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幽冥通宝》 第1章 秦马岭 今年二月前后,老左突然来到渤海湾,说有件事要找我商量。 我原本是打算,等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以后就去海南度个小假,从2016年开年到一七年年初,我经营的那家旧货店出了不少麻烦事,把我弄得焦头烂额,整整一年时间,我几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如今难得闲暇,我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好好休整一下了。 可老左却劝我取消这次的行程,他说,他的事,不管是对于他来说还是对于我来说,都非常重要。 我问老左到底是什么事,他又无论如何都不肯说,搞得我一点脾气都没有。 没办法,虽说对于老左遮遮掩掩的态度,我心里十分不爽,可他毕竟是我的“上家”,也是我的监理人,对于他,我无论如何都要保持一份最基本的尊敬。 三月底,我总算将店里的事处理干净,本想趁着老左不在偷偷去机场,可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我刚出店门,就发现他已经堵在了胡同口,远远地冲着我笑。 我知道,这一次他是吃定我了,别看这家伙平时待人和善,但那只是表象,其实他骨子里比谁都倔,一旦认准了一件事,绝不可能轻易放弃。迫于无奈,我只能打消了度假的念头,当着老左的面把机票给退了。 这时候他才向我坦白,说他之所以来找我,是想给我做一次专访,将我这些年的经历整理成书。 对于这个提议,起初我心里非常抗拒。我不是一个喜欢站在前台的人,更不希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被太多人知道。可老左却打定了主意,竟然赖在我家不走了,他软磨硬泡了整整一个月,最终还是撬开了我的嘴。 其实,我之所以答应老左,还是因为他的一番话,打到了我的心坎里。 老左说,人活着,总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些足迹,如果我不将自己的经历说出来,也许,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十年,就会变成被忘却的十年。 他是一个害怕忘却的人,我也是。 四月中旬,我和老左约在了渤海湾南岸的一个青年公社,这家店新开不久,我和老左就是仅有的两个顾客,每天一大早,我们就坐在大厅里,由我口述这些年的经历,老左来记录和整理。 如上所述,这是我的故事,但写下文字的人,是老左。 在提及我这些年的经历之前,我觉得有必要先说说行当里的一些旧闻,至少让人家知道我们这个行当是干什么的。 老左却说没有这个必要,他这些年常常和邪尸、鬼物一类的东西打交道,见得多了,就觉得行当里的事已不足为奇,反而对我这些年的经历更感兴趣。 可在我看来,我们这个被古人称为“五言堂”的行当,至今依然有着无数解不开的谜团。 在这件事上我和老左有了分歧,最后我们各退一步,他答应我在适当时候好好解释一下“五言堂”的由来,而我则静下心来,开始向他讲述我这些年的经历。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应该是在2006年初秋入的行,眨眼间,已经过去十年有余了,可当初发生的事,至今还历历在目。 而就在入行前不久,我经历了一件奇事,也是打那时候开始,我的人生就彻底偏离了正轨。 那是2006年八月初,我开着车,和鲁老板一起去鲁中地区送货,在返程的途中,路过一个被当地人称作“秦马岭”的地方,而我的故事,也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当时正值盛夏,车里的空调坏了,加上秦马岭一带的路况不好,车子提不起速,即便我和鲁老板摇下了车窗,也没有多少风帮我们解暑。 我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汗给浸透了,身上漆得难受,就干脆脱了上衣,开车的时候,还要时不时地用脏衣服擦擦额头上的汗。 鲁老板平时比较贪吃,一身的肥膘,车子在路上颠簸,他身上的肉也跟着颠,汗从他身上溅起来,全飞到我这边来了。 我擦了把汗,对他说:“老鲁,你还是把衣服穿上吧。你那汗到处乱甩,弄的人没法开车。” 鲁老板扇着蒲扇:“今年怎么这么热,我靠,直接不抵挡啊。” 我拨弄两下空调开关,忍不住向他抱怨:“前天就告诉你空调坏了,你不修,热也是你自找的。” 每次我抱怨什么的时候,鲁老板都会直接将我的话给忽略了,他看了我一眼,然就就把头扭向了车窗那边,嘴上还说着:“这地方我来过。” 我知道他是在故意扯开话题,就没搭理他。 过了一会,鲁老板又指着左手旁的一条小路嚷嚷起来:“拐进去。” 我朝那条小路看了眼,路很窄,路面还坑坑洼洼,还不如现在这条路好走呢,而且朝这个方向走,我们也回不到高速上去。 这时候鲁老板又朝我这边凑了凑,笑眯眯地说:“咱一块吃炒鸡去吧” 我说:“吃什么炒鸡啊,你看看几点了。再过两个小时就得黑天,你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今天是你媳妇的阳历生日,你要是赶不回去,弄不好她又要折腾你。” 其实我也知道,现在说这话完全多余,鲁老板只要是起了吃兴,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听我这么一说,鲁老板当场就笑了:“不碍事,前几天刚给她过完阴历生日。哎,我跟你说啊,那条路上有个小店,你别看人家门头小,做出来的炒鸡那叫一绝,味道可正了” 我将车子停在了路旁,朝小道上观望了一下,这条路虽然窄,但特别长,一眼望不到头,在小路两侧,就是两排稀稀拉拉的杨树,哪有什么饭店啊。 眼前的景象让我大皱眉头:“这地方哪有饭店除了土就是树。” 鲁老板舔着脸冲我笑:“走过这条路,一进村就能看到那个小饭店了,村里人自己开的,捯饬得很干净。” 看样子他是铁了心要去吃鸡了,对于此,我只能无奈地叹口气:“这么长的路,咱们进村天就黑了,今天晚上还能回得去吗” 鲁老板:“回不去就回不去吧,咱先好好吃他一顿,回头再找个地方好好住他一宿。过了秦马岭有个镇子,明天一早咱找个地儿修修空调,你想啊,开车回去还得三四个小时,这么热的天,谁能扛得住啊。” 我看看天色,回一句:“等上了高速就凉快了。” 鲁老板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又说:“不说这些没用的,咱先去吃炒鸡,回头我给你涨工资。” “就等你这句话呢。” 我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踩下油门,将车开上了那条坑坑洼洼的小路。 大概是因为很快就能吃到美食了,鲁老板心情大好,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我这边开着车,就听他在旁边说:“前头那个村啊,叫马步屯,别看这个村子小,门道可多着呢。” 他说到这就顿住了,我很配合地接了一下话茬:“什么门道” 鲁老板做出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又朝我这边凑了一下,小声说道:“村子外围有条河,水不算深,可村里头没人敢下去。当地人都说,那条河里盘着一个落水鬼,凡是下河的人都会被它盯上,只要蹚进了河道,就别想活着上岸。” “这种事你也信”我说:“估计是村里人为了不让孩子下河,故意编出来吓唬人的。” 见我是这样的反应,鲁老板显得很不爽:“你咋还不信呢村里头的人可是说得真真的,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就信,我小时候还碰到过鬼打墙呢。” 我顿时乐了:“什么鬼打墙啊,我都听老板娘说了,你那次是偷喝了高粱酒,又怕你家老爷子发现,就趁着半夜躲在了玉米地里,结果因为酒劲太大,你喝得五迷三道的,进去就出不来了,后来还是老板娘把你找回来的。” 鲁老板白我一眼:“她知道个屁,我那天晚上就是碰到鬼打墙了。哎,我问你啊,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我想了想,说:“没见过,不好说。” 鲁老板:“要是哪天真遇上了,你怕不怕” 我说:“有什么好怕的我婶子说过,像我这种从小练把式的人,身上煞气重,一般的小鬼不敢招惹我。再说了,我连你老婆都不怕,还能怕鬼啊” 鲁老板两眼一瞪:“张若非,我说你有劲没劲啊,老提她干什么” 我冲他乐:“当然有劲啊,尤其是看到老板娘折腾你的时候,我就觉得特别带劲,特别爽。” 鲁老板是出了名的惧内,我三番两次提他老婆,就是想堵住他的嘴,他老在我旁边叽叽喳喳,弄得我没法专心开车。 他狠狠白我一眼,在这之后就不说话了。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许多,我也总算得以专心开车。上了这条小路以后,刚开始路况确实很差,车身颠得厉害,让我几乎没办法握好方向盘,好在走了一阵子,颠簸感就消失了,而随着天色渐暗,温度也慢慢降了下来。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从车窗外吹进来的风就很凉了,我被冻得颤了两颤,于是停下车子,打算将衣服穿上。 刚套好袖子,就听鲁老板在一旁问我:“若非,咱们在这条路上走了多久了” 我感觉他的语气不太对,就转头看了他一眼,当时鲁老板正拿后脑勺对着我,我也没看到他的表情。 在这之后,我看了一下手表,又看看一眼望不到头的小路,叹了口气:“都两个多小时了,你说的那个店也忒远了吧,估计等咱们到了那,人家早就关门了。” “上次我来的时候,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到村口了呀。”鲁老板慢慢将脸转向了我:“我现在咋这么冷呢,胳膊上直起鸡皮疙瘩。” 他说话的时候,我的眼睛一刻也没从他脸上挪开过,此刻他的脸色煞白,乍一看就像是浑身的血气全都被抽空了一样。 第2章 走夜路 “老鲁,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放在了鲁老板的额头上,很烫。 鲁老板瞪着大眼问我:“我咋啦” 从车窗吹进来的风还是很凉,我赶紧扯下上衣,将它盖在鲁老板身上:“你发烧了。现在什么感觉,头晕吗” 鲁老板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冲我摇头:“不晕,可我就是觉得,有一股子寒气直往我心里钻,弄得我腿肚子都直打颤。” 我感觉他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有点大了,心知不能再拖下去,就想先找到村子再说。 虽说村里的医疗条件不比城里,但通常都有自己的小诊所,治个头疼脑热还是没问题的。 可当我放下手刹,将脚掌踩在油门上的时候,却发现车子竟然发动不起来了。 这辆车有年头了,抛锚是常有的事,我也没太在意,只是插拔了几次钥匙,想将车子重新发动起来。 以往车子抛锚,拧几次钥匙就能发动起来,可这一次,它就像是彻底瘫了似的,连点反应都没有。 接连尝试了几次之后,我叹了口气,对鲁老板说:“不行,车子发动不起来,看样子咱们今晚上要睡在这了。” 说话间,我拉开了扶手箱,记得今年春天的时候,老板娘给我们备了一些感冒药,就放在扶手箱里,可一拉开扶手箱我就傻眼了,里面除了一些零钱,什么都没有。 “感冒药呢”我问鲁老板:“怎么这么多零钱啊,还都是一块五块的。” 鲁老板说:“我就存了这么点零钱,放扶手箱里,本来是想在路上买点水,买点雪糕什么的。那些药上个月就过期了,反正放在这也是占地方,我就给扔了。” 我摇上车窗,又给鲁老板拿了一瓶水:“你先喝点水吧,我去给你买点药。” 说完我就要下车,鲁老板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靠,你别扔下我一个人啊。再说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到哪买药去啊” 我说:“我先往前走走,如果能找到村子,我就想办法给你弄点药,如果一个小时之内还是看不见村口,我就回来。你好好在车上待着,别乱跑啊。” 一边说着,我就推开了车门,可鲁老板死死抓着我,就是不让我走。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紧张,就不由地皱眉:“老鲁,你松开我,我最多两个小时就回来,你一糙老爷们还怕黑么” 鲁老板:“我不是怕黑,我是觉得觉得情况不对劲啊。我跟你说,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脖子后头吹凉气,心里头特别瘆的慌。张若非,你说,咱们不会是碰到那玩意儿了吧。”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本来不想搭理他,可又觉得他好像真的被什么东西给吓着了,最后还是打消了下车的念头,一边拉紧车门,一边对他说:“我说老鲁啊,你别整天神啊鬼啊的,那都是老迷信。行了,我也不去买药了,你喝点水,出出汗,等天亮了,我看看能不能联系上附近的修车厂。” 鲁老板:“那行,反正你不能扔下我一个人。” 吭哧吭哧 就在鲁老板说话的时候,车头那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很碎的噪响。 我感觉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顶在车前杠上了,又想下去看看,可鲁老板还是紧紧抓着我的手腕,不让我下车。 那真声音持续的时间不长,大约一分钟之后,车子先是微微颠簸了一下,紧接着,空调里就吹出了冷风。 车子没发动,按说空调根本不可能自己运转起来,更何况车上的冷凝器坏了,就算空调吹风,也不可能吹冷风。 情况确实不对劲,我盯着空调的出气口,心里也开始发紧。 现在,我也有了和鲁老板一样的感觉,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趴在我背上,冲着我的脖子吹凉气,我背上的寒毛一下就炸了起来,两条胳膊上也直冒鸡皮疙瘩。 从空调里吹出来的风突然增强了几分,它一下一下地朝外面吹着风,每吹出一股风来,前车窗那边就出传来“呵”一声长音。那感觉,就像是车窗上正趴着什么东西,朝我和鲁老板呼气。 鲁老板盯着车前窗,先是愣了几秒钟,接着就转过身去,用力推他那边的车门。 不能待:在车上了 我也赶紧拉起了车门把手,想将车门推开,可车门就像是在外面挂了锁,怎么都推不开,我和鲁老板弄得整个车厢都晃个不停,可就是谁也出不去。 情急之下,我只能抬起了拳头,朝着车窗上猛砸几下。 像这种老车的窗户通常都不怎么结实,被我三砸两砸就破了一个很大的口子,我不敢耽搁,赶紧拉上鲁老板,顺着车窗户爬了出去。 临下车的那一刹那,我总觉得后面好像有人盯着我看,朝后视镜瞥了一眼,就看到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站着一个老人。 我心里慌,加上天色又暗,看得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看到那个人佝偻着身子,手里还拄着一根拐杖,加上她的头发很长,一直垂到胸前,我就觉得那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 可当我将鲁老板拖下车,转身朝着老太太刚才出现的位置看的时候,却发现那地方根本没人。 起初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可鲁老板这时候说了句话:“刚才那个老太太呢” 我瞪大眼睛看着鲁老板:“你也看到她了” 鲁老板:“往外爬的时候,我从余光里瞥见路上站着一个老太太,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就没了呢” 我有些烦躁地抓了一下耳垂:“难不成真碰上脏东西了” 鲁老板直愣愣地看着我:“你抓耳朵干什么,这种时候你可别爆点啊” 我从小就这样,一碰上自己接受不了的事,心里就会变得特别燥,别人看恐怖电影的时候被吓得身子缩成一团,我看到这些恐怖镜头也会害怕,可每次被吓到以后,都会破口大骂,心里还有种想打人的冲动。 去年刚跟着鲁老板干的时候,我就发作过一次,当时他看我的眼神就跟现在一样,见了鬼似的。 不过这一次,我们俩恐怕是真的见到鬼了。 我压着心里的烦躁,朝鲁老板摆手:“我没事。” 鲁老板现在的主要注意力不在我身上,他朝着四周观望了一下,又问我:“现在咋办啊” 我心里本来就燥的不行,却还要安慰他:“别怕,我听人说过,活人身上有三把阳火,只要阳火不灭,鬼就不敢近的身。你千万别怕它,你不怕它,它就怕你。” 鲁老板还是紧张到不行,他朝我这边凑了一步,似乎是想离我近点,可没等脚掌落地呢,他就两腿一软,直接扑在了地上。 我赶紧上前将他拉起来,他扶着膝盖,很惊恐地看着我说:“我这腿咋没知觉了呢我被鬼上身了” 我本来就心里火燥,又看到他这副窝囊样,嘴上忍不住骂了一句:“哈锤子” 鲁老板现在已经是六神无主了,根本没留意到我在说什么,我也没再跟他废话,直接将他背起来,朝着村子的方向走。 别看这家伙身高也就一米七,体重却足足两百多斤,我背着他走了没多远就开始狂喘粗气,可现在我也不敢停下,就怕一停下来,刚才那个老太太又会出现。 之前鲁老板就说过,上次他走这条路的时候,不到半个小时就到村口了,可今天我开了两个小时的车都没看到灯光。 过去总听他说,他小时碰到过鬼打墙的事情,以前我从来没当真过,可是现在我也意识到了,也许我这一次真的碰上了鬼打墙,再怎么走,也出不了这条路。 可我宁愿背着他多走一段路,也不想站在原地等死。 我就这么背着他一直走,一直走,从一个小时之前就开始猛喘粗气,现在我觉得自己的肺都快炸了,可还是不敢停。 这时候,鲁老板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你听。” 我现在不光是喘粗气,浑身的皮都跟着发胀,耳朵就像是充血了一样,除了自己的急喘声和他的说话声,什么都听不见。 “你听,是流水声” 鲁老板又在我身后说了这么一句。 经他这么一说,我才隐隐约约辨认出前方有细碎的流水声传过来。 鲁老板不是说,在马步屯外围有一条河嘛,既然前方出现了流水声,就说明我们离村口已经很近了。 当时我已经累得快走不动了,可又觉得希望就在眼前,于是憋着最后一口力气,继续向前走。 没多久,流水声就变得十分清晰了,路面上也没有之前那么暗,月光从天空中洒下来,照亮了大片土地,也照亮了远处的一棵老槐树。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道月光给人一种非常陈旧的感觉,它好像并不属于我所在的时代,更像是从古时候的某个时期投射过来,在月光的照耀下,远处的槐树上反射出一层稍显滑腻的光泽,就像是有人在树身上涂了大量的油脂。 一看到树上的光泽,我心里又开始没由来的发紧,我想停下来,可身子却不听使唤了似的,依然迈着大步子朝它走了过去,想将鲁老板放下来,可一双胳膊就是紧紧卷着他的腿,根本松不开。 鲁老板大概也感觉到不对劲了,在我背上嚷嚷起来:“若非啊,我咋觉老觉得那棵树有问题呢,咱还是别过去了吧。” 我很想告诉他,我也不想过去,可身子不听使唤啊。 但这种事我也只能想想而已,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第3章 三叔 每次落脚的时候,脚底的触感就像是压在了一层软棉花上,虚晃晃的,格外不真实。而眼前的景物此时也变得有些飘忽,脚下的路,眼前的树,都像是水里的倒影一样,我动一下,它们就跟着飘荡一下。 离树越来越近,借着月光,我就看到树身上涂了一层胶脂样的东西,之前我看到的滑腻光泽,就是由它们反射出来的。 眼前这棵树也不知道活了多少个年头,树干粗得吓人,大片树根拱出地面,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而粘在树身上的那些油脂则顺着树皮慢慢流了下来,一直浸到了根系附近的土壤里。 如今我离它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就看到正前方的一片胶脂正在轻微颤动,一下急,一下缓,在胶层下,似乎藏着一颗勃勃跳动的心脏。 眼看着就要走到老树跟前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呼喊声:“谁让你们提前进阵的出去” 我动了动眼睛,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就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正站在老树后面,他瞪着一双眼睛朝我和鲁老板这边看,眼神里全是怒气,像要一口把我们吃了似的。 我朝着他张了张嘴,可还是说不出话来,他猛地皱了一下眉头,随后就朝着我们两个冲了过来。 他跑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我面前,没等我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就感觉腹部一沉,接着就被他撞倒在地。 这家伙看起来像个长年吃不饱饭的乞丐,可身上的肉却硬得很,力气也超乎想象的大,我被他撞了这一下,就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倒地以后就不停地咳嗽。 不过说来也怪,被他撞了这么一下之后,我又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地面上传来的触感也变得非常真实,完全没有了之前那种软绵绵的感觉。 在我倒地的时候,鲁老板也被我给摔了出去,我一边咳嗽,一边朝他那边看,就看到他面朝下趴在地上,动都不动一下。 乞丐快速跑到鲁老板跟前,仔细看了看鲁老板的情况,随后就皱起了眉头:“看着年纪不小了,身上怎么一点念力都没有” 说完,他就将鲁老板扛在肩上,又回过头来拉上我,朝着田地方向跑。 一边跑,他还时不时地朝老树所在的方向看看,我看到他满脸愁容,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进了田间的坎道以后,他就猛地加快了速度,我几乎要拼上所有力气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要知道他肩上现在还扛着鲁老板呢,那可是两百多斤的肥膘,我之前背着鲁老板的时候,别说是跑了,就是走快点都觉得非常吃力,再看眼前这个乞丐,奔跑的时候脚步轻盈无比,似乎完全感觉不到肩上的重量。 他拉着我一路疯跑,最后来到了田边的一座小土房。 这座土房应该是新建不久,墙面上的土还带着一点潮气。 进门以后,他就将鲁老板放在了床上,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剥开糖纸,将它塞进了鲁老板的嘴里。 鲁老板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身子猛地颤了两下,乞丐皱了一下眉头,接着就朝着鲁老板的脖子上拍了一下,鲁老板立刻安静下来,没过几秒钟就打起了呼噜。 还能打呼噜,就说明鲁老板没什么大问题,我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了一半。 在这之后,乞丐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朝我扬了扬下巴:“这玩意儿味道很差,忍着点。” 当时我的脑子里懵懵的,也没多想,就剥开糖衣,将那块看起来很像奶糖的东西塞进嘴里。 起初我以为那就是一块奶糖,可当它和我的口水接触以后,立刻散发出了极其强烈的苦腥味,这股味道先是弥漫到舌根,又快速侵入了我的五脏六腑,让我直犯恶心。 我当时就想把它给吐了,可那个乞丐好像早料到我要干什么似的,我刚有这种想法,他就朝我摆了摆手:“别吐这可是寄魂庄的守阳糖,贵着呢” 我皱着眉头看他,他也眉头紧蹙地盯着我,过了好半天,他才问我:“你们是哪个宗门的,怎么提前入阵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我一时间没回过神来:“什么什么意思”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们不是来破阵的吗” 我一头雾水:“破什么”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非常疑惑地看着我。 总是这么被人盯着看,弄得我心里很不自在,于是我就将视线转移到了鲁老板那边。 过了一会,他又问我:“你是哪个宗门的人” 我挠了挠头:“什么宗门什么意思啊” 他换了一种问法:“你们俩到底干什么的,到这来做什么” 我看了看鲁老板,又看向了他:“我们是家具店的,路过马步屯,想去吃炒鸡,可半路上车坏了,也不是,半路上遇到了鬼遇到了鬼打墙。” 当时我心里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该怎么陈述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就知道车子坏了,后来还碰见了脏东西。 听到我的话以后,他显得非常烦躁:“那你自己说,你是怎么到树跟前的” 我说:“我们的车子在半路上抛锚了,鲁老板又发高烧,我就想带着他进村,找个大夫给他看病。走着走着,就看到那棵树出现在了前面” “扯鸡毛呢”他很不耐烦地将我打断:“说瞎话也不过过脑子” 说到这,他突然抬手,将手掌按在了我的胸口上,片刻,他又抬起头来问我:“你是仉音同“掌”家的人” 听到他的话,我不由地惊了一下,立即问他:“你说的是张,还是仉” 虽说鲁老板他们平时都叫我“张若非”,可我早年其实姓“仉”,只不过在九岁那年改了姓氏,如今除了我婶子,几乎没人知道我的本姓。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我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越看越觉得陌生,我可以确定,过去从来没有见过他。 这时候他又变得不耐烦了:“你别在我这装傻充愣。仉,一个单立人,一个几,听明白了吗,我说的是仉,你们老仉家的仉。你是仉家哪一脉的,到这来干什么,谁请你来的添乱嘛这不是” 这人说话莫名其妙的,让我本来就乱七八糟的心情变得更乱了,一时间回不过神来,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他,没有回话。 他见我半天不回话,就伸出手来,先用食指顶住我的脉搏,又将大拇指按在我的手背上,过了片刻,他才气冲冲地对我说:“除了老仉家的人,谁会在自己身上种下这么多煞气” 我挣开他的手,迷迷糊糊地问他:“你认错人了吧我从来没见过你啊。” 他狠狠皱了一下眉头:“没见过我才怪了,去年我在你们老仉家待了一整年,你怎么可能没见过我我告诉你,别跟我这玩花的,你叫什么名,是仉家哪一脉的” “我本来叫仉若非,”我回应道:“不过九岁以后一直跟着我二叔生活,当时就随了他家的姓,改姓张了。”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死死盯着我,可过了一会,他又问我:“你二叔姓张” 我说:“我二叔和我其实没有血缘关系,因为早年我爸和他常在一起研究把式,两个人关系特别好,我从小就管他叫二叔” 我这边正说着话,乞丐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用力朝我这边凑了凑,仔细看了看我的手掌,又死盯着我的脸,他的眼睛越瞪越大,那样子活脱脱见了鬼一样,我被他盯得心里发慌,赶紧将脸扭到了一边。 过了一阵子,他又抓起了我的手,仔细看了看我那布满老茧的掌面和手背上的五个硬疙瘩,然后问:“你练过把式” 这一次,我点了点头。 他又问:“练得什么” 我过了好半天才回应:“就是小时候练过戳脚翻子,十一二岁的时候,又练了铁线拳。” 他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谁教你的” 我浑浑噩噩地回应着:“戳脚翻子是我爸教的,铁线拳是我二叔” 没等我说完,他就急慌慌地将我打断:“你父亲是不是叫仉丰羽你说的那个二叔,是不是你爸的把兄弟,叫张祖业他们两个呢,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一下彻底把我问懵了,他说的全都对,可我爸在十年前就失踪了,我二叔也在几年前死于一场车祸,而且看他说话时那副焦急的样子,好像和我爸以及二叔有着很深的渊源。 可既然渊源深厚,为什么他又不知道我爸早已失踪,不知道二叔已经去世,还问我他们在哪。 我脑子里完全就是一锅粥,又是半天没说话,他显得非常着急,用力晃了晃我的肩膀:“他们到底去哪了” 被他这么一晃,我也清醒了一些,稍稍沉思片刻之后,我还是回应了他的问题:“我爸在十年前就失踪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二叔他三年前就过世了。” 十年了,父亲一直杳无音讯,我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消失,虽说我现在还不知道眼前这个乞丐到底是什么人,但我总觉得,也许他知道我父亲失踪的原因,我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听到我的话,他瞪大了眼睛:“二哥死了他怎么死的” 我说:“车祸。” 他愣了愣才开口:“车祸” 我点头:“车祸。” 他背着手,在我面前焦躁地踱起了步子,一边走,嘴里还一边说着:“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车祸不对劲,肯定不是车祸。” 我梗了梗脖子,试探着问他:“你认识我爸和我二叔” 他这才停了下来,先是盯着我看了一会,又凑到我跟前,对我说:“我叫孙传胜,你应该听说过我吧” 这一次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中带着某种期待,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见我摇了摇头,他眼神中的光芒就暗了下去,嘴上却说着:“你爸、张祖业,还有我,我们当年是最好的兄弟。我是你三叔啊” 我看着他,心乱如麻。 先是走夜路遇上了鬼,现在又突然蹦出来这么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不但知道我姓什么,还认识我爸,现在又说什么,他是我的三叔。 所有的事都发生得太突然了,让我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也没等我做出回应,他就突然给了我一个熊抱:“我找了你们十几年啊,可算找到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仉家人知道你回来吗” 他说话东一句西一句,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老仉家到底是干什么的,听他这意思,我还有其他亲戚 我还是愣愣地看他,他又问我:“这些年,你一直没有和老仉家联系过吗” 每次碰到这种难以接受的事,我心里就会莫名火大,现在也是这样,看着他那情绪复杂的眼神,我却有点急眼了:“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什么仉家人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番话说得有些重,可他却丝毫不介意,只是问我:“你没和仉家人联系过,他们也没联系过你” 我压不住心里的火气,又嚷嚷起来:“你说话没头没尾的,到底什么意思”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在叹了一口长气之后,就闷闷地坐在了床沿上。 我心里躁,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才好,就傻乎乎地站在原地,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 这时候,他又长吐一口浊气,闷闷地对我说:“这些年,老仉家也一直在找你们,可十几年过去,你们就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说着说着,他脸上又露出了笑容:“不说这些了,哎呀,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啊。没想到我能在这碰到你,这都是天意啊。” 他看着我,脸上的笑容慢慢展开,在他的笑容中,还带着一份让我难以招架的温暖和慈蔼。 本来我以为,在二叔去世以后,这样的笑容就只能存在于我的回忆里了。 第4章 失踪十年 记得在我小的时候,每次二叔露出这样的笑容,我都会觉得特别安心。 而这样的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竟又让我体味到了那份几乎被忘却的温暖。 这时孙传胜从床底下拿了一个铜盆出来,一边倒好热水,一边和我说话:“你爸没跟你提过仉家的事吗” 我摇了摇头,可他当时背对着我,看不到我的动作,于是我又说:“没提过。” 他将一头脏兮兮的头发浸到了水里,慢慢揉搓着发根,又问我:“那你听说过仉恒这个人吗” 我依然摇头:“没有。仉恒是谁是我的亲戚吗” 孙传胜头也不抬地说着:“他是老仉家的家主,也是夏字脉的定门。” 说完这番话,孙传胜就专心洗起了头,没再多说什么。可我总觉得他刚才好像没把话说完。 夏字脉,定门,我不知道这两个词代表着什么,也没有心思去了解,现在我心中有一个天大的疑问,不吐不快:“我刚才碰到的那些东西,是鬼吗” 孙传胜撩开了额头上湿漉漉的头发,露出一只眼来看着我说:“不是鬼还能是什么” 说到这,他顿了顿,接着又问我:“你爸除了教你打拳,没把另外三门手艺传给你吗” 我反问他:“什么手艺” 他放下了头发,随后就转移了话题:“我找了你们十多年了,可就是没有你们的消息。这些年你们到底去哪了” 我说:“我十八岁之前一直在重庆,小时候住在一个老寨子里,后来二叔带着我进了城,还给我改了姓。” 其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么多,也许是因为他刚刚流露出的笑容,也许是因为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气质,和我二叔很像。 孙传胜拿了一条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水渍,又擦了擦脸。 刚才他洗头的时候我就发现,在他的头发上好像刻意抹了一些东西,那些东西看起来脏乎乎黏糊糊,可沾水以后很快就化干净了。 他之前那副邋里邋遢的样子,是刻意扮出来的。 用了两三分钟时间,他就将自己打理干净,又从床底下拿出了一套干净衣服。 之前我一直将他当成了乞丐,可现在看起来,他的长相很清修,眉目间流露出的那份老练,让他看起来像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但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除了眼角和嘴唇附近的皱纹以外,他的皮肤看起来却和二十多岁的人没两样,白嫩中透着一点淡淡的血色。 一直到换好了衣服,孙传胜才长出一口气,对我说:“现在我这心里啊,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今天,你突然就这么出现在我眼前了,我总觉得自己有点缓不过神来。唉,一别十几年啊,想不到你都这么大了。” 他一看就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沉稳的味道,而我才是那个回不过神来的人,到了现在,我的脑子里依然懵懵的。 孙传胜朝鲁老板那边看了一眼,又对我说:“让他好好休息吧,你跟着我在村里转转,有些事情,需要你亲眼去见证一下。” 我挠了挠头皮:“要我见证什么” “跟我来。”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推门出去了,然后就在门口站着等我。 我凑到鲁老板跟前看了看,感觉他确实没有大碍了,才随着孙传胜出了门。 起初他走在面前,我就在后面跟着,没走多远,他又稍稍放慢了速度,和我肩并肩地走着。 现在我们正朝着老树所在的方向走,他一直没说话,我也没开口。 快走到田头的时候,他突然问我:“你不怕我害你吗” 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默默皱起了眉头。 孙传胜拍了拍我的肩膀,又说:“江湖险恶啊,以后在外面走动,要多一份小心。像你这么容易就相信别人,很容易着了别人的道。” 他说话时的语速很慢,仿佛要让每一个字都刻在我的心里。 我想了想,对他说:“你和我二叔很像。” “是么。”他淡淡地应了一句,随后轻轻叹了口气:“他过世以后,葬在哪了” 我说:“二叔很早就立下了遗嘱,说是如果有一天他过世了,就把他的骨灰撒进乌江,二叔说,那条江是他发迹的地方,也是他的根。” 孙传胜无奈地笑了笑:“这还真符合他的性子。他这人啊,就是自由散漫惯了,即便是死了,也不想受拘束。对了,你说你爸在十年前就失踪了,他是怎么失踪的” 我叹了口气:“他失踪得特别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 说实话,即便到了现在,我也忘不了我爸失踪那天发生的事。 那是十年前的一个星期天,我爸很早就把我叫醒,说是要带我去动物园看老虎,过去我特别喜欢老虎狮子一类的东西,兴奋得不得了。 那时候家里条件很苦,我爸借了一辆很旧的摩托车,带着我和我妈离开寨子,直奔城区,一路上,我妈一直在嘱咐我要听话、要尊敬二叔,但那时候我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些,只是不停地点头。 到了动物园以后,我爸让我一个人在虎园那边看老虎,他则带着我妈离开了,我问他们要去哪,他们只是告诉我很快就回来,让我待在原地,不要乱跑。 我记得很清楚,我妈在离开之前,突然蹲在了我面前,她很用力地抱了我一下,又将一个吊坠交给我,让我好好保管。在这之后,我爸就拉着我妈走了,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是二叔将我接回了家,起初我问他爸妈为什么没来,他只是说我爸和我妈突然有急事,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看我。 二叔的用这样的谎言骗了我整整半年,半年以后,他还是说着同样的话,可那时候我已经知道,他在骗我。 十二岁之前,我一直以为是爸妈不要我了,十二岁以后,我又在想,也许那天下午,我爸和我妈遭遇了什么意外,已不在人世。 直到二叔遭遇车祸的前一个月,他对我说,我爸妈当初只是失踪,有可能至今还活着。 自从父母失踪以后,我就特别讨厌到人多的地方去,也特别讨厌猫科动物。 那件事在我心里留下的创伤,也许一辈子都无法愈合。 孙传胜沉默了片刻,却说了一句让我非常在意的话:“果然是这样。” 我当时就意识到,对于我父母的失踪,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可还没等我开口问,他就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我大概知道你爸为什么会失踪,但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我皱起了眉头:“为什么” 孙传胜转过身,继续朝着老槐树的方向走,嘴上还说着:“我知道的这些事,很多都涉及到了老仉家的秘辛,你现在还没回仉家,算是半个外人,我答应过仉家,要为他们保密。不过有件事,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说到这,他的脚步稍稍顿了一下,随后才继续说道:“你父亲的失踪,好像和一枚古钱有关,你二叔的死,说不定和它也有关联。” 我问他:“什么古钱” 孙传胜只是摇头:“那我就不能多说了。你也别着急,明天你跟着我去一趟渤海湾,看看仉侗愿不愿意收你,如果他愿意收你,我再把我知道的事告诉你。” 我说:“你说的那个仉家,和我有血缘关系吗” 孙传胜:“当然有。其实你也可以选择不回去,这种事全看你自己的想法,没人能强迫你。可是如果你不回仉家,咱也许咱们永远都无法找到你爸。” 他走在前面,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可这番话却像一记重拳,在我心口上狠狠擂了一下。 十年了,我无时无刻不想知道我爸妈到底去了哪里,如果进了他口中的那个仉家,我就有找到他们的希望,那我一定会去。 心里这么想着,我就对孙传胜说:“明天我和你一起回渤海湾。” 孙传胜这才稍稍放慢步子,又和我走在了并排的位置上。 他笑着问我:“回去好啊,你能回去,仉侗那一身的传承说不定也能有个着落。对了,你现在住在哪” 我说:“我就住在渤海湾一带,从这里开车过去,也就三四个小时吧。” 孙传胜脸上又浮出了刚认出我时的那种惊愕表情:“你也住在鸢都” 我点头:“我本来应该在那边上大学,后来辍学了,就在当地找了份工作。现在在城西头的家具店打工。” 孙传胜说:“老仉家就在鸢都啊,离得这么近,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也在那你今年多大,为什么要辍学” 我无奈地笑了笑:“刚过19岁生日,唉,其实我也不算是辍学吧,刚报到没几天我就出去打工了,至今没再回过学校。” 孙传胜眉头紧蹙地问我:“为什么不回学校交不起学费” 我叹了口气:“一言难尽啊。算了,还是别说我的事了。哎,听你好几次提到了那个仉家,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呀。” “现在我也不能说太多,等你去了,自然就知道了。”孙传胜先是这么说了一句,随后就转移了话题:“你知道,挡在路口中间的那棵老槐树是什么来头吗” 我摇头。 孙传胜:“那是一棵血槐,里面困着不少冤死鬼,你这孩子也是命好,幸亏我今天晚上特意跑过去看了看,不然的话,等你们两个接触到那棵血槐,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们。” 第5章 即将见证 我脱口就问:“这世上真的有鬼啊” 孙传胜停了下来,他转过头来看着我,表情有些复杂:“你今天晚上碰到了这么多事,还是不相信世上有鬼么” 我说:“起初也信了,可是现在琢磨琢磨,总觉得越想越不对劲。” 孙传胜:“哪不对劲” 我说:“我总觉得,起初看到的那个老太太,也许不是鬼,她只是扮成了那个样子,故意吓唬我和鲁老板的。还有那棵树,现在想想,除了树皮上带着胶脂,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我现在就是无法解释,为什么我的身子会突然不受控制。” 孙传胜皱起了眉头:“你应该不是个多疑的人吧,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我冲他笑了笑:“其实我疑心挺重的。” “既然疑心重,”孙传胜说道:“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相信我了就因为我和二哥很像你想过没有,也许我根本就不认识你爸和你二叔,也许我咱们今天能碰上,并不是巧合。也许,我假扮成你爸的熟人来接近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又或者我会对你不利。这些事你想过没有” 我摊了摊手:“我还真没想这么多。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把我怎么样吧,刚才你背着鲁老板跑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力气比我大,身法也比我好,如果你要对我不利,在老槐树那边就下手了,应该不会等到现在。不过” 孙传胜:“不过什么” 我叹了口气,回应:“不过,对于你说你是我三叔这件事,我还是持怀疑态度。” 孙传胜稍稍愣了一下,随后就无奈地笑了笑,还伸出手来在我肩上拍了两下:“这就对了。以后你如果有幸进入我所在的这个行当,就会知道,在很多时候,有些自称朋友的人,其实是你的敌人,有些自称伙伴的人,其实是你的竞争对手。想要在这个行当里独善其身,就要多一份警惕和小心。” 他说起这种话的时候,总是带着几分说教的口吻,过去我是很反感别人这样对我说话的,可对于他的话,我却丝毫没有排斥的感觉。 这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我明明和他不熟,可他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又有种和他认识了很久的感觉,而且对于眼前这个人,我心中竟还产生了一种近乎天然的信任。 孙传胜继续朝着老树的方向走了,这一次他加快了步子,我只能一路小跑地跟上他。 在快走的同时,他还能保持气息的平稳,慢条斯理地跟我说着话:“你要知道,万物皆有灵,不只是活物上带着灵韵,死物上也有。那棵血槐其实在很久以前就死了,可因为它活着的时候吸收了不少日月精华,才得以死而不灭。” 说到这,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颗指甲盖大小的小球,那东西看上去很光滑,在月光下反射出很柔的光泽。 又对我说:“你看,这颗白瓷珠子上就带着灵韵,你能感觉到上面的灵韵吗” 我立即摇头。 看到我的反应,孙传胜也皱起了眉,他收回了白瓷珠,又对我说:“万物皆有灵,这里的灵,指的不仅仅是灵韵,也指灵体。像一些上了年头的玉器、瓷器,就很容易被灵体占据,而且大多数附着在古物上的灵,都是些恶灵”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我跟在他身旁,默默地听,可越听越觉得纳闷,虽说我也说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但我隐隐有种感觉,觉得他好像在向我授课,他讲得非常细致,好像生怕有所遗漏似的。我甚至觉得,说不定在他把整段话说完以后,还会考校考校我。 嗡嗡 没等孙传胜把所有的话说完,他的裤子口袋里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蜂鸣声。 孙传胜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刚一接通,我就听到电话里传来一个非常洪亮的声音:“你见到他了吗” 孙传胜快速朝我这边瞥了一眼,对着手机应一声:“没有。”,然后就避开了我,快速走到了远处。 也许这次通话涉及到孙传胜的某些隐私,他一直走到足够远的地方才停下,我就这么站在原地,远远地等着他,他说话的时候还刻意遮住了嘴巴,似乎是担心我看到他的口型。 过了大约四五分钟吧,孙传胜才放下手机,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我问他:“你今天约了人吗” 孙传胜稍稍一愣,随后又皱着眉头问我:“你听到什么了” 我说:“听到电话里的人问你见到他了吗,所以我就在想,你可能是约了什么人。” 孙传胜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他收起了手机,又朝我招招手,示意我继续跟着他走。 我也是这才发现,原来孙传胜住的那间小土房离老槐树这么远,跟着他逃进田野的时候,我大概是因为心里太慌张,以至于对时间的判断出现了差错,当时我觉得,从离开老槐树到踏进房门,其间好像也就间隔了三四分钟。 走了一阵子,我又问孙传胜:“刚才那个人说的,不会是我吧” 孙传胜朝我挑了挑眉毛:“什么意思” 我说:“你今天晚上要见的人,难道就是我你是刻意在这里等我的可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孙传胜笑得有些不自然:“你想太多了。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提前知道你会出现在这” 我一想也是,本来我和鲁老板送完货以后,是打算直接回渤海湾的,可没想到鲁老板临时起意要去吃炒鸡,不然的话,我根本不可能见到孙传胜。 那鲁老板会不会一早就和孙传胜串通好了 这样的想法刚一出现就被我否定了,鲁老板的脾性我再了解不过,他心里藏不住事,如果真是和孙传胜串通好的,在运货的途中就会说漏嘴。 在当时的我看来,我和孙传胜的这次见面,应该就是巧合而已,这也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过了一阵子,孙传胜又对我说:“你要记住,以后你如果要在行当里行走,有些话,可以想,但不能说出来。要做到多想,少说,少问。另外,你那脾气也要好好改一改。” 我蹙了蹙眉:“我的脾气怎么了” 孙传胜:“你们老仉家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身上煞气重。现在你还控制不住这股煞气,一旦煞气外泄,你就会变得非常烦躁。所以在很多时候,你会没由来的发怒,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无故伤人。” 他说的一点也没错,我确实会在过于紧张的时候、心里感到害怕的时候、周围人太多的时候,以及喝醉以后感到莫名愤怒,而且也确实因此伤过人。 而每当碰到我无法接受的事情时,心中的那股燥怒就会变得尤为强烈,因为每当这种时候,我心中都会感觉到紧张、恐惧。 我对孙传胜说:“可我该怎么改煞气外泄是什么意思” 他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如果你能顺利进入仉家,自然有人帮你改,如果你进不去那咱们就得想别的办法了。” 我疑惑道:“不是说,能不能进仉家,全看我的意愿吗,怎么” 孙传胜将我打断:“因为你不一定愿意回去啊。今天晚上,你会见证一些东西,在这次的见证以后,也许你就不想回仉家了。” 我问他:“你到底要我见证什么” 孙传胜沉默了片刻,才用很慢的语速说道:“见证这个行当的本质,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进了老仉家,在你踏过老仉家门槛的那一刹,就算是正式入行了。” 我还想问他,他所谓的那个“行当”究竟是干什么的,可没等我张口,他就抢先一步对我说:“前面的阴气很重,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开口说话了。” 说完,他又递给我一块“奶糖”:“如果等一会感觉身上不舒服,就把它含在嘴里。” 我看着手里的糖块,心里就是一阵抽搐,这东西的味道实在过于恐怖,我就算再怎么不舒服,也绝对不会吃掉它的。 孙传胜看到我的脸上的为难表情以后,就无奈地摇了摇头,但也没多说什么。 又走了大约十分钟左右,我已经能远远看到立在路中间的老槐树了。 这时候孙传胜又开口对我说:“老槐树的树身里困着不少冤死鬼,我超度它们的时候,你就待在我身边,千万不要到处走动。” 说完这些之后,他又聊起了那棵老槐树的来历。 他说,之前我和鲁老板看到的那个老太太,确实是个很凶的厉鬼。在清朝的时候,她曾是马步屯这一带的稳婆,周边的十几个村子都找她接生,在那几十年里,由她接生的婴儿就算没有上千,也有好几百。 可到了光绪年间,华北、华东大旱,在那个年代,旱则饥,饥则殍,当地也受到了影响,四年饥荒,当地人为了生存,只能易子而食。 老稳婆本来是个善人,可当她看到一个个新生的幼婴都成了别人饭锅里的口粮时,强烈的悲愤扭曲了她的人性。 后来,她就游走于各个村店,寻找机会将那些年纪不足三岁的孩子偷回家里。 每个被她偷回家的孩子都活不过第二天早上,她用麻绳将小孩勒死,再将他们的尸体塞进村尾的一棵老槐树里。 当时那颗槐树已经被人扒光了皮、吃光了叶,可依然能屹立不倒,稳婆觉得它有灵气,就在想,说不定将孩子的尸体放在树洞里,等饥荒过去,这些孩子又能活过来。 没人知道老稳婆为什么会有如此幼稚的想法。 孙传胜说,也许在老稳婆的眼里,这些被她藏尸树洞的孩子,总归比那些被人吃了的命好,至少他们还留了一具全尸。 后来,随着树洞里的死孩子越来越多,村民们终于还是发现了稳婆的所作所为。 可东窗事发以后,老稳婆却莫名失踪了,村民们试图找过她,可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消息都没有。 直到这场饥荒过去,被藏尸树洞的孩子们没有醒来,可村民却在树上发现了那个稳婆,她的尸体就挂在三四米高的树梢上,没人知道她是怎么上去的,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死的,只知道她被挂在这里的时间不短了,尸体已经出现了风干的迹象。 孙传胜说,稳婆的死因一直是个解不开的迷,也许她是自杀,也许,是别的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要了她的命。 第6章 一生难忘 自从稳婆的尸体被发现以后,当地就一直怪事不断,民国时期,还出现过厉鬼索命的凶案。 那件凶案发生在1920年的秋天,在初秋的一天晚上,村里的鸡犬家畜竟全部失踪,和这些牲口一起失踪的,还有九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 在那个年代,家里能有一头牛、一头猪,就是了不得的财富,家畜失踪,这可急坏了当地的村民。 那时候正好赶上军阀四处征兵,他们不但征壮丁,也在四处收敛军饷,但凡是向军阀捐了银钱的人,都能混上一官半职。于是村里人就认为,是那九个庄稼汉偷走了牲口,到城里换成钱财以后,跑到军阀那里谋官职去了。 这样一来,这九个庄稼汉的家属亲朋都收到了连累,经常有人到家门口打砸,扬言如果他们交不出牲口,就要他们卖儿卖女,把村民的亏空补上。 后来几家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觉得老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决定趁夜离村,去关东谋生路。 他们不敢走大路,就打算循着村尾的小路进山,再经由山道,辗转到城里去。 从小路和山林之间,夹着一个废弃多年的荒村,而那个村子,就是老稳婆曾经生活的地方。 在这个荒僻的老村子里,他们又一次看到了那棵老槐树。 九个庄稼汉的尸体全都挂在树梢上,在槐树周围的空地上,还散落着大量牲口的尸骸。原本打算从山路辗转入城的人见到了这样一幅光景,哪里还敢到黑漆漆的林子里去,一个个逃命似地回到了村里,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受到惊吓,当天晚上就离世了,剩下的人则将从荒村那里看到的景象告诉了其他村民。 从老稳婆的尸体被发现,到凶案爆发,中间也就间隔了四十多年的时间,当地的很多老人甚至亲眼见过那棵老槐,也见过稳婆被风干的尸体。 当时村里的老人就断定,这一定是老稳婆死后化成了厉鬼,回来找村民索命了。 在老一辈人的建议下,村民们各家出资,聚集了一点钱财,并靠着这点钱打听门道,最后从青峰观请来了一个老道士。 村民们还算幸运,他们请来的这个老道可不是什么江湖骗子,在民国初年的时候,他也算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就算放眼整个行当,不管是论修为,还是论术法上的造诣,老道都算是个中翘楚。 来到村里以后,老道就说盘踞在村子里的鬼物恐怕不下百只,其中有一个尤其厉害,由于临来的时候太仓促,他也没把镇观的法器带上,单靠自身的修为,恐怕无法将所有厉鬼一齐镇住。 本来老道打算先回一趟青峰观,取了法器,再回来镇鬼。 可这下村民就不乐意了。 我们花了钱财把你请来,你随随便便吆喝了几句就想把我们打发了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再说了,你说是回去取法器,可谁能知道,你是不是卷着钱走了,从此就一去无回 老道被村民缠得没办法,正好见村子外围有条河,就决定先用河水封住厉鬼,这样一来,只要不下水的人,都不会再受厉鬼的骚扰。回头他再拿来法器,在河床上做一场法事,将河道里的厉鬼送进黄泉。 可回到道观以后,老道人却得了一场重病,并于当月撒手人寰,而那些被他封入河底的厉鬼,也就渐渐被人淡忘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和孙传胜正好来到了河床边。 河道也就是两三米的宽度,但水势很急,我站在河床附近,看着奔流的河水,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烦躁。 孙传胜指着那条河对我说:“当年那个老道之所以要将厉鬼封入河道,是循了大坎归阳、条条大河通黄泉的道理。这里的水是癸水,阴性很重,很容易吸引鬼物在河道附近逗留,但鬼物只敢靠近河床,却不敢入水。八卦中的坎卦代表水,而坎卦又是四大阳卦之一,水这东西,也是外阴内阳,一旦鬼物入水,就会被天地间的乾阳大炁镇住,再也无法出来。” 他说的这番话,我完全听不懂 大概是因为我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孙传胜中途停了下来,问我:“我说的这些,你能听懂吗” 我立即摇了摇头。 他不由地皱起了眉:“你父亲真的只教了你戳脚翻子,其他的东西都没传给你吗” 我点了一下头。 孙传胜盯着我看了一会,又挠了挠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大哥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绕过河道,接着朝槐树那边走。 我记得当初跟着他冲进田地的时候,途中并没有见到这样一条河啊,为什么现在,这条河却横在了我的面前 我随着他一起来到村路上,老槐树就在距离我们不到十米的地方,孙传胜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很小的玻璃瓶,又朝我招招手。 等我走到他的面前,他就从举起小玻璃瓶,在我头顶上滴下了几滴液体。 我感觉头顶上凉飕飕的,就想用手去抓,孙传胜朝我摆了摆手:“别碰,碰了就没用了。” 我问他:“你在我头上洒了什么东西” 他晃了晃手里的小瓶:“这是从尸蛟身上采集的津x液,它可以让你暂时看到平时看不见的东西。” 说完,他将身子转向了槐树所在的方向,嘴上依旧说着:“这地方的厉鬼不少,我本来还打算弄一个阵法,让各大宗门的新人进来历练一下。不过现在看来,这次的历练只能取消了。” 其实我从一直很好奇,他口口声声提到的“宗门”到底是什么意思,如今他又提到了这两个字,我索性就将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听你好几次提到了宗门这个词,宗门到底是什么” 孙传胜问我:“你看过武侠小说吗” 我在他身后点头:“看过,但看的不多。” 孙传胜将手伸进口袋里,从里面掏出了不少零零散散的东西,一边对我说:“咱们这个行当里的宗门,和武侠小说里的门派相似。但在这个行当里,很多门派里的成员都有血缘关系,就像你们老仉家,门中弟子全都是宗亲。好了,把眼睛瞪大,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保证你一辈子都忘不了。” 一边说着话,他就高高举起了右手。 我看到他手里正抓着一个巴掌大的镜子,那块镜子不方不圆,是正八边形的,月光原本没有照射到镜面上,可在镜面上,却反射出了一抹幽蓝色的光晕。 接下来,眼前出现的种种光景就完全超乎我的常识了。 先是看到镜面上的微弱光晕突然变强,紧接着,孙传胜身上就慢慢散发出了一股暗红色的光雾。 那道如光如雾的东西就是从他体内渗出来的,同时我还能隐隐感觉到,他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聚拢。 我也不知道敢怎么形容当时的感觉,就是觉得,在孙传胜的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快速紧缩了一下,接着又以十分缓慢的速度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我根本看不到那个东西,可我就是能感觉到它。 这种感觉,脱离了视觉、嗅觉、触觉和听觉,但它又无比真实。 从孙传胜身上散发出来的光雾挥发到了半空中,又慢慢凝聚在一起,朝着前方的老槐树飘了过去。 在我的视线中,它飘动的速度明明很慢,可眨眼间,它就穿越了整整十米距离,接触到了老槐树表面的胶质层。 我看到它以很快的速度渗入了胶脂,没进树身,而在这之后,那棵老槐树就像是活了一样,树干和光秃秃的枝杈都疯狂扭动了起来。 “静心” 这时候,孙传胜突然转过头来,对我说了这么两个字。 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耳边就响起了一阵让人心烦的嘈杂声。 刚开始,我听到一阵“嗤嗤啦啦”的声音,那就像是收音机里发出的忙音。可很快,噪音中就出现了一些低沉的嬉笑声。 随着时间的推移,嬉笑声变得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尖锐。 那好像是一群幼小的孩子正在嬉戏打闹,但仔细一听,又不像,虽说是笑声,可在这阵笑声中,却夹杂着一股浓重的哀怨。 而随着嬉笑声变得越发刺耳,我的心境也变得越来越火燥。 孙传胜让我静心,可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在这样的情境中静下心来,现在我心里有一股打人的冲动,几乎按捺不住。 “唉” 槐树那边传来一阵幽幽的哀叹声,我立刻瞪大眼睛朝那边望去,就看到一个手拄拐杖的老太太正站在树下,在大树周围,还有一群孩子在互相追逐,他们看起来也就是两三岁的年纪,有一些路都走不稳,可即便是动作跌跌撞撞,移动的速度却非常快。 更怪异的是,月光明明照照亮了槐树附近的大片区域,可我竟看不清那些孩子的脸,连同那个站在树下的老太太,也只露出了两瓣干裂的嘴唇。 孙传胜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左手中拿的是什么,但通过他快速起伏的肩膀和后背,我能感觉到他此刻的紧张。 他面朝着槐树的方向,安静地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一个机会。 直到老槐树停止了扭动,站在树下的老太太先是顿了一下身子,紧接着,她就朝着孙传胜飞了过来。 我没看错,她就是双脚离地飞了过来,整个身子都浮在了半空中。 在老太太离地的一瞬间,孙传胜也动了,他猛地甩开左臂,大喊一声:“镇”,紧接着,我就看一道淡黄色的光晕顺着他的左手飞了出去。 阵眼间的功夫,那道光晕就飞到了老太太面前。 当时我的脑子完全是懵的,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光晕来到老太太面前的时候,她的身形就像是被打散了一样,快速变得透明,并在极短的时间内消失无踪。 而在她消失以后,从孙传胜手中飞驰而出的那道光晕一路北走,一直到了老槐树跟前,光晕突然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扩大,它笼罩了那些绕树奔跑的孩子,也罩住了老槐树。 下一个瞬间,老槐树的影子也变得越来越淡,而前一刻还在追逐打闹的孩子,则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个个停在原地,动也不动一下。 很快,槐树就在我面前消失了,也就在它消失的时候,我却感觉到脚下传来了一阵凉意,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了河道里。 第7章 想家 冰凉的河水沿着我的脚踝快速流过,寒意也顺着我的脚掌一直蔓延到了膝盖。 这时孙传胜迈开了脚步,蹚着河水朝上游走去,我站在原地犹豫了小片刻,最终还是跟上了他的脚步。 他挥舞着右手,镜面上的幽光就随着他的动作,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半圆。 远处的孩子们好像受到了某种感召,一个个将脸转向了孙传胜这边,很快,他们挪开了腿,朝孙传胜走了过来。 随着这群孩子离我们越来越近,我感觉到了一股直钻心底的寒气,而心中的那股火燥也变得越发强烈了。 第一个孩子走到孙传胜面前的时候,我先是听到一阵紧蹙的“噼啪”声,紧接着,就看到那孩子竟然被镜面给吸进去了。 后面的孩子也很自觉地排成了长队,每当他们走到镜子前的时候,都会被瞬间吸进去。 我瞪大了眼,看着这些孩子一个一个被吸入镜面,头皮都跟着一阵阵地发麻。 直到最后一个孩子从我眼前消失,孙传胜才长吐一口气,转过头来对我说:“都是些普通的冤死鬼,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先把它们封在八卦镜里,改天找个寺庙或者道观,给它们做场超度的法事。” 我脑子还是懵的,一双眼睛死盯着孙传胜手上的镜子,如今镜面上的光晕已经消失,它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孙传胜手中,就仿佛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和它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孙传胜将手举到我眼前,来回挥了两下:“你没事吧” 我的脑子里简直就是一团浆糊,半天才回了句:“怎么回事” 孙传胜:“什么怎么回事” “就是,老太太啊,小孩啊,槐树啊,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情况啊” 当时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正常组织措辞了,一边这么口齿不清地说着,一边用两只手胡乱比划。 “它们都是幻象,”孙传胜稍微顿了一下,说:“确切地说,它们都是鬼物,但你看到的,是幻象。” 我盯着孙传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孙传胜又对我说:“鬼物这东西原本是没有实体的,但它们能影响你的魂魄,让你看到它们想让你看到的景象。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我思考了半天,才点点头。 孙传胜一边将镜子塞回口袋,一边又继续对我说:“我所在的这个行当,就是整天和鬼物、邪尸一类的东西打交道,如果你进了仉家,也会和我一样。” 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暗红色光雾也消失了,它就是突然间消失的,一点征兆都没有。 孙传胜朝我头顶上看了看,自言自语地说:“这么快就失效了” 我依然愣愣地看着他,他却没再多说什么,拉着我出了河道,又带着我朝土房的方向走。 直到我们两个回到土房门前的时候,孙传胜将一只手压在门板上,却迟迟没有将门推开。 我感觉,他好像在犹豫什么。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转过头来对我说:“你现在,依然打算回仉家么” 我正要开口回答,他却又急忙朝我摆了摆手:“你不用这么快回答我。今天晚上,你好好考虑一下,明天一早再给我答复吧。” 说完,他就推开了门。 我们回到土房的时候,鲁老板还在呼呼大睡。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三个人肯定睡不开,好在正值盛夏,孙传胜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床薄被子和一张草席,我们就在屋子里打了地铺,打算将就一晚上。 折腾了半宿,我一躺下,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可孙传胜似乎没有睡意,他找了一个靠墙的角落坐下,又从临门的小抽屉里拿了一瓶二锅头出来。 “你喝酒吗”孙传胜冲我晃了晃酒瓶。 我摆摆手:“不敢喝,我这人一沾酒就醉,而且酒品特别差。去年元宵节,鲁老板请我喝酒,结果我喝得烂醉,差点把他家店给砸了,打那以后,我就不敢碰这玩意儿了。” 孙传胜一口气灌了小半瓶酒,又问我:“二哥死了以后,你和二嫂靠什么生活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二所好像不能出门工作吧” 我本来是打算直接睡觉的,可孙传胜似乎很想和我聊一聊。 既然他想聊,我也只能迁就着他,于是强打精神,起身从鲁老板身上摸出了烟盒和火机,点上一根,长吐一口云雾,随后才对孙传胜说:“二叔过世的头一年,我们就靠着他攒下的那点积蓄过活,第二年我婶子就改嫁了,对方的家庭条件很不错,我们倒也不愁吃喝。” 孙传胜看了看我手里的烟头:“你抽烟时间不短了吧” 我笑了笑,说:“二叔过世以后才开始抽的,到现在也就三年烟龄。” 孙传胜又灌了一大口酒,才慢慢说道:“等进了老仉家,仉侗可能会强迫你戒烟。” 我翻过手背来,看看烟头上的火星,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可要命了,这玩意儿不好戒啊。你说的那个仉侗到底是什么人,他也是我的亲戚吗” 孙传胜笑了笑:“他呀他是冬字脉的定门,仉家首房长老。嗨,我现在也不方便透露太多,等你见到他以后,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对了,我二嫂是不是嫁给了孙永兵”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你也认识孙永兵这个人” 孙传胜的脸上露出了很复杂的表情:“我当然认得他。当初啊,二嫂原本就是和他好的,那时候两家都定亲了,结果二哥他横插一脚,硬是抢走了孙永兵的心头爱。为了这事,孙永兵没少找过你二叔的麻烦。孙永兵的家底不错,可他毕竟不是行当里的人,哪里斗得过你二叔” 我点了点头:“我婶子也是这么说的,她说,她之所以改嫁,就是为了还孙永兵的情债。不过我觉得孙永兵这人还行,最起码对我婶子不错,也从来没见他为难过小伟。” 孙传胜:“小伟是谁” 我说:“是我弟弟,比我小三岁。说起来,他名字里有个字和你是一样的,你不是叫孙传胜吗,他叫张传伟,是我二叔的亲儿子。” 孙传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二哥还有个儿子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若非啊,你到底为什么要辍学啊按说以孙永兵的经济实力,不差你这点学费啊。” 我苦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孙永兵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说,当初从他手里抢女人的是我二叔,和我没什么关系吧。可我婶子改嫁以后,他对我婶子,对小伟都不错,就是整天跟我过不去,有时候我就觉得吧,他好像是把对我二叔的那点怨气,全都撒在我身上了。” 孙传胜也是一脸不解的表情:“他为难你干什么不应该啊。按说,不管是你爸还是仉家,和孙永兵之间都没有什么交集啊。” “谁知道呢,”我摊了摊手:“反正人家孙永兵说了,我想上大学,就得自己赚学费,他一个子都不会掏。如果我只需要负担自己的学费,那还好说。可他现在连小伟的学费都不管了,我现在每个月赚的钱,一半给小伟,我自己留四分之一,剩下的一点我就存着,等小伟上了大学再用。” 说到这,我突然想起鲁老板说要给我涨工资的事,顿时就笑了:“鲁老板说要给我涨工资,也不知道给涨多少,如果多的话,说不定我连小伟结婚的钱都能攒出来。” 孙传胜:“你不是说,孙永兵对你弟弟不错吗” 我点头:“确实是不错的。他不交小伟的学费,说白了还是想为难我。当初他断了小伟的学费,好像就是想告诉我,我婶子和小伟离了他就活不了了,可我就是不想让他如愿。” 孙传胜叹了口气:“所以你就辍学出来打工,供小伟上学” 我笑了笑:“嗨,我也就是不想受孙永兵的气。离开学校以后,我就到鲁老板店里上班了,可能是天无绝人之路吧,我刚工作就碰上了好人,你别看鲁老板平时像个二百五一样,其实人特别好,我考驾照的钱都是他帮我出的。” 也不知道鲁老板是不是听见我在骂他,我刚说出“二百五”这三个字的时候,他就在床上翻了一下身子,好在没醒过来。 孙传胜问我:“你现在一个月能赚多少钱每个月给你弟弟寄多少” 我说:“好的时候能赚到三千左右,不好的时候也就一千七八。我反正就是把一半的工资给他,赚得多了就多给,赚得少了就少给。” 孙传胜又皱起了眉:“你给得也太多了吧,一个高中生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我无奈地笑了笑:“他上得是贵族学校,开销很高。再说,当年我跟着二叔的时候,每到家里有了什么好东西,二叔和婶子就总给我留着,我总觉得,那时候我得到的东西,其实都应该是小伟的。现在我把一半的工资寄给他,还真有那么点还债的意思,哈哈。” 孙传胜的表情比我还无奈:“你这性格,和你爸当年真是一样一样的。你和小伟的关系怎么样” 每次提到小伟,我心里就会不由自主地高兴,脸上也一直带着笑:“好着呢,以前这小子特别粘我,我干什么他都要跟着,记得上高中那会,我出去和人打架,他也要跟着,回到家还跟我婶子吹牛,说什么我哥可厉害了,一个人能打别人好几个,结果我回刚到家,婶子就揪住了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说着说着,我突然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 从离开校园到现在,一年多了,因为孙永兵的关系,我一直不愿意回重庆那个家,去年过年,我也是在鲁老板家过的。 不提小伟和我婶子还好,可一提起他们来,我才发现自己现在特别想他们,心里变得空落落的。 第8章 大梦一场 孙传胜冲我挥了挥手,问一声:“想家了”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没有家。”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随后起身,慢慢走到了我面前,伸出一只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很快就有了。” 说完,他又蹲下身子,从床底拿出了一个十几厘米高的小香炉。 不断有淡淡的烟雾从香炉里飘散出来,可奇怪的是,我当时离香炉很近,却闻不到任何味道。 孙传胜打开了香炉的盖子,用手指蘸了一点香灰,先是对我说一句:“好好睡一觉吧。”,而后就将指尖上的香灰抹在了我的额头上。 在这之后,我的世界就陷入了黑暗。 一夜无梦,当我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鲁老板的鼾声大概持续了一夜,如今他还在熟睡,孙传胜没在屋子里。 我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太阳穴,这一觉明明睡得很好,可我却感觉头懵懵的。 这时候,从门外传来了一阵扑腾扑腾的噪响,那好像是鸟类扑闪翅膀的声音。 我推开屋门,就看到孙传胜站在门外,正抬头望着天空。 在一碧如洗的苍穹中,一只健壮的白鸽正快速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飞去。 孙传胜听到了开门的动静,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笑着对我说:“这次的历练取消了,我正给各大宗门送消息呢。” 昨天看到孙传胜的时候,我总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可现在看到他,我又觉得特别生分。昨天晚上,我甚至能在他身上看到二叔的影子,可现在他给我的感觉却完全变了。 如今他在我眼里就是一个从未蒙面的陌生人,就连他脸上露出的笑容,都让我感到很不自在。 大概是见我半天没有说话,孙传胜朝我扬了扬下巴,问我:“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觉得你有点” 孙传胜皱着眉头问我:“有点什么” 我还是摇头:“没什么。”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了,可很快,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无奈地笑了笑。 过了一阵子,他又问我:“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在沉思片刻之后,我才冲着他点了点头:“我想去仉家看看。” 孙传胜说:“你可要想好了,一旦你见到了仉侗,就算是半只脚踏进了仉家的门。你可以凭自己的意愿决定去不去仉家,可一旦去了,能不能出来,可就由不得你了。” 我摸了摸口袋,本来是想拿根烟,可又想起烟盒还在鲁老板身上,于是在心里叹了口气,对孙传胜说:“无论如何,我都得弄清楚,我爸当年为什么失踪。” 孙传胜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但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在这之后,他将鲁老板弄出了土房,又带着我穿过田地,回到连通马步屯和县道的那条小路上。 我这才发现,鲁老板的车此时就停在路口附近,可我明明记得,我们昨天在小路上走了至少两个小时。 就连昨天被我打破的车窗玻璃也换了,只是地上还散落着不少玻璃渣。 鲁老板睡得很沉,孙传胜扛着他走了这么远的路,他却一直没有醒过来。 直到孙传胜将他塞进车里的时候,我才指了指完好的左车窗,问孙传胜:“这是你弄的” 孙传胜抬头看了看我,冲着我笑:“左右睡不着,见你们的车玻璃坏了,就给你们换了一块新的。好了,上车吧,你现在状态怎么样,还能开车吗” 他的笑容让我心里十分别扭,我避开了他的目光,也没有回应他的话,直接进了驾驶室。 鲁老板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孙传胜只能坐后排。 当我发动起车子以后,孙传胜又对我说:“空调已经修好了,这么热的天,车上没空调很容易中暑。” 我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笑脸,随后就调转车头,回到了县道上。 七点多钟的时候,我将车开进了镇子,沿街有不少买早点的,我和鲁老板从昨天晚上就没吃什么东西,他睡得熟,可能感觉不到饿,可我已经饿得不行了,于是就下车买了豆浆油条。 鲁老板不愧是天生的吃货,我刚拎着油条上车,他就醒了。 他睁开眼以后,先抓了一根油条塞进嘴里,又咬开了盛豆浆的袋子,猛喝一大口,然后才快速朝车窗外张望了两眼,并回过头来问我:“怎么回事咱们怎么跑到镇子上来了” 我将其中一份早餐递给孙传胜,孙传胜说一声:“谢谢。”,鲁老板听到了他的声音,就快速转头朝后座上看。 孙传胜给了鲁老板一个笑脸,鲁老板盯着他看了半天,又转过头来问我:“这是谁啊” 没等我开口,孙传胜就回应道:“我正好也要去渤海湾,搭个顺风车。” 鲁老板看看他,又看看我,一脸懵。 孙传胜又说道:“我是在马步屯开诊所的,头些年你不是经常去村里吃鸡吗,我还见过你呢。” 鲁老板挠了挠头:“你是马步屯的我咋没印象了呢。” 刚听到孙传胜那番话的时候,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昨天我只是说,我和鲁老板打算去马步屯吃炒鸡,但我好像从来没说过,鲁老板曾经去过吧 这时孙传胜又对鲁老板说:“你不记得我,我可是记得你,你忘了,大前年的时候,你在村里吃坏了肚子,还跑到我的诊所买过药。呵呵,我平时很少见到外地人,加上你这身材又又比较特殊,上次见到你以后,我到现在都没忘了你呢。” 鲁老板很努力地沉思了一会,才闷闷地说:“对,确实有这事,你瞧我这记性,才过了两三年的事就快忘干净了。” 孙传胜接着说道:“你昨天下午发了高烧,还是这个小伙计把你送到诊所的。昨晚上你一直昏迷,到现在才醒。” 一边说着话,孙传胜就伸出了手,摸了一下鲁老板的额头,随后松了口气:“还好,现在烧已经退了。我也是看你们是渤海湾那边的车牌号,正巧我今天又打算到那边去一趟,索性打个顺风车。你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鲁老板摆摆手,在副驾驶座上重新坐好。 他喝了两口豆浆,又发现空调里正在吹冷气,就指着空调问我:“空调修好了” 我有心想配合一下孙传胜,怎奈我这人又特别不擅长说谎话,支支吾吾半天没说话,最后还是孙传胜站出来打圆场:“村里就有修车的地方,听你的小伙计说,车上空调坏了,我也是怕自己热,才让村里人给你们弄了弄。” 这时候,鲁老板的视线又落在了紧邻驾驶室的车窗户上。 孙传胜的反应很快,立即对鲁老板说:“你昨天晚上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这个小伙计刚把你送进诊所,你就发疯似地冲了出去,我跟出去一看,就看到你一个猛冲,直接用脑门往车窗户上撞。我说你这头也是够硬的,一下就把车窗给撞碎了,自己倒是一点事没有。” 鲁老板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怎么没事,我现在脖子还疼呢。” 孙传胜:“那可能是撞车窗的时候顶到脖子了,你是不知道,昨天晚上,你可把我们给吓坏了。本来我担心你是脑震荡了,还打算等到了县里,让你的小伙计带你去医院拍个片子。现在看你没事,我们就放心了。” 鲁老板凑过头来问我:“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简短地应了一声:“嗯。” “难道我真的烧糊涂了”鲁老板搓了搓后颈,又对我说:“可我怎么记得,咱们昨天晚上碰到鬼打墙了呢” 孙传胜说:“那你真是烧糊涂了。人在高烧的时候,很容易产生幻觉。” 鲁老板:“应该不是幻觉吧,当时那感觉,特别真实。” 孙传胜:“不是幻觉就是做梦,如果你现在还能记得详细经过,那就是做梦了。” “真是做梦吗”鲁老板一边嘀嘀咕咕地说着,一边抓起油条来狠狠咬了一大口。 看孙传胜的意思,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他是不打算让鲁老板知道了。 而我也不打算多说什么,如果鲁老板得知“梦境”里出现的东西都是真实存在的,说不定还要再受一次惊吓。 吃过早餐,鲁老板又来了精神,他似乎在吃饭的过程中将昨天晚上的经历仔细缕了一遍,我刚把车开上高速,他就又开始喋喋不休了。 当时他是这么说的:“我跟你说啊,昨天晚上我不是发烧,是被鬼上身了。你知道鬼上身吧,我跟你说啊,被鬼上了身啊,你就会看到幻象,那种幻象特别真实,跟亲身经历似的。我小的时候,村里有个老头就被鬼上过身” 他在我旁边乱喷唾沫星子,可我一点也不想理他。 开车的时候,我时不时会看一眼后视镜,就看到孙传胜一直在笑,那笑容特别诡异,看得我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们总算到了渤海湾。 我将车子停在马路旁,对鲁老板说:“你自己开车回去吧。” 孙传胜也在后面说:“正好,我也打算在这下车。” 鲁老板一愣:“啊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啊” “我可没那个胆。昨天你错过了老板娘的阳历生日,她今天肯定拿你开练,我可不想受波及。如果明天这个时候你还活着,给我打电话。” 我一边说着,一边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 鲁老板立即抓住我的手:“你不能让一个人面对她呀人不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你看看,我可是一直把你当亲兄弟来的,你可不能抛下我不管啊。” 我挣开了鲁老板的手,很郑重地对他说了两个字:“呵呵”,然后就快速下了车。 孙传胜和我一前一后下车,我朝着正西方向走,他则去了东边。 我知道,他这么做,应该是怕鲁老板发现什么异常,等鲁老板走远了,他就会回来找我的。 第9章 怎能丢了传承 在我快走到向阳路路口的时候,身后就传来了孙传胜的声音:“在这等等吧,仉侗会派车来接咱们。” 我转身回望,就看到孙传胜正从一个小胡同里出来,他一手拿着矿泉水,另一只手里拿着打火机和烟盒。 孙传胜三步并两步地快速来到我面前,又将烟盒、火机一并递给了我:“想抽就抽吧,等你见了仉侗,恐怕要有一阵子不能抽烟了。” 我也没客气,拿出一根烟来点上。 孙传胜又对我说:“等见到了仉侗,你一定要压住一口气,千万别腿软。如果你在他面前露了怯,他可能会看不起你。” 我不由疑惑:“我为什么要腿软” 孙传胜笑了笑:“等你见到他就明白了。” 在过来找我之前,孙传胜应该是一早就和那个叫仉侗的人取得了联系,在路口等了没几分钟,就有一辆很破旧的小奥拓慢慢停靠在了路边。 开车的司机是个看起来年纪与我相仿的年轻人,他摇下了车窗,又朝我和孙传胜招手,示意我们上车。 这人给我的感觉说不出的怪异,他在看我的时候,就是转转眼珠,眼皮动也不动一下,整张脸看起来也非常僵硬,当时我就觉得,他脸上的这层皮好像是假的。 我坐在了车后座上,孙传胜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转过头来对我说:“他叫王磊,算是仉侗的记名弟子,如果你能进入仉家,以后见到他要叫师兄。” 在他说话的时候,王磊将一份文件塞进了他的怀里。 借着后视镜的反光,我又看到了王磊的小半张脸,即便到了现在,他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开车的时候,也只是动动眼珠。 孙传胜专心翻阅着手中的文件,车子里只能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说实话,我心里开始有些忐忑了,昨天晚上,孙传胜说要带着我回仉家的时候,我只是想,也许进了这个所谓的老家族,我就能知道父母当年为什么失踪。 可到了现在,我却在思考着该如何面对仉家的人,面对那些和我有着血缘关系,却从未蒙面的亲人们。我该用什么样姿态接触他们,他们又会用怎样的态度来对待我。 王磊开着车一路西走,最后带着我们来到了老城区和郊区的交汇处。 这地方离鲁老板的家具店不算太远,也就间隔两三条街,去年年底的时候,我还跟着鲁老板到这里来买过木材。 在老城区和郊区的交汇处,有一条早年干枯的河道,而紧邻河道的,就是一片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老平房。 我曾听鲁老板说过,这片老平房早年被当地人称为“串子口”,里面的胡同串着胡同,道路错综复杂,如果不是长年住在这里的人,一旦进了胡同深处,很容易迷路。 过了千禧年以后,在附近做生意人又管这里叫“鬼串子”,说是这片房子太老了,经常闹邪祟,2001年的时候,还有人声称在里头亲眼看到了鬼。 如果放在过去,我肯定会认为,关于鬼串子的传闻都不过是谣言而已,那时候我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鬼,可经历了昨天晚上的事以后,我就不敢再这么想了。当王磊将车开进胡同口的时候,我甚至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丝寒意,那股寒意十分怪异,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趴在我的背上,正朝着我的后颈吹凉气。 就在昨天下午,我也曾有过类似的感觉。 王磊最终将车开到了胡同深处,他停下车来,按响了喇叭,随后就趴在方向盘上,朝着路前方张望。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前方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那声音非常轻快,可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听到它的时候,心里却没由来地发紧。 很快,就有一个巨大的身影从左前方的胡同里闪了出来。 那是一个身材异常魁伟的老人,正值盛夏时节,他的穿着也很清凉,下x身穿着一条纯黑色的大裤衩,脚上蹬一双人字拖,上半身则套着一件无袖的小坎肩,两条粗壮的胳膊就这么露在外面,我感觉他的臂围比我的腰都要粗好几圈,还有那胸膛,透着衣服都能隐约看到上面的肌肉线条。 他的身高至少在两米一以上吧,对我来说,这样一副身板,确实可以称得上“巨大”了。 眼见那个人快走到车跟前了,孙传胜赶紧转过头来对我说:“记住,千万别腿软” 说完,他就快速下了车,对着那个老人拱手作揖:“仉二爷,别来无恙” 老人先是冲他笑了笑,又朝着车里看了一眼,说道:“他就是仉若非怎么不下车啊,见到我就腿软了” 孙传胜陪上了笑脸,很恭敬地说:“这小子精悍着呢,绝对不会腿软。” 说完,他又转过身来冲我挥了挥手:“快出来吧,别让二爷等着。” 不是我不想下车,是因为车门坏了,怎么都打不开,后来我也是没办法,就摇下了车窗,顺着窗户爬了出去。 那个被孙传胜称作“二爷”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自打见到这个老人以后,就感觉身上的血都被冻住了一样,手脚发凉,动作也跟着僵硬起来。 一直到我爬出车窗,“二爷”才朝我这边招了招手:“来,到我身边来。” 当时我的脑子有点发木,也没多想,就慢慢凑到了他面前。 刚才离他比较远,我还只是手脚发凉,可到了他面前以后,我就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气势了。 长这么大,我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的人物,仅仅是站在他面前,我就觉得自己像是被某种力量给压住了一样,心脏一下一下的发紧,连气息都变得十分散乱。 孙传胜扶着我的后背,对我说:“这位就是老仉家的首房长老,仉侗,仉二爷。” “什么二爷不二爷的,”仉侗朝着孙传胜摆了摆手,又对我说:“那都是外人的叫法。咱们是宗亲,我和你啊,在血缘上离得还很近,不管你这次能不能进仉家,以后再见到我,要叫我二爷爷,平时碰到什么处理不了的事,也可以来找我。” 之前我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的胸口上,现在听到他说话,我就慢慢扬起了脸,正好和仉侗四目相对。 一对眼,我就感觉到身上的压力又重了好几分。而就在这时,仉侗突然瞪大了眼睛,对我怒目而视,当时我就感觉他身上的那股气势彻底被撒开了。 胡同里静得出奇,可我却仿佛听到了山呼海啸,从仉侗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就像是一道从天边席卷而来的巨浪,狠狠拍在了我身上,几乎要把我拍碎。 我先是一阵紧张,不过很快,这种极度的紧张就激起了我的愤怒,我攥紧了拳头,狠狠瞪着仉侗,如果不是看他上了年纪,我绝对不介意在他脸上来一拳。 起初仉侗一直默默地盯着我,可当我眼中也露出凶光的时候,他的脸上反而露出了笑容:“不错不错,确实是我们老仉家的人。” 说话间,他就收起了身上的气势,我也是头一次知道,人身上的气势竟然是可以自如收放的。 仉侗抬起一只手来,揉了揉我的头发,一边问我:“你身上这道煞气,是丰羽那小子种下的吧,想当初啊,他身上那道煞气,还是我种的。” 昨天就一直听孙传胜说什么我身上种了一道煞气,可我到现在也不明白这个“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在过去,我婶子确实常常说我身上的煞气重,可她也说了,像我这种从小练把式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煞气。我身上的煞气,不也应该是常年练功练出来的么 这时仉侗又问我:“看你这小身段,应该练过武吧我没记错的话,仉丰羽当年练的是戳脚翻子拳。不过你身上怎么没有念力啊仉丰羽在术法上可是一把好手,他没把五斗米阵传给你吗” 说着,他又抓起了我的手腕,仔细看了看我的五根手指,随后砸了咂舌:“你的手怎么这么粗糙仉丰羽没把三吊钱的绝活传给你吗” 孙传胜对仉侗说:“大哥只教了他把式,其他的东西都没教。” 仉侗当即皱起了眉头:“为什么没教” 孙传胜抿了抿嘴,没说话。 仉侗叹了口气,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玉佩,一边说着:“你闻闻这东西。”,一边将玉佩塞进了我的手里。 我拿起玉佩来闻了闻,对仉侗和孙传胜说:“一股汗酸味。” 仉侗很无奈地对我说:“谁让你闻这个了我这么问你吧,除了汗酸,能不能闻到一股清香” 我摇了摇头。 仉侗又问我:“那你能不能闻出来,这块玉是什么年代出土的” 我还是摇头。 其实在当时的我看来,仉侗一定是在和我开玩笑,玉佩什么年代出土,这种事怎么可能靠嗅觉来判断 见我摇头,仉侗也是大皱眉头,他自言自语地说:“丰羽这小子到底在想什么,该教的怎么都没教,光练把式有什么用” 听到仉侗的话,孙传胜的脸色就变得有些不自然了,他默默地看着仉侗,脸上的表情又是担忧,又是紧张。 仉侗留意到了孙传胜的表情变化,他朝孙传胜那边看了一眼,又叹了口气,随后才对我说:“孩子,你想好了吗” 我给了仉侗一个疑惑的眼神,没明白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他沉思了小片刻,又对我说:“你只要入了仉家的堂口,就是仉家的人了,到了那时候,再想离开可就难了。你真的要回来吗” 第10章 天生奇脉 回来他这么说,让我感觉自己像个离家多年的流浪儿,如今是重回故地。 可在昨天之前,我根本没有听说过什么老仉家。 不管怎么说,我既然来了,就没有半途离开的道理,我也很想知道,那些我从未蒙面的亲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对仉侗说:“不管怎样,我都要弄清楚我爸妈失踪的原因。” 仉侗愣了一下,又看了看孙传胜,孙传胜则朝他点头:“我都告诉他了。” 随后仉侗又转向了我:“看样子,你已经打定主意了。” 说着说着,他就笑了:“性格不错,比你爷爷强多了。” “我爷爷” 仉侗点头:“嗯。这两天他正好不在家里,你回来的事他也全不知情。我打算先不告诉他,等他回来以后,给他一个惊喜。” 我不禁疑惑:“可很小的时候我爸就告诉我,我爷爷已经过世了呀。” 听到我的话,仉侗狠狠皱了一下眉头,但在这之后,他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一边朝我和孙传胜招招手,一边朝着胡同深处走去。 我望向孙传胜,孙传胜则悄悄做了一个口型:“不要多问。” 我们随着仉侗穿过了七八条小路,最后来到了一个老祠堂前,堂口正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上面用金漆描了两个大字:宗祠。 虽说祠堂看起来有年头了,但牌匾上的金漆却十分鲜亮,显然是不久前才重新上过彩。 快走到堂口的时候,仉侗停下身子,指着一尺多高的门槛对我说:“你可要想好了,只要一脚踏过去,你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当时的我并没有完全领会这番话的意思,只是朝祠堂里看了一眼,就见整个大堂也就是三四十平米的面积,在正对堂口的墙壁上,还开了两扇小门。 难不成,我进了这个堂口以后,仉家人就会让我守一辈子祠堂,永远不让我出来 这种事不太可能发生吧,就算他们想把我软禁在这里,我身上带着手机,只要打电话报个警,不是一样能好好地出来 直到不久后我才明白,仉侗所说的“出不来”,说的是我一旦进入仉家的门,就会陷入世家争斗的泥潭里,永远拔不出腿。 但我眼下真的没想那么多,也没回应仉侗的话,直接抬起脚,跨过了门槛。 就在我一只脚踏进堂内的时候,又听到孙传胜在门外说了句:“一入堂门深似海啊,这也是命。” 直到我整个身子都越过了门槛,仉侗才一阵风似地蹿进堂口,朝着大堂中喊一嗓子:“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立刻就有人从里屋钻了出来。 外面的温度达到了天怒人怨的三十八度,堂子里很闷,温度恐怕比户外还要高一些,可这人却穿了一件厚实的唐装。 他快速走到仉侗跟前,在仉侗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仉侗冲他摆摆手:“别扯这些没用的,大爷不在,仉家现在是我说了算。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了吗” 那人先是冲仉二爷点了点头,又侧过身子来,给了我一个笑脸:“你就是丰羽家的小子啊” 我朝他点了点头:“我叫张若非。” 他挠了挠头,问我:“我没听错吧,你刚才说的是不是张” 孙传胜就替我解释:“我大哥失踪以后,若非一直跟着二哥生活,随了二哥的姓。” 仉侗朝着在场的人摆摆手:“时间精贵,别闲聊了。立延,你带着仉若非去后堂,把该测的东西都测一下。” 那个被仉侗称作“立延”的人立刻拉上我的手腕,带我朝里屋那边走。 临进门的时候,他又对我说:“我叫仉立延,正好比你大一轮,按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声十四叔。” 十四叔也就是说,不算我爸,在他前面,我至少还有十二位叔伯。 我也是心里好奇,就问他:“老仉家的人丁很多吗” 他冲我笑了笑,应声道:“咱们老仉家是行当里的六大世家之一,人丁旺着呢,单是你这一辈,就有一百多个人。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你在同辈人里,排行应该是二十三。” 正说着,他就拉上门帘,打开了屋子里的灯。 这时候我才发现,这间里屋比外面的大堂还要开阔一些,在屋子的西北角放着一口很大的木盆,屋子中央摆着一把椅子,椅子扶手上还挂了一些刀具,在紧邻东墙的位置还有一张很大的木桌,上面摆着各式中草药,另外还有黄铜打造的药臼和药锅。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很重的中药味。 他指了指角落里的大木盆,对我说:“先去泡个澡。” 怎么一进来就让我洗澡啊 我很疑惑地看着他,他也不解释,只是对我说一句:“去吧,别耽搁,二爷的时间很精贵。”,然后就跑到大木桌那边捯饬草药去了。 我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昨天出了一天的汗,晚上又没洗澡,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子酸臭味。 他让我洗澡,可能是接下来要做的事比较重要,需要先净个身。 想到这,我也就没再犹豫,草草脱了衣服,就直接钻进了木盆里。 盆子里的水显然加了料,里面透着一股沁人的清香,水温也调整到了让人舒服的状态。 我把身子浸在水里,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正沿着浑身的毛孔钻入我的体内,让我身上的血液都跟着活了起来,说不出的舒服。 仉立延将一把草药扔进药臼里,用小锤一点一点地捣碎,又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 他看我的时候,我也将身子靠在木盆边缘,看着他操持那些草药,刚一对视,他就皱起了眉头:“你不困吗” 我说:“不困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进水以后,我就总觉得特别精神。” “不对啊,按说,第一次泡药浴的人,都困得睁不开眼啊,你怎么越来越精神了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抱着药臼,慢慢凑到了我跟前。 我赶紧向前倾了倾身子,用手将我的要害部位挡住,很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干啥” 他顿时乐了:“给你加点料。你真是,挡什么挡,一糙老爷们,谁稀罕看你似的。” 说话间,他就翻转了药臼,将草药的碎末全都倒进水里。 那些药带着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焦糊味,一经入水,这股糊味就把原有的清香气息完全掩盖了。 我就问他:“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难闻” 仉立延搬过椅子,坐在了我的面前,随后才笑呵呵地对我说:“这可是好东西,仉家的一般子弟可没你这么幸运,刚进家门,所有名贵药材全都用上了。看样子,二爷对你很重视啊。” 说来也怪,当他将那些充斥着糊味的药渣倒入水中以后,我就感觉腹部开始发热,浑身上下好像都充满了力气。 “咱们老仉家是兵家出身,按春、夏、秋、冬四季分成了四脉,”仉立延继续对我说着:“春字脉的人能观星问月,夏字脉掌管武练行操,我就是夏字脉的人,秋字脉主管粮钱流云,冬字脉主管噬嗑保帅。你打算加入哪一脉” 他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我完全听不懂啊。 仉立延也不打算向我多做解释,接着说道:“春、夏、冬三脉的手艺都是童子功,必须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练。你入门晚,春、夏两脉就不用考虑了,现在,你可以在秋字脉和冬字脉里任选一个,不过冬字脉在选人的时候条件非常严苛,你就算进了这一脉,指不定哪天也要被二爷给踢出来,所以我还是建议你选秋字脉。” 我挠了挠头:“不是你刚才不是说,那个什么冬字脉练的是童子功吗,我入门晚,还能选这一脉吗还有你刚才说的都是些啥,我怎么听不懂呢。” 仉立延从椅子上抽了一把锋利的小刀,一面又笑着对我说:“我们夏字脉是主管行操的,刚才见你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的武术功底很不错,应该是从小练功吧” 我点了点头,他接着说:“既然二爷这么看重你,我就跟你说说冬字脉吧,所谓噬嗑保帅,就是说,冬字脉在古代的时候,主要负责保护主将和行刑。哦,噬嗑,是六十四卦里的一道卦象,你有时间可以研究一下。” 我问他:“那秋子脉呢,他们是干什么的” 仉立延说:“粮钱流运嘛,就是说,负责在大军开拔之前,从各地调运辎重和粮草、军饷,所做的工作和后勤差不多。不过现在秋字脉的人主要掌管老仉家的各类产业,他们那一脉可是老仉家最有钱的一脉,个个都富得流油。”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动心了,我现在什么都不缺,最缺的就是钱,我生活需要钱,谈恋爱需要钱,小伟上学需要钱,以后他结婚,依旧需要一大笔钱。 让我选的话,我肯定会选这一脉。 正想着这些,仉立延就拿起了我的手,用刀子在我的大拇指上划了一道,他下手极重,伤口深可入骨,疼得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可这种痛楚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两三秒钟以后,伤口先是一阵发麻,接着就以肉眼能见的速度开始愈合了。 我看着手上的伤口,惊得说不出话来。 仉立延也是一副惊掉下巴的表情,他盯着我的伤口,稍微愣了片刻,随后又快速伸出手,先是将手指按在我的颈部大动脉上,然后又扒开我的头发,看了看我的头皮,最后把手攥成拳头,压在了我锁骨上。 前前后后折腾了一小会,他突然朝着屋门方向喊了起来:“经络异常这小子是天生奇脉啊,二爷,你们冬字脉有传人啦” 第11章 三爷和七爷 我赶紧对仉立延说:“我选秋字脉。” 仉立延转过头来,给了我一个无奈的笑容:“不好意思,你现在没得选了,只能入冬字脉。” 我说:“你刚才不还说,我可以在秋、冬两脉里任选一脉吗,怎么现在又变卦了” 仉立延还在笑:“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现在的老仉家,青、壮两代没有人能继承摧骨手的传承,好容易碰到你这棵苗子,我们还能放过你吗” 这时候仉侗和孙传胜一前一后地冲了进来。 仉侗一进来就冲着仉立延嚷嚷:“怎么回事” 仉立延快速从椅子上站起来,抓着我那只受伤的手对仉侗说:“二爷,你快看” 我手上的伤口还在以很快的速度愈合、长出新皮。 仉侗凑过来看了一眼,随后脸上就露出了苦笑:“小孩子,搞不好又是个药罐子啊。” 仉立延点了点头:“要想把他培养起来,确实需要大量的药材。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除了这小子,家里青、壮两代的人中,已经没人能继承摧骨手了。” 听到他的话,仉侗慢慢皱起了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屋里没有人再说话,我抓住机会,又对仉立延说:“我想进秋字脉。” 仉侗朝我这边瞄了一眼,问我:“为什么想进秋字脉” 我也没掩饰什么,直接回应道:“因为我现在特别需要钱,刚才他告诉我,秋字脉,是仉家四脉里最有钱的一脉,里面的人都富得流油。” 经我这么一说,仉侗立即就朝仉立延瞪眼了。 仉立延好像很怕他,有些心虚地笑了笑:“我跟若非闹着玩的。” 仉侗从鼻子里叹了口气,但也没深究,只是对我说:“秋字脉有钱是不假,可他们的钱不是自己的,而是属于整个老仉家的。其实在仉家,你们这一辈的人每月领得养钱都是一样的,不管隶属于哪一脉。” 我挠了挠头:“养钱是什么意思” 仉立延:“你可以粗略地理解为工资,放心吧,这边的养钱可比家具店的工资高多了。” 这时候孙传胜突然朝我这边凑近几步,对我说:“我把你的基本情况都告诉二爷了,他们也知道你在家具店上班的事。” 看他那副急慌慌的样子,就像是刻意要向我解释什么似的。 我不傻,一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就隐约猜到了,也许老仉家一直都知道我在渤海湾,对我的情况也摸得比较透。 可我来到这也有一年多了,他们为什么从来没联系过我呢,如果说他们本来也没打算和我相认,为什么现在又要将我拉回仉家 我甚至觉得,昨天晚上之所以能在马步屯遇到孙传胜,也是仉侗一早安排好的。 再联想孙传胜接的那通电话,对面一上来就问“见到他了吗”,我现在也越发觉得,孙传胜当时要见的人,就是我。而且当初电话中传来的声音,应该就来自于仉侗。 我心里正琢磨着这些事,仉侗就朝我扬了扬下巴:“想什么呢” 孙传胜好像一早就猜到了我要说什么,这边我刚想开口,就看到他远远地朝我摆手,并对着我做了一个口型:“别多问。” 仉侗察觉到我正朝着孙传胜那边看,于是转过身,给了孙传胜一个疑惑的眼神。 孙传胜先是笑了笑,又很恭敬地朝仉侗拱了拱手:“二爷,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一步了。” 仉侗问他:“中午不在这吃饭吗” 孙传胜:“不了,我手头有件十万火急的事,不敢耽搁。” 仉侗这才点了点头:“行啊,让王磊送你吧。对了,你回头联络一下孙先生吧,我有点事想找他商量一下。” 孙传胜没再多说一句话,默默点了点头,之后就快步出了屋门。 直到孙传胜离开以后,仉侗才对我说:“你把衣服穿上,跟我去一趟修车厂。” 完了他又对仉立延说:“去找老三和老七,让他们到修车厂和我汇合。” 仉立延显得有些为难:“二爷,要不然,你还是自己去找三爷吧,就他那脾气,我实在是” 仉侗摆手将他打断:“我哪有那功夫。你告诉他,是我要找他,如果不来,后果自负。” 仉立延短暂应了声:“得嘞。”,就一阵风似地出了门。 我抓起搭在盆沿上的毛巾,胡乱在身上擦了几把,正想穿衣服,仉侗就皱着眉头问我:“你这身衣服几天没洗了,一股子酸味。” 我说:“穿了两三天了,这两天我一直在外面跑,还没来得及换。” 仉侗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到大堂那边拿了一套干净衣服回来。 在这里不得不提一下,在仉家,春、夏、冬三脉的人都比较喜欢穿老式的唐装,仉侗现在递给我的衣服,就是一套棕灰色的唐装,衣服的质地很轻柔,手感非常不错。 我套上衣服,仉侗又给我拿了一双黑布白底的老布鞋,这些东西好像是他一早就为我准备好的,衣服合身,鞋子的尺码也不大不小,非常跟脚。 等我这边把自己弄利索了,仉侗又开始催我:“麻利点,时间不等人。” 他好像干什么都是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 我没敢继续耽搁,立即跟着他一起离开了祠堂。 在鬼串子的东北方向,确实有一家规模很大的修车厂,今年上半年的时候,我还到那里修过车,只不过这家修车厂要价特别狠,如果不是实在没地方修车,我和鲁老板都不会去。 我听鲁老板说,这家修车厂有社会背景,当地人不敢惹,算是一家彻头彻尾的黑店。 不过他也说,这家修车厂平时没什么生意,可从开张至今,已经有将近二十个年头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拿什么养活自己的。 而我和仉侗的目的地,恰恰就是这家修车厂。 他带着离开老胡同以后,就拐到的临近河滩的小路上,沿着小路走二十分钟,就到达修车厂的后门了。 过去我只走过前门,记得正对门口的地方就是两座高楼,一楼用来存放修车用的设备,二楼以上的窗户则全部用黑布遮了起来,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由于被两座高楼挡住了视线,我一直不知道修车厂的后院里有什么。 直到这次跟着仉侗进了后门,我才发现,这家厂子的后院不是一般的大,在平坦的土地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废弃轮胎和汽车零件,以及大量报废车。 另外,我在场地左侧的一个大沟里,还看到了一架生满锈迹的飞机残骸。 仉侗朝飞机残骸扬了扬下巴:“这玩意儿有一百五十吨重,有信心拉动吗”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笑意,我觉得他是在和我开玩笑,摇头道:“当然没信心。这种事人类不可能做到吧” “怎么不可能,一百五十吨还没超世界纪录呢,”仉侗一边继续向前走,一边说着:“这架飞机就是你的目标,三年之内,必须拉动它。” 这一次,仉侗说话时的语气变得十分严肃,可我还是觉得他在开玩笑。 一百五十吨重的庞然大物,怎么可能拉得动 我又朝着大沟里的飞机残骸望了一眼,摇了摇头。仉侗的步子迈得很大,我只是稍稍停留了一下会,他就和我拉开了距离。 我一路小跑追上他,他又对我说:“以后这地方就是你的训练场地,老三和老七会教你术法和三吊钱绝活,春字脉那边有个小子在药学上天赋很高,回头我把他借过来,专门负责每天给你配药。等你从老七那里学会了三吊钱,我会教你摧骨手和牙拆八式。戳脚翻子和铁线拳你不用再练了,那两套功夫不适合你。” 我不由地疑惑:“你怎么知道我练过铁线拳,孙传胜说的” 仉侗没回应我,只是抬起手了指了指前方:“有头发的是你三爷爷,没头发的那个是你七爷爷。在老仉家,小辈见了他们通常叫三爷、七爷。你见了他们,要恭恭敬敬地打招呼,不能失了礼数。” 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我就看到两个年级在六七十上下的老人正朝着这边走来,他们的步履都非常轻快,没用多少时间,就到了我和仉侗面前。 仉侗轻轻推了我一下,示意我主动向两位老人打招呼。 我学着仉立延的样子,先是朝头发浓密的老人拱手:“三爷。”,随后又朝着另外一个秃头拱了拱手:“七爷。” 这是我第一次对着别人拱手作揖,说真的,过去我一直非常讨厌这些麻烦的礼数,每当电视里出现群臣跪拜的戏码,我都会直接换台。 可仉侗也说了,我呆在老仉家,是有工资可领的。我就当这些礼节也是工作的一部分了。 两个老人看到我,都是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那个被我称作“三爷”的人指了指我,问仉侗:“这小子是谁啊” 仉侗说:“他是仉若非,丰羽家的小子。” 三爷立即瞪大了眼睛,一个箭步朝我贴过来,可仉侗却伸手将他拦住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我这次叫你们来,主要是想把术法和三吊钱这两门手艺传给若非。老七,你的八卦钱带了吗” 七爷点了点头,三爷则有些埋怨地说道:“你看看,我们来之前你也没说要干什么,我身上没带陈米啊,怎么教他术法” 仉侗想了想了,说:“你回去拿陈米,老七先教他三吊钱。” 第12章 三吊钱 三爷一句废话没有,直接转身离开。 而七爷的视线一直落在三爷的脚步上,他默默地看着三爷,直到三爷走远了,才回过头来问仉侗:“他回来多久了” 说话时,他还朝我这边指了指。 这个人的声音给人一种非常闷的感觉,而且在开阔的广场上,他的嗓子里竟还出现了不宜察觉的回音。 没错,回音就是从他嗓子眼里发出来的,以至于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是双重的,加上嗓音本身就十分低沉,听起来就像是有人在吹奏圆号。 仉侗用很快的速度瞥了我一眼,又对七爷说:“这小子回到仉家,已经四十分钟了。” 听到仉侗的话,七爷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二哥,你看你这么做,是不是太着急了” 仉侗好像没有听懂他的话:“什么太着急了” 七爷说:“常理来说,仉若非刚回仉家,应该先学族规,然后入脉拜师,过了拜师礼,咱们才能传他手艺。光是学族规,过拜师礼,就要至少整整两天的时间。可他才刚到仉家,你这么急着让他学手艺,有点不合规矩啊。到时候,如果大爷追究下来,也是个麻烦事。” 仉侗很不耐烦地摆摆手:“太麻烦了,我没有那么多闲工夫。这样吧,以后如果有人问你,仉若非回来多久了,你就说他回来三四天了。” 七爷开始显得有些为难,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也好。” 在这之后,他又问仉侗:“仉若非选了冬字脉啊师父是谁” 仉侗:“我。” 七爷稍稍一愣,接着就瞪大了眼睛:“你要亲自教他” 仉侗点头:“我不亲自教他还能怎么办,除了我,谁还能传他摧骨手” 七爷看了看仉侗,又看向了我,自言自语地说着:“摧骨手终于等到传人了。” 他啰啰嗦嗦扯了半天,仉侗就有点不耐烦了:“老七啊,别扯这么多了,赶紧把手艺传给他。” 七爷先是点头,随后又抿了抿嘴唇,带着些担忧对仉侗说:“二哥,你这么着急传他手艺。是不是怕他” 没等他说完,仉侗就将他打断了:“我不是怕他怎样,我是怕夏字脉的那个小魔王。” 七爷皱起了眉:“你是说” 有些事,仉侗似乎并不打算让我知道,七爷刚说出三个字,他就又一次将七爷打断了:“好了,赶紧传手艺吧。” 七爷愣愣地盯着仉侗看了一会,随后又我招了一下手:“跟我来。” 随后他就转过身,朝广场右侧的一堆报废车走了过去,我和仉侗赶紧跟上。 远远看到那座由报废车堆砌起来的小丘时,我心里就变得忐忑起来。 那堆废车就是胡乱堆积在一起的,如今广场上没有风,可那些被堆在高处的车却一下一下地晃动着,随时都有坠落下来的可能。 在车堆的最底部,还留出了一个足够两人穿行的洞口,洞内亮着淡黄色的灯光。 看看随时都有可能崩塌的车堆,再看看洞口处的灯光,我隐约越感到,那个充斥着灯光的小空间,应该就是七爷的目的地。 千万别过去,千万别过去。 我在心里这么念叨着,可越是担心,事情就越是容易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 七爷快速走到车堆下方,又快速钻进了那个洞口。 仉侗走到洞口前的时候,抬头看了看正在高处晃动的两辆车,狠狠皱了一下眉头。 我问仉侗:“咱们在外面等着吗” 仉侗依旧抬着头,嘴上却对我说:“我在外面等着,你进去。” 这时候,广场上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风,整个车堆都开始慢慢摇摆起来,我总觉得它马上就要塌,心脏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上。 大概是见我一直没有进去,仉侗低头看了我一眼:“怎么不进去啊” 我指了指至少三层楼高的车堆,问仉侗:“这玩意儿不会塌吧” 仉侗给了我一个信心满满的笑脸:“当然不会塌。” 正说着,他就伸出手来,在我背上猛推一下,将我推进了由废铁胡乱堆砌出来的那个洞口。 一进洞,就看到七爷正在调试一盏煤油灯,他抬头朝我这边瞥了一眼:“怎么这么久” 在这个地方,所谓的墙壁是由一个个车头左右交叠着垒砌起来的,而在我的头顶上,则是一个异常巨大的车底盘。 外面在吹风,这里的“墙壁”也在跟着颤。 我问七爷:“这地方,不会塌吧” 七爷看了看头顶上的车底盘,对我说:“想什么呢,当然会塌,可是你既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踏,也不知道它会以怎样的方式塌。” 经他这么一说,我当时就想转身离开,可七爷却一个箭步上来,死死抓住了我的肩膀。 他手指上的力气极大,我被他抓得一阵生疼。 七爷控着我的肩膀,将我拉到了煤油灯旁边,对我说:“既然你进来了,我就没有放你出去的道理。劝你老实点,强行离开可是要吃苦头的。” 虽说我也算是从小练把式的人,但这家伙才是正儿八经的高手,刚才他钳住我的肩膀的时候,出手又快又准,我几乎看不清他手上的动作,而且在拉我回来的时候,他手上的力道还变了好几次,一方面让我疼得倒吸凉气,另一方面,又不至于伤到我。 我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可看着四周晃个不停的“墙壁”,尤其是当煤油灯的灯光打在上面的时候,灯火飘动,让墙面看上去更不稳定了,这让我的心里变得极度紧张,而这样的紧张,又激起了我的愤怒。 七爷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脸色不对,他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条长长的黑线,一边问我:“怎么,火气上来了” 我用手松了松唐装的领子,烦躁得说不出话来。 七爷皱了皱眉头,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玻璃瓶子,将它递给我:“你要慢慢学着控制自己的煞气,不要让它影响了心智。” 我接过玻璃瓶,七爷又对我说:“这是清骨液,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压制煞气对心智的侵蚀,如果你心燥难耐,就在左右太阳穴上分别滴上一滴。记住啊,只滴一滴就行,多了就浪费了。” 我立即打开了瓶盖,在左右太阳穴上分别滴了一滴,这种液体给人的感觉和风油精很像,一接触到皮肤,我就能感觉到一阵清凉,这阵凉意带走了我皮肤上的一点温度,也带走了我心中的那股火燥。 在这之后,我又问七爷:“之前我一直听孙传胜和仉侗说” “你可不能直呼他的名字,”七爷赶紧纠正我:“要叫二爷。” 我重新整理了一下措辞:“之前听孙传胜和二爷说,我身上的这股煞气,是我爸种下的。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种是什么意思” 七爷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枚铜钱,将它绑在黑色的细线上,同时回应道:“这种事,还是让二爷向你解释吧,说起来,你身上这道煞气,还是来自于他。好了,现在,我要教你三吊钱的手艺,你要仔细看,仔细听,我的话,每个字你都要牢牢记在心里。” 说完,他就猛一甩手,将铜钱扔在了地上。 黑线的一端绑在铜钱上,另一端则攥在七爷手中。 他将黑线一点一点地缠在了右手的食指和无名指上,然后我就看到地上的铜钱一下一下地跳动起来。 这时候七爷的手腕和手指都处于松弛状态,那条黑线也松松垮垮地垂在地上,他没有操控铜钱,而那枚铜钱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感召一样,正自发式地跳动着。 “这叫感钱,”七爷对我说:“咱们老仉家的这些铜钱,都是特制的八卦钱,它们能感应一切异常气场和灵韵,它现在不停地跳,就说明土层下面有东西。” 他说的话,我没怎么听懂,于是就挠了挠头。 这时候,我就见他轻轻晃了一下手指,铜钱立即被他甩离了地面,紧接着,他又猛甩一下手腕,铜钱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完整的长弧,随后我就听到“啪”的一声闷响,铜钱竟然被七爷砸进了土层。 “这叫走钱。” 七爷这么说了一句,又翻转手腕,快速提了一下黑线。 就见地面上先是隆起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土包,接着土包破裂,一个类似于鼻烟盒的东西被七爷拉出了地面。 我大略朝鼻烟盒上看了一眼,就看到黑线已将它一圈一圈地缠了起来。 “这是回钱,”七爷对我说:“感钱、走钱、回钱,这是三吊钱中的上三吊。要学好三吊钱,上三吊只是入门,难的是下三吊。上三吊算是一种掘地的手艺,而下三吊,则是开棺取物的绝活,不过在演示下三吊之前,我得先把规矩告诉你。”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他刚才说的应该就是“开棺取物”。 他继续对我说着:“按照咱们老仉家的规矩,在开棺取物的时候,讲究不吊钱,不入棺;钱过三,不动棺。” 我忍不住开口发问:“你说的棺,是不是棺材的棺” 七爷愣了一下,说:“不是棺材的棺,还能是哪个棺” 我顿时瞪大了眼睛:“你们老仉家不会是专业盗墓的吧” 第13章 心太急 七爷说:“咱们老仉家过去确实盗过墓,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只探墓,不盗墓,两者之间还是有区别的。” 探墓,说的大概是,只入墓探秘,但不拿里面的东西吧,可既然不拿东西,跑到墓穴里去干什么 我心里这么想着,又问七爷:“这年头,盗墓好像是违法的吧” 七爷抬头看了我一眼,笑了笑:“在哪个年代,盗墓也不可能合法吧我说小子,我怎么感觉,你完全不了解老仉家的情况呢,你爸过去没有跟你提过家里的事吗” 我摇头:“我爸十年前就失踪了,可能是那时候我的年纪太小,他还没有机会说这些事。” “恐怕不是没机会,而是不想说啊,”七爷叹了口气,又问我:“二哥知道你现在是什么状态吗” 我疑惑:“知道什么状态” 七爷:“他现在知不知道,你对老仉家的情况完全没有任何了解” 我说:“他知道啊。其实我也正纳闷呢,你看我刚回来,他也不跟我聊聊家族里的事,我这还没明白到底什么情况呢,他就要教我这教我那的,真是想不明白,他怎么那么着急呢” 七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二哥这么做,可能是想早点把旧货店的归属定下来。” 他每次说出来的话,其中似乎都带着一些我不了解的内情,以至于在我听来,这些话都没头没尾的。 过了一会,七爷又对我说:“在咱们老仉家,几乎所有的产业都是归秋字脉管的,除了老城区的那家旧货店。过去旧货店一直在二哥名下,可这两年寄魂庄那边出了不少事,二哥的心思一直放在蜀南,极少有精力照顾店里的事了。” 之前我就曾听孙传胜提到过寄魂庄,这时也耐不住好奇发问:“寄魂庄是干什么的,孙传胜也提到过这个地方。” 七爷说:“寄魂庄是蜀南的一个老宗门,咱们老仉家和他们的渊源很深。你听说过鬼市吗” 我立即摇头。 七爷显得有点犯难了:“看样子你不光对咱们老仉家没什么了解,对于行当里的事,知道的也不多啊。那就有点麻烦了,如果要把寄魂庄的事说清楚,我恐怕要花上三天三夜,可咱们显然没有这么多时间。” 说话间,他朝着洞口那边看了看,随后又对我说:“你现在只需要知道,你是摧骨手的传人,必须把旧货店攥在自己手里才行。如今啊,春、夏两脉的人都盯着这个老店面呢,如果你不能尽快出师,小魔王说不定会捷足先登。” 我问:“小魔王是谁啊你说的那个旧货店,到底是干什么的” 七爷一边解下缠在手上的黑线,一边回答我的问题:“夏字脉的小魔王是你堂哥,他父亲仉子正和你父亲是胞兄弟,说起来,你的名字,还是仉子正给你起的。你叫仉若非,小魔王比你大三岁,叫仉如是,以后你有的是机会见到他。至于旧货店是干什么的,等你接了二哥的摊子,他自然会告诉你的,咱们就不浪费时间了。” 说完,他就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铜钱,朝我这边抛了过来。 我伸手接住铜钱,七爷则朝我扬了扬下巴,接着说:“这是家里世代相传的八卦钱。正面刻四道阴卦,背面刻四道阳卦,你能感觉到铜钱上的灵韵吗” 灵韵是什么我不理解,但我能感觉到,铜钱上的温度在五十度左右,摸起来还有些烫手。 大概是见我好半天没应声,七爷又问了一次:“感觉到灵韵了吗” 我说:“就是觉得有点烫手,灵韵是啥” 七爷看着我,愣了一下,接着就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本以为他会解答我的问题,可没想到他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就离开了洞口。 正好我也不想继续待下去了,就紧跟他的脚步一起来到了外面。 仉侗还在望着天空出神,七爷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他才低下头,先是看了看我,又问七爷:“这么快就教完了” 七爷很无奈地抱怨着:“根本没法教啊,这小子一点基础都没有,连八卦钱上的灵韵都感觉不到,你让我怎么教” 仉侗顿时皱起了眉头:“没基础就教不了了想当年我学摧骨手的时候,不也没有基础吗” “他和你不一样啊,二哥,”七爷有些烦躁地抓了一下耳垂:“你和他的天赋不一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小子应该是天生奇脉吧” 仉侗:“是啊。” 七爷:“问题就在这。二哥,你是靠拳头打天下的,他不一样啊。你是外练筋骨内练煞气,他的路数应该是先学术法再学手艺,现在仉若非一点术法基础都没有,别说教他手艺了,那些最基本的概念他都没办法理解。” 仉侗想了想,说:“要不然,还是先让老三教他术法吧,正好我这两天有时间,顺便把摧骨手传给他。” “不行啊,二哥,”七爷指了指我这边,又对仉侗说:“你看看他那身子骨,肯定是从小到大就没好好调理过。二哥,不是我说你,你真的太着急了,要想培养仉若非,还是应该从最基础的开始,一上来就传他摧骨手,就他那小身板根本扛不住。” 被七爷数落了一通,仉侗明显有些不耐烦了:“那你说怎么办大爷一早就发话了,旧货店的归属,明年年初就要定下。你还真想让咱们的老店面落在小魔王手里啊” 不管是之前见到的仉立延,还是现在的七爷,他们好像都对仉侗心存畏惧,一看仉侗脸色不对,他的语气也软了下来:“二哥,那什么,你别着急。这样吧,我去趟药房,把最好的药材都给你运过来,让仉若非从今天晚上开始泡药浴,先泡一个月再说。” 仉侗显然不太同意七爷的提议:“然后呢这个月什么也不教了,让他天天泡药浴” 七爷也是急得直攥拳头,可语气却依然柔和:“那什么,二哥你别着急,你一急我心里头就紧张。这样吧,我把仉立延调过来,这一个月里,让他来训练仉若非。” “不行不行,”仉侗立即摆摆手:“立延心太软,下手不够狠。你别管了,仉若非我自己教,回头你把三吊钱的套路整理一下,写在一张纸上,我让仉若非照着练就行了。” 这时候,七爷朝我这边投来了一道怜悯的目光,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看我,但当我和他四目相对的时候,感受到了他眼神中的真情切意,心里头顿时咯噔一下。 他的眼神似乎在提醒我,接下来会有很不好的事发生。 仉侗拍了拍七爷的肩膀,又对他说:“你去药房吧,今天晚上之前,务必把药材运过来。” 七爷咂了咂舌:“二哥,我觉得,还是让立延来吧。” 仉侗不同意:“让他来干什么他那一套训练方案不行,强度太低,不适合若非。” “怎么不适合”七爷反驳道:“当初立延训练特战队的时候,都能把人练到尿血。那可都是百里挑一的尖兵,铁打的身子都扛不住那么高强度训练,你再看看仉若非,就他这小身板,你亲自训练他,还不把他给练死” 仉侗:“嗯,这话你说对了,我还真就是打算照死了练他。” 我站在一旁,听着仉侗和七爷的谈话,心里头就一下一下地哆嗦。 虽说我也不知道仉侗打算怎么训练我,但这时候,我又想起了那架一百五十吨重的飞机。 要我在三年之内拥有拉动那样一个庞然大物的力量,仉侗是打算把我变成超人么 我觉得,七爷虽然和我初次见面,但他应该是个好人。 现在他又冲着仉侗嚷嚷起来:“二哥,我没和你开玩笑,你那种练法,真的能要人命啊。你别老是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行不行,不是谁都能有你这种体质的” “看你说的,”仉侗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像我真的要杀了他似的。仉若非的经络构造和你们不一样,只要用药跟上了,他绝对扛得住。行了,别跟我这废话,赶紧去药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算盘,你不就是舍不得那些药吗。” “二哥,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啊,”七爷很无奈地说着:“哪一次你们冬字脉管我要东西,我不都是百依百顺的,什么时候抠搜过” “别废话了,”仉侗大手一挥,打断了七爷:“赶紧给我弄药去” 七爷被他弄得一点脾气没有,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你是他师父,你想怎么练他,那是你自己事。” 完了,他又转向了我,对我说:“看样子我帮不了你了,你有什么想见的人,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就赶紧见,赶紧吃吃喝喝,等明天药材一到,你就没机会了。” 听他这么一说,仉侗又有点急了:“什么叫明天药材一到你今天晚上就把药给我备齐了” “哪有这么快我说明天就明天。” 七爷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奔向了修车厂后门,生怕仉侗抓住他似的。 仉侗目送七爷钻出后门,骂骂咧咧地嘟囔一声:“什么玩意儿” 我也默默望着后门那边,感觉有点回不过神来。 过了一小会,仉侗又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张银行卡,将它塞到了我手里。 我看看手里的卡,又望着仉侗:“这是干啥” 仉侗说:“这是你的营养费,密码写在卡上了。提醒你一下啊,这些钱,就是给你补充营养的,不能用在其他地方。我去找你三爷,反正药材明天才能运过来,今天下午你就自由活动吧。记住啊,今天晚上别喝酒,明早七点到这来找我。另外,把烟戒了。” 第14章 天降巨款 说完这番话他就离开转身离开了,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我发现老仉家的人好像都是这种脾气,他们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都透着一股雷厉风行的气质。 仉侗走了以后,我站在原地发了好一阵子愣,从我随孙传胜进入鬼串子到现在,也就过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先是见到仉侗,后来又见到了仉立延,再后来,又见到了不知道叫什么的三爷和七爷。 这么多陌生人一下子出现在了我的生活中,让我很难在短时间内接受他们,更何况他们每个人见到我的时候,都是一副和我很熟的样子,让我心里觉得非常别扭。 我回仉家,是为了调查我爸妈失踪的原委,可到现在为止,我几乎没有机会说一句完整的话,一直是仉侗他们在为我做着各种各样的安排。 关键你为我做各种安排也就罢了,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询问过我的意见。 好像我回到仉家,就是专程来受他们摆布似的。 说真的,我过去特别讨厌这种被人摆布的感觉,可不知道为什么,当仉侗让我干这干那的时候,我心里却一点也不觉得抵触。 尤其是当仉侗对我说话的时候,虽然他的语速很快,言语间还总是透着那么一丁点不耐烦,可每次听到他的声音,我却感觉心里暖暖的。 也不知道我今天是犯了什么毛病,人家摆明了就是一副不想搭理我,又不得不搭理我的样子,可我竟然觉得心里暖。 越是这么想,就越是别扭。 但别扭也要忍着,在达成目的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想到这,我无奈地撇了撇嘴,随后又仔细看了看手中的银行卡。 在这张卡的背面确实有六个手写的数字,那是我身份证号的后六位。 不对啊,仉侗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证号难道是孙传胜偷看了我的证件,又偷偷告诉他的那也不对呀,这次跟着鲁老板出去送货,我压根就没带钱包,而我的身份证,就一直放在钱包里呢。 也就是说,仉家应该早就在关注我了,不对,不是关注,而是调查,如果不是他们对我进行过详细的摸底,怎么可能知道我的证件号 我有心想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可仉侗不在,我又没处问,只能先收起银行卡,朝着修车厂正门方向走。 不管仉侗是怎么弄到我的身份证号的,这张卡里的钱,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去动,毕竟不是自己赚来的,我觉得这钱有点扎手啊。 当天正好是周三,可我路过修车间的时候,却发现厂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着可就怪了,按说这种厂子应该是全年不休的吧,就算过年过节也该有人值班啊,可现在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我心里正这么想着,就听到仉侗冲着我喊:“钱省着点花” 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仉侗正站在二楼的窗户口,朝着我这边挥手。 我晃了晃手里的银行卡:“无功不受禄,你还是把卡拿回去吧。” “咱们老仉家的人,每人都有这么一张卡。”仉侗站在二楼上冲我吆喝:“那张卡就是你的。今天晚上,你就用卡里的钱请朋友吃顿饭吧,只要不超过五个人就行。” 平白拿人家的钱,我觉得还是不太好,正要开口,三爷就从窗户里露出头来,朝我这边喊道:“那张卡就是你的,不管你愿不愿意要,里面的钱都是你的。” 说完他就退了回去,仉侗也拉上了窗帘,那帘子黑乎乎的,光透不进去,我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在里面干什么。 之后我也没多做停留,转身离开了修车厂。 这地方离着家具城很近,我在路边等了没多久,就拦到了一辆出租车。 我打算先回学校看看小惠,顺便请她吃顿饭,听仉侗的意思,明天回到修车厂以后,我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在外面自由走动了。到了晚上,我再去找一趟鲁老板,告诉他我最近不去家具店帮忙了。 回到学校的时候,小惠还在上课,我就随便找了一个提款机,打算看看仉侗给我的那张卡里到底有多少钱。 当提款机上显示出那一长串数字的时候,我就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整个人都懵了。 这笔钱的数额也太大了,我活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多钱。 这时候我身后还有一个在排队,可能是因为我停留得时间太长,他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就在后面拍了我一下:“我说哥们,你能不能快点我靠” 他正说着话,视线就落在了提款机屏幕上,我怕他抢我钱,就赶紧退了卡,慌慌张张地朝外面走。 谁知这人却一路小跑跟上了我,嘴上还嚷嚷着:“大哥,你是不是中彩票了交个朋友呗。” 我没理他,攥紧银行卡,出门以后就朝着学门的反方向一路狂奔。 他跟着我跑了一小会,但追不上我,就在我后面喊:“你买的什么号啊” 我一口气跑了三四个路口,直到确定他不可能跟过来了,才停下脚步,将仉侗给我的银行卡放在口袋里,又宝贝似地攥紧了那个口袋。 好多钱,好多钱啊。 当时我脑子里就剩下这几个字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那感觉就跟喝酒喝断片了差不多。 偶尔有行人从附近走过,我看他们的时候,就像看到了贼一样,死死攥着自己的口袋,生怕他们抢我的。 在当时的我看来,所有接近我的人,都是奔着我的钱来的。 想想那时候的我,真的是银行卡里的巨款给吓到了。 如今,每次我翻阅旧货店的账目时,看到那一笔笔数额巨大的流水,都会不由地想起自己当时的状态,我也不知道,其他人突然得到一笔从天而降的巨款时,会是怎样一种反应,可对于19岁那年的我来说,这样一笔钱,简直可以和我的身家性命划上等号。 老左笑话我,说我不够淡定,那是因为他不知道我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长大的。 9岁之前,我一直和父母生活在老寨子里,在进入千禧年之前,放眼整个宅子,也只有村长家里有一台电视,即便是到了千禧年之后,寨子里的生活渐渐好了起来,可因为我爸妈都是没有正常身份的人,无法工作,甚至无法正常种地,全靠着给村里帮农勉强糊口。 小时候,我爸给我买过的最奢侈的东西,就是一张动物园的门票。 即便后来跟着二叔,我的生活依然可以算得上清苦,那时候二叔将大部分钱存了起来,用于我和小伟以后上学、结婚,剩下的钱除了维持一日三餐,几乎没有任何剩余。 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这样的道理我当然懂,可当这份大礼狠狠砸在我头上的时候,还是把我砸得昏头转向。 那天下午,我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一个人待了很久,我不停地抽着烟,直到将自己弄得咳嗽连天,都无法让心境平复下来。 刚开始的时候,我特别兴奋,又特别警惕,可没过多久,兴奋头过去了,我就总觉得这张卡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就在我处心积虑地思考着该如何面对这张卡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了起来。 起初我还以为是鲁老板或者小惠打来的,可拿出手机来一看,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接通以后,就听电话另一头传来了仉侗的声音:“忘了提醒你,看过密码以后,一定要擦干净。卡上的钱不少,小心保管。” 这家伙的语气里还是透着几分不耐烦的味道,可一听到他的声音,我却像是吃了一剂定心丸似的,心里顿时静了下来。 我赶紧拿出银行卡,先是擦掉了密码,又对仉侗说:“明天我就把卡还给你,钱太多了,我受不起。” 仉侗顿时笑了:“这么说,你已经查过余额了呵呵,还给我你舍得吗” 说真的,我舍不得,特别舍不得,可我真觉得这钱扎手,比起生活上过得舒坦,我还是更在意自己心里舒不舒坦。 这时仉侗又对我说:“你别想太多,那些钱就是你这一年的营养费,卡你拿着,明年的营养费,还有以后发给你的养钱,都会打到这张卡上。” 我说:“这哪是营养费啊,数额也太大了二爷,你实话告诉我,到底为什么给我这么多钱” “你还嫌数额大”仉侗似乎很惊讶:“那点钱够不够你吃一年现在还不好说呢。你现在还没开始修行,饭量比较小,从明天开始,你的食量就会暴涨,想当年我刚学艺的时候,每天三十斤精肉,六十个鸡蛋,还要吃大量蔬菜水果,估计你比我也差不了多少。其实吃饭还是小头,各种各样的中草药才是大头,咱们仉家的名贵药材是不少,可那也不够你吃的,以后啊,你还常常要自己到药店里抓药,到时候别嫌麻烦就行。” 每天三十斤精肉,六十个鸡蛋这不是胡扯吗,人类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饭量 如果我每天都吃那么多东西,先不说胃能不能受得了,就算受到了,连着吃上一个月,我得胖成什么样 这时候,电话另一头想起了很重的嘈杂声,仉侗草草说了句:“今天晚上千万别喝酒啊,记住了。”,随后电话里就响起了忙音。 挂了电话以后,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不去动卡里的钱。反正跟着鲁老板干了一年多,我手头还存下了两千多块钱,足够支撑一段时间了。 那时候我还是太天真,刚看到银行卡的余额时,就以为这么大一笔钱,给我两辈子可能也花不完。 不过很快我就会知道,仉家根本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大方,他们是真抠啊,想用这么点钱支撑我一年的营养开支,根本就不够更可气的是,剩下的缺口还要我自己来补。 第15章 中邪 眼看小惠还有两个小时就要放学了,我赶紧跑到银行取出自己的积蓄,在路边店里买了一套新衣服,又找了一个理发铺,将挡眼的长发理成了板寸。 小惠说过,她比较喜欢我留短发时的样子,那种发型会让我看起来精神一些。 等我打理好自己,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我刚来到学校门口,就看到很多人正陆陆续续地从学校里出来。 看到那些手里抱着课本的大学生,我心里就特别羡慕。 我也想像他们一样,每天可以在教室里吹吹空调,学点自己想学的东西,而我原本也确实有这样的机会。 可惜我命不好,摊上了孙永兵那么一个后叔,其实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有气老是往我身上撒,我跟他明明没仇没怨的。 没过多久,小惠就背着一个小包朝校门口走了过来。 她叫赵雅惠,算是我的初恋,虽说我在学校待得时间不长,但也不知道是人品爆发了还是怎么了,竟然能碰上这么一个好姑娘。 时隔太久,我只记得,我和赵雅惠应该是军训的时候好上的,至于我们两个是怎么看对眼的,又怎么发展成了恋人关系,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反正我和赵雅惠最后也没能修成正果,老是去回想和她有关的那些事,不过是给自己增添烦恼而已。 听老左说他身边有个朋友,老婆也叫小惠,也姓赵,他说,说不定他朋友的老婆,和我口中的赵雅惠是同一个人。 我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而且,即便我如今已经成家,也依然不愿接受自己的初恋成了别人的老婆。 可后来老左给他的朋友打了个电话,总算问清楚了,他朋友的老婆就叫赵雅惠,她还有一个弟弟,叫赵大柱。 还真是同一个人啊 看样子,有些事即便我不想接受,也不得不去接受。 现实就是这么让人无奈。 其实我本来是想把赵雅惠的事略去不讲的,但又发现自己不得不提及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我刚进仉家的那几年里,小惠对我的影响还是很深的。甚至可以说,我能在仉家熬到现在,也要归功于她。 言归正传吧。 我在校门口看到小惠的时候,小惠也远远看到了我,她立即笑着朝我招手,可跟她走在一起的几个女生看到我以后,却都是一脸不屑的表情。 我没心思去理会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一看到小惠,我脸上就不受控制地露出了笑容,也踮起脚尖来,冲着她奋力挥了挥手。 小惠来到我身边的时候,跟在她身旁的女人问了她一句:“需要给你带饭吗” 小惠给了她一个春天般的笑容:“不用了,今天我在外面吃。” 那个女人很勉强地还了小惠一个笑脸,又很不屑地白我一眼,我权当没看见。 等到那几个烦人的女生走远了,小惠才对我说:“我就说你还是留短发好看嘛,现在看起来多精神。” 每次我在学校门口看到她的时候,脸上的肌肉都像是不受控制了似的,就是咧着大嘴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惠拉着我离开了校门,一边问我:“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我妈刚给我打了生活费,我请你。” 我说:“咱们还是老规矩,地方你定,钱我出。” “哎呀,行啦,”小惠挽着我的胳膊,笑着对我说:“你不是还要给弟弟赚学费嘛,我反正又没什么压力,每个月的生活费都花不完,反正就算不请你,也是请我那些舍友。好了,今天晚上我请客,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咱们以前说好了的,吃饭的钱就是我出,你别跟我抢。”我一边说着话,一边看着小惠的侧脸。 那时候我很喜欢这样看她,虽说她的长相也不算是特别漂亮的那种,但小巧的五官凑在一起,却给人一种特别舒服的感觉。 每次这样看着她,我都能感觉到心里非常平静。 不过以前我来看她的时候,她都是素面朝天,从来不化妆,这一次,我却发现她眼眶周围的肤色和平时不太一样,好像打了粉底。 “你化妆了”我问她。 小惠叹了口气:“这几天一直睡不好,都有黑眼圈了,所以才用粉底遮一遮嘛。哎,张若非,我问你啊,你是不是特别不喜欢我化妆” 我点了点头:“对啊,我还是觉得你不化妆的样子好看,反正你皮肤这么好,化妆反而显得不太自然了。” 说话的时候,一直是小惠拉着我走的,我知道,她这次肯定又要去那家做熏肉大饼的店,每次我请她,她都会挑在那里,我也知道,在靠近校门的几十家小饭店里,那家店,是最便宜的一家。 我攥了攥小惠的手,对她说:“今天别吃饼了吧,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金马路路口开了一家鱼馆,好像挺不错的。” 小惠冲我眨了眨:“那家店我知道,你别看他们家门头小,里面的菜却挺贵的,一点都不实惠。正好我好几天没吃熏肉大饼了,咱们还是去吃饼吧。” 我冲她笑了笑:“谢谢你帮我省钱啊。其实吧,我最近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工资比以前高很多,以后咱们就不用这么省了。” 小惠也笑了:“真的你找到新工作了其实我一直都想劝你换工作来的,家具店那边的工作太累了,又赚不到多少钱,可我看鲁老板对你很好,想劝你,又不好意思开口。你找的什么工作啊”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老仉家到底是干什么的,更没想到小惠会这么问,当时也没多想,就随口说了一句:“好像是研究古墓的。”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什么研究古墓的,什么样的公司会去专门研究墓穴啊我还不如直接说盗墓呢 果然,听到我的话,小惠当场就皱起了眉头。 我立即补充道:“也不是,就是我上班的那家公司吧,有一部分业务和考古有关,他们主要是生产考古用的设备和器械,呵呵。” 在我说话的时候,小惠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弄得我特别心虚。 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对我说:“若非,虽然我不知道你在那个公司里到底负责什么样的工作,可可不管干什么,都千万别去考古啊” “我又不是学考古学的,哪能去考古啊”我先是这么应了一句,后来又觉得小惠好像话里有话,于是问她:“你好像对考古这件事,有点抵触啊” 小惠叹了口气,说:“你还记得我那个亲戚吗” 我挠了挠头:“哪个亲戚” 小惠说:“就是我二伯啊,他也住在渤海湾,你见过的。” 我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这么一号人,于是摇了摇头。 “你不记得他没关系。可你千万不要去考古。” “为什么呀” 小惠陷入了沉思,她好像在犹豫什么,过了一小会,才对我说:“一个星期前,我二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个铜钱,打那以后,他就变得神志不清,满口胡话不说,还经常暴起伤人。去医院查也没查出个结果来,家里人都说,他是中邪了。” 怪不得她最近一直没睡好觉,原来是因为这事。 我说:“会不会是你二伯最近压力太大,精神上出了点状况。” 一边说着,我还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小惠立即摇头:“肯定不是。我听我伯母说了,自从二伯将那枚铜钱带回家以后,家里就一直怪事不断,先是二伯发疯,再后来,冰箱里的肉啊菜啊,就莫名其妙地腐烂,而且是一晚上全都烂成了水。二伯母觉得是铜钱有问题,就把它扔了,可你猜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摇了摇头,表示猜不出来。 小惠朝我身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对我说:“后来,那枚铜钱竟然自己回来了。那天二伯母将它扔到垃圾箱里以后,就没再出过家门,家里也没有其他人来过,可她喂我二伯吃饭的时候,却发现二伯手里死死攥着一个东西,掰开二伯的手一看,就是那枚铜钱。” 说到这里的时候,小惠好像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身子都跟着战栗了一下。 如果放在过去,我一定会对她说,中邪什么的,都是拿来骗小孩子的话。说不定是她二伯趁着家里人不注意,偷偷溜出家门,将铜钱找了回来。 可现在我却不敢说这种话了,就在我昨天晚上,我可是亲眼见到了不该见的东西,说不定,那枚铜钱真的有问题,小惠的二伯也许真的中了邪。 小惠的话还没说完:“我二伯年轻的时候就是做考古工作的,他以前就常常告诉我,那些不知来历的老东西最好不要乱碰,上面说不定就附着不好的东西。” 我心里也有点发紧,可嘴上还要安慰她:“不至于吧,如果做考古的人都这么想,那谁还敢去考古啊再说了,博物馆里的那些古董,不是有很多都不知道来历嘛,也没见出什么事啊。你就别多想了,我估计你二伯就是精神有点失常。” “他去过很多医院了,”小惠有点着急了:“都没查出什么问题来呀” 我冲她笑了笑:“这样吧,正好我认识一个不错的心理医生,改天我让他去你二伯家看看情况。虽说咱们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可找个人看看总是没错的,我听说,这个心理医生好像也懂些那方面的事,说不定他一去,你二伯就好转了呢。” 我口中的这位心理医生,就是仉侗,我想,如果小惠的二伯真的是中邪,仉侗一定有办法救他。 第16章 混不好别回来 小惠似乎不太相信我的话,微微蹙起了眉:“心理医生你还有这样的朋友呢” 我冲着她笑:“也不算是朋友吧,前段时间,我不是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吗,也是经人介绍才认识他的。不过不得不说啊,这个人确实挺挺那啥的,估计能帮到你二伯。” 不行,每次一说谎,我话说到半截就会变得口齿不清,这次也是。 在小惠察觉到我的异常之前,我就赶紧换了话题:“咱们今天不吃饼了,我带你吃鱼去。” 小惠也露出了久违的笑脸:“才刚找到新工作就觉得自己有钱了等你发了工资再请我吃鱼吧。” 我朝着金马路的方向看了一眼,抿了抿嘴:“可是我想吃鱼啊。” 小惠:“可是我想吃饼啊,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吃饭的时候,地方我来挑。” 看来她是执意要帮我省钱了,我也没再坚持,就由她拉着,一路走向了做熏肉大饼的那家店。 三张卷着肉的油炸饼子,两杯豆浆,再加上两小碟青口的腌菜。这就是每次我请小惠的时候,摆在桌子上的东西。 这次也不例外,小惠还是挑了靠窗户的一张桌子,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朝窗外观望。 她望着窗外的人,我望着她。 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感情这东西,还透着一股最原始的新鲜和甘甜,那种感觉,有点像冰镇过的薄荷茶,在烈日炎炎的盛夏喝上一口,可以让整个人都凉快起来,可如果喝多了,就容易拉肚子。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小惠,一方面,是因为我确实喜欢这么看着她,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当时正好到了放学时间,大批学生涌出校门,以至于正对校门的马路上已人满为患,那情形,和星期天的人民广场差不多,我格外不喜欢这样的场面。 十年前,我曾一个人站在动物园里,惊恐地看着身边不断窜动的人流,整整几个小时,我见证了动物园里的人越来越多,又见证了动物园里的人越来越少,心里越来越恐惧,直到二叔去接我的时候,我一看到他就哭了出来,哭得天昏地暗。 从那以后,我就特别讨厌人流聚集的地方,说真的,我不是怕人多,而是怕周围的人突然间散开,又以极快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少,每当见到这种景象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像是沉入了冰潭里,心脏和手脚都变得冰凉。 不过这件事我一直没有对小惠说过,她喜欢坐在靠窗口的位置注视人流,我不喜欢靠窗户,但我喜欢看她注视窗外的样子。 吃过饭以后,小惠本想拉着我去逛夜市,可我还是决定先去看看鲁老板,临走前,我向小惠做了承诺,她二伯的事,我一定会想办法帮忙的。 学校在整个城市的东首,而鲁老板的家具店则在老城区最靠西的地方,我坐了一个小时的车,回到家具城的时候,就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鲁老板的店已经打烊,店门关着,可窗户里还亮着灯光。 我轻轻敲了两下门,店里顿时响起了鲁老板沉重的脚步声,前后也就过了几秒钟的功夫,门就被拉开了。 在回来的路上,我就反复思考着该如何面对鲁老板,本来我都已经下定了决心,只要一见到他,我就把换工作的事说出来,可当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说不出话来了。 鲁老板站在门的另一侧,默默地看了我一会,开口道:“你今天晚上回来,是来和我告别的吧” 我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鲁老板。 鲁老板突然冲着我笑了:“孙传胜来找过我了,他说,他在市里给你寻觅了一份新工作。我问他是什么样的工作,他又不肯说,还嘱咐我不要问你,说问多了没好处。嗨,其实我本来也没打算问,你的性子我知道,虽说人浑了点,可违法乱纪的事你是肯定不会沾手的,这一点我完全放心。人往高处走嘛,你能找到好生计,我也替你高兴。”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口不对心的味道。 说实话,从我进老鲁的店打工到现在,也许是因为他和我比较投缘,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一直对我特别好,从他的身上,我甚至感觉到了一点家人身上才有的温暖。 如今我马上就要离开这家小店了,甚至有可能很长时间见不到鲁老板,心里特别不舍。 现在又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就更难受了,只能轻声轻语地对他说:“我以后只要一有时间,就回来给你当义工,免费给你帮忙。” 说到最后,我还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鲁老板却皱起了眉头:“如果在外头混不下去了,就滚回来,虽说咱家里没有好酒好菜招待你,可稀饭咸菜还是有的。” 我顿时乐了:“谁稀罕你家的稀饭咸菜,放心吧,等我回来找你的时候,一定带着好酒来孝敬你。” 谁知我这边话音刚落,鲁老板那边就“哐当”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我就纳闷了,难道我刚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刺激到鲁老板了,怎么招呼都不打就关上门了呢 正这么想着,我就听到头顶上传来了泼水声,没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就感觉头顶和肩膀上一阵冰凉,浑身上下被淋了个透。 抬头一看,就看到老板娘站在二楼窗口,她穿着睡衣,手里还端着一个硕大的铁盆子。 我抬手在脸上擦了一把,冲着老板娘喊:“老板娘,你这是干什么呀” 鲁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到了二楼,他从窗户里钻出头来,朝着我大笑:“哈哈哈哈,你这个倒霉蛋终于要走了,这一盆子水泼下去,把你留下来的霉运也冲走。” 老板娘也冲着我喊:“快滚吧,以后别回来了” 刚才鲁老板还是一副难舍的样子,怎么突然间就变成这样了呢。 我一时没回过味来,他们则趁着我愣神的功夫,快速关上了窗户。 我站在店门口发了好长时间的呆,直到鲁老板又喊了一声:“快走吧”,我才咧开嘴笑了 鲁老板、老板娘,他们两个都不是一般的人性,我想,孙传胜一定把我的事合盘告诉他们了。 快走吧,别留恋。 也许这才是鲁老板想说的话吧,可他只说了前半句,后面的三个字,却没有脱口。 我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最后朝着二楼窗户看了一眼,最终还是决定转身离开。 当我快走出家具城的时候,又听到鲁老板在我身后喊:“混不好就别回来” 我转身去看,就看到他站在路灯下,不停地朝我摆手,示意我快点滚。 既然要赶我走,为什么还要追出来 我想折回去,给鲁老板一个大大的熊抱再走,可他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在我转身之前,他就钻回了店里。 从家具城的正门出来以后,我又在家具城周围游逛了很久,直到半夜十二点,我才回到了那间不足五平米的出租屋。 这间屋子就位于鬼串子和家具城之间,房租每月两百,水电费自付,因为我平时很少回来,每个月用水用电都非常少。 其实家具城附近的房源不少,在零六年的时候,很多一室一厅、有着独立卫生间的三十平米小居室,一个月的房租也不过三四百块钱,我租的这间房子,确实算不上划算,地方小不说,厕所还是好几家共用的。 但对于我来说,这样一间房子,几乎可以满足我的所有需求,因为它足够小,小到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很小的衣柜。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屋子里的四面墙都离我很近,这让我感觉很踏实。 回到出租房以后,我本来是打算直接睡觉的,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不管我提前打算好了什么,好像都会有人来搅局。 也就在我刚躺在床上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我看了看挂钟上的时针,心里不由有些纳闷,这么晚了,谁会专程跑过来敲我家的门 带着疑惑,我朝着门外问了一声:“谁啊” 很快,楼道里就传来了回应:“快开门,我是你邻居” 邻居我什么时候有邻居了,记得前几天我还没和鲁老板出去送货的时候,附近的几间房还是空的呀。 而且我能听出来,对方的语气很差劲,显然是来者不善。 他说话不客气,我也没有保持礼貌的必要,就冲着门口喊:“我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门外的人有吆喝一声:“你叫什么名” 我反问:“你叫什么” 外面的人沉默了一小会才回应:“我叫李淮山,这一片的人都认识我。” 胡扯呢,我就从来没听说过你。 我被他弄得有点不耐烦了,就从枕头底下拿出了耳塞,准备把耳朵塞住,这时候他又在外面喊:“你出来,咱俩聊聊” 我冲着门口喊:“哥们,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他又在外面喊:“着什么急啊,出来,咱们先聊聊。听说上个月的时候,你把我的两个小兄弟给揍了,来来来,出来聊聊。”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他是干什么来了,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带上耳塞,又用枕头蒙住头,任他将门敲得颤个不停,我已调整好呼吸,很快进入梦乡。 第17章 入门课程 平日里我习惯了在六点之前起床,就算没有闹钟,我通常还是会按时睁眼。 可昨天晚上睡得太晚,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六点半了,昨天和仉侗约好了七点之前在修车厂见面,我一看还剩下半个小时,也没敢多耽搁,草草穿好衣服就打算出门。 一开门,我就看到楼道里躺着三个人,其中有两个是我的老冤家,另外一个则是我从没见过的新面孔,估计昨天晚上在门外向我喊话的人就是他。 也不知道这三个人昨天夜里折腾到几点,现在都是鼾声连天,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开门。 昨天晚上,他们三个应该尝试过强行破门,我看到门口附近还有两截断了的木棍。 早在我刚入住的时候,就从家具城低价淘来了两块旧钢板,对门窗进行了加固,门轴和压片也换了新的,除非他们能在外面撬开门锁,不然的话根本进不去。 说起我这两个老冤家,从我进家具厂打工到我正式进入仉家的那段日子里,他们就经常纠集附近的一帮混混找我麻烦,有时候他们带着一群人堵我,有时候我在巷子口堵他们两个,也不知道他们和我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 他们人多的时候,我打不过,只能散开腿跑路,他们两个落单的时候,就会变成我的人肉沙袋,常常被我打得找不着北。 因为我跑得快,他们追不上我,可每次被我堵住的时候,这两个人又跑不掉,你来我往一年多,我基本没吃过亏,他们两个基本没讨到过便宜。可这两个家伙又特别执着,即便每次都着了我的道,却还是锲而不舍地找我麻烦。 这两个人里,有一个脾气和我差不多的,叫张建宝,每次我堵住他们两个的时候,他都会主动向我出手,其实如果他不主动出手,我是不会亮拳头的,可他就是这么执着,我也没办法。 另一个人叫刘晓辉,这人胆子比较小,属于自己不敢惹事,又总是怂恿别人干坏事的那种人。我对这种人特别看不过眼,所以每次下手的时候都格外狠。 就在上个月月末的时候,刘晓辉不知道从哪弄到了我的手机号,他打电话告诉我,他家的二狗哥快从号子里出来了,还说什么,只要这人一出号子,我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刘晓辉用这种话威胁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也没放在心上,可没想到他竟然带着人找到了我的住处。 看样子,那个我之前没见过的生面孔,应该就是刘晓辉口中的“二狗哥”了。 我赶时间,没工夫搭理他们,锁好门以后就快速离开了住处。 从我住的地方到鬼串子附近的修车厂,也就是十几分钟的脚程,我一进修车厂大门,就看到仉侗和三爷在车间那边聊天。 仉侗远远看到了我,就朝我这边招了招手。 我一路小跑来到他面前,就见他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地问我:“怎么才来” 我晃了晃手表:“不是说七点聚头嘛,这还不到六点五十。” 仉侗瞥了我一眼,也没废话,就和三爷一起朝后院那边走了,我也赶紧跟上。 到了修车厂后院,仉侗就对我说:“本来,老三是打算先教你术法的。可是咱们老仉家的术法大多是用煞气来催动,你现在煞气太弱,那些东西学了也是白学。我和你三爷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从基本功开始教起。” 我忍不住插嘴道:“二爷,其实我回仉家,主要是想弄清楚,我爸妈当年到底为什么失踪。” 仉侗愣了一下,过了好半天才回应我:“有些事,现在还不能让你知道。这么说吧,你现在太弱了,有些事就算你知道了,也没有能力解决。” 我只是想知道父母失踪的原因,这和强弱有什么关系 心里正这么想着,就听三爷对我说:“你先把手艺学好了再说,其他的事不要多想。” 我说:“我就是想知道我爸和我妈为什么失踪,这跟学不学手艺有什么关系” 三爷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多话呢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尽在这耽误时间” 仉侗朝三爷摆了摆手,又对我说:“你先把手艺学好了再说。等学好了手艺,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和你三爷肯定知无不言。” 三爷又帮腔似地补充了一句:“言无不尽。” 这时候仉侗朝远处挥了挥手,大喊一声:“王磊,上砣” 话音一落,我就看到王磊从远处跑了过来,他肩上扛着一个体积很大的石砣子,在阳光的照射下,砣面上还反射出了几道金属似的光泽,而在石砣的周围,还捆着一大圈粗苯的锈铁链。 别看那玩意儿体积巨大,可王磊扛着它跑的时候,却能脚下生风,好像感觉不到一丁点重量似的。 起初我还以为他肩上的东西也就是体积大而已,可能没有多少重量。 可当他离我越来越近的时候,我才发现他每一脚落下,地面上都会激荡起大片尘土,另外,尽管王磊的步伐一直很快,但他的鼻子里却不停地喘粗气,胸口也在剧烈地起起起伏伏。 他到了我面前,将石砣轻轻放在地上,随后从鼻子里长出一口气,又不断拍打着自己的胸口。 仉侗皱着眉头问他:“你的心肺功能,最近没恢复多少啊”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就让我的两只眼都瞪直了。 就见王磊将手放在嘴唇上,用力一扯,竟然将大半张脸皮都扯了下来,露出了下巴上赤红色的肌肉,以及两排白牙。 这个人竟然扯烂了自己的脸 仉侗看着他的样子,也是直皱眉头:“怎么把脸给扯破了,你这身皮挺贵的,怎么不知道爱惜呢” 王磊从嘴里发出了一大串莫名其妙的声音,他好像在说话,可没有了嘴唇,只能发出一堆乱七八糟的气声。 可仉侗好像听懂了他的话,对他说:“你得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像你现在这样,三四天换一副新皮,就算老仉家有财力,可也养不起你啊。行了,你去药房那边吧,让他们给你换副新皮。” 王磊大概是在仉家待久了,也和仉家人一样,不管做什么都不喜欢拖泥带水,得仉侗这么一番话,他也没耽搁,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 直到仉侗在我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我才稍微缓了缓神,可还是指着王磊离开的方向,口齿不清地问:“他怎么怎么那张脸” 仉侗也没打算解释,只是将我推到了石砣旁边,对我说:“别去管那些有啊没啊的事,看到那个车轱辘了吗” 说话间,他抬起手来,指了指两百米外的一个废轮胎。 没等我回话,他又对我说:“给你半个小时,把这个石砣子抱过去,如果抱不动,拉过去也行。” 我走到石砣前,张开双臂,抓住砣子上的铁链,卯足力气,大喊一声:“起” 石砣纹丝不动。 怎么这么沉刚才看王磊扛着它跑,我还在想,这东西就算再怎么沉,应该也不会超过两百斤。按说二百多斤的东西,我就算是没办法抱着跑,至少也能将它抬离地面,可眼前这个大砣子就是稳稳地压在地上,凭我的力气根本无法撼动它。 在这之后,我又卯足了全身的力气,试图将它拉起来,可它就像是故意跟我作对似的,无论如何就是不肯动一下。 仉侗在旁边看着我的举动,慢慢皱起了眉头:“你干什么呢手脚麻利点,别浪费时间” 我挺直身子,猛喘了两口粗气,又对仉侗说:“这东西到底多重啊,我怎么弄不动它呢” 仉侗撇了撇嘴:“才六百多公斤,这是入门训练,没敢给你上太大的重量。你抓紧点,别浪费时间。” 我没听错吧,“才”六百多公斤那可是一千两百多斤的重量啊,你让我抱着这么个东西跑二百米,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仉侗,仉侗好像根本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这样看他,还问我:“你那是什么表情赶紧动手啊” 这时候三爷来到了我身边,他很无奈地对仉侗说:“不是我说你啊二哥,你不要老用自己的标准来衡量别人,你看他这小体格,一上来就给他六百公斤的大重量,他根本扛不住啊。还是换个轻点的吧,这种事,还是循序渐进比较好,急不得。” “真没用”仉侗一边抱怨着,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黑乎乎的药丸,他将药丸递到我的嘴边,又对我说:“张嘴。” 我很配合的张开了嘴巴,仉侗手指一抖,直接将药丸投进了我的喉咙里。 强烈的骚臭味立即涌遍了我的五脏六腑,我被呛得一阵猛咳,可很快,从喉咙里传来的骚臭味消失,我就感觉手脚顿时热了起来,浑身上下好像都涌出了使不完的力气。 三爷盯着我的脸,有些担忧地问仉侗:“这小子的脸怎么这么红,你给他吃的什么药” “还阳丹,”仉侗先是这么应了一声,随后又开始催促我:“别耽误时间了,快点上手” 这时三爷脸上的表情也和我刚才差不多,他瞪大眼睛看着仉侗,几乎要嘶喊起来:“还阳丹你怎么能给他吃那种东西会出人命的” 听到三爷的话,仉侗竟然笑了:“你们吃了才会出人命,他是天生奇脉,不会有问题。” 第18章 食量暴增 吃了仉侗的药以后,我的感官都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当三爷和仉侗说话的时候,他们每吐出一个字,我几乎都能感觉到他们声带的震荡。 我看着脚边的石砣子,当时就有一种要把它撕碎的冲动,浑身上下精力爆满,我需要寻找地方宣泄。 可当我再一次牢牢抓住石砣上的铁链时,却发现自己依然无法将它拉离地面。 太重了,这样的重量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极限。 仉侗说过,如果我无法将石砣抱起来,也可以拖着它走。 想到这,我快速松开了石砣上的铁链,将它缠在腰上,双脚蹬地,双手扯住链子,几乎是用上了所有的力气拉扯,终于让石砣稍稍挪动了几厘米的距离。 正常来说,当人将全身的力气一次性爆发出来的时候,这股力量是不可能持续太长时间的,可我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能在长时间内维持全力爆发的状态,我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跳动,就像是要炸了一样,可身子根本不受控制,还在持续发力。 石砣一点一点被我拉向废弃轮胎所在的位置,长时间爆发出全力,我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快被血压给冲破了。大量空气顺着我全身的毛孔涌入皮肤,似乎在不断为我提供着新的能量。 当时我的大脑几乎完全处于停滞状态,只有身体在不断地做出动作。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感觉石砣那边传来了另一股不算太强的阻力。 光是拖动石砣,我就要耗尽所有力气,这股阻力一出现,我就再也支撑不住了,手脚顿时脱力,整个身子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我躺在地上,只顾着狂喘粗气,现在不只是心脏,就连肺都快要炸开了,整张脸皮也一下一下地发胀。 仉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跑到我跟前的,他将一大块淡黄色的东西递到我嘴边,催促我吃下去。 那东西看上去和剥了皮的土豆差不多,从上面散发出来非常诱人的香味。 活了这么些年,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饿过,也不管仉侗手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立即张大了嘴,结结实实啃了一大口。 没想到它闻起来香,吃到嘴里以后,却是极度的甜、极度的咸,其中还带着一股很浓的苦腥味,这三种味道混在一起,让我直想吐。 可仉侗却死死按在了我的嘴唇上,大声冲我喊:“吃下去,补充能量” 那股恶心的味道弄得我舌头都有点麻,可胃却快速蠕动起来,似乎在催促我赶紧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 我强忍着恶心,一口气将嘴里的东西全都吞进了胃里,接着就感觉胃部散发出一股热流,心率和呼吸也很快恢复了正常。 仉侗蹲在我身边,脸上全是收不住的笑意,三爷也跑了过来,他先是仔细看了看我的脸色,又拿出听诊器和血压仪,给我侧了血压。 “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啊。”三爷收起了听诊器,一脸惊愕地看着仉侗:“这小子把所有药力全都吸收了” 仉侗脸上的笑容完全绽开了:“我就说嘛,这小子是天生奇脉,根本不会出问题,你还不信。” 三爷盯着仉侗的脸,过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随后他又看向了我,还很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家伙,是个天生的药罐子啊,我估计秋字脉存下的那些药都不够你一个人吃的。” 仉侗就对他说:“秋字脉那边只需要给若非提供最关键的几味药就行了,剩下的药,让他自己去药店里抓。” 在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我慢慢爬了起来,先是朝石砣子那边看了一眼,就看石砣底部卡在了废轮胎的钢圈上,轮胎外层的橡胶带已经被完全压扁,在这之后,我又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除了腰椎微微有些阵痛之外,好像没有别的问题。 仉侗在一旁问我:“现在什么感觉” 我如实回答:“除了腰椎有点疼之外,好像没有别的感觉。另外,我现在特别饿,特别想吃东西。” “腰疼没事,一会就好了,”仉侗拉上我的手腕,扯着我朝修车间那边走,嘴上一边嚷嚷着:“先给你加个餐,等你吃饱喝足了,咱们接着进行下一个项目。” 我跟着仉侗来到二楼,三爷也慌慌张张地跟了过来,看他那一脸警惕的表情,好像把我们两个当成了窃贼。 等仉二爷打开了这一层的灯,我才发现这个原本在我看来无比神秘的楼层竟然没有隔间,就是一个从头通到尾的大空间,其间撑着几根立柱,每根柱子周围都摆着三四张桌子、六七把椅子,在靠近三面墙壁的位置,全是大型的立式冰柜,剩下的一面墙上则开了几扇窗户,所有窗户都用很厚的黑布遮盖住了。 仉侗冲到一个冰柜前,从里面拿出了大量的肉和蔬菜,三爷则拿来一个大篮子,将所有食材装了进去。 他一边将各种肉类和蔬菜一样一样地装进篮子,一边对仉侗说:“这么多东西,他一个人能吃得了吗” 仉侗:“吃得了,告诉厨房,少放油。” 三爷拎着篮子上了三楼,仉侗又从冰柜里拿了一根雪糕给我,说我现在身上燥性很大,让我吃根雪糕降降温。 我吃着雪糕,仉侗又指了指附近的几张桌子,对我说:“这是咱们老仉家的食堂,每到中午,所有小字辈的人都要到这里来吃饭,晚上大家自由活动,爱去哪吃去哪吃。不过你就没这么自由了,头三个月是你的危险期,在这段时间里,你必须每天都跟着我。” “危险期”我问他:“什么意思” 仉侗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来点上,一边吞吐着烟雾,一边对我说:“以后你每天都要服用大剂量的还阳丹,虽说这种药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但里面也暗藏剧毒。目前还不清楚你能吸收多少药力,所以我得盯着你,别一个不留神,你再毒发身亡了,那样我可就亏大了。” 我顿时瞪大了眼:“你刚才给我吃的是毒药” “当然不是,”仉侗很无奈地摆了摆手:“你想哪去了。还阳丹还阳丹,知道什么叫还阳吗你可以粗略地理解为,还阳,就是让死人复生,那可是咱们老仉家不外传的圣药,一般人想吃都吃不到。不过呢,还阳丹确实有很大的毒性,这种毒素会直接作用于你的肾上腺,在短时间内激发你的潜能,但也会对你的经络造成不良影响。目前咱们还不确定,你的经络到底有多强,能不能扛得住毒素的侵蚀。” 我直想翻白眼:“说了半天,不还是毒药吗” 仉侗:“怎么能是毒药呢虽说还阳丹里带有剧毒成分,但也含有解毒的物质。说起来,冬字脉上次出现天生奇脉的传人,还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连着几代人都没出现过你这样的体质,所以我也不知道,当你吸收了还阳丹的药力以后,里面的毒素需要多长时间才能从你体内代谢出去。如果代谢得太慢,这些毒素确实会对你造成不良影响。” 我挠了挠头:“可你说了半天,那种叫还阳丹的东西,不还是毒药吗” 仉侗有点不耐烦了:“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懂人话呢算了,我也不跟你解释了,反正你跟在我身边就没错,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出任何问题。对了,之前我忘了问你了,你长这么大,生过病吗” 我摇头:“还真没有。” 仉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问我:“那你小时候有没有受过伤,骨头有没有损坏过” 我想了想,说:“皮外伤有过,但没受过伤筋动骨的大伤。” 对于我的回答,仉侗似乎非常满意,他笑着点了点头,在这之后就一个人闷闷地抽烟,不再说什么了。 说起来,他这人虽然不怎么招人喜欢,但我还是挺愿意和他聊天的,左右也没什么话题,我思来想去,就把小惠她二伯的事说了出来,问仉侗怎么看这件事。 仉侗抽完一根烟,又点上一根,长吐一口云雾之后才对我说:“十有八九是中邪了,不过我估计也没什么大事,等你从老三那里学了术法,就过去看看情况吧。那个小惠不是你的女朋友吗,正好,你帮她把家里的事解决了,也算是卖个人情。” 说到这,仉侗稍微顿了一下,接着又问我:“听你刚才的意思,她二伯之所以出事,是因为一枚铜钱” 我点头:“小惠是这么说的。” 仉侗慢慢皱起了眉头:“当初你爸失踪,也和一枚古钱有关。不知道两件事之间有没有联系,如果真有联系的话那可就要小心点了。” 之前孙传胜也说过,我爸的失踪和一枚古钱有关,如今仉侗也提到这里了,我不想放弃机会,就立即追问:“到底是什么样的古钱,能让两个大活人失踪十年,到现在一点音讯都没有” 仉侗看了我一眼,闷闷地说:“有些事,我现在确实不能说太多,不过你放心,等你学好了手艺,我一定把来龙去脉全都告诉你。” 其实在刚才发问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会用这种话来搪塞我,但当他真的这么说了,我心里还是十分失望。 仉侗拍了拍我的肩膀,但没再说什么。 过了没多久,三爷就端着一大堆饭菜下了楼,仉侗说我今天上午还有另外两项训练,让我赶紧吃。 看着满满一大桌子菜,我的五脏殿就开始翻涌起来了,每一个菜的味道都非常好,保持体型什么的,全都被我抛诸脑后了,就是没了命地吃。 起初我还觉得,这么多好菜给我一个人吃,有点太浪费了,可我也没想到自己的食量突然变得这么大,十几个盘子被我一扫而空,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 更怪异的是,我一口气吃了这么多东西,竟然一点也不觉得胃胀。 第19章 保命的本钱 刚吃完饭,仉侗就带着我回到了后院,继续用各种大重量的废铁和石块折腾我。 在将六百多公斤的石砣拖动了两百米之后,仉侗又找来了一个三十多斤重的石铃,刚开始,当我得知石铃只有三十多斤重量的时候,还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可仉侗却让我将这枚石铃扔过八米高空。 三十斤,八米,乍一听好像没什么难的。 可当我真的将石铃抛到半空的时候,才发现短短八米的距离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即便仉侗连着喂我吃了两棵还阳丹,可我依然无法将石铃抛到那么高的地方去。 眼看快到上午九点的时候,仉侗又带着我去食堂加餐,十点一刻,我们再次回到了后院,仉侗给了我一个重量在一百五十斤上下的钢圈,让我抱着它围后院跑五十圈,还说这是什么放松训练。 放松个毛线我跑第一圈的时候就感觉心脏和肺要炸了,浑身上下都抖个不停。 不过最终我还是坚持下来了,这依然得益于仉侗的还阳丹。 每次看到仉侗给我喂药的时候,三爷都是一副肉疼的表情,还时不时提醒仉侗给我用药的时候尽量节省一点,可他的话全都被仉侗无视了。 中午,仉侗直接带着我上了修车间三楼,这里是厨房,有十几个体格魁梧的厨子负责做饭,他们好像从早上开始就在这里了,我看到厨房里有个大铁框,里面堆满了大量削好的土豆和其他瓜果蔬菜,所有食材都是新鲜的,这些厨子应该是花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来倒腾它们。 我听三爷说,在平日里,厨房是不允许小字辈的人进来的,不过我的情况比较特殊。 他说,我的食量太大,如果当着其他人的面吃饭,说不定会被有心人盯上,现在家主还没回来,就怕那些人会闹出什么事端来。 虽说对于他的这番话,我不是特别理解,但我大概能想到,老仉家的情况恐怕比我想象中更为复杂。 食堂是中午十二点半开餐,到了一点半,在厨房里工作的人就到二楼去收拾碗盘了。这些厨师打扮的人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过,就像是根本不会说话,而且,不管是做饭还是收拾碗盘的时候,他们的动作也总是给人一种闷闷的感觉。 仉侗先跑到二楼看了一眼,确定所有人都走了,才带着我离开厨房。 他拉着我一路疯跑,离开修车厂以后,又沿着小路回到了到鬼串子,在这之后,他又带着我七拐八拐,最后来到了位于串子最深处的一个院门口,这里应该是仉侗的住处,我看到靠近院门的墙壁上镶着一小块石板,上面刻着仉侗的名字。 开门的时候,仉侗还跟做贼似地,小心翼翼地朝胡同里张望,生怕别人看到我们似的。 这时候,三爷也闪进了胡同,他一路小跑来到仉侗身边,压低声音问仉侗:“没被人看见吧” 仉侗摆了摆手,说声“应该没有。”,随后就拉着我进了门。 院子很大,除了在靠近屋檐的地方放了几盆花,院子中央还有一个很壮的葡萄架。 仉侗和三爷一前一后将我夹在中间,一个在前面拉,另一个在后面推,一溜烟似地将我弄进了屋里。 他们两个的举动让我觉得很怪异,于是忍不住发问:“你们这是干啥呀,跟做贼似的。” “不是跟做贼似的,”仉侗凑到窗户前,很小心地朝外面看了看,一边对我说:“咱们现在就是做贼。” 三爷也在一旁对我说:“现在啊,咱们还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你回来的事,更不能让他们知道,你进了冬字脉。” 我挠了挠头:“为什么” 仉侗拉上了窗帘,转过身来说道:“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你记住了啊,如果有人看到了你,问你是干什么的,你就说自己是寄魂庄的人。” 又是寄魂庄 孙传胜和七爷都曾提到过这个地方,昨天我向七爷问起寄魂庄的时候,他也只是告诉我,那是蜀南一代的老宗门,和仉家的渊源很深,但又不说明白,寄魂庄和仉家到底有什么渊源。 最近我碰到的人好像都是这德行,说话只说一半,弄的人心里直痒痒。 这时候仉侗又开始催促我了:“你去泡个澡,左边的水龙头是热水,右边的是凉水。” 说话间,他还指了指我身旁的一扇屋门。 我出了一上午的汗,正想好好洗洗呢,经他这么一说,我也没犹豫,立即转身进门。 一进这间屋就能感受到很重的潮气,在屋子的左侧放着几口大木盆,右墙上则挂着几个淋雨用的喷头,地上有排水道,大盆附近的墙面上钻出两个很大的水龙头,而在靠近窗户的地方,还有一个专门用来放衣服的小钢架。 这地方,摆明了就是一个小型澡堂。 我将一个木盆推到水龙头附近,调好水温,本来打算安安静静地泡个澡,可刚一入水,仉侗又抱着一口半米高的大缸,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了。 他进来以后也没二话,直接端起大缸,将里面那些棕黑色的粉末全都倒进了我的浴盆里。 那些粉末里带着很重的中药味,入水以后,水面上就扬起了浓浓的苦腥,呛得我直想流眼泪。 这时候三爷也跟进来了,他一看到仉侗手里的大缸就嚷嚷起来:“怎么配了这么多药,哎呀,太浪费了” 仉侗将大缸放在一旁,冲着三爷笑:“一点不多,你看着吧,不用十分钟,这小子就能把所有药力全都吸收干净。” 三爷摆出一副很嫌弃的嘴脸:“你少来,我才不信呢。你别忘了,就连左有道那样的纯阳体质,要吸收这么多药力,也需要半年时间。” 仉侗起初没理他,只是凑到浴盆前,仔细看了看浮在水面上的药粉,过了一会才对三爷说:“他和左有道的体质不一样我刚才还把时间说多了呢,他要把所有药力都吸收干净,至多五分钟就够了。” 在仉侗说话的时候,我就感觉盆子里的苦腥味没那么浓了,低头一看,就发现飘在水面上的药粉正以肉眼能见的速度褪色。 三爷凑到我跟前来看了看,他的表情变了好几变,先是惊愕,然后是兴奋,最后又变得了无奈。 他叹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又摇了摇头,对我说:“你还真是个药罐子啊”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只能一脸尴尬地冲着他笑。 没过多长时间,药盆里的苦腥味就完全消失了,浮在水面上的药粉也彻底褪色,之前是棕黑,现在则变成了毫无生气的淡红色。 眼看时间还早,我本来是打算,泡完澡以后先好好睡个午觉,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泡过这次药浴以后,我就变得很困,身上也没什么力气,除了睡觉什么都不想干。 我这边困得不行,可仉侗一看到我睡眼惺忪的样子却来精神了,死活不肯让我午休,又生拉硬扯地将我弄到了修车厂后院,开始了下午的训练课程。 下午的训练课程和上午差不多,也是先拉石砣,再高抛石铃,只有最后一项训练和上午不一样。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阳光正烈,仉侗给了我一个地址,让我到五公里外的酒行里拿一串钥匙回来,从离开修车厂到我将钥匙交给仉侗,时间不能超过半个小时。 那可是足足十公里的路程啊,让我在半个小时的时间内跑完,还不算找钥匙的时间,这完全就是要我赶超世界纪录的节奏 而且这一次,仉侗没有让我吃还阳丹,我只能盯着烈日,硬着头皮生跑。 不用想也知道,我根本不可能在半个小时内回到修车厂,即便拼尽全力。 这一项训练理所当然地以失败告终,仉侗却也没有责怪我的意思,当我将那串钥匙交给他的时候,他就一直看着我笑。 当时我感觉自己的骨架都快跑散了,也没太在意仉侗的表情,直接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狂喘粗气。 仉侗蹲在我身边,拍了拍我的额头:“怎么样,现在什么感觉” 我用了很长时间才调整好了气息,先抬起手来遮住暴烈的阳光,然后才回话:“不行了,我快呼快死了。” 仉侗咧着大嘴冲我乐:“这才到哪啊,你就要死要活的目前来说,以人类的体质,十公里长跑的最好成绩应该在二十五分半到二十六分半之间,我对你要求不高,三个月以后,你只要能跑进二十七分钟就行。你这一来一回用了将近四十分钟,还早着呢。” 我很吃力地换了一个姿势,头朝下趴在了地上,含混不清地回了他一句:“你杀了我算了。” 仉侗抓起我的脖子,将一颗浅灰色的小药丸塞进了我的嘴里,一边对我说着:“有咱们老仉家的药材给你打底,三个月,让你的各项指标达到人体极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次他给我的药丸没有还阳丹那么难吃,反倒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味,这种药入口即化,这股清香顺着我的喉咙快速扩散,让我身上的疲惫感也以同样的速度消退了。 等身上有点力气了,我才翻身坐起来,问仉侗:“二爷,其实从今天中午开始,我就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可我又怕你不肯正面回答我。” 仉侗朝我这边扬了扬下巴:“问吧。”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措辞:“你看,从今天早上开始,你又是给我上力量,又是让我练耐力的。你到底打算把我培养成什么样的人啊” 仉侗沉思了小片刻才对我说:“把你培养成什么样的人这我还真没想过。不过现在这样训练你,只是为了让你有一个好身体,以后你少不了要和邪尸、鬼物一类的东西打交道。有一副好身体,就相当于多了一份保命的本钱,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第20章 莫激进,莫执念 一听他提到邪尸、鬼物,我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在马步屯看到的那些东西,心里不由地紧了一下。 仉侗好像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似的,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似地对我说:“你现在见得少,碰上邪祟的时候多少会有点紧张。等你以后见多了,也就对它们没感觉了。再加上,你骨子里的真性还没被激发出来,等到真性代替了假性嗯。” 我一直盯着仉侗,等他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可他却用一个“嗯”强行中断了自己的话,弄得我一点脾气都没有。 过了好半天,我还是没忍住,将心里的那点疑惑说了出来:“老仉家到底是干什么的呀,为什么还要常常和邪祟打交道还有你说的真性,是什么东西” 仉侗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不过也和没回答差不多:“咱们老仉家的产业很多,冬字脉这边主要负责古董生意。” 做古董生意就要经常和邪祟打交道了可买卖古董的人多了去了,也没听说谁家因为卖古董撞上鬼吧 这时候,我又想起了小惠对我说过的话:“来历不明的古物最好不要随便乱碰,上面说不定就附着脏东西。” 我心里正想着这些,仉侗又拍了我一下,我回过神来看他,他则给了我一个大大笑脸:“今天训练得不错。晚上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没等我回话,仉侗又说:“市北区有一家牛肉馆做得不错,咱们就到那去吧。老三,帮我预订个单间。” 三爷就在附近,他听到仉侗的话,顿时翻了翻白眼:“我怎么感觉,自己变成打杂的了。” 可抱怨归抱怨,他还是摸出手机,打电话订了包间。 等我恢复得差不多了,仉侗才从修车间里推出了两辆自行车,说是要骑车去市北区。 修车厂在市区偏西的位置,到市北区至少要走三十公里的路程,更何况我现在还不知道,仉侗口中的牛肉馆在市北区的什么位置。 折腾了整整一天,又疯跑了整整十公里,虽说仉侗给我的药确实有奇效,吃了以后,我的体能也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可即便是这样,我心里却依然感到非常疲惫,一点也不想再折腾了。 人家仉侗根本不管我乐不乐意,强行将我扶上了车,然后他也跨上车,一阵风似地离开了修车厂。 说真的,当时我就想撂挑子不干了,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弄清楚我爸和我妈失踪的原因,在达到目的之前,我也只能由着仉侗继续折腾我。 我骑上自行车,随仉侗一起来到了西外环上,这是一条远路,看样子仉侗是打算让我多跋涉一会,以此满足他内心深处的某种特殊需求。 可仉侗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对我穷催猛撵,反而刻意放慢了速度。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顺风,我几乎不用花太大的力气,稍稍踩一下脚镫,就能让车子以不快不慢的速度行进。 仉侗又将速度稍稍放慢了一些,和我并排走在一起。 我看了看他的“坐骑”,又看看他的体型,心里就忍不住乐,估计他那辆小车子是特制的吧,不然的话,怎么可能扛得起他那副狗熊似的大身板。 这时仉侗突然看了我一眼,我还以为他又知道我在想什么了,顿时吓了一跳,连车子都跟着颤了一下。 他看着我的举动,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你咋啦” 我赶紧陪了一个笑脸:“没事。” 仉侗也没有深究,随后就换了话题:“若非啊,经过这一天的训练,你有什么感想吗” “感想”我摇了摇头:“没什么感想,就是觉得累。” 仉侗微微挑起了嘴角:“那你就没觉得,这一天过去,自己比以前强壮了就没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比以前好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才回想起来,今天下午我不管是拖石砣,还是抛石铃的时候,都要比上午轻松很多。在过去,我从来没有尝试过十公里长跑,没想到今天竟然能坚持下来。 仉侗似乎从来不需要我的答案,这一次他也是自顾自地说着:“有那些名贵药材给你打底,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你每天都会有脱胎换骨的感觉。但你想过没有,如果没有这些药物做支撑,你就算训练再刻苦,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进境。”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些,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随后他又对我说:“修行这东西,讲究一个循序渐进的道理,像你这样靠大量药物来助跑,并不是正道。现在,我可以用药物增强你的体质,但不能靠药物提升你的修为,你明白吗” 我当然不明白,可还是揣着糊涂装明白,冲着仉侗点了点头。 没想到仉侗一下就把我看穿了,他伸手在我脑袋上戳了一下,一脸不悦地说:“不明白就不明白,装什么明白人” 他手上的力气极大,这一指头戳我脑袋上,疼得我倒吸凉气。 我一边揉着额头,一边问仉侗:“二爷,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似的,难道你会读心术” “我可没那本事。”仉侗叹了口气,说:“我之所以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那是因为,你现在经历的事,我都经历过。说起来,我当初刚进仉家的时候,和你一样,也是懵懵懂懂的,是老太爷一点一点地教我,让我慢慢踏进了这个行当。唉,一晃眼的功夫,从我踏进仉家的大门到现在,已经快七十年了。” 我说:“二爷,你也是成年以后才回仉家的啊” 仉侗笑了笑:“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咱们老仉家的家主也算是天子近臣,后来清王朝的老太岁被推翻,仉家受到波及,大多数族人都失散了,是老太爷走遍了全国的大山大川,耗了大半辈子,才把支离破碎的老仉家重新拼凑起来。若非啊。” 我睁大眼睛,算是对仉侗的回应。 他看着我,眼神和语气都变得温和起来:“你回来得太晚,对仉家的感情不深。但你要记住,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做对仉家不利的事,这里毕竟是你的家,不管怎么样,老仉家,才是你的根。” 话题似乎突然变得有些沉重,我有点不适应:“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经我这么一说,仉侗好像被点醒了一样,也跟着说:“对啊,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我刚才说到哪了” 我说:“你刚才说,老太爷花了大半辈子的时间,才把支离破碎的仉家重新拼凑起来。” 仉侗:“不是,我说的不是这个。哦,对了,修行一道,最讲究循序渐进的道理,不能好高骛远,更不能为了提升修为,去做一些没有底线的事情。其实不只是修行,以后你不管干什么,都不能患得患失,切莫激进,切莫执念。” 我想了想,说:“你的意思就是,把心态放平呗” “把心态放平”仉侗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心态,是底线。” 虽然我还是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但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莫激进,莫执念。” 二爷提醒我:“最重要的是,不能患得患失。如果有一天,你能不计得失地去做一些事,那你就真的成熟了。” 我觉得,二爷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可真的要做到不计得失,恐怕是件很难的事吧。 在这之后,二爷就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顾闷着头骑车,期间我曾问他,小惠她二伯家的事怎么处理,他也没有回答我。 我们到达牛肉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三爷一早订好了包间,二爷带着我进去的时候,店老板还很热情地凑上来打招呼,从他说话的语气上我就能看得出来,他和二爷应该是老相识。 从那天下午开始,在我心里,“仉侗”这个名字就被“二爷”替代了,也是从那天开始,我对二爷的感觉就不仅仅是畏惧和好奇,更多了一份莫名的敬重。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敬重他,也许在那天下午,是他身上的什么东西感染了我,也许仅仅是因为他的一番话,对我造成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莫激进,莫执念。”,我至今还记得这六个字,只不过在十年后的今天,这六个字已经变成了“莫执念,莫留恋”,我能做到不去执念,可我却无法做到不去留恋。 那天晚上,我在牛肉馆里美美地吃了一顿,二爷虽然身形庞大,但食量远没有我这么夸张,他吃饱了以后,就不停地给我夹肉,一边还喋喋不休地对我说着:“以后啊,你要多吃牛肉和鱼肉,尤其是深海鱼,那东西对你大有好处。鸡胸脯肉也可以多吃一点,还要多喝奶,多吃鸡蛋,补充蛋白质。” 刚开始我还听他说两句,可他实在太罗嗦,后来我就索性把他的话全都屏蔽了。 可他也不管我理不理他,就是自顾自地说个没完。 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他脸上一直挂着笑容,最后竟然笑出声来了,我没理他,继续吃我的饭。 吃过饭以后,我又随着二爷回到了家,七爷早已帮我收拾好了房间,还给我准备了崭新的枕套和被罩。 这间屋子和我租的那间差不多,也是四五平米的面积,除了一张床,就只有靠墙的位置摆着一张用来放衣服的小柜子。 二爷把我推进屋的时候,七爷刚刚铺好床,他捶打着自己的老腰,朝我这边长出一口气,又对仉二爷说:“这间屋子怎么这么小别说是在这睡觉了,我光是在这给他铺了铺床,心里就怪压得慌。” “仉若非就喜欢这样的房间,”二爷把手肘搭在门梁上,笑着对七爷说:“这孩子缺乏安全感。” 第21章 脱胎换骨 七爷看了我一眼,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仉二爷朝他扬了扬下巴:“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一早就准备好了,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七爷一边抱怨着,一边来到我面前,将一张叠好的纸塞进我手里:“三吊钱的练习步骤,以及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我都写在里面了,你可以照着练。” 说完,他就揉着肩膀出了屋门。 仉二爷问他一句:“这就走啊陪我杀盘棋吧。” 七爷摆了摆手:“不杀了,明天大当家回来,我还得去火车站接他。” 仉二爷:“仉恒这么早就回来了” “可不么,他听说自己的宝贝孙子回来了,非要赶回来见一面。” 一边说着,七爷就离开了客厅,我从窗户里看到他朝院门那边走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仉二爷:“七爷刚才说什么” 二爷白我一眼:“他说的不是你。别瞎琢磨,赶紧睡觉。哈,不行,我也困了,睡觉去。” 他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接着就要离开。 我赶紧对他说:“我想洗个澡。” 仉二爷愣了一下:“想洗就洗呗,怎么着,你还想让我给你搓背啊” 我说:“不是,我就是想问问能不能洗。” 仉二爷笑了笑:“你不用这么拘谨,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干什么干什么,没人拦着你。衣柜里有几套衣服,都是按照你的尺码定做的,自己看着穿吧。哦对了,明天早上六点之前务必起床,咱们得早点去修车厂那边。行,不跟你扯了,我睡觉去。” 他哈欠连天地走了,我则拉开了衣柜,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十来套夏装,可除了其中的两三套看起来比较正常以外,其他的不是唐装就是老式汗衫,仉家人好像特别喜欢这种风格的装扮。 说真的,折腾了一天,我也困了,于是也没管太多,随便抓了几件衣服,就一头冲进了澡堂。 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换上了干爽的衣服,再美美地睡上一觉,这就是我对生活的最高追求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仉二爷家的这间小屋,比门窗都特意加固过的出租房更能让我感到安心。 十年来第一次,我整个晚上都是开着门睡的。 这一夜,的确是我十年来最安心的一夜,但绝不是最舒服的一夜。 第二天一早起来,我就觉得心里特别累,可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好像没做恶梦啊,不过也可能是我做了恶梦,但醒来以后就不记得了。 而当我下床的时候,又感觉哪哪都不对劲,手掌触摸床铺的感觉,双脚踩在地上的感觉,还有我看东西时的感觉,全都不正常,但我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正常。 时间还不到六点,我从窗台上拿了七爷一早为我准备的毛巾和牙刷,打算到浴室那边洗刷。 从我睡觉的屋子到浴室之间的墙壁上,挂了一块两米多高的整装镜子。 当我从镜子前走过的时候,从余光里隐约看到了一抹血红色的光辉。 起初我也没在意,可没等走几步,我又觉得不太对劲了,刚才那道光,好像是从我身上发出来的。 我退到镜子前,就发现那道光辉确实是从我身体里散发出来的,确切地说,那是一团笼罩在我身体表面的光雾。 当初在马步屯的时候,我就曾见到孙传胜身上挥发出类似的光雾,只不过他的是暗红色,而我的则是鲜艳的血红色。 另外,我的胳膊、腿、胸口,都比过去粗了一些、厚了一些,可脸上的肉却比过去紧致了,昨天晚上还十分合身的衣服,现在却感觉有点紧了。 看着镜子里的人,我好半天说不出话来,那家伙是我吗,可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不像呢 这时仉二爷也从屋子里钻了出来,他一眼看到我,第一反应也是愣了一下,接着又问我:“你现在什么感觉” 我挠了挠头:“不知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就是怪怪的。” 他两步冲到我面前,看看镜子里的我,又看看我本人,摸着自己的下巴说:“看样子,以后我还得给你加练,争取让你在三个月里把摧骨手和牙拆八式都学会。” 加练不加练的,我不怎么在意,我现在只是好奇,罩在我身上的那层雾气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我指了指镜子,问仉二爷:“我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散发出来了。” 仉二爷也朝镜子里看了一眼,又对我说:“嗯,那是从你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这面镜子里加了崂山派的静心沙,可以照出一些平时看不到的东西。不得不说啊,你这小子进境确实快,前天刚见你的时候,你身上这股煞气还跟绿豆芽似的,就那么一点点,想不到才练了一天,现在都能外放了。” 说话间,仉侗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他一看时针已经走过了六点,就赶紧催着我去洗漱。 在这个早上,我做了一件让自己后悔终生的事,那就是仉二爷在说起要给我加练的时候,我不应该不在意,那时候我至少该反驳一下。 他那根本不是加练,是想要了我的命。 回到修车厂后院,摆在我面前的依然是六百公斤重的石砣,但这一次,二百米变成了一公里,我需要拖着这玩意儿跑整整一公里而且要在二十分钟内完成。 当我刚拖着石砣走完了一公里,二爷根本不打算让我休息,直接上石铃。只不过今天摆在我面前的石铃变成了十个,仉二爷给我三十秒钟的时间,让我依次将所有石铃都抛到八米高空,每抛完一轮,中间休息二十秒钟,然后接着抛,反复抛动二十次,训练才算结束。 我依然无法将石铃抛到八米的高度,仉二爷就让我每次都倾尽全力,能抛多高抛多高。 抛完石铃以后,先来一次十公里长跑,跑完全程,还没等我休息一下,又是各种超大重量的力量举训练,最后是抱着一百八十公斤重的铁球围修车厂后院跑十圈。 即便到了现在,每当我想起那时候的训练强度,耳后根都不禁冒冷汗。 这绝对是要练死人的节奏啊。 前几项还好,我还能靠着还阳丹支撑下来,到了抱铁球跑圈的环节,跑到一半我就废了,就连还阳丹都无法让我站起来。 仉二爷看我实在不行了,就把我扛到了厨房,让我吃饭补充能量,没想到他竟然把洗澡用的木盆也抱到厨房来了,吃完饭以后,直接给我上药浴。 下午的训练项目只有两项,第一项还是十公里长跑,第二项,则是让我拉动一辆重达45吨的卡车,真是要亲命了。 这种东西我怎么可能拉得动可仉二爷说了,45吨还没达到世界纪录,说我很有希望能拉动。结果我努力了整整一个下午,那辆车只是颤了两颤,连一厘米都没有移动。 这一天的训练课程,也就成了我接下来一个月的训练模板。 在这之后,我每天都在各种大重量的废铁和石头中辗转反侧,累死累活。 除了第一天晚上二爷请我吃了顿饭,从第二天开始,晚上这顿饭的饭钱全都是从我的营养费里出,而晚饭的食谱,则是二爷亲自设计好的。 在这期间,我经常会见到三爷和七爷,而每次看到我的时候,三爷和七爷都是一副牙根痒痒的表情,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训练进行到第七天,我终于抱起了那个六百公斤重的石砣子。 第十天,我在三十分钟之内跑完了十公里路程,期间还花了一点时间寻找藏在酒行里的钥匙串。 第十三天,我的力量举数据基本达到了二爷的期望值,无装备深蹲420公斤,挺举250公斤,无装备卧推312公斤。 第二十天,我将三十斤重的石铃抛到了八米高空,并抱着180公斤重的铁球,围着修车厂后院疯跑了整整十圈。 第二十八天,我终于拉动了那架150吨重的破飞机。 一个月,脱胎换骨。 仉二爷说,以我当前的体重来看,这样的数据确实已经超越极限了,但他又说,我泡了一个月的药浴,又吃了那么多还阳丹,不管是肌肉构造、内脏功能,还是骨骼韧性,都和正常人有着很大的差异,按说我的各项数据都应该无限接近世界纪录才对,可事实却是,每项数据都和世界纪录有着不小的差距。 他这么说也不完全准确,我后来查了一下,其实我的高抛数据是破纪录的。 可不管怎么说,这样的数据确实是我的极限了,就算再怎么用药,也很难再有所提升。 二爷用了一个月时间将我的身体淬炼到了极致,可如果我想让身体长期维持在这样的状态,还需要用五年时间进行巩固。 从第二个月开始,秋字脉就不再向我提供还阳丹,说实话那时候的我也不需要这玩意儿了,可为了巩固体质,我还要每晚服用大量中草药。 每次都是二爷写好了药方,让我到他指定的药房拿药,他说,只有那家人培育出的草药可以达到他的要求,其他店里的药都没有用阴阳沙洗练过,药性和药力差了十万八千里。 便宜通常没好货,好货往往不便宜,这家店里的药就特别贵。而我也是这时候才发现,二爷给我准备的营养费,根本就不足以维持我整整一年的开支。 2006年9月中旬的一天,我像往常一样从药房取了药,刚回到修车厂,就看到二爷正站在修车间门口打电话。 他远远看到我,就朝我招招手,让我过去。 我提着装药的纸袋子凑到他跟前,问他有啥事。 二爷挂了电话,对我说:“昨天我接到一个单子,你去处理一下吧。” 我挠了挠头:“什么单子什么意思啊” 二爷说:“你不是一直嫌营养费不够吗,我手头有个活,干好了,不但能补上营养费的缺口,说不定还能有点富余,你干不干” 我立即回应:“干啊,当然干啊,什么活” 二爷:“就是咱们市里头啊,有个挺出名的考古学家,他呢,前段时间不知道从哪弄到了一枚铜钱,打那以后,家里就一直怪事不断。你今天晚上去一趟他家里,把铜钱拿回来,就这么简单。” 我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二爷,你说的那个考古学家,不会是小惠的二伯吧” 第22章 八卦歌诀 二爷摸了摸下巴:“你不说我都快把这事给忘了。你说的那个小惠,是不是姓赵” 我点头:“她叫赵雅惠。” “那就八九不离十了,”仉二爷说:“这个考古学家也姓赵。不过我怀疑他根本不是什么考古学家,而是个盗墓的。先不管这么多了,你把铜钱拿回来,等他老婆给了佣金,我再想办法调查调查他。老三” 仉二爷仰头朝楼上喊了一嗓子,三爷立即从窗户里露出头来:“什么事啊” “我今天下午要去趟寄魂庄,最近这段时间,若非就交给你了。”二爷说:“今天晚上他要出任务,你先教他点应急用的东西。” 三爷拉上了窗帘,没多久,他就来到了一楼车间。 我看到他手里拿着一个很旧的皮包,里面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他一边朝我们这边走,一边对仉二爷说:“你这次去蜀南,多长时间回来” 二爷说:“短的话三五天,长的话,那就不好说了。正好趁着这段时间,你把该教的术法都交给他,等我回来再传他摧骨手和牙拆八式。另外,你有时间带这小子去查查体,看看他的体重到多少了。” 三爷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要不然,你还是带着他一起走吧,你不在家,我和老七可护不住他,最近这段日子他经常在家里走动,小魔王那伙人已经起疑心了。” 仉二爷就冲着他笑:“你和老七护不住他,不是还有仉恒嘛。” 说话间,仉二爷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本子,将它递给了三爷,又说道:“任务的具体信息都写在最后一页了。我得去收拾收拾东西,你看看这小子有什么要准备的,都帮他准备一下。记住啊,这次的任务让仉若非自己去,你和老七都别跟着。” 他一边说着话,就急慌慌地朝鬼串子方向走了,三爷在后面朝着他喊:“仉若非的事,仉恒都知道了吗” 二爷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眨眼的功夫就出了修车厂后门,也没给出回应。 三爷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嘴上抱怨着:“整天火急火燎,也不知道在急什么。” 我问三爷:“三爷,你们说的那个仉恒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啊,最近总听二爷提起他。” 三爷冲我眨了眨眼:“以后你就知道了。说起来,仉恒前两天还专程来看过你呢,哦,当时他就是站在二楼窗户口,悄悄瞅了你两眼,你没看见他。来,咱们看看你今天晚上到底要出什么样的任务。” 他将仉二爷的小本子翻到了最后一页,我凑到他跟前,也盯着他手里的小本子。 当看到仉二爷写在最后一页的文字时,我和三爷同时皱起了眉头。 二爷的字,实在是太潦草了,就跟主治大夫开药方似的,我盯着那张纸看了半天,只认出了一个“鬼”字,其他的字就像被风吹散的杂草一样,一个都认不出来。 不过三爷好像能辨认出二爷的笔迹,他一边皱着眉头,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弄不好是个厉鬼啊,有点麻烦。” 一听他这话我就忍不住开口问:“什么厉鬼” 他合上了本子,对我说:“二爷这么着急让你出任务,恐怕是想让你在学习术法之前,对咱们这个行当有个大体的认识。你跟我来吧。对了,这个包里的东西,都是你爸离开仉家的时候留下来的,现在归你了。” 我从他手中接过旧皮包,他则急慌慌地上了楼。 在平日里,三爷总是嫌二爷性子急,其实他和七爷也不遑多让,在老仉家,好像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性格。 我跟着他一起到了三楼厨房,随后他又带着我进了冷藏室。 从外面看,这确实是一个冷藏室,在外墙上有一个很大的金属门,门面上还有用于控制温度的电子屏幕。 可进来以后我才发现,这里的温度虽说比外面低很多,但也就是十度左右,而且里面不存食材,而是堆满了一米多高的小木柜,空气中还散发着一股防腐剂的味道。 三爷让我在原地待着,他则凑到了其中一个木柜前,将抽屉一个个地拉开,又一个一个地关上,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左右没什么事,我就打开了他给我的旧皮包。 别看这个包鼓鼓囊囊的,其实里面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一块墨绿色的玉,一团有点褪色的红线,三枚八卦钱,以及一双皮靴,就是这双靴子将皮包撑大的。 没过多久,三爷就拿着一个半透明的塑料袋和一个黑漆漆的玻璃瓶回来了。 他先将袋子交给我:“打开看看。” 我撑开袋子一看,就看到里面装了一小把黑米。 过去我听二叔说过,黑米这东西,在古时候又被称为“贡米”,上面带着和普通粳米不同的清香味,可当我从袋子里捏起一小撮米,将它们放在鼻子前闻的时候,却只能闻到一股陈芝麻烂谷子似的腐味。 三爷对我说:“这是咱们老仉家代代相传的陈米。你要知道,这可是从东汉流传下来的老东西,早在一千九百多年前,张道陵曾用这些米开坛做法,引动天地大炁。” 对于三爷的话,我是不怎么信的,将近两千年前的米留到现在,估计早就烂干净了吧,可我手里的米粒虽说颜色和味道都不对头,可形状却非常饱满,色泽也十分鲜亮。 我问三爷:“这些陈米有什么用” 三爷说:“用处可多了,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不过你只要将这些米带在身上,一般的邪祟就不敢近你的身,以后你施法的时候,也要常常从这些陈米上借力。还有,这个瓶子里的东西,是咱们老仉家特制的米浆。” 一边说着,他就将玻璃瓶递给了我。 瓶子本身是透明的,只不过里面盛着漆黑黑的软膏,让整个瓶身都透着黝黑华润的光泽。 我打开瓶盖闻了闻,里面的东西散发出一股清香,那味道有点像薄荷,让人神清气爽。 我问三爷:“这种软膏,也是两千年前的东西” 三爷白了我一眼:“这种东西放上两千年,不就全都结成硬疙瘩了来,你把通灵宝玉拿出来。”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把什么拿出来” 三爷指了指我手里的就皮包:“就是里面那块玉。那也是咱们老仉家的至宝,叫通灵宝玉。由老太爷传给了二哥,又由我二哥交给丰羽保管,现在你成了摧骨手的唯一传人,这块玉,自然应该传给你。” 我从皮包里拿出了那块玉,它就像是一片冰晶一样,拿在手里,手心手背都能感觉到寒意。 三爷说:“你现在没有念力,还不能催动宝玉上的灵韵。拿一枚八卦钱出来。” 我从皮包里拿出了一枚八卦钱,三爷又让我用这枚铜钱做舀子,从玻璃瓶里刮出一些米浆,刮的时候要让米浆布满半个钱面,而我的手指则绝对不能碰到米浆。 我刮出了米浆,三爷又对我说:“先把米浆抹在额头上,再将通灵宝玉贴在上面。” 我照着他的话做了,可除了感觉到额头上又粘又凉之外,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 三爷笑着问我:“怎么样,现在什么感觉有没有觉得,心境顿时通透了许多” 我摇头:“没有,就是觉得脑门子上发凉。” 三爷咂了咂嘴:“没念力果然是件麻烦事啊。这样吧,我教你一首八卦歌诀,你每说出一个卦象,就在脑子里将卦形画出来,一定要一笔一笔地慢慢画,记住了啊。” 半个月前,仉二爷就向我讲解过先天八卦,对于八卦中的八个卦形,我虽不能说烂熟于心吧,但看到了还能认出来哪一形对应哪一卦,在脑子里画出卦形,对我来说也不算太难的事。 经我点了点头,三爷又开始念叨了:“现在,我来念,你在脑子里画卦形,试试看有没有效果。来,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怎么样,有感觉吗” 我说:“三爷,你语速太快了,我坤卦的卦形还没画出来呢,你就念完了。” 三爷:“那行吧,你自己背,一边背一边在脑子里画出卦形。听好了啊,乾三连,坤六断” 我的记性很一般,来来回回背了好多遍,才总算把歌诀背顺了,可一旦我一心二用,一边背着歌诀,一边在脑子里一笔一划地画出卦形时,好好的歌诀就被我背得乱七八糟,顾头不顾尾的。 也不知道前后耗了多长时间,我总算是能一边背诵歌诀,一边将八个卦象在脑子里一一绘制出来。 可我还是只觉得额头冰凉,没有别的感觉啊。 在这之后,三爷让我吐一口长气,什么都别想,放空大脑,再尝试一次。 我按照他给的方法让精神完全放松下来,这一次,我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背歌诀、画卦形上,当我在脑子里画出巽卦的时候,先是感觉眉心一紧,随后我就感觉,好像有一股很细的水流,经由玉面涌入了我的大脑,让我有了一种从未体味过的平静。 那一刻,好像这个世界上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和我毫无关系了,我感觉自己好像和周围的空间融为一体,又好像浮在半空,独立于天地之间。这时候我甚至看到了平时看不见的东西,就见周围的小木柜上,都散发出了不同颜色的光雾。 这样的雾,我和从孙传胜身上看到的很像。 第23章 黑胡同 三爷在一旁问我:“怎么样,感觉到什么没有” 我点了点头:“心里特别静。” “除了心静呢还有别的感觉吗” 我指了指附近的一个木柜:“我看到柜子里有光雾散发出来,但那些雾气看起来有若有若无的,很不真实。” “这就对了,”三爷说:“你看到的那些雾,其实就是从古物上散发出来的灵韵。像灵韵、炁气场、念力这一类的东西,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它们出现在你眼前的样子,也常常是若隐若现。对了,这个也给你。” 说着话,他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钱串子。 一根黑线,上面穿着五枚八卦钱,只不过这些八卦钱和我之前见过的不一样,全都是通体黝黑,在灯光照耀下,还反射出了温和的光泽。 “这五枚八卦钱,是专门用来摆阵的。”三爷将钱串塞到我手里,对我说:“改天我传你五斗米阵,到时候你就知道这些八卦钱怎么用了。不过目前来说,你没有念力,成不了阵,如果你今天晚上真的碰上厉鬼索命,就将这把铜钱攥在手里,它能保你的命。” 当时我心里非常平静,即便他提到了厉鬼索命,我也没当回事。 后来他又从屋子正当中的柜子里拿出一把很细的小刀,那把刀不管是形状还是大小,都和手术刀差不多,只不过上面刻满了我看不懂的纹路,被灯光一照,那一条条纹路上还反射出了幽蓝色的光。 三爷说,这种手术刀样的东西叫做“梼桃牙”,一共有两把,一把在二爷手里,眼下这一把则是留给我的。 不过他也没说梼牙怎么用,只是说,今天晚上我出任务的时候,如果没由来地遍体生寒,就赶紧用八卦歌诀稳住心性,再快速将梼牙拿出来。 同时他也嘱咐我,除非感觉到遍体生寒,不然的话,绝不能将梼牙轻易拿出来,还说什么,一旦祭出梼牙,就有可能将那东西给惊走了。 我问他“那东西”指得是什么,他只是意味深长地冲我笑,却又不肯解释。 其实就算他不解释,我也能隐约猜到答案。 见我收好了梼牙,三爷说他还有些事要处理,之后就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可没等走多久,他又给我打来了电话,嘱咐我今天不要训练了,好好休息休息,养好精神,同时他还告诉我,过了今天晚上,我就算正式入行了。 起初我只记得自己是2006年初秋入行,却忘了入行的时间具体是哪一天,直到现在我才想起来,我入行的那一天,正好是2006年阴历七月十五,中元节。 既然不训练,我索性就回了一趟出租屋,将我的衣服、手机充电器,以及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日用品收拾了一下,该扔的扔掉,能用的,全都封箱装好,带回了仉家。 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要在仉家住多久,带上自己的家什,也算是有备无患。 而在我路过家具城的时候,又遇到了张建宝和刘晓辉这两个冤家,那天晚上带着他们去我家敲门的家伙也在,不过他们三个都没认出我来,刘晓辉和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朝我这边瞥了一眼,但也仅仅是瞥了一眼而已。 跟着二爷练了一个月,我的身高虽然没变,但身材整整比以前粗了好几圈,三爷也说,过去我比较瘦,练了这么多年把式,只能说体格精悍,如今精悍变成了彪悍,远远看去,活脱脱就是一个缩水版的小二爷。 当然,我的肌肉维度远没有二爷那么夸张,看上去也只是比普通人壮一些,肌肉分离度高一些而已。 可不管怎么说,我身材上的变化依然非常大,不对,不只是身材,连气色和气质都和过去有了很大的差异,以至于刘晓辉他们明明看到了我却没能认出来。 反正我也没打算搭理他们,他们认不出我正好随了我的心意。 二爷和三爷口口声声说让我出任务,可到现在连任务地点都没告诉我。 说真的,我一点都不想去,尤其是想起三爷曾几次提到过“厉鬼”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心里都有点发怯。 自从亲眼见到孙传胜在马步屯镇鬼的壮举以后,我就一点也不想这些东西有任何牵扯。 眼看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挂钟的时针已经走到了六点和七点之间,我觉得三爷可能是忘记将任务地点告诉我了,而且至今没有想起这茬来,心里不由地长长松了口气。 可我刚有这样的想法,王磊就来了。 之前孙传胜告诉我,王磊算是仉侗的记名弟子,其实这样的说话并不确切,他是老仉家唯一的外姓家仆,也是二爷的心腹。 听二爷说,王磊十几岁的时候被人强行剥走了整张人皮,还被炼成了修罗,是二爷的一顿老拳打散了他身上的戾气,让他恢复了神智。在那之后,王磊在蜀南的秘密基地里经历了上百次大手术,终于保住了一条小命。 虽说命保住了,但王磊的身体机能已经无法恢复到正常水平,他的力气非常大,但心肺功能却很差劲,加上内脏温度过高,这些年一直靠服用大量草药来维持生命。 至于修罗是什么,蜀南的秘密基地又是干什么的,这两个问题我当时还无法解释,因为二爷只是提到了这两个名词,却没有做任何必要的说明。 没办法,他说话就是那样,没头没尾的,一个月相处下来,我也习惯了。 我一看到王磊就知道准没好事,果然,他一进门,就将一个文件袋子递给了我,袋子正面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任务详案。 在这之后,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乳胶圈,将其套在嘴唇上。 这个看似十分廉价的东西是他的专用发声器,只有带上这个东西,他才能正常说话,只不过因为带着乳胶圈,嘴唇总是闭不上,所以在说话的时候,总是唾沫星子到处乱飞。 我刻意和他保持着距离,从文件袋里掏出了两张照片。 而除了这两张照片,袋子里就空空如也了。 两张照片都是黑白的,清晰度很低,我只能看出,在画面最中间的位置有一枚铜钱,铜钱周围的东西都很模糊,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第一张照片拍出了铜钱的正面,我就看到铜钱的方孔周围刻着四个字:幽冥通宝,另一张照片拍出了铜钱的背面,就见方孔周围刻了“坤、巽、离、兑”四个阴卦的卦象。 我问王磊:“这就是小惠她二伯弄回来的铜钱” 王磊:“小惠是谁” 他一开口就满嘴喷唾沫,我赶紧和他错开一个身位,重新整理了一下措辞,又对他说:“我的意思是,照片上的这枚古钱,就是咱们的目标了吧” 王磊纠正我:“不是咱们的目标,是你的目标。你收拾收拾东西,现在就动身。” 我抱着一丝侥幸问他:“去哪” 王磊简短地应了声:“市南区,我开车带你过去。”,说完就一阵风似地出了门。 看样子二爷一早就将任务地点告诉他了,唉,望着王磊的背影,我心里的那点侥幸一下就湮灭了。 没办法,我只能拿出背包,将三爷给我的那些东西全都装进去,随后就跟着王磊一起出了院子。 他那辆小奥拓一早就停在了胡同口,让我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出了院门直接上车。 车子先是穿过了繁华的市中心,随后就一路开向了市南区。 在这个城市里,市西区和市南区是最老的两个行政区,在零六年那会,这两个地方都存有大量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前的老房子,而我这次的目的地和鬼串子一样,又是一片占地面积巨大的老平房。 王磊将车开到胡同口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八点了。 天色几乎完全暗了下来,夜空中透着让人浑身不舒服的蓝黑色。 王磊朝胡同里张望一眼,又带上乳胶圈,对我说:“沿着胡同直走,到了第二个路口左拐,最里面那座房子就是赵广安的住处。” 也是听他这么一说我才知道,小惠的二伯叫赵广安。 我朝着胡同里看了一眼,这地方连个路灯都没有,家家户户的院墙都在三米以上,屋子里的光透不出来,让整个胡同笼罩在一片灰暗中。 见我好半天不下车,王磊就在一旁催我:“你抓紧点,咱们得赶在十一点之前回去。” 晚上十一点,是老仉家宵禁的时间,过了这个点,我和王磊就进不了鬼串子了。 可我一看到黑乎乎的胡同口心里头就发慌,迟迟不敢下车。 王磊推了我一下:“快点吧,我在这等着你。”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更没底了:“你不跟我一起去啊” 王磊:“这是二爷给你派发的任务,你自己独立完成。” 说完,他就伸手推开了我这边的车门,又解开我的安全带,一脚将我踹下了车:“动作麻利点” 这家伙的力气大得惊人,一脚将我踹出去两米有余,等我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开着车走了。 不是说在这等我吗,怎么又走了 我目送王磊将车子开上了马路,又回头看了看黑漆漆的胡同。 也是巧了,正当我反复思考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紧邻胡同的院子里传来了一男一女的争吵声。 那应该是对小夫妻,吵得很凶,但因为他们操着外地口音,我也听不懂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胡同里有了声音,也多了一份生气,我也不像刚才那么怕了,深吸一口气,稍稍定住心神,随后就进了胡同口。 第24章 沉心静气 小夫妻的争吵声还在持续,可我走在胡同里,却觉得这地方好像很久没有人住了。 借着天黑之前的最后一点亮光,我看到屋墙上的大片爬山虎都已干枯,铺在地上的青砖也大多十分残破,墙角的位置还长着一簇一簇的杂草和野菜,不过大多也枯死了。 胡同里景象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而且越是走到深处,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当我走到第二个胡同口的时候,小夫妻的争吵声消失了,一阵冷风从胡同深处吹过来,搅得墙根下的杂草猛颤了两下。 这阵风出现的时候,我就觉得额头和脖子都是一阵冰凉,好在它只持续了几秒钟就消失了,我身上刚刚浮起的寒意也跟着烟消云散。 今天明明闷得很,老天爷明摆着就是一副想下雨,却死活下不下来的样子,外面一点风都没有,胡同里为什么自己生出了风 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于是从背包里拿出了陈米和三爷给我的钱串子,将盛米的小袋子装进上衣口袋,又将钱串别在了腰带上。 这两样东西好像都有静心的作用,尤其是那串八卦钱,我一将它拿在手上,心里就没那么紧张了。 顺着胡同口左拐,在正对我的老墙根深处,有一扇双开的黑铁门,按照王磊的说法,那里就是我这次的目的地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那扇门的时候,我心里又平白多了几分压力,其实我也说不上来那到底算不算是压力,就是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口上,让我透不过气来。 就算身上带着陈米和钱串,都无法再让我感到轻松。 记得仉二爷对我说过,每次我在极度紧张的时候暴怒,是因为我在潜意识中试图压抑自己的煞气,其实在这种时候,不如将煞气外放,一来可以让自己平和一些,二来,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阻挡外界的邪气。 二爷还说,心生异,必有邪,我过去之所以火燥,是因为过分压制煞气,导致自身的炁场失衡,体内生邪。可如果不是体内的邪气导致心中生异,就说明邪气来自外部。 “邪气所致,风声鹤唳。沉心静气,不动如山。” 这十六个字是我第一次抱起石砣子的时候,仉二爷亲口对我说的,当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些,也不太明白这番话的意思,不过现在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我按照仉二爷教给我的方法,在丹田沉住一口气,然后吐故纳新,将全身的肌肉紧绷,慢慢撒开了身上的煞气。 这是我第一次领略煞气从体内流出的感觉,不得不说,这种感觉非常奇妙,我先是感觉到头皮发热,接着又感觉五脏六腑一阵清凉,在这之后,又感觉浑身的毛孔好像都舒展开了,轻松之余,又有一种精神饱满的感觉。 我现在对仉二爷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了,如果我早就掌握了收放煞气的方法,早年也不会有那么多烦恼。 煞气一出,我再看那扇铁门,就不觉得有压力了,但依然能感觉到那扇门确实有些不对劲,确切地说,是门里头的什么东西不对劲。 我正了正肩上的背包,从侧兜里拿出了通灵宝玉,一边将它装进口袋,一边迈开大步子,快速来到了胡同最深处。 没有门铃,我只能动手敲门,起初我刻意放轻了力道,只用右手食指在门上弹了两下,经过一个月的训练,我的力量暴增了好几倍,按理来说,单是这么两下,应该就能让铁门发出不小的声音。 可没想到被我弹中之后,这扇门只是颤了两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果然有问题 眼看这扇门无法被敲响,我就抬起了脚,狠狠踹在了门板上。 这一下门响了,随着“哐当”一声,门闩被我一脚踹折,而两扇门板也晃晃悠悠地敞开了。 铁门一开,我就看到院子里起了一阵小旋风,将地上的尘土都卷了起来。 不过这道风只出现了一瞬就消失了。 院子里莫名起风,我心里竟然丝毫没有紧张,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吱呀” 随着一阵长音,不远处的屋门被推开了,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从里面冲了出来,我看到她手上还拿着一根很粗的擀面杖。 她刚出来的时候气势汹汹,可一看到我,又像是被惊到了一样,浑身上下猛地一颤。 二爷说过,寻常人感受到我们老仉家的这股煞气,是很容易精神紧张的,如今我煞气全开,她看到我会胆寒也是正常的。 不得不说,被别人怕的这种感觉,竟然还有点小爽。 为了不吓到她,我刻意露出了笑脸,以此来表达我的善意。 那个女人愣愣地看了我一会,才怯生生地问我:“你是谁” 如果我直接报出自己的名字,她肯定不认识我,不过我想,既然二爷接了这门生意,她至少应该知道仉家,再不济也应该听说过二爷的名号。 想到这,我就笑着对她说:“我是仉家的人,听说赵先生得了一枚铜钱,仉侗特地让我来看看情况。啊,仉侗,就是仉二爷。” 这么一开口,我意外地发现自己的语气和声调都和平时不太一样了,嗓音说不出的浑厚,很有点洪钟大吕的味道。 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变得有些像二爷。 可女人听到我的话以后,却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赶紧凑上来,她伸出手,好像要来拉我,可当手指快碰到我的时候,她又像是被我吓到了一样,快速将手收了回去。 她就这么远远地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问我:“你是仉家的人” 我笑着冲她点头。 她仔细打量了我一下,又变得疑惑起来:“仉家不是说,会派一个老师傅过来吗” 说话时,她的语气还是小心翼翼的。 我尽量用心平气和的语态回应她:“老师傅有事去了外地,我是他的徒弟。” 她对着我发了一小会愣,随后才想起来请我进屋。 起初我以为,不管赵广安是考古学家还是土夫子,家里都应该收藏了很多古董,可进了他家的门我才发现,这里不但没有古董,连装修风格都很现代,桌椅家具都是黑白两色,墙壁上偶尔会出现一两件金属质感的挂件,客厅里的空间分割也很科学,给人的整体感觉干净、大气。 进屋以后,女人就引着我来到了主卧门口,说赵广安和他的铜钱都在里面。 一凑近那扇门,我就感觉到了一阵不正常的寒意,心态也变得有些浮动。 二爷说过,面对邪祟,一定要沉住心,如果心不沉,就很容易着了邪祟的道。 我也不着急进去,一边尝试着调整心境,一边对女人说:“最近这段时间,还有其他人来看过赵广安吗”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门口摆放着两双男士拖鞋,而且尺码差别比较大。 除了眼前这个女人和赵广安,这里应该还住着另外一个人,但从我进屋到现在,那个人都没有出现,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女人对我说:“最近这几天没人来了,不过前段时间,家里的大伯哥来过一次。小师傅你是不知道,我们这片老房子要拆,现在院里的人都搬走了,就剩下我们一家。就前阵子,大伯哥带了两个人来,本来是想把我们家老赵弄回老家去,可没想到,他的疯劲一上来,三个人也弄不动他呀。小师傅,你快给我们家老赵看看吧,自从他拿回了那枚铜钱,就像是像是中邪了一样。” “院子里的人都搬出去了”我不由皱起了眉头:“不对吧,我刚进胡同的时候,还听到一对小夫妻吵架呢,他们家里好像还有一个老人。” 听我这么一说,女人立即瞪大了眼:“小师傅,你也听到那些声音了哎呀,我们老赵刚拿回铜钱来的时候,也说他常听到一对小夫妻吵架。可这片老房子里住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哪来的小夫妻啊自从他每天晚上听到有人吵架开始,人就变得越来越不对劲” 她这边正说着话,我突然感觉到院子里扬起了一阵寒意,随后,门外就出现了呼呼啦啦的风声。 女人立刻变得紧张起来,她赶紧抓起了立在墙边的擀面杖,一脸警惕地盯着屋门。 而在起风之后不久,卧室里就传来了一阵阵“砰、砰”声,那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人用什么东西击打床垫。 我将门推开了一道缝隙,朝屋子里观望,客厅里的灯光顺着门缝透进去,我就看到床上缚着一个人,他的手脚都被捆住了,腹部和胸口也勒着几条绳子,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鲤鱼打挺似地,一下一下地扭动着身子。 他大概是察觉到了从门缝透进去的光,立刻歪了歪脖子,将那张脏乎乎的脸正对着我。一看到我,他立即瞪大了眼,那双里血丝遍布,就像是被烧红了一样。 我和他四目相对的时候,他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刺激,立刻张大了嘴,冲着我嘶吼起来。 女人听到赵广安的吼叫声,就慌慌张张冲进了卧室。 我本来打算和她一起进去,可稍作思考之后,还是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刚才和赵广安对视的时候,我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扎进了我的心里,让我的心境变得七上八下,不停地浮动。 我后退了两步,和卧室保持了两三米的距离,随后拿出米浆和通灵宝玉,按照三爷教我的方法在额头上涂抹米浆、帖上宝玉、背诵八卦歌诀、在心中默画八卦卦形。 当我在脑海中默默画出“巽”卦的时候,刚刚扎进我的心里的东西,就像在一瞬间被消融了似的,而我的心境也因此沉静下来。 第25章 抽屉里的夹层 煞气外放,心如明镜,我感觉整个人都变得非常轻松,就连赵广安的吼叫声似乎都变得不那么刺耳了。 在这之后,我才推门进了卧室。 屋里的温度至少比外面低十度,可空调是关着的,房顶上的吊扇也处于停转状态。在我正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个书本大小的黑白照片,那好像是一副遗照,照片上是一个老人的大头像,他脸上带着笑容,一双眼睛正对着赵广安。 女人正从写字台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药瓶,她仔细看了看贴在瓶身上的说明,又凑到赵广安床前,看样子是想喂赵广安吃药。 可赵广安一看到她手里的瓶子,立刻闭上了嘴,并开始更为疯狂地挣扎起来,在他扭动身子的时候,四根床腿都在地上搓来搓去,发出一阵阵尖锐的噪音。 我问女人:“那是什么药” 她一边抓着赵广安身上的绳子,试图让赵广安安静下来,一边粗气连连地回应我:“医生说是助睡的,我觉得这种药可能伤脑子,一直没敢让老赵吃,可可他以前,也没有像现在这个样子啊” 没记错的话,赵广安是在看到我以后才开始发狂的,我想,应该是我身上的东西对他造成了强烈的刺激。 我默默走到床边,他就转过脸来,狠狠瞪着我,那眼神,仿佛将我当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不过我也没啰嗦,来到床边之后,就一手压在赵广安的胸口上,阻止他继续扑腾,另一只手则抓住了他的下巴,用力一掰。 他的嘴当场被掰开了,喉咙里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叫嚷声,那双本来就布满血丝的眼睛,现在看起来更红了,如同被血浸透了一样。 看到赵广安现在的样子,女人变得十分紧张。 我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就跟她说话:“你是赵广安的什么人” 女人面对赵广安,愣了好半天才回答我:“我是他老婆。” 赵广安看起来至少有五十多岁了,可她的年龄也就是三十出头,起初我还以为她是赵广安的女儿,没想到是老婆。 我又问她:“那个药,一次吃几片” 她看了看瓶身子:“半片到一片。” 我说:“倒一片出来。” 她这才拧开瓶盖,从里面捏了一片药出来。 我又对她说:“把药放进他嘴里。” 如今赵广安的老婆几乎无法正常思考,我说什么她都会照着做。 药片一入口,赵广安就缩起了脖子,还不断地搅动舌头,想把药片给顶出来。 我压住他的下颌,不让他张嘴,又在他脖子上搓了一下,他的身子先是用力颤了一下,想要反抗,可我还死死压着他的胸口,让他根本无法动弹,在这之后,我就看到他的喉咙紧缩了一下。 这家伙总算把药片咽下去了。 赵广安的老婆说这种药是用来助睡的,我还以为他吃了以后很快就能睡着,没想到赵广安还是活蹦乱跳的,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他才慢慢闭上了眼。在此期间,我一直压着他,防止他因为挣扎太过剧烈而弄断了绳子。 人疯起来的时候力量是很大的,别看赵广安身材干干瘦瘦,可用来捆缚他双手的那根绳子已经被扯得很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断裂。 直到赵广安睡着了,他老婆才对我说:“小师傅真是有本事的人,大伯哥来的那次,三个人都弄不住他,没想到你自己一个人就能把老赵压住。” 我能听得出来,她说话的语气变得比较轻松,可现在还不是轻松的时候。 “铜钱在哪”我问她。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快速打开了床头柜子,又急慌慌地在里面翻找着。 接连打开了三个抽屉,赵广安的老婆都没能找到那枚铜钱,随后她又奔向了写字台,拉开抽屉,继续翻找。 我朝着遗照那边扬了扬下巴:“照片上的老人是谁” 赵广安的老婆停下手里的动作,也朝着遗照那边看了一眼,随后才对我说:“这张照片,是老赵从外面捡回来的,照片上的人我不认识。” 我说:“我怎么感觉,那好像是张遗照呢” 听到我的话,她的身子猛地颤了一下,但什么都没说,又开始在抽屉里翻找起来。 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啊,就算这张遗照是赵广安从外面捡回来的,也不应该一直挂在卧室里吧,谁会在自己睡觉的地方放这种东西 就算赵广安是在发疯的时候将那张照片挂在墙上的,如今他被缚在床上,眼前这个女人也有大把机会将它挪走。 可她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再加上我问起遗照时,她那一语不发的反应,都让人心中生疑。 心里沉静下来以后,我的脑子都比平时灵光了许多。如今我也能隐约感觉到,眼前这个女人,也许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普通。 她反反复复在抽屉里翻腾了好几遍,好像在故意拖延时间。 我慢慢凑到她身后,仔细看了看抽屉里的东西,里面只摆着几本书,以及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物件,大眼一看就知道铜钱在不在这里,可她却浪费了这么长时间。 “嘿”我在后面唤了她一声,她立即转过头来看我,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看着她的样子,我顿时皱起了眉头,但嘴上还是说:“找到了吗” 她快速关上了抽屉,冲着我摇头:“没有。” 说话的时候,她还刻意避开了我的视线。 这个女人绝对有问题 还有她刚才急慌慌关上抽屉的动作也让我意识到,那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是她不想让我看到的。 我伸手将她推到一旁,她的身子很轻,即便我刻意收了力气,她还被我推得一个踉跄,当场摔倒在地。 我也没去管她,只是快速将抽屉整个扯了出来。 抽屉里的东西明明不多,重量却和我练高抛时用的石铃差不多,足足三十斤左右。 我一股脑将抽屉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又用手试了试抽屉底板的厚度。 跟着鲁老板干了一年多,对于这种木制家具,我还算是比较了解的,像一般的抽屉,底板的厚度最多也就是一厘米左右,可眼下这个抽屉的底板,却厚达到了五厘米以上。 有夹层 赵广安的老婆从地上爬起来以后,就一脸紧张地看着我,她不敢上前,就这么远远地看着。 我当着她的面扯断了抽屉的侧板,将底板夹层中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 起初我还以为她将铜钱藏在了夹层里,可从里面滑落出来的,却是一大堆发黄的旧纸。 我捡起其中一张看了看,就见上面用签字笔工整地画着一些条条框框,拼合起来看,好像是一张地图,在这张纸的左上角还写着几个字:青云山大墓,富斗。 富斗合着他们家还真是盗墓的呀 我将手中的黄纸随手扔在地上,又朝着床头柜扬了扬下巴:“有夹层吗” 赵广安的老婆只是一脸紧张地看着我,可嘴上却什么也没说。 光是看她脸上的表情我也知道,床头柜的抽屉恐怕也是有夹层的,怪不得她急慌慌地翻遍了屋里的所有抽屉,只要她翻过了抽屉,告诉我没找到铜钱,我就不太可能再翻一边,也不会发现抽屉里有夹层的事。 回头想一想,她刚才不停地翻动写字台抽屉,似乎不太合常理,毕竟她本来就不想让我发现夹层的事,却又对着写字台抽屉折腾了那么久 想到这,我又朝着墙上的遗照看了一眼。 是在我问起遗照的事以后,赵广安的老婆才慌了神,加上她本来就紧张,再手忙脚乱地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事,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她和赵广安是不是倒斗的土夫子,以及照片上的人是谁,好像都和我这次的任务没有太大关系,这些事我也懒得去管,于是又将心思收了回来,问她:“铜钱到底在哪” 这一次,她总算是扭扭捏捏地开口了:“我我也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 我拿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半了,如果我不能在半个小时之内找到铜钱,今天晚上就别想回鬼串子。 收起手机,我又在屋子里扫视了几眼,整个卧室,除了床头柜和一张写字台,就只剩下赵广安身下的那张床了。 他老婆已经翻遍了所有抽屉,既然铜钱不在抽屉里,那就一定在床上。 我快速走到床前,翻了翻枕头,又解开赵广安身上的绳子,将他扛在肩上,拉起床单来看了看。 什么都没有。 “他平时把铜钱放在什么地方” 我一边说着,一边将赵广安放下,又抓住他的手指,强行掰开了他的手。 赵广安的老婆就在旁边默默看着,一句话不说,也不回答我的问题。 我在赵广安身上搜刮了半天,最后在他的裤子口袋里找到了一枚铜钱,可我要找的那枚铜钱上应该刻着“幽冥通宝”四个字,可他身上的这枚铜钱,却只在其中一面上刻了四个阴卦,另一面则十分光滑,什么都没刻。 我拿着铜钱,在赵广安的老婆面前晃了晃:“你仔细看看,这是不是赵广安带回家的那枚铜钱” 她凑近我的手,仔细看了看铜钱,随后又很笃定地冲我点了点头。 第26章 心理缺陷 可这枚铜钱明明和资料上的不一样啊。 我又向她确认了一次:“你确定吗” 她先是点头,随后又抓住我的胳膊,哀求似地对我说:“小师傅,你救救我们家老赵吧,我也知道,他这些年做了很多损阴德的事,可他可他毕竟是我的男人啊。” 铜钱我会拿走,人,我也一定会救。不过赵广安的事确实有点麻烦,二爷一早就怀疑他是盗墓出身,如今我又发现了证据,如果知情不报,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可如果我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仉二爷,又不知道该怎么向小惠交代。 思来想去,我还是从地上捡起了一张绘有墓穴地图的黄纸,将它叠好,小心装在口袋里,随后才扛起赵广安,和他老婆一起离开卧室。 我先救他的命,再举报他,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功过相抵了吧,以小惠的品性,肯定不会过多地责备我。 赵广安的老婆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待了,一出卧室她就冲到在了我前面。 她一溜小跑地来到房门前,转动把手,想要将门推开。 我记得,之前我随着她一起进屋的时候,她神色比较慌张,原本是忘了关门的,可那扇门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自己关上了。 此时她将整个身子都压在了门板,咬牙切齿地拼上了所有力气,却依然无法将门推开。 我拉了她一下,让她退到我后面去,随后伸出手,拧了拧门把。 门没锁,我只是轻轻动了动手腕,把手就转了半圈,可当我推门的时候,却感觉到外面有一股很沉的力量在压着门板,不太容易推开,而且手掌放在门板上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冰凉。 赵广安的老婆在后面小心翼翼地问我:“门外头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啊” 我摆了摆手,让她再退后一点,随后就抬起脚,狠狠踹在了门板上。 随着“哐当”一声巨响,屋门的门板被我整个踹劈了,外层的防盗门也被踹得变了形。 里外两道门都晃晃悠悠地敞开,顺着越来越大的门缝,我就看到院子里扬起了大量尘土,它们好像是被一阵大风搅起来的,可我却听不到风声。 我回头看了赵广安的老婆一眼,此时她正盯着院子里扬起的尘土,脸色煞白。 看她现在的脸色,和鲁老板在马步屯遇鬼的时候完全一样。 坏了,看这情形,院子里恐怕真的有脏东西。 三爷只教了我遇鬼的时候如何保护自己,却没告诉我在这种时候该怎样保护别人。 当时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赶紧冲出老胡同,只要到了人流聚集的马路上,赵广安夫妇应该就能得救,不都说鬼怕阳气吗,马路上的人这么多,阳气够重,就算镇不住它们,至少也能挡住它们的脚步。 一边这么想着,我就拉上了赵广安的老婆,撒腿就往院子里跑,她已经吓得腿软了,没跑两步就一头栽倒在地上,我赶紧将她拎起来扛在肩上,闷头往院门方向冲。 屋门莫名其妙地关上了,当我冲到院口的时候,发现院门竟然也关上了。 我肩上扛着两个人,三个人的重量加在一起至少有三七八十斤,再加上速度快,冲势很猛。 快接近院门的时候,我纵身起跳,爆发出全身的力气,对准两扇门的连接处就是一记狠踹。 巨大的冲势,再加上我这一个月打熬出来的力气,就算是两厘米厚的铁门也承受不住。 其中一扇门板直接变了形,另外一扇门板也和墙壁脱开,倾斜着倒在了地上。 落地以后,我稍稍稳了一下重心,接着闷头狂奔。 额头上贴着通灵宝玉,此时的我依然能看到很多平时看不见的东西。 我顺着胡同奔跑的时候,就从余光里看到,沿墙的一个个院子里飘出了大股黑雾,不同于我之前在孙传胜身上看到的光雾,这些黑雾就像是沥青燃烧后冒出的浓烟,看起来非常真实,但没有刺鼻的味道。 当时我的注意力全都被这股黑雾吸引走了,一不留神的功夫,就感觉左肩上一松,赵广安的老婆竟然从我肩上滑了下去。 她是自己跳下去的,我伸手去拉她的时候,她竟然还避开了我的手,朝着被我踹烂的铁门跑了过去。 我赶紧转身追上她,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没想到,我的举动却让她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她用力地晃动手臂,想挣开我,嘴里还尖叫着:“你们别来找我,不是我干的,真的不是我干的啊” 这女人嗓音很尖,她惨叫起来,刺得我耳朵都疼。 我强忍着耳膜被撕开的危险,强行将她扛起来,不管她怎么挣扎,我就用手臂死死卷着她,不让她有挣脱的机会。 从附近扬起来的黑雾已经在整个胡同里蔓延开来。 按说有这么重的雾气挡着,我应该看不到路才对,可我既能看到雾,又能看到路面。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两只眼看到的景象是不一样的,左眼看到的是大雾弥漫,右眼看到的,却是夜色下的老巷子。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认知能力。 不过从我抱起那块六百公斤的石砣子开始,我就渐渐习惯了这种认知被践踏的感觉,我知道,以后像这样的情况还有很多,我早晚有一天要合盘接受。 我扛着赵广安和他的老婆拐到了连通整个房区的大胡同里,在这里,雾气变成了白色,我的视野也彻底被遮挡,无法再看清路面。 这是真正的雾气,我走在其中,还能感觉到空气中多了几分潮湿。 刚刚入秋,夏季的余威还没有褪去,在这种天干物燥的时候,胡同里却起了雾,这绝对不正常。 我现在肩膀上还扛着两个大活人,也没精力去考虑太多,即便看不清路面,我也没有放慢脚步。 赵广安的老婆一直在拼命挣扎,我为了控制住她,一直抬手卷着她,加上我奔跑时的动作幅度很大,铜钱竟然从口袋里颠了出来。 当时我感觉到有东西顺着内衫滑落,接着又听到地面上传来“叮铃”一声轻响,就知道铜钱掉了。 可眼看就到胡同口了,赵广安的老婆又是这样的状态,我腾不出手来,也没停下来捡它,还是踏着迷雾一路疯跑。 冲出胡同口的时候,我意外发现王磊的小奥拓就停在近处,仉二爷正站在车旁,冲我咧嘴笑。 我扛着赵广安和他老婆来到二爷面前,二爷两眼一瞪,撒开了浑身的煞气,赵广安的老婆立刻就老实下来了,明确点说是当场昏过去了。 二爷从将两人拎在手里,笑着对我说:“不错,两个人都救出来了,走,我请你吃宵夜去” 我挠了挠头:“不是二爷,你不是去蜀南了吗,怎么回来了” 二爷说:“我这不是特地来监督你嘛,寄魂庄那边的事不着急,我明天再走。还愣着干嘛上车吧。” 看见他以后,我心里莫名地有点惊喜,差一点忘了正事,好在王磊帮我推开车门的时候,我脑子又清醒过来了,立即对二爷说:“不行,我把铜钱落在胡同里了。” 二爷:“算了,只要人救出来,这次的任务就算成功了。为了庆祝你顺利入行,我请你吃宵夜,咱们去吃烧烤吧,眼看夏天快过去了,再不吃就没机会了。” 我从口袋里摸出了地图,将它塞进二爷手里:“我回去拿铜钱。今天晚上能喝酒吗” 二爷:“今天晚上由着你,铜钱你就不用再你干什么呀” 我伸手掏了掏二爷的口袋,找到了烟和火机,别看二爷平时不让我抽烟,其实他自己的瘾比谁都大。 见我拿走了他的烟,他又瞪眼了:“不是,你这是干什么不是让你戒烟吗” 我草草应一声:“你刚才说了,今天晚上由着我。”,然后就转身朝胡同口跑。 二爷在后面喊我:“回来吧,不用管铜钱的事了,改天我让老三过来做场法事驱驱邪。你听到没有” 我没理他,直接冲进了被雾气遮盖的胡同。 之前明明说好了,拿到铜钱任务才算成功,现在却又中途变卦,说真的,我对这种事很反感。 要么你当初就别把话说得那么满,要么就一是一二是二,变来变去算干什么的 当我说到这一段的时候,老左突然打断了我,问我为什么要回去拿铜钱。 在他看来,我当时的举动是非常不明智的。 既然他这么问了,看样子,有些事我必须要交代一下,免得大家像他一样一头雾水。 可能有很多人无法理解我当时为什么要回去拿铜钱,说实话,这种行为挺傻的,我明明知道胡同里有邪祟,也很清楚自己可能还无法和它们正面对峙,即便如此,我还是冒冒失失地回去了。 那时候的我之所以无法接受二爷中途变卦,并不只是出于反感,其实是恐惧占据了主导,反感只是恐惧带来的附加情绪。 九岁那年发生的事对我来说印象太深,我特别害怕自己最信任的人将我弄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继而又做出一些让我难以接受的举动。 起初我只是怕被人抛弃,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又开始害怕他们做出任何背离约定的举动,这会让我感到心里没底,甚至感到恐惧。 而二爷的中途变卦,正好打中了我心里的那道坎。 以上这些话不是我自己凭空臆想出来的,是某个不成气候的心理医生对我的人格总结,虽说他的大部分发言都没有什么根据,但这番话,我认为还是有些道理的。 这也算是我心理上的缺陷吧,但这样的缺陷,给我带来的也不完全是烦恼,偶尔也会带来好处。至少在大多数人眼里,我还算是一个比较有契约精神的人。 第27章 活人 好了,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我钻回胡同里的时候,大雾依然没有消退的迹象,为了找到铜钱,我只能俯着身子,一边朝着深处走,一边仔细在地面上寻觅。 虽说我也不确定铜钱具体掉在了哪里,但我记得很清楚,在铜钱落地以后,我用了不到三秒钟时间就出了胡同。 也就是说,铜钱的落点和出口之间的距离应该不超过三十米。 可我顺着胡同找了好一阵子,目光所及的地方,除了地上的青砖和墙角的杂草、野菜,什么都没见到。 一直到了距离胡同口百米开外的地方,我才停下脚步,直起身子朝着前方观望。 雾气正浓,能见度只有五米左右,除了左右两侧的老墙,前方就是白茫茫的一大片。 我不由地皱起了眉头,难道在这股浓郁的雾气中,还藏着鬼物以外的其他东西。 之前我曾听二爷说过,除非是极厉害的凶神厉鬼,一般的鬼物,无法直接对现实中的物体造成影响,它们害人,只能靠制造幻象。 二爷也说,厉鬼移物,靠得是凝聚阴气,引来阴风或者大雨。而所谓的凶神,也就是成魔的厉鬼,是所有鬼物中最厉害的一种,二爷没有说凶神是如何移动物体的,他只是说,凶神一出,天地为之变色,不是天降暴雨,就是大旱千里。 没有下雨,也没有大旱,说明我运气还没差到极点,至少不会在胡同里碰到凶神,而雾气不消,也说明刚才胡同里没有出现阴风。 既然不是凶神厉鬼拿走了铜钱,那会是谁,或者说会是什么东西将铜钱拿走了 正想着这些,雾气深处突然爆发出了一小团幽绿色的光雾。 它只出现了很短的一刹,接着就消失不见了。 而就在它出现的那一刹那,我还感觉到了一股怪异的气息。 实际上,我也不确定那究竟是不是一种气息,它不似一种明确的味道,更像是一种感觉,就好像,有一股很细的气流穿过我的鼻腔,慢慢涌入了我的心口,让我的心脏微微颤了一下。 过去我从来没有过诸如此类的感觉,一时间有些错愕。 而更让我错愕的是,我可以很清楚地知道,这股“气息”就是从铜钱上散发出来的,甚至能感应到铜钱就在离我不到二十米的地方。 几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同时出现,它们好像来自于我的潜意识深处,又像是外界的环境强加给我的。 当时通灵宝玉还贴在我的额头上,在它和八卦歌诀的加持下,我心中的错愕只持续了几秒钟,随后心境又快速平静下来。 我没再犹豫,立即朝着光雾出现的方向凑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将手探到背包侧兜里,悄悄将梼牙拿了出来,又将它放进上衣口袋里。 梼牙暴露在雾气中的时候,上面的一道道纹路立刻发出了深蓝色的微光,不过在我将它揣进口袋的一瞬间,这一抹微光就极速消失了。 我也没去管它,继续向前走。 铜钱的气息就在正前方,刚才它离我只有二十米的距离,可随着我不断向前,它却离我越来越远了。 有什么东西正带着它快速移动,不发出一点声音。 我将右手放进了口袋,紧紧攥着梼牙的刀柄,随后也迈大了步子,朝着铜钱所在的位置猛冲。 很快,正前方的雾气中也传来了脚步声,那声音听起来很沉,像是厚牛皮砸在地上的声音,但又非常快。 我一直努力感应着铜钱的位置,同时加快了脚步,几乎是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向着前方冲刺。 对方的速度也很快,我追了一阵子,也仅仅将距离缩短了一丁点。 跟着仉二爷训练了一个月,我早就适应了这种高强度的剧烈运动,可跑在前面的家伙很快就撑不住了。 如今,除了沉重的脚步声,前方还传来了急促的呼吸声。 这时我才明白过来,前面的家伙和我一样,也是个大活人。 他大概是觉得拼速度拼不过我,就在前方的一个岔路口改变了方向,快速拐进了左手边的胡同。 在这之后,那人又快速掩住了脚步声和呼吸声,似乎是想用这种方法甩掉我。 可我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铜钱就在左前方十七八米的位置,那家伙拐进胡同以后,就没再动过。 又冲了十多米,我也来到了岔路口。可就在这时候,雾气中突然爆发出了很强的亮光,那就像是夜空中打了一道闪,在一瞬间将周围的景象照得煞白,在下一个瞬间,整个胡同又陷入了更深的黑暗。 突然出现的强光让我的视力受到了极大刺激,一时间只能看到大片黑色,以及在眼珠上浮动的大片青黄色光斑。 没等我缓过劲来,就感觉铜钱以极快的速度朝我这边凑了过来。 尽管视线还有些模糊,但我大体能猜到对面发生了什么事,立即缩身抬手,用拳头护住面门,用双肘护住肋骨。 刚摆出这么一个动作,我就感觉膝盖被硬物砸中,先是剧痛,随后就小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被击中的同时,我也从余光里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虽然看得不太清晰,但我还是能分辨出来,此时站在我面前的就是一个活人。 他上来就攻击我的膝盖,其意图就十分明显了。 果然,我这边刚刚伸手扶住墙壁,他就要转身逃走。 当时我还是看不清他的样子,只看到他好像扭动了脖子和身子,就知道他在转身。 我强忍着膝盖上的痛楚,将所有力量都集中在了另外一条腿上,猛一蹬地,朝着那个人跳了过去。 他刚转过身,还没等迈开腿呢,就被我一个飞肩顶中了后背。 起初我只是想阻止他逃走,却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我现在的力量和过去相比,可以算得上是天壤之别了,加上泡了一个月的药浴,肌肉和骨头都硬得跟石头似的,这一下如果撞结实了,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可等我想到这些的时候,肩膀已经顶在了他的后背上,他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身子当场就飞了出去,又狠狠撞在了墙上。 我因为冲得猛,也没稳住重心,撞到他之后就直接趴在了地上。 此时我的视力已经稍稍恢复了一些,立即撑着身子爬起来,朝着前方观望。 就看到墙垣细下躺着一个身材消瘦的老人,虽说我眼里现在还直冒青光,无法看清他的全貌,但从他几乎全白的头发上的来看,这个人的年纪应该很大了。 他看起来瘦,可受到我的全力冲击之后,竟然还能扶着墙壁,快速站了起来。 我一看他又要跑,赶紧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他虽然还能站立,但也伤得不轻,走路的时候一直用手护着后腰。 他的速度很慢,我的速度也不快,但总归比他快一点,渐渐拉近了和他之间的距离。 他听到了我的脚步声,转身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此时我的视力已经基本恢复正常,无奈天色太暗,周围又有雾气弥漫,我还是看不清他的长相。 大概是见我快追上他了,他拼力加快了速度,一边还挥动着手臂,口中说着一串串我听不懂的语言。 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他其实是在吟唱咒文。 在他吐出最后一个音符的时候,周围的温度突然下降,一个半透明的、水滴样的东西,从老人的袖子里慢慢钻了出来。 那玩意儿一出现,我就感觉遍体生寒,当时也不敢犹豫,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了梼牙。 被我从口袋里摸出来的时候,梼牙上就散发出了淡淡的蓝色光晕,那个水滴样的东西好像受到了某种刺激,先是剧烈地颤了两下,接着又钻回了老人的袖口。 那个老人甩了甩袖子,随后又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他的视线应该是直接落在了我的右手上,顿时惊叫一声:“梼牙” 大概是由于太过惊愕,老人的脚步也跟着顿了一下,我看准了机会,单腿跳起,朝他扑了过去。 别看他上了年纪,反应还是很快的,我刚到他面前,他就立即挥起拳头,狠狠砸向我的面门。 他出手的速度非常快,加上我有一条腿受了伤,当时也来不及躲闪,只能架起手臂,用小臂护住头,两条手臂间留一道缝隙,露出一只眼看着他。 他那粗糙的老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我的胳膊上,我顿时就感觉小臂的骨头像是被铁锤击中了一样,钻心的疼。 这一击没有给我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他又揉身朝我贴了过来。 一看他这架势,我就知道他这是想用短拳摧肋了,有心想躲,可他的速度太快,我也就是刚有这种想法,左肋上就传来了剧烈的痛感。 不行,再这么下去的话,我肯定会被他干翻。 他在我左肋上摧了一拳,接着又打中了我的右肋,我疼得脑门子都发麻,可还是拼着力气抬起了胳膊,双臂猛地一搂,直接将他死死夹住。 这家伙不管是反应,还是出手的速度,都比我快太多,拳头也够硬,唯独力量比我差了不少。 被我夹住以后,他还快速拧动一下身子,又在我肋骨上来了一拳。 二爷说得没错,我现在的身体结构和正常人确实有着不小的差异,对于寻常人来说,肋骨受伤,胳膊是很难抬起来的,可我现在只是觉得肋部剧痛,肩膀和胳膊却依然能正常活动、发力。 我用右手抓住左手腕,将两条胳膊做成一个箍,死死箍住他的手臂和身子,随后爆发出一股猛力,拼力挤压。 他似乎也没想到我的肋骨受伤以后,还能爆发出这么猛的力气,在我发力的瞬间,他先是惊愕地瞪大了眼,接着又从喉咙里发出半声惨叫:“啊呵” 被我死死箍住了身子,他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已无法正常发出声音。 第28章 鬼使钱 一般人受到这样的钳制,早就失去反抗能力了,没想到他竟还能在身体被箍的情况下出脚,一脚踹中了我本就受伤的膝盖。 这一下我感觉自己的膝盖像是要碎了一样,剧烈的疼痛让我倒吸一大口凉气。 他见我依然不肯放开他,又快速扭了一下腰,我一感觉到他身上有动作,心中顿时一紧。 如果我的膝盖再受一次重击,肯定就废了,当下也没犹豫,立即松了手上的力道,老人的身子失去钳制,顿时从我怀里滑了下去。 他大概也没想到我会松手,依旧在下落的时候踢出了左脚,这一次他没能踢中我的膝盖,但我的小腿却中了招,也是一阵生疼。 不得不说,这家伙的反应确实够快,在踢中我的小腿之后,他就快速稳住了重心,同时后撤一步,企图和我拉开距离。 不过他之前就已经受伤,动作算不上洒脱,这一步退出去以后,他没能保持好平衡,身子猛地晃了一下,险些摔倒。 就在他伸手去扶墙的时候,我又一次单腿跳起,用肩膀顶中了他的小腹。 他闷哼一声,身子几乎是在完全腾空的状态下飞了出去。 随着“扑腾、扑腾”两声闷响,我和他同时落地。 我强忍着膝盖和小腿上的疼痛,扶着墙垣快速爬起来,他也腾出一只手来撑住墙壁,看样子也想起身,可前后两次撞击,已经将他浑身的力气都撞散了,每次他眼看就能站起来的时候,腰腿却同时一软,又顺着墙壁扑倒在地。 当我一瘸一拐来到他跟前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二爷的声音:“趴下” 被二爷练了一个月,我已经习惯了在他向我喊话的时候做出相应的动作,想都没多想就趴在了地上。 也就在我俯身的一刹那,在我的头顶上传来了几道急促的破空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蹭着我的头皮飞了过去。 紧接着,那个老人又转向了我,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到他的嘴唇上反射出了金属光泽,但没来得及看清楚那是什么,他整个人就浮到了半空中。 我心中顿时一紧,这家伙还会飞 不过很快我就发现,是二爷抓着他的腰带,将他拎到了半空。 他强行扭动身子,将正脸对准了二爷,二爷一句废话没有,挥起打手,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掌。 二爷身上的那把子力气我是领教过的,他随便动动指头,都能在人身上戳个血窟窿出来。 可眼下这个老人的身子骨却出乎意料的精悍,被二爷打了这一巴掌,也只是有点懵神,竟然没有昏过去。 二爷顿时皱起了眉头,凑到老人跟前仔细看了看,随后又抬起手,一掌劈在了老人的后颈上。 这一次,老人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下就昏了过去。 等二爷将他放下以后,我就快速凑到他跟前,从他身上搜刮了一通,最终从他袖口内侧的暗袋里找到了铜钱。 我甩手将铜钱扔给二爷,长吐了一口浊气:“好了,这下我的任务完成了。” 二爷一直望着那个老人出神,没有听到我说话。 我靠着墙根坐下,一手揉着膝盖和小腿,腾出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了烟和火机。 说来也怪,自从老人昏过去以后,雾气就开始散了,胡同里的气温也在稳步升高。 二爷见我点上了烟,先是对我说一句:“少抽点。”,过了一会又朝我这边摊了摊手:“给我一根。” 我直接将烟盒和火机都扔给了二爷,二爷探手接住,随后又将视线挪到了那个老人身上。 我朝着老人扬了扬下巴,问二爷:“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二爷抿了抿嘴:“看他身上的功夫,应该是武陵张家的人。怪了,我记得他们这个家族在二十年前就绝户了呀,怎么还有后人” 一边说着话,二爷又凑到老人脸前,仔细端详了好一阵子。 我问二爷:“他们那个家族,也和老仉家一样吗” 二爷摇了摇头:“不太一样,咱们仉家是吃三门,武陵张家是五门通吃。咱们家遵循的是絜矩之道,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们家则是自保无余,不问天下,算是一个很典型的利己主义家族。” 我吐了吐舌头:“听不懂。” 二爷抬起头来冲我笑了笑:“以后你就懂了。” 我没再说什么,长吸一口气,又长吐一口云烟,二爷则掏出绳子,将那个老人五花大绑。 等他那边折腾得差不多了,我腿上的痛感也消了七七八八。 二爷左手拎着老人,右手搀着我,带着我离开了胡同。 他将老人塞进了王磊的车里,对王磊说:“带他去养老院。” 王磊一句废话没有,快速点了点头,随后就开着车走了。 直到他开着那辆小奥拓拐到了马路上,仉二爷才回过身来问我:“你怎么样,伤得重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摸出了一个创可贴,很小心地将它贴在我的左眉脚上。 我试着活动了一下腿脚,对二爷说:“问题不大,睡一觉就好了。对了,二爷,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二爷帮我贴好了创可贴,又将我额头上的通灵宝玉撕了下来,随后才应一声:“什么事想不明白” 我说:“为什么我在赵广安家里找到的铜钱,和照片上的不一样” 二爷眨了眨眼睛:“什么照片” 我说:“就是档案袋里的两张黑白照片啊。就是那两张铜钱的照片,其中一张拍得是铜钱的正面,另一张是背面。不是你让王磊将这两张照片给我的吗” 听我这么一说,二爷就紧紧皱起了眉头,过了好半天,他才摇头道:“不是我。那两张照片,应该是仉恒给王磊的,可他这么做,图什么呢” 我问二爷:“照片上的铜钱,是不是和我爸失踪有关” 二爷看了我一眼,他稍稍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应该是有关联的。不过说起来,我对这种古钱的了解也不算太多,只知道那是一枚鬼使钱,早些年的时候确实有几个宗门找过它,但除了那两张照片,至今没人找到它的下落。不过我想,既然有照片存在,至少应该是有人亲眼见过它的。可到目前为止,谁也不知道,那两张照片究竟是什么人拍下来的。” 说到这里,二爷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枚正面无字的铜钱,他反复看了看钱币的两面,又皱着眉头自言自语:“从十年前开始,行当里就经常出现鬼使钱的赝钱,起初我们以为这些赝钱是现代人造的,可后来才发现,它们大多来自元朝和清朝。这枚赝钱就是从大清钱监流出来的。” 二爷拿起铜钱,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又将它递给了我。 我也学着二爷的样子,嗅了嗅铜钱上的味道,可除了浓浓的铜锈味,我什么都闻不出来。 到现在,这枚铜钱上还带着很重的寒气,我将它捏在手中的时候,手指尖几乎冷到失去知觉。 这时二爷又对我说:“钱监造钱,不是什么稀罕事。可这毕竟是鬼使钱,更何况还是正面无字的赝钱,元、清两朝的朝廷为什么要造这种东西呢” 我不禁疑惑:“鬼使钱是什么意思” 二爷稍稍整理了一下措辞,对我说:“鬼使钱,又叫买鬼钱,就是说,用这种钱可以买通阴间的鬼吏,让它们为买主办事。不过这种说法一直都没有什么根据,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说:“二爷,你说,刚才那个老头到底是干什么的我听小惠说,赵广安的老婆在很早以前就曾试图将铜钱扔掉,可她明明将铜钱扔到了垃圾箱里,可铜钱却又像自己长了腿一样,竟然又回到了赵广安的手里。看样子,当初铜钱能回到赵广安手里,也是那个老头子动了手脚吧” “那可不一定,”二爷回应我:“这枚铜钱上确实附着一只厉鬼,也有可能是它让铜钱回到赵广安手里的。我估摸吧,老汉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有可能就是想抢走铜钱,赵广安家里发生的事也许和他无关。可这明明是一枚赝钱,他抢去又有什么用” 一听二爷说铜钱上附着厉鬼,我就感觉钱面上的寒意又陡然重了几分,赶紧把它扔到地上。 二爷弯腰将铜钱捡起来,皱着眉头问我:“你怕什么啊刚才厉鬼出现的时候都没见你这样。” 我挠了挠头:“刚才厉鬼出现了” 二爷看我一眼,说:“不然你以为,从老家伙袖口钻出来的东西是什么我告诉你,像那样的厉鬼,它们在你面前出现的那一瞬间,你的心智是最容易被影响的,可你在那时候明明很清醒啊,还知道第一时间拿出梼牙,怎么现在厉鬼没出来,你反倒怂了呢” 我不停地往手指上哈热气,直到指尖上的凉意褪得差不多了,我才对二爷说:“刚才不一样啊,那时候我头上贴着通灵宝玉,心里特别沉静。” 二爷冲我笑了笑:“通灵宝玉只能让你看到平时看不到的东西,并没有静心的作用。哦,我懂了,老三肯定告诉你,将通灵宝玉贴在额头上,再背诵八卦歌诀,就能沉练心神。” 我点头:“三爷是这么说的。” 二爷脸上的笑容绽得更盛了:“他逗你玩呢,用这种方法确实可以沉练心神,但前提是你身上要有念力啊。现在你身上一点念力没有,这套沉练心神的功夫对你来说,根本没用。” 第29章 梼牙 我想了想,觉得不对:“可是,刚才我心里头确实很静啊。” “心理作用而已,”二爷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笑着对我说:“附近有两家不错的烧烤店,一家烤鱼做得不错,另一家,串儿的味道很正。你是吃鱼还是撸串” 我问:“哪一家的酒比较好喝我想喝酒了。” 二爷顿时乐了:“那还是去撸串吧,他们那家店里有自酿的麦芽酒,味道很有意思。” 既然二爷都这么说了,我也没废话:“那就撸串吧。” 我和二爷回到马路上的时候,手表的时针已经走到了十点和十一点之间,看样子,今天晚上我和二爷都回不了鬼串子了。 对于此,二爷就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背着手,很悠闲地走在马路牙子上,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朝着道路两旁撒望。 我不得不提醒二爷:“二爷,眼看快过十一点了。” 二爷点了点头:“嗯。” 我又说:“今天晚上咱们睡哪” 他先是叹了口气,可随后说出来的话,却和我刚才问的问题完全不相干:“我也有好几年没好好喝顿酒了,在我年轻那会吧,五湖四海,遍地是朋友,每到了一个地方,总能凑上一桌。可现在呢,那些老家伙过世的过世,剩下的不是身子不顶用了,就是早就戒了荤腥。” 说到这的时候,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烧烤铺:“若非,过去问问,问他们有没有自酿的麦芽酒。我好几年没到南区这边来了,也不确定是不是这家店。” 我一路小跑地来到烤炉前,朝正在烤串的伙计喊了一声:“你们这酿麦芽酒吗” 那伙计正抓着一把肉串来回翻烤,他明明听到了我的声音,却不理我,脸上还露出了很不耐烦的表情。 就在这时候,二爷来到了我身边,他冲着那个烤肉的伙计扬了扬下巴,对我说:“错不了,就是这家。上次我来的时候,也见到这张鞋拔子脸了。” 那人听到有人骂他,才抬起了头,他本来怒瞪双目,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可当视线落在二爷身上的时候,又以极快的速度堆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仉二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二爷也还了他一个笑脸:“馋你们家的麦芽酒了。上次我来的时候,记得你们家有自己酿的麦芽酒来着,现在还酿吗” 那人赶紧点头:“酿囔。你们先找地方坐,我给你们弄串。这次还是四斤羊肉,一斤羊杂腰子还要啊不” 二爷拍了拍我的肩膀:“今天你至少得给我弄十斤肉,这小子可比我能吃多了。腰子也给他弄点,哈哈,补补。” 完了二爷又问我:“你酒量怎么样” 我说:“很一般。” 二爷点一下头,告诉烤串的伙计:“酒给我上十扎,要陈的。” 伙计咧嘴一笑,接着又朝铺子里喊:“十扎麦芽拿窖子里的” 二爷带着我来到了靠南的一张桌子前,我一边给二爷递马扎,一边对他说:“我还真是头一次听说,烧烤摊卖肉是按斤卖的。” “只有我来的时候他们才按斤卖。”二爷摆摆手,示意他不需要马扎。 我这才反应过来,以二爷的身板,这么一个小木扎子也扛不住他的重量。 没过多久,店伙计就端着两扎啤酒过来了,放下酒以后,他又跑回铺子里,搬来一张结实的椅子。 二爷坐在椅子上,冲伙计笑了笑,那伙计又对我们说:“我先拿两扎,你们喝完了我再拿。” 说完他就忙里忙慌地跑到烤炉那边去了,二爷则将手探到了鞋跟处,因为有桌子挡着,我也没看清他手上的动作,只不过当他直起腰来的时候,我发现他手中多了一把梼牙。 和我手中的梼牙一样,二爷手中那把,也是一个十厘米长的刀柄,顶端镶着一个长度不足两厘米的刀头。 在刀柄上也纹刻了一道道深邃的纹路,刀头同样没有开刃。 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这种外形和手术刀几乎没有太大区别的小刀,为什么会被三爷称作“梼牙”。 二爷将梼牙的刀头没入了麦芽酒中,原本呈亮白的刀头立即变成了淡淡青乌色。 “嗯,还行,挺干净的。”二爷一边说着,一边将梼牙收了起来。 我耐不住心里的好奇,问二爷:“二爷,你这是在干嘛呀” 二爷冲我笑了笑:“我看看他们家的酒干不干净,刚才梼牙变成了青乌色,就说明这一扎酒还是比较干净的。如果梼牙变成了红色,就说明酒里头有毒,如果它变成了黑色,就说明酒里被注入了邪气。” 我挠了挠头:“梼牙还有这种用途” 二爷:“怎么,老三没告诉你吗” 我说:“三爷将梼牙交给我的时候,只是说,如果我没由来地感觉遍体生寒,就赶紧将梼牙拿出来。不过他也嘱咐我,除非感觉到遍体生寒,不然的话,绝不能将梼牙轻易拿出来,还说什么,一旦祭出梼牙,就有可能将邪祟给惊走了。” 二爷皱起了眉头:“然后呢,他就没再说别的” 见我摇了摇头,二爷很无奈地叹了口气:“老三这家伙,太糊弄事了,我明明嘱咐过他,让他和你好好聊聊梼牙的由来。” 正好二爷聊到这了,我就趁机问他:“二爷,其实我一直挺好奇的,这么一把还不到十五公分长的小刀,到底有什么用” “用处可多了,”二爷朝我这边凑了凑,压低声音对我说:“你知道这玩意儿为什么叫梼牙吗” 我立即摇头。 二爷说:“我也是听老太爷说,这种小刀的刀头,是取梼杌的獠牙,配合朱砂、玄铁锻制出来的。” 我从口袋里拿出了梼牙,仔细看了看,又对二爷说:“这种刀的刀头,不就是用普通的白钢打出来的吗” 二爷接过我手中的梼牙,指着刀头对我说:“老太爷说,这东西是从夏朝的一个古墓里挖出来的,在那个朝代,咱们的老祖宗还没有掌握炼钢的技术。” 我也朝二爷那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问:“二爷,听你的意思,老太爷是盗墓的啊” 二爷点头:“咱们老仉家一直到上世纪四十年代才金盆洗手,从土夫子的行当里退了出来。” 我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又问二爷:“梼杌是啥” 二爷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没听说过梼杌那你听说过上古四大凶兽吗” 我说:“我只知道四大凶兽里有饕餮。” 二爷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叹了口气,说:“看样子,你现在要学的,不只是手艺啊。唉,麻烦了。” 在我和二爷说话的时候,有人端着一大堆肉串过来,二爷抓起三根肉串,吃一口肉,喝一大口冰扎,大呼爽快。 我也将嘴唇凑到硕大的酒杯前,猛灌一大口。 刚入口的时候,我感觉这种酒的味道和普通扎啤也没有太大的不同,可当酒水入喉,舌根处竟然浮现出了一股清新而甘甜的余味。 二爷说得没错,这家铺子酿出来的麦芽酒,味道确实很有意思。 这时候二爷将一把肉串塞进了我手里:“趁热吃,一会凉了。” 我美美地扯下一大块肉,一边在嘴里咀嚼着,一边还问二爷:“二爷,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二爷冲我眨了眨眼:“我刚才说什么了哦,对了,咱们刚才在聊梼牙的事来着。我跟你说啊,梼牙虽然有辟邪的功效,但它本身就是一个邪物。要不是朱砂和玄铁压住了它的邪性,你光是将它拿在手里,三魂七魄就有被吞噬的危险。” 其实我问的不是这个,不过既然二爷聊起来了,我也没打断他,就坐在他对面,默默地听着。 二爷还在继续说着:“你注意看梼牙上的这些纹路,如果纹路上发出蓝光或者不发光,就说明梼牙的状态很稳定,如果纹路上红光大绽,就说明邪气外露了。” 一边说着,他又将自己的梼牙拿出来,抓住刀柄,猛力一晃,梼牙上的纹路立刻散发出了血红色的微光,而二爷也在同一时间撒开了浑身的煞气。 周围的人察觉到了二爷身上的这股子煞气,纷纷朝着这边侧目,但也仅仅是快速看一眼,接着就将视线转向了别处。 二爷朝我这边倾了倾身子,指着血光四溢的梼牙对我说:“我身上的煞气够强,梼牙上的这道邪气不但伤不了我,还能为我所用。你和我的天赋不一样,不太可能拥有这么强的煞气,所以在使用梼牙的时候,你就要格外小心了。不过你也不用灰心,虽说你的煞气注定没办法超越我,不过天生奇脉的人都比较适合修习术法,所以嘛,以后你在术法、念力上的造诣肯定比我高。” 一边说着,他就将其中一把梼牙放在了桌子上。 我拾起梼牙,又问二爷:“二爷,你刚才说,我现在要学的不只是手艺。我就想问,除了手艺,我还要学什么咱们当初可是说好了,只要我学好了手艺,不管我问你什么,你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嗯,我当初说的话,现在依然作数。”二爷说:“对了,有件事我得嘱咐你一下。小魔王那群人现在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我离开仉家的这段日子里,他们肯定会找你的麻烦,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第30章 五言堂 我说:“二爷,我最近经常听你们说小魔王、小魔王的,他到底是干什么的,我怎么觉得,你和三爷、七爷他们都特别忌惮他呢” 二爷无奈地笑了笑:“忌惮倒也算不上,只不过那小子很麻烦,一旦粘上你了,就像块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我问二爷:“他和我有仇吗我听三爷说,一旦小魔王得知了我的身份,就会倾尽全力把我赶出仉家。还是说,他家里的长辈和我爸有什么仇” 二爷:“小魔王的父亲是你亲大伯,他和你爸的关系好着呢。说起来,你和小魔王确实没仇没怨,他之所以要把你赶出仉家,说白了,只是因为妒忌。” 我没明白二爷的意思:“妒忌什么” 二爷先是灌了一大口酒,随后才对我说:“妒忌你成了摧骨手的传人。我这么跟你说吧,对于咱们老仉家的人来说,能进冬字脉是一种荣誉。我是看着小魔王长大的,这孩子有个特点,就是不管什么事都要和别人争一争,他天子聪颖,眼皮子也活,从小到大没怎么吃过亏,每次和别人争什么,也都是他笑到最后。可惜啊,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事,不是靠着聪明、机灵就能做到的。” 我看着二爷,接了一句:“小魔王也想进冬字脉” 二爷点了点头:“他十二岁那年,仉子正,也就是你大伯将他推荐给了我,让我培养一段时间看看。哎呀,如是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可就是对毒的抗性太低了,没过炼毒那一关。按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可他自己却过不了那个坎。” 如是,听二爷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小魔王的名字叫仉如是。 我问二爷:“炼毒是什么意思” 二爷说:“你是因为天生奇脉,没经选拔就直接近冬字脉了。一般来说,小字辈的族人要想进冬字脉,必须先过三关,第一关是泡药,如果他们能在一年之内吸收二两药力,就算过关。第二关是伤愈,这一关其实还是考察对药力的吸收能力,还记得你刚来仉家的时候,仉立延用刀子划破了你的手吗” 我点头:“记得啊。” 二爷:“那时候,他就是想看看你的伤愈能力,也就是这么一试,才试出了你的天赋。通常来说,像那样的伤,只要能在两天之内愈合,就算合格。第三关,就是炼毒,咱们仉家过去是兵家,冬字脉又负责保护主将,所以在很多时候,冬字脉的人要在主将吃饭之前试菜,以确定饭菜中是否有毒。” 我说:“如果饭菜中有毒的话,那试菜的人不就完蛋了” 二爷笑了笑,说:“所以说,能入冬字脉的人,必须是百毒不侵的体质。从春秋战国到隋朝末年,咱们老仉家的先祖们不断地尝毒、试毒,导致半数以上的族人都拥有了这样的体质。可小魔王翩翩不是,他过了前两关,却在炼毒的时候功败垂成,以他那性子,接受不了现实也是正常的。” 我想了想这一个多月发生的事情,说:“不对啊二爷,我记得当初你给我吃还阳丹的时候,还说还阳丹里含有毒素来着。既然你让我进了冬字脉,不就说明,我是百毒不侵的体质吗,那你当时还担心什么” 二爷笑得有些尴尬:“你和别人不一样,目前来说,你是家里唯一一个能修习摧骨手的后生了,不管你是不是百毒不侵的体质,都必须入冬字脉,这是命里注定的事。不过还好,还阳丹的毒素至今没有发作,就说明你已经过了炼毒那一关。” 说到这,二爷灌了一大口啤酒,随后又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有些无奈地对我说:“其实除了你以外,冬字脉还有几个小辈,但他们都只能算是冬字脉的门人,平日里都是夏字脉负责训练他们。可你不一样,你是我的的徒弟,我现在要亲自淬炼你的身子骨,以后,还要亲自传你摧骨手和牙拆八式。我估计啊,以小魔王的脾性,他现在已经将你视为头号敌人了。” 听他说了这么多,我也感觉十分无奈,有些烦躁地吃了一大口肉,问二爷:“如果他真的来找我麻烦了,我该怎么办” 二爷先是很简短地给了我两个字:“。” 过了一会,他又摇了摇头:“不行,你现在还没学摧骨手,不是仉如是的对手。他如果真来惹你,你还是先躲着点吧。唉,你都回来一个月了,我一直催着你练功,也没把咱们这一脉的另外几个小家伙介绍给你。在仉家这种地方,想要生存下去,还是得学会抱团取暖啊。对了,若非啊,你在渤海湾这边,有什么朋友吗,除了家具店的鲁老板。” 我想了想,说:“赵雅惠算吗就是我的女朋友。” “不算,”二爷摆了摆手:“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想对你说了,和小惠的这份感情吧,你也不用看得太重,我估计你们两个不会有结果。”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有些恼了:“不是,二爷,你什么意思啊我和小惠怎么就” 没等我说话,他就将我打断了:“算了,不讨论这事,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说实话,我现在也不太想提起小惠,毕竟我不久前才将赵广安是盗墓贼的证据交给了二爷。和二爷接触了一个月,我心里也很清楚,他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包庇赵广安,估计明天一早,赵广安就会被王磊送进局子。 一想到这些我就心烦,完全不知道这样的事到底该怎么向小惠交代。 听二爷这么一说,我也点了点头,没有继续争论下去的意思。 随后二爷又对我说:“今天你独立完成了一项任务,也算是正式入行了,请你吃这顿饭,算是为你庆祝,也算是犒劳你。另外,我也打算借着这顿酒,和你聊聊咱们这个行当。” 我早就对仉家所在这个行当充满了好奇,听二爷这么一说,我也来精神了。 二爷也不着急,就这么一边喝着酒,一边放慢了语速,慢慢向我诉说着这个行当的由来。 二爷说,在早些年的时候,很多人将老仉家所在的这个行当叫做“五言堂”,意思是说,这个行当由五种职业、身份不同的人组成。 修、演、兵、盗、信,五种职业,合称五言,当大家凑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五言堂。 如今,“五言堂”这样一个称谓早已弃之不用,但这么多年过去,行当里的大结构一直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先说修字一门。 之所有用一个“修”字,意思就是说,在这一门中混迹的,都是些研习术法、巫蛊的人,这些人大多有些修为,即便没有修为,只要会些驱鬼避祸的术法传承,也大体归属于这个门类。 二爷说,修字门是五言之首,也是最为神秘莫测的一门,而我们老仉家,平日里也主要是和这一门的人打交道。 再说演字门,这一门,专指那些精通筮卜算命、风水堪舆的人,在早些年的时候,游走江湖的算命先生和风水先生,大都属于这个门类。 修不离演,演不离修,许多在行当里混迹的人既是术士,又会算命,就算不会算命,也大体懂一些风水堪舆方面的东西,有些术士甚至和盗字门沾边,常常帮盗门的人观星问月、寻龙点穴。 修、演之后,就是兵字一门。 在东汉之前,行当里其实没有兵字门,那时候的“兵门”还是“武门”,指得是那些世代习武,又常和行当里的人来往的家族门阀。不过在东汉末年的时候,曹操在我们这个行当里插了一脚,不少兵将入行,武字门也从此变成了兵字门。 说到兵字一门,就不得不提一下盗门,在整个行当里,这两门的渊源最深。 想当初,曹操为了弥补军饷的不足,设立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等军衔,专司盗墓取财,贴补军饷。其实在摸金校尉和发丘中郎将出现之前,行当里就已经有不少以“盗”为名的世家,曹操让兵卒盗墓,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算是入了盗门,成了行当里的人。 虽说入行的兵卒不少,但真有手艺的也就是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大部分人只能算是连带,他们不懂盗墓的学问,只负责挖山寻墓,搬运从墓里盗出来的财物,加上长年行操,有一定的武术功底,在划归门类的时候,就将这些人划到了武门。 那个年代兵荒马乱,除了修、演两门,行当里的另外三门几尽消亡,这些人加入武门以后,很快成了气候,他们认为单凭一个“武”字无法代表他们,于是就着手将“武”改成了“兵”。 而我们老仉家,就是兵字一门的典型代表。 二爷说,如今的兵字门其实也只剩下了我们老仉家,而盗门的现状更凄惨,如今的盗门,已经担不起偌大的一个“盗”字了。 土夫子不再盗墓,游走市井的神扒转行做起了钟表生意,而那些飞檐走壁如履平地的飞贼世家,早在五十年前就绝户了。 盗门没落,说起来也是好事。可二爷却说,五言堂之所以有五言,其实是五行生克的一种体现,哪一天盗门彻底覆灭,必然有一门坐大,当时行当里的平衡被颠覆,是要出大乱的。 而相对于盗门,同样快要没落到极点的还有信字门。 信,说白了,就是信差、信使,在电话还没被发明出来的那个年代,他们确实是行当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可现如今,日行千里的信使已经比不上一根网线、一部手机,也就是那些完全脱离时代的老修士,偶尔还需要靠信使来传传讯息。 为了生存,信字门的人已极少再送信,转而开始贩卖消息、帮各大宗门联系生意,偶尔也从各大宗门淘买一些没用的法器,拿到古董市场换几个零钱。 孙传胜所在的孙家,就是信字门的典型代表,不过他们那家还好,毕竟是“吃双门”,除了是信字门,也是修字门。 而仉家和孙家也差不多,名义上是兵家的代表,实际上却是“吃三门”,不但隶属于兵字门,而且族人大多精通术法,兼有一些寻墓倒斗的手艺,所以又属于修、盗两门。 第31章 被跟踪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行当,还有这样五种看似和当今社会格格不入的人。 更何况,如今我也成了这个行当里的一份子。 初听二爷这么说的时候,我还有些兴奋,但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当二爷对我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有一份很重的责任,已经悄然落在了我的肩上。 在这之后,我和二爷吃着肉、喝着酒,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酒这东西,真的能让人变得喋喋不休,那天晚上二爷说了很多很多话,先是说行当里的一些旧闻,后来又说到了仉家,说到了世家门阀的衰败。 二爷说,如今整个行当都要面临一系列共同的问题,科技进步,老手艺风光不再,各大宗门人才断流,百年的世家大族半数绝户,剩下的一半也大多是步履维艰,惨淡度日。 其实总结一下二爷的话,意思就是,我们这个行当已经没落了。 起初他只是叹气,可话说到后半段的时候,却又让我不要有改变现状的想法,二爷说,行当的没落是必然的,世家门阀的没落也是必然的,他还说,我们这个行当只会没落,不会消失,因为总有那么一小撮人在坚守,因为总有那么一些时候,这个世界还需要我们。 我问二爷,既然现实已经不堪入目,为什么不去改变呢 二爷一口气喝光了整整一大扎啤酒,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在这之后,他冲我笑了笑,有些无奈地说:“行当没落,这是好事啊。不是我们不想改变,而是不能去改变,如果改变,就是执念。” 我说:“什么叫如果改变就是执念啊这算哪门子歪理反正不管怎么说,干坐着等死肯定是错的,就算不去改变,至少也应该做点什么。” 二爷笑了笑:“你能这么说,是因为陷得还不够深呐。等你在行当里待久了,见得多了,经历得多了,很多事自然会想明白。” 对于二爷的话,我依然不怎么认同,还是摇了摇头。 在这之后,二爷就拉着我拼起了酒。 我好烟,也好酒,但平时抽得不多,酒量也不怎么样,二爷却是一个天生的大烟囱、酒罐子,他一手夹着烟,一手抓着酒杯,烟云和麦芽酒的冰爽一起浸着他的喉咙,让他大呼爽快。 常常是他喝完一大扎酒,我这边才喝几口。 十扎麦芽酒,我只喝了一扎,剩下的全都被二爷一个人清理了,等到桌子周围摆满了空瓶,他才意犹未尽地吐了口气,说道:“过去我问老柴,到底该怎么教徒弟,老柴说,要教的东西太多,但从本质上来说,就是要让你们学会忍让,学会理解,学会牺牲。” 这番话,他像是对我说的,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问二爷:“老柴是谁” 二爷叹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是我的一个朋友。” 他好像不太想提及那个人,简单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就转移了话题:“若非啊,你进了仉家,以后将会碰到很多麻烦无比的事,那些事,单靠你一个人是解决不了的。” 我挠了挠头:“二爷,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总是话里有话呢” 二爷笑了笑:“若非,我觉得,你身边缺少那种能推心置腹的朋友。” 我说:“二爷不算么” 二爷摇头:“咱们两个首先是师徒关系,然后才是朋友。你需要一个纯粹的朋友,这个人需要有很强的能力,需要对你足够忠诚,才能在你有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 听二爷这么一说,我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了鲁老板那张脸,但很快我又想起鲁老板被他老婆满家具城追着打的情形。 论忠诚,我和鲁老板算是最好的兄弟,可以为对方抛头颅洒热血的那种,可如果论能力嘛,鲁老板就是一个手艺精湛的木匠,他把自己的所有心血都放在了木工活上,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特长。 琢磨了半天,我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好像还真没有这种类型的朋友。” 二爷盯着我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会有的。” 说完,二爷就站起身来,到柜台那边埋单去了。 当我和二爷离开烧烤摊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回不了鬼串子,二爷就带我去了市中心的一家酒吧,一直喝到早上五点钟才离开。 酒吧里的酒保好像也认识二爷,不过当他看到二爷的时候,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二爷坐在吧台前喝了一夜,他就整夜站在吧台后面,战战兢兢地给二爷添酒。 我和二爷走出酒吧的时候,王磊已经开车来到了酒吧门口,他接我回了鬼串子,二爷则直接去了机场,临走前,他特意嘱咐我要好好跟着三爷学术法,等他从蜀南回来,就会将摧骨手传给我。 一宿没睡,王磊送我回到家以后,我就调了一大盆水,打算先舒舒服服洗个澡,再好好睡上一觉。 可我这边刚调好水,还没等跳进盆子呢,仉立延就慌慌张张地跑来了。 自从上次见他到现在,只过去了一个月,可上次我见他的时候,他明明是一头很短的板寸,这才过了多久,板寸竟变成了遮眼的长发,以至于他刚进门的时候,我差点没认出他来。 仉立延进屋以后,就在客厅里焦躁地踱起了步子,我从浴室里伸出头来,朝他扬了扬下巴:“你怎么进来的”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串钥匙,在我眼前晃了晃:“二爷离开的这段时间,我和你同住。” 说完,他又开始来回踱起了步子,脸上还带着深深的焦虑。 我忍不住问他:“你干什么呢” 他这才停下脚步来,用十分不安的口气对我说:“仉若非,你被人跟踪了。” 说完,他又背着手,在屋里踱了起来。 我披上衣服,冲过去将他拉住:“你能不能别走来走去的,弄得我心里特别烦躁。到底怎么回事啊,有人跟踪我” 仉立延眉头紧蹙:“嗯,那家伙来历不明,非常可疑。你要知道,咱们这条老胡同里还布置了阵法,寻常人进来必然迷失方向,可那家伙竟能一路跟到巷子深处。你和王磊难道都没有发现他吗” 我说:“我和王磊回来的时候,没注意到后面有人跟着啊。不过话说回来了,谁闲的没事跟踪我呀,我在社会上又没有什么仇人。” 说到“仇人”这两个字的时候,我立即想到了张建宝和刘晓辉,可回头一想又不对,这两个人有几斤几两我还是清楚的,如果他们两个跟在我后面,我一早就能发现。 正想着这些,就听仉立延说:“那家伙叫李淮山,别看年纪不大,人却鬼得很呢,我问他是哪门哪派的,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他是家具城那一片的扛把子,这不是扯淡么” 李淮山,不就是刘晓辉口中的那位“二狗哥”吗,怎么是他 我摆摆手,将仉立延打断了:“他没说谎。” 仉立延没明白我的意思:“嗯什么意思” 我说:“这个李淮山,就是家具城一带的混子,我来仉家之前的那个晚上,他还带人去砸过我家的门呢。” 仉立延:“他和你有什么过节吗,为什么要砸你家的门” “他和我本身没什么过节,”我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可他手底下的两个小弟兄和我不太对付,我在家具城干了一年多,几乎天天和那两个人干架。” 仉立延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头:“不对,这事不对劲啊。如果他就是一个普通的混混,身上为什么会有念力呢再说了,三爷他们在胡同里做下的布置,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攻破的,可从监控上看,李淮山跟你们进来的时候,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力啊。” 我问:“胡同里有什么布置” 仉立延:“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阴阳阵,算不上精妙,但对于大部分修字门的人来说,要破掉它,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可那个李淮山根本不需要破阵,直接就进来了。” 一提到术法我就抓瞎了:“你说的这些我不懂。那什么,李淮山现在在什么地方” 仉立延:“我把他扔在刑堂那边了,本来是打算将这件事报告给七爷,让他拿个主意。不过,对方既然是来找你的,我就觉得,你们俩说不定认识,所以就先来找你了。” “如果你把这件事告诉七爷,你觉得他会怎么处理”我问仉立延。 仉立延沉思了片刻才回应我:“七爷肯定会想方设法撬开他的嘴,弄清楚他是哪个宗门的人。” 我说:“如果李淮山不属于任何一个宗门,就是一个市井混混呢,七爷会怎么处理他” 仉立延:“这不太可能吧,他身上可是有念力的,除非除非这些念力是天生的。” “我就是说万一,万一他只是个普通的小混混,七爷会怎么处理他” 这下仉立延显得有些为难了:“如果他不是行当里的人,那可就麻烦了,我刚才还在他面前施过术来着。” 我拍了拍仉立延的肩膀:“带我去看看李淮山是什么情况。如果他确实是行当里的人,咱们再把他交给七爷。” 仉立延:“那如果他不是行当里的人呢” 我笑了笑:“那就更好办了,我经常和这些混混打交道,知道怎么对付他们。” 第32章 其实,我是一个演员 仉立延犹豫了一阵子,可最后还是赞同了我的提议。 我在鬼串子待了一个月,每天只在停车场和二爷的住处活动,两点一线,其他地方基本没去过,也不知道仉立延口中的刑堂在哪。 出了院子以后,他就走到了我前面,起初我也没多想,反正我不知道刑堂的位置,他在前面带路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后来我就发现有点不对劲了,我发现仉立延好像刻意避开大路,专挑没人的小路走,他带着我朝着东南方向迂了很远,可后来又带着我钻进了通往鬼串子西头的小巷子里。 对于他的举动,我心里越来越疑惑,就在后面唤了他一声:“十四叔” 仉立延好像被我吓了一条,肩膀都跟着颤了一下。 之后他才转过身来:“啥事” 我问他:“你带着我转来转去的,是不是在躲什么人啊” 仉立延点点头:“现在全仉家的人都知道我和你是一伙的了。在你掌管旧货铺之前,绝对不能让小魔王碰到我,不然就麻烦了。” 我皱了皱眉:“什么叫你和我是一伙的二爷不是说,在仉家,除了王磊,所有人都是有血缘关系的吗,他昨天晚上还说,大家都是一家人。” 仉立延很无奈地摆了摆手:“二爷就是那么一说,你也就是那么一听,可别当真了,不然啊,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在咱们老仉家也分好几个小门庭,每个小门庭之前互相争权夺利,斗得不可开交,现在咱们两个都属于二爷这个门庭,如果二爷在仉家待着,谁也动不了咱们,可现在二爷出差了,小魔王那伙人很可能会挑这个节骨眼对咱们下手。到了。” 说话间,他就朝左手旁的一座院子指了指。 我本来还等着他开院门,没想到他朝着院门口指了一下之后,就一个箭步蹿上了墙,翻墙进去了。 院门明明没锁啊,他放着好好的正门不走,为什么要翻墙呢 就在我心中疑惑不解的时候,仉立延又在院子里冲我小声喊:“翻墙进来,别走正门。” 我也没多问,先后退两步,跟着一个猛冲蹿上墙头,翻进了院子里。 院子里的地面是沥青混合碎石子铺就的,现在才七点多钟,地面就被阳光晒得滚烫,我的脚踩在上面,感觉鞋底都快被热化了。 仉立延指了指院门,问我:“你知道,咱们为什么不能走正门吗” 我撇了撇嘴:“为什么” 仉立延:“在咱们老仉家,刑堂是归你们冬字脉管理的,可老胡同里每一扇门,却都归小魔王那拨人管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摇头:“不明白。” 其实我不是不明白,而是感觉这种说法很荒唐,既然刑堂是冬字脉管理,为什么我不能走正门,如果说,鬼串子里的所有大门都受小魔王的管辖,那是不是意味着,我每天回到二爷住处的时候,要想进院门,还要向他申请 仉立延很无奈地“啧”了一声,又换了一种方式向我解释:“小魔王他们那拨人是老胡同的门伯,管理每一扇院门的出出进进。除了祠堂和药房,咱们老仉家的每一扇门都不能随便进随便出。就拿刑堂的院门来说吧,按规矩,咱们要进去,是需要向门伯申请的。” 果然是这样。 我皱了皱眉头:“那也就是说,我想进二爷家的院门,也要向门伯申请咯” 仉立延笑得很无奈:“二爷家是个特例。我这么跟你说吧,如果说小魔王他们那帮人是阎罗殿里的小鬼,那二爷就是阎罗王,在仉家,除了家主偶尔和二爷呛上几句,其他人根本不敢逆着二爷,小魔王也不敢。” 我想了想,说:“可我怎么感觉,每次二爷提起小魔王的时候,都是一副很无奈的样子呢” 仉立延:“那是因为,二爷一直觉得他亏欠小魔王的,所以很多时候吧,二爷对小魔王干的那些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甚至有时候小魔王欺到冬字脉头上了,二爷也一声不吭。不过二爷毕竟是二爷,小魔王也不敢做得太过了,就怕哪天二爷的脾气一上来,他们那伙人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听仉立延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之前总听二爷说小魔王会找我麻烦,我还以为他真的拿小魔王没办法来着,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 既然小魔王忌惮二爷,估计也不会把我怎么样吧。 说起来,我那时候是真的很傻很天真,家族内斗,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在这之后,仉立延又带着我翻窗进了屋子。 所谓“刑堂”,其实就是一个面积在七八十平米的空房子,这地方显然极少有人会来,地上积了厚厚一层尘土,而在屋子的正中央,还立着一根比我腰还粗的铁柱子,李淮山现在就被绑在上面。 我隐约知道那个被绑在柱子上的人就是李淮山,但我看不见他的脸,因为仉立延在他头上套了一个很厚的黑布套。 一进屋,仉立延就快速来到李淮山跟前,将他头上的黑布套摘了下来。 在这之后,仉立延又给了我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就冲着他点了点头:“去我家砸门的人就是他。” 头套被摘掉以后,暴烈的阳光穿透窗户,正好照在李淮山的脸上,他顿时眯起了眼,摆出一脸抗拒的表情。 我关了窗户,又来到李淮山跟前,李淮山渐渐适应了光线,随后就死死地盯着我。 被人抓到了这个地方,还被五花大绑、套上头套,这家伙的眼神里却丝毫没有紧张。 仅仅和他一对眼的功夫,我就能大概判断出,这家伙不是普通的混混的。 说起来,之前我也曾听刘晓辉说过,李淮山从零四年至今年八月份前,一直待在号子里,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 我朝着李淮山扬了扬下巴:“你就是李二狗一个月前,到我家砸门的人也是你吧”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反问我:“你是张若非” 我点头。 他移动着视线,在我身上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皱起了眉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说:“变成什么样了” 李淮山:“变壮了,脸上的肉紧了,短短一个月,人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变化。” 我挠了挠左脸颊,疑惑道:“咱们以前好像没有见过面吧,你怎么就知道,我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呢” 李淮山:“刘晓辉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这时候仉立延插嘴对我说:“你看看,这小子是不是不正常” 的确不正常,李淮山太过镇定了,如果换成是我,被人绑在了这么一个不见天日的小屋子里,早就紧张得不行了,可他完全就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正常人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我先是朝仉立延点了点头,又问李淮山:“为什么跟踪我” 李淮山:“你打了张建宝和刘晓辉,我得和你聊聊。” 我皱起了眉头:“聊什么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李淮山:“聊聊你想怎么给我兄弟赔礼道歉,是用钱赔,还是让我揍一顿拉倒。家具城附近没人开奥拓,你朋友的车太惹眼了。” 仉立延问他:“那你是怎么知道若非在那辆车里的” 李淮山:“他下车买早点的时候,我就在附近,但那时候我也不确定自己看到的人是不是张若非,所以才跟上来,想确认一下。” 仉立延叹了口气,对我说:“这小子明摆着在胡扯啊。你再看看他这语气、这表情,也太淡定了,这绝对不正常” 我没回话,只是默默盯着李淮山,李淮山和我四目相对,他的眼神平静,丝毫没有波澜。 我记得,上一次他在我家门外喊话的时候,语气里满是躁气,那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个情绪很不稳定的人。不过现在看来,我当时的想法大错特错。 过了小片刻,仉立延又问他:“你身上的念力是怎么回事” 李淮山微微蹙眉,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仉立延朝他跟前凑了凑,又盯着他的眼睛问:“为什么仉家的阴阳阵困不住你” 李淮山目视前方,丝毫没有搭理仉立延的意思。 他的反应越发让人琢磨不透,按照刘晓辉之前的说法,李淮山就是一个在家具城颇有点名气的混子,可现在我却觉得,李淮山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混混,他说不定和老仉家的人一样,也是行当里的人。 一边这么想着,我就环抱着双手,围着李淮山一圈一圈地转了起来,仉立延也抱起了手,一脸疑惑地盯着李淮山。 当我第三次转到李淮山背后的时候,仉立延又问了他一次:“你到底是哪个宗门的” 李淮山依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但在仉立延说话的时候,他的手却快速动了一下,起初我以为他在悄悄解绳子,就朝着他手上看了一眼。 此时,李淮山正攥着拳头,从他右手无名指和小拇指间的缝隙里,还流出了一缕汗水。 看到这一幕,我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家伙只是表面上平静而已,其实他心里比谁都紧张,满手心都是冷汗。 可再看看李淮山那一脸平静而认真的表情,你又不得不佩服他。 这家伙实在太能装了 我就这么站在侧面看着他,越看心里就越想笑,当时,我脑子里甚至浮现出了喜剧之王中的一段经典台词:“其实,我是一个演员。”。 第33章 疯子 我一直站在李淮山旁边,这好像让他意识到了什么,我看到他悄悄转动手腕,将一对拳头藏进了裤兜里。 因为动作稍微大了点,这一下连仉立延也看到了李淮山的动作。 到现在仉立延也没说他是怎么抓住李淮山的,我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之间发生过什么,不过仉立延在看到李淮山的动作之后,就立刻摆起了拳架,脸上也是一副严阵以待的表情。 我朝李淮山扬了扬下巴,对仉立延说:“绑着呢,你紧张啥” 仉立延看了看李淮山身上的绳索,才长出了一口气,松了拳架。 “这家伙的身手很厉害,”仉立延对我说:“不像是一般混混。” 我摸了摸下巴,一边回想着刘晓辉对我说的那些话,一边对仉立延说:“我听家具城的一个小泼皮说,这家伙从小就在街头巷尾跟比自己年纪大的孩子干架,很少吃亏,后来他打得多了,当地的混混们就送给他一个诨号,叫他什么单挑王。那意思好像就是说,单挑的话,没人能打过他。” 仉立延:“可他身上的念力怎么解释,还有啊,胡同里的阴阳阵为什么困不住他呢” 我摇了摇头:“我现在还没开始学这些东西呢,你这么问,我也没办法解释啊。不过我觉得吧,李淮山不太可能是行当里的人,他从小生在家具城,长在家具城,鲁老板也曾提到过他,家具城那边的很多老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 仉立延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没再说话。 我则凑到了李淮山跟前,看看他那张淡然的脸,又看看他那鼓鼓囊囊的裤兜,无奈地笑了笑:“哥们,你这演技受过专业培训吧” 李淮山依然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一句话都不说。 我就这么一直盯着他,渐渐的,他那张无比淡然的脸就有崩塌的迹象了,先是眉头微微一蹙,没多久,左脸颊和嘴角又快速颤了几下,到最后,一股股汗珠就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 这家伙确实不简单,他能靠着控制表情让人觉得他心境淡然,这我可以理解;可他是怎么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流汗的呢 仉立延见李淮山的表情接连变了好几变,很疑惑地问我:“这家伙是怎么了” 我说:“人家是演技派,明明紧张得满手心都是冷汗,可脸色一点变化都没有。” 听我这么一说,仉立延立刻就明白了:“他是装出来的” 我忍不住乐了:“当然是装出来的,你看看,他现在已经绷不住了。” 李淮山确实绷不住了,他的额头上现在全是汗,刚才那副风轻云淡的表情完全消失了,代之以一脸恼怒。 这家伙被识破以后,竟然在第一时间恼羞成怒,这倒是有点出乎我的预料。 他转过脸来,恶狠狠地瞪着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危险气息。 不得不说,他发怒的时候,身上那股气势确实有点骇人,不过这一个月来,我天天和二爷待在一起,对于这种程度的威势已经不会有太大的感觉了。 我朝着李淮山扬了扬下巴:“说说吧,你为什么跟踪我” 李淮山也不说话,就是瞪着我,这时候仉立延也凑到了我身边,他指了指李淮山,对我说:“咱们怎么处理这小子” 说实话,我也没想好怎么处理他。 李淮山在看到仉立延的那一瞬间,眼神中快速闪过了一丝怯意,不过很快,这道怯意就被愤怒给代替了。 我问仉立延:“你怎么把他抓回来的” 仉立延:“起初是想打昏以后直接虏回来拉倒,没想到这小子身手不赖,我竟然没法在短时间内拿下他。何况他出现的地方,离小魔王的住处很近,我也是怕小魔王发现我,就用了一点应急的手段。” 他说到这又没下文了,我赶紧问他:“用了什么应急手段” 仉立延笑了笑:“我在他身上用了青冥决,他扛不住我的煞气,当场就昏迷了。” 青冥决是什么东西 我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没有多问,只是说:“也就是说,这家伙见到你用术法了你说,他知道那是术法吗” 仉立延:“应该知道吧,他身上本来就有念力,应该是行当里的人。” 我说:“如果他不是呢” 仉立延:“如果不是那就麻烦了,他可是亲眼见我用了青冥决,搞不好人生观都会被颠覆。可我觉得,他应该是行当里的人吧,不然的话,他身上的念力怎么解释” 我说:“会不会是天生的” 仉立延想了想,说:“确实有这种可能,但几率太小了,这么说吧,在一千万个新生儿里,最多只有一个天生自带念力的,而且在他们长到一岁之前,这股念力大多会消失。可你看看这家伙都多大年纪了如果他身上这股念力真是天生的,那他要么是天纵奇才,要么,就是个百年一出的笨蛋。” 我不由地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仉立延:“难道你不知道吗,大多数智商或者心理有缺陷的人,比正常人更容易拥有念力。其实越是那样的人,越不容易受到世俗的影响,达到心神合一的境界,而心神合一,就是凝练出念力的先决条件。” 我和仉立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半天,被绑在铁杆上的李淮山突然吆喝起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他这么一问,我和仉立延都愣了一下。 仉立延对他说:“这话应该我们问你才对啊,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淮山的视线转向了我这边:“他认识我。” 从刚才那声吆喝开始,李淮山的语气里就多了几分燥气,现在,不管是他说话的状态还是声音,都和那天晚上砸我家大门的时候一模一样了。 说真的,在仉家待了一个月,不管是二爷还是仉立延他们,说话做事总是给我一种和现实社会格格不入的感觉,以至于在他们身边待久了,我觉得自己都快和过去的生活划清了界限。 李淮山的态度极不友善,可他现在的样子,却有种很熟悉的烟火气,让我倍感亲切。 我问李淮山:“你到鬼串子里来找我,张建宝和刘晓辉知道吗” 李淮山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他先是稍稍愣了一下,随后又开始奋力地扭起了身子,一边扭,一边冲着我和仉立延嚷嚷:“放开我” 也不知道是我刚才的问题刺激到他了还是怎么了,这会儿他好像变得格外愤怒,两眼通红,额头上的青筋也暴了起来。 这家伙的精神状况好像不太稳定啊,难道他真的是个神经病 见我和仉立延都没有任何动作,李淮山变得更急躁了,他开始拼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扭来扭去,连他身后的铁柱都被弄得颤个不停。 仉立延很不屑地地冲李淮山笑:“别费劲了,你挣不开。” 可听到仉立延的话之后,李淮山就变得更加暴躁了,他一边大声嘶喊:“放开我”,一边拿后脑勺猛撞铁柱,铁柱子上顿时发出一阵“吭吭”的闷响声。 一看他这副样子,仉立延也慌了,他变得有点手足无措,迈出了一只脚,似乎是想上前解开李淮山身上的绳子,可接着又犹豫起来,第二只脚迟迟没有迈出去,于是就这么踏着弓步停在了原地。 我伸出手,在李淮山眼前晃了晃:“诶,脑子还清醒吗” 李淮山停止撞击铁柱,死死盯住我。 看样子他还算清醒,我冲他笑了笑:“看样子,你是个有严重自虐倾向的演员。” 话音一落,李淮山脸上的火燥又重了几分,我赶紧说:“李淮山,你还记得,你为什么要跟踪我吗” 李淮山总算回答了我的问题:“你打了我兄弟,我得和你聊聊。” 我直接点题:“你想让我给张建宝和刘晓辉道歉” “不是道歉,是补偿。”李淮山说:“你要么就拿钱陪,要么就遭点罪,你可以自己选,也可以让我来帮你选。” 我叹了口气,朝仉立延那边凑了凑:“十四叔,给他松绑吧。” 仉立延皱着眉头看我:“你想干什么” 我指了指李淮山:“既然这家伙是来打架的,那就由着他吧。” 完了我又对李淮山说:“事先说好,我们可以放开你,可不管这次你打赢还是打输,离开以后,绝对不能将今天看到的事说出去。” 我指的是,他不能将仉立延施术的事说出去。 李淮山盯着我说:“我从来没输过。” 我说:“你先答应我的条件。” 李淮山沉思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从鼻子里长出一口气,又对仉立延说了句:“十四叔,放开他吧。” 仉立延显然不太赞同我的提议,他环抱起了双手,问我:“你真的想好了” 我点头:“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如果你不放开他,他搞不好会把自己撞死。” 仉立延:“不至于吧,我觉得他就是虚张声势。” 我看着李淮山,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不是虚张声势,是一心求死可又不愿意承认自己不想活了。说实话,我挺理解他的,因为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也是这种状态。十四叔,给他松绑吧。” 仉立延犹豫了一阵子,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解开了李淮山身上的绳子。 第34章 一击必杀 李淮山被松绑以后,身上的燥气就没有之前那么强了。 我知道,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是为了更好地进入备战状态。 从上高中开始,我就经常和这些混混打架,虽说各地的混混都操着不一样的方言,但他们打架时的套路基本不会有太大的区别,尤其是像李淮山这种战斗经验丰富的老混子。 他们认为,很多时候,两个人干架看的不是拳脚,而是气势,只要其中一方的气势完全压住了对方,被压住的那一边就算身子更强壮,看起来更生猛,也只有挨揍的份。 这就像是一场拙劣的角色扮演,谁抢到了猎食者的角色,另外一个人就只能成为猎物。除非两个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 李淮山现在压住燥气,是为了营造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危险气息,他会在动手的一刹那将气势爆发出来,到时候他大概会怒吼一声,然后扑向我,或者先动手,再喊叫。 反正不管怎么说,他闷头挥拳的几率不大,多少会叫骂几声。可如果他真的不声不响,就知道闷头出拳,反而更加麻烦。 这时李淮山一边活动着肩膀和膝盖,一边来到了距我半米左右的位置,如果他想挥拳击打我的脸颊,这是绝好的攻击距离。 稍稍活动一下关节之后,李淮山很随意地问了一句:“能用武器吗” 我一看他那若无其事的表情就知道他要干什么,话音一落,我立即挥起拳头,砸向李淮山的面门。 我知道李淮山是想分散我的注意力,他说话的时候,就会出其不意地攻击我。一般用这种套路的人,都是老油子里的老油子,他们打架的时候特别闷,出手的时候特别狠。 面对这种人,我只能先下手为强。 但我没想到他竟然快速后撤一步,同时提腿,一脚踹向了我的裆部。 谁都知道眼睛、喉咙、裆部这些地方是一击必破的死穴,可平日里我和人干架,不管是我还是我的对手,都不会一上手就攻击这些部位。 主要是这几个地方都太脆弱了,虽说可以快速结束战斗,可万一你没收好力气,把对方戳瞎了,踢碎了,这样的后果谁能承担得起 没想到李淮山比我想象中更凶狠,竟然一上来就踹裆。 他后退的时候浪费了一点时间,出腿的速度也算不上快,我猛地一侧身子,他的前脚掌错过目标,踹在了我的大腿外侧。 这家伙的力气很大,如果没有这一个月的训练,光是这一脚就能让我站不起来了。 我稍稍挪动一下脚步,想要调整一下重心,可李淮山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他快速贴了上来,挥拳头就朝我下巴上砸。 他用的全是一击制敌的招数,这一下如果被打实了,我非倒地不可。 而且他出拳的速度比出腿快多了,我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匆忙架起胳膊来格挡,同时抬起腿,一脚踹向了他的小腹。 在我刚把手抬起来的时候,他就一拳打在了我的胳膊内侧,那一下我就觉得自己像被辆摩托车撞到了一样,整个上半身几乎都被他拳面上的力量顶起来。 我被他打中之后就接连后退了好几步,他也被我一脚踹中了腹部,当场脚下一滑,“呼”的一声就趴在了地上。 等我止住退势的时候,之前被李淮山击中的那根胳膊还在阵阵作痛,而李淮山本人则像死了一样趴在地上,动也不动一下。 仉立延一个箭步冲到李淮山跟前,一手抓着李淮山的腰带,一手扶着李淮山的胸口,将趴在地上的李淮山翻了过来。 现在李淮山的整张脸都是扭曲的,他用双手护着自己的小腹,仉立延刚帮他翻过身来,他就呲牙咧嘴地将身子蜷缩成了一团。 仉立延将左手压在李淮山的小腹上,右手握着李淮山的手腕。 过了很长时间,仉立延才朝着我长吐一口浊气:“还好他的小腹肌肉够结实,不然的话,肠子估计要断一大截。” 刚才看到李淮山那张扭曲的脸,我也以为要出大事了,听仉立延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松了口气。 仉立延从上衣口袋里摸了一颗药丸出来,将它塞进李淮山的嘴里,李淮山吧唧了两下嘴,接着就昏了过去。 我问仉立延:“你给他吃的什么东西” “强效止疼药,”仉立延站起身来,给了我一个十分无奈的眼神:“不是我说你,你那一脚的力量有多大,你自己不知道像这样贸然出手,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我看看仉立延,又看看缩在地上的李淮山,有点回不过神来。 其实在交上手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李淮山比我过去遇到的任何一个对手都要生猛,如果放在一个月前,我基本没有取胜的希望。 可现在我还没放开手脚开打呢,仅仅是用脚面蹭了他一下,他竟然就站不起来了 不过回头一想也是,二爷训练我的时候,用的那些石砣、钢圈,动辄就是好几百公斤的重量,我抱着那些东西跑,所有的重量都集中在腿上,以至于腿部力量的增幅比上半身更大。 我问仉立延:“现在怎么办,等他醒过来吗” 仉立延摸了摸下巴:“你确定这小子不是行当里的人吗” 我沉思了一小会,摇头:“不确定啊,不过我觉得他不太可能是行当里的人吧,仉家离家具城这么近,他又是从小在那里长大,如果他是行当里的人,你们应该听说过他才对吧。” “嗯,有道理,”仉立延朝我招一下手:“过来搭把手,咱们得把他弄走。” 说话间,仉立延已经拉起李淮山的一根胳膊,我也快速上前,抓起李淮山的另一根胳膊,和仉立延一起将他架了起来。 我问仉立延:“把他弄哪去” 仉立延琢磨了好半天才开口:“先带他去修车厂,如果厂里头没人,咱们就送他回家具城。” 我说:“如果厂里有人呢” “那就先把他藏在厨房里,晚上再运出去。” 一边这么说着,仉立延就朝窗户那边走了。 我们两个将李淮山运出刑堂,出院子的时候,仉立延先翻墙出去,而我则抓着李淮山的腰带,用力将他抛过墙头,仉立延在外面接着。 李淮山顺利越过墙头之后,我很快就听到了“乓”的一声闷响。 仉立延高估了自己的力量,虽说他在第一时间接住了李淮山,但没能完全承受住李淮山的重量,顿时脱手,让李淮山和地面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我翻墙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李淮山的左臂大面积擦伤,左手的小拇指也骨折了。 对于李淮山被摔伤的事,仉立延好像一点也不觉得愧疚,我这边刚一落地,他就催命似地催我,让我赶紧背上李淮山,朝修车厂那边撤。 在这之后,他又带着我各种钻小路,七拐八拐,耗时一个半小时才带着我离开鬼串子,来到了夹在串子口和修车厂之间的老河道附近。 经由这条老河道,是可以直接回到马路上的。 我见仉立延急慌慌朝着修车厂的方向走,就在后面叫住他:“十四叔。” 仉立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瞅我一眼:“干啥” 我抬起下巴,用下巴尖指了指马路所在的方向:“别去修车厂了吧,咱们不如直接把他送到马路上去。” 仉立延立即朝我摆手:“千万别咱们带着他,只能先回修车厂。你以为河道这一带就太平了靠马路的地方有两家饭店,里头的人全是五爷的眼线,你是不知道五爷这人,他可是出了名的刺头,再加上这条干河道下头,还藏着咱们老仉家的地脉,一旦五爷发现咱们带着陌生人在河道上走,肯定要找咱们的麻烦。现在二爷不在家,干什么都得小心点。” 我挠了挠头:“听你这意思,五爷,又是仉家的一个小门庭了” 仉立延纠正我:“应该说,围绕在五爷身边的那些人,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小门庭。这么说吧,在咱们老仉家分了大大小小八股势力,每股势力都是一个小门庭。在这八个门庭中,二爷手底下的人是最低调的,但因为二爷的脾气暴,能力又强,除了那个小魔王,平日里基本没人敢惹咱们。家主所在的门庭人最多,办事也最公道,他们那帮人,和其他门庭的关系都不错。” 说到这,仉立延很警惕地朝周围看了看,随后又压低了声音对我说:“小魔王那个门庭虽说很能折腾,但他们那帮人,都是一群毛没长齐的熊孩子,闹归闹,但本性还算好的。反倒是咱们这位五爷,他手下的那个门庭,是整个老仉家最脏的。” 我不由地皱了两下眉头:“脏” 仉立延点头:“他手下的那帮人,全是些不入流的角色,放黑枪、打闷棍,什么样的脏事都能干得出来。加上五爷和小魔王的私交很好,等哪一天小魔王开始找你麻烦了,你不但要提防小魔王,还得提防五爷手底下那帮人。” 我很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些人到底怎么想的,整天窝里斗不累吗” 仉立延也是一脸无奈的表情:“嗨,还不都是为了权,为了利。” 我们两个嘴上说着话,脚上也一刻没耽搁,这会儿已经快走到修车厂后门了。 我背着李淮山,仉立延走在我前面,我眼看着他一脚迈进了门槛,可紧接着,他又用最快的速度撤到我身边来,拉着我就朝鬼串子的方向跑。 我问他怎么了,他很紧张地朝修车厂后门看了一眼,小声对我说:“小魔王在里面” 第35章 初次交锋 我们两个刚跑出四五十米,就听修车厂后院里有人喊了一嗓子:“十四叔” 仉立延顿时慌了神,他赶紧回头朝后门那边张望一眼,后院里的人还没出来,但我已经能听到他们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了。 “快快快,”仉立延指着干涸的河道,压低声音冲我喊:“先把他扔进河道里。” 其实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他明明是个长辈,为什么要怕和我同为小字辈的仉如是,但看他那一脸急慌慌的表情,我也知道不能再耽搁了,赶紧跑到河道旁,将李淮山推了进去。 河道里有一条坡度很小的长坡,李淮山慢慢滚到了河道底部,除了身上沾了不少黄土之外,倒也没受伤。 等我从河道旁退回来的时候,从修车厂后门钻出了几个人影。 和二爷他们一样,这几个人也是一身老唐装打扮,每个人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其中有两个长得身强体阔,一脸的凶煞。 而被这两个人夹在中间的,则是一个身材和我差不多的年轻人,他看起来要比周围的人成熟一些,嘴角处生了两道不深不浅的法令纹,不得不说的是,这家伙除了稍显老相之外,五官看上去十分清秀,算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了。 起初他刚从修车厂后门出来的时候,脸上一直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直到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那张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仉立延偷偷拉了一下我的袖子,让我站在他身后。 从后院出来的那帮人稀稀拉拉地停了下来,只有那个面目清秀的家伙慢慢走到了仉立延面前。 他走路的时候双手不摆动,黑漆漆的长发从额头上慢慢滑下来,遮住了他的左眼。 此时他站在仉立延面前,右眼却一直盯着我。 仉立延从刚才开始就像哑火了一样,一句话都不说,而眼前的人也不去理会仉立延,就好像仉立延根本不存在似的。 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开口了:“你就是仉若非” 我应了一句:“你就是仉如是” 他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也不回答,就这么默默地盯着我,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有一股被压抑的火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爆发出来。 即便他不做任何回应,我心里也得到答案了。 这家伙就是仉如是。 这时候仉立延开口了:“你们怎么跑到修车厂来了” 仉如是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白净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随后才慢慢地回应道:“我听说,冬字脉来了新人,特地过来看一眼。怎么,不行吗” 仉立延:“二爷知道你来吗” 仉如是没理他,只是看着我,问:“听说,你入行了” 这家伙说话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非常阴郁的感觉,如果说在见到这个人之前,我只是对他感到好奇,如今见到他本人了,我心里的那点好奇就变成了极端的排斥。 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人,你看不透他,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出手阴你一把,平日里我碰到这样的角色,通常都是远远地躲开,实在躲不开的,也尽量不和他们产生太大的交集。 不过看样子,仉如是可能是我人生中的一道死结,二爷和仉立延都说过,就算我不主动招惹他,他也会千方百计地找到我头上。 既然躲不开,我也没必要再去顾忌什么了。 仉如是说完这番话以后,就一直死死地盯着我,好像只要这样盯住我的眼睛,就能让我胆怯。 我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指了指仉立延,对他说:“十四叔跟你说话呢。” 仉如是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转过脸去对仉立延说了句:“十四叔,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可以走了。” 仉立延真的很怕他,得他这么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朝鬼串子那边走,可没等走几步,他又慌慌张张地回来,挡在了我和仉如是中间。 他的举动似乎完全超出了仉如是的预期,我看到仉如是的眼中先是浮出了一抹惊愕,随后他又紧紧皱起了眉:“十四叔,你没听到我的话吗你可以走了。” 仉立延深吸一大口气,刻意提高了音量:“二爷临走前嘱咐过我,不能让仉若非单独和你见面。” 说话的时候,仉立延紧紧攥起了拳头,似乎在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恐惧。 仉如是又用手帕擦了一下嘴角,沉默片刻之后才开口:“十四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债好像还没还清吧” 仉立延梗着脖子:“不管还清没还清,我都不能走,这是二爷特地嘱咐过的。” 仉如是的眉头蹙得更紧了:“看样子,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二爷去了蜀南,可能一两个月都回不来。” 仉立延梗着脖子,一句话都不说,就是默默地和仉如是对视着。 我看得出来,仉立延表现出来的这一口硬气,完全就是强装出来的,他早晚会垮下来。 后来我也是实在有点看不过去了,就主动开口问仉如是:“你是特地来看我的” 仉如是用一只眼睛死死盯着我,过了好半天才开口:“冬字脉怎么会有这么窝囊的人” 这话是从何说起的呢我从来没见过你,你也没见过我,你是哪只眼看出我“窝囊”的先不说我和你本来就没有什么仇怨,你没头没尾地甩给我这么两个字,起码说明这个人的素质确实不怎么样。 不过稍微想想我也能明白,他这次来,摆明了就是特地来找我麻烦的。 既然你不尊重我,我再点头哈腰地顺着你,那真和做孙子没什么两样了。 再见他一脸阴笑地看着我,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对他说:“哥们,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别跟我玩吹胡子瞪眼这套,这都是我小时候玩剩下的。说吧,你来找我干什么” 说完我又用胳膊顶了仉立延一下:“十四叔,你身上有烟吗” 仉立延从裤兜里摸出了烟盒和火机,可没等将这两样东西递到我手里,他又犹豫了:“你要烟干什么,二爷不是让你戒烟吗” 我一把从他手里抢过了烟盒:“我就抽一根,没事。” 点上烟,我朝着仉如是吐了一大口云雾,他赶紧后退两步,还用很不爽的眼神看着我。 我将烟盒塞给仉立延,又对仉如是说:“我这个人呢,习惯有什么话都说到脸上。我听说了,你呢,对早年没能进冬字脉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可你进不了冬字脉和我有什么关系那时候我还没回仉家呢,也不认识你啊,你不会觉得,你当初炼毒失败,是我在背后动了什么手脚吧这不能吧” 仉如是盯着我看了好一会,突然挑了挑嘴角:“听说你入行了” 我说:“算是吧。” “那就好办了,”仉如是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本子,一边对我说:“既然你入行了,以后老仉家经手的生意,都有你的一份。我这里有个单子,需要冬字脉的人来做,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接。” 这一次,没等我说话,仉立延就开口了:“什么单子” 仉如是阴阴地笑:“南三里那边发现了一个古墓,需要找人去勘察一下,正巧,家里现在也抽调不出人手来。我听说,墓里头盘踞了不少邪尸和鬼物,危险性多少有一些,不过,既然仉若非已经入行” 说到这,他又将视线转向了我:“仉若非,你见过鬼吗” 我说:“见过。” 仉如是:“这个单子交给你,你敢接吗” 我很干脆地回了两个字:“不敢。” 他似乎没想到这样的激将法对我不起作用,先是微微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他脸上又露出了很得意的笑容:“在咱们老仉家的家训上说,非胆壮者不可入族门。十四叔,你也应该很清楚吧,仉若非这可是临阵退缩,按照家规,应该将他逐出族门。” 我立刻纠正他:“你可能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说不敢,并不是说我不敢去古墓,而是说,我不敢离开仉家。二爷临走前给我下了死命令,让我在这一个月里跟着三爷学习术法,不得以任何理由离开仉家半步。” 仉如是紧紧攥着手里的小本子,一语不发地看着我。 仉立延也在我旁边帮腔:“对,二爷确实是这么说的。如是啊,要不这样啊,你如果非要让若非接这个单子,不如先联系一下二爷,看看他怎么说。” 仉如是将视线挪到了他手中的小本子上,依然保持沉默。 烈日当头,我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被汗给浸透了,仉立延也不断挥动手掌给自己扇风,可仉如是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竟然一点也觉不到热似的,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和我们僵持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仉如是突然大手一甩,将本子扔在了地上,对我说了一句:“还有几个月就入冬了。” 我用手遮住眼眶,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又看着仉如是,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时候他又说了句:“老仉家该清理门户了。” 说完,他就转过身,朝着修车厂后门那边走了,他带来的那伙人在他进门以后,也呼呼啦啦地跟了过去。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仉立延才捂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接着又开始埋怨我:“若非啊,你这次可是主动和小魔王撕破脸皮了,以后咱们在仉家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呀。” 我无奈地摊了摊手:“不撕破脸皮还能怎么着啊你没看出来嘛,人家仉如是这次来,就是来找我麻烦的,哪怕我顺着他,他也不会给我好脸。” 仉立延点了点头:“也是。唉,真是麻烦,你说二爷到底在想啥,怎么在这个节骨眼跑到蜀南去了呢。算了,说这些也没用。那什么,你早上饭吃了吗” “还没呢,反正我也不饿。” “不饿也得吃,走吧,我先带你吃饭去。最近这段时间你就别来修车厂了,下午去三爷那里报道。” 仉立延一边说着,就搭上了我的肩,拉着我朝鬼串子那边走。 快到串子口的时候,我心里突然空了一下,就对仉立延说:“十四叔,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头呢” 仉立延:“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我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哎,我是不是把什么东西落在河道那边了” 仉立延:“你这么一说,我也有这种感觉呢。快摸摸口袋,看看钱包什么的都在吗,家里钥匙在吗” 我摸了摸口袋,钱包和钥匙都在,通灵宝玉和钱串子,还有梼牙,也都在我的口袋里。 明明什么都没少,可我还是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仉立延问我:“东西都在吗” 我说:“都在啊。” 仉立延冲我笑了笑:“那就没事了。我有的时候也会有这种感觉,尤其是在见到小魔王的时候,我就总觉得身上少了什么东西似的。别想这么多了,咱们先去吃早饭。” 第36章 五斗米道 吃早饭对于仉立延来说,好像是件非常值得开心的事,他一边吆喝着“吃饭吃饭”,一边在后面推着我,让我快走。 一直到进了鬼串子,我还是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但一时间又说不出到底忘了啥。 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拐进了胡同深处,又由仉立延推着,步入了一条东西走向的小路。 在鬼串子,大多数的胡同都是简单的青砖铺地、红砖做墙,可这条路的路面以及两侧墙壁,却都是用一块块形状不算规整的石头垒砌起来的。在石头与石头的缝隙里,还长出了许多叫不上名字来的红色小花,而从花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却又是茉莉花独有的那种香味。 “走到头就是我家。”仉立延笑着对我说。 刚等他把话音落下,右手边的石墙里就传来了三爷的声音:“是立延吗,若非是不是和你在一块” 三爷竟然也住在这条路上。 仉立延踮着脚尖朝墙那边喊:“若非就在我边上呢。那什么,我先带着若非吃早饭去,下午我再带他来报道啊。” 没想到三爷竟然从墙头上探出了脑袋,他朝我扬了扬下巴:“来我这吃吧,你三奶奶做了绣花馒头。” 仉立延顿时笑了:“那敢情好啊,我老早就馋这一口了” 三爷将他打断:“你就别过来搀和了,我可不待见你。” 说完,三爷的脑袋就缩了回去,他明明说不待见仉立延,可仉立延还是死皮白赖进了三爷家的门。 进门的时候我就发现,三爷家的院门只有半截门槛,却没有门板,在门框和墙皮的夹角里还挂着一块小木牌,上面写四个字:“闲人免进。” 我指了指光秃秃的门框,问仉立延:“怎么没有门板啊” 仉立延“嗨”了一声,说:“我不说了吗,咱们老仉家的每一扇门,都是由小魔王他们那伙人来管的。不过在咱们老仉家的家训上说,一开一关才叫门,三爷卸了自家的门板,这扇门只开不关,自然也就不归小魔王他们管了。” 我说:“那岂不是有很多人都这么干” “哪能啊,”仉立延叹了口气:“在咱们老仉家,敢和小魔王公开叫板的也就是那么几个人,其他人要是把门拆了,小魔王非得弄得人家生不如死。” “什么生不如死,尽说些不着边的话,”三爷用毛巾擦着手,来到了我们身边:“小魔王之所以狠,也是有原因的,别乱给人扣帽子。若非,来,你跟我去一趟书房。” 仉立延凑过来问:“那我呢” 三爷白他一眼:“帮你婶子干活去” 仉立延屁颠屁颠地朝院西头的一间小房子奔了过去,三爷则带着我进了坐北朝南的正房。 和二爷家相比,三爷住的这座房子要宽敞很多,单单一个客厅就有四五十平米的面积,加上南墙和北墙上都有两扇很大的窗户,让整栋房子看起来异常通透。 不过我不太喜欢这样的屋子,总觉得身处在这样的地方,心里头就没着没落的。 好在进了三爷的书房以后,那些堆积在地上的青铜器以及古董字画让空间变得十分拥挤,也让我心里安稳了许多。 三爷从写字台上抓起了一本很厚的书,对我说:“我看二哥那意思,是打算将旧货店交给你打理了。你知道什么是旧货吗” 我想了想,说:“就是用了很长时间,看起来比较破旧的东西呗。” 三爷皱了一下眉头,又问我:“那你知道什么是古董吗” 我说:“古董,应该就是古代人用过的东西吧。” 三爷:“那多少年前的东西才能算是古董,多少年前的东西才算是旧货,多少年前的东西,能算作老物件” 我说:“我原来听鲁老板说过,民国以前的东西才能算是古董。旧货嘛,反正用旧了的东西都算是旧货吧。古董和旧货不都是老物件吗” 三爷转过身,从写字台上拿起了一支看起来很旧的毛笔:“你说说看,这东西是旧货吗” 我点头。 三爷又对我说:“这支毛笔虽然看起来旧,可从它出厂到现在,前后也就是四五个月的时间。现在我问你,在你看来,它算不算老物件” 我挠了挠头:“不算吧。” 三爷将毛笔扔在一旁,冲我笑了笑:“咱们老仉家的旧货店,明面上做的是收售旧货的生意,可实际上,咱们其实是做老物件生意的,大多数时候只收不售,甚至有些时候,咱们花重金从民间淘回一个老物件,最后却要毁了它。可既然是做生意,最终目的还是要赚钱的,就算赚不了太多的钱,至少也要做到收支相抵,账面上不出现赤字。” 他的话让我非常疑惑:“既然只收不售,那拿什么来赚钱啊” 三爷翻开了手中的厚书,一边对我说着:“其实我也想不明白,二哥为什么要把偌大的旧货店交给你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这门生意的水很深、很浑,一旦踏进去,没有二哥那样的本事,能不能自保都是两说。”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但我也没插嘴,和三爷接触了这么长时间,我也算大概了解了他的为人,在他说话的时候,是非常讨厌被其他人打断的,当然,二爷是个特例。 过了一阵子,三爷又对我说:“你记住了,凡是使用年限超过三年的东西,在咱们看来,都是旧货。但只有五十年前东西,才能称之为老物件。这本书你拿着。” 我接过那本书,大体翻了几页,发现整本书的前后风格差异很大,开篇基本是通篇古文,可越向后翻,文风就越接近白话,而且整本书的前后纸张也不一样,前半部的纸张发黄、粗糙,越到后面纸张的颜色就越浅,纸页的质量也越好。 三爷对我说:“这本奇物志,最早是由鬼谷子起笔,东汉末年流入仉家,后来经过咱们老仉家历代人的整理与重写,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将书合上,对三爷说:“鬼谷子不是战国时期的人吗,那个年代,好像还没有出现纸这种东西吧” 三爷顿时笑了:“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嘛,最起码你还知道鬼谷子是什么时期的人物。你手里的这本奇物志,整理于清末民初,而最早用来书写这本书的竹简,至今还存在旧货店里。好了,废话我就不多说了,从今天开始,你在跟着我修习术法的同时,还要将这本奇物志吃透,二爷回来以后,是要考校你的。” 我掂了掂手里的厚书:“吃透什么意思” 三爷沉着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对我说:“你可以理解为,通篇复述。” “通篇复述”我瞪大了眼睛:“三爷你在跟我开玩笑吗这本书少说也有一百万字吧,它又不是小说,没剧情没什么的,你让我怎么记啊哎,你再看看前面的内容,全是古文,那叫一个晦涩难懂,我能捋明白意思就不错了,根本不可能记得住” 三爷冲我微微一笑:“我不管这些,反正只要把书交给你,我就算大功告成了。至于你能记住多少,又能不能通过二哥的考校,和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在这一个月,我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把你培养成一个术法高手。” 说到这,他也犯愁了:“唉,只有一个月啊,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你培养成高手,估计又要拿药催了,二哥真会折腾人” 我说:“可是二爷明明反复对我说,修炼术法这种事,不能急功近利,只能循序渐进啊,还说什么,用大量的药物来助跑不是正道。” 三爷翻了翻白眼:“他说这种话,你听听也就算了,千万别当真,想当初他修炼术法的时候,就是用草药催出念力的。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咱们老仉家的人呐,从小就被种下了煞气,身上的炁场不平衡,想靠自己的力量凝练出平生第一口念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只能靠药来催。” 说到这三爷顿了顿,过了小片刻又问我:“你知道五斗米道吗” 这会儿他的思维跳跃性太大,我一时没跟上节奏,愣了好半天以后,才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三爷又是一连串的叹气:“你这孩子,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 我说:“以前也没人教我这些东西啊,我知道得少也是正常的吧” 三爷摆了摆手:“算了,我不和你争。你给我听好了,我只说一遍啊,张道陵在创建道教之初,道教,又叫做五斗米教,因为在那时候,张道陵曾定下规矩,凡入教者,必先贡奉五斗米,以净天地人三根、齐阴阳双脉。张道陵羽化之后,这个最早的正统道派曾被一个叫张修的人篡派,后来张鲁杀了张修,夺回五斗米教。张鲁你知道吗” 我想了想,说:“他是三国演义里的人物吧” “什么三国演义,”三爷给了我一个很无奈的眼神:“那是小说不过张鲁确确实实是三国时期的人物,他是张道陵的孙子,也是当年的汉中诸侯,后来曹魏坐大,他又归附了曹操。而在那个年代,咱们老仉家恰恰就是为曹魏服务的,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一个契机,五斗米道的传承,才得以顺利流入咱们仉家。所以啊,老仉家修习的这套术法,都是张道陵本人研创出来的,而这一脉术法传承,也算得上是道教最早的术法传承体系了。” 第37章 一切从简 “在这一个月里,你不只要学会咱们老仉家历代相传的二十几种术法、三十多种阵法,还要把三吊钱学到手,另外,还要学会闻香辨古。” 七爷的声音出现在了我身后,我回头去看,就见他手里拎着一个大箱子,一只脚迈进了书房。 最近这段时间我经常见到三爷,七爷却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我冲他笑了笑:“七爷,你怎么来了” 七爷还我一个笑脸:“我是为了你,特地从关中赶回来的。” 三爷当场就把他拆穿了:“扯呢,肯定是二哥逼着你回来的。” 被人当场说穿,七爷也没生气,只是对我说:“我二哥这人吧,什么都好,就是太强势,等到哪一天你接手了冬字脉,可不要像他一样。” 这时三爷无奈地叹了口气:“二哥也是没办法,他不强势不行啊,你说说,咱们老仉家的其他三脉,谁不想在冬字脉强插一脚,要不是二哥这么强硬,冬字脉早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七爷点了点头:“也是。” 完了他又问我:“你今天早上吃东西了吗” 我摇头:“还没呢。” “行,那就开始吧。” 说话间,七爷向三爷使了一个眼色。 三爷从我手中接过奇物志,对我说:“咱们只有一个月时间,要完成二哥给的任务,就必须把每一分钟都利用起来。趁着现在还没开饭,我先带着你入门。” 他这边说着话,七爷就打开了他手中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五个拳头大小的金属盒子,当七爷打开盒盖的时候,我就看到每个盒子里都盛满了米。 老仉家特制的陈米和新米混在一起,黑白分明。 在这之后,七爷又对我说:“在古代的时候,入门必贡五斗米,一半陈米,一半新米,陈米代表心沉气敛,新米代表万物生机,寓意是希望门人能沉练心境,以肉眼凡胎看破万物灵根。在古代,十升算作一斗,但咱们老仉家的陈米没有那么多,所以就以盒代斗了。” 我正要开口发问,七爷就朝我摆了摆手:“我们说话的时候你听着就行,不要言语。” 三爷走到写字台后面,从一个半米多长的小匣子里拿出一幅画卷。 那股画卷看起来有年头了,已经发黄起皱,画布上的金属镶边也生满了锈迹。 三爷先是将那幅画挂在墙上,又从另外一支匣子里拿出了第二幅画卷,也小心翼翼地将它挂在了墙壁上。 这是两幅十分完整的人身像,第一幅画上是个骑着牛的老人,第二幅画上,则是一个身材魁伟的中年人,他不管是神态还是长相,都和二爷非常相似,以至于起初我还以为,画像上的人就是二爷。 三爷摆正两张画像之后,又对我说:“这两位,就是咱们老仉家的祖师爷。在东汉末年的时候,讲究右为尊,左为辅。而咱们老仉家就是从那时候才开始建立家宗的,所以,太上道君居右,周郎居左。” 七爷在后面补充道:“太上道君,也就是太上老君,如果在其他道家宗门,门人拜祖师,通常是要拜三清的,不过在张道陵建立五斗米道的时候,还没有三清这样一个说法,太上道君就是唯一的祖师。咱们老仉家承袭了五斗米道的传承,也拜他为祖师。” 三爷:“咱们老仉家的术法传承得自张道陵,而最早的功夫传承,则来自周烈。你是不是觉得,他和二哥很像” 之前七爷就嘱咐我不要说话,现在我也只能冲着三爷点了点头。 三爷继续对我说道:“其实我们现在也怀疑,周烈很可能就是咱们老仉家的先祖,二爷长得像他,大概是一种返祖现象。说起来,老仉家的第一代家主原本也不姓仉,直到拜官曹魏以后才改了姓氏,可至于第一代家主之前姓什么,现在也无从考证了。” 七爷紧跟着说道:“在咱们这个行当里,大多数兵家是拜姜太公或者鬼谷子为祖师的,只有仉家是个特例。因为在咱们老仉家,只谋兵,不谋将。说得通俗点,就是老仉家的历代族人,都只做兵卒,不做将帅。” 三爷说:“这是咱们老仉家的底线,因为咱们是兵家,必须驰骋沙场,但绝不发起战争。按理来说,五斗米教的门徒,是不能杀人的,可咱们又是兵家,不得不杀人。能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以命搏命,其实是一种自赎,对于仉家人来说,如果有一天能裹尸沙场,那就算是最好的归宿了。” 七爷接上话:“你现在站在祖师爷的画像前,听我和三哥将这些话说完,就算是拜过祖师了。” 三爷:“因为在古代的时候,兵家的人常常穿着很重的甲胄,不能正常行礼,所有的礼数全部从简。就算是祭拜祖师,也只能简单地扣手行揖礼。若非,抬双手。” 听到三爷的话,我立即抬起了胳膊。 在这之后,三爷又对我说:“抱拳,作揖,手扣地。” 我双手抱拳,朝着祖师爷的画像一揖到地,让手背碰到地面。 七爷将我扶起来,又对我说:“在咱们这个行当里,不管是什么样的宗门,都要拜祖师、过师礼,拜过了祖师爷,你才算是正式进了仉家的族门。打这以后,你就要肩负起将家族传承延续下去的重任,哪怕仉家只剩下你一个人,你也要让这份传承薪火相传。” 说这番话的时候,七爷一直用深深期盼的眼神看着我,虽说当时的我还不太明白他这道眼神究竟代表着什么,但还是默默地点头。 三爷将墙上的画像小心收了起来,回过头来对我说:“对于咱们这个行当来说,传承是重中之重,丢什么也不能丢了传承。你现在可以开口说话了。” 我问三爷:“三爷,你们所说的传承,就是咱们老仉家传下来的术法和功夫什么的吧” 三爷笑了笑:“传承啊,应该说,是你血脉里的那些东西。好了,趁着你三奶奶也没做好早饭,我先把两道基础功法传给你,第一套是静心功,这是基础中的基础,所谓静心,就是沉练心性,不为外物所动” 没等三爷把话说完,院子里就响起了仉立延的声音:“开饭了” 在老仉家就是这样,很多时候,你正在专心致志地做一件事,可还没等做完,就会出现突发状况,强行打断你的思路。 在仉家待了一个多月,我对这种事已经习惯了。 三爷被仉立延打断,也不气恼,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先吃饭吧。” 仉立延端着一个硕大的蒸屉冲进了客厅,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香味。和他一起进屋的,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我出书房的时候她正好朝我这边看,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你就是仉若非吧,三爷这阵子常常提起你的事呢。” 三爷跟在我身后出了书房,对我说:“叫三奶奶。” 老仉家的人都是一副火急火燎的性子,干什么都跟赶着投胎似的,唯独眼前这个老妇人给人一种温和而平静的感觉,让人心生好感。 我立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叫一声:“三奶奶。” “家里好久没来过小辈了,”三奶奶一边说着,一边从仉立延手里接过蒸屉,将它稳稳地放在桌上:“来,尝尝我做的绣花馒头。” 三爷看了看桌子上的蒸屉,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就这么点,恐怕不够吃啊。” 三奶奶笑了:“厨房里还有呢,知道这孩子能吃,我特意把所有的面都使上了。老七啊,你去趟里屋,把缸里的肉干都拿出来,橱子里还有一小坛腌菜,也拿出来吧。” 七爷“诶”了一声,就朝客厅东头那间屋子走了过去。 这时三奶奶掀开了蒸屉上的盖子,清淡的香味立即在整个客厅中弥漫开来。 之前听三爷提到“绣花馒头”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在馒头上雕花,可看到屉里的东西,我才发现自己想错了,所谓的绣花馒头,其实是用红、白两种颜色的面条捆扎起来的小团子,它们的大小和馒头差不多,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个漂亮的线团。 仉立延正想回厨房,三奶奶朝他招了招手:“立延,你也别忙活了,先吃饭。” 仉立延:“若非的饭量大,这一屉还不够他一个人吃的,我先去厨房,把剩下的几屉也拿过来。” 三奶奶说:“先吃吧,吃完再去拿,凉了就不好吃了。” 在这之后,仉立延也没再客气,一溜小跑来到沙发前,坐下就开始吃。 我一早上没吃东西,也饿的不行了,见三爷和三奶奶都已经落座,也跟着坐了下来,七爷很快就抱着两个小坛子过来了。 一个坛子里装满了油亮亮的肉干,另一个坛子里则是满满的酱菜,光是闻到肉香和酱香味,我就直想流口水了,等他将两个坛子放下,我也没再客气,抓起一片肉干,又从蒸屉里拿了一个绣花馒头,也不管烫嘴,就是没命地往嘴里塞。 不得不说,三奶奶做饭的手艺真是非常高明,这一个月我没少跟着二爷出去下馆子,可不管是什么样的饭店,手艺和三奶奶都没得比。 我这边吃得正爽,三爷突然开口问我:“二哥不是嘱咐过你,让你每天早上七点之前吃早饭吗,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仉立延帮我回答:“我和若非去了一趟修车厂,耽误了一点时间。三爷,我还没向你汇报呢,今天我们在修车厂后门,碰到了小魔王。” 三爷立即皱起了眉头:“小魔王怎么跑到修车厂去了哎,你带着若非去修车厂干什么,我昨天晚上不是嘱咐过你了吗,让你一早就带着若非去找老七。” 对啊,我们当时去修车厂干什么来着 一边这么想着,我就慢慢抬起了头,望向仉立延,仉立延也皱着眉头看向了我。 过了好半天,我和仉立延几乎是同时喊出了三个字:“李淮山” 第38章 分歧 三爷问了一句:“李淮山是谁” 仉立延一句话没说,直接冲出了屋子,我也将手里的半个绣花馒头塞进嘴里,起身追了上去。 我们两个都是拼了全力狂奔,一溜烟就出了院子,三爷他们没有追过来。 离开那条用石头堆砌起来的小路以后,仉立延就朝我嚷嚷起来:“你没长脑子啊,怎么能把一个大活人给忘了呢” 我回他一句:“你自己不也忘了” 仉立延:“我那是被小魔王吓的,你当时又不紧张,怎么就把李淮山给忘了呢” 我说:“我怎么不紧张,仉如是带着一大帮练家子,万一他们围上来弄我,我可抵挡不住。” 仉立延翻了翻白眼,没再说啥。 这段时间我天天跑十公里,体能已经在仉二爷的摧残下登峰造极,仉立延就不行了,刚开始他跑得还很快,可没多久就跟不上我的速度了,他现在只能闷头紧追我的脚步,再说话,估计就要岔气。 我也没管他,沿着来时的路冲出鬼串子,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河道旁。 这条河道是笔直的,河道里除了土就是土,也没有其他障碍物,视线特别通透。 可当我朝着河道里观望的时候,却发现李淮山竟然不见了 仉立延跑到我身后,朝河道里张望一眼,接着就惊叫起来:“人怎么没了” 我说:“不会是他醒过来以后,自己离开了吧” 仉立延:“你说,他会朝哪个方向走” 我摇头,表示说不清楚。 仉立延很烦躁地在耳朵上抓了一把,又嚷嚷起来:“他不会直接去了公路那边吧,哎呀,完蛋” 我说:“他自己走了不是更好反正又不是咱们把他送出去的,就算仉家的人看到了他,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吧。” 仉立延一脸焦躁:“怎么跟我没关系如果让五爷的人看见他,早晚还会是找到我的。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我回头朝鬼串子那边看了眼:“说不定他没去公路那边呢。也有可能是去了修车厂或者鬼串子。” 仉立延:“鬼串子” 我说:“就是仉家的老胡同,附近的人都这么叫。十四叔,你说,李淮山要是去了修车厂,会不会碰上小魔王那帮人” “谁知道啊,”仉立延来来回回踱着步子,一脸苦大愁深地说:“反正不管他去了哪,咱俩这次都完蛋了。” 我说:“什么叫咱俩都完蛋了,是你当着李淮山的面用了术法,要完蛋也是你完蛋,跟我有毛线关系” 仉立延瞪起了眼:“你要是不在外面跟别人打架,李淮山能来寻仇吗,他不来寻仇,我能当着他的面施术吗这些破事还不都是你引起的” 我两手一摊:“可我在外面跟人打架,也是进仉家之前的事了。再说了,李淮山来寻仇,又不是我让他来的。” “你傻呀,”仉立延将手指头狠狠戳在了我的额头上:“我告诉你,不管你是什么时候跟人干的仗,李淮山都是为了找你才跑到仉家来的。换句话说,这个外人就是你引来的。但凡让小魔王知道了这件事,你就没有好果子吃。” 我摆开他的手:“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其实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们到底为什么这么怕仉如是,他没那么吓人吧,我跟他撕破脸,他也没把我怎么样啊。” 仉立延叹了口气:“你能这么说,是因为你不了解仉如是的为人。你别看他今年才二十大几,那心思,比家里的老人还老辣,他要弄一个人,从来不从明面上来,全是玩阴的,防不胜防。” 他一边说话,一边又在我面前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弄得我心里也很烦躁。 我一把将他拉住:“你别走来走去的,弄得人心烦。你说吧,现在怎么办,李淮山的事怎么解决” “我也想不出办法来,”仉立延还是叹气:“唉,我估计这事光靠咱俩也解决不了,得让三爷他们出面,帮咱们压一压风头,只要能等到二爷回来,什么事都好说。” 他嚷嚷了半天,结果还是要靠二爷。 不过不管怎么说,仉立延让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我想在仉家吃得开,就必须和二爷紧紧绑在一条船上。 离开河道以后,我和仉立延就回到了三爷家里,他把李淮山的情况合盘告诉了三爷,连同我和李淮山单挑,以及他在李淮山面前施术的事都一字不落地说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虽说仉立延之前一直在埋怨我,可他在陈述这些事的时候,却一直在为我开脱,说李淮山到仉家老找我,完全是一个意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而最终的结果就是,仉立延被三爷臭骂一通,后来又抱着一大盆水在院子里罚站,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三爷才让他进屋。 至于我嘛,三爷只是对我说,在我们这个行当里,宗门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以后我在外面走动,不管碰上什么样的人,遇到什么样的事,都要尽量保持克制,绝不能轻易与人动手。 我问三爷,如果别人欺到我头上来了,我还要保持克制吗 三爷只回了我四个字:“能忍则忍。” 说真的,三爷的这番话让我有点不爽,从小到大,我已经习惯了那种以牙还牙的生活,别人打我一拳,我必然要还给对方一拳,别人给我使绊子,我也会千方百计地给自己讨回公道来。照他这么说的话,以后就算是有人跟我这蹬鼻子上脸了,我还要笑脸相迎 这种事我可做不来,而且我觉得不只是我,二爷看上去也不像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 不过这些话我也就在心里想想,没有说到明面上。 中午吃过饭,三奶奶泡好了一壶普洱,我、仉立延、三爷还有七爷就坐在客厅里,闷闷地喝着茶。 其间三爷时不时抬头看看东墙上的老挂钟,一直到了午后一点钟,他才长出一口气,对我和仉立延说:“看样子,那个李淮山又回到胡同里了。” 仉立延点了点头:“看来是了。” 我问三爷:“怎么判断出来的” 三爷说:“如果李淮山去了修车厂,一定会被小魔王逮个正着,他曾在修车厂附近见过你们,到时候,肯定会提着李淮山来找你们。如果那个李淮山上了公路,就一定会被老五的人发现,这样一来,老五肯定会通知家里人,说胡同里进了外人,让大家提高警惕。可现在,什么都没发生,就说明小魔王和老五都没有看到他,他只能是回了胡同。” 七爷也对我说:“现在已经过了一点,小魔王要回药铺,老五也该带着他的人去菜市场了。不管他们中的哪一个碰到了李淮山,都会在一点之前闹出动静来。” 怪不得三爷刚才一直在看表呢,原来是这样。 三爷饮尽了杯子里的茶水,转过脸来问我:“这附近的人,管仉家老宅叫什么” 我很简短地回应他:“鬼串子。” 三爷和七爷对视了一眼,随后七爷又问我:“为什么叫鬼串子” 我说:“听说在千禧年前后,曾有人在胡同里亲眼见过邪祟,这件事慢慢流传开了,老胡同串子也就变成了鬼串子。” 三爷点了点头,又没头没尾地问我:“你知道,咱们仉家老宅为什么要建在河道附近吗” 我已经习惯了他们这种没头没尾的谈话方式,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只是回应道:“不是为了方便取水吗” “方便取水”三爷笑了笑:“那条河在百年前就干了,哪来的水啊。” 说完这番话以后,三爷就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仉立延和七爷看着三爷,都是一副眉头紧锁的表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三爷总算是开口了,却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要想在一个月内成为术法高手,只有一个办法破而后立。” 七爷试探似地问三爷:“三哥,你不会是想送若非去冰室吧” 三爷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转过头来对我说:“把杯子里的茶喝光,跟我来。” 我立即端起杯子,喝光茶水,三爷已经站起身,朝书房那边走了。 我跟着三爷回到书房,三爷关上了房门,站在门框旁边对我说:“不管在哪个宗门,不管这些宗门是什么样的传承,其门人在正式修习术法之前,必须先满足两个条件。其一,是心要够静,其二,就是能感知天地大炁。” 说话间,他指了指摆在写字台附近的一把椅子,示意我坐下。 我坐下以后,三爷就开始了他的喋喋不休:“咱们老仉家的人,因为小时候被种下了煞气,性子大多比常人火燥一些,静心对咱们来说,难上加难。若想随时随地快速沉练心境,必须苦练静心功,发功时,提一口气,全身放松,舌尖抵住上膛我说的时候,你就照着做。” 经他这么一说,我立即提起一口气,又轻轻甩动几下胳膊和腿脚,让浑身的肌肉松弛下来,最后用舌尖抵住上膛。 第39章 填鸭式教学 在这之后,三爷又让我撒开身上的煞气。 可要撒开煞气,就必须气沉丹田,将浑身的肌肉紧绷,和三爷刚刚教给我的套路正好是完全相反的。 我这边刚刚将气息沉入丹田,三爷就看出了问题,立即对我说一声:“提气” 我不禁疑惑:“之前二爷明明说,要想撒开煞气,就必须气沉丹田,你现在又让我提气,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三爷从写字台上拿起一根墨条,对我说:“你要学会用意念来收放煞气,还记得我教你的定神术吗” 我眨了眨眼:“定神术” 三爷:“就是八卦歌诀。” “记得呀。” 三爷掰开我的嘴,将墨条压在我的舌根底下,又对我说:“静心功、定神术,这两道术法是基础中的基础,上次定神术我只教了你一半,你就能感应到灵韵了,说明你的意念是很强的,要对自己有信心。” 我被墨条压住了舌根,没办法说话,只能默默看着三爷。 三爷让我闭上嘴,将墨条咬住,再用他教我的方法放松身心,同时又让我回想煞气从体表流出来的那种感觉,并在心里告诉自己,这种感觉不是我想象出来的,而是真实发生的。 我按照他的话一步一步做,可无论如何就是无法散出煞气,只感觉嘴里充满了墨汁的腥臭味,让人直想吐。 三爷也不着急,就让我一遍一遍地尝试着。 提气、放松、舌尖抵住上膛,我也不知道自己反反复复尝试了多少次,身体的煞气终于被释放出来了。 三爷好像能感觉到我身上的煞气外流,朝我扬了扬下巴:“怎么样,现在感觉心里静了吗” 说话间,他还取出了我嘴里的墨条。 我本来想将嘴里的墨汁吐出来,可三爷却朝我摆了摆手:“别吐,吐出来就没用了。这种墨条是用咱们老仉家的陈米做的,溶成黑汁以后,可以在短时间内激发你对炁场的感知能力。” 我吐了吐舌头:“这味道真恐怖。” 三爷没管我,又问了一遍:“感觉心里静下来了吗” 我不由地皱起了眉头:“静是静下来了,可我又有一种想打人的冲动。” 三爷点了点头:“看样子二哥说的没错,你的真性里带着一股很重的戾气,不过没关系,只要你能静下心来,就能保持戾而不燥的状态。” 我问三爷:“二爷说的真性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三爷说:“真性,就是是你身上的煞气配合你的生辰八字催生出来的一股特殊炁场。而这股炁场的性质,就代表了你的本性。现在看来,你的本性就是一个戾字,这在咱们老仉家可不多见,因为仉家的煞气,原本就是能压制戾气的。” 他说了这么多,我也明白过来了,他口中的“戾”就是暴戾的戾,虽说我从小就经常和人打架,但我觉得自己并不暴戾啊,而且每次和人干架,都是别人先找我的麻烦,我从来不去主动惹事。 在我的理解中,暴戾,应该是用来形容那些脾气暴躁,而且特别喜欢恃强凌弱的人。 可三爷又说我戾而不燥,这就让人难以理解了。 这时三爷又对我说:“在咱们老仉家,凡是本性中带着戾气的人,都属于关公立像的范畴。” 我挠了挠头:“关公立像三爷,不得不说哈,有时候你和七爷说的话,我觉得自己完全听不明白呢。” 三爷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四个字。你听说过关公不睁眼,睁眼必杀人这句话吗” 我说:“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三爷将墨条放回桌子上,又对我说:“关羽这个人呢,也和你一样,心性中天生带着一股戾气。关公不睁眼这番话,虽说是后人杜撰出来的,但也有一定的道理。在咱们老仉家看来,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当你保持克制的时候,可以让人觉得你温和儒雅,可一旦克制不再,你身上的那股子凶杀之气就会爆发出来。还有一点我不得不提醒你,像你们这样的人,非常容易骄傲自满,也特别容易记仇,你以后可要注意了。” 我想了想,说:“可我不是一个容易骄傲的人啊,再说也没什么事值得我骄傲啊。” “那是因为你的真性还没有被激发出来,”三爷对我说:“每个人都是善性和邪性并存的,至于是善压过邪,还是邪压倒善,就看你的修为有多深了。” 我正要说话,三爷又拿起另一根墨条,将它塞进了我的嘴里。 在这之后,我忍着嘴里的腥臭,又在三爷的指导下反复练习静心功。 事实上,静心功远不只是提气、放松、舌抵上膛这么简单,这些步骤,只是为了协助我释放煞气。 那天下午,我整整吃光了两根墨条,才总算能靠着意念收放煞气了,可一旦不含墨条,我体内的煞气就像是被什么憋住了一样,怎么都释放不出来。 不过三爷对于我的表现依旧十分满意,他说,照着这样的进度,我完全可以在一个星期之内掌握静心功和定神术。 但我还没忘记七爷说的话,他说过,我要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掌握二十多种术法,三十多种阵法,可单单是两门基础课就要占用我整整一周的时间。 三爷似乎一点也不着急,晚上六点,正常放我出去觅食,晚上九点,我回到二爷家的时候,仉立延已经帮我调好了水温,让我先泡澡再睡觉。 在这里有件事我需要交代一下,就在我跟着三爷修习术法的第三天,仉立延在查看监控录像的时候,发现老胡同里的摄像头坏了七八个。我和他一起到胡同里查看,就发现那几个摄像头全都被石头砸碎了。 不用想也知道,破坏摄像头的人一定是李淮山。 后来仉立延又查看了近几天的所有录像,李淮山只在前一天晚上现过一次身,打那以后就再没出现过,没人知道他到底藏在了什么地方。 七爷对李淮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觉得李淮山这个人很不简单,如果换成是别人,肯定无法在仉家潜藏这么久还不被发现,更何况在这段时间里,李淮山不但要避开监控,还要设法为自己寻找食物和水。 原本我打算好好查一查李淮山的下落,可三爷和七爷阻止了我,嘱咐我不要多管闲事,将所有精力都放在术法的修行上。 说实话,当时我就觉得他们两个的态度十分奇怪,好像是有意要将李淮山留在仉家老宅似的。 李淮山的事,算是一个不疼不痒的小插曲了吧。在那之后,我每天都被三爷和七爷折腾得焦头烂额,完全忘了李淮山这个人的存在。 如果说,前一个月的训练只是折磨我的身体,那么这一个月的修行,则让我身心俱疲。 每天早上五点钟,七爷就会准时将我叫醒,让我反复练习三吊钱的各种技巧。 三吊钱这门手艺,讲究“一探、一顿、一收,一心一念,一力贯之”。 所谓的“探”,就是“走钱探力”,靠着手腕和手指的力量将铜钱投掷出去,当钱币从手中飞出的时候,要有一种放风筝的感觉,拴在铜钱上的细线必须保持笔直。 一顿,说的是通过手指对细线进行精细的控制,以此来改变铜钱的飞行轨迹,每次挑动手指或者收拢指尖的时候,要保证铜钱立即改变飞行方向,丝毫不能有任何停滞。 一收,就是快速拉动细线,让铜钱飞回手心,如果铜钱落在了十米开外的地方,从拉动细线到钱币飞入掌心,时间不能超过零点一秒。 而不管是投出铜钱还是收回钱币的时候,都必须紧盯着钱面,精神高度集中,只要心思一动,手上的动作就要出现相应的变化,一旦铜钱飞出手心,手指上的力量就不能出现停顿,保证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这就是一心一念,一力贯之。 七爷给我准备了一个直径不到五厘米的竹筒,我在扔出铜钱和收回铜钱时,必须保证铜钱穿过竹筒,并且不触碰到筒壁。 第一天,七爷将竹筒放在了离我一米左右的位置,三天以后,一米变成了五米,一个星期以后,五米又变成了十五米。 当我能在十五米开外的地方让铜钱顺利穿过竹筒以后,七爷又弄来了一个直径只有三厘米的钢管,而铜钱的直径就已经接近三厘米了。 七爷依然要求我在不触碰管壁的情况下,让铜钱穿过钢管,这对于我来说简直比登天还难。 为了在短时间内提升我的精准度,七爷又从药房弄来了大量草药,他将十几味药材按比例混在一起、杂碎,再将它们熬成膏药抹在我的手上和胳膊上。 除此之外,我还要每天用药汁洗眼,弄得我整天觉得眼睛里黏黏糊糊,上眼皮也没法正常睁开。 七爷在每天早上五点到七点给我加训,吃过早饭以后,我要在八点之前到三爷家里,在他的指导下修习术法。 要在三十天的时间内学会二十种术法、三十种阵法,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为此,三爷精简了课程,只教我静心功、定神术、驱邪阵、青冥决、催煞、八卦悬山、顶阳锁和五斗米阵。 三爷说,除了静心功和定神术以外,另外几种术法和阵法,就是仉家家学的精髓所在,而五斗米阵,又是精髓中的精髓。 第40章 家学渊源 驱邪阵算是仉家流传的所有阵法中最简单的一种,布置这种阵法的时候,只需要将新米和陈米对应八卦的卦位摆成伏羲先天八卦图,新米对应阳爻,陈米对应阴爻,然后将通灵宝玉放在八卦图的中央,再以煞气催动宝玉上的灵气,即可成阵。 所谓驱邪,说白了就是祛灾避祸,如果布阵者本身的念力够强,甚至可以用这种阵法来改变一个人的月运,也就是一个月内的运势,但布阵者不能用驱邪阵来改变自身的运势。三爷说这是天命难违,如果布阵者用驱邪阵强行为自己改运,那就是逆天改命,是要遭天谴的。 另外,驱邪阵也可以用来对付普通的邪祟,但对于怨力特别强的厉鬼不起作用。 再说青冥决。 这是一种借力打力的术法,施术的时候,要先从邪祟身上抽出邪气,并将自身的煞气和这股邪气糅合在一起。在这之后,靠念力催动煞气,将糅合好的炁场逼入右手的无名指上。 三爷说,这叫“一指青冥”,用右手无名指点中邪祟以后,糅合好的炁场进入邪祟体内,会破坏邪祟身上的炁场平衡,从而达到镇杀的目的。但青冥决对于本身煞气就很强的邪物无效。 催煞,这门术法又被称作“煞血催阳”,就是将混合了煞气的舌尖血吐在拳面上,并用这只拳头凌空画出一符印。符印上的灵韵可以震散邪气,而灵韵的强弱,则是和施术者的道行挂钩的。 三爷说,这道术虽然强悍,但对于施术者的反噬也很大。寻常的修行者一天只能使用一次到两次,我经历了一个月的淬炼,体质的精悍程度已经远超常人,但即便如此,也不能频繁施展这道术法。 顶阳锁、八卦悬山,这两道术法在施展的时候,都要用到老仉家代代流传的阳线和八卦钱。 所谓的阳线,也就是我练习三吊钱的时候,用来连接铜钱的那种细线。 这种细线从外表上看,和普通的毛线没有差别,可在细线中,却包裹着张道陵的一缕发丝。 传说,这些发丝是张道陵在羽化成仙的最后关头留下来的,坚比金刚,就连最锋利的刀剑都无法斩断。 施展顶阳锁这门术法的时候,要将体内的煞气逼出,让它们聚拢在阳线表面,这样一来,就能将发丝上的灵韵完全激发出来。 当施术者用灵韵外溢的阳线捆住邪尸的时候,阳气冲顶,邪尸会立刻失去行动能力。对于它们来说,这一根红线,就如同无法斩断的锁链一样,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三爷说,这一门术法,只能用来对付拥有实体的邪物,对于鬼物这一类没有实体的邪物来说,作用并不明显。 八卦悬山,则是将八卦钱举过头顶,利用煞气引动天地间的阴阳大炁,让这两种大炁自铜钱的方孔流过,如果在这时候翻转钱身,大炁就会冲向方孔指向的位置。 三爷说,这种术法有着极强的穿透力,可以用来破阵,也可以直接用来镇杀邪物,当天地大炁压在邪物身上的时候,就像是将一座大山的重量全部压在了只有钱孔大小的一小片区域上,没有任何邪物能抵得住这么强的力道,肯定当场被戳个对穿。 最后是五斗米阵,这套阵法在布置的时候非常麻烦,需要净身更衣,还要摆法坛,祭拜苍天厚土。 在祭拜的仪式结束以后,再用铜碗盛满五碗陈米,将五枚八卦钱放入五只碗中,以阳线箍住碗底,为布阵做好最后准备。 三爷说,放眼整个老仉家,能够摆出五斗米阵的人也不超过十个,例如二爷,他就因为身上的煞气太强,而无法布置这种阵法。 通常来说,每个仉家人只能分到三枚八卦钱,只有那些精通五斗米阵的术法高手,才能分到五枚以上。 这种阵法在布置的时候,可以通过改变五只铜碗的摆放位置,而产生不同的效果。 十字阵,回魂;一字阵,镇鬼;二字阵,镇尸;圆形阵,改变天地大炁的流动;蝶纹阵,破阵。 所谓回魂,也被称作“喊魂”或者“叫魂”,比如说,有人因为受到过度惊吓丢了魂,或者被鬼物上身,自身的魂魄被挤走,就可以利用十字阵将他们的魂魄找回来。 镇鬼、镇尸都比较好理解,不过二字阵在摆阵的时候,要上摆三只碗,下摆两只碗,组成一个倒立的梯形。 圆形阵,顾名思义,就是将五只碗摆成一个直径在二十厘米左右的小圆圈,通过调动每只碗上的煞气,做出一个小型的风水局,并利用风水局的变化来改变天地大炁的流向。 如果我让五只碗中的煞气都保持不动,方圆二十里内的天地大炁就会一直在原地徘徊,聚而不散。如果我撤出聚集在正东方位的铜碗上的煞气,大炁就会朝着正东方向流动。 三爷说,这样的风水局其实也是违背天理循环的,最多只能维持半个时辰,如果超出了这个时间,以五斗米阵为中心,方圆二十里的风水大势就会出现不可逆的变化,到时候,丛林可能变成沙地,河流也有可能变成泥沼。 最后一种阵形是蝶纹阵,这种阵型在过去又叫“地方”阵,就是将四个铜碗分别放在正东、正南、正西、正北四个方位,四点连线,必须能组成一个规则的矩形,在这之后,再将最后一只碗放在这个矩形的正中央。 我也不知道这种阵形后来为什么改叫“蝶纹阵”,反正三爷就是这么说的,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听吧。 这种阵法的作用只有一个,就是用来破别人的阵法。不过三爷也说,蝶纹阵的功效很不稳定,有时候连最初级的阵法都破不了,有时候又能破掉很强的邪阵。 至于它什么时候有用,什么时候没用,完全看运气。 仉家的术法传承来自东汉时期的五斗米道,我不知道第一代天师张道陵身上有没有煞气,但仉家传下来的术,却都是需要用煞气来催动的。 三爷对此的解释是,因为仉家身上炁场和常人差异比较大,五斗米道的术法沿袭至今,也许是先人们为了让这些术法更容易被施展出来,而改变了催动方式。 但他也说,这样的说法只是仉家后人的推测,并没有依据。 在这一月里,我除了要掌握三吊钱的手艺和三爷罗列出来的这些术法以外,还要学会“识香辨古”。 所谓识香辨古,其实就是用大量药物重塑我的嗅觉和味觉,让我能通过味道来辨别古物的制造年代和出土年代。 起初我一直认为这是件很扯的事,我不相信,靠着鼻子和舌头就能判断出古董出土的年代。 可即便我说出了心里的想法,七爷依然每天用药棉擦拭我的鼻腔,用药汤泡我的舌头。 就这么被他折腾了半个多月,当他又一次将八卦钱放在我鼻子前的时候,我竟然闻到了一股类似于茉莉花的清香味。 在这之后,我又闻了大量的古董,发现越是年代久远的东西,上面的香味就越重,而除了这股香味,大部分古物上又带着一股很淡的腥臊味。 七爷告诉我,那股淡淡的腥臊就来自于掩埋古物的土壤,古物出土的年代越早,上面的腥臊就越淡。 同时他也告诉我,不管是三吊钱的手艺还是识香辨古的技艺,都是从东汉末年传入我们仉家的。 在那个年代,仉家是为曹魏集团服务的,也正是那个时期,曹操设立了两个非常有名的官衔:摸金校尉和发丘中郎将。 其实这两个官衔的发明者不是曹操,而是陈琳。 陈琳最早是袁绍的幕僚,在袁绍讨伐曹操的时候,他曾写过一篇讨文,说曹操“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隳突,无骸不露。”,这原本是骂人的话,后来曹操干倒了袁绍,怜惜陈琳的才华,于是又将陈琳纳到了自己的麾下,而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这两个官衔,也被曹操沿用了下来。 当初曹操之所以专门设立盗墓的官职,说白了就是因为穷啊,靠一人之财,养不起天下兵马,于是就盯上了汉朝皇室的古墓,从古墓中盗敛财物,以充军饷。 而仉家的秋字脉,又是专门负责钱粮流运的,所以七爷推测,历史上的第一任摸金校尉和发丘中郎将,极可能就是由老仉家的先祖担任的。 可仉家的家训中明确说过,在东汉末年之前,仉家并没有盗墓手艺的传承,所以,关于三吊钱和识香辨古这两门手艺是如何流入仉家的,至今也没有明确的论断。 不过七爷说,在东汉之前,行当里已经存在不少盗家门阀,虽说在那个年代,盗门的名声很差,可曹操并不是一个守旧的人,他懂得“不拘一格,唯才是举”的道理,加上人脉够广,手眼通天,既然他能请仉家出山,自然也有可能从盗门中吸纳人才。 我们老仉家的盗墓手艺,极有可能就是从盗门世家流传过来的。 像湖北的盗门世家卢家,就有一手隔空取物的绝活,和我们仉家的三吊钱几乎同出一辙。 第41章 冰室 在老仉家的所有传承中,只有拳脚功夫是仉家先辈们通过一代又一代的努力,慢慢沉淀和研创出来的。 虽说最早的功夫传承得自周烈,可三爷也说了,在仉家的祖训上提到过,周烈最擅长的不是拳脚,而是剑术,可仉家并没有剑术方面的传承,在明朝之前,仉家人因为要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所用的兵器,也大多是钩镰戟、马槊一类的长兵器。 明朝初年到清末的这段时间里,仉家人有很长一段时间主要是靠盗墓维持生计,由于墓穴中的空间狭窄,长兵器已经没有用武之地,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仉家人开始修习各种拳脚功夫,和兵器有关的传承则渐渐消失了。 到如今,戳脚翻子拳、心意六合拳、八极拳、太极八卦掌、铁线拳、工字伏虎拳,这六种拳法成了仉家的主要功夫传承。每种拳术都被仉家人进行过改良,成了老仉家不外传的独门技艺。 至于仉二爷经常提起的“摧骨手”,则是仉家先祖在唐朝年间创出来的,这门功夫脱胎于唐手道,到了宋朝年间,又糅合了太祖长拳中的一些技法,并在数百年的时间里被冬字脉先辈不断改进,如今已经演变成了一门以命搏命的刚猛拳术。 还有牙拆八式,这是二爷在五十年前创出来的一套拳路,七爷告诉我,二爷当初之所以创出这套拳路,还是因为五十年前的一场比试。 那时候的二爷年轻气盛,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寄魂庄闹翻,还打伤了寄魂庄二十多个门人,寄魂庄为了挽回颜面,就派了小字辈的门人和二爷约战。 当时寄魂庄派出的人叫柴宗远,那人和二爷一样,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硬脾气。 两个人一对上手,就用出了看家本事,意图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对方击败。那时候的二爷心高气傲,自以为拳脚功夫天下无敌,没想到却着了对方的道,险些战败。 时隔多年,七爷已经记不清那场战斗的经过了,他只记得二爷最终还是胜了,却是惨胜。柴宗远被二爷击中了命门,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二爷靠着一口闷气站到了最后,可浑身上下的骨头却断了十几根,左肋的肋骨险些扎破内脏。 经此一役,二爷变得收敛了很多,有整整五年的时间,他离开仉家,游走于亚洲各国,与各门各派的拳术大师讨教、切磋。而牙拆八式,也是二爷在那段时间里研创出来的。 这门功夫中糅杂的东西很多,二爷为了创出这套拳路,吸收了四种古拳法的精髓,也融合了泰拳和蒙古摔跤的一些技法。 牙拆八式被创之初,二爷回到国内,到寄魂庄登门致歉,还和当初险些将他打败的柴宗远成了莫逆之交。 上一代家主也是看二爷终于懂得收敛心性,才将将冬字脉交给他来打理。 五十年过去,二爷已过了耄耋之年,柴宗远也于几个月前过世,也许再过几百年,牙拆八式这门功夫也会失传,但二爷的这段经历,却会记录在祖训上,在仉家一代一代地流传下去。 我至今还记得七爷说起这段往事时,浮现在他脸上的表情,有寂落,也有惋惜,但当他看向我的时候,眼神中又充斥着一份难以掩饰的欣慰。 在那一个月的时间里,三爷和七爷对我说了很多和仉家有关的事,但我对仉家本身没有太大的兴趣,能记住的,也就是这些和传承有关的种种传闻了。 当时间走到第二十天的时候,我终于在七爷的唠叨下学会了三吊钱的手艺,但也只是学会,远算不上精通。 第二十五天,我学全了三爷为我罗列出来的所有术法,但光是静心功和定神术就耗费了整整半个月,后面的十天,三爷将剩下的术法一股脑全都灌进了我的脑子里,我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消化。 二爷一早和三爷通过信,说他会在国庆节前后回家,眼看离二爷回来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了,可我还是半瓶子醋,只能堪堪将各种术法的施展步骤记全,离所谓的高手境界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不过三爷和七爷都不着急,他们还是按部就班,每天带着我练习三吊钱的手艺和各种术法,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至于能不能完成二爷交托的任务,似乎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我和二爷接触了一个月,已经大体了解他的脾性,他可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如果他回来的时候发现我没有达到他的期望,不只是三爷和七爷,连我都要承受他的雷霆怒火。 直到第二十七天,我终于能在嘴里不含墨条的情况下感凝练出一点点念力了,也能随意收放煞气,在没有定神术加持的情况下感应到天地大炁。 三爷喜出望外,他说时机已经成熟,到了破而后立的时候了。 当天晚上,他放了我一晚上假,让我自由活动,本来我是打算去找小惠的,可小惠回了老家,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后来我又想去看看鲁老板,可他竟然带着老板娘去海南看女儿了,我彻底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身边实在没人,我就拉着仉立延出去吃了顿饭,回到二爷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 仉立延帮我调好了水,让我泡药浴,我回到卧室,刚挑好衣服,三爷就急慌慌地来了。 他一进卧室门口就对我说:“把梼牙和通灵宝玉交给我,还有八卦钱和阳线,也交上来。” 我指了指床头柜:“东西都在里头呢。三爷,这大晚上的,你怎么跑我这来了” 三爷没理我,只是快速走到床头那边,拉开床头柜,将那些零零散散的东西全都收了起来。 我看着他那副火急火燎的样子,一头雾水。 他拿完东西就离开了,临走的时候还对我说:“今天你早点睡,明天六点我过来找你。” 这时仉立延正好来我房间拿药,他目送三爷出了屋子,又转过头来对我说:“看样子,三爷真打算让你去冰室啊。” 我挠了挠头:“冰室最近经常听七爷提到这个地方,哎,十四叔,你们说的这个冰室,到底是用来干啥的呀” 仉立延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明天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就从拿了几副药,径直朝澡堂那边走了。 三爷和仉立延的态度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我也习惯了。 洗完澡,我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六点刚过,三爷和七爷就来了,他们来的时候带了三四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说是我这三天的口粮。 我以为他们打算带着我远足,可问他们去哪,他们两个只是冲着我笑,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三爷和七爷脸上的笑容,有点不怀好意。 他们带着我出了鬼串子,上了河道,三爷走在前面,七爷在后面,两个人一边走,嘴里一边念叨着繁复的咒文,不知道想干什么。 我最终还是没忍住,就在后面问三爷:“三爷,咱们这是要去哪呀” 三爷只是摆了摆手,没有回应。 仉家老宅夹在东风街和福寿街这两条马路之间,我们刚到河道附近的时候,离东风街很近,按说,沿着河道向北直走一公里,就应该能看到福寿街的路口了。 徒步行走一公里的路程需要多长时间,我没具体算过,但我想,就算走得再慢,用时也不会超过三十分钟吧。 可我跟着三爷和七爷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依然没有看到福寿街的路口,目光所及,除了干涸的河道,就是河道两旁的杂草和泥土。 这一幕让我想起了两月前经历的那件事,那时候我和鲁老板将车开上了小路,本来打算去马步屯吃炒鸡,中途却遇上了鬼,二十多分钟就能走完的路程,我们两个愣是走了两个多小时,却依然没有找到村口。 想到这些,我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又问了三爷一次:“三爷,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这时候三爷已经停止念咒,他转过头来,冲我微微一笑:“去冰室。” 七爷也在我身后说道:“你这次去冰室,运气好的话,一天就能出来,运气不好的话,三天以后,我和三哥还要进去接你。你可要挣点气啊,如果这次的尝试失败了,等到二哥回来,咱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我问七爷:“什么意思尝试什么冰室到底是干什么的地方” 七爷冲我笑了笑,随后抬手指指前方:“到了。”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就看到离河道不远的地方立着一栋老房子,那是一座上下三层的别墅,外墙的装修风格中西混杂,看起来不伦不类。 三爷停下了脚步,吐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对我说道:“这座老别墅,是民国年间的一个富户留下来的,到现在也有七十多年的历史了。这几个包你拿好了。” 说话间,他就将几个大包塞到了我怀里。 我又朝着不远处的老别墅看了一眼:“这就是冰室” 三爷笑了笑:“一旦入夜,屋里的温度就会剧降,比冬天也暖和不了多少。包袱里有御寒的衣物,你如果感觉扛不住了,就拿出来穿。还有啊,今天晚上你不管遇到了什么,都不要大喊大叫,小心把附近的老住户都给吵醒了。” 老住户方圆两三里,除了眼前这座别墅,也没有其他的住宅啊,哪来的住户 这时候,七爷从后面推了我一下:“别浪费时间了,赶紧进去吧。” 第42章 寒意逼人 他说话的时候完全就是一副赶鸭子上架的嘴脸,我看看他,又看看老别墅,心里特别抵触。 七爷见我半天不挪脚,又推了我一下:“快去吧,反正你就算现在不过去,等到二哥回来,十有八九也会让你进冰室。” 三爷在一旁帮衬道:“我们送你进冰室,最多让你待三天,如果是二哥送你进去,你十天半个月也出不来。” 我知道,他们两个说这种话,其目的就是逼我就范,但我心里也清楚,他们这么说,也不完全是唬我,如果二爷回来的时候发现我学艺不精,肯定会用各种办法摧残我,到了那时候,我哭都没地方哭。 想来想去,我最终还是抱起几个包袱,朝老别墅走了过去。 三爷和七爷没有跟过来的意思,只是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我。 我一边走,一边打量着眼前这栋破败不堪的老建筑,看得出来,在这些年里,仉家人还经常对它进行修缮,老房子的墙壁和尖顶上都有很多修补过的痕迹,外墙的漆也重新刷过。 当我踏上门前的阶梯时,木制的楼梯瞬间被我压弯,发出一阵吱吱啦啦的响声。 那声音尖锐得很,传到我的耳朵里,让我不由地头皮发麻。 我转身望向三爷和七爷,七爷冲我摆了摆手:“快进去吧,别耽搁了。” 看到他们两个,我又想起了他们刚才对我说的话,当下也没敢再犹豫,三步迈过楼梯,到了楼门口。 还没等我伸手去碰那扇门,就听“吱呀”一阵长音,老旧的木门竟然自己敞开了。 大清早,老别墅里却暗得很,我站在门口朝里面看,就只能看到屋子里摆着几套旧家具,在正对门口的一个小柜子上,还立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我看不清那是什么,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这时三爷又在后面喊一嗓子:“屋里有灯,开关在你左手边。” 我一脚踏进门框,一脚留在门外,朝着左手边的墙壁上看了一眼,就见离我两米远的地方吊着一根灯绳,屋子里明明没有风,可那阵细长的绳子却来来回回地摆个不停,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扯着它,一下一下地晃。 在这间屋子里,还散发出一股很重的霉烂味。 从第一眼看到这栋老别墅的时候,我心里就没由来地发紧,如今站在门口,我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我的心口上,让我透不过气来。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想进去,我总觉得,一旦双脚踏过楼门,很快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就在我打算退出去的时候,之前敞开的屋门却猛地压在了我的后背上,这一下我猝不及防,直接被它顶进了屋里。 随着“哐当”一声闷响,房门自己关上了,屋子里的光线比刚才又暗了几分。 如今,我只能看清那些老家具的轮廓,它们不近不远地立在那里,安静得吓人,我总觉得这些老家具就像是有意识一样,我看着它们的时候,它们也在默默地盯着我。 就在这时候,被灰暗笼罩的屋子深处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嘈杂声。 吱,悉索悉索 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一扇木门被打开,在这之后,又有什么东西快速钻进了那扇门。 我本来就紧张,这声音一出现,我浑身的寒毛几乎都在一瞬间炸了起来。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开门,可当身后那扇门被我拉开以后,出现在我视线中的不是别墅外的杂草和河道,也不是三爷和七爷,而是一堵厚实的墙壁。 刚才我进来的时候,门外明明是一段楼梯啊,现在怎么变成实心墙了 强烈的紧张感又让我变得烦躁起来,我立即撒开了身上的煞气。 二爷说过,老仉家世代相传的这道煞气,是可以驱逐邪气的,只要邪气不入体,心境自然能平静一些。 可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撒开了浑身的煞气,心里不觉得火燥了,可紧张还在。 眼看着出不去了,我赶紧朝着左侧快走两步,拉动了灯绳。 镶在墙顶上的灯泡忽闪了两下,随后才慢慢发出了稍显昏暗的灯光。 偌大的房子,却只有一枚鸡蛋大小的老灯泡,在昏黄色的灯光照耀下,角落里的灰尘,还有那些上了年头的旧家具,都被镀上了一层油晃晃的光泽。 这时候我也看清楚了,立在柜子顶端的东西是个木制的收音机,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脏得发亮,唯独这个老式收音机看起来十分干净,好像在不久前才有人擦拭过一样。 在灯绳旁边就是窗户,我在屋子里大体扫了两眼之后,就凑到窗前,朝着外面观望。 一分钟之前,三爷和七爷还站在河道附近,可现在他们两个却不知到哪去了,目光所及,只有一条干涸河道和大片杂草,原本明亮的天空也变得十分灰暗,看上去像是快要下雨了一样。 身后的老房子,还有乌沉沉的天色都给我一种非常压抑的感觉,我试图将窗户推开,可这扇窗就是镶死在墙壁上的,无论我如何用力,就是动都不动一下。 按说以我现在的力量,就算窗户是镶死的,应该也能推得开,可木头打造的窗棂竟然比钢铁还要结实。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眼前这栋老宅子,到处都散发着让人心慌的诡异气息。 我出不去,三爷和七爷又不知去向,无奈之下,我只能靠着墙角坐下,又将三个大包袱放在手边。 如果这栋房子里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三个沉重的大包袱至少还可以当做应急的武器。 我深吸一口气,先是用静心功静心,又施展出了定神术,试图凝练出一点点念力。 上次我依靠自身力量凝练出念力的时候,身心都处于非常松弛的状态,可是现在,我即便反复演练了几次静心功,心里还是一下一下地发紧,根本静不下来。 如今通灵宝玉和八卦钱都不在身上,我心里就更加没底了,上次去赵广安家拿铜钱的时候,我还能自己骗自己,利用通灵宝玉上的灵韵让自己静下来。 现如今,我手边就只有这三个没用的大包袱了,心里的惧意涌上来以后,我就变得越来越胆寒,手脚都在隐隐约约地发抖。 这都怪孙传胜,如果不是他让我亲眼看到了鬼,我根本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鬼物这种东西的存在,现在一个人被关在老别墅里,也不会总是想那方面的事。 我一边这么胡思乱想,一边打开了其中一个包袱,从里面找到了一瓶葡萄糖溶液。 我知道三爷一定会准备这东西,每当我因为训练强度太大而变得头脑麻木的时候,他总会让我喝这玩意儿。 他说过,这东西不但能补充能量,还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压力。 我拧开瓶盖,灌了满满一大口,又分七次慢慢咽下。 过去我喝这玩意儿的时候,大脑很快就能变得清醒一点,可这一次,连它都失去了作用,我心里依旧紧张,脑子里也还是乱七八糟的。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我靠在墙角里,不时看看窗外的天色,起初天色只是暗,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穹顶卷起了乌云,那些云层好像离地面很近,一层套着一层,慢慢翻涌着,让人越发觉得压抑。 说真的,我开始后悔了,早知道所谓的冰室是这样子,我就不该来,哪怕二爷早晚还是会将我扔进来,可毕竟有他在,我多少还能安心一些。 我就这么靠在墙角里,一直挨到窗外彻底黑下来,期间吃了点东西,但不敢多吃,我怕自己一旦吃多了,喝多了,就会有上厕所的冲动,但我现在根本不想离开这个栖身的小角落,也不想知道老别墅的厕所在哪。 看一眼手表,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了,估计再有几分钟,这里的温度就会下降,我提前从一个包袱里找到了御寒的衣物。 一件棉大衣,一顶棉帽,就是三爷和七爷为我准备的御寒物资,此时屋子里的温度还在三十度左右,我就将这两样东西放在眼睛能看到的地方,继续等待。 六点一过,屋子里的温度毫无征兆地降了下来。 五点五十的时候还有三十多度,六点一刻的时候,温度恐怕已经到了零下。 那种感觉,就像是从炎热的户外突然进了一座冰窖,本来身上的毛孔全都是张开的,突遇低温,那股寒气就会迅速钻入皮肤,直接压在你的骨头上。 我赶紧将棉大衣套在身上,又拿起了棉帽。 带上帽子的时候,我低了一下头,有那么一瞬间的功夫,我的视线落在了脚掌前的那片地面上。 也就在那一瞬间,我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朝着这边凑近。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我就是能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它。 我当场就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抬头去看,却发现偌大的屋子里,只有那些老家具,被人擦拭干净的收音机也依然静静地立在柜子上。 可那根悬在墙壁上的灯绳,又慢慢地晃了起来。 荡一下,顿一下,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无声地拉动它。 我的心脏都被整个提起来了,死死盯住那根灯绳,几秒钟之后,那根灯绳像是被猛地拉了一下,崩得笔直,紧接着,我就听到“啪”一声脆响,灯绳被扯断,墙顶上的灯泡在忽闪两下之后,就慢慢暗了下去。 整个屋子都陷入了极度的黑暗中,这时候我又有了刚才那种感觉,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一步一步地朝我靠过来。 第43章 黑影 之前从包袱里拿出棉衣棉帽的时候,我记得包袱底层好像有一个金属圆筒,那可能是一把手电。 在这极度的黑暗中,我最需要的就是一点点光亮,于是快速将手伸进包袱,摸到那个金属筒样的东西,用力将它抽了出来。 还有一些零散的东西被我带了出来,呼呼啦啦啦落在包袱周围,我也没去管,只是用手掌在金属筒上摸了两把。 我在圆筒的背面触到了一个按钮样的东西,用力压了一下,眼前立刻出现了一道光束。 万幸,这东西确实是手电。 光束穿越了大半个房间,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投下一个光斑。 房间里没有其他光源了,被手电光照亮的沙发上泛着一抹刺眼的惨白色,而在光斑的边缘区域,则是厚厚的黑影。 我转动手电,让光束在房间里扫了一圈。除了那些老旧的家具,屋子里没有其他东西。 可那种感觉还在,在我晃动手电的时候,就能感觉到那个东西离我越来越近了。 不会是鬼物吧 我心里快速闪过了这个念头,但它一经出现就被我否定了,就在昨天,我已经能感知到天地间的大炁流动,三爷说过,在这以后,我就能凭着一双肉眼看到灵体了。 而且灵体这东西,本身就是虚无缥缈的一团炁场,它不同于现实中的物体,无法折射光线,没有念力的人在光线充足的地方也看不到它们,而对于那些身上残留了少量念力的人来说,就算没有光源的照射,鬼物一样无所遁形。 不是鬼物。 我看不见那东西,就说明它不是鬼物。 嗽啦嗽啦 就在这时候,我的头顶上传来一阵轻微声响,我心里顿时一紧,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就是默默盯着被手电光照亮的墙壁,一边竖起耳朵,聆听着头顶上的声音。 我知道,肯定有什么东西正在房顶上移动,但那阵声响只出现了短短的一瞬,在这之后就消失了。 大约过了一分多钟,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房顶上掉下来,打在我帽子和肩膀上。那好像是一些细碎的粉末,有可能是从屋顶上脱落下来的漆层。 我尽力压住心中的紧张,慢慢转动手电,让光束照向了头顶上的一小片区域。 等到光束打直了,我才慢慢抬头,朝着房顶望了过去。 当我看到趴在房顶上东西时,浑身都僵了一下。 手电的光束将房顶照的惨白,而在白光覆盖的这一小片区域内,正趴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它身上像是挂了一层厚厚的沥青,将它的手掌和膝盖都死死地黏在了墙上。 当我抬头看它的时候,它也慢慢仰起头,将那张没有五官的脸正对着我,几滴黑色的粘液从它脸上滑下来,落在我的肩膀上,我就感觉半只肩膀都被冻透了似的,寒意彻骨。 我不敢动,它也没有扑过来,就这么趴在屋顶上和我对视。 在光照区域的外缘,还有一些黑漆漆的影子在移动,我看不清它们的样子,但可以猜到,那些正在慢慢移动的东西,应该也是一个个浑身挂满“沥青”的人影。 对于今天的我来说,那次的经历简直算是我人生中的重大污点,我不想承认自己在那一刻差点被吓到失禁,可事实就是事实,当我看到那些黑影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快要垮了。 浑身的煞气都被我释放出来了,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也没能让我变得愤怒起来,只是单纯地怕,手脚都剧烈地发颤,房顶上的光斑随着手腕颤抖的幅度晃来晃去。 我记得青冥决是可以用来镇住邪物的,可因为过度紧张,三爷教给我的那些术法、阵法,在这一刻全都被我给忘干净了,我只记得青冥决可以镇邪,却完全想不起来这套术法该如何施展,只能悄悄探出右手,抓住了身边的大包袱。 就在这时候,二楼上传来了一阵怪异的撞击声。 咔哒、咔哒 那声音像是老挂钟的钟摆在一下一下地晃,又像是有人穿着很硬的鞋子,正在二楼的木地板上来回走动。 这阵声音一出现,我头顶上的那只黑影就像是受到惊吓一样,呼的一下就从房顶上跳了下来。 我下意识地抓起手中的包袱,奋力向它砸了过去。 这些黑影不是鬼物,它们有实体,当沉重的包袱砸中它的时候,先是传来“嘭”的一声闷响,紧接着,那个黑影就轻飘飘地飞了出去,落入了没有灯光覆盖的黑暗中。 一个黑影被我砸飞,围绕在光斑附近的那些影子集体动了起来。 在我身边,不断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闷响过后,又是一连串悉悉索索的噪音。 它们正朝我这边扑过来。 我也不知道屋子里到底有多少黑影,我只知道,如果我再不跑,那可就真的完蛋了。 我抓起一个包袱,撒腿就往沙发那边跑。 老别墅的门窗都被封得死死的,我无法逃出去,不过我记得,在离沙发不远的地方就是通往二楼的楼梯口。 在我拼尽全力狂奔的时候,有几个黑影快速凑到我面前,我不敢怠慢,立即挥动包袱,一下一个将它们砸飞。 这些黑影从轮廓上看和普通的成年人差不多,但它们又非常轻,仅仅是被包袱蹭一下,就会踉跄着后退好几步。 越来越多的黑影围上来,我不断挥动着包袱将它们驱开,脚步丝毫不敢减慢,眨眼间的功夫就冲上了楼道。 踏着楼梯狂奔的时候,我几次感觉到脚下失重,还听到了一阵阵“咔嚓咔嚓”的断裂声,我知道肯定是那些老木头打造的阶梯被我踩断了,但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这些,就是没了命地往楼上蹿。 一直到我冲上二楼,身后那片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才突然消失。 我立即转过身,朝着楼梯所在的方向晃了晃手电,就看见那些黑影全都簇拥在了楼梯的中段,似乎并不打算追上来。 看着它们密集地拥挤在一起,我心里就不停地发颤。 我担心它们最终还是会追上来,就一直用手电照着它们,同时一点一点地后退,直到后背贴在了墙壁上。 所有的举动几乎都是在本能驱使下完成的,背后靠着冰冷的墙壁,多少能让我稍微安心一点。 在我的左右两侧,就是黑漆漆的楼廊,而在光线所及的区域,一扇扇旧木门就立在楼廊的两侧。 我不管再往楼廊深处走了,只敢这么靠墙站着,和楼梯上的黑影远远对峙。 没人知道在楼廊的黑暗中还藏着什么东西,可我现在至少知道,靠着手中的大包袱,我还能挡住那些黑影。 空气中充斥着让人难以忍受的寒气,周围异常安静,我现在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心跳的声音,目光所及的地方,除了楼梯上的黑影,就是从我口中哈出来的白雾。 我打算就这么靠着墙等天亮,可看了看手表,现在才六点出头,距离天色大亮至少还有十几个小时。 就怕还没等到天亮,我自己先崩溃了。 哐当 也就在我低头看手表的时候,楼廊深处突然传来一阵闷响。 我下意识地转动手电,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照了一下,就看到在我十米开外的地方,有一扇门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撞开了,此时它正一下一下地拍击着墙壁,每拍一下,从十米外传来的闷响就让我的心脏紧缩一下。 能不能别老出这样的声音,我的心脏快受不了了 惊恐之余,我心里全是对三爷和七爷的埋怨,从修习术法到现在,才刚过了二十八天,突然把我一个人扔进这么一个鬼地方,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更别说我至今也只是能勉勉强强施展出几个简单的术,根本没有能力保护自己。 其实当时的我没有发现,在被超越自身极限的紧张和恐惧折磨下,我又开始烦躁了。 而这种强烈的烦躁是在煞气外放的情况下出现的。 很快,这股烦躁就会变成愤怒,当怒意消退的时候,我本性中的那股戾气就将会被彻底激发出来。 可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朝着楼廊深处张望了几眼之后,我又将视线和手电的光束挪到了楼梯上。 就在几秒钟之前,那些黑影还簇拥在楼梯上,可当我再一次挪回视线的时候,它们却消失了。 看着空空荡荡的楼梯口,我心里也一下一下地发沉。 那些黑影到底去哪了 慌乱间,我晃动着手电,让光束在房顶、楼廊,还有正对我的楼梯上扫了个遍,可那些黑影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哪里都没有它们的身影。 当我最后一次将让光束照向楼廊西侧的时候,在我身后,又传来了那阵怪异的撞击声。 咔哒、咔哒 我心中顿时一紧张,赶紧调转手电。 惨白的光束照亮了东侧楼廊,有那么一瞬间,我隐约看到一个人影从我眼前快速闪过,在它移动的时候,咔哒声不绝于耳,可仅仅不到一秒钟的功夫,它就钻进了之前被撞开的那扇门。 而在它消失以后,楼廊中又陷入了死寂,这次是真正的死寂,我的喘息声和心跳声都跟着消失了。 第44章 怒火中烧 现在我感觉不到自己心跳,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可吸进来的气好像根本进不了我的肺,我只能看到胸腹的起伏,却没有呼吸该有的感觉。 与此同时,我也感觉不到寒冷了。 就好像我浑身的器官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了运转,视觉成了我仅剩的最后一道知觉。 原以为什么都听不见了,可那阵“咔哒、咔哒”的声音又出现在了我的背后,此时它离我已经很近了,我想转身,可身子根本不听使唤。 那声音出现了三秒钟,随后就在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消失了。 在这极端的寂静中,我隐约能感觉到,在我身后一米左右的地方,好像站着一个人。 其实在那个时候,我已经要崩溃了,可在极度的紧张之余,我心里又升起了一股狂躁的火气,这股火气变得越来越灼烈,几乎要将我的心脏炸裂。 老别墅里过于强烈的诡异气息,终于让我愤怒了。 怒火扬起来的时候,也让让我的身子重新恢复了知觉。 我又能听到自己的勃勃心跳声了,胸口和腹部在起伏的过程中,大股大股的空气涌入我的肺部,又从我的口腔和鼻腔里喷发出来,形成一道道浓郁的白雾。 “咔哒”声再次想起,我立即转身,让手电的光束照亮了楼廊西侧。 身后没有人,在西侧的楼廊中,三扇老木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开了,老别墅里没有风声,可那三扇门却不停地摇曳着,门轴在旋转的时候,发出一阵阵“吱呀吱呀”的长音。 在过去,每当我因为过分压抑体内的煞气而暴怒时,大脑基本上是停止运转的,常常是只顾着发泄怒火,却完全不计后果。 现在我心里的怒气不比过去弱,可脑袋还算清醒。 我心里很清楚,就在刚才,确实有什么东西在我身后停留过,楼廊里的三扇门,应该是它,或者它们打开的。 同时我也知道,如果我还像之前一样,站在原地等天亮,一定还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刚才那种身体完全失去知觉的经历让我多了一份警惕,等到我心里的怒火退去,那种感觉一定还会出现。 不管这栋老别墅里究竟有什么,只要我的身体无法正常活动,其后果,只能是任它们宰割。 而且,不管这里有什么,我应该都不会有生命危险,既然三爷和七爷敢让我进来,就绝不可能拿我的性命做赌注。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第一条路,找一个安全的角落躲起来,等待天色大亮。 可在这样一个地方,究竟有没有绝对安全的地带,谁也说不清楚。再者,就算我找到了那样一个地方,挨到了天亮。可到了明天这个时候,我还是要将今晚发生的事重新经历一遍。 第二条路,就是想办法自救。 学了一个月的术法,不管我在术法上的造诣怎样,三爷既然让我来了,就说明只要我肯拼命,应该能靠着他教我的那些术法逃出去。 经过极短暂的思考之后,我最终还是选择了第二条路。 在这之后,我也没废话,直接咬破了舌尖,将舌尖血吐在了两只手的手背上。虽说我也知道,催煞这门术法对施术者的反噬很大,但这也是我唯一能完全掌握的一道术法了。 煞血接触到周围的寒气以后,很快就凝固了,血中的生气、阳气也系数消散,只有煞气得以长存。 第一扇被打开的门位于楼廊东侧,我打算先到那里看看。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刚刚迈出一步,身上的气血就剧烈翻涌起来,刚刚只是愤怒,头脑还能正常思考,可浑身的气血翻动起来以后,我仅剩的那点理智瞬间就被怒气吞噬了。 迈出第二步的时候,我不再刻意放轻脚步,上半身也肆无忌惮地摆动起来。 楼廊里的木地板上了年头,脚掌踩在上面,就发出一阵吱吱啦啦的噪音,有些板条承受不住我的重量,瞬间被压弯。 不管是噪音,还是落脚时候那份失真的触感,都让我心中更加烦躁,我皱紧了眉头,额头上几乎要爆出青筋来。 手里拎着一个硕大的包袱,我感觉行走不便,干脆就将它随手扔在了地上。 包袱落地的时候发出了一阵闷响,楼廊上扬起了大片尘土。 没等这些尘土落地,在我身后又传来了“咔哒咔哒”的响声,我立刻转头回望,但忘了在第一时间将手电光打过去,直到发现眼中只有一篇漆黑的时候,我才十分烦躁地抬起手电,让光束照向我的身后。 楼廊上依旧什么都没有,只不过被打开的屋门又多了两扇。 当时我的脑子变得像木疙瘩一样,也没多想,又回过身,朝着第一扇被打开的屋门走了过去。 来到门前的时候,那扇老旧的门板还在一下一下地晃着,我被它弄得心烦,索性就抬起脚来,对着老木门就是一记猛踹。 门板原本就已经腐朽,哪里能承受住我的力气,当场就被踹了个稀烂,大片大片的碎木头四处崩飞,等它们落地的时候,又是一阵尘土飞扬。 有一部分碎片飞进了屋里,我就发现屋子里没有扬尘,立即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整间屋子里只摆了一个很矮的小桌子,三面围墙,没有窗户,在桌脚的位置还摆着什么东西,我也没仔细看,大略扫了一眼就出来了。 出门的时候,我朝着楼廊西侧扫了扫光,就发现又有几个屋门被打开了,不过这一次,所有的屋门在敞开以后都保持着静止不动,没有摇晃,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快速冲到楼廊西侧,一边沿着楼廊走,一边朝着门里头观望。 和我之前进过的那间屋子一样,所有房间都是三面围墙,屋子正中央摆一张矮桌。 连着走过几间房,我也看清楚了,立在桌脚处的东西全都是一尊尊巴掌大的小香炉,而除了我进过的第一间屋子,在其余的几间屋子里,矮桌上都立着一个相框。 只有相框,没有照片。 当我将楼廊西侧的几间屋子都转了一遍以后,东边的一扇扇屋门又依次被打开了。 看着那些不断敞开的老木门,我心里顿时一阵火大。 有完没完 当时我脑子一热,就不管不顾地吼了一声:“出来” 不管你是鬼是妖,有种就出来照个面 其实我也没想到,经我这么一喊,楼廊中又有新动静了。 咔哒、咔哒、咔哒 一连串急促的碎响出现在了我的身后,我先是感觉身上一阵冰凉,手脚好像又要失去知觉似的,但很快,我心里的怒火就被完全撩了起来,身上的寒意也快速消退了。 我立即转身,同时抬起了手臂,想用拳头在半空中画出符印。 可在手电照亮的那片区域中,除了破败的地板,就是那些早已被打开的老木门,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这边正侧着身子,朝身后张望,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触到了我的脖子,接着就有一道寒意顺着我脖子上的毛孔钻进体内,那就像是一股冰水,先是慢慢浸入我的皮,又顺着我的血液,以极快的速度流遍全身。 我立即撤出一步,转身,翻转手电。 在惨白色光束中,一个身形佝偻的老汉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 我没闲心去仔细打量他,在看到他的瞬间,我就抬起手臂,一拳砸向了他的面门。 吭噔一声闷响,我的拳头打中了他的下巴,明明是张人脸,可从拳面上传来的触感却像是打中了一块石头生硬 眼前这个老汉也不是鬼物,他被我击中以后,当场退了好几步不对,他没有动腿,就是慢慢地飘了出去。 见他和我拉开了距离,我立即朝着他奔了过去,一边跑,一边挥舞着拳头,在半空中画出了符印。 以煞血画阳符,符印一成,方圆两三里内的阴阳大炁全都被我引来了。 三爷说,阴气一碰到血中的煞气,会在一瞬间消散殆尽,剩下的阳气,则是震慑邪物的利器。 不过以我当时的状态,也想不了这么多,只知道画出符印以后,周围的温度就陡然升高了很多,就连刚才涌入我体内的那股寒意都被驱散了。 老汉飘出了十来米以后,就停在了原地,手电光照在他的腹部,我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看到他挥了挥手,接着就听到了一阵“呜呜咽咽”的风鸣声。 起初我只听到了风声,却没有感觉到风力,不过很快,狂风就席卷了整个楼廊。 风力所至,那些早就被敞开的房门全都剧烈地摇曳起来,离老汉最近的一扇门直接被风力撕成了碎片,在这之后,那些碎片又随着风,朝我这边卷了过来。 我第一时间抬起双手,死死护住了脸,狂风卷着我的身子,大股大股的碎木片打在我的手臂上,即便隔着厚厚的棉衣,我还是被砸得生疼。 风还在继续吹,温度变得比刚入夜的时候还低,而我也能感觉到,正有一阵阵寒意穿透了厚厚的棉衣,随后又钻进我的皮肤和血肉,冻彻我的五脏六腑。 就连我心中的那份怒火也如风中残烛一样,只一个瞬间,就被这道寒意彻底扑灭。 第45章 关公不睁眼,睁眼必杀人 怒火被扑灭以后,我的心反倒沉静下来了。 不过很快,心中的平静就被打破,当时我有一种感觉,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撕扯着我的心境,连同我的意识也被一点一点撕扯着。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就好像我变得不像我自己了,对于环境的感知,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以及我花了十九年才形成的人生观、世界观,都在一点一点地破碎、消失。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只记得在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从出生到现在,这十九年的光阴好像都白活了一样。 就好像前十九年,我一直活在虚幻的世界里,如今才终于回到现实一样。 这时候,我感觉一只冰凉的手掌压在了我的脖子上,我的身子也在一股巨大力量的驱使下快速后退。 当时我正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明知道老汉掐住了我的脖子,竟然没想要反抗。 我在默默地等待着,等待自己完全苏醒过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突然变得自信满满,好像这个世界上已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我。可在下一个瞬间,我心里又变得特别空虚,我觉得,我好像需要什么东西来填满我的内心,不然的话,我就会坠入无底深渊。 这两种感觉反复出现,有时候它们又融合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我也不知道这种状态持续了多长时间,直到空虚和自信同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满”的感觉,就像是有什么挤走了我的原本的意识,又将另外一道意识加诸在了我的身上。 意识被改变,但我还是我。 我知道这么说很怪异,可当时的我心里很清楚,不管是被挤走的那股意识,还是加诸在我身上的新意识,都来自于我本身。只不过第一股意识是在这十九年的光阴里慢慢形成的,第二股意识,则来自于我最真实的本性。 在这之后,我感觉整个人都变得无比清醒,就连之前因为泡药而无法完全抬起来的眼皮,在这一刻也彻底睁开了。 我将双手从脸上拿开,又用手电照了照前方,就看到一张坑坑洼洼的老脸就在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面相,他的鼻子和眼睛扭在一起,满脸的皱纹像开裂的老树皮一样沟壑交错,那就像是一个干瘪的核桃,分不清那些是皱纹,哪里是嘴。 意外的是,当我看到这样一张脸的时候,竟然丝毫不觉得紧张,更没有像过去那样因为过度紧张而暴怒。 在那一刻,我很冷静,但我的脑海中却反复浮现出三个字:杀了他 这三个字应该来自于我的潜意识,因为脖子被死死掐住,我的大脑已极度缺氧,不可能再进行复杂的思考了。 下一个瞬间,我的手掌就搭在了老汉的手腕上,用力一攥,直接将他的骨头捏碎。 没有骨骼的支撑,他手上的力道顿时散了,我后脚撑地,止住退势,又抬起另一只脚,狠狠踹在了他的小腹上。 他的身子很轻,当场被我踹飞,可即便是这样,他依然能平稳落地,在这之后,又开始飘飘荡荡地后退。 我已经猜到的他下一步要干什么了,立即冲了上去。 眼前这个老汉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他见我朝他那边猛冲,就抬起了那根被我捏断的胳膊,用力挥舞了一下。 他的手臂一动,楼廊上立即扬起了狂风,离他最近的一扇门又被风力扯碎,大量尖锐的碎木片在狂风的搅动下朝我这边飞了过来。 我立即脱下棉衣,一边奔跑,一边挥动棉衣,将飞驰而来的碎木片挡开。 风很强,寒意彻骨,我的骨头都快被冻僵了,可依然一手握着手电,一手挥动着棉衣,拼尽全力冲锋。 这时候我的头脑又清醒了一些,心知刚才在画符印的时候,舌尖血上的煞气已经被我用完了,接下来再想催煞,就需要第二道舌尖血。 舌头上伤口几乎愈合,我没有时间犹豫,又一次咬破舌尖,将鲜血喷在了握着手电的左手上。 这时候我也想起来了,三爷曾说过,定神术可以提升我对炁场的感知能力,让我在体内凝练出更强的念力。 想到这,我立刻默背八卦歌诀,并将八个卦形在脑海中一笔一划地画了出来,在这之后,又快速收放一次煞气,再将全身上下五分之一的煞气凝聚在天灵盖上。 术成以后,我就能看到夹在狂风中的一缕缕黑气,它们像头发丝一样弥漫在整个楼廊里,并随着风力的搅动不断盘旋、扩散。 这些黑色的烟气,其实就是从老汉身上散发出来的阴气,我能看到他头顶上盘着一团黑雾,随着他不断摆动手臂,黑雾也在不断改变形态,一边扭动,一边将难以计数的“发丝”注入到空气中。 这时候,老汉已经退到了楼廊尽头,退无可退。 趁着他身边的那扇门还没有被阴风撕碎,我猛冲三步,贴到了他面前。 他似乎并不想和我硬碰硬,我刚扔掉棉衣,他就腾空而起,竟然想从我头顶上越过去。 想跑哪有这么容易 在他飞跃我头顶的同时,我也奋力跳起,伸手抓住他的脖子,直接将他从半空中扯了下来。 他从空中落下的以后,双脚触地,不发出一丝声响,我一步上前,踩住他的脚尖,又抬手一拳打在他的鼻子上。 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构造,被我打中以后,就像是一根芦苇草一样,轻飘飘地仰面倒向了地面。 我既然已经接触到他了,就没打算再让他逃走,于是直接扑到他身上,用双腿压住他的腰,又用右手压住他那根可以引来阴风的手臂。 这一下,他总算意识到情况不妙了,开始奋力地扭动身子,想要从我的束缚中挣脱出去,又抬起了另一只手臂,对着我的脸一顿乱挠。 我快速侧身,避开他的“爪子”,在这之后,我又将手电叼在嘴里,让光束直接打在他的脸上。 他那张瘪核桃似的老脸好像无法做出任何表情,只是扭动着脖子,脑袋晃个不停。 那只到处乱挠的手实在太碍事,我拼力挥拳,一拳打在了他的腋窝上,就听“咔嚓嚓”一串碎响,他的肱骨连同肩胛骨一并被我打碎,刚才还挥个不停的手也快速瘫软下去。 我这次用的是左拳,拳面上还带着我的舌尖血,老汉被击中以后,手臂和肩膀相连的位置就像是被点燃了一样,很快冒出了浓烟,还散发出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他变得愈发紧张了,身子扭动的幅度也大了很多。 别看这家伙身子很轻,可力量却超乎想象得大,我几乎无法很好地压制他。 在剧烈的颠簸中,我很难用左手画出完整的符印,于是快速凝练念力,并将念力以及全身上下八成的煞气都凝聚在了左手上。 他还在挣扎,我一边死死将他按住,一边抬起了左臂,对准他的额头就是一连串重拳。 每一拳,我都拼尽全力,他的额头硬得像石头一样,每次打中他,我的指关节就是一阵生疼。 泡了两个月的药浴,我体内还存下了一些药力,手上的皮被蹭破了,手指骨被崩裂了,残存在体内的药力立即生效,迅速修复着这些伤口。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挥了多少拳,直到左臂已经累得无法再抬起来,老汉头顶上的那团黑雾终于散尽。 在这之后没多久,他的身子就像是过电了一样,以极高的频率震颤起来,而他的额头上也冒出了大股浓烟。 我立即起身,和他拉开一点距离。 很快,浓烟就遍布了他的全身,我看到他脸上的皮也开始一点一点地碎裂,不到一分钟的功夫,他就像个被人打碎的瓷娃娃一样,身子完全瘪了下去,地面上散落着大量碎渣。 我长吐了一口气,慢慢垂下了眼皮,心里的那股杀性也随之消失了。 关公不睁眼,睁眼必杀人。 现在,我总算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 老汉被我消灭以后,屋子里就渐渐回暖了,我回到一楼和二楼相连的楼梯口,朝着楼下观望,那些黑影还是没有现身,不算明亮的月光穿过一楼的窗户,在窗前的地面上留下一抹四四方方的亮色。 这时候,老别墅的大门被人打开,一个瘦小的身形钻进门框,径直朝窗户那边走了过去。 光是看轮廓我也知道,进来的人是七爷。 七爷在窗边摆弄了一阵子,没多久,我就听到“啪”的一声脆响,随后一楼就亮了起来。 我也是这时候才发现,除了那颗镶嵌在南墙上的旧灯泡,在靠近楼道的地方,还有四五盏不起眼的台灯,现在为我们提供照明的,就是这几盏台灯。 七爷直起了腰,远远望着我笑,这时三爷也走了进来,他先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脸,又朝着我这边大声说:“哟,看样子,你已经破而后立了。哈哈,现在感觉怎么样” 说得真好听。 这算哪门子破而后力说白了就是千方百计地吓唬我,让我紧张,让我害怕,等到我彻底崩溃了,再靠着我胸中的一口闷气将本性激发出来。 我很不耐烦地皱了一下眉头:“三爷,下次你再把我扔到这种鬼地方来,能不能提前说明一下情况我刚才差点把命都给交待了。” 就在刚才,老汉用阴风撕裂了门板,要不是我穿着厚厚的棉衣,又在第一时间挡住了脸,那些碎木片极有可能要了我的命。 三爷依旧冲着我笑:“放心吧,不会再有下次了。” 第46章 阴龙入体 七爷一路小跑来到我跟前,仔细看了看我的脸,嘴上说:“你的眼怎么了,睁不开了吗” 我说:“不想睁开,感觉这样耷拉着眼皮挺舒坦的。” 三爷远远对七爷说:“他是戾字真性,睁开眼就麻烦了。” 七爷咂了咂嘴:“可他以后也不能总是这样吧,跟睡不醒似的。” 三爷:“这种事你就别瞎操心了,他又不是真的睡不醒。” 我了下楼,朝周围看了看,又问三爷:“那些黑影去哪了” 三爷也像我一样,先是在一楼大厅里扫了两眼,随后才对我说:“你镇了龙身,那些阴龙都躲起来了。那些东西没有心智,做事全靠本能,龙身一死,对于它们来说,你和它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猫和老鼠,大猫现身,老鼠当然避之不及。” 我慢慢皱起了眉:“龙身” 三爷笑了笑:“哦,这个词来自于阴x水生邪龙的典故。你刚才镇住的那只邪尸并不是真正的龙,他活着的时候,曾是当地的神汉,眼下这座老别墅,就是他一手建起来的。说起来,这个神汉在早年间也算是个好人,只不过他在河道旁住久了,长年累月被河道中的阴风洗练,以至于心性大变,成了祸害一方的邪道。” 七爷跟在后面说道:“当初老太爷为了压住他胸中的那口邪气,可是费了大手笔的,只可惜啊,神汉入魔太深,就连老太爷也救不了他,最后只能抽干了他身上的念力,废了他的修为。没想到修为一失,神汉竟然想不开,当天晚上就自杀了。后来他的尸体一直保存在冰库中,历经十年化为邪尸。而从他体内抽出来的那些念力,也化为了一条条阴龙。” 我问三爷和七爷:“三爷,七爷,你们口中的阴龙,指的就是那些黑影吧它们既然是由神汉的念力化成,应该没有实体吧,可” 三爷挥手将我打断:“当初,老太爷怕老别墅里的念力外泄,就扎了十二道纸人,将神汉的念力全都封了进去。可谁成想啊,神汉尸变以后,这些纸人竟然一个个都活了过来。有那么一阵子,仉家老宅天天闹鬼,就是因为这些纸人冲出了别墅,进了胡同口,好在那时候的仉家老宅里布置了几道阳阵,纸人冲不出去,才一一被老太爷抓了回来。” 说到这,三爷指了指屋顶:“三楼上有一个大型的五斗米阵,也就是因为它,纸人和邪尸才一直被镇在这间老房子里,百年之内都无法重见天日。” 我想了想,说:“怪不得曾有人说,在仉家胡同里见过鬼,他们当初见的,应该就是那些黑影子吧” 三爷摇头:“不是,我说的这件事,发生在六十年前,那时候的仉家老宅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最初的时候,咱们老仉家是临河而居,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才拆了旧房,盖了现在的胡同串子。” 我说:“三爷,我怎么觉得,越听你的话,我心里头就越糊涂呢。别的不说,就说我镇住的那只邪尸吧,为什么当初老太爷不直接把它镇了,非要将它留到现在呢” 三爷说:“说起来,这也是造化弄人。想当年,老太爷从神汉身上抽走念力的时候,其实是神汉自愿的,两个人有约定,神汉死后,仉家人在七十年内不能动他的尸身。那个神汉修得是尸鬼道,他们那一脉的人比较讲究这些东西。呵呵,你昨天到这里来的时候,正好七十年期满,我想,你能在邪尸面前激发真性,又顺势将他镇住,也算是命中注定。” 这时候七爷下了楼,对三爷说:“龙身是除了,可那些阴龙怎么办” 三爷朝朝着楼道口那边看了一眼,回应道:“龙身还在的时候,阴龙不敢入冰窖,现在龙身已破,它们肯定躲进去了。唉,这么多年过去,这些阴龙身上也剩不下多少念力了,咱们就借着这个机会,把它们镇了吧。” 我顺着三爷目光所指的方向望去,就看到紧邻楼道的地方立着一扇小门,它的颜色和墙壁上的贴纸差不多,如果不是我仔细打量了一阵子,根本无法发现它。 而紧邻这扇门的,就是用来陈放收音机的那个小柜子。 三爷走到门前的时候,朝柜子上看了一眼,立即皱起了眉头:“你动过这个收音机” 他这番话是对我说的,一边说着,还转过头来,给了我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摇头:“我没动过。” 三爷和我一对眼的功夫,墙壁另一侧就传来“吭当”一声闷响,我还隐约听到有人惊叫了一声。 除了我们三个以外,这间老房子里还有其他人 三爷的脸色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他快速推开墙上的隐门,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进了这扇门以后,就是一条斜着向下眼神的暗道,三爷打开了手电,一路狂奔,我和七爷跟在他身后,也是没了命地跑。 走得越深,周围的温度就越低。 快跑到暗道尽头的时候,周遭的温度已经降到了零下十几度,三爷和七爷好像都感觉不到冷,只有我抱起了双手,牙根都冻得直打颤。 出了暗道就是一个用来储存食物的冰库,三爷打开了冰库里的灯,我先是借着光看到了大量悬挂在架子上的冷肉,而在冰库最深处的角落里,还趴着一个人。 光是看背影,我就知道那家伙就是李淮山。 他怎么跑到这来了 三爷一阵风似地跑到李淮山跟前,用力将李淮山翻了过来,我跑到三爷跟前的时候,就看到地上堆着很多发黄的旧纸,另外还有大量被压断的竹条。 “坏了,这是阴龙入体啊” 七爷在后面惊呼一声。 但三爷没有理他,只是快速从口袋里拿出了阳线和八卦钱,先是用阳线将李淮山的手脚绑住,又将三枚八卦钱分别放在李淮山的额头正中和两个眼窝上。 “梼牙” 三爷转过头来,冲着七爷喊了一声。 七爷立刻拿出梼牙,并将梼牙塞进了我手里。 三爷一把将我拉到李淮山身边,指着李淮山的手腕冲我喊:“放血” 我没敢犹豫,立刻蹲下身子,用梼牙在李淮山的手腕上用力一划。 梼牙只有刀头,却没有开刃,我用了好大力气才将他的手腕划破,立即就有大股鲜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 李淮山的身子先是猛地颤了一下,接着就张大了嘴,从喉咙里吐出了一大股黑烟。 三爷咬破了舌尖,将血吐在手背上,随后握紧拳头,对准李淮山画出了阳符。 这一下,从李淮山口中喷出来的黑烟变得越发浓郁,而他本人也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样,整个身子都快速颤抖起来。 我本想上前压住李淮山,七爷却伸手拦了我一下,示意我不要上前。 没过多久,李淮山就卷起了身子,像只弯曲的虾仁一样靠在墙角里,身子不停地发颤。 他的动作幅度很大,可三枚八卦钱就像是抹了胶一样,死死贴在他的额头和眼皮上,丝毫没有脱落的迹象。 这时三爷喊了一声:“镇”,身上顿时爆发出了很强的煞气。 李淮山“嗷”的一声惨叫,整个身子都绷直了,在这之后,他的后脑勺和脚跟压在地面上,腹部却猛地挺了起来,三爷一步上前,用力踏住李淮山的小腹,又头也不会地喊:“给他止血” 七爷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他冲到李淮山身边,将瓶子的粘液全部倾倒在李淮山的手腕上。 那些粘液一接触到李淮山的伤口,立刻扩散开来,仅一两秒钟的功夫,就将他手腕上的伤完全封住了。 血被止住了,可李淮山的身子还在不停地抖。 直到七爷将他脸上的三枚八卦钱全都揭下来,他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三爷一边拆开李淮山手脚上的阳线,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这小子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我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李淮山,问三爷:“他怎么了这是” 三爷长吐一口气,站直了身子,对我说:“龙身一死,阴龙的阳身很快也会消失。在这个时候,它们会寻找新的宿主,并不计一切代价附着在宿主身上。咱们三个都有煞气护身,阴龙不敢接近咱们,于是就找上这小子了。他就是李淮山吧” 我点点头,完了又问三爷:“他没事吧” 三爷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还不好说,这小子一没修为二没念力的,虽说我已经帮他驱阴气,但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不好说,真的不好说。” 我又朝着李淮山那边看了一眼,就见那些堆积在他身下的黄纸已经碎得不成样子,散落在附近的竹条上也生了大量霉斑。 看样子,这些碎纸和竹条,就是十二道纸人的“遗体”了,而三爷口中的阳身,应该就是指的这些纸人。 这时七爷开口道:“不对啊,我记得仉立延不是说,李淮山身上带着一股念力吗怎么他现在又一点念力都没有了呢” 三爷笑了笑:“这小子本身就没有念力,仉立延感知到的那股念力,来自于它。” 说话间,三爷摊开了手掌,在他手心的位置,有一颗淡绿色的玻璃珠子,灯光照在上面的时候,还反射出了一抹温润平和的光泽。 第47章 二爷回来了 七爷看到那东西以后,脸上立即露出了非常惊愕的表情:“琉璃卵世上还真有这种东西啊” 三爷点了点头:“前段时间,我让仉立延摸了摸李淮山的底。老七,你还记得李云珠这个人吗” 七爷沉思片刻才开口:“你是说住在老城关的那个神婆子我倒是听说过她,不过这个人在行当里好像没什么名气吧” “明面上是没什么名气,”三爷说:“可我听老太爷说过,这位李神婆是南海静云峰的最后一代传人,他们那一脉的术法十分厉害,论修为、论道行,李云珠都不在老太爷之下。咱们这位小朋友,算是李云珠的后人。” 七爷朝李淮山那边看了一眼,又皱着眉头问三爷:“李云珠的后人可我怎么记得,李神婆是个寡妇呢她好像没孩子吧” 三爷:“她有个养子,叫李释周,老太太过世的时候,将静云峰的绝学全都传给了李释周。李释周的儿子就是李成鹏,我记得早些年的时候,你经常往青州那边跑,应该听说过李成鹏这个人吧” 这次七爷没停顿,点头道:“听说过,李成鹏不是青州那边的算命先生吗我跑青州的时候,他才三十多岁,一直没结婚。哦,后来我听人说,李成鹏眼看快四十的时候,好像找了个姘头,那个姘头还给他生了孩子,说来也怪,这孩子一出生,李成鹏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就死在医院里李淮山是李成鹏的儿子” 三爷朝李淮山那边扬了扬下巴:“可不是嘛。这小子继承了李成鹏的天赋,很小的时候就有宗门的人找过他,想收他做弟子,可他妈不想让他重操李成鹏的旧业,全都给挡回去了。就连李成鹏留下来的那些法器、古籍,也都被他妈一把火给烧干净了。不过也算是老天有眼,当初母子俩日子过得艰难,李淮山的母亲就留下了这颗琉璃卵,本来打算找个珠宝行卖了,折成现钱。可惜啊,珠宝行不识货,琉璃卵最终还是没能卖出去。” 七爷看着李淮山,不禁感慨:“这小子的身世也是够曲折的。不过看他这一身名牌,家里条件应该不错吧。” 三爷:“在李淮山十岁那年,他们家就发了。他母亲是个女强人,自李淮山出生以后,为了养孩子,她就从别人手里租了辆旧车,整天天南海北地跑,早年卖过海鲜、做过木材生意,也贩过煤,攒了一点钱以后,又在城东那边盘了几块地,做起了餐饮生意。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确实有眼力,不管是请来的师傅还是看中的地段,性价比都非常高,她也就是靠着这份眼力,在十年内发了家。” 说到这,三爷话锋一转:“不过她在事业上是把好手,教育孩子嘛,就没什么心得了。这个李淮山,十四岁就因为打群架进了少管所。十八岁那年,他又把城北区的刘大把子给捅了,差点闹出人命,就因为这,李淮山又在监狱里蹲了两年,上个月才刚放出来。” 七爷皱起了眉头:“刘大把,不就是城北那边的地头蛇吗,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 “刘大把也是个愣头青,”三爷说:“李淮山出事以后,他妈拿出不少钱,本来想私了。可刘大把扣着人家的钱不还,却依旧把李淮山送进了监狱。李淮山他妈也不是吃素的,眼看自己的儿子进了大狱,她气不过,正好刘大把那段时间炒股,这女人就把刘大把给盯死了,专做刘大把的对家,把刘大把弄得是血本无归。后来刘大把被债主逼得没办法,一年前就跳楼自杀了。” 七爷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女人也是够狠的。” 三爷摊了摊手:“谁让他当初扣着人家的钱不还他以为自己有点势力,李淮山他妈又是个寡妇,无依无靠,不能拿他怎么样。可谁成想呢,最后把命都交待了。嗨,他这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七爷:“虽说刘大把不是被她所杀,却是因她而死,李家以后是要遭报应的” 三爷指了指李淮山:“报应这不就来了么李淮山能有这一劫,说白了就是他妈作出来的。不过她也是护犊情深,天理可容,李淮山才能度过这一劫。” 他们两个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我一直没插话,可我感觉如果再不打断他们,这两个老头子就要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了。 我问三爷:“现在怎么办就把李淮山扔在这不管吗” “先带着他去二哥家吧,这小子三魂七魄都虚得厉害,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三爷说:“正好二哥也快回来了,那就等他回来以后再做定夺吧。” 果然,李淮山的事还是要等二爷回来再处理。 怪不得当初李淮山潜入仉家老宅的时候,三爷和七爷都是不管不问的态度,原来一直等着二爷回家呢。 什么事都要靠二爷,我都替二爷累得慌。 在这之后,我就背起了李淮山,跟着三爷和七爷一起出了冰库。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栋老宅子之所以叫冰室,主要还是因为地下连着这么一个冷藏库。 仉家人为什么要把冰库建在这里原因很简单:省钱。 白天的时候,外面温度高,冰库里的冷藏设备正常运转,到了晚上,老别墅周围的温度剧降,仉家人就会关掉电源,靠着那些充斥在别墅里的阴气来维持冰库的低温。 存一年的冷肉,只需要消耗半年的电量,确实很划算。 而李淮山之所以躲在冰库里这么久不出来,还是因为冰库中不但有冷肉,还有很多现成的食物,开包即食。另外在冰库的角落,还堆着一些御寒的衣物,这些衣服本来是为那些经常进冰库的人准备的,却便宜了李淮山。 还有一件事必须说一下,就是冰库的隐门从外面开不难,可要想出来,就必须在密码锁上输入正确的密码。 李淮山进得去,却出不来。 当时我想不明白,老仉家的人安的是什么心,竟然把密码锁装在了门内侧。 其实在仉家,像这样的布置还有很多,就拿二爷经常提起的那家旧货店来说,也是进门容易出门难。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布置,也是有特殊讲究的,我在后面会做详细说明。 三爷和七爷带着我在胡同里七拐八拐,用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到二爷家。 仉立延不在,在我们回来之前,屋子里空无一人。 三爷一进屋门,就立即在各个房间里分别转了转,随后他又拿出手机,拨通了仉立延的电话。 当时我离三爷很近,很清楚地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电话一接通,三爷就火急火燎地吼了起来:“仉立延,你干什么去了不是让你好好在二哥这待着吗,你干什么去了” 仉立延:“二爷回来了,我现在在火车站接站呢。二爷出来了,我先挂了啊。” 说完,仉立延就迅速挂了电话。 三爷看了看我,又看向七爷:“二哥回来了。” 七爷:“不是说国庆前后才回来吗” 说话间,七爷又指了指我背上的李淮山:“二哥不会知道李淮山的事了吧” 三爷狠狠皱了一下眉:“不应该啊,咱们最近也没和二哥联系啊。难道是仉立延” “他才不会主动联系二爷呢,”七爷摆摆手将三爷打断:“每次见到二爷,仉立延都吓得跟什么似的,于他来说,离二爷越远越好,不可能主动往上凑。” 三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是。” 我将李淮山放在沙发上,又跑到澡堂,美美泡了个热水澡。 火车站离仉家老宅不算太远,我刚从澡堂里出来,就听到院墙外传来一阵沉闷的咳嗽声。 这是二爷的声音,他的身体很好,平时从来不咳嗽,可每次回到家的时候,又会猛咳两声,不知道是什么由头。 三爷一听到这阵咳嗽,就快速冲进院子里,打开了门闩。 二爷推门进来,仉立延跟在他身后,手上拎着好几件行礼。 一进门,二爷就第一时间问三爷:“若非跟着你学了一个月的术法,成效怎么样啊” 三爷邀功似地说:“已经激发出真性了,就在今天晚上,他一个人去了冰室,把龙身给镇了。” 对于三爷的话,二爷似乎十分满意,他透过窗户看到我,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 说实话,在二爷回来之前,我真心不想这么早就见到他,不为别的,就因为他身上天生带着一股威势,每次刚看到他的时候,我心里都会觉得压抑,十多分钟才能缓过来。 可现在二爷就出现在我眼前了,我心里又没由来的一阵亲,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二爷三步并两步地踏进屋门,他凑到我跟前,仔细看了看我的脸,随后脸上的笑容就完全绽开了:“哈哈,怎么变得这么丑呢,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这时候三爷也跟了进来,他连忙对二爷说:“若非的真性中带着一股戾气,他可不能随便睁眼啊。” “戾字真性”二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关公不睁眼,睁眼必杀人么这样的真性,虽说可塑性很强,但问题也很严重啊。” 七爷在一旁附和着:“确实是,真性中带着戾气的人,大多都是刚愎自用的脾性,也特别容易记仇,要想避免这种情况出现,若非就必须苦练静心功。” 二爷摆摆手,冲七爷一笑:“无所谓了,有好有坏嘛,虽说戾字真性的人大多刚愎、记仇,但也能忠义、记恩。这就不错了,不像小魔王,真性中带着一分诡异,让人难以亲近。” 说完,二爷又朝沙发上看了一眼,指指李淮山,问七爷:“这小子就是李淮山” 二爷果然一早就知道李淮山的事 我、三爷,还有七爷,同时将目光投向了仉立延。 仉立延手里拎着几个大包,不停地朝我们摇头,看那意思好像是,李淮山的事并不是他告诉二爷的。 第48章 患得患失 二爷顺着我们几个的目光朝身后看,视线也落在了仉立延身上:“怎么了这是为什么他们三个都盯着你” 仉立延立即冲着二爷笑:“没事。” 三爷和七爷都不说话,只是快速转移视线,一个看着地面,一个盯着天花板。 我问二爷:“二爷,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李淮山啊” 二爷转过头来:“我认得他,他不认得我,我和他父亲李成鹏是老相识,对李淮山的事,也多少也听说过一些。前几天大爷给我打了一通电话,说李淮山跑到胡同里来了,还砸坏了几个摄像头,我怕他闹出什么乱子,才草草结了寄魂庄那边的事,提前几天回来。” 三爷这时候才开口:“大爷知道李淮山进胡同了” 二爷笑了笑:“你以为呢。老仉家的事,还能逃得过大爷的法眼你也不想想他是干什么的。” 一边说着,二爷就凑到李淮山沙发前,伸手扒开李淮山的眼皮,李淮山还处于昏迷状态,可眼珠子却不停地转来转去,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那只眼却一下看左边,一下看右边,格外瘆人。 在这之后,二爷又摸了摸李淮山的心口和额头,转过头来问:“这小子怎么了” 三爷叹了口气,很简短地说了句:“阴龙入体。” 不用再多做解释,二爷一听到这四个字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立即朝仉立延招了招手:“立延,去我屋,拿一盘安神香过来。” 仉立延立即将手中的大包放下,慌慌张张冲进了二爷的卧室。 二爷冲他喊一嗓子:“你慢着点,别把香给弄断了。” 仉立延一头扎进了屋门,在这之后,屋里就传来一阵呼呼啦啦的噪音。二爷盯着卧室门口,大皱眉头。 过了也就是一分钟左右,仉立延就抱着一个香炉出来了。 那是一个青铜打造的老香炉,看起来特别眼熟,在香炉的顶端正冒着一缕缕青烟,可直到仉立延走到我身边,我也没闻到香火的味道。 仉二爷朝我这边看了一眼,他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可犹豫了半天之后,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我看着仉立延手中的香炉,又朝二爷那边望了一眼,总觉得眼这一幕给我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可一时间又想不起究竟在哪里遇到过。 仉立延将香炉放在了沙发旁边,仉二爷则用手掰开了李淮山的嘴,将一颗硕大的丹药塞进他的喉咙,在这之后,二爷从脚跟处拔出了梼牙,在上面凝聚了一股煞气。 上次和二爷在外面吃饭的时候,他也是从脚底下抽出梼牙的。那一次我和他之间隔着一张桌子,也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他脚上穿的那双靴子是特制的,在厚厚的鞋跟上有一个很窄的深槽,平时梼牙就插在里面。 二爷将附着了煞气的梼牙放在李淮山的手心处,又抓着李淮山的手掌,引导他慢慢攥紧拳头。 之后二爷就一直抓着李淮山的手,让他保持着攥拳的姿势,三爷和七爷就站在一边看着,两个人都是一脸忧心忡忡的表情。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李淮山身上的寒气被慢慢逼出体外,期间他呢喃了两声,但没有醒过来。 而随着从香炉中飘出来的烟雾越来越多,我心里也变得特别安静,在看到二爷、三爷和七爷的时候,心中又觉得特别踏实,不自主地想要亲近他们。 这样的感觉,和我最初见到孙传胜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终于想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只香炉了,当初在马步屯的小土房里,孙传胜从床底下拿出来的香炉,就是这一个。 这一下,我全都明白了。 我和孙传胜的那次相遇,一定是二爷他们早就安排好的,就连我和鲁老板在马步屯遇鬼,也都是他们设下的局。 虽说我早就猜到了,孙传胜能出现在马步屯,恐怕不仅仅是巧合那么简单,可当赤裸裸的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我还是难以接受。 我来到仉立延跟前,从他身上摸出了烟和火机,随后就一个人出了屋子。 在我临出门的时候,仉立延朝我这边张了张嘴,但还没等他说话,二爷就朝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嘴。 二爷心里应该也很清楚,当安神香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有些事就再也隐瞒不住了。 我坐在院子里,点上一支烟,吞吐几口云雾,心里特别复杂。 我知道,二爷和孙传胜之所以布下那样一个局,只是为了将我拉进仉家的门,我也知道他们对于我是没有恶意的,所以心中并不气恼,只是有些不安。 因为我想不通,他们要将我拉回仉家,为什么要用那样的方式,就不能直接去家具城找我为了让我看到那些不该看的东西,就连鲁老板也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我还没学术法的时候,一直以为活人见了鬼,只要不被附身就没有太大的问题,顶多也就是受到一些惊吓,过几天就能缓过来。不过我现在知道了,如果碰上的是普通鬼物,确实不会有太大的麻烦,可如果碰上的是凶神厉鬼,光是它们身上的阴气,就足以让活人毙命。 换句话说,在两月前的那个晚上,鲁老板和我都是有生命危险的,而且孙传胜出现得并不算及时,我在老槐树下碰到他的时候,鲁老板已经被阴气侵体,随时都可能一口气上不来,当场暴毙。 只是为了让我回家,却要拿鲁老板的性命做赌注,二爷他们究竟在想什么 我很想问问二爷,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我又不敢开口。我有种预感,只要我问出了这些问题,好不容易才和二爷他们建立起来的这份情谊,就会立即被击垮。 我怕二爷和我的关系会从此变成路人,也怕到了那时,我不得不离开仉家。诚然,我并不喜欢仉家这份明争暗斗的氛围,但这里至少算个家,至少还有二爷和三爷、七爷,还有仉立延他们。 多少年了,我都在寻找一个人归宿。在仉家待了这么两个月,我发现自己对过去那种浮萍般的生活已格外厌倦。 我想留下来,不管仉家对我怎样,我真的想留下来。 有些东西,失去过,才知道珍惜,有些东西,你没有得到的时候,不知道它的珍贵,可当得到以后,又绝不想失去。 我就这么坐在院子里,望着天空,心乱如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宽阔的影子挡住了我身后的灯光,在前方投下一个重重的影。 我知道,是二爷。 二爷慢慢走到我身边,又慢慢地坐在地上,他伸出手,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默默地点燃,默默地吞云吐雾,却一直没有说话。 我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于是也沉默着。 三爷他们大概还在照料李淮山,没有跟着二爷一起出来,院子里一直沉浸在让人不安的宁静中。 最后还是我压抑不住心中的悸动,率先开了口:“李淮山怎么样了,会留下后遗症吗” 二爷慢慢转过头来,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是我让孙传胜去马步屯等你的。” 我愣愣地看着二爷,没有说话。 二爷长吐了一口烟雾:“你回仉家这件事,涉及到咱们老仉家和河北苏家的一些恩怨,我们也是不得已,才制造了那样一场偶遇。其实,自从你回到渤海湾的那一天起,我和孙传胜就一直在关注你了,那时候,孙传承就一直想接近你,但总是没有合适的机会。” 河北苏家么 我母亲就姓苏,是个土生土长的河北人,婶子曾对我说过,我母亲原本也是个大家闺秀,温和端庄,受人尊敬 我问二爷:“我妈也是行当里的人吗” 二爷沉默了片刻,才对着地面点了点头:“是。” 在这之后,我和二爷又陷入了沉默,他看着地面,一口一口吞吐着云雾,我则盯着手里的烟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二爷抽完一根烟,他在手心里将烟头碾灭,又转过身来对我说:“虽说,孙传胜和你相遇并不是什么偶然,但你能回到仉家,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或早或晚,终究都要回来。但是若非你要记住,如果日后有人问你,你是怎么回到仉家的,你一定要告诉他们,你和孙传胜是偶然相遇,不然的话,孙传胜一定会有大麻烦。” 我看着二爷的眼睛,他也非常郑重地看着我。 我问他:“孙传胜会有什么麻烦” 二爷的回答模棱两可:“天大的麻烦。” 过了一小会,二爷又对我说:“若非,不管我和孙传胜做过什么,都是在保护你。有些事,我现在即便说了,你也未必能理解,你只要记住,我和孙传胜绝不会害你,老三和老七他们也不会。” 我最终还是将心里最大的疑问说了出来:“那鲁老板呢当初在马步屯遇鬼,他差点把命都丢了。二爷,我知道你们不会害我,可鲁老板很无辜啊,当初你为了让孙传胜见到我,在马步屯布了那样一个阵,可你们想过鲁老板吗,他没有修为,也不像我这样有煞气护体,万一他当时有个闪失” 说到最后,我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二爷显得有些无奈:“其实我们当初只算到了你会去马步屯,没想到那个姓鲁的也跟去了。而且孙传胜在马步屯布迷阵,也不是我安排的,他之所以去那里,一方面确实是为了见你,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帮各大宗门训练新人,迷阵就是给那些人准备的。” 第49章 朋友是什么 说到这,他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没点燃,就是将烟夹在手里,继续说道:“孙传胜前往马步屯,需要一个合理的缘由,这样咱们才能自圆其说。也是夏宗明一早就算到了你去去马步屯,孙传胜才将新兵试训的地点选在那里。” 我问:“夏宗明是谁” “寄魂庄的大掌门。”二爷说:“他在筮卜算命上的造诣,放眼整个行当都是屈指可数,你这次能顺顺利利地回来,也是托了他的福。” 说完,二爷伸出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晚上还没吃饭吧” 我知道,他是打算终止这次的谈话了,虽然我心中还有很多疑问,可二爷既然不想再说下去了,我也不打算刨根问底。 不是我不想问,而是怕问得太多,会从二爷口中得知一些我没办法面对的事。 我冲着二爷笑了笑:“还没吃呢。” “正好我从寄魂庄弄回来不少特产,”三爷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朝着屋子那边招了招手:“立延,你们几个把餐桌搬出来” 仉立延和七爷很快搬着餐桌出来,二爷又回屋拿出了一个行李包,那里面装了大量塑装食品,大多是一些肉干类的东西,也有一些速食蔬菜。 至于那天晚上具体吃了什么,我真是没多少印象了,只记得二爷喝了不少白酒,吃饭的时候,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沉默状态,偶尔说两句话,也大多是让我多吃点,要么就是这个菜不错,那个菜味道很好,让我别怕辣,好好品尝一下。 三爷和仉立延他们十点钟就离开了,李淮山躺在客厅沙发上,依然沉睡不醒。 我还是和平时一样泡了药浴,从澡堂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二爷正坐在沙发上,盯着李淮山出神。 “李淮山的事情怎么处理就让他一直待在仉家吗”我用毛巾擦着头,走到了二爷身边。 二爷沉寂了一小会,突然问我:“若非,你有朋友吗” 我笑得有些尴尬:“女朋友算吗” 一提到小惠,我又想起了她二伯的事,接着问二爷:“对了二爷,赵广安的事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二爷撇了撇嘴:“还能怎么办从九六年到现在,赵广安和她老婆盗了五座大墓,光是经手的一级文物就不下十件,加上他们两个手里还攥着三条人命。这些罪名加起来,够他们俩死好几回了。” 从赵广安身份暴露到现在,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我想,赵广安和他老婆恐怕在几天前就已经被枪毙。 怪不得昨天我给小惠打电话的时候,小惠说家里出了事,估计就是回老家处理赵广安的后事了。 我问二爷:“赵广安还杀过人” 二爷说:“你还记得赵广安家里的的那枚铜钱吧” “当然记得啊。” “附在铜钱的厉鬼,就是带赵广安入行的老师傅,除了它,铜钱上还附着另外两个盗墓贼的魂魄,一男一女。这三个人本来都是和赵广安一起下墓的人,一年前,他们盗了一个明朝的富墓,从墓里找到了一个汉代黑铜盉音同盒,光是这一件宝贝,就能抵得上赵广安在这十年间攒下的偌大家底。” 我说:“后来,因为分赃不均,赵广安才动了杀心” 二爷摆了摆手:“赵广安动杀心,倒不是因为分赃不均,正相反,带他入行的那位老师傅是个懂规矩的人,坐地分账,向来非常公平。可赵广安偏偏又是个心黑手狠的主,他为了独占黑铜盉,就在其他人的饭菜里下了毒,杀人了不说,还烧了尸体,毁尸灭迹。” 听到二爷的话,我不由地大皱眉头:“赵广安真的是小惠的亲戚吗” 二爷问我,为什么这么说。 我说,小惠是一个非常体贴的女孩子,事事都为别人着想,没想她和赵广安身上明明流着同样的血,品性却相差那么大。 二爷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他的笑容中带着一份深深的无奈,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无奈,也没有多问。 在这之后,二爷又看着李淮山发起了呆,我擦干了头发,就打算回屋睡觉。 可在我快走进屋门的时候,二爷又问了我一次:“若非,你有朋友吗” 我转过身望着二爷,不明白他为什么反复地问我这个问题。 沉思片刻之后,我又反问二爷:“鲁老板算是我的朋友吗” 二爷冲着我笑:“那要看你心里是不是拿他当朋友了。” 我又经历了短暂的沉思,开口道:“其实,鲁老板在我眼里,应该不算是朋友吧,我一直拿他当亲人,他对我应该也是这种感觉。” 二爷挠了挠太阳穴,问我:“亲人和朋友,对你来说区别很大吗” 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区别,我就是觉得,鲁老板给我的感觉,和二爷你,还有我婶子、二叔很像,所以我想,我和鲁老板之间的关系,应该类似于亲人之间的那种关系吧。至于朋友嘛其实除了鲁老板,我真的没什么朋友了。” 虽然不想承认,可刚才我琢磨了半天,真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几个像样的朋友。 “你能这么说,我很欣慰啊。”二爷冲我笑了笑,随后又看向了李淮山,嘴上还说着:“回来的时候,我让夏宗明看过王磊和李淮山的生辰八字,王磊的生辰和你正好相克,可李淮山的八字,却和你很合。” 我不明白二爷这番话是什么意思,默默地看着二爷,希望他能给我答案。 可二爷没有满足我这个小愿望,他只是看着李淮山,闷闷地说了一句:“又是一个外姓人,这两年仉家是怎么了” 见二爷对着李淮山自言自语开了,我也没再停留,转身进了卧室。 关门的时候,我听到二爷在外面哼起了一首曲子,过去我从没听过二爷唱歌,一时好奇,就凑在门板上听了一耳朵。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好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他唱得是苏三起解,这曲子本来应该是女人来唱的,二爷捏着原本浑厚的嗓子,发出那一声声尖锐的高腔,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唱到一半,二爷就在外面莫名其妙地笑出了声:“哈哈,真难听” 你唱的确实够难听的。 我心里这么想着,就离开了门板,径直上了床。 这次二爷去寄魂庄,好像经历了一些特别不好的事,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他的情绪一直特别消沉,几乎不与人说话,三爷和七爷偶尔问他点事,他也是“嗯嗯啊啊”地随便应几声就算了。 在这两天里,又我在三爷的敦促下复习了之前学过的所有术法,七爷则不知道去哪了,每天早上起床以后,我只能独自练习三吊钱。 自从真性被激发出来以后,我不管是在学习术法的时候,还是在练习三吊钱的时候,心境都变得异常平静,每每演练,都能有新的心得。 二爷说,这是因为我完全解放了自己的天性,学会了用心去感知。 除此之外,我还变得求书若渴,总想找些文字来充斥自己的大脑,不然就会变得特别没有安全感。可在真性被激发出来之前,我最讨厌的就是看书,一看到密密麻麻的文字就犯困,尤其是英文书,那东西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剂强效安眠药。 二爷告诉我,求知,其实是所有人共有本性,只不过在人类成长的过程中,一直被灌输诸如“学习是件很难的事”、“追求知识就要付出高昂的代价”这一类的观念,久而之久,大家就对求知这件事产生了恐惧。而我不断地找书看,也只不过是顺应了人类的本性而已。 在二爷回到仉家老宅的第三天,三爷赶了当天早上的飞机去了内蒙古,仉立延去了甘肃,说是去找一个在行当里很有名的狙击手。 我问仉立延,找狙击手干什么,难道老仉家还承办买凶杀人的业务可仉立延也没正面回答我,只是说我想多了。 李淮山这段时间一直在昏睡,三爷在的时候,每天都会给他注射葡萄糖和蛋白x液,三爷这一走,二爷又不知道怎么调配那些溶液,我很担心李淮山没等醒过来就饿死了。 不过二爷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只是说李淮山快醒了,让我也别担心。 他说归说,可还是把自己的女儿叫了过来,让她悉心照料李淮山。 仉二爷是老来得女,他女儿叫仉铭心,零六年的时候才三十出头,人长得很标致,性格也十分温和,一点都不像二爷亲生的。 初见仉铭心的时候,她几乎不怎么和我说话,直到我接手了旧货店以后,才渐渐和她熟络起来,这是后话。 不管怎么说,日子还要一天一天地过,功夫也要一复一日地练,术法也要靠着时间来慢慢打磨。 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记得那应该是零六年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我像平时一样早早起了床,正准备去澡堂那边洗漱,就看到二爷拿着几个硕大的行李箱从卧室里出来。 我还以为他又要出远门,就问了一句:“这次要去哪” 二爷将几个行李箱立在门口,对我说:“赶紧收拾收拾,跟我去趟黑龙江。” 我顿时瞪大了眼:“我也要跟着去啊” 二爷:“别废话,赶紧洗脸刷牙去。趁着这个月没什么事,我得赶紧把摧骨手和牙拆八式传给你。还愣着手脚麻利点” 6月7号,高考来临,在这里预祝各位考生,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吃好睡好,稳定发挥,让这个雨过天晴的六月没有遗憾。 第50章 特殊的礼物 他催得急,我也不敢耽搁太久,赶紧跑到澡堂里洗脸刷牙。 我用了五分钟时间把自己捯饬规整,随后就和二爷一起离开了仉家胡同。 出胡同口的时候,我们又碰到了小魔王,不过他在二爷面前也不敢造次,简单和二爷问过早安就离开了。 只不过在他走过马路拐角的时候,又偷偷朝我这边看了一眼,因为我的视线在一直停留在他身上,所以看到了他那一刹那的眼神。 憎恨、妒忌、愤怒,我从他的眼神中只感觉到了这三种东西。 其实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仉如是为什么这样仇视我,我初到仉家,和他几乎没有交集,再说他当年进不了冬字脉,和我又没什么关系。 人心这东西,真是难以捉摸。 在城区正南方向有个军民两用的机场,我和二爷出了胡同口没多久,王磊就开着车来接我们了。 他那辆小奥拓不足以容下二爷庞大的身躯,所以今天换了一辆空间十分宽敞的商务车。 上车的时候,王磊看了我一眼,随后就扒开嘴唇,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你今天没睡醒吗” 我没理他。 从仉家老宅到飞机场足,足足一个小时的车程。我们没有经历安检,刚到机场,就有一个穿军装的人过来接我们,并引着我和二爷上了飞机。 我也是后来才听仉立延说,二爷出远门,从来不坐普通航班,因为他的体型太大,经济舱和商务舱里的座位都容不下他,只能坐头等舱,可头等舱的机票又太贵,二爷舍不得花那个钱,要么就蹭军机,要么就坐组织上的专用机。 仉立延口中的那个组织,其职责就是管理我们这个行当,但极少插手世家门阀的恩怨。有很多行当里的人在组织上x供职,二爷就是其中一个,而除了行当里的人,组织里还有不少现役以及转业军人。 这次仉立延去甘肃找的那个狙击手,就是一个现役军人。 这次我和二爷坐的,就是组织上专门调配的一架专用机,从外表上看,这架飞机和普通民用机没什么两样,但机舱里全都是非常宽敞的大座椅,座位和座位的前后间距也非常大。 进了机舱以后我就有一种感觉,好像这架飞机,就是专门为二爷这种身板的人准备的。 二爷挑了靠近舱门的座位坐下,又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坐在他身边。 我看了看二爷手边的舱门,对二爷说:“我想找个靠窗户的地方坐,看看风景。” 二爷说:“你不是带着书吗,看书吧。还是靠着舱门坐比较安全。” 我从行李包里拿出了一早准备好的书,坐在二爷身边:“坐哪不都一样嘛” 二爷笑了笑:“当然不一样,如果碰到紧急情况,咱们砸开舱门就能出去,座位底下有降落伞。” 这边二爷正说着话,就有一个穿着迷彩服的军人从驾驶舱那边走了过来。 二爷听到了脚步声,抬头朝驾驶舱那边看,当他看到那个人的时候,脸上顿时浮现一丝惊讶:“呦呵,你怎么来了立延不是到甘肃找你去了吗” 说完,二爷又向我介绍:“这小子叫邢伟,是特战队的人,你以后少不了要常常和他打交道。” 我微笑着,冲邢伟点了点头。 眼前这个叫邢伟的人,长了一副浓眉大眼的好五官,身上散发着一股军人特有的坚毅气质,他的眼神锐利,可表情却十分温和,让人心生好感。 邢伟来到我面前,伸手和我握了一下:“你就是仉若非吧” 我点了点头,他又冲着二爷笑了笑:“二爷别来无恙啊” “无恙。”二爷脸上也带着笑:“你怎么到这来了,仉立延没找到你吗” “我和他见过面了,”邢伟对我和二爷说:“听说你要带着仉若非去大兴安岭,我才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哦,对了,东西我也带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手中的皮包,从中拿出一个金属制的小匣子,并将它塞给了我。 二爷在旁边说:“打开看看,这是专门给你准备的。” 专门给我准备的是礼物吗可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一上来就送礼呢 我带着满心的疑惑,打开了匣子。 一把枪,盒子里的东西,竟然是一把黑色的手枪 我瞪大眼睛看着二爷:“这是什么” 二爷朝着匣子扬了扬下巴:“你自己不会用眼睛看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是一把枪” 二爷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冲邢伟笑了笑。 邢伟则拿起了匣子里的手枪,对我说:“你现在的编制隶属于我的特战队,这是你的持枪证。” 说着,他就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本子,扔进我怀里。 我完全回不过味来了:“不是什么意思啊这是怎么还特战队是干什么的” 二爷拍了拍我的肩膀:“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邢伟则在一旁继续说道:“组织也是看在二爷的面子上,才直接给你弄了编制,正常来说,要想进组织,需要三年以上的审核期,像你这种直接坐直通车的人很少。另外,你虽然名义上隶属于特战队,但我不是你的上级,像你们这个行当里的人,都归组织高层直接管理。” 我问二爷:“咱们老仉家到底是干什么的呀,怎么还能配枪” 没等二爷开口,邢伟就对我说:“这把枪原本是为二爷订做的,可二爷不收,就只能交给你了。仉家人也不是个个都能配枪,你这是独一份。” 二爷摆了摆手:“我身上的煞气足,用不着这些东西。若非身上的煞气也不错,但和我比还是差了不少,等到他接手了旧货店的生意,肯定要用到这家伙。” 说到最后,二爷还抬起手,指了指邢伟手中的枪。 邢伟从皮包里拿出了一个弹药盒,对我说:“这是组织上特质的银弹,上面刻着龙虎山的辟邪符印,这种子弹在对付鬼物的时候有奇效。枪的口径的是127毫米,有效射程两百米,空枪净重在五斤左右,后坐力巨大,但相应的,威力也非常大,你甚至可以用它来对付铜甲尸。” 他将弹药盒塞给我,又说到:“这把枪平时要交给市武装部保管,你什么时候出任务,什么时候去领。” 我问他:“任务什么意思” 邢伟说:“你们老仉家是修、兵、盗三门通吃,组织上常常会给你们下派一些重要任务,比如探个古墓啊,或者镇个邪尸什么的。二爷不是打算把旧货店交给你吗,你们那家店,也做古董生意,所以说,下墓对你们来说,也是扩充商货的一种手段。” “你打住,”二爷立即朝邢伟摆了摆手:“从墓里拿出来的东西,我们老仉家可不能独占,旧货店里的那些古董,可都是从正规渠道得来的。” 邢伟笑了笑:“二爷,你们家旧货店我可是去过的,虽说我对古董不太了解,可我也知道,在你们店里,可是有不少一级文物呢,国家现在不是禁止对一级文物进行买卖吗” 二爷:“你不懂就别在这装大头。国有一级文物不能买卖,个人收藏的一级文物是可以通过合法渠道进行拍卖、收购的,我们那家旧货店可是有国家文保局发证的,做的都是正当生意。” 邢伟义正言辞地说:“一级文物还能被个人收藏二爷,虽说我对古董了解不多,可你也不能这么糊弄我吧” 二爷:“跟你说了,不懂就别装大头,你这孩子真是我都懒得说你。什么叫个人收藏祖传的、依法馈赠的、通过正规渠道购买来的一级文物,都属于个人收藏。我们老仉家收集的那些古董,大多都是从各大宗门的掌门、掌派手里置换来的,也有一些是从民间高价买入,怎么到了你这就变成违法的了不是我说你啊,大伟,你在组织上干了这么多年,怎么连国有一级文物和个人收藏一级文物都分不清呢” 我看出来了,邢伟本来是打算在我面前充当权威,没想到被二爷一秒破功,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尴尬起来:“这也不能怪我啊,我反正那啥反正又不怎么接触古董,不懂也是正常的嘛。反正我就记得,一级文物不能买卖还是不能怎么着来着,反正就是有这一条。” 二爷变得有些无奈了:“那是不能流出海外,我记得你们刚进组织的时候,不是都背过文物保护法么,怎么,到现在全给忘了” 邢伟脸上的表情变得越发尴尬:“那都多少年前背的了,忘了不也很正常吗。” 他一边说着,就闷闷地坐在我身边,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以前玩过枪吗” 我摇头:“没有啊。” 邢伟冲着我笑:“没关系,我教你。正好我还带了几杆来复枪,咱们可以打几只兔子、山鸡什么的,嘿嘿,我好久没吃那些野味了,这次我把特战队的厨子也带上了,到时候介绍给你认识。” 被二爷揭去那层伪装的面皮以后,邢伟现在给我的感觉更为亲和了。 我冲他笑了笑:“好啊。” 大伟落座没多久,飞机就起飞了。 历经近两个多小时的飞行,我们从哈尔滨机场下飞机,又坐了七个小时的车,经由黑河市进入大兴安岭地带。 第51章 深入山腹 十月初,正好是渤海湾天气最为怡人的时候,不冷不热,最高温度二十来度,最低也有十二三度的样子。 可在东北老林,每天的最高气温也就是刚刚破十,而最低温度已经到了零下。为了御寒,从哈尔滨下飞机的时候,二爷就让我和邢伟穿上了厚厚的衣服。而他自己还是老样子,一套唐装就把自己打发了,我觉得仉家的人好像都不怕冷,除了我。 二爷说,之所以选在这个时候进山,主要是因为山里的熊还没冬眠,它们现在正到处找东西吃,体重达到了一年中的最高峰。 听二爷说起这些话的时候,我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是说带我来修行吗,怎么突然扯到狗熊身上去了 我们进山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钟了,天色渐渐转黑,邢伟提议就地扎营,先休息一晚再进林子,可二爷不同意,说是不能让老得等太久了。 话说老得又是谁 我有心想问二爷,可他一路上都在和邢伟说话,我根本插不上嘴。 随着越走越深,四个多小时以后,已经基本看不到完整的路,遍地都是杂草,以及一些我叫不上名字来的植被,不过大概是由于入山不深的缘故,周围的树木反倒比较稀疏。 我没记错的话,零六年的十月六号应该是中秋节,天上的月亮很圆、很亮,呼呼翻动的冷风吹散了月光,也吹亮了我们脚下的路。 二爷看了看夜空中的圆月,叹了口气:“早知道就该早来两天,今天赶不上了。” 时候邢伟正从背包里抽出水瓶,没接二爷的话茬,我看准了机会,立即开口问二爷:“赶不上什么了” 二爷边走边说:“赶不上老林子阴气最重的时候了,唉,虽说咱们在月圆夜进了林子,可赶不到林场也没用啊。” 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我也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赶阴气最重的时候进山,只是问他:“老得是谁” “老得啊,”二爷说:“他是这一带的隐修,对林子里的状况比较熟,每次我进东北老林,都是他给我做向导。邢伟,别走了。” 邢伟听到二爷的话,停下了脚步:“怎么了” 二爷扬了扬手腕,指着手表说:“快十一点了,老得一到子时就会入睡,咱们今天晚上肯定见不到他了。原地休息。” 邢伟朝周围的林子里看了一眼,有些担忧地问二爷:“在这地方休息,不会碰上黑瞎子吧” 二爷笑了笑:“这才刚入山,不会碰到野兽的。” 说完,二爷又朝着月亮咂了咂嘴唇,脸上带着深深的惋惜。 这次我们入山,带了十个大背包,其中两个里装了用来搭帐篷的东西,我在邢伟的帮助下扎好两个帐篷,二爷自己占一个,我和邢伟住另外一个。 二爷心大,也不管在野外扎营会不会有危险,一钻进帐篷就睡着了,我和邢伟隔着两三米远都能听到他的呼噜声。 我是第一次在野地里睡觉,很不习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邢伟躺在我身边,双手抱头,翘着二郎腿,眼睛一直盯着帐篷顶端,不知道在想什么。 左右也没有睡意,我就试着和他搭话:“伟x哥” “别,”邢伟立即打断我:“别这样叫我。你还是叫我大伟吧,你们那个行当里的人都这么叫我。” 我笑得有些尴尬:“听你的口音,是东北人吧” “不是,”邢伟摆了摆手:“我老家是山西的,当兵之前从来不说普通话,当兵以后摊上个东北班长,天天跟着他混,混着混着,口音就变这样了。” 我没话找话:“你不是说,带了个厨子一起过来吗,怎么到现在也没看见他呢” 邢伟:“他提前进山找老得了,等到了林场就能见到他。对了,有个事我一直想问来着,又不好意思说。” “你问吧。” “从我从飞机上见你到现在,你怎么一直眯缝着眼呢,是昨天晚上没休息好吗” 我笑了笑:“我不能张开眼皮,张开就麻烦了。” 邢伟耸了耸肩膀:“你们老仉家的人好像都这样啊,每个人好得有点与众不同的地方。” 既然他提到了仉家,我就忍不住问:“伟大伟,你看啊,我刚回老仉家不久,到现在没弄清楚仉家人是干什么的。所以我现在就特别想知道,我们老仉家,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大伟撇了撇嘴:“你们老仉家啊,在行当里的职责比较杂,像你们这种大世家的人,在行当里有很多种身份。嗨,其实我这两年和仉家打交道的机会不多,也说不清楚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反正每次见到二爷的时候,他不是要下墓,就是要去什么地方镇尸镇鬼,所以我一直觉得,老仉家干的事,可能和寄魂庄差不多。” 我说:“最近这段日子,我经常听二爷他们提起寄魂庄,这个寄魂庄,又是干什么的” 大伟琢磨了好一阵子才开口:“就是探探墓啊,镇个尸啊鬼啊,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和你们仉家差不多。” 他说的这些话,和没说一样。 不过我也大概知道了,等到哪一天我接手了二爷的摊子,恐怕也要常常下墓,常常和邪尸、鬼物一类的东西打交道。 真想不明白,仉家人明明那么有钱,为什么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从事这样一个行当呢 这时大伟拍了我一下:“赶紧睡吧,就二爷那性子,明天早上天不亮就得把咱们弄起来赶路。” 说完他就钻进了睡袋,很快就打起了呼噜。 我望着帐篷顶,脑子里一直在琢磨进山时二爷对我说的话。 “这档口,山里的熊正好到了一年中最胖的时候。嗯,黑瞎子不行,力气太小了,至少得找只长棕毛的大家伙。” 二爷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找熊干什么 反反复复琢磨着这些,我一直到了后半夜才入睡。 大伟说得没错,以二爷那火急火燎的性子,绝对不可能让我们睡太久,清晨四点多钟,他就将我们两个扯了起来,草草吃过早饭以后,我们继续朝着林子深处进发。 十个背包,有五个都装满了食物,不过这些东西也就是够我和二爷吃一天,二爷的饭量差不多是我的一半,大伟的饭量只相当于二爷的三分之一。 所以在吃早饭的时候,大伟一直用极度惊愕的眼神盯着我看,直到我将最后一口压缩饼干塞进嘴里,他还嚷嚷了一句:“你一个人能吃七八个人的饭啊不觉得胃不舒服吗” 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每天吃这么多东西,却从来不会消化不良,而且自从我的体型变成现在这样以后,不管怎么吃,体重几乎都没有变化,也不知道被我吃下去的那些东西都去了哪。 经过大半天不停歇的赶路,我们总算接近了深山腹地,自从周围的树多起来以后,二爷就不断朝着四周张望,大伟也没再和二爷聊天,也是每走一段路,都要停下来看看四周。 眼看天色已经开始泛黄,二爷变得有些不耐烦了:“那个老头子到底死哪去了,怎么到现在还不现身” 在二爷说话的时候,大伟突然端起了枪。 我顺着大伟的枪口看去,就发现林子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奔跑,它移动的速度很快,我也看不清它到底是什么,只能从轮廓上大体分辨出那应该是一头狼或者狐狸。 它移动的时候,大伟也快速移动着枪口。 有那么一瞬间,远处的影子停顿了一下,大伟立即抓住机会,按下了扳机。 嘡 随着一声沉闷的枪响,远处的一棵老树被击中,大量木屑横飞,刚刚还缩在树下的黑影却消失不见了。 大伟皱起了眉头,对二爷说:“不对劲,可能是邪祟。” 这边大伟的话音刚落地,远处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悉索”声,大伟立即调转枪口,正要按下扳机,二爷却大手一伸,用手心堵住了他的枪口。 大伟十分不解地看着二爷,二爷冲他一笑:“别开枪,是老得。” 在这之后,二爷又冲着林子深处喊:“别装神弄鬼的,赶紧出来。” “悉索”声很快响起,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就看到一只青灰色的老狼正朝着我们这边疾奔。 就在它快到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的视线却突然模糊了一下,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功夫,当我的视线再次变得清晰,老狼不知所踪,一个穿着青灰色棉袄的老人赫然出现在了我面前。 不得不说的是,这个人的长相很有特色,鼻子长、嘴巴也长,下巴比鞋拔子还长,一双细细的眼睛里直冒精光,光是和他四目相对,我就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我赶紧低了低头,挪开了视线,可又看到了他那身破破烂烂的旧棉袄,上面打满了大小不一的补丁,在腰口上还有一个破洞,从里面漏出了几缕棉花,就是那么软软地挂在上面,好像随时都要掉下来似的,可就是掉不下来。 反正眼前这个人就是哪哪都让你觉得不顺眼,不知道他是故意把自己捯饬成这样的,还是他原本就是这幅德行。 老人抬起手来,朝我这边指了指,问二爷:“他是你徒弟” 二爷先是对他说:“他是丰羽家的小子。算是我的半个徒弟吧,反正都是自家孩子,平时也不按师徒来论。” 完了二爷又对我说:“这个老头子就是老得,他没名字,就只有这么一个诨号。” 第52章 炁海流沙 老得冲我一笑:“你是仉丰羽的家的小子怪不得呢,我刚才就看你有点眼熟,这鼻口,和苏瑶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听闻他提到我的父母,我就忍不住问:“你认识我爸妈” “当然认识,二十多年前,我还带着他们两个下过墓呢。”说到这,老得皱了一下眉:“哎,我记得,苏家当初不是发过话,不让苏瑶的后代入行么你怎么” 说话间,老得看向了二爷。 二爷立即回应道:“苏家当时是说,苏瑶的后代最好不要入行,倒也没把话说死。这次若非能回来,我还真得谢谢孙传胜。就前阵子,孙传胜不是在鲁中那边练新兵嘛那天也是巧了,若非正好就在鲁中,又正巧进了孙传胜布下的迷阵,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孙传胜也是没办法,才出手救了若非,又把他带到仉家来的。” 老得看着二爷,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过嘴上还是迎合道:“照你这么说的话,他能回仉家,也是命中注定,天命难违嘛,老苏家的人也不会多说什么。” 二爷扯开了话题:“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老得也很知趣地顺着二爷的话茬往下说:“都准备好了。熊窝我也给你找着了,就离着林场不远。” 我很想问问老苏家是干什么的,也想问问,他们为什么不想让我入行。 可二爷和老得故意把话题扯得远远的,显然是不想深聊这件事。 他们不想说,我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反正二爷说过,只要我学好了手艺,不管我问他什么,他都会知无不言,到了那时候,我心里的这些疑问应该都能得到答复。 这时二爷又问老得:“什么样的熊窝不是黑瞎子的窝吧” 老得笑了笑,一边朝着林子深处走,一边回应二爷:“不是黑瞎子,窝里住着一只大棕毛,这家伙站起来能有三米多高,我估摸了一下,照它那个头,体重怎么也有一千五六百斤。不过最近这家伙经常出去觅食,很少在熊窝附近露面。” 我忍不住对二爷说:“进林子的时候我就一直想问,你找熊干嘛呀” 二爷“哦”了一声,说:“我找熊,主要是让你拿来练手的。咱们老仉家的摧骨手,还有我那套牙拆八式,都是比较重实战的拳路,所以嘛,我就打算弄头熊来和你拆拆招。” 我当时就不淡定了:“让我和熊打你要弄死我啊我怎么可能打得过那种东西” 二爷冲着我乐:“不就是一头熊吗,看把你吓的。你现在的身子骨比一般人精悍多了,被拍个一下两下反正也死不了,只要别被它咬到喉咙就行。” 我赶紧说:“不就是对练拆招吗,你和我练不就行了,咱还是别找熊了,我真的挺怕那玩意儿的。” 二爷摆摆手:“不行不行,想和我对拆,你差得太远了。不就是一头熊嘛,有什么好怕的我跟你说,其实熊吧,也就是看起来吓人,等你接触过就知道了,其实它们特别好玩,跟小兔子、小狗小猫没什么差别。” 开玩笑,他绝对是在开玩笑。 这时候老得也转过头来,笑着对我说:“你想和仉侗对拆省省吧,与其和他对上手,还不如找头熊呢。” 我正要开口,二爷就抢先一步对我说:“你别老问东问西的,趁着这功夫,还不好好温习一下静心功” “二爷,你真的要让我和熊打呀”我说话的时候刻意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二爷先是冲我点了点头,随后又对我说:“你有没有发现,今天的温度比昨天低了很多” 今天的温度比昨天低吗,我怎么没发现呢 不过二爷这么说了,我就撸起了袖子,用手臂上的皮肤去感知周围的温度。 二爷在我后脑勺上拍了一下:“笨蛋感知一下周围的炁场” 他手上力气太猛,后脑勺中了这一掌,我顿时昏头转向,过了好阵子才缓过劲来。 在这之后,我才乖乖使出了静心功,让心境平稳下来。 每次用出静心功的时候,我的脑子里都会出现零点几秒的短路,等到思维清晰起来,周围的光景也会发生变化。 此刻,我眼中的阳光变得没有先前那么明亮了,而在林子中则浮现出了一缕缕黑色的烟雾,这些烟雾在树与树的间隙中徘徊流窜,不断变化着形态,若隐若现。 我看向二爷:“是阴气” 二爷眉头一皱:“不然呢一个多小时以前,林子里就有阴气窜动了,我故意没问你,就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才能感应到,没想到你一直在偷懒。来的路上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没事就练一练静心功,可你是怎么做的业精于勤荒于嬉,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我告诉你吗” 我说:“可你也没让我边走路边练啊。” 二爷两眼一瞪:“我不说你就不练了” 说着,他就在我背后用力推了一下,我踉跄几步,来到老得身边,就发现老得一直在笑。 这时候二爷就在后面喊了一声:“你和老得走头里,我和大伟跟在后面。” 老得拉着我一下,示意我跟上他的步伐。 我跟在老得身边,和他并排走,过了没多久,就听老得对我说:“林子里的阴气会越来越重,你先撒开煞气,免得让阴气入体。” 明明听到了他的声音,可当我将视线挪到他脸上的时候,却发现他的嘴唇动都没动一下。 老得也看了我一眼,还给了一个微笑。 现在他依然闭着嘴,可我又听到了他的声音:“林场那边的鬼气非常重,你必须一直维持现在的状态才行。等过了子时,阴曹地府的小鬼就会去林场勾魂,这些小鬼没什么规矩,可能会弄出一些动静来,你也不用管它们,好好睡你的觉。” 我疑惑地看着老得,他瞥了我一眼,随后就目视前方,朝着林子深处进发了。 我记得,我们在林子里碰到老得的时候,应该是下午四五点钟,要么就是六点出头,在这之后没多久,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 月光无法透过茂密的树丛,道路上一片漆黑。 可不管是二爷还是老得都没有拿出手电来打光,他们两个在漆黑的路上走得飞快,我为了跟紧老得,有好几次都差点绊倒。 越走越深,越走越黑,到最后我已经无法分辨出哪里有路,哪里有树,只能寻着老得的脚步声一路前行。 可很快,老得脚步声竟然消失了,我停下脚步仔细聆听,发现二爷的脚步声也消失了,偌大的黑林子,仿佛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这时候,老得的声音不早不晚地在我耳边响起:“这里阴气太重,你的听觉和视觉全都被封住了。不要试图用肉眼去看路,撒开煞气,沉心静气,去感知炁场的流动。” 我一早就将浑身的煞气全都撒开了,阳光还没有完全消失的时候,也能看到林子里有黑气涌动。 可是现在,我虽然还能感觉到周围有阴气,却看不到它们了,更别说是看到炁场的流动。 我在原地停顿片刻,又用上了定神术,心中默背八卦歌诀,让心境在平稳之余多了一份通透。 三爷说过,靠着定神术这门术法,我可以在短时间内提升对炁场的感知能力。 当我感觉到心中空无一物,从头通透到尾的时候,眼前的情景又一次出现了变化。 周围的还是一片漆黑,但我却能看到一缕缕碎沙似的东西从我身边快速飘过,它们像流过鹅卵石的河水一样,在一棵棵树身周围偏转了方向,慢慢将林子里的树、地面上的杂草,还有老得的身影慢慢勾画出来。 只不过靠近老得的那些流沙都变成了淡绿色,而在老得的体内,还散发出了一股青草般的幽光。 我回头望了一眼,就看到二爷那硕大的身板也在碎沙的流动中显现出来,老得身上泛着隐约的绿光,二爷身上则光芒更胜,那是一抹鲜血似的大红色。 我顿时明白了,老得和二爷身上的这一抹色彩,就是从他们体内挥发出的念力和炁场。 除了老得和二爷,我也看到了大伟,此时他正趴在二爷的肩上,怪不得我之前只听到了三个人的脚步声,原来大伟一直是由二爷背着走的。 老得明明离我两三米远,可他的声音却出现在了离我不到咫尺的地方:“快走吧,咱们得赶在子时之前进入林场。” 我朝着老得那边看去,就发现他说话的时候,沙流中出现了一缕细细的逆流,我看到那些颜色像蜘蛛网一样的细沙从他那边飘过来,附在了我的脸颊两侧。 大概是见我一直没有行动,老得又朝我招了招手。 我这才三步并两步地跟上他,后面的二爷也跟了上来。 我能感觉到二爷身上的那股煞气正和我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可依然听不到他的脚步声。 也不知道在林子里跑了多久,在我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团非常明亮的黄光。 稍稍凑近一些之后我才看清楚,那就是从窗户里冒出来的灯光,流沙浮动间,还勾勒出了几座房子的轮廓。 虽说看不出那些房屋是用什么材料建造的,但能看得出来,这些老房子都已经十分残破了,有间房子的屋顶还塌了一大半,呈现出一个很不稳定的凹陷。 老得的声音再次出现:“前面就是林场了。” 第53章 林场 我朝着前方观望,在涌动的流沙中,视线所及的地方全是密集的树干,只不过屋子周围的那些树要比其他地方的树矮一些、细一些。 之前听二爷提到林场的时候,我以为所谓林场,应该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地方,里面应该有几间厂房、几台切木头用的机器,在空地的角落里,还应该堆放着一些砍伐好的原木。 眼前的景象我让大为疑惑,简简单单的几座老房子拼凑在一起,就是林场了么不应该吧 老得只是说前面就是林场,也没有多做解释,在说完那番话之后,就闷着头继续往前走了。 快到屋子附近的时候,我视线中的流沙和空气中的阴气同时消失了,就连温度都稍稍提升了一些。 稍显昏暗的光线从窗户里透露出来,照亮了屋子前方的一小片区域,我这才看清楚,这些房子都是用木头打造的,在靠窗户的地方还挂着一串辣椒,以及一个硕大的麻袋,上面写着一个“盐”字。 老得走到门口,转过头来对我说:“眼下这间屋子,都是七十多年前的老古董了,不过还算结实,在里面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 这时二爷也带着大伟过来了,我看到大伟正闭着眼,也不知道是昏过去了还是睡着了。 二爷环视了一下四周:“总听你说林场林场的,想不到是这。” 老得笑了笑,对我说:“仉侗当年在东北剿过匪,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当初你们仉家老太爷,还是在这里找到他的呢。” “可不么,”二爷推开了门,言语间有些怅然:“这一晃,都七十多年过去了,真快。” 门一开,我就闻到了一股煮肉的香味。 从早上吃了一顿饭到现在,我一直空着肚子,一闻到肉香,口水立马没过了舌头,我赶紧用力嘬了嘬嘴,以防口水顺着嘴角流出来。 二爷听到我嘬嘴的声音,立即白我一眼:“那点出息” 我说:“中午没吃饭,有点饿了。你还说我呢,你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二爷赶紧擦了一下嘴角,发现自己下巴上是干的,当场就给了我一巴掌。 他这一掌拍在我的肩膀上,我就觉得骨头都快被压碎了,连着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老得进了门,就朝着里屋那边喊一嗓子:“兔子肉做好了吗都饿着呢” 屋里立刻传来了回应:“快了,再等十分钟。” 老得又喊一声:“多弄点,别到时候不够吃。” “准备了十五个人的量,管够” 二爷朝着里屋门口瞅了一眼,问老得:“谁啊” 老得:“金向前,特战队的厨子,你应该认识他。” “哦,是他呀。”二爷嚼着舌根说:“我说呢,外面阴气这么重,身上没念力的人怎么可能进得来呢。哟,这个屋子里的摆设,还是和七十年前差不多啊。” 说话间,二爷还在屋里简单打量了一下。 我也朝四周看了看,就见靠窗户的地方摆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小木桌,周围没有椅子,桌面上摆了几盏油灯,在不远处的木梁上还挂着一些东西,光线太暗,我也看不清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除此以外,屋子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老得指了指窗户:“我只换了窗户玻璃,其他的都没动,老了,没那个精力了。” 二爷凑到窗户前,朝外面看了看:“小鬼什么时候来” 老得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灵符,将它贴在木墙上,一边回应着:“子时一到它们就来,怎么着,你还打算把它们都镇了那可是阎王爷派来的小鬼,最好别招惹。” 二爷望着窗外出神,好像没听到老得的话。 老得贴好了灵符又转过头来对我说:“在三四年、三五年那会儿,眼下这个林场一直被土匪占着。当时这一片的土匪头子有个诨名,叫刘双响,手中两把匣子炮,百发百中,这人还有个嗜好,就是拿活人练枪。刘双响坐山头的时候,经常让手下到周边的村子里捞杆子,老仉,你还记得刘双响捞杆子的事吧” 二爷依旧望着窗外,没理他。 老得笑了笑,又对我说:“捞,就是下山虏人,如果虏来的是漂亮女人,他就留下来压寨,如果是男人或者长得难看的女人,就成了他练枪用的标靶。刘双响在练枪之前,会让手下将人绑在一根木桩上,从百米外看,这些活靶就像是插在雪地里的杆子一样,所以叫捞杆子。哎,你看过林海雪原吗,知道杨子荣智取威虎山的事吧” 我说:“林海雪原没看过,智取威虎山倒是听说过。” 老得先是朝二爷那边看一眼,又对我说:“仉侗当年干的事,和杨子荣差不多。只不过人家杨子荣端了座山雕的老窝,他呢,差点被刘双响跟端了。要不是仉家老太爷来得及时,仉侗那条命,早就交待在这了。” 这一次二爷听到他说的话了,眉头一皱,狠狠蹬了老得一眼:“你别哪壶不开替哪壶我剿匪那会,完全是孤军作战,和杨宗贵他们能一样吗他们剿匪的时候还能带着一百多人进山,我进山的时候,就三四个人。” 老得对我说:“杨宗贵就是杨子荣,唉,英雄啊,可惜走得太早了。要不人都说,英雄不长命,狗熊活千年呢。” “你差不多得了,”二爷很不耐地朝老得挥了挥手:“别老说这些不着调的话。刚才就想问你,刘双响被剿灭以后,这个林场不就该废了吗可我看周围这些树,也就是六十年左右的树龄吧” 老得:“刘双响他们那一伙到四三年才被人给端了,当时灭他的人,就是仰脸沟子的那个雪上飞。两伙土匪火并,加起来将近两千人呢,其中一大半都折在这了。加上早年被刘双响弄死的那帮平民,现在树底下还埋着大量尸骨,掘地一尺就能看到骨头渣子。” 二爷摸了摸下巴:“怪不得这地方的阴气这么重。可为什么又只有阴气,没有怨气呢” 老得说:“怨气都被阎王爷派的小鬼给勾去了,不知道它们为什么只勾走了怨气,却把阴气留了下来。” “阎王爷阎王爷的,”二爷一脸不爽地说:“你见过阎王爷么,凭什么说小鬼就是阎王派来的” 老得摆了摆手:“我知道,你们老仉家向来不相信世上有阴曹地府。可你们不信我信,我们这一脉的古籍上说了,那些手长脚短的小鬼,就是阴曹地府的勾魂使。你也别忘了,当初从老苗寨找到的那枚幽” 没等老得把话说完,二爷顿时瞪大了眼:“你说话悠着点” 说完,二爷还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老得看了看二爷,又看了看我,好像明白了什么,立即转身朝肉香四溢的里屋走了过去,一边走还一边嚷嚷着:“饭做好了吗,都等着呢” 直到老得进了里屋,我才开口问二爷:“二爷,刚才老得是不是想说,幽冥通宝” 二爷叹了口气,点点头:“你现在不要想太多,先把摧骨手和牙拆八式学到手再说。” 我知道,他又开始跟我打马虎眼了,但也没再多问。 大概是怕我继续想老得刚才的话,二爷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又对我说:“你还记得武陵张家吧” 武陵张家听着耳熟,可一时半会我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就给了二爷一个询问的眼神。 二爷显然读懂了我的眼神,就对我说:“那天晚上你去赵广安家拿铜钱的时候,不是碰上了一个老修士吗他就是武陵张家的人。” 赵广安的事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这段时间我一直被各种术法弄得焦头烂额,早就把那天晚上的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不过听二爷这么一说我也想起那个老人来了,于是冲着二爷点头。 二爷抱起了双手,撇撇嘴:“他死了。” “死了我不是记得,你让王磊送他去疗养院了吗,怎么死了” “王磊只把赵广安夫妇控制在了疗养院,那个老修士在半路上就吞毒自尽了。”二爷用左手的食指敲打着右臂,皱着眉头说:“起初,行当里的人都以为武陵张家已经绝户了,可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有后人,除了你遇到的那个老修士,张家还有一个后生,叫张佳成。前几天,张佳成已经联系过我了,说他下个月初会来渤海湾,将老修士的骨灰带走。” 说到这,二爷转向了我:“我打算派你去和张佳成接洽别急着拒绝,老修士是你抓住的,你来处理这件事,名正言顺。目前我也不确定,张佳成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来渤海,是寻仇,还是单纯地过来拿骨灰,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手段。唉,世事难料啊,不知道张佳成见到你以后,会不会对你不利。” 我皱着眉头对二爷说:“不对啊二爷,人明明是你抓住的吧,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推到我头上来了” 二爷直接忽略了我的话:“反正不管怎么说,你都必须在这一月内练成摧骨手和牙拆八式,只要有这两门功夫傍身,张佳成就是有通天的手段,也很难压住你。” 这边二爷正说着话,老得就端着一口大锅从里屋出来了:“别聊了,快来吃饭。刚出锅的红烧兔肉,呵呵,香着呢若非,去房梁上,把玉米饼子和辣酱拿下来。” 第54章 林场不入七 我凑到房梁附近看了看,从四五米高的大梁上悬下了几个硕大的麻布袋子,每个袋子上都绣了字,但油灯的火光太昏暗,几乎没办法照到这边来,我用力分辨了一下,只看清其中一个袋子上绣了一个“粮”字。 当时我就估摸着,老得说的玉米饼子应该就在这个袋子里,于是手脚并用,顺着一个齐腰粗的柱子爬上房梁,朝着那个麻布袋慢慢挪了过去。 这时老得抬手朝我这边指了一下:“不是那个饼子和辣酱都在最左边的一个袋子里。” 我又掉回头去,凑到房梁的左侧,伸手去解连接袋子的草绳。 老得在草绳上打了死结,非常难解。 这栋老房子长年受潮,木头上都充斥着一股很强的霉烂味,刚才我顺着柱子往上爬的时候,就发现柱子上带着潮气,如果不是因为光线太暗,我应该能在这些老木头上看到大片大片的霉斑。 我屏住呼吸,折腾了好一阵子才把草绳解开,随后就将麻袋挎在肩上,纵身跳下了房梁。 落地的时候,我的视线正好落在里屋的屋门附近,就发现门框左侧有一片硕大黑影。 油灯确实很暗,但昏黄的火光至少还能照亮房梁和撑顶柱的轮廓,唯独那片影子,完完全全就是一团漆黑,仿佛有什么东西死死挡住了灯光。 我将麻袋递给老得,眼睛却一直盯着那片黑影,老得也朝着那边看了一眼,问我:“看什么呢”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 “你就是二爷的徒弟吗” 耳边传来了一个很陌生的声音,我回头一看,就见一个身穿迷彩服的人正站在二爷身边,咧着嘴冲我笑。 这个人的身高和我差不多,体型也和两月前的我相似,精瘦,但脖子上小臂上青筋外露,肌肉线条也是一根一根的,看起来非常结实。 不过他看起来比我精神得多,眼神中带着满满的活力。 人家冲着我笑,我也还了一个笑脸:“你就是金向前吧” 他瞪大了眼:“你认得我” “来的路上听大伟提过你,听说你是特战队的厨子” 他顿时乐了:“可以这么说吧,反正平时特战队出任务的时候,都是我做饭。我这人,平生两大志愿,第一是当兵,第二就是当厨子,在特战队里当伙夫,一下就齐活了。” 金向前给人的第一印象很好,热情而又平和,你明明是第一次见到他,可又觉得他一点都不陌生,就像是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二爷拍了拍金向前的肩膀,对我说:“这小子比你大一岁,今年刚满二十。你以后出任务可以带上他,小家伙身上的三把阳火特别旺,什么样的邪气都近不了身,以后你在外面走动,他说不定还能帮上点忙。” 金向前冲着二爷笑:“我倒是想跟着你们多见识见识,可邢队不发话,我也离不了队啊。” 本来气氛一团和气,可老得偏偏要在这时候泼一瓢冷水:“他能帮上什么忙啊,也就能做做饭。阳火太旺,阴阳失衡。邪气不侵,可也感知不到炁场。这种体质要多鸡肋有多鸡肋,学不了术法也入不了行,只能在特战队混日子。” 老得这人就是这样,哪哪都让人不顺眼,什么时候都不让人顺心,你心里本来高高兴兴的,他非要给你使点儿绊子,给你心里添点儿堵。 二爷狠狠白了老得一眼,老得默默地从麻袋里摸出几张玉米饼子,权当没看见。 金向前也没有兴致和我们继续聊下去了,转身回了里屋。 过了没多久,他又端着两口大锅出来,每口锅里都飘着浓浓的白雾,肉香也顺着这些四处飘散的水雾,在屋子里蔓延开来。 大伟可能是受到了肉香的刺激,也慢慢睁开了眼,他晃了晃脑袋,从地上坐了起来,又看看周围的人,最后问二爷:“我睡了多久。” 二爷朝他招招手:“不算太久。来,先吃饭。” 金向前刚被老得泼了一大盆冷水,心里正不痛快,这时看到大伟朝肉锅这边走,就一溜小跑地凑到大伟跟前:“刑队,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啊,我都在林场等了两三天了。” 按照我的想法,大伟随便接两句话之后,金向前就要抱怨了,抱怨大伟让他独自和老得待了这么多天。 说真的,虽说我和老得接触的时间很短,但也知道,独自一人和他相处,绝对不是件愉快的事。 不过这种事我也就是想想,不可能说出来,老得毕竟是我的长辈,而且从见到他到现在,他对我还算是比较客气的。 大伟没接金向前的话茬,只是问:“你不是一个星期前就进山了吗按说,你应该在五天前就到林场了啊。” 一边说着,大伟就在肉锅旁边坐下了,金向前从麻袋里摸出两个玉米饼递给大伟,一边说着:“你不让我来了以后先不着急进山,在周围探探情况吗我就在刘家坎待了两天,第三天才进山。” 我们进林子的时候路过一个小山村,村名就叫刘家坎。 老得从里屋拿来筷子,分给了大家。 我已经饿得不行了,也没客气,立即凑到锅前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竖着耳朵听大伟和金向前说话。 不得不说,金向前的手艺确实不错,兔肉的咸甜适中,各种浆料也放得恰到好处,唯一的不足是肉炖的太烂了,不过考虑到这可能是野兔子的肉,他大概是为了杀菌,才多煮了一会。 大伟嘴里嚼着滚烫的肉块,不停地吸凉气,过了好半天才开口问金向前:“你怎么在刘家坎待了这么久,查到什么了” 金向前一口气将嘴里的东西全都吞进了喉咙,又快速喝了几口水,随后才凑到大伟身前,小声地说:“当地人说,这个林场有问题。” 我被他那神神秘秘的语气勾起了兴致,朝他和大伟那边看了一眼。 就见大伟皱起了眉头:“我知道林场有问题,老得给咱们传信的时候不都说了嘛,一到晚上,就有小鬼来林场这边勾魂。” “可不只这么简单,”金向前又朝大伟凑了凑,接着说:“在当地有句老话,说什么林场不入七,七人进山过头七。意思就是,来林场的时候,绝对不能七个人同行,不然的话就会死人。听说头两年,有一伙挖参人进山寻参,本来是九个人进山,可快到林场” 金向前的声音很小,我离得近,还能听个大概,老得也一直竖起耳朵听着,可他听不清楚,就嚷嚷了一声:“你说话声音大点” 金向前显然不想搭理他,也没回应,可随后还是提高了音量:“快到林场的时候,有个人闹胃病,带队的把头就让徒弟将那人送下了山,九个人,就变成了七个。那伙参商是从外地来的,对当林场的那些谣传也不怎么信,眼看天色变暗,把头就带着人进了林场,想在这歇一晚上再继续深入。结果你猜怎么着” 大伟有点不耐烦:“你别卖关子” 金向前这才继续说道:“结果,当天晚上把头数人头的时候发现,加上他自己,队伍里竟然有八个人,他数了好几遍,就是八个人,其中一个人所在角落里,看不清脸,他以为是自己的徒弟回来了,就试着唤他徒弟的名字。说来也怪,他这么一叫,缩在角落里的那个人影就消失了。” 说到这,金向前还指了指地板:“那天晚上,参商就是在这间屋子里落的脚,把头也是在这间屋子里看到了那个黑影。” 二爷插嘴问了一句:“后来死人了吗” “死了,”金向前回应:“把头和他徒弟都死了。当时把头觉得情况不对,又想起了村子里的那句老话,就趁着天还没黑透,赶紧带着人离开林场,他们在山里走了一整天,刚到山路上的时候,就看到路边躺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把头的徒弟,另一个是那个闹胃病的人。把头凑上前,将自己的徒弟反过来一看。” 金向前抬起手来,在自己脸上比划着:“就看到他徒弟的大半张脸都碎了,血渣和烂肉粘得满脖子都是。另外一个人倒是没受伤,不过气息很弱,眼看也快不行了。老把头死了徒弟,心里别提多难受了,于是就给他徒弟的家人打了电话,让他们来村子里收尸,剩下的人则将伤员送到了市医院。他们分开的时候说好了,到了医院,不管有事没事,都要给老把头通个信。” 老得:“你不是说老把头死了么” 金向前:“你别着急,我还没说完呢。参商将伤员送进了医院,医生说人没事,他们就想给老把头报个平安,可怎么都联系不上老把头。这伙人也是担心老把头的安危,就派了一个人回村子看看情况,可那人到了村里,一问村民才知道,老把头根本没有进村。后来他就发动村民,和他一起到山里找人,结果啊,就在这个房子里,他们找到了老把头的尸体,他的死状和他徒弟一样,也是碎了半边脸,脖子、肩膀上全是血渣烂肉。” 等金向前把话说完,老得才摸了摸下巴,对二爷说:“我记得,刘双响好像也是这种死相,他是被一颗起地雷给炸死的,那颗雷在离他不到一米的空中炸响,当时就炸碎了刘双响半张脸。正好又是大雪封山的时候,烂肉混着血粘在刘双响的尸体上,很快就给冻结实了,看起来就跟一大片血瘤子似的。” 二爷咬了口玉米饼,点点头:“这是恶鬼索命的套路啊,看样子,刘双响到现在还没离开他的贼窝呢。” 第55章 阴曹小鬼 听二爷这意思,我们落宿的这间老房子,还住着一只六十多年前的恶鬼啊。 我心里正这么想,老得就指了指地面:“怪不得我刚来的时候地上还有一片血迹,老把头的尸体应该就是在那片血迹上发现的吧” 他好像是在刻意提醒大家,这间屋子里死过人。 也不知道二爷和老得到底是安得什么心,虽说知道这间老房子是个凶宅以后,我心里也谈不上害怕,但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 金向前完全没把他们两个的话当回事,还在对大伟说着:“当地还有一种说法,就是漂亮的女人绝对不能进林场,说是这要一进来,就再也出不去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二爷撇了撇嘴:“这个刘双响,死了也不安生。” 这时候老得拿出怀表来看了看,又对大家说:“很到子时了,大伙抓紧时间吃饭,争取在子时之前入睡。” 在这之后,大家就陷入了沉默,每个人都只顾闷头吃饭,一阵阵咀嚼声不绝于耳。 眼看还有一刻钟就到十一点的时候,我们吃完了饭,金向前抱着几个只剩汤底的锅子去了里屋,我本来打算帮他一起收拾,可金向前却让我先去睡,他说今天晚上没时间刷锅了,留到明天再刷。 我和大伟从背包里拿出五个睡袋,每两个睡袋之间间隔半米,在地上一字排开,后来金向前从里屋出来,也过来帮忙,只有二爷和老得在远处远处闷闷地抽烟。 等我们这边铺好了睡袋,二爷才走到桌子前,将八盏油灯吹灭。 他吹灯的时候我留意了一下,桌子上的油灯就是八盏。 在这之后,二爷就让我睡在离桌子最近的地方,他睡在我旁边,老得离我们最远,金向前和大伟被夹在中间。 我早上起得太早,刚躺下就睁不开眼了,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从小到大,我睡觉的时候几乎不怎么做梦,而且睡得很沉,除非是附近出现大动静,否则不会醒。 但今天晚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入睡明明很快,但睡得并不踏实,总觉得迷迷糊糊,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明明闭着眼,可脑子里偶尔又会变得非常清醒。 起初我还以为,是因为屋子的空间太大,我心里不踏实,所以才睡不深。可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我又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我的太阳穴,让我脑袋发胀,同时还觉得周围特别冷,就算裹紧了睡袋,这股寒意还是直往我身上钻。 后来我又听到身旁传来稀稀拉拉一阵闷响,好像有人正朝我这边靠近。 这一下,我就再也睡不着了,立即睁眼,却看到二爷正轻手轻脚地凑到我身边来。 我试着唤了他一声:“二爷” 睡觉之前,二爷明明将桌子上的油灯全都吹灭了,可现在屋子里却又有了光亮,只不过从我头顶上传来的光非常暗,如果不是看到了二爷的轮廓和动作,我可能都无法意识到它的存在。 二爷朝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就贴在窗户前,朝着外面观望起来。 我也慢慢爬起身,朝窗外看了一眼,在我眼中,窗外的景象和两个小时前没有什么不同,还是黑漆漆的一片,除了黑暗,就只能借着火光看到离屋子最近的几棵树。 我正打算默练定神术,以感知窗外的炁场,可二爷却像是知道我要干什么似的,朝我摆了摆手,示意我不要妄动。 他朝我摆手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窗外。 我和他一起朝外面观望了一小会,见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就撇了撇嘴,又朝身旁的小木桌投去一眼。 入睡之前,桌子上明明有八盏灯,可现在却只剩下了七盏,还按照北斗七星的星位摆成了一个勺子的形状。 每一盏灯都被点亮了,但灯火非常弱,只要我和二爷的动作稍微大一点,就能将它们扑灭。 我轻轻拍了二爷两下,又指指桌子上的油灯。 二爷看到七盏灯,也愣了一下,但随后他又将脸转向了窗外。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突然觉得背脊发凉,好像有一只冰冷的手在我背上触了一下。 我立即用手在背上抓了一把,什么都没抓到,之后又转身望向身后。 现在我目光所指的位置,应该就是里屋的门框附近,除了我和二爷落脚的这一小片区域还有点光,屋子里几乎彻底陷入了黑暗,可在那个门框附近,却出现了一片虚晃晃的浮白,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隐约发光。 我又拍了拍二爷的胳膊,可二爷却轻轻挡开我的手,示意我不要打搅他。 他的注意力全都在窗外,而我则盯着远处的那片浮白,如果没记错的话,上一次我朝那个方位看的时候,只看到了一团黑漆漆的影子。 过了片刻,在浮白中有什么东西快速闪动了一下,紧接着,浮白消失,黑暗彻底笼罩了那边区域。 我让刚才的画面在脑子里反复过了两遍,就隐约觉得,刚才从我眼前闪过的东西,好像是一个人,我好像还看到了一只惨白色的眼睛。 想到这,我快速凑到二爷身边,压低声音说:“我刚才看到了一只眼睛。” 二爷回身朝浮白刚刚出现的位置看了一眼,悄声问“通灵玉在你身上吗” 我点头。 二爷:“小鬼来了。” 说完,他又将视线放在了窗外。 我明白二爷是什么意思,立刻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通灵宝玉,将它带在脖子上。 之前三爷诓我,说要先在额头上摸上浆糊,再把通灵宝玉贴在头上,才能让这块玉发挥作用。实际上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只要通灵宝玉贴着我的皮肤,我就能借助它看到平时无法看见的东西。而他那天给我的浆糊,其实是过年贴春联剩下的,只不过他在里面掺了黑墨水,看起来比较特殊而已。 通灵宝玉贴在了我的胸口上,我先是感觉到胸前一阵冰凉,随后,窗外的景象就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没有使用定神术,我看不到炁场的流动,却依然能感觉到窗外有大量阴气来回窜动。 很快,林子里起了阴风,屋外的树开始颤动起来,半空中传来树叶摇曳的“哗啦”声,偶尔还能看到被风力卷起的落叶从窗前盘旋着飞过。 “等这阵风过去,小鬼就该出来了。”二爷小声对我说。 我眯着眼睛,仔细盯着窗外,阴风吹了很久,却一直没有停下来的趋势,期间我还朝着老得那边看了一眼,他离我太远了,我朝着他那边看的时候,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说来也是怪了,按说外面的阴气这么重,他即便睡得再深,也早该感觉到了,可直到现在,他那边都没有动静。 还有大伟和金向前,两个人也像是消失了一样,我还没睁眼的那会儿,偶尔还能听到他们两个的鼾声,可现在却一点声音也听不到了,屋子里静得让人心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阴气终于停止流窜,我能感觉到那股阴气就像是突然变沉了一样,慢慢落下,又慢慢附在了地面上,而附近的树也像是在一瞬间被定格了,树身静止不动,树叶摇摆时发出的“哗啦”声也戛然而止。 在这之后,我就看到一股股黑色的液体从地下慢慢涌了出来,它们看起来就像是黏糊糊的沥青一样,在地面上大片大片地出现,好像有股力量将它们慢慢从地面上拔起,又将它们揉捏成形。 我看到大颗大颗的“沥青”像被人揉散的橡皮泥一样,不断变化着形态,慢慢地,它们长出了头颅和四肢,变成了一个个腿短臂长的小人。这些只有我半截小腿高的小东西就像被狂风撩动的野草一样,一边剧烈颤抖着,一边踉踉跄跄朝屋子这边走了过来。 窗外无光,它们又通体黢黑,可在通灵宝玉的加持下,我却能清晰地看到它们。 我知道,这些四肢极不协调的小东西,就是老得口中的小鬼了,它们全都是由阴气构成,没有实体。 眼见它们离屋子越来越近,我悄声问二爷:“二爷,现在怎么办,出手吗” 二爷看我一眼,无奈地笑了笑:“出手怎么着,你还想出手啊这些东西可不像冰室里的邪尸,你一只都对付不了。再看看吧,既然老得说它们来自阴曹地府,对活人应该不构成危害。” 说到这,二爷转身望向了里屋那边:“真正的麻烦,在屋子里。你的背包里有陈米、铜盒,拿过来。” 之前我和大伟将所有行囊都堆在了桌子底下,二爷这么一说,我就蹲下身,朝黑乎乎的桌底摸了摸,可什么都没摸到。 我不死心,直接钻到了桌子底下,才发现行李真的不见了,立即向二爷喊话:“二爷,行李不见了” 在这之后,我身后就出现了光。 是二爷打开了手电,他朝着老得睡觉的地方照了照,我循光望去,就看到老得、大伟、金向前三个人的睡袋都是空的,人却不知道去哪了。 二爷闷闷地骂了一声:“老不死的东西” 我从桌子底下钻出来,问二爷:“老得呢,还有大伟和金向前,他们去哪了” “不知道,”二爷先是摇了摇头,又转过身来,将光束打在了桌面上,他仔细看了看七盏油灯,闷声闷气地说:“七星点灯,添油续命,这老小子疯了么现在灯油将枯,附近的孤魂野鬼都会被引过来。” 二爷的意思我听懂了大半,忍不住问:“老得要干什么” “他就是个疯子” 二爷简短地应了这么一句,随后就关了手电,屋子里再次陷入黑暗。 第56章 所谓鬼物 我花了一点时间来重新适应黑暗,二爷则在一旁对我说:“感知一下周围的炁场。” 这次他说话的时候,语气竟变得异常温和,让我非常不习惯。 不过我还是按照他的嘱咐默背八卦歌诀,在脑海中将八个卦象一笔一划地画了出来,在通灵宝玉和定神术的共同加持下,一团团浓郁的黑气慢慢呈现在我的视线中。 在黑暗的环境中看到漆黑色的烟雾,这绝对是一种非常怪异的体验,就好像我的脑子被人切割成了两半,一半放在了现实中的世界,另一半放进了虚幻中的世界,以至于我能同时对两个世界进行感知。 那种感觉,就好比幻象融入了现实,你知道自己在哪,也知道自己是谁,却没有能力分清哪些东西是真实的,又有哪些东西来自于你的梦境。 大概是因为通灵宝玉正贴紧了我的皮肤,这一次我没有看到炁海流沙,偌大的房子里,就只有那一团团涌动不止的黑烟,在房顶的角落里,这些黑烟还形成了很多拳头大的涡流,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头晕目眩。 二爷拍了拍我的肩膀:“看到阴气了吗” 我对着二爷点头:“那些黑色的烟雾就是吧” 二爷说:“在咱们仉家人看来,阴气通常是黑色的,阳气则是白中带着一点点微黄,浓度过高的尸气则是或深或浅的绿色。另外,煞气和戾气比较难区分,两者的颜色都偏红,最麻烦的是妖气,这种炁场的颜色比较杂,但大多都掺杂着一点墨绿。” 说到这,二爷顿了顿,随后又对我说:“我平时比较忙,术法方面的东西,极少有机会亲自教你。今天正好是个机会,我说的这些话,你都要牢牢记在心里,虽说吧,我在术法上的造诣不如老三,但如果论起镇鬼除尸,我在实战上的经验远比他来得丰富。来,跟着我走。” 说话间,二爷就朝着里屋那边走了过去。 由于光线很难,我已经很难看清二爷现实中的背影,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和念力又勾勒出了他的轮廓,所以我依然能看到他的动作,以及他走向了哪里。 快来到里屋门前的时候,我凑到了二爷身边,他则停下脚步,抬手指了指门框附近的那片黑影:“这面墙上的阴气,凝而不散,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黑色的烟雾充斥着整个房间,可在其他地方,这些黑烟都是流动不息的,唯独门框左侧的这片黑烟静止不动,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黑漆漆的深坑。 没等我做出回应,二爷又对我说:“这是恶鬼的老巢。你别看这间屋子里阴气很重,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阳气,而鬼物通常惧阳,所以它们常常会将大股阴气凝聚在某个地方,平时就缩在里面。而每当它们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者团阴气都会出现异相,那就好比你在半夜打开房门,屋子里的光会顺着门缝透出去一样。在老得他们那一脉有种说法,说是这些凝结起来的阴气,既是鬼物栖身的居所,也是通往阴曹地府的入口。不过咱们老仉家不信这个,什么阴曹地府,既然没人去过那地方,就谁也不能断言它真的存在。” 我对二爷说:“怪不得刚才我看到了一片浮白。” 二爷笑了笑:“你现在不觉得怕吗” 我说:“放在过去,我光是看到屋子里的黑雾肯定就吓得不行了,可自从上次在冰室里激发出了真性,好像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了似的。” 二爷说,戾字真性的人就是这样,在很多时候,能做到无畏无惧,但那并不是说我真的什么都不怕了,而是在潜意识里认为很多事不值得去怕,甚至由于心性中自带一份高傲,有时候会认为胆怯是件非常可耻的事。 不过二爷也说了,每一种真性固然有它的优点,但缺点也常常很明显。像我这样的人,很多都因为过于刚愎吃尽苦头,有些甚至为此丢了性命。所以,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要稳住心境,多听听别人的意见,即便不认同,也要好好听一听。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就不停地点头。 真是不敢想,在这样一个环境中,他竟然还有多余的精力对我说教,谁知道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恶鬼会不会突然出现。 后来二爷又对我说,像我这样的人,能记住别人的恩情,也忘不了别人带给我的仇恨,记恩是好事,可如果太记仇,就容易执念,对我的人生和修行都没有好处。 就在二爷对我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里屋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哒啦、哒啦 好像有人穿着拖鞋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同时也有大股黑烟顺着门框蹿了出来。 我本想进去看个究竟,二爷却伸手将我拦住:“这是鬼物惯用的伎俩。它们通常会先放出阴气,以此来影响人的心智,等到你心智不稳的时候,再让你出现幻听、幻视,最后才要你的命。事实上,像这样的灵体并不能直接对人造成物理上的伤害,所有被鬼杀死的人,要么是被吓死的,要么,就是自己把自己杀死的。” 我挠了挠头,问二爷:“咱们不把恶鬼镇了吗” 二爷无奈地笑:“你以为,你在冰室镇住了一只邪尸,就有能力镇住恶鬼了就你那点道行,想镇鬼,还早着呢。说起来,如果不是我花了一个月将你的身体淬炼到极致,冰室里的那只邪尸也不可能被你镇住。” 我说:“那也不能在这干等着吧,屋子里住着一只恶鬼,不管怎么说都让人心里不舒服。” “你这孩子,就是没耐性。” 二爷嘟囔了这么一句,随后就迈进了屋门。 我随着二爷一起进门,屋子里非常暗,只能看到大股阴气正在到处流窜,而在灶台那边,盘旋的阴气还勾勒出了一个比较具体的轮廓,那好像是一把手枪,当我将视线挪向它的时候,附着在上面的阴气又陡然重了几分。 二爷上前一步,抓起了灶台上的东西,现在我看清楚了,那就是一把老式的盒子枪,二爷摆弄几下之后,还从里面抠出了几颗子弹。 “这玩意儿竟然还能用。”二爷把玩着枪,笑着对我说:“你知道老把头是怎么死的么” 我摇头。 二爷又说道:“我要是没猜错,他应该就是用这把枪把自己弄死的,子弹上都锯了十字花,别看这种匣子炮的威力不大,可子弹开了花,只要三发,就能将老把头的脸给崩碎。” 我说:“可我听金向前的意思,老把头应该是被厉鬼索命吧,怎么,闹了半天是自杀” 二爷的口气中带着一丝愠怒:“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鬼物杀人,靠的就是幻象。是鬼物诱使老把头回到这里,又诱使他开枪自杀哟,到门口了” 一边说着,二爷就快速钻到了外面。 我很好奇他接下来要干什么,也快速跟了出去。 这边我和二爷刚出里屋,就听到“吱呀”一声长音,先是窗户被风吹开,随后,我和二爷正对面的房门也慢慢敞开了。 阴风呼啸,屋子里的温度快速降低,摆在桌子上的七道灯火也开始忽烁起来。 二爷赶紧拉着我退到一边,小声对我说:“别碰那些东西,你现在念力太弱,只要被蹭上一下就得完蛋。” 别碰那些东西别碰哪些东西 我心里正疑惑,就看到一个腿短臂长的小黑人顺着窗户爬了进来,它的身子还是不停地抖,刚有半个身子钻进窗口,就因为身子抖得太狠,脚下一滑,又沿着窗棂掉了下去。 我小声对二爷说:“这些东西就是阎王爷派来的小鬼我还以为,阴曹小鬼都应该是那种青面獠牙” 二爷摆摆手:“别说话” 没多久,又有几个小鬼爬上了窗户,大部分又掉了下去,只有一个顺利地站在了桌子上。 它站在七盏油灯之间,好像在喘粗气似的,好半天都没有做出下一步的动作,直到第二只小鬼顺着窗口爬进来,在后面顶了它一下,它才踉踉跄跄地前进好几步,最后脸朝下从桌子上跌了下来。 小鬼落地的时候不发出任何声响,可我觉得这里应该有“吧唧”一声闷响。 过了好半天,它才慢慢地爬起来,又一边筛子似地颤抖着,一边朝里屋这边移动。 起初钻进屋子的小鬼也就是五六只,它们一点也不吓人,看起来反倒挺可爱。 可当进屋的小鬼越来越多,最后在门口附近堆成了黑压压的一片,我心里那点轻松劲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庄严、肃穆,大量小鬼聚集在一起的时候,我心里就只剩下了这两种感觉,而随着它们离我越来越近,我心中又平白多了一份压抑。 隐约间,我仿佛看到了一扇巨大的石门,正随着小鬼的步伐朝我这边压过来。 耳边传来嗤啦一声锐响,同时出现的,还有一朵很小的火光。 我朝二爷那边看去,就见二爷点上了烟,短暂出现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脸,我才发现他眉头紧皱,正盯着小鬼出神。 过了片刻,二爷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这就是老得口中的鬼门关么” 我小声问二爷:“二爷,你也看到那扇门了” 二爷大手一挥,在我背上拍了一下:“你别说话,小心阴气入体” 第57章 无神论者 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力气,每次都把我拍得七荤八素。 我拿手捂着后背,止不住地咳嗽,这时正好有一只小鬼从我面前走过,它好像被我的咳嗽声惊到了,在原地站着不动。 这些小鬼就只有一颗黑漆漆的大头,脸上没有五官,可我却觉得它好像在盯着我看。 过了小片刻,它就转了转身子,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二爷回头看它一眼,见它快触到我腿边了,才一个箭步过来,一脚将小鬼踢了出去。 小鬼明明是阴气所化,没有实体,可二爷这一脚还是实打实地踢在了它身上,小鬼顿时一个趔趄,颤颤悠悠地倒在了地上。 它爬起来以后,还不断挥动着胳膊,好像在向二爷挥拳抗议。 二爷吼了一嗓子:“一边玩去” 小鬼的双手停在半空,后来又像是泄了气一样,耷拉着脑袋朝里屋那边走了。 就在二爷怒喝的时候,我发现所有小鬼都停了下来,好像在朝着我和二爷观望,现在它们又一起动了起来,一边剧烈颤抖,一边涌向了里屋的门框。 我忍不住问二爷:“这些小鬼不是没有实体吗,你刚才那一脚怎么” 没等我说完话,就见二爷快速扬起了手,做出一副要打我的样子,可这一次,他的手终究没有落下来。 二爷收回了手掌,有些恼怒地说:“别说话,别说话,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说话你现在的道行太浅,小鬼身上的阴气又凶得厉害,万一阴气入体,连我都救不了你。我刚才是用念力将它踢出去的,等你有了我这样的修为,也能靠着念力伤到鬼物。” 我不敢再开口,只是冲着二爷点头。 至少有上百只小鬼涌入了里屋,剩下的进不去,就全部挤在门口,好像在小心翼翼地朝门中观望。 二爷在我身后自言自语道:“看样子,恶鬼一直躲在那间屋子里啊。可这些小东西为什么还不动手等什么呢” 就在这时候,里屋出现了骚动,有几只小鬼好像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冲击,直接顺着门框飞了出来。 我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只看到它们无声无息地飞了出来,加上里屋那边黑得厉害,除了那些不断涌动的阴气和遍地都是的小鬼,我也看不到别的东西。 可二爷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他先是对我说一句:“你留在原地,别动。”,接着就迈开大步,朝着里屋走了过去。 二爷迈开腿的时候,挡路的小鬼立刻忙不迭地躲闪,生怕被二爷踩中。 它们朝里屋走的时候,还是一步一趔趄,速度慢得很,现在为了避开二爷,却一个个都像打了鸡血似的,速度出奇得快。 我看到二爷在走动的过程中抬起了手,将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在此之后,就有一股很强的煞气从他口中迸发出来。 如果不是二爷咬破了手指,就是咬破了舌尖,那股强悍无匹的煞气,就来自于二爷身上的煞血。 过去二爷总说,我就算修行一辈子,一身煞气也达不到他那样的程度。以前我还不信,可现在,从二爷身上释放出的煞气,几乎在一瞬间吞尽了屋子里的阴气,我才明白他没有骗我。 如果将我身上的煞气比作一颗千斤重的石头,那二爷身上的煞气,就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 两者的体量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 说真的,当我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郁郁寡欢。 不过二爷也说了,他就是因为身上的煞气太强,导致炁场失衡,在术法上的修为一直难以精进。 所以,我无法拥有像他那么强悍的煞气,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并不是件坏事。 二爷冲进里屋以后,我就看到他蹲下身,似乎是朝着灶台方向猛吹一口长气,大股煞气从二爷体内迸发出来,屋里的阴气顿时就被“吃空”了。 就连那些由阴气凝聚而成的小鬼都一个个散了形,它们好像被二爷吓到了,就拖着残缺不全的身子赶紧往外撤。 这时二爷也重新站直了身子,也就在他直起腰的一瞬,有一个飘乎乎的黑影子夺门而出,那家伙的速度非常快,我还没等反应过来,它就到了我跟前。 二爷急喊一声:“阳线” 我没敢迟疑,立刻摸出阳线。 练了一个月的三吊钱,阳线在我手中也算是勉强能进退自如,当时那个黑影离我也就不到半米的距离,我猛抖一下手腕,悬着八卦钱的阳线就朝着它笔直地飞了过去。 它好像知道我手里的东西是什么,连忙后退,可还是被八卦钱砸中了。 我知道眼前的东西就是鬼物没错,它没有实体,可八卦钱在触碰到它的时候,还是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下,接着就坠落下来。 二爷一个箭步冲到了鬼影背后,伸手一抓,当场从鬼影中抓出了什么东西。 太暗了,我看不清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只能依稀感觉到上面带着一股非常微弱的炁场。 至于具体是什么炁场,我也说不上来,只觉得有点像阴气,但好像又不是,正常的阴气中都带着一丝让人不安的寒意,但那股炁场中夹带的寒意,却给人一种温和平静的感觉。 得手以后,二爷就快速来到我跟前,拉着我后退。 刚退到屋子的角落,我就看到那些小鬼突然变得躁动起来,有两只小鬼伸长了手臂,死死抓住了半空中的鬼影,剩下的小鬼则快速挤在一起,开始相互融合。 那情景,就像是大股大股的黑沥青正朝着一个方向涌动,它们汇集成了一个整体,又慢慢移动到鬼影脚下,慢慢摊开,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鬼影正奋力扭动着身子,似乎想要挣脱束缚,可抓着它的两只小鬼却死也不肯放手。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概五六秒钟,随后,我眼前就出现了一扇石门。 上一次石门出现的时候,我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可这一次,我却能清晰地看见石门上的裂痕,以及刻在门板上的文字。 对,我确实看到了很多小篆体的文字,可怪异的是,每个字看起来都很眼熟,可我就是一个都不认得。 仿佛有灯火将石门照亮,让门板四周变得影影绰绰。 随着我心中渐渐出现了十分压抑的感觉,那扇门也慢慢开启了。 附着在地上的“沥青”慢慢涌向了门缝,鬼影似乎被看不见的东西束缚住了,它不再挣扎,和那些沥青样的东西一起进了石门。 从石门出现,到两扇门板重新闭合,仿佛只是晃眼间发生的事。 我光是看到那扇门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搅动着一样,说不出的难受,二爷却凑到了石门前,看他的动作,应该在仔细辨认上面的文字。 不过他大概没有将所有文字认全,石门就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小鬼带走了鬼影,也带走了房间里的阴气,所有事情都在一瞬间发生,又在一瞬间结束。 也许是因为整个过程结束得太快,我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同时也能隐约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股莫大的力量在影响着我,它似乎是故意缩短了石门出现的时间,以防那扇门在我心中留下太深的记忆。 温度稍稍回暖,可总归还没到零度以上,我环抱着双臂来到二爷身边:“刻在门板上的到底是什么字,我怎么一个都不认得呢” 二爷拉过我的手,将什么东西塞进了我的手掌心,我看不清它是什么,只觉得上面带着一股冰凉,细细长长,好像是一根很细的冰锥。 随后二爷才开口:“这是咱们仉家的东西,你好好保管。至于那些文字嘛,我也不认得,恐怕你就算把字典翻烂,也找不到那样的字。” 说完这番话,二爷停顿了好半天,最后他挠了挠太阳穴,有些不情愿地吐出了后半句话:“那些文字,都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话音刚落,窗外就传来了老得的声音:“你总算信了” 我朝着窗口那边看,就见老得那张鞋拔子似的大长脸正贴在窗棂上,他一脸笑意地看着二爷,表情似乎很得意。 顺带一提,他出现在窗口的时候,七盏油灯的火光就变得旺了起来,以桌子为中心,小半个房间都被照亮。 二爷白他一眼:“少胡扯,我信什么了” 老得快速离开窗口,没过几秒钟又从门口冲进来,他跑到二爷跟前,大声嚷嚷着:“刚才你们没看见鬼门关么还有那些小鬼,它们全都是阎王爷派来的鬼差,也只有它们,才能将刘双响的魂魄带进阴曹地府。” 二爷:“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去过阴曹地府啊,凭着一口白牙,就说那地方存在,你脑子有问题么” 老得似乎没想到二爷会是这样的反应,他愣了一下,随后又说:“如果没有阴曹地府,那刚才的事怎么解释难道你们真的没看到鬼门关” 二爷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什么鬼门关你怎么知道那东西就是鬼门关,张口闭口阎王爷,你见过阎王么,是他亲口告诉你那是鬼门关的” 老得:“嘿,你怎么还拧起来不算完了” 二爷:“不管我刚才看到了什么,我就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阴曹地府,我也不相信有什么阎王爷。你知道阎王这个词是怎么来的么你们那一脉难道不是道家传承行了,你别啰嗦了,反正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不信。我们老仉家的人都是无神论者,过去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说真的,当二爷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心里都跟着咯噔一下。 老仉家的人都是无神论者开什么玩笑天天和邪尸、鬼物打交道的人,竟然是无神论者,这种事说出去谁信 三爷不是还说过,阳线里裹着的那根头发丝,是张道陵在羽化成仙的最后关头留下来的么如果仉家人都是无神论者,三爷怎么会说出“成仙”这两个字 第58章 家传绝学 当时我入行不深,以为行当里的人都该是非佛即道,直到我和行当里的人接触多了才知道,其实在我们这个行当里,无神论者并不在少数。 就拿老仉家来说,我们的术法传承来自道教,但信祖师不信神明,因为在仉家人看来,不管什么样的宗门教派,其神话体系都是在创立之后慢慢形成的,而所谓的神明,都是信仰的具象化,它们只是一种精神寄托,实际上并不存在。 我记得老左在几年前说过一句话,他说,他们寄魂庄信命,也相信天道循环,但并不确定世上有没有神仙,如果这世界上真有神明,真的有阴曹地府,为什么还有这么多鬼物和邪尸游荡于人间 其实我也忘了他那番话具体是怎么说的了,他自己也忘了,不过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二爷和老得那场争论没有得出任何实质性的结果,老得似乎一心想要向二爷证明阴曹地府的存在,可二爷无论如何都不信。 那天晚上,老得有点泄气,二爷也是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 我知道,从那天晚上开始,二爷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我也一样。 如果说孙传胜让我改变了对这个世界的看法,那么今天晚上的经历,则在我的人生中投下了一颗种子。 当它现在心中成长为窜天大树的时候,我的整个生命都将被彻底颠覆。 老得回到小木屋的第二个小时,大伟和金向前也回来了,我也是后来听大伟说,老得带着他们离开林场以后,就到了附近的一座小山头上。 老得在那里布置了法阵,超度了老林子里的鬼混野鬼。 我记得二爷说过,老得的传承来自道家,过去我以为,只有佛家的人才能超度亡灵,没想到道家也能。 第二天一早,我们草草吃过早饭,二爷就带着我进了林子深处,开始传我摧骨手和牙拆八式。 实话实说,二爷并不算是一个称职的好老师,他是个很矛盾的人,一方面,他嘱咐我不管是练功夫还是修炼术法,都要循序渐进,不能太过激进。可另一方面,他又总想让我快速成长起来,甚至不惜揠苗助长。 仅一个上午,二爷就把摧骨手和牙拆八式的套路、经意全都传授给我,这两套拳路的招式都很简单,二爷演练了四五遍我就能记个大概,难的是经意,他反反复复将两套经意说了很多遍,但其中的大部分内容我都无法消化,他也不做过多的解释,只是让我自行领悟。 “实践出真知。”,这是二爷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他告诉我,如果我想将两种拳路融会贯通,就必须经历实战。 从零六年的那个十月到现在,这两套拳路我已经练了十年,不能说炉火纯青,但也能算得上融会贯通了。 毕竟是自家绝学,对于这两套拳,我原本并不打算过多地提及,可老左坚决不同意,他说,如果我们不对摧骨手和牙拆八式进行一次概括式的阐述,每次写到我和人交手的桥段,都会出现难以逾越的瓶颈。 他所考虑的,是怎样写出一个好故事,而我要考虑的,则是如何保护自己的传承。 老左的口才很好,每次出现分歧,他都能耐心地说服我。 他告诉我,即便不能把传承中的东西全都说出来,至少也要做一个不疼不痒的概括,并嘱咐我,以后不要再藏着掖着,我的经历、我对一些事的感受,以及那些不外传的传承,都可以说出来,他会酌情帮我整理成合理的文字,即不泄露太多的秘密,又能让看书的人接受。 我相信老左有这个能力,也相信他的为人,经过大半个上午的心理挣扎,我最终还是接受了他的提议。 我决定敞开心扉,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我觉得老左是对的,有些事,如果我现在不说,也许再过十年,它们就会被彻底忘却。 先说说摧骨手吧,它是老仉家最经典的一套拳法,也是牙拆八式的基础。 二爷在传我这套拳的时候,曾说过十个字:“出手不见红,逢骨必催之。”,而这十个字,也正是摧骨手最大的特点。 所谓催骨,就是一旦施展出来,对手必然是伤筋动骨的重伤,但从外表上看,却没有皮肉上的外伤,甚至被击中的地方也不会出现淤青。 也许是天命使然,在老仉家,每隔两代人,就会出现一个能练摧骨手的后辈,如今放眼整个仉家,能施展这套拳的,就只有我和二爷。 修习这套拳法,需要极为强悍的身体素质,因为摧骨手本来就是一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拳法,你伤敌,自己也会受伤,如果没有超强的体质,即便练了这套拳,一年之内也只能施展一两次,如果像我和二爷这样逢敌必用摧骨手,用不了半年就会因为经络错位导致瘫痪,下半辈子注定和轮椅相依为命。 摧骨手在施展的时候,力分三段,一收、一发、一震。修习者需要长年对浑身的骨骼和肌肉进行淬炼,不发力时韧性十足,发力的时候要硬如钢锥,无坚不摧。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要成为催命的利器。 一收,就是当身体触碰到对方的时候,靠脚步、身法或者肌肉收缩,让体表和对方拉开一寸左右的距离。 一发,就是瞬间将力量集中在一点,冲击对手,发力的方式类似于崩拳,别家的拳法大多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摧骨手则完全相反,寸短寸强,寸长寸险,究其原委,就是因为摧骨手中有一份震劲。 一震,是三段发力的最后一段,所谓的震,就是当拳腿或者身体的其他部位接触到对方以后,反复收发力量,形成震劲,隔着皮肤和肌肉将对方的骨头催断。 听二爷说,摧骨手在早年的时候其实是一套柔拳,可不知怎么,传着传着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老拳谱上说,这套拳讲究的是以柔克刚、后发先至,可新拳谱上又说,这是一套尽走刚猛路数的拳法,讲究料敌先机、先发先至、抢占先机。 在施展摧骨手的时候,出手的速度必须限制在零点一秒之内,让对手没有反应的时间。 而为了让我的出手速度足够快,二爷在训练我的时候,要求我在一秒钟之内打出十二次重拳,以这么快的速度全力出拳,经常导致我的肩部肌肉大面积撕裂。 等我的身体渐渐适应了这种强度以后,接下来就是实战训练了,二爷说过,我在出手的时候,必须达到“心、神合一,气、劲合一”的境界,只要心念一动,必然要击中对方,而要达到这样的境界,只能依靠实战才激发我的战斗本能。 除了强制快速挥拳和实战,二爷为了让我在短期内学会摧骨手,还特意准备了另外两种训练:硬击和软击。 硬击,就是用没有任何保护的拳头打碎实心磁卵,这种磁卵是用特殊的磁粉熔炼而成的,硬度非常高,我第一次击打这东西的时候,右手的无名指和左手食指同时骨折,十指连心啊,那感觉,简直痛不欲生。 而软击,就是戴着30盎司的超大拳套击打用层层海绵包裹起来的磁卵,重量级拳击运动员戴的拳套一般不超过20盎司,30盎司的手套戴在手上,就像是手腕上裹了两个排球一样。 二爷之所以设计这样的训练,是为了让我学会在拳压被分散的情况下提升震劲的威力,被海绵层层包裹的磁卵一旦被打破,摧骨手就算是入门了。 再简单说一下摧骨手中的三种固定招式。 这种拳法的在发力上可以说是精雕细琢,可如果论招式,就显得比较粗糙了,或者说,摧骨手中的招式,仅仅是一种概念性的东西,算不上具体的拳法套路。 摧骨手三式,分别是立地式、起跃式和锥式。 立地式,说白了就是双脚踩在地面上发力,脚蹬地,力走全身,将全身力气集中在一点爆发出来。 起跃式则是腾空而起,在下落的瞬间发力,用自身的力量和重量压制对手,自身的力量越大、重量越大,威力也就越大。 而锥式,则是在贴身战斗的时候,以肉为锥,靠肌肉的收缩施展震劲,从而摧毁对手。 说完了摧骨手,牙拆八式就很容易概括了,因为这套拳路的发力方式和摧骨手同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牙拆八式可配合梼牙来施展。 牙拆八式分为上四拆和下四拆。 上四拆:走、摔、钻、砸。 下四拆:走、锁、钻、扫。 走,就是探肘走臂,先用肘部攻击、压制对方,破坏对方的中线防御,再出手攻击中线。 所谓摔,就是各种摔法,二爷在这套拳路里糅合了蒙古摔跤的一些技术,并配合摧骨手的发力方式进行了大幅度的改良。 再说上四拆中的钻,你可以将这个“钻”字理解为刁钻的钻,这是牙拆八式中唯一脱离了摧骨手的技法,也是最不常用的一门技法,因为它专打对手命门,很容易闹出人命,出手时候讲究出其不意,从对手的视觉盲角发起冲击,一击毙命。 至于砸,这个就很容易理解了,这门技法和摧骨手的起跃式几乎是一样的,只不过在施展的时候不需要爆发全力,但要求更快、更准,说白了就是牺牲力道来换取速度。 下四拆中的走和上四拆一样,冲膝走腿,用膝盖破防,脚尖伤敌。 锁也是摔的变种,摔是将对手撩到半空,再奋力砸在地上,而锁则是将对手压在地上,手脚并用,将对手的关节锁住。 下四拆和上四拆中的钻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一个用拳一个用脚。 扫,可以粗略地理解为扫堂腿,就是用下肢力量破坏对手的平衡。二爷说,低扫在实战中是非常重要的技能,不过我平时很少用低扫,应该说很少用腿,拳头反而用得多一些。 其实明眼人应该看出来了,二爷的这套牙拆八式,处处针对对手的防御,联想到牙拆八式是二爷在和柴宗远交手之后创出来的,所以我想,柴宗远一定是个防御方面的高手,而上四拆中的“砸”,更是不惜牺牲力量来换取更快的速度,他的身法和出手的速度,一定也比二爷更快。 虽说二爷口口声声说,摧骨手和牙拆八式是两套硬碰硬的刚猛拳术,但在我看来,它们不像是拳术,更像是两种粗糙的武学体系,尽管粗糙,但确实非常实用。 第59章 寻熊 二爷的训练强度永远超出我能承受的最大极限,我记得很清楚,从十月初到十月末的这段时间里,他会在每天早上五点之前把我弄起来,晚上十点以后才让我休息。 除了三餐占据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我就只能在泡药浴的时候稍微休息一下,二爷自己也知道训练强度太大,我的身体可能承受不了,所以每天会让我泡五次药浴,但每次都不能超过十五分钟。 换句话说,我每天的训练时间都超过了十四个小时,偶尔也能达到十五个小时以上。 那时候我以为,这应该是我生命中最艰辛的一段时光了,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在艰辛之后,我还将有一段异常悲壮的人生经历。 没错,就是悲壮。 因为二爷找到了那头熊。 在开始训练之前,二爷就说过,只要我能将裹在海绵里的磁卵打碎,这次的训练就算大功告成了。 我每天任劳任怨地苦练,就是为了赶紧让二爷的疯狂特训画上句号,耗时二十天,我终于打碎了海绵中的磁卵,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当时二爷就站在我旁边,他看着被我打散的海绵和磁卵的碎末,笑得格外开心。 而在这之前的十几天里,大伟和金向前就在林场附近找了一块空地,在那里挖了一个纵深二十米,占地面积将近三十平米的方坑。 我问他们为什么要挖这么个大坑,他们只是不怀好意地冲我笑,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在我将海绵里的磁卵打碎的那天晚上,二爷和老得一起出门,却不是一起回来,二爷回来的时候,肩上扛了很多野味,他让金向前给我们好好做顿晚饭,说是我最近训练太辛苦,要犒劳我一下,老得到了饭点才回来,但他进屋以后一个字都没多说,一个人靠在角落里,闷闷地抽着旱烟,还时不时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脸。 看到老得脸上的笑容,我心里总有种将要被人算计的感觉。 金向前花了两个小时,将二爷弄回来的那些东西做成了饭菜,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是有说有笑的,可除了二爷以外,我发现不管是老得,还是大伟和金向前他们两个,都会不自然地朝我这边瞥上两眼。 他们的举动,让我心中的那份不安变得更重了。 吃过饭二爷就催我赶紧睡觉,说是明天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让我养足精神。 八点,天色大亮,经历了二十天的艰苦训练,我可以说身心俱疲,睡得也比平时要沉,直到二爷掀开我的睡袋,我才迷迷糊糊地睁眼。 “快收拾收拾,跟我走。”二爷显得很兴奋,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我的衣服和裤子堆在了我身旁。 我拿起一件衣服套在身上,问二爷:“干什么去啊训练不是结束了吗” “谁告诉你训练结束了快点收拾啊,我们在外面等你。” 说话间二爷就离开了屋子,我朝着周围看了看,才发现其他人的睡袋都是空的,整个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赶紧穿好衣服,拿着牙刷和杯子来到屋外,就看到老得和二爷正凑在离屋门不远的地方交头接耳,大伟和金向前也站在不远处,两个人肩上都挎着一捆粗苯的绳子。 我一边刷牙,一边问大伟:“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没等大伟回答我,二爷就冲到他跟前,将他和金向前肩上的绳子夺走,随手往地上一扔:“不用带这些东西,有我就够了。” 完了二爷又冲我嚷嚷:“收拾好了吗” 我吐了嘴里的牙膏水,又快速擦了把脸:“好了。” “走走走,再不走它又不知道去哪了。” 二爷冲过来拉着我的胳膊,扯着我就往林子里走。 我问二爷:“二爷,你这是要去找谁啊” 二爷冲着我乐:“去找那只大棕毛啊,它现在应该还在熊窝附近。” 找熊 我这才想起来,进山的时候二爷就说过,要弄一头熊来给我练手。 不能怪我忘事,实在是因为最近的训练强度太大,当你将所有精力都倾注在一件事上的时候,就很容易将别的事忘掉。 看二爷一脸的高兴劲,我心里就不停地打鼓,看这样,他还真打算和我和熊过招啊开什么玩笑,我就是再怎么练,也不可能赤手空拳打败一只狗熊啊 可我也知道二爷的性子,用四个字来形容他,就是“说一不二”,一旦认定了什么事,就绝对不会改变主意。 我不敢奢望二爷放弃找熊的念头,只能祈祷他找不到那头熊。 熊哥,你可千万躲好了,绝对不能让二爷找到你。 二爷拉着我出了林场,徒步走了半个多小时,来到一条三四米宽的小河旁,又顺着河道,一直朝着上游走。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二爷身后,一边走,一边在心里不停地念叨着:“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 希望我无比强烈的诚意能感动天地,千万别让那头熊出现,千万别让二爷找到他。 我当时的心态,就像发成绩单的时候,希望老师把我的卷子弄丢了一样。 可惜这样的希望每次都落空,这次也一样。 我们沿着河道走了没多久,那头熊就出现了,当时它离我们大概有四十多米远,它刚刚从林子里钻出来,似乎是要到河道这边来觅食,它在西岸,我们则在东岸停了下来。 当那只体型硕大的棕熊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我脑子里就剩下两个字:完蛋 河道中没有遮挡物,我们看到了那头熊,它却没发现我们,一直低着头,在河道上嗅来嗅去。 二爷将背包扔给我,然后就撒腿冲进了河道。 河水只有一米多深,二爷在里面跑,激起了大量水花,对岸的熊听到声响,立即抬头朝二爷那边张望。 勃勃流动的河水阻挠了二爷的步伐,二爷大概是怕熊跑了,一时心急,动作也变得有点不协调,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只奔腾在水中的大马猴子似的。 棕熊看到这样的二爷也被吓了一跳,它的身子缩了一下,好像打算退回林子里,可河道附近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它只是缩两缩,又朝着河道口挪了两步。 直到二爷冲上了河岸,熊大概是觉得自己的领地遭到侵犯,立刻变得愤怒起来,它嘶吼一声,随后就挪动着巨大的身躯,朝二爷奔了过去。 二爷压根就没打算跟它客气,棕熊一到他面前,他就直接挥起了老拳,一拳打在了熊脸上。 我能看出来,出拳的时候二爷没有用脚掌蹬地,他只使出了上半身的力量,就一拳将棕熊掀翻在地。 中间隔着一条河道,水流声很大,我也听不太清楚二爷那边的动静,只看到棕熊倒地以后,二爷就扑到它跟前,一把抓住它后颈上的毛,好像要将它拎起来。 那熊被二爷抓疼了,扭过头,张嘴就朝二爷身上咬,二爷赶紧闪身躲避,和棕熊拉开一点距离。 在这之后,就见熊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双脚着地,前爪搭胸前,伸长脖子朝二爷咆哮。 二爷不理它,一个箭步冲到熊跟前,接着又是一记低扫,直接将它扫翻。 我估计那头熊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对手,明明比自己体型小那么多,还能打得自己满地找牙。 它连着被二爷干翻两次,明显有些怕了,不敢再起身,就趴在地上慢慢地往后缩。 二爷又一次冲到它面前的时候,它才挥起爪子,奋力拍向了二爷的胸口。 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当时的情景,就见二爷架起胳膊来向外一摆,竟然把熊掌给摆开了,两道力量撞在一起,狗熊顿时一个趔趄,可二爷却依旧在原地站定,纹丝不动。 老头子的力气比熊还大 趁着熊没稳住重心,二爷就抬起脚,一脚踹在了熊腚上,那头熊吃不住力,第三次倒在地上。 在这之后,二爷就撒开了浑身的煞气,煞气一出,棕熊立马变老实了,乖乖地趴在地上,用余光看着二爷,动也不敢动一下。 二爷抓住它后颈上的皮毛,扯着它进了河道,明显能看出来那头熊并不情愿跟着二爷走,可它也没办法,打又打不过,逃又没机会,二爷走一步,它就吭哧吭哧地跟一步,嘴里还不停地喘粗气。 刚才离得比较远,我只是觉得熊的体格很大,现在二爷将它带到了我面前,我才从它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很强的压迫感。 别说是跟它对打,光是站在它面前,我的小心脏都扑腾扑腾地抖个不停。 二爷一手抓着熊,腾出另一只手,从我这边接过背包,随后对老得说:“附近还有别的熊吗,我刚才试了一下,这家伙的力道虽然不错,可抗打能力差了点。” 老得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它已经是老林子里最大的熊了,你就是放眼全世界,像它这么大个头的也不超过两三只,凑合着用吧。” 二爷叹了口气:“那就只能先将就一下了。” 二爷一边说着话,一边牵着熊,往林场那边走,半道上还转过头来对我说:“你跟它过招的时候,下手悠着点,人家可是保护动物,比你精贵多了。” 下手悠着点不被它给弄死我就烧高香了。 之前我还在想,二爷为什么非要弄头熊来和我过招,他要训练我的实战能力,自己上手不就行了 可现在我明白了,他要是亲自和我拆招,但凡一个不留神,我这条命也就交待了。 我绝对不想和二爷对上手,绝对不想 这头熊不情不愿的,走得很慢,我们花了好长时间才回到林场。 大伟和金向前挖的那个洞派上了用场,一到林场,二爷就把熊放进了坑里,大伟他们又在坑壁上浇了油,确保那头熊爬不上来。 二爷打算先让熊饿上两天,等它饿到见什么都想吃的份上,时机就成熟了。 真是要亲命了 第60章 入熊坑 棕熊在坑里待了整整四天,每天晚上我们睡觉,它就在坑里咆哮,就像是在抗议命运对它的不公。 说真的,每次听到那只熊叫唤,我心里就跟着发毛,我有预感,只要二爷将我推进那个坑里,它就会把二爷带给它的所有愤怒和委屈发泄到我身上。 也不知道我上辈子欠了什么债,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 二爷依然每天催命似地催我起床,让我反复练习摧骨手和牙拆八式,不过训练强度只有平时的一半,他节省出了小半天的时间,让我温习三爷传给我的那些术法以及三吊钱。 棕熊入坑的第五天早晨,二爷带着我来到了坑旁,指着那头熊问我:“你准备好了吗” 我立即回应:“没有” 二爷根本不在乎我说什么,只是对我说:“记住,千万别被它咬中喉咙,还有,注意躲避它的爪子,只要被挠一下,它就能让你开膛破肚。跟你说话呢,专心点” 眼看那头熊已经醒过来了,我心里就开始打鼓,根本没办法保持专注。 二爷抓着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扭向他:“听好了,你不能戳它的眼,也不能踢裆,更不能打脊椎,只能靠催断它的前后脚来取胜。” 我瞪大了眼:“那我站着等死得了” 二爷也瞪眼了:“跟你说了这是保护动物,腿断了咱们还能治好它,要是其他的器官被你打坏了,咱们都得进局子下手轻一点,记住了吗” 我有点恼了:“你弄死我算了” 二爷两眼一眯缝,一句废话没再多说,直接把我推进了大坑。 这一下猝不及防,我直接四仰八叉地摔在坑底,从地面传来的巨大冲击力让我觉得全身骨头都要散了一样,还没等缓过劲来,那只熊就扑腾扑腾地朝我冲了过来。 眼瞅着它离我越来越近,我第一反应就是跑,也不管浑身上下都是一阵生疼,立即爬起来,转身就朝着左侧飞奔。 其实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左侧的土壁看起来相对松软一些,上面还露出了一段段树根,我打算抓着那些树根爬出去。 可现实这东西,总是比理想来得骨感,我还没等跑出几步,那只熊就追了上来。 这么快 我听到它的脚步声到了我身后,接着就感觉背上一沉,直接被它扑倒在地。 二爷说得没错,这家伙的爪子确实厉害,单单是这么一扑,我就感觉后腰上火辣辣地疼,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如果我能看到自己的后背,现在呈现在我眼前的,肯定是几道开裂的血口子。 我知道,它扑中我以后,肯定会直接上嘴咬,如果被它咬到,那我就真的完蛋了。 情急之下,我立刻挺起后背,拼尽全力朝身后甩出一拳。 当时那头熊正伸长了脖子来咬我,被我结结实实砸中了熊脸。 趁它歪脖子的空当,我掰开背上的熊掌,翻过身,双脚蹬住它的胸口,大吼一声,直接将它顶了起来。 本来我是打算将它蹬飞的,可这头熊的重量至少在七百五十公斤以上,我就是拼上了全力也只能将双腿伸直而已。 那头熊看我朝它大吼,竟然也伸长了脖子,冲着我大声嘶吼起来,它的后槽牙被虫蛀了,口臭非常严重,冲我吼的时候,唾沫星子直往我脸山飞,熏得我差点昏过去。 它的怒吼声还没消失,我就感觉左腿的大腿外侧受到重击,先是一阵剧痛,紧接着整条腿都失去了知觉。 左腿脱力,单靠右腿无法再承受住熊的重量,在它落下来的一刹那,我就地滚了两滚,从它的身下挣脱出来。 这时候我还隐约听到老得在说话:“你们老仉家的人都是怪物,正常人挨上这一下,腿已经断了。” 和熊稍微拖开一点点距离以后,我就快速爬了起来。 一条腿受伤,单靠一条腿无法从这个大坑里爬出去,现在要想活,只能拼命。 二爷站在坑边,冲着我喊:“想什么呢用摧骨手啊” 他的话音还没等落下,棕熊就已经朝我冲过来了。 本来我是打算用摧骨手对付它的,可看到它那张大嘴和厚重的熊掌,我心里就又开始发颤。 谁说真性中带着戾气的人无畏无惧,我现在就紧张到不能自抑了,但一面紧张,又一面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非常可耻。 棕熊在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抬起了前爪和大半个身子,又要朝我这边扑。我本来都架好了摧骨手的起手式,可一看它抬起身子,心里又怂了,赶紧朝旁边一闪,让它扑了个空。 没想到它一只前爪落地,另一只爪子则朝我这边捞了一下。 我避得急,没被它捞到,可它的爪尖却划在了我的左腿上,这家伙的爪子看来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锋利,这一下它没能划破我的裤子,可因为左腿之前就受了伤,仅仅是蹭一下我的胯骨就传来阵痛。 当时我就左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好在赶紧调整了重心,才勉强稳住身形。 不行,再这样下去我肯定会被这头熊给弄死。 我认定自己肯定不是它的对手,就赶紧朝二爷那边看。 本来我是打算让二爷下来救我的,可当视线落在大坑边缘的时候,我就傻眼了,二爷、老得、大伟、金向前,四个人不知道什么离开了,大坑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正心慌呢,那头熊又调转了身子,朝我压了过来。 别看这家伙表面上笨重,奔跑的速度却非常快,我本来就跑不过它,加上左腿又受伤 不管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反正都是个死,不拼不行了 我在原地站定,攥紧了拳头,只等着它来到我面前。 只一眨眼的功夫,硕大的熊脸就出现在我面前,当时我太紧张,二爷之前对我说的话我全都忘了,算好距离,快退一寸,将力量集中在拳头上,对着那张熊脸狠狠砸了过去。 本来我已经算好了,在我出拳的瞬间,熊脸和拳头的距离正好是三寸,这应该是最好的攻击距离。 所以在出拳的时候,我的拳头也只向前移动了三寸,随后就使出了震劲。 大概是太过紧张的缘故,我出拳的速度比平时慢了好几拍,更没想到的是,在熊脸离我还有四五寸的时候,那头熊竟然一个急停,接着它就像人一样站了起来。 我这一拳打空了,它却挥起了熊掌,朝我脸上拍了过来。 我立即俯身躲闪,熊掌挂着风声从我头顶上掠过。 没被熊袭击过的人,永远无法理解熊掌从你头上掠过去的那种感觉,长长的熊毛蹭着你的头皮,不算强劲,但又格外浑厚的风声刺激着你的耳膜。 那是一种与死神擦肩的体验,但凡我的头抬得再高一点,说不定就被它砸开瓢了。 当那只硕大的爪子从我头上划过的时候,我甚至都能预见到自己脑浆迸裂的景象。 它一击不中,立刻就挥起另一只熊掌,又朝我拍了过来。 它的动作看起来似乎很笨拙,但速度一点都不慢,虽说准头比较差,可因为绝对力量太大,随便被蹭一下就能让我折上半条命。 可我现在还能怎么办如果左腿没有受伤,我还能左右腾挪地躲避,可现在左腿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站桩打桩,做个立地太岁。 趁着它抬掌的空当,我赌上了命,一拳打在了它的腹部。 这一次我依然用上了摧骨手的技法,震劲一出,熊嘴里立刻发出一声惨叫,在这之后,它竟然仰面倒在了地上。 我竟然用自己的拳头打倒了一头熊。 可惜这一拳并没能给它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却将它激怒了。 它从地上爬起来,暴吼一声,又以更快的速度朝我冲了过来。 这家伙的冲势太猛,我不能被它撞到或者扑到,无奈之下,只能将所有赌注都压在我的右腿上了。 快到我面前的时候,它起身就扑,我拼力蹬了一下右腿,朝着左侧跳去。 这一下我用上了全力,只是堪堪避开了它的正脸,右脚踝却被它的身子撞了一下。 眼看就要失去重心的时候,我伸手扯住了它的耳朵,它立即转过头来咬我,我抬起右腿,用膝盖顶着它的鼻子,它又挥起一只熊掌拍向了我。 不能再被它打中了。 我看着那只熊掌急促向我靠近,心中大急,可以我现在的姿势,又根本不可能避开。 也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只能攒足力气,一拳砸向了它的掌面。 用拳头去硬格挥击中的熊掌,人要傻到什么程度才会干出这么蠢的事可我当时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拳头和熊掌相交的那一瞬,我的胳膊上就传来咔嚓一声脆响,肩膀的骨头不是断了就是裂了,剧烈的痛处让我连吸几口凉气,但还是忍着疼,反复收放拳头上的力道,使出了震劲。 我能隔着30盎司的拳套和厚厚的海绵层打碎磁卵,也能隔着熊掌上的厚肉催断它的骨头。 这一下瞬间,我的耳边又一次出现了连串的脆响,棕熊顿时就是一阵“吱吱哇哇”地怪叫,它拼命晃动脑袋,我再也抓不住它了,脚下接连几个踉跄,一直到身子压在土壁上,才算是勉强稳住身形。 它只是碎了一只熊掌,战斗力还没有被完全卸除,我本以为,它还会朝我扑过来,可没想到,在惨叫了一阵之后,它竟然一瘸一拐地转头离开了,每次前爪落地,它嘴里都会发出“吱哇”一声哀嚎,每叫一声,还会转头看我一眼,那一双黑漆漆的小眼睛里充满了哀怨。 嘿,这算什么眼神怎么搞得好像是它被人给欺负了一样,刚才明明是它主动攻击我的好吧 虽说心里这么想,可我还是丝毫不敢大意,一直死死地盯着它,直到它一扭一扭地退到了大坑角落里,又慢慢地趴在地上,我才长长松了口气,随后就背靠油乎乎的土壁,慢慢滑坐在地上。 我坐下以后,就快速调整着呼吸,等待左腿和肩膀上的伤势痊愈,没人知道那头熊会不会继续找我的麻烦,所以我在调整呼吸的同时,视线一直固定在它身上,观察着它的一举一动,没想到它竟然会时不时地叹口气,还摆出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想想也是,四天没吃饭,本来以为终于有口吃的了,没想到饭没吃成,还被食物给揍了,换成是我,我也觉得憋屈。 过了不到一分钟,二爷就从坑顶上露出了头,他看看我,又看了看角落里的熊,问我一句:“熊没事吧” 我狠狠翻了一下白眼,没理他。 第61章 回到渤海 见我半天没说话,二爷又问了一遍:“熊没事吧” 我这才闷声闷气地回了一句:“放心吧,死不了。” 二爷皱了一下眉头,接着就跳进了坑里,他还不算彻底丢了良心,下来以后先看了看我的伤势,觉得我没有大碍,才急冲冲地跑去看熊。 那头熊见到二爷就紧张得不行,见二爷朝它那边跑,它就将整个身子贴在了土壁上,十分警惕地看着二爷。 二爷到它跟前的时候,它还冲着二爷吼了一声,不过二爷压根没把它放在眼里,一手按住熊头,腾出另一只手来翻弄它身上的长毛,仔细寻找着它受伤的地方。 我见二爷折腾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冲着他喊:“腹部和熊掌受伤了,其他的地方都好好的。” 二爷这才抓起两只熊掌看了看,又用手摸了摸熊腹部,随后朝着坑外喊:“老得,药” 话音一落,老得就抱着一个硕大的药箱跳进大坑,和二爷一起,小心翼翼地为棕熊疗伤。 二爷说,棕熊的左掌几乎被我的摧骨手给摧垮了,完好的骨头没剩下几根,即便他带来了最好的药材,这头熊想要恢复过来,也需要至少半个月的时间。 至于熊腹上的伤,不算太重,它自己修养几天就好了。 其实我伤得比它重,可因为体内存下了不少药力,当天中午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就连被熊打裂的关节软骨都能完全愈合。 大伟说,我绝对能算得上是一个医学奇迹了,人身上的大部分骨头断了都能愈合,唯独关节处的一些软骨无法再生,没想到我竟然一个小时就愈合了。 他还建议我死了以后把尸体捐给医学机构进行研究,我让他滚。 已经是十月末,棕熊很快就要冬眠,二爷为了犒赏它,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一直在林子寻找各种各样的食物,金向前来的时候带了不少糖,二爷也分了一半出来,让棕熊补充热量。 在那几天里,二爷他们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了那头熊身上,我除了每天早上练练摧骨手和牙拆八式,下午复习一下术法和三吊钱,其他时间倒也乐得清闲。 我之所以在术法上难以精进,主要还是因为基本功没有夯扎实,所以在复习术法的时候,我会将一半以上的时间就分给静心功和定神术,对于我给自己安排的复习计划,二爷可以说是相当满意,还说什么,我能这么做,说明已经懂得了循序渐进的道理,这很好。 可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都让人觉得不对味,也不知道是谁,自从我进了仉家以后,就一直在揠苗助长,恨不得一天之内就让我变成一个高手。 我就呵呵了。高手要想达到高手的境界,哪有那么容易 二爷原定于十一月初回渤海,那时候黑河这边的温度就很低了,住在林场纯粹就是自讨苦吃,加上张佳成也要在那个时候去渤海,二爷说,只要我和张佳成对上了,才算是真正成为行当里的人,在这之间,我只是一只脚踏进了行当,另一只脚还在门外。 不过当时的我还不能理解这番话的含义。 二爷的计划最终还是被打乱了,十月底的时候,张佳成打来了电话,说是临时有事,可能要到年关才能去渤海湾,正好大伟也突然想起来,进老林一个月,他还没有教我枪法。 于是我们又在老林子待了半个月。 在鸢都,每年的最低气温也就是零下七八度,可在东北老林,十一月中旬以后,温度就到了零下十度以下,我从小在重庆长大,渤海湾的低温对我来说就已经难以适应,老林子的严寒更是让我无法忍受。 好在二爷一直急着让我接手旧货店的生意,所以当我能够在百米外命中十个移动靶的时候,他就辞别了老得,带着我回到渤海湾。 顺带一提,大伟给我准备了二十个移动靶,可我只能打中十个,命中率只有百分之五十,更何况其中三个靶只被子弹蹭破了边,没能命中靶心。 大伟和金向前与我们一起离开老林,可他们中途接到任务,去了西藏雪山,后半段路没有和我们同行。 回到渤海湾,二爷先带着我去了市里的武装部,将手枪和弹药都存在了那里,我记得当时和二爷交接的人好像姓武,具体叫什么我想不起来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在武装部干了没多久就被调到其他地方去了,我只见过他一次。 不过我没记错的话,他和二爷似乎很熟,别人见了二爷,都是叫“仉二爷”或者直接称“二爷”,他则叫二爷“老仉”。 就算是放眼整个行当,除非是和二爷特别熟的人,平时几乎没有人会这么称呼他 后来负责和我们接洽的人叫马良康,我和他还比较熟络,毕竟见得多。 从武装部出来的时候,二爷打了一通电话,我听到从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来自于一个女人,当时还以为二爷是给仉铭心打的电话。 二爷让她到旧货店等我们,说是有些账目要重新核对一下。 可到了旧货店我才发现,等着我们的人并不是仉铭心,那是一个穿着碎花长裙的年轻女人,身上还带着很多少数民族风格的金银首饰,其中以银饰居多,偶尔用金色点缀,看起来十分舒服。 至于她的长相,怎么说呢,我感觉,她的眉眼和二爷很像,但看起来要清秀得多,但清秀之余,还透着一股女人身上很少见的英气。 一进门,她就快速走了上来,伸手和我握了一下:“仉亚男。” 我也很礼貌地回一声:“仉若非。” “我比你大三岁,你以后见了我要叫堂姐,以后店里的生意归你管,账目归我管。”她松开了我的手,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拿起了茶几上的几个账本。 二爷问她:“账目都核对过了” 仉亚男点了点头:“核对过了,小魔王做得还不错,死账坏账很少。不过他暂管旧货店的这五个月里,没有毁掉任何东西,二爷说得没错,小魔王确实不适合接手旧货店的生意。” 她是依靠什么推断出,仉如是不适合接手这门生意的难道就是因为仉如是没有毁掉任何东西这好像有点说不通吧 二爷拿过一张椅子来坐下,先是说了句:“小魔王心是够狠了,可他不愿意吃亏,旧货店交给他来管,早晚要出事。” 完了二爷又对我说:“以后你就住在这了,回头我会让立延把你的行李送过来。早晚两顿饭自己解决,中午去修车厂吃,当然你不去也可以。另外,赵广安的财产有三分一直划到了你的卡上,够你吃一阵子了,以后每年年初,我都会给你汇一笔钱,不过你的大部分营养开销还是要自己赚,初期亚男会帮你接一些单子,等你摸清了门道,就要自己想办法接单子了,亚男只负责管理账目。” 听二爷这意思,他是打算把我扔在这不管了 我问二爷:“那我还能去鬼串子吗” “你想去就去,”二爷说:“我家的钥匙你不是还拿着么嘿嘿,如果哪天想我了,可以去家里等我,不过我经常在外面跑,不一定回去。啊,对了,我建议你先在周边转转,向街坊邻居打听一下这里的情况。以后你也要养成这样的习惯,每到了一个新地方,都要做一下调研。” 仉亚男将账本和一串钥匙塞给我,对我说:“咱们这家旧货店每周只有三天营业,开店时间不定,如果你有事出了远门,就联系十四叔,让他来店里盯着,你也可以联系三爷和七爷,不过他们不怎么喜欢这地方,一般不会过来。我和二爷还有事,你自己在店里转转吧。” 说完她就要朝店门外走,二爷也站了起来,打算和她一起出去。 我三步并两步地跟上二爷:“二爷” 二爷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我:“什么事” 我说:“你之前许诺过我,只要我学好了手艺,就把我爸妈的事告诉我的。现在你都把旧货店交给我了,是不是就说明,我的所有训练课程都结束了” 二爷笑了笑:“嗯,确实结束了,要不要我发你一张结业证书没错,我是许诺过你啊,只要你学好了手艺,不管你问什么,我都知无不言,可你现在学好手艺了么你只能说是把该学的东西都学到手了,学会了手艺,不代表学好了手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愣愣地盯着二爷,不禁皱起了眉头。 二爷依旧冲我笑:“现在我代表仉家把旧货店交给你了,你就要好好打理这里的生意,手脚要勤快些,为人处世要圆滑些,这几个月传给你的手艺,还要慢慢练,等哪天你能融会贯通了,再来找我。” 说完,二爷就和仉亚男一起出了门。 本来我还以为,二爷要把旧货店交到我手里,可能要面临一些麻烦,小魔王不是一直盯着这块蛋糕吗,不说别的,我要接手这家店,他至少也会出来阻挠一下吧 就算小魔王不来找麻烦,二爷也应该告诉我怎么经营这家店吧,就算不告诉我怎么经营,至少也该告诉我这家店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吧 可没想到,二爷和仉亚男三两句话就把我给打发了,眼看着他们离开店门以后就拐进了胡同深处,我心里好半天回不过味来。 二爷将旧货店交到我手里的那天,确实没有碰到任何麻烦,或者说,所有的麻烦都刻意避开了二爷,可它们终究还是会找上我。 第62章 半门清 左右也没什么事,我就在店里转了起来。 旧货店从外面看就是一个老旧的平房,在门口的顶端,还挂着一个生锈的铁牌子,上面写“老县城旧货店”这么几个字,我推想,牌匾上的文字应该是请名家来写的,字里行间都透着飘逸干练的风骨,只不过衬底的牌子实在有些不入眼。 门头虽小,进来以后却是别有洞天,光是临门的大厅就有百多平米,大厅里没有柜台,只摆了几套毛绒沙发和三四张茶几,在靠门的位置,还有几张雕花木的老式太师椅。 过了大厅,是一个很深的门廊,过道两侧临着八间房子,其中有三间上了锁,我也是好奇,就用仉亚男给我的钥匙打开了房门,在每间屋子里都转了转。 这三间屋都是用来陈放古董的仓库,大小不一,最大的至少有两百多平,最小的一个只有三十平左右。 而且屋子里放的东西也不一样,最大的那间屋,放的都是南宋之前的古物,我通过味道就能闻出来,其中的绝大部分应该是清朝年间出土,剩下一部分则没有土壤的味道,应该不是随葬品。 而最小的那间屋子里所陈放的,大多是清朝到民国年间的东西,其中还掺杂着一些二三十年前的旧货,我记得三爷说过,在仉家,凡是使用年限超过三年的东西,都算作旧货,只有五十年前东西,才能称之为老物件,民国之前的东西才是古董。 至于剩下的一间屋子里,则摆满了从南宋到明末的古器,这些东西的出土年代都不超过七十年。 在这之后,我又在剩下的几间屋子里转了转。 一个澡堂、一个卫生间、两间卧室,比较小的那间卧室一看就是为我准备的,里面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齐腰高的小衣柜,四面环墙,屋子里没有窗户,在小衣柜的上方还摆着一台电视,另一间卧室里则充满了薰衣草的特殊香味,仉亚男身上也有这样的味道,看样子她平时也住在这。 不得不提的是,在紧邻大厅的那间屋子里,挂满了核桃大小的铜铃,每个铃铛都是由钢丝悬挂在半空中的,在房顶上还有一个洞,所有钢丝都是从那里延伸出来的,除此之外,几乎每一个铃铛上都贴着一个人名。 说实话,我也很想知道这些铃铛是干什么用的,可二爷和仉亚男都不在,我即便心里好奇,却也没人能给我解答。 我看了看表,已经快到吃中午饭的时间了,于是就关了店门,在老胡同里转悠起来。 二爷不是建议我先在附近转一转,了解一下情况嘛,我正好趁着闲暇看看周围的环境。 其实旧货店就位于一个老胡同的尽头,店门正对着一公里开外的胡同口。 对,这就是一条纵深一公里的狭长胡同,路的两旁全是和旧货店一样的老平房,每一栋房子,都是一个门头小店,做什么生意的都有,卖木雕的,卖小饰品的,卖牛肉汤的,放眼望去,各种各样的招牌林林总总,它们挂在露出大片红砖的白皮墙上,不是一般的杂乱,可所有的招牌又全都是用锈铁打造的,给这个胡同平添了一份破败感。 其实我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把店开在这么深的巷子里,能赚到钱吗 我就这么一边走一边看,店里的人看到我,都笑着冲我打招呼,一副和我很熟的样子,出于礼貌,每当看到人冲着我笑,我就还一个笑脸。 笑得多了,就感觉脸上的肌肉发僵,索性就不再朝店门里看,视线一直在那些锈红色的招牌上游离。 走了大概两三百米,我就看到前面有一个招牌上写着“重庆小面”。 离开重庆一年多,我已经很久没吃到这一口了,于是就加快了脚步,可还没等我走到那家店的门前,就有一个年纪在二十五六的女人从门口钻了出来,笑着问我:“吃面吗” 一听她的口音我就有点失望,那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应该不是重庆人,做出来的重庆小面也未必正宗。不过她是怎么知道我要吃面的 没等我说话,她又问我:“吃几碗” 我走到店门前,耸了耸鼻子,没错,从店门里飘出来的,就是我最熟悉的那股味道,重庆小面的味道。 她将我引进了门,我才对她说:“先给我来五碗吧。” “五碗够吃吗”她冲着我笑:“要不然先上十碗吧”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板,问她:“我看起来像个很能吃的人吗” “十碗小面,多放辣”她先是朝厨房那边喊了这么一声,又转过头来对我说:“你不是二爷的徒弟吗,我听仉立延说了,你比二爷还能吃,一顿饭能吃二爷两个。” 我瞪大了眼:“你知道仉家二爷,还知道仉立延” 他拿过一块干净的麻布,将靠门的一张桌子擦了两遍,又朝我招招手,示意我坐过去。 我坐在她对面,她就一边把麻布叠得四四方方,一边对我说:“胡同里的人都认识二爷,仉立延经常到我这来吃小面,所以和我也算熟络。听他说,二爷打算将旧货店的生意交给你打理了” 我问她:“怎么称呼” 她脸上依然带着笑容:“我姓江,几年前才接手面馆的生意,旁边那家西点店也是我的,你们仉家人来买东西,我都是打六折的。” 起初我还以为她也是仉家的人,闹了半天原来不是。 我说:“那我就叫你江老板吧,我叫仉若非,以后咱们邻里邻亲的,就指望你多照顾了。” 江老板将抹布放在一边,如释重负般地叹了口气:“你还挺有礼貌的,不像那个仉如是,走到哪里都拉着一张脸,鬼见愁似的。哎,你叫仉若非啊,一个若非,一个如是,你和仉如是什么关系” 我觉得,当着外人的面,最好还是不要多提家里的事,只是说:“其实我跟他也不熟。” 江老板:“不熟就好,跟他混在一起的人,都是一副催命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心烦。那什么,你在这稍微等会,面很快就好了。” 说完她就要起身离开,我朝着她那边凑了凑脖子:“对了,江老板,我有点事想打听一下。” 听到我的话,她又坐了回来:“什么事” 我说:“我就是想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把店面开在这种地方呢平时有客流吗” 江老板笑了笑:“咱们这地方的店面,都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虽然客流少,但赚得并不少。” 我顿时来了兴致:“这话是怎么说的” 江老板反问我:“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要用锈铁来做门牌吗” “不知道啊,这里头还有特殊的说法吗” “听你这么说,我就能大概猜到,二爷应该没有告诉你这里的情况。其实咱们这些店面用的牌板,不是铁做的,而是乌木,上面那层看上去像铁锈的粉末,其实是掺了金粉的朱砂。乌木、金粉、朱砂,都是用来震慑鬼物的。” “看样子,江老板也是行当里的人啊” “算不上,”江老板摆了摆手:“我们这些人,在你们那个行当里被称作半门清,也就是一脚在行当里,一脚在行当外,住在这个老胡同串子里的人,都是和鬼物打过交道的,不过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是命中带着阴气,撞鬼是没办法的事,又不像你们那样,有厉害的本事傍身,大家凑在这,就是为了互相有个照应。你别看这个胡同也就千米来长,却是五湖四海,哪里的人都有。” 我朝着店门外看了一眼,正对着这家面馆的,就是一个做木雕生意的店面,我朝着那边看的时候,店里人也看了我一眼,还给了我一个笑脸。 江老板回头瞅一眼,又转过头来对我说:“木雕店里的老高是广西人,和我们这家店相邻的,是个花店,老板是福建人,还有那边那家羊肉馆,老板是内蒙古来的。” 她说话的时候,还抬手朝着门外指了指,只不过在我的位置只能看到正对店门的一小片区域,没能看到她口中的羊肉馆。 我问江老板:“那你呢我感觉你的普通话特别标准,一点口音也没有,你老家是哪的” 江老板:“我父亲是重庆人,做小面的手艺就是他传下来的。我记得在我小的时候,我爸总是期盼着我别像他一样,三天两头地见到脏东西,可没想到,我十二岁那年被吓丢了魂,好了以后,也能看到鬼物了。其实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做个旅行家,可因为体质特殊,只能留在这守着家业,哪也去不了。” 我说:“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是怎么回事既然没有人流,你们平时是怎么做生意的” 江老板笑了笑:“像我的这两家店,明面上是做西点和小面生意的,可这都是幌子,实际上,我们专门加工朱砂,但凡是好一点的朱砂,每一两的价格都超过四位数,偶尔有宗门从我们这里订货,一订就是十几二十斤,可不就是一个单子吃半年么” 她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有点担忧了,你说他们会不会往辣椒里头掺朱砂我听说那玩意儿好像有毒。 江老板见我脸色不太对,就问我:“怎么了这是,怎么突然皱眉头了呢不会是担心我们店里的饭菜不合口吧哈哈,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虽说我们主要是靠买卖朱砂来过活,可做小面的手艺在整个重庆也是数得上的,保证你吃一次就忘不了。” 我笑了笑:“我是担心你们在面里放朱砂。” “怎么可能呢,那东西有毒。”江老板朝我这边凑了凑,小声问我:“你知道铃室么” 我想了想,说:“你是说,那间挂满铃铛的屋子” 第63章 老巷子的秘密 江老板朝门外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最近这几天,你可要盯紧那些铃铛了。” 我不禁有些疑惑:“盯紧那些铃铛为什么那些铃铛到底是干什么用的,我看每个铃上都贴着一个人名。” 江老板说:“那些都是老巷子里的住户。凡是住在这里的人,都要把自己的一部分魂魄交给仉家,仉家人则将魂魄附在了铜铃上。” 我顿时皱起了眉头:“把魂魄交给仉家” 在那时的我看来,夺人魂魄,绝对不是正道中人会做的事。 江老板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就对我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住在这地方的人,都是容易招惹邪祟的体质,仉家人将我们的魂魄封在铜铃里,一来呢,是因为我们这些人在撞客的时候,三魂七魄都很容易受损,你们老仉家的人每次都是靠着铜铃里留下的一点点残魂,帮我们修复受损的魂魄。二来呢,我们的魂魄附在铜铃上以后,那枚铃铛就能和我们命理相连了,一旦我们出事,铃铛就会响起来。” 我挠了挠太阳穴:“合着老仉家是为了保护你们,才从你们身上取走魂魄的” 江老板笑了笑:“这是你们老仉家的生意,你们负责保护我们,而我们呢,每做成一笔单子,都要给老仉家一成分红。另外,不是仉家从我们身上取走魂魄,而是我们自愿给的。” 在江老板说这番话的时候,从厨房里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他像阵风似地来来回回好几次,将十碗小面摆在了桌上,随后又一阵风似地回了厨房。 “尝尝看。”江老板将一碗小面推到我面前。 我从筷筒里抓了一双筷子过来,试着吃了一口。 麻、鲜、咸淡,以及口感,都非常的地道,唯一的缺憾是不够辣。 江老板一脸期待地问我:“怎么样” 我说:“味道很正,就是不够辣。” 她无奈地笑了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咱们这买不到好的海椒,怎么做都出不来那股辣味。” 我点头:“也是。哎,你还没说,我为什么要盯紧那些铃铛呢,难不成巷子里的人经常出事,铃铛经常响” 江老板:“不至于,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一年也就是能响一两个铃。我是考虑到,你刚刚从二爷手中接过生意,最近可能会遇到一些麻烦。” 我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你的意思是,仉如是会跑来捣乱” “那家伙跑不了,他肯定会来捣乱,”江老板靠在椅子背上,一边思考着,一边说:“不过他不会动巷子里的街坊,也不会让铃响。说真的,我并不担心仉如是,我担心是其他人。” 我问她:“担心谁” 江老板沉思了小片刻才开口:“其他宗门的人,我在这住了二十多年了,宗门里的人见了不少,能看得出来,你们老仉家在行当里的人际关系比较复杂,有些宗门和你们的关系很好,可也有一些宗门,把你们仉家当成了敌人。过去他们慑于仉二爷的威名,不敢在这里闹出乱子,可旧货店一朝易手,他们说不定会有一些动作。你要知道,这条老巷子对于行当里的人来说,就是一个金矿,很多宗门都想从这里分一杯羹呢。” 我一口气吃光了大半碗小面,觉得辣劲不够,又从桌角的调料盒里弄了一勺辣椒粉倒在碗里。 江老板:“你还真是挺能吃辣的,不过我听仉立延说,习武的人还是吃得清淡一些比较好。” 我笑了笑:“来渤海这边一年多了,实话实说,平时很少吃辣,可又觉得,如果小面缺了辣,就不是小面了。” 江老板:“也是。” 说话间,她又朝着门外看了看:“看这天,好像要下雨啊。” 从今天上午开始,天色就阴得厉害,不过这和我无关,我只管吃我的饭,江老板则望着门外,一个人出起了神。 我将最后一碗小面端到跟前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阴了下来,这场雨没有任何前奏,就是突然下起来的,我吃着小面,听着门外的哗哗雨声,心里格外的安逸。 等我结了账,江老板拿来了一把伞,一支笔,还有一个本子,对我说:“趁着大家都没打烊,你最好在各个店里转一下,把每个人的名字都记录下来。免得等到铃铛响了,你都不知道是谁家出了事。” 我指了指江老板手里的三洋东西:“多少钱” 江老板笑了:“不要钱了,本子和笔送你了,雨伞下次来吃饭的时候还我。对了,我全名叫江慧玲,已经帮你写在本子上了。” 不得不说,江老板是个很会和人打交道的人,你和她相处的时候,一点也不会有距离感,自然而然就能和她说上话。 从小面店出来以后,我就挨家挨户地转悠起来,每进一家店,就问问店主的名字,一个一个地记录在本子上。 每一个店家都知道我是仉家的人,知道我是二爷的徒弟,也知道我已从二爷那里接手了旧货店的生意,每个人都对于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有些是真情实感,有些是虚情假意,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以后要常常和他们打交道,谁是真,谁是假,以后可以慢慢摸清楚。 几乎所有的店面都开门了,除了位于巷子中段的一家文具店,我来到店门前的时候还听到屋子里有人说话,可当我敲响店门,里面的声音却戛然而止,除此之外,我还感觉门缝里的光线突然暗了很多,显然是里面的人关上了灯。 我心里正纳闷,就听到旁边有人对我说:“这家店的掌柜叫宋子易,他是仉如是那边的人,不会给你开门的。” 我转头一看,冲我这边说话的人,是废品店的俞老板,刚才我进他那家店的时候,他一直叫我“大掌柜”,除此之外,嘴里还经常蹦出几个不常见的老词,以至于有时候他说的话,我都无法完全听懂。 “你和这家店的老板熟吗”我指了指紧闭的店门,问俞老板。 他摇头:“他是仉如是的人,巷子里的这些街坊邻居都不待见,我和他也不熟。” 说完,俞老板就退回了屋里。 我歪着头,用侧脸夹住雨伞,又翻开本子,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文具店,宋子易。”。 在巷子里走了一整圈,除了宋子怡的文具店,还有一家寿衣店没开门,听附近的几个老板说,这家店的老板姓温,是个赶尸人,这两天去云南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也是听附近几家店的店主说,在老巷子有三家看门店,这家寿衣店是其中之一,另外两家看门店则是俞老板的废品店和江老板的小面店。 所谓看门店,就是说,他们把店开在这里,是为了帮老仉家看场子的。 江慧玲说她自己是个半门清,其实根本就不是,这家伙是黑苗的蛊女,兼修南洋降头术,听说修为不高,可手段特别厉害,是整条巷子里最不好惹的两个女人之一,另一个女人就是我的堂姐仉亚男,她和江慧玲两个人是闺蜜。 俞老板表面上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却和接生有关,我也是听巷子口的王老板说,俞老板是专门给鬼物接生的,我好奇,鬼物还能怀孕生子吗,对于此,王老板也说不出什么来。 本来我还打算到俞老板那里回访一下,问问他给鬼接生是怎么回事,可毕竟和人家不熟,我到了他家的店门口,却没好意思进去。 眼看着雨已经停了,我就收了伞,回到了江老板的小面店。 一进店门,江老板就靠在柜台上冲着我笑,我将伞放在柜台上,一边说着:“你不是说自己是半门清么,可别人怎么说,你是苗疆的蛊师” 江老板笑了笑:“我不是蛊师,是蛊女,两者之间还是有区别的。怎么样,在巷子里钻转了一圈,有什么发现” 我打开本子,快速翻了翻记在上面的人名,撇撇嘴说:“总觉得好像你们每个人都有秘密住在这里的人,和外面的人不一样。” 江老板显现出一丝好奇:“哪里不一样” 我随便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对江老板说:“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这里人的,气质和外面的人不一样。怎么说呢,我感觉住在巷子里的人,都有点发虚。你和俞老板例外。” 江老板笑了笑:“你见到俞文焕了温浩铭呢,见到那家伙了吗” “他去了云南,据说要过阵子才能回来。” 江老板伸出手,在雨伞上轻轻擦了一下,原本那把伞还湿漉漉的,可她就是这么轻轻地一擦,粘在上面的水竟然瞬间就蒸干了。 她将雨伞立在墙角,又对我说:“他们的魂魄不完整,从表面上看确实虚得厉害。” 我说:“但也只是脸色有些发虚,可不管做什么,又都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如果不看正脸只看背影和动作,你会觉得这些人好像都吃了兴奋剂一样。” 江老板笑了:“那是因为龙骨。” “龙骨” 江老板:“嗯,其实在早年的时候,这里曾是一个葬龙坑。我也是听二爷说,早在唐朝年间的时候,有一条三脚龙从天而降,就落在了这个地方,至今在老巷子的地底下,还埋着一根千米长的龙骨。” 第64章 谋杀 我挠了挠太阳穴:“你是说,龙从天上掉下来摔死了” 江老板纠正我:“是龙死了以后,从天上掉下来了,二爷是这么说的。二爷说,龙骨上带着很强的灵韵,寻常人只要受到那股灵韵的浸润,就能够延年益寿。等你在这住久了就会发现,老巷子里的住户几乎从来不生病。你晚上还打算吃小面吗” 听她这么一说,我就朝着墙上的挂钟看了眼,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没想到我在巷子里逛了这么久。 我问江老板:“除了小面,你这还有别的东西吃吗” 江老板顿时笑了:“你不能老盯着我这家店吃啊,晚上去吃羊肉吧,羊汤馆也做烤羊腿,味道非常好,正好我也想吃了,你请我。” 我半惊奇半无奈地笑了笑:“这么不客气” 江老板:“我今天帮了你这么多忙,你请我也是应该的吧而且你不是正打算问问我旧货店的事吗” 我环抱起了双手:“你还会读心术我心里想什么你都知道。” “不是读心术,是降头,”江老板冲我摇了摇手指:“你跟着二爷从我门前走过的时候,就中了我的降头。看起来你完全没有江湖经验嘛,这么容易就中招了。咱们做笔交易吧,你请我吃饭,我就帮你解了降头。” “你想干什么为什么要给我下降头” 江老板笑得格外灿烂:“为了蹭这顿晚饭啊,他们家的羊肉有点贵,我自己可舍不得花那份钱。” 我盯着江老板那双笑成了月牙的眼睛,越发觉得她让人捉摸不透。 不管怎么说,江老板最后还是得逞了,我请她吃了烤羊腿,喝了羊汤,好在她饭量不大,也没消耗我太多银子。 我向她打听旧货店的事,可她四句话里有三句都在说仉亚男的事,说什么,仉亚男和仉如是一样,都是那种鬼见愁式的人物,仉如是喜欢玩阴的,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把人往死里搞,仉亚男正好相反,她喜欢什么话都说到脸上,不留一丁点余地。 仉如是的性格极不招人喜欢,仉亚男则是伤人伤己。 江老板很好奇地问我,我们这些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像仉亚男那样的女人,还有那么多人追问我是不是男人看女人,只看长相不看性格 像这样的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是说,也许有些人就是喜欢仉亚男那样的脾气吧,还为此举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子鲁老板的老婆。 鲁老板和老板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不知道老板娘年轻的时候什么样,反正现在是人老珠黄,浑身上下还透着一股彪气。我想,就算老板娘年轻时貌美如花,鲁老板从小就对着她那张脸,也早就看烦了,更何况她现在变成了这幅模样。 再说了,鲁老板其实挺有钱的,别看他平时过得抠抠搜搜,给车加点油都要算计着加,可那完全是因为老板娘管得太紧,在经济上,鲁老板一点自由都没有。 过去我就一直在想,如果鲁老板跟他老婆离婚,就算一半的财产被分走,以他的身价,也算是钻石王老五一枚了吧。 有钱、体贴、勤恳踏实的鲁老板,除了身材有点走样、平时有点啰嗦以外,在我眼里几乎没有缺点。再看看老板娘,凶狠霸道,跟谁相处都是一副要撸袖子干架的模样,面由心生,一脸凶相。 可鲁老板即便天天挨揍,也觉得自己老婆好,整天过得乐滋滋的。 我觉得这就是真爱。 况且听江老板的意思,仉亚男的性格应该和我们老板娘很像,换句话说,那些看上她的男人,说不定对她也是真爱。 听到我的回答,江老板愣了好半天没说话,等到快吃完饭了,她才突然问了句:“你们这些男人,是不是都有受虐倾向” 这话一出,我差点把嘴里的羊汤给喷出来。 还好我忍住了,我顺了顺气,将羊汤咽下去,随后才对江老板说:“别你们你们的,你别把我也给划进去,我对仉亚男那样的人可没兴趣,也不想像鲁老板那样,整天活在恐惧中。” 江老板:“你也不能对仉亚男有兴趣啊,她可是你堂姐,你们两个是近亲。” 我赶紧朝她摆了摆手:“就算没有血缘关系,我也不会对她产生兴趣的,这种事想都不用想。” 江老板撇了撇嘴:“这可难说,说不定你以后娶个老婆,脾气和仉亚男一模一样呢” 我:“你这就属于诅咒我了。行了,饭也吃了,现在能把我身上的降头解开了吧” 江老板起身就朝店门外走:“吃饭之前我就帮你解开了。” 我循着她的声音转身望向门口,却发现她已经消失了,凑到门前朝外看,也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这时羊汤店的老板一边用毛巾擦着手,一边来到我旁边:“江老板的体质是半人半蛊,一过亥时她就会消失,到第二天寅时才会出现。” 这家店的老板是蒙古族,本名那达木德,汉名叫孟青山,可包括江老板在内,附近的人全都称他为“莫老板”,原因不明。 我问莫老板:“半人半蛊什么意思” 莫老板摊了摊手:“那你得去问江老板了。对了,饭钱江老板已经付过了,她说你没有现金,只有卡,我这里没法刷卡。” 我正想拿出银行卡来着,听到他的后半句话,我又将卡慢慢放回了口袋。 这时莫老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对我说:“你赶紧回去吧,我这里要关门了。” 我出了羊汤馆,就发现不只是身后这家羊汤馆,巷子里的绝大部分店面都熄了灯,所有的商户像是早就商量好了似的,先是所有的灯一起熄灭,随后,从紧邻旧货店的两家店面开始,一扇扇店门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样依次关闭。 老巷子里先是陷入了一片漆黑,可很快,我的身旁,以及接近巷子口的地方又亮起了灯光。 小面馆、废品店、寿衣店,三家看门店,在其他商户都关门歇业的时候,成了三座黑暗中的灯塔。 我回到旧货店门口的时候,又转身朝着巷子里望了一眼,漆黑的天幕和巷子里的阴影混在一起,已经分不清谁是谁,只有远处的三站明灯,在这幽深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对,就是刺眼,这三盏灯给人一种非常不友好的感觉,就像是催命的鬼火一样挂在深黑色的幕布上。 我推门进了旧货店,由于仉立延到现在还没把我的行李送过来,我没有换洗的衣服,只能草草洗漱一下就上床睡觉了。 和往常一样,我栖身在这样一个四面环墙的小屋子里,刚一沾枕头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十一月中旬,渤海湾这边的日平均温度还在十度左右,但暖气里已经开始走热水了,我觉得屋子里有些闷热,就在睡前打开了门,眼看都九点多了,我觉得仉亚男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回来。 没想到睡到大半夜,我就感觉身上一凉,接着额头上又被人拍了一掌。 我顿时被惊醒,睁眼一看,就看到仉亚男穿着一条睡裙,站在床边气冲冲地瞪着我。 一看到她那副表情我也吓了一跳:“不是怎么了这是这大半夜的” 没等我把话说完,仉亚男就吼了起来:“你是干什么吃的,听不到铃响吗” 她这么一说我才察觉到,门外正传来一阵尖锐的摇铃声。 巷子里出事了 我快速套上衣服和鞋子,一阵风似地奔向铃室。 仉亚男跟在我身后,嘴里还嚷嚷着:“都响多久了,你听不见吗” “我睡觉特别死,真的听不见。” 说话间,我已经推开了铃室的门,就看到一枚铜铃正发了疯似地剧烈摇晃着,和它相连的钢丝也是不停地颤。 仉亚男快速走过去,将铜铃抓稳,我这才看清了贴在铃面上的名字:宋子易。 怎么是他 我脑子里刚闪过这道念头,仉亚男就冲出了屋门,我赶紧跟上她的步伐,和她一起离开旧货店,朝着宋子易的文具店一路狂奔。 江老板和俞老板早就在文具店附近等着了,江老板一看到仉亚男就立即开口:“有人在门上做了手脚,开不开。” 我一个箭步冲到门前,抬脚就踹。 哐当一声闷响,门板被我踹开了,屋子深处还传来一阵呼呼啦啦的噪音,那好像是很多柜子、橱子同时翻到在地。 俞老板看着几乎被我踹弯的门板,砸了咂舌:“又是一个二爷。” 门一开,仉亚男就忙不迭地冲了进去,我跟在她身后,一进门就看到房梁上吊着一个人,在他的正下方,还有一张桌子和一张被踢翻的椅子。 自杀 我和仉亚男对视一眼,随后我就蹿上房梁,将绳子扯断,仉亚男在站在桌子上,抱着那个上吊的人,将他慢慢放了下来。 不用猜也知道,这个把自己悬在房梁上的家伙,肯定就是宋子易了。 江老板和俞老板只是站在门外观望,没有进来帮忙的意思。 仉亚男试了试宋子易的气息,他大概还活着,因为我看到仉亚男松了口气,随后又见她从睡衣口袋里摸出半片茴香叶似的东西,掰开宋子易的嘴,将叶子塞了进去。 宋子易的喉咙似乎受到了剧烈的刺激,先是快速收缩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猛咳,不过宋子易咳嗽的时候一直闭着眼,也不知道到底醒没醒。 在宋子易咳嗽不止的时候,仉亚男在屋子里快速扫视了一圈,完了对我说:“是不周山的人干的。” 我挠了挠太阳穴:“不周山什么意思他不是自杀吗” 仉亚男低头看着宋子易,很简短地回应一声:“是谋杀。” 第65章 尝毒 “你看到门上那张符箓了吗” 仉亚男抬起一只手,指着店门的方向,但视线还停留在宋子易身上。 我朝着门口那边望去,就看到忽闪个不停的左门板上挂着一张符箓,黄纸红印,是典型的朱砂符。 过了小片刻,宋子易已经停止了咳嗽,气息也变得平稳许多。 仉亚男这才抬起头来对我说:“那是不周山特有的定山符。” 我问仉亚男:“你说的不周山,是个宗门吗” 仉亚男:“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啊。不周山早年确实是个很古老的宗门,不过在一百多年前,不周山最后一代掌门过世,门人也都散落到了五湖四海。直到十年前,一些不堪没落的不周山后人才重新集结起来,以宗门为名,组成了一个小型的邪教。这些人仇视行当里的一切世家门阀,这其中也包括咱们仉家。” 我才刚入行没几天,自然也不了解行当里的恩怨纠葛,仉亚男说了这么多,其实在我看来也没有太多实际意义。 我只是问她:“现在怎么办” 仉亚男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又抬起手,在宋子易的胸口上拍了一下。 宋子易刚才还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被仉亚男这么一拍,顿时清醒过来。 他先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仉亚男,一脸疑惑地问我们:“你们来干什么” 我说:“你刚才在屋里上吊了,我们来救” 没等我把话说完,仉亚男就朝我摆了一下手:“不用和他废话。” 完了仉亚男又问宋子易:“现在感觉怎么样” 宋子易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没回应,只是给了仉亚男一个疑惑的表情。 仉亚男似乎对这个人非常反感,她也没再啰嗦,直接拉着我出了店门,径直朝着旧货店那边走,江老板和俞老板也跟了过来。 一路上,他们三个都默不作声,我也没好意思说话,就是跟着仉亚男快速朝着巷子深处走。 回到旧货店,俞老板顺手关上店门,仉亚男才回过头去问江老板:“不周山的人是怎么进来的,温浩铭呢” 我替江老板回答:“听说温老板去云南了,我今天下午也没见到他。” 听到我的话,仉亚男立即皱起了眉头。 俞老板又在一旁说道:“听说是寨子里的老司召他回去的,我估摸着,可能是寨子里出了什么事。”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仉亚男坐在沙发上,显得有点泄气:“若非才刚刚接手店里的生意,正需要人帮忙这个温浩铭,每次到了节骨眼上都掉链子。” 我们几个说话的时候,江老板一直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仉亚男朝她扬了扬下巴:“老江,想什么呢” 江老板说:“我在想,不周山的人为什么要对宋子易下手呢放眼整条巷子,几乎所有人都和仉如是没什么来往,唯独这个宋子易,平时和仉如是走得很近,而仉如是又一直想接二爷的班。” 仉亚男的眉头也慢慢紧蹙起来:“你的意思是,不周山是要激化小魔王和若非之间的矛盾” 江老板点了点头,俞老板则在一旁开口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仉亚男:“可不周山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搅乱仉家,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江老板:“这就不好说了,不周山的人做事,向来让人摸不清头脑。不过我听说,最近这伙人活动频繁,有几个和老仉家来往密切的宗门都受到了他们的骚扰。” 这边江老板正说着话,门廊那边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铃声。 我第一时间冲进铃室,打开灯,就看到宋子易的那枚铃铛正以极快的频率晃动着。 当下我也没多想,快速出门,朝着宋子易的文具店狂奔。 仉亚男他们三个追不上我,就听江老板在后面喊:“这次又是谁” “还是宋子易” 来到文具店门口,就见两扇门板还敞着,店里关了灯,黑乎乎一片,但借着从寿衣店照过来的光芒,我隐约看到里面站着一个人影。 我稍稍顿了一下脚步,仉亚男和俞老板就冲到了身边,我拿手挡了他们一下,又指了指店门口。 仉亚男顺着我的手指朝门里看一眼,试探着叫了声:“宋子易” 屋里的人没有回应。 我正犹豫要不要进去,俞老板就在后面推了我一把,我趔趄两步,直接进了店门。 仉亚男跟进来以后,立即拉开了灯,屋子里顿时亮了起来,我这才看清楚,此时站在屋子里的不是别人,就是宋子易。 他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外,惨白的脸色中透着一抹铁青,就像是有人在他的脸皮下面注射了水银一样。 仉亚男快速冲到宋子易跟前,试了试他的鼻息,随后就转过头来,一脸凝重地对我说:“死了。” 死了 刚才仉亚男明明将他救活了呀,而且我们是看他没事才走的,怎么现在他又 仉亚男朝着门外招了招手:“进来吧。” 江老板径直走到宋子易面前,她解开了宋子易的衣领,又撸起宋子易的袖子,仔细看了看他的小臂。 我这才看明白,宋子易不只是脸色发青,他的胸口和手臂上,都透着这样的青灰色。 这时江老板又掀开了宋子易的裤腿,我就看到他的脚踝附近长满了红褐色的斑痕。 “死亡时间超过三个小时。”江老板回过身来对我和仉亚男说。 听她这意思,我们上次来的时候,宋子易就已经死了,这怎么可能呢 江老板:“有人在他身上注入了尸毒,这种毒素很特殊,宋子易死了以后,还能在一段时间内保持部分生命特征,看起来和活人无异。” 仉亚男:“会尸变吗” 江老板:“已经尸变了,不过尸气很弱,他现在无法动弹,半个小时之内,尸气耗尽,他就会变成一具普通的尸体。” 仉亚男拍了拍我的肩膀:“尝毒。”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尝什么毒怎么尝” 仉亚男很无奈地叹了口气:“梼牙带了吗” 我从口袋里拿出梼牙,仉亚男指着宋子易的喉咙对我说:“刺进去” 她说得倒是轻巧,可要我将宋子易的喉咙刺穿,说实话,我心里不是一般的抵触,毕竟在十几分钟之前,宋子易在我看来还是一个大活人啊,现在仉亚男和江老板说他死了,可他又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点都不像个死人该有的样子。 我手里攥着梼牙,犹豫了好半天。 仉亚男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又催一声:“刺进去” 我看看宋子易的脖子,又看着仉亚男:“你确定他真的死了么” 仉亚男皱起了眉头:“这种事还用得着问我么难不成你还能在他身上感觉到生气” 这三个多月,我见识过了煞气、阴气、阳气、尸气,可生气又是什么活人身上特有的炁场么 反正不管生气是什么东西吧,既然仉亚男如此笃定地认为宋子易已经死了,我再犹豫下去,反倒显得很可笑。 于是我也没再管那么多,走到宋子易跟前,将梼牙刺进了他的喉咙里。 梼牙是刺进去了,可宋子易却在这时候猛地转了一下眼珠,将视线落在了我身上。 我和他四目相对,手上不由地颤了一下,梼牙本来是一把没有开刃的刀,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刺进宋子易的皮肉以后,又瞬间变得锋利无比,我手一抖,梼牙就在他的脖子上划开了好大一道口子。 我赶紧后退一步,将梼牙拔了出来,宋子易的眼睛就这么死死地盯着我,我朝着门口那边挪了一下,他的视线也跟着移动。 “你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为什么眼睛还能转”我指着宋子易,问仉亚男。 仉亚男叹了口气:“他已经尸变了,现在就是一具邪尸。你不是在冰室那边镇过龙身吗怎么邪尸动动眼睛,你就大惊小怪的别废话了,赶紧尝毒。” 我看一眼梼牙上乌里乌黑的脏血,有些不确定地问她:“怎么尝” 仉亚男快被我气到翻白眼了,她在我胳膊上狠狠拍了一下,很不耐烦地说:“用舌头尖尝一尝尸血的味道,别咽下去” 我将梼牙举到了嘴边,强忍着心里的恶心,伸出舌头,用舌尖在梼牙上轻轻点了一下。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尸血中竟带着一股很怪异的香味。 那味道起初有点像莲子,香中带着一点点苦腥,可很快,香味就变得过于醇厚了,那感觉就像是嘴里含了一大块香皂,香味和苦腥直冲喉咙,让我忍不住一阵咳嗽。 仉亚男迫不及待地问我:“什么味道” 我赶紧吐了一口唾沫,等舌尖上的味道消得差不多了,才对仉亚男说:“起初像莲子,香中带着一点苦腥,不过后来那股香味就变得越来越浓,就跟吃了一块香皂似的。” 仉亚男朝江老板投去一道询问的目光,江老板沉思片刻才开口:“应该是金甲尸身上的尸毒,里面混合了鬼阴山的天花散,毒性被大幅减弱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最后一具金甲尸,应该还在养尸人手里攥着,不过他们和不周山联手的可能性不大。” 仉亚男眉头紧蹙:“鬼阴山以前没听说过这么一个宗门啊。” 江老板说:“鬼阴山,是九黎十八山的一个小宗门,名声不显。说起来,我和他们的宗主还有点交情,真不行我回趟苗疆吧,设法摸一摸鬼阴山的底。” “你现在不能走。”仉亚男先是对江老板说了这么一句,又回过头去对俞老板说:“老俞,你联系一下宋家的人,让他们来收尸。” 第66章 定山符 俞老板一句废话没有,转身离开了文具店。 他的身影很快就没入了巷子的阴影中,仉亚男目送他离开,随后便长叹一口气:“没想到这么麻烦。” 江老板揉着眉心,也是一副苦大愁深的表情:“最麻烦的是仉如是,宋子易被杀,他肯定会把账算在仉若非头上。”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为什么要算在我头上人又不是我杀的” 江老板说:“不管人是不是你杀的,你现在都是旧货店的大掌柜,巷子里的事也都归你管。如今巷子里死了人,仉如是一定会大做文章,说你监管不力,连一个宋子易的性命都保不住。” 我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太阳穴:“二爷当家的时候,没出现过类似的事吗” 仉亚男:“多了去了,二爷做掌柜的时候,巷子里平均一两年就要死一个人,但二爷却不会因此落下口实,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仉亚男:“二爷不管是名望还是实力,在行当里都是屈指可数的,他做掌柜的时候,巷子里死人,别人不会说什么,因为二爷都救不了他们,换别人来就更不行了。你呢,初出茅庐,没有名望,实力也不怎么样,而且你第一天来到巷子里,宋子易就死了,仉如是一定会抓住机会,千方百计夺走旧货店的经营权。” 我琢磨了一下,怎么都觉得现在这档口,不应该把心思都放在仉如是身上吧,于是就对仉亚男说:“现在咱们不去找那个杀人犯吗” “这件事不归你管,”江老板环抱着双手,若有所思地说:“寻找嫌犯,应该是仉立延他们的事,不过我估计,不周山的人应该已经走远了。这群人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宋子易已经死了三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他们恐怕早已离开渤海。” 仉亚男沉默了小片刻,之后又拿出手机,拨通了仉立延的电话。 当时我就站在她身边,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十四叔”这么三个字。 电话接通以后,仉亚男就很简短地说了句:“宋子易死了,是不周山的人干的。” 说完她就迅速挂断了电话。 现在的时间上凌晨三点四十分,我估计仉立延正睡得迷迷糊糊,都不一定能听明白仉亚男说了些什么。 仉亚男将手机揣会了睡衣口袋,没头没尾地问我:“后悔吗” 我给了她一个疑惑的眼神:“后悔什么” 仉亚男叹了口气:“咱们这个行当就是这样,不但要和邪祟斗,还要和其他宗门斗,像咱们这样的世家门阀,还要整天被家族内斗弄得焦头烂额。你现在才刚入行没多久,等你陷得深了,几乎每天都能碰到人命官司,有的时候别人要杀你,有的时候,要你去杀人。我就问你,你后悔进这个行当,后悔回到仉家么” 听她这么说,我也是无奈地叹口气:“怎么不后悔啊,不过现在后悔也晚了吧” 仉亚男脸上露出了罕见的笑容:“确实晚了。一入行当深似海啊,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摊了摊手:“有什么好准备的,硬着头皮上呗。” 仉亚男盯着我的脸,眼神颇有些玩味:“你和二爷不一样。” 老仉家的人说话就是这样,有时候你会觉得他们说话都是赶着说,好像这一刻不把话说出来,下一刻就没机会了似的,有的时候,他们说话又没头没尾,让你好半天回不过味来。 这会我又有点反应不过来了:“什么意思” 仉亚男说:“二爷不管做什么事,都喜欢提前把所有的关节都打点好,他强势,爱算计,但也很保守。你不一样,你好像做什么都没有计划,说好听点这叫随遇而安,也可以说你比二爷洒脱,说的难听点,你这就是没脑子,心智不成熟。” 我没招你没惹你的,你用不用把话说的这么难听我怎么不成熟了,从小到大,从来没人这么说过我。 不过我也不好意思把心里抱怨说出来,只是问她:“你怎么看出来的” 仉亚男抱着手,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刚才从旧货店出来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冲在前面是因为你比我们更有经验,还是因为你的修为比我们高还是因为,你就是想告诉我们,你比我们跑的快,想显摆一下自己的脚力” 厉害,连我的这点小心思就被她看出来了 实话实说,我当时确实有这种想法,在二爷手底下练了三个月,我总想找机会告诉别人,我的身体素质比别人强很多,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这真的是件特别值得吹嘘的事。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也确实是担心宋子易出事,毕竟人命关天,所以才跑得那么急。 仉亚男死死盯着我的眼睛,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默默地和她对视。 过了好一阵子,她又蹙了蹙眉:“被我说中了” 我叹了口气:“你以后不会一直住在店里吧” 仉亚男:“我以前也一直住在店里,如果不是你来了,我也不用隔出小半间房。” 怪不得我一直觉得我那间卧室的北墙不对劲呢,上面的乳胶漆异常干净,就像是新刷的一样,闹了半天,我那间屋子是从仉亚男的卧室里隔出来的,那面墙肯定也是新砌的。 这时仉亚男又问我:“怎么,不想每天都见到我” 我无奈地笑了笑:“有点。” 其实我本来是想说,就你这样一副抓住机会就想教训人的嘴脸,鬼才想每天见到你呢。可毕竟是同住一个屋檐下,有些话我也不好意思说得太直白,我可不是她。 江老板大概是觉得气氛有点僵,就站出来打圆场了:“好了,若非才刚入行当不久,不清楚行当里的规则,带着点外面的习性也正常。其实我刚才就在想,不周山的人向宋子易下手,除了要借他来引发小魔王对若非的报复,说不定还有其他原因。” 仉亚男这才将视线从我脸上挪开,她朝着周围指了指:“转一转吧,趁着公家的人还没来,咱们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江老板在我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又朝着墙角的位置扬了扬下巴,那里有两三个翻倒在地的柜子。 我明白她的意思,举步来到柜子前翻找起来,而她则拉着仉亚男走远了。 在每一个倒地的柜子上,都贴着一张定山符,这时我才想起来,当我抬脚踹开店门的时候,屋子里曾出现了一片杂乱的声响,那动静听上去,应该就是橱柜翻倒的声音。 可进门以后,我们却看到宋子易将自己挂在了房梁上,这些橱柜肯定不是他弄倒的,既然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在我们冲进来的那一霎,屋子里肯定还有其他人 也就是因为那时候的我没有江湖经验,才会有这么幼稚的想法。 其实现在想想,如果屋子里真的有人,他们为什么要在我们进门的时候弄出那么大的声音,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我们,他们还没走么 当然不是就算再笨的贼,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屋子里的橱柜之所以会倒,还是因为这一张张灵韵四溢的定山符,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种符箓分为两种,一种叫做定符,另一种是山符。 贴在文具店门口的那张符箓就是定符,而橱柜上的符箓,则全部都是山符。后者的作用是将“山”的重量压在定符上,而这里的“山”,就是贴了山符的橱柜。 定符贴在门上,就相当于将七八个橱柜的重量都压在了门前。 当我一脚踹在门板上的时候,贴着山符的橱柜也受到了冲击,才一个个翻倒地上。 我也是后来才听仉亚男说,在我们这个当行里,所有的术法,说白了就是对炁场的操控和运用,而不周山的传承却远远脱出了常识,它们能够借助一些特殊的方法改变物体的本质,不管是重量、形态、温度,都可以自如操纵,更有传言说,百年前的不周山掌门是天纵奇才,曾靠着一张天阳符召来天雷地火,让十里大山化为一捧焦土。 不过这种话我听听也就算了,没敢当真。在我们这个行当里,有靠着改变大炁流动引发飓风的,也有人能从天地阴阳大炁中借势,在方圆二三十米的范围内形成千斤重压,可如果说有人能召来什么天雷地火,打死我都不信。 道家确实有引雷术,但那也是靠着改变天地大势,让万里长空中生出雷云,再靠着念力或者灵韵的引导,让闪电落在某个特定的位置。 可问题在于,仉亚男说得是“召”来天雷地火,而不是“引”。 一字之差,谬以千里。 更何况地火这东西,单靠着改变炁场变化也引不来,要想将地火引到地面上来,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火山爆发。 可不管怎么说,不周山在我们这个行当里,确实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没人知道他们的传承到底得自于谁,他们甚至没有自己的祖师爷,也没有特定的信仰。 那天晚上,我和仉亚男、江老板几乎把文具店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任何收获。 大概是清晨五点多钟的时候,仉立延才带着人来,不过和他同行的不是老仉家内部的人,而是五个便衣民警。 其中一个人给我的印象很深,我记得仉亚男好像叫他什么峰,他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则只说了自己姓刘。 刘什么峰,中间那个字我忘了,姑且就叫他刘峰吧。 当时有两辆警车开进了老巷子,刘峰就坐在打头的那辆车上,他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腋下还夹着一个公文包,我看到他手上带着一块金晃晃的大表,脖子上还套着一条小拇指粗的金链子,加上这人一脸的凶相,看起来不像个警察,反倒更像一个社会大哥。 仉亚男似乎和他很熟,一看到他这副打扮,当场就皱起了眉头。 不用仉亚男说话,刘峰就堆起了笑脸,匆忙解释道:“刚刚结了一个案子,我在里头当卧底。这不么,延哥一打电话我就来了,行头都没来得及换。” 第67章 拼酒 仉亚男的眉头这才稍稍舒展了一点,随后她又朝店里扬了扬下巴:“尸体在里面。” 刘峰一边往屋里走,嘴上一边抱怨着:“你们这个老巷子就是事多,基本上隔段时间就出个棘手的案子。刑警队那边最近又翻出来几个旧案要办,都快忙不过来了。” 仉亚男白他一眼:“你不愿意来可以换别人来,反正我们又不是找不到人。” “那哪能啊”刘峰无奈地笑了笑:“我还巴不得能多来两次呢,也就是你们这出了事,我才能见你一面,平时约你出来你都不赏脸。” 江老板靠在门框上,打趣似地说:“刘哥,按理说,你不应该抱怨啊。当初刑警队往这边派人的时候,你可是毛遂自荐。哈哈,你不就是想接近我们家亚男么,我可告诉你,追亚男的人多了去了,你可得多留点心。” 刘峰苦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径直到宋子易的身边看了看。 仉亚男和江老板站在门外,我就在屋里,当刘峰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他说了一句:“以后恐怕没有机会再见了。” 他的声音很小,仉亚男和江老板都没听到这句话。 刘峰又直起身来,朝着周围看了看,随后问仉亚男:“你们动过案发现场了” 仉亚男点了点头:“我们翻遍了这家店,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过两天宋家的人会到你们那认领尸体,你想办法打点一下,别弄出太大的动静。” 听仉亚男这语气,就像是在命令刘峰一样。 刘峰皱了一下眉头,又指指宋子易的尸体:“看这样子,应该尸变了吧” 从一个刑警口中说出“尸变”这两个字,着实让我吃了一惊,看样子,这个刘峰应该也是行当里的人,就算不是,至少也是个半门清。 仉亚男回应道:“确实尸变了,不过他身上的尸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大概” 说到这,仉亚男拿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在这之后才继续说:“大概再过五六分钟,他就会变成一具普通的尸体。” 其实宋子易早就变成一具普通尸体了,仉亚男这个看手机的小动作,似乎是某种掩饰,我能看得出来,刘峰在看着仉亚男的时候,目光十分灼热,仉亚男这么做,只是为了刻意避开他的目光。 只是避开而已,仉亚男并没有表现出反感,反倒在脸颊两侧浮着一丝微红。 随着刘峰一起来的人拿出了封条,打算将宋子易的文具店封起来,刘峰朝着他们挥了挥手:“不用封,来几个人,把尸体带回局里。” 其中一个人说:“头儿,你这么干,不符合程序啊” 刘峰笑了笑:“老巷子这边的案子,向来不走正常程序。来,都过来搭把手,把尸体抬走。” 那几个人收起了封条,到屋里来抬走了宋子易的尸体。 刘峰没有上手帮忙,而是凑到了仉亚男身边,堆着一张笑脸说:“明天能不能赏脸吃个饭” 仉亚男丝毫没有迟疑,直接拒绝:“没空。” 刘峰默默地盯着仉亚男,过了很久才闷闷地说:“过段时间,我就要调到云南那边去了,以后不会回来了。” 仉亚男这才抬起头来看了刘峰一眼,但很快又将视线挪到了别的地方。 他们两个就这么沉默着,最后还是仉亚男开口说了一句:“地方你定。” 刘峰如释重负似地吐了一口气:“还是老地方,咱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仉亚男点了点头,视线一直盯着地面。 刘峰带着他的人走了,仉立延没跟着一起走,他目送警车出了巷子口,压低声音对我说:“他要去云南做缉毒警。” 我问仉立延:“老仉家和公家也有联系啊看这些人的样子,好像和你们很熟。” 没等仉立延说话,就听仉亚男在后面说:“如果没联系,旧货店的生意还做不做了你的枪又是从哪来的你留下,把文具店打扫一下,明天我要召一个新的店家进来。” 说完,她就扭头朝旧货店那边走了。 我觉得,仉亚男说刚才那番话的时候,态度比平时还要恶劣。 我问仉立延:“仉亚男今天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她处处和我过不去呢” 仉立延叹了口气:“你别管她,她就是这个样子。对了,这些东西给你。” 说着,仉立延就将一个硕大的包袱塞进了我怀里,随后又对我说:“这是三爷让我给你的,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里面还有二爷上次从寄魂庄带来的特产,你赶紧吃,再不吃就坏了。哦,另外,在侧兜里有七支古卷,上面记载了咱们老仉家的所有术法和阵法。三爷让我给你带话,他说基础的东西都教给你了,剩下的全靠你自己摸索。” 说完,仉立延也转身离开了。 在仉亚男和仉立延分别离开以后,我和江老板就留下来打扫文具店。 其实要打扫的东西不多,也就是几个翻倒的柜子,以及那些从柜子里调出来的小物件。 我负责将柜子扶正,江老板则负责收拾那些小东西。 左右也是闲着,我们一边打扫,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听江老板说,仉亚男平时并不经常这样,她虽然难以亲近,但并不会主动去为难什么人。她还说,刘峰和仉亚男其实是互相爱慕,可因为仉亚男的命格特殊,两个人终究无法修成正果。 刘峰之所以申请调走,是因为对于他来说,老巷子是个遥不可及的地方,因为在这里,有一个遥不可及的人。 他选择离开,于他,于仉亚男来说,也许都是一种解脱。 第二天,巷子里一如我刚来的时候一样平静,所有人都知道宋子易死了,但对于他们来说,巷子里有人丧命,似乎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每个人还是像平时那样,日升而耕,日落而息,忙着自己手里的那点活计,日复一日。 看到他们,我仿佛看到了以后的自己,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也会像他们一样,每天活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对其他的事漠不关心。一想到这些,我心里就特别烦闷。 旧货店整整一天没有生意,宋子易的文具店也依然空着,没新的店家入驻。 仉如是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找上门来,他大概还不知道宋子易的事。 这一天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阳光驱散了巷子里的阴影,让这个本就安静的巷子口又多了一份让人不舒服的祥和。 中午的时候,仉亚男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去赴刘峰的约。 她这一走,就是整整大半天的时间,我除了吃饭,大部分时间都在练功,眼看已经晚上十点多了,仉亚男还没有回来,我就锁了店门,打算休息。 当我在卫生间刷牙的时候,就听到有人推开了店门,接着又听到一阵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 肯定是仉亚男回来了。 我不打算和她那样的人有太多交集,洗漱完毕之后就回到了卧室。 我听到仉亚男坐在了沙发上,很快,大厅那边又传来了开啤酒罐的声音。 本来不想多管闲事的,可我刚躺在床上,又听到大厅那边传来了隐约的哭声,她哭得特别伤心,但似乎又不想被我听到,刻意压低了声音。 我最终还是没办法不管她,就披了一件外套,穿上拖鞋,来到了大厅。 大厅里黑乎乎的,我只能看仉亚男的轮廓,她大概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中途止住了哭声,在黑暗中默默地看着我,我能感受到她的视线。 我开了灯,大厅里顿时明亮起来,地上摆着好几提啤酒,桌子上还躺着两个喝空的酒罐子。 她回来才多久,就喝了两罐酒了,她这哪是喝酒,分明就是在酗酒 我走到沙发前:“你怎么了” 仉亚男擦干了脸上的泪痕,狠狠骂了一句:“滚” 平白被骂,我心里也有火气,可看她这个样子,我也不忍心骂回去,只是默默地坐下,也开了一罐酒。 仉亚男那双眼瞪得比灯泡还大:“你想干什么” 我笑了笑:“一个人喝酒多无聊,我陪你。对了,我还有吃的呢。” 这时我突然想起来,仉立延把二爷带回来的特产都给我了,于是冲进卧室,将几个盛放塑装食品的袋子全都拿了出来。 仉亚男一直用带有敌意的眼神看着我,我不管她,重新坐回沙发上,撕开了几个食品袋,对她说:“吃点辣的,这东西能让你心情舒畅起来,我以前不开心的时候,就使劲吃辣,吃得舌头和喉咙都没感觉了,心里面也就通透了。” 说话间,我将一袋辣牛肉递给仉亚男:“来点” 仉亚男没接,她只是闷闷地喝酒,一罐接一罐地喝。 我没有阻止她,因为我能感觉到,她不是在借酒消愁,而是心里有什么东西,要借着满身的酒气发泄出来。 不过我还是怕她喝多,就和她抢酒喝,可惜我酒量不行,三五罐下肚就变得五迷三道了。 过去我压着煞气,一喝醉就容易耍酒疯,现在不耍酒疯了,可喝多以后就特别想说话,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放下手里的空酒罐子,对仉亚男说:“我这还是头一回和女孩子坐在一起拼酒呢,只可惜你是我堂姐。” 仉亚男早就把自己喝晕了,她盯着我看了我好久,突然说了句:“刘峰走了”,然后就将头埋在胳膊里,没了命地哭。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只是拍着她的后背,慢慢地说着:“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好了” 我也不记得仉亚男那天晚上哭了多久,我记得,她好像一直在哭,又好像哭一阵、歇一阵,喝得太多,有些事真的记不清了,只是记得那天晚上,我们两个借着酒劲聊了很多,也抱怨了很多。 仉亚男说,她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辈子必须嫁给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如果她和自己心爱的人走到一起,那个人就会惨死,这是命里注定的,无法改变,无法违逆。她不想将就,哪怕一生孤独,也不想有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 我说她至少比我好,不管仉家怎样,至少她还有个家,我漂泊了很多年,如今回到仉家,却觉得无法融入,虽说有个女朋友,但我心里也很清楚,这份感情到最后可能不会有结果,尤其是我现在进了行当,更不想将对方也拉进这滩浑水里。 相对于仉亚男来说,我才是注定孤家寡人一个。 她一边说,一边哭,直到泪眼婆娑,又抓起桌子上的酒,一边哭一边喝,我没办法,只能陪着她一起喝,把自己喝得不省人事。 第二天早上,我到了八点多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到桌子上被我们弄得一塌糊涂,到处都是喝空的酒罐子,地上还有大片酒渍和食物残渣。 我揉着太阳穴,慢慢坐直了身子,盖在身上的毯子也落在了地上,顿时被酒洇湿一大片。 仉亚男提着一杆拖把冲到我面前,指着地上的毯子冲我吼:“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脑子干什么用的” 我看到她一脸凶煞的样子,可眼睛还是肿的,忍不住笑了起来。 仉亚男愣了一下,也短暂地笑了一下,但很快又摆出一张臭脸,冲着我嚷嚷:“赶紧吃早饭,吃完饭练功去这都几点了才起。”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朝卫生间那边走。 当我前脚踏进门廊的时候,仉亚男又在后面叫了我一声:“仉若非” 我回头看她:“啥事” 仉亚男给了我一个很干净的微笑:“谢谢。” 第68章 进退两难 看惯了她凶神恶煞的样子,现在她竟然笑着对我说谢谢,搞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赶紧应了一声:“有什么好谢的。”,随后就进了卫生间。 自那天晚上以后,仉亚男对我的态度就变得更恶劣了。 她开始扮演二爷的角色,每天一大早叫我起床,逼我练功,就连我泡药浴的时间都被她掐得死死的,一天两次,每次绝不能超过十五分钟。 其实我一直将泡药浴当成了一种休息,可耐不住仉亚男一直在澡堂外催命似地催我,弄得我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 那段时间,她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知道二爷对你的期望有多高吗,你整天这么懒懒散散的,对得起二爷,对得起你自己吗” 她就是这样,什么事都喜欢上纲上线,和她住在一个屋檐下,说真的,我压力很大。 俞老板在文具店外张贴了招租信息,可连着三天都没有人来。 对于此,仉亚男和江老板都觉得很奇怪,听她们说,在以往,只要巷子里出现了空房,立刻就会有宗门派人过来接盘,当然,宗门不会派自己人来,他们派来的,全都是命格弱、天生容易见鬼的半门清。 文具店至今还空着,我感觉仉亚男和江老板都变得有点心慌的。 但我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心慌,不就是一家店吗,现在没人来认租,早晚还是会有人来的。 在这几天里,仉亚男还向我详细说明了旧货店的经营方式,也详细地告诉我如果有人来卖东西,该怎么定价。 和古玩市场一样,这里的古物也是按照年代、做工以及历史价值来定价的,只不过除了以上三点,我们还要考虑古物上夹带的灵韵,同品相的古物,灵韵越醇厚、越干净,其价格也就越高。 仉亚男嘱咐我,如果卖家出手的古物早于明代,就要详细询问一下这东西有没有特殊的历史典故,以及它的具体来路。 如果卖家在这两件事上说了谎,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对方都要把钱退给我们,但我们不退货。 除此之外,仉亚男还为我准备了一份价目参照表,她说如果我不知道该怎么定价,就仔细翻一翻对照表。 招租信息公布的第四天,二爷打来了电话,说他已经单方面决定,将那个店面租给李淮山,让我们把招租信息撤了。 如果不是二爷打了这通电话,我几乎忘了还有李淮山这么一号人。 接电话的时候,仉亚男就在我旁边,我开了免提,二爷的话她也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她问我李淮山是谁,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这个人,只是说,他原本是家具城一代的地头蛇,不过现在看,这家伙很有可能是个半门清。 二爷打过这通电话以后,文具店还是一直空着,李淮山迟迟没有来。 我以为,我在老巷口的日子就会这么一天天地平静下去,可惜我错了,就在二爷打完电话那个周末,仉如是出招了。 仉亚男一早就提醒过我,她说仉如是不会明刀明枪地和我争锋,他会从暗处动手脚,甚至不惜借刀杀人。 但她没说,仉如是是一个做什么事都喜欢做绝的人,他只要出手,就不会给我留一丁点退路。 这天早上,仉亚男还是像平时一样早早将我叫醒。吃过早饭以后,我就在大厅里晨练,仉亚男则一如既往地坐在沙发上,翻看她的账本。 大概是九点多钟,店门被人敲响了,我正要去开门,仉亚男就冲着我使了一个眼色,并摆摆手,示意我不要动。 直到店门又被敲打了几次,她才走到店门前,将门拉开了一道两指宽的缝隙。 从我站立的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门缝外情景,就见外面站着一个面目清秀的年轻人,他穿着一间白色的中山装,鼻口中正,眼中带着一丝清雅的声韵,眉毛好像还特意修剪过。 仉亚男朝外面看了看,才慢慢将门敞开,一边又转过身来对我说:“这位是于文中,大罗门的高徒,他们那个宗门,是仉家的老主顾了。” 于文中进门以后,先是朝着仉亚男行了拱手礼,随后又转向我这边:“你就是仉二爷的高徒吧听说店里来了新掌柜,我特意过来看一看,呵呵,不愧是摧骨手的传人,果然仪表不凡呢” 仪表不凡扯呢么这不是。 我自己长什么样我心里还是有数的,虽然算不上丑,但也绝对算不上帅,在过去,也算是和路人无异,可自从真性被激发出来以后,我就必须每天半闭着眼睛,看起来就跟睡不醒似的,哪来的仪表堂堂 这人一见面就恭维我,让我心中平白多了一分警惕。 仉亚男对于眼前这个人似乎也没什么好感,皱着眉头问他:“你不只是特意来看若非的吧” “哦,也是凑巧,”于文中一边说着,一边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玉坠:“我前两天得到了这么一块宝玉。师父算过,今天是吉日,可以出手了,所以我才赶过来,请新掌柜给我估个价。” 仉亚男从他手中接过玉坠,随后就皱起了眉头:“只是估个价” 于文中:“我要卖。拿其他价格相当的东西来置换也行。” 我凑到仉亚男跟前,从她手中接过玉坠。 这东西确实不是凡物,上面的灵韵醇厚而清澈,一看就是特意炼化过的。只不过,玉的质地好像不怎么样,肉眼都能看到里面的杂质,玉面上刻着一个金身罗汉像,但做工非常粗糙,罗汉的眼睛都刻歪了,就像是不懂手艺的人拿刀子随便划出来的一样。 我问于文中:“什么年代的东西” 于文中:“我听说,老仉家的人不是都会识香辨古么怎么,新掌柜没得到这门传承” 我说:“这块玉,原石应该是民国年间出土的,挂玉的链子是雍正年间的产物。” 于文中显得有些不悦:“既然掌柜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问我呢” 我撇了撇嘴:“我是想问,这个金身罗汉像是什么时候刻上去的我怎么看到刻痕里还有残留的玉粉呢” “新掌柜果然慧眼,”于文中笑着对我说:“这个罗汉相,是我昨天才刻上去的。” 你自己刻上去的 我和仉亚男对视一眼,随后仉亚男又问他:“这块玉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于文中笑了笑,说:“是师父送给我的,玉身上的灵韵,也是师父特意注进去的。呵呵,新掌柜,估个价吧” 他说话的时候,视线一直在我和仉亚男身上来回移动,我隐约感觉到,在他的笑意中,还有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既然对方开口了,我就琢磨着,不管怎么说先估个价吧。 可我正在思考该如何定价,仉亚男就夺走了我手里的玉,一把将它塞进于文中的手里。 于文中挑了挑嘴角:“看样子,新掌柜是不打算收这件东西了” 仉亚男立即应了一句:“我们需要商量一下价格。” 说完她就拉上了我,快速进了门廊,我在后面问她:“怎么了这是”,她也不理我,就是闷着头朝门廊深处走。 直到进了门廊末端的大屋子里,仉亚男才对我说:“肯定是仉如是让他来搅局的” 我有点纳闷:“他不就是来卖玉的吗,怎么成了搅局的了” 仉亚男环抱着双手,有些气恼地说:“那块玉麻烦得很,虽说灵韵很足,确实是一件宝物,但质地和做工都很差,这东西一旦入手,百年之内都卖不出去。可如果不买,咱们就会和大罗门结下梁子。” 我挠了挠太阳穴:“怎么个意思为什么一百年之内卖不出去,你不也说那是件宝物吗” 仉亚男:“因为玉上的灵韵就是当代大罗门门主的。在咱们这个行当里,各家宗门,各有各的传承,每个宗门都认为自家的传承是天底下最高明的,所以绝对没有人会把大罗门门主的灵韵买走,如果那么做了,对于他们来说,就相当于承认自家的传承不如大罗门。百年以后,这块玉兴许还能当做一件普通的古物出手,但价格也绝对不会太高。”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知道,这门生意的水,比我想象得还要深。 我说:“如果直接拒绝呢” 仉亚男摇了摇头:“大罗门的当代门主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如果咱们直接拒绝,他会认为咱们看不起他、看不起他们大罗门的传承。到了那时候,他肯定会到仉家来闹事。” 说到这,仉亚男稍微一顿,接着又说到:“这是一门两难的生意。买,这个月的账目肯定会出现赤字,不买,一旦我们和大罗门结下梁子,虽说店里没有什么损失,但这至少说明了,你不会处理行当里的人际关系。不管怎么选,都会在仉如是那里留下口实。” 我说:“那就买吧,出现赤字就出现赤字,以后再找机会补回来不就行了” “你有没有脑子啊”仉亚男顿时恼了:“这个月是你的观察期,现在巷子里已经出了命案,如果账目上再出现赤字,你这个掌柜也不用干了。” 我也有些烦躁了:“那就不买。” 仉亚男:“不买也不行,一旦你得罪了大罗门,仉家为了照顾他们的颜面,也极有可能将你撤掉。唉,没想到小魔王出手这么狠,一个回合就把咱们逼进了死胡同。现在又到了月末,一旦账目上出现赤字,补救都来不及。” 和仉亚男接触了这么一段时间,我还从没见她像现在这样,明明恨得牙根痒痒,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个仉如是,确实很厉害。 第69章 赌徒 连仉亚男都没办法,我就更没办法了。 我们两个就这么愣愣地站着,相顾无言。 过了好大一阵子,我才开口问仉亚男:“过去二爷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吗” 仉亚男翻了翻白眼:“二爷怎么可能碰到这样的事,旧货店的生意开始有气色的时候,他在行当里的名望就很高了,加上二爷又是那样的脾气,谁吃饱了撑得跑来招惹他的是非哎,不过真说起来的话,二爷以前好像还真被人骗过,不过那次的情况和于文中这次不太一样。” 我朝她扬了扬下巴:“怎么个情况” 仉亚男沉思了一会才说:“二十年前,青峰观的李观主曾用一柄乌木剑从店里换走了一套好像是一套唐三彩的细口瓶子。李观主也是对那套瓶子爱极了,观里又没有能拿出手的东西,于是就在乌木剑上做了手脚,只不过他做得很隐蔽,起初连二爷也没看出来。” 我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二爷就这么被人给坑了” “哪能啊,”仉亚男笑了笑:“当初二爷对那把乌木剑也是爱不释手,整天拿着把玩,日子一长,他也渐渐发现,剑身上的灵韵是李观主注进去的。二爷气不过,就冲到青峰观,把李观主胖揍了一顿,不但夺回了瓷瓶,乌木剑也被二爷给扣下了。可即便是这样,仉家也没有和青峰观结下梁子,到现在,二爷还常常和李观主有往来呢。” 我也是惊了:“他都把人家观主给揍了,为什么还没结下梁子” 仉亚男说:“说白了还是因为二爷的名望、德行、实力在行当里都是屈指可数的。他在行当里算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大宗之一,李观主又是他的晚辈,挨了揍也无话可说。” 我多嘴问了一句:“大宗是什么意思” 仉亚男:“就是宗师,在如今这个行当里,像二爷这样的人还剩下不到十个。除了符箓三山的那三个老怪物,还有寄魂庄的尸道宗、昆仑山的聚法宗、云顶山的鬼道宗、九黎十八山的蛊宗,以及咱们老仉家的拳宗,拳宗就是二爷。其实论术法上的修为,二爷在行当里也就是二流水平,但他身上的煞气重,别家的术法制不住他,他却能靠着一双拳脚将别人制得服服帖帖。也正是因为这样,行当里极少有人敢主动招惹他。” 我想了想,说:“当年二爷和李观主的事,大罗门知道吗” “整个行当里的人都知道,”仉亚男说:“当初那件事闹得很大,都快变成李观主一生的污点了。像大罗门这种消息灵通的门派,不可能不知道。” 我说:“大罗门的门主和二爷相比的话,谁的名望更高一点” 仉亚男:“那肯定是二爷,论名望、实力,二爷都比他高出一大截。可即便是这样,二爷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和大罗门闹翻,虽说二爷的脾气暴在行当里也是出了名的,可暴躁只是二爷的一种手段,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他不会和其他门派的人动手。” 我立即从口袋里拿出梼牙:“这东西对于二爷来说很重要吗” 仉亚男竟然不认得梼牙:“这是什么” “梼牙。” 好在她虽然没见过梼牙,却听说过它,立即回应我:“当然很重要,对于整个老仉家来说,梼牙都算得上是镇族之宝了。” 我又问她:“你说,于文中听说过梼牙吗” 仉亚男点头:“肯定听说过。行当里的人都知道,老仉家的看家法器就两样,一样是大爷手里的玲珑灯,另一样就是梼牙。” 我说:“大罗门的门主,和当年的青峰观李观主比,谁的名望更高” 仉亚男几乎不用思考就回应我:“当然是李观主。” 我终于知道该怎么对付于文中了,立刻冲出房门。 仉亚男大概是担心我会做出莽撞的事,伸手抓了我一把,可我跑得快,她没能抓住。 来到大厅的时候,我看到于文中正优哉游哉地坐在沙发上,还咧着嘴冲我笑。 说实话,现在看到他,我也想笑,不过我忍住了。 我快速冲到他跟前,“啪”的一声将梼牙拍在了茶几上,因为手劲太大,桌面上的钢化玻璃都被我拍出一道裂痕。 于文中吓了一跳,他先是直了一下身子,不过很快又稳住神,一脸笑意地问我:“怎么,新掌柜这是打算和我动武吗” 我还是没忍住,冲着他笑了:“你是贵客,我怎么可能动粗呢刚才我和堂姐商量了一下,觉得你这块玉吧,确实是件非常难得的宝物,价值连城。可惜店里又没有足够的现钱,所以,我们打算以物换物。” 于文中所有所思地看着我,问:“你们打算用什么换” 我朝着梼牙扬了扬下巴。 他和仉亚男一样,也没见过梼牙,但也没发问,只是皱着眉头将梼牙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随后又将梼牙放下:“这东西上的灵韵确实非常醇厚,可做工是不是差了点,而且,既然是一把刀,为什么没有开刃呢” 仉亚男本来都走到我身边了,她看到于文中手中的梼牙,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又折回门廊,抱着一把乌木剑出来。 我要是没猜错,她怀里的乌木剑,应该就是当初青峰观的李观主卖给二爷的那把。 于文中朝仉亚男那边看了一眼,问我:“这把乌木剑看着有点眼熟啊,哦,我明白了,你们是想用两件东西来换我的玉。” 我摆了摆手:“不,就用你手里的东西来换。” 于文中一脸疑惑地看着我,又举了举手中的梼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说:“梼牙。” 于文中愣了一下,接着就把梼牙扔在了桌子上,看他那一脸惊恐的样子,就好像手里的东西是一块烧红的铁。 我坐在他的对面,慢条斯理地对他说:“我们觉得吧,你这块玉,无价,也只有拿梼牙来换了。” 于文中看着茶几上的梼牙,又看向了仉亚男怀里的乌木剑,眼角一直在不停地抽搐。 看样子他确实知道乌木剑的典故。 他今天要是敢把梼牙拿走,回头二爷一定会打上门去,其实仉亚男刚才和我啰嗦了这么多,我也听明白了,如果是二爷在店里镇着场面,仉如是绝对不敢让于文中过来捣乱。 我的辈分低,名声弱,不对,应该说没有名声,如果我今天不把这块玉收进手里,就有点以小欺大的意思,大罗门的门主就能借机向仉家发难。 可如果换成是二爷,看到这么一个东西,估计早就把于文中给轰出去了。 二爷虽然不在,但我却依然可以拿着二爷的名头来压人。于文中应该比我更清楚,如果他今天拿走了梼牙,他和他的门主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梼牙可是老仉家的至宝,当初李观主只是骗走了一套唐三彩瓷瓶,挨了二爷一顿胖揍不说,还顺带折了一口上好的乌木剑。 当初乌木剑上的灵韵是李观主本人的,而现在,这块玉上灵韵又是大罗门门主加持进去的。 二爷回来以后,发现大罗门用这么一块破玉骗走了梼牙,他会怎么做 我们心里都很清楚二爷会怎么做,于文中心里也很清楚。 现在换于文中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了,他看了看梼牙,又看了看我,过了好半天才说:“梼牙实在太贵重了,要不你们还是还是重新估个价吧” 我本来不想笑的,可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收不住:“不用再估了。你不是也说,这块玉上有你们大罗门门主的灵韵吗,难道你觉得,这块被大罗门门主加持的宝玉,比不上我们老仉家的梼牙么” 仉亚男刚才也说了,行当里这么多宗门,各有各的传承,谁都认为自家的传承是天底下最高明的,我就不信,于文中会说自己手里的玉比不上梼牙。 哎呀,这就叫学以致用,我都有点佩服我自己了。 于文中愣愣地坐在沙发上,半天不说话。 我又朝他摊了摊手:“把玉拿出来吧,咱们得交接一下。” 听到我的话,于文中“呼”的一声就站了起来,他的眼睛依旧盯着梼牙,手掌却伸进了口袋里,可就是不把玉掏出来。 我和仉亚男都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盯着他看。 过了一阵子,他突然朝着左侧挪了几步,起初走得很慢,可越走越快,片刻的功夫就绕过沙发,朝着店门那边跑了过去。 我在后面冲他喊:“你干什么去啊” 直到于文中冲进了胡同,才扯着嗓子回应一句:“玉我不卖了,替我跟二爷问个安。” 看他跑步时跌跌撞撞的样子,我就忍不住直乐。 可仉亚男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我身后,还在我后脑勺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她的手劲比二爷差远了,但猝不及防挨了这么一下还是挺疼的,我护着后脑转过头去,非常不解地看着仉亚男:“你干什么啊” 仉亚男用力将乌木剑砸在了我怀里,冲着我吼:“赌徒他万一真把梼牙拿走了怎么办” 我揉着后脑勺说:“拿走就拿走呗,反正二爷还会追回来,再说他不是没拿走吗不对,他如果把梼牙拿走,对咱们应该更有利啊,你想想,到时候二爷追回了梼牙,咱们还能再得到一块玉,这不是白捡的便宜吗” 仉亚男:“可你想过没有,如果于文中拿走了梼牙,仉家会怎么看待你你靠着镇族之宝,就换来了这么一块破玉,就算不说别的,这至少也说明你没有识货辨货的能力是,二爷回来以后,肯定会追回梼牙,可估计还没等二爷回来,这家店就变成仉如是的了” 第70章 两笔生意 不得不说,我刚才真的没想这么多。 可我又不想承认仉亚男想得比我周到,不然的话她肯定又要说我心智不成熟。 说真的,以前没人这么说我的时候,我也没想到“不成熟”这三字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威力,让我整个人都变得心绪不宁。也是自从被仉亚男那么说了以后,我就一直很想在她面前证明自己,证明我心思老道、做事沉稳。 没想到这次又失败了。 我没回她的话,只是问她:“你就说,这次的事我干得漂不漂亮吧。” 仉亚男:“这一次你赢了,可你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对付小魔王了吗” 我依然强行追问:“你先别管以后的事情。你就说这次的事我干得漂不漂亮” 仉亚男翻了翻白眼,可过了一会,还是很勉强地说了声:“还行。” 我就一定要让她说我这次干的漂亮:“还行是什么意思你说得也太含糊了吧” 仉亚男两眼一瞪:“废什么话,赶紧练功去” 她只要一瞪眼,那接下来的话就没法聊了,我收了梼牙,从沙发起来,又拖着步子来到大厅中央,打算先练一练静心功。 可我这边一口气还没提上来,仉亚男又唤我一声:“仉若非” 当时她离我也就是两三米的距离,可我的名字却是从她嘴里喊出来的。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又怎么了” 仉亚男:“去把店门关了。” 她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吧,反正在这地方她是老大。 唉,真是难为我了,掌柜的身子跑堂的命。 我关了店门,上好锁,才转过头去问她:“今天下午不营业了” 仉亚男环抱着双手,远远地对我说:“我刚才就在想,于文中铩羽而归,仉如是接下来会怎么对付你。” 我叹了口气:“管那么多干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仉亚男摇了摇头:“不行,今天你靠着梼牙吓跑了于文中,以小魔王的性子,他接下来肯定会用更厉害的手段对付你。最近这四天,店里都不能营业了。” 我说:“你是打算拖到下个月再说吗可就算连着四天不营业,这个星期咱们还是要营业三天啊,今天刚刚周二,加上昨天一天营业,连休四天以后,周日不是还要营业到时候仉如是肯定还会派人来。” 仉亚男说:“趁着这四天时间,我设法给你联系一个外地的单子,完了你就出趟远门,下个月初之前不要回来。”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主意。可问题在于,就算拖过了这个月又能怎样,我总不能连着一年都在外面跑吧,只要我回来,只要旧货店开门见客,仉如是总能找到对付我的时机。 我就对仉亚男说:“那下个月怎么办呢难道过了这个月,仉如是就不会找我麻烦了” “这个月是你的观察期,”仉亚男若有所思地说道:“只要这个月的账目上不出现赤字,掌柜的位子,你就能坐热一半,后面的事处理起来,也相对容易一些。嗯,就这么定了,你先接个外单,出去避一避,下个月的事,下个月再说。” 她怎么说怎么是,我也没反驳。 仉亚男说完这番话以后就去了她的卧室,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干,就打算再练一练静心功。 可仉亚男就是摆明了不想让我有片刻的安宁,过了小片刻,她又从卧室里出来,将三四个文件袋递给了我。 我问她这是什么东西,她说是一份报价表,不同的单子有不同的报价,让我先看一眼,至少能有个了解。 另外,仉亚男也说了,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一类的生意,也属于旧货店的经营范围。 我翻了翻价目表,发现这门生意的定价规则比买卖古物还要麻烦,甚至有很多规则是柔性的,到底该如何定价,还要考虑雇主的心理因素。 看到这几份价目表,我就立刻断定这门生意并不适合我,因为我这人向来不擅长砍价提价。 仉亚男大概是见我脸色不太好看,就在一旁对我说:“我是管账目的,通常来说,和雇主商讨价格的事也是我来做,但凡是都难保不出现意外。”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 合上价目表以后,我又对仉亚男说:“老姐,你在行当里,应该有很多眼线吧” 仉亚男皱了一下眉头:“为什么这么说” 我说:“如果老仉家不在全国各地广撒眼线,又怎么知道哪里有单子可接毕竟雇佣咱们的人大多都是碰上了比较邪的事,像这样的事,流传面应该不会太广,需要多方打听才能知道。” 仉亚男给了我一个赞许的眼神:“你还挺聪明的。没错,我在行当里确实有很多眼线,可你问这个干什么” “等我一下。” 我起身回到卧室,从衣柜里找出了一个文件袋。 这个袋子,还是上次我处理赵广安那个单子的时候,王磊给我的,事后我就一直将它带在身边,二爷也没有收回去的意思。 我回到大厅,将文件袋递给了仉亚男。 仉亚男面带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随后就接过文件袋,从里面拿出了那两张照片。 她仔细看了看照片上的古钱,问我:“这是什么” “幽冥通宝,”我坐在她身边,向她解释道:“这枚古钱对我来说很重要。十年前,我爸妈的失踪,和这枚古钱极可能有着莫大关联。” 我发现,在我说话的时候,仉亚男脸上短暂地露出了一丝犹豫。 不过这一抹犹豫的神色转瞬即逝,仉亚男直了直身子,又慢慢吐出一口浊气:“你是想让我帮你查一查古钱的下落。” 我用非常郑重目光看着她,默默地点头。 仉亚男冲我一笑:“看在你陪我喝酒的份上,这件事就交给我吧。虽说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找到它,但至少能给你提供一些线索。” 她肯帮忙,我自然大喜过望,也露出了笑脸,说一声:“谢谢。” 这时候仉亚男又问我:“这么一来,咱们就扯平了吧” 我挠了挠太阳穴:“什么扯平了” 仉亚男:“你陪我喝酒聊天,我帮你查找幽冥通宝的下落,这么一来,是不是谁也不欠谁的了既然谁也不欠谁的了,那你还坐在这干嘛” 我被她弄得一头雾水:“不是,你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就不能坐在这了” 仉亚男脸色一沉:“沙发垫都被你坐热了你知道二爷对你的期望有多高吗,你整天这么懒懒散散的,对得起二爷,对得起你自己吗练功去” 唉,又来了。 她每次说这种话我心里都特别烦,但又无力反驳,只能乖乖回到大厅中央,继续练我的静心功。 不过我隐约能感觉到,仉亚男似乎是有意将我支开,我刚开始练功,她就摸出手机,不声不响地回了卧室,还关了门。 在接下来的四天里,旧货店一直处于歇业状态。 我还是每天练练功,没事的时候就去尝尝巷子里的小店,偶尔和江老板、俞老板聊聊天。 江老板是个很善于和人打交道的人,俞老板则正好相反,他很少说话,但每次开口,说出来话又相当刻薄,虽说性格没有仉亚男那么尖锐,但总归让人心里不舒服。 第四天晚上,我和仉亚男一起在羊肉馆里吃晚饭。 吃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对我说,在这四天的时间里,她已经帮我联系了两个单子,但我只能二选一。 其中一个单子的雇主,是鲁南的地产商,身家丰厚,报价也不是一般的高,仉亚男说,如果我能接下这个地产商的单子,她就能在这个月的账面上写下一个漂亮的数字。 另一笔单子的雇主,则是一名来自东海沿岸的高中生,这个小孩姓师,叫师华荫,今年才刚满十七岁。 虽说,师家在当地也算是有名的大富之家,但因为雇主还在上学,只能拿出两万多块钱的酬金。 仉亚男说,如果我接了这么个单子,就算能顺利拿到酬金,区区两万块钱,也不能往账面上写,旧货店从来就没做过这么廉价的生意,如果让行当里的人知道了,他们肯定会笑掉大牙。 我问仉亚男:“既然明知道这种单子赚不到几个钱,你为什么还要接呢” 仉亚男白我一眼:“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单子虽然赚钱不多,但它很可能和你要找的那枚古钱有牵连。更何况,这笔生意还涉及到一件没人要的古董,如果你能把那件古董带回来,说不定还能额外赚上一笔。” 我挠了挠太阳穴:“没人要的古董,不是应该上交吗二爷说过,古物无主,都要上交。” 仉亚男朝我这边凑了凑,小声说:“你把它带回旧货店,就算是上交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你不会是想把它据为己有吧那可是犯法的” 仉亚男在我背上狠狠拍了一下:“想什么呢你,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打人你怎么和二爷一个德行” “别废话了,说吧,两笔生意,你选哪一个” 我从羊腿上咬下一大块肉:“我特别想看看,大富之家的小孩到底什么样。” 仉亚男无奈地叹了口气:“唉,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选。行了,我还有点事要办,你吃完饭就自己回去吧,我床头上放着一个文件袋,和生意有关的资料都在里面。” 说完她就要起身离开,我侧着身子问她:“今天晚上还用给你留门吗” “不用了,我今天晚上不回来住。” “你干什么去” “帮你打点一下行程。唉,我怎么就摊上了你这么个弟弟,什么事情都要帮着你打点。” 她一边这么抱怨着,一边离开了羊肉馆。 第71章 东海老宅 仉亚男走了以后,我就快速扫光了桌子上的荤菜,随后回旧货店收拾明天的行李。 顺带一提,由于老巷子里的所有商铺都只能用现金消费,所以我在几天前就跑到市区银行提了不少钱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我想说的是,晚上这顿饭是我请的。 我和仉亚男每年从老仉家领的养钱一样多,她胃口小,也不需要大量吃药,所以每年的养钱绝大部分都能剩下,而我的养钱明明不够花,可还要请她吃饭。 想必大家看到这里就明白我要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了。 我的意思就是,我这人比较豁达,仉亚男那个人特别抠门。 对,我这就是在泄私愤。另外,我希望仉亚男不要看到这本书。 回到店里,我拿出了行李箱、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又将这段时间没用完的药材小心包好,也装进了行李箱里。 出门的这段时间我没法泡药浴,只能靠吃药来巩固体质。 见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我才跑到仉亚男的卧房,从床头柜上找到了文件袋。 她口口声声说手里有两门生意,还让我从中选一个,可文件袋里的资料都和第一笔生意没有任何关系。 这说明仉亚男一早就知道我会如何选择。 打开文件袋以后,里面有一份七八页纸的文档,还有三张彩照。 三张照片上都是同一座老别墅,只不过拍摄角度不同。别墅是纯欧式风格的,虽说看起来有些陈旧,但显然有人经常打理,其中一张照片上拍出了别墅里的小院子,所有的花花草草都被精心修剪过。 而文档上,则记载了这笔生意的具体内容。 在文档的开头就写着雇主的名字和这次的酬劳,雇主明明就是师华荫本人,可上面又说他最近得了失心疯,生活都不能自理。 说是从半年前开始,师华荫每天晚上都会梦游离家,而且每次都是顺着沿海路走五公里,到照片上的老别墅去,曾有人偷偷跟过去看,就发现师华荫进门以后就在客厅里打转,那样子活像是撞了鬼一样。 他每到凌晨以后就变得特别精神,可在白天,身子又极其虚弱,必须卧床休养,稍微吹吹风就会高烧不止,而且一天之内几乎没有精神正常的时候,常常是躺在床上说胡话,要么就是到处乱翻乱砸。 文档上还说,师华荫的事,他父母并不知情。 先不说师华荫在那样的状态下,是如何与仉亚男取得联系的,只说他碰到了这种事,父母怎么可能毫不知情呢 文档上对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说得很细致,但对于这样的关键问题,却没给出合理的解释。 不过这份文档也不是完全没有价值,至少上面说了,幽冥通宝最后一次被人发现,就是在这个老别墅附近。当时幽冥通宝出现的地点是“老庆祥72号”,我推测这应该是个门牌号,但文档上也没有给出确切的说明。 看完整份文档,我心里顿时有了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我总觉得,雇主不是师华荫,而是另有其人,而文档上记录的东西,恐怕也不属实。 仉亚男为什么会准备这样一份文档 眼看已经是十点多钟了,我也没再想太多,草草收起文件袋就上床睡觉。 第二天早上四点多,天色还不见亮,仉亚男就打通了我的电话,说她已经在巷子口等我了,让我赶紧收拾收拾出门。 她不知道从哪弄了一辆高档轿车,我拖着行李箱来到巷子口的时候,就看到她环抱双手靠在车门前,很不耐烦地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动作快点。 司机是个年纪在四十上下的中年人,这个人我从没见过,仉亚男也不打算介绍,上车以后,她就对我说:“你先坐飞机去南京,到南京以后,别急着赶航班,在机场附近转一转,下午两点以后再飞东海。” 我问她:“没有直达的航班吗” 仉亚男:“有,但你不能坐。你这次的行程必须足够隐蔽,不能让仉如是有所察觉,不然的话,他又会出来搅局。” 说完,她又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摸出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十来颗墨绿色的小药丸。 仉亚男将药瓶塞给我,说:“我昨天晚上特意去了趟药房,拿了十三颗闭气丹出来。这种药能暂时隐去你身上的生气和阳气,让鬼物无法发现你。记住了,药效只有一个小时,而且药力有限,如果你离鬼物太近,它们还是会感知到你的存在。安全距离是五米。” 过了一会,仉亚男又嘱咐我:“到了东海以后,在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不要轻易动手。以后你在外走动,要养成这样的好习惯。” 我说:“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文档上不是都写得很清楚了吗” 仉亚男白我一眼:“你真觉得,那份文档把所有事都写清楚了” 她果然一早就知道那份文档有问题。 不过我也没打算质问,只是说:“我觉得,这笔生意的雇主应该不是师华荫本人。” 仉亚男点了点头:“联系我的人确实不是师华荫,从声音和语气上来判断,那个人应该上了年纪,受过高等教育,很有修养。” 我将后背贴在座椅上:“老庆祥72号,这应该是个门牌号吧” “的确是,”仉亚男说:“那片别墅区建于民国年间,建国以后就废弃了,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当地才找了外商来接盘。那地方四十多年没人打理,很多门牌号都不见了,所以目前我这边也不确定,老庆祥72号究竟是哪一栋。” 说到这,仉亚男稍稍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起初外商打算将那里打造成海景别墅,不过他接盘的时候就花了不少钱,加上又要对老房子重新修缮,这又是一笔很大的开支。所以房子卖得很贵,加上当地的一些老传闻,导致那里的房子根本卖不出去。” 我皱了一下眉头:“什么传闻” 仉亚男:“据说早年的时候,那里曾发生过一起命案,后来就经常闹鬼,当地人都认为那是一个不吉利的地方,就连白天散步都不愿意去,更别说是住了。” 我想了想,说:“不对吧,我怎么感觉,照片上的那栋老别墅好像经常有人打理呢院子里的花草都是修剪过的。” 仉亚男说,在千禧年前后,师家就看准了时机,用低价从外商手中将老宅区买了下来。师家老爷是个很有手段的人,他先是偷偷请了道人做法,驱散老宅区的阴气,又四处辟谣,扬言他卖的别墅根本没有问题。 而我在照片上看到的那幢别墅,则被师家老爷赠给了自己管家,只是名义上的赠与,管家并不在那里住。除此之外,他还每天找人过去打理,做出一副有人住的样子。 我问仉亚男,照片上的老别墅,就是当年的命案现场吧 仉亚男点头说是,她还告诉我,老别墅的第一个住户也是当地有名的大家子弟,这个人姓宋,但具体的名字不详。 这位宋先生本来是个通情达理的老好人,可在1932年的时候,他却残杀了自己的老婆,以及一双儿女。而在杀人前的半年,宋先生曾在地下挖了一个很深的地窖,并备好了三口大缸。据说在动手的那天下午,他先是带着全家人去当地有名的菜馆吃饭,可一回到家,他就祭起了屠刀,先杀妻,再杀儿女,还将妻儿的尸体剁碎,放进了事先准备好的大缸里,最后又将大缸放进地窖。 整个过程,不像是一场屠杀,更像是在制作某种美味的腌菜。 由于地窖挖得隐蔽,直到五年以后,这件事才被人翻出来,宋先生见东窗事发,就在西阁楼上吊自杀了。 至于这件事究竟是怎么被翻出来的,由于时隔太久,也已无从查证。 宋先生死后,这座宅子就一直不得安静,经常有人半夜看到老别墅的窗户里透出光亮,还有飘乎乎的人影闪动,就像是鬼魅在屋中游蹿一样。 听仉亚男说了这么多,我忍不住问:“为什么这些内容都没有出现在文档上” 仉亚男摊了摊手:“我也是昨天晚上才查到这些你是在质疑我吗” 一看她又要摆出一副教训人的嘴脸,我立即回应:“当然不是,你想多了。看样子这次的生意,比想象中要麻烦啊。” 仉亚男叹了口气:“确实很麻烦。可酬金只有两万块钱,光是那些闭气丹都不只这个价。” 我说:“这次的生意,不是还涉及到一件没人要的古董吗怎么文档上也没提到它呢” 仉亚男:“我也是听人说,当初那位宋先生用来装尸体的三口大缸,全都出自元朝官窑,但也不确定这个消息准不准,所以就没写在文档上。你到了那里以后,一定要设法找到地窖,据线报称,三口大缸现在很可能还在地窖里放着。” 原来她也不确定到底有没有古董,看来这一次,我弄不好要白跑一趟了,至于那两万块钱的酬金,对于我这样的药罐子来说,也就是能打打牙祭而已。 清晨时分,路上没什么车,我们一路畅行,很快就到了机场。 临下车的时候,仉亚男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到了东海以后,做事千万不要冲动,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能出手。 对于她的话,我听听也就算了,根本没当回事。 十足的把握怎样才算有十足的把握这又不是炒菜做饭,料齐了才能下锅。 不过有些话我可以不听,有些事,我还是要照办的。 我先是坐飞机到了南京,又按照仉亚男的嘱咐,在机场附近闲逛了几个小时,随后才赶了两点半的飞机飞到东海。 下了飞机以后,我刚刚拿到行李,手机就响了。 点亮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陌生手机号,而号码所在地就是东海。 第72章 老绅士 我估计这应该是雇主打来的,立刻接通电话。 “是仉先生吗”电话里传来一个十分温和的声音,语速不快不慢。 能听得出来,说话人的应该上了年纪。 我问:“你是师华荫的什么人” 对方似乎没想到我一上来就这么问,顿时沉默了一下,随后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出了机场有一个希尔顿酒店,我在这里恭候您,请您务必要来。” 他也许是有些话不太方便在电话里说,我也没再多问,当场应下了他的邀约。 通话结束以后,我这边先挂了电话,他则一直很有礼貌地等着,没有主动挂断。 仉亚男说得没错,对方确实是个很有修养的人。 出机场没多远,我就在路边看到了希尔顿酒店的牌子,过去我的听说过这个酒店,但因为消费不起,也只是听说过而已,从来没有进去过。 在老仉家待了这么久,我的着装风格也变得和仉家人一样了。 一身灰色的唐装,八卦钱和阳线缠在手腕上,通灵宝玉也被我戴在胸前。 我见惯了这样的行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在别人看来,我这身打扮却和常人有着巨大的差异,就连我的身份,在他们眼里好像都发生了变化。 过去我去饭店吃饭的时候,店里的招待通常不会拿正眼看我,也不知道是因为我的着装气质与大多数人不同,还是因为大酒店里的服务比较讲究,我刚进酒店大门,就有招待上来拖走了我的行李箱,说是要寄存在服务台那边。 我让他小心保管我的行李,说里面有不少名贵的东西,招待都一一点头答应着。 而所谓名贵的东西,指得就是箱子里的中草药。 招待刚刚拿走我的行李,远处就有人笑着朝我招手。 对方是个年纪在七十上下的老人,他的身材清瘦,一身西装革履的打扮,胸前还挂着一条亮银色的怀表链。 他快速走到我面前,伸出双手和我握了一下:“是仉先生吧” 虽说上了年纪,但他的步伐非常轻盈,走路时竟不发出一点声音,而且握手的力道也恰到好处,既能让人感觉到他的热情,又不至于因手劲太大而导致别人的反感。 在说话的时候,他也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 我冲他笑了笑:“怎么称呼” 他立即还我一个笑脸,可嘴上却说着:“我叫什么不重要,呵呵,不重要。” 行,不想说就不说,反正我是来做生意的,又不是要交朋友,等这次的事情处理完以后,我和眼前这位老绅士就是天涯两隔,谁也见不到谁。 这么一说的话,他叫什么,确实不重要。 老绅士引着我上了二楼,他一早在这里预订了雅间,自有招待为我们开门,我和老绅士落座以后,很快又有人端来了牛排。红酒是早就打开的,我们进屋的时候,已经醒了一段时间。 老绅士让招待离开,又要起身为我倒酒。 我摆了摆手:“今天晚上可能要做法事,我现在不能喝酒。说正事吧,师华荫到底是什么情况” 老绅士冲我一笑:“现在时间还早,咱们不着急。对了,看仉先生的面相,应该年纪不大吧,不知道仉先生是哪门哪派啊” 从他的语气中,我感觉到了一丝提防,看来他并不信任我。 可我又不能回答他的问题,如果我说自己今年才十九,我估计他会觉得我更不靠谱,至于老仉家是哪门哪派,我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看样子,只能在他面前小露一手,先稳住他再说。 想到这,我朝着门口喊了声:“服务生” 立刻就有人推开门,问我有什么需要。 我问他:“身上带酒起子了吗” 招待点了点头。 我又对他说:“在哪个口袋里,指给我看。” 招待显得很疑惑,但还是指了指上衣右侧的口袋。 我冲他一笑:“没事了,你出去吧。” 那个招待显然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愣了一下才转身离开,并轻轻将门带上。 我从余光里看到,老绅士现在也正用很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就在门快被关上的时候,我立刻撒开了阳线,手腕一抖,八卦钱顺着阳线上的力道,只一个瞬间就穿过门缝,无声无息地飞进了招待的口袋。 随后我手腕一顿、一收,八卦钱就带着酒起子一起飞进了我的手中。 门外的招待恐怕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依旧轻轻地将门关上。 我摊开手,将酒起子推到老绅士面前:“我今年多大,哪门哪派,很重要吗” 我这一手三吊钱虽然还欠火候,不过对于眼前这位老绅士来说,应该有足够的震撼力了。 老绅士看着桌子上的酒起子,发了好半天的愣,随后才慢慢站起身来,朝着我鞠了一个很深的躬。 “我是肉眼凡胎,没见过真龙真虎,希望先生不要见怪。” 我笑着摆摆手:“没关系,我也理解的,这年头骗子太多,多一份警惕也是应该的。” 老绅士坐下以后,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为了小少爷的事,我已经找过不少人了,可每个人来的时候,都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大言不惭地说一定能救回少爷,可可每个人见到少爷的样子以后,要么就是说事情麻烦,他们处理不了,要么就是草草做场法事就走,可少爷却一直不见好。” 他说话时还是时常停顿,有点欲言又止的意思,光靠着三吊钱的手艺,还不能让他完全信任我。刚才他朝我鞠躬,也只能算是一种客道罢了。 不过我也无所谓了,反正酬金才两万块钱。 我挠了挠太阳穴:“你应该是师家的管家吧” 老绅士:“先生慧眼,我确实是少爷身边的管家。” 我说:“过奖了,我也是听你叫他少爷,才做出这种推断的。一般人应该不会这么叫。好了,不聊这些,咱们还是说说正事吧,师华荫到底是什么情况” 老绅士立即点点头,开口道:“有些事,我已经和接头的人说过了。不过有些隐情我没敢说。” “那就说说你没说的事吧。哎,我有个问题想提前问一下,为什么师华荫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的父母却完全不知情呢” 从见到这位老绅士开始,我说话就总是要端着一副高人的姿态,说真的,我现在有点装不下去了。 老绅士说:“老爷和太太这两年遇到了官司,一直在省城,那件官司对于师家来说很重要,我不敢让老爷太太分心,就一直没敢将少爷的事告诉他们。” 先是少爷,现在又是老爷太太地叫,听老绅士说话,会有一种回到了民国年间的错觉。 而老别墅里的血案,也是发生在民国年间。 我中途将老绅士打断:“你平时说话也是这个样子吗” 老绅士:“先生指得是什么” “你平时在师家,也是老爷太太这么叫吗” “是啊,一向是这样。” 见我点了点头,老绅士又对我说:“少爷他这段时间,其实没疯,而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说到这里,老绅士欲言又止,我也没催他,只是默默地等着。 过了很久,他才继续说道:“最近这半年,每天早上,少爷总会在八点之前起来,到院子里打太极,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套大人的行头和一个很旧的公文包,九点之前,他就会穿上那套衣服,提着公文包来到客厅,在桌子上写写画画,这样的状态会一直持续到下午五点。每天都像上班一样准时,而且在那段时间里,他好像看不到其他人,只顾做自己的事,也不吃东西。” 我插嘴问了一句:“下午五点以后呢” 老绅士没有立即回应我的话,依旧按照自己的思路说着:“从少爷出生开始,就一直是我在照顾他,我能断定,少爷从来没有学过太极拳。而且他在桌子上写写画画的时候,写出来的全都是一些看不懂的字” 我立即发问:“那些字是不是看起来很熟悉,却又一个都没见过” 老绅士:“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上次在东北老林看到鬼门关的时候,我也曾见到过类似的文字,二爷曾说过,那些文字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 不过这样话我也不好说出来,只是朝老绅士摆了摆手:“你继续说吧。” “少爷每天都是那个样子,半年了,从来没有任何改变。下午五点以后,他会一个人到餐厅吃饭,过去少爷吃东西总是很快,可这半年,他每次吃晚饭至少要三个小时。只要九点一过,他就会一个人前往老爷给我的那栋别墅。我曾偷偷跟着少爷去看过,就看到少爷每次去的时候,好像都有人在门口等着他,他还和屋里的人亲昵地打招呼,那副样子,就像是丈夫见到了妻子一样。可我悄悄凑到窗户前,却发现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少爷一个人,他坐在沙发上,和什么人聊着天,手上还时常拿着一份发黄的旧报纸。” “什么样的报纸” “也不知道少爷是从哪里弄到了那份民国年间的旧报,白天就将它装在公文包里。” “你们就没阻止过他吗” “我们也试过拦住少爷,可少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一天比一天消瘦,可力气却大得出奇,四五个佣人都拦不住他,我们也曾试着将他锁在家里,可他却总是能出来。” “看过大夫吗” “看过了,西医中医都看过,也请当地最好的心理医生到家里来看过。少爷的身子只是虚弱,没有其他问题。心理医生说,少爷是得了很严重的臆想症,可我知道,少爷绝对不是得了什么臆想症,他这是这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第73章 另有隐情 师华荫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是被附身灵附身了。但我最关心的不是这些,而且他写出来的那些文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二爷看到鬼门关上的文字时,也仔细辨认了好一阵子。 二爷的性子风风火火,加上经验丰富,大多数的事都能一眼看穿,绝不会多看第二眼,很难见到他那么细致地研究什么东西。 所以我一直都觉得,即便对于在行当中混迹了几十年的二爷来说,鬼门关上的文字应该也十分罕见。 大概是见我一直眉头紧缩,老绅士就试探性地问我:“先生有把握吗” 我抬抬额头,看了他一眼:“什么有把握吗” 不过稍作思考,我就明白他的意思了,随即冲他笑了笑:“放心吧,我就算救不了师华荫,也会想办法找其他人来。不过你们给的薪酬也太低了,估计很难再请动其他人。” 老绅士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看,我一个月的工钱也就这么点,好不容易攒下点棺材本,都被那些江湖术士给骗走了。如果仉先生能治好我家少爷,我可以把名下的别墅转赠给先生。” 我皱了一下眉头:“你是说,闹鬼的那栋别墅你们家老爷真的把它送给你了” “确实送给我了,”老绅士说:“老爷送那栋别墅给我,虽然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但房产证上也确实是我的名字。只不过我一只不敢去住,如果不是老爷经常让人过去打理,房子早就荒了仉先生怎么知道,老爷送了我一套别墅” “我自然有我的消息渠道。有件事我想不明白,既然那地方经常闹鬼,为什么还有人愿意过去打理呢” “那些人都是老爷花高价请来的。当初为了让房子好卖一点,老爷曾找了一个道士做过法事,那个道士说,只要过去打理的人在日落前离开,就不会有事。” 我问:“没有出现过意外吗” 老绅士沉思了一小会才回应我:“大的意外没出过,不过半年前,有个花匠带病出工,那天太阳很烈,他体力不支晕倒了,另外几个工人就扶着他到屋里休息,可走的时候却忘了叫他,让他在别墅里睡了一晚上。第二天那个花匠就辞职不干了,说是大半夜碰到了不干净的东西。除了这事,老别墅那边没出过其他意外。” 我问他:“那个花匠后来怎么样了” 老绅士:“他辞职以后就和我们没有联系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我稍稍琢磨了一下,说:“半年前出了这场意外,师华荫也是半年前开始出现问题。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老绅士摇了摇头:“应该没什么联系吧,是少爷先出了状况,过了半个多月以后,才出了那件事。” 我问他:“那个花匠干了多长时间” 老绅士想了想才回答:“一个多月吧,其实老爷雇来的人,大多都是想赚个快钱,很多都是干上一个月,领完工资就走了,他算是干得时间比较长的了。大家都知道老别墅那边发生过凶案,加上屋子里又总是透着几分诡气,没人愿意多待。” 我挠了挠太阳穴:“诡气” 老绅士解释道:“就是屋子里的温度,总是比外面低很多,在那边做过工的人都说,是因为屋子里有脏东西,阴气散不出去,所以才比外面冷。” 不得不说,这样的说法还是有道理的,当初冰室之所以一到晚上就温度剧降,就是因为里面的阴气凝聚不散。 我估计从老绅士嘴里也套不出更多有用的东西了,就问他从机场到海景房该怎么走。 起初老绅士打算用私车送我过去,被我拒绝了。我还打算一个人过去看看,毕竟我现在学艺不精,如果真的碰上了厉害的鬼物,自保都难,他跟着我,只能变成我的累赘。 推让了几次之后他才告诉我,出了机场,可以先坐5路公交车,到终点站转127路,最后在沿海路站下车,朝着右手方向走两百米就能看到那片别墅区了。 草草吃完牛排,喝了点浓汤,我就和老绅士辞别,坐5路公交车离开机场,但没坐到终点站,而是在中途下车,找了一个路边店把肚子填饱。 仅仅是一块牛排、一口甜汤哪够我吃的可老绅士也说了,他现在手头比较紧,我也不好意思让他把所有家底都填进我的肚子里。 吃饱了饭以后,我才按照老绅士告诉的路线来到沿海路。 下车的时候我已经调向了,完全不认东西南北,好在老绅士说朝着右手方向走,我才不至于走错。 别墅区的大门被设计的非常气派,光保安亭就有三个,每个保安亭前都有人站岗。 我进门的时候,问保安附近有没有旅馆,保安说这里是沿海景区,旅店很多,不过住宿费大多比较贵,如果想住得便宜一点,可以徒步走三公里,到京州路那边去。 我觉得这几个保安都比较实诚,就将行李寄存在了保安亭。 说来也是怪了,我进门的时候,保安没有任何阻拦就放行了,可后面又来了几个人,却因为不是户主,而被保安拦下来登记。 我刚刚也表明了自己不是户主啊,为什么他们没让我登记呢 没等我走多远,就有一个保安追了过来,我以为他是让我回去登记,就冲他笑了笑:“需要我回去登记吗” “不需要,”他笑着朝我摆手:“你是为了那栋鬼宅来的吧” 我停下脚步,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被我这么一问,他竟然变得有些腼腆了:“嘿嘿,我就是觉得,你不像普通人。” “我不像普通人那我像什么人” 保安想了想,说:“你一看就是个高人。气气什么来的,哦,器宇轩昂的,反正不像普通人。” 器宇轩昂过去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我,乍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还美滋滋的。 不过在心喜之余,我又不得不承认老仉家确实厉害,短短三个月,就能重塑一个人的仪容气质。 “可你为什么老是眯着眼睛呢”保安突然问我。 这问题最近都快被巷子里的人问烂了,我不想解释,只是问他:“你有什么事吗” 保安说:“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鬼宅那边白天不会有什么异常,入夜以后才出问题。最近这段日子,师家的小少爷每天晚上都会来,也不知道来干什么。” “你们都知道老宅子闹鬼的事” “我也是听人说的,没亲眼见过。” 我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看着他。 只是平常的注视而已,我心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可他竟然在我的注视下变得紧张起来,说话都变得不自然了:“哎呦,你可别这么看我,你们这种人身上的气场太压人。” 我笑了笑:“我们这种人看样子,最近有不少和我一样的人来过啊。” “不是,”保安说:“也不一样,他们只是端着自己,摆出一副很高深的嘴脸,我能看出来,你和他们不一样。哎,刚才就想问你,你也是老管家请来的人吧” 我说:“你也认识那个老管家” “这里的人都认识他,我听说,鬼宅就是他名下的房产吧。其实吧,我一直都觉得奇怪,你说,师家人为什么要把那栋鬼宅送给自己的管家呢按说老管家和师家的关系也不是很好啊。” 这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和师家的关系不好吗既然不好,为什么师家还请他来管理家务” 保安想了想,说:“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师家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怪怪的,好像都特别怕他。有一次,我还亲眼看到那个管家对师华荫动粗呢。哎,我跟你说啊,这个老管家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得小心点。” 正说着,就有一个年龄比较大的保安从保安亭里走了出来,冲着我们这边喊:“小刘,你干什么呢” 我这才知道眼前这个保安姓刘。 听到有人叫,他就打算转身回去了,我一把拉住他:“老管家对师华荫动粗,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想了想,说:“有三四年了吧,记不清了,我就记得那时候师华荫还没上高中。”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就是觉得,你和以前来的那些人不一样,说不定真得能救他。” “救谁” “师华荫啊。这个小孩心性挺好,见了我们也是一口一个叔叔地叫,他挺可怜的” 这时候,站在保安亭外的人又喊了一声:“小刘” 他想走,可我依然抓着他的手不放:“你和师华荫的父母熟吗” “不熟,他们一年半载也来不了两次,”他快速应了这么一句,又对我说:“不行,我得回去了,今天我要站门岗,本来是不能离开大门口的。” 我这才放开他,就见他一边护着腰上的对讲机,一边朝保安亭那边跑了过去。 在这之后,我没再停留,径直朝小区深处走,眼看着离保安亭比较远了,我才拿出手机,拨通了仉亚男的电话。 仉亚男接电话向来很快,没等忙音响过三声,电话里就传来了她的声音:“打电话干什么” 她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刻薄,不过我也习惯了,直接对她说:“这笔生意的雇主确实不是师华荫,而是师华荫身边的老管家。我觉得这个老管家可能有问题,帮我查查他的底细。” “仉若非,你是不是把我这当成情报机构了” “能不能查” “你这是什么态度”仉亚男先是有些恼怒地嚷嚷一声,可随后又叹了口气:“唉,算了,看在你是第一次出外单的份上,我就再帮你一次吧。以后这种事自己想办法调查,别老来麻烦我。什么时候给你消息” 我说:“明天早上吧。” 我这边话音刚落,仉亚男那边就把电话给挂了。 第74章 黄昏将至 不管老管家到底有没有问题,反正他的修养比仉亚男高多了。 只是目前我也不确定,他表现出来的这份修养,是不是刻意伪装出来的。 别墅区很大,我转了好半天才找到照片上的那栋房子,眼下还没到黄昏,院子里有个佣人打扮的年轻人正在整理草坪。 我来到门前,大体打量了一下这座上了年头的老建筑,算上阁楼,老房子一共有四层,在老房子的左侧单独起了一间小房,那里应该是供花草匠休息的地方。 通灵宝玉就在胸前,我施展了半套定神术,就发现老房子顶端有淡淡的黑气攒动,唯独那间小房的炁场还算干净。 还没等我按下门铃,之前还在修整草坪的人就快速凑了过来,也不问我是干什么的,就直接帮我开了门。 “是老管家请你来的吧” 大门敞开以后,他就这么问了一句。 我微笑着冲他点了一下头,就径直进了院子,朝着老别墅走去。 花匠赶紧追上我的脚步,但也不靠得太紧,就不声不响地在后面跟着。 我停下脚步,转身看他一眼:“有事” 他这才凑到我跟前,小声问我:“这座老房子里,真的有鬼吗” 我没回应他的问题,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房,问他:“这间房是什么时候建的,看起来很新啊” 他也朝着小房那边看了一眼,随后才说:“听老管家说,好像是半年前建起来的,那是工人们平时休息的地方,修剪花草用的工具也都存在那里面。” 我点点头,随后就拉开了屋门,快速进了屋。 没想到那个花匠竟然跟到了门前,我立即伸手挡了他一下:“别进来,小心被鬼上身。” 他立即瞪大了眼睛:“真的有鬼啊” 我没理他,将他推离门框,就打算把门关上了,这时他又问我了一句:“鬼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我简短地应了一声:“好奇害死猫。”,就将门关上了。 这边门缝刚刚合死,我就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不是花匠的脚步声,他现在还站在门前,而那个脚步声则离门口越来越近。 我心中顿时多了一份警惕,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竖起耳朵,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过了一会,我就听到门外有人在说:“老管家又请高人上门了” 接下来是花匠的声音:“什么叫又,以前他请来的那些都是什么玩意儿啊,今天这个,说不定真的是个高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和之前那些人不一样。” “我也有这种感觉,刚才我从窗户里看了一眼,就觉得吧,今天来的这个人,身上好像有一种别人没有的东西,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 “哎,你是不知道,刚才高人不让我跟着进去,说里面有鬼。” “啊这地方真的有鬼啊” 听他们说了这么多,我也在心里松了口气,看样子门外就是普通的吃瓜观众,不是什么心怀叵测的人。 不过保险起见,我还是给门上了锁,防止有人进来。 锁门的时候弄出了一点动静,外面的两个人听到了,立即住了嘴。 从今天早上离开巷子到现在,我也算是见了不少人,我发现,每个人在看到我的时候,眼神都变得很奇怪,在飞机上,还有两个中年人当着我的面大谈周易八卦,好像要引起我的注意似的。 起初我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可不管是刚才的保安还是门外的两个花匠,都把我当高人来看待了,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在飞机上,别人会用那样的眼光来看我。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高人”这两个字,可不管怎么想,我都觉得自己和这两个字不沾边啊。 正好客厅里立着一面两米高的整装镜,我凑过去照了照,除了衣着的风格和以前完全不同了,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呀。 真是怪了 算了,反正这种事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还不如不去想。 从整装镜前走开,我又在屋子里转了起来。 老管家说得没错,屋子里的温度确实比外面低很多。墙上镶着四口大窗户,采光明明应该很好,可屋子里却有一种阴沉沉的感觉,就连顺着窗户照进来的阳光,看起来都有一种格外陈旧的感觉,就好像它们并不来自于当前这个时代,而是从古代的某个时期穿越过来的一样。 记得当初在马步屯看到那棵老槐树的时候,照在树身上的月光,也给人同样的感觉。 眼下这个老别墅,确实有问题。 在客厅里转的时候,我发现沙发上搭着一条灰色的毛巾。 屋子里的各种摆设虽然样式都比较老,但都被打理得非常干净,唯独这块毛巾,上面铺满了灰尘,还散发出一股腐臭和清香混杂起来的怪异味道。 腐臭来自于毛巾本身,而混入其中的怪异清香,则代表了它的制造年代和出土年代。 这块毛巾应该是民国时期的东西,出土时间是半年前,与师华荫出现状况的时间应该能吻合起来。 可又是谁将这块毛巾搭在沙发上的呢 是门外那些花匠吗不对,应该不是他们,他们在老别墅这里做工,如果看到屋子里有这么个东西,早就拿去洗干净了,要么就直接扔了。 思来想去没有什么头绪,我就将毛巾叠好,打算将它放进口袋,可又想了想,这样好像不太妥当,于是又将它展开,重新搭在沙发的扶手上。 随后我又在客厅里转了转,发现在楼梯口旁边的那面墙上开了一扇小门,推门一看,里面摆了一个浴缸、一个马桶和一个水池,显然是个卫生间,只不过马桶和水池都是新的,浴缸看起来却很旧,在出水口的位置还有两缕茶黄色的锈迹。 除此之外没什么发现,我又顺着楼梯上了二楼和三楼。 可能民国年间的老别墅构造都差不多,和冰室一样,这里的二楼也有一条很长的楼廊,在楼廊两侧,则邻着一间间面积不大的卧室。 冰室的三楼我没去过,不知道什么样,这座老别墅的三楼则是一个很空旷的大厅,里面什么都没有,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而在大厅的角落里,还搭了一个很简陋的木梯,直通阁楼。 从一楼到三楼,每层楼都被打理得非常干净,可这条木梯子上却落满了灰尘,在灰尘的表面,还呈现出一堆不规则的脚印。 显然是最近有人上过阁楼,但工人们在打扫卫生的时候,却刻意略过了这条木梯。 我顺着梯子爬上阁楼,就发现在阁楼上也分成了两个小间,其中一间屋子的房门已经腐朽不堪,我轻轻一抓,就把门把手给抓下来了,而另一间屋子却装了钢门,门把手还用一圈一圈的铁链捆了起来,显然不想让人进去。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上了铁门的那间屋子,应该就是仉亚男口中的西阁楼了,当年那位宋先生就是在西阁楼上吊自杀的。 想到这,我立刻凑到那扇钢门前,用力扯断了门把上的锁链。 推开门,就能闻到一股很重的腥臭味,屋子里仅有的一扇窗户用木条封住了,只有几缕细细的阳光顺着木条间的缝隙照进来。 地面上大量积灰,阳光落在地上,就能看到光束中有大量尘粒在翻涌。 我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把小手电,朝着周围照了照。 墙壁上有大量干涸的血手印,地上有不少鞋印,在屋顶的房梁上,还挂着一根很粗的麻绳,绳子末端套出一个绳套。 当年那位宋先生就是用这条绳子自杀的么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这条绳子还在这里不是说老别墅早年被重新修缮过吗,为什么不把当年的命案现场处理干净 还有墙上那些血手印,看大小,也应该来自于同一个成年男人。 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这些手印就是宋先生的。 就在这时候,对面那间屋子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声,我顿时感觉好像有什么人站在了我的背后。 我立刻转身看了一眼,身后没有人,可对面那间屋子的门却完全敞开了。 刚才我只是拉断了门把,但并没有将门拉开,加上屋子里又没有风,它是怎么敞开的。 而且刚才那种感觉,绝对不是错觉,我身后确实站了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 我收起手电,到对面的房间里看了一眼,除了几个陈旧的小柜子,这里什么都没有,在房间的东墙上有扇没装玻璃的旧窗户,我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就见天色已经不像我刚来的时候那么明亮,黄昏将至。 我感觉别墅里的鬼物应该发现我了,于是就离开别墅,打算先找个地方服下闭气丹,然后再折回来。 当我从别墅出来的时候,在这里务工的花草匠们都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了,之前那个和我搭过话的人还把院门钥匙交到我手里。 一直等他们走远了,我才回到保安亭,从行李箱里拿了陈米和朱砂,并服下闭气丹。 那个姓刘的保安看到袋子里装着朱砂,还特意跑过来问我:“老别墅那里真的有鬼吗” 我只是冲他笑了笑,但不做任何回应。 我来东海之前,仉亚男曾嘱咐过我,在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不要轻易出手。 所以回到老别墅以后,我就躲在了楼道附近的阴影中,打算先看一看今天晚上究竟会发生什么。 第75章 墓道惊声 黄昏来临,视线透过窗户,还能看到院子里的夕阳余晖,可屋里却完全暗了下来,如同黑夜。 我就站在楼道的影子里慢慢熬,期间什么事都没发生,屋子里一直非常安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左胯突然出现亮光,低头一看,竟然是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拿出手机来一看,上面显示的是老管家的号码,顺带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晚上七点一刻。 我一早就将手机设成了静音,为的就是不在关键时刻发出麻烦的声音。 估计再过一个小时,师华荫就该来了,那个老管家为什么要在这时打电话,想让我在鬼物面前暴露吗 我没接他的电话,直接关机,随后又将一颗闭气丹放进嘴里。 从今天下午到现在,我已经吃了四颗闭气丹了,等师华荫来的时候还要再吃一颗,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有没有副作用。 一个小时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院子里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师华荫来了。 我放轻脚步,朝着楼道口方向走了两步,眼睛一直盯着门口。 没多久,院子里先是出现了灯光,随后门外就出现了摩擦鞋底的声音。 嗤嗤 似乎有人正站在门外的垫子上,一点一点地磨掉鞋面上的脏泥。 这声音一出现,楼梯上就出现了三股很重的阴气,我赶紧吞下一颗闭气丹,随后施展定神术。 阴气已经离我很近了,在定神术和通灵宝玉的加持下,我看到楼梯口那边出现了三个飘乎乎的影子,一大两小。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母亲牵着两个孩子从楼梯上走下来。 它们慢悠悠地飘到门前,屋门就被敲响了。 像这样的鬼物无法对现实中的东西物体产生实际影响,门把手是从外面被转开的,一个面容憔悴的少年出现在了门外。 这个人应该就是师华荫没错,他看起来也就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身上却穿着一件和他年纪完全不符的老式西装,手上还拿着一个公文包。 那只体型比较大的鬼物凑了上去,师华荫的眼窝深陷,可眸子里却流露出了异常亲昵的目光。 那就像是一个丈夫正深情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没错,他现在俨然变成了当年的宋先生,而站在屋子里的三个鬼物,就是他的妻子和一对儿女。 他先是和妻子深情地对望,又蹲下来,拥抱两个孩子。 我之前也没想到,他竟然和鬼物发生了近距离的接触,那两个小影子扑在他的怀里,有一半都陷入了他的胸口。 按说,直接和鬼物接触,光是那股强劲的阴气就能要了师华荫的命,可他竟然一点事都没有。 拥抱了两个孩子,他又慢慢地走到茶几前,那上面明明什么都没有,可从他的动作上来看,好像从茶几上端起了什么东西,还将手凑到嘴边,吹一口气,又做出了喝水的动作。 “君梅,这些年辛苦你了。” 师华荫靠在沙发上,情意浓浓地说着。 当时师华荫的视线落在沙发另一侧,而三个鬼物都站在那个方向。 随后他又拿起了沙发上的脏毛巾,说一声:“好。”,就开始用那块毛巾反复地擦手,把两只手都弄得满是灰尘。 放下毛巾以后,他就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发黄的老报纸,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偶尔也会抬起头来,和沙发旁的鬼影说上两句话。 师华荫的脑子里似乎有一个完整的剧本,他现在做的事情,全都是剧本上早就写好的。 可看他那双平静中带着无限温情的眼睛,的的确确是真情的流露,单单靠演,是绝对演不出来的。 这一刻,师华荫已经完全失去自我,变成了当年的宋先生。 就在这时候,有一个小鬼影朝着我这边跑了过来。 它来得非常突然,而且速度很快,这一下我也慌了,仉亚男说过,就算吃了闭气丹,如果鬼物离我太近,我一样会被发现。 我担心自己暴露,就快速离开阴影,几个箭步就冲到了五米开外的地方。 院子里的灯光顺着门框照进来,正好照在我的身上,师华荫的视线本来还落在奔向楼梯口的小鬼影身上,现在他却突然看向了我。 我立即将手伸进了口袋,攥住梼牙。 可师华荫只是朝我这边投来短暂的一瞥,最后又将视线挪到了那个小鬼影身上。 顺着师华荫的目光望过去,我见那个小鬼影快速冲进了卫生间,过了一小会,它又从卫生间里出来,跑到了师华荫身边。 它好像对师华荫说了什么,师华荫顿时皱起眉头:“那个怪声音又出现了” 说完,他就站起身,一脸愁容地走向卫生间,一大两小三个鬼影也跟了过去。 我挪了挪位置,朝着卫生间里观望,师华荫打开了里面的灯,在一个小鬼影的带领下来到了浴缸旁边。 他蹲下身,凑在浴缸前仔细聆听了一阵子,由于当时他背对的我,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是听他自言自语似地说:“下水道钻进老鼠了怎么闹出这么大的声音” 之后他又转过身:“君梅,你让孩子们后退,我拉开看浴缸看看。” 三个鬼影立刻后退了一段距离,师华荫则抓住了浴缸的边缘,用力地向外拉扯。 可不管他怎么用力,那口浴缸就是纹丝不动,连晃都不带晃一下的。 我觉得那口浴缸下面可能有问题,有心想给他点助力,可又不敢靠得太近。 这时我又想起了那条用来拴门的铁链,那根链子的韧性很足,要不是其中有一小段锈得厉害,单靠我的力气也不太可能扯断。 想到这,我立即蹿上阁楼,下午来的时候这里的阴气还很重,现在鬼物都去了楼下,已经没什么阴气了。 我捡起地上的铁链,摊开来看了看,就见这根链子大概有六七米长,应该够用了。 随后我就带着铁链回到卫生间附近,发现师华荫还在和浴缸较劲,他已经累得气喘连连,可浴缸依然在原位,没能被挪动一丝一毫。 我甩出铁链,缠住了浴缸的一个支撑腿,用力一拉竟然也没能拉动。 怎么这么重 在这之后,我就背过身来,身子倾斜,手脚同时发力。 这原本是我拉货车拉飞机的时候才有的动作,没想到今天为了一个破浴缸,我竟然要使出全身的力量。 随着我不断加力,卫生间那边终于传来一阵刺耳的摩擦声,浴缸被拉动了。 那玩意儿至少有几吨的重量,而且它不像我过去拉动的那些飞机和货车,它没有轮子,拉动以后也没有前进的惯性。 我用尽全身力气前进了一米多,体力就支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喘粗气。 怪不得卫生间里只换了马桶和水池,估计当时来修缮的工人也是实在弄不动这口浴缸,才留下它不管的。 我花了好大一阵子才顺过气来,转身朝卫生间里看的时候,却发现师华荫和三个鬼影都不见了。 鬼影消失,这我能理解,可师华荫到哪去了 我扶着膝盖站起来,冲进卫生间一看,就看到靠近墙壁的位置有一个垂直向下延伸的圆洞,正好能容一个成年人钻进去。 不用想也知道,师华荫肯定下去了。 我也没迟疑,一个纵身就跃进了洞口。 由于目前还不清楚这个洞有多深,我也不敢下得太急,进了洞口以后,只能用手肘和脚尖撑着洞壁,一点一点地向下蹭。 大概下降了十米左右,当我挪动脚尖的时候,突然感觉脚下空了一下。 随后我就收了手脚,用两只脚的脚尖撑着洞壁,又拿出手电来照了照下方,手电的光束穿过黑暗,在三米开外的地方投射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光斑。 三米,也就是一层楼的高度,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松了脚上的力道,让身体自由坠落,在脚掌触地的瞬间弯一下膝盖,快速化解了下坠带来的冲击力。 我现在身处于一个宽敞的方形通道中,用手电朝周围打打光,就看到过道两侧石壁上刻了很多盘蛇似的浮雕。 起初我发现墙角有个洞口的时候,还以为洞口下方应该就是宋先生当年挖出来的地窖。 可这个通道显然不是民国年间的产物,石壁上散发着来自于明代早期的淡淡清香,另外在空气中还有一股很重的陈腐气息。 所谓的陈,就是一种类似于烂木头的味道,而腐,在这里则专指腐肉的臭味。 记得我刚开始跟着二爷修行的时候,二爷就说过,古墓之中多陈腐,如果腐臭味格外重,则墓中必有邪尸,如果墓穴中的味道陈而不臭,则说明墓穴相对安全一些。 我基本可以断定,眼前这条通道,就是一条建于明代的墓道,而空气中的腐臭味比较重,说明这个墓穴里有可能存在邪尸。 可墓道的两端都是灯光照不穿的黑暗,我也无法确定师华荫进来以后是朝哪个方向走的。 “啊” 也就在我思考着该朝哪个方向走的时候,在墓道一侧的黑暗中传来了惊叫声。 那就是师华荫的声音 我不敢耽搁,立即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了过去。 奔跑中,前方又传来一连串“吭当吭当”的闷响,那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人在用手敲击水缸的外壁,缸里应该还盛了不少的水。 第76章 你怎么来了 周围一片黑暗,我只能看到被手电照亮的一小缕地面,随着我身子不断起伏,光束也变得散乱起来。 我不敢放慢脚步,从前方传来的敲击声正变得越来越急促,我甚至能隐约听到师华荫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 也不知道究竟跑了多远,师华荫的喘息声终于出现在了我的耳边,我立即端起手电,朝着左侧的石壁照了过去。 在我左手边的位置,是一扇半敞的石门,光线顺着门洞照进去,正好照亮了师华荫那张消瘦的脸。 现在他的五官几乎拧在一起,衣服上破了几个大口子,头发也变得十分蓬乱。 他正蹲在地上,不断拍打着一口水缸。 看到师华荫现在的样子,我立刻意识到,这里一定有什么东西激发了附身灵的凶性,如果不赶紧让师华荫恢复清醒,他就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这时师华荫突然转向了我,我知道他接下来要干什么,立刻从口袋里取出了陈米。 和我预计的一样,在下一个瞬间,师华荫就朝我扑了过来,我算准了他奔跑的速度,他一到我面前,我就立刻伸出手,死死压住了他的胸口。 在发狂的状态下,师华荫的潜能全都被激发了出来,竟然能逼得我后退一步。 但力量相差太大,我只是用力蹬住地面就稳住了身形,同时在手上加了几分力气,顿时将他推开。 师华荫趔趄了两步,呼哧一声就倒在地上。 趁着他还没重新爬起来,我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捏开他的嘴巴,将十几颗陈米塞进他的喉咙。 老仉家的陈米,其实是有毒的,但我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虽说利用催煞这门术法也能驱散他身上的附身灵,可我的修为太浅,但靠自身的念力和煞气根本救不了他,只能从老仉家特制的陈米上借力。 师华荫的喉咙蠕动两下,将陈米吞了下去,而我则凝聚了身上那点微不足道的念力,快速咬破舌尖,将一口舌尖血吐向了他的额头。 当时我的注意力全都在凝练念力上了,手上的力气有点松弛,师华荫竟然在我吐出煞血的瞬间猛地扭动一下身子,鲜血顺着他的额角落在了地上。 一次没吐中,我又强行从舌尖的伤口上嘬出了第二道煞血,正准备朝着他额头上喷,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压在了我的左腿上。 那东西非常沉重,我没能稳住重心,当场就被压倒在地上。 而在我倒地的一刹那,师华荫扭动着身子,像条泥鳅一样从我手中滑了出去。 我想抓住他,可被重物压着腿,很难抽身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冲出了墓室大门。 直到他跑了,我才想起来朝腿上看,却发现腿上什么都没有,试着抬了抬腿,腿上的重量也消失了。 怪了,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华荫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远了,我赶紧爬起身来,正要追出去,就听到身后有人轻轻叫了我一声:“仉若非。” 那声音就像是猫叫一样,又尖又细。 我回过身,将手电光束打向了墓室角落,被惨白色光束照亮的一小片圆形区域中,一缕黑色的长发正贴着墙面慢慢晃动。 呼咔 我的视线还停留在那缕头发上,身后就传来了这么一阵声响。我知道,墓室的石门已经关上了。 傻子都知道,这间墓室里肯定有脏东西。 但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应付它,必须先救师华荫。 我没再管挂在石墙上的那缕头发,快速冲到门墙,双手压住门板用力推,可这扇门却是朝着墓室内部开的,我越是推,它关得就越紧,我也是没办法了,就使出摧骨手的技法,一拳砸在了门板上。 二爷让我打碎的那些磁卵可比石头结实多了,石门的门板经过长年腐朽,根本承受不住拳头上的力道,被击中以后,顿时崩出了一道很长的裂痕。 这里是沿海地带,墓穴里的空气也非常潮湿,石门崩裂,却没有扬起尘土。 “仉若非。” 那个不要脸的脏东西又开始喊我的名字,我没功夫搭理它,连挥三拳,直接将门板彻底摧垮。 师华荫的脚步声已经离我有段距离了,即便是在拢音效果极强的墓道中,那声音都变得轻不可闻。 我不敢耽搁,离开墓室以后就朝着脚步声的方向猛追。 一边撒开退狂奔,一边施展静心功和定神术,墓穴里的阴气很重,这两套术法施展出来以后,我就能看到炁场的流动了。 带着通灵宝玉,我是看不到大炁流沙的,但那些从墓道深处奔涌过来的黑烟,依然勾勒出了墙壁和地面的详细轮廓。 我收起手电,甩开双臂,又一次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师华荫就算是潜能被完全激发出来,到底还是没有我快,他的脚步声正变得越来越清晰,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仉若非,你等等我” 有完没完了 等等,出现在我身后的声音,怎么这么像仉亚男呢 我赶紧回头看了一眼,在黑烟涌动中,就看到一个长发飘逸的女人正朝着我这边跑,虽然看不清楚她的脸,但仅从轮廓上看,好像就是仉亚男。 为了确认,我拿出手电来,朝着她打了一下光。 真的是仉亚男 “你怎么来了” “你修为那么低,一个人出外单我不放心,所以就跟来了。刚才叫你你怎么不答应呢”仉亚男跑到我身边,气喘吁吁地说。 “谁让你刚才说话声音跟猫叫似的,我还以为冤死鬼索命呢。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一直跟着你呢,飞机都是同一个航班,只不过我在头等舱,咱们上飞机的时候不走一个通道。” 之前我还一直以为仉亚男现在还在渤海湾呢,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也是一腔“你自己在外面小心点”的口气,弄得跟真的似的。 “凭什么我坐经济舱,你坐头等舱” “少跟我扯这些没用的,早就告诉过你,没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不要轻易出手,你闲的呀,谁让你把浴缸拉开的” “那也总比你强吧,我刚才都快控制住师华荫了,要不是你在后面推了我一把” “刚才还真不是我,这个墓里有一具厉害的邪尸,要不是我刚才把它吓跑,你现在估计都已经尸变了。嘿,我说仉若非,你长本事了,你是在质疑我吗” 我们俩吵得欢,师华荫的脚步声却已经消失在黑暗中了,我顿时着急起来:“师华荫跑远了,赶紧追吧。” 说着我就要朝师华荫那边跑,仉亚男却伸手挡了我一下:“不着急,他没有生命危险。” 我将手电光打在仉亚男脸上:“怎么个意思,他都被鬼上身了还没生命危险呢” 仉亚男用一只手当着光,还腾出另一只手给了我一巴掌:“你往哪照呢” 我收起手电,仉亚男才对我说:“最初我就没把这个单子当成生意来做,老管家和师华荫都有问题,他们骗你来,就是为了找那枚幽冥通宝。” “他们也在找幽冥通宝他们找幽冥通宝干什么” “我不知道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只知道他们也在找那东西。其实不只是老管家和师华荫,那天你让我帮你查查幽冥通宝的下落,我就联系了几个行当里的朋友,听他们说,自从你回到仉家以后,有好几股势力都在找这东西。我也是怕那些人会对你不利,才悄悄跟过来的。你也是个笨蛋,我就在离你不到十米的地方,你都发现不了,如果真有心怀不轨的人跟在你后面,你早就没命了。” “堂姐。” “嗯” “今天下午我在阁楼上查看的时候,就觉得身后好像站着一个人,那个人不会也是你吧” “不是我还能是谁我都到你身后了,你也发现不了我,唉,也是服了。” “堂姐。” “干嘛” “我拉开浴缸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阻止你有用吗我还不知道你,赌徒一个再说我也没想到你能拉动那么重的东西。” “堂姐。” “又干嘛” “刚才墓室里的那道石门,是你关上的吧我在石墙上看到的那一缕头发,是你的吗” “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不过门不是我关的,是墓道里的邪尸。” “堂姐。” “你有完没完了” 我又打开手电,照亮了她的脸:“你出现得这么突然,不会是鬼变的吧” 她扬起手,在我后脑勺上狠狠拍了一巴掌:“滚” 这手法,这力道,确实是仉亚男无疑。 刚才她也打了我一巴掌,不过那次她没动怒,下手比平时轻很多,所以我也没办法确定她的身份。 不能怪我怀疑她,她今天真的很奇怪,从她身上我完全感知不到煞气和念力。 确认身边的人就是仉亚男,我心里终于放松下来,也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嘴脸,一边收起手电,一边问仉亚男:“现在怎么办就在这等着吗” 仉亚男:“怎么突然变严肃了” “刚才就是试探试探你,在这样一个地方,我可没心情开玩笑。” 黑气涌动间,我看到仉亚男抬起了手,不过这一掌终究没有落下来:“唉,算了,我隐去了身上的炁场和念力,也不怪你会怀疑。” “现在怎么办” “这个墓很可能就是用来存放幽冥通宝的地方,去墓穴深处摸摸底吧。不过咱们也不用刻意去找师华荫,你不找他,等他清醒过来,自然会回来找你的,毕竟在他眼里,你可是找到幽冥通宝的关键。别问我,你为什么会成为寻找那东西的关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挠了挠太阳穴:“那个师华荫到底怎么回事,我感觉他的样子,的的确确是被附身灵附身了呀,二爷曾细讲过附身灵的事,他的所有症状,都和二爷说的一模一样。” “确实被鬼附身了,但师华荫是自愿的。如果他不这么做,估计就连你这样的傻瓜都不会上当。” 第77章 背阴山 我将手电塞进裤兜,继续朝着前方走。 仉亚男走在和我并肩的位置,边走边说:“据寄魂庄的老包说,当年的老庆祥72号其实早已沉入地底,七十年代的时候,这里曾发生过一场小型地震,附近的老房子都没有受到影响,只有72号的地底崩塌,整座宅子完全沉入地下,也就在它下沉的那天晚上,东海崩潮,带来了大量海沙,竟然将崩塌后留下的大坑完全填埋了。” 我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出了这么大的事,当地人都不知道吗” 仉亚男:“地震的时候,老宅区这边一个人都没有,而且老庆祥72号就建在海滩附近,离其他的别墅很远,它消失以后,大家都以为它是崩潮的时候被大浪卷走了。” 我说:“既然当地人都不知道老庆祥72号去了哪里,寄魂庄的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仉亚男说:“寄魂庄的豫咸一脉在风水堪舆方面造诣非常高,他们只要过来大致看一下,就能知道很多事。不过老包也没有提到过老宅区下面有古墓,恐怕连豫咸一脉的人也没能发现它。” 她正说着话,我就看到在黑气涌动间,前方不远的地方浮现出了一个很大的轮廓,从轮廓的边缘来看,那好像是就是一块形状不规则的巨石,但石头的上半截好像被刻意切断了,呈现出一个非常平整的顶面。 仉亚男也看到了那个东西,她轻轻拉一下我的胳膊,示意我放慢脚步。 我们两个都将步伐压得很轻、很慢,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 我以为,仉亚男特意让我放慢速度,是担心巨石附近藏着什么麻烦的东西,但当我们离巨石只剩最后两三米的时候,仉亚男却又突然加快了脚步。 来到巨石附近,仉亚男让我拿出手电,朝上面打打光。 我用手电筒照了照才看清楚,这是一座人工雕绘而成的铁山,雕工非常细致,稍稍凑近一些,就能发现山体上还有很多洞穴和河道,只不河道中都没有刻画出水流,而整座山的山顶也像是被刻意削断,铁山看上去似乎只有下面的半截。 仉亚男和我一起仔细查看了一阵子,自言自语地说:“背阴山” 我转过头去看她:“什么山” 仉亚男环抱起了双手:“背阴山,这座山在丹道学中又叫做虚危山,是个纯阴无阳之地,山不生草,峰不插天,岭不行客,洞不纳云,涧不流水。有传言称,这座山是阴曹地府的守门旧山,翻过山去就能看到鬼门关,不过也有人说,背阴山位于九幽地狱的最深处,关押在这里的,都是无法被超度的凶神厉鬼。” 我问她:“这种说法的可信度高吗” 仉亚男摇了摇头:“没有任何一个活着的人见过阴曹地府什么样,也没人真正见过这座山,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些传闻有几分真几分假。” 我直起身来,朝着铁山后面打了打光。 过了铁山,就是一个被黑暗笼罩的大空间,由阴气形成的黑烟在里面四处乱窜,毫无规律。 “再往前走就没办法分辨方向了。”我对仉亚男说。 仉亚男也朝着前方看了看,说道:“阴风障,这是古墓中最常见的布局,咱们只要朝着阴气最浓郁的方向走就行了。” 我又朝着黑暗中的风群看了一眼,发现有一小片区域的阴风出现了很多涡流,这说明有好几道阴风都是吹向那里的,阴风聚集,自然就是阴气最浓郁的位置。 仉亚男从我这接过手电,让我走在前面,她在后面给我打光。 我绕过铁山,朝着阴风汇聚的方位走去,仉亚男举着手电跟在我身后,她不时让光束晃动一下,照一照我的周围。 在惨白的光束照耀下,我发现用来铺地的石板上有很多浅显的雕花,经过几百年的岁月打磨,已经很难看出浮雕的具体内容,只能大体分辨出,上面好像刻的是某种动物的脸,而且每一块石砖上的雕花好像都不太一样。 离阴风聚集的位置越近,石板腐蚀的程度就越严重,到最后,雕纹已经无迹可寻,放眼望去只能看到大一片光滑的石面。 这时仉亚男又让光束照向了我的正前方,光束穿过密集的阴风,照亮了二三十米开外的一座门。 那扇门至少有两层楼高,上面泛着轻微的金属光泽,连带着还能看到一些锈斑。 “是青铜鬼门,”仉亚男在我身后说:“七爷早年在岭南一带考古的时候,曾经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那座门的顶端,也刻着这样一个鬼头。” 如果不是因为她这么说,我还以为铜门顶端的浮雕只是一大块锈迹,现在仉亚男让光束直直地打在上面,我才看出那是一张类似于婴儿的脸,脸颊和额头都肉嘟嘟的,但它却没有眼睛和眼窝,闭合的下嘴唇中钻出两根獠牙,可嘴角却微微挑起,像是在笑。 在看清这个鬼头像以后,我心里就有种说不清的诡异感觉。 我问仉亚男:“门后面是什么” 仉亚男:“不知道。七爷在岭南发现的那个古墓里,就只有这么一扇青铜鬼门而已,门后面就是岩层,什么都没有。” 我稍稍加快脚步,来到鬼门前,又抬起手,在门板上敲打了两下。 咚,咚咚 从青铜鬼门上传来的敲击声非常空洞,随后还传来了很长的回音。 门的另一侧应该是个比较深邃的空间。 仉亚男:“你一个人能推得动吗” 我将双手压在门板上,双脚撑住地面,将整个身子倾斜,用力一顶。 门上的锈迹早已经和地面粘在一起,被我用力一推,地面上的铜锈大量崩碎,发出一阵“咔嚓咔嚓”的噪响,而门板也滑动了很小的一段距离,展开一道只有两个手指宽窄的缝隙。 让人意外的是,从门缝中竟然透出了一缕淡黄色的光线。 我凑到门缝前看了一眼,可除了那缕光线,什么都看不到。 仉亚男也在后面说:“怎么会有光,是长明灯吗” 我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吧,我听二爷说过,墓穴里的长明灯通常是白灯和绿灯两种,其他颜色的很少见,而且长明灯也无法在几百年的时间里一直发光,烧得最久的,充其量也就是能支撑一年。” 仉亚男:“这种事你了解得比我还多。” “前段日子,二爷经常向我说起他下墓时的那些经历,那时候我就在想,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也会像他过去那样,三天两头地下墓,半辈子都在和墓穴里的东西打交道。” 说话间,我又将双手压在了门板上,吸一口长气,随后就用上了全身的力量,将铜门缓缓推开了。 铜门重得出奇,加上地面的摩擦力很大,我靠着胸中一口气,也只能推开一道半米多宽的缝隙,不过这已经足够我和仉亚男钻进去了。 现在门缝变得宽敞,铜门另一侧的光景也变得清晰起来。 在我们目光所及的地方,落着一座很破的老房子,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老庆祥72号了,它在坠入地面的时候受到到过冲击,房子的左半边已经垮塌,右半边却是完好的。 而之前从门缝中透出来的光线,也来自于它。 透过窗户,我们就能看到屋子里被点亮的灯泡,甚至有一盏台灯就立在窗台外面,它忽明忽暗,看起来随时都会熄灭。 民国年间的老房子,又坠入了地底深处,为什么灯还能被点亮,电是从哪来的 我朝仉亚男看了一眼,仉亚男则冲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摇了摇头,迈开步子朝老庆祥72号走了过去,由于前方灯光明亮,我就中断了定神术,在灯光照耀下,老房子周围浮现出了几根重重的影子,看上去像是一棵棵乌黑的怪树。 可刚才我一直在留意空气中不断涌动的黑气,它们并没能勾勒出这些树影。 这时候仉亚男快速跑到了我跟前,抓着我的手说:“你小心一点,房子里可能有人。” 从仉亚男的声音里,我听出了一丝紧张。 我转过头,冲她笑了笑:“再小心也没用,刚才推门的时候闹出了那么大动静,如果房子里有人,肯定发现咱们了。我说堂姐,你是不是第一次下墓,紧张了” 仉亚男嘴硬:“我不是紧张,我是担心。总之你记住,我的经验比你足,就算你紧张,我都不会紧张。” 说起来,自从我身上的这份真性被激发出来以后,面对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已经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紧张感,在这种时候,好奇心反倒变得比过去更重了。 不过我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让仉亚男离我近一点,随后就继续朝老房子那边走。 仉亚男说过,幽冥通宝最后一次出现,就是在老庆祥72号,所以我就在想,那枚古钱说不定至今还在里面。 快走到老房子门前的时候,二楼的窗户里突闪过一道人影,立在窗台外的台灯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当场跌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仉亚男再次拉住了我,她看着地上的碎台灯,紧紧皱起了眉头:“不对劲,屋子里人弄出这么大动静,看来就是想引你进去,别上当。” 我挣开仉亚男的手,快速拉开屋门冲了进去。 第78章 天选之人 仉亚男在后面低声喊:“回来” 我没回应她,进屋以后,就快速扫了扫周围的环境,屋子里的灯全都亮着,左侧的墙壁已经坍塌,各种家具也七七八八地散落在地上,右侧的墙壁完好,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就是通向二楼的楼梯口。 这时仉亚男也跑进来了,在她伸出手来拉我的时候,我立刻朝着楼梯口奔了过去。 “白痴” 她又在后面骂了一声,我也依然没有回应。 奔上二楼以后,我就朝之前摆着台灯的窗口冲过去。 不管房子里究竟有什么人,不管他引我进来是为了什么,我都要设法见到他。 现在太被动了,连对方是什么人都没看到,我们就被吓得束手束脚的,这让我心里非常不爽。 我刚到窗户前,仉亚男的脚步声就出现在了二楼的楼廊处,紧接着,楼廊左侧的房间里也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声音来得突然,仉亚男当场愣了一下,也就是她一愣神的功夫,就有人从那间屋子里冲了出来,他手里握着一根钢管,一照面就朝仉亚男抡了过去。 我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就甩开了手腕上的阳线,他刚把钢管抡圆了,我的八卦钱就飞到了他脸上。 而我也是这时候才看清楚,从房间里冲出来的人,就是师家的老管家。 其实我早就想到屋子里的人是他。 八卦钱的边缘算不上锋利,但毕竟很薄,加上我将它甩出去的时候用了很大的力道,老管家一被砸中,脸上顿时飚血,手上的动作也跟着顿了一下。 仉亚男看准了时机,走胯出腿,一脚戳在了老管家的小腿上。 我一眼就看出仉亚男用的是戳脚翻子拳里的技法,这一下的威力可是非同小可,老管家的身子骨看来比常人要硬得多,小腿竟然没被仉亚男戳断,只是当场失去重心,一头栽倒在地。 我从小就在街头和人打架,很清楚老管家为什么不偷袭我,偏偏要偷袭跟在我后面的仉亚男。 在那间屋子里,肯定还有其他人 二对二或者多对二的时候,肯定是先把软柿子捏碎,再集中力量对付比较强的一个,我在外面打架的时候,大家都这么干。 仉亚男的精力全都在老管家身上,他倒地以后,仉亚男又快速扑过去,将他的右手翻转在背后,而我则快速冲到房门口,这间屋子里没开灯,我只能看到一个高瘦的影子站在门前,这时他还抬起了手,将手里的什么东西对准了我。 看到他手中那个黑漆漆的东西,我心中立刻窜起了一股极强的危机感,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偏了一下头。 嘭 我这边刚把头歪到一边,他手里的东西就爆发出了一朵火光,同时有一道滚烫的热流几乎是蹭着我的脸颊飞了过去。 是枪,他手里的东西,是枪 我心里惊了一下,他大概没想到我能避开,也愣了一下。 下一个瞬间,我就使出了摧骨手的技法,一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出手不见红,逢骨必摧之,这是摧骨手最大的特点,刚被击中的时候,他感觉不到疼痛,但肩膀周围的骨头已经被我摧碎,那只举着枪的手也无法使出力气,快速软了下去。 对,刚刚被摧骨手打中的瞬间,确实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可用不了一两秒钟,骨头碎裂的剧烈苦楚就能碾碎一个人的神经。 我快速贴到他跟前的时候,他已经张大了嘴,发出:“嗷”的一声惨叫,那声音,就像是老母鸡下蛋的时候,蛋卡着出不来似的。 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的力气都散了,不用我再出手,他就膝盖一软,直接瘫在了地上,随后又一边护着肩膀,一边玩了命地嘶喊。 我拉住他的领子,将他拖到了屋外。 起初我还以为跟在老管家后面的人就是师华荫,没想到不是,此时被我攥在手里的,是个年纪在四五十上下的中年人,我确定从来没有见过他。 他还在不停地惨叫,仉亚男一边压着老管家,一边对我说:“他喊得这么大声,搞不好会把邪尸引来的。” 我伸出手,将老管家拉到跟前,仉亚男一直压在他身上,也一并被我拉了过来。 “想办法弄晕他。”我朝惨叫的中年人扬了扬下巴,又用膝盖顶住老管家的后背,让他无法动弹。 仉亚男立即凑到中年人跟前,趁着他嘴巴大张,就将一颗药丸投进了他的喉咙里。 药丸入口即化,我隔着一段距离,都能闻到中年人口中散出来的苦腥味,就见他突然脸色一僵、双腿一蹬,全身笔直地倒在了地上,加上他本来就瘦,看起来就像根木杆子似的。 我问仉亚男:“你给他吃的什么” 仉亚男:“尸归丸。这东西可不便宜,回去以后你得赔我。” 我翻了翻白眼,心想我哪有那份闲钱。 也不知道我这么一翻白眼,又刺激到了仉亚男的哪根神经,这时她突然又摆出了那副教训人的嘴脸:“你也太鲁莽了,明知道对方故意要把你引进来,你还闷着头往里冲。” 我笑了笑:“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嘛,他们没能暗算我,反而被咱们给抓住了。” 仉亚男白我一眼:“你就是个赌徒” 从头到尾,被压在地上的老管家一句话都没说。 说起来,我倒也不怕他憋什么坏主意,论身手,他连仉亚男都不如,论修为,他和那个被我打碎肩膀的中年人一样,身上一丁点念力都没有,现在又被我压在地上,不可能再掀起什么风浪了。 不过联想到仉亚男能隐去自己的念力和煞气,我就问了她一句:“你是怎么把念力和煞气隐藏起来的” 仉亚男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黑色的金属片:“这东西是用黑铜打造的,将它带在身上,就能将念力和煞气隐藏起来了,这是我们秋字脉才有的东西,你们冬字脉是没有的。” 原来是这样。 仉亚男收起黑铜片,又对着老管家说:“你们都是不周山的人吧” 老管家刚才还一直在装死,听仉亚男这么一说,顿时瞪直了眼,却又一个字都不说,就这么一脸惊愕地看着仉亚男。 仉亚男继续说道:“如果我的消息没出错,你应该就是三十年前在东海失踪的不周山记名弟子,黄真业。” 老管家的一双眼睛瞪得更大了。 看样子,仉亚男刚才那番话戳中了他心里的什么东西。 仉亚男环抱起了双手,继续说道:“你在师家潜伏了这么多年,先是将师华荫引进鬼阴山做门徒,又囚禁了他的父母,本来是打算靠着师家的人脉关系做一笔好买卖,再将师家的家业供奉给不周山,借此晋升,成为不周山的门内弟子。可是你想过没有,不周山为什么让你这样一个半点修为都没有的人来对付仉家呢” 老管家没说话,依旧怔怔地盯着仉亚男。 仉亚男叹了口气:“你自己心里应该非常清除,不周山的门内弟子和老仉家的门徒一样,全都是血脉宗亲,你一个外人,怎么可能入得了那扇堂门不周山让你来,就是打算牺牲你,一方面,用你来探探老仉家的虚实,另一方面,你本来就是个记名弟子,对不周山的事知之甚少,就算被抓住了,也供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我说得对吗” 听到这里,老管家突然笑了,他的笑容中带着一丝轻蔑。 仉亚男大概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态度,顿时皱起了眉头:“难道我说得不对” 老管家终于开口:“没错,我知道不周山早就抛弃了我,可那又怎样,只要得到了那枚古钱,我就能驱策十万鬼卒,一个小小的不周山算什么,他们现在可以放弃我,可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后悔” 仉亚男无奈地笑了笑:“什么十万鬼卒,这种没边的话你也能信。” 老管家:“为什么不信幽冥通宝即是鬼使钱,也是兵符,一枚就能调动十万鬼卒,四枚在手,整个阴司都要听从驱使,这件事,大半个行当里的人都知道。老仉家的人口口声声说不信,那还不就是因为仉家没人能催动它,又怕它落在别人手里,对你们不利所以才百般遮掩,生怕别人盯上那东西。” 仉亚男又摆出了那副教训人的嘴脸:“没人能催动你的体质应该和常人不同吧,刚才我就感觉出来了,你的骨骼比常人坚硬很多,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天生钢骨。可你不要以为,体质特殊的人只有你一个。” 老管家:“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承认,仉侗也是天生钢骨,而且天资比我好得多,可他身上的煞气太重,根本无法催动幽冥通宝,如今能催动它的人,只有我别以为你们现在能把我困住就赢了,我是天选之人,幽冥通宝最终还是会落在我手上,这是天命,是天命” “啧啧啧,还真是自命不凡呢。”仉亚男一边说着,一边将身后的中年人拖到了老管家面前,又指指那人的肩膀:“你看,整个肩膀都垮下去了。” 老管家先是朝着那人的肩膀看了一眼,又侧过眼来,从余光里看着我:“你是摧骨手的传人” 没等我回应,仉亚男就抢先道:“他当然是摧骨手的传人。若非的体质和你不同,他是天生奇脉,不但经络骨骼比常人强悍,这种体质对于修习术法来说也是大有裨益。且不说幽冥通宝到底能不能驱使阴司,就算能,也不会落在你手里。还说什么天选之人呢,我都替你害臊,如果幽冥通宝的主人真的是天命选定,那也轮不到你” 第79章 明蛊 仉亚男的话似乎让老管家不对,我现在应该叫他黄真业。 仉亚男的话似乎让黄真业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他奋力扭动着身体,拼了命要从我的束缚中挣脱出来,可我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死死顶住他的后背,他除了肩膀和胯部还能稍微动一下之外,几乎没有一丁点自由。 挣扎了小片刻之后,他最终也只能放弃,可即便身体不再扭动,他还是伸长了脖子,朝着仉亚男大吼:“不可能,不可能只有我能催动幽冥通宝,我才是天选之人” 仉亚男盯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能不能别这么没有自知之明行当里这么多高手,你一点修为都没有,还想得到幽冥通宝算了,我不想和你扯这些,只想告诉你,对于不周山来说,你就是一个随手可弃的棋子,自己想想吧,是继续为你的宗门做尽坏事,损尽阴德,还是和我们合作” 仉亚男看着黄真业,黄真业也死死地盯着仉亚男,在他的眼神中,我甚至看到了一丝期盼。 他当然不是期盼和我们合作,他是期盼仉亚男能告诉他,刚才的话都是骗他的,告诉他他是唯一一个能催动幽冥通宝的人,告诉他,他才是天选之人。 即便所有的事实都摆在他眼前,可他还是选择不去相信。 我能看的出来,对于他来说,那枚刻着“幽冥通宝”的古钱,其重要性几乎可以和身家性命画上等号。 不就是一枚古钱嘛,为什么对他来说如此重要 什么掌控十万鬼卒,什么驱使阴司,绝对是骗人的话,至少在当时的我看来,这就是骗人的话。 可如果是假的,他又为何要如此执着。 仉亚男蹲在黄真业面前,先是指了我一下,又对他说:“现如今,行当里的绝大多数人只知道若非回了仉家,却不知道他是摧骨手的传人。但不周山却知道这件事,就在前段时间,若非刚刚执掌旧货店的生意,你们不周山就在老巷子里杀了一个人,其目的嘛,说白了,就是想给若非造成一些麻烦。” 黄真业稍稍冷静了一些,他慢慢眯起了眼睛:“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话,刚才就已经说过了,”仉亚男又朝黄真业跟前凑了凑:“不周山已经将你舍弃,而你也不会是幽冥通宝的主人。我问你,是不是不周山让你将仉若非引进这个墓穴的” 黄真业:“是又怎样” 仉亚男:“不周山既然知道若非接手了二爷的生意,自然也知道他是摧骨手的传人,同样,他们也应该知道,仉若非能催动幽冥通宝。你觉得,你是修为比若非高,还是身手比若非厉害” 黄真业愣了一下,随后又喊了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看样子,他已经完全理解了仉亚男的意思,但内心深处又不愿意承认。 仉亚男说:“幽冥通宝已经有一千多年没有被催动过,催动它的方法也早就失传了,所以,即便你和仉若非能在这座墓穴里找到它,也无法立即催动。你想想,到了那个时候,你该如何面对仉若非呢,打,你肯定输,拼术法,你根本没有修为。自你进入这个墓开始,结局就已经是定好了的,那就是不管你怎么做,最后都会被我们抓住,从此在蜀南的监狱里度过人生的最后几十年。” 听仉亚男这意思,不周山是打算借我的手清理门户啊。 说到这里,仉亚男就停下了,她默默地看着黄真业,眼神中充满玩味。 黄真业眼神仅剩的最后一点坚定,也在仉亚男的注视中一点一点地崩塌了。 眼看黄真业就要撑不住的时候,仉亚男又祭出了最后一根稻草:“不周山这么做,就是想断了你的念想,让你一辈子都进不了他们的正堂口。如果你现在和我们合作,不但能戴罪立功,定罪的时候定得轻一点,还能顺带着给不周山使使绊子。黄真业,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如果你想向不周山报仇的话,这是你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机会。” 黄真业愣了半天的神,突然间嚎啕大哭。 我看着仉亚男脸上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就直冒寒气。 原来她不只喜欢教训人,攻心的手段还这么厉害,简单的三两句话,就能彻底摧垮一个人。 回过头来想一想,仉亚男对黄真业说的那番话,又是句句都合情合理,而这才是她最可怕的地方。 以后我还是少惹她为妙。 黄真业哭起来就没完,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伤心。 仉亚男站直了身子,长吐一口气浊气:“今天中午的时候,老江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师华荫六岁就进了鬼阴山,现在是鬼阴山的入室弟子,修为肯定比你高多了。” 我笑了笑:“那也不用发愁吧,他才多大,修为应该不如你吧” 仉亚男:“确实不如我,可他修的是巫术和蛊术,巫蛊之术,向来很难破解,我是没把握赢他,所以还是得靠你。” 我就纳闷了:“为什么靠我我才修行了几天,身上又没有二爷那么强的煞气,他要是用术法对付我,我就光靠拳头也拿他没办法吧” 仉亚男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我:“你傻呀我是秋字脉,你是冬字脉,能一样吗你们冬字脉都用毒洗练过筋骨,你又是天生奇脉,我可是早就听二爷说了,你刚跟着他的那一个月,就已经被他练得百毒不侵了。师华荫的蛊术对你不起作用,只要他的巫术不是太猛,你一个人就能对付他。” 我说:“那如果他在巫术上的造诣也很高呢” 仉亚男想了想,说:“他年纪太小,根基不稳,应该还没有修习巫术,就算学了,巫术方面的造诣肯定也不高。其实我最担心的是,他说不定会把墓穴里的邪尸引来,如果他用蛊术控尸,那才真是麻烦了。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你和他对上手的时候,一定要先镇邪尸。” 合着她说了半天,邪尸和师华荫全都要我一个人来对付,她自己压根就没打算出手。 我就问她:“我对付邪尸和师华荫,那你干什么呢再说你既然知道他不好对付,为什么不趁着他发疯的时候把他控制住,还要等到现在” 仉亚男一听就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她很郑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谁让你是冬字脉呢,保护家族血亲,是你们冬字脉的职责所在。至于我为什么不让你追他,那是因为,我担心黄真业和他的同伙藏在了暗处,如果你贸然追上去,极可能会遭到伏击。” 她的江湖经验确实比我足,回想一下在墓道里的情形,黄真业和他的同伙确实有可能伏击我,要知道那家伙手里可是有枪的,我就算拳脚再怎么厉害,也不是热兵器的对手。 早知道这次来东海,我也该把枪带上。 这时候,黄真业的哭声停止了,仉亚男朝他那边扫了一眼,随后就皱起了眉头。 我也朝黄真业那边看去,就发现他现在的脸色非常难看,惨白中带着一丝青灰色,乍一看就像是所有生命力都被人给抽干了一样。 什么叫面如死灰 这就是。 过了好大一阵子,他才慢慢抬起头来,几乎是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对仉亚男说:“我跟你们合作。” 他似乎极不愿意说出这几个字,可话一脱口,他就没有回头路了,因为躺在他身边的那个中年人也睁开了眼睛,正好听到黄真业刚才的话。 黄真业发现自己的同伙已经醒了,起初显得有些吃惊,不过很快,他脸上的表情又平静下来。 仉亚男指了指那个中年人,问黄真业:“他是谁” 黄真业叹了口气,又转过头来问我:“你还记得吧,半年前,老别墅那边曾有一个带病出工的花匠” 我点了点头:“就是他么” 躺在黄真业身边的中年人虽说睁开了眼,但身子还是僵硬的,除了能动动眼珠,似乎没有力气做出其他的动作,也无法开口说话。 黄真业冲着我点头:“就是他。他和我一样,也是不周山的记名弟子,可他还好一些,至少得到了一星半点的传承,虽说那都不是真正的术法,但平日里给人算算命、看看风水,还能换两三个钱花,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能自己养活自己,那就算是天大的福气了。” 我和仉亚男对视一眼,又同时转向了黄真业。 我很想问他,如果他不能自己养活自己,平日里靠什么生活 可我的嘴没仉亚男快,正打算问,就被仉亚男抢走了话头:“这座老房子里为什么会有电” 黄真业笑了笑:“你掀开灯罩看看,那些真的是电灯么”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凑到一座两米高的立式台灯前,摘下了灯罩。 也就在我将灯罩抬起来的那一瞬,灯光突然消失,接着感觉锁骨上疼了一下。 一条只有尺长的小蛇咬在了我身上,不过当我低头看它的时候,它好像已经死了,除了牙齿还镶在我的肉里,整条蛇身都瘫了下去,软绵绵地耷拉在我的胸口上。 我掰开它的嘴,将它从身上扯了下来,又回过身去问黄真业:“这是什么东西” 黄真业看我的时候,眼神中尽是惊愕,过了好半天才开口:“这是鬼阴山的明蛊,每一个灯罩下面都有一个,被灯罩罩着,它们就能像灯泡一样发光,可一旦灯罩被摘掉,就会凶性大发。” 我看了看手里的小蛇,这种蛇通体乌黑,刚才的光亮,真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吗 这时候仉亚男又对我说:“你吃了那么多还阳丹,血液里的毒性比最厉害的蛊王都要烈,它身上的毒对你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反倒被你的血给毒死了。” 第80章 连环计 我将手中的小蛇扔在地上,冲仉亚男笑了笑。 刚才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好像有点恼火,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但又很好奇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黄真业心里的那道防线被她在三言两语间摧得连渣都不剩,但我想不明白,黄真业到底有什么利用价值,如果说仉亚男是想用他来对付师华荫,这明显说不通。 不管黄真业有什么样的天赋特质,他顶多也就是一个骨头硬一点的寻常人而已,没有修为傍身,功夫也不怎么样,如果我们要带着他上路,他不但帮不上忙,还极可能成为我们的累赘。 黄真业自己似乎都有些想不通,这时他也问仉亚男:“你想让我怎么配合你” 仉亚男不急于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他:“除了浴缸下的那条暗道,还有其他路能通到这里来吗” 黄真业如实回答:“海岸下有个隧道可以通过来,出了这栋别墅,朝着左手边走一公里,就能看到入口。” 仉亚男点了点头:“这么说,你们也不是第一次进入这个古墓了吧,难道一直没能找到幽冥通宝” 黄真业:“这不是古墓,而是在明朝年间修建的海司衙门,那时候东海有倭寇作乱,这个海司衙门,就是用来囤放兵器的。兵器库被七扇千斤重的石门锁着,没人能打开,上峰推测,幽冥通宝应该就在那里面。” 仉亚男慢慢皱起了眉头:“不对吧,如果只是一个兵械库,为什么要建在地下,还在过道里做了阴风阵还有,你们引仉若非进来,究竟是什么目的” 黄真业说,当年倭寇作乱的时候,当地有汉奸做内应,早先修建的三座兵械库都被倭寇给劫了,后来俞大猷执掌当地的战局时,才造了这么一座海司衙门,上衙处理日常公务,下衙用来囤放兵械。 所谓的上衙,就是地面上的衙门府邸,下衙,就是地下军械库。 俞大猷离开东海的时候,就命人将上衙拆尽,又在下衙重新做了布置,以防后世被外人盗掘。 由于下衙里做了阴风阵,还有一具厉害的邪尸镇守,俞大猷不想徒添人命,才在河岸附近开了一条暗道,算是给潜入者留了一条生路。 当时很多在军中服役的行当中人都知道这件事,但不知道俞大猷为什么要在一个废弃的军械库中做这么大的布置。直到上世纪三十年代,有鬼差在老庆祥72号出没,不周山的人才推测出,军械库中至少藏有一枚幽冥通宝。 在这之后,不周山耗时七十年才找到下衙的两个入口,但一直没能进入存放兵器的地方。 黄真业也是听他的上峰说,要想打开那七扇门,必须依靠仉家人身上特有的那股煞气。 可老仉家的人从小就学习各种兵法韬略,一个个心思老辣无比,不周山有心想将仉家人引来,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直到我回仉家的消息在行当里传开,不周山才决定动手。 听完黄真业的话,仉亚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转过身来对我说:“看样子,不周山在老巷子里闹出人命,可不仅仅是想激怒仉如是这么简单啊。他们应该算到了,仉如是一旦对你出手,你为了避开他的锋芒,肯定会去外地避避风头。可要想顺理成章地离开渤海,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接外单。几乎所有的事都被他们算到了,可惜他们没算到,你是个赌徒。” 这么复杂 说完,仉亚男又问黄真业:“那你们怎么能确定,仉若非一定会来呢” 黄真业说:“上峰说,就算仉若非还不知道幽冥通宝的事,他为了救师华荫也会来的。” 仉亚男无奈地笑了笑:“这说不过去吧,若非又不是什么圣人。” 黄真业:“不是因为仉若非心善,而是因为,师华荫被鬼俯身的事,并没有让他的父母知道。上峰说,仉若非来救师华荫,其实是救他自己,我也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仉亚男可能也不会明白,但我明白。 这些年,我也算是过了一段没人疼没人爱的日子,当我看仉亚男给我的那份资料时,得知师华荫的父母对于他的事竟然毫不知情,心里就有些同情他。 甚至于从师华荫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我想救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似乎就是对我自己的一种补偿。 仉亚男说得没错,几乎所有的事都被不周山的人算到了,就连我心里在想什么,都在他们的计算之中。想到这,我就觉得自己像是被他们死死攥在了手心里,只要他们稍稍动一下手指,我就会被捏个稀碎。 仉亚男朝我这边看了一眼,张了张嘴,但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她又问黄真业:“你的上峰是谁” 黄真业摇了摇头:“我没见过他,只收到过他的几封信,但每次寄信的地址都是不一样的。” 仉亚男:“你现在能走路吗” 我放开黄真业,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没问题。” 仉亚男:“带我们去存放兵器的地方。” 黄真业没有任何迟疑,立即下了楼。 我和仉亚男跟在他后面,从老庆祥72号走出来的时候,仉亚男才开口对我说:“咱们这个行当就是这样,尤其是老仉家这样的世家门阀,只要你进来了,以后的的日子,就是事赶事,很难有清闲的时候。” 我撇了撇嘴:“为什么这么说” 仉亚男说:“行当里的事,总是一环套着一环,有时候你觉得自己轻松了,其实你的敌人早就把刀架在了你的脖子上,有时候你以为自己掉进了别人的陷阱里,可对方却不会立即对你下手,他们会慢慢熬着你,熬到你支撑不住了,再杀人诛心。你现在只是从二爷那里学到了手艺,可如果要在行当里吃得开,韬略要学,风水方面的东西也要学。” 我叹了口气:“越来越后悔回仉家了。” 仉亚男冲着我笑:“现在后悔也晚了。” 我说:“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什么事” “为什么不周山的人过去不找我的麻烦,现在我回了仉家,他们又来找我了按理来说,在我还没回仉家的时候,应该更容易对付吧。” “那是因为,他们要找的人是仉若非,而不是张若非。在你的真性被激发出来之前,仉若非这个名字对于你来说,只是一个代号,只有在你的真性被激发出来以后,仉若非才是仉若非。” 我十分疑惑地看着仉亚男:“什么意思” 仉亚男依旧冲我笑笑:“你以后会明白的。” 我和仉亚男说话的时候,黄真业一直闷声不响地在前面走着,他拿出一个大号手电,一边照着路面,一边引着我和仉亚男绕过塌了一半的别墅,朝着更深处的黑暗走去。 期间我仔细看了看别墅周围的“怪树”,有一次,黄真业直接将光束打在其中一棵树上,我才看清楚那东西不是树,而是几个长在一起的大型珊瑚,它们一株压着一株,如果没有光线直射,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态扭曲的树影。 大概是见我一直注视着身旁的珊瑚,仉亚男就主动为我解惑:“这种珊瑚是由祈灵虫的尸体构筑起来的,它可以隔断你对炁场的感知,你在静心功和定神术的加持下,应该是看不到它的。春字脉那边有不少星象方面的书,其中有一份部分涉及到风水堪舆,我能认出它,也是因为看了那些古书,你没事的时候多和春字脉的人走动一下,他们能教你不少东西。” 这时黄真业停下了脚步,他朝着前方打了打光,转过身来对我们说:“前面有一条小路,里面阴气很重。” 仉亚男朝着他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跟着黄真业走了没多远,我就看到了一个高度不到两米的洞口,在洞口边缘,还有很多挖掘时留下的痕迹。 仉亚男仔细看了看洞口周围的情况,随后询问黄真业:“这条路,应该是近几十年才挖出来的吧” 黄真业点头道:“是不周山的人挖的,从这条路走可以直通军械库。” 仉亚男:“没有其他的路吗” “有,但不好走,”黄真业说:“军械库和这个溶洞中间连着一个很长的地宫,听上峰说,里面是按照阴曹地府的格局来布置的,非常凶险,二十年前,不周山曾派了宗门里最厉害的几个高手进去查探,最后竟然只有一个人活着出来,但也没活过当天晚上,他将军械库的具体位置告诉山主之后,当场就咽气了。” 仉亚男:“你们的现任山主是谁” “不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见山主的。” 其实我倒是很想看看所谓的阴曹地府到底什么样,不过就连不周山的高手都无法活着出来,就我这点修为,进了地宫估计也是个死。 在这之后,黄真业也没废话,直接进了洞口。 我立即就想跟上去,可仉亚男却拦住了我,直到黄真业和我们拉开了五米左右的距离,仉亚男才跟着进去。 看样子,仉亚男并不十分相信黄真业这个人。 其实不只是她,对于黄真业,我心里也不抱任何信任。 第81章 阴烛点灯 也不知道不周山的人用了多久才挖出这么一条通道,我们走了至少半个小时,前方依然是手电照不穿的黑暗。 隧道内非常潮湿,地面坑坑洼洼,又湿滑无比,所以我们走得并不算快,偶尔还有凝结起来的水滴从隧道上方落下,砸在我们的头顶和肩膀上,发出“啪嗒啪嗒”的碎响。 除了这些毫无规律的“啪嗒”声,起初我也只能听到大家走路时候发出的脚步声,可随着越走越深,前方又传来一阵类似于水流击打铁板的噪音。 那声音很急,而且连绵不断,看样子水是从很高的地落下来的,而且流量巨大。 又过了大约十来分钟,那声音就变得更加清晰了,仿佛就出现在我的耳边。 有那么一瞬间,噪声突然变得异常刺耳,我的脑袋都跟着疼了一下,走在前方的黄真业则两腿一软,直接趴在了地上。 在这之后,周围就静了下来,似乎刚刚就出现在我身边的水流、铁板,都凭空消失了一样。 我和仉亚男赶紧冲到黄真业跟前,将他的身子翻转过来。 仉亚男先是问了声:“你没事吧”,又拿起手电,照了照黄真业的脸。 光线一打在黄真业脸上,仉亚男的肩膀就颤了一下,我心里也是一哆嗦,就见黄真业的鼻孔和嘴里正大股大股地往外淌血,眼眶里全是黏糊糊的液体,好像是血,又好像是鼻涕一样的东西,在光束的照耀下,所有的东西几乎都只有黑白两色,根本分辨不出那到底是什么。 仉亚男紧紧皱起了眉头,伸手试了试黄真业的鼻息和脉搏,转过头来对我说:“死了。” “死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死了” 说话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嘴里也有一股很重的血腥味。 仉亚男的视线挪到我的脸上以后,顿时变得担忧起来:“你怎么了” 我啐了口唾沫,嘴里的血腥味才稍微淡了一点,又摸摸鼻子,才发现我自己也在流鼻血。 仉亚男连忙站起身来,用手电的侧光照了照我的脸:“你怎么流鼻血了怎么回事” 联想到刚才出现的怪声音,以及那阵突如其来的头疼,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仉亚男在一旁很关切的问我:“你没事吧” 我朝她摆了摆手:“我没事。” 说完又朝仉亚男脸上看了看,她竟然一点事都没有,于是又问她:“你刚才有没有感觉头疼” 仉亚男摇头:“没有啊。” “你听到那阵噪音了吗” “什么噪音” “形容不上来,就好像是有人在瀑布下放了一块面积很大的铁板,水流打在铁板上,就发出一连串的闷响。你没听到那个声音” 仉亚男依然摇头。 这就怪了。 我沉思了小片刻,指指黄真业的尸体:“能看出他是怎么死的吗” 仉亚男:“好像是脑子被什么东西给震碎了,我怀疑,师华荫可能在他身上种了蛊可你又是怎么回事,你是冬字脉的传人,血液里又带着剧毒,师华荫的蛊术应该对你不起作用啊。” “应该不是师华荫干的,”我指了指前方的黑暗:“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刚问出这个问题,我就发现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没等仉亚男给我回应,就从她手中抓过手电,打着光继续前进。 至于黄真业的尸体,等我回来的时候再做处理吧。 说真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冷漠了,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我面前消逝,心里竟然几乎没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这件事我后来问过二爷,听二爷说,不重视人命,是仉家人的通病,倒不是说我们视人命为草芥,而是因为仉家的历代先人都是在沙场上混日子的,见惯了尸山血海,对于生死这东西,也早就看开了。 而先人们对于生命的这种漠视,也随着血脉流传,寄宿在了后人的真性中。 二爷还说,当我的真性被激发出来的那一刻,祖先的烙印就已经在我的身上浮现,早晚有一天,我会因为这份真性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 确实,有些东西终究会被改变,可有些东西,却会一直留下来,至少现在,我还是我。 我走在前面,仉亚男就默默地跟在我身后,一句话都没说。 我知道,如果我们可以中途折返回去,当黄真业说只有老仉家的人才能进入军械库的时候,仉亚男就不会再继续冒进了。 既然师华荫打不开军械库的大门,他自然也得不到里面的东西。 没人知道仉亚男为什么一定要去看看那个军械库,但我想,她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 而且仉亚男是绝对不会害我的,对于这一点,我坚信不疑。 黄真业死的时候,我们已经走完了隧道中的大半路程,又是半个小时过去,前方出现了规模巨大的阴风阵,我施展静心功和定神术,目光所及的地方全是密集的风窝。 而除了流动不息的阴气,地面上还沉积着一些墨绿色的烟雾,风力明明很强,可那些墨绿色的烟雾却没有受到搅动,死死地贴在地面上。 二爷说过,妖气和尸气都有可能呈现出这样的颜色,考虑到仉亚男之前就说墓里有邪尸,那些墨绿色的烟雾应该也是尸气。 仉亚男凑到我身旁,朝着前方的阴风阵张望片刻,又转过头来对我说:“小心点,前面的鬼气很重。” 我挠了挠太阳穴:“鬼气是什么炁” 仉亚男:“鬼气不是炁场,而是一种只有咱们仉家人才能闻到的味道。普通的游魂身上带着轻微的酸涩,厉鬼身上的味道则是接近茉莉花的清香,凶神身上的味道,则是一种类似于中药的苦味。” 听她这么一说,我也耸着鼻子闻了闻,只能闻到空气中飘着一股很重的焦糊味,没有她提到的三种味道。 我不由地大皱眉头:“为什么我只能闻到焦糊味” 仉亚男:“那是鬼差身上特有的味道,老仉家的古籍上说,阴曹里的鬼差不同于其他鬼物,他们的心智完整,身上本没有气味,但因为在地府待得久了,身上会沾有黄泉水的糊臭味。” “这可就怪了,”我看向仉亚男:“不是说老仉家向来不相信阴曹地府的存在吗,家里的古籍上为什么还会出现阴曹地府和鬼差这样的字眼” 仉亚男说:“对于咱们老仉家来说,阴曹地府,鬼差,都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古籍上虽然提到了阴曹地府和鬼差,但也说了,阴曹地府,应该就是一个阴气极重,能够吸引鬼物聚集的特殊地界,但里面没有神灵。所谓的鬼差,也只是没有丧失心智的凶神而已,而黄泉水,并不是一条河或者一口泉,而是一种能够让凶神保持心智清醒的特殊力量。” 我撇了撇嘴:“我怎么觉得,这样的解释都有点牵强附会的意思呢。” “我也一直这么觉得,”仉亚男叹了口气:“可家里的老人却对古籍上的解释深信不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好了,快走吧,最好能在师华荫杀过来之前找到军械库。” 我点了点头,随后就端着手电,钻进了阴风聚集的漩涡里。 按照仉亚男的推测,俞大猷在这里布下阴风阵,应该是想借着阴气将潜入这里的人挡在外面,对于没有念力护体的寻常人来说,这么重的阴气,足以致命。可就算进来的人不会理解死亡,心智也会被阴气蚕食,导致凶性大发,如果是几个人一起摸进来,他们就会自相残杀,如果只有一个人单独潜入进来,他就会疯狂自残,直至死亡。 加上这里原本还有一具邪尸驻守,对于普通的盗墓贼来说,这里的布置几乎是无法破解的,一旦涉足,十死无生。 既然阴风阵是用来阻挡盗墓贼的,那么越是靠近军械库,阴气就应该越强。 所以我们还是寻着阴气最浓郁的方位前进,而越是深入,空气中的那股焦糊味也变得越重,沉积在地面上的尸气则越来越少。 我问仉亚男,究竟是这里的阴风阵危险,还是夹在隧道和溶洞之间的地宫危险 仉亚男说,当然是地宫里的布置更为危险,地宫前后都设有阴风阵,这样的风水布局叫做“阴烛点灯”,那就是像是在阴风肆虐的夜晚点了一朵幽幽烛火,按照人类避阴趋阳的本能,自然会朝着烛光出现的位置靠拢。 可一旦接近烛火,就像是飞蛾扑火,沾到火星就必死无疑。 连接溶洞的地宫,就是烛火。 听仉亚男的意思,地宫的前后两个出入口应该都做过布置,这两道门会将地宫内的阴气彻底隔绝,所以仅仅从外面看的话,会认为地宫中没有阴气窜动。可一旦踏入那扇门,就会发现里面的阴气比外面还要重得多,而除了阴气,地宫里肯定还布置了厉害的机关,以及大量鬼物、邪尸。 如果是死在阴风阵里,运气好的话还能留一具全尸,可如果死在地宫里,就是灰飞烟灭的下场,连一星半点的血肉残渣都剩不下。 不过不管怎么说,俞大猷终究不是一个心狠的人,他在溶洞里留下一条暗道,就是想让盗墓者能够知难而退。可绝大多数的盗墓贼,都有一种“贼不走空”的心理,恐怕不会领俞大猷这个人情。 听仉亚男说了半天,我不由地疑惑:“既然地宫里的布置这么厉害,俞大猷为什么不将幽冥通宝放在那里面呢” 仉亚男摇了摇头:“这件事我也想不通,也许,他将幽冥通宝放在军械库,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人来将它带走吧。唉,其实现在讨论这种问题还早了点,毕竟咱们也不确定,军械库里到底有没有幽冥通宝。” 第82章 七扇石门 说到后面半段话的时候,仉亚男的眼神就变得躲躲闪闪,明显是有什么事要瞒着我。 她、二爷、三爷,还有七爷和仉立延、孙传胜,每个人提到“古钱”、“幽冥通宝”这两个词汇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态度。 我至今也不清楚这枚传说中的鬼使钱和我到底有什么样的联系,更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算了,有些事,他们不想说,我就算问也是白问,还不如不去在意,心里反而能轻松一些。 快走到阴风阵尽头的时候,由尸气凝聚而成的墨绿色雾气就彻底消失了,之前弥漫在空气中的焦糊味也变得非常淡。 可仉亚男却一直嘱咐我留意周围的情况,还经常回头朝后面看看。 她大概是担心师华荫会突然出现。 在这期间,水流撞击铁板的声音没再出现过。 过了阴风阵,就看到一扇石门耸立在十米开外的地方,那扇门至少有十层楼的高度,门板上刻着一些类似于羊头的浮雕,但由于板面上被腐蚀得很严重,已经很难看清浮雕上的具体细节。 仉亚男让我朝那扇门上打了打光,她借着光,仔细看了看门板上模糊不清的浮雕,随后就皱起了眉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布置。” 我回头看她:“什么布置” 仉亚男指着门上的羊脸浮雕对我说:“夏朝以后的墓穴,不管怎么布置,都要遵循阴阳调和的易理。可你看那扇门,左侧六个羊脸,右侧三个羊脸。左为阳,右为阴,按理来说,左侧的羊脸数应该对应阴数,也就是奇数,右侧的羊脸应该对应阳数,可这扇门上的布置却正好相反。俞大猷是明朝年间的人,那时候阴阳学说就已经很完善了,他既然有能力布下阴风阵,就应该懂得阴阳平衡的道理才对。” 我说:“黄真业不是说,这地方本来也不是个墓穴吗” “没什么区别,”仉亚男环抱起了双手,有些不确定地说:“如果这扇门不是按照阴阳调和的易理来布置的,外面的阴气这么重,它在这里陈置了数百年,按说早就应该垮了。” 说到这,她稍稍顿了一下,随后又撇了撇嘴:“不管怎么想都想不通。算了,先不管这些,你试试看,能不能推开这扇门。” 我走到门前,将两只手死死压在门板上,猛力推了两下,可石门的重量确实不是我的能撼动的,不论我如何用力,它就是纹丝不动。 “不行,太重了。”我喘了两口粗气,对仉亚男说。 仉亚男一直对着门板上的浮雕出神,似乎没听到我的话。过了小片刻,她又转过头来问我:“这扇门有多重” 我摇了摇头:“目前还不知道门板的厚度,所以,不好说。不过粗略估计的话,这东西的分量至少在十吨以上吧,加上门底已经嵌入了地面,除非是开着推土机来,不然的话,没人能推得动二爷倒是可以试试。” “二爷又不是神仙,这么重的石门,他肯定也推不动,”仉亚男若有所思地说:“可如果连二爷都推不动它,黄真业为什么又说,要打开石门,必须借助仉家人的力量呢再说了,不周山的人既然能在岩层中挖出那么长一条隧道,为什么就不能把这扇石门挖穿” 她不是在问我,而是在自言自语,我怕打断她的思路,就没说话。 她沉思了片刻,又转过头来问我:“你觉得咱们俩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吗”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只能如实回答:“没觉得有什么相似的地方,除了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一样。” 仉亚男笑了笑:“咱们的血脉是一样的。” 刚说完这句话,她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手术刀似的东西,在我的手腕上用力划了一下。 她动手的速度非常快,加上那东西十分锋利,我的脉搏当场就被她割断了,一股股温热的鲜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 我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可问题是,你为什么要在我身上动刀,反正血脉都是一样的,割自己不行么 仉亚男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就对我说:“你的恢复能力比我强多了,这么大点伤口,要完全愈合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我和你可不一样,我要是在自己身上划一刀,非留下疤不可。” 明明把我弄伤了,说起话来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好像一点都不觉得愧疚,我也是服了。 趁着伤口还没重新长死,我就凑到石门前,将鲜血滴在了门板上。 血流顺着大片青苔慢慢向下滑动着,我和仉亚男都死死盯着门板,我是担心血不够多,仉亚男又要在我身上来一刀,至于她现在在想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当我的血流入门板和地面的接缝时候,石门中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听上去就像是有一根脆木头被人掰断的声音。 脆响过后,在两扇门板的底座附近又传来了那股浓郁的焦糊味道,随着这股味道一起扬起来的,还有大量潮湿的土渣。 焦糊味变得越来越浓,当这种浓郁最终达到令人发指的程度时,石门竟自己敞开了。 大概是因为门板已经压进地面的缘故,它开启的速度很慢,其间还发出了让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 我忍不住堵上了耳朵,转头看看仉亚男,却发现她一直死死盯着越来越大的门缝,手里还紧紧握着刀。 我也是这才留意到,她手中的小刀不管是外形还是反射出的光泽,都和我的梼牙非常相似,只不过型号小一些而已。 石门展开一道足够两人并肩通行的大缝,之后就稳稳停在了原地。我正想问仉亚男手里拿的是什么,她就一个箭步上前,又在我的另一只手腕上划了一刀。 我疼得直瞪眼:“你干什么” 仉亚男朝门缝中扬了扬下巴:“继续努力吧钥匙君,咱们还有六扇门要开呢。” 我朝着门缝中打了打光,果然看见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又是一扇石门。 对了,黄真业确实说过,军械库外面有七扇石门挡着,看样子接下来我可有得受了。 这时仉亚男回头看看身后,又在一旁催促道:“快点吧。” 我也没再废话,快速走到石门前,将血滴了上去。 每开一扇门,我都要受一次伤,仉亚男一点也不考虑我的痛苦,每次下手都格外狠。 没错,我身上的血气是比常人足一些,但也不带仉亚男这么玩的吧,有一次她出手太急,还险些把我的手筋割断。 来到第六扇门前的时候,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心想着要拖延一下,就问仉亚男:“你手里这把刀,也是梼牙吧” 可仉亚男根本没给我得逞的机会,我刚说出前半句话,刀刃就落在了我的手腕上。 眼看着我将血滴在门板上了,她才回应道:“这是杌齿,仿造梼牙制作出来的法器。这东西在咱们老仉家很常见,几乎人手一把,但梼牙只掌握在摧骨手的传人手里。” 说到这,仉亚男突然转了话锋:“其实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觉得说不通。” 我看她一眼:“什么说不通” 仉亚男皱着眉头说:“这些石门一个叠着一个,推开上一个,才能看到下一个。如果不周山的人连第一扇门都打不开,黄真业是怎么知道,军械库外面总共有七扇石门呢” 我想了想,说:“也许是有人看穿了这里的布置吧,既然寄魂庄的人单单在海滩上看两眼,就能知道地底下有这么一个地宫,说不定在不周山,也有人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呢。” 仉亚男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这时候,最后一扇石门已经缓缓开启了,仉亚男担心军械库里有机关,刻意拉着我后退了一段距离。 和之前的六扇门开启时不同,这一次,门底没有传来焦糊的味道,也没有土渣飞扬。 直到石门敞开一道大缝,仉亚男又让我朝门缝里打光。 我端起手电,光束穿过门缝,照亮了一排兵器架,这些架子都是木质结的,常年浸泡在潮气里,早已腐朽得不成样子,随手一碰就能碎成渣。 但除了一座座或站或倒的武器架,在门缝的另一侧并没有看到任何一样兵器。 仉亚男长吐一口浊气:“没有机关,进去吧。” 我问她:“你怎么知道没有机关” 仉亚男一边推着我钻进门缝,一边对我说:“只要炁场正常,就不会有其他危险。你想想,军械库里的潮气这么重,别说是木头和金属,就算用石头打造的机关,也早就被腐蚀得不能用了。说起来,能承受住腐蚀的东西,好像也只剩下黄金了,不过俞大猷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财力。” 进了军械库,就能闻到一股非常重的霉烂味。虽然仉亚男说没有问题,但我还是担心会有危险,刻意放慢了脚步。 仉亚男反倒没什么顾及,她从我手中抢过手电筒,就一个箭步冲到前面去了。 我担心她出事,只能紧紧跟着,她绕过了所有的兵器架,直奔军械库的最深处。 看她那副笃定的表情,似乎一早就知道幽冥通宝放在什么地方似的。 来到军械库的尽头,就看到地面上散落着大量木屑,在木屑中,还半埋着一个巴掌大的黑匣子。 仉亚男立即捡起那个匣子,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空的。 “幽冥通宝早就被人拿走了”仉亚男看着空荡荡的匣子,语气也变得恼怒起来。 我在一旁问她:“既然只有仉家人才能打开石门,那就是说,拿走幽冥通宝的,也是咱们仉家的人咯” 听我这么一说,仉亚男好像被惊到了一样,可随后她又做出一副躲闪的样子,将视线从匣子上挪开。 她的反应让我感觉很不对劲,于是又问她:“你怎么了” 仉亚男显得有点六神无主,她毫无目的地晃动着手电,让光束在周围的墙壁上挪来挪去,似乎想用不断移动的光束转移我的注意力。 也就在她晃动手电的时候,我发现其中一面墙上好像刻着两行字,可由于她晃得太快,我也没看清楚到底写了什么。 仉亚男显然也看到了那些文字,很快又将光束移了回来。 顺着光束看去,我很快分辨出那是一对对联,由于字迹刻得很深,即便经历了数百年腐蚀,依然能辨认出每一个文字。 对联的上联是:在阳世任凭你艰险毒辣害人智谋深似海。 下联是:到阴曹难逃我剜拔剐炸惩凶明律法如山。 只有上下两联,没有横批。 第83章 冰蚕蛊 仉亚男反复在对联上打了几次光,疑虑重重地说了句:“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我不清楚她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也没有发问。 过了小片刻,仉亚男又在墙壁上晃了晃手电,一边对我说:“北邙山上也有这样一副对联,就挂在翠云洞外。” 我撇了撇嘴:“我没去过北邙山。” 没有多余的光线照向我们这边,我看不清仉亚男的脸,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只是感觉她的语气突然变得焦急起来:“不行,咱们得赶紧离开这。” 说话间她还推了我一把,示意我抓紧时间离开军械库。 说真的,从进入这座地宫以后,我就觉得自己像个愣头青一样,因为不懂风水,也没有探墓的经验,每次仉亚男发现异常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次也是一样,直到她将我推出了军械库,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我被她弄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怎么了,那副对联有什么问题吗” 起初仉亚男一直不说话,就是闷闷地推着我走,过了好大一阵子,她才应付似地回我一句:“我是担心师华荫会跟过来。” 这明显不是真话。 不过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心那副对联了,就在仉亚男开口说话的时候,在前方涌动的阴风中浮现出大股大股的墨绿色。 黑绿两色的烟雾混在一起,快速翻搅着,形成一个个面积硕大的涡流。 仉亚男立即停下了脚步,压低声音说:“师华荫来了,小心他身上的蛊物。”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口袋里拿出陈米,在自己的身子周围撒了一圈。 看那意思,她是不打算离开脚下的小圈子了,我只能自己对付师华荫。 仉亚男将装陈米的袋子收起来,又对我说:“去吧,我能保护好自己。” 我朝着阴气和尸气涌动的方向看了眼,问她:“我该怎么对付他” 仉亚男:“他的修为肯定比你高,但拳脚功夫肯定不如你,找机会靠近他,和他肉搏。对了,遇上邪尸的时候,不要被邪尸咬到。” “被咬到会怎样尸变吗” “我说你会尸变是逗你玩的,你血液里的毒性和药性重,加上有咱们老仉家的煞气护体,被咬到也不会尸变。可尸毒毕竟有别于其他的毒素,就算毒不死你,也会让你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在墓道里的时候,你是怎么将邪尸吓走的” “用八卦悬山,现在师华荫肯定用蛊物控制了邪尸,八卦悬山对它不会再起作用了。来了” 仉亚男草草说了这么一声“来了”,随后就凝聚起了念力,将混合了念力的煞气慢慢注入她脚边的陈米中。 我大致能看出来,仉亚男现在布置出了一个和五斗米阵十分相似的阵法,其威力虽然比正统的五斗米阵差了不少,但因为不用沐浴净身,实用性又不是正统米阵能比的。 这时候,从阴风阵中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我回身望去,就看到那些窜动不息的阴气和尸气勾勒出了两个身影,如果我没认错的话,其中一个身影就是师华荫的,而另外一个身形,看起来非常臃肿,而且脖子像是整个塌缩了一样,下巴和肩膀直接粘连在一起。 这么怪异的身形,不像是正常的人类,它应该就是地宫里的那具邪尸。 仉亚男接下来的嘀咕声也证实了我的猜测:“邪尸果然被他控制了。” 我朝着仉亚男伸出一只手:“把你的黑铜牌给我。” 仉亚男一听就知道我要干什么,她丝毫没有迟疑,立即从口袋里掏出黑铜牌,将它扔给了我。 我将薄薄的铜牌塞进上衣口袋,随后就朝着脚步声的源头摸了过去。 这种铜牌只能在一定程度上遮盖念力和煞气,如果刻意凝练念力或者将全身炁场撒开,我的行迹一样会暴露。 所以我必须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要用足够的念力来维持静心功和定神术,又要防止念力冲破黑铜牌的遮掩。 对于我来说,这并不容易,所以每走出一步,我都要小心翼翼,确认自己没被发现,才迈出下一步。 我先是绕到师华荫和邪尸的侧面,又慢慢接近他们。 手电一直在仉亚男那里,此时她将光束直直打向了无边黑暗的正上方,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当我离邪尸只剩下两三米距离的时候,师华荫突然停下了脚步,朝我站立的位置观望。 我也停了下来,远远地盯着他,蹿流的阴气和尸气详尽地为我勾勒出了他的轮廓,但对于他来说,我已和黑暗融为一体,遁于无形。 但不知道为什么,师华荫的那双眼眶却正对着我,仿佛在我停下来之前,他就发现了我的行踪。 他身边的邪尸也站定不动,我看到邪尸的头顶上长着一串怪异的触须,偶尔还能看到那些触须左右蠕动一下。 师华荫终究还是没能发现我,他在原地停留了两三分钟,就朝着仉亚男所在的方位走了过去。 一看到他转身,我就没再拖延,撒开双腿,一个箭步就冲到了邪尸跟前,一拳砸在了它的后腰上。 仉亚男说过,如果我和师华荫对上了手,要先镇邪尸,再对师华荫本人出手。 这一下我用上了摧骨手的技法,尽管邪尸浑身的皮肉像石壳一样坚硬,但当我在拳面上催出震劲的时候,它的脊椎骨依然发出“咔嚓”一声巨响,当场就被摧断。 二爷在训练我的时候,就要求我在一秒钟内打出十二次重拳,虽说实战中的出拳速度肯定要比训练时慢一点,但也慢不了多少。 从我踏开脚步冲向邪尸,到邪尸的脊椎骨被我摧断,期间也就过了零点几秒的时间,师华荫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当他听到脆响,转身朝邪尸这边看的时候,我的掌面已经压在了他的右臂上。 他的反应速度很快,一感觉到情况不对就立即后退。 可那也已经晚了,他撤步后退的时候,我的手掌上已经催出了震劲。 震劲一出,逢骨必摧。 正常人的胳膊被打断,当场就会因剧痛而失去战斗力,可师华荫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没喊疼。 他依然撤开步子退了出去,我本想用下四拆的招式将他的小腿也摧断,这样他就没法躲避了,可还没等我将腿踢出去,就感觉腰上一紧。 邪尸明明被我摧断了脊椎,竟然也没有倒下,此时它死死抱住了我的腰,张嘴就朝我脖子上咬。 我立刻使出了摧骨手中的锥式,缩骨松肌肉,让后背和邪尸拉开一点点距离,随后就将所有力量都集中在背阔肌上,用力向后一顶。 锥式,是摧骨手三式中最难练的一式,当时我还无法依靠肌肉的收缩使出震劲,只能靠着一股死力气将邪尸顶翻。 它翻倒在地的时候,还抱着我的腰不放,这下我也失去了重心,一头栽在地上。 倒地以后,趁着它还没想起来咬我,我就挥舞着两只拳头,将它那两只圈着我的手臂摧断。 不管是什么样的邪尸,只要骨头断了,只凭胳膊上的筋肉是无法发挥出多大力气的。 一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我就快速掰开邪尸的手臂,就地一滚,和邪尸拉开距离。 等我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邪尸的身子也直挺挺地从地上立了起来,我立即上前,单手抓住它头上的触须,同时咬破舌尖,打算用煞血镇尸。 可当我抓着那些触须,想要将邪尸拉到跟前的时候,却从它头顶上扯下了一条长长的虫子。 其实单凭轮廓,我也不确定那是一条虫子,还是一条蛇,它浑身长满了长肉芽似的触须,身子中段好像还是节肢状的,大体一看,就像是身上长了几节脊椎骨。 不管它长得更像虫子还是更像蛇,我的舌尖血已经到了嘴边,总不能咽进肚子里去,当下还没废话,直接将血喷到了它身上。 这东西肯定就是师华荫用来控尸的蛊物,仉亚男说了,我身上的血比最猛的蛊王都要烈,不怕这口血喷不死它。 果然,一沾到我的血,那只似虫非蛇的东西就像过了电一样,剧烈地颤了起来,就连那具邪尸也抖成了筛子。 我刚松开手,就感觉背上传来一连串的刺痛,好像有很多体型不大的小蛇钻进了我的肉里,不过它们钻得不深,刚一触碰到我的血就死了。 师华荫护着他那条被摧断的胳膊,远远望着我。 阴风呼啸,勾勒出出了他越睁越大的眼睛,以及从刚才开始就没闭上的嘴。 他正一脸惊愕地看着我,显然是慌了神。 这么好的机会,我当然不会放过,立即撒开步子,朝师华荫扑了过去。 我刚跑出两步远,师华荫突然一个急撤,同时将嘴巴张到最大,竟有一个拳头大小的虫子从他嘴里钻了出来。 这虫子一出现,周围的温度立刻降了下来,地面上的潮气本来就很重,温度剧降,竟然结出一层薄薄的冰层,我跑得急,地面上又突然变滑,即便我止住了脚步,可身子还是不受控制地快速向前滑动。 我向前滑的时候,那只虫子正好也朝我飞过来,我看到它的前腭非常粗壮,像一把张开的老虎钳,担心被它戳穿眼睛,于是就快速挥拳,一拳砸在了它身上。 锋利的前腭险些将我的小指骨给裁断,好在我收手快,才没变成残废。 这时仉亚男在很远的地方冲我喊:“那是冰蚕蛊,它不怕你身上的毒血” 第84章 杀蛊 仉亚男刚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那只虫子就扑腾着翅膀朝我飞了过来。 我也不知道梼牙对蛊物有没有杀伤力,但手头也没有其他的武器了,只能一边闪身避开它,一边用最快的速度摸出梼牙,看准时机,甩手就将梼牙刺了过去。 它的反应速度好像比人类还要慢一些,梼牙刺穿了它的表皮,瞬间就没入了它的大半个腹部。 直到快被梼牙刺个对穿,它才想起来躲,我不打算给它这样的机会,立即伸手捏住它的左翼,可没想到手指尖刚一触碰到它的身体,就有一股强悍的寒气钻透我的皮肤,直冲心肺。 寒气来得突然,我有心要避开,可整个身子在一瞬间就冻僵了,就连心脏跳动的频率都跟着慢了下来。 仅仅两三秒钟的时间,我就进入了半昏半醒的状态,别说是继续追击,就连动一下都不可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虫子从梼牙上抽出身来,慢慢和我拉开距离。 我不能动,它也受了重伤,行动变得非常迟缓,师华荫在吐出这个虫子之后,就陷入了半死不活的状态,直愣愣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如果仉亚男这时候冲上来帮忙,一定可以扭转战局,可她根本没有过来的意思,还远远地冲我喊着什么,我失了一半的神智,只听到她在喊,却听不清她究竟在说什么。 虫子和我拉开了将近十米的距离,我身上的寒意还在消退,但消退的速度非常慢。 这时候我才听清仉亚男在说:“必须一掌将它拍碎才行,冰蚕蛊的自愈能力比你还强。” 它的自愈能力很强吗,可我怎么觉得,被梼牙刺中以后,它就一直没能缓过来呢,到现在也是跌跌撞撞地飞着,翅膀震动的力道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弱。 是梼牙梼牙能克制住它 我心里刚有这样的想法,就见那只虫子扬起了头,接着又听到一声刺耳的鸣叫声:“吱” 它一边鸣叫着,一边奋力震动翅膀。 师华荫好像受到了某种感召,他本来是水平躺在地上,现在却猛地拱起了腰,手脚还在剧烈地颤抖。 紧接着,就有一只虫子顺着师华荫的嘴爬了出来,那条虫子从他脸上落下来,软趴趴地横躺在地上,足有半条手臂那么长。 这条虫子只是一个开始,随着冰蚕蛊的鸣叫声越来越刺耳,大股大股的甲虫、长虫,从师华荫体内钻了出来。 它们刚出现的时候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可很快又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汇聚在一起朝我涌了过来。 师华荫那瘦弱的小身板中,竟然能养育出这么多蛊物,放眼望去,前方十几平米的范围全都被奔涌的虫潮覆盖。 眼看虫潮离我越来越近了,我拼上了全身力气,翻转梼牙,在自己的大腿上刺出五六个血洞,在伤口没有完全愈合之前,鲜血就浸染了我的大半条裤子。 那些虫子堆叠在一起,顺着裤角朝我身上爬,最初接触到血液的毒虫立刻死亡,可后面的虫子却顺着它们的尸体爬上来,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上了我的腰际。 我的肩膀和上臂还僵着,无法将越来越多的虫子驱开,好在现在腮帮已经能动了,我只能咬破舌尖,一次次嘬出舌尖血,朝着那些虫子喷吐。 它们根本不畏惧死亡,前面的虫子死了,后面的虫子立刻踩上同伴的尸体,继续朝着我脸上爬。 的确,如果这些虫子在我身上咬一口,死的不是我,而是它们,可如果它们咬烂了我眼,或者钻进我的脑袋里,我一样会瞎,一样会死。 二爷说过,虽然我靠着体内残留药力,能获得常人没有的超强自愈力,但也只能自愈,不能断肢再生。 就拿眼睛来说,如果晶状体被整个扯掉,那就再也长不出来了。而一旦我的中枢神经被破坏,经络就不会再发挥作用,残留在我体内的那些药力,瞬间会变成烈性毒药,要了我的命。 眼看已经有两三条虫子爬上了我的脖子,我心中大急,先是朝着虫群喷了一大口血,又仰起头来喊:“快来帮忙” 仉亚男却回了句:“我现在动不了。” 她在我背后,我看不到那边的情况,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自己动不了。 现在我的腰已经暖过来了,于是就用力扭动腰身,想把身上的虫子晃掉,可它们身上就像是抹了强力胶水,不论怎么甩,就是死死地贴在我身上。 没有其他办法了,我只能凝练起了身上那点微不足道的念力,将大炁引入手腕上的八卦钱,施展出八卦悬山。 原本只有不到一两重的八卦钱,在悬山术加持下变得沉重无比,我先是感觉手腕上传来一阵拉扯力,接着就失去重心,倾斜着倒在地上。 这么一颠簸,附在我身上的蛊物也大片坠落,可我就这么倒在地上,它们又可以更轻易地爬上我的脸。 趁着脖子刚刚回暖,我只能一边喷血,一边不断地抬头,用下巴将一只只冲到我面前的甲虫碾碎。 越来越多的虫子冲过来,光靠着舌尖血和下巴已经无法驱赶它们。 说实话,当时我以为这次真的要完蛋了。 还好仉亚男终于动手了,我听到她在我身后喊了一声:“驰”,随后又感觉一道暖流疾飞而至,贴在了我的后背上。 这一下,我身上的寒气顿时被驱散,而扑向我的虫潮也突然停滞了一下。 借着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我用力蹬了一下地面,和虫群拖开一点距离,又就地一滚,快速站立起来。 这么一蹬一滚,我正好来到仉亚男身边,才发现她身上的念力已经变得很弱,就连煞气都只剩下平时的三成左右。 仉亚男一手拿着手电,让光束直照着头顶上的小片区域,另一只手里也拿着什么东西,但我看不清楚。 “看样子鬼阴山非常器重这小子,竟然把冰蚕蛊都交给他了。若非,千万别把他弄死,抓活的。” 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膝盖就软了下去,但还是强行直立着身子,呈“”形跪在地上。 我有些担心她的状况,多嘴问了句:“你怎么样” 仉亚男气喘吁吁地说:“别废话了,赶紧上,我支撑不了多呼久。先杀冰蚕蛊,再呼抓师华荫。” 此时冰蚕蛊似乎也到了强弩之末,我远远朝它那边望了一眼,就发现它飞行的高度已经降到了一米左右,左翼几乎无法挥动,整个身子倾斜着吊在半空中。 虫潮经过了短暂的停滞之后,又朝着我和仉亚男那边扑了过来,我立即划破了十个指尖,一头扎进虫群。 鲜血挥洒间,大量蛊物变成了散落在地面上的尸体,可这些小东西似乎比我想象中要聪明,它们开始避开我甩出去的血,加上伤口愈合的速度太快,甩出去的血液越来越少,可围上来的虫子却越来越多。 冰蚕蛊的目标是我,所有虫子都围着我转,仉亚男没有危险。 既然她没有危险,那我就不用再考虑太多,趁着伤口还没完全愈合,我将剩下的血全都抹在了脸上,闭上眼,靠着对炁场的感知闷头猛冲。 那只冰蚕蛊看来飞不动了,我用身子压住虫潮,拼力接近它的时候,它才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后撤。 片刻之后,虫翼抖动的声音已在我的耳边,而从冰蚕蛊身上散发出的寒气,也几乎要贴在我的腹部。 我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将那些沾血的虫尸驱开。 睁开眼,却看到一对虎钳般的大腭已经到了我的鼻尖上。 没时间躲闪了,我只能张大嘴巴,用牙咬住了它的前腭,它比我想象中要脆弱,我仰着脖子用力一扯,就将它的前腭扯断,可寒气也顺着喉咙涌入了我的体内。 只一个瞬间,我的身子就僵了,加上冲势太猛,脚下顿时一个趔趄,重重栽倒在地。 我倒下的时候,脸颊砸在了冰蚕蛊身上,它也跟着我一起跌落,就落在我的嘴边。 现在我只有嘴巴和眼睛还能动一动,它却挥起翅膀,眼看着又要逃走。 虫潮已经压在我的背上,如果这次再让它逃掉,我一点反手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这,我拼上所有的力气将脖子伸长,一口咬住它的翅膀。 这家伙的身子不大,可力气却不小,只靠着另一只翅膀,竟然将我的半个身子拖离了地面。 为了不让它得逞,我只能一边用嘴唇死命地含住它,一边靠着牙齿和舌头的力量将它往嘴里送,每送进来一点,我都会牙咬碎。 听起来可能很恶心,但冰蚕蛊的味道其实不错,清香中还带着一丝甘甜,有点像味道比较淡的香草冰激凌。 我就这么一点一点将它吃了下去,等它剩下最后小半截身子的时候,我感觉它已经死透了,才松了口。 可让人想不到的是,只剩下这么一点残肢的冰蚕蛊,竟然还能动。 这时它又扑腾着翅膀想要逃走,我立即猛吸一口气将它吸到嘴边,心一横,直接将剩下的小半边残肢吞进了肚子。 冰蚕蛊进了我的胃,其他虫子失去控制,全都逃命似地从我身上离开,逃进了周围的黑暗中。 先杀冰蚕蛊,再抓师华荫。 我还记得仉亚男刚才说过的话,可我现在浑身都是僵的,根本动不了,转转眼珠,朝仉亚男那边看一眼,却发现她已经趴在了地上,手电也滚到一边,显然是昏了过去。 师华荫现在也处于昏迷状态,希望我身子回暖的时候,他还没师华荫呢 当我翻了翻眼皮,朝师华荫那边看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消失了。 之后我又朝着四周观望,除了不断涌动的阴气,以及躺在不远处的邪尸,根本没有看到师华荫的轮廓。 在这个黑暗的空间中,阴风肆虐,狂啸的风声完全遮住了师华荫的脚步声。 第85章 有心无力 师华荫身上的念力本来就很弱,冰蚕蛊又召出了他体内的虫群,也连带着将他身上那点念力彻底抽空。 他现在就像是消失了一样,没人知道他究竟是走远了,还是就在附近。 将冰蚕蛊吃掉以后,我身上正以很快的速度回暖,肩膀和后背渐渐有了一点知觉,但还是无法随意动弹。 就在这时候,我突然感觉到后颈一凉,接着又感觉到一阵刺痛。 意识到情况不对,我立刻拧着腰,在地上滚出半个身位的距离。 师华荫就站在我背后,阴风席卷下,我看到他手中好像握着一支匕首,在我和他拉开距离之后,他还迈出一步,朝我这边逼了过来。 当时我的胳膊和腿脚还是僵的,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只能强行嘬出一股舌尖血,朝师华荫喷了过去。 师华荫用肉身养蛊,体质早已经发生异变,带着煞气的舌尖血一沾到他的手,顿时就传来一阵嗤嗤啦啦的声音,周围还扬起一股很重的腥臭。他疼得倒吸一大口凉气,匕首也落在了地上。 我没想到仅凭一口舌尖血就能给他造成重创,他应该也没想到,竟然愣在了原地。 这是个难得机会,我用力嘬出第二口血,正要喷,他就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随后又调转脚步,朝着阴风阵外围跑了过去。 他这是要逃了,我有心想追上去,可腿脚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走越远。 师华荫的身影最后还是消失在了阴风阵外,我用手扶着膝盖,想要站起来,可小腿和脚踝还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前后过了一个多小时,我才能正常行动,可师华荫早就跑远了,现在就是有心去追,恐怕也追不上他。 我活动了一下手脚,又凑到仉亚男身边,看了看她的情况。 刚才我只顾着对付冰蚕蛊和虫潮,也不知道仉亚男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现在还是昏迷不醒,我试着晃了晃她的肩膀,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无奈之下,我只能将她扛在肩上,朝着阴风阵外慢慢地挪。 不是我不想走快,而是怕仉亚男身上万一有什么伤口,如果颠簸得太厉害,说不定会让她的伤情变得更糟糕。 回到溶洞,我又进老凤祥72号看了看,之前被仉亚男控制住的那个中年人已经不知所踪,估计是师华荫把他弄走的,只不过两人走得太急,竟然把手枪落在了地上。 我蹲下身,刚想将那把枪捡起来,仉亚男就在我胳膊上用力拍了一下,我侧过头去看她:“你醒了” 仉亚男一脸痛苦的表情:“快放我下来,你的肉跟石头疙瘩似的,硌死人了” 我赶紧将她放在地上,她刚才还是深度昏迷,刚一醒过来,竟然就能自己站立了,她一边揉着自己的腹部,一边埋怨我:“怎么说也不说一声就把我扛起来,不知道你那身肉有多硬吗” 我直接避开了她的埋怨,没话找话似地问:“你怎么昏倒了” 仉亚男叹了口气:“唉,学艺不精啊,师华荫在冰蚕蛊上加持了巫术,我几乎耗尽了念力,才把它身上的术给破了。对了,师华荫呢,没抓住吗” 我朝着她摊手:“他跑了。当时我整个身子都被冻僵,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仉亚男:“冰蚕蛊呢,也被他带走了” “被我嚼碎吃了。” 仉亚男盯着我的脸,过了好半天,才翻翻白眼:“你真行。不过吃了也挺好,至少从今以后你就不怕冷了。唉,也不知道二爷到底是怎么调教你的,吃了冰蚕蛊,竟然都没被毒死。”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掏出一块手帕和一个半透明的塑料袋,先是用手帕裹着手,小心将地上的手枪捡起来,又将它塞进了袋子。 仉亚男这么做,似乎是怕弄散了枪柄上的指纹。 他将装枪的袋子收好,回头问我一句:“你会游泳吗” 我说:“会啊,水性还不错。” 仉亚男叹了口气:“可惜我不会,咱们还是原路返回吧。” 其实我很想看看俞大猷为盗墓者留下的那条暗道什么样,可黄真业说了,那条暗道通水路,既然仉亚男不谙水性,我们也只能原路返回了。 我也是想到了这,才回想起来,刚才从隧道中出来的时候,没有见到黄真业的尸体,师华荫明明已经很虚弱了,他是怎么将黄真业的尸体挪走的 这样的事,我能想到,仉亚男当然也想到了:“从隧道出来的时候,黄真业的尸体还在吗” 我摇了摇头:“没看到他的尸体。” “鬼阴山的人,果然个个都很麻烦。” 仉亚男简单说了这么一句,就转身朝着楼道口那边走了。 我们顺着原路回到了最初的那条墓道中,仉亚男一路上常常左顾右盼,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我问她在找什么,她又不理我。 直到再次进入墓道旁的墓室,她才有些泄气地指了指里面的三口大缸,说整个地宫里,也就这三口大缸能带走了,但因为浴缸下面的洞口大小,现在还无法将这些大缸带出去,只能让寄魂庄的人来帮忙。 常常听仉家人提到寄魂庄的人,我却从来没见过他们,心里未免会对这个宗门感到好奇。 我试着问仉亚男,老仉家和寄魂庄到底是什么关系,仉亚男只是说,关系复杂,一句话两句话根本说不清楚,还说运气好的话,我今天就能见到寄魂庄的人。 她说得没错,当我们顺着浴缸下的暗道返回地面上时,就发现老别墅里的各个屋门口都拉起了警戒线,有不少穿着警服和军装的人正在搬挪屋子里的家具,还有两个穿中山装的人站在浴室门口,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这两个人看起来都是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其中一个相貌堂堂,举止平和,另一个则剃着秃头,满脸横肉,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仉亚男凑上去和他们打招呼:“庄大哥,包大哥,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那个面容温和的人冲仉亚男笑了笑:“接到你的电话就往这边赶,今天走早上才到,你身后这位是”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朝我这边看了过来,还给了我一个礼貌的笑容。 仉亚男立即介绍:“他叫仉若非,是摧骨手的传人。” 秃头顿时瞪大了眼:“摧骨手有传人了可喜可贺啊。嗨,我刚才还在想呢,那么小的洞口,二爷怎么钻得进去原来是派自己的徒弟来了。” 仉亚男伸出一只手,朝秃头那边摊了摊,对我说:“这是包大哥,他是寄魂庄豫咸一脉的门人,咱们这个行当里有名的消息通。” 秃头笑着朝我伸出了手:“我叫包有用,你叫我老包就行。” 我也伸手和他握了一下,脸上刻意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先不说包有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单说他这个名字,怎么听都有点王婆卖瓜的意思。 随后仉亚男又对我说:“这位是寄魂庄屯蒙一脉的大弟子,行当里出了名的筮卜大家,以后你在命理方面有什么不懂的,要多向他请教。” “庄有学。” 一个温和的笑容,简单地报上名字,就算是庄有学的自我介绍了。 他没有凑上前来握手,但你又一点都不会觉得他是在疏远你。 实话实说,庄有学给我的第一印象非常好。 做完了介绍,仉亚男又回过身去问庄有学:“听说这栋老宅子里常年闹鬼,查实是怎么回事了吗” 庄有学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他晃了晃瓶身,我就看到里面有很多虫卵似的棕色颗粒在来回晃动。 “这是苗疆比较常见的蛊蚤,瓶子里总共七十二颗,被摆放在屋子里的七十二个角落,每个角落都对应地煞凶位。”庄有学将玻璃瓶交给仉亚男,一边说着:“就是这些蛊蚤封住了鬼物的出路,让它们滞留在这里,每天都做着临死最后几天做过的事。” 仉亚男看了看瓶子里的东西,问道:“当初宋先生为什么要杀死妻儿,又自杀呢” 包有用接上了话头:“具体的原因暂时还不明朗。不过我找人查过,在宋先生杀妻的前一个月里,不周山的人曾在这里出现过,而那位宋先生自杀的前一晚,不周山又出现在了东海一带。所以我推测,宋先生杀妻、自杀,应该都和不周山有关。” 我问他:“西阁楼你们去过了吗” 包有用说:“去过了,墙上的血手印看似毫无章法,其实每一个手印的位置都有讲究,它们七七八八地凑在一起,组成了几个小型的血煞阵。” 仉亚男:“血煞阵血手印应该都是那位宋先生的吧,他还会布置血煞阵” 包有用摇了摇头:“那件事时隔太久了,很多事已经查不出头绪来,目前我们也不确定那些手印是不是宋先生的。可如果是,那他应该是个混迹于市井的隐修,而且和不周山有着很深的渊源。” 第86章 大爷 仉亚男脸上露出了十分罕见的凝重表情:“不周山不是在十多年前才重开山门的吗可在地宫里的时候,我听黄真业的意思,好像不周山在几十年前就开始找幽冥通宝了” 包有用将仉亚男打断:“不周山确实是在十多年前才重开山门,可所谓的山门重开,只不过是顶阳山一脉将所有旁支门人都聚集起来了而已。实际上,顶阳山一脉的门人从来没有离开过不周山的地界,在山门重开之前,他们偶尔也会在行当里露个面。” 仉亚男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拿出了装枪的袋子,将它交给包有用:“查查这把枪的主人吧,也许能有点收获。” 包有用接过袋子看了看:“这把枪我带走了,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对了,有件事,我想请你们帮个忙,”仉亚男对庄有学说:“地宫里有三个元代的灭火缸,能不能差人送到旧货店去” 庄有学皱了一下眉头:“什么样的灭火缸” 仉亚男摆摆手:“就是普通的古董。” 庄有学这才点点头:“没问题,不过等这边的事处理完,估计就到下个月初了,能等吗” 仉亚男显得有些为难:“能等是能等,不过庄大哥,你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给大爷打个电话,问问他,我能不能将三口灭火缸算在这个月的账面上” 庄有学笑了笑:“知道了,我会联系他的。对了,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就在刚刚,你们家大爷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如果你们今天上午能从地宫里出来,就赶最近的一班飞机回渤海湾。” 我回到仉家这么多年,只听说我们老仉家的家主叫仉恒,可到现在也没见过真人。 家主,就是在老仉家稳坐第一把交椅的人,仉亚男他们平时都叫他大爷。 这次轮到仉亚男皱眉头了:“大爷这么着急要召我们回去,想干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嗯既然今天见到若非了,有件事我必须说一说。” 话说到后半段的时候,庄有学就看向了我。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见没人插嘴,才接着对我说:“听说,自从你进了仉家以后,二爷就就一直催着你练功,恨不得在短时间内将你培养成一代高手,现在又急着派你出单” 仉亚男立即将庄有学打断:“是我让若非出外单的。” 庄有学摇了摇头:“仉家的规矩我知道,若非是二爷的徒弟,如果没有二爷的首肯,他根本不能离开老巷子。鉴于摧骨手对于整个行当来说,都是意义非凡,而仉若非又是摧骨手的传人,所以我不得不提醒一句,二爷现在太心急了,仉若非才刚刚入行,根本不能接这么危险的单子,还好这次你跟来了,如果让他一个人来,难免要着了别人的道。” 以前都是仉亚男教训别人,头一次见她被别人训。 虽说庄有学的话头没有直指仉亚男,但言语间多少还是有点责备的味道。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仉亚男竟然丝毫没有回嘴的意思,只是默默地点头。 不过我很好奇,庄有学是怎么知道我的事的,还知道我才刚刚入行。 可现在显然没有我插嘴的份,等庄有学把话说完,仉亚男就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这次的事,连鬼阴山的人都参与进来了,我怀疑,鬼阴山可能和不周山联手了。” 听到仉亚男的话,庄有学和包有用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皱了皱眉。 随后包有用就问仉亚男:“是九黎十八山的那个鬼阴山吗” 仉亚男点了点头:“我没听说过九黎十八山的名号,不过老江说是。” 包有用环抱起了双手,若有所思地说:“鬼阴山这个宗门,向来是有教无类,门中弟子在行当里也是各有各的小圈子,所以这件事,也未必是鬼阴山和不周山联手,如果我估计没错的话,这应该是个别鬼阴山弟子的私人行为。” “你设法查一查,究竟是什么人和不周山联手了。”庄有学先是对包有用这么说了一句,随后又对仉亚男说:“我刚才给二爷打过电话,建议他最近一段时间不要再让仉若非在行当里走动,现在很多势力都把视线放在了仉若非身上,而他的修为又太低,很难保证不出意外。” 趁着仉亚男还没开口,我立刻发问:“他们为什么要盯上我” 庄有学显得很疑惑:“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说话间,他朝着仉亚男看了一眼,我就发现仉亚男正不停地冲他使眼色。 我不明白仉亚男那些复杂的眼色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庄有学明白了,他点了点头,又对我说:“有些事,既然仉家人现在还不肯告诉你,自然有他们的道理,你也不要多问,好好练功,让修为精进一些。好了,我们这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你们家大爷催得又急,就此别过吧。” 说完,庄有学就拉着包有用走了。 这两个人走得突然,我一时间没回过味来,过了好半天,才慢慢将脸转向仉亚男:“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仉亚男叹了口气:“你就别多问了,反正二爷不是说过吗,等你把手艺学好了,他什么事都会告诉你的。” 我顿时皱起了眉头:“可到底要怎样才算是学好了手艺,如果我一直达不到他的要求,他是不是打算一直瞒下去” 说话的时候,我的语气有点着急,仉亚男立即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白眼:“你冲我发火有什么用有本事找二爷发去啊行,别啰嗦了,大爷还在店里等着咱们呢” 仉家的人每次都这样,一提到幽冥通宝的事,一提到我爸妈的事,甚至一提到我的事,态度就会变得遮遮掩掩,让人心里特别堵得慌。 仉亚男大概是怕我追问不休,一边说着话,就朝着别墅门口走了过去。 我跟着她回到保安亭,其间她一句话都不说,我叫她她也不回应,完全就把我当做空气,弄得我牙根直痒痒。 不过我也知道,有些事,既然二爷不让她说,她是绝对不会多提半个字的。 就目前来说,我在老仉家见过这么多人,每个人都不敢触碰二爷心里的逆鳞。 而关于我的事,就是二爷心中最大的一道逆鳞。 回到保安亭的时候,我才发现所有保安都被调换了,此时在亭子里当班的人,竟然是邢伟。 我问他怎么来了,他只是说,现在整个小区戒严,他们需要暂时将这里围起来,之所以换上保安服,也只是怕当地的居民感到不安。 说来也是,如果小区里的户主回来的时候,发现门口站着一群荷枪实弹的特种兵,难免会感到紧张。 邢伟将我的行李推出保安亭,又催着我和仉亚男赶紧走,说什么,我们两个的身份特殊,不宜久留。 可我问他,我和仉亚男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特殊的时候,他又死活都不肯说。 每个人都是这样,真让人不爽 庄有学已经为我们准备了车、订好了旅馆,离开小区以后,我们先到旅馆,将身上的血迹和风尘清洗干净,又换上整洁的衣服。 当我和仉亚男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就有一个便装打扮的战士来接我们,让我们坐专机直飞渤海湾。 仉亚男从头到尾都是一副赶时间的样子,上飞机之前根本不和我说话。 等上了飞机,她又给我两颗药丸,说什么,这种药丸是用十几种名贵药材炼成的,可以为我补充流失的气血。 可怜我想都没想就吃了她给的药,第二颗药丸还没等咬碎呢,就感觉脑子一沉,竟然睡了过去。 这种药哪是用来补充气血的,明明就是强效蒙汗药 为了不让我开口问问题,仉亚男竟然连这么不要脸的手段都用上了 从飞机还没起飞,我就一直在沉睡,虽说睡得不算踏实,可就是醒不过来,也不知道这一觉究竟睡了多久,直到我的鼻子前浮现出一股薄荷似的清香,我才渐渐清醒过来。 仉亚男就坐在我身边,她手里还拿着一簇新绿色的草药,在我鼻子前晃来晃去。 见我睁开眼睛看她,她才冲我笑了笑:“下车吧。” 下车我不是应该在飞机上么 我揉了揉眼睛,朝仉亚男身旁看,才发现她紧靠着车窗,窗外就是老巷子的入口。 此时我就坐在王磊的那辆小奥拓上,至于我是怎么下了飞机,又是怎么上得车,完全没有一丁点印象了。 开车的人自然还是王磊,他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随后就伸出手来,打开了仉亚男那边的车门。 仉亚男立即下车,我也迷迷瞪瞪地跟着她下来,就听她在一旁对我说:“大爷的脾气比二爷好,但你在他面前还是要放尊重点,他这人啊,特别容易记仇,如果有哪个小辈顶撞到他,他可能不会当场发难,但以后总归要把场子找回来。” “你说谁容易记仇啊” 仉亚男正说着话,不远处的一个店铺里就传来了说话声。 那是温浩铭的店,眼瞅着店门已经大开,看样子他也从湘西回来了。 片刻,一个住穿着打扮和二爷差不多的老人从店门口走了出来,他背着手,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他脸上的笑,我心里就忍不住冒寒气。 这种感觉,和我初次见到仉如是的时候差不多。 仉亚男一看到他,立即变得紧张起来,可还是硬着头皮说:“大爷,您怎么来了” 听她这么叫,我知道眼前这个老人就是仉恒。 第87章 禁足一年 仉恒斜眼看着我,嘴上却对仉亚男说:“你们出外单的事,向我报备了吗” 仉亚男说:“我向二爷报备的,他同意了。” “他同意了嗯,老二是冬字脉的定门,这不假,”仉恒一边说着,一边朝旧货店方向走:“可他不在家里,冬字脉掌管的事物,都应该向我报备,你从小就生在仉家、长在仉家,连这样的规矩都不懂吗” 仉亚男不停地朝我这边看,示意我说几句话。 可我说话有什么用,我又不懂仉家的那些规矩,再说了,连仉亚男都不敢多嘴,可见眼前这位大爷绝不能轻易招惹,我也不想自找麻烦。 无奈仉亚男一直看我,最后我也被弄得没办法了,就对仉恒说:“堂姐也是考虑到账面的事,才急着让我出外单的。” 让我说话可以,但我这人就是特别不擅长说谎,只能实话实说。 仉恒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让意外的是,他看仉亚男的时候,眼神中总是带着一份严厉,可看我的时候,眼神中却是满满的温和。 被他这么看着,我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赶紧将视线转到一边。 仉恒继续朝着旧货店走,边走边问:“最近这段时间,仉如是找你麻烦了吧” 我如实回答:“嗯。” 仉恒叹了口气:“你也别怪他,如是这孩子,从小就喜欢争强好胜,他本来以为自己接手旧货店,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想到你突然回来,成了摧骨手的传人不说,还从老二手里接过了旧货店的生意。唉,放眼老仉家的所有小辈,你和如是的关系本来应该是最亲的。可他又是那样的性格真是麻烦。” 说完这番话,仉恒就陷入了沉默,我走在最后面,仉亚男走在我和仉恒中间,我看得出来,仉亚男现在很紧张,走路时步伐都有点僵硬。 来到旧货店门口,仉亚男开了门,将仉恒让进去。 一进店,仉恒就径直去了门廊那边,他先是看了看仉亚男的卧室,又看了看我的,火气一下就蹿了上来:“怎么就给若非腾出这么小一片地方他能睡得开吗” 仉亚男被吓得不敢说话,只能由我来替她辩解:“我喜欢睡这样的小屋子,房间大了反而睡不着。” 仉恒白了仉亚男一眼,又语气温和地问我:“为什么” 我叹了口气:“可能是这样的屋子更有安全感吧,床铺两边紧贴着墙壁,睡觉的时候心里也踏实。” 仉恒愣了一下,随后又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那些年,难为你了。”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只是笑了笑。 在这之后,仉恒又带着我和仉亚男来到柜台前,拿出账本,在这个月的账目上写下了几个字:“元朝灭火缸三口,官窑,月终无赤字。”。 仉亚男看着仉恒写下了最后一个标点,长长松了口气。 仉恒将账本放好,笑呵呵地问我:“满意吗” 我也冲着他笑:“谢谢大爷。” 仉恒将视线落在我身上的时候,还是一脸温和,可当他看向仉亚男的时候,那张老脸顿时拉了下来:“你们是满意了,但我很不满意” 仉亚男咧咧嘴,没敢说话。 “你们两个私自出单,漠视家规,本来应该是按家法处置的,”仉恒冲着仉亚男叹了口气,又一脸温和地对我说:“你刚回仉家,很多规矩都不懂,亚男也是为了保护你才做出这样的事,也算是情有可原。这一次,就不对你们动家法了,但又不能不处罚你们,我想来想去,你们就禁足一年吧,期间不能和外界有任何联系。” 我当场就惊了:“禁足一年时间也太长了吧” 这么一开口,仉亚男又开始反复向我使眼色,一看她那副样子,我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可仉恒竟然一点也不生气,还向我解释:“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如果不给你们禁足,家里的小辈肯定要说我的闲话了。放心吧,这一年里,你肯定不会觉得无聊,我可是把西堂那间院子给你腾出来了,那地方过去是藏书阁,存了不少有意思的书籍,保证你这一年都看不完。” 这时仉亚男也开口了:“大爷要让我们在西堂待一年吗这哪是处罚呀,明明就是” 没等仉亚男把话说完,仉恒就狠狠瞪了她一眼:“你闭嘴,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仉亚男吐了吐舌头,没敢继续说下去。 随后仉恒又笑着对我说:“听老二说,你已经学了不少手艺这不错。可咱们老仉家的手艺,不但要学会,还要学精,而要想学精,就需要靠不断经历实战来慢慢打磨。这一年里,老二会一直盯着你,训练你的实战能力。呵呵,有他在,你就算想闲下来,恐怕也不太可能了。哦,对了。” 说到这,仉恒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这是我最近几年攒下的一点钱,你拿去用,虽说钱不多,不过应该能满足你一年的开销了,以后你想吃什么,要抓什么药,就告诉小十四,让他用这些钱帮你购置。” 也不管我愿不愿意收,仉恒就将银行卡塞进了我手里。 仉亚男看看仉恒,看看我,又看看我手里的银行卡,一脸的羡慕。 “另外,旧货店的生意,老二自己会盯着,你们也不用担心什么。再过半个小时,小十四会过来接你们,赶紧收拾收拾行李吧。” 最后一句话说完,仉恒就转身离开了。 他走得非常快,一眨眼就出了店门口,好像手头还有很紧急的事要去处理。 老仉家的人就是这样,不管说话做事,常常是这副火急火燎的样子,我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等到仉恒走远,仉亚男才叹了口气,说:“唉,现在不光是二爷向着你,连大爷都这么疼你,真让人羡慕。” 我也有点纳闷:“堂姐,你说,我和大爷才第一次见面,他怎么对我这么好呢这里面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仉亚男白我一眼:“能有什么问题,别忘了,你可是大爷” 话说到后半句,仉亚男突然闭上了嘴,还用非常警惕的眼神看着我。 一看她这个样子,我就皱起了眉头:“你想说什么” 仉亚男沉思了好半天才回应我:“我想说,你可是摧骨手的传人,大爷对你好一些,也是理所应当的。所以吧,你就别胡思乱想了。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相信我说的话唉,算了,爱信不信吧,我收拾东西去了。” 说完仉亚男就朝卧室那边走。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总觉得不对劲,我能感觉出来,刚才仉亚男没有把最关键的话说出来。 大概是为了避开我,一向雷厉风行的仉亚男用了很长时间都没收拾完行李,一直拖到仉立延进店,她才拉着一个很小的行李箱从卧室出来。 仉立延坦言,这次他来,主要是为了监视我们两个,防止我们半路逃走。 不过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很轻松,完全就是一副开玩笑的嘴脸,很显然,“监视”这两个字,也不是他这次来的真正意图。 仉恒口中的西堂,虽然带着一个西字,可它实际上在鬼串子局中的位置,和老仉家宗祠毗邻。 仉立延带着我们来到院门外的时候,隔着大门就能闻到一股很重的尘土气息。 这地方显然很久没有人来过。 之前仉立延说过,除了二爷的住处,想进鬼串子里的其他宅院,必须得到小魔王一伙的允许,除了家主,大概也只有二爷能在鬼串子里畅通无阻。 好在是大爷让我和仉亚男到西堂这边来的,进门的时候,小魔王的人也很知趣地没有出现。 院子里杂草丛生,门旁的两座石台上也铺满了灰尘,仉立延说他不负责打扫为生,将大爷和二爷嘱咐的事办完就走。 仉亚男一个人拿起了笤帚,在院子折腾起来,我本来想帮忙,仉立延却拉着我进了屋,说是要向我简单介绍一下西堂这边的情况。 仉恒没有骗我,偌大的屋子里确实摆满了各类书籍,而仉立延此行的主要任务,就是告诉不同类别的书籍大体摆放在什么位置。 在正对屋门口那间房里,存得都是一些兵法韬略类的书籍。 靠西墙的位置连着两间房。 其中一间摆满了各类古卷,其中涉及的术法、阵法,以及风水学,观星术,都归属于老仉家的家学。 另一间房子里也放了很多术法典籍,不过这些术法都是仉家人从其他门派搜集来的,和家学无关。仉立延说,在整个西堂中,除了几间卧室以及茅厕、客厅和澡堂,只有那间屋子可以让外人进入。 东墙上开了四道门,三间卧室,另一间屋子则上了钢门,门上还挂了五六把锁。 也是仉立延说,那间屋里存了不少来自民间的志怪杂谈,大爷一向将那些看似没用的东西视如珍宝,平时不让人进。 除此之外,院子里还有卫生间、澡堂和厨房。 在老仉家,厨房是重地,也不让外人进入。 其实仉立延带我看房子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他一直说这里不让外人进,那里不让外人进,好像除了我和仉亚男,还会有仉家以外的人来似的。 果然,在我和仉亚男入住西堂的第三天,仉立延竟然将李淮山带来了,还说李淮山前几天得罪了二爷,才被二爷关了禁闭,期限也是一年。 第88章 一切的开始 听仉立延说,前段时间李淮山昏迷,老仉家为了救他,搭进去不少药材,如今二爷让李淮山清算药费,可李淮山却死活都不肯问家里要钱。 让人奇怪的是,李淮山不给钱,二爷也不生气,还让人好吃好喝地伺候他,直到前两天,李淮山和二爷不知道因为什么起了口角,他顶撞了二爷几句,然后二爷就火了,当场就要关他的禁闭。 而二爷回到仉家的时间,正好就是我和仉亚男前往东海的当天中午。 自从李淮山进了西堂的大门,就跟我有仇似的,一句话不跟我说,偶尔看我两眼,还是一副十分鄙视的嘴脸。 我觉得他幼稚,也没怎么理他,就连吃饭的时候也是我和仉亚男一桌,他自己抱着碗盘到别的地方去吃。 时候他自己吃完饭不洗碗,仉亚男数落他两句,他却从来不还口。 我和仉亚男被关禁闭,手机都被没收了,根本没办法和外界联系,可李淮山的手机却没被没收,他每天晚上都会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一下平安。 不只是我,对于李淮山和我们一起禁足的事,仉亚男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最让她疑惑的莫过于,二爷为什么要把一个外人关进西堂,要知道仉家的所有家学典籍都放在这个地方,而且二爷自己也说过,对于仉家这样的世家门阀来说,传承就是天,所有家学都要好好保护,绝不能让外人染指。 不过李淮山倒是很规矩,他从来不四处乱逛,每天白天都泡在靠西墙的第二间屋子里,翻看那些从其他宗门搜集来的古卷。 有天晚上我半夜起来上厕所,还无意中发现二爷在偷偷教他术法,只不过所教的内容都和老仉家的家学无关。 虽说我早就想到了,二爷将李淮山弄来,肯定还有其他深意,但没想到二爷竟有意要培养他。 不过有些事,我看到了,听到了,却不好说破,至于二爷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大爷口口声声说要禁我一年的足,不过明眼人应该看出来了,我这是名为禁足,实为闭关。而且禁足的时间也没满一年,八个月后我就从鬼串子逃出来了,具体原因后面会详说。 说起来,这八个月的生活,也没有什么事是特别值得说的,可毕竟那也算是一段比较重要的经历,有些流水账,还是需要掰扯掰扯。 禁足的第一个月,我还是像平时一样练功、泡澡,只不过每到晚上,我都要仉亚男的敦促下翻阅各种古籍。 先是兵法韬略,然后是风水星象,临睡觉之前,还要反复研习家学中的术法和阵法。 说实话,像风水星象这一类的东西,我从小就比较感兴趣,看起来也不算费劲;而我在术法和阵法方面本身就有点基础,研习起来也还算轻松。唯独那些兵法韬略,我本来就没什么兴趣,加上古籍里的内容又晦涩难懂,每次看那些书,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煎熬。 好在自从真性被激发出来以后,我就变成了一个比较爱看书的人,不然的话,光是那些连标点符号都没有文言文,就能让我在禁足的一个月里发疯了。 禁足的第二个月,二爷每天上午都会来西堂,没别的事,一进院门就拿我开练。 大爷说过,我要想将仉家传下来的手艺学精,就必须靠实战来打磨,但我怎么都没想到二爷会亲自做我的对手。 当初他在东北老林虐熊的情景,如今还历历在目。 更让我想不到的是,二爷每次下手都尽全力,他不只和我对拆拳脚,时不时地还会动用一些术法。 每次和他对练,不出两三个回合,他就能将我摧残到浑身上下一点好肉不剩,骨头也不知道被他打碎多少。 眼见我爬不起来了,他就会拉着我去泡药浴,等我身上的上愈合了,他又是一顿摧骨手,打得我一点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不过这样的对练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至少和二爷打得多了,我不管是反应速度、出手的精准度,还是抗打击能力,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另外,我也学会了在打架的时候多动脑子。 第三个月,李淮山从七爷那里学了一套探云手,刚学了没几天二爷就让他实战,还为他选定了一个不错的对手仉立延。 别看仉立延在老仉家天天被人欺负,但那只是因为他的性子比较软,论实力,他在整个仉家也能排得上号,术法造诣直逼三爷,拳脚功夫也不差。 也就从仉立延和李淮山对练的那天开始,我身边就多了一个难兄难弟。 我每天都被仉二爷打得叫苦不迭,李淮山对上仉立延,也是个满地找牙的命。 什么叫同病相怜,这就是。 因为大家都是每天挨揍,我和李淮山竟然有点惺惺相惜了。 他不再看仇人似地看我,我在茶余饭后,也会和他扯扯皮,借此松一松紧绷的神经。 在那段日子里,我和李淮山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在吃饭的时候互相比惨。 “你比我好多了,只要泡个药浴,身上的伤就全好了。你看看我的眼眶,三天被仉立延打了一拳,到现在还肿着呢” “你哪有我惨,最起码你的骨头没碎吧我光是左腿的骨头,今天就被二爷打碎了三次。” 诸如此类。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我发现李淮山这个人有个很大的特点,他的防备心理很强,如果他不放下防备,不管是什么人,都很难走进他的世界里,可一旦他接纳了你,就会拿你当兄弟,对你无比信任。 不像我,虽然表面上对他还算热情,其实心里总归还是不冷不热的,只拿他当个普通朋友,从没将他当兄弟。 这大概也不能怪我,毕竟我和李淮山说话的时间太少,我每天都要看书、修行,他的日子也和我差不多,日程都被安排得满满的,只有吃饭的时候我们才能闲聊几句。 李淮山是外冷内热,他很难放下心里的那道防备,可一旦放下,就放得十分彻底。 而我呢,表里一致,全都是不冷不热的,防备心不算太重,可让我完全放下防备,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在那段时间里,我也曾问过李淮山,问他为什么要留在仉家,二爷又为什么要将他留在仉家,还处心积虑地培养他 他说他不想留下,可又出不去,说什么,二爷在他身上种下了术法,他只要一到串子口附近,立刻就会头昏目眩,连方向都没办法辨认,绕来绕去,总是稀里糊涂地回到二爷家。 至于二爷为什么一定要将他留下,他也不知道,只说二爷答应过他,只要在仉家打五年的工就放他走,他看工资不低,而且还管吃管住,就留下了。 我问他这么长时间不回家,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每次我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李淮山只会闷闷地说一句:“我不想回家。” 对于李淮山家里的事,我也没兴趣打听太多,既然他这么说了,我就没再多问。 记得那应该是禁足的第六个月,有一天晚上,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特别想小惠和鲁老板,就问李淮山借了手机,想打个电话给他们。 李淮山来西堂之前,二爷就特意嘱咐过,不让他将手机借给我的仉亚男,不然就会重罚他,可李淮山也没管这些,二话没说就把手机借给我了。 我和李淮山都没有想到,我这边刚接过手机,电话还没等拨出去,二爷就冲到西堂这边来了。 他来得非常急,一眨眼就从院门口冲到了我面前,让我根本没有时间遮掩。 二爷是怎么知道我会在这天晚上管李淮山借手机的这种事没人能回答我,反正他就是来了,不但来了,我和李淮山还被他抓了个现行。 过去,每当我犯了什么错误,二爷就会将几百斤重的铁链缠在我身上,让我围着修车厂后院跑二十圈。 可这一次他却玩出了新花样。 他先是让我和李淮山在屋门口站了半个小时,又拿来两块黑布,将我和李淮山的眼睛蒙上,让我们弯下腰,快速旋转两百圈。 等转完了圈,二爷又让我们贴着屋门站,他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两个很大的金属托盘,让我们双手挺直地端着托盘,又在托盘上堆满了细口玻璃杯和瓷碗,杯子在下,碗在上,由于根基不稳,这些东西在托盘上撞来撞去,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叮当”声。 二爷就让我们端着这么一堆东西从屋门口走到院门口,要求一个碗、一个杯子都不能被打碎,只要碎一个就重新来过。 蒙着眼走路,本来就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你在行走的时候,会觉得每一步都有可能踏空,每前进一点点都有可能撞一脸血。加上托盘上的那些杯子和碗都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稍稍动一下,我就觉得它们会立即垮塌下来,全都砸到我身上。 第一次端着托盘向前走的时候,我刚刚心惊胆战地走出两步,就有一只碗落到地上摔碎了,只能重来。李淮山还不如我,他在原地站了半个多小时,都没敢迈出第一步,可托盘上的杯子和碗本来就没搭稳,即便他不动,还是有两个碗落地。 当我第三次回到屋门口的时候,李淮山才迈出了第一步,但也不知道他是过于紧张还是怎么回事,脚掌刚落地,手里的托盘就整个歪了,还好当时我摘了眼罩,要不然肯定会被那些散落的杯子和碗砸个正着。 就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了一个晚上,我和李淮山都没能成功地走到院门口,在这期间,二爷一句话都没说,就是静静地看着我们。 直到天色大亮,二爷才放过我们,还说什么,昨天晚上他为老仉家创造了一道新家法,并为其命名为“走暗铃”。 自打那天之后,二爷和大爷就特别喜欢用这种方式折磨小辈,而在我和李淮山之后,第三个领教这道家法的人就是仉立延。 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二爷用新家法来戏弄仉立延,我也不会在禁足的第八月偷偷离开西堂,更不会波折千里,在西南边陲的老寨子里找到那枚古钱。 第89章 一封手书 那一天,我和仉亚男禁足刚刚满八个月,而那一天,也恰好是我的二十岁生日。 仉亚男说,因为我正在禁足期间,生日不宜大张旗鼓地过,不过我可以在这天离开西堂,在鬼串子里转一转,权当是放风了。 在西堂的小院子里待了整整八个月,我觉得自己身上都快长霉斑了,加上今天二爷没来,我索性就离开西堂,打算去三爷家转转。 离开西堂之前,我还借来了仉亚男的黑铜牌,在这八个月里,我的念力大有长进,二爷嘱咐过我要暂时隐藏实力,以免被小魔王的人觊觎。带着黑铜牌,也算是有备无患吧。 有阵子没见三奶奶了,我最近特别想念她做的那一口雕花馒头,以及三爷家腌制的咸菜和肉干。 可这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平日里鬼串子几乎看不到几个活人,今天却哪条路上都能看到几个陌生的身影。 我担心这些人里会有仉如是的跟班,就暂且打消了去三爷家的念头,拐进最干净的一条胡同口,径直朝着二爷家的方向走。 本来我是打算拉着二爷一起去三爷家里蹭饭,只要有他在身边,仉如是的人就不敢找我麻烦。 刚到二爷家门口,我就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噪响声,那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不是瓷碗和细口杯子碰撞时发出的动静还能是什么 我推开院门,就看到仉立延正蒙着眼,手里端着一个堆满了细口杯和瓷碗的托盘。 他刚刚离开屋门,小心翼翼地朝我这边走。 说真的,每次二爷用这种方法来折磨我和李淮山的时候,我心里都是说不出的苦楚,可现在看到仉立延也有了相同的遭遇,我竟然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从托盘上传来的叮当声很大,仉立延听不到我的脚步声,我就慢慢绕过他,小心翼翼地朝屋子那边走。 如果放在平时,只要院子里一进人,二爷立刻就会察觉到,但也正是因为这阵噪音隔绝了二爷的听力,我都快凑到门前了,他也没出来查看。 这边我正要伸手去拉门把,就听到门的另一边传来二爷的抱怨声:“你也不能老是这么护着他,过了今天若非就整二十岁了,有些事,他该经历的,还是要经历。” 很快,房间里又传来了仉恒的声音:“我不能让若非再走丰羽的老路你也不是不知道,凡是和那个阴曹地府牵扯过深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听到仉恒的话,我又慢慢将手收了回来,躲在门框旁,竖着耳朵偷听。 随后又听二爷说:“若非是摧骨手的传人,他和过往的每一代阴差都不一样,老大,不是我说你,你现在这个样子,真是有点杞人忧天了。” 仉恒:“不管你怎么说,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若非出半点差池。” 二爷:“你现在说这种话了,当初丰羽能接任阴差,还是你怂恿的,怎么到了若非这,你又唉,你这就是隔代亲。可你也不想想,你这么护着,掩着,对若非真的好吗,你看看如是都被你娇惯成什么样了难道你觉得,仉家有一个小魔王还不够,非要让若非也变成那个样子” 过了好一阵子,仉恒才开口道:“我不管这些,若非好不容易才回到仉家,我不能再让他去犯险唉,这孩子从小就没有父母照看,十年了,他吃了多少苦你也不是不知道。不管怎样,我要趁自己还活着,好好弥补他。” 二爷:“该弥补当然还是要弥补,不管怎么说,当年丰羽带着苏瑶离开,也是咱们仉家逼的。可弥补是一回事,若非继任阴差的位子,又是另一回事。老大,我想你心里应该也清楚,若非的事本来就是天命使然,拦是拦不住的。” 仉恒:“什么天命使然,都是胡扯” 二爷:“胡扯你现在说那是胡扯了如果你真的不信天命,为什么要关若非一年的禁足,还把他安置在了西堂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若非名为禁足,实为闭关。如果你真的认为仉家能一直护着他,为什么还要千方百计提升他的修为和见识” 仉恒将二爷打断:“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们冬字脉若非早晚有一天会接替你,成为冬字脉的定门,你们冬字脉可是咱们仉家的一面大旗,所以若非必须变得更强大,他以后要守住冬字脉,守住整个仉家” 二爷:“这种话,估计连你自己都不信好,我姑且认为你说的是真的,可李淮山又是怎么回事我让他去西堂关禁闭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反对” 仉恒:“淮山这孩子,和若非命理相合,我是怕若非太孤单,才让他接近若非的。” 二爷:“是,若非以前是很孤单,可他身边现在有仉亚男,还有江慧玲、俞文焕和温浩铭,以后他也会有自己的圈子。唉,我把话说明了吧,你将李淮山安插在若非身边,还不是因为那句话:阴差左右必有辅吏,李淮山就是你为若非选定的帮手当初李淮山潜入老仉家的事,你一早就知道,可就是不戳穿,这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这番话说完,屋子里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后来仉恒大概是觉得辩不过二爷,就强行转移了话题:“那个孙传胜到底是怎么想的,凭什么自作主张地把若非带回仉家” 二爷:“自作主张,你真以为他是自作主张夏宗明可是给若非看过八字的,他是算准了若非在二十岁这年必有一场血劫,要想安然渡过,就必须回归仉家。不过回仉家,只是安然渡劫的第一个坎,还有一个坎,必须若非自己去找。” 仉恒:“什么坎” 二爷叹了口气:“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问我昨天夜里,孙传承托人给我带了一封手书,上面说,他已经找到第一枚幽冥通宝了,但中途出了点状况,无法将东西带回来。” 接下来我就听到纸张被展开的声音,以及仉恒的叫嚷声:“我不看” 二爷依旧叹气:“孙传胜将幽冥通宝的具体位置都写下来了,只要你点个头,我就将这封手书交给若非。” “你想都别想我绝对不会让若非去做什么阴差” 仉恒怒喝一声,紧接着,就听到一阵离屋门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我立即离开门框,躲进了院子角落的厨房里。 厨房里很暗,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可透过窗户,我却能清晰地看到院子里正在发生的事。 仉恒气冲冲地从屋里走出来,快速出了院子,他疾走的时候带起了不小的风力,将仉立延那边的杯子和碗卷下来好几个。 随后就是一阵乒乒乓乓的碎响,仉立延摘了眼罩,对着地上那些摔碎的杯碗抱怨起来:“好好的天气,怎么突然起风了真晦气” 这时二爷也从屋子里出来,他刚刚和仉恒争辩了一阵子,也是满身的火气,走到仉立延身边的时候,就伸手在仉立延背上用力拍了一下。 二爷的手劲有多大我可是见识过的,仉立延挨了这么一下,脚上顿时失去平衡,向前趔趄几步,托盘里的杯子和碗全撒了,七七八八碎了一地。 “二爷,你这是干嘛呢”仉立延捂着自己的后背,一脸不解地看着二爷。 二爷朝院门口扬了扬下巴:“走,跟我去旧货店看看,今天店里会来几个贵客。” 说完二爷就朝院门那边走,仉立延跟在他身后,还多嘴问了句:“二爷,你是不是又和大爷吵架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他的语气中本来还带着几分关心,却换来二爷一顿臭骂:“废什么话脑子进水了” 一直等二爷和仉立延的脚步声离得很远了,我才悄悄从厨房里出来。 二爷平时不怎么锁门,今天也一样,他带着仉立延出去,可院门和屋门都敞着。 我立即钻进屋里,就看到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张展开的草纸,上面还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 这就是孙传胜的手书,我凑到茶几旁仔细看了看,就发现字迹很乱,语句也极不通顺,显然是孙传胜在写这封手书的时候遇到了什么事,以至于写得非常仓促。 手书的开篇就写着:“我在西南蛹寨找到古钱,让若非速来。” 之前我在一本涉及风水的古籍上看到过“蛹寨”这个词,所谓蛹寨,就是指那些四面环林,又有山涧、断崖包裹的老寨子,像这样的地方因为炁场淤积不通,多为大凶之地,不宜居住,很容易破败、废弃。 西堂里的典籍上说,国内最后一次出现这样的寨子,还是在清朝初年,不过那个寨子在湖北,而且被发现时就早已废弃,至今又经历了百年腐蚀,早就应该荡然无存了。 可手书上却说,出现在西南边陲的这座老寨子至今还有人居住,而寨民行事大多诡异,让我去了以后要小心提防当地人。 除了对蛹寨只言片语的介绍之外,手书上的内容,几乎全是在说这个蛹寨该怎么去,要走几条山路,每条山路朝哪个方向走,以及有哪些还算明显的地理标识。 像这样的内容多而杂,我根本记不住,于是跑到二爷的卧室里拿了纸了笔,打算将手书上的内容抄写下来。 不过当我拿着纸笔回到茶几前的时候,又一想,如果仉恒发现我离开了西堂,说不定会猜到我去了那里,到时候仉恒肯定会参照这封手书上的路径找到我,半路将我截回来。 老仉家手眼通天,仉恒又是家主,如果他想在半路上将我拦住,似乎是件非常容易的事。 不行,我不能将这封手书留给仉恒。 想到这,我就扔了纸和笔,将手书叠好,小心装进了口袋。 第90章 离家出走 二爷和仉恒的那番对话提到了不少事,什么隔代亲,什么阴差鬼吏,我大致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但不愿多想,现在我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古钱上,也许只要找到它,这些年盘亘在心里那些疑惑,都能得到解答。 在仉家待了这么久,我越发觉得,幽冥通宝这东西,对我来说可能非常重要。 从二爷家出来的,通街的胡同里依然没有人,可等从这条胡同出来的时候,就发现路上的行人比之前还要多。 我不知道仉家有多少人认识我,也不知道在这些行人中,有没有仉如是的跟班,但我知道,单靠我自己的力量,是无法顺利离开鬼串子的。 先不说今天串子里的人比平时多了好几倍,光是几条大路上的监控摄像头,就能让我的行踪暴露。 记得上次李淮山潜入鬼串子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监控能捕捉到他的行踪。 所以,这次我想出去,就必须有李淮山帮忙。 一边想着这些,我就拐过几个胡同口,直接回到了西堂的院子里,今天二爷和仉立延都没来,李淮山正在反复演练从七爷那里学来的探云手,仉亚男却不在院子里。 见我回来,李淮山就朝我这边扬了扬下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仉亚男不是说你今天一整天都可以不回来吗” 我快速凑到李淮山跟前:“仉亚男呢” “在厨房那边做饭呢,你这是咋,怎么感觉你神神秘秘的呢” 我压低了声音,问李淮山:“你拿我当兄弟吗”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我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我知道李淮山现在已经拿我当兄弟看待了,可我只当他是普通朋友。 李淮山想都不想就点头:“当然拿你当兄弟,咱们是难兄难弟嘛。不是,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我朝厨房那边看了一眼,确定仉亚男没有站在窗户附近,才对李淮山说:“我要出去一趟。” 李淮山起初没反应过来:“那就出去呗,反正你今天也不用一直待在这个破地方。” “不是那个意思,我要离开鬼串子。” 李淮山瞪大了眼:“离开鬼串子不是,听你这口气,你是打算私逃啊” 我点点头:“我就是打算私逃,我手头有件非常要紧的事情要办,但不能让仉家的人知道。可你也知道,鬼串子里的监控太多,我就怕自己还没等出去,就被人给发现了。” 这一次李淮山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是想让我帮你避开监控啊” 我再次点头。 李淮山摸着自己的下巴,琢磨了好半天,才小声对我说:“我以前帮家具城那边安过监控,知道线路怎么走,这事来找我,你算是找对人了。” 我多嘴问了句:“你给家具城安过监控” 李淮山:“家具城那边的监控基本上都是我装的,蹲号子之前,我做的就是这笔生意。” “你妈不是特别有钱吗,还用你自己出来做生意” “我不想花她的钱,”李淮山简单应了一句,又将话题引到的正轨上:“说正事,你让我帮你可以,不过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皱了皱眉头:“你还有条件,什么条件” 李淮山朝厨房那边看了一眼,随后就小心翼翼地凑到我跟前,压低声音说:“带我一起出去。” “你出去干什么” “哎呀,我在鬼串子都待了快一年了,这地方什么好玩的都没有,我快闲出病来了。你就说这事行不行吧” 不得不说,带一个人和我同行,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在来的路上我就想过了,就我这眼皮半睁半闭的模样,一旦开车上路,指不定就会被交警拦住,查个疲劳驾驶什么的,关键我现在的样子和驾驶证上的照片差距太大,弄不好人和车都给扣住了。 加上从渤海到西南边陲的路途遥远,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开车,中途肯定要停车休息,这样一来不但耽误行程,还容易被老仉家的人截住。 想到这,我就问李淮山:“你会开车吗” 李淮山:“谁还不会开车呀。” “那行,咱们一起走。不过说好了啊,我这次出去可不是找乐子的,途中还有可能碰到一些很麻烦的事。” 李淮山顿时乐了:“找不找乐子无所谓了,只要能离开这破地方就行,而且我这人最不怕的就是麻烦。” 我刚想说:“行,那就别磨蹭了。”,仉亚男就从厨房里冲了出来,我和李淮山都被吓了一跳,赶紧拉开距离,视线朝着别的地方看,做出一副刚才没有交头接耳的样子。 谁知道我们俩刚才的谈话全都被仉亚男听到了,她一个箭步冲上来,盯着我的眼睛问:“仉若非,你想干什么” 我变得有点支支吾吾:“我有点事要办。” 仉亚男:“你能有什么事要办不就是想偷跑出去玩吗,我还不知道你我告诉你啊仉若非,你现在还在禁足其间,绝对不能离开仉家老宅。” 说话间,她又掐起了腰,摆出一副教训人的嘴脸。 和仉亚男接触了这么久,我已经习惯了她这个样子,而且我也知道,她这人,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经常表里不一。 思来想去,我还是将孙传胜的手书拿出来,递到她手里。 现在这种情况,我只能赌一把了,赌仉亚男在看到手书之后会放我和李淮山离开。 她抬眼看看我:“这是什么” 我说:“你看看就知道了。” 仉亚男展开手书大略扫了两眼,随后就变得有点紧张了:“孙传胜找到了幽冥通宝若非,你你都知道了” 我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就冲她点头:“知道了不少。堂姐,你也知道我的,我回老仉家,就是为了弄清楚我爸妈当年为什么失踪,如今孙传胜已经找到那枚古钱了,我必须过去看看。” 仉亚男慢慢皱起了眉头:“你真的要去打定主意了” 我用很郑重的目光看着仉亚男:“我一定要去。” 仉亚男有些烦躁地将手书塞给我,随后又默默低着头,努力思考着什么。 眼见她一脸犹豫的样子,我也不敢多说话,只能闷闷地等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仉亚男突然转身,一句话都没说就进了厨房。 我和李淮山面面相觑,都想不通仉亚男要干什么。 李淮山和仉亚男不熟,我一个人跑到厨房门口,就看见仉亚男正在灶台前切肉,那副专心致志的样子,好像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做饭上。 我被她弄得一头雾水,试探着叫了声:“堂姐” 仉亚男似乎没听到我叫她,依然专心切着肉,过了片刻,还朝着厨房外喊:“李淮山,你好好练功啊,别以为我在厨房什么都看不见,你就可以偷懒了。” 在厨房什么都看不见 我立刻明白了仉亚男的意思,赶紧拉上李淮山离开西堂。 乍一看,仉亚男的行为似乎很怪异,如果她要放我们走,直接告诉我们不就行了,还要用这种方式来暗示,不是多此一举 嗯,她的举动确实很怪异,可现在我们毕竟身处仉家老宅,这里的怪人怪事多,而且不管做什么,如果不够小心,都可能在别人那里落下口实。所以我想,仉亚男这么做,自然有这么做的必要。 我今天过生日,可以在鬼串子到处走动,李淮山就不一样了,一出院门,我们两个就小心翼翼的,一直找没人的小路走,每到一条路上,他都会在监控线路上动动手脚,我对这些电子方面的东西没什么了解,不过看他一脸自信的样子,应该能手到擒来吧。 今天串子里的人实在太多,我们最终也没敢从正对大路的巷子口出去,只能先绕到河道上,再顺着河道向北走,历时三个小时,途径冰室来到福寿街上。 顺利地从鬼串子出来,我们在正式上路之前还有三件事要做:提钱、购买物资、借车。 我身上没有带现金,只有两张银行卡,一张是用来存养钱的,另一张是仉恒给我的,我猜想,如果用这两张卡在外地消费,仉家很快就能查到我的消费信息,并藉此找到我的具体位置。不如先在本地的银行取钱,离开渤海以后,如果需要买东西就用现金,这样就不会留下痕迹了。 而我们所要购买的物资,主要是塑装食品和几套衣服,这是因为老仉家在行当里的眼线很多,你不能确保下车吃饭、买东西的时候不被他们的眼线看到,不如提前备好,中途不休,吃饭睡觉全在车上解决。 另外我们也不能频繁进入休息区和加油站,那样的话还是很容易暴露,如果实在内急,就在路边解决一下吧。 至于借车的事,我打算去找鲁老板,我记得他有一辆烧柴油的老车,平时不怎么开,以我和他的关系,借来应该不难,而且我没记错的话,家具店的仓库里还存了不少柴油,带着那些柴油上路,我们就省了去加油站,完全可以自己停车加油。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一次的行程,必须尽可能地掩藏踪迹,绝对不能在半路上被仉家人找到。 想想我过去做事的时候,基本上全凭感觉,从来不会像这样未雨绸缪,看来老仉家的那些兵法韬略还是有点用处的,虽然晦涩难懂了一点,但只要经常看,人终归能变得稍微聪明一点。 只能变得稍微聪明一点。 第91章 千里奔波 按照原定计划,我先带着李淮山去了附近的银行提取现金,用的是我接受养钱的那张卡。 虽说我一早就把绑定手机号改成了自己的,但这么做还是有点风险,毕竟现在手机不在我身上,万一二爷现在正拿着我的手机,而提款信息又恰巧发到了我的手机上,我离开鬼串子的事立刻就会泄露。 不过现在也没有别的出路,只能拼运气了。 提了钱,我和李淮山又跑到家具城附近购置了十个大旅行包,买了足够的食物、水,以及几套换洗衣物。 这次买的东西确实多了点,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我的胃口实在太大,如果按照正常人的饭量购买食物,那我不是要在半路上饿死 等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李淮山去找张建宝拿驾照,我则去了鲁老板的家具店。 运气不错,鲁老板已经从海南回来了,不过柜台这边没人,估计鲁老板应该在后院打家具,老板娘现在可能还没起床。 我扛着几个大包走进店面,朝着后院喊了一声:“有人吗” 后院那边立即传来了让鲁老板那无比熟悉的声音:“有人,稍等。” 片刻,鲁老板就从后门冲进店里,老板娘也从楼上下来了。 一看到鲁老板,我脸上顿时挂起了笑,可他竟然没认出我来,还问我:“打厨子还是打床,正好我刚从海南那边进了几种木料” 我试探着叫了一声:“老鲁” 鲁老板话说到半截就停下来,一脸问号地看着我。 还是老板娘先认出了我:“小张” 鲁老板看了老板娘一眼,又看向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若非我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拍了拍身上的唐装:“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当然是变好了,”鲁老板转身从冰柜里给我拿了一瓶矿泉水,笑着吆喝:“你看看这身条,这气质,一年没见跟换了个人似的。哎,你这一年都在哪待着呢,怎么变化这么大,哎,眼睛是怎么回事,咋还睁不开了” 和过去一样,他一见到我总有说不完的话,我看到他也是亲得很,但还没忘了手头有事要办。 老板娘站在楼梯口上,也笑着问我:“你这是在外面混好了,回来探望我们俩的” 我笑着摆摆手:“我混得一般,这次回来,主要是来拿驾照,顺便借辆车。” “借车”鲁老板凑到我跟前来,仔细看了看我身上的衣服,随后就变得疑惑起来:“你还用问我借车光你身上这套衣服都顶辆车钱了。” 他这边刚说完,老板娘就问我:“你是想借哪辆货车吗” 我说:“我记得老鲁有一辆烧柴油的车来着,我想借那辆,对了,仓库里应该还放着几提柴油吧” 老板娘:“有啊,存着七八提呢,那辆车就在车库里放着,钥匙也在那。老鲁,给小张拿驾驶证去。” 鲁老板很不舍地拉着我的手,对老板娘说:“若非好容易回来了,让我先跟他唠会儿呗,急啥” 老板娘两眼一瞪:“你哪来这么多话可唠啊,小张要是没有急事早就找地方坐下了,行了你麻利点,别啰啰嗦嗦的” 鲁老板惧内是出了名的,老板娘一瞪眼他就萎了,赶紧跑到柜台后面找我的驾驶证。 柜台那边的抽屉是什么情况,我是知道的,鲁老板干什么都习惯大大咧咧,抽屉里的东西也放得乱七八糟,他要找到我的驾驶证估计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我确实不能多等,就对老板娘说:“静姐,你看要不我先去提车吧。” 老板娘笑笑:“去吧,老鲁还得折腾一会呢,你把仓库里的柴油都带上吧,省得路上加油还得花钱。” 我也没客气,直接到仓库拿了柴油,又跑到车库那边提了车出来。 当我开着车朝家具店门口走的时候,越想越觉得,老板娘这个人恐怕没有我过去想象得那么简单,先不说她一眼就能看出我赶时间,只说她让我带上所有的柴油,似乎就已经断定了,我这次要走很远的路。 这份眼力劲,可不是一个不持家的泼妇能有的。 回到家具店门口,李淮山正好过来找我,鲁老板也拿着我的驾驶照出来。 因为这辆车子鲁老板不常开,车里味道比较重,所以我摇下了四扇车窗通风,李淮山一眼就看到开车的人是我,二话不说,直接上车。 鲁老板认识李淮山,一看他上了我的车,就一路小跑地凑过来问我:“你怎么和他混到一块去了” 李淮山勾了一下我的肩膀:“我们俩可是难兄难弟,关系好着呢” 鲁老板显然不怎么待见李淮山,见李淮山将手搭在我肩膀上,顿时大皱眉头,还将脸压到我耳边说:“你可得小心点,这家伙可是进过号子的。”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不小,李淮山当场就不乐意了:“我都听见了啊。” 我从鲁老板手里接过驾驶证:“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那什么,我可能要过阵子才能回来,你最近不缺车用吧” 鲁老板撇了撇嘴:“车倒是不缺,就是缺开车的人。” 我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眼下时间比较紧,我也没功夫和鲁老板掰扯,朝他挥手告别,随后就开着车离开了家具城。 车子快开到高速路口的时候,李淮山突然问我:“你什么意思啊”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我一下也没反应过来:“什么什么意思” 李淮山朝我这边靠了靠:“仉若非,你到底什么路子啊什么叫你心里有数你是不是压根没把我当兄弟,到现在还防着我呢” 他还真说对了,我确实没拿他当兄弟,至于说我到现在还防着他,那就有点冤枉我了,如果我要防着他,这次也不会带他同行。 我就问他:“你了解鲁老板这个人吗” 李淮山:“了解啊,我在家具城那几年,天天见到他。” 我说:“那你应该知道,老鲁这个人,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没了,咱们必须在仉家人发现咱们私逃之前离开渤海湾,时间要多急有多急,在这种情况下,我哪有心思跟老鲁解释你的事情啊刚才那么说话,就是想堵住他的嘴。” 李淮山对我的回答显然不太满意:“那你也不用说,你心里有数吧,把我当成什么了你完全就可以不理他,直接开着车走。” 我为自己辩解:“那多不好,我和鲁老板好久没见了,他跟我说话,我怎么着也得回应一下。我说你一糙老爷们怎么还计较这种事呢,有劲没劲” 李淮山:“反正我就是挺不爽啊。不行,我得吃点东西抚慰一下心灵。” 说着他就转身去拿吃的,我不得不提醒他:“咱们还不知道要走多久的路,你省着点吃。” 李淮山很不耐烦地摆摆手:“哎呀我知道,你那份我不动。” 从孙传胜的那份手书上看,他找到的那个蛹寨在云藏交界的一片老林子里,离缅甸很近。我打算取道香格里拉,在当地进行补给,再由贡山进入老林。 手书上说的第一个地理标识,就在贡山附近。 从渤海湾到云藏交界,全程几千里,我和李淮山轮换着开车,一路不休息,也要耗费将近两天的时间。 路上我一直很忐忑,生怕仉家的人突然出现,也特别怕有人查驾照。 不过说来也是奇了,我开车的时候,一次都没被查过,李淮山开车的时候却被盘问过两次,我看他长得也不像坏人,怎么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呢 李淮山自己也说,他从小就是这样,每次碰上个检查什么的,必然有他,就连考试的时候,他也是被特别照顾的一个,监考老师常常就坐在他身边不走,就好像一早料定了他会作弊一样。 对了,之前一直没说李淮山的年龄,他是八四年六月份生人,比我大整整三岁。 我们两个没日没夜地赶路,终于在第二天晚上抵达香格里拉。 手书上说,下了公路以后,还要走四天山路才能到达蛹寨,所以我们必须购置宿营用的物资,可到香格里拉的时候就已经很晚了,我们不敢住旅店,就将车停靠在一条安静的小路旁,在车里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我们置办好宿营的物资和少量食物,中午之前抵达贡山,找了个停车场将车子驻下,随后就寻着手书上的标识,徒步进入老林。 贡山虽然偏僻,但一路上还是能见到不少村庄和农田。 仉家的典籍上说,在这种冷僻的小村子里,常常是藏龙卧虎,至今还有许多隐修落宿,也就是说,越是在这样的地方,越容易碰上行当里的人,其中说不定就有仉家的眼线。 谨慎起见,我们两个只能连夜赶路,刻意避开村落,一直到深入人迹罕至的老林,心里才稍稍放松下来。 在香格里拉购置的食物主要是为进入蛹寨以后准备的,走在林子里的时候,我们只能掏兔子窝、到河里抓鱼来充饥,偶尔也摘点野果子。 还好我这几个月看了不少和古代行军有关的古卷,知道什么样的东西能吃,什么样的东西不能吃。 山路难行,当初孙传胜用了四天就能抵达蛹寨,同样的路,我和李淮山却走了整整八天,等跨过最后一道山涧的时候,我们两个已经被野外的艰苦环境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孙传胜的手书上说,踏过最后一条山涧,朝着正北方向看,将会看到被两座山崖包夹的一片瘴雾,蛹寨就在雾气深处。 我站在山涧旁,拿出指南针辨认了一下方向,随后朝着正北方向望去,果然看到远方立着两座犬齿一样的崖山,而在两山之间,则有一大片浓雾正慢慢地盘转涌动着。 第92章 蛹寨 孙传胜在手书上提到这团雾气的时候,特地用了“瘴雾”这两个字。 老仉家的典籍上说,瘴气,就是木头和尸体在高温下快速腐烂而挥发出的一种毒性气体,古人以为,这种特殊的气体会引发恶疾,其实这样的说法并不准确,虽说瘴气确实对人体有害,但引发恶疾的,却是瘴幕中的蚊虫。 我的血液中带着剧毒,不怕蚊虫叮咬,更不用担心瘴气,李淮山身上带着琉璃卵,蚊虫也不敢近他身。 现在越发觉得,带李淮山同行的决定是正确的。 这会儿李淮山将左手搭在眉毛上,遮着阳光,朝两崖间的雾气眺望。 我问他:“累吧” “累啊,走了这么久的路,膝盖都发软了。”李淮山的口气里带着点抱怨的味道:“之前我就一直想问你,好端端的跑到这种深山老林里来做什么寻宝吗” 我将孙传胜的手书叠好,小心装进口袋里:“确实要找样东西。过了这片雾,就是一个山寨,信上说,寨子里的情况比较诡异,咱们这次进去,恐怕会遇上危险。二狗,如果你现在想退出,还来得及。” 平时我通常就叫他二狗,对于这个带着一点贬义的诨号,李淮山很是喜欢,原因不明。 李淮山瞪大眼睛看着我:“仉若非你什么路子啊都到这了又跟我说这种话,你有没有拿我当兄弟” 说实话,我现在真的有些迟疑了,当初带着李淮山一起出来,我只考虑到两个人轮流开车,能走得更快一点,却完全没有顾及其他的事。 可现在,蛹寨几乎就在眼前,他的修为很低,加上又没有经验,一旦碰上危险很难全身而退,怕就怕我能带着他来,却不能平平安安地将他带回去。 我也知道到了这里再说类似的话已经晚了,毕竟不可能让他自己一个人走八天的山路回去。 “咱们是难兄难弟嘛。”我冲李淮山笑了笑。 李淮山也露出一口白牙:“这就对了,是兄弟就别怕连累,你别怕连累我,我以后说不定也会做出什么连累你的事,总之别怕。” 我一边点头,一边收起指南针,朝着远处的雾气走了过去。 从外面看,山崖间的雾气看似很浓,其实走在里面的时候会发现能见度并不低,只不过阳光无法正常照进来,导致环境变得有些灰暗。 随着不断深入,路也渐渐变得不那么难走了,能明显感觉到脚边的杂草稀了很多,地面也变得越来越平坦。 自从进入瘴雾以后,李淮山就一直皱着眉头,脸上也多了几分疑惑,此时前方已经出现了风声,我估计已经快走到雾气笼罩的边缘地带了,就停下脚步,转过头去问李淮山:“你想什么呢,刚才就一直眉头紧锁的” 李淮山环抱起双手,反问我:“你说,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住在这种地方” 我摇了摇头:“说不清楚,不过孙传胜的手书上说,住在蛹寨里的人大多举止诡异,特意嘱咐我小心点。中途停下来,就是想跟你说一声,进了蛹寨以后千万不要冒进,凡事都要多一份警惕。” 李淮山冲着我大翻白眼:“你现在说话的口气,怎么变得跟仉亚男似的行了,我知道,进去以后,一切以你为主,你说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走吧。” 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以谁为主都没有意义,我只是提醒他自己小心。 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我也没再多聊,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向前走。 我的推测是对的,又走了大概二三十米,雾气就消失了,可光线还是没有任何变化,眼前的景物都显得十分灰暗。 此时出现在我眼前的,是手书上的最后一个地标,一棵窜天古树。 和孙传胜描述的一样,这棵树很直,树干只有大腿那么粗,可树高却直逼三十层以上的楼房,加上树身上没有多少枝杈,这让它看起来就像是一根倒立的天针,死死地插在了群山腹地。 在这棵树的后方就是一片非常茂密的林子,手书上说,穿过这片林子,将会看到一个开裂的地谷,蛹寨就在里面。 我带着李淮山朝林子那边走,越走心里越觉得不太对劲。 在孙传胜那封手书的末尾,先是说蛹寨就坐落在大雾深处,又说穿过雾气以后,途经古树和林子,才能看到峡谷中的蛹寨。前后矛盾。 也许是因为孙传胜在写下那封手书的时候太过仓促,才犯下了这么低级的错误,又或者,他根本没有犯错。 整篇手书,洋洋洒洒上千字,虽然字迹潦草,但一个错别字都没有,包括对一些地标的描述也非常精确。 这让我有种感觉,也许,孙传胜是故意在手书中留下了这样一处矛盾,目的是要暗示我什么。 可他究竟在暗示什么呢 穿过林子,手书上提到的峡谷赫然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一座座黑色的竹楼毫无规律地坐落在谷底,那里就是所谓的蛹寨了。 这一带的炁场被峡谷和老林箍得死死的,虽说峡谷中确实有风流动,但炁场淤积得厉害,依旧给人一种密不透风的沉闷感。 李淮山刚才说话的时候还是一脸的豪迈,可此时看到峡谷中黑压压的竹楼,他却显得有点紧张了:“真的要进去啊” 在这种炁场凝淤的地方,紧张几乎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正常反应,如果不是我身上多了一份异于常人的真性,现在的心境大概也和李淮山差不多。 我冲着李淮山点了点头:“要进去。你怕吗” 李淮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白眼:“我什么时候怕过” 说完他就下了陡坡,朝峡谷深处走去,迈开步子的时候还刻意甩着手臂,做出一副很轻松的样子。 我问他怕不怕,完全没有要激将他的意思,只是随口一提而已,没想到他这么要强。 看样子,对于李淮山,我还是了解得不够。 我三步并两步地跟上他,他的脸色很不好,但还是特意将步子迈的很大,看着他的样子,我心里很无奈。 光线本来就暗,峡谷的两壁又在寨子里投下了大片阴影,让大半个寨子看起来都像是浸在了黑水中一样,只有靠近谷口的一小片区域还有少量阳光驻留。 更怪异的是,那些沉浸在黑影中的竹楼没有亮光。 起初我还以为孙传胜的信息有误,也许这个老寨子里根本没人居住。 吱哐 我和李淮山走到寨口的时候,头顶上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我抬头一看,就看到二楼的木窗被人关上了,窗缝周围还扬起了不少尘土。 在这之后,沿路的两侧又传来一连串杂响,每一幢沿路的竹楼都关上了门窗。 我也是这才知道,每一座宅子里都住了人,而我和李淮山的到来,似乎让这些居民心里很不舒服。 李淮山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这地方还真有人住啊。” 他的语气明显有些慌,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二爷都教了你哪些术法” 李淮山又搓了搓胳膊:“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说:“二爷有没有教你静心的口诀什么的” 李淮山点点头,我朝他扬一下下巴:“在心里默念那些口诀。” 眼看再走一段路就进入阴影覆盖的区域了,说完我就拿出手电,朝着前方打光。 我现在一点也不紧张,心里很静,但又不知道接下来究竟要做什么,只能闷着头向前走,试试看能不能发现一些线索。 孙传胜也是,他只说在这个蛹寨里找到了幽冥通宝,却又不说幽冥通道的具体位置究竟在哪里,我和李淮山花了整整十天找到这里,到最后还是一场抓瞎。 好在我还记得仉亚男曾经对我的嘱咐,不管到了什么样的地方,不管要做什么样的事,在弄清楚自己的处境之前,不要轻易出手。 寨子里只有一条大路,我和李淮山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有一次我将手电光打在了一座竹楼的门口,就发现门板上刻着一些类似于符印的纹路,那些纹路看起来十分怪异,远看就像是一堆细小的蛇盘根错节地扭转在一起,但分不清哪端是蛇头,哪一端是蛇尾。 李淮山顺着手电的光束看了一眼,转过头来问我:“这是什么符印” 我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 期间我又照了照附近的几扇门,门板都是光秃秃的,上面什么都没有。 一个小时以后,我和李淮山已经到了寨子尽头,却没有更多发现。 我摸着自己的下巴,默默回想着这一路上看到的景象,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不是因为竹楼里明明住着人却不亮灯,也不是因为刚才看到的怪异符印,而是其他的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时李淮山突然问我:“这附近好像没有农田吧,住在寨子里的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你说他们平时怎么生存光靠打猎吗” 他现在也静下来了,说话时也不再那么紧张。 对于李淮山的话,我依然不停地摇头。 走过临近雾气的最后一条山涧时,林子里就没有野兽出没了,而山涧里也没有鱼。寨子里这么多人,周边的食物资源又吃紧,他们不可能依靠渔猎来维持生计。 第93章 尸油灯 思来想去,我还是打算再去看看那些符印。 目前来说,整个寨子里唯一像线索的东西,也就是那些符印了。 不得不说的是,二爷新创造出来那套家法也不是完全没用处,至少常常蒙着眼走路,如今我已经能在黑暗中大致计算出自己行走的距离。 没错,我确实一直打着手电,但也只能一直盯着光束行走,在这种情况下,人对于行进距离的感知方式其实和完全抓瞎的时候差不多。 快回到符印所在的那片区域时,我才转动手电,朝周围打了打光,虽然光束没有直接打在门上,却照亮了左手边的一座竹楼。 我没记错的话,门上刻着符印的那座竹楼是三层结构,而其他的竹楼大多是两层。 此时光束正好打在了三楼的窗户上,别家的窗户都关上了,唯独这一家的三楼窗户大敞,随后我又朝着二楼的外墙照了照,窗户一样也是开着的。 李淮山多嘴问了句:“这栋房子里没人住” 我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别说话。”,随后就凑到门前查看符印。 在西堂禁足的这段时间,我看了大量术法方面的典籍,其中有不少文章是专门讲解符印的,而门上的这些盘蛇符印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觉得,我应该是在某一本古籍上见到过它。但因为这八个月里看的东西实在太杂,一时间又想不起它的来历,所以我只能仔细观察着符印上的每一个细节,希望能借此回想起什么。 当我的视线落在门把手附近的时候,隐约看到有一阵烟雾正顺着门沿慢慢扬起。 我立刻朝着烟雾飘来的方向打了打光,才发现门旁竟坐着一个人。 那人就这么默默地坐在地上,手里端着一杆旱烟,烟锅里明明没有火星,却有一阵阵无味的烟雾顺着峡谷里的风渐渐荡开。 乍一看到他的时候,我心里就有种很别扭的感觉,明明是个活人,可他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死人才有僵硬。 环境阴暗,这人却带着一个很大的斗笠,灯光照在斗笠边缘,在他脸上投下一道视线无法穿透的黑影。 关键是我和李淮山来到门前这么久,他竟然一句话都不说,就连我将灯光打在了他身上,他也是一动不动,一直保持着手端烟杆的姿势。 难道是个死人 我刚有这样的想法,对方就开口了:“你们两个,干什么的” 他的声音非常干涩,说话的时候,气息仿佛全都憋在肺里出不来似的。 我和李淮山对视一眼。 李淮山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开口回应他:“过来探山的,迷了路。” 那人动作缓慢地磕两下烟锅,将里面的旧烟丝震出来,又添了一些新的进去,过了好一阵子,才用他那干涩的嗓音问了句:“探山” 李淮山说:“就是找矿的。我们也是第一次进这种老林,中途和大部队失散,顺着山涧走了小半天才找到这的。” 这时,坐在地上的人站了起来,手电的光线终于照亮了他的脸。 说真的,我都不知道那到底还算不算是一张人类的脸了,就见他脸上皮松松垮垮,眼角和嘴角也严重下垂,这是年纪很大的老人才有的皮质,可在那张脸上,却又没有几条皱纹。 整张脸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套在头上的大号面具。 这个人虽然面对着李淮山,可一双眼睛却是闭着的,我见他将手伸进了口袋,从里面摸出一副墨镜,又摸索着,将墨镜戴在了鼻梁上。 随后他才抬起头,墨镜的镜面直冲着李淮山的脸。 刚才我一直在想,这人说不定是个瞎子,可现在我却隐约感觉到,在漆黑的墨镜背后,有一双深深的眸子正注视着李淮山。 他稍稍整理了一下手上的粗线手套,问:“你们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李淮山说:“在林子里迷路以后,就分不出方向了。你们这里有固定电话吗,我想联系一下矿务局,可林子太深了,手机收不到信号。” 说话时,李淮山尽量让自己的说辞合理一点。 让李淮山回答他的问题,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像这样的谎话我编都编不出来。 “这里没有电话。”那人伸出手,推开了刻满符印的木门:“你们那个队伍里,有向导吗” 李淮山说:“好像有一个。” 对方点了点头:“以前我们这也来过一些迷路的背包客,像你们这样的还是头一次见。放心吧,既然有向导,你们的人应该会找过来的,身上带钱了吗” 曾有背包客找到过这个地方这种话鬼才会信。 像这种建在大凶之地上的寨子,本来就不应该存在,如果有背包客发现过这个地方,那么行当里的人一定也知道它的存在,老仉家的那些当代典籍上,也会有它的相关记载。 可孙传胜却在手书上详细地写出了通往这里的路径和沿路路标,这就说明眼前这个蛹寨就算不是不为人知,行当里至少也极少有人知道它,而老仉家的典籍上,也没有它的相关记载。 眼前这个面容怪异的人,一定有问题。 “在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不要轻易出手。” 仉亚男的这番话还深深地刻在我的脑子里,所以,即便我知道他不正常,可还是要用眼神提醒李淮山,别冲动。 光线太暗,李淮山没有留意到我的眼神,不过他和仉亚男相处了这么久,有些话仉亚男也对他说过,有些道理,他现在也明白了。 对方的眼睛似乎一直在李淮山脸上游荡,李淮山应该也感觉到墨镜后的那双眼睛了,表情变得有点不自然。 我就替他回答:“有现金,在你们这住一晚多少钱” “一个人五十,吃饭另算。你不用急着拿钱,房钱走的时候再结。” 他果然不是瞎子,不然不可能知道我正将手悄悄探到了背包上。 但我不是想拿钱,而是打算把阳线和梼牙取出来。 既然他能看到我手里的动作,我也只能暂时打消念头,将手收了回来。 这时李淮山又问他:“您怎么称呼” 那人也不做回应,只是迈开脚,引着我和李淮山朝屋子里走,他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隐约看到了那双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睛,纯黑色,好像没有眼白,但仅仅是一个瞬间,他就从我身边闪了过去,所以我看得也不是特别真切。 也许是因为光线太暗,他的白眼珠已经和黑暗融为一体了。 等我和李淮山都进了屋子,他才慢慢地回了一句:“我姓宋,叫我老宋就行。” 说话间,他手上就扬起了一朵火苗。 借着光,我才发现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盏油灯,火光昏暗,除了他手上的粗线手套被完全照亮,周边区域都是影影绰绰,什么都看不清楚。 老宋晃了晃手中的油灯,火光就变得更弱了,如今我关了手电,只能朦朦胧胧地看出他的轮廓。 “客房在二楼。”老宋简短地说了这么一句,就转身朝着黑暗深处走了。 还好他说话大多比较简短,不然的话,那干涩无比的嗓音会让人抓狂。 我和李淮山随老宋来到了二楼最深处的一间屋子里,他将油灯放在桌子上,又回过头来对我们说:“嘱咐你们一句,这地方不太平,门窗一定要关死了,晚上别出去,好好待着。” 说着他就要离开。 我暂时不打算和这个老宋有太多的接触,可李淮山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问了句:“有什么吃的” 我先是瞪了李淮山一眼,可很快又明白了他的意图。 没有农田,周边的食物资源又非常匮乏,当地人平日里究竟吃什么,才能生存至今。 在昏暗的火光中,老宋慢慢回过了身子:“只有肉汤。” 李淮山又开口问:“我看这边的房子造型都挺别致啊,你们是苗族人吧” “石族。” 老宋应了这么一声就走了,临走时还帮我们关上了屋门。 他刚才说话的速度很快,口齿也有些不清楚,不过从发音上来看,他说的应该是石族,至于究竟是哪个“石”,就很难说了。 从刚才开始我就发现,老宋走路的时候步子很轻,像猫一样,现在门关着,我也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走远。 李淮山将背包放在床上,一边问我:“五十六个民族里有石族吗” 我从背包里拿出梼牙,将油灯的灯芯挑得长一些,灯火立即变得旺了很多,屋子里的情形也变得清晰起来。 两张简易的木床,一张桌子,一扇窗一扇门,除此之外只有脏乎乎的竹墙。 简单在屋里扫了几眼,我又快速拉开房门,借着火光仔细看了看外面的情况。 确认那个老宋确实不在附近,我才重新关上门,对李淮山说:“好像有个畲音同奢族对,确实有个畲族,不过我也觉得,他刚才说的应该是石。” 刚才那个老宋将油灯拿在手上的时候,我就闻到了一股熏烤过的淡淡清香,现在我离油灯很近,清香气也变得更重了。 我很清楚,这种特殊的清香不是存在于现实中的真实味道,而是老物件上特有的气息,于是将鼻子凑到油灯前,仔细闻了闻。 油灯本身没有问题,可用来撑火的油脂却是五十年前的东西,除此之外,灯火晃动间,油脂里还散发出了一股十分特殊的臭味,烘臭中带着甜,甜中还带腻腥味。 我在老仉家的典籍上看到过,这是人体脂肪腐烂融化之后才有的味道。 二爷大概没告诉李淮山,老仉家的人都有识香辨古的能力,他见我一直凑在油灯上闻,就问我:“你干什么呢” 我直起身子,指了指灯锅里的油脂:“是尸油。” 第94章 梦境 听我这么一说,李淮山立即瞪大眼睛,死盯着桌子上的油灯。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刻意,明明心里紧张,但又只做出一副惊奇的样子。 李淮山在我面前要强,这一点我在峡谷外面就领教过了,而此时从他脸上隐约透露出来的那份紧张,似乎又说明了,自李淮山进入老仉家这么久,应该还没见识过邪尸鬼物一类的东西,因此他对于类似事物的心理承受能力应该很差。 看着李淮山的表情,我就直皱眉头,这时又试探着对他说:“这个老宅子,恐怕有不少脏东西。” 李淮山愣了一下:“脏东西什么是脏东西” 他当然理解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如今他脸上的惊奇不再,已经只剩下紧张了。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对李淮山说:“这地方的炁场严重淤积,你呢,有些东西见得少,难免会感到心里不舒服,所以你记住,咱们不管在老寨子里看到什么,都要稳住心神,你心里越是乱,就越容易着了那些东西的道。二爷不是教给你一些静心的口诀吗经常在心里默念,能让你安心一点。” 李淮山还嘴硬:“说啥呢,我什么时候紧张了你紧张我也不会紧张。” 我没理他,从背包里摸出阳线、八卦钱、陈米和梼牙,将梼牙塞进口袋里,把串了八卦钱的阳线缠在手上,最后将那些陈米分成两份,一份放在李淮山身上,另一份则装在我的上衣口袋里。 李淮山拿出两粒陈米来看了看:“这是什么,吃的吗” “老仉家特制的陈米,可以帮你抵挡一下邪气。”我一边说着,一边拉好背包拉链,又将背包放在靠近床头的位置。 李淮山朝我这边伸了伸脖子:“哎,仉若非,你说,这个老寨子是不是有问题啊” 我说:“当然有问题,而且问题还不小。” 李淮山:“我看你准备了这么半天,是打算出去探探吗” 我摇头:“咱们俩赶了这么久的山路,都没体力了,先轮流休息。我拿出梼牙来是为了预防万一。” 在我说这番话之前,本来李淮山都已经脱了鞋,打算躺在床上了,可一听到“轮流休息”这四个字,他又坐直了身子,朝我这边扬下巴:“你先睡,我盯一会。” 我从背包里拿了两瓶水出来,将其中一瓶扔给李淮山:“我的身体素质比你好,也没有你那么累。你先睡,四个小时以后我叫你。” 说话间,我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下午三点钟。 李淮山确实快到极限了,刚才进峡谷的时候,我就感觉他走路时膝盖几乎不打弯,估计只要一弯下来,他就会直接倒在地上。 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李淮山也没再推脱,立即躺下睡了。 李淮山这人有个很大的优点,他睡觉,几乎从来不打呼噜,就连呼吸的声音都非常轻。 等他睡着以后,屋子里变得非常安静,除了他那轻微的喘息声,就只有燃烧的灯芯偶尔传来噼啪脆响。 起初我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但随着时间一点点地推移,我就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这些竹楼已经很有年头了,原本固在墙壁上的粘土脱落,露出大片大片裸露的竹条,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贯穿墙壁的缝隙。 眼前这座楼不是特例,之前沿大路游逛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沿路的每一幢房子都是这么破旧。 按说像这样的墙壁,隔音效果是非常差的,而我和李淮山此时就住在二楼尽头,透过北墙上的缝隙,能看到二三米外就是另一座竹楼。 两座楼离得这么近,隔音效果又这么差,我竟然丝毫听不到隔壁那边的动静。 为了确认,我还特意将耳朵贴在北墙上,可除了峡谷中时有时无的风声,依然什么都听不到。 在这之后,我又将窗户掀开一点点,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 除了风声,就是死寂。 难道这里的居民从来不说话,也不在屋子里走动,每天都这么默默无声地度过 那样过日子,和死了有什么两样 想到这,我终于明白这个寨子到底是那里不正常了,没有生气在这个寨子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 所谓的生气,也可以简单地理解为生机,那是一种活物身上特有的气息,就好像如果有人站在你面前的时候,即便你闭着眼,有时也能知道对方就站在那里,这就是因为你感觉到了他身上的生气。 可眼下这个寨子里给人的感觉,却像是我闭眼站在黑暗中,明明听到前方出现了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却无法确定脚步声到底来自于什么,是来自于活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孙传胜说,让我小心那些行事诡异的当地人,可在我看来,住在当地的,却不一定是人。 想着这些,我自己都有点紧张了,于是在心中默背八卦歌诀,在脑海中将八卦卦象一笔一笔地画出来。 等到心境平稳下来了,我就将门窗死死锁住,又靠在床角上,仔细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四个小时以后,我叫醒了李淮山,让他先守着,我睡上四个小时。 回床上之前,我还特意嘱咐李淮山千万别再睡着了,一有情况必须第一时间将我叫醒,李淮山信誓旦旦地让我放心,说他肯定能站好这班岗。 说真的,我一点也不信任他,这八个月,我经常在早上练功的时候,发现李淮山打半套拳就不打了,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一不动,走过去一看,才发现这家伙竟然睡着了。 站着睡觉,这也算是李淮山的独门绝技之一了,而且他在睡着的前一秒钟还很有精神地打拳,下一秒钟就突然进入梦乡,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不过我现在也没别的选择,只能相信他,毕竟走了这么久的山路,我也累坏了。 同样是走山路,李淮山每天晚上都能好好睡一觉,可我在旷野上却很难睡着,总是没有安全感,总觉得后半夜可能会出现野兽。 八天,我加起来睡了不到二十个小时。 此时躺在床上,虽说床铺只有一侧靠墙,但好在屋子的面积不大,我心里觉得安稳,很快就闭上眼睛,进入了醒与睡交汇的状态中。 我知道自己还没睡着,可脑袋很沉,整个人几乎就要从清醒的世界中剥离出去。 啪嗒、啪嗒、啪嗒 就在这时候,我又听到了那阵水流撞击铁板的声音,但还没等我仔细分辨,就彻底陷入了沉睡之中。 在过去,我几乎是从来不做梦的,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入睡没多久,眼前就开始闪过一段段乱七八糟的梦境,那些梦境就像极速移动的幻灯片一样,只出现一下,还没等我看清画面,就从我的眼前消失了。 更诡异的是,在看到这一幕幕快速闪过的画面时候,我知道自己睡着了,也知道自己在做梦,可又醒不过来,也没打算醒来。 当视线中的画面稳定下来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嘴唇又烫又干,喉咙也像是被火烧一样难受。 此时我正站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阳光从天穹上激射下来,几乎要将我融化,空气被黄沙蒸烤得炙热而干燥,热浪卷起了少量粗沙,扑在我的脸上,又慢慢下滑,黏在了我满是汗液的脖子上。 我知道是梦,可所有的感觉又无比真实。 我试着从沙地里拔出深陷的脚掌,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用手遮着眼睛,朝天穹上看,一只苍鹰从我的头顶上飞过,可当我将视线转向它的时候,它又凭空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 就在这时候,我脚下的那片沙丘猛地震颤了一下,随后,大地好像突然开始快速收缩,原本离我几百米远的沙丘突然到了我的面前,可我根本动也没动一下。 那座沙丘到了我的眼前之后,我先是经历了短暂的黑暗,随后又看到了天上快速移动的云,和正快速朝我这边移动的大片沙丘。那一个黑暗的瞬间,仿佛是我的身躯从刚才那个沙丘中穿行而过。 沙丘和云层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我的视线很快就无法适应这样的速度,周围所有的景象都被这极速拉成了不断流动的线段,我开始头昏目眩,还有点想吐,可喉咙干裂,根本吐不出来。 现在我特别想醒过来,但在梦中,我的身体和神经好像都不受自己的控制,那些沙黄色和蓝、白亮色的流线还在快速移动,我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它们,感觉脑子都快被撕碎了。 啪嗒、啪嗒、啪嗒 就在这时候,水流撞击铁板的声音又出现了,时近时远,若有若无。 它出只出现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在它消失的时候,在我眼前快速移动的沙丘和蓝天、白云还跟着消失了,梦中的世界,一片黑暗。 我以为接下来我还会在梦境中看到别的景象,但没有机会了,从后背上传来一阵急促震颤惊醒了我。 我呼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朝着床下张望。 就见床脚和地面快速晃动了小片刻,前后大约过了四五秒钟才完全停息下来。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地震了 第95章 跪像 好在地震的振幅比较小,持续时间也很短,寨子里的竹楼应该都没有被震垮。 嗓子还是干得冒火,我拿起床头上的矿泉水,仰头灌下去大半瓶,嘴巴和喉咙受到湿润,稍稍舒适了一些,可我心里却一下一下地发紧。 刚才,真的是场梦吗 可既然是梦境,为什么每一个细节都那么真实,寨子位于山峡底部,空气潮湿,我又怎么会在睡觉的时候感到干渴无比,伸手摸摸自己的嘴巴,虽然嘴唇被水浸润以后柔软了很多,可还是能摸出之前因为干燥而出现了大量褶皱。 就在这时候,峡谷里的风吹过窗户,发出一阵绵长的“呜呜”声。 油灯的火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变得十分昏暗,我转头朝窗户那边看,却只能看到一片火光没有覆盖到的阴影。 我下了床,走到桌前,先将油灯的灯芯挑长,等屋子里亮起来,我才回过神,朝窗户那边看。 李淮山睡觉的时候,我就将门窗都锁死了,可现在窗户半开,风就是从窗板和窗棂间的缝隙里滋进来的。 除了窗户,房门也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起初我以为是李淮山觉得屋子里太潮闷,才打开了门窗,可朝他那边看的时候,却发现他直挺挺地坐在床上,眼睛却是闭着的。 这家伙竟然又睡着了 唉,其实我早就料到了会这样。 我拍了拍李淮山的肩膀,将他叫醒,他抬起手来搓了搓眼睛,有些尴尬地冲我笑:“唉,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我朝门窗分别扬了扬下巴:“你怎么把门窗打开了” 李淮山也朝门窗的方向分别看了看,随后就一脸疑惑地对我说:“不是我打开的。” 门窗都是在屋子里面上了闩,按说从外面是不可能打开的,我刚才在熟睡,如果不是李淮山打开了它们,那又会是谁 我一脸狐疑地看着李淮山,他也十分不解地看着我。 说真的,我现在也无法确定李淮山有没有说谎,屋子里除了我就剩下他一个人了,我刚才一直在睡觉,门窗一定是他打开的,可理由呢,他为什么要打开门窗再说,他似乎也没有骗我的必要。 这时李淮山又说:“也是怪了,我刚睡了四个小时,本来挺有精神的,怎么突然间又睡着了呢” 我走到窗边,小心将窗板慢慢拉上,插上窗闩,一边说着:“你练功的时候不也经常这样,前一秒还在打拳,后一秒就站着睡着了。现在几点” 李淮山看了看手表:“刚过十二点。我平打拳的时候睡着,是因为起得太早,本来就困,可这次完全不一样,我就是在特别清醒的状态下突然睡” “嘘” 我转身对李淮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顺着门缝,小心翼翼地朝楼道里观望。 刚才我本来打算把门关上,可就在堆动门板的那一刹那,我却隐约看到楼道里好像蹲着一个人。 楼廊里没有灯光,只有屋子里跳动的火光飘出门缝,让楼廊的阴影中浮现出了一个不太容易辨认的轮廓。 我也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一个蹲着的人,在火光和黑暗的交汇中,我只能隐约分辨出一个圆形的脑袋,在它眉眼的位置,还出现了十分明亮的反光。 大概是见我在门前一动不动地站了半天,李淮山在后面问了句:“你怎么了” 我转头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快速回到床前拿了手电,又快速来到门前,打开手电,让光束直直照向黑暗的阴影中。 当光线将那个轮廓完全照亮,我才发现那是一个黑色的石雕,它以双膝跪地的姿势立在墙角里,后背微微拱起,一双眼眶正对着门口,可眼睛却是闭着的。 我端着手电走过去,仔细看了看雕像上的细节。 石匠肯定在这个作品上下了不少功夫,每一个细枝末节的地方都刻画得非常细致,大概是为了能更逼真一些,他还为自己的作品穿上了真正的衣服。 上身麻布衫,下身是条宽松的裤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老宋,好像也是这样的穿着,而且从体型上看,眼前这个石雕也和老宋如出一辙。 我正想看看石雕的手上有没有戴粗线手套,楼梯口那边就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我立刻后退几步,钻回屋子里,临进门的时候,又朝着石雕那边瞥了一眼。 微弱的火光打在它脸上,可之前它的眼睛里还反射出很亮的光,现在,眼眶周围却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老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我没敢继续耽搁,快速将门关上。 刚缠上门闩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那个干涩的声音:“吃饭。” 他先说话,又一下一下地慢慢敲响了门板。 我拉开门一看,就见老宋端着一个很大的汤碗站在门外。 光线暗,我也看不清碗里盛了些什么,只是闻到一股非常浓郁的肉香。 “这是什么”我指指老宋手里的碗,问他。 “鹿肉汤。”老宋一边说着,一边从我身旁挤进了门,将汤碗放在桌子上。 当他和我擦肩而过时,我特意转头去看他的侧脸,想看清他那双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睛,可他却一直将脸正对着我,不给我任何窥伺的机会。 “这一碗,五十块钱。” 老宋朝桌子上的汤碗指了指,简短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就一阵风似地出了门。 我重新插上门闩的时候,李淮山就快速坐在了桌前,张嘴就要喝汤。 我立即挡了李淮山一下,示意他别动碗里的东西,随后又从口袋里拿出梼牙,将牙刃插进了汤水中。 李淮山在一边问我:“你这是干嘛呢” “试毒。”我一边说着,一边用梼牙将沉在汤底的肉块挑起来,仔细看了看。 碗里的肉都是特意剔了骨头的,已经被煮得软软塌塌,根本无法分辨出到底是什么肉。 不过肉汤确实没有毒,梼牙的颜色没有发生变化。 李淮山好像有点迫不及待了,又问我:“怎么样啊,有毒没毒” 我将梼牙擦干净:“没毒,但你最好别吃。” 李淮山皱着眉头看我:“为什么不能吃,这碗汤这么香,闻着都让人流口水,你能忍住,我可忍不住。” 我朝汤碗扬了扬下巴:“你不觉得,这碗汤实在太香了吗这里的食物资源紧缺,当地人从哪弄来这么多香料做汤呢再说碗里的肉都剔了骨,根本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动物的肉。” 李淮山抓起汤碗里的瓷勺,一脸无所谓地说:“你管他什么肉呢,是肉就行呗,只要不是人肉就” 李淮山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特意指了指汤碗旁边的油灯。 他看了看灯锅里的油脂,又联想到自己还没说出来的话,顿时没了胃口,赶紧将勺子扔到一旁,还拿起了水瓶,大口大口地喝,好像在冲洗自己的舌头似的。 我从背包里拿出绝大部分食物,将其中的一大半留给自己,剩下一小部分则全都扔给李淮山。 李淮山伸手接住我扔过去的袋子,又看了看我怀里的大包食物,问我:“你能吃饱吗” “应该能,你现在还觉得累吗”我一边说着,一边拆了包牛肉干,又从袋子里拿了几个面包出来。 李淮山:“已经歇得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只有这点食物,吃完就没了” 我拍了拍背包:“还剩下六大盒巧克力,还有烧锅糖什么的,都是高热食品,但不能果腹。行了,赶紧吃吧,吃完了,咱们出去探探情况。” 李淮山将两三个饼干塞进嘴里,口齿含混地问我:“你想怎么探” 我靠在竹墙上,大口吃着东西,没有回应李淮山,而李淮山也没再问,也闷头吃了起来。 要探清楚这个老寨子的底细,到底该从什么地方下手呢 我一边吃,一边想,心想要不要先潜入其他的竹楼看看情况,我也很想知道,住在竹楼里的那些住户,到底是人是鬼。 还有这个老宋,他在寨子里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在那副黑漆漆的墨镜后面,究竟有一双怎样的眼睛 出去之前,要不要先会会这个老宋 当、当、当 我心里正想着这些,窗外突然传来三声锣响,很急,很刺耳。 接着有听见有人在喊:“上灯” 那声音干涩无比,不是老宋还能是谁。 我立即把油灯吹灭,又凑到窗边,将窗板掀开一道小缝,悄悄朝着外面观望。 起初竹楼外一片漆黑,我只能隐约看到窗户正下方好像站着几个人,没过多久,楼下就出现了三四个聚集在一起的火光。 每一朵火光都透着几抹血一样的红色,血光照亮了地面,也照亮了围绕在光源附近的几个人。 每个人都是穿着宽襟大裳的黑衣,头上戴一个硕大的斗笠,从我所在的方位看下去,完全看不到他们的脸。 这时候我看到有个人举起一只手,催促似地大喊:“上灯” 单单是听声音的话,举手高呼的人应该就是老宋,不过老宋的身高应该在一米六到一米七之间,可现在喊话的人,身高至少在一米八以上。 这就怪了,为什么两个身高体重差别巨大的人,嗓音却又完全一样 不对,不只是嗓音,就连气息和说话的节奏,也是一模一样。 第96章 死婴樽,人皮灯笼 这声呼唤过后,楼下又多了四五朵火光,每一朵火光周围,都能映出几个人影。 每个人的装束打扮都是一模一样的,这些人好像是有意在头上戴了那么一个大斗笠,目的就是防止楼上的人看到他们的脸。 可在这个老寨子里,除了我和李淮山,还有其他外人吗 “上灯” 那个大个子又举起手,用干涩的嗓音喊了这么一声。 在这之后,大片大片带着血色的火光在楼下一一亮起,我也是这才发现,竹楼下站了很多人,只不过每个人都穿着黑衣,如果没有光亮打在他们身上,他们就像是黑夜中的影子,根本无迹可寻。 这人开始慢慢地攒动,身材高大的人站在队伍的北端,越是矮小的人,站立的位置则却靠南。 过了很长时间,他们才排成了一列长队,我朝着峡谷南端望去,竟然一眼望不到队伍的末端。 那一朵朵血色的火光就来自于他们手上的灯笼,距离稍微有些远,我无法看清那些灯笼具体的样子,只是觉得每顶灯笼的灯皮都耷拉着,十分松垮,其中一盏灯笼在晃动的时候,上面还隐约呈现出了一张人脸,但看得不太清晰。 站好队列以后,他们就开始缓缓朝着峡谷北方移动了。 所有人在走路的时候,都迈着完全相同的步伐,不但跨度一样,连迈出的腿都是一样的,他们齐齐迈出左腿,又齐齐迈出右腿,每个人之间的距离保持不变。加上动作僵硬,以至于在我眼里,这些人似乎就是被某种力量控制的行尸走肉。 摇曳的光带动了摇曳的影子,随着这些人不断移动,血红色的光影也映照在道路两侧的竹楼上。 那就像是有一片大红色的血池地狱,正在峡谷间缓缓移动。 站在我身旁的李淮山小声问:“出去吗” 我摇了摇头:“再等等。” 说话间,我的视线一直在人群中移动,仔细寻找着老宋的身影。 半个多小时以后,有一半的人从窗下走过,而我也终于看到了老宋。 所有人中,只有老宋戴了一双白色的粗线手套,其他人的手在血光照耀下都呈现出很暗的墨红色,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他们手上带着颜色偏暗的手套,还是因为他的手皮本来就是暗色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只有老宋的那双手,在灯笼照耀下呈现出与其他人不同的亮红色。 我看到了老宋,老宋却没有看见我,他依然挺直了身子,随着队伍亦步亦趋地走着。 眼看狭长无比的队伍还要很长时间才能离开我们身处的这间小楼,我就转过身,借着从外面钻进来的血光,找到了李淮山的位置。 此时李淮山正将脸正对着我,我快速压到他耳边,小声说:“默念口诀,跟我走。” 说完,我就带着李淮山冲出屋子,又快速将门关上。 李淮山:“现在干什么” 他的声音明显有些紧张。 我没回话,直接点亮了手电,朝楼廊中打了打光。 在手电光束的照射下,黑暗的楼廊中空空如也,之前出现的那个石雕已经不知去向。 我特意跑到陈放石雕的地方看了看,地面上的灰尘很均匀,似乎在这个地方,从来没有出现其他东西。 我晃了晃手电,小声问李淮山:“那个老宋带着咱们上来的时候,你看到这里的石雕了吗” 李淮山摇头:“石雕没注意。当时光线太暗了,我只能看到老宋的后背,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到。” 他说的,也正是我心里正在想的,确实,老宋带着我们上来的时候,我只能隐约看到他脚边的一小片地面,也无法确定附近到底有没有石雕。 在心里叹口气,我又带着李淮山朝楼道那边走。 楼廊两侧沿着很多屋门,每路过一个,我都要小心翼翼地推开看看。 每间屋子里都是空荡荡的,只有我和李淮山落宿的那间屋里摆着两张床和一张桌子。 来到楼道口,我就闻到楼下飘来一股淡淡的肉香,李淮山指了指通向顶层的楼梯:“要上去看看吗” 我朝着倾斜向上延伸的楼梯打了打光,就见那里的每一层阶梯上都落满了油腻腻的灰尘,显然很久没人上去过了。 “下楼。” 简短地说了这么两个字,我就压低脚步朝着楼下走了过去,李淮山紧紧跟在我身后。 我打算先找到香气的源头,也许到了哪里,我们就能知道汤碗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来到一楼以后,我就耸起了鼻子,仔细辨认着肉香飘过来的方向。 我的嗅觉受过洗练,比常人要敏锐很多,李淮山没有闻到那股味道,还问我在嗅什么。 有些人在紧张的时候习惯于不停地说话,以此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现在可不是闲聊的时候,我只能再三叮嘱李淮山,让他不要多说话。 寻着肉香传来的方向一直走,我和李淮山来到了一楼的西北角,在这里有扇很旧的木门,门板上挂了一层薄薄的油脂,光线打在上面,还反射出几抹油亮。 我凑到门板上闻了闻,一股混杂了轻微腐臭的酸味立即钻进了我的鼻孔。 果然,挂在门板上的这层油脂,也是尸油 门没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顿时就有十分浓郁的肉香从屋子深处飘荡出来,这一下连李淮山也闻到了味道,借着手电的侧光,我就看到他在不停地皱眉头。 眼前是一个不到十平米的厨房,在靠近西墙的位置有一个泥巴垒的灶台,不久前老宋还在这里生过火,以致于空气中还飘着一股柴火燃烧后留下的糊味。 我凑到灶台前看了看,锅子里只剩下的一点汤星,而在这口大锅的边缘,还散落着一些油亮的小骨头。 当手电光束打在这些骨头上的时候,我发现灶台边缘还立着几个泛亮光的瓶瓶罐罐,于是就将光束打了过去。 在这之后,我身后就传来了李淮山的干呕声。 惨白色光束照亮了几个透明的玻璃瓶,里面装得全是脐带被割断的死婴,他们全都被包裹在不知名的粘稠液体中,远远看去就像活着一样,正毫无规律地上下浮动着。 有一具死婴的手脚全被切了下来,只剩下一个躯干,那个玻璃瓶里还飘着一大缕深色的液体,可能是血。 看到这具死婴,我就知道汤碗里的肉,以及锅灶旁的那些骨头是怎么回事了。 李淮山先是一阵剧烈地干呕,接着就咳嗽起来。 我怕他惊动外面的人,就小声提醒他:“默念口诀,定住心神。” 李淮山喘着粗气,直接将那些口诀小声念了出来,我则转动手电,在厨房的角落里照了照,没有其他发现。 片刻,峡谷中又传来一声吆喝:“上灯” 紧接着,外面就传来了一连串的回应。 “上灯” “上灯” “上灯” 每个人都用一模一样的嗓音说着一模一样的话。 如果说,两个人的嗓音、语调相似到无法区分,那还有可能是纯粹的巧合,可这么多人的声音都完全一致,显然不是巧合那么简单了。 第一阵吆喝声传来的时候,我感觉那声音离我已经很远了,于是快速带着李淮山离开厨房,轻手轻脚地来到楼门前。 我提着门把手,李淮山轻轻压住门板,在他的配合下,我几乎是无声无息地将楼门拉开一条缝隙。 顺着门缝向外看,就看到人群已经越过我的所在的竹楼,走在队伍末端的人,离我们也有二三十米的距离。 我立即关了手电,小心将门缝拉大,先让李淮山出去,随后又一边向外退,一边提着门把,关门时尽量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当我回过身朝大路上走的时候,李淮山竟然要张嘴说话。 我赶紧伸手将李淮山的嘴巴捂住,拼命朝他摇头。 接着从人群中照过来的火光,我能看清李淮山的表情,他当然也能看到我的。 他先是皱着眉头看我,过了好半天,才冲我点了点头。 我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抬头朝着人群那边看,就发现离我们最远的几朵火光已经开始朝着峡谷上方移动了。 看来打头的那几个人正打算顺着陡坡爬出峡谷。 等到人群离得更远一些了,我才压低声音对李淮山说:“跟着我,脚步尽量放轻,别作死。” 李淮山立即朝着我点头。 我又小声对他说:“你还是回楼上等着我吧。” 李淮山抱怨一声:“别把我当累赘” 看样子他是铁了心要跟着我,我也没再废话,立即压低脚步,朝着峡谷北端摸了过去。 这时峡谷里又起了风,风声刺耳,正好能将我和李淮山的脚步声盖住,趁着风声未泯,我加快了步子,快速来到人群末端十米左右的位置,将自己藏在竹楼的阴影中。 同样是因为风力的驱使,那些散发着血光的灯笼也不停地晃动起来。 我这才看清楚,每一顶灯笼上,都有一张被拉伸的人脸,眼睛、鼻孔、嘴巴、耳洞,都清晰可见。 那些灯笼上包裹的外皮,分明就是一张张人皮 第97章 喜神借道,生人避让 那一副副裹灯的人皮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时候,李淮山明显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我感觉到他的身子剧烈地颤了一下。 我抓了抓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 李淮山的肩膀也在隐约发颤,可他又绷紧了身上的肌肉,试图让自己的身体平静下来,我知道,他不想在我面前流露出惬意。 这家伙,真的很倔。 等他基本平静下来了,我拉上他,小心翼翼地跟上人群。 这些人在行走时动作确实非常僵硬,但到了峡谷边缘,他们又快速登上石壁,一手拿着灯笼,腾出另一只手和两只脚,在湿滑的石壁上左右腾挪,动作比猿猴还要灵活。 可即便是他们在石壁上快速攀爬的时候,我也无法从他们身上感觉到一丝半点的生命气息。 这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 直到最后一个“人”爬上谷顶,我才带着李淮山快速奔跑两步,来到了谷壁下方。 李淮山也不知道在着急什么,抬起手脚就要往上爬,我赶紧拉他一把,示意他别轻动,随后又竖起了耳朵,小心倾听着谷顶上的动静。 起初还能听到人群整齐的脚步声,可没过多久,这阵声音就突然消失了。 我没赶继续耽搁下去,立即将李淮山扛在肩上,顺着谷壁向上爬。 空气潮湿,谷壁的岩石上也挂了不少水珠,以李淮山的身手,恐怕是爬不上去的。其实别说是他了,就连我也有几次踩滑,险些掉下去,还好我的上肢力量够强,靠一只手就足以稳住身形。 到了谷顶附近,我不敢贸然爬上去,就让李淮山自己扒在壁面上,随后小心翼翼地向上挺了挺身子,将半个脑袋伸出地面。 有一盏灯笼就在离我不到五米的地方,谷外无风,可灯笼还在晃动,那一张张人皮就这么毫无规律地来回晃动着。 在那些“人”身上,我确实感觉不到一丝生气,反而是灯笼的表皮上却不时散来生命的气息,就好像在我眼前不断摇摆的东西,不时人皮灯笼,而是一个个吊在灯枝上的活人。 在人群的两侧,是两片非常茂密的灌木丛。 明明没有风,可远处的一簇灌木丛才在影影绰绰地摆动。 起初我还以为是火光摇曳时造成的幻觉,可随着时间的退役,灯笼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小,火光也渐渐稳定下来,那片灌木却摇得越发厉害,却又不发出一点声音。 灌木丛里到底有什么 我一边这么想着,又悄悄将身子上移,让整张脸都露出地面,企图看得更清楚一点。 李淮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爬上来了,他也看到了那片不断晃动的灌木丛,竟然第一时间就抬起了手,朝着那边指了指。 我知道他是怕我看不见,在提醒我,可我们栖身的这面石壁太过光滑,他动作又这么大,很容易摔下去。 见我没反应,他又用力指了指那片灌木,我只能伸手攥住他的肩膀,提醒他不要乱动。 又过了片刻,那片不断晃动的灌木中终于发出一阵轻微的“悉索”声,随后,就有一杆灯笼从里面伸了出来。 周围的灯笼里都散发出血一样的红色,唯独那杆刚刚从灌木里伸出来的灯笼点着黄色的火光,在这样的氛围下,正常的火光,反倒变得极不正常了。 这杆灯笼出现以后,灌木中又伸出了两条手臂和一条腿,前后大约四五秒钟的功夫,一个身形略显佝偻的老人从那里钻了出来。 他慢慢地挺直身子,视线在人群中来回扫动,我立即拉着李淮山下潜。 “喜神借道,生人避让” 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低喊,在这之后,我又听到了那齐刷刷的脚步声。 呼喊声应该来自于那个刚刚从灌木中爬出来的老人,他的声音也有点嘶哑,但并不干涩,说话时的气息也比较正常。 不过真正让我在意的不是他的声音,而是他说出的话。 喜神借道,生人避让。这是湘西赶尸人一脉在赶阴入阳时的一具唱词。 所谓赶阴入阳,说白了,就是赶着尸体从有人居住的地方路过。 旧货店老巷里的温老板就是个赶尸人,有关他们那一脉的事,我也是从江老板和仉亚男那里听来的。 听说“喜神”这个词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死人”的谐音,另一种解释则是,喜神这两个字,专指那些未曾发生过尸变,被赶尸人强行起尸的特殊尸体。 这种尸体可以在赶尸人的引领下自行走路,但没有意识,也不会伤人,算是一种介于白僵和紫僵之间的无害邪尸。 可赶尸人要让死人强行起尸,是需要靠念力才施展一些术法的,可在那个老人身上,我却感知不到一丝一毫的念力残留。 除此之外,在他出现之外,寨子里的“人”就能立地行走,而且还能扯着嗓门喊话,所以他们也不是喜神。 那个老人赶得不是喜神,身上也没有念力,却含着赶尸人一脉特有的唱词,这很不正常。 而他又是除了我和李淮山之外,唯一一个身上带有生气的人一个真正的活人。 就在这时,谷顶上又传来一声:“喜神借道,生人避让” 我感觉老人的声音离我们已经有段距离了,才拉着李淮山登上谷顶,悄声跟了上去。 老人走在队伍的侧面,大片血色中只有他身边闪着明亮的黄光,显得格外扎眼。 每走几百米,他都会停下来,喊一声唱词,而每次他的话音落下,人群的脚步都会稍稍加快一些。 我和李淮山压低脚步声,一直随着人群中,大约一个小时以后,我们越过一片树林,前方就传来了“哗哗啦啦”的落水声,人群也突然放慢了前进的速度,那个挑着黄色灯笼的老人则快速跑到队伍前方去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队伍的前端,应该有个小型瀑布,但离得是在太远,我也无法看清前方到底是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老人的声音在很远的地方响起:“洗清孽债” 队伍还在慢慢地向前凑,我和李淮山只能慢慢跟着。 片刻,前方又传来一声:“净身更衣” 那个老人每次喊话的时候,都刻意拖着长腔,就像是葬礼上的喊丧人在喊丧。 我感觉前面一定发生了什么,可离得太远,又什么都看不清楚。 无奈之下,我只能带着李淮山钻进林子,避开人群以后,就快速朝着前方摸了过去。 “洗清孽债” “净身更衣” 老人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了,从前方传来了落水声也离我们越来越近。 没多久,我果然看到了一个两米高的瀑布,在瀑布下方连着一个很大的水潭,队伍里的人凑到潭前之后,就很有次序地朝着两侧移动,在岸边围成一个大圈。 我又小心翼翼地朝前方凑了几步,这时候老人刚好喊了一声:“洗清孽债” 话音一落,就见离水潭最近的几个人拆下了灯笼上的人皮,将它们没在潭水中一下一下地漂洗。 老人又喊一声:“净身更衣” 就见那几个刚刚还在洗皮的人快速脱去了斗笠和身上的大襟袍,一个个跳进了水中。 在月光和血色火光的照耀下,我才看清楚这些人竟然都没有皮肤,身上的肌肉就这么露在外面,在光线照耀下泛着一层诡异的黑色雾气。 我和王磊一起泡过澡,所以也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了。 王磊早年曾被人生拔了全身的皮肤,还被炼成了修罗,每次和他一起泡澡的时候,我就感觉坐在自己面前的就是一个从医院搬来的肌肉标本。 只不过王磊身上的肉质是鲜红色的,而眼前这些人,却如石碳一样,通体乌黑。 他们在冰凉的潭水中清洗着自己,回到岸上以后,又将漂洗好的人皮慢慢套在自己身上。 当老人又一次喊出“净身更衣”这四个字的时候,老宋也踏入了水中,他手上还带着那副粗线手套,抓在手中的那副人皮也比别人的小很多。 距离还是有些远,我也看不清他那边具体是什么情况。 我盯着老宋看了一会,又转头朝老人刚才站立的地方望去,却发现他已经消失了。 没有他喊口令,围在水潭边的那些东西依然很有规律地漂洗人皮,又或者跳进水潭净身,将洗好的人皮套在身上。 当时我的注意力全都在水潭那边,没有留意到李淮山的情况。 对于眼前这些光景,我只是觉得十分诡异,但说不上害怕。李淮山就不一样了,他大概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嘶” 我正盯着水潭那边出神,就听到刘淮山猛吸了一口凉气。 回头一看,才发现他正不停地后退,离我足有三四米的距离了。 我一看他的情况不对,赶紧跑过去拉他,可还是晚了一步,他退得急,没留意到脚下,在我刚迈出一步的时候,他就被什么东西给绊到了,身子猛地一晃,接着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眼看自己要倒地了,他才朝我这边伸出手,像是要让我拉他一把,可我们两个之间的距离太远,还没等我冲到他跟前,他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在这之后,水潭那边也突然安静下来。 第98章 接阴人 我抓着李淮山的胳膊,强行将他拉离地面,从水潭那边照过来的火光让他脸上的表情清晰可见。 他站起来以后,眼睛越瞪越大,而我身后也开始有脚步声传来。 即便没有回头看,我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二话没说,拉着李淮山就跑。 李淮山总是嘴上比谁都硬,可现在他的两条腿却全软了,我拉着他跑了没几步,他就趔趄了一下,身子软软地往地上扎。 我不敢慢下来,就用力一拎,直接将他放在我的肩膀上。 山路难行,脚下全是杂草,我就是拼了全身的力气也无法跑得更快,可后面的脚步声却越来越响、越来越杂,离我越来越近。 我在平地上奔跑的速度都快赶上世界记录了,即便路上草多,正常人也不可能跟上我的脚步,可那些追在我身后的东西,却一个比一个快,现在他们的脚步声已经到了我身后五六米的地方。 估计再过不了多久,我就会被追上。 我知道,在弄清楚处境之前不能轻易出手,可如果被迫陷入死地,我只能将眼睛睁开。 关公不睁眼,睁眼必杀人,既然跟上来的东西不是人,就算杀了,应该也不犯法。 前方不远的地方就是灌木丛,我记得刚才的老人就是从那里钻出来的,脚步声已经到了我身后两三米的地方,我也没再迟疑,直接甩开手臂,将李淮山扔进了那片灌木丛里。随后停下脚步、转身、握紧了拳头。 刚要将浑身的煞气撒开,就听到身后有人喊:“跟我走” 是那个老人的声音。 我回头一看,就见他将半个身子钻出了灌木丛,李淮山就被他卷在胳膊里。 大概是见我没有立即动身,他又匆忙朝我招手:“跟我走,快” 李淮山在他手上,就算我再怎么觉得他有问题,也不得不照他说的做。 水潭那边的东西已经追上来,我没再耽搁,纵身扎进了灌木丛中。 老人连忙将李淮山塞给我,又拉着我的胳膊,朝着灌木丛深处钻。 这片灌木丛在外面看似乎十分茂密,但内部却是镂空的,老人拉着我走了一小段距离,又端着灯笼朝水潭方向看。 火光穿过灌木间的缝隙,照亮了站在外面的东西,它们中的绝大部分还是肌肉外露的模样,另外一些则套上了人皮。 和那个老宋一样,每个人身上的皮都十分松垮,而它们的那双眼睛,全都没有眼白,在火光照耀下,眼眶中就是一片深不见光的漆黑。 老人长长吐了口气:“还好没追上来。” 说完,他又转过身来拉上我,快步朝灌木丛深处走。 我不快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一句话也不说。 在这个老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清朝末年特有的清香,不知道这股味道是来自于他本身,还是来自于他身上的什么东西。 对于这个人,我丝毫谈不上信任,拳头一直紧攥着,以防他突然向我和李淮山发难。 可他就是一直走,将防御最薄弱的后背正对着我,期间连头都没回一下。 老人带着我们穿出灌木丛,来到了一片光秃秃的空地,在空地边缘还有一座很小的木屋,里面亮着灯光。 一直到到了木屋附近,他突然转过头来问我:“你刚才是不是动了杀心” 我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似地说:“可不能对人尸动手啊,他们过去也是有功德的人,除了冥律能制裁他们,别人都不能动他们,不能动。” 一边说着,他就拉开门,进了屋子。 进去以后,他没有关门,那意思是让我和李淮山也进去。 我将用袖口挡住阳线和八卦钱,又将梼牙放在右边的上衣口袋里,才扛着李淮山进了门。 屋子里只有一个灶台,一张小床和一把做工粗糙的椅子,我将李淮山放在椅子上,有身后搓了搓他的后颈:“你怎么样” 李淮山摆了摆手,示意他没事。 这时候,老人端着一个粗陶杯子过来:“让他喝点水吧。” 我从老人手里接过杯子,但没有将它递给李淮山,只是问老人:“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住在这里。”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就无奈地笑了笑:“你这是在提防我么呵呵,我长成这个样子,也怪不得你们提防。” 这话说得在点,他长得确实怪异,明明脸盘很大,可五官全都拧巴在一起,给人一种十分窘迫的感觉,尤其是他那一双眼睛,内眼角严重下垂,外眼角却又严重上扬,从内向外形成了一个超过三十度的弧,看着非常别扭。 过了一会,他又对我说:“我是这里的老司,也是接阴人,啊,就是专门接引你们这些阴差的,我知道,你是为了幽冥通宝来的。” 我用舌尖试了试杯子里的水,确认没毒,才将它递给李淮山。 还好我只是血液里带着毒性,其他体液无毒,不然的话,李淮山喝了我碰过的水,当场就得完蛋。 李淮山将杯子里的水一口喝干,又连着长喘几口粗气,才慢慢平静下来。 我从他手中接过喝空的杯子,又将杯子递给老人:“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那东西的” 老人笑了笑:“这种事我当然知道。我说了嘛,我是这里的接阴人,只要有阴差进入峡谷,我立刻就能知道。说起来,最后一任阴差也失踪五六年了,能有新人来接替他的位,不管怎么说都是件好事。” 说话间,他又帮我倒了一杯水。 最后一任阴差失踪五六年了可我爸已经失踪十年,仉亚男也曾透露过,在这十年间,行当里没人知道我爸妈究竟去了哪。 所以我基本可以断定,他口中的那个阴差,不是我父亲。 “你叫什么”老人突然问我。 我说:“张若非。” 我说的是张,不是仉,因为对他完全不信任,所以我不打算让他知道我是老仉家的人。 这时他又问我:“你是哪个门派的” 我说:“无门无派。” 这么说确实不算是骗人,毕竟仉家也算不上是一个门派。 他点了点头:“哦,你是个散修啊,这也是怪了,头一次听说,地府那边竟然选了散修来接任阴差的位子。” 他说的这些话,总能映射到我心中的一些疑问。 阴差到底是干什么的,他是不是知道幽冥通宝在哪,地府又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既然他是接阴人,是否曾见过我爸 想了想去,我只问了当下最不重要的一个问题:“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那些东西”老人稍微疑惑了一下,不过很快就释然了:“你是说寨子里的人啊他们过去也和你一样,都是执掌幽冥通宝的阴差,只不过犯了冥律,才受到天责,变成了一具具人尸,永世不得超生。”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又用十分疑惑的眼神盯着我问:“你身上好像没有幽冥通宝的气息啊” 我没回应他,只是默默喝光了杯子里的水。 他也没就这个话题继续深讨下去,只是叹了口气,说着:“只要从地府那里拿了方便的人,就要被地府的冥律所制约,拿得方便越多,加在身上的冥律就越是严苛。就像那些犯戒的阴差,手上拿着地府最厉害的法器,受到的惩罚自然也最重。他们变成人尸以后,每月十五,都要受一次烈火焚身之苦,苦不堪言啊。” 他说这些话,好像觉得我本来就什么都知道似的,只说表象,却极少谈及事情的原委。 我就问他:“那些人都犯了什么戒” 老人冷笑两声:“还能犯什么戒,不都是被幽冥通宝蛊惑了心智么那东西的威力太大,只要掌握了催动的方法,这天底下就极少有人能匹敌,很多人在得到幽冥通宝以后,就想着自立门户,留下几百世的芳名,还有人想颠覆行当,成为一代雄主。地府将幽冥通宝赐给阴差,是让阴差维持阳世平衡的,可不是让他们谋私利的。可惜啊,从唐朝到现在,多少代阴差了,能守住底线的却只有那么寥寥几个。” 说着,他又看我一眼:“你身上没有幽冥通宝吗” 我真恨自己不会说谎,只能如实回答:“没有。” 老人摸了摸下巴上稀疏的胡须:“你明明是阴差啊,我绝对不会看错的,为什么身上没有幽冥通宝呢” 我说:“听说寨子里有一枚,它在哪” 老人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两步,过了好半天,才转过头来问我:“你不会从来没见过幽冥通宝吧” 我皱着眉头说:“见过和没见过,有什么区别吗” 老人停下脚步:“你知道,幽冥通宝到底是什么东西吗” 我用舌头顶了顶嘴唇,没说话。 他接着说:“你这样怎么能行身为阴差,对幽冥通宝一点都不了解,你怎么催动它地府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就选上了你” 这番话说得,好像有点愤恨,可他在愤恨什么 这时候我又听他说道:“你记住了,幽冥通宝,又叫鬼使钱,最初是一个唐朝的书生借地府大炁炼化出来的,对了,这个书生叫袁天罡,听说还是个术士。他造好四枚铜钱以后,用其中的三枚买通鬼差,藉此潜入地府,篡改了生死簿,得以提前三世羽化飞升。袁天罡飞升之后,幽冥通宝成了地府的东西,后来又作为信物,交给每一代阴差。阴差和鬼差是两回事,阴差是人,鬼差是鬼,这一点你也要记住。” 我转着手里的杯子:“知道这些有什么用” 老人挑了挑嘴角:“你知道得越多,就越容易找到寨子里的古钱。” 第99章 我习惯性地挠了挠太阳穴,随后就将杯子放在一旁,环抱起了双手,没有说话。 老人走到床前做了下来,继续说着和幽冥通宝有关的事。 他说,幽冥通宝原本是一件纯净无暇的法器,但因为它在地府陈置了太长时间,受到阴气和怨气的浸染,早就变成了一件蛊惑人心的邪器。 之所以说,对幽冥通宝了解越深,就越容易找到它,是因为幽冥通宝会自行寻找那些容易被蛊惑的人,而越是知道它的强悍,就越想得到它,也越容易被蛊惑。 表面上看,那些被蛊惑的人很容易激发出幽冥通宝上的力量,可实际上,当他们的内心被彻底腐蚀的时候,就成了幽冥通宝的附庸。 这时候的幽冥通宝才是主人,而那些执掌幽冥通宝的阴差,不过是帮助它施展力量的工具而已。 当听到这些话以后,对于幽冥通宝这东西,我心里反倒生出了强烈的反感,如果不是因为它和我爸妈的失踪有着莫大关联,我现在就会带着李淮山离开。 我知道,这份异于常人的强烈反感,来自于我内心深处的那份真性。 记得二爷曾说过,戾字真性的人不会被任何东西蛊惑,因为像我们这样的人心中带着一份天生的高傲,不允许自己受到别人的左右。 当初二爷说这番话的时候,也是没头没尾地提了一句,我也没怎么当回事,可现在看来,他说这番话,背后似乎隐有深意。 其实不只是这番话,现在回头想想,在这一年里,二爷对我说过很多没头没尾的话,你当时无法理解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可事到如今我才意识到,他说的那些话似乎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暗示或者警告。 我正想着这些,就听那个老人说:“在历史上,也出现过完全不受蛊惑的阴差,可这些人都无法完全催发出幽冥通宝的真实威力,在他们手中,鬼使钱,就真的只是鬼使钱了。” 我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老人说,幽冥通宝不只是鬼使钱,也是兵符,一枚就能调动十万鬼卒,如果四枚齐聚,就能驱使整个阴曹。 我不得不中途打断他:“兵符这种说法有点夸大了吧,当初袁天罡不是花了三枚幽冥通宝,才仅仅能买通鬼差,进入阎王殿吗” 老人笑了笑:“你以为阎王殿是那么好进的而且那个书生可不仅仅是进了阎王殿,他还在阎王的眼皮子地下篡改了生死簿。幽冥通宝,一枚驱鬼卒,二枚通天地,三枚篡生死,四枚驭阴曹。” 我摆摆手:“我对这些事不敢兴趣,现在我就想知道,寨子里的幽冥通宝究竟藏在哪” 老人依然冲着我笑,还让我不要着急,先听他把话说完。 随后他又问我:“你们应该见过老宋了吧” 我点头:“你是说,在寨子里开客栈的那个老宋。” 说到这,我又想起了那些立在厨房里的死婴樽,但没有多提。 老人接着对我说,老宋原名宋宝山,是三百年前的茅山门人,确切地说,是当年寄宿在茅山的隐世大拿,在他成为阴差之前,修为就已经达到了半人半仙的境界。 在那个年代,行当里纷争不断,各大宗门、世家都想五言堂的堂首,长年的明争暗斗,加剧了行当的内耗和衰弱。 宋宝山本来只是一个终年清修的人,无欲无求,可当他拿到四枚幽冥通宝之后,立即意识到自己有用了改变整个行当的巨大力量。 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想借助幽冥通宝,让行当回归到千年前的平和样子。 当他只有这种想法,还没有付诸行动的时候,他还是那个德高望重的茅山隐修,可当他着手改变这个行当的时候,立即受到了幽冥通宝的蛊惑,初心不再,公心也变成了私心。 最初宋宝山还是做了不少好事的,至少他通过自己的努力,结束了几个门阀的争斗。可随着从幽冥通宝上提取的力量越来越多,宋宝山变了。 他不再满足于五言堂的现状,和早年犯戒的几个阴差一样,他也想将五言堂变成一言堂,任何一个反对他的宗门和世家,都会被无情地颠覆。 在那段日子里,他为了培植亲信,特意选择了当时名不见经传的武陵张家,将那个人丁不过百,传承几乎消弭的小世家,扶持成了一个高手辈出,在行当中五言通吃的门阀巨擘。 宋宝山在行当里搅得风起云涌,所有门阀中却只有身处朝廷的仉家,以及在番禹征讨旱魃的寄魂庄没有被他盯上。 乍听他提到仉家,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但表面上还是不露声色。 老人说,也许是天命使然,也许是冥律不可违,在京城落户的仉家人不知道从哪听说了宋宝山的事,后来仉家就联络了几个还没被彻底颠覆的老门阀和符箓三山的几个老前辈,又设法将远在番禹的寄魂庄门人调回中原。 所有人将力量聚集起来,在长阳山设了一个局,诱宋宝山入瓮。 那时候的宋宝山几乎疯狂,他太过相信自己的实力,竟然想也不想就到长阳山赴约。 长阳山一役,从符箓三山请来的几个老前辈只有一人生还,寄魂庄的千年底蕴也被耗掉大半,仉家八大定门死了四个,摧骨手险些失传。 巨大的牺牲,终于换来了宋宝山的陨落。 后来仉家人将修为尽失的宋宝山押回地府,人世间从此没有宋宝山这个人,西南边陲的蛹寨里却多了一具人尸。 说到这些的时候,老人脸上带着深深的惋惜。 但我总觉得,他不是对仉家人和寄魂庄,以及符箓三山的损失感到惋惜,而是在同情那个叫宋宝山的人。 老人说,宋宝山陨落以后,由他一手扶持起来的武陵张家也受到整个行当的排挤,在今后的两百年中快速走向消亡。 世人都以为,武陵张家和渤海仉家应该会因此结下大仇,可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张家人仇视行当中的所有世家宗门,却唯独没有和仉家结仇。 说完宋宝山和武陵张家的事,老人又似笑非笑地问我:“你知道,宋宝山是如何扶持武陵张家的吗” 我看着他脸上那不怀好意的表情,不由地大皱眉头。 他也不等我回应就接着说道:“幽冥通宝可是兵符,能调动地府十万鬼卒。而在这些鬼卒里,不乏因生前作恶太多,死后被贬入地府的古代术数大拿,在他们手里,可是掌握着许多早已失传的宗门绝学。张家能五言通吃,就是得到了这些绝学。” 我抱手站在一旁,没有应声。 他继续对我说:“不管是水,如果能像宋宝山当年那样,将幽冥通宝的潜力全都激发出来,别说是扶持一个门砸,就是改变天理伦常、让死人复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让死人复生在我们这个行当里,有不少宗门都宣称自己有让死人复生的秘术或者丹药,但那些东西都只是能让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人重新获得生命力,以此来争取抢救的时间而已。 可如果一个人已经死透或者得了绝症,不管谁家的术法,谁家的丹药,就救不活。 这是天理,是命数,不可违逆。 我心里正想着这些,老人就朝我这边凑了凑,笑着说:“就算是死了十几年的人,也能复生。” “从鬼卒哪里套取绝学,改变天理伦常,让死者复生,”我掸了掸袖口的灰尘,抬起头来问他:“都算是违背冥律吧” 老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摇头:“这我就说不准了。” 说不准这不是胡扯么 秘术随着时代的退役渐渐被人遗忘,人的生老病死,都是天理循环,强行改变,必然会影响阳世间的平衡,如果这都不算犯戒,那还有什么事能算得上犯戒 我算是看明白了,他在我面前扯了这么多,就是在蛊惑我,他是想让我知道,只要得到幽冥通宝,就能获得各种各样的便利和好处,只要得到幽冥通宝,我就能变得比别人强,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 谁都想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能砸在自己头上,不过我心里还算清醒,至少知道那玩意儿从几千米的高空落下来,不是当场将人砸死,至少也砸个半身不遂。 他想蛊惑我,却只能引发我心中的反感。 我不想再听他废话,直接问他:“幽冥通宝到底在哪” 他脸上依然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朝我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它到底在哪,只知道” 说着,他就翻转手腕,朝地面上指了指。 “在地下” “在阴寨。” “阴寨” “嗯,”老人点了点头:“峡谷里的老寨子,是个规模很大的阴阳寨,地上的部分是阳寨,地下的部分,则是阴寨。阳寨随时都能进,阴寨嘛,呵呵,只能等到阴历十五,月圆之夜。今天是阴历十三,你想去找幽冥通宝,还要再等两天。” 我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他。 他的嘴角微微挑起,也默默地看着我。 半响,我先开了口:“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笑了笑:“我说过了,我是接阴人,你想找到幽冥通宝,就必须有我相助。” 下一章就开始收费了,每章大概是一毛五分钱,目前我还不知道这书能不能包月,如果能的话好像还是包月合算一点,如果平时看得书很多,购买章节也很多,也建议包月,那样付费的时候好像可以打八折,如果看书比较少就不划算了。 第100章 月圆之夜 我伸出手,从李淮山的裤子口袋里翻出烟盒,抽出一根烟来点上。 李淮山瞪大眼睛看着我,看那样好像是问我,怎么会知道他身上藏着烟。 不只我知道他身上藏烟,仉亚男应该也知道。 禁足的时候,这家伙每天半夜都跑到厕所里偷偷抽烟,那味道一晚上都散不干净,我和仉亚男的嗅觉都经历了洗淬,一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是谁也没说破而已。 不过也难为李淮山了,跟着我走了这么远的路,竟然能强忍着瘾,一根烟都没抽。 我吐了一口长长的烟气,问老人:“你想怎么帮我” 他用手驱开我吹过去的烟雾,摆出一副很不耐烦的嘴脸:“等到月圆之夜,我带你进阴寨,至于你能不能找到幽冥通宝,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我看了他一眼:“条件呢” 他也眯着眼睛看我:“什么条件” 我说:“你不会无偿帮我吧” 他沉思了片刻,最终还是避开了我的问题,只是朝门口的方向指了指:“外面有一口井,里面存着粮食和肉,你们两个先住在我这里,阴历十五,我回来找你们。” 说完,他就快步出了门。 我站在屋子里,视线穿过大敞的木门,就见老人的步伐显得很仓促,有一次因为走得急,左脚尖撞在了右脚跟上,顿时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李淮山也转头朝门外看,直到老人钻进了灌木丛,他才回过头来,一脸疑惑地问我:“他这是怎么了,跟逃命似的” 对于这个问题,我也无法给出答案,只是摇了摇头,又问李淮山:“你觉得这个老人可信吗” 李淮山想了想,摇头:“不可信,总觉得他说话的时候有点心怀不轨。” 我望着门外那轮接近圆满的明月,陷入了沉思。 在西堂关了八个月的禁闭,我也算是看了大量的书籍,可现在却依然觉得自己太稚嫩了。 找到蛹寨至今,我依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处境,估计,如果换成是二爷,他早就摸清了寨子里的情况,也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可我呢,即便不信任那个老人,却只能在这里等着他回来。 阴寨到底该怎么进去,我该不该带着李淮山折回寨子里看看情况,老人的话到底能不能信,能信几分,我心里全都没谱。 这时李淮山突然问我:“他说的人尸,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他总算问了一个我能回答的问题。 我吐了口烟雾,对他说:“我在老仉家的典籍上看到过这个词,所谓人尸,就是半人半尸,它们不入五行,不入轮回,被天命遗弃,只能浑浑噩噩地活在阳世间,直到天地巨变,阴阳颠转,才能得到解脱。” 李淮山吐了吐舌头:“什么巨变颠转的,啥意思啊” 我说:“就是世界末日。” 李淮山心大,“哦”了一声,就朝床铺那边走,看样子是打算睡觉,我赶紧拉住他:“不能睡在这。” “不睡在这,那你打算睡哪呀” 我没跟他废话,直接拉着他离开屋子,到林子里找了一颗大树,先让李淮山爬上树梢,又在附近转了转,确认没有异常,才蹿上另一根粗壮的树梢。 今天晚上,这棵树就是我们的床。 自进入老林以后,我们为了防止野兽偷袭,几乎每天晚上都睡在树上,李淮山的适应能力很强,趴在树梢上,没过几分钟就打起了鼾,我却睡不着,就靠着树干坐直身子,视线一直盯着远处的木屋。 这一夜,老人没有回来,快到天亮的时候,地面又出现了轻微的震颤,要不是我手快,李淮山险些从五米高的树梢上掉下去。 木屋旁边确实有一口暗井,里面存放了大量的食物糙米和一些肉。 不管这个老人到底可不可信,至少他吃的东西还算正常,存在枯井中的肉大多是蛇肉和兔肉,除此之外也存了少量鸟肉。 李淮山自从看到厨房里的死婴以后,就对荤腥失去了兴趣,只吃糙米,对我辛辛苦苦烤出来的肉不理不睬。 两天后的那个夜晚,天色比平时暗得更早,圆月刚刚离开东方的地平线,老人就回来了。 他好像刚刚经历过一场天大的喜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脚步也比平时轻盈了许多。 一到我跟前,他就忙不迭地开口道:“今天晚上,所有人尸都去了水潭那边,它们要沐浴在月光精华中,以此来减轻自己的痛苦,明天午时之前都不会回阴寨。” 我扯了扯袖口,将手腕上的阳线和八卦钱挡住,简单说一声:“走吧。” 老人转身看一眼初升的圆月,咂了咂嘴:“明天午时之前,你们两个务必要离开阴寨,就算找不到幽冥通宝也要离” 没等他把话说完,地表再次传来了震荡。 地震的幅度不大,持续时间也很短,可他脸上却露出了极度惊恐的表情。 李淮山多嘴问他:“怎么了”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看样子,地府近期就要将这个蛹寨收走了。唉,不说这些没用的,赶紧动身吧。”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他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这样的态度让我非常不解,于是就朝他那边投去一道询问的眼神。 他用了小片刻时间才体味到我眼神中的含义,压低声音对我说:“你们进了阴寨以后,千万别动里面的布置。” 我习惯性地挠了挠太阳穴,没说话,径直朝灌木丛那边走。 老人紧走两步,反超到了我前面。 当他带着我们穿过灌木丛,回到直通峡谷的大路上时候,我就听到水潭方向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悲嚎声。 所有的阴差应该都知道,冥律不可违,可这些人依然冒着变成人尸的危险,为了一己私利和地府针锋相对。 那枚小小的鬼使钱,究竟有多大的魔力,能让人偏执到这种地步 我回身朝着水潭方向看了一眼,血色的火光聚集在那里,就像是一大片血雾,正朝着峡谷这边慢慢飘散过来。 老人在前面催促一声:“别磨蹭了。”,我才长吐一口浊气,快速朝峡谷边缘走去。 顺着谷壁向下攀爬的时候,我才留意到老人今天换了一身衣服,可他身上那股清朝末年的香气却丝毫没有减弱。 来到谷底,他就带着我们来到了宋宝山的旅店,进门以后直奔厨房。 在这间厨房里,还是只有一个泥巴糊的灶台,可原本立在灶台上的死婴樽都已不知去向。 老人搬开了压在灶台上的大锅,随后就将灯笼续进了锅井里。 借着灯笼上散发出的黄光,我就看到锅井正下方有一个圆形的石盖,上面也纹刻着大量盘蛇符印。 “凝一道念力,注入到石盖。”老人转过头来对我说。 我的念力中混杂了仉家祖传的煞气,如今身上带着黑铜牌,我不凝练念力,没人能感应到我身上的煞气,可一旦凝念,煞气必然外放,身份说不定也会暴露。 想到这,我立即朝李淮山招了招手。 李淮山会意,快速凑到石盖前,凝练出一点可有可无的念力,又将这股念力注入石盖。 老人有心要阻止李淮山,可李淮山的动作太快,他刚刚伸手去拦,被加诸了念力的石盖就猛地晃了一下,紧接着,那些盘蛇样的纹路就散发出了猩红色的微光。 我特意退了两步,伸头朝楼门口那边看了一眼,就看到门缝中也透出了同样的光色。 李淮山用双手扒住石盖的边缘,用力一拉,百十斤重的石盖直接被他拉出了锅井。 在石盖下方,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深不见光。 我指指那个洞,问老人:“从这下去就是阴寨吗” 在我说话的时候,老人依然眉头紧皱地看着李淮山,过了小片刻才回过神来:“阴寨有两个入口,这条入口是活人走的,另一条是人尸走的。如果你们有命离开阴寨,一定要走这条生路,如果走的是尸路,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一边说着,他就将灯笼递给了李淮山:“门是你开的,你来掌灯引路,期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丢下这支灯笼,更不能将灯笼交给别人。” 李淮山接过灯笼:“你不下去吗” 老人脸上立刻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我是接阴人,只负责将阴差引上正路,至于他能不能找到幽冥通宝,和我没有分毫的关系。” 我在后面推了李淮山一下:“进去吧。” 李淮山也没再啰嗦,纵身跳进了洞口,我也爬上锅井,缩着身子朝洞口中钻。 临入洞之前,我转过头,朝着老人那边看了一眼,李淮山下得深,火光已经无法照亮老人的脸,可我总觉得他好像在冲我笑。 阴恻恻地笑。 和洞口相连的,是一条笔直向下延伸的隧道,峡谷中的空气潮湿,可隧道中却意外的干燥,两侧土壁的摩擦力很大,我跟在李淮山身后,用脚掌外侧撑着土壁,向着下方挪动了十米左右的距离,就听李淮山在下面喊了一声:“下面是空的,火光照不到底。” 我立即拿出手电,朝着正下方打了打光,光线从李淮山的身旁穿过,在正下方五米左右的位置投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光斑。 李淮山收起双腿,直接落了下去。 嘭 等下方传来一声落地时的闷响,我也顺着隧道落了下去。 落地以后,我立即举起手电,朝着头顶上的隧道照去,就看到光束走了十多米距离,在上方投下了一个光点。 看样子,石盖又被重新压在了洞口上。 李淮山落地的时可能没做好缓冲,此时他正不断地揉搓自己的小腿,一脸龇牙咧嘴的表情。 我用手电照了照他:“你没事吧” 李淮山冲我摆摆手:“没什么事,就是落地的时候冲劲有点大。哎,我说,你怎么就这么信那个老头的话,他让你进洞你就进洞,也不先试探他一下。” 我朝着左右两侧的黑暗中打了打光,一边回应李淮山:“我当然不相信他。只不过,几天前出现在我梦里的声音,好像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第101章 似曾相识 眼前的情景又想让我想起了东海老别墅下的地宫,和那次一样,此时在我头顶正上方的,也是一个狭窄的洞口,而我和李淮山如今身处的地方,又是一个被黑暗包夹的狭长隧道。 灯光照进隧道两侧的黑暗中,随着距离的延伸,光束就开始发散,变得越来越宽、越来越淡,在光束的尽头,依然只有大片黑暗笼罩。 这条隧道超乎想象得长,光线无法抵达它的尽头。 李淮山在一旁问我:“朝哪个方向走” 我没有回应他,只是闭上双眼,等待那个声音再次出现。 自进入这条隧道开始,我心里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它,就是觉得自己好像来过这里,或者说,是这个地方曾在我的脑海中出现过,我不知道脱离了黑暗的笼罩以后,这条隧道应该是什么样子,但又觉得地上的每一颗土、飘散在空气中的烘臭味,都非常熟悉。 一种熟悉无比的陌生感,对,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就好像,我曾在这个地方独自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可能是几个月、一年、几年,甚至是上百年,可后来我离开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过,以至于几乎将这里彻底忘掉。 同时我也能感觉到,接下来会有一些事情发生,但又无法确定究竟会发生什么,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那个曾在我梦中出现的声音,很快就会再次出现。 大概是见我脸色不太对,李淮山就举着灯笼照亮我的脸,有些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李淮山手中的灯笼一直在慢慢地晃动,将隧道中的土壁染成了影影绰绰的黄色,隐约间,我看到前方出现了一道白色的闪光,它毫无征兆的出现,又转瞬即逝,只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一丝难以捕捉的残影。 而在这之后,那个声音终于出现了。 啪啪啪啪 在隧道的左侧,传来了水流撞击铁板的声音,无比清晰。 我朝着那个方向打了打光,光线尽头,还是无底黑暗。 李淮山指了指光束延伸的方向:“朝那边走” 经我点了点头,他就举着灯笼,朝隧道左侧的黑暗中走去,我快步跟到他身边,询问道:“你看见闪光了吗” 李淮山显得很疑惑:“什么闪光” 我摆摆手:“没事。” 恐怕李淮山不但没有看到闪光,也听不到水流撞击铁板的“啪啪”声,这些东西,只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起初我打着手电,和李淮山一起照亮前方的路,可过了没多久,手电光就明显暗了一些,显然是电量告急,我收起手电,李淮山手中的那盏灯笼,就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随着他不断走动,灯笼也摇摆个不停,昏黄的火光投射在隧道两侧的土壁上,让土壁上坑坑洼洼的斑驳变得非常显眼,而在这片斑驳之外,就是一大片幽深的黑色。 越走越深,温度也渐渐变得闷热起来,我约莫估计了一下,隧道里现在的温度,已经到三十度以上了。 李淮山扯了扯领口,很不耐烦地嘟囔一句:“特娘的,怎么这么热” 我立即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默念二爷教你的口诀。” 我们现在身处于峡谷的正下方,按说这里的温度应该比外面更低才对,潮气也应该比峡谷中更重。 可这里不但闷热,而且十分干燥,在土壁的斑驳周围,还有许多细小的龟裂。 又走了大约一百多米,温度估计已直逼四十度,李淮山显然有些扛不住了,几次摸出水瓶来喝水,他的额头上还闪烁起了油腻腻的汗光。 自从吃了师华荫的冰蚕蛊以后,我对于温度的感知变得比过去更加灵敏了,但不管是耐寒的能力还是耐热的能力也比以前强了很多,去年年关的时候,渤海下了大雪,我身上依然只穿着一件单衣,一点都不觉得冷。现在温度骤升,我只是稍微有些不适,身上几乎没出汗。 当温度抵达四十度左后以后,就没再变化,可空气中的烘臭味中,却掺进了一丝古物特有的清香。 几个朝代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最早的来自于五代,最晚的来自清末,而隧道中的土味,却一直是五代前后的。 我朝着四下里观望,就看到地面上散落了一些干草末,古物特有的香味就是从上面散发出来的。 “二狗,等一下。” 我拉了拉李淮山的手臂,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的时候,脸上带着很深的疑惑。 我没向他解释太多,直接蹲下身子,从地上捏起一小撮草末,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除了年代特有的清香,草末上还散发着一股不易察觉的馨香气息。 李淮山凑到我跟前来,特意举起灯笼,照了照我的手:“什么东西这是” 我将草末扔掉,拍了拍手:“是艾草的草末,这东西对神经有一定的抑制作用,我怀疑,可能有人在阴寨里布置了迷魂阵,咱们得小心点了。” 李淮山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带着琉璃卵呢,二爷说过,这东西能驱阴辟邪,一般的迷魂阵不能把我怎么样,你还是自己小心点吧。” 又嘴硬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则反复嘱咐他别忘了默念口诀,李淮山大大咧咧地朝我摆手,让我不用这么紧张,还说他自己反正一点也不紧张。 他不紧张才有鬼了,说话的时候,他舌头都有点打颤。 至于李淮山为什么会紧张,我也说不清楚,现在我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有些能让他感到害怕的东西,对于我来说反而没什么,而有些他能感觉到的危险,我却也感觉不到。 不过我也没把话说破,就怕我再接他的话茬,他就会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在这种炁场淤积的地方,经常开口说话,极可能导致邪气入体,毕竟他不像我,有老仉家的煞气护身。 沿着隧道继续深入,地上的草末也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它们大片大片地连在一起,就连李淮山都能闻出空气中的味道不正常。 当我和李淮山从隧道出来,进入一个由大量石柱支撑的宽阔空间时,草末已经完全将地面遮住,走在上面,脚底传来的触感也有些发虚。 啪啪啪啪啪 水流撞击铁板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我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视线掠过了正对面的三根石柱,却只能看一大片重重的黑影。 李淮山举着灯笼朝前方走了两步,见我没动身,又回过头来,在我眼前晃了晃手臂:“想什么呢” 我说:“你有没有觉得,咱们以前好像来过这” 李淮山眨了眨眼睛:“你傻了从我认识你到现在,就一直在鬼串子里待着,压根没出过门” 我看着李淮山,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刚进隧道的时候,我只觉得自己好像曾经来过这里,可看到前方的几根石柱以后,我脑海中又总是莫名浮现出李淮山在柱子间穿行的画面,那画面很不清晰,而且时有时无,但我依然能确定,画面里的人就是李淮山。 也是怪了,我的神智明明很清晰,可脑子里却总是出现这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和画面。 那不是幻觉,更像是一分封存已久的记忆,在某种力量的刺激下再次被翻了出来。 李淮山又朝我挥了挥手:“你咋了这是” 我摇了摇头,随后就绕过李淮山,朝着黑暗深处走去。 一边走着,我又想起了八个月前,庄有学对我说的那番话:“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身份什么身份 他是想说,我不知道自己就是即将执掌幽冥通宝的阴差,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李淮山三步两步地跟上我,在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仉若非,你真的没事吗,我怎么从刚才开始就觉得你怪模怪样的呢” “真的没事,”我说:“李二狗,我现在突然觉得,我能碰上你,可能是命中注定的事。” 李淮山当场颤了颤肩膀:“你别我靠,这话说得怎么这么恶心呢。郑重声明,我只拿你当兄弟,可没打算和你朝着基情的方向发展啊,本人直男,宁死不弯。” 他这话说得,弄得我也是眼皮直抽抽:“我勒个你这人好脏啊我发现,什么基情,什么乱七八糟的,弄得我起一身鸡皮疙瘩。算了算了,你还是别说话了,好好默念你的口诀” 说完我就加快了脚步朝前走,李淮山沉默了一小会,又问我:“仉若非,我就问你,你是不是直男” 我白他一眼:“废话我有女朋友。” 李淮山瞪大眼睛看着我:“就你这鸟样竟然有女朋友,我这么帅都还单身,你怎么可能有女朋友” “闭嘴” 跟我胡扯了几句,李淮山竟然没刚才那么紧张了,最后几句话说出口的时候,舌头也不再打颤。 不过这样的轻松没能持续多久,很快,黑暗中的幽闭,以及脚下那越来越重的虚浮感,让弥漫在空气中的压抑气息平白重了几分。 别说是李淮山,我都觉得心口憋闷,好像喘不上气来一样。 第102章 空井 李淮山按着自己的胸口,用力喘着粗气,我只能提醒他不要这样,像他这样大量换气,周围淤积炁场很容易冲入胸肺。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淤炁入肺之后会发生什么,但我至少知道,一旦人体的炁场平衡被打破,心智就会快速崩塌,从而陷入癫狂。 李淮山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让呼吸平稳下来,之后又问我:“你说,那个叫幽冥通宝的东西,真的藏在这里吗” 我点了点头:“八九不离十。” 李淮山显得有点烦躁了:“就算它真的藏在这地方,你看看周围,黑乎乎一片,咱们就这么抓瞎似地到处乱逛,也不是个办法呀” 我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别急躁,把心沉下来,我知道幽冥通宝藏在哪里。” 李淮山用力抓了一下耳朵:“在哪” “嘘” 我冲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之后便集中精神,仔细分辨着流水声究竟来自哪里。 这时李淮山挪了挪灯笼,朝右前方打了打光,而那正好就是声源所在的方向。 只不过那声音听起来非常空洞,同时也异常沉闷,似乎来自于地下。 我问李淮山:“你也听到那个声音了” 李淮山回头看我一眼:“什么声音” 我朝他手里的灯笼扬了扬下巴:“你在照什么” 李淮山沉思了小片刻才开口道:“刚才,好像有个人从右前方的阴影里闪了过去,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看错了。” 说到这,他又举着灯笼,快速朝右前方走了三四步,在火光照亮的边缘区域,浮现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地洞,李淮山指了指洞口:“人影好像就是在这附近出现的。” 我凑过去看了一眼,就见一条石头打造的楼梯顺着洞口倾斜向下延伸,火光掠过了楼梯,隐约照亮了铺在楼梯底部的大片干草。 李淮山给了我一个询问的眼神,我明白他的意思,当下也没犹豫,直接钻进墙角的方洞。 当我和李淮山进入地下二层以后,水流撞击铁板的声音变得越发清晰了,而在火光照亮的地面上,又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口,里面续着一条倾斜向下延伸的石阶。 我能确认,那阵撞击声就来自于地下更深层的地方,当下朝李淮山招了招手,快速朝着地下三层迈进。 起初我以为,阴寨也许有很多层,只要顺着石阶不断向下爬,终究能找到声源所在的位置。 可是我错了,当我们来到地下三层的时候,视线所及的地方没再出现洞口,周围除了大片干草和偶尔可见的几根石柱,就只剩下一口径直超过两米的石井,里面的水很满,几乎要溢出来。 入地三层,声源依旧在我们脚下很深的位置。 悉悉沙沙 在石阶后方的阴影中,突然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李淮山立即举起灯笼,朝那个方向照了照。 火光的扩散面很广,但穿透力比较差,根本无法撕开石阶后方投下的浓浓黑影。 我朝李淮山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妄动,同时将手伸进口袋,偷偷摸到了手电筒。 藏在这间地室里的人已经有所警觉了,在他发出声音之前,我无法知道他的位置,于是就凑到井口前,让李淮山举起灯笼,将井水照亮。 本来只是无心之举,没想到火光映在水中,竟然出现了两个重叠的倒影。 怎么会这样 我心中疑惑,李淮山也是一脸的不解。 悉悉沙沙 就在这时候,脚步声又出现了,我立即拿出手电,转身朝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照了过去,就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从光束中快速闪过。 它的速度快得惊人,根本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人类不会有那样的速度。 而在我转动手电,朝着四周打光的时候,它又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竟再也没有出现。 从手电里照出来的光束很快就变得极为暗淡了,李淮山将自己的手电筒递给我:“那是什么东西” 我摇了摇头,表示说不清楚。 从他手里接过手电,我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之前用来装牛肉干的空袋子,把手电放了进去。 李淮山不解:“你在干什么。” 我没说话,指了指他手里的灯笼,又指了指井口,李淮山反应好半天才明白我的意思,再次将灯笼举到了井口正上方。 我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井里的水,就发现水中正有大量的碎气泡慢慢上扬,可所有气泡不等接触到水面就消失了。 不出所料,井里的水确实有问题。 为确保井水没有腐蚀性,我先将半截袖口没入水中,真丝织成的袖口边缘立即洇出一小块水渍,但没有被腐蚀的迹象。 一旁的李淮山皱着眉头说:“这么大的油味。” 我赶紧朝他摆手,示意他不要多说话。 不得不说,李淮山的嗅觉还是比较灵敏的,粘在我袖口上的水渍确实散发着一股煤油味,可站在井口边缘,却又闻不到任何异味。 在这之后,我又伸出舌头,在井水中蘸了两下,味道也是正常的,而且无毒。 越是靠近井口去看,就越发觉得火光的倒影虚无缥缈,反倒是离远了看,它们却显得非常真实。 李淮山:“你到底在干啥” 我狠狠白他一眼:“别说话,留意身后” 李淮山这才闭了嘴。 说实话我也是福气,为什么和我关系好的人都是这种絮絮叨叨的尿性,鲁老板是这样,李淮山也是这样。 我就注定要一辈子被话唠缠着,不得安生吗不过回头想想,李淮山平时好像不这样。 算了,在这种节骨眼上,扯这些东西完全是浪费时间,我摇了摇头,用力将李淮山的啰嗦抛之脑后,而后挽起袖子,将手臂深入水中。 记得老仉家典籍上说,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叫做天水的东西,它看起来和普通的水很像,实际上却是一股高度融合的阴阳大炁,不但幻化出了具体的形态,能对现实中的光线造成影响,而且用手去摸的时候,触感和稀薄的油脂十分接近。 天水入天不入地,只要将它固定在一个地方,就永远不会下沉。 果然是天水当我的手指触及水层的时候,立刻感觉到一丝油脂特有的绵滑。 我稍稍直起了身子,伸直手臂,慢慢朝着天水下方探去,前后大约几秒钟的功夫,我的手掌就穿透水层,感受到了温热潮湿的空气。 这口井只是用天水封了顶,下面是空的。 我拉了拉李淮山的裤脚,李淮山原本一直盯着石阶那边,我连扯两下,他才转过头来看我。 我指了指井中的天水,对他做了一个口型:跟上。 李淮山眉头一皱:“啊” 这个笨蛋 我懒得和他废话,直接摸出梼牙,一头扎进了天水中。 天水如油,但不管怎么说,其本质就是一团化形的炁场,没有密度,我入井以后,没有感受到任何阻力,仅一眨眼的功夫就穿越水层,进入了空空如也的井管中。 井外干燥异常,井里的空气却非常潮湿,井壁上也很滑,我下落了三四米的距离,就甩动手臂,将梼牙狠狠扎进了井壁上,然后单手抓着梼牙,止住落势头。 李淮山虽然反应有点慢,但并不傻,他还是跳下来了。 我这边刚刚稳住身形,他就从上方落了过来,我看准时机,在他从我身前擦过的瞬间,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李淮山的身子在半空中猛地一滞,接着就和潮湿的井壁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嘭 他的胸口重重砸在井壁上,我光是听着都觉得疼痛。 李淮山连喘了好几口大气才缓过来,接着就问我:“怎么回事,井里怎么没水” “闭上你的嘴”我眯眼看着他,恶狠狠地低喊一声。 李淮山很不爽地翻了翻白眼,没再说话。 我将他松开,让他抱着我的腿,随后就抬起头,死盯着井口上方。 那个跟在我们身后的东西,说不定会跟上来。 可等了好大一阵子,井口那边都没有任何动静,这时我才想起来,李淮山手上还拿着灯笼呢,火光都照到外面去了,那东西如果心智和常人相近,一定不会轻易冒进。 真是失算 想到这,我回过神,朝李淮山伸了伸手。 李淮山看了看我,完全没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唉灯笼”我只能朝他低喊。 他看看手里的灯笼,又看看我,犹豫好半天,才把东西递给我。 我用牙咬住灯枝,一手稳稳抓住梼牙,另一只手攥紧拳头,使出摧骨手的技法,一拳打在了井壁上。 古井长年失修,井壁相对来说比较脆弱,我这边震劲一出,井壁内部就传来一阵稀稀拉拉的脆响。 摧骨手不伤表皮只伤内里,即便井壁内部被击碎,外层还是完好的。 我收了震劲,又直接用拳面硌在井壁上,薄薄的一层石壳被打穿,连同内层的碎石碎土一齐坠落。 李淮山的反应也快,一看到头顶上落东西,就赶紧闭眼低头。 井壁上破开的洞口足有半尺多深,正好能将灯笼放进去。 我固定好灯笼之后,就用力拔出梼牙,沿井下落。 每落三四米,我就会将梼牙插进井壁,缓一缓落势。 谁知道这口井到底有多深,如果它深达百米以上,直接掉下去,我和李淮山就是有二爷那样的钢筋铁骨也扛不住。 第103章 地底黑潭 下落十几次之后,就听李淮山在下面喊了一声:“快到底了。” 我依次摸出两把手电,第一支手电已经没电了,李淮山给我的那支倒是电量充足。 “接着” 我甩手将已经无法打光的手电扔给李淮山,这个笨蛋反应慢了一拍,竟然没接住。 李淮山回头看了看脚下,又抬头看我一眼,我点亮了手电,光线照在他脸上,就见他满脸都是疑惑的表情。 我晃了晃手电:“下去。” 李淮山愣了愣,才松开我的腿,落入井底。 我又抬头看了看上方,灯笼的火光已经离我们很远了,可那个跟在我们身后的影子,还是没有进来。 在这之后,我才将梼牙拔出井壁,落到井底。 李淮山弯下腰,从地上捡起手电,很不解地问我:“都没电了,你为什么把它扔给我” 我习惯性地挠了挠太阳穴:“这些手电都是从西堂顺出来的,军工产品,质量很好,可以当做武器。我也是怕井底下有脏东西,让你拿手电防身。” 李淮山又凑过来问:“你就这么把灯笼留在井里了那个老头子不是说,灯笼不能从我手上离开吗” 我说:“怪不得刚才让你把灯笼交给我,你还犹豫了好半天,原来是在犹豫这个。” 李淮山点了点头。 我朝着井口中看一眼,灯笼的火光还在很远的地方慢慢闪烁着,跟在我们身后的那个东西,还是没有出现。 确定没什么问,我才将手搭在李淮山肩膀上,问他:“你相信那个老头吗” “不信,”李淮山摇头:“可我又想,万一他说的话也不全是假的,万一他不让我扔下灯笼,是好意呢” 我又问他:“那你想想,如果你不拿着那个灯笼,后面那个东西,能找到咱们吗” 李淮山挠了挠头:“在这么黑的地方就算不打灯笼,也得用手电打光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说,那个东西就是寻着光找到咱们的。可手电光也是光啊。” 我有点不耐烦了,但还是努力压着性子,向他解释道:“和手电比起来,灯笼的覆盖范围广,但穿透范围小。咱们用灯笼点亮,那东西只要避开光照区域,咱们就很难发现它。就算听到它的动静,你要找它,也只能提着灯笼,走到声源附近查看,可那家伙的速度太快,你很难追上它。可如果用手电照明,只要听到声音,转过手电去一照,就极可能让它现形。” 李淮山也抬头看了看井口,一脸恍然:“老头子不让我放下灯笼,就是为了这个啊。” 我点头:“最初我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你死死抓着灯笼不放。也是发觉身后有东西跟着,我才渐渐想明白的。有了灯笼在手,咱们为了节省电量,肯定不会用手电照明,这样他才能放心让那东西跟上来。” 李淮山:“我靠,突然发现你好聪明啊,这么复杂的事都能想明白。” 我翻了翻白眼:“聪明个屁,是你太笨了行了,你啊,就别啰嗦了,在这种地方说话基本等于找死。” 进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井底的炁场淤积程度比外面还要高,所以在入井以后,我就撒开了身上的煞气,用自己的炁场护着李淮山。 可李淮山这家伙却一点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我这边刚说完,他又开口问:“跟在咱们后面的到底是什么啊,会不会就是那个老头” 我摇头:“应该不是他,那东西身上没有活人的生气,但也没有尸气和阴气,它好像就是地底淤炁的一部分,只要遁入黑暗,根本无迹可寻。” 李淮山:“那” 没等他说出第二个字,我就狠狠瞪他一眼:“闭嘴从现在开始,你一句话都不许说” 李淮山竟然恼了:“你不让我说话我就不说话了仉若非,你还真把自己当大头了” 我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咱们刚来到这的时候你自己就说过,所有的事以我为主,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怎么着,现在又想不认账了” 李淮山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终于闭嘴了。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一旦他不再说话,心智很快就会受到沉积炁场的影响,重新变得紧张起来。 他可以紧张,可以害怕,但不能死,我既然带着他来,就要将他完完整整地带回去。 “两害相权取其轻。”,老仉家的兵书上是这么写的。 在李淮山噤声以后,我又竖起耳朵,快速找到了水流声所在的方向,举着手电走了过去。 在这种完全不见光的环境中,按说是不会出现植被的,可当我转动手电,将前方的地面照亮时,却发现地上铺着大片和青苔相似的东西,试着摸了摸,手感湿滑,闻一闻,还有植物特有的涩香气息。 除此之外,在这片“青苔”中,依然夹杂着少量的艾草干末。 看样子,曾有人先我们一步来过这里。 李淮山似乎对我的举动很好奇,也学着我的样子蹲下来,从地上捏起一小撮青苔闻了闻。 我拍拍他的肩膀,继续向前走。 在这个黑暗的大空间中,我只能循着水声一直向前走,谁也不知道在光束照亮的那一小片区域之外,到底有什么。 空气变得越来越潮湿了,温度略有下降,但依旧维持在三十六七度,我身上也开始大量出汗,衬衣都被湿透,漆在身上非常难受。 又走了大约一公里左右,我就能感觉到有细小的水珠在空气中涌动,扑在我的脸上和脖子上。 那感觉就像是站在海边的时候,有大潮拍在了礁石上,激起了大量水粒,而我和李淮山,就站在礁石附近,任凭碎浪浸身。 李淮山快速凑到我身边,又要说话,我赶紧瞪他一眼,他刚要到嘴边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继续向前走,水汽就变得更重了,而我也隐约听到了另外一股水声。 水流拍击铁板的时候,发出的声音沉闷而令人烦躁,可这股水声却很清脆,叮叮咚咚,好像是大量水汽在溶洞顶端汇聚成一颗颗水滴,落入了正下方的水潭中。 和这阵声音一起传过来的,还有一股很重的腐朽气息。 我在原地站了小片刻,试图分辨出这股气息到底来自于什么,无果。 随后我晃了晃手电,就见光束穿破正前方的黑暗时,在半空中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光斑,而当我将光束挪向右侧的时候,光束笔直进入黑暗,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说明前面的路被石壁挡住了,右侧的路则是通着的。 水流和铁板的撞击声陡然变得清晰起来,我没有迟疑,立即加快脚步,李淮山也快速跟上了我。 当空气中的水汽浓郁到能影响我们呼吸的节奏时,一个硕大的水潭出现在了眼前。 黑暗中,手电的光束笔直照向前方,就看到十米开外的地方不时有一粒粒明亮的反光出现,这些反光以很快的速度下落,掉进水潭的时候,就会发出一连串的“叮咚”声。 我先是照了照头顶上,那里确实有很多倒立的石钟乳,水滴就是顺着钟乳的顶峰落下来的。 鉴于倒挂在上方的石钟乳数量巨大,而且每隔两三秒钟就有成片的水滴落下来,按说听到的落水声会更密集一些。 随后我又移动手电,照向了水潭的中心区域。 在那个地方,有很多只有书本大小的漂浮物,光线照在上面,还反射出了一抹抹亮泽,水滴落在那些东西上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可惜离得太远,我也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加上这里的水汽遮住了我的嗅觉,我也无法确定飘散在水潭周围的清香气息究竟来自于哪个年代。 水流拍击铁板的声音就来自于水潭对面,我们必须泅渡。 我拉了李淮山一下:“下水,你走前面。” 李淮山瞪大眼睛看着我,意思是:“为什么要我走在面前” 我就对他说:“你走前头,万一遇上了危险,我还能救你,如果你在我身后,万一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将你拉下了水,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老仉家的典籍上说,在墓穴的水域中,偶尔会碰上一种半尸半鬼的水猴子,那东西将自己藏在水下,根本察觉不到它们身上的尸气和阴气,只要有人渡水,它们就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先用阴气制造出幻觉迷惑入水者,再无声无息将人拖入水底淹死。 我也是想起了这么一段,才临时起意,让李淮山先下水的。 李淮山看了看黑乎乎的水潭,眉毛连皱好几下,犹豫片刻之后,才先我一步下了水。 他前脚进入水潭,我就快速跟了上去。 这会儿我也不能藏着掖着了,双脚一沾水,就立刻将浑身的煞气全部撒开,又凝练出念力,一手握着手电,另一只手攥着梼牙的牙柄。 潭水的温度和人体的体温相近,而且不算太深,走过连岸的斜坡以后,水位就一直在齐腰的位置。 快到潭中心的时候,李淮山的身子突然滞了一下,我顿时紧张起来,赶紧朝他那边打了打光,光斑落在李淮山的身旁,我就看到有一个漂浮物沿着他的腰慢慢飘了过来。 这时我也看清楚了,那些漂浮在水面上的东西,就是一具具身体被泡胀了的死婴。 李淮山显然被惊到了,站在原地,很长时间都没再移动,我从后面推了推他的背,示意他别停下。 第104章 水猴子 他被我推着,在水里蹚了两步,接下来却两脚一顿,竟然直挺挺地朝水面栽了过去。 我这才意识到李淮山出问题了,立即将手电咬在嘴里,又逆着水力快速上前,一把将他拉住。 这时我到了李淮山的侧面,就看到他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挂了三个死婴,其中一个面朝我这边,那双被水泡胀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死死地盯着我。 这些死婴都变成了邪尸 不对,在它们身上,我感觉不到一星半点的尸气。 来不及再想更多,我伸手抓住一具死婴,强行将它从李淮山身上扯了下来,可李淮山的手竟然死死抓着死婴的腿,我这么一拉,他的手臂也被我拉开了,这时才发现,三具死婴不是挂在他的脖子上,而是被他抱在怀中。 惨白的灯光照在李淮山的脸上,这家伙竟然在咧着嘴笑,他那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大片浮尸,光线照在他的眼球上,竟然没有半点反光。 是水猴子,李淮山被水猴子上身了 我低下头,让手电光束直接照进水中,就看到李淮山的脚腕上正缠着三四双毛茸茸的黑色小手。 老仉家的典籍对水猴子的描述有误,上面说水猴子生在深水之中,可那几双手,却是从潭底的泥泽中钻出来的。 眼看李淮山的半只脚都陷入泥泞中了,我快速撒开手中的阳线,将八卦钱扔进水中,然后动心动念,默念口诀,将混合煞气的阴阳大炁场注入钱孔。 八卦悬山 在大炁的加持下,八卦钱突然变重,刚一入水的瞬间,就带着千钧力道朝其中一只小手压了过去。 在三爷教我的所有术法中,我用得最好的是催煞,可在我用舌尖血提炼煞气的时候,附着在李淮山身上的煞气也会被抽走。 就怕到了那时候,光是水猴子身上的阴气就能要了他的命。 被八卦钱压中的那只小手,仿佛受到了烈火炙烤一样,竟然在水中冒起了黑烟,另外几只小手也受到影响,上面的毛都跟着快速焦糊、翻卷。 我的念力太弱,附着在八卦钱上的炁场很快就散尽了,而那些死抓李淮山脚踝的小手也一个个缩回了泥泽中。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琉璃卵上的灵韵突然喷发出来,快速游走于李淮山全身。 李淮山猛地清醒过来,他低头看一眼被自己抱在怀里东西,身子顿时颤了两颤,胳膊上的力道也卸了,两具死婴纷纷落入水中,激起大片浪花。 我抓着李淮山的后领,将他拎到背上,然后就拼上全身的力气,以极快的速度朝对岸蹚了过去。 经过刚才的事,李淮山彻底被吓傻,现在也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就是死死抓着我的肩膀,生怕自己掉下去。 水猴子非常记仇,它们刚刚被我伤到,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地放我和李淮山离开水潭。 我蹚水前行的时候,齐腰处全都是来回浮动的死婴,视线被它们遮住,根本不知道水面下有什么。 现在我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只能闷头快走。 眼看就快离开水潭中央区域的时候,我就感觉脚踝上突然一紧,接着就有一股寒气顺着脚腕上的皮肤钻进了我的体内,直冲心肺。 也许是吃过冰蚕蛊的缘故,这股寒气无法让我的动作停滞下来,我依然拼着力气,朝对岸猛冲。 一只水猴子无法挡住我,可很快又有更多水猴抓住了我的脚踝和小腿。 我在等,等待更多水猴子接触到我,它们越是来势汹汹,后面的路就越好走。 等到我被大量水猴子限制在原地,无法再挪动一步的时候,立刻抖动小腿,将缠在我腿上的一只只小手荡开,随后施展出了摧骨手的技法,向前一蹬,向后一踹,将所有接触到我脚面的手臂摧断。 水猴子的骨骼比常人硬一些,但也硬不到哪里去,两次施展摧骨手,泥泽下就传来一连串刺耳的哀嚎声。 那声音如泣如诉,就像是女鬼在深夜里的呜咽。 我没时间去管那些声音,刚一挣脱束缚,就踩着泥、蹚着水,继续朝对岸冲。 这些水猴子很难见到生人,就算着了我的道也不肯放弃,它们见我不好对付,又盯上了我身后的李淮山。 当时我就感觉背上变得越来越沉,不知道有多少水猴子顺着李淮山的后背爬了上来。 老仉家的典籍上只说水猴子喜欢将人溺死,至于它们能不能以其他方式杀人,书上却没说。 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回头看李淮山到底什么情况,只能一边走,一边拧着腰乱甩,企图将附在李淮山身上的东西全都甩下去。 这么一甩,背上确实暂时轻了一点,可很快又会变重。 同时还不断有水猴子来抓我的脚,就算我不断使出摧骨手,将它们的手臂摧断,可它们还是前仆后继地冲上来。 它们似乎打定了主意,不管做出多大的牺牲,都要杀死李淮山。 眼看我已经要保不住李淮山了,情急之下,我只能腾出一只手,取出梼牙,在自己的小腿上狠狠扎了一刀,又猛力一划,将伤口扯开。 这一刀扎得很深,鲜血顿时顺着伤口在水潭里扩散开来,我疼得差点叫出声来,可还是咬牙忍着,单手拖住李淮山的大腿,将他向上一推。 “离开水潭,趁我的血还没波及到你,双脚离开水潭” 我将手电和梼牙攥在同一只手上,冲着李淮山大喊,好在李淮山还算清醒,听我这么一说,立即爬了上来,他将腹部顶在我的肩膀上,又把身子挺得笔直,让双手双脚都离开水面。 为防李淮山从我肩上掉下去,我只能用胳膊死死卷着他,又挥舞着梼牙,将那些缠在他身上的水猴子驱逐入水。 书上没说水猴子到底什么样,只说“神如儒,状如猴。”。 而我在驱赶它们的时候,光束在它们身上晃过,我才发现这些东西的身体比例和侏儒完全不同,它们的头很小,脸上没有五官,只在鼻子的位置开了一条巴掌长的裂口,那可能是眼睛,也可能是嘴巴,这东西的躯干和四肢细长,只有小臂异常粗壮,而除了手腕附近长满黑毛以外,浑身上下都是黝黑光滑的。 我赌对了,水猴子半尸半鬼,我血液中残留的还阳丹毒素正好能克制它们那些毒素属于性质很烈的阳毒。 此时水面下已经没用动静了,而那些从李淮山身上跌落的水猴,一经入水身上就冒起了烟雾,胡乱挣扎两下就死透了。 最后一只水猴从顺着李淮山的后背爬了过来,它抓住李淮山的领口,又伸长脖子,将脸正中的裂缝对准李淮山的颈部大动脉,我就看到它脸上的缝隙中竟然急速生出了两排尖牙。 李淮山本能地偏了一下头,我看准机会,快速出手,一肘砸在了水猴的胸口上。 它吃不住力,顿时被我砸飞,又沉沉地落入水中。 刚才大量水猴落水,激起了不小的水花,我怕溶在水里的毒血会沾到李淮山身上,立即朝李淮山看了一眼:“你没事吧” 李淮山愣愣地看着我,过了好半天,才冲我摇摇头。 小腿上的伤口已经快要愈合了,我担心泥泽下方还有没出来的水猴子,不敢耽搁,立即从泥里拔出双脚,朝着对岸猛冲。 水猴子终究没再出现,我蹚出水潭以后,又朝着水面上打了打光。 如今漂浮在水面上的已经不只是死婴了,还有大片水猴子的尸体。 李淮山从我肩上慢慢爬下来,然后就坐在地上,望着水潭里的浮尸体发起了呆。 我一直站在水边,确定没有其他东西追上来以后,才走到李淮山身边,拍了拍他的后背:“你怎么样” 李淮山慢慢地将脸转向我,他余惊未消,还是说不出话来。 我站直了身子,又朝水潭那边打了打光:“我现在知道,厨房里的死婴是怎么来的了。这些死婴恐怕也不正常,它们身上都带着五十年前的气息” 嗤嗤 在说话的时候,就听到李淮山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摩擦声,转头一看,就见他正抬着一只手,在胸口上不停地抓挠着。 起初我以为他只是用这种方式缓解心中的紧张,也没太在意,就继续说道:“这些死婴在水里泡了至少五十年,只是被泡胀了,竟然没有腐烂。如果不是做过特殊的处理,就是它们在出生的时候,产妇身上带着很深的怨气,这股怨气沉积在婴儿身上,淤而不散,才” 嗤嗤嗤 从李淮山那边传来的抓挠声变得越来越响,越来越急,这下我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回头朝他身上打了打光,就发现他竟然将胸口上的衣服全都抓烂了,脖子也被他挠破,血液沾满了手指。 我赶紧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胳膊:“你怎么了” 李淮山一脸龇牙咧嘴的表情,我抓住了他的一只手,他又抬起另一只手,朝着胸口和脖子上挠。 他刚才怀抱死婴的时候,那三具婴尸就贴在脖子和胸口相连的这片区域。 第105章 失神 再让他这么挠下去,他非要把自己的气管蒯断不可。 我一脚将他踹翻,用一只脚踩住他的左手,一只手抓着他的右手腕,又腾出一只手,扯开了他的衣领。 现在他的胸口和脖子附近全是一道道抓破的血痕,而血痕周围的皮肉,就像那些被泡了五十年的死婴一样,发软、变胀。 琉璃卵还挂在李淮山胸前,这东西能辟毒,却无法清楚浸入皮肉的尸毒。 对,就是尸毒,那些被泡在水潭中的死婴就是因为注入了尸毒,才能长年被水浸泡而不腐烂。 从鬼串子出来的时候,我身上还带了一小包陈米,摸了摸口袋,它还在。 尸毒带来的剧烈瘙痒已经让李淮山失去理智了,他正不停地挣扎,我只是一边死死压住他,一边单手解开小包,将陈米一点一点地撒在他的伤口上。 仉家特制的陈米有祛除尸毒的功效,但要将他身上的毒素彻底拔干净,还要用到阳线。 李淮山又挣扎了一会,直到陈米已经给他的皮肤消了胀,他才慢慢平静下来。 我解开手腕上的阳线,对他说:“忍着点,会很疼。” 李淮山长吐了一大口气,朝我点点头。 用阳线拔毒,需要将线上的绒皮撕开,露出包裹在内的发丝,再将这缕发丝扎入中毒者的天突穴位,扎得越深越好,最好能触碰到骨头。 张道陵留下的这些发丝上带着非常精纯的灵韵,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要被它扎破一点皮,就会有非常剧烈的痛楚,七爷曾拿我做过实验,当时他用发丝扎破了我的一点手皮,我就差点疼得掉眼泪。 那感觉,就像是手里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一样。 我深吸一口气,找准李淮山的天突穴,手腕一抖,直接将发尖扎了进去。 “啊” 李淮山顿时就是一声惨叫,身体也因为剧烈的疼痛缩在了一起。 这时我已经收回了阳线,将绒皮小心裹在发丝上,又将八卦钱缠在阳线上。 发丝拔毒,只要一瞬间就能将所有毒素逼出体外,接下来,李淮山就该呕吐了。 果然,我这边刚刚缠好八卦钱,李淮山就“呼”的一下从地上坐了起来,低头就是一阵猛吐,一边吐,嘴里还“哎呀哎呀”地喊疼。 拔毒时带来的痛处会持续一小会,估计等他吐得差不多了,疼劲也就过去了。 李淮山扶着地面,好半天才缓过来,当他抬头看我的时候,脸上挂满了眼泪和鼻涕,还摆出一副幽怨无比的表情:“我靠,你是不是想弄死我” 我忍不住笑:“我是在救你,你刚才中了尸毒,如果不赶紧把毒素拔出来,你要么把自己的喉咙挠穿,要么就是直接尸变。我现在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对我客气点。” 李淮山擦了擦脸上的脏东西:“要不是你硬拉着我来,我也不会遭这份罪。” 我赶紧把他的话头打断:“你就别说话了,再说话,指不定还有什么毒从你嘴巴里钻进去,到时候再拔一次毒,看你还能不能撑得住。” 李淮山大概是回想起了刚才那阵强烈痛处,赶紧闭上了嘴。 不过不得不说,这家伙比我想象中勇敢得多,如果是一年前的我遭遇了死婴和水猴子,现在说不定已经崩溃了。 可他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埋怨我。 嗯,这家伙也不是一般的人性。 在这之后,我一点一点地从李淮山身上将陈米收集起来,重新装进袋子里。 眼看他也缓得差不多了,我就将他拉起来,继续朝出现在脑海中的声音前进。 过了水潭以后,有一个石钟乳遍布的溶洞,洞口的位置和声源有点偏差,不过洞口内的隧道,却是一直朝着声源方向延伸的。 而就在我和李淮山前脚踏进这条隧道的时候,地面上又传来了震感。 这次的地震比前几次都要强烈,而且持续时间也长了很多,晃动中,水潭顶端的水滴大量震落,身后立即传来了大雨降临般的滂沱碎响。 等震感消失,我回头朝水潭那边看了一眼,却发现之前漂浮在水面上的尸体慢慢沉了下去,仅仅几秒钟的功夫,就只能看到平整如纸的水面了。 李淮山也回头张望一眼,随后又十分疑惑地看向我。 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快走吧,找到幽冥通宝,咱们尽快离开这里。” 说完,我就打着手电朝隧道深处走。 刚才和水猴子搏斗的时候,手电的灯罩受到磕打,出现了不少裂纹,现在照出去的光也显得有点散。 不过这样一来,反倒更容易看清周围的情况。 隧道里的石钟乳不算太密,地面上有不少充满积水的坑洼,而在这些随机散布的坑洼中,依然能看到漂浮在水上的艾草末。 而且随着越走越深,水洼里的草末也越来越多。 这种地方不可能长艾草,所有的草末,都是人为带进来的。 老仉家的典籍上反复提到过,有很多大型的迷魂阵在布置时都要用到这东西,甚至有些阵法不需要念力和术法来驱动,只要选对了风水、大阵之中有足够的淤积炁场,再辅以艾草、玄龟甲、丹砂、迷迭香做成的阵眼,即便是没有任何修为的人也能布置出来。 最为关键的是,像这种不需念力驱动的迷魂阵,大多是风水大宗所创,威力极大。 有些时候,你知道得事情越多,就越容易紧张和恐惧。 李淮山走在我身边,还是之前那副样子,满脸紧张,可又一点都不知道警惕。 我却是三步一停顿,总要看看周围的情况,确认没有问题才继续深入。 走了这么久,按说我应该离脑海中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可那阵水流撞击铁板的声音却在持续变弱。 我隐约觉得,这可能和刚才出现的地震有关。 绕过一个四围粗的大型石钟乳以后,地面上的艾草末突然变得多了起来,它们大片大片地连在一起,远远看去,就像是隧道里长出了大量尸斑。 我担心前方可能有迷魂阵,就转过头去对李淮山说:“默念口诀。” 我看着他的时候,他也怔怔地看着我,还慢慢皱紧了眉头。 “怎么了”我小心翼翼地问他。 李淮山先是身子一顿,接着就伸出双手,朝着我的脖子掐了过来。 我一看他的眼神涣散,就知道他已经中招了。 我快速闪一下身子避开李淮山,又朝着他大喊:“你现在看到的都是幻象,快,默念二爷教给你的口诀” 说话时,我扯大了嗓门,希望自己的声音能传到李淮山的耳朵里。毕竟仉家的典籍上说了如何解尸毒,却没说怎么解开别人身上的幻术,我也是看李淮山中招的时间应该不长,心想也许能把他叫醒。 李淮山好像根本听不到我说的话,他一下扑空,又转过身来,瞪着眼睛朝我这边猛冲。 这家伙到底把我当成谁了,这么大的仇 “刘大把,我弄死你” 李淮山又扑空一次,接着就转过头来,咧着嘴朝我这边怒吼。 刘大把是谁这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呢 眼看李淮山又要朝我这边冲,我甩开了阳线,在他第一脚迈出来的时候,立即抖动手腕,八卦钱在空中划过一道长弧,结结实实地砸了李淮山的丹田上。 没想到他现在不但听不到声音,连痛觉都没有了,被砸中以后,李淮山只是脚步稍微顿了顿,接着又迈出另一只脚,一眨眼就到了我面前。 我抖腕收回阳线,一脚踹在李淮山的胸口上,这一下是生踹,我没敢用摧骨手的技法,李淮山吃不住力,当场到底。 趁他还没爬起来,我就快速冲到他跟前,将他死死压住。 李淮山嘴里反复喊着:“我弄死你,弄死你”,一边拼了命地扭动身子,想要挣脱我的束缚。 这家伙的力气相当大,疯劲一上来,我也没办法彻底压制住他。 当时也是没办法了,我就将手探到他腹部,用手指在他的气海穴上猛戳两下。 戳第一下的时候,李淮山还鲤鱼打挺似地翻了翻背,被我压着没能翻过来,戳第二下的时候,他就当场昏厥了过去。 我喘着粗气,从李淮山背上挪下来,又摘下胸前的通灵宝玉,将它套在李淮山的脖子上。 听二爷说,我这块通灵宝玉有凝神静心的作用,琉璃卵加上通灵宝玉,应该能稳住他的心神。 气海受到剧烈冲击,李淮山还要过一阵子才能醒来。 目前我能做的,也只有在原地等待了,希望李淮山醒过来的时候,能恢复正常。 他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我背靠着一颗石钟乳,坐在他身边默默守着。 手电的电量不知道还剩下多少,而后面可能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保险起见,我先朝着周围打了打光,确定没有异常以后,就关了手电。 整个隧道里只剩下深邃的黑暗。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吧,李淮山挪了挪身子,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但还是没有醒来。 我刚在心里叹了口气,在远处的黑暗中,又传来一阵“啪嗒、啪嗒”的噪音,那声音,明明就是脚掌踩入水洼时发出来的。 这声音一出现,我的心弦顿时绷紧,立即打开手电,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照了过去。 在惨白色光束的照耀下,我只能看见地上的艾草末,以及石钟乳上反射出的油亮光泽,除此之外,就只有笼罩隧道的大片黑暗。 第106章 暗光 我心里清楚,一定是那家伙跟上来了。 在晃动手电的头一个瞬间,我没能让它现形,现在它将自己深藏在黑暗中,不发出一点声音。 李淮山闷哼几声,迷迷糊糊地将脸转向了我,他半眯着眼,还是没有彻底醒过来。 我伸出一只手,小心将李淮山拎起来放在背上,随后慢慢起身,胡乱晃动着手电。 其实从入井之前,我就施展出了静心功和定神术,可这里的炁场淤积不通,无法像肆虐的阴风那样勾勒出一干景物的轮廓。 现在我能做的,也只能是不断让光束冲破黑暗,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我下一次转动手电的灯头,光线就能让那个潜藏在黑暗中的家伙暴露。 又一次晃动手电的时候,光束从三四颗钟乳石前扫过,落在了隧道左侧的石壁上。 一个浑实的影子在光线边缘显露了一下,随后又快速冲进了黑暗中。 那影子不像是人类的,它太宽太厚,而且光线打在上面的时候,还反射出了一层生涩的光泽,那种光泽,像是粗糙石面的反光。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在竹楼上看到的那尊石像,以及老宋说,住在这个寨子里的人,都是“石族”。 啪嗒 我这边刚一分神,远处就传来了湿哒哒的脚步声。 可当我转动手电,朝着声源方向照去的时候,依然什么都没看到。 啪嗒、啪嗒、啪嗒 脚步声渐渐连成了一片,它们明明就是从正前方的黑暗中传过来的,可在光束的照耀下,前方却只有几根不会动的石钟乳。 难道那东西能够隐形 直到脚步声出现在离我不到五米的地方时,光束中终于出现了一抹惨白的光斑。 灯光照耀下,一只体型巨大的石狮子慢慢显出形来,它就像是强行撕开了隧道中的黑幕,一点一点地暴露在灯光下。 石狮子能走路我现在相信了世上有鬼,也见过邪尸和蛊物,可对于石狮行走这种事,打死我都不信。 它现身以后,就站在原地,用那双滚圆的石眼死死盯住我。 我慢慢将阳线缠在手腕上,随时准备摸出梼牙。 这家伙身上没有一丁点炁场,不知道对邪气有着极强克制作用的梼牙,能不能克制它。 不知怎么的,我心里慢慢浮起了一股很强的危机感,而且我心里清楚,这种危机感并非来自于五米外的石狮子,除了它,还有另外一股力量在捶打着我的心智。 几个片刻之后,我心中的那份危机感被放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如果不是有静心功和定神术的加持,我怕是已经崩溃了。 石狮子仿佛能看穿我的内心,我变得越来越紧张,它却迈开了步子,一点一点地朝我靠近。 它进一步,我就退一步,这种反应完全出自本能,现在我几乎无法正常思考。 我后退的步子很小,它前进的步伐却很大,眼看我和它之前还有不到两米距离的时候,从它身上突然传来一连串“咔嚓咔嚓”的噪响。 就见它身体表面的石壳正快速出现裂痕,随后破碎,碎石脱落间,一撮撮黑色的硬毛顺着表皮上的破口长了出来。 说来也怪,它的样子明明变得比之前还要狰狞,可我心中的那份紧张,却消减了不少。 趁着这个机会,我立即凝练念力,提升定神术的威力,稳住心神。 心神一定,脑子也变得清晰起来。 直到这时候我才回过味来,快速前踏一步,甩动手臂,一掌拍向了它的面门。 就算它真是石头做的,我靠着摧骨手,也能在百招之内将它摧毁。 在我的视线中,它原本没有躲避,手掌也顺利拍在了它的脸上。 可当我接触到它的时候,却感觉手上一空,竟然什么都没打中。 先有了这种感觉,才看到它扬着脖子后退躲闪,对,我就是先打中了它,它才想起后退的,可刚才的手感却又 在后退的同时,它扬起了前爪,朝我的腰部拍了过来,我腾挪脚步,闪身避开。 在我的视线中,那只沉重的石爪明明擦着我的衣服掠了过去,并没有击中我,可在下一个瞬间,它又莫名其妙地压在了我的侧腰上。 这一击好像没什么力道,我的身子动都没动一下,但很快,侧腰上就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就连腰椎都像是要断了一样,让我疼得直不起身来。 我疼得当场弯下腰,它又看准机会,挥起前爪,拍向了我的天灵盖。 这一下我不敢再怠慢,用最快的速度后撤几步,避开了它的攻击。 我和它拉开了三四米的距离,它没能打中我,而从我腰上传来的痛处也瞬间减轻了七八分。 的确,在残留药力的加持下,我的自愈能力变得很强,但还没有这么强,一个闪身,也就是零点几秒的功夫,如果我的腰椎真的被打裂,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新长好。 正想着这些,石狮子就迈开四条腿,朝我扑了过来。 我知道不能和它硬拼,随性就转过身,朝隧道深处狂奔。 石狮子刚刚挪步的时候,速度明明非常快,可当我也迈开脚步疯跑起来,它竟然追不上我,随着距离一点点被拉开,我腰上的疼痛感也在快速消退。 起初身后还传来“啪嗒啪嗒”的急促脚步声,可跑了一段路以后,那声音就消失了,我一边跑,一边朝身后打了打光,却只能看到那些犬牙倒立的石钟乳,石狮子不知所踪。 这时候李淮山醒了,就在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怎么在你背上” 听他这么说,我就知道他已经恢复清醒,于是将他放下:“有人在这里布置了迷魂阵,你刚才中招了。” 李淮山双脚落地的时候,膝盖软了一下,差点摔倒,我赶紧将他扶稳。 他捂着小腹,龇牙咧嘴地问我:“我是不是被什么东西撞到了,肚子好疼。” 我没有回应他,只是盯着身后。 李淮山过了好半天才直起身来:“你看什么呢” 我冲他做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朝着身后看了一眼,才转过身,朝着隧道更深处走去。 如今,出现在我脑海中的声音已经彻底消失,但我暂时还能够确认,隧道延伸的方向正冲声源,就是不知道,离开这条隧道以后,我们又该往哪里走。 每走一小段距离,我都要停下来回头看看,一直到隧道的尽头,石狮子都没再出现过。 和隧道相连的,是一个结构复杂的巨大溶洞,一根根石钟乳看似毫无规律地排布,中间却间隔出了一条条弯曲的小路。 我隐约感觉到前方好像有光亮,于是关闭手电,极目远眺,就见钟乳林的左侧有一抹幽幽绿光,像鬼火一样忽上忽下地浮动着。 李淮山也看到了那里的火光,我就听他嘟囔了一声:“在这种地方,怎么会有火光呢,而且还是蓝色的。” 我皱了皱眉头:“你蓝绿不分吗,明明是幽绿色的火光。” 李淮山:“我怎么可能蓝绿不分啊,那就是蓝光,你才是蓝绿不分呢。” 我没再理他,径直朝光源方向走去。 地面湿滑,石钟乳几乎将直通火光的路完全挡死,我和李淮山的行进速度很慢,期间不敢开手电,只因为远处的火光太暗,一旦有更明亮的光线出现,几乎就看不到它了。 我也不确定在那团火光中到底有没有幽冥通宝,但现在也没有其他选择,只能赌一赌了。 在钟乳林的左边缘,连着一个面积不大的小石厅,光线就是从这里散发出去的。 石厅的四面石壁上都映着幽绿色火光,但在里面找不到光源,就好像这些石壁是自发光的一样。 李淮山凑到石壁前看了看,回过头来问我:“这些石头能发光” 我也凑过去看了看,随即摇头。 如果石壁自行发光,上面应该不会出现阴影,可我留意到头顶上方有几个很浅的坑洞,内缘全都投着重重的影子,就连我和李淮山站在石壁前的时候,也投下了两道人影。 既然石壁无法自行发光,光源又在哪里 我摸着自己的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李淮山将手放在石壁上,闷闷地说了一句:“这颜色,就像海水一样蓝。” 我懒得就光线的颜色和他争辩,只是提醒他不要再说话,容易被淤炁侵体。 李淮山乖乖闭上了嘴,我围着石厅转了几圈,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就问李淮山:“你看到的光,真的是蓝色的” 李淮山立即冲我点头,他的眼神很诚恳,一点也没有逞强的意思。 我心里很清楚,李淮山不是色盲,在西堂禁足的时候,他能够很明确地分辨出仉亚男穿了哪条裙子,还常常说,仉亚男还是穿碎花裙的时候让人舒服一些,每次她穿上那条深绿色的短裙,浑身上下就总是透着一股寒意,让人不愿意接近她。 我不知道李淮山为什么说仉亚男穿深绿色裙子的时候,会给人以寒意,但我知道,他认得那是绿色。 “这些光,可能是大炁场化形。” 我自言自语地说了这么一句,李淮山就在一旁问我:“什么意思” 我说:“每个人对炁场的感知,都存在细致的偏差,如果这些光是大炁所化,那咱们两个看到的光色,确实有可能不一样。二狗,看样子咱们来对了,幽冥通宝应该就在其中一面墙的背后。” 第107章 都是幻象 李淮山正要开口说话,我的视线从他肩膀上掠过,就看到石厅的入口处有一个影子快速闪过。 他也察觉到了异动,将刚张开的嘴闭上,也转头朝身后望去。 我拉住李淮山的胳膊,让他退到我身后,又打开手电,朝入口那边打了打光。 石狮子消失以后,我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寻找幽冥通宝上,没有特别去留意地面上的情况,现在手电光束落在入口下方,我才发现地上铺满了艾草末。 这些草末被压得很实,走在上面的时候,和走在石地上差不多,以至于我一直没有察觉。 草末被压得这么结实,是不是就说明,我和李淮山已经到了迷魂阵的阵眼 李淮山端起了手电,警惕地望着石厅入口,我也拿出梼牙,小心翼翼地盯着手电光束。 本以为只要盯着入口,不管有什么东西进来,我们都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可惜我们失算了,就在我晃动手电,想照一照入口周围的情形时,一个硕大的影子突然蹿了进来,速度之快,让我和李淮山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那是一条异常狭长的影子,它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冲进石厅,接着就朝李淮山扑了过去。 李淮山的脚踝被击中,当场一个趔趄,没等稳住身形,那个影子就扫在了他的肩膀上。 和我被石狮子袭击的时候一样,李淮山被扫中以后,动都没动一下,可他却护着肩膀惨叫一声,侧着身子倒在了地上。 我上前扶他的时候,狭长的影子中途变换方向,砸在了我的膝盖上。 它轻飘飘的,我丝毫感觉不到任何分量,可膝盖上却传来一阵碎骨般的剧痛。 即便膝盖受伤了,我也只能忍痛迈步,快速来到李淮山面前,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那个狭长的影子不会这么放过我们,在我冲向李淮山的时候,它又一次砸在了我的肩膀上。 每次被击中,都是骨头碎裂般的剧痛。 可对于这样的痛处,我早就已经习惯了,半年多的时间里,我天天和二爷对练,每天都要断十几根骨头,这样的痛处依然会让我忍不住惨叫,但我却也能忍着疼,拉着李淮山后退。 李淮山护着自己的肩膀,龇牙咧嘴地对我说:“完了,我这条胳膊废了。” 我当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剧痛,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可还是伸出手,试着摸了摸他的肩膀。 不对,他的肩胛骨是完好的,上臂的骨头也没有损伤。 骨头明明没断,为什么会疼 我又摸了摸身上的痛处,和李淮山一样,也没有任何损伤。 就在这时候,一直盘桓在石厅外的东西整个钻了进来,这时我才看清楚,那是一条身形巨大的蟒蛇。 和石狮子刚刚出现的时候一样,它现在离我足有四五米的距离,我心里就像是被某种力量压制住一样,变得越来越紧张。 而在它的身子底下,就是大片坚硬的艾草末。 再次失去思考能力之前,我就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立即抓出陈米,挥手将它们撒在身体周围。 老仉家特制陈米有很多用途,可以驱毒布阵,可能克制心魔。 陈米一出,我的心境立刻平稳下来,紧张不再,身体上的痛楚也几乎消散。 李淮山也缓过劲来了,他揉了揉肩膀,还没忘了开口问我:“什么东西这是” 这话说得多余,我本来不想回应他,不过转念一想,也许他看到的幻象和我不同,于是问他:“你看到什么了” 李淮山:“手里攥着铁链的的石人,它头上还有一撮黑毛。” 他看到的东西确实和我不一样。 可不管是石人还是蟒蛇,亦或是最初见到的那只石狮子,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身上长了黑毛。 石人的黑毛在头上,蟒蛇现在盘转在地上,将头刚刚仰起,而它身上的那撮毛,就在靠近脖子的位置。 要想在迷魂阵中造出幻象,除了需要阵眼,还需要阵引,而那撮黑漆漆的硬毛,就是阵引所在。 我对李淮山说:“记住这撮黑毛的位置,只要将它碾碎,就能破除幻象。” 李淮山:“怎么碾碎” 我说:“用探云手。” 说话间,我眼中的那条蟒蛇就甩动长尾,朝着我们两个扫了过来。 在李淮山的眼中,扫向他的应该不是蛇尾,而是石人手中的铁链。 他下意识地躲闪,我则原地站定,死盯着蟒蛇的脖子。 阵引是死物,不会自己移动,而我没记错的话,蟒蛇是顺着石厅入口钻进来的,也就是说,在不久前,阵引不在石厅中。 是其他人,或者其他东西将阵引带了进来,而且这家伙现在很可能就潜藏在幻象中。 我定住心,任凭蛇尾从我腰上穿过,陈米的味道在空气中逐渐蔓延开来,被击中以后,我也没有感觉到过于剧烈的疼痛。 李淮山也被扫到了,他大概是发觉自己没有受伤,也没有感觉到伤痛,就迈开了脚,朝幻象那边冲。 我一把扯住他,将他拉了回来。 李淮山看我一眼,但没说废话。 我在等,等到陈米的味道充斥整个石厅。 在这之后,蛇尾又几次甩向了我们,我和李淮山就站在原地,任凭被它扫打,岿然不动。 前后也就几分钟的功夫,陈米的气味终于将整个石厅填满。 当蛇尾又一次朝我们扫过来的时候,我单脚蹬地,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当我快到蟒蛇身前的时候,它身上的皮肤就大片开裂,更多硬毛顺着破口长了出来,但真正的阵引,只有它脖子上的那一小撮。 陈米只能克制心魔,却无法驱散幻象,在我眼中,蟒蛇还在原地盘着身子,只不过脖子附近的那撮黑毛,却快速缩进了蛇身。 看样子,那个手持阵引的东西已经知道了我的意图。 可我现在只能看到幻象,却看不到它,在黑毛回缩的一瞬间,我贴到了蟒蛇身前,接着就抡起手臂,朝着正前方打出一拳。 这一下击空了,什么都没触碰到。 蟒蛇卷起了粗大的身子,用蛇尾缠住我的脚踝,同时张开大嘴,一口咬向了我的脖子。 脚下传来的拉扯力并不算强,利齿钻进皮肤的时候,也没产生太大的痛感。 我暂时不去理会这道幻象,只是不断移动视线,试图寻找阵引。 也就在这时候,蛇身突然闪烁了一下,紧接着,蟒蛇竟然瞬移到我的身后去了。 移动的不是它,而是那个手持阵引的东西。 我立即转身,一眼瞥见李淮山倒在了地上,而那撮黑毛,就紧贴着他的左臂。 看样子,对方也习惯于先挑软柿子捏,它的第一个目标不是我,而是李淮山 我怕李淮山有闪失,强行拧转身子,撒开阳线,手腕猛地一抖,将八卦钱甩向了阵引。 将近一年的苦练终究是有效果的,八卦钱疾驰间,空中传来“呜”的一声破空长音,下一个瞬间,钱锋就砸在了阵引上。 那撮黑毛就像是被子弹击中的草蔟,当场崩散。 蟒蛇的身影先是连晃三下,接着就散了。 视线中的情景恢复正常,我就看到李淮山被两个人死死压在地上,在他的脖子上,还横着一把十几厘米长的匕首。 “他是你身边的辅吏,你肯定会救他。” 其中一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头抬了起来。 幽绿色的火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了一张狭长的脸,以及拧在一起的五官。 此刻出现在我眼前的,就是那个自称接阴人的老东西,让我不解的是,他身上竟然没有丝毫的生气。 这时,里外一个人也抬头朝我这边看。 是老宋,现在他摘了墨镜,我就看到他确实没有眼白,在幽光照耀下,那对眼眶中就是两团深不见底的黑影。 老宋朝我伸出了手,用干涩无比的声音说:“拿出来。” 我看了看被他们压制住的李淮山,慢慢将阳线收回手腕。 刀在接阴人手中,他大概是怕我做出不利的举动,就压实了刀刃,李淮山的脖子上立刻浮现出一道血痕。 我皱了皱眉头:“你下手轻点,如果你杀了他,我可以保证,你们不但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且会死得很惨。” 老宋仿佛没听到我的话,又朝我伸了伸手:“拿出来。” 拿出什么来,他到底想要什么 接阴人挑了挑嘴角,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容:“他要你丹田处的一股精血。” 事情完全超出了我的掌控,李淮山的命在他们手里,我不敢妄动,但也不能露怯。 仉家的兵书上说:“命在咫尺,一念一动,皆是生死,勇则生,怯则死。” 仉亚男说这句话很适合用来形容我这样的人,因为我是个赌徒。 我确实是。 我把玩着手中的八卦钱,问接阴人:“他要我的精血干什么” 接阴人顿时瞪起了眼:“你不需要知道这些。我警告你,辅吏的命在我手上,如果你不配合我们,他就会死” 说话间,他又压了压刀刃,李淮山的血顿时顺着刀身流了下来。 我盯着接阴人的眼睛:“我都不知道你们要干什么,为什么还要配合你们我也警告你,如果他死了,你们两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我在赌,赌接阴人不会突然下刀,夺了李淮山的性命。 我在赌,赌他们两个没有和我正面交锋的实力,赌他们不敢用李淮山的命来激怒我。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必须用这样的方式给自己和李淮山争取一线生机。如果我拔出了自己精血,将会在短时间内陷入昏迷,就怕到了那时候,不但李淮山会丧命,连我也要完蛋。 如今,我的一念一动,都关系到我们下一刻的生死。 勇则生,怯则死 第108章 毒血 接阴人压着李淮山,在远处死死盯着我,我将双手放在他能看到的位置,梼牙也被我装回口袋。 “你想拖延时间”他突然眯起了眼睛,语气中带着深深的猜忌。 我摊了摊手,没说话。 他的话反而多了起来:“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说:“我想知道,如果我配合你们,他能不能活下来,我能不能活下来。只要我从丹田取出精血,就会当场陷入昏迷,谁能保证到了那时候,你不会用那支匕首划破他的喉咙,又有谁能保证,你不会趁着我昏迷,要了我的命” 接阴人看着我,半晌没开口。 我又对他说:“说不定,如果我配合你们,我和他都要死,如果不配合,则只有他一个人送命。” 接下来,就是长时间的沉默。 过了很久,接阴人才对我说:“我保证,只要你配合,我就留他一条命,至于你嘛,取了丹田精血,很可能会死,就算不死也要变成个废人。” “都是屁话,人在你手里,刀也在你手里,什么都被你掌控着,”我环抱起双手,余光落在李淮山的脖子上,嘴上却对接阴人说:“所以,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保证,都能随意推翻。” 接阴人盯着我手腕上的阳线,嘴上说着:“那你知道了精血的用途又有什么用” “我说过了,我要确保给了你们精血以后,他不会死。” 这确实也是我心里的真实想法,我没有说谎。 接阴人又露出了那副阴恻恻的笑容:“你就不怕我骗你么” 我说:“我当然怕,之前就被你骗过,现在你说的话,我也不信。虽说人人都会说谎,有些人说出来的谎言还很难别揭穿,不过我想,情急之下编出来的谎言,总会有破绽。” “人人都会说谎”接阴人脸上的笑容更盛:“别人会说谎,但阴差不会。” 我摆摆手:“别废话了,说吧,你们要我的精血,到底有什么用” 在我的逼问下,他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我一直留意着李淮山的脖子,起初刀口已经入肉,可接阴人在犹豫的同时,也减轻了手上的力道,现在刀刃和李淮山的皮肤已经有了小半寸的距离。 良久,接阴人才长吐一口气,对我说:“宋宝山要你的精血,是为了恢复他的修为和肉身。这样一来,他就能重获阴差的身份,执掌幽冥通宝。不过在这以后,不管他如何犯戒,地府追究责任的时候,也只会追究到你身上。” 我皱起了眉头:“为什么” 接阴人:“他在变成人尸的那一刻,身上的精血就被抽干了,生死簿上也早已将他除名。如今他用你的精血恢复阳身,身上就会带着你的气息,换句话说,在生死簿上,宋宝山和你就是是一个人。但地府能找到你,却找不到他,而不管他做了什么,都会算到你的头上。” 我问他:“他得到精血,对你有什么好处” 接阴人:“像我这样的接阴人,都是在地府领过罪的人,你应该察觉到了,我和宋宝山一样,身上都没有活人的生气。” 我点了点头。 他接着说道:“我要洗罪,就要借助宋宝山的力量。他答应过我,只要我帮他修复肉身,就会帮我洗脱阴罪,教我术法。到了那时候,他是阴差,我就是他的辅吏。” 我说:“那你怎么保证,他恢复阳身以后,就不会在李淮山身上开刀呢” 接阴人:“因为他需要留一个活口给老仉家传信,他要告诉老仉家的人,他回来了。而且,只要肉身得到修复,宋宝山根本不会把你们放在眼里,你们是死是活,对他来说毫无无意义。” 我习惯性地挠了挠太阳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告诉老仉家他回来了” 接阴人笑了笑:“如今的五言堂早已是风中残烛,宗门世家青黄不接。想当初宋宝山发迹的时候,五言堂和现在比也算是实力雄厚,却都拿他没办法,如今他再次现身,想要克制他,只能借助另外几枚幽冥通宝的力量。而其中一枚幽冥通宝,就藏在仉家人手里。而要想让那枚幽冥通宝重新现世,就必须让仉家知道,他回来了。” 老仉家还藏着一枚幽冥通宝,我怎么不知道 心里这么想着,我脸上还是要刻意保持平静:“他是打算从仉家手里夺回幽冥通宝吗” “就是这样,”接阴人回应道:“如今的仉家也不复当年了,他们应该还能从典籍上了解到宋宝山当年的所作所为,但他们没有和宋宝山交过手,自然不知道宋宝山的可怕。到时候,仉家人肯定会费尽心思要将宋宝山找出来,却不知道,宋宝山也在找他们。” 这时我又朝李淮山那边看了一眼,从刚才开始他就一动不动地趴着,四肢瘫软,显然已经昏了过去。 我朝李淮山扬了扬下巴:“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将宋宝山的事情告诉仉家人。” 接阴人说:“宋宝山自然有办法控制他,不过你放心,他绝对不会死。对于向自己提供过帮助的人,宋宝山向来优待。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取精血吧。” 我皱了皱眉:“老仉家的幽冥通宝,藏在什么地方” 接阴人也跟着皱了一下眉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说:“好奇。” 确实是因为好奇。 他顿了顿,过了小片刻才回应我:“那枚幽冥通宝掌握在一个叫仉丰羽的人手上,这个人在十年前就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不过,仉家只要想找,一定能找到他。在宋宝山出现之前,仉家为了确保幽冥通宝不落在别人手里,刻意不去找他,可宋宝山一旦出现,仉家就不得不找了。按说,仉丰羽也是阴差,他还没死,不应该出现第二个阴差才对,可你又偏偏出现在了这里,实在让人不解。” 我爸还活着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随口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你怎么知道仉丰羽还活着” 接阴人说:“阴差赴任,要由接阴人来引路,阴差的阳寿将尽时,魂归地府,也要由我来引路,可仉丰羽的魂,却一直没有出现过。” 听到他的话,这十年来一直压在我心头的大石顿时被打碎了,我在松一口气之余,脸上却不敢露出痕迹。 我爸还活着,太好了,他还活着 等他说完这番话,那个化为人尸的宋宝山又朝我伸过手来:“拿来” 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的精血,你们打算怎么用” 没等接阴人说话,宋宝山嘴里就蹦出一个字:“喝。” 说完他又晃了晃手臂:“拿来” 我本来还想再拖延一下,可他竟然从接阴人手中抢过匕首,将刀刃压在了李淮山的后颈上,当场将李淮山的皮肉割开一道狭长的口子。 不能再拖了。 我意识到,这个月圆之夜对于宋宝山来说,兴许非常重要,他不会再等太久了。 接阴人则指了指我的胸口:“要中丹田的精血。” 一边说着,还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瓶,朝我这边扔了过来。 我接住他扔过来的小瓶,将瓶口压在胸腔的中线上,然后拿出梼牙,用力将迟钝的刀刃扎入胸口,但在刀锋入肉的瞬间,我强行扭转刀柄,又将念力和煞气汇聚在刀口附近。 人身上有三处丹田,中丹田,就在胸腔的中线上,而要取这里的精血,必须穿破胸骨。 我确实将胸骨戳穿了,但刀偏三寸,避开了丹田,顺着刀柄流入小瓶里的血,也只是掺杂了念力和煞气的普通毒血而已。 你不是要喝我的血吗,精血我不想给,毒血行不行,就看你能不能扛得住我体内的醇烈阳毒了。 石厅里的光线昏暗,接阴人和宋宝山都没有看出异常。 当我将梼牙拔出胸口的时候,胸骨断裂的巨大痛楚几乎让我叫出声来,可我还是咬牙不让自己发声,一边又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朝地面倒去。 精血被破,正常来说,我现在应该陷入昏迷。 宋宝山一见我倒地,立即放开李淮山,快速跑到我跟前接住小瓶。 接阴人也凑了上来,他大概感觉到了瓶子里散发出的念力和煞气,还对宋宝山说:“灵韵很足,这小子的精血确实和常人不同。” 我眯缝着眼睛,就看到宋宝山脸上露出了十分怪异的笑容。 在这之后,他就将瓶口凑到嘴边,猛一仰头,将满瓶子毒血一口闷了下去。 如今李淮山的脖子上已经没有匕首,他安全了,可我还不打算立即起身,从刚才宋宝山冲过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他的速度非常快,快到几乎无法用肉眼去捕捉。 贸然和他交手,我估计自己占不到多少便宜。 这时宋宝山已经将血瓶扔在了地上,接阴人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没看到宋宝山的肉身被修复,却只看到一串串拳头大的燎泡顺着宋宝山的额头蔓延到了全身。 直到最早出现在额头上的那颗燎泡膨胀、炸裂,宋宝山突然“嗷”的一声惨叫,蜷缩着身子倒在了地上。 宋宝山,这个曾经执掌幽冥通宝的隐世大拿,如今只靠着半人半尸的一副躯体,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阳毒的毒性。 第109章 无意杀生 接阴人似乎以为宋宝山现在的样子不是中毒,而是肉身被修复的前兆。 他后退了几步,就这么远远看着宋宝山,脸上依然带着深深的期待。 等到宋宝山身上的燎泡全部炸裂,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胸口的伤还在愈合,我侧了侧身子,眼见接阴人和宋宝山离李淮山都有一段距离,燎泡炸裂时迸出的毒水也没落到李淮山那边去,才稍稍松了口气。 随后我又将视线转到了李淮山身上,他的身子整个缩成一团,手脚剧烈抽搐,嘴里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 看到他这副样子,我心中未免有些唏嘘。 我也不知道怎么描绘心里当时的感觉,那是一种无以言表的别扭。 记得早年的时候我曾看过一个电影,说的是一个渔乡出身的小青年迫于生计加入了帮会,他在帮会的腥风血雨中摸爬滚打,历经二十年成了呼风唤雨的社会大哥,可就在他如日中天的时候,有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坐在马桶上看报纸,却被一个突然冲进家中的小混混一枪爆头。 在鲜血将报纸染红的那一刹那,他甚至都没看清是谁杀了他。 现在宋宝山给我的感觉,就和那个人死在马桶上的人一样。 直到宋宝山的鞋子里溢出脓血,我胸口上的伤也愈合得差不多了,接阴人还没有发现问题,一直盯着宋宝山出神。 我捡起落在身旁的梼牙,快速起身。 接阴人听到了我这边的动静,立即回过头来张望。 一看到我竟然还能动,他顿时慌了神,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我也没跟他废话,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抬脚就踹,这一下我使出了摧骨手的技法,震劲一出,他的小腿骨当场被我摧断。 随后我又抬起手,一拳砸在他的面门上。 前后没有遭到任何反抗,接阴人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我打昏在地。 在他倒地的时候,我还特意拉了他一下,让他和宋宝山保持距离。 毒液四溅,沾者必死,我杀宋宝山是没办法的事,但不想再添人命。 李淮山其实醒着,我跑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就地一滚,在我脚边爬了起来。 “你刚才就醒了”我问李淮山。 李淮山点点头:“一直醒着,他们在我脖子上来了一下,可我骨头硬,没被打昏。我靠,我跟你说,刚才我还以为自己真的完蛋了。不过我知道,你一定会救我的。” 我不由地抽了两下眉脚:“你怎么知道我会救你” “因为咱们是兄弟嘛,”李淮山伸手勾着我的脖子,先是很亲昵地说了这么一声,又朝宋宝山扬了扬下巴:“他怎么了这是” 我也是服了他了,明明没被打盾,还装死装了这么久,刚才宋宝山和接阴人划破他脖子的时候,他动都没动一下。 就连宋宝山和接阴人从他身边走开的时候,他也没动,真是沉得住气 我说:“我的血中带着阳毒,能克制邪尸,他本来就是半人半尸的体质,还喝了我那么多血,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李淮山又指了指接阴人:“怪不得你刚才将他拉开,是怕毒血溅到他身上吧可你为什么要救他呀,他又不是好人。” 我皱了皱眉头:“因为我是圣母表。” 李淮山瞪大眼睛看着我:“我靠,这种话你都说得出来,你是夸自己呢,还是骂自己呢” “我骂你呢。” “不是你什么意思这是,嘿,仉若非,你什么路子啊” 李淮山叽里呱啦地说个没完,我懒得理他,快速冲到宋宝山跟前,企图将他拖到外面去。 接下来我们还要在石厅里寻找幽冥通宝,就怕李淮山这个笨蛋一不留神,触碰到宋宝山身上的毒液。 正当我快将宋宝山拖到石厅入口的时候,没想到这家伙突然展开了身子,猛地站了起来。 宋宝山的速度非常快,猝不及防之下,我竟然让他从手中挣脱了。 宋宝山挣脱我之后,就如一阵疾风般冲到了接阴人跟前,他跑得急,停得也急,颠簸之下,身上的毒液大股大股地溅落在接阴人脸上。 阳毒混合了他的体液,就像是高浓度的硫酸,瞬间将接阴人的皮肤融出一大片黑洞。 接阴人惨叫一声醒了过来,宋宝山直接将他举到半空,一口咬在了他的眉心处。 两眉之间,就是三处丹田中的上丹田,宋宝山这一咬,深可破骨。 他在吮食接阴人的丹田精血 我知道接阴人接触到毒液以后就没救了,但也知道必须阻止宋宝山,当下没敢多想,赶紧揉身扑了过去。 李淮山竟然也迈开步子冲向宋宝山,我不得不中途朝他喊:“别过来” 就是这么一分神的功夫,宋宝山已经甩手将接阴人扔向了我。 我只能快速止住身形,伸手抱住接阴人。 当我接触到他的身体时,才发现他浑身上下都是冰凉的,而那股清朝末年的香气,又从他眉心处的伤口中挥发出来。 试了试他的鼻息,人已经死透了。 宋宝山和我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我只是漠视死亡,但不愿夺人性命,哪怕我不确定对方究竟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而宋宝山真的视人命为草芥,即便接阴人曾是他的同谋,他也能毫不犹豫地从接阴人身上吸干精血。 我将接阴人的尸体放在地上,宋宝山站在远处,用那双沾满毒血的眼睛盯着我。 喝了接阴人的血,他身上的毒素已经停止扩散,从燎泡中流出来的粘液也快速干涸。 我远远望着宋宝山,慢慢将尘封八个月的眼皮一点一点地睁开了,同时翻转手腕,悄无声息地撒开阳线。 宋宝山朝着我怒吼:“你竟敢算计我” 吸了接阴人的精血,宋宝山的嗓音已没有之前那么干涩,看样子,他的肉身获得了一定程度的修复,只不过在他身上,依然感应不到念力和生气。 我指了指接阴人的尸体:“他的精血,好像不能修复你的肉身啊” 说话间,我朝落在地上的手电筒瞥了一眼,又看看李淮山。 宋宝山没有察觉到异常,嘴上说着:“如果他的精血就能帮我修复肉身,我也不用等到现在” 这边宋宝山的话音还没落地,另一边,李淮山就快速俯身捡起手电筒,又奋力甩臂,将手电筒掷了出来。 手电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长弧,以极快的速度飞向宋宝山的左侧。 我算准了落点,在宋宝山闪身躲避的一刹那抖腕甩出阳线。 八卦钱后发先至,在手电筒从宋宝山身边掠过之前,它就绕到了宋宝山身后,我顺势收了一下手腕,八卦钱半路偏转方向,带着阳线在宋宝山的右腿上绕了四五圈,将他死死缠住。 宋宝山的速度太快,我必须想办法限制他的行动。 被阳线缠住以后,宋宝山就猛地向后迈了一步,看样子,他大概是想将阳线扽断,可没想到这条细细的绒线这么坚硬,不但没被扽断,还在他用力收腿的时候骤然紧缩,直接嵌进了他的皮肉里。 不过他这么一收腿,我也被带得趔趄了一步。 这家伙的力量非常大 宋宝山确实是个有见识的人,他朝腿上的阳线看了一眼,顿时皱起眉头:“阳线你是仉家的人不对接阴人说过,你姓张,是个散修,阴差不能说谎,你怎么可能骗他。” 我挑了挑嘴角,一边朝着宋宝山靠近,一边对他说:“我是不久前才回到老仉家的,在这之前,我一直姓张。接阴人问我是哪门哪派,而老仉家是世家,不是门派,所以我就说,自己无门无派。” 原本我是打算将宋宝山拉到面前,再用摧骨手对付他,可这家伙的力量太大,我未必能扯得动他,只能主动向他靠近。 和他说这么多废话,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但不知道为什么,宋宝山的反应总是慢半拍,我快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才明白我要干什么。 就见他猛地瞪了瞪眼,随后就伸长两条胳膊,朝我扑了过来。 不知道是光线太暗,还是我看花了眼,宋宝山在冲锋的时候,身子好像在中途顿了三顿。 那样子,好像就是为了让我看清他的动作。 当他冲到我面前的时候,身子又是一顿,我看准机会,一掌拍向他的天灵盖。 眼看掌面快要接触到他的头顶,我已经催出了震劲,志在必得,可宋宝山的动作又在一瞬间变得极快,竟然在毫厘间避开了。 我只看到他闪身,却没留意到脚下。 宋宝山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出了腿,一脚扫在我的小腿上,我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扫翻在地。 刚一倒地,宋宝山的拳头就砸向了我的面门,起初我是看不清他的动作的,可他的身子又连着顿了几顿,我才看清楚那只沾满毒液的拳面已经到了我的眼前。 我立即缩了缩身子,向后一滚,和宋宝山拉开距离。 宋宝山一拳打空,也不着急追击,就这么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我的身后。 我也下意识地朝身后看了一眼,那里就是一堵被幽光映照的石壁,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时宋宝山突然愤怒地嘶吼起来:“你为什么要帮他像他这样的人不可能被蛊惑,他对你没有任何价值我才是你的主人” 第110章 弃子 听他这话的意思,幽冥通宝应该就藏在石壁后面。 我很快明白了宋宝山的动作为什么会毫无征兆地出现停顿,随即后撤两步,紧贴石壁站立。 看到我的举动,宋宝山变得越发愤怒,他迈大了步子,不管不顾地朝我冲了过来。 我想,刚才李淮山被劫持的时候,幽冥通宝没有动静,现在李淮山得救,宋宝山喝了接阴人的精血,它却突然发力,就说明对于它来说,如今的宋宝山才是毫无价值的。 也许正是接阴人身上的那道精血,让宋宝山失去了执掌幽冥通宝的最后一线机会。 和刚才一样,宋宝山现在的动作也常常出现停顿,他似乎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每次身体出现停顿以后,他脸上的表情就会变得越发愤怒。 我不着急对他出手,在他挥动着拳头朝我砸过来的时候,我只是不断腾挪脚步,避开他的攻击。 那双坚硬的老拳没能击中我,却次次都打在了石壁上。 宋宝山的力量超乎想象得大,坚硬的石壁被打中以后,就会快速震颤两下,但即便是这样,壁面也没有出现任何形式的破损。 他无法打破石壁表面,我用上摧骨手,兴许也无法摧毁石壁的内里。 宋宝山的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下,但每次都是在我闪身避开以后,他才能释放出所有力量,所以每一次他的拳面砸中石壁的时候,都拼上了全力。 幽冥通宝在这个瞬间和我达成了默契,我不断闪避,它一直控制着宋宝山,而我们的目的,就是要借助宋宝山的力量将石壁打破。 当壁面上终于被打出一个破口的时候,宋宝山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赶紧后撤一步,视线在我和石壁之间不断游离。 宋宝山脸上的表情变得越发愤懑,而在愤懑之余,还带着很深的绝望。 现在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已被幽冥通宝彻底舍弃。 对我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既然幽冥通宝能舍弃宋宝山,兴许有一天,它也会舍弃我。 即便我现在还没见到幽冥通宝,却已对它产生了极大的厌恶。 就在这时候,宋宝山仿佛想到了什么,他先是身子一滞,接着就跪在了地上。 看到他笔直跪立的样子,我立刻想起了出现在竹楼中的那尊石人。 此时的宋宝山和石人不管是轮廓还是穿着,都一模一样。 下一个瞬间,宋宝山那张破碎的脸上快速浮现出了黑石般的光泽,我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但能隐隐感觉到,如果现在不阻止他,很快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想到这,我立即上前一步,挥掌打向了宋宝山的头顶,可还没等我将手臂完全伸直,地面上就传来了异常剧烈的震感。 宋宝山变成了黑漆漆的石像,地面震荡中,他就像是镶嵌在了地上一样,纹丝不动,我却一脚没站稳,当场倒地。 紧接着,我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石面崩碎的“咔嚓”声,回头一看,就见身后的石壁顶端开裂,暴起了大量粉尘。 三晃两晃之下,石壁的顶端很快完全断裂,随后就直挺挺地朝我这边砸了过来。 我就地滚了七八圈,离开石壁将会覆盖的区域,李淮山也赶紧冲上来,拉着我的胳膊将我往远处拖。 轰隆一声巨响,石壁最终还是落了下来,宋宝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他身上还挂着黑色的石壳,但这丝毫没能阻碍他的行动,就在石壁和地面接触的一瞬间,我先是看到了一个极速移动的残影,接着就见宋宝山站在我身边。 他也避开了 石壁落地,激起了大量碎石和粉尘,原本扑在地上的艾草末也被惊得四处乱飞。 视线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我只能隐约看到宋宝山和李淮山的轮廓。 没等这股烟尘散去多少,宋宝山的身影就突然消失了,接着我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拉扯力,身子不受控制地被拉进了烟尘深处。 移动一段距离以后,烟尘淡了很多,我才看清宋宝山正朝着前方疾跑,阳线将我和他连在了一起,他不停地跑,我的身子就在地上拖行。 而在距离宋宝山大概五米左右的地面上,放着一个严重腐朽的青铜架,架子上拖一个金盘,我看不到盘子里有什么,只看到盘口边缘散发出十分耀眼的绿色光芒。 是幽冥通宝,盘子里的东西,一定是幽冥通宝 我隐约猜到宋宝山想干什么了,想爬起身来阻止他,可他的速度实在太快,我被强行拖在地上快速前移,根本没有起身的机会。 宋宝山冲到铜架前,就忙不迭地抓出了金盘里的东西。 那确实是一枚古钱,上面散发着非常耀眼的绿色光芒,刻在上面的“幽冥通宝”四字也赫然在目。 “我得不到它,你也别想得到” 宋宝山转过身来,伸长脖子冲我大吼一声,随后就张大了嘴,企图将幽冥通宝吞下去。 我离他足有三四米的距离,根本无力阻止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幽冥通宝没入他的嘴中。 可就在他要闭上嘴的时候,身子又突然停顿了一下,接着就见他重新张大嘴巴,伸手将幽冥通宝从嗓子眼里抠了出来。 在这之后,他又甩一下手臂,竟然将幽冥通宝扔给了我。 整个过程中,宋宝山脸上的表情都是憨憨傻傻,恍若失神。 我抬手将幽冥通宝接住,宋宝山也恢复了正常,在我和宋宝山的注视下,幽冥通宝上的光芒渐渐变淡,最后消失无踪。 我自然不知道光芒的消失意味着什么,但宋宝山似乎知道,他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钟,随后又伸长脖子,冲我发出一声无比抓狂和绝望的嘶吼:“啊” 现在宋宝山已经陷入疯狂,他肯定会冲上来,我也攥紧了拳头,随时准备施展摧骨手。 正当我满心警戒的时候,握在左手掌的幽冥通宝微微震颤了一下,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我摊手看了一眼,就看到两团沥青般的黑色液体正从钱孔中慢慢钻出来。 这东西我见过,当初在东北老林特训的时候,老得口中的“阴曹小鬼”就是由这种液体演变出来的。 心里正这么想着,两团黑水就落在了地上。 它们先是在地面上颤了两颤,然后就慢慢长出了头和四肢。 两只阴曹鬼,一大一小,大的那个估计有我的膝盖那么高,小的那个,也就是一尺多高。 它们一经出现,宋宝山就像是如临大敌,颤颤巍巍地后退了两步,第三步还没撤出去,他的身子就像是锈住了一样,僵僵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两只小鬼从成型以后,就一直抖筛子似地颤个不停,现在它们又迈着颤颤巍巍的步伐,朝宋宝山那边走了过去。 走到半截,身材比较小的那个就突然转过头来。 我看着它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他好像也在看着我。 它想干什么 心里刚有这样的想法,我就见他呼呼啦啦地朝我奔了过来,虽说它在奔跑的时候还是颤来颤去的,好像随时都会跌倒,可速度倒不算慢。 虽然不知道它究竟想干嘛,但我心中能感受到,它对我没有敌意。 小鬼到了我身边以后,就仰着头,我的脑海中就穿了一阵“啦啦啦啦”的声音。 我知道,它正对我说着什么,可光是这么“啦啦啦”,鬼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 似乎是见我没有任何回应,它就变得焦急起来,一边晃动着两条细长的小胳膊,一边冲我喊:“啦啦啦,啦啦啦,啦” 我挠了挠太阳穴:“你在说什么” 它很烦躁地用手臂抱着脑袋,过了一会,又凑到我身边,抱住了我腰。 这么一抱,它就彻底安静下来了,好像很享受和我贴在一起的感觉。 另一只小鬼快走到宋宝山身边了,侧过脸一看,发现自己的同伴不在,又转过头来,朝着我这看了一眼。 它一眼看到另一只小鬼就正抱着我,就奋力挥动着手臂大喊:“啦啦啦” 我身边的小鬼受到召唤,立即松开我的腰,也朝宋宝山那边跑了过去。 在接触过我以后,这只小鬼奔跑的时候身子不再颤抖,但它好像还没习惯这样的行动方式,每跑几步就会跌倒,可随后又快速爬起来,继续奔跑。 两只小鬼跑到宋宝山跟前的时候,宋宝山还是无法动弹,可他却瞪大了眼睛,用极度愤恨的目光死盯着我。 宋宝山盯着我,两只小鬼也将头转向了我,它们指着宋宝山小腿上的阳线,十分聒噪地喊:“啦啦啦啦啦” 这次我明白他们的意思了,手腕抖三抖,解开宋宝山腿上的阳线,手腕再一抖,收回八卦钱。 小鬼这才安静下来,它们两个抬头看了宋宝山一眼,随后就慢慢抱住了宋宝山的腿。 那一刻,宋宝山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卸干净了,双腿一软就倒在地上。 两只小鬼连在一起,慢慢融合,最终形成一大片黑水,将宋宝山整个包裹起来。 “黑水融,黄泉现;阴魂走,鬼门开。” 我的脑海中莫名其妙地出现了这么十二个字,随后,在宋宝山的身后就赫然浮现出一道刻满文字的石门。 是鬼门 上次看到门上那些文字的时候,我一个都认不出来,可这一次,我竟然看懂了上面的意思。 那是一副副字迹算不上工整的对联。 上联:在阳世任凭你艰险毒辣害人智谋深似海; 下联:到阴曹难逃我剜拔剐炸惩凶冥律法如山。 没有横批。 第111章 大小黑 此时鬼门正慢慢开启。 我能感觉到,从那扇门上挥发出了一股怪异的力量,这股力量在昏暗的环境中蔓延,最终覆盖在了宋宝山身上。 接着就见宋宝山快速颤抖了几下,他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抽了出来。 随着宋宝山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鬼门开启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 在鬼门完全敞开的最后一刻,宋宝山突然抬起一只手臂,奋力抓向了半空。 可他终究什么也没抓到,没等五根手指合拢,那条手臂就重新软了下去。 而在那一瞬间,鬼门的轮廓也开始变得模糊,最后消失无踪。 宋宝山这次彻底死透了,遍布他全身的黑水缓缓分开,先是凝成两股沥青般的黑水珠,又慢慢演化成了一大一小两只小鬼。 我看着宋宝山枯槁萎缩的尸体,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 那两只小鬼慌慌张张地跑到我跟前,牢牢抱住我的腰,看那样子,就像是两个受过惊吓的孩子,要在我这里寻找安慰。 李淮山也凑了过来,他看了看围在我身边的小鬼,皱了两下眉头:“这是什么玩意儿” 说着他就蹲下身,拿一根手指戳向了身形比较大的那只小鬼。 眼见他的手指刚刚戳到小鬼的脑门上,接着就身子一僵,一头栽在地上,完了还不停地抽搐,跟发了羊角风似的。 小鬼转过头去,好像看了李淮山一眼,接着又伸出胳膊,碰了碰李淮山。 被它这么一碰,李淮山就抽搐得更厉害了。 我下意识地伸手,将小鬼抱到一旁。 把它放在地上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我竟然能碰到它,要知道这些小鬼可都是灵体 为了确认刚才的感觉,我也学着李淮山的样子伸出手指,戳了戳小鬼的头,指尖上立刻传来一抹绵软的阻力。 记得当初在东北老林的时候,二爷也能将小鬼一脚驱开,但他靠得是煞气,脚尖并没有接触到小鬼,而我现在触碰它的时候,却有着实打实的触感。 这就怪了,灵体怎么会给人以触感呢。 这时我就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我的左腰滑了下去,转头一看,那只一尺高的小鬼躺在我的腿边,看样子好像睡着了。 李淮山这会儿也缓了过来,他支撑着地面,慢慢坐了起来,又指了指我身旁的两只小鬼:“到底什么玩意儿啊这是,我怎么碰了它一下,身子就麻了” 我摊开手掌,看了看掌面上的幽冥通宝,一边思考着,一边对李淮山说:“过去听人说,它们都是阴曹地府的小鬼。” 李淮山凑到我跟前来:“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正说着,他又伸手来触碰我掌心里的古钱,这一碰不要紧,他当场又是身子一颤,一头栽在地上。 我懒得去管李淮山,拍了拍熟睡的小鬼,将它弄醒,又将身材大一点的那只拉到身边。 我问他们:“你们两个,以后都要跟着我吗” 他们竟然真的能听懂我说的话,不停地点头。 我看了看手里的幽冥通宝:“你们是从钱币上钻出来的,也就是说,在我拿到那枚古钱之前,你们一直附在上面了” 他们两个立即摇头。 这一下就让我摸不着头脑了,他们两个明明就是从钱孔中钻出来的,如果不是一直附着在古钱上,那又是从哪里来的 我和他们语言不通,这些问题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于是换了一个问题:“你们两个还能回到钱币里面去吗,啊,不管你们打哪来的,还能回得去吗” 他们两个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看这意思,我以后只能将这两个小拖油瓶带在身边了。 我沉思了一小会,分别指了指他们两个:“个子大的以后叫大黑,小不点叫小黑,不给你们起个名字,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唤你们。” “你这名字起得也太草率了吧。” 身后传来了李淮山的嘟囔声。 回头看他一眼,就见他又扶着地面坐了起来,我皱了皱眉眉头:“那你有什么好名字” 李淮山摊了摊手:“没有。” 我没再理他,又对大黑和小黑说:“记住自己的名字了吧” 他们两个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我接着说:“现在幽冥通宝虽然在我手上,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催动它,你们两个知道吗” 大黑和小黑又拨浪鼓似地猛摇头。 这时李淮山又在我身后聒噪:“我觉得咱们还是赶紧出去吧,再耗一会,说不定那些人尸就该回阴寨了。” 我看了看手表,表壳已经破碎,好在指针还走字。 接阴人说,人尸会在午时回到阴寨,现在已经是早上七点多,我们确实该离开了。 临走前,我还拿上了青铜架和金盘,这次我是私自离家,说不定带两件古董回去,还能抵一抵二爷的怒火。 幽冥通宝上绿光消失以后,石厅里也在渐渐变暗。 最后一支手电也剩不下多少电量了,我只能时不时掌灯照照路面,再关掉手电,凭着对路况的记忆摸黑前进一段距离。 就这样反反复复,我们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回到水潭附近。 此时水面上又浮满了水猴子和死婴的尸体,李淮山一看到那些东西就手脚发颤,加上我也不确定水里的毒素散尽了没有,只能将他扛在左肩上,大黑和小黑就坐在我的右肩上,由我带着泅渡水潭。 一路上没有出现任何状况,但我带着李淮山和大小黑回到阴寨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时分。 人尸依然没有回来。 沿着原路回到竹楼的时候,我就发现通往二楼的阶梯已经垮塌,用粗竹和泥巴垒砌起来的墙壁上也出现了大量裂痕。 李淮山身手敏捷地爬上二楼拿我们的行李,而我则带着大小黑出了门。 原本被大片黑影笼罩的峡谷此时也变得明亮起来,阳光顺着谷口铺洒下来,驱散了空气中的潮气,也照亮了峡谷两侧的一片片废墟。 除了我身后的这座竹楼,所有住宅全都垮塌了,峡谷中一片狼藉。 李淮山背着两个行李包从门口钻出来,他朝着周围观望了一下,不由地咂舌:“全都塌了。” 我从他手中接过一个背包,就朝着峡谷北端走了过去。 李淮山三步并两步地跑到我身边:“你干什么去啊咱们应该向南走。” 我没回应他,只是加快步子朝正北方向走。 李淮山似乎知道我要干什么了,快速跟上我,没再废话。 爬上谷顶,穿过杂草遍布的小路,我们又回到了人尸清洗皮囊的水潭边。 峡谷中的上千具人尸横七竖八地躺在水潭边缘,它们和宋宝山一样,现在也是浑身干瘪,附在体表的人皮也都变得皱皱巴巴。 死透了,全都死透了。 我转过身,盯着大小黑:“是你们干的” 他们两个立即冲着我点头。 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让这么多人尸同时毙命的,更不知道他们为何要这样做。 我伸开手臂,指了指周围的尸体:“为什么要杀了它们” 大黑挥动着手臂,“啦啦啦啦”地说着什么,可我根本听不懂他的话。 这时李淮山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这些人尸,都已经魂归地府了吧。” 这话一脱口,大小黑就冲着李淮山不停地点头。 李淮山看了看大小黑,又将视线转向了我:“彻底的死亡,对于这些人尸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吧。” 大小黑又不停地点头。 李淮山又说:“说不定是地府赦免了他们,才给他们以解脱的。” 这一次,大小黑却摇起了头。 李淮山皱起眉头:“不是赦免” 大黑挥动细长的手臂,冲李淮山“啦啦啦”地喊着,李淮山当然不知道它在说什么,就是一个劲地皱眉。 在大黑聒噪个不停的时候,小黑顺着我的腿爬了上来,他从我的口袋里找出了幽冥通宝,将它放在我的掌心里。 我看了看幽冥通宝,又一脸疑惑地看向小黑,就见小黑先将手臂伸向了水潭周围的尸体,又将那根手臂伸向我手中的幽冥通宝。 小黑没有手指,但我想,他正将最关键的东西指给我看。 我挠了挠太阳穴,问小黑:“你是说,人尸的魂魄都封在了古钱里” 小黑点头。 我又问他:“魂归地府就是这个意思那么说宋宝山的魂魄,也在古钱里了” 小黑很用力地点了两下头。 李淮山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么说的话,人尸的魂魄该如何处置,要由你来决定了” 小黑先将脸转向李淮山,又不停地对我点头。 由我来决定怎么决定 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这枚生满锈迹的古钱究竟该怎么用。 算了,这种事单靠我自己去想,恐怕永远也找不到答案,不如先回仉家,二爷他们说不定知道幽冥通宝该如何催动。 李淮山正了正背包,在一旁问我:“你现在什么打算,是回鬼串子,还是去别的地方” 说实话,我这次私逃只是为了找幽冥通宝,压根就没打算离开仉家。 别的不论,就是接阴人的那番话,也足以让我死死地钉在仉家,他说过,只要仉家有心寻找我爸的下落,就一定能找到。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层原因,让我不得不回去。 李淮山一直眼巴巴地看着我,我就冲他叹了口气:“确实该回去了,估计仉亚男现在正替咱们两个受罚呢。” 他撇了撇嘴:“我可是一点都不想回去不过既然你决定了,那我就陪着你吧,谁让咱们是兄弟呢。” 我避开李淮山的目光,象征性地笑了笑,算是回应。 第112章 人生剧变 带着李淮山从鬼串子里私逃出来的时候,我只是拿他当一个普通朋友。 而在我心里,所谓普通朋友,就是比路人亲密一点,比熟人生疏一点,比兄弟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定义“兄弟”这两个字。 一年前,除了婶子和小伟,老鲁就是与我最亲近的人,对于我来说,老鲁是我的至交,也是我的亲人,至于算不算兄弟,我不知道。 来到这里以后,李淮山几乎没能帮上什么忙,从头到尾都是我在照顾他,可毕竟共同经历了这么多,他在我心里的位置,好像也出现了一些变化。 可我又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样的变化。 也说不清楚在我心里,李淮山究竟算不是一个兄弟。 所以当他再次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只能下意识地逃避。 总觉得,我对他的情谊和他对我的情谊,是不对等的。 这就像是别人借给我一百块钱,可我只能还五十,对方却丝毫都不介意。 亏欠,对,在我心里,就是觉得亏欠了李淮山,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离开水潭,我和李淮山就一直朝着正南方向走,期间他偶尔会问我,回到鬼串子以后该怎么向二爷交代,我也只是随便敷衍两句,从未主动和他说话。 从峡谷南岸出来以后,我发现那根立在老林里的“针树”像是被雷劈过一样,变得通体焦黑,完全丧失了生命气息。 站在这棵由内到外被烧了个通透的大树前,我不禁问大小黑:“接阴人说,地府要将峡谷里的蛹寨收走,这话是不是真的” 大小黑忙不迭地冲我点头。 我想问他们,地府为什么要将蛹寨收走,那些永生被困在峡谷中的人尸,为什么又一定要死。但我也知道,这样的问题肯定得不到答案。 李淮山盯着焦黑的树干,良久,突然对我说:“仉若非,我总觉得,好像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我转头看他一眼:“你指得是什么,这棵树,还是峡谷里的房子” 李淮山摇了摇头:“不是。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里的感觉,就是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被你改变了,天空和地面都变了样子。” 我抿了抿嘴,说:“我也有这种感觉。现在不管看到什么东西,都觉得它们和以前不一样了,就拿这棵树来说吧,放在过去,在我眼里它就是一棵烧焦的树而已,没有其他的意义,可是现在我看到它,却总觉得它的变化,带动了周围的变化,可附近的一早一木又都是咱们来时的样子。” 李淮山瞪大了眼睛:“对,就是这种感觉,那些草,那些树,都不单单是草和树了,在它们身上,多了一份我过去从来没感觉到的东西。” 对于当时出现在的心中的那份异样,我曾花了很长时间去思考它究竟代表了什么,却一直无果。 我讲到这些的时候,老左将双手从键盘上挪开,也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 后来他对我说,当时我和李淮山会有那样感觉,不是因为这个世界被改变了,而是我们两个被幽冥通宝改变了,那一次的经历,对于我和李淮山来说,都是一次新生。 也正是从那一天开始,我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阴差,而李淮山则成了真正的阴差辅吏,我们学会了用阴间的视角去观察这个世界,去感受这个世界。 对于老左的说法,我深以为然。 正是从那天开始,我和李淮山踏上了一条别人未曾做过的路,一条不管是老左,还是行当里的任何一个人,甚至从唐朝至今的所有阴差,都没有做过的路。 不过在刚刚离开峡谷的那个下午,我和李淮山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连续走了七八天的山路,我和李淮山终于离开老林,来到了林区外围的一个小县城。 长时间的野外跋涉让我们两个变得蓬头垢面,以至于当我们两个打算在酒店暂时落宿的时候,为我们办理住宿的人一直用非常惊恐的眼神看着我们,那样子,仿佛是看到了两个疯子。 好在我们的证件齐全,也有足够的钱交纳押金,才得以平安入住。 说真的,我当时特别怕吧台小哥给神经病医院打个电话,叫人将我们两个强行拉走。 入住酒店的当晚,我就意识到,仉家很快就能查到我们在哪里住宿,只不过如今幽冥通宝在手,我已经没有心思继续躲下去了。 如果二爷他们要来,那就来吧,反正最多也就是挨顿骂,再不济被二爷胖揍一顿,不会出什么大事。 我想到了二爷会来找我们,但没想到他来得那么快。 进入房间以后,我和李淮山先好好洗了个热水澡,将自己捯饬干净,然后美美地睡了一觉,晚上六点钟,我将他从床上拉起来,带着他出去吃饭。 刚一出旅馆,我就看到马路对面停着三辆军用吉普车。 我知道,二爷肯定就坐在其中一辆车里,但没想到第一个冲下车的不是他,而是仉恒。 县城的规模很小,路上车也不多,仉恒下车以后,就一阵风似地穿过马路,朝我们这边冲了过来。 一到我面前,仉恒就拉着我的手,在我身上反复打量起来,嘴上还不停地问着:“这些天你跑到哪去了,伤着没,怎么瘦了这么多” 即便他脸上的表情还是像过去那样让人捉摸不透,可我却能感觉到他心中那份深深的关切。 自从离开婶子以后,很久没人这样对我了。 就连我那张因为刚睡醒而有些僵硬的脸上,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我没事,爷爷。” 听到我的话,仉恒的身子猛地顿了一下,随后他就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我:“你刚才叫我什么” 我冲着他笑:“爷爷。” 本来我以为,祖孙相认,应该是件高兴的事,可不知为什么,仉恒却一点也高兴不请来,甚至还变得有点惊慌。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他才开口问了一句:“你都知道了” 我依然挂着笑:“知道了一些。” 说着,我就从口袋里拿出了幽冥通宝,在仉恒面前晃了晃。 他看到我手里的东西,顿时皱起了眉头,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没人能违逆的。” 这时二爷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我抬头一看,就见他已经到了我跟前。 但二爷的视线没有落在我这边,他一边走,一边低着头,注视着跟在我身边的大小黑。 大小黑好像很怕二爷,一直朝我腿后面躲。 二爷来到仉恒身边,伸手在仉恒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该来的总会来,老大,你也不要太偏执了。” 仉恒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摇头。 我将幽冥通宝收好,转而问二爷:“我爸失踪了这么多年,你们就从来没有找过他吗” 二爷和仉恒说话的时候,还是客客气气的,我这边刚一开口,他立即就瞪眼了:“你还有脸在这问东问西谁允许你离开老宅的” 他这边刚把话说完,仉恒竟然朝李淮山吼了起来:“李淮山,你好肥的胆,谁允许你带若非出来的” 李淮山瞪大了眼:“不是,这又是什么路子啊冲我发什么火,犯得着么” 我知道,仉恒这是在转移二爷的注意力,二爷对此当然也是心知肚明,他在后面拉了仉恒一下,又朝我和李淮山招了招手:“你们两个跟我来。” 完了又补充一句:“把你身边的两个小家伙也带上吧。” 说完,二爷转身就要朝马路对面走,仉恒却赶紧跟上他,凑在他身边低声为我求情:“若非这些天肯定吃了不少苦,老二,你看在我的面上,可千万别对他动怒啊。” 没想到这番话却瞬间激怒了二爷,二爷停下脚步,瞪着仉恒说:“仉若非和李淮山都是我的弟子,该怎么教育他们,也是我的事老大,你可别忘了,仉如是究竟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仉恒是老仉家的家主,二爷只是冬字脉的定门,可现在二爷一瞪眼,仉恒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记得我刚进旧货店的时候,仉亚男就说过,仉家不是家主的仉家,而是二爷的仉家,放眼仉家三代人,二爷才是最大的实权派。 看到仉恒现在的样子,我终于明白仉亚男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言论了。 不过二爷显然也有些后悔了,这时又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对仉恒说:“老大,你别怪我太严厉。为师不严,子弟成祸。,这个道理还是你教给我的。若非得到了幽冥通宝,就说明他已经接任了阴差的位子,以后,他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了。” 仉恒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轻叹一声,没再言语。 二爷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又朝我们这边招招手:“跟我来” 他的语气一点也不友善,弄得我心里直突突。 在见到二爷之前,我还想着大不了挨顿骂,挨顿打,没什么大不了的,可现在看到二爷那副凶悍的嘴脸,我还是会害怕。 第113章 闻所未闻 二爷三步并两步地冲上吉普车,我和李淮山也闷着头跟了上去。 我先上车,李淮山前脚踏进车门的时候,二爷回过头来指了他一下:“你,坐副驾驶。” 一听说不用坐在二爷身边了,李淮山如获大赦,长长松了口气,接着就拉开前车门,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了。 等李淮山从车门口让开以后,大小黑才慢腾腾地爬进来。 刚才我还在想,二爷为什么要让李淮山坐在前面,直到我看到大小黑才想起来,李淮山不能和它们靠得太近。 看样子,二爷对大小黑的了解,说不定比我要深得多。 此刻我心中有很多问题想问,可二爷又是那副气闷闷的样子,弄得我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开车的人是王磊,他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们一眼,二爷朝他摆摆手,随后他就一语不发地将四面车窗玻璃全都关上了。 二爷长吐一口浊气,望着站在马路牙上的仉恒,心事重重地说:“你爷爷就是因为对仉如是太过溺爱,事事骄纵他,才让他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你想成为下一个仉如是吗” 言语间,二爷身上的怒气好像弱了不少,让我这心里也稍稍轻松了一些。 这时二爷又转过头来,盯着我的眼睛问:“你想成为下一个仉如是吗” 我摇头:“二爷,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骄纵过我,也没有和人争过什么。你看我今天都二十了,现在是这样的性格,以后也会是这样,应该不会再变了。” “人总是会变的,”二爷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又朝大小黑扬了扬下巴:“这两个鬼卒,是你召出来的” 鬼卒 大小黑就是鬼卒 接阴人和黄真业口中的鬼卒,难道就是这些阴曹小鬼么 这些小东西的脑袋里,真的藏有早已失传的秘术典籍 我脑子里不断浮现出这些乌七八糟的疑问,一边愣愣地看着大小黑,看他们两个慢吞吞憨巴巴的样子,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将它们和接阴人口中的鬼卒联系在一起。 二爷拍了我一下,又朝大小黑扬了扬下巴,意在催促我回答他的问题。 我下意识地挠了挠太阳穴,对二爷说:“我到现在还不知幽冥通宝该怎样催动,怎么可能召出鬼卒呢。他们两个是自己从钱孔里爬出来的。” 二爷:“自己从钱孔里爬出来的,这怎么可能呢阴差和鬼卒虽然都是地府的差役,但两者命元相克,不被征召,他们绝不可能主动出现在阴差面前。而且要想召唤鬼卒,就必须先受幽冥通宝的蛊惑。” 说到这,二爷指了指我的脑袋和心口:“直到你的心智被蚕食殆尽,幽冥通宝才会将你的念力和鬼门相连,到了那时候,你再召唤鬼卒,他们才不得不在你面前现身不对,不能这么说,应该说,鬼卒是不得不在幽冥通宝面前出现,当你的心智完全被蚕食的时候,就不再是阴差,而是幽冥通宝的傀儡了。” 这时李淮山在旁边说道:“我可以作证,大小黑就是自己钻出来的,他们出来的时候,仉若非还没来得及凝练念力。” 二爷一脸狐疑,视线在我和李淮山之间不停地游离。 看样子二爷并不相信我们的话,我于是转身问大小黑:“你们两个是不是自己从钱孔里钻出来的” 他们两个立即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我又问他们:“你们是感应到我的念力才出来的吗” 大小黑摇头。 我再问:“我是不是已经被幽冥通宝蛊惑了” 大小黑的头摇成了拨浪鼓。 这一下二爷好像也有些回不过味来了,过了好半天,他才若有所思地说道:“鬼卒和阴差一样,毕生不能说谎。可这种事怎么可能呢,简直是闻所未闻。” 我试探着问二爷:“二爷,你知道幽冥通宝怎么催动吗” 二爷摇了摇头:“我又不是阴差,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 说话间,他又伸长脖子,死死盯着我身后的大小黑。 大小黑真的很怕二爷,被二爷这么一盯,他们两个就赶紧往我胳膊后面躲。 大黑因为个头稍微大一些,钻进我手肘后面的时候,还将我的小臂顶开了三四寸。 看到大黑的举动,二爷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惊色:“这两个小东西,拥有实体吗” 我点头:“确实有,我伸手碰他们的时候,能感觉到阻力。” 二爷沉默了好半天,突然朝我摊了摊手:“你的幽冥通宝呢,拿出来我看看。” 我立即拿出幽冥通宝,放进了二爷的手掌心。 和李淮山触碰幽冥通宝的时候一样,二爷刚一碰到它,手腕也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不过他很快撒开了大量煞气,当一层层浓烈的煞气将幽冥通宝完全包裹起来以后,二爷的手腕就不再颤动,可我却看到他手腕上青筋暴起,仿佛将幽冥通宝托在手中,是件非常费力气的事。 不只是二爷脸上慢慢浮现出了吃力的表情,就连车子的地盘,都被一股沉重的力量压低了几分。 二爷仔细翻看了幽冥通宝的正背两面,又将鼻子凑在上面闻了闻。 随后我就见他眉头死死地蹙在一起,好像发现了什么非常惊人的事。 我心里有些担忧,忍不住问二爷:“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二爷将幽冥通宝递到我手里,咂了咂嘴:“正因为没有什么不对,所以才解释不通啊。” 我掂了掂幽冥通宝的分量,也就是一两重,可二爷刚才为什么会是那样一副吃力的样子,要知道他的力量可比我强太多了。 还有汽车的地盘,为什么会突然压低 这边我正将幽冥通宝收回口袋,二爷又问我:“你就是这么将它放在口袋里的,不觉得沉么” 我不解:“这枚古钱不就是一两多的分量嘛,当然不会觉得沉。” 二爷环抱起了双手:“你手里的幽冥通宝,确确实实是真品。可它好像和历代阴差手中的幽冥通宝都不一样,或者说,是你不一样,你和历朝历代的阴差,都不一样。” 我挠挠太阳穴,朝二爷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二爷想了想才继续说道:“你父亲当年得到幽冥通宝的时候,几乎拿不动它,后来他花了三年时间和幽冥通宝取得默契,才能勉强将幽冥通宝拿在手中。丰羽不是特例,每一任阴差刚得到幽冥通宝的时候,都无法驾驭它,在这些人中,有些人像丰羽一样,耗费数年时间取得幽冥通宝的信任,才能让幽冥通宝自行减轻分量,而绝大多数人则会受到幽冥通宝的蛊惑,变成幽冥通宝的傀儡。一旦成为傀儡,从命理上来说,这些人和幽冥通宝就算是同体同命,可即便是这样,幽冥通宝的分量至少也在几十斤。你是戾字真性,天生不受蛊惑,可为什么在你眼里,这枚古钱真的只有一两重” 我说:“可能还不到一两,不过古钱就这么大,再沉也沉不到哪去吧。” 二爷大皱眉头:“怎么会这样从唐朝至今,只有一个人能将幽冥通宝的潜力发挥到极致,可典籍上说,即便幽冥通宝被那个人执掌的时候,也有一斤多的分量,怎么到你这变得这么轻了” 我问二爷:“二爷,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叫宋宝山” 二爷稍稍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不用我开口,李淮山就凑过头来,将宋宝山的事尽可能详细地陈述了一遍。 这家伙,自从和我一起进了峡谷以后,就变得话特别多,到现在也没有消停的意思,只不过没有淤积炁场的影响,现在他说出来的话变得调理了很多。 二爷默默将李淮山的陈述听完,又转过头来问我:“这么说,宋宝山的魂魄在你手上” 我刚点了一下头,二爷又摆摆手,自顾自地说着:“不对,不是因为这个。听二狗的意思,宋宝山没死之前,你就能轻松拿起幽冥通宝了,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头绪,二爷沉寂片刻之后就转移了话题:“若非,既然你已经得到了幽冥通宝,那你一定要记住,不管你碰上什么样的事,不管你有多么正当的理由,都绝对不能违反冥律。人尸的下场你也看到了,如果不想变得像它们一样,你就必须克己守律。” 我脱口就问:“可冥律里到底都写了什么,我怎么知道自己做的事没有违反” 没等我把话说完,二爷就挥手将我打断:“这种事你别问我,我可没见过冥律长什么样,更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说起来,你在我身边也待了一年多了,对于你的心性,我还是比较放心的,加上你又是戾字真性,幽冥通宝能落在你手里,兴许是件好事。” 我叹了口气:“可我就算得到了幽冥通宝,也不知道该怎么催动它呀。” 二爷也是一声长叹:“唉,当年丰羽离开仉家的时候,将所有和幽冥通宝有关的典籍全都带走了,其中也不乏一些记载着催动之法的古卷。如果那些典籍还在,你想催动幽冥通宝也不是什么难事,可现如今,谁也不知道丰羽究竟去了哪,你也只能自己慢慢地摸索了。” 第114章 昆明机场 我朝二爷身边凑了凑:“宋宝山说,只要仉家有心去找,就一定能找到我爸的下落。” 二爷的眉脚连颤了好几下,过了好半天,他才看着我的眼睛说:“宋宝山确实没骗你。可对于仉家来说,丰羽藏得越深越好,最好永远没人知道他在哪。所以,你就不用指望我和大爷会派人去找他了。” 我顿时皱起了眉:“为什么” 二爷从鼻子里吭了吭气,有些不耐烦地说:“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找他。行了,你也别再问了,有些事,你现在问了也是白问,在你学好手艺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我顿时有些恼了:“到底怎样才算是学好了手艺二爷,你总是拿这样的借口来敷衍我,是不是在你眼里,我永远都达不到你的要求,永远都无法学好手艺” 二爷将后背靠在座椅上,长吐一口浊气:“怎样才算是学好了手艺很简单,在旧货店里有一只灵猫,如果你能收服它,就算是达标了。” “灵猫什么灵猫我在旧货店里住了那么久,从来没见过猫。” 二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了笑:“想要收服它,首先要找到它。不过嘛,就凭你现在这点能耐,根本入不了它的法眼。呵呵,它看不上你,自然不愿意在你面前现身。” 说到这,二爷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即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他的视线落在装有幽冥通宝的那个口袋上以后,先是眉头一皱,紧接着,脸上又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我怕二爷下一秒就会反悔,立即答应了他的提议:“就这么定了。” 二爷挪了挪眼珠,朝我脸上投来一瞥:“什么定了” 我说:“我收服灵猫,你为我解惑。” 二爷稍微犹豫了片刻,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他又转移了话题:“这两个小鬼卒出现以后,鬼门是不是也出现过” 我点头:“出现过。二爷,我现在能看懂鬼门上的那些文字了,那就是一副副对联,上联是” 没等我说完,二爷就挥手将我打断:“若非啊,你觉得阴曹地府,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呢” 我想了想,说:“阴曹地府,就是人死后去的地方吧” 二爷摸着自己的下巴,沉思良久才对我说:“虽说我不是阴差,也没去过阴曹。但我曾听丰羽说过,他所见的那个阴曹地府,和人们想象中的那个阴曹地府,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不解地看着二爷。 二爷沉寂片刻,反问我:“还记得老得吧” 我点头:“记得。” 二爷:“丰羽口中的阴曹地府,和老得口中的阴曹地府,也许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东西。” 他越解释,我就越是糊涂:“二爷,我怎么听不明白你想说什么呢” 二爷撇了撇嘴,而后就将头扭向了窗外,没再多解释一个字。 又或者,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从上车到现在,最超乎我预料的,莫过于二爷从头到尾都没动太大的肝火,如今他望着窗外,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似乎将我和李淮山都忘在了脑后。 车窗的遮阳膜反射出了二爷的脸,我发觉他的脸上的表情好像很无奈,又好像有些惆怅,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仉恒一直站在不远处的马路牙上,虽说视线一直没有落在我们这辆车上,但我能感觉到,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留意我们这边的情况。 发了好一阵子呆,二爷才稍微回过神来,伸手拍拍王磊的肩膀:“把车窗摇下来。” 王磊打开了二爷的车窗玻璃以后,二爷就将半张脸伸出窗户,冲着仉恒喊:“老大,咱们该走了。” 仉恒先是一路小跑地来到车窗前,弯腰看了看我的情况,大概是见我没受伤,才点点头,上了我们前方那辆车。 等到王磊将车子开出了县城公路,我才想起来问二爷,他和仉恒是什么时候来的,后面那辆车里坐着什么人。 二爷说,我和李淮山私逃的第二天早上,他们和仉恒就朝贡山这边赶了。 可贡山这么大,他们也不知道我们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只能漫无目的地瞎找,直到今天中午,包有用查到了我的住房登记信息,他和仉恒才顺着线索找过来的。 之前就听仉亚男说,包有用是行当里有名的消息通,现在看来,这话不虚啊。 至于坐在后面那辆车里的人,二爷没有透露他们的具体身份,只说是在行当里颇有威望的几个老前辈。 我得了幽冥通宝,就算是正式成为阴差了。 而对于整个行当来说,历代阴差更替,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不同的阴差有不同的秉性,秉性好的阴差会给行当带来很多益处,而秉性差的阴差,兴许会给行当带来灾难。 这些老前辈这次来,就是想打打眼,看看我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我问二爷:“二爷,你觉得,在他们眼里,我到底是秉性好啊,还是秉性不好啊如果他们觉得我不好,我是不是就不能再当阴差了” 二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很精辟地回应我:“你管他们干屁,干好你自己的事” 后来二爷又对我说,其实当他得知我和李淮山从西堂私逃的时候,就料定我这次一定能找到幽冥通宝,这是天意,没人能违背,只可惜仉恒似乎还没有看穿这一点,或者说他哪怕看穿了,也不愿意承认。 说这番话的时候,二爷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我总觉得他好像话里有话,可又无法参透这番话中的另一层深意,二爷也没打算把话说得太透。 我们坐了几个小时的车回到昆明,临进机场的时候,二爷又对我说:“关于丰羽的事,你只能问我,别想着去问你爷爷或者老三、老七他们,老三和老七对当年的事所知有限,老大虽然什么都知道,可他未必对你说实话。” 我一语不发地看着二爷,二爷给了我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老大就是这样,他比较喜欢逃避现实,有些事,只要能瞒着,就绝对不会说真话。在这一点上,仉如是倒是和他很像。” 我问二爷:“他要隐瞒什么” 这时王磊停下了车子,二爷帮我推开车门,一边对我说着:“你和李淮山先回去,亚男在旧货店等着你们呢。对了,宋子易空出来的店面也不能一直没人管,李淮山,你回去以后抓紧时间开张营业,李淮山” 李淮山在副驾驶的位子上睡得迷迷糊糊,被二爷这么一喊,才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看到李淮山那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二爷就不停地摇头。 我这边刚要下车,二爷又对我说:“等你们回到渤海,张佳成也该过去了。” 我疑惑道:“张佳成是谁” 二爷:“武陵张家的人,他这次去渤海,是为了拿他那个老伯祖的骨灰。” 听二爷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当初我处理赵广安的案子时,曾抓住了一个筋骨奇硬的老头子,后来在王磊将他拉到养老院的路上,他就服毒自尽了。 怪不得接阴人说出“武陵张家”这四个字的时候,我感觉这么耳熟呢,记得当初在黑胡同里抓住那个老头子的时候,二爷就断言他是武陵张家的人。 说起这个张佳成,在我的印象里,他好像不止一次说要去渤海了吧,可每次到节骨眼上的时候,他又因为各种缘由推迟行程,至今都没去成。 我挠了挠太阳穴:“二爷,你确定那个张佳成这次真的会来吗” 二爷点了点头:“大伟这会儿应该送他上飞机了。你见到他以后,万事小心。听大伟说,这个张佳成年纪虽然轻,却是个深藏不漏的主,你机灵点,千万别着了他的道。” 我点了点头,转身就要下车,可二爷又在后面拉了我一下。 我转头去看二爷,就见二爷朝我这边凑了凑,又对我说:“武陵张家和宋宝山联系密切,你见到张佳成以后,说不定能从他身上套出点有用的东西。” “什么意思” 就听二爷说:“张佳成说不定知道幽冥通宝该如何催动。” 我皱了皱眉:“可他就算知道,也未必肯告诉我吧” 二爷拍拍我的肩膀:“事在人为。” 说完他就要关车门了,我赶紧问一句:“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啊” 二爷:“我和老大还有点事要做,你们两个先回去。”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没等完全落下,王磊就已经开着车走了。 阳光暴晒,我用手搭成了凉棚,遥望着二爷和仉恒的车越走越远,之前跟在我们后面那辆车在进机场之前就转了方向,不知道去了哪里。 李淮山走到我身边,皱着眉头对我说:“总觉得二爷今天怪怪的。” 我抿了抿嘴:“确实。” 正和李淮山说着话,就感觉有人在我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回头一看,竟然是特战队的厨子,金向前。 我一看到他就忍不住笑了:“你怎么来了” 金向前也咧嘴一笑:“我来接你们回渤海啊,要不然,还能让你们自己开飞机回去啊” 说话间,他还朝我这边走了一步,没等我想明白他打算干什么,就见他身子猛地抖了几下,接着就一头栽在地上。 我顺着金向前的裤腿看去,就看到小黑四仰八叉地趴在地上,大黑正弯下腰,要把小黑扶起来。 看样子,是金向前刚才走得急,无意间和小黑来了次亲密接触。 第115章 小心鬼卒 今天的阳光很烈,阳气也相对充足,金向前很快就缓过来了,他看不见大小黑,只是说刚才好像一脚踩在了光秃秃的电缆上,没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电流击穿了全身。 看样子,以后我再带着大小黑在外面走动的时候,必须格外小心才行了。 万一我哪天突然有急事要坐地铁,万一再赶上高峰期,那我周围的人还不被大小黑“电”倒一大片 不行,以后还是尽量不坐公共交通工具了。 也是脑海中出现了“交通工具”这么几个字,我才想起来,鲁老板的柴油车还在停车场呢。 金向前让我把停车场的地址和车牌号给他,回头他会让当地的线人将车开回渤海。 万幸,我和李淮山在蛹寨折腾了那么久,竟然没把车钥匙给丢了。 从昆明到渤海湾,民用航班因为需要转机,航程至少会被拉长到八个小时以上,金向前开着专机直抵渤海湾,却只用了四个多小时而已。 他没有随我们一起下飞机,说是关中那边有任务,放下我们以后,还要一路西飞。 我和李淮山坐出租车回到老巷子口的时候,渤海的夕阳只剩下了最后一点余晖。 仉亚男和江老板一早在入口等着,我和李淮山一下车,她们两个就围了上来。 仉亚男跑得急,江老板则跟在她身后,不停地对我使眼色,可我压根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就在我处心积虑地想弄明白江老板到底要表达什么的时候,仉亚男已经到了我面前,她过来以后二话不说,甩手就朝我左脸颊拍了过来。 我反应也快,赶紧缩了一下腰,仉亚男的巴掌就从我头顶上掠了过去。 看着仉亚男那副气闷闷的样子,我也是纳了闷了:“堂姐,你这是干什么呀,大半个月没见了,怎么一见面就行凶呢” 仉亚男双手叉腰,摆出了那副教训人的嘴脸:“说,你们两个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说:“找幽冥通宝去了呀,你不是知道吗” 仉亚男:“可你没说,幽冥通宝藏在西南边陲的蛹寨里啊,那可是蛹寨,你知道那种地方有多危险吗,就你们两个这点修为,去了还不是找死” 我不由地皱起了眉头:“我走得时候,可是把孙传胜的手书拿给你看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要去蛹寨” 仉亚男:“手书上写蛹寨了吗” 我恨不得翻白眼了要:“第一段第一行就写了。” 到现在我才明白,仉亚男是连着好几天没人可训,心里痒痒了,现在见我回来,不在我面前发发威,她就会觉得不舒服。 不过我也听得出来,她说话的时候,即便故意摆出一副凶恶的嘴脸,可言语间透露出的那份关切,却是丝毫不掺假的。 仉亚男突然词穷,愣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一句:“手书上写了么,我怎么没看见。” 江老板从后面走了过来,她勾着仉亚男的肩膀,笑呵呵地说着:“哎呀,你行了啊,若非他们才刚回来你就要教训人,真没见过你这样当姐姐的。” 完了江老板又转向我:“还没吃饭吧,走,先去我店里吃小面。” 我忙摆了摆手:“我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江姐,你看,你能不能麻烦一下,把小面端到宋子易的店里,我们在那吃。” 江老板看了看宋子易留下的那家店面,不由地皱了一下眉:“二爷是打算让这家店尽早开张么” 我点头:“我知道,二狗要想正式开门营业,需要我在地契上签字。我是打算先让他在店里转一转,看看到底想做什么样的买卖,到时候我好写在地契上。” 江老板冲李淮山笑了笑:“你就是李二狗啊” 李淮山笑了笑,算是回应。 江老板也没再跟他啰嗦,径直朝小面馆那边走了。 一直到江老板走远,仉亚男才问我:“听你这意思,等处理好地契的事以后,你还有别的事要做啊。” 我先是点了点头,完了又向仉亚男打听:“堂姐,你听说过张佳成这个人吗” 仉亚男想了想:“张佳成哦,你是说武陵张家的那个张大有吧,最近包有用正调查他呢,但不知道是因为张大有藏得太深,还是因为他真的没有什么案底,老包调查到现在,也没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我不由地蹙了一下眉:“张大有” 仉亚男:“啊,张佳成是这小子的曾用名,三年前,他就把户口本和身份证上的名字改成张大有了,你可别觉得这名字俗气,大有,其实是六十四卦的一道卦象,象征盛大富有,大亨大通,他将自己改名为张大有,可见是有野心的。” 张佳成,张大有,我倒是觉得这两个名字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本来我还打算先让李淮山进店看看,顺便也想想内外两店分别做点什么生意,我好写在地契上。等这边的事折腾完了,我再带着李淮山回鬼串子,和仉立延商量一下怎么料理那个张大有。 可没想到还没等仉亚男打店门,仉立延就打来了电话,说张大有已经来了,现在就住在靠近滨海开发区的一家旅馆里,存放骨灰盒的养老院也在那附近。 仉立延那边催得急,可我还不知道张大有的事要多长时间才能处理完,加上二爷又吆喝着让李淮山尽快开店,无奈之下,我只能催着李淮山赶紧把生意定下来。 对于外店的生意,李淮山根本不需要考虑,张口就说他要卖烟酒,这也正合了我的心意,老巷子里做什么生意的都有,唯独没有卖烟卖酒的。 至于内店,李淮山考虑了很久,最终决定做过阴生意。 不得不说,这确实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我怎么想都没想到他竟然还会过阴。 行当外的过阴,和行当内的过阴是不一样的。 在行当之外,过阴,也就是和鬼物互通,问问鬼话,或者托鬼物帮自己办点事什么的,可在我们这个行当里,十个人里有九个能看见鬼物,像这样的小把戏,人家自己就做了,犯不着大老远来找你。 而行当里的过阴,则是“魂过阴曹”,也就是魂魄离体,进入地府,去寻找那些在阳世间已经见不到的鬼物。 通常行当里的人找人帮忙过阴,大多是为了看看先人在地府中日子过得怎么样,要么就是要从那些已死多年的老鬼口中套话。 我也不知道这里提到的阴曹,是二爷口中的那个阴曹,还是老得口中的那个阴曹。只知道那地方很难进,除非命格达到某些特殊的要求,不然的话,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魂魄也无法自由出入鬼门关。 很显然,李淮山就是那种命格独特的人。 既然内外两店的生意都定下了,仉亚男就拿出地契,让我将该写的东西都写上。 这边我刚刚在地契上签字画押,江老板就端着一个盛满面碗的托盘过来了。 眼看已经耽搁了不短的时间,我没敢留下来吃饭,直接带着带着李淮山朝老巷子外面奔。 还没等走到巷子口的呢,李淮山突然拉了我一下:“若非,不对啊。” 我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怎么了” 李淮山指了指我身边:“大小黑呢” 对啊,大小黑呢,下车的时候他们两个还跟在我身边来着,现在怎么都没影了。 一边想着,我就朝附近的几个店门里张望了一眼,却依然没看到大小黑的身影。 江老板也端着托盘,凑过来问了句:“你们找什么呢” 我没回应,李淮山则随口应了一声:“两个鬼卒,啊,就是阴曹小鬼。” 听到李淮山的话,江老板顿时一惊:“你是说,你们两个从地府带了两只小鬼回来” 李淮山:“哪能啊,他们两个是自己钻出来的。” 他刚说完,我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十分急促的脚步声,转头一看,就见江老板和仉亚男同时冲到了温老板的店门前。 江老板隔着门板喊一声:“老温,你没事吧” 屋子里没人回应。 过了片刻,我就听到门另一侧传来丁零当啷一阵碎响,好像是大量碗盘落在地上摔碎的声音。 经仉亚男说了声:“坏了”,我才意识到出了什么事,立即冲到温老板的店门前,抬脚猛踹。 哐当一声闷响,门被我踹开了,就见一个苗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趴在地上,身子像过了电一样,不停地颤,在他周围还落了许多盘子和碗的碎片。 “大黑,小黑”我伸长脖子,朝着屋里喊了一声。 很快大小黑就从里屋钻了出来,两阵小旋风似地朝我这边疯跑,我看到大黑腋窝里还夹着一张灵符。 仉亚男指了指大小黑:“这就是鬼卒” 我点头。 江老板的视线分别在大黑和小黑身上扫过,过了片刻,她才咂咂舌头,对仉亚男说:“老温从小就和各种各样的阴物打交到,没想到啊,竟然被这两个鬼卒不声不响地放倒了。嗯地府来的东西,果然厉害。” 这么说,趴在地上的人,就是温浩铭了 在她说话的时候,小黑从温浩铭身边跑过,因为跑得着,趔趄了一下,正好撞在温浩铭身上,温浩铭接着就是一阵触电似地疯颤。 李淮山和金向前也就算了,眼前这位温老板不是赶尸人出身吗,怎么连他都扛不住大小黑身上那股阴气 这两个看起来憨憨傻傻的小东西,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危险啊。 第116章 明天大雨 大黑跑到我跟前以后,就将灵符递给了我。 我看了看手里的符箓,黄纸红印,是最常见的辰州符,但我对符箓的了解不多,也不知道这张符是干什么用的。 江老板就在一旁对我说:“这是赶尸人一脉特有的起尸符,上面带了一些死人身上的怨气,你身边的两个小家伙,看来是将它当成邪物了。” 我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太阳穴,又晃晃手中的符箓,问大黑:“你们两个就是因为感觉到了怨气,才冲进来的” 大黑立即朝我点头,小黑过来以后,也是不停地点起了头。 这时仉亚男问我:“你要一直将他们带在身边吗” 我撇了撇嘴:“我倒是不想,可他们两个会一直跟着我,就算我赶他们走,他们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江老板一边将温浩铭扶起来,一边对我说:“你最好将这两个小东西养在家里,能不带出去就不带出去,这些小家伙完全就是由地府的阴气聚合而成,没有道行的人只要被它们碰上一下,说不定连命都丢了。” 李淮山:“我不就算是几乎没有人道行的人么,大黑碰了我可不只一下,我现在不也好好的么。” 仉亚男:“你那是因为有琉璃卵护身。” 我想了想,说:“仉亚男,你认得金向前这个人吧” 仉亚男眨了眨眼:“金向前他不是特战队的厨子么,我见过他几次。” 我点点头,接着说:“今天在机场的时候,小黑也和他有过近距离接触,可他也只是颤了几下而已,没出什么大问题。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金向前应该是个身上没有念力的寻常人吧。” 仉亚男:“金向前身上确实没有念力,但他可不是普通人。这家伙从出生起,身上的三把阳火就比别人旺,一般的邪气根本进不了他的身。” 哦,对了,我这才想起来,当初在东北老林的时候,二爷确实说金向前体质特殊来着。 太长时间没见他,一转眼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这时仉亚男又对我说:“你以后还是别带着他们到处乱跑了,这两个小家伙对于寻常人来说,实在太危险。” 说实话,我还是很想将大小黑带在身边的,因为我总觉得,只要将它们带在身边,时常和他们交流,我也许就有更大的几率搞明白幽冥通宝该如何催动。 但他们两个实在太危险,就这么整天带在身边,指不定哪天就要闹出人命来。 沉思片刻之后,我就问大小黑:“你们两个,以后一定要跟在我身边吗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平时呢,我就将你们放在杂货店里,有事需要你们帮忙的时候,我再带着你们出去。” 大小黑仰头面对着我,好半天不回应。 后来小黑还凑过来抓着我的裤腿,虽说他没有五官没有表情,但我却觉得他好像有点舍不得我。 没多久,大黑也凑了上来,抓住了我的另一只裤腿。 仉亚男无奈地笑了笑:“也是奇了,按说鬼卒和阴差命元不合,他们应该巴不得离你远点才对,可看这两个小家伙的样子,好像很依恋你呢。” 我将大小黑一手一个卷在怀里,对他们说:“我平时就住在店里,隔三差五出去一趟,但大部分时间总归会陪着你们的。” 说完我又朝仉亚男那边凑了两步,打算将大小黑交给她:“堂姐,你先带着他们两个回店里吧,我和李淮山得去一趟滨海开发区。” 仉亚男见我要将大小黑塞进她怀里,立即后撤了好几步:“你别我可不想被他们两个电到。行了,你把他们放下吧,等会我引着他们回去就是了,不过先说好,他们两个睡你卧室。” 我将大小黑放下,他们两个还是耷拉着头,好像很泄气的样子。 仉亚男看着大小黑,颇有些疑惑地说了句:“这两个小鬼卒,不太一样啊。” 我侧着头看仉亚男一眼:“什么不一样” 仉亚男环抱着双臂,若有所思地说:“正常来说,阴差召出来的鬼卒,都是没有心的,可他们两个为什么情绪这么丰富呢。” 我说:“大小黑不是我召来的,是自己从幽冥通宝里钻出来的。” 仉亚男默默地看着我,好像没听明白我的话,正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可我哪还有这么多时间,于是就故意忽略了她的视线,转而对大小黑说:“大黑,小黑,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有件事,想请你们帮个忙。” 大黑和小黑同时仰起头来。 我接着对他们说:“二爷说,老巷子里有一只灵猫,你们两个将它找出来。” 大小黑立即冲着我点头,仉亚男则在一边问我:“二爷把灵猫的事告诉你了” 我点头:“我和二爷约好了,只要我收服老巷子里的灵猫,他就将我想知道的事全都告诉我。” 听我这么一说,仉亚男立即皱起了眉头,我看到她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我想,对于我爸妈失踪的隐情,仉亚男应该是知道一些的,但她和三爷、七爷一样,明明知道,却永远不会对我坦白。 其实我也很矛盾,一方面,我铁了心思要将当年的隐情,以及我爸妈的去向挖出来,而另一方面,我又隐约感觉到,一旦我得知了事情的始末,老仉家在我眼里,兴许就不是现在的老仉家了。 一个人漂了这么多年,好容易找到这么一个在我心里能称得上“家”的地方,可我又极有可能将心中的这个字亲手击碎。 但我还没忘记自己回到老仉家是为了什么,有些事,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必须去做。 唉,真的很矛盾。 有些话,仉亚男不想说,我也不强求,起身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就带着李淮山朝门外走。 临跨国门框的时候,江老板突然对我说了句:“明天中午有大雨,别忘了带伞。” 正好店门旁就立着两把黑雨伞,我和李淮山一人拿一把,正好。 出了老巷子,我和李淮山就跑到大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朝着滨海开发区方向进发。 车子刚出老城区,李淮山的手机就震了几震,当时他就坐在我身边,当他拿出手机来翻看的时候,我就见屏幕上显示着一排看起来很熟悉的号码。 这时李淮山点开了短信箱,为首的第一条短信就是:“明天大雨,千万小心。” 李淮山一脸疑惑地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随后又问我:“这个号码,是那个姓江的女人的吗” 我摇了摇头:“是仉亚男的手机号。” 李淮山将手机收起来,头靠在车窗上,一字一顿地说:“明天大雨,明天中午有大雨。” 说到这,他又朝我这边凑了凑:“我怎么觉得,仉亚男和那个姓江的话里有话呢,明天大雨,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咱们回到老巷子的时候,仉亚男和江老板大老远出来接咱们,好像就是有话想对咱们说,但一直都没机会说出来。明天大雨可能是一种隐喻。” 李淮山:“当时巷子里又没别人,怎么还没机会说了她们两个,到底在隐喻什么呢” 我环抱起了双手,望着窗外说:“不知道,总觉得仉亚男和江老板都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对于我的说法,李淮山也十分赞同:“对啊,不只是仉亚男,老巷子给我的感觉,也和过去不太一样了。” 我回头看他:“你之前也去过老巷子那边” 李淮山冲我笑:“禁足之前,二爷带我过去看过。” 我也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的确,在我和李淮山眼里,仉亚男变得和过去不一样了,老巷子也和过去不一样了,之所以不同,不是因为这些我们曾经熟悉的人和事发生了变化,而是我和李淮山变了。 从蛹寨出来以后,那些越是熟悉的东西,在我们眼里就变得越是怪异。 只可惜当时的我和李淮山还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变化本不来自于外界,而来自于我们自己。 视野变了,眼前的世界当然也会跟着改变。 对于我们来说,整个世界都变了,唯一没有任何改变的,只有二爷。 至于仉亚男和江老板口中的“明天大雨”,确实是有深意的,不过她们两个想表达的意思不是明天真的有雨,而是如果明天我和李淮山回到老巷子的时候,空中平白飘起雨点,那我们两个就要格外小心了。 这场雨,涉及到埋在老巷子地下的龙骨,涉及到那只潜藏在巷子里的灵猫,也涉及到江老板和仉亚男身上那份不可说的秘密,但和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没什么牵扯。 我和李淮山前后花了一个小时才来到滨海开发区,仉立延给了我一个地址,说张大有就住在那里。 下车以后,我们按照仉立延给的地址找了很久,最后在一个很深的渔村里找到了那家所谓的旅店三户连在一起的民房,门口挂一个破破烂烂的招牌,上面写两个字“住宿”。 当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我敲响大门,院子里立即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住满了” 第117章 张大有 李淮山回一声:“不住宿,来找人的。” 我在旁边拍了他一下,小声对他说:“我不擅长说谎,如果等会张大有的问题太多,你帮我兜着点。” 李淮山冲我一笑:“我懂。” 没多久,就有人骂骂咧咧地将大门拉开一条缝,朝外面看了一眼。 他刚把脸凑到门缝前的时候,还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可看到我以后,就莫名其妙地露出了笑容:“你们找谁” 我说:“你这里是不是住着一个叫张大有的人” “稍等啊,我去给你问问。”他快速应了这么一声,转身就往院子深处跑。 李淮山凑在门缝上喊一嗓子:“你如果找到张大有,就告诉他仉家的人来了。” 顺着门缝,我就看到对方已经钻进了屋里,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李淮山说的话。 眼见那人整个身子都闪进了门框,李淮山才转过头来对我说:“其实吧,有件事让我困扰很久了。” 我习惯性地挠了挠太阳穴:“什么事” 李淮山环抱着双手,很不爽地看着我说:“为什么每次跟着你一起去买东西,或者在旅馆里登记的时候,那些卖东西、站吧台的人,看到我要么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要么就是拿我当路人,态度不好不坏。可到了你这,他们就好像特意要巴结你似的,那笑脸,刷一下就堆起来了,尤其是那些卖东西的小姑娘,一个个见了你跟见了什么似的。” 我忍不住笑:“跟见了什么似的” 李淮山摆摆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哎,我说仉若非,你说,你长得也不怎么样,眼皮还老是耷拉着,跟睡不醒似的,可怎么就这么招人待见呢。刚才那人也是,看我的时候就好像跟我多大仇似的,可一看到你,接着就变得和和气气了。你说这到底是什么路子啊,我咋就想不明白呢。” 我摊了摊手:“说实话,我也想不明白啊。我记得,自从我第一次去东海出外单的时候就这样了,不管碰到谁,好像都会不自觉地高看我一眼。难道是因为我气质比较好么” 李淮山蹙了蹙眉:“你这气质确实好,那话叫什么来着,器宇轩昂,对,就是器宇轩昂的。可是你长得丑啊,气质再怎么好,也不应该弥补这个缺陷吧。” 我顿时不太乐意了:“什么叫我长得丑啊,我承认,我是其貌不扬,但也仅仅是算不上帅而已,至于丑这个字,我也不搭边吧。” 李淮山:“那这样,你自己评价一下,我和你比,谁更帅一点” 我仔细看了看李淮山的五官,非常公正地品评道:“你啊,浓眉大眼,遮住鼻子和嘴,只看上半部分确实帅,可你鼻子太大了,而且又大又扁” 没等我品评完,李淮山就冲我摆手了:“得得得,你还是打住吧。” 我们两个扯皮扯得欢,刚才凑到门前的那个人就回来了,他开了门,笑呵呵地对我说:“还真有这么一个人,他收拾收拾东西就过来。” 李淮山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递上去:“您怎么称呼” 对方接过烟,嬉皮笑脸地应着:“我姓朱。” 李淮山:“朱老板。” “啥老板啊,”朱老板显得有限尴尬:“我一个月赚的钱,还不如在工地上干活的多呢。” 说着,他又朝我这边凑了凑,小声问我:“你们不是普通人吧” 我和李淮山对视一眼,随后又问他:“为什么这么说呢” 他压低了声音,小声说:“反正我就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嗯,一看就是高人。” 李淮山朝我翻了翻白眼,那表情分明就是在说:“靠,又来了” 这次出远门,我和李淮山虽说极少下车,可几乎每次我们下车买东西的时候,甚至是李淮山被交警查住的时候,都能听到这样的话。 虽然每个人说出来的话都多少有些偏差,可意思大致都是:我觉得你不像一般人。 起初李淮山听到那些话的时候还没什么反应,可听多了,他就渐渐烦了,因为每次有人说这种话的时候,都是对我说的,而且只要这话一出口,李淮山就离被人彻底遗忘不远了。 李淮山说,他个头比我大,身材比我壮,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我走在一起的时候,都特别没有存在感。 我就告诉他,其实我以前才是最没有存在感的那种人,只不过这两年撞了大运,才得以峰回路转。 我拿出火机,帮朱老板点上烟,但一句话都没多说。 可我越是不说话,在朱老板看来,我好像就越是高深莫测,就听他一个人不停地说着:“嗯,我懂我懂,像你们这种人,不能轻易暴露身份。唉,我也就是做旅店生意的,见客人见得多,眼睛啊,比一般人毒,我敢说,你绝对不是一般人” 他说着话,李淮山就不停地朝我翻白眼。 你丫冲我翻白眼有什么用,反正我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一个身材高瘦的少年从屋门那边走了出来,在他手里,还拎着两个硕大的行李箱。 这两个行李箱一看就很有年头了,甚至有一个箱子上的滑轮都掉了两个。 行李虽然破旧,但少年的穿着却很讲究,面貌也十分清秀。 可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即便他挺直了胸膛,还露出一脸不卑不亢的表情,却总给我一种十分卑微的感觉。 不是谦卑,不是腼腆,而是卑微。 长这么大,我还是平生第一次觉得别人“卑微”。 李淮山大概也有同样的感觉,我朝他那边看了一眼,就见他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抹轻蔑。 你可以觉得对方卑微,但不能表现出来啊 我立即戳了李淮山一下,李淮山看我一眼,问:“干啥” 我没说话,只是朝他挤了挤眼睛。 李淮山还算聪明,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在这之后就收起了脸上的轻蔑,露出一副很假的温和表情。 少年径直走到我跟前,因为动作太大,行李箱撞在了朱老板的腰上。 其实也不能说撞,只是轻轻蹭了一下而已,没想到朱老板竟然恼了,他恶狠狠地瞪着少年,开口就要骂:“没长眼啊,小兔” 趁他还没把脏话说出来,我伸手从少年手中接过行李箱,问一句:“你是张大有” 少年立即冲我点点头,他脸上还是带着一副不卑不亢的坚定表情,只不过这副表情十分僵硬,一看就是硬摆出来的。 朱老板在旁边问我:“你朋友啊” 见我点了点头,朱老板才给了张大有一个很勉强的笑容。 李淮山从我手里接过一个行李箱,我又对朱老板说:“你这家店挺别致的啊。” 朱老板摆摆手:“别致啥,渔村里头有不少这样的小店呢,我这是最不起眼的一家。” 我说:“村子里的旅店都是一个价么” 朱老板:“啊,都是一个价,一晚上二十。哎呀,您问这些干什么呀,我又不是看不出来,像你这样的人,才不会在这种小破店里住,嘿嘿。” 我还了朱老板一个笑脸,没再说什么,拎着张大有的行李包就转身离开了。 出院子的时候,张大有看了看朱老板,又看看我,脸上浮现出十分复杂的表情。 其实在来的时候,我就发现路边有不少小旅店,每个挂在旅店外的木牌上都明码标出了“住宿20”这样的价格,唯独这一家没有。 起初我还以为这家店的价格会便宜一些,但事实证明我想错了。 而从地理位置上来说,这家店位于整个渔村的最深处,是最为难找的。 既然所有的旅店都是同价,张大有为什么偏偏要钻到村子最深处呢,是因为附近开了新工地,其他的店都被建筑工人住满了么 想到这,我随口问了句:“你怎么钻到这么深的地方来住,其他的店都满了” “不不知道呢。”张大有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把话说完整。 完了他又跑到我跟前,要自己拿行李箱,我摆摆手,说他是客人,行李理应由我们来拿。 听我这么一说,张大有就变得局促起来,也不知道该继续伸手接行李,还是不接,犹豫了好半天,才一脸不确定地将手缩进了口袋里。 看到他这一系列的举动,我只能在心里无奈地叹气。 记得去年的时候二爷还总是担心我见到张大有以后,张大有会对我不利,不过现在看来,他应该不会。 他是一个极度不自信的人,我不知道是什么导致了他变成这副样子,但我知道,能自卑到这种地步的人,胆子通常也是很小的。 仉立延说张大有是个深藏不露的人,我知道,他能这么说,是因为张大有的演技,刚才他那副不卑不亢的样子,真的险些把我骗到。 想着这些,我突然开始同情张大有了,快走出渔村的时候,我朝他身上瞥了一眼,见他干干瘦瘦,心里就越发觉得他可怜。 “你今年多大” 被我问了这么一句,张大有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啊哦,今年十七。” 十七这么说,他和小伟是一年的,不过小伟的身子骨可比他壮实多了。 第118章 海蒸鲜 张大有走路的时候总是将胸口挺得笔直,他可以伪装自己的姿势和表情,但每次我和他说话的时候,这层伪装就会在瞬间被撕碎。 他很容易受到惊吓,也很害怕自己的表现无法让人满意,所以他不管做什么都显得非常刻意。 也许就是因为这份极不自然的刻意,才让他给人一种非常卑微的感觉。 眼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我本来想带着张大有去养老院那边住,可一问才知道,他竟然还没吃饭。 当时我问的是:“临海这边的空气比较潮,你还住的惯吧,晚上吃的什么我记得附近好像没有吃饭的地方。” 张大有只闷声闷气地回了句:“我不饿。” 李淮山似乎并不想管他,可我只要一看到他,就想起小伟来,再说人家远道而来,是仉家的客人,我作为负责接待的东道主,于表于里都不应该饿着人家。 滨海开发区这边我很少来,但听二爷说,在海水浴场附近有个吃海蒸鲜的地方,二十四小时营业,那地方贵是贵了点,不过据二爷说味道很好,再说现在这个点,如果我们不去浴场,就只能赶一个小时的车回市里找海底捞了。 两者择一,我们只能选近的那一个。 也不知道张大有到底多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蒸盘端上来的时候,他看着盘子里的海鲜,两只眼睛几乎绽出绿光来,可真等他拿起筷子来以后,却又要端着自己,刻意表现出一副很儒雅的吃相。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拉着李淮山到外面抽烟,让他一个人留下吃饭。 到了饭店门外,我和李淮山一人点上一根烟,抽了没几口,李淮山就在一旁发起了牢骚:“这个张大有,看着就让人别扭,你说他到底怎么回事,小小的年纪,怎么这么能装” 我长吐一口烟雾,摇了摇头:“在过去,武陵张家也算是行当里最大的一个世家,现在没落成了这个样子,真是让人唏嘘。不过现在说别人也没什么意义,现如今,行当里的各大世家宗门都是青黄不接,指不定哪一天,老仉家也会没落下去。” 李淮山:“我对行当里的事了解不多,不过光是看仉家,就知道这个行当不安生。” 我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太阳穴:“怎么看出来的” 李淮山说:“仉家这些年不是一直在内斗么,我听二爷说过,他年轻的时候,就一直和你那个亲爷爷斗,到了七八十岁两个人才算是相安无事了。在你上面那一代,仉家又分成了三四股势力,斗个不停,到了你这里,老仉家看似平静不少,可又出了一个小魔王。这么斗来斗去,仉家就算基业再深,早晚也要被消耗干净。” 我猛吸几口烟气,抱着手肘说:“可二爷说过,就算仉家没落,我也只能看着,既不能陷进内斗的泥潭里,也不用想着要终止内斗。要做到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如果有哪一天,老仉家真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我也绝不能有重振家纲的想法。” 李淮山不解:“为什么” 我无奈地叹口气:“二爷说,家族兴亡,兴,是天命,亡,也是天命,天命只能顺应,不能违逆。” 李淮山随手扔了烟头,用脚尖碾灭上面的最后一点火星,一边说着:“这不是胡扯么。” 我将地上的烟头捡起来,扔进了附近的垃圾箱里,琢磨了小片刻之后才问李淮山:“你相信二爷吗” 李淮山环抱着双手,没说话。 即便他不说我也知道,对于二爷,他是非常信任的。 我也很信任二爷,至于二爷曾经对我说过的那番话二爷既然这么说,当然有不得不说的道理,可对于话里的内容,我只听一半。 这时李淮山又凑到我跟前来,对我说:“仉若非,你说,你们老仉家在行当的所有世家里头,能排到多少位” 我想了想,回应他:“听二爷说,现在行当里还有六大世家,仉家是其中之一,每个世家的实力都差不多,仉家算是六大世家里人丁最旺的一家,论综合实力的话,岭南周家相对来说强一些,论财力,东北老黄家才是六大世家之首。” 李淮山瞪大了眼睛:“仉家这么有钱,还不算行当里最富的世家” 我点了点头:“二爷说不是。” 李淮山:“那当初的武陵张家作为行当里实打实的第一大世家,还不富上天了” 我皱着眉头看他:“怎么突然扯到钱上来了” 李淮山先是朝饭店门口看了一眼,又凑得更近一点,压低声音说:“那个张大有是真穷啊,他身上这套衣服,说不定就是张家的最后一点家当了。” “你怎么知道他穷的” “刚才坐出租车的时候,你一个人坐在副驾驶,我和他坐在后面。上车的时候,他提了一下裤腿,露出了半截袜子,我就看到啊,他袜子上打了好多补丁,而且又脏又旧的,还有他那双皮鞋,是用菜油擦亮的。你说,一个连袜子和鞋油都买不起的人,得穷到什么地步” 我盯着李淮山的眼睛,心想他是怎么知道人家用菜油擦鞋的 没等我开口问,李淮山又说:“你说,二爷对你说的那番话,有没有人对张大有说过。武陵张家以前那么强,现在没落到这种地步,张大有心里不会有个迈不过去的坎” 迈不过去坎 我稍稍一想就知道李淮山是什么意思了,张大有明明是个很卑微的人,却处处端着藏着,非要装出一副大家子弟的儒雅礼让,是不是就是为了保持张家仅剩的那一点点尊严 二爷说,如果仉家没落,让我不要有重振家纲的想法,那张大有会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在他心中,会不会有一份要振兴家族的执念,如果有,他除了卑微和刻意,心里是不是还藏着一些我们无法看穿的东西。 我想了半天,又问李淮山:“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李淮山说:“我就是觉得吧,张大有这个人,可能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你说他会不会害咱们” 原来是这个意思,不过不得不说,李淮山的这种想法,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我挠了挠太阳穴:“小心一点就行了,我倒是觉得,张大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复杂。” 李淮山的戒备心向来很重,我转身朝饭店里走的时候,他又抓住我的手腕,小声对我说:“真不行,咱们还是先发制人吧,把张大有控制住再说。” 我挣脱了他,又摆摆手,随后就快速进了店门。 本来我拉着李淮山出去抽烟,就是想让张大有趁着没人,痛痛快快地吃点东西,没想到他竟然能忍住。 服务生端上来的一壶白水几乎被他喝空了,可蒸盘里的食物却一点也没见少。 他还是不愿意放下心里的那份尊严。 既然他执意要装,那就让他装下去吧,反正只要我将这顿饭的时间无限拉长,他就算是慢条斯理地吃,早晚也是能吃饱的。 我活这么大,最见不得的就是别人吃不饱喝不饱,这也许是因为过去一直照顾小伟,照顾惯了。 落座的时候,李淮山还特意指了指蒸盘,示意我先吃。 我知道,他是怕张大有在盘子里下毒。 直到我吃了几个蛤蜊,确定没毒,李淮山才放心地甩开膀子吃。 这顿饭我们吃了将近三个小时,刚开始张大有明明饿,却一直耐着性子装慢,不过吃到最后,他确实吃不动了,再看盘子里的食物时,眼睛里也没有了之前的那抹精光。 我见他吃得差不多了,就试探着问他:“你还在上学吧” 张大有说:“没上学,在我小的时候,大爷爷就一直教我各种各样的学问,他说我的知识已经够用了,不用上学。” 我一边扒着手里的虾子,一边说:“你还有别的亲戚吗” 张大有:“我只有大爷爷这么一个亲人,他死了以后,就没有了。” 这下我也听明白了,他口中的大爷爷,就是曾在黑胡同里出现的那个老人。 我没心思继续吃了,将剥了一半的虾放在小碟子里,叹了口气,问张大有:“你知道,你大爷爷是怎么死的吗” 张大有沉寂了很久,才慢慢吐出几个字:“多行不义。” 我和李淮山同时看向张大有,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色,却又刻意压制着,不想表现出来。 我和李淮山对视一眼,随后李淮山又问他:“这些年,你一个人是怎么生活的” 张大有的心态浮动比较大,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过得很好。” 我重新捡起了虾,沉思小片刻,才对张大有说:“虽说你大爷爷的死和我们老仉家没有太大关系,可他毕竟是死在我们的地盘上,从情理上讲,是应该给你点补偿的。” 张大有立即回应:“我不需要补偿。” 我冲他摆摆手:“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虽说是补偿,但我们不会直接给你钱。你应该知道,老仉家手底下有一家很特殊的旧货店吧” 张大有点头:“行当里的人都知道。” 这边我和张大有说着话,李淮山就一直朝我使眼色,看样子他大概猜到我要干什么了。 第119章 合理的条件 我没心思去搭理李淮山,只是对张大有说:“如果你手里头有可以出售的古董,可以来找我,到时候我帮你估个价,如果能卖出去,旧货店从盈利所得里抽三成,剩下的全都归你。” 张大有默默地看着我,很长时间没说话。 我以为他是觉得三成太多了,又对他说:“抽三成,是旧货店的规矩,我也不能私自改动。如果你觉得我抽走太多,也可以将古董暂时存在我这里,等我有闲暇的时候,找个好的拍卖行帮你卖,至于抽成,咱们另行商议。” 张大有依然愣愣地盯着我,过了好久,才脱口问了声:“为什么要帮我” “我有个弟弟,和你同龄,按说像你们这样的年纪,应该在学校里上学才对。武陵张家的事,我听说过不少,我也知道,你这些年肯定过的很艰难。” 在我说话的时候,张大有又张开了嘴,打算说些什么,我挥手将他制止,继续说道:“穷就是穷,我也穷过,你在我面前也不用装着藏着的。其实穷不可怕,可怕的是穷得心安理得。武陵张家肯定还留下了一些家业,你与其守着那些东西穷下去,不如想办法让自己富起来。人,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想别的事。” 张大有沉默许久,才慢慢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我可以穷,但张家不可以穷。如果我变卖祖上留下来的家底,张家才是真的穷了。” 我说:“那你想过没有,你能活多久,等到你把自己饿死了,张家剩下的那点家底,早晚还是会被别人瓜分,到了那时候,张家就不是穷了,而是彻底消失。不如先把自己混壮了,再去考虑如何保护祖业。” 在我说话的时候,张大有一直盯着我的眼睛,李淮山也一直朝我使眼色。 我就想不明白了,李淮山为什么要这样,那双眼睛不停地挤来挤去,就不累得慌吗 大概是见我一直没有配合他,李淮山自己开口了:“当然了,我们这么做,也是有条件的。” 张大有现在还没答应卖出祖业呢,你提个毛线的条件 我瞪了李淮山一眼,他权当没看见,又对张大有说:“武陵张家之所以发迹,全依赖一个叫宋宝山的人,你应该知道宋宝山是什么人吧” 张大有点了点头,又转向了我:“宋宝山是个阴差,你也是阴差。” 听到张大有的话,又联想起当初庄有学对我说的那番话,看样子,整个行当里的人早都知道我是新任阴差的事了,只有我,直到半个多月才知道这件事。 二爷他们瞒得真够深的 李淮山:“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就好说了。这样,我们帮你赚钱,改善你的生活,而你呢,要告诉我们,如何催动幽冥通宝。” 听到李淮山这番话,张大有顿时瞪大眼睛看着我:“你得到幽冥通宝了” 这种问题不用我开口,李淮山就帮我挡着了:“当然没找到,幽冥通宝哪是这么好找的不过你也知道,阴差早晚是要执掌幽冥通宝的,所以那东西早晚也会落在仉若非手里。” 张大有看看李淮山,又看向我:“你们凭什么认为,张家人就一定知道幽冥通宝该如何催动呢” 既然话都说到这了,我也不打算继续瞒着:“因为你那位大爷爷,一直在寻找幽冥通宝的下落。张家没有阴差,他为什么要寻找幽冥通宝” 张大有的脸色变得很差,但还是说道:“因为幽冥通宝能拯救张家,让张家重回巅峰。” 我长吐一口浊气:“也就是说,你们知道如何从幽冥通宝上借取力量,对吗” 张大有摇了摇头:“其实我知道得也不多,大爷爷说,重振张家是他一个人的事,如果我也蹚了这滩浑水,就会损毁阴德。他来振兴,我来守业,也只有阴德齐全的人,才能守住家业。” 李淮山接上了话头:“你知道得不多,也就是说,多少知道一些。” 张大有再次陷入了沉默,又是过了好半天才问我:“你真的,能让张家富起来吗”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仿佛鼓起了很大的勇气,眼神中透着一分罕见的灼热。 我不敢做出什么承诺,只是说:“我也不确定张家能不能富起来,但我至少能让你富起来。” 张大有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是在判断我是不是在骗他。 片刻,他叹了口气,有些漠然地说着:“我知道,阴差是不会说谎的。可如果只是我一个人富了,张家还是会继续没落下去那穷和富,又有什么区别。” 李淮山有时候心思比我活泛一些,此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张大有了,李淮山却在一旁说:“张家也许会消亡,可只要你还活着,张家的传承就不会断,传承的延续,对于张家来说,或许也是另一种重生呢。” 门阀,之所以成为“阀”,是因为积累了足够的实力、名望,而之所以称为“门”,也就是宗族家门,除了因为代代宗亲间的血脉相连,另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是家族传承的代代延续。 不管对于行当里的各大宗门,还是我们这样的世家门第,最重要的,莫过于“传承”这两个字。 李淮山的这番话,确实能扎入张大有的内心深处。 张大有沉思了很久,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豁然。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心里石头也放下来了。 就听他对我说:“我虽然不知道如何催动幽冥通宝,但听大爷爷说过,要想从幽冥通宝上借力,就需要将一缕残魂注进去,让自己的魂和幽冥通宝的灵韵合二为一。大爷爷说,只有这样,才能和幽冥通宝达成默契,而这,也是催动幽冥通宝的第一步。” 说到这,他又显得有些尴尬:“我真的只知道这么多了。” 将一缕残魂注入幽冥通宝,要说出这种话,也就是碰碰嘴唇,容易得很。可真要从身上提取出一缕残魂,却难比登天啊。 三魂七魄,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分离的 不管怎么说,张大有至少给了我一些有用的信息。 我冲他笑了笑:“这些就够了。你现在什么打算,去养老院取骨灰吗” 张大有默默地点头,可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问我:“我什么时候去旧货店” 我说:“回头我把手机号给你,你来之前先通知我一声,只要我在,随时欢迎你来。” 张大有再次点头。 当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了,这个时间,在滨海开发区根本打不到出租车,好在养老院离浴场也不算特别远,离开饭店以后,我们就徒步上路,正好李淮山吃得有点多,也需要消化消化食。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张大有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如今他在我们面前已不再刻意端着自己,身上的那份卑微感反而弱了很多,只不过还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快到养老院的时候,我给仉立延打了个电话,本来想问问他骨灰盒放在什么地方,没想到他已经先我们一步过来了,顺便还给我带来了一块新手机。 仉立延说,新手机是二爷买的,本来想在我生日那天作为礼物送给我,没想到我竟然跑了。刚才他来的时候,二爷还特地打电话嘱咐他把新手机带上,并明摆着告诉他,这个手机里内置了定位系统,以后就算我不开机,二爷他们也能找到我的具体位置。 为了监视我,二爷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来到养老院以后,仉立延的眼睛就没从张大有身上离开过,他似乎对张大有这个人怀有深深的戒备,我离着仉立延两三米远,都能看到他眼神中流露出的那一抹提防。 骨灰盒就存在养老院的地下室里,张大有见到它的时候,悲伤溢于言表,可他还是尽力压制着自己,即便全身都在颤抖,却一直忍着没哭出声来。 对于仉立延来说,张大有仿佛是个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这边张大有刚刚抱着骨灰盒从地下室出来,还没等缓一缓,仉立延就赶着他走了,说什么以后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我不知道仉立延为什么会这样。 张大有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意思,和我们道别之后,就一个人走向了养老院门口。 他穷得叮当响,我怕他没有足够的路费,最终还是追了出来,李淮山也跟着我追到了门口,仉立延没有出来。 张大有的步子很快,我和李淮山刚出门,他已经快走到马路上了。 我立即从后面喊了一声:“张大有” 张大有这才停下来,他先是背对着我,用袖口擦了擦脸,随后转过头来:“还有事吗” 我三步并两步来到他跟前:“你还有钱回去吗” 张大有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我肯定肯定能回去的。” 李淮山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他从口袋里摸出了几张皱巴巴的钱,塞到张大有手里。 张大有摆着手要拒绝,李淮山就学着我的样子对他说:“问别人借钱不可耻,借钱不还才可耻。这钱你拿着。” 张大有迟疑了一会,才慢吞吞地将钱收好,完了又闷声闷气地对我和李淮山说:“谢谢。” 我拿出手机:“我把手机号留给你,另外,你把你常用的银行卡号也给我,省得以后再问你要了。” 第120章 无心人 张大有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很旧的老式手机,记下了我的手机号,又将他的卡号给我,在这之后,又对我们借给他路费的事一连串地致谢。 刚开始致谢的时候,我相信张大有还是真心实意的,可谢得太多,心意就很淡了,反倒显得十分刻意。 可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我们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改变他。 道别之后,我怕张大有黏黏糊糊个没完,就赶紧带着李淮山进了养老院大门。 走在花丛夹道的石板路上,李淮山凑过来问我:“这么着急要张大有的卡号,你想干什么呀” 我说:“明天先给他汇点钱,这孩子也不容易,咱们应该帮帮人家。” 李淮山皱起了眉头:“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八竿子没一撇的人,你给他汇什么钱” 我转头朝门口那边看了一眼,确认张大有已经走远了,才对李淮山说:“你放心,他肯定还会回来找我的,反正他的东西要通过我出手,我也不怕他不还钱,到时候直接从他的分成里扣就行了。” 李淮山:“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看他一眼:“那你是什么意思” 李淮山说:“我就是想问问,你怎么对他这么好呢,你看,我和你也接触了这么一段日子了,总觉得你不是个爱心泛滥的人啊。” 我将手机塞回口袋里,想了想,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张大有,就总想起我们家的小伟来,小伟今年,也十七了,这两年我不在他身边,也不知道他和婶子过得好不好。” 李淮山叹了口气:“想家了” 我无奈地摇头:“我没有家。” 说出这几个字以后,又觉得不太对,于是补充道:“以前没有家,可现在呢,只要我堂姐还在,仉家还在,我就觉得自己没有以前那么孤单了。” 李淮山:“可不是么,毕竟你和仉家人都是血亲啊。哎,其实我老觉得吧,你和仉亚男表面上看起来不对付,其实感情特别好,你说,仉亚男什么时候能对我也有这种感情”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盯着他问:“李淮山,你不会是看上我堂姐了吧” 李淮山冲我乐:“仉亚男有什么不好的,人长得好,年龄也和我差不多,虽然平时总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但这样的女人会持家,哎,有利有弊嘛。” 我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李淮山,你是认真的么” 李淮山点头:“当然是认真的,你以为呢” 我赶紧让他打住,对他说:“我跟你说,李二狗,你看上谁我都没意见,可就是不能对仉亚男动心思。她是天生克夫命,你要是和她走到一块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劝你还是赶紧打消这个念头吧。” 没想到李淮山竟然一点也不在意:“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骗三岁小孩的吧你想想,我和她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了八个月,怎么可能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啊,再说了,我和她又没有血缘关系。哎,仉若非,你说,仉亚男会不会对我也有好感,你看,她最后那一个月里做饭的时候,都是挑我爱吃的做,你说她会不会是” 我立即将他打断:“你少跟我扯这些,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你绝对不能对仉亚男动心思,这事我坚决不同意” 李淮山:“不是,仉若非,你想干什么你这就是就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都有女朋友了,可我还是单身啊,我活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呢。好不容易仉亚男对我有点意思,你就不能成全我一下” 我指着李淮山说:“你想都别想,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和仉亚男发生什么。” 李淮山顿时不乐意了:“仉若非,你什么路子啊仉亚男是你堂姐,又不是你闺女,她想和谁好和谁好,你管得着吗” “这事我还就管定了,我警告你啊,以后离仉亚男远点,别有事没事招惹她。” “不是,你有劲没劲啊,靠,早知道不跟你说这么多了。本来还以为你会支持我呢。” “我有劲,特别有劲。这事没商量,反正你以后离仉亚男远点就对了。” 我们两个正你一言我一句地吵着,仉立延就从小路旁钻出来了:“你们俩聊什么呢,聊得这么热火朝天的” 李淮山就对仉立延说:“十四叔,正好你在,来来来,你来给我评评理。你看啊,我呢,最近正打算追求仉亚男呢,我是男大当婚,她是女大当嫁” 没等李淮山说完,仉立延就将他中途喝止:“不行绝对不行李二狗,你爱跟谁好跟谁好,可就是不能去招惹亚男她是煞夫命,但凡是和她好上的人,都不得好死。” 李淮山一听也傻眼了:“啊怎么连你也这样说。” 仉立延瞪他一眼:“别人死不死的,和我半毛钱关系没有,可你不一样啊。若非是阴差,你是他的辅吏,你要是死了,以后谁来帮若非。” 李淮山又要开口说话,还是被仉立延制止了:“行行行,别跟我扯这些,我懒得听。” 李淮山将快要脱口的话憋了回去,一脸的烦躁。 对于李淮山,我了解得可能不算太深,但我也知道这家伙的脾气又臭又硬,他和仉亚男的事,恐怕也不是我和仉立延三言两语就能阻得断的。 可关键问题是,仉亚男对他到底有没有好感 我心里正想着这些,就听仉立延问我:“张大有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说:“还能怎么处理,就这么着呗。反正他已经走了。” 仉立延想了想,又问我:“那你觉得,张大有这个人怎么样” 我和李淮山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李淮山开口回应道:“张大有这个人啊,胆子小,还特别自卑。不过我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常人没有的东西,就拿他的克制力来说,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将自己压抑成这样。他总是这么压着自己,总是这么端着、装着,早晚有一天,他可能连自己应该有的样子都忘了。” 仉立延点头:“你看人的眼光比若非强。说实话,刚才看若非对张大有处处关照的样子,我还真有点担心。不过有你在若非身边,应该不出了大错。” 我不解:“我能出什么大错” 仉立延就对我说:“仉如是也见过张大有了,他说,张大有是个没有本心的人。这种人非常危险,你们以后和他接触的时候,都得小心点。” 我习惯性地挠了挠太阳穴:“仉如是见过他” 仉立延点头:“嗯,张大有来的时候,是我和仉如是去接的站。虽说仉如是也不是好东西,但他看人常常看得非常准。你知道,仉如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对你下手吗” 仉如是没对我下手开什么玩笑,要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在八个月前跑到东海出外单。 这时又听仉立延对我说:“仉如是打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和行当里人不一样,以正常的手段对付你,不一定能让你吃瘪。他正是因为知道你不好对付,所以才一直等待时机,只要时机一到,他就会给你最致命的一击,让你没有一丁点翻身的余地。” 我问他:“仉如是亲口对你说的” 仉立延翻了翻白眼:“他怎么可能对我说这种话呢。可就算他不说,我也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对于这个小魔王,我再了解不过了。算了,不提仉如是了,一提到他,我就浑身不舒服。那个张大有,对,刚才正说着张大有的事呢,你以后最好不要和他有什么瓜葛,这家伙是个大麻烦。” 李淮山接上了话:“哟,那可真是麻烦了,若非还想让张大有到旧货店来变卖张家的祖业呢,手机号都给人家了。” 仉立延撇了撇嘴:“果然和二爷猜的一样啊,若非你也是,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就做出这样的决定呢” 李淮山:“那现在怎么办,要不你跟张大有说一声,让他以后别来了” 这句话是对我说的。 仉立延朝我们两个摆摆手:“那也不用,二爷说了,若非刚刚接手旧货店的生意,也需要有一些固定的主顾为店里供货。张大有的生意,可以做,顺便也能经常摸一摸他的情况,但一定要掌握好度,绝对不能让他得势,这个人一旦得势,后患无穷啊。” 我问仉立延:“那怎样才算是让他得势,怎样才算是不得势呢” 仉立延沉思了好半天,才对我说:“张大有可以富,但必须富得纸醉金迷,让他富到忘了武陵张家,富到只顾享受,不再对张家怀有执念。这应该不难做到吧,毕竟一个连本心都没有的人,是很容易被诱惑的。” 我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十四叔的意思是让我毁了他。” 仉立延看着我的眼睛,用十分郑重的语气说:“这不是毁他,而是救他。你能做到吗”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这应该不难,以后我就负责帮他赚钱,二狗身边乌七八糟的人多,以后就让这些人带着张大有玩,只要不碰赌不碰毒,随便他怎么玩都行,让他玩物丧志。” 李淮山显得有点不乐意了:“什么叫我身边乌七八糟的人多,你什么意思啊” 我和仉立延几乎同时开口:“难道不是吗” 李淮山想了想,随后很不耐烦地点头:“行行行,你们怎么说怎么是” 过了一会,他又问我:“不碰毒,不碰赌,那黄呢” 仉立延一脸的无奈:“不管他怎么玩,反正不能违法,你身边的人要是带着他干违法乱纪的事,你和若非就是教唆犯,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明白,脑子进什么了。” 第121章 不许上床 李淮山翻着眼皮,故意不去看仉立延,仉立延却一直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他。 这两个人也是有缘分,仉立延平时和谁相处得都不错,偏偏和李淮山不对付,李淮山的戒备心很强,对仉立延却从不设防,但又常常和仉立延争来争去,偶尔也会闹得不可开交。 尤其是仉立延和他对练的时候,两个人总是一边打一边互相骂,不说脏话,又骂得一句比一句难听。 见他们两个又陷入了僵局,我就调开了话题:“十四叔,你知道我的旧手机放在哪了吗” 仉立延没多言,直接从口袋里掏出我以前用的诺基亚直板,将它塞到我手里。 老手机上的卡已经被拿出来了,我将它要回来,主要是为了有备无患。 谁知道我以后还会不会像这次一样出逃,二爷给我买的新手机里内置了定位系统,我总要给自己留点后路。 可我这边刚接过手机,仉立延就对我说:“老手机里也内嵌了定位系统。” 我无奈地皱了皱眉:“看样子二爷是决心要把我给盯死了。” 仉立延:“那你就想多了,二爷没这个意思。反正你要是再想出逃,不带手机就是了,那样我们也找不到你。之所以在通讯设备里内嵌定位系统,主要是怕你有什么不测。估计过不了多久,你得到幽冥通宝的消息就会在行当里传开,到了那时候,会有更多的人盯上你。” 我将两块手机一起收进口袋里:“我还真是香饽饽啊,总是有这么多人盯着。” “还香饽饽,你想得美。”仉立延说:“二爷让我嘱咐你,以后在外面行走,一定要多一份小心,在咱们这个行当里,想得到幽冥通宝的人很多,哪一任阴差日子不是过得如履薄冰除非有一天,你的修为能到三山那样的境界,不然的话,一辈子别想安生。” 我挠了挠太阳穴:“三山” 仉立延:“龙虎山的张真人,茅山的空云子,阁皂山的姚玄宗,这三个人,号称是咱们这个行当里的三座大山,我是没机会见到他们,不过听二爷说,这三个人的修为都已经达到了半人半仙的境界。” 半人半仙,那不是和当年的宋宝山一样吗。 过去二爷总说行当没落,可既然在当今这个时代里还有这样的人存在,又怎么能说行当没落呢 这个问题我只是在心里想了想,没说出口。 这时仉立延又对我说:“总之你好好修行就是了,就算你一辈子也达不到三山的境界,至少还掌握着幽冥通宝,只要道行再精进一点,保自己平安应该没问题。行了,我还有事,不跟你们扯了,今天晚上你们就在养老院找间房休息吧,中午的时候,王磊会过来接你们。” 他一边说着,就绕开我和李淮山,朝大门那边走。 李淮山在后面问了他一句:“都这么晚了,你还有什么事啊” 仉立延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应李淮山,只是转过头来对我说:“还有件事忘了说,寄魂庄的左有道来渤海湾了,他在这里读大学,最近几年都不会离开。你有时间的话多和他接触一下,二爷和大爷已经决定让他来做老仉家的监理人了。你要想对付仉如是,这个人应该能给你很大的帮助。” 关于左有道的事,我听二爷聊过一些。 二爷说,行当里的六大世家,每个世家都有一个监理人,所谓监理,明面上的意思是监视管理,也就是说,监理人要负责对世家的情况尽情监控,一旦有哪个世家弟子堕入了邪道,他们就会出手为世家清理门户。可实际上,这些监理人的主要任务是保证世家安全,但人家不会做你们家的义工,世家为了让监理人给自己干活,每年都要给监理人一些供奉。 至于这所谓的供奉到底是什么,二爷没有明说,只说是一些监理人平时能用到的东西。 这个左有道和我是同年生人,怎么就成了老仉家的监理人了,而且不只是老仉家,行当中的第一大富之家东北老黄家,也是由他监理的。 对了,还有件事不得不说,仉立延口中的左有道,就是柴宗远的嫡传弟子。 大家可能对柴宗远这个人没什么印象了,他就是当年险些战胜二爷,间接导致二爷创出牙拆八式的人。 说起来,老仉家和寄魂庄的关系,还真不是一般的深厚。 我心里想着这些时候,仉立延已经走远了,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我才想起来,刚才忘了问他左有道的联系方式。 算了,没问就没问吧,说实话,我现在也不想和左有道有太多的瓜葛。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人家混得太成功,我怕见到他以后自己会心理不平衡。 在养老院住了一夜,第二天中午王磊来接我们,回到市区以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银行给张大有汇了两万块钱。 本来我是不打算汇这么多的,可仉立延也说了,要让张大有富得忘乎所以才行,两万块钱,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于张大有这样一个连袜子和鞋油都买不起的人,兴许能算得上一笔巨款了。 汇过钱,我和李淮山就回了老巷子,他要去看看宋子易留下的那家店,而我则打算先回旧货店,好好研究一下幽冥通宝。 一进旧货店的大门,就看到仉亚男正抱着一大堆被子、枕套朝外面走,起初我也没在意,可当她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才发现她怀里的被子和枕套都是我的。 “你干嘛呢”我停下脚步,问仉亚男。 仉亚男腾出一只手来摘下口罩,用下巴指了指怀里的东西:“你看看。” 我凑过去一看,才发现我最常盖的那床杯子上沾满了墨汁似的黑色液体,上面还散发着一股非常古老的清香气息。 仉亚男接着对我说:“你弄回来的那两个小东西没地方睡觉,大半夜爬到你床上去了,你看看这床被子,被他们弄上这么多脏东西,洗都洗不掉。还有那个大黑,竟然趁我不注意跑到老江的店里偷东西吃,也不知道小家伙是什么构造,吃了两口花生碎,今天一上午都不舒服,在大厅里到处打滚。唉,不和你说了,我先把这些东西扔了。” 说完,她就一阵风似地出了门。 我赶紧冲到卧室,就看到靠近门框的位置摆了两张一尺多高的小床,大黑躺在其中一张床上,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小黑则站在我的床头旁,拿小脸正对着仉亚男新换的枕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也没吭声,就这么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 小黑沉思了一会,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一跳,将枕头整个顶翻,接着又顺着床头柜爬上了上去,跳到我的枕头上以后长长伸了个懒腰,接着就轻轻地趴下了。 大概过了有三四秒钟的功夫,小黑的身子底下就浸出了一大片墨水般的痕迹,他还特意直起身子来看了看,观察“水渍”蔓延的范围,直到确认这一片黑色没有摸过枕头的边缘,才松了口气似地,重新趴下。 小黑的注意力好像都被枕头吸引过去了,我在门口站了这么久,他都没有发现我。 我觉得必须提醒他一下,就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 一听到我的声音,小黑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从床上跳下来,完了还特意将我的枕头翻过来。 枕头背面沾满了“水渍”,可正面却一点事没有。 你难道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去了 处理完案发现场,小黑才将脸转向了我这边,发现我就站在门口,浑身上下顿时一哆嗦。 我走到床头前,将枕头翻过来,看了看枕套上的痕迹,又看向小黑。 小黑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事了一样,耷拉着脑袋不敢看我。 这时仉亚男也进来了,她朝我手中的枕头看了一眼,皱着眉头问我:“小黑又上去了” “咱家还有枕套吗,再帮我换一个吧。”我先是对仉亚男说了这么一声,又对小黑说:“以后不许上我床。” 小黑点点头,又耷拉着脑袋走到临门的小床边,和大黑躺在了一起。 仉亚男很无奈地笑着,对我说:“我也是看他们两个没地方睡,才让老温帮忙打了两个小床。唉,真想不通,你家的鬼卒怎么这么蠢,我过去可是听二爷说过,鬼卒应该是阴阳两界智商最高的物种。” 智商最高的物种 我朝大小黑那边看了一眼,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他们两个和“智商高”这三个字联系起来。 这些家伙真的有智商么 关键是为什么灵体还要睡觉 仉亚男帮我换好了枕套,又冲我笑了笑:“不过也挺好,有他们两个在,咱们这还能热闹一点。” 看得出来,虽说大小黑弄脏了我的床单被罩,但仉亚男还是很欢迎他们入住的。 仉亚男拿着脏枕套走了,我则坐在床沿上,从口袋里拿出了幽冥通宝。 大黑刚才还是一副蔫蔫巴巴的样子,此时见我拿出了幽冥通宝,他就好像瞬间充满能量一样,快速朝我这边凑了上来。 小黑见大黑下床,也一溜小跑跟了过来,只不过他来到床边以后,就变得鬼鬼祟祟的,一直小心翼翼地朝着床头那边挪,就好像我看不到他似的。 我瞪他一眼:“不许上床” 被我识破以后,小黑似乎变得很不高兴,又耷拉着脑袋,慢慢退到大黑身边来了。 第122章 的正确用法(上) 大黑见我拿出幽冥通宝以后一直没有其他动作,似乎变得有些着急,这时晃动着手臂,冲我喊了起来:“啦啦啦啦啦” 你说的一套啥 我将幽冥通宝递到大黑面前,大黑就凑到我跟前,朝幽冥通宝伸了伸胳膊,又朝我伸了伸胳膊。 见我没明白他的意思,他又急了,冲着我就是一通“啦啦啦”,小黑不知道是受到了大黑的感召还是怎么了,也对着我一顿乱叫。 仉亚男正好回来,见到大小黑对着我聒噪个不停,就在一旁问我:“他们两个在说什么” 我给了仉亚男一个很无奈的眼神:“我也听不懂,他们的声音传到我脑子里,就是一连串的啦啦啦。” 仉亚男愣了一下,突然咧着嘴笑了。 我问她笑什么,她只是摆摆手,说没什么,随后就离开了我的卧室。 我被两个小东西弄得脑袋发胀,就赶紧制止它们:“你们俩消停一会。我问你们,你们是不是知道幽冥通宝的催动方法” 大小黑一起摇头。 其实这个问题我之前就问过,当时他们两个也是摇头。 我想了想,又问他们:“要想催动幽冥通宝,是不是要将我的一缕残魂注进去” 大小黑愣在原地,好半天没反应。 过了一阵子,大黑就对我说:“啦啦啦。” 小黑也说:“啦啦啦啦。” 我:“” 虽说他们两个和我语言不通,但联想到他们都是地府里的鬼卒,应该认得鬼门上的文字,说不定还会写字。 想到这,我就问他们:“你们会写字吗” 大小黑立即点头。 这样就好办了,我立即从床头柜里拿出了纸和笔,交给他们。 大小黑的身体都是由纯度很高的阴气凝聚而成,由于这股阴气凝而不散,只要不被他们触碰到就没事,可一旦被碰到,阴气瞬间入体,就连温浩铭这样的老赶尸人都扛不住。 以前我以为,不管再怎么精纯的阴气,也只能对活物造成影响,可没想到大小黑竟然也能对没有生命的东西造成破坏。 大黑刚用两只胳膊将签字笔抱好,我就看到笔芯里的油墨快速涌动起来,就像是沸腾了一样。 还没等他将笔尖放在纸上,就听“嘭”的一声闷响,签字笔竟然从中间爆开,喷了我一脸墨。 用纸笔不行,我又拿出了旧手机,试图让他们两个在手机屏幕上打字。 鬼卒会不会汉语拼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让大黑触碰我的手机,绝对是一件非常蠢的事。 他刚触碰到手机,屏幕先是变得极亮,接着就直接黑了,我拿过手机来一看,就见键盘的缝隙里冒出了淡淡的烟,又撬开后壳子一看,果然,电池烧了。 这还是我运气好,手机电池只是烧了,没有当场爆炸。 普通的纸和笔不行,手机也不行。 这时我突然想起,当初在东北老林特训的时候,二爷曾在刘双响的魂魄里取出了一样东西,起初二爷将它交给我的时候,我还以为那是一根细长的冰锥,等到光线亮了才看清,那是一支毛笔。 据二爷说,这支毛笔原本是老太爷用来画朱砂印的,至于刘双响那样的纯灵体为什么能将它一直带在身上,二爷也说不清楚。 毕竟老太爷是降服刘双响以后才将二爷带回仉家的,所以二爷过去也没见过这支朱砂笔,只是听老太爷偶尔提过几句。 想到这,我立即打开衣柜,从柜子底部的第二个抽屉里找出朱砂笔,将它递给了大黑。 我猜对了,当大黑将它抱在怀里的时候,确实没有对它造成任何影响。 随后我又跑到仉亚男那里借了一点朱砂墨,让大黑蘸着写。 朱砂原本就是辟邪的,加上大黑也没有直接碰到笔尖,所以接下来的事还算顺利,在大黑和小黑的共同努力下,纸张上终于浮现出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 小黑还在这行字旁边做了标注,说这些文字是鬼文。 的确,这就是曾出现在鬼门上的文字,而且我能辨认出字里行间所表达的意思。 大黑写的是:“我饿。” 小黑写的是:“我想睡觉。” 我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他们竟然就写出了这么一堆东西 说真的,现在我有一种要骂娘的冲动。 不过我还是忍住了,只是斜着眼睛,默默地盯着大小黑。 小黑看着自己写下的文字出神,大黑大概是察觉到我脸色不对,立刻就拿起朱砂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字:“血。” 我挠了挠太阳穴,问大黑:“你的意思是,用我的血可以催动幽冥通宝” 先是大黑冲着我摇头,过了一会小黑也抬起头来,拨浪鼓似地猛摇头。 不是用血催动幽冥通宝,那你写个“血”字是几个意思 我又问大小黑:“要想催动幽冥通宝,是不是要将我的残魂附着在上面。” 大黑用双臂抱着脑袋,过了好半天,才捡起朱砂笔,在纸上写:“好像是。” 小黑看着纸上的文字,对大黑“啦啦啦啦”地说了几句话,随后大黑将朱砂笔给他,就见他写道:“有些人是这样催动的,可大瓜不一样。” 我不由地疑惑:“大瓜是什么意思” 小黑写:“就是你。” 我心里一阵无语,他们两个竟然还给我起外号了。 不过这种事也没有深究的意义。我想了想,又问大黑:“你在纸上写一个血字,到底什么意思” 大黑接过朱砂笔,在纸上写:“阴差都要和小瓜建血契,可小瓜上没有你的血。” 我问它:“小瓜什么什么” 大黑朝我的左手掌伸了伸胳膊,而幽冥通宝就攥在这只手里。 小瓜就是我手里的幽冥通宝 大瓜,小瓜,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时大黑又在纸上写:“不建血契,小瓜本来是不会认主的。小瓜只认过两次主” 我没打岔,默默地看着他写,就见他接着写道:“第一次认主是老袁,四个小瓜都是老袁炼出来的,可老袁也要建血契小瓜才认他。第二次就是大瓜,大瓜没建血契,小瓜就认了大瓜。” 老袁,说得就是袁天罡吧。 我摊开手掌,看了看手心里的幽冥通宝,又问大黑:“我对于幽冥通宝来说,是个很特殊的人吗” 大黑和小黑对视了一眼,随后他们两个就小鸡啄米地冲我点头。 我再问:“怎么个特殊法” 这一次大黑和小黑又没有回应了,我指了指纸张,示意大黑将他心里的想法写出来,结果他就写了三个字:“不知道。” 我将幽冥通宝扔到半空中,又伸手接住,一边思考着,一边说:“我听二爷说,人的丹田精血中,都带着三魂七魄的气息,你们说,如果我将精血撒在幽冥通宝上,会发生什么事呢” 小黑立即冲着摇头,大黑则在纸上写道:“大瓜会死的” 我冲他们笑了笑:“不试试怎么知道。” 说话间,我就拿出了梼牙,大小黑一看到梼牙就变得紧张起来,立即跳下桌子,跑到了门外。 我正好奇他们两个干什么去了呢,就见他们一人一边,扒着左右门框朝我这边观望。 “怕我的血溅到你们么”我笑着问大小黑。 他们两个不断地冲我点头。 在这之后,我没再废话,扒开上衣,反转手腕,用力将梼牙插进了胸口中央。 这一刀深可破骨,直接穿透丹田。 李淮山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到了我的卧室门口,他一眼看到我扎穿丹田,嘴角就跟着直抽抽:“我靠,这你都下得去手,真狠。” 我本来还憋着一口气,勉强能忍住骨肉被扎穿的痛处,被他这么一说,当场就泄气了。 人就是这样,只要胸中那口气一散,所有不好的感觉都会被骤然放大。 当时我就觉得自己快死了一样,疼得大口吸凉气,眼泪和鼻涕流了一脸。 李淮山看着我的狼狈样,竟然还抱着手在一旁坏笑。 我懒得理他,趁着伤口还没如何,赶紧将幽冥通宝贴在了胸前。 钱身上立刻沾满了温热的鲜血,在下一个瞬间,我就感觉钱面上传来一阵急促而又非常轻微的震颤。 伴随着我的伤口不断愈合,这股震颤也渐渐消失了。 李淮山朝我扬了扬下巴:“怎么样,能催动吗” 我仔细看了看幽冥通宝,无奈地摇摇头:“好像没有。” 李淮山一边说着:“白白流了这么多血,有时候真是不明白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一边朝我这边走,大小黑也跟着他一起进来了。 我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条烟,于是笑了笑,伸手去接。 可还没等我碰到李淮山手里的烟,他突然双腿一软,整个人摊在了地上。 不只是他,大小黑也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软绵绵地栽倒在地。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李淮山,他却用十分惊恐的眼神看着我,一边有气无力地说着:“你你身上,有火。” 经他这么一说,我立即低头朝自己身上看,就见一层幽绿色的火光已经蔓延到了我的胸口。 火光肆虐,我俨然成了一个火人,可浑身的衣服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这时我又摊开左手,就见幽冥通宝上也窜起了大股火苗,这些火苗腾到半空之后,又慢慢落下,没入了我手掌上的皮肤。 第123章 的正确用法(下) 我能感觉到,幽冥通宝上正涌现出一股轻微的吸附力,它不但吸住了我的手掌上的皮肉,也吸住了我意识深层的什么东西。 其实我也不确定那究竟是什么,只是感觉精力和体力好像都被一点一点地吸走了,但随着绿色的火苗一直没入掌心,刚刚被吸走的精力和体力又会得到等量的补充。 交换,对,就是交换,幽冥通宝正和我进行着某种意义上的交换。 我试着翻转手腕,将掌心正对着地面,可幽冥通宝还是紧紧地贴在我的手上,丝毫没有落地的意思。 李淮山瘫在地上不能动,大小黑却扭动着身子,缓缓朝我爬了过来。 火苗已将我的全身完全覆盖,大小黑来到我身边以后,就伸长手臂,抱住了我的脚踝。 他们两个刚一触碰到我,绿色的火就迅速蔓延到了他们身上,下一刻,他们又像是充满了能量一样,快速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时间火光四溢,狭小的卧房顿时被蒙上了一层绿色。 按说被这样的火光笼罩以后,所有的物体都无法辨认出本色才对,可在我的视线中,门口的两张小床,还有靠着床沿的柜子,不管是木色还是床单上的花色,都非常的清晰。 我意识到,此时我的视觉能力也发成了很大的改变。 但还没等我完全适应这样的视觉,身上的火苗就突然间熄灭了,幽冥通宝也从我的手中落下。 我立即沉一下手腕将它接住。 大小黑身上的火苗同时消失,他们两个抬起脸来,将没有五官的面孔正对着我。大黑抱着脑袋,小黑就这么默默地面对着,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这时李淮山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一边揉搓着膝盖,一边问我:“你刚才,是不是催动幽冥通宝了” 我看着手中的古钱,不太确定地撇了撇嘴:“不知道。” 李淮山凑到我跟前来:“我觉得你应该是催动它了,可如果你每次催动,都要从胸口取精血,不是太麻烦了嘛。那可是要扎破胸骨啊,我想想都觉得疼。” 我想,要催动幽冥通宝,兴许只是需要我身上的血,至于是不是精血,可能不是那么重要。 一边这么想着,我就并拢五指,用力一抓,幽冥通宝的钱锋顿时割破了我的手掌,鲜血外流,绿色的火光再次顺着我的手掌扬起。 李淮山一看到火光,立即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可还没等他的脚掌落稳,身子又是一软,直接倒在了床上。 我正看着沿手腕蔓延的火苗出神,仉亚男就端着一个食盒过来了。 说来也怪,火苗一出现,李淮山就会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下去,可仉亚男却丝毫不受影响。 她一眼看到我身上有火苗蔓延,当场愣了一下,大概是见这些火苗没有烧破我的衣服,脸上的表情才平静下来,随后就抱着食盒,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我。 这次火苗出现的时间比上一次短了很多,前后也就是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就消失了。 看样子,我丹田处的精血确实能更好地催动幽冥通宝。 仉亚男将食盒放在地上,走过来看了看我的脸,又看了看我手上的幽冥通宝,若有所思地说:“你身上的灵韵怎么变了” 我抬头看着仉亚男,不解地问:“灵韵你是说念力么” 仉亚男摇头:“不是念力,是灵韵。你现在能催动幽冥通宝了么” “我也不太确定,感觉好像是催动它了,但又好像没有催动。按说,幽冥通宝应该是件威力巨大的宝物才对吧,可刚才它挥发出来的力量,好像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强啊。堂姐,刚才火光出现的时候,你没觉得腿软或者浑身乏力什么的吗” “有一点,我刚进门的时候,就感觉到一股阴气窜入了五脏六腑,腿脚还真软了一下,不过我凝练了念力,将这股阴气逼出去了。”说话间,仉亚男朝李淮山看了一眼,又冲着我笑:“他是因为修为太浅,所以才这么狼狈的。你手里的古钱,能给我看看吗” 当然不能 二爷手持幽冥通宝的时候似乎都感觉压力巨大,更别说是仉亚男了。 可没等我说话,仉亚男就抓起了幽冥通宝,和李淮山、二爷一样,她一触碰到幽冥通宝,手臂顿时一颤。 好在仉亚男的反应还算快,手腕刚抖了两抖,就立刻将幽冥通宝扔了。 我弯腰将幽冥通宝捡起来,对仉亚男说:“古钱认主,除了我别人都不能碰。” 仉亚男揉着有些麻痹的手腕,说:“这东西还真是麻烦。” 我小心将幽冥通宝装进口袋里,又问仉亚男:“你刚才说,我身上的灵韵变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听仉亚男说:“我说的灵韵嘛,其实就是指你的念力和煞气混合在一起之后,在你身上涌现出的一种气息。你现在给我的感觉,有点像幽冥通宝,而幽冥通宝给我的感觉却有点像你。” 她越说我越糊涂了:“什么意思我还是听不明白。” 仉亚男用了一点时间整理措辞,随后又对我说:“意思就是,幽冥通宝上的灵韵,和你身上的灵韵互换了。不对,也不能说互换,应该说融合,对,就是融合,现在你身上的灵韵和幽冥通宝的灵韵是混在一起的,或者说,幽冥通宝正和你融为一体。” 说到这,仉亚男稍微顿了顿,随后又对我说:“能感觉出来,你身上的灵韵应该比过去强了将近一倍,哎,你试着凝练一下念力,看看有没有变化。” 经仉亚男提醒,我立刻凝练出一股念力。 不得不说,此时我凝练出的念力,不管是体量还是纯度,都比过去强了不少。 仉亚男点了点头:“果然是这样。” 我问她:“果然是哪样堂姐,咱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全” 仉亚男白我一眼:“你着急什么,真是的。我过去呢,曾看过几本和幽冥通宝有关的典籍,据说当初袁天罡之所以炼化出幽冥通宝,就是因为他在修行上遇到了瓶颈,而幽冥通宝最初的作用,就是提升修行的速度,通过置换灵韵的方式让持有者的念力增幅。只不过后来幽冥通宝一直没有认主,除了袁天罡,再没有人能和它置换灵韵。仉若非,你不是戾字真性吗,应该不会被幽冥通宝蛊惑吧” “嗯,”我点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被蛊惑的迹象。不过我觉得,幽冥通宝好像也没打算蛊惑我。” 这次轮到仉亚男疑惑了:“这就怪了,幽冥通宝为什么没有蛊惑你呢,这和典籍上说得不一样啊。” 我问她典籍上怎么说,仉亚男回应,典籍上说,幽冥通宝不只蛊惑过历代阴差,就连袁天罡都曾受到蛊惑,不过袁天罡是个通天知地的人,心性不是常人能比,幽冥通宝对他的蛊惑只持续了几个月,后来在袁天罡强大的心性下臣服,认袁天罡为主。 而在袁天罡之后,历代阴差中的绝大多数都被蛊惑,能抵制住蛊惑的,却都无法激发出幽冥通宝的潜能。 说到最后,仉亚男盯着我的眼睛,很郑重地甩出一句话:“看样子,夏宗明算得没错,你对于整个行当来说,都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 夏宗明这个人我也听说过,他是寄魂庄的大掌门,没有修为,但在筮卜算命方面的造诣,可以算是行当里的大魁了。 当初我能在马步屯遇到孙传胜,也是托了他的福。 不过对于仉亚男的话,我听听也就算了,毕竟我可不想“不可或缺”,这些年习惯一个人自由自在了,最好谁都别认识我,谁都别在意我,就让我继续自由下去吧。 说实话,我真的不是那种喜欢挑担子的人。 仉亚男一直眼巴巴地盯着我,弄得我很不自在,于是就企图转移话题:“可说来说去,幽冥通宝也就是能加快我的修行速度而已啊,不知道它还没有别的用处。” 刚说完,我就见仉亚男叉起了腰,明摆着一副要教育我的模样。 一看到她这样子我心里就不舒服,可又不好意思逆着她。 就听仉亚男说:“能提升修行速度还不够难道你不知道,修行一道,最讲究循序渐进,修武,修术,都是这样。修武就不说了,你是天生的奇脉,又有老仉家的药材衬底,几个月就能从一个门外汉变成精通摧骨手的高手” 我中途将她打断:“我只是学会了摧骨手,算不上精通啊,再说了我也算不上什么高手。” “你别打岔”仉亚男两眼一瞪,气呼呼地数落我:“你要知道,咱们这个行当里的人,为了让修为精进一点点就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可你呢,有幽冥通宝给你提供助力,竟然还不知足” 仉亚男一教训起人来就没完没了的,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就自动屏蔽了她的唠叨,开始胡思乱想。 幽冥通宝能加快修行速度,这当然不错,至少这样一来,我兴许能尽快达到二爷的要求。 要求对了,二爷不久前还说过,只要我能降服老巷子里的灵猫,就算是达到他的要求了。 昨天我离开老巷子的时候,曾让大小黑去寻找灵猫的下落,也不知道他们找到没有。 第124章 后巷 我每次像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眼神就开始飘。 仉亚男发现我又在神游物外,伸手就在我脑袋上拍了一下。 我眨眨眼,特意摆出一副很无辜的表情:“你干什么呀,又打我” 仉亚男没好气地说:“你能不能别在人家说话的时候开小差啊,这很不礼貌你知道吗” 我给了她一个笑脸,权当是道歉了。 仉亚男很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拿你没办法,总之不管怎么样,就算你有了幽冥通宝,以后还是要每天练功。幽冥通宝只能拔高你的基础道行,可如果你本身的道行太低,它对你来说也没什么用。” 我不解:“基础道行” 仉亚男大翻白眼:“看来我刚才说的话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啊算了算了,我也懒得再说一遍,反正你好好练功就对了,以后你会明白基础道行有多重要的。” 说完,她又转身拾起了地上的食盒:“这是老江托我给你带的点心,你尝尝吧,她说,如果你觉得好吃,她再给你做点。” 我打开盒子一看,里面全都是些以前见都没见过的小糕点,顿时皱起了眉头:“又是新品啊,她这是想让我帮她试毒吧” 既然说到了试毒,我不得不多交代几句,免得大家看得云里雾里。 江老板手底下除了一家小面馆,还经营者一家西点店,说起来,她做西点的手艺其实还是不错的,只不过和她做生意的人都是奔着朱砂去的,所以她空有顶尖的手艺,却没人品评。 因为我比较能吃,加上对江老板的手艺也比较认可,于是就顺理成章地成了西点店最大的主顾。 刚开始吧,我去西点店买东西的时候,江老板卖给我的还都是一些正常的点心,可随着我和她越来越熟,她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江老板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特别喜欢倒腾一些别人没倒腾过的东西,就拿西点来说,她好好的糕点不做,非要弄出一些惊世骇俗的东西来,关键你爱创新,爱惊世骇俗,都没问题,可你别老让我当小白鼠啊 像什么纳豆蛋糕,朱砂布丁,锅底灰三明治,鱼鳞派,我全都吃过,其中有一些还是带毒的。 虽说我百毒不侵,可她也不带这么搞我的吧。 唉,本来还打算心平气和地说说这些事,可每次一掰扯起江老板种种恶行,我心里全是满满的怨气。 仉亚男将食盒塞进我手里:“什么叫试毒啊,说话别这么难听好不好。虽说用的材料是磕碜了点,可老江的手艺还是好的,我估摸吧,这些新品的味道一定不会差。” 她说得没错,江老板做得新糕点,味道向来是很好的,要不然我也不会一直帮她试毒。 说完仉亚男就打算走了,不过没等出门,又转过头来,指了指李淮山:“你这哥们今天是怎么了,从我进门开始,就一直冲着我傻乐。” 我回头看了李淮山一眼,他果然正咧着嘴,冲仉亚男傻笑。 一看到他那样子我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赶紧让仉亚男走。 仉亚男好像还有急事要办,转头就迈出了门框。 李淮山似乎不想让她走得这么快,突然开口说了一句:“今天没下雨啊。” 仉亚男再次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看我,又看向李淮山:“你说什么” 李淮山坐直了身子:“你不是说,今天有大雨么,可你看看外头,多好的大晴天,一滴雨都没下。” 仉亚男皱了皱眉头,又对我说:“你最近是不是在找巷子里的灵猫” 我点头:“是啊。” 仉亚男沉思一小会才接着说道:“你要找灵猫,必须进入后巷,等你到了那里,就知道我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我和李淮山同时开口发问:“后巷” 仉亚男点了点头:“咱们这个老巷子被龙骨分成了两个部分,前巷属阳,是用来做生意的,后巷属阴,是魑魅魍魉的地盘,灵猫也住在那里。不过我建议你不要急着找它,二爷进入后巷都要格外小心,以你现在的修为,一旦进去,极可能就出不来了。” 我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呢” 仉亚男:“因为你本来也没有资格去后巷,那地方,只有咱们老仉家的八大定门能进去。不过我想,既然二爷让你找灵猫,应该是给了你特权的。” 我立即发问:“后巷在什么地方,怎么进去” 仉亚男摊了摊手:“这我就不知道了。虽说小时候我去过一次,但那时候我年纪还太小,早就忘了二爷是怎么将我弄进去的了。” 我说:“你刚才不还说,只有八大定门才能进后巷么,为什么二爷会带着你进去” “为了改我的命格。” 仉亚男草草应付了这么一句,随后就快速离开了。 等到她的脚步声离卧室有一段距离了,我才俯下身子问大小黑:“昨天让你们找灵猫,你们找到了吗” 大小黑一齐摇头。 我想了想,又对他们说:“继续找,只要是出没在老巷子里的猫,都带回来给我看看。” 大小黑齐刷刷地点头。 李淮山在一旁说:“我来老巷子两次,一直没看到猫啊。按说在这种地方,不是应该有很多野猫吗” 的确,我在老巷子里待了这么久,也没见过野猫的影子。 一边想着这些,我就摸出手机,拨通了二爷的电话。 二爷平时接电话向来很快,可这一次,直到快断线了他那边才接通。 “有话快说。”二爷一接起电话就催促道。 我也没废话,直接问二爷:“怎么进后巷” “自己想办法。” 啪 一句话说完,二爷那边就挂了,我还有很多事没说呢。 本来我还想再打过去的,可一想到二爷那性子,我最终还是将手机放回了口袋。 他刚才说话的语气很急,显然手边有要紧的事要办,我如果不知好歹地再打一个过去,二爷就该骂人了。 李淮山朝我扬了扬下巴:“下午有事吗” 我看他一眼:“没什么事,你有事” 李淮山:“我新店开张,你不过去给我捧捧场啊” “不去了,”我说:“趁着空闲,咱们还是抓紧时间练功吧。” 李淮山:“练功你没事吧,你不是最讨厌练功吗” 我叹了口气:“没办法呀,现在幽冥通宝在我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人来抢,要是不赶紧提升提升修为,就怕麻烦一到,性命不保啊。” 一边说着话,我就朝门外走,李淮山嘟囔一句:“有这么严重嘛。”,也跟了出来。 对于我来说,练功确实是件非常枯燥的事,对于李淮山来说也是。 那天下午仉亚男出去了,直到深夜才回来,没有她的监督,我和李淮山就算强逼着自己修行,也根本没法专心致志,一边练一边聊天,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练了些什么。 当天晚上,仉亚男带了一个很大的行李箱回来,里面装的,全都是从西堂收集来的各种典籍。 听仉亚男说,这些典籍都是仉恒让她带给我的,并嘱咐她一定要盯着我,必须让我在一个月内将所有典籍吃透,一个月以后,再回西堂拿新的过来。 自那天晚上以后,仉亚男就没再离开过巷子,天天盯着我和李淮山练功读书,把我和李淮山弄得不胜其烦。 期间张大有一直没有消息,之前我给他汇的两万块钱,他没有退回来,也没有对我说一个“谢”字。 对于此,我心里多少有些不爽。 大约过了半个月左右,张大有突然打来了电话,说是有几件古物要出手,问我收不收,我说拿来看看再说。 这次的通话我没有让其他人知道,可当天下午仉立延就联系上我,说如果张大有来找我的话,让我务必要将他留在渤海湾。 “像张大有这样的人,与其让他在外面漂泊,不如留在身边,方便控制。” 这是仉立延的原话。 而当我听到“方便控制”这四个字的时候,心里就十分抵触,不管张大有有没有本心,他都是一个有着独立意志的人,你凭什么控制人家,怎么控制 不过仉立延后来又说,将张大有留在渤海,是二爷的意思。 既然是二爷的意思,那我就没意见了。 二爷强势、急躁,但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懂得尊重,他尊重别人的想法,尊重自己的承诺,也尊重天地间的万物生息,只不过平时不刻意去表现而已。 我了解二爷,二爷同样也了解我。 但我们都不了解张大有。 我以为通完电话以后,张大有至少会过段时间才能来,可没想到他第二天就到了。 半个月不见,张大有的气质还是那样,怎么看都有些做作、卑微,可他身上的行头,却从头到脚换了个遍,看他那一身不下万元的名牌,我就知道给他的那两万块钱花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家伙倒是会享受。 虽说心里对他这样的人多少有点反感,但人家毕竟是主顾,我也不好把话说在明面上,还是要摆出一副“奉顾客为上帝”的笑脸,迎着他进来。 张大有进门之后说得第一句话就是:“你借给我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他还是端着自己,刻意扩宽了声线,似乎想让这番话听起来更有气势。 我笑了笑:“等东西出手了,我从你的分成里扣出来就行。你这次带了什么过来,拿出来看看吧。” 张大有也不着急亮东西,只问我:“多长时间能出手啊” 我撇了撇嘴:“这可没准,快的话可能几天,慢的话,就不好说了。不过你放心,只要东西好,肯定能卖出去的。” “那你能不能”张大有变得有些支支吾吾:“再借我点钱到时候你从从我的分成立扣就行了。” 第125章 金线 我问他:“你打算借多少” 张大有扭扭捏捏地走到沙发旁坐下,半天不说话。 说起来,我手头的钱也不算太多了,目前还不知道后半年的营养费该走哪出呢,以张大有这么个花发,我可养不起他。 既然他不说话,我索性就将话头引到了正题上:“亮货吧。” 张大有小心翼翼地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金属匣子,小心将它放在了茶几上。 我拿起来掂了掂,匣子相当有分量,在晃动中,里面还发出一阵很清脆的细响。 这东西的封闭性不是一般的好,我完全闻不到任何味道。 放下匣子的时候,我的动作稍微有点大,张大有立即提醒我:“轻点。” 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随后打开封盖,就看到匣子里装着三件古董,一个是西汉年间的黑铜盉音同“和”,汉代酒器,另外两个,则是唐朝年间的白玉瓷器,除了黑铜盉上的炁场有些混乱,另外两件古董都散发着中正祥和的精纯阳气。 不用看仉亚男的价目表,我就知道这三样东西都是不世出的极品,价值连城。 仉亚男对于值钱的东西有种天生的敏锐,我这边刚打开匣子,她就寻着味道跑出来了。 一看到匣子里的东西,仉亚男也忍不住惊叹:“这些东西,可不是一般的古董啊,随便拿一件出来,都能成为小宗门的镇门之宝。” 听仉亚男这么一说,张大有的眼顿时亮了起来:“这三样东西,能值多少钱” 仉亚男的回应印证了我之前的想法:“价值连城啊,我一时半会可估不出来。” 张大有变得更兴奋了,又转过脸来问我:“什么时候能出手” 我冲他笑了笑:“你先别着急问这些。我们这家店收东西,自然也有收东西的规矩,说说吧,这些东西是打哪来的,有什么典故” 张大有想了想说:“那两个白玉皿,一个是当年大相师李淳风用来沾水卜命的,另一个清泉派的镇派之宝。至于那个黑铜盉嘛,据说是汉朝一个无名隐修用过的法器。” 我再问他:“这些东西是怎么进入张家的” 张大有如实回答:“都是在明朝流入张家的,据说是其他门派馈赠。哦,黑铜盉不是,这东西是大爷爷的故友寄放在张家的,那个人说,如果十年后他还活着就回来取,如果他死了,黑铜盉就归张家所有。现在十五年过去了,他却一直没出现,估计不在人世了。” 我说:“说清楚一点,你大爷爷的故友是谁,这东西是怎么落在他手上的” 张大有说:“那个人叫吴林,是个长年在海外活动的佣兵,黑铜盉是他们家祖传的。” 我习惯性地挠了挠太阳穴:“确定是祖传的吗” 张大有点头:“确定,大爷爷亲口说的。” 这边张大有刚说完,仉亚男就问我:“要把这三样东西入库吗” “入库吧。联系一下各大宗门的人,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收。”说到这,我又犹豫了一下:“黑铜盉先不卖了。” 仉亚男:“我只管账,联系买家的事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 我无奈地冲她笑:“可是我要练功啊,真的没那么多时间。再说行当里的人我也不熟,让我去联系,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出手呢。” 听我这么一说,张大有立即看向了仉亚男,眼神中带着满满的期待。 仉亚男没有留意到张大有的目光,只是朝我翻了翻白眼:“真麻烦,下不为例啊。” 我笑着附和:“下不为例。” 仉亚男抱着匣子去了货仓,张大有目送她走远,又朝我这边凑了凑:“为什么不卖黑铜盉啊” 我问他:“你说的那个佣兵,确定不在人世了吗” 张大有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应该是吧,毕竟他自己说过,如果还活着,十年后就会去张家取黑铜盉来着。” “应该是吧”我皱了皱眉头:“那就是说你也不确定咯既然不确定,那就不能出手。回头我找人查一查这个吴林的下落,如果他真的死了,咱们再想办法将黑铜盉卖出去。对了,还有件事我必须嘱咐你一下。” 张大有:“什么事” 我说:“如果你手里这些东西是通过非法途径得来的,到时候买家回来追究,也是追究到你头上,和我无关,和旧货店无关。” 张大有让我放心,说除了黑铜盉,另外两个白玉皿确实是祖上传下来的,绝对合法。 我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张大有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一个字都没吐出来,和我一样陷入了沉默。 我和他,各有各的心事。 从再次见到张大有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在想,该怎样将他留在渤海湾,可想来想去,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而张大有坐在我对面,神情和动作都渐渐变得扭捏起来,就好像刚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我发现了一样。 我知道,他是想问我借钱,可一时半会也没想好该怎么张嘴。 就在我和张大有摸默然对坐,气氛变得越来越尴尬的时候,李淮山抱着两箱啤酒不早不晚地进了门。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张大有,顿时皱起了眉头:“张大有你怎么来了” 看得出来,李淮山对张大有没什么好感。 我看他一脸反感的样子,就瞪了他一眼,李淮山朝我这边看一眼,立即明白了我这道眼神中的蕴意,瞬间堆起笑容。 张大有转头去看他的时候,没看到他刚才表现出的反感,只看到了他刚刚装出来的一脸热情。 估计平时很少有人对张大有笑脸相迎,和刚被我接进门的时候一样,张大有一看到李淮山脸上的笑,立即变得局促起来。 李淮山将啤酒放在沙发旁边,笑着问张大有:“什么时候来的” 我也是服了李淮山了,刚刚还是一副见了仇人似的样子,可现在呢,不管是口气、表情,还是举手投足,都表现出了无比的热忱,跟真的似的。 这家伙不当演员绝对是浪费资源。 张大有闷了好半天,才挺了挺胸膛,用刻意扩宽的声线说:“刚到。” 李淮山点点头,又扭过脸来对我说:“我从超市里买了不少羊肉,咱们今天晚上吃自助烧烤吧。嘿嘿,你前两天不久馋这一口了么” 放屁,我什么时候说我想吃羊肉了 不过回头一想我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一脸殷勤地跑来请我吃烧烤,说白了还不就是为了接近仉亚男。 不过当着外人的面,我也不好意思揭穿他,白了他一眼,随后又问张大有:“你现在是自己一个人生活吗” 说话的时候,我连着给李淮山使了三次眼色,李淮山不傻,他很快就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于是坐在张大有身边,顺着我的话继续往下问:“你身边还有什么亲人朋友吗” 被我们这么一问,张大有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寂落:“我一个人生活。” 李淮山:“你住在哪,租的房子吗” 张大有:“我一直住在山里,守着张家的两栋老宅。” 李淮山:“住在山里啊,那地方有电吗,你不会每天晚上都靠蜡烛照明吧” 张大有:“山里没有通电,我平时都是用油灯的。” “仉若非,你家小黑又上床了,赶紧过来管管啊” 我正专注地听李淮山和张大有说话,门廊那边就传来了仉亚男的呼喊声。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绝对不能让张大有看到大小黑,当即起身朝着卧室那边走。 也就在我起身的时候,李淮山冲我眨了眨眼,似乎在告诉我,他能搞定张大有,让我放心。 我回到卧室,就看到仉亚男正拿着一个鸡毛掸子驱逐小黑,小黑就在床上和她打起了游击,死活都不肯下来。 直到看见我进了屋,小黑才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了下来。 仉亚男拿鸡毛掸子指指大小黑,很不爽地对我说:“你弄来的这两个小东西太麻烦了,一不留神就要弄点幺蛾子出来。” 我看了看躺在小床上的大黑,这货又是一副要死不死的虚弱样子,肯定昨天晚上又趁我们不注意跑到小面馆偷吃去了。 “怎么办,又要换床单”仉亚男朝我的床铺上扬了扬下巴,很无奈地问我。 我将卧室门关上,又回过身,看了看洇出大片墨渍的床单被罩,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换吧。” 仉亚男气闷闷地将鸡毛掸子扔在一边,伸手去扯床单,也就在床单刚刚被掀起一脚的时候,我察觉到床头那边闪过一道晃眼的金色,只不过这道金色转瞬即逝,当我定住视线,想要看着清楚的时候,它又消失了。 “等等”我立即朝仉亚男嚷了一声。 仉亚男一脸不解地看着我:“怎么了” 我说:“你先放下床单。” 虽说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但仉亚男还是很配合地将松了松床单,在床单慢慢下落的过程中,那道金色又快速出现了一下。 我快速凑到床头前,俯下身子仔细看了看,就看到原本用来放枕头的地方落着一小缕很细的毛发。 这些毛发原本是纯黑色的,但当我将它们捏起来,举到灯光下观望的时候,上面却有金光闪烁。 仉亚男看着这几缕金光,立即一声:“是灵猫身上的毛” 嗯,确实是灵猫身上的毛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毛,应该都来自于灵猫腹部的那缕金线。 第126章 此阴曹非彼阴曹 前两天我还听仉亚男提起过灵猫的事。 据她说,那是一只黑背金眼猫,通体乌黑发亮,眼睛是明亮的纯金色,除此之外,在猫腹上还有一缕特殊的金线。 在没有光的地方,这一缕毛发就是普通的黑色,可一旦遇到光就会焕发出金黄色光辉。由于猫腹上长了一溜能在夜间发出微光的萤鳞,所以到了晚上,金线就会变得异常明显。 我问仉亚男是在什么地方见到灵猫的,仉亚男说她没见过,以上内容都是从老仉家的典籍上看来的。 说起来,我也算是在西堂待了整整八个月,所有的典籍多少都翻过,可从没见过和灵猫有关的任何讯息。 我也曾问仉亚男,是不是和灵猫有关的典籍都被仉恒锁在了东屋里,仉亚男也说不是。 看着手中的几根金线,我的脑子又开始没头没尾地琢磨起这些事来。 这时仉亚男在一旁问我:“刚才只有小黑上过你的床,难道说,它已经找到灵猫了” 我回了回神,又看向小黑,他也听到了仉亚男说的话,正冲我摇头。 我不由地皱了一下眉:“你没有找到灵猫” 小黑点头。 如果小黑没有找到灵猫,这几根金线是打哪来的呢 想到这,我又问大黑:“大黑,你是不是找到灵猫了” 大黑躺在小床上摇头。 仉亚男又问了声:“你昨天晚上跑出去偷吃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大黑将脸转向了墙壁,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反应。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追究你偷吃的事,就问你昨天晚上有没有碰到异常情况。” 大黑这才慢慢悠悠地爬下床,又到床头柜那边拿了本子和朱砂笔。 仉亚男立即跑回自己的卧室,拿了朱砂墨过来。 就见大黑在纸上写:“昨天晚上我在老巷子听到猫叫。” 我立即问他:“什么样的猫叫只听到了猫叫,没见到猫么” 大黑先写道:“声音很粗,我回头看的时候,声音就没了,没看到猫。” 仉亚男看着纸上的文字,不停地蹙眉:“他写的都是些什么呀,你能看懂吗” 我说:“这是鬼文,他说他昨天晚上在巷子里听到了猫叫,但没看到猫。” 完了我又问大黑:“还有其他异常情况吗” 大黑在纸上写:“昨天,面馆里的花生炸得有点过。” 写着写着,他仿佛又会想起了什么很不好的经历,身子颤了两颤,才写下最后三个字:“就这些。” 我怀抱起了双手,自言自语地说着:“那也就是说,小黑和大黑都没接触过灵猫,可猫毛怎么会出现在我床上呢” 仉亚男突然问我:“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做梦” 我点头:“做了,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做同样的梦。我总是先会梦到水流撞击铁板的声音,这阵声音会在我脑海中一直盘旋,变得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然后我面前就会出现一个沙漠,沙丘和天上的云快速移动,整个大地好像都在塌缩。” “又是这个梦啊,”仉亚男撇了撇嘴:“可这个梦,应该和灵猫没什么关系吧。” 我朝她扬了扬眉毛:“怎么突然问我有没有做梦” 仉亚男想了想,说:“我听二爷说过,那些被灵猫盯上的人,都会梦见一个泛着幽光的水潭,还说什么,那个水潭就是阴曹地府的入口。” 我稍稍抬了抬眼皮:“阴曹地府的入口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呢” 仉亚男:“这种事有什么可说的,反正你又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灵猫应该不会盯上你的。再说了,二爷提到的那个阴曹地府,和幽冥通宝也没什么关系。” 此阴曹非彼阴曹。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二爷口中的阴曹地府,和老得口中的阴曹地府到底有什么区别,正好仉亚男说到这了,我就多嘴问了一句:“这个世界上,还有两个阴曹地府吗” 仉亚男说:“这我就说不清了。啊,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么说吧,你供职的那个阴曹是的的确确存在的,虽说没人知道它在哪,可各大宗门的典籍都证实过它的存在。至于另外一个阴曹地府,就是传统意义上的阴曹,里头有十殿阎罗,还有各种各样的鬼差阴吏。” 她总是这样,自己说的话只有自己明白,在别人看来却云里雾里的。 大概是见我脸上依然充满了疑惑,仉亚男又补充道:“你所在的那个阴曹地府,传说是商周时代的几个高人合力建成的,里面只有鬼差鬼卒,没有阎王。而传统意义上的阴曹地府,是在天地造化中自然形成,属于天地轮回的一部分,里面有十殿阎罗其实我也不知道世上到底有没有阎王爷,但民间说有,你就当他存在吧。” 我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太阳穴:“你能不能说得再明白点” 仉亚男没好气地白我一眼,但嘴上还是说着:“民间提到的阴曹地府,负责掌管万物生灵、阴阳轮回,定生前的善恶因果、功业罪孽的。而你供职的这个阴曹呢,则是维持阳世平衡,负责驱逐滞留在人间的凶神恶鬼的,另外也有维持行当秩序的职责。” 我想了想,说:“也就是说,我所在的这个阴曹,不管轮回” 仉亚男舒了口气:“就是这么个意思。其实上次你从东北老林回来的时候,二爷就曾说过老得事,那时候老得是把两个阴曹混为一谈了,所以他才以为大小黑这样的鬼卒都是阎王爷派出来的。” 我看着仉亚男的眼睛说:“既然不管轮回,为什么会有生死簿。当初袁天罡不就是篡改了生死簿,才提前三世羽化飞升的吗而且他是买通鬼差之后,潜入阎王殿,篡改生死簿。注意,我说的是,阎,王,殿。” 我这么一说,仉亚男也愣住了,过了好半天,她才瞪大眼睛反问我:“对啊,如果你所在的那个阴曹不管轮回,为什么会有生死簿” 对于这样的问题,仉亚男解释不了,我更解释不了。 我们两个就这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大一阵子没人说话。 后来还是仉亚男先回过神来,转过头去问小黑:“在你们那个阴曹地府,真的有生死簿吗” 小黑摇头。 我问小黑:“那有没有阎王” 小黑还是摇头。 我发现小黑两次做出回应的时候都犹豫了片刻,于是又问他:“是不知道还是没有,不知道就摇头,没有就点头。” 小黑用了小片刻消化我说的话,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仉亚男:“你也不知道阴曹里到底有没有生死簿,对吗” 小黑点头。 我和仉亚男又一次面面相觑。 小黑不是鬼卒吗他一直在阴曹地府中生活,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之前我也曾问过大小黑阴曹究竟在什么地方,他们的回答和刚才一样,也是“不知道”。 过了好半天,仉亚男才脱口说了句:“这不合常理啊。” 也不知道她是在说生死簿还是在说小黑。 我也没心思多问,只是很无奈地叹了口气:“自从我得到幽冥通宝以后,符合常理的事就越来越少了。” 仉亚男赞同地点了一下头:“的确。” 在这之后,我们暂时不再讨论这个世界上究竟有几个阴曹地府,反正再讨论也不会有结果,于是双双将注意力放在了灵猫留下的几根毛发上。 猫毛上都带着很强的阴气,和大小黑身上的阴气一样,这些阴气也是高度聚合,不用身体去接触根本感应不到,只不过和大小黑不同的是,大小黑身上的阴气烈寒,而灵猫身上的阴气则十分中正,对活物没有伤害。 我曾想,也许灵猫身上的毛发和老仉家的阳线一样,看似柔软,其实韧性极强悍,可我只是用手轻轻扯了下,猫毛就断了。 而且这些猫毛也怕火,我拿出打火机来试了试,它们直接被烧了个干干净净,连灰都不知道飘到哪去了。 仉亚男见我烧了猫毛,就开始不停地埋怨我,说这些毛发就是寻找灵猫的唯一线索了,结果还被我烧了个精光。 不过在她发这通牢骚的时候,我察觉到她还悄悄松了口气。 仉亚男似乎并不希望我找到那只猫。 这边仉亚男刚抱怨完,卧室门就被敲响了,接着就听刘淮山在外面说话:“仉若非,能出来一下吗” 我将门拉开一道缝隙,确认张大有没在外面,才放心将门缝敞大,快步迈了出去。 李淮山一眼看到仉亚男也在我卧室里,那张脸瞬间拉了一下:“你们俩在里面干嘛呢,孤男寡女的。” 这家伙脑子有病吧 我白他一眼:“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脑子里整天都想得些什么,仉亚男是我堂姐好吗” 李淮山好像还是不太放心,还转头朝着门缝那边看了一眼,随后才回过身来对我说:“张大有决定留在渤海湾了。我打算先把他安排在家具城那边。” “他决定留下来了”我朝着门廊外面看了一眼,又压低声音问李淮山:“你怎么劝他的” 李淮山脸上立即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告诉他,我在家具城那边有几个小弟兄,这段时间我回不去,就麻烦他过去帮我盯着场子。张大有这个人啊,长这么大一直被人瞧不起,我让他到家具城那边当大哥,他当然不会拒绝我。毕竟有些东西,别人给不了他,可张建宝和刘晓辉却能给他。” 我不解:“张建宝和刘晓辉连自己都养不活,能给张大有什么啊” 李淮山笑了笑,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尊重。” 今天的第二更,好歹赶上了。 第127章 如假包换 我不知道张大有究竟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长大的,但他身上充满了卑微感,确实很难引起别人的尊重。 这时李淮山又对我说:“咱们一起去趟家具城,帮张大有安顿下来,顺便把你和张建宝他们两个的恩怨了结一下。” 我无奈地笑了笑:“我和他们能有什么恩怨” 李淮山瞪大眼睛看着我:“你要是和他们没仇,刘晓辉为什么老说要找你报仇,还说什么,你在家具城的时候经常找他们麻烦” 我就问李淮山:“你觉得,我像是一个爱找别人麻烦的人吗” 李淮山想了想,摇头:“你爱找麻烦,但都是自己麻烦自己,好像还真没见你故意去招惹过别人。” 我点点头:“你怎么看刘晓辉这个人” 李淮山张口就说:“他是我兄弟,不管我怎么看他,他都是我兄弟。” “你和张建宝拿刘晓辉当兄弟,可他只拿你们两个当枪使。”我说:“你和刘晓辉认识的时间应该比我长吧,难道还摸不清他是什么样的人” 李淮山撇了撇嘴,说:“刘晓辉啊,心机确实重了点。但他发过誓,说绝对不会害我们的。” “不会害你们”我不由地无奈起来:“啊,是,你们只要不触及到他的利益,他当然不会在明面上坑你们两个。退一步来讲,他说不害你,就是拿你当兄弟了么大街上的路人也不会害你,照你那意思,你还真打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称兄道弟啊” 李淮山:“好像有点道理啊,那你说说,什么样的人,才算是我的兄弟呢” 我说:“肯为你牺牲的人,才是兄弟。对方肯为你牺牲得越多,就说明对你的情谊越深。像刘晓辉这种人,他和你抱团取暖,只是为了互惠互利,或者说是为了他的个人利益,这家伙脑子里没有情谊,只有生意。” 在我说完这番话以后,李淮山就用一种十分灼热的目光看着我。 一直被他这么看着,我心里就直反酸水,忍不住问他:“你干什么,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怪恶心人的。” 李淮山伸手勾住我的肩膀:“那你肯定是我最好的兄弟了。当初在蛹寨的时候,你为了救我,连胸骨都扎穿了,嗯,你绝对拿我当兄弟了。其实以前我还觉得,你好像只拿我当个普通朋友来着。” 我没说话,只是冲他笑了笑。 过了一会李淮山又说:“其实我觉得吧,我看人还是挺准的,刘晓辉是什么性子我也知道,可他每次见到我总是哥啊哥啊地叫,我就忍不住事事都为他出头。你说我是不是傻” “你就是傻。” 我一边和李淮山说着话,一边走出了门廊,却发现张大有不在大厅里。 直到出了店门,我才看到张大有蹲在巷子里抽烟,他应该是第一次抽烟,每抽一口都咳个不停。 我留意到张大有手里的烟是李淮山常抽的那款,就指了指张大有,小声问李淮山:“怎么回事” 没想到张大有听到了我的声音,立即转头朝我们这边看。 李淮山走过去拍了拍张大有的肩膀:“先别抽了,跟我去个地方,有几个朋友介绍给你认识。” 张大有好像很期待能认识李淮山身边那些人,顿时露出了十分爽快的笑容。 这一抹笑容,算是我认识张大有至今,第一次看到他真实流露出了自己的情感。 老巷子和家具城之间隔着两条街,不近不远,我本来是打算徒步走过去的,可李淮山却执意要打车,还说什么,走过去太跌份,还是打车能威风一点。 不就是打个出租车么,威风个毛线 不过当李淮山说出“威风”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发现张大有眼睛里都在冒光,也不知道这家伙脑子里在想什么。 说起来也是巧了,我们刚一出巷子口,就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我们面前,李淮山立即伸手拦住,我也没心思去阻挠他。 当我们坐着车来到家具城西门的时候,就看到以张建宝和刘晓辉为首的一帮混混早就在附近等着我了。 车子停下以后,李淮山也不着急下车,只是摇下车窗,冲着张建宝他们招手。 张建宝一看到李淮山,立即堆着一张笑脸跑了过来,跟在他身后的刘晓辉却是一脸阴郁。 我朝刘晓辉扬了扬下吧,又给了李淮山一个询问的眼神,意在问刘晓辉这是怎么了。李淮山朝我摆摆手,示意我不用管他。 张建宝到了车窗前,就拉着李淮山的手,很热情地说:“二狗哥,你可回来了,这一年你跑到哪去了” 李淮山拍了拍张建宝的肩膀,又伸了伸脖子,朝刘晓辉那边看了一眼,刘晓辉这才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叫一声:“哥。” 看刘晓辉的样子,似乎不太希望李淮山回来啊。 这时候张建宝又看了我一眼,转而问李淮山:“这就是大有哥吧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啊。” 李淮山侧了侧身子,指指张大有:“这才是你大有哥。” 张建宝看了张大有一眼,顿时皱起了眉头。 我怕他那副不自然的表情会在张大有心里建立起隔阂,立即转移了话题:“张建宝,一年不见就认不出我来了” 张建宝愣愣地看了我一会,随即抓了抓脑门:“看着你挺眼熟啊,咱们以前见过吗” 李淮山顿时笑了:“他是仉若非啊,哦,一年前他还叫张若非来着。” 张建版立即瞪大了眼:“你是张若非” 我冲着他笑:“如假包换。” 听到我们几个的对话,刘晓辉也凑过来了,可他只是站在车边,用十分阴沉的眼神看着我,一句话都不说。 张建宝帮李淮山拉开了车门,一边问道:“二狗哥,你怎么和张若非混到一块去了他怎么变化这么大” 李淮山下了车以后才对张建宝说:“这才是仉若非本来的样子,人家是高人,以前在家具城的时候啊,藏着拙,不愿意显山露水。现在我给老仉家打工呢,仉若非是我老板,以后你们见到他的时候说话注意点,嘴上别老跑马溜号的。” 在李淮山下车以后,张大有也跟着下去了,留下我在车上结账。 合着他们两个想打车,车钱还要我来付,你说这叫什么事 我下车的时候,就听张建宝对李淮山说:“二狗哥,你们家那么有钱,怎么还给别人打工啊” 李淮山装模作样地叹口气:“我们家那点钱和人家比算了还是别比了,根本没得比。” 刘晓辉不知道怎么就来了精神,还凑到我跟前来问:“你家里很有钱吗” 我没理他。 张建宝也问我:“既然你家里有钱,当初为什么要到家具城这边来做小工呢” 我说:“有些事啊,没办法解释。就比如我和你们无冤无仇的,过去你们为什么老是找我的麻烦呢” 没等张建宝回应,刘晓辉就开口了:“我们哪是找你麻烦啊,那都是闹着玩,呵呵,闹着玩的” 李淮山一听就知道不对劲了,当场质问刘晓辉:“合着是你们先找人家麻烦的不是,刘晓辉,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为了你,还专程跑去找仉若非打架,哦,闹半天你是在骗我” 张建宝见李淮山拉下脸来了,就赶紧转移话题:“二狗哥,你和张若非交手了” 李淮山白他一眼:“可不么,我差点被他打死。” 张建宝:“不可能,你的身手我还不知道,张若非也和我打过,就他那点功夫,怎么可能打得过你呢” 李淮山:“怎么不可能人家那是厚道,和你们动手的时候没尽全力。你说是不是啊,仉若非” 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巧看到刘晓辉常开的那辆货车就在不远处,于是走了过去,抬手在车门上用力一按。 这次我用了两种不同的手法,先用摧骨手将紧靠车门的坐椅摧垮,再用硬功挤压车门,直接将门板压变了形。 刘晓辉眼睁睁看着我压扁了车门,却一点也不生气,此时他和周围那些混混一样,都瞪大眼睛看着那扇像废纸一样褶皱的门板,一个个惊得说不出话来。 李淮山知道摧骨手的特点,他一看门板整个瘪了下去,就能猜到车子里是什么情形,当即走过来,拼尽力气扯开了门板。 当被我摧垮了一大半的驾驶座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周围顿时变得一片寂静,就连空气都像是要被冻住了一样。 刚才这一手,几乎让我用上了十二分的力气,现在我直想喘粗气,可又必须忍着,一点一点地换气,渐渐恢复体力。 张建宝是第一个回过味来的人,他跑到车旁仔细看了两眼,又转过头来,一脸无法置信地问我:“你真的是张若非吗” 我还是冲着他笑:“如假包换。” 李淮山就在一旁帮腔:“你现在明白了吧,如果他当初用全力打你们,你和刘晓辉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说完,李淮山又唤了张大有一声:“大有,过来。” 张大有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被忽略,李淮山这么一唤,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张大有显然有些不自在,可还是挺着胸膛,做出一副自以为很有气势的样子,慢慢来到了李淮山身边。 李淮山又朝着张建宝他们招手:“所有人都过来。” 等一干混混围上来以后,李淮山才勾着张大有的肩膀对他们说:“这就是你们的大有哥,他呢,是我和仉若非的贵客,也是我们的好朋友。以后啊,他就住在家具城这边了,有什么事你们多照应。” 张建宝咧着嘴冲李淮山笑:“没问题。” 刘晓辉却是一副很不爽的样子,似乎,张大有的到来,伤害到了他即将到手的利益。 我盯着刘晓辉,刘晓辉感受到我的目光,也慢慢抬起头来和我对视。 他先是看了我一眼,又看看张大有,最后才给了我一个十分虚假的笑容。 第128章 学会攻心 我意识到,有刘晓辉在,张大有在家具城的日子恐怕不会太舒心。 这时候张建宝对李淮山说:“二狗哥,你出号子的时候,一直怪我没有给你接风洗尘,正好今天人多,我给你补上。” 李淮山笑了笑:“你是不是已经订好地方了” 张建宝也咧着嘴笑了:“菜都订好了。” “正好我也没吃饭,那就带路吧。” 李淮山招了招手,张建宝快走两部到前面带路,其他人也都跟了过去。 我站在原地没动,每个人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都要悄悄地打量我一下,在我们眼里,当年的张若非和如今的仉若非,似乎很难画上等号。 正巧刘晓辉从我身边走过,我立即朝他挥了挥手:“刘晓辉,你过来。” 刘晓辉立即堆起了笑,屁颠屁颠地来到我跟前。 我就对他说:“李二狗的接风宴你就不要参加了,走,跟我去老鲁那蹭饭。” 说完我就朝家具店方向走,刘晓辉犹豫了小片刻,最终还是跟了上来,他一边朝我身边凑,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非哥,你不会是带着我去吃鸿门宴吧。你看看,我以前真的是和你闹着玩的,你别放在心上啊。” 我一点也不想搭理他,就是默默地走着。 过了一小会,刘晓辉又自顾自地开口了:“你今天使的是什么功夫啊,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真有人能一掌把汽车压成那样,跟看武侠小说似的。” 我听到他的声音就有点心烦,不得不打断他:“你是不是很讨厌张大有” 刘晓辉愣了一下,又假模假式地说:“怎么会呢,他不是二狗哥和非哥的朋友么,我讨厌谁也不能讨厌他呀。” 我斜着眼睛看他:“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李二狗不回来了,你就成了家具城的地头蛇,我记得他蹲号子的时候,这一片的混混都听你的。” 刘晓辉立即变得心虚起来:“怎么会呢,我就是帮二狗哥暂时看着场子,这地方怎么说都是他的。” 我停下脚步,盯着刘晓辉说:“都是他的他是买下了这里的地,还是在这里做了多大的买卖” 刘晓辉冲我笑了笑,没说话。 我朝他那边伸了伸脖子:“刘晓辉,我也算是和你打了一年的交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你以为,张大有不来,你就能成为这里的大头么就算是成了大头又怎样,还不就是一个不入流的地头蛇,你身边那些所谓的朋友,是能给你名还是给你利” 我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刘晓辉还是直冲着我笑。 其实我也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为了一丁点的蝇头小利,就能没脸没皮。 我刚才露了这么一手,能震住张建宝,也能震住家具城的其他混混,可对于刘晓辉来说,我就算本事再大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是看中了我的家世,在他看来,如果能傍上我,就能给他带来大量的好处。 我又朝刘晓辉跟前凑了凑,问他:“你的那些混混朋友,除了能帮你打架,还能给你什么他们能给你带来财富吗” 刘晓辉满脸挂笑地看着我,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我知道,接下来我要说的话,能彻底改变他对张大有的看法。 我就对他说:“你的混混朋友们给不了你的东西,张大有能给你。” 果然,一听到这句话,刘晓辉立即两眼放光:“他能给我什么” 我只说了一个字:“钱。” 刘晓辉现在心里肯定变得火热起来,可脸上又不想表现得太过,以至于表情变得很不自然。 我接着对他说:“你只要给张大有足够的尊重,事事顺着他,事事维护他,他就会给你你想要的东西。虽说,现在张大有还很穷,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得到一笔巨款,而且从今往后,他的钱会越来越多,多到你想都不敢想。” 刘晓辉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悸动,开口说了句:“可我凭什么相信,他很快就会变成富人呢” 我反问他:“你和我打了一年的仗,难道没发现,我从来不说谎么” 刘晓辉愣了一下,随后就眯起了眼睛:“你真的不会说谎” “我从生下来就不会说谎,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我对他说:“但是有句话我必须提醒你,我允许你拿张大有的好处,也可以带着他疯,带着他玩,但绝对不能将他带上歪路。如果哪天我发现他学坏了,绝对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刘晓辉不由地蹙了两下眉头:“你能把我怎样” 我没有正面回应他的问题,只是说:“你可能会死得很难看。” 这句话我说得一点都不虚,如果刘晓辉真的把张大有带上歪路,那么他要面对的就不是我了,而是仉立延和二爷。 我想,二爷大概不会把刘晓辉怎么样,可我那位看似性格柔弱的十四叔,却是一个心黑手辣的主,他会怎么对付刘晓辉,我可就说不清了。 刘晓辉笑得有些不自然:“非哥还真能杀了我啊” 我依然不敢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回应道:“李二狗是什么样的性子,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刘晓辉:“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是最清楚的。” 我又问他:“当初李二狗去找我是为了什么,你应该也清楚吧” 刘晓辉连忙冲我摆手:“非哥,当初二狗哥去找你,真不是我的主意,是他自己非要去的,我” 我中途将他打断:“我就问你,他当初找我,是为了什么。” 刘晓辉扭捏了一阵子,才从嘴里吐出几个字:“为了帮我和张建宝报仇。” 我接着说:“他为了报仇去找我,还被我打败。以他的性格,接下来会做什么” 刘晓辉一边想一边说:“他会继续和你死磕,直到打翻你为止。” “可现在呢” “现在,你是他的老板,他是你的” 说着说着,刘晓辉瞪大了眼:“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李二狗那样的人,都甘心在你手底下做事” 我说:“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你只需要记住两点。第一,照顾好张大有,凡事顺着他、护着他。第二,如果你把张大有带上了歪路,后果将会非常严重,严重到你根本无力承担。” 刘晓辉默默地盯着我,好长时间没有回应。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他渐渐开始动摇了,可我不想浪费这么长时间等他,于是捏起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它轻轻放在刘晓辉肩上。 我指着家具城对面的一排复式洋房,问刘晓辉:“这边的房子,价格不低吧” 刘晓辉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回应道:“可不是嘛。说起来,这两年房地产开始冒头了,家具城这边的有钱人也越来越多,尤其是那些做建材生意的,一年赚得钱都够在那边买套房了。” 我笑了笑,问他:“那你要攒多少年的钱,才能在那边买套房子呢” 刘晓辉挠了挠头,苦笑。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你和张大有的关系够好,等他拿到那笔巨款,说不定就会送你一套别墅呢。不过你记住,现在是接近他的最好时机,等到他有了钱,你再想攀上他,就很难了。” 在我说话的时候,刘晓辉一直盯着马路对面的花园洋房。 我稍微沉默了一会,才接着开口问他:“拿个主意吧,愿不愿意合作” 刘晓辉转过头来,又换上了那一副惺惺作态的嘴脸:“啥合作啊,非哥,你这么说就拿我当外人了,你的朋友,我怎么着都得照顾好啊。” 我眨眨眼皮:“我说的合作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刘晓辉:“你说。” 我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盯着他的眼睛说:“我要你每隔一段时间向我汇报一次张大有的近况。” 刘晓辉:“你要监视他” 我只说:“你要明白,有人能将张大有这块肥肉送给你,当然也有人能将他从你手里拿走。” 刘晓辉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笑着向我点了点头。 我这番话的意思是说,将张大有送给他的人是我和李淮山,可以后他如果出了差错,将张大有带走的人,不是仉立延就是二爷。 只不过刘晓辉肯定不会这样思考,而我也知道他会怎样想。 从头到尾,我都没说一句谎话,但刘晓辉的思路,却一直顺着我希望的方向走。 说到这,我不得不夸自己两句,呵呵,跟仉亚男一起生活了这么一段时间,她那些攻心的手段,我竟然也学到手了。 嗯,我肯定是个聪明人。 刘晓辉被我连唬带骗也不能说是骗,毕竟我一直没说谎话,反正不管怎么说吧,他已经服服帖帖了,但接下来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我让刘晓辉向我汇报张大有的情况,但并不打算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他,所以才决定带他去鲁老板的家具店。 刘晓辉的汇报对象将会是家具店的老板娘,而老板娘也会成为中间人,向我转述李淮山的情况。作为回报,我会借助仉家的力量,为家具店提供一些不错的生意。 老板娘虽说有时候蛮横一点,但我知道她爱钱,而且她对我也一直很好,我信得过她。 至于我为什么不选老鲁,一方面是没办法,老鲁的嘴巴太碎,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我的事抖露出去了,加上他和我的关系太铁,为人又太仗义,如果我直接将生意给他,说不定他一高兴就不收人家钱了。 我希望老鲁过得更好,不想让他为了我放弃赚钱的机会。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自上次我问老鲁借车的时候就发现,我这位相处了一年多的老板娘,兴许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这段时间,我反复回想过那时候的情形,越想越觉得,老板娘当时的反应完全不像一个势利的小市民,她更像仉家的人,或者说,她极有可能也是行当里的人。 而且我可以确定,她是我们这边的人。 第129章 生来不凡 鲁老板的家具店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我带着刘晓辉进了店门,柜台那边依旧没人,后院里却传来了切割木材的声音。 这些年,店里的木工活都是鲁老板一个人操办的,老板娘什么都不管,一天到晚把自己关在楼上,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偶尔出趟门。 我让刘晓辉在楼下等着,随后就一个人来到了二楼。 家具店的二楼除餐厅和两个卧室,还有一个没窗户的小屋子,店里的唯一一台电视也在里面,老板娘除了睡觉的时候,一般都会待在里面打毛衣、看电视。 我来到小屋前,敲响了房门,里面立即传来了老板娘的声音:“我在减肥,你自己弄点东西吃吧。” 她一定是把我当成了老鲁。 我又敲了两下门,说一句:“老板娘,我是小张。” 屋子里立即传来了脚步声,很快门就被打开了,老板娘上下打量了我一下,随即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不声不响就来了” 我笑了笑:“正好今天回家具城这边办点事,就想过来蹭顿饭,顺便问问柴油车送回来了吗。” 老板娘推了我一下,让我后退,随后慢慢地走出来,又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 期间她一直用身子挡住门缝,我无法看到屋子里的情形。 直到锁好了门,她才转过头来冲我笑了笑:“一个星期前,金向前就把车送回来了。” 我说:“你和金向前应该很熟吧” 老板娘看了我一眼,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了:“不熟啊,他来的时候自报家门,我才知道他叫什么。” 我也不想再继续藏着掖着了,直接开口问:“老板娘,你也是行当里的人吧” 老板娘怔怔地看着我,过了好半天,她突然笑了:“你去仉家这一年多,成长了很多。” 说话间,她还刻意朝楼道那边看了一眼,似乎是担心老鲁会突然出现。 我从冰柜里拿了一瓶矿泉水,笑着问老板娘:“你真的是行当里的人啊” 老板娘叹了口气:“其实你回仉家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早晚就猜出我的身份,可没想到这么快。也不知道这一年多你都经历了什么,怎么成长得这么快。” 过去在店里的时候,我其实很少和老板娘说话,不是因为我讨厌她,而是因为她老是将自己藏在二楼上,我和她见面的机会非常少。 她从冰箱里拿了一些水果出来,在餐桌上拼成了果盘,又朝我招手:“这些东西都是小晴从海南寄回来的,来,尝尝。” 之前就一直听说老鲁有个女儿,好像叫鲁晴或者鲁晴儿,我没见过真人,只不过老板娘常常提到“小晴”这么一个名字,而老鲁通常叫她“晴儿”。 我坐在桌旁,老板娘又问我:“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我无奈地笑了笑:“老板娘,为什么你的身份被我戳穿还这么镇定呢我本来以为你会惊讶一下,或者矢口否认什么的。” 老板娘坐在我对面,也冲我笑:“反正都被戳穿了,我再否认还有什么用。来,说说看,你是怎么识破我的” 我想了想,说:“上次我回来借车的时候,就感觉你不太对劲,这一年来,我的变化这么大,以你平时表现出来的性子,应该特别惊讶才对,说不定见我混得好了,还会趁机巴结巴结我,可当时你的表现,却太过镇定了,就像现在一样。” 老板娘从果盘里拿了一个山竹,一边将它递到我手中,一边说:“可你怎么能确定,我就是行当里的人呢” 我说:“记得当初我来家具店找工作的时候,老鲁觉得我身上痞气太重,不想收我来着,是老板娘拿了主意,将我留了下来。而且当时鲁老板并不知道家具店在网上发布了招工信息,既然他不知道,那条信息一定是你发布的,可你一向不怎么管店里的事,怎么就突然想要招小工了呢加上我曾听鲁老板说过,在我之前也有不少人来务工,每个人的条件都比我好,可都被你赶走了。” 老板娘挑了挑眉毛:“所以呢” 我说:“所以,那条招工信息,就是为了我发布的,关键那条信息还发布在了我们学校论坛里,除了我这样的人,还有谁会从城市大东头做一个多小时的车到西头来做兼职” “可还是有不少人过来应聘啊。”老板娘笑了笑:“不过这些人啊,都干不长的,我一看就知道,他们只是想在寒暑假期间打打短工,拿到一个月的工资就走。” 我就问她:“你赶他们走,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当然不是,”老板娘吐了口浊气,对我说:“实话告诉你吧,是仉家人让我想办法将你弄到家具店来的,这里和仉家老宅离得近,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他们也方便照顾。” 说到这,老板娘顿了顿,片刻之后问我:“若非啊,你不会一直都以为,在你回到老仉家之前,行当里的人都不知道你的存在吧” 我挠了挠太阳穴:“难道不是吗” 老板娘摇了摇头:“你还记得庞应龙这个人吧” 我无奈地笑:“咱么可能不记得,他是我初中班主任,记得上初中那几年,他几乎每天都找我麻烦,还借我的事为难过我二叔。” 老板娘:“你不觉得,庞应龙这个人很奇怪吗” 我立即明白了老板娘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庞应龙也是行当里的人” 老板娘点头:“他是我师弟,你高中时的校长宋长英,是我师兄。包括你小学时的教务处主任,也是仉家派过去的。其实这些年,仉家一直在暗中照顾你,只不过那时候你毕竟不是行当里的人,仉家也不好管得太宽,大部分时候只是保证你的安全,并不插手其他的事。” 本来我还以为,我这次专程跑来揭穿老板娘的身份,她肯定会非常吃惊,但没想到吃惊的人其实是我。 听她的意思,我长这么大,身边一直都有仉家人安插的眼线。 我知道眼线这个词好像带点贬义,可你回头想一想,不管是我初中的班主任,高中时的校长,还是老板娘,说白了不就是仉家的眼线么,不是眼线难道还能是保镖 这时老板娘又对我说:“其实仉家原本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你的事,可龙虎山的张真人说,你对咱们这个行当来说太重要了,单靠一个仉家保护不了你,相反,在你十九岁之前,知道你的宗门越多,和你有瓜葛的同道越多,你就越安全。” 我笑得有些尴尬:“我对咱们这个行当很重要就因为我是阴差么” “你也不是打生下来开始就是阴差的,在你激发出真性之前,谁也不确定行当里的下一任阴差到底会是谁。” 老板娘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就在想,看样子她对我的了解,比我想象中还要多得多。 老板娘接着对我说:“其实自你出生的那天开始,就注定不可能再走老一辈人走过的路,这是你的天命。” 我不由地疑惑:“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老板娘问我:“你知道大禹治水的事吗” “当然知道,那不是神话故事么” “不是神话,是历史。”老板娘很郑重地说道:“当初大禹为了治理天下水患,曾在北邙山下埋下了九条阳脉,在你出生之前,九条阳脉已经干涸了七条。也就是苏瑶临产的那天晚上,张真人察觉到天有异象,立刻让人到北邙山下查看,果然发现仅剩的两条阳脉中,又有一条瞬间干涸,而就在阳脉化为干土的时候,老仉家藏在你父亲身边的眼线传来消息苏瑶顺产,你出生了。” 我习惯性地挠了挠太阳穴:“你这说得也太玄乎了吧。” 老板娘笑了笑:“信不信由你。其实也不只是你出生的时候干了一条阳脉,九条阳脉中的最后一条,也是在87年干涸的,那天是阴历九月初九,重阳节,正好是左有道出生的日子。” 又是左有道,最近老是有人在我面前提到这个人。 我摊了摊手:“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能说明什么,”老板娘不太确定地说:“不过左有道身上有一些别人没有的天赋,他是天生天眼,又是两千年来唯一一个能催动番天印的人。而你呢,也是天生奇脉。我觉得这并不是普通的巧合。对了,我听二爷说,你已经拿到一枚幽冥通宝了,那东西到了你手里,应该也变得不一样了吧” 我刚刚还在想,她提到的番天印,是封神榜里的那个番天印吗这时听到老板娘的后半句话,于是回应道:“我现在还不知道幽冥通宝该怎么催动呢,不过听仉亚男说,幽冥通宝好像认我为主了。” 老板娘顿时瞪大了眼:“认主了幽冥通宝竟然认主了从唐朝至今一千多年,还从来没出现过你这样的阴差。几年前,番天印认主,现在连幽冥通宝也认主了,这绝对不是单纯的巧合。也许当年张真人说的那番话,已经开始应验。” 第130章 紧急电话 我问她:“张真人说过什么” 老板娘说:“他说过,你天命带罪,大命六阳三阴,如果有人愿意帮你还债,你就会变成大天阴命。只有这样的命格,才能掌握幽冥通宝。除此之外,张真人还说过一番我也理解不了的话,他说,三十六星分阴阳,当星象达到十八阴、十八阳的时候,咱们这个行当才能迎来数千年的第一次平衡,可如果星象出现差错,平衡不再,混沌遮天。” 我想了想,说:“老板娘,我对命格的事了解不深,不过你说的还债是什么意思” 她沉默了小片刻,才接着说道:“你是带着罪孽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至于是什么样的罪孽,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两位师兄弟已经帮你还清了罪债,也还清了他们自己身上的债孽。” 说到这,她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过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我那两位师兄弟,在你来渤海湾的同年就死了。” “死了”我不由地惊了一下:“他们是因为我才死的么” “是因为你,又不是因为你。我那对师兄弟的命格很特殊,注定活不过五十岁,就算没有你他们也会死,但正是因为有你,他们才能死得其所,这一生也算没有遗憾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老板娘的语气显得有些惆怅,但我又能听出一份罕见的超脱。 我问老板娘:“如果他们还活着,幽冥通宝就不会认主,对吗” 老板娘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两个被派到你身边去,本来就是为了戴罪立功。如果没有你的话,他们可能会死在蜀南的秘密监狱里。其实对于他们两个的事,你不用自责,他们应该感谢你,谢你让他们在死之前还能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说真的,老板娘说的这些话,我只听懂了一半。 但我也知道,行当里的很多事,本来就不是现在的我能理解的。 我能做的,仅仅是默默接受,等我在这个行当里混得足够久,对这个行当了解得足够深的时候,很多事情自然而然就渐渐理解了。 老板娘长吐一口气,又冲我笑了笑:“你这次来找我,只是为了揭穿我的吗” 我也笑了:“当然不是,有件事,我想让老板娘帮忙。” “说吧。” “老板娘,你听说过武陵张家吗” “当然听说过,我还听说,仉家打算把张大有留在渤海湾,以便监视他。” “我们已经把张大有留下来了,接下来他要在家具城这边住一阵子。我现在让刘晓辉盯着他,每过一段时间,他都会来向你汇报张大有的情况,请你将他汇报的内容写成简报转发给我。” 老板娘顿时蹙眉:“刘晓辉他靠谱么” 我无奈地叹口气:“目前来说,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说话时,我一直留意着老板娘的反应,就怕她不同意。 虽说我之前就已经想好,如果她不同意的话,我就告诉她,如果她愿意帮我,我就会借助仉家的力量为家具店带来更多生意。 可现在看来,我过去对于老板娘的了解很有可能全是错的,也许她根本不是一个爱钱的人。 好在老板娘稍作犹豫之后就冲我点了点头:“行啊,虽说我信不过那个刘晓辉,但我信得过你。对了,你要在我家吃饭吗” 我顿时笑了:“我本来不就是跑这来蹭饭的好久没吃到老板娘做的饭了,最近一直馋这口呢。” 老板娘微微一笑,随后就起身朝楼梯口走,边走边说:“你今天回来,老鲁肯定高兴。还有啊,我的事你不要告诉老鲁,他不是行当里的人。” 我三步并两步追上老板娘:“老板娘,其实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找了一个行当外的人结婚呢,就不怕他被牵扯到行当的恩怨中来么” 老板娘说:“祸不及家人,是咱们这个行当里的人都要遵守的规则,虽说这条规矩并不成文,但不管是正道还是邪道,都没有人敢违反。一旦有人违反,就会成为整个行当的公敌。也正是因为这条铁律的存在,行当里的人才能像常人一样结婚生子,偶尔过一过太平的日子。” 那也就是说,我就算和小惠结婚,也不至于害了她。 可从我进仉家到现在,几乎一致没有联络过她,她也没有联络过我,想必我和她的感情,也早就已经无疾而终了。 刚踏上楼梯,老板娘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对我说:“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也有必要告诉你。” 我没说话,只是朝老板娘点一下头。 就听老板娘接着说道:“我今天对你说的这些话,你知,我知,仉二爷也知道,但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了。” 我微微蹙眉:“你是说,张真人曾经说过的那些话么” 老板娘摇头:“我不是说这个。这么说吧,张真人当年说的那些话,几乎整个行当里的人都知道,可行当里的人都以为,你不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我要让行当里的人以为,我依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 老板娘:“就是这个意思。” “可你刚才提到了二爷,他也知道我今天会来找你吗” “二爷不知道你今天会来,但他知道你早晚会来,而他也嘱咐过我,如果有一天你识破了我的身份,让我必须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合盘讲给你听。这些事,原本应该由二爷来告诉你的,但你们仉家内部情况复杂,他就算想说,也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 “老板娘,我怎么觉得,你对仉家的了解,好像比我还深呢” 老板娘冲我一笑:“我当然了解仉家,毕竟三十年前,我也是仉家的外姓家仆啊。” 她正说着话,楼下就传来了鲁老板的声音:“刘晓辉,你怎么跑到我店里来了出去出去,我这儿不欢迎你。” 我和老板娘对视一眼,赶紧下了楼。 鲁老板听到楼梯上脚步声,立即转过头来看,他一眼看到我,那张刚刚还凶巴巴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脸:“你咋回来了” 我一看到他,脸上也不由地绽起了笑:“回来蹭饭的。” 鲁老板一下蹿到我跟前,拉着我的手说:“回来好啊,哈哈,又有一个月没见了吧,我都想你了。今天咱哥俩可得好好喝一杯。不过先说话啊,喝酒归喝酒,你可不能像以前似的,一喝多了就撒酒疯。” 我勾住鲁老板的肩膀:“放心吧,我现在的酒品比以前强多了。” 说话间,我就看到刘晓辉正扭扭捏捏地站在店门口,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于是就对鲁老板说:“刘晓辉是我带来的,反正多他一个人吃饭,也就是多双筷子而已,你就别赶他走了。” 听我这么一说,鲁老板立即皱起了眉头:“不是,张若非,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先是李二狗,现在又是刘晓辉,你怎么和他们那伙人混到一块去了。” 我摆摆手,说:“你别这么说,其实人家李二狗人挺好的,这不么,在我和二狗的帮助下,刘晓辉也改过自新了,以后绝对不会再给街坊邻居们找麻烦。” 鲁老板一脸狐疑地看向刘晓辉,刘晓辉立即赔笑:“对对对,我已经改过自新了,以后绝对不惹事。” 鲁老板根本不相信他,又转过头来问我:“他说的,是真的吗” 没等我说话,老板娘就走了过来,对我和鲁老板说:“你们两个先聊一会,我去做饭,正好家里还有几根大骨头,我给你们炖酱大骨。” 说完,老板娘就去了后院,鲁老板盯着后院的门口,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我拍拍他的肩膀:“老鲁,你怎么了这是” 鲁老板指着后门口,十分惊讶地对我说:“她她她母老虎竟然主动做饭,你说怪不怪” 刚说完,后院里就传来了老板娘的咆哮声:“说谁是母老虎呢” 鲁老板赶紧缩了缩脖子,好像下一瞬老板娘的鸡毛掸子就会落在他头上似的。 直到确认老板娘没从后院冲出来,鲁老板才长舒了一口气,小声对我说:“你有没有觉得,她今天就是有点不对劲啊” 我本来想说:“怎么人家主动做饭就不对劲了你还真希望老板娘想平时一样,一到饭点就拿着鸡毛掸子赶你进厨房” 可刚要说话,手机就不早不晚地响了起来。 摸出手机来一看,是仉亚男打来,我打定了主意要在鲁老板这吃顿饭,怕她又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让我赶回店里,于是就直接挂断了。 这边刚挂断,不出几秒钟,仉亚男又打过来了,我依然挂断。 最近这段时间,我和李淮山也不是没离开过老巷子,可只要我们离开的时间超过一小时,仉亚男就会打电话催我们回去,而且每次的借口都很一致,不是家里没酱油了,就是家里没葱了,让我们赶紧买回去,不然她没法起锅做饭。 没酱油不会用盐么,没葱就不能用蒜、用姜炝锅么。 我和李淮山也知道仉亚男盯我们盯得近,急着催我们回去,也是怕我们耽误了练功,所以大多数时候也就顺着她。 眼看两通电话我都没接,以仉亚男的性格,她应该不会再打来了,这会估计正憋着气,琢磨着怎么收拾我呢。 正这么想着,仉亚男又一次打来了电话。 听着那急促的手机铃声,我渐渐意识到不对劲了,稍作犹豫之后,还是选择了接通。 刚一接通,仉亚男就在电话另一头喊:“后天是咱们老仉家的十年祭,你快点回来,不然麻烦就大了” 第131章 维持现状 “十年祭”我慢慢蹙起了眉头:“十年祭是干什么的” 电话另一头的仉亚男说:“就是咱们家十年一次的祭祖,你抓紧时间回来,有事要和你商量。” “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呢” “我在西堂待了这么久,不小心把这事给忘了,总之你快点回来吧,见面再说。” “不能在电话里说吗喂” 这时候仉亚男已经把电话给挂了,我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小半天没回过神来。 鲁老板大概听到了我和仉亚男的对话,有些担心地问我:“你要走” 我无奈地点点头:“店里有点急事,我改天再来找你喝酒吧。” 鲁老板依旧拉着我的手:“什么事这么着急,吃饭完再走不行吗” “恐怕不行啊。”我先是这么说了句,随后又转身对刘晓辉说:“你留下,老板娘可能有些事要交待。” 说完,我就挣开鲁老板,快速到后院找到老板娘,把我的手机号留给她。 对于我的突然离开,鲁老板感到非常不爽,我从后院出来的时候,他都懒得搭理我。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仉亚男催得那么急呢,而且我听得出来,她确实有不得不将我叫回去的理由。 离开家具城,我打车直奔老巷子。 江老板和俞老板早就在巷子口等着我了,温老板也在,只不过别人都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就他一个人低着头看手机,一脸的悠闲。 我下车以后,江老板就快速冲了过来:“仉如是可能要借这次祭祖对你下手了。” 我有些烦躁地抓了下耳根:“到底怎么回事刚才仉亚男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也没说清楚。” “还是让仉亚男跟你说吧,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老俞,老温,你们也一起来吧老温,你干什么呢” 江老板一边说话一边推着我朝巷子里走,可当她的视线落在温老板身上时,却中途停下了脚步。 温老板慢悠悠地将手机收进口袋,随后应了一声:“看小说呢。” 江老板皱一下头,又朝他招手:“跟我来。” 在江老板他们三个人的包夹和簇拥下,我很快回到了旧货店,一进门就看到仉亚男坐在正对门口的沙发上,她环抱着双手,眉头紧蹙,正盯着茶几出神。 等走在我身后的俞老板和温老板进门,仉亚男才抬起头来看了看我们。 我坐在仉亚男对面:“不就是祭个祖么,你们几个怎么这么大的阵仗,好像天快塌了一样。” 仉亚男长吐一口气,对我说:“大爷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让仉如是来主持这次的祭典,目前已经确定了,这次的祭典会请各大宗门的人来。” 我不禁疑惑:“不是老仉家祭祖吗,其他宗门的人来干什么不过他们能来也好,咱们也顺便把仓库里的存货清一清。” 听到我的话,仉亚男直翻白眼:“你这家伙心怎么就这么大,你听好了,仉如是能请各大宗门的人来,肯定是要他们来见证祭典上的比武。” “祭祖还要比武啊”我挠了挠太阳穴,说着:“这我就想不明白了,好好的祭祖,为什么还要搞这些东西” 江老板就向我解释:“仉家的祭祖,不但要祭奠先祖天灵,也要借着宗亲聚头的机会,从少壮一代里甄选下一代定门的候选人,你是摧骨手的传人,注定要在二爷百年之后接手冬字脉,所以,比武对于你来说其实没有太大的意义,但怕就怕仉如是玩出什么新花样。” 仉亚男接着说道:“仉如是向来不喜欢按套路出牌,他这次将各大宗门的人叫来,肯定不怀好意。你回到仉家才一年多,虽说得了摧骨手的传承,但毕竟学艺不精啊,仉家能打败你的人大有人在。我就怕,仉如是会在比武的时候给你安排一些厉害的对手,你如果输了,后果会相当严重。” 我说:“输了会怎样” 仉亚男:“如果没有各大宗门的人在场,不管是输还是赢,都只有家族内部的人知道,可有那么多眼睛盯着,摧骨手传人的输赢,就关系到家族颜面了。如果你真的被打败,十年之内都不能再接手旧货店的生意,在这十年中,你也别想成为冬字脉定门的候选人。” 我想了想,说:“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输了,就只能等到十年以后,在下一次祭祖的时候赢得比武,才能咸鱼翻身” 仉亚男叹了口气:“理论上是这样,可二爷今年已经八十了,谁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再活十年。如果二爷在下次祭祖之前离世,以他的性子,还是会将定门的位子传给你,可你如果以那样的方式成为定门,名不正言不顺,到时候你只有一个定门的名头,却再没有机会成为二爷这样的实权派。” 我躺在沙发背上,冲仉亚男笑了笑:“那也无所谓吧,反正我本来也没打算成为二爷那样的人。” 仉亚男盯着我的眼睛,用格外严肃的语气说:“你必须成为二爷那样的人。等大爷去世以后,仉家的家主很可能就是仉如是。一旦他坐上了家主的位子,就必须有人能制衡他,不然仉家就乱了,而现在唯一能和仉如是分庭抗礼的,也只有你们冬字脉。” 我说:“我听二爷说,仉家四脉里的每一脉不是都有两个定门么,就算以后我不能制衡仉如是,还有副定门呢,怕什么” 仉亚男:“副定门和定门毕竟还是差了一格,你指望一个副定门去制衡家主,根本就是天方夜谭不管怎么样,你都必须成为冬字脉的定门,而且是一个掌握实权的定门。” 说真的,我对家族内斗向来没有什么兴趣,听仉亚男说了这么多,心里更是格外反感。 好好的一家人,为什么非要搞成这个样子,再说了,二爷也说过,仉如是这个人虽欲望大,喜欢和人勾心斗角,但他也是有底线的,从来不做伤害家族利益的事。 我不知道这样一个人成为家主有什么不好的,为什么还要我去制衡他。 江老板似乎是看出了我心里的无奈,就在一旁对我说:“像仉家这样门阀大族,需要一个一呼百应的人来控制,但这个人可以有手段、有威望,但不能拥有绝对的权力。” 我点了点头:“绝对的权力容易导致绝对的腐朽,这个道理我懂。” 一向和我交往不深的温老板也在一旁说:“像仉家这样的世家,宗亲之间血脉相连,如果家主集所有权力于一身,很容易成为呼风唤雨的土皇帝,有这样一个人在,仉家的定门甄选制度说不定也会被其改变。如果甄选制度被推翻,取而代之的,将会是一种类似于印度教的种姓制度。” 我说:“不都是一家人么,怎么分种姓” 温老板说:“一家人也分嫡系和旁系啊,就好像清朝皇室一样,皇帝的儿子是阿哥,王爷的儿子是贝勒。叫法不同,地位的差别也很大。虽然仉如是嘴上不说,可他向来把嫡亲和旁亲分得很清楚,和仉恒关系近的人,在他看来都是嫡亲,和仉恒关系远的就是旁亲。这小子在对待嫡亲和旁亲的时候,可是有双重标准的。” 俞老板说:“若非不也是仉恒的亲孙子么,和仉如是可是实打实的嫡亲啊。” 温老板:“仉如是和仉若非的争斗,有点类似于古朝的储子之争。若非回仉家之前,没有人能威胁到仉如是,可若非回来以后,先是成了摧骨手的传人,后来又接手了这家旧货店。关键仉如是在家里只有仉恒护着,可仉若非身后除了仉恒,还有二爷。其实最让仉如是接受不了的事情就是,仉家竟然有人比他更得宠。而正是因为这份来自于二爷和仉恒的宠爱,让若非成了他在仉家最大的对手。” 他竟然说二爷宠爱我,先不说“宠爱”这个词本身就让我浑身不舒服,单说二爷对待我时的态度他恨不能早点把我给折腾死,哪里看得出半点宠爱了 这时俞老板又对温老板说:“那照你这意思,还要在仉家弄个三权分立大家互相制衡,什么都不用干了,天天内斗吧。” 俞老板的口气不太客气,但温老板也不生气,只是对他说:“现在行当里有多少人盯着仉家这块肥肉呢,如果真搞什么三权分立,仉家内部不管什么事都很难达成统一,那才是真的完蛋了。目前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维持现状。” 仉亚男也赞同温老板的话:“确实,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维持现状了,仉家内部不能斗得太凶,也不能让宗族权力完全集中在某一个人身上。” 说完,仉亚男又对我说:“若非,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一切力量维持仉家的现状,确保仉如是无法破坏老太爷当年定下的那套甄选规则。” 我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你就直接说我该怎么做吧。” 第132章 未必是定局 仉亚男说:“很简单,不管仉如是为你安排了什么样的对手,你都必须赢得比武。” 她刚说完,俞老板就嘟囔一句:“这还简单也就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也就未必这么容易了。” 俞老板就是这样,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喜欢提出反对意见。 不过这一次,我同意俞老板的话:“万一仉如是让二爷做我的对手,我肯定会输啊,除非二爷放水。呵呵,不过以二爷的性子,他是绝对不可能当着各大宗门的面放水的。” 说到最后,我也不禁苦笑。 就见仉亚男摇了摇头:“二爷不会是你的对手,这次参加比武的,都是咱们这样的小字辈门人,而你的对手,也必然会是冬字脉的人。其实仉如是这次会选谁来做你的对手,我大概也能猜到。” 我扬了扬眉毛:“谁” “不是仉寅就是仉百川,”仉亚男说道:“这两个人是冬字脉里身手最好的,在你回来之前,他们原本就是冬字脉定门的候选人,你回来以后,这两个人就只能争夺副定门的位子了。仉百川还好说,他年纪比咱们大一些,做事也很老道,他知道你是摧骨手的传人,绝对不会和你争。” 江老板抱着胳膊,在一旁补充道:“确实,仉百川肯定会护着若非的,可仉寅却是个大麻烦。这家伙就是一愤青,总是看什么都不顺眼,二爷将你选定为摧骨手传人的时候他还放过话,说什么,定门的位子,应该是能者得之,你不过就是得到了摧骨手的传承而已,如果实力不济,一样没有资格坐这个位子。” 我问仉亚男和江老板:“你们说的这个仉寅,也是仉如是那边的人么” “他不是,”仉亚男摆摆手,说:“这小子的心性和别人不一样,在仉家,他除了二爷谁都不放在眼里。有一次仉如是跑去招揽他,没想到被他骂得狗血淋头,还差点动了手。从那以后两个人就结仇了。” 我说:“既然他和仉如是有仇,仉如是还敢用他么” 仉亚男:“问题在于,仉如是是这次祭典的主持,即便仉寅不想和你交手,却也没办法不听从仉如是的安排。” 江老板叹了口气:“依照仉寅的性子,恐怕不会在交手的时候放水啊。” 温老板也说:“不是恐怕,而是他绝对不会放水。不过,如果若非真的能赢了他,他十有八九会成为若非的班底,有了他,以后对付仉如是的时候又多了一张底牌。” 俞老板罕见地没有反对:“确实,仉寅的年纪虽然不大,但他在仉家还算是一个说话比较有分量的人。” 我插嘴问了一句:“这次比武,是只比功夫,还是也要比术法和其他的手艺。” 仉亚男说:“比得是综合实力,也就是说,只要你会的,在比武的时候都能用。” 我点了点头:“那就好办了。” 仉亚男瞪大眼睛看着我:“什么叫那就好办了如果只比功夫的话,你有摧骨手和牙拆八式傍身,还有赢的可能。可仉寅在术法上的造诣比你高太多了,到时候他不用碰到你,就能把你赶下擂台。” 我笑了笑:“不是说比综合实力么,明天我就去武装部,把我的枪拿来。” 温老板和俞老板同时瞪眼:“你还配枪了” 我正要说话呢,仉亚男就朝我摆了摆手:“这种事你就不用想了,比武的使用不能使用热兵器。” 这么说的话,那我不是输定了 无奈之下,我只能拿出幽冥通宝:“我还有这个,哦,还有大小黑。” 仉亚男:“你也只能靠幽冥通宝了,可问题在于,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它怎么用啊。” 这句话说到我的软肋上了,确实,我现在只知道如何用幽冥通宝尽快提升自己的修为,但还不知道怎样将它的力量激发出来。 在这之后,旧货店里就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一时间大家都没了办法。 也不知道那个仉寅究竟有什么能耐,连像江老板这样的高手都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他。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性子比较急的俞老板坐不住了,就在大厅里来回踱起了步子。 嗒、嗒、嗒 他今天穿了一双硬底皮鞋,走路时发出的声音也格外让心心烦。 我不是说我心烦,是说仉亚男他们,毕竟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比武是赢是输,似乎都无关紧要。 反正我也不是那种胜负欲特别强的人。 也就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仉立延来了。 我先是听到店门被人猛地推开,回头一看,就见仉立延拿着一张打印纸冲了进来,他一边快速朝我们这边走,一边忙不迭地说着:“比武的名单出来了。” 仉亚男快速伸手接过名单,急慌慌地扫了一眼,随后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摊在了沙发上。 江老板拿起名单来看,我也凑到她跟前,快速在名单上找到了我的名字。 从名单的结构上就能看出来,这次的比武是三轮制的。 我的第一个对手就是仉寅,而在我和仉寅的名字之后,还有另外三组姓名。 仉百川仉令轩 仉云衣仉子正 仉继业仉立德 如果我打败了仉寅,下一个对手则是仉百川和仉令轩中的优胜者,而我如果能顺利再进一轮,接下来的对手,就是仉云衣、仉子正、仉继业、仉立德四人中的一个。 除了仉亚男刚刚提到的仉寅和仉百川之外,在另外几个人中,仉子正这个名字似乎格外眼熟,可我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了。 直到温老板说了句:“仉如是也是够可以的,竟然连自己的老爹都派上场了。” 这时候我才想起来,仉子正就是仉如是的父亲,也是我的亲大伯,没想到他也是冬字脉的人。 想到这,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立即问仉亚男:“比武不是只在小字辈之间进行么,可仉子正是咱们叔伯辈的人啊。” 仉亚男撇了撇嘴:“何止是仉子正啊,仉继业和仉立德都是咱们的长辈。看样子,这次的比武规则出现了一些变化,可仉云衣为什么也上场了,在整个冬字脉里,她是资质最差的一个,本来也没有成为定门的资格啊。” 温老板在一旁说:“仉如是这么安排,是打算看一看仉家对若非的态度。” 我和仉亚男几乎是同时问他:“什么意思” 温老板抬起一根手指,在仉云衣、仉子正、仉继业和仉立德这四个名字上分别划了两下,随后才对我们说:“他是想看看,仉子正会不会放水。其实单凭实力来论,仉子正肯定是所有人中最强的一个,也就是说,即便你能打赢前两场,最后也会碰到仉子正这样一个无法战胜的对手。这次的比武,你没有赢的希望。” 俞老板显得有些烦躁,中途将温老板打断:“既然怎么比都是个输,那还比个屁啊” 温老板冲他笑了笑:“话不能这么说。仉子正毕竟是若非的长辈,即便若非输给他,各大宗门也不会说什么。可关键就在于,若非以什么样的方式输掉比武,他在擂台上能坚持多长时间。” 江老板点了点头:“其实若非只要胜了前两场就可以了,即便最后输给仉子正也无所谓。” 温老板还是摇头:“我说了,关键在于仉若非怎么输掉最后一场,在于,他和仉子正交手的时候,能让仉子正使出几成功力。这就要看仉子正和若非交手时的态度了,如果他一上来就用全力,我敢说,若非连一秒钟都撑不住,可如果他一点一点地试探若非,慢慢加力,若非就能多撑一阵子。” 俞老板:“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温老板:“我想说的是,比武的最后一场不是比试,而是展示。若非能不能在各大宗门面前有好的表现,能不能多表现一会,决定权在仉子正手中。对于仉子正,你们应该比我了解吧,他本来就是个很没主见的人。” 江老板点了点头:“仉子正不管做什么,总是要询问仉恒的意思。那也就是说,仉子正在擂台上的所作所为,都代表了仉恒的态度。” 温老板:“不仅仅是代表仉恒的态度,更是代表整个仉家的态度。在咱们看来,仉若非会在二爷百年之后成为冬字脉定门,这已经是一个既定的事实。可仉家的宗亲们却未必这么看。仉如是一定很想知道,仉家的老宗亲们,是否愿意支持若非。” 听温老板这么一说,俞老板不由地叹了口气:“仉如是这家伙,还真是心深似海啊,想不到一个简简单单的比武,竟然被他弄成这样。” 等他们都说完了,我才无奈地笑了笑:“听你们说的这些话,我还真以为自己输定了呢。” 仉亚男瞪我一眼:“那你还以为自己能赢我实话告诉你吧,就算你能侥幸战胜仉百川和仉寅,仉子正这一关你也是绝对过不去的,单比综合实力的话,你这位亲大伯比二爷也差不了多少。” 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万一我赢了呢” 仉亚男刚想开口,仉立延就抢上了话头:“二爷也说,若非这次也未必就会输,仉子正虽然很厉害,但他的弱点也很明显。” 我立即转头问仉立延:“他有什么弱点” “他的弱点嘛,你现在知道了也没用。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幽冥通宝该怎么用么去后巷找那只灵猫,它能告诉你”仉立延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布袋,先是将它塞给我,接着又对我说:“你带着李淮山,明天辰时进入后巷,后天辰时之前必须出来。记住,你只有一天的时间。” 我撕开袋口看了看,就看到里面装了一张折叠成三角形的黄纸。 这时仉立延又对我说:“后巷入口的位置,还有仉子正的弱点都写在上面。二爷嘱咐过,这封手书只有你和李淮山能看,看完以后,务必将它烧掉。” 第133章 新绿 江老板立即起身,叫上俞老板和温老板朝店门外走。 仉亚男却一直盯着我手里的布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问仉立延:“为什么我去后巷的时候一定要带着李二狗呢” 仉立延摊了摊手:“这种事你得问二爷,反正他就是这么嘱咐的,我就是给你传个口信而已。” 说完,他又朝仉亚男招了招手:“亚男,二爷让你今天回老宅那边住,你快去收拾收拾,把洗刷用的东西带上。” 仉亚男慢慢地站起来,叹了口气,朝着卫生间那边走了过去。 等她离远了,我才小声问仉立延:“连仉亚男也不能知道后巷在哪么” 仉立延点头:“后巷的具体位置,是仉家定门间的不传之秘。二爷这次让李淮山跟着你进去,已经算是破坏家规了,所以你一定要保守好秘密,如果让仉如是那帮人知道了,可能会出乱子。” 我不由地皱了一下眉:“会出什么乱子,他还能找二爷的麻烦” 仉立延说:“他当然不敢去招惹二爷。不过仉如是这小子的嫉妒心很强,如果他知道二爷连后巷的位置都告诉你了,还让你带着李淮山一起进去,接下来可能会疯狂地报复你。” 疯狂地报复我我也真是纳了闷了,仉如是到底和我有什么仇,为什么要处处和我过不去呢 人的嫉妒心,真能强到这种地步么 仉亚男很快收拾好了东西,跟着仉立延走了。 店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眼看挂钟的时针已经走到了下午三点钟,我就给李淮山打了个电话,让他抓紧时间回来。 李淮山中午喝大了,我打过电话去的时候,他正在张建宝家里睡觉,接电话的人也是张建宝。 我让张建宝转告李淮山,老巷子那边出了点状况,他必须在今天晚上六点之前回来,不然这个月的工资就没了。 这番话带着点威胁的意思,张建宝可能是觉得我对他的二狗哥不够尊敬,在电话里就恼了,我没心思和他吵,直接挂了电话。 下午四点钟,李淮山带着满身酒气回来了,好在他身上虽然酒臭很重,但人还算清醒。 他进门的时候怀里还抱着一束花,一看到我就咧着嘴笑:“怎么就你自己啊,仉亚男呢” 我从布袋里拿出那张叠好的黄纸,一边回应着:“她这两天回鬼串子住,花哪来的” “从家具城旁边的花店里买的,”李淮山有些丧气地将鲜花放在茶几上,嘴里嘟囔道:“本来是打算送给仉亚男的,没想到她回鬼串子了。” 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他:“李二狗,我郑重声明啊,你最好不要再纠缠仉亚男了,她是天生克夫命,如果你真的和她好上了,肯定不得好死。” 李淮山顿时变得十分不耐烦:“哎呀,我知道。不就是送束花么,你看你紧张的。” 我懒得再深究下去,只是默默地将黄纸展开,逐字逐句地看了看二爷写下的文字。 手书上说,后巷的入口就在木雕店和烟草店的夹缝里。而仉子正最大的弱点,则是他患有先天性低血糖,这些年,虽说老仉家用各种名贵药材稳固了仉子正的体质,但仉子正依然无法进行长时间的剧烈运动,只要他的活动时间超过一小时,就会变得异常疲惫。 换句话说,我要想战胜仉子正,就必须和他打拉锯战,拖得时间越久,我的赢面就越大。 看完之后,我又将手书递给李淮山,李淮山大略扫了一眼,就抬起头来问我:“这是二爷的笔迹吧他怎么把后巷的位置告诉你了仉子正又是谁,你最近要打擂台” 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我实在懒得一一解答,只是对李淮山说:“这件事说来话长,你看完了吗” 一边说着话,我就冲李淮山伸了伸手,李淮山又仔细看了看手书上的内容,才将它还给我。 我掏出打火机,将手书点燃,又对李淮山说:“记住,你从来没有见过这封手书,也没有跟着我去过后巷。” 李淮山翻了翻白眼:“这又是什么路子啊,还搞得神神秘秘的。再说我确实没去过后巷啊。” 我说:“咱们明天辰时进后巷,去找那只灵猫。” 李淮山朝我这边凑了凑:“二爷不是一直不肯告诉你后巷的位置么,现在怎么哎,仉若非,你实话跟我说,仉家是不是要出大事了” 眼看着二爷给我的手书马上被烧光了,我才回应李淮山:“确实要出大事。” 李淮山:“到底是什么事,你不能说话说一半啊,弄得我心里怪痒痒的。” 我叹了口气:“你就别问这么多了。去,到老莫店里买十斤羊肉,顺便再买点明天吃的速食品。” 李淮山先是点了一下头,可还没等屁股离开沙发呢,又回过神来质问我:“凭什么让我出去买吃的,你怎么不去” “我要准备其他东西。” 说话间,我就走向了自己的卧室。 幽冥通宝、阳线、八卦钱,再加上梼牙、陈米和通灵宝玉,这些东西我一直带在身上,自然也没有什么可准备的,可我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家具店回来以后就一直觉得特别累、特别懒。 我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一下,别的事都懒得去管了。 一进卧室,我就看到小黑正趴在我的枕头上,将枕套弄黑了一大片,但也懒得去赶他,一头扑在床上,没过几秒钟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就连每次做梦都会梦到的流水声和沙漠也没有出现。 只不过在朦胧中,我感觉一个热乎乎软绵绵的东西压在了我的背上,当时我确实感觉到它了,但又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直到它从我背上离开,我又陷入了深度睡眠之中。 我自己感觉这次睡了很久,实际上,当李淮山将我晃醒的时候,挂钟上的时间才刚刚走到五点一刻,前前后后,我只睡了一个小时左右。 当时李淮山一手勾着我的肩膀,腾出另一只手来死死压着我的人中,弄得我上嘴唇生疼。 我立即将他推开:“你干什么呢,叫人起床也不用掐人中吧” 李淮山被我推得趔趄几步,扶墙站稳,然后就在远处愣愣地看着我,好半天没说话。 看到他的样子,我也不由地疑惑:“你这是怎么了” 李淮山这才回过神来,他先是跑到我跟前,用手指试了试我的鼻息,又摸了摸我的额头,从头到尾依然一句话不说。 我用胳膊肘戳了他一下:“干什么呀你这到底是” 李淮山长舒一口气,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我还以为你挂了呢。” 刚才推开李淮山的时候,我就觉得肩膀有些僵硬,此时一边揉着肩,一边说:“我不就是睡个觉么,什么挂不挂的,你脑子进水了” 李淮山:“我靠,你这哪是睡觉啊大哥刚才我进来的时候,你全身冰凉,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呼吸也很弱,那样子,跟死人也没什么两样。” 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对劲了,好好的,我的肩膀怎么就变僵硬了呢,接下来我又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有些僵硬,而且还能感觉到轻微的寒意。 屋里的温度不算低,再加上我曾经吃过冰蚕股,早就成了冷热不侵的体质,怎么会感觉到寒意呢。 好在这阵寒意持续的时间不长,在我活动腿脚的时候,就有一股热流从我的腹部丹田涌出,瞬间蔓延到全身。 寒意和僵硬感瞬间消失,我又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变得比过去还要轻灵,小臂上仿佛也充满了力量。 与此同时,口袋里的幽冥通宝快速震颤了两下,我将它拿出来一看,就见钱面上有猩红色的光辉涌现,这股光辉正慢慢离开幽冥通宝,一点一点地浸入到我的体内。 李淮山也凑了过来,他仔细看了看幽冥通宝,又问我:“这是怎么回事,幽冥通宝发出来的光,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撇了撇嘴,没说话。 其实李淮山嘴上说的,也正是我心里正在想的,同样,我也无法解释幽冥通宝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我和李淮山一起盯着幽冥通宝,默默地出神。 就见幽冥通宝上的猩红色光辉正变得越来越淡,直到它完全消失,钱面上又传来一阵轻不可闻的碎裂声。 这枚古钱自被袁天罡炼化出来至今,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钱面上早已布满了锈迹,可是现在,那些锈迹正在一点一点地破碎、剥落,前后不过一分钟的功夫,铜锈完全落在了我的掌中,而原本十分陈旧的古钱,现在也散发出了一抹鲜艳的新绿色。 可在新绿之中,还隐约透着一些零星的猩红,仿佛在钱面上还沾了许多抛过光的血粉。 大小黑似乎能感应到幽冥通宝的变化,也跑到我身边来观望。 我问大黑:“这是怎么回事” 大黑先是冲我摇头,表示它也说不清楚,片刻之后,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跑到床头柜那边取出了纸墨和朱砂笔。 第134章 街坊们的心意 我转过身去看大黑的时候,就感觉李淮山碰了碰我的背,接着又听到他说:“你身上怎么有毛啊还会发光呢” 在灯光照耀下,李淮山捏在手中的几根细毛,确实散发出了金色的光辉。 我顿时反应过来,睡梦中曾压在我背上的东西,就是那只灵猫 这时李淮山也认出了这些毛发的来历,立即瞪大眼睛看着我:“你见到那只猫了” 我摇头:“没见到它,不过在我睡觉的时候,它确实出现过。” 李淮山吐了口气,将手里的猫毛吹走,又若有所思地说着:“也就是说,灵猫来找过你那咱们是不是不用去后巷了” 我挠了挠太阳穴,问大小黑:“那只猫跑到我卧室来的时候,你们看见它了吗” 大黑正抱着朱砂笔写字,小黑就站在它旁边专心致志地看着纸上的文字,他们两个的心思都不在我这边,我说话他们也没听见。 我也没再问,和小黑一起注视着大黑一笔一划写下的那些文字。 就见大黑写道:“幽冥通宝本来不是这个样子的,它刚被炼化出来的时,通体都是黑色,袁天罡将它放在阴曹的时候,它长了锈迹,又变成了墨绿色。” 我再次摊开手掌,看了看手中的古钱,它现在确实是非常鲜艳的新绿色,上面还时不时泛出一粒粒猩红。 “你是想说,幽冥通宝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还是说,我手里的东西,根本就不是袁天罡炼化出来的真品” 趁着大黑停笔的空当,我开口问了一句。 大黑又在纸上写:“是真品,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又问:“为什么变得和以前不一样呢” 大黑冲我摇头,小黑愣了一下,也开始摇头,他们两个也无法解释,幽冥通宝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我满心疑惑地挠了挠太阳穴,问他们:“灵猫出现在卧室的时候,你们看见它了吗” 小黑直接摇头,大黑则在纸上写:“灵猫没有来过。” 没有来过那趴在我背上的东西又是什么 我沉思了小片刻,问大小黑:“从下午四点到五点这段时间里,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我这么一问,大小黑齐刷刷地朝墙上的挂钟看去,接着大黑就在纸上写道:“刚刚我看表的时候才四点啊,怎么突然就五点多了” 我朝李淮山扬了扬下巴:“现在几点” 李淮山摸出手机来看了一眼:“五点二十三。” 不是挂钟出了问题 我接着问大黑:“你上次看表是什么时候” 大黑写:“十几分钟前。” 十几分钟也就是说,从大黑上次看表到现在的一个小时对他来说,只相当于只过去了十几分钟。 换句话说,大小黑在这一个小时间的记忆,极有可能被清空了。 要知道他们可是鬼卒,由地府的精纯阴气凝聚而成,谁能有这么大的力量,改变他们的记忆 是那只灵猫干的么如果真是它干的,那它的道行,恐怕比三爷都高了不止两三个境界。 又或者大小黑没有失忆,只是在灵猫出现的时候,他们对时间的感知就出现了问题。 这时李淮山凑到我跟前,伸手拍了拍我的胳膊:“咱们到底还去不去后巷啊” 我叹了口气:“去啊。不管灵猫有没有来找过我,它似乎都不想让我发现它的踪迹。又或者,他就是等着我去后巷找它呢。” 李淮山:“那你还在这耽搁时间咱们赶紧吃饭吧,吃完就去后巷。” 我摆摆手,对他说:“现在还不到时候。二爷让仉立延带了话,让咱们明天辰时进后巷,后天辰时之前出来。” 李淮山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皮:“那可完蛋了,我本来还约了张建宝,打算明天去钓鱼呢。” “钓什么鱼啊,二爷一早就嘱咐过,只要我不离开巷子,你也不能离开,今天留你一个人在外面吃饭,我已经破坏了二爷的规矩,还不知道事后他会怎么折腾咱俩呢。” “那什么办啊,我都和张建宝约好了。”李淮山一脸苦大仇深地说。 我耸了耸肩膀:“推了呗,还能怎么办” 一边说着话,我就朝卧室门外走,临到门口,还没忘了让大小黑把地上的笔墨收起来。 李淮山按照我的嘱咐从老莫那买了十斤羊肉,还跑到江老板店里弄了好几分小面回来,另带着装了一小包花生,这是为大黑准备的。 反正大黑一过凌晨就会跑出去找东西吃,提前给他准备好,也免了他再去撬江老板的门。 其实我就想不明白了,大黑明明是个灵体,为什么还要吃东西呢,更何况他每进食以后都是一副半死不死正在死的倒霉样,何苦为难自己 吃过饭,我和李淮山提前将一干速食品装包,随后我就拿来了被褥,让他睡在大厅的沙发上,等他铺好了被子,我才回到自己的卧室。 这一夜,我们需要尽己所能地养精蓄锐,明天进入后巷,还不知道会遭遇到什么。 毕竟仉亚男也说过,后巷是魑魅魍魉的居所,我不知道她口中的“魑魅魍魉”指得究竟是什么,但想必都是些厉害的邪物。 第二天早上五点,我和李淮山起床吃饭,当挂钟的时针刚刚越过第七个刻度,李淮山背上了背包,我则拿上了所有的法器,以及一些药材和陈米,带着他从旧货店出发,直奔靠近老巷子中段的烟草店。 二爷的手书上说,后巷的入口就在木雕店和烟草店的夹缝里,但我之前也说过,李淮山新开的那家店,是老巷子里唯一一家经营烟酒生意的店面。 手书上的这家烟草店,店名叫“南北阁子”,做得是南烟北草生意。 所谓的南烟,是来自于福建、广东的金木丝,这种特殊的木丝确实可以当做烟丝来抽,但大部分人买它们都是用来做法器的,更何况这玩意儿价格虚高,真拿来做烟丝,按一天一包烟来算的话,恐怕任何人都抽不起。 至于北草,则是产自陕西的一种蓍音同“诗”草,这东西是拿来巫卜算命的,草尖上的带着剧毒,偶尔也用来做毒药。 放眼整个老巷子,只有这家南北阁子把生意做到了明面上,其他的店都是挂羊头卖狗肉,同时经营着两种完全不相干的买卖。 就像和南北阁子相邻的那家木雕店,卖木雕是假,卖符纸才是人家吃饭的生意。 这两家店的老板都姓刘,我很少和他们来往,不过听江老板说,这两位老板是一对孪生兄弟,但两人的关系不怎么样,经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矛盾。 两家店之间有一条不足半米宽的夹缝,以前我也曾疑惑过,为什么老巷子里的其他店面都是房挨着房,你家东墙就是我家西墙,唯独这两家店之间留了一道缝隙,而且这道缝隙还用灰砖和水泥堵上了。 直到昨天看到二爷那封手书,我才知道这道墙的后面原来另有玄机。 在烟草店门前驻足的时候,店里的刘老板看到了我和李淮山,立即堆着一张笑脸迎了出来:“大掌柜来买东西吗” 我还了一个笑脸:“这么早就开店啊” 刘老板说:“唉,也是没办法的事,前阵子清泉派的人从我这订了几根金木丝,这不仉家又到了十年祭嘛,清泉派的人也来了,我就寻思着,他们指不定什么时候会派人来,就早点开门候着。” 我点了点头:“也是这么个理。” 刘老板见我说完话就要走,又问一声:“大掌柜不是来买东西的” 我笑了笑:“你们店里的东西我可买不起,就是看你开门早,停下来看一眼。” “你先等一下。”刘老板一边说着,又转身回店里,拿了三四根上好的金木丝出来。 看到他的举动,我十分不解:“你这是干什么” 他将金木丝缠好,直往我手里塞,见我不肯收,又小心翼翼地问我:“听说,这次的十年祭,是小魔王主持的” 我点了点头:“刘老板消息够灵通的啊。” 他笑了笑,随后也不管我乐不乐意,硬是将金木丝塞进了我的口袋里:“我都听说了,小魔王安排你和仉家顶厉害的几个人比武。咱们这个老巷子里的人啊,都知道他打得是什么主意,大掌柜,你可千万不能让他得逞啊。” 我正要将口袋里的金木丝掏出来,刘老板立即按住我的手:“大掌柜,你看,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些金木丝里加了小龙潭的灵韵,你比武的时候说不定用得着。千万别拒绝,这是街坊邻居们的一点心意。” 人家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意思再拒绝,只能向他道过谢,又玩笑似地问他:“你们就这么讨厌仉如是么” 刘老板也笑了:“不瞒你说,我们可不只讨厌小魔王,也也不希望二爷回来接手旧货店的生意。” 我和李淮山对视一眼,还是李淮山开口道:“为什么不希望二爷回来呢” 刘老板讪讪地说:“二爷做大掌柜的时候,管得实在太宽了,谁家的生意他都要插一脚。小魔王也是这样,而且他这人记仇啊,你但凡是一不小心逆了他的心意,他就要想方设法地报复你。还是新掌柜为人厚道,咱们这些街坊邻居啊,都希望新掌柜能一直留下来。” 第135章 血匙 被他这么一说,我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说起来,我待在老巷子里的时间并不算长,接手旧货店的生意九个多月,其中有八个月在西堂那边关禁足,而待在旧货店的一个月里,我确实应该时不时在各家店铺间转一转,之所以一直没有这么做,一方面是因为我平时要练功,时间比较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嫌麻烦。 主要是因为嫌麻烦。 可放在街坊邻居眼里,我身上这股懒劲竟然变成了厚道。 唉,搞得我那是相当惭愧啊。 刘老板一直用十分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不得已只能向他承诺:“放心吧,我不会让老巷子落到仉如是手里的。” 刘老板笑了笑:“那就好,有大掌柜这句话,我心里就安稳了不少。不过我听说,仉子正也要参加这次的比武,他可是你们那个行当里出了名的强人,到时候你碰上他,可千万要小心啊。” 我点头:“我会的。” 刘老板似乎还是不太放心,又问我:“大掌柜,你知道我家的金木丝该怎么用么” 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金木丝不是用来制作法器的吗它还有别的用途” “金木丝的用处可多着呢,”刘老板看了看巷子两头,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才朝我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这东西最大的用处,就是耗力气。” 我给了他一个不解的眼神,就听他补充道:“因为金木丝上的灵韵才醇,只要将它扎进人体,就能快速消耗对方的体力。寻常人吸收不了金木丝的灵韵,自身的气息就会乱,气息一乱就会导致供氧不足,如果再剧烈运动的话,两分钟之内就会陷入昏迷。至于修行者嘛,一旦让金木丝入体,自身的灵韵就会被金木丝打乱,到时候也会造成内息混乱,这内息一乱啊,对方要是想施展术法,就要消耗双倍的体力和精力。”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忍不住发笑:“看样子,刘老板很了解仉子正嘛。” 刘老板也笑了笑:“他那点毛病,巷子里的人都知道。” 我朝他抱了抱拳:“谢了。” “谢啥呀,”刘老板一边说着,就迈开步子朝店门那边走了:“都是大家的一点心意。” 在说出“大家”这两个字的时候,刘老板还刻意提升了音量。 直到他进了店门,我才带着李淮山继续朝巷子口那边走,不过没走多远,我们两个又压低脚步转了回来,眼见四下无人,快速翻进了烟草店和木雕店之间的灰墙。 两店之间的夹缝里长满了杂草,加上地面的土壤格外湿软,走起来有点吃力,我和李淮山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贴着墙,慢慢地朝深处挪。 前行三十多米,就是一个用石砖垒起来的小院子,这地方在早年的时候应该有个庙或者祠堂,我看到不远处还立着几个莲花底的石墩子,在墩子的顶面上都有个半尺深的圆洞。 这种墩子是用来固定石柱的,在庙宇类的建筑中很常见。 可除了这些石墩,周围就只剩下杂草和三面粗糙的石墙了。 难道说,这地方就是传说中的后巷怎么看都觉得不像啊 李淮山也是一脸懵:“这地方就是后巷” 我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找找看有没有地洞或者暗道什么的。” 李淮山这次一句废话没有,立刻弯下腰,在草丛中寻觅起来。 我也没闲着,见李淮山一直在靠近夹缝的地方寻觅,就快步走到了院子深处,李淮山寻找地洞的时候,需要将地表的草扒开,而在禁足的八个月里,我已掌握了大量和风水有关的知识,但是看草的长势,就能知道杂草下方是不是空的。 视线所及,所有的草都生长得毫无规律,就连倾斜的方向也是乱七八糟,单单我面前的一小簇草,就朝着八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倾倒,如果不是因为石院里经常出现杂乱无章的强风,那就是这些看似普通的野草本身就有问题。 大略看了几眼,我就能大体确定,这地方根本没有地洞,地面完全是实心的。 难不成眼前这个只有巴掌大的小院子,真的是后巷 不对,肯定不对 一边这么想着,我就在草丛里踱起了步子。 李淮山那边不时发出“悉悉索索”的碎响,他依然在翻动草皮,我知道这样做可能毫无意义,但没有阻止他。 即便地上没有洞口,他说不定能找到其他线索呢。 快走到东墙附近的时候,我发现不远处的一簇杂草长势异常。 其他地方的野草都显得凌乱不堪,倾斜方向毫无规律,唯独那一簇草以规则的螺旋形朝四面八方盘旋,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青绿色的漩涡。 我快速走过去,将草扒开,就看到地面上镶着一块只有巴掌大的石板,在石板上,还有一个看起来很像脊椎骨的浮雕。 试着摸了摸浮雕,手感和普通的石头一样粗糙,耸一耸鼻子,也能闻到一股很淡的血腥味。 除此之外,浮雕上还隐约散发出仉家人身上特有的煞气。 我站起身来,朝李淮山招招手,李淮山立即跑过来,他看了眼地上的石板,皱着眉头问我:“这是什么东西” 我说:“可能是机关。” 话音刚落下,李淮山就伸手按了下去,可那块石板就是牢牢镶嵌在地面上的,他连加了几次力都没能让石板凹陷或者移动。 我盯着那块暗红色的脊椎形浮雕,沉思片刻之后,从口袋里摸出了梼牙。 李淮山看到我手中的梼牙,又开口问:“你怎么又把手术刀拿出来了” 我冲他笑了笑:“你是不是又紧张了” 李淮山嘴硬:“紧张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我说:“这个小院子里的炁场不正常,你一到了这样的地方就会紧张,一紧张就变啰嗦。” 李淮山这才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一到这样的地方心里就堵得慌,要是不多说两句话,整个人都不舒服。我可不像你,你是艺高人胆大,当然什么都不怕。” “其实你比我以前强多了,”我说:“想当初我一次见鬼的时候,吓得差点尿裤子,你却能一个人在冰室待那么久。” 李淮山:“我当时也是没办法了,反正又出不去,只能待在那里喽,再说那地方有吃有喝的,我也不至于饿死。哎,说真的,你第一次见鬼的时候,真的差点吓尿啊” 我说:“不是也差不多。” 李淮山立即变得自信起来:“那我确实比你强。” 我拿起梼牙,将手腕刺破,一边对李淮山说着:“你的修为太低,又不像我,有煞气护身。以后到了这样的地方,尽量少说话,免得邪气入体。” 李淮山冲我一笑:“听你的” 和李淮山相处了这么久,我也算是摸清了他的性子,他呀,就是头顺毛驴,你把他哄高兴了,他什么都听得进去,可如果你拿鞭子在后面赶着他走,他反倒会尥蹶子,跟你抬杠。 我用力挤一挤手腕上的伤口,让血液落在石板上。 就见这些血先是毫无规律地滴落在石板的各个角落,随后又汇成一股,全都没入了脊椎样的浮雕中。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这块石板就是后巷的门锁,而仉家人的煞血,则是开门的钥匙。 等我的血完全没入浮雕上,石院里渐渐扬起了雾气。 李淮山立即站直了身子,转身朝着周围看了几眼,又给我一个询问的眼神。 他是想问,为什么回起雾。 我没有说话,只是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接下来,就是耐心地等待了。 雾气正以很慢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浓,二十分钟以后,我们已经看不到周围的石墙,而地面上的杂草也变得稀疏起来。 杂草以肉眼能见的速度快速脱去,很快,我们脚下就露出了黑石砖铺就的地面。 也就在第一块石砖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时候,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白色的雾,越来越暗的光线,让眼前的世界呈现出一抹让人感到压抑的灰色。 李淮山下意识地朝我身边凑了凑,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紧张。 等到光线完全暗下来以后,我依然能看到李淮山,他就像是绕过了我的视觉,直接出现在我的意识里,李淮山也能看到我,他一直慢慢挪着脚步,朝我身边凑。 时间还在流逝,而周围的情景却一直没再出现任何变化,我抬手腕来看了看表,却发现表上的时间一直停留在七点十分,此时秒针已不再移动。 又拿出手机来看了眼,和手表一样,手机上的时间也停滞不动。 在这个地方,时间似乎是不存在的。 我收好手机以后,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些零星的灯光,很快,灯光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亮,当这些光线将附近完全照亮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条深邃的巷子里。 和旧货店所在的老巷子一样,这条巷子的两侧也开满了各种各样的店铺,灯光就是从一座座店铺的窗户里投射出来的。 只不过老巷子里的店铺,都是清一色的老式平房,而这条巷子的建筑,则是清一色的木制小楼。 凭着在西堂看过的风水典籍和空气中飘散的清香气息,我立刻就能认出,眼前这些造型华而不纤的小楼,全部都是唐代建筑。 每座木楼都是两层结构的,底层点灯,二楼没有窗户,而在每座楼的顶部,都挂着一个无字招牌。 加了一天班,差点忘了当天是周日。 第136章 食灵街 就在我抬头朝那些无字招牌观望的时候,巷子里扬起了风,附近的店门受到风力搅动,伴随着一连串刺耳的“吱呀”长音缓缓开启。 或白或黄的灯光顺着门缝投射出来,也照亮了从店里飘散出来的一缕缕水雾。 我朝着左手边的一家店里张望,却只能看到一团被光线照亮的浓雾,这团雾气就像是有生命一样,此时正一急一缓地搏动着,如同一颗硕大的心脏。 这时李淮山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看他一眼,就见他指了指巷子深处。 在李淮山手指的方向,有一团浮现在半空中的霓虹灯管,它先是快速闪烁了几下,随后才变得越来越亮。 这些霓虹灯排列成了一个鬼文中的“食”字,在霓虹灯的紫红色光晕照耀下,我能看到巷子尽头呈现出了一个巨大的轮廓,那好像是一座建筑,霓虹灯管就镶嵌在它的顶端。 李淮山小声问我:“那是个汉字么” “是鬼文。食,食物的食。” 说话间,巷子尽头的高大建筑中亮起了灯光,我隐约看到一些灰褐色的灵体正顺着门窗很有次序地钻出来。 灵体的出现似乎也意味着后巷完全呈现在了我和李淮山面前。 也就是当它们映入我的瞳孔时,周围的温度突然下降,同时有一股掺杂了怨气、阴气、戾气的混乱炁场以极快的速度在巷子里铺洒开来。 虽说这股炁场混乱不堪,但又给人一种非常平和的感觉,阴气也就算了,我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像怨气这样的污秽炁场也能变得如此平和,仿若春风拂面一般。 李淮山耸了耸鼻子,在一旁问我:“怎么这么香啊,谁家炒菜了” 不用他说我也闻到了,和混乱炁场一起在老巷子蔓延的,还有一股很浓郁的香味,那是一股各种各样的煮肉、烤肉混杂起来的味道。 只不过在李淮山说话的时候,空气中的味道顿时变得有点恶心他嘴里散发着很强烈的腐臭。 我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你大早上的吃大粪了么,嘴怎么这么臭” 不只是他,我说话的时候也是一嘴的腐臭味。 李淮山立即捏住了自己的鼻子:“你才吃大粪了,你的嘴比我还臭” 我挥手打散了从他嘴里传过来的臭气,随后又转头朝着身边的一家店铺里观望,最为浓郁的一股肉香就是从这家店里飘出来的。 此时店门中的雾气已经消失,就看到正对门口的位置摆着一列足有胸口那么大的青花盘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 “有东西过来了。” 李淮山在我身边说了一句,我看他的时候,他又朝着巷子尽头的那尊建筑扬了扬下巴。 大量灰褐色的灵体从巷子尽头倾巢而出,它们飘飘荡荡,在巷子里不停地游走,我看到其中有一些进了路旁的店铺,很快又听到远处传来轻微的咀嚼声。 这些灵体,似乎都是专程来后巷吃饭的食客。 有几只灵体从我们身边走过,它们仿佛无法察觉到李淮山的存在,但从我身边掠过的时候,都会用那双纯白的眼睛仔细打量我一下。 它们在打量我,李淮山也在打量它们,过了小片刻,他又转过头来对我说:“怪了,为什么我看到它们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紧张呢而且我总觉得,眼前这副场景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这番话是对我说的,可李淮山的视线却没落在我身上,我从他的眸子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店铺里的那些食物。 我冲他挤了挤眼:“你最好别打那些东西的主意,谁也不知道吃了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李淮山:“难道会变成猪” 我不解:“变成猪为什么这么说,我只是觉得那些东西上可能被注入了不干净的炁场。” 李淮山捏住自己的鼻子:“千寻同学,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离我远点,你现在嘴巴跟粪坑一个味。” 我懒得理他,径直朝巷子尽头走去。 当所有灵体都离开大建筑以后,又有几个穿着黑衣的老人从里面出来,分两列站在门外。 硕大的斗篷遮住了这些人的脸,我也不确定他们是不是人类,但他们那佝偻的身形,确实和上了年纪的老人没有区别。 每经过一家店,我都会朝店门中看一眼,二爷和仉亚男只是说灵猫住在后巷,却没说它究竟在哪,我只希望自己能在有意无意间看到它的身影。 从巷子尽头出来的这些灵体,其中绝大部分是食客,剩下的一小撮则像是店铺的主人,每当我路过一个店门的时候,都能看到餐桌后面站着一只颜色相对鲜亮的灵体,它们一手拿着青灰色的浮尘,腾出另一只手来,慢慢朝着门口的方向挥动,似乎是在招揽顾客。 快走到巷子尽头的时候,守在附近的三个“老人”快速围了上来,挡住了我和李淮山的去路。 他们三个将头压得很低,我根本看不到他们的样子,只听到其中一个人说:“这座食楼是虎爷的居所,请阴差回去吧。” 那声音听起来异常空洞,不像是从人嘴里发出来的声音,反倒像是洞穴里传来的风声。 我根本没亮出幽冥通宝,他竟然知道我的身份。 我和李淮山对视一眼,随后对眼前的老人说:“我们来这,是想找一只灵猫,你知道它在哪么”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回应我:“要见虎爷,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虎爷,就是指那只猫么 这时候李淮山插嘴问了一句:“您怎么称呼” 我看了李淮山一眼,李淮山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知道他想干什么,如今我们乍来后巷,完全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眼前这三位老人究竟是干什么的,以及他们究竟是什么东西,李淮山岔开话题,应该就是想拖延时间,借机弄清楚我们的处境。 可惜明天就是十年祭,我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李淮山的问题很久没有得到回应,正当我打算逼问灵猫的下落时候,拦在我们面前的三个老人却同时开口:“我是阿大。” 我没听错,他们就是一齐开口,一齐说出了完全一样的答案。 而在说完这四个字以后,他们又陷入了沉默。 我是阿大,为什么是“我”,难道他们三个其实是同一个人 李淮山又要张嘴说什么,我摆摆手将他拦住,随后问:“我要怎样才能见到那位虎爷” 站在我正对面的老人抬起一根胳膊,指了指附近的几家店铺,却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这条街,叫食灵街,能到这里来的人,不是仉家的定门,就是过来讨饭的食灵。你们二位既不是食灵,也不是仉家定门,按说,是不应该到这来的。” 在说话的时候,他一边抬着手,一边又死死将头压低,样子看上去非常怪异。 李淮山问:“那我们能见到你说的那个虎爷么” 我先是听到一阵空洞的笑声,像是嘲笑,随后又听老人说:“虎爷只见食灵,而且只见和他身份对等的食灵。” 说了半天,还是没告诉我们怎样才能和那只猫见面。 我将手放进口袋,摸到了幽冥通宝,视线则一直在食楼上打量着。 如果他们强行要将我赶走,那我就只能硬闯了。 当然,我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能闯进去,但有些事,不试试怎么知道。 比武在即,只能赌一把了。 心里正想着这些,老人又开口了:“首先,你们必须证明自己有食灵的肚量。” 我晃了一下神,李淮山已经开口发问了:“怎么证明” 就见三个老人同时抬起双手,在空中击掌三次。 立刻就有一个颜色鲜亮的灵体从旁边的店铺里走了出来,它手上端着一个装满各种食物的大盘子,青绿色的浮尘就夹在腋下。 之前忘了说这些灵体的样子,它们的身体不分躯干和腿脚,就是下宽上窄的一坨,也没有鼻子和嘴巴,只在靠近头顶的位置长了一双纯白色的眼睛,在身体的两侧,还长了一对细长的手臂。 这东西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拔地而起的油坨子。 等食灵将盘子放在我和李淮山的脚边,三个老人齐刷刷地抬手,指一指盘子里的食物:“如果你们能将盘子里的食物吃干净,就说明,你们拥有食灵的肚量。” 他们口中的“肚量”,原来就是饭量的意思。 我粗略地估计了一下,盘子里的食物加起来估计有五十多斤重,我的饭量和正常人比起来确实可以算得上海量了,可让我一次性吃这么多东西,正常情况下来说也是不可能的。 李淮山此时也是不停地皱眉头:“你能吃得了这么多东西吗” 我将幽冥通宝攥在手中,冲李淮山笑了笑:“这不是还有你吗” 李淮山摆摆手:“你就别指望我了,我那点饭量你又不是不知道。哎,我记得有一次你和幽冥通宝置换过灵韵以后” 没等他说完,我就立即朝他使了个眼色。 李淮山会意,冲我点点头,闭上了嘴。 第137章 半部残局 我将左手背在身后,用力攥拢五指,幽冥通宝的钱锋顿时扎破了我的皮肉。 当古钱上的灵韵和我身上的灵韵发生对流的时候,我的胃也开始轻微地搅动起来。 现在是吃东西的最好时机,我不敢耽搁,立即抓起盘子里的食物往嘴里塞。 李淮山也凑到盘子前,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眼前这些食物,大多是一些剔骨的肉类,其中也间杂着少量的蔬菜和粗粮。 不得不说,这些东西确实非常美味,不管是肉、菜,还是那些看似无味的粗粮饼子,上面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香甜。 我才吃了没几口就觉得有点上瘾了,进食的速度也不由地快了起来。 就好像如果我不在这一刻多吃点,以后就再也吃不到这么美味的东西了似的。 在幽冥通宝的加持作用下,食物刚一入腹立刻就被消化殆尽,加上我的食量本来就很大,前后不住嘴地吃了五六分钟,依然没有腹胀的感觉。 可李淮山竟然也一刻都没有停嘴的意思,我这边吃到半截,就发现他几乎将半个身子都压在了盘子边缘,起初他吃东西还是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子,可现在也变成了狼吞虎咽的吃态,而且他在吃东西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傻乎乎的憨笑,口水直流。 不好,这家伙真的上瘾了 我怕李淮山把自己的胃给撑炸了,立刻抬脚将他踹翻在地。 出脚太急,我没能控制好力道,李淮山顺着地面滑出去两三米远才停下来。 和食物拉开这么一段距离以后,他很快恢复了神智,先是脸上的憨态消失,接着就抱着肚子,坐在原地喘起了粗气。 还好我刚才分心看了他一眼,不然他再吃一阵子,说不定胃真的会撑炸。 不远处的三个老人对我踢开李淮山的举动似乎有些不满,我看到其中一个人摇了摇头。 但好在他们没有逼迫李淮山继续吃下去。 几分钟以后,幽冥通宝已经无法再和我置换灵韵,我只能硬着头皮,硬是将最后几斤肉塞进了肚子里。 直到盘子里只剩下了少量的油星,那三个老人才再次扬起手,在空中拍掌三次,自有食灵过来将空盘端走。 我擦了擦挂在嘴角的汤汁,问他们:“现在可以见虎爷了吧” 他们似乎刻意想要避开我的话锋,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就听其中一个人说:“盘子里的东西,可都是妖精的肉,凡人只要沾到那样的荤腥,必然会上瘾,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原本我也懒得解释,可又觉得,如果我不回答他们的话,他们就会一直将我拦在食楼外。 于是我就对他们说:“我是戾字真性,很难被蛊惑。” 说来也是奇,吃光了盘子里的食物之后,我嘴里的腐臭味就消失了,代之以一股非常清淡的香味。 最左边的老人指了指我的左手臂:“既然你不受蛊惑,为什么能从幽冥通宝上借力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简单应了一句,我又将话题引到了正轨上来:“我什么时候能见虎爷” “别着急,”站在正当中的老人说:“我说过,虎爷只愿意见和他身份对等的食灵。你们只证明了自己有食灵的肚量,却没有证明,你们的身份和虎爷对等。” 李淮山揉着肚子来到我身边,有些烦躁地问:“怎么证明” 老人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弄的味道:“你们听说过关公过五关斩六将的事吗” 我说:“那是演义,不是历史。” 老人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他一边转身朝食楼那边走,一边说:“不需要你们杀人,只要过五关就行了。” 在我的视觉中,他只是朝着食楼方向走了两步,可仅仅是一顿神的功夫,他竟然出现了在了十米外的食楼门口,而之前出现在巷子里的另外几个老人,则在这一瞬间凭空消失了。 即便我从进入仉家以后,就已渐渐习惯了世界观被不断践踏的感觉,但看到眼前这一幕还是忍不住吃惊。 大概是一直没有听到我和李淮山的脚步声,老人又侧过身来朝我们招了招手,示意我们两个跟上。 李淮山凑到我跟前来,小声说:“其他人怎么都不见了呢,难道他们都是那个老人的影分身” 我白他一眼:“你以后少看点漫画。” 说完我就朝食楼那边走,李淮山就跟在我后面说:“你怎么知道我是从漫画上看来的” 食楼内部的构造非常空旷,我进门以后只能看到贯通楼层中央的螺旋梯,除了它,只有离我最远的墙壁上挂了一副水墨画,大概是因为常年受潮的缘故,上面的墨迹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几乎看不清到底画了什么。 老人站在楼梯口,低头盯着地面,我来到他身后,看了看盘旋上升的阶梯,问他:“你是打算让我直接上去,还是再刁难我一下” 话音刚落,地板下方就传来“咣当”一声巨响,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有一扇黑色的铁门突然蹿上地面,挡在了老人面前,也挡住了我向上攀爬的路。 老人这才转过身来对我说:“在不绕过这扇门的情况下爬上二楼。” 我上前一步,将双手按在门板上用力推了两下,这扇门是直接嵌在地上的,单靠我的力量很难撼动,而且门缝被金属浇筑过,除非将它摧毁,不然的话,根本不可能打开。 摧骨手可以摧毁岩石,但对于这样一块尺厚的金属板却无能为力。 李淮山凑过来摸了摸门板,顿时皱起了眉头:“你的摧骨手能打碎它么” “没戏,”我摇了摇头:“别说是我了,就是二爷也做不到。” 一边说着,我就蹲下身来,看了看铁门和地面的连接处。 地板是木制的,用手敲一敲,传来的声音很沉闷,说明木砖下面不是石头就是泥土。 摧骨手无法击碎厚重的铁板,却能摧毁用来固定门板的地基。 这时李淮山又在一旁对我说:“我怎么感觉,那只猫在耍咱们玩呢” 我笑了笑,问李淮山:“你还记得吧,二爷曾经说过,只要我能收服那只猫,就算是学好了手艺” 李淮山:“当然记得啊,这才过了多久的事。” 我先是点了点头:“记得就好。”,随后就施展出摧骨手的技法,一掌拍在地面上。 出手时我拼上了浑身的力量,正所谓力大技亏,由于发力太猛,我已经无法保证木砖表层不受到任何伤害。 一掌下去,木砖上立刻呈现出一个很浅的掌印,而在地砖下方,则传来了一连串石头碎裂的爆响。 我连续出手,在门板前留下一连串掌印,随后冲李淮山喊一声:“躲开” 李淮山立即朝着一侧躲闪,而我则一跃而起,用力扒住门顶,又猛地扽了一下身子。 千斤重的门板当场被我拉偏了重心,单单靠一层木砖已经无法承受住它的重量,顿时间,木砖开裂,门板颤颤悠悠地抖了几下以后,整个倾倒在地,激起了大量灰尘。 我连着后退几步,一边用手驱赶着迎面飞过来的尘雾,一边对李淮山说:“灵猫肯定有拿咱们寻开心的意思,不过它设计的这两道关卡,也的的确确能检测我的身份和手艺。它让咱们吃东西,是为了看看我究竟是不是摧骨手的传人,设计这道门,则是为了看看我的摧骨手到底有几成火候。我要是没猜错的话,接下来它不是要测我的念力,就是要测测我是否精通三吊钱的手艺。” 李淮山皱着眉头说:“可你也说了,就算是二爷来了,也打不碎那扇门啊,难不成你只有超过二爷,才算是达标” 我指了指地面:“这场测试的标靶不是铁门,而是埋在地砖下的岩石。我刚才也是尽了全力才能将那些石头打碎,但凡是功力再弱一点,咱们今天就只能打道回府了。” 李淮山环抱着胳膊,显得有点不耐烦:“真是麻烦。” 我笑了笑,本来想说,如今最让我想不通的,就是二爷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和我一起来。 可惜没等到说话的机会,尘土就已经散的差不多了,而那个带路的老人已经走上了楼梯,他一边朝着楼上走,一边说着:“你们两个最好安静点,虎爷不喜欢聒噪的人。” 李淮山又要开口,我朝他摆摆手,示意他保持沉默。 随着老人来到二楼,放眼看看周围,整层楼依然非常空旷,东墙上也依然挂了一幅水墨画,这幅画的潮散痕迹比一楼的那副要轻很多,能隐约看出上面画了一座山,好像还有一棵很壮的古松。 除了这副画之外,靠近楼梯的位置还摆着一个棋盘,黑白子犬牙相交,形成了半部残局。 一看到棋盘,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小声地问李淮山:“你的棋艺怎么样” 李淮山看看棋盘,又看看我:“我只会下象棋。” 那就完蛋了,傻子都能看出来灵猫留下这半部残局的意图,李淮山不会下围棋,我虽然会一点,但也就是半瓶子醋的水准,如果对方让我拆局,我估计自己肯定没戏。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就见老人走到棋盘前,从棋盒里拿出一颗白子,略带嘲弄地对我说:“这是从百乌山传下来的一套观星局,黑子已是截杀待胜之势,白子看似十死无生,其实还剩下最后半丝生机,你就用我手中这颗白子,点亮这半丝生机吧。” 第138章 隐门 别说是破局了,我光是看到棋盘上的黑白子就觉得脑仁疼以我这点可有可无的棋力,根本就看不出黑白两子走得是什么套路啊 见我半天没有上前,老人又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不要浪费时间。 我在心里无奈地叹口气,随后走到棋盘前,从老人手中接过那颗白子。 好不容易到这了,我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一边无奈,一边仔细数着棋盘上的棋子,同时在心中计算着破局成功的概率。 要让我破解这半部残局,也不是一丁点胜算都没有。 棋盘上共有361个叉点,如今白子、黑子各有一百颗,再除去几个“禁入点”,还有一百二十个叉点可以落棋。 换句话说,我破局成功的概率,就是一百二十分之一。 嗯,确实不是一丁点胜率都没有,但胜率也只有这么一丁点。 不行,这个概率太低了,我肯定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想到这,我就将视线从棋盘上挪开,默默盯着棋盘对面的旋梯,盘算着要不要硬闯。 这时老人在一旁问我:“你在想什么” 我笑了笑,没做回应,反倒是李淮山开口道:“棋子的数目好像不对吧。虽然吧,我没下过围棋,但也知道是持黑子的先行,可现在棋盘上的黑白子数量一样,为什么下一步还是落白子呢,应该落黑子才对吧” 老人说:“观星局是从唐朝年间传下来的,在那个年代,通常是持白子先行。” 他们两个的对话我只是随便一听,没有插话的意思,等到老人把话说完,我心里也做好了决定,于是抬起手,打算将白子放在看起来比较顺眼的一个叉点上。 可还没等我将棋子落下,老人突然开口说:“你真的想好了” 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无奈地小小:“反正我也解不了这个局,碰碰运气吧。” “没试过什么知道呢”老人说:“古往今来,有很多看似无人能解的死局,却恰恰被棋艺不精的人解开了。你再仔细看看棋盘,说不定能看出一些门道来呢。”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棋子收了回来。 李淮山也走到我身边,对着棋盘出起了神。 我的棋力有限,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任何门道来,之前老人说“黑子已是截杀待胜之势,白子看似十死无生。”,可我压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可没想到完全不懂围棋的李淮山却看出了这盘棋局的关键:“仉若非,你有没有觉得,棋盘上好像摆出了两个汉字” 我皱了皱眉:“什么字” 李淮山摇头:“我一时半会也分辨不出来,好像是一个忠或者恙字。你别离棋盘那么近,稍微离远点。太近了看不出来。” 听他这么一说,我立即后撤两步,眯起眼睛来观望棋盘,果然发现黑子和白子分别摆成了两个文字。 只不过那不是汉子,而是鬼文中的“上”、“下”两字,这两个字的形状,确实有点像汉字中的“忠”和“恙”。 白子为“上”,黑子为“下”,可这两个字都没有完全成形。 一百颗白子,还差两点才能摆出一个完整的“上”字。 一百颗黑子,只差一点,就能呈现出完整的字形。 “上”字的最后两点分别在棋盘的左下角和棋盘正中央,而“下”所缺的最后一点,也在棋盘正中央。 想到这,我立刻下手,将白子放在了棋盘正中央的位置。 棋落天元,白子要想组成一个完整的“上”字,还需再添一子,可黑子已经无法再组成完整的字形了。 没人知道黑白子摆出鬼文是不是巧合,同样也没人能够确定,我将白子落在天元位,到底能不能解开这个棋局。 但我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如果成了,我们顺利登上三楼,如果不成,那就硬闯吧。 在我落下白子以后,李淮山一直盯着我身旁的老人,我没有看他,依然盯着棋盘,只不过手已经伸进口袋,摸到了幽冥通宝。 老人一直没有说话,我和李淮山也没有开口,周围陷入了极深的沉默,仿佛连空气都要凝固了。 过了很久,老人突然舒了口气:“没不到,真的有人能解开这部观星局。” 听他这么一说,我和李淮山同时吐了一大口长气。 老人走到棋盘前,将我刚刚放下的那颗白子重新拾回了棋盒,又对我们说:“你们稍等片刻,我去开门。” 开门开什么门这地方哪有门 正当我心中疑惑的时候,老人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就见他将胳膊轻轻搭在楼梯的扶手上,又用袖口轻轻在扶手表面摩擦两下,紧接着,我就发现旋梯的颜色开始慢慢变淡,最后竟由木色褪成了石头般的青灰色。 老人依旧用袖子擦着楼梯扶手,一边对我们说:“还要等一阵子,稍安勿躁。” 说话间,楼梯的颜色又变了几变。 我知道楼梯上肯定做了布置,但完全看不透究竟是什么样的布置,也还要刚才没有硬闯,不然的话,还不知道现在会发生什么呢。 左右也没什么事做,李淮山就起了闲聊了心思,在一旁问我:“哎,你是怎么解开那个局的当时我看你把棋子放在了棋盘正中,还以为你是打算蒙一下呢。” 我说:“我就是蒙的。” 说完,我又问老人:“下出这半部残局的人,也是个阴差吧” 老人嘴里又发出了那种嘲弄似的笑声:“呵呵,阴差当然不是。那人是个极厉害的术士,一生偏爱棋艺,据说这半部残局,就是他在自弈的时候无意中摆出来,可惜他只是将这个局摆了出来,自己却不知道怎么破。” 只是无意间摆出来的么 我曾在老仉家的典籍上看到过少量与鬼文有关的记载,典籍上说,鬼文,是天地大势的一种体现,能看懂鬼文的人,要么是“阴命归当”,要么,就是堪透了天机。 别问我“阴命归当”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我解释不了。 当初摆出观星局的那个人看起来是不认得鬼文的,可他却在无意间于棋盘上摆出了鬼文中的“上”、“下”二字,是否也说明,他的棋力,已经达到了足以堪破天机的绝高境界。 李淮山多嘴问了句:“自弈是什么意思” “就是自己跟自己下棋。”我先是这么回应李淮山,随后又问老人:“你也认得鬼文么” 老人:“鬼文是什么” 我说:“这座楼的楼顶上不就用霓虹灯摆出了一个食字么,那个字就是鬼文。” “啊,原来那种文字叫做鬼文啊,”老人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恍然:“我确实不认得那个字,在食灵街上,只有虎爷和兑婆婆认得它。” 这边话音刚落地,另一边,楼梯又恢复了最初了木色,老人没再多言,直接迈了上去。 三楼还是那样的格局,除了旋梯和东墙上的水墨画,什么都没有。 我现在真有些怀疑这座楼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了。 唯独和前两层不同的,就是东墙上的水墨画又变得清晰了几分,现在已经能看出画面上那些山石的轮廓,以及古松和山下的河流,只不过在左侧的松枝上有一块很突兀的留白,那里似乎曾经画着什么东西,却被人给擦去了。 老人到东墙附近转了转,似乎是在仔细观察墙上那幅画,过了片刻,又退回来,对我和李淮山说:“虎爷就在楼上,你们稍整衣装,上去见他吧。” 李淮山早就有些不耐烦了,转身就朝楼梯那边走,我一把将他拉住:“先等等。” 李淮山一脸不解地看着我:“还等什么呀,人不都说了让你上楼么” 我转过头来对老人说:“你之前说,要见虎爷,必须先过五关,现在已经过了三关了,还剩两关。” “呵呵,你倒是沉得住气。”老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楼梯口。 他抬手指了指楼梯,嘴上说着:“你们试试看,能上得去么” 李淮山没废话,立即冲了过去,起初他走得很快,可当他眼看就要迈上楼梯的时候,却仿佛被一张无形的气墙挡住,明明抬起了腿,可这条腿无论如何都无法落下去。 我揪着李淮山的衣服,将他拉回来,随后问老人:“这次又要我们干什么。” 老人没说话,默默地走上了楼梯,在接连迈过九级阶梯以后,才停下脚步,将一个铜锁放在了脚下,又抬手一甩,将一个铜黄色的东西扔向了我。 我伸手接住迎面飞来的东西,摊开手掌心一看,是把钥匙。 就听老人说:“楼梯上设了一道隐门,那道门只挡活人,不挡死物,这是门锁。” 说话间,他还特意用脚踩了踩阶梯上的铜锁。 我先将钥匙放进口袋,又快速撒开阳线,抖腕一甩,八卦钱飞驰而出,精准地卡在了铜锁的锁鼻子上。 按照我原本的计划,是先用阳线将铜锁拉过来,然后直接用钥匙开锁。 可没想到那把锁死死镶在了楼梯上,我用力扥了几次阳线它都纹丝不动。 第139章 血契 章节数写错了,应该是一百三十九章。 老人朝我这边指了指:“用钥匙。” 不用他说我也知道该怎么做了,可问题在于,以我现在对三吊钱的掌握程度,要想将钥匙扎进锁孔是很难的。 我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又仔细看了看手里的钥匙和第九节楼梯上的铜锁。 确认没有任何东西能让我取巧之后,我才解开阳线,取下八卦钱,又将钥匙绑了上去。 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甩出阳线,让钥匙扎进钱孔里。 我知道这非常难,但没有其他的选项供我选择。 这一年来,我每天都会练习三吊钱,早已熟悉了八卦钱的重量,如今将八卦钱换成钥匙,我在甩动手腕的时候明显感觉有些收不住力。 第一次甩出钥匙,它在空中划过一道很难看的弧,直接落在了第八节台阶上,连锁边都没碰到。 在这之后,我又三次甩开阳线,可每一次钥匙都无法碰到铜锁。 李淮山有点不耐烦了,当场嘟囔起来:“你怎么扔得这么不准” 我白他一眼:“如果直接投掷的话,我肯定能杂中那把锁,可问题在于,我砸中它有什么用,我能让钥匙扎进锁孔吗,我不用阳线,能转动这把钥匙吗” 李淮山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脖子:“那现在怎么办,你都不能让钥匙碰到锁,更别说把他扎进锁孔了。” “这种事不能着急,”我长吐一口气,既是劝慰李淮山,也是劝慰我自己:“只要先适应了钥匙的重量,我很快就能用阳线操控它了。” 这句话真的只是一句安慰而已。 我不断甩开阳线,慢慢体验者钥匙和铜钱在重量上的细微差距,这种感觉特别难受,就好像一个早就习惯了用右手写字的人,突然尝试着左手那笔,而且还被要求要写得比右手还好。 在数百次的常识之后,我终于完全适应了钥匙的重量,可以很精准地让它和铜锁来一次亲密接触,但我也只是适应了它的重量,却没有适应它的形状。 如果绑在阳线顶端的东西是八卦钱,我能让它顺利穿过不足一毫米宽的缝隙,可钥匙的形状并不规则,我无法让它的顶部顺利进入锁孔。 没办法,继续尝试吧,这种事真的需要极大的耐心。 我也数不清自己究竟失手了多少次,李淮山已经变得非常烦躁了,他一直在我身后不停地踱来踱去,而我能做的也只是不去管他,不厌其烦地甩出阳线。 反倒是站在第九节楼梯上的老人一直非常安静。 有那么一次,我在极凑巧的情况下将钥匙扎进了锁孔,可惜在拧动钥匙的时候用力稍微大了一点,猛扯一下阳线,竟然将钥匙整个扯了出来。 就在那一刻,我真的有些心急了,好在我知道这种时候着急也没有用,于是又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再次甩出阳线。 如今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无法在明天早上回到鬼串子,说不定在我一次次甩出阳线的时候,比武已经结束了。 不管了,爱怎样怎样吧,我先打开那把锁再说。 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的尝试之后,我终于靠着对阳线的细微控制让钥匙钻进了锁孔,可就在这时候,身后却传来“嗤啦”一阵长音。 这一阵噪音完全是猝不及防啊,我被吓了一跳,手腕一抖,钥匙又从锁孔里脱出来了。 我很不耐烦地转过身,朝李淮山那边看了一眼。 就看到这货手掌拿着一个食品袋,袋子封口刚被撕开一半。 见我一脸怒气的样子,李淮山咽了口唾沫,慢吞吞地说:“饿了,想吃点东西。” 我没再理他,又一次甩出阳线,这次钥匙没能扎进锁孔,随后我稍稍平复心境,再次甩出阳线,钥匙顺利进洞。 必须要快点了,李淮山明明吃了那么多东西,现在却感觉到了饥饿,说明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我一点一点地翻动手腕,一边要控制着钥匙转动,一边还要保证它不从锁孔里脱落出来。 这一次我没有精力失败,在我的操控下,钥匙顺利地转过180度,就听“咔哒”一声脆响,锁鼻终于弹开了。 站在第九节楼梯上的老人朝我们招手:“上来吧。” 我收回阳线的时候,就感觉脑袋一懵,险些倒在地上,还在李淮山眼疾手快,赶紧跑上来将我扶稳。 “你怎么了这是”李淮山有些焦急地问。 我花了小片刻时间让自己缓了缓,随后才朝他摆摆手:“没事,就是有点累,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 为了用最快的速度适应钥匙的重量以及适应它的形状,我每次甩出阳线的时候,精神都必须保持高度集中。 长时间地消耗精力,确实让我有些吃不消了。 李淮山立即从背包里拿出一根能量棒,扒好皮之后将它递给我。 我咬了一大口,细细嚼碎,分两次将带着浓郁巧克力味的碎渣咽进肚子里。 李淮山抬头看了看旋梯,长吐一口气:“总算能见到那只猫了。” 吃了高热食品,我感觉自己的状态好了很多,于是稍微站直身子,对李淮山说:“咱们只过了四关,后面还有一关。” 李淮山环抱着双手问我:“你说,这只猫到底想干什么啊先是让你吃东西,然后又让你砸门板,前头这两项还好说,可后来为什么又是让你破棋局,又是让你开这么麻烦的锁呢它到底安得什么心” 我笑了笑:“破棋局,是想看看我能不能认出棋盘上的鬼文,我想,它大概是想确定我究竟是什么样的阴差。” 李淮山:“怎么还什么样的阴差什么意思啊” “你听我说完嘛,”我尽量保持耐心地对他说道:“阴差和阴差也是不一样啊,大黑曾说过,从唐朝至今,能看懂鬼文的阴差不超过十个,似乎只有能看懂鬼文的人,才能算得上是阴曹的一员。至于让我开锁嘛,我想,它一来是想看看我的三吊钱手艺,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我是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李淮山耸了耸肩膀:“嗯,我也真是服了你,就你身上这种耐性,一般人还真没有。” 我顿时得意起来:“我这叫坚韧不拔。” 李淮山翻翻白眼:“行了,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好吗哎,你说,接下来,那只猫还会怎么难为你” 我将手里的半截能量棒吃完,舔了舔嘴唇:“接下来,就是就是测我的道行了。说真的,我对自己的功夫、心性都比较有信心,可术法嘛,我确实弱了点。” 李淮山:“什么叫弱了点,你是很弱好么” 我白他一眼:“你还不如我呢” 我们这边吵闹得正欢,就听旋梯上方传来了老人的声音:“二位,上楼吧。” 既然人家都催了,我和李淮山也没再耽搁,立即顺着楼梯上了四楼。 每层楼的布局都是大体相同的,这层楼的东墙上也挂了一副水墨画,墨迹清晰,能清楚地看出上面的山,上面的树,以及溪流和细碎的草,在松树最大的一条松枝上,也确确实实被人擦掉了一块。 除此之外,由于这是顶楼,没有通向房顶的旋梯,但在靠近西墙的位置搭了一个帐帘,帘子后面的光线很暗,但隐约能看出后面坐着一个人,一个头发很长的女人。 老人带着我和李淮山来到帘子前,随后就独自下楼了。 我侧着头,想要看清帘子后面的人究竟什么样,无果。 这时帘子中传来一个非常苍老的声音:“你们不是仉家的定门。” “我是阴差,”我随便应了这么一句,随后问她:“你不是虎爷” 对方沉默了小片刻才问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我说:“我还有一关没过。” 她突然笑了起来:“呵呵呵,仉家的人都很聪明,你也不例外。我是食灵街的主人,它们都叫我兑婆婆。” 我伸手指了指帐帘:“你怀里抱的东西,就是那只猫吧” 又经历了片刻的沉默,老太太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你们想带走虎子,必须满足它的一个条件。” 我依然歪着头朝帘子另一侧观望,嘴上一边说着:“什么条件” 老太太:“和它建立血契,承诺在死后将一半的魂魄给它食用。” 我朝着帘子那边扬了扬下巴:“能不能先让我看看你的猫” 老太太问我:“为什么这么急” 我说:“如果它长得太丑,我就不考虑养它了。” 听到我的话,李淮山立即瞪大眼睛看着我,那眼神,就跟看白痴差不多。 老太太没有回应我这个看似无理的请求,她只是在帘子另一边拍了拍手,之前银引领我们上楼老人立即从旋梯那边走了过来,此时他的手上多了一个托盘,盘子里陈放着两卷宣纸,以及一把锋利的小刀。 等他拖着盘子来到我面前,我立即伸手去拿盘子里的纸卷,但在我触碰到它之前,帘子后又传来了老太太的声音:“只要签了这道血契,你不但能领走我们家虎子,还能开启幽冥通宝的命门。” 第140章 画中灵 我展开纸卷,大略扫了扫上面的内容。 这是一份契约书,通篇用鬼文写就,其内容大多是一些类似于服务条款的东西,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不算太严厉的处罚错失。 我这么说可能有点含混,但如果我说,一旦签了这份契约,我就会变成灵猫的仆人,如果我违逆它,它还能依照契约书上的条款来折磨我,那你应该很快就能明白所谓的“血契”对我没有半点好处。 二爷说过,如果我能收服灵猫,就算是证明自己学好了手艺。 的确,签了血契,我的确能带走灵猫,但不是以主人的身份将它带走,而是以仆人的身份将它请走。 不是我收服它,而是它收服了我。 我怎么可能被一只猫收服别恶心人了 李淮山正要将手伸向盘子里的另一个纸卷,我立即拍了拍他的胳膊:“别看了,反正你也看不懂。咱们走” 一边说着,我就拉着他朝旋梯方向走。 这时帘子后的老太太又开口道:“如果没有虎子,你是无法开启那道命门的。” 我停下脚步,转身朝帘子那边笑了笑:“凡事无绝对。” 说完,我先一步下了楼。 李淮山三步并两步地追上我,在我身后絮絮叨叨地说着:“怎么了这是,好不容易爬到了顶楼,怎么说走就走了,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我说:“那是一张契约,如果咱们真的签了,就要给那只猫当孙子。如果说,要想让它帮咱们,前提是咱们必须给它当孙子,那我宁可输给仉如是。” 李淮山撇了撇嘴:“不过我觉得吧,反正它就是一只猫而已,说不定咱们签了契约,它还当咱们是主人呢” 我白他一眼:“反正那种东西我是绝不可能签的,你想签自己回去签去” “得得得,怎么没等说几句你还恼了呢。”李淮山一边说着,一边安慰似地拍了拍我的后背。 我走在楼梯上,速度越来越快,回想起契约上的内容,心里也越来越火大。 竟然让我给一只猫当仆人,把我当什么了 离开食口,我就带着李淮山径直朝巷子口那边走,但我也不确定,经由那个巷子口,究竟能不能回到石院。 穿过整条食灵街,我和李淮山总算是来到了巷子口,没想到这地方也有一道隐门,我和李淮山每次抬腿的时候,都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挡回来。 接连尝试了几次,李淮山就显得有些不耐烦了:“我靠,根本出不去啊。仉若非,你说,是不是只要咱们不签那个契约,就无法离开这条街了” 我从背包里拿出一根能量棒,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一边说:“那咱们就在这耗着吧,等到比武开始,二爷发现我没去,肯定来找咱们。” 李淮山叹了口气:“可如果你不参加比武,旧货店和老巷子不就落在仉如是手里了” 我咽下嘴里的巧克力,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老巷子也不一定落在仉如是手里,二爷有可能亲自回来接手生意。” 这边我和李淮山正说着话,就听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两位,请随我来吧。” 我回头一看,那个引领我们登上食楼的老人就站在离我不到五米的地方,他依然低着头,将自己的脸藏在斗篷的阴影中。 看到他,我和李淮山对视一眼,就见李淮山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我当时的表情和他一样。 还是李淮山先开口问老人:“去哪” 老人的喉咙里发出一阵轻微的笑声:“呵呵,当然是回食楼了。你们刚刚已经过了最后一关,兑婆婆在四楼摆了茶点,请阴差和辅吏过去聊聊。” 李淮山:“过了最后一关最后一关是什么” 在他说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时间不多,我不敢再耽搁,立即朝老人那边走了过去。 李淮山快步跟上去:“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说:“那道血契,就是最后一关。老太太似乎想看看我有没有受幽冥通宝的蛊惑。” 李淮山沉吟片刻,随后也回过味来了:“啊,怪不得刚才她口口声声说,签了契约才能开启幽冥通宝的命门,闹了半天是这么回事啊。她是想看看,你会不会为了从幽冥通宝上提取力量而出卖自己的肉体” “你给我打住什么叫出卖肉体” “那我换一种说法,出卖色相,这个怎么样” 走在我们前面的老人这时插嘴说道:“其实我早就断定,你肯定不会签那道血契,但没想到你拒绝得这么干脆。” 这番话他像是对我说的,但语气中又带着深深的沉思,像是在自言自语。 过了片刻,他又问我:“难不成,你并不知道幽冥通道究竟有多大的力量” 李淮山替我回答了:“幽冥通宝,一枚驱鬼卒,二枚通天地,三枚篡生死,四枚驭阴曹。” 老人的语气变得有些惊讶:“既然你们知道它的力量有多大,为什么对于这股力量,又丝毫没有企图呢” 李淮山指了指我,说:“这家伙是戾字真性,很难受到蛊惑,我估计,如果我是阴差,现在早就变成幽冥通宝的傀儡了。” 老人背对着我们,他看不到李淮山的动作,但能听到李淮山的话,就见他不停地摇头:“戾字真性么不对,绝不只是这样。” 我试探了问了句:“不只是哪样” 可老人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一样,完全没有回应我的意思。 之后我和李淮山又尝试着和他交谈,他却一直保持缄默,半个字都不肯再说。 回到食楼的顶层,帘子已经被掀开了,一个身穿青花长袍的老妇人端坐在帘子后的小榻上,在她身边,还趴着一只熟睡中的黑猫。 见到我们几个上来,老妇人朝楼梯口这边摆了摆手:“请阴差过来吧。阿大,你带着辅吏出去转转。” 我转身看向李淮山,李淮山看看老妇人,又看看我,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担忧。 我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安心。 等老人带着李淮山下了楼,我才踱着步子,慢慢走到帘子前,老妇人曾将榻边的小马扎递给了我。 离她近了以后我才发现,她的五官看起来有些缥缈,虽说能分辨出哪里是鼻口哪里是眼睛,却看不清楚细节。 这位老妇人,也是一个灵体。 我坐在她面前,她则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支画卷,将它递到我手里。 不管是大小黑,还是眼前这位老妇人,明明是灵体,却都能对现实中的物体产生影响。 我接过画卷,展开来看,就发现自己手中的水墨画,和挂在东墙上的那副非常像。 只不过在这幅画中,古松的松枝上趴着一直通体黝黑的猫,它的样子和此时正趴在榻上的那只猫很像,就连两者睡觉时的神态都别无二致。 老妇人抬起手了,指了指东墙,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东墙上的画已经消失了。 我沉思了小片刻,问老妇人:“我手里的这幅画,就是” 没等我把话说完,老妇人就点了点头,随后又对我说:“其实早在十年前,虎子的阳寿就尽了,我为它保住了魂魄,仉家人为它留住了皮囊,所以它现在还活着。” 说到“魂魄”这两个字的时候,老妇人指了指我手里的画,说到“皮囊”,她又指了指趴在她身边的那只黑猫。 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画里的猫,其实就是虎子的魂魄,它死后入画,已变成了画中灵,而睡在老妇人身边的那只猫,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皮囊而已。 但让我无法理解的是,老妇人为什么说虎子还活着呢 我心里正疑惑,老妇人就对我说:“在你来之前的几十年里,这只猫一直跟着我,现在它打算跟着你走,就要重新认主。” 我没说话,默默看着老妇人,我觉得,她的话肯定还没说完。 可没想到她也默默地看着我,好长时间都没有发出声音。 最终还是我先开口:“我该怎么做” 老妇人这才回应:“你需要给它起一个新名字,如果它认可了这个名字,自然会从画里出来的。” 说到这,老妇人指了指身边的那副猫皮:“只要虎子肯出来,它就活了。” 我摸了摸下巴:“用自己的尸体还阳么这种事我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在你带走虎子之前,有几件事,我必须要嘱咐你,”老妇人对我说:“虎子在后巷的力量很大,可一旦离开后巷,失去了龙骨的加持,它就会变得很疲弱,你一定要保护好它,不能让它有任何意外。” 我很郑重地点了点头,老妇人又对我说:“眼下这条食灵街,其实就是虎子想象出来的,如果它出了事,食灵街就完了,管店的食灵体,还有阿大,都会死。” 这句话我确实没听懂,立即发问:“食灵街是虎子想象出来的” 老妇人微微一笑:“咱们现在,都在虎子的梦里,那些掌店的食灵,还有阿大,都是虎子想象出来的。” 第141章 铁锤驾到 我摸了摸脚下的木制地板,触感、质地,都是真真正正的木头,不掺一丝虚假。 老妇人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就对我说:“这座食楼,也是虎子想象出来的。” 我直起身来,一边思考着,一边说:“你的意思是,灵猫能将自己梦中出现的东西变成实体” 老妇人摇了摇头:“虎子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它只是能控制龙骨而已,这里的一切都是它想象出来的,但不是它创造出来的,造出这个地方的,是龙骨,但只要虎子死了,失去控制的龙骨就会崩塌。” 这又是一番我无法理解的话。 自从回了老仉家,我无法理解东西就变得层出不穷,以至于现在我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感觉。 习惯,并不代表没有疑问,但还没等我将心里的问题说出来,老妇人就将一个巴掌大的小布袋塞进我手里,一边说着:“你以后会明白的。” 我拆开袋子上的封线,从里面拿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骨片,除了我手里这块,袋子里还有三四块同样的骨片。 “这是什么”我问老妇人。 她对我说:“这是龙骨,在后巷,你是感觉不到上面的灵韵的。离开后巷以后,务必要将所有骨片封在这个袋子里,切记。” “如果它们暴露在外面会怎样”我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骨片塞回袋子里,又拉近封线,将袋口勒住。 老妇人说:“一旦龙骨出现在阳世,就会引发大危机,可你如果将这些骨片带出后巷,虎子是活不了多久的。” 我将装有龙骨的袋子收好,朝老妇身边的空皮囊扬了扬下巴:“以后还是叫它虎子吧。” “不行,”老妇人一边说着话,又从身后拿出了一个木头匣子,她先是将匣子交给我,又对我说:“虎子认了新主,就不能再用以前的名字了,你给它起名的时候,最好起个硬一点的名字,以对应它的命理。” 我打开了盒子,就见里面装着一条青色飞爪,在灯光照耀下,爪尖上还反射出十分冷艳的光泽。 老妇人对我说:“这条飞爪百练索长十米,爪尖涂了很烈的阳毒,是专门用来对付鬼物的。” 在她说话的时候,我正将爪背翻转过来,就见上面刻着一个鬼文中的“吏”字。 “这条飞爪是你父亲留下来的,”就听老妇人在一旁说:“它原本是上一任辅吏的武器。” 我立即抬起头来问:“你认识我爸” 老妇人点了点头:“他是阴差,过去也常常到我这来讨茶喝,只不过,自从他身边的辅吏怀上了孩子,我就很少见到他了,哦,我记得,他就是在辅吏临产之前,将飞爪送过来的。” 我大概猜到了一些东西,试探着问:“我爸身边的辅吏是个女人” “她叫苏瑶,是老苏家的人。”老妇人若有所思地说:“唐朝至今有多少任阴差就有多少任辅吏,苏瑶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儿身。” 我抱紧怀里的木匣,陷入了很深的沉默。 我爸是在辅吏临产前将飞爪送到后巷的。 老妇人能这么说,就说明在她眼里,我母亲只是一个辅吏而已,她不知道我爸妈的关系,也不知道当时快要出生的婴儿,就是我。 我想,我爸之所以瞒着老妇人,肯定有不得不这么做的道理。 “你这次来找虎子,应该就是想知道幽冥通宝该怎么用吧” 老妇人的嘴一刻也不听着,可你并不会觉得她聒噪,相反,她说话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非常和善的感觉,你会不自觉地想要亲近她。 经我点了点头,老妇人又说道:“虎子并不知道你手里的古钱该怎么用。” 听到这话,我立即皱起了眉头。 老妇人又问我:“是仉侗那孩子让你来的吧” 我点了点头:“确实是二爷让我来的。” “看样子,当年的事他都知道了。” 说话间,老妇人将手探到了小榻底下的缝隙里,从里面摸出一张泛黄的旧纸。 我接过来一看,这张纸上原本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但大部分都用很粗的油彩笔涂抹掉了,只有六个字完整地保留了下来:“三分阴,六分阳。”。 “这好像是我爸的笔迹。”我指了指那六个字,对老妇人说。 虽说我爸在十年前就失踪了,但我至今还保留着他在我九岁生日那天留下来的一张贺卡,贺卡上的笔迹和这张旧纸上的笔迹,确实是一样的。 老妇人点了点头:“你父亲就是在这里得到了启示,借用幽冥通宝的力量开启了鬼门。纸上的六个字,就是催动幽冥通宝的口诀。” 我不解:“三分阴,六分阳,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妇人说:“原话应该是,三阴六阳一煞,意思是,将阴气、阳气和煞气以三、六、一的比例混合起来,注入幽冥通宝的钱孔里,这么一来,就能开启鬼门。” 对于仉家人来说,要制造出带有煞气的混合炁场并不难,难得是控制比例。 我拿出幽冥通宝来看了看,又问她:“开启鬼门之后会怎样” 这一次,老妇人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听你父亲说,鬼门是一面镜子,也是一面盾,但我一直没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我默默地点头,过了一会又开口问道:“你知道,我爸妈当年为什么失踪么他们到底去了哪” 老妇人摇头道:“我知道,但我不能说,这是你们仉家的事,只有仉家人才能给你答案。” 说话间,她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个茶盘,又从中端起一个盛满茶水的杯子递给我:“喝了它。” 我闻到茶水中有一股十分独特的酸甜气息,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是一把钥匙。” 老妇人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我的身体突然失去控制,双手十分机械地抱住杯子,又十分机械地将它递到嘴边。 直到喝光了杯子里的茶水,我才感觉到腿脚一阵轻松,可胃却隐约有些发陈。 这时老妇人又对我说:“我叫兑,你以后见到我,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也可以叫我兑婆婆。喝过茶,你就是我的朋友,以后可以自由进出后巷,每次来的时候,可以多带一个人。” 我感觉脑袋变得有些重,于是揉了揉脖子:“我刚才喝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兑婆婆笑了:“我说过了,那是进入后巷的钥匙。以后,如果你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走了,就可以来找我,我会为你指路,但不会为你解惑。” 这位兑婆婆的话语中总是会掺杂着很多哑谜,有些我能领略到其中的含义,但有一些,我至今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时兑婆婆将木匣子、画卷,还有匍匐在她身边的“猫”一股脑塞进了我的怀里,随后就朝我摆摆手:“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吧。” 我也不打算继续耽搁下去,抱起那些零零散散的东西就要转身离开。 就在我走到旋梯附近的时候,兑婆婆又对我说:“在离开后巷之前,务必给虎子起好名字。” 我站在原地,转身问一声:“要硬一点的名字,对么” 兑婆婆冲我点了一下头。 我抱着一堆东西来到三楼的时候,李淮山正盘腿坐在地上,在他手里还拿着一根扒好皮的能量棒。 “走了。” 我朝他招招手,他立即起身,一眨眼就凑到了我跟前,伸手就要抢我怀里的木匣,嘴上还说着:“飞爪是不是在这里面,那东西应该是留给我的吧” “你听到我们的谈话了”我皱着眉头问李淮山。 他冲我咧嘴一笑:“听见了,听得一清二楚。” 一边说着,他就打开了木匣,小心翼翼地拿出飞爪,搭在手中仔细地打量着。 我问他:“你会用这玩意儿吗” 李淮山:“我学的那套探云手,本来就是配合飞爪来施展的。这东西的做工还真是精巧哈,看不出一丁点焊接的痕迹。” 他似乎对匣子里的飞爪十分中意。 我一边朝着楼下走,一边将画卷展开,看着趴在松枝上的猫,脑子飞速运转着。 到底给它取个什么样的名字好呢。 李淮山凑到我跟前,朝画卷上看了眼,撇撇嘴说:“你想好叫它什么了吗” 我说:“暂时没想好,不过我打算起个比较独特的名字,就好是看一眼就能记住的那种,不过也不能太高调了,最好能接接地气。” 李淮山想了想,说:“那个老婆婆不是说,它的新名字最好硬一点么。这个世界上最硬的东西应该就是金刚石了吧,要不然就叫它金刚吧。” 我摇了摇头:“太高调了,我不喜欢这种名字。” 李淮山:“那就叫它刚玉,世界上第二硬的东西。” 我直接屏蔽了李淮山的话,仔细看看画在松枝上的猫,又看看躺在我怀里的灵猫躯壳,过了片刻,问李淮山:“你看这只猫趴着的时候,想不想一个榔头” 李淮山瞪大眼睛看着我:“榔头我靠,你不会打算叫它榔头吧,这也太那啥了。” 我摇头:“榔头叫起来不顺口,我还是打算叫它铁锤。” 李淮山愣愣地看着我,好半天没说话。 我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你怎么不说话呢” 李淮山翻了翻白眼:“仉若非,我现在严重质疑你的审美。这么漂亮的一只猫,你怎么能叫人家铁锤呢,太土了” “我觉得铁锤挺好的呀,你不觉得这个名字有种返璞归真的意境吗,”我将画卷和灵猫的空壳同时举了起来:“铁锤,你觉得这个新名字怎么样” 在我说话的时候,画卷突然震颤了一下,紧接着,松枝上的黑猫就消失了,而在此之后,被我卷在右手里的那具空壳却有了体温。 第142章 新情况 下一个瞬间,铁锤突然睁开了眼,然后就伸直了爪子和躯干,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李淮山看着被我端在手中的铁锤,一脸无奈的表情。 我看他一眼:“你怎么这种表情” 李淮山:“以后真的要叫它铁锤吗,好别扭啊。” 我先是冲李淮山笑了笑,随后又转向铁锤:“喜欢你的新名字吗” 没想到我刚说话,铁锤突然张大了嘴巴,在我的虎口上结结实实地咬了一口,我吃不住疼,手上顿时脱力。 铁锤纵身一跳上了我的肩膀,又快速伸头,叼走了用来装龙骨的小布袋。 它的动作非常快,我还没等回过味来,它就跳落在地,像道黑色的闪电一样朝巷子口奔了过去。 我目送它的背影没入巷子口外的黑暗中,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淮山吐了吐舌头:“看来它一点也不喜欢。” 我皱着眉头问李淮山:“为什么不喜欢呢,铁锤,多接地气的名字” 李淮山冲我翻了翻白眼:“你审美有问题。” 上一次我和李淮山走到巷子口的时候,被一道看不见的隐门挡住了去路,而这一次,当我们抬脚跨过巷子口,先是感觉脚下一空,接着又感觉眼前的景物急速震颤了一下,天空中也乍然出现了亮光。 等视线恢复正常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竟回到了旧货店的门前,李淮山正站在我身后。 我立即拿出手机来看了看日期和时间,现在的时间是早上十点钟,日期和我们进入后巷的时候一样,没有出现变动。 也就是说,从我们进入后巷至今,只过了三四个小时。 为了确认,我又跑到江老板的店里询问时间,当时江老板正打算去仉家老宅,见我进了他们家的店门,顿时蹙眉:“你们两个怎么来了,不是去找灵猫了吗” 我说:“已经找到了。” 江老板朝我身后看了看:“它在哪呢” 对啊,它跑哪去了自从它窜进后巷的巷子口以后,我就没再见到它。 我立即回头看向李淮山,李淮山说一声:“我去旧货店看看去。”就朝店门外走。 他刚出去,江老板就凑到我跟前来,用非常惊奇的眼神看着我:“你真的把灵猫带回来了” 我点头:“只是带回来了而已,不过它刚才还咬了我一口,看样子并没有认我做主人啊。” “这么快”江老板自言自语地嘟囔着:“这才过了多久。” 听她这么一说我就知道手机上的日期没出错了。 这时江老板又对我说:“若非,你叫上李淮山,和我一起去仉家老宅。” 我说:“比武不是明天才开始么,怎么这么急着去老宅” 江老板叹了口气:“我也是昨天才得到消息,说是寄魂庄的赵宗信不请自来,估计他现在正在仉家的大堂里喝茶呢。” 我挠了挠太阳穴:“赵宗信是谁” 江老板:“寄魂庄豫咸一脉的掌门,这个人麻烦得很,这次又是他自己来的,所以就更麻烦了。” 我叹了口气:“比武就够麻烦的了,怎么又来了这个一号人呢” “其实于你来说,赵宗信只是个普通的前辈而已,”江老板一边说着,一边朝门外走:“可对于我们这些无门无派的散修来说,他却是一个大麻烦。” 我跟着江老板一起出了门,李淮山也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了。 我朝他扬扬下巴:“找到猫了吗” 李淮山指指自己的脸:“你说呢” 此时他的脸上多了好几道爪痕,其中有一道伤得深,隐隐渗出血来。 “那只猫可真是够凶的,”李淮山絮絮叨叨地来到我面前:“我就是轻轻碰了一下它的背,结果它扑上来就是一顿挠啊。你们这是要干嘛去啊” 江老板朝他招招手:“走,回仉家老宅。” 李淮山也没废话,正了正背包就跟了过来。 路过废品店的时候,江老板又叫上了俞老板。 原本她还想拉着温老板同行,温老板起初也没反对,只是在出门之前开口问了句:“明天才到十年祭,现在回老宅做什么” 俞老板应了句:“赵宗信来了。” 他这么一开口,温老板的脸色立即拉了下来,借口称他要留在老巷子这边维持治安,就不去鬼串子了。 我留意到,当“赵宗信”这三个字从俞老板口中蹦出来的时候,温老板就是一脸愠怒。 也是出于好奇,我就问江老板,温老板和那个叫赵宗信的人是不是有什么过节,江老板说他也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只知道温老板和赵宗信的关系确实很差。 有一次江老板请温老板吃饭的时候,温老板喝多了,还说过“和赵宗信老死不相往来”这样的话。 既然江老板所知的内情不多,我也就没再打破砂锅问到底,反正在我们这个行当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向来比较复杂,你的朋友有可能是我的敌人,你的敌人也有可能是我的朋友,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 我们一行人回到鬼串子的时候,仉亚男和仉立延正站在串子口,非常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江老板朝仉亚男挥挥手:“有什么新情况吗” 仉亚男转过头来,却一眼看到了我和李淮山,她显然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带回了灵猫,那张脸当场就黑了:“你们两个没去后巷” 江老板替我们解释:“他们已经将灵猫找回来了。” 仉立延不由地惊呼:“这么快” 仉亚男则问我:“你来鬼串子,是专程找二爷的吧。” 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就对她说:“我现在只是带回了那只猫,但还没收服它,现在找二爷也没什么用。” 听我这么一说,仉亚男如释重负似地吐了口气,又问我:“那你知道怎样催动幽冥通宝了吗” 我点头:“只知道了召出鬼门的方法,但目前还没有尝试过,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江老板插上话:“亚男,小魔王那边是不是又有新情况了” 仉亚男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裙角,随后对我说:“仉如是这次是打算把你赶尽杀绝了。” 我说:“他改了比武名单” “那倒没有。”仉亚男说:“他从清泉派请了一个高手过来。” 这一下我就无法理解了:“仉家内部的比武,还能请外面的人来参加吗” 仉亚男:“当然不能。他请那个人来,不是为了在十年祭的擂台上和你过招的,而是为了在比武结束之后,将你赶出仉家,不管你能不能在比武中取胜,都会被赶出去。” 江老板顿时瞪大了眼:“仉如是把那家伙请来了” 仉亚男一脸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忍不住开口问:“他到底把什么人请来了什么样的外人,能把仉家人赶出仉家” 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只有仉立延说道:“你们也不用太悲观,二爷不是把赵宗信请来了么,有这个老东西在,姓苏的应该不会太猖狂。” 我大概听懂了一些,问仉立延:“仉如是把我妈的娘家人找来了” 仉立延愣了一下,随后冲我点点头:“他请来的,可是苏家第一高手,别说是老苏家,这人在长个行当里都是个极有分量的大人物。按说你回仉家的事早就在行当里传开了,苏家人也早该得到了消息,之前他们一直没有动静,我们都以为,他们已经不打算再追究丰羽和苏瑶的事,没想到” 在仉立延说话的时候,仉亚男和江老板就一直不停地向他使眼色,可他说话太投入,根本没有留意到仉亚男和江老板的举动,直到话说到一大半,他才发现自己多嘴了,赶紧打住。 我知道,他接下来的话,肯定有涉及到二爷不肯告诉我的那些秘辛。 我本来还想尝试着从仉立延嘴里套套话,可七爷却不早不晚地出现在了串子口,他来的时候表情很着急,而且一边走,一边朝着四下里观望,一看就是出来找人的。 快走到串子口的时候,他的视线穿过江老板和仉亚男,最终落在了我身上。 和仉亚男一样,七爷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也是:“你怎么没去后巷” 我说:“已经将灵猫带出来了。” “这么快”七爷先是一惊,随后又朝我招招手:“你跟我来,二狗也来。” 七爷说完话就往串子里钻,我和一溜小跑地追过去,到了七爷跟前,又开口问:“七爷,你刚才要找的人不是我吧” 七爷侧过头来看我一眼:“你怎么知道我出来是找人的” 我笑了笑:“看表情就能看出来。” “嗯,你成长得确实很快。”七爷先是这么说了一句,随后又转移了话题:“我本来是出来找三哥的,不过既然你来了,就不用再找他了。” 七爷走路的速度非常快,短短的几句话间,就带着我们越过了好几个胡同口。 期间我朝那些胡同里看了看,就见每个胡同里都站满了人,每个人都和七爷一样行色匆匆。 我忍不住问七爷:“为什么大家都是一副急火火的样子,出什么事了” 七爷叹了口气:“这次的十年祭,仉如是一口气请来了二十几个宗门,这些宗门啊,一个比一个麻烦,弄得咱们老仉家都快乱套了。” 第143章 仉寅 说话间,七爷带着我拐进了鬼串子里的大路,直奔仉家祠堂。 我在他身后问了句:“那个叫赵宗信的人,究竟是二爷请来的,还是不请自来。” 七爷看我一眼:“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说:“江老板说他是不请自来了,十四叔说他是二爷请来的,我觉得有点矛盾。” 七爷笑了笑:“明面上,他是不请自来,实际上,是二爷请他来的。这种事嘛,虚虚实实,就好像你明面上叫仉立延十四叔,其实私底下谈论他的时候,都是直呼其名一样。” 他怎么连这种事都知道 我心里这么想着,可脸上还是要保持平静。 来到祠堂门口,七爷停下脚步来对我说:“明天就是十年祭,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办,你们两个自己进去吧。对了,还有件事要嘱咐你们,赵宗信这个人和二哥同辈,两人在行当里的名望也差不多,你们见到他以后,可千万放尊重点,这家伙怪得很。” 说完这番话,七爷就火急火燎地走了,我也没废话,带着李淮山就进了祠堂。 此时的祠堂里空落落的,只有二爷一个人坐在正对门的座位上,两眼望着房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我和李淮山跨过了门槛,二爷才将视线挪到我们身上:“灵猫找到了” 我点头:“已经将它带出来了。” 听我这么一说,二爷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你降服它了” 我撇撇嘴:“好像还没有。” 二爷短暂地“哦”了一声,之后就没了动静。 李淮山耐不住闲,主动开口:“二爷,你” 没等说出几个字,二爷就朝他摆了摆手:“安静点,少说话。” 李淮山皱着眉头看向了我,我也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以我对二爷的了解,他现在这幅样子,一定是在等人,而且在见到对方之前,最好不要多说话,一面言多有失,被人家听到。 没多久,祠堂外就传来一阵稍显散乱的脚步声。 我和李淮山同时转身朝堂口那边看,就看到一个身材过于消瘦的老人正抬起腿,想要跨过门槛。 不对,不是消瘦,用“干枯”来形容眼前这个老人可能更贴切一些,他看上去就像是一根快要枯朽的树干一样,加上身上几乎没有多少生气,就像是一副陈置多年的僵尸。 身上虽然干枯,可他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锐利的精光。 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他特意多看了我两眼,随后问二爷:“这就是你徒弟” 二爷似乎并不像理他,很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对于二爷的态度,眼前这个老人也不怎么在意,他快速找了一张椅子坐下,随后就将双眼微微闭上,又翘起二郎腿,用双手的食指慢慢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过了好一阵子,二爷才对我说:“这位是寄魂庄的赵掌门。” 他就是赵宗信 我立即陪上笑脸,朝对方抱手行礼:“赵掌门。” 赵宗信朝我摆摆手,算是回礼,而后又睁开一只眼睛看着我说:“你有大麻烦了。” 他说话的时候,二爷也皱紧眉头,长叹了一口气。 我也是耐不住好奇,就多问了句:“我会有什么麻烦” 可赵宗信并不理我,只是转过头去对二爷说:“其实你也不用太揪心,我师兄给姓苏的算过,他活不过下个月末了,你只要一直拖着他,不让他见仉若非,等他嗝屁了,这事也就过去了。” 二爷很烦躁地揉着自己的额头:“嗯,这件事夏宗明对我说了。可问题不在于姓苏的什么时候死,而是他怎么死,死在什么地方。你想想,如果他突然暴毙渤海湾,苏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见二爷一脸烦躁和无奈的样子,赵宗信竟然笑出了声:“哈哈,渤海湾可是仉家的地盘,如果姓苏的在你们的地盘上暴毙而亡,苏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你一样保不住仉若非。” 二爷瞪他一眼:“有什么可笑的” 赵宗信:“我笑你太迂腐。你就不会把姓苏的支到外面去住,非要让他住在渤海湾” 二爷一边揉着额头,一边问他:“你有主意了” 赵宗信笑了笑:“比武结束以后,你就散播消息,说仉若非去了禹城,姓苏的得到这个消息,自然会追过去的。在咱们这个行当里,禹城向来是个无主之地,姓苏的死在那,谁也不会多说什么。” 对于赵宗信的提议,二爷似乎并不太赞同,在沉思片刻之后,二爷又问他:“姓苏的能不能不死” 赵宗信摇头:“他大限将至,不死也得死。” 二爷撇了撇嘴,又陷入了沉默。 我隐隐有种感觉,二爷这次等的人,并不是赵宗信,估计在不久之后,还会有其他人过来。 就在这时候,赵宗信突然问我:“你的摧骨手,有仉侗的几成火候了” 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只能模棱两可地说:“我还差得远呢。” 就听二爷开口说了句:“五六成吧。” 赵宗信:“他才回来一年,就有你五六成功力了” 二爷撇撇嘴:“他是天生奇脉,不管练什么功夫都能速成,只不过要想再精进一步,就不那么容易了。” 说到这,二爷又将视线转向了我:“等一会仉寅会过来,你大体和他接触一下,摸摸他的弱点。” 我挠了挠太阳穴:“要我在祠堂和他交手么” “想什么呢”二爷白我一眼,说:“我是让你摸摸他的性子。幽冥通宝是用来对付仉子正的,不要用来它来对付仉寅和百川,反正百川肯定会放水,只有这个仉寅最麻烦。” 二爷这番话说得有些乱,我稍稍捋了捋头绪,问二爷:“如果不能用幽冥通宝,我怎么对付仉寅” 赵宗信说:“没有幽冥通宝提供助力的话,拼术法,你肯定拼不过仉寅,只能和他硬碰硬地拼拳脚,哎呀,可你现在只有仉侗五六成功力,靠拳脚的话,也无法将仉寅彻底压制住,如果他在斗拳的间隙动术,你还是会输。” 二爷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示意赵宗信不要再说下去了。 赵宗信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这是我和赵宗信第一次见面,当时我并不了解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我了解二爷,认识二爷一年多来,我还是第一次见二爷像今天这样烦躁和无奈。 之后大约又过了十来分钟吧,堂口那边又传来了一阵干净利落的脚步声。 我和李淮山同时朝堂口那边看,就看到一个身材粗壮,浑身上下似乎都有火气涌动的年轻人一跃跳过了门槛。 仉亚男曾说过,仉寅是个彻头彻尾的愤青,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怨气和愤怒,脸上总是带着一种被压抑的狂躁。 所以我几乎可以立即断定,此时出现在堂口的人,就是仉寅。 不过在我的理解中,愤青这个词应该是贬义和褒义共存,可在仉寅身上,我却只能看到愤怒、怨念这一类负面的东西,相对于愤青,他更像一个轻度的狂躁症患者。 他以几块的速度冲到祠堂中央,先是眉头紧皱地看了看我和李淮山,随后才向赵宗信和二爷行抱拳礼。 二爷好像一看到他心里就很烦,还特意将视线挪到了一边。 等行完了礼,仉寅突然那双带火的眼睛转向了我:“你就是仉若非” 我反问他:“你就是仉寅” 也不知道我这句话刺激到了他心里的什么东西,下一刻,他竟然指着我的鼻子嚷嚷起来:“你这个走后门的人,眼下这个社会就是被你们这种人给败坏了” 怎么突然就扯上走后门了,哪跟哪呀这是 我朝二爷投去一道询问的眼神,二爷虽然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对我说:“在仉寅看来,你能成为摧骨手的传人,就是就是走了后门。” “我不是这个意思”仉寅立即为自己辩解:“他能学摧骨手,那是他的造化,这和走后门没关系。可为什么学了摧骨手,就被内定成了下一代定门呢二爷,你自己说说,凭什么你的嫡传弟子就要内定为下一代定门,这是不是走后门” 二爷真的烦了:“这怎么能是走后门呢,老仉家历代冬字脉定门,都是摧骨手的传人。” 仉寅:“可那条规矩上写明了,冬字脉定门的位子就一定要会摧骨手如果这样的话,为什么老太爷还要搞出这么一套甄选制度” 二爷捏着自己的太阳穴:“这是条不成文的规矩。” “天底下就没有不成文的规矩,”仉寅也变得有些激动:“什么叫不成文的规矩那是潜规则二爷,你可是我最尊敬的人啊,没想到,竟然连你也做出这种丧良心的事来” 二爷当场瞪眼了:“我怎么丧良心了” “你让自己的嫡传弟子走后门,这就是丧良心”仉寅扯开嗓门嚷嚷着:“定门的位子,本来就应该能者得之,而冬字脉的定门,也应该是我或者仉百川。” 说到最后,仉寅还特意朝堂口方向看了一眼。 李淮山问他:“你在看什么” 仉寅:“你是谁” “我是李淮山。” 对于我和二爷,仉寅自进了堂口以后就一直没好脸,可对于和他没有瓜葛的李淮山,他倒是比较客气:“我看看堂口附近有没有仉如是的人,刚才我来的时候,他的人一直跟着我。” 二爷坐在椅子上,一脸烦躁,好半天都没说话。 我盯着仉寅看了一会,随后对他说:“二爷之所以内定我,并非因为我是他的嫡传弟子。” 仉寅将脸转向了我:“那还能因为什么” 因为我是摧骨手传人。 嫡传弟子、摧骨手传人,这两个词在仉寅看来可能没什么差别,但对于二爷来说,却大不一样。 一个为私,一个为公,二爷之所以选择我,说白了,还是为了传承。 不过,我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嘴上却不能说出来。 我先是朝李淮山使了个眼色,又对仉寅说:“你刚才也说了,定门之位,能者得知。” 说到这,李淮山也明白了我的意思,立即补充道:“二爷之所以内定仉若非,就是因为他的能耐比你和仉百川大。” 仉寅一脸无奈地笑了笑:“阴差果然不能说谎啊,所以才要借辅吏的嘴,把后面这句谎话说出来。” 不得不说,仉寅确实是个聪明人,竟然一眼就把我识破了。 第144章 第一秒 我不可能正面回应他,只能说:“其实在二爷眼里,嫡传弟子、摧骨手传人,这两个词的含义完全不同。” “可在我看来没什么不一样,”仉寅说:“退一步来说,就算两者的意义不同,你现在也没资格成为定门候补,老太爷当初把话说到了明面上:定门一职,必须由各脉翘楚担任。,你才进仉家一年,修为差,心智也不够老道,放眼整个冬字脉,你的综合实力也算是垫底了。” 赵宗信插嘴说了句:“若非现在是差了点,可他是天生奇脉,又有摧骨手传承,给他十年时间,未必就比你和仉百川差。” 仉寅冲着赵宗信拱了拱手:“赵掌门,您没听明白我刚才说的话呀,我刚才说,仉若非现在没有资格成为定门候补,我说的是现在。至于十年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楚,我只想确保眼下的公正。” 二爷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如果若非不是定门候补,他就无法从仉家获得足够的资源,没有足够的药和养钱,他也无法练成摧骨手,如果摧骨手失传,算你的责任,还是算我的责任” 仉寅挺直了胸膛,颇有气势地说:“传承可以丢,但公平不能丢。” 赵宗信:“在这个世界上,本来也没有绝对的公平,齐头并进才是” 仉寅抢过了话头:“我知道,齐头并进,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不公。所以,凡事都应该能者多得,劳者多得,你身上的优势多一分,能力多一分,利益就应该多一分。可仉若非有什么,没实力没心智,只有二爷和大爷给他撑腰而已。” 赵宗信:“我想说的是,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仉侗为了保住传承” 这一次他依然没能将话说完整,仉寅又抢到了话头:“不能因为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咱们就不去争取本就该有的公平。我刚才就说了,传承可以丢,但公平不能丢。” 二爷被他弄得一脸烦躁,当即摆了摆手:“行了,说正事吧。” 仉寅这才闭上嘴,转身朝二爷那边望去。 我站在一旁,悄悄打量着仉寅这个人,心里一边觉得他实在是个麻烦,一边又觉得他这人似乎不错。 这时二爷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甩手将它扔给仉寅:“你去药房,把明天要用的药材准备好。另外联系一下秋字脉的人,让他们准备一下,今天晚上各大宗门的人就来齐了。” 仉寅倒也没再废话,转身就走了。 直到他走远,二爷才让李淮山关上祠堂大门,看样子是不打算再让其他人进来了。 堂口紧闭,赵宗信长吐一口气浊气,有些无奈地笑一笑:“你们家这个仉寅,还真是个麻烦人物,不过他的性子我倒是很喜欢。” 二爷也是一脸的无奈:“这小子是把双刃剑,用好了是利器,用不好反倒会伤及自身。” 说完,二爷又问我:“你觉得仉寅怎么样” 我想了想,说:“我觉得,他只是脾气急,并不是个恶人。” “他当然不是,”二爷敲打着太师椅的扶手,说道:“我问的也不是这个,我是问,你想到该怎么对付他了吗” 乍一听到这话我就傻了,只不过和仉寅短暂照了个面,我怎么可能想出对付他的办法来再说了,光看他那张脸,我也不知道他的实力到底怎么样啊 见我半天没说话,赵宗信就在一旁提点似地问我:“你觉得,仉寅除了脾气急,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我仔细回想一下仉寅刚才的表现,说道:“聪明,眼光凌厉。” 赵宗信笑了笑:“这都是表面上的东西,仉寅身上最大的特点,一是公心重、不谋私,二是精于算计。” 二爷点了点头:“仉寅的真性中带着一个讦字,他最大的特点,其实是喜欢揭露别人的痛处。” 赵宗信:“这个特点并不影响接下来的比武。若非只要记住,仉寅公心重,所以他绝不会放水,而他又精于算计,所以他在作战的时候,应该比较喜欢取巧,很少和人硬碰硬。” 我感觉赵宗信似乎话里有话,二爷也感觉到了:“你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赵宗信给了二爷一个笑脸,又转过头来对我说:“交手的时候,仉寅不会和你拼拳脚,他会直接动术,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你制服。毕竟这次比武是三轮制的,理论上,将战斗时间压缩得越短,仉寅就越不容易受到伤损。他需要保存实力,以应付后两场战斗。” 我挠了挠太阳穴:“那我该怎样才能打败他呢” 赵宗信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问我:“你身上的灵韵,为什么这么乱呢” 我说:“这些天我为了提升修行速度,一直在和幽冥通宝置换灵韵,现在我身上带着两股灵韵,表面上看,确实比一般的修者乱一些。” 二爷听闻我能和幽冥通宝置换灵韵,似乎显得很惊讶,他顿时瞪大了眼睛,还朝我这边倾了倾身子。 但赵宗信似乎对此并不在意,只是点了点头,说道:“怪不得仉寅一口咬定你的实力不如他呢,呵呵,你身上有两道灵韵,也导致念力看起来不那么精纯。而念力的精纯度,又往往是衡量一个人修为高低的标准。” 二爷皱着眉头问赵宗信:“我没记错的话,豫咸一脉好像只修风水不修术法吧你这么一个没有道行的人,也能感应到若非身上的念力么” 赵宗信笑了笑:“我能感应到他身上的灵韵,却感应不到他的念力,但我却知道,他的修为,远不像你们想象中那么弱。” 二爷显得很疑惑:“怎么看出来的” 赵宗信说:“念力强大的人,往往能对风水造成影响。我刚进入这个堂口的时候,就发现屋子里的风水被仉若非扭曲了。说起来,仉寅进来的时候,也对祠堂里的风水造成了影响,不过我目前也不能断定,仉若非和他谁更强一些。” 二爷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说:“不能断定谁更强你的意思是他们两个的修为,在伯仲之间” “我可没这么说,”赵宗信摆了摆手:“若非回仉家才一年,就算他能和幽冥通宝置换灵韵,修为也不太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上仉寅。不过,仉寅错误地估计了他的实力,对他来说倒是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二爷问到。 赵宗信转向了我:“第一秒。” 我皱一下眉:“什么” 赵宗信笑着说:“开场第一秒。” 我和二爷对视一眼,二爷一脸疑惑,我当时的表情应该和二爷差不多。 我们两个都没理解赵宗信是什么意思。 就听赵宗信接着说道:“比武时以铜锣为号,锣响三声,比武立即开始。你到时候一定要竖起耳朵,在第三声锣响的瞬间盯紧仉寅的动向,如果他在第一时间后退,那就是要动术,你务必要在他凝练出念力之前结束战斗。” “凝练出念力之前”我摇了摇头:“仉寅凝练念力的速度应该比我快吧,我要凝练念力,也就是零点几秒的功夫。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我可没把握能打中他。” 赵宗信笑了笑:“我只负责帮你出谋划策,至于你能不能赢,那就不关我的事了。再多提一句啊,比武刚开始的这一瞬间就是你最好的机会,如果这一秒赌赢,接下来你只需要考虑如何面对仉子正就行了,如果没赌赢,我估计你十有八九会在第一轮就被淘汰。” 说完,赵宗信又看向了二爷。 二爷低头沉思片刻,才开口对我说:“如果你打算用摧骨手对付仉寅,用八成力就行了,要确保他受的伤能在一个月内恢复。嗯,开局第一秒,确实很重要,如果你能抓住机会,在这一瞬间击败仉寅,那当然很好,可如果你没能在第一时间将他击倒,那就主动认输吧。” 站在我身边的李淮山惊问一声:“主动认输” 赵宗信也朝二爷那边投去一道十分疑惑的目光,不过很快,他又像是想通了什么,默默地点了点头。 二爷就向我解释:“这场比武于你、于整个冬字脉来说都很重要,但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你和仉寅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你可以输,但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很弱。” “其实他并不弱,”赵宗信抢了我的话头,对二爷说道:“我倒是觉得,仉若非至少可以在仉寅手底下坚持一阵子。” 二爷抿了抿嘴,不置可否,过了小片刻,他又抬起头来对我说:“晚上我会让仉亚男过来给你送饭,明日己时,你带着二狗去冰室,仉立延在那等你们。” 说话间,二爷已经起身朝堂口外走了,赵宗信也慢慢悠悠地跟了过去。 李淮山目送两个老头子走出堂口,直到堂门关闭,他才对我说:“二爷让你住在祠堂,是怕那个叫仉如是的找你麻烦吗” 我点头:“仉如是就算再怎么放肆,应该也不敢在祠堂这边闹事。” 说到这,我不由地叹了口气:“唉,二狗,我现在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李海山挑一下眉毛:“什么感觉” 我说:“自从咱们跟着七爷踏进串子口的时候开始,我心里就觉得特别压抑。我琢磨吧,可能从那一刻开始,咱们就算是正式卷进仉家内斗了。” 李淮山耸了耸肩膀:“嗨,我当是什么事呢。无所谓了,反正该来的总归会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第145章 亲情这东西 的确,该来的事早晚回来,有些事,就算我们有心想逃避,最后也无路可逃。 其实我不怕什么家族内斗,从小到大,我可以说一直在不停地争斗,初中的时候和班主任针锋相对,高中的时候拉帮结伙,和附近学校里的混混打架,从大学辍学之后,又和家具城的青皮们斗法。 打惯了,也斗惯了,我甚至有点喜欢上了那种人与人斗的感觉,可问题在于和谁斗。 从进了仉家的堂口至今,我从来没有将仉如是当成我的敌人。 我不想将这个和我有着深厚血缘关系的人当做敌人。 一想到这些我就忍不住头疼,李淮山大概是觉得我脸色不太对,就在一旁安慰我:“要我说,你也别太担心的,反正我觉得吧,仉如是应该斗不过你。” 我坐在一张椅子上,用手指不断梳理着头发:“我不想和他斗。” 李淮山坐在我旁边,在好一阵的沉默之后,才慢慢吐出三个字:“我知道。” 对于家族内斗的事,我实在没心情聊太多,就这么默默地坐着,等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没多久,李淮山那边竟响起了鼾声。 二爷说,晚上的时候他会让仉亚男过来送饭,可仉亚男中午就来了,她带来了大量的食物,也带来了江老板和俞老板,祠堂总算变得不那么无聊。 回仉家之前,我比较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可回到仉家一年多,我也变得越来越喜欢热闹了,只不过还是非常排斥到人流量太大的地方去,在渤海湾这里有一个很大的人民广场,我至今没有去过。 中午吃饭的时候,仉亚男从李淮山嘴里打听到了我们在后巷的经历。 也真是够了,仉立延明明嘱咐过我们不要讲去后巷的事告诉别人,可仉亚男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李淮山就变得滔滔不绝起来,把所有事抖了个干净。 最近这家伙只要一见到仉亚男,智商立刻就变负数。 关键是吃饭的时候不只仉亚男在,江老板和俞老板也在,估计过不了多久,温老板也会知道后巷的入口在哪,虽说他们就算知道了进不去。 吃过饭,我本来还想好好休息一下,可仉亚男却让我尝试着召唤鬼门,我说先睡个午觉再说,却换来了她的一顿臭骂。 其实今天在鬼串子外见到仉亚男的时候,我就觉得她和平时不太一样了,现在她似乎变得很容易激动,做起事来也总是因为着急而出差错,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就因为动作太大打碎了一把勺子和一个汤碗。 我不知道仉亚男为什么会这样,但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最好不要违逆她,不然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整个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我都在尝试着召唤鬼门。 三阴六阳一煞,我尝试着利用八卦悬山和我的煞血糅合出这样的炁场,不得不说,这确实非常难,在十个小时中,我只成功了两次,但当我将这种混合炁场注入幽冥通宝的时候,鬼门并没有出现。 我开始怀疑兑婆婆教给我的方法可能是错的,又或者,她遗漏了什么。 见我一直没有成功,仉亚男变得十分焦虑,她似乎比我更重视这次比武的输赢。 从中午一直折腾到凌晨,我真的累坏了,为了保证在明天的比武中能够拥有充沛的精力,我只能暂时放弃对鬼门的召唤,先去休息。 祠堂的里屋早就铺好了地铺,所有人都睡在这里,李淮山总算有了和仉亚男同处一室的机会,我怕他晚上对仉亚男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来,就让江老板在他身上种了眠蛊,这一夜,就算是发生地震,李淮山也别想醒过来。 熄灯后,其他人很快就睡着了,按照我平时的状态,也应该很快入睡才对,可今天晚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躺在地铺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乱哄哄,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也不知道就这么过了多长时间,在俞老板和李淮山的鼾声中,我听到有人爬了起来,她光着脚,小心翼翼地出了房门,随后就在祠堂的大厅里来回踱起了步子。 从步伐的频率上就能判断出来,大厅里的人是仉亚男。 左右也睡不着,我也从地铺上爬起来,又随手拿了件衣服,悄悄来到了大厅里。 光线很暗,仉亚男听到有人从里屋出来,就试探着问了句:“老江” “我。”我简短地回应一声,随后就用打火机点着光,慢慢走到仉亚男身边,将外套递给她:“怎么,睡不着” 仉亚男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我点上一根烟,吐了两口云雾:“今天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状态不太对,到底出什么事了” 仉亚男沉默了一阵子,才开口道:“若非,我现在真的很害怕。” 我笑着安慰她:“怕什么,我又不是一定会输。” 借着从烟头上发出的微弱火光,我看到仉亚男将脸转向了我,她的语气中带着很深的焦躁:“我不关心输赢,也不关心你能不能斗得过仉如是。若非,你不要以为这次比武是在家族内部进行的,就一点危险都没有。过去也不是没有在十年祭的擂台上断手断脚的人,甚至还有人丢了命。你的自愈能力确实比常人要强,可那也有个极限,你只能让伤口快速愈合,却不能让断肢再生啊,再说了,如果你的大脑或者脊髓受到破坏,也一样会” 听着仉亚男的话,我吸进嘴里的每一口烟都比平时重了很多,长长的烟杆在几次呼吸间就只剩下了半截长长的烟灰。 我一直以为,仉亚男之所以焦躁,是担心我会输掉这次的比武。 她确实在担心,可她担心的不是输赢,而是我。 仅仅是我。 她越说越着急,最后竟抓着我的手臂,特别无奈地说着:“要不然,明天的比武你还是别去了,我就跟二爷说说你受伤了,不能参加比武了。” 我抓了抓仉亚男的手腕:“这次的比武我必须去。” 仉亚男叹了口气,陷入了很深的沉默。 片刻之后,我问她:“堂姐,你觉得,这次和我比武的对手中,谁最有可能伤到我” 仉亚男在黑暗中回应:“当然是仉寅了,他这个人太激进,而且不知道收敛,你和他交上手,十有八九会有危险。仉百川和仉子正都好说,百川圆滑,知轻重,子正叔是咱们的长辈,他不论怎样都不可能伤害你的。” 我说:“那也就是说,只要我和仉寅比武的时候不受伤,你就能安心了” 虽然看不到仉亚男的表情,但我知道她现在肯定在翻白眼:“谁能保证你不会受伤。” 我笑了笑:“放心吧,有幽冥通宝在手,仉寅不是我的对手,我现在就可以向你保证,他绝对伤不到我。” 如果我能完全激发出幽冥通宝的力量,仉寅肯定不是我的对手,所以这番话也不算说谎。 仉亚男也说:“可你现在还不知道幽冥通宝该怎么用呢,怎么对付仉寅” 我故意用意味深长的语气说:“其实幽冥通宝还有很多妙用呢,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行了,赶快去睡觉了,你只要相信我一定能赢就行了。” 幽冥通宝当然还有很多妙用,但我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些用途激发出来。 说话间,我伸手抓到了仉亚男的胳膊,于是推着她朝里屋那边走。 仉亚男一边被我推着前行,一边问我:“难道你手里还有其他底牌吗” “总之你相信我就对了。” 回到里屋以后,我依然睡不着,直到仉亚男那熟悉的鼾声响起,我才不知不觉地陷入沉睡。 也许是睡得太晚的缘故,这一夜我没有做梦。 第二天早上江老板七点就将所有人叫起来,差十分钟到九点的时候,我们来到了那座被仉家人称作“冰室”的老别墅。 此时在别墅和干河道间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这些人中有些是道士、和尚的打扮,也有一些穿得像土著人,除此之外,其他人都是一副寻常人的打扮,我也分不出哪些来自仉家,哪些来自于其他宗门。 仉立延穿过人群,朝我们这边迎了过来,他的手臂快速挥舞着,脸上却没有一丝轻松,一到我跟前,他就开口道:“第一场就是你和仉寅,抓紧时间准备一下吧。” 我说:“没什么要准备的。” 仉亚男却在这时候快速将我拦住,几乎是咆哮着说:“你需要再准备一下。” 仉立延看了看仉亚男,又看看我,先是叹口气,随后又指了指河道方向:“擂台就在河道里,你准备好就过去吧。” 经我点了点头,仉立延又钻回人群里去了。 我转向仉亚男,给了她一个轻松的笑容,希望这能给她一些安慰。 她伸出手来,帮我理了理领子,可在她将手收回去的时候,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再次伸出手,却依旧只是理了理我的衣领。 我也不由地叹口气:“姐,不用担心我,肯定不会有事的。” 仉亚男终究还是将手收回去了,她脸上还是带着很深的担忧,嘴上也在叮嘱着:“输赢不重要,如果情况不对就赶紧认输,千万别逞强啊。” 我原本是打算刻意保持一副沉重的表情来着,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争气地笑了。 仉亚男白我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笑” 我笑着对她说:“你就放心吧,我肯定没事。” “完完整整地回来。” 说话间,仉亚男在我的肩膀上用力拍了一下。 第146章 秒杀 在这种情形下,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将脸上的笑容放大几分,给了仉亚男一个很浅的拥抱,随后就转身走向了干枯的河道。 之前我还以为,所谓的比武,应该会在一个非常有仪式感的地方举行,比如大型体育场什么的。 可没想到比武现场其实很简陋,前来观看的所有人都站在河道的两岸上,在河道中摆着一个面积在六十平米左右的石台,那就算是擂台了,另外,在擂台的正中央还立着一面铜锣。 我站在河岸上,皱着眉头朝擂台那边观望,就感觉有人碰了我一下,回头一看,竟然是仉寅。 除了在祠堂中的那次针锋相对,我和仉寅几乎没有交集,自然也不可能存在什么愁怨。 如今二爷不在,他对我的态度反而变得客气很多,我转身去看他的时候,他还冲我笑了笑:“你准备好了吗” 人家对我笑脸相迎,我出于礼貌,也还了一个笑脸:“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 仉寅侧了侧头,朝人群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对我说:“从来没见过仉亚男像现在这样。” 我看着仉寅的侧脸,没说话。 这时他又叹了口气,颇有些意味深长地说:“现在的老仉家,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淡了。说句实在话,从感情上来讲,我希望你能成为冬字脉的定门。” 说话时,他和我四目相对,我就发现他的眼神还是如昨天一样干净和赤诚。 他没有说谎。 我笑了笑:“谢谢。” 仉寅望向了擂台方向,又是一声长叹:“是丰羽叔把我带进冬字脉的。” 我问他:“你对我爸的事了解多少” “对于丰羽叔的事,仉家小字辈的人都了解不多,我也一样。”仉寅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手:“你看,仉如是。”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仉如是正站在河道对岸朝我们这边观望。 他今天穿着一身纯黑色的风衣,双手抱拳搭在小腹上,一双眼睛中流露着让人难以捉摸的光彩。 仉寅看了仉如是两眼,又对我说:“我不希望仉如是赢,但我不会在擂台上放水,你要想成为定门,就用实力证明自己吧。” 我笑了笑,没说话。 就在仉寅和我聊天的时候,仉恒和二爷来到了河道上,仉如是立即将视线转向了他们。 我先是看到仉恒点了一下头,随后就见仉如是抬起手臂大喊一声:“开始” 当时我以为是第一场比武要开始了,就像朝河道里冲,还是仉寅一把将我拉住:“还没论道咱们呢,再等等。” 难道在我和仉寅交手之前,还有一场比试 一边这么想着,我一边后退两步,站在仉寅身边。 没多久,三爷和七爷同时冲上擂台,他们先是朝河岸上的众人抱手作揖,随后就摆开架势,在擂台上斗了起来。 两个人不是真打,就是互相摆摆花架子而已。 我心里正疑惑三爷和七爷这是在干什么,仉寅就对我说:“这叫开武,是比武之前的一种仪式,等七爷下来,咱们就该上了。” 三爷和七爷在擂台上折腾了好一阵子,虽说只是摆摆花架,但我也看出了一丁点门道来。 不管是出手攻击对方,还是假模假式地防御和后退时,三爷和七爷都会提前在丹田处凝练出一口念力。 他们似乎是想提醒我,在对付仉寅的时候,不管我下一步要做出什么动作,都要提前凝练好念力,以便可以在仉寅施术的时候及时做出防御。 连我都能看出三爷和七爷的用心,仉寅又怎能看不出来呢,他又叹了口气,对我说:“家里的长辈都很维护你呢。” 我说:“他们维护的不是我,而是冬字脉的传承。” 仉寅转头看着我:“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放水的。” 我无奈地笑了笑:“我知道,你要的公平。” 这时三爷和七爷已经在擂台上站定,再次朝着河岸上的人抱拳致意。 行完抱拳礼,七爷就快速下了擂台,三爷则拿着一根木锤走到铜锣前,大喊一声:“第一场,冬字脉仉寅,冬字脉仉若非。” 仉寅轻轻推了我一下:“来吧,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说完,他就一阵风似地下了河道,我跟在他后面,走得不急不慢。 刚一到擂台上,我就听到河岸上响起一阵轻微的嘘声,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朝仉如是那边看去,却发现仉如是面色如常地看着我,而他身边的人则是嘘声不断。 至于他们嘘的什么,说实话我早就选择性遗忘了,其实不用想也知道,那些人当时说的,应该都是些意料中的话,比如我是走后门才成为定门的,比如我的功夫很烂什么的。 反倒是仉寅朝我摆了摆手,说:“别理他们。这些年咱们老仉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势利眼。” 三爷也在一旁说道:“我要敲锣了。” 听到三爷的话,仉寅立即抬手朝我抱了抱拳,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和他互行抱拳礼。 当 第一声锣响过后,仉寅收起拳头,长吐一口气。 当 第二声锣响声快速在狭长的河道中回荡开来,仉寅已从口袋里摸出了八卦钱。 当 第三声锣响一起,仉寅的身形突然向后一缩,同时有一股滂湃念力在他的丹田处快速凝聚。 他腿上的力道很大,在后退的时候,几乎要剁碎脚下的石板,他的速度很快,在我的视线中,只留下了一抹清晰的残影。 但不管他再快,那也是正常人类的速度。 在刚回仉家的那一个月里,我的各项身子指标就到了当前这个年代的人体极限。 当仉寅移动身形的身后,我看准了时机,在他脚掌未落地、大半个重心都处于浮空状态的时候,我脚腕上猛发力,以最快的速度扑到了他面前。 那一刻仿佛时间都要停滞了似的,我盯着仉寅的肋骨,脑海中却浮现出了他那只快要落地的脚掌。 他的脚底一点一点地接近地面,我的拳头也压在他的肋骨上,震劲抖动间,他的骨头一点一点地被摧碎。 我还记得二爷说过的话,在对付仉寅的时候,不能尽全力。 所以在震劲还没有完全挥发出去的时候,我就收了力,化拳为掌,按住仉寅肋下三寸的位置,猛地一推。 仉寅的那只脚最终还是没能落在地上,下一个瞬间,他就双脚离地飞了出去,一直到两米开外的地方才重重摔在地上。 我慢慢调整着呼吸,注视着仉寅 他就那么一声不吭地趴在地上,动都不动一下,刚刚才凝聚在他丹田处的念力也慢慢地散了。 河道两岸一片死寂。 第一个回过神来的人是三爷,他快速跑到仉寅跟前,小心翼翼地将仉寅的身子翻了过来。 当时仉寅的整张脸都因为剧烈的疼痛扭曲了,三爷问他有没有事的时候,他只是护着自己的肋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担架,上担架,还有药,把药拿来” 三爷抬起手来,朝着河道上奋力地挥动。 立刻就有几个小字辈的人拖着担架冲了下来,他们先是用药物给仉寅止疼,等仉寅的五官不那么扭曲了,才小心翼翼地仉寅扶上担架。 当这几个小字辈门人带着仉寅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仉寅忍着剧痛,给了我一个非常尴尬的笑容。 其实现在应该尴尬的人是我,刚才下手的时候用力还是有点猛了,估计仉寅身上的伤,没有两三个月恐怕无法痊愈。 等仉寅被运走以后,三爷才乐呵呵地走到我身边,朝着河岸上的人喊:“第一场,胜方,冬字脉仉若非。” 三爷喊得欢,可河岸上依然静得吓人。 我特意朝仉如是那边看了一眼,就见他从别人手中夺过了一顶棒球帽,戴在自己头上。 又宽又长的帽檐挡住了阳光,在仉如是脸上投下一道重重的影子,他似乎就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这时三爷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先出去候着吧,别走太远,轮到你的时候,我会让仉立延去通知你。” 我点了点头,快速走下擂台,又沿着河道里的陡坡爬上了岸。 前脚刚踏出河道,李淮山和仉立延就围了上来。 仉立延一上来就很大声地说:“比武之前他们还议论呢,说什么你才回仉家一年,无论怎么着都绝对不可能打赢第一场。没想到你竟然把仉寅给秒了” 我还不知道他,他这么大声,还不就是想羞辱一下仉如是的人。 “说明我运气不错,”我先是回了这么一句,又吐口浊气,小声问仉立延:“十四叔,我堂姐呢” 仉立延笑了笑:“她不敢看你和仉寅比武,一直躲在冰室里呢。” 我点点头,当场就要拉着李淮山朝冰室那边走,仉立延却伸手拦了我一下:“你干什么去啊” 我说:“去找仉亚男啊。” 仉立延撇了撇嘴:“你刚打败了仉寅,不在仉如是的人面前显摆显摆么。” 这时河道里已经传来了三爷的叫喊声:“第二场,冬字脉仉百川,冬字脉仉令轩。” 第147章 我的选择 经三爷这么一喊,河岸上的人也回过神来了,随后就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不过他们议论的不是仉百川和仉令轩即将进行的这场战斗,而是我。 我听到有不少人说,他们特地跑到河道上来看比武,其实就是想看看我和仉寅的实力差距到底有多大,可结果却让大部分人很吃惊,让小部分人很失望。 之所以吃惊,是因为那些人本来以为刚入仉家一年的我无论如何努力都会输,却没想到我竟然秒杀了仉寅。 而剩下的一小部分人之所以失望,则是因为他们没能通过这场比武看出我的真实实力。这一部分人,才是经验丰富的高手。 他们看出我能战胜仉寅,完全靠刚开场时的一股爆发力,很多人也看出我为了能在第一时间击中仉寅,甚至没时间凝练念力。 确实,如果我没在开场的第一个瞬间击中仉寅,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我未必会输,可就算赢,肯定也赢得十分艰难。 仉立延似乎有心想让我在仉如是的人面前晃一晃,我说去冰室,他却以冰室门口人太多为由,带我绕了好大一个圈,由后门进入冰室。 说实话我也分不清河岸上有哪些是仉如是的人,哪些不是,反正仉立延带着我穿过人群的时候,我觉得大部分人看我的眼神都算不上友善。 进了冰室以后,我才忍不住问仉立延:“仉如是在老仉家的势力到底有多大刚才你带着我穿过人群的时候,十个人里得有七个朝我甩脸色。” 仉立延笑着说:“老仉家又不是只有仉如是这一股势力。你现在,有点上位的趋势,那些和二爷关系不好的人当然要防着你,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走在我身后的李淮山叹口气说:“唉,怎么这么麻烦,好好一个家,还要斗来斗去的。” “行当里的世家门阀向来这样。”仉立延说:“也不知道行当意外的那些大家族是不是也这样。” 他一边说着,就带着我们来到了冰室的一楼客厅,仉亚男正坐在陈旧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本书。 那本书是敞着的,可仉亚男根本没心思看,眼神一直在书以外的地方游离。 直到仉立延叫了声:“亚男。”,仉亚男才慢慢地抬起头来,她的视线直接掠过仉立延,慢慢落在了我身上。 看到我的那一刹,仉亚男似乎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过了小片刻,她才瞪大眼睛问我:“这么快就回来了” 仉立延笑呵呵地对她说:“你猜猜,若非赢了还是输了。” “肯定输了呀,他和仉寅的实相差太大”仉亚男说着说着,大概是觉得仉立延的表情不太对劲,又试探着问了句:“难道赢了” 仉立延脸上的笑容更盛:“这小子直接把仉寅给秒杀了,喝,那速度快的,估计仉寅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仉亚男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你真的赢了你竟然赢了” 说着说着,仉亚男脸上也绽出了笑。 我坐在沙发上,自有江老板递来了矿泉水。 我拧开瓶盖,但没喝,只是对仉亚男说:“其实仉寅本来也不是我的主要对手,这次能打赢,也不算是完全出乎意料吧。” “你的主要对手不是仉寅”仉立延环抱着双手,一脸不解地问:“那还能是谁仉百川么” 李淮山替我回答道:“他一直觉得,那个叫仉子正的人才是他的主要对手。” 仉亚男对我说:“难道你还想打败子正叔么” 没等我说话,仉立延就嚷嚷起来:“你能打败仉寅,说白了还是因为他的身法不如你,可如果你对上的是仉子正,单靠你现在这点能耐,估计都进不了他的身。我说若非啊,你呀,胜负欲也不要那么重,赢了前两场也就行了。反正仉百川肯定会放水,你现在赢了第一场,这次的比武已经算是圆满了。” 我摆弄着手里的瓶盖,一直没说话。 实话实说,我这个人真的没什么胜负欲,但我不能接受自己赢得名不正言不顺。 对于我来说,这仿佛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我需要告诉在场的人,我能战胜仉寅,并不是巧合。 仉立延和仉亚男还在我耳边说着什么,可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到最后,李淮山在一旁说了句:“你们根本就不了解他。” 只有这句话我听到了,随即转头看向李淮山。 仉立延和仉亚男也正看着他,就听仉亚男问:“了解谁” “仉若非啊。”李淮山抬手指了指我这边,说道:“难道你们还以为,我说的是仉子正啊我又不认识他。” 听他这么一说,仉立延和仉亚男又看向了我。 仉立延问我:“若非,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刚才他和仉亚男到底说了些什么,也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问了这么一句,稍微琢磨一下之后,只能回应道:“我现在就想休息一下。” 说完,我就仰头躺在了沙发上。 仉立延叹了口气,但也没再说什么,仉亚男则和江老板一起到仓库给我找吃的去了。 晚上没睡好,我现在需要养精蓄锐,只希望仉百川能和仉令轩多斗一阵子。 昨夜难眠,今天反倒一躺下就睡着。 我睡得沉,完全感觉不到时间流失的速度,直到仉立延晃着我的肩膀将我叫醒的时候,我看看窗外,发现太阳已经走到了天空正中。 眼前的茶几上摆满了吃的,我睁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从茶几上拿起一包肉干,快速塞了几口,然后就起身朝门外走。 仉立延在后面喊我:“你干什么去” “不是轮到我上场了吗” “你和仉百川的比试留到下午两点以后了,先吃饭。” 我这才回到茶几前,刚抓起一个馒头,冰室的前门就被人推开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快步进门,他一边朝我们这边走,一边说着:“下午那场你想怎么打” 这话应该是对我说的,但眼前这个人我并没见过。 仉立延朝来人扬了扬下巴:“仉百川。” 在他说话的当口,仉百川已经过来了,我站起身来,擦擦手指上的油脂,和他握了握手。 之前听仉亚男说,仉百川是个很圆滑的人,我还以为他看起来也应该是流里流气的那种人,可没想到此时他给我的感觉却十分正派,甚至在正派中还带着几分古板。 仉百川松开我的手,又冲我笑了笑:“你今天上午可是技惊四座啊。本来大家都以为你很难跨过仉寅那关,没想到铜锣刚响,他就被抬下去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运气,都是运气。” “我来找你,主要是想问问你下午这场你想怎么打,”仉百川说道:“虽说二爷嘱咐了让你赢,但我也不能放水放得太明显。” 我默默吃着肉干,没说话。 仉百川又对我说:“今天上午那一场虽说你赢得漂亮,但也赢得太快了,没有展现出在术法上的实力。所以下午这一场,咱们主要对拆术法,你的摧骨手能不用就别用。” 李淮山在一旁插上了话:“这种事你就不用想了,他肯定会用摧骨手的。” 仉百川看了看李淮山,又看向了我:“他说的,就是你心里想的么” 我将手里的肉干和馒头放下:“我想公平公正地打一场。” 此话一出,仉立延和仉亚男同时瞪眼了,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别插嘴,随后又对仉百川说:“说实话,在见到仉寅之前,我也曾想过蒙混过关。可是现在,见到他了,也知道他想的是什么,追求的是什么,我觉得仉寅说得没错,有些时候,传承可以丢,但不能丢了公平。” 仉百川挠了挠自己的下巴,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他最终点了点头:“我懂了。” 说话间,他就站起身来,快速离开了冰室。 直到冰室的正门重新被关上,仉立延才十分焦躁地对我说:“仉若非,你到底想干什么” 仉亚男也用十分不悦的眼神看着我。 我笑了笑:“十四叔、堂姐,从我回到仉家到现在也有一年多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吧。所以,请你们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仉立延有些烦躁地抓了一下耳根:“你不会做没把握的事,从你进老仉家至今,做过的几件大事,哪一件是有把握的你这人啊,就是喜欢干些没谱的事。” 仉亚男更直接:“你就是个赌徒” 我:“” 回头一想,他们两个的话,好像都没什么问题,我回仉家至今,好像还真没做过几件靠谱的事。 我感觉自己劝不了他们俩,就低下头,闷声闷气地吃东西,他们再和我说话,我也权当听不见。 仉亚男大概是不想影响我下午比武时的心情,罕见地没有和我计较,反倒是仉立延一直啰啰嗦嗦地说个不停,我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他说了也白说。 下午一点半,我刚刚吃完饭,就听到河道那边传来了三爷的声音:“第三场,冬字脉仉百川,冬字脉仉若非。” 不是说两点么,怎么这么早就开始了 第148章 第二场 我赶紧将嘴巴擦干净,一溜小跑地奔出了冰室。 河岸上已经稀稀拉拉地聚集了一些人,还有不少人正朝这边赶,仉百川就站在河对岸,见我到了河边,他才踏上了河道边缘的陡坡。 这家伙的身法十分轻灵,河道里的陡坡原本是由很琐碎的泥土块堆积起来的,可他在快速移动的时候,那些松松散散堆砌在一起的土坷垃几乎都没有滑落。 反倒是我下坡的时候弄出了不小的动静,期间还差点摔倒。 我感觉,仉百川似乎是故意用出了这样的身份,他也许是想告诉我,最好不要一上来就用摧骨手突袭,我能打中仉寅,却未必能打中他。 仉百川先我一步跳上擂台,我上台的时候,又朝仉如是之前站立过的位置看了一眼。 现在仉如是依然站在那里,在他头顶上,也依然戴着那个棒球帽。 其实在仉寅在擂台上折戟的时候,我确实很想看看仉如是会有什么反应,在我的想象中,他说不定会变得很失望,或者有点抓狂,可惜这家伙喜怒不形于色,而且还用棒球帽遮住了脸,着实让我的期望落空了。 “中午吃得怎么样” 刚一上台,三爷就笑着问我。 和其他人一样,他先是也是一副很轻松的样子,似乎只要我打败了仉寅就应了整场比武似的。 我还了三爷一个笑脸:“挺好的。” “那就开始吧。” 三爷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就拿着木锤走向了铜锣。 这时仉百川突然抬起手来,朝我打了个响指,我看向他的时候,又见他指了指左侧的河岸。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就见仉寅竟然也来了,他伤得不轻,但还是强忍着伤痛,让人扶着他过来观战。 仉百川问我:“你真的想好了” 我点头:“尽全力吧。” 仉百川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道:“比武一开始,我就会施展出全力,如果你能撑过五分钟,那就算你赢。” 我笑了:“别这么小看人。” 仉百川:“不是我小看你,实在是因为你身上这股念力也太差了。” 他正说着话,三爷就敲响了铜锣。 第一声锣响的余音未消,我和仉百川同时撒开了阳线。 看到我手里的阳线,仉百川顿时挑了挑眉毛。 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他大概也能猜到我的意图。 三声锣响之后,仉百川没有在第一时间凝练念力,而是一边后退,一边抖动手腕,绑在阳线顶端的八卦钱在空中划过一道长弧,直接朝我的大腿飞了过来。 他是想先挡住我,然后再动术,我绝对不能让他如愿。 不得不说,仉百川对于三吊钱的运动比我精湛多了,论出手的速度,我和他也不是一个等级的。 所以我没有不知好歹地甩开阳线,单脚蹬地,直接前冲。 啪 八卦钱的钱锋划破我的裤子,直接刺进了我的大腿里,一时间鲜血直流。 仉百川没想到我连躲都不躲,当场愣了一下。 也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我已经冲到他面前,一拳砸向了他的肋骨。 我不知道仉百川是什么时候回过神来的,我只知道,在我激发出震劲之前,他竟然猛地侧了一下身子,完全避开了这一记摧骨手。 而且在闪避的同时,他还抖腕收回了八卦钱。 仉百川的身法轻灵无比,而我则胜在速度更快,这边他刚闪身子,我就揉身扑到他面前,连发两拳,每次拳面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他都能靠着快速侧身闪开。 三记摧骨手,只有一记打在了他的衣角上。 摧骨手打不中他,我立刻使出了牙拆八式中的摔式,双手向前,一手做出拳势,另一手腾到半空。 仉百川以为我真的要出拳,立刻闪身躲避,我等得就是这一刻,立即前倾身子,卷起那只腾在半空的手,用手腕勾住了仉百川的脖子。 下一个动作应该是变钩为爪,锁住仉百川的脖子,另一只手扯住他的衣领,再接下来就是摔了。 可这家伙就像只泥鳅一样,我明明都抓住他了,他竟然还能猛缩一下身子,从我的手中滑了出去。 眼看他又要跑了,我赶紧扯住他的衣领,同时甩开阳线,妄图用缠住他的腿。 他就像是浑身上下都长满的眼睛一下,半途中抬腿躲过了我甩过去的阳线,又用力向后挺了一下身子。 仉家人不管练的是什么拳,力气都很实,我抓着他的领子,又被他这么一挺身,原本十分结实的唐装竟然当场被撕成了两半。 仉百川借势后退,和我拉开了五六米的距离,我折腾了半天,只撕掉了他身上的一片衣服,心里顿时有点冒火。 可现在冒火也没什么用,仉百川刚才在后退的时候,就已经凝练出了念力。 他的念力和仉寅相比,竟然还要更精纯几分。 我扔了手里的碎布片,从口袋里摸出了幽冥通宝。 仉百川没有立即动手,只是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感叹:“摧骨手的传人果然都是怪物啊。” 说话的时候,他脸上还带着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我朝他扬了扬下巴:“你尽全力了么” 仉百川苦笑:“如果没尽全力,我现在已经进医院了。不得不承认,比功夫我确实比不过你,可如果是比术法呢你有信心能接我一招么,我打算用八卦悬山来对付你。” 竟然连接下来要用的术法都告诉我了,他果然还是打算放水啊。 我对他说:“请务必尽全力。” 仉百川冲我一笑:“成全你。” 在我们两个说话的时候,三爷一直用近似于责备的眼神看着仉百川。 他大概不理解,说好了要放水的仉百川,为什么突然变卦了。 只可惜这种问题三爷可以在心里想,却不能当场质问。 几个喘息的空闲之后,仉百川再次甩出了阳线,八卦钱就像是有了生命一样,笔直飞向了我的头顶。 在我的理解中,八卦悬山虽然能让原本只有一两重的八卦钱在短时间内变成千斤重物,但只要我避开八卦钱,这道术就么有任何意义了。 当时我之所以能这么想,还是因为小看了仉百川。 那枚八卦钱带着呼啸声风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只是稍稍挪了一下位置就躲开了。 可就在我以为这样就能避开仉百川的术时,一股很强的重压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身侧,那是一股来自于苍穹之上,如同无数双大手一样压在我身上的沉重力道。 它出现得太突然,我没能稳住中心,当场一个趔趄。 还没等站稳,我又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呜咽的风声。 一听到这声音我就知道仉百川要干什么了,在稳住重心的同时快速在丹田处凝练出一股念力。 风声过后,仉百川的八卦钱就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前面刚接触到我的时候还很轻,可在下一个瞬间,钱面上的重量突然暴涨到了千斤级别。 跟随二爷训练的时候,我曾经抱起过六百多公斤重的石砣,千斤的重量压不倒我,但由于这道重力出现得太快,我如果硬抗,肩胛骨一定会被压碎。 仉百川脸上露出了一点点担忧。 我知道,他是怕我输掉这场比武。 只是他不知道,在关禁足的那八个月里,我身上骨头每天都要被二爷打断好几根,单单是肩膀被压碎的痛处还不足以让我失去战斗力。 但我还是快速坠了一下肩膀,在为肩胛骨提供缓冲的时候,将浑身的念力就集中在肩头。 八卦悬山能让八卦钱瞬间变重,主要是依靠流过钱孔的阴阳大炁,换句话说,不是八卦钱变重了,而是流过钱孔的大炁形成了千斤重压。 而要解除这股重压,有两个办法,一是直接将施术者的念力打散,再者,就是打乱附近的阴阳大炁平衡。 最近这段时间我常常和幽冥通宝置换灵韵,如今在我的念力中,也掺杂了幽冥通宝上特有的精纯阴气。 在我将念力集中在肩头的时候,混杂在其中阴气立即挥发出来,瞬间打破了我身体周围的炁场平衡。 仉百川可能根本就不认为我能破了他的书术,当八卦钱从我肩膀上轻飘飘地滑落时,他又愣了一下。 面对仉百川、仉寅这样的对手,我不敢放过他们的的任何一个空当,此时见仉百川的脸色突然僵了,我没有任何迟疑,又一次朝他冲了过去。 见我快速移动身形,仉百川也立即做出了反应,赶紧后撤。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精神不够集中,稍微慢了半拍,虽说避开我的拳,却没能避开我甩出去的阳线。 仉百川被阳线缠住了腿,顿时变得有些着急了,我能感觉到他正在转移自己的念力,估计又要施术。 而在甩开阳线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施展八卦悬山了。 仉百川刚刚将念力凝聚到印堂上,我的八卦钱就变成了千斤重,他吃不住力道,顿时失去重心。 也就在快要倒地的时候,仉百川快速激发除了印堂上的那股念力,我一看势头不会,立即咬破舌尖,将一口带着煞气的舌尖血喷到了仉百川额头上。 第149章 天赋不等于实力 血雾飞扬,仉百川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闭上眼,连印堂上的念力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了蹿动。 我看准机会,立即翻转手掌,将幽冥通宝按在了仉百川的手腕上。 仉百川可不是李淮山,被幽冥通宝触碰到以后,他的手腕也颤抖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在丹田中凝练出了第二道念力,并借助这股念力抵御着从幽冥通宝涌入他体内的精粹阴气。 以前我还以为,人一次只能凝练出一股念力来着,仉百川的举动又一次打碎了我刚刚建立起来的“常识”。 不过他似乎也只能同时凝练出两股念力了。 第一股念力被我的煞血污染,仉百川已经很难再借它施展出术法,第二股念力也只能勉强抵挡住幽冥通宝上的精粹阴气。 仉百川似乎并不像放弃,他依旧全力抵挡着阴气,同时又开始吐故纳新,试图净化额头上的的那道念力。 我微微前凑,将拳头抵在了他的肋骨上。 仉百川先是一愣,随后才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肋下。 我给了他一个歉意的笑容,他则长长叹了口气。 在这之后,我收回了幽冥通宝和拳头,又抖动手腕,解开缠在仉百川腿上的阳线。仉百川慢慢抬起左手,对三爷说:“我输了。” 三爷刚刚还是一脸担忧的表情,此时仉百川认输,他心里猛地松了口气,脸上竟不受控制地露出了笑容。 这样一抹笑容放在仉百川眼里,可就不那么让人好受了。 大概是见仉百川的表情有些寂落,三爷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连忙收起笑容,随后又扬了扬胳膊,朝着河岸上的人喊:“胜方,冬字脉仉若非” 在三爷喊话的当口,我朝着仉如是那边看了一眼。 现在还不到下午两点,阳光正盛,棒球帽的边缘依旧在他脸上投下了重重的影子,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环抱着双手,身上的肌肉看起来有点紧。 三爷在一旁拍了拍我:“回去休息吧。” 我也没再说什么,立即下了擂台,仉百川也快速跟了过来:“仉若非,你在回仉家之前,修行过其他门派的术法么” 我一边爬上河道边的陡坡,一边回应着:“没有啊,我跟你实话实说吧,我回仉家之前,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更别说是修行了。” 仉百川跟在我身后爬上河岸,若有所思地说着:“那为什么你身上的灵韵,和任何一个仉家人都不同呢。还有啊,你的念力明明一点也不精纯,为什么修为这么高,你才修行了多久,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修为才对的。” 我能听得出来,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中是带着一点点怨气的。 我就对他说:“比修为,我和你的差距还真不是一般的大。但我是阴差啊,手里有幽冥通宝,你刚才会败给我,说白了还是着了幽冥通宝的道,要是没有这枚古钱,我真不一定能赢。” 仉百川沉思了一会,又摇头:“不对,你的修为虽然不如我,但也差不了多远。你知道我修行了多少年才有这样的修为么,你才回仉家一年” 没等他说话,人群中就传来了仉寅的声音:“你放水了么” 我和仉百川同时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见仉寅正拄着拐杖,并在一个少年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仉百川无奈地摊了摊手:“我可没放水啊,就现在这结果,还是仉若非留了一手,他最后那一拳要是打实了,我现在的模样跟你比也好不到哪去。” 仉寅皱着眉头问我:“你才回仉家多长时间,怎么这么强” 他是单纯地疑惑,没有羡慕或者嫉妒的意思,可听他这么一说,我却有点不好意思,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了。 还是仉百川在一旁说:“人家是天生奇脉,又是天命选定的阴差,天赋好,没办法。” 说完,仉百川又回过头来问我:“哎,我听说,幽冥通宝认主了” 仉寅:“你听谁说的” 仉百川:“二爷说的呀,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 说话间,他又将视线转移到了我身上,仉寅也慢慢看向了我。 我就冲他们两个点了点头。 仉百川和仉寅几乎是同时瞪大了眼。 仉寅说:“幽冥通宝认主,这可是千多年来头一遭啊” 仉百川则问他:“你以前不老说仉若非是靠走后门才成为定门候选的么,现在你怎么说。” 仉寅权当没听见,很生硬地扯开了话题:“怪不得仉如是这么忌惮你呢原来他不是忌惮,而是妒忌。” 我们三个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到了冰室门口。 说来也是怪了,河岸上有这么多人,可除了仉亚男他们那一伙,其他人似乎都不愿意接近冰室,仉寅和仉百川来到冰室门口的时候,也是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我忍不住问他们:“怎么了,这间房子,有什么问题么” 仉百川说:“你才来仉家一年多,有些事二爷估计没告诉你。这个老别墅被称作冰室,里面押着一只很厉害的龙尸,真想不通,十四叔他们今天为什么一直待在里面。” 难道仉百川和仉寅至今都不知道,龙尸已经被我除掉了么。 这时仉寅拍了拍他身边的少年:“承海,你去玩吧。” 从刚才开始我就发现,仉寅身边的少年一边走,一边又会时不时地回头朝河道那边张望,他似乎很想留下来看看下面几场比武,可仉寅有伤在身,他又不愿意扔下仉寅不管。 仉百川看出了少年心中的犹豫,立即上前将仉寅搀稳,说一声:“我来照顾他,你去吧。” 少年这才松开仉寅的胳膊,欢天喜地地走了。 仉寅目送少年的背影钻进了人群,冲我笑了笑,说:“他叫仉承海,是我亲弟弟,这小子比我机灵,术法上的天赋也比我高,只可惜进了夏字脉。” 我不解:“夏字脉有什么不好么” 仉百川就在一旁向我解释:“等到大爷百年之后,仉如是就算成不了家主,也会继任夏字脉定门的位子,等到他掌权的那一天,夏字脉的人可有得受了。” 我一边推开屋门,一边说着:“仉如是有这么不堪么,怎么每次听你们说起他来,都是一脸愁。” “其实说起来,仉如是这小子倒是很有才华,心机谋略也都不错,”仉寅说:“只不过他那个性子,实在是太偏执了,偏执到让人无法忍受。” 我们三个刚一进门,仉立延就凑了过来:“怎么样,赢了吧” 不是“赢了吗”,而是“赢了吧”,看样子仉立延一早就觉得仉百川会故意输掉这场比试。 我先点了点头,仉百川就在后面说:“这一次我可没放水啊,仉若非靠实力赢的。” 仉亚男从沙发那边露出头来:“靠实力又是用摧骨手突袭么” 仉百川指了指我:“这小子的修为比你想象得高多了,我也是纳闷,明明念力那么浑浊,为什么修为这么高呢” 李淮山环抱双手站在一旁,笑着对他说:“仉若非身上有两道灵韵,念力也是复合型的。” 仉百川没明白他的意思,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李淮山又说:“仉若非身上的灵韵有一半是来自幽冥通宝的。” 这一次仉百川好像听懂了,但又好像没听懂,我也不打算向他解释太多,毕竟目前来说,我还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和幽冥通宝置换灵韵的事。 仉立延和仉百川一起将仉寅扶到了沙发上,让仉寅侧着躺下。 就听李淮山在一旁问:“你不是肋骨断了么,侧躺没问题么” 仉寅笑了笑:“我们老仉家的人体质和你们不同,像我这样伤,上了药以后,就该侧着躺。” 仉亚男就在一旁问仉寅:“你不在药房里好好养伤,怎么跑到这来了” 仉寅说:“一来是想看看仉百川放不放水,二来是打算和若非聊聊仉子正的事。” 仉百川也问我:“你知道仉子正的弱点么” 我点头:“听说他有天生低血糖。” 仉百川正要开口说话,仉立延就插嘴问仉寅:“为了仉子正的事来的八爷又在打什么主意” 八爷仉清,就是我们冬字脉的副定门,只不过我回到仉家的这一年多,他一直在黄沙荡那边照看家族生意,我和他也没有机会见面。 之前曾听仉亚男说过,二爷虽然掌握着冬字脉的实权,但因为他经常在外走动,极少有时间料理家里的事,所以大部分家事都是交给八爷来打理的。 而冬字脉的诸多门徒中,能见到二爷的人也很少,平时他们大多都围绕在八爷仉清左右,听从八爷调遣。 这时仉寅开口回应仉立延:“八爷希望,若非和仉子正交手的时候,能逼出仉子正的五成功力。去年夏天的时候,仉如是和仉子正对拆术法,仉子正就是使出了五成功力才把仉如是压住的。” 仉百川也说:“八爷意思的是,让仉若非证明自己比仉如是要强。这样一来,冬字脉就能保住旧货铺。” 第150章 龙眼 仉立延点了点头:“确实,如果若非能证明自己的实力比仉如是强,以后就算若非失去了旧货店的经营资格,那家店也不会落在仉如是手里。” 我不解:“为什么” 仉亚男就在一旁说:“咱们老仉家向来是择能而任,如果你都没有资格经营旧货店,比你差的人就更没有资格了。” 这时仉百川插嘴问了句:“你们几个为什么要待在冰室里,不怕龙尸出来找麻烦么” 仉立延笑了笑:“龙尸早就被仉若非清理了,现在这地方安全得很。” 仉百川:“怪不得呢,上次进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怪,怎么在冰室里感觉不到阴气了,本来还以为是俞老板把阴气压住了呢。”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俞老板并不在屋里,估计是出去看比武了。 对于仉百川突如其来的插话,仉寅显得有些不悦:“别扯这些没用的了,说正事吧。若非和你、和我这两次交手,说明他的实力不弱,但和仉如是比,恐怕还有一段距离。要想逼仉子正用出五成功力,不是件容易的事。” 仉百川赞同:“确实。” 说话间,他们两个同时将视线转向了我,我留意到了他们的眼神,但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最后还是仉寅忍不住问我:“你是怎么想的。” 我说:“我不在乎我那位亲大伯用几成的功力来对付我,我要打败他,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我要打败他。” 仉寅显得有些恼怒:“仉若非,你不要以为赢了我和仉百川,在冬字脉就没人能压得住你了。不管是论修为、功夫,咱们几个和仉子正都不是一个级别的,你就是拼了命,也不可能再赢一场了” 没等我说话,李淮山就在一旁笑了:“仉若非和你交手之前,我们也以为他必输无疑,在他和仉百川交手之前,我们以为仉百川一定会放水。可结果呢我要没记错的话,仉若非应该是一开场就把你给秒杀了吧” 李淮山笑得欢,仉寅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我那是那是因为轻敌。” 见李淮山又要开口,我赶紧给了李淮山一个眼神,示意他闭嘴,随后又对仉百川和仉寅说:“其实,我手里还有一张底牌,但目前我也不太确定这张底牌该怎么用。” 仉百川和仉寅对视一眼,之后还是仉寅开口问我:“什么底牌” 我说:“当然是用来对付我那位亲大伯的底牌。大家都是冬字脉的人,你们二位应该算是我的师兄了吧。那么两位师兄,我想问一下,你们对幽冥通宝了解多少” 仉百川摆摆手:“在咱们老仉家没有师兄师弟这一说,反正都是宗亲,你叫哥就行了。” 仉寅问我:“你还有什么底牌” 我取出幽冥通宝:“你们对幽冥通宝了解多少” 仉寅摇了摇头:“几乎没什么了解。虽说十年前的时候,西堂那边确实存了不少和幽冥通宝有关的典籍,但很少有人翻看。若说对幽冥通宝的了解,放眼整个老仉家,除了丰羽叔,就属二爷最了解它了。” 我想了想,直接把鬼门的事说了出来:“我听人说,只要将一种特殊的混合炁场注入到幽冥通宝的钱孔里,就能召出鬼门。昨天我也试着糅合出了这样的炁场,可将它注入钱孔之后,幽冥通宝却没有任何反应。” 仉百川问我:“你要用鬼门对付子正叔” 仉寅则问:“什么样的炁场” 他们两个几乎是同时发问,我觉得在两个人中,仉百川的年纪似乎更大一点,处于尊重,我还是先回答了他的问题:“我确实有这个打算,但我也不知道,召出鬼门之后该干什么,又该怎样借助鬼门的力量来对付我大伯。” 仉百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随后我又对仉寅说:“就是将阴气、阳气和煞气,以三比六比一的比例混合起来的炁场。” 仉寅沉思了小片刻说:“要糅合出这样的炁场,确实不太容易啊,其实主要是阴阳两炁难以调和。毕竟就算是在短时间内糅合出了这样的炁场,它在空气中传播的时候,还是会受到天地大炁的影响,以至于其中的阴阳比例出现不可预计的变化。” 他的话顿时点醒了我。 对啊,昨天我在糅合炁场的时候,只考虑了如何让三种不同的炁场按比融合,却没有考虑这股混杂炁场在传播的过程中受到天地大炁,影响,调和比依然会出现变化。 我估计,要想召出鬼门,就必须让这股混杂炁场在穿过钱孔的时候,保持三阴六阳一煞的比例。 可问题在于,我怎么才能保证,这股气场在传播的过程中依然保持正确的调和比例呢 就听仉寅在一旁说:“除非你能在幽冥通宝周围制作出一个隔离带,将外界的阴阳大炁隔离出去,不然的话,恐怕是很难召出鬼门的。” 我迫不及待地发问:“怎么制作隔离带” 仉寅:“从理论上来说,就是讲幽冥通宝周围的炁场抽空,至于具体该怎么操作,就要看幽冥通宝本身的性质了,也就是阴阳属性我能看看你手里的幽冥通宝么” 我笑了笑:“幽冥通宝来自阴曹,上面的阴气很重。” 仉百川冲仉寅笑了笑,说:“我劝你最好还是别碰那玩意儿,就你现在的身体状态,让那东西蹭上一下都够受的。” 仉寅撇了撇嘴:“光知道上面的阴气重没用啊,我必须了解了具体的炁场性质,才能帮他做出一个隔离带。” 闹半天,这个所谓的隔离带需要仉寅来做。 仉百川脸上依然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你把自己的法器交给仉若非,告诉他怎么用不就行了。” 听到仉百川的话,仉寅下意识地抓了抓自己的脖子,我就看到他的脖子上套着一条很细的红绳。 见仉寅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仉百川又说道:“大方点,把东西拿出来吧。” 在片刻的犹豫之后,仉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摘下了脖子上的红绳。 当那颗看起来有点像黄晶玉的圆形石头顺着他的领口被拉出来的时候,我不由地吃了已经。 同样的东西,我也有一个。 十年前,我妈在动物园和我分别的时候,曾将一个吊坠交给我,让我好好保管。 如今那个吊坠一直放在我最宝贝的一个铁盒子里,它是我爸妈留给我的最后一个念想,但我很少打开那个盒子,就算打开,也很少去触碰这条吊坠。 因为一触碰到它,我就会想起十年前的场景,那个我最不愿意面对的场景。 仉寅朝我扬了扬下巴,示意我接住他手中的东西,我没有伸手,只是问他:“这是什么” 仉寅说:“龙眼,原本有两颗,另一颗在多年前就失踪了,如今只剩下我身上这一个。” 我低着头,慢慢揉搓着自己的手掌,半天不说话。 仉寅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赶紧接着。” “另一颗龙眼,在我手里。”我一边慢慢地说着,一边抬起了头。 仉亚男和仉立延都在不远的地方盯着我,仉寅的眉头也紧紧蹙了起来:“在你手里” 这时仉百川开口了:“很正常的事。仉家的两颗龙眼,本来就是瑶姨结婚的时候,从苏家带过来的。其中一颗在二爷六十大寿的时候作为贺礼送给了冬字脉,另一颗应该就在瑶姨自己手上咯。若非又是瑶姨的亲儿子,他手里有颗龙眼,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吧” 仉寅看了仉百川一眼:“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仉百川:“我比你大整整一轮呢,二十年前发生在仉家的那些事,我都经历过。” 仉寅似乎生怕我抢他的东西似的,听说我手里也有一颗龙眼,他就快速将自己的龙眼收了起来,一边对我说道:“既然你也有一颗龙眼,那事情就好说了。我把龙眼的用法教给你,你你的龙眼呢” 说话间,仉寅特意在我脖子上扫了一眼,却发现我只戴了通灵宝玉。 我转过身对李淮山:“二狗,你去趟旧货店。在我的床头柜第三层有个生锈的小铁盒,将它拿来。” 李淮山撇撇嘴:“为什么让我去” 不用我多言,仉亚男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了店门钥匙,甩手将它扔给李淮山。 李淮山探手接住钥匙,仉亚男就对他说一句:“快去快回。” 自打我们从蛹寨回来以后,李淮山对仉亚男就没有什么抵抗力了,得仉亚男说了这四个字,李淮山一句废话没有,直接冲出了冰室。 说起来,我让李淮山跑腿,不是欺负,而是真心想节省时间。 我是打算在他往返旧货店的这段时间里,先将龙眼的用法学到手。 李淮山前脚刚走,我就对仉寅说:“龙眼该怎么用” 仉寅有些不情愿地摸出了自己身上的龙眼,也不讲龙眼递给我,只是对我说:“其实要催动龙眼很简单,你只要将念力注入进去,再控制着这股念力,让它在龙眼中运转三周天。” 说话的时候,他宁可忍着肋骨上的痛处抬起手来比划,也不愿意将龙眼放下。 在他眼里,好像周围的人随时都有可能突然动手,将他手里的东西抢走似的。 第151章 召出鬼门 看到仉寅这副样子,仉百川也是一脸的无奈:“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了看你那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们要抢你的龙眼呢。” 仉寅很直接地将仉百川的话忽略了,继续对我说着:“所谓运转三周天,就是让念力以顺时针的轨迹在龙眼中旋转三圈,这样你就能和龙眼达成共鸣。” 我说:“达成共鸣以后呢” 仉寅眨眨眼:“龙眼虽然珍贵,但它的催动方式和大部分法器没有区别。达成共鸣以后,你就能从上面提取灵韵了。” 我说:“然后呢” 仉寅一脸不解:“还有什么然后能从法器上提取出灵韵,就说明已经完全将其催动了。” 是这么回事吗 可为什么我明明能和幽冥通宝置换灵韵了,却依然无法催动它呢。毕竟要置换灵韵的前提,本来就是先要从幽冥通宝上提取出灵韵啊。 在当时的我看来,但凡是法器,催动方式一定都像幽冥通宝这么麻烦。但我忘了通灵宝玉也是法器,而且它的催动方式比龙眼还要简单。 我寻思了半天,又问仉寅:“那怎么才能在幽冥通宝周围制作出炁场隔离带呢。” 仉寅:“你将龙眼的灵韵凝聚在幽冥通宝周围,不就制作出隔离带了么” “既然幽冥通宝周围有了这么一道隔离带,我又如何才能将调和好的混合炁场注入钱孔呢” “你在隔离带的外围区域调和炁场,当混合炁场形成以后,立即撤掉隔离带,并在同一时间操控这道炁场穿过钱孔。切记这两个步骤必须同时进行,而且速度要快。” 我点了点头:“回头我试一试把。” 仉寅:“你那个朋友要多长时间才能回来” 这时仉百川发话了:“哪用得着这么麻烦,你把自己的龙眼借给仉若非用一用不就行了” 仉寅顿时显得有些不乐意了,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又不好多说什么,在犹豫了好半天之后,终究还是伸出手,将龙眼递了过来。 我伸手去接龙眼的时候,仉寅还一脸不放心地嘱咐我:“轻拿轻放。” 我先是冲他点点头,随后就在丹田中凝练出一道念力,并集中精力,慢慢将念力注入到了龙眼上。 在这期间,我听到仉百川在旁边嘟囔一声:“你对念力的操控,相当不熟练啊。” 确实,这段时间,我虽然靠着和幽冥通宝置换灵韵,将修为拔高的一大截,但也仅仅是拔高了修为而已,对于像操控念力、炁场这种比较细致的技巧,我依然需要用大量的时间去慢慢打磨。 心里这么想着,我嘴上却不敢多说话,小心翼翼地让附着在龙眼上的念力团成一团,并催使它以顺时针的方向转了整整三圈。 念力运转三周天,龙眼立即变得温热起来。 仉寅对我说:“已经达成共鸣了,现在你可以从龙眼上抽取灵韵。”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好像不太痛快,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听错了。 我放长了呼吸的幅度,定下心神,感受着龙眼上的炁场变化,并借助自己的念力从龙眼上提取出了一缕灵韵。 “你现在就可以调和炁场了。”仉寅躺在沙发上说着。 我不着急调和炁场,而是拿出幽冥通宝,先让龙眼的灵韵围绕在它的周围。 仉寅说得没错,龙眼上的灵韵确实有隔绝炁场的作用,但它只是隔绝了幽冥通宝周围的阴阳大炁,却没有隔绝幽冥通宝本身的炁场。 没有了这股来自天地间的阴阳大炁压制,幽冥通宝上的滂湃阴气顿时挥发出来,仅一瞬间就将刚刚形成的隔离带冲垮了。 我怕幽冥通宝的炁场会伤到龙眼,立刻收了念力。 念力一散,从龙眼上抽离出来的灵韵也跟着散开了,它们先是发散到空气中,在短暂的漂游之后,又慢慢钻回了龙眼中。 而早在炁场隔离带被冲破的那一瞬间,从幽冥通宝上挥发出来的阴气就被天地间的阴阳大炁压了回去。 所有的事都发生在两三秒钟之内,以至于仉亚男根本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听她在一旁问我:“失败了” 我点点头,又若有所思地摇头。 仉寅的视线一直落在他的龙眼上,似乎也是怕幽冥通宝的炁场会将其污染。 我将龙眼还给仉寅的时候,仉寅也是无奈地叹气:“看样子,我还是太小看幽冥通宝了,没想到它竟然能自行冲破隔离带。” 我撇撇嘴:“除了制作炁场隔离带,龙眼还有其他用途吗” 仉寅说:“龙眼唯一的用途就是隔离炁场。” 我看着有种的幽冥通宝,不由地陷入了沉思。 三阴六阳一煞,就算我融合出了这样的炁场,又该怎样将它注入钱孔呢 现在我越发怀疑,兑婆婆教给我的方法,很可能是错的。 片刻之后,仉寅又对我说:“就算龙眼不能在幽冥通宝周围建立隔离带,但在对阵仉子正的时候,如果你手里多一枚龙眼,胜算应该会大很多。” 确实,有龙眼在手,说不定能接住它能够隔离炁场的特性来扰乱仉子正施法。 但我心里很清楚,仅仅靠着这么一颗龙眼,我依然无法取胜,如果说仉子正的综合实力无限接近二爷,我若想赢,单靠常规手段是不行的。 而我手中唯一一件不合常理,或者说不合常规的东西,就是幽冥通宝。 在将近半个小时的沉默之后,仉百川打破了屋子里的僵局:“我曾听八爷说起过丰羽叔的一些事,据说他当年确实用幽冥通宝召出过鬼门,但他靠得是自己的煞血。” 我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太阳穴,对仉百川说:“幽冥通宝对我身上的血也有反映,但我的血只能激发出它的灵韵,却无法召出鬼门啊。” 仉百川揉着自己的下巴,一边思考,一边说:“三阴六阳一煞,煞血中,不就带着煞气么” 当时我就感觉自己好像在他的话里捕捉到了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捕捉到。 我看着仉百川,仉百川也看着我,片刻之后,他突然眼睛一亮,对我说:“你试没实过,将阴气和阳气吸入体内” 我顿时明白了,他是再说,我爸当年直接将阴阳炁场吸入体内,将煞血中的炁场调和成了三阴六阳一煞的比例,然后再借着这样的煞血催动了幽冥通宝。 仉百川不愧是修行了几十年的人,论经验、见识,我都没法和他比,像这样的事,我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接下来我也不打算再说废话,立即凝练念力,从幽冥通宝和阳线中吸收炁场。 我估计,我爸当年应该是直接从空气中吸收阴气和阳气的。 但天地间的阴阳大炁原本就是阴、阳两炁完全融合,难分彼此,必须先将大炁中的阴、阳两种炁场分割开来,再对这两种炁场进行压缩、提纯,最后才能吸入体内制作混合气场。 这种事仉百川他们应该都能做到,但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所以我只能从阳线中吸收阳气,从幽冥通宝中吸收阴气,反正这两样东西上的炁场都非常精纯,是非常好的调和素材。 我自己身上有多少煞气,我心里比谁都清楚,而我要做的,就是从幽冥通宝上提取出三倍于我身子煞气的阴气,再从阳线上提取出六倍于煞气的阳气。 不得不说,在体内调和炁场即便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也是件很容易操作的事,而且调和出的炁场拥有更大的体量。 等身上的炁场完全达到了调和比例,我又猛力攥了一下五指。 幽冥通宝的钱锋立刻戳破了我的手指,鲜血外流,流到了钱面上,也流过了那个方形的钱孔。 当时我就感觉自己的心脏以极快的速度跳动起来,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额头上有血管暴起。 好像我的身体早就被二爷锤炼成了钢筋铁骨,可以轻易承受住这样的心率。 我的心脏在狂跳,仉亚男和仉百川似乎都感应到了什么,同时从沙发上站起来,仉立延和江老板也朝我这边凑了凑。 在数秒钟的高心率过后,我的身子突然麻痹了一下,一排凌乱的鬼文出现在眼前。 是那副我曾见过两次的对联:在阳世任凭你艰险毒辣害人智谋深似海;到阴曹难逃我剜拔剐炸惩凶明律法如山。 先是这些鬼文出现,随后,一扇硕大的石门就快速浮现在了我的面前。 鬼门,我终于将它给召出来了 仉百川几乎是下意识地惊呼一声:“真的是鬼门”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突兀地喊了这么一嗓子,还是因为别的原因,鬼门的两扇门板突然一颤,敞开了一道三四厘米宽的缝隙。 但还没等这道缝隙变得更大,我眼前突然残芒一闪,鬼门竟然凭空消失了。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仉寅和仉百川面面相觑,仉亚男和仉立延则望着鬼门刚刚出现的位置发起了呆。 才刚刚将鬼门召出来,它竟然就消失了,我甚至没来得及弄清楚这扇门到底有什么用处。 这时江老板冲我挥了挥手:“若非,再召一次看看。” 第152章 不能输的理由 我再一次合拢五指,让幽冥通宝的钱锋刺破指根的皮肉。 当鲜血再一次穿过古钱上的方孔时,我眼前又出现了一段段鬼文,而在此之后,鬼门也再一次出现了。 成功一次之后,再召出鬼门,似乎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没有任何难度。 这一次周围没人说话,鬼门依旧敞开了一条只有几厘米宽的缝隙,但等不到门缝变得更宽,两扇宽厚的门板就再次消失了。 之后我又接连尝试了几次,可每次都是这样。 话说这道鬼门到底有什么用 有这种疑惑的人不止我一个,就听仉寅问仉百川:“当初丰羽叔召出鬼门的时候怎么说呢,他都用鬼门干了些啥” 仉百川摊了摊手:“我哪知道。” 我把弄着幽冥通宝,不停地蹙眉:“只召出的鬼门,却没看到鬼卒。这样一扇门,到底有什么用呢” 仉立延开口道:“你再召一次。” 我猜他大概是想到了什么,没废话,又一次召唤鬼门。 在幽冥通宝将我的指根刺破的时候,仉立延已经凝练出了念力,鬼文出现时,他已经抬起左手,将煞气、念力汇聚于指尖,藉此引动天地大炁,那一刻我仿佛能看到他指尖附近的一小片空间都迅速塌缩了。 现在仉立延施展的术法,是仉家两大指诀中的“段冥诀”,另一道指诀是青冥决。 青冥决伤鬼,段冥诀伤人。 这种术法我也会用,但我可施展不出仉立延那样的威力。 下一瞬,仉立延就弓步上前,让萦绕在指尖上的炁场如洪柱一样朝我过来。 而在我和仉立延之间,鬼门刚刚敞开缝隙。 磅礴的炁场从半空中穿行而过,可当它接触到鬼门的时候,却突然变弱,等鬼门消失,这道炁场也扑到了我的身上。 在触碰到鬼门之前,这道炁场绝对能把我死死压在地上,可是现在,它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无法对我造成任何伤害,仅仅是触碰到我的胸口就自然消散了。 仉立延如释重负地吐了口长气:“果然是这样” 我问仉立延:“果然是怎样” 仉立延说:“炁场穿过鬼门的时候,其中的一大半都被转移到阴曹地府去了。也就是你现在修为还太低,如果你的修为够高,鬼门开出的缝隙再大一点,应该能将那股炁场完全转移到地府。” 我挠了挠太阳穴,说:“这样不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吧” 仉立延:“能闹出什么乱子来” 我说:“如果刚才那道炁场被转移到了地府,它不会对地府造成什么破坏吧。” 仉立延:“这种事你就不用担心了,地府是什么地方,哪有这么容易” 没等仉立延把话说完呢,仉亚男突然嚷嚷一句:“十四叔,你刚才用段冥诀的时候,还不确定鬼门能不能挡住那道炁场吧” 仉立延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嚷吓了一跳,小半天才回过神来:“啊,确实不确定。” 听他这么一说,仉亚男顿时有些不乐意了:“那你还用上十成功力,万一伤到若非怎么办” “哟,我刚才还真没想这么多,”仉立延笑得有些尴尬:“哎呀,反正仉若非是天生奇脉,他的自愈能力那么强,受点伤也没什么吧。你说是吧,若非” 我还给仉立延一个宽容的笑脸,可仉亚男依然不依不饶:“那也不行,这种事不能冒险的” 这边仉亚男正在发脾气,李淮山就推门进来了。 他一来就看到仉亚男满身火气,仉立延满脸尴尬,于是好奇地问我:“我刚才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我说:“东西拿来了么” 李淮山三步并两步地走到我跟前,将铁盒子递给我。 我快速打开盒盖,伸手摸出龙眼,又用最快的速度将盒盖盖上。 仉百川朝我这边伸了伸头:“你那个盒子里还有什么,看你神神秘秘的。” 我只是简短地应一声:“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随后就将盒子交给了李淮山。 说起来,装在这个盒子里的东西确实都不值几个钱,除了这颗龙眼,其他的,就是我小时玩过的便宜玩具,以及很小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在照相馆拍的一张全家福。 对于我来说,这个铁盒,就是一段被封存的过去,里面有我的怀念,也有我的怨恨,可不管是怀念还是怨恨,都是我不愿去轻易面对的。 留着它们,只是害怕忘却。 这时李淮山又在我旁边问:“我刚才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我看看仉亚男,又看看仉立延,随后对李淮山说:“啊,刚才我们之间发生了一点小争执,现在没事了。” 李淮山摆摆手:“我不是说这个。就我刚才来的时候,发现好多道士、和尚打扮的人都凑到冰室那边来了,他们就站在门外,翘着脚尖,眼巴巴地朝窗户里看。我花了好大力气才挤到门口来。哎,不过说来也是怪了,我刚一到门口,那些人就跟着散了。” 我朝窗户那边看了一眼,冰室的几扇窗户如今都用一根根木板封死了,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我们也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仉百川在一旁解释道:“你刚才召出了鬼门,以至于冰室里的鬼气很重,各大宗门的人应该是感觉到了这股特殊的炁场,才特意凑过来看个热闹。嗯,我估计啊,其中的一些老前辈应该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过不了多久,你能催动幽冥通宝的事,就会在整个行当里传开。” 李淮山瞪大眼睛看着我:“你召出鬼门了” 我点头:“召出来了,不过目前,鬼门对于我来说只能算是一面不错的盾,我能借助它挡一挡大伯的术法,却无法借助它打败大伯。” 仉寅点了点头,赞同道:“确实,你现在有了鬼门和龙眼,确实能给仉子正制造不少麻烦,可要想战胜他,你的修为还是太低了。依我看,下一场比试,你还是不要考虑赢,只要逼出仉子正五成功力就行了。” 仉百川附和道:“靠着幽冥通宝和龙眼,要让仉子正使出五成功力应该不难。” 我舔了舔嘴角,摇头:“如果不赢就没有意义了。” 仉寅:“怎么能没有意义呢,你现在已经胜了两场,可以名正言顺地执掌旧货店,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冬字脉的定门候选了。” 仉百川:“仉若非,你到底在想什么呢,输赢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么我感觉你应该不是个胜负欲很重的人啊。” 我冲他们两个笑了笑:“我有我的理由。” 说来也是造化弄人,前天的时候,我还在处心积虑地谋划着该怎么对付仉寅和仉百川,昨天上午,仉寅还大声呼喊着二爷不公,说我是走后门才成为定门候选的,一副和我不共戴天的样子。可是现在,他们竟然主动帮我谋划接下来的比赛了。 唉,到底大家都是冬字脉的人,本是一脉相乘,自当情同手足。 仉寅和仉百川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但仉亚男似乎猜到了我的目的,她张了张嘴,似乎要对我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我感觉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寂落,就刻意挪开了视线,不去看她。 我要战胜仉子正,是为了让二爷承认我达到了他的标准,让他无法再回避我的问题。 但我也能隐约感觉到,一旦二爷为我解开了心中的疑惑,我和老仉家的关系,兴许就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也许会更好,也许会更坏,但变坏的几率要更大一些,仉亚男此刻的表情也恰恰说明了这一点。 不过不管我爸妈在仉家遭遇过什么,他们失踪,仉家又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这些都和仉亚男无关。 我相信,这些一定和她无关。 在我心里正胡思乱想的当口,李淮山凑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不是还有一个杀手锏么” 我疑惑:“杀手锏” 李淮山啧了一下嘴:“你忘了,昨天早上咱们经过南北阁子的时候,那个刘老板不是给了你一根金木丝嘛” 他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立即将手戳进口袋,将刘老板给的金木丝掏了出来。 仉百川低头看了看我手里的金木丝,不禁咂舌:“喝,这根金木丝的品相真是绝了,老刘这回可是下血本了呀。哎,他说清楚了没,这根金木丝是送给你的,还是借给你的” 李淮山替我回答:“当时他说得清清楚楚,是送的。还说什么,是街坊们的心意。” 仉百川点了点头:“可不是街坊们的心意么,你仔细看看这根金木丝上还嵌了老莫家的黄晶粉,老唐家的五彩砂嘿嘿,这个老唐可是出了名的铁公鸡,想不到连他都拔毛了,真是稀奇。” “这说明若非的人缘好,老巷子里的人都希望他留下。”仉寅咧着嘴冲仉百川笑:“我敢打赌,这事要是让仉如是那小子知道了,他肯定会气疯的。” 仉百川先是笑了笑,随后又对我说:“鬼门、龙眼,加上这根金木丝,你说不定真能打赢下一场。尤其是这根金木丝,它绝对算得上是仉子正的克星了。” 第153章 第七场 我问仉百川:“我那位大伯是左撇子吗是” 仉百川显得有些纳闷:“不是啊,怎么咋么问” “我有一个小计划。”我一边说着,一边拿出金木丝和阳线,用两手的拇指慢慢搓动着,让两种线拧成了一股,又在这个混编的金红长线顶端打了一个活结。 仉寅又在一旁对我说:“即便你有了鬼门和龙眼,要想抵挡仉子正施展出来的术,恐怕也不会那么容易。” 我笑了笑:“我本来也没打算抵挡,我打算硬扛。” “硬扛”仉寅立即皱起了眉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在仉子正手里,再普通的术法也有着超强的威力,以你现在的道行绝对扛不住。” 这时仉立延开口了:“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若非现在手上有鬼门,如果先用鬼门化解术法的部分力量,说不定真能扛得住。况且若非最大的优势就是恢复能力强,就算在擂台上受了伤,也能在短时间内恢复这要伤得别太重就行。” 我点了点头:“我那位亲大伯的热点是修为高,但因为先天因素,体能很差。而我正好相反,我是皮糙血厚、抗打耐磨,但修为和他差太多了。所以我觉得,在对阵的时候,我只要限制住他的术法,和他打拉锯战,应该比较容易取胜。” 仉百川叹了口气:“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仉立延也赞同他的话:“其实仉子正的身手并不比你弱,只不过极限速度和力量不如你。嗯你的主要优势,说白了还是耐力。” 这边仉立延刚把话说完,河道方向就传来了三爷的喊声:“胜方,冬字脉仉继业” 我记得一个小时前,在擂台上对阵的人应该是仉云衣和仉子正,没想到一个小时过去,仉继业和仉立德的比试也结束了。 仉立延直了直身子,又朝门口那边扬一下下巴:“出去看看吧,看看仉子正是怎么打赢下一场的。” 我不由地疑惑:“没有中场休息么仉基业才刚刚赢得比试,不至于这么快就开始下一场吧”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没等落下,喝到那边又传来了三爷的声音:“第六场,冬字脉仉子正,冬字脉仉继业。” 仉立延先是竖着耳朵听了听外面的声音,随后又冲我笑:“只有你们小字辈比武才有中场休息。” 一边说着,他就推门出去了。 我三步并两步地跟上仉立延的步伐,李淮山和仉百川也扶着仉寅一起出来了,但当我回头张望的时候,却没看到仉亚男和江老板。 仉百川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就冲我笑了笑:“亚男对这样的比武一向没什么兴趣,再说她也不想看你和别人打。” 我还了一个笑脸,转身走到了河道上。 从我出门到穿越人群来到河岸边,前后也就是一分钟左右的时间,三声锣鼓刚刚响毕,就见三爷举起了手臂,喊一声:“胜方,冬字脉仉子正。” 这么快 我在擂台上扫了两眼,只看到了我那位亲大伯,却没看到另外一个人。 仉立延就在一旁对我说:“仉继业直接被打下擂台了。哟,仉子正这么快就结束战斗,看样子是打算那啥了。” 我知道仉立延口中的“那啥”指得是什么,他是想说,仉子正打算在接下来的比武中给我充分的展示机会了。 这种事其实很好理解,他秒杀了前面的几个对手,一来是假意证明自己没有放水,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证明我比仉云衣和仉继业他们都强。 只要我能在擂台上多撑两秒,就能证明自己比别人强了,而在这两三秒钟的时间里,仉子正肯定会想办法掩盖自己放水的事,毕竟时间太短了,在场的观众很难在我和仉子正的身上看出破绽。 唉,在老仉家就是这样,处处都是套路。 这时我看到三爷和仉子正说了些什么,在仉子正微微点头之后,三爷就抬起手臂:“第七场,冬字脉仉子正,冬字脉仉若非。” 仉百川在后面轻轻推了我一下:“这是最后一场了,如果你能赢了仉子正,我以后就跟你混了。” 我冲他一笑:“不许食言啊。” 仉百川正好说话,仉寅就在一旁揶揄他:“什么叫他赢了仉子正你就跟他混若非不管怎么说都是会成为冬字脉定门的人,你不跟他混,难道去跟仉如是” 仉百川顿时瞪眼:“嘿,我说你这人怎么” 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我也看出来,仉寅和仉百川都端着一副道貌岸然的外表,但只要一张嘴就完全忘了“口德”这两个字怎么写,尤其是仉寅,有时候什么难听说什么。 我不想参与这两个大嘴炮的争论,立刻下了河道。 来到擂台上的时候,三爷突然有啊没啊的问了一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我挠挠太阳穴,看看仉子正,又看看三爷:“什么意思你这么一说,我怎么突然有种将要上断头台的感觉呢。” 听我这么一说,仉子正笑了:“你和丰羽真的很像。” 三爷从鼻子里吭了口气,没说话。 我想了想,问三爷:“我确实有个疑问。所有上擂台的人,本来就都是冬字脉的人,为什么三爷你每次报名字的时候,还要说出脉门呢” “这是规矩,”三爷简短地应了一声,对我说:“你就像说这个,没别的话了” 将我点了点头,三爷才走到铜锣前,喊一声:“我要敲锣了” 话音方落,刺耳的锣鼓声就在河道中蔓延开来。 和仉寅、仉百川不一样,仉子正完全不做任何准备,就这么默默地看着我,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一种接近高傲的自信,在仉子正眼中,像我这样的对手根本不足为惧,又或者,我对于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一个对手。 他不做准备,我也不做任何准备,就站在原地和他对视。 三声锣响过后,我和仉子正依然没有任何动作,他皱起了眉头,对我说:“你如果不抢夺先机的话,会和其他人一样被秒杀。” 我问仉子正:“你真的,是我的亲大伯” 仉子正笑了:“这还能有假,你的名字都是我取的,等这次的比武结束之后,咱爷俩可得找个地方,好好喝一杯。” 我在脸上堆起了灿烂的笑,又很礼貌地伸出右手。 仉子正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也伸出右手,和我握了一下。 就在我们两个的手掌即将分开的时候,我用最快的速度翻动手腕,将阳线和金木丝糅合而成的细线套在了仉子正右腕上。 因为之前就一直打好了活结,我在快速后退的同时拉了拉线头,细线就结结实实地嵌在了仉子正的手上。 由于线很细,我在活结末端打得又是死扣,再加上阳线坚如金刚、仉子正不是左撇子,左手并不灵活。 所以,他想要但靠着一只左手将线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我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仉子正吓了一跳,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和他拉开了五六米的距离。 仉子正看看自己手上的线,微微眯起了眼睛:“你使诈” 我则冲着他笑:“咱们老仉家的兵书上不是说,兵不厌诈么” 说话间,我已经凝练念力,在血液中调和出了三阴六阳一煞的混杂炁场。 仉子正依然没有凝练念力,即便被金木丝缠住了手腕,他依然有着充分的自信。 这时仉子正冲我一笑:“你已经在台上待了好几秒钟,可以下去了。” 话音一落,从他的丹田处立即扬起了一道极为滂沱的念力,随后又见他抬手手指,让这股念力全部朝我过来。 他用得是青冥决,这种术法本来是对付鬼物的,但以仉子正那体量巨大的念力,单靠这样一道术也能让我器械投降。 不过在他抬手指的时候,我已经召出了鬼门。 这道门立在我和仉子正之间,仉子正念力所至,两扇门板已经微微开启了一道缝隙。 仉立延施术的时候,术法中的念力超过九成就被鬼门转移到了地府,可在仉子正面前,这道鬼门只能折损他一半的念力。 当鬼门消失,剩下的一半念力还是压在了我身上。 当时我就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受到了剧烈的挤压一样,火辣辣的疼痛中还带着一点酸胀。 我不敢怠慢,又召出一道鬼门,由于我正被仉子正的念力压制,这次召出的鬼门只出现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但它依旧化解了压在我身上的大部分力道,让我得以慢慢缓过来。 见我依然站在原地,仉子正脸上的自信顿时弱了几分,他盯着我那只攥着幽冥通宝的手,过了好半天才发问:“幽冥通宝认主了” 我点了点头。 仉子正陷入了沉默,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没有任何动作。 我的目的是消耗仉子正的体力,所以,敌不动,我也不动。 我也不记得那次的沉默究竟持续了多久,只记得在我精神稍有些放松的那个书简,仉子正突然迈开腿,身子像在旋风中急速飞动的树叶一样朝我扑了过来。 第154章 谁能撑到最后 仉子正的身法明显比我要好得多,他提速特别快,几乎是一个瞬间就到了我面前。 我也没含糊,看准时机,直接用摧骨手摧向他的肋骨。 连仉百川都能避开我的攻击,更别说仉子正了,他只是稍稍侧身就闪过了我的拳头,但也正是因为侧了侧身,他的脚步顿时慢了下来。 借着这个空当,我立即转身朝着擂台边缘跑,仉子正的第一反应肯定是追上来,有那么一两秒钟时间,我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当时他已经快贴到我的背上了。 期间他可能攻击过我,不过我一边跑,一边不停地挪动身子,有几次我只听到耳边有风声呼啸,但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仉子正的身法虽然好,但他的极限速度和我相比还是有差距的,当我将奔跑的速度完全提起来之后,他就彻底追不上我了。 随着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细线也被整个绷直,仉子正几乎是被我拖着在擂台上跑的。 我本来还打算一直拖着他,将他的体力彻底耗尽,可没想到他在剧烈奔跑的途中竟然还能凝练出念力。 当时仉子正就在我身后,我感觉到他丹田处有念力盘踞,于是立即转身,五指猛收,让幽冥通宝的钱锋刺破我的指根。 鬼门刚出现,仉子正就施展出的段冥诀。 这种术法就是用来对付活人的,其威力要比青冥决强得多。 我一点也不敢大意,一道鬼门出现以后,我又接连几次让血液中的混合气场穿过钱孔,连召四道鬼门。 四道门,就是我的极限了。 仉子正的滂湃念力在空中盘旋着向我袭来,即便穿过了四扇鬼门,落在我身上的那些念力依然将我压得喘不过气来。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一次我又扛住了。 仉子正的远远地看着我,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似乎在仔细观察我身上的空当,以此寻找取胜的良机。 河岸上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和刚仉寅、仉百川交手的时候,他们总是非常聒噪,可现在,从我和仉子正交手伊始,这些人全都没了动静,河岸上静得吓人。 我刻意去聆听河岸上的声音,只是为了让自己在短时间内分一分神,上一次仉子正就是趁着我分神的当空扑过来的。 我需要他再一次扑过来,需要他尽快消耗自己的体力。 没想到这一次仉子正没上当,他竟然将手探进口袋,从里面取出了五个瓶盖似的小器皿,另外还拿出了陈米。 难道他打算在擂台上布置五斗米阵么 不对,要布置五斗米阵,必须先净身更衣,仉子正已经在擂台上打了两场,浑身上下沾满了风尘,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 我正想着这些,就见仉子正用阳线在五个“瓶盖”底部缠上红圈,又将这些器皿摆成了五斗米阵中的圆形阵法。 这种阵法是专门用于改变大炁流动的。 虽说我也不确定仉子正是不是要摆五斗米阵,但我隐约知道,一旦让他将那些瓶盖似的东西摆好,我说不定立刻就会输掉比武。 就在这时候,我看到仉子正的脚下突然一顿,似乎又要冲过来。 我立即后退两步,他却用力拉住手腕上的细线,稳住重心,快速踩出了九州步。 踩九州,又叫踩八卦罡,它是罡步中的变种,据说威力很大。 当初在西堂关禁足的时候,我也从几本典籍上看到过这套步伐,但因为嫌麻烦就没学。 趁着仉子正还没有将九州步踩完,我猛地抓住细线,用力一扯,仉子正顿时失去平衡,险些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他似乎没想到我的力量比他还大,当时脸上写满了惊讶。 我没给他重新稳住重心的机会,连拉带扯,让他和地上的瓶盖拉开了十米距离。 其间仉子正似乎想要和我角力,他曾压低了身子,猛力向后扽,不得不说,他的力量真的很大,跟我比也不过毫厘之差。 但也正是因为力量相近,才让仉子正消耗了更多的体力。 这就好比两个人掰手腕,如果双方悬殊太大,胜负在一瞬之间,谁也不会觉得累,可如果势均力敌,保证你掰过这一场以后,第二天浑身发酸。 现在仉子正已经开始喘粗气了,我稍稍顿了顿身形,随后调整呼吸,体力很快恢复过来。 大概是见我面不红气不喘,仉子正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了。 其实在金木丝套在他手腕上的那一刻开始,他肯定就知道我的意图了,但他大概没想到,我比他想象中要难对付得多。 仉子正先是黑着脸看了我一会,片刻之后突然又笑了:“看样子,二爷把你调教得不错。接下来,就看你能不能扛得住了。” 说话一落,仉子正又一次抬起手臂,施展出了段冥诀。 我连召四道鬼门,堪堪能抵挡住。 接下来,仉子正不断抬手,不断让他那滂湃的念力压向我。 我只能不断召出鬼门,一次次化解着从对面扑过来的念力。 每一次,四道鬼门只能清除仉子正的七八成念力,剩下的两三成压在我身上时,还是让我难以忍受。 起初我还以为,那种骨骼被挤压的感觉仅仅是一种幻觉,毕竟段冥诀的作用本来就是摧毁人的意志,制造幻觉,亦或者改变对手的五感。 可在僵持了片刻之后,我的手指骨竟然真的被压断了,我才知道这不是幻觉。 仉子正身上缠着金木丝,他每一次施展术法,都要耗费两倍于平日的精力和体力。 渐渐地,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疲态,可现在的我也有些支撑不住了,那种骨头被猛烈挤压的感觉不断持续着,一点一点地摧残着我的理智。 当时我真想一个箭步冲上去,用摧骨手将仉子正打翻在地。 好在我的理智还没有完全丧失,我知道,一旦到了仉子正跟前,他会有各种各样的办法来对付我,而我的摧骨手却很难击中他。 就在我眼看就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河岸上传来了仉寅的呼喊声:“龙眼” 我现在光是召唤出鬼门就要耗费所有的念力,根本无法再去催动龙眼了。 片刻,仉寅又喊了一声:“煞血也能催动龙眼” 怎么不早说 龙眼吊坠就缠在我的左手腕上,我立即咬破舌尖,抬起手腕,将一口带着煞气的舌尖血喷到了龙眼上。 龙眼先是快速震颤了一下,接着就有三四缕躁动的灵韵从上面飘了出来。 它们是自己飘出来的,我什么都没做。 这一个瞬间,更多灵韵从龙眼中迸发出来,它们迅速将我和仉子正笼罩起来,形成了一个区域庞大的炁场隔离带。 幽冥通宝不受隔离带的影响,我照样可以借助它召出鬼门。 让我惊讶的是,仉子正竟然也能正常施术,只不过每次施术,他都要先将炁场隔离带撕开一个缺口。 这样一来他的精力和体力便开始以更快的速度消耗着。 第五次撕开隔离带的时候,仉子正的嘴唇就有些发白了。 他快到极限了,我也快了,现在就看谁能支撑到最后。 我依然靠鬼门来和他抗衡着,他依然不停地施展出段冥诀,但我能感应到,他最后几次施展段冥诀的时候,出现了一些变化。 这几次,仉子正没有将所有念力全部激发出来,他总是留有余地,并且每次当他将隔离带撕开的时候,都会从外界吸取大量的阳气,并将这些阳气储存在气海穴。 仉寅又在喊了:“他正在准备一个大术,小心点” 三爷顿时有些恼了,冲着仉寅所在的方向大喊:“观棋不语真君子” 其实不用仉寅说,我也知道仉子正正在憋一个大术,可我现在已经是独力难支了,估计仉子正再施展几次段冥诀我就会被摧垮。 机关算尽,没想到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输的一方依然会是我。 现在我若想赢,只能期待奇迹了。 仉子正又施展了两次段冥诀,我先是召出四道鬼门抵挡住了第一下,可接下来,我就发现自己的精力几乎被榨干,第二道段冥诀被仉子正施展出来的时候,我只召出了三道鬼门。 滂湃的念力穿过鬼门,结结实实地压在了我身上,我也是憋着一口气,硬生生地扛住了骨头被挤压的巨大痛处,十分勉强的站住了。 再来一次段冥诀,我肯定会输。 当时我都做好被打下擂台的准备了,仉子正却在这时候高举双手,口中唱出了一段我没听过的符咒。紧接着,我就感觉一股几乎可以用“浩瀚”来形容的精纯阳气从他的气海穴中喷薄而出。 他最终还是决定使用大术了,我想,此刻的仉子正应该不知道我已无法再召出鬼门了,不然他大概不会动用这么强的术。 我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十分不甘地看着那些阳气快速聚集在仉子正的指尖。 现在仉子正的整张脸都是惨白色的,我知道他马上就不行了,可偏偏就差了那么一丁点 说真的,当时我真的以为自己必输无疑了。 可就在越来越多的阳气在仉子正指尖上聚集的时候,他突然两眼一翻,接着又身子一颤,竟然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那些从他身上喷发出来的阳气,也在这一瞬间快速消散了。 第155章 连胜三场 仉子正倒地之后就一动不动地趴着,我本来以为他还会爬起来,可等了半天他那边都没有任何动静。 “把龙眼的灵韵收起来” 三爷的嚷嚷声突然出现在我的耳边,我不敢迟疑,立即将沾在龙眼上的舌尖血擦干。 没有了煞血的加持,弥漫在擂台上的灵韵很快便回归到了龙眼之中。 三爷快速凑到仉子正身边,在仔细看过仉子正的情况之后,三爷先是朝擂台下大喊一声:“过来几个人,送去药房”,随后又指指仉子正手腕上的细线,对我说:“赶紧拆了。” 我立即解了仉子正手腕上的线,另有两三个人冲上擂台,将仉子正架走了。 直到擂台上只剩下了我和三爷,三爷才慢慢抬起一只手,朝着河岸上喊:“胜方,冬字脉仉若非。” 和仉寅被打败的时候一样,此时的河岸上也是一片死寂。 我抬头朝仉如是站立的位置看去,就见他正狠狠地棒球帽砸在地上,随后又十分粗鲁地钻进了人群中。 三爷叹了口气,小声对我说:“这一次,你可算是把小魔王彻底激怒了。” 我也压低了声音问三爷:“刚才,我那位亲大伯使出五成力了么” “五成力他几乎尽了全力,”三爷凑到我耳边来说道:“不过子正还是放水了,如果他一上来就祭出大术,而不是反复使用段冥诀,败的人肯定是你。” 我笑了笑:“那也就是说,就算我被逐出仉家,老巷子和旧货店也不会交给仉如是来打理了” 三爷眯起眼睛看了我一会,随后又抬起头来,看看站在河道上的仉寅和仉百川。 我也不知道三爷这一连串的举动代表着什么。 半晌,三爷又对我说:“后头没你的事了,你好好休息吧。” 我习惯性地挠了挠太阳穴,问:“我赢了比武,就没有什么奖励么” 三爷白我一眼:“你想多了。” 我笑了笑,接着问三爷:“二爷在哪” 三爷抬头扫了扫河道,似乎在寻找二爷,大概是因为没有找到,才若有所思地回应我:“应该在祠堂那边。” 我点点头,立即下了擂台。 刚回到河岸上,仉百川就一把勾住了我的肩膀:“想不到啊,你竟然真的能连赢三场,当初看到名单的时候,我还以为你第一场就会被仉寅干掉呢。” 李淮山就在一旁笑:“何止是你啊,当时所有人都觉得若非这次肯定是一轮游,谁想到,连那个仉子正都败在他手上了。” 仉立延凑到我跟前来:“你竟然打败了仉子正就算是亲眼看到了,可我还是没办法相信。” 仉百川和李淮山一边说话一边跟着我朝冰室那边走,两人的步子有点大,弄疼了被他们架在中间的仉寅。 就听仉寅顿时嗷了起来:“你们两个慢点,我身上还有伤呢” 仉百川和李淮山这才稍稍缩小了步子,仉寅的脸上总算变得轻松一些。 来到冰室门口的时候,仉立延正要伸手推门,我则伸出手,拦了他一下。 仉立延回过头来,给了我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在心里长吐一口气,随后对仉立延说:“十四叔,我想先去趟祠堂。” 仉立延皱一下眉头:“去祠堂干什么” 我说:“找二爷。” 听我这么一说,仉立延立刻就知道我在打什么主意了,他大概是见我脸上还带着一丝犹豫,就开口问了句:“你想好了” 我快速点一下头,接着就转身朝鬼串子的方向走。 我怕我留下来的话,仉立延会开口劝我,也怕他真的能说服我。 同时我心里也十分清楚,不管是二爷,仉亚男,还是仉立延,似乎都不想让我知道当年我爸妈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等走几步,我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非常急的脚步声,起初以为是仉立延追上来了,转头一看,才发现跟过来的人是李淮山。 李淮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脸:“我陪着你。” 我从鼻子里吭了口气,冲李淮山笑了笑。 李淮山说:“虽说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找二爷,但我觉得,你现在需要有人陪着。” 我没再说什么,李淮山说完这句话之后也陷入了沉默,我们两个就这么闷闷地走在河道上,一直走到鬼串子的入口时,我心里又犹豫了一下,脚步也跟着一顿。 当时我有种感觉,我觉得,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踏进这个地方了。 李淮山在后面问我:“你怎么了” “没事。”简短地应了这么一声,我最终还是迈开脚步,走向胡同深处。 我的速度不算快,可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好像前进了很长一段距离,似乎就连时间流失的速度也比平时快了很多。 二十分钟以后,我和李淮山终于来到了祠堂口。 堂门大开,目光所及,祠堂大厅中只有两排整齐的太师椅,却没有人落座,可从后堂那边却不时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显然有人在那里捯饬着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举步迈过门槛,慢慢来到了后堂。 后堂只有一个人,不是二爷,而是来仉家做客的赵宗信,此时他正摆弄着后堂里的那些刀具,发出叮叮当当的锐响。 “你是来找仉侗的吧” 赵宗信把玩着一柄勾刀,头也不抬地问。 我点头:“是。” 他慢慢将脸抬起来,给了我一个笑容:“他跑了。” “跑了去哪了” “去云南了,正好那边有个紧急的案子,组织上派仉侗过去处理一下。” 说话间,赵宗信看了看手表,接着说道:“如果你们能在半分钟之内赶到机场,说不能还能拦住他。” 半分钟只能赶到机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我看着赵宗信那一脸狡黠的表情,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赵宗信似乎根本没有看到我眉头紧皱的样子,自顾自地说着:“这次的案子本来也不需要仉侗出马,他呀,是毛遂自荐。早在比武开始之间,他就提交申请了,昨天组织上才给他批复。” 我插嘴问了一句:“二爷什么时候回来” “这可不好说,”赵宗信笑了笑:“顺利的话,几个星期就回来了,可如果不顺利,他至少要在云南待几个月吧。不过你放心,他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论早晚都会回来的。可是,你真的想好了么” 我看着赵宗信,没说话。 赵宗信也盯住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我:“当年的事,你一定要知道么” 在片刻的沉思之后,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唉,你也是个痴儿。”赵宗信轻叹一声,随后又开始专心致志地摆弄手上的勾刀。 眼见他不想再搭理我和李淮山了,我们两个也没必要再待下去。 离开祠堂的时候,我心中有些怨气,但又像是松了一口气。 我怨二爷的不辞而别,也怨他不想将当年的事告诉我。 不过,还好二爷突然走了,我兴许还能多过两天安生日子。 原本我打算先回冰室那边找仉亚男,没想到刚出鬼串子,就见仉亚男和仉立延在路边等我了。 一看到我,仉亚男立即跑了过来,她仔细盯着我的脸,似乎要从我的表情中发掘出什么。 我笑着叹了口气:“二爷去云南了。” 听我这么一说,仉亚男也是一副如获大赦的表情,但嘴上却说着:“怎么突然去云南了” “说是有任务,”我一边说着,一边避开仉亚男的目光,抬头看向仉立延:“仉百川和仉寅呢” 仉立延说:“去药房看望仉子正了,你现在什么打算,回冰室还是回旧货店” “回旧货店吧。”我说。 仉立延点头:“也好,现在冰室那边乱套了,我也建议你们回去。” 李淮山就问:“冰室怎么了” 仉立延说:“刚刚传来了消息,老苏被人杀了,有几个宗门的人就嚷嚷着要给老苏报仇。” “老苏”我皱起了眉头:“老苏是谁” “苏云槟,他是你七舅姥爷,”仉立延说:“仉如是本来将他请来,是打算借他之手把你赶出仉家来的。如今你赢了仉子正,仉如是的计划已然泡汤,本来我以为,明天一早仉如是就该把苏云槟送回苏家了,可没想到” 没等仉立延把话说完,李淮山就插上了嘴:“仉如是把他给杀了” 仉立延摆摆手:“这怎么可能呢。先不说仉如是和苏云槟本来也无冤无仇,就算他们有仇,仉如是也不可能害人性命的。唉,仉如是这小子混是混了点,但这样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干的。” 乍听闻我的七舅姥爷被人杀害,我心里却一点波澜都没有。 先不说我和苏家人本来也没什么感情,单说仉家人天生就对生死比较漠然,有人被杀,在我们看来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我问仉立延:“你刚才说,有人扬言要给苏云槟报仇凶手是谁” 仉立延叹了口气,说:“问题就在于,根本没人知道凶手是谁。可不管怎么说,苏云槟是仉如是请来的,现在他死于非命,这事就和仉家有关了。不过这种事轮不到咱们操心,有大爷在呢,那些人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第156章 逝去的爱情 我说:“他们会怎样” 仉立延没明白我的意思:“啊” 我补充道:“我是说,那些嚷着要为苏云槟报仇的人,会怎样为难仉家” “这可不好说,”仉立延一边琢磨着,一边说:“其实他们最多也就是为苏云槟鸣不平,估计也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来。” 仉亚男撇了撇嘴:“那可不一定,你别忘了,苏云槟可是仉如是请来的,如今出了命案,于公于私,仉如是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要想平息各大宗门对仉家的质疑声,最好的办法就是处理仉如是,但以大爷对如是的溺爱程度,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仉立延摆摆手:“行了,别说这些了,反正咱们就算说破了天,也改变不了大爷的想法。” 仉亚男叹了口气:“也是。” 我们这边正说着话,赵宗信就从胡同里走了出来,他是特意来找我的,但也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只是告诉我,这个月我会有一场桃花运。 当时他是这么说的:“真是怪了,你这样的人竟然会有桃花运,而且就在这个月。不过你记住,不管你有多么激动,都不能霸王硬上钩,强扭的瓜不甜啊,好桃花也变成烂桃花。” 听到赵宗信这一番话,我顿时觉得云里雾里,但他也不打算解释太多,说完就朝马路得方向走了。 仉立延在后面冲着他喊:“苏云槟被人杀了。” 赵宗信很不耐烦地回了句:“关我屁事” 这家伙比仉家的人还要冷漠 等到赵宗信走远,我才问仉立延:“寄魂庄和苏家有仇么” 仉立延摇头:“寄魂庄和苏家没仇,但赵宗信和苏家有仇,除了仉家,他几乎和行当里的另外五大世家都结了仇。” 仉亚男也说:“赵宗信这个人也是怪得很,他常常去招惹那些本来和他无冤无仇的宗门、世家,非要弄得人家鸡犬不宁才高兴似的。” 李淮山:“那个苏云槟,不会是赵宗信找人杀的吧” 仉立延:“不会,赵宗信要想杀人,肯定会自己亲自动手。” 我们和赵宗信之间足足隔着二三十米的距离,按说他应该听不到我们说话,可就在这时,我看到他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在开车门的时候,他快速扬起拳头,又伸出了食指和无名指之间的那根手指。 眼看出租车快速驶离了路边,在马路上卷起一阵干燥的尘土,李淮山才咂了咂嘴:“这个老头还挺时髦的。” 我扬了扬眉毛:“怎么看出他时髦的” 李淮山:“一般像他这个年纪的人,应该都不知道这根手指是什么意思。” 我笑了笑,回头看一眼仉立延,就见仉立延摆着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正望着出租车驶离的方向出神。 仉亚男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对我说:“咱们回去吧,昨天晚上落枕了,回去找老江帮我捏捏。” 听到仉亚男的话,李淮山立即来了精神,看他那一脸猥琐相,俨然就是一副“不用找老江,我帮你捏”的表情。 我怕李淮山真把这种不害臊的话说出来了,立即扯开话题:“江老板他们呢” 仉亚男一边朝马路那边走,一边回应着:“他们先回去了。” 我和李淮山跟着仉亚男一起来到了马路口,仉立延没和我们道别,直接朝冰室方向走了。 现在是下午五点半,刚好到了出租车司机交班的时间,并不是很容易打到车,好在老巷子和鬼串子之间只隔着两条街,步行半个小时以内就能到。 仉亚男的脖子似乎疼得厉害,可回想起今天在冰室的时候,她却又一直好好的,看不出任何异常。 我想,她大概是不想让我在擂台上分心,才刻意忍着。 路程过半,仉亚男突然转过头来问我:“你这个月会有桃花运” 我挠了挠太阳穴:“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 仉亚男说:“我刚才就一直在想这事来着。那什么,老江有个妹妹和你年纪相当,前阵子,她还打算把自己妹妹介绍给你来着,难不成这事要成真了不过不得不说啊,老江的妹妹虽然看起来还不错,但性子太作了,我估摸着你肯定看不上她。” “我有女朋友。” “可我要是没记错,你和那个叫赵晓慧的女的,有将近一年没联系了吧。你不联系她,她也不联系你,我就估摸着吧,你们俩的事应该早就黄了。哎,你现在对她还有感觉么” 我摊了摊手:“我也说不清楚。” 仉亚男:“那就是没有了。” 正说着,我的手机就响了,换了手机以后,我还没将老卡上的电话号码存进去,但光是看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尾号,我就知道是赵晓慧打来的。 我并没有把新号告诉她,她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在片刻的犹豫之后,我还是接起了电话,电话另一端立即传来了马路上车流涌动的声音,但电话对面的人,却一直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我先开口:“小惠”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在这之后,电话另一头传来了小惠爽朗的笑声:“没想到吧,就算你换了新号,我也能找到你。” 她在笑,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欢快。 即便小惠看不到,可我还是在脸上挂起了尴尬的笑容:“你怎么找到我的” “秘密。” 小惠应了这么一声后,又沉默了。 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沉默着。 过了很久,小惠才再一次开口:“我要走了。” 我问她:“去哪” “回家,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那学业怎么办” “不想上了。你可以来送我吗” 我用左手的食指挠着右手背:“什么时候走” 小惠:“明天早上八点的车。” 我说我会去的,小惠只是回了句:“我等你。”,就挂了电话。 手机的听筒里不断传出断断续续的忙音,我却依然没有按下挂断的按钮,就这么呆呆地站在马路旁,心里乱糟糟的。 直到仉亚男问我:“女朋友” 我点点头,她又问我:“你现在什么打算” 我摇头,表示不知道。 明天早上八点之前,我一定会到火车站见小惠,至于以后我会怎样,小惠又会怎样,我说不清楚。 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接完小惠的电话以后,我就变得浑浑噩噩的,怎么回到旧货店,怎么度过了那个晚上,又是怎么在第二天一早到达车站,我完全不记得了。 其实对于我来说,和小惠的这段关系就好能无疾而终,我不想在一年不联系的情况下还和她有任何焦急,这就像是一种不负责任的逃避,我知道,一旦见到她,有些东西,我就不得不去面对。 为了能进入候车室,我在售票口买了一张八点二十的票,这趟车的终点站就是小惠的老家。 那天早上,车站里的人不多,小惠穿着一件淡红色的毛绒裙子,就像一个纤细的水蜜桃矗立在略显空旷的候车室中,在那一刻,小惠给我的感觉只有两个字:干净。 看到她,我似乎在一瞬间挣脱了仉家那边污浊不堪的泥沼,触摸到了湛蓝的天空。 但我心里也很清楚,这片天空很快就会离我而去。 我记得,我好像和小惠说了很多话,但又急不得我们究竟说了什么。 车站里的电子钟走得很快,还差十分钟就到八点的时候,小惠给了我一个很深、很长的拥抱,然后我提着她的行李,将她送到进站口。 她站在那里,对我说:“仉若非,我要你记住我。” 我冲着她笑,但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小惠不需要我的回应,她也知道,我不是一个健忘的人,也知道我本来就是一个无比畏惧忘却的人。 她最终还是走了,我站在进站口,一直望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了通往站台的楼梯口。 我不会坐上八点二十的那趟火车,至于那张车票,也早就被我扔进了候车室的垃圾桶,我只会站在窗前,望着楼下的站台,默默等待着。 八点,一辆列车从站台上疾驰而过,我盯着从楼下掠过的每一个车窗,即便根本看不清窗户里的人,但还是默默地看着。 我相信,小惠一定也在朝我这边观望,也许有那么一刹那,我和小惠曾有过一次短暂的对视。 这辆列车带走了小惠,也带走了我的初恋。 一场持续了两年半,生命却只有短短一年的初恋。 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小惠曾在候车室里给过我一个深沉的拥抱,但我几乎忘了被她拥抱时的感觉,而在时间的流动中,这份记忆也早已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人终究会忘记一些事,也会永远记住另一些事,但只是记得,却很难再去奢望什么。 一场感情的结束常常会带来巨大的疼痛,但在来车站之前,我和小惠的关系本就处于若有若无的状态,所以我本以为,结束这样一段早就淡化的感情应该不会让我感到不适。 可惜痛楚依然,它确实没有那么强烈,却又总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分别后的每一个深夜折磨着我的神经。 我曾听人说过,要想结束这样的痛楚,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开启另一段感情。不过在那段时间里,我也不知道这样的说法到底对不对,毕竟没有实践过的理论,仅仅是理论而已。 第157章 老式录音机 我本以为,这次的痛楚最晚会在三五天之后彻底消失,却没想到它持续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在这一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可大多都与我无关。 二爷依然没有回来的迹象,他也没有试图联系过我,甚至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的手机也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我知道二爷在逃避我,但我也知道,他不管走多久,早晚都会回来。 就像赵宗信说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从比武结束的第二天开始,李淮山每天都会向仉亚男表白一次,他总共表白了二十八次,也失败了二十八次。 在第二十九天的时候,李淮山照例一早来到旧货店,却没有向往常那样一进门就找仉亚男表白,我以为他放弃了,可他说,他要换一种方式来追求仉亚男,以前他太直白了。 说真的,我已经懒得再劝李淮山远离仉亚男了,因为不管我劝不劝,仉亚男都不可能接受他。 除了那些可有可无的琐事,以及每天被练功和失恋的痛楚折磨以外,我身边还有三个让我头疼的东西。 几乎每天中午我回卧室休息的时候,都要站在床前不停地咆哮。 “小黑,不许上床” “大黑,袋子里的花生又去哪了” “铁锤,这是不是你干的。这可是我新买的杯子你那是什么眼神,别告诉我是它先动手的。” 如此往复,不胜其烦。 我发现,自从铁锤入住我的卧室以后,大黑和小黑就挤到了一张床上,也正是从它入住以后,大黑变得比以前更贪吃,小黑变得比过去更赖床赖我的床。 好在铁锤向来不在家里进食,而且从来没见过它大小便,免得我为它添置猫粮和猫砂了。 对了,在这段时间里,仉立延来过一次,跟我们聊了聊鬼串子那边的情况,听他说,有几个宗门的人至今没有离开,他们和苏家的往来比较深,一直逼着仉恒处罚仉如是,可仉恒却死了心要维护仉如是,一时间和几个宗门的人僵持不下。 当时我以为,发生在我七舅姥爷身上的那起命案应该和我没有关系。 就这么没心没肺地过了二十九天,直到十月份还差最后一天结束的时候,这样的生活节奏突然间被彻底打乱了。 那天早上李淮山在七点之前就到了店里,他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老式的大号录音机,以及一个看起来很有年头的木制插排。 见李淮山一脸贼兮兮的表情,我就知道他肯定又在打仉亚男的主意,忍不住问他:“你又想干啥” 李淮山咧着大嘴冲我乐:“仉亚男不是喜欢陈旧的东西么,我就弄了这么个东西过来,昨晚上还特意录了首歌呢,给她制造一点气氛。” 我不由地皱眉:“她喜欢陈旧的东西我怎么不知道” 李淮山插好了插排,随后一边摆弄着他的录音机,一边说着:“仉亚男说,七十年代的人活在过去,八九十年代的人活在当下,千禧年之后的人活在未来。她又说,她自己是个活在当下的人,从来不管身前事和身后事,那意思不就是,她喜欢八九十年代的东西么” 我无奈地笑笑:“仉亚男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再说你理解得真对么” 李淮山也不管我说了什么,只是指指他的录音机,对我说:“九十年代初的老货,比你年纪还大呢。” 我说:“大哥我八七年的好吧。” 在我和李淮山说话的当口,仉亚男已经换号了行头,从门廊那边出来了。 她来到大厅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还有功夫闲聊赶紧练功。” 教训完我,她的视线又转向了李淮山的老录音机:“这是什么东西” “录音机啊,”李淮山很兴奋地说:“我昨晚上还给你录了首歌呢,你听听。” 说着,李淮山就按下录音机上的播放键,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播放键,反正就是一个按钮。 接下来,我看到了磁带慢慢转动了一下,再接下来,我听到录音机里传来“咔哒”一声脆响,磁带停止转动,喇叭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当时我差点就乐出来了,可碍着李淮山的面子,我只能强行忍住。 李淮山急得满脑门都是小汗珠,他拿出磁带来看了看,又大体看了看他的录音机,却没看出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仉亚男翻了翻白眼:“我和江老板今天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中午饭你们俩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说完,仉亚男就朝店门那边走。 李淮山一看她要走,立即嚷嚷起来:“不是,这就走啊你先听听呗,仉亚男” 仉亚男没理她,直接推门出去。 李淮山又喊了她一声:“仉亚男” 仉亚男还是没理他。 直到店门整个关上了,我终于还是没忍住,脸上挂起了一个很夸张的笑容。 李淮山瞪我一眼:“你笑什么” 我摆摆手:“你别怪我笑你啊,主要是你弄来的那玩意儿也太老了,不出问题才怪。” “可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呀。”李淮山一脸烦躁地说:“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掉链子了呢你店里有工具箱吗” 我朝柜台那边扬了扬下巴:“脚橱第三格,拿红色的那个。” 李淮山二话没说,直接冲到了柜台那边。 我明明都告诉他拿红色的那个了,可他还是很多嘴地问我:“这不有两个工具箱么,黑色的这个不能用么” “黑色的那个是仉亚男专用的,”我说:“她不让别人碰。” 好在李淮山还算听话,他最终将我平时用的红盒子拿了过来,随后就一手螺丝刀一手小镊子,对着自己的古董收音机摆弄起来。 这家伙平时向来没什么耐心,可一倒腾起这些小电器,他就会变得格外沉得住气。 我练功的时候,李淮山用小镊子一点一点地敲碎了录音机上的锈迹,又用螺丝刀将那一颗颗脆弱的老螺丝小心翼翼地拆了出来。 我打电话联系各大宗门的人,询问他们什么时候来收货的时候,李淮山正小心拨弄着电路板上的大号电容。 眼看就要到中午了,我叫着他去喝羊汤的时候,他说他终于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让我帮他带份饭回来,他要趁着中午将录音机修好。 当我回到旧货店的时候,李淮山已经将录音机组装起来了。 也不知道他用电烙铁熔了多少锡条,整个屋子里都充斥着一股难闻的味道,我进门以后就用拖把将门顶开,散散味。 看到我手里的大半袋羊汤和两张馕,李淮山终于感觉到饿了,我让他去洗手吃饭,工具箱我来收拾。 李淮山去了洗手间,而我则将茶几上的一样样工具都摆回了箱子里。 本来我是打算在收拾好东西以后就看看录音机修好了没有,可李淮山却不让我碰那个老东西,说什么,被他修好的东西,必须由他来启动,不然的话很快又坏了。 当时我还以为他在瞎扯,直到后来才发现这事竟然是真的。 李淮山那边正吃着饭,温老板就拨通了我的电话,说是有两个女孩子进了老巷子,正在各家店里转悠,问我要不要将她们赶走。 同时温老板也说,这两个女孩子都是没有修为的寻常人,估计是看到巷子里的店门招牌都带着锈迹,一时好奇进来看看。 其实在往日,老巷子也出现过不少误打误撞进来的过路客,但那几次江老板都在,就算这些过路客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她也能用忘情蛊让他们将之前看到的事情全部忘掉。 也是因为江老板跟着仉亚男一起出去了,温老板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才专程问问我的意见。 我说既然是寻常人,那就不用管她们了,只要不是运气特别差,一般不会出什么事,正好是女孩子,巷子里的两家饰品店说不定还能趁机买点东西什么的。 挂了温老板的电话,李淮山那边也吃饭完了,他快速收拾了茶几上的食物残骸,随后就对我说:“来,听听音质。” 说着,他的手指又一次按下了录音机上的播放键。 我先是看到磁带芯慢慢地转动,几秒钟之后,收音机的喇叭里就传来一阵类似于敲击镲片的“噌噌”声。 刚听到这个前奏,我还以为录音机里放的是罗家英版的ony you。 看过大话西游的人对这首歌应该都再熟悉不过了,当时我脑子里立即浮现出了唐三藏站在土牢中的那个镜头,以及他很快就要唱出的那句:“ony you can take 取西经,”。 可前奏过后,扬声器里传出来的声音却是:“我爱你,亲爱的姑娘,见到你我心就慌张” 李淮山朝我挑了挑眉毛:“你听到这首歌,有没有一种荷尔蒙水平突然上升的感觉” 我问他:“荷尔蒙水平上升是什么感觉” 李淮山说:“就是心跳加速,脸皮滚烫,整个人都特别想扭动一下。” “你直接说发x春不就完了,话说我为什么听首歌就要变成那样” “你别说得这么俗气好不好。我也是听人说,有些人听到这首歌呢,没什么感觉;有些人听到这首歌,会觉得很庸俗;有些人听到这首歌瞬间被感动,觉得它简单明了,直达心扉;还有些人呢,听到这首歌以后,荷尔蒙水平立即上升。你觉得仉亚男属于哪种” 我的眼神直愣愣地盯着门外,心不在焉地回了句:“不知道。” 第158章 一厢情愿 李淮山在一旁戳了戳我的肩膀,我只是傻乎乎地盯着门外的巷子。 我忘了李淮山在我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记得那天是2007年10月30号,丁亥年庚戌月丁酉日,我的阳历生日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再过一天就是老左的阳历生辰。 我只记得那天中午的阳光很漂亮,巷子里所有的东西都那么合时宜地变成了柔和的金黄色,一种本该在黄昏前才会有的金黄色。 在那个中午,一个小巧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眼前的这条巷子里,她背着手,在巷子里懒懒地踱着步子,她有一种比阳光还要干净的脸,眸子流转间,透出一股淡淡的随性和深深的灵动。 没有人群,没有车水马龙,老巷子里的安宁似乎就是特意为她准备的,当我第一眼看到她以后,视线就再也挪不开了。 眼看着巷子里的女孩,拐进了一家饰品店,我也无意识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抬腿就要朝店门外走。 李淮山一把将我拉住:“你怎么这是,着魔了” 我这才回了回神,但还是没头没尾地问李淮山:“你认识她吗” 李淮山像看疯子似地看着我:“谁” 我没说话,只是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向门外观望。 曾有人问我和李淮山,一见钟情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李淮山说,一见钟情,就是你在大街上看到一个女人,立刻就有一种非常强烈地、几乎难以克制的,想要和她上x床的欲望,这种欲望就逼着你去接近对方,知道你得到你想要的,你会渐渐发现,其实她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我觉得,李淮山会这么说,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过一见钟情的感觉。 我以为,一见钟情,就是在你见到她的那一刻开始,整个人生突然间就完整了。 以前怎样,以后会怎样,都不重要,只要她在这里,都不重要。 又或者,这就是仉亚男所说的“活在当下”吧。 我默默地站在门前,眼睁睁地看着她从饰品店出来,又默默地看着她在巷子里懒懒地踱步。 巷子里很明亮,店里的光线则暗得过,我能看得到她,她却看不到我。 李淮山凑到我跟前,顺着我的眼前向外望:“哟,这两个小妹儿长得贼俊呢。仉若非,你不会也坠河了吧” 我盯着门外,心不在焉地问:“坠什么河” 李淮山:“爱河呗,还能什么河。” 我依然望着门外,没说话。 李淮山又在一旁聒噪:“不是我说你啊,你才刚刚和前女友分手一个月,这么快就看上了别人,好像不太好吧。” 我依然没说话,还是李淮山继续嘟囔着:“不过说起来,你和那个小惠本来感情也不深了,我觉” 我伸手捂住他的嘴,又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太啰嗦了,严重影响了我欣赏美女的心情。 巷子尽头只有我这家店,外面的人不管走多久,终究还是会来到这扇门前。 想到这,我立即转身,冲到沙发前,将茶几上的杂志、沙发垫上的小被子,还有沙发扶手上的毛巾全都收拾起来,又拿出笤帚和撮子,快速将地面扫了一遍,最后冲到冰柜前,拿了两瓶苏打水出来。 就在我正要关上冰柜门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两个人的交谈声。 “老县城旧货店这家店是干什么的呢,当铺吗” “嗯,装修还挺别致的。” 第一个声音就是女人的声音,我听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来。 第二个声音则非常轻灵,在轻灵中又透着一股让人非常舒服的随性。 听到这个声音,我觉得自己顿时变得很放松,手肘和膝盖上的力量一下就被卸掉了似的。 和我期待中的一样,她们很快迈进了门槛,我则将事先准备好的两瓶苏打水递到了她们面前。 她看着我手中的苏打水,微微抬了一下眼皮,随后又露出了一道略显惊讶的笑容。 另一个女人好像在旁边说了些什么,可我没听清。 我朝她探了探手:“我们店里的规矩,凡是上门的顾客,不管做不做买卖,先送一瓶苏打水。” 由于我是阴差,不能说谎,所以从今天开始,店里多了一条新规矩,那就是凡进门者,送苏打水一瓶,哪怕对方是我的仇人我也要送。 “谢谢。” 她用那让人无比舒服的嗓音道了一声谢,随后伸出手,接过了水瓶。 “你们这家店,是当铺么”她问我。 我说:“不是,明面上,我们就是买卖旧货的,像一些比较有收藏价值的老家具啊,学校里用旧的钢琴啊,或者是从民国年间传下来的一些烟斗、怀表类的小物件,我们都收,偶尔也有人来我们这买这样的东西。” “明面上你们背地里还做别的生意么”她笑着说。 我说:“这我就不能告诉你了,反正我们不做违法的生意。” “你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一定要这样盯着对方么”她盯着我的眼睛说。 我笑了笑:“平时不这样。” 她快速露了露笑容,随后就将没开盖的苏打水塞进了我的怀里。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已经拉着自己的伙伴离开了旧货店。 我听到她的女伴说:“你怎么这么着急走啊,还没逛逛呢。” 她说:“你不觉得刚才那个人怪怪的么,再不走说不定要出事。” 我想追出去,李淮山却一把将我拉住:“你干什么去” 我说:“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呢” 李淮山用力扯着我的胳膊:“你给我等会哥们,不是我说你啊,你刚才那个样子真的很吓人啊,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着了魔似的。你先等一会,等人家走远了再追,不然人家肯定立即报警了。” 我挠了挠太阳穴:“我刚才的样子很吓人吗” 李淮山翻翻白眼:“何止是吓人,你那简直就是惊悚了,我在旁边看着,感觉就跟看恐怖片似的。不是,你到底什么路子啊,按说你既然谈过恋爱,应该追过女孩子才对吧,哪怕你对人家一见钟情也不能失去理智啊,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心里应该有数才对吧” 我说:“我没追过女生,当初我和小惠是自然而然地好上的,谁也没追谁。” 李淮山撇了撇嘴:“自然而然好上的怎么会有这种事” 我没理他,只是紧盯着门外,眼看她和她的同伴快要走到巷子口了,我心知不能再拖,赶紧追了出去。 千万别打到车,千万别打到车,千万别打打到车 我一边跑,一边反复这么想着。 还好,当我冲出巷子口的时候,她和她的女伴就站在路边,还没有等到出租车。 一见到我,她就变得紧张起来。 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开口就问:“你叫什么” 她似乎很不信任我,不太情愿地回了句:“我叫什么和你有关系么” 被她这么一质问,我立刻变得尴尬起来,这时我也意识到了,这么突兀地问别人名字,确实是件不太礼貌的事,甚至有点侵略到对方隐私的感觉。 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她也沉默了,一直用很警惕的眼神盯着我。 半晌,她身边女伴突然开口:“她叫邵可唯,我们平时都叫她少爷,你可以叫她小唯。啊,我们上班的地方离你这不远,你知道七中吧,她是教英语的,我是教” 后面的话我就听不进去了。 我给了邵可唯一个平和的笑容,对她说:“我叫仉若非,仉,就是一个单立人一个几。” 在我说话的档口,一辆出租车来到了马路旁,邵可唯立即伸手将它拦住,又拉着还在对我说话的女伴上了车。 在出租车开走前的几秒钟里。 我听到邵可唯说:“大姐,你发的什么神经啊,为什么要把我的信息告诉他。” 她的女伴说她的女伴好像说,觉得我不像坏人还是什么的,记不清了,反正大体就是这么个意思。 直到车子开走,我依然站在马路旁,傻乎乎地看着渐渐偏转到马路主干道上的车尾,脑子里浮想联翩。 这就是我和邵可唯一次见面的情景,没有两情相悦,只有一厢情愿式的一见钟情。 自见到她以后,我整个下午都在幻想着如何在七中和她偶遇,又如何开始一段我期待中的那种关系,呵呵,现在想想,那天下午我真的变成了一个傻子,脑子里只有一个人的影子,其他的事全忘了,也忘了赵宗信之前对我说的话。 他说过,我在这个月中会遇到桃花,但这朵桃花却绝不可强求,不然的话,好桃花也变成烂桃花。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命里注定无法去强求这段姻缘,就在第二天清早,我打算跑到七中门口去堵邵可唯的时候,仉立延不早不晚地打来电话,让我去一趟鬼串子。 这一通电话打乱了我计划,让我心中非常反感,但仉立延也说了,这次召我回去,是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和我商量。 我攥着电话,没好气地问他:“到底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仉立延:“其实是大爷让我联系你的。他打算,让你去差苏云槟被杀的案子。” 我顿时皱起了眉头:“为什么是我,他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仉立延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无奈:“苏云槟毕竟是你七舅姥爷,在整个老仉家,也就你和他的关系最近了。还有就是,二爷现在不在仉家,那几个宗门的人只相信你。” 我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相信我他们又不认识我,为什么相信我” 仉立延说:“因为你是阴差,也是摧骨手的传人。还要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你在擂台上打败了仉子正。” 第159章 仉恒其人 我说:“我和仉子正的那一场他们应该都看过了吧,仉子正明显放水啊,再者正式动手之前我就事先把金木丝缠到他手上了。” 仉立延:“所有人都知道仉子正放水了,但所有人也都知道你赢了。” 我不由地皱眉:“什么意思” 仉立延:“意思就是,让你出面调查苏云槟的命案,是几个宗门的人共同决定的。总之你赶紧过来吧,都等你呢。” 说完他那边就挂了。 我现在满门心思都在想邵可唯的事,没想到仉立延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没办法,还是先回鬼串子看看吧,既然仉立延说了十万火急,如果我再不回去,搞不好会出大乱子。 随后我就跑到烟酒店找到李淮山,叫着他一起去鬼串子和仉立延他们会面。 因为时间太早的缘故,路上打不到车,我和李淮山只能不行。 最近我一直在琢磨着要不要买辆车,不然的话每次去鬼串子都要在步行和打车之间艰难选择,关键老巷子和鬼串子间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没车不方便,如果真买辆车,又觉得不划算。 我和李淮山路过福寿街路口的时候,早点店已经摆好了一整框油条,只等着早起沉练的大爷大妈们过来买了。 李淮山问我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我看了看那一框油条,无奈地摇头。 这么点东西还不够我一个人吃的,如果我把所有油条都买走了,后面来的人就要等。 也正是因为饭量太大,我很少在老巷子外的早点铺子里买饭,免得因为买太多和其他人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 来到鬼串子口,七爷一早就在这等着了。 本来我以为仉恒会在祠堂接见其他宗门的人,没想到会晤地点在他家老巷子西北角最大的一座宅子。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仉恒的住处,他家的院子可比二爷家漂亮多了,光是花草就种了好几种,院子中央还有一片面积硕大的葡萄架。 七爷将我带到屋门口,小声对我说:“屋子里的人都是你的长辈,说话的时候多掂量掂量。” 我点点头:“放心吧,我有数。” 七爷叹了口气,帮我推开房门,但他本人却没有和我一起进去的意思。 我也没想太多,带着李淮山跨过门槛。 进门后,我第一眼看到的人不是仉恒,也不是其他宗门人,而是我最不想见到的仉如是。 当时仉如是手里拿着一个茶壶,正为屋子里的几个老人添水。 我看见了他,他却装作没看见我,就是闷头倒水。 最近这段时间,仉如是的日子一定不好过,我也不想落井下石,心想你不理我就不理我吧,反正我也没打算和你有什么交集。 这时仉恒朝我招招手:“来,若非。” 我走到仉恒跟前,他拉着我的手,对在场的人说:“就这么定了吧,这次的事,让若非来查。” 话音一落,立即就有人反对:“前段时间的那场比武我也是看过的,若非嘛,天资不错,手段也可以,可他有过调查命案的经验吗” 说话的人是个白发白须的老者,他穿着一身土褐色的中山装,腹部微微隆起,腋下还夹着一把浮尘。 如果他从头到脚都是一副道士打扮,我肯定会说他有种仙风道骨的好气质,可他哪都对,唯独身上那件中山装,怎么看怎么不对味。 仉恒就在一旁为我介绍:“这是清泉派的王道长。” 我立即朝对方行拱手礼:“王道长。” 要说仉恒也是,屋子里坐着这么多长辈,我进来以后他也不为我介绍,独独只介绍了刚才开口的王道长。 这种行为其实是非常不礼貌的,你总不能谁开口就介绍谁,别人不说话你就拿人家当空气吧 而就在我朝王道长行礼的时候,屋子里的气氛确实变得有些尴尬了。 仉恒依然没有介绍其他人的意思,我为了缓和气氛,只能朝着另外几个人一一拱手,不知道他们的性命,就恭敬地叫一声“前辈”。 等我和其他人打完了招呼,仉恒才对王道长说:“若非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你也知道,我们渤海仉家向来与河北苏家不和,若非算是我们和苏家之间唯一的牵连了。” 王道长眉头紧锁:“其实苏云槟的事,完全可以让寄魂庄的人去查。但不管怎么说,他死了,仉家必须给行当一个交代。” 说话间,王道长的眼神一直在仉如是身上游动。 仉恒却故意忽略了他的目光,接着说道:“人是在我们渤海湾死的,我们一定会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还苏家一个公道” 王道长从鼻子里吭了吭气,没再说话。 除了他以外,其他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看样子,对于让我来查办命案这件事,大部分人都是赞同的,只有这位王道长是个特例。 这时仉恒问我:“若非,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没什么意见,反正家里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呗,”我耸了耸肩膀,说:“不过我就是担心,如果命案牵扯了我太多时间,旧货店的生意就没人照顾了,弄不好,这个月的账目上要出现赤字的。” 仉恒拍拍我的肩膀:“旧货店那边你可以放心,我会让如是” “如是”这两个字一从他嘴里蹦出来,我和李淮山的视线就齐刷刷地落在了他脸上,当时我没有留意仉如是在干什么,但大约能够猜到,他应该也将注意力放在了仉恒这边。 好在仉恒很快就改了口:“让立延帮你盯着点。” 我先是在心里松了口气,又对仉恒说:“其实我主要是担心账目出现赤字。” 事实上,今天一过,这个月的账目是肯定会出现赤字的。 整整一个十月,我收了不少东西,也砸了不少东西,但一件都没卖出去,张大有存放在我这里的东西虽然找到了买主,可对方要到下个月初才能交钱取货。 仉恒笑着摆摆手:“赤字就赤字吧,先调查苏云槟的命案,这才是正事。至于旧货店的账目嘛,在接下来的半年,就算月月赤字,家里不会追究的。” 如果说旧货店的账目在这个月和下个月出现赤字,仉恒不追究,那还情有可原,可如果半年之内就现赤不究,就有点过分。要知道像我们这样的旧货店,每个月都要花大笔钱才修护古董,这些钱直接从秋字脉拨款,并不算到店里的账目上,而店里的盈利,也只有一半划入秋字脉。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半年不赚钱,秋字脉就要吃半年的空账,对于整个仉家来说,这都将是一笔异常巨大的损失。 仉恒为了保住仉如是,和几个宗门人整整僵持了一个月,现在又不记家族损失,允许旧货店半年不盈利。 对于我和仉如是,仉恒确实可以说得上是毫无原则的溺爱了。 我心里犯着这样的嘀咕,嘴上却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点头。 王道长的性子似乎比较急,这时又嚷嚷道道:“什么时候开始查案” 我说:“越快越好吧。” 唉,为了这一个月必将出现的账目赤字,我必须接手这个案子了。 也不知道眼前这位王道长和苏云槟到底是什么关系,得到我这么一句回应之后,他立即站起身来,拉着我就朝外面走。 仉恒却一把将他拉住:“这么着急干什么” 完了他又回过头来问我:“早饭吃了么” 我摇摇头:“还没呢。” 仉恒死死将王道长拉住:“那咱们就先吃饭吧,顺便也聊一聊苏云槟的情况。” 王道长显得很不耐烦:“我在路上和若非聊聊就行了,都过去一个月了,如果再不赶紧查,凶手说不定就逃出渤海了。” 仉恒:“离开渤海的几条路都有我们的人看着,凶手肯定跑不了。” 王道长:“可你知道凶手是谁么每天进出渤海湾的人这么多,你知道哪个是凶手” 见王道长依旧摆着副不依不饶的嘴脸,仉恒似乎有些烦了:“算了,我就跟你摊牌吧,你现在就算去了局子也没用。苏云槟的事,已经有其他人接手了,在组织上下批文件之前,不管是你还是若非,谁都别想插手。” 王道长顿时皱起了眉头:“有人接手了谁” 仉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你还记得沙文晓这个人吗” 王道长的眼睛瞪比牛眼还大:“怎么是她你把她请来的” 仉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似笑非笑地说着:“本来她早就该来的,只不过大漠那边出了件棘手的案子,她花了大半个月才处理完。呵呵,要不然,我也不能让你们等到现在呀。” “仉恒你你”王道长指着仉恒的鼻子,竟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不知道沙文晓是谁,也不知道王道长为什么气成这样,不过我隐隐有种感觉,这次的事,恐怕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仉恒将手搭在王道长肩膀上,笑呵呵地说:“别动气,别动气,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么行了行了,苏云槟的事咱们稍后再说,先吃饭。” 第160章 消息通 王道长奋力将仉恒推开,气冲冲地离开了屋子。 另外几个人也像是心里窝着火,纷纷起身离开,出门的时候连句告辞的话都没有。 等宗门人走光,仉如是也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了仉恒、李淮山和我,此时仉恒正望着正对窗户的一簇花枝,面容显得有些焦虑。 我忍不住发问:“沙文晓是谁” 仉恒起初像是没听到我说话,过了小片刻,他才回了回神,转过头来问我:“你说什么” 我说:“沙文晓是谁” 仉恒叹口气,说:“她是沙鬼帮的老帮主,行当里出了名的麻烦人物。若非啊,我请沙文晓来,就是怕你一个人搞不定苏云槟的事情,只不过这个沙文晓向来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你在拿到组织的调令之前,最好不要和她联系。” 一边说着,仉恒就从怀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我。 说是名片,上面其实只有一个电话号码,不用猜也知道,这是沙文晓的手机号。 我又问仉恒:“苏云槟的事,是不是很麻烦” “嗯,”仉恒点了点头:“比想象中要麻烦,他的死,可能和不周山有牵扯。唉,其实你也不用考虑这么多,破案的事,就让沙文晓去做,你只要给她打打下手就行了。” 让我给别人打下手这种事我还真做不来。 “行了,咱们先吃饭。”仉恒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你长这么大,我还没和你在一起吃过早饭呢,听老二说,你的食量很大” 没等我说话,李淮山就在一旁插了句嘴:“他一个人能吃十个人的分量。” 仉恒顿时乐了:“呵呵,能吃好,能吃说明身体好。” 没过多久,仉立延就端着几个大食盒过来了,隔着盖子我都能闻到绣花馒头散发出的香气,看样子今天的造反是三爷特意为我准备的。 吃饭的时候,仉恒突然变得啰嗦起来,不停地跟着我说着仉家的一些趣事,以及他当年和二爷内斗的种种旧事。 说来也怪,他对我说话的时候,每次都是好言好语,生怕哪句话说错了会让我心生芥蒂似的,可一旦李淮山插嘴想和他聊两句,他又总是一副极不耐烦的样子。 其实,如果仉恒在面对我的时候能保持心平气和,我可能真的会将他当成一位慈蔼可亲的长辈,可他对待我的时候只是表面亲热,暗地里却又小心翼翼,这让我多少有些不自在。 我总觉得,仉恒现在这样对我,似乎是在弥补什么,而这样的想法,似乎又从侧面印证了,当年我爸妈在仉家,极可能遭遇过非常不好的事。 总之对我来说,这顿早饭吃得异常煎熬。 饭后,仉恒还不想放我走,又拉着我喝了两大壶绿茶,直到仉立延来收拾碗盘的时候说脚行的人来了,仉恒才急慌慌地离开。 所谓“脚行的人”,就是一些游际于各大宗门和世家的行脚商人。 我只知道他们是商人,至于平时都买卖些什么,我就不太清楚了,只不过听二爷说,对于我们这个行当来说,这些行脚商人有时候非常重要,有时候又可有可无。 至于二爷为什么这样说,当时的我我也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 毕竟回到仉家的第一年里,我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旧货店和鬼串子里度过的,对于行当里的事,还是了解得太少了。 仉立延将碗盘收走的时候,我和李淮山也顺道离开鬼串子,回到了旧货店。 仉亚男和江老板又出去了,旧货店里只剩下我和李淮山两个大男人,少了仉亚男的那股胭脂气,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回来以后我就一直坐在沙发上,反复思考着自己应该现在就去找邵可唯,还是先设法调查一下苏云槟的事。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先放下儿女情长,把正事解决一下。 嗯,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就算去了七中,我也不一定能见到邵可唯。 我入行一年,认识的人很少,但在这些人中,有个家伙号称是行当里的第一消息通,他叫包有用,是寄魂庄豫咸一脉的门人。 我和他是上次在南海老别墅那边认识的,当时他留给我了一个电话号码,只不过自南海一别,我至今没有联系过他。 当我拨通包有用的电话之后,电话里响了很长时间的忙音。 我敢说这阵忙音至少超过两分钟,可信号依然没有被中断。 三分钟以后,包有用接通了电话:“你是不是想问我,苏云槟是怎么死的” 他怎么知道打电话的人是我自从换了这块新手机,我只和四五个人通过电话,其中并不包括包有用。 大概是见我小半天没回应,包有用又说:“我知道你心里现在肯定有疑问,不过咱们最好长话短说。” “你怎么知道打电话的人是我还有,为什么我拨通你的电话以后,你那么长时间没接” “咱们还是直接说正事吧。你主动联系我,是为了苏云槟的事吧” “是。” “凶手不是行当里的人。我看过苏云槟的尸照,他脑袋上有一个手指宽窄的圆洞,洞口周围还有快速烧焦的痕迹,如果你们给他拍x光片的话,应该能在他脑子里找到一颗小口径子弹。从伤口的角度上看,狙击手开枪的位置应该在鱼龙杂烩馆的天台西北角,当时渤海湾刮得是西北风,风力在三级左右。” 他说了这么一大串,我只听明白了一件事:“你是说,苏云槟是被人开枪打死的,而且他死亡的地点在鱼龙街” 李淮山听到我的话,就在一旁说:“我的录音机就是从鱼龙街淘来的。” 我冲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这时包有用又在电话另一头说道:“对,就是在鱼龙街。本来仉如是打算将他送到聊城或者济南的,可他却死活不肯走,仉如是给他安排的住处他也不去,偏偏要住在那样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估计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那样一家无人问津的小旅馆里丧命。” 我说:“对方为什么要杀苏云槟” “目前还不清楚。”包有用回应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对方应该是个技艺高超的海外佣兵,从苏云槟脑袋上的伤口来看,对方用的武器,应该是一柄性能很差的线膛枪,可他竟然能在一千米的距离上一枪要了苏云槟的命,不但算好了子弹飞行的轨迹,对于子弹的击穿力、爆破力,都了如指掌。” 海外佣兵,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很耳熟,好像最近曾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一样,可仔细回想了半天,似乎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听到过。 在片刻的沉思之后,我又问包有用:“你是怎么判断出对方来自海外的” 包有用说:“从苏云槟的伤口上看,他脑壳里的子弹应该是雷明顿公司在千禧年前后专门为狩猎爱好者量身设计的新规格弹药,这家公司位于美国,可从千禧年至今,咱们国家只向美国出口弹药,从来没有进口过弹药。对方不但有携带弹药偷渡入境的能耐,对枪械还有着很深的了解,加上他的射击技术精湛。不难推测,这个人应该在海外经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 单凭一个伤口,包有用就能推测出这么多信息来,不得不说他真的很厉害。 这时包有用又说道:“我推测,这个凶手至今还没离开渤海湾,你们想找到他的话,最好去鱼龙街转一转。” 我没心思再问他是怎么推测出来的了,只是问他:“你认识沙文晓么” “认识啊,”包有用说:“听说仉恒请她去协助调查苏云槟的案子了” 我给了肯定的回答之后,包有用又说:“这个女人很麻烦。我建议你在拿到组织上下发的文件之前,最好不要和她有什么牵扯,另外,在此之前,你也不要去鱼龙街。” 我本来还打算下午就带着李淮山去鱼龙街的,听包有用这么一说,我就忍不住问了声:“为什么” 包有用反问我:“你去过鱼龙街吗” “没去过,不过我在家具城打工的时候,常常听人提起那个地方,据说那边的治安比较乱。” “何止治安比较乱啊,那地方可是行当里的九大鬼街之一,鱼龙混杂,里面总混迹着一些心术不正的鬼修、邪修,你一个人去的话,一旦遇到突发状况,很可能应付不来。所以我想,你最好还是和沙文晓一起去,有她在,至少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哦,对了,这次出任务别忘了带枪。” 我无奈地笑了笑:“九大鬼街之一渤海湾这边还真是什么都有啊。” 包有用也跟着笑:“何止是渤海湾啊,所有的内海地区都是这样,九大鬼街有八条都在内海。” 我说:“可苏云槟为什么要跑到鱼龙街那样的地方去住呢” 包有用:“你说到点子上了,这正是本案最大的疑点。不过目前来说,我们还没查清楚他去鱼龙街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第161章 海外佣兵 李淮山又在旁边说了句:“录音机就是在那条街上买的。” 我依然摆摆手,示意他保持安静。 随后我又问包有用:“你们那个组织什么时候能把文件发下来。” 包有用:“什么叫你们那个组织,说得好像你不是组织里的人似的。文件大概会在明天下午或者后天上午发下来,在此之前你就待在旧货店吧。文件下达以后,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到武装部提枪,然后设法和沙文晓联系,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有。” 包有用先是“哦”一声,接下来又问:“我刚才听你旁边有个人说话” 我说:“他叫李淮山,是我的辅吏。” “他刚才是不是说,他在鱼龙街买了一个录音机” “是啊。” “你问问他在哪个店里买的” 我转过头去问李淮山:“这个录音机从哪买的” 李淮山:“鱼龙街啊。” 我说:“哪家店” 李淮山:“我是从平安音像店的手里淘来的,这是他的藏货,本来不外卖的。” 我立即将李淮山的话转述给了包有用,接下来包有用的语气就变得有些沉重了:“平安音像店那家店的老板是不是姓魏” 因为嫌传话麻烦,在包有用说这番话之前,我就打开了免提模式。 李淮山对着手机说:“我也不知道他姓什么。” 包有用:“他嘴角上是不是有个很大的黑痣” 李淮山:“是啊,你认识他” “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包有用说:“这家伙是行当里一个很出名的鬼修,他不似常人,偶尔会做出一些让人摸不清头脑的事来,你以后和他接触,最好小心一点。” 李淮山:“啊,我和他本来也不熟,估计以后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包有用:“你可别把话说得这么满,别忘了,你和仉若非都是地府的人,以后少不了要和这些鬼修打交道。” 嘭 李淮山正要开口问什么,电话另一端就传来了短暂却又非常刺耳的爆炸声。 我心里顿时一紧,以为包有用遇到了什么不测,可到爆响的尾音消失,电话中又传来了包有用的声音:“你们去了鱼龙街以后,尽量将那里的情况摸清楚。还有这个魏老鬼,最好也接触一下,如果他肯为你们提供帮助最好,如果他不肯,你们也不要为难他。唉,我说这些干嘛,反正有沙文晓在呢,她知道怎么处理。行,那就这样吧,我这里还有事,挂了。” 他说挂就挂,话音一落,电话里就只剩下断线的忙音了。 我也按下了挂断键,李淮山就在一旁问我:“你现在什么打算啊,就这么干等着文书发下来么” “那还能怎么办”我无奈地叹气:“本来我今天还打算去找邵可唯来着,没想到仉恒竟然将苏云槟的案子交给我了。” 一边说着,我就走向了门口。 李淮山将头靠在沙发背上,冲我喊:“你干什么去啊” “我去七中那边看看。” 说话间我已经迈出了门框。 七中和老巷子隔着六条街,大概也是命中注定,我从老巷子朝七中方向走的时候,一路上竟然没碰到一辆空车,而当我来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一辆大巴车正好驶出校门,我一眼就看到邵可唯坐在那辆车上,可她却没看到我。 后来经过多方打听我才知道,坐在那辆大巴车上的人都是被派到外地学习的,要两天以后才回来。 也是够了,没想到我第二次见到邵可唯的时候,竟然正赶上她离开渤海湾。 所以我说,打不上车大概是命中注定的事。 你们知道在那几天里我最怕的是什么吗,我最怕的就是突然有其他人看上了邵可唯,而且捷足先登,在我之前把她追走了。 以至于我在七中门口逛荡的时候,就觉得偶尔出现在校门口的那些男老师都特别欠揍,我总觉得他们会对我构成威胁。 也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就那么确定邵可唯是单身。 现在想想,万一那时候邵可唯有男朋友呢,万一她已经结婚了呢,万一她已经有孩子了呢,我又会怎样做 追女孩是一会是,苏云槟的命案又是另一回事,我只有想起邵可唯的时候脑袋回变得浑浑噩噩,平时还是可以保持清醒的,所以我清楚地知道这两件数孰轻孰重。 反正邵可唯去了外地,我只能回旧货店,神不安心不宁地等待着组织上下发文件。 中午,我和李淮山正准备出去找东西吃,最近一段时间常常一整天不在家的仉亚男突然回来了。 既然回来了,那就一起吃饭吧,反正我们三个平时都是凑桌吃饭的。 本来我以为仉亚男去洗手间卸个妆就会来找我们的,所以就在店门口等着她。 可没想到她洗完脸就直接回了卧室。 我朝着门廊那边喊一声:“需要给你带饭吗” 门廊里传来了仉亚男的声音:“不用,我吃过了。” 李淮山又问一声:“你最近总是不在店里,出去干什么了” 其实这个问题李淮山早就想问了,能憋到现在也不容易。 就听仉亚男回了句:“相亲。” 一听到这两个字,李淮山顿时炸了,一阵旋风似地冲向了门廊。 我怕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也跟了过去。 来到仉亚男的卧室门口时,仉亚男正躺在床上看杂志,李淮山心里有火,但又刻意压着,试探着问仉亚男:“你出去相亲了” 仉亚男白他一眼:“想什么呢,不是我相亲,是老江。真不知道她最近是怎么了,突然打算要把自己嫁出去,还说什么,自己是老姑娘了。哎,人不都说,春天才是内心萌动的季节么,可你们几个为什么在这个大秋天集体萌芽了呢” 我说:“什么叫集体萌芽了话说你为什么把我也带上” 仉亚男用书本遮着嘴笑:“你不是看上了七中的一个女老师么” 她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我心里稍微犯了一下嘀咕,接着就将视线转向了李淮山。 李淮山缩了一下脑袋,转身就朝门廊外面走。 这家伙嘴也太快了,话说他是什么时候把邵可唯的事告诉仉亚男的。 不过我也没有深究这件事,反正这件事仉亚男肯定会知道,早点晚点没什么区别。 中午吃过饭以后,我趁着泡药浴的当口睡了十五分钟,然后就跑到大厅里练功。 组织上的文件没发下来,邵可唯也去了外地,我除了练功好像也没别的事干了。 大概是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有人敲响了店门,起初我还以为是江老板或者俞老板,可拉开门一看,外面却站着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人。 这人长得还算清秀,只不过眉宇透着一股很重的凶气,通常来说,长年宰羊杀猪的人多少都会带着一点类似的气息,但眼前这人身上的凶气更为冰冷。当他穿着一身英伦风的西装,背后还背着一个很大的琴箱子,我一开门,他脸上立刻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 我问他:“你找谁” 他指了指门顶上方的招牌,反问我:“我不找谁。你们这不是旧货店么,我来淘点东西。” 对于眼前这个人,我说不上反感,但又一点也不喜欢,而且他总是给我一种非常危险感觉,我觉得还是少和他牵扯为妙,就对他说:“还没到营业时间。” 说着我就要关门,他立即伸手阻拦我。 这家伙出手的速度,竟然比二爷还快 我关闭门板的时候已经用上了最快的速度,加上门缝本来也不宽,可他依然能将手指扎进即将闭合的缝隙里。 当时我只顾着吃惊,忘了松开手上的力道,于是他的手指就被结结实实地夹在了门框和门板之前。 “啊” 门外立即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 吓得我赶紧重新将门敞开,门外人可能是怕我不让他进,一边护着自己的手喊疼,一边又将脚掌塞进了门缝里。 看着他的样子,我忍不住大皱眉头:“你这是干什么” 他一边甩着那只被夹过的手,一边说:“张大有是不是把我的黑铜盉放在你这了” 在他说话的时候,我还刻意看了看他的手背,却发现上面的淤青竟然在以极快的速度消失。 这家伙的恢复能力,恐怕比我还要强一些。 我盯着他,他则很尴尬地冲我笑:“张大有应该跟你提起过我吧” “你就是那个海外佣兵”我试探着问。 现在我也想起来了,前段时间听到“海外佣兵”这个词的时候,就是张大有将他们家的三件宝贝寄放在旧货店的时候。 当时张大有说过,黑铜盉的原主人叫吴林,是个海外佣兵,他还说过,吴林是在十五年前将黑铜盉交给他大爷爷的。 看眼前这个人的样子,也就三十岁出头,换句话说,当初他将黑铜盉交给张家人的时候,才十六七岁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来自海外佣兵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出现在渤海湾,他和苏云槟的死有没有关系。 这时他又冲我笑了:“我早就不干那种用命换钱的买卖了。哦,这是我的名片,我十年前就改做外贸了。” 第162章 拖住他 那东西看起来不像名片,反倒像一张被精心装饰过的扑克牌。 卡片的背面纯黑,正面印着一片片彩色的泼墨,而上面的文字也是同几种不同的颜色印刷出来的。 首先是一段很长的公司名称,我只记得这个名称的开口写着“九彩”两个字,后面就是什么责任什么股份的,记不清了。 而在公司的名称下方,则写着吴林的名字以及他在公司里的职位。 至于他是那家公司的董事长还是总经理,我也没什么印象了,大概是因为他给我的那张名片色彩实在过于艳丽,以至于影响了我对其他信息的记忆力。 反复看了看那个名片,我就忍不住撇嘴:“够花哨的啊。” 吴林冲着我笑:“这样别人才能记住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店里挤,我立即伸手将他按在门外。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用这么直接的方式拒绝他进门,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惊愕:“你这是怎么个意思” 我朝他的手上看了一眼,刚才被门挤出来的淤青竟然完全自愈了。 他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会落在什么地方,当场也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 我朝他扬了扬下巴:“你不是个普通的佣兵。” 他笑得有些尴尬,抬起手来在我面前晃了晃:“我的事,实在是说来话长。你想听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一边说着,他又朝店里挤。 我用力压住他的胸口,不让他越过门框,他也像是心里憋了火一样,不管不顾地往里面顶。 不得不说,这家伙的力气非常大,我只能踏出弓步,左脚蹬着地面,右脚奋力卡在门外的阶梯上,几乎用上了全力,才能挡住他的步伐。 他的身材、个头看上去都和我差不多,力气竟然也和我十分接近,而且论恢复能力的话,他可能比我还要强一些。 要知道我这副身板可是靠着一把一把的名贵药材养出来的,身体结构早就和正常人不一样了,可他呢,看起来只有一百三四十斤的身体,为什么能拥有这么大的力气。 在门口僵持了一会,他先露出了疲态,于是后退一步,可还没忘了将一只脚卡在门缝里。 他喘了两口粗气,又带着质问的口气对我说:“我只是想拿回我的黑铜盉,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身份,可以打电话问张大有啊,我今天上午才和他见过面。” 我当着他的面拿出手机,拨通了张大有的电话。 经张大有证实,此时站在我面前的人确实就是黑铜盉的主人,不过他也说,吴林这个人有点怪,不太值得信任。 这边我刚刚挂断电话,吴林就伸长脖子问我:“他怎么说” 我盯着吴林那张怎么看都无法让人信任的脸,过了好半天才对他说:“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拿。” 他用力让呼吸平稳下来,又问我:“不请我进去喝杯水吗” 我没理他,将他塞在门缝里的脚蹬出去,快速关上门,插上门闩。 在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我又听他在外面嘀咕一句:“什么态度” 我没有心思和他多做纠缠,径直走向了存货间。 吴林曾经是一名海外佣兵,那他会不会就是杀死苏云槟的人 毕竟在我们这个地界,要想见到这些所谓的佣兵绝对是低概率事件,更何况他又是更为稀少的海外佣兵。 在我看来,渤海湾一次出现两个海外佣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为了确定吴林的身份,我再一次拨通了包有用的电话。 这次包有用很快就接通了。 我也没废话,直接开口问他:“渤海湾有几个海外佣兵” 一开口我就有点后悔了,我估计,包有用可能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他几乎想都没想就给了我答案:“三个。” 我不由地惊讶:“这么多他们都和苏云槟的死有关么” “凶手只有一个,”包有用说:“另外两个佣兵是在苏云槟死后才进入渤海湾的,可以确定他们和苏云槟的死没有任何关系。这两个人里,一个叫吴林,这家伙多年前就退出佣兵的圈子了,现在是外贸公司的老板。另一个叫张伟,这家伙也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海外佣兵,他其实是境外安保公司的外勤人员。”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片刻之后又问我:“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我说:“那个叫吴林的人,现在就站在店门外。” 包有用:“他去找你干什么” 我就将张大有把黑铜盉寄放在我这的事大体说了一边,顺带着也告诉包有用,吴林就是黑铜盉的主人。 包有用在电话另一头沉默了好一阵子。 对话中断了一段时间以后,我又对他说:“对了,我忘了说最关键的事。吴林的体质和常人似乎有着很大的差异,他看起来和我体型相似,力量竟也和我相差不多,而且他还有很强的恢复能力。” 我相信,像包有用这样一个在行当里有名的消息通,肯定知道我的各项身体数据。 果然听到我的话以后,包有用的声音就变得有些惊愕了:“和你的力量差不错,这怎么可能呢对了,你刚才是不是说,他的恢复能力很强有多强” 我说:“比我还要强一些。” 这时包有用的语气已经不是惊愕,而是警觉了:“恢复能力比你还要强,又是个佣兵。这家伙以前很可能是葬教的人,若非,你想办法拖住他,我尽快去一趟渤海湾。” 我脱口就问:“葬教是干什么的” 包有用:“是个邪教他们的事说起来相当复杂,有时间我再详细告诉你吧。记住,一定要将吴林拖住,明天中午之前,千万别让他走。” 这番话说到后半段的时候,包有用的声音就变得越来越远了,我知道他很快就要挂下电话,赶紧抢时间问他:“我怎么拖住他” 包有用:“他不是要拿走黑铜盉吗,你就说黑铜盉不在店里哦,想起来了,你是阴差,不能说谎,你身边那个辅吏呢” “他不在我跟前。你说我是把那个吴林放进店里来还是把他关在外头” “你店里不是还有两个鬼卒么,最要不要让吴林看见那两个家伙。就把他关在外头吧,实在不行再把他放进去,总之你见机行事吧,我尽快过去。” 说完他就飞快地挂了电话。 话说见机行事是几个意思 我拿着手机走到存货仓里,在靠东墙的宝物架上找到了黑铜盉。 现在我在想,要不要将这玩意儿藏到别的地方出,也不知道怎么的,我总是有种预感,就感觉这东西无论如何都会落到吴林手里,就算我不主动给他,他还是能拿到。 就在这时候,我身后响起了仉亚男的声音:“你干什么呢” 她这么一开口,我才想起来店里不只我一个人,只不过她最近这段时间天天出去,以至于我几乎习惯了她不在家。 我回头看向仉亚男,她正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 这家伙刚睡醒的时候思维通常不是很清晰,我立即拉着她来到卧室,先让她喝了一点冷水,又拿出风油精,涂在她的太阳穴上。 直到仉亚男清醒过来以后,我才将吴林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也就在我说话的时候,在门外等了将近半个小时的吴林嚷了一声:“好了吗” 仉亚男朝店门那边探探头,问我:“那家伙就在门外” 我点点头,对她说:“关键是我不能说谎,有你在的话,咱们应该能拖住他。” 仉亚男摇了摇头:“你不知道,这些常年混迹在海外的佣兵都是群老油条,软硬不吃,你要是想耍些小伎俩将他拖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嗯,对付他们,不能按常理出牌。” 我习惯性地挠了挠太阳穴:“你有什么好主意么” 仉亚男朝店门那边扬了扬下巴:“既然对方是客人,咱们该怎么伺候怎么伺候,他要是摆明了一定要把黑铜盉拿走,那你就跟他胡搅蛮缠,死活不给他。这里可是老仉家的地盘,他既然认识张大有,又能找到这里来,应该对咱们这个行当比较了解,他也应该知道,在老仉家的地盘上闹事,是极其不理智的。” 行,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办吧。 在离开卧室之前,我特意嘱咐大小黑老老实实待在屋里。 见大小黑都十分认真地点了头,我才出去给吴林开门。 能不能进入旧货店,对于吴林来说好像并不重要,他一边跟着我走进大厅,眼神一边反复扫视着茶几和柜台,我知道,他是在找自己的黑铜盉。 我从冰柜里拿了一瓶苏打水给他,他漫不经心地接过去,随后又开始四处撒望。 他不说话,我也不主动开口,只是坐在他对面,默默留意着他的举动。 他观望了一阵子,视线最终落在了李淮山刚修好的那个旧录音机上。 “这东西,不太对头啊。”吴林指了指那个录音机,说了这么一句。 我很机械地回应:“确实旧了点。” 吴林若有所思地摇头:“不对,不只是旧,我总觉得它好像唉,算了,这和我没什么关系。” 我笑了笑,没说话。 他一时间找不到话题,也保持着沉默。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他大概是憋不住了,抬起头来盯着我的脸,我立即给了他一个礼貌的笑容。 吴林盯着我,眉头渐渐蹙成了一个“川”字:“我的黑铜盉呢” 第163章 一个叫吴林的家伙 我没有回应他,只是环抱着双手,反复思考着怎样才能将他留下来。 仉亚男说对付吴林这种人不能按照常理出牌,真不行就和他胡搅蛮缠,反正他不敢在仉家的地盘上闹事。 可我该怎样做才算是不按常理出牌,怎样做才算是胡搅蛮缠 如今吴林就坐在离我不到两米的地方,我看着他的脸,却不停地犯愁。 仉亚男似乎并不想和他有太多的瓜葛,一直远远地站在门廊附近,所以我知道,她一早就打算将留住吴林的任务交给我一个人来完成。 这时吴林又问了一次:“黑铜盉呢” 他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可我还是没有回应他。 我在想,其实要将他留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拳将他打晕,然后把他捆成粽子。 可我如果真的这么干了,那就是非法拘禁。如果吴林不是包有用口中的“葬教”人士,如果他真的和苏云槟的死没有任何牵连,如果他现在真的只是一个外贸商人,我这一拳头落在他脸上,也许就意味着我离进号子不远了。 思来想去,我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最后还是决定对他说一半实话。 对,只说一半。 大概是见我一直不给出答复,吴林最终还是恼了,他呼的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很不客气地问我:“你想将黑铜盉据为己有吗” 我松开抱在胸前的手臂,冲他摇头:“我不会干这样的事,但黑铜盉确实还不能还给你。” 吴林皱起了眉头:“你什么意思” 我说:“前段时间,渤海湾发生了一起命案,一个名望很高的老人在鱼龙街被人枪杀,而目前我们已经确定,狙击他的人,就是一个海外佣兵。” 在我说话的时候,仉亚男一直在冲我使眼色,我权当没看见。 吴林:“海外佣兵我在很多年前就已经退出那个圈子了。” 我说:“可谁能为你证明呢张大有能吗你将黑铜盉放在武陵张家的时候,他才两岁,压根就不可能记得你的样子。你说你是吴林,可谁又能证明你是吴林你说黑铜盉是你的,谁又能证明它是你的” 吴林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将黑铜盉交给老张的时候,特意和他一起照了合影,那张合影现在就在张大有手里,他当然能认得出我。” “好吧,就算你能证明自己是吴林。”我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可谁又能证明,你不是杀害苏云槟的凶手。” 在我的想象中,如果吴林真的是凶手,他说不定会用“我是在苏云槟死后来来到渤海湾的”这样的借口来反驳我。 只要他这么说了,我立刻就能动手抓住他。 既然你不是凶手,为什么会知道苏云槟是什么时候死的 可惜事情没有朝我期待的方向发展,就听吴林说道:“很多人都能证明我早就不做佣兵了。” 我朝他扬扬下巴:“那你把这些证人找来,我和他们当面对峙。” 我这么一说,吴林就显得有些为难了:“大家都有自己的事业,凭什么大老远跑到渤海湾来房费时间,再说了,能证明我身份的人,大多数都是佣兵。在咱们这个国家,佣兵是很难入境的。” 我想了想,说:“你不就进来了吗” 吴林指了指他自己:“我跟你说句实在话,我当初为了回国,可是遭了不少罪,直到现在还时不时有人调查我一下呢。这么说吧,如果你是以佣兵的身份入国境,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可即便你不是佣兵了,只要你过去做过佣兵,有时候也很难走过那道关卡。” 说到这,吴林顿了顿,接着又说:“到底要怎样,你才肯把黑铜盉还给我” 我问他:“那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么如果我没猜错,那应该是件法器吧,可你根本没有修为,应该无法使用它吧” 吴林很不耐烦地摆摆手:“这些事和你无关。我只想知道,你什么才能将黑铜盉还给我。” 我挠着自己的太阳穴,沉思了两三分钟,随后问吴林:“你是清白的吗” 吴林:“没有哪个佣兵是清白的。” 我摇摇头:“我的意思是,苏云槟是你杀的吗” 吴林简直要抓狂了,他很烦躁地在耳根上狠狠抓了一把,对我说:“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个苏什么兵,为什么要杀他而且我说过了,我已经很多年不做那档子买卖了。哎,你说说,我好不容易才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为什么还要去杀人” 我说:“不管你怎么说,都是空口无凭。” 吴林:“那你想让我怎样” 我朝他那边凑了凑身子,说道:“在渤海湾这个地方,是很难见到海外佣兵的,所以我认为,对于苏云槟的死,你身上有重大嫌疑。这段时间,我会找人盯着你,你只要好好配合我,等我查明真相。” 吴林:“然后呢” 我说:“如果你真的和苏云槟的死无关,我才能将黑铜盉还给你。” 吴林有些泄气地靠在沙发上,过了好半天,才很不情愿地吐出一句话:“时间别太长,下月中旬我还要去深圳出差。” 我立即露出了笑脸:“放心吧,不会很久的。” 包有用明天就到,只要他一来,吴林该放该留,应该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说起来,包有用确实说过吴林和苏云槟的死没有关系,我知道他是行当里有名的消息通,他说的话,应该不会有错。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从看到吴林的第一眼开始,就总觉得他有问题,这家伙身上的杀气太重,根本不像个干了十年外贸的商人。 不过不管怎么说,吴林答应留下,我也算是完成了包有用交给我的任务。 因为大小黑的缘故,我不能让吴林住在旧货店里,于是让仉亚男给仉立延打电话,让他为吴林安排住宿,顺便盯住吴林。 而在仉亚男和仉立延通电话的时候,肯定会将我之前对她说过的话完完整整地对仉立延重新说一遍,我相信仉立延一定会帮忙的。 此时仉亚男去卧室里打电话,我则待在大厅里独自面对吴林。 吴林正盯着茶几上的录音机,脸上露出深深的烦躁,他不停地喝水,每次喉咙蠕动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都像是随时都会暴起伤人似的。 反正仉亚男一时半会回不来,我就没话找话似地开口问吴林:“你的体质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很敷衍地回了句:“天生的。” 过了一会,他大概是觉得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对他没好处,于是又指着茶几上的录音机,很生硬地说:“这东西确实有问题。” 我将录音机提在手上看了看,除了机器表面那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划痕,看不出有其他特别的地方。 “它有什么问题”我问吴林。 吴林撇了撇嘴:“说不清楚。但它给我的感觉很不好,我总觉得,看到它,就像是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我又问他:“不干净的东西,指的是鬼吧你以前见过鬼么” 听到我的话,吴林脸色顿时变得极不自然,这番话似乎让他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在这之后,我和吴林就双双陷入了沉默,我环抱着双手,盯着茶几的一角出神,偶尔也会朝吴林那边瞥一眼,他的视线则一直没从录音机上离开过。 说真的,看到他那直勾勾的眼神,我都开始以为李淮山弄回来的这台录音机真的有问题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仉亚男凑到门廊入口,朝我喊了声:“仉立延再过十五分钟就到。” 说完她就转身朝卧室方向走,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我就对吴林说:“仉立延是我的长辈,他是个很可靠的人。最近这段时间,就由他来照顾你。” 吴林立即露出苦笑:“照顾我你直接说监视我不就行了。” 我笑了笑:“主要是照顾,顺带监视。对了,之前就一直想问你,你是怎么知道张大有在渤海湾的。” 吴林翘起二郎腿,慢慢悠悠地说道:“是他主动联系我的。呵呵,也不知道这小子从哪弄到了我的手机号。” 是张大有主动联系吴林的这倒是有点超出我的预估。 过了一会,吴林突然收起了那副闲散和烦躁的样子,他侧过脸来,面色冷峻地对我说:“其实,只要我想抢,不管你愿不愿意将黑铜盉交给我,我都能拿走他。” 我顿时警惕起来,悄悄将手伸进口袋,攥住了梼牙,一边对吴林说:“那也就是说,你现在打算硬抢了” 吴林脸上的冷色顿时消失,他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一面表露出无比的烦躁,一边又抱着后脑勺躺在沙发上,作出一副闲散安逸的样子。 他躺在沙发上,笑得颇有些无奈:“我倒是希望自己有这种想法。唉,可惜啊,我也不是当年的我咯,做了这么几年生意,心变软了。不过呢虽然我不会明抢,但指不定会趁你不注意,把东西偷走呢。” 第164章 磁带里的哭声 说出这番充满敌意的话时,吴林一直死死地盯着我。 可过了片刻,他突然又笑了:“哈哈,我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我说:“你刚才不是开玩笑。” 吴林稍稍愣了一下,随后又露出了那张冷脸:“那你就做好防御工作吧,可千万别让我得手了。” 我眯起了眼睛,反复打量着吴林此刻的表情,试图弄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可他却不再看我,只是盯着茶几上的录音机出神。 仉立延很准时,十五分钟之后,他就提着一个公文包来到了店里。 在问明吴林的身份之后,仉立延也没废话,直接带着他走了,我一直将他们送出店门,仉亚男则没有出来。 也许你会问,我为什么不亲自监视吴林,还要多此一举地将仉立延找来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没做过这样的事,你让我去监视吴林,说不定我盯着盯着就把人盯丢了,可仉立延对于此道却非常精通,我觉得,他应该就是监视吴林的最好人选了。 再者仉立延在术法和近身格斗上的造诣都比我高,我觉得自己不一定能打得过吴林,但仉立延一定有办法压制他。 在整个老仉家,除了二爷,我最相信的就是这位看似懦弱的十四叔。 这种相信无关乎感情,仅仅是因为仉立延的实力拔群。 直到仉立延带着吴林走到了巷子口,我才关上店门,回到茶几旁坐下,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想想最近这段时间,先是小惠辍学,邵可唯出现在了我的生活中,紧接着,仉恒就将苏云槟的案子交给我的来打理,而就在刚才,黑铜盉的主人又突然找上门来了。 呵呵,还真是多事之秋。 只是我当时还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更多乱七八糟的事找上门来。 坐在沙发上,面对着茶几,我的视线自然而然就落在了录音机上。 刚才吴林说,他要将黑铜盉偷走的时候,我认为他绝不是在开玩笑,同样,他说录音机有问题的时候,似乎也不是在开玩笑。 带着满心的疑问,我按下了录音机上的播放键。 李淮山早就到倒好了磁带,在播放键被按下的那一刻,隔着录音机上的塑料镜就能看到磁带正慢慢转动起来。 接下来,先是一阵打击镲片的“噌蹭”声,前奏过后,喇叭里就传来了李淮山的声音:“我爱你亲爱的姑娘,见到你我心就慌张,风吹着修长的头发” 第一次说起这道歌声的时候,我是不是忘了交代,歌是李淮山自己唱的了 嗯,我是故意的。 李淮山这家伙别的没有,偏偏有着天生的好嗓子,乐感和音准也很好,再加上他本来就是一个感情充沛的人,唱出来的歌总是好听到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和他正好相反,我这辈子最不擅长干的事就是唱歌,仉亚男也说,我唱歌的时候,那声音,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老公鸡一样,听一耳朵就能难受好几天。 实话实说吧,在唱歌这方面,我有点妒忌李淮山。 整张磁带,除了打头的这首我爱你亲爱的姑娘,李淮山还为仉亚男录了另外三首歌,我强忍着心中的妒忌,一首一首地听着。 最后一首歌结束之后,磁带还在转,但那时候从扬声器里发出来的声音,就只剩下“嗤嗤啦啦”的噪音了。 我又倒了带,从头播放李淮山录好的歌曲,试图发现一些问题。 两点多,李淮山来到了店里,而我还在研究茶几上的录音机。 他一路小跑地到我身边坐下,很不要脸地问我:“怎么样,是不是被我的歌喉迷住了” 我懒得听他显摆,就抬手指了指门廊那边:“仉亚男在家。” 听我这么一说,李淮山“嗖”的一声就站了起来,抬脚朝门廊奔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喊:“仉亚男,你听我给你录的歌了吗” 我的心思全都放在录音机上了,也没听到仉亚男是怎么回应他的。 反反复复将磁带听了五六遍,我还是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这时我就在想,吴林当时说录音就有问题,也许只是没话找话,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而已。 想到这,我在心里舒了口气,随后就躺在沙发上,打算稍微休息一会再去练功。 仉亚男和李淮山正好从门廊那边出来,仉亚男一边走一边很不耐烦地说:“不就是几首歌么,没什么好听的。” 李淮山:“你觉得我唱歌不好听吗,不可能吧,他们都说我歌唱得可好了。” 仉亚男停下脚步,朝着李淮山叹了口气:“那你的意思是,我不懂得鉴赏咯” 李淮山赶紧摆摆手:“你想多了,我哪有这个意思” 之后李淮山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仉亚男转移了话题:“去你店里拿两条好烟过来。今天旧货店要来两个贵客。” 我问仉亚男:“张大有存在这的货要出手了吗” 仉亚男先是点点头,随即又皱起了眉头:“说来也是怪了,茅山那边最近不一直都是你在联系的吗他们既然要来,为什么不联系你,反倒联系我呢,我就是个管账的。” 我笑了笑:“可能是因为前阵子店里的生意都是你联络的,行当里的人还以为,你现在成了店里的接头人了。” 仉亚男耸耸肩膀:“可别。我就是一个管账的,别的事,你休想推给我。不行,明天我就得换手机号。” 我靠在沙发上笑,没再说什么,李淮山则很麻利地离开了旧货店,回他自己店里头拿烟去了。 茅山的人是当天下午五点多钟来的,这个时间点挑得很奇怪,往常来说,五点多,正好就旧货店关门的时间。 仉家有规矩,族内的每一门生意,都必须在六点之前打烊。 正是因为剩下的时间比较少,以至于这次的交易变得比较仓促,但好在茅山的人向来都比较可信,我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顺带一提,两个茅山道长在来的路上就将货款打到了旧货店的账户上,他们是拿着汇款凭证来的。 当时李淮山看到了汇款单上的数字,说他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买卖古董这么赚钱,他还开什么烟酒店,干脆弄个古玩店得了。 他这么说就是找点话题,调节一下气氛而已。毕竟那天到店里来的两位茅山道长都是那种不苟言笑的人,整个交易的过程也在他们影响下变得过分严肃了。 只不过即便李淮山这么说了,两位道长还是没甩他。 等把所有和交易有关的手续都办好,已经是下午五点五十了,我和仉亚男没敢啰嗦,赶紧请两位道长离开。 从离开旧货店到出巷子口的这段路上,江老板、俞老板、温老板一直严阵以待地小心护送着道长们,直到他们走出巷子口,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就和老巷子无关了。 仉亚男站在门边,目送两位道长走出巷子口,随后才回过头来吐一口气,笑着对我说:“我本来还以为,这个月的账目上又要出现赤字了呢没想到茅山的人来得这么快。” 我点了点头:“说实话,我都没想到他们真的会将东西买走。哎,你别忘了把盈利的七成转汇给张大有。” 仉亚男显得有些不乐意:“七成啊,这么多,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我就冲她笑:“没办法,事先谈好的事,不可能再改了。” “那行吧,”仉亚男探了探手里的汇款单:“不过今天有点晚了,我明天再去汇。” 这边我和仉亚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这话,另一边,百无聊赖的李淮山又打开了收音机。 扬声器里立刻传来了他自己的声音,本来我以为仉亚男会凶巴巴地让他把录音机关掉,可仉亚男没有,正相反,她还半眯起了眼睛,似乎很享受李淮山的歌声。 看着仉亚男那稍微有些陶醉的表情,我突然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李淮山这段时间对仉亚男发起的爱情公式,似乎并不像我想象中那样毫无用处。 我正想着这些,从录音机里传来的歌声突然消失了,不只是歌声,就连空带转动时发出的“嗤啦”声也没有出现。 起初我以为录音机又坏了,直到李淮山自言自语地嚷了一句:“不对劲。”,我才快速跑到茶几跟前观望。 通过录音机上的塑料窗,我看到磁带依然在转动,可扬声器里就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李淮山伸手去按停止键,我立即将他拦住:“等一等。” 他回过头来看我,我的视线则依然固定在录音机上。 磁带又转了一分多钟,扬声器里终于传来了声音,那是一个女人的哭泣声,很轻、很远,就像是从入地很深的古井里发出来的。 仉亚男也凑了过来,她指了指录音机,问李淮山:“你录的” 李淮山立即摇头:“不是我。” 我对他们两个分别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小声对他们说:“今天下午,磁带里还没有这样的声音。” 第165章 唯女主义 李淮山抱了抱自己的肩,咧着嘴说:“这是鬼哭的声音吗,听起来好瘆人啊。” 我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仔细聆听。 扬声器里传出来的哭泣声变得越来越清晰,我甚至能听到衣袖在风中挥舞的声音。 当时的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慢慢走向扬声器,也许再有两三秒钟,它就会从录音机里钻钻出来。 从回到老仉家到现在,我也算是见过不少邪物了,可现在看着照在扬声器上的黑网,我心里竟然也有些忐忑。 那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当我以为很快就会有东西从扬声器的网子里钻出来的时候,它又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我的心也快速变得松弛起来。 但也就在我刚刚让呼吸的节奏回复正常的时候,扬声器里突然传来一阵撕心的哀嚎声:“啊” 那声音尖锐无比,其中夹带着极深的怨气和恨意,就连我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好在这时候磁带也走到头了,录音机里传来了磁头因为无法转动而发出的“咔哒”声。 李淮山直直地盯着录音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问我和仉亚男:“怎么回事啊这到底是,怎么那声音一出来,我就觉得周围的温度都降低了呢。” 刚才鬼哭声出现的时候,屋子里的温度确实降下来不少,只不过我吃过冰蚕蛊,对温度的感知没有过去那么灵敏了,另外,鬼哭声出现的时候,我并不没有感觉到太重的阴气。 这就怪了,如果改变温度的不是阴气,又会是什么呢 仉亚男在一旁问我:“若非,刚才你是不是也紧张了一下”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确实紧张了。堂姐,我觉得这事不合常理啊,按说以我现在的心性,就算是鬼物出现在面前也不会觉得怕,可为什么” 仉亚男摆摆手将我打断,随后她就用环抱着双手,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 直到李淮山伸出手,打算将录音机关掉,仉亚男才开口阻止他:“先别关。” 李淮山转过头来盯着仉亚男,在他脸上写满了疑惑。 仉亚男舔了舔嘴唇,转过头来对我说:“不只是你,刚才就连我都感觉到怕了。我不是说我比你胆子大,你要知道,从小生活在老仉家的人,对于邪尸、鬼物是不存在恐惧感的。” 我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你是说,有什么东西影响了咱们的心智” “确实有这种可能。”仉亚男一边说着,一边将视线挪到了录音机上:“其实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那道鬼哭声和尖叫声,是怎么录进磁带里的。” 说到这,她又转向了我:“你还记得吧,将这台录音机卖给李淮山的人,是鱼龙街上的一个鬼修。” 我顺着仉亚男的话往下说:“你的意思是,音像店老板在磁带上动了手脚,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仉亚男抿着嘴,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清楚。你过两天不是要去鱼龙街吗,我建议你去找找这个鬼修,他在磁带上搞出这种小动作,说不定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并借此向你传达什么信号呢” 向我传达信号好好的,人家为什么要向我传达信号,我和他有没有什么交集。 仉亚男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没等我开口发问,她就向我解释道:“鱼龙街虽然算是行当里的三不管地带,可它毕竟在老仉家的地盘上,住在那里的人,多少也和仉家有点来往,更有一部分人是咱们老仉家的朋友。” 我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仉亚男的意思:“你是说,这个录音机,和苏云槟的死有关” 仉亚男点头:“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只是凭空推想而已,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录音机和苏云槟的死有牵连。” 这时候李淮山插嘴问了句:“那是不是能说明,我去买这个录音机的时候,音像店老板就知道我是仉家的人了” 仉亚男先是点头:“现在整个行当都知道若非身边有你这么一个辅吏,对方能认出你的身份,就说明他和老仉家走得很近,对若非的情况,以及他身边人的情况,都摸得比较透。” 说到这,仉亚男又话锋一转:“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怎么会跑到鱼龙街那种地方去买东西呢按说,你是土生土长的渤海人,不可能不知道鱼龙街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吧。” 我替李淮山回答道:“在鱼龙街外面有个鱼馆,那家店是李淮山的小兄弟开的,也是家具城的混混们常去的聚点。” 李淮山也附和道:“对,我以前经常在那吃饭,对鱼龙街的情况也比较熟。外人虽然说鱼龙街治安不好,那都是讹传,其实南广巷里头挺好的。” 南广巷,才是鱼龙街真正的名字。 而大部分人之所以管那个地方叫做鱼龙街,说白了就是因为那里鱼龙混杂。 仉亚男抿了抿嘴,说:“录音机就这么放着吧,在若非去鱼龙街之前,咱们先别动它了。” 我盯着茶几上的的录音机,还有觉得有些不放心:“不动它就不会出问题了吗就让它这么放着,说不定到了后半夜又要弄出店怪声音来。” 仉亚男:“那就拿到你屋里去吧,有大小黑和铁锤在,应该出不了大事。”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李淮山拔了电,我将录音机拿回了卧室。 大黑只对吃的东西感兴趣,小黑只对我的枕头感兴趣,铁锤则对除了我本人以外的所有事物都充满了兴趣,我刚提着录音机走进我是,它就一溜烟似地跑了过来。 自从铁锤入住我的卧室以后,就好像和我有仇似的,每次从我身边走过,它都要斜着眼瞪我一下。 黑猫瞪眼的样子,真的挺瘆人的。 可今天它从我身边溜过去的时候,竟然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径直冲上录音机,摆出了一个很奇怪的动作。 当时我还没有将录音机放下,铁锤的半个身子压在录音机的扬声器顶端,另外半个身子悬在半空,就这么默默地待着,不打算爬上去,也没打算下来。 我也是处于好奇,就问了声:“铁锤,你在干什么” 铁锤转过头来,狠狠瞪了我一眼,喉咙里还发出很不爽的“呜噜”声。 嗯,这才是它见到我该有的样子。 和它相处了这么久,说实话我也习惯了。 我将录音机放在地上,铁锤换了换姿势,将整个身子软塌塌地搭在扬声器顶端。 大黑和小黑似乎也对铁锤的举动产生了好奇,一齐跑过来,围在录音机两侧望着铁锤。 我问大黑:“铁锤在干什么” 大黑摇头,表示不知道。 这时铁锤又换了换姿势,它慢慢蜷起了身子,又调整了一下脑袋的角度。 一看到他将整个身子缩成一团,我就知道它打算入睡了。 可它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在录音机上睡觉而且我刚才一进屋,它想都不想就跳了上去,它是察觉到录音机有问题,还是录音机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它 对于这只猫的想法,我向来摸不透,今天果然也没出现例外。 我在屋里待得时间不长,外面的仉亚男似乎就等得不耐烦了,她的叫嚷声这时已经在门廊外响起:“动作快点,吃完饭我还有事。” 眼看铁锤已经开始打呼噜了,我也没再多待,快速回到大厅和仉亚男、李淮山汇合。 见仉亚男一脸焦急的样子,我就忍不住问她:“你晚上还有什么事” 仉亚男说:“老江最近看上一男的,可我觉得那男的不靠谱。今天晚上他约老江出去看电影,我得跟着,免得他做出什么对老江不利的事来。” 李淮山:“不是,人家的,你去搀和个什么劲呢。” 仉亚男白他一眼:“我乐意” 我现在都快愁得不行了,他们两个竟然还有心情讨论这种事。 可能是见我表情不太放松,仉亚男问了一句:“你怎么了这是,哭丧着脸。” 我无奈地笑了笑:“我是在想,苏云槟的事到底该怎么解决。” 仉亚男拍拍我的肩膀:“现在愁也没用,等沙文晓来了再说吧。” 李淮山就在一旁笑:“他是怕苏云槟的案子耽误他追姑娘。” “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似的”仉亚男白了李淮山一眼,又转过头来对我说:“不过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了,沙文晓这个人,可不是那么好相处的。” 我说:“比二爷还难相处么” 仉亚男:“对于女人来说,她是很好相处的一个人,但对于男人来说就完全不一样了。沙文晓是个非常偏激的唯女主义者,在她眼里,男人就是人类社会的蛀虫和毒瘤。虽然碍于行当里的一些规则,她不能将这种理念表现出来,但不表现,并不意味着她能认同男性。” 唯女主义。 活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么个词。 我问仉亚男:“那个沙文晓为什么这么仇视男性” “不太清楚,”仉亚男想了想,说:“不过我听说,她十岁之前好像一直生活在某个隐蔽的母系部落里,女权社会的种种风气对幼年时的她造成了很大影响。” 第166章 旧货店失窃 之前听包有用他们说沙文晓不好相处的时候,我还以为沙文晓仅仅是性格不太好,没想到她身上竟然还有这种典故。 这就麻烦了,我该怎样面对一样对全世界男人都仇深似海的老女人呢 仉亚男见我一脸愁容,竟然调侃起我来了:“你今年是不是冲太岁了,怎么老碰上这种难搞的事呢。” 我也很无奈啊:“我觉得不是我今天冲太岁,而是太岁最近盯上我了。最近这段时间,所有我不想面对的事好像全都集体爆发,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应。” 李淮山:“为什么这么说,你做过什么遭报应的事吗” 我摊了摊手:“当初我用阴谋诡计打败了仉子正,可能是遭天谴了。” 仉亚男就在一旁冲我乐:“还遭天谴呢,真能扯。行了,赶紧吃饭去吧,吃完饭我还有事呢。” 对于仉亚男晚上要跟着江老板出去这件事,李淮山显然十分不爽,但他也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仉亚男,除了偶尔牢骚两句之外,也没说太多废话。 晚上饭我们是在巷子外面吃的,江老板也在,吃饭的时候仉亚男一直劝江老板不要那么草率地将自己嫁出去,说她还年轻,以后还会遇到更好的人。 起初江老板听着仉亚男的话,只是默默地笑,直到快吃完饭的时候她才说,她之所以找男人,其实不是为了结婚,而是因为需要男人身上的一些东西作为育蛊的引子。 至于她究竟需要什么东西作为育引,江老板没说,我们也没问。 吃过饭以后,仉亚男还是陪着江老板一起出去了,李淮山将她们两个送到出租车招停点,然后才一脸不爽地跟我回了老巷子。 以我对李淮山的了解,他之所以会生气,不是因为江老板拐走了仉亚男,而是因为仉亚男今天晚上会和别的男人一起看电影,即便李淮山明知道对方的目标不是仉亚男,可他还是会生气。 一路上,他都闷闷地不肯说话,我也一时间找不到话题,也没开口,只是在心里想着吴林和录音机的事。 以仉立延的能耐,真的能看得住吴林吗 磁带里的声音实在太过诡异,铁锤现在还趴在录音机上睡觉,它不会出什么事吧 这两种担忧不断在我脑海中浮现,让我的心境也渐渐变得烦躁起来。 回到旧货店,我先回卧室看了看铁锤的情况,确认铁锤没事,我才抱着被子回到大厅,决定在沙发上将就一宿。 我可不想和那台诡异的录音机睡在同一个房间。 这天晚上,我不到十点就躺下了,可直到旧货店里的老挂钟敲响了十二点的钟声,我还没有睡着。 我不断回想着吴林在店里说过的那些话。 是他告诉我录音机有问题,也是他说,就算我不愿将黑铜盉给他,他也能拿回拿东西。 我就在思考,会不会是吴林在录音机上动了手脚可在我的记忆中,他根本没有触碰过录音机。 另外,吴林会不会在今天晚上偷偷潜入旧货店可巷子口那边有温老板和俞老板守着,吴林的体质虽然特殊,却是个没有道行的人,他应该无法突破温老板和俞老板设下的防线。 对,我知道自己的种种担忧大概都是多余的,但还是心乱如麻,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快到十二点半的时候,仉亚男回来了,她见我一直无法入睡,就在大厅里点了一柱凝神香,我闻着那股让人平静的香火气,才慢慢合上了眼。 虽说睡着了,可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入梦后,先是听到水流敲击铁板的声音,又看到沙漠塌缩,梦境过后,我脖子里就一直出汗,黏黏糊糊特别难受,可屋子里的凝神香一直在燃烧着,以至于我睡也睡不深,想醒过来也不可能,就这么半睡半醒地在沙发上坚持着。 到了快天亮的时候,凝神香终于燃尽了,我的脑子很快变得清醒过来。 我活动了一下肩膀和有些发沉的颈部,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看了看挂钟,现在才刚过六点。 反正也没有睡意了,我干脆起来,草草穿上衣服,打算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凝神香的味道固然芳香宜人,可它毕竟烧了一整晚,微微提升一氧化碳浓度让大厅里的空气变得有些闷。 我来到门前,手握门把,只是轻轻一转手腕,门就开了。 没记错的话,昨天晚上仉亚男回来的时候,应该锁好门了呀。而这扇门一旦上了锁,要向打开,就必须先正转三次门把,再反转一次门把,正转开锁,反转开门。可今天是怎么了,我只是轻轻正转了一次就 想到这,我立即拉开房门,仔细看了看门板外侧上的锁孔。 不出所料,此时的锁孔周围呈现出了很多又细又深的划痕,显然昨天晚上曾有人撬过锁。 而且那个人成功进来了 一想到这些,我脑子立即浮现出了吴林的身影。 我不知道那家伙是如何突破温老板和俞老板的防线的,我只知道,只有他才有用冒险潜入旧货店的理由。 “温老板,俞老板” 我敞大了门板,冲着巷子里大喊。 俞老板的听觉比常人要敏锐十倍,我这一嗓子喊出去,他应该能听到,可等了将近一分钟,俞老板都没有如我想象中那样从废品店里走出来。 仉亚男被我的叫喊声吵醒,裹着一件睡衣来到了客厅。 “若非,你干什么呢”她站在沙发附近问我。 “温老板和俞老板可能出事了,你快去看看。别换衣服了,赶紧叫上李淮山和江老板,去看看情况” 我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朝门廊方向走,仉亚男从沙发上抓起我的外套披在身上,快速离开了旧货店。 进入门廊以后,我就压低了脚步声,一手提着阳线,一手拿出手机,拨通了仉立延的号码。 电话里响起了一阵阵悠长的“嘟嘟”声,我摒住呼吸,耳朵压在手机上,眼睛则死盯着货仓的门。 那扇门的门锁也被撬开了,在门框上还有几道很深的划痕。 这时手机里传来了仉立延的声音:“那个佣兵不见了” 我没有听他将后面的话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来到货仓门口,我不敢贸然进去,只是靠在门旁,仔细感应着黑铜盉上的炁场。 消失了,不管是炁场还是味道,全都消失了。 看样子吴林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已经将黑铜盉盗走。 他撬开了两道门,从店门口进入,穿过大厅,走过门廊,找到存放黑铜盉的仓库。我在那种半睡半醒的状态下,竟然无法察觉到他的行踪。 黑铜盉不在,至少说明仓库里没有危险,我这才收起阳线,再次拨通了仉立延的电话。 这一次仉立延很快接通了电话,开口的第一句和刚才一样:“那个佣兵不见了,我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他不在旅馆” 我伸手拉开货仓里的灯,朝陈放黑铜盉的方向看了一眼,原本用来盛放黑铜盉的铁箱子不见了,除此之外,在那个位置,还多了一张字条。 我拿起字条来看了眼,却发现上面的内容和黑铜盉没有任何关系。 上面写着:“先听到水流拍击铁板的声音,再看到沙漠,最后见到古墓和石门。如果你看到那七扇门以后,还能侥幸活下来,那时候我还会回来找你,那时候,你也能感知到我。” 落款:“幸存者,吴林。” 他怎么知道我常常会听到水流拍击铁板的声音,怎么会知道我在梦中见到了沙漠 看到“幸存者”这三个字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黄真业这个人,记得当初我们在东海别墅下听到水流拍击铁板的声音时,我在经历了瞬间的头痛之后活了下来,可黄真业也被震碎了大脑,当场死亡。 盯着手中的字条,我试着猜想,也许吴林和我一样,也出现了同样的幻听和梦境,只不过他看到的东西比我更多,除了水流声和塌缩的沙漠,他还看到了古墓和所谓的石门。 过去我一直以为那样的幻听和那样的梦境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离开我,可现在看来,事情或许不会这么简单。 吴林这个人,似乎也要比我想象中复杂得多。 由于我长时间没有说话,电话另一头的仉立延就变得有些担忧了:“若非,你没事吧” 我一边在货仓离转悠着,查看还有没有其他东西丢失,一边回应着:“我没事。十四叔,你知道吴林是什么时候离开旅馆的么” 仉立延:“不知道,我查过旅馆的昨天晚上的监控,根本找不到吴林的影子啊。哎呀,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我本来还想一宿不睡,死死把他盯住,可不知道不知道怎么的,我竟然睡着了,他离开房间的时候,我一点察觉都没有。” 我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太阳穴,自言自语地嘀咕一声:“这个吴林,绝对不是普通的佣兵。” 连仉立延这样的老江湖都能着了他的道,他当然不普通。 第167章 麻烦的对手 我的喃喃自语引起了仉立延的注意,他在片刻的沉寂之后开口问了我一句:“你刚才说什么” “没说什么。”我一边扫视着货架上的东西,一边回应着:“十四叔,我跟你说个事,你先调整一下呼吸,稳一稳心境。” 仉立延:“什么事啊” 我说:“旧货店失窃了。” 听我这么一说,仉立延当场就炸了:“旧货店失窃那地方怎么可能失窃从旧货店建成至今,那里就从来没有失窃过” 我尽量用心平气和的语气说:“吴林盗走了他的黑铜盉,但没有动其他东西。其实说起来,也不算是失窃吧,人家只是拿走了自己的东西而已。” 仉立延依然在电话另一头吼叫着:“温浩铭和俞文焕是干什么吃的,他们两个都在,为什么旧货店还会失窃” 我说:“你不也没能看住吴林么” 这话一出,仉立延那边就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大一阵子,我又对仉立延说:“吴林只拿走了黑铜盉,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最起码这说明,他对于咱们来说算不上威胁,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打算和仉家作对,只是想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 仉立延:“如果他是清白的,为什么要对旧货店实施盗窃呢,为什么又要避开我,偷偷离开宾馆呢。” “我没说他清白,我只是说,他对仉家没有敌意。” 仉立延叹了口气:“唉,反正不管怎么说,这次的事都很麻烦。如果让仉如是知道旧货店失窃,你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我笑了笑:“那就别让他知道这事了。” 仉立延沉默了一小会才有些不确定地说:“你是说,这件事不让其他人知道。” “对,暂时不告诉其他人。”我一边思考着,一边说:“包有用今天中午就来了,所以我想,是不是和他商量一下,看看这件事该不该瞒着。” “你这想法靠谱,”仉立延表示赞同:“老包的意见很重要。” 这边我正和仉立延说着话,李淮山就冲进了货仓,他见我还在和仉立延,就站在一边等着我。 仉立延似乎比我还急于挂电话,说他得处理一下旅馆那边的事,尽量将吴林趁夜遁逃的消息封锁住,问我还有没有别的事,没事他就先去忙了。 经我说一声:“没别的事了。”,仉立延就快速挂了电话。 李淮山凑上来对我说:“我们找到温老板和俞老板了。” 说话时,李淮山的脸色有些沉重,我忍不住问他:“他们两个怎么了” 李淮山咧了咧嘴:“两个人伤得相当重,不过都没有生命危险。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什么人,能把他们两个伤成那样。” 我来不及回答李淮山的问题,赶紧朝店外冲。 此时江老板就在巷子等着我,一见我出了店门,她就立即朝我挥手,示意我过去。 我随着江老板上了小面馆的二楼,这层楼是江老板就寝的地方,本来她这家店里只有两个人,可二楼的床位却非常多,温老板和俞老板就躺在靠窗的两张床上,两个人身上都缠着零零散散的绷带,其中温老板的左腿还打了石膏。 江老板带着我走到温老板跟前的时候,温老板立即开口说:“那家伙非常厉害。” 在他说话的时候,俞老板刻意转了转身子,将脸藏在了墙壁和床铺的夹角里。 我朝俞老板那边扬扬下巴,问温老板:“他怎么了” 温老板叹了口气:“伤到自尊了。” 我看了看俞老板那副憋屈的样子,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 温老板就在一旁对我说:“那家伙没有修为,可我们的术法都对他不起作用,更稀奇的是,一个没有修为的人,竟然能轻易破了我和老俞联手布置的迷魂阵。” 也许是因为一次性说了太多的话,扯到了伤口,这番话说到最后的时候,温老板就咧起了嘴,做出一副十分痛苦的表情。 江老板立即为他检查伤口,仉亚男则对我说:“老温和老俞身上的伤,都是硬伤,吴林的身体素质,恐怕已经超出人类极限了。” 我将眉头皱得更紧了:“硬伤是什么意思如果身体素质超出了人类极限,那他还是人类吗” 仉亚男说:“硬伤就是接触性伤害。这么说吧,老温和老俞身上的伤,都是吴林靠着一双拳头和一双脚打出来的,这个人在拳脚功夫上的造诣,恐怕不比你低。而且老温说,吴林在动手的时候,速度快到根本无法用肉眼捕捉。如果别人说这种话,我可能会认为,吴林只是一个厉害的拳师而,可温老板都这么说,就说明” 我接上了话茬:“说明吴林的速度比二爷还快。” 仉亚男点头道:“二爷的体质几乎全面达到人所能达到的极限了,吴林比二爷还快,就说明他已经超出了极限。” 我环抱起了双手:“那他还算个人类吗” 仉亚男撇了撇嘴,摇头道:“不知道,咱们对于吴林的了解太少了,很多事现在都无法下定论。” 我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温老板和俞老板,心里一阵窝火。 别看他们两个明面上只是老巷子的守门人,可若是放在十年前,老温和老俞也算是行当里响当当的人物,他们只不过是因为违反了行当里的规则,无奈之下才跑到老巷子里来当差的。 论实力,放眼整个仉家,能赶上他们两个的人也很少,论江湖经验,大部分天天在鬼串子里坐井观天的仉家子弟,更是无法和他们相提并论。 可就是这么两个人,竟然被一个没有修为的吴林打成这个样子,关键是他伤了温老板和俞老板,老巷子里竟然没人知道。 我问仉亚男:“你们在哪里找到温老板和俞老板的” 仉亚男说:“在寿衣店的里屋找到他们的。” 简短第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仉亚男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说真的,我现在只希望吴林和苏云槟的死无关,就算有关,也不希望他就是开枪杀人的凶手。 吴林这个人,实在太难对付了,我现在还不想和他对上手。 一个小时以后,仉立延来到了老巷子,当他看到病床上的温老板和俞老板时,也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仉立延说,放眼整个渤海湾,能将他们两个打成这样的,恐怕也只有二爷了。 听到仉立延这番话,我心中那份烦躁陡然增强了好几分。 为了不让更多人知道吴林的事,仉立延和仉亚男合计了一下,决定暂且不送温老板和俞老板去医院,反正他们两个只是断了骨头、伤了筋腱,内脏没有受到任何损伤,江老板靠着三只药蛊就能将他们治好。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了,包括我和仉亚男在内,所有人都在等待包有用的到来。 在这期间我曾试着和包有用通过话,可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中午十二点,包有用主动联系上了我,他说他看到手机上有我的十几个未接电话,问我渤海湾这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也没打算遮掩,直接将旧货店被盗、吴林失踪的事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听到我的陈述,包有用的第一反应就是:“吴林的事千万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他解释说,不能让行当里的人认为,葬教拥有足够的能力和渤海仉家作对。 我问他葬教到底是干什么,吴林和那个教派又有什么样的关系,可包有用却不肯多说,只是说什么,我进入行当的时间太多,资历低,不该打听这样的事情。 通过电话以后,没过半个小时包有用就来到了老巷子。 他这次来有三个任务,第一是为了探清吴林的底细,第二是为了将组织上下发的文件带给我,最后一项任务,则是尽快帮我查清苏云槟的案子。 能有包有用这样的一个消息通为我提供助力,我当然很高兴,可包有用又说,他只能在渤海湾待两天半,十一月四号之前他还要回到甘肃办一件十万火急的事。 如果说我们这个行当里的人都极少能有清闲的时候,那包有用应该算是行当里最忙的几个人之一了。 听仉立延说,包有用每年有一半的时间在四处奔波,而在剩下的一半时间里,他面对的不是枪林弹雨,就是各大宗门之间的尔虞我诈。 而包有用却说,他作为行当里消息最灵通的人,日子过得累一点很正常,毕竟他这辈子追求的也不是闲暇和享受,而是看清这个世界的一切。 忘了我之前有没有提过了,包有用也是一个没有修为的人。 似乎每一个混迹于我们这个行当的普通人,除了拥有一些修行者也无法企及的手段、智力之外,内心深都藏着一份伟大而执着的梦想。 比如包有用的梦想是看破一切,庄有学的梦想是结束人世间一切无意义的争斗。 反正在我看来,这些梦想都很伟大。 之所以在这里花费一些文字来介绍包有用,是因为接下来我可能很难再有机会介绍他了,那天中午,他将组织上下发文件交给我之后,就立刻带着我和李淮山离开老巷子,去市东区和那个唯女主义者见面。 第168章 沙文晓 鉴于沙文晓长着一颗仇视天下一切男性的扭曲心脏,所以我在见到她之前,就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能让一个56岁的中年怨妇变成这样,而拥有这种奇葩心态的人,又会用怎样的视角去看待这个世界,以及怎样看待这个世界上的男人。 对,包有用确实说沙文晓今年56岁了,“中年怨妇”这四个字也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可当我见到沙文晓的时候,却无法将她和56岁这样一个年龄联系起来。 当时我和包有用站在东方大酒店楼下,包有用指着那个站在三楼橱窗前的女人对我说:“她就是沙文晓。” 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就见一个年轻女人将身子倾斜着靠在橱窗上,正朝着街道所在的方向观望。 我之所以一眼就能确认三楼橱窗前的人是沙文晓,是因为东方大酒店只在三楼安置了六扇橱窗,而此刻站在橱窗前的人,也只有她自己。 当时的沙文晓穿着一件黑色的皮衣,头发干净利落地梳成一个马尾,虽然我看不太清楚她的长相,但能隐约看出她的体态很年轻。 还差四年就要进入六十岁大关的人,竟然能拥有一副三十岁的皮囊,这完全违背了自然规律 我有些不确信地问包有用:“那个穿皮衣的女人就是沙文晓” 包有用冲我笑:“她不是沙文晓,谁还能是沙文晓” 我又朝着橱窗前的女人看了一眼,对包有用说:“可她看上去,也就是三十岁左右吧。” 包有用脸上依然带着笑:“你是因为知道她的真实年龄才这么说。如果我不告诉你她今年56岁的话,你说不定会将她当成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 说话间,包有用扬起手来,朝着三楼橱窗用力挥舞了两下。 沙文晓的视线原本还停留在街道那边,包有用这么一挥手,她立刻就在橱窗前站直身子,将头转向了我们。 透过窗户,我看到一双充满厌烦的眼睛。 沙文晓只是朝我们短暂地投来这么一瞥,随后就快速离开了橱窗。 看到沙文晓这副样子,包有用竟然笑得很开心:“这个老女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奇怪。” 我则无奈地撇了撇嘴:“我真的要和这样一个人合作吗” 包有用拍拍我的肩膀:“你和沙文晓相处的时候,只要凡事都公事公办,她就会对你保持最基本的尊重。听好了啊,我说的是最基本的尊重,你可别指望她对你客气。” 李淮山在后面问了句:“你的意思是说,这个老女人比较欣赏有事业心的人对吧” “我可没这么说,”包有用转过头去回应他:“你公事公办,凡事不拖沓,沙文晓就会认为你是个比较高效的人。在她眼里,办事高效的人,至少不是浪费社会资源的蛆虫和毒瘤。” 说完,包有用就快速走向了酒店大门,我和李淮山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坐电梯来到三楼,正对电梯口就是一个很大的休息厅,沙文晓坐在离窗户最远的一张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杯红茶。 包有用带着我和李淮山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品了品茶香,在这之后,她的视线就一直落在茶杯上,仿佛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三个大活人都是空气。 包有用也不跟她废话,直接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并招呼我和李淮山落座。 看得出来,包有用似乎对沙文晓此刻表现出来的态度习以为常了。 这时包有用又从手提包里拿出了组织下发的文件,对沙文晓说:“若非的调令已经下来了,等一会我带着他去提枪。” 沙文晓这才放下茶杯,拿起文件来扫了两眼,随后就抬起头来盯着包有用,也不说话。 包有用不理会她,只是转过脸来对我说:“你是东道主,苏云槟的案子具体该怎么查,还得由你来拿主意。” 在包有用说话的时候,沙文晓将视线转移到了我的脸上。 我就对她说:“先去鱼龙街看看,我虽然是本地人,但对那里的情况并不熟悉,有些事需要先看看再说。” 包有用附和:“我也想去看看案发现场。” 沙文晓看了看我和包有用,又看了眼组织下发的文件,片刻之后才点一下头,说:“同意。” 包有用让沙文晓仔细看看那份文件,随后就带着我去武装部取枪。 本来我以为,与沙文晓第一次见面的过程将会很长,至少她会聊一聊她对苏云槟这件案子了解多少,我们这边也需要与她互通一下信息。 可没想到仅仅是照了个面,包有用就急着带我离开酒店了。 对于此,包有用的解释是,这次会见沙文晓,其目的就是让她知道仉若非长什么样而已,至于其他的,最好不要和她交流太多。作为一个男人,你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交流得越多,她就会对你越发不信任。 也不知道仉恒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偏偏要请这么一个人来协查苏云槟的案子。 在市武装部,我第一次见到了新来的枪支管理员马良康,不过那次我只是和他打了个照面,对于他没有更深的了解。 从武装部出来以后,包有用就带着我们来到了南通路路口,而传说中的鱼龙街就在这条路上。 在马路牙上等了五六分钟,沙文晓就出现了。 她还是穿着那件能够在阳光下反射出油亮的皮衣,脚上蹬着一双十厘米高的高跟鞋,唯一的变化是鼻梁上多了一副墨镜。 也不是南通路那边是怎么规划的,明明路中段就是臭名昭著的鱼龙街,可在路南端,却又建了一所高中。 现在正好是高中生上学的时间,很多年纪在十五六岁的男孩子从沙文晓身边经过的时候,都要朝沙文晓那边多看几眼。 在他们这个年纪,兴许很难在生活中见到这种浑身上下都冒着寒气的成熟女性吧。 沙文晓真的是浑身都仿佛有寒气冒出来,她可不是为了装酷刻意让自己显得冰冷,而是对校门口那些攒动不息的未成年男性感到极端的厌恶。 我甚至觉得,沙文晓那双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睛,此时一定充满了怒火。 她趾高气昂地走到我面前,好在开口说话的时候语气不算恶劣:“鱼龙街在哪” 没等我说话,包有用就朝她招了招手:“跟我来。” 我感觉,对于渤海湾这个地方,包有用甚至比李淮山还要熟悉。 要知道李淮山可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 包有用说,我们这次是秘密调查,最好不要让鱼龙街外面的人看到我们,于是他就带着我们绕到了南广中学后面,顺着学校后操场和教职工家属院间的小路一直走,先来到文化路,又翻越文化路中段的围墙进了鱼龙街。 嗯,当时应该就是这么走的。 李淮山说连他也不知道鱼龙街和文化路之间竟然只隔了一道墙,以前他一直以为两条街离得很远。 对于此,包有用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可沙文晓却露出了一脸愠色。 我知道,她是嫌李淮山啰嗦。 见到沙文晓之前,我确实对这个人很感兴趣,可与她相处了这么一小段时间之后,我就开始烦她了。 现在是高中生上下午第一堂课的时间,也是鱼龙街居民们吃饭的时间,不算太深的街道里四处飘荡着炒菜的香味,大多数店铺都开着门,但里面都空无一人,店主也没有守在柜台附近。 我问李淮山:“你说的那家平安音像店在哪” 包有用似乎很喜欢展现他的见识,没等李淮山说话,他就伸手指了指鱼龙街北头:“一直朝那个方向走就能看到,门头很小。” 说完,他又指了指身后的一家小旅馆:“我和沙文晓先去看看案发现场,你们办完事过来找我们。” 沙文晓主动开口问我:“你干什么去” 她的语气还是冷冰冰的。 我简短地说了句:“去了解一下情况。” 说完我就带着李淮山朝正北方向走了,沙文晓则跟着包有用去了旅店。 等我们和沙文晓拉开一段距离,李淮山才小声对我说:“这个女人好瘆人啊。” 我回头朝沙文晓刚才站立的地方看了一眼:“瘆人” 李淮山:“对啊,就是瘆人。你是不知道她看我的眼神,就跟看到一条恶心的臭虫似的,我敢打赌,要是她手边有一瓶杀虫剂,她肯定二话不说,直接拿起来喷我。” 对于李淮山的话,我只能无奈地撇嘴。 说真的,平白遭到别人的仇视,那感觉确实很让人不爽。 鱼龙街本来就是一条纵深只有三四百米的小巷子,我和李淮山从巷子中段走到巷子北头,也就是花了不到一分钟时间。 音像店的门头确实非常小,没有门脸,只在路旁摆了一块很小的招牌,上面写着“平安音像店,出租各类光盘”,以及“复印、打印”。 我朝着店门中张望一眼,店里的光线很暗,除了靠近门口的一个音像架被照亮以外,其他的摆设都被阴影罩着,看起来有些发乌。 见到这副光景,我不由地皱起了眉头,问李淮山:“你和这家店的老板很熟吗” 李淮山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尖,笑得有些尴尬:“前几年的时候常来,一来二去的,就熟了。” 说话时,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出租各类光盘”那行小字上。 第169章 阴饵 看李淮山那副无比尴尬的样子,我当场就乐了:“你平时都租什么样的盘看” 李淮山愣了一下,接着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连忙朝我摆手:“你别往那方面想啊,我看得都是大片,只不过就是,头些年的时候我比较穷,经常赊账,现在还有两张盘没还回来呢。” 我笑着问他:“你信誉这么差,店老板还敢卖你东西,他就不怕收到假钱么” 我的话好像说到李淮山的痛处上了,他不想再谈下去,就在后面按着我的肩膀,一边嚷嚷着:“赶紧办正事吧。”,一边将我推进了店门。 刚才朝店里观望的时候,阴影完全遮住了柜台,我没发现店里有人。 可当李淮山推着我从柜台旁走过的时候,柜台和墙壁夹角处的影子里却有人说话:“来啦”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沙哑中带着几分厚重。 我朝着那边阴影中观望,就看到一个身材五短的中年人慢慢闪出身来。 等他那张脸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的以后,立即给了我一个很亲切的笑容。 别人冲着你笑的时候,你往往也会受到感染,还给对方一个笑脸。 可看到对方脸上的笑容,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即便这一抹笑容确实十分亲切。 他的五官很正常,看起来和马路上的大部分行人没有区别,唯独那双眼睛,却在光线和黑暗的交汇处透着幽绿色的光。 就像是黑暗中微微反光的猫眼一样。 当时李淮山的手掌还放在我的肩膀上,我就感觉他的掌心快速颤了一下。 看样子,李淮山被眼前这个人吓到了。 我侧过身子,拍了拍李淮山的后背,又对站在我面前的中年人说:“您就是魏老板吧” 他立即瞪大了眼睛:“你知道我呵呵,看样子,你们已经听到录音机里的声音了。” 这时李淮山在我身后开口问了句:“老魏,你的眼睛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魏老板拉开了店里的灯,灯光一现,他那双眼睛立即变得和常人无异了。 他冲李淮山笑了笑:“我是鬼修,和鬼物接触多了,身体自然会发生一些变化。以前你来的时候,我怕吓着你,一直开着店里的灯。不过现在不用了,呵呵,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魏老板说话时的语态特别平和,让人听了以后心里很舒服。 不过从他的话里我也听出来了,他将录音机卖给李淮山的时候,确实知道李淮山的身份,也知道我有机会听到录音机里的声音。 李淮山嘴快,没等我开口说话,他又问魏老板:“你知道我的身份” 魏老板就冲他笑:“我当然知道。现在整个行当里的人都知道,仉丰羽的儿子已经回归仉家一年,并成了新一任阴差,他身边的辅吏叫李淮山,过去是家具城一带的地头蛇。哈哈,以前你常常来我店里租碟,没想到两年不见,你也摇身一变,成了行当里的人了。” 李淮山摆摆手:“哎呀,你别笑话我了,我这都是被逼的。” 魏老板笑了笑,又转过头来对我说:“二十多年前,老巷子的守门人不是温浩铭,而是我。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我要借二狗的手,将那样一台录音机交给你吧” 这是我初次见到魏老板,可他给我的感觉却一点也不生疏。 我立即点点头,一边点头一边冲他笑。 就听他继续说道:“本来我是想直接去老巷子找你来着,可前段时间鱼龙街不是爆发命案了嘛,我就没敢联络你。正愁该怎么办呢,二狗就跑到我店里来了。” 李淮山好像怕他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赶紧将他打断:“为什么鱼龙街出了命案,你就不敢联系仉若非了呢” 魏老板解释道:“我当初是犯了戒才被赶出老巷子的,在这么个节骨眼上突然去找若非,恐怕会对他造成很不好的影响。嘿嘿,虽说那件事过了快二十年了,可老字辈的仉家人还是拿我当眼中钉,我要是在这时候出现,还不就相当于给那些老家伙上眼药了” 李淮山:“你以前犯了什么事” “不能说。”魏老板先是这么回了一句,又快速从柜台抽屉里拿了一个小盒子出来。 他在打开盒子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犹豫,手上动作也变得十分僵硬。 前后大约用了五六分钟,他才将盒盖完全掀开,由于高高立起来的盖子正好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也不知道盒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直到魏老板抬起头来对我说:“当初苏云槟来鱼龙街,很可能就是为了找它。” 说话间,他将盒口转向了我。 就见盒子内部装着一根铅条样的东西,那玩意儿和中性笔的笔芯差不多粗,上面刻满了细长的蛇形咒印。 同样的咒印,我曾在蛹寨里见过。 我指指盒子里的东西,问魏老板:“这是什么” 魏老板说:“这东西叫阴饵,可以拿来喂养鬼物,也能用它来催动幽冥通宝。” 后半句话顿时让我眼前一亮:“催动幽冥通宝” 魏老板点头:“这根阴饵是丰羽留给我的,按照他的意思,如果世人都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那我就一直负责保管它。可一旦有人发现地府里的阴饵流入阳间,我就必须尽快将它交给下一任阴差。”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我这边推了推盒子。 我探出一只手,慢慢伸向那根铅条样的东西,魏老板似乎并不情愿将它交出来,在我的手指尖快要触碰到盒子边缘的时候,他突然收了收手。 我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又给了他一个询问的目光。 在片刻的犹豫之后,魏老板又将盒子推到我面前,还说了一句:“拿走吧,这东西不属于我。” 我将阴饵拿在手中,试了试它的手感,掂了掂它的重量。 不管是触感、柔软度,还是密度,这东西都和普通的铅条非常相似,而附着在上面的阴气,又和大小黑身上的阴气别无二致。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手里的东西,片刻之后才抬头对魏老板说:“魏老板,这个阴饵是我父亲” 没等我把话说完,魏老板就朝我摆摆手,将我打断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问题要问,这样,我把阴饵的事帮你捋一捋,等我说完以后,你有什么问题再问我。” 我完全赞同他的提议,立即点了点头。 可他似乎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沉闷片刻之后,脸色竟变得为难起来。 包有用和沙文晓可能还在旅店等着我,我不敢耽搁太久,就主动挑开话头:“苏云槟是为了阴饵才到鱼龙街来的” 魏老板“哦”了一声,很快有了思路。 他说,阴饵本来就是苏家的东西,起初苏家人以为它是一件不错的法器,可从明朝洪武年间到三十年前,却没有一个苏家人能催动它。 期间也有苏家人说,这东西上的阴气异常精纯,应该可以用来驯养小鬼,在民国年间的时候,苏家势微,也曾有苏家人想将它卖给养鬼人一脉,多少为没落的家族挣一点供养。 可养鬼人一脉在中原地区向来被视作邪魔外道,苏家不敢和整个行当为敌,最终还是放弃了出售阴饵的想法。 而在民国之后,苏家人就一直将阴饵存在自家的地窖里,由于这东西无人能催动,苏家人也就不再关注它,渐渐的,不只是苏家的小字辈,就连整个行当都忘记了阴饵的存在。 直到二十五年前,仉、苏两家联姻我妈嫁给了我爸,当时苏家人并不看好这段姻缘,为我妈准备嫁妆的时候,也只是随便从地窖里拿了一些三流法器,其中也包括不被苏家人待见的阴饵。 可苏家人没有想到,我父亲竟然在二十三岁那年成了阴差,更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阴饵竟然是催动幽冥通宝的关键。 在我出生的前一年,我父亲曾靠着阴饵和幽冥通宝帮苏家渡过了一场灭顶之灾,谁知苏家人不知感谢,却扬言阴饵是苏家的东西,我父亲能顺利催动幽冥通宝,老苏家居功甚伟,甚至想以此和仉家谈条件,要让我爸入赘到苏家当过门女婿。 当时苏家的人说,阴饵他们是一定要收回去的,如果仉家不同意我爸入赘,到时候我爸没了阴饵,无法催动幽冥通宝,行当里也就没有阴差了。 魏老板说,苏家这么做,只是想要一个阴差宗亲的头衔,提升他们在行当里的地位。 对于此,我表示无法理解,只是觉得苏家人非常无耻。 出了那次的事以后,我爸就带着我妈离开了仉家,有人说他们去了云南,也有人说他们去了西藏,更有人曾到云藏地区找过他们,却没发现他们的踪迹。 魏老板至今不知道我父母当年去了哪,我也没多作解释,就是默默站在一旁,听他一言一语地聊着当年的事情。 魏老板说,其实我父亲当年离开渤海湾的时候就不打算再做阴差了,所以他只拿走了幽冥通宝,却把阴饵留给魏老板保管。魏老板是鬼修,阴饵上的阴气正好有助于他的修行,于是他就顺了我爸的意思,将阴饵留在身边了。他也坦言,当初他之所以肯保管阴饵,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当年,除了我爸妈、魏老板、二爷和仉恒之外,只有苏家的四个族老知道阴饵的存在,而苏云槟,恰恰又是知情人之一。 在苏云槟来到渤海湾之前,魏老板就听说他一直在寻找老苏家当年丢失的一根“铅条”,说白了就是在找阴饵。 后来苏云槟来到渤海湾,魏老板感觉情况不妙,就想去老巷子找我,却没想到就在他刚有这个打算的当天,苏云槟竟然住进了鱼龙街。 按理来说,苏云槟不应该知道阴饵在魏老板手中,但魏老板认为,苏云槟一定是嗅到了什么,才专程入住鱼龙街的,不然他没有理由到这种地方来。 在那段时间,魏老板一直很小心,生怕苏云槟察觉到什么异常,可没想到苏云槟来到鱼龙街的第二天就遇害了。 第170章 预料之外 苏云槟一死,魏老板越发感觉事情不妙,他很想离开鱼龙街,去老巷子找我。但也就在苏云槟死后,时常有行当里的人在鱼龙街附近走动,其中也不乏仉家的一些老人。 因为仉家人出现得频繁,魏老板一时间被束在了自己的小店里,他不敢出去,生怕仉家人看见他。 魏老板说,大概是托了天地造化的福,就在他处心积虑想要把阴饵交给我的时候,李淮山竟然来了,那天李淮山到他店里来,原本是为了 当魏老板说到这里的时候,李淮山突然将他打断:“那什么,我来你这的目的就别说了啊,说正事,说正事。” 我转头看着李淮山,李淮山则将视线挪到了一边,不敢和我对视。 这家伙到底在心虚什么 在这之后,魏老板继续说阴饵的事。 那天他将磁带和录音机卖给李淮山的时候,就在机器上做了手脚,目的就是要我察觉到异常,然后来鱼龙街找他。 他因为当年犯过戒,不敢再到仉家的地盘上去,可如果是我主动来鱼龙街,则不会有任何问题。 说到这,他又强调,当初我父亲将阴饵交给他的时候就反复嘱咐过,如果行当里的人都忘了阴饵的存在,就将阴饵藏好,最好永远不要让它重见天日,可如果行当里的人,尤其是苏家的人企图找到阴饵,那就务必要将阴饵交给下一任阴差。 他认为,那时候我父亲应该还不知道,他身后的一任阴差将会是我。 等魏老板把话说完,我一边掂量着手中的阴饵,一边问他:“魏老板,你当年和我爸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魏老板朝着我摆手:“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不能说。仉家当年发生的事,只有仉家人有资格告诉你。” 我无奈地撇撇嘴:“你认识我三叔么” 魏老板顿时笑了:“你是说孙传胜吧,我当然认识他。想当年,他,你爸,还有张祖业,他们三个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行当里的人都知道。” 我也冲着他笑:“你和我三叔很像。” 魏老板愣愣地看着我,似乎无法领会这句话的含义。 我说他和孙传胜很像,不是说他们长得像,也不是说他们的性格有多么相似,而是他们两个出现在我面前的方式,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突兀。 他们对于我来说,同样是素未蒙面的陌生人。可就是这样的两个人,竟在我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出现,又在我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企图改变我的人生走向。 孙传胜将我带进了行当,是他让我知道自己生在一个大家门阀;魏老板将阴饵交给了我,让我知道,我父亲并非什么都没给我留下。 而且他们两个人出现的时候,都表现出了十二分的亲切,让我误以为自己和他们很熟。 太像了,每一个细节都太像了,让我不得不怀疑,魏老板这次出现,也是别人事先安排好的。李淮山到他的店里来买录音机,兴许也不是单纯的巧合。 大概是见我长时间不说话,魏老板试探性地拍拍我的肩膀:“你怎么了,孩子” 我回了回神,给了魏老板一个笑容,之后又很生硬地扯开话题:“这东西该怎么用” 一边说着,我又掂了掂手中的阴饵。 魏老板无奈地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平时我只是从上面提取阴气来修行。” 李淮山也开口问:“若非他爸没说,怎么用这东西催动幽冥通宝吗” “没说,”魏老板依旧摇头,刻片刻之后,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丰羽只是说,阴饵是催动幽冥通宝的关键。我记得当年丰羽催动幽冥通宝的时候,不只要用到阴饵,还要用他身上的血,和另外两个小物件。哎呀,他每次催动幽冥通宝的时候,动作都很隐蔽,我也不知道另外两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只知道上面的灵韵很强。” 我揉搓着自己的下巴,盯着手中的阴饵出神。 这根“铅条”的两端一点不平整,断裂的痕迹很明显,似乎是被人强行掰断的。 片刻之后,我又问魏老板:“阴饵只有这么长吗” 魏老板皱着眉头说:“确实只有这么长。其实当初丰羽将它交给我的时候,我就觉得,它好像一早就被人掰断了。丰羽也说,他手里的阴饵可能并不完整。” 李淮山仔细看了看阴饵上的断痕,也若有所思地说:“也就是说,阴饵不只这一根咯” 魏老板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有可能吧。” 这种事再讨论下去也没有太大的意义,我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阴饵收进口袋,随后问魏老板:“苏云槟被杀的那两天里,鱼龙街那边有什么异常状况吗” 魏老板撇撇嘴,说:“正是因为那两天没有任何异常状况,所以事情才显得不正常。按说苏云槟在行当里也算是成名已久,这样的人在将死之际,星象往往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可在那两天里,星象一直很正常。” 说到这,魏老板朝店门外看了一眼,又凑到我跟前来,压低声音继续说道:“现在很多人都怀疑,杀死苏云槟的那个人,不在天命之中。” 我没听懂他的话,李淮山显然也没听懂,我们两个先是对视一眼,而后还是李淮山先开口:“这话是怎么说的” 魏老板的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就是说,凶手的命格不受天理循环的制约。” 我不由地皱眉:“不可能有这样的人吧” 魏老板摇头:“难说。想当年,陶弘景双修佛、道,临死之际命格突变,虽然有人传言说,他没有在那一世飞升,但他也确确实实超脱了轮回。啊,超脱轮回,就是命格摆脱天理循环的一种体现。所以有些人就怀疑,杀死苏云槟的凶手,有可能是陶弘景的转世。” 怎么连陶弘景都被牵扯进来了 这个人在行当里的太有名了,现金的大部分道家宗门,或多或少都和他有关联。他是中原自南北朝至今的千年第一隐修,也是千多年里唯一一个将佛、道两门都修至大成的人,除此之外,他更是茅山派的建宗祖师。 可能有人会说,茅山派的创始人应该是汉代的茅盈才对。这种说法也没错,毕竟茅山本来就是因三茅真君而得名,在此之前,茅山,原本叫做句曲山。 茅盈创建了茅山道派,而陶弘景则奉茅盈为道祖,在茅山开宗立派。 换句话说,对于如今的茅山宗来说,陶弘景才是第一代开派掌门。 所以行当里说他是茅山的“建宗祖师”而不是“开山祖师”,两者之间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对于魏老板的话,我是不怎么信的,一边不停地蹙眉,一边问他:“杀死苏云槟的人,是陶弘景的转世这种说法靠谱么” “我觉得不太靠谱,”魏老板说:“我相信陶弘景在第一世就已经飞升了,世上不可能再出现他的转世。可如果凶手不是陶弘景的转世,那就” 魏老板半天没说出下文来,李淮山显得有点着急:“就怎样” 魏老板叹了口气,说:“如果凶手不是陶弘景的转世,那他也不会是人类,甚至不是生灵,他是一种咱们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当魏老板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首先浮现在我的脑海中的,就是吴林那张冷冰冰的脸。 来的路上我还在想,如果吴林不是人类,那他又会是这么呢而魏老板似乎给出了我想要的答案。 吴林不是人类,甚至不是生灵,他是一个我们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李淮山对于这番说辞好像有些不以为然,调笑似地说道:“从来没见过的东西那是什么,外星人吗” 魏老板白他一眼,又对我说:“不管怎么说,苏云槟的案子超乎想象的复杂。我听说,仉家打算让你来办他的案子,这是真的吗” 我点头:“我今天就是为了他的案子来的。” 魏老板的脸色立即变得很差,他拿起柜台上的搪瓷缸子,猛灌几大口水,过了好半天才对我说:“那你要小心了,一定要小心。” 他的语气好像有点遮遮掩掩的味道,我感觉,他似乎并不想牵扯进苏云槟的案子中来。 既然人家不想受牵连,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立即朝李淮山招招手,打算带他离开。 可我前脚刚踏出门槛,又感觉到胳膊被人扯了一下。 回身一看,就见魏老板一手抓着我的胳膊,另一只手里还端着那个搪瓷缸子。 此时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自然,动作也扭扭捏捏的。 我冲他笑了笑:“还有事吗” 在长达一分钟的犹豫之后,魏老板才开口道:“以后你如果碰到什么难事,或者想打听什么消息,可以可以来找我,不管你有什么事,我都会尽全力帮你。” 话说后半段,魏老板的眼神突然变得明亮起来,语气也变得十分坚定。 我依然冲着他笑:“那我就提前谢过了。” 魏老板接着说:“这条鱼龙街,早年一直是丰羽在照看的,住在这里的人也多少受过他的恩惠。以后你只要有事,街坊邻居们都会帮你,但如果没事的话,最好不要和这条街上的人接触。” 第171章 被扭曲的空气 我不解地看着魏老板,魏老板沉吟片刻,又对我说:“住在这条街上的,都是行当里的罪人,你过多地接触我们,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 “是不是全国各地都是这种情况”我试探着问他。 魏老板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摇摇头,对我说:“当然不是,渤海湾之所以能成为行当中人的聚集地,说白了还是因为老仉家在这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反正像渤海湾这样的地方很少,在有些省市,可能根本没有行当里的人出没。” 我说:“听说行当里除了仉家,还有另外五大世家呀,是不是每个世家的聚集地都像渤海湾这样” 魏老板想了想说:“按说,但凡是有世家立足的地方,都很容易出现行当中人聚集的现象。不过我想,应该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地方像渤海湾这样鱼龙混杂了。” 其实我一直都对渤海湾的境况感到好奇,今天既然聊到这里了,我就忍不住多嘴问了句:“渤海湾为什么鱼龙混杂” 魏老板笑着说:“你的问题可真多。渤海湾之所以鱼龙混杂,可能是因为仉家人身上的煞气足够重,很多像我这样的人都想借着这股煞气洗清自己身上的罪孽,也许是因为,渤海湾这片地,本来就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吧。” 我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仉家的煞气能洗清别人身上的罪孽吗” 魏老板显得有些不确定:“仉家是兵家出身,古往今来,不知道犯下了多少杀孽,却一直没有遭到报应。也正式因为如此,有人就认为,是那股代代相传的煞气救了仉家人,甚至于所以被纳仉家的外姓家仆,也能借着这股煞气洗清自己的罪孽。嗨,反正大家都这么传,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张了张嘴,想问他如今在老巷子里守门的温老板、俞老板,还有小面馆的江老板,是否也身负罪孽。 可没等我发出声音,魏老板就朝我摆了摆手:“我今天说得够多了,咱们就言尽于此吧。对了,有件事我还要多交代你两句。鱼龙街上的人虽然没见过你,但他们都认得二狗,也知道二狗是你的辅吏,加上你身上时刻透着仉家人特有的气息,所以你不用担心这里的人认不出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告诉他们,除了几个老家伙之外,大部分人都会对你施以援手的。” 说完这番话,魏老板就朝我摇了摇他的搪瓷缸子,那动作看起来和挥手告别差不多。 我也没再逗留,简单道谢之后,就辞别魏老板,带着李淮山去了位于鱼龙街中段的小旅馆。 旅店的门头虽小,但收拾得非常干净,楼道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茉莉香。 平时在旧货店我也时常闻到这样的味道,仉亚男很喜欢这种香味的空气清新剂。 只不过旅店里的香味中,似乎还透着一份不易察觉的诡异气息,我也说不上它究竟是哪里诡异,反正就是感觉这股味道不正常。 进店没多久,就有一个身材五短的中年人从柜台后面直起了腰,他先是快速扫了李淮山一眼,接着就对我说:“苏云槟住在302房间。” 我朝他伸出了右手:“您贵姓” 他看着我的手,表情十分犹豫,仿佛和我握一下对他来说是件非常艰难的事。 过了好半天,他突然后退了一步,对我说:“你们上去吧。” 我说:“我见过魏老板了。” 说话时,我的手依然腾在半空。 他顿时皱起眉头:“既然你见过老魏了,那他应该告诉过你,和我们这些人走得太近,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我上前一步,强行抓起他的右手握了一下。 他虽然一直皱着眉,却没有任何不友善的表现。 我松开了他的手,冲他笑笑:“我这个人向来比较随性,别见怪。” 他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唉,你这性子,和丰羽当年真像,只不过你比丰羽狠你是个非常狠的人。” 这可怪了,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人说我狠。 一边这么想着,我就看向了李淮山,却发现李淮山竟然对着我点头,他好像十分赞同店老板的话。 大概是见我眼里带着疑惑,李淮山主动开口解释:“你还不够狠啊为了和幽冥通宝置换灵韵,每次都用那个钱锋把自己的手割破,明明划破一点皮就行,可你为了多流点血,每次都伤到骨头。我跟你说,这种事一般人真干不出来。” 我反驳道:“反正我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怕什么” “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就觉得你挺狠的,”李淮山说:“光是那种骨头被划开的疼痛,一般人就忍受不了” 店老板大概是个不喜欢吵闹的人,李淮山说话时稍微提高了音量,他就忍不住出言打断了:“我叫何进。” “何老板,”我简短地叫了这么一声,算是重新和他打过招呼。 李淮山又张开了嘴,似乎要继续讨论刚才的话题,我挥手制止李淮山,之后便向何老板询问道:“你还记得,苏云槟是什么时候入住的吗” 何老板说:“那天应该是阳历的九月二十七号,他住进来的第一天嫌屋子闷,就调了房间,换到正对杂烩馆的302室住了。” 我问:“他什么时候死的” 何老板摇了摇头:“具体时间不清楚,不过我推测,应该是九月二十八号的晚上。二十九号那天早上,我出门买菜,发现302室的窗户上破了一个圆洞,洞口周围裂痕比较规则,一看就是子弹打出来的,那时候我就知道苏云槟肯定出事了,于是第一时间和仉家取得了联系。” 我说:“你没有第一时间报案吗” 何老板:“我先通知了仉家人,又报的案。到现在为止我也没去过案发现场,只是目睹公家人抬走了苏云槟的尸体,况且担架上当时盖着白布,我也不清楚苏云槟到底伤到了哪。” 说到这,他顿了顿,随后就有些尴尬地笑了:“住在这条街上的人,本来就是麻烦缠身,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一早就知道苏云槟的死因肯定牵扯甚广,凡事都不敢往上凑,知道的信息也很少。” 我无奈地撇撇嘴:“可以理解。哎,对了,你怎么知道窗户上的洞是子弹打出来的” 何老板说:“我以前是专门做武器生意的。哦,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从洞口上来看,对方应该是在杂烩馆顶楼开得枪,所用的武器是一杆性能不算太好的线膛枪。” 他的话正好可以和包有用的推测吻合起来。 我朝着旅店门外张望,和旅店门口错对着的就是一家饭店,店门上一个硕大的招牌,镶“鱼龙杂烩”四个镀金字。 饭店总共有四层,在顶层的位置还撑着几簇天线,应该是用来接收电视信号的。 何老板在一旁对我说:“杂烩馆的老板姓郑,性子怪得很。他那家店向来只接待自己人,从外面来的人,根本不可能进得了店门。” “只招待自己人”李淮山忍不住发问:“你的意思是,凶手和杂烩馆老板是一伙的”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何老板解释道:“我说的自己人,就是鱼龙街上的街坊邻居,说简单点就是,郑老板不做外面人的生意,他那家店,全靠鱼龙街的人养着。而且我相信,鱼龙街上的人都不可能是凶手,主要是没那个胆。” 我转过身去问他:“咱们这条街上,有人在海外做过佣兵吗” 何老板想都不用想,直接摇头:“没有,大家都是行当里的人。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我撇撇嘴:“没事,就是问问。” 一边说着,我抬手指了指楼梯口,意在告诉何老板我要上去了,何老板则笑着点了点头。 我和李淮山顺着楼梯一路走,到二楼的时候刻意停下来查看了一下,发现整层楼都没有人住。 三楼的楼廊尽头停着一辆服务车,上面摆满了毛巾、拖把一类的清洁用品,除此之外,就只有房顶上的两盏灯亮着。 说实话,自从进入这家旅馆开始,我就有种很不自在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扭曲了我的所有感官,让我的视觉、嗅觉、触觉全都出了差错一样。 尤其是看到服务车上的东西和我头顶上的灯,这种感觉就变得更强烈了。 我解开了领口下的第一个扣子,试图让呼吸顺畅一点,同时转身望向正西方向的窗户,从那里正好能看到杂烩馆的厨房,以及在厨房中挥动锅铲的厨师。 说来也怪,当我的视线穿过窗户,看到外面的景象时,似乎一些又恢复正常了。 这时李淮山快走两步,拉开了302室的房门,包有用的声音立刻在我耳边回响起来:“你们那边有什么收获吗” 我一边轻轻拉扯着领口,一边进了门,对包有用说道:“凶手不是鱼龙街的人。杂烩店的老板也不知道凶手曾出现在了杂烩馆的楼顶上。另外,杀死苏云槟的凶手,很可能不是人类,他也许是个我们从来没见过的东西,就像吴林一样。” 当时包有用正戴着一双医用软胶手套,蹲在地上仔细寻找着什么。 听到我的话,他慢慢抬起头来,皱着眉头问我:“你还是怀疑吴林” 我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点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总觉得凶手就是他。” 包有用环抱起双手,若有所思地说:“可吴林是在苏云槟死后才进入渤海湾的,我倒是觉得,他的嫌疑不大。” 第172章 铁锈 血蛾子 在包有用说话的时候,我的视线就挪到了302室的天花板上。 自从走进这间屋子开始,我总觉得觉得头顶上飘着一股若隐若现的寒气,可屋里的空调是关着的,窗户那边也没有风吹过来。 这时沙文晓就拿着一个黑色的仪器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她一照面就开口对我说:“我看过鱼龙街的建筑地图,那家杂烩馆可是一栋孤楼,如果上天台不走楼梯,就只能沿着外墙爬上去。” 她说话的时候还是摆着一副冷冰冰的嘴脸。 我也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回应她:“虽说杂货店的外墙十分平整,几乎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但咱们也不能确定对方有没有接住其他攀爬工具。我想,只要有一把结实的索勾,一根足够长的绳子,应该很容易爬上杂烩店的天台。” 沙文晓摇头:“杂烩店的郑老板虽说道行不高,但他修习过天耳通,听觉比常人敏锐得多,我不相信有人爬上他们家天台,他会听不到。” 她好像故意在质疑我,她的话里话外都给我一种“你在包庇杂烩点老板”的感觉。 对于此,我也懒得解释太多,直接忽略了沙文晓,对包有用说:“住在这条街上的人身份都比较特殊,我认为他们都不想惹麻烦。” “嗯,”包有用点了点头:“确实,杂烩点的郑老板有可能确实听到了动静,但他不想惹麻烦,所以没有去天台上查看。” 听到包有用的话,沙文晓顿时大皱眉头,但最终也没再多说什么。 包有用大概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很生硬地扯开了话题:“我来渤海湾之前,特意让庄师兄推算了一下案情,他说,在苏云槟来到渤海湾之前,渤海一带就有血气蔓延,而苏云槟的死,恰恰带走了这股血气。” 沙文晓就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包有用无奈地摊了摊手:“我当时和庄师兄通电话的时候,他只说了这些,但没具体解释。” 沙文晓:“你不会再打个电话问清楚么” “短时间内,他不会再接我的电话了,”包有用说道:“再说庄师兄现在也是自顾不暇,咱们就别去麻烦他比较好。” 说完,包有用又转向了我:“本来我一直以为,在案发现场兴许能找到一星半点的线索,可折腾了这么久却没有任何发现。反倒是你,在外面溜达一圈,就能打听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我指了指天花板:“房顶看了吗” 包有用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眼,脸上露出了几分疑惑:“这家店的天花板都是实心的,能有什么问题” 我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总觉得头顶上不太对劲。还有楼廊里的那辆服务车,我感觉也不太对劲。” 李淮山也在一旁附和道:“哎,我也有这种感觉。” 听我们这么一说,沙文晓立即看向了包有用。 包有用眼中闪过一道庆幸的光泽,转而对沙文晓说:“若非是阴差,他能感觉到一些咱们感应不到的东西。” 沙文晓却是一脸不置可否的表情。 包有用显然也有些烦她了,当场皱了一下眉头。 我对包有用说:“我去看看外面的服务车和走廊灯,天花板就交给你们了。” “没问题。”包有用冲我做了一个ok的手势。 我带着李淮山走出302室就直奔廊底的服务车,这辆手推车显然在三楼停驻很久了,走进来看,才发现搭在车把上的毛巾已经挂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李淮山将车框里的几瓶清洁液分别拿了出来,其中一个瓶子引起了我的注意,透着灰白色的瓶身,我就能隐约看到里面那些暗红色的液体,在李淮山晃动瓶子的时候,液体表面似乎变得浑浊不堪,应该是扬起了大量泡沫。 “可是是血。”李淮山转过头来对我说。 我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这瓶颜色异常的清洁液确实很容易吸引人的注意力,但让我感到异常的是服务车本身,而不是车上的东西。 李淮山盯着那个瓶子出神,而我则动手将车筐里的所有东西都一一拿了出来。 车筐很深,当我将所有情节用品全都清理干净以后,光线打在了筐壁上,而车筐底部则只有一个黑漆漆的影。 我试着将车子拖到灯光直射的区域内,却发现地上镶了四个粗苯的金属环,车轮全都用钢索锁在了上面。 这辆服务车,似乎算不上特别贵重的东西吧,为什么何老板要如此大费周章地防盗呢 李淮山应该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这边我正蹲下身子查看车轱辘,他已经转身朝楼下走了。 三分钟以后,李淮山带着何老板回来,何老板看到被锁住的服务车,也吃了已经。 他甚至说,他从来不知道三楼还有这样一辆车子。 我问他苏云槟入住的时候是谁打扫的三楼卫生,何老板坦言这家店里只有他自己,平日里他也是既做掌柜也当伙计,每一层楼的卫生都是他亲自打理的,可他确确实实没见过这辆手推车,还说什么,这么小的店,房间就那么几间,也犯不着特意购置这么一辆车子。 而对于地上的铁环和用来捆绑车轮的钢索,何老板也说他从未见过。 这就怪了。 说起来,我对眼前这个叫何进的人说不上信任,但我又觉得,他应该没有说谎。 车子明明就在这里,他却说没见过,这似乎就是睁着眼说瞎话,可如果他真的想骗我们,反而不会说出破绽如此明显的谎言,毕竟他看上去也不像个智商低于86的低能儿。 后来我又问何老板,在这段时间里,还有没有其他人来过。 何老板说自从苏云槟出了事以后,他就没再上过三楼,在此期间,只有公家人和仉家人来过。 难不成,这辆车子是局子里的人或者仉家人搬进来的 可这好像也不合常理吧,他们为什么要将这么一个东西放在命案现场呢 我从来没有办过这样的案子,或者说我没有办案的经验,何老板给我的信息越多,我脑子里就越乱。 既然这样,我干脆也不再多问,让何老板和李淮山后退,随后抓住手推车的两侧,猛力扽了六七下。 铁环和钢索都非常结实,我根本不可能将它们扽断,可车轮的轮轴却承受不住我的力道,连续几次发力,就让四个轱辘全部从手推车上脱落下来。 我拖着没有滑轮的车子一路后退,轮轴附近卷起的铁皮和地面摩擦,发出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吱呀”声。 就听302室传来了沙文晓不耐烦的叫嚷:“你们在干什么” 我没理她,径自将车子拉到灯下,白色的灯光直挺挺地投射到车筐底部,就见筐底浮现出了大片赤色锈迹,在锈迹中还有一圈圈黑色的纹路,它们如同水纹一样,从车筐的角落里一圈一圈地蔓延出去。 即便你知道那些纹路都是固定不动的,可在看到它们的时候,还是有一种它们正如水波般荡漾的错觉。 “对,就是它不正常。”李淮山指着车筐底部的锈迹和纹路,精神振奋地嚷嚷着。 我现在可是一点也振奋不起来,没错,我现在也可以确定,服务车之所以会给我以异常的感觉,就是因为车筐底部的锈迹。但问题在于,我并不知道这一滩锈迹到底代表了什么。 我尝试着朝何老板那边投去一道询问的目光,他没看到我,只是盯着车筐感叹一句:“外头看着挺新,里头怎么锈得这么厉害” 得,他还不如我和李淮山呢,至少我们两个还能感觉到锈迹有异常,可在他眼里,那就是普通的锈迹而已。 何老板大概是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随便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我和李淮山则跑到302室,一人拿了一张椅子出来,开始动手拆卸廊灯。 这家店的装饰很简陋,两扇廊灯也是那种最普通圆形罩灯,也就是在房顶上镶一个地盘,并将灯泡横着固定在地盘上,最后再用白色半透明玻璃扣上去,放眼全国各地的小旅馆,这样的罩灯都十分常见。 按说像这样的灯具,要拆卸起来并不困难,可当我和李淮山试图将玻璃罩拧下来的时候,却发现两盏灯的灯罩全都是用玻璃胶固定过的。 而且我仔细看过那些玻璃胶,上面的灰尘不算太厚,应该是两三个星期内才抹上去的。 这说明在最近这段时间里,确实曾有人回到这家旅店,对罩灯做过手脚。 李淮山用力抓着灯罩,似乎想将它强行扯下来,我担心他有闪失,就朝他摆摆手:“二狗,先别拆了。” 他这才停下手,同时转过头来问我一句:“咋啦” 我也没做解释,只是不停地朝他招手,示意他到我身边来。 李淮山爬下椅子,一边朝我这边走,一边问我:“到底怎么着了” 我依然没说话,伸手将他拉到我身边,随后撒开阳线,手腕一抖,八卦钱在空中划过一道长弧,带着风声朝其中一个灯罩飞了过去。 “嘭”,钱锋结结实实地砸在灯罩上,随着一声气球被挤炸似的闷响,玻璃罩子顿时破开了一个大口。 下一个瞬间,我先是看到灯罩的破口边缘出现了一道血色,紧接着,就一只血红的蛾子飞了出来。 第173章 盘砂阵 那只蛾子一经出现,我心里顿时抽搐了一下,李淮山的手腕也跟着颤了颤。 都听说过飞蛾扑火,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蛾子在空气中自燃。 当时它在半空中飞了两圈,刚刚调转方向,似乎要朝着楼梯口那边飞去,但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一道红色的火突然从它的翅膀上扬起,并以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蔓延到了它的全身。 离那只蛾子五六米远,我都能感觉到火焰上传来的温度。 紧接着,就见那团红色的火焰快速落在了地上,高温甚至将地板烫得炸裂。 等到火焰渐渐熄灭,李淮山才咽了口唾沫,心有余悸地说着:“我了个老天爷爷,这玩意儿比熔炉里的钢水还吓人呢。还好你刚才把我拉开了。” 我看着地板上的裂痕,也是心有余悸。 还要刚刚多了一个心眼,不然我和李淮山的命估计全都要交待在这里。 等李淮山的情绪稍微平稳点了,我又拉着他后退几步,甩开阳线,飞驰出去的八卦钱打碎的另一个灯罩。 和刚才一样,灯罩碎裂,立即就有一只血色的蛾子从破洞里飞了出来。 它出来以后也是先在半空中绕圈飞,但它的飞动的范围更大,在第二圈飞行过半的时候就撞在了墙壁上。 在和墙面接触的那一刹那,血蛾子瞬间被火焰包裹起来,就连墙壁都被火焰上的高温烤出了道道裂痕。 接连见了两次同样的光景,李淮山明显比刚才镇定多了,这时他就在一旁问我:“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为什么它们刚飞出来的时候,我就有种有种很不自在的感觉呢。对了,那感觉就像是大小黑触碰到我的时候一样。” 我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你是说,这些血色的蛾子,也是地府的产物” 看来李淮山并没有这样意思,听到我的话以后,他先是愣了一下,过了小片刻才懵懵地说:“它们也是从地府来的” “说不清楚。”我简短地应了这么一声,随后又爬上椅子,朝着灯罩的破洞里观望。 李淮山站在下面轻轻晃动我的腿:“你小心点。” 我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聒噪。 廊灯的灯罩被打破了,但灯泡还是亮着的,借着白色的灯光,我就看到灯座的中心位置画着一个黑色的图腾。 那好像是一只形状抽象的鸟,又像是某种长着宽厚双鳍的鱼。 李淮山也看到了底座上的图腾,直问我是什么,我就随口说了句:“鸟鱼。” “鸟鱼是什么东西,我只听说过飞鱼。” 我爬下椅子的时候,李淮山还在我旁边轻轻念叨着。我也没理他,快速看了看另一个廊灯,在灯的底座上也画着同样的黑色图腾。 如今我也可以确信,之前我进来的时候,之所以觉得这两盏廊灯不对劲,就是因为底座上的图腾。 而将血蛾子放入灯罩中,又用玻璃胶将灯罩封住的人,似乎并不想让其他人发现图腾的存在。 哐 我正望着头顶上的图腾出神,302室里就传来了一声巨响。 包有用和沙文晓都在那间屋里,我怕她们有闪失,立即带着李淮山冲了过去,在冲到门口之前,还听到一连串碎响,像是有大量水泥和石从墙顶上跌落下来一样。 到了302室门口时,从屋里飘出来的尘土立刻让我和李淮山不住地咳嗽起来,而在烟尘的背后,也传来了沙文晓的咳嗽声。 “包大哥,里面什么情况”李淮山伸长了脖子,朝屋里嚷嚷一声。 好在包有用立即给了回应:“你们等会再进来,屋里的尘太大。” 得知他没事,我那颗悬着的心才稍微感到轻松一些。 因为没有风,尘土散去的速度很慢,眼看两三分钟过去了,屋子里的情景还是被烟雾弄得有些朦胧,好在现在我已经能看到包有用和沙文晓了。 包有用大概是觉得视线好些了,就一边驱赶着周围的尘土,一边朝我们这边走。 他来到我身边的时候,我还问他:“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你们两个也真是,站在门口好半天也不知道把空调开开,唉,我都懒得说你们。” 在抱怨的同时,包有用拧开了空调开关。 说实话,我刚才确实没想到开空调的事,再说,我也不知道空调开关就在我手边啊。 旅店虽小,却装着功率很大的中央空调,稍显猛烈的风很快就把屋里的尘土吹散了,沙文晓一早打开窗户,让尘土飘出去。 地面和床上都堆积了不少水泥和转头的碎块,而在墙顶上则出现了一个破洞。 洞口外不是湛蓝的天空,而是另一层更为坚实的房顶,在这层房顶的表面,还画满了一条条粗壮的纹路,所有的纹路都盘错在一起,毫无规律地朝四面八方蔓延,看起来就像是在地底蔓延的树根。 包有用指了指房顶上的破洞,对我说:“被我炸开的这层砖板应该是半年前才做上去的。确切地说,是有人先在房顶上画出了那些符印,又为防符印被人发现而在新砌了这么一层砖板。” 我也朝房顶上的破洞扬了扬下巴:“你们怎么发现房顶有夹层的” 包有用笑了笑:“也是你说房顶有问题之后,我才重新看了看屋子里的布局。发现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太靠近房顶了,这样一来,按说通风管道是无法正常安装的,除非在房顶上头还有其他空间。你们那边有什么发现。” 我说:“两个图腾,一片锈迹。图腾在廊灯的底座上,锈迹在服务车的车筐底部。” 包有用沉思片刻之后,眉头立即拧成了一个“川”字:“难不成是盘砂阵你看到的那个图腾,是鸟还是鱼” 我如是回答:“既像鸟,又像鱼。” 听我这么一说,包有用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他立即冲出302室,直冲着其中一盏廊灯冲了过去。 我很想知道那些图腾到底代表了什么,也跟了过去。 当时我就站在包有用身旁,当他抬头看到图腾的时候,立即狠狠咬了咬牙,由于离他比较近,我甚至能听到他的后槽牙在咯咯作响。 在这之后,他又快速跑到服务车前,扒着车扶手朝车筐里看。 灯光照耀下,车筐底部的锈迹和黑色纹路都显得十分扎眼。 包有用一看到这两样东西,顿时攥紧拳头,惊呼一声:“盘砂阵里混了恶鬼,大凶之兆啊” 这时沙文晓也跟了出来,她也跑到车筐前看了眼,而后问包有用:“怎么回事。” 包有用的手指分别在302室门口、廊灯和服务车上划过,咬牙切齿地说道:“血书、鸟龙、丹砂沼,有人在这里布置了一个非常精巧的盘砂阵。而且鸟龙变鱼,阵中已混入了凶神恶鬼” 对于包有用说的这番话,我听不太懂,只知道其中的一些典故可能和风水有关。 但沙文晓显然听懂了,她那张一向冷冰冰的脸上顿时露出惊色:“盘砂阵怎么可能呢,这道阵法已经有五百年没有出现过了” “就是盘砂阵,错不了。”包有用叹气:“我在风水堪舆上的造诣虽然不如其他师兄弟高深,但也绝不会认错。看样子,苏云槟的死,确实比咱们想象中要复杂。” 沙文晓显得有些着急了:“现在还管什么苏云槟,先把阵破了再说吧。”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盘砂阵”这么一种阵法,先不说这道阵法的名字听起来再稀松平常不过,我就连这个所谓的阵到底是法阵还是风水阵都不知道,当然也不可能知道它能带来多大的凶险。 所以在看到包有用和沙文晓一脸惊恐的时候,我完全不能理解他们在惧怕什么。 看得出来,包有用虽然平时比较随和,但在关键的时候,他反而比冷冰冰的沙文晓更能沉得住气。 沙文晓一直在催促他破阵,他却一直低眉沉思,半句话不肯多说。 过了好一阵子,包有用才抬起头来说了两个字:“不对。” 就只有这么两个字,所有人都在等着他说出下文来,可他就像是憋住了一样,又变得一声不吭。 又是好一阵子过去,包有用才再次开口:“这个盘砂阵还没有发动,这么大的布置,如果它真的发动了,整条鱼龙街上早就没有一个活人。阵眼,对,阵眼,因为阵法被布得太大,布阵者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法器来压住阵眼。” 说到这,包有用突然转向沙文晓:“你说说看,苏云槟为什么会死” 沙文晓想了想,说:“因为他无意中发现了这里的盘砂阵么” 包有用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盯着302室的门口出神,片刻之后,他又面朝着我站立的方向说:“可他为什么要到这来呢我想不明白,苏云槟为什么非要跑到鱼龙街来住。” 事到如今,我也无法再藏着掖着了,只能将手伸进口袋,拿出了魏老板给我的那根“铅条”:“苏云槟很可能是为了它来的。” 沙文晓立即问我:“这是什么” 还没等我开口,包有用就瞪大了眼睛,再一次惊呼起来:“阴饵这东西竟然真的存在” 魏老板不是说,除了我爸妈、他、二爷、仉恒和苏家的几个族老外,如今的行当里已经没有人知道阴饵的存在了么,为什么包有用只凭一眼就能认出我手里的东西 第174章 苍穹之外 包有用认出了阴饵,沙文晓看起来似乎并不知道阴饵究竟是什么,她脸上露出了很深的疑惑。 我也忍不住问包有用:“你怎么知道这是阴饵。” “我不光知道它是阴饵,而且还知道这东西和幽冥通宝一样,也是在唐朝年间出现的。这些事,寄魂庄的典籍上都有记载。”包有用一边说着,一边来到我跟前,仔细打量着阴饵。 他没有伸出手来触碰,只是不断移动着,从各个角度观察阴饵的细节。 观察了片刻之后,包有用叹口气说:“是真品。这根阴饵是音像店的魏老板给你的吧” 他怎么连阴饵的来路都知道 我没有回应,只是惊讶地看着包有用。 包有用似乎察觉到了我心中的疑惑和惊愕,就笑了笑,对我说:“我对咱们这个行当的了解,要比你想象得深,我对鱼龙街的了解,也比你想象得深。” 我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在我看来,包有用对行当里的事,简直达到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地步,即便是被掩藏了几十年的秘辛,他也能瞬间看破。 这时沙文晓在一旁询问:“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说话间,她还抬手指了指被我攥在手中的阴饵。 包有用撇了撇嘴:“据说仉丰羽曾用这东西催动过幽冥通宝。不过我认为,阴饵的用途应该不止于此。” 话说到这里,包有用又转向了我:“阴饵原本就是老苏家的东西,如果苏云槟知道它藏在鱼龙街,那就有了不得不来鱼龙街的理由。可问题在于,是谁告诉苏云槟阴饵在鱼龙街的苏云槟发现这里的盘砂阵,究竟是机缘巧合,还是别人事先计划好的呢” 我想了想,说:“应该是巧合。我打碎灯罩的时候,里面曾飞出两只血色的蛾子,它们在空中飞久了,或者触碰到别的东西,身上立刻就会燃起温度很高的火焰。” 说话间,我指了指被蛾子烧裂的地板和墙壁。 包有用大概一早就看到了那些裂痕,此刻只是眉头紧皱,沙文晓则朝着我手指的方向分别看了两眼。 我接着说:“我想,布阵者之所以将这两只蛾子放入灯罩,又用玻璃胶将灯罩糊死,就是不想让人发现底座上的图腾。假设对方引苏云槟来,就是为了让他发现盘砂阵,他就应该想到,苏云槟死后,很快就会有人盯上这家旅店,到了那时候,盘砂阵肯定会被更多人发现。以当前的假设为基础,咱们再递进一步推测,也许对方之所以将苏云槟引来,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家旅店里有一个盘砂阵。可是很显然,这种假设根本站不住脚,如果对方想让盘砂阵曝光,就不会在灯罩上动手脚了。” 包有用环抱着双手,冲我点了点头:“嗯,有道理。我在想,也许那个在灯罩上动手脚的人,如今就潜藏在鱼龙街中。” 他说的,也是我心里正在想的。 生活在鱼龙街上的人,大部分都来自于我们那个行当,其中应该也不乏一些道行卓越的隐修,旅店里的盘砂阵,很可能就是这些人布置出来的。 至于旅店老板何进,他身上嫌疑确实是最重的,可在他身上,我又感应不到一丝一毫的念力。 “接下来咱们还是要分头行动,”包有用对所有在场的人说:“沙文晓去鱼龙街走访,李淮山,你去趟南广中学,设法弄一张学校的建筑平面图回来。” 到最后,包有用转向我,慢条斯理地对我说:“若非跟我来。” 当时我就觉得,这种慢条斯理的口吻似乎是他刻意伪装出来的,因为在他的眼神里,我感觉到了和他的口吻完全不相符的严肃和郑重。 包有用让我单独留下,也许有很重要的事要对我说。 李淮山立即提出异议:“为什么不让若非去走访。” 包有用笑了笑:“因为他不合适。鱼龙街的人和仉丰羽要好,并不意味着他们不会欺骗若非。” 李淮山:“那让他跟我一起去南广中学吧。” “你这么不喜欢独自行动啊,小时候缺爱吗”包有用依然冲着他笑:“我带着若非一起行动,有些东西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教给他。你赶紧走吧,沙文晓都下楼了。” 在包有用和李淮山说话的时候,沙文晓却已经走到楼梯口那边了。 李淮山稍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冲向了楼梯口。 包有用目送李淮山走远,又转过头来问我:“李淮山这小子,最近是不是在追仉亚男” 虽然我也知道他是在没话找话,但还是忍不住惊愕:“你怎么连这种事都知道” 包有用调侃似地说:“嗨,一看李淮山偷看仉亚男的小眼神,我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过我觉得他和仉亚男不合适,你最好别让他们两个走得太近。” 我点头:“确实,仉亚男的是煞夫命,根本不能谈恋爱。” “就算仉亚男不是克夫命,也不能和这小子好上,”包有用对我说:“这小子,对朋友很忠诚,但对于爱情嘛,他绝对不可能从一而终的。嘿嘿,我估计啊,他一朝将仉亚男追到手,立刻就会站在世界中心呼唤爱,到时候他的外遇比你衣柜里的衣裳都多。” “李二狗有这么大的魅力” “和魅力无关,这小子就是一桃花命,他如果自制力够强的话还能抵制住诱惑,可他不但没有自制力,而且很容易主动去勾引别人。” 听包有用这么一说,我越发坚定的认为李淮山和我姐不合适了。 他们两个的事,我必须阻止。 包有用似乎认为调侃别人是件很有意思的事,说完李淮山,又说起仉亚男来了,说什么,仉亚男既是煞夫命,又是命中开满小桃花,一辈子不缺人追。还幸灾乐祸地说,仉亚男这辈子注定无法泯灭尘心,她就是到了六十岁,也依然会常常碰到心仪的对象,可她的命格又注定了她无法和任何一个人喜结良缘。 说起这些的时候,包有用只是调笑,倒也没有太多的恶意,可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拿这样的事情来调侃,要知道因为命格的原因,仉亚男可是非常痛苦的。 好在他在说起这些话的时候还没忘了办正事,李淮山走后,他就带着我爬上了旅店的天台。 鱼龙街的大部分建筑只有一层或两侧,四层高的杂烩店就是整条街上最高的一栋楼了,而高度仅次于它的,就是我们脚下的旅店。 站在这个位置,几乎可以看到鱼龙街的全貌。 包有用一边说着仉亚男的事,一面在天台上四处观望。 他从西边转到了西边,又走到了位于正北方向的天台边缘。 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能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包有用朝着北方眺望了一下,随后转过身来问我:“渤海应该就在那个方向吧。” 我点点头:“对。开车过去的话差不多要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这时包有用又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你就别压着自己了。” 我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片刻之后又对我说:“你的真性没有被彻底释放出来,不然的话,你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那我应该什么样” “总之不是现在这样。”包有用说:“你一直担心自己的真性会伤到别人,所以才刻意压制它。的确,戾字真性的人天生刚愎,也很容易记仇,但你不能因为害怕这份刚愎,就把真性中好的那一部分也压制了。” 又被他说中了,自从真性被激发出来以后,我确实一直在试图压制它,我一直担心,这种真性会给我,以及我周边的人带来困扰。 可包有用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依然自顾自地说着:“你必须放开自己,这样你才能集中精神做你该做的事。你应该试着释放自己的感觉跟着感觉走。” 他自己好像也不太确定自己该怎么表达接下来的话,不过我能明白他的意思。 我问他:“如果我不压抑自己,那我会变成什么样” 包有用摊了摊手,笑着对我说:“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你只有在不压抑自己的情况下,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阴差。自从丰羽失踪以后,行当里急需出现一个新的阴差,而你现在虽然有了阴差这样一个头衔,却依然不是真正的阴差。”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办法的事,我到现在也无法催动幽冥通宝。” “和幽冥通宝没关系,”包有用抓着我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能不能成为真正的阴差,关键在于你能不能打破心里的那道防线。” 我不禁皱了皱眉头:“我确实担心自己的真性会对伤害到别人,但,我好像没在心里设置什么防线啊。” 包有用将我推到天台边缘,指着正北方向的天空对我说:“你看看那片天,不觉得它和平时很不一样吗” 我望着北方的天空,没觉得它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的。 包有用又在一旁对我说:“放空大脑,试着看看苍穹之外的东西。” 第175章 自我释放 我深吸一口气,朝着天边眺望,可除了蓝色的天和白色云,就只能从余光里看到温和的太阳了。 苍穹之外,还有其他的东西吗 包有用提醒我:“放空大脑,把眼前的东西都忘掉。” 我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开始尝试着忘记眼前看到的所有东西。 强制自己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那种感觉有点类似于设法让自己走神,但走神是看着一样东西,想着另一样东西,我现在要做的则是什么都不想。 在十分清醒,同时有没有受到任何刺激的情况下让大脑进入空白状态,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尝试了好一阵子都没有成功,总是刚刚忘记眼前的云,视线就落在了湛蓝的穹幕上,要么就是刚刚忘记天穹是蓝色的,偏偏又会想起云是白色的,总之脑子里无论如何都要有点东西。 包有用就对我说:“先试着让自己完全放松下来,然后用舌根抵住上颌。” 我慢慢调整呼吸,让自己一点一点地放松下来,当一个处于完全放松的状态时,脑袋基本上也处于空白状态了。 包有用:“用舌尖顶住上颌。” 这一次我没按他说的做,因为当大脑经过了瞬间的彻底松弛之后,我眼前的情景确实出现了一些变化。 北方的天空中,仿佛有一团团透明的东西在慢慢涌动。 我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可事实上又看不到它们。 包有用仿佛能看穿我心中所有的想法一样,这时他又对我说:“那是漂浮在阳间的坤气,乾坤的坤。早年的时候,行当里的人都以为乾就是阳,坤就是阴,而坤气,就是沉寂在大地中的阴气,直到历史上的第一任阴差看到了这种虚无的炁场,世人才知道在阴气之外,天地间还有另外一种能够沉入地底的浑浊炁场坤气。” 我眨了一下眼,眼前的世界猛地一暗,又猛地明亮起来,可那些透明的东西依然存在。 包有用的话还没说完:“很多人都能感应到坤气的存在,但只有阴差才能看到它们。寄魂庄的典籍上说,有土地的地方就有坤气,所以在人类的世界中,它几乎无处不在。” 这时我也忍不住开口道:“怎么才能让它们从我眼前消失” “不会消失的。”包有用给了我一个微笑:“从你看到它们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永远不会从你眼前消失了。阴差,原本就该在坤气的指引下做事。” 不得不说,当我“看到”那些所谓的坤气时,就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整个人都无比轻松,仿佛连呼吸都比平时顺畅了。 包有用笑着问我:“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我揉了揉自己的后颈:“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很想揍你。” 包有用笑得更欢了:“哈哈,正常,戾字真性确实应该讨厌我这样的人。” 我斜着眼睛看他:“你是什么样的人” 包有用收起了笑容:“我的执念很深,是个比较容易入魔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将这口气吐出去:“我刚回仉家的时候,二爷也常常说我的真性没有被激发出来之前,根本不知道本心是什么,可后来激发出了真性,我依然不知道自己的本心是什么,如今我的真性完全释放出来了,可还是” 包有用立即打断我:“你的真性可没有完全被释放出来。今天,你只是为自己打开了一扇门,从今以后,你的真性会一点一点地释放,当它完全被释放出来的时候,你才算是正式成为阴差。” 我无奈地笑了笑:“你们这些人说话都这样,没头没尾,让人云里雾里。包大哥,我想问你,你这次来,查案是假,要帮我激发真性才是真吧” 包有用望着正北方向的天空,摇头:“我原本就是来查案的,只不过临来的时候,庄师兄特意嘱托我,让我帮你激发真性,让你放空大脑望天,也是他设计的。” “可你们为什么要帮我激发真性呢,我听人说,寄魂庄是个介于隐世和出世之间的门派,你们既要管理那些不入世俗的隐修,又要调和各大宗门世家间的关系。按说,仉家的实力本来就很强,如果再多一个阴差的话,以寄魂庄的力量,还能限制仉家吗” 包有用笑了笑:“哪个宗门世家变强,哪个宗门世家变弱,和我们寄魂庄没有任何关系。我们要做的,只是维护整个行当的平衡。呵呵,你可不要以为,寄魂庄也和那个劳什子苏家一样,为了一己私利就就能做出违背道义的事来。哎,你听说过我那个小师弟么,他现在就在渤海湾。” 我说:“是那个左有道么” 包有用点头:“你刚才提到了本心,我突然就想起他来了。他所在的守正一脉,在寄魂庄中的任务就是要红尘证道,而证道的前提,则是本心不灭。其实每个人生来就有本心,只不过芸芸众生,在凡世间迷茫蹉跎,竟慢慢忘了本心在哪。有些人终其一生追求大道,也不过是为了寻回本心而已,有些人自出生起,命格中就被注入了大道天机,却一生不能自知,临死还被这凡世间的虚无浮华拖累。” 我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包有用又将视线转向了北边的天:“不管有没有激发出真性,你的本心都在,我相信,终有一日,你会找到它的。啊,还有一件事。” 我看着他:“什么事” 他转过头来,笑得有些尴尬:“虽然将真性释放出来是好事,可是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别这么生硬,搞得我好像和你有多大仇似的。” 我习惯性地挠了挠太阳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刚才开始我就特别讨厌你。” “正常,”包有用无奈地点头:“因为我的执念太深。” 我以为没有其他事了,就打算转身离开,包有用却一把将我拉住:“你看出问题来了吗” 我顿时疑惑:“看出什么问题” 包有用指着北方的天空:“那里有没有问题” 我看了看北方,又朝其他方向望了两眼。 包有用是对的,北面确实有问题,那里的坤气比其他地方都要浓郁,而且坤气涌动的频率和速度也非常高。 过了小片刻,我才对包有用说:“北方的坤气确实异常,但我也不清楚这种异常能说明什么。” 包有用:“你仔细感知一下,那里的坤气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流动的” 我说:“四处乱逛,好像没有特定的规律。除了那个方向以外,其他方向的坤气都是以逆时针方向缓慢盘旋的。” 包有用:“你还记得302室房顶上的咒印是什么样子的吗” 我想了想,回应道:“房顶上的咒印,就像是地下的老树根,错综复杂,毫无规律地四处蔓延,就好像正北方向的坤气。” 在我说完这番话以后,包有用二话没说,快速下了天台。 刚才他拉着我不让我走,现在自己反倒撇下我先走了。 我也没犹豫,也跟着他下了楼。 我们进入楼道以后,立即奔向302室,一进门,包有用先是快速看了看头上的符印,随后就凑到窗前,朝着鱼龙街上观望。 “你在干什么”我在一旁问他。 包有用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我不要说话,然后他就像座石雕一样,一动不动,继续朝着鱼龙街正北方向观望。 前后过了大约二十多分钟,他才缩回脖子,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布阵的人已经离开鱼龙街了。” 我问他:“怎么判断出来的” 包有用说:“其他几个方向的坤气都正常,唯独北方天空的坤气有异,就说明用来固定阵眼的法器至少被迁到了正北方向十公里外的地方。本来我还打算借你的力量找到那件法器呢,没想到它已经被人挪走了。” 我说:“正北方向的十公里开外,应该进入市北区地界了。” 包有用摇头:“不对,不是市北区,对方应该进入了滨海开发区,那里地势比较空旷,加上靠近渤海,灵韵很强,我担心,对方可能是想在那里重新布置一个盘砂阵。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鱼龙街里的凶神也被对方带过去了,有渤海灵韵和凶神,新布置出来的盘砂阵,威力要比鱼龙街这一个强劲百倍。” 我不由皱眉:“那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包有用依然摇头:“不清楚,也许他是想借助盘砂阵来召唤什么东西,也许,只是为了改变渤海湾一带的风水大势。不过咱们现在还犯不上着急,对方手里的法器压不住盘砂阵的阵眼,充其量也只是能将阵眼固定住而已。他要想让盘砂阵成阵,需要一件灵韵更强的法器。他们要找的东西会是阴饵吗不对,应该不是,如果他们的目标是阴饵,就不会这么着急离开鱼龙街了可他们到底要找什么呢大爷的,一到关键时刻智商就不够用,厚载要是在这就好了。” 他说了一大串话,前面的三分之一是在回答我的问题,中间三分之一是在自问,最后干脆开始自怨自艾了。 第176章 平衡 在这之后,包有用又望着窗外出起了神。 傻子都能感觉到事情已经变得非常紧急了,可他竟然还有时间站在窗前发呆。 我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开口问他:“咱们要不要把沙文晓和二狗招回来” 包有用先是摇了摇手指,又转过头来,用非常郑重的语气对我说:“没时间了,我必须先把最首要的任务完成。” 我微微蹙起眉头,默默盯着包有用。 原本我想问他,他这次来的首要任务难道不是查清苏云槟的案子但我也知道,现在说这种话很多余。 包有用深吸一口气,问我:“你知道阴差的职责是什么吗” 我说:“维护阳间的平衡。” 包有用:“如何维护平衡” 我摇头:“不知道。” 接下来包有用说的话好像和我们正在讨论的话题有关,又好像没有关系,他说:“你要追求的道,就是天地间的平衡之道。万事万物,都是黑白两面,万事万物,都需要平衡。所以阴差既是黑,也是白。” 我不由地大皱眉头:“怎么突然说起这些来了这和案情有关系吗” 包有用摆摆手,继续说:“大部分阴差在得到幽冥通宝的那一刻起就受到了蛊惑,从而醉心于道之外的东西,剩下的一小部分阴差虽然没有被蛊惑,但也无法激发出幽冥通宝的所有潜能。他们有心问道,却无法摸到道的门径。千年来,你是唯一一个有希望看破平衡之道的阴差。” 我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默默看着他。 他的还在继续说着:“当年丰羽认为,阴差的职责除了维持阳世间的平衡,还有坚守。若想以阴差的身份去守住那些美好的东西,守住阳间的一份善念,那自己就要比这世间最没有廉耻的人更脏脏,比世上最心黑手辣的人更黑暗。” 我不得已将包有用打断:“这不就是强行让自己黑化么,我可不想这样。” “你必须这样,”包有用盯着我的眼睛说:“现在整个行当都需要你尽快地成长。咱们这个行当经历了数千年发展,如今所有的积弊都成了恶疾,再没有人对这个行当进行刮骨疗伤,咱们这个行当就完了。如今行当里的平衡已然不再,葬教兴起,邪魔乱舞,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那个为行当刮骨疗伤的人,但我知道,一个合格的阴差,至少能让行当重新回归到平衡状态。” 我说:“这就是你的首要任务么哦,我的意思是,你是想让我在短时间内变成你期待的那种人吗” 包有用吐了口浊气:“我是来给你方向的。庄师兄说,你现在看似什么都明白,其实很迷茫,不知道自己改朝什么方向走,我来之前,他特意嘱托我,让我帮你指路。而我呢,本来还想着在查案的过程中慢慢指引你,让你一点一点地接受自己的使命,可现在看来,没有这么多时间了,我只能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在这之后,就靠你自己慢慢领会了。” 说话间,他还指了指房顶上的符印。 我抬头看一眼房顶,又看看包有用,也叹了口气:“二爷从没对我说过这些话。” 包有用说:“二爷不会对你说这些的,他和仉恒一样,本来就不希望你成为阴差。其实说起来,你比我守正一脉的小师弟强多了,他们那一脉毕生都耗费在了红尘证道上,可终其一生,他也许都无法参透所谓的道究竟是什么。你不一样,你至少有一个明确的方向。” 我无奈地笑了笑:“可你刚才说的平衡之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等你成了真正的阴差,自然会知道的。这一千多年来,拿到幽冥通宝的人不少,可真正能够成为阴差的人,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包有用一边说着,又将视线转向了窗外。 我也凑到了窗边,望着鱼龙街的入口说:“我越来越没办法理解你说的话了。” 包有用:“有些东西没必须非要去理解,还有一些东西,只可意会,不能言传。” 话至此,我感觉他已经结束了上一个话题,于是问他:“现在咱们该做什么,要把沙文晓和二狗召回来吗” 包有用则直接将这个问题抛给了我:“你是阴差,这种事,应该由你来拿主意。记住,你要尝试着相信你的直觉。作为阴差,就是要先学会使用自己的直觉,然后再学着去判断,学着用阴差的方式判断。” 我又一次皱了皱眉:“阴差的方式” 包有用点头:“现在路我已经指给你了,你只要顺着走下去,所有的事都会渐渐清晰起来。现在,你要做的就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并用你的直觉来指引我们。” 不得不说,包有用说这些话的时候,圈子好像兜得有点大,每一句话我都需要稍微用点力气才能完全消化。 这时包有用又催促我:“你现在什么打算” 我将头靠在窗户上,朝着鱼龙街的南北两端分别张望一眼。 这条街道远没有外面那些大路整洁,路上积了一片一片如同老人斑似的脏土,在道路两侧,还有早点铺留下的油污和淤积在井盖附近的污水。 所有的情景混合起来,给了我一种十分别扭的感觉。 那种别扭直接来自于我的潜意识深处,很难用语言去形容。 包有用顺着我的目光在鱼龙街中扫视,但他没再多说一句话,仿佛是怕一开口,就会打断我的思路。 这时我又抬起头,看了看北方的天空,那些无法用肉眼观察,却又越过视网膜,直接投射到我脑海中的坤气还在胡乱搅动着。 诚然,北方天空上的坤气总是给我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但这种危机感就算再强,也不如鱼龙街更能让我感到难受。 我的直觉告诉我,现在还不是离开鱼龙街的时。 前后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我才回过神,对包有用说:“鱼龙街给我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 包有用眼前一亮:“然后呢” 我说:“我觉得,还是应该对鱼龙街进行一次彻底的摸查。至少要弄清楚,这种不好的感觉究竟来自哪里。” 听到我的话,包有用突然很欣慰地笑了,一边笑还一边对我说:“现在就把李淮山和沙文晓召回来吗” 我摇了摇头:“再等等。” 包有用点点头,随后就坐在了302室的大床上,也不管床上还有不少散落的碎砖和水泥,直接将头靠在床背打起了瞌睡。 这几天他又是赶飞机又是带着我在渤海湾四处跑,想必确实累了。 很快,包有用的鼾声就在302室里回荡起来,而我则望着北方天空上攒动的坤气,神游物外。 时至今日,我已想不起那天我独自望着天空时,脑子都想了些什么,只是记得,从那天开始,我突然觉得自己从一个很空虚的人变成了一个非常充实的人。 什么是平衡,如何平衡,那时的我也无法给出一个很好的答案,但至少我大体知道自己以后要干什么了。 说真的,我很感谢包有用,在那一天,是他为了指明了方向,让我不至于在以后的路上再次迷失。 即便我身上的这份真性让我很讨厌他的执念,即便他是强行为我指路,之前也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朝着他指定的方向走,但我依然很感谢他。 下午三点多钟,在北方天空中不断流窜的坤气突然变得安静下来,而沙文晓和李淮山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回到了旅店。 李淮山一进门就从背包里拿出了南广中学的平面图,他原本是想将这张图纸交给包有用的,可包有用却指指我,示意他将东西给我。 至于沙文晓,从进门以后就一直环抱着双臂,脸上挂着一副心思很重的表情。 我展开南广中学的平面图,仔细看了几眼,感觉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就问李淮山:“你进南广中学以后,察觉到什么异常了吗” 李淮山没说话,就是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我。 我斜着眼看他:“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李淮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你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我不禁疑惑:“我怎么了” 李淮山想了想,说:“不知道为啥,从我刚才进门开始,就觉得你好像有点那啥,唉,就是背好像比以前厚了,人看起来也比以前野蛮了一点。不过整体来说,气质还比较斯文哎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包有用坐在床上笑呵呵地说:“应该说,仉若非身上多了一份侵略性。”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李淮山赶紧附和:“我走到仉若非跟前的时候,就觉得他好像朝我这边压过来了似的,对,就是这样,那感觉就好像他要侵入我站立的这一小片空间似的。” 包有用依然笑着:“这就对了,阴差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这边我们三个正说着话,沙文晓就有些不耐烦了:“能不能别扯这些没用的东西,说正事” 第177章 旧澡堂 包有用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你那边有什么进展吗” 沙文晓很泄气地摇头:“几乎没有任何进展,我在鱼龙街问了一圈,几乎所有人都说最近没有任何异常。文具店的女老板倒是说,前段时间鱼龙街来了三个男人,这三个人,明明浑身上下都是一股阳刚气,却偏偏又撒了味道很重的香水。” 包有用:“你问她,香水的具体味道了吗” 沙文晓说:“据说是薄荷味的。我觉得根本就不算是一条线索,最近这段时间,鱼龙街也来过不少人,单凭一股香水味,也不能说明那三个人有问题。而且文具店的女老板也说了,那三个人从她那买了一壶胶水,随后就离开了鱼龙街,再也没回来过。” 包有用又问她:“街上的每家店你都问过了吗” 沙文晓说:“街道入口的那几家店我没问,那些店都不是行当里的人开的,贸然进去问话,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包有用抱起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李淮山嘴快,这时主动开口问沙文晓:“哎,我说这位大姐,你怎么就能确定,被你问话的那些人,说得都是真话呢” 在我们几个人里,沙文晓似乎格外讨厌李淮山,李淮山和他说话,她也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完全没有正面回应的意思,弄得李淮山当场就黑脸了。 包有用见情况不对,立即站出来打圆场,他代替沙文晓回答李淮山:“仉若非作为阴差,天生不会说谎,而沙文晓则和仉若非相反,她有一手绝妙功夫,能让所有和她对视的人说真话。” 怪不得仉恒特意请沙文晓来协查苏云槟的事,原来是因为这个。 李淮山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又要说话。 我怕他又说出什么让沙文晓不爽的话,立即抢走了他的话头:“二狗,你去南广中学的时候,察觉到什么异常了吗” 刚才我就问过这个问题,却被李淮山转移了话题,现在再问,原本只是为了牵引李淮山的注意力,没想到李淮山真的点头了:“啊,学校操场后面有着一条空巷,那条巷子北面邻着操场高墙,南面靠着南光中学的老宿舍区,平时学生上课的时候,巷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听学校保安说,七几年的时候,那条巷子里好像还闹过鬼。” 说了半天没说到正题上。 无奈之下,我只能继续追问:“你觉得学校后巷有问题”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问题,”李淮山挠了挠头皮,有些不确定地说:“反正我看到那条巷子的时候,心里就觉得特别别扭,那感觉,就跟看到走廊里的推车和廊灯时一模一样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几乎能确定学校后巷肯定有问题了,立即向包有用看了过去。 包有用冲我摆摆手:“你别看我,接下来怎么办,你定。” 我也没废话,立即带着所有人离开旅店,直奔南广中学后面的那条小巷子。 和李淮山说得一样,巷子北邻中学操场,南侧则挨着一个看似已经废弃的老宿舍区,整条巷子很窄,左右宽度也就是五米不到,现在又是学生们上课的时间,窄巷子里寂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乍一看到这条巷子,我的后脑勺就隐约有点发麻。 而当李淮山引着我们来到开在操场后墙上的那道小铁门附近时,我立即感觉非常别扭,尤其是当我的视线落在地面上的时候,这种感觉又凭空变强了几分。 包有用大概是看到我的脸色出现了变化,就指着地面问我:“是这吗” 我点头:“好像是。” 经我这么一说,包有用立刻俯下身子,仔细看了看长在道路两侧的野草,随后又将整个侧脸压在地面上,似乎是在聆听地下传来的动静。 过了好半天,他才站起身来,用脚尖指了指地面,对我说:“地底下有一条很粗排污水道,正好在这个位置横穿巷子。” 李淮山:“那就是排污水道有问题,反正我就是走到这里才感觉不对劲的。” 包有用揉搓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说:“关键是,这条排污水道是从哪里通过来的。” 我不禁疑惑:“不是学校里的排污水道吗” 包有用摇头:“渤海这边的排污网比较复杂,这条水道虽然有一部分在学校附近,却也有可能是从别的地方通过来的。对了,之前你说鱼龙街有问题的时候我忘了问你,鱼龙街究竟是什么地方有问题你是觉得某家店不正常,还是鱼龙街的某一段有问题” 我咂了咂舌,说:“不是某家店,也不是某一段,而是整条鱼龙街好像都有问题。” 包有用先是皱了皱眉,随后又将视线落在了地面上,自言自语地说着:“如果排污水道不是横穿,而是纵穿,又会怎样呢” 我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咱们回鱼龙街” 说完我就迈开步子,快速朝鱼龙街那边走,包有用一边三步并两步地跟上来,一边拿出手机,大拇指在手机上飞速移动着,似乎在给什么人发短信。 回到鱼龙街上以后,包有用先将手机交给我,让我帮他留意一下彩信,随后又趴在地上,仔细聆听着地下传来的声音。 十分钟后,包有用皱着眉头站起身来,而他的手机上也出现了提示一条彩信已被收入信箱。 不用我提醒,包有用自己伸手拿回了手机,他一边打开彩信,一边对我说:“错不了了,确实有一条排污水道纵穿鱼龙街,其实不是鱼龙街有问题,而是这条排污水道不对劲。” 我点点头,凑到了包有用身边。 他已经打开了那条彩信,就见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微缩版的渤海湾排污系统网络图,由于这张图被缩得太小了,我只能看到一条条错综复杂的线段,其他的一概看不清。 加上那些线段实在太过密集,我看了两眼就觉得头有点晕,赶紧将视线挪开。 可包有用却一直非常专心地盯着手机屏幕。 过了小片刻,他转过身,朝着鱼龙街入口那边望了过去,期间还时不时地看看手机屏幕,似乎发现了什么。 “我记得鱼龙街入口那边,应该有个澡堂吧”包有用问沙文晓。 沙文晓点头:“确实有个澡堂,不过它不在鱼龙街上,只是离鱼龙街比较近而已。” 包有用小心将手机收好,对我说:“南广中学后面污水管道,就是从鱼龙街通过去的,而街口的那个澡堂,就是这条管道的起始点。呵呵,我觉得,文具店老板从那三个男人身上闻到的也不是什么香水味,而是薄荷香皂的味道。” 沙文晓:“你是说那家澡堂有问题么可我问过鱼龙街上的人,他们都说,那家店的老板不是行当里的人。” 包有用立即皱眉:“不是行当里的人,却未必不想插手行当里的事。” 说话间,包有用将视线转向了我。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立刻点了点头:“去澡堂看看。” 包有用脸上的表情短暂地僵了一下,随后又露出了十分欣慰的笑容。 说真的,即便到了今天,我也想不明白他当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变化。 沙文晓提到的那家澡堂就在鱼龙街入口的左侧,在那个方向上,有一家饭店和鱼龙街紧紧相邻,过了这家饭店,再经过一家规模不大的照相馆才是澡堂。 这是个老堂子了,门头外面的白色瓷砖大部分都已经破碎,双开的木门也因为腐蚀严重,门底和地面之间呈现出一道两厘米左右的大缝,而在木门的旧玻璃上,则用红色胶带贴出了四个字:“热水、洗浴”。 刚看到这扇门的时候,我只是觉得它旧,并未感觉到其他异常。 当时正有两三个刚洗完澡的人推门出来,我们几个离开挪开身子给人家让路。 其中一个人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几乎擦到了我的肩膀,我就闻到他身上散发着一股很清爽的薄荷香味。 沙文晓大概也闻到这股味道了,我朝她那边看了一眼,见她正回头看着那几个人,眉头紧紧次拧在一起。 包有用在旁边问我:“怎么样,有异常吗” 我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进去看看再说吧。” 包有用推开澡堂的门,我们几个跟在他身后接连进去。这家老澡堂里没有柜台,男女浴室的入口附近摆了一张小椅子,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人坐在那里,一边喝着茶,一边盯着西墙上的物品柜。 我留意到椅子扶手上还挂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满了蓝色的椭圆形磁卡。 包有用凑到我耳边来小声说:“他就是店老板。” 就目前来说,眼前这个中年人给我的感觉一切正常,但袋子里的那些磁卡,却让我隐约觉得有些别扭。 我习惯性地挠了挠太阳穴,转身对沙文晓说:“我们三个进去洗澡,你去附近的餐馆等着我们吧。” 沙文晓先是悄悄指了指店老板,给我一个询问的眼神,我冲她摇了摇头,她稍微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离开了澡堂。 第178章 相信直觉 店老板的听力似乎有点问题,李淮山和包有用走到他面前说要洗澡,可他半天都没有回应,最后还是包有用在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抬头看看包有用,随后指指扶手上的塑料袋,又伸出两根手指来。 那意思应该是两块钱买一个水卡。 我们交了钱,老板先给了我们三张水卡,然后又跑到靠近浴室入口的柜子前,从里面取出了三个浴盆,三条毛巾和三个塑料袋。 在这期间,我发现店老板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特别僵硬,仿佛是一个被人操控的傀儡。 可除此之外,他确实没有给我任何异样的感觉。 我现在开始怀疑,也许只有不正常的坏境能让我感觉到异常,而不正常的人,则不会给我带来任何感觉。 进了浴室门,先是一条很长的走廊,里面有一列用来存放衣物的小柜子,我们手中的磁卡上都贴着号码,其上面的号码就是储物柜的对应编号。 走在储物柜前的时候,我又感觉到了异常,但这次的感觉很淡,若有若无。 这边我刚脱完衣服,将一干贵重法器全都装进了店老板之前给我的塑料袋里,包有用就冲过来狠狠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还以为他发现什么了,赶紧朝着走廊中观望两眼,可这里除了我们三个,根本没有其他人啊。 就听包有用在我旁边嚷嚷:“你这身肌肉是怎么回事” 我很疑惑地挠了挠太阳穴:“什么怎么回事” 包有用:“感觉你穿衣服的时候身材很普通啊,怎么这么壮” 我笑了笑,随后又无奈地叹气:“就二爷那个折腾法,我不变成这个样子才怪了。平时穿得衣服比较宽松,加上我体脂又低,看起来和没练过的差别不大。” 这时候李淮山也凑过来了:“我感觉若非的肌肉没有那么夸张吧,他就是线条好,围度不算很大啊。” “已经够夸张了,”包有用对李淮山说:“远看是流线型的身材,近看所有的肌肉都像要炸开一样,二爷能把他练成这样,确实有一套。” 他们两个一直盯着我看,弄得我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件展品似的,也没心思参与他们的对话,立即拿上自己的东西朝主浴室那边走。 澡堂的生意远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好,除了我们三个之外,只有一个头顶半秃的老大爷正坐在浴池里泡澡。 我们的到来并没有打扰到他的性质,他只是微微睁开眼,朝我们这边投来一瞥,随后又开始闭目养神了。 包有用小声问我:“感觉到问题了吗” 我说:“浴池下方有异常,那地方估计离排污管道很近。” 我们现在淋浴的地方将自己洗干净,随后才泡进了浴池里。 其实我不太喜欢这种公共的浴池,总觉得不太干净,可为了能在浴室里多待一会,我也只能跟着包有用和李淮山一起下水了。 没过多久,坐在浴池角落的老大爷就收拾收拾东西走了,在这个被水汽完全占据的大空间里,只剩下了我们三个人。 我感觉有些无聊就靠在浴池旁的垛子上,拿出阴饵来仔细把玩着。 包有用凑到我跟前:“你把所有的法器都带进来了” 我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陈米没带进来,其他的都带了。这些东西毕竟是我保命的本钱,放在外面总是不放心。” 包有用:“你的枪呢” 我说:“在储物柜里呢。” 听我这么一说,包有用立即大皱眉头,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 我盯着阴饵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就问包有用:“你知道这东西到底怎么用吗” 包有用:“不是用来催动幽冥通宝的吗” 我点了点头,又说道:“可关键是怎么用它来催动幽冥通宝呢” 包有用沉默了小片刻,随后开口对我说:“你是阴差,按说天生就会催动幽冥通宝。我还是那句话,你要相信自己的直觉,它会给你最正确的指引的。” 就在包有用说话的当口,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中年人进了浴室,看他肩膀上搭着一条白毛巾,手上还拿着一条搓澡巾,我估计他应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我问包有用:“我的直觉难道就不会出错吗” “直觉都会出错,”包有用说:“但学会利用直觉,是你成为阴差的第一步。” 我又问他:“可我怎么判断直觉是对还是错” 包有用说:“你不需要去判断,先学会让直觉指引你。唉,总之你就不要想太多,试着将自己的行动交给直觉就行了。” 我撇了撇嘴:“如果我完全相信直觉的话,会不会变成一个非常暴力的人” 包有用先是很疑惑地看我一眼,但很快又露出了笑容:“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呵呵,暴力就暴力吧,如果你的直觉让你暴力,那你也不用刻意去压抑自己。” 我点了点头,将阴饵装进塑料袋,又将塑料袋系好。 李淮山好像隐约察觉到我的想法了,立即问我:“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将装着各种法器的塑料袋递给他,说:“拿好,别丢了。” 李淮山刚刚伸手接过袋子,我就从浴池里猛地站了起来。 四十度左右的热水一时间四处飞溅,李淮山和包有用赶紧抬手挡住眼睛,而那个刚刚走到浴池附近的搓澡工也朝我这边望了过来。 这个搓澡工刚刚出现在浴室里的时候,我就突然有一种想打人的冲动,这股冲动是如此的强烈,我几乎无法靠自己的意志去压制它。 我不知道眼前这个搓澡工到底有没有异常,我只是想狠狠打他一顿。 他短暂地看了我一眼之后,似乎立刻感觉到了危险,当场就要转身逃出去。 但也就是在他刚才一愣神的功夫,我已经跳出浴池,一拳砸向了他的侧脸。 虽说包有用让我相信直觉,但我还是没敢在第一时间使出摧骨手,这一拳砸到他脸上的时候,我先是感觉到了拳面和皮肉接触时的柔软触感,但我没有感觉到骨头的硬度。 他的反应非常快,在我的拳头砸碎他的面骨之前,他就以极快的速度歪过身子,完全化解了我的力量。 浴室的地面很滑,他躲避的时候因为动作太大无法稳住重心,当场摔倒在地,我从浴室里跳出来以后,双脚落地,可湿滑的地面让我也没办法很好地控制重心。 那个搓澡工很快站起了起来,他穿着一双防滑的胶底鞋,很稳健地快撤几步,大概是觉得我追不上他,才转过身,背对着我朝门口那边跑。 我的大部分法器都装进了塑料袋,但养钱和八卦钱还缠在手腕上,眼看无法追过去,我只能立即撒开阳线,抖腕将八卦钱甩了出去。 那个搓澡工就像是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一样,八卦钱还差不到一尺就能碰到他的时候,他竟然快速挪动身子避开了。 既然打不中他,我就只能中途调转八卦钱的移动路径,让它穿过浴室的门把手,随后猛一扯手腕,迅速将门拉上。 他大概也没想到我能凭着一枚古钱将门关上,身子当场滞了一下。 趁着他发呆的这一瞬间,我用左脚猛蹬一下浴池的边缘,由于湿滑的地面上几乎没有多少摩擦力,我立即顺着反作用力的方向滑了出去。 眼前这个搓澡工绝对不是普通人,我想要快速制服他,恐怕只能利用摧骨手了。 一边这么想着,我已经滑到了他身后,而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回过头来看我。 当我和他四目相对的时候,他还差一点才能进入我的攻击范围。 很显然在我计算距离的时候,他也在飞速计算着如何避开我,也就是在对眼的那一个短暂瞬间,他又一次快速后撤。 门已经被堵住了,我手腕上的阳线还处于完全撒开的状态。 他应该是在极端的时间内分析了眼前的形式,发现自己无法顺利逃出去,于是变换方向,冲向了包有用和李淮山。 这家伙是想袭击包有用和李淮山吗 不像。 他在湿滑的浴室里移动时,就像是在山崖上快速跳动的猴子一样,动作异常灵敏。 我自知追不上他,就快速走到门前,将他的退路堵住。 这时他已经冲到了浴池边上,和我想象中一样,他确实没有袭击包有用和李淮山的意思,只是奋力跃起,身子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之后,手掌就结结实实地扣在了位于浴池正上方的天窗两侧。 而在这一刻,包有用已经挪到了他的正下方。 那个搓澡工单手抓着窗框,另一只手则压在窗玻璃上,猛地一按,窗户玻璃竟然整个被他按破,碎玻璃渣全都落进了池水中。 包有用稍稍后退两步,一边推,一边将手里的湿毛巾绑成一个很硬的布疙瘩。 搓澡工刚刚将身子挤进窗口,包有用突然大喝一声:“下来”,同时挥动手臂,将刚绑好的布疙瘩奋力掷了出去。 我目睹硕大的布疙瘩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搓澡工的屁股上,接着又听见“嗷”一声尖叫,在这之后,搓澡工就像是一架被击落的飞机,快速坠入水中,激起了大量水花。 第179章 一个俘虏 大半天过去,那家伙都没从水里爬起来,最后还是李淮山凑上前,将他给拖了出来,反观包有用却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嘴脸,仿佛对方的死活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被捞上来的时候,搓澡工已经在不停地呛水了,李淮山本想施救援,可包有用却一把将李淮山拉住:“别管他。” 李淮山很不解地看了看李淮山,又转过头来看我。 我也不知道李淮山究竟在想什么,只是冲李淮山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妄动。 包有用皱着眉头,死死盯着趴在浴池边缘的搓澡工,我和李淮山的视线则不停地在搓澡工和包有用身上来回切换着。 前后过了大约两三分钟,那个搓澡工终于不再呛水了,起初我还以为他是昏厥过去了,没想到他竟突然拱起了背,于此同时用双手扒住浴池边缘,快速撑着自己的身子冲出了浴池。 当时我和他间隔不到半米,见他要逃走,立即踏出弓步,使出一记下勾拳,狠狠砸在了他的肋骨上。 这一次我依然没敢用上摧骨手,就怕摧骨手一出,他不但会被催断肋骨,就连内脏也会被震破。 随着“咔嚓”一声脆响,他的肋骨被我打断,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塌塌地落回了池水中。 依旧是李淮山将他从水里捞了出来,包有用则皱着眉头对我说:“再补一拳。”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包有用:“这家伙恢复能力很强,再补一拳,用摧骨手。” 其实在我刚才出手一瞬间,我原本是想下重手的,可最终还是没狠下那份心,生怕全力出手会要了对方的命。 现在听包有用这么一说,我又想起了他之前说过的话:“相信你的直觉。” 想到这,我没再犹豫,探手拍出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搓澡工的肩胛骨上,这次我用上了十成功力的摧骨手,不只是肩胛骨,连同和连在肩膀上的另外几根骨头全都被我摧碎了。 那个搓澡工原本已是昏昏沉沉,突然遭受这样的重击,顿时瞪大眼睛,嘴里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可这阵惨叫没有持续多久,他就因为极为剧烈的痛楚而昏厥过去。 包有用看着半死不活的搓澡工,不禁咂了咂舌:“这就是摧骨手的威力么,好狠” 李淮山则问他:“你说这家伙不会残废吧。” 包有用摇摇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家伙应该是葬教的佣兵,像这样的伤,他要完全恢复,也就是一个月的时间。” “葬教佣兵”我不由地皱眉:“你之前不是怀疑那个吴林也是葬教佣兵么,他的自愈能力也很强。” 包有用指了指昏迷中的搓澡工:“先把他弄出去吧,葬教的事,我有时间再详细告诉你。” 我和李淮山也没耽搁,立刻跑到储物柜那边拿了穿好衣服,随后就拖着搓澡工,经由天窗离开澡堂。 为什么要走天窗因为我们不打算告诉守在外面的店老板,我们把他的员工干趴下了,并且还想把人给掳走。 包有用留在浴室里打扫了一下现场,十五分钟之后,也衣着整齐地跳出了天窗。 此时我们身处于澡堂后方的一个小院子里,不过这个院子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地上的石砖缝隙中早已长出大量杂草,由于现在已经快要入冬,杂草全都是枯黄的。 包有用扫了眼周围的环境,大概是觉得没什么问题,才对李淮山说:“你去把沙文晓找来。” 李淮山显然不想被人指使,顿时有些不乐意了:“怎么又是我” 包有用:“这件事只有你能办,快去” 李淮山又看向我,我只能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表示包有用想指使他,我也没办法。 即便不情愿,可李淮山还是很快翻墙离开了。 我背着依然昏迷的搓澡工,包有用则拿出了纸和笔,在快速画着什么,期间我转头朝纸上看了一眼,发现他正在画鱼龙街一带的地图。 他大概是从余光里发觉到我在看他,就转过头来冲我一笑:“老习惯了,每到一个地方,就要把那里的地图整理出来。” 我礼貌性地回了一个笑脸,没说话。 李淮山去得时间不短,他将沙文晓带回来的时候,沙文晓却没有进院子,只是在门外问我们:“你们打算把俘虏运到什么地方去” 包有用回应:“你在鱼龙街上走访了一圈,觉得哪个人比较可信” 沙文晓:“平安音像店的魏老板。” 这时我还听到李淮山嘀咕了一句:“我就说老魏是好人嘛。” 可除了我,似乎谁也没有在意他说什么,这时包有用又对着门外说:“咱们把人运过去,就地审问。” 沙文晓:“就地审问,这不合规矩吧” 包有用:“情况紧急,管不了这么多了。” 门外的沙文晓似乎犹豫了一阵子,三分钟之后才回应:“我去帮你联系,你们把人运过去。” 在这之后,门外就突然变得安静下来,我隐约觉得,沙文晓和李淮山好像凭空消失了。 包有用站在原地等了一分钟左右,随后拍拍我的肩膀:“走,回鱼龙街。” 从院门翻出去以后,我确实没有看到沙文晓和李淮山的身影,不由地有些疑惑:“他们两个呢” 包有用笑了笑,说:“他们两个,早就到音像店了。刚才在门外说话的,只不过是沙文晓和李淮山的影子而已。” 我不解:“影子” 包有用很无奈地冲我摆摆手:“你别问太多了。嘿嘿,如果你和李淮山知道那些影子是怎么回事的话,估计要有一个月吃不下饭去。” 可他越是这么说,我就越好奇:“为什么” 我的问题不少,但在询问的过程中并没有耽搁形成,也就在和包有用对话的这小片刻之间里,我们已经回到了澡堂门口正对的大路上。 包有用一边迈着很大的步子快速跟上我的速度,一边对我说:“沙文晓曾得到过一些很另类的传承,算了你还是别问了,我真的不想说,也不想想起以前见到的那些东西。” 既然包有用这么不想说,我知道再问也是白问,于是不再开口,全心全意地闷头走路。 快走到平安音像店的时候,李淮山和魏老板就冲出店门,朝我和包有用招手了。 我们两个将人运进了店里,魏老板则拿出绳索,将搓澡工捆在了一把金属焊接成的椅子上。 李淮山看到对方那副被五花大绑的样子,就开始不停地蹙眉:“你们是打算给他灌辣椒水啊,还是打算拿大头针扎他的手指头啊” 包有用立即白他一眼:“组织上有规定,不允许任何形式的刑讯逼供。” 李淮山瞪大了眼睛:“没看出来啊,你还是遵纪守法好公民呢。” 包有用没搭理他,只是伸长脖子,朝音像店深处喊了声:“准备好了吗” 话音一落,音像店的阴影中就亮起了烛光,沙文晓端着三根点燃的白蜡烛从黑暗中慢慢走了出来。 火光打在她那张苍白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从中世纪穿越过来的女巫。 魏老板站在我身旁,视线一直在我们几个人身上来回游动。 我感觉他的眼神和动作都有些扭捏,就捏了捏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我们不会弄出人命来的。” 魏老板叹了口气:“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说完,他就转身拉上了店门,随后又躲在柜台后面看起了电视,看来不打算再插手我们这边的事了。 沙文晓慢慢悠悠地来到搓澡工面前,随后俯下身子,举起手中的蜡烛,让飘荡的烛火照亮了搓澡工的脸。 说真的,我也不像直接称那个人为“搓澡工”,搞得我好像很其实搓澡这门职业似的,可除了“搓澡工”这三个字,我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火光在搓澡工面前来回飘荡了几次之后,沙文晓就在丹田处凝练出了一道念力,同时开口唤一声:“醒来”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其中却蕴含着沙文晓的精纯念力,被绑在椅子上的人原本还处于深度昏迷,此时却像是受到了电击一样,先是身子猛烈地抖动几下,随后就快速张开了眼皮。 火光还在他面前活动,我能察觉到,在他睁开眼的那一刹那,瞳孔没有聚焦。 沙文晓又晃了晃蜡烛,再唤一声:“醒来。” 搓澡工的瞳孔瞬间聚焦,这一刻,他真的醒过来了。 人在昏迷的状态下感觉不到疼痛,可是现在,剧烈的疼痛却开始奋力摧残着他的神经,他没来得及弄明白自己在哪,就张大嘴巴,发出了撕心的嚎叫声。 包有用立即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胶囊,拇指一动,直接将它弹进了搓澡工的嘴巴里。 鬼知道那颗胶囊到底是什么成分的,搓澡工吃了它以后,嚎叫声很快就变轻了,一分钟以后,他似乎已彻底感觉不到疼痛,嘴里不再发出声音,只是转动着眼珠,反复打量着站在他周围的人,以及这个黑漆漆的音像店。 第180章 手机 沙文晓将蜡烛递给包有用,然后半蹲着身子,用她那双对男性充满仇视的眸子紧盯搓澡工。 店里的采光很差,刚开始我是看不清沙文晓的眼睛究竟盯在何处的。 可是有那么一刹那,我突然感觉沙文晓的眼睛好像在黑暗中快速晃动了一下,紧接着,我竟然在她的瞳孔里看到了抖动的烛光。 正是因为大环境的光线很暗,导致了她眼睛里的火光变得格外显眼。 要知道蜡烛在包有用手里,而包有用此刻则站在沙文晓身后,按理来说,沙文晓的眼睛里无论如何也无法映出烛光。 那两朵烛光,似乎是她用自身的念力凝聚而成的。 “你叫什么” 沙文晓稍稍向前凑了一步,轻声轻语地问搓澡工。 在她说话额时候,我看到搓澡工的眼睛里也出现了两朵火苗,可这两朵火苗很快就散了,搓澡工用力摇了摇头,很不屑地看着沙文晓,一句话都不说。 沙文晓似乎也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反应,当场愣了一下。 在这之后,她又凝练出了更强的念力,而浮现在她那双眸子里的烛光也变得更为明亮了。 她依然紧盯着搓澡工,又问一次:“你叫什么” 搓澡工的眼中同样映出了两朵火苗,可他刚刚张了张嘴,没等发出声音,这两朵火苗又一次散了。 沙文晓站直身子,叹一口气,又冲包有用摇了摇头。 包有用搓了搓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说:“看样子,阴玉不只强化了他们的肉身,也强化了他们的精神和魂魄。” 沙文晓赞同道:“他的魂魄确实很强,比那些道行超过三十年的老术士都要强。” 在沙文晓说话的时候,搓澡工脸上露出了十分得意的表情。 一看到这表情,我顿时有种想弄他的冲动,但我也知道,这种冲动无关乎直觉,只是单纯地看他不爽而已。 这时包有用对我说:“现在可以确定这家伙就是葬教的佣兵了,这些家伙根本就不算是人类,所以就算对他们动刑也不会被罚的,顶多就算是虐待小动物而已。” 虐待小动物,亏他能想得出来。 不过最让我在意不是这句话,而是那句“这些家伙根本就不算是人类”。 我走到搓澡工跟前,一边翻着他的口袋,一边问包有用:“不算是人类,那算是什么” 包有用说:“这些家伙都是用阴玉复制出来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算是什么。” 李海山插嘴问了句:“复制出来的,他们是克隆人” “随便你怎么理解吧,”包有用回应道:“总之他们不是人类。” 当我将手伸向搓澡工还是叫他佣兵啊,至少这么叫比较贴近他的真实身份。 当我将手伸向佣兵的裤子口袋时,他下示意地想要挪动身子避开。 我立即反应过来,在这个口袋里,必然藏着一些他不想让我看到的东西。 可我翻了半天,却只从那个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照片。 光线太暗,看不清照片上是什么内容,只能依稀看到几个人影。 好在包有用反应快,他立即走过来,用手里的蜡烛帮我照明。 照片上是四个勾肩搭背的军人,每个人都穿着深色的迷彩服,背上挎着枪带,但在这张照片上,每个人的脸都用小刀刮掉了,以至于根本无法看清他们的长相。 包有用指了指其中一个人的肩膀:“这是5的枪带,国内没有这种枪械,照片上的人都是佣兵。” 我快速点一下头,算是对包有用的回应。 随后他又将蜡烛朝我这边挪了挪,我低下头,仔细观察着照片上的四个人。 从体型上看,我基本能确定站在照片中心位置的人就是吴林,而站在他两旁的人,看起来似乎也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 至于站在照片最左边的一个人,只看体型的话,他应该就是被我们抓回来的这个俘虏。 通过体型辨认别人的身份,尤其是辨认陌生人的身份,似乎本应是件很难的事。 可我就是能确定,站在照片中心位置的人就是吴林。 包有用好像没看出什么头绪来,就在一旁问我:“你看出什么了” 我指了指照片中间那个人:“这个人肯定是吴林。” 说着,我又指了指照片最左侧:“咱们的俘虏。另外两个人我好像也见过,但一时间想不起他们的身份。” 一边说着话,我就转过头,朝浑身都被捆成花的佣兵看了一眼。 我手中的照片已经泛黄、起卷,显然很有年头了,可眼前这个人的身材和照片上相比,却没有丝毫的变化,就好像这张照片是几天前拍摄的一样。 他究竟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要将这样一张照片带在身上,而且还要把照片上的四张脸全都刮掉呢 我将照片交给包有用,又回到佣兵身边,开始翻腾他身上的另外几个口袋。 当我将手掌揣进他上衣口袋时,他故意保持身体不动,做出一副很镇定的样子,可我却看到他的额头上快速沁出了几滴冷汗。 不管你再怎么伪装,那些最本能的生理反应一样会出卖你。 我在这个口袋里仔细翻找,只找到了一个药丸大小的废纸团,看样子他原本是想将这东西扔掉的,可不知道处于什么样的原因没扔。 包有用凑过来为我照明,我则快速展开纸团。 这是一张天然气公司的表单,上面写着这个月的用气量和应缴金额,以及一个家庭住址。 包有用顿时乐了:“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带在身上,果然是个笨贼。” 我抬起头来对李淮山和沙文晓说:“你们在鱼龙街看着符箓,我和老包去他家看看。” 沙文晓很不耐烦地点了点头,李淮山也是一脸“我可不想和她待在一起”的表情。 可即便如此,他们两个也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沙文晓不说反对,完全就是因为我是个男人,她懒得理我。李淮山不反对,是因为就算他反对,我和包有用也会让这种反对无效化。 这边我说着话的时候,包有用已经从佣兵的口袋里找到了房门钥匙。 时间比较紧迫,我和包有用也没废话,找到钥匙以后就直接离开。 当时应该是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比较好打车,我和包有用刚出鱼龙街就碰上了一辆空车。 我记得,那个佣兵应该是住在一个叫竹康小区的地方,只不过那个小区在13年做二期的时候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转手给了其他地产公司,名字也换了,至于它当年到底是不是叫竹康小区,说实话我也不敢打包票。 不过有件事我记得很清楚,那就是要进入那个小区,必须经过一条快要拆迁的老巷子以及一个城中村,然后才穿过一个长约五十米左右的桥洞。 加上进入老巷子以后,路面就变得坑坑洼洼,这一路颠簸下来,真有一种肠子都要被颠断的感觉。 我也不知道房产商为什么要把楼盘建在这样一个憋憋屈屈的地方,更想不明白,这样的房子,究竟是怎么卖出去的。 路确实难走,不过小区看起来还不错,包有用说,因为这种地皮比较便宜,地产商拿下来以后,自然就有足够的资金提升房子质量了。 我刚回了一句“那也不错”,在距离小区大门不到二十米的地方,立刻就有一辆火车呼啸而过,那噪音简直让人股沟疼。 我真怀疑这样一个破地方能住人么 可小区里的人偏偏还不少,我和包有用靠着燃起单找到了有病的家,当房门被打开的一刹那,接着就有一股非常苦骚的中药味迎面扑来。 我还好,经常吃各种各样的重要,连带着每天泡药浴,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味道,可包有用就不行了,屋子里的药味刚混合着热气扑出来,他顿时就是一阵干呕。 看他这么难受,我只能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说:“你在外面等我吧,我自己进去。” 包有用立即冲我摆摆手,并先我一步跨进了门槛。 一进屋,他就立刻打开了所有窗户,最后站在紧靠卧室的阳台上,呼吸着窗外吹进来的新鲜空气,同时不断移动视线,扫视着卧室的每一个角落。 除了药味过分浓郁意外,整座房子被收拾得十分整洁,装修风格也是非常爽利的极简主义风格,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具和电器,房子完全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甚至连盆栽和台灯这样的东西都没有。 我随意转了转,感觉没有什么收货,索性就来到了包有用栖身的那间主卧室。 一进门,包有用就指着卧室里唯一的柜子对我说:“打开抽屉看看,应该又收货。那个抽屉的把手掉了不少漆,说明那个搓澡的经常动它。” 我按照包有用的指示拉开了抽屉,却发现里面除了一部手机和一个充电器,什么都没有。 “就是它,就是那个手机。”包有用站在阳台上冲我喊。 这部手机有什么问题吗我没觉得它有任何异常啊。 第181章 另外两个人 包有用接过手机以后没像我想象中那样立即点亮屏幕,而是从口袋里寻了一条数据间,量佣兵的手机和他自己的手机连接起来。 我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包有用一边摆弄着两块手机,一边对我说:“葬教的人做事通常很小心,就怕咱们贸然使用他的手机会弄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来。” 我不禁皱眉:“不就是一块手机么,能有什么麻烦” “前段时间我们曾从葬教佣兵手里收缴过一些通讯设备,”包有用很耐心地向我解释道:“那些玩意儿看起来很普通,其实上面都做过手脚,开机的按钮就像是炸弹的引线,你只要一按下去,它们就爆炸。” 我看着包有用手里的两块手机,不由地砸了咂舌:“还有这种事” 包有用无奈地笑了笑:“他们这帮人无所不用其极,咱们处处都得小心。啊,其实你还好,目前葬教的主要对手是有道他们三个,应该不会过多地为难仉家。” 说话间,他的手机屏幕突然变成了彩色的。 顺带一提吧,早在2007年一月份的时候,乔帮主就已经用初代ihone让手机市场从模拟机时代进入了只能时代,在那一年,虽然用智能机的人还不算多,但最起码黑白屏手机在整个手机时代中已经只剩下苟延残喘的份了。 可老包当时用的,就是这么一个苟延残喘的东西,至少在它的屏幕变成全彩之前,我曾认为它是。 所以当我看到屏幕突然变量,并呈现出不亚于视网膜系统的逼真画质时,心里着实受到了不小的刺激。 说起来,在那个年代,还没有人知道所谓的视网膜系统究竟是什么。 我指了指包有用的手机屏幕,尽量用还算平静的语气问他:“怎么变成彩屏的了” 包有用慢条斯理地对我说:“本来就是彩屏的啊,只不过我比较喜欢看黑白两色的东西,那种画面能给我一种简单、踏实的感觉。”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打开了屏幕上的通讯记录和短信箱。 通讯记录是空的,而短信箱里也只有一条信息。 我站在包有用身边,也看到了短信上的内容五对数字。 这条短信,只有五对数字而已。 我完全不明白这些数字到底代表了什么,包有用起初也是一副眉头紧皱的模样,不过很快他的表情就舒展开了,对着短信上的数字不停地点头,嘴上还自言自语地说着:“错不了了,是经纬度。” 完了他又转过头来对我说:“每一个数字都精确到了经纬的秒,也就是说,这些经纬度,都能精确到了实际地理位置的30米精度。” 一听到这些和数字有关的东西我就有点头大,立即转移了话题:“你知道这些坐标都指向哪里吗” 包有用指着第一个坐标对我说:“这个坐标指向不周山,你应该知道这个门派吧。” 我点头:“不周山的人,曾在我管理的那条老巷子里杀过人。” 包有用撇了撇嘴:“不周山可是阴差们的老对手了,如果说葬教佣兵在鱼龙街布盘砂阵的事和不周山有关,那他们这次行动很可能就是针对你的。” 说完,他又分别指着另外几个坐标说道:“鱼龙街澡堂、鱼龙街、老海坝咦最后一个坐标到了渤海深处了。” 我怕打断包有用的思路,就没多说话,只是环抱双手站在一边。 过了好一阵子,包有用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对我说:“你知道老海坝吗” 我摇头。 包有用:“嗯,就算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也未必知道明末年间,渤海湾曾发动民夫修剪过一条海坝,只不过还没等修完就废弃了。我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条海坝的起始点,就在鱼龙街的正北方向。也就是说,葬教的人很可能要在那里布置一个全新的盘砂阵。” 你直觉说对方要在什么地方布阵不就得了,扯这么多做什么 可包有用的话还没说完:“我要是没估计错的话,在每一个坐标点,葬教的人都会布置一个盘砂阵,他们没有用来压制阵眼的法器,就只能靠着从天地间汲取灵韵来成阵。嗯,在不周山、鱼龙街澡堂、鱼龙街这三个地方他们都失败了,如今去了老海坝,应该也不会成功,那里虽然靠近渤海,灵韵比其他地方更足一些,可就算是在阴历十六的早晨,海湾附近的灵韵达到一月中的最高峰,也还是不足以压制住盘砂阵的阵眼。”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完全就是在自言自语。 我插嘴问了句:“为什么要选在鱼龙街” 包有用正在沉思,没听清我说的话,转头问一声:“什么” 我重复一边:“他们为什么将布阵的地点选在鱼龙街一带” 包有用一边思考着,一边说:“也许是因为鱼龙街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们,也许还有其他的原因。” 我说:“你不觉得不太对劲吗,是不是有点太顺利了” 包有用大概是因为一直沉浸在思考中的缘故,没有立刻明白我的意思:“什么太顺利了” 我说:“你不觉得,这五个坐标出现得太容易了吗,我总觉得,事情应该更麻烦一点才对。” 包有用顿时笑了:“之所以,顺利,是因为你在,我也在。如果不是因为你,咱们大概不会去澡堂吧,毕竟要不是你的直觉给了咱们指引,谁也不会将注意力放在一个和鱼龙街几乎没有任何瓜葛的搓澡工身上。而如果没有我,这个手机对你来说,可能就是一颗微型炸弹而已。” 说到这,他晃了晃手中的两块手机,接着又对我说:“你觉得太过顺利,只是因为没处理过这样的事,心里没底而已,这无关于直觉,只是因为你缺乏安全感。还有一点我要提醒你,阴差只能靠直觉来判断出有些环境和人是否存在异常,但不能靠直觉来进行推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智商有问题,他说的话,我总是无法完全理解,尤其是那句“不能靠直觉来进行推理”。 心里想着这些,我就皱起了眉头,包有用竟然能猜到我在想什么,直接对我说:“我的话,你现在可能没办法完全理解。不过没关系,你现在不用试着去理解,只要记住就行了。等你在这个行当里混久了,很多事渐渐就会明白的。”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很想问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但很快,我又想起了二爷当初说的话:“我之所以知道你在想什么,是因为你现在正在经历的,都是我都经历过。” 而现在包有用也正用一种“过来人”的眼神看着我,在他脸上还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神气。 那种异样的神气会让人有种被轻视的感觉,我只能在心里翻了翻白眼,同时将视线从包有用脸上挪开。 包有用一边收起手机,一边对我说着:“咱们先回鱼龙街和沙文晓、李淮山他们汇合吧。哎,其实之前我就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总叫李淮山二狗呢” “那是他在家具城做地头蛇的时候,别人给他起的诨号,他自己也很喜欢这个称谓,不知道是为什么。” 说话间,我就快速冲出卧室,并用最快的速度打开了客厅东墙上的房门。 满屋里都是浓郁无比的药味,即便是我也有点受不了了。 由于竹康小区的地理位置比较奇葩,在这破地方根本打不到出租车,我和包有用只能徒步穿过桥东、老巷子、城中村,回到民生街上去打车。 这一路走下来还真是要花费不少时间,途中我一直在回想照片上的另外两个人,没和包有用说一句话。 我很确定,最近这段时间,我肯定在什么地方见过那两个人,可无论怎么想,就是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了。 直到我们回到大路上的时候,包有用才问我:“你想什么呢” 我说:“咱们现在能确定了,照片上的有一个人是吴林,另一个就是被咱们抓住的那个佣兵。剩下的两个人我总觉得自己好像见过他们,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 包有用随口问了句:“除了吴林,最近还有其他陌生人去你的旧货店吗” 由于老巷子里的人我都认识,所以刚才也没往这方面想,只是在琢磨,也许我离开老巷子的时候,曾在什么地方偶遇过照片上的两个人。 被包有用这么一问,我先是懵懵地应了句:“好像没有啊。” 话音落下以后,我又转向想了想,立刻想起了那两个清泉派的人:“不对,有前两天有两个清泉派的人去我店里,将张大有留下的两样法器买走了。对,就是他们两个,照片上的人,就是他们两个” 包有用一听就瞪眼了:“他们买走了两样法器什么样的法器” 他这么一紧张,我立刻就反应过来,要出大事了 张大有留下的那两样东西,肯定能压住盘砂阵的阵眼 第182章 大拥堵 包有用见我半天不说话,应该就猜到点什么了,他立即拿出手机,不知道拨通了什么人的电话。 正好这时有出租车停在路边,我伸手将车拦下,随后拉着包有用上车。 刚坐在座位上,我就听包有用在车后座那边喊了起来:“你们最近买东西了吗,从仉家买东西了吗” 由于他离我比较远,我听不到电话另一头给出了什么样的回应,不过在两三分钟之后,包有用就挂了电话,瞪大眼睛对我说:“清泉派的人说,他们最近没有派任何人来过渤海湾。之前来渤海湾的王道长也没有带任何东西回去。” 我心里一凉,也快速拿出手机,拨通了仉亚男的电话。 仉亚男接得很快:“正想找你呢,你那边的事处理完了” 我没心思说别的,赶紧问她:“你还记得清泉派让谁来咱们店里” 没等我说完,仉亚男就将我打断了:“清泉派清泉派的人从来没来过咱们店里啊,茅山的人倒是来过。啊,对了,今天我已经收到他们的汇款了,一分钱不差。” 我顿时皱眉:“是茅山的人买走了张大有的法器么,我记得,法器出手的当天,对方就付钱了吧。” 仉亚男:“那天太晚了,他们虽然汇了钱,但没有立即到账。啊,对了,这两个人用的汇款账户不是茅山的宗门账户,而是一个广州的私人账户。” 包有用一直凑在我身边听着,仉亚男的话他也能听得清清楚楚,这时他就急不可耐开口问我:“买走那些法器的,到底是清泉派的人,还是茅山的人” 仉亚男直接提高音量,回答了这个问题:“当然是茅山的人。最近仉家确实来了不少清泉派的人物,不过他们从来没有到我们店里来买过东西。” 包有用死死盯着我。 我沉思了小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对,买走法器的,确实是茅山派的人,我刚才一着急给记错了。” 包有用翻了翻白眼,嘀咕一声:“浪费我时间。” 这时仉亚男又在电话里问我:“现在就把张大有的那份给他吗” “给他吧。那什么,我先不和你聊了,这边有点急事,哎,对了,滨海开发区那边” 我这边正说着话,就看到包有用奋力朝我摆手。 我皱皱眉头,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他则冲着我做了几个口型:“别告诉仉家人。” 他应该是想说,别把盘砂阵的事告诉仉家人。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但既然他说了,我似乎也只能按照他的意思办,于是中途止住了对话,对仉亚男说:“我先挂了。” “滨海开发区那边怎么了,你怎么说话说一半啊。刚才还没问你呢,晚上回不回来吃饭” 我不敢在和仉亚男聊下去乐,没等她把话说完,我就快速挂了电话。 她平时最讨厌别人挂她电话了,所以我很清楚,今天晚上我回到店里少不了又要挨顿骂。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包有用一早就拨通了茅山那边的电话,我这边刚挂,就听他问道:“你们茅山最近这几天,是不是从仉家的旧货店里买了两样法器。” 片刻后,他挂了电话,很着急地冲我摇头:“茅山最近压根没有派人来过渤海湾。” 起初听仉亚男说是茅山门人将东西买走的时候,我心里还稍微轻松了一下,可是现在,刚浮现在胸口中的那份轻松一瞬间就被撕碎了。 包有用这时则催命似地问我:“你到底卖了什么东西” 我也是急的指挠太阳穴:“是武陵张家祖传的两样法器,上面的灵韵都非常强悍,仉亚男都说它们价值连城。” “那完蛋了,”包有用显得十分沮丧:“看样子,葬教的人应该有足够的资本让盘砂阵成形了。” 说着说着,他死死低下头,将大半张脸都埋在了胸口中。 我本以为包有用应该是个见惯了大世面,早已能做到处乱不惊的人,没想到他竟想一个泄气的皮球瘪了下去。 “不对” 在片刻的低迷之后,包有用突然仰起头来,嘴里喊出这么两个字。 我一脸不解地望着他,等着他说出下文。 过了很久,他在喃喃地说道:“还来得及,对,应该还来得及。盘砂阵肯定已经成阵的,但葬教派来的人还无法驱动它,如果盘砂阵已经被催动,滨海区那边肯定会有大动静。对对对,他们一定无法驱动大阵,他们在等待时机,在等待阴历十六的涨潮,那是渤海湾每个月中灵韵最强的时候。” 包有用说这些话的时候,出租车司机时不时地抬抬头,借着反光镜看看包有用,那眼神,就跟看一个神经病似的。 可包有用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司机师傅那异样的眼神,快速凑前,将脑袋压在副驾驶座上对我说:“咱们还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的,不用慌,哈哈。” 当笑声从他嘴里喷出来的时候,司机师傅当场就是一哆嗦,小心肝差点被吓飞了。 我觉得吧,在出租车司机看来,我和包有用说不定就是从精神病医院里逃出来的未愈患者。 即便包有用说我们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但谁也不知道他的推测到底对不对,包括他自己也不知道,所以在这之后,他依然在不停地催促司机师傅,弄得司机师傅变得越来越紧张。 从民生街直走确实也能到鱼龙街,可问题是这条街的中段就是火车站。 车站那种地方大家都知道,因为可流量过大,周边的路段通常非常拥堵。当出租车走过长松路的时候,我本来打算提醒司机师傅变道,可当时正好是绿灯,加上他紧张,一脚油门就穿过了路口,五分钟之后我们理所应当地在火车站附近遇到了大堵车。 包有用急得不行,一直在不停地催促出租车师傅,可毕竟前面的路整个塞住了,就算司机不停地按喇叭,你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自动给你让路。 如果这时候包有用冲下车,朝着大马路上喊,有人在滨海开发区布置了一个邪阵,要把全渤海湾的人都杀死,那等待他的绝对会是精神病医院的救火车和身材强壮的护工们。 没办法,在我们这个行当混的人就是这么无奈。你明明做得是救死扶伤的好事,可人家偏偏当你是疯子。 包有用心里急,催得更急,我觉得如果再让他吆喝下去,他没疯,司机师傅估计先疯了。 恰巧鱼龙街离火车站并不算特别远,也就是三公里左右的路程。 一方面是时间可能非常宝贵,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对司机师傅的同情,我在马路中央结了车前,将包有用拉下车,接着就朝鱼龙街方向疯跑。 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刚起步的时候,包有用跑得很快,可跑着跑着他就跟不上我了,为了节省时间,我只能将他背起来,用比平时稍微慢一点的速度继续狂奔。 我没有算过自己跑完三公里需要多长时间,包有用却像是一直在计算时间,我在地上跑,他在我背上催。 期间他还给一个叫音的人打了电话,说他急需一辆车,让对方找一辆至少六座的小商务到鱼龙街等他。 没等这通电话打完我已经冲进鱼龙街了。 包有用留在路口等车,而我则冲进平安音像店,背起佣兵和佣兵屁股底下的椅子,又叫上沙文晓和李淮山,快速赶往路口和包有用汇合。 当时沙文晓和李淮山见到我急吼吼的样子,两个人立刻就变得紧张起来,直问我怎么了,我只说时间不等人,上了车再解释。 包有用联系的那个效率极高,我背着俘虏回到路口的时候,包有用已经坐在一辆黑色的商务车里了,他放下车窗,奋力地朝我们招手:“快快快,我已经联系好鱼塘那边的人了。” 我们三个快速上了车,在包有用关车门的档口,我开口问了句:“你刚才是不是说,鱼塘” 呼哧一声,车门被拉上了,包有用转过头来对我说:“老海坝遗址最近正被改建成鱼塘,我估计,另外三个佣兵应该混进了施工队,联系过那里的工头,他会给咱们提供一些便利。” 说话间,包有用时不时转头看看躺在车后座上的佣兵,我也顺着他的视线回头望去,就看到那个佣兵被嘟着嘴,眼睛却瞪得比牛还大,瞳孔中满是惊愕。 这样的反应恰恰印证了包有用的推测确实有人要在老海坝那边动手脚。 本来那个佣兵只是惊慌而已,可有这么一个瞬间,我隐约看到他快速眯了眯眼睛,随后心里就扬起了一股想揍人的冲动。 包有用说,要我顺从直觉,此刻我决定招办。 佣兵的眼睛还没有从微眯的状态中完全睁开,我的拳头就砸在了他的脸上。 他先是闷哼一声,接着就有大股暗红色的浓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出来。 我不禁皱眉,就算我那一拳打断了他的牙齿,也不至于流出这么浓的血来吧。 沙文晓也感觉到了异常,立即扯出佣兵嘴里的布条,而在这之后,她竟又从佣兵的口腔里拔出了一片染血的刀片。 第183章 渤海渔场 包有用接过刀看了看,我见到他捏住刀片的两边,轻轻一用力,整张刀片立即变成了柔软的“u”形状。 沙文晓则在这时捏开了佣兵的嘴,仔细看了看他的伤势。 刚才他被我打中的同时,刀片就在他的舌头上割开了一道很深的伤口,但仅仅是几秒钟的功夫,那道伤口上就已经长出了极少量的新肉。 而除了舌头上的伤口,我发现他的口腔壁左侧还有一个很大的破口,像是用牙齿将肉撕开后留下的。 他的自愈能力和我比确实差很远,但和普通人相比,已经可以算是超人水准了。 包有用将刀片递给沙文晓:“葬教的人果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啊,他竟然将刀片埋在了脸皮里。刚才他忍着剧痛将刀片取出来,看来是打算找机会逃跑啊。” 在包有用说话的档口,佣兵快速扭动了一下身子。 没人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我知道,不管他在做什么打算,都绝不能让他得逞。 所以在他刚刚扭了一下肩膀的时候,我的拳头再一次落在了他的脸上。 嘭的一声闷响,他的左脸被我砸了个结结实实,右脸则重重地撞在了车门上,将厚重的门板都装出了凹痕。 正在开车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被砸变形的门板,顿时咂舌:“好重的拳啊。” 包有用笑呵呵地冲他说了句:“这小子可是仉侗的嫡传弟子,将来要执掌冬字脉的。” 听他那意思,我作为二爷的嫡传弟子,如果没有这么重的拳反而不正常了。 司机又看了看后视镜,但只是撇撇嘴,什么都没再说。 遭受到我的重拳以后,佣兵俨然已经昏迷过去,可沙文晓还是不太放心,又仔细搜了佣兵的身,确定没什么问题了,才再次用布条将他的嘴巴堵上。 由于沙文晓和李淮山是我强行从音像店里拉出来的,他们至今还不知道我和包有用在佣兵家里发现了什么,鉴于大家要在一起查案子,有些信息还是要互通一下的,于是我就借着车上还算安静的时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体说了一遍。 在我说话的时候,沙文晓就紧紧皱起了眉头,李淮山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一直在玩手机。 从鱼龙街到滨海开发区要走很长一段路,李淮山似乎有些疲了,等我把话说完以后就开始闭目养神,包有用和沙文晓则都是一脸愁容,默默地望着车窗外快速移动的景物出神。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包有用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将身子挺直了。 司机忍不住问了句:“怎么了” 包有用又沉思了小片刻才开口:“,你给鱼塘那边的工头打电话,让他给工人们放两天假。” 我也是这才知道此时为我们开车的人就是本人。 当时我就坐在驾驶座正后方,由于商务车的后座太过宽阔,我只能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一只眼睛,至于他长什么样子,身材又是什么样,确实无法看清。 包有用话音落下没多久,就开口说话了:“让你的人放两天假。嗯,对,所有人,现在就放假。不是我的主意,是老包的意思。嗯。” 虽然从我所在的位置看不到他在做什么,但仅凭他说话的节奏和内容,就能判断出他刚刚给工头打了一通电话。 车身颠簸得比较厉害,李淮山从一开始应该就没睡踏实,此时包有用和说话的声音又彻底将他给唤醒了。 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好奇心重,而且不怎么喜欢思考,所以很多时候他都是那个不停发问的人。 现在他又开口问包有用:“为什么要给工人放假啊,这样一来,咱们要找的人不也离开鱼塘了吗” “只有他们不会离开,”包有用顺了顺气,说道:“况且这两个人都去过旧货店,亲眼见了若非。而一旦他们发现若非去了鱼塘,肯定会心生警觉的,加上鱼塘的工人那么多,如果不提前让他们离开,到时候万一起了冲突,咱们可无法保护所有人。” 李淮山发了一会愣,随后才点点头:“确实是这么个理。” 正好包有用已经被李淮山的问题分心了,我也不介意再多问一个问题,李淮山那边话音刚落,我就问包有用:“盘砂阵的事,为什么不能让仉家人知道” 包有用说:“这是二爷的意思。其实这些年,二爷常常和我们寄魂庄联手对付过葬教,而且最近也在发动各路力量调查葬教高层的身份。但二爷说过,葬教的事,知道得人越少越好,不然行当里会出乱子的。” 我不解:“会出什么乱子” 包有用摊了摊手:“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能说,毕竟有些话说出来对我没好处。” 说完,他就两眼一闭,靠在车窗户上做出一副要小睡的样子。 看到他这个样子,显然是不想再回应任何问题了,我也不好逼迫人家,只能在心里叹口气,随后就闭上嘴了。 半个小时以后,我们来到了位于滨海开发区的养老院。 上次我来养老院的时候,这地方似乎根本没有人管理,偌大的院子、偌大的楼房,却只有我和李淮山两个人。 可今天我们刚一到院门口,立刻就有三四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冲了出来。 包有用将俘虏交给他们,让他们好好看押,并嘱咐他们绝对不能出任何闪失。汉子们快速点点头,接着又用很快的速度将俘虏带进了养老院中。 见到眼前这些人,我心里就隐约觉得不太舒服,总觉得我上次在这住的时候,这些人说不定也在,只不过他们没有出现在灯光下,只是将身子完全潜藏在楼道的黑暗中,用一双惨白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进入养老院的人。 那场景一出现在我脑海中,我就忍不住要起鸡皮疙瘩。 包有用向我解释说,这些人都是特战队的人,受大伟指挥,而渤海湾的这个养老院,也是特战队的据点之一。 我说我上次来的时候没有见到他们,包有用则告诉我,这些人是极少在组织以外的人面前出现的,他们不认识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和我接触,所以我们来的时候,他们只能把自己隐藏起来。 闹了半天,刚才出现在我脑海中的画面还真有可能应景。 在车子开出养老院之前,有一个汉子快速从养老院大楼里出来,他一阵旋风似地冲到车窗前,将一个细细长长的布包交给了包有用。 等车子开出养老院以后,包有用才悄悄打开布包上的拉链看了一眼,我因为好奇,也伸长脖子张望一眼,视线穿过包有用手臂间的缝隙,正好落在了布包的开口上,就见包里装着的,竟然是一把上了迷彩漆的狙击枪。 包有用只是看了看包里的东西,又快速拉上了拉链。 他似乎不想让我们知道布包里装了什么,一举一动都很隐蔽,而我也很知趣地没有多说话。 在这之后,又耗费了半个小时,我们总算来到了包有用口中的鱼塘。 其实这个所谓的鱼塘就位于滨海开发区的水产养殖基地,一年半之前我曾跟着鲁老板到这来批发过海鲜,所以对当地的情况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 也是听鲁老板说,在这片离海不算太近,离内陆又特别远的地方,曾有一片面积巨大的小渔村,只不过在2002年前后,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渔村人竟然商量好了似的,集体搬进了城,而这边规模不小的水产养殖基地,则全部承包给了外地水产商人。 据说,当时那片渔村是七八个渔村连在一起的,所有村民加起来大约有五六千人。 这么大规模的村民迁徙,不可能仅仅是因为渔民吃够了海鲜,突然怀念青菜的味道了,于是就慌慌忙忙舍弃祖业,纷纷到城里务工这么简单吧。 可对于村民们迁徙的原因,又确确实实是谁也说不清楚。 记得鲁老板还说过,在滨海开发区这地方,打渔的全都走了,不打渔的却全都留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道理。 当将车停在鱼塘入口的时候,包有用第一个打开车门,从海岸上吹过来的风立即顺着门缝涌进了车里。 这不是我第一次来滨海开发区了,可那湿乎乎的海风扑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却体味到了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那就像是有人用一条湿漉漉的脏被子将你层层裹了起来,极度的憋闷和潮湿几乎能掩盖你的所有感官,而一层层被子形成的那种幽闭感,也压得人无法呼吸。 同时我也能隐约感应到,这种让人极度难受的感觉,应该来自于渤海上的潮汐力量一股被严重扭曲的潮汐力量。 包有用已经背着布包下了车,直到沙文晓戳了戳我的手臂,我才快速回过神来,也立刻开门下车。 双脚落在路面上,海风还在持续拂动着周围的空气,我朝着道路的正北方向望去,依然能看到天空中的一团团坤气正在毫无规律地四处乱撞。 我在想,当初这里的渔民之所以急匆匆地迁移,也许就是因为感应到了盘踞在渤海深处的那股极端不详的力量。 包有用大概是觉得我表情不太正常,就跑过来问我:“你怎么了” 我抿了抿嘴,摇摇头,没说什么。 等李淮山下车以后,就带着我们快速朝鱼塘深处走。 早在四十多分钟前工头就给自己的伙计们放了假,如今的鱼塘里空空荡荡,变得十分安静。 第184章 老坝和泥塘 带着我们走了将近五分钟,就有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汉子从后面跟了上来。 我和包有用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于是转身回望,就见那个汉子一边跑,一边挥舞着手朝我们这边喊:“王哥” 这才回头看一眼,他先是朝跑过来的汉子微微一笑,然后又稍微朝我和包有用这边凑了凑,小声说:“他就是这里的工头,和我是本家。” 包有用一听,立即堆起了笑脸,喊一声:“王工头” 刚才转身回望的时候,包有用还是一副很警惕的样子,此时突然堆起了大大的笑脸,别说是王工头本人了,就连我心里都觉得有点别扭。 王工头脸上的表情怔了一下,不过还是很礼貌地还了个笑脸:“哟,这位就是王哥说的贵客吧” 包有用也笑着回应:“啥贵客啊,我们是来查案子的。” “到底出啥事了”王工头在包有用面前停下脚步,转头对说了这么一句。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是低头看着包有用,眼神中带着询问的味道。 对了,说到这不得不粗略地说一说的样子,这个人长着一张大众脸,基本上看他一眼,就能让你想起上学的时候明明住在你隔壁宿舍,可每次在街上见到的时候你都认不出来的那个同学,简单点说,就是这个人的长相完全没有辨识度,扔到人堆里就会被彻底遗忘掉。 可他长相普通,个头却一点也不普通,我能在现实中见到的人中,个头最高的肯定是二爷,个头第二高的人,绝对就是这个了。 他的身高至少在两米一左右吧,我们看他的时候全都要仰视,他看我们的时候,则要一直低着头。 怪不得包有用要提前将所有工人支走,有这么一根标杆和我们一起行动,我们就是想隐藏自己的行踪都不可能。 这时包有用短暂地和对视一眼,随后就对王工头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案子,那什么,你该忙忙,我们就在鱼塘里转转。” 王工头笑了笑:“我也没啥事,你们既然想转,我就带着你们逛呗,嘿嘿,反正也没外人。” 嘴上说没外人,可他的眼神里,却是满满的提防。 说完这番话,他就拿出了烟盒,给每个在场的男性都递来了烟,而在场的男同胞们也全都没有拒绝他,我和李淮山分别道一声谢,拿一根烟点上,则将王工头递过来的烟装进了自己的烟盒里,包有用拿出一根烟来叼在嘴上,但并不点燃。 见到我抽烟,包有用还大皱眉头地问我:“你年纪轻轻的,什么也有烟瘾” 我说:“我今年二十了好吗。” “二十也不大呀,你走上社会才几年,怎么就学人家吸烟了呢”说着说着,包有用又转移了话题:“啊,对了,有件事刚才忘了说。你是阴差,这次的案子,以你为主。” 我习惯性地挠了挠太阳穴:“什么叫以我为主” 包有用抬起手来,指了指周围:“用你的直觉指引我们。” 在包有用手指的几个方向上,只有一些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矮墙、两三座小房子,以及一个个紧挨在一起的深坑,除了这些东西意外,我就只能看到李淮山和沙文晓他们了。 本来我以为,在这样一个到处都有坤气攒动的地方,我不太可能再感知到别的东西的,可当包有用的手指从一座小房子的后方快速划过时,我的视线落在那里,心中顿时跟着一颤。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颤,只知道,那座房子后方肯定有蹊跷。 废话不多说,我朝李淮山招招手,抬腿就朝不远处的小房子迈了过去,包有用和其他人也赶紧跟上。 刚才我看到这座房子的时候,由于角度问题,只能看到它的东、南两道墙,这两道墙都是很普通的水泥墙,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直到我绕到房子西侧的时候,就见正冲西面的这道墙是用一块块形状不太规则的石头垒砌起来的,每一块石头上,都隐隐散发着被扭曲过的潮汐力量。 我站在小屋的西墙前,心里一阵阵发紧,身子也跟着抖了两抖。 包有用凑到我跟前来,看了看用来垒砌墙壁的石块,也是当场皱眉:“这些石头,看起来有年头了呀。” 我说:“是明末年间的石头。” 完了我又问王工头:“这些石头是哪来的” 王工头用了两三秒钟时间思考,随后对我说:“哦,鱼塘这边本来有个很老的坝头,我们也是为了省钱,就把那个坝头拆了,用拆坝得来的石头垒了这么一面墙。哎呀,不过这些石头也不好用,重量大不说,还特别湿滑,我们砌完这面墙以后就不再用它们了。” 我接着问他:“你说的那个坝头在哪” 王工头指着正北方向:“往那个方向走十米就是。我们拆出石头来以后,就把坝根给埋了,你现在看不到它。” 先是把坝头拆了,接着又把老坝的坝根给埋了那可是好几百年前的老建筑,也真亏这些人能干得出来。 可回头一想,这些在当地施工的人恐怕也不知道那座老坝是什么时候的东西,甚至于就连土生土长的滨海人对此都一无所知。 毕竟是建于那个政权更替的时代,况且还没建完就废弃了,像这样的老东西,在清朝的地方志上说不定都没有记载。 我朝着正北方向走了十米,虽说地面下方没有传来潮汐的气息,但我能感觉到,正有大股大股的坤气从我的正下方喷薄而出。 它们刚刚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时候,给人一种很轻柔、很平静的感觉,恰恰是这种过度的平静,让它们在这躁动的环境中变得难以被察觉。 可一旦它们升上半空以后,似乎就变得暴躁起来,开始毫无规律地四处窜动。 我就这么站在坤气的喷发口上,抬起头,仔细查看着周围的状况。 此时我已经能感觉到,附近还有什么地方是不正常的,但因为炁场环境过于杂乱,我又很难找出那道异常的确切位置。 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站在原地反复朝附近张望,终于发现了一个盛满水的方坑。 鱼塘中有很多人工挖掘的方形坑洞,每一个坑洞的面积大约都在一百五十平米以上,在我视线所及的地方,绝大多数坑洞都是空的,唯独位于我左前方的那个坑,水几乎满得要溢出来。 确切地说,那里面不是水,而是更像是某种不反光,而且在海风扰动下丝毫不起波澜的泥浆。 由于那种泥浆的颜色无限接近于土壤,当你站在远处的时候,很容易以为坑里空空如也,只有四面土壁。 我立即快走几步,来到方坑旁边。 没错,它就是我要寻找的那个异常点,与老坝的石头不同,这个坑洞给我的感觉非常舒服,似乎在泥浆深处,藏着一些能让人心情愉悦的东西。 第一个走到我身边来的人是王工头,他一边凑过来,一边拿出烟盒,又递给我一根烟。 我笑着摆了摆手,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了烟盒:“我还是抽自己的吧,你的烟劲道太大。” 王工头笑了笑,收起烟盒,又指指灌满泥浆的方坑对我说:“我们来的时候,坑里就灌满泥浆了,这个鱼塘的承包商嘱咐过,不能动这里头的东西。” 包有用也贴了过来:“泥浆里头有什么” 王工头摊摊手:“那我们就不知道了,估计也没什么贵重物件吧,谁会把贵重的东西埋在泥浆里” 包有用挺了挺腰,给我一个询问的眼神,我则冲他做了一个口型:“法器。” 我猜测,旧货店刚刚出手的两件法器,就埋在泥浆深处。 包有用依然盯着我,他的眼神中也依然充满了询问的味道。 他似乎在问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只能冲他摇了摇头。 得到我的回应后,包有用无奈地撇了撇嘴,随后又在鱼塘里扫了两眼,自言自语似地说:“那两个人还没回来么” 王工头听到他的话,就插嘴问:“谁回来” “没谁,”包有用冲着他笑:“你们这个工地有个能喝水的地方吗,你看看我们折腾了一路,也怪累的。” “有有有,你看看我,你们都来了这么久了,我也没问问你们喝不喝水什么的。” 王工头说着这样的话,脸上却一点也不尴尬,只是快速招引大家朝鱼塘外围的一座钢架房走。 我没记错的话,那个鱼塘内外总共有三座房子,其中两座都是用水泥垒起来的,面积也就是十平米左右,而唯一的一座钢架结构房则要大很多,粗略估计,面积在百平左右吧,当时我就猜测,那里应该是工人们的休息室。 钢架房的门是锁着的,王工头来到门前以后,就忙不迭地在裤兜里找钥匙。 工人们已经放假,门又是锁着的,于情于理,房子里都不应该再有人了,可就在王工头从口袋里拿出钥匙的时候,伴随着钥匙串叮叮当当的碎响,屋子里也传来一阵不易察觉的脚步声。 里面的人可以将步子放得很轻,似乎就是想借助钥匙发出的噪音掩藏自己的行踪。 第185章 以身犯险 包有用显然也听到了屋子里的动静,我从余光里看到他慢慢拉开布包,将狙击枪的枪托露了出来。 不管是我还是包有用,都没有将屋里有人的事说破,依然默默地跟在王工头身后,看着他将钥匙插进门锁,转动手、拉动门把手。 当镶在钢架房上的金属门被拉开一道半尺来宽的缝隙时,屋子里传来了一阵很重的落脚声。 在我的判断中,屋子里人应该是在这一瞬间跨出了弓步,接下来他大概会猛地向前倾身,同时甩动手臂,将什么东西投掷出来。 八个月的实战训练已经让我的反应速度有了质的飞跃,踏步声一出现,我立即抓住王工头的领子,用力将他拉离了门缝。 也就在他的身子刚刚从门缝前挪开的瞬间,一道银光飞驰而出,擦着我的肩膀飞了过去。 那应该是柄非常锋利的匕首,肩膀被触碰到以后,我先是感觉到一丝金属上散发出来的凉意,接着就是火辣辣的疼。 包有用反应也快,立刻冲过来,一脚踹在门上。 “咣当”一声巨响,金属板压成的屋门再次闭合,与这声巨响同时出现的,还有狙击枪伤发出的沉闷枪响。 以前我玩cs的时候,一直以为狙击枪的声音应该非常高亢、非常明亮,可没想到现实中的狙击枪在开火的时候声音十分沉闷,而且很短促。 我不知道这样形容对不对,但在我看来,那好像就是在金属管中瞬间爆破的声音。 包有用这一枪打穿了屋门,也打中了屋里的人,隔着门板,我都能闻到从屋里传过来的血腥味。 一击得手,包有用却不急于冲进去,而是快速卧倒,在地上连滚三四圈,和门口拉开了距离。 我们也学着他的样子快速后退,匍匐在地。 刚趴下,李淮山就在我身边说了句:“血是黑的。” 我转头看了看肩膀上的伤口,正有一些黑色的血液顺着伤口流出来,并渐渐在我的袖子上洇出了一片黑色的花。 起初从伤口中流出的血确实是黑色的,可没过几秒钟,后面流出来的血就是鲜红的了,而这时候我肩膀上的伤口也愈合了一大半。 李淮山盯着我的肩膀,咂了咂舌:“金刚狼应该找你来演。” 我没理他,转身对包有用说:“他们的武器有毒,我先冲进去,你们见机行事。” 包有用拉了我一下:“先别慌,等等。如果他们手里有枪,一分钟之内就会还击,如果他们没动静,你再冲。” 在这方面他绝对是个老江湖,我没有反对的理由,于是就匐在地上,和他一起默默地等待着。 包有用盯着屋门的时候,可以说是把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到了那张门板上,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专注到这种程度。 至于我,现在脑子里则有点乱,按照包有用之前的说法,我作为阴差,应该很容易依靠直觉感应到环境中的异常,可屋子里明明藏着人,我刚才却没有任何感觉。 大约过了一分钟左右,包邮用冲我扬了扬手:“上” 我立即起身,撒腿就朝屋门那边冲了过去。 里面的人大概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立刻开枪。 砰砰两声枪响,门上出现了两个破洞,而我的手臂和大腿也负了伤。 以前看电视的时候总以为被子弹打中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无非就是身上多两个孔而已,直到自己中了枪才知道,一发子弹就能撕开你的肌肉、打碎你的骨头。 正常人基本上被打中一枪,哪怕这一枪打在屁股上都会瞬间失去战斗力。 好在二爷为我设计的那些实战训练又起了作用,虽然子弹暂时性地废掉了我的左臂和右腿,但伤口毕竟被火药的高温炙烤过,变得有些麻木,疼痛远远没有骨头被二爷打碎时来得剧烈。 即便是只用一条腿支撑,我依然冲到了门前,稍稳了稳呼吸,随后抬起右手,一掌拍在门板上。 像这样的钢架房,屋门通常都很脆弱,这一掌拍上去,门板虽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大面积凹陷,可门上的锁却爆发出一声脆响锁芯断了。 我抓着门把,快速将门拉开,同时忍着伤痛,强行抬起中弹的左手臂护住面门。 屋子里的人只开了两枪,随后就没了动静,但在我开门的一刹那,又有一道银光呼啸而至,直冲我的额头飞了过来。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根本无法快速做出规避动作,好在提前抬起了手,匕首飞过门缝以后,就结结实实地钉在了我的手腕上。 我忍着疼,右手猛地发力,将屋门完全敞开。 这时我才发现屋里有两个人,一个身材魁梧,皮肤却白得不像话,如同一个浑身上下没有血液的僵尸,另一个则身材修长,刚才包有用击中的就是他,我朝屋子里观望的时候,他正躺在一张写字台上,而他的左侧裤腿已经被鲜血浸透。 错不了了,这两个人,就是将两件法器买走的“茅山门人”。 也就是一照面的功夫,那个身材魁伟的家伙就踏着极快的步子朝我冲了过来。 我的左手和右腿都受了很重的伤,要完全恢复大概需要五六分钟的时间,其实上半身还好说,关键是下本身只剩下了左侧的支撑点,就怕一旦交上手,我无法很好地保持重心。 来不及多想,对方已经到了我面前。 他先是一拳砸向了我的右肩,似乎是想彻底卸除我的战斗力,我则算准了时机,身子猛地一斜,将重心固定在左侧,这样我就能靠着一条左腿稳住身形,紧接着一拳探出,使出了震劲。 我的拳头和他的拳头撞击在一起,我只是感觉手背上传来一股还算坚硬的触感,而他那边则传来一连串“咔嚓咔嚓”的碎骨声音。 拳头和拳头撞在一起会怎样 如果我说他这是以卵击石,似乎太过抽象。但如果我换一种说话,你应该能对他当时遭受的痛楚感同身受。 那就像是,他将攥紧了的拳头放在水泥地上,而我则举起一柄五十斤重的大铁锤,狠狠地砸了下去 就听他“嗷”一声惨叫,接着就抱着自己的拳头,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我探手将左手腕上的匕首拔下来,打算将匕刃压在他的脖子上,以此来胁迫他。 可没想到我刚把匕首落在他肩膀上,他竟然忍着剧痛抬手,先是在我的手肘上用力捏了一下,那地方是我手臂上的麻筋,被他这么一捏,小臂、手腕同时脱力,手指也短暂地软了一下,而他就是趁着这个机会,从我手中夺走了匕首。 他一握住匕首,就反手挑向了我的小腹。 由于右腿受伤,我依然无法很好地做出躲闪动作,但当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立即弯左腿,干脆斜着身子躺在了地上,匕首再次擦着我的侧腰划了过去。 他一击不中,又一次翻转手腕,将锋利匕刃刺向我的眼睛。 我躺在地上,靠着腰腹的力量偏转上半身,勉强避开了这一击。 这家伙虽然敏捷,可毕竟受了重伤,连挥两次匕首之后就开始气喘吁吁了,动作也随之慢了下来。 当他第三次将匕首刺向我的时候,我找到了空当,一脚踹在了他的腋窝上。 面对这样的对手,我可是一点也不敢大意,每次出手都用上了摧骨手的技法。 他的腋窝被我踹中之后,身上又传来一阵“咔嚓咔嚓”的碎响,我估计他的一部分胸骨和上臂的骨头应该都碎了。 双臂被废,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不是我的对手,立刻就要从地上站起来。 他想跑 我等得就是这一刻,他刚一起身,我的脚掌就压在了他的左侧脚踝上。 摧骨手震劲一出,又是一阵骨骼断裂的碎响,这一下他终于无法稳住重心,直挺挺地就朝我这边栽了过来。 这些葬教佣兵可是会在口腔内侧藏刀片的,而他在栽倒的时候,嘴巴又正冲着我的喉咙。 一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就知道他打得是什么样的如意算盘,趁着他那张脸刚刚进入我的攻击范围,我也没含糊,一掌砍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一次我没用摧骨手,但就算是只靠硬功,他的颈椎也承受不住我的力量。 眼看着我的掌锋已经砍中他的脖子了,可他竟然还能在这一瞬间张开嘴,奋力将刀片吐向我的喉咙。 我没办法完全避开,只能快速侧了一下脖子,同时绷紧脖子两侧的肌肉。 那枚看似不起眼的柔软刀片真是难以想象的锋利,它先是穿破了我的颈部大动脉,又几乎将脖子上的肌肉切成两段,最后才嵌在我的肉里,不再继续移动。 那个佣兵被我砍中了脖子,已经趴在我身上昏死过去。 我赶紧将他推开,又用最快的速度拔出脖子上的刀片。 希望颈部大动脉愈合之前,我不会因为失血过多挂掉。 哐啷 我正护着自己的脖子,防止血流得太多,正对面突然传来一阵玻璃被砸碎的声音。 抬头一看,就见那个身材细长的佣兵打破了钢架房的窗户,正拖着一条断腿向外爬。 第186章 只要五分钟 刚才的战斗描述起来似乎很复杂,其实也就持续了不到十秒钟的时间,但也就是在这短暂的十秒钟里,我的精力全都放在了眼前的战斗上,竟然忘了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他离我足有五六米远,我现在站起来都困难,更别说是追上去了,无奈之下,只能仰着脖子朝门外大喊:“老包,二狗” 不用我吆喝,他们两个早就到门口了。 当时我仰面躺在地上,就见包有用一进门就端枪射击。 举枪、瞄准、射击,全都在一瞬之间,我也跟着大伟学过射击,心知即便在五米的距离内,要想在如此短暂的一瞬打中对方,也不是特别容易的事。 包有用确实没有打中,可真正让我惊讶的不是他开枪的速度,也不是他失手了,而是他接下来说的一句话:“躲开了” 躲开了什么意思难道那个人避开了飞驰出去的子弹。 我立即朝着窗口那边望去,就见那个身材细长的人正蹲在窗台下,而在他的身子左侧的墙壁上,则多了一个弹孔。 他真的躲开了 这时包有用冲我喊一声:“枪法怎么样” 我说:“很烂。” “把你的枪给沙文晓。” 在他说话的当口,沙文晓已经进了屋子,我也没含糊,立刻将手枪扔给沙文晓。 说真的,要不是包有用提醒,我几乎忘了自己身上还带着枪。 在武装部的时候我就给弹夹上好了子弹,沙文晓接住枪以后,第一时间上膛射击。 这次我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躲在窗台下的家伙快速移动了一下身子,几乎就在他移动的瞬间,墙面上又出现了一个弹孔。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连子弹都能避开不对啊,虽然单单从视觉角度上来说,他确实是避开了子弹,可事实上他移动的速度并不算快。 以那样的速度,原本是根本不可能避开子弹的。 我正想着这些,包有用那边又传来“嘭”的一声枪响。 这一次我总算是看清了,那个人在枪声出现之前就已经做出了闪避动作,早在子弹发射出去之前,他已经完全避开了弹道。 他仿佛能预测到别人开枪时瞄准的位置。 此时他眯着眼睛,盯着包有用和沙文晓,在他眼中,这间屋子里唯一能对他造成威胁的,似乎就只有包有用和沙文晓手里的枪械了。 至于我和李淮山,我能确定眼前的家伙不想和我短兵相接,不然他也不会趁着我和另一个人交手的时候逃走,而李淮山,面对这种级别的战斗,以他的能力暂时还插不上手,自然也不会成为对方的威胁。 包有用两次都没有击中,就开口问沙文晓:“你那有多少发子弹” 不用沙文晓开口,我直接回答他:“还有八发子弹。” 沙文晓:“这把枪的后坐力太大,我顶多再开两枪手腕就扛不住了。” 当时我背对着包有用,不知道他脸上是什么表情,但我能感觉到他有点心虚,这时他又朝前方走了两步,和窗下的人拉近了一点距离。 我拉住他的裤腿:“这些家伙身上可能藏有涂毒的武器,别靠太近。”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包有用移动的过程中,我留意到那个佣兵的手摸向了自己的大腿后方。 听我这么一说,他用力皱了一下没有,又将手掌收了回来。 我对包有用说:“帮我拖延五分钟,别让他逃了。” 包有用端平狙击枪,嘴上没有任何回应。 蹲在窗台下的佣兵似乎也无法做出其他举动了,他的腿受了伤,只能进行短距离的移动,可如果他想在被两把枪指着的情况下快速冲出窗外,亦或是向我们发起攻击,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如今他只能躲在窗下等待时机,而我们看似将他困住了,却又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给我五分钟,只要五分钟一过,我有绝对的信心能将他抓住。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我躺在地上,等待着手臂和大腿上的伤口愈合,在此期间,包有用全神贯注地瞄准那个佣兵,一句话不说。 直到沙文晓在丹田中凝练出了念力,包有用才开口道:“别浪费精力,这几个佣兵都是复制体中的佼佼者,你的幻术对他们不起作用。端好枪。” 在这之后,盘踞在沙文晓丹田处的念力没有继续增强,但也没有消散的迹象。 眼看我腿上的肌肉纤维已经重塑得差不多了,佣兵似乎察觉到情况不对,竟然主动出手了。 我隐约看到他快速将手伸向大腿后方,然后半空中就有银光飞驰而过。 这家伙的速度太快了,我是先看到有光在飞,下一个瞬间才听到“嗖嗖”的破空声。 包有用也不是盖的,他不但能闪身躲开飞驰而过的银光,很能在闪避的过程中开枪,他这边按下扳机,沙文晓也会在同时一时间开枪。 他们这样做其实并不能给那个佣兵造成任何伤害,早在他们开枪之前,人家就已经避开弹道了。 可如果不开枪,很快就会有新的银光破空而至,如果对方出手频率太高,包有用和沙文晓反而有危险。 所以即便打不中对方,也必须用子弹来压制对方的行动。 我感觉,那个佣兵之所以突然出手,似乎就是要逼迫包有用和沙文晓消耗子弹。 在闪避的过程中,他时不时会甩动手臂,让银光划破空气,包有用辗转腾挪,竟能全部避开。 其间有两道银光直接落在了我身边,我才发现那是两三颗枣核一样的小飞刀。 我玩游戏的时候就知道狙击枪里的子弹不多,沙文晓在连开两枪之后,她的手腕就已无法再承受手枪的巨大后坐力,而包有用在开了几枪之后,扣动扳机的频率也变得很低了。 傻子都知道,他快没子弹了。 不过没关系,我大腿上的最后一层筋膜马上就要长好了。 佣兵又一次避开了狙击枪中射出的子弹,包有用脸上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僵了一下。 虽然我当时也不太清楚他为什么会这样,但我能意识到,自己恐怕没有时间等待腿上的伤口完全愈合了。 果然,就在包有用面色发僵的同时,正对面又传来“乓”的一声闷响。 刚才包有用和沙文晓连续开枪,已经将钢架房的墙板打烂,佣兵只是用后背顶住墙面,稍稍用力一顶,就在墙板上开出了一个大洞。 这才是他刚才突然出手的目的所在 眼看他已经顺着墙上的洞奋力向外翻滚了,我立即撒开左腕上的阳线,抖腕一甩,八卦钱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长弧,以极快的速度飞向了佣兵的肩膀。 他明明背对着我,却仅凭八卦钱破空时发出的声音就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躲闪。 我早就盯紧了他,在他朝着左侧挪动身子的时候,我也立即控线,让八卦钱在空中折了一个弯,飞向他的手腕。 他显然没想到我还有后手,这一次根本没想到要躲,八卦钱带着阳线在他的手腕上盘了两圈,立刻将他死死地缠住。 直到被束缚住了,他才快速看了眼手腕,随后就用最快的速度从后鞋跟里拿出一把小飞刀,在阳线上用力一划。 裹在阳线外面的毛绒当场就被划开了,可张道陵留下来的那根头发丝,却不是这么一个小东西就能割断的。 在他看来,此刻将他缠住的,应该就是一根普通的毛线,眼见自己的武器无法将细线割断,他脸上也是一惊。 我的左臂还没有完全复原,使不出多少力量,于是就用右手抓住阳线这一端,奋力一扯,直接将已经逃出钢架房的佣兵扯了回来。 他也想反抗,可惜绝对力量和我相差太多,只能一点一点地被我拉回屋子里。 现在他被我死死地钳制住,再也不可能避开包有用的枪口,似乎也只能认命了。 至少在我进入他的攻击范围之前,他那副沮丧的样子,看起来好像真的认命了似的。 但当他离我还有不到两米的时候,突然猛甩一下手臂,我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子,没看到银光,只感觉到右手的肱二头肌被什么东西给扎穿了,就连骨头好像都受到了损伤。 他很聪明,知道近距离投掷暗器,我根本不可能躲开。 只可惜他只算到了开始,却没有算到结局。 此时我的腿上的伤已经愈合了大半,在他第二次甩动手臂之前,我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他面前,抬脚就朝他的肋骨踹了过去。 震劲一出,他的身子先是像触了电一样猛地一颤,接着就趴在地上缩成了一团,喉咙里不断发出短促而杂乱的喘息声。 中了我这一脚,他的半个身子几乎都陷了下去,人在受到这种巨大痛苦的时候,连喊疼的力量都会被剥夺。 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蜷在地上喘气的份了。 我一面将右臂上的暗器抠出来,一边长舒一口气,对包有用说:“怎么处理这两个人” 包有用没回应我,只是快速跑到墙壁的破洞那边,又蹲下身子将半张脸露出洞口,小心翼翼地朝外面观望。 我心里好奇,就问他:“你在干什么” 包有用依然没有回应,沙文晓则走过来,指了指蜷缩在地上的佣兵,对我说:“一个脚踝受伤的人,就算他能成功冲出这间房子,最后也无法逃脱咱们的追捕。可刚才他破墙而出的时候,表情却很笃定,似乎十分确定自己一定能够逃走。” 第187章 第四人 我立即明白了沙文晓的意思:“你是说有人在外面接应” 沙文晓摆着一张不置可否的脸,什么都没说。 过了小片刻,包有用站直了身子,先是朝窗口外快速扫一眼,又转头回我说:“有两种可能,其一就是外面有人接应,只要他出了这间屋子,对方就能确保他安全离开,第二种,就是他身后有着某种保障,这种保障足以将咱们全都困在屋子里。” 说话间,包有用就在屋子里转了起来。 他一边走动,一边不断地转动眼睛,扫视着屋里的每一个角落,我感觉他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可当他走过屋子角落的长柜和靠在西墙上的储物架时,却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如果是我,我一定停下来看看。 最后包有用走到了屋子正中心的桌子前,并停下脚步,凑在桌缘上不断耸动鼻子。 那就是一张普通的木桌而已,四根桌子腿支撑着一个十分平整的木板,没有抽屉,也没有其他的装饰。 大约一分钟以后,包有用快速将手探到了桌板下方,当他再见手拿上来的时候,我才发现他手中竟多了一枚定时炸弹。 和我过去在电影里看到的一样,眼前这枚炸弹上也穿插着三种不同颜色的电线,上面还附这一些不知名的小器械以及一块黑色的电子表。 只不过电子表上显示出的四个数字全都是“零”,而包有用也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剪短某跟电线,他只是拔掉了引线附近的一个小仪器,电子表的液晶屏就不再显示任何东西了。 沙文晓叹了口气:“看样子,外面没有人接应” 包有用则笑了笑:“还好没人接应。照片上的四个佣兵现,现在已有三个现身,他们两个,都是照片上的人吧” 说到这,包有用看向了我。 我点头:“从体型上看应该没错。” 包有用接着对沙文晓说:“如果外面有人接应他们俩,那家伙肯定就是至今还没出现的第四人。你别忘了,鱼龙街的盘砂阵可是引来了一只凶神,可那只凶神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沙文晓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凶神被这些佣兵控制了” 包有用点头:“应该说,凶神被那个还没现身的家伙控制了。” “吴林。”我插嘴说了句:“那个人叫吴林。” 包有用看我一眼,从鼻孔里叹出一口气,说:“也许你之前的猜测是对的,这个叫吴林的人,很可能就是杀死苏云槟的凶手。” 我说:“为什么不是另外几个人呢” 包有用:“他们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包有用说话的时候将身子斜靠在了钢架房的墙板上,他静静地看着我,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无法掩饰的惊恐。 我不是一个擅长看透别人内心的人,所以我也不太决定包有用的眼神到底代表了什么。 在这之后,沙文晓又让王德山拿来绳索,将两个失去战斗力的佣兵结结实实捆成了粽子。 王工头跟着王德山一起进了钢架房,在他眼中,被我们俘获的佣兵也许依然是工地上的普通工人而已,但墙板上的十几个弹孔则时刻在提醒他,事情的糟糕程度已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进屋以后,他就那么怔怔地站在原地,视线一直在佣兵和墙板上来回切换,他似乎有疑问,但直到王德山带着两个佣兵离开,他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 包有用推测,包括吴林在内,潜伏在渤海湾的四个佣兵都不是有修为的人,他们无法催动大阵,所以只能向凶神借力。 换句话说,凶神才是真正的布阵者。 我知道他的推测听起来可能有点扯淡,但我见过吴林,他确确实实不是一个有道行的人。四个佣兵都没有修为,谁来驱动大阵我们也曾假设,也许在吴林身边,还有一个精通阵法的高手,可既然身边有高手辅佐,为什么又要特意去招引一只凶神呢 我记得我在前面应该提到过,所谓凶神,就是成魔的厉鬼,这东西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鬼物,单是对付一只,就要倾注整整一个门派的力量。 就算吴林能控制凶神,要将这么一个洪水猛兽带在身边也要冒极大的风险。 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他甘冒如此巨大的风险包有用的推测可能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不得不承认,很多事,包有用能想到,沙文晓也能想到,可我就偏偏想不到,我觉得这无关乎智商,实在是我的江湖经验和他们差太多了。 后来王王德山弄来了一个很大抽水泵,将泥坑里的泥浆全都抽了出来。 在这个大坑的底部,我们果然找到了张大有留下的法器两尊得自盛唐年间的白玉瓷瓶。 包有用说,既然法器在这,盘砂阵的阵眼也应该在附近,阴历十六前后,吴林肯定会来的,带着凶神一起来。 谨慎起见,包有用让王德山将两个佣兵送回养老院,又将刚刚从泥坑里抽出来的泥浆重新填了回去。 只不过,提议重填泥坑的人是包有用,干活的人却是我和李淮山。在此期间,他一直在鱼塘外围和王德山窃窃私语。 直到我们这边填满了泥坑,王德山才带着两个佣兵和王工头离开。 当时我和李淮山洗干净手,正坐在鱼塘入口抽烟,就见王德山快走出鱼塘的时候,包有用快速走上来,拉了拉他的胳膊。 王德山转身看向包有用,包有用先是朝王工头那边瞥一眼,又对王德山使了一个眼色。 “放心。”王德山笑了笑,伸手拍拍包有用的肩膀。 王德山离开了,包有用也去维修钢架房了,李淮山分别目送他们两个走远,完了就转过头来问我:“你说,包有用不会是打算杀王工头灭口吧” 我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灭口有可能,杀不可能。你还记得江老板的忘情蛊吗” “我觉得篡改别人的记忆,比杀人还恐怖呢。”李淮山嘟囔一声,也扔了烟头,从地上站起身来。 钢架房是包有用独自修好的,早在我和李淮山重填泥坑的时候,沙文晓就不知道去了哪里,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之前王工头分烟的时候,包有用也拿了一根,不过他到现在都没有点火,此时又叼着湿漉漉的烟嘴来到我身边,对我说:“我最多能在这里待三天,三天一过就得走。” 我拿出打火机,要给他点烟,他却摆摆手,表示不用。 我说:“怎么这么急” 包有用无奈地笑了笑:“没办法的事,这两年行当里太乱,麻烦事一大堆,总要有人去处理。你抓紧时间成长啊,以后也帮我们分担一点压力。” 我挠了挠太阳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淮山倒是忍不住开口了:“你既然不抽烟,为什么还老叼着烟嘴啊。” 包有用笑着调侃道:“你没听说吗,爱抽烟的人其实都是小时候娘奶没吃够。” 我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可这句话把我也包括进去了,多少还是让我心里不太爽。 没等李淮山再开口,包有用就勾住他的肩膀,笑着说:“跟你闹着玩的,你皱什么眉头啊。不过你别怪我说你啊,你和仉若非同样都是入行一年左右,可你的成长速度和他相比太慢了。” 李淮山:“我跟他能一样吗,我又没有幽冥通宝,也没有天生奇脉。” 包有用:“可是你阴差身边的辅吏啊,你也有自己的天赋,只是因为不够努力而没有发觉出来而已。” 李淮山好像有点不乐意了:“我怎么不努力了,我每天练功的时间可不比仉若非短。” “时间够长,不意味着你花足了力气啊,”包有用皱着眉头说:“你看看仉若非手上的骨节,他这么硬的骨头,这么强的自愈能力,骨节都比你的粗。也许你确实花了不少时间练功,可你扪心自问,你练功的时候尽了几分力,又偷了多少懒” 这一下李淮山不说话了。 可他在练功的时候真的偷懒了么,为什么每次我见他练功的时候,都觉得他好像尽了全力呢 难道是因为他偷懒偷得很隐蔽对了,我竟然忘了李淮山的演技可是很高的,他完全可以为了蒙蔽仉亚男而刻意做出一副很努力的样子。 至于我嘛,虽然我也很讨厌练功,但真正到了练功的时候则很少有杂念。 说完了李淮山,包有用又转过头来对我说:“你现在的问题就是心太善,其实作为阴差,其实不需要那么软的心肠。嗯怎么说呢,你本来应该是个非常狠的人,但你现在只把这股狠劲用在了自己身上,以后你要学着用这份狠劲来对付敌人。说真的,如果你能完全放开自己,很多人看到你都会感到胆寒的。” 听他说了这么多,我不禁笑了:“看样子你这次千里迢迢跑到渤海湾来,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对我说教吧” 包有用笑得有些无奈:“我也是受人嘱托才说这么说,你要是和我相处长了就会知道,我其实是一个特别不擅长说教的人。” 第188章 坝根 我耸耸肩膀,既不说信,也不说不信。 包有用一看我是这种态度就更无奈了:“我真是受人之托。唉,反正不管怎么说,你现在确实有点像你自己了。” 这句话让我有些不解:“什么叫我像我自己了” 包有用说:“我的意思是,你正在慢慢地解放自己。” 李淮山也在一旁对我说:“他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你和过去有点不太一样呢。” 我问他:“哪里不一样” 李淮山想了想说:“就是感觉你现在身上好像有股杀气,不对,也不是杀气,反正就是一股很躁动的气息,不是,就是,觉得你好像随时会打人一样。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反倒觉得你现在这样挺可靠的,而且我还有一种感觉,我觉得,好像你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我笑着皱眉:“你说的一套什么呀,越说越糊涂。” 李淮山撇撇嘴:“反正大体就是这么个意思,我也说不清楚。” 其实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说,如今的我身上多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不只是李淮山,现在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危险了,尤其是前几次依靠直觉主动攻击别人的时候,我甚至以为自己会变成一个十足的战争贩子。 可担心归担心,我却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好,至少很让我轻松,仿佛连呼吸都比过去顺畅多了。 说起来,自从我进入仉家以后,整个人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包有用又要我再变一次,变来变去,我还能记得自己究竟是谁么 而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是,不管是二爷还是包有用,他们企图让我变化的时候都会告诉我,只有按照他们为我设计的路走下去,我才能真正地认清自我。 这时包有用又对我说:“我去找一个狙击点,在这三天内,不分白天黑夜帮你放哨,你不用来找我,也不用考虑我吃什么,只要守在鱼塘里就行了,沙文晓如果回来,告诉她到最合适的地方来找我。” 说完他就要走,我赶紧问他:“最合适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包有用冲我一笑:“沙文晓知道。” 一边说着,他已经走向了鱼塘西边的那座水泥房。 李淮山望着包有用的背影咂舌:“我总觉得这家伙干什么都神神秘秘的。” 我耸了耸肩膀:“寄魂庄的人好像都这样,上次我在东海见过老包的师兄,那个人看起来比他更怪。” 李淮山:“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就这么干等着吗” 我环抱起双手,将视线转向了老坝根被埋葬的地方:“等沙文晓回来再说吧。” 原本我以为,沙文晓大概是为我们弄吃的东西去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可她这一走,就是整整半天的时间。 由于不确定吴林会在何时现身,我和李淮山都不敢离开鱼塘,即便是饿的浑身乏力也不敢出去找东西吃。 直到月上枝头,黑幕遮住了整个天空的时候,鱼塘外传来一阵汽车的鸣笛声。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吴林来了 李淮山听到鸣笛后也是一脸紧张,可接下来,鱼塘外又传来了沙文晓的声音:“你们三个,谁能过来帮帮忙,这车我开不进去。” 一听是她,我和李淮山才放心跑到鱼塘外观望,就见沙文晓开了一辆很旧的面包车回来,不过这辆车的制动好像有点问题,她的车技一般,确实有些应付不来。 我之前曾跟着老鲁班跑了一年货,对这样破车也算是轻车熟路,立即让沙文晓下车,而我则掌握了方向盘,将车子慢慢开进了鱼塘的小路上。 沙文晓确实是去给我们准备食物了,但她此行做的事还不止如此。 整个面包车里几乎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塑装食品,另外还有砍刀、钢管、铲子、镐、钢索反正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沙文晓说,这些东西不一定全都能用得上,但不管怎么说,有备无患是没错。 另外,她还告诉我,以后出任务,或者要长时间在外面走动的时候,最好随时配备一些野外攀岩用的东西。 简单地交待过这些话,她又开始寻找包有用,我就告诉他包有用在“最合适的地方”。 说话时我一直留意着沙文晓的反应,可她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头也没点一下。 后来我和李淮山准备好饭菜,打算叫沙文晓一起吃的时候,她却再一次失踪了,同时我们发现,除了我们从车上拿下来的肉干和面包之外,车里还少了一大盒压缩饼干和一大桶水。 看样子,沙文晓是去给包有用送饭了,她确实知道包有用藏在哪里。 对于此,李淮山觉得很好奇,问我包有用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们他藏身的位置,我们又不是敌人。 这种事你问我,我问谁去 既然说到这了,我就再多提两句吧。 包有用之所以不讲自己的藏身之所告诉我和李淮山,是因为我们两个和他虽然隶属于同一个行当、同一个机构,但不属于同一个系统,我们之间的不同,就好比海军和陆军的不同。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不同,他在一些机密性的事情上总是对我们有所隐瞒。 在我们这个行当里,不同身份的人,都有着不同的秘密,而大家的秘密又是不互通的。 我这么说可能会有点笼统,不过没关系,对于这些所谓的秘密,我在以后的生涯中会进行一定程度的挖掘,不是因为我喜欢窥视,而是因为挖掘这些秘密,也是阴差的职责。 被阴差挖掘过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 沙文晓到了凌晨两点多才出现在我面前,当时李淮山已经去钢架房里休息了,我独自一人站在泥坑旁边,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 沙文晓走过来,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你在想什么” 她说话时的语气依然很冰冷,但在冰冷之中,又多了一点点客气,这大概是因为她和我混熟了的缘故吧。 我从鼻子里吭了吭气,又朝着面包车扬了扬下巴:“我看你准备了不少工兵铲啊。” 沙文晓说:“我觉得有可能用得着就准备了几把,怎么,你现在要用吗” “我想看看地底下的老坝根,”我对沙文晓说:“如果不看到它,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沙文晓皱了一下眉头:“你是打算把老坝根挖出来吗” 我想了想,说:“我是想看看老坝根下面到底有什么,车里不是还有铁镐吗,那东西应该能把坝根打碎。” 所谓坝根,其实就是在建坝之初,压进地底的一层石头砣子,这玩意儿硬得很,一般的农用镐还真不一定能敲碎,不过沙文晓准备的那些东西应该都是军工产品,质量过硬。 沙文晓皱了两下眉头:“夜深人静的,你在这时候挖坝根,弄出来的声音会传到很远的地方非要现在挖吗” 我说:“越快越好吧,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看到那里的土地,我心里就直抽抽。” 在片刻的犹豫之后,沙文晓还是点了点头:“那你就相信自己的直觉吧,我就不和你一起挖了,鉴于那个叫吴林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我需要在附近巡逻。” 她显然还是不喜欢和我这样的成年男性说太多的话,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她的脸色就变得很不自然了。 既然人家都烦我了,我也不好再继续在人家面前晃悠,就立即跑到钢架房叫醒李淮山,拉着他到面包车那边取工具。 也就在我进出钢架房的这一小会功夫里,沙文晓又不知道去哪了。 她现在和包有用一样,都变成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 除了工兵铲、镐子,我还在面包车上找到了几把手感很厚重的手电筒。 有了工具和光源,我和李淮山就没再耽搁,立即跑到老坝根所在的那片土壤上挖掘起来。 鱼塘这边的土地明显用重锤夯实了,加上土层里还掺杂了不少和水泥用的那种碎石头,挖起来格外艰难。 好在我和李淮山在老仉家接受了这么长时间的非人训练,体能都不是一般的好,持续工作了两个多小时,几乎都没怎么休息。 当时间走到第三个小时的时候,我和李淮山终于挖穿了土壤,老海坝坚固的坝根顿时呈现在我们眼前。 大量坤气就像是逆天而上的瀑布一样,从坝根中倾斜而出,失去了土层的净化,这些坤气显得非常浑浊,感应到它们,就能让我想起那些粘稠的泥浆。 不只是我,就连李淮山也能察觉到异常,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我说:“地底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啊” 我朝他扬了扬下巴:“你感觉到什么了” “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这地底下好像在冒凉风似的,吹得人蛋疼。”他一边说着,一边扬起镐子,狠狠敲在了脚下的坚石上。 我本来以为这些石头很坚硬,可没想到李淮山这一稿子落上去,地上的石头竟然猛地抖动了两下。 当时那块石头在抖动的时候,还隐约向下沉了沉,我立即意识到不对劲,赶紧纵身跳出刚挖出来的土坑,又伸出手,用力将李淮山也拉了出来。 也就在李淮山双脚离地的一瞬间,那块被他敲中的石头竟然以极快的速度沉了下去,呈现出一个盆口大的洞,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第189章 潜入地下 李淮山低头看着脚下的洞,嗓子眼里不停地咽口水。 我将他放在一旁,又拿起手电朝洞里打了打光。 在洞口正下方,是手电光根本无法穿透的黑暗,但稍稍偏转光线直射的角度,就能看到一大簇油腻腻的反光。 “二狗,去,把车上的绳索拿过来。”我一边收起手电,一边对李淮山说。 李淮山瞪大眼睛问我:“你要下去” 我点头:“下去看看情况,我怀疑盘砂阵的事没有包有用说得那么简单。” 对于我的临时起意,李淮山显然不太赞同,他犹豫了一下,又对我说:“要不,你还是找沙文晓商量一下吧。” “不用跟她商量,你赶紧去拿绳索。” 说完我就不再离他,扬起镐子,奋力砸向了坝根上另外一颗轻微松动的石头。 李淮山大概是觉得劝不住我,也没再废话,悻悻地去了面包车那边。 说来也是运气,修建鱼塘的工人们几乎挖碎了老坝的遗骸,却偏偏没有对坝根动大手脚,如果当时他们没有将坝根埋起来,而是继续一镐一镐地敲下去,肯定能发现地底下还有个很深的洞。 不过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工人们之所以没有继续挖,是因为受到了那两个佣兵的阻挠。 我甩开了膀子,连着几镐砸下去,终于将第二块石头敲落,地上的洞口被拓宽了一倍,足以容纳一个人穿行。 没过多久李淮山就回来了,他拿来了最长的一条钢索,还拿来了三枚长钢钉和锤子。 我们先将三枚钢钉钉在地上,又将钢索分别在每颗钉子的钉头上缠一圈,直到确定钢索被固定得够结实了,才决定下洞。 在下洞之前,我先点了一根烟,将它扔进洞口。 洞中的风力很强,烟头下落了不到半米就不知道被卷到什么地方去了。 本来我还打算接着烟头上的那点火星看看洞究竟有多深,这一下彻底抓瞎了。 也是当时我经验太浅,才会想到用烟头来测洞深的馊主意,要知道烟头上的那点火光,到二十米之外就几乎看不见了,要测洞深,还是得靠信号弹。 李淮山望着黑漆漆的洞口,一下一下地咂舌:“感觉好深的,咱俩可别下去以后上不来了。” 我没接话茬,只是问他:“手电准备了吗” 他直接将三把手电递给我:“腰上别两把,手上拿一把,如果三把手电都快没电了,咱们就得抓紧时间回来。” 我掀起外套,将两把手电别在后腰上,随后就单手抓着钢索下了洞。 我可以单靠一只手将身子稳稳地吊在钢索上,时不时地松一松手上的力道,让身子下滑一米左右,然后再攥紧钢索,让自己的下降速度归零。 可对于李淮山来说,这样的动作几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先不说他只凭单手的力量根本无法牵制住自己的体重,就是他手上的皮,在钢索上硬磨两下就能给磨秃噜了。 所以很快,我和李淮山就拉开了距离,我一边一米一米地下滑,一边晃动手电,照亮周遭的情景,李淮山则在上面磨磨蹭蹭地挪动。 洞中的风力几乎是垂直向上走的,悬挂在钢索上,整个上衣都被风吹得膨胀起来,此时我的脚下就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而在以我为中心五米开外的地方,则是一圈反射出油腻光泽的石壁。 我所处的深度也就是地下十来米,之前我曾在仉家的风水典籍上看到过一些描述石钟乳的文字,上面说过,在这么浅的地方几乎不可能出现大面积的钟乳石群,甚至不可能有大面积的岩层。 可那些在手电照射下反射出油腻光泽的石壁,看上去就像是被潮气长期腐化碳酸盐岩。 又下降了将近二十米,脚下依然是无法被光束照穿的黑暗,我晃动手电,朝着四周探光,经发现左手边有大一片区域也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在那里的石壁上,应该有一个非常深的大洞。 “二狗,你到哪了” 我先是抬头喊了一嗓子,又举起手电来朝着正上方打光。 李淮山现在和我相差将近十米的距离,他正奋力地向下爬,光线照上去的时候,他还特意变了变姿势,用胳膊肘挡住眼睛。 等我把手电光重新打向左侧石壁上的洞口时,他才应了声:“我在你上面。” 废话,这种事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 不能再继续下降了,原因无他,仅仅是钢索的长度只有四十米,再怎么降,我们也不可能到达洞穴底部。 如今我唯一的选择,就是荡进左手边的洞口中去。 没过多久,李淮山就降到了我的头顶上。 我仰着脖子对他说:“跳到我身上来” 头上立即传来了李淮山无比惊愕的声音:“你说什么别闹了大哥,万一跳不准我会摔死的。” 我顿时有点不耐烦了:“我就在你正下方,你怎么可能跳不准麻利点” 说完我就将手电咬在了嘴里。 李淮山半天没动作,也没说话,可就在我思考着要不要再催他一下的时候,钢索突然猛地抖了一下李淮山下来了。 这家伙估计是因为太过紧张,下落的时候动作幅度很大,不是胳膊肘撞在了钢索上,就是腿踢在了钢索上。 现在我们正处于地下三十米的位置,在这个地方,钢索只要受到撞击就会晃个不停。 当时钢索大概是以一米左右的幅度来回摆动,李淮山掉下来的时候,我正好随着钢索一起被晃开,他几乎就是蹭着我的肩膀落了下去。 因为我这边有光,李淮山很清楚地知道他和我擦肩而过了,立刻扯着嗓门惊叫起来。 不过这声惊叫没等完全喊圆满,我已经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李淮山抬起头来死盯着我,嘴上喊着:“别松手,千万别松手啊” 我白他一眼,心说你紧张个屁啊,就你这一百来斤的体重我还能让你滑下去 因为嘴里叼着手电,这些话只能在脑子里走走过场,说出来是不可能了。 没等李淮山从惊吓中回过味来,我的腰背已经开始发力,让整条钢索以更大的幅度荡了起来。 李淮山的喊叫声变得更刺耳了:“仉若非,你要干什么” 我没理他,接着荡。 随着钢索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当钢索晃至左侧的极点时,我总算借着灯光看清了洞口中的情况。 这个洞比较宽敞,入口的直径大概在三米左右,洞中连着一条隧道,而隧道里的地面则比较平整,很可能铺了石砖。 当钢索又一次朝着左侧极点晃去的时候,我看准时机,冲李淮山喊一声:“护住头” 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我快速甩手将李淮山扔进了洞口。 李淮山虽然被吓坏了,可他还是在半空中抱住了脑袋,紧接着,我就听到洞口中传来“嘭”一声闷响,显然是李淮山落地了。 接下来,我再次晃动钢索,并在钢索最后一次逼近左极点的时候松开手,顺着惯性飞进洞口。 洞里的潮气比外面还要重,隧道的地板也非常湿滑,我落地的时候一脚没踩稳,当场就是一个王八摔背,连嘴里的手电都震落到了很远的地方。 李淮山揉着胳膊走到我跟前,满腔抱怨地说:“你下次再干这种事能不能提前说一声我刚才还以为自己要挂了呢。” 一边说着,他又伸出手,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我后退两步,捡起地上的手电筒,又朝着洞口外打了打光,不远处的钢索还在一下一下地挡着,我估算了一下我们和钢索之间的距离,如果保持不动的话,我们应该还能借助它从这地方出去。 李淮山见我没有回应他,又在我身后聒噪起来:“仉若非,我跟你说话呢。” 我转身朝着隧道深处打了打光:“你有没有感觉到,这个地穴里到处洋溢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气息吗” 李淮山:“你别转移话题” 我中途将他打断:“在这种地方最好不要说话,小心邪气入体。” 李淮山又张了张嘴,可过了一会,又很不爽地将嘴闭上了。 早就跟他说过,他修为太低,又没有煞气护体,到了这种炁场淤积的环境就最好不要说话,可他为什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在这之后,我就端着手电朝隧道深处走,李淮山也拿出了手电,一边跟着我前进,一边晃动手电朝着四周打光。 除了地面是平整的以外,这条隧道的形状十分接近规则的圆形,乍一看就像是人工修建的,可在那些弧形的壁面上,又长着许多类似于圆形石钟乳的石瘤,看起来像是天然形成的。 就连这平整的地面也不是用一块块石砖铺出来的,而是一体成型,别说是在古代,就算是以现代的技术,似乎也很难建造出这么大一块能够直通隧道底部的平整石砖。 大约前行了两分钟左右,一个三米高的石庙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借着惨白色的手电光,能很清晰地看出那就是一座类似于土地庙的建筑,可在这座庙的墙壁和房顶上,又长满了大量的天然石瘤,让人无法辨认它究竟是出自人类的手臂,还是脱生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第190章 马腹像 庙门是两块闭合在一起的石板,上面的石瘤要比房顶和墙壁上还要多,打眼一看就像癞蛤蟆的皮一样。 李淮山患有轻微的密集恐惧症,他一看到庙门上密密麻麻的石瘤,立刻打了一个激灵。 我举着手电来到门前,试着推了推门板。 本来以为这道门已经很重,没想到只是轻轻一推,它就慢慢地敞开了。 在门的另一侧,又是一个狭长的隧道,这条隧道和门一样都是两米高、一米宽,别说是走进去了,光是站在外面观望就有种窒息的感觉。 李淮山还是忍不住开口了:“还要往里走吗,这里头怪瘆的慌的。” 我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继续打着手电前进。 隧道里的空气异常潮湿,为原本就幽闭的空间平添了一份粘腻,李淮山显然无法在这种地方沉下心来,他的脚步声开始变得散碎,从我身后打过来的光束也飘摇不定。 我转过身,在他脸上打了打光,他立即抬起手来遮挡。 也不知道今天我是怎么了,一看到他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闪眼睛了。”李淮山晃了晃用来遮眼的那只手,一边很不爽地对我说。 我收回手电,同样用很不爽的语气数落他:“李淮山,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下墓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你紧张个屁” 说完我也没理会李淮山是什么反应,接着向深处走。 过了小半天,李淮山才在后面嘟囔一句:“干什么呀这是,突然变得这么严厉,跟仉亚男似的。” 不管他愿不愿意被我数落,反正在嘟囔完这句话之后,李淮山的脚步声就渐渐趋于平稳了,从我身后打过来的光也跟着稳定下来。 对于李淮山这个人,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吧,有的时候就是顺毛驴,你顺着他来,他就什么都听你的,可有的时候呢,你有必须狠狠抽他两鞭子,他才肯挪一挪屁股,朝前面走两步。 不过这也算不错了,至少你顺着他或者逼着他,他还肯突破一下自己,不像有些人,软硬不吃,不管你做什么,人家就是像坨大粪一样瘫在地上,爱谁谁,爱怎样怎样,反正就是决心蹉跎到底,死也不肯像个活人一样站起来。 隧道很长,我和李淮山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穿越隧道尽头,来到了一个黑暗的大空间中。 这里的水汽很重,风力也异常强悍,我站在隧道出口向着前方打光,在惨白色的光束中,就能看到大片大片细小的水粒随着风在空中胡乱飘动。 “卧槽,悬崖” 身后传来了李淮山的惊呼声,我立即转身,将光线打在了他的脸上。 他一手挡住眼睛,另一只手扶着隧道口边缘,嘴上嚷嚷着:“你别闹,小心掉下去。” 说话的时候,他的手电正好照向了地面,我才发现脚下这条路只有一米多的宽度,在道路两侧,则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为了确认,我又转动手电,将光束打向了黑暗中。 确实是深不见底。 由于潮气重,地面上非常湿滑,在这样一条宽度只有一米多的小路上,但凡我和李淮山有一个不小心,就会坠入无底深渊。 李淮山又在后面吆喝:“咱们回去吧,这地方太危险了” 我没理他,只是俯下身子,将一只手和两只脚同时压在地上,另一只手举着手电,慢慢朝着前方挪动。 李淮山先是喊一声:“我可不跟着你走了啊,我怕高。” 可等我走远了一些,他又怒骂一声:“仉若非,你大爷”,接着我就听到他俯在地上爬行的声音。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带着李淮山,可如果不带他,我又觉得好像什么事都不完整了似的。 越向前爬,就越是感觉风力强劲,那股力量仿佛要压着我的肩膀和大腿,将我推进身旁的无底深渊。 我知道这是一种错觉,就好像人站在摩天大楼上向下看的时候,会感觉身子正在一点一点地向天台边缘倾斜一样。 李淮山显然不认为这是错觉,在后面大声呼喊:“仉若非,我不行了风太大,我要被吹下去了” 现在我是真的怕他因为太紧张坠入深渊,立即转过头冲他喊:“风力都是一样的,你那是错觉。你现在别想身边有深渊,压住重心慢慢爬,再爬二十米就到大平台上了。” 李淮山用力闭了闭眼睛,大吼一声给自己壮胆,然后就趴在地上,像只长虫一样一点一点地朝我这边挪动。 为了照顾他,我只能放慢速度,每走几米,还要回头看看他的情况。 当时李淮山身子趴在地上,脖子缺挺起得高高的,两眼死死盯住前方,并露出一脸呲牙咧嘴的表情。 看他的样子,真的是被吓坏了,和他认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 不过箭已离弦,我也不可能中途退回去,只能继续向前走。 这条被深渊包夹的小路只要有一百米长,而在小路的尽头,确实连着一个非常宽阔的石台,我抬头朝前方看的时候,还看到石台中心位置好像立着一对石像。 哗啦啦啦 快要接近石台的时候,我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了流水声,起初我还以为是梦中的那个声音又要出现了,可之后我又朝石台挪了几步,水流声却快速弱了下去,并在几秒钟的功夫里彻底消失。 登上石台,我又回身望向李淮山,就见这家伙慢慢地挪到石台边缘、上了石台,然后继续匍匐在地上,慢慢向前挪动。 他根本没有发现脚下的路发生了变化。 我赶紧上前两步,抓着他的胳膊根将他拉起来,他一边起身,一边又闭紧了眼睛大喊:“别拉我起来,风太大,我会掉下去的啊” 我实在看不过去了,就在他的后脑勺上敲了一指头:“你看清楚,咱们已经上石台了。” 李淮山这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他朝着四周快速撒望一圈,直到确定脚下是个面积至少在数百平米的巨大平台,才长长吐了一口气。 完了他又朝身后打打光,嘴上疑惑道:“你刚才不是说,前方二十米就是大平台吗,可我怎么觉得,我爬了不只二十米呢。” 我很诚实地告诉他:“其实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前面有石台,之所以那么说,只是给你一颗定心丸而已。” 李淮山的脸刷的一下就拉下来了。 在他开口说话之前,我就先朝他摆摆手:“还是那句话,在这种炁场淤积的地方,不要说话。” 他刚要脱出口话就这么被我挡了回去,憋得跟什么似的。 我在心里无奈地笑了笑,嘴上没再说什么。 眼前这个平台整体上非常空旷,只有中心区域的那两座石雕显得十分突兀。 我端着手电走到石雕前,就见两个石雕的旁边还有一个又扁又长的底座,看样子,这里的石雕原本应该是三个,可不知道是处于什么原因,其中一座被人给拆走了,只留下这样一个底座。 李淮山也凑了过来,他朝着石雕上打了打光,眉头顿时紧紧皱在一起。 这两尊石像足有三米多高,从远处看的时候,就像是两只坐在地上的猫,可凑近了看,猫脖子上却镶了一颗人头。 刚看清这怪模怪样的石时,说实话我也诧异了一下,不过很快,我就想到了这些石像刻画的是什么东西。 这种猫身人面的东西叫做马腹,是上古时期的一种恶兽。 对于马腹,山海经上也有记载:“有兽焉,其名曰马腹,其状如人面虎身,其音如婴儿,是食人。” 在大部分的修行者看来,这种原产自蔓渠山的上古恶兽应该在武王伐纣之前就已经绝种了,但在老仉家的风水典籍上却记载,在东汉建武年间,光武帝刘秀还在点苍山一带见过这东西的踪迹。 而此刻出现在我面前的石像,恰恰就是东汉建武年间的产物。 “你怎么知道这是个墓”李淮山盯着石像看了好久,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谁让你开口说话的 我先是白了他一眼,又对他说:“我说你不是第一次下墓,并不是说你真的进过地下墓穴,我的意思是你有过一次深入地底的经验,不应该这么紧张了。” 李淮山撇撇嘴,没说话。 我将视线挪到乐石像身上,一边思考一边说:“如果这真的是一个墓穴,那就相当麻烦了。” 李淮山又忍不住开口了:“什么意思” 这一次我也没多余的心思责怪他,指了指两座石像,对他说:“这东西叫马腹,是上古时期的吃人恶兽。你说,什么样的人在给自己建造墓穴的时候,会在墓里放这么两个东西” 哗啦啦啦啦 话音还没来得及落地,远处又传来了流水声。 我仔细分辨了一下,这道声音和我在梦里听到的完全不一样。 梦里的声音是瀑布敲打铁板,而此刻出现在前方的声音,更像是泉水勃勃流动时发出的声响。 那声音轻盈而细碎,按说应该非常悦耳,可当它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我背上的寒毛却一下子全都竖了起来。 第191章 另一个空间 李淮山和我的反应差不多,那阵流水声一出现,他的身子就猛地颤了两颤。 刚开始的时候,那阵声音听起来十分清晰,可渐渐地,它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轻,直到完全消失。 在此期间我和李淮山一直向着前方打光,在距离我们大约二十多米的地方,也能看到一层油腻腻的反光。 声音一消失,我就抬腿朝着前方走,李淮山却在一旁拉了拉我的胳膊,似乎不想让我继续向前了。 我转头看着他,他朝着正前方晃一晃手电,不停地冲我皱眉。 看样子,他也能感觉到前面的情况不太对劲。 我拍拍他的肩膀,并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此后没有多做停留,继续前进。 刚上石台的时候,由于身后的风声很强,除了刚才出现的那阵流水声,几乎听不到其他的动静,可当我又前行了十米之后,风声却突然消失了,而我身边那些最细微的声音都在这一瞬间被无限放大。 有水珠从高处落下,砸在坚硬而潮湿的地面上,发出“哒”的一声脆响,而水滴被摔碎之后,那些更为细碎的水粒再次落地,又一次发出大量的碎响。 我知道自己的听力什么样,放在平时,我只能听到水滴溅落的声音,后面的连串碎响则绝对不可能听得清楚。 在这个地方,我的感觉似乎被某种力量扭曲了。 我停下脚步来,转身回望,石台外围依然有坤气在不停地涌动,这些炁场的快速移动,也证明了那里的风依然猛烈。 李淮山走到我身后,我回过头去的时候也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此时他正愣愣地盯着前方,整张脸都像是僵住了一样。 刚才只顾着竖起耳朵倾听周围的声音,我确实没有注意前方的情景。 见李淮山是这样一副表情,我立刻回身,朝着前方打了打光,借着惨白的光束,就见前方十米左右的地方有一条很长的石阶,那些油腻腻的光,就是从石阶的表面反射过来的。 除了高亮的反光,当手电光投射在石阶上的时候,石阶表面还浮现出了一些黑色的阴影。 从我站立的这个角度看,其中有几个阴影的轮廓很像一张张镶嵌在石阶上的人脸。 李淮山终于还是没忍住,在我身后开口说:“这地方太特么邪性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有点发颤。 记得上次去蛹寨的时候他都没有像现在这么紧张。 我头也不回地问他:“怕了” 李淮山嘴硬:“怕个鸟,我就是觉得这地方邪性。” 既然不怕,那就接着走吧。 我端着手电,小心翼翼地朝着石阶走了几步,李淮山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跟了上来。 越是靠近石阶,地面就越是湿滑,我穿的是千层底的老布鞋,鞋底带着麻粒,本来是可以防滑的,可是现在,我只感觉脚掌上就像抹了一层厚厚的猪油,就算靠着腰腹的力量强行稳住重心,可每次落脚的时候,脚掌依然会朝着前方滑动一两寸的距离。 嘭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我不用想也知道怎么回事,于是俯在地上,用膝盖和脚尖稳住自己,又伸出一只手,将栽倒在地的李淮山拉到身边。 李淮山只是摔了一跤而已,可现在的他却不停地喘着粗气,额头上也挂着慢慢一层水珠,不知道那是汗水还是凝结在他脸上的潮气。 我朝他扬了扬下巴:“还能撑得住么” 李淮山抬手揉了揉眼睛,没说话。 我也没再多说什么,将手电含在嘴里,四肢并用,慢慢朝石阶那边移动。 来到石阶跟前的时候,我才发现那些人脸轮廓的阴影,其实就在一个个巴掌大小的人面镂雕。 眉眼、鼻子、嘴巴、耳朵,除了比例稍微有点失调,看起来和人类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这些人脸和马腹像上的人脸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除了眼睛。 马腹像上的人脸都有一对圆滚滚的眼珠子,可石阶上的人脸镂雕却没有眼珠,只有一对黑漆漆的眼窝,我盯着它们看的时候,就感觉这些眼窝里仿佛能冒出黑色的寒气。 抬头朝着石阶上方看的时候,一张张双眼空洞的人脸就这么一层一层地叠再一起,无数黑色的眼眶里好像都藏着一只看不见的眼睛。 李淮山几乎是和我一起慢慢抬起头来的,此时他用力环抱了一下胳膊,嘟囔一声:“真瘆的慌。” 确实,站在石阶底部的我们就好像正被无数双眼睛凝视,那种感觉,真的能让人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 但我心里很清楚,在这个诡秘的地宫中,真正吸引我的东西不是这些镂雕,而是藏在更深处的东西。 想到这,我立即定了定神,随后就倾斜着身子爬上了石阶。 起初看到石阶上的一层层油腻反光,我以为石阶上应该也非常湿滑,可当我倾着身子爬了一小段路以后,却发现石阶的表面比我想象中要粗糙,千层底的布鞋踩上去,鞋底也能很稳地抓住地面。 渐渐的,我的胆子又大了起来,索性挺直身子,快速朝着石阶顶部冲锋。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着急什么,可心里却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催促我:“快一点,再快一点。” 包有用让我相信自己的直觉,而我现在正尝试着用直觉代替思考。 李淮山见我突然开始猛冲,就在我身后大喊:“仉若非,你干什么去” 我懒得解释,只回了两个字:“跟上” 过去我曾听鲁老板说,泰山的十八盘足有一千八百多级,而且在早些年的时候,整条十八盘根本没有歇脚的地方,如果不是天天爬山的人,一口气爬那么高简直能欲x仙x欲死。 我没爬过泰山,也不知道传说中的十八盘是什么样子的,但随着我越爬越高,就越发感觉眼前这条石阶远远不止一百八百级而已。 老仉家的风水典籍上说,十八盘的垂直高度大概是四百多米,那我脚下这条石阶又有多高 一边向上冲,我心里一边想着这些,越想就越觉得不对劲。 之前我和李淮山顺着钢索下滑的距离也就是三十多米,后来进了隧道以后,走的路几乎都是笔直的,感觉不到向下延伸的坡度。 如今我们在石阶上爬了这么久,按说早就已经爬到地面上去了,可我朝着头顶张望一眼,上方依然是无边的黑暗,根本看不到顶。 虽然眼前的情形让我感到极端诡异,但脑海里的那个声音还在不断地催促我,我顺应着它的指引,一刻也没有停下。 说实话,连我自己都无法计算自己到底爬了多久,直到小腿略微感觉到酸胀时,我终于来到了石阶顶部。 此刻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人工开掘出来的方形水潭,用手电打光的时候,能清晰看到潭水在微微波动中扬起的少量水纹,而在水潭的中心,每隔七八秒钟就会飘飘荡荡地浮出一个硕大的水泡,就像是水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地换气。 过了大约十分钟以后,李淮山终于也气喘吁吁地爬上来了。 为了能跟上我的速度,这家伙几乎拼上了所有力气,上来以后就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对我说:“这地方不不正常啊。” 我的视线依旧固定在水潭中,嘴上则说道:“石阶太高了。” 李淮山用了一点时间让呼吸平稳下来,随后才说:“你也发现了真是怪了,这条石阶怎么说也有四五百米高吧,为什么咱们爬了什么久,还是在地下呢” 我撇了撇嘴:“二狗,你有没有觉得,自从咱们爬过隧道和石台之间的那道窄桥以后,就像是进入另外一个空间。” 说话间,我转头看向李淮山,李淮山也瞪大眼睛看着我。 过了小片刻,我又补充道:“咱们进了一个和现实世界完全脱节的空间。” 李淮山吞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对我说:“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而且而且自爬上石阶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有种异样的感觉。” 说到这他就没下文了。 我不禁皱眉:“什么感觉” 李淮山想了想,说:“我也描述不上来,就是就是就是我第一次见到鬼门时的那种感觉,好像所有的内脏都在一瞬间被冻成了冰疙瘩似的。若非,你说,这地方不会就是阴曹地府吧” 我轻轻挠了一下太阳穴,再次将视线转向水潭。 刚一转头,恰好一个硕大的气泡飘飘荡荡地浮到了水面上,在它炸裂的瞬间,还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前面飘上来这么多气泡,唯独这一个发出了声音。 我心里猛地一紧,如果这地方真的是阴曹地府,那眼前这个水潭里的水,难不成就是黄泉水 不会回头一想,我又觉得李淮山的猜测恐怕不靠谱,他初次见到鬼门的时候之所以感到不适,主要还是因为自身的修为承受不住鬼门上的阴气,可在这个地方,却几乎无法感应到一丝一毫的阴气。 那些看似平静,却暗含狂躁力量的坤气,早已填满了整个空间。 第192章 消失的声音 我朝着水潭对面眺望,那地方看上去似乎只有光线无法穿透的黑暗,但我能感觉到有什么正潜藏在黑暗中悄悄地朝我招手。 当时我心里就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恨不得现在就游过去看看,但我也知道,水潭下肯定藏着极危险的东西,光是站在潭边,我心里都有些发颤。 这种感觉,和当初在东北老林对上棕熊的时候很像。 与棕熊的那次对练,恰恰是我激发出真性之后第一次感到恐惧。 这时李淮山很吃力地爬起来身来,在我耳边说了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叫我。” 我转过头去看他:“是不是觉得,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冲你招手” 李淮山慢慢地点头:“对,就是这种感觉。说真的,我现在很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召唤我,但我又觉得前面可能很危险。嗯,那东西可能是在蛊惑我,想让我深入险境。” 我顿时咂了咂舌:“不只是你,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你不是戾字真性么,难道也会被蛊惑” “也许我不会被蛊惑,但却可以被迷惑啊。比如说,江老板要是给我下个迷魂蛊什么的,我估计自己很难保持清醒。” “我还以为你是依靠直觉走到这里来的呢,闹了半天,你被迷惑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李淮山一直紧盯着我,好像如果他不这么看着我,我就会毫无征兆地攻击他似的。 我特意让自己的视线和他交织在一起,沉一口气,对他说:“我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总觉得就是直觉在指引我,但又不是特别确定。包有用不是说,让我先学会相信直觉,再学会判断吗,他意思是不是说,让我学会判断哪些是直觉,哪些是迷惑” 李淮山立即皱眉:“你就说现在怎么办吧,咱们是接着往前走,还是撤回去” 他的话音一落,我的脑子里立即浮现出四个字:“继续向前”。 可对危险的本能感应却又在时刻提醒我,前方非常危险。 也就在我犹豫不定的时候,水潭中央突然传来“咕咚”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气泡在水面上炸裂,让整潭水都跟着震荡起来。 怪异的是,潭水在剧烈震荡间,竟然没有溢出来多少。 前后大约过了一两秒钟,水潭对面就传来一阵十分清晰的流水声。 那就是我之前在石台上听到的声音,轻盈、细碎,但又像是直接回荡在我的耳边,每一个细节都异常清楚。 光是凭借这阵声响的移动方向,我就能猜到水潭后面应该连着一条倾斜向下延伸的水槽,当动荡的潭水不是没有外溢,而是那些离开水潭的水全部灌入了水槽中,并形成一股冰凉的水流沿斜坡快速滑下。 渐渐地,潭水恢复了平静,而那阵细碎的流水声也渐去渐远,最终完全消失。 第一次听到这种声响的时候,我心里曾不停地打鼓,直到它消失无踪,我的心境才平稳下来,可这一次却恰恰相反,它出现的时候我没觉得有什么,而在它消失以后,我却觉得心中好像失去了某种依托似的,变得非常空洞,没着没落。 李淮山抱了抱自己的胳膊,对我说:“我怎么觉得越来越不对劲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我蹲在水潭边,又一次犹豫起来。 要么游过水潭,要么折身回去,两条路,似乎没有那么难选择,可我却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原地,想要挪动一下都觉得非常困难。 李淮山说得没错,越来越不对劲了,我从小到大,还没有像今天这么犹豫过,可即便我知道前方危险,应该立即折回去,却又无法立即做出决定。 当时那种感觉,就好像我的脑子已经有一半失去控制了一样。 我就这么和自己僵持着,时间在流逝,大空间中躁动的坤气还在四处奔涌着,李淮山站在我身边,盯着潭里的水面出神,一句话都不说。 直到枪声出现。 就在我和李淮山双双僵在原地,无法移动一寸的时候,身后的黑暗深处突然传来“嘭”的一声闷响。 我浑浑噩噩地回过头,朝着身后张望,当时我站在石阶顶部,身后的情景就像是阴云密布的黑夜一样,没有星星和月亮,只有摄心的黑暗。 李淮山竟然先我一步反应过来,立即对我说一声:“包有用” 他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刚才出现的那声闷响,应该就来自于包有用的狙击枪。 难道,包有用也进来了 正这么想着,身后又传来“嘭、嘭、嘭”三声闷响包有用连开了三枪。 他肯定进来了,而且在隧道或者石台上碰到了麻烦。 我立即和李淮山对视一眼,李淮山用力擦一下下巴,冲我点头。 就算是为了救包有用,我们两个也必须回去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我和李淮山双双迈开脚步,朝着石阶下飞奔。 包有用的枪声还在持续,我急得他那把枪一次应该能装九发子弹,可枪响却连着响了十几次。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在和包有用对枪,而且两个人使用的,是同种型号的狙击枪。 我和李淮山一路飞奔,以最快的速度冲下最后一级阶梯,可我们都忘了和石阶相连的一段路非常湿滑,落地的时候都没有控制重心。 先是听到“呼哧”一声,李淮山当场滑到,顺着奔跑带来的惯性就朝着前方擦了出去。 我勉强支撑了一下重心,可因为地面上摩擦力太小,我向前滑动的速度太快,最终还是没能撑到最后,重重栽倒在地上。 倒地以后,我和李淮山一样,也顺着惯性向前滑动了很大一段距离。 而就在滑动的过程中,我清晰地听到新出现的一声枪响被切成了两截。 那声音刚出现的时候非常清晰,好像就在我耳边,可当我滑过了某个特定距离之后,那声音却像是被人一下遏制住了,突然变得很小,而且这时候,我感觉枪声好像是从前方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其间还拌杂着一阵散乱的风声。 李淮山也察觉到了异常,连忙转过头来问我一声:“怎么回事”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对他说:“风声又出现了。” 说完我就快速起身,朝着窄桥方向飞奔,虽然刚才的枪声出现了异常,但还是能大体分辨出,它是从隧道那边传过来的,因为我听到了非常空洞的回音。 嘭 又一声枪响出现在了我的耳边,与此同时,还有一道热流顺着我的脸颊飞了过去。 有人朝着我这边开火了 谨慎起见,我一把将李淮山拉到身边,并带着他一起卧倒。 李淮山倒地的时候还在说:“枪声又出现在了附近了。” 我赶紧捂住他的嘴,并关掉了手电筒。 李淮山这个笨蛋被我堵着嘴,竟然还有闲心端起手电,朝着前方打了打光。 我也没跟他废话,一脚踹在他的手腕上,他吃不住力,手电筒顿时飞了出去,一直到七八米开外的地方才重重摔落,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刚才朝我们开枪的人,应该就是听到了我们的声音,看到了我们手里的灯光,才以此确定我们所在的位置的。 可枪声为什么离我们这么近,难道除了隧道那边有人交火外,在石台这边还潜藏了另外一个人。 就在这时候,附近又出现了枪声,这一次的枪声是从我的手枪里传出来的。 我那支枪,现在还在沙文晓手里。 可问题在于,她瞄准的对象似乎也是我的李淮山,枪声出现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有热流从我们两个的头顶上飞过。 不行,不能待在原地 想到这,我立即拉着李淮山悄悄朝着左侧移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位置应该有个马腹像,我们可以用那个雕像作为掩体。 “子弹消失了” 刚挪几步,附近就传来了沙文晓的呼喊声。 接着又是包有用的声音:“可能是凶神搞得鬼,你小心点” 嘭 又是一声枪响。 不管是枪声,还是沙文晓和包有用的声音都离我非常近,而且在他们的声音末尾,都带着一长串回声。 正因为沙文晓和包有用离我不远,我才冒着位置被泄露的危险喊了一声:“你们在和谁交火” 过了很久,沙文晓和包有用也没任何回应。 期间我只能听到换弹夹的声音,以及十几次枪响。 “子弹真的消失了,他应该没有带凶神,我感觉不到凶神的气息。” 这次又是沙文晓的声音。 包有用的声音很快响了起来:“子弹怎么会凭空消失” 我插嘴问了一句:“沙文晓,老包,你们在哪” 沙文晓:“飞到一半就消失了,对面打过来的子弹也一样,中途就会消失。” 包有用:“做个阵,看看炁场流向。” 他们两个完全就是在相互对话,而我的声音则根本没有传到他们那边去。 就在这时候,大约在离我十来米的地方又传来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别浪费时间,压上去” 在短暂的思考之后,我立即反应过来,说这句话的人,就是吴林 第193章 生与死 紧接着,我又听到了密集而杂乱的脚步声,以及一串金属碰撞的声音。 “地上有个洞,他们的人已经下去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这个嗓音我从来没听过。 吴林的声音再次响起:“竟然把老坝根挖穿了,你们几个,缠住他们两个,我下去看看。” “你不能一个人下去” “怎么,你们还怕我背叛教主么” “我跟着你。” “想来就来吧,别碍手碍脚就行。” 说话的声音比较杂乱,我只能辨认出哪一个是吴林。 听这番对话的意思,吴林和包有用他们似乎还在地面上,可我为什么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以及刚才从我头上划过去的热流又是怎么回事 联想到沙文晓说“子弹消失了”,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子弹在她面前消失了,却又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出现,她说话的声音我能听见,而我就算再怎么提高音量,她都无法听见我说的话。 这是不是意味着,在地面上穿梭的子弹,以及他们说话时发出的声音,全都某种力量的驱使下来到了我所在的这个空间。 这样的解释似乎太过离奇,但它也是目前而言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小片刻之后,我听到了有人顺着钢索下滑的声音。 那应该是两个人,速度一快一慢,期间我隐约听到一个人在喊:“你别那么” 没等把话说完整,他的声音就消失了。 李淮山在一旁小声对我说:“有人进来了。” 我当然知道有人进来了,不过我也知道,他是因为太紧张,才忍不住说这样的废话。 “别吭声。”我简快地对他说了这么一句,随后打开手电,快速朝着四周打光。 刚才包有用和沙文晓说话的时候,他们的声音似乎就出现在离我不到十米的地方,但当光束照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时,二十米之内只能看到飘在光线中的水汽,以及此时就矗立在我身边的马腹像。 李淮山也拿出一把手电,毫无目的地朝周围打光。 两条光束来回摆动了好一阵子,那无法被光线穿透的黑暗仿佛在提醒我们,在这偌大的空间中,只有我们两个活人。 之前从李淮山手里飞出去的手电筒好像被风吹动了一样,在地上滚了三个圈,光束直直打向了位于两尊马腹像旁边的那个石底座。 光线压在底座的西北角,让那个位置浮现出一抹油腻的光泽。 李淮山揉了揉眼睛,又有些烦躁地挠一下头皮。 我一边关掉手电,一边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也熄灭光源。 在这个黑暗的大空间中,手里有一个可以顺心控制的光源,会给人以很强的安全感,李淮山显然不想放弃这种安全的依托,他犹豫了很久,才很不情愿地关掉手电。 刚才潜入地下的那两个估计还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到达平台,如果想要伏击他们,其实最好的选择应该是到窄桥那边守株待兔,敌人一出现,我们只要稍微施展一点手段,就能借着窄桥上的强风让他们坠入深渊。 但我们毕竟心存善念。 我还是打算在平台这边伏击对方,虽然这样做的危险性很大,但对于我来说,这似乎也是唯一的选择了。 平台上明明没有风,可落在地上的那把手电又滚了几圈,光线径直照向了我和李淮山。 我走上前,将它捡起来关掉。 整个大空间中阴冷潮湿,我身上的火力大,手心的温度很高,所以在我捡起手电的时候,没感觉它有什么异常,但当我将它别在腰里的时候,腰间的皮肤和手电的灯把贴在一起,却感觉到了一股很强的热力。 那种感觉,就像是触碰到了刚刚冷却下去的火炭一样,这时的火炭外层确实已经凉了,可在火炭内部的温度仍然很高。 不过这道凝聚在手电内部的高温很快消失,等我想到仔细去感知它的时候,它有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得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如今我和李淮山身处的这个大空间,似乎处处都透着诡异的味道。 三把手电同时熄灭,周围只剩下无法望穿的黑暗,我拉着李淮山,摸索着来到马腹像旁边,悄悄蹲下身子,等待外面的人进来。 没有了光源,我们彻底无法知道黑暗的情景,但从外面进来的人,一样不知道黑暗中究竟藏着什么。 本来我以为那些人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到达石台,可没想到我和李淮山刚刚蹲下身子,窄桥那边就出现了亮光。 我怀疑,不是对方的速度超出了我的想象,而是在这个地方,我对时间的感知出了问题。 这时我听到吴林的声音在窄桥那边响起来:“小心点,前面可能有人。” 这话一脱口,李淮山的身子立即微微动了一下,我拉了拉他的手臂,示意他保持安静。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我关掉最后一把手电之前,吴林就已经上了窄桥,他之所以说前面有人,就是因为看到了手电筒的光束。 这下就比较麻烦了,他心中带着戒备,我再想偷袭他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侧着身子,视线越过马腹像,落在了窄桥那边,出现在那个方位的光线正以十分缓慢的速度朝石台移动,那是两道扩散度很高的淡黄色亮光,不但能照亮前方的路,也能照亮持灯的人。 渐渐地,吴林的身影伴随着光亮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这才看清楚,他和他身后的人都手提一杆汽灯,而在这样灯光照耀下,我看到两个人的肩膀后面都有立着一杆狭长的影子,那可能是枪械。 更让人惊讶的时,他们两个在窄桥上行走时都直立着身子,强劲的风力根本无法撼动他们。 上了石台以后,吴林就伸长了脖子,我看不清他脸上的具体表情,但大体能猜出来,他好像在努力嗅着某种味道。 过了片刻,他高高举起汽灯,冲着马腹像这边大喊:“我知道你也在这,别藏着了,出来吧” 听到吴林的话,李淮山顿时身子一紧,我用力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随便乱动。 即便吴林这么说了,我依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藏在马腹像后面死死盯着他。 走在他身后的人取下挂在肩头的枪,朝着我们这边走了两步,吴林伸手拉了他一下:“对方和我一样,也是幸存者。” 对方转过身,将灼热的汽灯举到吴林脸前,气势汹汹地说了句:“你想都别想。” 吴林语气中带着几分笑意:“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对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重复了一句:“你想都别想” 吴林叹了口气,对他说:“说真的,我现在有点烦你了,不对,确切地说,我现在想杀你。” 站在吴林对面的人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很得意地说:“你想杀我呵呵,如果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吴林问他:“你听说过四重空间的理论吗” 我想对方此时应该皱起了眉头,他沉默了小片刻才开口回应:“什么空间。” 就听吴林自顾自地说着:“在四重空间的世界基础中,只要同一个空间中存在两个幸存者,那么幸存者就永远是幸存者,不管发生什么,他们都能幸存下来。其实我也很想证明一下,这种理论到底可不可靠。” “你特么到底想说啥” 不知道为什么,在吴林说完刚才那番话以后,站在他对面的人突然变得暴躁起来,不但语气中充满了怒意,还举起了枪,将枪口对准吴林的眉心。 吴林先是沉默了两秒钟,在这之后,他突然侧了一下身子。 当时我只看到他侧了一下身子,根本没有捕捉他的其他动作,可当他稍稍稳住身形的时候,左手上就多了一把手枪。 随着“乓、乓”两声枪响,枪口爆发出两朵耀眼的火光。 一发子弹击穿了另一个人的头颅,在灯光照耀下,我能清楚地看到一大股浆x液从他的后脑勺迸涌而出。 第二发子弹穿透了那个人的左胸,而刚刚他就是指着那个位置对吴林说:“如果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枪声过后,那人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而根本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的吴林也像是失神了一样,身子猛地晃了两晃,重重栽倒在地。 我和李淮山都憋着一口气,默默看着眼前发生的事。 被吴林打中的人肯定死透了,至于吴林,我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如果说他还活着,可他倒地的时候左手臂就是反折的,估计现在肘关节和肩关节已经断了,正常人遭受到那样的痛楚,无论怎样都会挪一挪身子吧。 但如果说他已经死了,他的那双眼睛又死死盯着倒在身边的人,接着汽灯的灯光,我就能看到从他的眼白中反射出的光泽。 良久,吴林就像是遭到了电击一样,身子先是猛地一颤,接着就像诈尸一样,“呼”的一下坐了起来。 刚开始,他好像忘了自己在哪似的,愣愣地朝着四下撒望,不过当他的视线落在另一具尸体上的时候,似乎又猛然间清醒过来,从嘴里吐出一口很长的气息。 第194章 疯言疯语 稍微定了定神,他又伸出右手,抓住自己的左臂猛力一掰扯,将错位的肩关节给怼上了。 骨头重新复位时候发出的那阵脆响在黑暗的大空间中越荡越远,弄得我头皮都跟着发麻。 每次见到吴林的时候,我似乎都会变得非常敏感,任何一种不好的感觉都会被无限放大。 这时吴林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凑到那具尸体前,从对方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叠好的纸。 刚才吴林开枪的时候,子弹穿透了纸张,在上面留下一个带着焦痕的洞。 吴林展开纸张,将纸上的洞口正对着我和李淮山藏身的方向,我隐约觉得,他好像正透过那个洞窥视我们。 不过吴林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在下一刻就端枪来朝我们射击,而是慢慢将纸叠好,又甩动手臂,将那张纸扔进身后的深渊。 此后,他又蹲下身子,将同伴的尸体也推了下去。 我远远看着吴林,他仿佛正独自表演一场精致的哑剧,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朝我们这边瞥过来的眼神,仿佛都有着难以让然参透的深意。 直到他将同伴的汽灯也扔进深渊以后,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啊咳咳咳咳” 胸腹腔的剧烈起伏和震荡似乎给他带来了极大的痛苦,他用手护着上腹部,整个身子弯成一个虾子的形状。 我光是远远地看着,就觉得他快要把自己的肺给咳炸了。 前后过了大约五六分钟,吴林的气息才终于平稳下来,他双手扶着膝盖,用了小片刻之间回神,然后又转头看了看身后的深远。 或许他刚才剧烈咳嗽的时候,我就应该出手对付他,可问题在于我不清楚他那副样子是不是强装出来,如果贸然现身,他靠着一发子弹就能要了我的命,而我必须进入他的十米范围内才能甩出阳线。 再者吴林似乎能够断定马腹像后面藏着人,手里有枪,而且早有戒备,我怕是很难冲到他的面前。 我记得当初他第一次去旧货店的时候,就说过我也是“幸存者”,就在刚刚,他又提到了这个词。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早就知道藏在马腹像后面的人就是我。 可他口中的“幸存者”,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时吴林又将视线转移到了马腹像这边,他伸长了脖子,朝着这边喊:“你杀过人吗” 句话分明就是对我说的,可我还是闷着一口气,没有说话。 吴林又喊道:“你和我一样,都是幸存者,所以我能感觉到你的存在,你也能感觉到我。你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你却不愿意出手吗” 我紧紧皱起了眉头,依然没有回应。 吴林将手枪还有挎在肩上的狙击枪都扔到一旁,张开双臂冲我喊:“因为我们是同类,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你是一样的。” 即便他扔了枪械,我还是不放心,所以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似乎是为了得到我的信任,吴林甚至脱下了防弹衣,随后又大声喊:“仉若非,我知道你就在那座石像后面。” 他果然知道是我 我沉了沉气,最终还是站起身来,打开了手电。 李淮山在后面拉了我一下,我转过身,朝他摆一下手,随后就迈开步子,快速走到了马腹像旁边。 现在吴林和我之间隔着将近五十米的距离,他正奋力地朝我挥手,而我则将手伸进口袋,默默攥紧了梼牙。 吴林远远对我喊:“你也是来找它的吧”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开口说话,不过我没回答他的文字,只是大声问他:“苏云槟是你杀的” 吴林沉默了小片刻才开口:“看样子,你是为了盘砂阵的事来的” 那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事来的。 我没有顺着他的思路说下去,接着问:“凶神呢” 对面先是传来了吴林的大笑声,接着又听见他喊:“在这种地方,哪里来的凶神你的脑袋不会和其他人一样,也灌水了吧” 其实我也看出来了,我的思维和他的思维根本不再一条线上。 我又冲他喊:“苏云槟是你杀的” 吴林总算给了我一个正面的答案:“当然是我。” 那边吴林的话音刚落,我身后就突然传来“嘭”的一声枪响。 子弹从我的身后划过一道热流,击中了离我不远的马腹像,顿时间碎石爆飞,有几颗锋利的石块砸在我的肩膀上,直接将我的衣服划破,并在我的皮肉上留下一道很深的口子。 这地方太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子弹飞过,沉思片刻之后,我迈开脚步,朝着吴林走了过去,李淮山也一溜小跑地跟了上来。 刚才的碎石好像也让他受了伤,我能闻到身后有血腥味传过来。 吴林眼睁睁地看着我靠近他,脸上却一直带着笑容,丝毫没有设防的意思,可当他的眼神转移到李淮山身上时,却连着皱了几下眉头。 眼看吴林就要进入八卦钱的攻击范围了,可我心中却犹豫起来。 虽然眼前这个人每次出现,都会给我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可我却无论如何都不想和他交手,确切地说,我觉得只要伤到他,就像伤到了我自己一样。 刚才他剧烈咳嗽的时候,我自己的胸腔就隐约体味到了一种莫名的痛楚。 就这样,我在距离吴林十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之所以不再向前,似乎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不甩出阳线的理由。 当时我甚至在反复地告诉自己:“在这个距离上八卦钱够不到他,他身上反而有可能还藏着手枪,贸然出手很不划算。” 见我停下脚步,吴林立即冲我摊了摊手:“你好啊,同胞。” 在我看来,他从刚才到现在说的话,基本上就是没头没尾的疯言疯语。 我依然没接他的茬,只是朝他扬了扬下巴:“你为什么要杀苏云槟” 吴林叹了口气:“能不能不问这么没意思的问题” 我不说话,冷冷盯着他。 过了片刻,吴林又叹了口气:“我也是受人指使。那个姓苏的发现了鱼龙街上的盘砂阵,有些人怕他将消息泄漏除去,就让我把他杀了。” “谁指使的你” “不知道,不过我估计应该是不周山的人。”吴林很不耐烦地敷衍了两句,又问我:“你到这来不会就是为了查苏云槟的案子吧” 我皱一下眉头:“不然呢” 吴林:“你和我都是四重空间的幸存者,我们应该用毕生的经历将第四个空间找出来。不过我也看出来了,你现在被一些很无聊的事情给缠住了。”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发问了:“幸存者究竟是什么意思” 吴林反问我:“你听说过四重空间吗” 我摇头,他接着说:“幻听、幻视、触觉、创造,就是四重空间的世界基础,在第四个空间里,没有质量守恒和能量守恒,所有东西都靠意念来创造和驱使。” 对于这些乱七八糟的言论,我能听懂,也愿意听,却不愿意听一个杀人犯在我面前侃侃而谈,于是挥手将他打断:“你们摆盘砂阵的目的是什么” 吴林立即摆出一副丧气的样子:“你这人真的很无聊。” 我皱着眉头,紧盯着吴林的眼睛:“你杀了人,肯定要判死刑,现在你有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告诉我凶神在哪,盘砂阵怎么破,只要降服凶神、破掉盘砂阵,我保证你能判得轻一点。” 吴林用很失望的眼神看着我:“我还以为你和我是一样的,没想到你也这么俗气。” 我又问他一次:“盘砂阵在哪,怎么破” 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他这个问题,如果他再和我扯东扯西,那我也只能动手了。 虽然我自己也不确定能不能打得过眼前这个人。 吴林揉了揉自己的下巴,沉思片刻之后才对我说:“你想破除盘砂阵,我想找到我想要的东西,咱们俩各自的需求说起来也没冲突。这样吧,做笔交易,我帮你破阵,你配合我找到那东西。” 我补充道:“还有凶神。” 吴林:“我只负责帮你找到凶神,你想镇住它的话,仔细想办法吧。” 我说:“你们是怎么控制那只凶神的” 吴林指了指身后的深渊:“控制凶神的人已经挂了。” 我又问:“你要找什么” 吴林冲我一笑:“一件属于我们的东西。唉,只可惜你是个俗人,不过没关系,等你进入第三个空间以后境界多少能提升一点。” 李淮山在我旁边悄声问了句:“这个人到底在说啥” 吴林听到了他的声音,开口问他:“你是谁” 李淮山指了指我:“我是他的辅吏。” 吴林花了一点点时间思考李淮山的话,随后便瞪大眼睛看着我:“辅吏这么说你是个阴差。嗯,这就说得通了。” 如果单单是听到他说出来的这些话,你可能会觉得这家伙一定在胡言乱语,可我知道他没有疯,从他的眼睛里我看不到疯狂,只能看到冷静和睿智以及一种只有从婴儿眼中才能见到的清澈。 第195章 临时搭档 可他以一个敌人的身份,一照面就和我谈合作,换谁都无法相信他。 这时吴林抬起头来看着我,对我说:“我帮你破阵,你和我一起找东西,反正那东西有一半是属于你的,这笔交易对你来说很划得来。” 我问他:“你要找什么” 这话刚脱口,我身后又传来“嘭”一声枪响。 一发子弹划破了黑暗,在半空中引起一道热流,直直朝吴林飞了过去。 下一瞬,吴林的左脸颊上就多了一道弹痕,鲜血顺着伤口大股大股地流出来,将他的大半个下巴都染上了色。 吴林用手指蘸了蘸下巴上的血迹,无奈地笑了笑:“你那两个朋友确实厉害,葬教派来的人快团灭了。” 我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推断出包有用和沙文晓快赢了。 见我没有接话茬的意思,吴林又自顾自地说道:“咱们所处的这个地方,是第四重空间的一部分。其实在唐朝年间,第四重空间就被人拆成了零零碎碎的好几块,咱俩的任务就是找到埋藏在破碎空间中的针和线,将它们缝合成一个完整的大空间。” 我依旧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盯着他。 吴林皱了皱眉:“你不相信我。” 我回应:“我没办法相信你。” 吴林叹口气,指了指被他扔在一旁的手枪和狙击枪:“自打我进来的时候开始,就知道你躲在石像后头,你看到那把狙击枪了吧,里面装得是穿甲弹,要想击穿一块破石头很容易。简单点说吧,如果我想对你不利,你现在已经是具尸体了。” 说到这,吴林又指了指李淮山:“你也是。” 我朝吴林扬了扬下巴:“身上还有其他武器吗” 吴林:“当然有。你打算让我把所有武器都扔了别折腾了,如果你现在还不愿意相信我,就算我卸掉了所有武器,你照样不会相信我。” 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 实际上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开枪射击,又扔了手里的枪械,就已经很有诚意。 这家伙虽然总给我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但莫名其妙的,我又很希望自己能相信他。 只可惜这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希望而已。 吴林大概能感觉到我心里的犹豫,又开口对我说:“仉若非,有几件事你得想清楚啊。第一,以你现在的能力根本镇不住凶神。第二,你不是风水堪舆方面的专家,也不太精通阵法,所以盘砂阵你也是破不掉的。第三,你的另外两个朋友虽然身手不错,但他们要想摆脱葬教派来的佣兵队也不会太容易,就算不负伤,至少也要消耗大量的体力,所以,你也不用指望他们会下来帮你,况且他们也下不来了。” 我盯着吴林的眼睛:“下不来了” 吴林咧嘴笑了:“我收走了面包车里所有的钢索,进入隧道之前,我又废了一发子弹,把吊在坝根上的钢索打断了。你现在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和我合作,你放心,咱们同样都是幸存者,我绝对不会害你。” 这么说,我已经没有拒绝他的理由了。 无奈之下,我只能在心里叹口气,说:“你想怎么合作我需要干什么事” 吴林脸上的笑变得更加爽朗:“随机应变吧,我现在也不知道你能派上什么用场。对了,你枪法怎么样” 我如实回答:“很烂。” 吴林撇了撇嘴,一脸轻松地快走两步,弯腰捡起了狙击枪和手枪。 看他那无比随意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防备我和李淮山,在他眼里,我们两个好像和他非常熟络,熟络到可以完全信任。 李淮山见吴林捡枪,立即迈开了左腿,想要上前阻止吴林,我伸手将李淮山挡住,示意他不要乱动。 吴林将狙击枪挎在肩上,又甩手将手枪扔给我:“里面还有十一发子弹,差不多够用了。” 一边说着,他又举着汽灯,朝石阶所在的方向走。 路过李淮山身边的时候,吴林停了下来,看看李淮山,又看向我:“你要带着这个人吗” 李淮山立即开口:“我是仉若非的辅吏,必须跟着他。” 吴林当场就皱起了眉:“可是你也太弱了,我和仉若非是幸存者,无论如何也不会死在这里的,可你就不一定了,前面的路可是凶险得很,我当然可以不管你的死活,可一旦你遇到了危险,仉若非就要分心来保护你。你不想变成他的累赘吧” 不管是汽灯还是手电,照出来的光都是单一的白色,周围的一切都是黑白的,我看不到李淮山脸上是什么颜色,但光是看他那副气闷闷的表情,我大概就能猜到他现在肯定满脸通红。 李淮山就这么怒气满满地等着吴林,却又一句话也没说。 吴林冲着李淮山挤了挤眼,问:“你姓什么” “我叫李淮山。” 吴林歪着嘴笑:“那从今天开始,我就叫你李大累赘了。我说,你要是不想给仉若非添麻烦,要么就到隧道里等着去,要么你就想办法让自己突然变得强一点。对了,一定要去隧道那边等着,你只有去了那,仉若非才不用担心你的安危。” 李淮山是什么心性,他在家具城那边混了这么多年,当地的小混混都是大哥前大哥后地称呼他,哪受过这种奚落,此时他的眼睛几乎瞪圆了,看那样子,好像恨不得一口将吴林的脑袋咬碎似的。 吴林脸上则一直带着人畜无害的微笑,可他越是这样,就越容易激怒李淮山。 我本来以为李淮山和吴林最终会厮打一场,可没想到李淮山竟然收起了脸上的愤怒,指着吴林问我:“你真的相信他吗” 我摇头:“我不相信他,不过目前来说只能和他合作。形势所迫。” 李淮山闷闷地点头:“我去隧道那边等着你,你小心点。” 说完,他又狠狠瞪了吴林一眼,才慢慢爬上窄桥,朝着隧道方向挪了过去。 窄桥周围的风很凶,我怕李淮山不小心掉下去了,也想登上窄桥,不管怎么说先护送他进隧道再说,可我刚朝着窄桥走了两步,吴林就抬手将我拦住。 我皱着眉头看向吴林,吴林则将声音压得很低,悄悄对我说:“你再这么护着他,会伤他自尊的。” 我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太阳穴,又抬起头,盯着李淮山越挪越远的背影出神。 他趴在窄桥上,很努力地向前爬着,每爬一小段距离,强劲的风力都会逼着他停下来休息,可在风力稍稍缓和以后,李淮山又开始坚定地向前移动着。 说坚定,似乎也不太符合李淮山当时的状态,他给我的感觉其实是坚定里还带着几分消沉,就像是在赌气一样。 直到李淮山的身影消失在阴影中,我才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对吴林说:“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没有能力镇住凶神,怎么知道我破不了盘砂阵你调查过我” 吴林就冲我笑:“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唯一的同类,我当然要好好了解你一下。呵呵,说起来,要不是张大有将黑铜盉放在你那,我可能至今都没机会见到你呢。张家的小子不错,给了我这么大的惊喜。” 我没心思和他套近乎,接着问他:“你说的那个四重空间到底是什么东西,幸存者是什么意思” 吴林望着石台上的马腹像,语气中的意味有些深长:“幸存者,就是你我这样不甘心死亡而苟活至今的人。不说这些,咱们该上路了。” 说完他就端了端汽灯,快步走向前方。 在这个黑暗的大空间中,吴林那稍显细长的身形和汽灯的灯光互相映衬着,在通往正前方的道路上投下了明亮的光和重重的影。 当时他给我的感觉不像是一个佣兵,而是一个走在坟山道上的守墓人。 大概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听到我的脚步声,吴林半途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朝我招了招手。 我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他身后,他则冲我笑了笑,继续向前走。 吴林曾杀死了那个和他无冤无仇的苏云槟,他不惜让双手沾上无辜者的血,并对此毫无愧意,是个没有道德底线的刽子手。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吴林并非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他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人超乎我想象的复杂。 快走到石阶附近的时候,地面又变得极端湿滑,我和吴林只能俯下腰,一点一点地朝着前方挪动。 当我的脚掌迈上第一级石阶的时候,吴林在我身旁停了下来,问我:“你听说四重空间的理论吗” 我说:“我连你说的四重空间是什么都不太清楚。” 吴林没有理会我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幸存者之所以是幸存者,就是因为他们的命运坎坷,时常要和死亡擦肩。尤其是当两个幸存者同时出现在同一个空间中的时候,这个空间就会变得非常凶险。”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中完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干干巴巴的,就像是在念经一样,一边说着话,他一边抬着头,死盯着石阶顶端。借着汽灯放射出来的亮光,我留意到吴林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深邃。 第196章 土鳌子 他察觉到我在看他,便回过头来给了我一个笑容。 过了一小会,他又问我:“你身边那个累赘应该进隧道了吧。” 我先是皱了皱眉,片刻之后才回应他:“没这么快。” 吴林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望着石阶顶部出起了神。 当时我以为,他停在这里不动,也是因为感应到了石阶顶部传来的危险气息,又或者他正在思考那股危险的气息究竟来自于什么。 直到几分钟以后我才知道,他之所以停下不动,只是怕李淮山被卷进来。 沉默一直在持续,空气中的潮气又给这种寂静平添了几分憋闷的味道。 最终还是我忍不住开口:“你们那个葬教,到底是干什么的” 吴林后也不回地对我说:“如果你身边有一个不停问问题的人,你会不会心烦” 说完这句话,他才转过头来看我,此时他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容。 我盯着他,眉头慢慢皱起。 吴林从鼻子里吭了口气,又说道:“其实在这样的地方,我心里也有很多解不开的疑问。如果旁边有个人不停地地问我问题,就像是在不断地提醒我,我和他一样,对将要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你知道那种无知的感觉吧特别没有着落,特别不踏实。” 我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一些:“你们这些端狙击枪的人是不是都喜欢说教” 吴林愣了一下,之后又笑了笑,说:“你说的是外面那个家伙吧。他玩枪玩得确实好,和我不相上下。” 我也无奈地笑了:“你这是夸他呢,还是夸自己呢” “夸他,顺带着夸一夸自己。”吴林中途改变了话锋:“李大累赘应该进隧道了。” 经我点了一下头,他才举起汽灯,朝着石阶上方攀了过去。 我本想和他并排走,他却用手挡了挡我,执意要我跟在他后面。我就这么跟在他身后慢慢地走着,吴林的每迈出一步都非常小心,他左手提着汽灯,右手一直抓着狙击枪的枪带,我离他很近,能清楚地听到他改变了呼吸的正常频率。 他将每一次呼吸分成七次来完整,四段吸气、三段呼气,在他调整呼吸的同时,我隐约感觉到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你问我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这我可回答不上来。 那就是一种朦朦胧的感觉而已,如果你当时就站在吴林的身后,也会感觉到他正变得越来越平静、越来越沧桑,就像是一只匍匐在石阶上的老乌龟一样。 大约攀了一百多级石阶之后,地面突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石阶上方就传来“咚”的一声脆响。 是水泡炸裂的声音,但这次的声音比之前我和李淮山听到的都要尖锐,还引起了一串一串接连不断的回声。 在这之后,我就听到了“哗啦啦”的流水声。 我还记得水潭后面连着一条斜着向下延伸的水道,从潭口溢出的水经由那条水道流入地底深处,流水声将离我们越来越远。 可这一次,流水声却顺着石阶上方慢慢朝我们这边逼了过来。 我意识到情况不对,立即从口袋里摸出梼牙。 吴林也端起狙击枪,让枪口指着传来流水声的石阶上方。 “我说过,当同一个空间中同时出现两个幸存者的时候,整个空间的危险指数就会大幅上升,不过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幸存者总归会幸存下来。” 就在我满心戒备地盯着斜上方的黑暗时,吴林突然说了这么一番话。 我叹了口气,对他说:“发现你这人不是一般的啰嗦。” 吴林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似的,继续说道:“想当年,东北老林里的一伙掘参人曾在长白山脚下挖出过一棵参王,你猜,在参王的根须底下连着啥”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就没回应。 他也不管我回不回应,依然自顾自地说着:“参王下面,竟然连着黄泉水,黄泉水和参王的灵韵滋养了土壤,也在地下孕育出了一种不属于阴阳两界的怪物。掘参人挖出参王的时候,那些怪物突然从土壤里钻了出来,将在场的所有人屠杀” 我中途将他打断:“你说的那种怪物,是青火虫吧” 吴林将半张脸贴在枪背上,嘴上说:“当地人叫它土鳌子。这玩意儿身上有剧毒,而且心理比较扭曲,喜欢往人脑壳里钻。” 我在老仉家的典籍上确实看到过一些关于土鳌子的描述,书上说,这种东西第一次被发现是在1913年,而有幸见到它们的人,也的的确确就是长白山的掘参人。 至于土鳌子的样子,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只能照搬典籍上的文字:“身干的形状似虾爬,但体积要比最大的虾爬子还大两三围,头壳末尾生对钳,可开石断金一个族群中常常有青、红两色的钳虫混生,故粗名其为青火虫。” 看得出来,整理这段文字的人至少应该是民国年间的人,通篇文字几乎全是白话。而且在他看来,所谓的土鳌子,就是一种外箱和虾爬类似、身上长了钳子的长虫。 这种描绘其实是精准的,土鳌子虽然外形像皮皮虾,可它们在移动的时候,确实又会像毛毛虫那样蠕动。 说起来,最初在书上看到土鳌子这种东西时,它就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我不明白吴林为什么突然提起它来了。 不用我开口发问,吴林就对我说:“在这样的破碎空间里,基本上只要是有点积水的地方,就一定会藏着几只土鳌子。” 在他说话的时候,冰冷的潭水已经顺着石阶流下来了,哗啦啦的流水声不绝于耳,而在这阵流水声之外,我还听到一阵非常嘈杂的噪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水潭里爬出来。 “咱们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下来了。” 吴林乐呵呵地嚷了一声,随后就按下了扳机。 嘭的一声枪响,枪口的火光没等消失,在远处的石阶上又迸出了另一道火光。 借着那短暂出现的火星,我隐约看到正有一条条影子顺着水流快速朝我们涌过来。 但火光消得太快,我也没看清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就问吴林:“是土鳌子吗” 吴林:“不是土鳌子还能是啥早知道该带把微冲进来,狙击枪的攻击频率太低了。你小心点,可别让它们给你开了瓢。” 一边说着,他就将狙击枪重新挎在肩上,又探手从腰间拔出了匕首。 我向前走了两步,站在吴林身边,这时候石阶上方的噪响变得更剧烈了,而且我能听得出来,从上面过来的东西正加快了速度朝我们靠近。 吴林微微弯曲膝盖和腰部,对我说道:“土鳌子怕强光,也怕巨响,咱们只要撑到它们的大部队冲过来,我就有办法对付它们。” 我朝着斜上方打了打光,在手电惨白的光束中,已经出现了不少快速蠕动的土鳌子。 仉家典籍上说,土鳌子比体型最大的皮皮虾还要大两三围,我不知道最大的皮皮虾有多大,也不太确定两三围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单单一只土鳌子就有我的整条手臂那么长,半条大腿那么粗。 在它们身子两侧张开的那一对钳子,比用来拧水泵的铁钳子还要大。 如果被这家伙夹上一下,估计连骨头都碎了。 我当时就对吴林说:“撤到石台上去吧,这地方太狭窄,很容易被着了它们的道。” 吴林:“不行,石台离隧道太近,你带来的那个累赘说不定也要遭殃。嘿嘿,就凭他那点本事,要是真碰上土鳌子,只有被开瓢的命过来了” 没等话音落地,我就听到“呜”的一声长音,一条土鳌子靠着尾巴的力量从石阶上一跃而起,想支疾驰的弩箭一样朝我飞了过来。 之前我还打算用梼牙应付它们,可这些土鳌子不是邪尸不是鬼物,身上除了一点点煞气,既没有阴气也没有其他邪气,梼牙在它们面前,就是一把普通的钝刀。 吴林手里拿着匕首,却眼睁睁地看着那条土鳌子将大钳对准了我的额头,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 眼看那对钳子已经快到我眼前了,我只能仓促出手,一掌拍在了土鳌子的腹部。 震劲一出,土鳌子的先是在半空中猛地颤了一下身子,接着就块破抹布一样软塌塌地坠落在地。 吴林在我身边咂舌:“一掌就拍死了” 他刚开口,又有一只土鳌子飞了过来,他就这么一边说着话,一边轻盈地闪腰身,在避开土鳌子的同时划出匕首。 锋利的匕刃从土鳌子的头顶一顶划穿尾部,以至于那只土鳌子从吴林头顶上飞过的时候就变成了两半。 我眯了眯眼睛:“好细腻的手法。” 吴林冲我一笑:“细归细,可效率不如你高。看样子,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应该从仉侗那里偷一偷师。” 一边对付土鳌子,一边谈笑风生,我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紧张,而吴林则似乎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他身上那份逍遥气质没有一丁点做作的成分。 不过很快,不管是我还是他都逍遥不起来了,前两只土鳌子刚死,后面就有大批大批的土鳌子跟了上来,一时间手臂长的鳌子开始漫天乱飞,我和吴林只能快速后撤。 他一边撤一边冲我喊:“你稍微坚持一会,它们的大部队很快就过来了。” 第197章 手榴弹的威力 说得真轻巧,让我坚持一会,自己撤得比我还快。 连退了一百多级石阶,眼看就要踏上平台了,吴林却猛地一下止住身形,一双脚掌像树根一样死死地扎在地上。 “不能再退了,拼吧” 他这么吆喝一嗓子,随后就扔了狙击枪,左手提着汽灯,右手反握匕首,死盯着从上方扑下来的土鳌子。 说真的,之前我想都不敢想,自己和吴林第二次见面,就要作为战友在一起拼命。 在我眼中,他始终是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杀人犯。 不过当然的情形也容不得我多想,三四条土鳌子从五六米高的地方一跃而起,朝着我们扑了过来。 我扔了手电,撒开阳线,八卦钱顺着我手腕上的力道疾驰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长弧,结结实实地打中了其中一条土鳌子的脑壳。 这东西的钳子上反着很锐的光泽,估计硬度比钢铁也差不了多少,可它们头上的那层壳却相对脆弱很多,八卦钱当场就在那只土鳌子的额头上破了一个大洞,我眼看它顺着力道向后飞了出去,但因为石阶上密密麻麻全是土鳌子的身影,我也没看到它落在了什么地方,死了还是没死。 我抖腕收回八卦钱,两三条土鳌子也到了我面前,在这种时候慢一拍就是个死,我要没废话,猛一俯身,同时探手挥出两掌。 掌面压在土鳌子身上的一瞬间,我就使出了震劲,土鳌子的内脏当场就被打碎,只剩下两只钳子和裹肉的壳还是完好的。 期间我偷偷朝吴林那边瞥了一眼,他也挥动着匕首,一边山神,一边手起刀落,干掉了一条土鳌子。 前面的土鳌子刚被我们弄死,后面的立即就过来了,根本不给我们喘息的空隙。 我不敢再有杂念,死盯着从上方飞过来的一条条影子,只要它们到我面前,我就快速出手,一掌一个将它们的内脏拍碎。 这东西只是外表看上去像虾爬,其实他们的内脏系统和老鼠一样复杂,我每次拍中它们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大堆小肉块崩碎时产生的震感,甚至当时在我脑海中还勾勒出了它们的心脏、肺脏,以及肝脏被震碎的画面。 起初我还能大体数清楚有几条土鳌子朝我这边飞过来,可随着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多,我就只能借着吴林手上的汽灯,看到前方飞来一大片黑乎乎的东西了。 我只能抬起一只手反复在额头上摆动,防止那一对对硕大的钳子掀开我的天灵盖,腾出另一手不断出掌、出拳,将大股大股的土鳌子打散。 只有被震劲打中的那只土鳌子回当场毙命,剩下的则只是受到轻微的波及,落在地上而已。 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我一边防御一边后退,眼看就要退到石台上的时候,吴林突然侧过头来喊:“别下去,站在石阶上” 我听到声音,快速朝他那边瞥了一眼,就见他浑身都是血,头顶上还扎着半截钳子。 就是因为瞥了这么一眼,短暂的分神也让我着了土鳌子的道。 一条土鳌子不早不晚地飞到我的肩膀上,一钳夹断了我的肩胛骨。 它们的钳子上带着很烈的阳毒,这种毒素不至于对我的生命造成威胁,但它却能瞬间浸透我的肩胛骨,让我感受到了烈火灼心般的巨大痛苦。 我想喊疼,可终究还是强行忍住,同时一掌将那只钳在我肩膀上的土鳌子拍死。 吴林受的伤比我重,他都没有喊疼,我也不能怂 “再他妈撑一分钟” 我的余光里呈现着吴林的背影,耳边也荡起了他的喊叫声。 那两个脏字,他明明就是忍不住疼了,带着一腔怒气吼出来的。 一分钟,看似很短,可对于我们来说却无比漫长。 在我受伤以后,土鳌子几乎全都压了过来,它们就像是一道黑压压的浪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劈头盖脸就砸了下来。 我的视线完全被这些土鳌子挡住,根本肯不到吴林那边是什么情况,只能胡乱挥动着手掌,将那些企图钻到我脑袋里去的土鳌子奋力拍开。 腹部、大腿、胳膊全都传来了灼心般的痛楚,后方依然有大批大批的土鳌子从石阶上跳起,他们的尾巴拍击石阶的时候,全都会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这些声音密密麻麻地压合在一起,就连我因为剧痛而发出的喊叫声都被完全盖了过去。 据说有一种蚁群,能在十几秒钟之内将一个大活人啃得只剩白骨。鬼知道这些土鳌子吃不吃人,但就算它们不吃,在短短的一分钟内,它们也让人一个大活人变成一滩油乎乎的肉泥。 剧烈的疼痛让我也忍不住要骂娘了,一分钟怎么这么长 “操”字都快到嘴边了,可没等我将那个完整的音符说出来,耳边就传来了“嘭”的一声闷响。 那声音就像是一个大号的气球突然被人捏爆了一样,而伴随这声音一起出现的,还有一股滚烫的热流,以及一道异常强大的风压。 我只感觉到了这些东西,然后在下一个瞬间,我的脑子就像被人凿穿了一样,一下子失了神,就连视线也完全被无底的漆黑笼罩。 当时我其实还醒着,可就像是死了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我知道自己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后脑勺撞在石阶上,却感觉不到疼痛。期间我隐约闻到了一股焦糊的血腥味,耳朵也像是被血水堵住了一样,几乎什么都听不到。 整个世界现实陷入一片死寂,然后又开始疯狂地嗡鸣起来,再然后,又是死寂。 过了很久,我渐渐感觉到左臂和胸口上传来的疼痛,那是一种很闷的痛感,刺激性不算很强,却能深入骨髓。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痛感开始消失,我的嗅觉和听觉都恢复了正常,我能听到从吴林那边传来的急促喘息声,也能闻到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和火药味。但视觉还没有恢复,四肢也无法动弹。 后来吴林似乎爬了起来,我还听到打火机点烟的声音。 很快,视线中的黑色变成了红色,而四肢恢复力气,眼前的红色褪去,我发现自己正头朝下躺在石阶上,在我的左脸旁,放着一盏灯罩开裂的汽灯,而吴林则有气无力地坐在我的右侧,在他手上还夹着一根断裂半截的雪茄。 吴林见我正盯着他看,就冲着我咧嘴一笑:“你这家伙,竟然也炸不死。” 我揉了揉脑袋,有些吃力地坐了起来,低头一看才发现身上的衣服出现了大量焦糊的窟窿,不只是我,吴林现在也是这样。 吴林又在一旁笑呵呵地说:“看你的样子,应该不是阴玉复制出来的吧,自愈能力怎么这么强” 我检查了一下身上的法器,老天保佑,它们竟都是完好的。 其实光凭空气中四处飘散的那股火药味,已经前方崩碎的大段石阶,我就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可还是多嘴问吴林:“刚才出什么事了” 吴林脸上的笑容绽得更盛了,就像朵盛开的狗尾巴花:“我消耗了身上唯一一颗手榴弹,总算把土鳌子吓退了。” 靠,果然是这样 之前我听到的那声闷响,就是手榴弹爆炸的声音 话说我本来还以为手榴弹爆炸的声音应该更震撼一点的,没想到这么短促。 对于刚才险些把我给炸死的事,吴林好像一点不觉得愧疚,此时还乐呵呵地对我说:“也就是咱们俩,如果换成别人,尸体都能炸散了。” 我皱着眉头问他:“你就这么确定那颗手榴弹炸不死我吗” 吴林将正在燃烧的雪茄塞进我嘴里:“当然不确定。不过我相信四重空间的理论,只要两个幸存者同处一个空间的时候,不管发生什么都将继续幸存下去。” 我猛吸一大口烟,浓烟入肺,顿时就是一连串的咳嗽。 “这是雪茄,你还真当香烟抽了”吴林在一旁调笑道:“在嘴里回回味就行了,别吸进肺里去。” 我又咳了几声,等气息平稳一些了,才对吴林说:“你在这边引爆了手榴弹,李淮山听到声音肯定会跑过来。” 吴林摆摆手:“不会,这地方的空间是破碎的,石阶这边的声音传不到隧道那里去。就连手榴弹爆炸时出现的火光,他在那边也看不见。” 我又吸了一口云烟,让它在口中慢慢地回绕两圈,又慢慢地吐出去。 以前我一直以为雪茄的味道应该比普通的香烟更浓烈,没想到反倒清淡得多,回绕在嘴里的时候,还有种类似于茶香的味道。 吴林自顾自地对我说着:“土鳌子这东西鬼得很,它们不但群体意识很强,而且还懂得权衡利弊。刚才那一颗手榴弹炸死了上百只土鳌子,剩下的鳌子觉得干不过咱们,就赶紧退回去了。” 我耸着肩膀笑了笑:“照你这么说,它们难不成还成精了” 吴林一把将雪茄抢走,嘴上说着:“土鳌子本来就是一种精怪,它们的智商虽然比不上人,但比其他的野兽可是高多了。” 我勒个,一百九十七章的章号又写成一百六十七章,点了发布钮就不能改章名确实是个很致命的问题。 第198章 自尊心是个麻烦的东西 他吸了一大口烟,又懒洋洋地斜靠在石阶上,将嘴里的云烟慢慢吐出来。 看着他这副飘飘然的样子,我就在心里无奈地摇头。 刚才土鳌子冲上来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挂了,好不容易虎口脱险,竟然还是靠了一枚手榴弹,我们没被炸死就是万幸。 想起刚才被炸的感觉,我到现在心里还有点发颤,可在吴林眼里,刚才的事好像根本没有发生一样。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记性不好,还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吴林反复吐了几口云烟,才弯下身子,从崩碎的石阶上找到了半截匕首,然后我就见他用那半截匕首很小心地将雪茄斩断,生怕多割一寸似的。 他大概是留意到了我的眼神,就举起雪茄冲我笑了笑:“这可是最好的古巴雪茄,很难买的。” 我无奈地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是个看破生死的人呢,没想到抽支烟还这么抠搜。” 吴林小心将雪茄收起来,一边回嘴:“看破生死和享受生活,两者之间并不矛盾。你怎么样,缓过来了吗” 说话间,他已经站了起来。 这家伙的恢复能力确实比我强,我到现在还感觉膝盖有点发软呢。 可我又不想示弱,于是大手一挥:“我不用缓,压根就没事。” 吴林朝石阶上方一歪头:“那就接着走” 我用尽全力站起来,却摆出一副很轻松的表情,也朝着石阶上方扬了扬下巴:“接着走。” 只可惜我剩余的力量只能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却无法正常攀爬阶梯,刚抬起右腿,左脚的脚踝顿时一软,整个人瞬间失去重心,结结实实地摔在了石牙子上,胳膊和小腹侧面的皮全都被硌破了。 吴林也好不到哪去,他抬起来的那只脚虽然落地了,但也就是刚落地的那一刹那,整个人就倾斜着朝一侧倒了下去。 他侧躺在地上,朝我翻了翻白眼。 我说:“要不然,还是再休息一会吧。” 吴林也没回话,只是取出那半截雪茄,又靠在一旁吞吐起了云烟,我则安静地坐在地上,等待体力恢复。 大约休整了半个小时左右,我感觉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就问吴林:“接着走” 吴林将割好的雪茄收起来,也不说话,默默起身,又默默朝石阶上方走。 我捡起地上的汽灯,快速跟上。 没走多远,吴林就转过头来将汽灯接过去,并随口对我说了句:“玻璃罩是防弹的。” 他是说,汽灯外面这层玻璃罩是防弹的。 我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他转回头去,过了一会又开口问我:“你的自愈能力到底是怎么来的” 共同在生死边缘上溜了一圈,我对他的信任也增长了不少,于是就如实回答:“泡药浴泡出来的。你呢,天生就这样吗” 由于吴林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看到他在前面耸了耸肩膀,随后又听到他说:“算是天生的吧。” 我和他这段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他似乎不想再开口,我也找不到什么话题,再说也不怎么想说话,也一直沉默着。 一直到我们快来到石阶顶端的时候,吴林才很丧气地说了句:“唉,从来没像今天这么丢人过。”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不就是刚才他逞强,结果挡着我的面摔倒了么,可我不是也干了同样的事 我这人长大这么大,虽然偶尔逞个强,但也算是没皮没脸的惯了,一点不觉得刚才的事丢人,可没想到吴林的脸皮竟然这么薄。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不过在这之后吴林也没再说什么,我估计刚才的事在他心里也差不过该过去了。 走上最后一级石阶,吴林在水潭前停下脚步,并在几个口袋里反复翻找了一下,找出一个看起来有核桃大小的金属球。 我走到他身边问一句:“这是什么东西” 他很简短地应一声:“荧光弹。”,随后就将金属球扔进了潭水中。 那东西一入水就开始发光,而且沉得越深,上面的光就越是明亮。 我估摸着它大概下沉到三四十米的时候,突然爆发出了很强的白色磷光,在光线差点将我亮瞎之前的两三个瞬间,我看到水潭深处有大量尘土翻涌,其间还隐约能看到几条土鳌子的身影。 强光来得突然,消散得也快。 我用了几分钟时间适应光线的变化,等能看清周围的东西时,就见吴林将手在额头上,朝着水潭对面眺望,汽灯就被他放在水潭边缘。我担心他一个不小心把灯踢到水里去了,就稍微凑前一步,将汽灯挪开。 这时吴林咂了咂舌,对我说:“水潭里不是黄泉水。” 我点头:“当然不是,如果是黄泉水的,潭底不会出现扬尘。” 吴林:“你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啊。” 我说:“我也算是家学渊源吧,可你一个佣兵,怎么会知道黄泉水下无尘土呢” 吴林冲我一笑:“你知道各大宗门里都有藏书阁吧反正他们那些老书放着也是放着,我就时不时地借两本来看看,你别说,这些老典籍里还真是记载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我顿时皱眉:“人家藏书阁里的书是你想借就借的么” 吴林脸上依然带着笑:“我当然是想借就借,只不过我借书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 “你那不就是偷么” “这怎么能叫偷呢,我又不是不还。” 我们两个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一边用很快的速度清点了自己身上的东西。能带的,不能带的,都一一分好。 眼前就是这么一个水潭,要想继续深入,就必须游过去。 对于此,我和吴林都是心照不宣了,也没必要说得太明白,各自把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就可以了。 说真的,和吴林走了这么半遭,我发现和他联手,比我和李淮山一起做事的时候默契度更高,只不过对于吴林这个人,我实在无法完全信任。但我能感觉到,他似乎非常信任我。 我这边很快收拾妥当了,吴林因为要用用防水袋将子弹和一些散装的火药套起来,花费的时间稍微多一些。 刚才确确实实是万幸啊,手榴弹竟然没有把子弹和炸药引爆,要是这两样东西也跟着炸,我估计我现在已经带着吴林去阎王爷家喝茶了。 他处理妥当以后,视线就挪到了几个手电筒上。 反正要下水,我觉得这些手电筒一入水肯定就不能用了,为了减小负重,就将它们扔到了地上。 吴林先是朝手电散落的位置打了打眼,随后就快速上前,将三支手电全都捡了起来。 他很仔细地看了看那些手电,又将其中两个扔给我:“防水的,还是军工制品,里面的电池能撑很久。” 我接住手电,将其中一个别在腰里,吴林则咬着一个手电直接下了水。 他似乎很喜欢打头阵,干什么都一马当先,我也懒得和他抢这个位置,索性老老实实在后面跟着。 吴林的水性不算好,但好在水潭不算太宽,加上水温还算正常,不至于导致抽筋什么的,他勉勉强强地游了几分钟,总算到了对岸。 我一直怕他突然沉下去,没敢冲到前面,一直紧紧跟着他,防止他出意外。 吴林爬上岸以后,立即转过身来,伸手将我拉了上去。 其实我根本不需要他帮忙,他自己应该也知道这一点,之所以多此一举地出手相助,似乎只是和自己赌气。 刚才我悄悄跟在他身后,护着他的安全,好像伤到了他的自尊心。 这家伙的自尊心好像总是会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体现出来。 不过现在我也没心思考虑太多,上岸以后,就快速朝着前方打了打光。 和我之前估计的一样,在水潭的这一边,连着一条大坡度倾斜向下眼神的水道,道壁由于常年被潭水冲刷,已经变得光滑无比。 随后我又将光束打到了头顶上,上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再向前走,我们就只能顺着水道滑下去了,可这么光滑的水道,一旦顺着下滑,我们很难掌控自己的速度,在完全不知道下方究竟什么的情况下,这么干的危险性极大。 我正想问吴林有什么下去过的时候,吴林反而先开口问我:“你说,下面会有什么呢” 我摇头:“不知道啊。不过我总觉得,在这条水道下方好像潜伏着一些很不好的东西。” 吴林也紧紧皱起了眉头:“这是我第二次来了,上一次朝水潭对岸看的时候,我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不过现在我到了这,反倒没有上次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了。” 我咂了咂嘴:“现在怎么着下去吗” 吴林直接用行动给我答案,这边我的话音刚刚落下,他的身子就突然一沉,直接滑进了水道中。我在心里叹一口气,也跟着滑了进去。 由于水道的坡度很大,摩擦力很小,仅仅不到一分钟的功夫,飞快的移动速度几乎就将周围的情景拉成了一条条模糊的直线,我唯一能看清的,就是吴林的背影。 当时我一直端着手电,让吴林的身影保持明亮,生怕他突然在我面前消失似的。 也不知道就这么滑了多久,有那么一个瞬间,吴林的身影突然恍惚了一下,紧接着,他竟然在我面前凭空消失了。 第199章 风桥 他消失了,可从他手里照出来的手电却还在我的视线里。 借着那道光,我隐约看到水道前方反射出了一长溜锐利的金属光泽,好像有一条铁链顺着这条水道向下无限蔓延,除此之外,我还听到了很急的风声,可又感觉不到风力。 下滑的速度很快,没等我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身子就滑到了吴林突然消失的位置。 这时我就感觉身子猛地一顿,有一股很强的力量钳住了我的胳膊,强行让我停在原地。 可刚才的速度实在太快,一下子急停,我浑身的骨头都差点给扽断了,被钳制住的左臂上更是传来了骨头快要断裂的痛楚。 我忍着疼痛,快速朝身后打了打光,吴林正用右手拉住我的胳膊,他嘴里咬着手电,我将光打在他身上的时候,从他那面直射过来的光也打在了我的身上。 被强光照到以后,人是很难看清周围有什么的,我当时也只能看清吴林伸过来的右手和他的正脸,此时他的表情很痛苦,应该是为了拉住我,导致胳膊脱臼了。 他很快扭了扭头,让光束打到了变得地方,我也立即转移光线直射的位置。 我花了一点时间回神,知道视线适应了光束外的黑暗,才看清吴林的左手中正抓着一条很粗的铁链。 之前我看到金属反光的时候,那光泽是沿着水道的坡度斜向下延伸的,可吴林手中的铁链,却是从左侧的黑暗中横向延伸过来的。 我觉得情况有点不对劲,就摆开吴林的手,想晃一晃手电,仔细看看周围的具体情况。 像这种军工手电照出来的光,虽然穿透力很强,但毕竟光束高度聚合,只能照亮正前方的一小片区域,而在这道惨亮的光束之外,几乎就是彻底的黑暗。 当我伸手去推吴林的胳膊时,吴林却抓得更紧了:“你先别忙着推开我,抓住铁链再说。” 我也没心思多问,只是按照他的吩咐伸长手臂,用力攥住了从黑暗中延伸出来的铁链。 一触到铁链表面,我顿时惊了一下,这东西实在太凉了,比北方腊月里的寒冰还要凉,即便我曾吃过冰蚕蛊,对寒气有着很强的抵抗力,可此时从铁链上冒出来的寒气,还是将我的手心、小臂镇得拔凉。 吴林在旁边嘱咐一声:“千万别松手。” 我一手抓着铁链,另一只手拿起手电,朝着前后分别打了打光。 几秒钟之前,我和吴林还在水道上快速滑,可是现在,我身后哪还有什么水道,光线打过去,只有一条望不到边也望不到底的深渊。 至于我身子的另一边,手电光束打过去的时候,一样是照不穿的黑暗深渊。 吴林的声音不早不晚地响起:“这里是破碎空间的分割带,还记得石台那边的风桥吗” 我看了看脚下这条被深渊包夹起来的小路,它和连接石台和隧道的那座窄桥一样,宽度也只有一米左右。 我问吴林:“到底是怎么回事,水道呢” “水道的一部分位于两个小空间的中继线上,”吴林转过头来对我说:“咱们一进中继线,就被传送道风桥上来了。嘿嘿,你知道这地方为什么叫风桥吗” 他这么一说,我立即就明白怎么回事,紧了紧手上的力道,将铁链死死攥在手里。 吴林的这次提醒非常及时,也就在我将铁链攥死的同一个瞬间,耳边就扬起了狂躁的风声。 强劲的风力将我的大半个身子都卷到了空中,好在二爷的特训给了我足以对抗这股风力的体魄,我一手拉着铁链,另一只手还不断晃动着手电,不断将光线打入风桥两侧的黑暗中,想看看那些地方到底潜藏着什么东西。 这阵风持续了大约十来分钟,它消失以后,我和吴林总算又能让双脚落在风桥上了。 我朝着铁链尽头照了照,它太长了,光束根本无法抵达它的根部。 吴林在一旁说:“铃铛快响了。” 我微微蹙了一下眉:“铃铛” 吴林也没多做解释,只是说:“关了手电。”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就把自己的手电给关了,我也没耽搁,立即关闭手电。 这一下,周围可就彻底黑下来。 我还是头一次置身于这种完全没有任何颜色的环境中,明明睁着眼,可不管你朝哪个方向看,除了墨一样的黑色,什么都没有。起初我还皱着眉头朝周围撒望了一下,但包裹在四面八方的黑暗很快就让我失去了方向感,当时我甚至觉得自己手上都有点脱力,好像马上就要抓不住铁链了似的。 真的,那种感觉和站在几十层高的高楼边缘差不多,你明明想稳住重心,可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身子也会不由自主地朝着楼台边缘倾斜过去。 没过多久,又起了大风,我的身子在黑暗中剧烈飘摇,只能攥紧五指,让自己和铁链死死地连接在一起。可我明明知道自己抓着铁链,却又觉得手里仿佛什么都没有,那种感觉让人心里特别不踏实。 直到风力过去,我又一次落在风桥上,又总觉得自己的脚掌好像踩在地面上,又好像是悬空的。 有时候当人失去视力的时候,其他的感官似乎全都会被黑暗中的某种力量扭曲。 又是十几分钟过去,狂风没有再出现,吴林的呼吸声则在这段时间里变得越来越清晰了,在我的感官中,他好像在悄悄朝我这边靠拢。 对于吴林这个人,我实在说不上信任,于是将手伸进口袋,抓住了梼牙的刀柄。 其实我平时很少能用到梼牙,可每次感觉到危险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握住它,而它也总能在这种时候给我一种安全感,让我能够静下心来冷静地思考。 良久,风声又出现了,只不过这一次的风力不算太强,我身上的破衣服被吹得猎猎作响,可身子却没有像前两次那样悬到半空。 “集中精力,铃铛要响了。” 吴林的声音在距离我一米左右的地方响起。 从我被他拉上石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站在那个位置。 风声变得稍微急促了一些,但风力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就这么过了两三秒钟,前方渐渐亮起了淡绿色的光。 确切地说,那是一大团浮在枫桥上的光雾,它一边变得越来越浓、越来越亮,一边顺着铁链,慢慢朝我们这边蔓延。 风又变大了一些,发光的雾气却没有被吹散的迹象。 这时吴林侧了侧身子,借着淡绿色的光,我看到他先将手电别在腰上,又将右手伸向了我。 我朝他扬一下下巴:“干什么” 吴林摆摆手,示意我别说废话,随后他的左手就抓住了我的领子。 本来我以为他打算将我拉到他跟前,要么就是想把我推入深渊,可他抓住我以后就转回头去,望着那团渐渐扑过来的光雾出起了神。 当光雾将我们两个完全笼罩之后,在武器深处果然传来了一阵细碎的铃声。 好像有上百上千个铜铃同时晃动起来,一声声铃响混成一片,仿佛连空气都在一点一点地被它们拨开、撕碎。 吴林快速回身看了我一眼,我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意在问他接下来干什么。 他显然没有领会我的意思,只是长长松了口气,又松开我的领口,将脸转回去了。 这一系列的动作弄得我一头雾水,我忍不住问吴林:“你干什么呢” 吴林头也不回地对我说:“这是摄魂铃的声音,正常人听到以后会瞬间失神。还好你没什么事,你如果突然发疯,我估计咱们两个都要交代在这。” 我说:“你之前不是还说什么,两个幸存者同处一个空间的时候都不会死吗,我理解的的对吧,你说的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吴林背对着我耸了耸肩膀:“可现在咱们是在两个空间的中继线上,在这个地方,四重空间理论是不起作用的。” 说到这里,吴林先是快速向前探了探身子,好像在仔细查看什么,片刻之后,他又挺直身子说道:“摄魂铃一出现,你就朝着正前方走,不管能不能看到我,你就憋着一口气,一直走就对了,速度越快越好。” 我皱了一下眉头,什么都没说。 在眼下所处的这个空间中,似乎所有事情都会沿着我想象不到的方向发展,在这种时候,我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全力向前走” 吴林突然喊了这么一声,我定睛朝着他那边看的时候,就见他的背影一下子变成了半透明的,而我的视线转过他的后背,就看到铁链上不知什么时候挂满了铜铃,这些铃铛两个一对,用泛着金属光泽的细线绑在铁链上,风力拂过,它们就一边快速抖动,一边发出极其刺耳的响声。 这一对对生满锈迹的铜铃,想必就是吴林口中的“摄魂铃”了吧。 也就是几秒钟的功夫,吴林又一次彻底在我面前消失了,我没敢继续耽搁下去,赶紧顺着铁链向前走。 头几步迈出去,感觉还算正常,可大约走到第六步还是第七步的时候,我的小腿和膝盖就好像突然被人灌满了硬铅,几乎难以抬起来。 第200章 穿越中继线 那是一种非常僵硬的感觉,就是你明明觉得自己有足够的力气走完剩下的路,也很自信地认为即便小腿灌了铅,也能顺利地迈出步子,可当你真的做出行动的时候,事情又变得异常艰难。 就好像自己被某种力量束缚着,几乎要僵在原地。 我还记得吴林刚才让我憋住一口气向前走,于是深吸一口气,将它压进肺里,然后就沉着这口气,继续用力迈出脚步。 说来也是奇了,当我不再像平时那样正常呼吸,腿脚也变得轻盈了一点。 尽管还是有一点点吃力,但我已经能抬起脚掌,迈出那最为艰难的一步。 只有第一步格外吃力,随着迈出的步子越多,我的感觉就越轻松,明明憋着气不呼吸,我却也丝毫不觉得气闷。 我就这么抓着铁链,用最快的速度向前走着,每当我快要走到那一对对铜铃前的时候,它们就像是要刻意避开我的似的,会在下一个瞬间突然消失,而剩余的叮当却依然在风力的鼓动下发出密集而刺耳的锐响。 我前进的距离越长,消失的摄魂铃就越多,渐渐地,我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噪音小了很多,而与此同时,雾气中的光芒照在风桥表面,反射出十分怪异的光泽。 铃声很大的时候,风桥是完全不反光得,现在铃声微弱了,风桥表面则反射出了一层淡淡得红色,那颜色看起来很通透,就像是用清水过度稀释的红油漆。 要知道光雾本身是淡绿色的,地面上无论如何也不该反射出红色的光泽。 这地方果然完全超乎了我的想象,我解释不了风桥上的反光,索性不再想它,就是抓着铁链,闷头向前走。 一公里、两公里五公里最后我已经无法计算风桥到底有多长,只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很长一段时间。 风声依旧,铃声不再,而我依然沉着一口气,从头到尾没有呼吸。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好像突然扎进了一根刺,猛烈地疼了一下,等这阵疼痛在极短的时间内退去,我的胸口就开始发紧了现在我终于感受到了窒息感。 又走了几步,我终究还是没忍住,立即敞开鼻孔,吸了一大口空气。 气息入肺,大脑也跟着松弛了一下,紧接着我眼前的景象也出现了变化。 吴林又出现在了我前面,此时他正打着手电,在前方来回扫着光,我们还在风桥上,在光束照亮的区域中,浮现出一条很长的铁链,但铁链上的摄魂铃却全部消失了。 和摄魂铃一起消失的,还有那阵散发着淡绿色光芒的雾气,已经掠过桥身的风。 所有的变化被压缩在一起,让我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我揉了揉眼睛,问吴林:“咱们出来了” 吴林头也不回地说道:“五分钟前就离开中继线了,当时我看你还处于半失神的状态,就没叫醒了。到了,就是这。” 说话间,他晃动手电,将光束打向了斜上方三米左右的位置。 这时候我才发现,此时我们已经走到了风桥尽头,前方五米开外的地方就是一面左右望不到头尾的巨大石壁,铁链的末端也固定在石壁上。 而在手电光束直接照亮的地方,则是一座粗略估计有两米多高的石门,那扇门就这么镶嵌在三米高的石壁上,由于两者的粗糙程度几乎完全一样,要不是吴林直接将光线打在上面,就凭我这眼神,估计根本无法发现它。 吴林转过头来,一边让手电的光点在石门上晃了晃,一边问我:“你能打开它吧” 我仔细看了看,发现两道门板之间的缝隙大概有一厘米左右,当下也不废话,立即撒开阳线,抖腕一甩。 噌 八卦钱在空中划过一道长弧的同时,也引起了一阵稍显尖锐的破空之音。 由于先前一直死死抓着铁链,手腕有点僵硬,所以在甩出八卦钱的时候没能控制好力道,它飞得太快,而且没有对准石门上的缝隙。 眼看八卦钱就要偏离目标,我赶紧晃动手腕,接着阳线重新调整了它的走向。 这一下,八卦钱找准了位置,竖直地飞入了门缝,随后我又拧动手腕,让八卦钱在穿越门缝的瞬间横了过来,同时用力一拉,钱币先是卡在门板上,随后门板就顺着我的拉扯力被扩宽到了半尺左右。 我这边抖腕收回阳线和八卦钱,吴林就在一旁咂舌:“啧啧,这一手功夫,真漂亮。” 我望着石门间刚刚被拓宽的缝隙,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仅仅是半尺而已,别说是我和吴林了,就是仉亚男那样的身材也钻不进去。 就在这时,吴林突然松开铁链,快步冲到石壁前,纵身一跃,再加几个踏步,就沿着笔直的石壁上蹿了两米多的距离。 手电光打在石门上的时候,反射出了略显油腻的光泽,单凭这一点我就能确定石门上湿滑无比,可吴林竟然单手抓着一侧门板,就将自己固定在了半空中。 当时我就想,除非他的手指能抓穿石头,不然根本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动作。 但我没有看到石头打造的门板上落下碎石,却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吴林就这么一手抓着门板,双脚则踩在石壁上,用力一蹬,厚重石门受到反作用力,顿时被他敞到了足足一米多宽。 “过来接我一下。”他吊在半空,侧着头朝我喊了一嗓子。 我立即抓着铁链上前,快走到石门下方的时候,吴林就在半空中荡了一下身子,朝我这边落了过来,我看准时机,伸手将他拉到风桥上来。 吴林站在我跟前的时候,我点亮了手电,照了照他的手,他却赶紧刚才抓门的那只手放进了口袋里。 虽然他藏得快,但我还是隐约看到,他的五个手指尖上都有伤口。 这家伙确实抓破了门板,不过他的血肉没有穿透石头的力量,是他指尖上的骨头穿透的肉,硬生生地钉在了石门上。 吴林朝着敞开的门缝扬扬头:“走。” 说完,他又是一个箭步蹿上石壁,直接钻进了门缝中,我一直等他的双脚离开石壁,才纵身跟了进去。 石门中通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墓道,其高度和宽度差不多都有六七米,墓道的地面是用掌心转铺成的,天顶则是用大块方砖搭成了一个稍微带着点弧度的拱形。 所谓掌心转,就是一种面积和巴掌心差不多大的四棱青砖,由于这种砖太小,不容易烧制,加上铺合的时候由于工程量太大,很难保证所有砖块都能整齐划一,所以在古代墓穴中,像这样的地砖结构十分罕见。 而天顶,其实就是墓室或者墓道的天花板,在古人的思想中,一个墓穴就相当于一个小世界,底为地,顶为天,墓室和墓道的顶部就叫做天顶。 说起来,这两个字都是我在老仉家的典籍上看到的,而古代墓穴里的门道,却远不止这么简单。 我为什么一口咬定这是一条墓道因为一进石门,我就能感应到一股很重的陈腐气息和浓浓的尸气。 仉家的典籍上说:“凡腐、尸两气兼而合者,必藏陵寝。”,意思就是只要陈腐气息和尸气同时出现,这地方一定是个墓穴。 而对于陈腐气息和尸气混杂在一起产生的那股味道,在一本名为奇墓志的书上也有记载,那本书的作者是民国年间的一个算命先生,他写出来的东西,字里行间都带着一种介于古文和白话文之间的不伦不类,读起来让人十分尴尬。 书上是这么说的:“陈腐、尸气,混杂成为一体而论时,其味似如陈年老使,余味三日不绝。”,其中陈年老使的“使”是通假字,至于它通谁,还请各位自行想象。 只不过我到现在也不明白,那位算命先生为什么要写下“余味三日不绝”这几个字,难道他从墓地上来以后,曾抱着严谨的科学态度,专门从老城墙的墙根里弄了一块“陈年老使”用自己的味蕾亲自做了一下试验 不管怎么说吧,他的描述还算是比较贴切的,这种古墓里四处飘扬的味道,还真有点像那个味。 我拿手电在周围打着光,脑子里就不断浮现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时吴林突然在一旁问我:“你真的是阴差” 我转过头看着他,冲他点了点头:“是啊。” 吴林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那你就从来没听说过四重空间的事吗” 我不解:“为什么这么说你嘴里那个四重空间,和地府也有关系吗” “也可以这么说”吴林一边沉思着,一边将音调拖得很长,过了片刻,他似乎想通了什么,又让语速变得正常起来:“据上一个幸存者说,所有的破碎空间,都曾是地府的一部分。” “上一个幸存者” “啊,那家伙是百年前的人,我要是没记错,他好像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地质学家兼物理学家。说起来,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继承幸存者的资格,包括和四重空间有关的所有理论,也是他告诉我的。” 第201章 关于四重空间,关于太阳墓 越听他的话,我就感觉越糊涂了:“继承是什么意思” 吴林叹了口气:“是那家伙让我变成了幸存者,呵呵,要不是他,我估计自己的重孙子都比你大了。” 我不由地惊讶起来:“你今年多大年纪” 吴林:“你应该问我今年高寿。唉,算了,别扯年龄了。我就是想问你,你作为一个阴差,难道从来没听说过四重空间的事吗” 我摇头:“你出现之前,从来没有人提起过这么一个词。” 吴林的眉头快速皱了起来:“怎么会这样呢,按说就算没有人提及,你也应该知道啊,难道老学究错了四重空间和地府其实没有任何关系吗” 他的话语中总是带着很多我无法参透的信息,我索性也懒得再问,只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吴林若有所思地缕着自己的头发,一边说着:“当初老学究能发现四重空间,还是因为做地质研究的时候,误打误撞到了一个叫落云渡的地方。据他说,那片水域就连着黄泉,每到朔月之夜,黄泉水就会带着地府里的泥沙涌入落云渡,久而久之,那些泥沙慢慢沉积,在水域的外围形成了四个坟头一样的小岛,那四个岛,就是四重空间的地标。” 我插嘴问了句:“地标” 吴林点一下头,说道:“老学究说,顺着四个岛的中心一直向下挖,就能进入四个空间。不过后来我沿着他给的路线去找过那个叫落云渡的地方,可你猜怎么着” 我朝他摊手:“这我哪猜得到啊。” 吴林这才接着说道:“他说的那个地方,竟然在罗布泊沙漠里,那地方,遍地都是黄沙,哪来的水啊。也就是因为我年纪轻轻,完全没有江湖经验,才上了他的当。” 我问他:“你说的是新疆那个罗布泊吗” 吴林:“难道世界上还有第二个罗布泊” 最近几个月,我每天晚上都会梦见自己站在沙漠中,在那里,除了遍地的黄沙,还能看到一些风干的植被和少量的碎石,记得有一天晚上,我还在梦中见到了一圈奇怪的木桩子。 那些木桩都很矮,它们干枯、龟裂,一根一根地扎在硬沙中,摆成了一个个环环相套的圆圈,远远望去,最靠近中心的圆圈正对应着天空中的太阳,而那一圈圈以它为中心放射出来的大圈,就如同太阳周围的光晕。 后来我曾在一本书上得知,当天晚上出现在我梦里的那一圈圈木桩,其实是一个三千八百年前的大墓太阳墓。 只不过在梦中见到太阳墓之后没多久,仉家就迎来了十年祭,我也就没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吴林的话,又让太阳墓的模样浮现在了我的眼前,我当即问他:“你听说过太阳墓吗” 吴林怔怔地看我一眼,随后就笑了:“怎么可能没听说过最近这几年,我可是天天在梦里见到它,怎么,你也梦到它了” 经我点了点头,吴林又撇撇嘴,说道:“看样子你也快进入第二阶段了。” 我还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没想到吐出这个几个字之后,他就没下文了。 眼看他已经端起手电,准备向前走了,我赶紧凑上前问他:“什么是第二阶段” 吴林朝我摆了摆手:“有些事,只能靠你自己领会,我不能说得太多。你知道当初那个老学究是怎么死的吗” 我看着吴林,没说话。 过了小片刻,吴林又对我说道:“他就是因为将自己的研究成果合盘告诉了我,所以才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就把自己给憋死了。按你们那个行当里的话,他这就是泄露了天机,遭天谴了。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你所在的这个阶段应该知道的事,至于其他的,恕我不能多说。呵呵,毕竟我好不容易活到现在,可不想随随便便把自己的命给折腾没了。” 我说:“那我现在处于什么阶段,话说你所谓的阶段,到底什么意思” “幻听、幻视、触觉、创造,是四重空间的四种属性,每一种属性代表一重空间,”吴林说:“你以为自己处在现实世界中,其实并不是这样,从你成为幸存者的那一刻可是,你的世界就是和四重空间重合的,这样的重合你在白天根本感觉不出来,可一旦你进入梦乡或者精神受到刺激,一部分意识就会进入四重空间中。” 我不知道别人能不能明白吴林说的话,反正我是不明白。 可我又不想让他觉得我理解能力差,只能默默地看着他,到他把话说完,我也没有提出任何问题。 这时吴林又问我:“你是不是经常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那动静听起来和水流拍打铁板差不多。” 我看着他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吴林也冲我点头:“这就是第一重空间里特有的声音,你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不是在做梦,就是正置身于一个自己无法解释的地方,在这种时候,你的意识就会有一部分进入那个空间,所以你才能听到那里的声音。啊,对,还有一点很重要,就是当你不知道自己该朝那个方向走的时候,这种声音偶尔还能为你指路。” 他说的,全都能和我这几个月的经历吻合起来。 我愣愣地看着吴林,他却咧着嘴冲我笑:“别拿这种眼神瞅我,怪瘆人的。其实吧,我刚刚成为幸存者的时候,也和你现在差不多,感觉自己的人生观都快被打碎了一样。不过过了没多久就好了,到了那时候,你会发现四重空间绝对是一块新大陆,在那里,你能得到所有在现实世界中得不到的东西,关键你还能将那些东西带到现实中来。” 我习惯性地挠了挠太阳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吴林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对我说:“在四重空间中,第四个空间的属性是创造。” 我能感觉出来,他在说出“创造”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中带着一种偏近于疯狂的兴奋。 说完,他就端了端手电,朝着墓道深处走去。 我为吴林刚才的语气皱了两个眉头,也快速跟了上去。 吴林似乎十分确信这地方没有危险似的,他的脚步很快,走路时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看他那副随意的样子,就像是走在大白天的马路上一样。 越是看他的一举一动,我就越觉得他肯定来过这里,走了一段路以后,我又忍不住开口问他:“你来过这地方” 吴林侧着身子看我一眼:“怎么突然这么问呢我当然没来过。” 我说:“可是我觉得你好像对这地方很熟啊,包括刚才从水道上下来的时候,你怎么就知道哪里有风桥呢” 吴林转回头去,一边向前走,一边回应我:“这地方我确实没来过,但我去过情况相似的地方。所以我知道,如果前方出现了浮在半空中的铁链,就说明很快就要进入两个空间的中继线了,而在靠近中继线的地方肯定没有危险。” 说到这,吴林抬手指了指墓道中的两侧墙壁:“建造这些破碎空间的人必然要在这样的墓道里做一些布置,以保护中继线不受邪尸鬼物的破坏。” “这些空间,是人造的” “你以为呢难不成咱们脚下的这条墓道是天然形成的” 一边说着,吴林又回过头来看我,还给了我一个笑容:“我说你也别问太多了,有些事,我现在说了你也未必能理解。正所谓那啥,所谓时也命也,你还是顺应天命,随遇而安吧。” 我耸了耸肩膀,决定不再废话。 说实话,我现在开始理解李淮山了,他跟着我一起行动的时候,我总是嫌他话多,可没想到我的问题比李淮山还多。 我闭上了嘴,可吴林却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要想将这些破碎空间拼合起来,必须找到一种叫做定云锥的东西,上一次我进入另一个破碎空间的时候没找到它,不知道这次运气咋样。其实吧,我到现在都不确定老学究提到这种锥子到底存在不存在,他当初对我说,定云锥,原本就是用来固定落云渡的改锥。先不说落云渡有可能压根就不存在,就算它存在,你说说,那么一滩水,是靠着几根锥子就能固定住的吗” 在吴林说话的间隙,我感觉墓道前方正有一股尸气朝我们这边慢慢凑过来,起初这股尸气十分稀薄,我觉得没什么危险,就一直没有提醒吴林,但也就在吴林刚刚把最后一字吐出来的时候,那股尸气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催化,在一瞬间变得异常浓郁。 一看情况不对,我赶紧停下脚步,同时伸手抓住吴林的胳膊,示意他也停下来。 吴林虽然没有道行,可他似乎也能感应到从前方传过来的炁场,站定之后问我一句:“怎么回事” 我朝着前方打了打光,尸气明明离我很近了,可手电光束在二三十米外来回晃动时,却什么都没有照到。 第202章 先行者 在尸气的背后,似乎还潜藏着另外一股邪气,我无法辨认它究竟是什么性质的炁场,只觉得它比呈现在我面前的这道尸气更为醇厚,也更为暴躁。 吴林将手探到腰间,从腰带的夹层里抽出了一把两尺来长的软剑。 那把剑隐藏在腰带里的时候,我感应不到一丝一毫的灵韵,现在它暴露在空气中,一股醇厚中正的灵韵也从剑身上慢慢飘洒出来。 “凶神离咱们不远了。” 说话时,吴林的语气格外凝重。 我立刻就明白了,此时潜藏在尸气后面的,就是凶神,那股邪气也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 以我现在的修为,对付普通的游魂绰绰有余,再加上血液里的煞气、老仉家传下来的各种法器,以及幽冥通宝,面对个别厉鬼也能游刃有余。 泛泛地说,凶神也是厉鬼的一种,但它却是成魔的厉鬼,那就好比僵尸成了魃,能力提升了不只几十个等级。 老仉家的典籍上也说,邪尸成魃,祸及万里,厉鬼成魔,颠倒乾坤。不过算是尸魃还是凶神,一旦出现,其危害可以等同于大规模的天灾。 面对这样的东西,说实在的,我一点胜算都没有,也不知道葬教的佣兵究竟是怎么控制住它了。 心里想着这些的时候,我的视线正好落在了吴林手中的软剑上,当即开口问他:“你们就是用这东西来控制凶神的” 吴林皱眉盯着前方:“可我不太会用这东西,撑死也只能削弱凶神的力量,要想控制它门都没有。你不是阴差吗,应该有对付凶神的办法吧” 我咂了咂嘴:“别的阴差可能知道怎么对付凶神,可我才刚进行当一年,修为太低了” 说到后面,我就不好意思在说下去了。 吴林的脸颊连着抽搐了几下,回过头来盯着我说:“照你这意思,咱俩这会铁定要歇菜了本来我看你是阴差,还寻思着一只凶神应该难不住你呢。” 我说:“你说的那个理论,在这地方有用吗” “理论上有用,”吴林很无奈地说:“可老学究的话也不能全信,毕竟凶神可比手榴弹厉害多了。” 我盯着吴林,吴林说完这番话以后,也盯着我。 我们两个就这么沉默着,尸气没有继续靠近,就停在离我们不到五米的地方。 过了一小会,吴林又将视线转向了墓道深处,而我则取出梼牙,将它攥在手里,并在丹田处快速凝练出一股念力,死死盯着前方。 在凶神出现之前,我以为吴林一定有避开它的法子,吴林又一直认为我有能力对付它。可现在凶神还没现身,只是小露了一点炁场,就让我和吴林心里的那点自信一下子全垮了。 其实刚才和吴林对视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眼前的情况已经不予许我们继续前进,他应该会提议撤回去,可是他没有。 要么就是回去的路已经走不通了,要么就是,即便我们现在后撤,一样逃不出凶神的手掌心。 虽然凶神还没出现,我却感觉自己已经被它逼进了一条绝路。可怪异的是,我竟然一点也不紧张,反而非常兴奋,甚至预感接下来可能有好事等着我。 包有用让我相信自己的直觉,而我也确实这样干了,那股兴奋劲一上来,我刚刚才紧绷起来心弦一下子就松弛了,就连握着梼牙的手都稍稍松了力。 也就在我失去警惕的那一刹那,对面的尸气突然以极快的速度朝我们奔了过来。 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一个高大的身影冲破了我脚下的地板,赫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地板碎裂,石块和泥土横飞,吴林立即闪身躲到一旁,而我却没能在第一时间回过神来,等想起来躲避的时候,尖锐的碎石已经割破了我的脚腕,我只移动了上半身,脚腕却无法以正常速度抬起来。 与此同时,一双干枯的手穿透飞尘,直冲我的喉咙伸了过来。 当时我以为,自己肯定会被抓住,好在吴林的反应和身手都够快,他一看我这边情况不对,立即撤了回来,手腕一挑,软剑在空中划出一个不太规则的半圆,直接将伸到我脖子前的两条手臂齐肘斩断。 我脚踝受伤,还是无法随意行动,眼看邪尸的身影已经浮现在飞尘边缘了,吴林赶紧伸手将拉到一旁。 “你傻了,发什么愣” 吴林持剑死盯着飞尘中的身影,一边还没忘了侧着脑袋冲我咆哮。 联想到刚才的情形,我意识到直觉这东西也不能全信啊。 其实邪尸不太可能对我造成太重的伤,可问题在于墓道深处还当着一只凶呢,如果我在对付邪尸的时候受伤,凶神万一不早不晚地杀出来,那我和吴林的小命可就真的交代在这里。 邪尸的身影终于穿透了飞尘,我也没仔细辨认它的样子,甩手抖出阳线,在八卦钱飞到它的头顶上时,我已经靠着念力引动阴阳大炁,并让这股炁场顺着八卦钱上的方孔快速穿过。 按理来说,普通的邪尸根本扛不住八卦悬山的威力,浑身的尸气在十秒钟内就会被彻底打散,变成一具没有活动能力的正常尸体。 眼前这只邪尸的尸气确实很快就散尽了,可它在没有尸气加持的情况下,竟还能盯着八卦钱的重压,朝我这边迅速凑了几步。 我隐约感觉到,在它的胸口附近好像盘踞着一股淡淡的阴气,不过没等我仔细去辨认,那股炁场就骤然消失了,而邪尸的身子也跟着猛地一颤,随后就软塌塌地栽倒在地。 邪尸被镇,之前躲在墓道更深处的那股邪气竟然也迅速消失了。 吴林作为一个没有修为的人,确确实实能感受到炁场,他转身朝着墓道深处打了打光,自言自语地说:“凶神也走了” 我就在旁边回应他:“确实走了。” 听到我的话,吴林先是微微松了口气,之后又快速俯下身子,将手电光打在了邪尸身上。 这时候我才看清邪尸的样子,它浑身上下都像老树根一样干枯,有些地方的皮肤还出现了大面积的尸斑,在他的脖根处以及鬓角附近,还出现了血肉腐烂的痕迹,这么看的话,它的头皮已经烂得差不多了,可它的头发却十分茂盛,更怪异的是,这家伙竟然穿着现代人的衣服,在它的侧腰上,还有一个用来装手枪的枪套。 我觉得自己好像最近才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个枪套来着。 就听吴林在一旁说:“这家伙是鸟龙。” 我不解:“什么龙” 吴林站起身来,对我说:“他是个很出色的佣兵,鸟龙,是他最常用的一个代号。” 听吴林这么一说,我也回过味来了:“这家伙就是和你一起进来的那个人” 本来我想说“被你杀掉了那个人”,可话到了嘴边,我还是下意识地改了说辞。 吴林点头:“就是他,可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变成这副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 我说:“他尸变了你应该知道尸变是什么意思吧” 吴林先是点头,随后又将视线挪向了墓道深处:“是凶神干的吗” 我也朝着墓道深处晃了晃手电:“十有八九。” “可它为什么要逃走呢”吴林转过头来看着我说:“难道是因为你” 我想了想,点头:“凶神应该是惧怕我身上的一样东西。对了,之前我就一直想问,那只凶神的智力怎么样,是不是和活人差不多” 吴林的语气变得有些无奈:“何止差不多,那家伙是隋朝末年的一个隐修大拿,论见识、学问,都不是咱们能比的。要不是因为这两把软剑” 说到这,吴林似乎一下子想起来什么,立即转动手电,让光束打在了尸体的腰部。 我就在他身旁摊了摊手:“没想到你们家的凶神这么聪明,那就麻烦了,如果它知道我无法催动幽冥通宝,那咱们俩还是要被它弄死。” 吴林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在仔细看了看尸体的腰部以后,就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腰带没了。” 完了他又转过脸来对我说:“鸟龙身上本来也有这样一柄软剑,之前我们能控制凶神,主要就是靠他,我只是从旁协助一下。现在他腰上的软剑和腰带一起失踪了。” 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凶神把腰带取走了” 吴林连想都不用想就立即摇头:“不可能,凶神根本无法触碰到软剑,它不可能取走鸟龙的腰带。” 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紧张起来:“你的意思是” 没等我说话,吴林就抢着开口:“肯定还有其他人先咱们一步进来了,而且那家伙知道鸟龙身上的软剑是干什么用的。” 他说的,也正是我心里想的。 我问吴林:“会不会是不周山的人,听包有用说,你们葬教那边,好像和不周山有联络。” “在渤海湾摆下盘砂阵,就是不周山的人提议的。”吴林先是这么回应,随后又摇头:“不对,不是不周山的人,他们在破碎空间里不可能走到那么深的地方去。啧,看样子,除了咱们两个以外,还有其他人知道四重空间的事。” 第203章 白毛僵 叮叮当当 风桥上又响起了细碎的铃声,吴林转身朝门口那边打光,光线穿过石门,照亮了漂浮在风桥上方的烟雾。 那些烟雾本身不发光,如同抽烟时从嘴里吐出的云丝一样在空中飞舞荡漾着。 吴林望着石门外的景象,眉头一点一点地皱了起来,最后拧成一个阴影很深的“川”字。 “不大对劲。”他转过头来对我说话,手电的光却一直照向石门外。 期间我一直让自己这边的手电光束打向墓道深处,凶神虽然暂时离开了,但谁也不能保证前方的安全。 听吴林这么一说,我也下意识地转动手电,让光束照向石门外。 两道光束同时照出去,和一道光束照出去所呈现的情景并没有太大不同,除了被光束照亮的雾丝,什么都看不到。 这时吴林反而将手电光束打向了墓道深处,嘴上说着:“不能再拖了,得赶紧找到定云锥。” 我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却不说话,一直死皱着眉头。 但他也不主动深入,一动不动地在原地站着。 外头那些摄魂铃就像是有人在指挥似的,刚才铃声在一瞬间毫无征兆的出现,当我转过头去注视吴林脸上的表情时,它们又在一瞬间毫无征兆地消失,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铃声一消失,我心里就跟着一下一下地颤了起来,转过脑袋朝石门外张望,却发现手电光束的尽头只剩下照不穿的黑暗,刚才的雾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吴林似乎就是在等待铃声消失得这一刻,他伸手拉了拉我的袖口,随后就迈开轻盈的步子,朝墓道深处行进。 吴林的步子又轻又快,他的脚掌上就像是装了一层软绵绵的垫子,走路时候几乎补发出任何声音。 看到他的身影在我眼前快速移动,我顿时想起了游荡在家具城里的那些野猫。 同时我也能感觉到,吴林刻意将自己的脚步声隐藏起来,似乎是在提防着什么,为了配合他,我也刻意放轻了脚步,只不过我无法像他那样轻盈,只能点着脚尖,尽量不让脚底和地面发生大面积接触。 墓道看起来深邃无比,其实并不算特别长。 我和吴林大概走了十来分钟,墓道两侧的石壁就换成了手电照不穿的黑暗,天顶也陡然间拔高到了三四十米,但地面上依旧是密密麻麻的掌心砖。 中途吴林曾停下来一次,他站在黑暗的中心,不断晃动手电,朝着四周打光,他似乎忘记了我的存在,有一次移动手电的时候,光束正好照在了我的脸上,我只能快速抬手挡住强光。 从指尖的缝隙里,我隐约看到吴林的身子在光束后面晃了晃,但没看清楚他做了什么。 经过极短暂的停留,他就改变了方向,朝着黑暗的左侧奔了过去。 在这个黑暗的大空间中,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辨认方向,吴林朝哪个方向走,我都只能快速跟上。 而让我没想到的是,在走了不到十米之后,吴林又一次在黑暗中改变了方向。 刚才他拐向了左侧,现在他却又径直朝着右侧飞奔,我心疑他是靠什么判断方向的,却不敢多问。 吴林的种种举措都在提醒我,现在我必须保持安静。 我就这么跟着他不停地跑,黑暗中的路途似乎永远没有终点,两道不断颤动的光束、吴林的背影、地面上快速闪过的一块块掌心砖,就是我能看到的所有东西。 那感觉不像是在奔跑,而更像是置身于一个黑色的水潭中,身子正以极快的速度下坠,而此时你能看见的,就只有从嘴里冒出去的气泡,以及离你越来越远的天空。 在这样的黑暗中,我不仅仅失去了方向感,就连对时间的感知都变得非常迟钝,也不知道究竟跑了多久,吴林终于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慢慢地停下了脚步。 我一点一点地缩小步伐,片刻后也在吴林身边停了下来。 即便处于粗气连连的状态,吴林依然不敢让喘息声变得太大,我能感觉到他刻意将呼吸拉得很长,以此来降低音量。 他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眉头连着蹙了两三下。 看他那表情,分明就是想问我为什么连粗气都不喘。 当初二爷给我特训的时候,我就已经学会了在奔跑中调动体内的药力,一边跑,一边恢复体力,粗略地推测,只要不用最大速度奔跑,我的耐力基本等同于无限。 当然还有一个前提,就是我身上的药力没有被消耗光。 说起来,我和吴林也算是半斤八两吧,他的速度比我快,愈合能力也比我强,但论绝对力量和耐力,他都不如我。 而这种耐力上的不对等,似乎又让他感觉到了一丝不爽,从他的眼神里我就能看得出来。 不过他也只是看了我两眼而已,之后就将视线转向了光束直射的地方,而在那里,却只有漫漫黑暗。 直到五六秒钟之后,我才感应到黑暗的远方正有一大片尸气朝我们这边快速移动。 吴林明明不是修行圈的人,却能先我一步察觉到那些尸气么 “凶神没有现身。”我小声对吴林说。 吴林先是长长松了一口气,转眼又问我:“前面有什么” 我说:“是邪尸,从炁场的精纯度上来判断,应该是普通的跳尸或者白毛僵,不过它们的数量很多,最好避开。” 说起来我也没见过跳尸和白毛僵,不过仉家的典籍上说,这两种邪尸的炁场不但纯度很低,而且会给人一种相当污浊的感觉。此时从正前方传过来的炁场恰恰就是这样。 吴林摇了摇头:“不行,咱们避不开它们,只能向前走。” 我朝着两侧打了打光,不管是我的左边还是右边都是空荡荡的,按说我们完全可以先横向移动一段距离,避开从前面过来的尸群。 没等我开口问,吴林就向我解释道:“如果现在走偏了方向,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出去了。” 我端起手电,和他一起将光束打向前方,目前邪尸还没有出现在光线照射的区域内,它们距离我们还很远。 吴林的语气变得有些急:“邪尸怎么对付” “你看过丧尸电影吗”我闷闷地回应道:“不管跳尸还是白毛僵,其实都和电影里的丧尸差不多,只不过它们的外皮比丧尸坚硬一点,速度更快一点” 在我说话的时候,第一只邪尸出现在了光照区域,就见它那被光束照亮的腹部和都长着一簇簇白色的绒毛。 这东西,应该就是典籍上提到的白毛僵了吧。 眼看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我才直接告诉吴林:“砍头、打破脑袋,都能干掉它们。” 一边说着,我就拔出腰间的手枪,将它塞给吴林。 我的枪法太臭,这样的武器还是放在吴林手里比较合算。 可吴林接过手枪以后,直接将枪把倒转,五指攥着枪头,枪托则露在外面。 我也懒得去管他要干什么里,赶快在丹田中凝练出念力,等到邪尸凑近。 也是够了,之前是土鳌子,现在又是尸群,这些东西本身并不难对付,可问题是数量太大,耗也能把人耗死。 也不知道建这个墓的人从哪里搞到了这么多邪尸。 出现在光照区域中的白毛僵越来越多了,吴林对土鳌子的了解似乎比我深,可他似乎是第一次见到邪尸,动作变得十分紧促,看样子心里多少有点紧张。 我也是第一次见白毛僵,但不是头一次见到邪尸,就算没有真性中的那口戾气,心态也该能保持平稳。 不过不得不说,不管是冰室里的“龙身”,还是蛹寨里的人尸,都比眼前这些白毛僵好看多了,这些浑身长毛的东西脸上大多都挂着腐肉,有些直接少了大半张脸,牙齿和鼻梁骨就这么露在外面。 就连仉家的典籍上说,白毛僵基本上可以算是所有邪尸中最难看的一种。 不过当它们身上的白毛变成黑色的时候,原本腐烂脱落的血肉又会重新长出来,化成焦炭似的黑色肉芽,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 最早进入光照区域的那只白毛僵离我们已经不足五米,我沉了沉气息,对吴林说:“如果打定主意笔直前进的话,那就只能把所有邪尸都杀光了。” 几秒钟之前吴林看起来还有些紧张,现在他却挑了挑嘴角,露出一抹略带兴奋的笑容,还对我说:“咱们来比比吧,看谁杀的多。” 我也给了他一个笑脸:“那你输定了。” “不一定。”吴林非常简短地撂下这么几个字,下一瞬,他就如疾风一样冲向了离我们最近的那只邪尸。 白毛僵的脏器大多都已腐烂得不成样子,可眼前那只白毛僵的声带却偏偏没有烂干净,吴林冲向他的时候,他感觉到美味的阳气正快速向他靠近,嘴里顿时发出一串如同破风箱被强行拉动的噪声。 不过没等它将这口气声完全吐出来,吴林手中的枪托就落在了它的天灵盖上。 这些白毛僵都腐烂得十分厉害,哪受得了吴林的力道,他只是简简单单用枪托一砸,那只白毛僵当场就被开了瓢,身子一歪,软塌塌地倒了下去。 第204章 黑暗中的窥视 吴林干掉一只白毛僵后,还转过头来,显摆似地给了我一个笑容。 刚才我就觉得吴林有点不太对头,尸气乍现的时候,他明明有些紧张,可当尸气逼近以后,他竟又变得兴奋起来,现在浮现在他脸上那道笑容又充满了挑衅的味道,让我愈发感觉他好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在和吴林短暂相处的这段时间,我对于他的印象大体能用三个词来形容,稳妥、争强好胜,同时又难以捉摸。 但此刻的吴林身上只剩下难以捉摸了。 他远远地朝我招手:“我弄死一个了。” 话音之音是,如果我不赶紧动手肯定要输给他。 也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从我这边照射出去的手电光束照亮了一张大面积腐烂的脸,那张脸几乎就贴在吴林的肩膀上。 好在吴林虽然将一部分精力放在了我这边,但他的反应速度依然很快,在那张脸出现的同时,他就快速转身,病猛地甩动手臂,将枪托狠狠砸在了白毛僵头顶上。 那枪托也是够硬,就听“吭当”一声闷响,白毛僵的脑袋像椰子壳一样崩成了两半。 干掉第二只白毛僵,吴林又是回身一笑。 除了挑衅,这一抹微笑中还带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危险气息,当时我就有种感觉,仿佛在吴林眼中,他的敌人不是那些白毛僵,而是我。 那一刻我犹豫了,我无法确定吴林究竟是站在我这边的队友,还是对我怀有杀心的敌人。 这样的犹豫大概持续了五六秒钟,最终我还是迈开腿,朝着吴林身边走了过去。 尽管吴林浑身都散发着让人心悸的危险气息,但我还是打算暂时相信他,因为他眼神中那一抹似乎永远不会褪色的清澈。 活了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干净的眼睛。 在我走动的时候,手电光束一直顺着胳膊摆动的频率四处乱晃,白毛僵朝我们这边移动的速度不算慢,光束有时照在它们的腿上,那一块块生满白毛的腐肉上挂着破破烂烂的衣物,有些还露出了一小节骨头,在惨白的光斑中乱七八糟地摆动。有时候光束打在它们的身上和脸上,那又是另一种充斥着腐臭味的光景。 如今的我在面对白毛僵时已不会感到丝毫的恐惧,可它们带给我的那份恶心,却能在我的脑海中滞留至少一个月。 吴林见我挪开了脚步,就开始更卖力地挥舞枪托。 快、狠、准,这三个字在他身上得到了最好的体现,每隔几秒钟,就有五六个白毛僵脑袋开瓢,吴林身上很快挂满了黏糊糊的液体,不知道是脑浆还是尸油。 我走到他身边,咬破舌尖,仰起脖子就喷出一大口煞血。 早在冰室的时候,我就用催煞这门术法镇住过龙身,对付几只小小的白毛僵当然不在话下。 这一口血喷出去,站在我正对面的五六只白毛僵立即中招,它们沾上我的血以后,浑身的尸气几乎瞬间就被血液中的煞气“灼烧”殆尽。 仉家的典籍上记载,尸气对于邪尸来说,就相当于人类身上的血液,人被抽空了血就会死,邪尸如果被打散了尸气,一样无法存活。 前方的五六只白毛僵刚倒下,我仰起头,奋力喷出一口血雾。 这次煞血覆盖的面积更大,就连靠近吴林的几只白毛僵都受到了波及,当场就被煞血焚尽了浑身尸气。 过去我也知道煞血能祛邪气,但没想到用来对付邪尸竟然有这样的奇效。 吴林察觉到身边的白毛僵死了,立即转过头来朝我这边看,当时我正转动着脖子将血喷向四周,有一个很短暂的瞬间,我的眼睛正好和他对了一下。 喷完这一大口血,我打算先等舌尖上的血稍稍回流,等后面的白毛僵凑近点再喷下一口。 吴林趁着我喷血前的空当来到我跟前,很不爽地对我说:“你这属于作弊。” “这不是作弊,是术业有专攻,”我说:“你是佣兵,我是术士,所以擅长摆弄枪械,我擅长术法。” 吴林:“我可不是佣兵,是杀手。” 我说:“我还以为杀手也是佣兵的一种呢。” 吴林:“杀手和佣兵完全不是一回事。” 这时候我舌尖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正好白毛僵也压了过来,于是我也没再废话,又一次咬破舌尖,对着那些烂乎乎的邪尸就是一大口煞血。 吴林也没闲着,立即甩开枪托,在尸群中左右腾挪起来。 白毛僵没有智商,它们只会依照本能做出行动。 现在这些白毛僵都是冲着我和吴林身上的阳气来的,它们悍不畏死地排成了长队,仿佛心甘情愿地等待我和吴林将它们一一收割。 被吴林开瓢的白毛僵越来越多,从我嘴里喷出去的煞血也越来越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由潮气、粘液和煞血蒸腾而成的热气,手电的光束上下乱晃,让尸群的影子也跟着晃动起来,而那股混杂了腐臭和血腥的浓烈味道,又让这混乱而诡异的场景多了几分恶心。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当时的感受,如果硬要用一个词来概括的话,我觉得“烦躁”这个词还稍微贴切一些。 从表面上看,这些白毛僵似乎要比水潭里冒出来的土鳌子更容易对付,但随着大片大片的白毛僵倒在地上,我心里反倒有些忐忑了。 我隐隐有种感觉,这些白毛僵之所以聚集在一起,似乎是受了某种力量的趋势。 联想到凶神曾和邪尸一起出现过,我就忍不住猜测,也许那只凶神就躲在黑暗中,用它那双纯黑色的眸子默默看着我和吴林。 又或者,藏在黑暗中的家伙不是凶神,而是那些先我和吴林进入这里的人。 我和吴林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被窥视了,但我们都不知道那双眼睛到底在哪里,更不知道那双眼睛究竟属于谁。 吴林一边挥动枪托将白毛僵砸翻,一边又时不时地四处观望一下,每次他用力扭动脖子朝身后观望,以至于将脖子上的皮都拧成麻花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他眼神中的那种烦躁。 我们没有数自己究竟杀了多少白毛僵,只是不停地地杀,不停地向前走。 我的舌尖血还没用光,吴林的枪托还没有被砸裂,最后一批白毛僵已经倒地,空气中的腐臭味终于不再变得更加浓郁。 吴林站在原地喘了两口粗气,之后他端起手电,朝着二十米外的地面打了打光。 在光束照射到的地方,有两三个形状不规则的地洞,洞口周围散落着大量破碎的掌心砖和湿乎乎的泥土,以及一些七零八落的碎布片。 我也端起手电,在前方扫了扫光,在光束掠过的地方,全是这样的洞口。 吴林在我身旁咂了咂舌,说道:“闹了半天,这些僵尸全都是从地底下爬出来的。” 我快速凑到一个洞口旁,蹲下身来,捏起地上的一小撮泥土闻了闻,又将光束打进了洞口内部。 地洞非常深,光线根本无法照射到底部,表面上看,刚才那些白毛僵应该是从很深的地底掘土上来的。 它们至少挖穿了上百米的泥土和岩层,最后才冲破掌心砖到达地面。 但这可能吗白毛僵的骨头虽然比活人要硬,但也硬不到哪去,加上它们的肌肉严重腐烂,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抓穿这么深的土岩。 而且泥土上分明带着北宋初年的气息,可白毛僵身上除了民国年间的气息,几乎没有其他的年代气息。 如果它们是掘土而出,身上为什么没有土壤的年代气息,而且刚才我也没在白毛僵身上看到太多泥土。 我这边正思考着诸如此类的东西,吴林突然转身朝后方打了打光。 他的突发举动让我立即警惕起来,我也赶紧回头朝后方望了眼,除了晃动的光束和黑暗什么都没看到。 吴林将手耷拉下来,手电的光束也斜斜地落在了他脚边。 我问他一句:“怎么回事” 吴林沉默了小片刻才开口:“刚才,可能有人跟踪咱们,我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我赞同:“我也有这种感觉。” “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潜行的高手,”吴林有些郁闷地说着:“只有我跟踪别人的份,从来没人能跟踪我那家伙的手法比我高明。” 我将手电光打在吴林的腋窝附近,这样光束的余光正好能映出他脸上的表情。 他话说事的语气还算正常,可表情中却带着一种明显的躁气,以及一种让我难以理解的兴奋劲。 吴林发现我在观察他的表情,就皱着眉头看向我。 我问他:“你是怎么回事” 吴林:“我怎么了” 我说:“你现在的样子,和之前好像不太一样。” 吴林先是稍微愣了一下,随即朝我摆摆手:“看样子我肚子里的东西又想出来了。没事,不用管它,过阵子就好。” 虽说我很想问一句“你肚子里有什么”,可又见他是一副不想多言的表情,于是就没有多问。 第205章 地震 吴林沉默了一阵子,又端起手电,朝着前方打了打光,嘴里自言自语地嘀咕着:“方向应该没错。” 我也朝着前方扫了扫光,光束从那一个个洞口边缘掠过的时候,堆积在洞外的砖块和泥土像小丘一样挡住了光线,在洞中投下大片阴影。 吴林和我一起移动着手电,两道惨白的光束像钟摆一样晃动在黑暗中,地面上潮湿的泥砖偶尔被光斑扫过,立即反射出一抹油腻腻的光泽。只有那些硕大的洞根本无法被光照射到,就像一个个漆黑的影子,死死地贴在地面上。 眼前这幅景象让我和吴林都不由地大皱眉头,我不知道吴林当时是什么感觉,但在我看来,那些黑色的洞口仿佛有种难以抗拒的吸附里,一旦我靠近它们,立刻就会被吸进去。 来回晃了几次手电,吴林最终让光束照向了笔直的前方,他长吐一口浊气,对我说:“还得继续走直线啊,看着模样,咱俩只能总穿这片洞群了。” 我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太阳穴:“不能绕开它们吗。” 吴林用手电照了照洞群两侧的地面,咂嘴道:“在这个空间里,有一个非常固定的航道,稍有偏离,咱们就会彻底迷失方向。” 说话间,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亮银色的铭牌。 我看着他手中的铁牌子,脸上刻意露出一丝疑惑。 吴林也没多做解释,下一刻就奋力甩动手臂,将贴牌扔了出去。 他特意让手电光束照在那块极速飞动的铁牌上,起初我还能看到那上面发射出的金属光泽,可就在铁牌飞出洞群遍布的这片区域后,那光泽竟刷的一下消失了。 几秒钟过去,我也没有听到铁牌落地的声音。 我皱眉盯着吴林:“这又是怎么回事” 吴林笑得有些无奈:“我只知道铁牌一旦偏离航道就会凭空消失,但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消失。真的,在这地方,很多时候我都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但我没办法告诉你那些事为什么会发生。” 我朝着铁牌飞出去的方向张望着,还有有些回不过神来。 吴林在后面拍拍我的肩膀:“行,别瞎捉摸了,赶紧办正事,完了咱们出去,你请我喝酒。” 我白他一眼:“为什么是我请你” “谁不知道你们仉家人有钱。”吴林一边乐呵呵地回应着,一边打直了灯光,朝洞群迈开了步子。 我说一句:“你枪杀苏云槟的事还没了结呢,出去以后先去自首。”,也快速跟了上去。 一迈开脚,我们两个就没有心思再说废话了。 这里潮气本身就很重,之前的地面只是湿,倒也不算滑,走起来也感觉不到吃力,可现在地面上多了大量碎砖块和湿软的泥巴,让路变得格外难走,尤其是那些湿滑粘软的泥巴,一脚踩在上面,很容易就会失去重心。 我和吴林几乎都让光线照向了脚下,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那些深不见底的洞中时不时还会有风吹出来,尽管风力不强,但那风却冷得像一道道冰锥,扫在脖子上,能让人心里都跟着发寒。 就这么走了大约半个消失,我和吴林就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同时停下脚步,抬手让光束照向了前方。 在前方二十米开外的地方,已经出现了完整的路面,我们就快离开洞群分布的这片区域了。 咔啦咔啦 刚看清前方的情形,我脚旁的洞中就传来一长串急促的碎响。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东西要钻出来 那声音一出现,我立即将光束打向了左脚边的洞口,就见原本堆在洞口边缘的碎石和泥土正一点一点地塌陷,滑落到深不见底的洞中。 此时的碎响,就是砖块泥土滚落时和洞壁摩擦发出的声音。 望着一块块碎砖和泥巴在光束中快速下坠,最终消失在洞底的黑暗中,我在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吴林就在一旁用力朝我摆手,好像在示意我别乱动。 几秒钟之前,他的腰背挺得直直的,可现在他却双膝微微弯,上身也向前倾斜着。 过去跟着二爷特训的时候,我也常常在拉起重物的时候摆出这样的姿势,二爷说,这个姿势可以减小腰椎压力,也能稳固重心。 于此同时,他还一直朝着这边抬手,反复示意我别乱动。 因为吴林当时背对着我,我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大体能感觉到,现在的他似乎非常紧张。 咔咔啦啦啦 我脚边的洞中传来了更为急促的碎响,吴林一听到动静,立即蹲在地上。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快速蹲下,一手持灯,用另一只手撑住地面。 也就是几次呼吸的功夫,周围的洞口中全都传来了碎砖坠落的碎响,那声音变得越来越急促、音频越来越高。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突然觉得地面摇晃了一下,吴林立即大喊一声:“卧倒” 我没敢耽搁,用最快的速度匍匐在地上,于此同时,地面开始以极高的频率快速摇曳起来。 当时我的整个胸膛和腹部全都压在地上,那些尖锐的砖块就随着地面摇动的频率疯了似地往我肉里头钻,可我也只能死死趴在地上,但凡我贴地贴得不够紧,随时都有可能跌入附近的洞口。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推移,振幅也变得越来越大,我感觉有些碎砖已经撕开了我的衣服和皮肤,钻进了我的腹部肌肉里。 这个过程持续了足足半个小时,之后振幅就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减弱,就连震荡的频率也一下子变得很低。 前方顿时传来了吴林的叫喊声:“快走” 我抬起头来一看,就见他已经单肘支撑着地面快速朝着正前方爬了过去。 腹部传来的痛楚非常强烈,让我的压根都不停地发颤,可当时我又担心如果吴林离我太远,他就会像飞出去的铁牌一样突然消失,于是强咬着牙关,奋力跟上他的速度。 振幅还在持续降低,爬了七八米,地面的摇曳感就完全消失了,可吴林还是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我咬牙猛爬,慢慢缩短和吴林的距离。 眼看快要追上他的时候,地面竟毫无征兆地猛烈晃动起来。 刚才为了加快速度,我同时用双肘和双膝撑地,此时地面猛地一荡,我根本无法稳住自己,身子一歪,“哐当”一声就倒在了地上,紧接着地面又一晃,我直接滑出去了一米多,倒立着掉进了一个地洞里。 得亏我反应快,在落洞的一瞬间劈开腿、张开手臂,将胳膊肘紧紧压在湿滑的洞壁上,同时将大腿卡住半米宽的洞口。 地面还在剧烈晃动,我的手肘反复和洞壁摩擦着,很快就被磨脱了一层皮,淡淡的血腥味也在洞中弥散开来。 这一次地震的时间比上一次还长,但上一次的震感是在很长的时间内慢慢加强,这一次的地震确实突然出现,让我猝不及防。 它来得突然,消失时也是毫无征兆。 那感觉就像是一辆正在疾驰的汽车突然停在了原地,巨大的惯性就足以让车上的人撞破玻璃飞出去。 我是没飞出去,可刚刚适应震荡的内脏猛地一下变成了静止状态,还是产生了强烈的不适。 我想吐,可胃里没东西,只能对着下方的黑暗一阵干呕,这时我感觉到有人抓住了我的腰带,接着腹部一紧,整个人就像失重了一样,快速“浮”出了洞口。 吴林将我拉出洞外之后就快速喊一声:“快跑” 说完他就撒腿朝洞群边缘猛冲,这一次他可没有匍匐在地上,就是直立着身子在疯跑。 我一看到他急吼吼的样子也知道时间紧迫了,不去想身上的伤痛,也撒腿狂奔。 从头至尾,我和吴林一刻都不敢关掉手电,就算我的大半个身子陷入洞中的时候,手电也被我死死攥在手中。 飞奔中,手电光束和我们喘气的频率一起快速晃动,眼看吴林的前脚跟已经越过最后一个洞口了,地面又是一颤抖。 这一下颤得非常急,我料到自己无法稳住重心,加上右脚又刚刚落地,干脆单腿发力,奋力朝着前方跳了过去。 而当时吴林也失去了重心,他朝着后方仰头倒过来,我朝着他跳过去。 那种情形下,我和吴林都不可能避开,随着“嘭”一声闷响,我的膝盖狠狠撞在了他的背上。 他身子轻,我力气大,所以毫无意外地,他的身子在空中猛地一顿,接着就飞了出去,而我在继续向前飞行了两三尺之后,也后脑向下狠狠摔在了地上。 吴林先我两秒钟落地,他落地以后就立即爬起来,我的后脑刚和地面来了一次亲密接触,他就拉住了我的脚踝,奋力将我拖出去三四米。 在这之后,吴林就趴在地上,抬头朝着我们刚才走过的地方张望。 我用力揉了揉摔到发麻的后脑勺,也朝着洞群那边望了过去。 在我们所处的这个地方,还是能感觉到频率很高的震感,但这种震感就是单纯的震颤而已,不像洞群那边,地面不是颤,而是在不停地左右摇晃。 第206章 忽隐忽现 大约过了一分多钟,身子下方的震感又一突然消失,我心里也跟着突然空了一下。 刚刚手电打向洞群的时候,还能看到摇晃的地面和黑影一样的洞口,可是现在,洞群所在的那片地却突然塌陷下去不对,不是塌陷,而是消失,那里的地面就是在一瞬间彻底消失了。 如今我们的身后不再是洞群,而是一个望不到头的大黑坑,光束照进去以后就像是被某种力量吞噬了一样,光没等走多远就消失了。 望着面前那无限深邃的黑暗,我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像是在快速下坠一样,有种剧烈的失重感。 我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那就像就好像某天早上你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的右手食指和无名指竟然齐根断了一样,而且你感觉找不到疼痛,也不知道断掉的手指究竟在哪。 吴林走到我身边坐下,用力喘了几口气,有些庆幸地说:“大爷的,刚才真悬。” 他的语气中明显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味道,可我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 “你也是命大,”吴林还在我旁边碎嘴子:“要不是碰上了我,估计你现在已经掉进洞里了。” 我在心里沉了沉气,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然后问吴林:“你早就知道会有地震” 吴林摆摆手:“也不是那么肯定,不过我听那个老学究说过,在破碎空间里,根基不稳的地方就容易出现塌缩。刚才看见那些洞,我心里就特别不踏实,总觉得地底下不稳当似的,果然,他还真就塌缩了。我跟你说,塌缩可不是地面塌下去这么简单,塌缩,意思就是那一小块空间整个消失了,如果咱们没及时逃出来,咱们两个也得跟着消失。” 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我就能感觉到,他又变了。 先是从稳妥变得躁动,现在又从躁动变成了轻浮,我隐约觉得,在吴林的身体里,仿佛住着好几个人的灵魂。 他大概是察觉到我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就开口问我:“怎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我撇了撇嘴:“没事。啊,我就是想问你,咱们怎么回去” 吴林看一眼前方的大坑,笑了笑:“放心吧,等咱们原路返回的时候,消失的这一部分空间会重新长好的。” 说到这,吴林突然转移了话题:“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神经病” 我转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吴林冲我笑了笑:“其实我不是多重人格。” 我“哦”了一声,没接茬。 他又说:“其实咱们俩差不多。” 我支撑着地面坐起来,一边将嵌入腹肌的碎砖块拔出来,一边看似随意地说了句:“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吴林:“我正在渐渐失去自我,而你活了这么大,却一直没有找到自我。”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已经不是第一个人这么说我了,我刚回仉家的时候,二爷他们说,我在激发出真性之前,人格就算不上完善,包有用来到渤海湾以后在我面前扯了这么多,话里话外都在告诉我,我至今没有找准自己的位置,而现在吴林又说我压根没有找到自我。 我看着吴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吴林依旧冲我笑笑:“我是放纵得太狠,你呢,是压抑得太深。嘿嘿,说真的,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你也是幸存者了。” 我沉默了好大一阵子,才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怎么和李淮山一样,到了地底下话就格外多我记得上次在旧货店见到你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 吴林耸了耸肩,也没再多言语,只是慢慢摊开身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刚才俯在地上爬行的时候,他身上肯定也有很多地方被碎砖割破了,刚才絮絮叨叨地跟我说话,完全就是憋着疼装硬汉。 我将镶进腹部的几块碎砖片全都拔了出来,也长出一口气,摊开身子躺在了地上。 在这黑暗的大空间里跋涉这么久,就算我和吴林的恢复能力再强,也必须停下来休整一下了,顺便也让那根快速压垮的神经稍微松弛一下。 过了一阵子,吴林突然开口说了句:“如果咱们能活着出去,别告诉别人你见过我。” 阴寒、冷毅,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都充满了这两种气息,一如我在旧货店见到他时的样子。 我冲他笑了笑,他闭着眼睛,没看到我给他的回应。 在这之后,我和吴林就双双陷入了彻底的沉默,他闭着眼睛休息,我关了手电,让自己完全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中,脑子里思考着二爷、包有用,还有吴林说的话。 也许他们是对的,我确实一直在压抑自己,自从我发现自己一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会狂暴以后,我就一直在用尽全力控制自己,生怕心中的那只恶魔出现在世人面前。 我怕别人说我鲁莽,怕别人说我没教养,也怕别人认为得我是一个极具攻击性的人,活到这么大,尽管我自己从来没有承认过,可我确实一直在别人眼里活着。 即便后来我学会掌控自己的煞气,又在冰室中激发出了真行,可我大部分时候依然如此。 当压抑成了一种常态,当取悦他人成为活着的价值,我就真的变成了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而且我以为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我。 我知道这样说有点绕口,可事实如此。 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时间好像都被无限拉长了,我反复想着这些事,明明应该过了很久,可在我看来,吴林好像才刚躺下几秒钟而已。 正打算朝吴林那边瞥上一眼,他那边突然传来“咔”的一声脆响。 那是他支撑着地面坐起身来的时候,肩膀发出的声音,看样子他躺得太久,肩胛骨已经僵了。 我本想开口说话,他却顺着我的呼吸声找到了我的位置,并快速伸手,在我的胳膊上抓了一下。 这一下他用得力气非常大,我立即意识到情况不对,瞬间将神经崩了起来。 吴林抓着我胳膊,一点一点地挪到了我跟前,我竖着耳朵,一直聆听着他那边传来的声音。 “有东西。” 他凑过来以后,用极小的声音说了这么三个字,随后我就听到他摆弄手电的声音。 我知道他的意思,也抓住手电,紧盯着前方的黑暗。 四周都是不见底的黑暗,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能听到自己和吴林喘气的声音。 直到两三分钟以后,我突然感觉到正对右手的方向有一股极重的阴气快速朝我袭来,那股阴气不但精粹无比,而且还带着一道让人心烦意乱的怪异气息。 是凶神 我心里一紧,立刻使出定神术。 大炁流沙,在黑暗中不断穿梭的各种炁场勾勒出了方圆数百米内所有的东西。 地上的掌心砖、砖与砖之间的缝隙,还有那宽大无比的天顶,全都在我的眼前浮现出来。 在距离我大约一百米的位置,快速浮现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她似乎穿着很长的袍子,散开的头发和流窜的炁场一起肆意飘动,但她只出现了极短暂的一瞬间,没等大炁的流沙勾勒出她具体的长相,她就在我眼前消失了。 与此同时,我感觉到身侧出现了亮光。 是吴林打开了手电,我下意识地转过头,朝着光束所指的方向望去。 在黑暗和灯光的交汇处,也短暂出现了一个细长的身影,这个影子不但真实呈现在了我的视网膜上,也通过大炁流沙的勾勒,直接映在了我的脑海中。 但和刚才那个忽现忽隐的女人一样,这个身也只在短暂的一瞬间现了现形,下一个瞬间,它就彻底消失了。 吴林的手电不知道是没电了还是灯泡爆了,竟然也不早不晚地灭了。 周围只剩下无边的黑暗,以及那些如同流沙般快速窜动的炁场。 我散了定身术,打开手电,也朝着刚才那个身影出现的位置照了照,它确实消失了,之前他站立的地方也只剩下一大片被光照亮的掌心砖。 其实这才是最怪异的地方,不久前才消失的那块地竟然重新出现我的面前,而且和吴林说的一样,地面上的洞口已经全部消失。 这时吴林又打开手电,毫无章法地朝着四面八方扫光。 我对他说:“已经走了。” “我知道。”吴林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烦躁,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继续晃动手电,让光束胡乱摇动了一阵子。 等他稍微安静下来了,我又对他说:“刚才凶神也来了。” 吴林的回答还是那三个字:“我知道。” 现在的吴林好像变得很狂躁,我怕再说话会激怒他,就没再啰嗦。 这家伙简直是个定时炸弹,你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还算是一个比较可信的人,现在我不关心他又变成了谁,我关心的是,凶神和那个细长的身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他们到底在打什么样的算盘 第207章 耳灯 吴林十分烦躁地在耳根上抓了一把,嘴里恨恨地说了句:“真黑” 我给他一个不解的眼神,不过他压根没留意到我在看他,依旧非常烦躁地胡乱晃着手电,剩下的另一只手则探到腰间,时不时摸一摸手枪的枪柄。 过了一阵子,吴林又骂骂咧咧地说了句:“太他x妈黑了,当别人都是傻x吗” 一句话里两个脏词,让我稍微有点不适应。 骂完这句话,吴林转过身来对我说:“不想变成水煮王八就快点走” 他自顾自地骂,也不管我是什么反应,骂完就转身走了。 我当时的感觉就跟吃了一颗苍蝇屎似的,可在这破地方我又不认路,只能亦步亦趋地跟上他的脚步。 明明要直着向前走,他却肆意晃动手电,那光束毫无规律地四处乱摆,让人心里格外烦躁。 我走在吴林身后,常常将光束打在他的右手上,就发现这家伙时不时会将手掌压在枪柄上,显然就是一副随时准备开枪射击的样子。 鬼知道他想射什么,说不定是打算出其不意地将我给弄死。 关键吴林现在好像变得特别敏感,我就怕一句话说的不合适,他就和我干上了,在这种地方,我和吴林如果反目成仇,那才是真的死定了。 好在,这种状态持续的时间不算特别长。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吴林就不再乱晃手电了,他那只时不时摸向枪托的手也沉了下去,一看到他这样子,我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心说这货总算恢复正常了。 其实说起来,我也不知道到底哪一个状态才是吴林的正常状态。 他保持这种安静的状态走了十来分钟,我就看到射向黑暗中的手电光束受到阻挡,在二三十米外投出了一个惨白色的光斑。 吴林停下脚步,侧过头来说一声:“找门。” 我走到吴林身边,也举着手电朝前方打了打光,在惨白色的光斑中,能清晰看见一些形状不规则的凹凸起伏,将光线斜着照过去,还能看到很淡的油亮反光。 前方不远处应该是一座面积很大的石壁,那些模糊的凹凸起伏就是石壁上天然形成的坑洼,而淡淡的油亮反光则说明,这面墙也受到了潮气了润滑和腐蚀,但腐蚀程度不算太深。 我斜过眼睛看着吴林,他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眼神中透着一股如若冰潭的寒意,包裹刚才他说话时的语气,也散发出一股寒冬腊月的味道。 他大概是留意到我在看他,也微微转了一下视线,用余光瞥了我一下,随后就快速朝前方的石壁走了过去。 快走到石壁跟前的时候,他抬起手来,指了指我的右侧:“找门。” 就是这么简单的两个字,那个“门”字的尾音刚刚落下,他就转身朝石壁左侧走过去了,看样子,他是打算并分两路,寻找他口中的那道门。 我也没废话,立即晃着手电,在石壁上探寻起来。 起初我以为,那又是一扇离地足有两三米的石门,所以视线和光线一直在两米开外的高度上扫动,就这么折腾了一阵子,我什么都没找到,远处却传来了吴林的声音:“找到了,过来” 从声音上来判断,他离我至少有五十米的距离,加上他说话的时候只用上了和平时聊天一样的音量,要不是因为这地方极静,我根本听不到他在说话。 我转动手电,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打了打光,由于手电光在五十米开外的地方就很淡了,我只能看到吴林的轮廓,此时他关了手电,一张脸似乎正面对着石壁。 我快走一段路,离他近了一些,这时我才看到正对他的位置有一扇半米多宽、两米多高的长方形门洞,在门洞的边缘上似乎还挂着一些亮晶晶的油脂块。 可吴林这家伙怎么把手电给关了没有光,他是怎么找到那扇小门的 一边这么想着,我人已经到了他跟前,他头也不回地伸手朝我挥了两下,说:“到我身后来,然后关掉手电。” 可以说,我对眼下这个黑暗的大空间几乎没有任何了解,吴林让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我没有别的选择。 我按照他的吩咐走到他身后,和他站成一列,然后关上手电。 “别动,等光。” 四周刚刚陷入绝对的黑暗,在我前方就传来了吴林的声音。 也不知道这家伙的性格又被扭曲成了什么样,现在他说话出奇地简练,恨不能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 我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没废话,就安安静静地站在吴林身后,和他一起“等光”。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他的意思应该是,等一会前方会出现光。 果然,没等多久,前方的小门中突然有白色的火光闪烁了几下,但那道光终究没有亮起来,闪了几下之后就消失了。 吴林的声音再次出现:“跟上” 接着我就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还听到衣服和石头蹭在一起的摩擦声。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我大概能判断出来,他在说话的时候,就已经迈进那个小门了,由于门太窄,他进去的时候,肩膀还蹭到了门洞边缘。 我为了跟上吴林,也迈开腿疾走了两步,可没想到他进门以后就停下不动了,我步子迈的大,前胸当场撞在了他的后背上。 我感觉吴林应该趔趄了两步,而我则快速弯了弯腰,将重心稳住。 前方传来了吴林的声音:“小心点。带火柴了吗” 我应一声:“没有。” 吴林:“朝左边挪一挪。” 我按照他的吩咐朝左边挪了两步,第二次落脚的时候,就听到“啪”的一声枪响,枪口在同一个瞬间爆发出明亮的火星。 这发子弹应该打中了石头之类的东西,枪声过后,我就感觉到有很多尖锐的小颗粒砸在了我的身上,那应该是石头被击中后崩出来的碎片。 与此同时,我还闻到了一股血腥味,立即问吴林:“你受伤了” 吴林回应:“没事,一点小伤。用手捂住眼睛” 最后半句话他喊得很急,我琢磨着这肯定是要出事,赶紧抬手将眼睛捂得死死的。 也就是我的手掌刚贴住两眼的那一霎那,突然就感觉眼前一亮。 这得是多强的强光,竟然能穿透我手掌上的肉和闭着的眼皮,直接让我的视线中产生光感 这光来得突兀,但只出现了一瞬间就消失了。 我一直等到吴林说:“行了。”,才把手放下来。 手掌离开眼睛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周围有光,睁开眼一看,才发现我们在一条极深的人工隧道中。 在隧道两侧的石壁上,每隔三米左右就有一个半圆形的石槽,槽深大概十厘米,内嵌一个带凹陷的石台子,那台子也就不足半个掌心大,里头填满了清亮的油脂,还续着灯芯,俨然就是一盏盏油灯。 此时隧道里的油灯全都被点亮了,火光摇曳间,周遭的景物看起来也飘乎乎的。 吴林指了指他身边的一个石槽:“这东西叫耳灯,它只要一出现,定云锥就离得不远了。接下来的路不会太好走,你得有点心里准备。” 听到他说话的语气,我心里就跟着一下一下地突突。 一句话,这家伙用了好几种不同的调调来说,起初是冰冷、然后是平和、再之后又是狂躁、爽朗、愠怒等等,他几乎没吐出一个字,都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我感觉他体内的那些灵魂此时正在激烈碰撞,每一道灵魂都想占据对肉体的控制权。 不过他也只是说话时的语气怪异,但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说完这句话,他就朝我招招手,示意我继续跟着他向前走。 走到吴林刚刚站立的地方时候,我才留意到那里的右侧石壁上有个锥形的弹孔,镶嵌在空洞深处的子弹附近还隐约有一粒粒的光芒闪烁。 吴林先是用普通的步伐走了十来米,之后他不知道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加快脚步,一阵风似地在隧道中奔了起来。 我留意到他一边跑,一边伸出左手,将手掌轻轻贴在石壁上,在他跑动的过程中,掌面就不断和墙面发生摩擦,好在墙上十分光滑,还不至于将他的手给挫烂。 可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吴林现在的状态不太对,我也不想多和他说话,只是一边奋力追赶他的脚步,一边又时不时地测过脸,看看左侧的石壁上到底有什么。 在我的视线中,却只有快速向我身后移动的墙面,以及那一盏盏不断从我身边掠过的耳灯。 最后我放弃了,干脆将所有力气集中在脚掌上,尽全力跟上吴林。 他的速度太快,如果我再分心,很容易被他甩掉。 在我们全力奔跑的时候,灯火中就像是掺入了杂质,渐渐冒出了青烟。起初是很淡的烟,没过多久就变成了条状的浓烟。 我也不知道耳灯的灯芯和灯油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只是觉得火焰中扬起的烟雾几乎没有任何刺鼻的味道,刚开始也没多想,可随着浓烟在隧道里漂浮的时间越来越长,空气竟变得异常油腻。 第208章 潮沸 我和吴林身上很快就挂了满满一层油,那感觉滑哒哒的,加之浑身上下的毛孔一下子全被堵住了,难受得要命。 走在我前面的吴林全身都泛着亮光,尤其是他的后背,就像是一块抛过光的金属板似的。 后来飘在空气中的油又开始往我们的眼睛和鼻孔里钻,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油脂是辣眼睛的,内外眼皮都干干地发疼发胀,最后没办法了,我只能将眼皮眯缝起来,并时不时用衣服的内衬胡乱在眼上擦一下,就这样也只是勉强能看清附近的东西。 其实和鼻子比起来,眼睛还算好受的,当时我感觉鼻腔里就像注了泥巴一样,每次吸气,那些黏糊糊的油就直朝脑门子里钻,熏的我一阵阵地头疼。 起初你确实觉得贴在身上的油脂是滑的,可随着它们越来越多,腋窝和脖子又像是糊了胶一样,粘得厉害,稍微动一动肩膀扭一扭头,都会有种十分恶心的感觉。 记得后来又一次我和吴林聊起这次的经历,他还说,当时的感觉就和连着大半年没洗澡,又在太阳底下出了一身汗的感觉差不多。 我不知道大半年不洗澡是什么感觉,但我知道在烈日下瀑汗的感觉绝不好受。 即便身上裹了厚厚一层油,吴林也没有放慢脚步,我大体能猜到,他现在是在赶时间,要是我们两个不在某个规定的时间内离开这条隧道,后果估计就不是浑身挂满油脂这么简单了。 我就这么跟着他走了很久,后来我发现自己身上的油脂正在变稀、变软。 其实这些油脂刚刚挂在我们身上的时候,也是又稀又软的,只不过随着它们变得越来越厚,压在我们皮肤上的那一层就成了半凝结的膏状。 我一看油脂又化开了,还以为是因为活动太剧烈,体温升高的缘故,可当附在我身上的油脂顺着裤腿流走了一大半,我才发觉隧道里的温度竟比之前高了很多。 由于吃过冰蚕蛊,我对炎热的感知能力有所下降,此时只是觉得裸露在油脂外的肩膀闷闷的,一般只要出现这种感觉,那空气中的温度至少已经超过了四十度。 这时我又想起吴林曾说过一句:“不想变成水煮王八就快走”,心里顿时沉了一下。 而吴林的声音也不早不晚地出现在前面:“大潮过来了,咱们得快点” 大潮快过来了是什么意思 这个疑问在我脑袋里快速闪了一下,紧接着,我就全力迈开脚步,跟着吴林在隧道中奔了起来。 我以为他刚才奔跑的时候,就已经是最快速度的,没想到此时他竟然还能加速,为了追上他,我也不得不使出全力。 不管如何加速,吴林一直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他的手掌还压在石壁上,时不时还动一动手指,好像正在那面墙上探找什么东西。 眼看温度越来越高了,我心里急,就冲着他大喊:“快跑把,别摸索了” 吴林立即回了句:“要是错过那道门,我和你都得完蛋” 什么门不门的,我一心想赶紧从隧道里出去,也没仔细揣摩他的意思,反正就算他抬着一条手臂,我拼尽全力也只是能勉强跟上他,索性就没再废话,专心致志地跑。 其实从很早之前开始,吴林就已经在喘粗气了,这家伙速度确实快,可耐力终究还是差了几成,再这么跑下去,我估计他的肺迟早要炸。 可现在这情形,我也没法让他停下,肺炸了可以恢复,可如果温度再上升,我和吴林非得被蒸熟了不行。 加速以后,吴林的气息就越发跟不上脚步的节奏,没多长时间,我就感觉他的喘息声突然闷了一下,接下来他在喘气的时候,喉咙里就发出一串串“哈哒哒”的碎响,那动静就像是拉风箱拉的太狠,直接将箱皮给撑破了一样。 我心想吴林的肺肯定出问题了,就朝着他喊一嗓子:“你先停下” 你停下,我背着你走整句话我只说了前半句。 吴林没有回应,只是举起手,朝着正上方指了指。 我一边疯跑,一边仰起脖子朝头顶上看,就见隧道的顶部挂满了晶莹剔透的液体,在我的视线中,最大的几颗已经快落下来了。 刚才空气中的油汽那么重,也没在隧道顶端汇成油滴,当时我还猜想这大概是因为隧道顶部的温度很低,油脂的蒸汽没等升上去就重新落下来了。 此时聚集在隧道顶部的那些液体应该也不是油脂,而是另一种东西。 刚这么想,就有两滴豆大的液体从上方落了下来,我担心这东西有腐蚀性,立即侧了侧身子躲避。 但也就在这时候,更多液体落了下来,我躲避不及,肩膀、头顶,都被淋了个透。 好在这不是什么酸性液体,就是缠一点油星的水,粗略估计,其温度大概在六十摄氏度左右。 我倒是没觉得太烫,可吴林的身子却连着抖了两三下,从他嘴里传来的呼吸声也在这一瞬间变得散乱起来。 现在吴林就是铁了心要抓紧时间往前赶,就算被热水淋了头,他也没有放慢速度。 在这之后没过几秒钟,隧道就被蒸汽给占据了,浓浓的水雾几乎将我的视线完全封死,吴林的脚步声就在我前方一米的地方响着,可我却看不到他的背影。 也是为了不让自己抓瞎,我立刻实战定神术。 大炁流沙,隧道里的所有细节都被快蒸腾的炁场勾勒出来,吴林奔跑中的轮廓、隧道两侧的耳灯、从头顶上不断落下的水滴,全都清晰地展现在我的脑海中。 而除了这些东西以外,我还能“看到”很远的地方正有什么东西快速朝这边涌来,由于它离得实在太远,我没办法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吴林又加速了,他双腿交替的频率变得更快,呼吸的频率也变得越来越混乱。 我拼了命地追赶他,一边又死死盯着前方,想看清朝我们涌过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在我看清它之前,耳边先传来了一股“呼噜噜”、“咕嘟咕嘟”的水声,那好像是滚烫的沸水如海潮一样涌入了隧道。 不用再看了,我总算知道远方那一大团不断翻涌流动的东西是什么了。 沸水,是沸腾的水 它看起来好像离我们很远,但水面移动的速度非常快。 我和吴林的自愈能力再强,可如果全身的肉都被煮熟,那也只有死路一条,看样子我们真要变成水煮王八了。 大潮快来了,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当时吴林肯定知道沸水正朝我们涌过来,可他竟然一点没有后退的意思,还在拼尽全力朝沸潮方向飞奔。 我看着吴林的轮廓,心里就在暗骂这小子绝对是在作死,可脚下的步子却一点也没变小,依然死死咬着和他之间的一米距离,不敢让自己落下。 不管吴林的性格怎么变化,我都觉得他不是个不惜命的人,这家伙敢冲着沸潮猛冲,心里肯定有了靠谱的算计。 我们两个越跑越快,沸潮就以更快的速度朝着我们靠近。 没过多久,在大炁流沙的视野中,我已经能看到那一缕缕从沸水中扬起的浓郁水汽,也能看到水面上勃勃跳动的水泡沸水和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十米了。 吴林本来跑得好好的,可就在我们两个快完蛋的时候,他却像是要给自己落井下石似的,竟然刷的一下滑倒了。 我刚才注意力全都在沸水上,一时间没注意到他,没想到他已经躺地上了。 心里一着急,加上速度太快,我竟然没能刹住车,小腿重重压在吴林的肩膀上,身子猛地前倾,眼看就要一头栽下去。 说真的,那一刻我真的以为自己完蛋了,而此时出现在我脑海中的东西,竟然是仉亚男每天早上都给我们做的荷包鸡蛋。 都说人死前的最后一刻,脑海中将会出现此生最为珍视的一样东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玩意儿会第一时间出现在我脑袋里。 下一个瞬间,我就感觉有人在我胸口上狠狠踹了一脚,我没能朝着前方栽过去,反而仰头躺在了地上,后脑仁摔得升腾。 定身术还没散,在大炁流沙中,我看到吴林以极快的速度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冲到隧道的左墙上,竟将手指扎进了墙面。 看到这一幕,我那几乎被摔懵的脑子立即清醒过来。 刚才吴林说,如果错过那道门,我们两个就真完蛋了。 我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当时是想说,石墙上有一道暗门。 此时吴林伸长了手臂,似乎要将墙上的什么东西掀开,可那东西镶得太紧,以他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 眼看沸水离我们不到五米了,我赶紧爬起身来,也将手指插向了墙面。 果然,在墙壁上,确实有一道两寸宽的缝隙,只不过在缝隙附近没有炁场流动,我在大炁流沙中根本无法看到它。 在吴林的努力下,缝隙边缘已经有些松动,我靠着猛劲用力一扯,墙面上顿时有一块门板样的东西被整个掀了起来。 第209章 避难室 我只知道那是一块板子,不算太宽,但很高,在板子的底部好像裹着很厚的皮子,拉开它的时候只感觉下方的摩擦力很强,但没听到什么声音。 而在这块板子的另一侧,则连着一个很大的明亮空间,由于眼下情况紧急,我也没心思仔细看里面有什么。 远处的沸水就像是得知我们要逃走似的,陡然间加快了涌动的速度,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我们一米之内。 吴林的肺已经出问题了,我怕他伤得太重一时间恢复不过来,就打算先把他推进去。 可我刚一回头,吴林的脚掌就压在了我的大腿上,他猛力一顶,我当场失去平衡,连着趔趄几步,弯着身子钻进了门洞里。 吴林也闪身冲了进来,他进来的时候双手扒着门沿,奋力将门板重新拉上。 沸水流得很快,眼看门板还有一道五六厘米宽的缝隙才能关上时,就有一股一股的沸水兼着蒸汽从缝里钻了进来。 吴林的裤腿顿时被洇湿了一大片,手指背面也瞬间烫出了大片燎泡。 可这家伙硬是忍者疼,将门板死死关上了。 我也不知道是被滚滚沸潮给惊到了还是怎么了,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过去帮忙,直到门板重新闭合,我才踉踉跄跄地爬起身来,跑到吴林身边查看他的伤势。 吴林一看我朝他那边走,立即冲我摆手,似乎不想让我过去。 我站在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弯着腰问他:“你没事吧” 吴林先是用力摆了一阵子手,过了好半天才,才很吃力地从肺里挤出三个字来:“好着呢。” 这家伙的口吻依旧冷得要命,可话语间又透着一股近似于偏执的倔强。 其实我大概也能猜出来,他身上最重的伤不是手指和脚腕上的燎泡,而是跑炸的肺。 他似乎不想让我知道,他的耐力和肺部的承受能力都比我差很多。 跑了这么久,我只是呼吸稍微有些急促,他的肺却直接炸了。 可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计较这些东西有什么意思 我不理解吴林的意思,他大概也不需要我的理解,等伤势轻一点了,他还侧了侧身子,将正面对着门板那边,只留给我一个后背。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就转过身,朝四周观望起来。 眼下是个面积在五十平米左右的石厅,除了四面青砖垒成的墙壁和六七盏耳灯之外,偌大的空间里什么都没有。 这地方,好像就是为避开沸潮而特意建立的一个避难所。 又过了大约两三分钟,吴林总算是缓过神来了,就在那自言自语地叹了口气:“唉,九死一生啊。早知道不带着你一起进来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性格好像有趋于稳定了,此时他的语气依然冰冷,只不过说出来的话却似乎很随和。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又好了” “什么叫我又好了我本来就没什么事。咳咳咳咳” 他刚逞了一下强,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咳嗽。 看样子这家伙和我一样,外伤和骨伤好得快,内脏受伤以后却需要好一阵子才能痊愈。 我走到他跟前蹲下,朝他扬了扬下巴:“我是说你的性格又恢复了,你现在看起来,和第一次去我杂货店的时候一模一样。说实在啊,这一路上我有好几次都觉得你是个神经病。” 吴林冲我挤了挤眼:“杂货店,你那不是家旧货店吗” 我的嘴角抽搐一下:“口误。” 嘴角的抽搐就像是不受控制似的,说完这两字以后,还是抽个不停。 吴林的语气却是冷得要命,很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可他不管是说话时的用词还是表情,都是一副极为平和的样子。 这样的搭配让人觉得非常不协调。 怎么说呢,那就好像是你面前站着一个浑身是肌肉疙瘩的糙老爷们,当时他正义愤填膺地跟你聊着他初中班主任从他们家讹钱的事,说到兴奋处,他的眉毛全都拧在一起,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可他的声音却比没成年的小姑娘还细。 忘了是谁说,反差往往促成美。可我觉得反差这东西,配出来的还真不一定是鲜花,还有可能是牛粪。 吴林见我嘴角一直在抽搐,就皱着眉头问我:“你脸抽筋啊” 我抬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角,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其实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情景,我自己都觉得奇怪,明明身处在那样一个到处潜伏着危险的地方,又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可我在和吴林相处的时候,脑子却总是会开小差,想一些乌七八糟的事。 这么一说我才突然间发现,好像我每次见到吴林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 据其他和吴林相熟的人说,吴林每次见到我以后也会变得不太正常。 在那个五十平米的石室里,我和吴林一直保持着这样的沉默。在石门外,水流声一刻也没有间断过,沸水的高温渐渐穿透了厚重的石墙,将石室内的温度也拉了上来。 冰蚕蛊确实是个好东西,温度升高以后,我只是觉得皮肤微微发麻,没有其他感觉,吴林则一早就远远避开石门,坐在石室的最深处不断扇动手掌,企图用那微弱的风力给自己降温。 后来还是吴林先开口对我说:“放心吧,温度不会再升高了。” 依然是冰冷的语气,平和的表情和措辞。 我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过了一小会,吴林又开口道:“我体内有个毒瘤。” 我转头看他:“毒瘤” “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我的性格总是不停地变化吗”吴林说:“因为我身体里有个毒瘤,那东西能控制我的心智,让我精神错乱。不过你放心,每次它破坏了我的神经,我都能快速自愈,至今为止,我还没做出过任何超出自己控制范围的事。” 我皱着眉头,点头:“原来是这样。” 吴林又说了句:“据说这就是天道。” 这话没头没尾的,我也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就用很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吴林接着对我说:“老学究告诉我,不管什么事,到了穷极的状态,就会朝相反的方向发展。还说什么,这叫亢龙有悔,为了无悔,咱们这些幸存者身上都会有点治不好的顽疾,他还说,我就是因为体内有这个毒瘤,才算是稳定在了飞龙在天的状态,这是九五尊像,大吉。嗨,什么九五至尊,你看我活到现在,也没做过一天皇帝。” 一听这些话我就忍不住乐了:“你根本就没明白人家的意思。亢龙有悔、飞龙在天,这都是卦爻辞,属于六十四卦中的乾卦。九五,就是乾卦中的爻五。在周易八卦中,九为阳,六位阴,乾卦中的这一爻正要又是阳爻,所以称作九五,又因为乾卦中的这一爻是阳爻在阳位,所以” 没等我说完,吴林就赶紧朝我摆手:“行行行,你别跟我扯八卦什么的,我压根听不懂。” “不过那位老学究说得也没错,像咱们这种人,生命力太强,几乎超出了自然规律允许的范围,也算得上是到了亢龙有悔的境地了。”我先是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又问吴林:“这么说,你遇到的那个老学究,也学过六十四卦啊,你说,他会不会也是一个术士” 吴林摊了摊手:“这我就不知道。不过你刚才说,你和我的生命力都太强了,那你身上也长了不干净的东西么” 我摇了摇头。 吴林的语气变得有些发沉:“老学究说,亢龙必有悔,像我这样的人,必然会有治不好的恶疾。”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的眼睛。 我明白他想说什么,也明白,那场能压制我的恶疾,早晚会加诸在我身上。 这是天道,我逃不掉的。 此时我甚至在想,兴许在二爷身上,至少也有一种永远无法治愈的病。 吴林大概是见我脸色不太对,就快速转移了话题:“这场大潮还要持续五六个小时才能退下去,咱们可有得等了。” 我看了吴林一眼,默默点头。 此后他就一直蹲在那里看着我,眼神一动都不带动的,就好像如果他不这么盯紧我,我就会做出什么很不靠谱的事,比如轻生什么的。 一直被他这么盯着,我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加上一时片刻又出不去,我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只能主动开口说话:“你们为什么选了渤海湾这么个地方” 吴林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问我:“你说盘砂阵的事吧” 我点头:“包有用推测,你们在渤海湾布下盘砂阵,是想杀掉一些当地人。可我觉得这种说法好像靠不住吧,费了这么大功夫,就为了杀几个不相干的人,这对你们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吴林可能是保持一个姿势的时间太长了,胳膊和腿都有点僵硬,他掰了掰肩膀和膝盖,先让关键灵活一点,折腾了小片刻才对我说:“先纠正你两件事,盘砂阵和我没什么关系,别你们你们的,我和那些人不是一路,虽说,我目前的的确确为葬教做事,但我拿了钱就走人,从此以后各走各路各找各妈,井水不犯河水。第二,以葬教的尿性,他们确实有可能费尽周章,只为多杀几个不相干的人,其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为了扰乱你们那个行当。不过这次在渤海湾布置盘砂阵,确实不是为了杀人。” 第210章 凶神 地府 活马腹 他说话的时候一脸的冰冷,可语气里却带着一股神神秘秘的味道,好像想勾引着我问他怎么回事。 关键是他还成功了,我听他这么一说,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就问他:“那他们想干什么” 吴林脸上露出了很短暂的笑容,不过只有那么一瞬间,他又恢复了那种冷冰冰的样子。 就听他说:“我也是听鸟龙说,在你们渤海湾这片地,封着三个顶厉害的东西:凶神、地府、活马腹。盘砂阵的用处就是将这三样东西招出来,并加以控制。他们的行动步骤是这样的,先去鱼龙街,将封在地底下的凶神挖出来” 他说到这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赶紧将他打断:“你等会,凶神是鬼,本来就没有实体,你们怎么挖你当是挖棺材呢” 吴林正了正坐姿,说:“其实和挖棺材也差不多。我虽然没参与挖掘,不过听他们说,入地一百多米的地方埋着一个老陶罐子,凶神就被封在那里面。他们肯定是先将罐子挖出来,用盘砂阵破了上面的封印符咒,又用大阵和软件将它控制住的。” 照他这意思,早在苏云彬去鱼龙街之前,盘砂阵至少发动过一次,可包有用不是说,盘砂阵中因为没有用来压制阵眼的东西,根本没法成阵吗 我心里觉得疑虑,就将包有用说过的话转述给了吴林。 吴林“嗨”了一声,说:“用来封凶神的那个陶土罐子不就是镇物吗不过那只凶神太厉害,为了控制它,鸟龙耗尽了陶土罐子上的所有灵韵,失去了这件镇物,要想再摆出一个盘砂阵,就得打别的算盘了。” 我接着他的话茬往下说:“所以你就弄了两个人,把张大有放在我店里的两样宝贝给圈走了。” “那怎么能叫圈走呢,”吴林的语气中带着一点愤愤的意思:“我可是让他们明码明价买回来的。而且日后你们将这两样东西收缴回去,还能再卖一笔,多划算的买卖。对了,那两个人应该被你们抓住了吧,还有澡堂里那个搓澡的人,你们能找到这里来,肯定是从他身上得到的线索。” 他不说我还没想起来,这么一说,我就想起了在搓澡工身上找到的那张照片,站在照片中间位置的人,就是吴林。 想到这,我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你和那三个人很熟吗” 吴林的脸上没有表情,口吻中却似乎带着几分叹息:“以前很熟,可自从他们进了葬教以后,我就不认识他们了,这三个人,从里到外都被动过手脚,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要不是因为他们三个,那个姓苏的估计也死不了。造化弄人啊。” 他说到这就突然打住了,我顺着往下问:“到底怎么回事,苏云槟的死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吴林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表情,他咧了咧嘴角:“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真不能说。我现在虽然算是半个自由人吧,可命门还在葬教手里,有些事,一旦我说出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怎么又碰到他不能说的点了,这家伙真的是,不能说你就别提,说一半不说了,这叫什么事,弄得人心里躁。 算了,不能说就不能说吧,我也不打算在这种得不到答案的事上浪费时间,索性换了话题:“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渤海湾这边还封着地府你说的就是地府,我没听错吧,可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林好大一阵子没说话,好像是在思考,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开口:“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他们好像是说,地府的一个入口在这里,或者是,过去好像有几个盗墓的,误打误撞打了一个直通地府的盗洞,那个洞就在渤海湾的地底下。其实我倒觉得这话有可能挺靠谱的,当初老学究也说过,这些零零散散的破碎空间,全都是地府的一部分。咱俩现在可能就在阴曹地府里。” 瞎扯吧,这地方如果真是阴曹地府,我怎么一点阴气也感应不到 我也不是没有开启过鬼门,鬼门另一侧的炁场什么样,我还是知道的。 石室外的流水声依然崩腾不息,弄得我心里烦躁,所以我也没心情和吴林掰扯这些,只问他:“葬教的人想用盘砂阵控制地府” “不是葬教。”吴林摇头:“葬教只想要活马腹身上的某样东西,对地府没兴趣。其实我来的时候,罗中行就把话说到明面上了,他说,就选渤海湾下头有地府的入口,不周山的那帮人也进不去,更别说是控制地府了。我估计不周山这次折腾一阵子,到最后什么也得不到,做得全是无用功。” 我问:“罗中行是谁” 吴林嘴唇一抿:“不能说。” 不能说你提他干什么 不过问我也听明白了,在这次的事情里,那个阴魂不散的不周山又扮演了十分麻烦的角色。 其实我以前一直以为,不周山可能和我爸或者仉家有什么仇怨,但现在看来,他们的目标似乎直指地府,包裹之前他们明里暗里地给我使绊子,可能也是为了我手上的幽冥通宝。 一边想着这些,我就开口问了句:“被你弄死的那个鸟龙,是不周山的人吗” “算是,但又不是,”吴林望着正对面的一盏耳灯,喃喃地说道:“他得到了不周山的一点传承,但不周山传他术法,只是为了和葬教交易,没有将他当成自家门徒。” 说到这,吴林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事,一双眼睛微微瞪大,看着我说:“以鸟龙的能力,应该没办法催动这里的盘砂阵。” 我默默听着,即便吴林说到这就停下来,我也没插话,因为我能感觉出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更重要的信心还在后头。 吴林站起身子,一双眼睛直盯着石室的门口,就好像他的视线能穿透门板,直接看到外面似的。 起初他皱着眉头,似乎在努力地回忆什么,两三分钟之后,他的眉头微微舒展开了,上下眼皮却眯成了一道缝,同时开口道:“那个盘砂阵就布置在破碎空间的中部,那里是几个破碎空间的交汇处,环境很不稳定,鸟龙别说是催动盘砂阵了,以他那点本事,估计都无法靠近那个地方。对,肯定是他,上次就是他和我一起进来布置盘蛇阵的。” 我立即问一声:“谁” 吴林慢慢将视线转向了我:“我也不知道那家伙叫什么,他跟着我一起下来的时候,还带着氧气面罩,我也没看清那家伙的脸。当时鸟龙跟我说,那人也是个佣兵,不过我看他的身手带着传统武术的影子,而且他身上,有一种和你很想的气息,你们这些修炼法术的人身上都有那种气息。” 他的话听起来复杂,其实意思很简单:对方也是我们这个行当里的人。 我立即听出了这番话的第二层引申意,问吴林:“你的意思是,那人是不周山派来的” 吴林很肯定地点头:“错不了,知道盘砂阵布置在哪的人,除了我,就只有他了。这家伙只跟着我下了一次地,打那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一惊一乍的,可在我听来,这好像不是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 无非就是他身边混入了不周山的人,而且那个人极力掩藏自己的身份,让吴林摸不到他的底细。 不过吴林接下来说得话,却多少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先是看我一眼,说:“你是阴差。” 接着又说:“你不但是阴差,而且和我一样,都是四重空间的幸存者。现在不周山的人又出现在了这地方,他们还想找到地府的入口这么看的话,那些传言难不成都是真的” 他这种说话方式弄得我大皱眉头:“你能不能别老在那自说自话的,我这听得可是一头雾。” 吴林让我等等,说他得琢磨琢磨这事该怎么说。 可过了好长时间,他还是没整理好措辞,只能冲着我叹了口气:“这话要真说起来,那可就太长了。这么说吧,就是当初老学究告诉我,如果在阳世间把四重空间拼合起来,那就相当于将整个地府都搬到阳间来了。而不周山现在掌门有个诨号,叫活阎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很干脆地摇头:“当然不明白了。” 吴林又沉默了一阵子,才补充道:“我是这么想的,你看,你是阴差,又不好不巧地成了幸存者,这是不是就说明,四重空间确实和阴曹地府有联系啊如果我把地府搬到阳间来,那是不是得有人来管理它呀那什么,我觉得吧,这个管理它的人,不是阴差就是阎王。你说不周山的掌门为什么会有那样一个诨号呢,活阎王” 他一边用力思考着怎么表达,一边说话,导致一心二用,说出来的话逻辑很乱,不过我大体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一长串话简化一下,意思就是,不周山的掌门肯定从某些途径得知了四重空间的事,而且明里暗里,都想着将四重空间控制在自己手中。 可这所谓的“四重空间”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第211章 冥冥之中 现在我的思维和吴林已经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了。 我正试着推敲他反复提到的四重空间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则在一旁自言自语地说着不周山的事。 虽说我向来不擅长一心二用,但还是分出一点精力,听了听吴林说得话。 听他的意思,不周山和葬教之间的关系其实不深,也就是大家偶尔合作一下,或者做做交易,各取所需。不过这两年不周山却动了歪脑筋,开始从葬教这边挖墙角了,他们似乎也想成立一支控制在自己手中的佣兵部队,但和葬教不同的时候,葬教这边的佣兵只会用枪,而不周山似乎更乐于见到自己的佣兵能够使用一些简单的术法和阵法。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葬教不是一个邪教么,作为一个邪教,为什么还有自己的佣兵部队。他们圈养自己的武装力量,究竟有什么打算 对于这个问题,吴林在自言自语中没有给出任何答案。 他就那么嘀咕了一阵子,之后又抬起头来对我说:“我琢磨,不周山的人对四重空间的了解,可能比我还深,他们说不定已经掌握了破碎空间的传送规律。” 我动了动眉毛:“什么规律” 吴林沉思了一阵子,才再次开口:“老学究说,在这些破碎空间里,有着大量相互串联的小空间。你还记得我扔出去的那个铭牌吧” 我点了点头。 在路过大片尸洞的时候,吴林为了向我证明不能绕道而行,曾将一枚铭牌扔进了黑暗中,我亲眼看着那东西在光束的照耀中快速飞行,也亲眼目睹了它在某一个瞬间突然消失。 也就是因为吴林扔出了这块铭牌,我才意识自己所处的大空间中是由很多合并在一起小空间构成的,你随手扔点什么东西出去,它在飞跃一定的距离之后,都有可能进入另一个空间。 想到这,我已经明白吴林所谓的传送规律是什么意思了。 他是想说,不周山的人掌握了那些小空间的排列规律,他们知道所有小空间的位置,也知道每一个小空间的入口在哪里。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在洞群附近的时候,凶神和另外一个身影能够精准地出现在我和吴林背后,而当我们打光照向他们的时候,他们又能在第一时间消失。 我心里反复想着这些,吴林就在一旁问我:“你想过没有,凶神为什么两次出现在咱们面前,却都没对咱们下手呢如果它真的忌惮你的阴差身份,直接避开你不就行了,干嘛还要多此一举地出现在你面前呢” 我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你问我,我问谁去说实话啊,我不太擅长推理这些东西,你七七八八地说了这么多,弄得我现在脑子都有点晕了。” 吴林愣了一下,然后他那冰冷的眼神中就多了几分嘲弄。 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我傻。 我懒得和一个人格分裂的精神病患者辩驳,直接斜了斜眼睛,避开他的目光。 这时候吴林又问我:“那你会算命吗我听人说,你们那个行当里的人很多都会卜卦算命什么的,要不你算一算,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吧。是该原路返回,还是该继续朝深处走。” 我听出他的话里带着调侃的味道,于是白他一眼,说:“让你失望了,我还真不会算命。你要是这么信那套东西,要不然咱俩抓阄吧,抓到哪个是哪个。” 本来我这也是一句敷衍的话,没想到吴林竟然当真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捏在手里朝我晃了晃:“抓阄太麻烦,猜正反吧,正面就是继续深入,反面就是原路返回。” 我看着他手里的硬币,快速皱了两下眉头:“你在搞笑么” 吴林没理我,将硬币搭在大拇指的指甲盖上,用力一弹,亮银色的硬币立即飞到半空中,随后又快速翻转着落在了地上。 我嘴上说吴林在搞笑,眼睛却一直盯着那枚硬币,它落地以后,又弹到半空,再落回地上,反反复复几次之后,最后才正面朝上停了下来。 吴林呲着嘴角吸一口气:“三盘两胜。” 说着,吴林又捡起地上的硬币,第二次将它弹到了半空中。 这一次硬币落地,还是正面朝上。 吴林皱了一下眉头,随后捡起硬币,用力将它弹飞。 这一次他没控制好力道,硬币先是飞到了正对面的门板上,又弹落到地上,最后顺着地面滚了很远才歪歪斜斜地躺下。 我和吴林凑过去一看,还是正面朝上。 说好的两盘三胜,现在吴林三次扔出硬币,却全都是正面朝上,他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话,我没听清,只见他弯下腰,又捡起硬币,用大拇指将它弹到了半空。 硬币落地,正面朝上 这时候吴林的眼角已经开始抽搐了,他站在原地,死盯着地上的硬币,虽说脸上的表情大体还比较冰冷,但当时他那眼神,却像是见了鬼一样。 我快速走过去将硬币捡起来,也反复扔了几次。 无一例外的,全都是正面朝上。 当时我还以为这枚硬币可能有问题,说不定两面都是正,可反复看了看,它又的的确确一面写着“1元”的字样,另一面是菊花浮雕,正反分明。 确认硬币本身没有问题后,我有反复扔了几次。 依然每次都是正面朝上 这可真邪乎了。 吴林盯着地上的硬币发了好一阵子愣,我的眉头也是一下一下地紧蹙。 这间石室除了温度高一点,完全没有任何不对头的地方,虽说阴气稍微重了一点,但总体的炁场还算正常,而且我也可能确定,在我们扔出硬币的时候,不可能有其他外力影响到它。 如果有人在外面施法,试图影响硬币落地时两面朝向,我早就感应到念力凝聚了,如果这地方有着某种特殊的磁场,我身上的几样法器也会有所感应。 可周围的一切相对而言都太正常了,唯一不正常的,就是那枚硬币。 其实硬币本身似乎也没有任何问题,可这次才是最不对劲的地方。 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在逼迫我们做出继续前进的决定 这时候吴林突然问我一声:“怎么回事这是” 我连着皱了几下眉头:“不知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种事呢。” 吴林咧了咧嘴,抬手指了指石门那边:“外头的声音变弱了。” 他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石室外的流水声确实没有刚才那么响了,就连周围的温度似乎都稍微降下来一点。 吴林:“怎么着,等大潮退了,咱们是继续往深处走,还是撤回去。” 我看他一眼:“你想怎么着” 吴林叹气似地说:“我要是有主意,就不用扔硬币了。” 我看了看地上的硬币,又看了看石室的门,在两三秒钟之内稍作思考,最后开口:“继续深入。” 吴林斜着眼睛看我:“为什么不撤” 我先指了指正面朝上的硬币,说:“天命。” 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和心口:“直觉。” 其实我也不知道硬币一直正面朝上,是不是意味着老天爷不想让我们就这么撤回去,但我确实能感觉到在这个黑暗的大空间深处,好像有一股力量在呼唤我。 那是一种无声的呼唤,每次它在我脑海中出现的时候,我都会有种异常兴奋的感觉。 吴林的视线随着我的手指移动了三次,我说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他那张脸就拉得跟鞋拔子似的,嘴里还嘟囔一声:“有病。” 鬼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拉脸,不过在这之后他也没再反对,眼睛一直死盯着门板,动也不动一下。 之前他也做出过同样的动作,当时我就觉得他好像有一双透视眼,能越过门板看到隧道里的情况,现在他又做出这种举动,我就越发觉得自己的推测说不定是对的。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家伙没有透视眼,但他有着远远超出人类极限的听觉,此时他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其实是将精力都集中在了耳朵上,仔细聆听着隧道里的声音。 约莫过了五分钟左右,吴林突然对我说了句:“还有一道尾潮,等尾潮一过,咱们就得冲了。” 我点了点头,想凑到门前去,吴林却一把将我拉住,示意我别乱动。 又是一分多钟过去,门外的流水声先是快速变弱,但没等这阵声音完全消失,又有一股更强的流水声奔涌而至,同一时间,石室中的温度也猛然拔高了一大截,我看到吴林裸露在衣服外的手臂、腹部还有脸上的皮很快就被烫红了。 好在这阵高温来得急,去得也很快。 吴林没等到自己身上皮恢复成正常的颜色,就冲着我喊一声:“快点,咱们只有两分钟时间” 说话间,他已经冲到石门前,伸手按在门板上。 被滚烫的热水浇灌这么长时间,那块门板就像是蒸笼里的屉子一样,热得惊人,吴林刚把手掌放上去,就做出了一副呲牙咧嘴的表情。 他的力量比我差不少,恐怕很难推开那道门,我也没耽搁,快速冲到他身边,也将手掌压在了门板上。 只要一碰到那扇门板,所有人的表情都会变得和吴林一模一样,我也不例外,一边呲牙咧嘴,一边手腿同时发力,强行将门板推开一道半米宽的缝。 第212章 海市蜃楼 吴林立即侧过身子,旋风似地顺着门缝钻了出去。 看他那副急火火的样子,我也知道接下来肯定又要和时间赛跑了,没敢有丝毫的耽搁,也追在吴林后面钻了出去。 一出石室,我和吴林立即卷入了隧道中的高温里。 那种温度已经不单单是让我们觉得烫,皮肤上直接传来了被热水或者热水溅到时才会有的那种痛感。 吴林人疼喊了一声:“只有两分钟,快走” 说完他就撒开双腿,用最快的速度朝着前方奔了出去。 我也只能忍着在浑身蔓延的他痛楚,拼上全身的力气朝吴林那边追了过去。 刚才隧道里涌入了那么多的沸水,墙壁上的耳灯却一盏也没有熄灭,灯火摇曳间,我已经能看到隧道的出口。 而从我所在的位置看隧道出口,那就是一个直径在两三毫米的小黑点。 换句话说,我和吴林距离出口至少还有将近一千米的距离,要在两分钟内跑完这么长一段路,那基本上就是破要破世界记录的节奏。 我身体的各项指标也就是刚刚能接近人体极限,还没变成超人,要让我在这一刻破了世界纪录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可在几秒钟之后,前方又传来了奔腾的流水声和沸水冒泡的声音,我顿时意识到两分钟以后会发生什么了,在求生意志的催动下,我迈出脚掌的速度陡然提升了一大截,吴林也甩开了手臂,几乎是以我无法想象的速度猛冲。 在这样的中短距离奔跑中,他的速度果然比我快,渐渐地,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就变得越来越大。 一米、两米、四米、六米我眼睁睁地看着吴林的背影离我越来越远,可就是死活都追不上他。 当时我根本没有心思去计算到底过了多长时间,只知道自己离出口越来越近,奔腾的水流声离我们也越来越近。 离出口还有十米的时候的时候,我已经能看到有大片水光到了出口附近。 吴林大喊一声:“别管他x娘的,冲” 那个“冲”字的尾音还没落下,他的身影就在紧邻出口的地方消失了。 看到这一幕,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子,可水光眼看就要涌进隧道了,我也没工夫多想,就是闷着头猛冲。 等我冲到隧道的出口附近,从对面涌过来的沸水已经到了我的脸前。 说真的,那时候我脑子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赶紧撤回去,只要我能冲回避难室,应该就不至于马上完蛋。 可这两分钟的激发出所有潜能的极速奔跑几乎耗光了我的力气,再转头跑回去只怕我根本跑不回去了。 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我扯开嗓子怒吼一声,奋力跳向沸腾的大潮。 一百度的水和蒸腾的水汽瞬间将我包裹起来,在它们涌进我的眼睛之前,我下意识地合上了眼皮。 眼前先是一黑,接着又有淡黄色的光芒透进了我的眼皮,就连那奔腾的流水声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我的身子失去了平衡,先是快速下坠了一小段距离,接着就胸口朝下,重重栽倒在地上,我感觉有一个坚硬的东西抵在了我的肋骨上,一边伸手去摸,一边快速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眼,四周的一座座金山散发出无比灿烂的光芒,让我顿时失了神。 那些金山每一座都足有三四米的高度,全都是用一盏盏黄金打造的工艺品堆积起来的,有些金器散落在地上,让地面也散发出松散的金色光芒。 在这个大空间中,还漂浮着一股东汉末年特有的奇异清香。 没人能估计这里的黄金加起来到底有多重,就算不考虑金器的历史价值,光是这些黄金的价值,估计就足以买下一个小国家了。 我就这么怔怔地站在原地,朝四周观望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 哈哈呼呵 脑子稍微清醒一点之后,首先传进我耳朵里的,就是吴林的猛烈喘息声。 我扭头一看,就见吴林蜷缩着身子跪在地上,高频的喘息让他的后背也疯狂地起起伏伏,看他那样子,我真怕他一不小心把自己的肺给吐出来。 本来我还打算上千看看他怎么样了,刚朝他走出半步,他就抬起手来不停地朝我晃,意思是他没事。 在这之后,我又打算走到金山前,看看那些汉魏时期的金器,吴林却一把抓住了我的脚踝,不让我朝前走。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只顾跪在地上狂喘气,没看到我的眼神。 以他现在这种状态,就算我问他问题,他也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可即便喘成这样了,他抓住我脚踝那只手却一刻也不肯松开。 无奈之下,我只能坐在他身边,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试图让身上的伤势尽快恢复。 被热浪和开水烫伤的皮肤此刻已经开始一层一层地蜕下来,新的皮肤继而快速生根发芽,其实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我的头发,虽说我还不至于被烫坏头皮,可如果头发的发根被烫坏了,肯定会大量脱落,要长出新的来有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毕竟我的自愈能力对身上的毛发都不起作用。 我可不顶着一个半秃的阴阳头从这地方出去。 吴林狂喘了好一阵子,又仰面躺在地上,他的气息还是又急又乱,可已经能开口说话了:“要不是快出隧道的时候强喊了那么一嗓子,我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还是冷冰冰的,可说出来的话却不见冷漠。 我笑着冲他点一下头:“我估计咱们这次破世界纪录了。” 吴林用嘴巴和鼻孔共同吐出一大口气,然后就闭上了眼。 这家伙的耐力确实不怎么样,我现在已经完全休息过来了,可他竟然连眼睛都不愿意睁着。 当然说他耐力差也是有对比的,以刚才那样的速度跑完一千米,估计是个人都得废了。 他休息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慢慢坐起身来,期间我一直在摆弄自己的头发,还好,虽然我浑身的皮几乎都脱了两层,但发根没受太大的影响。 吴林从身后摸出手电,朝着前方打出光束。 在我的想象中,手电光束投射到金山以后,应该会让金器表面浮现出更加耀眼的光泽,没想到那道光束竟然穿透了金山,直接向着前方照了过去。 而金山在被光束穿透以后,轮廓也变得有些发虚,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似的。 过了小片刻,吴林关掉手电,对我说:“都是海市蜃楼。当初老学究说过,在这个地方,每一个蜃楼的下方都有一个机关,一旦踩中,那就死他个屁的了。不过到了这,咱们离定云锥也就不远了。” 我朝着前方看了看,金山和散落的金器几乎将地面遮得严严实实,如果这些东西全是蜃楼,那我和吴林不管朝哪个方向走,就会踩中机关。 不过说起来也是运气,在这个硕大的空间里,到处都是明晃晃的金色,唯独我和吴林身下的这一小片地是干净的。 我朝着几乎彻底沦陷在金光中的地面扬了扬下巴,问吴林:“怎么走” 吴林那张冰冷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只能等蜃楼消失了,正好折腾了这么久,也该休息休息。” 我长吐一口浊气:“它们什么时候消失” 吴林朝我摊摊手:“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总归是会消失得吧,不然老学究怎么知道蜃楼底下有机关。” 我用双肘支撑着地面,半仰半坐地靠在地上,说出了我之前就一直在疑惑的事:“你说的那个老学究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对这个空间里的事了解这么深呢你想,如果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科学家,在这样的环境里,他根本就生存不下去吧,更别说把这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搞得这么明白了。” 吴林摇了摇头:“你说的这些事,说实话我也一直没想通。不过也无所谓了,那家伙死了这么多年了,他当年经历过的事,早就和他一起埋在地底下了,想这么多也没什么用。” 他正说着话,我就从余光里看到离我们最近的一座金山突然晃了两下。 我心里顿时一紧,立即朝那座金山看了过去。 起初我只看见了四处发散的金光,不过很快,金山的影像就像是被融化了一样,突然开始飘摇起来。 它就像是投射在湖水中的月影,有人在湖中投下了一颗石头,水面惊起涟漪,月影也变成了不断起伏的散碎波光。 又过了几秒钟,金山那不同飘动的轮廓就开始发虚,然后是金器上的光泽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直至消失。 金山确实消失了,可在我们面前又浮现出了两座高大的马腹像,而在这两座马腹像的后方,还有一个面积很大的方形石座。 我不由地皱起了眉头。这不是石台那边的景象吗 吴林又拿出手电,朝着马腹像打光,光线果然穿过马腹像,朝着更远的地方照了过去。 他收起手电,咂了咂舌:“果然是蜃楼。” 我转头看了看吴林,现在我能在他的皮肤上看到血色,也能看到他的头发是黑的,他身上那件破衣服是黄绿相间的迷彩,以及他腰上的枪被染成了很深的灰褐色。 之后我又看向了前方的马腹像,在马腹像的下半部分长满了或厚或薄的青苔,呈现出一种看起来十分脏乱的霉绿色。 第213章 青铜棺 在这之后,我又仔细看了看周围。 地面上也长了一些青苔,显现出让人难受的脏绿色,在我和吴林的脚下,还有一些黄绿色的植被,看起来像是一种蕨草,但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也认不出来。 看到眼前这些颜色,我不由地皱起了眉:“光是从什么地方来得” 吴林愣了一下,插嘴问一声:“你刚才说什么呢” 我转向他:“这地方为什么会有自然光。” 说话间,我还抬起手,指指他的衣服、皮肤,和附近的青苔。 吴林应该明白了我的意思,眉头也紧紧蹙了起来。 片刻,他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地底下怎么会有青苔” 刚刚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颜色上了,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石台那边原本应该是不见光的,而在那种没有光线的地方,植被无法进行光合作用,根本无法存活。 回想我和李淮山爬上石台的时候,也曾端着手电四处打光,由于手电光束是惨白色的,在极端黑暗的环境中,被这道光照亮的东西也是黑白两色,所以我们没能认出地上那些大片大片的细小颗粒就是青苔。 对,这些青苔确实是存在的,只不过石台那边没有光线能让它们显现出来。 可既然石台那边没有光线,为什么这里会出现石台的蜃楼,而且在蜃楼中,石台上的青苔拥有被自然光照射时泛出的正常颜色。 不对,出现在的这里的影像,也许根本不是蜃楼,而是真正的幻想。 我刚想到这,吴林又嘟囔了一句:“为什么会长青苔呢” 这句话又一次提醒了我,石台那边确实是有青苔的,虽说当初我和李淮山用手电光照亮它们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们就是石头表面上出现的蚀痕而已,可现在想想,当时我看到了应该就是青苔。 我开口问吴林:“你认识的那个老学究,没说过蜃楼的事吗” 吴林:“他只说这个地方有蜃楼,但没说这些蜃楼是怎么形成的,也没说为什么黑暗的空间里能长出植被在他生活的那个年代,知道什么是光合作用吗” 这边吴林正说着话,在我们的正前方,景物又一次发生了变化。 就见不远处的马腹像先是快速颤了两下,紧接着它们的边缘就开始模糊了。 前后过了大约半分钟左右,马腹像就渐渐从我们的视线中隐去,接下来出现的,是一间面积非常大的墓室。 粗略估计的话,从我所在的位置,到墓室对面的墙壁,只要有五十米的距离,而墓室的左右宽度,更是超过了一百米。 在我正对面偏左的位置,陈着一口刻着莲花边的青铜棺材。 棺身上还刻了一些精细的浮雕,但由于离得远,我也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图画,只能分辨出棺材的底边上刻着一朵朵巴掌大的莲花瓣。从棺材板上甚至还传来了西周时代的气息。 我立即拿出手电,将一道光束打向了那口棺材。 它是虚的,光束直指从它中间穿了过去,照向更远的地方。 又是蜃楼可既然是蜃楼,那股来自西周的清香气息又是怎么回事 吴林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在我耳边小声说:“这地方不太对头,小心点。” 我点了点头,随后就转动手电,让光束以很大的幅度左右晃动。 出现在我眼前的这些东西确实都是虚的,不管是墙还是棺材,光束打在上面以后,立刻就会将它们照个对穿,而这些东西的轮廓也跟着变得飘忽起来。 我的视线跟着光束一起转动,有一次光束从棺材前扫过的时候,我从余光里看到棺材盖的位置好像发生了变化。 为了确认,我下意识地将光束打向了棺材。 被手电光照射到以后,棺材反而变得有些不清晰,尤其是棺材盖,简直虚化得不像样子。 我关了手电,稍稍朝着前方倾斜身子,以便能更清楚地观察那口棺材。 虽说我之前也没特别仔细地打量那口棺材,但隐约记得棺材盖应该是严丝合缝地盖着的,可现在,整个棺材盖子却向左倾斜了三四寸。 吴林也察觉到了问题,他和我一样,先是下意识地朝棺材上打了一下光,然后又快速将手电关上。 我们两个都静静地站在原地,死盯着前方的青铜棺。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棺盖都没再挪动,以至于我还以为它本来就是朝着左边倾斜的。 但吴林似乎比我更确信棺盖出了问题,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棺材那边突然传来一连串碎响。 咔咔咔 那声音听起来,应该是棺材内部的大量铜锈正在一片一片地碎裂。 这声音持续了足足一分多钟,然后又突然消失了。 我隐约感觉到,有一股很淡的阴气正慢慢靠近棺口,立即将手探入口袋,摸到了梼牙的刀柄。 吴林虽然不是术士,但他显然也能感觉到什么,第一时间拔出了腰间的手枪,上膛、瞄准,枪口直指青铜棺。 按说那口棺材只是一座蜃楼而已,我们犯不着这么紧张,可不管是从棺材里传来的声音,还是那股慢慢靠近棺口的阴气,都无比的真实。 如今的我甚至都无法区分到底那些东西是真实的,那些是幻象。 嗤啦 棺材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很长的摩擦声,而压在棺材口上的盖子,就随着这阵声响快速滑开了。 在棺盖落地的一刹那,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大量尘土受到惊扰四处鹏飞。 我能闻到尘土中的霉味,它们飞扬到我这里的时候,我也能感觉到自己在呼吸时吸入了大量的尘粒,鼻腔和嗓子都一阵阵地发痒。 这特么哪里还是幻象,明明全都是真的。 心里这么想着,我已经在丹田凝练出一口念力,准备和即将从棺材里冲出来的东西拼一拼。 可吴林却伸出一只手来,用力抓一下我的肩膀。 我皱着眉头看他,他头也不转地说一句:“别妄动。” 我心想他前几次提到的那个老学究说不定还对他说过些什么,在犹豫片刻之后,散掉了丹田中的念力。 吴林侧着眼睛看我一眼,眼神中也带着几分不解,好像在问我为什么要把念力散了。 可他又不是修行者,应该感应不到我体内的念力才对,哪怕他能感应到我身上发生了一点点变化,也无法解释这样的变化究竟是怎么回事才对。 得了他那么一个眼神,我只能在心里叹口气,随后又动了动心念,打算再凝练一口念力出来。 就在这时候,前方的青铜棺材突然猛地晃动了一下,大量尘土便随着阴气从里面冲了出来。 之前我还觉得棺材里的阴气很淡,可当它喷薄而出的时候,又在瞬息间变得极其精纯。 一般的鬼物身上不可能有这么醇厚的炁场。 是凶神 感觉到事情不对,我第一时间施展出定神术,大炁流沙中,我的“视线”穿破了棺材上方扬起的尘雾,看到一个身段纤细的女人有半截身子都露在棺材外,正半低着头,死死地盯着我们。 没错,这就是我在洞群附近见到的女人。 吴林肯定看不见尘雾中有什么,但他却不明原因地喊了一声“危险”,再然后,我就听到了枪声。 吴林几乎是在喊叫的同时按下了扳机,但他却调转了枪口,朝着我们身后开了这一枪。 当我意识到吴林侧过身子朝身后开枪后,也快速转身,朝后方看了一眼。 刚才只顾着观察前方的情景,我和吴林都没有特别留意身后,现在转身一看,我才发现在距离我们身后不到五米的地方,有五口立起来的青铜棺,其中一口棺材开了盖子,一个身形异常消瘦的老人正扒着棺材口的边缘,想从里面出来。 吴林射出去的那一发子弹应该击中了他的眉心,我看到他眉心的位置突然发虚,但很快有恢复正常。 看样子眼前的一切确实都是幻象,从手枪中射出去的子弹是无法对没有实体的东西造成伤害的。 这边我正望着身后的老人出身,而在我身子的正前方,一股精纯无比的阴气突然在空中凝聚,并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我和吴林冲了过来。 那阴气给我的感觉就是实打实的,眼前的影像有可能是假的,但炁场这东西根本不可能通过光线折射传递过来。 不管这道阴气是真是假,我都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快速摸出梼牙和幽冥通宝,决定召出鬼门来挡一挡。 说真的,我也不确定自己召出来的鬼门究竟能不能挡住这道阴气。 还没等我调动丹田中的念力,周围的影像又一次出现了波动。而在波澜乍起之前,呼啸而来的阴气就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光影飘摇间,青铜棺和尘雾都变得飘忽起来,前后过了也就不到十秒钟,所有的景象全都发生了变化。 墓室消失了,代之以一个巨大的溶洞,在洞顶的石钟乳上穿挂着一根根粗壮的锁链。 九口青铜棺材被这些锁链吊在五六米高的空中,风声呼啸间,青铜棺和锁链也跟着缓缓摇摆。 新的情景一出现,我和吴林的第一反应就是抬起手电,让光束打向了头顶上的一口棺材。 这一次,光束在棺材板上投下了一个白中带着微绿的光斑。 第214章 真假难辨 吴林轻轻嘟囔了一声:“实景。” 我能感觉到,他在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味道。 如今我们已经很难辨认出现在眼前的东西究竟是真实还是幻影。 吴林显然不太相信眼前的棺材都是真的,反复晃了几下手电,让光束落在不同的棺材上,每一次灯光都能在棺材板上映出一个微微带绿的光斑。 除了手电的等光,在这里肯定还有自然的光照射进来,但我依然只能辨认出棺材和石钟乳的颜色,却找不到光源究竟在哪。 吴林又晃了几次手电,转头问我:“怎么走” 我朝着前方指了指,问他定云锥是不是在那个方向。 起初吴林似乎有些不太确定,可犹豫片刻之后,他还是点了点头。 我之所以抬手就能指出正确的方向,是因为此时的我心中又浮现出了那种兴奋感,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在前方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正在朝我招手。 这种异样的感受,完全来自于我的直觉。 说起来,所谓直觉,其实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召力,当它出现的时候,我的心中会莫名其妙地忐忑或者兴奋,同时能明确地预感到将会有事情发生。 大概是见我长时间没有做出回应,吴林又问我:“怎么走” 他其实是想问要不要继续前进。 我转动手电,将光束打在了地面上。 棺材出现以后,地上就出现了一块块面积如胸口一般大小的青石砖,在光线照射下,大部分砖块的颜色都很深,上面布满了潮气,粗糙中偷着几分油亮的光泽,而每隔五六米,地上就会出现一块颜色偏灰白的浅色砖,这些砖的表面好像都是不沾潮气的,光线打在上面,呈现出一种沙地般的粗糙。 我推测,这些浅色砖下面,应该就藏着吴林口中的“机关”,回想最初看到的金山,以及后来看到的马腹像和落地青铜棺,全都坐落在这些浅色砖的附近。 为了验证心中的想法,我踮其脚尖,将手电高举过头顶,又奋力弯腰、甩臂,将手电狠狠砸向了前方。 只有几两重的手电在我全力挥击之下,落地的时候也能产生很重的冲力,其力道和正常用脚踩地不会差太多。 随着“吭”的一声脆响,手电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一块深色砖上,我和吴林都斌摒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盯着触地以后又被弹飞到半空的手电筒。 它在空中盘旋了两圈,又重重摔在地上,朝着离我们最近的一块浅色砖滚了过去。 眼看它就要滚到那块砖上了,我立即撒开阳线,手腕一抖,八卦钱飞驰而出,精准地打在了手电的灯罩上,让它和浅色砖拉开一段距离。 我收回阳线,之后又默默立在原地,朝着前方观望了一阵子。 在风力的搅动下,我们头顶上方的棺材和铁链还在缓缓地摇动着,除此之外,四周很安静。 前后过了将近一分钟,我才长长松了口气。 看样子,前面的路确实可以走。 吴林也从鼻孔里呼了一口长气,然后问我:“你怎么不用你的铜钱” 一边说着话,他就转过头来,将视线定在了我的手腕上。 我皱一下眉头:“什么意思” 吴林:“为什么要用手电筒去砸地面,你甩出那根线的时候,铜钱上的力道应该也够强了吧” “我怕万一触动什么机关,伤到八卦钱。”我朝着前方扬了扬头:“趁着还没出现蜃楼,得赶紧往前走了。” 话音一落地,吴林就一马当先地冲到了前面。 我跟在他身后快走两步,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手电。 不捡起它来,它躺在地上的时候还是亮着的,但也不知道我在将它拿起来的过程中时不时震到了里面的线路,灯光猛地闪烁两下,接着就灭了,我再反复按下开关,灯头也无法重新亮起来。 吴林引爆手榴弹的时候,这把手电都没被炸坏,没想到颠簸了这么几下,竟然不能用了。 好在下来的时候我带了三把手电,于是将坏的扔掉,从后腰拔出了那把备用的,可没想到备用手电也不亮了。 当时我心里正想:“后面再进入没有光的地方就只能靠吴林了。”,可吴林却不早不晚地回过身来,对我说:“手电不亮了。” 我朝他那边一看,他正端着自己手电在我眼前晃,灯头确实没光了。 他也看到我每只手里都拿着一把手电,顿时皱起了眉头:“怎么了这是都不亮了” 一把手电摔坏了,这我能理解,备用手电也坏了,也可能是巧合,可如今连吴林手中那把都不亮光了事情显然不对劲。 我朝着吴林身后看了看,在我们对面,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我隐约能看到在很远的地方有一面深色的石壁,上面好像还开了一个洞口,但无法估算我们离那个洞口究竟有多远。 “保持手电处于开启状态,快走” 我盯着位于视线极点的那个小洞口,对吴林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就匆忙迈开步子朝着前方疾走。 吴林不打算让我走到他前面去,又迈着大步冲到我前方半米左右的地方去了。 地面上的潮气很重,十分湿滑,在这种路面上我和吴林无法快速奔跑,只能尽全力锁住腰腹,让重心保持坚挺,然后迈开大步子疾走。 途中吴林抬起头来朝着上方看了几眼,我没心思去理会头顶上的那些青铜棺,视线一直停留在远处的石壁上,只是偶尔看看地面,以防踩到那些浅色的砖块。 有很长一段时间,蜃楼现象都没有出现,吴林每走一段距离都要抬头看看,随着越走越远,他每次抬头的时候,眉头都会皱得更紧。 约莫半个小时以后,吴林突然停下了脚步,地面太滑,我一时间很难刹住车,险些撞在吴林的后背上。 他伸手在我的胳膊上抓了一下,将我扶稳。 我给了他一个不解的眼神,问他:“你怎么突然停下了” 吴林指了指头顶上方:“你看。” 我抬头望去,就见在距离我头顶五六米的高度上,依然吊着九口镶莲花边的青铜棺,风力催动下,吊棺的锁链和青铜棺一起缓缓晃动。 这光景,和我在半个小时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样。 按说走了这么久,锁链和青铜棺已经早就到我们身后很远的地方去了才对,可它们就像是在跟着我们一起移动似的,依然悬在我们的头顶正上方。 仔细看一看青锁链附近的石钟乳,排布、大小,也没有任何变化。 吴林在旁边问我:“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在这半个小时里,咱们根本没动过” 不对,我和吴林确实一直在移动,在这半个小时里,石壁离我们更紧了,而在我们不断移动的过程中,脚下的石砖也快速挪到了我们身后。 吴林又自言自语地说了句:“碰上鬼打墙了” 我摇头:“不是鬼打墙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咱们确实一直在移动,这点事错不了的,石壁那边盘踞着一股很清淡的阳气,咱们走了这么久,离那股阳气越来越近了。” 吴林猛皱几下眉头,又朝着头顶上看了两眼。 我说:“这地方邪性,咱们最好抓紧离开。” 吴林点一下头,没再废话,又是一阵低头猛走。 在这之后,他就不在抬头观望了,行走的速度也快了很多,我跟得有些吃力,但总归能够跟得上。 起初我们脚边的浅色石砖排布得非常系数,只要不是特别缺心眼根本不能踩到,但随着离石壁越来越近,这些浅色的石砖就像是开始自我繁殖了一样,渐渐变得多了起来,最后更是大片大片地集中出现。 由于深色的石砖变少,我和吴林只能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在路面上徘徊前进。 有时候距离最近的两块深色砖之间就能隔着十几块浅色砖,直线距离超过三米。 如果是在干燥地面上,要跳过这样的距离对我们来说算不上太难,可在这湿滑的地面上,我和吴林每次腾空跳起,都是一次心惊胆战的经历,只要稍微一个不留神,就会落在浅色的地砖上。 深色砖越来越少的同时,潮气也正变得越来越重,而最麻烦的事莫过于在靠近石壁的区域,空气中的潮气似乎带有很强的腐蚀性,导致地上的砖块出现大规模的蚀痕迹,深色砖几乎全都凹陷下去了,而浅色的砖也在这股腐蚀力量的影响下变得颜色发乌,起初它们看上去就像是生了大量锈迹的白银,再靠近石壁一些的就干脆变成青黑色,看起来和那些深色砖一模一样。 我和吴林只能粗略地认为出现凹陷的地方就是活路,平整的地方就是死路,以此为依据继续向着前方移动。 眼看离石壁上的洞口还剩下最后五米了,可这地方的地面却像是遭受过某种震荡,所有的砖全都崩碎了,浮现出大片大片不规则的凹痕。 我和吴林一下子失去了参照,顿时抓了瞎。 第215章 急转直下 我们两个站在同一块凹陷的石板上,眯着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地面,企图辨认出哪一块才是深色砖。 怕错过了什么细节,我的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过了没多久,就感觉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却一点发现都没有。 吴林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行,根本分不出来。” 我揉了揉眼睛,也很无奈地叹气,之后我又抬起头,看了看对面的石壁。 如果石壁上有缝隙,我还可以甩动阳线,让八卦钱镶进去,再接着阳线的韧劲荡入洞口,可那面石壁虽说粗糙,却完全没有能嵌住八卦钱的地方。 说起来,我确实能用八卦钱打破石壁,但也仅限于在壁面上留下一个不足厘米深的小口子而已,钱币镶在那样的洞里,根本无法承受住我和吴林两个人的重量。 吴林的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洞口,也是一下一下地皱眉。 “赌一把。”我收起手中的阳线,对吴林说。 吴林咂舌道:“老学究当时说得明明白白,这地方的机关不碰则已,只要碰到,那就是一个死。我就想,也许咱们只要一脚踩中机关,没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脑袋和身子就分家了。” 我说:“你那个什么理论上不是说,咱们两个出现在一个地方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会死吗” 吴林撇了撇嘴:“理论上说,两个幸存者同处于一个空间的时候,就能在任何危险中幸存下来。可问题是,咱们现在可能不在一个空间里。” 说出“一个空间”这四个字的时候,他特意用了重音,一边说着,还抬起手来,指了指上方。 我抬头看了一眼,视线中依然是随风摆动的锁链和青铜棺。 稍微一想,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可能是想说,我们现在正处于一个重叠的空间中,头顶上是一个空间,脚下又是一个空间,两个空间相交在一起。 换句话说,我和吴林现在同时处于两个空间中,我知道这种说法听起来很扯淡,但眼前的种种清醒又让我不得不这么想。 当两个幸存者同出于一个空间的时候,两个人都不会死亡,可如果我们同时处于两个空间中呢,这个理论还能不能通过实践的考验,谁也不敢断言。 这下可麻烦了,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没了主意。 前面的路还在,可它又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了一样,根本走不通。如果后撤确实能够撤回去,可好不容易走到这里了,我真是不甘心。 现在我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离那股力量很强那股不断召唤我继续前行的奇异力量。 我心里在不停地敲着各种各样的算盘,眼睛则一定盯着五六米外的洞口。 有那么一个书剑,我在余光里隐约看到洞口的底部突然有点发虚,立即转移视线,眯眼看向了靠近洞口的那段地面。 事实证明我没看错,地上那些坑洼的轮廓确实变得有点飘忽。 我立即反应过来,这是幻象快要出现的前兆 联想到幻象出现的时候,我竟能闻到挥发在幻想中的味道,也能感受到出现在幻象中的炁场,兴许那些所谓的幻象,并不只是单纯由光线的折射造就的。 这时候吴林也低头朝地面上看了一眼,下一刻他就双脚发力,猛地朝洞口跳了过去。 我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拉他,可晚了一步,没等我把胳膊伸直,他已经落在了三米外的地面上。 眼看危险没有立即出现,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纵身就跳了出去。 我落在吴林刚刚站立的地方,他则再次起跳,直接进了洞口。 说真的,在落地的那一刹那,我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只觉得说不定我刚落地,头顶上就会突然有个什么东西落下来,当场把我变成一摊肉泥。 吴林进了洞口,立即转过身来,朝我伸出双臂,我也没耽搁,双脚猛地发力,也跳了过去。 没等我飞进洞口,吴林就抓住了我的袖子,用最快的速度将我拉了进去。 就这么两次跳跃,前后也就是几秒钟的时候,我却不由地心惊肉跳,满背都是冷汗。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 进入洞口以后,我赶紧松了两口气,随后又朝着洞外面张望两眼。 外头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拍了拍吴林的肩膀:“还好你找到那块砖了,不然咱们俩现在又得被幻想困住。” 吴林喘了好大一口气:“呼其实我也不知道那块砖是什么颜色,刚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突然梗了一下,好像有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随时都能要我命似的。所以我也不敢多想,赶紧跳过来了。” 经过小片刻的缓冲,我的心跳也总算平稳下来了,冲吴林一笑:“你蒙的也是够准,竟然没碰到机关。” “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吴林微微挑了一下嘴角,完了又望着洞外若有所思地说:“刚才我跳过来的时候,明明觉得地上发虚啊,怎么现在又变成实的了,还有这些水是从哪来得。” 我循着他视线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发现地上那些坑洼的轮廓又变得十分清晰了,而在坑洼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一点积水。 哒 当时我和吴林正看着坑洼里的水出神,就有一滴水从空中落下,在积水中砸出了一点涟漪。 我们两个几乎是同时抬头,朝着上方望了过去。 就见顶端的锁链和棺材都以很大的幅度晃了起来,那些青铜棺里看来盛满了水,它在剧烈晃动的时候,大股的水就像盆泼一样从棺材盖的缝隙里涌了出来。 此时,上方的声音好像无法传到下面来似的。 不管那些铁链如何摇晃,如何碰撞,我都听不到一丁点的声音,就连水浪沿着棺盖的缝隙冲出来的时候,也听不到水流激荡的声音,直到它们化成小水滴落入地上的坑洼,才响起一连串杂乱的“嘀嗒”声。 那声音仿佛没有源头,就是凭空出现在地面上似的,让我心里没由来地发紧。 而且我感觉到,这阵声音出现的时候,还有一股说不清是什么性质的炁场顺着地面喷薄而出,它如丝如缕地升入半空中,又快速朝我和吴林这边飞驰过来。 我意识到情况不对,赶紧拉着吴林朝洞口深处跑。 洞里的潮气没有外面那么重,可地面却依然湿滑,吴林被我拉着快速转身,一下没稳住重心,竟猛地一个趔趄,脑袋“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从洞外冲过来的炁场离我们已经很近了,我立即用最快的速度凝练出念力,同时咬破舌尖,朝着洞外喷出一大口煞血。 带着煞气的血雾顿时在洞口附近铺散开来,那道炁场和仉家世代相传的煞气相撞,当场就被击散了一大半。 它没有完全消散,而我喷出去的煞气却全都消解干净了。 没等我从舌尖上嘬出第二口血,那股炁场就扑面而来,直接冲进了我的胸膛,并在一瞬之间蔓延到我的五脏六腑。 那感觉,就像是高压电从顺着我的头顶一直走到脚跟,我除了脑子还算清醒,浑身又胀又麻,就连骨头都像被陈醋腌过一样,酸得不行,一下也无法动弹。 吴林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来,接着就伸出手来拉我,他一碰我的手腕,盘踞在我身上的炁场有一半都顺着我手腕的皮肤冲进了他的体内。 我瞬间轻松了不少,但还是没办法正常活动,吴林也和我一样,像过了电一样身子猛颤两下,接着就像整个人被烧焦了一样,只能保持一个非常僵硬的动作,根本没法动。 现在我身上带着好几样法器,幽冥通宝也在,但这些东西没有用一样能化解盘踞在我身上的怪异炁场。 我真的无法确定这股炁场到底是什么性质的,它刚从地底下出来的时候,给我的感觉有点像阴气,又有点像戾气,可现在它又呈现出了一种阳气才有刚健,偶尔还会给我一种阴阳完美调和的中正感觉。 它在我身上流窜的同时,好像也在侵袭我的血液和神经,不对,也不能说是侵袭,应该说是融入,它好像在一点一点地融入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企图和我成为一体。 而我身上的细胞就像是能将其消化掉一样,随着这个过程的推进,我体内的炁场正渐渐变弱,而我的血管却在慢慢地膨胀起来,当时我斜着眼睛朝胳膊上看了一眼,就发现小臂上的血管都变得异常饱满,仿佛随时都要炸裂。 等我身上的炁场弱到一定程度,吴林体内的炁场就会透过我手腕上的皮肤重新流入我的体内。 我们两个就这么强行被固定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洞外的情况。 在五六米高的空中,锁链和棺材依然在狂躁地晃动着,九口青铜棺里的水好像都泼得差不多了,此时只是偶尔有一点点水星顺着棺盖缝隙迸溅出来,洞外的地面上却积满了水,泛出一层波光荡漾的银光。 我心说就这样吧,别再出其他状况了,也别再有这么怪异的炁场从地底下钻出来,如果再有这么一股炁场涌进我的身体,我的血管真的要炸。 可惜我向来不算是一个运气很好的人,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事情往往会朝着和我意愿相反的方向发展。 当时我一边想着千万别再出问题了,一边转动眼珠,将视线重新挪到了不断摇摆的青铜棺上,就看到其中一口棺材像是受到了重击一样,在半空中连颤了好几下。 第216章 飞僵 起初只有口棺材在颤,后来和它相邻的两口棺材也跟着颤了起来。 这样的震颤就像瘟疫一样在五六米的空中蔓延开来,没过多长时间,所有青铜棺全都开始猛地颤动,连接它们的锁链也开始以极高的频率胡乱摇晃。 我听不到头顶上的声音,但大概能猜到,这是棺材里的东西正不停地挣扎,想要顶开棺盖。 朝最早开始颤动的那口棺材望一眼,就发现棺材盖正一下一下地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完全顶开。 看着眼前这一幕,我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血液流动的速度也在加快,盘踞在我体内的炁场也以更快的速度融入到我全身的细胞中。 炁场变得越来越弱,我和吴林也渐渐轻松起来,现在我已经能勉强抬起脚掌了,于是就扯着吴林,一点一点往后退。 吴林的手掌压在我的手腕上,我们俩的皮就像是用强力胶粘住了一样,我后退的时候,吴林就趔趔趄趄地跟着我。 估计是因为我的力量比他大不少,所以能提前活动,他还是无法很好地将脚掌抬起来,好在每次趔趄之后,他都能想办法稳住重心,不至于一头栽在地上。 连着退了十来米,尽管每一次抬脚都变得越来越轻松,但我还是累得猛喘气,而且脑袋里蒙蒙的,直想睡觉。 此时我朝着洞口外望去,视线被洞顶遮住,已经看不到铁链和青铜棺了,只能看到笔直方向的地面和偶尔溅落在地的水滴。 手电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恢复正常的,等我能稍稍转头的时候,洞穴的两侧石壁上都映出了光斑,三把手电筒全是亮着的,两道光束打在了左边的墙上,一道打向了右边。 当时我只有脚和头能动,有心想转动手电,朝着身后打一打光,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旋转手腕。 刚才进入洞口的时候,我就发现顺着洞口向内延伸三十米就是一片黑暗了,所以我也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是身处于一个很深的洞穴中,还是身处于一条狭长的隧道之中。 简单扫视了一下落在左右石壁上的光斑,我又快速将视线挪到了洞外。 也就在我刚转动眼珠的一刹那,就看到一个青绿色的东西从半空中落了下来,接着又听到“哐当”一声巨响。 比门板还要长的青铜棺盖由五六米高的地方直落,落地后又反弹到了半米多的高度,我离着它二十多米远,都能清晰地看到大片铜锈在震荡中四处迸溅。 这时我感觉到吴林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他似乎也恢复了一点点活动能力,但依然不足以移动脚掌。 棺盖坠落,棺材里的东西一定挣脱出来了。 我估计,那东西很可能是一种非常厉害的邪尸。老仉家的典籍上曾说过,“入云棺,压尸镇邪,内多迷瘴,圈飞、惑、魃、厉之类。”,如果没有看过整卷典籍,这句话确实不太好理解,其意思就是,有一种叫做入云棺的特殊棺椁,可以用来镇压僵尸和邪气,但棺内大多蕴藏着瘴气,也有人用它来圈养飞僵、蛊虫、尸魃、厉鬼一类的东西。 在我们周朝之前,行当里的人曾将“蛊”称为“惑”,典籍上说:“蛊者,惑也。”,那时候蛊虫不叫蛊虫,叫作“惑虫”。 而所谓的“入云棺”,说得就是这种吊在半空中的棺材。 棺盖跌落的同时,我感应到洞口外出现了非常浓郁的尸气。 我接触过的邪尸不多,没见过飞僵和尸魃,但我知道,如果九口棺材里都有一具尸魃,不对,别说是九口棺材了,但凡从其中一口棺材里跳出一具尸魃,我和吴林绝对没有生的可能。 可如果九口棺材里的东西全都是飞僵,我和吴林好像也没有活路。 横竖都是一个死 我盯着远处的青铜棺盖,心里不停地打鼓,血液流动的速度又快了几分,炁场消耗的速度也提升了几分。 现在吴林也能迈开脚了,而我已经可以勉强控制自己的脚步声。 趁着棺材里的东西还没跳出来,我拼尽力气拉着吴林后退,十米、二十米、三十米我们刚一进入洞穴深处的阴影中时候,我的左手突然感觉到一阵轻松,肩关节和肘关节都能动了。 在这之后,腰部也感觉到松弛。 我一刻也不敢耽搁,用尽全力扭腰、伸手,快速关掉了我和吴林手中的手电,第三把手电现在还别在我的腰带里,我的肩膀现在只能向后旋转很小的角度,当时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已经触摸到腰后的手电筒了,但这已经是我的极限,手指依然无法触碰到手电的开关。 外面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棺材里跳出来,如果它们发现洞中有光,那我和吴林估计两分钟内就得歇菜。 强大的求生意志驱动着我,我咬着牙,一点一点地转动肩膀,手指终于碰到了手电开关,但也许是因为我光是扭肩就耗尽了所有力气,手指压在开关上,可就是没有力气按下去。 那盏开关此时仿佛变成了一口万斤重的门闸,以我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它。 哐当 又是一声巨响,第二个棺盖轰然落地。 在这之后,悬吊在半空中的青铜棺依次被冲破,第三个、第四个棺盖接连落地,之后又是第五个、第六个第九个。 洞外的地面不断受到撞击,我站在这么深的地方,仿佛都能感受到地面的震荡。 早在第四个棺材盖落下来得时候,我就隐约猜到,九口棺材里的东西似乎是想一起下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可能是一体的。 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每次棺盖坠落,从外面传来的尸气不管是纯度、炁量,都一模一样。 我急的满脑门都是汗水,拼尽力气将手指尖压在手电开关上,钢牙咬碎,可就是无法让洞穴里的光束消失。 直到我身上的炁场又消耗了几分,肩膀就像打了润滑油一样,又是一松。 在这之后,我先是听到洞外传来了一串沉闷的坠地声,然后才快速扭动肩膀,终于按下了手电开关。 洞穴深处顿时陷入彻底的黑暗,但我依然能看到洞外的情形。 在九个棺盖坠落的地方,出现了九个浑身挂满黄布的消瘦身影,这些家伙的身材比例和正常人有着很大差异,它们的躯干略短,四肢和手指却很长,每一个的胸口都在剧烈地起伏,似乎是在呼吸。 这些东西,就是老仉家典籍上提到的飞僵。 这东西其实还有一个很复杂的学名,叫做“单行浮尸”,听仉亚男说,这四个字中的“单”字,在这里读作“善”,但她也不能解释为什么这么读。 不过在我的理解中,飞僵,就是会飞的僵尸,但它们背上并没有翅膀和羽毛。 我现在也不确定是外面的飞僵先落在了地上,还是我先关掉了手电。 此时它们就像是失神了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吴林可能认为这是个机会,就动了动腿,打算继续后撤。 我赶紧拉了他一下,示意他别动。 开玩笑,如果这时候弄出一点动静,那我们就真完蛋了。 二爷曾说过,放眼整个行当里的术士,除了站在行当顶峰的三座大山,还有那个于一年前过世的柴宗远,几乎没人能靠着一己之力镇住飞僵。 当时我就问二爷,难道连他见了飞僵都无法取胜么,二爷只说他又不是术士,对付飞僵能杀不能镇。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二爷在说出这话的时候,底气并不是很足。 我和吴林能不能干掉飞僵不好说。 我和吴林能不能一次干掉九只飞僵这种事没什么好讨论的,因为那根本就是找死。 飞僵的听觉是人类的二十几倍,它们虽然暂时无法动弹,可既然能从青铜棺里跳出来,就说明至少有一部分肢体是存在感知能力的,谁也说不好,这其中是否包括它们的耳朵。 我死死盯着洞外,吴林也不敢再妄动,我们两个刻意压低了呼吸声,可呼吸的频率却在紧张中变得愈发急促。 约莫过去了一分多钟,有一只飞僵突然晃了晃脑袋,将那张贴满黄布条的脸转向了洞口。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僵住了。 好在它只是朝洞穴的黑暗中快速扫了一眼,又将脸转向了别的地方。 我立即松了口气,却又不敢将这口气完全吐出来,只能一点一点,将气息丝丝缕缕地从嘴角的缝隙滋出去。 在第一只飞僵开始活动以后,其他的飞僵也渐渐恢复了生机,开始转动着脑袋环顾四周。 它们似乎对周围一切都感到十分陌生,就一直这么观望着,好半天没有做出其他的举动。 其中有一只飞僵好像对洞口产生了兴趣,快速朝着洞口这边凑了几步,甚至它的前脚掌几乎迈进了洞中。 我和吴林大气都不敢喘,只能死死盯着洞口。 那只飞僵朝着洞中扫了几眼,大概是觉得没有特别能吸引它注意力的东西,于是又回过身,将脸转向自己的同伴,可它的一只脚依然落在洞内。 极度的紧张感让我手脚都有些发凉,我知道着应该算是好现象,最起码我能感觉到手脚上的温度了,估计过不了多久,盘踞在我和吴林身上的炁场就会完全耗尽。 第217章 该来的终归逃不掉 离洞口比较远的八只飞僵正漫无目的地在外面踱着步子。 仉家的典籍上说,飞僵的智商很高,而且大多拥有语言能力,但洞外的飞僵闲逛了很久,互相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它们到底在干什么,看似闲逛,可又像是在以某种特有的轨迹移动,因为透过洞口能看到的东西不多,我只是觉得它们的步伐好像能组成某种星象,但不是很确定。 只有站在洞口的那只飞僵长时间没有任何举动,一直望着自己的同伴出神。 我的视线时不时落在它的身上,生怕它突然转身,朝着洞穴深处走过来。 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它动了动腿,将脚掌拿到了洞外,但依然没有像其他飞僵那样移步,还是站在原地默默地看。 在这之后过了没多久,盘踞在我和吴林身上的炁场终于被耗尽,我的浑身上下都恢复了松弛,血管还是一下一下的发胀,好在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不适。 吴林肯定也恢复行动能力了,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慢慢平缓下来,刚刚压在他心口的那份紧张,应该也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缓解。 手脚能动,即便眼前的情形依然凶险,但我们已不是砧板上的鱼肉。 这时候,吴林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竟然用力转了转手腕,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导致他的关节有些发硬,被他这么用力一扭,顿时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我没心思去看吴林现在表情,只是伸长了脖子,死盯着站在洞口处的飞僵。 那只飞僵显然也听到了刚才的响声,我盯着它的时候,它也立即回头,朝洞口深处望了过来。 不用想,我当时的动作肯定又是将手伸进了口袋,紧紧攥住了梼牙的刀柄。 飞僵朝着洞中倾了倾身子,似乎是在确认刚才的声音是否来自洞中。 不过两三秒钟之后,它又快速转身,望向了洞外。 连同刚刚还在不断移动的八只飞僵也停了下来,它们呆呆地站在原地,朝着地面上观望。 我眯缝着眼睛,用力朝外面望了一眼,隐约看到洞外的情景都变得飘忽起来。 蜃楼又要出现了 吴林似乎变得兴奋起来,他抓着我手腕的那只手突然加力,我的骨头受到挤压,微微有些痛感。 刚开始,当我的视线穿越到洞外,只看到地面上的砖,以及靠近洞口的坑洼有些发虚,很快,站在外面的那些飞僵也变得虚乎乎的,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外面的景物变得越不真实,吴林就变得越兴奋,他抓着我的那只手力道也在渐渐增强。 不就是蜃楼要出现了么,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手腕都快断了 我心里直想骂娘,可又要忍着疼,嘴里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就怕惊扰到站在洞口处的那只飞僵。 又是一分多钟过去,飞僵的身影突然在我的视线中凭空消失,紧接着,洞外的情景发生了变化,深浅两色的地砖铺上了一层松散的金色,在这之后,一座座用纯金器皿堆积起来的小山包赫然出现我们面前。 等到金山的了轮廓变得非常具体了,吴林立即吐了一大口气,手上的力道也松了。 我立即将手腕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期间动作还要格外小心,生怕弄出动静来。 谁知吴林却在这时候打开了手电,他先是朝着洞口方向打了打光,然后就转过头来对我说:“得救了。” 在他开灯的时候,我的心脏就整个提了起来,一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洞口处,可一直到他把话说完,也没有任何一只飞僵冲进来。 看样子吴林在这时候说话是有底气的,我也松了口气,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埋怨道:“你刚才激动个什么劲,我手腕都快折了。” “你少来,就你那骨头,硬的跟什么似的,我可捏不断。”吴林先白我一眼,接着又问我:“洞外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还是担心会有飞僵充进来,先插嘴问一句:“咱们确实得救了是吧,外面的东西进不来对吧” 吴林应付一句:“是啊,对。” 过了一会,他又说:“老学究说过,这地方的蜃楼和别处的不太一样,如果走进了蜃楼的映像中,一定要老老实实待在原地,不然就不可能找到正确的方向了。外头那些东西想进来,就不能待在原地,可它们只要移动,肯定找不到正路,换句话说,那些家伙根本进不来。你刚才还没回我呢,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说:“是飞僵,一种极厉害的邪尸。以咱两的能耐,对付一只都够呛,要是九只一块上,那咱们就完蛋了。不是,我说你既然你都不知道外面的东西是什么,那你紧张个什么劲呢我说” 吴林:“虽说我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但我能从它们身上感觉到一种极危险的气息。我这人别的天赋没有,对危险却天生有一种非常敏锐的感知力。那些飞叫飞僵来着吧。” 我点头:“嗯,飞僵,你可以将它们粗略地理解为会飞的僵尸。” 吴林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说:“二十几年前,我见过一次火山暴发,那些飞僵给我的感觉,就跟从火山口流出来的熔岩差不多,所以我就知道它们绝对不好惹。” 能感应到危险,这算是一种第六感么 我心里这么想着,耸了耸肩膀,而后转过身,朝着洞穴更深处打了打光。 这地方应该又是条能通到其他地方去得隧道,光线笔直地朝着前方蔓延,却依然无法穿透那不见五指的黑暗。 说真的,我已经受够这种被黑暗包围的压抑感了。 吴林也转过身,将手电光束打向了隧道深处。 没别的路的,继续往前走吧。 我端着手电,朝着前方走了没几步,吴林就一阵风地跑到我前面去了。 我正想没好气地问他:“你不走前面会死吗”,突然就感觉洞口那边浮现出一道精纯无比的尸气。 那是飞僵身上的炁场。 这阵炁场一出现,我那根刚刚松懈下去的心悬又一次绷紧了,赶紧回头打光,死盯着洞口方向。 吴林的反应和我一样,也是第一时间停下脚步、转身、将光束打向洞口。 两道光束穿越黑暗,朝着洞口方向笔直地蔓延过去,蒸腾在空气中的潮气在光束照耀下像烟尘一样浮动着。 整条隧道中一片死寂。 嗡嗡嗡 几秒钟之后,从洞口方向传来了一阵急促而尖锐的嗡鸣声,那动静听起来就像是趴在纱窗上的知了在鸣叫。 我摒住呼吸,悄悄撒开阳线,从余光里,我看见吴林拔出了手枪。 几个呼吸的瞬间过去,嗡鸣声突然消失,在这之后,我先是看到光束中快速闪过一个拳头大小的黑影,紧接着,前方就传来一阵越来越近的破空之音。 那黑影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我们飞驰过来,没等我来得及看清它是什么,它已经到了我面前,好在我粗略地算准了它飞驰的轨迹,提前闪身,它顺着我的左耳擦了过去,连我脸边的潮气仿佛都被它搅得激荡起来。 这时我就听到身后传来“哐”的一声脆响,是吴林挥动枪托,将飞驰的黑影击落在地。 那就是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它被吴林击飞以后,砸在了左侧的洞壁上,然后被弹落在地,并朝着洞口方向滚动,发出一串“咕噜咕噜”的碎响。 在这个寂静的隧道中,所有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我尽量不让自己被石头滚动的声音吸引去太多经历,依然紧盯着洞口,同时竖起耳朵,聆听者洞外的声响。 既然这块石头能从外面飞进来,那些飞僵未必就不能进来。 嗡嗡嗡 石头翻滚的声音还在持续,洞口那边就传来了尖锐的嗡鸣声,我讲阳线完全撒开,快速在丹田中凝练出一道念力。 嗡鸣之后,前方又传来一阵如同玻璃被压碎的“咔嚓”声,精纯无比的尸气伴随着这阵声响快速窜入洞中。 一只细长的脚掌凭空出现在了洞口边缘,随着它快速前移,飞僵那比例严重失调的身影总归还是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大概是因为太紧张了,我在看到洞口出现脚掌的时候,竟然忘了关掉手电。 飞僵入洞以后,似乎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稍稍愣了一下神,但很快,它就看到了从我这里照射出去的白光。 我看到它将脸转向了我,立刻就知道事情不妙,现在关灯已经晚了,我只能快速朝吴林那边退。 飞僵几乎和我同时行动,我的脚掌还没落地,它已经横过身子,朝着我们飞了过来。 这玩意儿真的会飞啊 在我快速后撤的时候,吴林一边大声问我:“怎么对付这东西”,一边迅速端枪射击。 当时我基本是同时听到枪声、感觉到子弹从我身边划出一道热流,然后在下一个瞬间,就看到飞僵的脑门上爆出了一朵火星。 血肉被打中怎么会冒火星 吴林在我身后嚷了一句:“大爷的,这玩意儿的头骨比钢板还硬” 第218章 毫无办法 吴林这边的话音还没等落地,飞僵的身影就在光束照耀下猛地一顿。 现在想想飞僵当时的样子,似乎是打算半途停下来。但在当时,我根本没有心思想这些,只是看到飞僵的身子顿了一下,接着耳边又响起了枪声。 飞僵的脑袋上又是火星一现,它没有在下一刻停在半空,反倒陡然加快了速度。 吴林第一次开枪的时候,我就在丹田中凝练出了念力,本来是打算施展八卦悬山,无奈那只飞僵的速度比一阵旋风还快,眨眼就到了离我不足五米的地方,我一边甩动手腕,一边用最快的速度估算了一下它的行动轨迹,在它离我大概还有两三米的时候,八卦钱在阳线的驱动下飞了出去。 枪鸣声在同一瞬间响起,飞僵的脑袋上先后擦出了两道火星。 子弹飞行的速度终究要比八卦钱快得多,飞僵被它击中以后几乎没有收到任何影响。八卦钱跟在子弹身后打在了飞僵的额头上,钱币上充沛的阳气压垮了非常头顶上的一小撮炁场,它的身子在半空中稍作停滞,可我还没等收回八卦钱,它又猛地加速,直冲着我顶了过来。 那真得是“顶”过来了,在飞僵身子停滞的瞬间,我亲眼看到它低了低头,让天灵盖正冲着我的胸口。 我没时间思考它想干什么,只知道事情不妙,赶紧咬破舌尖,奋力将一大口带着煞气的舌尖血喷了出去。 血雾蔓延间,飞僵的脑袋已经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立即后退,可惜晚了,它的头顶重重压在我的胸口上,那感觉就好比是有人用几十斤重的铁锥生生砸在了我身上,我吃不住力,当场被震退了好几步,手电筒也不知道荡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等我稳住重心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刚才退得那么急,按说应该撞在吴林身上才对,可我连他的衣服都没碰到。 此时我的手电飞了出去,身后依然有道光笔直地从我身边穿过,将我面前的飞僵照亮。 血雾在光束的照耀下慢慢浮动着,那只飞僵在撞到我之后就快速后撤了一小段距离,离开血雾覆盖的范围。 以我的念力和煞气,虽说不足以对飞僵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依然能给它造成一些压力。 这时吴林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怎么弄它” 我将嘴里的血全都吐向前方,逼着飞僵又后撤两步,完了才回应:“这东西你对付不了,还是交给我吧。如果你看我要完,上来帮我解解围就行了。” 吴林:“我在后面给你点亮。” 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飞僵硬拼,不然刚才也不可能撤得那么快,我就怕等一会万一我被飞僵抓住,他直接舍下我自己跑了。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人家不想硬拼我也不能逼人家,再说我也确实需要有人在后面帮我打光。 细想我这一年多从仉家学来的术法,似乎都无法应付眼前的情况。 当初我能在冰室干掉龙身,说白了那是因为龙身早已被削弱得不成样子,再加上一点运气的成分,才让我捡了那么个便宜,可如今对上飞僵,我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飞僵半天没行动,给了我胡思乱想的时间,我一边数落着自己的学艺不精,一边在慢慢后退的同时取出了幽冥通宝。 不知道从地府召来的鬼门能不能镇住飞僵。 这时飞僵突然朝着我们这边挪了挪,我心里一紧,知道不能再想这些有啊没啊的了,立即靠着念力引动周围的阴阳炁场,将它们融入血液中,并配合血液中原有的煞气,将自身炁场按照三阳六阴一煞的比例进行调和。 在这样的地下墓穴中,空气中的阳气浓度非常低,我只能一点一点地调配炁场。 时间过得很慢,我在调配炁场的同时后退,每向后踏出一步,飞僵就朝着我这边挪动一步。 我觉得这可能是老天爷看我可怜,不想让我这么早死,才特意拖住了飞僵的步伐。 直到我将炁场调和好,那只飞僵才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一样,身子突然一颤,接着就冲我飞了过来。 我也没废话,立即催动幽冥通宝,企图召出鬼门。 可当我试着将刚刚调和好的炁场注入钱孔的时候,却突然出了问题。一股不阴不阳、混乱无比的炁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我的体内,瞬间打乱了我体内的炁场比例,让我刚才做出的努力付诸东流。 经历了极短暂的疑惑,我立刻知道这股半道杀出来的炁场是怎么回事了。 飞僵发现我和李淮山之前,我的血液才刚刚将这股炁场完全消化。 鬼门没被召出来,飞僵却已经到了我跟前。 这次它没拿脑袋顶我,飞到我面前之后,就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张开双手,死死钳住了我的脖子。 这些飞僵看似干瘦,力量却非常大,我被它掐着脖子,都能听到颈椎在咔咔作响。 从吴林那边照过来的光束快转动,直直打在了飞僵的脸上。 这东西的长相和活人非常相似,但因为身体高度脱水,脸上皮就像是皱巴巴的草纸一样,一条条皱纹拧一起,看起来和干枯的老树皮没什么两样。 顺着它脸上的皱纹往上看,我发现它的额头上的皮出现了三道很长的裂缝,其中有一道格外深,其宽度也就是一毫米左右,一看就是八卦钱割出来的。 阳气、煞气,都是这家伙害怕的东西。 虽然我体内的炁场很乱,但总归还有不少阳气滞留,我立即设法将大部分阴气排出体外,随后咬破舌尖,将一大口温热的鲜血直接喷到了飞僵脸上。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真正让牵制飞僵的,不是我从外界引入体内的大量阳气,也不是老仉家代代相传的煞气,而是那道从地底蹿出,又融入到我血液中的怪异炁场。 鲜血一出口,阳气和煞气在接触到空气以后,竟然全都消散了,唯独那股怪异的炁场格外坚挺,血雾飘散,可它却在半空中慢慢凝聚,汇成一股朝非常奔了过去。 刚沾到我的血液时,飞僵根本没有遭受任何伤害,但当那股炁场扑到它脸上的时候,它却像是被硫酸泼到了一样,满脸的皮肤开始大面积溃烂。 飞僵感觉不到疼痛,但它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尸气正以极快的速度土崩瓦解。 它立刻松开我的脖子,并将双手压在我的肩膀上,猛力推了我一把,我本想接着它离我近的机会再喷一口血出去,但还没来得及从舌尖嘬出第二口血,就趔趄着后退了好记步。 “你给他整了个容啊。”吴林在我身后调笑似地说。 这家伙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也不知道他是疯了还是傻了。 其实不只是他,那时候就连我也有点不正常,明明到了命悬一线的时候,可脑子里却总是不受控制地想些乌七八糟的事。 你猜我当时在想什么我在想眼前这只飞僵在尸变之前长什么样子。 毕竟是生死攸关,即便脑子里有些乱,但我依然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既然那股不知名的怪异炁场能克制飞僵,我索性就一点一点地从舌尖的伤口中慢慢吸出新的血液,将这口血存在嘴里,以备不时之需。 我今天好像注定要走背字,刚嘬出小半口血,那道融在我血液中的炁场竟然一下子消失了。 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怎么消失的,就是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突然就感应不到它了。 起初我还以为是自己的炁场感知能力出现了问题,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它确实消失了。 飞僵也察觉到了我身上的炁场变化,刚才它还不敢上前,现在却纵身朝我扑了过来。 一看情况不对,我又一次甩动阳线,八卦钱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悠长的弧线,从飞僵的脑袋上蹭了过去。 本来我是想打它的眼睛,可它的速度实在太快,我一时间失了准头,八卦钱只在它的头顶上留下了一道狭长的伤口。 眼看飞僵的竹筷子似的十指又要压在我的脖子上了,我却感觉后腰一沉,接着就开始以更快的速度后退。 吴林抓着我的腰带奋力向后跑了两步,随后又扣动了扳机,子弹擦过飞僵的太阳穴,又是一阵火星四溅。 像这样的小口径弹药根本挡不住飞僵,火光方现,那双干枯的手掌就到了我脸前。 我下意识地快速侧过身子,想避开飞僵的攻击,可它竟然能在我做出动作一瞬间改变姿势,手腕在空中一旋,又朝我这边抓了过来。 吴林不知道什么来到了我跟前,飞僵的手腕刚刚沉下来,他的拳头就落在了飞僵的肘关节上。 看那样子,他好像是想讲飞僵看似干瘦的胳膊打断,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这一拳只让飞僵的手臂偏了偏方向,反倒是吴林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不管怎么说,既然吴林的拳头能让飞僵的手臂偏转,就说明飞僵的力道还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强悍,至少和二爷相比还有一段距离。 第219章 高爆炸弹 一想到这,我立即抬起双手,用力保住飞僵的手腕,然后猛地挺起腰身,双腿卷住它的上臂,双脚钳住它的肩膀、压住它的腋窝。 我用全身的力量压制它的一根胳膊,肯定能压得住。 飞僵可能也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出,竟然当场呆了一下,吴林看准了机会,也如法炮制,用全身力量锁住了飞僵的另一条胳膊。 两条胳膊被锁,飞僵只能像个用支架撑起来的稻草人一样,伸直胳膊站在原地,我的整个身子都蜷在它的右臂上,视线则一直盯着它的右脚。 如果它突然来个高踢腿,一脚踹在我的脑袋上,我估计我能昏过去。 飞僵大概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灵活,它确实没能抬起腿来踹我们,但我忘了这是一条隧道,两侧都是坚硬的石壁,而飞僵可是会飞的。 它站在原地呆了很短暂的一小会,随后就纵身跃起,朝着隧道深处飞了过去。 起初隧道的很想宽度足足六米多,可随着越走越深,隧道也变得越发狭窄。 没过多久,我和吴林的脑袋同时蹭到了石壁上,我感觉头皮上一阵生疼,同时听到吴林那边传来一声头骨装在石头上的脆响。 这下我才知道飞僵想干什么,立即弯了弯背,将脑袋缩起来。 吴林为了钳制住飞僵,早就把手电给扔了,眼下没有光线,我也不知道前方是什么情况,可如果隧道继续变窄,我和吴林再这么钳制着飞僵的两条胳膊,就算不被石头给磨死,多少也要脱层皮。 黑暗中,我听到吴林在喊:“怎么弄它” 什么怎么弄它,我怎么知道怎么弄它,有本事你告诉我怎么弄它,有病吧这么多废话 接着又听他喊:“你不是个道士还是术士什么的吗,赶紧镇住它呀” “梆” 话音一落,他那边又传来一声脑袋和石头碰撞的脆响,我的后背也蹭到了石壁上的凸起,火辣辣的疼。 这一下弄的我心里奇堵无比,扯开嗓门应了一声:“我学艺不精” 吴林:“这家伙的骨头太硬了,我觉得想弄死它最好能在内部破坏。” 我没回应,努力沉住心性,在丹田中凝练出一道念力。 吴林又喊道:“你把它的嘴扒开,我这还有一颗炸弹。” 还有一颗炸弹 我立刻明白吴林想干什么了,正好丹田中已经凝练出念力,我也没迟疑,迅速施展定神术。 视野中又一次出现了大炁流沙,我下意识地朝隧道深处看了一眼,就发现我们现在离出口已经不远了,但前方的路却突然变窄。 吴林大喊:“前面的气流不对,路变窄了” 我拼着被飞僵甩掉的危险,快速松开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梼牙。 飞僵察觉到右手腕上的束缚力变小,立即甩了一下胳膊,我没给它将我甩掉的机会,奋力将梼牙插在了它的下颚上。 怎么让飞僵张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只要将它的下颚给拆掉,它的嘴巴就永远闭不上了。 但我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骨头的硬度。 梼牙一接触到这样的邪尸,立刻变得锋利起来,可它再怎么锋利,竟也无法将飞僵的下颌骨刺穿。 从梼牙尖端传来的生硬阻力让我心里颤了一下,好在飞僵没让我失望,梼牙上夹带的灵韵给它造成了极大的痛楚,导致它咧大了嘴巴,大概是要喊疼。 从大炁流沙浮现出的轮廓中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吴林一直是闭着眼的,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得知飞僵张开了嘴,立即腾出一只手臂,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根钢笔样的东西。 “撤” 吴林大喊一声,将那东西精准地扔进了飞僵的嘴巴。 我一刻不敢迟疑,立即松开飞僵的手臂,落地以后,又快速朝着隧道出口那边翻滚了好几圈。 吴林在我之后落地,这家伙在黑暗的环境中仿佛也能看到大炁流沙一样,落地以后也快速和飞僵拉开距离。 也不知道他刚才扔进飞僵嘴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就见飞僵傻乎乎地浮在半空中,好像失神了一样,动都不动一下。 吴林从地上爬起来以后就逃命似地朝隧道出口那边跑,这时候我听到飞僵嘴里传来“砰”的一身闷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它体内爆炸了,可除了这阵声响以外,没有别的事发生。 吴林大概是察觉到我没有跟上他,一边疯跑一边喊:“快点走,再不走死他个屁的了。” 听他的口气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我赶紧爬起来,朝着他那边就是一顿猛冲。 以前我以为,电影里的爆炸都是真是的,当火药炸响,引发了强震的轰鸣将是超出想象的震撼,后来我见识过真正的爆炸,才知道火药被引爆的时候,只有很短暂的震荡和鸣响。 可当我跟着吴林的脚步冲出隧道时,随后却传来了一连串的“轰隆”声,就连地面都跟着狂颤个不停。 我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就见飞僵就像是被人在身体内部点燃了一样,强光顺着它的鼻孔和眼睛照出来,被皮肤包裹的骨头和内脏全都显现出了阴影,就像是照x光片一样。 吴林一把抓住我的领子,又拉着我狂撤了十几米,才喊一声:“卧倒”。 在我们两个将脸埋在地上的瞬间,隧道中又是一连串的“轰隆”声,在这之后又是大量碎石滚落的声音,我趴在地上都能闻到从隧道那边扬过来的潮湿泥土味。 直到所有的噪声都停滞了,地面也停止了震颤,我才拔出别在后腰上的手电,朝着前方打了打光。 不出所料,隧道的出口已经坍塌了,大量随时将门洞堵得密不透风。 吴林也坐了起来,他和我一起盯着被毒死的门洞,喃喃地说了句:“果然威力强劲,还好我们命大。” 还好我们命大 从他的话里,我闻出了一点不好的味道,于是问他:“你刚才扔进飞僵嘴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吴林用双手撑着地面,长长松了口气:“一种特制的高爆炸弹,是你们那个行当里的人造出来的。这东西能连着炸好几次,最后一次威力最大,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 我颤了颤眉角:“这么厉害的炸弹,应该有特殊的保护措施吧。就比方说,如果它们附近有其他炸弹爆炸的时候,不会引爆它们。” 吴林好像在笑:“别扯了,这又不是什么特别精密的东西,哪有这样的保险。” 说真的,听他这么一说,我当时就想把他给生撕了。 在石台上对付土鳌子的时候,这家伙竟然想都不想就拔出了手榴弹的安全栓,也就是刚才那颗炸弹没炸,要是炸了,我们俩估计连渣都剩不下。 不过有句话他说得没错,我们俩的命确实是够硬的。 也可能是因为没有更多的尸气从隧道那边追上来,我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思维也变得活泛起来。这时我又想到了吴林反复提到了四重空间理论,以及在窄桥那边被他杀死的鸟龙。于是问他:“鸟龙手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吴林没明白我的意思:“什么有什么东西” 我说:“他是不是拿住了你的什么把柄,你朝他开枪之前,他好像正用什么东西要挟你。” 吴林沉默了小片刻,然后就“哈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可笑了半天也没回答我的问题。 既然他不想说,我也懒得再问,只是朝被石头封住的洞口扬了扬下巴:“咱们没法回去了。” 吴林拿起我的手电,将光线打在了自己脸上,我发现他正对着我咧嘴笑。 当时我就想这家伙的性格是不是又变了,刚刚还是一副冷冰冰的嘴脸,现在突然笑得这么夸张,不对,从二十秒钟前开始,他就一直在笑。 好在那一抹夸张的笑容在他脸上待了没多长时间,他又变回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对我说:“咱俩这会是真的得救了。” 我皱着眉头看他,没说话。 他接着说:“来的路只有一条,现在它被封死了,不管是凶神还是不周山的人,都到不了这个地方。” 说话间,他站起身,朝着我的身后打了打光,接着说:“除非他们在出口那边等着咱们,不过那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只有咱们这样的幸存者才能找到出口。” 我回过身,朝身后望去。 此时吴林正不断晃动着手电,光束将大片大片的黑暗切断,我才发现此时我们两个已经进了一间面积巨大的墓室,在正对我的地方,有一口开了盖的棺材,在棺材底部的边角上,还浮刻着莲花瓣一样的图案。 我立即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墓室,曾以蜃楼的形式浮现在我和吴林的面前,前方的棺材,就是那口莲花底的青铜棺。 如今这口棺材真实地呈现在我面前,那股召唤我不断前行的力量也再次出现了。 我盯着青铜棺那黑漆漆的棺口,只觉得那仿佛就是一个硕大的黑洞,此时正散发出让人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第220章 定云锥 吴林最终将光束打在了棺材正对我们的这一面,而棺材的两侧则投下了很重的影子。 他望着棺材上的光斑,舔了舔嘴角,说:“这地方应该就是终点了。” 我说:“好像没有其他路能通到这里了吧,墓室里的墙壁看起来都是实心的,唯一的一个出口又被堵住了。” 一边说着这些话,我还特意朝身后扬了扬大拇指。 吴林晃着手电,反复在四周的墙壁上打了打光。 刚才我就觉得墓室的墙壁上好像雕了一些花纹,但没看清楚,这会儿手电光在墙壁上停留的时间长了,我才看清楚那好像是些姿势各异的半身像,但由于长年被潮气腐蚀的缘故,我只能看出它们的大体轮廓,却完全看不出细节。 “在这面墙的后头还有条路,嗯,错不了,我要是没调向的话,那地方应该朝着正东。” 吴林一边说着,一边将手电光束挪到了我们左手边的一座墙壁上,那面墙看起来要比另外三面墙光滑一些,浮雕的轮廓也更为模糊,这说明它所受的潮气腐蚀更重。 我基本上可以确定吴林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他既然能断言墙后还有条路,估计也是受了老学究的指点。 说真的,现在我对吴林口中的那个老学究充满了好奇。 吴林又开始晃动手电了,惨白的光束在墓室里快速移动,显得有些晃眼,我索性就低下了头,逃避光线带来的不适。 过了一阵子,吴林有在那自言自语地说:“应该就在棺材里。” 我随口问了句:“什么东西在棺材里” “定云锥。”吴林的回应非常简介,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已经朝着青铜棺走了过去。 那股来自冥冥中的吸引力一直在不停地召唤着我,它正变得越来越强烈,而我也正变得越来越兴奋,可随着这种兴奋感几乎达到了无法压制的地步时,我顿时变得担忧起来。 二爷曾经说过,说如果人的某种情绪快要达到极点,就意味着他的处境快要发生变化了。 不管什么样的事,最怕的莫过于两个字:穷极。 过犹不及,物极必反,我也不知道这种极端的兴奋最后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我隐约能感觉到,藏在棺材里的东西,似乎不像想象中那么招人喜欢。 眼见吴林一阵风似走到棺材旁边,我也快步跟了上去。 他趴在棺材边缘,一边打着光,一边在棺材中仔细寻觅着什么东西。 我朝着棺材里看了一眼,棺材壁上的锈迹是三百多年前才出现的,而棺材本身却产自西周,除此之外,棺材中没有任何能引人注意的地方,那里头空空如也,除了锈迹就是空气。 可吴林很执着地在寻寻觅觅,好像极为确定他要找的东西就在棺材中。 我凑到他旁边问:“你就那么确定凶神不会出现在这” 吴林的视线在棺材里晃着,嘴上则应付道:“放心吧,肯定不会追过来的。” 说完这番话,他先是继续寻觅了一阵子,后来又直起身来,将手电光打在了我脸上。 我立即抬手挡住刺眼的光线。 吴林将强光挪开,问我:“你怎么了这是怎么感觉你紧张兮兮的呢。” 我正了正早就被烧焦的领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心里忐忑。” “忐忑个什么劲啊,”吴林的语气中带着一点嘲弄的意思:“我不说了么,路只有一条,一旦被封住,后面不管是人还是鬼都找不到这地方来。” 我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吴林盯着我看了一会,又说:“不过我刚才一直在想,如果咱们两个不是幸存者,四重空间的理论又出现了偏差,那眼前这条路,说不定也不会被石头封住。” 我侧着脑袋看他:“什么意思” 吴林:“凶神和那个那个身子细长的老头出现的时候,你难道没有一种必死无疑的感觉吗反正我有。见到飞僵的时候,我只是觉得自己可能会死,但没有那种必死的感觉。” 我习惯性地挠了挠太阳穴:“你想表达什么东西” 吴林叹了口气,说:“我这人啊,别的能力没有,但从小就能敏锐地感知到危险,我能感觉到什么样的人能对我造成威胁,也能感觉到什么样的人能要了我的命。这么说吧,如果咱们和凶神面对面地撞上了,只有死路一条,一点生还的可能都没有。” 我说:“这种事还用感知么,如果凶神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就下狠手,咱们俩已经挂了好几个小时了。” 吴林瞪大了眼睛:“你也能感知到危险” 我朝着他摆手:“我可没有你那种能力,可我知道凶神的厉害。” 吴林若有所地地点了点头,而后又对我说:“我是在想,自从咱们两个进入这破地方开始,就有一种冥冥中的力量在保护咱们。你想,如果不是碰上了土鳌子,我就不会把炸弹给用了,如果不是碰上飞僵,我也不会把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如果不拿出来,隧道的出口就不会塌。土鳌子杀不了咱们,飞僵也杀不了咱们,现在能要咱们命的东西又被束住了腿,没法追过来。” 这家伙怎么突然变得比先前还罗嗦了,我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心里顿时紧了两下。 说实话我也不是完全无法信任他,只不过他的性格总是变来变去,给人一种非常不稳定的感觉,谁也说不准他下一刻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如果他想对我不利,我自认为单拼拳脚的话,他不是我的对手,可他手里还有一把枪和半梭子子弹,加上这家伙又是个用枪的高手,万一动起手来,他只要按一按扳机就能送我去阎王老爷家喝茶。 这时吴林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四重空间理论中确实说过,两个幸存者同处一个空间的时候,必将会是幸存者。可你想过没有,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能让咱们一直活下去呢” 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吴林则抬起手,朝着棺材那边指了指,说:“我觉得,那股力量说不定来自于定云锥,它需要有人活着找到它,而且需要两个人同时找到它。” 这句话总算是说到正题上了。 我在心里松了口气,一边朝着棺材凑近几步,一边很无奈地说句:“你想让我帮你一起找,直说就是,啰嗦这么半天。” 吴林忙不迭地冲过来,将光线打在棺材里,还咧着嘴冲我笑:“看样子你还不傻,一下就识破了。” 我在心里翻了翻白眼,没搭理他。 不过不得不说,吴林刚才的那番啰嗦,确实有些引人深思。 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让我们能够一直幸存下去,这样的力量,究竟来自于何处 想着这些的时候,我的视线也一直随着光束晃动的幅度移动着。 棺材的地板生了一层两毫米厚的铜锈,光束晃动间,我隐约看到棺底的中心位置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从锈迹的缝隙里反射出来,但吴林晃动光束的速度太快,我也没看真切。 吴林看起来有点浮躁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朝着他伸了伸手掌,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将手电交给我。 我朝着棺材中探了探身子,又将光束直直打向出现反光的位置。 没错,这地方的铜锈确实存在缝隙,而且在铜锈下方,有着非常光滑的反射体。 这时吴林也发觉异样了,顿时咋舌:“刚才还没有反光呢,怎么你一拿手电情况就不一样了呢。” 那道反光出现的时候,我心里就连续松了好几下,又连续紧了好几下,而那股盘踞在我的脑袋中的兴奋感又变得强烈了几分。 我不敢去触碰棺底中心,只对吴林说:“那会不会是你要找的东西” 吴林一句废话没多说,纵身跳进了棺材。 我担心棺材里可能有机关,本想拉他一把,可他的速度太快,我的手还没碰到他,他的双脚就已经踩在了棺底。 眼见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也没再啰嗦,就站在棺材边帮吴林打着光,顺便也想看看铜锈下的反光究竟来自什么。 吴林从袖口上拔下了一个金属的纽扣,在棺材底部刮擦起来,随着铜锈被一点一点地刮掉,我发现在棺底的中心位置有一个扁平的金属片。 乍一看,那东西就像是一块压在棺材底部的圆形铁片,它的直径大约有十厘米左右,厚度也就是一毫米左右,可凑近了仔细看,会发现这东西的便面微微隆起,如同螺帽一样。 吴林一看到它,双眼亮得几乎能射出光来,他立即压低身子,用指甲抠住“螺帽”的边缘,轻轻向外拉了一下。 原本我还以为那东西应该和棺材锈在一起了,没想到吴林只是稍微用了一丁点力气,竟然将它整个拔了起来。 这时候我才肯明白,那就是一根不超过二十厘米长的锥子,上面浮刻一些线条和纹路,让它看上去就像是一根金属打造的竹笋。 吴林将它抱在怀里,一脸兴奋地对我说:“老学究没骗我,真的是定云锥” 第221章 最麻烦的一个 那根金属锥子上毫无灵韵,看起来应该就是件凡物,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地方不凡的话,那应该就是它的材质了。 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潮湿墓室里放置了这么多年,上面竟然一点锈迹都没有,我如果推测不错,这玩意儿应该是纯金的。 放眼整个西周年代,好像还没有出土过这么大个的金器。 吴林眼巴巴地盯着手里的东西,那眼神,就像是狗熊见了蜂蜜一样,眸子里精光暴发。 我实在是看不得他那一脸痴想,就插嘴问了句:“这东西有什么用” 吴林立即转过身来,将锥子举到我面前。 他这么一转身,棺底中心的窟窿就完全暴露在了光线中,当时我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锥子上,只是从余光里看到了那个黑漆漆的圆洞。 它一出现,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那股一直盘绕在脑海间的兴奋也突然被放大了好几倍。 可越是这样,我就越是感觉不安,强硬压制着自己,不让视线转向洞口那边。 吴林在我旁边说着:“有了它,咱们就能将破碎空间穿起来了。不过只有这一根还不行,我至少还要找到两根,才能将三个破碎空间缝起来。反正你现在才刚刚进入第一阶段,拿着这东西也没用,还是让我来保管它吧,就这么定了。诶,跟你说话呢,你怎么愣神了” 我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并快速将视线挪向正东方向的墓墙。 那地方漆黑一片,我转动手电,将光束打了过去。 吴林也朝着那面墙看了看,自言自语似地说:“急着要走” 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这次下地还有别的任务来着,立即问吴林:“盘砂阵在什么地方” 吴林舔了舔嘴唇:“盘砂阵在靠近中继线的地方,原路回去是不可能了,咱们必须先出去,再顺着老坝根下来” 我摆手将他打断,又指指东边的墙:“那就抓紧行动吧。” 吴林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犹豫起来,他依然站在棺材里,眼睛盯着东墙,却完全没有任何举动。 我不禁皱起了眉:“怎么了这是” 吴林:“定云锥被拿走以后,空间的格局会发生一些改变。到时候,你未必还能找到盘砂阵。” 我当时就瞪眼了:“那你还把那根锥子拔出来” 吴林:“如果你找不到盘砂阵,布阵的人应该也找不到它了,所以不用慌,情况不一定对你们那边不利算了,不扯这些没用的,咱们还是先出去再说。” 说着他就一个纵身从棺材里跳出来,快速朝东墙走了过去。 手电的光束依旧打在东墙上,棺材这边已经彻底陷入了黑暗,吴林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可能是觉得反正棺材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也可能是觉得只是回头看一眼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竟然转过头,朝着棺材那边看了一眼。 说实话,直到现在我也想不明白自己在那时候究竟是怎么想的,可我确实回头了。 在极度黑暗的环境中,我看到棺材中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光电,它好像是黄色的,又好像是白色,没等我分辨出它到底是什么颜色,脑子就整个僵住了。 我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但记忆力还算正常,以至于能够完整记住接下来发生的事。 棺材里的光芒开始以更快得频率闪烁,它仿佛散发出一股巨大的吸附力,就像是地心引力一样,没有人能够挣脱。我的身子开始不受控制地移动,一步、两步,直到跨入棺材。 吴林在我耳边喊话,我没办法分辨出他说了什么,只是觉得他声音很大,几乎可以震破我的耳膜。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我好像还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拉扯我的腰带,想要将我拉出棺材,可我的身子却一点一点地俯了下去,直接将胸口贴在了棺底的洞口上。 我直到左胸下方就是那个洞口,它的边缘卡在我的皮肉伤,给了我一点点刺痛。 从腰带上传来的拉扯力还在持续增强,可我被那个洞吸住了,根本无法被拉起。 同时我感觉到有一股冰凉的气流正顺着洞口没入我的胸口,它给我一种非常沉闷的感觉,但又让我的心境保持在非常安静的状态。 哪种感觉,就像是仲夏的夜里独自抽着烟,烟雾迎荡间,我望着夜空,大脑和心都跟着完全松弛下来,唯独夏季的闷热让我不太舒服。 现在想想,当时从那个洞里窜出来的气流,似乎在努力地唤醒我心中的某样东西。 而直到我遇到空云子之后,才意识到它想要唤醒的是什么。 整个过程也就持续了一分多钟,从洞口中传来的气流和吸附力同时消失,我先是感觉胸口上一松,接着就感觉腹部一紧,直接被拉出了棺材。 再然后,我就重重摔在了地上,下巴和膝盖都被摔得生疼。 我用了一小段时间才回神,直到大脑恢复了思考能力,我才意识到是吴林将我拉出棺材的。 此时他正坐在我身边,大口喘着粗气,一双眼睛十分担忧地盯着我。 不管是他冲我笑,还是面露担忧,身上总归还是带着冷冰冰的气息。 我以为,拥有这种气质的人,一般是不会关心别人死活的,可吴林现在的表情有完全颠覆了我的认知。 他大概是见我眼睛里有了些许神采,立即朝我这边凑了凑,开口问我:“你刚才是怎么回事被吸住了么” 我想从地上坐起来,却发现手脚一阵酸软,丁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努力翻了翻身子,让自己平躺在地上。 吴林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和脖子,眉头紧皱地说:“没什么问题啊,你怎么回事这是” 我先用口水润了润喉咙,过了小片刻才开口:“不知道,就是觉得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灌进我身体里了,我现在手脚都是软的,暂时动不了。” 吴林好像知道些什么,听我这么一说,他竟然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对,这样就没错了。四重空间的理论果然是真的。” 说到最后半句话的时候,他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又将视线从我脸上挪开。 我倒是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但看他这副样子我也明白,有些事,就算我问他,他也决计不会说。 算了,不说就不说吧,反正我现在也懒得说话。 吴林又朝我这边扬扬下巴:“怎么着,咱们是现在出去,还是再等等。” 我长吐一口气:“别浪费时间了。” 在这之后,吴林也没废话,快速捡起地上的手电,朝东墙那边跑了过去。 起初我只是觉得手脚发软,可现在竟然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好像皮囊里的器官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停止运转。 那种感觉不是累,而是非常纯粹的脱力,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那种感觉,那就好像是好像有那么一个瞬间,你所有的肢体、器官都消失了,只剩下了一双眼睛和一颗脑子在黑暗中沉沉浮浮。 哦,对了,耳朵也在。 吴林走后不就,我就听到东墙那边传来一声非常短促的爆破声。 这家伙身上竟然还有炸药 现在我越是回想对付土鳌子时的种种情景,越是感到后怕。 我和吴林能在那场爆炸中活下来的几率,恐怕和一天晚上被雷劈中两次差不多了,可偏偏我们就是活下来了。 这种事真的是不可思议。 爆破声之后,东墙那边又传来了拳头和石头撞击的闷响,前后过了十来分钟,吴林端着手电跑到我跟前,问我:“你现在能走了吗” 我完全没办法说话,只能朝东墙那边转了转眼珠子。 吴林无奈地叹口气,接着就将我拉起来扛在肩上,带着我朝正东方向奔跑。 他应该是将墙壁炸开以后,又阔了阔破洞的宽度,可惜我没办法见证他的杰作,因为他的肩膀扛着我的腰,而我的膝盖和脸都贴在他的身上。 接下来,我看不见路,只能闻到吴林身上的焦糊味和汗酸味,以及能感受到他奔跑中带给我的剧烈颠簸。 我感觉吴林好像先直着走了很长一段路,后来又爬过一道很长的上坡路,在此之后,又蹚过进一条很宽的河道。 还没等我脑袋下方的流水声消失,吴林就中途停下了脚步。 当时我已经回复了一点知觉,嘴巴也能动了,就开口问他:“怎么了” 上方传来了吴林的声音:“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我说:“谁你便。” 吴林:“好消息是咱们已经从破碎空间里出来了,坏消息是,重重空间理论在这地方就他娘没用了。” 我心说那又怎样。 这时吴林又说了句:“最麻烦的东西先咱们一步出来了,就在这地儿等着咱们呢。” 一直到他把这句话说完,我才感觉到很远的地方正有极度精纯的阴气朝我们靠拢。 这一下我才知道吴林口中那“最麻烦的东西”指得是什么。 第222章 生与死 凶神好像早就料到我会在这一刻丧失所有力气,前两次它出现的时候,都只是短暂地露一露炁场或者现一现身形,可这一次,从它身上挥发出来的阴气却不断地朝着我们这边靠近。 不到五秒钟功夫,我和吴林就完全被这股阴气包裹起来了,就连泊泊流淌的河水中都充斥了这样的炁场。 我心里无比紧张,可身体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反倒是吴林,此时腰板和肩膀都在发颤,他好像刻意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紧张,每当肩膀颤抖时,他就会用力将三角肌绷紧,想要终止这样的颤抖,可惜没什么用。 “我怎么对付那个女的” 吴林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抖。 错不了了,从前面过来就是凶神,像吴林这种没有修为的人,如果看到普通的鬼物,视线中只能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那就像是团在一起的雾气,飘飘荡荡,他看不见鬼物具体的样子,也分辨不出它们生前的性格。 凶神和所有的鬼物都不一样,在活人眼里,它们拥有完整的五官,甚至皮肤的颜色都和活着的人无异,可它们只是灵体。 我好半天没回应,吴林又问了一遍:“怎么对付她” 我要是知道怎么对付凶神,当初和仉子正交手的时候就不用那么费劲了。 “现在怎么办”吴林又催命似地问了一句。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口道:“如果你能活着出去,别忘了让仉家的人来给我收尸。” 吴林:“你什么意思” 我说:“凶神应该是冲着我来得,你要想活命就放下我,赶紧跑。” 在我的期许中,吴林在这时候竟然把我当成战友,对我不离不弃,可谁想到这家伙一听到我的话,立即将我甩进了水里。 我入水太突然,没憋住气,当场就被呛了一大口水。 紧接着我又感觉到肩膀上传来拉扯力,吴林将我从水里拉起来,又找了立在河中的一根砥石,让我面向上游靠着砥石坐下。 阴气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我实在不想拖着吴林和我一起完蛋,就转了转眼珠,看着他说:“快走吧,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死强。” 这家伙压根就没想留下来,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一句:“放心吧兄弟,来年的今天,我多帮你烧两张黄纸。”,说完,就朝着河岸那边奔了过去。 我用最大的力气转动眼球,在视线的边角看到吴林和一个身材纤细的女人擦肩而过。 不知道吴林从它身边走过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可他确实没有停下脚步,很快消失在了河岸对面,就连他手里的光线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四周变得一片漆黑,我只能听到河水奔流的声音、看到从河岸那边飘过来的女人。 凶神的样子大多不怎么恐怖,眼前这一只也一样,它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抬着眼睛看它,那张几乎么有棱角的鹅蛋脸和干净的五官,似乎都在向我证明它是一个活人,但从它身上不断勃发出的精纯阴气却是无论如何也骗不了人的。 当我意识到危险马上就要降临的时候,心中确实无比的紧张,可当危险真的来到了我面前,我反而平静下来了。 就好比有人将手枪抵在我的脑袋上时,我心中会产生一种对于死亡的天然畏惧,可当枪膛里的子弹射出来,畏惧就消失了,因为那时候我已经挂了。 而此时我心里也很清楚,以我现在的状态面对凶神,怎么着都是个死然后我就洒脱了。 凶神站在离我不到半米的地方,就这么默默地看着我,没有做出进一步的举动。 我开口问它:“你想要我身上的什么东西” 它皱起了眉头,似乎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我这才想起来,如今我们说得普通话,和她那个年代用的官话,发音是完全不一样的。 既然无法沟通,那我就只能安静地等死了。 我盯着凶神的眼睛,很想弄明白它的眸子里到底蕴藏着什么样的思想感情,虽然我也知道,它不过是灵体而已,而此时它浮现在眼前的模样,也仅仅是它想让我看到的样子而已。 我盯着凶神,凶神的视线也在我身上扫来扫去,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那天我的神经可能就是有点不正常,在这种时候,我竟然有了一种非常扭曲的自豪感。 试想在整个行当里,除了我,谁还能在凶神面前如此淡定,谁还能在凶神面前胡思乱想,当然我也不敢说这样的人一定不存在,但就算存在,也绝对不多。甚至在明朝以后,我们这个行当里的人就没怎么见过凶神。 都说哀大莫过于心死,我现在真的是一点求生的欲望都没有,不是我想死,而是我知道自己对眼前的情形无能为力。只不过我心未死,仅仅是正常的精神状态变成了一种类似于阿q的精神状态。 我甚至幻想着自己坐在城墙下,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努力抓到身上的最后一个跳蚤。 扯了这么多,有人可能会觉得我突然变啰嗦了,其实不是,我当时的心境确实非常混乱,想的东西比这还要多得多。 凶神在我身上扫视了好大一阵子,最后将一只手伸向了我的胸口。 在它做出动作的时候,我突然感觉自己的手指有了知觉,那一刻,我的脑子突然变得安静下来,求生的意识占据了主导。 我隐约能预感到,自己大概会在两分钟之后有力气站起来,我需要两分钟的缓冲时间。 可吴林早就跑没影了,在这个黑暗的大空间里,只剩下我和凶神。 它没有等那么久,一秒钟以后,那根没有实体的手指就压在了我的心口上。 精纯的阴气泄洪一样涌进我的心脏,我的眼珠开始不受控制地乱转,刚刚有了一点知觉的身体也被电击一样,猛烈地颤抖起来。 没等我做出任何反应,就感觉心口一紧,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慢慢被抽出我的体外。 凶神喃喃自语地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我感觉它好像是在低声谩骂,但从它的表情中,我又看到了一种发疯般的兴奋。 啪 河岸那边毫无征兆地出现了枪声,然后凶神的身体周围就扬起了狂放的阴风,风力异常强劲,就连奔流的河水都被大股大股地卷到了空中。 我的眼珠一直在不受控制地乱晃,有一次瞳孔正好晃到了河岸那边,我就看到吴林被封卷到了半空,身子不停地翻来翻去,他手里死死攥着手电,光束随着他剧烈的翻动四处乱照。 这个白痴,竟然回来了 之后我的眼珠又晃到了别的地方,无法看清吴林那边是什么情况了。 凶神的说话声变得越来越大了,它在叫骂,但脸上依然很兴奋。 我感觉身体里的东西正一点一点地被它吸入体内,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可能是我的魂魄,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玩意儿。 直到我感觉到一股不阴不阳的怪异炁场正流入凶神体内,我才知道它从我身上拿走的东西,恰恰就是我在墓穴里得到的东西。 还没等那股炁场被完全抽光,自我的心口处又勃发出了一道寒气,我心里很清楚,这道寒气,就是我趴在青铜棺里的时候注入我的身体里的。 我能感应到那股寒气涌入凶神体内之后,它身上的阴气就以几何式的速度在增强着,照这个势头下去,等它把所有的寒气都吸走,很可能就不再是凶神,而变成真正的“神”了。 说真的,就是它身上此刻蕴含的阴气,炁量就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认知,而这股阴气的精纯程度,也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底部。 如此强大的炁,已经开始对周围的环境造成影响,我隐约感觉到身体周围的河水开始逆流,就连我身后砥石都变软了,触感和比较硬的橡胶差不多。 凶神仿佛很享受这种被滋养的感觉,在我的视线中,它闭上了眼睛,也不在叫骂,除了那只插进我心口的手臂,剩下的手臂和腿都舒展着。 不过这种享受持续的时间不断太长,前后也就是两三分钟。 有那么一个瞬间,在我不断晃动的视野中,凶神的身体突然颤了一下,紧接着,之前涌入它体内的寒气,以及那股不阴不阳的炁场,都开始朝我的心口处回流。 在这之前根本没有发生任何异常,它们就是毫无征兆地回流了。 凶神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起初它招出了大量的阴风,好像想把我卷到空中了,可那些风只是卷起了我身子周围的河水,没等到我跟前就消散了,后来它又想将手臂从我心口处抽回去,可当做出收手的动作,幽冥通宝上突然勃发出了大量阴气,这股阴气顺着我的口袋流入我的心肺,又顺着我的胸口流入了凶神体内。 凶神的身子就像是一瞬间被冻住了一样,顿时僵在了原地。 在这时候,寒气以更快的速度回流,而幽冥通宝也在不断的震荡中自行召出了鬼门。 第223章 疑点重重 凶神的身子僵在原地,我的身子竟也跟着僵住了,刚才还在不停晃动的眼珠也定定地望着前方。 在凶神的背后,赫然出现了一面十米高的铜门。 它和我之前见到的鬼门都不一样,它看起来更为精致,也更为具体,门上没有符印和鬼文,硕大的门钉分九行、九列排布在门板上,而在铜门的两侧,则是两行刻工工整的文字。 这些文字看起来很像鬼文,但怪异的是我并不认得,而且它们只是短暂地出现了几秒钟,随后就渐渐隐去了。 幽冥通宝还在不断地震颤着,其震颤的频率和幅度似乎都超出了它的极限,我能感觉到钱面上开始发烫,似乎随时都有炸裂的危险。 那扇门一点一点地开启了,在凶神的身上,我感应到了极大的恐慌,对,它确实在恐慌,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能感觉到它的情绪,但我就是毫无道理地感觉到了。 鬼门最终只敞开了一道巴掌宽的缝隙,但这已经完全足够了,凶神身上的阴气正快速被抽干,它的身形变得越来越虚,最后成了像幽魂一样的单纯灵体,我已无法再看清它的衣着和五官。 直到凶神的意识也跟着阴气一起散尽,鬼门中突然爆发出一股微弱的吸附力,力道和吸尘器开低档的时候差不多,我也能感觉到。 凶神的身子先是一滞,接着就飘飘荡荡朝着鬼门飞了过去。 在它的身影完全没入鬼门另一侧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心里好像短暂地多了点东西,着感觉转瞬即逝,可我还是能意识到,凶神刚刚被吸入了我的体内。 我没记错,也没说错,它好像不是被鬼门吸入了地府,而是进了我的身体里。 我不由地想要皱眉,可身子发僵,眉头上的皮根本没法拧在一起。 凶神消失后,鬼门慢慢地合拢了,而我口袋里的幽冥通宝也停止了震颤。 那时候,我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可在鬼门消失得那一刹那,我突然感觉心脏像是被一把钳子狠狠夹住了一样,剧烈的疼痛直传大脑。 这还不算完,很快我全身的关节也跟着剧痛起来,一道道痛楚混杂在一起,就像是大量钢锥一样扎进我的大脑和神经。 真的,就算被二爷打断骨头的时候,我都没有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痛感还在不断增强,它快速吞噬着我的意志,让我渐渐陷入眩晕之中。 在我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吴林蹚着河水来到了我身边,他大声地吵我喊话,可我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后来我的身子就被他抬了起来,再后来,我就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昏厥将我拉进了一个完全黑暗的空间中,也让我从痛苦中短暂地解脱出来。 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处于时而昏迷、时而半昏半醒的状态。 有那么一小会,我感觉眼前好像突然变得明亮起来,吴林在我耳边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堆话,我只能隐约辨认出那是他的声音,但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后来我耳边又出现了很多乱起八糟的声音。 先是包有用的喊叫声、沙文晓的叹气声,后来是一连串嘈杂的脚步声,再后来就是一些陌生人的声音,在这些陌生人说话的时候,我还感觉到好像有电流从穿胸而过,连我的身体也被震到了半空。 再后来,是二爷的怒骂和仉恒在向什么人训话的声音。 最后一次半昏半醒的时候,我听到了李淮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骂娘,同时还听到仉亚男在埋怨什么。 在这之后,盘恒在我身上的痛楚终于完全消失了,我脑袋一沉,顿时睡了过去。 这一觉仿佛睡了很久,水流和铁板的撞击声没再跑出来骚扰我,一觉无梦。 睁眼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此时我正躺在一张床上,在我的正上方,是一根落了一点灰尘的灯棍,现在是白天,屋里的灯没有打开,阳光透过窗帘照进了屋子里,我动了动眼珠,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床碎花布的厚被子。 这就是我平时盖的被子,以至于我刚看到它的时候,还以为这地方就是我自己的卧室,可一想又不对,我的屋子里没有窗户,而且房顶上的等是圆的。 一边这么想着,我就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插满了管子,在我栖身的钢架床旁边,还摆着一大堆医疗仪器。 朝着窗外看一眼,远处是刚建了一半的沿海公寓。 看样子,我现在正躺在滨海开发区的养老院里。 我用了一点时间整理在半昏状态下听到的那些声音,试图弄清自己是怎么被挪到这地方来得,可惜回想了半天,我只能想起都有谁在我身边说过话,却完全不记得他们说过什么。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二爷回来了。 吱呀 伴随着一阵烦人的长音,房门被人推开了,李淮山压着门板,仉亚男则提着一个饭缸走了进来。 “你醒了”仉亚男一看到我,兴奋地叫了起来。 站在他身后的李淮山只撇了撇嘴,一句话都没说。 我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刚醒。” 说完我就掀开被子,将插在我身上的管子一根一根地拔了下来。 仉亚男快速走过来,一边将饭缸放在病床边的柜子上,一边伸出另一只手来,快速摸了摸我的额头,随后长叹一口气:“总算不发烧了,唉,真是要被你吓死。” 在仉亚男说话的时候,我朝着李淮山那边看了两眼。 李淮山朝我这边走了一步,张张嘴,似乎要说什么,可在片刻的犹豫之后,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并转身出了门。 仉亚男听到房门关闭时发出的响声,才回过身,朝着门口那边看了一眼,随即皱起眉头,嘟嘟囔囔地说:“李二狗这两天是怎么了,感觉他神经兮兮的。” 我打断了仉亚男的思绪:“我睡了多长时间” 仉亚男转过头来,给了我一个埋怨的眼神,说:“你足足昏迷了半个月啊,唉,真的,真的要被你吓死了。我都听李二狗说了,你下墓以后没多久,就跟着一那个叫吴林的人走了。不是我说你啊若非,你怎么一点戒备心都没有呢,那家伙可是个杀手,他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 我无奈地笑了笑,将仉亚男打断:“是吴林把我救出来的。” 仉亚男顿时瞪大了眼睛:“你傻了吧,那家伙在你出来之前就已经死了,怎么可能救你” 听她这么一说,我也不由地惊愕起来,呆呆地望着她,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仉亚男接着说道:“李二狗说,你和那个叫吴林的人走了没多久,他就听到了爆炸声,接着就跑到事发地点看了看情况,发现了吴林的实体,是被炸死的,而你却不知去向。” 这怎么可能 我盯着仉亚男的眼睛,想确认她是不是在骗我。 仉亚男继续说道:“二狗本来想走得深一点,找找你来着,也还好老包及时进墓,在他犹豫的时候就把他拦住了。哦,听老包推测,那个吴林,可能是想和你同归于尽,没想到你的恢复能力这么强,他自己把自己炸死了,你却没事。不过有件事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吴林死后,你一声不吭就走了呢,为什么不告诉李二狗你去哪” 她的话有点长,我听到后半段就有些听不进去了,就默默地看着她,脑子里一团乱麻。 仉亚男大概是见我表情有些不对,就扬起手来,在我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我脱口道:“这怎么可能呢,吴林怎么可能在那时候就” 话到一半,我就不想再说。 那一个“死”字,对于现在的我来说,竟多了一份极尽诡异的味道。 吴林怎么可能被炸死,我绝对不会记错,就是他带着我走了那么远的路,又在我不能动的时候将我从河水里捞出来的。 仉亚男叹了口气,在病房旁说:“你不会是发了半个月的烧,把自己给烧糊涂了吧,还是在墓穴里看到了幻象啊” 我揉搓着自己的后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可以确定,吴林绝对没有死,可如果他没死,李淮山又为什么会发现他的尸体 顺着这条线,我又大略回想了一下在墓穴里的种种经历。 四重空间理论、中继线、摄魂铃、沸水、飞僵、凶神,以及那个在我面前出现过两次,最后却不知去向的老人,有太多的事情是我无法解释的。 在整个过程中,炸弹没能要了我们的命,土鳌子、沸水、飞僵、凶神,单拿一个出来都能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可我们依然活了下来。这似乎已经不是单纯的巧合了,而更像是事先安排好的一场戏。 而且在墓穴里走了那么长时间,吴林的性格变了又变,每次变化,我都觉得站在自己身边的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人。 回首一想,这次的探墓经历,实在是疑点重重。 第224章 有口难言 仉亚男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你饿了吧,我煮了疙瘩汤。” 我瞥了眼放在床头的饭缸:“你还会做疙瘩汤” “我会做的东西多了去了,”仉亚男白我一眼说:“姚先生说了,你刚醒的时候身子会比较虚,只能吃些容易消化的东西,得调养个两三天才能正常吃饭。这几天,我和二狗天天盼着你醒,起初我做得是粥,可每天,你每天都不醒,那些粥都被李二狗喝了。” 一边说着这些话,仉亚男从饭缸里拿出了一个碗,帮我盛了满满一碗疙瘩汤。 虽说她现在看起来比较平静,但我也知道,这些年她一定担心坏了。其实仉亚男这人就是这样,如果不是喝多了或者教训人的时候,她很少将自己的真实感情流露出来,通常看起来都比较淡定。 以我对她的了解,她现在松了一口之余,肯定还想好好数落我一顿,只不过我身子没好利索,她不忍心训我而已。 我接过仉亚男手里的碗,笑了笑,接着她刚才的话继续往下说:“肯定是二狗说,干喝白粥没味道,建议你煮疙瘩汤,明话里是怕我醒来以后吃不到咸味,其实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舌头。” 仉亚男也乐了:“你还真了解他,就是他建议我做疙瘩汤的。” 我将嘴唇贴在晚上,嘬了口烫,果然是仉亚男的手艺,虽然不能说味道特别好,但总归有股子家常菜特有的简单和醇厚。 “前阵子李二狗还嚷嚷着要吃这东西来着,”我擦了擦嘴,接着对仉亚男说:“正好你今天拿来的又正好是疙瘩汤,我大体一琢磨就知道他在背后使劲了。” 仉亚男先是一笑,随后又抓着椅子朝我这边凑了凑,小声对我说:“李二狗最近很奇怪。” 我习惯性地挠了挠太阳穴:“他怎么了” 仉亚男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平时倒也没什么,就是他每次来看你的时候,好像都怎么说呢,就好像欠了你的似的,看你的时候满脸都是愧疚,也不愿意当着你的面说话。”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但不愿说太多,只用鼻腔回了一个“嗯”。 按说我都故意做出这么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了,以仉亚男平时的性子,肯定不会再问。 可她好像对李淮山的事格外感兴趣,又朝我这边凑了凑,催问道:“李二狗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次她说话的声音比刚才更小了,我就假装没听见,自顾自地喝着疙瘩汤,可过了一会又怕她问个没完,索性就转移了话题:“姚先生是谁” 仉亚男“啊”了一声,可能是我换话题换得太快,她没反应过来。 我扭头看着她,说:“刚才提到了一个姚先生,他也是渤海湾这边的人吗” 仉亚男皱起眉头,盯了我一会,后来她应该意识到我不想多提李淮山的事,先是短暂地叹了口气,接着又说:“咱们这个行当里还能有几个姚先生啊你难道没听说过姚玄宗的名号吗” 刚才我只是随口一问,可没想到仉亚男的回答却让我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我惊得险些瞪大眼睛:“是阁皂山的那个姚玄宗吗” 仉亚男:“不是他难道还是别人你是不知道,老包和沙文晓把你弄回来的时候,你真的就和死了差不多,二爷找遍了最好的医生,却都弄不醒你,最后他也是没办法了,才硬着头皮去了一趟阁皂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姚先生给弄来。不只是姚先生,茅山的空云道长为了你的事,也转成赶来了。以前我也不知道,原来行当里的这些长辈们这么重视你。” 姚玄宗、空云子,为了我的事,行当里的三座大山竟然被二爷搬来了两座。 要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人,平日里都是不问世事的,如今两位老前辈同时聚集在渤海湾,恐怕会在行当里掀起一些波澜。 “对了若非。” 说话间,仉亚男在我肩膀上拍了两下。 我这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仉亚男说:“空云道长嘱咐过,如果你醒了,就去浴场那边见他。” 我皱了一下眉头:“他找我干什么” 仉亚男用力拍了我一巴掌:“你皱什么眉头啊,还他找你干什么,干什么你都得去。在咱们这个行当里,可不是谁都有机会亲眼见到他的。” 我的身子确实很虚,仉亚男这一巴掌的力气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放在平时,我一点感觉都不会有,可是现在这一巴掌拍过来,我却觉得自己的骨头都震得生疼。 原本我是不打算表现出疼痛的,可身子太不争气,我竟然在仉亚男说完话之后猛烈地咳嗽起来。 仉亚男这才知道刚才手重了,赶紧轻轻抚着我的后背帮我顺气,嘴上一边说着:“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害。唉,你这伤也是怪,从外面看一点事没有,可筋骨、肌肉全都错位了,就连姚玄宗也说,也多亏了你是天生奇脉,加上体内的药力够强,才勉强逃过一劫,不然就算他拿出阁皂山最好的丹药也救不活你。” 过了好半天我才缓过劲来,等气息一顺,我立即问仉亚男:“那姚先生说没说,我以后会不会有后遗症” 这是我现在最关心的问题了,毕竟我也不想因为这次的伤变成一个废人啊。 仉亚男沉了沉气,说:“这事我帮你问过了,姚先生说,你虽然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但身体里头却多了一样东西。” 我说:“什么东西” 仉亚男摇了摇头:“我也说不清楚,只是听姚先生说,这次你能活下来,空云道长应该居首功,要不是他动用大神通封住你身体里的东西,光靠阁皂山的丹药一样救不活你。我估计,空云道长找你,应该也是想说一说你体内的东西。” 其实刚才问仉亚男我体内有什么的时候,我大概就猜到了,那东西应该就是我进入青铜棺的时候,涌入我体内的那股寒气,对了,还有那道不阴不阳的怪异炁场,只不过现在我已完全感应不到它们的存在。 肺里还有有点痒,我心里琢磨着这些的时候,又轻轻咳了两声。 仉亚男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安慰似地对我说:“放心吧,二爷在你身上用的那些药,也没白用,你好好调养两三天,身子骨还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至于和空云道长见面的事呢,你也不用着急,等你恢复得差不多了,我再带着你去间他。” 我拍了拍仉亚男的手腕,示意她停下,随后问她:“二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仉亚男先是一愣,而后语气就变得没那么欢快了:“你一出事,二爷就回来了。说真的,我在仉家待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二爷那么着急过,他看到你昏迷不醒的样子时,整个人的方寸都乱了。” 我沉了沉气,过了小片刻又问:“他这次回来,应该会多待一阵子吧。” 仉亚男:“最早也要一个月以后才走。” 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闷闷地喝着疙瘩汤。 房间里只剩下我喝汤时“漱溜漱溜”的声音,仉亚男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我,我也一直没有说话的意思,空气沉闷得让人心烦。 直到我快将整整一碗疙瘩汤喝完,仉亚男才打破了沉默:“那些事,你一定要知道吗” 我知道仉亚男是什么意思,在心里长吐一口气浊气,表面上却故作轻松地点头:“早晚要知道的。” 仉亚男:“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不好吗” 我转过身,给了仉亚男一个微笑:“我最初之所以回到仉家,就是为了弄清楚我爸妈失踪的原因。在仉家待了一年多,我知道,很多事情变得和我预想中不一样了,但有些事是不会变的。” 仉亚男:“什么事不会变。” “比如说,我不能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比如说,我不会忘了这一年多二爷在我身上倾注的心血。”我看着仉亚男的眼睛,说:“比如说,不管仉恒和二爷当初做过什么,你都是我姐。” 仉亚男怔怔地看着我,良久,她才长吐一口气,默默坐在了椅子上。 连着半个月没有吃东西,我的饭量似乎也小了很多,若在以前,这样的疙瘩汤我能吃二三十碗,可今天仉亚男只带了一小缸过来,我都没能全部吃光。 吃过饭,仉亚男说姚先生临走前嘱咐过,在我未能痊愈之前,必须好好地静养,尽量不要有太多的探视。 虽然我看得出来,仉亚男是不放心将我自己扔在养老院的,可我又确实需要一点空间来思考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于是让她不要担心我,只要每天早、中、晚别忘了按时送饭就行了。 仉亚男尽管不放心,但最终还是拎着剩下的小半缸疙瘩汤走了,李淮山一直在门外等着她,当她推开屋门的时候,那股熟悉的烟味飘了进来,我从门缝里看到了李淮山,李淮山也看到了我,但他刻意避开了我的目光,又伸出手,帮仉亚男关上了门。 其实李淮山根本不用觉得愧对我,从我带着他去西南边陲的那一刻到现在,虽然我偶尔也在心里抱怨李淮山的本事不太够用,但从始至终,我都未曾觉得他是我的拖累。 第225章 吴林来信 仉亚男和李淮山走后,二十平米的病房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空气中飘荡着消毒水的味道,在房门内外都静得出奇,只能听到医疗仪器偶尔发出的声音。我知道养老院里肯定还有其他人,但他们刻意隐藏了自己的声音和气息,仿若飘荡在楼廊里的幽灵一样。 我靠在病床上,反复回想着在墓穴中发生的每一幕。 不管仉亚男怎么说,我都不相信吴林死了,我记得很清楚,在我陷入昏迷之前,就是吴林将拉出了河道,在我半昏半醒的时候,最初也曾听到过他的声音。 先是回想吴林的事,后来我又想到了凶神被吸入鬼门的情景,那扇出现在我面前的铜门,确实和我过去见到的鬼门大不一样,而凶神被吸入门缝之后,也的的确确进入了我的体内。 仉亚男说,空云道长封住了我体内的某个东西,但我觉得他封住的应该不是凶神,而是那个能让幽冥通宝自行催动的东西。 我不知道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越是回想,脑子里就越是混乱,后来我干脆将脑袋斜靠在枕头上,想小睡一会,可只要一闭上眼,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吴林那张神经兮兮的脸,根本睡不着。 在这以后的三天里,我几乎每天都是这样的状态。只要一睁眼,脑子里全部都是墓穴里的种种情形,只要一闭眼,吴林的脸盘就在黑暗中浮现出来,对于我来说,这种心乱如麻的感觉简直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仉亚男每天早、中、晚都会到养老院来给我送饭,头两天三餐都是疙瘩汤,第三天,我的情况好了很多,她早上送来了疙瘩汤,中午和晚上则给我带来了莫老板家煮的羊肉。 我发现自己真的是食肉动物,虽说仉亚男也会在疙瘩汤里放肉,可那些混在汤水里的小肉丁吃起来实在不爽,当她将满满半缸羊肉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没等拿起筷子就流口水了。 姚先生说我要完全恢复,只需要两三天的调养,不知道他这么说是为了安抚仉恒和二爷,还是错估了我的伤势,直到第三天晚上,我也只是能离开病房,到户外闲逛一小会了,可浑身上下还是有些发虚,显然离痊愈还有很大的距离。 第四天夜里,我吃了一些熟牛肉,李淮山第一次在我吃饭的时候进了病房,但他没和我说话,只是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抽烟。 随着身体状态越来越好,在这天晚上,我的心境平稳了许多,仉亚男和李淮山走后,百无聊赖的我拿出了手机,打算靠着俄罗斯方块和贪吃蛇将睡前剩下的一点时间打发掉。 可我刚准备打开俄罗斯方块的界面,手机就震动了一下短信箱里多了一条信息。 这条信息是一个陌生号码发过来的,我点开一看,内容就短短几个字:“恢复得差不多了吧” 起初我以为是姚先生发来的信息,但为了确认,我还是回复了一条:“您是哪位” 不到一分钟,对面也给了回应:“我,吴林。” 一看到吴林的名字,我险些从病床上蹦起来,赶紧给他回复:“你还活着有人在墓穴里发现了你的尸体。” 点了发送键以后,我就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焦急等待着吴林的回应。 可这家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过了足足十分钟才回了一条:“那具尸体不是我的,有个人想让别人认为我已经死了。好了,废话不多说,手机不是我的,我等会还得还给人家,你周围还有其他人吗。” 我立即回复:“我在病房,附近没有其他人。” 吴林:“葬教和不周山之所以会知道老坝根下面有个墓,是因为一个叫仉丰羽,我听说这家伙是你爹。” 我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手指放在按键上,却半天打不出一个字来。 很快吴林又发来了新的信息:“不周山的人曾找过他,不过没找到他本人,只发现了他留在家里的一些手绘稿,不周山的人据说耗费了很长时间才破译你父亲的手绘稿,老坝根下存在墓穴的事,也是他们在破译稿件的时候得知的。” 过了一小会,又来了一条短信:“我说这些的意思是,你父亲应该也知道四重空间的事,但他并不是幸存者,这一点我百分百可以确” 这一条他发得很着急,最后那个“定”字没有打出来。 我立即回信:“我需要和你见个面,你在哪” 吴林过了好半天才回复:“你如果想知道更多关于四重空间的事,不如问一问你爸,他不是幸存者,不受四重空间理论的制约。” 我回复道:“我爸失踪十年了。” 又是过了好大一阵子,吴林才回复:“我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踪,有需要的话我会找你的。别再往这个手机上发信息了,机子不是我的。” 我立即回复:“怎么联络你” 这一次,吴林没再给我任何回复,最后一条短信的回复时间停留在了晚上八点十分。 和几天前在墓穴里见到他的时候一样,他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一点痕迹都不留,可我还没问清楚,李淮山发现的那具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然李淮山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还活着,我便删了手机上的短信记录,不留任何蛛丝马迹。 他的突然来信让我那颗刚刚平复一些的心脏又变得躁动起来,十点半的时候,病房的灯自动熄灭了,我躺在病床上,眼睛却无论如何也闭不上,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一直到天亮。 在这个小小病房里,我独自一人沉浸在毫无头绪的沉思中,四天过去,我觉得自己快崩溃了,我急需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帮我排解一下心中的憋闷。 仉亚男确实每天都过来陪我聊天,可她根本不相信吴林还活着,一和她说起吴林的事,她就会有一种特别无奈的眼神看着我,搞得我都觉得自己疯了。 我不知道李淮山是否相信吴林就那么死了,可如果他肯和我说话,我总归还是能说上几句,即便他认为吴林已死,也不会用仉亚男那样的眼神看待我。可问题在于,李淮山心里有疙瘩,见到我以后根本张不开嘴。 一筹莫展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空云道长,仉亚男说过,如今他就在海水浴场那边等着我。 这是我从昏睡中醒来的第五天,但身上的伤依旧没有痊愈,有时步子迈大了,关节还是会隐隐作痛,在这种情况下,仉亚男是绝对不允许我私自离开养老院的。 我看了看表,挂钟的时针刚刚走到第七大格,再过半个小时,仉亚男就该来了。 为了防止她在这里待得时间太长,我也没下床洗漱,就这么懒洋洋地躺在床上,默默看着挂钟,数着秒针。 七点半,仉亚男准时来了,我立即做出一副困怏怏的模样,说昨天晚上玩了一晚上贪吃蛇,没睡好,现在一点也不想起来。 不出意料,仉亚男听到我的话,立即开启了训斥模式,对着我各种数落。不过我早就习惯了,她在我旁边絮絮叨叨个没完,我就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 最终我还是被拉起来吃了顿早饭,好在仉亚男见我实在太困,也不好意再打扰我这样一个病号,我这边放把饭吃完,她就收拾收拾东西,带着李淮山走了。 仉亚男先一步出门,李淮山则慢悠悠地跟在他后面。 我觉得李淮山可能发现我有异常,他临出门的时候,还转过头来,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当时我正眯眼盯着门口,李淮山的种种举动都被我看在眼里。 不过李淮山也只是皱了一下眉头,在仉亚男的脚步声抵达走廊以后,他也快步离开,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他们两个走后,我的视线又转移到了挂钟上,开始默默地数时间。 十五分钟以后,我感觉他们应该离开养老院了,立刻从病床上爬起来,到衣柜那边拣出一套干净的唐装,又用了五六分钟将自己捯饬规整,随后就快速冲出病房。 我一早就知道养老院里还有其他人,毕竟仉家也不可能将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总归还是要请人暗中照料一下。 现在我只希望那些躲在暗处的人不要多管闲事。 好在我这次的离院之旅途还算顺利,一直到出了院门,也没人上来阻拦我。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又沿着北海路走了三公里才打上一辆出租车,直奔海水浴场。 得亏前几天仉亚男来看我的时候,在我床头柜里塞了一点钱,那钱原本是二爷特地为我准备的疗养费,仉亚男为了让我高兴,特地将它们带来的,还说什么,床头放点钱睡得踏实。养老院离海水浴场三十多公里,要是没有这些钱,我今天只能拖着病体徒步走过去。 只不过空云道长好像只说了他在海水浴场等我,但没说具体在海水浴场的什么位置,渤海这边的浴场其实不算小,即便现在是淡季,要想找到他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还有一个更麻烦的问题,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位空云道长,如果他是一身路人打扮,那我岂不是要抓瞎。 第226章 空云道长 从上车到下车的二十分钟里,我一直在思考怎么找到空云道长,可我毕竟对浴场那边的情况完全不熟悉,想来想去也没多少头绪。 算了,有些事就是这样,你越是不断地想,越是容易心力交瘁,还不如随他去,最起码乐得轻松。 不管这一次能不能找到空云道长,能看一看中秋时节的海岸,对我来说也算是一种心理上的治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零七年那会,海水浴场的周边设施还不太完善,停车场没建起来,沿海的公路也有大段处于未完工的阶段,出租车应该是停在了离浴场不到两公里的一个宾馆门前,剩下的两公里路,我是徒步走完的。 因为身子还有点虚,只套着两件单褂的我也感受到了海风中夹带的冷气,不由地裹进了衣领。 虽说浴场的周边建设不算齐全,但这似乎并不影响一些年轻人的兴致,我快走到沙滩上的时候,就看到十几个年轻人站在海岸上放风筝,看着那慢慢在空中飘荡的彩色,我的呼吸也跟着慢了下来。 现在才刚过八点,加上这天又不是休息日,这些人竟然赶海似地跑到浴场来放风筝,也真是够闲的。 “你老是这样想事情,就算再过十年,也没办法融入咱们这个行当。” 就在这时候,我身后传来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 我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就见一个保安打扮的老头子正背着手,慢慢朝我这边走过来。 他的样子看起来非常怪异,明明穿着一身现代人的衣服,可花白的胡子却一直垂到了胸口下方,加上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来自于各个朝代的清香,简直就是一尊有着现代包装的老古董。 我看着他的时候,他缩了缩脖子,咧嘴一笑:“嘿嘿。” 那动作、那神态,真是猥琐到了一定境界,我发誓自己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猥琐的人。 可当他离我稍微近一些之后,我心中的那份鄙夷顷刻间就被打散了。 我感应到了他身上的那股中正阳气,不对,不只是阳气,这个人从头到脚,到处都散发着一股极其精纯的念力。 他没有刻意地凝练念力,这些念力都是在长年打熬中慢慢沉积在他身上的。 之前之所以没有感应到他身上的炁场和念力,完全是因为他的念力几乎和渤海中蕴藏的灵韵一样干净,以至于他从后面接近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一阵逆海吹拂过来的海风,还有那股阳气,中正而平和,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我立刻得知了来人的身份,赶紧抱拳行礼:“前辈。” 他顿时笑了:“现在知道叫我前辈了,刚才不还觉得我邋遢么” 我刚才也没觉得你邋遢呀,我只是觉得你猥琐。 不行,这老头有读心的能力,我不能在想这些东西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知道不能胡思乱想,我的脑袋就越容易往不该想的地方转,无奈之下,我只能偷偷将视线从空云道长身上挪开,藉此来转移注意力。 空云道长来到我跟前,从身后拿出了一本很厚的书:“给你的。” 我接过那本书,也不好当着空云道长的面打开看,只是道一声谢。 空云道长依旧笑着:“这本六十四卦,算是我多年来积攒的一份心得,你有时间可以研究一下。” 话外之音似乎是催我打开书本看一看。 我也没啰嗦,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书。 这是一本线装的老书于其叫它“书”,不如说是一本跨越了二十多个年头的“笔记”,上面的内容都是用毛笔写就的,开篇第一页就是六十四卦中的乾卦,只不过和大部分讲述六十四卦的作品不同,上面没有将卦辞和爻辞罗列出来,而是写了很多施术的手法,包括指印、口诀、符印、阵法,用不同的方法,可以施展出同一种完全相同的术法。 而这道术法的名字只有一个字:乾。 我刚翻了两页就明白了,这根本就是一本术法综籍,里面至少有六十四道术法,每一道术法的名字,都和六十四卦的卦名相同。 空云道长在一旁对我说:“我向仉侗询问了一下你这一年多学的东西,竟发现仉俊交给你的那些术法竟然没有一道能从幽冥通宝上借力,你学了用处也不大。这套六十四卦虽然只是我这些年研究出来的小玩意儿,但好在威力还凑合,更重要的是,这些术法都脱自无形,可以从任何一种法器上借力。你学的时候,要从乾、坤两卦学起,至于剩下的六十二卦嘛,学习的顺序倒是没什么讲究,但一定要在九年之内学全。” 说话的时候,空云道长的语气十分随和,一点都不给人生分的感觉。我虽然是第一次见他,可听着他的声音,却觉得自己好像和他相识了好多年似的。 说真的,在见到空云道长之前,我心里其实还有点紧张,现在却完全放松下来了。 我冲着空云道长笑了笑,嘴上说着:“这怎么好意思呢,无功不受禄啊。” 他先是白我一眼,随即又皱紧了眉头:“你干嘛要刻意地压着自己” 乍一听这话,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包有用来的时候,也反复说过同样的话,可我以为,自己在墓穴里走了这么一圈以后,心态已经完全松弛下来了,没想到初见空云道长,却又一次听到了这句话。 我在脑子里稍微整理了一下措辞,才对空云道长说:“难道我不应该是现在的样子吗” 空云道长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你现在不是张若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不知道是空云道长的话太高深,还是我的脑子还没从虚弱中恢复过来,竟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我记得在墓穴里的时候,吴林好像也说过一句类似的话,当时他说:“我正在渐渐失去自我,而你活了这么大,却一直没有找到自我。” 可他凭什么这么说,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空云道长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轻轻叹了口气,又抬起一只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看来你的事比我预想中还麻烦,那个仉侗也是,只帮你调理出了一副好身板,却完全没改变你的心性。” 说完,他又转过身,望着海岸的方向问我:“看见海了吗” 我点头:“看见了。” 空云道长转过脸来看着我,随后又皱起了眉:“你看见的水,不是海。唉,算了,跟着我在这沙子地上走一遭吧。” 一边说着,他就将手背在身后,朝着海岸西侧走了过去,我跟在他身后,还听到他小声嘀咕一句:“这孩子,眼里就只有沙子。” 这话又是如何说起什么叫我的眼里只有沙子 我越发没办法理解空云道长话里的含义了,但也没有多问,因为我觉得他现在好像在生闷气,谁知道我突然发问的话,他会不会像二爷那样突然爆发。 空云道长避开了人群,一直朝着最空旷的地方走,当时海水浴场的东边已经有了不少店面,可西面却更像一片没有人烟的荒地,就连放风筝的人都不愿意朝那个方向走。 我随着空云道长走了很远,直到海风盖住了我们的脚步声,我突然在沉寂的荒芜中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平静。 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周围充斥着安静的阳光和平和的风,视线的尽头是海,脚下是细致而略显潮湿的黄沙。 过去我总是很讨厌在这种过于空旷的地方久待,可今天我站在站立,安静之余,也感觉到了一种别样的松弛。 空云道长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冲我一笑:“这就对了。” 我看着他的脸,看着他下巴上的胡须、架在眼睛上方的眉毛,也慢慢露出了一抹笑容。 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只是觉得如果不在这时候给对方一个笑脸,萦绕在身边的安静就会毫无征兆地消失。 空云道长抱起双手,一直冲着我微笑。 但在几分钟以后,他收起微笑,说了句:“这就是你的缺陷。” 也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安静的感觉完全消失了,空旷无比的西沙滩立即给我一种没有着落的感觉。 我不由地皱了皱眉头,抬起手松一松领口。 空云道长朝我扬了扬下巴:“你喜欢穿唐装吗” 我摇头:“不太喜欢,其实我挺喜欢道袍的,可仉家人不穿那种衣服。” 空云道长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我也不太愿意穿这玩意儿,但这是工装,不穿又不行。” 我不由地惊讶道:“您真是这儿的保安” 空云道长冲我眨了眨眼睛:“那还能有假反正我还要在渤海湾待一阵子,闲着也是闲着,就委托仉侗帮我找了这么一份工作。” 我心说您在仉家歇着不好么,非要跑到这来受罪 空云道长看穿了我的心思,说道:“我在山里待得太久了,到这里来巡滩,顺便也能见见各式各样的人。你看那些放风筝的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故事,我站在这里,品味他们的人生,也算是一种修行。呵呵,红尘炼心嘛,我虽已不入红尘,但这心,还是要炼的。” 第227章 阴曹入体 说完这番话,空云道长慢慢吐出一口气,转身望向了海和天的尽头。 我顺着空云道长的视线望去过去,只能望见笔直和海平线以及天空中的云,可在空云道长的眸子里,却仿佛映出了完全不一样的风景。 良久,道长轻叹一声:“你果然不能一直待在仉家。” 我看着道长的侧脸,不由地皱起了眉,一时间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这时候他再次将脸转向我,对我说道:“对于咱们这个行当来说,阴差的地位很重,责任也很重,所以我才不顾宗门之隔,将全套六十四卦术集交给你。可惜你现在坐在阴差的位子上,却担不起那份责任,只因为你的心里是空的。” 说话间,空云道长抬起右手,将食指压在了我的心口上。 我不解:“道长的话,我该怎么理解呢” 空云道长颇有些无奈地说:“你是半路出家,入行至今才一年,在这之前十九年生在俗世,长在俗世,浑身上下,也都是俗世人的脾性。世人本不俗,只因心中少了几分感念,浑身上下便透着俗气。俗之为俗,斯无心也。” 这番话好像是对之前那句话的解释,可道长却是解释,我却越听不懂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像他这样的高人都喜欢这么说话。 “还是听不懂么”空云道长的语气已经有点嫌弃了。 我说:“听懂了一点,道长的意思是,俗之所以被称之为俗,是因为世人无心吗”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句话和道德经中“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也。”这句话的结构一样,而这句话的其中一种解释就是,天下人之所以认为美好的东西美好,是因为有丑恶的存在。 听到我的话之后,空云道长显得更加不悦:“不是世人皆无心,而是有些人无心,比如你。” 他的声音中有种非常奇特的感染力,这会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出这样一句话,弄得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十恶不赦了。 可回头一想,我好像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 就听空云道长又说道:“俗世中人,终究要为俗世所累啊。你觉得,我现在说得俗世是什么意思。” 我想了想,说:“就是柴米油盐吧。” 其实我是想说,道长所谓的俗世,应该是指那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天都在重复的生活方式,我觉得人如果用这样的方式生活,很快就会变得麻木,变得无心了。 不过在当时,我没有太多时间整理措辞,只能用“柴米油盐”四个字来代替自己的意思。 空云道长摇头:“柴米油盐,那是生活。唉,我说得俗世,是一个没有感受的世界。在你们那个世界里,每个人都不愿意主动敞开心扉,说白了,就是不愿意主动去感受。” 说完,道长就默默地看着我,我读不懂他的眼神,也不知道是不是该主动开口说话,所干脆也保持沉默。 过了一会,道长的眉头用力拧在了一起:“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只能很无奈地点头。 我无奈,空云道长比我更无奈,他背着手,路线烦躁地在我面前踱起了步子。 前后大约过了十多分钟,他才停下来问我:“平时看电影吗” 我说:“以前看,最近一年不怎么看了” 道长又问我:“你看电影的时候,看的是什么” 什么叫我看电影的时候看得是什么我该说我看得是电影幕布呢,还是说我看的是幕布上的画面呢 没等我想好怎么开口,空云道长又说道:“如果电影没有画面,只有声音,你看吗如果没有声音,只有画面,你看吗” 我说:“没声音的话可能还将就着看一看,如果没画面,那就没得看了,总不能只听声音吧” 空云道长脸上总算露出了一点笑意:“算了,你能不能听懂我的话无所谓,只要你能知道以后该怎么做就够了。” 这句话我依然没听懂,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道长脸上刚刚扬起来得半抹笑容又消失了:“你回去以后就找个电影来看,不看画面,只听声音,然后通过那些声音在脑子里想象出画面。” 我大惑不解:“这是做什么呀” “感受。”空云道长说:“你要记住听电影时是什么感觉,以后你就要带着这种感觉去面对生活,面对行当里的事。仉若非,你要想融入这个行当,就必须学会感受。” 说完这些,空云道长好像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任务似的,长长舒了口气,随后又对我说:“我和仉侗商量过了,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你带着李淮山离开仉家,天南海北地转一转。你们两个要带着自己的感受,重新审视自己的生命。啊,这个给你。”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巴掌大小本子,将它交到我手里。 我打开一眼,竟是一个电弧号码本,每行文字的格式都是一样的,先是一个手机号,然后是一个姓氏,最后跟着性别和职业。 对,只有姓氏,没有名字。 我心里觉得奇,忍不住发问:“为什么没有名字呢” 空云道长摇了摇头:“不知道。这个小本子是盖栋给我的,说是你可能用得着。这上面的号码,也都是他写下来的。” 我又问:“盖栋是谁” 空云道长:“他是杜康名义上的徒弟,也是心术的最后一代传人。这小子虽说年轻,但仅仅是听闻了你在仉家这一年多的事迹,就能断定你天性本善,仇而无心,我原先还以为他是乱说的,没想到你真的就是这个样子。” 我看了看手里的小本子,没说话。 空云道长则继续说道:“正所谓人情冷暖,可这些年,你大部分时候都在领略人情的冷,却渐渐忘了它的平和温暖。盖栋说,建议你先去那个姓胡的散工家住一阵子,正好他住的地方不太平,你去了也可以顺手处理一下。” 在本子第一页的第一行就写着“胡、男、散工”这么几个字。 我说:“我走了,老仉家的旧货店怎么办” “旧货店的事你就不用管了,仉侗会亲自盯着。不是谁都能有这种机会,趁着这一年离家,好好感受你的本心吧。”空云道长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本来有很多话要嘱咐你来着,可说着说着,我竟然忘了还要嘱咐你什么了。” 他的笑容和声音一样充满了莫名的感染力,我看到他挑起的嘴角,也跟着笑了笑,随后又问他:“我怎么找这个姓胡的散工” 空云道长说:“你最好先去趟外滩,和盖栋见个面。” 外滩道长给出的范围太大了,我是该去上海,还是去宁波,还是去广州 道长立即补充一句:“去上海。你离开渤海之前是不是打算先和仉侗见个面” 我点头:“我有些想问二爷。” 空云道长捋了捋从盖帽里露出来的头发,沉思片刻之后才开口道:“既然你已经决定,那就问吧。不过问归问,不要急着做决定,不入等这一年的游历之后,再考虑是去是留。” 道长的后半句话看似说得没头没尾,但我却完全听懂了,默默地点头。 “对了,还有两件事。”空云道长说道:“前阵子仉侗曾让夏宗明给你算了一卦,算得是人生大势,六十四卦中,你偏偏中了一道乾卦。你现在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正式潜龙勿用的时候,知道潜龙勿用的意思吗” 我笑了笑,说:“小心谨慎,待机而动。” 空云道长点了点头:“嗯,你这么理解倒是也不错。还有一件事你知道,钻进你体内的东西是什么吗” 他总算提到这了,说实话,我之所以忙忙慌慌地离开养老院来见他,主要就是为了这事,可刚才扯来扯去,我竟险些将来时的目的给忘了。 听空云道长这么一说,我立即摇头:“不知道。” 空云道长稍微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地府。” 我以为他又在打哑谜,追问一声:“地府什么意思” 空云道长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起初我只是以为你体内进了厉害的邪物,就动用了九天星河阵,试图将它压住,可当九天大炁倾入你的胸口时,竟有一股全无杂质的阴气喷薄而出,险些将九天大炁冲散,好在阴气初生,未成气候,我才勉强将它压住。” 说到这,空云道长顿了顿,随后又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阳世间没有纯粹的阳,也没有纯粹的阴,就算再精纯的阴气中,多少也会包含着其他的炁场,像那种完全不含杂质的阴炁场,只存在于阴曹地府,一旦它们顺着鬼门离开地府,瞬间就会被外界的阳气稀释。换句话说,那道阴气出现在你身体里的时候,并没有离开地府。” 我隐约猜到了空云道长的意思,但不太确定:“道长的意思是” 空云道长叹了口气:“由于阴气出现的时候我没有看到鬼门,所以我怀疑,如今,整个阴曹地府都藏在你的体内。” 第228章 空旷 阴曹地府在我的身体里 乍听到这句话,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空云道长肯定疯了,先不说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就说我的小身板才多大,阴曹地府又有多大。 我没去过阴曹地府,但我见过鬼门,光是那两扇厚厚的门板就能把我给压死,如今空云道长却说整个阴曹都在我的身体里,这不是瞎掰么 心里想着这些的时候,我就发现空云道长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了,顿时想起来他是会读心的,就赶紧逼迫着自己想点别的。 空云道长盯着我看了一会,过了片刻,依然是无奈地叹口气:“你这孩子,真是一点常识也没有。算了,我也不想解释太多,不过有件事不得不提醒你,地府的力量虽然强悍,但你毕竟是肉体凡胎,在集齐四枚幽冥通宝之前,千万不要觊觎那股力量。” 我脱口问了句:“阴曹地府真的在我体内” 空云道长白我一眼:“如果我说是,你信吗唉,既然不信,为什么还要问呢不管怎么说,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你不管是凝练念力,还是施展术法,都务必留一些余地。念力,不要用尽,施展术法的时候,最多只用八分力就行了。怕就怕一旦抽空浑身的念力,九天星河阵的灵韵也会消耗一部分,等到那股灵韵完全耗尽,你体内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压得住它了。” 我知道这里的“它”指得是什么。 我问空云道长:“如果不压着它会怎样” 空云道长狠狠皱了一下眉:“你就会被阴气蚀体,片刻毙命。除非你能集齐所有幽冥通宝,不然这辈子都无法全力施展术法。” 我接着说道:“道长,你压住它的时候,有没有感应到我身上的另一道炁场” 空云道长又一次听到了心里的声音,当场就问:“你身上还有一股不阴不阳的怪炁” 我没听错,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用的就是疑问的语气。 “道长没有感应到这股炁场吗”我一边点头,一边发问。 空云道长立即伸出右手,将无名指和小拇指搭在我的脉搏上,片刻之后,他又摇了摇头:“你身上除了仉家祖传的煞气,没有其他不寻常的炁场。” 看样子,之前盘踞在我身上的那道怪异炁场已经消失殆尽了。 不对,也不一定是这样,当初它刚刚融入我的血液以后,也像是完全消失了一样,就连我自己都感应不到它的存在,直到凶神现身,它也再次出现。 空云道长能看穿我心里的想法,这边我一直回想着墓穴里发生的事,空云道长就盯着我的额头,反复说着:“怪了,怪了,实在是怪。” 他松开我的脉搏,又对我说:“你这次的经历,说不定也暗含一些机缘。” 我问空云道长:“道长,你听说过四重空间吗” 听到我的话,空云道长的眸子突然亮了一下,肩膀也跟着微微一耸,可接下来,他却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与行当无关。” 在我看来,空云道长一定知道什么,但又不打算告诉我。 看着空云道长那一脸高深难测的表情,我甚至在想,说不定他就是吴林口中的“老学究”。 只可惜这只是我的臆测而已,道长若不肯开口,我终究得不到任何答案。 在他说出刚刚那番话以后,谈话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就这么沉默了很久,空云道长才说了句:“若非啊,你要记住,你不是仉家的阴差,也不是渤海湾的阴差,你是行当的阴差,是整个阳世的阴差。” 说完,他脸上露出一个非常清爽的笑容,又伸出手,在我的肩膀上用力拍了两下。 这就是我和空云道长第一次见面的整个经过。在见到他之间,我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这个行当,可见到他之后,我才隐约感觉到,虽说自己在仉家待了一年有余,可实际上,我也只是刚刚跨进行当的门槛。 因为空云道长走得急,我没能以一个晚辈的姿态恭恭敬敬地向他道别,而且看他那副疾走如风的样子,似乎也不愿再和我啰嗦。 中秋的九点钟,白色的太阳已从海平面上升起了一段距离,我望着天和海相交的地方,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曾试图想明白空云道长说得那些话,可对着海面望了很久,我的大脑却渐渐变得一片空白,以至于沉思也变成发呆。 没记错的话,我离开浴场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空云道长没有如我想象中那样出现在浴场的入口,那些站在沙滩上放风筝的人也不是去了哪。 整个沙滩上只剩下我一个人,能与我相伴的,只有死气沉沉的沙滩和呼啸的海风。 不知道为什么,悠远空旷的环境竟让我感觉到了一种莫大的恐惧,我不敢再待下去,逃命似地奔向了沿海公路。 浴场位于滨海开发区的最北端,加上今天不是休息日,马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就连周末在路边做生意的鱼贩子都没有出滩。 我一路疯跑,一刻也不敢停下,直到养老院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街道上的行人才稍微多了一点,沿街的工地里也传来了施工的嘈杂声,我心里这才稍微轻松一些,随后就坐在马路牙子上,不停地喘着粗气。 虽然我没能完全明白空云道长说得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世界上最大的恐惧,莫过于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道长说得没错,我必须离开仉家,再待下去,我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人。 那天上午,我险些被这种莫名出现恐惧其实我也不确定那究竟是不是恐惧,它也可能是某种被放大的紧张感或者空虚感,可不管怎样,在那个上午,我学会了主动去感受一些东西。 只不过当时我的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想,大概空云道长也没有想到这次短暂的交谈终将让我找到一条别人没有走过的路。 从见到孙传胜到2007年的十月,我的人生轨迹好像发生了数次改变,至于到底是几次,我实在没有心情去数,毕竟那都是别人在改变我的人生,我却从未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2007年的十月对于我来说是一个终点,也是一个新的。 那天我坐在马路旁,第一次觉得工地上的噪音似乎不那么刺耳了,它变得很复杂,我不知熬怎么描述当时的感觉,只是觉得这样的声音让我想到了建筑工人身上的汗衫和安全帽,这两样东西都代表着他们的生活,但不是生活的全部。 我就这么傻乎乎地望着对面的建筑工地,一直到了中午十二点,我才急慌慌地回到病房。 仉亚男十一点半就来了,我刚进养老院大门的时候就被她堵了个正着,当她听说我今天早上去浴场见了空云道长之后,立即摆出了那副教训人的嘴脸,对着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 她骂得很凶,可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我的身体还没痊愈,万万不该到海边吹凉风。 可当我告诉她,空云道长建议我离开仉家,出去游历一年的时候,她只是盯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仉亚男舍不得我走,但我也知道,我必须离开。 请原谅我完全用陈述的方式的来诉说那天中午的经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和空云道长交谈过之后,我的心里一直很乱,以至于那天发生的很多事都只记得一个大概的经过,却无法说出具体的细节。 老左曾建议对这些“大概的经过”进行一些文学处理,让它们看起来更有意思,毕竟他擅长这个,而且在诉说之前那些经历的时候,其实很多地方候我都忘记了具体细节,每次都是老左在原有素材的基础上进行一些可以让我接受的“再创作”,正是因为他的努力,才让我的故事看起来不像流水账那么枯燥。 但这一次我拒绝了,鉴于那天的经历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所以我不想破坏它原有的样子。 在见到仉亚男以后,我可能有那么一段时间是处于半失神状态的,后面又发生了什么我完全想不起来了,只是大概记得她和李淮山当天下午都没有离开,一直在养老院陪着我,但由于我还处在静养期,晚上的饭点一过,他们两个就必须离开了。 要是我没记错,李淮山在临走前好像问了我一句:“你一个人出去游历” 对,我想起来了,他确实说过这么一句话,虽然具体是怎么说得我忘了,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我让他回去收拾一下行礼,过几天跟我一起走。 从我醒来以后已经过了整整五天,李淮山一直没怎么和我说话,可那天晚上,他却露出了松了口气似的笑容。 在这之后又过了两天,我感觉自己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于是给二爷打了电话,明面上说很久没见他了,想回家看看他,可二爷是什么人,一听这话就知道我想干什么。 他在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开口:“还记得我第一次带你吃烧烤的地方吗,在那见面吧,有些话不适合在家里说。” 第229章 意料之外的答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二爷第一次请我吃烧烤,应该是在我第一次出单的当天晚上,那家店在市南区,离开养老院至少七十公里。 我大概能明白二爷为什么将见面地点选在那里,那家店不但离养老院很远,离鬼串子也很远,而且我在仉家待着这么久,偶尔也听仉亚男和仉立延提起老仉家在渤海湾的几处产业,所有的产业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全都不在市南区。 至于老仉家是因为何种原因不在市南区开产业,这就不是我能解释的了。 和二爷通完电话以后,我就抓紧时间将自己捯饬干净,赶在早上九点之前离开了养老院。 由于滨海开发区这边地处偏僻,很难打到车,我只能先走两公里到公交车点,再坐九点一刻的公交车离开开发区。 零七年那会,只有一趟公交车通滨海开发区,我忘了那是几路车了,只记得它途径的站点很多,七十公里的路,要七拐八拐地走两个半小时,下车以后,我又徒步走了半个多小时,才来到和二爷约定的地点。 没错,我进入市区以后完全可以下车,到路边打个的直奔城南区烧烤店,不但方便,也比一直做公交车舒服。 之所以没有这么干,不是因为我格外节省,只是因为我不想这么快就见到二爷,甚至在我走到烧烤店门口的时候,心中还期盼着二爷今天不会前来赴约。 可我的手指尖刚刚触碰到门把手,店里就传来了二爷的声音:“老规矩,要冰的。”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慢慢拉开了店门。 二爷就坐在正对门口的位置,他看到了我,就冲我招招手。 以前他见我的时候,虽然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亲和,但总归会露出一点笑容,可是这一次,二爷却明摆着想要做出一副慈爱长辈的样子,只可惜这本不是他的常态,他再怎么装也不会给人一丁点慈眉善目的感觉,况且今天他的脸上也没有笑容,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十分尴尬。 我走到二爷面前,露了一个笑脸。 二爷看我一眼,咂了咂嘴,沉思片刻之后,最终还是收起了那副刻意装扮出来的温和表情。 我说:“车有点慢,来晚了。” “我也刚来。”二爷揉搓着手里的酒杯,漫不经心地说:“一般来说,这家店只在第二季度营业,好在今天老板恰好在店里,还挺巧的。” 我点了点头,坐在二爷对面。 在这时候,我和二爷就集体陷入沉默,他不停地揉搓着手里的酒杯,我则盯着桌面上的灰尘,从余光里偶尔瞥一瞥二爷在干什么。 直到店老板端着一个黄铜打的火锅灶上来,二爷才回了回神,问店老板:“你现在还做火锅了” 店老板愣了一下,又皱了皱眉头,似乎是觉得二爷问的问题很怪异,可过了一小会,他还是一边擦桌子,一边回应着:“是囔,小孩快上学了,老家那边又盖房子,光卖烧烤钱有点紧,得想法多赚点。” 二爷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随后店老板又拿来一个酒起子和两大碗调好的麻汁酱,二爷当时正盯着锅里的汤水出神,他就拍了拍二爷的手,说:“肉都切好了,在冰箱里,酒也在,你们自己吃吧,我得接孩子去了。” 虽说二爷闷闷地点了点头,但我觉得他好像根本没听清店老板在说什么。 等店老板走了以后,我才到冰箱里拿了酒和肉,又跑到厨房弄了点豆腐和青菜。 看店老板对二爷的态度,我觉得他们两个应该不是一般的熟,就算我私自进厨房,人家应该也不至于说我不懂规矩,至于豆腐和青菜的价钱该怎么算,那就得让二爷和他商量了。 我端着豆腐和菜回到桌前坐下,二爷没话找话似地说:“听仉亚男说,你看上了七中的一个英语老师。” 我盖上锅盖,点头道:“只见过人家一面。” 二爷:“老师挺好的,工作比较稳定,工作环境也比较安全。” 在这之后他又没话说了,我也没有主动找话题。 其实我知道,现在只要我率先开口,肯定会问和我爸有关的那些事,当初我之所以回到仉家,说白了就是为了弄清楚我爸失踪的原委,可如今答案就在眼前,我却下意识地想退缩了。 汤很快就烧开了,二爷立即掀开盖子,我则将切好的肉倒了进去。 二爷一边用筷子将锅里的冻肉打散,嘴上还说着:“肉稍微老点了,不过老羊的肉也不错,有嚼头。” 我“嗯”了一声。 二爷专心致志地搅着肉,好像忘了我的存在一样,我偶尔看他一眼,就见他的视线一直落在锅里。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饿极了才一直盯着锅里的肉,只有我知道二爷今天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好在羊肉比较老,如果是小羊羔的嫩肉,指不定就被二爷给搅碎了。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过去,知道锅里的水重新开了起来,二爷才对我说:“差不多了,吃吧。” 我夹了一筷子羊肉,将它们扔在酱碗,就这么用将肉和麻酱搅在一起,搅了一下又一下,完全没心思吃。 二爷那边一直很安静,不知道在干什么。 过了好大一阵子,我才狠了狠心,抬头看向二爷:“二爷” 没等我把后面的话说完,二爷就开口了:“是我让你二叔去动物园接你的。” 我盯着二爷的眼睛,没说话。 片刻,二爷又说道:“你爸妈离开重庆的那天,是我让张祖业去动物园接你的,其实那时候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你带回仉家,可碍于和苏家约定,我只能将你托付给张祖业。” 我问:“我爸妈为什么会失踪” 二爷:“为了避开一个人。” 我问:“谁”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二爷才从嘴里慢慢吐出一个字:“我。” 二爷的答案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一直以为,是不周山的人发现了我爸的行踪,才导致我爸不得带着我妈一起消失,可没想到,他们要避开的人竟然是二爷。 我看着二爷,二爷则盯着沸腾的火锅,不断从锅里冒出的水汽挡在我和二爷之间,模糊了二爷的脸。 过了很久,二爷又长叹一口气,随后才对我说:“丰羽这孩子,什么都好,可就是身上的魔性太强。十一年前,你爷爷得知他身上的魔性已经被激发出来,就” 这番话说着说着就没下文了,我本来是不想催问的,就坐在二爷对面默默地等着,可一直等到火锅里的水烧光了一半,二爷依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我实在等不及了,只能催促:“就怎样” 二爷将后背整个靠在椅子上,他的重量太大,以至于椅子背立刻发出一阵“吱呀吱呀”的惨叫,可他也不管那么多,只顾着让身子放松下来,又过了一两分钟才开口道:“如果丰羽只是激发出了魔性也就算了,关键是他手里还有一枚幽冥通宝。仉恒说,如果不把这股恶念毁于襁褓,那它就会祸乱天下。” 我插嘴问:“什么恶念,什么意思” 二爷看了我一眼,但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仉恒认为,要想防患于未然,丰羽就必须死。十一年前,仉恒让我去重庆,就是要我为老仉家清理门户。” 他说得隐晦,但我全都听懂了。 我爸妈之所以失踪,是因为如果不彻底消失,就会死在二爷的手里。 听到二爷这番话,我慢慢地睁大了眼睛,在蒸汽另一侧,二爷的脸庞依然很模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看不清他的眼睛。 我心里简直有些气急败坏,恨不得将十年间积攒的怨恨都发泄在二爷头上,可与此同时,我又感觉到难以相信。 当年二爷千里迢迢跑到重庆,竟然是想杀了我爸妈这怎么可能,虽说他平时在家族里总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但我知道,他绝对不会对家族里的人下狠手,尤其是不会对家里的后辈下狠手。 更何况仉恒可是我的亲爷爷,他那么护短,怎么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这时候,二爷又从鼻子里吭出很长一道气息,接着说:“以当时的情形来看,仉恒的决定没有问题,就算我们不清理门户,其他宗门也会设法将丰羽铲除,于其将丰羽的命交给别人,还不如自己动手。不过现在看来,我们做出那样的决定,确实有些着急了。” 我插嘴问二爷:“如果那天我爸妈没走,二爷,你会动手吗” 此话一出,二爷立即陷入了沉默,过了很久,他才闷闷地回应道:“不知道。唉,我是看着丰羽长大的,他从小就不愿意亲近仉恒,就是喜欢围着我转,入了冬字脉以后,更是每天都跟在我身边于情,我绝不会动手,可于理,丰羽必须死。” 我心里的火一下就蹿起来了,“啪”地一拍桌子,怒冲冲地站直了身子。 原本我是想对着二爷破口大骂,可当视线穿过了蒸汽,看到二爷那双充满了愧疚和歉意的眼睛时,我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第230章 谁来负责? 二爷坐在椅子上的身高和我站起来的身高原本差不多,可一向心高气傲的二爷此时整个人都像是有些萎缩了,感觉比我矮了大半个头。 他和我四目相对,好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狭窄的小店里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只有火锅里不断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这次打破沉默的人是二爷,他依旧先叹一口气,接着说:“那时候你太小,有些事可能不记得了” 我将二爷打断:“那时候我已经九岁了,大部分事情都还记得。” 二爷问我:“那你还记得,那段时间的丰羽是什么样子吗” 我说:“记得,那段日子,我爸为了供我上学,一个人打了好几份工,可他没有户口,没有身份,打得都是黑工,那时候他每天很早就要出门,晚上很晚才回来。” 二爷用手指搓着椅子的扶手,语气沉闷地说着:“难道你现在还认为他每天早起晚归,是到外面去打工了” 这话算是把我问住了,我盯着二爷的眼睛,二爷也盯着我。 过了好一阵子,二爷又开口道:“再怎么说丰羽也是仉家的人,他要想赚钱,用得着那么辛苦么,再者他在外面也有自己的人脉,怎么可能搞不到户口和身份证” 我说:“我爸不想动用自己的人脉,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 二爷:“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有用么不管他如何隐藏,只要仉家想找他,就一定能找到,如果仉家不想找他,他又何必隐藏自己的行踪” 我说:“有可能我爸不是想避开仉家的人,而是想避开别的什么人。” 二爷:“若非,别骗自己了。你父亲当年之所以藏身在那个小山寨里,根本不是为了避开谁,他是担心有一天身上的魔性爆发,才画地为牢,将自己囚禁在那里的。” 我说:“我爸之所以带着我妈去重庆,是因为苏家。” 二爷又叹了口气,说:“你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当年苏家的做法固然招人憎恶,丰羽毕竟是阴差,若他不肯就范,苏家也不可能用强,就算再不济,苏家为了照顾仉家的颜面,也不可能做的太过火。反倒是丰羽这一走,却恰恰落了苏家的口实,后来的事才变得那么焦灼。” 对于苏家和仉家的那点恩怨,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是问二爷:“我爸当初是自愿离开仉家的么” 二爷沉吟了一会才回答我:“算是,但也不完全是。” 一边说着,二爷慢慢将视线挪到了一旁,但嘴上却没停下:“仉恒觉得苏家的所作所为伤到了仉家在行当里的地位,曾想强逼丰羽和苏瑶离婚,以此来惩戒恶心苏家。二十年前的仉恒和现在的仉恒完全不一样,当初的他简直就是小魔王的翻版。丰羽不肯离婚,仉恒竟然一怒之下将他逐出了仉家老宅,其实仉恒也就是想吓唬吓唬他,可连我也没想到平日里柔和寡言的丰羽竟然爆发了,当场带着苏瑶离开渤海湾” 我死皱着眉头:“不离开还能怎样,留在仉家受气么” 二爷也皱眉了:“你知道什么当时你妈已经怀胎十月,随时都有可能临盆,丰羽带着她一路波折,竟然跑到了重庆,这一路上如果出点什么意外,你现在还能站在这跟我说话么” 说到这,二爷开始拿手指敲打桌子。 那一连串的“哒哒”声传进我的耳朵,让我心里也变得十分烦躁。 我的眉头越皱越紧,二爷的语气也变得越来越急:“万幸子正那小子一直放心不下你们一家子人,默默跟了一路,要不然,你还真没命在这听说我这些。你爸对你说过你是怎么初生的吗” 我摇头。 在我的记忆中,不管是我爸还是我妈,都从未提过这件事。 二爷继续说道:“丰羽刚带着苏瑶从重庆火车站出来,你就急着要出来了。还好子正一早就担心会出事,火车每到一个站点之前,他都会通过行当里的朋友,提前找一个接生的人在站点附近等着。苏瑶刚出状况的时候,丰羽一下就没了办法,还是子正带着人及时赶到,保住了你们母子。你以前没想过吗,为什么你自出生前就离开了仉家,名字却是子正起的么” 我说:“我还以为,是在仉如是出生的时候,我的名字就已经定好了。” “你倒是会想。”说话间,二爷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借着火锅下方的炭火点着。 我问二爷:“如果我爸失踪前的最后几个月不是每天在外面打工,那他出去干什么了” 二爷长吐一口烟雾,又将剩下的大半盒烟扔给我,说:“那时候他已经无法压制自己身上魔性了,只能每天趁着寨子里的人还没醒,独自进入深山腹地,在那里将魔性发泄干净,到了晚上才能回去。你仔细回想一下,丰羽每天晚上回到家的时候,身上是不是都带着一股血腥味” 听二爷这么一说,我很快想起来了,那段日子里,我爸每天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我都会闻到一股怪味,当时我妈说那是铁锈的味道,可现在想象,铁锈味和血腥味本来就很像。 什么样的工作要每天和铁锈打交道 二爷见我一直皱眉不语,就自顾自地说:“看样子你全都想起来了。每当丰羽身上的魔性爆发,他都会变得极度嗜血,后来我到山腹里看过,那地方简直可以说是遍地尸骸,山间野兽不知道被他杀了多少。” 我说:“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为什么我爸带着我去动物园的时候,却没有一丁点异常呢” 二爷依然叹气:“这也曾是最让我想不通的地方,如果一个人在魔性爆发的时候会失去所有理智,为什么还能在那天早上提前离开住处,还能无声无息地消失呢我不知道丰羽在那天是不是压制住了魔性,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在那一天,他的心智很完整。” 过了一会,二爷又说:“其实现在看来,我和仉恒当初做出的决定,确实有些着急了,但还不算太急。” 我盯着二爷:“怎么说” 二爷说:“如今我们基本可以确认,丰羽已经压制住了身上的魔性。” 我问他:“那他为什么至今都不愿意现身” 二爷将视线挪到了地上,不说话。 我继续催问:“我爸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说真的,当我得知爸妈都还活着的时候,这个问题就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中。 既然你们都活着,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却从未给我过任何音讯,哪怕见不到人,能有一封信、一通电话也行啊。 二爷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当初我们都以为丰羽没救了,所以就将将仉家要清理门户的事通知了行当里的几个老前辈,如今这些老人大多过世,可毕竟还有些人活着,如果丰羽现身,他们一顶还会找丰羽的麻烦。” 我说:“我爸身上的魔性不是压制住了吗,他们还能找我爸什么麻烦” 二爷吐着烟雾、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丰羽毕竟是身带魔性的人,就算他能将魔性压制住,但对于其他宗门的人来说,他依旧是一颗定时炸弹。为了行当的安定,这些人肯定会想方设法要了丰羽的命。” 为了行当的安宁简直就是放屁 二爷的话还没说完:“你才入行当一年,根本不了解咱们这个行当是什么样子的” 我将二爷打断:“二爷,你告诉我,现在怎么办,你,还有那个仉恒,你们想过该怎样证明我爸的清白吗” “他本来就是清白的,不用证明。”二爷先是说了这么一句,可过了片刻又说:“没人能证明他的清白。” 我问他:“你们当年都告诉了谁,是空云道长他们吗” 由于太激动,我感觉自己说出来的话已经有些言不达意,好在二爷依然能听懂我的意思,就见他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空云他们,那几个老东西不问世事,就算告诉了他们也没意义。如今还知道丰羽身上有魔性的,除了咱们仉家人,就只剩下几个资格很老的隐修了。” 我说:“咱们去找他们,把事情说清楚。” 二爷依然摇头:“我试过了,没用,这些人都是顽固派。” 我有些恼了:“你和那个老不死仉恒,你们怎么为什么要把我爸的事告诉别人生怕自己杀不了他,想借刀杀人吗” 没想到二爷也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嚯”的一声站了起来,他瞪着我,气冲冲地说:“不管仉恒以前做错了什么,他都是你亲爷爷而且他现在已经在弥补你” 不等二爷把话说完,我身后就传来“吱呀”一阵长音,店门被推开,一道凉风顺着门缝吹了进来,随风一起进来的,还有一轻一重两道脚步声。 我转头一看,是店老板带着自己的女儿回来了。 他女儿今年也就是八九的年纪岁,一见到二爷就咧开嘴,笑着喊了一声:“爷爷” 我没有回头去看二爷的表情,只是裹了裹衣服,快速离开了座位。 纵然我心中有万丈火焰,可当着这么一个小孩子的面,我实在不想和二爷啰嗦下去了。 我从店老板身边闪过的时候,他还问了我一句:“吃好了木啊”,但我没心情和他聊天,立即夺门而出。 临出门的一刹那,我转身朝二爷看了眼,他没有出来的意思,只是站在小姑娘身旁,默默看着我。 第231章 开始流浪 风似乎有些凉,我虽然不怕冷,但还是裹紧了领口,在市南区的街道上健步如飞。 我不知道该如何理解二爷所说的“魔性”,仉家的典籍上说“善极生邪,邪尽归善,世人皆两性,善邪相生。”,既然每个人身上都有邪气,为什么我爸就必须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这所谓的魔性,究竟是我爸生来就有的,还是在他出生以后,仉家人强加在他身上的 想到这,我就开始在街道上四处张望,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现在的我心中充满了怨气,在这样的状态下,我不是用脑子去思考问题,而是用情绪思考问题,很容易将所有事都想象成最恶心的样子。 “怨气这东西吧,有时候比凶神厉鬼还麻烦。要是心里头的怨气太重,就得赶紧把它化解了,就算化解不了也别在这种时候别胡思乱想,你想得越多,就越觉得人生灰暗,长此以往早晚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是我被禁足的时候,二爷对我说得一番话话。虽说只是闲谈,言语中也处处透着随意,但它至今还印在我的脑海里,敦促我在每一个内心被怨气笼罩的时刻保持清醒。 不管二爷究竟在十一年前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但有一点我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好师傅。在我刚回仉家的那一年多里,他传授给我的那些东西,足以让我一生受用了。 离开烧烤店以后,我先去了一趟中百大厦,购置了两个行李箱和大量衣物。 我真的是一刻也不想待在仉家了,只想着赶紧去上海,仉立延给我买的行李箱我不打算再用,仉家人天天穿在身上的唐装我也不想再穿。 当时的我仿佛有一种茫然的信心,以为自己能洗脱所有仉家留在我身上的痕迹,我重新打扮了自己,让自己看上去像一个行当外面的正常人,但阳线和八卦钱依然缠在我的手腕上,通灵宝玉依然挂在我的脖子上,龙眼、梼牙,还有幽冥通宝,也依然被我放进了裤子口袋。 甚至在买裤子的时候,我还专门挑选口袋多的,就怕放不下这些东西。 有些痕迹,我确实可以轻松抹去,可有些痕迹却早已根深蒂固地扎进了我的心里,直到我死的那一天,它们也不会消失。 拖着两个行李箱从中百出来的时候,我的心情总算稍稍平复了一些,原本是打算买完东西就叫上李淮山一起去火车站的,可当我站在马路旁,准备摸出手机给李淮山打电话的时候,直通火车站的三路公交车却在我面前发生了车祸。 这场车祸并不严重,只是因为简单的追尾,有一辆搬家公司的货车可能是赶时间,超车的时候变道很急,公交车一下没刹住,车头就蹭到了货车屁股上。 两辆车都没有人受伤,可司机师傅们还是冲出驾驶室,在大街上喷起了口水。 人有时候就是很奇怪,明明眼前发生的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可当我看到眼前这一幕幕的时候,却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顿时打消了给李淮山打电话的想法,恰逢一辆出租车停在我身边,我立即上车,直奔城西鬼串子。 空云道长曾建议我先外出游历一年,等游历结束以后再做决定,我当时就明白,他是让我在一年后再决定是否继续留在仉家。 留下,是一辈子,离开,也是一辈子。 我担心自己最终会选择离开,所以我必须趁着自己还在仉家,先去见见仉子正,哪怕只是向他问一声好,或者道一声别,至少也尽了一个晚辈的本分。 回仉家一年,除了在河道里的那次交手,我都没和这位亲大伯好好说上几句话。 车子快开到鬼串子口的时候,我给仉亚男打了电话,想询问一下仉子正的住处,却得知仉子正去了野人山,最早也要半年才能回来,加上野人山区根本不通信号,就算打电话也联系不上他。 在这之后我就下了车,但没进鬼串子,而是径自回了旧货店。 仉亚男不在店里,倒是李淮山一早收拾好了行李,我进店的时候,他就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冲我扬下巴:“什么时候走。” 我朝柜台那边看一眼,问他:“仉亚男呢” “她知道你要走,”李淮山叹了口气,说:“所以就提前离开了。” 我只能无奈地笑:“也不知道给我送送行,你说这算哪门子姐姐。” 李淮山站起身来,笑着摇头了头:“你还不了解她嘛,她就是太舍不得你了,才不想亲眼看着你走出老巷子。对了,仉亚男让我问问你,你这一走就是一年,大小黑和铁锤怎么办” 我回来的时候一直在想该怎么找到那个叫盖栋的人,竟然把它们三个给忘了,经李淮山这么一提,我顿时为难起来:“如果带着它们仨,就不能坐火车了。” 李淮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套钥匙,在我眼前晃了晃,说:“你要是决定带着它们,那就别坐火车了,走高速吧。” 我看了看他手里的钥匙,问他:“谁的车” “仉立延借给咱们的。我以前还以为这家伙是个穷光蛋呢,没想到他手里还有这么辆高配揽胜。哦,对了,还有这个。” 李淮山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纸条,将它递到我手里。 我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已经盖栋的手机号,之前空云道长明明让我去外滩找盖栋,可从字条上的地址来看,盖栋似乎在弄堂深处开了一家酒吧。 我抖了抖纸条,问李淮山:“这上面的地址准吗” 李淮山摊摊手:“那我就不知道了,要不你问问仉立延吧,这张字条是他留下的。” 除了仉亚男,我现在不想和二爷身边的人有任何联系,于是摆了摆手,说不用,随后又将字条小心收进了口袋里。 李淮山看了看被我拖在身后的行李箱,问一句:“现在出发吗” 我将其中一个行李箱推给她:“别用旧箱子了,用这个。你收拾一下东西,我把三个小东西弄出来。” 一边说着,我就朝卧室那边走了,当我前脚快要踏进门廊的时候,李淮山在大厅里喊了一嗓子:“我以后不会再拖累你了。” 我停下脚步,转身望着他。 他又说了句:“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我给了李淮山一个笑脸:“从来没觉得你是累赘。” 李淮山仿佛受到了我的感染,也露出了笑容。 在这之后,他就低头收拾东西,而我则回到卧室,告诉大小黑和铁锤,我要带着它们出去游历,一年内都不会回来。 起初铁锤还是那副全世界都和它无关的冷漠表情,可一听到我说要出远门,它立即抬起头来看着我,一双眼睛瞪得比灯泡还大,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紧张还是兴奋。 可不管它当时是怎么想的吧,在我离开卧室的时候,它还是和大小黑一起跟了出来。 李淮山收拾好行礼之后,就将仉立延的车开到了旧货店门口。 鉴于李淮山开车的时候常常被交警抽查,所以车还是由我来开,他则负责查地图以及照顾行李,大小黑一上车就趴在后座上睡觉,铁锥则趴在副驾驶的椅子顶上,瞪大眼睛盯着后视镜。 临开车之前,我原本想给仉亚男打个电话,通知她我们走了,可李淮山却阻止了我,他说等仉亚男缓过劲来会主动联系我们的,如果现在给她打电话,肯定免不了要遭受一顿臭骂。 我一想也是,就放弃给仉亚男打电话的念头,随后拉开手刹,慢慢开着车子朝巷子外面走。 每当车子路过一家店铺,店家都会露出头来朝我挥挥手,算是简单的告别,江老板的两家店都关着门,想必她是陪仉亚男出去散心了,温老板和俞老板店里都亮着灯,但他们两个也没有现身。 车子快开出巷子口的时候,我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虽说号码我确实不认得,但从内容上看,发信人应该就是二爷,短信上说,仉恒为了将我留在仉家,恐怕会在我外出游历的这一年里找人游说我,并让我不要理会那些人,让我跟从自己的心声。 我没有回信,只是在心里无奈地笑了笑,又将手机塞回口袋。 从旧货店到巷子口,这条路仿佛变得很漫长,但我终究还是将车子开出来了。 一出巷子口,铁锤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纵身跳到了后座,然后就将整张脸都贴在窗户上,瞪大眼睛朝着窗外张望。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铁锤那一脸新奇的样子,心里也忍不住发笑。 原来这只平日里总是以冷眼待人的老猫,偶尔也能像孩子一样露出好奇的眼神。 李淮山也回头看了铁锤一眼,又转过头对我说:“哎呀,一离开老巷子,我心里怎么空落落的呢那感觉,就跟我当初刚到家具城的时候差不多,没人管没人问,跟流浪儿似的。” 我有意装作没听见,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的路。 李淮山大概是觉得有些无趣,就靠在椅子背上玩起了手机,过了小片刻,又听他自言自语地说:“哟,今天是小雪啊,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就入冬了。” 由于在病床上昏迷的时间比较长,我一直以为现在还是秋天,听他这么一说,才知道初冬已至。 刚才翻了一下旧日历,2007年的小雪是农历的10月14,再过两个多月就要入年关了。 那一天,我和李淮山开始了为期一年的游历,不过按照李淮山的说法,我们那不叫游历,应该叫流浪。 第232章 弄堂酒吧 我以为,所谓流浪,应该是身无分文地在外漂泊,吃了上顿没下顿,每天都要为了温饱费尽周折。但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先不说还没等出门就得了辆车,光是我银行卡的钱就足够我们两个挥霍好一阵子了。 聊到这,我不得不称赞一下吴林那伙人,我们明卖,他们明买,至少在生意的层面上做到了互不欺瞒,我们不欺骗客户,那是本分,他们不欺骗我们,那就是人品了。 再说说李淮山对于流浪这两个字的看法,他认为,只要出门在外、无依无靠,就是流浪,当初他一个人跑到家具城打拼,也算是流浪。 我实在无法理解他的思维方式,也懒得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和他争执。 离开渤海湾之前,李淮山就声称自己的找好了去上海的路线,还说什么只要照着他规划的路线走,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上海市内。 我确实是按照他规划的路线走的,可原本九个多小时的路,我们却走了整整三天。 这家伙根本不正儿八经规划路线,我按照他的指示,先是到了青岛,然后从青岛拐到临沂,再经由临沂到达连云港,将车子开进连云港市内的时候我还在想,总算回到正路上了,可没想到李淮山又忽忽悠悠地让我把车开到了杭州,最后才从杭州掉头,直奔上海。 这一路,每到一个地方,李淮山都要下车出去逛游一圈,我们在杭州住的时候,这小子甚至还跑出去泡了一晚上吧。 我也真是服了他了,说什么以后绝对不会成为我的累赘,谁承想刚离开渤海湾就开始拖我后腿。 不过我虽然一直知道他给的路是错的,却又一直没说破,好容易出来一次,他愿意玩我就由着他得了。 顺带一提,那几天晚上,我一直睡在车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小黑和铁锤都在,我总不能带着它们一起住进旅馆吧。在此期间,铁锤就像是着了魔一样,一直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它和别的猫一样怕水,每当车子路过大江大河的时候,浑身猫毛都会乍起来。 每当我从后视镜里看到铁锤的样子发生变化时,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会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到达上海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橘红,那时候手机还没有导航,一下高速,李淮山就从商店里买了一张上海地图,并用一支荧光笔在地图上标注出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以及一条看起来比较近的路线。 字条上说,盖栋的酒吧就在南京西路一带,离一个叫张园的地方不远,但也只是具体到了“张园”,至于这个所谓的张园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酒吧又在这个“园子”的什么地方,在字条上都没有体现出来。 路上李淮山一直催促我给盖栋打个电话,但我就是死活不想打,这里面也没有特殊的原因,只是因为我人生地不熟的,光是认路就要花去大部分精力,实在没有力气再干别的事了。 我让李淮山联系盖栋,李淮山却以“他这段时间不想和陌生人说话”为由,拒绝了我的提议,鬼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进入南京西路地界以后,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拨通了盖栋的电话。 对面接得很快,电话一通,我耳边就传来了一个很平稳的男声:“八点营业,如需包间,请提前三个月预定。” 这声音听起来像是电话录音,不过我还是开口说了句:“我是仉家的人” 电话另一侧的人停顿片刻才再次开口:“渤海仉家” “对,我叫仉若非,空云道长让我来找你。” 对面的人立即笑了:“你这话打得还真是时候,要是再晚两天我就出远门了。你现在在哪” 当时开着免提,李淮山也能听到我们的对话,立即将地图展开,在上面指了指我们的位置。 我扫了眼地图,说:“我现在快走到江宁路南头了。” 电话对面的人显得有些惊讶:“你已经在上海了” 我应一句“对”,对面立马说道:“你知道张园吗” 我说:“我只知道张园的位置,但不知道你的店在哪。” 对面:“你到了张园先找个地方停车,回头我去园门那边接你,你知道园门在哪吧” 我说:“能找到。那地方有停车场吗” 对面笑着说:“不用找停车场,我这地方是个弄堂,你把车停在路边就行了。” 我接着问一句:“我怎么辨认你” 对面说:“我能认出你就行了,店里这会要开张,我先挂了。” 这句话说完,他就快速挂了电话。 李淮山也将我的手机挂断,完了又若有所思地对我说:“从语气上来判断的话,盖栋这个人应该很好打交道。对了,等会咱们停下车,大小黑和铁锤怎么办” 我看了看后视镜,铁锤依旧趴在窗户上向外面张望,大小黑则凑在一起睡觉,这两个小家伙也不知道是晕车还是怎么了,从上车开始,每天的绝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睡觉了,只有到了饭点才会醒上十几分钟。 以它们两个体质,按说都是不能吃东西的,我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总是赶在饭点醒来。 李淮山也回头看了看大小黑和铁锤,又一脸无奈地看着我。 我想了想,说:“清出一个行李箱来,把大小黑放进去,下车以后,我拖着行李箱,你抱着铁锤。” 正巧附近就有停车的地方,我立即将车子停下,李淮山从后备箱里拿了一个行李箱出来,三下五除二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出来,我则将大小黑放了进去。 两个小家伙受到颠簸,顿时醒了过来,可当我将它们塞进行李箱的时候,它们却丝毫没有反对的意思,表现的很配合。 晚上八点多,我和李淮山终于进了弄堂,说真的,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上海的弄堂口,老砖老瓦的建筑、横在头顶上的一条条电线,以及散乱停靠在路边的汽车、摩托,就是弄堂给我的最直观的印象。 周围这些建筑应该建造于清朝晚期,虽说能明显看出一些翻修的痕迹,但飘荡在空气中的那股清香确实来自于九十多年前。 我和李淮山找到地图上的标识找了很久,才找到张园的大门,一个穿皮夹克的年轻人远远看到我们,就笑着朝我们挥手。他看起来不太像行当里的人,反倒像是一个刚刚从良的社会青年,浑身上下透着世故的气质。 实话实说,这人长得还算不错,可如果你仔细看他的眼睛,就发现他的眼神很黯然,像死鱼一样。 我拖着行李箱走到他面前,礼貌性地伸手和他握了一下:“仉若非。” 李淮山也跟在我之后做了自我介绍。 那人脸上一直带着四平八稳的笑容,嘴上说道:“我就是盖栋,估计空云道长已经在你面前提过我的的一些事了。来吧,咱们先喝一杯,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聊。” 说完他就朝着弄堂深处走,我跟在他身后,边走边问:“听道长说,就是你建议我离家游历的。” 盖栋笑了笑,回应道:“我说得不是游历,是感受,我建议你离开仉家,用一年的时间感受外面的世界。哎,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就是随着年纪的增长,时间好像变得越来越快了。现在过一年,就好像小时候过一个月一样。” 我给了肯定的回答,盖栋接着说道:“人在长大以后,就没有时间去感受这个世界了,除了那些能改变人生的大事,每一件事都是匆匆地过去,基本上不会在记忆力留下太深的痕迹。” 说到这,他侧过脸来,用余光看着我说:“人类之所以是万物之灵,就是因为能感受到其他生灵感受不到的东西。” 我说:“我还以为人类和动物最大的区别,是能够制造和使用工具。” “那为什么人类能够制造和使用工具呢”盖栋一边迈开脚步继续朝弄堂深处走着,一边说:“人类社会发展到今天,俗世中的人已经忘记感受这两个字的力量了,只有咱们这个行当里的人还记得,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记得。就是这儿了。” 言语间,他带我走进了路旁的一个小门头,刚才我的注意力一直在说话,没留意周围的情景,此时感觉到身侧好像有什么东西遮住了光,打眼一看,就见一块桌子般大小的暗红色招牌横着从墙壁上伸出来,上面写着一个亮白色的“酒”字。 随后我又稍稍后退,朝着门头上方看了看,上面什么都没有,整个店面就只有那一块招牌。 我心里觉得奇,就问盖栋:“你这家店叫什么名字” 盖栋推开店门,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叫不可不戒酒吧,这名字是我那个猥琐师父起的,我觉得难听,就一直没挂。进来吧,看看喝点什么。” 我拖着行李箱进店,李淮山将瞪着大眼到处撒望的铁锤扛在肩膀上,紧跟在我身后进门。 今天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进酒吧,其他的酒吧什么样我不知道,但盖栋的这家,装修风格实在是太随意了,白墙白顶,一个纯木头打造的吧台,一个看起来很廉价的酒架,以及十几把暗红色的高脚转椅,另外在靠橱窗的位置,还有几套简简单单的纯木桌椅。 盖栋从吧台后面拿了一张酒单出来,笑着对我说:“当初开这家分店的时候,我师父手头没钱,就把店折腾成了这副熊样,好在修旧虽然挫了点,倒也没影响生意,毕竟来我这儿的客人大多也不是为了买醉。” 第233章 红白机 “来酒吧的客人不买醉,那他们买什么” 说话间,我挑了一个看起来还算顺眼的椅子坐下。 “你带着三个小家伙上二楼吧,”盖栋先是朝李淮山招了招手,之后才对我说:“他们是来看病的,心病。” 李淮山提着我的行李箱上了二楼,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我才问盖栋:“你怎么知道箱子里有两个鬼卒” 盖栋显得有些惊讶:“行李箱里的两个小家伙就是鬼卒哟,那等我有时间可要好好接触一下了。” 其实我想问他为什么知道行李箱里有“两个”小家伙,我相信但凡是有点修为的人都能轻易察觉到从行李箱散发出来的阴气,但他是凭借什么判断出阴气的源头有两个 他是个聪明人,一定知道我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可刚才那番话明明就是在搪塞我。 不过没关系,在这个行当里几乎人人都有秘密,他不想说,我也懒得再问。 这时盖栋从吧台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玻璃杯,又拿出一个瓶子,将里面的淡蓝色液体倒进了杯子里。 那些液体的颜色看起来鲜亮而干净,我也是出于好奇,就问了句:“这是什么东西。” 盖栋给了我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我们店里最好的饮品,尝尝。” 我喝了一口,却没尝出任何味道来,如果不看颜色的话,这东西明明就是普通的矿泉水。 盖栋脸上的笑容完全绽开了:“这就是加了食用色素的矿泉水,如果换成别人,这一杯就要五百块钱,看在咱们是同道的份上,我就不收你钱了。” 我笑着调侃道:“五百块钱你开的是黑店啊。” “我师父管这种水叫回魂汤,”盖栋拿起一块干净的布,一边擦着吧台上的杯子,一边对我说:“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生意的吗” 我说:“表面上是卖酒的,背地里干着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 “你这么一说,我都觉得自己是开黑店的了。”盖栋将手肘压在吧台上,朝我这边倾了倾身,说:“你有什么不想要的记忆吗,我刻意把它抽出来。” 他一边说着,还笑着指了指我的额头。 这家伙确实是一个很会和人打交道的人,所说第一次见他,却一点都不觉得生分。 但也仅限于不生分而已,我能感觉出来,他虽然亲和,但内心深处却和别人保持着很远的距离。 我问他:“怎么收费” 盖栋:“一段记忆,一半财富。” “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把一半的财产都交给我,我从你脑袋里抽走一段记忆。” 我顿时笑了:“不行,太贵了,我觉得不划算。” 盖栋站直了身子,继续擦吧台上的杯子:“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其实这杯回魂汤,就是为那些丢失记忆的人准备的,每当记忆被抽走,他们就会感觉到极强烈的干渴,如果给他们喝普通的水,他们会把自己的胃给喝炸。在矿泉水里加上一点食用色素,并告诉他们这是回魂汤,只要喝一杯,口渴的感觉就会渐渐消失。” 我把玩着手里的杯子,疑惑道:“管用吗” 盖栋笑了笑:“人心就是这样,你告诉他们水喝多了会丧命,他们不怕、也不听,但只要你在水里加点色素,就能让他们感觉到神力。” 我又喝了口水,果然还是没有任何味道,于是无奈地笑了笑:“你这属于商业欺诈。” 盖栋:“我们这只能算是诱导,不算欺诈。” 我说:“如果这杯水不收费嘛,确实不算欺诈。” “我们也要生存啊,”盖栋笑着叹了口气,说:“我们是散修,不比仉家这样的大门阀,你们家大业大,不愁吃喝,我和师父却每天要为船钱发愁。” 我好奇道:“船钱” 盖栋将手里的布放下,环抱着胳膊说:“你到我这来,难道就是想找个不认识的人聊天” 这是我第一次来上海,第一次进酒吧,更何况盖栋的酒吧处处都透着非同寻常,我一时间没管住自己的好奇心,竟然聊开不算完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顿时感觉到一丝尴尬,不顾我的脸皮向来比较厚,尴尬的感觉只出现了一瞬,接着就烟消云散了。 在这之后,我也没再废话,直接从口袋里拿出了空云道长给我的电弧号码本,掀开封皮以后,指着第一页第一行问盖栋:“我怎么找到这个人,他叫什么” 之前空云道长说过,这个电话号码本就是盖栋的东西。 盖栋大略扫了一眼:“哦,胡散工啊,我只知道他姓胡,现在在昆明,靠打零工维生。至于他叫什么,我真想不起来了,反正他年纪比咱们大很多,你联系他的时候可以叫他胡哥或者胡大哥。” “听空云道长说,你建议我一离开仉家,就去找这个人。他是干什么的,我为什么要找他” “我只能告诉你,他曾是我的顾客,别的不方便多说。啊,对了,记录在本子上的这些人,除了那几个玩摇滚的,剩下的人都和行当没什么牵连。” “普通人” “嗯,算是吧。” “让我离开仉家到外面游历,也是你建议的” “对。”盖栋朝着店门外张望一眼,似乎是在确定没有顾客上门后才接着说:“多在外面走走对你没坏处。” 我拿起桌上的杯子,看了看里面加了色素的矿泉水,又觉得自己不渴,于是将杯子放下。 盖栋站在吧台后面忙活了一小会,突然开口说一句:“你的节奏乱了。” 我抬头看着他:“什么意思” 盖栋说:“雷厉风行固然没有错,但这不是你的节奏。你在仉家待了一年多,反而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我沉了沉气,说道:“你们是不是都特别喜欢说这种让人听不懂的话” 盖栋沉思了小片刻才开口道:“我的意思是,你没必要让自己变成仉侗那样的人,他做事的节奏,还有行事准则并不适合你。” 我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我从来没想过要变得和仉侗一样。” 盖栋:“你确实没有想过,可在你的潜意识里,你却一直希望自己向他靠拢,你想拥有他那样的身手,也想获得他那样的成就。唉,有些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在你和仉侗身上,都有很多东西是我理解不了的,你们两个尤其是你,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悖论。” 这家伙和空云道长一样,说话略显高深,他的话我实在无法完全吃透,索性也不再究竟这番话里的意思,只是问他:“你觉得我现在该怎么办” 盖栋想了想,问我:“你背过道德经吗” “当然背过,听二爷说,每个刚入行的人都要背那东西。” 盖栋点了点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你这一年里要做的,就是放下包袱,顺其自然。” 我无奈了撇了撇嘴:“可是有些包袱,我现在还不想放下。” 盖栋:“不想放就不放,这也是顺应自然。” 我一口气将杯子里水喝光,又问他:“照你这意思,就是让我完全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事呗” 盖栋:“我要是这意思,就不用问你背没背过道德经了。” 我被他绕得云里雾里的,无奈之下只能接着问:“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盖栋将四根手指伸到我面前:“四个字,道法自然。” “啊” “别啊。你这次离家,说是游历,其实是寻道。但你要明白,道便是我,我本是道,要寻道,必须先找到自己。” 我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后脑勺:“什么意思啊你这到底是” 盖栋又朝着门外看了一眼,随后才对我说:“有些东西啊,就是很难用语言来解释,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其实你现在也不用纠结,等你走完这一遭,就什么都明白了。” 说完这番话,他又连着朝门外张望了好几次。 我感觉他好像在等什么人,就对他说:“你有客人” 盖栋给了我一个微笑:“要不然,你先移驾二楼” 人家要做生意,我也不好赖在这给人添乱,立即跳下椅子,朝着楼梯口那边走。 刚上楼梯,盖栋又在后面冲我喊:“对了,胡散工住的地方最近正好闹邪祟,你这次去,顺便帮着处理一下吧。你们俩还没吃饭吧,等会我让人给你们送上去。” 我也没客气:“多送点,我这人比较能吃。” 盖栋:“你有多能吃” “十个人的饭量。” 我快速撂下一句,接着就快步上了二楼。 就听盖栋在柜台那边嘟囔了一句:“这把亏大发了。” 我在楼下和盖栋聊了十多分钟,在此期间李淮山一直没下来,刚才我就好奇他为什么去了这么久,上了二楼以后才发现他竟然在打游戏机。 07年那会儿,老式的红白机已经很罕见了,没想到盖栋的店里竟然还有一台,此时电视机上正播着魂斗罗的画面,李淮山全神贯注地操纵着自己的小蓝人,铁锥就坐在他身边,瞪大眼睛盯着屏幕上的画面,每次小蓝人跳起来的时候,铁锤就会伸长脖子,好像自己的脑袋也跟着飞起来了似的。 第234章 抵达昆明 我环顾一圈,没看到大小黑的影子,就问李淮山它们跑哪去了。 李淮山的心思都在游戏上,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狠狠拍一下自己的脑门,说忘了让大小黑从旅行箱里出来了。 我赶紧将旅行箱打开,却发现大小黑睡得正熟,屋子里的明亮光线都没能让它们醒来。 李淮山朝我这边看了一眼,发现大小黑正在熟睡,就继续打起了游戏。 看到李淮山那副沉迷的样子,我真怀疑他当初说自己不会成为累赘的时候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自我带着李淮山离开老巷子以后,他好像变得比过去更没有责任心了。 一方面,我确实觉得李淮山似乎越发不靠谱了,另一方面,我又不想打击他的自信心,让他认为自己真的是个累赘,只能隐而不发,暂且由着他的性子来。 快到九点的时候,盖栋抱着一个很大的食盆上来了,我没想到他会亲自上楼送饭,更没想到他一放下盛满蛋炒饭的食盆就开口问我要两万块钱。 起初我以为这两万块钱就是今天晚上的饭钱,直到盖栋告诉我,他需要一点资金为我提前打点一下昆明那边的事,并直言以后这种事应该由我自己来做,他这次是受到了师父的嘱托才勉为代劳的。 经他透露,那个姓胡的人住在一个城中村里,村子比较深,加上路窄,不方便长期停车,他提前帮我找好了停车场,打算先续三个月的停车费用,另外又帮我们租了两辆燃油助力车,租金同样打算先交三个月。 我看他不管是什么钱都只交三个月,也是出于好奇,就问他为什么布多交几个月的,他却只是冲我笑,别的不肯多说。 昆明那边我没有认识的人,所有的事情当然都由盖栋一手打理,至于停车和租车到底要用多少钱,那两万块钱最后还能剩下多少,他没明说,我也没问。 在这之后,我和李淮山在上海滞留了两天,白天偶尔出去逛逛,晚上就就住在盖栋的店里。 不过盖栋自己却不在店里住,每天打烊以后他就会收拾收拾东西去外滩,至于他具体去了哪里,他同样没说,我同样没问。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盖栋的师父在外滩那边开了一家很大的酒吧,而空云道长之前让我去外滩找盖栋,只因为他并不知道盖栋在张园开分店的事,还以为盖栋现在还在老店那边做酒保。 由于盖栋白天要上学,晚上要经营店面,我和他的交集其实很少,偶尔聊上几句,所聊的大多也是些不疼不痒的事。 在上海的这段时日子里,我曾尝试着给那个姓胡的散工打电话,可不管打几次他都不接。最后还是盖栋联系到了他,告诉他我和李淮山要去他们家借宿的事,胡散工很爽快地答应了。 我想不明白胡散工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问盖栋,盖栋说老胡对陌生号码抱有很深的恐惧,并祝福在见到老胡之前,不要再给他打电话了。 11月29号早上,我和李淮山再一次踏上了旅途,因为盖栋上午有课,没时间回来给我们送行,只是嘱咐我们临走的时候把店门锁好。 从上海到昆明,那可是足足两千三百多公里的路程,我长这么大,除了上次去贡山,还从来没有开过这么长时间的车。 再者上次去贡山的时候,车是我和李淮山轮换着开的,可他实在是被临时查车的事给憋屈坏了,这次死活不肯和我轮岗,我只能自己一个人开车。 单单论及体力的话,开车对我来说根本不算是一个体力活,可问题就在于只要开车时间超过四个小时,我就特别容易犯困,上下眼皮恨不能拿牙签支着。 没办法,为了能活着抵达昆明,我们只能时常进休息区休息,而且每次都不敢两个人同时下车,必须留一个人在车上看着大小黑和铁锤。 有一次李淮山下车去抽烟,还真有一个半大孩子突然趴在了我的车窗上,我估计他是看到了铁锤,觉得好奇就走过来搂一眼,我不怕他看见铁锤,拍就怕大小黑身上的阴气会伤到他,于是赶紧下车,连轰带吼地将孩子赶走。 为了这事,小孩的父亲差点和我打起来。 那时候我就开始犯愁,到了昆明以后该怎么安置大小黑,虽说胡散工应该看不见它们,可日子长了,大小黑身上的那股子阴气总归会让他不舒服。 还有铁锤,看起来和普通的猫没有太大区别,可从来都不吃东西,日子久了,人家肯定也会看出一点问题。 可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在路上了,盖栋建议我顺其自然,那我就顺其自然吧,反正像这样的事想多了也只是心烦,也没有个解决的办法,那还不如不想。 进入云南境内的时候,盖栋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让我到了昆明以后打这个电话,自然会有人来给我指路。 我隐约记得,盖栋联系的那个人好像是他初中同学还是高中同学来着,叫什么忘了,只记得性格不错,是个自来熟。 我和李淮山一进昆明就联系上了盖栋的同学,在他的指引下将车放在停车场,又从摩托车行里领出了两辆九成新的木兰摩托车。 那个人好像没跟着我们一起去找胡散工,要么就是领着我们到了城中村的村口,没进村就离开了,哎呀,这事过去整整十年了,有些不太重要的细节一时半会还真是想不起来,我只记得进村的时候只有我和李淮山两个人,当时正好又是上班点,村路上除了偶尔能看见一两个老人,大部分时间都异常安静。 整个村子建在一个很长的坡道上,在村路两侧都是水泥墙和衬路而立的房门,前几天可能刚下过雨,地上有些积水,在路的左侧还有一条从坡道上方延伸下来的水槽,里面生满了青苔,偶尔能看到一缕缕清水沿着水槽底部快速流过。 李淮山抬头看了看天,感叹一句:“蓝天白云啊。” 我说:“渤海湾不是蓝天白云” 李淮山:“总感觉咱们那边的天没这边亮堂。” 我也朝头顶上方看了眼,在两侧的灰色墙壁映衬下,天空确实变得透蓝透亮,不过就算没有这些深色的墙,天空一样非常干净。 盖栋给我的地址上写得很细致,进了村口以后先朝哪个方向走,在第几个路口拐,再走多少米,再朝哪个方向拐 我们按照他给的路线一路找,终于在村子的最深处找到了一道没有涂水泥的砖墙。 这里的房子大部分是双层的,唯有眼前这一座是低矮的平房,而且村子里的其他路面都是水泥衬底,唯独这座房子的门前是潮湿的软泥。 我和李淮山对视一眼,同时皱了皱眉头。 “呵呵呵。” 这时我听到房子里传来了女人的笑声,那声音很短暂,只出现了一两秒钟就完全消失了。 这阵笑声似乎让李淮山觉得有些不自在,我看到他当场挤了挤眼睛。 “是胡大哥家吗”我仰起脖子,朝门口喊了一声。 在这之后过了大约一分多钟,屋子里先是传来一阵短暂的笑声,接着又有一个男人回应道:“稍等啊,马上来。” 李淮山在自己的耳垂上轻轻抓了一把,小声说着:“这家人,是不是不大对劲啊。” 我冲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别在门口议论人家。 又是几分钟过去,房门被推开了,一个身材略显消瘦的中年人从门缝里钻了出来。 之前听盖栋说,胡散工今年也就是三十五六的年纪,可眼前这个人,却让我无法分辨出真实年龄,他的皮肤看起来黝黑而紧致,可有些地方的皱纹却格外深,尤其是眉心的川字纹和眼角的鱼尾纹,就像刀刻的一样。 他堆着一脸笑意,快速凑到我和李淮山面前。 我朝他伸出了一只手:“是胡大哥吧” 他将手藏在背后,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容:“我刚从外面回来,还没洗手呢。那什么,叫我老胡就行。快进来吧,车子也推进来,这阵子附近招小偷,村子丢不少车子了。” 李淮山开口问一句:“听您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老胡只是憨憨地笑了笑,没搭腔。 我和李淮山推着摩托进门,才发现老胡的家里简直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大厅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条板凳,房顶挂一颗灯泡,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摆设,正巧其中一间卧室的门也开始,我看了一眼,那间屋里似乎只有一张简易的双人床。 没等我的视线收回来,就有一个十分臃肿的女人冲到了卧室门口。 那女人蓬头垢面,精神似乎不太正常,一脚站在门内,一脚站在门外,眼神呆滞地盯着我和李淮山看。 老胡关上房门之后就笑着冲女人喊:“打雷咯,疯丫头快进屋咯。” 女人的视线转到老胡那边,先是呆滞的脸上绽出了很爽朗的笑容,然后就像是真的担心会打雷一样,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看房顶。 老胡又喊一声:“疯丫头快进屋咯。”,女人才赶紧缩着身子闪到屋里去。 第235章 老胡的家 他也快走几步进了卧室,随手关上了门。 从卧室里又传来了女人短促的笑声,以及老胡的轻声低语,他的声音实在压的太低,我只知道他一定在说话,但根本听不清具体内容。 我这边刚驻下摩托,李淮山就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肩膀,我转头看他,就见他正朝着卧室门口扬下巴。 我朝他皱了一下眉头,又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事。 过了小片刻,老胡就将卧室门拉开一条缝,从里面钻了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门带上,随后吐了一大口气,神情看起来有些疲惫。 我主动开口问老胡:“我们的事,盖栋都跟你说了吧” 老胡回了回神,抬头看我的时候,他的脸上又浮现出了招牌似的腼腆笑容:“说了,都说了。盖老板说,到了今年年关,你们还要跟着我们一起回贵州过年。” 后半句话听起来像是在询问,但由于老胡说话时口音比较重,我也不确定自己理解得对不对,于是就冲他笑了笑,也算是一种回应。 站在我身旁的李淮山则对老胡说:“接下来的几个月就得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老胡连忙摆手:“荣幸,呵呵,你们能来,是我和疯丫头的荣幸。我知道,你们和盖老板一样,都是高人。哎呀,你看看我这个人,光顾着碎碎叨叨,把正事都给忘了。” 说话间,他就要上前来拉走我的行李。 现在大小黑还在行李箱里,我也是怕老胡凑得太紧会被阴气伤到,就下意识地退后两步。 可我的举动放在老胡眼里却变了味道,他停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后就变得局促起来:“你看看我这人,都忘了自己没洗手了。” 他这么一说,弄得我也很不好意思。 无奈之下,我也只能透了透实情:“这个箱子里装着些麻烦东西,还是不要碰为好。” 老胡的表情依然有些尴尬:“哦,这样子啊。你看看我这人,平日莽惯了,不好意思啊。” “你看看我这人”,似乎是老胡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 我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客气道:“是我的问题,我应该提前说的。” 老胡身上的那份尴尬又变回了腼腆,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走到桌前拿起了抹布,反反复复将手擦了几遍,才用干净的手指拧开了东墙上的门把。 从我站立的地方往门缝里看,正好能看到摆在屋子里的两张单人床和几个用来盛放衣服的小柜子。 床单是白色的,看起来很干净,那些柜子虽说看起来有年头了,但也被收拾得十分整洁。 老胡将门整个打开以后,就站在门外对我和李淮山说:“这间屋子采光还可以,我收拾了一下,你们将就住哈。那个我和婆娘中午不在家吃,从村口出去有饭店。哦,盖老板嘱咐过,平时你们就关着门,我们不会打搅你们的。还有就是到了晚上,我那个婆娘可能要弄点动静出来,不过声音不会很大的。” 他这番话说得有些碎,好像是一边努力整理着思绪一边开口,试图将所有要嘱咐的事一次性嘱咐给我们。 这时老胡住了嘴,正摆出一副努力思考的表情,我就开口问他:“这房子是你们租的吗” 老胡回了回神,说:“哦,不是,这是我婆娘的房子,她是本地人,这房子是她爸爸留下的。” 我点了点头,又说道:“听盖栋说,这个村子好像出了点状况” 老胡用了小片刻功夫才明白我的意思,点了点头,说:“村东那边有个老库房,里面住着一群来打工的小年轻,我也是听村里的老人说,那些小年轻最近不干正事,整天装身弄鬼的,附近的小孩有不少被他们吓着的。” 李淮山插上了嘴:“具体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这下老胡就显得有些为难了:“那我可就说不清楚了,具体出了什么事我也没打听过。” 李淮山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我假装没看见。 老胡指指西墙上的房门,很不好意思地说:“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带婆娘出去了,中午饭你们自己吃。” 我笑着朝他点头,他也没再说别的,一阵风似地回了自己卧室。 老胡开门的时候,李淮山一直伸着脖子朝门缝里观望,我赶紧拉他一把,小声警告他别多事。 李淮山又盯着西卧看了一会,才老老实实跟着我进门。 老胡可能是把家里的大部分家具都堆在了我和李淮山的卧室里,大小不一的柜子、桌子沿着四面墙壁围成了一圈,只在门口处留了一个缺口。 而我和李淮山的两张床就立在屋子的正中央,前后左右都不沾墙壁。 老胡大概是不想让我们的屋子看起来太空旷,才添了这么多家具进来,同时他又完全不懂风水,木柜做墙、床在中央,形成了一个比较凶的风水局,而那张位于整个屋子中间偏右的床铺一般在布置灵堂的时候,棺材就放在这个位置。 李淮山不懂风水,进来以后也没犹豫,直接就奔着右边那张床走过去了。 我看了看窗外,十点多钟的太阳正朝着天空正中的位置移动。 此时外面的阳气很烈,我倒也不急于立刻改变屋子里的风水,就捡了剩下的一张床坐下,先打开行李箱将大小黑放出来,又在屋子里寻了一个柜子,让李淮山把我们两个的衣服放进去。 期间我和李淮山除了偶尔说两句话之外,大部分时候都是靠眼神交流。 前后约莫过了二十来分钟,门外就传来了老胡的声音:“疯丫头,到点了,该出门啦。” 之后我就听到一阵欢快的脚步声,以及房门开关的声音。 直到确认老胡带着女人走远了,李淮山才开口说话:“那个女的不太对劲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几件衣服递给我。 我将他的两条裤子和我的两t恤分开,分别叠好,放在柜子的左右两侧,完了才对他说:“就是精神有点问题,别的也没什么。” 李淮山朝我这边凑了凑,神经兮兮地说:“你说,老胡不会是找不到老婆,从外面弄了一个疯女人回来做姘头吧” 我白他一眼:“你拉倒吧,老胡要真是这种人,盖栋也不会让咱们住到他家里来。箱子里还有东西吗” 李淮山先朝行李箱里看一眼才回应我:“没了。” 我指了指周围的柜子:“把这些东西搬出去,老胡也真是,弄得这屋子跟个灵堂似的。” “灵堂”李淮山立即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他动了这个屋子里的风水他想干什么” 李淮山一连串抛出了三个问题,弄得我一时间有点回不过味来。 我将柜子门关上,一边说:“不是,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疑了” 李淮山:“江湖险恶,不得不防啊。”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搬起一个柜子就往门外走。 李淮山的嘴巴有时候确实有点碎,但他办事向来麻利,我前脚出门,他就抱着另一口柜子出来了。 卧室里的柜子和桌子太多,门有比较窄,想将这些东西全都挪出去确实需要花费一点时间,我和李淮山就这么一趟一趟地搬着,每次走到客厅的时候,我都会停下来思考一下这些东西原本应该摆在什么位置,李淮山则只是闷着头搬东西。 大概是因为做事的节奏不一样,我和李淮山渐渐就顾不上对方了,开始各自忙各自的,互相之间也没有交流。 起初我还以为李淮山会本本分分地和我一起搬柜子,可忙活了一小会,我就看不到他的人影了,之前一直趴在他肩膀上的铁锤也被孤零零地搁在了床上。 当时我以为他上厕所去了,也没多想,可就在我抱着两张桌子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西卧房那边却传来了李淮山的声音:“若非,你快来看看” 这小子怎么跑到老胡的卧室去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可我还是快速来到西卧房门前,轻轻推开了门板,就见李淮山手里拿着一本相册,脸上带着很疑惑的表情。 他见我推开了门,就冲着我招手。 我一边说着:“你怎么偷看人家相册” 李淮山端着相册凑到我跟前,指了指其中一张照片:“你先别着急职责我,看看这个。” 我低头看向那张照片,那是一张拍摄于十年前的旧照,显然有人常常拿着它看,以至于它的边角严重泛卷、发黄。 照片上站着一对充满朝气的情侣,男人是西装革履的打扮,皮鞋上的光泽很柔和,看起来应该是价格不菲的高档货,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其实就算没有这身昂贵的行头,光是男人脸上那自信的微笑,以及浑身上下显现出的股子干练,就足以证明他是一个在事业上很成功的人。 女人身材窈窕,乌黑的长发被风撩动起来,完整地露出了那姣好的面容和最角上充满温馨的笑容。 能隐约看出女人的腹部微微隆起,显然已怀身孕。 李淮山指了指照片上的男人:“你仔细看看他是谁。” 第236章 钢架房 我眯起眼睛盯着男人的脸,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眉眼、鼻子、嘴巴、脸型,当我将他的所有的面部特征全部拆开来看的时候,终于认出了他的身份。 是老胡,照片上的男人就是老虎。 随后我又将注意力放在了照片上的女人身上,同样是将她的五官分开来看,竟发现她就是住在这栋破房子里的疯女人。 李淮山大概是看到了我脸上的惊愕,咂了咂嘴说:“老胡是怎么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的” 我也不由地蹙眉:“其实老胡最大的变化不是长相,而是气质。” 李淮山盯着照片,点了点头。 我直接将相册教给李淮山:“哪拿的放哪去,以后别再乱翻别人的东西了。” 说完我就朝着门外走去。 李淮山在我身后嚷嚷:“你不觉得老胡和那个疯女人有问题吗” “不管有没有问题,咱们都不能随便乱动人家家的东西。” “万一他们要害咱们怎么办你就那么相信那个姓盖的” “我可以不相信他,但我没有理由不相信空云道长。” “我说你到底是什么路得。” 李淮山中断了自己的话,之后我又听到他咂嘴的声音。 回到客厅,我就开始着手收拾从东卧房抬出来的家具。 这些柜子、桌子全都摆在一个小空间里的时候,你会觉得它们数量不少,可当我尝试着将它们分散地摆放在客厅、厨房、储藏间的时候,却又觉得老虎家就算不是家徒四壁也差不了多少。 让我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待三个月,确实是一种莫大的煎熬,虽说我不是一个对物质生活要求很高的人,但像电视、网线这样的东西还是要有的,就连我在旧货店的时候,手里也有一台仉亚男淘汰不用的笔记本电脑。 所以在折腾完屋里的家具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络盖栋的同学,问明了家电市场的位置。 眼看快到中午了,我和李淮山先骑着摩托车到村口吃了顿饭。 我们到昆明之后吃的第一顿饭竟然是重庆老火锅,关键是味道还挺正宗的,对于我来说几乎就是家乡的味道,可对于向来很少吃辣的李淮山来说,火锅里红彤彤的辣油简直要命了。 他当时辣得满头大汗,不停用手扇舌头,一边骂我点得太辣,一边又没完没了地吃。 记得当初二爷带着一堆四川特产回渤海湾的时候,还特意嘱咐我别怕辣,每种特产都试着尝一尝,可问题是我作为一个在生在重庆,又在重生生活了十几年的人,即便不像大部分重庆人那样无辣不欢,但也是向来不怕辣的。 吃完饭我和李淮山就去家电商城买了电视和笔记本电脑,又联络了网络公司给老胡家拉网线,回村途中有找了一个药店,拿了药浴需要用到的几味药材。 出门在外,不可能像在家的时候,每次药浴用的药都是足类量,在家里的时候是怎么讲究怎么来,在外面是怎么将就怎么来,不过这样倒是省了我不少钱。 都进了村子了,我才想起来还没买泡药浴用的浴盆,于是就让李淮山先拖着电视回去,我则一个人去村外买盆。 不得不说的是,李淮山的认路能力比我强多了,村子里的路七绕八绕,有他在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路畅通地往返于村口和老胡家之间,可当我自己一个人骑着摩托朝村口走的时候,拐了几个弯就迷路了。 加上我又不好意思打电话让李淮山来找我,于是就一个人骑着车,在村路上逛游起来。 当时正好赶上上班点,村路上的年轻人不少,但我也没打算问路,就默默地在村子转,盖栋不是说这地方有异常么,我看似没头没尾地瞎撞,其实也是想看看村子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每当有人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都会快速在他们身上扫一眼。 如果这些人有异常,我相信自己一定能感觉得到。 大部分都是神色匆匆地走在村路上,我朝他们身上看的时候,他们根本不理会我,而且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路上的行人似乎就变得愈发匆忙了,就连穿高跟鞋的女性都是跨着大步子走路的。 刚开始我也觉得奇怪,不过后来一想也就明白,眼看时间越来越晚了,这些人如果再不快点走,上班恐怕要迟到。 可这年头,谁中午还回家吃饭啊不都在办公室里解决一下拉倒 后来路过一个民居的时候,我看到有五六个年轻人一起从里面出来,每个人的手上还拎着便当,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眼下这个小村子,看来就是上班族的午间食堂了。 转了好大一阵子也没什么发现,我就打算随着上班的人流一起离村,可刚随着大溜走了没多远,就有一个精神萎靡的年轻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家伙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瘦小的身板上套着一件紧身衬衫,在这件黑衬衫的领口上还绣着两个纯白色的骷髅头。其实和他的头发相比,这件衣服还算是比较正常的,那头发实在是唉,我真的不想去描绘他的头发,只能说那是一大坨鲜亮的紫红色。 说起来我也不算是一个特别保守的人,可就是无法接受这种将头发盘成翔的特殊造型。 他真的把自己的头发盘成了一大坨冰激凌的样子。 当时他就从我的侧面走过来,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拎着便当,嘴里还叼着半根点燃的香烟,眼神中透着不屑,似乎刻意要让自己看起来很拽的样子。 但从他的眼神中,我不只看到了不屑,还看到了虚弱和涣散,加上他消瘦的脸颊和深深的黑眼圈,活脱脱就是一副鬼上身的模样。 一看到这个人,我就知道他肯定有问题。 这无关乎我是否对他的打扮有偏见,只因从他背脊上隐约散发出来的阴气聚而不散。 等他从我身边走过,我就将摩托车锁在了路边,随后回过身,悄悄跟了上去。 人都有趋阳避阴的天性,每个从他身边走过的人都会刻意和他拉开一点距离,我跟在他身后十米远的位置,死盯着从他脊梁上扬起来得那股阴气,眉头不由地紧皱。 好在他一直沿着笔直的方向走,我也不用分心去记路,十分以后,他来到村路旁的一座钢架房旁,用那只骨瘦如柴的手用力砸响房门,大喊:“鳖瞎货,快给老子开门” 他扯着嗓门喊话的时候,额角的青筋都暴了起来,我只看到他的侧脸,就觉得他的眼神似乎在不断游离,而且整个人的表情看起来异常亢奋,就像是一个吸了东西的瘾君子一样。 没多久门就开了,里面的人也骂了句:“你死回来了” 声音本身有气无力的,只不过说话的人强行撑开了嗓门,才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很大。 门外的瘦子一边笑,一边进了门,我快速跟进几步,走到门前的时候,又快速朝着里面瞥了一眼。 那瘦子好像有些警觉,我朝屋里瞥的时候,他也转过头来看我,我立即将眼神摆正,从门前走了过去。 直到那扇门关上,我才停下脚步,朝着钢架房望过去。 在这个村子里,我之前见到的所有房屋都是用砖头、水泥建起来的,唯独这座两层高的房子是钢价结构,而且它看上去要比其他的房子宽大很多,似乎不是给人住的,而是用来做库房或者厂房。 我想,我刚才看到的那个年轻人,就是老胡口中的外来打工者。 其实我很想找当地人问问这间房子里到底出过什么事,可此时村里上只有奔波的年轻人,他们应该都是附近的上班族,对于村子里的事恐怕了解不会很多。 如果放在现在,我就直接到村民家里去问了,可在当时我毕竟还是个刚入行当的新人,在很多事的处理上远没有现在这么灵活。 当时的我望着钢架房的房门,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我该怎么进去呢从刚才那个年轻人的举动上看,他应该是个非常警觉的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警觉,只是隐约感觉到,在这座钢架房里,似乎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如果我硬闯,肯定能闯得进去,但我以什么样的理由硬闯呢,先不说有硬闯的理由从哪来吧,就算我能闯进去,恐怕也要弄出很大的动静,到时候如果村民质问,我又该怎么回应 思来想去毫无办法,我最终还是打算夜深以后再过来,说不定能有其他发现。 就在我琢磨这些事的时候,赶时间的上班族仿佛全部离开的村子,当我回过神来朝村路上看的时候,竟发现除了一个还在赶时间的女人,整条路上就剩下我自己了。 再待下去也没有意义,我只能在心里叹口气,先行离开。 我顺着原路走了一阵子,就见我的摩托车不知怎么倒在了地上,有一个热心的年轻人正抓着我的车把,似乎要将我的车子扶起来。 可当我再稍微走进一些才发现,他只有一只手抓住了车把,另一只手则拿着锯条,正在锯我的锁。 靠,是个偷车的 第237章 偷车贼 一看到他手里的锯几乎整个都陷进了车锁里,我顿时就是一阵火大,指着他就喊:“你干什么哪” 那人听到我的声音,立即弓起身子,从腋窝的缝隙里看了我一眼。 被人发现以后,他竟然一点都不慌张,眼神镇定得不像话。 要知道那辆车可是我租来的,要是丢了,我估计得赔不少钱,是,目前来说我是不缺钱,但我的钱我自己想怎么花怎么花,什么时候也轮不到一个偷车贼来动我的账户余额。 心里想着这些,有看到他那镇定自若的眼神,我心里的那团火就像要炸了一样。 接下来我也没啰嗦,撒腿就朝着他冲了过去。 他快速直起身子,从裤兜里摸出了一把水果刀,仿佛是想吓住我。 连手榴弹都不能把我怎么样,一柄小小的水果刀在我眼里算什么,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是火大,脚下的速度也加快了几分。 他大概没想到我看到刀子以后会是这种反应,站在原地微微愣了一下,随后就快速离开我的摩托,朝着路旁的小胡同奔了过去。 我指着他的背影大喊一声:“别跑” 可人家压根没打算理我,等我冲到摩托车旁边的时候,他已经闪进胡同了。 我朝着车锁瞥了一眼,确定它还没被锯断,才转身追进了胡同。 偷车贼肯定没有我跑得快,我进胡同的时候,他离我还有不到五十米距离,我刚进胡同,他还回过头来冲我笑。 十秒钟以后我就让你笑不出来。 我一路急追,眼看就快抓到他衣角的时候,他却猛地一闪身,钻进了左手边的岔路口。 跟在他身后跑得时候,我就留意到这边的岔路口偶尔有淡淡的烟雾飘出来,好像有人在抽烟。 进了岔路之后没跑几步,偷车贼就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我,紧接着,他身后的胡同里又闪出了几个人,而我的身后也传来了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我侧着脑袋朝身后瞥了一眼,就见三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正朝我这边摸过来。 看样子我被包围了。 我将视线转向正对面的偷车贼,无奈地笑了笑。 你们这是在找死么 这时我身后的脚步声停下了,而那个偷车贼也只是远远地看着我,没有围上来的意思。 我倒想看看他到底想搞什么名堂,不着急出手,就这么默默地盯着他。 过了一小会,他主动开口说:“反正车我也没弄走,你别告诉公安,我就放你走。” 这小子跟我这扯淡呢。 他那边说着话,我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碎响,好像是链子锁被抖开时发出的声音,随后又听到一阵非常轻的脚步声正慢慢向我靠近。 我也算是打了十年街架的人了,那声音一出现,我就知道这帮小子要干什么了。 我在心里无奈地笑了笑,开口说:“你想” 没等我说出第三个字,伸手的脚步声突然变大,我立即缩了一下身子,等我整个人都蹲下了,后面的人才刚刚举起链子锁,看那架势,应该是想勒住我的脖子。 过去刘晓辉他们经常在家具城的胡同里堵我,那情形和现在一样一样的,刘晓辉负责和我说话,吸引我的注意力,张健宝就拖着一条链子锁在后面等我,只要我一开口,他立即上来将我脖子紧紧勒住,只要他们得逞,我就几乎没有反抗能力了,只有挨揍的份。 想当初我还没跟二爷学艺的时候,刘晓辉他们就从来没得逞过,现在不论身手还是听力都比以前提升了一大截,眼前这几小毛孩子想从我身上讨到便宜,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拿连锁子锁的人没想到我能躲开,顿时愣了一下,我没给他回神的时间,直接一记后蹬腿将他蹬翻在地。 这一下我可没敢用多少力气,怕就怕一不小心弄出人命来。 我这边慈悲心泛滥,可这帮偷车贼却不想就这么放过我,刚有一个人倒下,立即就有人脱下外套,朝着我的头就罩了过来。 我一把抓住他的衣服,用力一扯,他顿时失去重心,连着趔趄了好几步,当他快到我眼前的时候,我单手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一带、一推,他就顺着墙壁倒退了三四米,最后重重地摔倒在地。 这边房有人被我给推飞了,又有人从后面冲了过来,我听出那人的脚步声格外沉,就知道他压低的身子,想要搂住我的腰。 在他快冲到我跟前的时候,我先是快速踏出弓步、身子前倾,这样一来他就搂空了,紧接着我又使了个铁山靠,朝着身后轻轻一顶,因为他压低了身子,我的后背正好撞在他的肩膀上,虽说这一下我没敢用力,但还是听到“咔”的一声脆响,他的骨头估计受了点伤。 连着三个人被我撂倒,站在我对面的偷车贼才有点怂了,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生怕我把他怎么着了似的,两条腿却慢慢地挪动着,一点一点地和我拉开距离。 其实我现在也在考虑该怎么处理他们这帮人,于情于理,将他们扭送到局子里去似乎都是最好的选择,可如果这么搞,指不定会弄出不小的动静,目前我还不知道钢架房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住在里面的人究竟是干什么的,在这种情况下大张旗鼓地处理一帮小偷,似乎又不太明智。 出门在外,江湖经验不足,很容易在遇事的时候拿不定主意,我现在就是这样。 那个偷车贼和我拉开了十米左右的距离之后,突然喊了声:“散开跑”,然后就扭过头,朝着胡同深处狂奔。 我这才如梦初醒,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太犹豫,一边撒腿追了上去。 要说这群贼也是够专业的,不但胆大包天,而且跑起来速度还快得出奇,尤其是那加速,估计已经达到了国家二级运动员的标准,我跑起来的时候速度确实很快,可我加速比较慢,刚开始竟然被他们拉得更远了,两三秒钟以后我才凭借自己的速度慢慢缩小差距。 村子里的路很复杂,我知道那家伙的“散开跑”是什么意思,也清楚要想抓住所有人很难,只能死盯其中一个。 而我的目标,就是那个锯我车锁的人。 他的奔跑速度是几个人中最快的,同时也有意在吸引我的注意力,我在他身后猛追的时候,他一边跑还一边嚷:“来追我啊来追我啊” 好吧,那我就成全你。就追你了。 其他人很快就钻进了其他岔路里,唯独他一直沿着直线往前跑。 十米、六米、三米,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冲出胡同的时候,他大概是感觉到不对劲,在跑动中还侧着头看了我一眼。 这家伙大概没想到能在这个小村里碰上比他跑步还快的人,眼见我马上抓住他了,惊讶地大叫一声,速度随之慢了很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今天出门的时候忘看老黄历,似乎处处都要走“霉”字。当时我见他速度慢了,就满心以为下一秒钟就能追上他,可刚有这个想法,就听到一阵自行车铃声。 转头一看,就见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大爷正骑着大量自行车朝我这边过来。 我怕和老头的自行车撞上,赶紧停下脚步,偷车贼却不管这些,一阵风似地冲进了前方的胡同口。 老大爷慢慢悠悠地骑着车从我面前走过,我叉着腰,站在原地等着,眼睛直直盯着前方的胡同口。 就见偷车贼进了胡同以后就翻上了左手边的墙,他的身手十分敏捷,眨眼间就蹿到墙头另一边去了。 大爷的自行车总算走远了,我赶紧冲进胡同口,双手扒住墙头,打算继续追。 没等我将身子拉上墙头,就听到墙的另一边传来了非常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又听到有人在喊:“哪个瞎皮货敲的门,催鬼一样。” 这声音我认得啊,这不就是那个那个“一坨紫”的声音吗 几秒钟之后,墙另一侧又传来了铁门开关的声音,以及某些人进门时过于急促的脚步声。 我抓着墙头,将身子向上拉了拉,视线越过墙顶的几块砖,正好能看到钢架房的尖顶。 看样子,我刚才碰到的偷车贼和那个“一坨紫”是一伙的。 我松开手,从墙头上落下来,沉思片刻之后,还是决定先不取惊动钢架房里的人。 虽说我现在的江湖经验确实不怎么样,但至少还记得第一次出外单的时候,仉亚男曾嘱咐过我“在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前,不要轻易出手。”。 在我弄清楚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之前,我不对贸然动手的。 在这之后,我就沿着原路返回,找到了躺在路边的摩托车。 要么说这帮偷车贼专业呢,我弄起车子来一看,车头锁已经被弄断了,现在我就算不插钥匙都能推着车子走,而被我套在后轱辘上的钢索也被摧残得不成样子,要知道车行为了防止自己的车子丢失,为客户配备的锁都非常结实,我刚才才离开了多久,粗大的锁身竟然被锯断了一大半。 第238章 诸事不宜 看样子这帮孩子确实是惯偷啊,手法那不是一般的娴熟,怪不得老胡说村里经常丢车呢,有这么一伙人在,不丢车才真是有鬼了。 之前在村里转悠的时候,我还特意记了记自己的行走路线,可刚才被那个小毛孩出来这么一搅,我的记忆就彻底被打乱了。 没办法,接着绕吧。 我推着摩托,在错综复杂的村道上慢慢地走,一边走,一边特意留意着路旁有没有比较特殊的建筑。 好不容易找到了老胡口中的库房,我可不想回头就把它的地址给忘了。 实话实说啊,我真的不是一个路痴,不然的话也不能每次鲁老板外出送货都让我开车,可这个村子里的路实在太复杂,加上有没有什么风水规律,你不在这儿住上两年,进了这地方基本就相当于进了一个大迷宫,分分钟调向、迷路。 可话又说回来,李淮山进来以后就从来没有我这样的问题,在哪个路口朝哪个方向拐,他从来都不带出错的,搞得我都怀疑他上辈子就是这个村里的人。 走在半路上,我还碰上了两个店家商城的员工,两个人都是那种精瘦的身材,却搬着一个硕大的冰箱在村路上走,一边走一边抱怨,说这个村是他们最不愿意来得地方,容易迷路不说,村道还特别窄,货车都开不进来。 听到他们的话,我才明白为什么我买电视的时候,一说自己的地址,店员立刻就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而当我说我们自己把电视运回去的时候,他们又是一副十分感激的样子。 本来我是打算转到村口那边去的,可转着转着,竟然误打误撞回到了老胡家门口。 李淮山就在门口蹲着抽烟,他的摩托车停在路面,电视机绑在车后座上。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上的云,根本没有察觉到我已经到了他跟前。 我也不急着和他说话,而是回头看了眼刚刚走过的胡同,仔细将之前走过的路回忆的一边,直到确定自己不会忘记钢架房的位置,在转过头来问李淮山:“你怎么在这蹲着” 李淮山乍听到我的声音,先是愣了一下,过了小片刻才抬头看着我:“你怎么回来了不是,你怎么是从东边过来的,村口不是在西边吗” 我不想说自己在村里迷路了,只是说:“我去看了看老胡说得那个库房。你还没回我呢,你怎么不进门啊” “怎么进啊”李淮山白我一眼,说:“咱们没老胡家的钥匙。” 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按说以我和李淮山的性子,平时不会这么马虎啊,今天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赶了太长时间路,把脑力都耗尽了还是因为今天出门的时候忘了看黄历 心里想着这些,我就无奈地叹气:“今天也是够了,刚才还碰上了偷车贼,现在又被锁在了门外头。倒霉催的。” 李淮山顿时来了兴致:“碰上偷车贼了咋回事啊,说说。” 正好偷车贼和库房的事也有些关系,我就从“一坨紫”现身开始说起,把整件事完整地叙述了一遍。 李淮山听我把话说完,也是大皱眉头:“几个小偷,怎么这么猖狂,还在胡同里围攻你。” 我摇了摇头:“这群人很有问题,我打算入夜以后去库房那边看看,应该能有点发现。” 李淮山:“还看什么啊,光凭他们是一伙盗窃团伙,咱们也完全有理由把它们一锅端了呀。要不咱现在就杀进去把,我好久没正儿八经打回架了。” 我摆摆手说:“还是别的,就你现在这身手,弄不好把人搞残疾了。还是等晚上了,咱们先弄清楚库房那边到底怎么回事再决定动手不动手。仉亚男以前嘱咐过我,让我在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不要轻易出手。” 李淮山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刚才仉亚男还给我发短信来着,说得就是这句话。” 仉亚男给他发短信了我出来这么久她都没有联系我,怎么突然联系李淮山了。 这两个人不会真的那啥了吧 李淮山打断了我的思绪:“现在咋办啊,就这么等着老胡和他老婆回来吗” 我想了想,说:“老胡家是不是没有冰箱啊” 李淮山仰着脸沉思了好一阵子,完了朝我点头:“好像真没有,他家厨房里就一个灶台。” “走,回家电商城买个冰箱去,我记得半路上有个超市,回来的时候买点肉,顺便把洗澡用的盆子也买了。” 说话间,我已经坐在了摩托车上。 李淮山挠了挠头,说:“你怎么变得这么大方了,刚来人家就给人添置家电,又是电视有事冰箱的。对了,扯网线的人什么时候来” “我不是给他添置家具,我是为了我自己。拉网线的人明天来。” 说完我就拧动车把,一马当先地朝村路西边走。 其实我不知道村口怎么走,之所以先李淮山一步,主要还是心虚,生怕他看出我是因为迷了路才在村里闲逛的。 好在李淮山似乎压根没有朝那方面想,走了没多远他就骑着摩托追了上来,剩下的路,我一直跟在他后面,没多久就出了村口。 其实现在想想,我们俩当时也是傻,非要带着电视去买东西,却没想到先把它放在附近的村民家里。 我觉得这已经不是江湖经验的问题了,很可能就是那天下午我们两个的脑子同时短路了。 如果我们两个在出门前看一看老黄历,说不定能在黄历看到“诸事不宜”四个字。 其实离开村子的时候也还好,回来的时候那才叫一个窘迫。 电视、冰箱、整整五十斤的肉,外加一个泡澡用的硕大木盆,两辆摩托车几乎要被这些东西压爆后轮,尤其是李淮山那辆车,后面直接压着一台冰箱,从出家电商城开始,他的后轱辘就一直是扁的。 由于我离村以后曾找了一个车行将车子前前后后修了一番,浪费了不少时间,回到村子的时候就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万幸老胡家里有人,我里他们家还有二三十米的时候就能看到窗户里有亮光。 等到了门前,我就听到屋子里好像有人在吵架,从声音上来辨认,开口的人应该不是老老胡和疯女人,而是一帮嗓门非常粗的男人,他们说得应该是当地方言,我只能偶尔听懂一两个字,大部分时候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我和李淮山对视一眼,李淮山皱了皱眉头,问我要不要现在进去。 我感觉屋子里的吵架声正变得越来越凶,生怕老胡和疯女人出事,于是就敲响了房门。 敲门声一起,屋子里的吵闹声立即消失了,大约过了一分多钟,老胡才把门拉开。 我上下打量了老胡一下,他没受伤,但脸色很不好看,之前他见到我的时候还能露出一脸腼腆的笑容,可现在他只是从门缝里看着我,也不说话,一脸有口难言的尴尬表情。 我问老胡:“里面怎么回事” 老胡抿了抿嘴,没说话。 我也没打算废话,直接伸手压住门板,强行将门推开。 老胡吃不住我的力道,被门板挤到了一边。 这时我才看见屋子里站着七八个身材壮硕的汉子,在靠近屋子中央的位置还坐着一个皮肤黝黑的胖子,他看起来四十来岁的年纪,说不上一脸横肉,但表情总归是有些凶恶。 这帮人,看样子是来者不善啊。 当时我就在想,这会不会是偷车贼知道了我是老胡家的房客,让人来找我们麻烦来了。 如果真是这样,我是不介意关门放狗的。 正好李淮山说他好久没有痛痛快快打一场了。 我没理那些人,推着摩托进了屋,坐在屋子正中的黑胖子看到我摩托上的电视机,当场就吼了起来:“胡广生,你有钱买电视,没钱坏债” 估计是刚才我在门口和老胡说话的时候被他听到了,他知道我是外地来的,现在也说起了普通话。 我不知道他干嘛要把这番话说给我听,但正是这番话让我知道了,他们不是偷车贼那边的人,只是一帮要债的。 而且你别看这伙人凶神恶煞的,可老胡身上却一点伤都没有,我估摸着这帮人应该不是高利贷,就算是高利贷,其“社会”背景应该也不会太硬。 我前脚进门,李淮山就站在门外朝屋里张望一眼,嘴上还说一句:“哟,要债的啊哎,你们想打架吗,反正我挺想打的。” 听他这么一说,屋里的人同时愣了一下,我还看到其中一个人特意伸长脖子朝外面张望两眼,好像是在确定李淮山有没有带人来。 我停下车子,朝屋子里扫了两眼,就见疯女人正蹲在屋子的角落里,吓得浑身都在发抖。看样子老胡应该是一回家就被这帮人给堵住了,没来得及将她送进卧室。 眼见屋里的人情绪都比较激动,我怕疯女人再受什么刺激,就朝着李淮山摆了摆手,示意他别瞎掺和。 黑胖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李淮山,最后将视线落在老胡身上,问一声:“胡广生,你今天到底能不能还钱” 说话间,他还指了指我车子上的电视机。 那意思好像在说,如果老胡没钱还,可以先拿家电来抵债。 老胡缩了缩脑袋,哭丧个脸说:“我要是有钱,早就还给你咯。再说这个电视也不是我的呀。” 第239章 胖子的话 胖子猛地站了起来,指着老胡的鼻子嚷了起来:“你耍呢不是你的,人家给你送到家里来我告诉你,反正我就住在这个村里,现在你赖着我的账,我就堵上村口,让你出不得村” 老胡一听脸都绿了,支支吾吾地说:“我婆娘一到中午必须出去啊,她要是不出去” 黑胖子暴吼一声:“还钱” 老胡的后半句话终究没能说出来,他看着缩在墙角的疯女人,脸上的表情又是急,又是委屈。 本来我是懒得管这档子烂事的,可又见疯女人被吓得缩成一团,实在是觉得她可怜,于是就开口问了句:“老胡欠你多少钱” 黑胖子摆出了一个“六”的手型:“这个数。” 我不由地皱眉:“说清楚点” 他就补了一句:“六千。” 零七年的时候还没有支付宝和微信,买东西要么刷卡要么用现金,所以那时候的人出远门,荷包通常都是鼓鼓囊囊的,我乍到昆明,免不了也会经常碰到需要用现金的时候,一早就将钱包填满了。 我拿出钱包来看了一眼,里面有五千来块钱,还差几百,于是回过头朝门外喊:“二狗,你那有一千块钱吗” 李淮山一听这话就知道我要干什么,立即从外面冲进来,将一千块钱交到我的手上。 我一边接过钱,一边朝着门外扬了扬下巴:“把冰箱弄进来吧。” 李淮山也没啰嗦,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我将脸转向黑胖子,点出六千块钱,对他说一句:“老胡的债我帮他还了。” 在我说话的时候,老胡就站在一旁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黑胖子接了我手里的钱,让他身后的人验了真假,完了才对着我露出一张笑脸:“数对。” 他又拍拍老胡的肩膀,对老胡说:“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嘛,以后再有缺钱的时候,就来找我,反正只要不超过一万,我能借尽量借给你。那没什么,我先走了,改天带着你老婆去我家喝茶哈。” 说完他就想走,我立即伸手将他拦住。 他下意识抓住我的手腕,想把我的胳膊推到一边,连着加了几次力却发现根本无法撼动我。 单看体型的话,他比我壮实多了,可论力气,他比李淮山还差了好几个等级。 眼见推不动我,胖子心里似乎有点惊,他收回了自己的手,转过头来盯着我,嘴上却一直没说话。 我也收回手臂,冲他笑了笑,说:“你是这个村子里的人” 他大概是见我比较和气,脸上也堆起了笑:“我在这住了十年了,不是也是了。” 我点了点头,从烟盒里抽搐一根烟来递给他:“我有点事想问问你,能不能单聊” 他显得有些犹豫,看了看我,又侧着脑袋朝门外看,一直到李淮山抱着电冰箱进来,他才点了点头:“还了钱就是朋友嘛,聊一聊也没的事。” 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哪里人,普通话的口音和一些词语的用法很奇怪,有时候我觉得他好像是重庆那边的,但有些时候他的普通话又带着一点东北腔。 我先一步出门,他出来的时候,还问自己人要了一根铁棒。 我看他拎着棒子出来,就皱着眉头问他:“干什么你这是” 他就咧着嘴冲我笑:“江湖险恶,不得不防啊。” 说白了就是怕我找他麻烦呗。 他拎着棍子走到我身边,还有一个拿双节棍的人站在门口,一脸警惕地朝我们这边观望。 我也没多做计较,只是对黑胖子说:“为了六千块钱搞这么大阵仗,至于么” 黑胖子叹口气,对着我倒起了苦水:“六千就不少了,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也不容易啊。我在这地方做借贷,那可真是小本生意啊,有好多人借了钱就跑了,找都找不到。我这一年到头,隔三差五地往法院跑,起诉完这个起诉那个,钱多的案子人法院给你办,钱少的想老胡这种的,我们只能自己要。” 我说:“像你们这种借贷,还能到法院去起诉债主啊” 胖子咧着嘴说:“我们这可是合法的民间借贷。” 我朝他手里的棍子扬了扬下巴:“你带着棍子闯进人家家,这也是合法的” “其实我们不敢打人,就是吓唬吓唬老胡。”胖子一边说话,一边不停地咧嘴:“要是打了人,那就得负刑事责任了。” “私闯民宅不用负刑事责任吗你带着这么多人冲到别人家里去,一样触犯刑法。” “我们可不是闯进去的啊,是老胡开门把我们放进去的。哎呀,我懂法,不敢乱闯人家家的,我们上门要钱的时候吧,就不停地在外面砸门,里面的人受不了了,很多就开门让我们进去了。” 得,这帮人才是老油条,我在这和他聊法律根本聊不通。 眼看在这么聊肯定聊不下去,我就转移了话题:“村里是不是经常丢车” 听我这么一说,胖子赶紧摆手:“天地良心啊,丢车的事可是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我们做的是借贷,不偷东西也不销赃。” 我看他一脸的紧张,心里就感觉有点不对劲,接着又问他:“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 他依然拼命地摆手:“不知道啊,怎么会知道呢你的车子要是丢了也不能找我啊,应该找警察叔叔嘛。” 我问:“以前有人因为丢车的事报过警吗” 胖子愣了一下才说:“不知道。” 胡扯呢这不是像你这样的地头蛇,怎么可能不知道钢架房那边住着一个盗窃团伙要是有警察进了村子,他们前脚进村,后脚还没迈进来你就能听到风声。 一提起丢车的事,我感觉他就变得有点怂,似乎是对村子里的那伙偷车贼十分忌惮。 看他这副样子,我也懒得和他再扯太多,直接问他:“库房那边是不是闹鬼” 听到我这句话,胖子当场就是一哆嗦。 哆嗦完了,他又挪动着眼睛,视线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将我反反复复打量了好几遍。 我没开口,就这么任他大量。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朝我身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问我:“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说:“我是老胡家的房客。” 胖子摇了摇头:“不对,你可不是普通的房客,你和我以前见过的人都不一样。再说村子里能住的地方不少,你干嘛偏偏要住在最穷的老胡家里” 我笑了笑:“别人我也不认识啊,整个村子就认识老胡。” 胖子依然摇头:“你不像个没钱的人,为什么不住旅馆,非要住在老胡家呢” 像他这样的地头蛇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眼光特别毒,在这种时候,如果我说得太多,反而会露出马脚,不如什么都不说。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句话都不说,他也盯着我的眼,仿佛要从我的眼神里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我当然不可能告诉他自己是干什么的,他想猜尽管猜去,就算猜准了也没什么,只要我不承认就没事。 如果让行当外面的人知道你是个术士,常常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就这么对视了一阵子,胖子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么了,竟然主动将视线挪到了一边。我觉得和他没什么可聊的了,就打算回屋。刚转过身,第一步还没跨出去,胖子突然低声说了句:“库房那边确实不对劲。” 我立即回头看着他说:“怎么个不对劲法” 胖子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又警惕地朝村路两侧扫了几眼,才凑到我跟前来说:“住在那地方的几个家伙,可能可能都不是活人了。” 我皱了皱眉头,让他把话说清楚。 胖子说,那伙小青年是半年前才来到村子的,他们人多,加上一个个看起来都奇形怪状,村民不相信他们,自然也不乐意将房子租给他们住,可这帮人就像是吃了秤砣的王八一样,铁了心要在村子里住下来,后来他们也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联系上了鞋行老板,以很低的价格将村子里的钢架房租了下来。 这个所谓的鞋行老板,几年前曾是村里的支书,后来他从支书的位子上撤下来以后,就做起了皮鞋生意,村子里的钢架房就是他建起来的,专门用来存货。只不过他的运气不怎么好,连着两年多都没做成几笔像样的生意,存在库房里的货很多都被潮气沤烂,后来他没办法,就低价清空了库房里的存货,改行做别的生意去了,而村子里的库房也就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处于闲置状态。 胖子说,鞋行老板做生意的方式很特别,他在完全没有订单的情况下存了整整一仓库皮鞋,然后再带着自己的鞋子到各个实体鞋店里搞推销,让人家卖自己的鞋,再跟自己分成。而最让人无法理解得是,他存进仓库的皮鞋全都是早在五六年前就淘汰的过时款式。 这哪是做生意,明摆着就是败坏钱啊。 胖子说这还不算什么,最怪的是,当初鞋行老板低价清理存货的时候,竟然真的有人收,就连那些被潮气沤烂的破鞋也一并被收走了。 第240章 窗前怪影 由于仓库的积货太多,鞋行老板请得搬运工又太少,工头眼看无法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了,于是就花了点钱,从村子请了几个身高力壮的村民过去帮忙。 胖子也是听那几个村民说,他们在库房里闻到了一股很重的腐臭味,那不是皮革被沤烂以后发出来的味道,是腐肉味。 刚说到腐肉,胖子先是顿了一下,接着就突然变了话茬:“在库房的顶楼上,有一个很大的窗户” 我忍不住将他打断:“不是刚说到库房里的腐味吗,怎么又扯到窗户上去了” 胖子在自己的胳膊上抓了一把,有些无奈地说:“当初库房清仓的时候我也不在现场,知道的事情确实不多嘛。” 我感觉,他不是知道得不多,而是有些事不想说得太深。 存放皮鞋的库房里,为什么会有肉臭的味道 这时胖子又就着刚才的话头继续说了起来:“库房顶楼有个很大的窗户,那帮年轻人住进去以后,到了晚上,灯光就从窗户里透出来,能把村路都给照得通亮。” 说到这,他又一次顿住了。 上一次停顿的时候,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锋,可这一次,他隔了好半天就没继续往下说,一直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似乎在考虑后面的话该不该说。 我等得有些不耐烦,就催了句:“然后呢” 胖子又犹豫了好半天才开口:“我有个兄弟就住在库房对面。” 他一边说着,还朝着老胡家门口瞥了眼,我侧脸一看,就看到那个手持双节棍守在门口的人。 看样子,胖子口中的“兄弟”,说得就是他了。 胖子接着说:“库房刚住人的头几天,我兄弟每天都跟丢了魂似的,你让他办点事,他前脚答应了,后脚就忘了你让他干什么了,有时候你跟他说话他都要反应半天。我觉得不对头,就问他到底咋个整的,他就告诉我,每天到了晚上,都有人站在高处盯着他看。” 说到这,他又朝着站在门口的人瞄了一眼,确定对方没有听到他的话,才继续往下说。 胖子说,当时他也没明白“有人在高处盯着看”是什么意思,但又见自己的小兄弟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一脸战战兢兢的表情,觉得事情可能不太妙,于是就在当天晚上跟着兄弟回了家,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进了家门以后,胖子的兄弟就一直处于很紧张的状态,胖子问他为什么这个样子,他又不肯说,弄得胖子一头雾水。 直到要睡觉了,胖子要把屋里的灯都关上,他兄弟本来不愿意,说什么,灯一关掉他心里就没底,可不关灯胖子睡不着,于是就仗着自己是大哥,骂了对方两句。 被胖子这么一骂,胖子的兄弟好像突然回过神来一样,竟变得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还乖乖地到各个屋子里关灯。 胖子说,他那兄弟几乎关了所有的灯,却唯独不敢动客厅吊灯的开关,那个开关就安在客厅的北墙上,在开关的旁边,就是客厅里最大的一扇窗户。 胖子的兄弟似乎对窗户外头的东西非常惧怕,胖子让他去关灯,他就远远地站在茶几旁边,指着那扇窗户大喊:“有人盯我” 胖子一看他那怂样当场就恼了,强逼着他去关灯。 如果放在过去,胖子说什么,他这个兄弟就会做什么,胖子说东,对方绝对不敢说西,可这一次,胖子的兄弟竟然对胖子怒目而视,摆出一副你让我关灯,我就跟你拼命的架势。 胖子一面惊讶于自己兄弟的表现,一边又好奇窗户外面到底有什么,于是就亲自走到北窗边,按下了吊灯开关。 从北窗向外望,正好能看到库房的顶楼大窗,他关灯的时候,就看见库房大窗前也站着一个人,这边他关掉了客厅里的等,从库房顶楼大窗里照出来的光也跟着灭了。 看样子,对面的人也是来关灯的。 胖子心里这么想着,又朝大窗那边望了一眼,隐约看到有个黑漆漆的人影贴近大窗站着,但也没多想,就回卧室睡觉了。 胖子刚躺在床上,他那个兄弟就趴在了卧室门口,一脸阴沉地问他:“你看到窗户里的人了吗” 说到这里,胖子又是一顿,过了小片刻才开口:“住在库房里的那群小年轻都是一身奇奇怪怪的打扮,其中一个人把头发盘成了一坨那啥,还染成了紫的,我对那个人的印象太深了,因为那天晚上站在窗户里的人就是他嘛。” 是那个“一坨紫”啊。 完了胖子又说,当时他兄弟这么问他,他就说看到了,结果他那兄弟顿时变得脸色惨白,并赶紧催他睡觉,还特地嘱咐他不到天亮千万别起来。 起初胖子也没当回事,只觉得他兄弟可能是刚被女人踹了,神经有点过敏。 可后来他躺在床上,却又开始反复想刚才的事,越想越觉得不对头,尤其是回想起那个贴在窗户上的黑影子时,他突然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虽然当时看得不是太清楚,但他不断在脑子里勾勒那个影子的模样,愈发觉得,那好像是一只贴在窗玻璃上的蜥蜴,有一个人成年人那么高。 要说这胖子也是死催的,他明明觉得库房里可能有问题,可还是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到了后半夜实在睡不着,竟然又跑到客厅北窗那边张望。 库房前面正对的那条村道不是正东正西走向的,有一个大约三十度的偏斜,胖子清楚地记得,他回到客厅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下表,当时是凌晨四点一刻,月亮已经西沉,明亮的余光从西方照射过来,正好照亮了库房顶楼的大窗。 在大窗的另一侧站着一个人,那人的身子就像是被人扭曲过的柳叶一样,在窗玻璃前拧成了一个非常别扭“s”形,他的整张脸都紧贴在玻璃上,月光洒在他的脸上,胖子就发现它的脸色像纸一样白,如同死人。 一看到他,胖子背上的寒毛“噌”一下全都竖起来了,而那个贴在窗前的人竟也发现了胖子,他慢慢转动眼珠,用那双黑不见底的眸子静静俯视着胖子。 胖子说,被那家伙盯上以后,他就感觉好像有人将冰锥打进了他的脊椎骨,让他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不敢和大窗里的人对视,赶紧闭上眼。 直到天色见亮,胖子才慢慢恢复知觉,再朝大窗那边看的时候,窗户里的人已经消失了。 话说到最后,胖子又补充了一句:“那东西绝对不是人。” 我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大概是怕我不信,胖子又补充道:“他胳膊和腿的关节全是翻折过来的,正常人根本做不出那样的姿势。” 我见他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就故意岔开话题:“我觉得,你那个兄弟最好换个地方住。” 胖子说:“已经搬了。” 我点点头,转身朝老胡家门口走,胖子大概没想到我走得这么突然,在我身后问了声:“走啊” 小片刻没有得到我的回应,他又在后面喊:“那东西到底是不是鬼” 现在我已经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了,没必要再和胖子纠缠,他连问了两句,我都没有给出回应,快速进了屋子。 进门以后,我就对胖子带来的人说:“老胡的债已经还上了,你们要是没什么事就走吧,我们也要收拾收拾吃饭了。” 我说话的声音很大,门外的胖子肯定也能听见。 站在房门口那个人伸长了脖子,朝着门外的胖子喊一声:“大哥,撤不撤” 我不知道胖子给了他什么样的指示,只知道下一刻他就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这些人一出门,老胡就忙不迭地将门关上,我的视线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停留在他身上,此时看着他关上门,有看着他转过身来,脸上满是尴尬地看着我。 过了一小会,他又缩了缩脖子,支支吾吾地对我说:“谢谢谢啊。” 我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对老胡说:“你老婆吓得不轻,带她回房间吧。” 老胡点了点头,慢慢地走到疯女人身边。 从刚才开始疯女人就一直低着头,老胡伸手去碰她的时候,她还惨叫一声,赶紧将身子缩成一团。 直到老胡轻声轻语地说了句:“疯丫头,咱们回去咯。”,疯女人才慢慢抬起头来,她一看身边的人是老胡,立即张开双手,用力抱住了老胡的脖子。 女人的身材十分臃肿,体重已经比老胡还重一些,老胡有些吃力地将她抱起来,一边轻声说着一些哄她的话,一边趔趔趄趄地将她抱回了西卧房。 卧房门一关,里面立即传来了疯女人的笑声,片刻之后,又传来了老胡刻意压抑过的哭声。 听着这阵声音,我心里直揪得慌。 李淮山倒是心大,这会就凑过来问我:“你和那个胖子出去这么久,都聊了些什么呀他说没说,老胡到底是怎么混成今天这样子的” 我朝着李淮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咱俩先把冰箱弄厨房去,别的事回屋再说。” 第241章 老胡其人 李淮山将厨房的一个角落清理干净,那地方正好有一个三孔插座,放冰箱再合适不过。 在这里多嘴提一下吧,一般来说,冰箱刚买回来的时候应该先静置六到十个小时再通电,而通常,像这样的大型电器是需要商家来运送的,他们还会派专人来对新冰箱进行调试。 我和李淮山之所以自己把冰箱运回来,完全是为了省钱,买冰箱的时候我特意告诉店长,自己就住在这个迷宫似的城中村里,那店长一听就直皱眉,后来我又说冰箱我们可以自己运走,但有两个条件,一是我要当场提货,二是必须给我一个满意的折扣。 迷宫的威力果然很大,店长当场就答应了我的条件,送我们离开的时候,还口口声声说我是一个懂得替别人着想的好心人,也不怕我半路上把冰箱磕坏了回头再找他退货。 而由于我们在回来的路上买了大量的肉,放得时间长了怕坏,只能尽快让冰箱开始工作,好把肉放进去。 五十斤肉,被我切成了大量两三斤一块的小肉块,李淮山负责将它们一一存进冷冻仓。 之后我又看了看老胡家的灶台,像油、盐、调料这一类的东西他们家倒也不缺,水池旁边还放着几把不太新鲜的蔬菜,好在菜叶还没开始烂。 回到东卧房,李淮山顺手将门关上,然后就冲着我叹了口气:“唉,你这人吧,表面上看上去不冷不热的,可一碰到这种事就容易爱心泛滥。” 我说:“我怎么就看上去不冷不热了刚才那六千块钱也不光是为了帮老胡,你想想,如果我不帮他把债还上,那帮人还不有事没事就过来找麻烦啊,咱们可是要在这住三个多月呢,天天听人砸门,你烦不烦” “得了吧你,”李淮山看着我笑:“明明就是看人可怜才帮人还钱的,还要给自己找这么多借口。哎,你和那个胖子出去那么久,聊什么了” 我理了理措辞,将胖子说得那些话简明扼要地陈述了一边。 听我把话说完,李淮山就环抱起了双臂,皱着眉头说:“窗户前头站着一个人这事听起来好像也不怎么邪乎啊,那个胖子是不是神经过敏啊” 我说:“不像,他说起那天晚上的情景时,额头上就不停地冒虚汗,显然是被吓到了。如果我没估计错,当时他之所以不能动,应该是体内被注进了阴气。另外,他还说,站在窗前的那个人,胳膊和腿的关节都是反折的,正常人做不出那样的动作。” 李淮山抱手沉思了小片刻,又说道:“你说,库房里的腐臭味是怎么回事” 我说:“关键问题是,到底是什么东西的肉臭了。” 李淮山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说真的,和他认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认真地思考问题,看他那副沉思不语的样子,我都差点以为眼前的人不是他了。 砰、砰、砰 有人敲响了东卧房的房门,李淮山正好就站在门口,探手就将门拉开了。 家里就这么几个人,门外的人不是老胡又能是谁他站在门口,后背微微躬着,看我的时候眼神里还带着几分尴尬。 我给了老胡一个笑容,视线却掠过他的肩头,落在西卧房的房门上。 那扇门露着一道两指宽的缝隙,疯女人似乎睡着了,我能隐约听到门缝中传来一阵阵绵长的呼吸声。 这时老胡支支吾吾地开口问我:“你怎么怎么想起来买冰箱了” 一听这话,我就能大概猜到老胡接下来会说什么,无非就是客道一下,声称受不起这么大的礼,要么就是先谢谢我帮他还债,说以后一定把钱还给我,然后再为冰箱的事客道一下。 我现在的心思都在钢架房那边,不想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耽搁时间,于是就冲老胡摆了摆手,说:“呵呵,你看我手头的杂事比较多,还债的事、冰箱的事,咱们还是找别的时间聊吧。” 说真的,我是真心看不惯老胡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甚至一看到他心里就很烦,可为了照顾他的情绪,我在说话的时候还是尽量端着笑脸。 老胡愣愣地看了看我,随后就点点头,打算离开了。 我在后面叫他一声:“胡大哥。” 他弯着腰,慢慢地转过身来,很腼腆地冲我笑:“叫我老胡就行。” 我也还了他一个笑脸,问道:“你会做饭吗” 听我这么一说,老胡的眼神里仿佛多了一点自信,他笑着点头:“会做,手艺还行。” 我:“那今天晚上就麻烦你给我们俩弄点吃得呗。你看我们俩今天折腾了大半天,累得够呛,加上我们都不是那种特别会做饭的人” 老胡脸上的笑容绽得更盛了:“好,那我给你们做饭去,正好家里还有不少米。” 李淮山插上了嘴:“冰箱里有五十斤肉,这哥们能吃,一顿至少十斤精肉,哈哈,你就看着做吧。” 老胡一边说着:“我当兵那会就是做大锅饭的,十斤肉难不倒我。”,一边帮我们带上了门。 等老胡的脚步声离房门比较远了,李淮山才转过头来对我说:“我说你一顿能吃十斤肉,他竟然一点也不惊讶。” 我撇了撇嘴:“可能是因为他一早就知道我饭量很大了。” 李淮山:“盖栋告诉他的” 我点头:“应该是。” 和李淮山说话的时候,我的视线还一直放在房门上,心里想着老胡刚才的样子。一说到做饭,他仿佛就突然有了自信似的,尤其当李淮山说出那个“肉”字的时候,他更是两只眼都在放光。 不知道为什么,老胡的种种反应,总是让我联想起库房里的腐臭味。 过了一会李淮山又对我说:“你说这个老胡会不会也是行当里的人” 我撇了撇嘴,对此不置可否。 大概是因为炖肉花费了太多时间,一直到晚上八点半,老胡才吆喝着饭好了,唤我和李淮山出去吃饭。 我和李淮山从卧室出来的时候,老胡正好将一把筷子放在餐桌上,我远远就看见筷子上好像有斑纹,就凑上前看了眼,却发现每根的筷子都发了霉,从筷子中段到筷子尾部,全都布满了散碎的霉斑。 看样子明天我还得出门买几套筷子回来。 家里一共有四个人,老胡却准备了五副碗筷。我和李淮山不明所以,但也只是对视一眼,之后也没多问。 疯女人也一起入席,她看似憨憨傻傻,吃饭的时候却特别安静,只不过每吃几口菜,就要夹起一块肉,放在没有用的那支碗里。每当她做出这样的举动,老胡都会朝我投来一道尴尬的眼神,我也只是笑着摆摆手,示意没关系。 桌子上的肉菜很多,可疯女人却一直盯着青菜吃,被她夹起来的肉也全都放在了那只空碗里,只有当老胡将肉夹到她嘴边的时候,她才会冲老胡笑一笑,然后乖乖地把肉吃掉。 期间我留意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每次老胡看着疯女人的时候,眼神里透着一种毫不做作的怜爱,只不过,在这份怜爱中,还掺杂了一份让人难以理解的坚定。 吃完饭,挂钟的时针才刚刚走过九点,时间太早了,我只能先问老胡要了家里的钥匙,随后就和李淮山回卧室等待。 本来我是打算看电视来着,可老胡家压根就没有闭路线,电视一个台都收不到。 无聊之余,李淮山就打开笔记本电脑玩扫雷,我则从旅行箱里翻出了空云道长给我的六十四卦手记,靠在床头上没心没肺地看着,藉此消磨时间。 一直到了午夜十二点,我和李淮山才快速收拾一下东西,蹑手蹑脚地离开卧房。 屋子里静得很,只有西卧房那边偶尔传来轻微的鼾声,为了不把老胡和疯女人吵醒,我和李淮山在出门的时候还刻意提起了门把,防止地面和门板发生剧烈的摩擦。 小心关上房门以后,李淮山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就拿出了手电,我伸手挡了他一下:“别打光。” 李淮山扭头看了看村道,又将手电收了起来。 在这个时间点,村里的家家户户都已经熄灯就寝了,加上村道上没有路灯,刚出门的时确实会让人感觉眼前一抹黑,但等你稍稍适应了没有灯光的环境之后,就会发现月光足以让你一眼分清道路上的湿泥和水洼。 过去在赶山人的行当里有一句话,叫“银水暗道黑泥巴”,很多人就是凭着这句话,在只有月光的夜晚穿越深山老林的。 今天的月亮已经足够明亮,我不但能看清道路,也能隐约看清楚村道旁的民居。 李淮山在我身后小声问了句:“怎么走” 我朝他招一下手,随后就一马当先朝正东方向走了过去。 村子里静得出奇,走在村路上,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以及脚掌和地面接触时发出的“沙沙”声。 其实刚进这个村子的时候我心里就觉得奇怪,像这样一个城中村,为什么在街头巷尾一只狗都看不到,现在我和李淮山夜走村道,周围的民居里也没有传出一声犬吠。 第242章 毛月亮 好在这次我还记得路,半个小时以后,我和李淮山就站在了初遇偷车贼的村道口。 从这个位置朝前看,正好能看到钢架房的尖顶,月光洒在尖顶的边缘,形成了一道格外显然的亮弧。 李淮山用力朝我跟前凑了凑,小声问我:“怎么进去” “不着急。”我摆摆手,朝着村道南侧的阴影摸了过去。 来得路上我还打算先绕到钢架房后面,再翻墙进院子。可此时我又看到了顶楼的那扇大窗,于是改了注意,决定先看看胖子口中的那个人影在不在。 听胖子的意思,他那天之所以能看清站在窗户里的东西,是因为明月西沉,月光正好洒在窗户里,可今天是阴历二十五号,午夜十二点,月亮还挂在东天上,月光斜着照在库房的房檐上,在窗户上投下了一个重重的影子,完全无法看清窗户里面到底有什么。 之前我曾推测胖子的身体麻木,是因为阴气入体,可现在我站在村道上,却发现库房里的炁场没有任何问题。 这时候李淮山在我旁边嘀咕一句:“真特么邪性。” 我立即转头看着他。 当时我们两个都站在阴影里,我看不清他的脸,他也看不清我的,但他似乎依然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压低声音说了句:“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不会再碎嘴子了。” 他以为我看他,是因为嫌他啰嗦。 村道上确实很静,但李淮山也刻意压低的声音,除非钢架房里的人都长了一双顺风耳,不然根本不能听到他的声音。 我问李淮山:“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地方邪性” 李淮山抬手指了指天:“你看看天上的月亮。” 我慢慢抬起头来,将视线聚焦在月亮上,夜穹无云,月亮的周围笼着一层薄薄的“晕”,看起来就像是长了一圈朦朦胧胧的细毛。 在有些风水书上将这种带着光晕的月亮称作“毛月亮”,但通常来说,月晕只会在月亮不是特别明亮的时候出现,可今天晚上的月亮却白得吓人,还有那刺眼的月光,几乎能夜空扎个对穿。 李淮山又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了句:“不是十五的月亮,却比十五的月亮还亮。”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越发觉得那月亮不正常了,可来得路上我朝着夜空中张望了好几次,却都没能发现问题。 记得包有用曾反复说过,让我学会相信自己的直觉,可我心里如果被什么东西压着,这股直觉也会被压住,根本不会在我头脑里显现。 一边想着这些,我就开始慢慢地调整呼吸,让心境一点一点地松弛下来。 在这之后,我又环顾着四周,重新审视着周围的环境。 可能是因为心态足够松弛,周围环境给我的感觉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来的时候,村道在我眼中就只是普通的村道,前方的钢架房也只不过是座年久失修的老库房而已,可是现在,我却觉得眼前这条村路的路面似乎变得有些飘渺,而前方那座立在月光下陈旧库房,也隐约散发出一股铁锈般的肃杀气息。 月亮、村路、库房,附近的每一种景物好像都被某种力量扭曲了。 我心中隐隐预感,那股力量的源头并不在库房里。 虽说我也相信这种预感,或者说直觉是对的,但我并不知道源头究竟在什么地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去库房里看看情况。 打定主意之后,我就问李淮山:“会撬锁吗” 李淮山:“我又不是小偷。” “那咱们就得翻窗户了。”我简短地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就压低了身子,快速钻出阴影,冲进了村路旁的一条小巷子。 李淮山也学着我的样子快速跟了过来。 接着从民居顶端越过来的月光,我仔细看了看路面,发现在左手边的墙根下有一个齐膝高的水泥墩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偷车贼逃跑时钻进的第一条巷子。 我顺着巷子走了二三十米,又循着记忆,找到了毛孩子们围攻我的地方,在这之后又前行了一百多米,穿过一条比较宽的村路,来到了一个潮气很重的巷子里。 这边我停下脚步,李淮山就指了指左手边的那面墙,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对我说:“墙后面就是。” 他又没来过这,怎么知道墙后面就是钢架房 我很吃惊地看着李淮山,可李淮山根本看不到我的眼神,他大概是见我半天没做出行动,以为我压根没听到他说话,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纵身而起,瞬间就蹿上了墙头。 这小子比过去谨慎多了,他上墙以后,也知道待得久了容易被库房里的人看到,简单朝我勾一下手,接着就从墙头上跳了下去。 我收起心中的惊诧,两腿猛一蹬地,双手抓住墙头,奋力向上一拉,也跟着翻过了墙头。 墙壁这一侧连着一个二十多平米的小院子,院子南面就是钢架房的后门。 月光在这个院子里几乎不受遮挡,将钢架房的正面后墙都照亮,就见房子的每一层楼上都有五六扇窗户,可每扇窗都在内部封了木条,光线根本照不进去。 就在我思考着该如何进去的时候,院子里突然起了一阵凉风。 风力不算大,却还是将库房的后门吹开了一道缝隙,等风过去以后,房门又慢慢悠悠地关上了。 这阵突起的风似乎就是想告诉我,从刚才开始,房门就是虚掩着的。 屋子里的东西,似乎在引诱我们进去。 我能感觉到刚才那阵风很不对劲,但我的直觉又告诉我,如果现在不进库房,等过了今晚就再也进不去了。 沉思片刻之后,我还是决定相信包有用的话,相信自己的直觉。 泥土压成的地面上长了一些青苔,脚底的触犯有些滑腻,我压低了重心,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出太大的动静。 快走到房门前的时候,李淮山在后面拉了拉我的袖子,我转头看他,就见他抬起一只手,指了指院子的东南角。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靠近院角的位置有个一个三尺多高的小土包,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刚砌起来的小坟头。 刚才我的注意力全都在房门上,竟然没有注意到它。 李淮山又用手指点了点头那座土包,意思是,要不要过去看看。 我快速摇了摇头,而后凑到门前,用双手提着门把手,一点一点地将门推开,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刚刚将门推开一半,屋子里就有微弱的光亮照射出来,我心里顿时一惊,同时又下意识地伸了伸脖子,让一只眼睛露出门缝,朝光线传来的方向瞥了一眼。 就见在屋子正中的位置摆着一张很老旧的木头桌子,在桌子的东南角上还立着一根点燃的白蜡烛。 那根蜡烛被点燃没多久,烛头的尖锐部分还没有完全融化。 黑胖子不是说库房里有灯么,里面的人为什么还要点蜡烛。 我没敢继续推门,就站在门外,朝着屋子里扫视。 除了屋子正中的那张木桌,在靠近四面墙壁的位置还摆着十几张单人床,火光摇曳间,在每张床铺上都投下了飘飘荡荡的光影,我留意到每张床都是空的,床上的被子被掀开,有几个枕头直接跌落在床脚处。 其中一张床的旁边还立着一个很小的床头柜,上面摆着一很大的搪瓷杯子,借着火光,我隐约看到杯口处有水汽冒出来。 看样子,在不久之前,这些床上还躺满了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样的事,导致他们匆匆下床,又急匆匆地离开,就连沉头掉落在地都没时间捡起来。 确认了屋子里没人,我才提着门把,将房门完全推开,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进去。 李淮山走在我身后,他先是从我手里接过门把,在我进门以后,他负责无声无息地将门关上。 我担心他会出什么纰漏,就回身望了一眼,这一回头,我心里顿时就是一紧。 房门左侧就是一条用金属焊接起来的楼梯,它贴墙而立,看上去就像是倾斜着架在了门框上。昏暗的烛火照亮了条楼梯,在墙壁上投下一大段摇曳不定的黑影。 在转头的那一刹那,我的视线越过门顶,正好落在这条楼梯的中段,隐约看见了一团毛茸茸的影子,以及一双在黑暗中闪着绿光的眼睛。 烛火摇动得很厉害,房间里的阴影也跟着摇来摇去,下一个瞬间,楼梯上的阴影就将那双眼睛完全遮住了,等到光线再次将那个位置照亮的时候,那双绿色的眼睛已经消失了。 李淮山关门的时候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他先在屋子里扫视一周,大概是见我一直盯着门口,也转过身,望向了房门左侧的金属楼梯。 他没看到那双眼睛,只是见我盯着楼梯出神,就指了指楼梯,给了我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撒开手腕上的阳线,又从口袋里拿出幽冥通宝,朝着楼梯口摸了过去。 第243章 老库房 一靠近楼梯就能闻到很重的锈味,我伸手抓了一下楼梯扶手,上面传来的触感极其粗糙,就像是摸到了颗粒很粗的砂纸一样。 楼梯锈成了这个样子,不一定能承受住两个人的重量,我就朝李淮山摆摆手,示意他先站在原地等一会。 李淮山冲我点点头,在靠近楼梯口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我前脚刚落在楼梯上,脚下就传来“咔嚓咔嚓”的一阵碎响,楼梯上的锈迹承受不住我的重量,当场就被踩碎。 由于屋子里很静,这阵声响就显得格外刺耳,我感觉它甚至能顺着墙壁,一直传到库房的顶楼。 等到碎响停止,我就竖起了耳朵,仔细聆听者楼上的动静。 过了好大一阵子,楼上什么声音都没出现。 我这才壮了壮胆子,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楼梯上,又是一阵锈迹爆裂的咔嚓声,我甚至感觉到脚下的楼梯板就发生了轻微的弯曲。 楼上依然什么声音都没有,我猜测,如果不是上面的人都在熟睡,就是他们在刻意保持安静。 每走一步我都是小心翼翼的,但那层厚厚的锈迹却不是我能控制的,每当我移动脚步,脚下立刻就会出现散碎的爆裂声。 在这极度安静的环境中,脚下的声音也显得格外刺耳。 短短的一条楼梯,我花了两三分钟才走完,脚踩在二楼的地面上时,我就感觉脚下的触感有些松软,似乎有人在这一层铺上了毛绒地毯。 由于窗户全都被封死了,这层楼上又没有其他光源,出了从三楼和一楼透进来的微弱火光之外,整个楼层几乎完全处在幽深的黑暗中。 这时我身后的楼梯上又传来一连串的“咔嚓”声李淮山也跟上来了。 我朝着屋子深处走了两步。 脚下虽然铺着毯子,但走上上面,还是会发出十分沉闷的脚步声,就算我刻意压低了脚步,脚步声听起来还是十分清晰。 之所以会这样,应该不只是因为周遭太过安静,我觉得自己的脚步声在无形中被放大,而且那声音听起来很集中,正常来说,在这么大的库房中,所有的声音听起来应该都是散的。 李淮山登上二楼的时候,我已经走到这层楼的南墙处。 伸手摸了摸墙壁,就能明显感觉到木头特有的粗糙和潮湿,怪不得我的脚步声被放大了,肯定是有人在这层楼的四面墙壁上都铺了潮湿的木头,地面上又铺了毛绒毯子,这些东西都有着很好的拢音效果,不但能让声音变得集中,还能很好地隔绝外面的杂音。 这地方好像不是一个库房,而是一个精心收拾过的练歌场或者练舞场。 李淮山摸索着凑到我跟前来,几乎是咬着我的耳朵小声说:“空间不对。” 自从跟着吴林在破碎空间里走了一遭以后,一听到“空间”这两个字,我心里就跟着发紧。 借着从三楼楼道口透过来的微光,我隐约看清了李淮山的轮廓,也朝他那边凑了凑,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问一句:“你发现什么了” 李淮山:“这层楼的空间,明显要比一楼的小。” 我朝着四周观望了一下,临墙的地方只能看到大片大片的黑影,只有靠近楼道口的地方能看到一点光。 在这样一个伸手难见五指的地方,李淮山凭借什么断定二楼的空间明显比一楼小 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李淮山又将脑袋压在我的耳朵前,小声说:“墙壁可能有夹层。” 我皱了皱眉头:“怎么判断出来的” 李淮山说:“墙壁太厚了。”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但我依旧一头雾水,墙壁附近除了阴影什么都看不到,他是怎么知道墙太厚了呢。 他又没有触碰墙面,应该也不会知道墙上镶了湿木板。 我心里觉得奇,可现在又的的确确不是说闲话的时候,只能暂且搁置疑惑,拍拍李淮山的胳膊,带着他一起摸向了通向三楼的楼梯口。 就算墙壁真的有夹层,我现在也不能将墙面砸开看看啊,只能先上顶楼看看情况。 像这样的钢架房,当从外面看很难判断出它到底有几层,不过进后院的时候我曾留意过库房后墙,上面总共四行窗户,但最上方的一行窗户离房顶比较远,所以我估计库房不是四层就是五层。 走在通往三楼的楼梯上,脚下依然不断发出“咔嚓咔嚓”的碎响,起初我还压低了脚步慢慢走,可当我走到楼梯中段的时候,就感觉到三楼或者四楼上盘踞着一股阴气,那股阴气虽然很淡,但死死地凝结成一段,根本散不到外面去,如果不是我离它这么近,根本反应不到它。 看样子这座老库房里确实有不干净的东西,那些偷车的熊孩子急匆匆离开一楼,说不定就是受了那东西的影响。 我意识到毛孩子们可能有危险,当即加快了脚步,风一样蹿上了三楼,刚出楼梯口,之前盘旋在我头上的阴气先是发生了波动,接着就漂到更高的地方去了。 它可能是想直接冲出库房的楼顶,可飘高六七米后,似乎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生生拖住了,突然间停在原地,在这之后动都不动一下。 事情比我想想中还要复杂一些,寄宿在这间库房的邪物恐怕不只一个。 不管邪物有几个,它们都应该察觉到我和李淮山的气息了,但自始至终,它们都没有露面的意思。 我掂了掂手中的幽冥通宝,无奈地撇撇嘴。 它们应该就是感应到幽冥通宝上的灵韵才一直不敢现身的,可既然忌惮幽冥通宝,为何又不肯离开这里 我一边反复思考着这些问题,一边转动眼珠,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情景。 下了几次墓,出了一趟外单,每到一个新地方先观察周遭环境,已经成了我的习惯。 而之所以能养成这样习惯,完全处于人类的自保本能,对环境了解得越详细,就越容易在危险逼近的时候保住性命。 在这层楼正中的位置一样摆着张桌子,而在桌子的东南角上,同样立着一根刚点燃不久的蜡烛。 烛火飘荡,地面上反着忽闪忽闪的光,微弱的光线无法侵及屋子的边缘,我只能隐约看到靠近墙壁的地方有一些高高耸起的影子,但根本看不清楚那些东西是什么。 直到李淮山上了楼,我才小心翼翼地朝离我最近一堵墙摸了过去。 李淮山就在我身后不到半米的地方默默跟着。 快走到墙壁跟前的时候,我竟隐约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呼吸声。 那声音就是从我正前方的影子里传出来的,听起来不但急促,而且十分费力,好像是有人被掐住了脖子,正挣扎着吸进最后一口气似的。 人命关天,我也不敢托大,立即从口袋里拿出了手电。 没等我按下开光,李淮山就点亮了他的手电,光束从斜着从我肩膀左侧掠过,照亮了一张浮在半空中的脸。 那张脸位于三米高的地方,在手电光照耀下显得十分苍白,乍一看,就像是挂在墙顶上死人头。 李淮山立即上前一步,我快速伸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肩膀。 他好像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要拦住他,立即转过头来,压低声音朝我吼:“这人是活的” 我点亮自己的手电,照了照前方的地面,小声对李淮山说:“你看清楚了再动手。” 在光线照亮的地方,立着一把造型奇特的高脚凳子,那凳子也就是一尺来宽,却足足有一米多高,看上去就像一根被锯断的高跷。 刚才我和李淮山看见的人就站在这把高脚凳上,李淮山点亮手电的时候,正好照亮了他的脸。 如果不看下面,很可能会误以为眼前这个人被吊在半空中,但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就留意过靠在墙边影子,就发现它们的轮廓看上去有点像从地面上长出来的细长笋子,换句话说,这些影子在地面上都有一个很牢靠的支撑点。所以在看到人脸的时候,我先是通过呼吸声判断出这是一个活人,接着又断定他应该是站在一个比较高的东西上,而不是被吊在空中。 得亏我上来的时候先观察了一下环境,不然的话,眼前这个人说不定已经被我和李淮山弄醒了。 之后我又朝这人的脸上打了打光。 刚才情急之下没看清楚,现在我才发现他的眉毛被描画得又细又长,脸上似乎也扑了厚厚的粉底,上半张脸带着点不太好辨认的颜色,下半张脸应该应该就是白色的粉底。 我对化妆没什么研究,不过看这人脸上的妆容,不像是正常的美妆,倒更接近戏台上的旦妆。 后来我的视线又落在了他的脖子上,就见他的领口特别紧,勒得脖子上的肉都鼓了起来。 灯光继续向下扫我才看明白,这个站在高脚凳上的男人,竟然穿了一条白色的长裙。 李淮山端起手电,朝着周围扫了扫光,在光斑移动的过程中,又有好几个站在高脚凳上的男人显出了形。 每个人脸上都画着不伦不类的旦妆,身上都穿着一条很紧的长裙。 第244章 顶楼 有那么一个瞬间,移动中的光束照亮了墙角处的一张人脸,我只看了一眼就觉得那人有点面熟,可李淮山转动手电的速度太快,我没看清那人是谁,于是端起自己的手电,让光束照了过去。 立在墙角里的人,就是我在村道上见到的那个“一坨紫”,只不过现在他换了发型,盘在头上的紫发不见了,代之以被理得非常短的平头。 除此之外,今天上午从他后脊梁冒出来那股阴气也不见了。 之后我又分别照亮了立在墙边的人,试图找出在胡同里围攻我的几个毛孩子。 我反复看了几遍,确实找到了其中几个,但没看到那个偷车的人。 李淮山反转手腕,将光束定格在了墙根处,小声问我:“这些人怎么处理,就这么晾着吗” 我皱了皱眉头:“先晾着吧,看他们的模样应该是中邪了,贸然将他们叫醒可能会出问题。” 李淮山轻声咂了咂嘴巴,没在说话。 如今他说废话的频率确实比以前低了很多。 阴气依然在更高的楼层中徘徊,我不敢耽搁太久,关了手电,小心摸到楼梯前,又仔细感应了一下那股阴气的状态,才轻手轻脚地踏上楼梯。 李淮山已经和我形成了默契,我把楼梯踩得“咔嚓咔嚓”直响,他就站在楼梯口默默地等着。 直到我踩上四楼的地面,身后才传来他上楼的声音。 在老库房的四楼,已经能看到胖子口中的那扇大窗户了,但只能看到一半。 这扇窗是椭圆形的,从外面看的时候就能看到窗户中间横着一条很粗的影子,由于库房里的阴影很重,在外面也看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只能约莫知道那应该是块很厚的板子,此时站在库房内部,我才知道那条粗影,其实就是五楼的地板。 窗户被五楼的地板隔开,下半部分在四楼,上半部分则被切到了五楼。 老仉家有很多世代相传的风水典籍,几乎每一个本典籍的作者都认为,窗户,是宅邸风水中的“宅眼”、“风眼”,其作用就类似于人的眼睛,关窗就是闭眼,可将宅内风水和外界隔离开,开窗就是睁眼,让宅内的风水可以和外界大炁互。 也有极少数的人说房门才是风水中的风眼,但我一直觉得这种说法有些偏颇。 库房的窗户从中间被切开,就如同人眼上扎了一把刀,这样一来会不会对库房的风水造成不好的影响,我想,就算我不说你也能猜到。 就算再不懂风水的人,似乎也不可能将窗户建成那个样子,先不说窗户被中切以后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单是要弄这么一扇覆盖了两个楼层的大窗,光是几米长的窗架和硕大的钢化玻璃,就会将库房的建造成本提升一大截。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谁会去干 所以我估摸着,眼前这扇窗户被从中切开,应该是有人刻意为之,说不定在这个库房里,还有一个人为布置的小型风水局。 只可惜我在风水堪舆上的造诣实在太浅,只能看出风水有点问题,却完全看不出库房里到底有个怎样的局。 李淮山上来以后,也望着南墙上的窗户嘀咕一声:“怎么把窗户弄成这样,怪别扭的。” 我赶紧拍拍他的肩膀,提示他别说废话。 除了南墙上的半扇窗户,老库房的四楼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四面围墙、光秃秃的房顶和地面,共同围成了百平米左右的硕大空间。 我朝着周围反复扫视,想看看有什么值得留意的细节,也就在这时候,头顶上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李淮山上楼的时候,我耳边一直想着锈层爆裂的噪音,他上来以后,先是他的脚步声挡住了我的听觉,后来他又说话,我的耳朵旁边一直没得安生。 现在李淮山闭上了嘴,在这过分安静的环境中,任何一个微小的声音都变得格外清晰。 楼上的脚步声一出现,我立即摒住呼吸,竖着耳朵聆听,可李淮山绵长的呼吸声却又扰得我没办法听清楚别的声音。 我用手戳了戳李淮山,他转过头来看我,却仍然没有摒住呼吸。 无奈之下,我只能伸出手,捂了捂他的鼻子和嘴。 这一下李淮山总算明白了我的意思,立即摒住呼吸。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在死一样的寂静中,楼上的脚步声终于无所遁形,它时急时缓,有时很有节奏,有时候又显得略微有些零乱。 我依稀觉得,楼上的人好像正走出某种特殊的台布,那就像是戏台上的花旦正踏着很碎的步子,从台子这一头走到那一头。 李淮山的气息不够稳,很快就憋不住了,没多久就急促地喘了起来。 楼上的脚步声实在太过微弱,即便是李淮山刻意压低了急喘时的声音,可还是盖住了那道它。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也放开了呼吸。 李淮山显然也听到了楼上的脚步声,我刚一放开呼吸,他就下意识地朝楼梯口那边挪了几步。 我转身拉了他一下,示意他别着急,随后就弯着腰,先他一步摸到了楼梯口。 楼上肯定是有人的,如果我贸然踩上楼梯,那阵锈层爆裂的“咔嚓”声说不定就会惊动楼上的人。 我目前也不确定上面的人是干什么的,是不是中了邪,如果他中邪太深,又突然被噪声惊醒,说不定当场就被吓出失心疯来。 以前经常听人说,梦游的人不能叫,叫醒了就会发疯。其实叫醒梦游中的人,并不能让他们发疯,最多也就是让他们惊愕一下,那些从梦游中被叫醒,又突然发疯的人,其实不是梦游,而是中邪。 在原地沉思了很久,我还是觉得贸然登梯的风险太大,于是就伸长了脖子,目测了一下楼梯的高度和长度。 刚到四楼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层楼的楼高比前面几层要低不少,从地面到房顶,大约也就是两米五的高度。 我简单做了一下计较,就朝着李淮山招招手。 李淮山快速走到我跟前,朝我这边凑了凑脸。 光线太暗,我看不清他脸上什么表情,他也看不清我的表情和手势,我只能伸长手臂,指了指楼梯的顶端,又抬起腿,用左脚压了压李淮山的肩膀。 这家伙立即理解了我的意思,一阵风似地走到四楼的入口处,踏出弓步,做了一个半蹲的姿势。 我朝着楼梯顶端看了一眼,大体计算了需要飞跃的高度的角度,先后撤三步,然后一个急冲,登上了李淮山的肩膀。 李淮山用力向上挺身子,我则双腿发力,用力一蹬。 两个人的力量合在一起,再加上李淮山的身高,很容易就将我送上了高空,在腾空的瞬间,我看准时机,猛地将身子缩了起来。 起跳的时候,我的脚掌蹬在李淮山的三角肌前束上,给了自己一个向前的速度,这么一缩身,正好能够飞跃楼梯扶手。 在这之后,我又在半空中将身子展开,同时伸出手臂,死死抓住了楼梯口的边缘,然后用力一拉,整个人就顺着手臂的力量蹿上顶楼。 即便二爷将我的身子调理到了理论上能达到的最高强度,可这一大串动作做下来,我还是觉得有些吃力,加上因为担心自己会不小心撞到楼梯扶手,在这短短的一秒多钟里,我的心律却因为紧张而变得非常高。 蹿上顶楼以后,我很想猛喘几口气,但也只能刻意压抑着自己,尽可能地让狂乱的气息快速稳定下来。 我的整个身子几乎完全压在地板上,一边调整气息,一边抬起头,朝着前方观望。 在顶楼的南墙上,半扇大窗从沿着地面生出,一直蔓延到了接近房顶的位置,月光没有直着招进来,却也足以让潜藏在黑暗中的一些东西显露出来。 此时,一个瘦小的人影就站在窗前,在窗外的月光映衬下,它就像是一张贴在窗玻璃上的剪影,一个男人的剪影。 我盯着他,他却侧脸望着正东方向,以至于我能看到一个完整的脸影,鼻子、嘴唇、微微凸起的眼球,以及顶在脑袋上的那一大坨头发。 那个影子先是在窗前站了一会,片刻之后,他就慢慢动了起来。 他手里好像拿着一个很大的手绢,一边走,一边将它举在胸口处,他的脚步不断变换着节奏,慢慢地走到窗户中央,又快速走到窗户边缘,然后再慢慢地走回来,他的脚步非常轻,我和他同在一个屋子里,都觉得那声音轻不可闻。 每次他转身的时候,都会踉跄两下,然后抬起手臂,身着兰花指指向窗外或者我这边。 在我看来,站在窗前的人,就是一个不断演练着某段戏剧的花旦,只不过他只有形体上的动作,却一直没有开嗓。 比之我和李淮山刚刚进入后院的时候,月亮已经朝着西天方向走了很长一段路,在很长时间里,我都一直盯着窗前的影子,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却没意识到随着月亮不断西移,从窗户里照进来的光已经洒在了我的额头上。 第245章 难以抉择 当时我只是觉得周围比之前亮了很多,但没多想,视线依旧死死锁定在窗前。 直到那个不断踱步的男人突然停下身子,我才隐约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在月光的照耀下,他就是窗边的一道剪影,我只能看出他的轮廓,却无法分辨出他的胸膛和后背,他停下来以后就慢慢转动身子,刚才我还能从剪影中看到他的鼻子,现在却只能看到他的一双耳朵。 如果他此刻不是正对着窗户,就是面对着我所在的方向。 一想到这儿,我终于变得警觉起来,赶紧转移视线,朝着身子周围扫了两眼。 这时候我才发现,月光已经将我身边的大片区域照亮。 咔嚓 几乎就在我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的同一时间,对面就传来了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 我立即抬头向前看,就见那个那人的右手关节竟然反折了。 紧接着,又是“咔嚓”一声脆响。在此期间没有人触碰到他,他也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可他的左膝关节却凭空反折成了九十度。 骨骼断裂,对面的人竟然没吭一声,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这时候他的左手也开始晃动了,我不敢再耽搁下去,立即从地上爬起身来,用最快的速度将他扑倒,然后手脚并用,将他的左手关节死死地锁住。 他浑身的肌肉都在以很高的频率颤抖者,那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严重抽筋了一样,但我很清楚事情没这么简单,我抱着他的左臂,就能感觉到他肱三头肌紧紧缩成一团,变得比石头还硬,连接肘部的肌腱也在强行收缩,几乎要将他的肘关节摧毁。 我只能用力抓住他的肘关节,防止他的胳膊反折。 刚才我讲男人扑倒的时候弄出了不小的动静,李淮山显然听到了声音,立即顺着楼梯蹿了上来。 这家伙看到我和男人同时躺在地上,估计是以为我正在和他搏斗,二话不说,挥着拳头就冲了过来。 我一看李淮山那架势就知道他要干什么,赶紧冲他喊:“他中邪了,抱住他的右腿” 李淮山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也很麻利地俯下身子,死死抓住了男人那条正在剧烈颤抖的右腿。 “肉硬得跟石头一样,这人是怎么回事”李淮山一边压着对方的右腿,一边伸长了脖子冲我喊话。 “压住他的膝关节和脚踝,防止关节反折。” 我快速朝李淮山嚷了这么一句,随后就快速凝练出一道念力。 等念力融入血液,我又咬破舌尖,将一大口煞血喷到了男人脸上。 血雾飞扬的前一个瞬间,我的视线和月光一起落在男人的脸上,这才认出了他的身份,这货不是别人,就是今天下午拿锯子锯我车锁的小毛贼。 可不管他是谁,我都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我说过,老仉家的人有时候确实会漠视生命,但从不认为人命轻贱。 血液中的煞气快速将小毛贼体表的阴气蚕食殆尽,可等到煞气飘散干净了,又有一股更强的阴气顺着它的后脊梁蹿了出来。 我忙不迭地再次咬破舌尖,想再喷一口血出去,可这时候他的身子却又以更大的幅度颤抖起来。 虽说我和李淮山的力气都比他大得多,可问题是我们两个都只有一百三四十斤的重量,他的手脚刚开始还是颤,可随着颤动的频率越来越大,那直接就变成四处乱晃了,我和李淮山也顺着他手脚上的力道在地面上蹭来蹭去。 我拼着舌头有可能被整个咬断的风险,狠心在舌尖上咬开了一个破口,可在喷血的时候却失了准头,一大口煞血却喷到了李淮山脸上。 李淮山就在那喊:“这么整不行啊,我感觉这小子的肌腱都快断了。” 我的舌头上正一阵阵地疼,根本说不出话来,没办法回应李淮山。 其实不用李淮山说我也能感觉到出来,小毛贼的左三头肌腱已经在慢慢撕裂了,再僵持一会,这条肌腱肯定要崩端。 就在这时候,我耳边又传来一阵细碎的“咔嚓”声。 那同样是骨头受到挤压发出的声响,我心叫一声“不好”,立即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见小毛贼用力拧着头,只有后脑袋对着我,他脖子上暴起了大量青筋,在皮肉下方传来了颈骨被大力扭曲时发出的怪响。 这小子帮把自己的脖子扭断 一看到这情形,我只能放弃了他的左臂,顺着地面快速滑动十几厘米,伸出双手钳制住了他的脑袋和脖子。 我一边要防止他扭断自己的脖子,一边又要扶着他的后颈,防止他的颈椎在角力过程中受到过大的压力。 我刚刚登上这层楼的时候,那股聚而不散的阴气就消失了,之前我还以为它离开了库房,但也就在我刚刚钳制住小毛贼的脖子时,那股阴气又飘飘荡荡地出现在了房顶上。 现在我的所有心思和力气都放在小毛贼的脖颈上,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那股阴气。 就这么僵持了一小会,我就听到接连他的左臂和右腿上接连传来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我立即朝里面那边望过去,就见李淮山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也愣愣地看着我。 折腾了半天,我和李淮山终究没能保住他的一只胳膊和一条腿,但这些都不重了,眼前最重要的任务是保住这小子的命。 李淮山理了理呼吸,而后就从地上起来,看样子是想过来帮我的忙。 我立即冲他嚷:“我压着他,你把那东西找出来” 李淮山竟然没能明白我的意思:“找找什么东西” 我接着喊:“这层楼里有个能控人心神的鬼物,二爷不是交了你很多术法吗,把它找出来” 李淮山在原地发了好一阵子愣,至少五分钟以后才迈开步子,慌慌张张地在顶楼转悠起来。 你转悠个屁啊,你以为凭着一双肉眼就能找到鬼物么 一看到他这副门外汉的样子,我当场就有些急了,骂一声:“用肉眼找鬼,你脑子进水了” 李淮山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就那么傻乎乎地望着我,也不知道赶紧在丹田凝练念力。 我也是没办法了,只能快速凝练出念力,施展定神术。 定神术一出,我的视野立即发生了变化,大炁流沙间,我看到一团阴云正慢慢徘徊在屋顶附近,它飘一阵停一阵,似乎在默默地观望。 当时我的两只手都压在小毛贼的脖子上,没法动用幽冥通宝,也没办法施展术法,唯一能用的只有煞血,可阴气在屋顶,我本办法将血喷到那么高的地方去。 情急之下,我又冲着李淮山大喊:“你会什么术” 李淮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到节骨眼上反应就慢半拍,竟然只“啊”了一声,那浑浑噩噩的语气,分明就是没听清我刚才的话。 我急得大喊:“啊个屁啊鬼物就在你头顶上,不管你会什么样的术,快施术” 李淮山一听鬼物在他头顶上,先是猛地缩了一下身子,好像怕有什么东西照着他的脑袋砸下来一样。 好在他很快就回过味来,连忙沉了沉气息,在丹田中凝练出一道念力。 自离开仉家的老西堂以后,这家伙好像从来没有认真修行过,现在他凝炼出来的念力,还不如当初在西堂关禁足的时候强。 不行,李淮山太弱了,就他这点道行,估计就连最普通的游魂都镇不住。 可我实在是没法出手帮他,只是满心焦急地看着他,只希望他能借助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念力,施展出能镇住鬼物的术法。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这样的想法纯属扯淡,但在当时那种情形下,我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果然,李淮山那边还没等把施法的指诀掐完整,聚集在丹田处的念力就散干净了。 这活施术不成,还转过头来,借着月光对我做出一副十分悲哀的表情。 说真的,当时我真的有种骂娘的冲动了,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会成为我的累赘,可是呢 可是你特么还就是一累赘 之前鬼物一直忌惮幽冥通宝,迟迟不敢对我和李淮山出手,可在李淮山施术失败以后,它似乎也看清了局势对它有利,经快速从房顶上沉下来,朝着李淮山扑了过去。 我死死钳制住小毛贼的脖子,一刻都不敢松手,只能冲李淮山呼喊:“快跑,鬼物朝你那边扑过来了。” 说完我又想起李淮山身上还带着一颗能够驱阴辟邪的琉璃卵,又喊一声:“把琉璃卵拿出来” 李淮山一边朝着北墙那边跑,一边手忙脚乱地从脖子上取下了琉璃卵挂坠。 屋子里的鬼物似乎并不惧怕琉璃卵上的中和正气,即便李淮山将琉璃卵高高举过头顶,它依然没有减速的意思。 在大炁流沙中,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阴气一点一点地靠近李淮山,却难以做出抉择。 想救李淮山,我就必须腾出双手,那样一来,小毛贼估计会当场毙命。可如果我全力保住小毛贼的命,李淮山估计也要被鬼物附身。 我知道李淮山身上有道行,可就他那点微不足道的道行,根本保护不了自己。 第246章 铁锤发威 人都是有私心的,我也不例外,和李淮山在一起混了整整一年,我早就拿他当朋友了,而此刻被我死死钳制住的小毛贼,不但差点偷走我租来的摩托车,还曾和另外几个人一起围攻我。 于私,我肯定更倾向于救李淮山,于公,我救谁都是救,舍谁都是舍。 当时那情形,真是考验我的人性啊,不开玩笑地说,我当时真的想放弃小毛贼,将李淮山救下来。 关键是我不但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 眼看那团阴气马上就要碰到李淮山的时候,我松开了小毛贼的脖子。 不过没登我站起来,楼梯口那边就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 喵呜 那声音异常尖锐,我听得头皮一阵发麻,可又像是眼前突然出现了救命稻草一样,心中一喜,赶紧伸出双手,再次将小毛贼的脖子死死钳制住。 这阵猫叫虽然不怎么好听,但它一经出现,扑向李淮山的那团阴气就滞在半空,再也没能朝李淮山那边凑近一寸。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每次我打搅了铁锤的美梦时,铁锥就会恶狠狠地瞪着我,嘴里发出一阵鬼哭般的凄厉叫声。 此时出现在黑暗中的,正式铁锤的声音。 这一下,我也终于想明白了趴在楼梯上的那团黑影子究竟是什么。 早就知道这只懒猫不是凡物,今天它终于派上用场了。 可在叫过这一声之后,铁锤就没了动静,我以为它会闪身从楼梯口那边蹿出来,可等了半天,前方除了月光和黑暗,根本没有出现其他的东西。 那阵阴气似乎也是只是受到了短暂的惊吓,停滞片刻之后,又慢慢飞向了李淮山。 起初它的速度很慢,似乎在警惕着什么,知道它接触到李淮山的后背时才加快了速度,直往李淮山的身子里钻。 现在阴气已经附到了李淮山身上,我就算现在出手,李淮山一样会被它控制,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先保住小毛贼的命,再静观其变。 不能怪我放弃李淮山,在那个情景下,这应该是最明智的选择了。 据说猫这东西,脾性怪得很,它们干什么事情全凭自己喜好,你根本摸不清它们的套路。 或者说,它们根本就没有套路。 刚才铁锤的那一叫给了我莫大的惊喜,可如今它又迟迟不出现,让我在放弃李淮山之余,也对它失望透顶,可就在那道阴气眼前就要完全没入李淮山的背脊时,铁锥终究还是动了。 在月光的照耀下,我就见一道闪电般的黑影子嗖地一下蹿上了李淮山的后背。 等我看清楚那道影子就是铁锤的时候,李淮山已经伸长了脖子,嘴里发出了比铁锤还凄厉的惨叫声。 铁锥伸出了锋利的爪子,牢牢抓住了李淮山后背上的皮肉,李淮山一边疼得惨叫,一边不停地跳,好像要将铁锤甩下来。 可铁锥压根不打算松开爪子,就这么死死抓着,加上李淮山被阴气入了体,身子有些僵硬,跳动的时候身子起伏的幅度不大,根本无法将铁锤甩掉。 同时我也留意到了,在李淮山惨叫的时候,那股阴气也随着他的叫喊声被逼出了体外。 直到阴气散尽,铁锤才从李淮山背上跳下来,落地以后又弓着身子,舒舒服服伸了一个懒腰。 李淮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趴在地上,而我这边的小毛贼也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卸干净了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松开小毛贼,揉着有些僵硬的手腕站了起来。 刚才李淮山身上的阴气确实被逼了出来,但它应该没有消散,现在说不定又凝聚一团,潜藏在库房的某个角落里。 凭借肉眼,我无法找到阴气的所在,于是又一次施展定神术,恢复到了大炁流沙的视野。 库房里的炁场,就像是泥潭里的淤泥一样,流动速度非常慢,勾勒出的种种轮廓也不是很清晰。 大炁流沙之中,我只能辨认出窗户的框架、身旁的小毛贼,以及楼道口附近的李淮山和铁锤,除此之外,就连四周的围墙都无法在炁场流动中显现出来。 就在我犯愁的时候,突然察觉到铁锤正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朝我这边凑近。 我心里觉得奇怪,就散了念力,用肉眼看着它一步步接近我。 它轻悄悄地来到我跟前,然后抬起一直爪子,在月光下亮出了爪刃。 我一看情况不对,赶紧后撤一步,铁锤挥出了它的小爪子,却没有碰到我。 这家伙是想袭击我吗 我盯着身边的铁锤,满心的不解。 铁锤似乎没想到我能躲开,它坐在原地,稍微发了一小会愣,然后又抬起头来,冲我呲了呲牙,顺带给了我一个很不屑的眼神。 那眼神分明就是一副“这次算你走运”的样子。 我朝着铁锤皱了皱眉头,它不再看我,踱着很小很碎的步子,慢慢来到了房间的东南角,然后望着房顶,嘴里发出一阵愤怒的的“呜呜”声。 起初我不明所以,还以为它看到了老鼠,可没过多久,铁锤背上的毛突然乍了起来,我立即意识到墙角那边有问题,赶快拿出手电,将光线打在了房顶和墙壁的夹角处。 就见那地方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光线打在洞口里,还反射出了非常柔和的光泽。 在旧货店待了这么久,天天接触古董,现在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那到光泽来自于瓷器的反光。 由于顶楼的层高只有三米左右,我走到墙角处,伸直了手臂,纵身一跃,就摸到了放在洞里的东西。 那确实是一个白瓷打造的罐子,猴头大小,做工不算精湛,出窑时间离现在也不过短短几年。 也正是由于这个瓷罐子的烧制时间和库房的建造时间非常接近,才导致了我一直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当我试图将打开瓷罐的封盖时,铁锥突然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我看了看手里的瓷罐,问铁锤:“这东西不能打开吗” 铁锤很郑重地坐在地上,然后很郑重地抬起一只爪子,再然后,它就开始非常忘情地舔着自己的爪心,好像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一样。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果然是只笨猫,指望它能像大小黑那样听懂我的话、和我交流,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随后我又仔细打量了手里的瓷罐,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个骨灰坛,其重量超过了二十斤,说明里面除了骨灰,还装着别的东西,也可能这里面压根就没有骨灰。 这时李淮山扑棱扑棱地爬了起来,他一边揉着自己的后背,一边呲牙咧嘴地朝我这边走,嘴上还抱怨着:“你家这只猫打过狂犬疫苗吗” 我看着手里的骨灰坛,毫无耐心地敷衍着:“你要带着它去防疫站,不怕它把防疫站里的人都给吃了啊” “这是什么东西” 李淮山的声音和手同时到了我跟前。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解开了骨灰坛的封盖。 当盖子被封紧的时候,我无法从骨灰坛上感应到一丝一毫的邪气,可现在盖子一打开,就有一股极其浓郁的阴气铺面而来,几乎要在一瞬间封住我的视觉和嗅觉。 一看情况不对,我赶紧抓住李淮山的手腕,控制着他的手将盖子重新盖上。 李淮山吞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问我:“这么东西啊这是,怎么这么重的阴气” 你也知道那是阴气啊 说完这句话,李淮山可能又觉得自己语气太怂了,于是又刻意扩宽了声线,装作很有气势地指了指骨灰坛,说:“这东西有问题。” 我懒得和他掰扯,只是将骨灰坛塞进他怀里,对他说:“你和铁锤待在一起,我看看小毛贼的情况。这地方怪闷的,把窗户打开吧。” 说完,我就朝小毛贼走了过去,李淮山还在后面说:“四点多了,过一会就得天亮,咱们是不是该离开了” 四点多了我竟然在顶楼的地板上趴了这么长时间 不过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时候,小毛贼重伤未醒,三楼那些人还半死不活地站在高脚凳上,如果不把他们的事处理好,我心里没办法踏实。 吱呀 随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硕大的窗户被打开,清凉的风总算击散了库房里的潮闷。 我蹲在小毛贼跟前,仔细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这小子活得好好的,气息也很平稳,只不过手脚关键全断了,肌腱也受到了严重损伤。这么重的伤,以他的体质,就算用老仉家的药泡他几个月就没法完全治好他,再者仉家的药都是有毒性的,也就是我们冬字脉的人,正常人别说是用那些药来泡澡,闻多了都有昏厥的危险。 换句话说,对于他的身上的伤,我也是爱莫能助,估计就算他最终能恢复过来,也会留下一些后遗症。 李淮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后,我检查完小毛贼的伤势,他就在我身后说:“怎么样,这孩子还有救吗” “有救是有救,只不过以后可能会留下后遗症。”说话间,我抬头看向了李淮山,见他手里空空如也,就皱着眉头问他:“坛子呢” 第247章 天生的向导 李淮山朝着窗户那边偏了偏头:“放在风口那边了。” 他说话的时候故意不和我对视,显然是有些心虚。 以我对李淮山的了解,他之所以这个样子,是因为骨灰坛里那道阴气着实把他吓到了,可他又不愿意承认自己害怕。 从我带着他去西南蛹寨开始,他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总是要在表面上做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其实心里头比谁都虚。 不过这次进库房,李淮山的表情比之过去可以说强多了,至少这次他极少在我面前说废话。 我转过头,朝着窗户那边望去,就见骨灰坛确实放在地上。 五楼的地板将窗户分割成了上下两部分,窗台在四楼,窗锁和窗把却全都在五楼,另外,在五楼的地板与窗户之间也没有护栏,当窗户向外敞开以后,站在地板边缘将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一个不留神就会掉下去。 从村路上的水泥砖到老库房的五楼地板,其间大约隔着十七八米的距离,人掉下去就算摔不死也得弄个半身不遂,可这样的高度对于猫来说似乎就不算什么了。 我转头望向窗户的时候,不光看见了骨灰坛,也看到了坐在骨灰堂旁边的铁锤。 这猫的智商向来不是很稳定,聪明的时候两只眼都冒着灵气,犯傻的时候却比大小黑都傻。 此时它正愣愣地盯着骨灰坛,那双眼睛在月光下冒着绿光,可惜今天晚上的这道绿光里完全看不到灵气,只隐约透出了一股傻劲。 一看到铁锤的样子,我立刻就回想起了那二十多个在我床头柜下阵亡的玻璃杯。 不好,这家伙要干坏事。 李淮山几乎是和我同时反应过来铁锤要干什么了,我迈开腿朝铁锤冲过去的时候,他也吆喝一声“完蛋”,赶紧扑向了铁锤。 我们两个不动还好,脚步声一起,铁锤就像是受到了刺激一样,突然伸出了罪恶的小爪子,在骨灰坛上连挠了两下。 那坛子太重,铁锤这两下没用足力气,只是将它推到的地板边缘,但还没将它给推下去。 当时我离铁锤也就只剩下不到两米的距离了,在它第三次晃动爪子之前,我就一个纵身扑了过去,想要将铁锤扑在怀里。 这家伙明明一直盯着骨灰坛,可在我落地的时候,它竟然突然一跳,避开了。 然后我就眼睁睁地看着铁锤轻盈地落在我身边,它一边愣愣地盯着我,一边扬起爪子,在骨灰坛上轻轻一挠。 骨灰坛在地板边缘晃了一下,然后就坠向了地面。 我的视线里只剩下那个渐离渐远的骨灰坛,耳边先是一阵绵长的破风之音,接着就是“嘭”的一声爆响,骨灰坛落在坚硬的水泥砖上,崩裂成了大量碎瓷片。 而装在坛子里的粉末也被撒得到处都是。 小片刻之后,一股极其浓郁的阴气就从坛子的残骸底下扬了起来,并随着风,向着西北方向极速飞了过去。 李淮山也趴在地板边缘,他和我一样,也是眼睁睁地看着骨灰坛坠落、摔碎,眼睁睁地看着那股阴气飘走。 等那道阴气在远方遁于无形,我和李淮山又同时扭头,看向了铁锤。 铁锤就坐在地板边缘,悠闲地舔着爪子,它大概感觉到了我和李淮山的目光,也慢慢抬起脸来,用一种看白痴似的眼神看着我们两个。 说真的,当时我心里突然有种炖猫吃肉的冲动。 不过没等我和李淮山发作,身后就传来了小毛贼的惨叫声。 我回头一看,就见小毛贼醒了过来,他的胳膊和腿全都断了,剧烈的疼痛让他不断扭动着身子,边扭边叫,那场面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在这之后,楼下又传来了大量重物坠地的闷响,其间还伴随着一些嘟嘟囔囔的抱怨声。 看样子阴气一走,楼下的人也醒了,小毛贼叫得这么狠,估计那些人很快就会上来查看。 怎么办如果沿着楼梯下去,肯定和上来人撞个对脸。 铁锤早已经想到了办法,我这边正发愁,就见它身子一翻,直接从窗口跳了下去。 我和李淮山本能地伸头观望,就见这只猫在半空中将身子舒展开,又快速调整好姿势和落地的角度,随后平稳落地。 落地以后,它先弓起身子,美美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又十分优雅地抬头,给了我和李淮山一个不屑的眼神,完了才踏着小碎步,悠闲地逛进了巷子深处。 我和李淮山对视一眼,李淮山咂了咂嘴,问我:“咱们也跳下去” 不跳还能怎么着,难道你想留在这和熊孩子们搞联谊么 我抬头看了眼窗户把守,那玩意儿应该是用纯金属打造的,而且没怎么生锈,在月光下还泛着很干净的光泽。 没办法,跳吧。 我一把将李淮山拎到身边,然后撒开阳线,将八卦钱挂在了窗户把手上,对李淮山说一声:“准备好了吗” 李淮山刚说出一个“没”字,楼梯那边就传来锈层爆裂的碎响。 我心知不能再拖,也没跟李淮山废话,直接用胳膊卷住他的腰,纵身从窗口跳了下去。 阳线的长度是十米零三寸,加上我们自身的高度,等阳线完全被拉直的时候,我们的脚掌离地面也就剩下六米多的距离。 据说跑酷的高空速降记录是十五米,可我和李淮山可不是跑酷爱好者,单单两层楼的高度对于我们来说也存在一定的危险性。 反正眼前也没别的路了,讲究一下吧。 我慢慢转动手腕,让阳线一点一点地放长,以此确保我们的下降速度不至于太快,顺便也保护我的手腕不会在快速下坠的过程中被阳线割断。 等到阳线完全被放开,李淮山很自觉地慢慢向下爬,知道他用手掌抓着我的脚踝,垂直吊在半空中的时候,他的脚掌和地面之间只剩下四米多的距离了。 在自保这种事,李淮山从来都比我想象中要聪明许多。 他松开我的脚踝以后,我一直等到身下传来落地声才用力抖腕收线。 从六米高的地方坠落绝对不是特别舒服体验,落地的时候我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好缓冲,小腿骨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几乎当场骨折。 李淮山倒是一点事没有,我一边将阳线缠在手腕上,一边对他说:“捡点骨灰,坛子的碎片也拿一块。” “我靠,这可是骨灰啊,我怎么捡,用手捡吗” 李淮山抱怨归抱怨,可还是脱下上衣,将地上的几块碎瓷片连同一小撮骨灰抱了起来。 五楼窗户里有人在询问小毛贼的伤势,我和李淮山不敢多待,他扶着我,我跛着足,两个人一起闪进了村道角落的阴影中,之后又顺着墙一直走,过了三四个村口才停下脚步来舒了两口气。 李淮山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很无奈地问我:“为什么我觉得活人比鬼还吓人呢,刚才看见鬼的时候,咱们都没跑这么急。” 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也不知道是谁,一听说鬼物就在自己头顶上,当场就被吓地缩身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从骨灰坛里飘出去的那股阴气到底去了哪就这么放任它不管,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我定了定神,先是从嘴里吐出一口长气,又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肯定要出问题的。” 李淮山:“咱们现在去哪,回老胡家吗” 我摇头:“到村子外面去,先找个旅馆睡一觉,回头我还得准备几样东西。” 李淮山翻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半抱怨半唏嘘地说:“回头我也得找找附近的防疫站在哪。” 我就问他:“你找防疫站干什么” 听我这么一说李淮山就直叹气:“你没给你家猫打狂犬疫苗,但我就只能给自个儿打了。你腿怎么样了,能自己走路了吗” 我活动了一下左腿,感觉没什么问题了,就让李淮山在前面带路,先离开村子再说。 也是进了这个城中村以后我才发现,李淮山也算得上是一个奇人,刚才我们走得急,都没仔细看路,我提议出村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在村子的什么位置。 可李淮山知道,他不但知道我们在什么位置,竟然还知道朝哪个方向走能到村口。 像我这样一个跟着鲁老板跑了一年车的老司机,一进村子马上就调向,可李淮山的方向感却完全不受影响。 起初我以为李淮山是靠着月向分辨东西南北的,可后来才知道这家伙根本不会看月向,他以为月亮和太阳一样,午夜十二点前一定在东方,过了十二点就会指向西方。 我就问他既然连月向都不会看,又是如何在那样一个路况错综复杂的村子里辨认方向的。人家的回答非常简单:“我就是知道。”。 李淮山的方向感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回想当初我带着他在山林里寻找蛹寨的时候,虽说那一路上,我一直自以为是地扮演着向导的角色,可实际上,每当我在林子里迷失方向的时候,都需要李淮山来指路。 第248章 村里出事了 离开村子以后,我本来是打算就近找一个旅馆住下。我记得家具市场和村子之间有一条街,那地方全是旅游公司和各式小旅馆,而在这条旅馆街的附近,还有一个派出所。 那应该是离村子最近的派出所了,如果库房里的小毛贼们报案,也会从这个所里出警。 可李淮山好像在有意磨蹭时间,上了大路以后,他就不停地在那些早点店附近逛游。 要说这些做早点生意的人也真是不容易,五点多,天色还是黑的,他们就要赶早起来做饭了,可问题在于这个时间点,大部分早点店还在准备食材,暂时没有现成的东西可吃,也不知道李淮山怎么就盯上这些早点店了。 我怀疑他这么做可能有特殊的目的,也就没多过问。 每到一个摊位前,李淮山就会凑上去,他就那么站在摊位前,也不言语,就是竖起耳朵听着店里的人说话,过上小片刻再离开。 云南这边的方言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听懂,我从小在重庆长大,在外地人听来,重庆话和云南这边的方言听起来很像,可即便如此,我要想听懂云南话还是有些吃力的,更不用说李淮山了。 所以我就更加想不明白,李淮山凑在人家摊子前干什么,就他那么竖着耳朵听半天,能弄明白别人在说什么吗 直到他途径一个豆粉店,开店的夫妇一边准备开张,一边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聊着天,李淮山听到他们的声音,眼睛顿时一亮,连忙开口问人家附近有没有防疫站。 店老板应该是外地的,操着一口广味很重的普通话说往前一直走,过三条街就是。 刚才我就一直好奇李淮山到底打得什么算盘,现在才弄明白,他就是想问个地址而已。 事后我曾问他干嘛要弄的那么麻烦,随便找一家店问问不就行了,李淮山却说担心开店的人不会说普通话,问了也白问。 问题是普通话谁还不会说了再说你就是张嘴问一下而已,身上又不会少块肉,对方会说普通话,你自然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如果对方不会说,你换一家再问就是了。 可我也知道,李淮山平时就是这样的,他不是那种惜字如金的人,见到陌生人也不会觉得腼腆,可你要是让他跟路边的人打听点东西,他就变得很扭捏,满心的不情愿。 唉,完全无法理解他的内心世界。 由于李淮山一早就将他身上所有的钱给我了,到路口的时候,他又问我要了点钱,一方面是为了打疫苗,另外如果又剩下的,他就去买点早餐。 和李淮山分开以后,我随便找了一家旅馆住下,并将我的地址发给了李淮山。 当时已经是六点多钟了,天色亮了不少,加上旅馆里是用半透明的薄纱做的窗帘,我躺在床上,惨亮的白光就顺着这层窗帘照进来,弄得我根本睡不着觉。 左右也是无法入睡,我就凑在窗前,朝着派出所方向官网。 所里一直没有出警的迹象,大约六点半的时候,一辆救火车从窗外的马路上呼啸而过,直奔城中村方向。 要是我没估计错的话,这辆车应该就是小毛贼的同伙叫的。 从我和李淮山离开村子至今已经一个多小时了,估计库房的那帮孩子犹豫了很久才打电话叫救护车的,毕竟是一群偷车贼啊,像医院这种看病就要记录个人信息的地方,他们原本就不愿意去,加上小毛贼伤势惨重,他们也未必有足够的钱给他治疗。 救护车刚过去没多久,就有一辆三轮摩托从村子方向开了过来,我打眼一看,坐在后挂车里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受了重伤的小毛贼,还有两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分别坐在他的两侧,小心翼翼地扶着他。 不管是小毛贼还是他的两个同伴,三个人在离村之前都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昨天晚上我见到他们时候,他们脸上还都带着妆,可现在那三张脸却一个比一个干净,另外,之前套在他们身上的长裙也换成了正常的衣服。 真不知道这群人怎么想的,小毛贼伤得这么重,他们竟然还有心思先把行头换了,如果是我,肯定第一时间送他去医院。 三轮摩托越走越远,小毛贼那张因为疼痛而扭曲脸最终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我沉了沉气,又朝着村子方向看了眼。 既然不是小毛贼的同伙叫的救护车,那刚才的救护车是谁叫来的这时我突然想起了从骨灰坛里逃走的那团阴气,心里顿时变得有些发紧。 没过多久李淮山就回来了,他前脚进门,救护车就从窗户下面呼啸而过,我将脸贴在窗玻璃上,企图看清楚救护车里载着什么人,可车窗玻璃涂了反光漆,根本看不见里面有什么。 李淮山一边将大堆食物放在桌子上,一边问我:“你怎么不锁门啊” 我回身看了看他:“防疫站开门了吗” 李淮山笑得有些无奈:“开门了。唉,我今天打得只是第一针,后面还得再打好几针呢,你也是,怎么就不给铁锤打疫苗呢。” 我白他一眼:“就算我给它打了疫苗,你被它抓伤,该打针还是得打针。行了,赶紧吃点东西吧,吃完咱们回村子。” 李淮山瞪大眼睛看着我:“这就回去啊你不是打算先在旅馆睡一觉吗” 我走到电视柜前,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根油条,一边对李淮山说:“还睡什么呀,村子里可能出事了。” 李淮山问一声“出什么事了”,说话间从塑料袋里摸出一杯豆浆,插上管子递给我。 “回去就知道了。” 说完,我又连着拿出几根油条,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现在我只希望刚才的救护车不是村子里的人叫的,希望那个躺在救护车里的人不是被昨晚的阴气索了命。 虽说骨灰坛是铁锤推下楼的,可铁锤毕竟是我养得猫,如果那道阴气真成了祸害,担责的人肯定不是那只猫,而会是我。 唉,现在一想起那只猫来我就头疼。 草草吃了点东西,我们赶在七点半之前离开旅店,直奔城中村。 临走的时候我不但没退房,还续交了三天的房钱,我觉得,除了老胡家以外,我和李淮山还需要另外一个聚点,一个绝对安静、隔墙无耳的聚点。 回村时我们两个走得很快,途中我时不时地朝着街道两侧的店铺中观望。 没加早点店前都围着不少出来务工的人,现在是城市正式开始运行前的最后一个小时,所有人都努力在这段时间里填饱肚子、调整好状态,以便开始一整天的工作和生活。 除了早点店周围不时能感受到一种沉闷的熙熙攘攘,整条路上感觉不到任何异常。 城中村的人不农耕,按说村民起床的时间应该相对晚一些,可当我和李淮山快走到村口的时候,就见到村子外围站着很多人,有些人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小声聊着什么,还有一些人零零散散地站在村口处,朝着我和李淮山来时的方向观望。 一看村外聚集了这么多人,我心里就开始一阵阵地发紧。 看样子村里确实出事了。 我站在村口旁边,朝人群里扫了几眼,竟发现老胡也在。 有一群人正凑在一起聊着什么,老胡就站在这群人旁边,好像在侧着耳朵倾听他们说话。 我朝着老胡走过去的时候,老胡也看到了,连忙笑着朝我招手。 “怎么了这是,村口这么聚了这么多人”我来到老胡身边,开口闻到。 老胡叹了口气,说:“村里的王老太死了,据说死得挺蹊跷,大家正谈论这事呢。” 我就问他:“怎么个情况,怎么个蹊跷法。” 还没等老胡张嘴,我耳边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哟,你也在这呢。” 我转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见有个人从人群里冒出头来,朝我挥了挥手。 这家伙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带着人到老胡家要债的黑胖子,他快速钻出人群,一阵风似地凑到我面前,冲我咧着嘴笑:“我听人说,库房里的那群小畜生出事了。” 看着他那脸神秘兮兮的笑容,我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胖子又问我:“这大清早的,你们怎么从路对面过来了” 他一边说话,脸上还摆出一副“我知道是你们干的”的表情。 我不想和他闲扯,又转过头去问老胡:“你说的王老太,到底怎么死的。” 胖子抢在老胡前头说道:“怪就怪在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是这么回事,就今天早上六点的时候,王老太突然在自家院子里唱起了大戏,她平日里几乎不说话,可谁也没想到,她唱起戏来嗓门还真不是一般的大,隔着好几条村道都能听见,街坊邻居全都被她吵醒了嘛。那么一闹,住王老太家隔壁的人就受不了了。石头,过来” 话说到半截,胖子突然朝着人群里喊了一声。 第249章 王老太之死 接着就有一个精壮的年轻人从人群里钻了出来。 我大略打量了一下那个人的身材,腰粗、脖子粗、大腿粗,肩膀不算太宽,胸膛似乎很结实,上臂和小腿的粗细差不多。 这家伙是个练家子,别看大腿特别粗,但主攻拳术。 他迈着十分有力的步子来到黑胖子跟前,扯开嗓门叫了一声“黑哥”。 这家伙的说话时喷出来的气息也十分浑厚,体质相当不错。 李淮山勾了勾他的脖子,对我说:“这是刘石头,我兄弟,他就住王老太隔壁。” 刘石头看了我一眼,很爽朗地冲着我笑:“你是个练家吧,嘿嘿,看身板就能看得出来,你不光是练家子,还是个高手。” 刚才我还在想,眼前这小子在拳术上的造诣不会太低,没想到我在观察他的时候,他也在观察我。 我冲他笑了笑,但对于他的话,却不置可否。 黑胖子接着对我说道:“就是石头发现了王老太的尸体。” 刘石头接上话茬:“啊,对。老太太今天早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天还没亮就在院子里吆喝起来了,我被她闹得不行,就隔着墙问她是咋个了嘛,可没想到我一出生,她那边就一点声音都没个了。我也是怕她一个老太太自己在家,弄不好出了什么事,就赶紧翻上墙头看了一眼,就见她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院子里,着魔似地盯着门口看。后来我就王老太、王老太地叫她,她也不答应我。” 说到这,刘石头看向了胖子:“后面的事我都说过了嘛,就是我跳进王老太院子里,看看王老太,却见她已经没得气了。然后我就给医院打了电话。” 一个老太太天还没亮就跑到院子里唱大戏,唱到一般突然站着死在院子里了,这种事我想想都觉得瘆得慌,可刘石头在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却一直是副彪呼呼的样子,似乎根本不觉得怕。 我问刘石头:“在以前,王老太也经常唱戏吗” 刘石头沉思了一会,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在这住了才两年前,反正从我住进来开始,王老太就从来没开过嗓。” 我有看向了老胡,老胡知道我为什么看他,也摇了摇头,说:“没听说王老太会唱戏。” 王老太在院子里开嗓的时间,应该是在骨灰坛里的阴气被放出来之后不久。 她在院子里唱戏,而老库房里的那些熊孩子在中邪以后,也画着旦妆,穿着类似于戏袍的长裙。 这时刘石头又在一旁叹气:“老太太也是可怜,这两年她家里的小孩都在外面讨工作,老人过世了都不知道。我本来相联系她孩子来着,可没找到她家小孩的电话,这种事我也管不得了,反正医院会想办法联系她家里人。” 胖子也说道:“现在就是不知道老太太的尸体怎么处理了,要是按村子里的习俗,人死以后,得现在家里过完头七才能运进太平间,可老太太的家人都不在身边,估计这事还得村里人帮着办。” 我说:“难不成还要从医院把老太太的尸体拉回来” 胖子摊了摊手:“这就不好说了,得看老太太的儿女怎么想。” 目前我也不确定那股阴气还在不在老太太身上,如果阴气还在她身上的话,等她的尸体静置12个时辰以后,只要阴气不化,必然会出现尸变。 如果那股阴气原本就是鬼物所化,老太太也有可能被借尸还魂。 可如果阴气不在老太太身上,它此时会不会正潜藏在村子里,寻找下一个目标。 如今我面前又面临着两个选择,一是到医院去盯着老太太的尸体,以便在她尸变或者还魂时做出应对,二是留在村里,防止阴气祸害他人。 说真的,当初看到那股阴气飘走的时候,我还以为它离开了村子,那时候我还想,最好结果就是阴气里裹着一道冤魂,它脱离了骨灰坛的压制,魂归地府了,再不济,它离开村子以后,也会受到外界大炁的洗涤,慢慢消散。 没想到它竟然留在村子里作乱,这虽然也在我的预期之中,但我本来还以为这种事发生的几率不大。 之所以能这么想,说白了还是因为我的经验不足。 李淮山在旁边小声问我一句:“要不要去医院” 我抬头望了望天,七点多钟的朝阳已经升起,天空中几乎看不到几丝云彩,今天想必会是一个好天气。 过了八点,阳光铺洒大地,当地的阳气会非常充足,就算冤魂想要借老太太的尸体还魂,应该也会选在正午十二点,天地间阴气突生的那个时刻。 沉思片刻之后,我开口问胖子:“这个村子有多大” 胖子先是看了老胡一眼,又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刘石头:“咱们这个村子,东西长、南北宽,差不多都是三四公里吧。” 刘石头仰着脸想了一阵子,随后点点头:“差不多。” 我点了一下头,对老胡说:“走,老胡,咱们先回去。” 一边说着,我就朝李淮山招招手,打算先去老胡家里。 没想到黑胖子和刘石头也跟了上来,我们进了村口,他们两个也进村口,我们拐上了朝西走的一条路,他们两个也拐进了同一条路。 我停下脚步,转身问胖子:“你们两个还有事吗” 胖子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我就是想看看你要干什么。” 我皱了皱眉头,朝他摆摆手:“你别跟着我了,帮我在村里盯着吧,如果王老太的尸体在正午之前被拉回来,你就到老胡家来找我。” 胖子立即问:“如果没被拉回来呢” 如果没被拉回来,那我就得去医院太平间看看了。 心里这么想,但我嘴上却说着:“如果没拉回来,那你就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王老太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说完我就转头继续走,没等走几步,又响起了库房那边的熊孩子,于是又对黑胖子说:“对了,库房那边你也帮忙盯一下吧。” 我说话的时候明明很客气,可站在胖子身边的刘石头却显得有些不乐意了:“我胖哥为什么要听你的啊” 胖子伸手拦了刘石头一下,转过脸来问我:“老库房那边太平了” 我点了点头:“算是太平了。不过你盯着归盯着,目前来说,最好还是不要靠近那个地方。” 听到我的话,胖子顿时眼前一亮,接着又冲我笑:“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 我皱了皱眉头,没再继续和他掰扯,只是朝他挥挥手,算是告别,随后就和李淮山一起回了老胡家。 进家门的时候,疯女人还在睡觉,站在客厅里都能听到从西卧房传来的鼾声。 李淮山朝西卧房那边看了一眼,问老胡:“你把你老婆自己一个人扔家里,不会出问题吗” 老胡腼腆地笑了笑:“没事,我家疯丫头睡得死,十点之前都不会睁眼。” 李淮山只顾着和老胡摆龙门阵,我则冲到厨房,烧上了热水,又拿出了昨天买的大木盆,在这之后,我又跑到东卧房,从背包里拿出泡药浴用的药材,以及一套纯白色的唐装。 大部分的唐装都被我留在了旧货店,唯独这一件,我是不得不带的。 这身衣服是二爷专门请人给我做的,领口和袖口都缝入了上好的金木丝,裤腰的隐线中还注入了小龙潭特有的灵韵。 若在平时,这套衣服我是绝对不会穿的,对于老仉家的人来说,这一套纯白色的唐装,其实就相当于道士的道袍,只有在需要摆五斗米阵的时候才能穿上它。 我本来还以为,只要离开仉家,我就能尽可能地脱去仉家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可一旦穿上这套唐装,就相当于我又在向世人证明,我就是仉家的人,一辈子都是。 大概是见我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忙忙碌碌,李淮山就忍不住问我:“你干什么呢这是” 当时我正抱着毛巾朝厨房里走,就简短地应了句:“沐浴更衣,开坛做法。” 等进了厨房,我又将门伸出门框,对他说:“你帮我收拾收拾客厅,我要摆阵,需要一点空间。” 李淮山翻了翻白眼,抱怨似地嘀咕一声:“我就是干苦力的命。” 关键是就你那点本事,除了出出苦力还能干什么 泡澡时间限制在十五分钟以内,这是二爷给我立的规矩。 在仉家的一年多,二爷给我立了无数的规矩,我在他的逼迫下苦练一年,也在他的逼迫下渐渐接受了这些规矩,并让这些规矩成了我的习惯。 十分钟用来好水,十五分钟泡澡,五分钟还上衣服,将自己收拾妥当。 我穿着干净的唐装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挂钟时针才刚刚走过八点的刻度。此时李淮山已在客厅中央帮我收拾出了一块空地,砖头铺成的地面也扫得非常干净。 老胡站在西卧房的门口,似乎很想看看我要干什么。李淮山也站在不远处,饶有兴趣地盯着我看。 第250章 一字阵 我平生最讨厌的事情,莫过于我在专心做事的时候被别人这么盯着看。 就好像考试的时候,有些题我明明会做,可监考老师不知道是看上我了还是怎么了,就在我旁边好死不死地站着,盯着我做题,搞得我本来会的题目都没心情做了。 其实最让我不能理解的是,绝大多数人都有过相似的经历或者感受,可在别人做事的时候,他们又总喜欢死盯着别人看。 我被他们两个弄得浑身不舒服,就朝着他们摆摆手:“你们忙你们的,别老矗在门口看我。” 老胡给了我一个尴尬的笑容,接着就进了西卧房。李淮山却好像没听到我在说什么似的,还傻乎乎地站在原地。 我朝他扬了扬下巴:“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李淮山:“我没事干啊。” 我叹口气说:“那就随便找点事干,总之别在这待着。” 李淮山耸了耸肩膀,一边嘟囔着“那我出去转转。”,一边快速出了门。 等他走了以后,我又跑回卧室,从旅行箱里拿出了黄布、香炉、铜碗,以及所有的八卦钱和一把包好的供香。 要摆出五斗米阵,沐浴更衣只是第一步,在这之后,还要摆法坛、祭苍天厚土。 能在老仉家流传下来的术法、阵法,在施展或者布置的时候通常来说都不需要经历特别繁复的仪式,只有这道传自道祖张道陵的五斗米阵是个特例。 所谓摆法坛,其实就是在桌子上铺一张黄布,桌子中央放置香炉,点上供香。 待香火烧至一半,再将四枚八卦钱分别放在香炉的四个方位,四枚八卦钱,分别对应,正北、正南、正东、正西四个正方向。 我以前听三爷说过,在五斗米教创立之前,大部分教派在开坛设法时都要供奉牲畜、肉食,以祭先祖神灵。只不过在东汉末年的时候,连年的饥荒战乱导致九州百姓十户存一,民间生产力大减,家家户户几乎都没有剩余财富,更不用说拿耕地用的牲畜来做供奉了。 大概也是为了顺应时势,当时的五斗米教教主张鲁就改了祖宗定下的规矩,将牲畜、肉食换成了大米,施法之前所需供奉的二十几位神灵,也被简化成了苍天厚土。 面朝窗户,抓一把新米洒向房顶,就算是祭过了苍天,捏一撮陈米,将它们洒在地面上,就算是拜过了厚土。 整个仪式说起来确实十分简单,但在洒出米粒的时候,心中需要达到毫无杂念的“无我”境界才行,但凡有一丁点杂念,就要撤掉法坛,重新沐浴更衣,将刚才做的事情重新做一遍。 想当初,我为了达到这种所谓的“无我”状态,可是在三爷手底下吃了不少苦头。 设好了法坛,祭拜过苍天厚土,我又结下阳线,将线缠成圈,箍在五只铜碗的碗底,之后又在五只铜碗中分别撒入一小撮陈米。 古人布阵,通常是要在五只碗中填满陈米,可从东汉至今,老仉家存下来的陈米越来越少,到了我们这一代,在很多环节上都只能将就着来了。三爷布置五斗米阵的时候,有时候甚至会拿一种瓶盖大小的金属盏来代替铜碗。 等每只碗里都装了数量差不多的陈米,我就拾起桌子上的四枚八卦钱,再加上我平时戴在手腕上的一枚,五枚八卦钱,分别放入五只碗中。在这之后,我又在丹田中凝炼一口念力,并将这口念力均等地注入到五只铜碗里。 万事就绪,我立即动手,将五只碗以正东正西走向摆成了一条直线,成阵。 五斗米阵布置起来确实不难,但若想成阵,除了要将老仉家世代相传的那股煞气连同念力一起注入铜碗之外,心境还要一直保持在“无我”的境界。 五碗成行,直通东西,我摆出了五斗米阵中的“一”字阵型,之前我在介绍五斗米阵的时候应该提到过,一字阵的主要作用就是镇鬼。 过去布置五斗米阵,说白了那都是练手,今天是我第一次用它来镇鬼,心里还真有点不踏实。 毕竟阵法和我平时用的术不一样,术法施展出来,立刻就能见效,阵法布置好以后,你自己觉得阵成了,可接下来好半天没东西,你就会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失败了。 三爷传我五斗米阵的时候就说过,阵法发挥作用的时候,铜碗上会出现异象,没人说得准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异象,也说不准异象什么时候出现,可能是五分钟,可能是一小时,一天,一个月。 我就这么坐在客厅里,死死地盯着五只铜碗,焦急地等待着。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我瞪着地上的铜碗,一刻都不敢眨眼,直到老胡家的疯女人醒了,铜碗上都没有出现任何异象。 之所以知道疯女人醒了,是因为我听到老胡在屋子里和她说话。 当时她好像要出门,老胡则不停地告诉她再等等,过一会就好了。 后来疯女人好像急了,屋子里传来了一阵撕扯床单的声音。 眼看这么拖下去也没个头,我就坐直了身子,冲着西卧房喊:“老胡,让你老婆出来吧,只要别碰到我摆出来的东西就行。” 过了一小会,老胡就扶着女人从卧室出来了,他死死抓着女人的胳膊,快速带着女人朝房门那边走,女人在途中朝我这边看了两眼,不过她显然对桌子上的黄布和地上的铜碗不感兴趣,瞄了一眼之后就将脸转向了房门。 也就在老胡伸手开门的那一霎那,一道冷风顺着门缝吹了进来,就连香炉里的灰都扬起来一点。 在这之后,东首的一只铜碗突然震颤了一下,紧接着里面的陈米就像是沸腾了一样,不断跳动起来。 老胡听到了陈米跳动时发出的声音,回头朝我看了一眼,我朝他摆摆手,示意他不用管我。 老胡憨憨地笑了笑,随后就拉着疯女人离开了家。 房门再次被关上,可碗里的陈米依然在不停地跳动,大约五六分钟以后才慢慢平静下来。 阵法中出现异象,按理来说,这应该足以说明村子里的鬼物已经被镇住了,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着铜碗中静止不动的铜碗,我心里却变得有些不安。 就在我思考着要不要把布阵的行头收起来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与敲门声一起响起的,还有黑胖子的叫喊声:“老太太的尸体运回来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你在外面等我一下。” 我喊了这么一句,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并用最快的速度收起了布阵用的各种家什。 由于出门比较急,我没来得及换掉身上的衣服,刚一推开房门,胖子就冲我咂了咂嘴:“我早就跟石头说嘛,你不是一般人,他还不信。你看看,一般人可不会穿这样的衣服。” 胖子说话的时候,刘石头就站在他身旁盯着我看。 这边胖子还在喋喋不休,李淮山已经从东边的一条胡同里钻出来了,他一露面,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王老太的尸体运回来了。” “我已经知道了。”我对李淮山说了这么一句,又问胖子和刘石头:“老太太的儿女回来了吗” 胖子叹了口气:“村里人正为这事发愁呢。他儿子和女儿离昆明都很远,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到。现在村里人都在争论今天晚上谁来给王老太守灵呢,她死得太蹊跷,现在啊,村里凡是和她沾点亲戚的人都藏在家里不出来了,生怕被叫去守灵。” 我看了看手机,现在已经十点半了,离正午还剩下最后一个半小时。 李淮山来到我身边,说道:“刚才我过来的时候,有不少人一直在议论王老太的事,我听了几耳朵。听村民的意思,医院好像给王老太做过尸检了,说是死于心梗。嗯,好像是这么个意思,当地的方言我听不大懂。” 胖子也开口附和道:“对,就是心肌梗死。” 估计老太太也应该是心肌梗死,大部分被鬼上身的人,不是自杀,就是死于这个病。 我沉思了小片刻,对李淮山说:“今天晚上,咱俩给老太太守灵。” 听我这么一说,李淮山那张脸顿时拉了下来,他咧了咧嘴,但终究没说什么。 就听胖子说道:“你不是村里人啊,他们不大可能让你给王老太守灵的。” 胖子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我,而我则盯着李淮山,李淮山被我盯得有些心虚,很不爽地问我:“你怎么用老盯着我看啊你不会是想让我一个人去给她守灵吧我可是和你一样啊,我也不是村里人。” 我不得不提醒他:“有没有一种职业,是专门给人守灵的” 李淮山愣了几秒钟,接着就明白了我意思,他很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对刘石头说:“老太太的尸体是不是你发现的” 刘石头点头:“是我。救护车也是我叫来的。可她的死跟我没关系啊,再说咯,我也是外地来得,守不得这个灵。” 李淮山露出一脸不耐烦的表情:“用不着你守。那什么,今天晚上我们去给老太太守灵,等会你和我们一起过去,如果村民问起来了,你就说,我们是你特地为老太太请的守灵人。” 第251章 郑大爷 刘石头还是有些不乐意:“为什么是我请的,我可说了啊,王老太的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李淮山叹了口气,对他说:“医院的尸检报告都出来了,没人会说老太太的死和你有关系。你请了守灵人来帮忙守灵,村里人都当你是行善积德了。给你个机会做好人你还不乐意,想什么呢” 即便李淮山都这么说了,可刘石头好像还是有些拿不准,转过头,朝胖子投去一道询问的眼神。 胖子就冲着他点头:“没的事,就当他们是你请来的好咯。” 得胖子这么一句话,刘石头才算是定住了心神,冲着我和李淮山分别点了点头。 我本来是打算直接去老太太家里的,可李淮山说他还要准备些东西,一溜烟似地蹿进了屋。 见到李淮山拿出钥匙来开门,我才想起来,刚才我关门的时候并不知道钥匙放在了哪里,如果李淮山身上也没钥匙,这一出来,我们可就没法进屋了。 也不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回事,总是这么粗心大意。 李淮山不知道在屋子里折腾什么,好半天没出来,眼看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我也不急着走,就跟胖子打听起了老胡的事。 胖子也是听村子里人说,过去老胡好像是个很有钱的人,她老婆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漂亮,当初两个人结婚的时候,很多人都说他们命好,男人有才女人有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至于后来老胡和他女人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胖子也说不上来,他也只是听村里人说,在九六九七年那会,老胡好像破产了,后来他们家又遭了点什么事,等到千禧年老胡带着自己女人回来的时候,就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了。 由于在千禧年之前,老胡一直带着女人在外面闯荡,所以村里的人其实也不知道他在外面遭遇了什么,很多事都是捕风捉影。 说起老胡的事来,胖子的语气也有些唏嘘,说什么,命运就是这样,你好的时候恨不能上了天,落魄的时候,又恨不能生不如死,关键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哪辈子才能如日中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下从天堂掉到地狱。 我感觉胖子说这番话的时候,好像不是在说老胡,而是在说他自己。 看样子这家户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快十一点的时候,李淮山背着一个黑色的小皮包从屋里走了出来。 皮包看起来很瘪,里面应该没装多少东西,但在李淮山走路的时候,它几乎晃都不晃一下,显然是里面的东西很有份量。 我朝李淮山扬了扬下巴:“你带了什么东西” 李淮山的回答很简短:“兑婆婆给的好东西。” 他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皮包里的东西应该就是我从食灵街拿回来那条飞爪,当初兑婆婆将飞爪交给我的时候,就说这东西原本就属于李淮山。 刘石头说中午有几个老乡过来找他吃饭,问我们什么时候动身,我朝他挥了挥手,让他带路。 为了让村民觉得我和李淮山确实是从外面来得守灵人,刘石头先带着我们从村子东边的一条小路离村,又带着我们由正对大路的村口仅存。 王老太的家离村口不算太远,入村以后在左拐,直走三四百米,就能看到两道正冲村道的铁门。 刘石头说,进了东边的那扇门就是他家,而在靠西的那扇铁门附近,则聚集了七八个村民。 这些村民在高声说话,听起来像是在吵架,我大略听了一耳朵,从只言片语中的内容来判断,这些人应该都是王老太的亲戚,此时正为到底该由谁来守灵争吵不休。 胖子朝我身边凑了凑,朝站在门口的人扬了扬下巴,小声对我说:“这几个小子,都是王老太看着长大的。老太太尸体刚运回来的时候,他们就赶紧跑回自己家躲着了,估计是村民看不过去,又把他们强行弄回来的。” 我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王老太看着长大的” 胖子笑了笑:“也不能怪这几个小子不孝顺,那个王老太是个怪人,听村里人说,他们家的晚辈都很怕她,就连平时走村路,都要特意绕开她家门口。” 刘石头嘀咕了句:“我就没看出来王老太怪嘛,挺好的一个老太太。”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王老太的家门口。 刚才还在争论不休的几个人一看有人过来,连忙噤声。 大门是敞着的,我站在门口,就看见院子里聚集了不少人,其中的大部分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只有一小部分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我们快走到屋门口的时候,就有人走上来将我们拦住,那人操着很重的本地口音问我们是干什么来的,刘石头就把李淮山教给他的话当场说了一遍。 听说我和李淮山是刘石头专程请来的守灵人,那人也只是好奇地看了我们两眼,没再多言语,直接开门让我们进去。 但只有我和李淮山能进去,刘石头和胖子则被挡在了外面。 进屋以后,客厅正中央摆着一张床,床上盖一张白布,白布下面浮现出了一个干瘦的身体轮廓,那应该就是王老太的尸体了。 除了我们以外,屋子里还有两个老人,一个身材瘦小,手里头端着旱烟,正对着王老太的遗体默默地吞云吐雾,另一个则微微有些发福,正望着抽烟的老头出神。 这两位老人的听力可能有点问题,我和李淮山进屋的时候,木门一开一合发出了不小的动静,可他们还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直到我走进尸体,那个身材发福的老人才看见我。 他转过头来问一声:“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一听他这口音就知道他和刘石头、黑胖子一样,也不是本地人,大概是因为在这里生活了太长时间的缘故,他的咬字方式和当地人很像,但发音却更容易听懂。 不用我开口,李淮山就在旁边回应道:“我们是刘石头请的守灵人,来给老太太守灵的。” 这时候,一直在默默抽烟的老头转过头来,用一口带点崴气的普通话说:“以前听说过靠给人哭丧养活自个儿的,这还是头一回听说还有人专门给人守灵的。” 他这口音,稍微带着一点京片子的味道,但又掺杂了云南话的一些发音方式,我一时间也无法判断他究竟来自哪里。 不过到目前为止,有一件事我是可以断定的,那就是村子里的外来人口比较多。 老胡、还胖子、刘石头,还有库房里的那群毛孩子,来到村子里以后,我基本上就接触过这么些人,全部都是从外地来的。 老头子一边说着话,一边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下,片之后,他就抖掉了烟锅里的灰,站起来问我:“您是位先生吧” 他口中的“先生”,应该有“神棍”、“神汉”那一层意思。 我冲着他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他又盯着我看了一会,随后笑了笑,对他身旁的老人说:“石头这小子,别看平日里嬉皮算卦没个正行,这回还真请对人了。” 站他旁边的老人耳朵确实不太好,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摇摇头,表示没听清楚。 手提旱烟的老人显得有些无奈,但也没在跟他啰嗦,转过头来对我说:“既然来了先生来,那我们就不在这现眼了。嘿,我还以为这年头已经没有真先生了呢,不过看您这势头,确实不像是假的。” 看样子他平时就比较健谈,一长串说下来,声音洪亮,气息也非常平稳。 说完这番话,他就朝自己的同伴勾了勾手,准备离开。 我开口问了句:“您怎么称呼” 老人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自己的同伴:“我姓郑,他姓李,以前我们当兵的时候,班里的人都叫他李大白活。” 一边说着话,他就带着自己的同伴走到了门口。 临开门的时候,他又转过头来对我说:“这个王老太太,生前就是个不爱消停的人,现在死了就怕她还不愿意消停。得,你是先生,这种事你有办法,我就不嚷嚷了。” 话音一落,他就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随后又听到他在赶院子里的人离开。 直到院子里也安静下来,李淮山才咂了咂嘴说:“刚才那个老头,感觉不太对劲啊。” 我看他一眼,问:“哪不对劲了” 李淮山稍作思考,完了对我说:“走得这么急,你说他是不是心虚啊” 我笑了笑:“他早就不想在这待着了。口口声声说我是先生,其实就是想赶紧找个借口离开而已。” 李淮山皱了皱眉:“你这么一说外面的人不敢进来,里头的人又急着要出去,难不成王老太太的尸体真的有问题。” 对于此,我也没法直接下定论。 过了小片刻,李淮山又说:“其实我就想不明白,先是那个胖子,现在又是这两个老头,为什么每个人看见你,都觉得你不是一般人啊我我也算是个有道行的人吧,他们怎么就啊,是吧。” 我皱起眉头看着他:“什么是吧,你想说什么呀” 李淮山“啧”了一声,说:“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我确实知道他什么意思,他不就是心里不平衡,想不通为什么别人能看重我,却看不上他呗。 沉思片刻之后,我才舔舔嘴唇,对李淮山说:“这种事啊,主要看气质。” 第252章 老相册 对于我给出的答案,李淮山显然不太满意,他用一种很鄙夷的眼神看着我,好在嘴上没说废话。 我也懒得和他掰扯这些有啊没啊的东西,在丹田中凝练出了念力,施展定神术,仔细观察着屋子里的炁场流动。 老太太的尸体似乎没有问题,在她身上我看不到任何邪气,整个屋子里虽然阴气稍微有些重,但其浓度还算是维持在了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李淮山似乎有些忐忑,一直在我身后踱着步子。 我散了念力,问李淮山:“你以前见过死人吗” 没想到李淮山还真点头:“我以前见过车祸现场,当时还和另外两个哥们一起到车里头救人呢,不过把人救出来的时候哎呀,那场面真是没法说,那人上半个身子都快烂了。” 听着他的话我就能联想到当时的情景,顿时大皱眉头。 不过看李淮山的样子,他说起车祸现场的时候好像一点也不怕,反倒是面对着王老太的尸体时会变得心神不宁。 可能很多人都有李淮山这样的毛病,不怕真正血腥的场面,却怕那些从生死中脱离出来的东西,比如鬼物,比如邪尸。 我拍了拍李淮山的肩膀:“你在这看着老太太的尸体,我去别的屋转一转。” 李淮山立马抓住我的胳膊:“你让我一个人待在这啊,要是这老太太突然诈尸,就我这点道行可降不住她。” “这就是个普通的尸体,不会诈尸的。”我用力将李淮山的手摆开,又朝着灵床旁边的火盆指了指:“你要是没什么事,就给老太太烧几张黄纸吧,烧纸的时候一定要烧透啊,别烧一半留一半的,小心把周围的孤魂野鬼招来。” “不是,我说你” 李淮山的话只说了一小半,之后却像是说不下去了,很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摆出一副认命的表情。 我没再管他,径直朝里屋走,临进门的时候,我下意识地转过头,想看看李淮山现在的表情,视线却鬼使神差地落在了灵床的床头。 就见床头的白布被掀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一小簇灰白色的头发,那一根根头发又枯又硬,就如同钉在床板上的杂草。 看到这簇头发,我心中顿时一紧。 人死后,头发失去养分,应该会变得越来越软才对,可眼前这簇头发却像是打了胶水,硬得不不像话。 那不成王老太已经尸变了 想到这,我不敢再有任何犹豫,立即在丹田中凝练出念力,快走两步来到灵床前,一把将罩尸用的白布扯开。 王老太确实没有尸变,即便我掀开了白布依然感觉不到尸气,她的头发上好像抹了一种非常特殊的发胶,导致头发又干又硬,在额头和发根相交的地方能明显看到薄薄的胶层。 李淮山有些烦躁地抓了一下耳垂,很不爽地问我:“你干什么呢这是,大白天的别吓唬人行吗” 我盯着老太太的脸,嘴上问一句:“我怎么了” 李淮山:“不声不响就把白布给掀开了,我刚才还以为诈尸了呢” 我懒得理他,向前凑了凑身子,扒开了王老太的眼皮,李淮山就在一旁咋咋呼呼地说:“你扒她眼皮干什么啊,明听说扒开死人眼皮会中邪的么” 先不去理会李淮山,在这里我有必要说一说王老太的长相。 她的相貌相对于寻常人来说十分奇特,首先是上嘴唇很厚,然后是下巴、鼻子都很短,看上去就像是被人强行砍掉了一截似的,老太太的左耳是完整的,右耳的耳坠却少了一般。 对,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断了耳朵的猪猡,而那一条条刻在她脸上的深邃皱纹,又给这怪异的面容平添了几分狰狞。 我仔细看了看老太太的瞳孔,没有发白的迹象。 通常尸体在发生变异之前,最先出现变化的就是瞳孔,如果瞳孔迅速发灰并呈现出大量芝麻粒大小的白点,这样尸体通常会在十八个时辰之内变为紫僵或者白毛僵,如果瞳孔呈现出鲜亮的紫色,则会在一到两年内尸变为极对付的异尸。 间王老太完全没有尸变的迹象,我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下来了。 我松了口气,随后伸出手,在王老太的眼皮上刮了一下,想让她的眼睛重新闭上,就在王老太的眼皮重新闭合的那一刹那,我隐约感觉她的眼珠快速晃了一下。 我心里一惊,赶紧抬起手来,仔细盯着王老太的眼睛。 过了好一阵子,她的眼珠也没再动一下,我又仔细感应了一下她身上的气息。 这人确实死透了,身上一点生气都没有,刚才应该只是我的错觉而已。 折腾了大半天,基本可以确定王老太的尸体没有问题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心里就总是有些不舒服。但我也不清楚,这种不舒服是否来自于我的直觉。 这时李淮山又冲着我嚷:“你别动人家尸体了,赶紧把布盖上吧。” 我抬了抬眼,朝李淮山透出一道特别无奈的眼神。 李淮山正好和我的视线对上,他愣了一下,问我:“你这是什么眼神啊” 我对着他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才能成长起来。” 听到我的话,李淮山的脸色一下就拉下来了,他站在灵床对面,盯着我一语不发。 我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里屋。 王老太的经济状况显然比老虎要好一些,但也好不了太多,屋里的墙壁已经很久没有换过漆了,不但到能看到大块大块的斑驳,稍微平整的地方看起来也脏乎乎的,到处都蹭着像汗渍一样的土黄色。 陈放尸体的那间屋子应该是她们家的客厅,茶几、简易沙发、电视柜,再加上一台二十来寸的小彩电,虽然家什都很旧,但也算是摆设齐全。 可进了里屋,除了沿墙的位置摆了两个小柜子,整个屋子里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这间屋子,应该是用来连接客厅和卧室的一间玄房。 在老仉家的风水典籍里,将这种本身没有实际用途,只负责连接卧室和厅堂的特殊房间叫做“玄房”或者“玄廊”,其内在含义有点类似玄关。 说起来,玄房在普通的民宅里是非常少见的,毕竟谁也不会在自己家里弄一间没有实际用途的屋子。 陈放在玄房里的两个木柜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木板表面呈现出大量刮蹭的痕迹,柜子侧面的红油漆也早已脱落大半。 我拉开柜子看了看,左侧的柜子里什么都没有,右侧的柜子里只放了一只发了霉的麻袋。 在平日里,老太太显然很少打开这两个柜子,柜门的把手落了厚厚一层灰尘。 我关上柜门,一边拍打着粘在手上的灰,一边穿过玄房,来到了一间卧室。 王老太家的风水很怪异,她家好像是由一个很深的胡同改建的,所有房子都建在一条直线上,进了房门以后一直往里走,先是客厅,然后就是玄房、卧室、厨房、厕所,由于厨房和厕所的门都开着,我站在卧室里,就能看到摆在厨房门口的几根甘蔗,以及厕所南墙上的一扇小窗户。 屋子的南北纵深距离很长,却只在客厅的北墙和厕所南墙上分别开了一扇小窗,采光非常差。 好每间屋子的灯都被人打开了,才让这个潮乎乎的老房子显得稍微明亮了一些。 我翻了翻卧室里的几个小橱子,除了诸如针线、梳子一类的日用品,我还找到了一本用油纸包起来的老相册。 相册里的每一张照片都是用浆糊贴上去,开头的几页是空的,在黑色的背板上只能看到干透的浆糊和一些没撕干净的照片残骸,连着翻了几页以后,几张画面有些模糊的黑白照片才出现在我的眼前。 每张照片上都只有一个人,但由于画面太模糊,无法看清对方的脸,只能看出那好像是一个女人,而每张照片的背景都是同一个深邃的老巷子那好像是一个老巷子,我隐约能看见铺地的大石转和路旁的砖头墙,但看得不是很清晰。 一直到相册的最后几页,照片才变得清晰起来,而且所有的照片都变成了彩色。 这些照片上依旧只有同一个人,那是一个长相很别扭的女人,她穿着不同的衣服站在同一扇门前。 女人自然就是生前的王老太,在每张照片上,她都摆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盯着镜头的眼睛里也没有任何光泽,乍一看就跟具尸体差不多。 而立在他身后的木门则被漆成了暗红色,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立起来的棺材板。 在最后几张照片左下角,还印出了拍摄的日期。 如果只看照片上的阳历日期,每张照片拍摄的年、月、日都是不一样的。可当我试着将所有日期中的月份和日号按照阴历重新换算的时候,却发现几乎所有照片全部拍于每年阴历的同一天,七月十五,鬼节。 在这些照片中,只有最后一张照片拍摄于2007年阳历8月25,那天是阴历7月13,离鬼节尚有两天时间。而且这张照片上,只有一把椅子、一扇木门,却唯独没有王老太的身影。 第253章 午时已过 什么样的人会在每年鬼节拍一张照片做留念她要留念的东又是什么 相册上的最后一张照片,为什么只出现了椅子和棺材板一样的木门,却没有王老太的身影 还有,那些黑白照片上的模糊人影,又属于谁 从一进入王老太的家开始,我心里就有种很不好的感觉,那不单单是潮闷的环境带来的压抑,还有另外一种十分别扭的感觉,但我也说不清楚王老太家到底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直到找到了这本相册,我才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呈现在了我的面前,但我也说不清那脱离在画面之外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我隐约意识到,是我心中某个东西被压制住了,才导致我无法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包有用让我释放自己,相信直觉,我现在已经努力让自己放松了,可那该死的直觉还是没有出现。 带着焦躁,我又在厨房和厕所里逛了逛,没有任何发现。 在这之后我点了一根烟,一边吞吐着云雾,一边来到了客厅里。李淮山正蹲在地上给王老太烧黄纸,他嘴上还叼着一跟前,两种烟雾在屋子里四处弥漫,让眼前的情景变得有点飘忽不定。 我走到李淮山跟前,他将手里的最后一张黄纸扔进火盆,抬起头来看我:“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找什么去了” 我直接将相册递给她:“看看吧。” 李淮山接过老相,简单翻看几眼,接着就皱起了眉头:“这上头的照片,不太对劲啊。” “哪不对劲” 李淮山咂咂嘴说:“我也说不上来,就是看了这些照片以后,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特别别扭。” 本来还指望他能看出照片上到底还有哪些异常来着,没想到他一句“说不上来”就把我给打发了。 我无奈地撇撇嘴,收回了相册,都走动北墙的窗边,将窗帘撩开一条缝隙,朝着院子里看了看。 之前聚集在院子里的村民早就离开了,院门开着,王老太太的亲戚们也早就没了踪影。 此时站在门口,只有黑胖子和刘石头,以及那天跑到老胡家要债的几个人。 胖子和刘石头一直都在,另外几个人应该是刚刚听说老太太的尸体被运回了村子,特地过来观望的。 看起来,胖子这伙人比当地的村民更关心王老太的丧事。 此时胖子正趴在门垛上,倾斜着身子朝窗户这边张望,我看到了他,他自然也能看到我撩起了窗帘,只不过屋子里的光线比外面暗,他可能看不清楚站在窗户对面的人是我还是李淮山。 经历了短暂的沉思之后,我打算出门和胖子他们说几句话。 刚走到门口,还没等伸手拉动门把手,李淮山就在我后面吆喝一声:“你干什么去啊” 我头也不回地说一句:“有点话要交代给刘石头他们,你在屋里守着,看好老太太的尸体。” 说完,我也没管李淮山是什么反应,直接开门出去,进院子的时候还甩手关上了房门。 李淮山在屋子里骂了一句脏话,我也全当没听见。 胖子一见我从屋里出来,立刻冲了过来,他朝着屋门方向指了指,小心翼翼地问我:“王老太没什么事吧” 说话的时候,他刻意将声音压得很低,那样子,仿佛是怕屋子里的王老太听到他的声音一样。 我看他一眼,说:“人都死透了,还能有什么问题” 胖子好像不太相信我说的话:“真的死透了” 我没心思跟他瞎掰扯,就换了话题:“村子里的人和王老太的关系好像不怎么样啊。她这才刚死,院子里就这么荒了。” 胖子“哦”了一声,说:“我十年前才到这个村子里,有些事知道得也不太多。只知道王老太和村子里的人好像有过节,她一见村里人就没个好脸色,村里人也都特别怕她。不过她对我们这些外地来的孩子都挺好的,我刚到村子的时候,老太太怕我吃不饱,还经常给我送苞米。” 跟着胖子一起过来的刘石头也在旁边附和道:“对,老太太对我们都挺好的,我刚来的时候就住她家旁边,她对我一直很好,跟亲奶奶似的。” 我问胖子:“村里人既然和老太太不对付,为什么刚才来了这么多人。难不成,刚才聚在院子里的人,也都是老太太的亲戚吗” 如果满院子的人都是老太太的亲戚,那她亲戚也太多了。 胖子摇头道:“不是,那些都是附近的乡亲,郑老头叫来给镇阳的。” 我问他镇阳是什么意思,胖子说,就是用阳气镇阴气,那个郑老头有点像村子里的神汉,时不时给人喊个魂做做法事什么的,这次王老太死得蹊跷,加上老太太生前就怪得很,村里人都怕她,这会儿又担心她死后找村里人的麻烦,就把郑老头叫来给王老太做超度。 胖子在社会上混迹得时间长,眼神狠毒,他直言,那个郑老头一看就没有道行,这次不敢自己一个人来,就拉上了乡里乡亲给自己壮胆子。 其实胖子的话,大部分都能和我的之前猜测对应起来,与此同时,他也印证了我一直想证实的事:王老太确实有问题。 如果她没问题,村里人不会这么怕她。 我试着问胖子:“村里人为什么这么怕王老太” 胖子的回答和刚才一样:“我也只是没头没尾地听过一些当年的事,但也不知道我听来的这些对还是不对,所以,也不敢乱说。” 一边说着,他又朝屋门那边瞄了两眼,明摆着就是一副生怕王老太听到他说话的样子。 我也回头朝屋门那边看了一眼,问胖子在怕什么。 胖子咽了口唾沫,只说了四个字:“怕鬼上身。” 我推着他朝院门方向走了几步,现在已接近午时,阳光正烈,明亮的光掠过门垛,照亮了胖子的头顶和侧脸。 被阳光这么一照,胖子身上就像是充满了阳气,整个人也变得稍微挺拔了一些,一改站在院子里时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见胖子的神色好了很多,我才开口对他说:“帮我查一查王老太和村里人到底有什么矛盾,顺便问一问当地人,早年村子里是不是有个戏班子。” 这边我话音刚落,刘石头就质问似地说:“胖哥为什么要听你的” 刘石头人长得比较莽实,看起来应该是个不怎么信邪的人,但胖子不一样,从他一开始说我不像一般人开始,我就知道他属于那种平日里比较神叨的人。 胖子伸手拦了刘石头一下,随后也问我:“你查这些东西干什么。” 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现在查这些东西有没有用,但王老太的事情确实比较复杂,我得把门路摸清楚了,才能办事。” 这番话我说得比较隐晦,没明着说我要办什么样的事。 好在胖子是个聪明人,他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立即舒展开眉头,先是冲我点点头,接着又问我:“我什么时候回来找你” 我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说道:“别在中午十二点半之前回来,别在晚上六点以后回来。” 这时我留意到胖子朝我身后的院子瞥了一眼,眼神中满是怯意,于是又补充一句:“你回来的时候,在院门外喊我一声就行,不用进院子。” 胖子这才松了口气:“没问题。” 看得出来,胖子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完这三个字,他就招呼着自己的兄弟走了,我先把院门锁好,之后又在院子里转了转,仔细查看过院子里的几口大缸,确认没有其他问题,才转身回了屋子。 进屋的时候就见李淮山搬了张椅子坐在窗户旁边,这地方是整个客厅离灵床最远的地方,我仔细看了看窗框,发现窗户的把手被拧过,现在想出去,只要稍稍拉动窗把,窗户就能开。 看样子李淮山自己一个人留在灵堂里,胆子确实寒了,竟然已经给自己找好了退路。 不过他这算是未雨绸缪吧,本身没有太大的过错,我也就没多说什么。 可从我进门开始,李淮山就一直是副充满怨气的院子,我搬着椅子坐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只是狠狠白了我一眼,也没理我。 我现在的心思不在他身上,他想怎样就怎样吧。 坐在窗前,我掐了手里的烟屁股,又摸出一根烟来点上,随后就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看着上面的时间一秒一秒地走过。 时间快速流逝着,十一点四十五,十一点五十,十二点整一直到了十二点半,天地间阴阳大炁突变的时间已经过去,王老太的尸体依然安静地躺在灵床上,没有任何动静。 我在心里舒了口气,李淮山竟也吐出一大口浊气,抱怨似地嘟囔一句:“总算是过去了。” 完了他又转过头来对我说:“眼下应该也没咱俩什么事了,要不,咱还是回老胡家吃饭吧。” 我盯着李淮山的眼睛,问他:“你想过没有,仉亚男为什么说,不管遇上什么样的事,在弄清来龙去脉之前,都不要轻易动手” 第254章 回魂夜(上) 李淮山反过来问我:“为什么” 我说:“大概是怕咱们经验不足,着了别人的到道。” 李淮山不明白我的用意,很不耐烦地说:“怎么突然扯到这上头了说正经的,咱们什么时候回老胡家” “没弄清王老太的死因,我是不会走的。” 我简单地回应了这么一句,随后便站起身来,再次掀开了盖在王老太尸体上的白布。 李淮山一见我动那块白布,脸色顿时变得有些紧张,但还要刻意装作镇定,一语不发地坐在窗边抽着烟。 现在已基本能够确定尸体没有问题了,我才敢趁着天亮仔细产看这具尸体。 在这之前,我之所以不敢动尸体,绝不是因为怕见死尸,而是因为那时候我们不确定有没哟李淮山的鬼物想要借老太太的尸还魂,如果真有那样一只鬼物在附近盯着,我贸然动王老太的尸,可能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鬼物还魂之后就变成半人半鬼,身上只有怨气,没有法力,变得很好对付,到了那时候我再出手,事情会变得容易得多。 如果真的有鬼物想借尸还魂,就算这间灵堂里有大罗金仙镇场,它们一样会毛线还阳,毕竟对于它们来说,还阳的诱惑力实在太大,只要还阳,就不用再经历每日刀割油炸般的阴风洗涤之苦。 如今王老太的尸体没有发生异变,在我看来就只有一种解释了,那就是她的死和骨灰坛里的阴气无关,在老太太的尸体还没运回来之前,那道阴气就已经被我摆出的一字阵镇住了。 毕竟在老胡家,我可是亲眼看到铜碗出现了异动。 这种想法一旦出现,我就不可避免地放松了警惕,对于接下来的事,也没有放在心上。 王老太的尸体看起来确实没有什么异常,但当我蹲下身子,朝着灵床下方观望的时候,却发现在灵床的四根床腿上都绑着六圈红线,在每一圈红线上,还绑着一颗生满锈迹的小铜铃。 说实话我也看不出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布置,于是就以为这些东西可能都是郑老头弄的,他大概也不懂什么术法,只是胡乱折腾了一通,骗骗那些比他更不懂行的人而已。 虽说在看到这些铃铛的时候,我心里隐约感觉到了一丝别扭,但大概是太过放松的缘故,我竟然没有在意。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胖子带回了两个消息。 一是王老太之所以和村里人不对付,是因为在她年轻的时候,村里人搅了她的婚事,让她一辈子没能嫁出去。 我问胖子,既然王老太没能嫁出去,为什么她还有一双儿女。 胖子说,没人知道她这对儿女的父亲是谁,并直言这双儿女是王老太背着村里人生的,有那么一段时间,大家还以为是她从别人家抱养的孩子,知道十几年前才知道是亲生。 至于王老太和儿女们的血缘关系是如何被曝光了,就没人能说得清了。 第二个消息和王老太无关,胖子打听到,在清末民初的时候,村里确实住过一个唱滇戏的名角,那人本姓李,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改姓王了,对,就是王,和刚过世的王老太同姓。 由于时隔太久,就连村里的老人也说不准这个改了姓的戏子到底是个魅气很重的男人,还是一个浑身英气的女人了,只记得这人也是空有好田宅,却一辈子没能成家,另外,村子里的老库房,就是在他们家的老宅遗址上建起来的。 胖子还说,这个戏子一辈子都想唱旦角,只可惜没时运,也没那个天资,一直到死也是个武生。 这两个消息,胖子都是从郑老头那打听来的,村里的其他人都不敢提王老太的事,只有这个郑老头胆子大,什么事都敢透露一些,只不过他也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知道得事也不多。 后来我又问胖子,建库房的那个鞋行老板现在做什么生意,胖子说他没打听,不过以前听村里人说,这位老板转行以后曾暴富过一阵子,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生意上又碰上了坎,损了不少钱,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现在也算是混了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其实我很好奇,这个鞋行老板的本钱到底是打哪来的,第一笔生意就赔得几乎掉裤衩,竟然还有力气转行做别的生意。 但这种事我也就是想想,没说出来。 胖子不想在王老太家门口久待,说完消息就急慌慌地要走,我没拦他,摆摆手让他走了。 不管王老太身上曾发生过什么,在我看来那都是人家的私事,没必要计较太多。至于早年住在村里的那个武生,不管他和眼下的事有没有关系,人家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再者我摆出一字阵的时候,从骨灰坛里跑出来的阴气已经被镇散,就算那团阴气里头裹着武生的冤魂,如今它也已经往生去了。 当时我真的就是这么想的,在我眼里,仿佛一切不好的事都已过去,我和李淮山只要为王老太守好今天晚上的灵,等明天她的儿女一回来,就没我们什么事了。 回头想一想,似乎从进入这个村子开始,我的思绪就一直不太正常,常常会忽略一些往日里绝对不会忽略的事情。 不只是我,李淮山偶尔也会变得很糊涂。 送走了胖子,我就转身朝屋子那边走,但还没等走到院子中间,院门又被人敲响了。 起初我以为是胖子又回来了,就回头嚷了一声:“怎么又回来了” 没想到从外面传来的却是老胡的声音:“中午没吃饭吧,给你们送点吃的。” 他不说话我还没注意,现在他一开口,我还真闻到煮肉的香味了。 中午那顿饭没吃,我确实有些饿了,赶紧给老虎开门,他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口蒸东西用的大锅,很腼腆地冲着我笑。 我伸手将他手里的锅子接过来,笑着说“谢谢”。 老胡先是摆手说一声“别客气”,随后又伸长脖子,朝院子里瞅了两眼,脸上露出了一丝畏惧,但在畏惧至于,更多的却是担忧。 我随口问了一句:“你和这个王老太打过交道吗” 老胡一愣,接着又忙里忙慌地摇头:“没有没有,我住的地方离她家远,平时没机会走动的。” 我看他一副想赶紧离开的样子,就简单和他道过别,打算关门了。 起初老胡只是很腼腆地冲着我挥挥手,这就算是辞别了,可当我快要把门关上的时候,他又突然伸手压住了门板。 我心里觉得奇,就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老胡在门外扭捏了好一阵子,最后才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似地对我说:“小师傅,你还是还是跟着我回去吧,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人,可这王老太实在是实在是招不得啊。你跟着我回去吧。” 老胡在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的眼睛,在他的眼神中透着一股真挚的担忧,丝毫没有做作的成分。 他是真的担心我和李淮山会出事。 我就站在门口安慰他:“放心吧,我们就是给老太太守一晚上灵,这对她来说可是恩德,她怎么也不会为难我们的,再说就一晚上而已,不会出什么事的。” 即便我这么说了,老胡还是很不放心:“可这个老太太和别人不一样啊” 说话的时候,他不停地朝院子里面看,分明就是一副很怕的样子,但又不肯走,好像打定了注意要把我和李淮山带回家。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绝对不会有事的,相信我,老胡。” 老胡抓紧了自己的衣脚,脸上又是着急,又是局促,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劝我了。 我又给了他一个笑容:“回去吧,你老婆没你陪着不行,去吧。” 一边说着,我就关上了院门。 过了很久,外面才传来了老胡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刚才只顾着把老胡劝走,却忘了问他到底为什么说王老太和别人不一样,她究竟什么地方和别人不一样。 不过当时我的心已经大到没变了,虽然有些后悔没把该问的话问出来,但也没深究,等老胡的脚步声快消失在村里尽头了,我就抱着肉锅回了屋。 在灵堂吃饭是对死人的不敬,我进屋以后就快速进了玄房,李淮山闻到了从锅里飘出去的香味,扯开嗓门问我锅里我什么,我没正面回应他,只是让他在灵堂里看好尸体。 我先在玄房里吃饱了饭,之后才和李淮山交班,让他去吃饭,由我盯着老太太的尸体。 期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王老太的尸体依然静静地躺在灵床上,我时不时地摸根烟点上,窗户关着,灵堂里的空气不对流,几根烟抽下来,屋顶上飘满了浓浓的烟雾。 其实当时的我没有发现,自进入王老太家开始,我的烟瘾也比平时大了很多,在过去,我从来不会像这样一根接一根地抽。 在百无聊赖的等待中,时间过得很慢,入夜的时候,我和李淮山几乎已耗尽了所有的耐心,两个人都显得十分烦躁。 他一直皱着眉头,有时候盯一盯手机屏幕,有时候掀开窗帘,看看外面的天色。 而我则一直围着王老太的灵床打转,听着自己那不间断的脚步声,我心里也变得越发烦躁,但又无论如何都不想停下来。 第255章 回魂夜(中) 晚上八点半的时候,天地间的阳气已经变得非常微弱,阴气占据了天地大炁的主场。 从现在到午夜十二点之前的最后几秒钟,阴气还会持续变强,直到夜半十二点整,一股初生的阳气会撕破厚重的阴气,在人世间短暂地显露。 那股阳气对于天地间的一切鬼物来说都有着极强的杀伤力,只要过了那个时间,王老太的尸体依然没有出现问题,我和李淮山才能放心离开。 之前我还说,不弄清楚王老太的死因绝对不走,在灵堂里待了几个小时以后,我已经把最初的目的忘干净了。 现在我和李淮山一样,巴不得快点离开这个沉闷的地方。 为了能让那股初生的阳气影响到灵堂,我还特意让李淮山将窗户打开。 灵堂北墙上的窗户是向外展开的,李淮山一早就拉开了窗闩,这时也只是站起身来,朝着窗帘上推了一把。 可这一把推出去,竟然推空了,我清楚地看到他的手直接陷进了窗帘里。在窗帘的另一侧,窗户本来就是敞开的。 李淮山没感觉到窗户的阻力,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我快速走到他跟前,伸手拉开了窗帘。窗户确实完全被打开了,视线所及之处,除了黑漆漆的小院子,就只能看到挂在墙头上的一轮毛月亮。 现在是阴历二十多号,八点多的夜空中根本不可能有月亮。 李淮山不了解月相,他只是愣愣地看着被敞开的窗户,自言自语似地说了句:“这窗户是怎么开开的” 如果窗户是向着屋子里面开的,还能解释为外面起了风,把窗户吹开了,可这扇窗明明是朝外开的,我们没有动过它,它是怎么开开的 就在这时候,院子里凭空起了一阵风,窗户受到搅动,立即晃了两下,锈迹斑斑的窗轴立即发出“吱呀吱呀”的噪音。 这阵声音弄的我心中一阵烦躁,李淮山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吓到了,连着朝我这边凑了好几步,肩膀几乎蹭在我的后背上。 院子里的风莫名出现,几秒钟之后,又莫名消失,就连刚才还在颤动的窗户也在它消失以后突然停了下来。 按说现在还不算很晚,可村子里却丁点声音都没有,我眯起眼睛,死盯着院子里的铁门,左手伸进口袋,抓住了梼牙的刀柄。 叮铃铃铃 正当我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窗外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长串空洞的铃声,接着又是“呼”的一声风响。 我心中一紧,立即回身观望。 盖在王老太身上的白布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地上,她依然躺在灵床上,原本闭着的眼睛此时却完全睁开,死死地盯着天花板。 难道要尸变不对,她身上没有任何邪气。 每当我将视线转移到某个方向,在我的后方就会出现异动。 就在我死盯着王老太的尸体时,院门外又传来了沉闷的脚步声,我立即抓着李淮山的肩膀,强行让他转向灵床方向。 为防万一,必须有一个人死盯着老太太的尸体。 被我扭动肩膀的时候,起初李淮山还稍微抗拒了一下,不过他最终也没将这种抗拒坚持到底,乖乖将脸转向了灵床。 在这之后,我就在丹田中凝练出了念力,转身死盯着院门方向。 哒、啪、哒、啪 脚步声顺着村道慢慢接近,那声音一下轻,一下重,来人似乎是个跛足。 一分钟以后,脚步声停在了门前,从门底的缝隙里,我能看到那里立着一个黑漆漆的影子。 从对方的身上,我感应不到念力和异常的炁场,此时站在门外的人似乎没有修为。 是村民么不对,肯定不是村民,白天的时候他们都不愿意待在王老太家里,现在黑灯瞎火的,他们更没胆子过来。 如果不是村民,又会是谁我记得胖子他们那伙人好像腿脚都挺正常的,没有跛足。 有那么一两秒钟,门外的影子来回走动了几步,我的视线也随着它走动的幅度来回转,无意间从余光里看到了窗玻璃上的反光,在黑暗的夜里,屋子里的灯光洒在透明的玻璃上,却也能让这层玻璃像镜子一样,将我背后的光景映得清清楚楚。 它映出了屋顶上的吊顶,屋子中央的灵床,也映出了王老太的身影。 在玻璃的反光中,我就见王老太竟直直地坐在灵床上,在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好像也正用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盯着我。 一看到窗户里映出来的清醒,我一刻也不敢多想,用最快的速度撒开阳线,将八卦钱甩向了王老太。 八卦钱原本是笔直着飞出去的,可眼看它就要飞到王老太面前的时候,却像是被风搅动了一样,在半空中打了两个旋,竟偏离了方向,蹭着王老太头皮飞向了房顶。 王老太的头顶正上方就是吊灯,我不敢让屋子里陷入黑暗,立即抖腕收回八卦钱。 也就在我收线的一刹那,王老太突然从灵床上一跃而起。 她的动作就像猫一样灵活,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跳进了玄房,落地时没有一丁点声音。 明明身上一点邪气都没有,老太太为什么还是尸变了 我心里一边想着这些,一边撒腿追了过去。 灵堂里的活动空间很小,我无法在第一时间加速,只能先绕过灵床,朝玄房方向走,李淮山也一阵风似地跟了上来。 没想到我快走到门前的时候,李淮山突然死死抓住了我的腰部。 这家伙的力气不小,当场就将我竖着抱了起来,我刚想问他在干什么,就感觉身子猛地一斜,没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额头就结结实实砸在了灵床的床角上。 哐当一声闷响,我脑子当场就懵了,但好在这张床因为年久的缘故,床板已经比较软了,也多亏我的脑袋够硬,这一下撞碎了床角,但我还活着。 我抓着床沿,很吃力地慢慢站起来,当时我低着头,视线从手臂下的缝隙里穿出去,正好能看到李淮山的腿,就见他高高抬起了腿,眼瞅着就要往我身上踹。 我忍着头疼,赶紧闪身躲避。 李淮山这一觉踹在了灵床上,就听咔嚓一声脆响,纯木头打造的床板竟然被他一脚给踹劈了。 特娘的,这小子是想要我的命啊 一击未中,李淮山又举着拳头朝我砸了过来,我也顾不上脑子还在发懵了,他刚朝我这边踏出一步,我先是一个闪身,他为了追击我中途变了拳路,他追得急,拳头甩得太高,在左肋处露出了一个很大的空当,我立即抬腿,在他侧腰上猛地一顶,同时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和手肘。 李淮山先是被我一脚破了重心,还没等摔倒,又被我反折着手臂死死压在裂开的灵床上。 这家伙就像疯了一样,被我这么压着,竟然还不停地扭动身子,想从我的压制中挣脱出去。 我当时也恼了,就朝着他大喊:“你特么傻了,打我干什么” 李淮山用尽浑身力气挣扎,却也无法从我手底下挣脱出去,他急得伸长了脖子,竟像狼一样嚎叫起来。 他这么一叫,我的脑子立即清醒过来,仔细看了看李淮山的眼,就见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了,额头上还隐约透着一抹乌黑。 怪不得刚才王老太坐起来的时候他一点声音都没有,这小子估计在那时候就已经中邪了 好在我很早就凝炼了念力,此时见李淮山眼神不对,立即咬破舌尖,将一大口混着念力的煞血全喷在了他的脸上。 说来也是怪了,这口血喷出去的时候,我竟然感觉不到血液中的煞气。 沾了满脸煞血的李淮山先是慢慢松了身上的力气,过了大约半分钟以后,他又像过电了一样连颤了好几颤,最后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 我见他的瞳孔不那么散了,才松手将他放开。 别人中了邪我不敢直接弄醒,就怕那些人突然惊醒会失心发狂,李淮山不一样,他是有道行的人,比普通人扛造。 可这家伙的道行也忒低了,竟然还能中邪。 过了好一阵子,李淮山才从剧烈的咳嗽中舒缓过来,他一边拍着自己的胸口,一边还舔着个大脸问我:“怎么了这是,刚才出什么事了,我肩膀怎么这么疼,就跟被钳子钳过一样” 我懒得跟他废话,赶紧朝卧室方向跑了过去,李淮山也没再废话,快速跟上我的脚步。 被他耽误了将近两分钟,王老太早就跑没影了,我穿过卧室以后直接跑到厕所,就发现厕所南墙上的窗户是敞开的,而在窗户正下方就是一条贯穿东西的排水渠。 整条沟渠足有半米多宽,月光照不进去,不知道有多深。 谁也不知道王老太到底朝哪个方向跑了,我伸长了脖子朝外面张望,根本没看到老太太的身影,竖起了耳朵,也听不见她的脚步声。 无奈之下,我只能施展定神术,在大炁流沙中,依然只能大致看清沟渠的轮廓和屋子里的个中情景,王老太太早已遁于无形。 第256章 回魂夜(下) 李淮山还在我身后问:“王老太到哪去了,灵床怎么裂开了” 我现在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来气,伸手将他摆到一边,而后就快速离开厕所,回到了灵堂窗前。 不只是王老太,就连站在门外的人竟然也不知去哪了,视线穿过门底的缝隙,只能看到一片空洞的黑暗,而之前还浮在墙头上的毛月亮竟然也消失了。 李淮山趴在窗户前,嘴里嘀咕:“云层都压下来了。” 夜空像是被墨汁浸透的宣纸一样,黑得通透,要不是李淮山在我身边说了这么一句,我还真没留意到天空中此时已经聚起了大片乌云。 云层的颜色和夜空差不多,只有定睛观察一会,才能隐约看到云层边缘显露出的模糊轮廓。 李淮山说得没错,天上的大股乌云就像是要沉到地面上来似的,压得非常低,仿佛站在十来层高的楼顶上就能伸手触摸到它。 看到漫天的低云,我心里也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异常压抑。 李淮山还在自顾自地嘟囔:“天气预报上也没说今天晚上有雨啊。” 我拍拍他的肩膀,随后就快步出了灵堂,李淮山三步并两步跟上我的步伐。 我最近没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不知道今天晚上有没有雨,但我知道,夜穹中凭空聚云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今天晚上,这个村子恐怕是要有一场劫难了。 只可惜我在筮卜上的造诣很浅,没办法像三爷那样掐指一算,就能测算出接下来大概要发生什么事。 大爷的,每次都要到了关键时刻,我才能意识到自己那点本事根本就不够用,平时都干什么去了 带着李淮山到了院门前,我们才发现门被人在外面锁住了。 李淮山想爬门出去,我担心有诈,一把将他拉住,随后抬起脚来,奋力踹在了门板上。 薄薄的铁板根本承受不住我的力道,随着哐当一声闷响,当场就被踹变了形状,有一个门轴也从墙上脱落下来。 我又起一脚,两个门轴全都墙上脱下来了,只有门上那变了形的铁闩还嵌在墙壁里。 我一把将门板掀开,快速冲到村路上左右张望。 路上什么人都没有,周遭的民居都熄了灯,只有远处的十字路口处立着一盏路灯,但灯光很暗,只照亮了路口附近的一小片地面。 李淮山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我转头看他,就见他抬起手,指了指落在脚边的门板。 我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用来挂锁的门鼻上缠了厚厚的铁链,在铁链的外围还插着一把足有拳头大小的锁头。 怪不得门轴都从墙上脱落了,门闩还死死嵌在墙上,原来是有人在外面对它进行了加固。 似乎种种迹象都表明,门上的铁链,就是那个曾在门前停留的人留下的,但他出现在门外的时候,我并没有听到铁链搅动的声音,这么一长串铁链带在身上,加上那人又是个跛足,他走路的时候,我就应该能听到铁链晃动时发出的当啷声才对。 可在那时候,我只听到了那人的脚步声。 望着门鼻上的铁链,种种想法快速从我的脑海中闪过,不过我的脑子很快就转回弯来了,现在不是纠结铁链来路的时候,乌云越压越低,我们得赶在村子里的人出事之前找到王老太。 我用力摇了摇头,试图让有些混沌的脑袋变得稍微清醒一点,随后就拉上李淮山,朝着亮灯的十字路口疯跑。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到了那个十字路口向左拐,应该就是去老胡家的路。 只有到了老胡家门口,我才能知道怎么去库房。 路灯的电路可能有点问题,我们跑到路口附近的时候,原本昏黄的灯光竟在这一瞬间变得异常明亮,直晃得人两眼发昏,我忙拿手挡了一下视线,等把手拿下来的时候,又感觉后脑勺突然一沉。 当时就是感觉后头皮像是被人用力扯了一下似的,但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路灯的灯光也在同一时间重新暗淡了下去。 我以为是李淮山的恶作剧,停下脚步回头去看他,他几乎是和我同时停下脚步,也转过身,朝身后看了看。 过了小片刻,李淮山转回头来,他发现在我看他,就对我说:“刚才好像有个东西抓扯我的后头皮。” 我盯着李淮山,视线中的他竟然变得有些模糊,灯光明明很暗,可他身上竟然泛出了一抹与灯光同色的光晕,那模样看起来,就跟天上的毛月亮一样,身子周围仿佛笼上了一层光雾。 这时李淮山也皱起了眉头:“你怎么看起来朦朦胧胧的” 我抿了抿嘴,朝他招招手:“离我近点,咱们别跑了,慢慢走吧。” 说话时,我能明显感觉到脑袋有些发沉,意识似乎也没有平时那么清醒,但心中却莫名的感到轻松。 当时我一边在脑子里想,这可能是因为我昨天晚上一夜没睡,熬到现在,精神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可另一方面,我心里又十分清楚,我和李淮山恐怕已经着了别人的道。 李淮山迷迷瞪瞪走到我跟前的时候,眼瞅着就快睡着了,他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朝我抬起一只手来,好像要我扶着他。 我伸手捏住他的胳膊,用力扭了一把。 李淮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一双眼睛突然瞪大,显然是醒过来了。 我朝他扬了扬下巴:“咱们中了别人的术了,你撑着点,千万别睡着了” 李淮山看起来还是浑浑噩噩的,但总归是冲我点了点头。 其实李淮山应该知道怎么抄最近的路去库房,可当时我的脑子里简直就是一团浆糊,根本没想到这一点,只顾着努力辨认路边的建筑,一门心思想先找到老胡的家门口。 周围的景物变得越发模糊,地面似乎也不停地晃悠,我和李淮山这一路走得跌跌撞撞,不知道多少次蹭到了路边的水泥墙,两个人的脸全都被蹭花了。 在这样的状态下,我根本没办法认路,在村里绕了好大一个弯,最后来到一条东西走向的大路上。 村子里的路大多都不足两米宽,可眼前这条路就像是早年的老官道一样,在十来米宽的道路两侧,全是一些老模老式的破房子,我看不清那些房子具体是什么样,只能在模糊的视野中看到一个个狭窄的房顶,顺着街道左侧的一排房子向前看,隐约能看到很远的地方有一座高楼。 我明明看不清那座楼的样子,可心里却十分笃定地认为,那是一座戏院,而且我此行的目的地就是那里。 在我还站在原地朝前方观望的时候,李淮山已经撒开步子朝高楼那边走了。 我立即颤颤悠悠地快走两步,一把抓住李淮山的胳膊,强行让他离我近一些。 顺着这条路走了也就五六米,从周围的胡同里就走出了很多人,这些人也和我们一样,走路的时候步履轻飘飘的,重心也不怎么稳,好像随时都会摔倒一样,他们顺着胡同出来以后,全都汇聚在了眼前这条大路上,然后默默地排成队,朝着戏院方向缓缓移动着。 有一个人从我身边走过,我感觉他的背影有点眼熟,就眯起眼睛仔细观望了一下。 他离我近的时候,我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后脑勺,可当他离我越来越远,轮廓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我这才看清楚,他就是住在王老太隔壁的刘石头。 我试着喊了他一声,他却完全没有听到我的声音,依然默默向前走着。 在刘石头之后,我又看到了老胡和黑胖子,可我喊他们“老胡”、“胖子”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听到我的声音。 鬼使神差地,当我喊了两声“老胡”,老胡却没有回应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喊出了他的真名:“胡广生” 这一下老胡真的听见了,他慢慢停下脚步,又慢慢转过身来看我。 从背面看,走在前面人确实是他,但当我看到他的脸时,心中却顿时“咯噔”一下。 此时出现在我眼前老胡根本没有脸,原本应该长着五官的地方,只有一团飘乎乎的浮光。 而当“老胡”将整个身子完全转向我的那一刻,他的身子就猛地一颤,下一个瞬间,他竟然凭空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眼睁睁看着老胡消失,我的脑子里仿佛出现了一道惊雷,心中也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两秒钟之后,我的精神又渐渐变得萎靡起来。 “醒过来,赶紧醒过来你中了别人的迷魂术了,赶紧醒醒” 我不断在心里念叨着这样的话,可睡魔的力量根本不是我能抗衡的,即便再怎么挣扎,我的视线还是变得越来越模糊。 意识很快也变得朦胧起来,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依然醒着,还是已经入梦,只记得天上的云层正越压越低,我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了天空。 就见云层中先是隐约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蓝光,紧接着,一道闪电凌空而至,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戏院的尖顶上。 电光闪烁,雷声接踵而至。 轰隆隆 那声音仿佛是贴着我的耳膜出现的,我顿时被惊得寒毛倒立,顷刻间除了一身冷汗。 这么一惊,我总算是彻底清醒过来了。 在这里我要长舒一口气,仉若非的半部人生总算开始了,真是够了,为了让小仉入正竟然活活熬了七十多万字,恰逢今天是财神节,我要出去吃顿饭好好庆祝一下。 第257章 十二字精要 从进了这个村子到现在,我第一次感觉自己是醒着的。 即便在今夜以前,我的状态好像也一直介于半睡半醒和完全清醒之间,脑子像是油炸过一样,从早到晚浑浑噩噩的。 不只是我,就连李淮山也被惊醒了,他抬脸盯着远处的一座房顶,面色有些木讷,但眸子里却清晰地映出了路灯的灯光。 惊雷一现,我们脚下的老官道消失了,路旁的一座座尖顶也都遁于无形。 一样是两米多宽的小路,路旁依然还是那些砖瓦垒砌起来的村宅,而刚才出现在远处的那座戏院,则换成了村子里的老库房。 刚才从王老太家出来的时候还没过九点,可如今已是深夜,月亮已经挂在了东天之上,月光铺洒下来,将老库房的房顶照得惨白。 此时的月亮已经没有光晕,就是半弯普通的下弦月。天上的乌云也已消失,在月的辉映下,所有星辰几乎全都遁入黑暗。 在我和李淮山的身旁,还立着一盏路灯,明亮的灯光中透着几分柔和,它照亮了我和李淮山的头顶和眼睛,也照亮了附近的路。 先是视线中的个中景物恢复了正常,在这之后,我对炁场的感知能力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我先是感应到,在灯光照亮的村路上,正有大量阴气在缓缓流通,随后又感应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很浓的邪气。 尸气、阴气、怨气,三种邪气混杂在一起,几乎将大半个村子都笼罩在其中,而这股炁场的源头,就是前方的老库房。 我立即在丹田凝炼出一口念力,并用定神术加持视野。 眼前立即浮现出了大炁流沙的场景,炁沙川流间,我发现那些慢慢朝库房凑近的一团团阴气,竟然全都是浮在空气中的魂魄,而且所有的魂魄都是三魂七魄俱全。 这些魂魄竟还是活的,确切点说,是它们的肉身都还活着。 我顿时明白老胡为什么会消失了,刚才我应该确确实实亲口喊出了他的名字,那就相当于喊魂了,被我这么一叫,他的魂魄立即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瞬间回到了肉身那里。 至于刘石头和胖子,我只知道他们的绰号,却不知道他们的真名,怎么喊都是没用的。 我正思考者究竟是什么样的鬼物,竟能一口气将所有村民的魂魄全都引出肉身的时候,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 喵嗷 那声音无比尖锐,而且悠长无比,我立即抬起双手,死死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以前在旧货店住的时候,我就没少被这样的猫叫声折磨过,可不管听几次,我都无法习惯这样的声音。 等这声惨叫的尾音传进村道深处,铁锤就关上了嗓门,纵身从灯柱上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了我的头顶上,发出“嘭”的一声轻响。 我抬眼看了看从额头上垂下来的猫尾巴,问铁锤:“刚才那道雷是你弄的吗” 铁锤身法轻盈地爬到我的肩膀上,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然后就蜷缩起身子,没几秒钟就打起了呼噜。 我能感觉到从铁锤身上传来的虚弱,为了让我和李淮山看到那道从天而降的惊雷,它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来到村子以后,铁锤出手帮了我们两次,它每次现身,似乎都能带给我们莫大的惊喜。 我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托着铁锤的腹部,将它从肩膀上挪下来,随后又将它递给李淮山:“我要摆阵,你和铁锤给我护法吧。” 李淮山轻手轻脚地将铁锤接过去,冲我点了点头。 虽然有心要向铁锤说一声“谢谢”,可现在显然不是一个好时机,再者铁锤睡得熟,我说话它也未必能听得见。 李淮山抱着铁锤退到了一旁,我则从口袋里拿出通灵宝玉,将它贴在了眉心处。 在灵玉的加持下,村民的魂魄便一一呈现在了我的眼前,有些魂魄已经快要进入邪气的源头,我已经没有更多时间可以拿来耽搁了。 现在,我必须想办法让这些魂魄离开老库房,回去找自己的肉身,可老仉家虽说家学渊源,却没有这方面的术法,无奈之下,我也只能搏一把了。 我打算用目前还从未施展过的六十四卦术。 这些天我反复看过空云道长给我的六十四卦手记,虽说除了乾坤两卦看得比较仔细外,其他的卦术只是走马观花地阅览了一遍,但总归还是记住了一些东西。 在道长的这本手记中,每一个卦象都对应了一道术法、一道阵法、一道符箓,统算起来,整本书中共记载术、阵、符各六十四道,而除了符箓的画法比较固定之外,每一道术法和阵法,又可以通过三种不同的手段来施展。 可不管以何种手段施展,有些东西总是万变不离其宗的。 在这本手记的开篇就写着:“道至简。念从安。阴阳爻。形而上。”这么十二个字。 而六十卦术的术法精要,也就包含在这十二个字里。 这十二个字确实没有什么文采可言,不契合平仄,也没有抑扬顿挫。因为每三个字,其实就是一句完整的话。 不管哪三个字,解释起来都相当麻烦,为了节省篇幅,我也只能捡着比较关键的部分说了。 道至简,可以粗略地理解为“大道至简”、“大繁入简”,将这三个字放在手记的开篇,其实有一层警示的作用,它和十二字精要的最后三个字“形而上”是对应的。 在施展六十四卦术的时候,需要施术者在短时间内达到“形而上”的境界。易经系辞上说,形而上者谓之道。达到形而上的境界,也就是达到了“道”的境界。 刚看这本手记的时候我也曾疑惑过,这可是很多行当里的大拿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的境界,我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怎么可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对于这样的疑惑,空云道长在手记中说,达不到那样的境界不可怕,害怕自己达不到那样的境界才可怕,换句话说,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不是“做不到”这三个字,最可怕的是恐惧本身。 如此一来,就不如放下一切恐惧和杂念,专心做眼前的事。 心无杂念,便是心至简,心至简,便是道至简,道至简,便是入道。 不过空云道长所说的道心、心无杂念,不是像摆五斗米阵时那样心无一物,而是说,要保持一颗自然心,一举一动随性而发。 正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至简,便是自然。 念从安我的个老天,这三个字该怎么解释 算了,我就单说它们在术法中的含义吧,所谓念从安,可以理解为,在施展术法的时候,要让念力才离开肉身开始到完全消散的这段时间里,一直保持“不动”。 一般来说,念力自丹田中凝练出来以后,因为要随时运行到身体各处,需要一直处于十分活跃的状态,因为一旦念力完全安静下来,也就意味着它失去了活力,像这样的念力是无法用来施展术法的。 而六十四卦术在施展的时候,念力可以在体内保持活跃,可一旦离开身体,就必须保持决对的安静和稳定,以此保持这道念力不会受到外界炁场的影响。 而在体内让念力保持安静很容易,要让念力在离开身体的那一瞬间突然进入安静状态,却是非常难的,至少以我现在能力,如果单凭自身修为,不用一点特殊手段,根本做不到。 阴阳爻,研究过八卦的人可能一看到这三个字就知道什么意思,而对于完全不了解八卦的人来说,可以将阴阳爻理解为,卦划中的实线和虚线,实线为阳,虚线,或者说断线为阴。 这两种用于组成卦形的实线和段线,就是“爻”。 这三个字在手记中的意思,就是在施术的时候,不管手段怎么变,每一个施术步骤都必须对应卦形中从初爻到上爻的阴阳长势。 最后三个字,形而上,这个在前面已经简单地解释过了。不过有件事我必须声明一下,要真正达到形而上的境界,确实是非常非常难的,好在施展六十四卦术的时候,只需要短暂地进入那种境界,等到施术完毕,我立刻就会被打回原形。 说真的,如果有哪一天我真的达到了那样的境界,估计就算还没升仙,那离升仙也不会太远了。 顺带一提,空云道长在这本手记里特别强调过,这里面记载的术法、阵法,亦或是符箓,在施展的时候不能说“施展某某术”,只能说“祭出”某某卦或者某某阵、某某符。还说什么,以“祭”代“施”,是对道家先祖的尊重。 我不太明白空云道长为什么这么说,不过他的教诲,我是必须谨遵的。 如今飘在队列最前方的两个魂魄已经钻进了老库房的墙壁,我在脑子里快速将六十四卦手记翻了一遍,最终决定先祭出随卦的卦阵,再用乾卦的卦阵压住老库房里的邪气。 但我也没办法确保这么干能成功,尤其是随卦的卦阵,我至今也只是记了个大概,能不能布置出来都在两说。 第258章 凡事都有第一次 在六十四卦的卦序中,随卦处在第17顺位,主卦为震,客卦为兑,卦象为泽中有雷,雷随泽而动。 在空云道长的手记中,每一道阵法都能用阴阳步、六段决、净心咒三种手段来行祭,由于六段决和净心咒都比较复杂,我只记住了最简单的阴阳步。 所谓阴阳步,即是:“一步开,风入天阳;半步止,炁沉厚土;天行健,心定,形动,动若雷阵;地势坤,神动而形不动,不动如山。”。 手记上对于这句话的解释非常繁琐,简单地说,就是走出阳步的时候,步子要迈大,身上要带着风声,以应对天阳大炁流动不息的特性,而在走出阴步的时候,则要每走半步停顿一次,此时要收敛内息,以应对阴气沉积不动的特性。 可能有人在这会问,既然阴气本身不会移动,为什么这世上还有阴风阴气确实是沉积不动的,在我们这个行当里,一提到邪气聚而不散,既然不散,那这里面一定混杂了阴气,阳气是不会聚而不散的,它一定时时刻刻都在不断流动。 就好比人体内的阳气,不管什么时候一定都会在体内不停地循环、流动,可一旦人身上的阴气过重,体内的阳气无法带着它们沿经络流动的时候,它们就会渐渐沉积在经络的某个位置,如果淤积的时间太长,还有可能造成身体的病变。 当然,人体最重要的总归还是阴阳平衡,并不是说一个人身上的阴气越弱越好,阳气越强越弱,比如在中医中,还有阴虚和阳虚之分。 但不管怎么说,阳气一定是时时流动的,而阴气若要流动,则必须借助外力。 虽说阳气流通不止,但在踏出阳步的时候,还要保持心境刚健、稳定,本心不动,只有步伐变动,步子迈出时动作要快、要毫不犹豫,绝不能拖泥带水。 而在踏出阴步的时候,内心要柔软,要一边在脑海中想象自己迈出了阳步确实就是阳步,一边只轻轻踏出半步,落脚时,身上所有的动作都要停止,让自己在顷刻间变成一块不会动的顽石。 起初我以为,空云道长创出来的这套阴阳步,只不过是对应了“阴”顺从“阳”的形式感而已,没有切实的用途,但当我亲身将这套步法踏出来的时候,却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随着心境的变化,我的念力属性竟然也在阴阳之间来回转换,当我踏出阳步的时候,念力中阳气暴涨,而在我踏出阴步的时候,念力中夹带的阴气几乎和幽冥通宝上的一样精纯。 在这一刻,我好像有点明白“道从简,形而上。”这六个字的意思了。 要将随卦的卦阵祭出来,前后需要走一次阳步、两次阴步、两次阳步、一次阴步,我放下了心里所有的包袱,气定神闲,一步步将随卦的卦阵祭了出来。 最后一次踩出阴步的时候,脚掌刚刚稳落在地面上,我就咬破手指,将混合了念力的煞血洒向半空。 以我现在这点修为,根本无法让念力在离体的一瞬间进入静止状态,但如果我将念力融合在血液中,这股念力却能空气中沉滞更长时间。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如果这样的念力无法让卦阵发挥出威力,那我前面的阴阳步就白走了。 没等看到卦阵释放出威力,我又拿出幽冥通宝,将幽冥通宝的阴气也注入到我的血液中,并将这股混合了阴气的血液再次洒向半空。 仉亚男不止一次我说是个赌徒,而我现在真的是在进行一场豪赌。 一旦输了,我,还有这个村子里的所有村民,可能都要完蛋。 或许是天命不该绝,又或许是我下的赌注太重,老天爷看我玩得这么大,生怕我弄出什么乱子来,就在最关键的时刻帮了我一把。 就在我将第二股煞血洒向半空的时候,卦阵开始发挥威力了。 一股淡淡的炁场以空中的煞血为中心,快速向着四周扩散,那是一股混合了阴、阳两炁的柔和炁场,它蔓延到每一个魂魄身边的时候,那些魂魄都会停下来,转身朝着我所在的位置观望。 我的视野一直被定神术加持,在大炁流沙间,这些魂魄的一举一动都映入了我的脑海里,它们当时的样子,就像是正站在地府的望乡台上,最后一次对着阳世回眸。 几秒钟以后,从卦阵中散出去的炁场一直蔓延到了库房,之前已经钻进库房的魂魄又纷纷钻了出来,也飘在空中,朝着我这边观望。 游魂回首,说明随卦中的主卦已经开始发挥作用,接下来他们能不能跟着我走,就看我泼出去的第二道血有没有赌对了。 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渐渐消失,唯有幽冥通宝上的阴气还滞留在附近。 这道阴气被注入了卦阵的客卦中,手记上的术法、阵法都已经十分完整,我在这道阵法中加入阴气,说不定会破坏阵法的阴阳平衡。 一旦平衡被破坏,阵法无法完全成型,我也将受到极大的反噬,而那些已经被主卦影响到的游魂,说不定也会受到巨大的影响。 最坏的结果就是所有游魂全都魂飞魄散,我的三魂七魄也会被侵蚀殆尽,下半生变成一个植物人,在病床上等待死亡。 这时候,停滞在半空中的阴气开始慢慢下沉,而前方的游魂依然默默地盯着我,没有任何动静。 我感觉大势已去,心中一阵阵冰凉,估计再有一两分钟,我就要遭受祭阵失败带来的反噬了。 可就在空气中的阴气慢慢沉入地面的时候,事情竟然出现了转机。 阴气入地,卦阵中短暂出现了一道很淡的阳气,它就像是星辰的闪光的一样,在无尽的黑暗中猛地现了一下身,随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几乎就是在阳气消失的一瞬间,聚集在村道上的游魂开始朝我这边移动了。 成阵 我先是默默地舒了口气,几秒钟之后又紧绷着神经,从幽冥通宝中提取出一道精纯阴气。 接下来的这道术法我之前也没有施展过,而且这道术只是从理论上来说可以被施展出来,但从未有人用实践验证过。 对,这道术法就是我自创的其实也不能说是自创,只是在来昆明的路上,我闲得发慌,曾反复思考幽冥通宝除了能帮我提升修为已经招出鬼门,还有没有其他的用途。 那时候我就想通了一件事,我虽然无法很好地催动幽冥通宝,但可以靠着意念来操控上面的精纯阴气,我可以将幽冥通宝中的阴气提取出来,大概也能靠着意念,让这道阴气去往任何我想让它去的地方。 这种事在理论上应该可以做到,但仅仅是理论上可以。 等大批游魂离我又近了一些,我立即凝神静心,想象着我伸手抓住了浮现在幽冥通宝上方的阴气,想象着自己转过身,迈开了步子,向着与库房相反的方向快速移动。 我闭着眼睛,在想象中,我带着这道阴气拐进了一条小巷子,慢慢地向前走,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握在手中的阴气仿佛是一个沉重的枷锁,让我无法走得更远。我立即意识到自己无法一次性控制这么多阴气,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支撑着。 为了能走得更远一点,我不再用定神术加持视野,将所有心念都放在对阴气的控制上面。 也正是因为失去了大炁流沙的视野,我无从知道街道上的游魂是不是变少了,它们到底有没有跟着那道阴气一起离开。 刚才我祭出出随卦阵,又在客卦中加入了幽冥通宝的阴气,就是为了引导路上的游魂,让它们跟随幽冥通宝的阴气离开这里。 我会既可能让游魂离得更远一些,而在它们回来之前,我还要再祭出一道乾卦阵,靠着乾卦中的阳气在库房周围制作一个结界,这样一来,库房里的邪气无法散发出去,也就无法再吸引游魂靠近。 由于村民的肉身都还活着,当库房对于游魂来说失去了吸引力的时候,它们就会乖乖地回到自己的肉身里去。 当然,在我的计划中,每一个步骤都只是理论上可行,我在老仉家待了这么久,学得最多的,一是理论,而是拳法,可说起术法来,虽然也学了不少,但很多时候都是纸上谈兵。 归根结底,我还是实践太少,经验不足。 我就这么闭着眼睛站在原地,战战兢兢地用意念操控着幽冥通宝上的阴气,约莫半个小时以后,我才睁开眼睛,并用定神术加持了视野。 得亏老仉家教的那些理论知识都比较靠谱,大炁流沙的视野一出现,我顿时松了口气。 我成功了,所有的游魂全部离开了眼前这条村路,库房附近已变得空空荡荡。接下来,只要用乾卦阵将库房的邪气封住就行了。 在大喜过望之余,我却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大张旗鼓地村民的魂魄全都被我引走,藏在库房里的东西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第259章 再回老库房 要想封住库房里的邪气,乾阵必须设在正对库房正门的位置。 村道只有两米来的宽度,库房大门的两米开外就是一座村宅,我总不能翻墙跑到人家家里头祭出卦阵吧,无奈之下,只能门前祭阵。 其实这时候我就意识到了,这道乾阵可能还没等完全祭出来,藏在库房里的东西就会有所行动,毕竟离得太近,门外炁场一变,它肯定有所感应。 可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我拍了拍李淮山的肩膀,让他抱着猫跟在我身后。 自打那道惊雷劈中了戏院的尖顶,李淮山不但眸子里的光彩干净了很多,似乎胆气也变得壮实了,他走在我身后的时候,步伐非常稳健,让我心里也多了几分踏实。 只不过当时的我和李淮山都没想到,藏在库房里的东西早就凑到了顶楼大窗的窗前,在那里等着我们了。 走到库房正门前,我还抬头朝窗户那边看了一眼,库房附近没有路灯,夜空中的半弯弦月还挂在东方,月光照过来,正好落在窗户上方的房缘上,而窗户里则是一大片黑漆漆的阴影。 由于此时的库房里充满了浓郁的邪气,我没有看到站在窗户里的东西,也无法察觉出窗前的炁场和库房里的其他区域有什么不同。 李淮山抱着猫站在我身边,也朝着顶楼大窗望了一眼,他同样没能发现问题,只有熟睡中的铁锤微微抬了抬眼皮,但就接下来它只是换了个姿势,再次陷入了熟睡。 看到铁锤挪动身子的时候,我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这种感觉非常模糊,几乎没能在我脑子里成形就消散了。 在这之后,我定了定神,在丹田内凝炼出一道念力,踩出了阴阳步。 在六十四卦中,乾卦由六条阳线组成,所以我走出的每一步都是阳步,心境一直保持刚健稳定,脚下则风声不断,一步连着一步。 就在我刚踩完第四道阳步,打算踏出第五步的时候,就听到李淮山那边传来一阵“扑棱棱”的响声,还听到他叫了一声“铁锤”。 我感觉李淮山的声音格外急促,就知道铁锤肯定出事了,反正眼下还有一点时间,就打算先中断祭阵,回头看看他那边的情况。 六十四卦术最大的好处就在于,在将所有的施术步骤做完之前,就算中途停下来,也不会受到反噬。 这边我还没等将念力散去,头顶上就传来了窗玻璃被砸破的声音。我下意识地想要抬头去看,可下巴还没扬起来,又感觉一个肉坨坨的东西砸在了我的侧脸上。 那东西的冲势极猛,被它砸中的瞬间,我就感觉自己的颈椎骨都险些被撞断,身子也跟着失去平衡,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就在我伸出手臂,想扶着墙壁站稳的时候,耳边又传来了“嘭”的一声闷响,在这之后,还有大量小石头样的东西砸在了我的裤子上。 我借着路边的墙壁稳住重心,抬手将脸上的肉坨子抓了下来。 这时候我才发现,此刻被我抓在手中的东西竟然是铁锤,它的身子朝着我,脑袋却扭向了库房顶楼。 我顺着铁锤的视线望过去,就见库房的顶楼窗户上破开了一个硕大的口子,玻璃全碎了,金属打造的框架也变得弯弯曲曲。 而在我面前的地面上,则落了一张被摔坏的大床,四根床腿摔断了三根,大量碎木片和碎玻璃片在地上呈放射状散落各处。 如果不是铁锤奋力将我撞开,这张从库房顶楼掉下的木床,肯定落在我身上了。我就算不被砸死,一时半会也站不起来。 我扫了眼地上的木头渣子,又快速抬头,朝着顶楼大窗看了一眼,窗户里依旧是大片黑漆漆的阴影,但这一次,我却隐约看到一个影子从窗边快速闪过。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早就已经被库房里的东西盯上了。 说实话,当时我的脑子确实很清晰,却依旧跑到库房门前去祭阵,能做出如此愚蠢的举动,究其原委,无外乎还是那四个字:经验不足。 看样子,库房里的东西是不可能让我把乾阵祭出来的,要想祭阵,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将它除掉。 又或者,我在门外祭出卦阵,再找一个人冲进库房,将里面的东西牵制住。 我看了看站在旁边的李淮山,虽说现在的李淮山看起来似乎内心十分稳健,但他的修为太低,恐怕对付不了库房里的东西。再看看铁锤,我至今不知道这只猫体内到底藏了多少神通,但光是看它现在的样子,似乎已经连动都不想动了,浑身都是软绵绵的,显然已经耗尽了体力,就算身怀神通,恐怕也使不出来。 没办法,我还是自己上吧。 我先是借着大炁流沙的视野看了看游魂的位置,大部分游魂已经超出了我的视野范围,但有小部分游魂已经慢慢开始朝着库房这边靠拢了,它们正好能被大炁流沙勾勒出轮廓来。 好在它们的速度很慢,要进入库房,估计还需要四十多分钟的时间。 我在心里沉了沉气,轻轻将铁锤放在李淮山怀里,对李淮山说:“二狗,你在外面守着,如果四十分钟之后我没出来,你就扯开嗓门大喊。” 李淮山一边接过铁锤,一边朝着库房大门望了一眼,随后问我:“我喊什么” “随便喊,骂脏话也行,但声音一定要够大。”我撒开手腕上的阳线,又从口袋里拿出了梼牙。 李淮山似乎不太明白我为什么让他大喊,面色带着一点疑惑,但还是冲我点了点头。 让李淮山大喊,实在是没办法的办法,要是在村民回来之前,我无法让库房里的邪气消散,那就只能用李淮山的破锣嗓子把游魂惊醒了。 只可惜靠着活人的声线去唤醒离开肉身的游魂,成功率其实很低,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一两只游魂被唤醒,然后它们就会像老胡那样回去找自己的肉身,但大部分游魂还是会进入库房。 库房里的邪气这么强,一旦它们进来,轻则三魂受损,两三年内都会在浑浑噩噩中度过,如果运气不好,三魂七魄均被邪气侵蚀,无法再回到肉身中入,等到十二个时辰之后,肉身彻底死亡,这些被邪气浸染的游魂就会变成真正的孤魂野鬼。 之前进入库房的那几只游魂都已经受到影响了,只不过它们进去的时间不长,还不至于无法回归肉身。 库房的大门在里面反锁了,我试着推了两下没推开,就立即抬腿,一脚踹在了门上。 哐当一声闷响,铁门被踹的变了形,晃晃悠悠地敞开了。 门一开,我就借着大炁流沙的视野看到屋子里聚集了二十来个人,所有人都穿着一条很长的裙子,单从上半身的轮廓来看,眼前这些人,又都是实打实的男人。 如果没猜错,眼前这些家伙,应该就是老库房里的租客了,此时他们身上都穿着长裙,就说明每个人都中了邪。 当下这个节骨眼上,我没心思跟他们浪费时间,在他们行动之前,我已经迈开大步,朝着他们冲了过去。 大概是由于心智不完整,直到我连着踏出了好几步,这伙人才快速朝我这边聚拢过来。 最先冲上来的人一到我面前就张开双臂,直直朝着我的脖子掐了过来。 我也懒得回避了,前冲一步,用右手的大拇指点中了他的脖子,并将体内的煞气注入进去。 在人的脖子上有两条很长的肌肉,由左右两腮朝着喉咙正下方延,在西医中管这两条肌肉叫做“锁胸乳突肌”,在老仉家的典籍上,则管它们叫做“劲大筋”。 在锁骨和颈大筋的交点附近就是气舍穴,这个穴位弱煞,只要将煞气注入其中,人当场就会昏迷。 既然我不能唤醒这些中邪的人,那就只能让他们睡得更深了。 那人一被我点中气舍,身子顿时一软,像烂泥一样倒在了地上。 眼瞅着他在我面前倒下,我心里就有点懊悔,当初在顶楼对小毛贼施救的时候,我就应该直接将他点晕,可那时候我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根本就没想到还有这一道手法。 第一个人倒下以后,后面的人很快就围了上来,试图将我困在一个小圈子里,每个人的动作都是完全一样的,先是快速朝我跟前凑,等和我的之间的距离小于一米的时候,就会伸直手臂,掐向我的脖子。 依仗着自己的恢复能力,我直接放弃了躲避,他们想掐我,那就掐吧,反正不管是谁,前一秒刚刚触碰到我,下一秒,就会被我点中气舍,当场瘫软倒地。 我一边不断出手,一边跨过倒在地上的人,不断朝着楼梯口挪动。 前后只用了一分多钟,屋子里的二十多个人全部陷入昏迷,而我也来到了生锈的楼梯前。 刚踏上第一节台阶,就有一股很浓的阴气顺着楼梯口上方倾泄而下,直直扑向了我的脸。 我立即抖动手腕,八卦钱随着阳线上的力道飞驰而出,在半空中舞了一个圈,当场就将那股阴气给打散了。 我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心说这么浓郁的阴气,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打散了 第260章 尸,鬼 八卦钱上的阳气算不上特别刚烈,我本来只是打算用它挡一挡顺着楼梯下来阴气,那道阴气乍一看浓郁无比,可在撞上八卦钱上的阳气以后,竟然瞬间就散干净了。 我站在原地,稍微愣了一两秒钟,随后又定住心神,顺着锈迹斑斑的楼梯上了二楼。 我推测,如果刚才出现的那道阴气不是外强中干,就是操控阴气的东西故意示弱,藉此来引我冒进。 而此刻摆在我面前的也只有继续前进这一条路,不管那东西是不是在故意引x诱我,我都没有选择后退的余地。 上次来到库房二楼的时候,我只是觉得这层楼的空间比一楼狭窄许多,空气中还飘着老木头特有的闷臭味,这一次,我刚一踏上二楼,立即就闻到了一股很淡腐烂味。 和胖子说得一样,老库房里的腐烂味,就是肉臭的味道。 这层楼的光线还是和上次一样暗,我打开随身携带的手电,快速朝着四周打了打光,当光线照在东墙上的时候,就见一个灰黄色的影子顺着墙角快速闪过。 我的视线依然受到定神术的加持,打开手电的时候,不但能通过肉眼看到被光线照亮的东西,也能通过大炁流沙看到周遭的炁场流动,以及一些平时看不见的东西。 可那个影子只出现在了我的真实视野中,大炁流沙却没有勾勒出它的轮廓。 我顿时明白了,刚才出现在灯光中的东西,恐怕只是一道幻象而已。 没想到即便我早有准备,竟还是险些着了道。 反复打了打光,除了刚才突然出现的影子外,这层楼依然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我尽力稳了稳心境,沿着楼梯继续向上爬。 第三层楼的正中央还是摆了一张小桌,桌子东南角上点一根白烛,烛火飘动间,一个穿着大红色旗袍的女人阴阴地站在火光边缘,她低着头,我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两缕顺着肩膀沉下来的头发。 这女人确实是伴随着火光出现在我视野中的,但在大炁流沙中,她站立的地方只有一团浓郁的阴气。 老仉家的典籍上说过,除了凶神,普通的鬼物是无法直接对人造成物理上的伤害的,但它们常常会利用自己身上的阴气和怨气来制造幻觉,以此来迷惑生者。 很多被鬼物“杀”死的人,往往都死于自杀。 看到那个站在火光后面的女人,说实话,我不但没有丝毫的恐惧,心中反而放松了许多。只因她身后的阴气虽然浓郁,却没有掺杂太多的怨气和戾气。 现在我几乎可以断言,藏在库房里的东西确实是一只厉鬼,但道行很浅。 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毕竟除了厉鬼,王老太说不定也潜伏在顶楼上。 目前我也说不清楚王老太究竟是尸变,还是有鬼物借她的阳身还了魂。 大略朝火光的边缘扫了一眼,我就没再理会阴气幻化出来的女人,转身朝顶楼上走,边走边在丹田中凝练出一道念力。 用来搭建楼梯的板材上贴着很厚的锈层,我每走一步,脚下就传来锈迹被压裂的爆响声。 就在我走到这条楼梯的半腰时,那股阴气缓缓移动到了我的身后,紧接着我就隐约感觉肩膀被人触碰了一下。 像这种触觉,也是鬼物制造出来的幻象而已,可我即便明知道那是幻象,却依然觉得它无比真实。 我转过头,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站在我身后,她朝我伸出了手臂,手腕露在血红色的袖口外面,肤色惨白如纸。 下一刻,她就用颤颤悠悠的嗓音说出了一个字:“我” 没等她说出第二个字,我就手腕一抖,八卦钱在阳线的牵引下划过一道短促的弧,打在了女人身后的那团阴气上。 和上次一样,阴气一触碰到八卦钱顿时就消散了,而站在我面前的女人也消失得全无踪影。 如果站在我面前的真是一只红衣厉鬼,以我现在的道行,处理起来肯定要用尽全力,至少要祭出幽冥通宝,只可惜眼前这只厉鬼,不过是一小团阴气幻化出来的而已,论凶险,可能还不如一只普通的孤魂野鬼。 我抖腕收回八卦钱,沿着楼梯走上了顶楼。 月光依旧没能顺着窗户照进来,我站在顶楼的入口,朝着黑暗中打了打光。 在正对我的地方,是用十几张床拼凑起来的一个台子,王老太就站在台子中央,我端起手电的时候,光线正好照亮了她的上半截身子和脸。 王老太的脖子以很夸张的角度弯曲着,整个脑袋都搭在了肩膀上,身子站得笔直,双手轻飘飘地沿着肩膀垂落下来。 她的样子,活像一个被吊死在树干上的人,如果现在能有一阵风顺着窗户的破洞吹进来,我甚至会认为她的身子一定会随风摆动。 我能感觉到,王老太身上正盘踞着一股极为浓郁的阴气,以及不算太精纯的怨气和戾气,和淡淡的尸气。 阴气入体,说明她确实被鬼物附身了,额头上有尸气飘散,又足以说明王老太的尸体确实发生了尸变。 这我就想不明白了,鬼物还阳,为什么要借助邪尸的肉身不知道王老太的尸体是在被鬼物占据之前就已经尸变,还是在还阳之后尸变的。 我一边沉思者诸如此类的问题,一边端着手电,小心翼翼地朝王老太靠近。期间我一直用定神术加持着视野,生怕库房的顶楼除了王老太,还藏着别的东西。 王老太就那么直直地站在一张床上,她瞪大了眼睛,似乎在死死地盯着我,但眸子一动不动,又像是早已没了意识。 就在我还差两三步就走到台子前的时候,王老太突然像上了发条一样直起了脖子,用浓浓的方言口音问我:“听哪一曲” 生前明明是个年过七旬的老太太,可此时说话的声音却是年轻女人的,只不过声线比普通女性稍微粗一些。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黑胖子提到的那个戏子,他曾说,时至今日,已经没有人知道那个唱武生的戏子是男是女。 有人认为她是一个浑身散着英气的女人,也有人认为他是一个媚气十足的男人。 而王老太此时的声线就是这种感觉,雌雄难辨。 我稍稍松了松手腕上的阳线,死盯着王老太。 这时站在台子上的王老太突然捏起了架子,半蹲半跪地把重心降下来,接着就开嗓了:“清明扫墓祖坟前,蓦地里,强徒骤至劫我婵娟” 刚开始,她的声音还很细,似乎是旦角的唱腔,可几个长音拖出来之后,那嗓音却平白粗了好几分,举止间也多了几分英气,分明从旦角变成了生角。 她自己似乎也能听出问题,唱到一半就停下了,接着又站直了身板,开始用手指猛戳自己的额头:“死了这份心吧,你没有那天资,这辈子唱个武生有什么不好,你没那天资,没那天资” 她越说越急,像是疯了一样,手指一次次戳在额头上,恨不得将自己的脑门戳个血窟窿。 我就站在台子旁冷冷地看着,因为我心里清楚,现在站在我面前的王老太根本就是个死人。 王老太喊着喊着,突然“嗷”的一声惨叫,没等我反应过来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突然就俯下身子,从脚边抱起一张大床,猛地朝我扔了过来。 我离她太近,床的面积又大,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能快速挥拳,一拳砸在了床板上。 咔的一声脆响,床板被我砸成了两节,断床从我身子两侧划过,王老太也在这一瞬间冲到了我的面前。 她那张野猪似的老脸一出现在我面前,我立即缩了一下身子,却没发现她早已伸出了钢爪一样的双手,我这边刚有动作,她就抓住了我的手臂,接着又张开了嘴,对准我的脖子一口咬了过来。 我没想到被鬼附身的邪尸动作这么快,没能避开,脖子上顿时传来一阵刺痛。 只不过王老太也没想到我的血液里带着浓厚的煞气,她的牙刚沾到我的血,立刻被煞气侵体,盘踞在她身上的尸气、阴气也变得非常散乱。 她嘴里立时发出一串凄厉的惨叫,并快速松开我的胳膊,急慌慌地后退。 等她离我稍微远一点了,我才在大炁流沙的视野中看到她背上趴着一只鬼物。 眼瞅着鬼物有一半已经融进了王老太的身子里,可剩下的一般却只能附在她背上,进不去,也出不来。 一看这情形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肯定是鬼物在借王老太的尸体还魂时,王老太的尸体正好发生了尸变。 鬼物还阳,一般是不会借助邪尸的肉身的,因为就算是附着在邪尸身上,一样要受阴风洗涤之苦,和不还阳没有区别。 要说眼前这只鬼物的运气也是够寸的,还阳还半截王老太就变成了邪尸,它现在肯定特别想离王老太远点,怎奈有一半魂魄已经和王老太的肉身融为一体了,弄了个活不成也死不了,尸不像尸鬼不像鬼。 第261章 太简单了? 我身上的煞血似乎对王老太和附在她身上的鬼物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她和我拉开三四米的距离之后,就站在原地剧烈地打颤,我没给它们喘息的机会,立即抖腕甩出阳线,八卦钱在空中划过一道长弧,直直朝着王老太的头顶飞了过去。 眼看八卦钱已经到了王老太的头顶上方,我立刻施展出八卦悬山。 原本只有一两重的铜钱带着千钧之势压在了王老太的天灵盖上,当混合了煞气的阴阳大气没入她的头皮时,原本站在我眼前的王老太竟然变成了一个穿着长裙的年轻女人。 事实上我也不确定那到底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他梳着不长不短的头发,清秀的面容中带着几分英气,衣服的款式也介于长裙和唐装之间,尤其是那条裤子,裤腿很肥大,仔细一看是条裤子,可离远了看,却像是一条直垂到地的长裙,而在她的手里,还拿着一把类似于扇子的东西。 我知道这是幻象,可出现在我面前的人,看起来又无比真实。 她只出现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等我刚想看清楚她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时,眼前的人又变成了王老太。 八卦钱没能将王老太压垮,可从钱孔中奔流而出的阴阳大炁却冲散了王老太身上的尸气,以及附着在她体内的阴气。 在大炁流沙的视野中,那股阴气确实消散了,这就意味着附着在王老太身上的鬼物也已被镇杀。 又是几秒钟过去,残留在空气中的尸气和阴气也消失殆尽,外界的炁场顺着窗户上的破洞流入老库房,而老库房中的残余邪气,也在以极快的速度被冲淡。 我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王老太的尸体,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尸变后的王老太这么容易就被镇住了还有她身上的鬼物,就这样消散了 等到库房里的邪气散尽,我走到王老太的尸体前仔细看了看,这一次她确实死透了,身上没有生气,没有尸气,也没有阴气,她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个干裂的老木桩一样,死气沉沉的,动也不动一下。 我抬起一只手,在王老太的肩膀上点了一下。我用的力气不大,可她的身子却吃不住力,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随着她倒地时传来的一声闷响,我心里也跟着抖动了一下。 这么容易就解决了不会吧,库房里的鬼物本应该很难缠才对,它能够迷惑我和李淮山的心智,也能将所有村民的魂魄拔出肉身,还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借尸还魂,我原本以为,这只鬼物,兴许是老仉家的典籍上都没有记载的麻烦东西。 事情似乎容易得过了头,容易到让我觉得极不自然。 等思绪稍微稳定一些了,我又开始问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思来想去,我又回想起了曾出现在王老太家门外的那个跛足。 对了,除了王老太和库房里的鬼物,那个将院门锁死的跛足,恐怕也不是什么良人。 一想到这,我立即意识到事情还没有结束,赶忙跑到窗口前张望,站在这里,我能借着大炁流沙看到那些徘徊在村子里的游魂。 失去了邪气的加持,老库房对于它们来说已毫无吸引力。此刻,游魂的数量变得越来越少,有些是超出了我的视野,有一些则是在附近凭空消失,我心里很清楚,这些凭空消失的游魂,一定是回到了肉身中。 见到游魂回归肉身,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先是长长松了口气,随后就离开窗户,慢腾腾地下了楼。 一直到我离开库房的时候,脑袋还是一阵阵地发木,李淮山抱着铁锤来到我面前,问一声:“怎么样了” 我撇着嘴摇摇头:“鬼物和邪尸都镇住了,可我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李淮山抱猫抱久了,胳膊可能有点累,他换了换手臂的姿势,完了才问我:“哪不对劲啊” 我看着他说:“你不觉得太简单了吗一只能让所有村民集体离魂的鬼物,竟然这么容易就被镇住了。” 李淮山耸了耸肩膀:“简单看你脖子上还有伤,我还以为你在楼上干了场硬仗呢。” 我摸了摸脖子,上面还挂着一点没干透的血迹。 这时李淮山又问我:“王老太的尸体怎么处理啊明天她儿女就回来了。” 确实,要是今天晚上不把王老太的尸体运回去,指不定明天她孩子回来会出什么乱子呢。 我从李淮山手里接过了铁锤,然后朝库房顶楼的大窗扬了扬下巴:“把老太太背下来吧。” 李淮山正揉捏着自己的胳膊,一副终于解脱了的表情,乍听我这么一说,顿时瞪起了眼睛:“为什么让我背,你下来的时候怎么不把她弄下来” 我抚着铁锤的后背,长长吐了口浊气:“我累了。” 李淮山充满鄙夷地瞥了我一眼,但在这之后也没再废话,一阵风似地进了库房。 没过几分钟,李淮山就背着王老太的尸体出来了,他背着老太太在前面带路,我跟在他身后,一边朝王老太家走,一边在想那个跛足到底去了哪里。 王老太家的院门被我踹烂了,就这么弯弯扭扭地落在地上,可之前挂在锁鼻上的铁链却被人捡走了,连同挂在铁链上的锁头也一并消失了。 李淮山看了看地上的门板,又转过头来看我。 我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声张。 在这之后,我们就跨过门板,径直进了灵堂,灵床被李淮山踹劈了,手头也没有钉木头的工具,李淮山只能先把老太太放在地上,我则快速关上门窗,在王老太家里快速探查一遍,确定家中无人,才回到灵堂,将窗帘掀开一道小缝,朝着院门方向观望。 我断定是跛足拿走了铁链和锁头,他现在说不定就藏在附近,亲眼看到我和李淮山带着王老太的尸体进了院子。 如果那家伙真的在附近,他应该还会有其他动作。 我沉住心境,一动不动地望着院门外,外面的人似乎比我更有耐心,藏在那漆黑的夜空下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月亮越升越高,凌晨四点多的时候,天色还没开始见亮,可月光照射的角度却让院墙下的阴影变得很窄。 再过两个小时,村里的老人就该起床了,我就琢磨着,跛足可能在撤下铁链之后就走了,毕竟他不太可能留在村子里等待天亮,那样很容易被人抓个现行,除非,他原本就是村子里的人。 也是刚有这种想法不久,院外的村道上突然传来一声闷响,那声音听起来,好像是有人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外面又传来了叫骂声:“我当是谁呢,闹半天是你这个小兔崽子,脚都崴了,还不知道收手” 光是听那一口气算不上纯正的京片子,我也知道骂人的人就是昨天在灵堂里见到的郑老头。 按说,村里人昨天晚上又是经历离魂,又是经历还魂,现在精气神都很虚弱,天色大亮之前根本不会起床,这个郑老头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我又听到了一阵厮打声,以及一串期期艾艾的惨叫声,心想外面肯定出了事,没敢再耽搁,赶紧冲到村道上观望。 就见郑老头正拿着一根拐杖,拼命地打一个躺在地上的人,那人头上套着麻袋,看不到脸,郑老头每次一拐杖落下去,他就跟着“哎呦”一声,抱着头在地上不停地打滚。 我连忙上前,一把将郑老头拉住:“郑大爷,这怎么回事这是,地上这人是谁啊” 郑老头一看到我,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赶紧冲我喊:“你们昨晚上到哪去了,王老太的尸体不不见了” 合着我和李淮山离开灵堂以后,郑老头还专程跑来看过。 还是说,出现在院门外的那个跛足就是他 李淮山和我前后脚冲出院子,此时他就站在我身后,郑老头刚把话说完他就张嘴回应:“我们把王老太找回来了,她现在就躺在灵堂里呢。” 郑老头将视线挪到了李淮山身上,又问一句:“老太太是不是昨夜里尸变了哎呀,我就知道会出这种事” 这次没等李淮山开口,我就抢先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指着地上的人问郑老头:“他是谁” 郑老头抓住那人的肩膀,强行将对方拉了起来,接着又扯掉那人头上的麻袋,冲着我嚷:“这小子姓王,真论起来,和王老太太还是远亲来着。” 说话间,郑老头还推了那人一把,那人朝我这边趔趄地走了两步,我才发现他腿脚不利索,是个跛足。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他看起来五十来岁,身材微微发福,眼睛和眉毛细长,嘴巴和鼻翼却又宽又厚,整个面容给人一种头轻脚重的感觉,而在他的印堂上,还盘着一抹淡淡的黑色。 老仉家的典籍上说,印堂发乌,命之煞也,换句话说,这人不是即将病入膏肓,就是正在走霉运。 这时郑老头又说了句:“村子里的那座老库房,就是他建的。” 我顿时反应过来,眼前这个跛足,就是黑胖子曾经提到的鞋行老板。 第262章 经验不足 郑老头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脑袋,露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不成器的东西,要不是你当初起了贪念,村里头也不至于出这么多事。” 对方似乎很怕郑老头,郑老头将他的额头都戳出了印子,他却一句话都不说,就是闷闷地低着头,视线一直落在地面上。 我问郑老头:“他干了什么事” 郑老头叹了好大一口气:“唉,还不是为了招财运,在库房里养了只小鬼可那哪是小鬼啊,分明就是个厉鬼,到末了,他是赚了点钱,可咱们这村子可遭殃喽” 我隐约感觉到郑老头的话里有故事,一句两句可能说不完,就提前将他打断:“这人是做鞋行生意的吧” 郑老头冷冷一笑:“他何止是做鞋行生意的” 话音一落,鞋行老板就慢慢抬起头来,冲着郑老头唤了声:“世伯” 看他一脸窘迫的样子,似乎是不想让郑老头把话说下去了。 郑老头闷闷地说了句:“别叫我世伯,我没你这样的侄子”,说完又是一声长叹,再然后,他就陷入了沉默。 看着鞋行老板和郑老头都是一副闷声闷气的样子,我心里突然变得有些没底。 刚才我还觉得郑老头可能就是做完出现在院门外的跛足,如今见到了鞋行老板,我才意识到昨晚上的人应该是他。 可昨天晚上,村里的人明明全都被离了魂,为什么郑老头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还有,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是如何在这里碰上的鞋行老板,他怎么知道王老太会尸变,又是从哪里得知库房里藏了鬼物。 鞋行老板究竟做了什么,他为什么要在昨天晚上出现在这里,他到底有什么意图 一大串问号不停地在我脑海中闪现,让我脑袋发胀。 在好一阵的沉默之后,郑老头突然指了指王老太家的院门,凶巴巴地对鞋行老板说:“去,把我家的门拆下来,给王老太家装上,顺道把北卧房里的床也搬过来,再那条摆被单过来。” 鞋行老板怔怔地看着郑老头,半天没反应。 郑老头一看他那晕乎乎的样子就急了:“赶紧的吧,等到村里人都起来,事情就不好办了” 鞋行老板这才“诶”了一声,从郑老头手里接过拐杖,转身朝着村子东边疾走。 对于郑老头和鞋行老板,我打心底里无法信任,就怕鞋行老板这么一走,我们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站在原地沉思了小片刻,我就将铁锤教给了李淮山,并对李淮山说:“我过去帮忙,你在这等我。” 说完,我又朝郑老头瞥了一眼,郑老头朝我摆摆手:“行,你去吧,我老胳膊老腿的,就不给你添乱了。” 我没跟他废话,转身追向了快走到路口的鞋行老板。 说实话,让李淮山和郑老头独处,我确实是不太放心的,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个郑老头是好是坏,有什么本事,以李淮山那点道行,如果人家想向他发难,他还真不一定能扛得住。 所以我在临走前才把铁锤交给李淮山,如果他遇到什么危险,那只猫虽说不一定能保他万全,但至少能起到一点作用。 鞋行老板虽然是个跛足,但靠着一支拐杖,走路的速度竟一点不慢,我跟着他一路走,连着过了七八个路口,最后来到了村子东首的一个小山包上。 山包的左侧是条水量不大的河道,右侧靠着公路,两侧都没有其他建筑,山包上的砖瓦房就那么孤孤地在凌晨的天空下,显兆出一份与世隔绝的静谧气质。 我大致能看出来,重在土包上的那些树木似乎是咱找某种特殊规律排布得,也正是因为这些树的存在,土包周围的风水大势都被改变了。 我只是看过一些风水典籍,但对风水方面的事并不太精通,所以也看不出这里的风水具体有什么门道,只是感觉除了正常的阴阳大炁,外界的其他炁场似乎很难顺着山坡冲到砖瓦房那边去,踏上山坡的时候,我甚至感觉到有某种力量在排斥我身上的煞气,以及幽冥通宝上夹带的阴气。 只不过这股力量非常微弱,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一路上,鞋行老板都没和我说话,直到快走到山顶了,我才开口问他一句:“郑大爷平时都住在这里吗” 他点了点头,闷闷地“嗯”了一声,就算是对我的回应。 他身上带着郑老头家的钥匙,一进院门,他就赶紧冲进厨房,从厨房的橱柜里拿出了拆门用的工具,又简短地告诉我北卧房里有两张床,一白一黑,让我把白的那张搬出来。 看鞋行老板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显然是对郑老头家十分熟悉。 眼下时间比较紧,我心里的疑问不少,但也没功夫问,立即冲进北卧房,就见靠近东墙的地方立着两张床,一张用黑色的油漆刷成了石炭一样的颜色,另一张则被刷得粉白。 黑的那张放在了正对窗户的位置,白色的床则陈置在整个屋子最阴暗的角落里。 这两张床,从颜色到摆设,肯定都是有讲究的,但我也看不出到底有什么讲究,只能按照鞋行老板的意思将白床搬走,临出门前还翻了翻北卧房的柜子,从里面抱了一张白被单出来。 回到院子的时候,鞋行老板已经将院门整个拆了下来,可他身子弱,似乎无法抱动那沉甸甸的门板,我站在门口,他用两只手吃力地将门板顶住,一边转过头来,皱着眉头看我,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让我帮忙抬门板。 我走到他跟前,用脚盯着院门,又将白被单塞给他,最后才抓着门闩,一把将门板提了起来,举步朝山下走。 鞋行老板在我身后叹了口气,也提着工具箱,一瘸一拐地追了上来。 眼看快五点半的时候,我和鞋行老板终于回到了王老太家,趁着村路上依然没有行人,鞋行老板赶紧拿出工具,打算把院门装上。 昨天晚上我踹门的时候,门轴是直接从墙壁上脱落下来的,墙垛上都被震出了裂痕,如果现在再往上面砸钉子,墙垛很可能会被砸崩。 原本我有心想提醒鞋行老板,最好不要贸然下锤,可还没等我开口,郑老头就朝着我摆摆手,说一句:“你不用管他,他以前就是干这个的。” 他大概是见我朝鞋行老板那边走了两步,以为我要上前帮忙,才说这种话来阻拦我的。 虽说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郑老头和李淮山一直相安无事,但我还是没办法信任他,也不想和他掰扯太多,于是就点了点头,快速拉着李淮山进了灵堂。 进屋以后,我就将布置灵床的事交给了李淮山,一个人走到玄房,拨通了盖栋的电话。 说实话,我本来是不想联系他的,可郑老头和鞋行老板的出现却完全打乱了我的阵脚,我觉得有些事,还是有必要向盖栋核实一下。 盖栋估计还没起床,电话里的嘟嘟声一直变成了忙音都没有接通。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再打一次,这一次等了没多久,电话就接通了。 手机里先是传来一阵嘈杂的风声,过了小片刻才听到盖栋说话:“你怎么这么早打电话,国内应该才五点多吧。” 我条件反射似地问他:“你出国了” 盖栋:“我在海上呢,有什么事赶紧说吧,再过一小会我这就没信号了。” 我说:“你知道老胡住的这个村子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吗” 盖栋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小会,完了才开口问我:“你刚到那吗” “来了两天了。” “你都去了两天了,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呢你见到老郑了吗” 我感觉,我的思路和盖栋的思路可能对不上号,再这么聊下去只会耽误时间,就问盖栋他那边的信号还能支撑多久。 盖栋说,乐观估计,应该可能支撑将近一个小时。 我觉得时间够用,就简单整理了一下思绪,将最近两天发生的事大体说了一边,连同我对郑老头和鞋行老板的怀疑都一并说了出来。 等听我把话说完,盖栋就用十分惊愕的语气问我:“你还真是一点经验都没有啊” 我感觉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点调笑的味道,就忍不住皱眉:“什么意思,你从哪看出来我没经验了” 盖栋在电话那边咳嗽了两声,过了小片刻才说:“哥们,不是我说你,真没你这么干事的。你也不弄清楚库房里到底有什么,就伸长脑袋往里头钻,万一里头的东西你对付不了怎么办” 我抿了抿嘴,没说话。 盖栋接着说:“你进了村得先打听,把情况大体弄明白了,再琢磨下一步怎么走。除非你打听了一圈,没人知道库房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者是实在没人愿意告诉你,你再冒个险,去库房里看看情况。” 我立即回嘴:“我打听了呀,就那个到老胡家要债的胖子,他把什么事都告诉我了。” 盖栋叹了口气,说:“你这也叫打听过了胡闹么这不是行了,咱俩是同辈人,我也别谴责你了,弄得怪不好看的。你现在也该发现了吧,在外行走,没有经验就是不行啊,趁着这一年在外头游历,你好好攒攒吧。” 第263章 生涩 本来村里的事就弄得我心里发闷,现在又被盖栋这么一数落,我顿时有些火大。 可我也知道自己的短处在哪,不好意思直接怼回去,只能不服气地问他:“那你说说,你碰上这种事该怎么办。” 盖栋想都不想就回应我:“当然是先找人啊。” 听到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有点懵:“找人,找什么人啊” 盖栋那边也是一愣,完了又用很无奈的语气说:“当然是找知情人啊。处理行当里的事,就得找行当里的人或者半门清问话,如果当地没有这样的人,那就要多方打听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你用心,总能打听到一些有用的” 他那边没等把话说完,我就听到了一阵很急的风声,那声音异常散乱和尖锐,直接将盖栋的声音完全盖住了。 过了一阵子,风止了,盖栋的声音才重新出现在我耳边:“老郑住的地方那么特殊,你只要围着村子逛逛,一眼就能看出来那地方不正常。你啊,真的是我真是懒得说你了,这么简单的事,全被你搞复杂了。” 还好刚才起了风,还不知道风声最强的那阵子,盖栋说了多少数落我的话。 我这人自尊心还是比较强的,尽管知道他说得没错,可心里还是会不舒服。 又是一长串风声过后,盖栋突然问我:“还有别的事吗” 我说没了,他立刻挂了电话。 虽说我也不太清楚盖栋对村子里的事了解多少,不过听他那意思,郑老头似乎不是什么可疑人物。 我拿着手机回到院子里的时候,鞋行老板已经换好了院门,郑老头一直站在他旁边,絮絮叨叨地数落着他的不是,他就那么一声不吭地听着,不敢回嘴。 不过我能看得出来,郑老头在数落他的时候,眼神中除了恨铁不成钢式的无奈,还带着一抹深深关切。 一个慈爱的长辈,一个听话的晚辈,他们两个站在门前,竟在这天色还未大亮的黎明,彰显出了一种怪异的温馨感。 这让我心里感觉非常别扭。 等鞋行老板收起了工具箱,郑老头才转过身来对我说:“我先带着这小子回去了,先生等处理完这里的事,可以到村子外头找我。” 其实我很想将鞋行老板留下,可和盖栋通完那通电话以后,现在我再面对郑老头,心里头总是有点发虚。 我总觉得,郑老头在看我的时候,眼神中似乎多了几分不屑。 也许在他眼里,我也不过是一个刚入行当的菜鸟。 我犹豫了一小会,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冲郑老头点了点头。 一直到了早上九点多钟,老胡又过来给我送了一次饭,他敲门的时候敲得很急,生怕我和李淮山在灵堂里出了什么事似的,当我给他开门的时候,他怔怔地看了我一眼,随后就长喘了一口大气,说见我没事他的就放心了。 我冲他笑了笑,没说什么。 老胡嘴上说着放心,可还是端着一口沉重的锅子冲进了院门,一直到李淮山打开灵堂的屋门,他看到李淮山也没事,才安心地离开。 本来我以为,老胡昨天晚上被拔出了魂魄,今天应该很虚弱才对,可看他的样子却精力十足。 中午一点多钟的时候,村子里起了骚动,我和李淮山必须守在灵堂里,没办法出去查看。还是黑胖子跑过来找我们,说是村里的李老头上吊自杀了。 我顿时想起来,昨天在灵堂碰到郑老头的时候,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老人,就是姓李,跟胖子一打听,上吊的人果然就是他。 胖子不敢在王老太家待太久,草草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我站在门口,心里突然觉得有些憋闷。 我隐隐感觉到,李老头的死,应该和王老太尸变有关。 村子里的骚动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最终伴随着警笛声的消失平息了下来。 到了下午五点多,王老太的儿女终于回来了。 他们是在二三十个村民的陪同下一起回来的,王老太的儿子看过王老太的尸体以后,对刘石头一连串地道谢,而对于我和李淮山这两个守灵人,他却表现得不冷不热,我甚至觉得,王老太的儿子好像有些排斥我们。 而王老太的女儿在进入灵堂的时候,则完全是一副很轻松的表情,似乎她这次回来,主要目的不是为了给王老太发丧,而是为了回来确定一下王老太的死讯到底是真是假,如今见到王老太冷冰冰的尸体,总算是松了口气。 看着她那张如释重负的脸,我都能猜到她心里的潜台词:“这老东西终于死了。” 不只是王老太的女人,就连她儿子见到自己亲娘的尸气时都没流一滴眼泪。 更怪的事还在后头。 当时灵堂门口聚集了很多人,有些舌头比较长的,一边巴望着灵堂里的情况,一边有一嘴没一嘴地在外面闲聊,期间有人提到了李老头上吊自杀的事,被王老太的儿女听到了,王老太的儿子立即冲出灵堂,质问那些人,为什么诅咒李老头死,当他得知李老头死讯属实的时候,突然身子一软,跪在地上嚎啕不止。 王老太的女儿险些当场昏过去。 看着王老太儿子的面相,我突然发现他和李老头有些神似,加之又想起胖子曾说过,直到现在,村里人也不知道王老太的这对儿女生父是谁,我大概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后来王老太的儿子又决定要为两个老人一起发丧,我就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应该是对的。 这些事我能猜得到,在场的村民当然也能猜到,每个人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异样,但谁都没有多说什么。 逝者已逝,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顺带一提,王老太的儿子为了感谢刘石头,给了刘石头一千多块钱,没想到这小子中饱私囊,一分钱都没分给我们。 不给就不给吧,反正我也不打算再和他有任何交集。 在灵堂里给王老太烧完最后一盆黄纸,我和李淮山就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在纵横交错的村路上绕了几个大圈,总算回到了老胡的家门口。 在老胡的家门口,依旧是那一片湿漉漉的泥,在他家的门板上,也依旧是那一片潮乎乎的霉斑,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看到他们家那扇静静的房门时,我却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安生下来了。 临进门的时候,李淮山还问我,为什么昨天晚上村民的魂魄明明被拔出了肉身,可今天他们看起来却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好像昨天晚上的事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对于此,我也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 回到东卧房以后,我就开始犹豫要不要去村东的小山包那找郑老头,虽说我确实很想弄清楚村子里到底出过什么事,可又怕他笑我没经验,简简单单的一件事反复折腾了两遍还没折腾利索。 如果郑老头事先没说那句“你一看就不是一般人”,那也就算了,可人家一见面就把我捧到天上去了,我可不想一下子跌下来。 本来人家以为你是天上的金凤凰,结果一露本事,才知道你是山沟里的土鸡崽。我就怕郑老头对待我的态度一变,我承受不住那么大的心理落差。 思来想去,我最终还是决定先给仉亚男打个电话,和她聊一聊村子里的事。一方面是想得到一点心理安慰,另一方面,也是想问问她,这里的事究竟是不是像盖栋说得那么简单。 刚打通电话的时候,仉亚男还挺正常的,一边埋怨我自作主张给她打电话,一边又问我适不适应外面的环境,我和她碎了几句嘴子,就胡乱找了个由头,把村里的事说了一遍。 没想到仉亚男比盖栋更绝,她直接告诉我,她在行当里混了这么久,还没见过办事像我这么不靠谱的,还不停地讽刺我,说我太生涩了,从进村开始,眼神都放在了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对于村民前一夜被离婚,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这件事,仉亚男也做了解释,她说村民昨天晚上根本没有被离魂,只是中了梦魇而已,我昨天晚上看到的也不是他们的魂魄,只是他们身上的一小部分精魄而已,由于精魄和魂魄的气息十分相似,所以像我这样的新人才会认错。 仉亚男说,我在库房里碰上的,肯定就是一只普通的鬼物而已,它就是执念太深不肯入轮回而已,连厉鬼都算不上,至于王老太尸变的事,她也说不好王老太为什么尸变,但不管尸变的原因为何,那也不过是一只最低级的紫僵或者白毛僵而已。 为了对付这么两个东西,我和李淮山不但着了人家的道,还负了伤,这种事要是让其他世家门阀知道了,说不定要笑掉大牙。 更让我无法接受的是,仉亚男说我和李淮山可以算是行当里最菜的菜鸟了,在仉家这一年也算是白待了。 我心里火大,可又不好意思发出来,只能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挂了电话。 仉亚男说话声音很大,加上打电话的时候李淮山离我很近,刚才仉亚男说了什么,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挂断电话以后,我就有气无力地攥着手记,默默地看着李淮山,李淮山也苦着一张脸,很尴尬地看着我。 尽管嘴上不愿意承认,但我和李淮山都知道,仉亚男说得没错,我们两个在处理这种事的时候,确实太生涩了。 其实从进村开始,这种生涩的感觉就一直萦绕在我身边,我总是小心翼翼地留意所有的事,自以为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可事实上,我却将大部分精力都浪费在了不应该关注的事上。 第264章 需要改变 而之所以浪费了这么多精力,说白了还是因为我压根不知道该把精力放在哪。 其实反观我在仉家的一年多,几乎每次出来办事都是别人带着,执掌旧货店之前二爷带着我,执掌旧货店以后,第一次外单也有仉亚男跟着,后来苏云槟被杀,有沙文晓和包有用陪在我身边,下老海坝地宫,也有吴林在旁边帮我。 除了这一次,我和李淮山唯一一次单独行动,就是去西南蛹寨的那次了。 现在回头想想,那一次我和李淮山也险些着了别人的道,要不是幽冥通宝在最关键的时候帮了我们一把,我们俩估计早就死在地底下了。 就连这一次也是,如果没有铁锤,我和李淮山现在还指不定什么样呢。 人家仉亚男说我们是菜鸟,可一点没冤枉我们。 李淮山靠在床头上,冲着我叹了口气:“这回可丢人了。” 我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太阳穴,也是闷闷地叹口气,说:“咱们得定个计划。” 李淮山抬起双手,抱着自己的后脑勺,饶有兴趣地问我:“定什么计划。” 我还是忍不住先叹一口气才说话:“得设计设计一年以后的事,比如说,一年以后要变成什么样的人,一年以后要达到什么样的修为,要定个计划。” 听到我的话,李淮山却皱起了眉头:“别闹了,这又不是考试要考多少分,每天要做多少题,你怎么定计划” 我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来:“不管怎么说,至少心里要有根弦,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该做,脑子得清醒,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的了。不行,我得列个条,把能做的,不能做的事都列出来。” 李淮山无奈地笑了笑,对于我想法,他似乎有些不屑一顾,直到我从行李箱里拿出了笔和纸,李淮山才开口道:“你真要把这些有啊没得东西写在纸上啊,你又不是刚入学的孩子,还得给自己弄个学生守则。再说了,包有用不也说,你不能老压着自己么,可你现在在干啥非要自己弄点条条框框,把自己框住。” 我一边在纸上写下文字,一边回应着:“有些人倒是从来不给自己设那些条条框框的东西,可他们承诺过的事情却从来都做不到。也不知道是谁,一次次说以后再也不紧张了,可到了节骨眼上该紧张还是紧张,该怯场还是怯场,反复说什么,以后再也不做别人的累赘了,可临了临了,还是个累赘。” 一听这话,李淮山顿时不乐意了:“仉若非,你说谁呢” 我没心思和他吵,只是对他说:“二狗,你发现没有,有些时候,有些事,平日里你要是不反复提醒自己,一旦遇上了坎儿,就很容易掉链子。” 李淮山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后来他猛地点了一下头,也从行李箱里拿出了本子和笔。 当天晚上,我几乎把自己从里到外扒了个精光,把自己身上的所有问题全都罗列在了纸上,说真的,当所有缺点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简直是个废人。 至于我具体都有那些缺点为了节省篇幅,我就不一一罗列了,反正只要我自己心里清楚就行。 我不想成为所谓的圣人,这辈子也没想过要变成一个完人,所以我绝不企图把所有缺点都改正过来,但同时,我心里也十分清楚,现在的我亟需改变。 我想要改变。 折腾了三四个小时,我和李淮山终于为自己整理出了一份只有自己能看的“计划”,李淮山将他的计划叠起来,放在了上衣口袋里,我将自己的计划反复看了几遍,就拿出打火机,一把火将它烧成了灰。 李淮山看到我的举动,愣了三四秒之后,也烧了自己的计划书。 面积不算宽阔的东卧房里充斥着草木灰的味道,弥散在空中的烟雾经久不散。 我和李淮山坐在各自的床上,抬头望着飘在房顶上的烟,默默地发了好久的呆。 直到李淮山笑着骂了声:“槽”,我也笑着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点上。 晚上十点,老胡敲响了东卧房的门,说是饭做好了,叫我和李淮山去客厅吃饭。 我和李淮山确实从卧室里出来了,但没有和老胡一起吃饭,而是直接离家,去村东的小山包找郑老头。 老胡忙着哄自己的老婆,我和李淮山一声不响地出门时,他完全没有留意到。 从老胡家出来以后,我就向李淮山坦言,村子里的路对我来说太复杂,虽说我跟着鞋行老板去了一趟村东头,但早就把路忘了,李淮山冲我笑了笑,很自觉地走到前面去带路。 李淮山确实没去过郑老头的家,但他知道村东头该怎么走。 一到夜晚,这个小小的城中村就变得非常安静,李淮山走在前面,脚掌和地面接触,不断发出沉闷的脚步声,我跟在他身后,心里头总是有点慌。 我还是担心,这一次郑老头再见到我,眼神中会多一份鄙夷。 李淮山大概也有同样的担心吧,从村子的东口出去之前,他一直走在前面,可当公路旁的小山包出现在我们面前,他就刻意放慢脚步,退到我身后去了。 我沉了沉气,慢慢爬上山包,慢慢抬手,轻轻敲响了郑老头的家门。 当时的我就像是一个考试不及格,被传唤到老师办公室的初中生,在我敲门的一刹那,竟希望郑老头家里没人。 可事与愿违,郑老头很快帮我们打开了门,而在门的另一侧,迎接我们的不是鄙夷的眼神,而是一张洋溢着热情的笑脸。 看到郑老头脸上的笑容,我也受到了感染,渐渐展开了笑容。 进屋以后,郑老头一边不停地向我和李淮山道谢,感念我们救了这个村子,一边端来了茶盘,请我和李淮山喝茶。 看样子,我和李淮山先前的担忧都是多余的。 郑老头摆好了茶盘,我和李淮山就在靠窗户的地方落座。 几杯茶水下肚以后,郑老头问我是不是为了鞋行老板的事来得,我笑着点了点头,说这次登门,就是想问问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库房里会有一只厉鬼,用来封住厉鬼魂魄的骨灰盒又是从哪里来的王老太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她会在昨天晚上突然尸变还有那个姓王的鞋行老板,在这次的事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面对我这一连串的问题,郑老头似乎一时间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了,他慢慢抿着杯子里的茶水,眼睛一直盯着茶几边缘,静静地思考了很久。 直到杯子里的茶水都凉下来了,郑老头才开口说了句:“小王的爷爷,是我师父。” 我先是愣了一下,小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小王,说得应该就是鞋行老板。 说完这句话,郑老头又陷入了短暂的沉思,过了一小会才接着说:“我师父原本不姓王来着,他是缅甸那边的,帮人养了一辈子小鬼,损了阴德,儿子年轻轻的就被砍死了,孙子从生下就是个崴脚。我师父不想让我步他的后尘,只教了我一些医学药理,可说起真本事,我却没学到多少。本来按着我师父的意思,他修习的那些东西,总归要陪着他一起入土,再没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可临了临了,还是有些东西留下来了。” 郑老头的杯子里原本没有茶水了,可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却依旧将杯口凑到嘴边,习惯似地抿了一口。 我适时地问一句:“他留下了什么。” 郑老头沉了沉气息才说,他师父临死前,曾将自己的平生事迹整理成了一本小册子,而之所以整理这么个东西,也不是想要留给后人,只是想在弥留之际回首自己的一生。 可在老爷子下葬的时候,却忘了把这本册子也埋进土里,后来鞋行老板回来收拾老人家的遗物,无意间发现了这本册子,并从中学到了一种靠着圈养小鬼给自己改运的秘术。 这位鞋行老板在转运之前,可以算得上是村里最穷的人了,加上他向来不安分,总想着有一天能发横财,如今得到了这套秘术,便起了贪念。 那毕竟不是什么术法秘籍,只是一本回忆录而已,上面记载的个中术法也是多有纰漏。 得到所谓的秘术以后,鞋行老板先是背着郑老头偷偷在村里招魂,本来想招一个小鬼来,没想到却把民国年间的老戏子召了回来,可他哪知道那只鬼物身上的执念颇重,竟还准备了骨灰坛,将对方供养起来了。 估计也是命中注定,他给老戏子做了供食以后,还真的时来运转了,不但当年就误打误撞赚到了几笔小钱,还当上了村里的支书,这么一来,他就更笃定地认为是册子上的术法起了效果,于是放宽了胆子,决定靠着骨灰坛里的“小鬼”好好捞上一笔。 从支书的位子上下来以后,他就变卖家当,做起了囤鞋卖鞋的生意。 第265章 前因后果 可惜他既没有经商的头脑和天赋,也不愿意下苦功研究怎么经商,就一门心思地以为自己有财运,即便是瞎折腾,也能折腾出钱来。 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当初他带着几年前赚下来的一笔小钱跑到温州,低价买了一大堆过时的旧鞋回来。为了能有个囤鞋的地方,他还从附近的工地上买了旧建材,在几个亲戚朋友的帮衬下建了那座老库房。 郑老头说到这的时候,我就不禁发问了,鞋行老板到底有多少钱,又是进货又是买地买建材,再加上盖库房请工人,就算是在五六年前,这些东西捯饬下来,至少也需要百万家产吧。 可郑老头之前又说,鞋行老板在当上村支书之前,只是赚了几笔小钱而已。 郑老头歪着嘴冷笑一声,说了句:“这小子,背着我刨了他家爷爷的坟,把老头子藏在棺材里的那些古董全换成了现钱。” 说到这,郑老头先是一声长叹,接着又开始自怨自艾起来,说如果他早点发现这个侄子走上了歧途,村子里也不至于发生这么多烂事。 其实这也不能怪郑老头,毕竟鞋行老板在村子瞎折腾的时候,他正在厦门普陀寺给自己的师父还愿。 还愿的事和村里的事没有太大牵连,我放在后面说。 不过鞋行老板也就是敢在郑老头离开村子的时候折腾一下,眼瞅着郑老头快要还原回来了,他就先走一步,消失得没了踪影。 郑老头回村以后,一看村子里的唯一一片荒地上建起了库房,就隐约感觉事情不妙。 他知道那地方曾有一个老宅,里面住着一个很痴心的戏子,自戏子死后,那栋宅子就总出些离奇的事,也曾有人想把宅子拆掉,可但凡有人敢靠近哪里,不是突然生病,就是摔了腿摔了胳膊,总是莫名其妙地受伤,久而久之,没人再打老宅的主意,那座宅子就那么矗在村子里,经历几十年的风吹日晒,造成踏得不成样子,几乎只剩下了一个地基。 可即便是只剩下了地上的极快转头坨子,也没人敢在这地方建新房啊,怎么他出去了一年多,老宅址上就起了一座库房呢 后来郑老头跟村里人一打听,才知道库房是他侄子建起来的,乍听到这个消息,郑老头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赶紧跑到师父的坟头上观望,果不其然,坟头上全是新土,显然是被人翻过了。 这一下郑老头什么都明白了,他那位好侄子有钱建库房,竟是用祖宗的陪葬品换了现钱。 怎奈他那个好侄子早就走了,郑老头就是想找他,也无从下手。 其实那时候鞋行老板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生意亏了,积压在库房里的烂鞋子,索性就让它们一直烂下去,反正卖不出去,拿出来也没用。加上他也怕回来以后被郑老头责骂,就一直躲在外面,死活都不敢回来。 后来还是郑老头托了一个行当里的老朋友,才七拐八拐地打听到了鞋行老板的谢落,他们担心鞋行老板不肯回村,就设了一个局,由郑老头的朋友出钱,将仓库里的存货低价买走,心想着为了这笔钱,鞋行老板怎么着也得回来看看。 可惜郑老头算错了,鞋行老板只找了几个工人回来清货,本人却一直没敢进村。 在清仓之前,郑老头还以为鞋行老板只是刨了自家祖坟,不知道他竟还在库房里养了一只老鬼,直到村里人在清货的时候,在库房里闻到了腐臭味,郑老头才意识到事情比他想象得严重。 在这里不得不说一下郑老头从外面请来的朋友,那人虽号称是行当里的人,其实也就是个略懂玄学的半门清,只不过他见过不少行当里的事,一来二去,就意味自己已然成了五言堂的一份子,在外走动的时候,还常以“半仙”自居。 换句话说,不管是郑老头,还是这位半仙,都不是有真本事的人。 一起查看过库房的情况之后,两个人就断定,村子里的事已经严重到了他们无法处理的地步,他们也没犹豫,赶紧联络行当里的人,想请个先生来帮村子驱驱魔。 可他们两个把能联系的人全都联系遍了,得到了答案却出奇地一致,每个人都让他们不用着急,只要将库房的大门锁好,平时别让人进去,过上一年半载,库房里的鬼物就魂飞魄散了,根本不用专门请人去处理。 也有人告诉他们,新库房不同于老宅院,一是建起来的时间不长,二是这不是鬼物生前住过的地方,滞留在这种地方的鬼物,是活不长的。 既然行当里的先生们都这么说了,郑老头也就没再当回事,接下来他唯一的任务,就是等待鞋行老板回村。 其实如果一切正常的话,这事也就该这么过去了,可坏就坏在,村子里住着一个异类,那个异类,就是王老太。 王老太年轻的时候,因为长得丑,脾气差,一直不受村里待见。她二十五岁那年,好不容易说上了一门亲事,本来都要订婚了,可也不知道是谁,给王老太画了一幅画像寄到男方家里去了。 男方家一看王老太这长相,就打死不同意这门婚事,就算礼钱不要了,也一定要悔婚。 郑老头说到这段的时候我就在想,难不成过去谈亲事,新浪和新娘婚前都不见面么 不过这种事我也就是在心里想想,嘴上没说出来,郑老头也没主动解释。 反正不管怎么说吧,自从那件事以后,王老太就算是和村里人杠上了,由于她至死都不知道究竟是谁把她的画像寄到男方家里的,所以整个村子里的人全都成了她的怀疑对象。 据郑老头形容,在王老太眼里,村子里的人就像是一个个青面獠牙的小鬼,她一面害怕村里人,一边出于自保,又时常主动攻击村民。 老太太袭击村民,那可不是上去打一巴掌、捶一拳就完事了,谁要是惹着了她,她是真的会拿刀砍人的。就算你不惹她,她也会毫无理由地对着你破口大骂,还说什么,她之所以骂,是因为鬼怕恶人,她想活,就要当一恶人。 其实到最后,王老太也没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恶人,毕竟她只是和村里的成年人不对付,对于村子里的孩子,还有外地来得人,她始终保持着一份善意,但她又是一个异常狂躁的人,为了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会暴起伤人。 郑老头坦言,他也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整天怒气冲冲的老太太,竟然和库房里的鬼物成了一路货色。 而郑老头之所以在王老太去世以后匆忙赶到灵堂查看情况,又在王老太的灵床底下绑了铜铃,是因为有人提前告诉他,王老太死后必然尸变,这个人是老胡的朋友,叫盖栋。 对,灵床下的红线和铜铃都是郑老头绑的,盖栋将这套锁魂铃的绑法教给郑老头,并告诉郑老头,利用这套锁魂铃,就能阻止王老太尸变,大概是郑老头年纪大了,记错了一些细节,才导致他绑出来的锁魂铃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说了来,盖栋来到这个村子,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他原本是来看望老胡的,但又发现村子里的阴气过重,就找到了郑老头,向他打听了一下村子里的情况。 郑老头说了老库房的由来,也说了他侄子离村,至今未归。 后来盖栋又在村子里走访了一圈,了解到了王老太的生平经历,也从鞋行老板曾经居住的地方找到了那本小册子。 鞋行老板召小鬼不成,却召来了老戏子的鬼魂,以及鬼物不除,王老太死后必然尸变,这些都是盖栋靠着手中的线索推断出来的。 盖栋还告诉郑老头,根据册子上的记载,鞋行老板为了聚拢财运,肯定会将鬼物封在一个骨灰坛里,而那个骨灰坛,就在库房的顶楼上,另外,库房的二楼肯定有夹层,夹层中埋了一只阳年阳月出生的死狗,在库房后院的东南角,还有一个假坟。 做过这些布置以后,鬼物在短时间就不能出来害人的,但也不会像行当里的其他人说得那样,能在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内魂飞魄散,正相反,这只鬼物在库房里待得久了,一道夜晚就会在村子里游荡,有时骚扰库房周围的居民,有时候,则会为还阳寻觅阳神。 从因果上来说,那只鬼物一定会选中王老太,而它一旦上了王老太的身,王老太就会尸变,同一时间,鞋行老板也会因为一些不知名的回音回到村子里。 我问郑老头,盖栋怎么知道鬼物一定会选上王老太,又是怎么知道鞋行老板一定会在当晚回来呢 郑老头低头沉思了好半天,才回应我:“盖先生说,我侄子,王老太,老戏子,他们三个人,正好应了佛家三戒:贪、嗔、痴。整件事是因贪而起,因痴而继,因嗔而发。我那侄子是种下因的人,当然要回来吃下最后的果。至于那鬼物为什么选上王老太,盖先生也没解释太多,不过他那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而且他当初的推断,现在都成真了不是” 第266章 总算过去了 我问郑老头:“你说,既然盖栋算到了村里要出事,他为什么没把库房里的鬼物镇住呢” 郑老头摇了摇头:“这我就说不清了。不过听盖先生的意思,因为我家的笨侄子种下了因,这道过果是无论如何都要出现的,后来我反复琢磨盖先生的话,觉得他的意思可能是说,不管他出不出手,王老太都会出事。” 也就是说,盖栋是想等王老太出事以后再出手,把所有问题一次解决了,毕其功于一役 这时郑老头又说了句:“虽说盖先生走了,可您不是来了嘛。” 说这话的时候,郑老头的语气里竟充满了敬意。 说真的,如果现在我脚边有条地缝,我恨不能立马钻进去。 完了郑老头又问我:“听您这意思,敢情您和那位盖先生还是老相识啊难不成是他请您来的” 没等我说话,李淮山就开口了:“也不算是他请我们来的,说起来,我们俩到这个村里来,主要是为了找一个人。” 郑老头点了点头:“哦哦,对,我听朱刚说了,你们是老胡家的住客。” 我和李淮山几乎是同时开口问:“朱刚是谁” 郑老头一边帮我添满了水,一边说:“就是那个要债的,我听他说了,他就是借着去老胡家要债的档,才有幸认识先生的,对了,您怎么称呼啊”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上次去老胡家要债的胖子叫朱刚。 我接过郑老头递过来的茶杯,说一声“谢谢”,又说:“我姓仉,左边一个单立人,右边一个几个的几。” 郑老头用右手在桌子上写写画画了小片刻,随即就尴尬地笑了:“哦,还有这么个字啊,我还真是头回听说呢。要不是您告诉我这字念掌,我乍一看见,说不定就念成几了。” 我也回礼似地笑了笑,然后又问郑老头:“对了,先前我就一直想问,你侄子为什么要把王老太家的门给封住啊哎,他现在去哪了,从刚才进门就没看见他呢。” 这番话我早就想说了,可刚才郑老头一直说个不停,我没机会开口。 郑老头刚押一口茶,听到我这番话,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惊讶,“噗嗤”一声就把嘴里的茶水全喷了出去,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猛烈的咳嗽。 我也不着急催,就坐在一旁等着他缓过气来。 郑老头咳了好一阵子,直到实在咳不下去了,才不得不开口道:“其实他回来的时候,先来找了我,从我这离开以后,才才进了村,不过我也不知道他是跑到王老太太家去了,只当他回自己以前住的房子了呢。” 我慢慢喝着杯子里的茶,故意没说话。 在这之后,郑老头犹豫了一阵子才接着说,他一见到鞋行老板就气不打一处来,从厨房里拿了擀面杖就是一顿猛抽,一边打,一边将盖栋当初告诉他的话都抖了出来。 郑老头告诉鞋行老板,如果今天晚上王老太尸变了出来害人,村里但凡死一个人,就要有半条命的业孽算在鞋行老板头上,这笔债,他是早晚要还的。 这么一来,鞋行老板专程跑到王老太家堵门的事也能说得通了,怪不得他去得时候鬼鬼祟祟,大概也是怕屋子里的邪尸发现他的行踪,才刻意压低了声音。 后来我又问郑老头,他为什么会在凌晨出现在王老太家附近。 郑老头的解释是,他原本是想看看老太太到底尸变没尸变,结果刚到路口,就看到鞋行老板藏在路旁的水泥垛子底下,那地方离王老太家不远,郑老头一只眼看到水泥垛子,另一只眼看到了落在地上的门板,他立即反应过来,一定是王老太尸变以后冲破了院门,心里先是一阵惊恐,可当他又把视线落在鞋行老板身上的时候,心里又是一阵火大,冲上去就是一顿好打。 郑老头坦言,他之所以带着麻袋过去,本来是用来罩邪尸的,没想到却用在自己侄子身上。 至于鞋行老板去了哪,郑老头也很诚实地说,他怕我会特意找鞋行老板问罪,已经提前让对方走了。完了还向我求情,问我能不能不要再找他侄子的麻烦了,反正他侄子做下了孽,到了该还债的时候,自然都会还的,让我看在他这张老脸上,就不要再计较了。 对于此,我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默默喝着杯子里的茶水。 说实话,就算郑老头不说,我也不会把鞋行老板怎么样的,先说我不是执法人员,没有权利把人家怎么样,再说鞋行老板做的这些事,有哪一条是违法的 咱实话实说,法律对这种人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唯一能让他们得到惩罚的,就只有那存在于冥冥之中的因果了。 听郑老头前前后后说了这么多,我心里也暗暗后悔,如果能早点找到他,村里的事早就解决了,不至于折腾到了现在,我和李淮山负了伤不说,还白白搭进去一条人命。 那个在王老太尸变当夜上吊的李老头,恐怕不单单是自杀这么简单。 郑老头大概是怕触怒了我,也没再帮他侄子求情,之后我们就各怀心事地闲扯了一阵子,眼看时间不早,我便带着李淮山离开了郑老头居住的小山包。 拜别郑老头之后,我和李淮山又回到了老库房。 我们翻开了库房后院的小土包,这确实是座假坟,里面除了土就是土,别的什么都没有。 回到库房二楼,我用梼牙拆开了墙上的木板,果然找到了一些动物的遗骸,想必这些遗骸,都属于曾被埋在墙壁夹层里的那只黄狗了。 这一次进入库房,早前寄宿在这里的小毛贼们已经没了踪影,就连床单和枕套也全被带走了。 失去了鬼物的蛊惑,他们应该已经意识到自己在这几个月里每天晚上都会中邪,只是不知道这些好不容易保住一条命的小毛贼,以后会如何看待这个世界了。 算了,他们爱怎样就怎样吧,反正他们以后会以怎样的姿态生活,和我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 毕竟事情已经解决了,我再去考虑那些有啊没啊的事,也不过时徒费精力而已。 在当时的我和李淮山看来,村子里的事确实结束了。 但我们两个都忽略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胖子在库房的顶楼窗户里看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如果说我和李淮山看到的那个小毛贼是因为被鬼上了身,才导致肌肉剧烈收缩、关节反折,那胖子在窗户里看到的那个人,是不是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 如果在这个小毛贼之前,村子里还曾有一个人因为手脚反折而被送进医院,为什么胖子从未提起过这件事,老胡从未提及过这件事,郑老头也从未提起过这件事,以及在之后的几个月里,村里人都声称,他们只见过一个手脚反折的人被一辆三轮车运着离开了村子,而他们提到的那个人,也就是被我和李淮山救下来的小毛贼。 那胖子在月色下看到的人呢,他又去了哪里 由于我和李淮山都不想过多地讨论自己在整件事中表现出的生涩和失败,甚至想把这次失败的经历完全忘掉,所以像这样的问题就如同沉入大海的石头,被我们彻底地遗忘了。 但有些时候,那些曾被你忽略的东西,却总会在某个恰当或不恰当的时机再次浮出水面。 只不过当它再一次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李淮山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李淮山,仉若非也不再是当初的仉若非。 哦,对了,之前我还提到了郑老头到普陀寺为他师父还愿的事。 去过普陀寺的人应该都知道,这家寺庙里供着一尊很灵验的送子观音像,当初郑老头的师父因为常年养鬼导致阴德不全,按说是不能有子嗣的,他为了能让自家香火延续下去,就到普陀寺向送子观音请了愿,又做了三件大功德,才得了一个儿子。 本来郑老头的师父是打算一得子就回普陀寺还愿的,可没想到儿子出生以后他就中了风,这件事就一直搁置了下来,直到大限将至,他才将这事嘱托给了郑老头,郑老头也算是个孝顺徒弟,乖乖地到普陀寺做了一年多的香食,总算是帮师父把愿还上了。 说起来,如果不是郑老头走了这整整一年多,他那个好侄子大概也没机会做出这么多烂事来。 只可惜历史是无法假设的,发生过的事情,总归是发生过了。想唏嘘的尽管可以唏嘘,反正人活在世,有时候终究是要讲究一个“时”字和一个“运”字,能做的,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没有别的办法。 嗨,反正说一千道一万,我最想说的就是一句话:这件事终于过去了。 而在这次的事中,我和李淮山也基本上算是尽了人事,不管失败与否,生涩与否,反正接下来的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接下来的路还得接着走下去。 此次事件带给我们的唯一收获,就是让我们知道了自己到底有多菜。 我没记错的话,那天晚上我和李淮山离开库房以后,又在村路上徘徊了一阵子,回到老胡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进门的时候,我们两个都尽量压低了声音,可前脚刚买过门槛,西卧房的门就开了,老胡从门缝里露出了头来,小声冲我们喊:“还没吃饭吧” 我和李淮山对视一眼,随后就朝着老胡尴尬地笑了。 老胡轻手轻脚地推门出来,又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对我和李淮山说:“给你们留着饭呢,我给你们热热去。” 说真的,老胡家的炉灶操作起来比较复杂,我和李淮山还真对付不了,如果他不给我们热饭,那我们就只能吃凉的了。 我感激地冲老胡一笑,李淮山也挠了挠头,给了老胡一个很感激的眼神。 看到我们的样子,老胡先是一愣,接着脸上就露出了十分腼腆的笑容。 第267章 胡南茜是谁? 老胡这人一旦腼腆起来,后背就会习惯性地躬起来,给人一种特别局促的感觉。 以前看到他这副样子的时候,我总是觉得,这个人可能天性软弱,属于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性格,可现在看到他这副样子,我却觉得他似乎是被心里的什么东西给压住了,甚至于在那腼腆的眼神里,我还看到了一种别样的无奈。 在我和李淮山感激的眼神中,老胡默默地走进了厨房,接下来我们就听到一阵轻轻开启冰箱门的声音。 老胡的手脚很麻利,十来分钟就帮我们热好了饭,为了不打搅疯女人休息,我和李淮山端着锅子和碗筷回自己的卧室里吃,老胡似乎没想到我们竟是这么体贴的人,在我们回到卧室之前,他一直用很小的声音反复对我们说着“谢谢”。 回到卧室以后,李淮山将锅子放在地上,一个人闷闷地吃了起来,我则从行李箱里拿出了剪刀,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新买的外套。 李淮山嘴里嚼着一块肉,口齿不清地问我:“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我没吭声,直接拿起剪刀,将手中的上衣剪成了一根根碎布条,完了又用这些布条将门板和门框间的缝隙堵得严严实实。 李淮山眼睁睁地看着我折腾,等门缝完全被堵死,他又问了一句:“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我吐了口浊气,随手将剪刀扔在一边,又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随后才对李淮山说:“我这有点事得跟仉亚男咨询一下,老胡家的门四周全是缝隙,我做一下隔音,别吵到人家两口子睡觉。” 李淮山瞪大了眼:“那也不用把刚买的衣服剪碎吧,我看你就是有钱烧的。” 我一边摆摆手,示意李淮山先别说话,一边拨通了仉亚男的电话。 都这个时间点了,我本来以为仉亚男已经睡了,可电话接通以后,我却听到了一阵很嘈杂的声音。 过了一小会,仉亚男才醉醺醺地在电话另一头喊:“都几点了,你这是打得哪门子电话呀” 我不由地皱眉:“你喝酒了” 仉亚男先是一阵傻笑,接着又说:“老江今天过生日,我就带着老温和老俞给她庆祝呢。哎,你要不要和老江说话呀,她这几天没见到你,老想你了呢。” 仉亚男刚说完话,电话里就响起了江老板的声音:“我才不想他呢,可他要是不回来,我们家的小面就没人吃了,哈哈哈哈哈,你弟弟就是个大吃货,不对,大饭桶,哈哈哈哈哈” 听江老板那飘在半空里的声音,她好像比仉亚男醉得还厉害。 也就在她说话的档口,我还听到了温老板在发了疯似地唱歌,要是我没估摸错的话,这几个人应该是先喝了一顿大酒,又跑去k歌了。 听着电话另一头的嘈杂,我这眉头就一下一下地皱,质问似地问仉亚男:“你们几个全都半夜跑出来嗨,老巷子那边谁看着” 仉亚男顿时乐了:“哟,你心里还挂着咱们的老巷子呢那你赶紧做个火箭,赶回来呗,你回来老巷子就有人看着了。” 没等我开口,电话里就传来了俞老板那不冷不热的声音:“老巷子那边有二爷亲自看着,你这么晚打电话是不是有急事” 听到俞老板的声音,我长松一口大气:“万幸万幸,还好你没喝酒,我姐身边总算还有一个清醒点的人。” 俞老板闷闷地说:“我酒精过敏,喝大了,吐了,现在醒过来了。” 我:“” 俞老板:“你这么晚打电话到底什么事” 我沉了沉气,说:“本来是想让我姐最近多帮我接几个单子来着,反正她现在也喝高了,说了她也记不住,我明天再打吧。” 俞老板似乎不想让我这么快挂电话,抢话似地说:“现在店里有二爷,仉亚男不再负责接单了。你如果想找活干,可以联系一个叫胡南茜的人。”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定以前从来没听说过这么一个人,就问俞老板:“我怎么联系她” 俞老板:“等会我把她手机号发给你。另外,有件事得提醒你啊,因为你的身份比较特殊,所以胡南茜给你的案子,恐怕都是比较难处理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即便俞老板看不见,我还是在电话这边点了点头:“越难越好。” 俞老板“嗯”了一声,问:“没别的事了” 我依然点了点头:“没别的事了。” 俞老板:“” 我:“” 俞老板这人就是这样,你跟他聊天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陷入无话可说的境地。 我就寻思着,反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干脆挂了得了,可刚有这想法,俞老板就开口了:“仉若非啊。” 头一次见他在双方都陷入沉默的时候主动开口,我一下没反应过来,只“啊”了一声。 就听俞老板接着说:“你要是在外头碰上了解决不了的事,就告诉我们几个,虽说我们几个这些年一直待在老巷子里,可在外面还是有点人脉的,有些事,我们说不定也能帮得上忙。你本事太差,遇上事别老特么逞强。” 光听前半句话,我心里还感觉暖滋滋的,可听到后半句话,我就一点也暖不起来了。 但我也知道,俞老板只是嘴上带刺,心里还是为我好,也就没怼回去,只是“嗯”了一声,算是给他回应。 得了我这一声“嗯”,俞老板也没再废话,直接挂了电话。 我将手机从耳边挪开,李淮山就一阵风似地凑了过来,一脸关切地问我:“仉亚男他们干嘛呢,怎么听你刚才说话的意思,他和别的男人一起出去混夜店了” 这话一出,我又是大皱眉头:“瞎扯什么呢,我姐是那样的人么。今天江老板过生日,她就和温老板、俞老板一起,出去给江老板庆生了,几个人现在在ktv里唱歌呢。” “哦,这样啊,”李淮山先是松了口气,可很快又变得紧张起来:“那也不行,哎,你是不知道,俞文焕那小子每次见到仉亚男,两只眼睛就不停地闪光,我跟你说,他对仉亚男绝对不怀好意。不行,我得给仉亚男打个电话,让她小心点。” 我很无奈地朝李淮山摆手:“你得了吧。还眼睛里闪光,你当人俞老板的眼睛是闪光灯啊行了,你就放心吧,要是俞老板真对仉亚男有意思,两个人早就好上了。” 李淮山点了点头:“嗯,也是。” 可过了一会,他又像是神经反射似地盯着我问:“什么叫俞文焕要是对仉亚男有意思,两个人早就好上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在我实在不想为了这件事再和李淮山纠缠下去的时候,手机突然震了几下。 俞老板发来了短信,信息内容很简洁,只有一串手机号码。 我将这串号码存进通讯录,并在联系人姓名的一栏输进三个字:胡南茜。 起初我输入这个名字的时候,只是通过俞老板的发音猜想出了这么三个字,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自己竟然蒙对了。 李淮山看着我输好了名字,很疑惑地问我:“胡南茜是谁” 我随手将手机扔在自己床上:“俞老板说,这个人能给咱们一些活干。” 李淮山稍微花了一点时间来理解我的意思,他不傻,很快就明白了我口中的“活”指得是什么:“你这么晚了给仉亚男打电话,不会是打算明天就出去找活干吧” 我躺在床上,用双手支撑着后脑勺,叹口气说:“倒也没这么着急。我就是想,咱们要想从新手变成老手,总得知道路怎么走,总得知道通过什么样的途径来积攒经验吧,可我想来想去,能积攒经验的唯一一条门道,好像也只有不停地接案子了。我的性格你也知道,我要是今天晚上没整明白咱们该到哪接案子去,睡觉也别想踏实。” 李淮山撇了撇嘴:“我以前还以为你是那种天塌了都照样能睡着的人呢。”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 李淮山坐在床前吃了几口饭,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没头没尾地问我:“可攒够经验以后呢,你是打算继续在外面飘着,还是回仉家” 我从床上坐起来,闷闷拿起筷子,从锅里夹一大块肉塞进嘴里。 明明我都摆出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了,李淮山还问:“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我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食不言寝不语,吃你的饭,别说话。” 李淮山白了我一眼,好在之后他也没再说废话。 虽说要到了胡南茜的手机号,但我并不想这么早就联络她,原本还打算抽上两天时间,坐下来和老胡好好聊一聊,顺便也旁击侧敲地问问他如何从一个成功人士混到了今天这副田地。 可就在我得到胡南茜联系方式的第二天,却意外地发现自己不得不赶紧找个由头离开昆明了。 这天早上,我和李淮山起得都很晚,九点多钟我们才洗漱完毕,而老胡则一早将饭菜摆在了桌子上,就等着我们两个落座了。 可还没等我和李淮山坐下,就有人敲响了老胡家的门。 老胡要照顾疯女人,李淮山正抱着死皮白咧赖在他怀里的铁锤,两个人都腾不出手来,我只能自己去开门。 当时我还琢磨着,是不是又有人上门要债来了,可当我打开门的时候,却发现站在门外的人竟然是仉百川。 仉百川一看到我,立即堆起了一张笑脸:“你没想到,第一个上门找你的人是我吧” 第268章 逃出昆明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当初我离开仉家的时候二爷就说过,在我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仉恒一定会派各型各色的说客来找我,让他们劝我早点回家。 接连几日的长途奔波,再加上进村以后脑子就变得浑浑噩噩,我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我盯着门外的仉百川,仉百川脸上也挂着老诚的微笑,一语不发地望着我。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仉百川先开口了:“不请我进去啊” 我摇了摇头:“暂时没这个打算。” 仉百川大概没想到我这么不客气,眼神中闪过一道淡淡的惊讶,但随后他就笑了:“你还真直接。哎呀,其实我不想来的,你说,你回去对我有什么好处,你要是一直不回去,冬字脉定门的位置就是我和仉寅的,可你要是回去了,我们两个就只能争个副位。要不,你就别回去了吧。” 我笑了笑:“行,那就这么定了。” 说着我就要关门退回屋里,仉百川赶紧上前一步,拿双手圈住我的胳膊,嘴上直嚷嚷:“你给我等会儿我这还没正儿八经开始说呢,你就这么定了,定什么了你啊” 我还是忍不住笑:“不是你让我别回去了吗,我这么说,不也是为了随你的心意么” 仉百川张了张嘴,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先是沉默了好一阵子,后来又一脸沉重地问我:“你真不打算回去了” 他突然间变得正经起来,我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现在还没想好呢,我打算等这一年的游历结束了再做打算。” 仉百川这才将我的手松开,叹口气说:“这样也好。” 我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接下来我和仉百川又一次陷入了沉默,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仉百川摆着一副锁眉沉思的样子,似乎在努力整理措辞,我就站在门口,犹豫要不要让他进来。 后来还是李淮山凑到门口来,对着仉百川说了句:“你怎么来了”,才算是打破了沉默。 仉百川对李淮山说了句“找若非有点事”,完了又对我说:“哎,其实吧,我原先是真不想来啊,可大爷硬催着我来,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 我朝着仉百川摆摆手:“行了川哥,你也别劝我了,我不想这么早拿主意。” 仉百川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也尊重你的想法。可大爷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这人,执拗惯了,你是他亲孙子,不管出了什么事,他都能帮你护着短,可我们就不一样咯,他要是知道我们到了这,见了你,却没能把你劝回去,我们回去以后,少说挨顿骂,要是赶上大爷心情不好,说不定连明年的养钱都没了。” 我皱着眉头问仉百川:“你刚才说我们也就是说仉恒不止派了你一个人来” 仉百川也显得很无奈:“可不是么,我只不过是第一波,第二波第三波接着就到。我觉得你啊,还是别老在这一个地方待着了,出去转一转吧,一来呢,你能避开大爷派来的人,二来呢,你走了,我们回去也好交差。” 我点了一下头:“行,我知道了。” 说完我又要把门关上,仉百川却一把撑住了门板,皱着眉头问我:“你在里头捯饬什么呢就这么着急关门啊,难道是怕我进去” 没想到仉百川这人表面上看起来忠厚老城,私底下竟是个多疑的人。 我一手抓着门沿,死活不让仉百川把门推开,一边压低了声音对他说:“这家有个女人,神经不太好,家里生人多了她害怕。” 仉百川显然有些不信:“真的” 我顿时有点不耐烦了:“阴差不说谎。” 对,我确实没说谎,但也没把实话完全说出来,我不让仉百川进门,一方面是因为前两天疯女人被要债的吓到了,现在一见生人就紧张,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现在确实不想和仉百川有太多交集。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仉百川,我立刻就有种置身于鬼串子的感觉。 仉百川朝门缝里撒望了一眼,稍稍犹豫了片刻才冲我点头:“那行吧,我就不进去了。你收拾收拾,赶紧走,别让后边来的人碰到你,我回去以后也跟大爷说没见到你,就这么着吧。” 说完这番话,仉百川就转头朝村口方向走了,我一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村路的拐角处,才关了门,和李淮山一起到餐桌那边吃饭。 老胡是个有眼力劲的人,见我和李淮山坐下以后都是一句话不说,自顾闷头吃饭,他也没问我们外面来的人是谁,只是不停地帮我们夹菜。 吃完饭,我就将摩托车钥匙连同四百块钱一起交给了老胡,起初老胡是不肯收我的钱的,可耐不住我执意要硬塞给他,他扛不住,还是勉强手下了。 在这之后,我和李淮山就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行李,带上大小黑和铁锤,离开了老胡的家。 临出门的时候,老胡问我们什么时候回来,李淮山笑着对他说,等他把那四百块钱花完,我们差不多就回来了,对于此,老胡只是腼腆地笑了笑。 老胡一直送我们送到了村口,我转身向他告别的时候,竟从他的眼神中感觉到了一份淡淡的不舍。 我想不通,他只不过和我们相处了短短两三天的时间,互相之间的感情也远远算不上亲密,这份不舍又是从哪里来得呢 离开村子以后,我和李淮山奔命似地冲到停车场,提出了我们的车,尽快离开昆明。 我们没有确切的目的地,只是为了离开昆明而离开昆明,上了高速以后,我才决定先去一趟江苏,去看看茅山。 之所以会做这样的打算,也是出于无奈,上高速之前,我曾给胡南茜打了三个电话,可对方都没有接通。 我以为胡南茜可能是不接陌生号码的去电,心想自己可能根本无法联系上她。 可快到中午十二点的时候,我刚开着车从服务站出来,胡南茜就拨回来了。 附近有查车的交警,我开着车,不方便接电话,就让李淮山先帮我接一下,没想到李淮山平时看起来总是一副很熟悉人情世故的样子,现在却扭捏起来了,说什么他不认识胡南茜,贸然和人家说话,万一一句话说得不体面,弄得两边都不好看。 不就是接个电话,你至于么 没办法,我只能先远离服务站,再拿起手机,重新拨通了胡南茜的号码。 这一次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但对面只是接通,却一直保持着沉默,从听筒中只传来了平稳的喘息声。 我只能先开口问:“是胡南茜吗” 这时对面才传来了一个干净的女声:“你是干啥滴呀,怎么有我的号码呢” 她说话的口音比较重,听起来有点像渤海湾那边的方言,又有点像泰安那边的方言,我那时候世面见的少,还真没分辨出来她是什么地方的人。 我在电话这边笑了笑,回应:“我叫仉若非,你的号码是俞文焕给我的,他说,你能给我一些活干。” 胡南茜:“啊,仉若非啊,我知道你,新任的阴差嘛不是俞家的小崽子让你联系我的我跟他可是熟着呢,这小子十五岁之前呐,一直是我给养大的。” 听胡南茜的声音明明很年轻,可听她这番话的意思,似乎年纪不小了。 不过我也算是见惯不怪了,当初见到沙文晓的时候,要不是事先知道她的年纪,我弄不好真把她当成二十多岁的黄花姑娘了。 胡南茜的年纪大,估计在行当里的辈分也不小,我立刻改了称呼:“胡前辈,你手里有现成的活让我干吗” 胡南茜就乐:“叫啥前辈来,都把我给叫老了。叫我茜姐就行,行当里的人,不管年纪大小,都这么叫我。哎呀,现成的活啊,我给你看看啊,说不定还真有。你等会,我给你打过去。” 我回了声:“好嘞。”,胡南茜就挂了电话。 李淮山不肯接胡南茜的电话,可我打电话的时候,他却伸着脑袋在旁边偷听,这边我刚挂电话,他就问我:“你说,咱们这个行当里的女人,是不是都不会老啊” 我说:“你还记得三奶奶吗” 李淮山一时间没回过味来:“三奶奶,哪个三奶奶” 刚问出这句话,他自己就给出答案了:“哦,你是说三爷的老婆啊,记得啊,怎么了” 我降了车速,将车子开到了九十公里的车道上,一边对李淮山说:“三奶奶的样子不就挺正常的,该老还是老,该长皱纹还是长皱纹。而且我觉得,三奶奶慈眉善目的,可比沙文晓好多了。” 李淮山撇了撇嘴:“我还是觉得漂亮点好。” 胡南茜没让我等太久,十分之后就打来了电话,我刚一接通,胡南茜就在电话另一头说:“手里头本来有俩案子来,可惜赚钱的那个被百乌山的人抢走了,现在还剩下一个不赚钱的案子,你接吗” 我笑了笑:“接啊,只要有活干就行。” 第269章 天干癸水,地支酉金 胡南茜也乐了:“呀,你还真是个爽快人。我这几天在银川办事呢,你到银川来找我吧。你顺着青银高速一直走,我就在银古公路的路口这边等着你。” 我说:“我现在还没出云南呢,要到银川,怎么着也得一天多吧。” 胡南茜:“记住了啊,别抄近路啊,就走青银,我在高速路口等着你。你们路上小心吧,快到的时候给我发个信息。” 等胡南茜那边一挂电话,我就对李淮山说:“看看去银川怎么走,胡南茜让咱们走青银高速,听她说话的意思,那好像是条远路。” 在那个手机导航还不算发达的年代,出门在外最好能带上一个向导,李淮山就是我的向导。 李淮山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将脑袋靠在车窗玻璃上说:“先下高速吧,我得找个网吧查查路线。” 他是向导,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几分钟以后,我们在曲靖市下了高速,又花了二十多分钟找了一家网吧,李淮山很仔细查好了路线,又跑到书店里买了一本最新版的全国交通路线图。 这家伙平日干什么都半半吊吊的没个正行,可干起这些事来却有板有眼的,看李淮山在书店挑选地图时那满脸认真的样子,我甚至觉得他在那一刻变成了另一个人。 吴林说得没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如今的李淮山,似乎也找到自己的价值所在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当我步入迷途,李淮山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成为我的向导。 除了研究去银川的路该怎么走,李淮山还顺便了解了一下宁夏的天气情况,他说,在宁夏,有一个叫西海固的地方,环境可以说十分恶劣,入冬以后,最低温度甚至能达到零下三十度,因此建议我准备一些防寒的装备。 而在李淮山给我这个建议的时候,胡南茜还没有告诉我,我在银川和她会面以后,接下来还要去什么地方。 不论如何,我还是决定遵从李淮山的建议,在当地购置了不少防寒的衣物。 等处理完这些事,我再次发动了车子,载着李淮山回到了高速公路上。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们回到高速上的时候,李淮山特意看了一下我手机上的日历,说再过两天就是大雪了。 那天是阴历的十月二十六号,从阴阳五行上来说,这一天的天干为癸,地支为酉,癸为阴之水,酉为阴之金,金生水相生。 李虚中命书上说,癸酉贵符印,乃刚锐利用之金。不嫌绝败,惟畏鬼多。若平易而不相刑,当有自然之材器。 其中,“惟畏鬼多”中的“鬼”,也可以理解为“火”。 也就在这一天的晚上,幽冥通宝出状况了。 从曲靖市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下午三点多了,七个多小时以后,我们总算在当天晚上十一点左右赶到了四川宜宾。 下高速的时候我和李淮山就商量好了,先找个打烊晚的饭店好好吃顿饭,完了再找一条安静的小路,把车停在路边,凑合着睡上一觉,为接下来的长途跋涉养足精神。 说起来,宜宾这地方我还是比较熟的,高中的时候有几个不错的朋友老家就在这里,那时候一到暑假,我就会跟着他们一起到宜宾来混日子。 为什么我放暑假不回家还不就是不想看见孙永兵那张脸么。 说起来我也有阵子没提孙永兵这个人了,大家可能把他给忘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人也算是我的长辈,自打我二叔死后没多久,我婶子就改嫁到了他们家,而自我在婶子结婚那天开始,孙永兵就一直给过我什么好脸,也不知道他和我究竟有什么仇什么怨。 人家不待见我,我也没必要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去,暑假这么长,我可不想天天都和他打照面。 反倒是跟着同学来到宜宾,我从来都不缺吃不缺喝的,时不时还能出去上个网,反正我又不用花钱,每次都是跟着蹭。 宜宾这地方离重庆很近,开车也就是三个多小时的路程,饮食上的习惯也有些相似。 一进宜宾市区,我就循着以往的记忆,找到了一家吃红汤火锅的店面。 刚把车开到店门口,我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烫底味,太长时间没有感受到这股川辣子的油香了,那味道一出现,我的口水都险些顺着嘴角流出来。 我这边停下车,李淮山就凑在车前窗上,朝着店门外的招牌看了一眼,咂咂嘴说:“我靠,吃火锅啊,我估计店老板得被你的食量给吓死。” 像这种店,一盘肉的重量大概也就是半斤到六两,两盘算一斤的话,我要想吃饱,至少要上二十盘肉,到时候空盘子往桌子旁边一摆,确实不是一般的惹眼。 我知道,空云道长说过,我现在正处于“潜龙勿用”的时期,干什么都得收着点,能藏着尽量藏着,最起码不能成为别人眼中的焦点。 可现在我实在是饿了,加上从店里飘出来的味道又太诱人,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什么潜龙不潜龙的了。 下车前,我特意回头看了看铁锤和大小黑,它们三个这会睡得正熟,估计要到明天早上才能起来。 李淮山看来也饿了,他先我一步下了车,然后就站在车门外面催我快点。 我也没再耽搁,锁了车门,就带着李淮山进了电。 眼看要十一点半了,店老板大概也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新来的客人,我们进店门的时候,他正低头看着柜台上的计算器,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才托了托眼睛,抬起头来看了看我和李淮山,问:“你们找哪个” 店里的装修依旧是两三年前的样子,店老板的一举一动,连同说话时的语气,也依旧是当年的那股子味道。 我笑了笑,对他说:“不找人,吃饭。” 店老板摘下了花镜,仔细看了看我的脸:“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我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抬手指了指靠近店门的一张桌子:“我们俩就坐在那吧。” 老板又盯着我的脸看了一阵子,才有些失望地点点头。 我带着李淮山到门旁落座,李淮山偷瞄了老板一眼,又转过头来问我:“他是你以前的熟人吧” 我也朝低头算账的店老板那边看了一眼,小声对李淮山说:“这家店的老板是我同学的父亲,刚才差点认出我来。” 李淮山:“嘿,那你怎么不自报家门呢,顺道也能让他给咱们打个折。” 我笑着摆了摆手:“我上学那会就经常在他们家蹭吃蹭喝,再贪人家便宜,心里头过意不去。” 李淮山也笑着撇撇嘴:“你就是有钱烧的。” 两年多没回川渝了,如今看到压在一张张餐桌上的红汤,以及飘散在空气中的浓浓水汽,我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 坐在我们邻桌的是四个重庆人,几个人都喝了不少酒,正围着浓雾滚滚的锅子大声吹牛,吹到兴奋处,有个人操着一口非常标准的重庆话喊了句:“胆大骑龙骑虎,胆小骑个抱鸡母” 一听到这话,我就忍不住脸上挂笑。 李淮山问我傻笑个什么劲,我说像他这种过年都不愿意回家的人,无法理解我现在的感受。 其实,虽然我嘴上这么说,可我也连着两年春节没回重庆了。 之前我说了,这是一家红汤火锅店,什么意思,就是说这里的火锅全是辣的,不存在清汤锅或者鸳鸯锅,店员还没上锅底的时候,我光是看着别人桌上的红色油光就馋得不行,可当店员端着一口分成四格的红汤锅来到我们桌前的时候,我胃里突然感觉到了一阵不适。 当时我的眼睛刚刚落在锅口中,看到浮在油汤上的厚厚一层辣椒,就仿佛看到了一簇火焰正在我面前熊熊燃烧,然后就感觉胃里突然发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撑破我的肉身,从我的体内挣脱出来。 按说以我的体质,不可能犯胃病啊,难道是因为平时吃得太多,胃脏每天都要超负荷运转,今天终于扛不住,要向我罢工了 就在这时,店员打开了炉灶,青蓝色的火光一出现,从胃部传来的胀痛感就变得更加强烈了,与此同时,放在上衣口袋里的幽冥通宝也剧烈震颤起来。 当时那感觉真的是我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原地爆炸了,而不断颤动的幽冥通宝仿就变成了我身上那根被点燃的引线。 红彤彤的辣椒,从炉灶里窜出来的火光,这些东西都在加深从胃部传来的胀痛,我意识到自己不能继续待下去了,立即离开座位,朝着店门外跑。 李淮山见我情况不对,也迅速站了起来,我临出门的时候冲他猛摆几下手:“你在店里待着” 他不知所以,站在原地犹豫了一小会,最终还是坐下了。 眼看着李淮山没跟上来,我才快速冲出火锅店,凭着记忆摸进了路边的一条小巷子里。 这条巷子和我以前来的时候一样,灯光照不进来,阴得厉害。 现在我身上似乎有了一种趋阴避阳的本能,之所以跑进这条巷子,就是为了避开街道上所有的亮光。 只因每一道从路灯中放射出来的光,对于我来说,就如同一朵朵白色的火焰。 第270章 夜穹 我一路疯跑着冲到了巷子的最深处,道路两侧的建筑物和高墙完全挡住了光,周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窝身蹲在黑暗中,我总算感觉舒服了一点,可胃还是在不停地发胀,好像随时都能炸开一样。 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个过程持续了多久,直到我感觉剧烈膨胀的胃脏好像把我体内的其他器官全都压得变了形,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刺痛,那感觉,就像是有人在我的颈椎骨里打进了一根很长的钢钉,突如其来的巨大痛楚让我张大了嘴,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紧接着,我就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我的喉咙冲向了夜空,它出来的时候,连同我的所有精力和体力,也像洪水一样冲了出去。 从后颈传来的痛楚依然在,而此时我又感觉到了强烈的虚脱感。 那就像是有人将我挂在肉钩上炙烤一样,我浑身的血水和油脂都被烤干,几乎要变成一具干尸。 当时,我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了一个怪异的场景,朦胧中,远处有一个被挂在熔岩池上的人,他离我很远,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我却知道那个人就是我。 即便我知道这道情景只是出现在我脑海中的幻象,但我还是感觉了一种死亡降临的绝望。 这样的死亡几乎无法违背,它正一点一点地逼近我,可我却根本无法挪动身子,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的滚滚浓烟慢慢将我吞噬。 在模糊的视线中,我确实看到一大股浓烟将那个悬挂在熔岩池上的人笼罩了起来,我完全看不见他了,只能看到包裹在他身体表面的黑色,以及两朵隐约能穿破黑暗的白光。 他的脚掌上亮起了白光,光线很淡,却能撕破黑暗。 与此同时,我的脚心处也传来了一股暖意,这股暖意顺着我的经络慢慢流遍全身,我渐渐变得清醒过来,脑海中的幻象随之消散,此刻我能看到的,又只剩下巷子里的黑暗了。 起初我以为,这道莫名出现的暖流也不过是幻象的一部分,但当我完全清醒过来以后,才发现它竟是真实存在的。 我仔细辨认着暖流的来路,渐渐能够判断出,它来自于我脚掌上的涌泉穴。 它原该是一道藏在涌泉穴中的精气,其中夹带着一股本不属于我的炁场。 那炁场阴不阴阳不阳,却十分中正和平和,它在我的体内不断流动时候,我感觉自己的内心也跟着平稳下来了。 我渐渐回过神来,这不就是当初我和吴林进入破碎空间的时候,和我融为一体的那股怪怪异炁场吗,看样子,如今它已经化作两团精气,驻扎在了我的脚掌上。 没多久,精气顺着经络在我的后背上铺洒开来,我就感觉仿佛有一只布满皱纹的大手在我的背上轻抚着,温暖的掌心驱走了强烈的虚脱感,也驱走了后颈上传来的痛楚。 一直到我恢复了体力,流遍全身的精气又慢慢聚拢起来。 我以为它们完全聚拢之后,会顺着经络回流至我的涌泉穴,却没想到精气没等完全聚拢起来就突然消失了。 又或者它没有消失,只是藏得太深,深到我无法感知到它的存在。 就在这时候,我又感觉到头顶上好像有阴气攒动,其实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阴气,只知道头顶上飘着一股炁场,其性质和阴气有点类似。 我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就见天空中隐约浮动着一层幽绿色的雾,如同一层细腻的薄纱飘在空中,随着夜色中的微风轻轻抖动着。 这就是从我身体里钻出来的东西 我伸出了手掌,以为自己能触碰到空中的“薄纱”,却发现它只是看起来离我很近,其实离我很远。 那就好比,有时候你看到天空中云层盘踞,你以为这那一团团带着阴影的云触手可及,其实它们却漂浮在万米高空中。 我在明知道自己无法触碰到空中的东西东西以后,却依然做着无用的努力,我踮起了脚尖,将整个身子都神展开,我知道我摸不到那东西,但这样至少能离它近一点。 其实现在想一想,那时候我的意识好像又有点飘,整个人处于一半清醒,一半朦胧的状态。 这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浑浑噩噩,而是一种异样的超脱感。 也许在一那刻,我第一次有了超脱时空束缚的感觉,但那时候的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在我在黑暗中伸出手臂的时候,幽冥通宝一直在微微地震颤着,随着时间在黑暗中慢慢流逝,它震动的频率变得越来越快,振幅越来越大。 直到轻微的震颤又一次演变成了剧烈震荡时,我才摸索着将手伸进口袋,拿出了幽冥通宝。 这枚古钱的边缘原本算不上锋利,可当我将它抓在手心里的时候,却感觉手指根部传来一阵刺痛,随后遍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这股味道从指根的伤口处溢出,并慢慢在黑暗的巷子中扩散。 黑暗明明封住了我的肉眼,可我的脑海中却浮现出了一道奇怪的景象,我看到我的血液如丝如缕地从手掌间飘散出来,就如同一朵慢慢绽放的彼岸花。 花越开越盛,花瓣的颜色越来越红。 在这朵花绽放到极限,花瓣的颜色如同沸腾的鲜血时,飘在我头顶上方的幽绿色薄纱突然变亮。 我瞪大了眼睛,夜色下的眸子里映出了飘在空中绿光,那就像是一条穿破夜空的河,微风所致,在河水中激起了一道道波纹。 那些波纹变得越发绵长,河水奔腾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没多久,一座铜门冲破水面,无声地从河中升起。 鬼门 我清楚地记得,当初我在破碎空间里遇到凶神,幽冥通宝就曾在剧烈颤动中召出了这道青铜鬼门。 此时我仰头看着它,它浮在半空中,离我似乎很远,我无法判断它的大小。 在肉眼中,它的大小只相当于天上的一小片云,可我却隐隐预感,就这片似乎想要吞掉整个夜空。 在我的注视下,鬼门完全浮出水面,并缓缓开启了。 厚重的门板在敞开的过程中,幽绿色的河水似乎受到的惊扰,竟无缘无故地沸腾起来,看到河面上扬起来的大量水泡,我突然想起了在破碎空间中见到的沸水渠。 足足二十分钟之后,鬼门终于完全开启了,在门板停止移动的那一刻,河面上突然安静下来,我心中一沉,就感觉被夜色笼罩的大地仿佛都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活力。 门板大张的鬼门就那么静静地立在那里,门的另一侧是沉静的幽光,门的这一侧,则是静谧的夜。 我隐隐感觉到,在这过于极端的安静中,似乎正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默默酝酿着。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毫无征兆地意识到夜空的静谧已经被打破了,紧接着,从鬼门中突然爆发出了巨大的吸引力,无声的飓风在夜穹中猛烈盘旋着,就连天地间的阴阳大炁都不受控制地涌入鬼门。 先是阴阳大炁,然后是我身上的念力,再然后,是潜藏在夜色下的孤魂野鬼,全都被这股巨大的力量吸进了鬼门。 视线中,难以计数的魂魄在快速闪动着,就像是一簇簇聚合在一起的流星,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冲进鬼门。 我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孤魂被鬼门吸走,我只知道每当鬼门中多一副魂魄,我心中就多一份压力。 这样的压力不是凭空出现的,真的有一股力量压在我的心口上,随着被吸入鬼门的魂魄越来越多,这股力量也变得越来越强悍。 我当时就意识到,所有被被鬼门吸进去的魂魄,全都进入了我的体内。 直到现在,我才开始认真考虑空云道长对我说得话。 整个阴曹地府,都藏在你的体内。 我知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可空云道长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如果他的话是错的,眼前这一幕又该如何解释 鬼门中的那股吸引力是突然出现的,而在它消失得时候,依然是毫无征兆。 等最后一批孤魂野鬼进入鬼门以后,我的视线突然模糊了一下,等恢复过来的时候,鬼门已经关闭,那股几乎能将夜空吞噬的吸引力也消失得没有踪影了,如同它从未出现过一样。 我眯了眯眼睛,想仔细看看那道青铜打造的鬼门,可就在这时候,视线又猛地模糊了一下,紧接着,我就感觉心口先是一松,接着又是一沉,好像有什么东西回到了我的身体里。 一分钟以后,视力终于恢复正常,夜空不再像刚才那么黑,在视线的西极,一小团云飘在遥不可及的穹顶上,午夜的月光压在这团云上,勾勒出了云的轮廓和阴影,在我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盏路灯。 昏黄的灯光照在我的背后,我朝着正前方望去,就见对面的墙壁上映出了我的影子。 巷子深处的灯光,连同被云层遮住一半的月一起出现,似乎在刻意地向我灌输一种意识,它们想告诉我,刚才我看到的所有景象都是假的。 我抬起手来,看了看手中的幽冥通宝,现在它已经停止抖动了,我的指根处也没有伤痕。 但在手掌的边缘,却挂着一缕没有完全干涸的血迹。 第271章 真假难辨 胡南茜拿出房卡,刷开了203室的房门。 之所以到了今天依然能记住门牌号,实在不是因为兄弟我记性好,而是因为像这样的旅店在全国各地还有很多,在每一个别有洞天的小门头里,203室,永远是为仉家人准备的。 之前胡南茜还说什么帮我留了一套总统套,事实上我进店以后住在哪间房,早在清朝那会儿就是定好了的。 不过有一点胡南茜没说错,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套房,里三间外三间,客厅、卧室、茶室、会议室一应俱全,浴室和厕所还是分离的。 我以前常跟着鲁老板出去送货,虽说出门在外,我们大部分时候住的都是那种一个人三十块钱一晚的小店,但鲁老板偶尔发疯,也会带着我住很好的馆子。 住得多了,自然也知道什么样的房子值什么样的钱。 一看到套房里的摆设,我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心里估摸着要在这住一晚上,至少能顶我半个月的饭钱了。 吃饭,我一月花上万把块钱不心疼,可为了睡个觉扔进这么多钱去,我怎么都觉得不划算。 胡南茜似乎看出了我心里的担忧,她将银行卡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转过头来笑着对我说:“放心吧,这地方不贵,一晚上也就百十块钱。” 我在周围扫了两眼,也陪着笑问:“不能这么便宜吧哦,我懂了,这家店一定是您开的,您看我是小辈,特地降了房价照顾我的,其实您看啊,我们就俩人,也住不了这么大的屋子,还是换个小的吧。” 这番话原本就是试探,我很想看看胡南茜接下来什么反应。 你们知道我当时最怕的是什么吗,我最怕的就是,她前脚将我们放在这个屋子里,后脚就给二爷打电话,问二爷要房费。 我想过了,既然俞文焕是她看大的,既然俞文焕又是二爷招进老巷子守门的,那胡南茜和二爷说不定认识,而且可能性很大。 听到我的话,胡南茜顿时乐了:“你这个孩儿,心真多还带试探我来。” 又被她给看穿了。 我只能尴尬地笑笑,没好意思说什么。 胡南茜也跟我说实话了:“行了,我也不骗你了啊。这家店啊,是寄魂庄的产业,你们老仉家和寄魂庄是老交情,这个房间啊,就是专门为仉家人准备的。你不光能住在这里,还不收钱,放心住吧,啊。” 又是寄魂庄,在仉家的时候就没少听二爷和仉立延提起这个宗门,没想到现在我出门在外,又听到了这个名字。 说真的,从感情上来说,我是不太想住在这间房的,毕竟在离开仉家的时候我就曾暗暗决定,暂时将仉家留在我身上的印记洗去,现在,我也不想沾仉家的光。 但鉴于我和李淮山最近花钱有点狠,大大超出了我出门时给自己做的预算,再这么下去,到了明年这个时候,我们俩估计就得喝西北风了。 目前来说,我没有进账,就只能考虑节流,加上这几天在车上一直没有休息好,我和李淮山确实也继续一张能够安神的床。 眼前这套不收费的总统套房,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确实再合适不过了。 嗯,就这么着吧,住下了 胡南茜将旅店周围的情况大体跟我说了一下,告诉我在哪里买日用品,在哪里吃饭,并嘱咐我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八点之前到距离旅店四百米外一家茶馆找她,在那里我将见到自己的雇主。 当时我就在想,既然这次的案子赚不到钱,为什么还有雇主 眼看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交代了,胡南茜就向我们辞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头来,对我说:“趁今天赶紧准备点厚衣裳,西海固那边可冷了。” 说完她就快速离开了。 我聆听者高跟鞋和地面的碰撞声离203室越来越远,一直到它消失,才开口问李淮山:“你怎么知道咱们要去西海固” 李淮山好像没明白我的意思:“这话怎么说的” 我说:“小半箱子的厚衣服,不还是你提议买的吗” 李淮山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哦,我只是担心要去西海固,所以才建议你提前买好防寒物品,没想到真的要去那地方。”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很随意,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我明明记得,之前他提到“西海固”这个地方的时候,那语气,明明就是很笃定地认为我们一定会到那里去。 这难道是我的错觉 我心里疑问重重,眼睛一直盯着李淮山的脸,李淮山大概是被我盯得有些不自在,撂下一句“你又犯什么病了。”,就去浴室洗澡了,我撇了撇嘴,也开始着手安排大小黑和铁锤。 铁锤还好说,反正它在哪里都能睡,唯一的麻烦是偶尔掉毛。大小黑就比较麻烦了,指不定你什么时候没注意到它们,它们就会偷偷地溜到床上去,然后用自己矮小的身体在枕套和被单上留下大片大片洗不掉的墨迹。 我回到店门外,将铁锤抱下车的时候,铁锤还是瞪着一双大眼死死盯着我,不过它以前是很不愿意让我抱的,今天却变得十分温顺,我将它担在肩上,从店门口一直走上旅店二楼,铁锤就趴在我肩膀上,动都不动一下。 要放在平时,我将它抱起来的那一刹那,脖子和手腕上就能多好几道它的爪痕,可今天它却一直收着爪子。 至于大小黑,我将它们弄下车的时候,两个小家伙也醒了。 和铁锤一样,这两个货也变得不太正常,在平日里,它们两个睁眼以后,会在很长时间里保持半死不活的状态,那感觉就像是明明睁开眼了,却一直没有完全醒过来。 可今天我一把它们叫起来,它们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特别有活力,我手里提着行李箱、肩膀上扛着铁锤走在后面,它们两个就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 也不知道大小黑和铁锤的变化,和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有没有联系。 由于第二天要早起,我怕晚上睡不着,就没敢在白天休息,上午和李淮山去了一趟商场,买了不少速食品,下午则四处逛游着吃当地的小吃。 只不过由于要节流,我们吃的东西都是比较便宜的。 晚上七点,我们回到旅店,打算早点睡觉,临睡前我警告大小黑不许上床,并明确告诉它们这家店里用的床单一定很贵,如果它们两个把人家的床单弄脏了,我赔不起,只能拿它们两个做抵押。 说完这些,我有用很严厉的语气问大小黑有没有听懂我的话。 在我的预判中,它们两个应该齐齐对着我点头,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大黑竟然说话了:“嗯” 刚从大黑嘴里发出声音时,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也没多想就躺下了。 可刚一沾枕头,我突然发现事情不对,大小黑平时说话,只能发出“啦啦啦啦”的声音,今天怎么变声了 我“呼”的一声从床上坐起来,此时大小黑还站在我的床前,我盯着它们两个,它们虽然没有五官,但我能隐隐感觉到,它们也正瞪大“眼睛”盯着我。 我问大黑:“你刚才说话了” 大黑:“嗯” 没错,这声音就是从大黑的脑袋里发出来的 这家伙真的会说话了。 我顿时兴奋起来,又问它:“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话的” 这一次大黑没有给我回应。 我心里就琢磨,大黑现在可能只能说出一些简单的字,还无法一次性说出长串的词组。 事实证明,我确实猜对了,在这之后,我尝试着跟大黑说了不少话,发现大黑除了会说“嗯”,还能说出“你”、“我”、“他”,以及“大黑”、“花生”,对,这家伙能说出“花生”这两个字,可见它对这种食物确实比较执着。 不只大黑会说话了,小黑也能说三个词,分别是它自己的名字,“床”,还有“铁锤”,话说这家伙为什么能叫出铁锤的名字呢,我没看出它和铁锤的关系有多好啊。 而在它们说话的时候,每说出一个字,都要伸一伸脖子,似乎开口说话对于它们来说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当我又一次询问大小黑,它们是如何学会说话的时,它们两个又一次保持了沉默。 这种异样的沉默让我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我皱了皱眉头,问它们:“难不成,你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说话了” 大小黑立即冲着我点头。 我揉搓着自己的下巴,默默地看着大小黑出神,睡在另一张床上的李淮山也坐了起来,看看站在我床边的大小黑,眉头反复皱了几下。 我和李淮山对视一眼,李淮山若有所思地问我:“你说,大小黑身上的变化,和咱们在梦里看到的那些东西,是不是有关联” 我撇了撇嘴:“你确定那是梦吗” 这边话音刚落下,客厅里就传来一阵绵长的喵叫声,大小黑仿佛受到了铁锤的感召,一前一后朝着客厅跑了过去。 第272章 海南黄花梨 今天晚上,铁锤的叫声也不像往常那么凄厉了,变得轻柔而委婉,仔细听一听,甚至还能听出一点抑扬顿挫的意思。 李淮山抱着脑袋靠在床头上,咂了咂嘴:“这三个小家伙今天怎么回事,没一个正常的。” 我关了灯,说一句:“咱俩也不正常,睡吧,明天还早起。” 李淮山倒是有精神,我开了这么久的车,加上昨晚一宿没睡,实在是没有精神了。 大小黑为什么突然会说话了,铁锤为什么突然变得温和了,这种事最好别想个没完,反正想来想去,思绪绕上一大圈,还是会回到老路上。 于其费神费力地琢磨这些事,还不如两眼一闭,先踏踏实实睡一觉再说。 大概是因为太累了,我的脑袋刚沾到枕头,脑子一下就陷入了当机状态。 睡梦中,我又听到了那阵水流砸在铁板上的叮当声,也看到了塌缩的沙漠和漂浮在穹顶的云。 但在以往,这样的梦境总会在我穿过一座沙丘后消失,可这一次,当我再次穿过沙丘后,眼前却出现了一条很长的墓道。 墓道里暗无天日,周围明明只有一片漆黑,可我却能看到那些刻在墓壁上的浮雕,它们经历了数千年的岁月侵蚀,已经被摧残得不成样子,我只能隐约辨认出,浮雕中似乎刻着一些类似于蜈蚣的纹路。 为了确认,我试图在梦中迈开脚步,伸手去触摸石壁上的刻痕,可这个想法刚刚在脑子里闪过,我的世界就彻底陷入黑暗了。 梦境之后,便是安眠。 早上七点,手机的闹钟十分粗暴地将我和李淮山惊醒,我揉着朦胧的眼睛,有些吃力地坐起身来,心里还回想着昨天晚上的梦。 当时的我已经意识到,在经历了前天晚上的事以后,不仅仅是大小黑和铁锤改变了,我和李淮山,或许也和过去不太一样了。 只不过我并不确定我们两个身上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改变。 李淮山先去卫生间洗漱,我则在他捯饬自己的这段时间里,将铁锤和大小黑送到了车上。 目前来说,我还不知道胡南茜让我们去西海固做什么,也不知道这次的案子能不能带大小黑同行。 差十分钟八点,我和李淮山带着几袋子早点来到了胡南茜口中的茶馆。 当地人似乎没有喝早茶的习惯,这个时间点,茶馆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和李淮山进门的时候,店老板从柜台后面凑上来,问我是不是阴差,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他才放我进去。在我和李淮山进门的时候,店老板还朝我的右手瞥了一眼,眼神中透着不爽。 去茶馆喝茶,却自带早点,说起来,我和李淮山确实有点不地道。 啊,刚才忘了说,这家店虽然名为茶馆,但绝不止靠买卖茶水维持生计,同时也卖茶点和瓜子,以及牛排之类的西餐,对,我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家店确实是有西餐的,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进店以后李淮山还疑惑,这样的店为什么不叫咖啡馆,偏偏要叫茶馆。 日子隔了太久了,像这种不太重要的事情,有时候真的记不清细节,最多只能记个大概。 胡南茜跟我们约的时间是早上八点,可她显然不是一个守时的人,我和李淮山吃完早饭就已经八点半了,可胡南茜依旧没有出现。 闲着也是闲着,我就要了一壶茶,和李淮山边喝边聊,以此来打发时间。 快到九点的时候,胡南茜终于来了。 当时我和李淮山正在聊家具城里的那些混子们,说说他们的缺点,聊聊他们经历过的糗事,我发现两个人凑在一起说别人坏话真的是件特带劲的事,我和李淮山一聊开这个话题就没停嘴,两个人侃得热火朝天,以至于胡南茜都走到我身后了,我们两个都没察觉。 直到胡南茜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我们才停下来。 胡南茜看了看桌子上喝了一半的果茶,无奈地摇摇头:“就你们这做派,连半门清都不如。”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 胡南茜也不打算就这个话题深聊下去,只是对我们说:“把嘴角的水末子擦干净了,出来见雇主。” 我赶紧抽了一张餐巾纸,将嘴唇上的水渍和油渍擦干净。 这时胡南茜又开口了:“你养的那只猫,还有那两个小鬼卒,都放在我这吧。你这是出去办案子,带着它们怪不方便。” 我慢慢侧过头,十分疑惑地看着胡南茜的眼睛。 她怎么知道我身边有两个鬼卒 不用我把话说出来,湖南就对我说:“昨天晚上我跟小俞子打听了一下你的情况,你养鬼卒的事,还是他说的。有件事我得提醒你啊,你那只猫是靠着龙骨活命的,不能带出来忒久了啊,要不然一准没命。” 说实话,要不是她提醒,我还真忘了当初兑婆婆也说过,铁锤一旦离开龙骨就性命不保,当初我从食灵街将铁锤带走的时候,兑婆婆还给了我一小袋碎骨片来着,可惜出门的时候被我忘在旧货店里了。 怪不得铁锤自从离开老巷子以后就没精神呢 胡南茜又开口了:“还有个事我得提醒你啊,你这次出案子,可是我介绍的,你可别把案子办坏了,你要是这个样弄,我的名誉也受损。” 昨天我们和胡南茜见面的时候,她还是好言好语的,怎么今天说起来,却摆起一张苦大仇深的脸来了。 其实脑子稍微转转弯我就想明白了,估计是她昨天跟俞老板打听我们的事时,俞老板告诉她我和李淮山是初出茅庐的新手。 说实话,眼见胡南茜有点跟我们甩脸子的意思,我心里还挺愤懑的。 新手怎么了,哪个人不是从新手这条路上慢慢折腾成老手的 说起来,在我们这个行当里,其实并不鄙视新手,但怕就怕我这样的新手。论本事,不是没有,但不算高,也不算特别低,属于高不成低不就的那种;论心智,也算是在社会上混迹了一段日子,城府多少有一点,智商也处于正常水平;但论在行当里行走的经验,基本为零。 像我这样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缺点和一个共同的优点。缺点是有时候会自以为是,而且自尊心比较强,爱面子,听不得别人的说教。优点是一旦摸到了门道,成长速度非常快。可在这个行当里,如果不在鬼门关跟前走上几遭,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摸到门道的。 关键你想摸到门道,那还得放下虚荣心,谦虚地从老手那里学习经验。 概括一下就是,在我们这个行当里,像我这样的人要想成为老司机,必须改正缺点,保留优点,但这只是成为老司机的前提。要想成为真正的老司机,关键还得看命够不够硬。 想想也是真够麻烦的,可当初的我显然还不知道这些,就是一门心思想要积累经验而已。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畏虎,不是真的无所畏惧,而是不知道虎的可怕。 万幸的是我的天赋比牛犊好一点,最起码一般的老虎应该干不过我。而正是这份所谓的天赋,在我成长的路上帮了大忙。 胡南茜在说完那番话以后就走了,当时的我也只能望着她的背影,在心里骂了句“狗眼看人低”。 但还是那句话,人家是长辈,有些话我可以在心里想想,却绝对不能说出来。 我结了茶钱,带着李淮山一起离开茶馆的时候,就见门外停着一辆很旧的面包车,一个四十来岁的粗壮汉子皱着眉头靠在车门上,嘴里叼着一根烟,胡南茜站在他旁边,他就眯缝着眼睛,视线一直落在胡南茜的腿上。 “来,见见雇主吧。”胡南茜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汉子的目光,笑着朝我和李淮山招招手。 做生意要笑脸迎人,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即便眼下这桩案子不值钱,我还是在脸上挂起了笑容,春风和煦地走到了汉子面前。 那汉子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说:“我姓陈。”,接下来就是“呵”的一口长音,朝着马路上喷了一口痰。 我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散了。 太不尊重人了,这家伙明显就是欠揍啊 胡南茜似乎也有些看不下去了,转过头来对我说:“雇主是他们那个村子里的所有村民,他是村民派来和你接洽的代表。你有什么疑问可以在路上问他,不过他不一定知道内情。行了,废话不多说,你们俩这就上车吧,对了,你的车钥匙留给我。” 我顿时皱眉:“我开着自己的车去不行吗” 说完这句话我才想起来,大小黑和铁锤还在车上呢,胡南茜问我要车钥匙,应该也是为了方便带它们两个走。 可胡南茜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心里很不爽:“谁知道你能不能办了这个案子,可不得在我这留个抵押么。” 话虽然让人不爽,可我发现,胡南茜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却一直用警惕的眼神看着车边的汉子。 我意识到,胡南茜不让我开着自己的车去西海固,似乎还有其他的原因。 想到这,我就从口袋里拿出了钥匙,将它交给胡南茜,一边对胡南茜说:“大小黑和猫都在车里,最近这几天,就麻烦您帮我照顾它们了。另外,我还得回旅馆拿趟行李。” 胡南茜抿了抿嘴:“我先去开车,你们二十分钟以后启程去旅馆。” 她先把车开走,我们再去旅店,说白了就是不想让汉子看到我们的座驾。 第273章 203室 胡南茜大概也不想久待,最后说了句“陈老汉家的牛好像快不行了。”,就急匆匆地离开。 我没明白胡南茜最后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恰好眼前的汉子也姓陈,我琢磨着这番话可能和他有关,就想打听打听到底什么事。 可还没等我开口,汉子就斜着倒三角似的眼睛,狠狠白了我和李淮山一下,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了些听不懂的话。 虽然当地的口音不是特别容易辨认,但我隐约从他的话语里分辨出了一个“日”字,和一个“娘”字。 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初次见面就对我们充满了敌意。 说真的,要是放在过去,我的拳头指不定已经落在他脸上了,可现在我却强行忍住了打人的冲动。 不是我的脾气比以前好了,我是怕控住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动手就要了他的命。 人家骂你一句,你一拳把对方送进太平间,然后自己被押进监狱,等着秋后正法。白痴才会干这样的事。 我不是一个狭隘的人,但心性也算不上宽厚,等把胡南茜的案子处理完,有些场子,我还是打算找回来的。 李淮山大概完全没有听懂对方说了些什么,他只是皱起眉头盯着眼前的汉子,看样子没有动手打人的打算。 说真的,当时我看着汉子,“打人”这两个字就一直在我的脑子里徘徊,现在想想,我那时候不管是心性还是格局,真的很小。 在仉家待了一年,我竟然还把自己当成家具城的那个社会青年,却忘了自己和寻常人相比,最大的优势在于身份。 我是个阴差。 胡南茜走后,汉子就靠在车窗前一个人闷闷地抽着烟,一根接着一根,所有的烟屁股都被他随手扔到了地上。 二十分钟以后,他拉开车门进了驾驶室,我和李淮山也没废话,直接上车。 看得出来,眼下这个汉子绝不是一个注意个人卫生的人,他套在身上旧夹克上蒙着一点尘土,袖口附近还能看到黑漆漆的油渍,车子里的卫生状况和他身上那件夹克也差不多,座位看起来全都黑乎乎的,车厢里到处都能看到薄薄的土,在车厢的角落里,还有一层层厚厚的油渍。 在这样一个脏乎乎的环境里,还能闻到一股84消毒液的味道。 我们刚上了车,还没等坐稳,汉子就发车了,他第一脚油门踩得很急,好像故意要把我和李淮山晃倒。 好在我们两个虽说江湖经验不怎么样,可身手还都过得去,快速扎实马步,就抵住了车身的剧烈摇晃。 汉子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们一眼,眼神中透着几分戾气。 李淮山有些按捺不住自己了,当场就挥起了拳头,我一把将他拉住,朝着他摇了摇头。 我担心,如果我们两个在车上打了汉子,胡南茜给我们的案子可能就做不下去了。 李淮山强行忍下了一口气,气呼呼地坐下。 汉子看来一早就知道旅店的地址,在车上,我和李淮山都不屑于和他说话,他也不理我们,可即便这样,他还是将车子开到了旅店门口。 胡南茜果然一早就将我们的车开走了,汉子一个急刹车将车子停住,我和李淮山立即下车,上楼拿了行李。 汉子虽然一直没好脸,但在我们两个拿行李期间,他却老老实实地楼下等着,没有离开。 我心说这家伙可能不想来银川,是村民逼着他来的,所以从刚才开始就摆着一张臭脸,但由于一些不得已的理由,他又不能抛下我们两个不管。 车子从旅店门口驶离,就一路向南疾驰,直奔西海固。 起初我们走的还是比较平坦的公路,可在上路的第三个小时以后,汉子就先是将车子开上了乡道,之后又上了盘曲的山路。 随着越走越深,窗外的景象也渐渐变成了黄土丘陵特有的大沟大壑,尘土顺着车轱辘飞扬而起,让窗外的天空也变成了山壑的颜色。 看到这样的光影,我顿时感觉到一阵干渴。 汉子似乎也不喜欢窗外的景象,他变得厌烦起来,开始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大概是为了防止外面的尘土钻进车里来,他抽烟的时候没有摇下窗户,以至于这个车厢里很快就聚集了浓浓的烟雾。 我和李淮山都是烟民,李淮山的烟瘾还很大,可即便如此,车厢里过分浓烈的烟气还是让我们时不时地咳嗽两声。 本来是不想理会那个汉子的,可我也是实在忍不住了,就伸了伸脖子,对着驾驶室说:“哥们,先别抽了,外头是沙里头是烟,没法喘气了都。” 他抬了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然后就提高了音量,凶巴巴地说了一串我们听不懂的话。 这一次,我又从他的话里听到了“日”和“娘”,李淮山看来也听到了。 李淮山当场就恼了:“妈个x的,你说什么弄死你个x养的” 说着李淮山就从车后座上站了起来,抡起拳头就往汉子后脑勺上招呼。 我伸手压住李淮山的肩膀,将他按在座位上,李淮山的火气没地方发,就跟我瞪眼了:“你干什么” 我拍了拍李淮山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太冲动。 李淮山很不解地看着我,那眼神好像在问我,为什么要忍耐。 我没说什么,依旧拍了拍李淮山的肩膀。 说实话,我的脾气一点也不比李淮山好,但我比他清醒,我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也知道计算成本。 你现在在车上打了雇主,胡南茜给咱们的第一个案子很可能就此作废。如果这次的案子作废,咱们以后还能不能接到其他的案子,如果胡南茜从此以后不再给咱们活干,咱们如何才能在这一年里积攒足够的经验。 这就是成本。 之所以忍耐,是因为我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但这样的话和李淮山说不通,他做事太性情,有些事他理解不了。 不过也多亏李淮山发了一次飙,汉子很快掐了最后一根烟,从此之后再也没有碰过打火机。 中午一点多,汉子终于将车子开进了一个小土村。 这是位于深沟大壑中的一个小村庄,村子建在一个倾斜度很大的土坡上,放眼望去,村里的房子全都是清一色的小土房,就连院墙都是用黄土夯起来的。 在这一簇土房的周围,依然是黄色的土,只不过在这一抹空旷的土色中,偶尔能看到几棵光秃秃的树。 远远望去,那些树,就像是生长在糕饼上的霉斑。 刚进村的时候我还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可随着车子越走越深,我发现村子里的阳光似乎有些发乌,就连光线在一座座村宅后面投下的影子,看上去也脏乎乎的。 路过一条比较宽的村路时,我还看到了一辆陕西牌照的小型货车,和村子里的大环境一样,这辆车的外壳上还铺上了薄薄的土层。 汉子开着车子拐进一条小路时,路上原本有两个老人正坐在院子门口,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笑呵呵地闲聊。 可他们一看到汉子的面包车,立即露出一副如临大敌似的表情,赶紧站起来,急慌慌地躲进了院子。 车子从院门口走过的时候,那两个老人还靠在门前,用十分警惕的眼神盯着我们的车子。 这两个人不是特例,之后又在路上见到了几个老人,每个人的反应都是一模一样的。 仿佛汉子从外面请来的,不是帮他们解决问题的人,而是两尊能置他们于死地的瘟神。 我想不通村民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按照胡南茜的说法,应该就是这些村民请我和李淮山来的,既然他们将我们请来,为什么又如此排斥我们 一直到了村子的最深处,汉子才将车停下,指着窗外的一座土房对我和李淮山说:“你们就住这。” 这次他用的是普通话,我和李淮山都听懂了。 我们拖着行李下车以后,汉子没有任何停留,直接开着车子走了。 眼看着那辆面包车绝尘而去,我和李淮山都陷入了沉默。 事情好像和之前想象得不太一样。 直到那辆面包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我才转过身,看了眼身后的土房。 用一个字来形容这座房子,破,用两个字形容,很破。 像这样的地方,根本没办法住。 先不说房顶几乎完全镂空,只剩下了房梁,就连墙壁看起来都是坑坑洼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塌。 在阳历的十二月八九号,西海固的最低温度已经到了零下十几度,对于吃过冰蚕蛊的我来说,这样的温度似乎勉强可以忍受,可对于李淮山来说,要在这样的低温下夜宿,绝对不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眼前这栋房子我们肯定不会住的,正好正午还没吃饭,我们就在村子里逛了起来,一方面是想找点东西填饱肚子,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向村民们打听一下情况。 如果能碰到好心人收留我们过夜,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这样的想法显然有些不切实际,当我们试图和当地人接触的时候才又一次意识,我们两个在村子里并不受欢迎。 第274章 胡南茜的担忧 走在村子里,大部分时候只能看到上了年纪的老人,偶尔也能看到女人和孩子,起初我和李淮山一看到坐在路边晒太阳的老人就会拿着烟凑上去,有些人一看到我们就立即离开,只有极少数的人接过了我们递上去的烟,但却无法和我们交流。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当地的方言难以听懂。 而且即便是那些愿意在我们面前开口的老人,说出来的话也十分简短,言语间,还会用十分警惕的眼神看着我们。 转了一圈,我发现根本无法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心中顿时焦虑起来。 盖栋只是说,在处理一件事之前,要尽可能地找到当地的知情者,问清楚事情的原委,但他没有说语言不通的时候应该怎么办。 这一下我和李淮山都没了主意,只能在村路上一圈一圈地闲逛,期待着能碰到转机。 我们拖着行李箱在村路上走动的时候,偶尔会有小孩将脑袋伸出墙头,怯怯地偷看我们。可当我们试图和这些孩子交流的时候,家里的大人就会匆忙将孩子赶走。 仿佛只要和我们接上话,那些孩子就会遭遇不幸似的。 看样子,想从当地人口中套话是不太可能了,在村里逛了几圈之后,我突然想起了那辆陕西牌照的小型货车。 当地人不欢迎我和李淮山,我们只能从外地人那里碰碰运气了。 希望那辆车的车主是从外面来的。 在李淮山的带领下,我们很快找到了那辆车,可车主不在,我站在路上朝周围的民宅喊话,问车是谁的,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没办法,等吧。 还好我当初买的行李箱都是硬壳的,现在这些箱子正好可以当作凳子,让我们两个歇歇脚。 李淮山坐在行李箱上,一边端着矿泉水瓶往嘴里送水,一边朝着周围撒望。 我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在我眼里,四周是一片视线穿不透的土黄,没什么好看的,可李淮山在四处观望的时候,脸上却带着很认真的表情。 等了大约半个小时,车主还是没有回来,左右也没有什么事,我就围着货车仔细打量起来。 对于别人来说,这辆小型货车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对于我来说,这种车型却承载了我的大量回忆。 想当初我跟着鲁老板出门送货的时候,开的就是这种车,眼前这辆车显然保养得不错,我朝着车窗里看了看,发现车内的座椅应该是刚翻新过的。 之后我又转到了货车的后车斗,发现车斗里散落着一些颜色不一的毛发。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牛身上的毛。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你们俩要搭车吗” 一听这动静,我心中顿时有点小兴奋,是普通话。 终于有个能交流的人了。 除了之前接我们进村的那个汉子,村子里的穿着大多十分朴实,衣服的颜色不是灰色就是黑色,我循声望去,却发现眼前这个人的装束和村民有着很大的区别。 这人的年纪应该在四十上下,微胖,头发的额角微微有些发黄,面相十分和善。大概是为了御寒,他身上套着一件很厚的白色羽绒服,脚底下却蹬着一双带增高效果的圆头皮鞋,即便鞋子表面蒙了一层土,但鞋头上还是隐隐透着柔润的光泽。另外,在他的左手腕上还带着一串价格不菲的玛瑙珠子。 总的来说,眼前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一个脾气温和的有钱人。 记得我初见鲁老板的时候,鲁老板也曾给过我同样的感觉。 而眼前这个人和当地人最大的不同莫过于,村里人在见到我和李淮山的时候总是充满了警惕,可他脸上却带着十分热情的笑容。 人家对我笑脸相迎,我也还了一个笑脸,随后又远远地问他:“这辆车是你的吗” 他走到我跟前,笑着朝坐在远处的李淮山挥了挥手,然后说:“是啊,是我的车。哎,你们不是村里人吧,以前我怎么没见过你们呢。” 由于我不会说谎,每到这种时候,李淮山就会很自觉地凑过来答话。 这次也不例外,李淮山一边朝我这边走,一边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嘴上说着:“我们是从外面来的,听说这两年西海固这边要搞开发,过来做一下实地考察。” 真是绝了,我就是用尽毕生的智慧也编不出这样的谎话来。 一边说着,李淮山就将手里的烟递向了对方。 对方也没客气,接过李淮山手里的烟,嘴上说:“巧了,我也是来做生意的,呵呵,不过我这是小本生意,也不能旱涝保收。你们是做什么生意的” 李淮山的回答依然很绝:“我们是做红酒的,听说这地方很适合种葡萄,特地过来看看。您是做什么生意的” 当时我还以为他的话完全是胡诌,直到很久以后才意外地得知,在西海固某些地区,真的非常适合种葡萄,也不知道李淮山是蒙对了,还是他确实在很早以前就掌握了相关信息。 对方没有直接回答李淮山的问题,而是伸出手来,分别和我、和李淮山握了握,并简单做了一下自我介绍。 他姓黄,本名黄献忠,是做牛尸生意的。 牛尸生意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买卖。 我也是出于好奇,就随口问了句:“牛尸生意,是买卖死牛吗” 黄老板嘿嘿一笑,说:“不能说买卖死牛,应该说,我把死牛买入手,再把牛身上的东西卖出去,我只买老死的牛,不买那些死于非命的,而且呢,我也不卖牛肉,有时候只卖牛皮和牛骨,不过这两样东西也不值几个钱。” 李淮山也好奇道:“不值钱你还卖,这世上哪有人做赔本买卖啊。” 黄老板笑得更开了:“你别说,还真有赔钱的时候。不过牛皮和牛骨也就是赚个零头,真正值钱的东西,是牛宝。你们听说过赌石吗,我这就是赌牛。知道为什么只买老死的牛吗,就是因为老牛胃里容易出现牛宝,有些牛宝的个头还特别大。呵呵,牛宝这东西就是这样,年份越老,个头越大,就越值钱。但也不是每只牛身上都有这东西,碰上肚子里干净的,那我就亏了。” 以前我确实听说过赌石的,可赌牛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李淮山问黄老板:“你这生意赚头大吗” 黄老板说:“运气好就大,运气不好,嘿嘿,那就没有赚头。在当今的市面上,品相好的牛宝能卖到三万块钱一克,去年我有个伙计弄到一块一百五十克的大牛宝,品相极佳,一下子就发了。不过现在这年头,耕牛少了,肉食牛和奶牛很难产出牛宝来,要不然我也不能往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跑啊,现在啊,也就是这种地方还能找到老牛了。” 李淮山脸上挂起了坏笑:“这么说,黄老板是个有钱人啊。” 黄老板谦虚地摆摆手:“我不行,没法和你们比,你们都自己开地种葡萄了。” 李淮山:“你就不怕我们打劫你啊” 听李淮山这么一说,黄老板顿时乐了:“别闹了,你们可不是劫道的人。刚才我一打眼就看出来了,你们不是缺钱的人,虽说没穿金戴银吧,可是你脖子上戴那根线,那可是手艺上等的金丝线,至少值这个数。” 说话间,黄老板伸出了五根手指,脸上带着十分自信的笑容。 当初三爷确实送了李淮山一根金线,让他用这根线绑住琉璃卵,将琉璃卵像带挂坠一样戴在脖子上。 虽说我也不知道那根金线到底值多钱,但既然是三爷给的东西,当然价值不菲。 之后黄老板又转向了我,笑着对我说:“你手腕上这枚古钱也不一般啊。” 他说得是我手上八卦钱。 看样子这位黄老板确实是个有眼力的人啊。刚才我还奇怪,他怎么一点也不对我们设防呢,一上来就把自己的生意脉路说出来了,原来他一早猜到我们对他那点买卖不会产生兴趣,更不至于为了钱财危及他的人身安全。 而和黄老板的这次相遇也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在外行走,接人待物,眼力很重要。 黄老板一早自报了家门,这时又反过头来问我和李淮山:“两位贵姓啊” 他问出这话的时候,我心里正惊叹于他那老辣的眼力,也没多想就开口道:“我叫仉若非,他,李淮山。” 刚说完,我就后悔了,黄老板愿意在我们面前自报家门,是因为他知道我们对他没有威胁,可我们却不知道他刚才说得话,到底是真是假。 如果他是不周山的人,或者来自于吴林口中的那个葬教,我这么一报家门,绝对惹祸上身。 黄老板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可因为我自己说错了话,竟然在内心中对他产生了一份提防。 黄老板当然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得到我的回应以后,他还长出了一口气,笑着对我们说:“唉,还好碰到了你们啊,要不我在这个村子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们打算在这待多久啊” 最后这句话,是冲着李淮山问出来的。 没等李淮山回话,我就问黄老板:“村子里有刚过世的老牛吗” 这基本上就是一句废话,要是村子里头没有老牛,黄老板也不至于千里迢迢跑到这么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来。 我之所以打断他们的对话,只是不想让李淮山透露更多的信息,毕竟我透露的就已经够多了。 黄老板想都没想就说:“陈老汉家的牛好像快不行了。”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胡南茜也说过同样的话,一个字都不差。 第275章 西海固 接下来黄老板又叹了口气,很无奈地说道:“我去陈老汉家看了一下,他家那头牛岁数确实不小了,但看起来还是老当益壮啊,一点也没有要死的样子。” 李淮山打趣道:“听你这意思,好像巴不得人家家的牛死似的。” 黄老板沉思了小片刻才接着说:“你这么说,其实也没错。我大老远的跑来,不就是为了买牛要是陈老汉家的牛不死,我可不就白跑一趟了。其实真说起来,他家那头牛早就该死了,谁也没想到它竟然能活到现在。要是这头牛再活几天,村子里恐怕就要出大事。” 最后这句话我没听明白,于是问黄老板:“怎么牛活得时间长了,村里还得遭殃啊” “就是这么回事。”黄老板扔了手里的烟头,稍稍压低了声音:“我听村里的老人说,要是谁家的牛活过了第二十个年头,就会有阴曹小鬼到村里来抓人。” 听他这么一说,我和李淮山立即对视一眼,就见李淮山脸上带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我知道他为什么笑,但我也知道,虽说我是阴差,身边还跟着两个鬼卒,但即便如此,对于阴曹小鬼,我几乎没有太多的了解。 鬼卒和所谓的阴曹小鬼能不能画上等号,我也没办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黄老板大概也看到了李淮山脸上的笑容,又很要面子地补充道:“我可没骗你们啊,上一次村里头有头牛活过了二十岁,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村北头的陈大发,一家五口当天晚上就死了。” 李淮山:“村北头那地方是不是有座荒了很久的房子” 黄老板点头:“是啊,那间房子,就是陈大发原来住的地方。” 闹了半天,那座房子不但破败,还是个死过人的凶宅 我插嘴问道:“你说的那个陈大发,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估计是我的口气太过正式,黄老板稍稍愣了一下,几秒钟之后才反问我:“你们两个,不会是公安吧” 他这么一问,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还是李淮山打了圆场:“就是好奇,问问。我们这几年也是全国各地的跑,怪人怪事见了不少。不瞒你说,就去年这个时候,我们去云南那边做考察,还见过厉鬼索命呢。你刚才一说阴曹小鬼,我哥们肯定又想起当初的事来了。哎,你就说,那个叫陈大发的,是不是被厉鬼索了命” 黄老板不但眼光厉害,而且人比较机警,反应也很快。李淮山的眼力不如他,但论机警,反应速度,却一点不比黄老板差。 更关键的是,李淮山这人竟然在说谎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也不知道这该算一种优点,还是缺点。 黄老板摆了摆手:“我可没见过厉鬼索命,想想都吓人。其实陈大发的事,我也是听村里的老人说得,但也只听说他们一家五口死得不正常,至于到底是怎么死的,人家没说,这种事,我也不好意思多问不是。哦,对了,听说上一次村里的牛活过二十岁,是十年前的事了,你想想,要不是过了这么多年,陈大发家的房子也不能破成那样。” 说的也是。 我摸出一根烟来,默默地点上,然后就凑在一边听李淮山和黄老板聊天,我发现,作为一个不会说谎的阴差,要想从陌生人嘴里套话,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我临时决定,将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全权托付给骗子大王李淮山。 接下来李淮山就问黄老板,他是不是和当地人很熟,黄老板苦着一张脸说,这村子他来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但每次来,大部分村民见了他就想见鬼了一样,放眼整个村子,也就是陈老汉和他关系还不错,要不然他也不能因为陈老汉一句话,就千里迢迢跑到黄土坡的山沟沟里来。 黄老板说,这个陈老汉算是村里最有钱的人之一,之前他曾在陕西卖过中草药,机缘巧合下和黄老板相识,得知黄老板做得是牛尸生意,在多年前就告诉黄老板自己家有头牛,并承若在牛死后,将牛尸低价卖给黄老板。 从前年开始,陈老汉每年都会让黄老板来老几次,每次都说家里的牛这次肯定要死了,可那头牛精壮得很,每次黄老板看见它,它都是活蹦乱跳的。 只不过这一次和往常都不同,如果这一次陈老汉家的牛依然没死成,村子里恐怕就要出问题了。 另外,陈老汉一直对自家的宅基地很重视,黄老板嘱咐我们,如果真想买地种葡萄,一定要好好做陈老汉的工作,千万别逼他,老头子的脾气很倔,是典型的顺毛驴,吃软不吃硬。 在黄老板说这些的时候,我总觉得好像什么地方有问题,但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劲。 李淮山也是一直皱着眉头,但并没有将黄老板打断。 直到黄老板把话说完了,李淮山才接上话茬:“我感觉当地人好像都挺排外的啊,我们俩在村里转了大半天,村里人见到我们就躲。” 黄老板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我也是听陈老汉说,当地人不是排外,是不敢和外地人说话。在这个村子里,有个挺厉害的恶人,真名叫什么不知道,只知道这人的绰号叫陈大棒,这人也不知道什么毛病,他只要看见村民和外地来的人说话,就会找村民的麻烦。” 李淮山:“这地方,平时经常见到外地来的人吗” 黄老板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所有的事我都是听陈老汉说的。” 李淮山又拿出一根烟来递给黄老板:“那陈老汉和你说了这么多,陈大棒没找他麻烦吗” 黄老板摆摆手,拒绝了李淮山的烟,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了烟盒,抽出一根来递向李淮山:“我自己卷的,尝尝。” 李淮山接了黄老板烟,黄老板又出从烟包里抽出一根来递给我,我也接了。 其实这种举动是很危险的,谁也不知道黄老板到底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烟里头加其他佐料。 得亏我和李淮山运气还不错,黄老板不是什么可疑的人,不然的话,我可能不会出事,李淮山弄不好就把自己的小命给交代了。 我们这边点了烟,黄老板才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陈老汉可不是个好惹的人,他在村里辈分大不说,听说年轻的时候比陈大棒还厉害,虽然现在年纪大了,可陈大棒一般情况下不敢惹他。” “你这烟味道还挺醇的,就是劲大了点,”李淮山评价了一下手里的烟,然后又说:“陈大棒是干什么的呀,村里人怎么这么怕他” 黄老板撇了撇嘴:“这我就不清楚了,陈老汉也没说过。不过我见过这个陈大棒,这人不怎么爱干净,但身上的衣服一看就不便宜,似乎经济条件还不错,哦,对了,他还有辆面包车,陈老汉不回来的时候,那就是村里唯一的一辆车。平时村里要是有人要去城里或者外头打工的人回来,都是坐他的车。” 他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陈大棒,不就是去银川接我和李淮山的汉子么。 这时候黄老板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对了,你们两个是怎么来的开车,还是坐别人的车” 坐别人的车,坐谁的车除了陈大棒还能有谁 刚开始和黄老板接触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个对生人完全没有戒心的人,但聊了一阵子才发现,他在有些时候似乎会变得很敏感,但你又很难说清楚他为什么会突然敏感起来。 黄老板话音刚落,李淮山似乎连想都不用想就开口回应道:“司机送我们过来的。嗨,本来我还琢磨着,这地方面积不小,整个考察下来,怎么不也得两三天啊,正好我们的车也快没油了,我就让司机先回去加油。我们先围着山区考察了一下,直到进了村子才发现,我们两个竟然找不到住的地方了,正好又看到你的车是外地牌照,就想过来问问你什么时候走,能不能捎我们一程。” 说真的,当时我就想给李淮山一个惊叹的眼神。 这番话简直说得简直编得天衣无缝啊。 黄老板也频频点头:“也是,村里人不敢招待外地人,你们今天晚上啊,可能还真没住的地方。要不今天晚上,你们跟着我在陈老汉家将就一下吧。” 李淮山没直接接话,而是问了句:“你打算在这待几天啊” 黄老板变得有些无奈:“这可就不好说喽,要是陈老汉家的那头老牛一直不死,我还指不定要待到什么时候呢。” 李淮山用力点了一下,像是做出了很大的决心似地说:“那我们也多待两天,回头我给司机说一声,让他晚点来接我们。” 黄老板纳闷道:“你们待在这儿干什么啊,继续考察” 李淮山做出一副很为难的表情:“下车的时候,我还跟我司机说,出差在外,适应能力很重要,别看这地方穷一些,破一些,只要有毅力,一样能扎下根来做工作。说实话我也没想到找不到住的地方啊,刚才我还想呢,要是我们俩就这么回去,弄不好得被底下的人笑话。现在好了,我们俩傍上你了,你要是不嫌麻烦,我们哥俩就先赖在你那儿。多在这待两天嘛,也算是给底下人做做表率,嘿嘿。” 听李淮山这么一说,黄老板也笑着点了点头:“那行吧,唉,你们这些当领导的也不容易啊。” 不久前我还在想,怎么才能在这个村子里待下来呢。在看到村里的情况以后,我以为这简直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没想到李淮山三言两语就把问题解决了。 第276章 黄老板 我是很想去陈老汉家看看的,可黄老板显然不打算这么早回去,就靠在车门前,和李淮山侃起了大山。 他向李淮山询问厉鬼索命的事,李淮山就将昆明城中村的案子半真半假地说了一遍,这里面毕竟是带着亲身经历的,由李淮山的嘴说出来就显得格外生动,把黄老板听得一愣一愣的。 不过李淮山也没有把心思全都放在讲故事上,他时不时会转移一下话题,向黄老板打听一下村子里的情况。 我真是开了眼界了,原来李淮山的语言组织能力这么强,我明明知道他是有意在打听情况,可每当他问出“这地方有多少户人”、“这附近有没有比较有特点的建筑”之类的话时,却又一点都不觉得突兀,因为他总能在问出这些问题之前铺好伏笔。 就我个人的道德观而言,我其实很讨厌爱说谎的人,但抛开这一点来看,李淮山隐藏多年的这份表达能力,确实为我们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在李淮山看似随意的提问中,黄老板将村子周边的大环境一点一点地展现在了我们眼前。 在村子的西边是个死人坡,什么叫死人坡,顾名思义,就是埋死人的地方,村子里的人在这块看上去十分贫瘠的土地上繁衍了一代又一代,总归要有人老去,总归有人要离开这个世界,而死人坡,就是逝者最后的归宿。 当然,死人坡这个名字是黄老板给起的,对于当地人来说,那个不算太高的小山坡承载了太多祖先的记忆,是个十分值得纪念的地方,但仅仅是在心里纪念一下,除去老人的祭日和清明节,没人愿意去那个地方。 用黄老板的话说,那地方很邪性,很多走夜路路过那里的村民都曾撞到过不干净的东西。更怪异的是,每天太阳偏西以后,阳光顺着死人坡的顶端照进村子中段,那光线好像受到了阴气的影响一样,变得灰蒙蒙的。 我不知道夜经死人坡的村民有没有碰到过鬼物,但之前我路过村子中段的时候,确实感觉那里的阳光有些发暗,很不正常。 说完了东边说西边,在村子向东五百米左右的地方是一片农田,过了农田再向东走三公里,则是一座建于黄土坡顶端的堡音“补”子,和死人坡的坡顶遥遥相望。 黄老板曾问过陈老汉堡子的事,陈老汉告诉他,那地方在建国之前曾是地主老财住的地方,由于当年西海固那边闹匪患,地主家常常都有自己的私人武装,而地主家的院墙也修成了土寨墙,墙垛上有架枪用的垛口,在围墙的四个角落上,过去还设有木头搭建的塔楼。 由于年久的缘故,木头搭的塔楼早就找不到影子了,只有那些和黄土坡一样颜色的寨墙屹立不倒。 后来我查过资料,在西海固一带,确实有很多类似的堡子,但能一直留到今天,却非常稀少,但凡是能留下来的,工程质量都可以算得上出类拔萃了,由此也能看出住在这些堡子里的人财力雄厚。 黄老板告诉我们,当地人有一句老话,叫做“夜不走西,晨不走东,一年四季不靠北。”。 西边的死人坡闹鬼,这一点之前已经提到过了。 晨不走东,意思是清晨的时候不要去东边的堡子,村里人传言,在几年前曾有几个阳气很重的汉子在天还没大亮的时候进了堡子,结果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出来过,甚至村里人进去找,也没有找到这几个人的踪影。 至于这几个汉子为什么要趁着天色未亮去堡子,黄老板说不清楚,他只是说,陈老汉好像很忌讳谈及当年的事,他每次发问,陈老汉要么转移话题,要么就当作没听见。 而一年四季不靠北,就是说村子北面那片地任何时候都不要过去。 可是黄老板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不能去村北,因为陈老汉没有告诉他。 其实看一看黄老板说得这些话,你就会发现很多东西他说了和没说一样,但至少他让我们明白了一件事,这个村子确实有问题。 按照盖栋的说法,在办案子之前,应该先找知情人问问情况,黄老板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知情人,但他已经告诉我们真正的知情人是谁了。 在李淮山结束了自己的一长串发言之后,我开口问黄老板:“照这么说,这样的村子好像不适合活人居住吧,那当地人为什么不搬走呢” 黄老板的回答很简单。 因为穷。 他说,现在村里的年轻人有一个是一个,全都出去打工了,有些人混得好一点了,就把家里的老人和女人都接出来,可大部分人依然没有能力在外面挣出一个安定的安身之地,只能一个人出去打工,将老人和孩子,以及自己的老婆留下。 这就是为什么我和李淮山在村里转了这么久,却极少见到年轻男性。 黄老板还说,按照当地人的习俗,家里的女人是不能经常外出见人的,所以大多数时候只有男人出去打工,女人留在家里带孩子,偶尔有比较独立的年轻女性外出打工,当她们回到家乡的时候,还会被村里的老人视为异类,其待遇就跟我们这些外来者差不多。 换句话说,只要村子里的女人离家务工,这个遍地黄土的小乡村就不再是她们的故乡了。 对于当地的怪异风俗,我没有资格妄自议论,但我知道,那些本不该存在的东西,早晚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消亡在风沙之中。 也许在五年或者十年之后,这个承载者上百座村宅的黄土坡,将只剩下一片黄土。 黄老板的一番话让我对陈老汉产生了更深的兴趣。 既然混的比较好的人都携家带口地离开了,他为什么还在这里 眼看时间不早了,黄老板说自己有些饿,问我们要不要先去陈老汉家吃饭,我很想尽快见到陈老汉,就很干脆地说我也饿了。 黄老板先行一步,我和李淮山拖着行李箱,跟在他身后一路走,穿过大半个村子,来到了整个村庄的最东头。 一路上,我一直在留意周围的情况,走到村子中段的时候,阳光明显变得有些发灰,黄老板似乎很讨厌这样的阳光,在穿过村子中段的时候猛然加快了步伐。 黄老板既然要到陈老汉家买牛尸,为什么不把车停在村东 在这里我不得不简要说明一下村子里的路况,与昆明的城中村相比,这里的路要稍微宽一点点,但地面全都是天然的黄土层,大概是因为多年无人修整这些路面,以至于路上坑坑洼洼,非常难走,虽说当地阴天下雨的时候应该不多,但万一赶上了雨天,把车子随便停在一个地方,地上的黄土受潮以后变成泥,车轱辘说不定会陷进去。 万一真的出现了这种事,黄老板还要找村民帮他推车,可村民是绝对不会施以援手的,到时候要么弃车,要么给城里的拖车公司打电话,等拖车公司来到这,说不定陈老汉家的牛尸已经臭了。 所以黄老板才不得已将车停在了村西,那里有全村唯一的一条石板路,虽说也不怎么好走,最起码不用担心自己的车子在雨天阵亡。 以上内容不是我的推测和猜想,而是在前往陈老汉家的路上,黄老板从心里倒出来的苦水。 我能感觉出来,黄老板千里迢迢跑到这么一个地方来买死牛,确实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同时我也很疑惑,陈大棒将他的车停在了哪里。 来到陈老汉的家门口时,门正好被推开。 黄老板一看到门动,立即扬了扬手,示意我和李淮山停下。 我们立即停下脚步,就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门缝里挤了出来。 那是一头非常健壮的老黄牛,我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它,它也停下脚步,眨着眼睛,用很温和的眼神看着我。 在牛身后还跟着一个精神稍显萎靡的老汉,他见自家的牛停下,顿时皱了皱眉头,随后就抬起头来,目光同样落在了我的身上。 当时我只是转了转眼珠,朝着老汉快速看了一眼,随后又将视线挪到了牛身上。 就在刚刚,我和老牛四目相对的那一刹,我就感觉到它身上好像有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我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只是能感觉到,它身上的东西,就是我身上的东西。 这种感觉很诡异,就好像,我的右手还在我身上,可这只手同时又长在别人身上。 老牛的眸子里除了温和,还透着一点近似于迫不及待的兴奋,这样的眼神似乎想要告诉我,它已经等了我很久,我终于来了。 所有的怪异的感觉都是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在我心中迅速成型,我顿时明白了,这是直觉。 这时候,站在牛身后的老汉开口说了句话:“出去看一看吧,趁着还有点力气,再走一走。” 牛似乎能听懂老汉的话,它稍稍垂了一下脑袋,慢慢迈过了门槛。 刚才门被打开的时候,它还是一副很精壮的样子了,可在看了我几眼之后,它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光了,除了眼神中依然带着几分兴奋,神态和动作却都显现出了老迈的迹象。 我意识到,它的大限马上就要到了。 第277章 谎话连篇 我是很想去陈老汉家看看的,可黄老板显然不打算这么早回去,就靠在车门前,和李淮山侃起了大山。 他向李淮山询问厉鬼索命的事,李淮山就将昆明城中村的案子半真半假地说了一遍,这里面毕竟是带着亲身经历的,由李淮山的嘴说出来就显得格外生动,把黄老板听得一愣一愣的。 不过李淮山也没有把心思全都放在讲故事上,他时不时会转移一下话题,向黄老板打听一下村子里的情况。 我真是开了眼界了,原来李淮山的语言组织能力这么强,我明明知道他是有意在打听情况,可每当他问出“这地方有多少户人”、“这附近有没有比较有特点的建筑”之类的话时,却又一点都不觉得突兀,因为他总能在问出这些问题之前铺好伏笔。 就我个人的道德观而言,我其实很讨厌爱说谎的人,但抛开这一点来看,李淮山隐藏多年的这份表达能力,确实为我们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在李淮山看似随意的提问中,黄老板将村子周边的大环境一点一点地展现在了我们眼前。 在村子的西边是个死人坡,什么叫死人坡,顾名思义,就是埋死人的地方,村子里的人在这块看上去十分贫瘠的土地上繁衍了一代又一代,总归要有人老去,总归有人要离开这个世界,而死人坡,就是逝者最后的归宿。 当然,死人坡这个名字是黄老板给起的,对于当地人来说,那个不算太高的小山坡承载了太多祖先的记忆,是个十分值得纪念的地方,但仅仅是在心里纪念一下,除去老人的祭日和清明节,没人愿意去那个地方。 用黄老板的话说,那地方很邪性,很多走夜路路过那里的村民都曾撞到过不干净的东西。更怪异的是,每天太阳偏西以后,阳光顺着死人坡的顶端照进村子中段,那光线好像受到了阴气的影响一样,变得灰蒙蒙的。 我不知道夜经死人坡的村民有没有碰到过鬼物,但之前我路过村子中段的时候,确实感觉那里的阳光有些发暗,很不正常。 说完了东边说西边,在村子向东五百米左右的地方是一片农田,过了农田再向东走三公里,则是一座建于黄土坡顶端的堡音“补”子,和死人坡的坡顶遥遥相望。 黄老板曾问过陈老汉堡子的事,陈老汉告诉他,那地方在建国之前曾是地主老财住的地方,由于当年西海固那边闹匪患,地主家常常都有自己的私人武装,而地主家的院墙也修成了土寨墙,墙垛上有架枪用的垛口,在围墙的四个角落上,过去还设有木头搭建的塔楼。 由于年久的缘故,木头搭的塔楼早就找不到影子了,只有那些和黄土坡一样颜色的寨墙屹立不倒。 后来我查过资料,在西海固一带,确实有很多类似的堡子,但能一直留到今天,却非常稀少,但凡是能留下来的,工程质量都可以算得上出类拔萃了,由此也能看出住在这些堡子里的人财力雄厚。 黄老板告诉我们,当地人有一句老话,叫做“夜不走西,晨不走东,一年四季不靠北。”。 西边的死人坡闹鬼,这一点之前已经提到过了。 晨不走东,意思是清晨的时候不要去东边的堡子,村里人传言,在几年前曾有几个阳气很重的汉子在天还没大亮的时候进了堡子,结果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出来过,甚至村里人进去找,也没有找到这几个人的踪影。 至于这几个汉子为什么要趁着天色未亮去堡子,黄老板说不清楚,他只是说,陈老汉好像很忌讳谈及当年的事,他每次发问,陈老汉要么转移话题,要么就当作没听见。 而一年四季不靠北,就是说村子北面那片地任何时候都不要过去。 可是黄老板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不能去村北,因为陈老汉没有告诉他。 其实看一看黄老板说得这些话,你就会发现很多东西他说了和没说一样,但至少他让我们明白了一件事,这个村子确实有问题。 按照盖栋的说法,在办案子之前,应该先找知情人问问情况,黄老板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知情人,但他已经告诉我们真正的知情人是谁了。 在李淮山结束了自己的一长串发言之后,我开口问黄老板:“照这么说,这样的村子好像不适合活人居住吧,那当地人为什么不搬走呢” 黄老板的回答很简单。 因为穷。 他说,现在村里的年轻人有一个是一个,全都出去打工了,有些人混得好一点了,就把家里的老人和女人都接出来,可大部分人依然没有能力在外面挣出一个安定的安身之地,只能一个人出去打工,将老人和孩子,以及自己的老婆留下。 这就是为什么我和李淮山在村里转了这么久,却极少见到年轻男性。 黄老板还说,按照当地人的习俗,家里的女人是不能经常外出见人的,所以大多数时候只有男人出去打工,女人留在家里带孩子,偶尔有比较独立的年轻女性外出打工,当她们回到家乡的时候,还会被村里的老人视为异类,其待遇就跟我们这些外来者差不多。 换句话说,只要村子里的女人离家务工,这个遍地黄土的小乡村就不再是她们的故乡了。 对于当地的怪异风俗,我没有资格妄自议论,但我知道,那些本不该存在的东西,早晚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消亡在风沙之中。 也许在五年或者十年之后,这个承载者上百座村宅的黄土坡,将只剩下一片黄土。 黄老板的一番话让我对陈老汉产生了更深的兴趣。 既然混的比较好的人都携家带口地离开了,他为什么还在这里 眼看时间不早了,黄老板说自己有些饿,问我们要不要先去陈老汉家吃饭,我很想尽快见到陈老汉,就很干脆地说我也饿了。 黄老板先行一步,我和李淮山拖着行李箱,跟在他身后一路走,穿过大半个村子,来到了整个村庄的最东头。 一路上,我一直在留意周围的情况,走到村子中段的时候,阳光明显变得有些发灰,黄老板似乎很讨厌这样的阳光,在穿过村子中段的时候猛然加快了步伐。 黄老板既然要到陈老汉家买牛尸,为什么不把车停在村东 在这里我不得不简要说明一下村子里的路况,与昆明的城中村相比,这里的路要稍微宽一点点,但地面全都是天然的黄土层,大概是因为多年无人修整这些路面,以至于路上坑坑洼洼,非常难走,虽说当地阴天下雨的时候应该不多,但万一赶上了雨天,把车子随便停在一个地方,地上的黄土受潮以后变成泥,车轱辘说不定会陷进去。 万一真的出现了这种事,黄老板还要找村民帮他推车,可村民是绝对不会施以援手的,到时候要么弃车,要么给城里的拖车公司打电话,等拖车公司来到这,说不定陈老汉家的牛尸已经臭了。 所以黄老板才不得已将车停在了村西,那里有全村唯一的一条石板路,虽说也不怎么好走,最起码不用担心自己的车子在雨天阵亡。 以上内容不是我的推测和猜想,而是在前往陈老汉家的路上,黄老板从心里倒出来的苦水。 我能感觉出来,黄老板千里迢迢跑到这么一个地方来买死牛,确实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同时我也很疑惑,陈大棒将他的车停在了哪里。 来到陈老汉的家门口时,门正好被推开。 黄老板一看到门动,立即扬了扬手,示意我和李淮山停下。 我们立即停下脚步,就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门缝里挤了出来。 那是一头非常健壮的老黄牛,我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它,它也停下脚步,眨着眼睛,用很温和的眼神看着我。 在牛身后还跟着一个精神稍显萎靡的老汉,他见自家的牛停下,顿时皱了皱眉头,随后就抬起头来,目光同样落在了我的身上。 当时我只是转了转眼珠,朝着老汉快速看了一眼,随后又将视线挪到了牛身上。 就在刚刚,我和老牛四目相对的那一刹,我就感觉到它身上好像有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我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只是能感觉到,它身上的东西,就是我身上的东西。 这种感觉很诡异,就好像,我的右手还在我身上,可这只手同时又长在别人身上。 老牛的眸子里除了温和,还透着一点近似于迫不及待的兴奋,这样的眼神似乎想要告诉我,它已经等了我很久,我终于来了。 所有的怪异的感觉都是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在我心中迅速成型,我顿时明白了,这是直觉。 这时候,站在牛身后的老汉开口说了句话:“出去看一看吧,趁着还有点力气,再走一走。” 牛似乎能听懂老汉的话,它稍稍垂了一下脑袋,慢慢迈过了门槛。 刚才门被打开的时候,它还是一副很精壮的样子了,可在看了我几眼之后,它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光了,除了眼神中依然带着几分兴奋,神态和动作却都显现出了老迈的迹象。 我意识到,它的大限马上就要到了。 第278章 死人坡和堡子 等老汉跟在黄牛身后走过大门,黄老板才对我说:“他就是陈老汉,你现在别跟他说话。” 其实我一早就猜到赶牛的人是谁的,可我不理解黄老板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疑惑地看着黄老板,黄老板却转过头去,笑着朝陈老汉招了招手。 当时陈老汉的注意力都在他的牛身上,没有注意到黄老板在跟他打招呼。 那头牛有气无力地走到了南边的大路上,然后面朝正东方向发起了呆。 站在陈老汉的家门口,我只能看到牛的侧影,它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立着,一眨一眨的眸子里只有黑色。 陈老汉满脸怜惜地抚摸着牛的后背,也朝着正东方向看了一眼,在他抬头望向前方的时候,我隐约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惊慌。 在这之后,陈老汉拍了拍牛背,转身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黄老板依旧笑着朝陈老汉打招呼,可陈老汉就像是看不见他似的,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来到我的面前。 就在我心中疑惑陈老汉打算干什么的时候,陈老汉抱起了拳头,朝着我作了一个大揖:“谢谢。” 黄老板看着躬身朝我作揖的陈老汉,脸上带着深深的疑惑。李淮山在看着陈老汉的时候,也是眉头紧皱,眼神中充满了疑问。 只有我知道陈老汉为什么这样。 因为,我的到来,让他家的老黄牛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其实在看到老牛那副生命力被抽空的样子时,我就已经意识到它早就该死了,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强行支撑着它,让它活到了现在。 这时陈老汉慢慢将身子直立起来,对我说了句:“胡南茜没跟着来吗” 这话一出,我什么都明白了。 眼前这位陈老汉才是真正的雇主,之前胡南茜说,雇主是村子里的所有村民,似乎只是为了麻痹陈大棒,而她告诉我陈老汉家的牛可能快不行了,其实就是让我去找真正的雇主。 现在我找到了雇主,也猜到了那个陈大棒将会在这次的案子里扮演很重要的角色,而且他所扮演的,绝对不是什么正面角色。 胡南茜看似什么都没告诉我,但其实她透露给我的线索很多,只是在见到陈老汉之前,我一直没能理解她的深意。 但有一点我依然想不明白,胡南茜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雇主是谁,却要绕这么大的弯子。如果说她在陈大棒面前不方便开口,那昨天晚上呢,她完全可以在陈大棒来之前把事情说清楚,就算我们上了陈大棒的车,胡南茜一样将雇主的信息以短信的形式发给我。 可胡南茜却只给了一个哑谜。 我冲着陈老汉笑了笑,很礼貌地问他:“您也是行当里的人” 陈老汉叹了口气:“以前是个半门清,但好几年前就洗手不干了。说实在的,要不是为了家里这些乡亲,我也犯不着特意联系那个女人。” 不管是刚才向我说谢谢,先是现在说起这样的话,陈老汉的语气中都不带任何感性色彩,要不是他脸上的表情还算丰富,我说不定会认为,此时站在我面前的只是一个会学人说话的木偶。 黄老板在旁边插嘴问道:“你们俩以前是不是认识” 陈老汉很简短地回了两个字:“故人。” 对于这样一个答案,黄老板显然不是特别满意,当场皱了一下眉头。 陈老汉也没再理他,指了指自己的院门口:“跟我来吧。” 说着陈老汉就迈步朝院门那边走,黄老板三步并两步地跟上他,我和李淮山则和前面的两人保持了一点距离。 之所以走得慢一些,主要是为了多看看南路上的老牛,我总觉得这头牛身上好像藏着一些秘密。 李淮山此时也盯着那头牛,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老汉刚跨过门槛,黄老板就在门外停下了脚步,他指了指南边的老牛,问陈老汉:“不喊你家大黄回来吗” 走在前面的陈老汉叹了一口长气:“唉,让它再看一眼吧,看够了,自然会回来的。” 黄老板又朝着老牛看了一眼,之后就没再说别的,抬腿跨过了门槛。 我不知道黄老板有没有理解陈老汉刚才的话,反正我是没能理解。 让它再看一眼,看什么 看得出来,陈老汉确实很少回到这个地方,即便当地的气候十分干燥,可老陈家的院子竟然也长出了几簇杂草。 草长得不高,就是一小坨一小坨地压在地上,大眼一看就像是土地上发了霉一样。 黄老板说过,陈老汉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有钱人,但眼下这个院子完全没有体现出陈老汉的富裕,土夯的院墙,土夯的屋子,由于很少有人住,房子没了生气,破落得很快,我在墙壁上扫视的时候,就见除了窗台下方的一小块墙皮是完整的,其他地方的墙面已经有不少泥土脱落,呈现出或密或稀的斑驳。 好在墙上只是出现了斑驳而已,整体来说,墙还是直的,这个房子暂时应该没有倾塌的危险,另外屋子里内部也比较整洁,摆在屋子里的家什虽然并不值钱,但沙发茶几之类的家具倒也算一应俱全。 陈老汉让我们在屋子里落座,他则去了厨房,为我们烧水泡茶。 坐下以后,李淮山又和黄老板聊了起来,这次他们聊的都是一些可有可无的事,对于此我丝毫提不起兴趣,就起身走向了厨房。 我打算问问陈老汉,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黄老板看出我要去厨房,就远远冲我喊:“你别去厨房啊,陈老汉不让外人进他家厨房。” 也就在黄老板向我喊话的时候,我的手已经放在了厨房的门板上,稍稍用力推了一下,却发现厨房的门竟在里面反锁了。 虽说心里有些费解,为什么陈老汉烧个水还要把门锁上,可我也不能强行破门而入,只能悻悻地回到客厅里。 黄老板挤了挤眼睛,试探似地问我:“你和陈老汉不是故人么,怎么连他的小癖好都都不知道” 我也是纳了闷了,不让别人进自己家的厨房,竟然还能算是一种癖好。 面对黄老板的试探,李淮山又出来打圆场了,他用非常笃定的语气说:“老陈以前没有这样的嗜好。” 黄老板接着转过头去问李淮山:“既然你们和老陈是旧相识,那为什么之前我提起他的时候” 没等黄老板把话说完,李淮山就笑着将他打断了:“嗨,姓陈的人多了,我哪知道你说得那个老陈,和我们认识的那个老陈是同一个人啊。再说我们和他接触的那会儿,他也不是卖中药的啊。” 黄老板:“那他以前是做什么生意的。” 李淮山很巧妙地把黄老板接下来准备问,但还没问出来的问题也回答了:“他呀,以前卖酒,我们还和他合作过呢,真论起来的,我们也算是曾在一个行当里奋斗过。不过老陈当年在理念上有点问题,卖了好几年酒也没完全明白里头的道道,到最后也是个半门清。估计他也是觉得自己混不下去了,才决定洗手不干,换了别的营生。自从他不卖酒了以后,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过他了,没想到在这地方见到了。” 我刚才还在担心,黄老板会不会问行当的事,会不会问半门清是什么意思,这些词汇如果单独出现,大概不会引起他的怀疑,可当几个词汇同时出现,尤其是陈老汉还在他面前说了句“洗手不干”,再联想陈老汉在门外对我说的那些话,就十分可疑了。 黄老板应该是打算问这些问题的,因为在李淮山说完这番话以后,他那张紧张的脸就完全松弛下来了。 由于当时我们和黄老板的接触不多,不了解他的为人,因此也想不明白他究竟在紧张什么。 黄老板是不紧张了,但当时的我依然很紧张的,因为我知道,有一个问题,不论李淮山哪张嘴有多生猛,都是无法回答的。 这个问题,就是陈老汉的名字。 如果这时候黄老板再试探我们一下,问我们陈老汉叫什么,那我们两个可就真的歇菜了。 黄老板确实还有问题,却是另一个不疼不痒的问题:“对了,胡南茜是谁” 李淮山露出了一脸坏笑,很有深意地说了句:“就是个很麻烦的女人,你就别打听了。”,就把黄老板给打发了。 而黄老板还摆出一副恍然的样子,朝着厨房那边看了看,随后给了李淮山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过了十来分钟,陈老汉就抱着茶盘出来了。 由于黄老板在场,我料定陈老汉当着他的面,只会聊一些家长里短的话,对于村子里的事应该不会提及太多,就算是偶尔提及,也会选择很隐晦的方式。 我显然不了解陈老汉的为人,我猜错了,他不但不会提及和案子有关的内容,连家长里短都懒得说,他从端着茶盘走出厨房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打算说话。 第279章 陈老汉 陈老汉坐在茶几前,喝喝茶,偶尔抽几口烟,每隔十几分钟,还会朝着窗外观望一下,可从头到尾,他就是不说一句话。 黄老板好像受到了某种感召一样,也跟着沉默下来。 整个屋子里就只能偶尔听到打火机的声音,以及茶杯落在桌子上时发出的碰撞声。 其实我是很想开口说话的,但又见黄老板似乎觉得保持沉默是件很正确的事,看他的表情就能看得出来,他现在的心情好像很不错,一点也不觉得憋得慌。 也正是因为黄老板这般怪异表现,让我和李淮山都不敢开口和陈老汉说话。 也许陈老汉就是这个样子的,也许,只要有他在场,其他人也一定会陷入沉默,而且黄老板对这一点了解得很透彻,如果我们贸然开口,他可能又要起疑心。 的确,就算黄老板起了疑心,李淮山也可以用一句“老陈以前不这样”把他打发了,可问题在于,这种话偶尔说几次还能迷惑一下对方,说得多了,难免会沦为一句没用的废话。 那时候的我还没有学会洞察人心,当然不能理解陈老汉为什么会沉默不语,也不明白看似豪爽的黄老板为什么总是疑虑重重。 但当时的我也能感受到,不管是陈老汉还是黄老板,他们身上都有一种异于常人的东西。 我只是有这种感觉,却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哪里和常人不同。 这世上最让人无奈的东西,大概就是这样的无知了吧。 时间就这么慢慢地流逝,我和李淮山坐在屋子里,满心无奈地等待着事情出现转机。 可惜转机迟迟不来。 到晚上九点之前,四个人,只有李淮山在吃饭前对陈老汉说了一句话:“老陈,你晚上饭多弄点,若非能吃十个人的饭。” 听到李淮山的话,陈老汉和黄老板的脸上都流露出了一份吃惊,但两个人依然什么都没说。 漂浮在空气中的沉闷简直让人崩溃。 陈老汉的厨房里应该有一个比较大的仓库,他不经常回来,可依然能从厨房里搞到大量的牛肉和面粉,给我们做了一顿味道不算太好的牛肉盖浇面。 大概是因为太沉闷的缘故,刚吃完晚饭,黄老板就径自去了卧房。 陈老汉、李淮山,还有我,我们三个依然坐在客厅里,茶几上放着已经喝干了的茶壶和茶杯,三个人一人嘴里叼着一根烟,烟雾默默地腾上半空,在房顶附近渐渐囤积起来。 人在百无聊赖的时候就比较喜欢看时间,我也是,几乎每隔二十来分钟,我就要拿出手机来看一眼,八点四十多的时候,我最后一次拿出手机,陈老汉抬头看了我一眼,我立即将视线转到他身上,希望他下一秒就开口说话。 可他终究还是选择继续沉默下去。 又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卧房里传来了黄老板的鼾声,陈老汉这才掐了手里的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依然没有说话,而是伸长了脖子,静静地朝院子里观望。 几秒钟后,我听到了牛的脚步声,转身望向窗外,就见陈老汉家的牛已经进了院子。 从下午到现在,这头牛有衰老了很多,现在它迈开脚步的时候,四条腿都在不停地打颤,整个脊梁也像是无法支撑体重了一样,颤颤巍巍,看起来随时都有垮掉的危险。 它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挪到院子的东南角,然后抬起头来,朝着正东方向瞥了最后一眼,才慢慢地趴在地上。 在极其漫长的沉默之后,陈老汉终于开口了,他望着院子里的牛,淡淡地叹了口气:“终于安生了。” 说话时,陈老汉将声音压得很低,似乎不想将卧室里的黄老板惊醒。 接下来,陈老汉又转向了我,朝我勾了勾手:“跟我来吧。” 说话间,陈老汉有些不舍地将视线从窗口那边挪开,随后转身走向了厨房。 陈老汉的步子很轻,千层底的老布鞋踩在地上,不发出一点声音,我和李淮山也压低了脚步声,快速跟了上去。 一进厨房,陈老汉先把厨房门反锁,然后才拉动灯绳。 这间不算宽敞的厨房顿时被淡黄色的光照亮了,乍一看,这地方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就是一口土灶,几个木头打的柜子,在北墙上还挂着一个很大的菜板。 陈老汉手脚麻利地走到一个柜子前,先是小心翼翼地转身回望一眼,然后才将柜门打开。 这个转身的动作应该是出于某种根深蒂固的习惯,看样子,以往陈老汉打开这扇柜门的时候,都要先确定一下身后的情况。 我很好奇柜子里究竟有什么,让陈老汉如此警惕。 可当柜门打开以后,我才发现里面只有一带面粉和几个空的木篓子。 陈老汉将装面粉的袋子堆在木篓上,随后就用手指抠住了柜子的底板,用力一掀,用来承载木篓和面粉重量的半边底板保持不动,被陈老汉抓住的另一半底板则直接被他掀了起来。 陈老汉侧着身子朝我和李淮山招了一下手,随后就快速钻进了柜子。 在柜子的正下方是个横向延伸的暗道,这条暗道的高度也就是一米左右,成人要想在里面穿行,必须跪在地上,四肢着地向前爬。 我和李淮山进了暗道以后,陈老汉就打开了手电,马不停蹄地带着我们快速深入。 暗道里的地面铺了青石砖,顶端还用木梁加固过,在爬动的过程中,陈老汉手里的手电一直在四处摇晃,光束不断将暗道顶部的木梁照亮,我发觉有些木梁看起来比较老了,但有一部分显然才刚刚翻新过。 眼前这条暗道就算不是常常有人使用,也一定没有被长期废弃。 暗道很长,爬了大约十分钟以后,前方传来了陈老汉的声音:“小心点,别摔着。” 我的视线一直望着前方,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前方的手电光剧烈晃动了一下,紧接着就是短时间的黑暗,在此期间,我还听到了一阵沉闷的落地声。 前后大约又过了一分钟,前方出现了白色的灯光。 这道光是沿着地面直射进来的,也是看到这道光亮我才明白,在前方的地面上有一个垂直向下延伸的洞口,陈老汉已经先我们一步下去了。 我快速爬了几步,来到洞口前向下观望,却只能看到洞口正下方是一片坭了水泥的地面,陈老汉不在我的视野里。 就在这时候,下方又传来了陈老汉的声音:“快下来吧,一会就封地道了。” 封地道什么意思 我心里有点疑惑,但也没多问,纵身就跳进了洞口。 从洞口到下方的地面,距离也就是两米左右,只消在落地的时候快速弯曲一下膝盖就能化解下坠时带来的缓冲。 我和李淮山前后落地,李淮山的身手向来不错,可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落地的时候竟然一脚没站稳,呼哧一声就栽倒在地。 虽说没受大伤,可李淮山好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了,倒地以后也不起来,一直望着头顶上的洞口发呆。 我正想问李淮山是怎么回事,陈老汉就一阵风似地冲到李淮山身边,在洞口旁边贴了一张灵符。 “为了防贼,我在地道里养了一些东西,虽说对人无害,但也能吓唬吓唬人。” 陈老汉一边将李淮山从地上拉起来,一边有些尴尬地说。 李淮山拍了拍身上的土,明明惊魂未定,可还要特意扩宽嗓音,做出一副很镇定的样子问陈老汉:“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陈老汉皱了一下眉头,反问他:“你看到什么了” 李淮山一边思考,一边开口说:“好像是个女的,但没身子,只有一颗头,不对,也不是没有身子,她长着人的头,蛇的身子,眼睛跟猫似的,在暗处发绿光。” 描述着这些东西,李淮山就一点也镇定不起来了,脸色都变得有些发白。 到了现在,李淮山那张巧舌如簧的嘴好像完全失去作用了,说起来竟然有点结巴。 这家伙一紧张就这样。 放在我眼里,这已经是李淮山一贯的问题了,早已见怪不怪,可李淮山的种种表现放在陈老汉眼里,那问题可就大了。 他肯定猜到了,李淮山是个完全没有经验的新手。 接下来,陈老汉将视线转移到了我身上,用一种老师考校学生的表情看着我,问:“你来说说,他在地道里看到的东西是什么” “美女蛇,”我极为简练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接着就换了话题:“说说村里的事吧,我们得尽快把案子处理完,后头还有别的事等着我们办呢。” 如今我最怕的事情就是别人知道我和李淮山是初出茅庐的新手。 陈老汉是个半门清,而且我感觉,他的门道要比昆明的郑老头深多了,像他这么一个人,一旦知道我们是新手,这次的单子肯定就做不下去。 也许是我说话时刻意装出来的那份干练影响了陈老汉,他也没再说其他的废话,点了点头,就朝着不远处的一道小门走了过去。 现在我们身处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地下室里,除了一盏镶嵌在墙顶上的灯,这里空无一物。而此时陈老汉走向的那扇门就在灯泡的正下方,没有上锁,门板和门框间敞着一道三四指宽的缝隙,不时有淡淡的阳气顺着这道缝隙飘散出来。 第280章 暗道 过了这道门,就是一条倾斜向下延伸的坡道。 坡道不算太长,也就是七八米,但坡度很陡,我和李淮山必须用力向后挺身子才能稳住重心,可人家陈老汉走在这样的坡道上,却像是飞在草尖上的蚂蚱,脚步轻盈无比,整个身子像是一直飘在空中似的。 由于陈老汉的速度太快,我和李淮山根本跟不上他,眨眼间就被他甩远了。 陈老汉以极快的速度下了坡道之后,就关了手电,光线一弱,李淮山可能是一时间没适应过来,居然当场踏空,顺着坡道滚了下去,我伸手想将他拉住,可他滚得太快,我只碰到了他的衣角,却没有抓住他。 没等李淮山滚到坡底,陈老汉那边就扬起了火光。 刚才我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李淮山身上,也没看清楚陈老汉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把灯笼。 此时他高举着灯笼,朝着坡道上照了照,一眼就能看见快速滚向他的李淮山。 就见李淮山眼看就要撞在陈老汉身上的时候,陈老汉突然抬起一条腿,用脚掌在李淮山的肩膀上点了一下。 看得出来,陈老汉没用多少力气,可李淮山下滚的速度明显慢了很多,接下来,陈老汉又探出脚掌,用脚尖勾住李淮山的脖子,腿一收、脚一抖,李淮山的身子竟顺着陈老汉脚上的力道直立起来了。 这一收一抖间蕴含了一股韧性很强的柔劲,我只知道那是柔劲,但看不透具体什么门道。 像这样的功夫,如今就算放在行当里,恐怕也不多见了吧,联想到陈老汉之前说他打算金盆洗手,我的心思可就活泛起来了。 李淮山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站在原地发起了愣,我来到坡道底部,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耸了一下后背,转过头来看我。 我没理李淮山,只是冲着陈老汉笑:“这一手柔劲,没有二十几年功夫恐怕是练不出火候啊。” “何止二十几年。” 陈老汉应付似地嘟囔了这么一句,完了就转身朝前方走了。 刚才,灯笼的火光映在陈老汉的脸上,他的表情却让我有些看不懂,我能感觉到他的脸上带着一点焦虑,这我能理解,他是担心我和李淮山都是新手,没有能力处理村子里的案子,可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在焦虑之余,他那微微下沉的嘴角好像还浮现出了一丝悲伤的情绪。 很多人在痛哭的时候,第一个动作通常是两侧的嘴角向下咧,然后才张开嘴,从嗓子眼里发出哭声。陈老汉刚才的样子就让我错以为他接下来就要扯开嗓门大哭了,可是他没有。 陈老汉一边走着,一边不停地晃一晃灯笼,在火光照亮的地方,只能看到干燥的地面,以及我们走路时地上扬起的尘土。 这是一个巨大而空洞的洞窟,火光偶尔能照亮洞窟的边缘,借着不算明亮的火光,我隐约看到那里贴着很细长的纸,可能是灵符。 有些憋闷的空气中浮动着一股类似于昙花的清香,这股味道并非真实存在,这是某件古物上特有的气息。但怪异的是,我既不知道这件古物在哪,也无法通过气息推算出它的年代。 通常清朝以后的老物件所散发出的味道,比较类似于破了皮的石斛,从清朝到三国两晋时期的古物,则是深浅不一的牡丹花香,而东汉末年之前的东西,全都会散发出茉莉花的香味。 我辨认古物年代的依据,一是香味的种类,而是香味的醇厚程度。可从古物上闻到昙花香,还是我学会辨香识古以来头一次。 几分钟以后,陈老汉停下脚步,高高举起了灯笼。 火光映衬下,我竟然看到了一座屹立在黑暗中的门牌楼,楼面上用刻着两个小篆体的文字:善门。 我可以确定,漂浮在空气中的昙花香味,是就从这两个字上散发出来的。 陈老汉盯着那两个字,整个人陷入了沉默。 我和李淮山都不知道他现在举动是不是有着特殊的讲究,都不敢清晰打断他,只能默默地站在他身边等着。 过了很久,陈老汉才长叹一口大气,用生硬的语气说了句:“再过几天,就连这个堂口也剩不下了。” 说完,又是一声长叹。 诚然,陈老汉的说话时的语气依然像之前那样不冷不热,可不知道为什么,从他的话语中,我竟然感受到了一丝悲戚的味道。 接下来陈老汉没再停留,举着灯笼快步走向前方。 从跟着陈老汉进了他们家的厨房以后,我们先是通过柜子里的暗门进了一条暗道,并经由这条暗道进了一个简陋的暗室,接着下坡道,进洞窟,甚至在洞窟里找到了一座门楼。 但我没有想到,在这个硕大的洞窟中,在门楼之后,竟然还有一座两层高的阁楼。 阁楼的入口处挂着一个牌匾,上刻小篆体的“善堂”二字。 我相信陈老汉能靠着一己之力挖出一条连同厨房的暗道,也相信他还能挖出一个巴掌大的地下室,可地底下的洞窟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自然形成的 就算它是自然形成的,那门楼和阁楼呢,如何将建材运进来,又如何在黑暗的环境中将它们建立起来不管它们是如何被建立起来的,这项浩大的工程都不是陈老汉一个人就能完成的。 其实在看到刚才那座门楼的时候我就意识到,眼前这位陈老汉,恐怕是背景深厚啊,而此时出现在我面前的阁楼也印证了这个想法。 和站在门楼前的时候,陈老汉举起灯笼,照了照挂在门顶上的牌匾,但这一次他没有发呆,而是望着那块牌匾问我:“你听说过善堂的符纸么” 对于此,我只能实话实说:“我从不画符,对这一类的东西了解不多。” 陈老汉无奈地笑了笑:“这年头,还记得善堂的人已经不多了。在我父亲那一辈的时候,行当里最好的符纸就是我们善堂铸出来的,唉,善符江砂么,除了我们的符纸,还有江氏一门的朱砂,这都是制作符箓最好的材料。可现在呢,江家的后人早就改了行,我们陈家,五十年前就断了传承,到现在,就连手艺也要失传了。行当没落,行当没落啊。” 我抬头望着门上的牌匾,对陈老汉说:“江家的人没有改行。” 陈老汉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神中带着疑问。 我早就听江老板说过,自两百年前开始,他们家制出来的朱砂,就是行当里最好的,现在陈老板一说到善符江砂,我就知道他口中的江家,就是江老板所在的家族。 面对陈老汉眼中的疑问,我选择不去回答,直接搬出了此行的目的:“老前辈,咱们还是说说村子里的事吧,正事要紧。” 听我这么一说,陈老汉就皱眉头了:“你一直嚷嚷着要办正事,却至今不肯自报家门,行当有行当的规矩,生意也有生意的规矩,买卖不到,名声先到,谈生意之前要自报家门,这么简单的规矩你都不懂吗” 怪不得陈老汉拖拖拉拉这么久都不聊村里的事情,原来是等着我自报家门呢。 可你为什么非要等我自报家门呢,就不能主动问我叫什么,是哪门哪派 在我看来,陈老汉就是一个陈规守旧的人,宁愿耽搁正事,也要死抱着那些老规矩不放。 后来我才知道,自己实在误解了人家,陈老汉之所以不惜浪费大量时间将我们弄到底下,确实是有原因的。 不过有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我确实不知道做生意之前还要先自报家门。 但我知道,这条规矩要想成立,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我和陈老汉确实有生意往来。 我稍微转了转脑筋,就对陈老汉说:“胡南茜说这次的案子没酬劳,我们纯粹就是来帮忙的,没有做买卖这一说。” 陈老汉愣了一下,然后猛拍一下大腿,抱怨起胡南茜来了:“这个胡南茜,办事怎么这么不牢靠什么叫没酬劳,我只是说拿不出现钱来,又不是什么东西都不给。” 一边说着,陈老汉快步进了楼门。 我也不知道他突然冲进去干什么,到底是跟上去,还是在外头等着啊。 直到陈老汉在里面喊了声:“两位进来吧,看看我给你们准备的酬劳。”,我和李淮山对视一眼,也跟了进去。 前脚刚进门,陈老汉就点亮了屋子中央的莲花灯,明亮的火光瞬间撕破了黑暗,我和李淮山这才看清楚,这地方其实是个深埋在地底的工坊,十几台用木头制造的机械陈放在靠近南墙的位置,北墙那边架着一座齐腰高的火窑,窑顶上还压着一个很大的木桶,而在靠近门的位置,还立着一个用陶土夯成的大水池。 这些东西都有年头了,最老的是火窑,从它被架起来到今天,至少有五百年的历史了,屋子里最年轻的东西是南墙旁边的一台机械,是晚清时造出来的。 陈老汉点亮莲花灯以后就走向了屋子里的西墙,在那里有一张雕花木的宽大桌子,桌子上还放着厚厚一摞符纸。 第281章 善堂 陈老汉拿起几张符纸,在我面前晃了晃:“识货吗” 说话间,陈老汉的眼神里是满满的担忧。 其实他根本不用担忧,虽说我平时很少画符,但仉家老巷子里专卖符纸的店面不少,我见得多了,对于各种门类的符纸也多少了解一些。 看符纸的好坏,只看四个方面,扎边、柔性、辰粒、灵韵。 所谓扎边,说白了就是符纸的边缘是否整齐、笔直。符纸在刚刚造出来的时候是很大的一整张,需要切成长方形的小块才能使用,普通的符纸大多用机器切割,而好的符纸,则是经验丰富的工匠用法刀切割而成。 去年九月份的时候,我曾有幸去过一次度心山,在那里亲眼见证了符纸的制作过程,在那以前,我以为所谓的法刀应该是一种长刃的铡刀,可没想到那东西的刀锋竟然比梼牙还短,要用这种东西切割出一块符纸,需要连割九十九刀,刀刀相连,绝对不能中断。 要在这种情况下让符纸的边缘整齐笔直,在我看来简直难比登天。 柔性,也叫做韧柔,就是说符纸不但要柔软,而且要具有相当的韧性,就算奋力将其揉成纸团,再将它展开,纸面依旧非常平滑。 换句话说,好的符纸,其柔韧度至少要达到丝绸的级别,但也只是柔韧达到那样的级别而已,如果用手指去触摸符纸,触感是不能像丝绸那样油滑的,必须有明显而细腻的颗粒感。 因为符纸原本就是一种相对粗糙的草纸,在制作的过程中,纸浆不能打的太细,所以在成纸以后,纸面的触感往往相当粗糙。 有些劣质符纸的触感确实是相当粗糙的,就如同普通的草纸一般。可好的符纸却讲究糙而不粗。 制纸的工匠将符纸上的颗粒称之为“辰粒”,好的符纸,辰粒细致而秘籍,用手触摸的时候,其触感应该类似于触摸一面磨砂玻璃。 除了提升手感,这些分布在符纸表面的辰粒还应该有另一个作用,就是固定朱砂,细致的朱砂洒在好的符纸上,符纸应该永久变成红色,不管怎么抖动,朱砂都不会从纸面上落下来,这是因为辰粒间的缝隙牢牢将朱砂固定住了。 当然,只有江老板家那样的上好朱砂才能固定在好的符纸上,如果朱砂的质量不够好,研磨得不够细,比较大的颗粒依然会从符纸上脱落下来。 最后说灵韵,看符纸的好坏,除了看手艺,还要看工匠向纸面上注入了怎样的灵韵。 这道灵韵不是说越强越好,正相反,因为画符的人也要向符纸上注入灵韵,如果符纸本身的灵韵太强,会将画符者的灵韵排斥在外,这样就无法让符箓成型了。 符纸上自带的灵韵,要求醇而不浓,纯而不厚,符纸未被启用的时候,这股灵韵能从天地间吸收阴阳大炁,以此保证符纸千百年不腐烂,而在被启用的时候,则要很快和画符者新注入的灵韵融为一体,并未新来的灵韵提供加持。 扎边、柔性、辰粒、灵韵,每一个词汇都应对了一套繁复的工序,而每一道工序里,都有着我无法参透的高深学问。 当然,并不是说有了好的符纸就一定能划出好的符箓,在我们这个行当里,确实有不少高手靠着一张破破烂烂的草纸就能画出举世罕见的好符,甚至有人能凌空画符,连符纸都省了。 我这里提到的凌空画符专指那些符印复杂、威力强悍的符箓,仉家虽然也有凌空画符的传承,但那些符印都太过简单,成符也没什么威力,不能和高手们画出来的高级符箓相提并论。 符纸的事说得有点多,我也是考虑到因为在零七年以后,经我的手扔出去的符箓数量相当庞大,所以有些事,还是提前交代一下比较好。 好了,言归正传。 陈老汉反复晃动着手中的符纸,等待着我的答案。 我一眼就认定了他手里的东西不是凡物,立即伸手抽过来一张,仔细看了看。 如果说之前我还认为陈老汉口中的“善符江砂”是自吹自擂的话,现在看到手里的符纸,我可不敢再这么想了。 扎边整齐干净,笔直的符纸边缘透着一股干净利落的风骨。 过去我以为所谓“纸柔如丝,韧如革”只是一种夸张的比喻,可眼前这张符纸,真的达到了古籍中描述的境界。 用手触摸符纸的表面,摩擦力细致到了极致。 符纸上的灵韵时而沉稳时而空灵,给人以无限的想象空间。 这的确是一张品相绝佳的符纸,在老巷子里带着这么久,我还没见过什么人能做出这样符纸来。 善符江砂,名不虚传 我本想晃一晃手里的符纸,对陈老汉说一句:“这是举世罕见的好纸啊。”,可当我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发现同样的符纸,桌子上放了厚厚一摞。 陈老汉已经从我的表情中看出了我的答案,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对我说:“你帮我处理村里的事,事成,这一摞符纸都是你的。” 我简单估算了一下这一摞符纸的价值,顿时有些动心。 别说是整整一大摞,就是我手里这一张,换成现金,也够我和李淮山大肆挥霍很久了。 但我不想要这份酬劳。 我将视线转向了陈老汉,还了他一个笑脸,然后抬起手来朝他行了抱拳礼:“东西确实是好东西。” 陈老汉似乎听出了我的画外音,当场皱了一下眉头。 到了现在,我也知道做事不能太直接,就转移了话题,做起了自我介绍:“我是仉家冬字脉传人,仉若非。身后这位是我朋友,他叫李淮山,算是仉家的外姓成员,也算是二爷仉侗的记名弟子。” 听完我的自报家门,陈老汉先是眯着眼睛沉思了一阵,片刻之后,他突然又瞪大了眼,问我:“你就是仉若非” 我不由地有点吃惊:“您也听说我吗” 陈老汉笑得有些尴尬:“我怎么能没听说你呢,现在行当里都传遍了,说仉家又出了一个阴差,就是你啊。我还听说,仉家已经定了你为冬字脉下一代定门。哦,对,前段时间仉家十年祭比武,你还在擂台上斗败了仉子正。” 听着陈老汉的话,我心里暗暗吃惊,这个老头怎么什么都知道,他真的只是一个半门清吗 先不说这人消息足够灵通,光是他制符纸的手艺,应该就足以在行当里占据一席之地了。 心里这么想,我嘴上却还要适时地谦虚一下:“要不是因为我大伯放水,就我这点本事可斗不过他。” 陈老汉舒了口气,笑着说道:“刚才看你朋友被美女蛇吓成那个样子,我还以为你们是刚进行当不久的新人呢,闹了半天是阴差和辅吏大驾,嗨,白担心一场,有你们来处理村子里的事,肯定万无一失。” 什么阴差辅吏,只有我和李淮山自己心里明白,我们只是名头大,论真本事,也就是半瓶子醋来回晃。 所以在陈老汉说这番话的时候,我们两个只能陪着笑,也不好意思说别的话。 这时陈老汉又提起了他的酬劳:“这些符纸在世面上,应该值不少钱,你看,我手头确实没现钱,能不能就用这些符纸来代替报酬” 在得知了我们的身份之后,陈老汉连说话也变得客气起来的,当然,他只是说话的内容客气,语气都是不冷不热的。 第一次听陈老汉说话我就觉得这种语气有点耳熟,直到现在我才想起来,他这样的说话方式,像极了吴林。 我冲陈老汉笑了笑:“老前辈,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陈老汉摆摆手:“别叫我前辈,我现在就是个半门清,过阵子,等我彻底退出了行当,连半门清都不是,咱们之间不论辈分,你要是愿意拿我当朋友,就叫我老陈。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也别客气。” 他年纪比我大太多了,我当然不好意思叫他老陈,于是换了称呼:“陈大爷,你造符纸的手艺这么好,按说,只要肯出货,就不愁没人买吧。我就是想不通,您为什么放着行当里的生意不做,非要洗手不干呢” 陈老汉的回答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我没徒弟。” 我不明所以,给了陈老汉一个疑惑的眼神。 陈老汉就向我解释:“在我们这一行有个规矩,就是活过一甲子的人不得收徒。我以前是有个徒弟的,可他命薄,四十岁就撒手人寰了。他走的那年,我六一十岁,正好过了能收徒的年纪。唉,这也算是天意吧,善堂到了我这一代,该绝户了。做符纸,靠得是体力,熬得是精力,我今年七十多了,再干下去,早晚是要油尽灯枯的。索性洗手不干了吧,过上几年安生日子,我呀,也该去找我那个笨徒弟团聚了。” 从他嘴里说出的大部分话语都是毫无感情的,唯独说起自己的徒弟,老人的语气中终于流露出了一点暖意。 我说:“那这么说的话,从今以后,世上就没有善堂的符纸了,善堂的所有传承,也都跟着断了” 陈老汉的眼神顿时变得十分黯然:“传承确实要断了。” 在我们这个行当里,不管是那个门派的人,不管这个人的身份如何,品质如何,对他们来说,人生中最大的财富,就是师门传承。 这时陈老汉脸上又露出了一丝苦笑:“反正到我这代,传承也断得差不多了,索性就让它断个干净吧。” 传承不再,后人不再,也许再过几十年、上百年,整个行当也将不复存在,这就是整个五言堂不得不面临的现状。 大厦将倾,无人可以力挽狂澜。 第282章 符纸一摞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打算继续绕弯子,直接对陈老汉说:“我不要符纸。” 陈老汉皱起了眉:“怎么,嫌我们善堂的符纸不够好” 我笑了:“善堂的符纸肯定是好东西,但我不想要。” 陈老汉依旧皱着眉头,但没说话,就是死死地盯着我。 我接着对他说:“我要你的传承。” 陈老汉脸上立刻显现出了惊愕:“要我的传承你想学造纸不行,按照善堂的祖制,我已不能收徒了。” 虽说陈老汉的语气还是那样没有感情,可我觉得,对于我的提议他应该是有点动心的。 如果在陈老汉洗手之后,善堂还有其他的后人,现在我提出这样的条件,陈老汉绝对会操起手边的板凳,一通乱砸将我轰出去。 毕竟对于任何一个宗门来说,传承,都是他们要用一生守护的不传之秘。 可如今善堂的传承眼看就要断,我现在做的事,就是给善堂的传承延续香火。 宗门或许会消失,但你们的传承将在我这里延续下去。 我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陈老汉。 说完刚才那句话以后,陈老汉也陷入了沉默,眉头紧锁地看着我。 过了很久,他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收你这个徒弟。” 我笑了笑,说:“我是仉侗的弟子,没有他的允许,我也不能随便拜师啊。我的意思是,你只要把你的传承给我就行了,不用教,我自学就行。” 陈老汉沉吟了小片刻,也无奈地笑了笑:“真是个便宜买卖。你只是帮我处理一个不疼不痒的案子,就想拿走善堂的传承。” 我依旧只是笑笑,不说话。 又是小片刻的沉默,陈老汉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冲着我用力点头:“好,我相信仉家能保善堂的传承不灭,这笔买卖,我做了” 接下来他又转变了话锋:“但造符纸的手艺,我是不能给你的。” 其实我本来也没觊觎善堂的造纸手艺,不是我不想做符纸生意,而是不能做,毕竟仉家后巷有那么多卖符纸的店面,如果我拿着善堂的手艺和他们竞争,那他们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如果这些人的生意做不下去,后巷那边每年能收到的红利至少下降一半。 我曾经观察过,大部分去后巷的雇主就是奔着符纸店去的,虽说在后巷那些店面里找不到像善堂这么好的货,可毕竟做同种买卖的人多,买东西的人去了,也可以多看一看,逛一逛,货比三家。 而后巷之所以每年的红利都很多,门道就在这“看一看,逛一逛”之中,雇主们好不容易来一次后巷,当然不可能只逛符纸店,其他的店面也都会进去看一看,这就像逛超市一样,本来是打定主意买几样东西就赶紧回家,可当琳琅满目的商品摆在眼前的时候,就总是什么都想买一点,最后掏空了自己的荷包,却让店家赚得个满盆满钵。 在老巷子里,每一家店,都有自己固定的老主顾,只要这些店在,就不愁没人去巷子里做买卖,也正是因为客流量大,新开张的店面只要东西好,也很容易活下来。 你可能会问,老巷子里明明不常看见人啊,怎么我现在又说客流量大了呢 其实不是巷子里没人,而是平时在路上走,看不到这些人而已,因为所有进入老巷子的客人,都是不走阳路的。 至于什么是阳路,那些进入老巷子的雇主又去了哪里,这些东西和眼下的事无关,暂且不说,到后面自然会提到。 事实上,在零七年那会儿,我虽然已经在老巷子待了不短的时间了,可大部分时候都对巷子里的事不管问不问,所以对很多事了解也算不上深。 总之不管怎么说,将善堂的造纸手艺拿到手,对于我来说并不一定是件好事。 所以在陈老汉说不能将造纸手艺传给我的时候,我心里反而轻松了一些,对他说:“不传就不传吧,说实话,就算你把这门手艺传给我,我也不一定学得会。” 陈老汉点点头:“确实啊,要学好这门手艺,肯定需要老师傅传授经验,光靠自学是学不出门道来的。不过除了造纸的手艺,善堂留下来的传承就剩下一套腾云步了。” 我说:“腾云步,就是您刚才用的那套轻身功夫吗” 陈老汉笑得有点尴尬:“献丑了。” 我要的就是他那套轻身功夫。 我给了一个微笑:“说说村里的事吧。” 既然他给出了我希望得到的价码,接下来就办正事吧。 陈老陈沉了口气,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才开口:“陈大棒子你已经见过了吧” 见我点了点头,陈老汉继续说:“最近这两年,陈大棒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带一个外地女人进村,每次回来以后,他就会将人运到王寡妇家里,但乡亲们只见人进去,却不见人出来。” 我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只进不出陈大棒总共带了多少人回来” 陈老汉:“据村里的乡亲说,他至少运回来了十几个人。” 之前在村里逛游的时候,我曾仔细看过村路旁的土房,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很大的院子,但房子并不大,住四五个人就是极限了,十几个人,肯定是住不开的。 我就问陈老汉:“这些人都去哪了” 陈老汉摇头:“我不知道她们去了哪,但我听说,每次陈大棒将人运回来以后,三天之内,就会有一辆外地牌照的轿车出现在堡子附近。” 我环抱起了双手,反复思考着陈老汉的话,企图弄明白陈大棒子究竟在干什么,那辆出现在堡子附近的车和他有什么关系。 线索太少,任我怎么想都无法得出结论。 在我思考的期间,陈老汉也一直沉默地皱眉,好像又在整理措辞。 过了好大一阵子,他才接着刚才的话头说:“陈大棒运回来的那些人,应该都被这两外地车接走了。” 我说:“陈大棒不是把人运到村里了吗外地车出现在堡子那边,怎么接人” “我不知道,这是村里人的说法。”陈老汉说:“村里人都说,陈大棒和王寡妇合起伙来拐卖外地妇女,我很少回来,没办法判断是真是假。” 难道我和李淮山千里迢迢从昆明跑到宁夏来,就是为了处理一桩拐卖人口的案子,这种事应该找警察吧。 可接下来陈老汉的话就让我意识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今年中元节,王寡妇给他死去的男人烧黄纸的时候受了一点风寒,起初她以为是普通的感冒,也没抓药,就煮了一点姜汤驱寒,可没想到病一直不好,日子久了,竟然还有加重的迹象,陈大棒看不过去,就带着她去了县城医院,可让陈大棒想不到的是,一进医院的大门,王寡妇突然大喊一声别杀孩子,然后就朝医院的门柱撞了过去。陈大棒一看情况不对,赶紧带着王寡妇回了村。” 我插嘴问:“人疯了,不是应该松精神院么,怎么给带回来了” 陈老汉:“陈大棒的反应确实很怪,他带着王寡妇回来以后,也不进村,竟然将王寡妇关在了堡子里,自己也住在了那边。” 我说:“可我听黄老板说,堡子那边不是常常闹鬼么” 陈老汉:“正理来说,堡子那边只是阴气重,可我家的大黄还活着,那地方是不太可能出状况的。说起来,在民国年间的时候,东坡上的堡子确实是个不安生的地方,正好我爷爷看上了当地的水质,打算把善堂搬过来,就帮着村里人平了堡子里的祸患。” 我问:“当年堡子里出了什么事” 陈老汉撇了撇嘴:“我那时候还小,记不清了,只模糊记得好像是堡子里盘了好几只厉害的鬼物。对了,我爷爷说,堡子里本身就有东西镇着,鬼物只能在里面闹一闹,出不来,可善堂要想用地底下的水,就必须把镇物连根拔掉,为了这,我爷爷才不得已从云南买了一匹灵牛,用牛的阳寿祭天,平了堡子里的鬼物。” 注意,陈老汉说得是“平了”祸患,“平了”鬼物,这种说法是很罕见的,在我们这个行当里,对付鬼物,要么镇,要么度,我不理解所谓的平是个什么意思。 想到这,我问陈老汉:“您家的家祖是将堡子里的鬼物镇杀了吗” 陈老汉摇头:“不是,我爷爷让这些鬼物还阳了。” 听到这话,我心里顿时一惊。 还阳了开什么玩笑,强行让鬼物还阳,那可是要遭天谴的 陈老汉的话还没说完:“在我爷爷那辈的时候,善堂的道术基本上全都失传了,我爷爷就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他从云南买来的牛本身就带着很强的灵性,原本能活二十五年以上,我爷爷用灵牛的五年阳寿祭天,这样一来,牛平白折了五年寿命,身上却多了一股子很强的阳气,这股阳气会顺着血脉,在灵牛的后代中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第283章 我的条件 他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所谓的平鬼物,就是让鬼物借牛身还阳。 陈老汉继续说道:“后来我爷爷又从养尸人那里买了张阴符,那东西本来是用来炼尸的,可贴在折了阳寿的牛身上,就成了恶鬼眼里的香饽饽。那年中元节,我爷爷趁着午前阳气最盛的时候将牛牵到了堡子里,到了晚上,堡子那边就起了阴风。我爷爷说,等风一停,堡子里的鬼物就没了,压在堡子底下的镇物也没用了。” 我插嘴问一句:“堡子底下的镇物是什么东西” 陈老汉直摇头:“不知道,后来我爷爷带着我爹把那东西挖出来了,但我不在场,也没看见是个什么。” 我点了点头,示意陈老汉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说。 陈老汉:“我也是大一点以后才知道,当天晚上,堡子里的鬼物全都上了老牛的身,因为老牛用五年阳寿换了一身的阳气,靠着这股阳气,就能把它身上的鬼物全都压住。鬼上牛身,是为了还阳,其实对于它们来说,牛身是座牢,进去就出不来了。后来这头牛我们就一直养着,等它生下小牛犊,它身上的阳气也随着血脉传到了牛犊身上,鬼物也被这道阳气圈着,一并跑到牛犊的身子里去了。” 我说:“院子里的那头黄牛,就是它的后代吧” 陈老汉叹了口气:“是啊。大黄没有子嗣,在它们那一支,它是最后一个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陈老汉的眼神极为黯淡,他说的似乎不是大黄,而是他自己。 等陈老汉稍微缓了缓神,我才开口问他:“黄老板说,如果村里的牛活过二十岁,就会发生不好的事,这是真的吗” 陈老汉点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从我爷爷用牛平了堡子里的鬼物,我们家的牛和村子里的人,气运就连在了一起。如果牛一直健健康康,村里就会闹瘟疫,如果牛一病不起,村里人就变得精神头十足,如果牛活过了二十岁,那就是走了大运,相反,村里人就会有血光之灾。”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我揉了揉自己的下巴,又问了一句:“如果院子里的老黄牛死了,附在它体内的鬼物会怎样” 陈老汉说:“本来它们应该离开牛身,重新回到堡子里去。” 我顿时皱眉:“本来” 陈老汉叹了口气:“当年陈大发一家五口惨死,我就琢磨着,肯定是有几只鬼物提前离开牛身了,可在那之后村子里一直很太平,我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就没再管,谁知道大黄竟然也快活到二十岁了” 话说到一半,陈老汉似乎说不下去了,我也不着急催促他,就站在旁边静静地等着。 过了好半天,陈老汉才接着说道:“大黄无后,如果它过了二十再死,压在它身上的鬼物恐怕就不会回堡子了。” 我皱着眉头说:“就算你们家大黄在二十岁之前老死,压在它身上的那些鬼物,怕是也不会回堡子吧。” 陈老汉抬起头来,十分惊讶地看着我问:“这话是怎么说得呀。” 我说:“在过去,鬼物能被困在堡子里,是因为堡子里埋着镇物,可现在镇物已经没用了,它们还能回去” 陈老汉:“它们一定会回去的,我爷爷说过,鬼物还阳失败,肯定还会回它们以前待过的地方。” 我变得有点烦躁了:“可就算它们能回去,没有东西镇着它们,它们还是会出来害人。” 我说的这些,陈老汉肯定一早就想到了,他很冷静地冲着我点头:“所以这次我联络胡南茜,也是想让她找个人来,帮忙把堡子里的鬼物镇了。” 我又问他:“陈大爷,你是不是觉得,村里的王寡妇中邪,也是因为大黄的年纪” 没等我把话说完,陈老汉就将我打断了:“我可没说她是中邪啊,兴许是坏事做得太多,遭报应了呢。” 陈老汉的这种反应超出了我的预期,我愣愣地看着他,他却将视线挪到了一边。 过了好半天,我突然想到了一件很关键的事,脱口就说:“陈大爷,你和陈大棒,不会是亲戚吧,这个村子里姓陈的人多吗” 对于我的问题,陈老汉只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明明是答非所问,但我隐约觉得,他好像话里有话。 完了陈老汉又对我说:“好了,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差不多都说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堡子里的鬼物大概都是什么样的,这些鬼物里,有没有凶神” 陈老汉摆摆手:“凶神肯定是没有的,要是堡子里真有凶神,以我爷爷的道行根本平不了。不过厉鬼好像有一些,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我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大概是见我和李淮山都没有说话的意思,陈老汉熄了莲花灯,又捡起了灯笼,带着我和李淮山原路返回。 其实在我心中,还有一个问题,但由于不知道能不能问,该不该问,我只能暂且保持沉默。 我想不通,陈老汉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周章,将我和李淮山带到地底深处,他明明可以将符纸放在和暗道相连的那个小密室里,反正在那个地方,不管我们说什么都不用担心外面的人听见。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了我很久,直到后来见得多了,经历得多了,我才明白陈老汉当时的心意。 他需要我们为他做一个见证,证明他们这个宗门曾经存在过。 总有那么一天,随着陈老汉过世,世上再没有善堂,但只要我和李淮山还活着,只要我们还愿意提起今天发生的事,就算是给善堂留下了一点点痕迹。 也是在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悲哀不是永远消失,而是不曾存在。 从暗道出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陈老汉走到客厅的窗前,朝院角里的老牛看了一眼,轻叹一口气:“还有三天。”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我却明白陈老汉的意思。 大黄的阳寿还剩下最后三天。 我不但明白了陈老汉的话,还能清晰地意识到,三天以后,不管我在哪,都必须回到这里,亲自将大黄送走。 这种怪异的使命感完全来自于我的直觉。 陈老汉转过头来,又压低声音对我说了一遍:“还有三天。” 我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它还剩三天” 陈老汉笑了:“大黄是我养大的,我比谁都了解它。” 能看穿一头牛的寿元,恐怕就不单单是了解这么简单了。 我皱起了眉头,问陈老汉:“陈大爷,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陈老汉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模棱两可地说:“我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还是那句话,村里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大概是因为我们说话的声音大了点,此时卧房里传来了一阵翻腾身子的噪音。 我和陈老汉立即安静下来,在翻腾声消失之后,卧室里没有传来黄老板的鼾声。 我感觉,黄老板说不定已经被吵醒了,但他不动声色,正藏在卧室的黑暗里,试图偷听客厅里的谈话。 陈老汉指了指卧房的门,给了我一个眼色。 我会意地点点头,又朝李淮山招了招手,带着他去了卧室。 临进卧室门的时候,我发现陈老汉将身子靠在了窗前,默默点上了烟。 我停下脚步,问了句:“你不睡吗” 陈老汉长吐一口烟雾:“我陪陪大黄。” 说完朝我们摆摆手,示意我们去睡,不用管他。 陈老汉家的卧室里有一张很大的土炕,一次睡四个人,虽说挤了点,但总归能睡的开。 黄老板是个很有良心的人,一进卧室,我就看到有一团影子缩在了靠墙的角落里,尽量给剩下的三个人保留更多的空间。 李淮山不想和黄老板靠得太近,我没办法,只能贴着黄老板睡。 陈老汉做饭的时候就把炕烧热了,此时炕上还带着暖烘烘的气息,这种温度有很好的助睡效果,李淮山躺下以后没多久,从鼻子里呼出来的气息就变得非常绵长了,我知道,他这是睡沉了。 可我却睡不着,原因无他,就是因为陈老汉家的房顶太高,让我感觉心里有点没底。 加上两边都夹着人,我本来就睡不着,又也没办法转动身子,别提有多难受了。 就在这时候,在我身后的黄老板突然开口问了句:“你们是不是进厨房了” 他这声音出现得太突然,我当场就被惊到了,可还是要用很镇定得语气回应他:“黄老板还没睡着啊” 黄老板像是没听见我的话似的,又问我:“你们俩真的是做红酒的吗” 完蛋,李淮山已经睡着了,我有不会说谎,这种事让我怎么回答 我左想右想,憋了好半天才从嘴里憋出几个字:“总之我们都是好人。” 因为心里有点紧张,我说出这句话的,语气里就带着不自信,听起来很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黄老板沉默了小片刻,才小声说:“反正我觉得陈老汉不是一般人,你也不是。” 我故作无奈地笑笑:“呵呵,我们不是一般人那还能是什么人啊。” 黄老板:“我总觉得陈老汉可能是个道士,嗯,你也是,而且别看你年纪比他小很多,可道行应该比他深多了。你就说你们是不是道士吧。” 不行,这家伙的眼光实在太毒,再和他纠缠下去,我早晚要露馅。 情急之下,我只能先应付一句:“不早了,快睡吧。”,然后紧紧闭上嘴,打定注意不管黄老板再说什么,我都不做回应。 第284章 陈年旧事 好在黄老板也比较知趣,没再啰嗦。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在那天晚上,熟悉的梦境又出现了,这一次,我的身体在穿越沙丘以后,又一次进入了那条深邃的墓道。 天色微亮的时候,黄老板就从炕上爬起来,我因为睡得晚,没听到他的动静,可李淮山却醒了,还问黄老板怎么起这么早。 我其实是被李淮山的说话声吵醒的,一睁眼,就看见李淮山正撑着床面要坐起来,过了一会,黄老板就从我身上迈了过去。 他一边说着:“我去看看老陈去,这老头弄不好是一宿没睡啊。”,一边跨过了李淮山。 经黄老板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炕上只有我们三个人,陈老汉却不在。 黄老板的动作很快,下了炕以后,套上衣服就出了门。 我看了一下表,虽说外头的天色还有些发暗,但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 我和李淮山也没含糊,赶紧起床。 昨天晚上睡觉之前我还打算,今天早上早点起,趁着村路上没人,先摸到王寡妇家里看一看,可没想到竟然睡过头了。 一出卧室,左手边就是客厅里的窗户,我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就见陈老汉搬了一个马扎,正坐在大黄身边抽烟,黄老板叉腰站在他旁边,也正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烟盒来。 本来陈老汉的视线是落在大黄身上的,可我和李淮山刚往窗户上一靠,他就转过头来,看向了窗户这边。 一看到我们,陈老汉就冲着我们喊:“今天早上的饭,你们自己解决吧,厨房里有肉有面。” 吃饭对我来说确实是一件很头疼的事,虽说我不太容易饿,但饭量过大,每次为了把自己填饱,都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眼看天色越来越亮了,我不敢再耽搁下去,只能舍了早上这顿饭,带着李淮山出了屋子。 陈老汉吐了一大口浓烟,远远地问我:“怎么出来了” 我也没废话,直接问他:“王寡妇家在什么地方” 陈老汉:“村北最高的一座土房就是。” 我点点头,立即招呼李淮山出门。 临跨过门槛的时候,黄老板在后面问了一嗓子:“你们俩找王寡妇干啥呀” 我和李淮山都没回话,快步出了院子,过了小片刻,又听到陈老汉在院子里说:“你别给人家添乱,老实待着” 黄老板:“哎,我说老陈啊,你不是不让别人随便进你们家的厨房吗” 我和李淮山的步伐很快,黄老板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已经拐进了贯通村子南北一条小路上。 因为离得远,我已经听不清黄老板和陈老汉的对话了,也不知道他们后来又说了些什么。 按照我之前的设想,七点多,村路上的人已经不少了,可从陈老汉家出来以后才发现,路上除了我和李淮山,连鬼影子都没有。 刚开始,路上的荒凉还让我有点不适应,总觉得这种现象很不正常,可后来回头一想,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十二月的西海固已经很冷了,在这种天气里,种什么庄稼都种不活,留守在黄土坡上的村民也早就开始了一年一度的猫冬,这个时间点,大部分人都守在土炕前,等待着大清早的严寒被午时的阳光驱散。 没有农活,天气又冷得能冻掉鼻子,只有傻子才在大清早出门。 我带着李淮山来到村北,一眼就看到了王寡妇的房子。 那座房子就邻着我们脚下这条路,它明显要比周围的村宅高一些,但也高不了太多,大概也就是在建房子的时候比别人多摞了五六块砖。 眼见四下无人,我和李淮山也没废话,直接翻墙进院。 按陈老汉的说话,王寡妇已经很久没在家住过了,可她们家的院子里却晾着几件还没干透的衣服,我打眼一看,其中还混杂着一些男装。 寡妇家里怎么会有男人的衣服 由于担心屋子里有人,我和李淮山俯下了身子,用最快、最轻的脚步弯腰快跑,迅速凑到了屋门前。 我们两个一左一右凑在门的两侧,背靠墙壁,视线则短暂地在院子里观望了一下。 这一观望不要紧,我和李淮山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也就在我的视线落在院子西北角的时候,才发现那个位置竟然还有一个用砖头垒起来的小屋,而此时小屋的屋门正在缓缓地打开。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屋子里有人李淮山也倾了倾身子,似乎打算朝小屋冲过去。 门被敞开了一条很宽的缝隙,我发现门的另一侧根本没有人,立即伸手将李淮山拉住。 过了几秒钟,那扇门完全敞开了,门口确实没有人,但屋子里头阴得厉害,什么都看不清。 李淮山轻轻舒了一口气,又翻过身来指指身后的屋门,意在问我要不要进去。 这座房子的门窗都被关得严严实实的,我就算是施展定神术,在大炁流沙的视野下也看不到屋里的情况,无奈之下,我只能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朝窗户里望了一眼。 视线刚落在屋里的时候,我心里又是猛地一颤。 当时我的视线穿过了大半个客厅,竟看到了一张惨白的人脸,在我朝屋子里观望的时候,对方也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好在我还算镇定,第一时间察觉到窗户里的眼睛没有光泽,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我看到的东西不是什么人脸,而是一张放在供桌上的遗像。 之后我又仔细听了听屋子里的动静,里面很静,这么长时间过去,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我基本上可以断定,屋子里确实没有人。 试着推了推屋门,门上了锁,根本推不开。 李淮山看到了我推门的动作,小声问我:“屋里没人” 我点点头,问他:“会撬锁吗” 李淮山翻翻白眼:“大哥,我要是会撬锁,当初就不用在你家门口睡一晚上了。” 开不开门真是个麻烦事啊,看样子以后有时间,我们应该好好研究一下撬锁这门手艺。 门开不开,我只能将视线重新转移到了窗户上,墙上的窗户还是那种老师的轴式推窗,窗架上的玻璃也是先用细钉子固定,然后在边缘抹上了胶坭子。 踹门肯定是不行,声音太大,砸玻璃虽说声音会小一些,可总归还是会惊动王寡妇的邻居。 无奈之下,我只能拿出梼牙,着手卸玻璃了。 先用梼牙将玻璃周围的坭子刮掉,而后用手捏住用来固定玻璃的细钉子,用力将它们一根根地拔下来。 前后也就折腾了一分多钟,就有一块窗玻璃被我卸下来了,然后我就将手伸进窗户,拧开窗鼻,拉开窗户。 拔钉子的时候,我还是弄出了一些动静,可屋子里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李淮山见屋子里确实没人,才放心大胆地开口对我说:“没看出来,你的手法还挺专业的。” 我皱了皱眉头:“专业个屁,这要是滑动窗,咱们两个就只能砸玻璃了。” 说着我就扒住窗缘往屋里钻。 李淮山也皱着眉头说:“听你这意思,你还想去学撬锁吗” 我进了屋子以后,又快速扫了扫客厅里的情况,确定没有异常才开口道:“学啊,一定要学。” 李淮山一边往屋子里里头钻,一边撇着嘴巴说:“学那东西干什么,咱俩又不是小偷。” “只要是能在以后派上用场的手艺,咱们都得学。” 说话间,我已经走到了供桌前,仔细看了看桌子上摆设。 刚一进屋的时候,我就闻到了一股很重的腐烂味,那是水果烂了的味道,臭味中带着一点酒精般的刺激性和一点甜味。 和我猜测的一样,这股味道,就来自供桌上的贡品,现在已经看不出贡盘里的东西是什么了,有些已经烂成了水,有些只剩下黑乎乎毛茸茸的一团脏东西,唯一能辨认出来的,就是一副完全变成黑色的香蕉皮。 在供桌旁边还摆着一个火盆,大半盆纸灰和两张没烧完的黄纸死气沉沉地堆在里面。 我用手捏其一点灰烬,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即便当地的气候异常干燥,可这些灰烬还是有些发潮了,其间还透着水果的腐臭味,估计是水果在腐烂的时候,腐液顺着桌角流进了火盆里。 这时李淮山也凑过来了,他看了看供桌上的遗像,问我:“这人就是王寡妇的男人吧” 我扔掉手里的灰,拍了拍手掌,对李淮山说:“陈老汉得到的消息恐怕和实际情况有出入。” 李淮山“啊”了一声,又问我这话什么意思。 我指了指屋子角落里一个笑神龛:“遗像原本应该是放在那里的,估计是鬼节的时候,王寡妇为了祭拜亡夫,才摆了供桌,将遗像搬出来的。火盆和贡品也是鬼节的时候准备的。你看这些贡品烂得这么彻底,就说明,王寡妇在鬼节以后就没再碰过供桌上的东西,或者说没有能力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起来。换句话说,她在鬼节当天就已经疯了。” 听完我的话,李淮山先是愣了愣,接着就笑了:“你这是被鬼上身了还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搞起推理来了,是不是最近侦探小说看多了。” 看到他这副嬉皮算卦的浪荡样,我顿时恼了:“别在这嬉皮算卦的,你给我认真点” 第285章 遗像 我平时是极少和人瞪眼的,可现在的李淮山真的让我火大,我盯着他的时候,这一年来一直坠着的眼皮也完全张开了。 往日里李淮山是个彻头彻尾的顺毛驴,吃软不吃硬,可现在他和我四目相对,身子竟然连着缩了好几下,一句话没敢多说。 看到他这副样子,我也不忍心把火气全发出来了,坠下了眼皮,对他说:“咱们在昆明已经做坏了一个案子了,我可不想把手头这个案子也做坏。” 李淮山只是默默地点头。 我也没再说什么,又看了看供桌上的东西,没发现其他异常的地方,这才离开客厅,走向了西边的一间屋子。 看到西墙上的房门时,我顿时又是一阵无奈。 刚才进屋的时候,我不应该先查看供桌的,应该先在每个屋子里都查看一下,确定没有问题以后,再着手调查细节。 太大意了 后知后觉啊,这就是后知后觉,还好房子里应该确实没人,不然的话,现在还指不定发生什么样的事呢。 我真的很反感这种感觉,有些事我明明一早就能想到,可就是因为脑子里的那根弦绷得不够紧,忽略了不该忽略的事。 就在我心烦的时候,李淮山突然开口说了句:“你刚才的样子,好像要炸了一样。” 我侧过脑袋瞥了他一眼:“什么要炸了。” 李淮山吐了一口很长的气:“你刚才瞪我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浑身的毛好像都乍起来了一样,卧槽,就跟个定时炸弹似的,我都怕自己会被你给炸死。” 我狠狠皱了一下眉头,指了指客厅南墙那边门:“别说这些没用的,去南边的屋子看看,留神点,里面说不定藏着人。” 说完,我也没理会李淮山是什么反应,快速进了西屋。 这间屋子里没有窗户,阳光照不进来,非常暗,我在墙上摸了两把才摸到灯绳,打开灯以后,才发现这是一间什么都没有的空房。 因为当地的尘比较大,王寡妇走了这么多天,房子没人打理,很多地方都积压了一层薄薄的尘土,可这间屋子的地面却被收拾得非常干净,地面上几乎能反光。 看到院子里的湿衣服时,我就知道最近曾有人回来过,可问题在于,对方为什么其他的地方都不收拾,连客厅里的烂水果都没整理干净,却偏偏把这间看似没用的屋子打理得这么光洁。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我猜测,这间屋子里说不定也和陈老汉家的厨房一样,地底下连着暗道什么的。于是就在屋子里仔细转了起来,可我趴在地上,将水泥刷成的地面看了一遍又一遍,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刷了水泥以后,屋子里的地板就是完整的一大片,就连缝隙都没有。 没多久,南屋那边传来了李淮山的声音:“仉若非,你快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喊这么大声,生怕隔壁不知道王寡妇家进了人么 我很无奈地皱了皱眉,循着李淮山的声音去了南屋。 客厅的西面只有一个空空如也的小屋子的,而在客厅的南墙后面,则是一条很短的走廊,走廊两侧分别有一间屋子。 说起来,这个丈夫死了多年的王寡妇在村里应该算个有钱人,她家的房子不但大、结构复杂,而且家里的东西也很齐全,在入走廊之前,我瞥了眼南墙上的壁挂式彩电,在电视柜上,还放着一台银灰色的影碟机。 在零七年那会,壁挂式的平板电视好像还没有普及,能在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看见一台,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别人家里挂一台这样的东西我兴许不会这么意外,毕竟人家家只有妇孺驻留在村里,男人则是在外面赚钱的,可王寡妇呢,她们家的主要劳动力已经过世多年,而她本人又常年不离村,哪来的钱 这时我又想起了陈老汉的话。 陈大棒往村子里运了十几个外地女人,这些人进了王寡妇家以后就没再出去过,每当陈大棒带女人回村以后,就有一辆外地的轿车停在堡子附近。 当时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心中就猜测,陈大棒和王寡妇应该是一对人贩子。 我想,王寡妇家应该有一条直通堡子的暗道,陈大棒将那些无辜的姑娘弄到王寡妇以后,他们两个就会通过这条暗道,将人运到堡子里去,而坐在那辆轿车里的人应该就是买主,也许每次的买主都是不同的人,只有司机是不变,也许,所有的女孩都卖给了同一个人。 可这个推测有一个致命的漏洞,为什么陈大棒不直接将人运到堡子里,而要多此一举,非要先把人运进村里来呢,这样做岂不是更招人耳目 王寡妇家里的情况似乎也在向我证明,她是一个能赚到外财的人,毕竟村子里太穷了,想富,只能从外面赚钱。可这笔外财究竟是通过什么样的手段得来的,暂时没有定论。 我一进走廊,李淮山就从走廊东边的屋子里冲了出来,他出来的时候手上还拿着一块白色的石头,嚷嚷着让我看。 我发现走廊西侧的那道门没有打开,先不理会李淮山,立即伸手,将那扇门猛地推开,并朝着里面扫了几眼。 走廊西边是厨房,王寡妇家用的是燃气灶,没有烧柴的土灶,没有能够藏人的地方。 只不过这地方明明是厨房,却散发着一股洗衣粉的味道,地上还有大片没来得及干透的水。 表面上看,不久前才有人在这里洗过衣服,晾在院子里的湿衣服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 但我能闻得出来,充斥着厨房里的洗衣粉味有些发陈,说明经常有人在这里洗东西,院子里有水池,进来的时候我还留意到水池里放着一块边缘被磨滑的搓衣板,以及一个完全干透的肥皂盒。 王寡妇平时应该是在院子里洗衣服的,她在厨房里洗的,恐怕不是衣服,而是别的东西。 除了洗衣粉和油烟味之外,我还能隐约闻到一股很淡很淡的铁锈味,由于另外两种味道太强,几乎将这股味道安全遮盖住。 李淮山从后面戳了戳我的肩膀:“若非,你看看这东西。” 我这才将身子转向他,看向了他手里的白石头。 刚才他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我也没看仔细,还以为他手上拿的东西是块打磨过的汉白玉,仔细打量了一下才看清楚,那就是一块刷了白石灰的普通石头。 在灯光照耀下,石头表面的每一个坑斑都投出了影子,这些影子就像是用黑色的水彩笔画上去的一样,一黑到底,没有任何的杂色。 李淮山指了指其中的几个小黑影,对我说:“你看看这是什么。” 我一看他手指的那一小片区域,几个黑影凑在一起,竟然勾勒出了一张婴儿的脸。婴脸的轮廓算不上清晰,但能看出来那是一张十分怪异的笑脸。 “你仔细看看,石头上全是这东西。”李淮山一边说着,一边转动手里的石头。 灯光下,一个个由影子勾勒出的婴脸在我眼前闪过,每张脸不管是大小还是表情,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模一样。 李淮山一边转动石头,一边还说:“你说这个王寡妇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放这么一堆东西在屋里,就觉得瘆得慌吗” 我接过李淮山手里的石头,白色的石灰顿时沾满了我的手掌。 看得出来,王寡妇用的粉不怎么好,而且手艺也不怎么样,有些地方的粉厚,有些地方则很薄,唯独那一张张婴脸上都只有很薄很薄的一层粉,轻轻用指甲一蒯,就能看到石头的原色。 我问李淮山:“你刚才说什么,一堆东西” 李淮山挪了两步,让我进屋看看,里面全是这种石头。 我立即进了屋,就见正对门的地方摆着一张很宽的双人床,床边是一个梳妆台。这两样家具,就是屋子里唯一没有被石头填满的东西了,除了它们以外,屋子里所有的柜子、厨子,甚至是床边的小杌子上都摆满了石头。 有些石头刷了粉,有些还没来得及刷,很多石头上的石灰粉落在地上,让地面变得一片惨白。 另外,我发现除了靠床的位置,屋子里四面墙壁都露出了大片水泥,用来刷墙的白漆全都被刮得不成样子了。 我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和手中的这块对比了一下。 除了大小不一样,两块石头的形状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再看看地上的其他石头,也只有大小的差别,上面的棱角、坑斑,用肉眼根本看不出任何区别。 李淮山在旁边问:“王寡妇收集这么多石头有什么用,这是古董吗,能卖钱吗” 我将手里的两块石头放下,拍了拍粘在手上的石灰粉:“所有的石头都是两百年前出土的,这东西不能卖钱,却能要命。” 李淮山有些吃惊:“要命什么意思” 我叹了口气,反问他:“关禁足的时候,你是不是把心思都放在仉亚男身上了,西堂里那么多典籍,难道你一本都没看” 李淮山摊了摊手:“别闹了大哥,那些东西只有你们仉家人才能看,我就是想看,也捞不着啊。” 也是。 我指了指地上的石头,对他说:“这东西叫业石,每一块石头,都是一张借条。” 第286章 业石 李淮山一脸不解:“借条是怎么个意思” 我问他:“听说过死人债吗” 李淮山还是摇头。 说实话,我有点不耐烦了,可还得接着解释:“死人债,就是向死人借东西,欠下的债业。不过死人嘛,就是一具尸体,你借了他的东西,他也不会上门讨债。可凡事无绝对,如果你是在死者未过头七的时候借了东西,而且还打下了欠条,那死者可就不得安生了,除非死者是圣贤等身,不然的话,十九八九会化作怨鬼上门讨债。仉家的古籍上说,欠了死人债的人大多都没有好下场,因为很少有人能还上这笔债,三更债未清,五更鬼敲门,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被鬼索了命。” 李淮山终于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是说,王寡妇跟鬼借东西了” 我看了看地上的石头,从嘴里吐出一口浊气:“可能是她借了什么东西,也可能是打她出生的时候起,债就已经欠下了。” 李淮山皱眉沉思了一阵,随后撇了撇嘴。 我一直怀疑这间房子里有暗道,这间卧室的地面上全是石灰粉,最容易藏暗门,所以我也没含糊,招呼李淮山进屋,和他一起在屋子里翻找起来。 地上的石头我们全都清到了走廊里,所有的家具也都挪动了一边,甚至脸散落在地上的石灰粉也都扫干净了,折腾了好一阵子,我和李淮山被飞扬的石灰粉弄得浑身泛白,却什么都没找到。 我们甚至翻开了所有的厨子和柜子,里面除了日常生活用品,也没有额外的可疑物品。 无奈之下,我暂且放弃搜寻,带着李淮山回到了院子里。 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李淮山问我要不要搜一搜厨房,我摇摇头,说不用。 陈老汉将地道安置在厨房下方,是因为他们家的厨房足够干燥,可王寡妇家的厨房却异常潮湿,我观察过,厨房里光是地漏就有五六个,但即便如此,那里还是存在大片未干的水迹。 这样一个地方,不是说不能挖地道,但由于潮气过重,地道中的道壁必然受到影响,很容易坍塌,那样一来,就必须用石头或者不容易氧化的金属来做支撑,而这样一脸,又势必会增加开掘地道的成本,只有傻瓜才能干出这么缺心眼的事来。 自从进了王寡妇家的院子,我就没敢让脑袋完全放松下来,一直在用最大的脑力思考着诸如此类的问题。 所以有些事我想通了,李淮山却想不通,一来是因为他脑子里的那根弦绷得不如我紧,另一方面的原因则是他脑子里的东西太少,毕竟老仉家的那些风水典籍,他一本都没有看过。 毕竟要做到未卜先知的先决条件就是,你掌握的知识足够多。 只有足够了解,才能一眼看破。 所以,这无关乎智商高低,只是因为我的运气比李淮山好,因为我姓仉,还有一个愿意为我开后门的爷爷。 当然,也正是因为我这位亲爷爷,我当年差点成了孤儿,而父母也是至今下落不明,但一码归一码,我还不至于为了自己心里的那点怨念,将仉侗这个人彻底否定。 来到院子里以后,我讲视线锁定在了院子角落里的那间小屋,它应该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如果依然没有任何发现,我之前对于王寡妇的所有推测都会被推翻。 李淮山从烟包里抽出一根烟,递给我,并小声问:“屋里被咱俩弄得乱七八糟的,不收拾一下吗” 我点了烟,吞口两口云雾,小声回应着:“不收拾,越乱越好。” 李淮山显得有些纳闷:“你这又是什么路子啊,万一王寡妇和那个叫陈大棒的回来,看到地上这么乱,不就知道有人进来过了” 我笑了笑:“我就是要打草惊蛇,看看住在这个屋里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李淮山,你想过没有,陈大棒为什么要带着王寡妇住到堡子里去呢” 李淮山摇头:“为什么” 我说:“我现在也说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堡子对于他们来说,一定是个有着特殊意义的地方。你想想看,为什么陈老汉要把当初他们家平鬼的事,和王寡妇中邪的事放在一起说呢。” 李淮山用力朝我摆摆手:“你能不能别老问我这么复杂的问题,跟不上你的思路啊” 我无奈地笑了笑:“我就是问问而已,其实这些问题,我也给不出答案。” 李淮山:“那你还问。” 我猛吸了两口烟,一边朝小屋那边走,一边说:“两个人想总比一个人想要强吧,就算得不出结论,也能拓宽一下思路,思路宽了,总是有好处的。” 李淮山撇了撇嘴:“你这口气,有点像三爷。哎,仉若非,我以前没觉得你是个爱动脑子的人啊,怎么今天你今天我感觉你好像突然变聪明了呢。” 我拉开了小屋的门,这是一个储藏间,里面很干燥,靠墙摆放的储物架和几个木箱子都干得裂了缝。 在这样一个地方,确实有可能存在暗道。 一边这么想着,我就把视线落在了屋子最里面的几个箱子上。 这时候李淮山又问了句:“你怎么突然变聪明了。” “聪明个屁,我要是脑袋瓜好用,也不至于高考考成那个熊样了。” 一边说着,我就来到了其中一个箱子前,屋子里一共有三口箱子,每个箱子的箱盖上都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胡乱摆开了堆在箱子上的旧鞋子和几块破布,掀开箱盖一看,里面全是废弃的旧鞋和旧皮包,将这些东西拿出来,伸手敲了敲箱子底,从下方传来的声音很浑实,说明底面是实心的。 李淮山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嘴巴碎起来没完没了了,我这边忙忙碌碌,他就在我旁边东问西问,这会儿又对我说:“我感觉你今天的思路跳来跳去的,你是突然开窍了还是怎么了,以前从来没见你这样过。” 我明白李淮山的意思,他就是想说,你以前明明看起来比我傻来着,怎么今天突然比我聪明了,我心里不平衡,你无论如何得给我个说法。 想要说法是吧,那我就给你个说法。 我一边掀开第二个箱子,一边对李淮山说:“在西堂关了八个月的禁足,我也算是把堂口里的各种典籍全都翻遍了,你别看老仉家的典籍看似很多,其实有不少典籍上记载的东西都差不多。就拿兵法典籍来说吧,除了那些只讲行操武练的书以外,大部分的兵书都有同样的一句话,那就是阴阳相顾,奇正相生,而且书上也说了,不管是行军打仗还是处理日常食物,阴阳、奇正,都是必不可少的” 大概是嫌我的话太长,没等我说完,李淮山就将我打断了:“你的意思就是,你是看了那些古籍才变聪明的呗。” 我说:“我的智商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我是想说,仉家的那些古籍,教给了一种很好的思维方式。古籍上说,善思者,修身齐家,善通者平天下,如果一个人有着极好的思维方式,又有着极好的变通能力,是可以修身齐家平天下的。其实仉家的那些古籍,已经给了我一种很高级的思维方式,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积累足够的经验,这是为学会变通打好基础。我不指望自己能平天下,世道这么太平,也用不着我去平,我只是觉得,我的能力越强,就越容易找到我爸妈的下落。” 说到最后半句话的时候,我已经伸出手,在箱底敲了敲,底下又是实心的。 我心里顿时十分无奈,轻轻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李淮山正皱着眉头看我。 我顿时纳闷了:“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李淮山:“你能不能别老提仉家的古籍” 我也皱眉头:“为什么” 李淮山:“反正你再怎么提,我也看不到。” 这倒是实话。 我本来打算转移话题,没想到还没等我开口,李淮山又开口:“在昆明的时候,也没见你像现在这样啊。” 这家伙果然还是把我最不想听的话说出来了。 在昆明的时候,一进城中村我就开始犯浑,几乎把这一年多在老仉家学到的东西忘了个干干净净。 那时候我就像一个初次登上舞台的话剧演员,排练的时候怎么都好,可一上台,看到观众就懵了,剧情、台词一下子全忘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不过站在台上发愣的演员面对的可能是观众扔过来的臭鸡蛋,可干我们这一行的人,要面临的却是丢掉性命的危险。 在昆明的时候,我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到了现在,我依然是个初出茅庐,而且已经犯过一次大错的新手,只不过这一次,我从一开始就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 李淮山说完那句话以后,就默默地盯着我,等着我回应。 我不想理他,径自走到第三个箱子前,也不管那些胡乱压在箱子上的东西了,直接抓住箱盖上的把手,用力一拉。 咔嚓一声脆响,把手竟然被我扯了下来,箱盖却纹丝不动。 第287章 最后一间屋子 我看了看攥在手里的把手,又看了看压在箱子上东西,那就是一堆破破烂烂的旧衣服,没有多少重量,不可能将箱盖压得这么紧,而且箱子也没有上锁,怎么会 李淮山快速凑到了箱子跟前,将盖在上面的东西全都抱到了一边。 等他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挪开,我才发现箱盖上立着一个外型和铆钉差不多的东西,它是直接固定在箱盖上的,在与箱盖相连的地方,还有一个金属打造的托板。 我立即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小型的拉杆。 李淮山同样看出了问题,他的行动能力明显比我强,我正想着要不要试着拉动一下这东西的时候,李淮山已经用食指勾住了它,用力拉了一下。 接着我就听到箱子里传来咔嚓咔嚓一串噪响,看样子在箱子内部,应该藏着一套结构复杂的机关。 可噪响结束以后,却迟迟没了动静,我试着掀了掀箱盖,依然掀不开。 李淮山也皱起了眉头,给了我一个疑惑的眼神。 我撇了撇嘴,没说话。 大约过了十来秒钟吧,屋外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声响,听起来像是两块比较光滑的石头在相互磨动。 我立即冲出小屋,快速朝院子里撒望一圈,可院子里没有任何异常,水池和地上的黄土都安静得不像话。 我皱起了眉头,仔细辨认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声音是从我的左前方传过来的,可我将视线挪过去的时候,却只能看到一面砖墙壁。 好在我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在墙壁的另一侧,就是那间空空如也的屋子。 我招呼了李淮山,快速翻窗进了客厅,这时候西屋的门还是敞着的,我一眼就看到屋里的地板正在慢慢地翻转。 怪不得之前我在西屋没有找到暗道的入口,原来整块地板都是暗门。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西屋里的地面才完全翻开,此时它已经和墙壁平行,和屋顶垂直,而在地面之下,则是一条很长的石阶。 我和李淮山来得仓促,都没带手电,李淮山点了一根烟,并将其扔下了石阶。 烟头上的红色火光顺着阶梯慢慢向下滚,一直到了很远的地方才停下。 我们无法确定烟头有没有达到石阶的底部,但可以确定,这条石阶很长。 李淮山咂了咂嘴,说:“这可是大工程啊,光靠王寡妇和陈大棒两个人,应该建不出这么长的暗道吧。” 陈老汉家的洞窟,以及洞窟里的门牌楼和善堂,哪个不是大工程,可人家毕竟是家学渊源,而且不缺钱,有足够的能力搞出这么大的工程。 除非王寡妇或者陈大棒和陈老汉一样,也是行当里的老世家,不然的话,根本不可能弄出这么一条暗道。 更何况开启这条暗道的机关恐怕也是无比复杂,寻常人家根本捯饬不出那种东西。 我凑到暗道前耸了耸鼻子,就闻到了一股非常淡的清香气息,这条暗道确实不是王寡妇挖的,因为眼下这条石阶,明明就是光绪年间的产物。 嗤啦 就在这时候,我的耳边又传来一阵轻微的摩擦声,我抬头一看,就见垂直的地板又开始慢慢朝我这边压过来了。 这道暗门,竟然还能自动关闭。 时间不等人,我立即对李淮山说:“卧室的床头柜里有把手电,拿过来,快” 李淮山二话没有,立即去了卧室。 暗门关闭的速度明显比开启的速度快很多,我担心李淮山的脚程太慢,就催了一句:“快点” 好在李淮山的速度还算快,在地板的倾斜角度眼看就要小于四十五度的时候,他拿着手电回来了。 我立即钻进暗道,李淮山一进门就缩着身子跳了进来。 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用来搭建阶梯的石砖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破损,李淮山落地的时候没踩稳,险些摔倒,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扶稳。 稳住重心以后,李淮山的第一反应就是先看路,他打开手电,朝着石阶深处打了打光,然后才对我说:“得亏你先下来了,不然刚才那一下我就把脚给崴了。” 他说这句话我不意外,让我意外的是他刚才的举动,先探路,再说话。 这家伙确实是个天生当向导的料。 我笑着拍拍李淮山的后背:“前面带路。” 李淮山有点不乐意:“怎么让我带路万一前面有邪祟怎么办” 我又拍了他一下:“你天生就是干这个的,带路” 王寡妇家的手电可不像我和李淮山平时用的那种军用手电,亮度很有限,加上头顶上的暗门已经快关严实了,暗道里一片漆黑,只有前方被光线照亮了,我和李淮山互相之间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这时候李淮山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你又瞪眼了” 我说:“没有啊,好好的我瞪什么眼啊” 李淮山:“那我心里怎么老打鼓呢,你肯定瞪眼了。” 我心里一阵无语,推了他一下:“别说废话了,赶紧走吧。” 我从来不说假话,刚才我确确实实没有瞪眼,李淮山心里打鼓,只能说明他又开始紧张了,这家伙只要一到这种黑压压的地方就容易紧张。 李淮山被我推了一把,踉踉跄跄地顺着石阶走了三四步,之后也没停下,继续闷闷地向前走。 他一边走,一边晃一晃手电,朝周围照一照。 跟着李淮山走了一段路,我越发肯定这条暗道肯定不是王寡妇的杰作,它太过巨大了,光是左右宽度就有五六米,而随着我们越走越深,暗道顶部也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条暗道应该是能连接到东坡那边的堡子的,如果单凭一个两个人就要挖出这么大一条隧道,至少需要好几十年的时间,在此期间,王寡妇不但要日夜不停地挖掘,还要将挖出来的土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到村子外面去,对于一个寻常人来说,这根本就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十分钟以后,我和李淮山才来到了石阶的最底端,李淮山举起手电朝着头顶上照过去,此时手电的光束已经无法穿透上方的黑暗了。 李淮山又朝着两侧打了打光,从光斑落在左右两侧土壁上的距离来推算,隧道的宽度也已经到了十米以上。 我发现土壁上有着很多面积很大的坑斑,有些地方竟然还斜着长出了植物,只不过这些植被都已经死透、干透了,挂在土壁上的,也只是它们的残骸而已。 这地方似乎不是一个人工开掘出来的隧道,而是一条被人为掩盖的底下峡谷。 李淮山又晃了几下手电,光线在四周的黑暗中胡乱转了几圈,之后他也对我说:“这条隧道应该是天然形成的吧。” 我点了点头,说:“继续走,留意周围。” 没想到我随口说出来的一句话,却让李淮山变得更紧张了:“留意什么,这地方的炁场是不是不正常,前面会不会有邪祟啊” 李淮山今天的表现确实很奇怪,要是在平时,他就算在紧张,也会可以做出一副很镇定得样子,可今天好像自暴自弃了,随随便便就现了原形。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则对李淮山说:“李二狗,咱们以后碰到邪祟的机会多了去了,别说是碰到邪祟了,现在还没碰到你就紧张成这个样子,那以后怎么办难道你想我让另外找个人当辅吏” 说完这句话,我就开始保持沉默,等待李淮山的回应。 可李淮山好大一阵子都没有任何回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等得有点不耐烦,又补了句:“你不想跟着我折腾就明说,手电给我,你回渤海湾吧。” 说着,我就伸手去夺他手里的手电。 其实我也就是这么意思意思,现在暗门已经关上了,李淮山就算有心离开,也出不去。 李淮山应该看不清我的动作,但他能听到我急速上前的脚步声,立即后退了两步。 气氛一下子就僵住了,我知道自己做的可能有点过头,可我必须这样,必须激一激李淮山,不然他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回头要是碰上了险情,我可不保证能护他周全安。 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李淮山自己先开口了:“仉若非,我说过,我不是你的累赘。” 我打算顺势再激他一下:“光说不练假把式,证明给我看” 李淮山没回嘴,只是端起了手电,迈开大步子快速向前走。 在这样的地方,走路其实是应该小心一点的,可李淮山好不容易有了点血性,我也不好再打击他,只能加快了步伐,紧紧跟在他身后。 当埋藏在李淮山心中的那份血性盖过了黑暗带来的紧张以后,他很快进进入了状态,渐渐地,他的脚步慢了下来,手电的光束也不再牢牢地固定在前方。李淮山又开始用光束扫荡周围的景物,偶尔也会停下来,仔细辨认路边那些看起来比较可疑的东西。 当初在仉家关禁足的时候,蒙眼端盘子的训练给了我们在黑暗中计算行进距离的能力,我一边随着光束移动的幅度转动视线,和李淮山一起观察着路上的情况,一边计算着我们自进入暗道以后行走的距离。 在黑暗中行进了一千米左右的时候,李淮山又一次停了下来,这一次,他将光束打在了路旁的一根石桩上。 第288章 激将法 空气非常干燥,矗立在路旁石桩也出现了干裂的痕迹,隐约能看到裂痕周围有很细碎的浮刻痕迹,估计是工匠在刻制浮雕的时候下凿太深,导致石头内部出现了皲裂,加上长年干燥,才让石桩从内到外整个裂开。 弄坏石料的工匠肯定不是好工匠,建造这条隧道的人恐怕不是名家出身。 李淮山摇动手电,让光束在石桩上扫动的时候,我留意到石桩顶部反射出了一丝油亮的光泽,便立即凑过去查看,李淮山也凑到我跟前,将光束直直打在了石桩顶部。 我用手抚掉了覆在桩顶的尘土,就见桩顶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凹槽,里面填满了油脂。 李淮山在旁边问我:“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不会又是机关吧” 我伸出手指,用指甲刮了一点油脂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油脂中带着一点草木灰的味道,以及一股甜腻的怪味。 除此之外,立在地上的石桩也散发着清代特有的香气,如果我推断不错的话,它和暗道入口的石阶一样,也是光绪年间的产物。 在这之后,我又凑到石桩顶部,仔细看了看凹槽里的油脂,就见这团油脂的正中央有个很深的小洞。 我清了清指甲盖里的东西,对李淮山说:“这是长明灯,看样子,眼下这条隧道,应该是条墓道。” 李淮山:“长明灯它怎么不亮呢” 这家伙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啊,不过也不能怪他,毕竟老仉家的那些典籍他基本上都没看过。 我就耐着性子跟他解释:“长明灯也不是永远不会熄灭的,只是燃烧的时间比较长,这盏灯里的油脂应该是特制的尸油,遇到高温只会融化,但极少挥发,只要隧道里的阳气不耗尽,这盏灯应该能持续烧上百年,只不过灯芯已经完全烂透了,没了灯芯,长明灯当然不亮了。” 我解释了半天,没想到却引起了李淮山的不爽:“我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嘿我就纳闷,明明是你问的问题,我耐着性子帮你解答,你还不情不愿的,这算什么事 我转过头,很无语地看着李淮山。 李淮山却立即将光束挪到了一边,刻意不让余光照亮我的表情,嘴上还嘟囔着:“你别瞪我啊,你一瞪眼我就觉得瘆得慌。” 我不由地皱眉:“我瞪眼的时候有那么吓人吗” 李淮山:“何止是吓人,刚才你一瞪眼,我浑身上下鸡皮疙瘩全起来了,我特么当时差点给你跪下。以后你闲的没事别老瞪眼,你这样不好。” 我认识你这么久,好像就瞪过你一次吧,什么叫我别老瞪眼。 眼下也不是说闲话的好时机,我也就没再啰嗦,只是催着李淮山继续往前走。 起初我们刚进隧道的时候,随着不断深入,隧道的横向距离变得越来越宽,但在遇到第一盏长明灯以后,空间就变得越来越狭窄了,直到两侧的道壁相邻不到三米,隧道的宽度不再发生变化。 走过第一盏长明灯后,每走十几步就能遇到一个灯桩,这些灯有时候出现在左边,有时候出现在右边,排布的毫无规律,李淮山几次将光束打在灯桩上,我顺着光斑望过去,就发现每个灯桩上都有细碎的刻痕,但所有的刻痕都非常乱,根本不成形。 有时候你会觉得这些所谓的浮雕就是工匠在切割石头的时候留下的凿痕,但有些灯桩上的刻痕看起来却十分圆润,一看就是仔细打磨过的,似乎在最初建造这条墓道的时候,工匠们确实在灯桩上刻下了精细的图案,但后来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们又亲手将所有灯桩上的浮雕全部凿碎。 期间我曾用定神术加持过视野,除了地上的灯桩和两侧土壁上枯死的植被,视线所及的地方没有其他东西,而弥散在空气中的炁场除了阴气稍稍偏重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异常。 之前黄老板曾说,出了村子向东走三公里是一个很高的土坡,堡子就在坡顶上。 我和李淮山在墓道里走了大约两千米以后,地面开始有了斜着向上延伸的坡度,沿坡行进一千五百多米,我们终于来到了墓道的尽头。 过去二爷让我和李淮山走暗铃的时候,我还觉得二爷心里变x态,觉得他让我们蒙着眼端盘子走路,就是想看我们闹笑话,可现在看来,如果没有那段走暗铃的经历,此时站在墓道尽头,我根本就不确定压在自己头顶上的东西是什么。 现在我能很确定地断言,此时在我们头顶正上方的,就是黄老板口中堡子。 说不定只要离地面近一点,就能听到王寡妇和陈大棒说话的声音。 李淮山端起手电,朝着头顶上照了照。 在我们头顶上方有个很宽的洞口,李淮山朝着洞口左右打了打光,就见洞口的左侧有一小片区域反射出了滑腻的光泽,看来这个和地面垂直的洞口应该是用石头垒起来的。 我推想,王寡妇和陈大棒要想从这个地方上去,必须要有人从上面放下绳子,由于绳子经常和洞口边缘发生摩擦,才导致有一小片区域直接被磨滑了。 另外我目测了一下,这个洞口和地面的垂直距离应该将近五米,太高了,完全超出了我站立起跳的摸高极限。 李淮山放下了手电,借着手电的余光,我看到他将身子转向了我,估计是想说话。我立即伸手戳了他一下,压低声音说:“小声点,王寡妇和陈大棒可能就在咱们头顶上” 李淮山这才压低声音对我说:“你跳得比我高,我在下面托着你,你上去看看。” 一边说着,李淮山就将手电放在了地上,将灯头对着他自己,在这之后,他又踏出弓步,将两只手叠在大腿上。 我从口袋里拿出了梼牙,后退两步,深吸一口气,接着一个急冲,单脚踩在李淮山手掌上,我用力向上蹬,李淮山奋力将我向上一托。 借着李淮山的力道,我迅速冲到了高空中,手电的光束照着李淮山,头顶上一片漆黑,我只能在心里暗暗推算着自己和洞口的距离,等身子升到最高处的时候,我用力收了收腰,在滞空的瞬间用力挥动梼牙,就听“咔嚓”一声脆响,梼牙结结实实地扎进了洞壁里。 李淮山迅速拿起地上的手电,朝我这边照了照,我低头看了看,才发现自己只有上半节身子进了洞,两条腿还在洞外。 李淮山冲我竖了竖大拇指,又从腰包里摸出飞花,甩手将它扔给我。 我探手接住飞爪,抬头看看上方,手电的光斑就落在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我只要接着梼牙做一个引体向上就能触摸到洞顶。 但目前我也不确定压在洞口上方的是什么东西,如果是块普通的石板,我还能靠着一口蛮劲将它推开,可如果和王寡妇家的那道暗门一样,用来压洞的盖子也有好几吨重,那我和李淮山就得想别的办法进堡子了。 刚才梼牙扎穿洞壁的时候闹出了不小的声响,我现在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小心聆听着头顶上的动静,过了五六分钟,确定头顶上没有异动,我才用力将自己向上拉。 运气还不错,压在洞口上方的东西不算太沉,稍一用力就能顶开,我依然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只能小心举着它,用很慢的速度将它从洞顶上挪开,确定洞外没有异常,才快速爬上地面。 和洞口相连的,是个很干净的小屋子,靠西墙的位置摆着一张看起来很厚重的八仙桌,以及两把雕花木的椅子,这几样东西都算是古董了,桌子和椅子都边缘都已经磨得掉了色。 “滚” 就在我探头探脑地在屋子里来回打量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了一声暴喝,同时出现的,还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心里顿时有些慌。可仔细听了听,却发现外面脚步声虽然急促,但没有朝屋子这边靠近,于是壮起胆子,凑到窗口前一探究竟。 屋子里的窗户还是旧时候的那种老木窗,糊在窗户上的硬纸已经很破旧,露出了不少窟窿。 我讲一只眼睛凑在靠近窗户边缘的小洞上,偷偷朝外面观望,就见陈大棒正在堡院里发了疯似地来回走动,他手里拿着几根艾草,一边走,一边用力挥动手臂,好像在驱赶什么东西。 对于陈大棒来说,像这样来回走动似乎是件很费体力的事,他很快就累了,站在原地不停地喘粗气。 过了一会,他又扬起了手里的艾草,对着院子的西北方向大喊起来:“有种冲我来为难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上次间陈大棒的时候,他除了刚和我们见面的时候说了几句能听懂的话,其他时候说得都是难以辨认的方言,可是现在,他说话时的口音却和陈老汉很像。 我不由地皱起了眉头,看样子,陈老汉恐怕隐瞒了他和陈大棒之间的关系。 第289章 长明灯 陈大棒骂了一阵,又开始一边挥着手里的艾草,一边发疯似地来回走动。 起初他的步伐看起来毫无章法,可观察得久了,我却渐渐看出了一些门道,他不管怎么走,怎么晃,每次右脚落地的时候,都是后脚跟先着地,前脚落地的时候则是脚尖先触地,他看上去似乎只是在不停地原地打转,可我仔细留意了一下,陈大棒每次绕出来的圈几乎都是一样大的。 当陈大棒又一次停下来叫骂,地面上扬起来的尘土慢慢降了下去,这时我才算是完全看清了地上的脚印,心里顿时一惊。 他的每一个脚印,都对应了西天七宿中的奎宿星位,这个星宿中共有十六颗星辰,而地上那些重重叠叠的脚印也只有十六个。 我意识到,陈大棒不是在漫无目的地游走,他在做法 可问题在于,从陈大棒身上,我感应不到丝毫的念力,光靠着在地上踩几个脚印,能施展出什么术法来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木门开启时发出的“吱呀”长音,那声音应该就来自我的隔壁 陈大棒原本正对着院子的西北方向大骂,这声音一出现,他立刻停了下来,将视线转到了离我不远的地方。 紧接着就就听到了一声尖叫:“别杀孩子” 是王寡妇 陈大棒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接着就朝这边跑了过来,可没等他迈出几步,就有一个身材消瘦的女人从我的视线里一闪而过。 十二月,当地的天气已经非常寒冷了,可那女人身上却只穿了一件黄色的连衣裙,由于她背对着我,我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到她那一头蓬乱的头发,院子里起了风,将女人的头发拂了起来,我这才看清楚,她的头发只有外面的一层是乌黑的,里面却藏着大量的白发。她光着脚,跑得非常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陈大棒面前。 陈大棒一看到她就露出一脸十分焦急的表情,本来我以为陈大棒会将她拦下来,可当女人冲到他跟前的时候,他却猛地闪了一下身子,和女人擦肩而过,朝着我这边跑了过来。 他不是冲着我来的,身影从窗前闪过以后,我耳边又传来了木门发出的“吱呀”长音。 女人一边疯喊着:“别杀孩子,别杀孩子”,一边奔向了堡子的土门,陈大棒的身影也很快回到我的视野中,他抱着一条很厚的被子,朝女人奔了过去。 没多久,女人就冲出了土门,陈大棒也跟着出去了,视线被堡子的墙垛挡住,我已看不见他们两个的身影,只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正离堡子越来越远。 我凑在窗户前观望的时候,李淮山还在墓道里呢,现在外面已经没人了,我才放心大胆地回到洞口前,将李淮山的飞爪撒进了洞里。 李淮山抓住飞爪的爪头,我拎着锁链,将他一点一点地拉了上来,等他的上半节身子进了下方的洞口,我轻声朝他喊:“把梼牙拔下来。” 我上来的时候需要用嵌在洞壁上的梼牙做落脚点,没办法将它拔出来,于是就打算我先上来看看情况,等拉李淮山上来的时候,让他帮忙拔出梼牙。 本来我还以为这是个不错的计划,可当李淮山用尽力气拉扯梼牙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李淮山的力量。 梼牙嵌得太深,他拔不出来,我只能先把他提上来,再让他拉住锁链,将我放下去,由我自己取回梼牙。 这么一来二去,耽搁了不少时间,我来到地面上以后,又快速凑到窗户前看了看,并仔细聆听了外面的动静。 万幸,陈大棒和王寡妇还没回来。 李淮山弓着身子凑到我跟前,小声问我:“接下来什么打算,直接制服那对狗男女吗” 看样子刚才李淮山也听到了陈大棒的叫骂声和王寡妇的尖叫声。 我斜眼看了看李淮山:“狗男女是什么意思” 李淮山:“这两个人摆明了就是人贩子啊,不是狗男女是什么” 回想起陈大棒刚才的种种举动,我摇了摇头:“先别急着下定论,他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现在还说不清楚。” 说完,我拍了拍李淮山的肩膀,又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跟着我走。 我打算先去院子的西北角探探情况,刚才陈大棒曾朝着那个方向仿喊骂,那地方就算没有藏人,也绝对有问题。 想到这,我立即放轻了脚步,快速朝院子里走。 当时我一边抬脚迈过门槛,一边将梼牙装进的口袋里,之前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院子里了,我也没留意到梼牙上早已发生了变化,将它装进口袋的时候,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刀锋,顿时感觉到一阵轻微的刺痛。 我立即停了下来,拿出梼牙来一看,原本很钝的刀头已经变得很锋利,在我的指尖上也出现了一条半厘米长的划痕。 按说梼牙只有在遇到邪祟的时候才会露出锋芒啊,今天是怎么了 一边想着这些,我下意识地转头,朝洞口那边望了过去。 洞壁,是垒砌洞口的那些石头有问题 我立刻转身,快速回到了洞口旁,从李淮山手里抢过手电,朝着石壁上打了打光。 光束落在之前被梼牙刺穿的位置,那里只有一个很窄的切口,而此刻,正有一股油脂状的东西顺着切口慢慢流淌出来。 回想我讲梼牙扎进洞壁时的情景,在石头最初被砸破的一声脆响之后,我只感觉到了很小的阻力,梼牙就深深地扎了进去。 怪不得李淮山拔不出梼牙,这可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力道不够,如果梼牙是以钝刀的形态扎穿石壁,石头会崩裂,凿口也会很大,梼牙不会镶得那么结实。 李淮山大概是没忍住好奇,很多嘴地在旁边问我:“怎么着了这是,石头上怎么还流油啊” 我赶紧冲李淮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并转身朝着堡院里看了一眼,陈大棒和王寡妇暂时还没回来,但我知道,我们剩下的时间应该不多了。 洞壁的时等一会再说,还是先去院子西北看看。 临走前,为防万一,我又将遮盖洞口的石盖重新盖上了。 谁知道洞壁内层到底裹着什么东西,也没人能说清楚,如果让它们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会不会发生意外。 在这之后,我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小屋,来到了院子里。 在院子的东侧,是一排土木结构的双层小楼,而在西侧,则是一道很长的墙垛,当中的位置开一座很大的拱门,门口正对着村子,在墙垛的西北角上,还开了一个很窄的门洞,里面黑压压一片,看不清有什么。 刚才陈大棒就是对着这个窄门破口大骂的。 大体扫了扫院子的布局,我决定先上墙垛,再沿着高墙摸到西北方向的窄门那边去。 我和李淮山现在在整个堡子的东南角上,要到院子的西北角只有两条路,要么先上墙,顺着墙头一路绕过去,要么就斜穿整个院子,而在此期间,我们一定会从堡院大门经过,怕就怕我们刚走到那道门附近,陈大棒和王寡妇就回来了。 到时候双方一打照面,我和李淮山就是不想动手也得动手了。 没等我向李淮山招手,李淮山已经朝着墙垛跑了过去,看到他那步行如飞的样子,我才意识到他才是向导,我应该跟着他走才对。 这些地主家的高墙本来就是用来防御土匪的工事,所以建得很高,从墙根到墙头,大概有五六米的样子,过去堡子里的人想上墙,应该是用梯子的,可这地方荒废了太多年,梯子什么的肯定早就没有了,我和李淮山只能徒手爬上去。 就见李淮山快冲到墙根前的时候,猛地加快了速度,蹬地跃起以后,又顺着墙头腾了几步,双手扒住墙沿,将整个身子拉了上去。 这家伙的身手确实很不错,可他显然忘了一件事眼前这座墙是用土夯起来的,他在墙上蹬了两脚,也留下了两个很显然的脚印。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一边朝着墙垛那边走,一边用手将身后的脚印一个个抹掉。 到了墙跟前,我讲飞爪扔给李淮山,李淮山也明白我的意思,立即放下锁链,将我拉了上去,在缓缓上升的时候,我顺便帮他把墙上的脚印也处理掉了。 不愧是用来防匪的工事,尽管因为经年风蚀,墙顶上的垛子很多都已显得很破败了,却依然屹立不倒,有几座相对完整的垛子至少有一米多高,最残破几个也有将近半米的高度。 我和李淮山伏着身子在墙头上走的时候,只要小心一点,不扬起太多尘土,外面的人不太可能看见我们。 李淮山走在前面,我紧跟在他身后,这家伙认路是把好手,可就是做事的时候粗粗拉拉,由于他落脚的时候不够轻,没走两步就扬起了不少尘土,我立即拉住他的衣服,压低声音冲着他喊:“走路轻点,尽量别扬尘” 我这边话音刚落,李淮山还没来得及回应,在墙垛附近就出现了一串散乱的脚步声。 我立即轻手轻脚地趴下,李淮山也趴下了,可他的衣服太宽大,这么一趴,大股尘土顿时顺着墙垛扬了起来。 这个笨蛋 第290章 奎木狼 陈大棒骂了一阵,又开始一边挥着手里的艾草,一边发疯似地来回走动。 起初他的步伐看起来毫无章法,可观察得久了,我却渐渐看出了一些门道,他不管怎么走,怎么晃,每次右脚落地的时候,都是后脚跟先着地,前脚落地的时候则是脚尖先触地,他看上去似乎只是在不停地原地打转,可我仔细留意了一下,陈大棒每次绕出来的圈几乎都是一样大的。 当陈大棒又一次停下来叫骂,地面上扬起来的尘土慢慢降了下去,这时我才算是完全看清了地上的脚印,心里顿时一惊。 他的每一个脚印,都对应了西天七宿中的奎宿星位,这个星宿中共有十六颗星辰,而地上那些重重叠叠的脚印也只有十六个。 我意识到,陈大棒不是在漫无目的地游走,他在做法 可问题在于,从陈大棒身上,我感应不到丝毫的念力,光靠着在地上踩几个脚印,能施展出什么术法来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木门开启时发出的“吱呀”长音,那声音应该就来自我的隔壁 陈大棒原本正对着院子的西北方向大骂,这声音一出现,他立刻停了下来,将视线转到了离我不远的地方。 紧接着就就听到了一声尖叫:“别杀孩子” 是王寡妇 陈大棒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接着就朝这边跑了过来,可没等他迈出几步,就有一个身材消瘦的女人从我的视线里一闪而过。 十二月,当地的天气已经非常寒冷了,可那女人身上却只穿了一件黄色的连衣裙,由于她背对着我,我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到她那一头蓬乱的头发,院子里起了风,将女人的头发拂了起来,我这才看清楚,她的头发只有外面的一层是乌黑的,里面却藏着大量的白发。她光着脚,跑得非常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陈大棒面前。 陈大棒一看到她就露出一脸十分焦急的表情,本来我以为陈大棒会将她拦下来,可当女人冲到他跟前的时候,他却猛地闪了一下身子,和女人擦肩而过,朝着我这边跑了过来。 他不是冲着我来的,身影从窗前闪过以后,我耳边又传来了木门发出的“吱呀”长音。 女人一边疯喊着:“别杀孩子,别杀孩子”,一边奔向了堡子的土门,陈大棒的身影也很快回到我的视野中,他抱着一条很厚的被子,朝女人奔了过去。 没多久,女人就冲出了土门,陈大棒也跟着出去了,视线被堡子的墙垛挡住,我已看不见他们两个的身影,只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正离堡子越来越远。 我凑在窗户前观望的时候,李淮山还在墓道里呢,现在外面已经没人了,我才放心大胆地回到洞口前,将李淮山的飞爪撒进了洞里。 李淮山抓住飞爪的爪头,我拎着锁链,将他一点一点地拉了上来,等他的上半节身子进了下方的洞口,我轻声朝他喊:“把梼牙拔下来。” 我上来的时候需要用嵌在洞壁上的梼牙做落脚点,没办法将它拔出来,于是就打算我先上来看看情况,等拉李淮山上来的时候,让他帮忙拔出梼牙。 本来我还以为这是个不错的计划,可当李淮山用尽力气拉扯梼牙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李淮山的力量。 梼牙嵌得太深,他拔不出来,我只能先把他提上来,再让他拉住锁链,将我放下去,由我自己取回梼牙。 这么一来二去,耽搁了不少时间,我来到地面上以后,又快速凑到窗户前看了看,并仔细聆听了外面的动静。 万幸,陈大棒和王寡妇还没回来。 李淮山弓着身子凑到我跟前,小声问我:“接下来什么打算,直接制服那对狗男女吗” 看样子刚才李淮山也听到了陈大棒的叫骂声和王寡妇的尖叫声。 我斜眼看了看李淮山:“狗男女是什么意思” 李淮山:“这两个人摆明了就是人贩子啊,不是狗男女是什么” 回想起陈大棒刚才的种种举动,我摇了摇头:“先别急着下定论,他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现在还说不清楚。” 说完,我拍了拍李淮山的肩膀,又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跟着我走。 我打算先去院子的西北角探探情况,刚才陈大棒曾朝着那个方向仿喊骂,那地方就算没有藏人,也绝对有问题。 想到这,我立即放轻了脚步,快速朝院子里走。 当时我一边抬脚迈过门槛,一边将梼牙装进的口袋里,之前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院子里了,我也没留意到梼牙上早已发生了变化,将它装进口袋的时候,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刀锋,顿时感觉到一阵轻微的刺痛。 我立即停了下来,拿出梼牙来一看,原本很钝的刀头已经变得很锋利,在我的指尖上也出现了一条半厘米长的划痕。 按说梼牙只有在遇到邪祟的时候才会露出锋芒啊,今天是怎么了 一边想着这些,我下意识地转头,朝洞口那边望了过去。 洞壁,是垒砌洞口的那些石头有问题 我立刻转身,快速回到了洞口旁,从李淮山手里抢过手电,朝着石壁上打了打光。 光束落在之前被梼牙刺穿的位置,那里只有一个很窄的切口,而此刻,正有一股油脂状的东西顺着切口慢慢流淌出来。 回想我讲梼牙扎进洞壁时的情景,在石头最初被砸破的一声脆响之后,我只感觉到了很小的阻力,梼牙就深深地扎了进去。 怪不得李淮山拔不出梼牙,这可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力道不够,如果梼牙是以钝刀的形态扎穿石壁,石头会崩裂,凿口也会很大,梼牙不会镶得那么结实。 李淮山大概是没忍住好奇,很多嘴地在旁边问我:“怎么着了这是,石头上怎么还流油啊” 我赶紧冲李淮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并转身朝着堡院里看了一眼,陈大棒和王寡妇暂时还没回来,但我知道,我们剩下的时间应该不多了。 洞壁的时等一会再说,还是先去院子西北看看。 临走前,为防万一,我又将遮盖洞口的石盖重新盖上了。 谁知道洞壁内层到底裹着什么东西,也没人能说清楚,如果让它们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会不会发生意外。 在这之后,我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小屋,来到了院子里。 在院子的东侧,是一排土木结构的双层小楼,而在西侧,则是一道很长的墙垛,当中的位置开一座很大的拱门,门口正对着村子,在墙垛的西北角上,还开了一个很窄的门洞,里面黑压压一片,看不清有什么。 刚才陈大棒就是对着这个窄门破口大骂的。 大体扫了扫院子的布局,我决定先上墙垛,再沿着高墙摸到西北方向的窄门那边去。 我和李淮山现在在整个堡子的东南角上,要到院子的西北角只有两条路,要么先上墙,顺着墙头一路绕过去,要么就斜穿整个院子,而在此期间,我们一定会从堡院大门经过,怕就怕我们刚走到那道门附近,陈大棒和王寡妇就回来了。 到时候双方一打照面,我和李淮山就是不想动手也得动手了。 没等我向李淮山招手,李淮山已经朝着墙垛跑了过去,看到他那步行如飞的样子,我才意识到他才是向导,我应该跟着他走才对。 这些地主家的高墙本来就是用来防御土匪的工事,所以建得很高,从墙根到墙头,大概有五六米的样子,过去堡子里的人想上墙,应该是用梯子的,可这地方荒废了太多年,梯子什么的肯定早就没有了,我和李淮山只能徒手爬上去。 就见李淮山快冲到墙根前的时候,猛地加快了速度,蹬地跃起以后,又顺着墙头腾了几步,双手扒住墙沿,将整个身子拉了上去。 这家伙的身手确实很不错,可他显然忘了一件事眼前这座墙是用土夯起来的,他在墙上蹬了两脚,也留下了两个很显然的脚印。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一边朝着墙垛那边走,一边用手将身后的脚印一个个抹掉。 到了墙跟前,我讲飞爪扔给李淮山,李淮山也明白我的意思,立即放下锁链,将我拉了上去,在缓缓上升的时候,我顺便帮他把墙上的脚印也处理掉了。 不愧是用来防匪的工事,尽管因为经年风蚀,墙顶上的垛子很多都已显得很破败了,却依然屹立不倒,有几座相对完整的垛子至少有一米多高,最残破几个也有将近半米的高度。 我和李淮山伏着身子在墙头上走的时候,只要小心一点,不扬起太多尘土,外面的人不太可能看见我们。 李淮山走在前面,我紧跟在他身后,这家伙认路是把好手,可就是做事的时候粗粗拉拉,由于他落脚的时候不够轻,没走两步就扬起了不少尘土,我立即拉住他的衣服,压低声音冲着他喊:“走路轻点,尽量别扬尘” 我这边话音刚落,李淮山还没来得及回应,在墙垛附近就出现了一串散乱的脚步声。 我立即轻手轻脚地趴下,李淮山也趴下了,可他的衣服太宽大,这么一趴,大股尘土顿时顺着墙垛扬了起来。 这个笨蛋 第291章 我是阴差 脚步声离墙垛越来越近,我心里也越来越着急,李淮山刚才扬起来的尘土到现在还没落下去,如果陈大棒看到了这股尘土,进了堡子以后踮起脚尖来朝我们这边望上一眼,我和李淮山肯定当场现行,躲都没地方躲。 我不怕陈大棒,从刚才他用双脚踏出奎木狼星位的时候,我就可以确定,这个人一每身法二没修为,他对我构不成任何威胁。 可问题在于,被他发现以后,我该怎么办,是动手还是不动手。按照我先前的打算,在摸清堡子里的底细之前,暂时不让陈大棒知道我和李淮山已经盯上他了,因为我不确定陈大棒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确定他会不会阻挠我调查村子里的事。 而昨天和陈大棒的短暂接触也让我基本上认定了,他大概不会成为我的朋友。 所以我现在也在犹豫,要不要直接冲下墙头,在陈大棒进入堡子的瞬间把他放倒。 说白了还是因为那时候的我经验不足,如果放在现在,我几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陈大棒绝对不能碰,这个人身上的秘密太多,你出现的不是时候,他就有可能什么都不说,你就算用各种手段威逼,他都不会向你吐露一个字。 很快,最紧张的时刻就来了。 陈大棒抱着卷在厚被子里的王寡妇,一阵风似地冲进了堡院。 我屏住呼吸,小心盯着墙下,要知道这道土墙虽然高,但并不算很宽,即便我和李淮山用力将身子贴近垛子,墙下的人依然能看到我们。 现在,只要陈大棒子,一回头,我就必须撒开手腕上的阳线。 我盯着陈大棒的后脑勺,陈大棒则一直盯着院子东边的那排小楼,他的速度很快,眨眼间就穿过了大半个院子。 就在这时候,被他抱在怀里的王寡妇突然抬起了头,朝我和李淮山这边看了过来。 这女人确实疯了,眼皮耷拉着,那双眼睛就像是死人的眼一样,没有丁点生气,可当她看到我们以后,却突然瞪大了眼,眸子里顿时暴出一抹过于明亮的诡异光彩。 完蛋,还是被发现了 接下来,王寡妇就开始朝着墙头这边大喊大叫,除了刚才那句“别杀孩子”,现在她喊出来的话却完全是当地的土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越是听不明白,我心里就越紧张,谁知道在她说的这一大串话里,有没有一句是:“墙头上有人”。 陈大棒紧紧抱着她,仿佛听不到她说话一样,只是快步朝小楼那边走。 穿过了整个院子以后,陈大棒拉开了其中一座小楼的楼门,将王寡妇抱进了屋子。 随着楼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又“吱呀”一声关上,我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从后面拍了拍李淮山的小腿,让他赶紧往前走。 陈大棒进的那间屋子,应该是整个堡子里唯一能住人的一间,原因无他,只因其他屋子的窗户都只剩下了一个光秃秃的窗架,贴在上面的窗纸不是碎得不成样子,就是干脆找不到了,只有陈大棒进的那间屋子,窗户上的纸是新贴的。 这张窗纸帮屋子里的人挡住了外面的风沙,但也彻底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陈大棒只要不出来,根本看不见我和李淮山。 李淮山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快速爬起身,直立着身子朝墙头西边跑,虽说奔跑时的动作还是有点大,但脚步却放得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到了墙垛西头,李淮山斜着身子就要往下跳,我一把扯住他的领子,冲他摇摇头,示意他先在墙头生等等。 在这之后,我先他一步跳下墙头,为了降低落地的生硬,脚掌触到地面的时候,我就做了最大的缓冲,快速屈膝,锁腰、压肩、倒地,在地上快速滚了三圈。 即便尽量压低了声音,可这一套动作折腾下来,还是扬起了大量尘土,我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朝着陈大棒所在的屋子看了一眼,见那边没有动静,才招呼李淮山跳下来,我在下面接着他。 接住李淮山以后,我让他先钻进土墙上的窄门,随后又转身朝着陈大棒所在屋子看了一眼,确认他没有发现我们,才俯下身子,快速清理了地上的脚印。 我钻进窄门的时候,李淮山已经打开手电,将眼前这个只有五六平米的小地方照亮了。 本来我以为这应该是个储藏室或者茅房,可李淮山这么一打光,我才发现墙角里竟然摆着一张钢丝床,铺在上面的被褥很久没有清洗过了,已经脏到能反射油光,在紧靠床缘的那座墙壁上,还镶了一条很粗的铁链。 看到这条铁链,我顿时皱起了眉头。 将铁链安置在床铺正上方,就说明这条链子不是用来拴猫拴狗,而是用来栓床上的人的 就在这时候,李淮山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转头看他,就见他朝着北墙上打了打光。 顺着光束所指的方向望去,就见粗糙的土墙上镶着大片碎砖块,在砖块的缝隙里,还糊上了水泥。 这是一道足以让一人穿行的裂口,虽说水泥和砖块已经将它堵得严严实实了,可我站在屋子里,竟然还能隐约感觉到从里面吹出来的凉风。 更怪异的是,在我留意到这条裂口之前,根本没有察觉到这间狭窄的屋子里还有风力盘旋。 李淮山小声问我:“这堵墙是不是有问题啊,我怎么一看到它,心里就老突突呢” 我摆摆手,示意李淮山别说话,随后就走到北墙跟前,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用来补洞的砖块和水泥。 刚才看到这股墙的时候,光束在水泥和砖块中快速扫了几下,我就发有些砖块的边缘反射出了不少星星点点的光泽,看上去,就像是泥砖中嵌入了碎冰一样。 凑近以后,我试着从泥砖中刮下了一点粉末,用舌头蘸了蘸。 果然没错,这些粉末是有毒性的朱砂的毒性。 在这面破墙后面,一定封着什么东西。 吱呀 院子里突然传来了开门声,我立即转头朝李淮山使了个眼色,李淮山会意,第一时间关掉手电。 接下来,我就听到陈大棒那散碎的脚步声,以及他挥动艾草的时候发出了呼呼风声。 他就这么在院子里折腾里一会,随机便开始对着我身处的这个地方叫骂,而叫骂的内容也依旧是老一套,说什么,有什么冲着他来,别去难为王寡妇。 问题是,陈大棒骂得究竟是谁 我蹲在北墙前,陷入了沉思。 放眼整个堡院,西北角只有这一间房,房子里没人,甚至也感应不到异常炁场,那陈大棒骂的,就只能是封在北墙里的东西了。 想到这我就释然了,看样子,要想弄明白王寡妇发疯的原因,就只能拆墙了。 陈大棒在堡院里折腾了一遍又一遍,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疲倦,直到嗓子有些哑了,他才回了屋。 也就在堡院里传来开门声的时候,北墙中突然浮现出一道很强的阴气。 只不过那道阴气只出现了短短的一瞬间,还没等我捕捉到它的确切位置,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陈大棒似乎也感应到了这股阴气,我只听到了开门声,却没听到关门声,如果我没猜错,此时他应该站在门口,朝着堡院的西北角张望。 前后过了一两分钟,外面才传来一阵异常急促的关门声,又是十几秒钟过去,外面又传来了王寡妇撕心裂肺的尖叫。 这一次的尖叫特别持久,而且没有特别的内容,就是单纯地嘶喊。 听着这阵声音,我也是不停地皱眉头,我感觉王寡妇现在就像是一个躺在病床上的产妇,嘶喊、过于高亢的喘息,都仿若临盆。 不知道是女人的声音太大,还是因为陈大棒一直在沉默,从头到尾,我都没听到陈大棒的声音。 整个过程持续了足足一个小时,直到王寡妇大喊一声:“别傻孩子”,我突然意识到,如果再不做点什么,王寡妇的命就保不住了。 这种感觉,和我在陈老汉家门前见到大黄的时候一样,当它的眼神暗淡下去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它大限将至了,不同的是,大黄确实是寿元尽了,它早该离开人世,却在某种力量的胁迫下活到了现在,而王寡妇寿元未尽,如果死在今天,就是枉死,死后一定会化为厉鬼,为害一方。 实话实说,我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但我就是知道了,这就像是平时要呼吸,睡觉要闭眼一样,自然而然就做到了。 如果非要解释的话,我想,这只能归结于我的身份我是个阴差。 而我拯救王寡妇的方法,也是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亮出自己的身份。 我拿出了幽冥通宝,让铜钱边缘刺破了指根的皮肤,我没有用念力招出鬼门,只是用煞血激发了幽冥通宝的灵性,幽冥通宝开始猛烈地震颤起来,而在北墙的另一侧,一股强悍的阴气拔地而起,我能感受到,在那里,正有一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我。 第292章 青铜鬼门 我盯着眼前的那面墙,视线被黑暗和粗糙的墙壁完全遮住,根本无法看到墙的后面有什么,但我能感觉到,此时它正在悄悄地向我靠近。 似乎有一种本能在不断地对我说,招出鬼门,招出鬼门,但除去这样的本能,我心里还有一份直觉在反复告诉我,现在还不到时候。 很多人应该都听过那个天使和恶魔的故事,每当诱惑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天使总是告诉你要抵制它,恶魔则告诉你要顺从它。 其实真正能体验到耳边同时出现两个声音的人应该不多,至少在今天之前,我就从未体验过这种精神被一撕为二的感觉,那就像是你的脑子分成了完全不相干的两个区域,同时思考着两件完全相悖的事。 刚才已经说过了,此时出现在我耳边的两个声音,一个叫本能,一个叫直觉。 本能来自于我自己,而直觉,则来自于我的身份,对,我能很清楚地意识到,只有成为阴差之后的我,才会有这样的直觉。 但问题在于,我不知道它们两个谁是天使,谁是恶魔。 在短暂的沉思之后,我还是决定相信包有用,他说过,让我学会顺从直觉。 我终究没有招出鬼门,而那个几乎已经凑到北墙跟前的东西则在我作出决定的瞬间突然消失了。 墙壁对面的阴气消失以后,我心里的石头还没等落下,就听到堡院里传来了王寡妇的哭声。 那声音异常凄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是觉得王寡妇此时的哭声,就像是一个死了孩子的母亲。 起初她的哭声非常嘶哑,整个声带都像是被烙铁烫熟了一样,可渐渐的,那粗糙的声音渐渐变得平稳起来,哭声也变得不那么凄惨了。 我意识到,王寡妇的命保住了,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两分钟之后,王寡妇又喊了一声:“别杀孩子”,接着东屋里又传来了陈大棒的呼喊声:“凤娥音” 我不知道东屋里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王寡妇没死。 借着从窄门那边照进来的光,我看到李淮山朝我跟前凑了两步,我侧着脑袋瞥了他一眼,就见他将下巴凑到了我耳朵跟前,小声问我:“刚才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现在哪有功夫回答你的问题,再说就算我有功夫,也不方便说话呀。 我在心里无奈地叹口气,对李淮山说了句:“我让你开口之前,你就别说话了。” 由于屋子里比较暗,我也看不太清楚李淮山是什么表情。过了好半天,他才“哦”了一声,算是给了回应。 我心里很清楚,王寡妇的事还没有结束,刚才出现在墙后的东西相当厉害,它原本是打算索走王寡妇的命,却被我搅了局,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怨鬼、厉鬼,之所以麻烦,就是因为它们执念太深。 我知道用不了多久还会出别的乱子,但没想到它来得这么快。 李淮山闭嘴以后,我就一直竖着耳朵聆听外面的动静,从东屋传过来的声音已经变得很小了,只能隐约听到一些模模糊糊的呢喃之音,我偶尔辨认出了其中的几句话,大体能猜得出来,那是陈大棒正在劝慰自己的女人。 就在我打算朝窄门那边凑一凑,以便能听得更清楚一点的时候,一股强悍的阴气突然出现在了堡院中央,并沿着地面快速朝着四周蔓延。 炁场的蔓延速度非常快,几乎不给我反应的就会,仅仅几次呼吸的功夫,它就遍及了堡子的每一个角落。 即便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也意识到要出事了。 刚才出现在我耳边的两个声音都已经消失,我凭借自己的的判断,快速凝练出一口念力,催动了幽冥通宝。 这时候地面已经开始晃了,那股盘踞在地下的阴气竟能够撼动整座黄土坡 起初晃动的频率不算太高,可随着时间的快速推移,震频和振幅都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增强。 眼下这座堡子已经多年没有修缮过了,墙垛还好,毕竟是大面积的实心结构,可院子东边的那排小楼可就经不起折腾了,等振幅再大一点,肯定会倒。 期间我一直没有听到陈大棒和王寡妇出门的声音,再这么下去,就算我稳住了王寡妇的寿元,她一样会被倒塌的房子给砸死。 不行,不能再拖了 由于时间紧迫,我还没在血管中调和出六阴三阳的炁场,但现在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用幽冥通宝的钱锋刺破指根部,借由煞血强行催动这枚古钱。 幽冥通宝先是轻轻地晃动了两下,接着就安宁下来,竟然没了动静。 而预想中应该出现在我面前的鬼门也没有浮现出来。 难不成因为炁场没有调和好,催动失败了 地面的振幅还在持续提升,我估计再过几秒钟堡院东边的房子就要塌了,心里大急,也来不及想别的,立即开始凝练念力、调配炁场。 可这边我刚刚凝练出念力,还没等调和炁场呢,幽冥通宝又是一颤,在这之后,钱面上就爆发出了新绿色的光晕。 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看到那道光晕的时候,就感觉整个人好像都浮到了半空,脚下轻飘飘的,心脏也像是安静地悬在了空中。 在这之后,在我的正前方,又是幽光一闪。 一看到这道幽光,我的视线立即变得模糊起来,就像是有人在我的眼睛上泼了一层水,等水珠滑落,视线再次变得清晰,而此时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道巨大的铜门。 它太过巨大了,我和李淮山站在门前,还没有门板的百分之一高,这个庞然大物仿佛脱离了空间的束缚,竟能在这个狭小的屋子里展露出它的全貌。 我不会看错的,在几天前的那个夜晚,曾出现在夜穹中的鬼门,就是眼前这一扇。 李淮山显然也能看到这扇门,他昂着头,身子不由地打了一个寒战。 我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眼前这座铜门就如同一座巨大的山,好像我们只要稍不留神,它就会重重压在我们的头上,所以光是这么看着它,就能感觉到极大的心理压力。 鬼门之中,浮光微微闪动,我感觉那里好像有一些手提灯笼来回走动的人,但又看得不真切。 对了,这扇门从出现伊始,就留了一道缝隙,就这么微微敞着,不再变宽,也没有闭合的迹象。 我感觉,自己好像在门前呆立了很久,但又好像只有一个瞬间,在这扇门的附近,时间似乎也是不存在的。 无法估算到底过了多长时间,狭窄的门缝里突然涌出了一股强悍的吸附力。 这股力量一出现,时间的流逝速度又恢复了正常,同时我也能感受到,蔓延在大地下方的阴气正在飞速变淡。 可惜没等到这股阴气完全消失,浮现在我们面前的铜门竟然毫无征兆地没了。 对,就是没了,巨大的门板、门里的浮光,还有幽冥通宝上散发出的绿光,全都没了,就好像它们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视线中的景物有一次恢复了正常,而我的身心也在同一时间感受了一股莫大的疲惫感。 地面不再震颤了,刚才出现在地底的东西好像受到了惊吓,完全龟缩了起来,我已经无法感应到它的存在。 东屋那边又传来了王寡妇的哭声,但这一次她的哭声很正常,一边哭,一边还说两句当地的土话,而陈大棒也说着土话,语气很柔软,应该是在安慰王寡妇。 李淮山很小声地对我说:“听这动静,那女人看样子是恢复正常了啊。” 我的脑袋很晕,只能通过声音判断出李淮山的位置,赶紧伸手抓住他,然后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慢慢坐在了地上。 李淮山一边走上来扶我,一边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了这是,怎么虚成这样” 我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用最小的声音说:“别说话,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从小到大,我还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疲惫过,就连当初二爷训练我的时候,每次都把我练得浑身抽筋,可即便是那时候,我也没有如此疲惫,好像把一辈子的力气全都用尽了,现在就连喘气都觉得特别费力。 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调整着呼吸的节奏,吐故纳新,让体力尽快恢复。 老仉家种在我身上的药力发挥了作用,它们滋养着我的经络,补充着我的气血,没用多长时间,身体上的疲劳就被彻底抚平了,可心中的疲劳感却迟迟不肯离去。 我试着放空大脑,用闭目养神的方式来松弛心弦,按说在无心的状态下,精神力是很容易恢复的,可前后过了二十多分钟,我也只是稍微轻松了一点,大脑也基本清晰了,只不过心绪不高,精神也有些萎靡。 只不过召出了一道鬼门,没想到消耗这么大 我隐隐意识到,在刚才的那一瞬间,我可能激发出了幽冥通宝真正的力量,但这股力量过于巨大,根本不是现在的我能驾驭得了的。 第293章 龙骨压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王寡妇止住了哭,堡院里一片寂静,就连风声都消失了。 这时李淮山又凑在我耳边小声问:“你还好吧” 我的精神还是有些萎靡,但还是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先是应了句“问题不大。”,接着又不得不提醒李淮山:“别老说话。” 周围的炁场还算正常,我不让李淮山开口,倒也不是怕他被邪气侵体,只是怕他一时马虎,说着说着话声音就大了,被东屋那边的人听到。 李淮山没再说废话,只是点亮了手电,将光束打在了北墙上。 刚才我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幽冥通宝上,竟然没注意到,用来封堵墙缝的泥砖竟然被震落了,光束穿过墙壁上的裂口之后,不知道落在了什么东西上,我站在墙缝外,只能看到一串摇摆不定的反光。 那串光看起来异常明亮,就好像是一堆暴露在阳光下的鱼鳞。 李淮山似乎不想靠近那道墙缝,无奈之下,我只能从他手里拿过手电,压低脚步声,慢慢凑到了墙缝跟前,朝着里面打光照明。 墙缝另一侧是个很深的暗房,我试着将光束打向正对面,在对面很远的地方,才能看到一个非常淡的黄色光斑,如果这间暗房挖得再深一点,手电光恐怕就无法照到房间尽头的墙壁了。 在这之后,我又移动灯头,将光束打向了墙缝上方。 刚才的反光来自于一排挂在房顶上的肉钩,这些钩子明显有些年头了,但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打造的,一点锈迹都没有,表面异常光滑,光打在上面的时候,由它们反射出的光泽也有些晃眼。 站在墙缝外,我明明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风力,可挂在暗房里的肉钩却不停地摆动着,像是被风搅动着一样。 慢慢转动灯头,将光束打在地面上,地面是用碎土铺起来的,借着手电光能看到两串散乱的脚印,而在这串脚印的前方,还有一条半埋在土里的木头,这东西可能是一根房梁,很长,边缘被切成了直角,我隐约看见木梁表面还有一道道狭长的花纹,但因为离得远、光线暗,没办法看清这些花纹的内容。 这时候李淮山也凑过来了,他也探头探脑地朝墙缝里张望了几下,按照他平时的套路,这时候应该开口说话了,可他总归还是记住了我刚才的嘱咐,只是朝我这边侧了侧身子,没开口。 我又大体在暗房里扫了几眼,感觉没有什么太大的异样,才侧着身子挤进了墙缝。 暗房里确实有风,我刚一迈进来,这道凉风就顺着我的领口和袖口钻了进来,让我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膨了起来,李淮山跟进来的时候还小声嘀咕了一句:“哪来的风啊” 我端起手电,分别照了照暗房里的每一间墙壁和黑暗的角落,除了我身后的这道墙上有个裂口之外,屋子里没有其他的通风口。 我很确定,这阵风绝对不是从北墙的裂口中涌进来的,它似乎一直被困在眼前这个暗房里,出不去,只能四处乱窜。 李淮山的衣服太宽大,此时受到风力的搅动,呼啦呼啦响个不停,我不得不小声提醒他:“把上衣脱掉” 没想到李淮山竟然摇了摇头:“不行啊,我冷。” 我皱了皱眉头,将手电光打在了李淮山的脸上,就见李淮山的眉脚上竟然结了霜,他这会正抱紧了胳膊,嘴唇都在不停地打颤。 我摊开手,试了试周遭的温度,心里顿时非常纳闷。 温度明明不算低啊,李淮山怎么被冻成这样但看他眉脚上挂的霜,我也知道他现在的样子不是装出来的。 无奈之余,我只能先让李淮山出去,一个人在暗房里探索起来。 除了头顶上的肉钩和半埋在土里的木梁,暗房里也没有其他东西了,我仔细看了看那些肉钩,发现钩子的尖端都有破损的痕迹,看样在百年前,这些钩子应该是被使用过的,而且使用频率还相当高。 仔细查看过肉钩,我又调转手电,朝着木梁走了过去。 刚迈出两步,我就感觉暗房里的风力陡然增强了许多,刚进来的时候,这股风力还是毫无目的地四处乱窜,可现在它却直冲着我身上吹,好像要把我推出去一样。 我继续向前走,离木梁越近,风力就越强,在这个地方似乎存在着一股很强大的排斥力,防止外来者靠近木梁。 可风力毕竟有限,虽说它微微减缓了我移动的步伐,但终究还是无法阻止我来到木梁跟前。 站在墙缝朝里面观望的时候,由于离得远,我也没能看清木梁的形状,直到凑近了才看明白,这根木梁只有头尾两端被埋在进了土里,中间的部分则高高隆起,在地面上方形成了一道狭长的弧。 过去我在家具店打杂的时候,鲁老板平时除了打家具,还喜欢打一些精致的小玩意,比如鲁老板家里藏有十几个做工精细的烟斗,全都是他自己打的,还有他们家客厅里的那条船模,也是出自鲁老伴的手笔。 当初鲁老伴打船模的时候我全程在旁边看着,人家打船模可不是刻出船的形状来就完了,而是实打实地造出了一条小船,据鲁老板说,他为了做出那个船模,可是翻阅了大量书籍,才将明代最高超的造船工艺、最科学的造船工序完整复制了过来。 也正是因为曾见证过鲁老板造船模的整个过程,我基本一眼就能认定,横在暗房里的这条木梁不是什么房梁,而是造船时用的龙骨。 老仉家的典籍上说“船骨者,龙之脊肋,承阳抵阴也。”。 在八卦中,对应水的坎卦是外阴内阳,船在水中走,站在船板的人看到是阴x水,可用来架船的龙骨,走得却是阳路。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下过水的龙骨往往都沾满了阳气,有些特制的龙骨甚至可以拿来压鬼。 从眼前这条龙骨上,我已经感觉不到阳气了,但从它两头入地,中部露土的陈放方式看来,应该就是用来压鬼的。 用龙骨压鬼也算是由来已久了,用这种方式压住的鬼物,虽说能保元神不灭,但也将彻底失去自由,它们就像是被无形的锁链锁住了一样,永远无法离开龙骨半步,除非有好心人将龙骨移开,不然的话,被压住的鬼物连投胎转生的机会都没有。 这道压鬼法极损阴德,如果不是和亡者有深仇大恨,没人会做这样的事情,老仉家的古籍上也说,所有亲手布下龙骨压鬼阵的人中,运气最好的一个也是暴病而死。 所以在我们这个行当里,也一直有“龙骨压鬼,万劫不复”的说法。 我猜测,陈老汉之前提到的镇物,应该就是眼前这条龙骨了,按照陈老汉的说法,在他爷爷用牛身平鬼之前,堡子里压的鬼物可不只一只啊,摆下这道压鬼阵的人,恐怕也只有万劫不复这一个下场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踏出如此凶险的一步,又是什么促使他踏出这一步的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我蹲下了身子,仔细看了看龙骨上的花纹,那应该是某种古老的符文,每五六道纹路凑在一起,就能组成一个特定的图案,看起来有点像大篆体中的“水”字。 也就在我看着龙骨上的纹路出神的时候,身周的风力又壮了几分,我一下没蹲稳,身子一歪,左侧的膝盖触了一下地面。 在这之后,我就及时稳住了身影,转身朝风力压过来的方向打了打光,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面实心的墙壁。 风力只在短短的一瞬间强横了一下,现在它又莫名其妙地变弱了,我抬起手电来照了照头顶上的钩子,就见那些链钩摆动的幅度也小了很多。 咔咔嚓嚓 脚下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碎响,那动静听起来就好像鸡蛋皮被一点一点挤裂时发出来的一样,我低头朝脚边一看,就见有一小块土壤正微微震颤着,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要穿透这层土,从地底下钻出来。 我觉得事情有点蹊跷,就撒开了阳线,在丹田中凝练出一道念力。 脚边的那片土震了一阵子,就有一个圆滚滚的石头冲破土层,如疯狂生长的竹笋一样从地底下钻了出来。 业石,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东西,竟然是业石 我端起手电,朝石面上打了打光,就见石头表面呈现出了大量的阴影,随便将几道阴影和在一起,就能组成一张婴儿的脸。 这块业石,和我在王寡妇家看到的那些完全一样。 这么一来,之前压在我心里的很多疑问都能得到解释了,怪不得陈老汉家的牛活到现在还没死,怪不得王寡妇家里出现了那么多业石,怪不得陈老汉不肯告诉我他和陈大棒的关系。 横在我面前的这条龙骨,绝不仅仅是用来压鬼的,它还是一个用来祈福的祭坛。 只不过祈福的对象不是神灵,而是恶鬼。 第294章 破石 祈一道福祉,得一块业石,龙骨压住了鬼物,就算欠下鬼债也不用还,还真是好买卖 只可惜当初建立这个祭坛的人绝不会想到,在后世,竟然有人为了一条地脉清理了龙骨下的鬼物,当这些鬼物再次被释放出来的时候,龙骨已经毫无用处,而那些欠了债的人,全都要连本带利把债还上。 即便欠债的人已经死了,债一样要还,父债子还,子债孙还,当真是子子孙孙无穷溃也。 鉴于村子离堡子不算太远,我估计,住在那里的村民,多少都和堡子的主人有点血缘关系,一旦大黄过世,横行肆虐的鬼物将会把黄土坡上的小村子变成一片血海。 胡南茜还说什么,这个没有报酬的案子很简单,那可是整村人的命啊,哪里简单了 想到这些,我再看地上的业石,就气不打一处来。 欠条是吧我撕了它,等你们从大黄山上离开,就来找我吧。 我抬起手臂,一拳打在了业石上,震劲一出,石头内部就传来了一长串细碎的“咔嚓”声,再用手掌猛地一按,石面也跟着破碎,前一秒还完好无损的业石,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捧碎石渣,在最大的一块碎石片上,一双黑漆漆的影子正死死盯着我。 我站起身来,一脚将那块石片踩进了土壤里。 就算龙骨已经压不住鬼物,但祭坛的契约还在,我毁了它们的契约,它们一定会来找我的。 业石一碎,暗房里的风也停了,我掸了掸膝盖上的土,转身朝墙缝走去。 李淮山看到业石被我打碎,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我一迈出墙缝,他就小心翼翼地问我:“你打碎了那块石头,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我朝他脸上打了打光,在黑暗中给了他一个笑容:“当然会出问题,等到大黄过世,压在它身上的鬼物全都会跑来找咱们。” 李淮山“啊”了一声,惊呼起来:“你疯了你知道那些鬼物里到底有多少凶神,多少厉鬼啊,你这么干,简直是找死啊仉亚男不是嘱咐过你嘛,在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不要贸然出手,你” 我摆摆手将李淮山打断:“来龙去脉我已经很清楚了,现在到了解决问题的时候了。” 李淮山:“你特么就是个疯子” 光线打在李淮山的脸上,他根本看不清我的表情,可我还是冲他笑了笑:“仉亚男说,我是个赌徒,我觉得我确实是。” 事情的来龙去脉我确实已经弄清楚了,不过李淮山大概还是一头雾水,毕竟老仉家的古籍他一本都没看过,当然也不清楚暗房里的龙骨祭坛代表了什么。 目前我也没有多余的精力跟他解释,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到东房那边堵住陈大棒和王寡妇,将两个人控制住。 王寡妇欠债太多,就算我毁了业石,也不能保证没有鬼物找她的麻烦。 就在这时候,东房那边传来了刺耳的开门声,起初我以为是因为李淮山刚才说话的声音太大,暴露了我们的行踪,陈大棒已经操着家伙冲我们过来了,可仔细听了几耳朵,才发觉事情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在开门声响起的同时,堡院里也传来了王寡妇的尖叫,她似乎变得非常狂躁,现在喊出来的声音就像是老狗的咆哮,在这之后,我又听到了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已经陈大棒的半声喊叫,但这些声音很快就消失了,剩下的,只有门轴被摩擦时发出的“吱呀”长音,以及王寡妇闷闷的叫声。 李淮山抬手挡住了照在他脸上的光,小声问我:“怎么办,出去吗,外头可能出事了” 你刚才声音那么大,早把自己的行踪暴露了,现在才想起来压低声音说话,有个屁用 “不用再藏着了。” 我随口撂下这么一句,就快步钻出了窄门。 一出门,就看陈大棒正死死地抱着王寡妇,两个人站在东屋的门口,王寡妇的脚在门外,陈大棒的脚在门内,大概是怕王寡妇的叫喊声会惊动村里人,陈大棒用一只手堵着她的嘴,我留意到,在陈大棒的手臂上还插着半截断刀,鲜血正顺着伤口不停地往下淌。 断刀的另一半,就落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 陈大棒没想到堡子里除了他和王寡妇还有其他人,当我和李淮山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明显惊了一下,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缘故,他只是站在屋门里默默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却一句话也不说。 这时王寡妇也看到了我,她刚才还好好的,一看到我,脸上的皮肤瞬间变成了青紫,额头上的血管也一层一层地暴了起来。 从刚才开始我就已经意识到了,在王寡妇的脚下盘踞着一股很强的阴气,而这股阴气此时正加快速度侵入王寡妇的身。 看样子,有个东西正打算强行借王寡妇的阳身还魂啊。 可惜了,借活人的阳身还阳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今那只鬼物又被青铜鬼门破了元气,现在也已是强弩之末了。 我来到王寡妇跟前,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八卦钱,朝王寡妇的额头贴了过去。 就在这时候,王寡妇那看似瘦小的身子里爆发出了极大的力量,竟然挣脱了陈大棒的束缚,陈大棒吃不住她的力道,顿时身子一斜,朝着屋子里倒了过去。 如果我没猜错的,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虽说年纪不小了,但还是童子身,靠着他身上的一股纯正阳气,还能压制住地底下的那只鬼物,现在鬼物彻底失去了压制,只一个瞬间就上了王寡妇的身。 王寡妇脸上的青紫色立即开始消退了,额头上的血管也慢慢平了下去 鬼物入体,阴气直冲天灵,在这个时刻,被鬼物俯身的人有一个极为短暂的滞怠期,说通俗点,就是这时候的阳身是无法动弹的。 我看准了时机,直接将八卦前放在王寡妇头顶上。 眼下这只鬼物的道行相当深,但毕竟被鬼门吸走了大半元气,身上阴气也已经很淡了,光靠八卦前上残留的阳气,就足以将王寡妇身上的阴气彻底打散。 阴气一消,鬼物也就散了,王寡妇那双暴躁的眼睛先是变得呆滞,接着又渐渐明亮起来。 等她意识到眼前站着一个不认识的人,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时,我拿掉了她头顶上的阳钱,她顿时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 陈大棒手忙脚乱地从屋里爬出来,也不顾手臂上的伤,忙不迭地将王寡妇抱在怀里,仔细看了看王寡妇的脸色,大概是见王寡妇没事了,才长长松了口气。 我默默地收起八卦前,又默默地盯着陈大棒,一语不发。 过了很久,陈大棒才慢慢抬起头来,冲我说了一句很简短的话:“都是我干的。” 我皱了皱眉头,依旧没说话。 陈大棒又补充一句:“和她没关系。” 我蹲在陈大棒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说:“你们两个都有份,要不是你,她不可能知道堡子里有什么,可如果不是因为她自己贪心,也不会遭这样的罪。” 陈大棒瞪大眼睛看着我,李淮山也瞪大了眼睛盯着我看。 陈大棒一定没想到,我知道的事情远比他想象中的多,李淮山这货估计根本不知道我在说啥。 片刻,陈大棒紧了紧胳膊,将王寡妇裹在自己怀里,看他那样子,好像怕我把他怀里的女人夺走似的。 他用哀求地眼神看着我,低声下气地说:“放过她吧,她也可怜啊。” 我顿时火大:“她可怜,被她害死那些女人不可怜吗” 听到我的话,陈大棒闭上了嘴,只是紧紧护着自己的女人,身子慢慢地往屋里缩。 我站直了身子,叹了口气:“算了,活人的事我也没有权利过问,我不料理你们,自然会有别人料理你们。陈大棒,你挺好了,如果你想救自己的女人,就必须跟我合作。” 陈大棒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但很快,这种兴奋的光泽又淡了下去。 我问他:“你是不是想不通,我为什么要救王寡妇” 陈大棒点了点头。 我接着说:“活人的事我不管,可死人的事,我就不得不管了。只有王寡妇活着,我才能将所有的鬼物一网打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大棒依然点头。 在这之后,我也不说话了,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应。 让我意外的时候,没等多长时间,陈大棒就开口了:“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说:“去死人坡,把枉死者的骸骨挖出来,装进一个麻袋里,我要用。你记住,要用三年以上的老麻袋,在装死人骨头之前,现在麻袋里装四两大米,就四两,一两不能多,一两不能少。” 陈大棒立即就想站起来,可当他看到怀里的王寡妇时,又犹豫了。 我对陈大棒说:“动作快点,日落之前,你必须把每个人的骸骨都收集起来。” 陈大棒看看王寡妇,又看向了我:“你别为难她。” 我皱了皱眉眉头:“我只保她不死。” 第295章 这就是命 话,我只说了一半,这句话的完整版本应该是:“我只能尽力保证她最近不会死。”,至于最后能不能保住她,我自己也不敢打包票。 陈大棒盯着我的眼睛,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先将王寡妇放回屋子里,又从一间破屋子里找了个麻袋,才风风火火地出了堡子。 王寡妇一时半刻是醒不过来的,她睡得熟,我也不打算打扰她,在陈大棒走了以后,我就带着李淮山窜上了墙头。 站在堡子的墙头上,我第一次认真观望了这一带的风水。 实话直说,这地方虽然贫瘠,但风水还是不错的,东、西、北,三座高坡,形成了一个类似于太师椅的形状,整个村子坐北朝南,隐隐有点王气弥漫的意思,如果将祖坟埋在村子所在的那片黄土坡上,后代子孙说不定能有龙登九五的大运。 当然,我在风水堪舆上的造诣很浅,说的也不一定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村子所在的那片黄土坡,落墓必吉。 可村里人偏偏没在北坡上建坟,却将祖先坟墓放在了西边那道长坡上。 起风了,墙头上的沙尘有点大,我弯腰蹲在了墙垛下方躲避风沙,李淮山也凑到我身边,递给我一根烟。 我接过烟来,刚点上,就听李淮山说:“你怎么回事啊”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我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就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什么怎么回事,什么意思” 李淮山皱了皱眉头,说:“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那个墙缝里头到底有什么东西” 我将脑袋靠在墙垛上,吐了一条很长的烟雾:“里面有个祭坛。” 李淮山:“祭坛,干什么的祭坛” “二狗,你还记得王寡妇家里的那些业石吧” “记得啊,咱们才从王寡妇家过来没多久,我怎么可能忘了呢。” “知道那些业石是从哪来的吗” 李淮山先是摇了一下头,可他反应很快,接着就明白我的意思了:“刚才从地底下钻出来的石头,好像就是业石吧” 我点了点头,李淮山接着说:“哦,懂了,墙缝里的那个暗房,就是个阴间的交易所啊。王寡妇在那里头跟鬼借东西,每借一样,就能从那个房子里领出一张借条来。” 我不由地笑了笑:“你这么理解也没错。” 李淮山又问我:“你也向鬼借东西了为啥你进去以后,地底下也钻出了一块业石。” 我说:“因为我的膝盖触到地面了,这就相当于给祭坛下跪,不管接下来我祈不祈福,债已经欠下了。” 李淮山:“哦,这样啊。可你是怎么知道,陈大棒也欠了债呢” “我什么时候说陈大棒欠债了”我很纳闷地看着李淮山说:“他没欠债啊。” 李淮山的表情也很纳闷:“可你不是说,陈大棒和王寡妇都有份啊,哎,还有个事啊,你怎么知道这地方死过人呢” 我吞吐两口烟雾,向他解释道:“我说他们两个都有份,不是说陈大棒也欠了债,我的意思是,如果不是陈大棒,王寡妇不会知道堡子里有那么一座祭坛,如果不是因为陈大棒,王寡妇活不到现在,那些被他从外地骗来的姑娘也不会死,或者说,如果不是因为王寡妇欠下了债,陈大棒也用不着去外地拐骗妇女。” 李淮山眨了眨眼:“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呢” 我说:“陈大棒和陈老汉,都姓陈,还有十年前死于非命的陈大发,也姓陈。” 李淮山挠了挠头:“这没什么好稀奇的吧,同村同姓应该很常见吧。” “可陈老汉那一脉是从外地迁过来的,他们原本就不是当地人。” “那又怎样,说不定当地人也是以陈氏为主呢。” “你留意过没有,起初咱们两个在村子闲逛的时候也遇到了一些老人,几乎每一个老人的头上都带着一个白色号帽,陈老汉和陈大棒头顶上却什么都没有,另外,我曾亲眼目睹陈大棒在堡院子里踩出了一套步法,他似乎是打算施术或者摆阵,但只学会了步法的走法,身上却没有念力,当然也没能成功把术施展出来。” 李淮山的问题那是相当的多:“号帽是什么东西你什么时候看到陈大棒施法了” “号帽,是回族常见的一种礼拜帽,你想想宁夏的全称,很多事就能想明白了” 可惜李淮山的地理不及格,听我这么一说,他又皱眉头了:“宁夏全称是什么” 我在心里翻了翻白眼,很无奈地说:“宁夏回族自治区。” 李淮山立即作出一副恍然的表情。 我又问他:“你见过穆s斯林画辰州符吗” 我们通常说的灵符,一般情况下就是特制辰州符,这种符箓文化只属于巫、道两脉,其他的宗教门派都没有相关的传承,而善堂做出来的符纸,恰恰就是用来画辰州符的符纸。 李淮山总算明白我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陈大棒和陈老汉是一家人” 他们当然是一家人,为什么样的人,只懂得术法的施展步骤,却从未有过修行的经历,甚至无法在体内凝聚出一丝一毫的念力,答案有两个。 第一个答案是,此人未入山门的术法爱好者,说实话,这个答案看起来确实点不太靠谱,但这样的人也的的确确是存在的,在不久的将来,我会碰到一个类似的人,这是后话。 第二个答案就是,眼前这个人,是某个没落门阀的后人,由于家学传承断层,能传到他手里的,只有一些术法残本,却没人能手把手地教他修行的方法。 我基本上可以肯定,陈大棒属于后者。 这时李淮山又开始发问了:“十年前惨死的那个陈大发,也是善堂的人” 我点了点头:“嗯,我认为是。你想想看,十年前,大黄的祖先为什么能活过二十年呢” 李淮山叹了口气:“我说大哥,你能不能别老问我问题,你问的这些我根本回答不上来啊。” 我没管他,接着说:“从第一代灵牛到现在,血脉一代代地传下来,蕴含在牛血中的灵韵早就淡了,已经压不住那么多鬼物了。老天爷是很公平的,牛压不住鬼,它就会将寿元还给牛,所以在牛活过二十年的时候,就会有鬼物离开牛身,到村子里索债务。” 李淮山:“为什么牛压不住鬼,老天爷会把寿元还给牛啊,什么意思啊你这话是” 我只能中断思路,先向他解释:“最早的时候,灵牛以阳寿祭天,是为了从天地借阳气,以精阳压鬼,这是一道契约,灵牛付出了一部分生命,天地则给了它一份能够压制住鬼物的精纯阳气,可当这股阳气无法完全压制住鬼物的时候,上天就要将一部分寿元还给灵牛。灵牛已死,这道契约就会在它的后代身上延续。” 李淮山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听你这意思,在牛还没活到二十年的时候,压在它身子里的鬼物,就应该离开牛身了呀,为什么非要等到二十年之后才出来呢,这有点说不通吧。” 我笑了笑:“拿大黄来做例子,它出生的时候,上一代身上的灵气就转移到他身上的来了,包括大部分鬼物也都转移到了它的身上,而且是随着血脉传到它身上的灵气越强,压在它身上的鬼物也就越多。如果第一代灵牛能压住十只厉鬼,传到大黄这里,可能只能压住九只。于是在大黄出生的时候,九只厉鬼压在了它身上,剩下的一只,则留在了它的先代身上,随着先代的死亡,这只厉鬼必将失去束缚。” 李淮山撇了撇嘴:“啊那我大体上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是因为大黄身上的灵韵不足以压住所有的鬼物,所以它的父亲,或者母亲,才活过了二十岁,对吧可大黄呢,看它现在的样子,应该没几天就死了吧,它死的时候,应该也不到二十岁吧既然老天要把收走的寿元还给它,为什么它见到你以后,一下子就变老了呢,我就觉得,好像你一出现,它就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似的。” 我点了点头:“因为咱们来了,第一代灵牛用寿元换来的那道契约,依然可以发挥作用,可如果咱们不来,大黄肯定能活过二十年,但它没有子嗣,二十年一过,村里必然是鬼物横行。” 李淮山眉头紧皱地盯着我,脸上表情复杂。 我对他说:“咱们能到这来,在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天命使然吧,说不定,咱们也是那道契约的一部分。” 李淮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表情也变得更加疑惑。 我又冲他笑了笑:“这就是命。” 李淮山沉默了好一阵子,随后又用力撇了撇嘴:“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在这件事里,陈大棒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第296章 不是看破 我说:“至于陈大棒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我还真不好下定论,不过,如果没有陈大棒,王寡妇肯定不会知道,在堡子里还有这么一个祭坛。” 李淮山大致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是说,祭坛的事,是陈大棒告诉王寡妇的” 我点了点头:“可以这么理解,但也不一定,说不定这事不是陈大棒告诉她的,而是她用自己的办法从陈大棒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 李淮山又开始皱眉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啊。嘿,不是,仉若非,你这是什么路子啊,你现在说话怎么也跟七爷他们一样了呢,神神叨叨的。” 废话我直接忽略了,反问李淮山:“你觉得,陈大棒对王寡妇怎么样” 李淮山昂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咂了咂嘴,说:“好,他对那个寡妇应该是真心的,你想想啊,不就是一个疯女人么,陈大棒就算不想管她的事,别人也不会说什么。可是你看看啊,他不但陪着这个女人住进了堡子,刚才为了护着自己女人,就连胳膊被刀扎了,也吭都不吭一声。” 我点头:“嗯,陈大棒对王寡妇确实是付出真心了。我想,陈家的人应该都知道堡子里有什么,也知道欠鬼债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以他对王寡妇的感情,是绝对不会把祭坛的事告诉王寡妇的。可出现在王寡妇家里的业石,还有王寡妇现在遭的这些罪,都说明她确实欠了不少的债。” 李淮山:“既然陈大棒不说,王寡妇又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对于这个问题,我只能摊摊手,从嘴里蹦出两个字:“难说。” 也许陈大棒将祭坛的事写进了日记本,而王寡妇又无意中看到了这个日记本,不但得知堡子里有个祭坛,也知道了祭坛能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好处,至于她是够知道得到好处的代价是什么,不好说。 当然,消息的载体也不一定就是日记本,也可能是一盘磁带,一本古籍,又或者,是陈大棒喝醉的时候,或者说梦话的时候无意中将祭坛的事说了出来。 总之不好说。 只有一点是确定的,王寡妇得知了祭坛的存在,并借助祭坛发了家,她家里的那些家具、电器,都是祭坛给她带来的“福祉”。 李淮山似乎对王寡妇和陈大棒的事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这会儿又问我:“陈大棒和王寡妇到底是不是人贩子啊,被他弄回来的那些外地女人都去哪了死了,还是卖了” 我掐了烟蒂,长叹一口气:“王寡妇能活到现在,就说明那些女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李淮山瞪大了眼睛:“他们把人杀了” 我摇头:“不是他们亲自动的手。王寡妇欠债太多,按说早就该有鬼物找她索命了,她能活到现在,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有人为她抵命。但抵命这种事,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拿来抵的,必须八字相合、四柱相近,以陈大棒的能力,恐怕是找不到这么多八字相合的人的。” 李淮山:“什么意思” 我说:“你还记得吧,黄老板曾说,每当陈大棒带着一个外地女人进村,过不了多久,堡子这边就会出现一辆外地牌照的轿车。” 李淮山:“啊,记得啊。” 我问他:“你想过没有,轿车里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人还有王寡妇家的密道,又是怎么来的” 李淮山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皮:“你别老反问我啊,不是跟你说了嘛,这些事,你问我我也答不上来。” 我无奈地撇撇嘴:“这两个问题,我现在也没办法给出答案。可不管怎么说,那辆轿车能出现在这里,肯定有着非常寻常的原因。” 李淮山往自己嘴里塞了根烟,又扭着身子,将手伸进牛仔裤口袋里找打火机,一边很费力地摸索着,一边说:“陈大棒弄回来的那些女的,真的一个也没活下来吗” 我摇了摇头:“不好说,这种事只能问陈大棒了。” 李淮山点了烟,接着问:“你让陈大棒去死人坡收集骸骨他收集的,就是那些女人的骸骨吧。” 我点头:“嗯,堡子和死人坡,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日升、日落,遥遥相望,大部分替命术唉施展的时候,需要生死相对、吉凶相顾,东生西往,所以我推测,陈大棒会在东坡杀人,人死后,他再将尸首埋在西坡,这样一来,死者就不会化为厉鬼回来寻仇。” 李淮山:“你刚才不还说,陈大棒没有亲手杀人吗” 我说:“他确实没有亲自动手,只是将人锁在堡子西北的那个小屋里,任凭鬼物将对方的命带走。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说活人的事我不管了吗” 李淮山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叹了口气,接着跟他解释:“因为陈大棒干的这些事,说白了就是非法拘禁,人不是他杀的,是鬼杀的,我估计他也没为难过人家,甚至连拐卖的嫌疑都没有,你说说,这种案子应该怎么判。咱们又不能动手把他和王寡妇弄死,你要是告诉他们,要将他们送进局子里去,他们也是有恃无恐,因为这种事,根本没办法判。相反,如果咱们管得多了,陈大棒说不定心一横,反正左右都是个死,干脆也不跟咱们合作了。王寡妇是死是活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关心,可村里人怎么办,要是没有那堆骸骨,我可不保证所有村民都能活下来。” 李淮山:“陈大棒干的这些事,不算拐卖妇女吗” 我问他:“他又没把人卖出去,怎么算拐卖说不定连拐都不算,我估计,被他带来的那些女人,都是收了他的钱的,在被关进堡子西北的小屋之前,陈大棒对她们应该也很不错。” 李淮山从嘴里吐出一大口烟雾:“听你这么一说,这事还真不好办啊。但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我笑了笑:“当然不能。有些事,咱们管不了,但我觉得,包有用他们那帮人应该是有办法管的。” 李淮山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又问我:“对了,刚才你还没说呢,陈大发是怎么回事照你的意思,他应该是善堂的人吧,既然是善堂的人,为什么还会欠下死人债呢” 我说:“陈大发的事我也不好下定论,但我猜测,他大概是为了保护村子里的人,才遭受那样的厄运的。上一代灵牛活过了二十岁,善堂的后人应该就已经意识到要出事了,我估计,村子里应该有不少人都欠了债,如果不是陈大发主动作出牺牲,死的可就不只是他一家五口了。” 李淮山:“村里有不少人都欠了债” 我点头:“堡子离村子这么近,建造这个堡子的地主也离村子这么近,他们家的血脉,早该在村子里生根发芽了,要是论辈分的话,说不定村子里的大多数,都要管当年的老堡主叫一声老祖宗呢。欠了鬼债,那可是要父债子还,子债孙偿的。” 李淮山瞪大了眼睛:“这么说,陈大发是个英雄啊。” 我摇了摇头:“也不好说,毕竟有些事只是我的推测而已,要想验证真伪,还得问问陈老汉和陈大棒。” 李淮山先是所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过了一小会,他又开口问了一个问题:“你说,都十年过去了,藏在堡子里的那只厉鬼,就没找过村民的麻烦么” 我想了想,说:“假设陈大发确实是为了村里人牺牲了自己,那他的牺牲就不应该是毫无意义的,也许正是因为他的牺牲,才保住了村子的十年太平。如果王寡妇没有欠下这么多债,大概也能一直安安稳稳过完这十年吧。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用处了,等到大黄过世,压在它身上鬼物,总归是要出来的。” 说完,我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默默地点上。 李淮山也安静了一阵子,可他终究不是一个能耐住寂寞的人,过了几分钟又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挑了挑眉毛,转头看他:“什么叫我什么都知道” 李淮山有些不爽地说:“你想到的这些,我怎么都想不到呢,怪了,我觉得你以前的智商和我差不多啊。” 我笑了笑,只说了两个字:“古籍。” 李淮山立即冲我翻了两个白眼,从嘴里喷出一个字:“靠” 还是那句话,因为了解,所以看破,李淮山只是因为对类似的事情没有任何了解,脑子里才充满了疑问。 在这之后,李淮山就开始闷闷地抽烟,很长时间没再说一句话,我又将头靠在墙垛上,望着有点发黄的天空,连着吐了几口烟气。 两天半,再过两天半,真的考验就要来了,等陈大棒带着那些骸骨回来,我和李淮山就要忙活起来了。 望着从墙垛后面吹过来的风沙,在我心里不禁产生了一丝疑惑。 在我们这个行当里混的人,要么就是整日闭关,用全部的生命去追求那看不清摸不着的道,也许不求羽化长生,只求一朝顿悟;也有不少人像我和李淮山这样,四处奔波,累死累活不说,还时常要在生死边缘徘徊。 你说,这群人到底图什么呢 二爷倒是说过,人活在世,总归要做几件不求得失的事情,可怎样才算是不求得失 第297章 十副遗骸 在暗房,我亲手打碎业石的时候,脑子里想的,真的是村子里的上百条无辜人命 还是说,我贸然涉险,只是不想被人轻视,实话实说,当我打碎业石的瞬间,脑子里竟然浮现出了仉亚男趾高气扬的样子。 也许我打碎那块业石,只是为了像李淮山证明我很果断,我也许只是想告诉他,虽说我也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但我至少比他强。 可是在内心深处,我又拒绝承认自己在打破业石的时候,私心远大于公心。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那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即便是在打碎业石的时候,我依然不是不计得失的。 我大概做了一件很高尚的事,可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我不确定自己的内心是不是高尚的。 也许在高尚背后,是沽名钓誉似的极度自私,我为了成全自己,还要将李淮山拉下水。 也许在这个行当里,很多人都和我一样。 但我还能怎么办,不管心里怎么想,该干的事还得接着干,该走的路还得接着走。 人活着,大概就是如此。 我就这么望着天,在很长时间内保持着极端的沉默,直到李淮山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才转过头,朝他望了过去。 就见李淮山朝我扬了扬下巴,开口对我说了声:“烟灭了。” 我低眼看了看,烟头确实灭了,于是又拿出了火机。 李淮山将肩膀靠在垛子上,歪着头问我:“哎,你想什么呢,这么投入” “啪”的一声,火机上扬起了火苗,我将烟头怼在火上,长长吸了一口气,又将嘴里的烟雾慢慢吐出去:“盖栋和空云道长说,我对这个世界缺乏感受,所以我就想试着感受一下。” 李淮山连蹙了两下眉头:“感受什么东西” 我笑了笑,朝黄沙飞舞的天空扬了扬下巴。 李淮山朝天上看了看,又转过脸来,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我吐了一口烟雾,没再说什么。 李淮山也没再问什么。 接下来又是长时间的沉默,我和李淮山都将脑袋靠在垛子上,望着一会被黄沙遮住,一会又变得十分安静的天空,谁也不说一句话。 在城市里,确实见不到这么安静的天空。 时间越来越靠近正午,太阳也越升越高,后来太阳彻底挪到了我们的头顶正上方,刺眼的阳光让我们无法再盯着天空发呆了,只能低了低头,将眼睛藏在垛子投下的阴影里。 在这之后过了没多久,陈大棒回来了,他的脚步声出现在离堡子不远的地方,听得出来,他的步子很凌乱,而且一脚重一脚轻,显然正背着一个很沉的东西急慌慌地往回赶。 我和李淮山依然默默地抽着烟,等着他进堡子。 陈大棒很快就进了堡子的门,他随手扔下麻袋,让地面扬起了一阵尘土,然后就火箭似地冲进了东边的屋子。 房门被打开的时候,我朝屋子里看了一眼,见王寡妇正安安静静地躺在穿上,房门被关上以后,陈大棒就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 我竖着耳朵,仔细聆听着屋子里的动静,可过了好半天,屋子里都没有出现大的动静。 我心里顿时有点失望,本来我还以为,陈大棒进去以后会把王寡妇给弄醒来着,这么一来,王寡妇虽然不至于立马没命,但至少能得个失心疯。 片刻,东屋的门又被打开了,陈大棒一出门就抬起脸来,视线落在我和李淮山这边。 我无奈地撇了撇嘴,纵身跳下了土墙。 陈大棒的视线一直锁在我身上,我下落的时候,他的眼睛就一直跟着我转,还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 我懒得理他,走到堡子门口,弯腰捡起了麻袋。 陈大棒确实是个懂行的人,袋口扎了红线,还系了活节,我将红线扯掉,撕开麻袋口看了看,里面陈放着十副遗骸,比较粗的骨头都透着一抹惨白,在颅骨的顶部和一些比较细的骨头上,则呈现出了铁一般的青黑色。 错不了了,这几副遗骸的主人都是阴毒侵体而死,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她们应该都是被想上王寡妇身的那只厉鬼弄死的。 在我仔细查看遗骸的时候,陈大棒小心翼翼的来到我身边,我斜着眼睛看他一眼,问:“就这些” 陈大棒点头:“就这些。” 我用右手的无名指和拇指将麻袋口压紧,直起腰来问陈大棒:“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吧” 陈大棒闷闷地缩了缩脖子,没说话。 我不由地皱眉:“这些人的名字,你都记住了吗” 陈大棒闷闷地点头。 我说:“知道怎么喊魂吗” 陈大棒:“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他这么一说我就有点好奇了:“你准备了什么” 陈大棒:“黄纸、檀香,还有红线。” 看样子,这家伙知道的东西,比我想象中的还多。 我摇了摇头:“人死了太长时间了,还需要宣纸和灯笼,今天日落之前能置办好吗” 在我说话的时候,陈大棒偷偷朝着东房瞄了一眼,随后才对我说:“很快就能置办好。” 我摆摆手,让他走。 就这样,不久前才风风火火冲进堡子的陈大棒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堡子。 李淮山自下了墙头以后就一直没说话,直到陈大棒走远了,他才凑到我跟前来问:“你想干什么啊” 我长吐一口浊气:“你就别问了,好好看着吧。” 李淮山凑过来仔细看了看我的脸:“怎么感觉你突然变严肃了呢,怎么了这是”、 我笑得有些无奈:“我不是严肃,我是心里头没底,唉,也不知道今天晚上的事能不能办成。” 李淮山皱着眉头问我:“你要干什么啊” 我指了指麻袋:“度化亡灵。” 李淮山瞪眼:“你还会这个” 我撇了撇嘴:“算是会吧,可我也没有实际操作过,不知道能不能成。二狗,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的命格好像比较阴吧。” 李淮山琢磨了一会才说:“好像是这么回事,我记得三爷还是七爷帮我算过来着,怎么了” 我抬起手来,朝堡院西北的宅门指了指:“我不是打碎了一块业石吗,你去暗房里找找,找一个比较大的碎片过来。” 李淮山明显不太愿意再进那个暗房,他朝着我身边凑了凑,用有些反感的语气问我:“你又要干什么啊” 我说:“你拿一块业石的碎片,到堡子外面找一个宽阔的地方,在那里挖一个半米深、半米宽的方洞。” 李淮山:“挖洞用碎石片你想折腾死我啊”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抱怨了,赶紧的吧。” 李淮山满脸狐疑地盯了我一阵,最终也没说什么废话,老老实实去了窄门。 我一直在堡院里等着,直到李淮山拿着一块很大的石片出去,我才爬上墙头,将通灵宝玉放在额头上,并在上丹田凝练出一口念力,随后就眯起了眼睛,仔细观望着死人坡那边的情况。 正午时分,暴烈的阳气在天地间流动不息,与此同时,一天中最为精纯的一股阴气也在正午十二点的时候于天地间突生,并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发展壮大。 我现在等的,就是那股破阳而生的精纯阴气。 太阳越发靠近天穹的正中央,我眯着眼,死死盯着西边的死人坡,即便双眼变得十分干涩,也不敢眨一下。 在太阳终于登上穹顶的瞬间,死人坡上突然蹿起了一股浓郁的黑气。 它刚出现的时候,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条破土而出的黑色巨蛇,但仅仅一瞬之后,黑气就开始朝着四周扩散,如撒开的黑纱一样,渐渐罩住了整个山坡,随着铺撒的面积越来越大,没过多久,已经无法辨认出附在土坡上的黑色。 我立即摘下了额头上的通灵宝玉,快速施展定身术加持视野,等大炁流沙的视野一出现,又快速散了术法,再将通灵宝玉放在额头上。 视线在快速变化了几次之后,现在我已能看清死人坡上那片几乎遁于无形的黑气,就见黑气在慢慢铺散开来的同时,有一小撮灰色的轻烟从中快速浮起,并随着突如其来的一阵风,朝着村子方向飞了过去。 等到这缕轻烟从我的视线里消失,死人坡上的黑气也完全消失了。 我将通灵宝玉收进口袋,点了根烟,抬头望向了头顶上的太阳,阳光正烈,那股破阳而出的精纯阴气,应该也已遁于无形了。 就在这时候,墙头下突然传来了李淮山的嚷嚷声:“我靠,你让我出来挖坑,自己跑到墙头上抽烟去了” 我低头一看,就见李淮山就站在墙垛下方,在他脚边,就是一块没长任何植被的空地。 我皱了皱眉头,对李淮山说:“我在望炁。” 李淮山翻了翻白眼:“扯吧你就,快点下来和我一起挖坑,那么大的坑,我自己可搞不定。” 我就冲着他笑:“搞得定搞不定都必须搞定,你可是摸过业石了,要是不在太阳落山之前挖好坑,到了今天晚上,就会有十只冤死鬼专程来找你聊天。” 李淮山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碎石片,愣了一下,接着就气得跳脚了:“仉若非,我x日x你大爷” 我也没骂回去,只是慢慢地抬起头来,望着太阳淡淡说了句:“最近这两天,天黑得越来越早了。” 第298章 小招魂阵 李淮山嘀嘀咕咕地骂了两句,可最终还是没能顶住十只冤死鬼带来的压力,乖乖挖起了坑。 不是我不想给他帮忙,而是因为我的命格是阳盛阴衰,对鬼物来说没什么亲和力,他的命格则和我正好相反,由他亲手挖出来的坑,鬼物是很乐意进去的。 整整一个下午,李淮山都在墙根下挖个不停,我则站在墙头上,抽着烟,等着陈大棒回来。 陈大棒口口声声说他很快就能将所有的东西置办好,可到了下午五点多,天色眼看就要黑下来了,李淮山已经挖好了坑,可他依然没有回来。 当时我就有些心急了,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继续等。 大概也是天可怜见,这天的天色黑得比较晚,到了六点多的时候,夕阳的最后一抹光线眼看就要顺着死人坡沉下去,陈大棒终于回来了。 他直接将车开进了堡子,一开车门,就急匆匆将一个硕大的纸箱子扔了出来,李淮山借住箱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用白纸糊起来的手提灯笼。 陈大棒下了车,又跑到东屋里拿了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出来,黄纸、檀香、红线,还有一截炭笔,全都装在里面。 我从陈大棒手里接过塑料袋,问他一句:“宣纸呢” 陈大棒立即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叠好的宣纸:“我只找到这么多,够用吗” 我将纸展开看了看,点头:“够了。” 说完,我就将塑料袋塞进巷子里,并将箱子扔上墙头,之后又抓起装着十副骸骨的麻袋,纵身登上墙头。 夕阳马上就要彻底沉入西山了。 趁着还有一点时间,我立即价格宣纸和所有的黄纸展开,让纸的一个角正对西方。 陈大棒确实是个懂行的人,我刚把纸展开,他就将十个女人的名字一一报了出来。 我将所有的名字分别写在宣纸和黄纸上,等最后一个名字写完,太阳光还没有完全消失。 “二狗,快,点燃檀香” 我一边朝李淮山吆喝,一边将宣纸撕成小块,每块纸上都保证要有一个完整的名字。 李淮山很快点燃了檀香,我赶紧拿出陈大棒事先准备好的十根红线,将红线的一端绑在檀香上,另一端绑在写了死者名字的黄纸上。 一边折腾着手里的活,我还时不时抬头看看死人破那边的夕阳。 可以说,陈大棒回来的很是时候,我本来就是打算在夕阳完全落下之前做好回魂阵,在夕阳完全沉入西山之后的十五分钟内准备好引魂灯。 黄纸和檀香相连,一个简易的回魂阵就算是做好了。 夕阳西沉,天地间终于陷入黑暗。 我立即将之前丝毫的宣纸片放进灯笼里,再把灯笼里的白烛点燃。 起初灯火还是正常的橙黄色,但当我将一盏盏灯笼放在写了亡者名字的黄纸附近时,火光先是一暗,接着又变成了明亮的白色。 李淮山环抱着双手站在一边,一语不发地看着我手里的动作。 直到十盏引魂灯都布置好了,我又凝练出一口念力,并将这口念力分成十份,一一注入到引魂灯中。 接触到我的念力以后,引魂灯的灯光立即变暗,而墙头附近的风也一下子止住了,墙外、墙内依然是黄沙浮动,唯独墙头上的这一小片区域变得异常干净。 看样子事情比我想得还要顺利。 其实我也只是在仉家的典籍上看到过这种用引魂灯和回魂阵糅杂而成小招魂阵,但从来没有亲手布置过,更不知道这玩意儿的效果到底怎么样。 加上老仉家的典籍上也说,这一道小招魂阵,很多宗门的人都会布置,但能让其发挥出功效的人却没几个,所以说,我对自己是没什么信心的。 阵法是布置好了,但要给亡者招魂,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我直起身子,望着脚下的十盏引魂灯,吐了口浊气。 李淮山抱着双臂问我:“你这是干什么呢” 我说:“我打算给亡者招魂,再把这些游魂送进地府。” 李淮山:“有什么用” 他还在为中午的事耿耿于怀,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 我冲他笑了笑:“不就是让你挖了个坑吗,你至于这么大的火气” 李淮山白我一眼:“少跟我来这套,什么叫不就是让我挖了个坑,你那明明就是算计我。哎,不是,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不是不能说谎吗,怎么忽悠起人来,还一套一套的。” 我忍不住乐:“我没忽悠你啊,你仔细回忆一下,我中午对你说的那些话,有哪句是假话” 李淮山撇了撇嘴:“嗯,是,你是不说谎,但也不说真话,专门挑不真不假的说。不是我说你啊,仉若非,你说你年纪轻轻的,心机怎么这么重呢我跟你说你这样不好” 我无奈地摆了摆手:“差不多行了,一糙老爷们,怎么跟个中年怨妇似的,一啰嗦起来就没完没了。你现在饿吗” 李淮山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怎么不饿,一天没吃饭了。” 我点头:“那就饿着吧。” 李淮山又瞪眼了:“什么叫那就饿着吧,不是,仉若非你什么路子啊” 我指了指地上的引魂灯:“设阵招魂,要想成功,首先要保证体内没有沉积的污秽,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吧” 李淮山:“别恶心人了,我还能不知道你什么意思,可是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负责招魂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我依然给了李淮山一个笑脸:“那些古书上的内容,你看不到,未必就学不到。” 刚开始,李淮山好像没明白我这番话的意思,还朝着我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了几分疑惑,可很快他就明白了,先是眼睛一亮,接着又低下头,视线死死地锁在了那些引魂灯上。 诚然,作为老仉家代代相传的财富,西堂里的大部分典籍李淮山都是不能看的,但只要他盯紧我,我从典籍上学到的东西,他一样能学到手。 至于家里的规矩嘛反正我又没主动教李淮山,是他自己有眼力劲,从我这偷学过去的,也不能算我坏了规矩。 李淮山正盯着引魂灯出神,我又对他说了句:“之所以让你出去挖坑,主要是因为你的命格比较适合干这个。” 李淮山斜着眼看了看我,随即又低下了脑袋,故意做出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你怎么表演我不管,反正只要能记住我的话就行了。 后来李淮山又仔细看了看我绑黄纸和檀香时,红线的不同绑法,大概是觉得没有什么需要主意的地方里,他才靠着墙垛坐下来,默默抽起了烟。 我趴在墙垛上,望着村子的方向吞云吐雾。 如果典籍上记载的东西都是真的,今天中午出现在死人坡上的那一幕就足以说明,那些外地女人死后都成了在村子里游荡的游魂,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们的魂魄总是在正午进入村子,并在入夜以后出来游荡,而当时至午夜的时候,它们又会回到死人坡,彻底陷入沉睡。 而她们最常去的地方,应该就是陈大发一家五口曾经住过的那座老宅。 等待总是显得格外漫长,从夕阳西下到子时来临,仿佛过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在此期间,陈大棒一直在堡院里走来走去,满脸都是无法掩饰的焦躁,东屋那里一直非常安静,只有在堡子里不刮风的时候,才能偶尔听到王寡妇的鼾声。 我最后一次看表,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十点五十五分。 十分钟以后,我将烟头压在墙垛上,用力碾了两圈,随后就弯下腰,将檀香的香灰撒在灯笼里,又将用灯火烧掉了红线和写了名字的黄纸,再把引魂灯的次序打乱。 至此,只有放进灯笼里的宣纸块能告诉我,每一盏灯分别属于谁,但我看不到被灯罩罩住的宣纸。 在这之后,我又从麻袋里抓出了所有的头骨,将它们放在地上,眼窟正对着村子的方向。 看到我的举动,陈大棒立即变得紧张起来,他快步朝墙头这边凑了凑,然后停下来,踮着脚朝引魂灯那里张望。 我一点也不比他轻松,此时也是眉头紧锁,盯着地上的引魂灯。 前后约莫过了五分钟,墙头上突然扬起了尘,地上的十盏引魂灯先是猛地暗了一下,紧接着,灯火大盛开,惨白色的火光将土墙上的大片区域都照的通亮。 我立即在丹田中凝练出念力,抓起一盏引魂灯,朝着村子的方向喊出了一个名字。 几秒钟过去,村子里没有发生任何异动。 我沉了沉气息,又喊出一个名字,却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随后我又喊了几个名字,依然没有得到回应,这时候我已经有点急了,但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将气息沉入丹田,不断喊着亡者的姓名。 我记得,大概是喊到第七个或者是第八个名字的时候,村子里突然升起了一道淡淡的阴气,它围着村口的一棵老术饶了一圈,接着就朝堡子这边飞过来了。 而我手里的灯笼也在接连几次的忽闪之后,火光由惨白变成了正常的黄色。 那道阴气飘行三千米,顺着土坡上了墙头,落在了其中一颗头骨上,我立即踏三步上前,捡起那颗头骨,将它塞进麻袋。 第299章 又是他们 招回第一到亡魂以后,接下来的事就容易多了。 我拿起第二盏引魂灯,再次朝村子的方向喊出了亡者的姓名,很快,第二道阴气从村子里飞驰而出,快速来到墙头,没入了一颗头骨,引魂灯的火光也变成了正常的黄色。 和上一次一样,我还是向前踏出三步,每一步的距离都大致与我的的肩宽相等,来到头骨前,单手拖住头骨的左腮,小心翼翼将它放进麻袋里。 接下来,我反复重复着这些动作,十道亡魂,十颗头骨,当最后一道亡魂跟随头骨一起被装进了麻袋,我立即将袋口封住,对李淮山说:“把这个袋子埋了。” 李淮山愣了一下:“埋哪” 我不由地皱眉:“你挖的坑是干什么用的” 他这才回过神来,抓起麻袋就跳下了墙头。 李淮山出了堡子,到外面去埋麻袋了,我也跳下墙头,来到陈大棒面前。 其实我原本是不打算这么早就和他接触的,可在墙头上招魂的时候,我发现陈大棒不管是一举一动还是脸上的表情,都带着一份十分真挚的焦躁,这样的情绪,是强装不来的。 虽说我不能确定陈大棒到底是不是一个好人,但我知道,对于他来说,王寡妇确实是个无比重要的人。 我来到陈大棒面前的时候,陈大棒用一种很惊愕的眼神盯着我,过了好半天,他才开口说了句:“原来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像你这样的人。” 我轻轻蹙了一下眉头,说话。 陈大棒依旧自言自语地说着:“以前听大伯说,早年的时候,家里的先祖们都有通鬼神的本事,我还以为他只是讲故事,不能当真呢。” 我说:“你自己不也在院子里踩过奎木狼吗还有这道招魂阵,你应该也知道怎么布置吧” 陈大棒笑得有些尴尬:“我也没觉得这些东西真有用,可凤娥都那个样子了,我也没别的办法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又拿出了火机。 我的视线先落在烟头上,又越过烟头,落在了打火机上。我抬了抬手,将火机的出火口怼在烟头附近,但最终没有将火机点燃,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又把火机收起来了。 这时又听陈大棒在说:“以前,我相信世上有鬼,却不相信世上有神。” 我抬了抬眼睛,看着他问:“为什么” 陈大棒叹了口气:“我见过好人没好报,却没见过坏人遭殃。凤娥这么好的女人,却活成那个样子,像我大伯那样的人,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好事,却一直过得很好。嗨,你看看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问他:“你大伯就是住在村东头的陈老汉吧,他家是不是有一头上了年纪的老黄牛” 陈大棒“嗯”了一声,很不爽地点了点头。 看样子,他和陈老汉的关系似乎不是一般的差,我光是说出了“陈老汉”这么三个字,就引起他的反感了。 不过在我眼里,陈老汉应该是个不错的人,如果这人人品不好,也不至于为了村子里人的性命特地去找胡南茜了,反正村子里闹鬼又影响不到他,就算他一走了之,也没人跳出来职责他。 至于陈大棒和王寡妇么,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找了那么多无辜者做替死鬼,说这样的人是好人,打死我都不信。 我问陈大棒:“是你告诉王寡妇,堡子里有那么一个祭坛的” 陈大棒点了点头。 我又问他:“那些外地女人,也都是你带回来的吧” 陈大棒说:“我只想让凤娥过得好一点,这些年,她日子过得太苦了,那么好的女人,不该那么命苦的。” 我斜眼看着陈大棒:“她知道你带那些外地女人回来,是为了什么吗” 这一次,陈大棒不说话了。 他不说我也知道,王寡妇肯定知道陈大棒将那些人弄来,是为了给她续命的。 陈大棒口中的好女人,就是这么个货色,十条活生生的人命,对于她来说只不过是一台电视机、几样精美的家具,可能还要外加几套漂亮的新衣裳。 为了自己能过得舒服一点,能在乡亲面前显得阔绰一点,这些无辜的女人是死是活,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这是个什么狗东西 说真的,按照我平时的脾气,要不是不能杀人,我恨不能提着一把铡刀冲进东屋,把王寡妇铡碎了喂狗。 没错,我们老仉家的人也漠视人命,但漠视,不是轻贱。 仉家的古籍上也说过,轻贱人命者,当杀 我脑子里想着这些东西的时候,表情可能也变得有些凶煞,站在我身边的陈大棒变得有些畏畏缩缩,整个后背都很紧促地缩在一起。 我瞥了他一眼,问:“暗道是怎么回事” 陈大棒没明白我的意思,“啊”了一声。 我重新问:“王寡妇家的那条暗道是怎么回事,你可别告诉我,那条暗道,是你和王寡妇两个人挖出来的。还有,我听说,每次你将一个外地女人带进村,过不了多久,堡子这边就会出现一辆外地牌照的轿车,那辆车是哪来的,车上的人是干什么的” 陈大棒支支吾吾了半天,却没说出一句囫囵的话来。 我眉头紧蹙地盯着他,说:“王寡妇是生是死,就看你的态度了。” 陈大棒抬起头来,盯着我的眼睛问了句:“你你真的能救凤娥吗” 我说:“能不能救是一回事,想不想救又是一回事。你现在的态度,决定了我想不想救她。” 陈大棒眯起了眼:“什么意思” 我说:“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救人,不然的话,王寡妇的死就和我没什么关系了,到时候我只负责保住村子里的人,她嘛,是死是活,看自己造化吧。” 陈大棒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我听大伯说过,你们这个行当里的人,是不能见死不救的,就算对方罪大恶极,你们也要救。” 我挑了挑嘴角,给了陈大棒一个无所谓的笑容:“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老祖宗的这句话说得真好。你看,我是个活人,而且我现在就不打算遵守行当里的规矩。” 在我说话的时候,李淮山也进了堡院,他一边沾在手上的尘土拍掉,一边对陈大棒说:“这家伙是阴差。你应该听陈老汉说过吧,阴差是不会说谎的,所以嘛,他的话你根本不用质疑,他说自己不想遵守行规,那他就一定不会遵守行规。” 陈大棒看了看李淮山,又将视线转移到了我身上。 谁知道陈老汉有没有在他面前提过阴差的事,说不定他连阴差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可不管怎么说,李淮山说完那番话之后,陈大棒脸上确实浮现出了一丝动摇。 我默默地看着陈大棒,一句废话不多说,李淮山环抱着双手,也站在远处盯着他,堡院里只能听到一阵阵不太连贯的风声。 过了好大一阵,我见陈大棒的脸色已经从动摇变成了犹豫,于是又开口问了句:“那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陈大棒有些烦躁地在头皮上抓了一把,又经历了小片刻的犹豫,他才闷声闷气地说:“是一伙很有钱的人。” 我知道陈大棒的话肯定还没说完,也没插话,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又经历的片刻的沉默,陈大棒最终吐了口浊气,再次开口了:“我也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可他们每次来的时候,都会给我一些钱。” 我问:“他们为什么给你钱” 陈大棒:“为了观摩。” 我和李淮山对视一眼,随后李淮山开口问了句:“观摩什么” 陈大棒的语气变得很闷:“观摩那些那些女人是怎么死的,他们给了钱以后,就会钻进那个小房子里去,近距离观察厉鬼索命的过程,我也不知道这些人有什么目的,可我确实需要他们的钱啊” 李淮山:“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陈大棒低下头,侧着身子朝东屋那边瞥了一眼,但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他不说我也知道但,需要钱的人不是他,而是王寡妇,说起来,我确实无从知道王寡妇是什么样的性格,更想不通一个人为什么能财迷到丧心病狂的程度,但我能大致猜到,王寡妇似乎是个很痴的人,就如那个唱了一辈子生角的戏子。 大概是怕我们就钱的问题继续深究下去,陈大棒主动扯开了话题:“哦,对了,我虽然不知道那些人是干什么的,但我看见,他们的脖子上都挂着一个钢打的铭牌,每个铭牌上头刻了个葬字。” 葬教 怎么又是他们 我和李淮山对视一眼,李淮山撇了撇嘴,又转过头去问陈大棒:“对了,王寡妇家里的那条暗道是怎么回事她家里的机关是谁倒腾出来的” 陈大棒说:“应该是凤娥以前的男人弄出来的,哦,我是说,那些机关是他弄出来的。暗道应该是很久以前造出来的东西,在村里,但凡是年纪大一点的老人,都知道堡子底下有条暗道。” 第300章 静心 李淮山问他:“王寡妇的男人是干什么的,那么复杂的机关,他一个人就能弄出来” 陈大棒说:“那个人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干木匠的,听说他们家以前可能也是你们那个行当里的,不过我没见过他们家的手艺,只是村里人传得玄乎,说他们家是鲁班传人,清朝的时候,还专门给皇帝打过家具,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问:“他还有后人吗” 陈大棒:“没了,他一死,家里就绝后了。” 李淮山:“这人活着的时候,家里应该很有钱吧” 陈大棒:“正好反过来,他活着的时候,家里可是穷得叮当响,凤娥那些年跟着这么个人,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对了,我曾听人说,他十五岁之前,家里好像还挺富的,凤娥和他的婚事就是那时候订下的,只不过后来他干了一件损阴德的事,遭了报应,没过两年就成了破落户。” 我和李淮山几乎是同时开口问:“他干了什么事” 陈大棒琢磨了一下,才用不太确定的口气说了三个字:“打生桩。” 所谓打生桩,就是在建桥或者修路的时候,将活人埋进撑桥或者撑路的桩里,早年的时候,这种撑顶桩,大多都是用粗重的木头或者体积很大的石头砌起来的,那时候的打生桩,就是在地上挖一个洞,将活人放进去,在将大木头或者石头直接填压进去,洞里的人立刻就被压成肉泥。 到了民国以后,有些撑顶桩换成水泥的了,也是先挖一个洞,将人塞进去,再浇铸水泥,把人憋死在里面。 据说只有这么干,才能让跨水之桥常年不到,而那些压在桥底的牺牲者,死后都会成为顶桥的守护神灵。 一年前的时候,我也曾问过二爷打生桩到底是真是假,二爷说,早年的时候,这样的事确实出现过,可用活人祭桥桥不刀,那就是纯属扯淡了。 说什么顶桥神灵,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要知道,那些被桥墩压死的人通常都死相极惨,死后有很大几率化为厉鬼,为害一方,以至于通常打过生桩的桥都立不住,过不了二十年必然倒塌。 我认为,早年之所以有这样的陋习,是因为民风未开化,人心愚昧,二爷说那不是愚昧,是脑子进水的人受了邪门歪道的蛊惑。 而在这些宣扬打生桩的邪门歪道里,对后世影响最大的,是一套名为鲁班书的古卷,首先生命一点,鲁班可不是什么歪门邪道,鲁班书早年也曾是一本救民济世的好书,只不过在数年岁月里,这本书多次易手,也曾在此期间被人篡改过。 二爷也说不清楚究竟是谁篡改了鲁班书,他只是说,仉家保存着两套鲁班书的拓本,一套来自汉代,一套来自宋朝,虽说如今这两套拓本都只剩下了几张残页,但残页对应的内容,却对应了鲁班书中的同一个篇章。 虽说内容相近,但两套拓本中描述的东西,却是一个中正,一个阴邪,同一道术法,两套拓本上的施展方法也不一样,前者要求施术者贯通天地,以高山灵气作为术法的力量源泉,而后者却说,欲施此术,必须杀婴取血,以婴儿的先天阳血作为术法的力量源泉。 仉家人也是由此推断,鲁班书在传世的过程中,内容被人篡改了。 可不管怎么说,鲁班书是真实存在的,而且从宋朝至今,这套古卷就一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据可靠消息称,这套古卷被分成了三个部分,一部分在中土西滨,一部在东海之鄂,还有一部在南水之渡,鬼知道中土西滨、东海之鄂、南水之渡是什么地方,而二爷就是这么说的,仉家的典籍上也是这么写的。 现在听陈大棒先是听到了“鲁班传人”这么四个字,接着又提到了打生桩,我就在想,中土西滨,不会就是说的宁夏吧,如果中土就是指古代中原,西滨就是中原向西延伸的这一小片地儿,那它指的,很可能就是宁夏这个地方。 我顿时来了兴致,问陈大棒:“你听说过鲁班书吗” 陈大棒摇了摇头。 我不由地皱眉:“你们家也算是行当里的老世家了吧,你竟然没听说过鲁班书” 陈大棒依然摇头:“没听人提起过,哦,对了,我记得凤娥好像说,那个人在临死前的一天烧了本什么书,等书刚一烧完他就到了,第二天清早断的气,在这之前,那个人的身体一直很好,什么病都没有。” 我立即将视线挪到了东屋那边,陈大棒大概是怕我找王寡妇的麻烦,赶紧补充道:“她对那个人了解也不深,凤娥说,那人活着的时候,从来不跟她说话,看见她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似的。” 说实话,我还真没打算向王寡妇问话,倒不是怕她嘴里没实话,我是怕我见到她的时候,万一一个没忍住,亲手把她给掐死。 我沉思了小片刻,又问陈大棒:“葬教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陈大棒花了一点时间消化我的话,之后挠了挠头,说:“你是说开车来的那些人啊,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反正就是我头一回从外面拉人进来的时候,他们就来了。再后来,我去市里拉人的时候,他们都会派一个人在那里等我,带着我去车站,告诉我应该拉谁。” 我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是葬教的人帮你选定了目标,你只是负责将人弄回来,对吗” 陈大棒:“可以这么说吧,他们不但帮我选人,还会帮我把人弄回来,这些人和你应该是一路人,他们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只要走到别人跟前,对别人说一声跟我走,人家就会跟着他们走,就跟被催眠了似的。” 这边陈大棒刚把话说完,东屋里就传来了王寡妇的声音,她一下说了很多话,但因为口音比较重,我除了能听清“大陈”两个字,别的话都没听清楚。 我皱了皱眉头,朝东屋扬扬下巴:“她说什么” 从刚才开始,陈大棒就摆出一副急慌慌要离开的样子,听我这么一问,他就用很快的语速说:“凤娥醒了,她一个人在屋里害怕,喊我进去呢,你看” 眼下堡子这边已经没什么事了,我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对陈大棒说:“在我回来之前,你和王寡妇都别离开堡子,对于你们两个来说,这个曾经闹鬼的老堡子,算是最安全的地方。堡子里有吃的吗” 陈大棒:“有,有,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说:“两天以后。” 陈大棒点头:“够吃了。” 我接着对他说:“要想保住王寡妇的命,你务必要在明天中午十一点半左右到土墙外面,把装骸骨的麻袋挖出来,并在明天下午四点左右上死人坡,挖十个南北方向的土坑,将十副遗骸分别放进去。切记,在填土的时候,你的额头一定要正对西方,千万别回头朝堡子这边看。” 陈大棒:“你的意思就是,让我给那十个人没人挖一座阴坟呗” 我点头:“这件事你自己一个人办,王寡妇就让她待在堡子里。” 陈大棒显得有些担忧:“我离开堡子的这段时间,凤娥她不会出事吧” 我想了想,摇头:“这我可不能保证,可如果你不挖那十座土坟,王寡妇估计活不过后天晚上。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想问你,堡子这边,平时没有其他人来吗” 陈大棒点头:“没人来的,听说在早些年的时候,这地方闹鬼闹得凶,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他们是轻易不会来的。” 就在这时,东房里又传来了王寡妇的叫喊声,我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随后就朝李淮山招招手,拉着他离开。 陈大棒也没有挽留我们的意思,我们刚一转身,身后就传来了屋门被拉开的“吱呀”长音。 出了堡子以后,我们顺着黄土坡一路向下走,等走得远一些了,李淮山突然说了句:“有本事的人就是不一样哈” 我一脸不解地看着他:“说的什么鬼话” 李淮山咧嘴冲我乐:“刚见面的时候,那个陈大棒还人五人六的,一副不把咱们放在眼里的样子,现在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人,你看他那副恭敬的样子,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又掏出火机来点上,长吐一口烟气之后才对李淮山说:“他对我恭敬,不是因为我有本事,而是因为有求于我。” 李淮山沉思了小片刻,又问我:“今天看你弄得那些事,感觉都挺玄乎的啊,这都是仉家古籍上记载的吗” 他可能是没想好措辞,这话说得有点驴唇马嘴,好在我大概能理解他的意思,就冲他点了点头:“招魂阵,还有挖阴坟,这些东西我都是从古籍上看来的。” 李淮山点了点头,随后就抬起眼来,不近不远地看着我出起了神。 我被他看得发毛:“你怎么这样看我,怪瘆人的。” 李淮山撇了撇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你好像一下子变成熟了似的,不对,也不是变成熟,应该这么说,你好像一下子变得什么都懂了似的。可前几天你明明还是个菜鸟。” 我无奈地笑了笑:“别闹了,我要真是什么都懂那还好了。哎,这么说吧,其实,如果你能让心静下来,估计也能看清很多平时看不清的东西,你就是心不够静。当初三爷教我术法的时候,先教我静心,现在想想,静心这门功夫,练好了确实大有好处。” 李淮山叹了口气:“你倒是静下来了,可我一碰到自己想不明白的事,心里头就突突突地打鼓,别说静下来了,小心脏没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就算好的。” 第301章 你不能走 如果不是对李淮山说了这么一番话,我大概也不会意识到,自见进入堡子至今,我的内心一直处于比较沉静的状态。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入这种状态的,刚来到这个村子的时候,我总是怕脑子里的东西太多、太杂,就刻意让自己放轻松一点,可在村子转了几圈以后,我又唯恐自己因为一时大意,忽略了和案子有关的蛛丝马迹,于是又强行绷紧了心弦。 先是极松,后来又是极紧,我估计自己后来大概也是累了,渐渐懒得再去关心心里的松紧,把精力都放在了做事情上,心思该松的时候就松一松,该紧的时候就紧一紧,这么一来,我竟然完全静下来。 以前三爷总对我说,等我能够自然而然就将心思沉下来的时候,就算是摸到术法修行的门径了。 也不知道我现在的状态,算不算摸到了这条门径。 我和李淮山回到陈老汉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了,陈老汉家的门没关严实,夜里的风从门前掠过去,门板就跟着轻轻晃动几下。 走到门前,院子里就传来一阵划火柴的摩擦声,接着又传来牛鼻子吭气的声音。 “回来了” 我拉开门板的时候,陈老汉朝门口这边看了一眼,笑眯眯地问了这么一句。 他可能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没睡,整个人看上去很疲惫。 我朝趴在院角里的大黄看了一眼,又朝屋子那边扬了扬下巴。 陈老汉明白我的意思,他笑了笑,说:“黄老板睡得正熟,不碍事。” 我这才开口:“陈大棒也是善堂的人” 一听到这个名字,陈老汉眼里的神采顿时暗淡下来,他吐了一口很长的烟气,随后摇摇头:“他是陈家人,但不是善堂的人。你们见到他了” 我说:“我们不但见到了陈大棒,也见了王寡妇。” 陈老汉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他不想说,我也不打算追问,一天没吃东西了,我现在直感觉肚皮快贴到了后背上,于是就快速走向屋子,打算先出厨房弄点东西吃。 在我前脚要跨过屋门的时候,陈老汉突然问了句:“他怎么样了” 我停下脚步,转身望着陈老汉:“你说的是陈大棒” 陈老汉吐了一口云烟,没有回应。 我不由地皱了皱眉,但嘴上依旧说了句:“他现在活得好好的。” 陈老汉也开口了:“他还能活多久” 我如实说:“陈大棒的事情不归我管,他能不能活下来,能活多久,就看他造下的孽有多深了。” 陈老汉翻转烟杆,磕掉了烟锅里的烟叶,随后就低下头,仿佛陷入了沉思。 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和陈老汉待在一起,看到他的时候,我心里就像压着块石头,常常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在原地等了一小会,见陈老汉确实无话可说,我就快速进了屋子。 一进屋,就见桌子上摆着一大盆煮好的肉,在肉盆附近还放着一本手抄本的老书,我拿起书来翻了翻,第一页第一行的开头就是“腾云步”三个字。 这时,院子里又传来了陈老汉的呼喊声:“等大黄一走,我就跟着黄老板的车出村,东西先留给你们吧,后面的事成与不成,我就不管了。” 我和李淮山对视一眼,李淮山蹙了蹙眉头,接着又站起身来,拿走了我手里的书。 过了一小会,陈老汉又喊了句:“厨房里有馍馍,够你们吃了。” 李淮山放下书,起身就奔厨房去了,我朝着桌子上的老书看了一眼,推门回了院子。 陈老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点上了烟锅,这会儿正靠在院墙上吞云吐雾,见我回了院子,他就昂起头来冲我笑了笑:“你是不是想说,在所有的事都解决完之前,我不能走” 我点头:“你确实不能走。” 陈老汉依旧笑着:“按行当里的规矩来说,交易没完,我这个雇主确实应该在原地等着。可我也看出来了,你不是个守规矩的人,既然这样,咱们不如就互相行个方便,你忙你的,我走我的,互不干涉。” 互相行个方便,说白了就是他提前将报酬给我,我也不妨着他离开。 他敢提前给报酬,似乎说明他比较信任我,但我并不信任他。 我对陈老汉说:“不论如何,你都不能走。” 陈老汉顿时皱起了眉头:“这是为什么呢,报酬我已经给你了,为什么不能走” 我问他:“你应该知道,陈大棒曾和葬教的人接触过吧” 陈老汉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葬教行当里还有这么一个教派吗,我怎么没听说过呢。” 我说:“那你应该知道,这两年,陈大棒为什么经常带着外地女人回村吧你应该也知道,那些有陈大棒带回来的女人会遭遇什么吧还有时常出现在堡子附近的那辆轿车,你一定也知道,那辆车的来路大有问题。” 在我说话的时候,陈老汉只是闷闷地抽烟,他将眼睛挪到了一旁,刻意不和我对视。 见他一直不肯回应,我又抛给他一个问题:“既然早就知道陈大棒有问题,为什么不早点揭穿他” 陈老汉慢慢抬起头来,朝着我这边吐了口云烟,叹气道:“回来之前,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 我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老汉沉默了好半天,回了句:“我明白你的意思,那些女人的死,我也脱不了干系。唉,如果我早点联系胡南茜,说不定还能保住一两条人命。” 我盯着陈老汉的眼睛,没说话。 陈老汉吞吐一阵云雾,闷闷地问我:“你说我这算什么,算从犯吗” 我摇头:“是不是从犯,我说了不算。等村里的事处理完,会有人来给你的行为下定论的。” 陈老汉点了点头:“我懂了,在那个人来之前,我不能走。” 说话间,他伸出手,抚摸着大黄的头顶说:“看样子,我不能送你最后一程了。” 大黄的脖子抽搐了一下,从鼻子里吭出了一口很短的气息。 看得出来,陈老汉和他家里的这头老牛有着某种极为深厚的感情,我强行夺走了陈老汉将牛尸运出村的权利,心里顿时有些过意不去。 但我也知道,陈老汉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提前离村的,对于这一点,他自己心里也应该清楚。 在这之后,陈老汉就一直抚着大黄的头,久久没有开口,我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就转身回了屋。 进屋的时候,李淮山正抱着一个馒头猛啃,等我坐在他身边,他就快速将嘴里的东西全都咽了下去,凑过来小声对我说:“黄老板不正常。” 我抓起一个馒头:“怎么不正常了” “睡得太熟了,”李淮山小声说道:“我刚才到卧室里看了看他,这家伙睡得跟死猪似的,我叫他名字他都没搭腔,你还记得昨天吧,昨天晚上,黄老板可警惕着呢,有点风吹草动都能把他惊醒。” 我从肉盆里夹了一块肉出来,漫不经心地问:“那你觉得,黄老板为什么睡得这么熟啊” 李淮山依旧压着声音:“不会是陈老汉给他喂了蒙汗药吧” 我笑了笑,指指桌子上的肉盆:“赶紧吃吧,吃完睡觉。” 李淮山:“你说这盆肉里会不会也下药了” 我只是朝肉盆扬了扬下巴:“吃饭。” 李淮山还是不放心,只顾着不停地啃馒头,却一直不敢将快速伸进肉盆里,后来大概是见我吃了不少肉却没什么事,才放心大胆地敞开肚皮猛吃。 吃过饭,我们草草收拾了一下桌子,就回卧室休息了。 和李淮山说的一样,黄老板这天晚上睡得格外熟,我们上炕的时候弄出了不小的动静,可他的呼吸依旧舒缓而绵长,显然根本没有被吵醒。 至于黄老板为什么睡得这么沉,我也不敢随便下定论,但有一点我是清楚的,陈老汉肯定在他身上动了点手脚。 我想,陈老汉肯定一早就想到我不会让他提前离村了,同时他又不想让黄老板得知他不能离村的原因。 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我带着李淮山上了死人坡,简单看了看死人坡附近的风水,然后就趁着四下里十分安静,就地练功。 中午十一点多,陈大棒扛着麻袋来到了死人坡,用十座阴坟安葬了所有逝者,盖好坟头以后,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坟前席地而坐,念起了超度的经文。 现在才知道念经,早干什么去了那十道亡灵身上的恶念都很重,加上陈大棒又没什么修为,这样的经文念了也是白念。 当时我和李淮山躲在死人坡顶的一片干树林里,陈大棒的心思全在超度上,没看到我们,可他的一举一动,全都被我和李淮山看在眼里。 李淮山指了指陈大棒,嘲弄似地笑了笑,又转过头来看我,我摇了摇头,示意李淮山别说话,随后就招呼他一起下了山。 快走到山底的时候,李淮山回头朝山头那边张望一眼,低声说了句:“没见过黄鼠狼给鸡拜年,还拜得这么虔诚的。” 第302章 黄鼠狼给鸡念经 我挠了挠下巴,一面是自言自语,一面也是问李淮山:“陈大棒为什么会念经” 李淮山想了想,说:“看样子他们善堂还有佛家的传承啊,哎,他念的是道经,还是佛经啊” “金刚经,佛经。”我盯着陈大棒手里的书,说道:“封皮上的字还是简体的,这本书他刚买不久。” 李淮山笑了笑:“合着他出村买灯笼的时候,还买了佛经回来啊。” 不对,不对劲,好好的,他买什么佛经啊,这家伙虽说没有修为,但善堂的传承他也了解不少,这样一个人,应该知道此时念经已经没什么用了。 一边这么想着,我转过身,朝着堡子方向望了过去。 当初我对陈大棒说,挖阴坟的时候不能回头望堡子,这话王寡妇应该也听到了。 坏了 “走,去堡子” 我低声喊了这么一句,拔腿就朝堡子方向跑,李淮山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边快步追上我,一边在我旁边问:“怎么了这是,急慌慌的。” 我没心情回应他,就是撒开了退,一刻不停歇地跑。 被老仉家的中草药泡了这么多年,我早就学会了在快速奔跑中调节体力,几公里跑下来,速度基本上没有太大变化,李淮山就不行了,起初他还能勉强跟上我,等奔跑的距离长了,他就被我远远拉在了后面。 这家伙毕竟不是吴林,想当初我和吴林一起疯跑的时候,吴林的体力虽说不如我,但他好就好在恢复能力比我还强,就算跑炸了肺也能在短时间内痊愈,李淮山就不行,他要是跑炸了肺,那就彻底歇菜了。 其实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李淮山能有吴林那样的体质就好了,可这种事我也就是想想,不用说我也知道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一路冲上东坡,进了堡子,我是不是左右看看,却一直没有看到王寡妇的影子。 我以为她有可能顺着暗道回村子了,一跨过堡墙上的土门,就转了方向,朝着连通暗道的那个屋里跑,可没等跑出两步,耳边就传来“吱呀”一阵长音。 东屋的门被推开了,王寡妇提着一个行李包,正要抬腿迈过门槛。 一看到这个女人,我心里就是一阵恶心,当即皱起了眉头,冲她喊一声:“你想跑哪去” 王寡妇愣了一下,张嘴要说话,我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一个箭步上前,压住她的肩膀,将她塞回了屋门里。 这女人很瘦,身子也相当轻,被我这么一推,顿时趔趄了好几步,我也懒得看她,在她趔趄这后退的时候就关上了屋门。 直到门被关上,屋子里才传来“嘭”的一声闷响,看样子王寡妇最终还是没能站稳,摔倒在地了。 在这之后,我就站在门口守着,一双耳朵也竖了起来,聆听着屋里的声音。 王寡妇出逃失败,也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大喊大叫,我只是听到了行李包被狠狠砸在地上的声音,随后又听到王寡妇爬上炕的动静。 包也砸了,人也上炕了,东屋随机陷入了彻底的安静。 她不闹也好,最起码不给我添麻烦。 过了好一阵子,李淮山才气喘吁吁地进了堡子,他见我站在东屋门前,就靠在土门的门墙上问我:“你干什么呢这是,怎么跑跑人家家门口守守着了。唉唉,累死我了,你这家伙比兔兔子都快。” 我又听了两耳朵,感觉东屋里确实没其他动静了,才点了一根烟,吞吐着云雾走到李淮山跟前。 李淮山的胸口喘得跟破风箱似的,眼神里带着疑惑,默默地看着我。 我冲他笑了笑,说:“陈大棒手里的那本经书,是王寡妇给他的。” 李淮山挠了挠头皮:“你怎么知道” 我简短地说了句“猜的”,就纵身蹿上了墙头。 李淮山真的累坏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我上墙,却没有体力跟上来,只能坐在门洞旁边很不爽地盯着我看。 我也懒得理他,用手在额头上搭了个凉棚,朝着死人坡方向张望。 离陈大棒在坡顶上挖出十个阴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盘踞在死人坡上的阴气似乎比以前淡了点,洒在那里的阳光看起来好像也比过去明亮了。 再朝着村子里看看,在村子东首的位置,隐隐出现了一股灰暗的烟气,落在陈老汉房顶上的阳光也显得有些发污。 李淮山的体力恢复速度比我想象中要快不少,我这边正盯着陈老汉家出神,他就三步两步蹿上了墙头。 一上来就问:“你怎么知道陈大棒的经书是王寡妇给他的” 我回头瞥了他一眼,说:“我说我是猜的,你信吗” 李淮山背靠墙垛坐了下来,冲我咧了咧嘴:“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我笑了笑:“其实也不完全是猜的,我只是觉得,像王寡妇那样的人,身上说不定时常带着几本佛经的。我要是没猜错,就是她让陈大棒挖阴坟的时候念经书的,理由大概也是念经消灾、念经消恨之类的,目的嘛,就是让陈大棒在死人坡多待一阵子,以便为她的出逃留出足够的时间。要不说这女人贪么,她要是没花费这么多时间收拾行礼,我也堵不到她。” 李淮山不解:“这话又是怎么说的” 我说:“寻常人信佛,信的不是佛,而是神,换句话说,之所以信佛,不是认为佛好,而是有求于佛,想向佛祖讨恩赐。王寡妇欠了那么多债,还不得赶紧念念佛经,让佛祖给她点恩赐,她好用这点恩赐去坏债啊你听说过临时抱佛脚这个词吗” 李淮山摆摆手:“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可王寡妇这种人,应该不会信佛吧应该说,她这种人应该不太可能有信仰吧。” 我说:“恰恰相反,越是她这样的人,越容易信佛,不过我也说了,她不是信佛,是信神。” 李淮山:“有什么区别” 我想了想,问他:“你拿我当兄弟吗” 李淮山:“那不废话嘛 我说:“那你会主动告诉别人,我是你兄弟吗” 李淮山:“会啊,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我再问他:“你觉得,刘晓辉拿你当兄弟吗” 李淮山想了想,摇头:“以前我以为他拿我当兄弟来着,可现在想想吧,他跟着我玩,就是抱大腿而已,因为我能帮他平一些事。嗯,直说吧,他从一开始就压根没拿我当兄弟。” 我说:“那他会主动告诉别人,你是他兄弟吗” 李淮山无奈地笑了笑:“我在还在家具城混的时候,他恨不能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和我的关系,为的就是让别人怕他,狐假虎威呗。” 我点了点头:“这就是信佛和信神的区别。” 李淮山低头沉思了小片刻,接着就“嘿”了一声,说:“我靠,仉若非,你这两天变化大呀,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哲学家了。” 我摆摆手:“别扯了,这些东西老仉家的典籍上都提到过,我就是换了一种说法,复述给你而已,又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李淮山顿时乐了:“就知道你也想不出这么高深的东西来。哎,你说,咱们接下来该干什么呢,总不能这么扯着闲皮,等着大黄身子里的鬼物蹦出来吧” 我皱了皱眉:“那你还想怎样” 李淮山说:“你就不能在那些鬼物出来之前,就把它们镇住,非要等它们出来” 这家伙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啊。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他说:“这种事你想都不用想,鬼在牛身里的时候,你就是找了大罗金仙来,也镇不住它们。知道什么叫还阳吗,还阳,就是从死物变成了活物,换句话说,大黄不死,这些附在它身上的鬼物,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李淮山瞪大的眼:“还有这种说法哦,我懂了,你要是现在把那些鬼物镇住,就算是犯了杀戒了。” 什么叫算是犯了杀戒,我说那些鬼物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只是一种比喻,确切地说,它们应该是一股股潜藏在大黄身上的意识,但由于大黄身上的阳气过盛,压住了这些意识,让它们一直处于深度沉睡的状态。 活物可以杀,鬼物可以镇,可这一个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意识”,你让我怎么弄 我看着李淮山,一直在思考该怎么向他解释这些事,可想来想去,过了好半天就没想明白该怎么开口,最后只能放弃。 算了,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有些东西,我是真的没办法用语言灌输给他。 见我长时间不说话,李淮山又开口问了句:“那就这么等着吗” 我望着村子的方向点头:“只能继续等了。” 李淮山仰了一下头,对着从土墙上飞过的尘土叹了口长气。 也不知道是老天爷觉得我和李淮山太无聊了还是怎么了,就在我们苦苦等待大黄过世的时候,堡院里又出了问题。 我将王寡妇推进屋的时候,她丝毫没有反抗,就连叫骂都没有,当时我还以为她是打定心思闷声吃瘪了,可没想到这女人只是一时隐忍,报复还在后头呢。 第303章 家事 中午,太阳正盛,陈大棒在我和李淮山的注视下回到了东坡这边,他远远地看到我们,笑着朝我们招了招手,李淮山也挥挥手,算是回了礼,我扫了陈大棒一眼,随后又盯着村子那边出神。 进堡子的时候,陈大棒还在墙头下问我一句:“吃中饭了吗” 我不想理他,倒是李淮山应了声:“还没呢。” 陈大棒又喊一嗓子:“下来吃点吧,我这儿正好存了不少馍馍。” 李淮山大概是饿了,当场就想下去,可朝着墙边挪了两步,见我没动,又把身子缩了回来。 陈大棒在底下等了一阵,见我和李淮山都没有下去的意思,才叹口气,悻悻地回了屋子。 等东房的门“吱呀”一声关上,李淮山凑过来小声问我:“你这是咋,不下去吃点东西” 我朝东屋那边瞥了一眼,对李淮山说:“你想吃自己去吃,我反正是不想和陈大棒他们再有任何交集了。” “嘿,我说你这人”李淮山话说了半截,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说不下去了,就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凑在墙垛前坐了下来。 我就知道他的话没说完,果然,过了一小会,他又开口问我:“今天中午咱们吃什么啊” 我冲他笑了笑:“听说过辟谷吗” 李淮山“啊”了一声:“干嘛呀,你打算绝食” 我依旧笑了笑,随后就抬起头,望向了村子所在的方向。 我闲得没事绝什么食啊,要不是担心王寡妇又私自跑路,我才不会待在着,要不是反感陈大棒和王寡妇的为人,我也不至于连东屋的门都不想近。 反正要不是因为王寡妇,李淮山今天中午也不至于饿肚子。 你要怪,就去怪王寡妇吧。 李淮山肯定想不了这么多,他见我没有继续搭理他的意思,面带怨气地吐了整整一大口烟雾,也不说话了。 堡子里一下变得很静,村子里也没什么可看的了,我心里无聊,也倚着墙垛坐下,闷闷抽起了烟。 没多久,东房的门又被打开了,陈大棒端着一个用塑料纸封住的盆子走了出来。 起初我还以为他是来送饭的,可在我盯着他看的时候,他也稍稍侧抬起脸,给了我一个十分阴郁的眼神。 这眼神转瞬即逝,这一瞬,他就低下了头,端着盆子快速走出了堡子,没多久,我又听到土墙外传来了泼水的声音。 直到陈大棒端着那个盆子回了屋,李淮山才皱着眉头对我说:“刚才还笑脸相迎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这样了。哼哼,肯定是王寡妇说咱们的坏话了。” 我将手里的烟蒂弹飞:“不用管他们,翻不了天。” 李淮山抱着头靠在墙垛上,叹了口气:“唉,我还以为他刚才是出来送饭呢。” “午饭估计是没着落了,下午你回一趟陈老汉家,弄点吃的东西过来,要不然咱俩晚上也得挨饿。”一边说着,我也学着李淮山的样子,抬起双臂,抱起了后脑勺。 李淮山:“要不,我现在就去陈老汉家吧,反正眼下也没什么事。” 我白他一眼:“等你回到村里,陈老汉和黄老板就该开始吃饭了,为了你,陈老汉还要多做一大份饭,咱们还是别去麻烦人家了。” 李淮山这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 正聊着这些,堡子外的土坡上就传来一阵“哐当哐当”的声音,我和李淮山对视一眼,立即爬起来朝堡子外面看,就见陈老汉推着一个单轮的板车,气喘吁吁地上了坡路。 这两天为了守着大黄,陈老汉一刻也没闭眼,身子虚得很,如今走在土坡上,额头和脖子上洇满了汗,头顶上甚至能隐约看出一缕淡淡的蒸汽。 说真的,看他这幅样子,我真担心他一口气穿不上来,突然间猝死了,于是赶紧跳下堡墙,朝陈老汉奔了过去。 陈老汉也不客气,见我朝他那边跑,他就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用袖子擦汗。 我快速来到他跟前,朝着板车上扫了一眼,就见车身上架着一口很大的罐子,在推车的把手上,还吊着两个大麻袋,从袋子的轮廓上看,里面应该装了许多干粮。 我一边抓住车把,推着车子朝堡子走,一边对陈老汉说:“你可悠着点,连着两天没睡觉还干这种重体力活,不要命了你” 陈老汉冲我一乐:“嘿嘿,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估计你们俩中午没饭吃,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过来了。” 一上午没见,我感觉他的心情似乎比前两天好了很多。 一般来说,陈老汉的心绪变化,应该都和大黄有关系。 也是想到这了,我就随口问了句:“大黄怎么样了” 陈老汉叹了口气:“状况越来越差了,昨天已经不吃不喝,今天直接陷入了昏迷。唉,其实昏过去也好啊,最起码不受罪,看它睡得迷迷糊糊的,我心里也轻松点了。” 我点了点头,推着车子继续朝堡子方向走,陈老汉跟在我身边,每走两步,都要朝着堡子那边张望两眼,我感觉他似乎在寻觅什么人,但没多问。 陈老汉一直跟着我进了堡子,李淮山一看有吃的了,立即跳下墙头,朝我这边奔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口不对心地嚷嚷着:“陈大爷,你怎么还给弄吃的来了,你看看,又麻烦你了。” 这家伙估计也是饿坏了,看到吃的以后,对陈老汉说话的口气都变得亲切了许多。 陈老汉只是冲他笑了笑,随后就将视线转向了东屋的门口,望着那里出起了神。 “吱呀”一声长音,东屋的门被推开了,陈大棒拎着一根烧火棍迈出了门槛。 陈老汉一看到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陈大棒则狠狠瞪着陈老汉,端起烧火棍就冲了过来。 李淮山一看情况不对,赶紧挡在陈大棒和陈老汉中间,死盯着陈大棒的脸。 陈老汉默默低着头,陈大棒狠狠瞪着陈老汉,李淮山死盯着陈大棒,我将推车放下以后,就站在远处,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三个人。 李淮山暂且不论了,我的视线在陈老汉和陈大棒身上反复转移了几次,越发觉得,陈老汉之所以向后缩,似乎不是惧怕陈大棒手里的棍子,而是心里有愧,或者说心里有鬼,而陈大棒虽说故意摆出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可终究没再上前一步。 虽说李淮山把他挡住了,可他如果真的想杀人,估计也是要试着将李淮山摆开的。 就在这三个人原地对峙的时候,我从余光里看到东屋的窗户被掀开了一道很小的缝隙,王寡妇借着这道缝隙朝堡院里快速扫了一眼,随后又以极快的速度关上了窗子。 第一个接触对峙的人恰恰就是气势最凶的陈大棒,他用力睁大了眼睛,将所有的怒气都集中在眸子里,冲着陈老汉骂了一句很脏的脏话,之后就气冲冲地转过头,一阵风似地回了屋子。 接下来,陈老汉也长叹一口气,连个招呼都不打就闷闷地出了堡子。 这两个人一走,李淮山也摆出一副纳闷的表情,看看东屋,又看看堡墙上的土门,最后转过头来问我:“这两个人,什么路子啊” 我先是摆了摆手,示意李淮山不要多管闲事,随后又解下一个装干粮的麻袋,甩手将它扔给李淮山。 按照我当时的想法,陈老汉和陈大棒不管有什么样的恩怨,那都是他们的家事,我和李淮山作为外人,是不便干涉的。 没错,陈老汉和陈大棒间的事确实是外人不便插足的家事,但我忽略了几件事,一是陈大棒对我们的态度变化,二是王寡妇也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在我李淮山吃饭的时候,什么都没发生,但当我们吃完饭,打算回墙头上继续望风的时候,王寡妇终于开始了她的报复。 当时我先李淮山一步登上墙头,随后就俯下身子,打算在李淮山上来的时候拉他一把。 也就在李淮山后退几步,准备快速前冲的时候,东屋的窗户纸被一个黑乎乎的杆子给捅破了。 那根杆子也就是大拇指粗细,外表十分光滑,乍一看到它的时候,我还在好奇那是个什么东西。 但很快,我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火药味。 虽说我的枪法很烂,但毕竟是玩过枪的人,这股味道一出现,我心里顿时一惊,赶紧朝李淮山大喊一声:“趴下” 放在平时,李淮山不怎么听我的指令,但这一次他好像也感觉到了身后的危险,话音一落,他想也不想就朝地上趴了过去。 先听到李淮山倒地时发出的闷响,接着又听到东屋的窗口处传来“啪”一声碎响,我脚下的土墙遭到了某股力量的冲击,传来了一阵微弱的震感,墙壁内侧还扬起了少量的尘。 是真枪啊 要不是李淮山趴得早,现在有命没命都在两说 这时候,伸到窗口外面来的枪管缩回了屋,接着就有一只漆黑的眼珠子凑在了窗户破洞上,朝着堡院里观望。 第304章 凶神恶煞 怎么着,这是想看看院子里的人死没死吗 我心里的火“噌”的一下就蹿了起来,立即跳下墙头,朝着东屋奔了过去。 屋子里的人见我朝他那边冲,又续出了枪管,一句废话没有,直接开枪。 我算准了枪口所指的方向,在对方开枪之前就向左踏出一脚,枪声响起,我身后的土墙上也传来了被子弹击中的声响。 我一个箭步冲到窗前,一把抓住了枪管,对方又开一枪,枪管上传来的震荡让我的虎口微微有些发麻。 如果他没有连开这两枪,我心里火可能还没有现在这么大,可这两发子弹几乎让我的怒气升到了,我当时就感觉脑子一热,什么话都不想多说,就是一门心思地想见血。 屋里的人感觉到枪管被抓住了,立即用力拉枪,我抓实了枪管,踏出弓步,使出一股猛力,奋力向外一扯。 “哐啷啷”一连串乱响声,陈大棒直接被我从窗户里扯了出来,老木头打的窗架以及厚实的窗纸全都被他的身子给撞烂了。 陈大棒肯定没想到我力气这么大,落地以后,第一反应竟然是看着我发愣。 说实在的,我虽然想见血,可看到他那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竟然一时间又有点心软了,还想着,做事不做绝,随便给他个教训算了,也不能真的把人给弄伤。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家伙在片刻的愣神之后,竟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刀,对准我的腰部就刺了过来。 他出手的速度不算快,我想躲开不难,但看到那明晃晃的刀身时,我当场就决定不躲不闪,硬吃这一刀。 关键是我特娘的不能杀人啊,看陈大棒这熊样,我要是不弄死他,他就得弄死我。 对于这种人,想让其放弃抵抗,就必须彻底将他震住。 下一个瞬间,我的腰部就传来了一阵生痛,浓郁的血腥味立即顺着我的外衣蔓延开来。 陈大棒肯定是头一次亲手拿刀子扎人,见到鲜血外溢,他又慌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我一把抓住陈大棒的头发,将他扯离地面,又压着他的头,让他的眼睛贴着那把刀。 刀扎在我身上,血不停地流,陈大棒现在的脑子估计就剩下一团浆糊了,他就这么被我扯着脑袋,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刀。 我用力扯了扯他的脑袋,沉着嗓音问他:“你是想杀我吗” 陈大棒抬眼看了看我的脸,他眼神中的惊慌正在渐渐消退。 “你这样能杀死我吗”我一手抓着他的脑袋,一手抓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放在刀柄上。 陈大棒瞪大了眼睛,显然想不通我要干什么。 我握紧他的手,捏着他的五根手指,让他握住刀柄。 “你应该这样” 我开始奋力晃动胳膊,刀柄在他的手里划来划去,大捧大捧的血顺着我的伤口喷薄出来,几乎全都落在了陈大棒的脸上。 这一下陈大棒再也无法淡定了,他的嘴唇和肩膀都开始哆嗦,后来整个人都抖得跟个筛子似的。 我拔了刀,撕开自己的衣服,指着腰上的伤口问陈大棒:“这样能弄死我吗你看看,这样,能弄死我吗” 陈大棒的眼睛瞪得比电灯泡还大,他盯着我的伤口,身子不自主地往后缩。 起初他看到的只是血,但很快,他就见证了我腰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 陈大棒从紧张到吃惊,从吃惊到胆寒,眼睛越瞪越大,身子越抖越厉害。 直到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我一把掐住陈大棒的脖子,将他死死地按在墙上,用平静的语气问他:“你说说,你到底能不能弄死我” 陈大棒战战兢兢地缩着头,过了一会,又开始很吃力地摇头。 被我掐着脖子,他要摇头当然需要花费大力气。 他一直不肯说话,我就不耐烦了,一改刚才平和沉静的语气,冲他大喊一声:“啊说话” 陈大棒被我惊了一下,两腿一软,差点给我跪下。 我索性将他松开,他就背靠着墙壁,一点一点地瘫坐在了地上。 我捡起地上的刀,将刀口压在陈大棒的脖子上,问他:“杀过人吗” 陈大棒瞪大眼睛望着我,用力摇头。 我将刀子塞进他手里,把枪也塞到他手里,对他说:“来,给你个机会,刀、枪,都朝我身上招呼,我给你一个杀人的机会,来来来,拿好了。” 刀子落在他手里,他却没力气合拢手指,枪坨压在他腋下,他也不敢接,在此期间,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的腰。 我的腰伤此时已经完全愈合了,就连从伤口里流出来的血,都被皮肤一点一点地吸收着。 陈大棒实在不是个乐意配合的人,我塞了半天,不管是刀子还是枪,都没能塞进他手里。 我有些恼了,冲他怒喝一声:“拿好” 陈大棒先是身子猛颤一下,接着就用双手抱头,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嘴里不断念叨着:“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我一把扯住他的领子,直接将他拎到半空:“我不但是人,还是你女人的恩人” 说罢,我用力一推,将他重重摔在了地上。 陈大棒明显就是那种没有金刚钻偏要揽瓷器活的人,明明没杀过人,还又是枪又是刀地当我身上折腾,结果我就是身上开了个口子,让他见了点血,他就怂了。 料理完陈大棒,我又抬起头,视线穿过窗户,正好看到此时正趴在炕上向外张望的王寡妇。 王寡妇和我四目一对,身子也是一颤。 我抬起手,指了指王寡妇:“你是不是想死” 王寡妇在炕上连退好几步,拼命地摇头。 我两眼一瞪:“不想死就特么安生点” 本来我就是想吓唬吓唬王寡妇,没想到她一见我瞪眼,先是“嗷”地哭了半声,接着就身子一软,直接昏了过去。 王寡妇算是彻底安静下来了,我又拎起陈大棒,将他扔进了屋里。 在我做这些事的时候,李淮山全程站在我旁边,从头到尾看了个原原本本。 料理完了王寡妇和陈大棒,我心里的火气还没完全消下去,于是就裹了裹衣服,一个人跑到堡子门口抽烟。 李淮山大概是见我心情不好,也不敢立即凑过来。 直到我连着抽完两根烟,他才试探似地走过来,问我一句:“你没事吧” 我看他一眼:“我能有什么事” 李淮山转身朝着东屋那边看了一眼,又朝我身边凑了凑,小声说:“你刚才干嘛呢那是”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陈大棒都动枪了,我还不得先震住他们再说了,你看不出来陈大棒为什么动枪吗” “我哪能看不出来啊,王寡妇挑拨的呗。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变成那样了” “我变成什么样了” “就像个”李淮山一边努力琢磨着,一边说:“就像个恶神一样。对,就是恶神,我靠,那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虽然你不是针对我,可我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害怕。” 他这么一说,我也意识到问题了。 想当初,我还没有能力控制住自己的煞气时,也常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时心火怒烧,但从来没有像今天似的,怒火几乎要吞噬我的人性。 当时我几乎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见红,好在除了这个念头之外,心里似乎还有另外一股力量在制约着我,让我无法对陈大棒和王寡妇痛下杀手。 我知道,今天的事绝对不算鸡毛蒜皮的小事,毕竟我以前生气的时候,也从来没有遇到这种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而且还是一个被我救了的人恩将仇报,想要拿走我的命。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今天体会到的怒意,和我过去体会到的怒意完全不同。 我隐约意识到,这次的怒意,就来自于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 怒气和直觉有什么关系,我也说不好,我只是隐约觉得,这股怒气,还有时常出现在我脑海中的那道直觉,都是同根同源,来自于同一股力量。 而在我的体内,似乎还有另外一股力量,再努力制约着这股创造出了怒气和直觉的怪异力量。 我知道这么说可能有点绕,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些表层的东西了。 李淮山大概是见我长时间不说话,就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小心翼翼地问我:“想什么呢” 我回了回神,对他说:“你还记得吧,包有用曾说,让我学会顺应自己的直觉” 李淮山点头:“当然记得啊。” 我环抱起双手,眉头一蹙:“可这样真的好吗” 李淮山沉思了小片刻,笑了:“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说,你之所以变成这个样子,就是因为太顺从直觉了,对吧” 我点头:“可以这么说。” 李淮山脸上的笑容更盛:“好啊,当然好啊,虽说你刚才的样子确实有点吓人,但我觉得挺好的。其实要是我的话,我也想变成你那个样子,瞪瞪眼,几个小动作,随便说几句话,就把陈大棒彻底镇住了,这可是难得的天赋啊。” 第305章 破而后立 我冲他挑了挑眉毛:“这有什么好的” 李淮山琢磨了半天才从嘴里憋出两个字:“霸气。” 我无奈地笑了笑,没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与其说霸气,还不如说彪呢,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彪”这个词,但在我看来,彪呼呼,和傻乎乎基本上是一个意思。 从一个本来很正常的人变成了傻子,好吗 不过鉴于我在怒火狂烧的时候也没有失去理智,所以我觉得自己还算幸运,至少没变得太傻瓜。 真正让我感到恐惧的是,在心中扬起怒火的那一小段时间,我隐约感觉自己心里的什么东西破碎了,直到发完了脾气我才想明白,那样东西,叫做人性。 当时,我几乎变成了一只有着人类智力的野兽,如果不是心中还有另外一种力量制约我,陈大棒和王寡妇可能已是两具尸体了。 但我不能确定,这一次我再发火的时候,这股制约我的力量会不会再次出现。 心事有些重,为了让自己轻松一点,我拿出了烟,默默地点上,吞吐一大口云雾。 最近这段时间,我的烟瘾好像越来越大了。 经过了这次事以后,陈大棒和王寡妇算是彻底老实了,东屋那边静得出奇,两个人也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呢,一句话都不说。 李淮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中午吃完饭开始,就一直保持着十分兴奋的状态,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喝了大量咖啡的人,身子里充满了精力,却没地方发泄,只能通过不断做小动作和说话来缓解症状。 每次李淮山和我说话的时候,我总是随随便便地应付两句,他精力无限,我却被心事压着神经,丝毫没有闲聊的兴致。 现在,我和李淮山仿佛又回到了几天前,那时候我们刚进城中村,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不对劲了,不干是我们的心性、精神状态,还是做事的方式,全都和过去不一样了。 而如今的我们似乎又受到了某种未知力量的影响,变得越发不像自己了。 这股力量来自于冥冥之中,无形,无相,我心中一边是忐忑,一边又有种怪异的超脱感,为仿佛隐约感觉到,在不久前的那次暴怒之后,我和李淮山似乎正慢慢打开一座原本就应该开着的门。 很久以前,我们曾站在那座门中,可二十多年来,我们在市井红尘中不断消耗着自己的天资,渐渐在现实和世俗的趋势下离开了那道门,而现在,我们又要回去了。 我这么说,大家可能不太容易理解我当时的感觉,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只是尽可能地遵从事实,将过去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复述出来而已。 如果真要给我当时的感觉下一个定义的话,我想,最贴切的一个词,应该是“混乱”。 对,当时我的思绪确实混乱无比。 那天,我和李淮山站在堡院门口,从下午一直待到了晚上。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的夜空非常干净,在夜空中,能清晰地看到大片繁星。 为了让混乱的心境平复下来,我抬起头,望向了夜穹中的星河,李淮山好像也受到了某种感召,他停止了唠叨,也来到我身边,望着夜空出起了神。 说起来,李淮山应该是完全不通星象的,我懂得也不算多,之所以仰望星空,只是因为这深邃的夜能带给我极端的沉静。 就这么盯着夜空观望了一会,西天方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朵闪烁的红光。 起初我以为是自己盯着一个地方看了太长时间,眼睛花了,直到李淮山指着西天的方向问我:“你看见了吗,那是什么东西”,我才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我直了直身子,朝西边走了两步,好像这样一来,我就能看清楚西天上的那朵红光似的。 它十分模糊,就像是一团薄纱般浮在夜空中,漆黑的夜仿佛变成了幽深的水,水纹波动见,红纱也变得时隐时现,不知是真是幻。 盯着那朵红光的时候,我很清楚地意识到心里正有什么东西被一点点撕开、破碎,它每次消失,我心里就跟着沉一下,它每次出现,我心里就跟着紧一下。 李淮山也迈开步子,凑到了我跟前,他什么都没有说,也和我一样,默默望着西天出神。 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西天上的红光突然变得异常明亮,如同一颗隐藏在群星中的红色太阳,但在下一个瞬间,这朵光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烈击中的一样,先是一颤,接着就开始扩散、变淡,并在极短的时间内完全消失。 后来我曾问过当地的村民,问他们有没有看到那天晚上的红光,有些人说,他们没有观察夜空的闲情逸致,而另外一些人则很明确地告诉我们,那天晚上根本没有什么红光闪现。 甚至在几年前,我还特地查过出现在零七年年底所有特殊天文现象,却没有任何一簿文件能证明我看到的红光真实出现过。 但我知道它一定真实出现过,因为我和李淮山都看到它了,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似乎也说明,远在渤海湾的空云道长也看到了这一抹红光的出现。 我记得非常清楚,当红光散去,我顿时感觉整个心扉都被打开了,整个人从内到外都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超然境界,那种感觉,就好像以前压在身上、心里的污秽突然被一洗而光,何止轻松自如。 李淮山也咂了咂嘴,对我说:“仉若非,我怎么觉得,心里头好像一下子就不压抑了呢,不对,不能这么说,应该这么说,我心里现在特别轻松,但又不是那种普通的轻松。可是呢,在轻松之余,还挺担心的,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啥,反正就是特别忐忑,就跟迷路了似的。” 李淮山说得很对,我和他一样,在身心都无比轻松之余,也有一种异常强烈的迷失感觉。 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来到这世上,我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仰望星空 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在我脑海中反复出现,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出现,更不知道如何解答这些问题,它们看似都有着显而易见的答案,但我又觉得,这些问题的答案似乎遥不可及。 就在我和李淮山相视无言,眉头越蹙越紧的时候,我的口袋里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嗡嗡声手机震了。 我摸出手机来一看,屏幕上显示信箱里有新的信息,发信人不是别人,就是空云道长。 打开这条短信,白光闪烁的屏幕上只有寥寥几个字:“破而后立,你还是你。”。 李淮山抢走了我的手机,将整张脸都凑到了手机屏幕上看了看,随后又抬起头来看着我,一脸茫然。 我简短地看了李淮山一会,随后抬头,再一次望向了夜空。 过了好一阵,李淮山才开口问我:“这条短信是什么意思啊” 我转头看着他:“放下包袱,顺其自然。” 李淮山挠了挠头,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我又补充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李淮山依然满脸疑惑。 我问他:“你为什么会迷失” 李淮山沉思了好半天,说了句:“不知道,就是突然有这种感” 没等他说完,我直接将他打断:“既然不知原委,为何还要迷失” 李淮山皱着眉头看我,那表情,就像是当初空云道长和我说话的时候,我看着空云道长的时候一样。 我接着对他说:“破而后立,就是挣脱束缚,你还是你,就是万法自然。以无心为有心,以不变应万变,不就是说得咱们两个么既然无心,为何还觉得自己迷失了”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终于明白当初空云道长和盖栋对我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 放下,便是重生。 放下,便是破而后立。 放下,便是自然。 说起来,我也要感谢王寡妇,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发怒,如果没有发怒,我也无法将心里的枷锁彻底打碎。 顿悟,只在一瞬之间,从此以后,仉若非终于变成了仉若非。 李淮山能看到西天上的那一朵红光,似乎也说明,李淮山也终于变成了李淮山。 不过所谓顿悟,并不是说我们一朝悟道,接下来就要羽化成仙了,正相反,我们还是凡人,凡人的身子,凡夫俗子的心,只不过在这天夜里,我们找回了自己。 普世之大,红尘之深,曾经迷失过的,现在还在迷失的,不仅仅是我们两个。 但我和李淮山很幸运,至少我们在红尘中转了一圈,一路摸爬滚打之后,终究还是回到了源点,以我们谁都没有想到的方式。 虽说有些东西,李淮山现在还无法理解,但总有一天,他会懂的。 夜色渐深,我和李淮山站在堡院门外,望着夜幕中的繁星长久地陷入了冥思。 离开仉家的时候,我以为,只要读懂了空云道长的话,这趟游历就算是圆满了,可真正读懂了他的话以后我才发现,我想从这次游历中得到的东西,远比自己早前想象得要多。 第306章 天理人欲 从零六年回到仉家算起,到出门游历,前后也就是一年多的时间,可对于我来说,这短短的一年,似乎比我人生的前十九年加起来还要长。 在这一年里,我经历了真性的激发、整个人生观的改变,到第一次出外单的胆怯,刚开始游历时的局促,到现在,扔掉了前十九年压抑在心中的所有重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种解脱,但我心里也很清楚,放下过去,也意味着我在五言堂这个行当里越陷越深,已经无法将两条腿拔出这摊泥泞。 而真正将我推进这滩泥泽的,不是二爷,也不是我那失踪多年的父母,而是一次完全在意料之外的暴怒。 我知道,被怒火包围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我,但愤怒不是我的全部。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描述自己在当时的感觉,似乎心中多了一份从未领略过的超然,超然之下,又是过于极端沉寂在内心的表面如同沉积了一潭死水,而在水面之下,却又有一股肉眼难以看到的巨大的活力,在那个地方,是我自己也看不破的汹涌暗流。 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已经无法单纯地用“神秘”来描绘这个行当里的其他人。 每个人都是一团看不破的谜,二爷是,仉恒是,仉亚男、仉立延、包有用、庄有学,所有人都是这样,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滩沉积已久的淤泥,而在淤泥之下,又是没人能够看到的光辉。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之所以每个人都被层层谜团包围,就其原委,只有一个字道。 每个人对道的理解不同,每个人都在各自追寻道的道路上迷失过,也顿悟过,可终究没人能说出,这所谓的道究竟是什么。 而在那个夜空中闪烁红光的夜晚,我只明白了一件事,既然无法看破,为什么还要去看,既然那所谓的道无处不在,为什么还要追求顿悟不为,不悟,无心,不欲,潇洒自然,这这就是人,也是道。 正好聊到这里了,我想我有必要说一说老左对“道”的看法,这么做有打乱故事结构的危险,但我还是决定说一说。毕竟我是一个不管干什么事都妄图一劳永逸的人,同时我也不太喜欢谈论这些虚无飘忽的东西,比如“道”,我希望一次把话说完,以后再也不用提到它。 对于老左这个人,我在前面有没做过太多的介绍,现在也着实没有详细介绍他的打算,毕竟他和我第一次产生交集,是奥运年的事了。在这里我只说一点,在我开始游离之前,不管是仉家的人,还是包有用,都曾提到过一个叫做左有道的人,说他是天纵奇才,不到二十岁就在行当里闯出了偌大的名号,而将我的经历整理成书的老左,就是左有道。 以后我就不再“老左、老左”地称呼他了,放在整个行当里,能这么叫他的人也不多,就算是空云道长这样的老前辈见了他,也是要叫一声“左掌门”的,而在大概是在一三年以后,很多行当里的小辈提到这家伙,言语间往往称之为“尸道宗”,鉴于他还有很多不同的称号,为了防止出现拎不清的状况,我还是直呼其名吧。 左有道对“道”的理解,一半来自于他从小到大的各种离奇经历,另一半,则来自那个将我送上旅途的盖栋。他说,早年的经历让他见识了人心的复杂,而盖栋则告诉他什么是人心,左有道在有所感悟之后,将人心和道混而唯一,总结出了四个字“天理人欲”。 天理既人欲,人的欲望,就是天理所在。 左有道说,第一个提出这种观点的人并不是他,而是明朝年代的一位圣贤,名王守仁,不过后来我查了一下资料,发现左有道的这种说法也是有待商榷的。 不过在左有道的道学理论中,真正让我震惊的不是“天理人欲”这四个字,而是他对这四个字的解释。 追求无心、不欲,包括佛家人追求的“空”,说白了,本身就是一种欲望,只要追求,只要心中想要得到,就是欲望。 只要人活着,就必然会有欲望,也只有活着的人,才能追求那遥不可及的道。 可道的最终境界,就是空,就是无,可人在达到了空和无的境界以后,真的就没有欲了吗 想要成为一个高尚无私的人,算不算是一种欲望要想普度众生,算不算是一种欲望继往圣之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算不算是一种极端的欲望 左有道说,人欲不再,天理无存,如果天理就是道,天理都没了,道又在哪呢 他自己也承认,即便你心中认定了道是什么,也无法确定道究竟在哪里,这是一个根本无法解释的哲学问题,也不用去解释,只要记住,但凡是欲,就没有好坏之分,只有善恶之分。 美之为美,斯恶也;善之为善,斯不善也。 对于不同的人来说,善、恶,也不是绝对的,只有欲望是绝对的。 在左有道看来,一旦论及所谓的道,就必须从尘世中脱离出来,忘记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现实,只用心念悟道。心中充斥着恶,只有欲望,无法悟道,心中充斥着善,也可能是一己之善,也许能顿悟,也许一辈子都无法摸到悟道的门径。 他说,这所谓的道,似乎是这个世界运转的终极规律,但这套规律的本身,就是没有规律,它无处不在,却又从未出现过。 我记得第一次和左有道论道的时候,左有道曾用力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在心中。 他说,本心不灭,就是善,丢了本心,便是恶。 从本心中衍生出的欲望,才能应对道中的理,如果欲望来自于本心之外,那这样的欲望,只能说是天理或者说是道的一种体现,但它不能契合道的实质。 我又问他本心又是什么,他只是冲我笑了笑,并未作答。 直到我聊起了红光在西天乍现的那个夜晚,左有道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羡慕的神色,在羡慕之余,似乎还有一点点妒嫉。 从第一次听到左有道的名字到一五年年中的这段时间里,八九年间,我时常会妒忌他的天资卓越,没想到他也能妒嫉我一次,这对我来说也算是一种莫大的安慰了。 当时,左有道将手从键盘上挪开,脸上的羡慕变成了吃惊,若有所思地对我说:“你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啊,哎,也不能这么说,你这不是运气,是机缘,李二狗才是真真的运气好,他要不是傍上了你,估计这辈子也碰不到那样的机缘。” 我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告诉我,从他成为寄魂庄的弟子到这次来渤海湾找我之前,足足二十二年时间,他花了二十二年,才弄明白本心到底是什么,可我却只是因为一次暴怒就找到了本心,对于他来说,这种事简直匪夷所思。 他的话很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我告诉他,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本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左有道却说,我不需要知道,因为我在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就已经找到本心了,而且据他对我的了解,我的这份本心在最近几年来正变得越来越稳固。 临了左有道还说了一句:“既然已经找到,何必再去寻找不如顺其自然。” 左有道不是一个特例,在我们这个行当里,很多人在聊到一些特定的事时,言语间都透着一种玄乎其玄的味道,说好听点,他们说的一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说难听点,这就是胡扯一气。 至少在我看来,这就是胡扯一气,虽说我有时候也这样。 至于他们扯出来的东西到底对不对,至少在我看来,大部分时候是对的。 从零七年年底的那个夜晚至今,我大部分时候都处于一种顺其自然的状态,而所谓的顺其自然,就是忘记自己要顺其自然,而所谓的“顺”,有时候是真正意义上的顺从,有时候则是叛逆、反抗。 至于什么时候该顺从,什么时候该叛逆,我也没有什么特定的原则,自以为凡事只要发乎情,止乎礼,也就可以了,虽说我本身也不是一个讲究礼数的人。 左有道说,我这人虽说格外任性,有时候甚至任性到让人发狂,可终究没有害过人,一直以来,都算得上是一个品质还不错的人,究其原委,就是因为我找到了自己的本心。 没有本心的任性,那基本上等同于找死,没有本心的顺从或者叛逆,也基本上等同于瞎扯淡。 虽说左有道说得话有点粗俗,但我仔细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说一千道一万,在那个红光乍现的夜晚,我和李淮山确实找到了本心这东西。 好了,关于本心和道,就说这么多吧,之所以将这些内容集中起来陈述,实在是因为我压根不是一个喜欢谈论这些东西的人,在我看来,它们实在太过虚幻飘渺,聊起来没有任何激情可言。 第307章 子夜将至 实际上,要不是左有道一直问我在经历早年那些事儿的时候,心里头是什么感受,问我我的性格是如何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我连自己当年的那些小情绪,小感悟都懒得说,毕竟事隔多年,再去回想自己当初脑子里都想了什么,实在是件很让人头疼的事。 毕竟在我看来,当初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完全就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必须说一下,就是空云道长发给我的那条短信。 起初我一直以为,他发那样一条短信给我,是因为早就算到了夜空中要出现异象,也算到了我那天经历的事。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和空云道长聊起那天晚上的事时,他才告诉我,在那天下午,他确实为我卜过一卦,其实他原本没打算为我卜卦,可二爷吵着闹着要他算一算我一年后还能不能回仉家,他也是被二爷折腾得没办法,才观星做卦,可这一卜,却卜出问题来了。 空云道长只算出了我在当晚要经历一场大变,但他在卜算我一年之后会不会回归家门的时候,却发现所有的卦象都是乱的,他十分惊愕,立即变了卦阵,试图推算我在近段时间里还会遭遇什么,可算来算去却意外地发现,他已经无法推算出和我相关的任何东西。 道长说,当时他就意识到了,过了那一夜,我的命数已变得无法窥窃,于是才给我发了那样一条短信。 而这条信息的意思是,我的命数已经没有固定的走向,接下来的路,需要我自己去摸索了。 破而后立,我还是我。天命已不在,而我的路,终究要靠自己走下去。 行了,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就这么着吧。 咱们还是言归正传,重新回过头来说说堡子里发生的事。 夜空恢复平静之后,我和李淮山又站在堡院门外看了一会星辰,大概是因为我自以为有了感悟,心绪很快就平稳下来了,李淮山却在很长时间内都处于脑子发懵的状态,我朝他招手,叫他上墙头的时候,他花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在叫他。 王寡妇和陈大棒算是彻底老实了,这一夜东屋里已经非常安静,我和李淮山靠在墙头上,他看着天,我抽着烟,默默等待着太阳从东天升起。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东天初现鱼肚白,我让李淮山先靠在墙垛上睡一会,随后就下了墙头,在堡院里折腾起来。 没人知道大黄身体里到底压了多少鬼物,谨慎起见,我必须趁着天地间阳气初盛的这段时间做一些布置。 围着堡院转了两三圈,我选定了院子里的四个角落,用梼牙在地上刨开一个小坑,将随身携带的陈米填进去,再将一枚八卦钱压在陈米上,最后盖土掩埋。 随后我爬上了正对堡院大门的一座小楼,这座楼房多年没有修缮过,墙壁已经大面积开裂,里面的木制地板也随时都有垮塌的危险,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踩塌了楼房,破了我精心布置的阵法。 说起来也是运气,从我上了二楼,将通灵宝玉挂在房梁上的这段时间里,这座摇摇欲坠的老楼没有出现任何状况,可就在我刚回到堡院里的时候,却听身后传来咔嚓一声脆响,用来支撑楼顶的大木梁竟然断了,整个房顶都塌下来大半截。 好在我用来卦通灵宝玉的那根房梁没断,不然的话,我又要重新折腾一番。 旭日初升,我草草填饱肚子,又叫醒了李淮山,让他盯紧王寡妇和陈大棒,等李淮山完全清醒过来了,我才离开堡子,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死人坡的坡顶。 从死人坡上掠过的阳光之所以掺杂着一点灰色,应该是由于土坡上的阴气过重,挡住了一部分阳气,其实阳光的亮度没有变,人之所以感觉光色发灰,也是因为光线中的阳气受到了稀释。 我也是担心大黄死后,压在它身子里的鬼物会受到这股阴气的招引朝死人坡这边聚拢,那样一来,我在堡子里做的布置就排不上用场了。 昨天我就曾看过死人坡这边的风水,由于本人风水造诣不深,也没看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只不过在坡上逛游的时候,我曾察觉到坡顶上有几个重墓,如果没估计错的话,阴气就是受到这些重墓的阻挡,无法挥散出去,才导致越积越多,越积越浓。 不只是阴气,连那些盘亘在坡上的亡灵也被挡住了出路,很难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消逝。 所谓重墓,就是老坟头上压新坟头,也不知道这个村子存在了多久,村民世世代代都把过世的人埋葬在这里,日子久了,有些坟头渐渐被风蚀殆尽,加上墓主人的后人也有可能早就离开村子,去外面的世界讨生活,或者家族断代,成了绝户,等到坟头彻底被蚀尽,埋在土里的骨头也烂干净了,村子里就忘了这地方曾经有座坟,自家人过世以后,又在老坟的遗址上挖了新坑,填了新土做坟,说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要区别重墓与普通的坟墓,光靠肉眼根本看不出来,只能用鼻子闻,老仉家的古籍上说,重坟下的土因为埋过两次死人,而且死人入地的间隔时间比较长,土壤受腐液浸泡的时间不同,会散发出一股怪味,书上将这股味道描述为“铁臊”味,具体点说,就是一种类似于汗液和铁锈融合在一起的味道。 我也是上次路过坡顶的时候闻到了这股味道,才确定这地方有重墓存在,要不是考虑到陈大棒还要来死人坡挖阴坟,我当时就想把这些重坟处理干净了。 到了坡顶上以后,我找到了四个重墓的位置,恰好上次摆招魂阵的时候还留下的几张黄纸,我就将这些黄纸团成四团,到坡顶西边挖了一点新土,又从地上扯了几把干草,用力将干草搓成粉末,最后将草末和新土混在一起,分成四份洒在纸团上。 等到天色大亮,我就将这些混了草末和新土的纸团分别放在四座重墓上,并掏出火机,将纸团点燃。 黄纸沾火就着,火光四射间,死人坡上卷起了四道阴风,这些风卷着地上的土,不停地在重墓顶上打转,将纸团上的火也撩得东倒西歪。 能不能清除压在重墓上的阴气,还是要看点运气的,我本来想借着八九点钟的阳气压住死人坡上的阴气,但没想到这地方的阴气比我想象中还要强悍,阴风席卷间,竟然有一团火焰被熄灭了。 好在另外三个纸团顺利烧成了灰烬,死人坡上的阴气也跟着消散了不少。 我凝炼念力,咬破舌尖,将煞血喷在了阴气被削弱的三个重墓上,将剩余的阴气彻底打散。 四座重墓,我只清理了三座,还剩下一座,但我也清楚,这种事不能强求,只能罢手。 临离开死人坡的时候,我又用定神术加持了视野,仔细看了看死人坡上的炁场流动。 如今盘踞在死人坡顶的阴气已经很淡了,剩下一座重墓已经无法阻挡阳气的进驻,估计再过两三年,这地方的阴气就能恢复到相对正常的水平了。 我回到堡子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午了,离大黄离世还有最后半天时间。 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了。 为了养精蓄锐,我和李淮山轮流休息,晚上六点钟,冬季的太阳已经落下了西山的山口,天空中开始出现星辰,我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从墙头下跳下,让李淮山上墙休息。 王寡妇和陈大棒还是没什么动静,陈大棒偶尔会将头伸出窗户,小心翼翼地观望外面的情况,可每次一看到我,他就脑袋一缩,赶紧退到屋里去。 八点多的时候,我吃了点东西,并给包有用发了几条长信息,简单说了一下当地的情况,问他能不能派人到堡子来,一方面是想让他看看堡子底下的暗道究竟什么来路,另一方面,也是想让他处理一下王寡妇和陈大棒的事。 发完这几条短信以后,我等了一个多小时,包有用都没有回应,眼看离子时还有不到两个小时,我心知不能再等他的回应了,于是关了手机,将李淮山叫醒。 李淮山跑到堡子外面,填平了他之前在堡墙外挖的那个土坑,等他从堡子大门进来的时候,时间已临近午夜。 此时的李淮山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聒噪,他和我一样,都陷入了很深的沉默,从银川买的两盒烟已经抽完,我和李淮山就这么干干地站在墙头上,望着村子的方向出神。 正子时一到,村子东头传来一串异常刺耳的摇铃声。 我心里顿时紧张起来,我知道这声铃响意味着什么,这是陈老汉在提醒我们,大黄已经走了。 果然,铃声出现没多久,村子里就飘起了一阵暴躁的阴气,我立刻用定神术加持视野,就见一队游魂自村子东首出现,从村东飘到村西,于死人坡下停留了小片刻,接着就朝堡子这边冲了过来。 也不知道当初在龙骨下到底压了多少亡灵,此时我只能看到一大群飘飘荡荡的灵体,却根本无法目测出它们的数量 第308章 四象阵 过去我曾听二爷说,三十年前,东南边境地区曾出现过一次百鬼夜行,所谓百鬼,只是一种泛泛的说法,在三十年前的七月十五,东南云海鬼门大开,放出来的恶鬼何止千计,为了防止鬼物登岸,符箓三山连同六大世家联手部下大阵,历经一整夜,才将所有鬼物赶了回去。 当时我根本无法想象上千只厉鬼同时出现,会是一种怎样的景象,二爷也只是说当时的情况凶险,至于怎么个凶险法,他没有详说,只是每当提到那次的事时,二爷的脸色都泛着一丝煞白。 现在我终于明白二爷为什么会是那样的表情,别说是上千厉鬼了,光是从死人坡那边冲过来的鬼群,就能让村子头顶上的一小片夜穹出现异变。 繁星不再,夜色中平白多了一股浓浓的黑气,如同压在山顶上的乌云一样快速朝堡子这边逼近。 还没和这群鬼物近距离接触,我就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 虽说和我一起找到了本心,可李淮山依旧很紧张,紧紧攥起的拳头都在不停地颤抖。 眼看大群鬼物马上就要接近堡子了,我立刻强打精神,转身跳下了堡墙,李淮山也没含糊,跟着我一起下来,他大概是太紧张的缘故,落地的时候一脚没踩稳,竟然当场扑在了地上。 我没有多余的精力管他,三步并两步地跑到院子中间,转身面对堡院大门的时候,才看到李淮山踉踉跄跄地爬起身来。 他的筋骨够结实,刚才那一下应该没有让他受太重的伤。 李淮山朝我这边跑得时候,我先施展了定神术,大炁流沙的视野穿过堡门,一个个被阴气缠绕的鬼影立时浮现在我的面前。 我一边用最快的速度在血液中调和炁场,一边仔细观察着鬼群中的情形。 冲在前面的鬼物相对来说都比较弱,强一些的则跟在后面,在炁海流沙见,我隐约看到鬼群后方盘踞着一股异常强悍的阴气,但它离我太远了,加上有其他鬼物的遮挡,我没办法看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李淮山摸出了兑婆婆给的飞爪,将它提在手上,完了又回过头来问我:“就这么等着” 我深吸一口气,简短地说了四个字:“沉心,静气。” 李淮山抬起手来,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随后也深吸一口气,和我站成一排,面对着堡门的方向。 这家伙没有阴阳眼,也不像我这样能用定神术加持视野,他看不到鬼物,但一样能感应到大团阴气正在快速靠近,那股强悍的压迫感直插心扉,根本不用刻意去感知。 第一只鬼物很快冲进了堡院,我一手紧握幽冥通宝,另一支手腕则快速抖动,撒开阳线,将八卦钱甩到了东屋门口。 这些鬼物放弃死人坡,反倒冲进了堡子,说白了,就是冲着我和王寡妇来的。 我打碎了业石,毁了债主的契约,王寡妇欠债太多,不管是我还是她,都只能用命来偿债。 和我之前想的一样,鬼物冲进堡子以后,有一大部分都冲着东屋那边去了,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来到了我面前。 “二狗,后退” 我目视前方,大声喊了一嗓子。 李淮山一句废话没有,立即撤到了我身后。 我手里有幽冥通宝,身上还有老仉家代代相传的煞气,鬼物凑到我跟前以后,迟迟不敢再向前一步。 可东屋那边的情况就麻烦多了,虽说八卦钱上的阳气很烈,但耐不住鬼物太多,这些鬼物不顾八卦钱的阻挡,一次次想要冲破阳气构建起来屏障,阴风搅动间,八卦钱剧烈地震颤起来,我手里拉着阳线,震感从线的另一头传过来,让我的手腕都有些发麻。 当时我就能隐约感觉到,八卦钱极可能撑不了多久了,但我必须等待,直到盘踞在鬼群后方的那股强劲阴气进了堡子,我才能催动大阵。 不到十分钟时间,几乎所有的鬼物都进了堡院子。 那些孱弱如游魂一般的鬼物全都压在了东屋的门口和我身前,但跟在后面的五六只厉鬼从进门以后就没了动作,似乎在等待时机,而跟在它们身后的那股阴气,到了堡院门前就停下了,似乎没有进来的意思。 它和我的距离此时已剩下不到三十米了,可我依旧看不清藏在那团阴气之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只是隐约感觉到,那东西,似乎不是鬼物。 吧嗒 东屋门口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细响,我转头一看,就见八卦钱被阴气搅到了半空,结结实实地砸了门框上,紧接着,就有一只鬼物冲破了屏障,半个身子都越过了门槛。 王寡妇如果被这只鬼物上了身,必死无疑 我不敢怠慢,立即甩动手腕,在阳线的牵引下,八卦钱在空中抖出一个弧度,直直打在了那只鬼物身上。 因为周围的鬼物太多,八卦钱上的阳气已经被稀释得不成样子,那只鬼物被打中以后,只是后撤了一步,而在我原本的想象中,它只要一沾到八卦钱的钱锋,就应该魂飞魄散才对。 无奈之下,我只能甩动阳线,让八卦钱再次打在那只鬼物身上,又将它逼退了几步。 就在我将心思全都放在东屋门口的时候,一股浓郁的阴气突然朝着我这边压了过来,我转了转眼珠,朝堡院门口一看,那团强劲的阴气已经进堡子了。 它似乎是有心要试探我,进门的时候,一道阴风掠过了前方的鬼物,直冲着我吹了过来。 我怕刚刚在血液中调和好的炁场被打乱,立即闭气凝神,防止阴气随风力入体。 这确实只是一次试探,阴风消散以后,那股阴气没再继续向前,它和另外几只厉鬼一起凑在了墙头下,似乎在默默朝我这里观望。 它的迟疑给了我喘息的机会,我立刻调动丹田中的念力,让这股念力顺着足少阳胆经下沉,一直沉到前脚掌的侠溪穴,并由侠溪穴冲入地面。 由于一早就做好了布置,念力一经入,立即分成四份,朝着堡院的四个角落极速蔓延。 四撮陈米,四枚八卦钱,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纷纷沾上了我的念力,下一个瞬间,我在院子里部下的四象阵被催动了。 四象阵,是六十卦术中记载的一种阵法,空云道长给我的那本手记上说,四象阵,取老阴、少阳、少阴、老阳四象聚合成阵,布阵时要偏风走阳,在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四个方向设下阵眼,大阵初成时不宜立即催动,需要让阵眼从东西南北四方天借力,经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天灵韵滋养至少四个时辰,才能催动。 而滋养的时间越长,大阵发动时的威力就越大。但弱滋养的时间超过十个时辰,阵就废了。 而从我布置好阵眼到现在,刚好九个时辰。 这是我第一次摆四象阵,虽说对空云道长这样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我不能说无条件信任,但对他研创出的阵法,我还是有信心的。 大阵一被催动,堡院中立即升起了一股醇厚的灵韵。 这股灵韵不阴不阳,混沌而平和,它一出现,院子里的鬼物就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召,纷纷停了下来。 由于大部分灵体都没有特别具体的形态,我也无法从动作上分辨出它们在干什么,只知道刚才还压在我身前的鬼物纷纷后退了一小段距离,而挤压在东房门口的那些鬼物,也慢慢撤到了堡墙附近。 当这股灵韵上升到五米高空的时候,我身后的阁楼上快速闪过了一道淡绿色的光芒,它毫无征兆地出现,又毫无征兆的消失,灵韵继续上升,塌了一半的阁楼上则陷入了沉寂。 和我先前计划的一样,当通灵宝玉接触到四象阵的灵韵时,立刻将自身的灵韵释放出来,给四象阵提供加持。 刚才那道光芒,就是通灵宝玉释放灵韵前的征兆。 就灵韵的强弱而言,通灵宝玉和四象阵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上,用它来加持四象阵,也无法为大阵提供更强的威力。 我之所以这么干,只是因为通灵宝玉上的灵韵,可以让人用肉眼看到灵体和空气中流动的炁场。 面对这么多鬼物,我需要将所有力量都集中在幽冥通宝上,分出一口念力来施展定神术,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一感应到通灵宝玉的灵韵开始外泄,我就撤了定神术,现在就算没有炁海流沙的加持,光是靠肉眼,我也能看到飘在院子里的一团团灵体,以及附着在它们身上的阴气。 在通灵宝玉的映照下,就连矗在堡院门口那团阴气也显出了原形,那东西确实是只鬼物,但不是人魂,黑色的阴气不断涌动间,我看到这股阴气中包裹着一条指头粗的小蛇。 别的鬼物都没有具体的形态,唯独这条蛇看起来非常清晰,我眯着眼睛看它的时候,它也吐着信子,在阴气后面冷冷地盯着我。 第309章 飞爪! 这时候大阵的灵韵已经开始收拢,渐渐在堡子上空围成一个半球形的罩子。 聚集在堡子里的鬼物似乎意识到它们很快就出不去了,顿时变得躁动起来。 有些鬼物开始朝着堡墙的方向冲,有一些则飘到了空中,似乎打算在大阵还没有收口的时候逃出去。 除了那几只聚集在墙头下的厉鬼,以及被层层阴气笼罩的小蛇,其他的鬼物应该都没有完整的心智,它们不知道,那些围绕在它们身上的阴气就如同一道道枷锁,让它们根本无法从这个地方逃出去。 阴气,乃天地间的淤沉之气,这种炁场原本就应该附着在地面上,鬼物之所以能飘在半空,是因为灵体不受地心引力的影响,但它们脱离不了天理的制约,天理之中,阳气在上,形成流动不息的九天云海,阴气囤积在地下,形成九幽厚土。 阴气这东西,终究是无法登顶云端的。 其实何止是登顶云端,就是飘上五米的高空,对于鬼物来说都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事。 我攥紧了幽冥通宝,默默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我知道,当四象阵的灵韵彻底围拢起来的时候,堡子里的鬼物就该向我发难了。 在这期间,矗立在堡院门口的蛇没有任何动静。 没过多久,四象阵的灵韵就完全围拢起来,在堡子的上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囚笼,将所有的鬼物都死死扣在了里面。 大部分鬼物依然没有放弃逃离这里的希望,还在努力尝试着冲撞西面的堡墙,在囚笼成形以后,盘踞在死人坡上的一点点阴气,仿佛成了它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也有一小部分鬼物停了下来,似乎在重新思考自己的处境。 前后大约也就是十几次呼吸的时间,先前还在躁动的鬼物也渐渐停了下来。 我知道,真正的交锋马上就要开始了,先是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然后对李淮山说:“二狗,等会我催动幽冥通宝,你为我护法。” 李淮山脱口就问:“怎么护” 就在他说话的档口,矗在堡院大门口的蛇灵突然扭动起了身子,在包裹它的大团阴气中游动起来,紧接着,除了靠在墙头下的几只厉鬼,其他的鬼物全都像发了疯似的,以极快的速度朝我扑来。 它们前脚行动,没等后脚跟落地,我就猛力攥了一下幽冥通宝,钱锋嵌入了我手指根上的血肉,煞血带着我早已经调和好的炁场从伤口中涌出来,让古钱的表面也呈现出一抹鲜亮的红色。 上一次我催动幽冥通宝的时候,无意间召出了青铜鬼门,这一次我提前调和好了炁场,幽冥通宝在一阵剧烈的震荡以后,却召来了那面刻满鬼文的石门。 石门的轮廓一出现,我顿时松了口气。 青铜鬼门的力量虽然强悍,但以为现在这点道行,实在没办法驾驭它,上次它也只是出现了极短的一瞬,没等将一只厉鬼送进阴曹,我自己就先垮了。 现在堡子里全是鬼物,如果这次被我召唤出来的,还是那面巨大的青铜鬼门,那我和李淮山就彻底歇菜了。 聚集在堡子里的大量鬼物似乎刺激了鬼门的凶性,两扇门板开启的速度明显比以前快了很多,鬼门大开的一瞬间,所有的鬼物全都调转了方向,又朝着西边的堡墙逃窜,聚集在堡墙附近的几只厉鬼也有动作了,它们开始朝着蛇灵所在的位置靠拢,最后围成了一圈,将蛇灵护在中间。 在大多数鬼物朝着西边逃窜的时候,一大股沥青般的黑色液体从鬼门中涌出,进入阳间以后,这股液体又分成了大量的水珠。 熟悉的一幕再次出现了,这些水珠在阳间的土壤上快速成长为一个个齐膝高的小鬼卒,一边像触电似地打着颤,一边朝聚集在堡院西边的鬼物扑了过去。 同样都是由阴气凝聚而成,堡子里的鬼物却怕极了这些黑不溜秋的小家伙,开始了更为疯狂的逃窜,如果鬼能发出声音的话,我现在一定能听到一连串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望着前方那些游窜的鬼物,鬼卒们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行动速度变得极快,没过几秒钟,就有一只鬼物被鬼卒抓住,任凭它浑身阴气躁动,依然无法挣脱鬼卒的束缚,被一点一点地拖向了鬼门。 在这之后,又有大量鬼物被抓住,并随着小鬼卒们的步伐被拖进鬼门。 它们在鬼卒面前几乎没有挣扎的余地,很快就有几只被强行塞进了鬼门之中,鬼物在鬼门中消失,拖着它们的鬼卒也一并消失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所有鬼卒都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些阴气薄弱的普通鬼物身上,而聚集在堡院门前的那些厉鬼,却完全被忽视了。 堡院里的躁动持续的时间不长,前后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最后一个鬼卒带着自己的战利品消失在鬼门中,而鬼门也在同一瞬间遁于无形。 鬼门刚一消失,原本还努力朝西墙靠拢的大量鬼物又换过劲来了,立即调转了方向,齐齐朝我这边扑来。 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猛攥一下五指,再次招出鬼门。 当初我在擂台上面对仉子正的时候,曾有过连召四道鬼门的经历,那一次我是将鬼门当作了盾,用它来抵挡仉子正的术法,这一次,鬼门却成了我藉以对付鬼物的武器。 我发现,鬼门这东西用来做盾牌的时候,远远比用它做武器时省力气,如今只是召出了两道鬼门,我就感觉精神上十分疲倦了,也许是鬼门放出来的那些小鬼卒对我造成了额外的消耗。 不知道这些鬼物是看出了我的虚弱还是真的,竟然没有在鬼门开启的逃走,依然飞蛾扑火似地朝我这边冲过来。 鬼物没有完整的心智,从鬼门里钻出来的那些鬼卒,似乎也没有大小黑那样的智力,明明有很多鬼物在与鬼门擦肩而过的时候,直接就被吸进了阴曹地府,可它们还要不依不饶地冲出去,将那些落后的鬼物拖走。 我急得冲它们大喊:“别乱动,到我这边来,到我这边来” 按照我的想法,只要这些鬼卒围在我身边,就能帮我挡住那些不管不顾冲过来的鬼物,加上前面还有鬼门挡着,这样我就能在短时间内和鬼潮形成僵持状态,借机恢复体力和精力。 可惜这些小家伙压根就不鸟我,就知道闷头往前冲。 很快就有大量鬼物绕过鬼门,冲到了我面前,我只能腾出精力来甩动阳线,用八卦钱将那些眼看就要贴到我面前的鬼物击退。 鬼物的数量太多,我实在有些支撑不住,只能喊李淮山帮忙:“李二狗,护法” 李淮山也急了:“我怎么护啊我靠,我我我我现在该干什么” 这家伙的道行实在太弱,三爷和仉立延教给他的那些术法,绝大部分他都施展不出来,能施展出来的寥寥几个,也没什么威力。 这下子可麻烦了,身旁没人护法,我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但支撑不住也只能自己撑着,我总不能让李淮山用阳神去冲撞鬼潮吧。 就在我以为无计可施的时候,身后的李淮山突然大叫一声:“不管了,你小心” 什么叫不管了我小心这家伙想干啥 没等我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耳边就传来一阵呼啸的风声,紧接着我就感觉肩膀上一阵生疼,低头一看,才发现李淮山的飞爪落在了肩膀上,锋利的爪刃把我的皮肉都割开了。 一时间煞血四溅,那些离我比较近的鬼物接触到血液中的煞气,身上的阴气顿时被冲散,只消一个瞬间就魂飞魄散。 我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血可以拿来镇鬼,可问题是我的血才有多少,怎么可能镇得住这么多鬼物就算我体内残留了不少药力,造血能力比较强,可那也不够啊。 李淮山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我这边刚添了新伤,他竟然问都不问一声,强行扯回了飞爪,爪刃顺着我的肩膀快速划过,顿时将伤口扩大了一倍还多。 你大爷的,疼死我了 我当时就火了,回过头去怒瞪李淮山,却见李淮山正抬着一只手朝鬼门那边指,一边还冲我喊:“你快看,你快看” 我立即回头,就见几只鬼物像是着了魔一样,本来快到我面前了,却中途折了一个弯,自己冲进了鬼门。 心里正纳闷呢,耳边又传来“呼啦啦”一声风声,我立即反应过来,李淮山肯定又甩出飞爪了,立即缩了缩身子,生怕他的飞爪又落在我肩膀上。 在缩起身子的同时,我还没忘了朝风声传来的方向看一眼,就见飞爪所过之处,五六只鬼物要么被爪刃打中,要么被爪链扫中,而在接触过李淮山的飞爪之后,这些鬼物都做出了同样的举动。 它们一个个都像是着魔了一样,在冲向我的半途中偏转方向,直接冲进了鬼门。 兑婆婆给的飞爪,原来是这么用的 第310章 梼牙的威力 李淮山手里的飞爪为我带来了新的曙光,但随着曙光一起降临到我身上,还有一连串莫名其妙的痛楚。 我不是说这条飞爪本身有问题,我是说甩动飞爪的人实在不怎么样。 在老仉家学艺的时候,李淮山倒也学过一阵子九节鞭,可压根没学好,飞爪在他手里舞得呼呼作响,看起来有模有样的,可这家伙甩出五次飞爪,至少三次砸在我身上,不是爪链缠住了我的胳膊,就是爪背夯在了我的脸上,有几次爪刃直接在我身上划过,直接刮皮肉,那鲜血横飞的景象就更别提了。 当时我就暗暗下了决心,等这次的事处理完,我一定要好好监督李淮山练功,尤其是投掷飞爪的功夫,他必须练好 在李淮山的不懈努力下,我身上多了不少新伤,好在冲到我面前的大批鬼物也一个个被送进了鬼门。 可当所有的鬼卒都在鬼门前消失的时候,鬼门也跟着消失了,李淮山手里的飞爪也立时失去了作用。 李淮山很识相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快速上前两步,和我站成一排。 经过了刚刚的一场对峙,堡子里的鬼物又撤到西墙那边去了,它们的行动整齐划一,显然有股力量在暗中指使。 心里想着这些,我就将视线落在了蛇灵身上。 李淮山也看出问题来了,在一旁说道:“那条蛇有问题” 我大体估算了一下鬼物的数量,回一句:“还用你说”,接着就拔出梼牙,朝着堡院大门冲了过去。 李淮山和我之间的默契还是不够,我都冲到院子中央了,身后才传来他急促的脚步声。 前后召了两道鬼门,加上飞爪助力,堡子里的鬼物已经不多了,但从头到尾,被鬼门吸走的,全是那些阴气薄弱的普通鬼物,凑在堡院西墙的厉鬼和蛇灵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没人能猜透蛇灵究竟想干什么,也许它只是打算观望一下局势,也许它故意不动,就是特意想消耗我的耐心,引诱我主动出击。 如果仉亚男在现场,她百分之百不会让我贸然突击的,我不了解行当里的大多数人是怎样的,但我知道,像仉亚男和仉立延这样的理论派不在少数,在他们看来,在没弄清楚对手的意图之前就动手,无异于找死。 可我不是仉亚男,用她的话来说,我就是个天生的赌徒。 既然猜不透对方的意图,那就不用再猜了,真刀真枪干一场再说。 反正连召了两次鬼门,我手里已经没有多少本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是你死就是你死,来吧 蛇灵的反应不算慢,在我刚踏出两步的时候,它就操控着那些弱小的鬼物,企图挡住我的脚步。 我不断计算着距离,脚下的节奏快速变化着。 离蛇灵大约还有十米左右的时候,我一边放慢脚步,一边大喊一声:“停” 李淮山的脚步声戛然而止,我也在原地立定。 由于大部分鬼物都进了鬼门,堡子里的阴气比早前弱了很多,盘踞在八卦钱上的阳气也变得稳定下来,如今的八卦钱对于普通游魂来说,无异于以一击致命的烈性毒药。 眼看鬼物快要压到我面前了,我立即甩开阳线,八卦钱在空中划过一道狭长的弧,这些鬼物不知道躲避,纷纷被击中。 这一次,八卦钱上的浓厚阳气终于发挥了应用的作用,所有被它碰到的鬼物立即受到影响,有些直接被冲散了阴气,当场魄散,运气好的还剩下最后一口阴气,但也是风中残烛,活人随便吹口气就能让它们油尽灯灭。 在我和厉鬼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障碍。 蛇灵依旧不动,围在它身边的三只厉鬼在片刻的停滞之后,慢慢飘了过来。 单从阴气的炁量来看,这几只厉鬼和我用青铜鬼门压制的那只都有着不小的差距,但从阴气醇厚的程度上来说,它们却要稍微强一点。 八卦钱上的阳气对这种级别的鬼物不起作用,加上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召出几道鬼门,也不敢轻易催动幽冥通宝,如今我手里的牌,只剩下一身煞血和手里的梼牙了。 术法对,我在老仉家的这一年多,确实学了不少术法,后来托空云道长的福,又得了六十四卦术的传承。可问题在于,以我现在精神头,能催动幽冥通宝就不错了,再耗费精力去施展术法,鬼门还召不召了 平时练功的时候,我总是自以为进境神速,可每次到了实战才发现,自己那点道行实在是不够用。 但箭在弦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从对面飘过来的三只厉鬼似乎也不打算立即动手,到了离我不到两米的地方后,它们就静静地飘在半空,不知道在观望什么。 我本来也没打算跟它们废话,甩手就将梼牙掷了出去。 以前二爷总说梼牙是对付鬼物的利器,可说起将梼牙用于实战,我这好像还是头一遭。 没想到梼牙一出,刚才还静静飘在原地的厉鬼顿时躁动起来,它们纷纷朝着两侧闪避,可梼牙似乎能减缓它们的速度,刚开始的厉鬼避让的速度还很快,可当梼牙离它们越来越近,它们竟然像是被冻透了一样,几息之间就彻底慢了下来。 梼牙触碰到第一只厉鬼的时候,牙身上突然亮起了水蓝色的光,在半空中飞行的速度也陡然加快,快到根本不给我反应的时间。 接下来的一幕就彻底超出我的理解了,就见梼牙化作一道蓝弧,朝着蛇灵方向极速飞驰过去,刚才还挡在我面前的三只厉鬼,却凭空消失了。 它们不是被打散,就是凭空消失了,甚至只有灵体消失,围绕在它们身上的阴气却依然徘徊在堡院里。 我知道那三只厉鬼在接触到梼牙的时候就已经魄散,但它们魄散的速度之快,完全超出了我对“瞬间”这个词的理解。 还没等我回过身来,堡院大门的方向突然扬起了一道阴风,我打眼一看,就见前方尘土暴扬,就连梼牙也被风吹偏了方向,避开了蛇灵,直挺挺地扎在了门洞旁边。 失去了前进的动力之后,梼牙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牙身上那抹水蓝色的光芒已消失无踪。 刚才那阵阴风应该就是蛇灵召来的,现在的堡院西墙附近到处弥漫着它身上的阴气,阴风消散后,那些离开蛇灵的阴气也慢慢沉入了地面。 看样子,那只蛇灵对梼牙也是十分忌惮,竟不惜稀释自身阴气,也要将梼牙挡开。 要知道,阴气对于鬼物来说,就好比气血对活人一样重要,活人在气血严重受损的时候,轻则重病,重则丧命,阴气被大量稀释以后,鬼物也有魄散的危险。 我这才意识到,即使不召出鬼门,只要有梼牙在手,眼前这只蛇灵也不难对付。 蛇灵大概猜到我要干什么了,它十分狂躁地在半空中游动了两下,在这之后,围绕在它跟前的最后四只厉鬼就一齐朝我扑了过来。 煞血大概能挡住一只厉鬼,四只一起来,我就彻底没招了,只能第一时间攥拢五指,催动幽冥通宝。 之前连续召出两道鬼门造成的消耗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这一次幽冥通宝刚被催动,我顿时感觉到一阵头昏眼花,差点一头栽下去。 好在鬼门还是如约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只不过从鬼门里窜出来的鬼卒,却只有寥寥四只。 厉鬼毕竟不是普通的游魂能比的,鬼卒一经成型,全部朝着其中一只扑了过去,它们拖住这只厉鬼以后,却也无法顺利地将其拖入鬼门,一时间竟形成了僵持。 另外三只厉鬼丝毫不理会自己的同伴,依旧朝我这边猛扑。 我强忍着头晕,回头朝李淮山大喊一声:“飞爪” 在我开口的时候,李淮山已经向前踏出一步,将爪链甩开了,就见厚重的爪头在空中抖了一个大圈,接着就“噗”的一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我的脸上。 李淮山大概也没想到自己扔得这么准,顿时咧了咧嘴,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 我心里有点恼火,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立即冲他喊:“别磨蹭” 李淮山这才回过神来,朝我这边跑了两步,再次甩开飞爪。 好在我身前还横着一道鬼门,厉鬼只能先绕开它,再迂回到我面前,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得到了一点点喘息的时间,要不然被飞爪砸中面门的时候,厉鬼就该冲到我脸前了。 李淮山甩飞爪的手法实在够呛,可我现在也不敢躲不敢避,任凭他时不时在我身上来一下,也只能咬牙支撑着,以此保持幽冥通宝一直处于催动状态。 在飞爪面前,厉鬼和普通的游魂几乎没有太大区别,对付普通的游魂时,只要这些鬼物被飞爪碰上一下,立刻就会不受控制地朝鬼门里钻,眼前这些厉鬼稍微麻烦一点,必须和飞爪发生两到三次接触,才乖乖地进门。 第311章 困兽犹斗 可惜李淮山的手法太差,由他手里甩出去的飞爪,能不能碰到厉鬼,碰到哪只厉鬼,完全就是一个概率问题。 我也不知道该说李淮山运气好,还是说他运气不好,他连着扔了十几次飞爪,每只厉鬼都沾到了,可先后被触碰两次以上的只有两只,这两只厉鬼没等到我面前就进了鬼门,剩下的两只,一只被鬼卒控制住了,另外一只则围着我和李淮山不停地打转。 由于飞爪割破了我的皮肉,煞血外溢,才挡住了这只厉鬼的脚步,这倒是让我始料未及。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李淮山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地方,最后一次出手的时候,竟然将飞爪甩向了被鬼卒控制住的那只厉鬼。 这下可要亲命了,如果这只厉鬼被飞爪集中以后直接朝鬼门里走,小鬼卒说不定也会跟着他一起进门,鬼卒一走,鬼门也跟着消失,剩下的一只厉鬼该怎么处理 我眼睁睁地看着飞爪顺着鬼门边缘飞驰而过,心脏都快冲到嗓子眼了。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一次李淮山竟然有了准头,飞爪精纯地砸在了厉鬼身上,看着骨白色的爪头和厉鬼接触,我的心口都跟着凉了大半截。 万幸的是,和飞爪二次接触以后,眼前这只厉鬼竟然没有朝鬼门方向移动。 不幸的是,厉鬼没动,鬼卒却动了。 四只小鬼卒就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忙不迭地从厉鬼身上跳下来,然后就逃命似地奔向了鬼门。 这只厉鬼不是第一次被飞爪碰到了,可上一次的时候,小鬼卒一点动作都没有,现在怎么又齐刷刷地冲向鬼门了 对于这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也没时间去解,眼看第一只小鬼卒已经消失在鬼门前,我赶紧冲李淮山喊:“别愣着,赶在鬼门消失之前” 没等我把话说完,李淮山又一次甩出了飞爪。 真是日了鬼了,这家伙不该有准头的时候偏偏扔的特准,该有准头的时候,却拿着飞爪朝我身上招呼。 在爪链的牵动下,爪头在半空中扫过一道长弧,一只厉鬼没扫到,最后却扫在了我的小腿上,爪链顺着我的腿飞快绕了几圈,竟把我给缠住了 我真怀疑他其实是蛇灵安插在我身边的卧底。 李淮山惊得大叫:“缠得太紧了,我扯不开” 扯不开就别扯了 四只小鬼卒已经全部消失在鬼门前,霎时间,鬼门遁于无形,两只厉鬼硬顶着四处飘散的煞气,拼着阴气被冲淡的危险,也要近我的身。 我一把将李淮山拉到跟前,咬破舌尖,抬头喷出一大口舌尖血。 带着浓烈煞气的鲜血落在了李淮山身上,暂时可以保证他不被厉鬼上身。 眼下这情形,要是李淮山被鬼上身了,估计再过个几分钟,我就坐在阎王老爷家喝凉茶了。 李淮山被血雾遮了眼,用力甩了甩头,满脸紧张地问我:“现在怎么办” 没时间跟他废话,我一把将他拎了起来,然后就迈开步子,朝着门洞那边猛冲。 有两只厉鬼挡着,我也知道闷头猛冲不是一个特别理智的选择,但眼下也没别的办法了。 由于一只腿被缠住,我为了保持重心,冲锋的速度比平时慢了很多,两只厉鬼很快就前后包夹地贴了过来,我彻底急了,不知不觉地张开了眼皮,冲着前方的厉鬼怒喝一声:“滚开” 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我丹田处的念力早就已经空了,按说像这种不夹杂念力的普通喝喊声,对于厉鬼来说应该没有任何威慑力,可飘在我面前的厉鬼竟然立即停了下来。 在这之前,我的视线穿过阴气,还能看到它的魂魄像模糊的火光一样飘荡摇曳,可现在它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完全陷入了静止的状态。 当时,我的视线从它身上掠过,也可能看到躲在门洞里的蛇灵,就发现蛇灵也在这一瞬间陷入了完全静止的状态。 借着厉鬼和蛇灵完全陷入停滞的这一点点时间,我拎着李淮山冲到西墙前,伸手拔下了梼牙。 这边梼牙刚刚脱离墙面,在我身后,两只厉鬼又贴了过来,我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反手一抹,将梼牙划向了身后的厉鬼。 没等接触到厉鬼,牙身上就暴出了水蓝色的光,两只厉鬼的身子同时一滞,我看准了机会,在梼牙触碰到第一只厉鬼的瞬间,快速向前踏出一步,梼牙随着我的身形一起移动,点中了第二只厉鬼。 与上次一样,厉鬼一被梼牙触碰到,立刻消失无踪,反倒是围绕在灵体外的阴气在空中停留小片刻之后,才开始慢慢消散。 只剩下蛇灵了。 我不敢耽搁,厉鬼一除,立即转身冲进门洞,挺着梼牙就往蛇灵身上刺。 由于时机难得,我是先做出了刺击的动作,然后才观察前方的情况。 梼牙上蓝光大盛,蛇灵为了抵御梼牙,将围在身体周围的阴气全都浓缩在了身前,精纯到极致的阴气全部聚集在巴掌大的一小片区域内,露出了门洞后方的情景,这时我才发现,在门洞后面,四象阵的一小段灵韵被撕开了,在靠近地面的位置,呈现出一个椭圆形的破洞。 怪不得这只蛇灵从进入堡子开始就一直没有动静,它一直在用游魂和厉鬼作掩护,为自己开掘逃生的通道。 这家伙身上的阴气太重,不可能像别的鬼物一样飞起来,在我催动四象阵之前,四个阵眼就已经在地面上散布了少量的灵韵,说白了,自从它进入堡子开始,就已经出不去了。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它竟然能在大阵中撕开一道口子 梼牙一接触到盘踞在蛇灵身前的精纯阴气,我就感觉到了一股极大的阻力,身形竟然被生生挡住了,根本无法再前进一步。 阴气聚拢间,周围也起了强风,半空中飞尘涌动,我和李淮山身上的衣服也被吹的猎猎作响,唯一能在这股劲风中沉静不动的,就是缠在我腿上的飞爪。 当时飞爪的爪头是吊在半空中的,按说爪头不算太重,应该被风搅得来回晃动才对,可它就是那么安静地垂着,纹丝不动。 我的直觉告诉我,要想抓住蛇灵,必须动用飞爪。 在挡住我的同时,蛇灵已经开始朝着破口那边退了,它身上的阴气太重,大阵的破口太小,很难全身而退,但它和我一样,现在都没有别的选择了,就算是拼着大部分阴气被锁在堡子里的危险,也要奋力撤退。 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阻止它,一旦让它跑出去,后果不堪设想,毕竟谁也不知道,村里到底有多少人还欠着死人债。 眼见蛇灵离大阵的破口越来越近,我赶紧朝李淮山喊:“解开飞爪,快” 我说得明明是“解开飞爪”,李淮山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压根没听懂我的话,竟然卯足了力气,开始拉扯爪链。 这条链子本来就是缠在我腿上的,你这么拉扯,不是越扯越紧么 我不得已再次提醒他:“解开飞爪,别扯” 李淮山这才回过身来,赶紧伸手,将捆在我腿上的爪链解开,万幸链子在缠住我以后没有结成死结,李淮山用了很短的功夫就将它解下来了。 而此时,蛇灵已经逼近了大阵的破口,大概是由于忌惮梼牙的缘故,它不敢将挡在身前的阴气散开,只能将大部分力气都用在抵挡梼牙上,后撤的速度也算不上快。 不用我嘱咐,李淮山已经扔出了飞爪。 他和蛇灵的距离也就是不到两米,要是在这么近的距离还找不到准头,那李淮山这二十多年就算白活了。 飞爪从我身边掠过以后,毫无意外地打中了蛇灵。 鬼物原本不该有实体,之前飞爪不管是触碰到游魂还是厉鬼,都只是在鬼物的灵体上一扫而过,无法发生物理上的接触,可是现在,爪头在触碰到蛇灵以后,却像是有了意识一样,五根爪刃同时缩紧,竟然将蛇灵给攥住了。 接下来,飞爪上的爪链也开始一节一节地缩短,自行将蛇灵一点一点地拉了过来。 蛇灵的力量很大,李淮山明显有些扛不住,我立即腾出一只手,和他一起抓住爪链,奋力朝着堡院里退。 在此期间,我依旧挺直了手臂,用梼牙抵着聚拢在蛇灵身前的阴气。 即便蛇灵被我们拉回来了,可要想将它镇住,肯定还要花费极大的力气,在下一场交锋开始之前,我必须依靠梼牙的力量,尽量化解它身上的阴气。 灵体本身并不难对付,能给我们造成麻烦的,就是这股围绕在灵体周围的阴沉炁场。 在我和李淮山的奋力拉扯下,蛇灵终于被拉进了堡院,可此时它身上的阴气依旧非常强悍,我们一时间也拿它没办法,只能借着梼牙,继续和它僵持。 起初蛇灵还拼命地扭动身子,想从飞爪的束缚中脱离出去,但在一段时间的折腾之后,它终于还是放弃了,因为它发现了问题的关键。 想从这个地方逃出去,其实很简单,只要把我和李淮山干掉就行了。 而我和李淮山在拼尽全力和蛇灵对峙的时候,也忽略了一个很致命的问题,那就是我们能感应到鬼物身上的炁场,聪明的鬼物也能感应到我们身上的念力。 蛇灵一定早就意识到,以我现在的状态,已经无法召出鬼门了,只要它能避开梼牙,我就无法对它造成任何威胁。 第312章 混沌之炁 在蛇灵停止挣扎的一刹那,我和李淮山都以为它这是要缴械投降了,我心里松了一下,李淮山那边也吐出了一口长气。 但也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在我们脚下卷起了一道强劲的阴风。 这阵风来的太过突然,没等我们做出反应,包裹着寒意的风力就压在了我们身上,李淮山的身子比我轻一些,吃不住风力,当场就被撩到了半空中,我立即压低身子,企图让重心下沉,却依旧被风压搅乱了步伐,接连踉跄了好几步,梼牙也从蛇灵身前挪开了。 梼牙似乎也能感觉到事态出现了变化,牙身上的光芒立时间变得异常明亮,让大半个堡院都覆上了一层水蓝色。 在梼牙的压制下,院子里的风先是变得弱了一些,可没过多久,蛇灵就撒开了聚在身前的那团阴气,并让阴气分成两股,一股朝着我快速延伸,另一股则朝着李淮山卷了过去。 在通灵宝玉的映衬下,着两股阴气就如同两根由黑烟凝聚而成的长鞭,只一个瞬间就扫到了我和李淮山面前。 我被扫中以后,血液里的煞气立即发挥作用,阻挡着阴气对我的侵蚀,可李淮山却完全没有任何保护,我离他不远,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阳气变得非常散乱。 如果再来这么一下,李淮山就是不是阳气散乱的问题,到了那时候,阳气外散,阴气冲体,就算不死以后也要变成一个废人。 没时间多想了,蛇灵已经发动了第二此攻势,眼看着两天由阴气凝聚而成的长鞭在空中挥动起来,我只能松飞爪,一把扯住李淮山,拉着他朝院子北边退。 刚撤出几步,浓烈的阴气就压到我们面前,李淮山浑身虚脱,根本没办法躲闪,我只能俯身将他压在地上,第一道阴气打在我身上的时候,我还能靠血液里的煞气堪堪抵挡一下,第二道阴气砸过来的时候,我身上的煞气就像是被冻结了一样,已经无法发挥作用。 阴气一入体,我身上的阳气也立即变得散乱起来,剧烈的疲惫感快速在我的五脏六腑中蔓延开来。 刚跟着二爷学手艺的时候,我曾吃过大量的还阳丹,如今这些丹药的药力还囤积在我的经络里,身上的阳气一乱,这股药力立即给我了加持,疲惫感没等蔓延到我的全身,又开始慢慢消散了。 我赶紧起身,将李淮山夹在腋下,玩了命地朝北墙跑。 只要到了墙根下,我就能借助东北、西北的两处阵眼暂且抵御住蛇灵的阴气。 可惜我的如意算盘刚打响,身后的阴气就压过来了。 我的奔跑时候的速度确实比一般人快得多,可不管怎么说,我终究只是个凡人,虽算卯上全身的力气,也快不过飞驰而来的阴风。 一眨眼的功夫,阴风就狠狠压在了我的背上,我的身子当场失去了平衡,吭一声栽倒在地,李淮山也顺着地面滚了出去。 蛇灵大概也意识到,只要将我干掉,剩下一个李淮山,对它来说没有任何威胁。 它放弃的李淮山,将大股阴气全都压在了我的身上。 过去常听二爷说什么,阴气蚀体,小命不保,在碰到蛇灵之前,我一直以为这句话根本就是对李淮山一个人说得,我有煞气护体,还有各种草药的药力加持,再精纯的阴气也不会对我造成太大的影响。 直到如今,我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阴气先是顺着毛孔侵入我的经络,又沿着经络,在我的内脏中蔓延,沉积在我身上的药力,以及血液中的煞气,在这一刻仿佛全都失去了作用。 虽说它们依旧在努力阻挡着蛇灵的阴气,但那股阴气就像是溃坝之水,顷刻间就将这微弱的防御工事摧得连渣都不剩。 我终于明白蛇灵为什么能在大阵中撕开一道缺口了,它实在太过强悍,即便还没有达到凶神那样的级别,但我和它相比,根本就不在一个层级上。 一旦它打定主意要我的命,无法召出鬼门的我只有死路一条。 说什么都晚了,完蛋了,这下彻底完蛋了 我被阴气压在地上,无法动弹,只能转了转眼珠,将视线挪到李淮山身上。 等我完蛋以后,下一个估计就轮到李淮山了,再下一个,就是东屋里的王寡妇,至于陈大棒能不能活下来,我不知道。 李淮山用手支撑着地面,吃力地爬了起来,我想朝他喊话,让他赶紧跑,有多远跑多远,可阴气锁住了我的喉咙,让我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看样子李淮山根本没有逃走的打算,他拼了力气站起来之后,就一直面朝着蛇灵所在的方向,眉头紧锁。 过了小片刻,李淮山从脖子上扯下了琉璃卵,奋力朝着蛇灵扔了过去。 这颗琉璃卵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护李淮山不受邪气影响,当初在仉家冰室的时候,也多亏了这枚琉璃卵,阴龙才没能借他的阳身还魂,但在面对如此强悍的阴气时,琉璃卵也失去了意义。 李淮山投掷琉璃卵的举动,只是毫无用处的最后挣扎罢了。 没有奇迹发生,我用力转动眼睛,从余光里看到琉璃卵从我背后掠过去以后,很快就随着风力偏移了方向。 现在我已经感觉不到阴气了,刺骨的寒意冻僵了我的神经,我唯一能保持的姿势就是将脸贴在地上,就连眼珠都渐渐变得无法转动。 李淮山想跑过来来我,可还没等他冲到我面前,就双腿一软,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别说和蛇灵的炁场正面接触了,光是弥漫在空气中的那些阴气,就足以耗尽李淮山的所有力气。 我已经没办法将视线挪到李淮山那边去了,也不知道他那边具体是什么情况,只知道他倒地以后就没了动静,估计和我一样,也动弹不了了。 就在一个多月前,我和吴林一起下墓的时候,还曾碰上过真正的凶神,当初我曾在凶神手中逃出生天,没想到今天要死在一只厉鬼的手里了。 我不怕死,但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实在是让人不甘心啊。 压在我身上的阴气越来越浓,刚才是身体失去知觉,现在连脑子都开始发木了,我感觉到,这个世界仿佛在离我越来越远,地面、西边的土墙、东边的阁楼,都在渐渐拉远,在这些东西的背后,依旧是黑色的天。 我以为,周围的景物最终会彻底遁入黑暗之中。而我的命运也和它们一样,终究要在黑暗中魂飞魄散。 在我几乎就要放弃的时候,原本已经开始模糊的意识竟又变得清晰起来,被麻痹的神经也渐渐恢复了活力。 一直到意识完全清醒过来,我发觉体内正有一股极为混沌的炁场在左冲右突,将阴气一股一股地逼出我的体外,连同我的身上原有的煞气和阳气也在它的带动下兴奋起来,开始抵御和化解蛇灵的阴气。 我花了一点点时间回过了神,随后才意识到,这股混沌炁场,就是当初我和吴林下墓的蹿到我身上的那股,记得那次遭遇凶神,我也是先感觉到这股炁场在体内游窜,然后幽冥通宝才自行催动,召出了青铜鬼门。 对了,幽冥通宝呢 刚才我为了拔出陷入墙面的梼牙,曾展开了攥着幽冥通宝的手,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没留意幽冥通宝没有有从我手中脱落。 等身上的力气又恢复了一些,我赶紧摊开右手,却发现幽冥通宝竟然像吸铁石一样,紧紧地吸附在我的手掌上。 蛇灵大概是见我在阴气压身的情况下还能做出各种动作,顿时变得急躁起来,我能感觉到身后的阴气变得更加澎湃,也更加不稳定。 和阴气相比,在我体内不断游窜的混沌炁场就像是站在大山面前的一个孩子,它算不上精纯,炁量也很小,可蛇灵那庞然大物般的阴气,却又根本奈何不了它,任凭阴气肆虐,这股炁场就是能左格右挡,一次次化解阴气的攻势。 没过多久,我的手脚完全恢复了直觉,而贴在我手掌上的幽冥通宝也剧烈震荡起来。 是时候了 我立刻爬起身来,摊开手掌,让幽冥通宝暴露在夜空下方。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干,只知道心中有一份直觉在驱使着我,它告诉我,只有这样才能活过今晚。 幽冥通宝在我手中震荡着、跳动着,一缕淡淡的混沌炁场慢慢顺着我的手臂爬上了手腕,又像薄纱一样,轻轻地落在幽冥通宝上。 下一个瞬间,幽冥通宝突然停止了震颤,而在堡院的正当中,凭空浮现出一道巨大的青铜鬼门。 蛇灵好像知道这面鬼门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它立即将所有的阴气都聚拢在了自己的灵体和鬼门之间,然后扭动着身子,朝堡院大门飘了过去。 青铜门板在一阵门轴转动的“吱呀”声中缓缓开启,堡院里立刻扬起一股很强的吸附力,蛇灵被这股力量拉扯着,速度随之慢了下来,但它依然强行支撑,一边收拢飘散在空气中的阴气,一边朝着院门那边撤。 而青铜鬼门在张开了一条很窄的缝隙之后,竟然不动了 第313章 异地通话 李淮山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起来了,等我留意到他的时候,他正弯着腰从我身边跑过去。 鬼门看样子对活人不起作用,李淮山穿过半透明的门板时没有收到任何阻碍。 眼看李淮山是直奔着蛇灵方向去的,我心里顿时一惊,赶紧冲着他喊:“你干什么去” 李淮山好像听不到我的话似的,根本不回应,就是闷着头往前冲。 小片刻之后,我就见他冲到了离蛇灵不足五米的地方,弯腰捡起了拖在蛇灵身后的链子。 看到这一幕,我才想起来,李淮山的飞爪还挂在蛇灵身上呢。 接下来,李淮山就如我想象中那样开始往鬼门这边撤了,他双手抓实了爪链,一步一步将蛇灵拉了过来。 蛇灵扭动着身子,不断用阴气骚扰李淮山,可李淮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全然不怕它的阴气,就是不管不顾地托着它走。 眼看那条蛇灵马上就被拉到鬼门跟前了,在最后关头,它似乎还想奋力挣扎一次,撒开了浑身的阴气,试图用这股阴气将李淮山包裹住。 没错,李淮山确实动了,不但动了,还将蛇灵拖向了鬼门,可在他做出这些举动的同时,我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阳气依旧十分散乱,如果再被蛇灵的阴气冲撞一下,只有死路一条。 说真的,我很想却帮忙,可我的直觉却告诉我,现在不能动,但凡我有一点点轻微的动作,鬼门就会消失。 在我的面前似乎出现了一个岔路口,是留在原地不动,还是过去救李淮山 事实上,我只是朝这条岔路快速扫了一眼,事情就出现了转机。 蛇灵在撒开阴气的同时,也失去了和鬼门抗衡的砝码,没登这股阴气落在李淮山身上,蛇灵的身子就在空中突然一闪,当场就被吸进了鬼门,连同飘散在空气中的大股阴气,也跟进了门缝。 蛇灵伏法,鬼门一刻也没多停留,立即消失。 刚才堡子里还是一副阴风肆虐、尘土飞扬的景象,可是现在,风停了,尘土也渐渐落下,堡子里突然间变得非常安静。 我有点不适应这样的情景转换,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只是默默地托着幽冥通宝,望着李淮山发呆。 李淮山脸上的表情比我还呆,他像个傻子一样,表情木然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候,在我体内游窜的那股混沌炁场也消失了,强烈的疲惫感顿时占据了我的身心,我再也站不住了,双膝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激起了一小片尘土。 李淮山几乎是和我同时倒下的,我只是坐在地上,他则是一歪脑袋,直接躺下了。 我仔细看了看李淮山的脸,发现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眼睛闭上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家伙身上的阳气正渐渐趋于稳定,应该没什么大碍。 在这之后,我又伸长了脖子,仔细听了听东屋里的动静,那间屋子里也安静得出奇,估计在鬼物冲进堡子后不久,陈大棒和王寡妇就失去意识了,像他们这样的人,可扛不住那么强的阴气。 结束了,终于特娘的结束了。 我长吐一大口浊气,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望着子夜的星空出起了神。 客观地讲,我应该不算一个特别喜欢发呆、出神的人,可刚才的一番苦战已极大消耗了我的精神,加上脑袋有点乱,不可能睡得着,只能望天发呆。 就这么躺了大概一个小时,我感觉精神头好了不少,才有些吃力地爬起来,到堡院的四个角落撤了阵眼,又顺着西墙根查找了一番,从门洞附近找到了李淮山的琉璃卵。 李淮山身上的阳气还没有完全稳固下来,王寡妇和陈大棒也依旧昏迷着,我闲来无事,就一个人蹿上了堡墙,仔细观望了一下死人坡和村里的炁场。 死人坡的坡顶上还是阴气不散,这道阴气来自于那道我没有清除的重墓,经过了一个下午阳气冲刷,我感觉它似乎比中午的时候淡了一点。 两点多钟的村子里异常寂静,我朝着村子观望的时候,只有陈老汉家的灯是开着的,在村子内外,没有出现异常炁场。 如果说蛇灵伏法的时候,我那颗悬着的心沉下来一大半,此时看到堡子外面没有其他异常,这颗心总算是完全落地了。 大阵毕竟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谁也不能保证有没有其他鬼物从那里钻出去。 还好没有。 我背靠墙垛坐下,心里隐约有些兴奋。 不为别的,就为我和李淮山凭借自己的力量结了这里的案子,从回到仉家到现在,如果论凶险,这次的经历仅次于我和吴林下墓那一次,可那时候我身边毕竟跟着吴林这么一个老油条,这一次,我和李淮山没有依靠任何人,从头到尾全凭自己的本事。 而且整件事办下来,除了李淮山在见到美女蛇的时候表现出了不该有的紧张,我们几乎没有犯错。 虽说在对付蛇灵的时候确实有些托大,可我们毕竟成功了。 如果二爷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要是我现在在渤海湾,他肯定又要带我出去大吃大喝,狠狠庆祝一番 刚从仉家出来的时候,我还反复告诉自己,在这一年里,我和这个家族没有任何瓜葛,也告诉自己,十一年前,二爷差点就变成我的杀父仇人,可没想到,好不容易独自办了一次案子,我最想得到的奖励,竟然是二爷的一句认可。 想到这,我不禁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眼下也没有什么事,我就拿出了手机,按下开机键,打算看一看包有用有没有给我回音。 他确实给回音了,而且是一连串的回音。 手机一开启,短信箱上的数字就不停地闪,我仔细一看,竟然有二十多条信短信,而且全都是包有用发来的。 第一条短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让我别着急处理王寡妇的事,他尽快带人来,另外他也在短信里说,龙骨压鬼的事他好像听说过一些,并问我是不是在西海固。 前两条短信的发信时间间隔了将近一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包有用应该是去查资料了。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第二条短信中,包有用开始反复劝我不要轻举妄动,说堡子里的东西可能非常麻烦,我不一定能处理得了。 第三条信息则直接让我赶紧离开,说事情的复杂程度超出了我的想象,他也向二爷打听了一下我的修为,目前可以断定,以为现在的道行,根本处理不了这件事。 再后来的几短信全都是一样的内容,全都是在催促我回信,包有用说我的电话他打不通,李淮山的电话拨通了没人接,他们那边的人都急坏了。 翻到最后一条短信的时候,我看到了这么一句话:“我和庄师兄已经往你那边赶了,如果你还能看到短信,尽快回信” 看了包有用的信息,我心里又开始打鼓了,难道除了大批鬼物和蛇灵,这地方还有更麻烦的东西 我不敢含糊,赶紧拨通了包有用的电话。 包有用没让我多等,很快就接了。 电话一通,包有用就大声嚷嚷起来:“喂是仉若非吗,喂” 我险些被他震破耳膜,赶紧将手机从脸上挪开,直到确认他那边消停了,我才将耳朵和嘴巴凑到手机上,回了句:“是我。” “还好还好,我们还以为你出事了呢,”包有用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又很紧张地问我:“你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我沉思小片刻,在脑子里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随后才开口:“鬼物都镇了,目前没有其他异常。” 包有用:“都镇了不是不可能没有其他异常吧” 他没把话说完,电话里就传来了一个十分温和的声音:“仉若非,说说你都镇了些什么东西” 我愣了一下,这人是谁 对方好像猜到了我在想什么似的,在我开口之前又说了句:“我是庄有学。” 难怪呢,我刚才就觉得这声音耳熟。 我也没再说别的废话,直接回答问题:“镇了不少游魂我也说不上来那些东西是不是游魂,总之就是一些普通的鬼物,另外还有七只厉鬼和一条蛇灵。” 庄有学立即发问:“蛇灵什么样的蛇灵” 我想了想,说:“就是一条和小手臂差不多长,和手指差不多粗的小蛇,这家伙能控制别的鬼物,身上的阴气极重,很难对付。” 这一次庄有学的语气变得有些惊愕了:“你把那东西镇住了” 我挠了挠头:“也不算镇住吧,就是把它送进鬼门了。” 庄有学:“那可不就是镇住了么你现在召出来的鬼门,有这么大的威力了” 我正想说话,就听到电话另一头的包有用问庄有学:“仉若非那边什么情况” 庄有学的声音里带着无奈的笑意:“咱们白担心一场,这小子竟然把船灵镇住了。” 包有用:“不可能吧,仉家三爷不是说,仉若非现在的道行,放在行当里也就是中下水平,他怎么可能镇住那玩意儿” 庄有学:“你别忘了,就是这个道行在中下水平的小子,可是在擂台上打败过仉子正的。” 这两个人在电话另一头聊得欢,完全忘了我的存在么要知道电话是我打出去的,他们倒是不用担心话费。 我忍不住插嘴将他们打断:“船灵是什么东西” 第314章 装睡的人 庄有学说:“船灵啊,说白了就是船员的执念。我们快到西海固了,见面以后详谈吧。” 过了一小会,电话里又传来了包有用的声音:“先挂了啊。” 话音刚落,电话就断了。 我将手机塞回口袋,又朝堡子里看了看,李淮山醒了,这会正十分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东屋那边依然没有动静。 也不知道还庄有学和包有用现在在什么地方,我还要等多久才能见到他们两个。 反正眼下也没什么事,等就等吧。 正好提到了庄有学和包有用这两个人,我又想多说两句。 在我出门游历的这一年里,和他们的交集很多,在这段日子里,凡是我经手的案子,都是由他们两个来收尾的,不过大部分案子对于我的人生来说无关痛痒,我也不打算详细去聊,毕竟如果每一个案子都把前因后果说清楚,估计花上几百万字也说不完。 但对于庄有学和包有用这两个人,我还是要说一说的。 之前已经提过了,庄有学是寄魂庄屯蒙一脉的首席大弟子。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2012年年关前后,他师父夏宗明决定到北邙山隐居,从此以后,他就成了屯蒙一脉的掌门,从那时候开始,庄有学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寄魂庄,除非行当里出了大事,否则轻易不在外面走动。 虽然身负着“首席弟子”以及“掌门”这样的名号,但庄有学和所有的屯蒙一脉门人一样,没有术法方面的传承,也几乎没有修为,但行当里的人都对他敬重有加,就连空云道长和张真人这样的老前辈,也和他私交甚笃,早年我一直以为,庄有学之所以能在行当里吃得开,除了寄魂庄的名头正盛以外,完全得益于这个人的品行和风度远超常人,甚至于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打心底里愿意交他这个朋友。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庄有学虽然道行很弱,却拥有一种让人不得不敬重的能力,用行当里的话说,他在筮卜算命方面的造诣,已经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境界。而用空云道长的话说,庄有学这个人,是可以预知未来的。 可这样的能力同样有着很大的副作用,毕竟泄露天机者,必遭天谴,所以除非是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庄有学很少动用自己的能力,据他自己说,如果他泄露的天机太多,不光他要遭受厄运,就连寄魂庄也有万劫不复的危险。 而包有用则是行当里首屈一指的消息通,除了各大宗门中那些不外传的秘辛,行当里的事,包有用可以说是无一不知,无一不晓,他在全国各地都有大量的眼线,但凡行当里有一点风吹草动,第一个得到信的人,肯定就是他。 不过和庄有学一样,这个包有用也是一条潜龙,他掌握的消息虽多,但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随便对外人说。 寄魂庄有三脉传承,屯蒙、豫咸、守正,包有用是豫咸一脉的门人,但至今也就是个门人而已,零七年的时候,豫咸的掌门人应该还是赵宗信,如今的掌门人叫冯有义,我和冯有义的交集不多,只是听说,这人是行当里出了名的老狐狸,心思之狡诈、城府之深,极少有人能望其项背。 据说冯有义早年是干刑警出身,常年接触这个世界的阴暗面,导致本人也比较阴暗,虽说没听说他干过什么坏事,但行当里的人似乎都不愿意和他来往。 不过这些内容都是我道听途说来的,几年前我曾和冯有义见过一面,觉得他虽然不像庄有学那么招人喜欢,但也算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 你可能觉得奇怪,为什么像包有用这么有本事的人都当不上掌门,却让一个阴险狡诈的冯有义夺了位子。 原因很简单,包有用的本事只是在我们看来很大,但放在整个寄魂庄,他根本排不上号。 如今寄魂庄的三个掌门放在行当里,那都是不世出的大拿,可诡异的是,这三个人齐聚一堂,竟然非常的和谐,从来没听说过人家闹过什么矛盾,这在仉家人看来,简直难以置信。 仉家人只认一个理,那就是一山不容二虎,就拿二爷和仉恒来说,在外人面前,他们表现的和和气气,一幅和谐共处的样子,实际上在暗地里,这两个人斗得比谁都欢。 人都说在我们这个行当里,家族往往斗不过宗门,存活的时间也不如大多数宗门长,行当没落的时候,首先凋零的,也往往是这些所谓的世家门阀。 对于那些从小就在家族里成长起来的人来说,这样的说法根本入不了他们的耳。可我却一直认为,这样的说法确实是有道理的。 别的不说,只要拿寄魂庄和仉家做一做对比,就能看出一些端倪。 只可惜家族宗亲们是不可能思考这些问题的,尤其是那些老世家的掌权者,他们是家族企业中的既得利益者,就算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可能承认宗族内斗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 对于此,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也是无能为力,毕竟你可以叫醒睡着的人,却叫不醒那些装睡的人。 我一直以为,就是这些装睡的人,加快了整个行当的没落。 不过在零七年十二月的那个夜晚,我还没有想到这些,更不会想到,几个月以后,我将会在仉家新生代的内斗中扮演主角。 那天晚上,我只是背靠着墙垛,放空大脑,等待时间一点一点地从我身边流逝。 包有用他们没让我等太久,清晨五点多的时候,一辆四轮驱动的重型越野冲上了黄土坡,朝着堡子这边疾驰而来。 透过硕大的前车窗,我一眼就看到开车的人是包有用,庄有学正靠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小睡,尽管车子颠簸得很厉害,却一点都没有打搅他的睡意。 直到车子在堡子门口停下,庄有学才立即睁开了眼睛。 包有用快速下车,但不急着进来,双脚落地以后就从车后座上拿下了一个风水罗盘,转过身,面朝着死人坡方向观望起来。 随后副驾驶车门被打开,车后厢的另一扇车门也被打开了。 庄有学下了车,跟在他身后一起下来的人,是邢伟。 自上次一别,我已经有大半年时间没见过邢伟了,也不知道他在这大半年里经历了什么,整个人看上去竟然有些苍老,下车以后也是耷拉着眼皮,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我跳下墙头,快步走到庄有学跟前的时候,邢伟还冲我笑了笑,就连他的笑容看起来也是有气无力的。 庄有学简单地向我了解了一下堡子里的情况,随后就脚步如风地进了院子,包有用正查看死人坡那边的风水,暂时没功夫搭理我。 邢伟将后背贴在车门上,藉此来支撑疲惫的身子,随后又从口袋里摸出了烟包,问我一句:“你抽烟吗” 我也没客气,从烟包里抽出两根烟,一根塞进邢伟嘴里,点火帮他点上,另一根留着自己抽。 邢伟吞吐了两口云雾,冲我笑了笑,说:“来的路上听说你把这边的事都处理完了,我可是松了好大一口气啊。” 我问邢伟:“你咋了这是,才多久不见,怎么萎靡成这个样子了” 邢伟一脸无奈地冲我摆摆手:“嗨,别提了,从东北老林出来以后,我就带队去了野人山,差点没被折腾死,这几个月下来,我每天睡觉的时间基本不超过四个小时,早熬下去,早晚得出人命。” 他这完全就是在抱怨了,而且我听得出来,他不是在向我抱怨,而是向包有用抱怨。 包有用看过了风水,这会才走了过来,笑着对邢伟说:“你算好的了,我当侦察兵那会,可比你惨多了。来,分根烟。” 邢伟一边说着:“你自己不是有烟么,怎么还管我要”,一边举起手,将烟包递到了包有用面前。 包有用抽出一根烟,也不点,就这么拿在手里,随后又冲邢伟笑了笑:“因为我抠啊。” 邢伟翻了翻白眼,没说话。 这时包有用又回过头来对我说:“本来野人山那边的事,组织上是打算让有道去的,可有道落了一年的功课,现在正是赶功的时候,我们就没让他去,反正野人山那边也没什么大事,邢伟带着人过去看看也就行了。” 邢伟接上了话茬:“什么叫没什么大事你又不是不知道,野人山是什么地方,进去以后能活着出来就不错了,我带着十个人进山,差点就没能出来。唉,今年我本来还打算好好练练新兵呢,你们这么一搞,全给耽误了。” 包有用:“你不会带着新兵去野人山嘛,顺道也给他们加加练。” 这番话又得了邢伟一顿白眼:“你别闹了,我要是带着新兵进去,没准一个都活不下来。” 我也是一时好奇,就多嘴问了句:“野人山那边出什么事了。” 就听包有用说:“也没什么大事,你就别瞎打听了。” 第315章 海商 可过了一小会,他又问我:“哎,仉若非,我听人说,几个月前,你曾带着李二狗到西南边陲那边找蛹寨,这事是真的吗” 我点头:“是啊,我手里这枚幽冥通宝就是在那里找到的。” 包有用和邢伟对视一眼,随后又对我说:“早知道是真的,就该把你派到野人山去啊,正好邢伟他们也没找到古墓,要不然你再麻烦一下” 没等包有用把话说完,堡子里就传来了庄有学的声音:“师弟,你过来一下” 包有用将手里的烟扔给我,转身就朝堡子里跑,邢伟也跟了过去。 他们两个都走了,我一个人待着也没什么意思,正巧心里也好奇庄有学在堡子里发现了什么,于是也迈开步子,快速跟上了邢伟。 刚一进堡院,包有用就看到了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李淮山,随即回头来问我:“这哥们咋啦” 我摊了摊手:“废了。” 李淮山听到我的话,立即举起胳膊,朝我伸出一根中x指。 包有用顿时乐了:“还挺有活力。” 这时庄有学又开始催了:“包师弟,快点过来” 包有用没敢继续耽搁,赶紧循着声音跑向了堡子西北角的那道窄门。 我和邢伟跟着他跑到窄门前,庄有学正好从里面出来,他左手托着一颗业石,右手扶着门框,对包有用说:“你看看这东西是什么材料做的。” 一看到庄有学手里的业石我就惊了,立即发问:“这东西是从哪来的” 庄有学冲我笑了笑:“从地底下挖出来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那颗刚刚悬起来得心又落下了。 还好是挖出来的,他要是说这石头是自己从地底下浮出来的,那就意味着这里的事情还没有解决,祭坛依然在发挥作用。 包有用仔细看了看业石,抬起头来对庄有学说道:“这东西是用花岗岩的石粉压制粘合而成,里头还掺了盐。按说像业石这种东西,大多都是自然形成的,人工粘合起来的我也是头一回见到。” 庄有学:“这里头有什么讲究吗” 包有用沉思了小片刻,摇头:“说不上来。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不怎么研究这些东西,要不你把这块石头带回去,让二师伯看看” 庄有学摆摆手:“不用麻烦了,若非已经把事情处理得很干净,咱们寄魂庄就别再横插一杠子了。” 听者无心,说者有意,当时我的并不能理解,所谓的横插一杠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之后庄有学又转过头来对我说:“说说吧,你这两天都经历了什么,说得越详细越好。” 这话要是从包有用嘴里说出来,我可就要掂量掂量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得小心兜一兜再开口,可庄有学给人的感官实在太好,让人一点戒备心都没有,当着他的面,我也就没多想,将这两天的经历原原本本还原了一遍。 在我说话的时候,庄有学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包有用却时不时地皱一下眉头,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皱眉。 直到我把话说完了,庄有学才开口,他首先提到的,是陈老汉所在的善堂:“这十年间,善堂的人一直消失匿迹,行当里的人也以为善堂的符纸已成绝版,可我怎么都没想到,善堂的根基竟然扎在了西海固,更没想到善堂的最后一个传人还活在世上。” 说这些话的时候,庄有学时不时朝包有用那边看上一眼,包有用每次和他的视线对上,也只是微微一笑。 像包有用这样的消息通,应该知道善堂就在西海固,但看庄有学的表情就能知道,包有用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过这件事。 之后庄有学又提到了黄老板:“我要是没猜错的,那个做牛宝生意的黄老板,祖上应该是行当里的人,就算不是行当里的人,至少也是半门清。对了,大黄身子里压着鬼物的事,这位黄老板也知道吧” 我点了点头:“据陈老汉说,除了陈家人,在我们来之前,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有黄老板了。” 和庄有学一样,我说话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地看一眼包有用。 包有用连这地方有蛇灵的事都知道,肯定也知道陈家人曾用灵牛压过鬼。 可这家伙藏得太深了,没人知道他究竟是通过什么样的途径掌握了这里的情况,大概连陈老汉本人都没想到,除了黄老板,在西海固之外,还有包有用这样一个知情者。 听到我的话,庄有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这位黄老板,说不定是个人才啊,如今咱们这个行当,人才越来越少了。” 我说:“你是想拉黄老板入行吗” 庄有学笑了笑:“确切地说,我是想麻烦你连他入行,不过黄老板如果是个没道行的人,直接让他入行似乎也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不如就让他当个半门清吧。” 说得倒是容易。 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要拉外面的人入行,应该不是件容易的事吧。” 庄有学依旧笑了笑:“黄老板是个生意人,呵呵,做生意嘛,总是要图一个利字的,如果他能把手里的牛宝卖给行当里的人,价格至少能翻一番。” 我抬了抬眼,盯着庄有学的眼睛,庄有学也不退避,满脸笑意地和我对视。 我能感觉到,他是执意要拉黄老板入行的,就算我不去做这件事,他也会让别人去做。 可我想不明白,他和黄老板素未蒙面,为什么又如此看重对方 庄有学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一个我无论如何也看不透的理由。 在小片刻的四目相对之后,庄有学吐了一口浊气,对我说:“你以后要想在行当里行走,总归需要一些人脉的,可积累人脉这种事,很多时候看的是缘分。缘分到了,你就应该去争取,如果弃之不理,就可能反遭其害。哦,对了,你昨天晚上不是问我,船灵是什么吗。” 既然庄有学转移了话题,我也不好继续聊黄老板的事,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说:“不是只有活物死后才有灵体吗,船沉了,也能变成鬼” 庄有学向我解释:“不是船变成了人,而是船员的执念附在了船上,给船赋予了生命。船沉以后,附在船身上的执念就会凝聚海底的阴气,变成恶灵。” 我说:“海底的阴气如果这样的船不是沉入海底,而是沉入江河,就不会变成船灵了,是这个意思吧” “当然不是,”包有用笑着接上了话头:“只要船有执念,沉后必然化作恶灵。眼下这个堡子的第一代之主人,曾是光绪年间的海商,他家的船队就是沉在了南海。你不是说堡子底下连着一条峡谷吗,那条峡谷在早年的时候,就是用来放置船骸的,峡谷里的一百四十四盏长明灯,原本也是用来压制船灵的。” 我有点会不过味来了:“船沉在了南海,船骸怎么跑到内陆来了” 包有用摊了摊手:“这种事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啊。不过我查过晚清年间的一本博海手记,手记上说,海商之所以携家带口来到黄土坡,就是怕船灵常年吸纳海底阴气,久而久之,会回到陆地上找他的后人寻仇,所以我推测,他应该是在移家之前就让人打捞了船骸,又在搬迁到此地的时候,将船骸运过来的。” 庄有学接着说道:“这个海商姓马,是回族人,祖籍云南,和郑和有血脉关系。如果没猜错的话,当年郑和下西洋时整理出的一本十洋志应该就在他手里,不然以他的身份,不可能想到用一百四十四盏尸油灯来压制船灵,这一道手法原本是永乐五年的时候,由暹罗大巫研创出来的,而郑和也正是在那几年里到了暹罗,并和当地大巫有过长达数日的密谈。” 我不禁发问:“海商姓马,郑和姓郑,这两个人怎么可能有血缘关系再说了,一个明朝人,一个清朝人,两个人的生活年代隔得也太远了吧。” 庄有学说:“知道郑和为什么被人称为国姓爷吗,就是因为他的姓是皇帝亲赐的,在这之前,他姓马,小名马三宝,也是云南回族。” 包有用就在一边笑:“这小子和小时候的有道一个毛病,都不爱看史书。” 庄有学没打算就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指了指身后的窄门,继续对我说:“这里头的龙骨压鬼阵也十分罕见,虽说行当里也不是没有人用这种手法压制过鬼物,但你要知道,龙骨上面本来就附着船灵,如果处理不好,一旦船灵有了意识,不但无法压制其他鬼物,还会自行脱离大阵,为害一方。据我所知,在龙骨下方埋业石,藉此锁住龙骨、压制百鬼,让百鬼成祭的手法,应该是鲁班独创的。” 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王寡妇的丈夫,据说是鲁班传人,对了,我听说那人手里还有一卷鲁班书。” 第316章 来去匆匆 庄有学将手抱在胸前,一脸深意地看着我,却不说话。 他的举动很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我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问他:“怎么这样看我” 一旁的包有用先说话了:“我和庄师兄推测,十洋志和鲁班书,应该还藏在村子的某个角落里。你看啊,这边的事呢,是你自己处理的,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怪不好意思的,不然这样吧,我们帮你找到那两本书,这些东西都是珍贵文物,找到也要上交,但在上交之前呢,咱们可以先抄它两份,你抄一份,自己留着,我们抄一份,带回寄魂庄。” 这叫什么话这本来就是我的案子,要不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王寡妇和陈大棒,我也犯不着联系包有用,可听他这意思,好像我接手的这个案子,他本来就有义务为我提供协助似的。 不过退一步来说,十洋志和鲁班书这两样东西,我确实很想要。 技多不压身嘛,如果能得到这两本书里的传承,对我来说应该没什么坏处。 包有用一脸鸡贼地看着我,我斜着眼睛盯着他那张脸,心里觉得有点腻歪。 这时庄有学又开口了:“如果能找到这两本书,咱们也算是做了一件功德,毕竟如果咱们不仔细找一找,书里的绝学说不定就永远烂在这片黄土里了。如其让传承断脉,不如由咱们讲这些传承保护起来。” 我看看庄有学,又看看包有用,问他们:“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十洋志和鲁班书藏在这个村子里。” 包有用说了实话:“没错,我们确实一早就知道。不过时机未到,我们也不敢将它们驱走,嘿嘿,说起来,它们也是托了你的福,才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我瞥他一眼:“这话又是怎么说的” 包有用笑了笑:“对于咱们这个行当里的人,来说,西海固这地方,历朝历代都是一块不争之地,除了半门清以外,不管是各大宗门,还是世家、隐修,包括散修,不到万不得已,都不能轻易涉足。要不是善堂的人找你来处理这边的案子,你又联系了我,我和庄师兄也来不了啊,哈哈。” 我皱起了眉头:“为什么善堂能将基业扎根在这里。” 庄有学说:“从元朝开始,善堂就由正统的行当人变成半门清了。” 说到这,他看了看手表,又抬起头来对我说:“包师弟留下来帮你找东西,我和大伟把王寡妇和陈大棒押回四川。” 他说完就要走,我赶紧开口:“对了,我听陈大棒说,葬教的人曾来过这里。” 庄有学身子转到一半,又回过头来,皱着眉头问了句:“葬教” 我点了点头。 庄有学盯了我好一阵子,之后又看向了包有用,而此时的包有用也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似乎并没有留意到从庄有学那边投过来的眼神。 最后还是庄有学先开口问我:“陈大棒说没有,葬教的人来这以后都干了些什么” 我说:“我从陈大棒嘴里套出来的话不算太多,你还是自己问他吧。” 庄有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对包有用说:“包师弟,咱们还是按照原定计划来吧,你陪着若非找书,我带人回四川。” 包有用完全进入了专心冥思的状态,没有回应。 我插嘴问了句:“陈老汉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庄有学想了想,说:“让他把地宫里的美女蛇清理了吧,留着那东西不管,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出别的乱子。哦,对了,关于陈老汉金盆洗手的事,我还是希望你能出一份力气。” “你想让我干什么” “劝他留下。至少在十年之内,不要让他退出行当。” 庄有学这话说得十分郑重,仿佛如果陈老汉从行当里退出去,我头上就会扣一顶罪大恶极的帽子似的。 没等我开口,庄有学就带着邢伟去了东屋。 我能感觉出来,庄有学虽说为人平和,但并不是一个凡事都能商量的人,与其说,将陈老汉留在行当里,是他对我的请求,不如说这是一道不能违抗的命令。 同时,我心里也清楚,我、包有用、邢伟,亦或者二爷,全都供职于同一个组织,而庄有学的级别显然比我高多了。 没过多久,他和大伟就将昏迷中的王寡妇和陈大棒拖出了堡子,临走前一个招呼都没有,我站在堡院里,就听到西墙外传来了越野车发动的声音,视线掠过墙头,还能看到飞扬的尘。 包有用还是那副锁眉沉思的样子,我将视线挪到他脸上的时候,发现他的铜瞳孔几乎没有聚焦。 看到他这副专心思考的样子,我也不好意思打搅他,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就绕过包有用,朝着李淮山那边走了过去。 就在我快走到堡院门口的时候,包有用在背后叫了我一声:“仉若非,你干什么去啊” 我一边继续朝李淮山那边走,一边回应:“总不能让二狗一直躺在地上吧,我想先带着他回陈老汉家。” 包有用三步并两步地追了过来,我弯下腰去扶李淮山的时候,他正好到我身边,一边帮忙将刘淮山放在我背上,一边问我:“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找书” 我反问他:“葬教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啊” 包有用摆了摆手:“我刚才琢磨了一下,葬教能出现在这里,应该就是一个单纯的巧合,就算不是巧合,王寡妇疯了以后,他们也不会再来了。” 我也是心里好奇,就多问了一句:“不会再来了你怎么推测出来的” 包有用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这我可不能告诉你。” 行,不说就不说吧。 我掂了掂李淮山的身子,让他在我背上趴得更舒服一些,随后就转身朝堡子外面走。 包有用又凑在旁边问我:“什么时候开始找书” 我叹一口气,对他说:“折腾了一晚上,说实话我也累了,包哥,书你自己找吧,找到以后知会我一声就行了。” 听到我的话,包有用先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后又一脸鸡贼地问我:“你就不怕我找到书以后,将它们私藏起来” 我笑了笑:“虽说我在行当里混的时间不长,但也知道,在咱们这个行当里,名声比什么都重要,今天你私藏了那些书,改天让我知道了,我只要找几个行当里的老前辈把这事说一说,你的名声不就臭了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干那么蠢的事呢。” 包有用也笑了:“可就算你说了,别人也未必信你啊。” 我将脸转向他,嘴角用力上扬,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你别忘了,我是阴差。” 包有用又愣住了,我也没再搭理他,背着李淮山就朝堡子外面走。 刚出堡院大门,包有用又追到了我身后,一边跟着我朝黄土坡下面走,一边嚷嚷着:“嘿,我说仉若非,你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认定了我会私藏那两本书啊不行,你得给我说清楚。” 我也不会他的话,他嚷嚷个不停,我也只是偶尔笑一笑,算是应付一下。 包有用跟着我一路走动了陈老汉家,黄老板已经带着大黄走了,回到家的时候,陈老汉已在院子里摆下了满满一桌子酒菜,他说,这些酒菜是他替村民们为我准备的。 只可惜除了陈老汉以外,如今还住在这个村子里的人,绝大多数都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有两个人拼着被阴气夺走性命的危险,保住了全村上百条人命。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有陈老汉这一桌子酒菜,我觉得自己之前做的所有事都值了。 李淮山这一路上都是半睡半醒的状态,可闻到酒菜的香味以后,这家伙竟突然来了兴致,非要吃了饭再休息,我也没拦着他,想吃就吃吧,毕竟被阴气蚀身以后,的确是需要补充能量的。 陈老汉并不认识包有用,可他却一点也不意外我带了这么一个人回来,吃饭的时候,他只是为包有用多添了一副碗筷,却没有向我打听包有用的身份。 应该说,整顿饭,陈老汉一句话都没说过,他一个人闷闷地喝着酒,眉宇之间隐约透着几丝轻松,以及异常强烈的疲惫感。 吃完这顿饭,我和李淮山就去卧室休息,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我们两个实在是一点精神头都没有了,沾枕头就着,连衣服都没心思脱。 这一觉,我睡得格外沉,除了那个每天都会做的梦,没有任何东西来打搅我。 如果不是包有用将我叫醒的话,我应该还能在睡眠的黑暗中多沉溺一会。 随着肩膀上传来的轻微痛楚,我迷迷糊糊的整开了眼,就见包有用正站在炕旁,快速拍打着我的肩膀。 见我醒了,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很兴奋地对我说:“我找到那两本书了。” 我看了看窗外,天还是黑的,于是问包有用:“我睡了多长时间” 第317章 抄书 包有用看了看手表:“十三四个小时吧,你现在啥感觉,清醒吗” 我揉了揉太阳穴,说一句“还行”。 包有用笑了笑,叫我去客厅抄书。 跟着他来到客厅的时候,我就看到屋子正中的茶几上摆着两本几乎要脱线的老书,书皮上盖着一层薄薄的黄土,上面都没有写书名。 我不由地皱眉:“哪本是十洋志,哪本是鲁班书” 包有用抓起卧室门口的小杌子,走到茶几前坐下,随后他就一边从背包里拿出纸和笔,一边说:“我现在也分不清哪本是哪本了,你抄着抄着就知道谁是谁了。” 我坐在他对面,随手拿起一本书,翻开封皮,就发现里面的纸张已经发黄、变脆,但凡我一个不小心,很容易将这些老旧的纸张撕破。 “你从哪找到它们的”我小心翼翼地将书放在茶几上,问包有用。 包有用笑了笑,说:“这两本书,全都藏在王寡妇家里。她家房顶上的梁,有一根是空的,两本书都藏在里面,我要是没估计错,王寡妇的老公,应该就是马姓海商的后人。” 我随手拿过一个本子,边想边说:“听陈大棒说,王寡妇的老公好像是鲁班的后人吧。” 包有用递给我一支笔:“但凡是以木工活做营生的人,都能算是鲁班的后人。说起来,这个姓马的海商很有意思,大清国在列强逼迫下强行开海通商以后,他才倾尽家资下海找营生的,而在这志之前,他其实是个手艺非常好的木匠,据说还给清朝皇室打过家具。” 这就能和陈大棒的说法对上了,之前陈大棒也地的确确说过,王寡妇的丈夫出身于匠人世家,他们家祖上还给清皇庭打过东西。 这时候包有用已经翻开了另一本书,专心致志地抄了起来,我也没再说闲话,开始抄书。 我手里这本书,应该是郑和当年留下的那本十洋志,里面记载了不少与航海有关的星象知识,以及许多沿海小国的风土人情、药学巫术,而其中记载最多的,就是各种巫术。 说起来,外国的巫术和我们常用的道术,在施展的时候,都是用自身念力调动天地大炁,只不过我们施展术法的时候,主要是直接从外界提取炁场,可纵观十洋志中的诸类巫术,很多都是用动物的血来引大炁。 比如,有一个小部落的大巫常常会将蝎子、蜈蚣以及其他昆虫混在一起,在石臼中捣成碎末,每年最后一个月的朔月,他要带领族人进入一座底下墓穴进行祭祀,下墓之前,他就会将这种碎末摸在每一个追随者的额头上,并告诉他的追随者,在额头上抹下这些东西,是对祖先的尊重,这样一来,祖先就不会责怪他们不经允许就进入墓穴了。 如果下墓的时候不在额头上抹这种碎末,人就很有可能遭遇不测。 而每个曾遭遇不测的人,其经历都差不多,就是进入墓穴以后突然感觉背后发凉,然后看到恐怖的幻象,这里面的一部分会因为幻象而自相残杀,有些人则会浑身瘫软,倒地不起。 自相残杀的人大多都没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而那些瘫软在地的人,虽说有一些最终被救了出啊来,但其中大多数依然在当夜死亡,还有一些人则在第二天醒来以后就变成了疯子。 在当地人看来,这些遭遇厄运的人,就是因为对祖先不敬而受到了祖先的责罚。 当我看到这一段的时候,立刻就意识到,这些人不是受到了什么责罚,而是被墓穴里的厉鬼索了命。 像蝎子、蜈蚣身上的毒,大部分都是阳毒,拥有很强的阳气,将这种虫子捣成碎末,等到毒素挥发干净以后,就能成为驱阴辟邪的良药。 但要想让这样的药粉真正发挥作用,大巫一定在里面注入了自己的念力,只不过书上说,大巫也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有些时候,即便他的追随者抹了这样的东西,也一样会出事。 这是因为每个人的体质不同,身上的阴阳气比例不同,有些人天生就容易招鬼,就算抹了药粉也没有用,有些人天生阳火比常人旺盛,普通的小鬼很难近身。 我感觉郑和很可能是个有道行的人,因为他在书里明确提到了“念力”这两个字。 原话是:“大凡巫法之流,多以念力为魔,亦以为三天大帝赐法,以常人之身纳卓绝之力尔。” 这句话的意思是,但凡是巫师、法师一类的人,大多认为他们身上的念力是一种特殊的魔力,认为是三天大帝将自己的力量赋予了他们,让他们拥有超越常人的卓越能力。 这里的三天大帝应该是当地人信仰的某种神祇,又或者是郑和对西洋诸国所信奉的神祇的总称。 我不知道郑和在写这番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我只知道,在地人的严重,念力是一种得自于上天恩赐的奇异力量。 这似乎也意味着,西洋法学和中土法学,有着两种完全不同的体系。 十洋志中,对于各类巫术的记载可以说极其详尽,其中记载了一种用曼陀罗搭配养血、狗宝,以及另外十二中草药配置而成的药粉,当地人称之为“合花擦”,郑和则给这副药起了一个半音译半意译的名字:气合散。 书上说,这种要不但能治愈疟疾和船员的晕船症,还能巩固五脏之炁,在一定程度阻挡外界邪气入体。 一看到这种药,我心里就忍不住偷乐,琢磨着以后再带着李淮山去那些邪气浓郁的地方时,就提前给他吃点这种药。 不过我也知道,李淮山要想抵御外界邪气,主要还得靠自己的修为,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我的主要任务也是督促他好好练功。 除了文字,十洋志中还穿插着各式各样的插画,有些是西洋小国的风水地理图,有一些,则刻画了西洋巫术的中的一些阵法、符文。 我可以不去理会那些山川草木,但阵法和符文我是一定要抄下来的。 人家的符文和咱们平时见得那种不一样,咱们这边的符文主要是文字加简单的图案,可西洋古国流传来得符文,很多都是结构复杂的图腾。 于是问题就来了。 我这人不能说多才多艺吧,可最终还算个正常人,平日里跳跳舞、唱唱歌,都还可以,像吉他、手风琴这样的乐器也会一点,可我也有一个天大的弱点画画。 我画出来的东西,可以用“着急”这两个字来形容了,因为你压根看不出来我画的是什么东西。 记得大概是上高一还是高二的时候,有一次轮到我们组做黑板报,组长不知道我的底细,就让我画画,我也没废话,大笔一挥,就在黑板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画了一只猪,结果别人都认为我画的一条狗。 这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鼓励,至少我画的本来就是一个动物,而别人也认为我画的是一个动物,这就足够了,不管是猪还是狗,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我尝试着将书上的符文绘制下来,可连续画了几个,我都太满意,只能撕了重来。 不是我浪费纸,我真的是担心,一旦我亲手画成的东西留在本子上,看它看多了,我就把原版什么样给忘了。 包有用听到我撕纸的声音,抬头瞟了我一眼,问:“干嘛呢” 我叹口气:“画符文。” 包有用看了看摆在茶几中央位置的十洋志,又抓起我刚刚撕开的一张废纸,展开来看了看,然后一脸惊愕地瞪着我说:“你这画得也太烂了吧人家本来是两条头尾相连的蛇,你看看你画的,跟那啥似的。” 我问他:“啥” 包有用皱了皱眉头:“形容不上来,反正不像人间的东西。” 说完,他还拿起了自己的本子,翻了两页,指了指画在本子上的一副建筑结构图,显摆似地说:“看看,这就是差距。” 我白他一眼,继续低头画我的符文。 就听包有用又说道:“算了,你也别画了,碰到图你就空着,等一会我帮你画。” 这番话倒是让我感觉到了一丝意外,我抬起头来看着他:“没想到你还是个厚道人啊,不过我怎么觉得,你包有用不是这样的人呢。” 包有用:“我不是这样的人那我是哪样的人” 我笑了笑:“你啊,我也说不上来,不过我觉得吧,你的气质挺像黑x社会老大兼土财主的。” 包有用听不下去了:“得,你也别损我。我就直说吧,书上这些画呢,我可以帮你画,但我有个条件。” 长时间握笔抄书,我脑子也有点发僵,索性就将中性笔扔在一旁,活动了一下手指,对包有用说:“就知道你肯定有附加条件。” 包有用显得有点不爽:“我说,算上这次,咱们俩好像只见过三次面吧,看你这意思,你是觉得,自己已经把我吃透了还是怎么着” 我咧嘴一笑:“行了,咱们不扯这些,说说吧,你想让我干什么” 第318章 我的传承 包有用的语气突然变得客气起来:“明年七月份,你能不能去一趟野人山” 我活动了一下肩膀,重新捡起桌子上的中性笔:“在堡子外头的时候,就听你和邢伟谈论野人山的事,可野人山到底在哪,又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邢伟到那去干什么了” 包有用显得有些惊讶:“你以前没听说过野人山吗” 我耸了耸肩膀:“没听说过啊。” 包有用抱起了胳膊,沉思片刻才说:“哟,这样的话,我还得给你准备点野人山的资料。到时候你和大伟一起去吧,他已经进去过一次了,对当地的情况摸得比较透。” 我说:“我这还没答应去呢,你别自作主张。” 包有用冲我一笑:“又不是让你白去,组织上会发给你工资的。” 听到“工资”这两个字,我就无奈地笑了笑:“工资给多少钱工资啊” 在我看来,这所谓的工资,肯定和老仉家每年的养钱是没法比的,撑死也就是养钱的零头,要不要没什么区别。 直到包有用伸出五根手指,报了一个惊人的数字,我顿时对野人山的事来了兴趣:“邢伟上次去野人山,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包有用很简短地说了句:“找一座古墓。”,然后就没下文了。 我知道这家伙想吊我的胃口,所以他不说,我就不问,继续动手抄书。 后来还是包有用憋不住了:“你到底去不去啊” 我抬起头来冲他笑:“你也得让我知道,到底去野人山干什么,我才能决定去不去啊。” 包有用显得有点为难:“这可麻烦了,如果我不能确定你是行动组的成员,有些事还真不能告诉你,就算确定了你是行动组的成员,有些事我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只能先给你一份资料,你自己慢慢看。” 我想了想,说:“野人山很危险吗” 包有用:“对于邢伟它们来说很危险,不过对于你嘛,你们冬字脉的人都是百毒不侵,山里那点瘴气应该不会对你造成影响,再加上你又是摧骨手的传人,我估计山里头的野人应该也不是你的对手。” 我蹙了蹙眉头:“野人山里还真有野人啊” 包有用:“那你以为,那地方为什么叫野人山哎呀行了,咱别闲扯了,你到底去不去” 他这边正说着话,陈老汉抱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头盒子,从厨房冲了出来。 陈老汉一脸紧张的表情,也不理会我们两个,出了厨房以后就是一阵猛跑,眨眼间就跑到院子里去了。 我望着屋门口,满意疑惑地问包有用:“陈老汉这是干什么呢” 包有用:“清理美女蛇呢。怎么又把话题岔开了,你到底去不去” 我说:“看情况吧。” 听我这么一说,包有用就急了:“什么叫看情况啊,不是,那什么,野人山那地方别的没有,就是毒气和蛇虫特别厉害,你正好不怕这些,就应该主动担起这个任务啊。” 我问他:“你怎么不去找二爷” 包有用:“他最近把心思都放在渤海墓那边了,没工夫管别的事。” 我说:“渤海墓是我上次找到的那个墓吧” 包有用摆摆手:“不是,是海里头的一个古墓,可能和你上次见到的那个墓有点关系。不跟你扯这些,你到底去不去” 我想了想,说:“如果在明年七月份的时候,我手头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去,如果我自己的事情还没处理完,那就得延后了。” 包有用:“延后可不行,必须七月进山才能找到古墓,要不然就得再等一年。唉,没事,明年后半年的行程,我来帮你安排,保证你七月能准时进山。” 你帮我安排,怎么安排我自己的行程,用得着你来安排么 我笑着摇了摇头,没再理他,继续埋头抄书。 包有用也关上了话匣子,闷头抄了起来。 我这边抄完十洋志,包有用那边也完活了,我们两个就换书来抄,也还好有包有用在场,鲁班书上的记载的内容全都是图文并茂,而且上面的图大多很复杂,对于我来说,要想将这些图像一一画下来,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和十洋志相比,这本鲁班书上的内容更加奇异诡秘,以前我只以为鲁班是匠人的圣师,没想到他设计的大部分建筑,其中都是包含风水阵法的,除此之外,这卷手抄体的古书上还记载了大量底蕴深厚的阵法和术法。 过去我听二爷说,在现存的几卷鲁班书里,所有的术法都邪得很,不是用婴血祭阵,就是用活人精气成术,可这本书里记载的东西却都十分中正,和我这一年多接触的所有阵法和术法一样,书中记载的那些东西,也大多是靠天地灵韵和阴阳大炁来施展。 鉴于后世流传的鲁班书大多被奸人篡改过,我隐约意识到,如今摆在我面前的这本,极可能是最初的版本。 由于两本书中的内容都多而庞杂,我和包有用足足花了一天时间才抄完,期间陈老汉和李淮山帮我们准备了饭菜,我们也没心思吃,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抄书上。 后来在我的默许下,李淮山也加入了抄书的行列,对于我的这种举动,包有用虽然没说什么,但也是大皱眉头。 大概在他眼里,我抄写的这两本,日后应该成为老仉家的家学传承,李淮山作为一个外人,是没有资格染指的。 没错,我今天抄下来的东西,早晚会收藏在老仉家的书库里,但在此之间,两本书中的传承不属于仉家,只属于我自己,我愿意传给谁就传给谁,包有用也不好多说什么。 对于我来说,一直跟在我身边,和我一起数次经历生死的李淮山,远比那些一辈子热衷于家族内斗的仉家族人更值得信任,我收集到的传承,当然也要送他一份。 第二天晚上临近十二点的时候,浩大的抄书工程终于完工,也就在我们小心翼翼将自己抄写的东西归类整理的时候,陈老汉家的院门外传来了发动机的嗡鸣声。 金向前开着一辆吉普车来到了西海固,黄老板也开着他的小皮卡回来了。 当我和李淮山跑到院门外观望的时候,金向前摇下了车窗,笑着朝我们招手,黄老板则一早下了车,正站在吉普车附近,皱着眉头朝车子里的金向前观望。 没等我和金向前说上话,包有用就抱着两本古书,还有他自己的那份笔记跑了出来。 他来到我身边,忙里忙慌地对我说:“我得走了,庄师兄交代你的事,你可别忘了办。” 我说:“这么着急走啊” 包有用笑得有些无奈:“手头事太多,实在是不敢耽搁啊。” 我还了他一个笑脸:“你们这群人也真是够忙的。” “谁说不是呢。” 包有用草草回了这么一句,就快速上了金向前的车。 在金向前发动车子的时候,他又摇下车窗,对我说:“这两本书的事,你别让太多人知道,没好处。” 我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包有用似乎还是不太放心,又补充一句:“如果让邪门歪道的人知道这两本重见天日,行当里保准出现震荡,你可千万捂严实了。” “知道了。” 得到我的回应以后,包有用就让金向前开车了。 目送吉普车带着尘土奔向夜色的尽头,我不由地叹了口气。 看到庄有学和包有用来去匆匆的样子以后,我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刚回仉家的那段日子,那时候我刚刚和二爷、三爷他们接触,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适应他们赶朝干夕,每时每刻都在和时间赛跑的生活方式。 我不想变得像他们一样,可庄有学和包有用似乎又在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我,终将有一天,我也会变得和二爷一样,在生活中不断地加快脚步,一路奔波,永远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这时黄老板凑到了我身前,用很小心的语气问我:“你们到底是干什么”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于是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怎么回来了” 黄老板说:“大黄走的时候,我觉得老陈不太正常,处理完自己的事就想回来看看。刚才那两个人,应该是当兵的吧,那个秃头的军衔还不低。” 不得不说,黄老板的眼力确实够毒,虽说我也不知道包有用当没当过兵,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军衔,不过金向前确实是特战队出身。 见我半天没有回应,黄老板又问了一句:“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冲他笑了笑:“你很快就知道了。” 说完,我又伸长脑袋,朝他的小皮卡望了一眼,回过头来问他:“你这车能坐几个人” 黄老板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坐四个没问题,你们要去哪,老陈也走吗” 我点了点头:“一起走。对了,黄老板,你既然是做牛宝生意的,应该有个店面或者铺子什么的吧” 黄老板:“有啊,我的店开在西安。” 我想了想,说:“我们两个先去银川提车,完了跟你去西安,看看你的店。” 第319章 一切向钱看 黄老板有点纳闷:“看我的店” 我依旧笑了笑:“你不是想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吗,你带我们去你店里看看,我就告诉我们是干什么的。除此之外呢,我还会找人收购你的牛宝,价格绝对比市面上高一倍。但前提是,我要看看你的店面。” 本来我以为,生意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这么一说,黄老板断然没有理由拒绝。 可是他拒绝了,而且是以十分警惕的态度拒绝的:“该什么价就什么价,你别糊弄我,天上掉馅饼的事我可不信。” 这时候陈老汉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对黄老板说:“这两个小兄弟都是实诚人,不会骗你的,你不用这么小心。” 听到陈老汉这么一番话,李淮山心里应该是有点发虚的,毕竟从他见到黄老板的那一刻开始,基本上没跟人家说过几句实话。 黄老板看了看陈老汉,随后又望向了我,眼神中带着深深的疑惑。 我冲他笑了笑,转头去看陈老汉,陈老汉就对我说:“我知道你要干什么,姓包的都告诉我了。” 庄有学不是说,要由我来劝说陈老汉么,包有用怎么走在我前头了 我问他:“你还是要退出么” 陈老陈沉思片刻,回应道:“看看再说吧,不过就算不能彻底退出去,只要也要半隐退,以后你如果需要符纸,尽管来找我,我就当是活动活动这把老骨头,帮你做上几张也不碍事,可如果你打算让我继续将善堂经营下去,那就恕难从命了。” 一边说着,陈老汉上前凑了几步,将一个硕大的手提包塞进我怀里:“这些你先拿着用。” 我开包一看,里面装满了善堂特制的符纸。 陈老汉又说了句:“我那个不成器的侄子,以后就托付给你了。” 他口中的侄子,指得是陈大棒。 其实在见证了陈老汉和陈大棒照面的情景后,我就能够断定,陈老汉对于自己这个侄子,应该是心存挂念的,只不过陈大棒并不喜欢他这个伯伯,甚至于在看到他的时候,眼神中还充斥着的浓浓的恨意。 我不知道陈大棒的这股恨意是怎么来的,只是看到陈老汉和陈大棒的样子,我就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仉恒对我爸妈做过的那些事。 二爷险些成为我的杀父仇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对他当年的行径有些反感,对于他本人却一点也恨不起来,可说到仉恒,我心中却始终带着一份怨恨。 我想,藏在我心中的那份怨恨,大概来自于我的血脉,正是因为我和仉恒的血缘关系太亲近,所以才会怨他,恨他。 陈老汉当然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他大概是见我长时间不说话,就转过脸去对黄老板说:“大黄安置好了吗” 黄老板点了点头:“都是按照你的意思办的,只取了牛宝,别的地方都没动。等你到了西安,咱们就找个安静的地方,把它葬了。” 陈老汉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欣慰:“那就好啊。唉,这些年了,我身边也没个亲人,一直是大黄陪着我,它老了,我也老了,该消停了。” 最后半句话,陈老汉像是对黄老板说的,又像是对他自己说的。 在这之后,陈老汉问黄老板累不累,要不要吃点东西再走,黄老板直言自己刚取出牛宝就奔回来了,还没做好供奉,现在必须抓紧时间回去,趁着明天子时之前把供奉做了。 当时的我还不知道黄老板口中的“供奉”指得是什么,但陈老汉知道,他告诉我,取完牛宝之后的这场供奉对于大黄来说非常重要,没时间耽搁了,必须马上走。 我也没废话,立即带着李淮山回屋拿行李。 临上车的时候,黄老板的脸色不太好看,还时不时和陈老汉交头接耳地小声说话,表面上装作不想让我和李淮山听到,可他又将声音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足够小,又能让我和李淮山听到只言片语。 黄老板说,我和李淮山的身份成迷,现在还要跟着他去西安,他心里总觉得不太对劲。 言外之意就是告诉我和李淮山,他不信任我们,让我们识相点,别再跟着他。 黄老板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去他店里,但陈老汉知道,和黄老板交头接耳了几次之后,陈老汉也不再跟他废话,只是执意要带着我们去西安。 虽说黄老板对我和李淮山的身份还是存有疑虑,但看得出来,陈老汉在他心里应该是有些威信的,由于陈老汉坚持要带着我们一起西安,黄老板尽管心里不爽,但最后还是应承下来了。 和原定计划一样,黄老板先将我和李淮山送回银川,途中我就给胡南茜打了电话,说要提车,在电话里,胡南茜反复问我案子处理得怎么样,雇主满不满意,话里话外只关心自己的生意,压根不关心我和李淮山的死活。 要知道为了她的生意,我们两个可是差点把小命都丢了,就算她心里不关心我们俩的安危,可面子上的话总要说一说吧。 当着黄老板的面,我也不好说太多,只是告诉胡南茜,具体情况见了面再详谈。 可这种话放在她耳朵里却成了敷衍,一口咬定我们肯定是把案子办坏了,顺道还损了她的名声。 我气得半死,也没跟她废话,直接挂了。 接下来胡南茜就接连不断地打过来,铁了心要把事情问清楚似的,我不接,她就给我发短信,说如果这次的案子办得不好,我们的车就别想要了,就算她的名誉损失费。 最后还是陈老汉觉得过意不去,主动给胡南茜打了电话,说这次的案子,我和李淮山办得很好,好到超出了他的预估。 就这样,胡南茜总算消停下来了。 一直到车子快进银川的时候,陈老汉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对我说:“我和胡南茜是老交情了,她那张嘴啊,有时候就是比较刻薄,你别往心里去。” 对于这番话,我也只是无奈地笑笑,不置可否。 陈老汉似乎对我的反应不太满意,又说道:“如果没有胡南茜这样的人,不管是你们那个行当里的宗门、世家,还是隐藏在深山老林里的散修和隐修,都不可能支撑到现在。” 说得也是,如果没有胡南茜这样的人,行当里的很多人和现实社会恐怕会完全脱节,空有一身本事,却找不到赚钱的门路。 我知道很多人以为,那些常年在山中清修的人不需要外面的钱财一样可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生存无碍。人确实可以利用大自然的馈赠生存下去,可传承不行,但凡修行的人,就需要练功的法器、养身的丹药,可炼制这些东西的材料,往往不是一座山、一条河就能供应齐全的。 我不是说山里的资源少,大中国南水北地,山川湖海,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流,能够提供的材料往往都只限制于几个特定的种类,炼药需要的老参,在东北的宗门世家里比较常见,而品相最好的珊瑚粉、竹叶精这一类东西,则大多集中在长江以南的各大宗门手中。 早年的时候,江北的宗门世家需要江北特产的材料,可以拿自家常见的材料和对方换,反之亦然。可对于那些基业不深的小门派或者是隐修、散修,要想得到自家没有的材料,只能花钱买。 加上如今行当已经没落得不成样子,就算是大门宗族,也只是空有一个硕大的外壳,论及基业,已不能和数百年前相提并论,但凡购置药材、器材,也很少用实物来换,基本上都是用钱。 钱从哪来 过去,宗门主要靠香火,世家主要靠产业,如今,不管是宗门还是世家,都开始做买卖了,至于那些一没产业二没香火钱的隐修和散修,就只能靠胡南茜了。 而胡南茜作为行当里的百年老字号,信誉好,也常常能入手一些佣金不菲的大单子,所以不只是隐修和散修,就连各大宗门世家也常常派子弟到她这里来接活,藉此增加一些产业之外的进项。 可以说,在维系行当生命力这件事上,胡南茜算得上是一股中坚力量,如果没有他,行当里恐怕早已没有散修和隐修了。 散修和隐修一旦消失,整个行当就会立即失去活力,宗门世家失去了这些隐藏的竞争力,腐化和没落得速度会更快。 对于胡南茜这个人,尽管我可以不赞同她的处事方式,却不能否认,她的存在对整个行当来说,有着无比重要的意义。 也多亏陈老汉对我说了那么一番话,我心里对胡南茜的那点怨气顿时消了不少。 回到旅店门口的时候,我和李淮山下了车,陈老汉则让黄老板先把车开到大路上去,我和李淮山都能看得出来,黄老板似乎对我和陈老汉口中的胡南茜很感兴趣,但他还没有正式入行,胡南茜肯定是不能让他见的。 仉立延的那辆揽胜一早就停在了旅店门口,直到黄老板走远了,胡南茜才打开车门,堆着一脸笑意从车子上下来。 第320章 瞎折腾 我是打心里不想和这个女人有太多交集,可以后赚钱还得靠她,稍稍掂量一下利弊,我也知道现在还不能得罪她。 眼见人家笑脸相迎,我也展开一个笑脸,有来有往嘛,人家对你客气,你也不能端着自己不是。 胡南茜走到我跟前,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了车钥匙以及一张银行卡,将两样东西一起塞进我手里。 我看看那张卡,应该不是新办的,卡边已经出现了少量磨损。 胡南茜对我说:“以后你在这接单子,所得的佣金都会打在这张卡上,以前呢,这张卡是二爷专用的,可这两年他不在我这接单了,我琢磨了一下,还是把卡给你吧,反正二爷手里的摊子,你早晚要接下来的。” 我皱了一下眉头:“那可不一定。” 嘴上虽然这么说,我却将银行卡收进了口袋。 胡南茜也没深究我的话是什么意思,又开口道:“说说这次的案子吧。” “都已经处理完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是第一次从我这接案子,我是有必要问问事情的经过的,嗨,这都是老规矩了,你就忍忍吧。” 规矩我可以忍,可我就是不想和你多说话。 可既然胡南茜问了,我也不好违了她的意思,于是又将这两天经历的事大体说了一遍。 当然,在陈述整个经过的时候,我只捡重要的说,至于十洋志和鲁班书,以及葬教曾在堡子附近出现过的事,我则有意略过。 如今十洋志和鲁班书里的传承已经被我收归私有,我当然不会将这些东西拿出来和胡南茜分享,至于葬教,我在和庄有学、包有用接触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他们两个似乎不想让更多外人知道这个邪教的存在。 我不知道胡南茜对于庄有学和包有用来说算不算外人,既然不知道,就尽量少透露一些信息,于我于她应该都没有坏处。 等我把话说完,胡南茜脸上的笑容就绽得更盛了,她扬起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看不出来啊,你竟然连船灵都能镇住。不错不错,看样子,以后我可以给你一些高佣金的案子了。哎,你最近没有别的打算吧,我手里头正好有个不错的案子” 我礼貌地笑了笑,将胡南茜打断:“最近恐怕不行,我得去趟西安。” 胡南茜:“那行吧,你有空就联系我啊,这两年我手头压了不少单子,只要你肯来,保管有生意做。” 我笑着点了点头。 在这之后,胡南茜也没再废话,扭头就走。 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尽头,李淮山才小声嘀咕了一句:“奸商。”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开门上车,李淮山也一溜小跑蹿上了车。 接下来,我打算先消停一段时间,就算不能消停太久,至少也要抽出一个月的时间来好好督促李淮山练功。 可没想到,离开银川后的一个月里,我非但没能消停,折腾得反而更厉害了。 生活这东西就是这样,有时候是生活折腾你,有时候是你主动折腾生活,反正不管怎么折腾,到最后受罪的还是自己。 很显然,我就是一个主动去折腾生活的人,因为我听从了庄有学的建议,将黄老板拉进了行当。 黄老板入行的整个过程简直乏善可陈,总结一下就是,我和李淮山去看了看他开在西安的小店面,然后我适当向他透露了一下行当里的内情,并帮他谈成了一笔生意,第二天下午,黄老板就入行了,他是主动入行的。 如果仔细探究一下黄老板入行的原因,你会发现,他确确实实是个称职的生意人。 就在他嚷嚷着入行之前,我为他带来了一笔很大的生意,让他将大黄的牛宝卖给了茅山宗,要说空云道长也是够大气,我拍了牛宝的照片发给他,他感觉牛宝的品相绝佳,就以高于市价五倍的价钱把牛宝收走了。 我刚到西安的当天下午就促成了这笔生意,黄老板第二天一早就收到了钱,而空云道长却只是看了看牛宝的照片,根本没见到实物。 这一下可把黄老板乐疯了,他问我,我们那个行当里的人做生意,是不是都像茅山的人这么痛快,我说大部分是这样,再然后,黄老板就嚷嚷着要入行了。 顺带一提,他不是半门清,而是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行当人,因为他虽然没有道行,却有一份相当了的传承灵眼通。 在我们这个行当里,修习灵眼通的人不少,但黄老板的天眼通比较特别,他修得是心眼,这一道传承往浅了说,就是观人识心,不管什么人,但凡黄老板看上一眼,就能认定对方的品质如何、脾性如何,甚至能看出一个人是否婚嫁,恋情是否圆满,如果往深了说,这一道传承衍生于天地初开时的混沌,修炼到一定境界,就能洞察一切,大凡世界、三千法门,尽入眼底。 说起来,能碰到黄老板这么一号人,对于我和李淮山真真是天大的运气,因为心眼通这种传承大多是直系血亲代代相传,像我们这样的外人,原本是没有机会染指的。 就连黄老板自己都不知道,他们老黄家的家训,其实就是心眼通的入门口诀。 对,黄老板的传承得自家学,而一般来说,能让家训一路流传至今日的宗族,在古时候往往也是门阀巨擘,不过黄老板并不知道自己的家族源于何处,甚至连他们家的族谱也早就不知所踪了,我曾怀疑,黄老板所在的家族,应该和东北黄家有着莫大的关联,可经过一段时间的查证发现两者并没有什么关系,直到现在,黄老板的家族出处依旧是个解不开的谜。 不过这些在我看来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黄老板并不知道行当里的规则,也不知道保护自家传承,他的在心眼通上的修为,也远远没有达到看破三千法门的程度。 更重要的是,我和李淮山在他正式入行之前受邀去了他家里,看到了那道家训。 于是我和李淮山当机立断,直接将黄老板的家训抄了一份,在拿到了十洋志和鲁班书之后,又将心眼通的传承偷到了手。 几天之内连得三道传承,我和李淮山简直乐疯了,因为我们知道,像这样的好运气,可不是每年都能遇到的。 直到黄老板正式入了行,并在庄有学那里备份了个人信息,我才告诉他,他们家的那道家训是心眼通的入门口诀,让他好好保护,千万不能让自家传承落到心术不正的人手里。 到现在我还记得黄老板当时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贼一样。 可我们从他那里拿走传承的时候,他还没入行,不受行当规矩的保护,以后他就是想申诉,也没人帮他出头。 我和李淮山的如意算盘打得响,人家黄老板也不是吃素的,从那以后,他就开始折腾我们了。 黄老板折腾人的手法可以说是相当不地道,他不知道从哪里拉来了一帮狐朋狗友,天天组织酒局,名义上是将我和李淮山介绍给他的朋友们,顺便也帮我们拓展一下社会人脉,实际上,他是借着酒局的名义,向我们发起了疯狂的报复。 他叫来的这些人,全都是酒场上的老司机,个个海量,我和李淮山天天陪着这么一帮人猛喝,不喝得东倒西歪不算完,我还好,毕竟身上有药力加持,就算喝得再多也不至于醉成一滩烂泥,可李淮山就惨了,十次酒局,他能有九次被人灌到桌子底下去。 可李淮山偏偏又是一个不服输的人,屡战屡败,却又屡败屡战,和黄老板身边那群人拼得不亦乐乎。 我怕他早晚有一天把自己给喝死,只能照着十洋志上的方子,每天晚上给他配药,他吃了药,第二天早上又变得生龙活虎,我就赶紧趁着他清醒的时候催他练功,可到了中午,一顿老酒喝下去,他又废了。 周而复始,在那个月里,我和李淮山每天过的都是这种日子,我们想走,却又不好意思走,毕竟拿了人家的传承,你就这么走了,怕是会结下一个解不开的梁子。 直到一个月以后,黄老板也不知道是折腾够了,还是气消了,又或者是担心我吃光了他的家底,终于主动给这场闹剧画上了句号。 虽说这段时间我和李淮山被黄老板折腾得够呛,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首先要说的是,在这一个月里,我们和黄老板的关系变得越来越铁了。 有时候想想,缘分这东西真的很神奇,就拿我们和黄老板来说,他明明记恨我们偷走了他的传承,可依然愿意和我们交朋友,就连我们能在西海固见到他,似乎也是缘分使然。 而除了黄老板之外,还有两个人走进了我们的视线,这两个人都是潮汕人,一个叫刘泽阳,一个叫王翰鼎,在那一个月里,我和李淮山在酒桌上,除了拼命喝酒,就是向这两个人偷师。 别误会,这两人都不是行当里的人,也没有什么传承,之所以向他们偷师,是因为在这两个人身上,都具备着可以通吃行当内外的高级智慧。 第321章 下一站,大凉山 刘泽阳最大的特点是做事条理、反应快,机变能力非常强,而且说话声音极大,基本上他在饭桌上一开口,你就别想听到其他人的声音,可他每次发声都不会让人感到反感,他说话,所有人都会聚精会神地听着。 大多数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都对他十分尊重,我想这些人应该和我一样,仅仅和刘泽阳打一个照面,就能认定这家伙是个猛人,而且不是一般的猛。 王翰鼎正好相反,他不但不起眼,还常常给人一种阴恻恻的感觉。这家伙和仉如是有点像,都是那种喜欢玩阴谋诡计的人。 他的性子看起来很慢,好像干什么都要拖拖拉拉。但不管黄老板叫了什么人来凑酒局,也不管这些人和他熟不熟,可每次他都能不动声色地将控制每一个人的节奏,在酒局结束之前,必然会成为众人眼中的第一主角。 除此之外,这两个人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爱显摆。我见过有人炫富,有人炫家世,甚至有人炫身材,可这两个人炫耀的,却是自己的人生智慧。 很多人前来参加黄老板的酒局,说白了就是冲着这两个人来的,在座的都是生意人,聊天的时候,也常常聊起生意上的一些问题,而刘泽阳和王翰鼎就是帮他们解决问题的人。 刘泽阳解决问题的方式往往是单刀直入,效率高,但成本也更大。王翰鼎则更擅长从侧面解决问题,他给出的方法往往成本低廉,但见效慢。 一般来说,家业比较厚实的生意人更喜欢刘泽阳,而处于创业阶段的人则更喜欢和王翰鼎交流。 我不知道这两个人有没有研究过兵法,不过他们的思维方式,的的确确能应对兵法中的阴阳齐整,擅长阳谋的刘泽阳就是正,擅长阴谋的王翰鼎就是奇。 在老仉家关禁足的时候,我看遍了西堂里所有的兵法典籍,要说对兵法的了解,我肯定比他们深,但论对奇正的运用,这两个人的水准我就是拍马也赶不上。 而我要从他们身上学的,正是对奇正的运用,毕竟我觉得,学了兵法却不知道如何运用,那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 好在这两个人对我的感官都不错,每次酒局开始之前,我都会和他们闲聊一阵子,加上这两个人本身就比较爱显摆,即便是闲话家常,我一样能从他们身上偷师。 所以说,能遇到黄老板,于我,于李淮山来说,真的是一件非常幸运的时,而在这一个月里,我也越来越理解庄有学为什么坚持要让黄老板入行了。 庄有学确实是个厚道人,他让我来招募黄老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为了给我积累社会人脉。 这一个月过得很快整天喝大酒喝到七荤八素,能不快吗 不管怎么着吧,不知不觉间,2007年已成过往,2008年终于来了,有那么一天,黄老板没有组织酒局,也就是在这一天,我突然意识到,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春节了。 鉴于春节是个阖家团圆的重大节日,所以我和李淮山必须在这之前离开。 黄老板倒是有心留我们在西安过年,可像我和李淮山这样的人,最见不得的就是人家一家团聚和和美美,不是因为嫉妒,只是不想在那种热情洋溢的氛围中让自己变得更加孤独。 李淮山有家,但他不想回去,因为他无法融入自己的家庭。 我似乎也有家,但从九岁以后,我就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 08年一月上旬的时候,黄老板将自己的老父亲以及妻子儿女接到了西安,看到他们一家人相处融洽,却也让我和李淮山越发急于逃离这个地方。 眼看就要倒中旬了,我给胡南茜打了电话,问她那边有没有案子可接。 胡南茜当时正在四川处理一桩生意,手头的事比较多,只是说案子肯定有,但她去四川的时候走的急,没带备忘录,也不知道哪桩案子比较适合我,建议我等两天,她回到河南再联系我。 之后胡南茜就挂了电话。 就这样,我和李淮山又在西安熬了三四天,胡南茜终于主动联络我了。 电话一接通,胡南茜开头第一句话就是:“你处理过邪尸吗” 我也没直接回应这个问题,只是问她:“听说有些少数民族是不过春节的,对吧” 胡南茜沉默了小片刻才开口:“你怎么知道我手里头有诺惹大巫给的案子” 很显然,我和胡南茜都没能理解对方的意思。 我问胡南茜:“诺惹大巫是谁” 胡南茜那边又是一阵沉默,过了小片刻才说:“这人是大凉山黑彝的毕摩,啊,诺惹就是黑彝的意思,毕摩在彝族话中的意思就是念诵经文的智慧长者,行当里一般将这样的人统称为大巫。他具体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反正行当里的人都叫他诺惹大巫,我也就跟着叫了。你没听说过这个人吗” “确实没听说过。” “哦,这样啊。你刚才那话啥意思” “我就是想问问,国内有没有不过春节的地方。” “凉山彝族就不怎么过春节。你以前处理过邪尸吗” “处理过,怎么了” “那可巧了,我最近正琢磨着,该让谁来接诺惹大巫的案子呢,既然你处理过邪尸,又是阴差,就派你过去吧,这次的案子和上一次可不一样,这次是个肥差,你一准喜欢。” “案子的难度大吗” “肥差嘛,难度当然很大,不过你应该能处理好,我估摸着,鬼洞里的小黑天,应该没有船灵那么厉害。” 鬼洞、小黑天,她一下子抛出两个让人难以理解的词,导致我小半天没回过身来。 胡南茜接着说:“你记住啊,到了那里以后,当地人可能会阻挠你和大巫见面,别跟他们啰嗦,该出手就出手,务必要尽快见到诺惹大巫。” “你是想让我跑到大凉山跟人干架” “不干架也中,只要你能见到诺惹大巫,怎么着都中。” “具体说说案子的情况的吧。” “哟,你又把我给问住了,具体情况我知道得也不多,就光知道鬼洞里头出事了,里头有个小黑天守着,诺惹大巫头两年生了一场大病,现在下不来床了,他自己没法进鬼洞,才找的我。” “鬼洞” “就是老巫山后边的一个洞,呃我听诺惹大巫说,洞底下好像有个墓,压着不少邪尸,头两年山体滑坡,洞里裂了个缝还是怎么的,经常有邪尸出来,大巫让自己的徒弟在那守着,最近这段时间山体又出了点问题,他徒弟快守不住了。” “就这些” “哎呀,我不都说了嘛,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你还是见了诺惹大巫以后,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吧。” “小黑天又是什么东西” “听说是上一代大巫炼出来的东西,大概也就是个挺厉害的厉鬼吧,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得,问了半天,什么都没问清楚。 还百年老字号呢,这种没头没尾,所有情况都说不清楚的案子也敢接,祸害人么这不是 就在这时候,胡南茜又说了一番话:“据可靠消息称,你父亲曾去过一次大凉山,还和诺惹大巫见过面。” 我顿时来了精神:“什么时候的事” 胡南茜:“大前年的事了。” 多少年了,我终于得到了父亲的消息,所以无论如何,我也要去大凉山见见这位诺惹大巫:“把地址发给我吧,我尽快赶过去。” 胡南茜笑了:“行,回头发到你短信上。那什么,你去找诺惹大巫的时候,最好白天去,晚上去可能出岔子。” “能出什么岔子” “到了晚上,诺惹大巫住的地方就会戒严,你不一定能冲进去。我这还有点事,先挂了啊,回头把地址发给你。” 说完,胡南茜就挂了电话。 打这通电话的时候,李淮山就在一旁听着,等我将手机收起来,他才开口问我:“咱们要去大凉山吗” 我点了点头:“抓紧收拾一下行李,等胡南茜发过地址来咱们就动身。” 李淮山皱了皱眉头,说了句:“那地方很穷。” “再怎么穷,总归也比不上陈老汉住的那个村子吧。” 一边说着,我已经开始动手收拾行李了。 就听李淮山在旁边说:“大凉山也不是完全没有富的地方,可穷的地方是真穷啊,比陈老汉的老家穷多了。” 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你去过大凉山” 李淮山:“我跟着张建宝去过一次,他就是大凉山彝族。” 张健宝是大凉山彝族以前我还一直以为他是土生土长的渤海人呢。 李淮山接着说:“我也是听张建宝说,他们家的彝姓好像是阿鲁,迁到汉地以后才改姓张。” 我抿了抿嘴,继续收拾行李。 李淮山也没再啰嗦什么,到阳台上拿了几件刚刚晾干的衣服,叠成方块,塞进了行李箱里。 没过多久,胡南茜就发来了地址,我和李淮山收拾好行李以后,就去找黄老板道别。 黄老板很想留我们在西安过春节,可我们执意要走,他苦劝无果,只能嘱咐我们路上小心。 顺带一提,我们落宿西安的这段日子里,陈老汉一直住在黄老板家里,他似乎也不想在别人家里过春节,于是决定和我们同行。 接触了整整一个月,我们和陈老汉混得熟了,便不再“陈大爷、陈大爷”这么叫,改称他为“老陈”,他自己也很喜欢这样的成称谓,他说,我们这么叫他的时候,他反倒觉得自己没那么老了。 第322章 李淮山的疏忽 老陈这次和我们同行,一来是想出去走一走,逛一逛,顺便透透气,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指导我和李淮山的“功课”。 之前我曾说,在这段时间里,能得到十洋志、鲁班书上卷,以及黄老板的心眼传承,已经是莫大的运气。但当时我忽略了一点,我们在这段时间里得到的传承不仅仅是这三样,还有老陈家祖传的腾云步。 由于身体基础夯得好,我在修习腾云步的时候几乎没有遇到太大的困难,老陈往往也只是纠正一下我在踏步时的上身动作,而大部分时间,他的精力都放在了李淮山身上。 李淮山的基础不如我,而且练功的时候格外喜欢刷小心机,时不时偷个懒什么的,用李淮山自己的话说,他也知道自己的修为、功夫都不行,也知道应该趁着空闲时间好好练功,每次练功之前,他几乎都打定了心思,这次一定要使出十二分的力气,好好练功,可一旦开始练功,他就会不受控制地犯懒,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似的,就想躺下睡觉。 像李淮山这种人,你指望他自觉是不可能的,只能不断地催促他、挤兑他、鼓励他,反正只要能激起他的斗志,什么样的方法都要用上。 李淮山要练功,我也要练功,自己都顾不过来,更顾不上他,于是,监督李淮山练功的人就由我换成了老陈。 老陈口口声声说自己不能收徒,但我看得出来,他在我们身上付出的感情,已经可以比得上师徒情谊了。 也许是因为我和李淮山如今已是腾云步的最后传人,也许,老陈是感念于我们帮他还清了祖宗留下来的债孽,不管怎么说,他确实在我们身上付出了很多。 老陈是个称职的老师,李淮山大概也算是一个聪明的徒弟,一个月下来,他已经摸到的腾云步的门径。 至于我,毫不谦虚得说,一个月下来,我的腾云步已经大成,不是因为我天资卓越,是老仉家根种在我身上的药力发挥了作用,由于在练功的时候不会出现疲惫,亦或是伤到关节、拉伤肌肉这样的情况,所以效率很高。 在修习腾云步的同时,像基础修为、六十四卦术,以及我们后来得到的这些传承,我也要一并加以巩固和研习,而在修行之余,我还要每天为自己配药,以巩固身上的药力。 现在想想,当时的我真的是精力旺盛,在每天陪着黄老板混酒局的情况下,竟然还可以做这么多事。 除了老陈,大小黑,还有铁锤肯定也要和我们同行。 在西安的这一个月里,三个小家伙一直是胡南茜在照顾着,她在养猫这方面肯定很有心得,铁锤跟了她一个月,不但胖了不少,就连身上的毛发都变得比过去更有光泽了。 我至今不知道,铁锤究竟是怎么胖起来的,要知道这只猫平时根本不怎么进食。 至于大小黑,一个月不见,它们两个竟然变得沉稳起来,老陈上车的时候,它们也会很自觉地和老陈拉开一点距离,尽量避免和老陈发生贴身的接触。 不过我想,它们的沉稳应该和胡南茜没有太大关系,其实在那天夜里,当我看到青铜鬼门凌驾夜穹的时候,就隐约意识到,这道门的出现,一定会给大小黑带来一些影响。 还有一件不得不说的事,那就是大黑和小黑现在能说更多的人话了,虽说和他们交流起来还是相当困难,但至少比过去好了很多,我不用再为他们两个特意准备纸张和朱砂笔了。 铁锤依然嗜睡,大小黑变得十分沉稳和安静,李淮山为了不成为我的累赘,也很主动地和我轮换开车。 总得来说,这一次的旅途格外让人顺心。 进入成都地界以后,我决定在当地休整一天,补充进入山区后要用的药材和装备。 装备就不用说了,药材,有一部分是为老陈和李淮山准备的常用药,这两个人身体都不错,一般不会出现头疼脑热的情况,但我还是准备了一些,有备无患嘛,剩下的一大部分则是为我自己准备的,出门在外,我不可能再像平时那样每天泡药浴,只能将药材熬制好之后,提炼成一颗颗小药丸,每日服用。 由于离开西安的时候比较急,我只带了几大包原药,要想将它们提炼成便于携带的药丸,的的确确需要一点时间。 另外,在老陈的建议下,我还特意准备了一些用于清淤化血、滋养精神的药材,这些东西是留给诺惹大巫的。 经过一整天的休整,李淮山和老陈看起来都是精神头十足,我也就没再耽搁,第二天一早就从成都出发,赶往大凉山州。 李淮山一早就计算过,从成都到大凉山山区,大概只有七八个小时的路程,从早上七点出发,最晚下午三点就能到达目的地,我们完全可以利用落山之前的两三个小时里处理一些杂事,并赶在夜幕来临前见到诺惹大巫。 可惜李淮山这个天生的向导这一次失策了,他忽略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路况。 连接成都和大凉山自治州的公路大体都十分好走,我们的车速不慢,中午就进了大凉山地界,可当我们将车子开出市区以后,却集体傻了眼。 路太难走了 声明一下,如今的大凉山和零七年的大凉山相比,可以说变化巨大,如果你有去凉山州旅行的打算,不要被接下来的内容吓到,该去就去,那里是个很美的地方,也确实值得去。 不过在零七年的时候,大凉山山区很多地方是没有路的,对,不仅仅是路况不好,而是压根就没有路。 我们能走的路,大多也是一些靠人的双脚开辟出来的小路,宽度也就一米多,两侧都是植被,实在没办法,就只能开车压过去。 好在胡南茜给了详细路线,再加上李淮山这个向导以及一辆还算坚固的车子,我们才得以在这样的路上艰难前行。 在路上的时候,我就问李淮山,你不是进过一次大凉山山区吗,怎么能忽略了路况呢。 李淮山的解释也很简单,他上次去的地方修了公路,走起来容易多了。 可事到如今,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前进。 其实对我们来说,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弃了车徒步进山,可这是仉立延借给我们的,也不能说弃就弃,丢了怎么办 除了路况,李淮山还算错了一件事,那就是路程的长短,从成都到大凉山州,确实只需要五六个小时,他之前说的七八个小时,还是考虑了路上可能遇到突发状况,时间可能会延长,可他也没算算,从西昌到诺惹大巫住的寨子需要走多久。 作为一个天生就有向导基因的人,李淮山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的疏漏原因很简单,以为从离开西安的那天开始,他就一直在和仉亚男发短信聊天,仉亚男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什么时候联系李淮山不行,非要在这种时候联系他,而且两个人聊起天来没完没了,也不知道聊什么聊得这么起劲。 一遇到仉亚男李淮山就会脑袋发晕,我现在越来越理解二爷他们为什么说,但凡是和仉亚男好上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了。 一路上,李淮山除了开车的时候,就一直抱着手机没完没了,直到我们进了山区,手机收不到信号了,他才消停下来。 可这时候消停也晚了。 当着老陈的面,我也不好意思数落李淮山,他估计也是有点心虚,大部分时候都很安静。 就这么闷着头在山路上走了整整一天多,我们总算在第二天的晚上来到了诺惹大巫的寨子。 也就是寨子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路况终于出现了好转。 整个寨子压山而建,当地的天气非常好,如果不是夜幕降临的缘故,就算离着很远的距离,应该也能清晰地看到那些布满山坡的建筑。而在山坡下方,则连着一条人工修建的土路,路宽在五米左右,路面也被夯的十分结实。 经历了一天多的剧烈颠簸,车子终于得以平稳前行,我憋在心里的那口闷气也终于得以疏解。 但这样的轻松没能持续太久。 车子刚进大路的时候,我就隐约查到了道路两旁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摆动,起初以为是被风惊扰的树影,可当我摇下车窗玻璃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 当时车速非常慢,玻璃摇下来以后,根本感觉不到风力。 外面压根就没有起风。 我立即将脸凑在车窗上,朝着道路两侧仔细看了一眼,这一下才看清,围在道路两旁的,竟然是一个个漆黑的人影。 这些人身上都裹了树叶,有些人肩膀上还背着很长的树枝,枝叶朝上,枝根向下,在当前的光线条件下,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将他们当成路边的小树。 李淮山几乎和我同时发现了问题,他朝我这边凑了凑身子,小声问:“这些人在干什么” 我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说话。 第323章 只能硬闯 这时候老陈从后面伸过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在后视镜里砍了他一眼,就见他朝着前车窗方向指了指。 顺着老陈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片黑压压的人影正朝着我们这边过来。 我踩了刹车,在原地张望了一会,眼看对面的人群离我们不足五米了,才推门下车。 临下车的时候,我让李淮山挪到驾驶室这边来,并嘱咐他锁好门窗。 等李淮山关了车门,我又朝着道路两侧扫了一眼。 在路旁的阴暗处,光是我能看到的人影就有二十多个,再加上从对面走过来的人,粗略估计,这地方应该有不下百十号人。 来之前,胡南茜就嘱咐过,让我无论如何也要见到诺惹大巫,言外之意就是,如果有人硬拦,那我就要硬闯。 我不想初来乍到就和当地人起冲突,再者他们人太多,我也不能确保自己一定能打赢。 对面的人群在离我不到两米的地方停下了,借着不算明亮的月光,我大体打量了一下,发现绝大多数人身上都套着一件黑底花边的窄袖上衣,头上扎一圈厚厚的黑布,布顶立着一撮高度在三寸左右的发梢,有些人的发梢上还挂着坠饰。 在这些人中,只有一个人的服饰和其他人不同,那人站的比较靠后,看不清脸,只能看出身材异常雄壮,衣服也松垮而宽大,而且这个人的头发是披散下来的,在左耳垂上好像还带着一个很大的耳环,在月光下不时反射出一点点亮光。 这些人停下以后,就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他们的语言我彻底听不懂,根本不可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我能感觉出来,他们并不友善。 眼看他们嘀嘀咕咕了大半天,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有点耐不住性子了,就朝着他们喊了一句:“是诺惹大巫请我来的” 我这么一开嗓,对面的人全都停止了议论,一道道愤怒的目光全部投在了我身上。 从头到尾,我自认为没有做出什么不敬的举动,说话的声音虽然大了点,但语气还是很客气的,不明白这些人眼中的怒意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这里没有诺惹大巫” 说话的人,就是那个长发垂肩的大个子,也就在他开口以后,其他人自动朝着左右两侧退避,让出了一条足够他通行的过道。 他挺着胸膛,踏着很大的步子快速来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我。 期间他还挽起了袖子,露出两条结实的手臂。 这家伙确实相当魁梧,胳膊都快赶上我的大腿粗了,只不过他的身材和二爷相比,差了可不止一星半点,想借着身材的优势向我施压,他实在是嫩了点。 大概是见我没有被吓到,他又朝我迈出一步,厚实的胸膛几乎压在我的脸上。 我稍稍后退了一小步,压着心里的火气,尽可能用客气的语气说:“我是为了鬼洞的事来的,如果你信不过我,可以去问诺惹大巫。” 当我说出“鬼洞”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可当我又说出“诺惹大巫”这四个字以后,他顿时拉下了脸,一把按住我的肩膀,十分粗暴地将我推向车子,嘴里还嚷嚷着:“我们这里没有诺惹大巫,你走,这里不欢迎外人” 不得不说,这家伙的力气相当可以,猝不及防之下,我竟然被他推着连推了好几步。 可他还不打算罢手,卯足了力气,恨不能直接把我压在引擎盖上。 被他这么一搞,我心里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用力蹬住地面,将身子稳住,又伸出一只手,压在他的腰上猛力一推。 他吃不住我的力道,当场就被推翻在地。 按照我的预估,大个子在我手里吃了亏,应该能短暂地镇住跟他一起来的那些人,我也可以藉此获得说话的机会。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是我始料未及的。 那些人一看到大个子到底,竟然二话不说,操着家伙就朝我冲了过来。 这时候我才看清楚,每个人的后腰上都挂着一把两尺长的铁棍子,只不过他们的裤子都比较肥大,把棍子给挡住了。 而大个子此时的反应也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他快速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就伸手去拦截那些朝我扑过来的人,嘴里还喊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看得出来,他似乎和我一样,也不想引发冲突,但眼前这群人刚才对待他的时候还是一副比较恭敬的样子,现在却个个都像见了血的饿狼,他根本拦不住。 就在这帮人冲过来的时候,之前掩藏在道路两侧的人也呼呼啦啦地凑了过来。 现在最让我担心的就是车里的李淮山和老陈,我身上有药力加持,只要不是脑袋开花就不会有生命危险,可他们两个要是被抓住,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就在这时候,老陈摇下了车窗,冲我大喊一声:“快去找诺惹大巫” 这句话顿时点醒了我。我们本来就是诺惹大巫请来的,虽说目前我也不清楚毕摩在寨民眼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但我想,他应该是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只要找到他,眼下的危机兴许能得到缓解。 如今,我也只能寄希望于仉立延的车够结实,能抵得住寨民手中的铁棍。 在我犹豫的时候,已经有铁棍劈头盖脸地砸过来了,我猛一个闪身,避开迎面而来的铁棍,接着探出右手,一把抓住眼前的人。 这人看上去也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打起架来气势很猛,但经验明显不足,被我抓住领子以后,第一反应竟然是用力抓住我的手指,想把我的手扒开。 我也没跟他废话,一手扯着他的领子,一手抓住他持棍的手腕,直接将他拎了起来。 大个子一看自己的人被我这么抓着,也有些急了,不再费心思去阻拦族人,也冲着我扑了过来。 一看他也过来了,我立即抖了抖手里的少年,朝着他喊:“你保护车里的人,我不伤害他” 对方人太多了,我腾不出手来保护李淮山和老陈,只能倚仗这个人。 我的判断是对的,他不想引发冲突,听到我的话以后,他就立刻凑到车子前,驱赶不断朝这边靠拢的寨民。 你保护我的人,我不伤害你的人,对我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凶险的协议,因为这意味,我不能对奔涌而来的寨民动手了,一旦我伤了人,李淮山他们必然遭殃。 很快又有几根铁棍从侧面砸了过来,我猛地弯下腰,将手里的少年放下,并在同一时间俯身前冲。 趁着寨民还没将我围住,压低身子猛冲是唯一的选择,因为抡铁棍的时候必然要先将棍子举过头顶,从举棍到落棍,中间有一个很长的时间差,只要我的速度足够快,就能避开大部分攻击。 他们那边人这么多,只要将我团团围住,前后夹击,别说是我了,就是二爷来了也跑不了,可这些人见我压低身子猛冲,竟然在前方组成人墙,想要将我挡住。 这样一来,我就有了很大的空当可钻,毕竟他们虽然人多,但能和我近距离接触的,总归只有站在最前排的那么几个人,后面的人只能看热闹。 我也没废话,冲到人墙跟前,立即伸手将眼前的人撩翻。 当时的感觉就像是剥洋葱一样,人群一层一层地被我剥开,前面的人倒了,我每次都趁着缺口还没被补上迅速扎入,眨眼间就到了人群的正中央。 身前身后都是人,但我身后的人还没爬起来,我面前的人还没回过神来就又被我撩翻了。 直到我还差一步就要彻底穿破人群的时候,突然有人喊了一声:“牛哥” 那人说的是彝语,我听不懂,但声调确实是这么一个声调。 话音一落,我就察觉到周围的人开始有规律地后退或者前进,一个直径在两米左右的包围圈以极快的速度成形。 他们终于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可惜晚了。 此时挡在我面前的,只有七八个身披树叶的人,在他身后,就是宽敞的大路。 我立即直起了身子,双腿蹬地,直接跳过这些人的头顶,落地的时候,有人抡起了铁棒,砸向了我的脚踝。 我没看清出手的人是谁,但对方的出手的速度确实很快,而且角度刁钻,我根本没得躲,只能硬吃了这一下,好在对方的力气不大,我只是微微感觉到了一丝疼痛,随后就施展开了腾云步,朝着寨子方向狂奔。 腾云步的特点是轻、灵、快、巧,施展的时候上提一口气,迈脚的时候要脚不落地,不是完全不落地,而是不等重心完全压在脚面上,就立即踏出第二部,在停下来之前,身子要一直保持在半滞空的状态。 当初我见到老陈施展这种绝技的时候,就感觉他的身形如同鬼魅,轻盈得不像话。 在我身后的村民应该也有同样的感觉,我猜想他们大概是真的将我当成了鬼,当我一边跑一边朝身后张望的时候,发现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竟忘了追上来。 第324章 腾云步 其实就算他们追,肯定也追不上我,之所以回头张望这一下,本是为了看看车子那边的情况。 大个子显然是个很有契约精神的人,此时他正站在车顶上,对着聚集在车旁的寨民大声呼喝。 寨民仿佛也比较怕他,在他呵斥下,竟然没有人去攻击仉立延的车。 但也就在我回身张望的时候,大个子也转过头来,望向了我,他一见我穿过了人群,顿时大急,朝着寨子的方向怒喝一声:“牛哥” 又是牛哥。 这话一脱口,之前还目瞪口呆的寨民们立即回过身来,操着家伙就往我这边追,就连那些围在车子跟前的人也一并赶了过来。 李淮山和老陈暂时没有危险了,我默默松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后面的人追不上我,就开始大呼小叫,我不知道他们在喊什么,也不想知道,将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在了两件事上,跑,和看。 腾云步施展起来并不轻松,在奔跑中,必须不断改变腰部肌肉的松紧,一旦节奏出错,当场就会失去重心而倒地。 而在飞速移动的同时,我还要不时朝寨子里张望,胡南茜发给我的短信上说,诺惹大巫就住在泥瓦塔中。 鬼知道泥瓦塔是什么意思,但总归是座塔,如果不是因为光线太暗,在遍地都是单层小房的寨子里,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它。 我离寨子越来越近,身后的寨民离我越来越远,他们的呼喊声变得越发慌乱起来,而在慌乱之余,“牛哥”这个词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高,我总觉得他们好像在呼唤某个藏在寨子深处的人,但又不太确定。 第一次有人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没有战斗经验的寨民在情急之下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试图用一个大小适意的包围圈将我围起来。第二次,站在车顶上的大个子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呆在原地的寨民突然集体行动起来,举着铁棍在我身后猛追。 牛哥这两字对于当地人来说,似乎有着某种奇异的影响力。 我冲进寨子的那一刹那,身后的寨民突然众口化一,齐声呼喊“牛哥”,就在我心中疑惑的时候,余光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它是从路旁的一座院子里冲出来的,速度极快,只一个瞬间就到了我的面前。 没时间看清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眼见它直直地冲向我,我立即定住身形,左脚立地,右脚在地面上划出一个半圆形的弧度。 这是腾云步中的撩云式,作用是在稳定身形的同时将重心放空,为下一步的浮、坠、沉、挪四式做好准备。 撩云、浮云、坠云、沉云、挪云,合称腾云五式,每一式的用法各不相同。 黑影贴着地面冲到我脚边的时候,我立即一跃而起,一脚踩在路旁的房墙上,一脚快速下踏,踩中了那道影子。 浮云式,最讲究的就是一个“轻”字,施展的时候,要求身子轻如浮空的棉絮,可以随着微风来回移动。 而坠云式,则重在一个“巧”字,所谓巧,也就是“桩功巧打”,出招的时候,以脚踝和膝盖做桩,从臀大肌发力,力走游龙,顺着腿一直坠到脚掌上,而力量每过一道桩,就会加强一分。这一式练好了,就算是体重只有一百斤的人,也能踩出数百斤的力道,但这一式对半月板和脚踝软骨的伤害巨大,大部分修习腾云步的人都极少施展。好在我不用担心此类问题。 这一次我同时施展出的浮云、坠云两式,腾空的时候是浮云,脚掌下踏的时候就是坠云了。 那道影子被我踩中以后,噗嗤一声就摔在了地上,这时候我才看清楚,那是一个身材和我相仿的年轻人。 竟然是人 我看着他的时候,他也翻过身子来快速看了我一眼,在这之后,他又以极快的速度将手探向腰间,从腰带里抽出了一把银白色的软剑。 还没等我落地,他就挥动手臂,软剑化作一道白色虚影,挂着风声掠向了我的脸颊。 我立即施展浮云式,腰上用力,在半空中快速缩了一下身子,那道虚影贴着我的头皮划过去的时候,一股浓浓寒意几乎瞬间冻僵了我的脑壳。 眼见寨民离我越来越近,我意识到不能再拖了,必须速战速决,于是慢慢将重心下沉,为施展沉云式做好准备。 一击不中,对方反手一挥,软件在半空中抖出一道长弧,直接朝我的脖子甩了过来。 他的反应完全和我料想的一样,就在他反手挥剑的瞬间,我就探出一只手,钳住了他的手腕,这时候他的剑也打在了我的脖子上,我在半空中强行扭动身子,稍稍后仰,以防脖子上的伤口太深,如果颈部大动脉被切断,恢复起来会比较麻烦。 可当软件打中我的脖子时,我才发现剑刃是钝,脖子上的皮肉没有被划破,仅仅有一点闷疼而已。 见他对我没有杀心,我本来也不打算使出沉云式了,可他却在这时缩了一下身子,然后腰部一挺,抬脚就朝我的裆部踹了过来。 他速度快,这一脚十分难躲,我也是没办法了,才使出沉云式,重心向下一沉,快速下坠的同时拧了一下腰,避开了他这阴损无比的一踹。 大概是因为没想到我的身子会突然下沉,他没来得及变换脚法,这一脚虽然没踹中要害,但也踹中了我的丹田,而我的两只脚掌也同时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沉云式和坠云式一样,追求的也是一个“巧”字,而且施展时的手法也差不多,同样是以关节作桩,力走游龙,但沉云式在发力的时候走的不是猛力,而是绵力,如果说坠云式带来的是一瞬间的冲击力,那沉云式带来的就是一股绵绵不断的压力。 之所以在这种时候选择沉云式,是因为我不想让眼前这个人受伤。 既不让他受伤,又要制服他。 我用脚掌压着他的肩膀,一点一点地朝他肩上送力,后来他被压疼了,就伸腿来踹我,我立即将双膝夹在一起,护住命根子,但脚上的力道一刻不减。 在持续加力下,他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被我抓住的那条也明显没了力气。 这时候寨民眼看就要冲进寨子了,我没再耽搁,一把将地上的人拎了起来,然后一甩手臂,将他扔向了蜂拥而来的寨民。 我相信,那些寨民一定会接住他的。 事实证明我想得没错,他飞出寨子的时候,立刻就有几个寨民上前,小心将他接住。 他的肩膀现在应该还是麻的,一时半会恢复不过来,而且从他刚才冲向我的动作来看,他所施展的,应该是一种手脚并用的怪异轻功,如今失去了两条胳膊,他是追不上我的。 寨民的怒火正旺,我不敢停留太久,见他没事,就快速转身,继续朝着寨子深处跑。 大半个寨子都被夜幕的阴影遮挡着,我依然没有看到胡南茜口中的那座瓦泥塔,但它总归就在寨子里,我相信,只要走得够深,一定能看到它。 沿着寨子里的大路跑了没多远,我感觉身后太过安静,就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刚才袭击我的人正十分颓废地坐地上,两眼无神地盯着地面,聚在他身旁的寨民也没有追上来,只是默默地站在他身边。 直到站在车顶上的大个子喊了一声:“牛哥” 和我过招的那个年轻人才站起来,转身朝大个子望去。 在这之后,大个子又用很快的语速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年轻这才点点头,带着寨民朝我奔来。 我看了看奔腾而来的人群,又看了看山坡山黑压压的民宅,蹙一蹙,渐渐放慢了脚步。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留意到,年轻人的衣着打扮,和山下的大个子是一样的,所以我想,也许他们的共同点不止如此,说不定,他也能说汉化。 等年轻人带着寨民到了我身后五六米的地方,我才在奔跑中回过神,对年轻人说:“我要找诺惹大巫” 他不理我。 我又朝他喊:“我知道他在瓦泥塔” 这话一脱口,年轻人脸上的表情顿时显得有点慌乱,更重要的是,他还转了转眼珠,朝着寨子东北方向看了一眼。 泥瓦塔就在那里 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边再次加快脚步,奔向了寨子的东北方向。 年轻人大概也察觉到我刚才是在诓他,顿时急得大喊:“快停下,外人不该来这里,毕摩不会见你的” 他倒是比山下的大个子实诚多了,既然他提到了毕摩,那就说明,我们要找的诺惹大巫就在这个寨子里。 我越跑越快,他叫喊声也变得越发着急:“快离开这里,外人进了泥瓦塔,是要被诅咒的” 不论他怎么喊,我都没有任何回应,只顾闷头跑。 说来也是怪了,在寨子里跑了这么久,竟然一个人都没碰到,仿佛跟在我身后的人,就是这个寨子的所有的居民了。 在年轻人的叫喊声中,我斜穿了大半个寨子,终于看到了那座矗立在大片矮房之中的木塔。 第325章 诺惹大巫 后面的人尽管追不上我,却依旧死咬着我不放,眼看拉开的距离越来越大,他们还是没有放弃的意思。 不管怎么看,远处的那座木塔似乎都和“泥瓦”这两个字毫无瓜葛,但我也没有其他选择,只能继续闷着头冲。 在我路过几座民宅的时候,跟在后面的年轻人大声喊了一大串我听不懂的话,在这之后,我就听到了一扇扇房门被撞开的声音。 每一幢民宅里都有人冲出来,大多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和年纪在十岁上下的孩子,偶尔也能看到手持烧火棍的妇女。 趁着这些人还没聚集到大路上来,我拼上所有力气,将奔跑的速度提升到了极限。 木塔离我越来越近,身后的人离我越来越远,从民宅冲出来的人离大路还有一段距离。 年轻人急得大喊大叫,说得全是我听不懂的话。 眼看塔门就在眼前,我担心里面有人驻守,立即沉下身子,用肩膀顶在了木门下方。 咔嚓一声脆响,上了年头的门板当场被我顶断,在进塔的一瞬间,我快速蜷起身子,就地打了个滚。 滚这一下,主要是怕进门的时候有人向我下黑手,等稳住了身形,我又用最快的速度爬起来,朝门口望了一眼。 门框旁边果然站着一个身材粗壮的汉子,他手里拿着一把铁叉,正望着我发呆。 要不是多了个心眼,估计那把铁叉现在就扎在我身上了。 对方在愣了小片刻之后,就端起铁叉朝我这边冲了过来,我立即撒开阳线,手腕一抖,八卦钱先是在空中划过一道长弧度,接着就打中了对方的小腿。 那人失了重心,踉踉跄跄地歪了歪身子,竟然没倒下。 也就在他刚刚稳住身形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出现在了我的身后:“你是仉家的人” 这声音一出现,手持钢叉的汉子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并在原地站定,用十分恭敬的眼神望向我的身后。 我拍拍身上的尘土,转身回望,就见屋子深处坐着一个头发雪白的老人,他的肤色很白,脸上的皮肤就像是干枯的树皮一样沟壑纵横,我留意到,这人的瞳孔和常人有些,眸子里透着一抹很重的红褐色,如同有火焰在眼中安静地燃烧。 在我望着他出身的时候,他也在默默地打量我。 过了小片刻,他又开口问我:“你是仉家哪一脉” 没等我开口,塔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老人有些吃力地直了直身子,朝门口摆了摆手,示意外面的人不要进来。 直到他的身子重新塌在椅子上,我才冲他行抱拳礼:“冬字脉,仉若非。” 老人眼中立即闪过一道惊讶的神色:“你师父是谁” “师从仉家二爷,仉侗。” “呵呵,”老人笑着摇了摇头:“要说起来,你们冬字脉的人,都可以算是仉侗的弟子。我是问你,你的功夫是谁教的。” 我说:“我的功夫确实是二爷教的,三吊钱和术法师从于七爷和三爷。” 老人又细细打量了我一会,笑着问:“这么说,你是摧骨手的传人” 我点头:“是” 在这之后,老人先是一阵沉默,随后又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摧骨手竟然有了传人,仉家不该亡,仉家不该亡啊” 他这话说得,很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也不打算问他这番话到底什么意识,又抱了抱拳,说道:“听说我父亲曾在几年前来过这里,还和您见过面。” 胡南茜曾说过,诺惹大巫前些得了重病,至今卧床不起,从眼前这个老人在椅子上半靠半仰的姿势,已经他刚才朝门外摆手时表现出的那份吃力,我已经能够断定,他应该就是诺惹大巫本尊。 诺惹大巫脸上的笑容顿时止住了,他眯了眯眼睛,试探似地问我:“这么说,你是仉丰羽的儿子” 我依然点了点头:“是。” 诺惹大巫:“是胡南茜叫你来的吗” 我从口袋里拿出了幽冥通宝,回应道:“胡南茜说,您需要一个能解决问题的人。” 诺惹大巫仔细看了看我手中的古钱,接着又一脸惊愕地瞪起了眼:“你是阴差这不可能,仉丰羽至今还活着,行当里怎么会出现两任阴差” 之所以亮明阴差的身份,原本就是想激他主动说一些和我父亲有关的消息,他也很配合地上了我的当。 说起来,像这样的小伎俩,我还是从王翰鼎那学来的。 我问他:“我爸是什么时候来这儿的” 诺惹大巫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才开口:“五年前的事了,他那次来,是为了从我这借一样东西,我没敢借给他,可他还是将东西拿走了。” 这话说得相当委婉,如果换一种直白的说法,那就是,五年前我爸曾从他手里偷走,或者抢走了一样东西。 这似乎就意味着,眼前这个老人和我父亲是有过节的,而接下来他对我的态度,应该也会变得恶劣起来。 可总有那么一些事,往往不会按照你预想中的方向发展,他脸上依旧带着温厚的笑容,并用十分平和的语气问我:“你是为了仉丰羽的事来的吧” 我也笑了:“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生意。当然了,我也很想知道父亲的下落。” 诺惹大巫叹了口气:“那你要失望了,我只知道仉丰羽还活着行当里的人都知道他还活着,但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其实早在找到这个寨子之前,我就想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可听老人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还是难免有些失望。 没办法,我家那位老爷子藏得实在太深,想要找到他谈何容易。 这时候,塔门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就见之前和我交过手的那个年轻人快步走了进来。 对于眼前这个年轻人的举动,诺惹大巫似乎感到有些不悦,微微皱起了眉头。 年轻人来到我身边以后,就用很急促的语气对诺惹大巫说了一段很长的话,我完全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就这么呆呆地站在一旁,心里多少有点尴尬。 就见诺惹大巫摆了摆手,对年轻人说:“当着客人的面,就要说客人能听懂的话。” 年轻人看看我,又看向诺惹大巫,脸上带着深深的疑虑。 诺惹大巫指了指眼前这个年轻人,对我说:“他是我的弟子,也是这个寨子未来的头人。我们的名字,你们汉人是叫不来的,你以后,可以叫他牛哥。” 他就是牛哥 接下来,诺惹大巫又对年轻人说:“这位仉先生,是恩人的孩子,是贵客,你们要善待他。” 年轻人瞪大眼睛看向我这边:“你是恩人的儿子为什么不早说” 不对啊,按照诺惹大巫刚才的意思,我爸于这个寨子里的人来说,应该是个贼或者强盗什么的呀,怎么现在又摇身一变,成了寨子的“恩人”了 没等我回过味来,牛哥又开口了:“斑斓虎今天晚上没有出现,寨子里的牲畜都快被它吃光了,阿黑想把剩下的牲口牵到鬼洞那边去,但他拿不定主意,让我来问问老师的意思。” 诺惹大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问牛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牛哥挠了挠头皮:“时辰” 看样子,这位牛哥的汉语水平还有待提高啊。 我看了看表,对诺惹大巫说:“快过丑时了。” 诺惹大巫低眉沉思片刻,对牛哥说:“它今晚不会来了。迁移牲口的事,先等一等吧,木吉还在洞里清修,贸然将牲口迁过去,会打搅到他的。不早了,让大家休息吧,你去收拾一下大房,最近这段时间,仉先生要住在那里。” 我插嘴说了句:“我还有两个同伴。” 诺惹大巫点了点头:“大房的屋子很多,一定够住的。” 完了他又对牛哥说:“迁牲口的事,你们和仉先生商量吧,不要今天晚上商量,你们累了,客人们也累了。” 牛哥很认真地点了一下头,之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快速跑出塔门,从寨民那里要了一个酒囊回来。 接着他又一阵风似地跑到我跟前,将酒囊递到我面前:“你是贵客,这是寨子里最好的酒。” 怎么一上来就让我喝酒啊 我朝诺惹大巫投去一道疑惑的目光,诺惹大巫冲我笑了笑:“喝吧,这是我们的待客之礼。” 既然他这么说了,我也没好意思推脱,接过酒囊来灌了一大口。 跟着黄老板混了一个月的酒局,我对酒水中的辛辣已经免疫了,本来以为酒囊里装得也是烈性白酒,没想到却是口感很柔和的米酒,这种酒入口绵滑,口味中还带着一点点酸甜,一下就能将味蕾完全打开。 我倒是想多喝两口,但又怕不符合当地人的礼仪,这才有些不舍地将酒囊还给牛哥。 牛哥掂了掂酒囊,开心地笑了:“恩人的儿子,你跟我来,我带去大房。” 说着他就撒开腿朝塔门外走,我简单地向诺惹大巫辞别,随后就转身跟上了牛哥了的脚步。 在我前脚刚刚跨过门框的时候,就听诺惹大巫说了句:“该找一个安静的时间,咱们坐下来,聊一聊鬼洞的事。” 第326章 牛哥和阿乌 我稍稍顿了一下脚步,回身朝诺惹大巫望了一眼。 诺惹大巫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慢慢闭上了眼。 在这之后,我也没继续停留,快速出了塔门。 牛哥冲着围拢在木塔附近的寨民们挥了挥手,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在牛哥说话的时候,寨民们看我的时的眼神就不再愤怒,反倒到了一丝感激和尊重,这让我多少有些不适应,因为我心里清楚,他们之所以感激和尊重我,不是因为我为他们做了什么,而是因为,我是那个人的儿子。 过了一会,寨民就三三两两地散了,有些人依旧留在原地,就那么远远地看着我,仿佛想过来和我说说话,牛哥见他们不走,又说了一些话,他们才有些不情愿地离开。 在所有人中,有一个年纪在十八九岁的姑娘,从泥瓦塔里偷出来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烘托出了一张五官精致的脸,以及一双在夜光下闪着光的眸子。 所有人都走了,只有她依然默默地站着,视线一直落在我身上。 牛哥解散了村民,转身朝我这边走,他一眼就看到这个站在路旁的小姑娘,嘴角立即上扬,展露出一个难以压制的笑容。 面带桃花是什么样子就是牛哥现在的样子。 见这个姑娘一直盯着我不放,我心里也很纳闷,于是朝着她和牛哥凑了两步,对牛哥说:“她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牛哥的心思全都在姑娘身上,也没听清我说了什么,只是“啊”了一声,挠挠脑袋,转头看向我。 我指了指那个女孩:“麻烦你帮我问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等牛哥开口,姑娘就用很标准的喊话对我说:“你没有觉得不舒服吗” 听到她的标准发音,我作为一个汉人,实在是有些汗颜。 人家说话的时候,一丁点口音都没有,几乎和教科书一样标准,而我呢,小时候生活在重庆,天天听得都是重庆话,九岁之前,我那个老爹还常常操着一口地道的渤海音告诉我,这个是北白菜,那个是洞凳子,导致我到现在说话,有时候还是ong、eng不分。 可人家问了问题了,我也不能老琢磨这些,刻意用自以为比较标准的发音说:“没有不舒服啊,为什么这么问” 姑娘有些急了:“我在棍子上涂了黑药,你快看看自己的脚踝。” 听她这么一说,牛哥也慌了,赶紧跑过来,拉起了我的左裤脚,嘴里还冲姑娘嚷嚷着:“你怎么能用上了黑药的棍子,恩人的儿子可危险了” 说到一半,他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声音太大,中途就收了嗓门,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十分温柔。 看得出来,牛哥很喜欢眼前这个五官精致的姑娘。 我拍了拍牛哥,示意他起来,随后就一边将右侧的裤脚拉开,一边问姑娘:“打中我的人就是你” 说话间,我借着从泥瓦塔透出来的火光看了看自己的脚踝,皮肤上确实有一点发乌,这是中毒的迹象,不过前后折腾了这么久,毒性已经快消解干净了。 姑娘也弯下腰看了看我的脚踝,皱了一下眉头,对我说:“你中毒了。” “没事,已经解得差不多了。”我摆摆手,放下了裤脚。 牛哥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你竟然不怕黑药的毒,那可是寨子里最烈的毒了,你真的很厉害啊” 我笑了笑:“我的体质确实比较特殊。” 听我这么一说,姑娘也长长松了口气,正要对我说什么,有发现牛哥正堆着一脸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牛哥那灼热的视线似乎让她有些不适应,在这之后她也没多说什么,默默低下头,用很快的速度转身离开。 虽说我的恋爱经验有限,但也能看得出来,姑娘家对牛哥并没有太深的好感,只怕牛哥是单相思了。 牛哥一直目送姑娘走远,才回过头来,一脸兴奋地对我说:“她叫阿乌,我很喜欢她。” 我笑了笑:“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值得你喜欢。” 本来只是一句迎承的话,可牛哥却问我:“为什么” 我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寨子外面这么多人,只有她手里的棍子,还有你手里的软剑能打到我,你们两个都很优秀。” 牛哥顿时来了兴致:“是吗阿乌确实很厉害呢。你更厉害,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武士,我知道,你和我打打架的时候,没有使出力气,可我还是败给你了。而且你不怕黑药,恩人的儿子,你真的很厉害” 我依旧笑笑:“我叫仉若非,咱们年纪差不了多少,你叫我名字就行了。” 如果不纠正他一下,他就老是恩人的儿子、恩人的儿子这么叫,听起来多少有些别扭。 牛哥“嗯”了一声,说:“仉若非,这是个好名字。” 我笑着问他:“好在哪” 这下牛哥就犯难了,他琢磨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反正就是好,你叫什么都很好,我很喜欢你。” 刚说完,他似乎又觉得有点不对劲,后面补充道:“和喜欢阿乌的那种喜欢不一样。” 我看着牛哥,心里忍不住乐,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心地非常干净的人,在仉家待了这一年多,虽说我至今也没有接触家族中最污浊的层面,但身边总是行走着那些在污浊中摸爬滚打的人,日子久了,我竟渐渐忘了心地清澈的人该是什么样子。 这时牛哥又问我:“你要去大房吗,我带你去。” 我摇了摇头:“我的两个同伴还在寨子外面,我得去接他们。” 牛哥点点头:“那你去吧,我先去大房那边,帮你们打清理不干净的东西。等会你回来的时候,一直朝寨子深处走,走到山腰的高处,就能看到一座三层高的大房子,那里就是大房。” 我说:“你是想说打扫卫生吧。不用了,我们自己打扫就行,这样吧,你跟我一起到寨子外面接人,回头咱们一起去大房。” 实话实说,赶了这么久的路,加上刚才的硬闯硬突,我也有些乏了,再让我自己收拾出住的地方来,我心里十二个不愿意,可我必须带着牛哥一起出寨,毕竟我也不清楚寨子外面还有没有守着的寨民,一个人去接李淮山和老陈,说不定会受到阻挠。有牛哥跟着,事情就好办多了。 牛哥很爽快地答应了:“我也想见见你的朋友,他们也和你一样厉害吗” 牛哥的性子就像奔流的清河水,如河水一样清澈,也如河水一样充满激情,他在说着说的时候,就加快脚步朝寨子外面走了。 我三步并两步地跟上牛哥,牛哥回过头来冲我笑笑,又问我:“你们这些人,是不是都很厉害老师常常说,你们那个行当里总是什么龙什么虎的,总之厉害的人特别多,恩人也是一个有大本事的人。” 我说:“你是想说藏龙卧虎吧。” 牛哥立即点点头:“对,就是这个词。” 我接着说:“厉害也分很多种,我的两个同伴也有自己的本事,他们可能不精通拳脚,但在有些地方确实比我更强一些。对了,从刚才我就一直想问,你们为什么将我父亲称作恩人” 牛哥说:“十一年前,寨子里曾闹过一场大病,死了很多人,是恩人为我们带来了救命的草药,还帮我们镇压了后山的邪祟,如果没有恩人,就没有老师和牛哥,也没有寨子里的人。我们的生命是恩人给的,他在我们眼里,就像支格阿鲁一样高贵。” 从泥瓦塔到寨口的路很长,我和牛哥都打开了话匣子,一路走,一路聊。 期间我问了鬼洞的一些事,听牛哥说,鬼洞是寨子里的禁地,如今只有木吉和诺惹大巫能进去,以前他也是能进去的,可在一年前,当地出现过一次小型的地震,鬼洞的一小部分被震塌,从那以后,诺惹大巫就下了禁足令,除了为木吉送饭的阿乌,谁也不能进入那里。 他说,他不喜欢木讷寡言的木吉,但他相信木吉的能力,加上木吉身边还有小黑天作伴,不管鬼洞里出现了什么,他们两个一定能处理好。 我猜想,牛哥不喜欢那个叫木吉的人,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对方的性格不对他的口味,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为木吉送饭的人是阿乌。估计这个叫木吉的人和牛哥一样,也是一个少壮青年。 顺着牛哥的话,我又问起了小黑天的事,牛哥说,小黑天是一只头顶会发光的火狐狸,是诺惹大巫进后山的时候发现了它,并将它养大,可小黑天成年以后就常常给村里带来灾难,尤其是火灾,只要小黑天在村子里走一圈,寨子里必然会失火,后来诺惹大巫没办法,只能将它关在了鬼洞里。 牛哥和寨子里的人都认为,小黑天是不祥的,可诺惹大巫却告诉大家,小黑天是守护村子的吉兽,让大家善待它,对于这一点,牛哥和寨子里的都有些想不通。 第327章 夹页 最后我又问到了斑斓虎,以及寨子外面为什么守着那么多人。 牛哥说,大家守在外面,就是怕斑斓虎会夜袭寨子,那是一只浑身会发出彩光得畜生,它跑得很快,没人看清楚它的样子,只知道它会发光,这几个月来,斑斓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跑到寨子里来吃牲口,连种地用的牛都被它吃了,再这么下去,寨子里的人明年要吃不上饭的。 另外,守在外面的人除了要提防斑斓虎,还要防止外面的人进来,究其原委,竟然又是我那个失踪多年得老爹曾对诺惹大巫说过一句话,他五年前重游故地的时候曾告诉诺惹大巫,他来到此地的消息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外面的人知道,让诺惹大巫小心那些来这里找他的人。 诺惹大巫不想惹麻烦,就下了一道命令,禁止外面的人进入,尤其是在晚上,必须杜绝一切外来者进村。 牛哥也说了,在这五年里,也不是没有迷路的旅人,或者一些扶贫志愿者来到这里,可他们最终都没能进入寨子,晚上来的,直接就被寨民赶走了,白天来的,寨民会用酒和烟来招待他们,再给他们一些食物,将他们送走。 至于我,我是恩人的儿子,自然可以留在寨子里的。 听牛哥说了这么多,我隐约意识到,胡南茜之所以派我来这里,似乎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她应该很清楚,只有我才能住进寨子,也只有我,才能得到诺惹大巫得允许,进入鬼洞。 闹了半天,我又被胡南茜摆了一道。 不过胡南茜说她不清楚当地的情况,这话应该不假,从小黑天得事上就能看得出来,在胡南茜口中,小黑天是我们这次行程的主要对手,可听牛哥得意思,小黑天不但不是我们的敌人,还很有可能在我们进洞得时候为我们提供一些助力。 而从牛哥得描述来看,这个被当地人称作“小黑天”的东西,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天狗。 山海经西山经上有记载:“阴山,有兽焉,其状如貍而白首,名曰天狗,其音如榴榴,可以御凶。” 稍微翻译一下就是,天狗是一种外型很像狸猫或者狐狸,头长白毛的野兽,也是一种可以用来抵御凶运的吉兽。 而在老仉家典籍的记载中,明朝中期,四川境内确实出现过天狗得群落,这种奇异的生物只要一出现,就会引发火灾,和牛哥的话正好能吻合起来。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我们终于走出了寨子,大路上确实没有其他人了,只有一辆脏兮兮得车子在月色下反射着时有时无得银光,就连之前站在车顶上的大个子也不知道去了哪。 李淮山大概是见寨子里有人出来,就打开车灯,朝寨口照了照,发现来人是我,才关了车灯,开门出来。 “后厢可能被扯开了” 李淮山下车以后快速说了这么一句话,接着就绕道车后面去了。 车后厢,也就是行李厢,我们的所有行李,以及六十四卦术、十洋志、鲁班书全都放在里面。 听李淮山这么一说,我也有些心急,赶紧冲到车后厢,就见所有的行李撒了一地,几本手抄体的书也都散落在地上。 我赶紧蹲下身子看了看这些书,还好,十洋志和鲁班书都没有受到破坏,空云道长的六十四卦术似乎被踩踏过,可这本书得封皮是用坚硬的牛皮纸做的,也没什么大碍。 李淮山收起了十洋志和鲁班书,当我将六十四卦术建起来,准备将它塞进行李袋时,却发现前封皮破了。 对,破了,但不是裂成了两截,也不是上面多了洞什么的,而是从中间一开为二,一张纸变成了两张纸,而在这两张牛皮纸的缝隙里,竟然还有夹层。 我对着月光抖了抖手里的书,就见封皮的夹层里贴着一张巴掌大的纸条,上面写了一些文字,但由于光线太暗,看不清具体内容。 就在这时候,牛哥也跑了过来,问我出了什么事,我立即收起六十四卦术手记,回头对他说:“没什么事,就是落下来一点东西。” 李淮山一边收拾着地上的东西,一边说:“什么叫什么事,我放在包里的烟,还有一些现金,全特么找不到了。” 牛哥顿时皱起了眉头:“有人偷你们的东西” 我笑着摆了摆手:“没事,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和传承相比,几根烟,一点钱,当然是无关紧要得东西。 可牛哥不这么认为,他直接问李淮山:“你们丢了多少烟,多少钱” 李淮山一脸不爽地将行李包扔进车里:“一条软中华,三千块钱。不是,我就想不明白了,怎么打个架还顺带着那东西的,贼不走空么” 这家伙没什么分寸,我怕出乱子,就白瞪他一眼,李淮山缩了缩脑袋,不说话了。 牛哥显得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地对我说:“仉若非,你放心,你们丢的东西,我一定帮你们找回来,老师也会帮忙的。” 我为了转移话题,就拍了拍李淮山的肩膀,对牛哥说:“这是李淮山,你可以叫他李二狗,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身边的辅吏。” 完了又对李淮山说:“这是牛哥,诺惹大巫的弟子。” 李淮山将最后一个行李包放在车后厢里,随后就快步凑了过来,上下打量了牛哥一下,给了牛哥一个笑脸:“你就是牛哥啊刚才在外面干架的时候,我还听那个大个子喊你名字的。” 牛哥见李淮山笑了,他也跟着笑:“他不叫大个子,他叫约达。用你们的话说,他应该算是我的师兄,不过他不是贵族,祖祖辈辈都是我们的奴隶,约达这个名字,也是老师给他起的,他姓” 李淮山中途将他打断:“奴隶我没听错吧,你们这现在还是奴隶社会呢” 牛哥说:“我们这里在五十年代才没有了奴隶,但有些东西,怎么说,对了,那个词,应该叫做根深蒂固,我和约达是好兄弟,他很李淮山,是个有能力的人,可在寨子里,还是有很多贵族认为他是奴隶,看不起他。” 真是开眼界了,贵族、奴隶这样的词,竟然是从现代人嘴里说出来得。 当地人得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一时间难以想象。 我怕李淮山话匣子打开就会问东问西没完没了,于是主动给他们两个的对话花上了休止符:“寨子里的路很宽,可以开车进去,老陈呢” 李淮山:“这老家伙,刚才被人围攻的时候,他表现的比我还淡定,可等到人散了,他一下子就垮了,现在腿都迈不动,正躲在车里头抽烟呢。行,那什么,上车吧,我得找个平坦的地方修修车。” 说完,李淮山又朝牛哥招了招手:“你也上来吧。” 我也没多想,立即拉开副驾驶得车门,上了车,牛哥的动作慢一点,我坐好以后,他才将后面的车门拉开。 当时老陈坐在靠近右车窗的位置,牛哥打开的是左侧车门,一眼就看见了缩在座位上的铁锤和大小黑。 我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后面的情况,一下子就慌了,因为我看见牛哥正伸出了一根手指,打算去戳弄小黑,而小黑这会睡得正熟,压根没留意到车门被人拉开了,铁锤倒是醒了,可它只是瞅了牛哥一眼,然后就开始若无其事地伸起了懒腰。 眼看牛哥的手指马上就要戳在小黑身上,我立即转身,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别碰” 我这么一喊,大小黑也醒了,他们一见有人上车,立即朝里面靠了靠,留出一个能坐人的位置,可铁锤好像不希望牛哥这个陌生人上车,立即蹿到了车门口,死死盯着牛哥,看它那样,只要牛哥敢上车,它就会拿牙齿和爪子招呼牛哥。 牛哥就像是没看到铁锤似的,朝大小黑扬了扬下巴:“这是什么” 没等我开口,李淮山就望着后视镜,笑着说:“它们都是仉若非的宠物,我劝你不要和他们有太亲密得接触,那种酸爽你肯定不想体会。” 我扫了扫后座上的情况,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咱们还是走过去吧。” 说完我就下了车,老陈也吆喝一声:“我也出去透透气。”,也跟着下来了。 就这样,我和老陈在牛哥得引领下朝着寨子尽头走,李淮山一个人开着车在后面跟着。 牛哥似乎对大小黑非常感兴趣,一直不停地问我大小黑得事,问我大小黑为什么浑身上下都是黑色的,他们为什么没有脸,为什么看起来像小人一样,他们是什么动物,会不会说话。 他得好奇心很重,我整整一天没怎么喝水,口干舌燥的,心里也有点不耐烦,可还是一一解答着他的问题。 说真的,我真的不愿意伤害这样一个心地纯澈的人。 老陈估计是被愤怒的寨民们给吓到了,一路上不停地抽烟,我本来就口干舌燥,加上他的烟很呛,弄得我心里十分不爽。 牛哥见老陈不停地抽烟,就问我抽不抽。 我说抽,但瘾不大。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刺激到了牛哥,接下来他竟然陷入了沉默。 第328章 金烟杆 途中路过一座土墙黑瓦的民房,牛哥突然停了下来。 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也停下了脚步。 就见牛哥在原地犹豫了一下,接着就朝民房奔了过去,我本来想跟过去看看,可又发现他跑到到屋门口的时候,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钥匙。 看样子,这里应该是牛哥的家,他匆匆忙忙地进去应该是要拿什么东西。 我不了解当地的风俗,也不知道在没有受到主人邀请的情况下该不该进人家的家门,于是就站在大路上默默观望着。 牛哥进屋以后,屋子里就传来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感觉他应该是在寻找什么东西,过了小片刻,嘈杂声戛然而止,牛哥抱着一个一尺多长的窄布袋冲了过来。 他用很快的速度锁了门,又一阵风似地冲到我面前,将手里的布袋朝我这边一塞,笑着说:“送给你了。” “怎么突然要送我东西了”我一边笑着,一边满怀好奇地扯开了袋子。 里面是一根十分厚实的烟杆,不用闻味道我也知道这玩意儿有年头了,在烟杆的中央,以及烟嘴、烟锅的位置都有常年打磨的痕迹,光线比较暗,我只能看出整条烟杆上刻着一条条细长的纹路,好像组成了一种特殊的图腾。 老陈凑到我跟前,仔细打量了一下我手里的烟杆,又伸出右手的食指,在烟杆上敲了敲。 起初我以为这根烟杆是钢制或者铜指的,可老陈在敲打烟杆的时候,上面却发出了很闷的“砰砰”声,无韵无弹,而且没有余音。 随后老陈又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手电,朝烟杆上打了打光,被手电光照到的地方反射出了油软而耀眼的光泽。 老陈收了手电,对我说:“纯金的。” 我掂了掂手里的烟杆,重量至少在半斤以上,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是不敢随便收的,于是将烟杆塞进布袋,又伸出手,将布袋递向了牛哥:“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牛哥连忙摆手:“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这是我爷爷留下来的,在家里放了很多人了,老师不让我抽烟,我留着也没有用的,可我又没有能拿出手的东西,只能把这个送给恩人的儿子了。” 我掂了掂那根烟杆,对他说:“这根烟杆可是纯金打的,拿到外面去去能换很多钱,你既然留着没用,就换了钱,给寨子里的人修修房子吧。” 说着我就要将布袋强塞进牛哥手里,可这样的举动却让牛哥老大不高兴,他用力推着我的手腕,眉头狠狠地蹙在了一起:“你不收,就是不想交我这个朋友。” 我无奈地笑了笑:“朋友照样交,但东西我是不能收的。” 牛哥快速后退了两步,阴着一张脸,远远地看着我,这时候我才发现,他刚才说的话那句话是认真的,从他的眼神里,我能感受到深深的不悦。 接下来在寨子里走动,我还需要牛哥从旁协助,如今也不敢完全违着他的意思,无奈之下,只能说一声“好吧”,将布袋别在了腰带上。 牛哥这才恢复了脸上的笑容,带着我们继续朝寨子深处走。 刚才的一幕全都被后面的李淮山看在眼里,他似乎也很喜欢眼前这个干净而热情的年轻人,主动摇下车窗,和牛哥聊起了天:“哎,牛哥,你在村里是干什么的啊,为什么每次我听人喊出你的名字,寨民们的反应都都挺那啥的呢” 牛哥不太理解李淮山的话,转过头来问我:“什么意思” 我就像他解释:“第一次听到人喊你名字的时候,寨民们改变了阵型,试图将在我身边形成一个两米左右的包围圈,我看得出来,寨里人的实战经验不足,正常情况下,应该不会想到用围捕的方式来限制我的行动。第二次有人叫你的名字时,我正施展腾云步朝寨子里跑,后面的寨民大概没见过那种飘忽的身形,都愣在了原地,可他们一听到你的名字,立刻就中止发呆,奋力朝我这边跑了过来。” 牛哥挠了挠头皮,撇撇嘴说:“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在成为头人之前,我现在是寨子里的守卫,最近为了抓住斑斓虎,我常常带着大家操练,所以大家都很看得起我。” 他口中的“看得起”,意思应该有很多,尊重、敬佩是一方面,而从寨民们之前的举动来看,牛哥似乎也给了他们一股深埋于心灵深处的精神力量。 我想,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除了因为牛哥确实是个有能力的人之外,还因为他的身份下一代头人。 就连牛哥自己也说过,奴隶制度的余毒,早已在寨民的心中根深蒂固。 我问牛哥:“寨民的铁棍上,是不是都涂了黑药还有,我记得你追我的时候,曾说什么,外人进了寨子,是要受到诅咒的” 没等我说完,牛哥就一脸尴尬地笑了:“那是我为了吓唬你,胡乱说的。黑药是阿乌才会调制的毒药,别人的棍子上是没有,阿乌是个很会调配毒药的女子,就连老师都说她的毒厉害呢。” 听到这,我不由地皱了皱眉。 棍子上面涂毒药,隔着衣服就能让我中毒,不知道那个叫阿乌的姑娘在挥动铁棍的一刹那到底在想什么,她是天性歹毒,还是无心之举。 牛哥仿佛看出了我心中的疑虑,主动对我说:“阿乌一定不是故意的。” 我给了牛哥一个笑脸:“她当然不是。” 从寨子的入口到寨子最深处,这是一条很长的路,我们走了好大一阵子,牛哥才指了指山腰上的一座三层高的楼房,告诉我那就是大房,过去是头人住的地方。 牛哥说,本来他应该住在那里的,可惹诺大巫不让,大巫说,如今村子里的人都应该是平等的,贵族不应该住大房子,过去当过奴隶的人也不应该和牲口住在一起,于是就带着族人重修了寨子,每个人住的房子都一样高、一样大。 尽管牛哥这么说,但来的路上我就发现了,寨民们住的房子还是有区别的。 虽然都是硬土夯墙,但有些屋子的房顶只是用多层茅草压实、铺就的,而像牛哥住的房子,房顶上则是非常整齐的黑瓦,而且带有黑瓦的房子大多在墙壁上开有一个小窗,茅草顶的房子则只有四面实心墙。 其实不用说别人,光是诺惹大巫自己住的地方,就和别人不一样,那座被称为泥瓦塔的建筑,大概是除了大房以外,整个寨子里唯一的木质建筑。 大房也是用坚实的木头搭建起来的,但不是木质结构,在三层高的楼房中,第一层的墙壁是用非常厚的硬土夯成的,从二层以上,才是用大木板拼接而成的墙壁,而且最下面这一层没有窗户,在屋子中间,却又一个很大的火坑,房间的角落里还有一个非常大的炉灶。 牛哥一进大房,就立刻在火坑里添了柴,升起篝火,随后又点亮了炉灶,帮我们烧了热水。 老陈问牛哥为什么一楼没有窗户,牛哥说,当地人住不惯有窗户的房子,只有少数会在墙上开一道窗,用来偷气,对了,那个词叫做黑屋亮灶,牛哥说,当地人不追求房间里的采光和通透,喜欢住比较暗的房子,但房子里一定要有很亮的火光,这就是所谓的黑屋亮灶。 篝火燃起来以后,牛哥又在火坑上架起了木头支架,从二楼抱下了杯子和床单,搭在架子上烤。 说起来,当地的气候是稍微有些干燥的,虽然比不上西海固的黄土坡,但总归没什么潮气,牛哥这么费尽心思地折腾几床被褥,不是为了祛潮,只是为了让我们晚上睡得暖和点。 期间李淮山一直在外面修车,我、牛哥和老陈则在二楼上打扫卫生,这里没有电,只能用油灯照明,要在半夜打扫这么一座面积巨大的房子,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这地方应该经常有人过来打理,除了地面上稍微有些积尘之外,没有什么可以打扫的东西。 一直到把整个二楼打扫出来,牛哥问我还要不要打扫一下顶楼,我问他顶楼有什么,他说和二楼一样,也是客房。 我说没有打扫的必要了,牛哥才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说他也累了,让我们好好休息,明天睡醒了,可以到寨口那边去找他,他还说,如果牲口还够春耕用的话,明天中午,诺惹大巫应该会设宴招待我,到时候寨子里杀羊宰鸡,他也可以一饱口福。 牛哥离开的时候,李淮山正好背着一包吃得东西进来,我们这次来,一共带了五个行李包,后车厢被扯开的时候,只有装日用品的一个包和装书籍的一个包掉了出来。也还好另外三个包都没收到破坏,尤其是装食物的这一个,不然的话,我们三个今天晚上就得饿肚子了。 草草吃了些东西,我估摸着牛哥应该已经走远了,才离开大房,趁着夜色正深,悄悄摸向了泥瓦塔。 第329章 大巫的话 上一次我离开泥瓦塔的时候,诺惹大巫的那番话是有深意的。 他说要找一个安静的时间,和我聊一聊鬼洞的事,言外之意,就是让我今天晚上去见他,还能有什么时间,逼今天晚上更安静 寨民都已入睡,一路无阻,我很快就来到了泥瓦塔下。 塔门之前就被我撞成了两截,此时破碎的门板已经被清理干净,留下一个空空的门洞,塔中得篝火也已被熄灭,只有二楼的楼梯口透出了一点飘忽的光亮。 这座塔显然时常受到精心的修缮和抱养,木质的楼梯非常解释,脚踩在上面,只有阶梯的边缘发出十分轻微的声响。 我来到二层的时候,诺惹大巫正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夜空出神,在他的身边安置着一个小桌子,他将一只胳膊搭在桌沿上,油灯离他很近,飘忽的火苗几乎要贴在黑色的袖口上。 诺惹大巫兴许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他对着夜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似地问:“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说完,他才缓缓转过头来,给了我一个清淡的笑容:“你来了”,一边又抬了抬手,指一指离桌子不远的板凳。 我点了点头,走到诺惹大巫身边,慢慢坐下,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响。 诺惹大巫递过来一个竹子做的水杯:“这里没有其他人,不用这么小心。” 我接过水杯,发现里面装得不是水,而是一种黑色的糊。 诺惹大巫对我说:“听说你中了黑药的毒,我知道冬字脉的人百毒不侵,不过还是建议你吃了这副解药。” 我用舌尖蘸了蘸杯子里的黑糊,这东西一沾到唾液立即融化,并散发出一股苦涩中带着一点酸甜的味道,直冲五脏六腑。 “银蛇草” 我将杯子放在油灯旁边,简短地问了一句。 诺惹大巫笑了笑:“你的味觉比仉侗还厉害,当初他吃下解药的时候,就没能判断出这是银蛇草的味道。” 我皱了一下眉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黑药的原材料,应该也是银蛇草吧。” 诺惹大巫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杯子里的东西,就是黑药。” 我无奈地笑笑:“您在试探我。” 诺惹大巫将手伸进怀里,摸出一个反射出银光的小瓶子:“这才是解药。拿着吧,我知道你不怕毒,但这东西也算是解毒的圣药,你身边的人应该能用得上。” 我也没客气,伸手接过药瓶,诺惹大巫补充道:“这副解药,其实也是一种烈毒,一滴可以救人,两滴可以害人,三滴就能置人于死地。” 我问诺惹大巫:“这副解药,是我父亲留下来的吧” 诺惹大巫显得有些错愕:“你怎么知道” “猜的。”我冲诺惹大巫笑了笑,说:“说说鬼洞的事吧,这次的案子,您打算给多少佣金” 听到我的话,诺惹大巫顿时皱起了眉头:“刚见面就要谈价钱吗,这可不是仉家人的风格。” 我说:“反正早晚要谈的,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可以节省一些时间。” 诺惹大巫愣愣地盯着我看了小片刻,随后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在赶时间” 我依旧笑了笑:“我知道您需要早点休息。” 诺惹大巫又是一阵错愕:“你能看穿我心里的想法我记得,仉家好像没有这样的传承吧,难道,你和仉丰羽一样,除了仉家家学,身上还有其他的传承。” “无可奉告。” 我从进来以后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在诺惹大巫的想象之外,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我的话茬,又愣住了。 眼见谈话很难再继续下去,我只能主动开口:“我可没有看穿人心的本事,但我知道您现在需要休息。” 虽说诺惹大巫故意将屋里的火光弄得很暗,但我还是能看出来,他的脸色苍白得有些不正常,额头上也有少量的汗珠,加上面部肌肉松弛,显然是一副有气无力得样子,他现在能坐在这里和我说话,完全是靠着一口气在强行支撑着自己。 能有这样的眼力,也多亏了黄老板拱手送给我们的心眼传承。 心眼的第一层境界就是由表看理,说白了就是通过现象看本质,只要背过了心眼口诀,很容易就能摸到这一层境界的门槛。第二层境界则是洞察人心,不是通过一个人的举动洞察他的心里活动,而是不管什么人,只要稍稍一大眼,将面相扫一下,就能知道他的性格、脾气,以及当前的心里活动。而心眼的至高境界,则是洞察万物,凡世之中再无迷雾。 后面的两层境界都需要通过长时间的修行和历练才能达到,尤其是第三重境界,古往今来,只有极少数的人能摸到门径,五个手指头就能算出来,而这些人,也大多是各家宗教的创立者。 我这辈子是没有指望摸到第三重境界了,就连第二重也够呛,算了,实话实话吧,其实直到现在,我在心眼上的修为也没有太大的起色,一直在第一层境界徘徊。 不过对于我来说,能够做到看表识里,就已经足够了。 诺惹大巫沉思了一段时间,最终还是开口了:“鬼洞的事,牛哥已经向你透露了一些吧” 我点头:“他对鬼洞里的情况了解不多,只说了木吉和小黑天的事。” 诺惹大巫:“其实,我也没进过鬼洞。” 你也没进过鬼洞,那你今天晚上叫我来干什么 接下来,又听诺惹大巫说道:“包括木吉在内,所有进过鬼洞的人,都只是守在洞的表层而已,据说,自古至今唯一一个进入深层的人,是支格阿鲁。” 支格阿鲁,牛哥也曾提到过这个名字,我也是一时好奇,就插嘴问了句:“支格阿鲁是谁” 诺惹大巫被我打断了思路,稍稍沉积了一会,随后开口道:“他是被所有彝人尊崇的祖先,你们汉族的神话里,有后羿射九日的故事,而在我们彝人的神话里,是支格阿鲁射下了天上的六个太阳,拯救了被烈日炙烤的大地。” 我点了点头:“其实汉族神话里的很多故事,和小数民族确实是想通的,比如盘古和女娲。” 诺惹大巫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深讨下去,只是说:“我们这个寨子里也有和支格阿鲁有关的传说我也是听上一代的老毕摩说,支格阿鲁曾进过鬼洞的深处,除掉了盘踞在那里的猫精,不过那只猫精可能是有后代的。” 说到这,诺惹大巫突然话锋一转:“在几百年前,你们那个行当里的人也进过鬼洞,并在那里修建了一座大墓,这段典故只在历代毕摩口耳相传中出现,据说,他们在鬼洞里建造墓穴,是为了压住鬼洞深处的恶鬼。啊,鬼洞这个名字,也是那些人起的。” 我本以为,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接下来,诺惹大巫就要直击重点了,可没想到他竟然顿住了,并且很长时间没再说话。 我不得已主动发问:“鬼洞里到底有什么” 诺惹大巫只是摇头:“不知道,我没有进去过。” 我说:“这次的案子,不是和鬼洞有关吗,我猜测,地震以后,鬼洞那边应该是出过一些状况的。” 诺惹大巫:“牛哥把地震的事情告诉你了” 我点头:“说了一些。” “看样子,你很对牛哥的胃口。”诺惹大巫笑了笑,接着说道:“地震以后,鬼洞出现了坍塌,从那以后,木吉就常常发现洞口附近有恶鬼出没,啊,用你们的话说,是厉鬼出没。不过都是一些普通的厉鬼,木吉自己就处理了。不过他一直怀疑,在鬼洞深处,还潜藏着更强大的恶鬼,一只他和我都对付不了的恶鬼,所以我才会联络胡南茜。” 说到这,诺惹大巫又顿了顿,片刻之后才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我担心,上次的地震震塌了鬼洞里的墓穴,而压在墓穴深处的东西,也不是恶鬼,而是一只法力强大的夜猫精。” 最后几个字诺惹大巫说得有些含糊,我就问了一句:“什么精” 诺惹大巫:“夜猫精。因为村子里这段时间出现了斑斓虎,所以我怀疑,墓穴底下的东西,应该就是那只夜猫精。” 我问他:“斑斓虎究竟是什么东西,它和夜猫精有什么关系” 诺惹大巫想了想,反问我:“你听说过三个太阳的传说吗” 我摇头。 说了这么多话,诺惹大巫显得越发疲惫了,他喘了几口长气,才回应道:“是我们彝人的传说,说起来颇费口舌。总之,斑斓虎出现,一定和夜猫精有关系。” 我正要开口发问,诺惹大巫就吃力地摆了摆手:“我没见过夜猫精,不知道它什么样子,但从我小时候听到三个太阳的故事时,就觉得它一定是猫精的后代,斑斓虎我也没有见过,但神话里说,它是一只浑身会发出五彩光芒的猛虎,夜猫精和它的渊源很深。” 第330章 玄牝三卦 说完这番话,诺惹大巫的身子就瘫在了椅子上,他长吐一口气,慢慢闭上了眼。 我知道,诺惹大巫这是要送客了。 眼见大巫的手还搭在桌子上,我就起身朝他身前凑了凑,伸出一根小拇指,搭在了诺惹大巫的脉搏上。 诺惹大巫缓缓睁开眼睁,用十分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我给了一个笑脸:“冬字脉的人常年抓药用药,稍微懂一点医术。” 其实说冬字脉的人懂医术,也不太确切,毕竟老仉家的医术传承在秋字脉,像我这样的冬字脉传人,大多懂一些药理学知识,但论起把脉探病,实在是造诣不精。 但有两种病,秋子脉的人治不了,我们冬字脉的人却知道如何医治。 第一种病是气血大损,第二种病,则是经络大伤。得这两种病的人,即便能活下来的,也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咽下最后一口气。 感受了一下诺惹大巫的脉搏,我就知道他的身子有什么问题了,说实话,他能活到现在,还能和我说话,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他全身的十二对正经中至少有十对大损,三百六十五处正穴大多遭到破坏。 他的病,不是几副药就能治好的,想要痊愈,需要长时间的调理。 我叹了口气,拉一拉诺惹大巫的衣袖,将他的手腕遮住。 看到我的表情,诺惹大巫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我的病,没得治。” 我摇了摇头:“能治,不过比较麻烦。看样子,我要在这里多待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我帮你配药,等我走了以后,就要靠食补和日常锻炼来调理内息了。” 诺惹大巫叹了口气:“我欠仉家的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我笑了笑:“人情不用还,多给点钱就行了,正好我最近手头有点紧。” 诺惹大巫沉静了一阵子,似乎在调整气息,过了好半天,他才对我说:“钱我们是没有的,但古董和黄金还有一些。” 我依旧笑了笑:“古董和黄金就很好,我可以将它们折换成钱。” 诺惹大巫颇有深意地盯着我:“你很贪心啊。” 我说:“我是有功才受禄,这也算贪心么” 诺惹大巫愣了一下,接着就笑了起来,可惜他内息不稳,刚笑两声,就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 我赶紧伸出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折腾了好一阵子,诺惹大巫才缓过劲来,他很用力地缕出一口长气,带着些笑意地对我说:“你和仉侗很像。” 我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这时诺惹大巫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蹙了一下眉头,对我说:“斑斓虎的事,也交给你了。” 我笑着问他:“处理不了斑斓虎,就不要去鬼洞,是这个意思吧” 诺惹大巫点了点头:“你是个聪明人。” 我说:“既然我已经来了,为什么还要试探我的能力” 诺惹大巫:“不试探一下,我怎么知道你能活着从鬼洞出来我已经欠了仉家太多恩情,不能眼看着你冒险。” 我正要说话,诺惹大巫扬了扬下巴,将我打断道:“五年前仉丰羽来找我的时候,提起过你,他说过,那时候你还没有回仉家,也没得到多少传承。短短五年修行,你的道行不会太深,鬼洞里的事,你也未必能应付得了。” 我看着诺惹大巫的眼睛,诺惹大巫也软软地瘫在椅子上,默默地盯着我。 良久,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先处理斑斓虎,正好我也想看看,那只畜生到底长什么样。” 诺惹大巫安心地笑了笑,随后又闭上了眼。 他已经很累了,虽说我心里还有一些问题想问,但也知道不能再打扰他休息,于是离开泥瓦塔,回到了寨子深处的大房。 经过长时间的跋涉,李淮山和老陈都累了,早已入睡,我心里有些乱,睡不着,于是从行李包里拿出了空云道长给我的六十四卦手记,用手电打着光,仔细看了看藏在封皮里的那张字条。 这张纸应该是从六十四卦手记中撕下来的,开头没有特殊的内容,都是对六十四卦的一些理解和注释,可在这张纸的最后几个段落里,则出现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新卦象玄牝三卦。 玄牝这个词,提炼自道德经中的“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这句话。 所谓玄牝,就是微妙化生的意思。 六十四卦中的所有卦象都是六爻成卦,而玄牝三卦中的卦象,却都是九爻成卦。 说起来,九爻成卦也不是空云道长自创的,其实早在北宋时期就已经出现了九爻易这样的秘传古本,至今也常常有人用三才八阵九爻卦来卜算吉凶,可空云道长构建出的这套玄牝三卦,和现存的三才卦又有很大不同。 可以说,玄牝三卦是对六十四卦的重新整理,其中似乎也暗藏了空云道长在百年修行中对道学运用的理解。 字条上的文字不多,但对于玄牝三卦却讲得很深,有些东西我也不敢说自己吃得特别透彻,只能尽量从浅显的层面来解释这套卦象。 玄牝三卦,说白了,就是只有三道卦象:一卦、二卦和三卦,也不知道空云道长是懒得起名还是怎么的,三道卦象,竟然都是直接用数字来命名的。对于此,我也实在是有些看不过眼,于是就根据三道卦象的特点重新为它们起了名字:大乾阳卦、小坤阴卦以及阴阳变卦。 在古代人眼中,九是一个极数。我想大多数人都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但在我们这个行当的人看来,物极,有的时候不一定反,只是在事物发展到极点的时候,会发生超出预估的变化,所以我们常说“过犹不及”或者“极则生变”,物极必反这个词也说,但不常说的。 玄牝三卦中的三个卦象之所以用九爻做卦,前两卦就是应对了“极变”之理。 阴阳,相生相克,天道相生,人道相克。 举个例子来说,天地间的阴阳大炁常常是互相转化,阳孕育了阴,阴孕育了阳,这是阴阳的天道相生。而我们用阳气克制鬼物身上的阴气,鬼物用自身的阴气压制活人身上的阳气,这就是阴阳的人道相克。 可人道是包含在天理之中的,所以阴阳在顺应人道相克的规律时,也要遵从天道相生的客观规律。 就像鬼物原本是没有固定的长相的,只是一团虚晃无形的灵体,可当它们身上的阴气强悍到一定境界之后,就会呈现出具体的形态,比如凶神,它们原本是成魔的厉鬼,阴气之强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但也就是这种阴气滂湃的鬼物,才能够拥有和活人一样的身体、衣着,甚至是具体的五官。 而在大凡世界中,只有阴阳相顾的东西才能有具体的形态,苍天没有具体的形态,是因为乾阳本无形,大地有用具体的形态,是因为土地被笼罩在苍穹之下,在大地之中,不但有阴气盘踞,也有阳气的渗入,从而阴阳相顾,九幽也没有具体的形态,是因为九幽之中只有阴气,没有阳气。 鬼物身上原本是没有阳气的,可凶神却能拥有和活人一样的形态,是因为阴极成阳,这股阴气没有直接孕育出阳气,却让凶神有了一道虚无的阳身,这就是所谓的阴阳极变。 而玄牝三卦中的大乾阳卦和小坤阴卦,则可以强行催生出阴阳极变。 就拿小坤阴卦来说,这道卦术是九道阴爻成卦,总得是极阴的路数,但它不但能拿来压制阳气,也能用来对付鬼物。 压制阳气这一点很好理解,在人道中,阴阳本来就是相克的,更何况是九阴、极阴呢。 而这道卦术之所以能用来对付鬼物,是因为它可以改变鬼物身上的炁场。 小坤阴卦一出,鬼物身上的阴气受到影响,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极端精纯,而这种极端的精纯,也会让炁场的性质发生变化。不一定是直接由阴气变作阳气,也有可能是变成煞气、戾气,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炁场,当然,阴气化阳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这样一来,鬼物身上的阴气就会受到削弱,如果全身阴气大规模替换为其他炁场,甚至会让鬼物直接消散。 这种卦术尤其适用于对付凶神,因为凶神身上的阴气本身就非常醇厚,因此也更容易发生极变,至于普通的鬼物,用这道卦术来对付就有点浪费精力了。 大乾阳卦和小坤阴卦的用法也是完全一样的,只不过两者的作用相反。 而不管是大乾阳卦还是小坤阴卦,在施展的时候手法都非常简单,就是用念力凌空画爻,但也仅仅是手法简单而已,要想成功施术,还需要体量极大的精纯大炁。 需要的炁场体量究竟有多大空云道长在玄牝三卦的注释上写了四个字:十里天地。 这四个字的意思就是,要想成功施展出大乾阳卦术或者小坤阴卦术,就需要将方圆十里之内的阳气或者阴气全部调动起来,注意,这只是施展一次所需的炁量,要想再施展一次,还要再调动一次十里大炁。 以我现在的道行,要想将十里天地的阴阳大炁全部调动起来,从开始发力到炁场完全搅动起来,就算不吃不喝不休息,也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 第331章 简直是胡闹 大乾阳卦术我肯定施展不出来,至少以当前的条件,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小坤阴卦术我应该是可以施展的,虽说从天地间提炼阴气需要时间,但我有幽冥通宝,甚至可以尝试着从鬼门中提炼阴气,至于这样做到底合不合算,目前来说我也不太确定,必须找机会试试才知道。 术法施展有难度,但我想,如果将大乾阳卦摆成法阵,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我应该能让大阵发挥出威力。 至于玄牝三卦中的阴阳变卦,它没有具体的形态,就是用阴阳爻来合卦,只要不是九阴九阳,都属于阴阳变卦。 空云道长在玄牝三卦的注解上说,他自己也没有摸清楚这种特殊卦象的具体套路,只是觉得从理论上来说,这种卦象是存在的。 其实单看这些内容的话,我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所谓的选民三卦,其实就是三才八阵九爻卦,但空云道长在注解中说得很清楚,玄牝之中无三才,也就是这种卦术不能从天、地、人的角度来理解,而要从太极、无极为切入点进行研究。 如何切入,如何研究,空云道长却没有说。 我猜想,这道玄牝三卦应该是一种尚未成型的术法体系,空云道长之所以将这张纸撕下来,夹在封皮里,似乎也是不想人看到这三种特殊的卦象,以防有人误入歧途,毕竟按照空云道长的说法,这三种卦象一旦成术、成阵,必然威力巨大,这对于大部分修行者来说,都是极具诱惑力的。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因为一场以外,玄牝三卦还是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而且我也很有兴趣在这条歧途上走一走,看一看,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仔细看了看和小坤阴卦有关的一些注解,并将关键内容熟记于心之后,我才悄悄将这本六十四卦手记收好,回屋休息。 一夜无事,第二天早上八点,我早早地起了床,李淮山和老陈却依旧在熟睡。 左右也没什么事,我到二楼的窗户前看了看,见八点钟的寨子依旧十分安静,路上也不见人影,于是草草收拾了一下,打算到大房外的空地上晨练。 没想到刚一拉开大房的门,就看到门口放着一扎崭新的钞票,在钞票上还压了一块石头,防止它们被风吹走。 另外,在离这一扎钞票不远的地方,还放了一条软中华和一个散发着明朝清香的木盒子。 裹在整条烟外面的塑料膜已经被破开了,我上前将烟捡起来,仔细看了看,发现有一个烟盒也被拆开,里面少了十根烟。 随后我又数了数门外的钱,不多不少,正好三千块。 还有那个木质的盒子,里面装了三十多根手工制作的烟卷,还有留有一张字条,上面的文字我看不懂,应该是当地人常用的彝文。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东西,应该不是牛哥还回来的。 他会说汉化,应该也会写汉字,不至于留下这么一张字条。 就算牛哥不会写汉字,那阿乌应该会写,以牛哥的性格,一定会借着要给我留字条的由头,去找阿乌帮忙。 本来是想晨练来着,可看到这些东西以后,我却临时改了主意,带着钱和烟走向了寨子入口的方向。 昨天牛哥离开大房的时候,就说如果今天我醒了,可以到寨口去找他,虽说寨子里还没有行人,寨民大多还在睡觉,不过牛哥作为整个寨子的守卫,想必会起得早一些。 快走到寨口的时候,牛哥果然从路旁的一座民宅中跑了出来。 他一边朝我这边跑,一边兴奋地冲我挥手:“仉若非,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冲他笑了笑,问他:“寨子里的人不用种地吗,怎么这个点了,路上还不见人。” “哦,冬天了,大家不种地,睡得晚,起得也晚。” 说话间,牛哥已经到了我跟前,他一眼就看到了我手里的烟,笑着问我:“这是你们昨天晚上丢的东西吗” 我将香烟和钱全都塞给他:“分给寨子里的人吧,这些东西我用不着。” 牛哥立即推让:“不行不行,这是你的东西,我们不能收的。” 其实我看得出来,牛哥嘴上虽然这么说,可他的视线却一直盯着我手里的东西。 我知道他想要,又不好意思明说,于是对他说:“你不收,就是不拿我当朋友。” 牛哥一下就被我说服了,应了声“好”,就快速将我递过去的东西收下。 他一边将钱塞进口袋,一边笑着对我说:“等有时间了,我就拿着你的钱,给寨里的孩子们买点书,我会告诉他们,这些书都是你买来的,大家都会感激你的。烟我也会分给大一点的孩子们” 这话就不太对劲了,我赶紧将他打断:“你想把烟分给谁” 牛哥眨了眨眼睛:“大一点的孩子。” “多大的孩子” 牛哥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说:“至少八岁以上吧,年纪太小了抽烟不好的。” 我当时就想瞪眼了,可犹豫了一下,还是收起了这个心思,转而问牛哥:“八岁的孩子还在长身体呢,怎么能抽烟” 牛哥挠了挠头:“可在我们这里,八九岁的孩子就会抽旱烟了,他们都是学大人,不过也有不抽的,一半吧。” 他的汉语水平不高,但我还是明白了这番话的意思,在这个寨子里,八九岁的孩子里,有一半的人都学会了抽烟。 怎么能让这么小的孩子沾上烟瘾简直是胡闹 我死死地皱起了眉头:“你把烟分给成年人,未成年的孩子不能碰这东西。” 牛哥好像不明白我为什么升起,他一脸纳闷地盯着我看了一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都听你的。” 说完,他又给了我一个阳光般的灿烂笑容。 可我一点都笑不出来。 这时牛哥又对我说:“早上我去找过老师了,问他要不要举行呃举行宴会来招待你,老师说村里的牲口要留到明年春天的时候用,不能招待你了。” 我摆摆手说:“宴会就算了,给我们足够的干粮就行。对了,我来找你,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斑斓虎的事,诺惹大巫让我帮你们处理那只畜生。” 牛哥顿时来了兴致:“你有对付它的办法了” 我撇了撇嘴:“办法总归会有的,我就是想问问,那只畜生有什么习性,或者说,它的行动方式是怎样的。” 牛哥显得有些为难:“可斑斓虎跑得很快,我也没看清它的样子啊。” 我又没问你斑斓虎的长相 算了,牛哥的汉语不是很好,他大概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沟通出现了一点小困难,我换了一种方式问牛哥:“斑斓虎进寨子的时候,一般走哪个方向” 牛哥指了指寨子的入口:“我们这个寨子,只有一个入口。” 看来他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无奈之下,我只能转过身,指了指靠近寨口的两条岔路:“斑斓虎进寨以后,是往左边走呢,还是朝右边走呢” 这一次牛哥没有迟疑,抬手指了指左边的岔路:“走左边。” 我再问他:“平日里,你们将牲口安置在什么地方” 牛哥想了想,说:“以前,所有的牲口都是几个贵族家养的,后来斑斓虎出没以后,我们就将牲口迁到后山那边去了。” “牛哥,你说得具体一点,牲口迁到哪里去了” 牛哥指了指寨子的东北方向:“我们在那里建了一个栅栏围栏,牲口都待在那里,过了围栏,就能看见通往鬼洞的路。” 我接着问道:“你们将牲口迁到那里以后,斑斓虎每次进寨,还是会先走左边这条路对吗” 牛哥点头。 “你们将牲口迁走以后,斑斓虎来过几次” “三次。” “它每次进寨,都是先往左边走吗” 牛哥依旧点了点头。 “它每次来,都有牲口被掳走吗” “嗯,我们拦不住它,它太快了。” 眼前这个寨子整体来看是坐北朝南的格局,寨子左边的一条路直指正西方向,右路指向东方,牛哥他们将牲口迁到寨子东北角以后,斑斓虎每次进寨,却要先朝着相反的方向走,绕一个大圈再去东北方向觅食。 昨天晚上我曾在大房那里观望过寨子的格局,寨子西侧靠着一条阴x水河,东边则是一块树木被伐尽的空地,由于四面开阔,炁场流通状况很好。 这也导致了整个寨子的气场分布不均,西边阴气稍重,东边阳气稍盛,斑斓虎每次进寨都先往西边走,似乎也说明了,它有着一种趋阴避阳的天性,而大凡世界中,但凡活物,全都是趋阳避阴的。 这只斑斓虎恐怕不是一只普通的畜生,而是鬼物还阳时所用的一具阳神,又或者是一种阴气极重的异尸。 沉思片刻,我又问牛哥:“你们在围堵斑斓虎的时候,有人受过伤吗” 牛哥说:“我们不是围堵它,而是想将它赶走,老师说过,任何人都不能碰到那只畜生,还说,一旦碰到他,就会中毒,那是一种谁也解不了的毒。” 我皱了皱眉头:“谁也解不了的毒是尸毒吗” 牛哥顿时瞪大了眼:“你是怎么知道的” 记得在来之前,胡南茜曾反复问我有没有处理邪尸的经验,我猜测,应该是诺惹大巫告诉她寨子里有邪尸的,而那只邪尸,应该就是这个被当地人称之为斑斓虎的东西。 第332章 难言之隐 我问牛哥:“你们怎么把它赶走” 牛哥解开挂在腰上的铁棍,然后用手掌反复讲棍面搓热,原本光秃秃的铁棍上慢慢浮现出了一条条小蛇般的符文,之前牛哥给我的那根金烟杆上也有这样的东西。 “这是老师话下的咒印,对,咒印,老师说,只要棍子上有了这东西,就能吓退斑斓虎。”牛哥扬了扬手里的铁棍,如是说。 虽说铁棍上确实刻了咒印,可这些咒印上并没有念力加持,我猜想,这东西应该没有什么实用价值。 我仔细看了看铁棍上的咒印,问牛哥:“你们成功将它赶走过吗” 牛哥摇头:“它太快了,我们追不上它。” “你们就没有尝试着堵截那只畜生吗” “试过,可是没成功,斑斓虎跳得很高、很远,一下子就能越过那些挡在前面的人。” 这么说,斑斓虎应该是一只发生过多次尸变的跳尸。 为了印证这个想法,我草草向牛哥辞别,随后回到大房,带上提前为诺惹大巫准备的药草,来到了泥瓦塔。 刚进塔门,就听到了诺惹大巫的呵斥声,他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但我能感觉到他言语间的怒气,偶尔还能听到一两阵急促的咳嗽声。 当我踏上楼梯的时候,发出一些微小的声音,二楼上的呵斥立即停止,紧接着就有一个身材粗壮的汉子凑到了楼梯口,他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随后就退了回去。 眼前这个汉子不是第一次和我见面,昨天晚上我冲破塔门的时候,手持草叉站在门口的人就是他。 在我来到二楼的时候,诺惹大巫正用一块毛皮手巾捂着嘴,不住地咳着,他一边猛咳,一边还没忘了朝不远处的小凳子伸伸手,示意我坐下。 刚才从楼梯口观望我的那个汉子就站在诺惹大巫身边,他在看我的时候,眼神十分不友善。 我没理会这个人,径直走到诺惹大巫身边,从药包里抽出一根草药:“慢慢嚼,对你的病有好处。” 诺惹大巫伸手来接我手里的草药时,站在他身边的汉子朝我这边迈出一步,大巫立即用手肘将他挡住,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对于汉子和诺惹大巫的这些举动,我依旧装作没看见,自顾自地帮诺惹大巫重新把了一下脉搏,又将带来的药包放在桌子上。 诺惹大巫嚼着我给的草药,气息慢慢变得平顺起来,咳嗽总算是止住了。 见他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我才朝他身边的汉子看了一眼,之后就问大巫:“你的病,和我父亲有关,对吧” 诺惹大巫微微一愣,随后又狠狠瞪了身边的汉子一眼,汉子也是一脸错愕。 过了小片刻,诺惹大巫才对我说:“我的病,确实是五年前和仉丰羽斗法的时候留下的,这不怪他,他已经很仁慈了,是我自不量力,才被打乱了经脉。” 我说:“其实你的伤本来也没什么大碍,只要调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可在与我父亲交手后不久,没等新伤痊愈,你就施展过一次大术,只这道术法对你造成的反噬,造成了经脉逆行,导致小伤变成了大伤。” 诺惹大巫只是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不用他说话,我也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其实早在昨天晚上帮他把脉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他的伤势起于小腿上的承山穴,他的下肢不能动,也是由于腿部的筋腱受损,这样的伤,绝对是用戳脚翻子踢出来的。 要知道我是回到仉家以后才练了摧骨手,而在九岁之前,父亲传给我的唯一一套家学传承,就是这套戳脚翻子拳。 我推测,当初我父亲在出手的时候,为了防止诺惹大巫施展术法,应该将煞气灌入了他的伤处,这样一来确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妨碍大巫凝炼念力,但效果很短暂,调理上两三天就能恢复正常,可如果诺惹大巫修的是鬼阴之术,在煞气入体的情况下强行动用大念力一定会导致经脉逆行。 不管怎么说,大巫病成现在这个样子,确实和我爸有关,他身边的汉子不待见我,原因应该也在于此。 屋子里的沉默持续了好一阵子,我才主动开口:“药我已经帮你配好了,白色的袋子里是前药,黄色的药包是后下的药,煎药的时候先把前药和后药分别泡透,前药用文火煎半个小时以后,再加后药,用小火煎一个小时。一副药分两次吃,早晚各一次,饭前饭后吃都可以,但吃药的时间要和吃饭间隔一个小时。这是一个月的药量,一个月以后,你应该就能下地走动了。” 诺惹大巫给了我一个十分感激的眼神,随后就指了指桌子上的药,对身边的汉子说:“小心收起来,收好。” 汉子显得有些不情愿,他绕过诺惹大巫,从桌子钱走过的时候,胳膊肘还用力拐了我一下,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 一直等到汉子抱着两个硕大的药包离开,诺惹大巫才对我说:“他叫石尔,也是我的弟子,这小子性子烈,不轻易服人,不过品性很好。如果他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我笑了笑:“你的病毕竟是我爸造成的,他对我有意见,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诺惹大巫点了点头:“你是个宽厚的人,这一点比仉侗强多了。” 我就问大巫:“你和二爷很熟吗” 诺惹大巫的回答很有些模棱两可的味道:“是他教会了我说汉话,十年前,也是他让仉丰羽来救我们的。” 说到这,诺惹大巫话锋一转:“是仉丰羽让你来的吧” 我皱了一下眉头:“为什么这么说” 诺惹大巫:“如果不是他特地让你来,你怎么会知道,当年是他伤了我” 我说:“我小时候练过戳脚翻子,昨天晚上帮你把脉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你身上的伤就是戳脚翻子留下的。另外,你不是说,我爸从你手里拿走了一样东西吗,我想,当初他将东西拿走的时候,你们之间一定有过一些小冲突。” 诺惹大巫看着我,脸上慢慢展开了笑容:“你确实是个聪明人。呵呵,你这次来找我,不单单是为了送药吧” “确实不是,我来,主要是想问问斑斓虎的事。送药只是顺道。” “斑斓虎我对它的了解也算不上深,关于它的事,你还是去向牛哥打听吧。” “我只是想问问,这个被你们称作斑斓虎的畜生,应该是一只经历过多次尸变的跳尸吧” “嗯,斑斓虎的确是邪尸。” “你亲眼见过它吗” “我的病太重,已经没有力气离开这座塔了,斑斓虎的事,一直是牛哥和约达在负责。” “也就是说,您没有见过那只畜生” 诺惹大巫狠狠皱了一下眉:“我只是听牛哥和约达说,那是一只浑身会发光的畜生。” 我笑了笑:“那你又是怎么知道,那东西是邪尸,还知道斑斓虎身上带着烈性尸毒” 诺惹大巫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盯着我,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胡南茜知道村子里有邪尸出没,却不知道这所谓的邪尸究竟是什么,牛哥从没和斑斓虎近距离接触过,却知道斑斓虎是一只邪尸,他随身携带的铁棍上,还有专门用来克制邪尸的咒印。 告诉胡南茜寨子里有邪尸的人,是诺惹大巫,不让牛哥接触斑斓虎,并在铁棍上留下咒印的人,也是诺惹大巫。 所谓的问题和所有的答案,都紧系在诺惹大巫一个人身上。 我知道,他对于斑斓虎的了解,一定比他主动透露出来的还要多。 可每次提到这只畜生,他又总是一副遮遮掩掩的态度,他到底想干什么。 见诺惹大巫一直不肯开口,我只能将自己的怀疑说出来了:“这只邪尸,是你引来的吧。” 诺惹大巫对着我瞪起了眼,良久之后,他总归还是泄气般地将身子软了下去,长叹一口气,说:“这只邪尸,就是我炼化出来的。” “为什么要炼化这种东西” 诺惹大巫又是一声长叹:“唉,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可没了我,牛哥他们是守不住这个寨子的,于是我就按照祖先传下来的办法,想要将后山上的野虎炼化成守护村子的吉兽,可没想到,祖先留下的办法是错误的,我没能炼出吉兽,却害了虎命,徒增杀孽啊。” 我想了想,问:“老虎死后立即发生了尸变” “没有尸变,它死了以后,我将它埋在了后山。”诺惹大巫摇摇头,说道:“可在鬼洞被地震震塌以后,这只斑斓虎就出现了,一定是鬼洞里的东西让它变成了邪尸。” 听完诺惹大巫的话,我不由地大皱眉头:“你既然什么不好,为什么不出去找医生,偏偏要炼化什么吉兽,虽然您是长辈,但我还是不得不说,这种行为相当愚蠢。” “你们仉家的人都是这样吗,嘴上从来不饶人”诺惹大巫只是叹气:“我不是不想出去,而是不能出去,历代毕摩都不能离开寨子,这是祖先定下的规矩。” 我问他:“那为什么不找行当里的人来帮忙在我们这个行当,有不少很好的医生。” 诺惹大巫又是好一阵沉默,过了很久才开口道:“鬼洞的秘密,是不该让外人知道的。所以我在胡南茜的时候就说得很清楚,这次的事,只能让仉家人来处理。” 第333章 麻木不仁 “为什么是仉家” “仉侗很早以前就知道鬼洞的存在,所以仉家人本来就是知道秘密的人。” 明白了,什么都明白。 其实就算我不主动联系胡南茜,胡南茜也会设法联系到我,鬼洞的案子,只有我能来。 当然,胡南茜也不是不能联络仉家的其他族人,但仉家人有很多,阴差却只有一个。 这让我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我觉得,诺惹大巫一定知道,他在联络过胡南茜以后,胡南茜一定会将仉丰羽的儿子派来,他甚至一早就知道了我回到仉家的事,也知道行当里多了我这样一个阴差。 胡南茜一早就打算让我来,可在我联系她的时候,她却装出一副很凑巧的样子,让我以为自己能来大凉山只是一个巧合,让我以为,她没想过要主动联络我。 说实话,被他们合起伙来欺骗的感觉让人非常不爽,就好像有两个智商本来不如你的人把你当成了傻子,而且还在你面前炫耀自己的智商比你高。 确切地说,这已经不是单纯的不爽了,甚至有点恶心。 可不管我心里怎么想,案子还是要继续办,钱,我还要继续赚。 沉吟良久,我开口问诺惹大巫:“怎么对付斑斓虎” 诺惹大巫闭上眼,很无奈地说:“我不知道。我现在无法离开泥瓦塔,牛哥又追不上那东西,没人知道该怎么处理它” 我摇了摇手指:“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是打算镇杀它,还是要我抓住它” 诺惹大巫这才睁开眼睛,盯着我的眼睛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斑斓虎的事交给你了,你来拿主意吧。” 我点了点头:“这个过程会比你想象得长。” 诺惹大巫皱了一下眉头:“什么意思” 我说:“我不打算立即对斑斓虎动手。” 诺惹大巫:“为什么” 我盯着诺惹大巫的眼睛:“我要先看看那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才能动手处理它。” 诺惹大巫的眉头依旧皱着:“它是一只邪尸。” 我说:“邪尸也有很多种,对付跳尸和对付飞僵,要用的手法,要做的准备,都是不一样的。” 我盯着诺惹大巫的眼睛,诺惹大巫也默默地和我对视,过了很久,他才沉沉地点了一下头:“都交给你了,你自己拿主意吧。” 我拍一下腿,从小凳上站起来:“行,那我先走了,如果有什么事,我再来找你。” 就在我转过身,快速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诺惹大巫突然叫住了我:“仉先生” 我回头望着诺惹大巫,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诺惹大巫低头沉思了小片刻,又抬起头来问我:“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冲他笑了笑:“你的功过只有天定,我作为一个晚辈,没有评价你的的资格。” 说完我就下了楼梯。 其实说起来,从见到诺惹大巫至今,他在我眼里,都是一个放不开的人,不管说什么话,做什么事,甚至偶尔从举手投足间透露出的那份气质,都给人一种十分扭捏的感觉。 在诺惹大巫心里,肯定有一份很重的担子,压得他无法从容地对待每一件事。 回想一年前的我,似乎也和他一样,是个天性受到压抑的人。 从泥瓦塔出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寨子里的人多了起来,我到寨口那边找到了牛哥,让他带着我在寨子里转一转,看一看,尤其是要看看斑斓虎进村时曾走过的那些路。 在牛哥的带领下,我几乎转变了寨子的每一个角落,除了查看过斑斓虎的行动路线以外,我的大部分精力,都被寨里的孩子吸引过去了。 牛哥没有骗我,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寨子里,确实有着很多年幼的烟民。 那些孩子看起来小的只有八九岁,大的也就十一二岁,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穿得破破烂烂,几乎到了衣不遮体的地步,但也就是这些几乎被寒风冻成一团的孩子,手里却时常夹着手工卷制的烟,吞云吐雾间,骨子里都透着一股让人无奈的颓废。 不只是孩子,我和牛哥从大路上走过的时候,也时常有成年人躲在街道两边朝我这里偷偷观望,在他们的眼中,我看到了同样的颓废和麻木。 除了这些躲在路旁的人,偶尔也有人走过来和牛哥打招呼。 虽说寨子里的人因为物资匮乏的缘故,穿着打扮都算不上精细,但我发现,凡事走上来主动和牛哥说话的人,不但衣服要稍微干净一些,眼神中也没有蔓延在道路两旁的麻木。 我知道,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他们叫做贵族,而那些浸泡在颓废和麻木中的人,也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奴隶。 这就是当地人的生活现状,除了诺惹大巫和他身边的几个弟子以外,大多数人都在这种老掉牙却又根深蒂固的不平等中一代代地苟延残喘下去。 对寨子里的情况越深,就越是觉得,在山和河流孕育中的洁净空气中,蔓延着一股腐烂的臭气。 跟在牛哥身后走完这一圈,我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快回到大房的时候,牛哥发现了问题,于是主动问我:“仉若非,你怎么了,为什么脸上烧起了火” 我微微愣了一下,随后问牛哥:“牛哥,你们想过要离开这里吗” 牛哥也是一愣,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很多人不想的,可我想,阿乌想,约达和石尔想,就连老师也常常想出去看看。可我们都出不去,因为我们走了,就没人守着寨子了。其实,最想出去的人不是我们,是木吉,他做梦都想离开这里。” 我抬起头,望向了寨子的后山:“就是那个守在鬼洞里的木吉吗” 牛哥点头:“就是他,他和我们不一样,有时候我们还能去别的村子里买卖东西,他以前也有机会出现的,可现在,只能一辈子待在寨子里了。” “为什么” 牛哥很烦躁地挠了挠头皮,支支吾吾半天,说出了一段很简短的话:“他是下一个老师。” 仔细一想,我就明白牛哥得意思了,木吉,将会是诺惹大巫的衣钵继承着,记得昨晚见到诺惹大巫的时候,他曾望着窗外的夜空自问,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我想作为寨子的毕摩,他一辈子也无法离开这个地方,而木吉作为他的接任者,在成为毕摩以后,也要永远被困在这个小圈子里。 除了这些,牛哥的话应该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在他看来,诺惹大巫恐怕快走到生命的尽头了,而木吉将很快被诺惹大巫身上的枷锁永远束缚在这片十里连山的深腹之中。 也就在我和牛哥站在大房门口聊天的时候,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从不远处的胡同里冲了出来。 这人我昨天也见过了,他是诺惹大巫最年长的弟子,名叫约达。 约达从胡同里冲出来的时候,还是仰头望着我们这边的,可当牛哥听到了脚步声,转身去看他的时候,他却不敢和牛哥对视,立即低下了头。 看到约达的举动,我和牛哥同时皱了一下眉头。 约达来到离我和牛哥两米左右的地方,用我们正好能听到的声音说:“牛哥,老师让你去一趟泥瓦塔。” 不等牛哥做出回应,约达就快速离开大路,钻进了一条狭窄的胡同。 牛哥一直目送约达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才很无奈地撇了撇嘴:“约达今天是怎么了” 我问牛哥:“他平时不这样吗” “偶尔会这样,但”说到这,牛哥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用殷切的眼神看着我说:“约达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奴隶,他觉得自己很卑微,村子里的旧贵族也很看不起他。仉若非,你是一个尊贵的人,而且你和我们不一样,你不是寨子里的贵族,所以我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我笑了笑:“放心吧,我会用对待你的方式来对待约达的,绝对不会看不起他。” 牛哥顿时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依旧笑了笑:“去泥瓦塔吧,别让诺惹大巫等急了。” 牛哥迅速点点头,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脸,随后就快速转身,朝泥瓦塔那边奔了过去。 目送牛哥离开的时候,我脸上一直带着刻意的微笑,直到他走远了,我才收起笑容,进了大房。 当时应该是刚刚过了正午,李淮山正蹲在屋子中间熬着一锅汤,老陈似乎才刚刚起来,我进门的时候,他正好披着一件外套从楼梯口走下来,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李淮山抬头看了我一眼:“你怎么了这是,大中午头的苦着一张脸。” 老陈也停下脚步来问我:“怎么了你这是” “在寨子里转了一圈,看到了一些让人心烦的事,”我先是叹了口气,随后又问李淮山:“锅子是哪来的,你熬的什么烫” 李淮山:“是一个叫阿乌的姑娘送过来的,她说最近天气凉了,怕你受寒,还送了一床香喷喷的被子过来。” 第334章 跳尸出没 李淮山说这话的时候一脸鸡贼相,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所以故意没接他的话茬。 没想到老陈竟然瞬间被李淮山带歪了节奏:“仉家的小兄弟这是要犯桃花呀。” 李淮山的话茬我可以不接,不经太熟了,怎么折腾怎么闹都没事,可老陈开口,我却不得不接茬:“我就见过那姑娘一面,能犯什么桃花。行,说正事吧,二狗,你去寨子里转一转,将所有的大路和小路都探查清楚,回来画一份地图。” “啊这种事为什么让我干,我画画比你还烂呢”李淮山说这话的时候,整张脸都是扭曲的。 我凑到过前看了看,就见里面正在熬的糊糊已经开始沸了,于是朝老陈招了招手:“咱们先吃饭,二狗吃了东西再走。” 李淮山嘟囔一声:“越来越像二爷了。”,完了就转身去炉灶那边拿碗。 我皱着眉头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李淮山从灶台下的小窟窿里拿出了几个粗陶做的碗,一边朝我这边走,一边嘀嘀咕咕地说:“你这人啊,现在说话做事,总是不给人商量的余地,和二爷一模一样的。” 我就纳闷了:“我怎么不给人商量的余地了,你想商量什么” 李淮山将一只碗递到我手里:“你就想说,画地图的事不能让我干,我没有美术功底。” 我摆了摆手:“不需要美术功底,你好好画,能看懂就行。” 李淮山撇了撇嘴,对老陈说:“你看吧,他现在就是什么都不和人商量,总是自己做决定。咱们进山的时候也是,我说把车放在西昌吧,人家仉若非一句废话都不跟你啰嗦,直接开车进山。” 老陈从锅子里舀了一些汤糊,笑着说:“还好咱们开这车进来,要不然进寨子的时候也是个麻烦。得亏有辆车护着咱们,要不然咱们指不定被寨子里的人揍成什么样呢。” 李淮山还是有点不乐意:“我也没说他的决定不对,我就是说他太强势了。” 说完又补上一句:“二爷也这样。” 老陈只是笑一笑,没接李淮山的话茬。 我现在心里最挂念的,是如何才能顺利施展出小坤阴术,没心思和李淮山斗嘴,李淮山自顾自地嘟囔了一阵子就开始专心吃饭。 阿乌送来的这种汤糊看起来灰不溜秋,似乎提不起多少食欲,但味道出奇得好,咸味里带着一股淡淡的甜,单是用舌头蘸一蘸,就能体味到一种清淡的鲜美。 刚才我好像忘了说锅子的大小了,这口锅是大肚、细口,整个锅的大小和过去染坊里用的小型染缸差不多,一口锅里至少能装十个篮球。 换句话说,这么一大锅东西,确实够我们吃了。 李淮山吃了两三碗就准备离开了,老陈本来还剩下大半碗汤糊没吃完,可他一看李淮山要走,也急急忙忙放下了碗,说是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有特色的寨子,也要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老陈走了,他吃剩下的东西,就只能我吃。 说实话,我以前特别讨厌吃别人的剩饭,可回到仉家的这一年里,却总是被二爷他们强行灌输一些观念,比如穷家难当富家一样难当,比如家族里的每一分钱都是族人耗尽心血才能赚来的,比如不能浪费食物。 在仉家,你浪费别的东西大家兴许可以容忍,但食物,是绝对不能浪费的,在仉家食堂吃饭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午饭过后,每一个送到厨房的盘子和碗都是干干净净,一粒米、一点点面渣都不会剩下,行当里曾有人笑称仉家人的舌头都比较长,因为我们有舔盘子的习惯。 其实阿乌送来的这种糊状食物对我来说就很麻烦,因为吃到最后,还会有很多汤糊挂在锅壁上,我还要想办法将它们处理掉。 这顿饭我用了很长时间才吃完,大概人在吃饱的时候就比较容易犯困,加上昨晚上没怎么睡觉,吃完饭没多久我就有些乏了,于是回二楼休息。 阿乌送来的被子我没看见,在我睡觉的那张床上,被子和枕头都没变。要是我没估计错,阿乌送来的东西,应该被李淮山和老陈私自瓜分了。反正我也不怕冷,分了就分了吧。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一直到下午五点多我才睁眼,当时李淮山和老陈正凑在二楼大厅里画地图,李淮山执笔,老陈在一旁指点。 我偷偷听了两耳朵,发现老陈在教李淮山画等高线,当然,在大部分时间里,老陈都在吐槽李淮山的画风清奇。 我画画就够烂了,李淮山还能比我更烂因为好奇,我就凑上去看了看李淮山画的东西。 这一看,伤自尊了。 人家最起码画的房子还像房子,画的山还像山,要是让我画这张地图,最后的成品可能就是一个撒了一堆大粒芝麻的烧饼。 为了保护我那心中那点小小的自尊,我只能远离李淮山,来到窗前,朝着寨子里默默地观望。 日落将至,寨子西侧已经聚集了少量的阴气。 希望今天晚上,斑斓虎能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快到晚上八点的时候,李淮山的地图终于画好了,在老陈的指点下,这张地图也算是画得有模有样,寨子里所有的大路、小路,用来圈牲口的围栏、泥瓦塔、大房以及寨子里的每一座民宅,全都呈现在了这张平面图上。 我就知道李淮山一定能记住寨子的详细格局,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之所以让他画这东西,主要是因为大房这边的视野还是不够好,虽说这里处在这个寨子的最高处,从窗口向外望,也能将整个寨子尽收眼底,但有些小路和相对低矮的建筑还是会被其他的的建筑物遮挡,比如圈牲口的那座围栏,我就看不到。 完事齐备,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了。 李淮山跑到楼下做了一锅汤糊,我靠在窗口前,一边吃饭,一边继续观望外面的情况。 十一点前后,我和李淮山正将挂在锅壁上的汤糊一点一点蒯出来的吃,寨子里突然出现了骚动。 噪声就从寨口方向传过来的。 我和李淮山立即放下手中的碗,他快速拿出了地图,我也凑在窗户上,死盯着寨子里的两条大路。 几秒钟以后,一个浑身散发着斑斓彩光的东西进入了我的视野中。 它的速度非常快,即便在远处看,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光影,也就在这个彩光绽放的影子呼啸着冲进寨子西边的大路以后,牛哥才出现在路口。 此时的牛哥依旧是四肢着地,像豹子一样飞驰,但和斑斓虎相比,他的速度还是慢了不止一筹。 斑斓虎经过的时候,不少民宅里都有人冲出来,但他们也不敢上前,只是聚集在铺旁,朝着斑斓虎移动的方向用力挥动铁棍。 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斑斓虎的身影被一排民宅挡住,只能从民宅顶部看到从它身上绽放出的光。 我仔细观察者光辉的移动方向,才发现它在寨子里绕了一个圈,径直奔着大房这边来了。 下一个刹那间,彩色的身影从大房门口一闪而过,我预判好了时机,立即用定神术加持视野,在大炁流沙间,我就看到空气中滞留了一股很强的尸气,在斑斓虎走远之后,这股尸气也顺着风冲向了村子的东北方向。 确实是一只跳尸,但尸体很稳固,说明这东西还差一步就能尸变为飞僵,加上速度快,用普通的手段对付它恐怕谁也占不到便宜。 李淮山将脑袋伸出了窗口,朝村子东北方向看了看,随后小声对我说:“它去围栏了。” 我点了点头:“留意它撤走的方向。” 斑斓虎在寨子东北角停留的时间很短,前后也就是两三秒左右,在这之后,它那五色斑斓的身影就快速奔向了后山,最终彻底消失在密林之中。 李淮山将地图递给我:“斑斓虎就住在后山么可它为什么不直接从后山进寨,非得要走正门呢” “因为寨子的风水,”我一边接过地图,一边说道:“你自己看看寨子的建筑格局就知道了,每一条路的走向、弯曲的形式,都和金烟杆上的咒文一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种格局应该应对了一种小型的阵法或者风水阵,阵中的生门和死门可以互换,进寨的时候,寨口是生门,通向后山的小路是死门,离寨的时候,后山是生门,寨口是死门。” 李淮山:“斑斓虎还知道走生门,它的智商有这么高么” 我摇了摇头:“跳尸的智商不可能这么高,一定有什么东西在操控斑斓虎。” 说完,我就仔细看了看李淮山在地图上的标注,他把斑斓虎的行动路线完整地画了出来。 和我预想中的一样,斑斓虎在进入寨子以后,其行动路线完美避开了每一条咒纹,看样子,寨子里的风水阵确实对它有克制作用。 这时李淮山又问我:“那东西的速度太快,咱们该怎么抓它” 我放下手里的地图,长吐一口气浊气:“抓太难了。做好的办法还是直接镇杀。行了,抓紧时间休息吧,明天咱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第335章 不合作 休息当然要休息,可锅里剩下的食物,我和李淮山还是要很认真地清理干净,躺下睡觉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李淮山和老陈在大房里熬汤糊,我则跑到车里拿了符纸和朱砂盒,做了四张化尸符。 仉家流传下来的符箓里,能用来克制邪尸的不算少,但以我的绘画功底,只能画出这种以文字和长短线组成的化尸印,其他的实在是搞不定。 吃过饭,我就带上李淮山和老陈,去泥瓦塔找诺惹大巫。 今天晚上诺惹大巫吃了我的药,这会正在小睡,石尔挡着塔门不让我们进去,我琢磨着见不到就见不到吧,只要能把我需要人集合起来就行,于是就想唤上石尔和我同行,可石尔对我的感官实在是差到了一定境界,我跟他说话,他权当没听见,一点回应都没有。 最后我也是没办法了,才跑到村口找了牛哥,让他将石尔和约达叫过来。 昨天晚上我看过李淮山的地图,发现顺着西路进寨以后,有五条路能避开寨子里的风水阵,这五条路,我打算留出一条让斑斓虎通行,另外四条路分别让人驻守。 牛哥、约达、石尔分别守住一条路,李淮山和老陈守一条,可我没想到石尔这么不配合,估计等会他就算来了,也会寻机找我的麻烦。 第一个被牛哥带回来的人是约达,初次见到约达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一个很有侵略性的人,可现在他却总是表现出一副恨卑微的样子,他的个头明明很大,跟在牛哥身后走的时候,却总是微微弯着腰,这让我不知觉地想起了住在昆明的老胡。 可牛哥一走,约达又会变得稍微开朗一些,还主动和我们搭上了话。 这时候我才发现,他其实是一个话匣子特别宽的人,虽说从来没有离开过寨子,可天南海北,什么事都能聊一聊。 不过约达的话匣子刚敞开没多久,就被李淮山的一句话就生生憋住了。 李淮山问他:“你们家世世代代都是奴隶吗” 这家伙说话向来没什么底线,本来我以为,奴隶这个词,应该是约达心中的禁忌,所以不管聊什么都会刻意避开这个词汇,没想到李淮山竟然直接将这样的问题问出来了。 老陈也感觉李淮山的话有点过了,就一直给李淮山使眼色,可李淮山一直抬头看着约达,根本没有留意到老陈的举动。 约达微微缩了缩身子,然后笑了笑,腼腆地点头。 我不得不主动岔开话题:“听说你是诺惹大巫的大弟子” 约达的身子缩起来以后就没再展开,他冲着我摇了摇头:“不是大弟子,是最年长的弟子,也是最早的弟子。” 李淮山:“那不就是大弟子吗” 约达很用力地摆摆手:“牛哥他们都是贵族,我是奴隶,所以我不是大弟子,只是最年长的弟子。” 我插了一句:“牛哥并没有将你当作奴隶。” “我知道。” 约达只是简短地回应了这么三个字,接下来就笑着陷入了沉默。 正好在这时候,牛哥也带着石尔过来了,看得出来,石尔确实是贵族,他走在牛哥身后,昂首阔步,一点都没有约达那样的畏畏缩缩。 既然人已经到齐了,我也没再废话,从口袋里拿出李淮山画的地图,对牛哥说:“如果我没猜错,斑斓虎穿过寨西的大路以后,一定会拐到这几条小路上。” 一边说着,我还在地图上将五条小路指了出来。 牛哥低眉沉思了一会,随即瞪大眼睛,一脸惊讶地看着我说:“对,它每次都是走这几条路,你真厉害,连这种事都能猜到。” 我笑了笑,接着说:“下次斑斓虎出现的时候,我需要几个人守住其中的四个路口,你们三个,加上李淮山和老陈,分成四组,每组拿一张灵符,将这四条路堵住。” 说话间,我先是从口袋里摸出了化尸符,随后在地图上标出了四个位置:“剩下的一条路,由我来守,我会在这里阻击斑斓虎,争取一战将它镇杀。” 牛哥皱起了眉头:“可斑斓虎的跑得太快了,你一个人能行吗” 对于牛哥的问题,我也无法给出十分肯定的答案,只是说:“我会在这条路上做一些布置,压制斑斓虎的速度,至于能不能将它镇杀我只能尽力试一试,如果不行,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牛哥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斑斓虎身上有毒啊,你一个人真的能行吗” 李淮山笑了笑,对他说:“仉若非就不怕的就是毒,你放心吧,他就算杀不了斑斓虎,自己也不会丧命,如果有人跟在他身边,对他来说反而是累赘。” 牛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是,如果让别人跟着你,你还要花费力气来保护他们” 我问牛哥:“寨子里有多少青壮男性” 牛哥:“很多。” 我说:“我需要一百四十四个人。” 牛哥:“嗯,我会把最结实的小伙子都挑出来,帮你抓斑斓虎。” “不用他们抓,”我摆了摆手:“除了你们几个以外,每一条路上安插三十六个人,按他们要照天罡星的星位站成星阵,等会我把列阵的方法告诉你。好了我分配一下任务,最西边这条路你认得东西南北吗” 牛哥很尴尬地摇头:“我只认上下左右。” 约达朝我这边凑了两步,用很轻的声音说:“我知道怎么辨认方向。” “那就好办了。”我点了点头,对周围的人说:“最西边的这条路,李淮山和老陈来守,你们带着人在下午三点到三天一刻之间进驻,时间记好了,千万别出差错。最靠东的一条路,牛哥来守,你在下午四点到十点半之间带人进驻。靠近泥瓦塔的这条路,约达来守,四点半到五年之间进驻。离寨口最近的这条路,石尔来守,晚上七点到七点半之间进驻。你们知道怎么看表吗” 牛哥:“知道,可我们没有表。” 我对李淮山说:“二狗,把你的手表交给石尔,他最后一个行动,在这之前可以向大家通报时间。” 我知道石尔不待见我,所以没有直接向他下达指令,只说了这么一番旁击侧敲的话,相信他现在只要没走神,就应该能知道自己接下来需要做什么。 可当李淮山要把手表递给石尔的时候,石尔突然一把将李淮山推开,这家伙力气很大,李淮山被他推得连退了好几步,直接撞进了我的怀里。 我连忙将李淮山扶稳,随后抬起头,皱眉盯着石尔。 石尔也盯着我,并闷闷地吐出三个字:“凭什么” 牛哥也转过头去看他:“什么凭什么” 石尔短暂地看了牛哥一眼,又将视线转向了我:“你凭什么指挥我们”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叫石尔的汉子,在心里无奈的笑了笑。 这家伙说话的时候不急不慢,显然很沉得住气,他说这种话,不是在挑衅,而是确确实实认为我没有资格指挥在场的人,而且我能感觉出来,他既然敢当着牛哥的面说这样的话,心中是很有底气的。 牛哥似乎有些尴尬,他用力拍了一下石尔的肩膀:“是老师说,让仉若非处理斑斓虎的事的。” 石尔:“我知道啊,可老师只是让他处理斑斓虎的事,没让他指挥咱们啊。” 牛哥:“他没有指啊指挥我们,只是想让我们帮忙。” 我插了一嘴:“我就是在指挥你们。” 听到我的话,牛哥愣住了,石尔也皱起了眉头。 我问石尔:“你怎么理解指挥这个词” 石尔皱着眉头说:“指挥,就是地位高的人给地位低的人下命令。” 我摆摆手:“不对,指挥,就是协调分工。既然诺惹大巫让我来处理斑斓虎,那我就有责任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分配每一个人的任务,在任务执行过程中,我除了给大家分工,也要协调每个人的工作。说说吧,你想让我怎么协调你” 石尔眉头皱得更紧了:“什么意思” 我笑了笑,说:“我的意思就是,如果你不想让寨子里继续丢牲口,如果你想让寨子里的人不再被斑斓虎骚扰,就应该做好我分配给你的工作。而为你们分配工作呢,是我的职责,如果你觉得我做得不好,可以告诉我问题在哪里,告诉我如何调整。” 这边我刚把话说完,李淮山就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真能扯。” 还好他声音很小,只有我自己听到了。 我确实是在扯皮,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不会说谎,也不能忽悠石尔说,是诺惹大巫让我指挥他们的,所以就只能扯皮了,不管怎样,先把他扯迷糊了,让他按照我的思路走。 石尔沉思了一会,对我说:“问题就是,我觉得你这人靠不住。” 这话说得,就有点不实诚了,他不是觉得我靠不住,而是因为我父亲的原因而打心底里排斥我。 这时石尔又开口了:“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如果你完成了,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去干。” 这家伙的汉语水平和牛哥差不多,有时候说话磕磕绊绊,但好在用词都比较简单,很容易就能理解他的意思。 我笑着问石尔:“说吧,什么条件” 第336章 角力 石尔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就朝泥瓦塔的方向跑。 这一下我也懵了,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他要干什么,本来还想追上去看看情况来着,可约达却拉了一下我的袖子,我转身看向约达,就见约达朝我这边凑了两步,小声说:“他要和你比力气。” 我还是有点纳闷:“比力气” 正好这时候牛哥也凑了过来,约达就缩了缩身子,退到一边去了。 牛哥显然听到了约达刚才的话,他气呼呼地对我说:“石尔受到了支格阿鲁的庇护,天生就有神力,他以前常常和人比力气,从来没有输过,就连约达都不是他的对手。” 我说:“石尔刚才不是说,只要我满足他的条件,他就去守路口吗怎么这会又变成比力气了” 牛哥沉思了小片刻才开口:“石尔本来就是想和你比力气,他一开口我就知道他要这么做。仉若非,你是很厉害,可你肯定没有石尔的力气大,他一个人就能抱起一千斤重的东西。” 这时候约达小声说了一句:“石尔的条件,就是要你在角力中胜过他。” 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看样子牛哥和约达都很了解石尔的脾性,他仅仅是转身跑向了泥瓦塔,他们就知道他要干什么。 牛哥又对我说:“你不要和石尔比,一定会输的。” 我就问牛哥:“如果我赢了,石尔会怎样” 牛哥说:“他会很生气,但一定还是不会听你的。你赢不了的,还是算了吧,以后你别理石尔了,他那个人就是不招人喜欢,在寨子里,除了老师和约达,没人愿意和他说话。” “在你眼里,石尔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问牛哥。 这一次,牛哥不用特意去想就回应道:“他很小气。嗯,就是小气,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对,特别记仇,而且他仗着自己的力气大,谁都不服,他笑话不如他聪明的人,遇到比他聪明的木吉,又说木吉的力气不如他,不像个男人,反正在他眼里,只要有一点点不如他的人,都不像男人。” 这样的人,也能算得上奇葩了吧。 心里这么想着,我嘴上却没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其实越是像石尔这样的人,反而越容易收拢,或者说收服也可以,不过我不太喜欢收服这个词。 牛哥拉一下我的胳膊,对我说:“咱们走吧,石尔那条路,我找别人来守。” 我摆摆手,将牛哥轻轻推开:“咱们在这等着他。” 牛哥皱起了眉头:“为什么” 我笑着将牛哥打断:“不为什么,就在这等着他。” 听到我的话,李淮山突然来劲了,就听他对老陈说:“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家伙越来越没商量了。” 老陈用力拍了拍李淮山的肩膀:“你少说话。” 李淮山当时就瞪眼了:“老陈,你怎么也” 老陈朝我这边扬了扬下巴:“别打乱他的节奏。” 李淮山看看老陈,又看看我,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随后一脸不爽地抱起了胳膊。 石尔去得快,回来得也很快,没过多久,我就见他单手抱着一张石桌子出现在了大路上,据我目测,单单是那张桌子就有不下三百斤的重量,石尔朝我们这边走的时候,每走一步,脚印都格外清晰,一些干土顺着他的脚边扬起来,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很有气势。 牛哥说得没错,石尔的力量确实相当大,就算是我,要抱着三百斤重的东西一路奔跑,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当初二爷训练我的时候,曾让我抱着六百公斤的石锁在修车厂后院里疯跑,可石锁上毕竟捆着链子,很容易找到借力点。 石尔很快来到了我面前,他用力将石桌压在地上,桌底和地面接触的时候,发出了一阵厚重的闷响。 “你赢了我,我就去守你的路。”石尔在说话的同时,将半截身子压在桌面上,并伸出了一只手。 看样子,他这是要和我掰腕子啊。 我看了看他的体型,又回想了一下他刚才抱着石桌奔跑的速度,心想要赢他恐怕不会太容易,最好能用点策略。 我问他:“你有多重” 石尔好像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个问题,望向了约达。 就听约达在我身后说道:“三年前的时候,他大概有两百多斤,最近这几年又壮了一点,估计有两百二三十斤了。” 看着石尔将上半截身子压在桌面上的姿势,我就不由地有些头疼,从体重上来说,我完全不占优势,下盘没有他稳,用这种姿势掰手腕占不到便宜。 这时候,李淮山在我身后吆喝一声:“不就掰个腕子嘛,你还怕他” 我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石桌前,抓住了石尔的手掌。 说实话,我不是怕输,而是怕赢得不够漂亮,如果不能在石尔面前展现出压制性的力量,他依然会成为我的麻烦。 没有人喊开始,也没有裁判,我刚刚和石尔对上手,他就开始发力了。 本来我还想找人喊个“一二三”再开始,没想到他加力的速度这么快,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整条小臂都被他压歪了,眼看手背就要贴在桌面上。 石尔见形势大好,立即将小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我的胳膊上,我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地挺住。 大概很多人认为,掰手腕的时候用身子压属于作弊行为,事实上在国际比赛中,动用全身力量来压腕的现象很常见,只不过在石尔肯定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规则,同时他也不知道,当对手的小臂力量足以扛住他的体重时候,靠重量来压腕只能起到反作用。 也就在石尔用力倾斜身子的时候,我立即拧转手腕,将他的重心往我这边一带,直接让他的双脚失去支撑点,随后靠肱二头肌发力,做了一个弯举的动作,快速将小臂拉了起来。 石尔的反应很快,立即调整了姿势,先是双脚站定,然后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抵住了我的力道。 我知道石尔的力量很大,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大,这时我们两个的小臂都回到了角力刚开始时的姿势,虽说我也很想靠着一股猛力将他压制住,可从手腕上传来的巨大阻力告诉我,仅靠着一口气将石尔扳倒,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在见到二爷之前,我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天生就拥有神力,可在和二爷交过手以后,我才知道自己的见识太短,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天生就拥有异于常人的卓越天资,卓越到超出我的想象。 而眼前的石尔则在用事实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上,天生就有神力的人,不只二爷一个。 这场角力出乎意料地进入了僵持状态,如今我赖以取胜的法宝,就只剩下耐力了。 我开始调整呼吸,调动全身的药力来帮我恢复快速流失的体力。 石尔不但力量很大,耐力也相当好,在我调整内息的时候,他竟然还有闲心冲着我笑。 不过很快,这道笑容就从他脸上消失了,他咬起了牙,整个额头上全是鼓起来的青筋,期间他试着加了两次力,妄图一举将我扳倒,我也快速调整手腕上的力量,强行抵住他的攻势。 接连两次加力失败,石尔已经没有体力再发出一道猛力了,只能苦苦支撑着。 我还在默默地等待,等他的手腕开始发抖。 这个时机来得很快,前后大约过了一两分钟,石尔的手腕开始颤抖了,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不停地往下淌。 牛哥和约达就站在我身边,瞪大眼睛看着石桌上的两条手臂,李淮山也站在不远的地方,十分诧异地盯着石尔。 我快速调动内息,让微感酸痛的手臂肌肉快速恢复活力,等力气恢复地差不多了,我才冲石尔笑了笑:“我要发力了。” 石尔只是盯着自己的手臂,仿佛没听到我的话。 接下来,我就沉下一口气,双脚立定,将浑身的力量集中在了小臂和手腕上,猛力一压,石尔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再也承受不住我的力量,“哐当”一声,他的手背被结结实实地压在了桌面上。 牛哥将一双眼睛瞪得比牛还大,呆呆地看着我说:“你赢了” 我站直了身子,稍稍活动一下手腕,笑着对牛哥说:“石尔的力量确实很大。” 李淮山也凑到石尔身边,伸手捏了捏石尔那条铁打般的手臂,十分惊讶地说:“你竟然能撑这么长时间我靠,你还是人吗” 没想到石尔却一把将李淮山推开,指着我的鼻子吼了起来:“我不服” 看着石尔那一脸恼羞成怒的表情,我也不由地的皱眉:“你还想怎样” 石尔先是伸出了左臂,挽起了袖子,可接下来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将刚刚撸起来的袖子重新放下,闷声闷气地对我说:“你,跟我来。” 说完,他就原地转了半个圈,朝西边的一条小路走了过去。 牛哥在后面喊了他一声,他也不回应,就是闷闷地向前走。 第337章 打碎心结 约达轻轻凑到了我身后,用很小的声音说:“石尔有一个心结。” 我转身望着约达,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约达朝石尔那边看了一眼,随后将声音压得更低:“这是个机会。” 这些话说得没头没尾,我完全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但我能隐约感觉到,约达希望我跟上石尔脚步。 我不想耽搁时间,立即快步跟上了石尔。 刚才的一场角力耗费了石尔大量的体力,可他还是不断变化着脚下的节奏,速度越来越快。 我走到他身边,朝他的侧脸望了一眼,就见他眉头紧皱,嘴唇也用力抿着,看起来似乎心事很重。 他带着我一路朝着正西方向走,眼瞅着就快到寨子边缘地带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李淮山在画地图的时候,曾在寨子西侧画下了一个浓浓的黑影,昨天晚上我就问李淮山,这个黑影是什么东西,李淮山说是一块非常大的石头,挡住了寨子最西边的出口。 其实从风水上来说,诺惹大巫好像在寨子里布阵,最好让炁场西进东走,也就是在寨子东西两侧各开一个出入口。 我怀疑,诺惹大巫最初确实是想这么干的,但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他在开启了西寨入口以后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并用一块石头堵住了早已开辟好的炁场通路。 直到亲眼目睹了寨子西边的山水排布,我才知道自己的设想错得很离谱,兴许诺惹大巫确实有开辟西路的想法,但若想让阴阳大炁从正西方向进寨,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因为在寨子西侧,先是紧邻着一条河道,而在河道对岸,则是一座土包似的小山头。 由于山矮,我在大房那边朝寨子观望的时候,它完全被山腰上的民宅挡住了,没能进入我的视线。 我这边正望着河对岸的山包出神,石尔就走到了大石前,转过头来对我说:“你能将它举起来吗” 我看了看那块石头,高度比一个成年人还高,宽度至少在两米以上,重量估计在几吨,别说是举起来了,就是将他推开,对我来说也是绝对无法办到的事。 石尔走到大石旁,说:“我的父亲,就是因为它死的。今天我要将它举起来。” 这时候牛哥和李淮山他们几个也赶过来了,牛哥一个箭步冲到石尔面前,一手拉着石尔的手臂,一手指着挡路的石头,一脸激动地说:“你疯了,会没命的” 石尔用力将牛哥推开,愤愤地问我:“敢不敢比” 我朝他身边的巨石扫了一眼,开口道:“太大了,靠人的力量不可能举起来。” 牛哥快走两步,挡在了石尔和巨石之间,默默地盯着石尔。 石尔很不屑地瞥了我一眼,随即转过头,对牛哥说:“我一定要试试。” 牛哥还是不愿意让开:“不行,大伯伯就是为了挪走它才死的,你不能冒险。” 石尔看着牛哥,一句话都不说。 正好约达来到了我身边,趁着牛哥和石尔僵持不下的档口,我就问约达:“这块石头是怎么回事” 约达朝牛哥和石尔那边看了一眼,小声回应道:“是从对面的山上滚下来的,它快滚进寨子的时候,石尔的父亲为了保护其他人,自己冲过去挡住了它,并因此丧了命。它确实很重,但没有看起来那么重。” 说完,约达又补充了一句:“石头里面好像是空心的。” 我问约达:“这块石头在这放了多久了为什么不把它挪走” 约达:“它是石尔的心结,石尔不让别人碰它。” 也就在约达说这番话的时候,石尔又一把推开了牛哥,牛哥大概是觉得自己无法阻止石尔,于是就站在一旁,十分担忧地看着石尔的一举一动。 我侧了侧身子,小声问约达:“牛哥在担心什么” 约达皱了皱眉:“石尔有一个弱点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等一会石尔可能会有危险,只有你能救他。” 我看了约达一眼,约达只是冲我点了点头,随后就将视线挪到了石尔那边。 石尔站在巨石旁,深吸两口气,然后猛地弯下腰,抓住石底,奋力向上提。 一人高的石头竟然被他生生搬离了地面,可这也是他的极限了,就见石头离地之后,石尔连喊两声,手脚同时发力,想要将石头抬到胸口的位置,可那东西实在太重,他接连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 这时候的石尔实际上已经有点发虚了,两条腿都有些发抖,可他还是咬牙坚持着。 在小片刻的停顿之后,石尔又一次卯足了力气,试图将巨石整个抬起来,在他发力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他的内息极其混乱,这一下要是真能举起来,他也会因为发力过猛经脉大乱。 人命关天,我丝毫不敢有任何迟疑,立即上前,一把扯住石尔的腰带,奋力将他拉了回来。 被我扯回来的一瞬间,石尔整个人都垮了,他开始不停地打颤,嘴里大口大口地喷血。 其实在第一次发力的时候,石尔就受了很重的内伤,他硬是含着嘴里的血,又拼死爆发出了后两次的力量。 即便这样,石尔还是死盯着压在地上的巨石,眼中透着深深的不甘。 牛哥一阵风似地凑到石尔跟前,用袖子帮他擦去嘴角的血,可石尔并不领情,他吃力地抬起手,想将牛哥推开,可凭他仅剩的一点力气,已经无法推动牛哥的身子。 我快速拉开石尔的袖口,试着帮他把了把脉。 这么一试,我才发现石尔浑身的经脉竟然全都不正常,像刚刚那样的拼死发力还不足以造成这么重的伤,他的经脉异常和我一样,也是天生的。 不过我的经络运转方式和正常人没有太大的差别,可石尔的经络状态实在是超出了我的常识,这样的异经奇脉,就连老仉家的典籍上也没有任何记载。 在这之后,我又试了试石尔内息,也还好刚才我出手及时,他的气血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内心也在逐渐恢复正常。 约达也凑了过来,小声问我石尔的情况,我长吐一口气浊气,回应他:“没什么大碍,以他的体质,很快就能恢复过来。只要最近这段时间不再和人角力,应该不会留下后遗症。” 一边说着,我又捏了捏石尔的腰椎和小臂,还好,骨头也没有问题。 约达也是长松一口气:“还好你在这,刚才他那个样子,我们可拉不动他。” 对于这番话,我也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刚才约达说石尔身上有一个弱点,指得应该就是,石尔在发力次数过多、发力过猛的情况下会导致气血供应出现问题。 我医术不精,对于石尔的这个弱点,实在是爱莫能助,这次能保他不死,说白了还是他自己运气够好,如果刚才我再慢一步,他说不定就会烈血冲顶,到了那时候,神仙都救不了他。 石尔花了很长时间才缓过劲来,等到他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竟又抬手指了指巨石,有气无力地对我说:“到你了。” 自己都这个样子了,竟然还要和我争一个高下。 我皱着眉头望向了约达,约达却故意不看我,他的视线一直默默地落在石尔脸上,但瞳孔中没有焦点,显然正用余光观察着我的举动。 短暂地接触了这么几次,我越发觉得约达是个难以捉摸的人。 见我迟迟没有动作,石尔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巨石,对我说:“轮到你了。” 我沉思了小片刻,问石尔:“为什么一定要比个高下” 石尔盯着我的眼睛,十分吃力地吐出几个字:“必须有一个人将它挪走。” 说到“一个”的时候,石尔刻意用了比较重的语气。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石尔盯着我的眼睛,在他的眼神中,我看到了浓浓的不甘,以及期待。 从黄老板那里得来的心眼传承一下子变得毫无意义了,我看不透约达,也看不透石尔,就连那个单纯的牛哥,身上似乎也裹着一团团无法看透的迷雾。 他们的心思似乎和外面的人完全不同,根本无法用看待其他人的眼光来看待他们。 在石尔充满期待的注视下,我只能勉强站起来,默默走到了巨石旁边,试着拍了拍石面。 约达是对的,这块石头的内部的确不是实心的,但也不是空心,手掌拍打在上面的时候,传来的声音散乱而沉闷,我猜想,石头内部应该有很多蜂窝状的孔洞。 可即便如此,这块石头依旧非常沉重,我就算力量再怎么大也只是个凡人而已,想以人类的力量撼动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绝对没有丝毫的可能性。 既然无法撼动,那就只能将它摧毁。 我转过身,对石尔说:“其实,想要让它消失,一把铁锤就够了。” 石尔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我冲他笑了笑,随后抬起手臂,对着石面连发三十六拳,三十六道震劲齐发,石头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短短三四秒钟,巨内部只剩下了一堆碎石块。 不得不说的,这块石头的表面很硬,在我连续用重拳攻击它的时候,拳头上也被硌出了一个个血洞,鲜血几乎沾满了我的大半个拳面。 可不管再怎么硬,它也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皮而已。 打完这三十六拳,我就化拳为掌,奋力拍在了石面上,随着咔嚓一声脆响,石面上裂开了一个硕大的破洞,里面的碎石就顺着这个破洞,一捧一捧地滚了出来。 第338章 暗号 石尔看着那些不管在地上翻滚的碎石,眼神慢慢变得舒缓起来,他叹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最终缓缓闭上了双眼。 牛哥还以为石尔要挂了,赶紧抓住他的肩膀,下一步就要拼命摇晃他的意思。 我立即对牛哥说:“别动他他的气息不稳,需要静躺。” 牛哥这才松了口气,旋即又转过脸来问我:“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才有鬼,石面太硬,把我手上的筋腱都割断了 不过我身上的伤,只要不致命,都是小伤。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将手背上的血擦拭干净,裸露在空气中的大小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当时这么干,确实有点显摆的嫌疑。不过不得不说,当我看到牛哥和约达都用惊讶的眼神盯着我的手背时,心里还是挺爽的。 看到这一幕的牛哥顿时瞪大了眼:“你的伤口在愈合外面的人都像你一样吗” 李淮山撇撇嘴:“你以为外头的人都是怪物啊” 牛哥没听懂李淮山的意思,指指我,又转过头去问李淮山:“你也能这样吗” 李淮山:“我是人,他是怪物,我和他不一样。” 牛哥盯着李淮山的脸,沉思了好半天,最后从嘴里蹦出来一句:“你这是嫉妒。” 这话一出,李淮山当场就哑火了,脸拉得老长,憋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老陈当场就乐了:“嘿嘿,你就是嫉妒。” 李淮山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我嫉妒他干嘛,我又不想变成怪物。” 牛哥和老陈都看着他笑,可惜他脸皮厚,一点都不觉得羞,还刻意挺了挺胸膛,一副我没做错我怕谁的样子。 这时约达主动开口问我:“夜晚到来之前,石尔能恢复吗” 我摇了摇头:“不好说。看他的恢复能力了。不过就算他能恢复过来,也未必会乖乖去守路吧。” 约达看了看石尔,十分肯定地对我说:“他会的。” 牛哥又插上了话:“要不然,石尔那条路,我还是找别人来守吧。” 我问牛哥:“除了你们几个,诺惹大巫还有别的弟子吗” 牛哥:“还有木吉,不过他一直守在鬼洞里,出不来。” 我点了点头:“还是让石尔来守吧。” 牛哥不解:“为什么一定是石尔呢,别人不行吗” 我说:“其他人没有学过阵法,我担心让他们来主持布阵,会出现纰漏。” 这次换到约达不解了:“你怎么知道我们都学过阵法” “因为诺惹大巫一定会教你们的。” 约达:“你怎么知道老师一定会教” 我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就算他以前不教,近一两年来,他也一定会将毕生绝学传授给你们。” 约达沉思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可牛哥还是摆着一张问号脸,不断向我投来询问的眼神。 我的话,约达听懂了,牛哥却没听懂,不是因为牛哥傻,而是因为他太单纯。 对于我们这个行当里的人来说,传承永远会放在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在我到这里之前,诺惹大巫眼看就要油尽灯枯,他一定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尽可能将毕生传承教授给每一个弟子。 而诺惹大巫既然能在寨子里布置如此巨大的一个风水阵,说明他在阵法的造诣还是不错的。他也希望,这样的造诣能够在弟子身上得以体现和发扬。 牛哥之所以听不懂我的话,也许是因为在他心里,从来都不认为诺惹大巫快要死了,或者说他明知道诺惹大巫大限将至,却一直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接下来就只能安静地等待石尔恢复了,如果到了晚上,他还是无法行动自如,我只能找另一个人来守路,人选我已经想好了。 万幸的是,石尔的身体素质比我想象中还要好,下午一点多钟,他已经可以正常行走,快到两点的时候,他的内息已基本恢复正常。 眼看快到三点的时候,牛哥从寨子里聚集了一百四十四个人,我将天罡阵的布置方法教给李淮山和老陈,让他们带着三十六个人先行离开。 这套天罡阵是我昨天晚上才从十洋志上找到的,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缘故,郑和在写下这道阵法的时候特意注明了,要想布阵成功,必须让没有修为、从未演练过这套阵法的三十六个人来组阵。 在十洋志上,类似的东西还有很多,单拿阵法来说,除了这道天罡阵,还有地煞阵,小四方星阵、九口犁阵,也必须由没有接触过阵法的人来组阵。 加上书上没说这些阵法的成阵原理,只说了摆阵的手法和阵法的用途,所以我有时候也很纳闷,为什么没有修为的人能布阵成功,相反那些在阵法上造诣极高的修者却无法成阵。 不过对于这种问题,我认为也没有深究的必要,毕竟这世上本来就有着诸多违背常理的事,可违背常理,并不意味着它们没有存在的意义。 七点之前,牛哥和约达陆续带着人离开,寨子的大路上只剩下了最后三十六个人,以及我和石尔。 从石尔睁眼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说,约达离开的时候让他别忘了看时间,他也没有回应,只是愣愣地盯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七点,我的手机准时报铃,石尔慢慢地站起身来,召集了站在路口的三十六个人,朝寨口方向去了。 趁着他还没走远,我冲他喊了一声:“如果今天晚上斑斓虎没有出现,就不要摆阵。” 石尔背对着我点了点头,向前走了两三步之后,又快速转过头来,对我说了一声“谢谢。”。 我只是笑着冲他点头,没多说什么。 石尔没再停留,快步离开了。 望着石尔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的边缘,我也长出了一口气。 我终于明白了,石尔之所以对人不友善,不是因为他天性高傲,相反,是因为那块石头死死压在他的心头,压弯了他的自尊,让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更加卑微,可他又是一个不愿服输的人,他不愿承认自己的卑微,也不愿意承认这个世界的一切。 他的敌意,来自于这个世界对他的敌意。 因为不屈,所以充满戒备。 几个小时之前,我以为生活在这个寨子里的人和外面的人不一样,可现在我明白了,其实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外面的人没有他们纯粹。 可我还是无法看透每一个人,比如约达,我无论如何就是看不透他,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我在寨子里的大路等了两个小时,直到九点以后,我才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起身钻进了紧靠夜色的一条小路。 昨天晚上斑斓虎进寨的时候,走得就是这条路,如果它今天晚上能来,就将在这条老路上得到最为彻底的安息。 一到路口,我就从口袋里摸出了朱砂,一边走,一边将朱砂慢慢地洒在地上,确保落地的朱砂粒能形成一条弯曲的细线。 到了小路尽头,我又提炼出一口念力,并将这股念力注入到朱砂中。 鲁班书上说,朱砂是传递念力的最佳媒介,事实也是如此,让我讲念力注入朱砂之后,这股念力就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路口方向蔓延,等到它将整条朱砂线均匀地覆盖之前以后,又缓缓沉入了土壤。 在这之后,我又朝朱砂线中连续注入六道念力,直到最后一道念力也沉入土壤之中,我又从周围提炼了一些阴气,将其融合在我的血液中,最后咬破舌尖,将含有阴气的煞血喷在地面上。 念力原本就是一种十分容易消散的东西,而朱砂则可以让念力聚而不散,至于后来被我注入到土壤中的阴气,则相当于在念力上方加了一层演示,让斑斓虎无法察觉到这股念力的存在。 另外,朱砂线也可以克制我刚刚注入地面的阴气,让阴气“含其味,损其用”,这六个字是鲁班书里的原话,意思是这样的阴气能被感知到,但没有实际的作用,这就好比掺杂了香精的白蜡,闻起来虽然很香,可实际上是不能吃的。 在惨白色的月光下,我做好了所有的布置,随后就挑了一块没有被房屋遮挡的空地,安静等待着斑斓虎的到来。 在等待的过程中,时间总是变得极端漫长,我时不时会看一下手机上的时间,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最后一次看表的时候,已经到了凌晨一点,可斑斓虎还是没有出现,这时候我已经没什么耐心了,尤其是听到从附近民宅中传出来的鼾声,让我也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但还是强打精神,不让自己睡着。 直到凌晨三点多钟的时候,寨口那边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就有一只火把高高飞起,点亮了夜色中极小的一片区域。 这是牛哥和守在寨口外的族人约定好的信号,只要斑斓虎一出现,外面的人就用力拍一下手,并将火把高高扔起。 一看到在夜色中盘旋上升的火把,压在我脑袋上的睡意瞬间消散。 第339章 斑斓虎 在火把飞起来同时,寨子里出现了大量的脚步声和牛哥他们的吆喝声,聚集在四条小路的一百四十四个人开始布阵了。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李淮山和老陈,他们和当地人语言不通,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成阵。 几秒钟以后,在牛哥看守的那条路上扬起了我的念力,看样子斑斓虎先光顾了他的阵点,他已经祭出化尸符了。 那股突然出现的念力很快消散了大半,只剩下最后一丝残余经久不散。 牛哥干得不错,我加持在化尸符上的念力已经入了斑斓虎的身,接下来就不用担心李淮山他们了,因为斑斓虎身上有了我的念力以后,一定回朝我这边来。 那只畜生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仅仅几次呼吸的功夫,我就感觉到一道很强的尸体正在快速接近,当下也不敢迟疑,立即用定神术加持视野,在炁海流沙间,就见一个虚晃的影子已经绕过寨西大路,马上就要来到我的面前。 我快速咬破五个指尖,将含有煞气的鲜血挥洒到空气中。 鲁班书上的这道阵法没有名字,我只知道,先是用朱砂、念力、阴气铺成阵底,再用血气滋染空气,就能让大阵发挥作用。 至于这道阵法的作用,书上也只是说它可以“衔压邪气”,至于这四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说实话,我理解得也不是特别透彻。 如今我只希望它能在一定程度上压制住斑斓虎身上的尸气,只要尸气变弱,就算斑斓虎的速度再快,我也有办法对付它。 煞血飞扬间,一股粘稠的热浪顺着路口冲了过来,我就感觉脚下像是有热油沸腾,黏糊糊的油气不断蒸腾,让我脸上的毛孔都被堵住了,出不了汗,体温快速升高。 至于这股热浪究竟是来自于斑斓虎,还是我事先埋在地下的念力,我说不清楚,也没时间去研究它的来路,几乎就在热浪出现的一刹那,斑斓虎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立刻拿出幽冥通宝和梼牙,严阵以待。 冲进路口的时候,斑斓虎的速度依旧非常快,我只能看到一个五色斑斓的影子如同闪电一样极速向我靠近,可当它离我越来越近的时候,却又像急刹车一样,一眨眼的功夫就慢了下来。 现在我终于能看清斑斓虎的样子了。 这是一只浑身上下毛发蓬松的猛虎,身形之大,几乎赶上了我在东北老林见过的那只棕熊,而那些以散射状蓬起来的长毛仿佛是中空的,在斑斓虎移动的时候,一缕缕长毛随风轻摆,挂在毛尖上的光芒在红、白、蓝、黄、绿五种颜色中毫无规律地极速变化着。 直到斑斓虎离我还有不到两米距离的时候,我已经能依靠肉眼看清它的每一个动作。 我盯着它,它也用那双黑水潭一样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也就在它和我错身而过的一刹那,我挥起梼牙,朝着它的眼睛直插过去。 斑斓虎的速度虽说比之前慢了很多,可依然比我快,没等我将手臂伸直,它就快速歪了一下脖子,梼牙顺着它的头顶划了过去,一缕焕发着彩光的长毛被切断,像被风吹散的杂草一样飞到了半空。 这些毛发一离开斑斓虎的身体,立即失去光泽,很快就在黑色的夜中遁于无影。 斑斓虎似乎不想和我纠缠,避开梼牙以后就快速和我拉开一点距离,继续朝着小路尽头猛冲。 在一击失手的同时,我已经撒开手腕上的阳线,抖腕一甩,八卦钱擦着地面划过一道狭长的弧度,精准地打在了斑斓虎的后脚掌上。 钱面上的阳气对斑斓虎身上的阴性尸气有着很强的克制作用,它当场就是一个趔趄,侧移了两三步才稳住重心。 我看准的时机,趁着它刚刚定住身形的档口,再次撩动阳线,阳线打在它的后腿上,八卦钱立即绕着它脚腕兜了三圈,在此之后,我猛地一拉阳线,死死将它缠住。 后脚被缠住了一只,斑斓虎依旧不打算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依旧朝着小路尽头跑。 这家伙的力气万幸没有活着的老虎那么强,我使出一个千斤坠立稳身形,用力一扯,竟然能将它拉回来一点。 行动受到了阻挠,它才停下脚步,低着脑袋看了看自己的后脚,随即又转过头来,死死盯住了我。 刚才它低头看腿的那个举动,就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测,这只斑斓虎,确实被某种力量支配了。 跳尸没有这么高的智商,它们就算是行动路线被墙挡住,也不会拐弯,可眼前这只畜生竟还知道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腿。 在小片刻的沉寂之后,那股操控着斑斓虎的力量终于意识到,如果不除掉我,这只畜生很难从这条路上走出去。 下一个瞬间,斑斓虎突然一跃而起,朝我扑了过来。 它起跳的时候我才看清楚,之前被我埋在土壤下的念力一缕一缕地钻了出来,像密集蒿草一样扎在斑斓虎的四只脚掌上,正是这些念力限制了斑斓虎的速度。 斑斓虎的冲势很强,我不敢硬拼,在它眼看就要碰到我的瞬间用最快的速度侧跳动,极为勉强地避开了它的攻击。 没想到这畜生前脚刚一落地,侧着身子就朝我这边靠了过来,即便速度受到限制,可对于我来说,这家伙还是快得离谱,眼看躲无可躲,只能蹬实了地面,结结实实被它顶中了腹部。 估计是因为死了太多年,斑斓虎已经没有多少重量,这一下也没有对我造成太大的伤害,可我身上的血气却在一瞬间被调动起来,经络也立即自行寻转,将残留在血液中的药力全都集中在了刚刚被斑斓虎顶到的位置。 斑斓虎得手之后,又一次和我拉开了距离,它将身子靠在不远处的屋檐下,只将一双眼睛露在月光下。 刚才它是用后背的右侧顶到我的,此时我就发现,在它后背偏右的位置,大片长毛散发着绿色的光芒,不过这种单色光芒只出现了很短的一段时间,随后又变得五彩斑斓起来。 我立即反应过来,这家伙的毛上应该带有很强的尸毒,回想它刚刚凑到我身前的一刹那,我也确实感觉到了它身上的尸气在高速运转。 像这样的尸毒对我来说,基本上没有任何杀伤力。 只不过斑斓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一击得手后,它就没有接近我的意思了,只是躲在墙角的阴影里,咧着嘴,默默地盯着我看,此时出现在脸上的表情,很像是一种嘲弄。 现在我越发想不通在背后控制斑斓虎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了,起初我一直以为,诺惹大巫口中的夜猫精,应该不是精怪,而是是一股存在了太多个年头,已经拥有自主意识的邪气。可炁场可以有意识,它们可以狂躁,也可以阴毒,但不会具备具体的性格,更不会做出这种嘲弄的表情。 仉家的典籍上也说,邪神不会将情绪反馈给生者,这里所说的邪神,就是衍化出自主意识的庞大邪气。 如果夜猫精是精怪,而不是一股只能在特定区域存在的炁场,它既然有足够的能力控制斑斓虎在外面活动,就说明鬼洞里的布置根本压不住它,那它为什么不离开鬼洞是什么原因让它甘愿待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世界还是说,斑斓虎的墓口操控者,并不是诺惹大巫反复提到的这只夜猫精 在深深的疑惑中,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名字:木吉。 斑斓虎还在路边的阴影中虎视眈眈,我没有时间继续思考诸如此类的问题,眼见斑斓虎开始压低脑袋朝我这边凑近,我就抬起一只手捂住了腹部,慢慢跪在了地上。 斑斓虎将脚步放得很轻,朝着我这边停停走走,在我看来,这应该是一种试探。 它身上的尸毒很烈,正常人被毒气入侵之后很快就会失去意识,而我刚才脑子里开了小差,没有第一时间装出中毒该有的样子,这似乎让它起了疑心。 接连走走停停几次,斑斓虎总算放松了警惕,迈开快捷的碎步子,很快就来到了我的面前。 要想杀了我,最好的办法就是奋力咬在我的喉咙上,可斑斓虎显然是带着任务进寨的,它来到我身边以后,就猛地伸长脖子,朝我的左手腕咬了过来,阳线就缠在这只手腕上。 我用余光盯着它的一举一动,当它将盆一样的大口完全张开的时候,我立即翻转手腕,将梼牙扎向它的下巴。 它没想到我还能动,一时间竟忘了闪避,就听“噗”的一声闷响,梼牙嵌入了它的毛发和松软的皮肉,我立即提起一口念力,并让这口念力穿过梼牙,直接灌入斑斓虎的体内。 大股腥臭的尸血顺着伤口喷涌四溅,念力和梼牙同时发挥作用,以极快的速度消解着斑斓虎身上的尸气。 在斑斓虎那双深渊般的黑色瞳孔中,短暂地出现了一丝慌乱,可它很快就回过神来,猛地挺直了身子,试图用前爪搂住我的脖子。 第340章 恶臭 我一脚蹬住斑斓虎的腹部,又腾出一只手,死死抓住了它的脖子。 这只畜生由于毛发蓬松,看起来体型很大,可藏在毛发下的身躯却枯槁到了极点,如今它的脖子只剩下一根粗壮的颈骨,皮肉早已完全干瘪。 它终于察觉到我根本不畏惧尸毒,顿时变得有些慌乱,随即就开始猛烈地扭动身子,想要从我的束缚中挣脱出去。 我只能死死地抓住它,同时不断将梼牙扎深,尽力消解着它身上的尸气。 按说只要尸气变弱,邪尸的行动能力却越来越迟钝才对,可这只畜生却变得越发精神了,它的力气也在逐渐增强,我和僵持了一阵子,已经感觉快要钳制不住它了。 我留意到,斑斓虎在挣扎的过程中,正不断让自身的尸气向毛发上聚集,它似乎打算提升尸毒的烈性,以此来对我造成伤害。 而当它身上的尸气越来越弱的时候,一股极度精纯的阴气正顺着它的骨头缓缓蔓延到全身,仅仅是一只跳尸,身上怎么会有如此精纯的炁场 这样的疑惑只持续的小片刻,我很快就意识到,潜藏在斑斓虎体内的这股阴气,应该来自那个在背后控制它的东西。 阴气在它身上蔓延的速度越来越快,它的力量和速度也都在慢慢增强,估计再过一小会,我事先埋藏在土壤里的那些念力就无法再克制住它。 无奈之下,我只能拔出嵌在斑斓虎下巴上的梼牙,防止它的尸气被消耗殆尽。 在我拔出梼牙的同时,紧握斑斓虎颈骨的那只手也微微松了一点力道。 斑斓虎看准了时机,拼尽全力扭动了一下身子,顿时从我的手中挣脱出去。 它发力过猛,重心一时间无法保持稳定,我立刻加大了脚上的力道,奋力一蹬,直接将它蹬翻在地。 此时,斑斓虎的速度已经比它刚到我面前的时候快了很多,但在它第一次起跳的时候我就留意到,当它从高处落到地面上的时候,身体会出现极短暂的停顿。 在斑斓虎被我踹翻的瞬间,我已经猫腰冲到它的侧身。 它倒地以后,动作又出现了极短暂的停滞,借着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我摊开右臂,奋力卷住了斑斓虎的脖子,同时扔掉左手中的梼牙,化掌为拳,一拳夯在了它的额头上。 震劲一出,斑斓虎的脑壳里立即发出“呱嗒”一声脆响,带着强烈臭味的粘液当场就顺着它的鼻孔和嘴巴喷了出来。 我强忍着这股恶臭,死死卷着斑斓虎的脖子,连出两拳,一拳打在它的鼻梁上,一拳直击它的后脑。 斑斓虎的大脑连通离后颈比较近的几条大脉全部被震碎,起初它还奋力地挣扎,现在也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气,七窍里不断涌出粘液,身子也软成了一团棉花,一动不动地瘫在地上。 不管眼前这只斑斓虎究竟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失去了行动能力,它也不过就是一具不会动的躯壳而已。 但凡邪尸,想要像人一样活动,必须有神经系统作为支撑,只要它们脑干被击碎,除了身上还带着一点尸气和尸毒,和普通的尸体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我们在对付邪尸的时候,第一选择往往是先清尸气,再除肉身,除非万不得已,一般不会先从脑干下手。因为即便脑干被毁掉,邪尸依然是“活”的,而当邪尸的神经系统被破坏以后,浑身的经络很快就会被瓦解,到时候尸气离开经络四处扩散,极有可能对附近的生者造成影响。 斑斓虎已经无法再站起来了,可盘踞在它体内的那道阴气还是聚而不散。 我吐了口浊气,松开斑斓虎的脖子,快速从地上爬起来,朝右手心看了一眼。 从斑斓虎进入这条路的那一刻开始,幽冥通宝就一直贴在我的右掌心上,来来回回折腾了这么久,它依然静静地待在那里,如果不是刻意看这么一眼,我都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斑斓虎的经络已经开始崩溃了,我不敢再拖,立即从周围提取阴阳大炁,并将这些炁场融入自身的血液中。 等到阴气、阳气和煞气以固定的比例在我的血管中融为一体,我便用力攥拢五指,让幽冥通宝的钱锋割破指根的皮肉。 掺和了阴阳大炁的煞血一接触到钱面,幽冥通宝立即震荡几下,紧接着,在我面前就出现了浮动的幽光,石打的鬼门从这股光芒中快速浮现出来。 鬼门一开,聚集在斑斓虎身上的阴气顿时躁动起来,这股精纯的阴气炁似乎在努力挣扎着,想要摆脱被吸入鬼门的命运。 可鬼门向来是没有怜悯之心的,厚重的门板很快就展开了一道两尺宽的缝隙。 我没记错,那一次鬼门的确没有完全敞开,只开了这么一道宽缝,但从这道缝隙中爆发出的吸引力却一如既往的强悍。 浓浓的阴气很快就被拔离了斑斓虎的躯壳,聚拢成一股漆黑色的烟雾,在半空中奋力盘旋了几下,接着就被吸入了鬼门之中。 阴气一消,鬼门立即关闭,并在几秒钟之内消散得全无踪影。 我仔细想了想,在零九年以前,我每次招出鬼门,鬼门的形态和开启的方式好像都不太固定,有时候鬼门大开,有时候门中还会钻出一大堆黑不溜秋的小鬼卒,可也有那么几次,鬼门只是像现在一样,开启一道两尺宽的缝隙。 别问我这是为什么,即使到了现在,我到也没弄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阴气被吸入鬼门以后,斑斓虎的瞳孔就由深邃的黑色变成了一种毫无生气的灰白色。 我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斑斓虎的眼睛,竟发现它的两只眼珠正以很快的速度石化。 就在这时候,路口那边传来了牛哥的吆喝声音:“你真的把它杀死了” 我抬头一看,就见牛哥和李淮山站在小路的路口,李淮山还点亮了手电,朝我这边打了打光。 我赶紧朝他们两个摆手:“别过来,事情还没完” 一边说着,我就在地上寻摸了一下,快速找到梼牙。 当我捡起梼牙,将它用力扎在斑斓虎身上的时候,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上一次我在西海固对付鬼物的时候,梼牙明明可以轻易驱散厉鬼身上的阴气,可为什么这一次,它却没能驱散斑斓虎身上的阴气呢 一边想着这些,我的眉头就不由自主地紧蹙起来。 李淮山朝我脸上打了打光:“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我用手挡着光:“别拿手电往人脸上照,你缺心眼么” 李淮山好像有点不服气,又在我脸上晃了晃灯光,随后才关了手电。 斑斓虎身上的尸气很快就散尽了,可尸体一散,它的身体也开始快速腐烂,浓烈的恶臭立即在整条小路上蔓延开来。 我知道跳尸腐烂的时候,会散发出十分强烈的臭味,但没想到竟然臭到这种境地,闻着这股味道,我的胃都像是扭成了一团,恶心得直想吐。 李淮山和牛哥早就受不了了,赶紧撤出了路口。 沿路还有不少的民宅,味道飘进了窗户,让屋里的人也都没心思睡觉了,我先是听到一大片掀被子的声音,随后就有人推开了房门,从屋子冲出来,朝着路口方向猛跑。 如果不赶紧将这里的味道清理掉,最近这几天,这条路的居民估计都不敢回来了。 可我手里也没有祛的东西啊,思来想去,我只能忍者恶臭,将快速腐烂的斑斓虎扛了起来,打算将它运到寨子外面去。 还没等我走到路口,突然感觉有人在后面拉了拉我的袖子。 我心里也是好奇,谁啊这是,我这边这么臭,他还敢往我跟前凑。 转身一看,才发现站在我身后的人竟然是阿乌。 我摒着呼吸,皱着眉头对她说:“离我远点,我这太臭了。” 阿乌一手捂着鼻子,将另一只手伸进腰上的小宝,从里面摸了一个拳头大的瓶子出来。 她先是朝着我肩上的斑斓虎扬了扬下巴,又晃了晃手里的瓶子。 我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赶紧接过瓶子,撕开上面的封布,将里面的粉末洒在了斑斓虎的尸体上。 别说,这么一洒,味道果然淡了很多,我一看效果不错,索性将剩下的粉末全都洒出来了。 朝斑斓虎身上洒了一些,也朝我自己身上洒了一些。 我就怕如果现在不把自己身上味道也清理一下,说不定以后我就会变成一个体味相当凶猛的人,毕竟邪尸的腐液可是很容易冲入毛孔的,而且还能彻底污染汗腺。 残留在我体内的大量药力的确可以防毒,至于它们能不能防臭,我就不知道了。 好在这股凶猛的味道最终还是被清理干净了,我和阿乌都松了一大口气。 臭味一消,李淮山、牛哥、老陈、约达,还有石尔,全都跑到这条小路上来了。 估计他们几个早就聚在路口那边了,只不过刚才路上味道太大,没敢过来。 第341章 心事 这几个人同时凑到我身边,但让我没想到的是,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人竟然是石尔,他看了看斑斓虎那具腐烂到只剩一半的尸体,满脸疑惑地问我:“这就是斑斓虎” 牛哥抢在我之前说:“它就是。那个词怎么说的,哦,对,千真万确,我和恩人的儿子的朋友刚才过来的时候,它还没烂呢。” 李淮山狠狠皱了一下眉头:“我不叫恩人的儿子的朋友,我叫李淮山。” 牛哥面朝石尔,抬手指指李淮山:“我刚才就是和他一起过来的。” 我掀开衣角,用衣服将阿乌递过来的瓶子擦干净,一边问石尔:“你们怎么过来了” 石尔说:“我听到你这边有打斗的声音,就过来看一看,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 老陈笑了笑:“我是和李淮山一起过来的,半路上碰到了牛哥,他就和牛哥先走一步,我觉得反正不着急,就走得慢一点。可惜了,没想到来晚了一步,没看清这只畜生到底长什么样。” 我留意到约达手里拿着一根很长的铁棍,就笑着对周围的人说:“你们都是来看热闹的,只有约达是过来帮忙的。” 听到我的话,约达就像受到了惊吓似的,立即将铁棍扔到一旁:“我也是过来看看情况,帮不上什么忙。” 石尔看了眼被约达扔在一旁的铁棍,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随后对我说:“我是来帮忙的。” 我笑着冲石尔点了点头,又转向牛哥,本来想让牛哥去通知诺惹大巫,斑斓虎已经被镇杀了,顺便也问问大巫我什么时候能去鬼洞,可没想到牛哥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阿乌吸了过去。 他傻乎乎地盯着阿乌,脸上绽着呆笑,阿乌却将视线落在了地上,故意不看牛哥。 无奈之下,我只能对石尔说:“石尔,麻烦你去一趟泥瓦塔,告诉诺惹大巫,斑斓虎已经被镇杀了,顺便帮我问问他,我什么时候能去鬼洞。” 石尔点了一下头,转身朝路口方向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回过头来问我一声:“你和我一起去吧,正好老师有点嗯,有点事想问你。” 我一边用手指刮下衣服上的腐液,一边冲石尔笑了笑:“我还是先回大房,把自己捯饬干净再说吧。天不早了,我明天再去找诺惹大巫。” 石尔在我身上反复大量了几下,最后点了点头:“好。” 说完石尔就走了,约达也紧走两步,紧紧跟在他身后。 斑斓虎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等到虎尸彻底烂成水,只要将路面上的旧土挖走,再填上干净的新土,应该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像这样的事当然是牛哥来做,毕竟我们这些外来者也不知道当地什么风俗,说不准路上的土能不能轻易动。 在我招呼李淮山和老陈离开的时候,阿乌也默默地跟了过来。 对于牛哥来说,这妞儿好像有一种非常强的吸引力,眼见阿乌朝着大房那边走,牛哥也带着一脸傻笑跟了过来。 我心想,阿乌跟着我们一起走,大概是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上次在泥瓦塔外面见到她的时候,我就总觉得她好像有心事,但当时碍于牛哥在场,有些话她没能说出来。 快到路口的时候,我朝着牛哥扬了扬下巴:“牛哥,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我没事啊。” 牛哥说话的时候,眼睛依然盯着阿乌。 看到他这副样子,我心里也是一阵发笑,但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只是对牛哥说:“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到现在,牛哥才刚刚回过神来,转过头来看着我,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开口:“你要不要庆祝一下” 我问:“庆祝什么” 牛哥脸上绽开了笑:“庆祝斑斓虎死了呀,那只畜生给寨子里的人带来了不少麻烦,就是为了感谢你,也应该庆祝一下的。” 我摆了摆手:“算了吧,鬼洞的事还没解决,我也没那个心思。” 牛哥“哦”了一声,又问我:“鬼洞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这纯粹就是在拖延时间,只为了能和阿乌多待一会。 我实话告诉他,到目前为止,我也不知道鬼洞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牛哥挠着自己的后脑勺,做出一副苦思的样子,过了好半天,大概没想出能继续留下来的借口,才转过头去对阿乌说:“阿乌要去大房吗” 阿乌点头:“我去拿点东西。” 牛哥:“要我帮忙吗” 阿乌很直接地摇头:“不用。” 一边是牛哥的热情如火,一边是阿乌的冷如冰山,我看得出来,阿乌似乎很讨厌牛哥,可大概是碍于牛哥的身份,她又不好表现得太过火,平日里只能刻意不和牛哥产生交集,就算产生了一点交集,言语之间,也透着浓浓的冷意。 关键是牛哥对她的冷漠似乎毫不在意,依然热情如初。 我站在两个人中间,有一种冰火煎熬的感觉,心里很不是味道。 牛哥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可最终还是灰溜溜地走了,临走前,他朝着阿乌望了最后一眼,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牛哥不明白阿乌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对他,我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直到牛哥走远,我才问阿乌:“姑娘,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阿乌盯着我的眼睛,很郑重地点了一下头,随后又看了看走在我身边的李淮山和老陈,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犹豫。 我冲她笑了笑:“都是自己人,说吧。” 阿乌这才开口:“你们是不是要去鬼洞” 我说:“我们就是为了鬼洞来的。” “那你们一定能见到木吉。”阿乌低头沉思了一会,随后从腰包里摸出一个木头打的小匣子,并将它递到我面前:“能帮我将这封信交给木吉吗” 我伸手将匣子接过来:“听牛哥说,你和木吉是娃娃亲,对吧” 当我说出“娃娃亲”这三个字的时候,阿乌狠狠皱了一下眉头,可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我接着问她:“木吉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乌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十岁以后我和他就没说过一句话,他现在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可他小时候总是心事很重,从来不和别的孩子一起玩,除了牛哥和约达,寨子里没有人愿意接近他。” 她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了石尔:“石尔不也是这样吗” 阿乌摇了摇头:“石尔和木吉不一样,石尔的脾气很大,爱和人争吵,可木吉极少和别人说话,就算开口,也只有只言片语而已。寨子里的人都说,他是乌云脱生的,天生就带着阴恻恻的气质。” 大概是不想继续讨论木吉的事了,阿乌在说话的中途换了话题:“石尔好像很喜欢你。除了老毕摩,我从没见过有人能和他相安无事地说那么多话,而且你说的每句话,他都会心平气和地回应。” 李淮山从一旁插嘴道:“你是不知道,就今天上午,石尔还和仉若非” 我挥了挥手,将李淮山打断,随后对阿乌说:“石尔本来就不是一个爱和人争吵的人,他会变好的。” 听到我的话,阿乌脸上浮现出了深深的疑惑,但终究没多说什么。 我收好了木匣,继续朝着大房方向走,可阿乌依旧快走两步,跟在了我的身后。 “还有什么事吗”我问阿乌。 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阿乌才支支吾吾地说:“还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说到这,阿乌就没了下文,只是将头埋在胸口上,眼睛死死盯着地面。 我也纳闷了,这是怎么个情况 老陈比我还没耐性,见阿乌好半天不开口,他就对阿乌说:“姑娘,你想让我们帮你做什么不用这么不好意思,我们既然来了,就是来帮你们的。” 这时阿乌很用力地抬起了头,用那双清澈的眸子盯着我的眼睛,这一刻她仿佛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可这样的勇气最终还是没帮她将心里的话吐露出来,几秒钟之后,阿乌再次低下了头,嘴里嘟囔一声:“没事。”,就转过身子朝相反的方向跑了。 她的脚步很快,没多久就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中。 李淮山一脸鸡贼地走到我跟前,拍拍我的肩膀,又朝着阿乌离开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你说,这个小姑娘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我摇头:“肯定不是。” 老陈也帮衬着说:“看她刚才的样子,应该不是。” 完了老陈又对我说:“这姑娘的心事相当重啊。” 我挺了挺身子,朝耸立在夜色中的泥瓦塔看了一眼,长吐一口气,说:“阿乌、石尔,还有牛哥和约达,每个人的心事都很重,也不知道这个寨子里的人究竟是怎么了。” 老陈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一脸深沉地点了点头。 天色确实不早了,我们也没有继续停留下去,很快回到了大房。 回去以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将身上的污垢清理干净,老陈帮我烧了水,李淮山又跑到附近的寨民家里弄了一个大盆子回来,让我好好洗个澡。 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总算是舒服了,左右也没什么事,我就回到卧房里休息,进屋的时候,我发现老陈的屋子里还亮着火光,期间还听到翻弄纸张的沙沙声,也不知道他在搞些什么。 第342章 乌金锥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以往一样很早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打算到大厅里晨练,当我走出卧房的房门时,却发现老陈的卧室里依然透着火光,昨天晚上,他一夜未眠。 老陈毕竟上了年纪,我有些担心他,就敲响了他的房门,在外面吆喝一声:“老陈,你昨天晚上没睡觉吗” 屋子里先是传来了老陈的笑声,过了一小会,我才听到椅子挪动的声音和他的脚步声。 他拉开了房门,笑着对我说:“你养的那两个小家伙很有意思。” 我朝门缝里看了一眼,就发现大小黑正坐在靠近窗台上,它们两个都扭着身子,将黑漆漆的小脸贴近窗棂,似乎正朝着外面观望。 我问老陈:“他们两个怎么跑到你屋里去了。” 老陈笑呵呵地说:“是我让他们两个进来的,昨天晚上啊,我教他们说话呢,两个小家伙学得特别快,现在都能叫出你的名字了。” 话音刚落,小黑就将一张笑脸转向了我,喊了一声:“仉若非。” 他这一转头,我被吓了一跳,最近这两天太忙了,一直没时间管他和大黑,没想到一个不留神,这家伙竟然长出了眼睛。 这时候大黑也扭过头来看我,我才发现他的额头上也长了一只琉璃珠似的白色眼睛。 小黑的眼睛除了没有瞳孔,看起来和人眼差不多,大黑只在额头上长了这么一只眼,而且眼睛的形状是十分规则的圆形,在眼眶附近,还隐约发着淡淡的白光。 我好半天会不过神来:“这两个家伙,什么时候长出眼睛来了” 正好李淮山从自己的卧室里出来,他听到我说话,就凑到我跟前说:“前天晚上就这样了呀,难道你才发现” 前天晚上就这样了 前天晚上,我们应该才刚刚进寨子吧,难道说大小黑在来时的路上就发生了变化。 大黑懒洋洋地看了我一会,又将视线转向了窗外,小黑则从窗台上跳了下来,一阵风似冲到我腿边,仰着脖子望着我,张开了小手:“仉若非,抱。” 我这才看清楚,小黑的手腕上竟然也长出了圆乎乎的手掌。 当时我也没多想,就弯腰将小黑抱了起来,那时候我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外套,小黑缩在我的怀里,竟然没有将我的衣服染成黑色。 几天没关注小黑,他身上就已发生了许多变化,看着干净如初的外套,我又有点回不过神来了。 我用了小半天时间定了定神,随后问李淮山:“铁锤呢” 李淮山:“我们进了大房以后它就不知道去哪了。” 老陈也在一旁对我说:“铁锤好像是去了后山。” 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它去后山干什么” 老陈摊了摊手:“那我就不知道了。” 我习惯性地挠了挠太阳穴,正要说话,楼下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接着又听到石尔在楼下喊:“你们起床了吗,仉若非,老师有事找你。” 我连忙放下小黑,冲到一楼,为石尔开了门。 石尔站在门外,一看到我,就十分焦急地对我说:“快跟我去泥瓦塔,老师快不行了。” 他这话把我吓了一跳,我不由地蹙眉:“诺惹大巫怎么了” 石尔只是说了句“跟我来”,就朝着泥瓦塔的方向奔了过去,我也没敢耽搁,赶紧跟上他。 按说诺惹大巫吃了我的药,身子应该一天比一天好才对啊,怎么才刚吃完一天的药量就快不行了,难道是我在用药上出了问题 心里这么想着,我就陡然加快了脚步,石尔起初还跑在我前面,可在我施展出腾云步以后,他就跟不上我的速度了,直到我冲进泥瓦塔的时候,回身眺望,视线被身后的那座民宅挡住,已经看不到石尔的身影。 我没敢停下来等他,就快步冲上了二楼。 此时的诺惹大巫正半仰半靠地坐在椅子上,眼睛望着窗外,与上次我见到他的时候相比,他的脸色明显好看了很多,额头上已经出现了干净的红润。 除了诺惹大巫,牛哥和约达也在,见我来到了二楼,牛哥就端着一个水杯走到我面前,将慢慢蒸腾出白雾的热水递给我,笑着说:“你救了老师,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我接过水杯,朝着诺惹大巫的方向皱一下眉头:“这是怎么个情况啊,石尔刚才还跟我说,诺惹大巫快不行了。” 牛哥好像没听到我这番话的意思,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皮。 诺惹大巫慢慢回过身来,给了我一个温和的笑容:“石尔那孩子,说话总是说一半,你别往心里去。” 我走到诺惹大巫跟前,将杯子放在桌角上,又绑着诺惹大巫把了把脉,看来我的药还是起了作用,和一天前的那个晚上相比,他的内息和脉相都平稳了许多。 把完了脉,我轻轻拉好大巫的袖口,一边问大巫:“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诺惹大巫笑着点了点头:“好多了,仉家的药确实很好。不过吃了你的药以后,我就总是没精神,时时刻刻都想睡一会。” 我说:“这是正常现象,我给你的那些药是用来矫正经络的,药力发挥作用的时候,你的经络会重新布局,导致脑补供血不足,很容易引发嗜睡症。不过不用担心,等药停了,这种症状就会慢慢好转的。” “我信你。”诺惹大巫慢慢将整个身子都转向了我,口齿稍有些含混地说:“去后山的时候,带上约达和石尔吧。” 说话间,诺惹大巫看似不经意地朝牛哥那边瞥了一眼。 接着就听牛哥说:“老师,我也想去后山。” 诺惹大巫摇了摇头,用没商量的语气对牛哥说:“你在寨子里守着,哪也不许去。” 我问诺惹大巫:“你是打算让约达和石尔跟着我进鬼洞吗” 诺惹大巫把视线转到了我身上:“他们两个只负责带你进山,只有木吉陪着你进鬼洞。” 刚才我还在想,约达和石尔连斑斓虎都对付不了,如果带着他们进洞,万一在洞里碰上格外棘手的邪物,我还真不一定能保护好他们,听诺惹大巫这么一说,我才稍微放心了一些。但我依旧十分疑惑,既然约达和石尔不进洞,为什么诺惹大巫还要派这两个人随我一起去后山。 诺惹大巫似乎料到了我会有这样的疑惑,这会儿又对我说:“寨子后面那座山,被你们那个行当里的人称作老巫山,那是历代毕摩死后的归宿,外人要想进去,是十分麻烦的。石尔和约达身上都有先代毕摩的血脉,由他们陪着你进山,能给你省去不少麻烦。” 我看了看站在屋子角落的约达,给了诺惹大巫一个询问的眼神。 诺惹大巫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约达的那个家族,在五百年前也是贵族,只不过后来他的祖先犯下了滔天的罪孽,才被贬为了奴隶。” 说完这些,诺惹大巫又补充到:“这年头啊,寨子里也没有贵族和奴隶的分别了,每个人的地位都是一样的。” 我无奈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诺惹大巫也和我一样,一边说着话,脸上就露出了颇为无奈的笑容,随后他又朝约达扬了扬手掌:“约达,把乌金锥取来。” 约达立即拉开了陈放在他身边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用红布包裹的东西。 诺惹大巫一直摊着手掌,直到约达将血一样的红布放在他手心,他才合拢五指,有些吃力地掂了掂手中的东西。 “这是老毕摩传下来的东西。”诺惹大巫一边说着,一边将东西塞给我:“打开来看看。” 我动手去拆红布的时候,约达和牛哥同时转身背对着我,看样子,他们两个都没有资格看到裹在红布里的东西,这就像是古时候皇帝过路时,附近的宫女宦官都要匍匐在地,面压黄土,绝不能窥视圣容一样。 约达和牛哥的这番举动反而激起了我极大的好奇,我加快了手里的动作,眨眼间就扯开了红布,就见这团血色的深处,裹着一根微微发乌的金锥。 这东西的重量大概有一两斤,形状有点类似于佛家的金刚降魔杵,但降魔杵的构造通常是一端金刚杵、一端铁制三棱杵,中间嵌笑、怒、骂三尊佛面。可我手中的东西,两端都是金铸的三棱锥,中间则刻着虎头、羊头、鸟头三种浮雕。 在这把被诺惹大巫称作“乌金锥”的东西上,我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念力,不知道它除了用来装饰,还有没有别的用途。 诺惹大巫指了指我手里的乌金锥,对我说:“相传这把乌金锥是夜猫精的克星,当初你们那个行当里的人能顺利进入鬼洞深处,也多亏了它。现在我将它交给你,你尽管拿去用,不过用完以后,还是要还的。” 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个借东西不还的人似的。 我心里刚有这样的想法,诺惹大巫就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木盒,他将盒子交给我,笑着对我说:“里面的朱砂,是你昨天晚上对付斑斓虎的时候留下的,我想,这些朱砂,应该是布阵用的吧” 第343章 老巫山 我点了点头,一手拿着乌金锥,腾出另一只手,接过了木盒。 诺惹大巫依旧笑着问我:“老仉家有用朱砂布阵的习惯吗” 他这么一问,我就明白他的意思,合着他对于仉家家学的了解比我想象中要深得多,他知道在仉家世代相传的阵法中,没有一道会用到朱砂,恐怕他也猜到了,我昨天晚上对付斑斓虎时布下的那道阵法,并非来自于仉家的家学传承。 我冲诺惹大巫笑了笑:“放心,等鬼洞的事一解决,我一定会将乌金锥还回来的。” 诺惹大巫说:“不是我信不过你,只不过这把乌金锥对我们这个寨子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我明白。” “你是个通达事理的人,在这一点上,你和仉侗确实不一样。鬼洞那边的事,我就交给你了,等事情了解了,我会将报酬给你的,如果你在寨子里碰上什么困难,可以找牛哥,鬼洞那边的事,你和木吉商量就好,最近就不要来泥瓦塔了。”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什么事” “这座塔应该是纯木质构造的吧,为什么你们都叫它泥瓦塔” 诺惹大巫似乎没想到我会问一个和鬼洞毫不相干的问题,顿时愣了一下,过了小片刻才笑着对我说:“我也是听上一代的老毕摩说,早年的时候,泥瓦塔确实是用湿泥和从外面运进来的瓦片建起来的,每一个瓦片上,都有历代头人和毕摩的刻像。我也不知道泥瓦塔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那些刻着头人和毕摩坐身像的瓦片,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是听老毕摩说,那些瓦片至今还藏在寨子里面。” 连着说了这么多话,诺惹大巫似乎有些精力不济,眼皮也开始慢慢垂了下去。 见他累了,我也不方便继续待下去,于是起身告辞,离开泥瓦塔的时候,约达也跟着我一起出来了,牛哥则被诺惹大巫留在塔中。 之前带着我过来的石尔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我和约达顺着塔门外的大路走了很久,也没看到石尔的人影。 起初约达只是默默地跟着我,一句话都没多说,后来大概是觉得石尔不会出现了,才主动开口道:“现在是进不了鬼洞的。” 我瞥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约达想了想,说:“我听木吉说过,鬼洞里终年苦寒,洞口内常常处于冰封状态,只有在月光照到冰墙上的时候,坚冰才会融化。” “月光什么时候能照到冰墙上” “这我就不知道了,只有木吉知道具体的时间。不过以往月光正照冰墙的前一个晚上,后山顶峰都会出现浓雾,昨天晚上我特意看过,后山的山顶没有雾气。” 我不由地皱眉头:“破开冰层也不能进去吗” 约达说:“我不知道,但我听木吉说过,鬼洞里的冰是砸不碎的。” 这下可麻烦了,如果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月光都无法照亮鬼洞里的冰墙,那我还指不定要在这个寨子里待多久呢,目前谁也不清楚鬼洞深处到底压着什么东西,就怕日子一久,里面的情况又会出现新的变数。 不行,我现在就得上后山看看情况。 “约达,你去找石尔,带着他到大房来和我汇合,我回去找李二狗。” 说完我就想走,约达却一把将我拉住:“咱们现在就算上了后山,也找不到鬼洞。” 我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为什么” 就听约达说:“鬼洞是不会出现在阳光下的,只有在日落以后,它才会显现出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心里实在有些烦闷,但我也知道,约达没有过错,我即便心中有点火气,也不能冲着他。 所以我还是尽量保持平和,向约达询问道:“上山之前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约达说:“上山之前,你最好先去找阿乌。” “找她干什么” “阿乌手里有一支令箭,上山的时候应该能用到。其实我和石尔都没有去过后山,从我出生到现在,只有老师、木吉、牛哥,还有阿乌上去过,除了阿乌以外,老师和木吉他们之所以能上山,是因为他们的血统和上一代毕摩都很近,阿乌能上山,全靠她手里的那支令箭。” “你和石尔身上,不也流着先代毕摩的血吗” “我们两个的血统没那么纯正,虽说理论上也可以在后山通行,但我还是建议你将阿乌的令箭借过来。” “你不确定咱们能不能上去,对吧” “不确定。” 我沉思了片刻,拍拍约达的肩膀:“你去找石尔,我去找阿乌,咱们还是在大房那边汇合。” 约达很干脆地说了声“好。”,就快步钻进了身旁的一条小路,我也离开大路,直奔阿乌住的地方。 见到阿乌以后,我一说明来意,阿乌很爽快就将令箭借给了我,并说如果我觉得那支令箭有收藏价值,自己留着就成,还不还都可以。 说实在的,阿乌手里的那支令箭,确实没什么收藏价值,那就是一块很普通的木牌,牌上镶着一根黑色的羽毛,材质算不上名贵,做工也算不上细致,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口中的“收藏价值”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回到大房,我和李淮山立即着手准备进鬼洞要用的东西,另外还准备了三天的饮用水和食物,当然,我想靠着这些食物把肚子填饱是不可能的,只是能保证最基本的能量供给而已。 李淮山问老陈要不要一起去鬼洞,老陈不想给我们添麻烦,虽说眼神中带着一点点期待,可嘴上却说自己老了,没办法像我们一样来回折腾。 下午刚吃过饭,约达就带着石尔来找我了,他们两个一人背着一个很大的布包,显然也做好了在后山久待的准备。 晚上六点多钟,日落月升,我们几个清点了物资,确保没有遗漏,才离开大房,朝着后山进发。 阿乌的令箭,以及诺惹大巫给我的乌金锥,都被我装进了背包的侧兜里,快要上山的时候,我本想将两样东西拿出来,可刚刚将手伸到身后,约达就冲我摆了摆手:“现在还用不着令箭,等需要的时再拿出来吧。” 在他说话的时候,石尔快步冲进了山脚下的一片林子里,没过多久,又拿着四支没点亮的火把从林子里出来。 石尔将火把递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分到李淮山的时候,李淮山从背包里拿出了手电:“我们有这个。” 约达冲着李淮山摇了摇头:“上山的之后最好用火光照明,我听老师说过,先代毕摩的灵魂都喜欢火焰,举着火把进山,是对他们的尊重。” 我伸手拍了李淮山一下:“把手电收起来吧,上山的时候尽量不要开口说话。” 李淮山将手电收起来,约达从我借了火机,将四支火把分别点燃。 山脚下没有风,可当火把被点燃以后,火苗却一直朝着山口的反方向倾斜,李淮山试着晃了晃火把,火苗只是左右摇摆一下,很快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倾斜状态。 石尔一句废话不多说,立即举着火把进了山,我跟在他后面,李淮山紧跟我的步伐,约达负责断后。 不管是石尔还是约达,自从到了山脚下以后,都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这次的后山之行对于他们来说,似乎暗含着巨大的凶险。 山路上漫布着半尺高的杂草,其中可能还夹杂着一些带刺的葎草,顺着山路走了一段时间,我的脚踝就变得又疼又痒,好在这种感觉不算强烈,还能忍得住。 石尔和约达都变得十分沉默,在飘摇的火光中,除了脚掌踢开草丛时发出的沙沙声,唯一能传入耳朵的,就只剩下火把在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路过一片密林的时候,从火把上传来的噼啪声突然变得格外频繁,石尔停下了脚步,眯起眼睛盯着火把顶端的火苗,大概过了十多秒钟之后,从我们身后突然拂过一道轻盈的风,这阵风吹歪了火苗,让火苗朝着山林深处呈三十度倾斜,而在风力消失之后,火苗倾斜的角度却像是被某种力量固定了一样,没再发生任何变化。 石尔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朝队伍最末尾的约达看了一眼,约达轻轻摇动一下火把,冲着石尔点了点头。 “咱们要进山了,小心点。”石尔将视线转到我身上,压低声音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后就抬起腿,避开大路,径直走向了黑乎乎的林子。 我跟在他身后穿过挡在林子外围的两棵大树时,突然感觉到了从火把顶端传来的热浪。 也就是到了现在我才意识到,还没进这片林子之前,我竟然一直没有感觉到从火苗上传来的温度。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转身朝着身后的山路看了一眼,却发现身后根本没有路,只有一大片稀疏的树影,月光从树缝里照进来,在远处的大片高草上映出一圈惨白的冰色。 约达在后面朝我扬了扬下巴:“跟上石尔,千万别掉队。” 第344章 先祖的庇佑 在我停下来回身观望的时候,石尔依然快步向前走这,此时已经和我拉开了三四米的距离。 我快跑两步,紧紧跟上他。 阳历的一月份,全国的大部分地区正处寒冬,当地的最低气温却依旧维持在零上七八度,在寨子里的时候,地上还能偶尔看到散落的黄叶,可眼前这座老巫山却能在万物本该凋零的日子里,禁锢住春色的最后一丝气息。 火光照亮了地上的草和与我擦肩而过的树叶,我发现树叶上反射着带有生命气息的油光,只不过那样的油光不想春绿那样让人心情舒畅,反而有一种苟延残喘的油腻感。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座山也快死了,但由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它还在苦苦支撑着。 到了林子的最深处,石尔突然停了下来,他高高举起火把,让火焰在他头顶上空一米左右的地方跳动,随后又转过身来,朝所有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一直盯着石尔头顶上的火光,林子里没有风,可高空中的火焰却像是受到了惊扰一样,疯狂地飘摇起来,很快,明亮的外焰就变得十分暗淡,只剩下蓝色的内焰还在不断跳动。 石尔一边高举着火把,一边慢慢蹲下身子,他的后背紧贴着夜,侧脸紧贴着地面,脖子微微伸长,眼睛似乎正盯着前方。 几分钟以后,石尔手中的火把突然抖动了一下,他的身子好像失去了控制似的,也跟着胡乱颤了两下,在这之后,火把上的火焰突然变得极为耀眼,而在林子的另一头,也传来一阵低沉的鸣响。 那是一种类似于虫翅震动的“嗡嗡”声,起初这道声响从正前方慢悠悠地传到我的耳朵里,可随着鸣响的频率越来越强,我就感声音好像来自于四面八方,在周围的树影中,好像有无数个声源正在慢慢朝我们围拢过来。 我感觉情况不太对劲,立即用定神术加持视野,在炁海流沙中,就见一股阴阳大炁正顺着地底慢慢从我们脚下的土壤中涌出。 这道大炁先是慢慢地上扬,到达我们头顶上之后,又以极快的速度凝成一股炁云。 我的视线随着炁云移动,就见它慢慢飘到约达身边,约达仿佛也感觉到了什么,身子立即颤了一下。 在这之后,炁云又慢慢移到了李淮山面前,以李淮山的修为肯定看不到这股炁场,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转移视线,朝着炁云瞥了一眼,眉头狠狠皱了一下。 炁云从李淮山面前离开,缓缓地在空气中飘动,最后来到了我身边。 这团炁云即便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也处于半透明的状态,按说里面应该是什么都没有,但在我盯着它看的时候,也能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暗藏在炁云之中,默默地观察我。 就在这时候,一股混沌炁场从我的丹田中冲出,快速涌遍了我的五脏六腑。 说起来,这股不明不白的怪异炁场也算是我的老朋友了,自从我和吴林一起在破碎空间里走了一遭以后,它就一直潜藏在我身上,每当我遇到危机的时候,它都会跑出来救场。 如今它又一次出现了,我立即意识到危机已经逼近,于是用最快的速度摸出了幽冥通宝。 这边我刚把幽冥通宝拿出来,盘踞在我身边的炁云就立刻消散了,就连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嗡鸣声也在同一时间消失无踪。 炁云和嗡鸣声一经消失,我的念力竟然也跟着散乱起来,定神术无法再为我加持视野,炁海流沙的景象像一捧被风吹走的黄沙一样,快速在我的眼前流逝殆尽。 在我视线所及之处,只剩下了李淮山的小半个身子、从附近照过来的火光,以及远处的大片树影。 我朝着石尔那边看了一眼,才发现石尔已经站直了身子,他手里的火把已经熄灭了,月光穿过了林间的密影,正好投射在那只火把的顶端,借着这道月光,还能依稀看到几缕慢慢扬起的青烟。 石尔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对我说:“后面的路,你来打头。只要一直向前走就行了,千万别偏离方向,方向一乱了,咱们就出不去了。” 说完这番话,石尔就收起已经熄灭的火把,快步走到了队伍的末尾,接替约达殿后。 我一直目送石尔走到远处,他站在约达身后,我的视线也正好落在约达身上。 就见约达朝我扬了扬下巴:“继续走吧,如果四支火把全部熄灭,你再把阿乌的令牌取出来。” 我点点头,转回身子,继续向前走。 这时候,那股混沌而又平静的炁场依然覆盖着我身上的每一段经络,行走中,我感觉自己的内息竟变得越来越平稳,这股混沌炁场似乎在默默滋养着我的肺腑和每一条血管。 大概是因为太过舒适的缘故,我的脚掌逐渐进入了完全放松的状态,没多久就无法感觉到鞋底和杂草接触时传来的松软触感了,脚下没有感觉,可能也导致了我的动作变得越来越奇怪,走在我身后的李淮山忍不住嚷了一声:“仉若非,你没事吧” 我仔细辨认着前方的路,边走边回了一句:“我能有什么事” 李淮山:“你看起来怪怪的,跟鬼上身了似的。” 他刚把话说完,约达就在后面低声提醒我们:“尽量别说话。” 李淮山这才闭了嘴,而我则刻意控制着自己的步伐,让动作看起来正常一点。 从林子里出来以后,就是一条很长的山坡,从林子里向外看,山坡被月光映成了冰一样的颜色,可当我从林子走出来的时候,月光却变成了淡淡的紫色,就连山坡上的草和树,也仿佛裹上了一层薄薄的紫纱,看起来格外不真实。 林子里没风,山坡上的风却很强,火焰在风力的搅动中快速波动起来,我感觉到风中带着一股很强的寒意,火焰在它的摧残下变得越来越弱。 “完蛋,我的灭了” 李淮山在我身后嚷嚷了这么一声,我立即回头朝他那边看,就见他手里的火把已经灭了,把头上青烟直冒,几乎就在我转身回望的一瞬间,约达的火把也熄了。 “快,收起你的火把。”约达迅速将火把收起来,先对李淮山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又对我说:“如果你的火把也灭了,先收火把,再拿出令箭,动作一定要够快。” 我抬头看了眼自己的火把,把头上的火焰只剩下了一个很小的苗,风还在不停地朝我们这边压过来,那朵在风中左右摇晃的火苗眼看就要熄灭。 就在这时,一股阴阳大炁从地底极蹿而出,即便没有用定神术加持视野,我也能感觉到这股炁场在冲出地面以后就以极快的速度凝聚起来,然后又快速飘到了我的火把上。 原本已经快要熄灭的火苗立即变得旺盛起来,一眨眼的功夫,把头上已是烈火熊熊,不论强风如何滋扰,这朵强壮的火焰也只是外缘稍稍浮动一下。 我指了指火把上的强焰,问约达:“这是什么情况” 约达瞪着一双眼,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老巫山上的先祖在护佑你。” 石尔也是一脸激动的神色:“这说明历代毕摩都愿意接纳你,他们乐意为你照亮前行的路。可这怎么可能呢,你明明是个外人” 说话的时候,石尔的嘴唇都在打颤。 李淮山撇了撇嘴:“正常,仉若非是阴差,他和山上的游魂是一国的,本来就不能算外人。” 因为我是阴差,所以山上的游魂也没有挡我的路肯定不是这样,刚才我用定神术加持视野的时候就留意过了,这座山上根本没有鬼物,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两道炁云,衍生自地底深层的某种怪异力量。 我想,之所以我的火把没有被熄灭,也不是因为我有一个阴差的身份,而是因为那股正在我身上蔓延的混沌炁场。 可是直到现在,我依然想不通这股炁场为什么会盘踞在我的身上,更不知道它代表着什么。 就在我琢磨这些的时候,约达抬起头,看了看挂在夜空中的弯月,对我说:“咱们得抓紧时间了,再过一两个小时,鬼洞就会消失。” 我没敢继续耽搁下去,立即举高了火把,沿着山坡行进。 风力依旧强悍,我们几个逆风而上,受到了不小的阻力,把头上的火把也依旧雄壮,明亮的火光为我们照亮了前行的路。 顺着这条路一直走,最终会到达老巫山的山巅,随着我们攀爬的高度越来越高,山间开始出现淡淡的薄雾,顺着山坡向上看,就能看到山巅上盘亘着一大团浓浓的紫色,那是一片沉积在山顶的雾气,月光冲进雾气深处,才让它染上了颜色。 一个小时以后,我举着火把钻进了雾气之中,浓郁的雾竟被火焰驱散,一条笔直的山路渐渐呈现在我们面前。 而在这条路的尽头,就是一个石头垒砌的黑洞,洞口左侧已经坍塌,周围的地面上还散落着一些形状不规则的巨大石块。 第345章 天狗和铁锤 那里就是传说中的鬼洞,从山脚走到山巅,我心里一直有一个问题,如果现在不问出来的话,恐怕见到木吉以后,就没机会问了。 正好我的火把亮了以后,大家的心境都比较宽松,眼见离鬼洞还有一小段距离,我就问了约达一句:“阿乌手里为什么会有令箭” 说话的时候我没回头,也不知道约达脸上是什么表情,他过了一小会才回应我:“因为木吉在山上,阿乌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给他送点物资上来,有时候阿乌不愿意来,牛哥会代劳。” 我又问了一句:“为什么是阿乌” 这一次,约达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应我的话,我心里觉得奇怪,回头看了他一眼,就见他皱着眉头冲我摇头。 是我问得太多了吗还是说,这样的问题,对于约达来说是一个禁忌。 既然他不想多说,我也不方便再问什么,只能闷着头向上走,大约一分钟以后,我们终于来到了鬼洞的入口。 约达凑到我身边,拉了拉我的袖口,示意我先不要进去。 在这之后,他又伸长了脖子,朝着黑漆漆的鬼洞中喊了声:“木吉” 起初我以为鬼洞中之所以黑影重重,是因为月光无法照进去,以至于里面压抑了大面积的阴影,知道约达喊了这么一嗓子,前方传来了不恋被拉动的声音,我才看清楚,洞口中挂着一个黑色的帐帘,此时正有一只白色的手慢慢将它拉开。 帘子被拉开以后,里面就透出了明晃晃的火光,与光一起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还有一个身形消瘦的年轻人。 我也算在寨子里见过不少人了,几乎每个人的皮肤都是非常健康的古铜色,唯独这个站在帘子后面的年轻人浑身上下白得没有一丝杂色,就算是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也没有让他的脸焕发出多少血色。 对了,除了这个年轻人,寨子里还有一个人,也是浑身上下白皙到不正常,那个人就是诺惹大巫。 不过诺惹大巫之所以白,大概是因为患有白化病,就连他的瞳孔都不是正常的黑色,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肤白如纸,可眸子确和阿乌一样黑,在纯白色眼眶的衬托下,这一双眸子就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洞。 约达指了指站在帐帘另一侧的年轻人,对我说:“他就是木吉。” 我给了木吉一个笑容:“我叫仉若非,受到诺惹大巫的邀请,来处理鬼洞的事。” 木吉盯着我看了一会,点点头,随后就一声不吭地退回了洞中。 他的点头示意似乎是一张通行证,约达缓缓松了口气,招呼我们几个一起进去。 在帐帘的另一侧,是个铺了木地板的小石厅,石厅中央放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三支油灯,在桌子的一角,还堆着一打书籍,在火光的照耀下,书皮上的汉字非常显然。 除此之外,这里就只有一张简易的地铺,以及一堆叠好的衣服。 我们进了石厅以后,木吉就一声不响地去了石厅深处,那里只有一片很暗的影子,火光透不过去,我只能隐约看到黑影中好像趴着两团东西,但看不清是什么。 就在我望着其中一团比较大的影子出神的时候,另一个影子突然蹿了起来,我心里一惊,连忙拉住李淮山,让他退到我身后。 直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冲进被火光照亮的区域内,我又是一阵惊愕。 铁锤,竟然是铁锤 它怎么跑到鬼洞里来了 最近这段时间,铁锤的身材一直朝着横向发展,活脱脱成了一团大肉球,可体重的变化丝毫不影响它的敏捷,就见它那纯黑色的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长弧,然后我就感觉脑袋上一沉,这家伙精准地跳到了我的头顶上,然后就长长伸了一个懒腰,很安稳地趴了下来。 我抬着眼皮看看从额角垂下来的黑尾巴:“铁锤,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铁锤挪了挪屁股,将尾巴吊在我的耳朵旁边,丝毫没有理会我的意思。 这边铁锤舒舒服服的趴在我头上,而在石厅深处的阴影中,另一团身影也慢慢站了起来,那东西好像也是一只四脚着地的动物,通过模糊的轮廓,我隐约看到它好像昂着头打了一个很长的哈欠,在这之后,黑暗中就亮起了红白两种光芒。 红光如血,白光如雪,此时站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只身长足有一米多的红毛狐狸,它浑身上下像是着了火一样,红光闪耀,而顶在它头顶上的那团白毛,则散发出了炽灼的白芒。 这家伙肯定就是胡南茜口中的小黑天,不对,应该说,它是一只活生生的天狗。 几个月前,我曾在老仉家的典籍上见过天狗得画像,可我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其中一只。 没错,这就是一只天狗,我绝对不会认错,除了红毛白顶之外,它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特征,就是那双眼睛。 在红与白两种光芒的相交回应下,它的眼睛却呈现出一种十分罕见的翠绿色,而在眼皮的周围,还长着钢针一样直立的睫毛。 木吉朝天狗那边瞥了一眼,脸上顿时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嘴里还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彝话。 站在我身后的石尔立即对他说:“老师吩咐过,当着客人的面,要说客人能听懂的话。” 木吉回过头来看了看石尔,又看看我,对我说:“这很难得。” 我冲木吉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样的反应似乎超出了木吉的预期,木吉在看我的时候,眼神中也多了一份好奇。 石尔似乎并不待见木吉,很不爽地问木吉:“你想说什么” 木吉显然也不喜欢石尔,他只是用余光瞥了石尔一眼,淡淡说了句:“难得能碰到一个被你看入眼的人。” 石尔将视线转向我,脸色变得有点尴尬。 的确是难得,没想到石尔这样的人,竟然也懂得尴尬。 我们几个说话的档口,天狗就一溜小跑地凑到我跟前,它将身子直立起来,趴在我的腿上,眼睛却一直盯着趴在我头顶上的铁锤,嘴里发出狗一样的呜呜声,似乎在呼唤铁锤下去跟它玩,可铁锤压根就没打算理它。 此时盘踞在身上的混沌炁场还没有重新藏匿起来,我感觉天狗大概感应到了这股炁场的存在,它见铁锤对它不理不睬,于是又开始趴在我身上拼命地嗅来嗅去。 这家伙爪子相当锋利,我被它抓得肉疼,就对木吉说:“能不能管管你家狗” 听我这么一说,木吉当场就笑了:“你怎么知道小天是狗很多人都以为它是狐狸。” 我说:“你家的小黑天原本就是一只天狗,在山海经上还有关于它的记载。” 木吉:“山海经我听说过和本书,但没有机会看,你带着这本书吗” 我摊了摊手:“没有,如果你想看,等这次的事情办完了,我给你带一本来。” 木吉脸上的笑容绽得更盛:“一言为定。” 不得不说,木吉和阿乌的汉语水平都非常好,吐字清晰而标准,不像石尔和约达,石尔的汉语水平可以说比较差了,说出来得话常常语法不通,约达的主谓宾定状补都分得很清楚,唯一的问题是发音,刚和他接触的时候,他大概是怕我听不懂他说的话,在咬字上还比较刻意,可混熟了以后,他说话就有点含混不清了,咬字发音的问题很大,和我不相上下。 我不过是和木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这么两句,却引起了石尔的不满,就听石尔对木吉说:“木吉,你今天的话太多了,仉若非他们是来办正事的。” 木吉很不耐烦地看了石尔一眼,之后才朝我招招手:“跟着我来吧。” 说完他就继续朝着石厅深处走,我和李淮山跟过去的时候,石尔和约达也一起过来了。 杂乱的脚步声引起了木吉的注意,他微微侧过身子,斜着眼睛朝我们这边瞥一眼,说:“无关紧要的人就不用过来了。” 他这么一开口,石尔就变得相当不爽,当时就撸起了袖子,大踏步地朝木吉那边走,好在约达即使钻了过来,一把拉住石尔的胳膊。 石尔皱着眉头看约达,约达冲他摇了摇头,然后石尔又看了看我,我没什么表示,只是快走两步跟上木吉。 在此之后,石尔和约达就没再继续跟进。 石厅后的这片阴影中,连着一条很长的隧道,隧道的左侧有崩塌的痕迹,地上散落着不少碎石块,走在上面隐约有些硌脚。 自打我进入这条隧道以后,漫布全身的混沌炁场就渐渐朝着丹田处收拢,没多久,它再次将自己潜藏起来,就连我也无法感应到它的存在。 只不过经过这股炁场的滋养以后,我感觉身体好像出现了一些变化,但这种感觉很微弱,暂时也说不好哪里出现了变化。 沿着隧道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左右,前方出现了一片光洁的反光,我特意将火把朝前方举了举,就见十米外的地方隐约映出了火苗的影子,那里好像有一面镜子。 第346章 通月祭酒 “这面冰墙已经十个月没化过,不知道明天晚上,等月光照进洞里的时候,它能不能像以前那样打开一道口子。” 木吉在说话的时候,将声调压得很低沉,隧道中响起了他的回声,但那声音听起来,也像是一种低沉的嗡鸣,让我的耳膜直震。 我又端了端火把,朝前方照一照,就见反光出现的地方还透着一丝安静的水蓝色,没错,那不是一面镜子,而是平整的冰墙。 来到冰墙前的时候,我试了试冰面上的温度,很凉,估计在零下三十度左右,可隧道里的温度并没有这么低。 我问木吉:“这些冰是怎么形成的” 木吉摇了摇头:“没人知道,其实鬼洞里的温度并不算太低,只有和隧道相连的这条路终年冰封。” 我又在冰面上敲了两下,上面发出了很闷的声响。 “这面冰墙有多厚”我问木吉。 木吉皱了皱眉头:“估计一百多米。” 这么厚单靠凿恐怕是很难凿得开了。 我心里正发愁,木吉突然说了句:“你的事,我听说过了。” 我转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木吉。 木吉冲我笑了笑:“昨天晚上,牛哥特地来找过我,你的事他都告诉我了。” 我还了一个笑脸,接着问:“明天晚上,这座冰墙能化吗” 木吉摇了摇头:“不好说,最近十个月它都没有融化的迹象,明天晚上,如果月光能照射进来,或许还有融化的可能,如果月光照不进来,那就要再等三个月了。” 我听出了这番话的引伸意,问木吉:“也就是说,这里的冰墙原本应该在三个月前融化一次,对吗。” 木吉点了点头:“以前,冰墙每隔三个半月就会融化一次。可从今年开始,每到月光本该照进鬼洞的时候,天色就阴得厉害,夜空中乌云密布,光线根本照不进来。” “什么样的乌云” 木吉没能明白我的意思,“嗯”了一声,说:“就是天上的乌云啊,什么叫什么样的乌云” 我说:“那团云是不是压得很低,而且面积很小,恰恰挡在月光和鬼洞中间。” 木吉沉思了小片刻,随后瞪大了眼睛:“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这么说,浮在夜空中的东西根本不是乌云,而是一团幻化出了具体形态的精纯阴气。 我这边正琢磨正事,突然就感觉腰上传来了一阵刺痛,天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趴在了我身上,它那双锋利的爪子就像尖刀一样,穿破了我的一副,直接扎进了我的皮肉里。 我疼得猛咧了几下嘴,赶紧将天狗推开。 它被我推开以后就不再上前了,只是坐在地上不停地冲铁锤摇尾巴,嘴里还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看到天狗这副样子,木吉也忍不住发笑:“小天真的很喜欢你养的猫,这两天,天天和它腻在一起。” 我问木吉:“铁锤什么时候跑到鬼洞这边来的” “它叫铁锤吗好特别的名字啊。大概是前天晚上吧,我去洞外的林子里小解,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床上趴着这么一只猫,呵呵,你家的猫一点也不认生,它在这里住了两天,我都快以为它才是这里的主人了。” 我抬眼看了看头顶上的铁锤,铁锤仿佛感受到了我的目光,身子一挺,直接从我头上跳到地上,然后就朝着石厅那边跑了,天狗一看铁锤走了,也屁颠屁颠地跟了出去。 “对了,我带你来,主要是想让你看看这个。” 说话间,木吉稍稍侧了一下身子,指指冰墙的左下角,我立即将火把挪过去,视线穿过干净的冰层,就见冰墙下方压着一个黑漆漆的圆洞。 木吉凑了过来,朝洞口那边扬了扬下巴,对我说:“这个洞是最近才出现的。” “最近” “大约一个月前,我查看冰墙的时候才发现了这个洞,以前墙面下方就是坚硬的石头,没有洞。” 也就是说,冰墙形成以后,曾有什么东西在墙下活动过,还开掘出了这样一个洞口。 我想木吉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我问木吉:“最近这段时间,鬼洞里还有其他异常吗” 一边说着,我就拿出了梼牙,打算先将冰墙凿开一部分,看看洞口中到底有什么。 木吉却拍了拍我的肩膀:“冰墙是不能凿的。一旦你凿了冰墙,明天晚上月光就照不进来了。” 我不知道木吉的这种说法有什么依据和原理,可既然人家这么说了,我也只好收起梼牙,默默站了起来。 又听木吉说:“这一个多月来,老巫山上的植被都有枯萎的迹象,老巫山的左峰也被雾气笼住了。若在以往,老巫山上只有春天,左峰上也从来没有起过雾。” 我从背包里拿出阿乌之前给我的木盒,将它递给木吉:“阿乌给你的信,刚才差点把它给忘了,如果不方便在石尔和约达面前开封的话,就在这里看吧。” 木吉接过木盒以后,我又将火把递给他,随后就打算从隧道里出去,没等我走几步,身后的木吉突然问了一句:“你和阿乌很熟吗” “不算熟,只见过两三面。” 一边说着,我就拍了拍李淮山的肩膀,带着他抹黑朝石厅那边走。 木吉没在说话,快走到火光覆盖的区域外缘时,我听到身后传来了木盒被打开时发出的细响。 说起来,阿乌和木吉、牛哥之间的感情纠葛和我本身没有什么关系,而我向来也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可这一次,我却有心帮帮他们,这种想法甚至和我想帮寨子里的居民一样强烈。 因为我知道,不管是阿乌、牛哥,还是寨子里的其他人,心里都压着一块巨大的山,我曾经也是一个心事很重的人,也许现在也是,所以我不希望别人像我一样,我知道那种感觉很不好受。 我和李淮山摸黑来到石厅的时候,约达和石尔已经准备好了食物,小黑天一直围着铁锤转,可铁锤还是老样子,只顾趴在桌子上,对小黑天不冷不热的。 石尔递了一张石膏一样硬的大饼子给我,我冲他笑了笑,随后就来到洞口,小心拉开帐帘,朝着洞外观望。 雾气已经散了,月光铺洒大地,在鬼洞的西南方向立着一座很高的山峰,峰顶的轮廓有些模糊,仿佛那里有水汽蒸腾,我知道,那一定就是木吉口中的左峰了,视线穿过左峰,正好能看到明亮的月,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明天晚上,乌云将在那里升起。 希望鲁班书上记载的那道阵法,能够在明天给我们带来一个万里无云的夜空。 吃过饭,大家早早地休息了,木吉从隧道出来的时候依旧拿着阿乌给他的木盒。 我本想问他,冰墙融化以后,会在多久以后重新凝结起来,怕就怕那道冰墙很快就会重新凝结,要等到三个月以后才会重新融开,那样的话,所有进去的人全都会饿死在里面。 可木吉自打从隧道出来,就是一副心潮低落的样子,我也就没好意思问他。 第二天正午,我在鬼洞的洞口洒下了一些朱砂,又让李淮山去山里捡了一些干木枝回来,并用这些干枝简单扎成了一只小筏,压棺材板似地将它压在朱砂上,随后又在小筏周围挖了一圈很浅的沟,将昨天晚上烧火后剩下的木灰洒了进去。 这道阵法或者说这道术,在鲁班书中的名字叫做“通月祭酒”,据说是鲁班在建造陵墓时候遇到阴雨天气,为了不让乌云和大雨影响工程进度,而创立出的一道祈晴术。 祈晴,和祈雨是相对的。 不过这种术法的功效十分有限,只能短时间内让天气放晴,却无法阻止大规模的洪涝灾害。 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觉得这种术法可能没有书里说得那么靠谱,毕竟要让雨天放晴,可不是驱散几片乌云那么简单,甚至要改变大气的流向,说得更深一点,就是违逆天机、天理。 我在仉家待着这一年多,所学的每一道术法,都是顺应天理自然的,包括空云道长传给我的六十四卦术,也是天道自然的一种体现。就连老仉家的典籍上也说,违逆天理的术法,是不存在的。 做好了所有的布置,接下来就是忐忑的等待了。 整整一个下午,挤在石厅里的人都没有说一句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默的焦躁。 到了晚上六点多钟,月亮开始东升,左峰的峰顶上慢慢聚起了一股精纯阴气,我用定神术加持了视野,在炁海流沙中,就见这道阴气正朝着天空中慢慢盘旋而起,一点一点地聚集在离左峰顶端足有百米的地方。 几个小时以后,明月西移,鬼洞周围的淡紫色雾气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消退,而盘踞在左峰上方的阴气,也渐渐呈现出了类似于乌云的形态。 木吉不早不晚从洞里出来,他来到我身边,仔细看了看左峰那边缓缓涌动的乌云,压低声音对我说:“今天晚上月光照不进来了。” 我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说话。 第347章 穿越冰道 木吉闭上嘴,视线依旧紧盯着飘在左峰顶端的那团乌云。 我和他一样,也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那团云上。 通月祭酒,所谓祭酒,就是说在发动这道术法之前,要用念力成祭,具体做法是将混杂了阴阳两炁的念力注入到事先准备好的小筏上,并操控这股念力,让它穿过小筏以后,先接触朱砂,再慢慢流入铺满草木灰的浅沟中。 但先是还不是催动术法的好时机。 月光逐渐西斜,左峰上的乌云也变得越发浓郁,木吉变得有些焦虑,在我身边踱起了步子。 我还在等,等到月亮马上就要沉入乌云另一面的时候,才能催动术法。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月的边缘终于嵌入了乌云后的黑暗中,我没再迟疑,立即调动周围的阴阳大炁,将他们融入念力,再让念力流经小筏、朱砂,最后没入遍布浅沟的草木灰中。 兴许鲁班书中的所有术法在催动的时候都偏向于保持平静,直到我的念力在草木灰中消散,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一下我也有些着急了,要是术法催动尸变,乌云无法撒去,那我只能等到三个月以后再做打算了,可谁又知道在这三个月中,鬼洞里还会出现什么情况。 木吉显然能感觉到我释放出了念力,他一阵风似地凑过来,小声问我:“怎么样了。” 我轻轻摆了一下手:“别着急,再等一等。” 嘴上说着让他别急,我心里可能比他还急。 万幸,在十多分钟以后,左峰上的乌云终于开始慢慢地散了,木吉赶紧直起身子,回头望向了洞口周围的一块块大石。 我依然紧盯着左峰上的乌云,只担心它无法彻底消失,月光也无法照入洞内。 毕竟在我施术的时候,不管是小筏、朱砂,还是草木灰,都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我真的怕这道术法根本就没有被催动,就算催动了,一道用来祈晴的术法,也未必能驱散左峰上那朵由阴气聚化而成的乌云。 事实证明,鲁班作为所有匠人的圣祖,确实是实至名归的,这道祈晴术不但能驱散雨云,也能驱散阴气。 起初左峰上的云层消散速度很慢,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它正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消解干净。 月亮最终整个露了出来,白色的月光让山下的林子也稍微变得亮堂了一些。 木吉拍了拍我的后背:“照进来了” 我回头一看,就见洞口周围的大石表面都浮现出了一抹干净的亮色,仿佛在这些石头上,都铺着一层洁白的雪。 这边我还望着洞口出神,木吉已经快速死掉了挂在石厅外的帐帘,并朝着石厅里的人喊:“快把灯熄了” 我也跟着他后面朝李淮山喊一嗓子:“二狗,把该拿的东西都拿上。” 在喊话的同时,木吉和我就一前一后地进了石厅,当时约达正将最后一盏油灯吹灭,就连小黑天也掩去了身上的红白两色光芒,偌大的石厅中只剩下一片黑暗。 李淮山摸着黑来到我和木吉跟前,将两个背包分别递给我们,还给我们一人塞了一根没点亮的火把。 由于光线太暗,李淮山将火把塞给我的时候,不小心将火把的把头捅在了我的胸口处,我也只是摸索着将火把接过来,嘴上什么都没有。 每个人都保持着极端的沉默,仿佛只要有人开口说话,就会将渐渐涌入洞内的月光惊走。 随着月亮在西天上慢慢下沉,一缕轻柔的光线缓缓在洞口中延伸,起初这道光还是纯白色的,可当它蔓延到隧道附近的时候,却突然间变成了淡紫色。 石尔间光色发生了变化,立即对我说:“趁现在,快” 说完他就推了我一把,示意我走在前面。 我不敢怠慢,立即冲进了隧道。 这次的鬼洞之行,约达和石尔都不跟进,在我身后,只有李淮山和木吉一轻一重两种脚步声,而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串非常细致的碎响。 我估计,那应该是小黑天的脚步声,看来这一次,它也要和我们一起进入鬼洞深处了。 至于铁锤,这么麻烦的事,那只懒猫才不会跟着我们折腾。 进入隧道以后,淡紫色的月光几乎是以和我们相同的速度朝着黑暗深处快速蔓延,怪异的是,这道月光照在我们后背的时候,竟没有在前方投下影子。 我们几个就像是完全透明的一样,光线在穿越我们以后,就朝着冰墙方向笔直延伸了过去。 这世上有太多我无法理解的事情,所以我也没打算多问,只是默默地走着。 月光延伸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我很想跟上去看看,可木吉还是不急不慢地走着,我觉得他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于是也没有加快脚步,一直维持着和他一样的速度。 没过多久,视线中就出现了冰墙的反光。 月光是淡紫色的,可冰面的反光却是一种不正常的深紫,而且随着我们越来越接近冰墙,这道反光却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就是现在” 木吉用很急的语速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就骤然加快了速度,我和李淮山赶紧跟上他,小黑天则轻快地避过我们,冲到了木吉身前。 “小天,点灯” 随着木吉的一声呼喝,小黑天身上顿时绽放出了很强的红白光芒,前方的路立时大亮,我这才看清楚,冰墙正以很快的速度溶解着,一条狭窄的冰道赫然出现在我们面前,而在寒冰未化的深处,依然反射着深色的紫光。 木吉和小黑天开始狂奔,我和李淮山跟在他们身后,很快就冲到了反射出光线的冰层跟前。 可就在这时候,冰面突然停止融化,而刚才还快速朝着前方蔓延的月光,也在同一时间慢慢缩了回去。 眼前的情况显然出乎木吉的预料,他立即停下脚步,竟望着前方的坚冰出起了神。 我快速看了看那层冰面,就见小黑天身上的光芒照过去以后,在冰层另一侧的地面上投下了一片淡红色的光影。 这已经是冰道的尽头了,只要打破这层坚冰,就能到对面去。 这个想法一出现,我立即迈开脚步,从木吉和小黑天身旁闪过,直接冲到冰层跟前,废话不说,一拳砸了上去。 冰层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坚硬,这一拳头砸过去,上面立即皲裂出了一条条缝隙,随后我就卯足了力气,肩膀前顶,弓步踏出,猛地一个肩冲,狠狠撞在冰面上。 就听“哗啦”一阵碎响,冰层整个碎开了,我因为用力太猛吗,没稳住重心,当场翻到在地,滚了两圈才停下来。 李淮山和小黑天第一时间跟着我冲出了冰道,木吉稍稍犹豫了一下,也跟出来了。 我爬身起来,朝周围扫了一眼,小黑天身上的光芒只够照亮周边的一小片区域,更远的地方依旧是漆黑一片。 李淮山裹了裹身上的衣服,问木吉:“这地方能开手电吗” 木吉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望着身后的冰道出神。 我皱了皱眉头,也朝着冰道中望了过去,就见刚才融化的冰层已开始慢慢地凝结起来,不出一分钟,整条冰道将再次被彻底冰封。 冰道了根本没有水,我想不通这些冰究竟是怎样形成的。 这时木吉转过身了,给了我一个释怀的笑容:“咱们出不去了。” 他的笑容在我看来实在是怪异无比,似乎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出去。 李淮山也是大皱眉头:“怎么着,听你这意思,好像压根就没想过出去啊。” 木吉没有回应李淮山的话,只是面带歉意地对我说:“连累你们了。” 我拍拍身上的湿泥,也还了木吉一个笑脸:“没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就算你不带着我们进来,我们自己也会想办法突破冰层的。至于能不能出去,你说了也不算。” 木吉一脸疑惑地看着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也许他以为,冰道一封,我们就只能被困在这里了。 的确,进来的时候我没有准备凿冰的工具,面对这面百米厚的冰墙,我确实没有任何办法。不过,早在昨天晚上,我就趁着所有人睡觉的档口设法联系了庄有学,估计再过几天,他就来了。 对于庄有学,我还是相当有信心的,虽说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信任他,但我知道,他一定有办法将我们弄出去。 至于我联络庄有学的原因嘛,说起来可能有些不近人情,别忘了,诺惹大巫可是将一只活生生的老虎给弄死了,那可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你随随便便就给弄死了,免不了要吃官司,这种事我管不了,也不归我管,只能麻烦庄有学跑一趟了。 所以,让庄有学来,说白了也是没办法的事,可如果我明知有人犯法,却知情不报,那问题可就严重了,我相信庄有学一定能处理好诺惹大巫的事,至少不会让诺惹大巫在监狱里度过最后的人生。 这些事我当然不敢告诉木吉,所以,对于木吉的满脸疑惑,我也只能装作没看见,只是朝周围的黑暗指了指:“朝哪个方向走” 木吉稍稍愣了一下,先是对李淮山说:“进墓道之前可以开手电,进了墓道以后,就只能靠小天和火把照明了。”,随后又指了指正前方:“直走。” 第348章 前路被堵 李淮山拿出手电,朝着左右打了打光,当光线延伸到十米开外的地方时候,照亮了一片布满坑斑的石壁,上面还反射着冰晶特有的亮色。 我不想在这里耽搁时间,朝李淮山招招手,示意他抓紧时间跟上。 小黑天在前面照明开路,我们三个就在后面跟着,红白两色的光芒和手电光一起在前方晃动着,时间久了,会让人有一种整个地面都在颤抖的错觉。 后来李淮山关了手电,情况才稍微好了一点。 能感觉出来,不管是小黑天还是木吉,对这个地方都可以算是轻车熟路,就连什么地方有个水洼,什么地方存在无法逾越的坑洞他们都知道,每次都能提前调整方向。 在这个边界完全被黑影笼罩的大空间中,充斥着十分凌冽的寒气,李淮山和木吉全程将身上的衣服裹得紧紧的,有时候还能听到他们嘴角发颤时传来的打牙声。 这些寒气来自于遍布地面的大量洞口,从这些洞旁经过的时候,还能听到隐约的风声。 而且随着不断深入,地上的洞口也变得越来越密集,寒气也变得越来越重。 “快到了。”木吉紧紧抱着双臂,嘴角颤抖地低声说了一句。 其实他不说我也能看到,在红白两色光芒照亮的前方,出现了一座两米多高的石门,由于常年受腐,门板的边缘已经变得圆润而光滑,上面还挂着一些碎冰,在光芒照耀下闪着异样的明亮。 小黑天一阵风似地冲到门口,将嘴伸进两扇门板的缝隙里,用头一拱门就开了,木吉拉了拉我的袖口,让我先在原地等一等,随后他也跑到石门那边,朝门的另一侧观望片刻,才回过身来朝我和李淮山招手。 我们两个立即跟了过去,就见木吉将门板轻轻向外拉动几寸,轻手轻脚地钻了进去。 眼见木吉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我和李淮山都自觉地放轻了步伐,尽量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在石门的另一侧,连着一条很长的墓道,道壁上挂着大片冰封的浮雕,我大略扫了几眼,接着小黑天身上放出的光,能隐约看到冰层下呈现出了一个个或坐或立的人像,每个人像的脖子上都有两个类似于脑袋的黑影子,由于冰层在一定程度上阻挡了视线,看不清那些影子到底是什么。 木吉一边放轻脚步向前走,一边又压低声音对我们说:“如果一直盯着墙面看,你的内心就会受到蛊惑。” 我也小声问木吉:“这地方你常来吗” 木吉:“每三个月都会进来看看,不过不敢走得太深,最远只到过大墓外围。” 李淮山插嘴说:“你们说,行当里的人为什么要在这里建这么一个墓呢多麻烦,直接把里头的东西镇住不就行了,造这个大个墓怪浪费钱的。” 他说话的时候很不注意,声音比较大,我和木吉赶紧朝他做噤声的手势,李淮山很不爽地翻了翻白眼,不说话了。 我压低声音对李淮山说:“像这种镇妖降魔的墓阵,在咱们这个行当里一向很常见。之所以造墓镇邪,就是因为当时的人没有找到彻底镇住邪物的方法,只能先将其压住,等待有能力的后人来清除遗害。” 李淮山:“咱们就算是有能力的后人了吧” 我白他一眼:“你肯定不算,我应该也不能算。” 李淮山皱起了眉头:“那咱们进来干什么,找死吗” “如果咱们真能将大墓深处的东西给镇了,那当然很好。”我说:“如果镇不住它,或者找不到它,咱们就想办法稳固墓穴中的压邪阵,只要保证它没有能力继续作乱就行了。” 李淮山:“可你连大墓的构造都不清楚,怎么顽固压邪阵” 我轻轻拍了一下背包:“我又没进过墓,当然不知道墓穴构造,可有一个人肯定知道,而且他对墓阵的了解,有可能比建墓的人还要深。” 李淮山一脸的不解:“谁啊” “鲁班。”我简练地回了这么两个字,随后又拍拍李淮山的肩:“别说话了,保持安静。” 每次我让李淮山闭嘴的时候,他都是一脸的不爽,这次也一样。 不过也不能说李淮山完全没有长进,至少这一次,我没有在他身上感觉到紧张。 这时木吉突然开口道:“夜猫精是不能被镇杀的,只要天空中还有太阳,它就会一直存在,因为它原本就是阳光下最浓的一团影子。” 我说:“影子未必不能被驱散。” 木吉正要说话,李淮山就嘟囔了一句:“不让我说话,你们两个倒聊起来了。” 这话一出口,木吉又将嘴闭上了。 对于夜猫精的事,说实话我暂时没有太大的兴趣,因为到现在为之,我们还不确定压在墓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也许那就是一个被锁在墓底的邪神,而不是什么精怪。 在墓道里走了大约百余米的距离,小黑天突然加快了速度,木吉连忙朝我和李淮山招手,示意我们两个跟上。 奔跑中,小黑天身上的光芒变得越来越耀眼,它就如同一朵在黑暗中快速移动的火焰,不但照亮了墓道,还用自己的热度稍稍驱散了空气中的寒意,就连挂在道壁上的冰层都有了融化的趋势。 “千万别看那些浮雕”木吉一边跟在小黑天身后猛跑,一边气喘吁吁地嚷道。 我立即将李淮山推到前面,让他跟紧木吉,我则跑在最后,看着他们两个。 由于戾字真性被激发以后,凡世间的大部分蛊惑对我来说都不起任何作用,但李淮山不一样,这家伙经常干出一些没脑子的事情,木吉越不让他看那些浮雕,他就越是好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朝着道壁上瞥上一眼。 果然,当墓道的出口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时候,李淮山突然偏了一下头,视线正好落在墙面上,紧接着他的脚步就慢了下来,肩膀还一耸一耸的,一看就是中招了。 我一个箭步冲到他跟前,也不管他是什么反应,一把将他拎起来扛在肩上,朝着墓道出口的方向猛冲。 这时候小黑天和木吉已经先一步冲出去了,我扛着李淮山冲到出口附近的时候,一道两尺厚的石板突然顺着墓道顶端沉了下来。 这东西估计有几吨重,靠我的力量肯定扛不动,当时也是没办法了,我只能用力一甩,直接将李淮山甩出了墓道,随后又用最快的速度蜷起身子,企图在石板落下来之前滚出去。 可石板下落的速度实在太快,我刚滚了一圈,就听前方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地面上暴起的碎冰一股脑全砸在了我身上。 周围一下子陷入了黑暗,我扶着地面站起来,从背包里拿出火机,将事先准备的火把点亮。 在火光照耀下,前方的石板上呈现出了一个十分清晰的立身人像,这东西的模样有点像佛教里的怒目金刚,双眼圆瞪,两侧嘴角下完,呈现出一副带着凶威的表情,不过他身上衣服却被刻画成了兽皮裹裙的样式,头发被刻画成了扬起的火苗,在双肩的位置还分别顶着一轮烈焰灼烧的太阳。 由于石板下落的时候引发了很强的震荡,在靠近石板的道壁上,大片冰层已经被震碎,我朝着左右两侧打了打光,就发现石板左侧的道壁已经整个开裂,火光渗进道壁上的裂口以后,里面反射出了十分光滑的反光。 这时候,石板的另一侧传来了李淮山的声音:“你没事吧” 听到他的声音,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看样子这家伙已经恢复正常了。 接着又听到木吉在喊:“仉若非,能听到我们的声音吗” “能听到。”我这么应了一声,随后便抬起胳膊,使出摧骨手的手法,一拳砸在了石面上。 震劲一出,石板内层就传来了碎石爆裂的声音,但在这阵声响的背后,还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嗡嗡声。 我用拳头硌碎了石板的外皮,一大捧碎石顺着破洞滑落出来以后,我才发现在石板里头还嵌了一层铜壁。 摧骨手能打碎石头,可对于青铜,我就无能为力了。 李淮山在石板另一侧大声喊:“这是什么声音,你那边怎么了” 我伸长脖子朝着石板喊:“石板里头嵌了铜壁,我砸不开。” 在我喊话的时候,墓道中响起了绵长的回音,起初还是我的声音,可接连几次回响之后,墓道中却传来了一种十分密集的蜂鸣声。 就连石板另一侧的李淮山和木吉也听到了这阵鸣响,李淮山立即问我:“这是什么动静” 木吉则嚷了一声:“都别说话了” 我竖着耳朵,在墓道里慢慢走动,仔细辨认着这阵鸣响的来源,当我走到左侧道壁跟前的时候,发现鸣响似乎强了一些,随即端起火把,细细照了照墙面上的缝隙。 火光投射进去以后,道壁另一侧的黑暗深处又出现了光洁的反光。 第349章 独自一人 我抓着裂缝的边缘,试着掰了一下,石墙表面已经严重腐朽,就像是被水侵蚀的石膏一样,我这么这么一轻轻掰,竟然有大片墙皮松松垮垮地落了下来,撞到地面上以后,又散成了大量的粉末和粗石片。 墙壁的另一侧是空心的,我将火把伸进破口,就见一条弯曲延伸的暗道中,悬挂着大量晶莹透亮的冰灯。 这些四四方方的灯头也有可能是用打磨过的水晶打造的,但从我的角度来看,它们就像是一个个嵌在暗道顶端的冰块。 眼下也没有其他路可走了,我就扒扯着墙皮,将破口撕得越来越大,直到破洞的直径足够穿行,我才回身凑到石板前,将脸压在板面上,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我发现了一条暗道,你们两个在原地等着,我进去看看。如果能听到我的声音,就给我回应。” 很快,对面就传来了敲击石板的声音,我没再耽搁,立即钻进了暗道。 由于地面很滑,我顺着道壁上的破口钻进来的时候,一脚没踩稳,用手扶了一下身后的石墙才勉强稳住身形。 火光落在地面上,反射出带着油腻的光泽,我小心翼翼地蹲下来,仔细查看了一下,发现石头质地的地面不但异常油滑,上面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水汽。 我抬起头,静静望着暗道的顶端,过了很久,也没见有水滴从上面落下来。 这么说,地面之所以这么光滑,肯定不是因为水蚀,更有可能是造墓者特意打磨成这样的。 外面的墓道被冰晶覆盖,暗道里却充盈着浓郁的水汽,这相当不正常,按说就算外面的低温无法直接影响到这里,在靠近墓道的地方,水汽也应该凝结成冰才对。 由于早前曾吃过冰蚕蛊,导致我不再惧怕寒热,但也造成了我对温度的感知能力下降,如今已无法清晰地分辨出外面的墓道和眼前这条暗道究竟有多大的温差。 就在我低头沉思的时候,暗道深处又传来一阵微弱的蜂鸣声,即便它只出现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可还是让人感觉异常刺耳,就连脑袋都在微微作痛。 我担心这种声响会影响心智,于是凝练出一口念力,施展定神术,一边稳固心神,一面将部分念力聚集在左眼,让一半的视野进入炁海流沙状态。 左眼现实,左眼炁沙,如果将时间回推到半年以前,以我当时的念力操控能力,根本不可能实现,可如今的我既可以维持这样的双重视野,也能在控制念力凝聚的同时自由活动。 我不是想说自己在术法上的天资多么琢磨,毕竟这不符合实际情况,我是想说,在这一年里,二爷的斯巴达式教学确实成效显著。 两种视野掺和在一起后,不管是暗道顶部的冰灯,还是周围的石壁和地面,表层都有黑白两色的炁沙在快速流动,同时我又能在火光中看到这些东西反射出来的颜色,以及埋藏在勃勃炁沙下的所有细节。 只不过现实中的视野只限于被火光照亮的区域,而炁海流沙的视野则要远得多,以至于在我的眼中,被火焰照亮的一片区域是有颜色的,而在光亮之外的东西,则只剩下了一个大体的轮廓。 由于地面太滑,我只能抓着粗糙的石壁,一点一点地向前蹭。 没多久蜂鸣声又出现了,我停下手上的动作,朝着声响出现的方向观望,隐约看到一个细长的影子从前方两百米的地方一闪而过,在它消失以后,蜂鸣声也跟着消失了。 那东西不是邪尸,我没感应到尸气,在它出现的时候,暗道里的阴阳炁场比例也没有出现变化。 不是邪尸,不是鬼物,那就是活物了。 只可惜由于距离太远,炁海流沙也只勾勒出了一个极其模糊的轮廓,根本看不清它的样子。 除了继续向前走,眼下也没有别的选项,我只能提高警惕,不时朝着周围看一看,刚才突然闪现的那道身影似乎是消失在了石壁中,我怀疑在暗道周围,可能有一些狭长的洞口。 来到影子出现的位置,我特意举高火把,朝着它消失的位置看了一眼,墙壁上没有洞,只不过在墙根处躺着一根形状狭长的草,它看上去有点像去了头的狗尾草,当火光打在上面的时候,它还微微颤动了一下。 暗道里一直有微风撩动,我也不确定它究竟是自己动的,还是被风吹动的。 在这样一个环境里,碰到这么个说不清是什么的东西,只有李淮山那种人才会伸手去摸它,我刻意和它保持着距离,贴着墙面慢慢从它旁边蹭了过去。 没等我挪出多远,又听到身后传来了蜂鸣声,回头一看,就见那根草竟然朝我这边飘了过来。 它似乎能察觉到我的目光,在我的注视下,它又开始轻飘飘地下沉,最后落在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 我皱了皱眉,没理它,继续向前挪,可刚挪几米,蜂鸣声又出现了。 那声音实在是让人心里发毛,即便我用定神术稳住了心神,可还是感觉脑袋里像针扎一样刺痛。 烦躁之余,我撒开了手里的阳线,反手一甩,八卦钱挂着风声,以极快的速度朝声源方向飞驰过去。 紧接着我就听到“嗞”的一声微响,那动静听起来有点像动物的叫声,心里不由地有些好奇,于是转过头去望了一眼。 就见那根细草样的东西断成了两截,正在地上拼命地蠕动着。 果然是活物 几乎就在我转头的同一时间,暗道里的冰灯突然亮了起来,不是渐渐地由暗变亮,而是在一瞬间爆发出很强的蓝光,就连火光都被这阵强光给压住了,整条暗道里一片亮蓝。 我赶紧将头低下,就见地上的大片蓝光中,还有一团团模糊的线形虚影在猛烈地盘转扭曲着。 那些影子,全部都是从灯罩里投射出来的。 我立即就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了,立即甩动阳线,将八卦钱嵌在其中一盏冰灯上,随后猛力一拉,让自己的身子顺着光滑的地面快速滑动起来。 幽长的暗道就像是一条水平延伸的滑梯,我不断甩出阳线,将八卦钱钉进一盏盏冰灯,又一次次地用力拉动阳线,不断提升滑动的速度。 有一次因为用力过猛,冰灯直接被我扯了下来,它落地的时候发出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碎响,在此之后,狂躁的蜂鸣声就在我身后响了起来。 我一边快速向前滑,一边还回头看了一眼,就见破碎的冰灯中钻出了大一捧细草样的东西,它们浮在空中,快速朝我这边飘,其间还抖动着身子,让蜂鸣声变得更加刺耳。 我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炸了,有心想堵住耳朵,可又不敢停下,只能强忍着脑仁被针扎的剧痛,拼尽全力加快速度。 之前不敢走快,是因为不清楚暗道深处是什么情况,不敢贸然加速,可是现在,但凡我慢一点,那些恶心的虫子恐怕很快就会冲到我耳边。 现在它们离我还有十几米的距离,我就已经快受不了了,如果它们贴在我耳朵旁边发出鸣响,我不敢想象那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只希望这条暗道的尽头别是个死胡同,那我就彻底歇菜了。 在我不断加速的过程中,头顶上开始出现洒落下来的细草这些东西根本不是什么草,而是一条条长线一样的虫子。 我不断挥动火把,试图将虫子驱开,可这些东西偏偏不怕火,它们落地以后就立即飘起来,直朝着我脸上扑,很快就有一些虫子扑到了我的脖根上,它们蠕动着身子,扎破我的皮肉,直接朝我的身子里头钻。 躁烈的蜂鸣声几乎让我的大脑陷入空白,当时我只剩下了一个年头: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 我依然在不断地加速,大量的线虫也依然不管不顾地往我身上钻。 这一次没有人来救我了,就连盘踞在丹田中的那股混沌炁场也没有及时出现,我不停地洒出阳线,不停地加速,渐渐地,这两个举动彻底变成了机械性的动作,我只是靠着最后一点点残存的本能,为了求生而毫不停歇地挣扎着。 就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多久,直到冰灯上爆发出的蓝光彻底被我抛在了身后,我先是感觉眼前一黑,接着又感觉身子突然间失重了。 直到几秒钟以后,我才意识到自己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下坠,这时候蜂鸣声已经彻底消失了,扎在我身上的那些虫子好像也失去了活力,全都在这一刻停止了蠕动。 我用力摇了摇脑袋,强行让自己清醒起来,刚才在慌乱中,定神术已经散了,我只能在半空中凝练念力,再次用定神术加持视野。 炁海流沙,在我脚下百米开外的地方,有一股阴阳炁场正以极快的速度流动,阴气为主,阴中夹阳,那里应该有一条暗河,但不知道水有多深。 我在半空中强行扭动身子,让双脚笔直朝下,这时我感觉头上隐约有火光闪动,抬头一看,才发现火把就在我头顶上三四米的地方盘旋着下落。 为了不让火把落水,我甩动阳线,用八卦钱将火把打飞,又脱下背包,用力将它朝着火把飞驰的方向扔了过去。 刚看着背包飞出去不远,就感觉到脚下一软,紧接着整个身子都扎进了水里。 高空落水的感觉就一个字,疼,疼到浑身的骨头和肌肉都像是被水压撞散了一样,入水以后,我的视线先是变得模糊,随后又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水势比较急,我担心自己被冲得太远,赶紧摊开四肢,忍着浑身的剧痛,十分勉强地游上了岸。 第350章 五方墓 火把和背包就落在离我不到二十米的地方,火光附在地上,变得有些微弱,但还是能看到背包上的反光。 遍布全身的剧烈疼痛几乎快要摧垮我的神经,但还是有一股力量支撑着我,让我强忍着剧痛,一点一点朝着火光那边挪动。 地河奔流,河道中扬起了大量水汽,我的呼吸非常急促,常常有细小的水粒冲进喉咙,让我喉咙发痒,一阵接一阵地咳嗽,每咳一声,嘴里就会泛起一股甜腥味,有胸口也想被刺穿了一样燥疼不已。 短短二十米的距离,对于我来说却变得极为遥远,我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量,终于来到了背包旁边。 打开背包看了一眼,确认十洋志和鲁班书都在,我才心里长出一口气。 心气一松,身上的疼感就变得更加强烈了,我再也无法支撑下去,头一歪就倒在河岸上,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困意很快就涌了上来。 那种感觉又是安逸,又是深深的恐惧,我心里清楚,如果没有药力加持,只要闭上眼,我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万幸,储存在经络中的药力很快开始发挥作用,碎裂的骨头和肌肉也开始快速自愈着,只有脑袋恢复的速度慢一些,过了很久还是昏昏沉沉的。 我索性就这么躺着,等待着大脑和身体彻底恢复活力。 约莫二十来分钟以后,身体上的伤痛就消失了,可被蜂鸣声震伤的大脑,直到一个小时以后才完全清醒过来。 什么叫大难不死,我以为,这就是大难不死。 不过不死不一定有福,接下来,我依旧要在黑暗中走很长一段路。 嗯,我知道,这条路一定非常漫长。 又休息了一小段时间,我才有些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朝身上看一眼,就见一团团被水泡胀了的虫尸像一根根很粗的毛线一样盘在衣服上,我担心这些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活过来,于是将它们收拢了一下,全都扔进了河道里。 一直到身上彻底干净了,我才拿起火把,背上背包,用定神术加持左眼的视野,观望了一下周围的情况。 炁沙从河道上游飘过来,顺着地面,一直蔓延到了百米开外的地方,可在那里,地面好像出现了断层,炁沙流动时形成的一条条长线也在那里中段了,随后我又试着听了听水声,可以大体判断出来,下游的水流更为湍急,在地底深处,还有大量水花溅落的声音。 如果没估计错,在百米开外的河道下游,应该是一个很高的地下瀑布。 只能朝着河道上游走了,希望能在那里找到出口,或者其他的岔路。 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没有大碍,我才举起火把,沿着河岸朝上游移动。 从火把上散发出的光亮其实是很弱的,加上光源离眼睛太近,导致现实中的视野很难适应远处的黑暗,这么一来,我能靠右眼看到的东西其实很少。 如果没有炁海流沙的视野,我现在能看到的,也就是身周两三米左右的一小片区域,而在这个圆形的区域之外,就是被水流声淹没的大片黑暗。 独身一人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多少会有一些紧张,所以每走一步,我都格外小心,生怕黑暗中突然钻出邪祟。 好在因为靠近地河的缘故,这里的氧气还算充沛。 起初脚下还是光滑坚硬的石头,可随着越走越远,地上开始出现泥沙,前行两百米以后,地面已经完全被湿软的沙子覆盖,脚擦在上面,触感绵软,给人一种格外不真实的感觉。 这些泥沙应该是水位比较高的时候,由河水从上游冲刷下来,最后沉积在这里的,由于下游靠近瀑布,水流散乱而湍急,才没有泥沙淤积。 为了补充体力,我一边走,一边从背包的侧兜里抽出两根能量棒,胡乱嚼一嚼就咽下去,嘴里充斥了大量的血沫,血腥几乎将能量棒的巧克力浓香彻底掩盖。 当我伸手去摸第三根能量棒的时候,炁海流沙的视野中出现了四个类似于树桩的轮廓。 刚才只顾着吃东西,现在回过身来,才发现河流在前方五十米的地方出现了弯道,而这四个桩子,就陈放在弯道的外弧上。 没有尸气,没有过重的阴气,它们就那么静静地陈置在那里,我不敢掉以轻心,刻意放慢了脚步,小心留意着周围的情况。 几分钟以后,我终于踩着软沙来到了第一个树桩前,抬起火把朝着前方撩了一下光,总算舒了口气。 那东西就是一个齐膝高的石墩子,顶部还嵌着一个巴掌大的铜饼,我离着一米多,就能闻到淡淡的铜锈味。 凑近了看,还能看到石墩旁边散落着一根树枝样的铜架,以及一些类似于油灯灯盘的东西。 看样子,石墩上原本应该立着一盏汉代的连枝灯,墩面上的铜饼,就是连枝灯的灯座,只不过由于常年水蚀,连枝灯的灯柱已经彻底锈断,直接从灯座上倒塌下来。 相信古人在这里立起四盏连枝灯,应该有着特殊的目的。 一边这么想着,我就蹲下来,试图将灯柱拿起来看看,可它已经锈得不成样子,只是用手指轻轻一碰就整个裂开,碎成了一捧松垮的锈渣。 我皱了皱眉头,又去拿半埋在沙土里的灯盘,这东西同样被腐蚀得相当彻底,但由于内芯处曾装过灯油,还算能保持比较完整的形状。 当我将碎了一小半的灯盘拿起来的时候,沙土中出现了一个很小的凹陷,火光照过去,凹陷中就出现了十分平滑的反光。 灯盘里有七个用来镶嵌棉线的小孔,地上的灯杆上也有六个灯枝,每个灯枝都能托起一个灯盘,灯杆顶端还能再托一个,合起来就是七个。 这是七星连枝灯的构造,我在老仉家的典籍上看到过和它有关的记载,据说这东西在汉代的时候,常常被术士拿来摆阵,至于摆得是什么阵,老仉家的典籍上没有明说,我也无法给出解释。 扔了灯盘,我又用手挖开地上的积沙,就见沙子下方埋了一块平整的石板,不知道是由于常年的河水冲刷,还是人工打磨过,石板表面显得十分光滑,上面还能隐约看到浮雕的痕迹。 我仔细辨认了一下浮雕的内容,感觉那好像是一座雪山的山顶,在山顶的周围,甚至还刻画出了一些坠落的雪花。 由于这座山顶看上去并不完整,我意识到,此时自己看到的,应该只是一副大型浮雕中的一小部分,于是从背包里拿出工兵铲,开始用最快的速度清理地上的淤沙。 大片沙子被挖开,一座被纹刻在十二块石砖上的冰山完全呈现在我的眼前,在冰山的左侧,还刻着一个篆体的“巫”字,而在冰山右侧,则刻着一条冰道、一条细长的墓道。 冰道中刻有三个耸立的冰锥,而在墓道中,则刻了一个双肩各顶一个太阳的的怒目立身像。 看到这副光景,我立即意识到,这座冰山,应该就是寨子后面的老巫山,而冰道和墓道,就是整座大墓的入口。 这是一幅地图,一幅墓穴机构图。 这种想法一经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立即兴奋起来,有了地图在手,就不怕走不出去了 接下来我继续清理淤沙,随着越来越多的沙子被清理出去,一个面积巨大的墓穴结构图终于得以重新回归到火光的照耀中来。 整个墓穴按照方向分成东、西、南、北、中五个大块,冰山在南,东西两方位各有一个大墓,正北方向则刻画出了一条条交错的锁链,而我现在所处的位置,则是整个墓群的中央地带。 在墓穴结构图中,中间的十二块砖上刻画出了一条很长的河脉,源头在南,瀑布在北,而在离瀑布不远的位置,就刻着四盏七星连枝灯,在灯的对面,还刻有一条很短的墓道以及一个三角形的墓室。 由于长年受腐,浮刻的纹路算不上特别清晰,我几乎是将火把贴在地面上,才借着火光看到三角墓室中还有几个圆点,每一个点的位置都能对应北斗七星的星位,而在墓室的正中央,还刻着一个小篆体的“邪”字。 应该说,在整个墓穴结构图中,只有中间的这一小片区域不是那么清晰,在其他的位置,很容易就能看到刻痕的脉路,比如西方大墓室中也刻了一个“邪”字,但要清晰得多,不用特意去看就能辨认出来。 我猜测,中间这一部分结构图,应该是最后刻出来的,而且造墓者在下凿的时候肯定遭遇了一些事,时间非常仓促,刻得不够深。 之后我又看了看另外几个方位的墓穴结构。 西侧的墓穴就是一条墓道加一个很大的主墓室,外加左右两个耳室,这样的结构在古代墓穴中十分常见,问题在于,一个主墓室中,竟然陈放了七十二口棺椁,而没一口棺椁的位置,都对应了七十二地煞星的星位。 第351章 铁尸 篆体的“邪”字,就刻在对应地恶星星位的那口棺材上。 这是地煞镇邪的格局,即便到了今天,很多门派中依然有类似的阵法或者术法。 正东方向的墓穴和正西方向是完全一样的结构,主墓室中同样有七十二口棺椁,乍一看,这些棺椁好像也对应了七十二地煞星的星位,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很多棺椁偏离的正星位,根本无法组成地煞镇邪的阵法。 如果没猜错的话,东边的这座墓应该是一座疑墓,里面可能并没有我要找的东西。 五座墓穴,个个都是独立的,但有些墓之间都能连通起来。 南墓可以连通中央墓穴和北方墓穴,中墓四通,往哪个方向走都能进入另外几个大墓,但东墓只和中央墓穴相连,西墓连着北墓和中墓。 鉴于中央墓穴和正西墓穴中都刻了一个邪字,估计诺惹大巫提到的夜猫精,就压在这两个墓穴之中。 从墓穴结构图上来看的话,在我的身后,应该有一条墓道才对,可从炁海流沙的视野中看,我身后的炁沙却呈现出了很不平整的流动轨迹,似乎在那里,只有一片凹凸不平的石壁而已。 即便有些疑惑,我还是高举着火把,来到了河岸的角落,朝墙壁上撩动几下火光。 飘摇不止的橘色火光在墙壁上映出了一片虚晃的影子,视线不太清晰,我感觉眼前好像就是一块被水冲刷过的光滑石壁而已,知道伸手去摸,才发现这面墙上挂满了潮湿的泥巴,只要用手指抠一抠,就有大片泥块散落下来。 我试着用工兵铲将泥敲落,就间湿泥的另一侧,竟是一块平整的石板。 按说河水上涨的时候,应该不会将上游的泥土压在石壁上,只会将石壁上原有的泥冲走,所以我估计,这层泥应该是造墓者糊上去的,而且早年的泥层应该比现在更厚,只不过受到了河水的冲刷,才剩下了这么一点。 造墓者刻意封墓,就说明墓室中肯定压着什么东西。 我用一只手端着火把,另一只手挥动工兵铲,将墙上的泥层一点一点敲碎,直到泥巴脱落得足够多了,一道高度在一米五左右的石门才最终显现出来。 右侧的门板上同样刻了一尊怒目立身像,可左侧的门板却十分光滑,这道景象似乎在印证我的想法,造墓者一定在这里遭遇了什么,以至于没有时间去料理另外一块门板。 由于时隔太久,恐怕在这个年代,已经没能说清楚,当年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两扇门板的大小也不一样,右侧的门板相对比较宽一些,左侧的却稍微有些窄,以至于两道门板间留出了一道两指宽的缝隙。 我将手掌插入这道缝隙中,扒住左侧的门板,用力一拉,泥封的门轴处立即传来一阵“吱咯吱咯”的细响。 门开了,深邃的门洞里立即吹出一股风力,大股不知名的粉尘随着风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 我立即摒住呼吸,稍稍后撤了两步。 粉尘鹏得到处都是,我眯着眼睛,将火把伸进门洞里,仔细看了看里面的情况。 光线依旧只能照亮很小的一片区域,而在光线之外,流动的炁沙则勾勒出了一个个或宽或窄的轮廓,由于这些轮廓太过模糊,看不清究竟是什么。 等到粉尘渐渐落下,我才钻进门洞,快速凑到轮廓显现的地方看了看。 在火光的映衬下,我才看清楚那是一些建筑用的石料,有些被切割成了四四方方的长条,有些则是四角圆润的方块。 这些石料应该都是造墓的时候用的,不知道是多出来了,还是造墓者没等将整个墓群建完就仓皇逃了出去,以至于这些东西全都被遗落在了这里。 感觉前方没有异动,我才回过头去将石门关上,又将大量石料挪到门口,垒成一道两层厚的墙,将出口死死挡住。 鬼知道墓穴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要是我实力不济死在里头,至少不能让里面的东西逃出去。 二爷以前总说,如果有一天我能主动去做一些不计得失的事,就算是真正地成熟了,也不知道我这么做,算不算是不计得失。 封好了出路,我才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朝墓道深处移动。 墓道的入口只有两米宽、一米五高,可墓道中却十分宽敞,就算将火把举过头顶,火焰也不会烧到墓顶。 稍微宽敞一些环境总归能让人心里轻松一点,可眼前的大片黑暗,又死死压着我的心绪,让我丝毫不敢松懈。 墓道不算太长,每走多远,前方就传来了十分空洞的脚步声。 起初我还以为那是我走路时产生的回音,可当我停下脚步来仔细聆听的时候,却那些那些脚步声极为散乱,而且轻重不一,当下心里一惊,前面有东西 可炁海流沙的视野也无法勾勒出那些东西的轮廓,而且在我停下脚步后不久,那些声音就突然消失了。 很显然,墓室里的东西已经察觉到了我的存在。 我不敢怠慢,连忙拿出幽冥通宝和梼牙,一边压低脚步慢慢地走,一边在血液中调和阴阳炁场。 在走出墓道的一瞬间,我感应到了三股很浓的尸气,这些邪炁场被某种力量禁锢在了这个大空间中,以至于在外面的时候根本无法感知到它们。 悉悉索索 我正举着火把朝前方观望,身后突然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意识到身后有东西,我立即撒开阳线,猛地一甩手腕,八卦钱挂着风声就朝墓道口飞驰过去。 先甩阳线,再回头观望。 也就在我将身子拧向墓道的时候,一个黑漆漆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从火光中闪过,没等我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它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就算是视野被定神术加持着,我也无法在炁海流沙中看到黑暗中的那个轮廓。 这一下算是彻底抓瞎,回仉家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发觉黑暗的环境竟然如此让人恐惧,在这里我什么都看不到,可藏在黑暗中的东西,却能清楚看到站在火光下的我。 一想到这,我立即扔了火把,猫着腰,快速冲进黑暗中。 可在我附身前冲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我能隐约判断出来,这次的脚步声有两个,它们一左一右,就跟在离我不到两米的地方。 而且这两个东西的速度极快,只一眨眼的功夫,几乎就要贴在我的身上,我不敢耽搁,立即缩起身子来,就地一滚。 得亏躲得及时,这边我刚弯下腰,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我头顶上掠了过去。 在前滚的过程中,我还没忘了再次抖动手腕,让八卦钱飞向了身子右侧,同时使出摧骨手的手法,一拳打向了身子左侧。 先是听到吭的一声闷响,然后才感觉到拳面上传来了阻力,这时候我才想起来催动震劲,可惜太晚了,被我击中的东西已经快速闪了出去,震劲只打中了空气。 不过它好像受了伤,空气中弥漫起了一股淡淡的铁腥味,那股味道可能来自于它的血,也可能来自于它身上的某种其他液体,我说不清楚。 接下来,周围又陷入了沉寂,刚才围在我身边的东西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别说是声音,就连它们的气息都被黑暗完全掩盖了去。 但我知道,它们一定没有走远。 稳住身形以后,我就用最快的速度爬了起来,一边强行让自己保持镇定,一边竖起耳朵,聆听者周围的声音。 在仉家关禁足的时候,二爷曾让我和李淮山蒙眼端盘子走路,盘子上摆满了零散的高脚酒杯,只要一个不留神,酒杯就会跌落,我和李淮山就要回到,重新走上一遭。 那时候二爷总用这种方法折磨我们两个,的确曾让人不胜其烦,可这种无厘头的训练方式,确实可以在短时间内提升一个人的听觉能力,至少在那时候,我学会了凭借酒杯的碰撞声判断哪个杯子即将跌落,并立即做出肢体上的调整。 如今,我也只能靠当初训练出来的那种听觉,来应对当前的情形。 站起来以后,我又隐约听到墓道口方向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立即传声朝那边看。 就见一个黑色的影子四肢着地地挪到了火把前,借着火光,我总算看清了它的样子。 那是一只身形干枯的邪尸,它的整个身子都是纯黑色的,就像是在皮肤上裹了一层漆黑的铁皮,在火光照耀下,还能反射出金属光泽。 这具邪尸没有鼻子和嘴,只有一双凸起的眼睛镶嵌在额头下方,粘腻的头发像倒置的水草一样贴在脸上,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竟能看到一缕缕念力在它的发梢上慢慢涌动。 铁尸,竟然是铁尸 我曾在老仉家的典籍上见过这种邪尸的画像和相关记载,书上说,这种邪尸全都是念力强悍的修行者死后尸变而成的,由于这一类的修者大多不惧尸毒,加上有念力护体,死后尸变的几率也非常低,以至于从古至今,此类邪尸都是极为罕见的存在。 第352章 尸毒凶猛 即便在当今这个年代,与铁尸有关的记载也是少之又少,没人知道它们的弱点和能力究竟是什么,就算是老仉家的那部典籍上,也只是说了铁尸的样子和来历。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种邪尸不畏惧火光。 站在火把前的铁尸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歪着头,望着地上那团跳动的火光出神,过了一会,它突然向前一扑,将整个身子都压在了火焰上,随着一声闷响,火光熄灭,周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我用定神术加持着视野,双耳竖立,在炁海流沙中扫视着周边的环境,聆听着黑暗中的声音。 墓室的面积不算大,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立着七根灯柱,它们按照北斗七星的星位排列成了一个勺子的形状。 这地方早年应该有一个用来压制邪物的七星灯阵,可从灯柱上面,我却感觉不到一丁点灵韵,不知道是上面的灵韵早已耗尽,还是造墓者在离开这里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在上面加持念力。 悉悉索索 脚步声再次响起,我立即收回阳线,仔细辨别着这阵声音的位置,它顺着墓室左侧一直移到了墓室右墙附近,最终在那里消失。 我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想不通离我最远的那只铁尸要干什么。 也就在这一分神的功夫,耳边突然有疾风掠起,我不敢迟疑,赶紧朝着一旁闪避。 铁尸的速度极快,加上我反应慢了半拍,就感觉有一根铁棒似的东西砸在了肩膀上,这一下的冲击力不算太大,只是让我稍稍侧了一下身子,可很快,肩头就传来了火辣辣的疼感。 异样的痛楚以我的肩膀为中心快速蔓延,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扎进了骨髓里,那感觉就像是有人在我的肩胛骨上砸了一根很粗的钢钉,铁锤一下一下地落下来,尖锐的钉头越嵌越深,几乎要将我的半个身子都卸下来。 就连我的心脏也开始狂躁地跳动起来,血液快速流动,将残留在经络中的药力带往全身各处,试图用这些药力要抵御越来越强烈的疼痛。 我知道自己中毒了,这不是普通的尸毒,就连老仉家在我身上积攒下的药力都无法快速将其化解。 铁尸那边又一次没了动静,我忍着剧痛,一边快速后退,一边撒开阳线,让八卦钱在半空中来回飞驰。 阳线摆动的时候,前面终于还是有了动静,我听到铁尸正在以很快的速度后退,尤其是当阳线从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划过的时候,它们的脚步就会变得越发急促和散乱。 这些铁尸终究还是有怕的东西,包裹在绒线中的那缕发丝,对于它们来说就有着极大的的震慑力。 不过单靠着张道陵留下的这一缕发丝,恐怕还无法伤到他们,幽冥通宝可以对付鬼物,对邪尸却不起什么作用,梼牙确实可以刺杀邪尸,可如果用梼牙杀尸,就意味着我要和眼前的三只铁尸近距离接触。 肩膀上的疼痛至今没有消散,反而有越来越强烈的趋势,如果再被它们碰上一下,我就彻底废了。 在快速后撤的过程中,我的脑子也在飞快运转着。 思来想去,我最后还是决定用墓室里的七星灯阵来克制它们,这似乎也是唯一的选择了。 退到第一盏灯旁边的时候,我立即将后背贴在灯柱上,一边甩动阳线抵御铁尸,一边用最快的速度凝练出一口念力,并将这股念力注入到灯盘上。 铁尸似乎意识到我要干什么了,前方再次传来散乱的脚步声,我只能奋力挥动阳线,企图挡住它们的冲势,运气特别好得时候,阳线也能碰到铁尸,我能感觉到长线上传来的轻微阻力,但铁尸的速度实在太快,常常只是被轻轻碰上一下,接着就避开了。 躲避阳线对于它们来说有可能是件相当消耗体力的事,在快速闪避之后,我就能感觉到它们会在远处稍作停顿,但很快又会冲上来。 短短十几秒钟的交锋之后,它们似乎摸清了我的套路,开始很有规律地变换步伐的频率,快速朝我这边压了过来。 我每次将阳线甩出去以后,必须先抖腕将阳线收回来,然后才能再次将线甩出,它们抓住了我收线的这点空当,或停或走,阳线没能碰到它们,可一直铁扒似的手,却掐在了我的脖子上。 当时我什么都看不见,只是感觉脖子上一紧,随后从胸口到头顶的这片区域全都被剧烈的疼痛覆盖了。 我想喊,可喉咙却像是被火烤熟了一样,根本发不出声音来,就连呼吸都变得特别困难。 情急之下,我只能卯上了浑身的力气,一拳砸向前方。 这一拳总算是没打空,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铁尸身上,就听咔嚓一声脆响,也不知道铁尸身上的那块骨头被打断了,它手上的力道顿时松了一下,我赶紧用力扭了一下腰,从它的手掌中挣脱出来。 接连两次中招,我的右边半个身子几乎失去知觉,起初是剧痛,可没过多久,剧痛就变成了麻木,头和脚都有些沉重,就像是发了高烧一样。 好在受到影响的只是我的身子,头脑还能勉强保持清晰。 这时,又有两道脚步声凑了过来,我立即施展出腾云步的脚法,左右腾挪。 腾云步最大的特点就是轻柔诡异,就连速度极快的铁尸也无法抓到我的身形,有几次,我感觉到急促的风力几乎顺着耳垂擦了过去,万幸躲开了,要是再被碰上一下,我自己都不敢想会出现什么样的事。 我一直以为自己不怕死,可当带着浓烈尸气的邪风一次次从我身边掠过的时候,我还是有些慌了。 匆忙之下,我的脚步也变得有些散乱,铁尸抓住了机会,用力顶在了我的小腹上,这一下就连腰部都跟着麻木起来,我没能立即稳住身形,脚下一个踉跄,一头栽倒在地。 刚趴在地上,还没等爬起来,就感觉背上一沉,有一只铁尸竟压在了我身上,接着又感觉脖子上传来一阵被铁钳夹住肉皮似的生疼。 本来脖子还是麻嗖嗖的,现在被夹住,又是一连串剧烈无比的疼痛,这么一来二去的,彻底把我给惹火了。 心里头怒火一起,人就顾不上怕了,当时我也不去想铁尸身上有毒,拼上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挺脑袋,吭的一声,我的后脑勺狠狠顶在铁尸身上,这种邪尸的力气不大,加上身子轻,当场就从我背上滑了下去。 我不敢给它喘息的机会,赶紧摸出梼牙,朝着铁尸滑落的方向奋力一刺,梼牙一接触到铁尸的皮肤,立即变得锋利无比,几乎没有遭到任何阻力就扎进了铁尸的身子里。 大股尸气外溢,我终于在炁海流沙中看到了铁尸的轮廓,当下也不废话,拔出梼牙,又是猛力一刺,直接将梼牙嵌进了铁尸的脑袋上。 铁尸扭动着身子,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我就不停地搅动梼牙,全力将它的脑子搅碎。 没等眼前这只铁尸死彻底,我有感觉两只脚踝分别被一股力量扯住了,于是猛地一收腿,趴在我脚踝处的两只铁尸吃不住力道,同时朝着跟前踉跄了几步。 这时候我的脑袋已经有些发昏了,可还是拼着一口气,强行让自己清醒,同时仔细聆听着两只铁尸的脚步声。 第一支铁尸凑到我跟前的时候,我拼命地从地上爬起来,伸出一只胳膊,猛地一卷,直接将它卷进了怀里。 想当初跟着二爷练摧骨手的时候,我已经学会了通过肌肉的收缩来发出震劲。 二爷说过,修习摧骨手的人,必须让身上的每一个部位,每一根肌肉,都变成伤敌的利器,我或许没能达到那样以己身为兵刃的境界,但多少还是能靠着胳膊上的肌肉和胸大肌发出几道震劲的。 由于对劲道的控制能力太弱,几道震劲一出,被卷在我怀里的铁尸被震断了骨头,而我的内脏也受到了一些上海。 喉咙里又浮起了浓郁的血腥味,可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因为第三只铁尸已经到了我背后。 我先是将怀里的铁尸松开,它身上的骨骼紧随,已经无法站立,直接垮了下去,趁着它还没完全瘫在地上,我快速打出一拳,这一拳应该是砸在了它的天灵盖上,当我在拳面上催出震劲的时候,就听到了一阵豆腐碎裂般的声音。 眼前的邪尸顺着力道飞了出去,绕到我身后的那只铁尸却一下子抱住了我的腰,紧接着就感觉侧腰上的肉仿佛被铁钳夹住了一样,疼痛中充满了灼烧般的火灶。 我探手抓住身后的铁尸,一把将它拎起来,又猛甩手臂,将它狠狠砸在地上。 铁尸刚一落地,我就向前一扑,将梼牙狠狠扎在了它的身上,等尸气顺着梼牙划出的伤口喷发出来,我终于能看到它的轮廓了,当下也没迟疑,拔出梼牙,将牙身狠狠钉在它的额头上,又是一阵疯搅。 第353章 最后一瞥 直到这只铁尸像烂泥一样趴在地上,我再也撑不住了,脑袋一歪,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自己能支撑这么久,可就算再怎么强撑,现在也成了强弩之末,别说是爬起来,就是抬一抬眼皮都能激动身上的尸毒,铺天盖地的剧痛瞬间遍布全身。 刚才墓室里确实只出现了三道脚步声,但我也无法因此判定这里就只有三具铁尸,如果再来一只,我只能认它宰割了。 积聚在我身上的药力还在不断地发挥作用,可铁尸的尸毒实在太烈,加上刚才在对付铁尸的时候,我身上可能还沾了一些尸血,体内的尸毒还没等清理干净,沾在衣服和皮肤上的尸毒又顺着毛孔钻进肌里,摧残着我的每一条神经。 就在我只能躺在地上,动也不能动的时候,黑暗中突然传来了一阵闷响。 我心里一惊,立即凝练念力,用定神术加持视野,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光是施展这道平时看来最简单的术法,也要用上所有的精力和体力。 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我看到有一盏灯横着倒在了地上,仔细辨认了一下它的方位,才意识到它就是刚才被我用背顶住的那盏灯,估计当时我动作太大,将它顶歪了,它最终支撑不住才倒下了。 黑暗中,我只用定神术加持了左眼,腾出一只眼来观望附近的颜色。 一片漆黑,什么颜色都没有,可我就是不敢让两只眼都看到炁沙,好像只有保持一半的真实视野,才能让我感到稍稍安心。 滂湃的药力似乎拿深入血液的尸毒没有任何办法,过了很久,我也没感觉到一丝轻松,反倒是灼烈的疼痛感越来越狂躁。 先是剧痛,然后是麻木,然后又是剧痛,我的心智几乎被捶打得不成样子,脑子木嗖嗖的,像是打了大剂量的麻药。 在这狭窄的空间中,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状况究竟持续了多久,知道那股深藏在丹田中的混沌炁场再次出现,我才看到了一丁点希望。 它以极快的速度从丹田中倾泄出来,只一个瞬间就蔓延到了我的全身各处,可它似乎也无法清理我身上的尸毒,剧痛和麻木还在交替着出现。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过去,这股混沌的炁场开始快速收拢,最后全部聚集在了我的脑袋里。 那一刻,我突然感觉身上的疼感变得十分微弱,但全身血液还在快速窜流,药力还在发挥着作用。 我意识到,这股混沌的炁场只是暂时麻痹了我的痛觉神经,于是赶紧拼着一口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借着炁海流沙的视野冲进墓道,又拼了命地将挡在墓道口的石料一一挪开。 进入墓道的时候,我还想着绝对不能让墓室里的邪物出去,可是现在,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出墓道就立即扯下背包,冲到河道旁,一头扎进了水里。 现在我全身上下唯一没有痛感的地方,就是缠着阳线的那只左手了,入水以后,我伸出左手,扒住了河岸上的石墩,防止自己被水流冲走,左眼也依旧维持着炁海流沙的视野。 不管怎样,我还是要靠着这种视野盯紧墓道口的情况,万一有什么东西从那里出来,就算是没了命,也要去挡一挡。 奔腾的流水声充斥着我的耳膜,让我无法听到墓道口那边的声音,所以我只能盯着它,一刻不停地盯着。 河水冲刷着我的身体,也冲走了体表的尸毒,体内的药力不断将血液中的尸毒挤出毛孔,它们一经离身,就被河水迅速带走。 随着时间的推移,浑身的剧痛总归渐渐变弱了。 可那道深藏在我体内的混沌炁场,也在这段时间里变得越来越微弱,最后彻底消失。 过去它在消失之前,总要先聚集在我的丹田处,可是这一次它没有,我知道,它真的消失了,以后再也不会出现。 虽说我至今也不明白,它当初为什么要涌入我的体内,有为什么要一次次地帮我度过难关,但它毕竟在我身上待了这么久,时间长了,对于这股奇怪的炁场,在我的心中也产生了一种隐隐的依赖。 混沌炁场消失以后,盘踞在经络中的药力也开始朝着没有被尸毒浸染到的左臂聚集,当它们完全团聚在那里的时候,全身的痛楚终于消失,除了左眼。 不知道是怎么了,被定神术加持的左眼原本也没有沾到尸毒,可当其他部位的疼觉消失以后,它却猛地疼了一下,就像是针扎一样,一下一下地刺痛,就连炁海流沙的视野也变得稍微有些模糊。 好在这阵疼痛持续的时间不算长,没过多久,我的左眼又恢复了正常,顺着地面流过的炁沙也呈现出了原本该用的样子。 总算是熬过去了。 我心里这么想着,长长舒了一口气,随后就单手用力,将身子拉出了河道。 大概是因为刚才的痛感太过剧烈,到现在我还觉得身子比以往沉重了几分,但好在可以自由行动。 背包就落在离墓道口不远的地方,我走过去,将背包挂在左肩,定一定神,又一次进了墓道。 和上次一样,进入墓道以后,我依旧用石料堵住了门口。 也不知道是由于神经还有些麻木还是怎么的,当我拿起一块块石料的时候,感觉它们好像比之前轻了一点,当时我只以为是由于神经有些麻痹的缘故,无法准确感受石料的重量,也没多想。 等整个门洞都被死死堵住,我才进了墓室,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找到火把,并将它点燃。 铁尸在彻底死亡以后,就无法再隐藏身形,我端着火把走到它们的尸体旁,仔细打了打光,确认所有铁尸都死透了,才朝着七星灯阵那边走。 北斗七星,有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七颗星宿组成,墓穴里的这个七星阵是东南走向,我推测这道阵法应该是由天枢起阵,在瑶光截阵,而邪物,应该就被镇在天权星附近。 之前翻到的那根灯柱位于天璇星星位,我先走到那里,将灯柱扶正,随后才来到了天权星所在的星位。 第一次进来的时候,我的所有精力都被铁尸吸引走了,没留意到在天权星的星位附近挖了一个半米深的小坑。 走到坑前,朝里面打了打光,才发现那里横着一副猫骨,在浅坑旁边,还有半截断剑。 由于时隔太久,断剑上的灵韵已经快要散尽了,只是微有余留,火光打在剑身上的时候,上面还反射出了十分光滑的光泽。 估计这把剑就算不是黄金打造的,里面应该也加了铬,因此才能长年不朽。 仔细查看过坑里的猫骨,我才明白那三只铁尸是什么来历。 即便死了多年,当我靠近猫骨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上面凝聚着一股很重的邪气,估计造墓者当年在这里遭遇的东西,就是它了。 我相信,大部分参与造墓的人应该都安全离开了,只有三个人留了下来,拼尽毕生修为和生命,才镇住了这只邪物。 也许这三个人当初曾发动过七星阵,也许没有,但他们成功了,邪物被镇,而它们也被困在了这里。 早在数百年前,糊在石壁上的后泥还没有受到河水的冲刷,以凡人的力量,是无法冲破墓道外的那座石门的。 老仉家的典籍上只是说,铁尸是由修行者死后尸变而成,但没有说尸变的原因。但我想,这三个之所以尸变,一定和邪物身上经久不散的炁场有关。 随后我又在墓室的角落里看了看,发现在其中一面墙上留有几道很浅的抓痕,不知道是邪物留下的,还是被困在这里的人留下的。 眼看没有其他值得留意的东西了,我才重启了七星灯阵,借助北斗灵韵镇散了邪物身上仅剩的炁场。 在离开墓室之前,我将火把放在地上,朝着铁尸毙命的方向深深鞠躬,并将随身携带的一些食物放在地上,算是给他们的一点供奉。 直到从墓道里走出来,我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别扭,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了心口上,憋闷得要命。 可接下来的路还要继续走,接下来还有些事必须做玩,由不得我停在原地瞎琢磨。 要想回到南墓和李淮山他们汇合,就只能先去北墓,可要想到达北墓,就必须经过暗河尽头的瀑布。 为了清除尸毒,身上的药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我已经失去了往日里的恢复能力,而从墓穴结构图上来看,那条瀑布的高度应该在两百米以上,如果就这么跳下去,结局只有一个死,百分之百会死。 一边想着这些,我已经开始朝瀑布那边走了,反正就算不下去,最好的结果也是在河道旁饿死,这么宽的一条河,里面竟然连条鱼也没有,我总不能只靠着河水维持生命吧。 离瀑布越来越近,水流声也变得越来越狂躁,我从口袋里拿出梼牙,深吸一口气,默默加快了步伐。 事到如今,只能赌一赌了。 第354章 在黑暗中重逢 来到瀑布口,顺着水流向下看,就见极速下坠的河水旁边就是大段光滑的石壁,我伸手摸了摸石壁表面,上面的水汽很重,好在在这黑暗的环境中,石头上长不出青苔,不然被水冲刷过的石面加上满满的水汽,再加上湿滑的青苔,滑上加滑,只要一个不留意就会掉下去。 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敢掉以轻心,先用力将梼牙扎在石壁上,然后慢慢将身子顺了下去。 本来我还想找找看有没有可以借力的落脚点,可惜石壁上太过光滑,在我晃着脚掌来回踩的时候,好不容易踩到了一块凸出来的石头,可上头就像抹了油一样,根本没办法踩稳。 真后悔来这里之前没有准备登山用的器械 无奈之余,我只能用力拔出梼牙,让身子自由落体,下降一两米以后,再次挥动梼牙,随着一声爆响,迟钝的牙身扎进了石面,手腕和胳膊上猛地传来一股强悍的拉扯力,将我的身子定在半空。 自回到仉家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第一次有了虎口发麻的感觉,尤其是将梼牙扎进石壁的那一下,从牙杆上传来的震荡里几乎让我以为手上的骨头都裂了。 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平日里的自愈能力了,每次拔出梼牙都要格外小心,就怕下一次手上脱力,无法将梼牙嵌入石面。 我就这么每次一两米,每次一两米地往下坠,后来整条右臂都失去了知觉,只能换左手来握住梼牙。 由于剩余的药力都集中在了这只手上,梼牙入石的时候,从手腕上传来的疼痛感轻了很多,可每当我的空中停顿,肩膀和手臂还是被突如其来的拉力扯得生疼。 身边是狂躁不惜的流水声,脚下是百米深渊,我不敢向下看,可炁海流沙的视野却一直在不停地提醒我,我离地面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那种感觉就像是站在摩天大楼的楼顶朝地面上看,整个脑袋都有些发昏,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往前倾斜,就好像有一股很强的引力在拉动着我,让我不受控制地想要从高空中坠落下去。 在这种情况下,除了强行保持清醒,没有别的办法。 估计我也是命不该绝,这种双脚立地的感觉持续得时间不算太长,几分钟以后,我总算是触到了地面。 就在双脚和地面接触的那一刹那,我的心里顿时感觉到充实无比,当时也不知道是感激神灵保佑还是太过兴奋,竟然趴下身子,对着地面狠狠亲了一口。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我虽说已经激发出了真性,也在某种意义上找到了本心,可当独身一人被困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时,还是本能地感觉到了恐惧。 而真正让我恐惧的,似乎也不是黑暗本身,而是除了我自己以外,身边已没有其他的生命气息。 我开始怀念总是喋喋不休的李淮山,如果他在身边,我大概也不会这么窘迫,即便他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他和我一样,都是体内流着热血的活人。 在瀑布下方,是一个面积很大的水潭,我怕背包里的几本书被水浸透,于是绕了很长一段路避开水潭,走旱路进了北墓。 中央墓穴和北方墓穴之间没有特别明显的分割点,可以说,这两个墓原本就是连为一体的。 我在黑暗中走了约莫一个小时,就发现前方的黑暗中浮现出了一条条锁链的轮廓。 在黑白色的视野中,我看到这些直径足有一米粗的锁链全都错杂地浮在空中,它们的两端分别被巨大的别扣固定在东西两侧的石壁上,横向倾斜,有些铁链已经从中间断开沿着石壁笔直下垂。 从墓穴结构上看,顺着这些铁链爬上去,应该就能进入南墓了,可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郁铜锈味却在提醒我,这些锁链已经被严重腐蚀,不一定能撑住我的重量。 我试着动了动至今还有些发麻的手臂,又活动一下手脚,感觉问题不大,才快速靠近其中一条锁链,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 为了防止压强过大,我必须将整个身子都附在锁链上,一点一点地朝着高处挪动。 靠近地面的位置十分幽静,空气平稳,几乎感觉不到风力,可当我顺着锁链的坡度移动到十米左右的高空时,却渐渐感觉到了从上面吹下来的风力。 如果站在北墓的顶端向下看,应该只能看到一个锁链遍布的无底深渊,越靠近深渊上端出口的地方,风力应该就会越强,希望李淮山他们两个别贸然朝着北墓这边凑,就怕他们一脚没踩稳当,直接被风搅下来。 想到这,我立即熄了火把,只因担心他们看到深渊里有火光,会特意凑过来观望。 没了火光的照明,我就隐约觉得周围好像有淡淡的绿光在闪烁,可那道光实在太暗,暗道几乎无法辨认。 我试着朝周围撒望了一下,想看看光源在哪,可找了半天也没看到身边存在光点一类的东西。 管不了那么多了,继续往上走吧。 由于锁链已经被厚厚的锈迹彻底覆盖,一个个巨大的锁环几乎成为一体,趴在这样的锁链上,就好像置身于一条倾斜在黑暗中的桥板上,很容易保持平衡。 爬到这条锁链的顶端以后,我小心站起身来,随后猛力一跳,直接跳上了左侧的一条锁链。 可没想到刚等我站稳,脚下就传来咔嚓咔嚓一阵碎响,我丝毫不敢迟疑,赶紧起跳,朝着另一根锁链扑了过去。 当时我的身子还处在半空中,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很闷的风声,等身子落定,回身一看,就见两米外的那根锁链已经从我刚才落脚的地方断成了两截,其中一截正挂着风声,朝石壁那边摆过去。 几秒钟以后,对面的石壁上传来一阵很重的躁响声,在锁链的撞击下,石壁,连深渊中的大片锁链都受到了波及,大片锈渣散落,我身下的锁链上也传来了急促的震感。 我一动也不敢动,就这么死死地趴着,直到震感消失,身子下面的锁链终究没有被震断。 我这才长长松了口气,继续朝着上方移动。 有了刚才的经历,我只能将动作放得更轻、更慢,生怕一个不留神,压在身子下面的锁链就混着锈迹一起断裂了。 也就在我快要爬到深渊出口的时候,头顶上又传来一阵嘈杂声,我赶紧将身子俯低,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上面的声音。 起初我以为又有锁链断了,可仔细听了听,才辨认出那是一阵十分杂乱的脚步声,其间还夹杂着木吉和李淮山的喊叫,以及一阵阵犬吠。 我这才稍稍抬头,朝着正上方望去,就见一朵火白相间的光芒正在深渊的出口附近来回跳动着,那应该是从小黑天身上绽出来的光。 “二狗、木吉,你们那边什么情况” 我仰着头,朝着深渊外喊了一嗓子,上面的人没有回应。 看样子他们两个遇到危险了。 心里这么想着,我就加快了速度,也不管锁链会不会断了,闷着头拼命朝着鞋上方爬。 眼看就要靠近深渊出口的时候,一道晃眼的白光突然在我的视线中闪过,我稍稍眯了一下眼,仔细看了看前方,就见一把手电筒正盘旋着朝我这边飞了过来。 我探手接住手电,随后就爬身起来,在锈迹斑斑的铁链上快速奔跑。 李淮山这家伙最怕黑了,现在他连手电都扔了,就说明他和木吉一定碰上了极为棘手的事。 我不知道李淮山为什么扔手电,但我就是知道,他现在一定有危险 好在脚下这条锁链还算结实,我一路冲出深渊它也没断,一边跑,我一边朝着前方打光,就见小黑天正在深渊附近不停地跳动着,它身上扬起了很强的灵韵,而离它不远的木吉正从它身上提取灵韵,抵御着从黑暗中压过来的什么东西。 李淮山现在就躺在木吉脚边。 一看到李淮山的样子,我顿时急了,赶紧使出腾云步的步法,一路狂奔,同时凝练出一口念力,咬破舌尖。 快冲到,木吉身边的时候,李淮山竟双手支撑着地面爬了起来。 也是见他没事,我那根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了一点。 到了木吉身边,我才看清楚前方的墓道中聚集着几只白毛僵,它们正伸长了手臂,想从墓道口冲出来,可小黑天的灵韵却在墓道口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墙,死死挡住了它们的脚步。 我大致目测了一下白毛僵的数量,也就是十来只,当下也不迟疑,直接从木吉身边掠过,一眨眼就冲进了墓道。 冬字脉的之所以百毒不侵,倒不是因为体内存有药力,而是因为原本就体质特异,加上常年服毒,对毒产生了极高的抗性。 我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强的自愈能力了,积攒在身上的药力也几乎耗尽,但区区白毛僵的尸毒,我还是不怕的。 进了墓道以后,我就取出梼牙,对着白毛僵一阵猛刺。 仉家的药力化解不了铁尸的尸毒,梼牙也无法驱散铁尸身上的尸气,可对于白毛僵来说,梼牙依然是一把强有力的武器。 被梼牙刺中的白毛僵立即失去了行动能力,大股尸气顺着伤口极速外散,前后不过几秒钟,浑身尸气散尽,它们也变成了普通的尸体,开始以极快的速度腐烂成水。 第355章 碧眼 浓烈腐臭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墓道,十几只白毛僵在一分钟内全部毙命,十几道臭气源一同摧残着我的嗅觉。 这股味道弄得我只想吐,确认所有的白毛僵都站不起来了,我就赶紧离开墓道,跑到外面去透气。 在我转头之前,李淮山还在后面问我:“你怎么在这啊,怎么过来的你是” 可在我转头面向他的时候,他却猛地后退了几步,还用非常警惕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就是身上沾了一天腐液体,味道稍微有那么一点刺鼻么,你至于这样 看到李淮山那副恨不得离我八百里远得样子,我心里就有点火大,问他:“不是让你们在原地等着我么,你们怎么跑到这来了” 在我说话的时候,李淮山从腰上取下了飞爪,将锋利的爪头正对着我。 木吉看到他的反应,也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把工兵铲,一脸警惕地盯着我。 木吉身上的这套行李原本是为老陈准备的,没想到老陈不跟着一起来,李淮山就将整个背包,连同包里的东西全都给他了。 可我准备这么多东西,是为了方便探墓,外加对付邪物的,可他现在竟然将工兵铲最锋利的一头对准了我。 我也是纳闷了:“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想干什么” 李淮山十分警惕地问我:“你是谁” 我顿时大皱眉头:“你说我是谁嘿,不是,我说你怎么回事,才多久不见就不认识我了,脑子瓦特了” 李淮山举了举手里的飞爪:“你不是仉若非。” 这一下我彻底恼了:“我不是你是啊,发什么神经” 李淮山沉思了小片刻,又对我说:“仉若非左边的屁股上有颗痣,你露出来给我们看看。” 我眉头一沉,也不跟他说废话,冲上去对着他的后座就是一脚:“你特么脑子进大粪了,你腚上才长痣呢” 李淮山疼得直跳脚,一边跳还一边吆喝着:“我擦,真的是仉若非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心里还有点火气,很不爽地问了句:“我怎么了” 李淮山一手护着臀,另一只手抬起来,朝我这边指了指:“你的眼。” 我皱起了眉头:“我眼怎么了” 李淮山有些烦躁地在后脑勺上抓了一把,随后又取下背包,从侧兜里拿出一个小镜子递给我:“自己看。” 我拿过镜子一照,竟发现自己的左眼变成了翡翠一样的绿色,此时还隐约散发出微微的光芒。 合着之前出现在深渊里的那道光,就是从我的左眼里散发出来的。 这下我也懵了,下墓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这会瞳孔竟然变了颜色。 不会是和铁尸交手的时候发生基因突变了吧。 我知道这种想法看起来相当扯,可当时我确实这么想了。 这时木吉凑了过来,试探似地问我:“你的眼,以前不是这样吗” 李淮山:“你丫色盲啊,我们刚见到你的时候,仉若非的眼不还是黑色的” 木吉摆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以前仉若非下墓的时候,眼睛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 李淮山:“绝对没有,我可以保证。” 刚才木吉在对我说话的时候,言语中还是带着几分警惕,知道小黑天凑到我身边来,冲着我狂摇尾巴,他才松了松气,问我:“你在见到我们之前,经历过什么” 眼下也不是聊天的好时机,我只是回一句:“这些事出去以后再说吧。”,随后就散了聚集在左眼的念力,企图暂时撤除炁海流沙的视野。 念力是散了,定神术也没了,可左侧的视野依旧被炁海流沙加持着,我试着闭了一下眼又睁开,依旧能看到炁沙漫流。 起初我以为,瞳孔之所以变绿,是因为这只眼被定神术加持了太久,可没想到 李淮山朝我扬了扬下巴:“你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朝他摆了摆手,没说话,脑子里仔细回想着在中央墓穴经历的那些事,想来想去,我总算回想起来,那股混沌炁场在消失之前,曾朝着我的左眼移动,难道瞳孔变绿,和那股炁场有关 正想着这些,木吉的话就打断我的思路:“眼下这个深渊,就是我到过的最远的地方了,老师说,跨过深渊就能找到夜猫精,但我不知道怎么过去。” 我这才回过神来,对木吉和李淮山说:“深渊正对面的那条路通向一座疑墓,镇压夜猫精的那座墓穴,应该在深渊的西南方向。” 刚把话说完,李淮山就问我:“你怎么知道” 说话间,他又摆出了那副神经兮兮的嘴脸,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要踹他,他赶紧后撤两步,很不爽地嚷嚷:“别动不动就打人行不行,好好,我承认你是仉若非,不是鬼。” “你才是鬼呢。”我白了李淮山一眼,随后才对木吉说:“我在中央墓穴看到了整座墓群的结构图,夜猫精被镇压在正西方向的大墓中,如果越过深渊笔直向前走,只能进入东墓,那是个疑墓,里面没有东西。” 木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怪不得上一次仉丰羽进来的时候,说墓穴里什么都没有,他那次恐怕就是进了东墓。” “我爸也进来过” 木吉说:“其实很多年前鬼洞就开始出问题了,五年前,仉丰羽来的时候本来想将夜猫精镇住,当时他是和老师一起进来的,估计是老师带着他走错了方向。” 说完,木吉又转过身,朝着深渊西南方向看了看,我立即转动手电,将光线打了过去。 目光所及,西南方向就只有一面光秃秃的石壁,我来回扫了几下光,也没看到路。 木吉一脸疑惑地转向了我:“确定是走这个方向吗” 我点头:“应该没错。石壁中可能有暗道,找找看吧。” 说罢,我就朝着西南方向的那片石壁走了过去,李淮山紧跟着我,木吉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来。 当我凑到石壁前,开始仔细检查壁面的时候,就听到木吉在后面小声问李淮山:“你怎么知道他是仉若非” 就听李淮山笑着说:“我们两个平日里经常对练,他的力道我比谁都清楚,刚才他踢我那一下,用的力道和他平时打我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之后又听木吉说:“你和他对练应该只有被打的份吧” 李淮山顿时有些不乐意了:“谁说的,我还还赢过几次呢” 木吉:“真的吗可我怎么觉得你的拳脚还不如我好呢,咱们两个都对付不了一只僵尸,他一个人就把所有僵尸都干掉了。” “咦仔细一看,这面墙还真是有点不正常呢。” 李淮山就这么胡乱应付了一句,然后就凑到石壁前观察起来,我朝他那边瞥了一眼,就见他刻意做出一副专注无比的样子,仿佛现在不管谁和他说话,他都听不到了似的。 再看看木吉,他正咧着嘴,朝着我笑。 我也是服了木吉了,此情此景之下竟还有心思调侃李淮山。 不过不得不说,李淮山的确进步很大,从进入墓穴到现在,我还没从他身上感觉到紧张,只是不知道被白毛僵困住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表现了。 不过李淮山刚才那番话也让我有些疑惑,我抬脚踹他的时候,好像没用多少力气吧,可他为什么说,我刚才用的力道和平时一样呢 平时我和他对练的时候虽说收了一部分力道,但也要用上四五成力道,刚才踹他的时候,却只用了不到三成的力气。 想到这,我就试着在原地跳了跳,身子好像还是和过去一样重,没什么变化,只不过身后的背包似乎比昨天轻了一点。 见我在原地连跳了几下,李淮山又开始一脸警惕地盯着我。 我瞥他一眼:“你有事啊” 李淮山:“没事。” 过了一会,他又好死不死地来了一句:“我还以为你尸变了。” “滚” 在这之后,我们三个都静了下来,小黑天在一旁帮我们照亮,我们就在石壁上仔细摸索着,可从东头摸到了西头,都没有任何发现。 后来我又想起了刚进大墓时找到的那条暗道,在墓穴结构图上确实将这条路刻了出来,可它却藏在墓道的墙壁里,如果不是石板下坠的时候震破了壁面,谁也无法发现它。 想到这,我立即拿出梼牙,将牙身用力按在石壁上,然后用力朝着石壁另一侧滑动。 当梼牙移动到石壁中间位置的时候,我就感觉到手上一顿,迟钝的牙身竟然直接扎破了石壁,一小片壁面被崩碎,碎石滑落,呈现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 李淮山立即从我手里接过手电,朝着洞口中打了打光,随后转过头来对我说:“是条暗道。” 我一把将李淮山摆到一旁,抬起脚,朝着石壁猛地一踹。 薄薄的壁面因为常年受蚀,已经变得脆弱不堪,被我这么一踹,顿时塌出了一道硕大的口子。 在石壁的另一端,确实是条狭长的暗道,在左眼的视野中,一道道精纯的阴气正顺着暗道底部快速流窜。 第356章 三白五十六章 大蛇出没 木吉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顺着墙壁上的破洞朝暗道里观望了一下,随后就紧紧皱起了眉:“夜猫精身边有斑斓虎和木蟒护着,咱们得小心点。” 李淮山插嘴:“斑斓虎已经被仉若非弄死了。” 木吉看了李淮山一眼,刻意压低了声音:“斑斓虎可能不止一只。”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和表情都透着一股深深的警惕,似乎是怕惊动了暗道深处的东西。 我拍拍李淮山的肩膀,对他做一个噤声的手势,李淮山白我一眼,可总归还是闭上了嘴。 周围变得十分安静,只能听到深渊那边的风声,还有火把燃烧时发出的隐约噼啪声。 我让木吉和李淮山后退,随后就掰着墙皮,将石壁上的洞口一点点扩大,期间木吉从我手中拿走了手电,等到石壁上的破洞扩大到足够一人穿行,他立即将手电关掉,李淮山手里的火把,还有绽放着红白两色光芒的小黑天,就成了我们身边仅剩的两道光源。 随着不断有阴气从破口中流出来,小黑天变得有些焦躁,一直在木吉身边踱来踱去,从它身上绽放出来的光芒也比之前弱了很多。 木吉抚摸着小黑天的脑袋,试图让它安静下来,可它看也不看木吉,还是夹着尾巴,烦躁地走来走去,眼睛一直盯着石壁上的洞口。 我指了指洞口,看看小黑天,又看看木吉。 木吉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他俯下身子,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在小黑天耳边低吟。 此时的小黑天似乎完全忽视了木吉的存在,它只是紧盯着洞口,尾巴越夹越紧。 可当木吉将身子直立起来的时候,小黑天却迈开了脚步,毫不犹豫地一跃跳进了洞口。 有小黑天在前面提供照明,我们三个也没再耽搁,一一钻进了洞口,每个人的动作都小心到了极点,落地的时候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小黑天弓着后背,将脑袋压低,慢慢朝着黑暗深处走,木吉似乎有点担心它,于是快速几步,紧紧跟在小黑天身旁,我和李淮山就一前一后地跟在他身后半米左右的地方。 这条暗道好像长得没有边际,走了很久,前方依然是炁海流沙都无法穿透的黑暗,而随着不断深处,弥漫在空气中的阴气也变得越发浓郁。 小黑天身上的光亮已经很弱了,只有火把还蓬勃地燃烧着。 在飘摇不止的火光中,我们几个的影子都变得有些模糊,加上空气中的阴气已经渐渐呈现出一种肉眼可见的黑色,暗道中充斥着一股让人心焦的压抑。 小黑天身上的光亮终究没能坚持太长时间,进入暗道的半个小时以后,它身上的红白两色光芒先是快速闪动了一下,接着就彻底熄灭了。 光线闪烁的时候,木吉就快速撤到了我跟前,不由分说,直接从我手中抢过了火把。 我心里正疑惑他要干什么,就见它将火把的把头怼在了小黑天的后背上。 下一个瞬间,火把上的火焰突然变得极为旺盛,一捧赤红色的火花在黑暗中铺洒开来,沿着小黑天的后背快速蔓延,只一眨眼的功夫,小黑天就被团团火焰包裹起来。 我皱眉盯着木吉和小黑天,就见木吉慢慢直起身子,朝着黑暗覆盖的前方长吐一口气,而小黑天在被火焰包裹以后,似乎变得更有活力了,它不再紧紧夹着尾巴,加快了前行的脚步,脑袋也不再紧贴着地。 视线中,一只火光绽放的火狗就这么踏着闲散的步子,将周围的黑影一点点驱开。 入行一年了,我见过不少鬼物,也见过了邪尸,可当天狗缠火的景象完整地呈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心中还是不由地惊愕。 想不到在这个世界上,竟还有不怕火焰灼烧的生物。 木吉举着火把,很快跟到了小黑天身后,我和李淮山也没敢耽搁,三步并两步地跟上去。 没等浑身包满火焰的小黑天向前走多远,我突然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阵呼呼啦啦的碎响。 抬头一看,头顶上就是一大段黑色的石壁,什么都没有。 可那阵声响好在持续,在场的人都停了下来,一齐朝着头上官网。 呼呼啦啦,呼呼啦啦 那声音就像是有一条很长的蛇顺着地面快速移动,身体和地面产生了绵长的摩擦,也惊动了散落在地面上的石头和砂砾。 木吉举着火把快速凑到我身前,低声对我说:“是蟒。” 我看他一眼:“木蟒” 木吉无声地点了点头。 在这条暗道的上方,应该还有一条很长的隧道,木吉口中那条木蟒,此时也许就在那里面不断地移动着。 我知道它很快就会出现在我们面前,丝毫不敢懈怠,立即拿出了梼牙和幽冥通宝。 其实幽冥通宝对于拥有实体的邪物来说,几乎没有太大的杀伤力,可我依然将它拿了出来,只求心理上的一些安慰。 李淮山拉了拉我的胳膊,指指暗道前方的黑暗,意思是问我要不要继续往前走。 我摇了摇头:“先对付木蟒,别走得太深,免得惊动了西墓里压的东西,腹背受敌。” 李淮山这才安静下来,默默掏出了飞爪。 也不知道那条蛇究竟有多长,头顶上的碎响持续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消退的趋势。 它出现得时间越久,我的心里反而却轻松了,当时我就觉得情况有点不对头,朝着李淮山和木吉那边分别看了一眼,就见火光照耀下,这两个人的表情都十分放松,木吉甚至微微垂下了眼皮,一副马上就要睡着的样子。 一看他们两个是这副样子,我也顾不得太多了,立即喊了一嗓子:“都清醒点” 我的声音在幽长的暗道中炸响,回音一串串地传来,李淮山和木吉同时耸了一下肩膀,总算清醒过来了。 我拍了李淮山一下,又朝木吉瞥了一眼。 李淮山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赶紧凑到木吉身边,小心翼翼地护着木吉。 头顶上的东西似乎也听到了我的叫嚷声,突然间停了下来,暗道中一下子变得异常安静,只有回声的余音还在这个狭长的空间中慢慢回荡。 直到回声也完全消失,我们头顶上方的那个东西又开始动了。 这一次,从暗道顶端传来的碎响变得更为剧烈,起初它只是在我们的头上躁动,可没过多久,声源就移动到了正对面的石壁中,再后来,这阵声响又转移到了地下。 我赶紧将木吉拉到身边,李淮山也放开飞爪,将爪头正对着地面。 也就在木吉刚刚踉跄着来到我身边的时候,不远处的地面下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没等我们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有大捧碎石翻飞,火光被这些崩起的碎石搅乱,几个人的影子也开始左摇右摆。 在恍惚间,我看到一个巨大的蛇嘴从地底窜起,它出现的位置,正好就是小黑天站立得位置。 小黑天的反应已经很快了,碎石刚刚开始鹏飞的时候,它就猛力跳了起来,可即便如此,它还是被那条巨大的蛇一口吞了下去。 一看小黑天被吞,木吉当场就失去了理智,迈开腿就朝蛇头那边跑,我强行拉着他,将他扯到我背后,随后施展开腾云步,朝着大蛇冲了过去。 大蛇一击得,就想立即缩回地底,我一个箭步冲到它跟前的时候,蛇吻几乎整个陷进了地面。 在我开始冲锋之前,李淮山就很果断地投出了飞爪,锋利的爪头嵌住蛇吻边缘以后,李淮山又猛地一拉,竟然将这条巨大无比的蛇从地底下拉了出来。 这条蛇少说也有几吨重吧,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拉上来了。 这时候就听李淮山喊:“这家伙是个空壳子,很轻”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就稍稍放松了一点,脚下的速度也跟着加快,下一个瞬间,蛇头顺着飞爪上的力道整个冲出了地面,而我也到了蛇脸跟前,当下也不废话,立即挥起手臂,将梼牙狠狠刺向了蛇眼。 牙身在半空中绽放出了很亮的蓝光,一经接触到蛇眼,立即将那只硕大的眼球整个扎遍了。 大蛇的眼睛仿佛就是一个充满气体的皮球,被梼牙扎穿以后,不但瘪得很快,而且还能隐约听到漏气的滋滋声。 李淮山说得没错,这家伙确实是个空壳。 就在这时候,蛇头突然一颤,接着就整个瘪了下去。 我心里正奇怪这是怎么回事,就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看到大股阴气顺着蛇眼上的伤口喷了出来。 这股炁场已经浓郁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刚一出现,火光中立即出现了缕缕黑影。 阴气化形 大蛇身上的阴气,竟然刚一飘散出来就拥有具体的形态。 以李淮山的修为肯定扛不住这么强的阴气,我赶紧仰着脖子大喊一声:“快撤” 说话间,我一把将钩爪从大蛇脸上摘下来,随后就卯足力气向后撤。 木吉的心思似乎还放在小黑天身上,我退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竟然朝着大蛇跑了过去。 第357章 太容易了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小黑天现在怎么样了,可我知道,只要木吉接触到前方的大股阴气,就算不当场毙命也好不到哪去。 眼下只能救一个是一个了。 趁着木吉还没跑远,我撒开步子追上去,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拼命拉着他后退。 在极度的紧张和焦急之下,木吉已经不会说汉话了,转过头来不停地冲我说一些我根本听不懂的言语。 我没工夫和他说太多,只是瞪了瞪眼,吼一声:“快撤” 当时木吉正好就和我四目相对,他的身子猛地缩了一下,之后就不再挣扎,任由我拉着后撤。 从大蛇身上散发出来的阴气虽然强悍,但好在移动速度不算快,我们三个一路后撤,很快就和阴气覆盖的区域保持了很长一段距离。 李淮山让木吉再撤一段距离,随后就端着飞爪跑到我身边,说一句:“阴气太强了。” 我皱了皱眉头:“你现在也能感觉到阴气强弱了。” 李淮山:“别说废话了,现在怎么办” 以前都是我让他闭嘴,没想到这一次他竟然主动嫌弃我废话多了,不错,如果这一次我们能活着出去的话,我会告诉他,他这段时间的进步很大。 前方的阴气在挥散了一段距离之后就沉滞在了空气中,不再朝我们这边移动。 我攥紧了梼牙和幽冥通宝,丝毫不敢放松警惕,死死地盯着前方。 没过多久,前方又传来一阵碎石摩擦的噪响,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我看到浓浓的黑雾后方钻出了一条足有腰粗的蟒蛇。 和刚才那个只有空壳的蛇头相比,它的身形实在算不上大,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它的那一刹那,我却感觉到了一股更为强悍的压迫感。 那种感觉,就像是只身站在三米高的巨浪前,几秒钟之后,巨浪砸下,粉身碎骨的结局无法避免。 更可怕的是,你明明知道自己会被这道浪砸碎,却根本无法避开它。 在黑雾后方,蟒蛇慢慢从地下钻了出来,当它将大半个身子都挪到地面上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它的身子中央肿得很大,而且在那个位置,还有一道火光在皮肉下翻滚搅动。 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我就立即反应过来,小黑天此时就在这条蟒蛇的肚子里。 木吉不顾李淮山的阻挡,快速凑到了我跟前:“救救小天它还没死” 小黑天确实没死,此时蟒蛇肚子里的火光还在不停地翻动着,看得出来,小黑天还在挣扎。 不过,就连小黑天身上的火焰都无法驱散蛇身上的阴气,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条蛇。 木吉太过关心小黑天的死活了,他见我一直盯着蟒蛇,没有回应他,经抓住了我的手腕,又说了一次:“救救小天” 我斜着眼睛瞄了他一下:“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候,你不想让小黑天死,就退到后面去” 木吉微微愣了一下,随后才慢慢地挪动脚步,退到了我和李淮山身后。 大概是由于被不断挣扎的小黑天拖住了速度,蟒蛇来到地面上来以后,只是慢慢悠悠地朝我们这边移动。 得亏它的速度很慢,不然刚才木吉说废话的时候,麻烦估计已经缠上我和李淮山了。 我盯着那条缓缓移动的蟒蛇,用很快的语速问木吉:“这东西就是木蟒吗,它有什么弱点” 过了小半天,木吉那边才回应道:“不不知道。” 李淮山嚷嚷一声:“打蛇打七寸,砍了蛇头它就折腾不起来了。” 目前来说,砍蛇头,似乎也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了。 那条蛇顺着地面一路爬行,渐渐离开了阴气覆盖的区域,我朝着李淮山摆摆手,示意他带着木吉再退一段路。 就在李淮山刚撤出一只脚,打算和木吉一起后撤的时候,前方的蟒蛇仿佛看到了机会,陡然加快的速度,像飞驰的利箭一样朝我们扑了过来。 由于它身上带着火亮光,我很容易就能判断它的移动轨迹,于是横着踏出一步,挡在暗道中央。 这边我才刚刚摆出架势,那条蛇就冲到了我的面前。 本来我以为它的速度也就这么快了,可没想到眼看就要接触到我的一瞬间,它竟又一次加速。 我心里一惊,就见一道带着火亮的影子突然从地上蹿起,直冲着我的脖子飞驰过来。 太快了,快到我根本没有时间做出充足的准备,当时唯一能做的,就是下意识地快速抬起左手,企图将这道影子挡开。 手臂刚抬起来,就感觉小臂上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聚集在左腕上的药力就开始躁动起来。 这只蛇身上带有很强的剧毒,可论及毒性,还是和铁尸差了不止五六个级别,眨眼的功夫,浸入体内的毒性就被药力化解得干干净净。 就连蛇身上的毒,恐怕也被化解了一部分。 蟒蛇似乎也察觉到了我不畏它的毒性,于是用力将嘴巴裂开,企图将那两颗嵌在我胳膊上的毒牙拔下来。 这一次它的速度稍微慢了一拍,我看准时机,立即挥出梼牙,将牙身狠狠扎进它的脖子。 由于蛇身上带着很浓的阴气,梼牙一经刺穿它的皮肉就变得锋利起来,同时牙身上蓝光暴涨,快速化解着它身上的阴气。 这时候蟒蛇估计也想明白了,眼前这几个人,并不像它想象中那么容易对付,竟开始扭动着身子,想要和我拉开距离。 好不容易抓住你了,我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让你跑掉 也就在它刚开始扭动身子的时候,我立即一个箭步上前,单手卷住它的脖子,另一只手则奋力划动梼牙,尽力将蛇头切下来。 蟒蛇发觉自己跑不掉了,才扭动着身子,将我死死缠住,企图就这么活活地勒死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身上的药力几乎完全耗尽以后,我感觉自己的骨头和筋肉好像都比过去硬了很多,蟒蛇的力量很大,可不管它如何用力,耳边都没有传来想象中那阵骨骼崩碎的声音。 它无法对我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可问题是小黑天还在它肚子里,当它将整个腹部都压在我脖子上的时候,我立即感觉到了一阵火焰炙烤般的痛楚。 “快,破开蛇身,把小黑天放出来” 我一边大喊,一边继续划动梼牙,将蛇头和蛇身相连的地方一点点切断。 不知道是木吉还是李淮山冲到了我身后,我先是听到一阵皮肉被割开的咯咯声,接着又感觉到蟒蛇在以更大的力气扭动身子。 没过多久,我突然感觉到脖子上一松,随后火焰的热浪也在几秒钟之内消失了,暗道中的黑暗再次被明亮的火光大片驱散。 也就在小黑天被李淮山和木吉救出来的档口,我终于将蛇头整个切下。 蛇身立即瘫软下来,可蛇头依然朝我丝丝地吐着信子,那双幽绿色的蛇眼也在黑暗中绽放着微弱的光,死死地盯着我。 这东西竟还活着,我不确定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该怎么将它彻底镇住。 李淮山的脑子这次转得很快,我还在想着要不要将蛇头碾碎,李淮山就冲着我吆喝了一声:“扔进深渊里” 由于蛇头相当硬,要想将它打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还不如折出暗道,将它扔进深渊里来得便利。 我当下也没废话,立即转身朝着暗道出口那边跑,路过小黑天身边的时候,我朝着木吉和小黑天瞥了一眼,就见木吉正跪在小黑天面前,而小黑天也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恍若失神。 李淮山捡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在地的火把,跟着我一起冲出暗道,他帮我打着光,眼看着我将蛇头奋力扔了出去。 在我将蛇头扔向远处的时候,那双蛇眼依旧死死盯着我,没有怨气,也没有怒气,就这么静静地盯着,让人心里发寒。 直到蛇眼中的幽光彻底消失在了深渊的黑暗中,我才松了口气,从李淮山手中接过火把,又朝着深渊中照了照,目光所及,只剩下浓浓的黑暗和被炁沙勾勒出的一条条铁链。 李淮山在一旁皱了皱眉头:“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啊” 我回头望着他:“什么地方不对劲” 李淮山指了指深渊,又环抱起了双手:“是不是太容易了” 我又朝着深渊中观望一眼,也不由地眉头紧皱。 李淮山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不管怎么想,我都觉得这条蛇不该怎么容易就被干掉了。” 我问李淮山:“为什么这么想” 李淮山说:“你想想,它连地面都能钻透,力气应该很大才对吧,可你刚才和它对上手的时候,它好像怎么说呢,好像还没有你的力气大,你一只手就把它控制住了。” 说实话,我刚才也隐约觉得什么地方不正常,可因为全心思地想要割断蛇头,没来得及想这么多。 我看着李淮山,李淮山也看着我,两个人都是眉头紧皱,一时间都有点错愕。 “跛给” 就在我们两个站在深渊旁边傻乎乎的发愣时,暗道中突然传来了木吉的叫喊声。 第358章 遍地死蛇 我和李淮山哪里还敢犹豫,赶紧朝暗道里冲。 小黑天身上的火光正盛大,站在暗道的入口就能看到它的影子,期间我还看到一大簇乱糟糟的影子正沿着地面朝小黑天和木吉那边爬,但离得太远了,看不清究竟是什么。 跑了没多远,李淮山开始猛喘粗气,我也好不到哪去,也是气喘连连,以前我还能靠着身上的药力弥补不断消耗的体力,可这一次,我却和李淮山同时感觉到了疲惫。 很久没有这种肺跟不上脚的感觉了,仿佛在这浓郁的黑暗中,我突然从做了一年的梦中回到了现实。 人总是要感觉到累的,虽说失去了快速修复体力和伤痛的能力,但这突如其来的疲惫,却让我心中有种异样的充实感。 即便狂喘不已,我和李淮山依然没有放慢脚步,离木吉大约还有一百米左右的的时候,我看到木吉正挥动着手里的工兵铲,不断将扑向他的东西挡开,小黑天似乎没了力气,只是缓缓地向后退却着,木吉就这么挥动着铲子护在它身边,丝毫没有放弃它的意思。 离木吉还有五六米的时候,李淮山奋力投出了飞爪。 滞留在西安的一个月里,李淮山每天都要练习投放飞爪的功夫,如今已经初见成效,虽说算不上百发百中,但总归能有些准头了。 爪头在空中掠过一条长弧,先是落在了小黑天身边,随后李淮山又快速扯一下爪链,爪头顺着地面滑动了一小段距离,结结实实地卡在了小黑天的脚腕上。 李淮山将爪链扔给我,让我拖着小黑天后撤,他则一把抓住了木吉的胳膊,带着木吉拼命向后退。 有几道影子从阴气聚集的地方蹿起,直冲着我们扑了过来,等它们飞到我面前,我才借着小黑天身上的火光看清楚,那是一条条手腕粗细的蛇。 这些蛇飞在半空中的时候身子还是蜷卷起来的,有些将蛇头正对着我,但眼中无光,似乎已经死透了,有一些则干脆那后脑勺对着我,一看就没有什么威胁。 我挥挥手,将这些飞驰过来的蛇挡开,它们脸反抗都没有,就这么软软地被打飞,又软软地落在地上。 它们好像不是自己窜过来的,而是有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将它们扔了过来。 木吉他们还在快速后撤,我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正离我的后背越来越远。 这时又有几条蛇挂着风声飞了过来,我一没退,二没挡,就任凭它们撞在我身上,又顺着我的身子滑落到地。 李淮山大概是觉得我的反应有些不正常,就在我身后喊了一声:“仉若非,你干什么呢” 我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过来,又拉着爪链,将小黑天牵到一旁,随后才迈开步子,朝着阴气笼罩的地段走了过去。 “仉若非,你要干什么” 李淮山又喊了这么一声,语气中满是焦急。 我回一句:“你们先别过来,我探探情况。”,一边说着话,一边来到了阴炁场的外围,朝着浓浓的黑雾之中凝望。 在被阴气笼罩的地面上,确实散落着大量的蛇,一条条,一根根,如同密集的烂树根一样一层一层地叠在一起,盘转、扭曲着身子。 如果这种景象被患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到,说不定会当场背过气去。 感觉这些蛇好像都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它们在蠕动的时候,也是有气无力的。 就在我朝着蛇潮中观望的时候,又有几条蛇突然跃起,朝我身上扑了过来,我依然没有回避,任凭它们软绵绵地冲击着我的胸膛和腹部。 这些蛇的确没有攻击性,梅梅撞到我以后,很快就又落到了地上。 而且但凡是离开阴炁场的蛇,落地以后就会立即失去生命体征,软得像烂泥一样。 我仔细看了看凝聚在前方的阴气,发现只要有蛇飞起,这股炁场都会出现小规模的动荡。 由于每条蛇身上都自带着精纯阴气,所以我推测,应该是外部阴气在动荡的时候刺激了它们体内的小股阴炁场,让它们短暂地恢复了生命力,可当它们奋力从地上蹿起的时候,体内的阴气就会极速消耗殆尽,等再次落地的时候,就彻底变成了没有生命气息的空壳。 这一切应该都是夜猫精的杰作,它大概也知道这些半死不活的小蛇无法对我们造成什么伤害,但还是不断驱使着它们,用它们最后的一点生命力还吓唬吓唬我们。 “二狗,手电” 我侧过身子,朝李淮山喊了一句。 李淮山和木吉本来都已经退出很远了,听到我的声音以后,他们两个又忙里忙慌地跑了回来。 木吉似乎很害怕蛇,他来到我身边以后,视线一直盯着地面,不敢正视阴气覆盖下的蛇潮。 李淮山一边朝我这边走,一边快速拿出了手电,朝着前方打了打光。 借着从手电筒中照出来的光束,我大略朝前方扫了几眼,发现被阴雾笼罩的区域前后大概相隔十米左右。 在阴雾的另一侧,地上也聚集了不少蛇,不过那些蛇没有外界阴气滋养,已经死得透透的,在光束照耀下,动都不动一下。 又有几只蛇从阴气中蹿起,撞在了我和李淮山的身上,起初李淮山还伸手挡一下,不过很快,他也发现问题了,扭过头来问我:“这些蛇都是死的” 我望着前方凝聚不散的阴气,说:“压在墓底的东西,估计也是大限将至了。” 李淮山:“什么意思” 我没理他,直接从背包里拿出了朱砂和陈米,在阴气外围摆了一道小型的乾阵,从外界引入阳气,慢慢化解着暗道里的阴炁场。 由于环境的制约,阳气流入暗道的速度非常慢,估计要将前方的浓郁阴气消解到李淮山和木吉能够忍受的程度,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在我催动阵法以后,阴气动荡的频率变得比之前高了很多,一条条半死的蛇在震荡中蹿离地面,直冲着朱砂和陈米扑了过来,我就拿出了工兵铲,默默将靠近小阵的蛇拍飞。 由于每次扑向阵法的蛇都很多,我一个人照应不过来,李淮山也很自觉地凑到我身边,和我一起护在小阵左右。 他抬手将一条蛇拍飞,一边问我:“你的意思是,夜猫精快完蛋了” 这家伙的反射弧真不是一般的长,到现在才明白我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点了点头:“十有八九是这样。你看看地上这些蛇,夜猫精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为它们提供新的生命力了。前头这片阴气,应该就是它最后的力量了。” 听我这么一说,李淮山顿时来了性质:“照这么说,就算咱们不进去,夜猫精过不了多久也会死,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我皱着眉头瞥了他一眼:“不进去看看,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李淮山:“你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我没理他,只是默默地挥动工兵铲,将飞过来的蛇拍飞。 既然到这里了,总归还是要进去看看的,毕竟我也不确定自己的推测到底准不准。 李淮山啰嗦归啰嗦,但手里的动作一直没停,不断将飞过来的蛇拍飞,期间也偶尔抱怨两句,但好在没把精力都用在碎嘴子上。 “当年哀牢山的人引来洪水,都没能杀死夜猫精。” 就在李淮山一边拍蛇一边抱怨的时候,站在我们身后的木吉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从余光里看了木吉一眼:“哀牢山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那座山好像在云南境内吧,你们这不是四川吗” 木吉依然不敢正视散落在地上的大小蛇尸,盯着一层的石壁说:“相传,夜猫精就是从哀牢山逃到我们这里来的。” 我挥动铲子将几条小蛇拍飞,问他:“夜猫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木吉:“我也不是那是什么,只知道以前的人都叫它夜猫精,说它是天地阴气的孕育出的生命,一声畏惧、憎恨阳光。” 听他说了这些,我又想起了之前诺惹大巫曾提到过三个太阳的传说,不过大巫只是说当地流传着这样一个神话故事,却没讲具体内容告诉我。 正好阴气被彻底驱散还需要一段时间,我就对木吉说:“我听诺惹大巫说,夜猫精好像和三个太阳的传说有关。” 木吉摇头:“不是三个太阳的传说,是七个太阳和三个姑娘的传说。” 他这么一说我就有点懵了,什么太阳姑娘,这都什么跟什么。 心里这么想着,我就朝木吉投去了一道疑惑的眼神,木吉沉默了小片刻,随后才开口解释道:“这个传说原本就是从哀牢山那边传过来的,老师可能是把它和另一个传说记混了。” 这时李淮山插上了话:“什么太阳姑娘的,正好这会闲得” 说话间,一条小蛇以极快的速度飞向了小阵,李淮山立即迈出一步,奋力将蛇拍飞,随后才接着说:“你跟我们说说夜猫精到底什么来路吧,正好给我们解解乏。” 刚说完,他又一次挥动工兵铲,将飞驰而来的两条蛇拍落在地。 第359章 七个太阳的传说 木吉深思了小片刻,才慢慢道出了夜猫精的由来。 关于夜猫精的这个传说,原本起源于哀牢山脚下的一个古彝部落,木吉说,这个部落最早生活在哀牢山的三笋峰下,后来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大部族人离开故乡,迁移到了别的地方,在古彝族的典籍上,将这些来自三笋峰脚下的人称作三竹人。 在中原还处于圣唐年间的时候,有一伙三竹人来到了老巫山下的这个寨子里,他们带来了三女寻阳的传说,也带来了夜猫精的火种。 木吉也不清楚所谓的火种指得是什么,他只是说,寨子里的古籍上就是这么描述,但没有给出详细的解释。 联想到诺惹大巫曾说,夜猫精可能留有后代,所以我猜测,所谓的火种,应该是夜猫精的幼崽,而如今被压在西墓深处的东西,就是这只幼崽。 不过这个猜测至今也没有得到证实。 木吉说,之所以将这些外迁的古人称作三竹人,将他们曾经居住的地方称作三笋山,是因为在他们的故乡旁边,有三座直耸入云的高山,三山脚下长着一片茂盛的竹林,而三座山的山峰,则像是竹笋一样,一座高过一座。 至今在哀牢山中还有一个被称为三尖山的景点,只不过生长在山脚下的那片竹林不知道还在不在。 据说这三座山,就是由三个女子的元神所化,她们每日守护在哀牢山中,等待着太阳的东升和西落,在三竹人的眼中,只要有这三座山在,世界就永远不会陷入永久的黑暗。 而在这三座山出现之前,天地曾陷入过一次时间极长得黑夜,而在那场极夜来临之前,天空中原本有七个太阳。 远古年代,七个太阳孕育着大地万物,那时候没有冬天,没有黑夜,天地间万物常新,庄稼一年能成熟七次,牛羊一年怀七胎,人类被温润的阳光和丰饶的物产眷顾着,衣食无忧,生活宛如天堂。 可天地间的阴阳大炁永远会以任何人都想想不到的方式维持微妙的平衡,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汹涌的河水突然涌入了哀牢山中,一只浑身乌黑的夜猫精从肆虐的河水中被孕育出来,它奋力从洪水中游上了岸,并消失在了茂密的山林里,此后数百年的时间里,没人知道它去了哪。 洪水过后,当地人又过了几百年安静的日子,直到有一天,头人受到了上天的启示,决定开辟山林,为族人建造更为庞大的家园。 那时候,人们早已忘记了从洪水中出现的那只夜猫精,他们日夜开垦山林,将家园一点一点地扩大,直到几个年轻人带着石头打造的锄和镐将山脚下的最后一片林子砍掉,厄运开始了。 在那片林子的角落里,有一个深邃无比的洞穴,夜猫精自上岸以后,就一直在洞穴深处沉睡,由于茂密的丛林挡住了阳光,它和当地人在漫长的岁月中相安无事地共存着。 可山林被伐尽,阳光照进了洞穴,夜猫精顿时被惊醒。 它之所以能和当地人共存,不是因为慈悲,只是因为它要在黑暗中长眠,一朝被惊醒,它就立刻露出了獠牙,先是将几个误入洞穴的年轻人撕成了碎片,又变身成一个无比高大的鹰嘴铁人,对着将它惊醒的太阳展开了报复。 夜猫精展翅飞上了一座最高的山头,太阳刚一露脸,它就用身上的铁羽毛当作利箭,射下了第一个太阳。 太阳接二连三地升起,又接二连三地被它射了下来,直到第六个太阳陨落,第七个太阳不敢再像往日一样升起来,从此陷入了沉积。 没了太阳,漫长的极夜就开始了,万物失去了阳光的浸润,也跟着渐渐衰败,牛羊不再生长,草木皆枯,为了生存,头人向苍天祈祷,期望最后一个太阳早点出现,可太阳就是不敢露头,夜猫精也在遍野的黑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奈之下,头人只能派法力最为高深的毕摩去寻找太阳,可接连派出了几个毕摩,都是有去无回,最后还是族中资历最老的大毕摩亲自出马,才带回了一点消息。 大毕摩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淋淋的伤口,他坐在寨子的入口,让人将头人请来,只对头人说了“夜猫精”三个字,就没了气息。 就在头人举足无措的时候,寨子里的三个医女站了出来,她们断定这场极夜和夜猫精有关,要想让人世间再见阳光,必须先对夜猫精下手。 这三个医女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法找到了夜猫精藏身的地方,她们带领族人开掘山堤,将大水引入山林,可夜猫精不怕水,洪水没能淹死它,后来她们又带着历代毕摩的弟子围剿夜猫精,用斧子砍,用弓箭射,都无法将夜猫精杀死,射出去的箭矢反而被夜猫精挡了回来,死在毒箭下的毕摩弟子不计其数。 在两次的交锋中,医女发现夜猫精畏惧阳气,于是让族人扎起火把,没人举着一支,将夜猫精藏身的地方团团围了起来,夜猫精间洞外火光明亮,无论如何也不敢出来,医女就让族人将火把投入洞口,又从天地中引来天雷地火,终于将夜猫精活活烧死。 夜猫精死后,最后一个太阳还是没有升起,三个医女就结伴同行,去寻找太阳。 她们翻过了九百九十座高山,跨过了九百九十九条大河流,一年,十年,几十年,都在为寻找太阳而不停地奔波着,直到头发垂到地面,黑发变成了白发,太阳离她们越来越近。 当她们走到一个叫求牛山的地方时,天空中突然划过一道惊雷,树木被震得急颤,雷光中闪出一只斑斓猛虎,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三个医女耗费了一半的发力,苦斗三天三夜才将斑斓虎制服。 从求牛山上下来的时候,天空中又是一道惊雷闪现,一条巨大的蟒蛇在电光中浮现出来,黑夜一样的大口中喷出血一样的长信子,朝着医女扑了过来。 三个医女耗尽了剩下的所有发力,又用了三天三夜才将巨蟒制服。 当她们离开求牛山,走进一个大峡谷的时候,黑色的夜空中出现了彩霞,一个长着金色头发的老者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老人对她们说,太阳被斑斓虎和木蟒困住了,无法再升起来,医女就告诉老人,斑斓虎和木蟒已经伏诛。 老人又说,太阳累了,不想再升起来,医女就告诉他,没了太阳,万物凋零,族人和牲口也马上就会死去,她们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太阳。 这时候三个医女的生命已经快要走到尽头,老人面带怜惜地看着她们,说,到了立秋那天,会有一个年轻人骑着马来到这里,他就是第七个太阳。 说完这番话,老人就消失了。 医女的生命终于到了尽头,可她们又怕等不到那个骑马的年轻人,于是变成了高山,永远等待着第七个太阳的到来。 立秋那天,一个年轻人骑着雄壮的马儿来到三座山峰中央,他望着这三座耸立的高山,久久无言,当天晚上,年轻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并将自己的马留在三座山的脚下。 第二天,太阳终于照常升起。 第二年,三尖山脚下长出了一片茂密的竹林。 在太阳的升起的时候,老头人已经去世,他的小儿子带着几百个族人来到了三尖山下,在这里建立起了家园,世代守护着为他们献出生命的医女。 如今这个建立在三尖山下的老寨子已经消失了,但木吉说,在彝族中,有那么两小撮人,一部分被别人称作三竹人,另一部分则自称为“医女族”,这群医女族人,其实就是血统最纯正的三竹人后裔。 其实在不久前,我也特意查过和三尖山有关的一些传说,确实找到了这个三女寻阳的故事,不过其版本和木吉口述的这个版本有着很大的出入。 至于这样的传说是真是假反正在我看来可信度不高,毕竟如果在上古时期,地球真的被七个恒星围绕着,那我估计咱们这个世界上应该是一片焦土,不太可能有生命存在,更别说是万物常新了,加上我也不相信会存在那么强大的生命体,随便拔一根羽毛就能摧毁一颗恒星。 当然,类似的传说也不能强行用科学来解释,同时我也只是觉得它们的可信度不高,至少是被夸大过的,但若从根本上论其真假,我也不敢给出十足的定论。 等木吉把整个故事原原本本地讲完,暗道中的阴气也散得差不多了,剩余的阴炁场已经无法让地上的蛇潮出现什么变化,同时由于失去了外界阴气的滋养,蛇潮也渐渐丧失了最后的生命力。 我拍了拍李淮山的肩膀,让他用手电打着光,随后就迈开了步子,踏上了被蛇尸覆盖的地面。 鞋底和蛇尸接触的时候,立即传来了软塌塌的触感,那感觉让人很不舒服,就像是踩在一大团圆滚滚的橡胶管上。 小黑天也稍微恢复了一些体力,没多久,它也和木吉一起踏入了蛇群,小黑天身上的火焰炙烤着地上的蛇尸,空气中立即弥漫起一股皮肉被烧焦的臭味,让人心里直犯恶心。 第360章 主墓 暗道里的阴气依然浓郁,我不由地有点担心李淮山和木吉,时不时回头看看他们两个。 李淮山戴在脖子上的那颗琉璃卵终于发挥了作用,这时正通过李淮山的衣服散发出微光,小黑天则不断将自己的灵韵输送到木吉身上,帮木吉抵御着阴气。 他们两个终究还是要靠外力来抵御阴气,说实话,这样很不靠谱,万一琉璃卵又中场罢工,万一小黑天的灵韵供给出现问题,李淮山和木吉就会陷入非常麻烦的境地。 可帮手就这么两个,我也没有挑挑拣拣的权利,只能先这么着了。 但我们顺着暗道走了一公里左右之后,阴气的浓度就不再发生变化,我估计离西墓已经不远了,就提醒李淮山用定神术稳固心神,并让木吉多加小心。 也不知道在这条暗道中走了过久,前方终于出现了空洞的风声,杂乱的风在硕大的空间中来回涌动,似乎让我们的听觉也跟着不断放宽、放远。 我意识到风力的源头应该就是正西方的大墓了,于是在丹田中凝练出一口念力,在血液中调和出三阴六阳一煞的混合炁场,并将幽冥通宝握在左手中,随时准备催动。 如果暗道中的那股精纯阴气确实来自于夜猫精本身,用玄牝三卦中的小坤阴卦应该能对付它。 不过这道术法只是理论上能够被施展出来,我也没有实际操作过,心里多少有些没底。 当风声几乎就充斥在我们耳边的时候,我们终于走出了狭长的暗道,来到了墓群中真正的一座主墓室。 整个墓室是由一个体积庞大的溶洞改建而成的,炁海流沙的视野也无法勾勒出它的全貌,左眼的视力所及,除了小黑天身上的光亮和几十米开外的一些落地棺椁外,外围只有随着风力流传的缕缕阴气。 这些阴气全部来源于棺椁对面的黑暗深处,如拔茧抽丝一样笼罩着这个大空间中的每一个角落。 我拍拍李淮山的肩膀:“准备好飞爪。” 不用我说,李淮山已经从腰间取出了飞爪,牢牢握着爪链,将锋利的爪头正对前方。 小黑天踏着吃力的步子,用尽可能快的速度走到了我和李淮山前方,跟在它身后的木吉眉头紧皱,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黑暗。 在行进的过程中,所有人都很自觉地调整了队列,小黑天和木吉走在前方,我和李淮山则一左一右地在后面跟着,三人之间形成一个稳定的三角形。 小黑天身上的火光渐渐照亮了棺椁的表面,如今被光亮覆盖的三个棺椁,是地煞镇邪局中的三个小阵眼,分别对应地魁、地煞、地勇三星的星位,只要跨过这三个棺椁,我们就算是入局了。 跨过三棺以后,小黑天在原地稍稍顿了一下,随后又猛地加快了步伐,它的脚步很轻,奔跑中,只能听到火焰燃烧时候惊扰空气的呼呼声。 在墓穴里走了太久,木吉的体能已经有些跟不上了,我和李淮山也都十分疲惫,但还能撑住一口气,靠着腾云步跟上小黑天的步伐。 为了不让木吉掉队,我们两个只能一左一右地推着他一起向前跑。 一尊尊棺椁在我们奔行的过程中被火光照亮,我时不时朝附近观望两眼,左右两只眼的视线不同,一只眼看到被光照亮的东西,一只眼只能看到炁海流沙勾勒出的轮廓。 没多久,最后几个棺椁在火光中快速闪过,在此之后,就是空旷的地面和压在地面上方的浓浓黑暗。 不对,棺椁的数量,和墓穴结构图上展示的不一样,我刚才大略数了一下,出现在火光和炁海视野中的棺椁只有三十多个,而且这些棺椁所对应的星位,似乎也不是地煞七十二星。 难道说,由于造墓者当年急着离开,没有将地煞镇邪局完整地布置出来 “有东西” 李淮山突然在我耳旁喊了一声,我立即朝着他那边看,就见他正快速转动手电,让惨白的光束从左侧极速挪到右侧。 在快速移动的光束中,一个体积硕大的影子顺着黑暗的边缘一闪而过,李淮山有心想让它现形,可终究没能跟上它的速度。 也就在这个影子出现以后,空气中流窜的阴气微微淡了一些,弥漫在墓室中的风声也小了很多。 我立即拉住还在向前走的木吉,冲小黑天喊一声:“狗,停下。” 小黑天立即停下了脚步,李淮山不知道为什么也愣了一下,过了小片刻才说:“我靠,我还以为你叫我呢” 我冲他摆摆手:“留意周围。” 李淮山点点头,不断转动手电,让光束划破周围的黑暗。 我闭上了右眼,只靠着炁海流沙来观察周遭的景象。 在炁沙流动中,我隐约看到不远处的棺椁后面蹲着什么东西,拍拍李淮山的肩膀,指指远处的棺椁。 李淮山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瞬间将手电光束打过去,就见那尊棺椁上方立着一个干瘪的牛头。 它只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出现了一下,紧接着就闪入了光线无法照到的黑暗中。 在闪身避开光线的时候,这东西先挺起了身子,快速离开棺椁,失去了棺椁的阻挡,它的整个轮廓也浮现在了炁海流沙的视野中。 那是一头身形极其宽大的牛,大肚、细腿,牛头干瘪,说实话,如果不是看到它脑袋上顶着两只牛角,我根本判断不出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它的身子,还有四肢,好像都来自不同的物种,就这么生搬硬凑地拼成了一个整体。 李淮山寻着它的脚步声转动手电,有几次都在黑暗中照亮了它的身影,可这家伙实在太快,每次都是在一瞬间显现在光线中,下一个瞬间又再次遁入黑暗。 此时的我已经睁开了右眼,有两次灯光将它的身影照亮时候,我发现它身上也长着蓬松的长毛,就像斑斓虎一样,只不过它身上的毛发不会发光。 眼见无法让这东西遁形,李淮山给了我一道询问的眼神,意思是问我接下来怎么办。 我仔细留意了一下周遭的炁场变化,发现在这只怪物不断以极快的速度移动的时候,墓室中的阴炁场正在持续减弱,减弱的幅度很小,但终究是在慢慢消耗着。 如果这些阴气就是夜猫精的生命源泉,它不断控制着怪物移动,就无异于自杀。 随后我定了定神,对李淮山说:“继续用灯光照它,别让它停下。” 李淮山开始不断地移动手电,他靠着脚步声判断怪物的位置,一次次将怪物照亮,那只怪物似乎也不打算和我们硬拼,每次被照到,依旧只是快速离开光照区域。 时间一点点流逝,空气中的阴气比我们刚进墓室的时候弱了一点,而小黑天也渐渐变得焦躁起来,开始踱起了步子。 我一边留意着怪物的动向,一边还要关注小黑天的举动。 相信诺惹大巫让它守在鬼洞里,肯定是有道理的,就像七个太阳的神话故事中说的那样,夜猫精惧怕阳气和火焰,而小黑天,就是火焰的象征。 可它为什么叫小黑天呢,没看出它身上有任何和“黑”有关的特征。 当李淮山最后一次让光束划破大片黑暗的时候,远处的怪物突然停了下来,光线打在它身上以后,它就这么暴露在白芒中,身子紧贴着一尊棺椁,静静地盯着我们。 李淮山试着晃了晃手电,让光线在它脸上来回移动了一下,眼前这只怪物似乎并不怕光,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在光线的长时间照射中,我留意到,它身上的有些部位确实长出了蓬毛,可腹部和头顶上也没长毛。 我也说不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它的身体似乎只有一部分发生了尸变,另一部分还是完好的,而且在它身上,也感应不到一丁点尸气。 李淮山又晃了一下手电,小声问我:“这是个什么东” 没等李淮山把话说完,被光束照亮的那只怪物突然动了起来,它的动作极快,以至于我和李淮山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只一眨眼的功夫,它就到了我们眼前,李淮山这才刚刚投出飞爪,我试图上前一步将怪物挡住,可刚踏出一步,没等脚掌落地,它就从我身边一闪而过,笔直朝着小黑天顶了过去。 小黑的反应倒是很快,眼看怪物的两支角马上就要顶在它脑袋上的时候,它立即撒开四条腿,朝着左侧快跑几步,有惊无险地避开了。 看到小黑天那敏捷无比的动作,我心里就觉得有点怪异,他被巨蟒吞下去以后,就显得十分虚弱,体力的敏捷都大不如刚下墓的时候,就算是进入墓室以后快速奔跑,肢体看起来也很不协调。 可现在它怎么又突然恢复正常了 小黑天避开怪物的双角时,怪物的动作出现了短暂的停顿,李淮山看准机会,立即投出飞爪,我立即撒开阳线,震腕一甩,八卦钱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长弧,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飞爪的爪头上,发出“叮”一声脆响。 第361章 小坤阴卦 爪头当场就被八卦钱格飞,生硬地偏转了轨迹,掉落在一旁。 李淮山朝我皱了皱眉头,我冲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现在,我心中浮现出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道预感十分模糊,说不清道不明,我只是觉得,小黑天好像有问题,觉得现在不应该出手帮它。 怪物依旧沉着头,不断朝小黑天身上顶,小黑天不停地跳转腾挪,一次次避开锋利的牛角。 每当怪物接近小黑天的时候,都会被旺盛的火焰波及,身上的长毛很快就被烫得蜷卷、脱落,直到被长毛覆盖的大片表皮一一裸x露出来,我才看清楚,在这只怪物的身上,刻满了一圈圈复杂的符文。 我看不太懂符文的内容,只知道,符文中那些如星宿一样的斑点,正好应对了七十二地煞星的星位。 当年的造墓者兴许没有足够的时间将七十个尊棺椁全部运进这间墓室,但他们留下了这样一只身负地煞镇邪局的怪物,用以镇压墓室中的夜猫精。 不,不对,夜猫精原本就不在这个墓室里,或者说不全在。 木吉挥起了工兵铲试图将怪物赶走,可那只怪物皮糙肉厚,木吉根本就挡不住它。 而怪物也完全不去理会木吉,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小黑天身上。 见我和李淮山无动于衷地站在一旁,木吉有些急了,就冲我们喊:“救救小天吧” 我盯着木吉的眼睛:“你真的不知道,夜猫精的火种指的是谁吗” 木吉愣愣地看着我,过了很久才开口道:“我真的不知道火种是什么东西,但小天它它也不想这样,它是天狗,不是夜猫精,就算老师将夜猫精的元神注到了它身上,可它不是夜猫精,它只是小天。” 激动之下,木吉说话时完全乱了章法,一番话说下来中断了好几次。 我一把将他拉到身边,将龙眼和通灵宝玉塞进他的口袋里,帮他抵御阴气,木吉被我拉着,立即挣扎起来,不停地朝小黑天那边靠。 当时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安抚他,只能用胳膊将他的脖子卷住,用力量压制着他的脚步。 有几次怪物的尖椒刺到了小黑天身上,木吉顿时惊得大叫,他冲着小黑天喊着一些我和李淮山都听不懂的彝语,但小黑天能听懂,它一边避开怪物的攻击,一边慢慢朝着前方的黑暗移动。 又一次怪物冲得太猛,没能立即定住身形,顺着自己的力道向前滑动了一小段距离,小黑天猛地向后一跳,和怪物拉开了距离,随后就快速朝我这边瞥了一眼。 它的视线先落在我脸上,又快速在木吉和我之间分别定了定,在这之后,它就转过身,用最快的速度冲向了墓室深处的黑暗。 刚才它的那道眼神,似乎是在说,我把木吉交给你了,替我保护好他。 小黑天身上那团火光离我们越来越远,怪物也撒开了四条腿,奋力追了上去。 渐渐的,黑暗中的光源只剩下李淮山的手电,木吉拼了命想要从我的束缚中挣脱出去,他的力气在我眼中几乎可以忽略,任凭他如何挣扎,我也只是死死卷着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最后木吉急眼了,竟张开嘴,狠狠咬在了我的手腕上。 我长叹一口气,低头看了看咬着我手背不放的木吉,对他说一声:“对不住了,哥们。” 这时李淮山已经来到木吉身后,木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慢慢仰起脖子,朝我脸上看了一眼,我给了他一个充满歉意的微笑,随后又给了李淮山一个眼神:动手 李淮山一步上前,抡起肘子,在木吉的后颈上结结实实来了一下,木吉的身子猛地一颤,接着就昏了过去。 我小心将昏迷中的木吉放在地上,李淮山就在一旁对我说:“过不了多久他就会醒,咱们得快点了。” 我一边点头,一边将背包放在木吉身边,只从侧兜里拔出了工兵铲。 如今背包里还有不少食物,如果我和李淮山没能活下来,两个背包里的东西,应该足够他撑到庄有学带着人来救他了。 只不过我也不确定,如果我和李淮山都挂了,木吉还有没有命从这里走出去。 等我这边收拾妥当,李淮山又问我:“你现在什么打算” 我感应了一下墓室中缓缓消退的阴炁场,笑了笑,说:“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趁着小黑天身上的火光还没有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我和李淮山没敢继续耽搁下去,一前一后冲向了前方。 李淮山应该属于平时学习成绩不怎么样,一旦到了大考,只要他不紧张,就能超水平发挥的那类人。 平时里他和我一起练腾云步,一套步法走下来总是磕磕绊绊,可现在我们两个人同时施展腾云步,他竟能死死咬住我的速度,一直保持在离我不到一米的位置。 我一边奔命似地朝小黑天那边跑,一边快速分析着当前的形式。 墓室中的阴气确实在消散,但消散速度极慢,慢到几乎可以忽略,是怪物引发了阴气的衰退,可以推测,它之所以能够行动自如,也是靠阴气提供动力。 之前小黑天之所以变得焦躁,似乎不完全是因为怪物给它带来了威胁,另一方面的原因,也是因为阴炁场出现了消退的迹象。 或许可以这么理解,小黑天体内的夜猫精元神已经开始慢慢觉醒了,而那只怪物也正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才终止了毫无目的的快速移动,着手攻击小黑天。 一切都表明,我之前的推断很可能是对的,弥漫在墓室中的大量阴气,就是夜猫精的生命源泉。 想到这,我立即在奔跑中猛攥一下左手,用血液中的调和炁场催动幽冥通宝,召出鬼门。 鬼门一开,墓室中的阴气立即开始躁动起来,起初它们还朝着鬼门相反的方向极速流动,可当鬼门中焕发出那股极强的吸附力之后,大片阴气就开始朝着鬼门中聚拢,只要阴气一入门槛,当场就会被吸入阴曹。 连召三道鬼门,墓室中的阴气大规模倾泄,当我觉得空气中的阴气已经衰减了将近一成,我才停止催动古钱,让鬼门消失。 剩下的九成阴气,将为我提供镇压夜猫精的契机。 李淮山一直保持着沉默,每当我召出鬼门的时候,他也只是挪一挪身法,和鬼门拉开一点距离。 当时我曾回头朝李淮山望了一眼,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的脚法丝毫不乱,迅捷中甚至透露出几分稳健。 在我又一次回头朝小黑天那边观望的时候,发现小黑天停了下来,只是这么一打眼的功夫,前方又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厮打声。 由于离得远,我也看不清前面到底什么情况,只是隐约看到一个火团变成了两个火团。 肯定是小黑天用自己身上的火焰点燃了那只怪物。 两个火团不停地移动,来回交错,直到一团火焰停留在地面上,再也没能动起来,另一团火焰开始在原地不停地跳动,而弥漫在大墓室中的阴气,也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向它聚拢。 一感觉到阴气开始聚拢,我立即对李淮山说:“我要施展小坤阴术,帮我争取一点时间” 说话间,我就停下了脚步,李淮山二话没说,直接从我身旁冲了过去。 看着他越跑越远,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又喊了一声:“它的主要目标是我,别硬拼” 李淮山没有回应,只是闷头向前冲。 阴气聚拢的速度越来越快,已经没时间想太多了,我站定原地用最快的速度调和炁场,催动幽冥通宝。 接连四道鬼门出现在我身前,鬼门大开,站在门的这一边,就能看到不断跳动的火光和拼命冲锋的李淮山。 我一边努力回忆着玄牝三卦的注解,一边移动脚步,将念力聚集在脚尖上,再用脚尖在地面上用力划下九道阴爻。 炁走念,念走心,心念一体,人炁合一,我必须放空大脑,才能短暂达到这样的境界。 目空一切,李淮山不再是李淮山,火焰也不在是火焰,在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阴阳黑白,将意志沉入阴气弥漫的黑暗中,将阳身沉滞在白色笼罩的阳气中。 念力和天地间的阴气产生共鸣,体内的阳气和凡世间的阳气笼罩着我的身躯,护我生命之火不灭。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感觉到三魂七魄都像是在极速下沉,身体似乎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下一个瞬间,黑色的视野中突然白光乍现,接下来,李淮山的身影和火光再一次出现在我的视野中,炁海流沙也又一次勾勒出了墓室中的种种轮廓。 而在这时候,第九道阴爻已经呈现在地面上,空气中的浓浓阴气开始朝着我这边聚拢,就连鬼门中也释放出了极阴极柔的炁场,加持着我画在地上的小坤阴卦。 卦成,术成 我开始动转心念,控制着聚拢在小坤阴卦上的阴气,让它们凝聚成一道浓浓的黑烟,冲李淮山喊一声:“二狗,让开” 李淮山在奔跑的途中稍稍偏离方向,让出了一条可以笔直通向小黑天的路。 第362章 终于派上用场了 在李淮山闪身让开一条通路的同时,我已经催动了小坤阴卦中凝聚起来的阴云,让它们拔地而起,直冲着小黑天飞驰过去。 弥漫在空气中的阴气已经极为精纯了,但距离发生极变还有一点差距,所以我才提前抽走了将近一成的炁场,用阴曹中极精极阴的大炁来补空。 小黑天似乎没有意识到这股极强的阴气会对它造成伤害,阴云快接触到它的时候,陡然开始加速,这样的速度并非来源于我的念力驱动,是小黑天打算将这股阴气吸入体内。 不对,不是小黑天想吸入这口阴气,而是它体内的夜猫精元神,想借这股阴气恢复活力。 很快,由小坤阴卦召来的这股阴气就伴随着空气中的阴炁一起灌入了小黑天体内,相隔几百米,我就见小黑天身上的火焰先是突然变弱,随后又越烧越旺盛,大量精纯阴气冲入它体内之后,已经开始发生极变,就连空气中的阴气,也被部分转化成了戾气、煞气,以及其他更为混沌的炁场。 我必须尽力维持小坤阴卦术的稳定,防止夜猫精将刚刚吸入元神的那股阴气吐出来。 当时的情况确实比较乱,我已经无法轻松地分辨出被前方那股火焰所笼罩的,究竟是小黑天还是夜猫精。 现在,我既能感觉到小黑天的灵韵,也能感觉到它身上出现了另一股极为阴郁的气息,这股气息,应该是夜猫精特有的。 渐渐地,小黑天的灵韵被掩去,火光中只剩下了一股极为阴郁的生命气息。 夜猫精终究还是得以重见天日了。 这时李淮山已经冲到了火光闪烁的地方,他离我很远,我看不清楚他的动作,只看到一个身影围着火光一圈一圈地绕着,时不时还会左右腾挪一下。 夜猫精短暂在原地停留了一会,接着就朝我这边冲了过来,起初火光移动的速度非常快,可没多久又慢了下来,李淮山就站在火光后方,火光慢下来以后,他也跟着慢了下来。 就算看不清前方是什么情况,我也知道,一定是李淮山用飞爪困住了夜猫精,让夜猫精无法自由奔行。 一边稳固着小坤阴卦,我心里一边又为李淮山捏了把汗,这家伙修为太浅,夜猫精身上的阴气又太烈,一方面,我担心夜猫精会舍了我,直扑李淮山,另一方面,我也担心李淮山扛不住夜猫精身上的精纯阴气。 有那么一个瞬间,夜猫精调转了方向,朝着李淮山猛扑过去,李淮山立即松开飞爪,就地一滚,勉强避开的夜猫精的攻击,但身上的衣服也被火焰点燃。 当时李淮山和夜猫精离我也就是一百米左右的距离,它们的动作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好在夜猫精一击不中,也没再为难李淮山,又转头朝我这边疾驰。 李淮山起身以后就立即脱掉了外套,快速向前一扑,抓住了落在地上的爪链。 夜猫精的首要目标是我,它似乎不想在李淮山身上浪费时间,只顾朝我这边猛冲,我不知道这东西的力气怎么样,但它的重量也就是在七八十斤上下,李淮山用力一扥,又一次拖住了它的脚步。 夜猫精跑得急,没吃住力,当场就侧着身子倒在了地上,李淮山大概也没想到夜猫精会摔倒,身子一顿,也歪倒在地。 夜猫精爬起来以后,低吼一声,眼看就要朝李淮山那边扑,这时候我已经感觉到,由小坤阴卦聚集起来的那股阴气已经在夜猫精体内扎下了根,变得极为稳固,于是冲李淮山喊一声:“二狗,闪开” 不用我开口,李淮山已经顺着地面滚出了好几米,反倒是夜猫精听到了我的声音,又一次将视线转到了我这边。 畜生就是畜生,智商算不上高,几次转移视线,为我和李淮山提供了足够的喘息时间。 李淮山连着滚了好几圈之后,迅速从地上爬起来,而我也摸出梼牙,撒开阳线,朝着夜猫精奔了过去。 夜猫精身上的阴气还在不断发生极变,而弥漫在空气中的阴气也大多转化成了戾气和煞气,剩下的一点点也被这些混沌炁场冲散,精纯度大大降低。 如今我要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等到夜猫精身上的阴气全部被转化为其他炁场,到时候我和李淮山不用出手,它也已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 只是不知道,小黑天的下场究竟会怎样。 在大脑飞速运转的同时,我的脚步也没停下,而夜猫精也想发了疯似的,朝着我这边疾驰而来。 眼看它离我还有不到十米距离,我立即抖腕一甩,阳线和八卦钱在半空中飞驰,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夜猫精面前。 大概是因为元神没有完全觉醒的缘故,这只畜生看起来有些浑浑噩噩,如果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小黑天,它一定能敏捷地避开迎面而来的八卦钱,可夜猫精竟然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被八卦钱结结实实砸中了面门。 这一下我用上了十足的力气,原想着应该能暂时挡住夜猫精的身形,可没想到它被八卦钱砸中以后,竟然双脚离地,仰面朝着李淮山那边飞了过去。 好在李淮山反应够快,立即闪身避开。 我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没敢想太多,再次抖动手腕,试图用阳线缠住夜猫精的前腿,直到这时候,我才真切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发生了变化。 三吊钱原本就是一门对力量掌控要求极高的绝活,我早已经习惯了往常的发力方式,在抖出阳线的时候,手腕和小臂同时发力,手腕三分力,小臂一分力,就能让八卦钱在阳线的带动下划出一道近似于半圆的长弧。 可这一此,我依然像过去那样发力,八卦钱却在阳线的牵引下笔直砸向了李淮山。 当时李淮山为了避开从头顶上掠过去的火焰,正好缩了一下身子,八卦钱也和火焰一起从他的头顶上擦过,随后才打在夜猫精的后腿上。 夜猫精刚想站起来,被击中后腿,身子又是一沉,扑腾一声翻到在地。 李淮山又是一连串地滚翻,和夜猫精拉开距离。 没等李淮山那边爬起来,夜猫精就已经一蹿而起,直朝着我身上扑。 如今我已经没有过去那样的自愈能力了,眼见大团火光迎面而来,赶紧朝着左侧用力一跳。 灼热的火顺着我的衣角划过,当时我都能感觉到右脸上传来了很强的热浪。 夜猫精一落地,又想转身回扑,趁着它和我之间距离比较近,我再次甩出阳线,这一次我也顾不上用什么技巧了,就是将阳线打在它的前腿上,长线受到阻力以后,带着八卦钱在它腿上绕了三圈,结结实实地将它缠住。 那一边,阳线刚刚缠实了,这一边,夜猫精身上的火苗眼看就要触到我的眉梢。 我不敢怠慢,用力一甩手臂,夜猫精只有七八十斤的肉身被阳线带着,直接从半空中砸在了地面上。 这时候李淮山也绕到了夜猫精背后,顺手抓起飞爪的爪链,当时爪头还箍着夜猫精的后腿。 就这样,我和李淮山一前一后拉着夜猫精,封住了它的所有行动路线。 夜猫精向我这边扑,李淮山就在后面扯动抓链,强行牵制住它的脚步,夜猫精企图转向李淮山的时候,我就拉动阳线,直接将它的重心拉偏,让他的身子和地面来一次紧密接触。 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夜猫精急得直叫,从它喉咙里发出来,已不是清脆的犬吠声,而是一阵阵低沉的呼噜。 不过它也只能这么叫两声了,由于体内的阴气不断转化为其他炁场,它的生命力在飞速流逝,速度也跟着慢了下来。 前后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夜猫精终于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呆呆地站在原地,浑身上下扬着安静的火焰。 当我察觉到夜猫精眼中的光彩正急速暗淡下去的时候,立即解下手腕上的阳线,又快速脱下上衣,冲上前将它身上的火焰扑灭。 夜猫精一死,小黑天也许还会苏醒,但此时它身上已经不剩多少灵韵,就怕这些灼热的火焰,会对它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等到夜猫精体内的阴气彻底被转化为其他混沌炁场,我可以确认夜猫精的元神已不复存在,才撤除了之前压在小坤阴卦上的念力。 术法一解,这些充斥在小黑天体内的混沌炁场立即发散到了空气中,并和空气中的其他炁场一起慢慢消散。 李淮山将飞爪和缠在小黑天前腿上的八卦钱和发丝结下来,长吐一口气浊气,对我说:“这会我总算能帮上忙了。” 我冲他笑了笑:“表现得不赖。” 李淮山也咧开嘴笑了,一边将八卦钱和发丝交给我,一边说着:“外头的线绒都被烧没了,就剩下这条发丝,哎,你说张道陵到底吃什么长大的,他的头发硬的跟钢丝似的不说,竟然连火烧都不怕。” 我将发丝和八卦钱收好,冲李淮山笑了笑,又看了看眼中还米有焕发出新光彩的小黑天,在心里默默叹口气,转身朝着黑暗深处走去。 第363章 饥肠辘辘 李淮山三步并两步地跟上我,在后面问:“你干什么去啊” 我说:“去看看夜猫精死了没。” 这么一说,李淮山就明显有些会不过味来了:“夜猫精刚才咱们对付的东西是啥,不就是夜猫精吗” 我笑了笑,说:“如果没猜错的话,小黑天身上只有夜猫精的一部分元神,还有一部分元神被压在墓穴深处。” “过一会还得再折腾一场啊,我可是一点力气都没了。”李淮山走到我身旁,一边抱怨道。 我也叹了口气:“我也快扛不住了,现在脑子昏昏的,手脚都有点发软。” 李淮山顿时乐了:“你还会累忽悠谁呢,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浑身上下全是药,连着跑几百公里都不带喘大气的。” “药力消耗得差不多了。” “消耗差不多了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现在和你一样,也会累,也会受伤。” 说这番话的时候,我还是比较轻松的,可李淮山却十分在意:“以后还能补回来吗,可别补不回来啊。” 我看他一眼:“补不回来就补不回来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李淮山瞪大眼睛:“好在哪你以前是超人,现在变得和我一样了,有什么好的” 我指了指自己的左眼,又亮了亮肱二头肌:“这些都是用药力换来的,你觉得不好吗” 李淮山好像没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但又不想表明自己的理解能力差,只是抿了抿嘴,做出一副低眉沉思的样子。 我也没再多说什么,仔细感应了一下墓室中的炁场,随后就继续闷头向前走。 阴气已经被消解得差不多了,大量的戾气和煞气让人心中隐约有些烦躁,但好在躁性不强,而且这些混沌炁场和阴气不同,它们不会沉积盘留在一个地方经久不散,相信过不了多久,这间墓室的炁场就会恢复正常。 过了好一阵子,李淮山又开口了:“夜猫精剩下的一部分元神,应该也完蛋了吧” 我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一边回应他:“为什么这么说” “我觉得这地方的阴气都散得差不多了,没了阴气,夜猫精的元神也成不了多久吧” “你现在都能感觉到炁场变化了” “小瞧我了不是,我以前也能感觉到炁场变化,要不然我每次进了阴气很重的地方,都会变得特别紧张呢。” “你也承认自己会紧张啊。” “那是以前,现在不会了。” 我和李淮山就这么一边向前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如今我不再反感他话多,他说起话来,也不想过去那样废话连篇。 其实我发现,你反感一个人啰嗦,说白了也并不是真的烦对方话多,烦就烦一个本身就不怎么靠谱的人,还要不停地用废话来浪费你的生命。 靠谱的人不怕啰嗦,不靠谱的人,随便一开口就觉得他的话多余。 如今李淮山在我心里,已经变成了一个非常可靠的伙伴。 之前我曾在地脉附近看过墓穴结构图,如果从地图给出的信息来看,夜猫精应该被镇在七十二尊棺椁中的一个之中,不过现在看来,当初的造墓者并没有按照结构图来造墓,加上小黑天自进入西墓以后就一直笔直地朝正前方走,所以我猜想,夜猫精应该就被埋在正对墓室大门的位置。 这个由溶洞改建而成的墓室确实极为巨大,我和李淮山走了足足一刻钟,终于在墓室尽头的石壁前看到一个一座塌了一半的无字碑。 石碑底部还隐约散发出一丝丝生命气息的余韵,和小黑天的肉身被夜猫精占据时一样,这股余韵中也透着几分深深的阴郁。 不过随着墓室中的阴气已完全转化成了其他炁场,夜猫精的生命余晖也眼看就要散尽了。 李淮山能感应到炁场变化,自然也能感应到石碑下传来的气息,他长舒了一口气,笑着说:“总算不用再折腾了。哎,仉若非,你说,夜猫精的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李淮山:“我就是想不明白啊。你说,神话里的夜猫精那么牛叉,洪水淹不死,弓箭射不死,放在古时候,行当里的人也杀不了它,只能将它镇在这里,可可它怎么这么容易就被咱们给干掉了呢” 我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在大墓里压了太久的缘故吧,它已经很虚弱了,再加上他耗费了一部分生命力炼化了斑斓虎和木蟒,这可能也榨干了它最后的一点力气了吧。说白了,咱们这次见到的,只是夜猫精的一个空壳而已,如果放在几百年前,就凭咱们俩肯定拿它没辙。” 李淮山接着问:“你说,诺惹大巫既然明知道小黑天体内有夜猫精的元神,为什么还让它和木吉一起镇守鬼洞啊,就不怕小黑天偷偷下墓,把夜猫精唤醒么还有啊,我觉得诺惹大巫的修为应该不高吧,他是怎么把夜猫精的元神注入小黑天体内的” 说实话,李淮山问出来的这些问题,也正在我心中不断回想。 不过和李淮山一样,我也给不出问题的答案。 最终我也只能无奈地叹口气:“这些问题,恐怕只有诺惹大巫能解答吧。” 等到石碑下涌出的生命余韵彻底消失,我和李淮山才离开这里,朝着墓室入口方向折返。 说起来,这次探墓历程可以说是挫折与顺利兼有之,不过深究这次下墓的起因,只不过是从胡南茜手里接了这么一个单子,我和李淮山为了赚钱,顺便也积攒一些经验,才冒死深入墓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现在看来,这句话确实是有些道理的。 不过我这一次经历的最大挫折,不是耗尽了我在一年来积攒下来的所有药力的铁尸毒,也不是那只本来就半死不活的夜猫精,而是接下来将要面对的食物短缺。 当我和李淮山回到被大片棺椁覆盖的区域时,见到了苏醒过来的木吉和失去了所有灵韵的小黑天。 夜猫精元神的苏醒对小黑天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它已不是那只极通人性的天狗,身上的毛发也无法发出光芒,就连手电照光在它身上的时候,它浑身的短毛也给人一种枯萎暗淡的感觉。 小黑天彻底变成了一只被饥饿困扰的牲口,它的智商甚至不如普通的家犬,木吉满脸心疼地抱着它的时候,它只顾着去撕扯木吉的背包,将里面的食物一个一个撤出来,不停地吃,没完没了地吃。 看到木吉的样子,我没好意思去阻止小黑天,任凭它吃光了所有的食物,即便我也知道,离庄有学来到这里,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也就是因为我的一时心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三个几乎沦落到了万劫不复的困境。 食物被小黑天吃光了,火把烧干了,手电的电量也相继用完,庄有学依旧没有出现。 最初,我们曾聚集在冰道附近,只盼着庄有学能在第一时间找到我们,可由于食物的短缺,我们无法在漫长的时间里保持身体的热量,冰道的寒气隔着石板降临在我们身上,最终成功地将我们逼走。 后来我们只能抹黑进了一间狭小的墓室,三个人将小黑天拢在中间,相互取暖。 在这漫长的黑暗中,没有白天和黑夜,看不到时间的变化,时间就会变得越发漫长。 靠着背包里仅剩的一点饮用水,我们在漫长的时间中苦熬着,为了减少能量消耗,我们只能不停地睡觉,却又常常从噩梦中惊醒。 有一次我睡得正沉,耳边突然传来了木吉的惨叫声,起初我以为是梦里的声音,可睁眼一看,却发现小黑天正用力撕扯着木吉的小腿,似乎要拼命从上面撕下一块肉来。 这条狗饿急了,竟然将木吉当成了食物。 为了控制住小黑天,我只能用李淮山的飞爪将它死死捆住,可当我看着它四只脚都被拴在一起,死了一样躺在地上的时候,突然起了歹念。 在那一刻,小黑天在我的眼中,变成了一顿美味的犬肉大餐。 不只是我,就连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的李淮山也有了这种心思,他说,庄有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我们要想活着出去,就应该把该吃的东西吃掉。 在场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所谓该吃的东西,就是小黑天。 这个提议立即引起了木吉的反对,他先是言辞激烈地指责我们,后来又苦苦哀求我们不要对他的小黑天下手。 在木吉的苦求,只换来了我和李淮山的沉默。 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极端的饥饿,说真的,要不是庄有学及时到来,小黑天说不定真的会成为我和李淮山的食物,当时真的饿疯了。 就在我想着该如何说服木吉的时候,山上突然传来了一阵火药爆炸的闷响。 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我看到李淮山和木吉都变得十分惊慌,他们在黑暗中毫无章法地摸索着,似乎想找到我的位置,看着他们的样子,我却不由自主地笑了,因为我知道,一定是庄有学来救我们了。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墓室的天顶上传来一阵急促的敲打声,几分钟之后,天顶上的石板被打穿,邢伟那张粗糙的脸伴随着阳光一起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在黑暗中待了太久,我一时间无法适应这样的光线,但还是瞪大眼睛注视着邢伟,仿佛如果我不这样看着他,他就会突然消失一样。 邢伟朝着墓室里观望了一下,随后才转身大喊:“三个人都没事” 紧接着,外面就传来了庄有学的声音:“找几个人下去,把他们弄上来” 第364章 从奇脉到钢骨 一听到庄有学的声音,我就再也扛不住了,视线渐渐变得模糊,竟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 说是睡了,其实自闭上眼以后,脑子就一下一下地刺痛,手脚都很沉,像灌了铅一样,有种下坠般的闷痛。 庄有学带着人进来的时候我还听到了他和其他人说话的声音,只不过听得不算清晰,每当有声音传进我耳朵里的时候,耳膜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扯了一下死的,微微蜂鸣。 在他们的对话中,我只隐约听到了“高烧”、“医生”之类的字眼,而在这阵嘈杂之后,我又感觉自己的身子开始一点一点地向空中升起。 我知道自己离开了墓室,尽管闭着眼,可扎眼的光线却围绕着我的眼皮,让我只想将脑袋缩紧胸口里,可身子却动不了,只能这么迷迷糊糊地瘫软着。 后来庄有学他们大概将我放在了一张床上,我能感觉到被子和枕头般的柔软。 当时我很想就这么睡过去,可无论如何就是睡不沉,总是在模糊中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浑身上下都格外难受,就好像这副躯壳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似的。 也不知道这种状况持续了多久,直到二爷的声音出现在我耳边,他一直用很急促的声音大声问,没事吧,没事吧,然后有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高声回应二爷,让二爷安静点。 这两个人的声音都大得出奇,以至于即便在意识朦胧的状态下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再后来,我就感觉头顶上传来一阵阵麻嗖嗖的感觉,似乎有人在我的天灵盖上行针,起初只是麻麻地疼,后来又觉得浑身上下一阵轻松,终于安然地睡熟了。 等我再次睁眼的时候,首先出现在视线中的,就是大房的木质天花板,身下是柔软的棉被和枕头,鼻息中还能感觉到一阵清冽的芳香,那味道,近似于茉莉花的画香。 我就这么睁着眼,数着天花板的一条条木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轻松。 “醒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耳边,我慢慢转动视线,就见一个身穿灰白色道袍的中年人正坐在床前,一脸不爽地盯着我。 他和我四目相对,皱了皱眉头说:“我姓姚,和仉侗那厮同辈,你叫我恩人就行了,是我救了你的命。” 真是稀奇了,第一次见面就自称恩人,这样的人我还是平生头一回见。 没等我开口,对方就摆出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姿态,数落起我来了:“你这孩子也是,太能折腾,好好的天生奇脉都被你给折腾没了,那可是多少人做梦都求不来的天赋,你怎么就不知道爱惜呢” 突然遭了这么一番数落,我顿时有些会不过神来,就听对方接着说:“不过你这孩子也算运气好,铁尸毒伤了你的经脉,倒也炼化了你的筋骨和肌体,现在你和仉侗一样,也是钢骨体质,摧骨手也不至于在你这一代失传。” 他这边正说着话,卧房的门就被推开了,二爷弓着身子,将脑袋伸进来看了看,当他看到我正转着眼珠朝他那边瞥的时候,脸上那副焦急的表情才松弛下来。 在二爷身后,还跟着仉寅和仉百川。 二爷盯着我看了一会,又转过头,对着仉寅和仉百川说了一个字:“滚” 仉寅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平白无故得了这么一声骂,当场就要发作,仉百川见情况不对,赶紧抓住仉寅的肩膀,生拉硬拽地将他带走了。 等他们走远了,二爷才弯着腰走进来,轻轻关上门,又凑在门前仔细倾听了一会,大概是确认外面没人了,才转过头来问“恩人”:“这小子怎么样了” “恩人”叹了口气:“奇脉肯定是保不住了,他现在和你一样,也成了钢骨体质,不过你的体质是天生的,他的是后天炼化出来的,至于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我现在也说不清楚。不是我说你,他就这么点修为,你怎么能让他接这么麻烦的单子,得亏他命大,要不然,你们老仉家的摧骨手在这一代就得失传” 这人在面对二爷的时候,也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嘴脸,可二爷似乎不想在他面前发作,压着火气点了点头:“钢骨就钢骨吧,也算不赖。” 这位自称恩人的中年人似乎对二爷的反应不太满意,有些恼火地说:“什么叫不赖,那可是天生奇脉啊,行当里多少年才能出一个,现在就这么没了。我要是早知道你这么得过且过,还不如不来呢” 二爷故意不去理他,走到床前,慢慢地坐下,给了我一个温和的笑容。 对方似乎早就蓄谋要和二爷大吵一架,见二爷不理他,脸上的表情越发烦躁:“仉侗,你这是什么态度好家伙,你叫我来的时候急成那个样子,弄得我连衣服都没来及换,到这来都三天了,我连澡都来不及洗一个,就陪着你照顾徒弟了” 他罗嗦了这么久,我估计二爷也该发作了。 果不其然,没等他把话说完,二爷就怼了回去:“你爱洗不洗,关我屁事” 二爷这么一吆喝,对方当场瞪眼:“仉侗,你还想翻脸不认人还是怎么的我救了你徒弟两次,你特娘的连个谢谢都不说,怎么着,合着我救了你的徒弟,还欠你的了” 以我对二爷的了解,和他说话的时候,说话的内容不是那么重要,可说话的态度和语气却非常重要,对方这么蹬鼻子上脸,要换成别人,二爷说不定已经动手打人了。 可这一次,二爷还是压着一些火气,只是很不爽地回了一句:“当初要不是因为我,你们阁皂山还指不定变成什么样呢,你就是欠我的。” 阁皂山,姓姚,救过我两次,这几个信息合在一起,我顿时意识到,此时坐在我跟前的这位“恩人”,就是行当里的三座大山之一,阁皂山的隐世长老姚玄宗。 在我们这个行当里,龙虎山的张真人,茅山的空云道长,还有眼前这位阁皂山隐世长老,可以说是权威中的权威,别人见到他们,可都要毕恭毕敬,生怕说错了话,触到他们的逆鳞。 可看姚玄宗和二爷现在的样子,两个人都压着火气,憋得脸红脖子粗,我就忍不住想笑。 他们两个,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过了好半天,姚玄宗呼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二爷的鼻子吼:“仉侗,我告诉你,咱们俩现在两清了,以后你徒弟再出什么事,别指望我来救他。” 二爷立即回呛:“两清就两清,以后你们阁皂山再出什么事,也别指望我去救你” 姚玄宗气呼呼地瞪着二爷,最终一句话都没憋出来,袖子一扶转头就走。 推门走出卧房的时候,他又停了一下,转过头来,一脸凶狠地冲二爷喊:“让你徒弟按时吃药” 二爷瞪他一眼:“用不着你提醒” 哐当一声,屋门被重重地甩上了,门外传来姚玄宗又重又急的脚步声。 我看着颤个不停的门板和门框,对二爷说:“二爷,这样不太好吧” 二爷转头来看我一眼:“怎么了” 我说:“毕竟人家救了我,我还没说谢谢,你就把人给赶走了。” 二爷“哼”了一声,说:“不用谢他,你越谢他,他就越看不起你。行了,你别琢磨他的事了,他就那熊样,其实他心里这火气也不是针对咱们,就是借题发挥而已。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试着活动了一下胳膊:“身上还是有点软,不过没什么大碍了。” 二爷很无奈地瞥了我一眼,随后就从床边的小柜子上拿了一把小刀,又捡了一个苹果,坐在床前慢慢削起了皮。 看着二爷用那支石头一样粗糙的大手捏着刀柄,小心翼翼地将果皮一段段地削下来,我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一边削着,一边对我说:“我听姚玄宗说,你本来就中毒很深,又强行催动了大量念力,加上后来又经历了长时间的饥寒,才导致体力不支,高烧不退。好在庄有学这孩子激灵,第一时间联系了我,要是他随便找个大夫给你治伤,你现在还指不定是个什么样子呢。要说胡南茜也是,怎么能把这么麻烦的单子交给你这样的新人呢,西海固的事庄有学也告诉我了,你和二狗能在船灵手底下捡回一条命,也算是福运造化。以后可不敢这么折腾了” 待在仉家的近一年时间里,我从来没见二爷这样过,以前他总是做什么都风风火火,说话也不是一般的快,可这一次,他竟然喋喋不休起来了。 不过我没有打断他,二爷在语气中透露出的那份温和,让我舍不得打断他,只任着他说,我就躺在床上,看着他手里的苹果,安静地听着他的声音。 这个小小的苹果对于二爷来说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将果皮全部削下来,随后就小心翼翼地将苹果递给我,笑着对我说:“几天没吃东西,饿了吧你现在胃不行了,得慢慢养,切忌暴饮暴食啊,不能像以前似的,吃什么都是狼吞虎咽,来,慢慢吃,有的是时间,不着急。” 第365章 别客气 我接过苹果,冲二爷笑了笑:“二爷。” 二爷愣了一下:“怎么了” 我笑着说:“你突然这样,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听我这么一说,二爷的表情变得稍微有些尴尬,他沉默了小片刻,随后也露出了笑容:“什么习惯不习惯的,我不是一直都这样么。” 说这番话的时候,二爷的口吻就渐渐硬起来了,我顿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该提醒他,该让他继续保持那样的温和。 好在二爷也没完全变成平日里的样子,他沉吟了一小会,又问我:“你跟我透个实底,当年的事,你恨我吗” 我啃了一口苹果,慢慢摇头:“恨不起来,我想,如果我是二爷,可能也会做同样的事吧。” 说起来,我并不知道当年我爸究竟是什么样子,也想不通仉家为什么非要除掉他,但我在鬼洞里见证了小黑天的异变,进墓之前,它是我们的朋友,可当它出现异变的时候,我和李淮山却都毫不犹豫地对它发起了攻击。 其实我本来就知道,如果在小黑天发生异变的时候镇杀夜猫精元神,小黑天的心智,甚至是魂魄也会受到极大的伤害,但我们还是这么做了,因为如果那时候不动手,等到夜猫精彻底苏醒过来,不只我和李淮山无法活着离开,就连寨子里的人都要跟着遭殃。 利弊当前,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我想,二爷当年也是这样。 我不恨二爷,但我实在看不惯仉恒的作为,我爸毕竟是他的亲儿子,就好比小黑天曾是在木吉身边陪伴多年的伙伴一样,当年仉恒曾毫不犹豫地派出二爷,让二爷去铲除我们一家三口,可木吉从始至终都在维护小黑天。 虽说我也知道,当初的仉恒大概和二爷一样,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但从感情上,我还是无法接受他的所作所为。 在回答二爷的问题时,我脑子里就在反复思考这些事,二爷似乎能隐约摸透我的心思,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没有打断我的沉思。 良久,我才对二爷说:“二爷,前段时间我从西海固得到了三道传承,去西安的时候,又学会了心眼通。” 二爷点了点头:“这些二狗都告诉我了,十洋志和鲁班书我让仉寅和百川抄了一份,这两部传承,我打算带回仉家,至于腾云步和心眼通,你自己留着吧,如果以后你收了徒弟,想传就传,不想传也无妨。” 我说:“原本我还想着将十洋志和鲁班书留着,把腾云步和心眼通的传承交给你来着。” 二爷顿时笑了:“要是让家里的其他人学了心眼通,那才真是麻烦了,到了那时候,咱们这个老宗门里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将这门传承用在内斗上。至于腾云步嘛,我之所以不想将它带回仉家,还是因为一个脸面的问题。” 我有些纳闷:“脸面” 二爷说:“咱们老仉家,即是兵家,也是武家,你将别人家的拳脚功夫带回自己家里,家里头的那些宗亲族老,说不定会认为,你是觉得咱们仉家祖传的身法比不上人家善堂的腾云步,才将这套步法带回来的。” 我不由地皱眉头:“咱们仉家传下来的那些身法,本来就不如人家的腾云步啊。” 二爷也皱起了眉:“你真的这么想” 我点了点头。 二爷沉默了一会,又说:“这种想法,你可以有,但不能当着仉家人的面说出来,咱们老仉家的人啊,好面子。” 我顿时乐了:“说得好像你不好面子似的。” 二爷瞪我一眼:“你这孩子,给你点好脸你还没大没小了。行了,不扯这些了,你离家这么久,有什么感触么” 我叹了口气:“这一个半月全都是疲于奔波,感触确实有不少,可要让我一一说出来我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二爷叹了口气:“也是。你离家到现在,做了三个单子了吧,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越来越顺手了” “也算不上越来越顺手吧。”我想了想,说:“经验上确实是成熟一点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处理这些案子的时候,我总是觉得云里雾里的,这次的单子也是,我总觉得诺惹大巫对我隐瞒了不少实情,以至于到了现在,我还是觉得整件事给人一种晕头转向的感觉。怎么说的,就好像我没抓住最关键的那个点。” 二爷笑了笑:“正常,当初我刚开始在行当里行走的时候,也是这样。其实你觉得头晕啊,不是因为经验和手段上出了问题,而是因为名望不够。” 不就是处理个单子么,怎么还和名望挂上勾了。 我有些不解,就问二爷:“什么意思” 二爷向我解释道:“老毕摩对你不够放心,所以才不敢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透露给你。在咱们这个行当里,名望就是脸面,越是名望大的人,面子就越大,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摇头:“还是不太明白。” 二爷沉思片刻,接着说道:“名望这东西,能给你带来利益,同时也能约束你的行为。名望越大,名声越响的人,就越是容易受到大家的关注。你想想,一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至于明目张胆地做出些见不得人的肮脏事吧。” 我明白二爷的意思了:“你的意思就是,名望越大的人,言行举止更容易受到大家的监督呗。” 二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大概是这个意思。说起来,你从胡南茜手里接单,倒也能快速积累名望,估计船灵和鬼洞的单子做完,在行当里就能听到你的名号了,虽说名头不大,但总归不是默默无闻了。” 我将吃剩一半的苹果放在床边的桌子上,笑着对二爷说:“我又不在乎什么名望不名望的,默默无闻更好,清闲。” 二爷朝我跟前凑了凑,似笑非笑地问:“你真是这么想的” 我想了想才回应:“差不多就是这么想的。” 二爷的表情变得有些无奈了:“小子,你得正视自己的内心才行啊。” “我怎么不正视自己的内心了” “如果你不追求名望身价这一类的东西,为什么要离开仉家” “我为什么离开仉家,二爷还不清楚” “我当然清楚,比你自己还清楚。你这次出游呢,一来是想走一走看一看,了解一下仉家以外的行当是什么样的。二来呢,也是想探一探丰羽的下落。不过这些都不是你的主要目的,你想借着这次游历的机会,把自己混壮了,回仉家以后,好有足够的资本对付仉如是。”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等这一年游历结束,我回不回去还不一定呢。” 二爷靠在床角上,乐呵呵地看着我说:“你啊,一定会回去的。” 我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二爷就这么肯定我会回去” 二爷依旧笑着:“那当然。别人不知道你,我还能不知道。你这孩子,表面上一副无欲无求的嘴脸,其实野心比谁都大。有些东西,你只有待在仉家才能得到,在外面可找不着。” 我将视线挪到了窗外,一边说着:“我能有什么野心,只要能吃饱喝足就很满意了。” 就听二爷在床边笑:“你这孩子,一向都是这样,一点都不坦率。有野心又不是什么坏事,你说你遮遮掩掩地干什么呢。” 我将视线重新转向了二爷:“二爷,上次在西海固的时候,我有阵子突然特别想你。” 二爷愣了一下,随后就笑得有些尴尬了:“好好的,想我干什么,行了,别整这些煽情的,我就受不了这个。对了,还有件事得提前知会你一声。” “什么事” “大爷那边准备派人来骚扰你了,你做好心理准备。” “骚扰我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他现在发动了老仉家的一干三姑六婆,打算让这些人轮番上阵,劝你回家。” “我不理他们不就完了么” “不理可以,但你不能做得太过火了,等你回到仉家以后,这些人说不定会在你对付仉如是的时候发挥作用,切记切记,千万别和他们结下梁子。还有啊,以后当着外人的面,别对我这么客气。” 这话我就有点听不懂了:“这又是为什么” 二爷笑了笑,说:“你和我应该算是师徒吧,可你和仉恒才是正儿八经的直系血亲,我知道你的性子,估摸着你回去以后也不会给他好脸,是吧” 我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 二爷依旧笑了笑:“人家都说我是仉家的实权派,可再怎么有势力,大爷终究不是我,是仉恒。有时候我护不了你,就得让他出面,你要是打定了主意不给他好脸色看,那在人前的时候,也不能对我太客气了,免得仉恒心里不平衡。那家伙,心思怪得很,谁也不知道他到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我不屑地撇撇嘴:“怎么着,他还能找个人把我给弄死,就像当年对我爸那样” 二爷犟了一下眉角:“说什么呢,这种事仉恒不会做,你放心就是了。总之你记住,在人前的时候,你对我态度恶劣一点就行了。” 我笑了笑:“那也行,不过咱先说好,到时候你可不能生气,就算生气也不能打人。” 二爷也笑着摆摆手:“放心吧,如果实在忍不住,我也会尽量避开要害。” 第366章 鬼眼 看着二爷那副不怀好意的样子,我就在心里打了一个寒颤。 他也不打算就这个问题继续深讨下去,中途换了话题:“听二狗过,你在西海固的时候,曾招出过一扇青铜鬼门” 我点头道:“那道鬼门却不是我召出来的,前段时间,我不是跟吴林一起下过墓嘛。” 二爷:“嗯,这事我知道,听说那个叫吴林的人最后没能活下来。” 听到这番话,我就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刚要说出口的话也被我咽了回去。 二爷一眼就能看出我心里有事,朝着床头这边靠了靠,俯着身子,盯着我的眼睛问:“吴林没死” 我顿时有些惊慌,怔怔地看着二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二爷知道我想什么,笑了笑,说:“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一年了,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过我。前两天,我还向二狗打听了一下吴林的事,听李二狗的说法,这个叫吴林的人本事不小啊,按说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没命了吧” 没想到二爷对我的心思拿捏得这么准,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承认道:“吴林确实还活着,当初我能从墓里出来,也多亏了他。不过,我和他有约在先,对于他还活着的事,我本来应该保密的。” 二爷直了直身子,将胳膊环抱起来,皱着眉头说了句:“你别忘了,他可是葬教的人。” 我说:“我知道。不过吴林和其他的葬教门徒似乎不一样。” “哪不一样” “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他之所以依附葬教,似乎有着非常特殊的理由,他好像是打算借助葬教的力量,完整自己的一些心愿。” “你信任这个人吗” “说不上信任,但我觉得他本性不坏。” 二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既然你这么认为,关于他的事,我就暂且帮你保密吧。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葬教门徒,你以后和他接触的时候,尽量小心一点。”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二爷,你有没有听说过四重空间” “四重空间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个词有点耳熟呢,可这会儿也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了。” “我也是听吴林跟我透了一些和四重空间有关的事,至今也说不清楚四重空间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不过吴林总说,我和他一样,都是四重空间的幸存者,可我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幸存者为什么是幸存者” “这我也说不上来。不过,自打我和仉亚男一起在东海下了一次地宫以后,就常常做一个相同的梦,不知道吴林说的那些话,和这个梦有没有关系。” 二爷问我是什么样的梦,我就将水流击打金属板似的怪声响,以及塌缩的沙漠,出现在梦中的太阳墓仔细描述了一下,希望二爷能告诉我这样的梦境究竟意味着什么。 可听完我的陈述之后,二爷也犯难了:“这就怪了,你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每天晚上都会梦到这些东西吗,还是说偶尔” 我抢了二爷的话头:“每天晚上都会梦到。” 二爷沉思片刻,问我:“你觉得这个梦,和吴林有关吗” “我只是觉得两者之间好像有什么联系。” “这样啊。”二爷皱着眉头,缓缓说道:“既然你现在还要为吴林保守秘密,和梦境有关的事,最好也不要让太多人知道。回头我帮你查查看吧,看看能不能搞到一些线索。” “二爷打算怎么查” “嗯,现在我也没什么头绪,看机缘吧。正好这两年我正和寄魂庄联手处理葬教的事,如果能得到有用的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就是了。”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点点头。 目前来说,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这时二爷又问我:“你刚才怎么突然提到吴林了” 我“哦”了一声,回应道:“上一次和吴林一起下墓的时候,曾有一道混沌炁场冲进了我的体内,上次我能召出青铜鬼门,也多亏了这股炁场提供助力,实打实地讲,鬼门确实不是我召出来的,而是这道炁场召出来的。上次我和吴林一起下的那个墓,据说也是四重空间的一部分。” “你的意思是吴林口中的四重空间,和阴曹有关” “有很多事,我现在都说不准,但我觉得两者之间好像有点关系。” “那道炁场现在还在你身上吗” “它消失了,为了帮我化解铁尸的尸毒,它彻底消失了。不过在消失之前,这股炁场曾冲入了我的左眼。” 说到这,我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立即拉开床边的小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一面镜子。 这面镜子是我去鬼洞之前放在抽屉里的,平日里我也没有照镜子的习惯,李淮山准备了这么个东西,我嫌带着是个累赘,才将它留在了大房,没想到现在竟然派上了用场。 拿来镜子一照,镜面上立即映出了我的脸,以及那只微微发出绿光的左眼。 二爷也在一旁说:“其实之前我就想问你,左眼怎么突然变色了,聊着聊着就给忘了。” “二爷,能不能帮我拉上窗帘。” “喝,现在都开始使唤我了。”二爷一边笑着,抱怨着,一边起身拉上了窗帘。 床旁的这扇窗,就是屋子里唯一的光源,等到窗帘被拉上,这个卧房立即暗了下来,而左眼看到的东西,表面全都裹上了缓缓流动的炁沙。 和我想的一样,这只眼只要进入光线较弱的环境,就会自动为我提供炁海流沙的视野。 二爷站在窗前问我:“拉上窗帘以后呢,你还有什么吩咐” 我就对二爷说:“二爷,我现在能看到炁海流沙了。” 二爷凑到我跟前,仔细看了看我的腹部和天灵盖,皱着眉头说:“你没有凝炼念力,没施展定神术” 我抬起头脸来看着二爷,冲二爷点点头。 即便拉上窗帘,屋子也不算特别暗,我依然能看到二爷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眯起了眼睛,盯着我的左眼说:“你的眼在发光。” 我说:“二爷,你说我这只左眼到底怎么了。” 二爷摇了摇头:“说不清,我在行当里混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事。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你那只眼不疼不痒的,还能看到炁场流动,这应该是件好事吧。” 说到这,二爷停顿了小片刻,随后又说:“我年轻的时候曾看过一本旧时代的杂谈,记得那本书上好像说,炁海流沙,原本不该是活人拥有的视野。对对对,那本书上说,鬼物在看待这个世界的时候,是看不到实体的,只能看到炁场勾勒出的轮廓,还有” 一边说着,二爷就从口袋里摸出了梼牙,又将一枚八卦钱挂在了梼牙的牙刃顶端。 说来也怪,当二爷手中只有梼牙的时候,我还能借着炁海流沙看到梼牙的轮廓,可当梼牙上套了八卦钱,炁沙却只勾勒出了八卦钱的轮廓。 二爷问我:“看到什么了” 我说:“炁海流沙中只显现出了八卦钱,没有勾显出梼牙。” 二爷变得有些兴奋:“这就对了鬼眼本来就对阳气格外敏感,所以在你眼中,八卦钱的阳气,可以完全盖住梼牙上的灵韵。小子,你看到的可不是普通的炁海流沙,现在,你左眼中的视野,和鬼物的视野是一样的。” “二爷,你的意思不会是” 没等我把话说完,二爷就指了指我的左眼,说:“这是一只鬼眼。” 在行当里待了这么久,见惯了神神鬼鬼,鬼眼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稍微有点特殊的词汇而已,反正在光线充足的情况下,这只眼睛也不影响我的正常视力。 二爷接着说:“不过我对鬼眼的了解也不算多,也不知道它还有什么别的作用没有。嘿,你这孩子,运气真是不错,铁尸毒没能毒死你,还给了你一副钢骨,一只鬼眼,虽说一身奇脉就这么没了,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买卖也不算亏。” 我无奈地笑了笑:“二爷,你这是在安慰我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奇脉可是比钢骨来得稀缺,钢骨体质的人,几百个人里就能出一个,而且,只要是合理训练和调养,就能将潜能激发出来,可天生奇脉的人两百年才一出,而且需要大量药力才能催出潜能,我好容易把经脉养起来,现在功夫全白费了,你还说这买卖不亏。” 二爷说:“有利有弊嘛。对了,要说起来,你得了一副钢骨,力气应该比过去大了一些吧。” 我点头:“力量比过去强了将近五成,还真有点不适应。” “不碍事。”二爷重新坐回床边,笑着对我说:“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你就在寨子待一阵子吧,趁着这个机会,好好适应一下这股子新力气。” “对了,二爷,我最近一直在琢磨件事。” “什么事” “明年不是北京奥运吗,你看我能不能去扔个铅球什么的,你看我这一身力气,也不能全用在对付邪祟上吧。” “你想参加奥运会啊就你别闹了小子,药检那一关你都过不了。” “我身上的药力不都快耗尽了嘛。” “怎么可能耗尽,仉家在你身上种下的药力早就深入骨髓,你现在撒泡尿全是药味,还参加奥运会呢。这种事你就别想了啊,咱们这个行当里有规定,凡是入行的人,不允许参加任何性质的竞技类比赛。多大的人了,尽想些没谱的事。” 就在二爷说完这番话的档口,门外就传来了很轻很慢的脚步声,对方显然是刻意压低的脚步,可由于大房里极静,外面的声音,我和二爷听得一清二楚。 章节数又写错了,这章应该是三百六十六 第367章 三百六十七章(真) 闲到发慌 二爷反手抓起了我放在桌子上的半个苹果,随后犹豫了一下,又放下苹果,从身后扯了一个枕头,挥手就朝房门那边扔了过去。 随着一声软绵绵的闷响,外面的人好像被吓到了,脚步声变得急促起来,正顺着门口悄悄走远。 二爷皱着眉头喊了一声:“进来偷偷摸摸的干什么” 经他这么一喊,外面的人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朝屋子里瞄了瞄,随后又慢慢将脑袋凑了进来。 刚刚我还以为是李淮山来了,没想到站在门口的人却是仉百川。 也不知道仉百川怎么招惹到二爷了,二爷对他一点好脸都没有,怒冲冲地问了句:“你来干什么” 仉百川小心翼翼地回了句:“我找仉若非有点事。” 二爷:“什么事” 仉百川的表情变得越发为难了:“大爷让我” 二爷:“让你干什么” 二爷明摆着就是不想让仉百川说话,仉百川倒也识趣,接着就闭上了嘴。 “回去告诉大爷,这小子又没死成。”二爷一边嘟囔着,一边站了起来,转身就朝门口那边走。 我本来还想说一句“走好不送”这类的客气话,还没等开口呢,二爷就突然转过头来,冲我嚷了一句:“这次你再这样,别指望仉家人来救你” 他说话的时候一脸火气凶凶的样子,我心里有点回不过味来,不过很快我就想起了二爷之前说的话,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这之后,二爷没再停留,推着仉百川离开了卧房。 两个人出了门,还听到二爷在外面喊:“去收拾收拾东西,回渤海” 接着又传来了仉百川的声音:“这就走啊,若非还没下床呢。” 就听二爷吼道:“他能不能下床关你屁事,收拾东西,现在就走” 仉百川大概是看二爷火气太大,不敢再回嘴,门外彻底陷入了安静。 我靠在床头上,不由地苦笑摇头,看样子,以后在外人面前,我和二爷之间的关系,就不能表现得像刚才那么融洽了,想想也真是让人头疼,关键是我演技不高,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二爷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带着仉百川离开大房以后,在当天上午就离开了寨子,听李淮山说,二爷临走之前曾找过他,让他嘱咐我,最近这段时间不要在外面走动,说是据可靠消息称,不周山的人正在四处找我。 我也是听李淮山说,自打姚玄宗来到寨子以后,庄有学就带队离开了,不过诺惹大巫还是好好地待在寨子里,据说是庄有学看在诺惹大巫年岁已高,加上身体不好的份上,给他弄了一个取保候审。 在我昏睡的这三天里,寨子里似乎出了很多事,但我也懒得去了解,现在我最关心的,就是诺惹大巫什么时候给我报酬。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日子又变得有些乏善可陈,自我能下床走动开始,每天早上都会拉着李淮山练功,李淮山还是像从前一样懒得没边,每到练功的时候都会想尽办法省力气,我只能一遍练自己的,一边时不时监督他一下。 李淮山坦言,每次他跟着我下墓的时候,都会暗下决心,出去以后一定要好好修行,可每次到了修行的时候,他心底又会不受控制地蹿起一股懒意,总觉得干什么都特别吃力,只想睡觉。 说起来,这家伙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他确实不能那种心智坚定的人,很多时候都需要别人的监督。 一个月的时间,我渐渐适应了突然暴涨的力量,由于刚开始的时候控制不好力道,每次和李淮山对练都会伤到他,于是这家伙就将对练的对象换成了牛哥和石尔。 还没和牛哥、石尔交手的时候,李淮山总觉得自己本事特别大,可以一次打他们两个,可真交上手以后,他才发现光是打赢石尔就特别吃力,再对上牛哥实话实说吧,李淮山和牛哥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如果牛哥打定心思要和他动真格的,李淮山估计连三秒钟都撑不到。 另外,在这段时间里,我还发现了一件让人特别头疼的事,那就是仉亚男竟然和李淮山打得火热,两个人经常半夜里发信息,李淮山的手机欠费以后,就总是借我的电话来联系仉亚男,这些事我都看在眼里,只不过一直没有挑明。 不过不得不说,能在这样一个十里连山的地方收到手机信号,在我看来的确是件很惊奇的事情。 在我和李淮山忙活自己那点事的时候,老陈一直在教大小黑说话,这两个小家伙学得很慢,可耐不住老陈喜欢他们,还是不厌其烦地教。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除了牛哥和石尔,我们和寨子里的其他人几乎都没有交集,约达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阿乌这段日子一直陪在诺惹大巫身边,悉心照料着,至于木吉,他一直在鬼洞那边陪着小黑天,尽管诺惹大巫说他和小黑天不用再守着鬼洞了,可他还是没有下山的意思。 在这样的百无聊赖中,日子总是过得很慢,短短一个月,对我来说却恍如隔世,在这日子里,诺惹大巫一直没提报酬的事,每次我去找他,他也总是以身体不好、体力不支,或者是困了这样的借口来搪塞我。 直到一个月期限满,我帮诺惹大巫复查的时候,他才让牛哥和石尔抬来一个大箱子,我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上了年头的金造古玩,这些东西,单拿出一件来都是价值连城,更别说整整一箱了。 不过诺惹大巫说,这次的报酬只是所有古器中的一对黄金鱼,剩下的金器我也可以现在就拿走,但两年以后的今天,我必须再来一趟。 当时我也是见财起意,想都没想就将正口箱子全都收下了。 直到我开这车离开寨子口的时候,老陈才说了句,我这样平白受禄,不会有什么问题吧。经他这么一提醒,我才清醒了一点,但东西已经拿了,再送回去也不是那么个意思,思来想去,我决定先将黄金鱼单独拿出来,剩下的东西暂且不动,过两年看看诺惹大巫的动向再说。 为了妥善保存剩余的金器,我又联络了庄有学,让他帮我找了一家靠谱的金行,先将东西存放在那里。 他找的那家金行就在四川境内,行主是两个年纪在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姑娘,年纪稍长的叫利小霜,年纪小一些叫易可,零七年阴历年底的时候,我和这两个人还没有太多交集,对于她们的事所知不多,只知道她们都是行当里的人,传承得自一个名为雨疏宫的古老宗门。 按照之前和盖栋的约定,今年的年关,我们原本应该和老胡一起度过,可折腾了一个月,我竟然把这茬给忘了,在四川存好金器以后,又马不停蹄地去了一趟西安,在黄老板帮助下将金鱼折成了现钱。 你问我为什么不讲这套古董卖给四川的金行原因很简单,因为对方的报价无法让我满意。 等将所有的事都折腾完,已经过了正月十五,那天老陈接了一个电话,随后就匆忙和我们辞别,赶飞机去了泰国,我和李淮山在无聊之余,又想起了胡南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拨通了胡南茜的电话,问她手里有没有案子可做,最好是稍微简单的一点的,毕竟我和李淮山连着折腾了这么久,都有点累了。 结果胡南茜上来就问我,不赚钱的案子做不做。 联想到上次在西海固做的那个案子,起初胡南茜也说没钱赚,可到最后,我不但得了大一堆善堂的符箓,还得了四道传承,这么便宜的生意,我还怕以后再也碰不到了。 所以听胡南茜这么一说,我一口就答应了。 胡南茜说,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由于前两个案子做得好,在她那里已经不再是新人,还说什么新人有新人的规矩,老人有老人的规矩,在她们那个圈子里,不管干什么,都得按规矩来。 我问她有什么规矩,她却笑而不答,只给了我一个地址,说那是她住的地方,让我和李淮山去她家里吃饭,案子的事,饭桌上慢慢谈。 打完这通电话,我和李淮山又一次离开西安,直奔河南。 记得在去河南的路上,盖栋好像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时隔太久了,我也忘了他是打的电话还是打的短信,只记得他说我耽误了他的大事,还千叮咛万嘱咐地说,今年四月之前,我必须要回一趟昆明,和老胡见个面。 我问盖栋到底什么事被我耽搁了,盖栋那边也不知道是没了信号还是怎么了,也没给我回复。 胡南茜住的地方就在洛阳境内,那地方离西安不算远,经历了几个小时的车程,我和李淮山就来到了洛阳郊区的一片老房子前,胡南茜一早就在外面等着我们了,她一眼就认出了我们的车,笑着朝我们招手,当她脸上那表情就跟吃了蜜似的,甜到让人觉得腻歪。 这才是三百六十七章 第368章 影子鬼 李淮山凑到我跟前,很小声地说:“这女的估计没安好心,小心点。” 我无奈地笑了笑,将车停在胡同口,慢慢摇下车窗,朝着胡南茜露了个笑脸:“咱们去哪吃” 胡南茜依旧带着十分甜腻的笑意回应道:“在家吃吧,我今天清了个不错的厨子来家做饭,保管合你的口,车就停在外面吧。” 我和李淮山一前一后下了车,又到后车厢将大小黑和铁锤抱了出来,这三个小家伙一上车就犯困,到现在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我和李淮山也不忍心叫醒他们,只能轻轻地抱在怀疑。 胡南茜看了看大小黑,笑着对我说:“你这两个小鬼卒也和原来不一样了呢。” 我笑得有些无奈:“越来越淘了。” 在我说话的档,胡南茜就指了指胡同深处:“跟着我来吧,最里头那间房子就是我家。” 我们跟在胡南茜身后进了胡同,这地方看起来确实很有年头了,地砖的缝隙里都长了野草和青苔,有不少藤枝和丝瓜枝从路两侧的院子里长出来,但都已经枯死了,挂在墙头上,看起来就像是垂下来的干芦苇一样。 看样子,这地方应该很久没人住了吧。 李淮山朝着周围扫了几眼,就开口问胡南茜:“胡姐,你怎么住在这种地方啊” 胡南茜转过头来看李淮山一眼:“你刚才叫我个啥” “胡姐啊,不该这么叫吗” 胡南茜顿时笑了:“该该该,就得这么叫,以后可别改口啊。这个老院子,是我七年前盘下来的,我呀,也就是偶尔在这住一住。” 我问胡南茜:“这次的单子,比前两个都简单吧。” 胡南茜瞄了我一下,说:“你这孩儿,咋这着急呢。这么长时间没见着你胡姐了,也不说聊聊家常,上来就聊单子,多没劲。咱先回家吃口饭,吃饭的时候,我再跟你说单子的事。” 过了一小会,她又补充一句:“这会的单子确实没什么赚头,我琢磨来琢磨去,也就你们俩愿意去了。” 我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李淮山却在一旁嘟囔起来:“凭什么不赚钱的单子给我们做啊” 胡南茜故意装作没听到他的话,一个字都没回应。 胡同不算深,没多久,我们就随着胡南茜进了一个老砖旧门的大院子。 从外面看,这个胡同就是一副衰败破烂的模样,好在胡南茜住的这个院子也算是别有洞天,里面开了两块泥土地,种着不少花卉,如今也是寒冬,也不知道胡南茜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让各色花卉照常盛开。 在两块花地的中间,是一条用鹅卵石铺起来的小路,直通正对面的屋门。 “没想到你们俩这么快就到了,我准备得有点仓促,没酒没茶,喝水行吗”胡南茜一边拉开屋门,一边头也不回地问我们。 我笑着回应:“喝水就挺好的。” 胡南茜大概是个品味比较独特的人,屋子的装饰风格很有特色,墙上挂着一些八十年代的老照片,桌子和椅子都是木制的,上面涂了一层很亮的黄漆,我看到桌上还摆着几个老式的搪瓷缸子,白身蓝口,杯子正面都印着一个亮红色的五角星。 而在正对门的那边墙上,除了三四个挂放位置毫无规律的老相框,还挂着一把很些年头的木吉他、一个很旧的金属水壶,以及一顶软布材质的绿军帽。 整个屋子里充斥着一股八九十年代的摇滚气息,让人不自觉地想到崔健,和他的一无所有。 胡南茜凑到厨房门口喊了一声:“上饭吧。”,而后又转过头来,笑着问我:“怎么样,进了我这屋,又不是有种突然回到人民大公社时代的感觉。” 我笑了笑:“没回到那么早,倒是有种穿越到八九十年代的感觉。” 胡南茜一边示意我们落座,一边说着:“我这人啊,就是喜欢又老又旧的东西,这间屋子的摆设,都是我从旧货市场淘回来的。你们老仉家的典当铺不也做旧货生意吗,以后你有什么好东西,能不能先给我看看,只要我看上眼了,价钱什么的都好商量。” “你是说老仉家的旧货店吧,行啊,正好我手头压了不少货,明年回去帮你淘淘看。” 我刚把话说完,胡南茜就问了句:“明年你要回仉家想好了” 我顿时一愣,抬眼看着胡南茜。 胡南茜笑了笑,也没继续深讨这个话题,只是冲着厨房那边催了声:“赶紧的吧,客人都饿了。” 话音落地没多久,就有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从厨房快步走了出来,他头上带着一个很大的鸭舌帽,帽檐的阴影彻底挡住了他的眼睛和鼻子,没法看清他的长相。 将手里的两盘菜放在桌子上,这人就又快速去了厨房,似乎刻意不想让我们看出他的身份。 既然对方不希望在我们面前露出真容,我也不好意思老盯着人家看,就将注意力转向了胡南茜这边,对胡南茜说:“说说单子的事吧。” 这会李淮山一直盯着厨房门口观望,胡南茜先是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然后才对我说:“你们仉家人啊,就是性急,饭还没吃呢,聊啥单子啊,来来来,先吃饭。” 可我刚拿起筷子来,胡南茜接着又说:“这次的案子,我和你们一起做,你们要用什么装备,回头列个清单,我去给你们置办。” 我抬眼望向胡南茜:“你和我们一起” 胡南茜点了点头:“我和你们一起去,但我不进村,只负责在外面接应。” 李淮山开口说:“什么样的案子,能让你亲自出山啊” “这次的案子和我的一个朋友”胡南茜正说着,厨房里又端来了两个菜,她侧了侧身,给对方腾出空间来摆菜,等人走了,才接着说:“和我的一个老朋友有牵扯,所以我也打算去看看。” 我放下手里的筷子,问胡南茜:“什么朋友” 胡南茜:“就是一个很老的老朋友,我也有很多年没见他了,听行当里的人说,这个老东西在十年前就过世了,可从这次的事里,又总能看到他的影子,我实在是有点不放心。” 李淮山也放下了筷子:“到底什么事啊” 胡南茜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大概两月前吧,有一伙驴友到三峡那边野营,去了六个人,只回来了一个,这人在驴友圈里还挺有名的,外号好像叫青皮子。” 李淮山:“哦,我听说过这个人。” 我问李淮山:“你也当过驴友啊” “不是我,”李淮山摆摆手:“咱们家具城的宋老三你还记得吧,他是个驴友,听说在他们那个圈子里,还有个不大不小的组织,平时凑个队出去游个山,探个险什么的,他们那个小组织的发起人,外号就叫青皮子。” 胡南茜接上了话头:“你说的青皮子,和我说的这个有可能是同一个人。说起来,这人也是命大,他带出去的另外六个人,据说全都被影子鬼杀了,连尸体都没找到,只有他壮起胆子跳了崖,却没摔死,挂在树枝上三天三夜,后来还是地质局的人经过,发现了他,把他救回来的。” 我不由地皱了皱眉:“影子鬼” 胡南茜接着说:“青皮子被救回来的时候就疯了,听医院的人说,自从他醒过来以后,就一直在说,其他人都死在了一个人影手里,还说他在荒村里看到了鬼。可后来当地警方派人到村子里查看的时候,却连一具尸体都没找到。后来这事还在你们那个组织备了案,你们组织给案子定了个名,就叫影子鬼杀人案,编号7113,又叫7113大案。” 我说:“组织里没派人去查吗” 胡南茜:“没办法,腾不出人手来啊。这年头,你们这个组织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对付葬教上了,压了很多案子都没处理。” 我接着问她:“这件事,和你那位老朋友有什么关系。” 胡南茜叹了口气,说:“我听行当里的人说,他临死前曾去了一趟三峡,好像是要找一座古墓,可那一去就没再回来,过了整整一年以后,还是泊尸人在下游发现了他的尸体,通知他徒弟运回宗门的。而且当时他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就是那个荒村。” 我微微蹙眉:“影子鬼和他有关系吗” 胡南茜短暂地一愣:“确实有点关系。算了,你也不是新人了,我给你透个实底吧,我怀疑,那所谓的影子鬼,就是他的魂魄,早年的时候他曾修过一门邪门术法,能借助三魂七魄和念力操控阴煞。” 李淮山多嘴问了句:“阴煞是什么东西” 我说:“就是幻化出形态的精纯阴气,由于阴气化形以后大多就是黑乎乎的一团云雾,看起来和影子差不多。” 等我这边刚说完,胡南茜又对我说道:“我曾和地质队的人一起到荒村附近查看过,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当初我那位老朋友寻找的大墓,就在村子的正下方。” 听胡南茜这么一说,李淮山就抱起脑袋,一脸不耐烦地嚷嚷起来:“真够了,怎么又要下墓啊” 第369章 七人小队 李淮山这番话几乎就是喊出来的,惹得胡南茜当场大皱眉头:“什么叫又要下墓。我告诉你,小儿,在咱们这个行当里,十个案子有九个和墓有关。这年头,地上的邪祟都快被荡干净了,就地底下还剩下点,要不是它们时不时出来蹿跶蹿跶,你连口吃的都没有。” 李淮山转过头来问我:“怎么着,要是地底下的邪祟不出来捣乱,咱们还吃不上饭了” 我也皱了皱眉头:“要是这世上没有邪祟,咱们这个行当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说完,我又问胡南茜:“胡姐,你说的那个荒村,是三峡大迁移的时候遗留下来的吧” 胡南茜摇了摇头:“那个村子,早在大迁移的前十年就荒了,因为前靠深山,背靠峡谷,没有重建的价值,就这么一直荒到现在。就在最近这段时间,又有一伙驴友想到那里去探灵。” 我敲打着桌子的边缘,坚硬的木桌发出一阵阵哒哒碎响,沉思了小片刻后对胡南茜说:“探灵这些人不会是青皮子的朋友吧” 胡南茜说:“这伙人的头头叫老猫,他和青皮子都在湖北当过兵,我估计,这个老猫,可能和青皮子很熟,他这次去,说不定就是为了调查青皮子的事。” 我用力敲了一下桌子,撇了撇嘴说:“这些人有修为吗” 胡南茜:“据我说知,都没有。不过在这伙人里,有一个外号叫胖大海的,这家伙的祖父以前是湘南地区很有名的土把头,所以我担心,胖大海也许是通过什么途径得知了古墓的事,他这次去,就是为了踩点。” 这时李淮山又插上了话:“土把头是干什么的” 我说:“就是盗墓团伙的头目。” 李淮山:“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从仉家的典籍上看的。”我简短地应了这么一句,又对胡南茜说:“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湘南的土夫子在四十年前就已经绝迹了吧。” 胡南茜:“你说的没错,但也保不齐他们的后人会重操旧业。” 我想了想,说:“湘南土贼已经有四十年没出过活了,这个胖大海,估计手艺也不怎样吧。啧,这么一群人跑去荒村,不是找死么” 胡南茜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所以我建议你们跟着这群驴友一起进山,多少可以照应他们一下。” 我想了想,问:“这帮驴友,一共几个人” 胡南茜拿出手机来快速操作了一下,随后才说:“七个,老猫带队。除了胖大海以外,还有蝈蝈、地雷、蚊子、米娅,和小九月。米娅和小九月是对表姐妹,由于时间比较仓促,我也没能搞到她们的其他底细。至于另外三个人,回头我把他们的资料发给你。” 我撇了撇嘴:“七个人太多了,我不确保一定能保证他们的安全。胡姐,你能不能想个办法,中途将他们拦下,别让他们进山” 胡南茜很无奈地叹了口气:“人各有命,他们本来就该遭这一劫,拦不住的。就算我这次能拦下他们,他们避开了这一劫,以后还会从别的地方补回来。” 大概见我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胡南茜又说道:“你也不用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他们身上,如果遇到了危险,能救则救,真的救不了他们,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时候厨房那边又端了三个新菜上来,我一边捡起筷子,一边叹口气说:“就怕到时候看到有人死在我面前,心里接受不了。” 没想到胡南茜却来了这么一句:“见多了就好,在咱们这个行当里,谁还没经历过几次生离死别啊。” 她自己可能也觉得这番话说得有点不地道,立即换了话题:“为了查这个案子,前段时间我特意加了一个驴友群,当时我注册了两个号,群里的人没见过我,一直以为这两个号属于两个不同的人。” 我看了胡南茜一眼,笑了笑:“这两个号,就是为我们准备的吧” 胡南茜也笑了:“我就说你聪明么,一眼就看穿了。这个群里的人一般都不透露原名,互相之间只叫外号,你的外号是大飞,李淮山是二狗。” 大飞,二狗,这两个账号,还真是为我和李淮山准备的。 就听胡南茜接着说:“我已经联系过老猫了,他同意带着你们两个同行,但前提是你们不能给他添乱。” 李淮山嘟囔了一句:“到时候他们别给我们添乱就行。” 我对胡南茜说:“胡姐,你手头有这些人的资料嘛,我现在就想看。” 胡南茜:“先吃饭吧,这事不急,老猫他们要到下周一才动身。” 我笑了笑:“边吃边看。” 在这之后胡南茜也没推脱,转身从身后的一间卧室里拿了两个资料袋出来,我和李淮山人手一份。 新人和老人的待遇果然不一样,记得第一次我从胡南茜这里接单子的时候,她总是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一点实底都不肯透露给我们,现在却专程为我们两个准备了这么一份详尽到不能再详尽的资料,看得出来,她在这份资料上下了不少苦功。 之所以说这份资料足够详尽,是因为上面不但有老猫等人的生平事迹,所从事的行业,甚至连家庭住址,家庭成员这样的信息,都摸得一清二楚。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看到这份资料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起包有用。 老猫今年四十岁出头的年纪,早年当过侦察兵,还立过二等功,现在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大的旅店,资料上说这位老同志有着好勇斗狠的恶习,去年上半年还因为在酒吧里打人进了号子。 不过在老猫的性格信息一栏里,我却看到了沉稳、老道这样的词汇,所以我猜,这可能是个性格相当复杂的人,接触起来可能并不容易。 胖大海由于祖上是干盗墓的,行当里的人对他比较关注,相关资料相对于其他人也更完整一些,从资料上看,这家伙确实不是一个安生的主,两年前,他曾作为商业间谍潜入某大公司,将一份完整的开发文档偷了出来,不过这件事至今没有被发现。 既然没有被发现,胡南茜又是怎么知道的对于此,我心中确实有点疑惑,但没多问。 除了作为商业间谍盗窃其他公司的机密,这家伙在上初中的时候还因为和老师不和,放火烧过学校宿舍,导致两个住校生烧成重伤,至今没有生活自理能力。因为这件事,他家里赔了一大笔钱,几乎倾家荡产,他也在少管所里待了好几年,大前年年底才被放出来。 七人中的蝈蝈原本是个三十来岁的企业金领,有些身家,但因为天生不喜欢拘束,半年前从公司辞职,说是要全国各地考察项目,自己起家创业,误打误撞进了老猫的驴友群,从此跟着老猫天南海北地瞎混,好在这人路子广,到哪里都能吃得开,前段时间陪着老猫去广东的时候,还在闲暇之余做成了一笔不小的生意。 至于一个没产业没门头的人是怎么做生意的,资料上没说。 不过资料上提到,蝈蝈在江南大部分省份都有自己的人脉,其中有一些还是在社会上做生意的行当人,只不过蝈蝈似乎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看到这里,我就从口袋里拿出中性笔,在蝈蝈的名字旁边打了一个星号。 这个人将是我此行的主要接触对象,他背后的人脉,对于我来说兴许是不可多得的社会资源。 再说地雷,这家伙是个很有头脑的it精英,精通多种编程语言,因为嫌原公司加班太累,工资又没有达到他的预期,于是愤而跳槽,自己建了一个驴友网站,近几年也算赚了个满盆满钵。 他是老猫背后的金主,但凡老猫带队出行,大部分行头装备都是由他来置办,而他和老猫之间的协议也非常简单,钱,他可以提供,也不需要什么回报,但老猫每次出行,都必须带着他。 这就相当于花了大价钱雇了一个向导,至于这笔生意亏不亏,估计只有地雷自己知道。 由于米娅和小九月的信息不全,最后一个出现在资料上的人,是蚊子。 资料上说,蚊子最初的网名叫折翅的天使,后来老猫觉得这名字不够接地气,就发动大家叫他蚊子。 这位仁兄是个没什么名气的服装设计师,资料上注明他的性别是男,可又说他爱男不爱女,是个投胎的时候没选对性别的人。而且这人有个特点,就是看不惯那些娇里娇气的男人,总觉得男性应该足够阳刚,才能吸引同性的目光,注意,是同性。 说实话,看到这我脑门上就直冒黑烟,我不歧视这种人,毕竟喜欢同性还是喜欢异性是别人的自由,但我很怕见到这种人,尤其是一想到一个男人用情话挑x逗另一个男人的场景,我胃里就直抽抽。 等我把整份资料翻完,饭也吃完了。 失去一身奇脉,我的饭量已没有过去那么吓人,这对于我来说,说实话这也算是一种解脱。 胡南茜快速将碗筷收拾起来,又给我和李淮山一人倒了一杯水,嘴上说着:“你们把要准备的东西拉个清单给我,我今天下午就打点一下,明天一早,咱们先去巫山县,等老猫来找咱们。” “背包里还有不少装备,现在只差登山用的绳索和钉子、锤子一类的东西了。另外还需要一些食物储备,不过这些东西等我们到了巫山再购置就行了。哎,胡姐,”我对胡南茜说:“这次去巫山县,你还和老猫见面吗” 胡南茜说:“我就不见他了,反正他也不知道有我这么一号人。记住啊,加群的人是你和李淮山,不是我,回头我把账号发给你们,你们也去群里看看,顺便了解一下这伙人。” 第370章 老猫 我点了点头:“现在就给我账号吧。” 胡南茜无奈地看着我,叹了口气:“你们仉家人还真是急性子。” 嘴上虽然无奈,但胡南茜也没多耽搁,很快就把账号给我们了,另外还将群里的一些消息截图一并发给我们看。 整个群里的人不少,但经常说话的也就那么几个,老猫似乎很少出现,大部分话题的发起人要么是地雷,要么是胖大海,地雷喜欢探讨野营装备的各种品牌,胖大海则更倾向于讨论古玩。 至于“大飞”和“二狗”这两个号,发言不算多,通常只在老猫上线的时候说两句话。 胡南茜给我和李淮山安排的身份是民间风水先生,我看了看消息截图,发现老猫似乎对风水上的事很感兴趣,常常向大飞和二狗询问一些相关知识,胡南茜一人分饰两角,用两种不同的语言风格为他解答。 说起来,胡南茜对我和李淮山的了解似乎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深,她所用的两种语言风格,就是我和李淮山的风格,我的风格相对比较急一些,常常是半句话没说完就突然跳到下一个话题,李淮山比较啰嗦,常常是一个问题能掰扯很久,而且很多对话内容都是重复的。 进群的时候,胡南茜就打定了主意要让我和李淮山随老猫的团队一起进山,就算这一次我不主动联络她,她过不了多久也会联系我。 不过从消息截图上看,老猫是主动邀请大飞和二狗参加这次的旅程的,他在消息中说,荒村的情况比较复杂,带两个风水先生同行,能避免一些麻烦,并约好了时间,商定下周二在巫山县集合队伍。 此外我还专程看了看米娅和小九月的群内资料,这两个姑娘都是两个月前才加群的,她们之所以同行,完全是地雷的提议,从消息截图上来看,这两个丫头和地雷打得火热,地雷不顾老猫的反对非要带着她们,其中似乎也掺杂着一点不那么纯洁的意图。 至于蝈蝈、胖大海和蚊子这三个人,老猫原本也是不想带的,可他们似乎也和地雷的关系不错,最后也是靠着地雷那一张嘴说服了老猫。 看得出来,老猫对于地雷这位金主,虽不能说言听计从,但也差不到哪去,而且老猫似乎一早就知道这次的行程有一定的危险性,但他应该不会意识到,事情原比他想象中要凶险得多。 后来我又大略扫了扫蚊子的聊天信息,这家伙在群里表现得很正常,看不出性别取向异于常人。 看完所有的聊天记录后,我又在群里留了一条信息:“我和二狗最晚明天晚上到达巫山县。” 一直潜水的老猫很快就给了回复:“我周一就到,咱们先见个面。” 看到他的留言以后,我就下了线。 胡南茜本来还想明天再去购置野营用的物资,但我不想拖延时间,几番催促之下,她只能很无奈地带着我们离开了老胡同,去市区购置装备。 除了登山用的设备,胡南茜还为我们准备了两个简易的野营帐篷,以及十几节防水电池和手机充电器。她想问题还是比我们周到,前几次下墓,我和李淮山几次碰到手电筒没电的情况,却没想到提前购置足够的电池。 等一切都准备妥当,我也不打算等到第二天再出发,当天下午就带上胡南茜,朝着巫山县进发。 之所以这么着急,一方面是因为我确实不想白白浪费时间,提前到达巫山,顺便也能了解一下当地的情况,诸如我们行动开始后,我们应该在哪个方向出城,车子最后要停在什么地方,在什么地方能买到野营用的食物,这些事都需要提前做好调研。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巫山县就在重庆境内,我这么火急火燎地回去,也算是一种思乡心切吧。 从洛阳到巫山,需要整整半天的时间,期间我和李淮山轮换着开车,第二天一早就到达目的地,在胡南茜的安排下,我们再次住进了寄魂庄开设的一家小旅店,和在银川的时候一样,这家店也是一楼陈旧,二楼别有洞天,由于两家店的各种陈设都差不多,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说的地方。 胡南茜在安顿好我们以后就带着大小黑和铁锤离开了,说是要消失一段时间,等我们需要她的时候,她自然会出现。 至于胡南茜会不会出现,说实话我并不关心,不过有她在,大小黑和铁锤总算有人照顾,我心里也少了一份牵挂。 没记错的话,我们到达巫山县的时候,应该是周五,三天后的早晨,我进群看了看,发现老猫昨天晚上就说他已经到了,问我们什么时候能见面。 我立即回复,现在就能见面,问老猫在什么位置。 老猫似乎一直在等待我的回应,刚刚发出这条消息,他就给了回复。 他将见面的地点安排在了一家茶馆,并说地雷和他一起来了,其他人要到今天晚上才到。 我收起手机,立即叫上李淮山,朝着约定地点那边赶。 老猫找的那家茶馆就坐落在靠近江口的一条马路上,这两天我和李淮山研究过出行路线,大体能够确定,到了明天,我们也会从这条路离开县城。 现在不是喝茶的时间,茶馆门前只停着一辆灰色的越野吉普,车牌是闽字开头的,我仔细看了看那辆车的车胎,四个轱辘全是新的,胎面上的褶子很厚实,褶子间的缝隙也非常大,可以更好地应对复杂的山路。 这辆车应该就是老猫他们的,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他们应该是打算开车进山。 不过这两天我曾看过山区地图,通向荒村的那条路十分险要,开车进山,只会平添凶险。 我将车停在茶馆门口,和李淮山一起下了车,立即就有人从茶馆里走了出来,远远地望着我们。 我朝着他那边走过去,一边问:“老猫还是地雷” 听我这么一说,对方就笑了:“是大飞和二狗吧,我是地雷,老猫在里头等着你们呢。” 对方的年纪大概在三十出头,衣服穿得很随意,上衣是宽袖宽领,脖子上还套着一条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白链子,有点美国街头文化的感觉,下身则是收口瑜伽裤,脚上蹬着一双千层底老布鞋,整套行头组合起来,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即视感。 他声音非常洪亮,言语中透着一点嬉皮的味道。 本来我还以为,搞it的人应该都是那种天天板着个脸,严肃而没有情趣的人,可地雷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劲儿,倒让我很难将他和it男这三个字联系起来。 我走到他面前,冲他笑了笑:“你们昨天晚上就来了” 他笑着点了点头,问我:“你是大飞吧” 一边说着,他就拉开帘子,引着我们进了茶馆。 我跟在他身后,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是大飞” “你和我想象中的样子差不多。”地雷侧着身子笑道:“我总觉得吧,干你们那行的人,应该和平常人不太一样,你现在的模样,真的和我想的差不多,不过你比我想得年轻。” 要放在以前,听到有人说我的气质异于常人,我可能还会沾沾自喜地认为自己气质卓然,心里会偷着乐,不过现在不会了,毕竟同样的话听多了,人就会变得麻木。 地雷将我们带到了大厅深处的一个小雅间,门一推开,就见屋子里飘着一层浓浓的烟雾,老猫就坐在正对门的位置,皱眉抽着烟,他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就算屋门被推开,也没有任何察觉。 直到地雷叫了他一声:“老猫”,他才缓缓抬起头来,朝门口这边打了一眼。 当他看到我的时候,先是将眉头皱得更紧,随后又慢慢将眉心舒展开,一边慢吞吞地说一声:“来了”,一边起身,将身后的窗户拉开,让屋子里的烟雾稍稍散了一些。 可坐在以后,他又点了一根烟,默默地抽了起来,期间,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手里的zio火机上,表情有些失神。 地雷一阵风似地跑到老猫身边坐下,飘在屋子里的烟雾都被他的身子给冲散了。 大概是听到有人落座,老猫才抬起头来看了地雷一眼,地雷冲他笑了笑:“老猫,客人都来了,说正事吧。” 老猫微微抬了抬眼,看看我和李淮山,过了好半天才慢慢吐出一句话:“你们是搞风水的” 我朝着身前的两把椅子扬了扬下巴:“能坐下说话吗” 老猫这才朝椅子伸伸手,示意我们入座。 这边我和李淮山还没坐稳,他又问了一句:“你们真是搞风水的” 我拿起茶壶,为自己添了一杯新茶,浅品两口,对老猫说:“算是吧。怎么,你这次带队出游,是为了到山里看风水的” 老猫长吐一口烟云:“我们这次是去山里探灵。听说在那个荒村里,闹过鬼。” 地雷很不屑地笑了笑,转过头来对我说:“探什么灵啊,这就是个噱头,哈哈,老猫还当真了。你们别紧张啊,咱们就是出去玩一玩,就算真有鬼,咱们这么多人,小鬼也不敢惹咱们。” 我也从怀里拿出烟盒,低头点烟的时候回了一句:“那地方确实闹过鬼。” 第371章 不作死,枉为人 听我这么一说,地雷和老猫同时愣了一下。 随后就听地雷开口说道:“你们也信这个啊” 我笑了笑:“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是确实听到过这样的留言。据说就在不久前,一个外号叫青皮子的人曾带队进过荒村,在那里遇到了鬼物,最后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出来了,其他人至今没有找到尸首。” 地雷也跟着笑:“对对对,这事我也听说过。嗨,都是圈子里的人瞎传的,他们就是觉得,青皮子很久不更新博客了,肯定出了什么事。我估计啊,他就是最近太忙了,没时间更新而已。” 老猫拍了拍地雷的肩膀,示意他先不要说话,随后就问我:“青皮子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反问他:“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老猫说:“青皮子的事,只有圈子里的老人知道一些内容,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半年前才入圈的吧。” 我给李淮山使了一个眼色,李淮山立即会意,开口道:“你别忘了,我们也不光混驴友这一个圈子,青皮子的事在我们这个圈子里现在也是传得大风大雨,我们这次来,主要也是想看看荒村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老猫皱着眉头沉思了很久,最后又开口问了一次:“你们真的是搞风水的” 李淮山就笑了:“如假包换。当然了,我们也不太相信荒村闹鬼的传言,但我们觉得,那里的风水一定有问题,不然好好一个村子,怎么就荒了呢另外,我们这次来,也是受了遇难者家属的委托,准备找一找其中几个人的下落。” 老猫:“连当地政x府都找不到那些人,你们怎么找” 李淮山:“我们自然有自己的门道,不过能不能找到,最终还要看机缘。” 老猫:“是谁的家属委托的你们” 李淮山:“这种事,我就不能说得太明白了。毕竟我们只负责找其中的两三个人,如果其他遇难者家属知道了,说不定也会来找我们,这么多尸体,就靠我和大飞,可运不出去。” 老猫掐灭了手里的烟,长吐一口浊气:“我可以帮你们。” 李淮山摆摆手:“你帮不上忙的。那些人估计都是枉死,运出去的时候有不少讲究,这事只有我和大飞能办。” 在李淮山和老猫一言一语说着话的时候,地雷插上了嘴:“怎么听你们的意思,青皮子的事,是真的” 老猫又叹了口气,说:“是真的,我和青皮子在一个地方当过兵,这些年还有点联系,前段时间他家里人联系我,说青皮子当初带走的那些人都没回来,现在这些人的家属也不知道从哪找到了青皮子的地址,全都闹到家门口了。我这次进山,也是为了寻找那些人的下落。” 胡南茜之前的推测果然没错,老猫这次进山,就是为了青皮子。 地雷变得有些紧张了,抓着老猫的胳膊问:“那青皮子他们,真的遇上鬼了” 老猫皱一下眉头:“青皮子的家里人是这么说的。” 起初地雷还是一副很紧张的样子,但也不知道这家伙的脑回路是不是出了问题,过了一小会,他竟然兴奋起来了:“哟,这么说,咱们这进山,还真是探灵啊。这可有意思了,要是这回真见到了鬼,我回去可有的吹了。” 我就对地雷说:“我不建议你们进山,毕竟山里现在是什么情况,谁也说不清楚。” 地雷就冲我摆手:“别闹了哥们,我和老猫才是这次行动的发起人好吧要说不进山,那也是你们不进山。” 我和这家伙说不通,就转向了老猫:“队伍里还有另外几个人吧,能不能劝劝他们,别让他们跟队了。” 即使胡南茜早就说了,就算现在挡住这伙人,可这一次的劫难,他们终究还是躲不过去,但我还是不想让他们进山,不为别的,就是不想看到这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我面前死去。 没等老猫开口,地雷又说道:“肯定不行啊,买装备的钱他们都给我了。” 老猫也是摇头:“这几个人,也不知道从什么渠道知道了青皮子的事,一直想去荒村看看。就算我不带他们,他们自己也会去。其实我一直很纳闷,到底是谁把青皮子的事传开的,按说像这样的事,是不应该外传的,圈子里的几个老人心里都有数,可如果不是他们将事传了出去,又会是谁呢” 说这番话的时候,老猫一边思考一边动嘴,注意力不太集中,措辞也稍微有些凌乱。 说完,老猫又问我们:“青皮子的事,又是怎么传到你们那个圈子里的” 李淮山说:“我们很早以前就知道荒村的风水有问题,这几年倒也常有你们这样的人到那里去,但一直没出过什么事,所以我们也就没去管它。直到前段时间,我们听说当地警方到荒村那边寻人,才知道出事了。后来也是圈子里的几个老人动用了关系,才了解到青皮子的事。” 老猫又点上一根烟,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地雷朝李淮山这边凑了凑,兴趣满满地问李淮山:“你们这个圈子,到底是干什么的啊,只给人看风水吗你们怎么会知道当地警方的行动,你们见过鬼吗” 对于这一大串没法回答的问题,李淮山只是故作高深地笑了笑,回一句:“不可为外人道也。” 说起来,像这种和鬼物有关的事,通常情况下,我们是不能对常人说的,可眼下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七条活生生的人命,由不得我们不说。 本来我还想劝退老猫和他的小队,可没想到,一番话说下来,竟没有任何收效。 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看什么鬼,这世上对鬼物感兴趣的人确实不在少数,可兴趣归兴趣,真的见到了,又是另一回事,远的不说,就说青皮子,他能活下来算他命大,可即便活着又怎样,还不是疯了 而且他这种疯病恐怕是治不好的,我要是没估计错,他一定是被阴气侵损了阳神,导致三魂不全,才得了失心疯,单纯的心理疾病还有治好的可能,可魂魄都不完整的,还治个屁 好奇害死猫啊,在我看来,老猫他们这队人,纯粹就是吃饱了撑的找罪受。用一个当下比较流行的词来形容他们,就是作死。 在李淮山说完那句话之后,小小的雅间里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老猫打破了沉寂:“你们两个,有装备吗” 我点头:“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对了,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一下。” 老猫蹙了蹙眉头,向我投来一道询问的眼神。 我说:“我看过山区的等高图和路线图,荒村在一个峡谷旁边,附近的山里很陡,开车进山,恐怕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老猫想了想,说:“我也研究过那边的山路,开车确实不明智,但徒步进山的话,可能会花费不少时间。” 我说:“这么多人命牵在手里,还是保险一点吧,我建议徒步进山。” 老猫沉思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就听你的吧。” 我敲了敲桌子:“那咱们就从唐家庄进山吧,可以先把车停在村里,我了解过,以前驴友进山的时候,大多会将车子停在那,从来没出过问题。” 老猫依旧点点头:“你们是跟着我们一起过去,还是自己规划行程” 我说:“我们自己规划行程吧,你打算什么时候集合” 老猫:“明天下午三点之前,咱们在唐家庄汇合吧。”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不由地皱起了眉:“下午三点那样的话,咱们就得赶一段夜路了。” “没办法,胖大海和蝈蝈脱不开身,明天中午才到巫山。”老猫说:“走夜路我有经验,放心吧。” 我点点头,喝掉杯子里已经凉透的茶水,起身向老猫告别:“明天下午见。” 老猫朝我挥挥手:“不见不散。” 当我和李淮山转身走出雅间的时候,就听到地雷在屋里嚷嚷起来:“老猫,你说咱们这一回,真能见到鬼吗” 老猫回应:“你不是不信这些东西吗” 地雷:“这不都是被你们撺掇的嘛,哎,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这时候我和李淮山已经离雅间有段距离了,后面老猫又说了些什么,我们没听到。 直到离开茶馆上了车,李淮山才问我:“你说,老猫叫咱们来干什么的呀客道话没说几句,茶也没喝几杯,就这么散场了。” 我侧着头冲他笑了笑:“他叫咱们来干什么,你还想不明白么” 李淮山撇撇嘴:“我知道他什么意图,可就是觉得吧,老猫这人挺怪的,你说说啊,刚一见面,他就摆着一副不想搭理咱们的样子,既然不想搭理咱们,干嘛还拉着咱俩一起进山啊。” 对于李淮山的这番话,我也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第372章 另一辆车 老猫之所以要见我们,目的很明确,他就是想看看我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看看有没有带我们一起进山的价值。 在我看来,对于鬼物着东西,老猫多少还是有些信的,所以他才会将两个风水先生拉进队伍,毕竟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风水、阴阳这一类的东西应该是挂钩的,而所谓的风水先生,在他看来大概也能在某种程度上和阴阳先生划上等号。 的确,在我们这个行当里,既修术法也懂风水的人不少,可只精通风水不修习术法的人也很多,据我所知,行当里嘴出色的几个风水师,在术法方面的造诣都不怎么样。 可不管怎么说,老猫不懂这些,他之所以带我们同行,只是为了能多一分安全保障,所以这次见我们,说白了也是想看看我们究竟有什么样的手段。 手段我们确实没有展示,也不能随便展示,但得益于李淮山的一张巧嘴,老猫还是选择信任我们,因为我们和他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调查青皮子身上发生的事。 相信除了我和李淮山以外,其他跟随老猫进山的人,只不过就是图个新奇,想去看看发生过人命时间的荒村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老猫自然不想带着这些人,可又怕他们私自进山,毕竟这些人相对于老猫来说少了一分警惕,私入荒村更容易遭遇不测。 换句话说,其他几个跟队的人,对于老猫来说都是累赘,只有我和李淮山算是他的盟友和伙伴,所以他没有选择,只能接纳我们。 我之所以花费这么多时间来和老猫见面,除了要争取老猫的信任,还要争取另一样东西,那就是这次行动的主导权。 要保护小队的安全,我就必须成为一个说话有用的人,至少不能成为一个完全不受重视的人,至少我说的话,提的建议,有一些人能听进去。 或者说,至少我的建议,老猫能听进去。 所以我才尝试着提议徒步如山,好在事情沿着我的预想的方向发展了,老猫接受了我的建议。 一杯茶的功夫,每个人说得话都不多,可每一个人,却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人心这东西就是这样,它总会在不经意间体现,而当你细细探究的时候,却又发现它无比复杂。 回到旅店以后,我和李淮山就尽快购置了野营要用的食物,李淮山推测,这次进山,顺利的话也要三天以后才能出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们足足准备了一个星期的口粮。 第二天一早,我和李淮山就赶到了唐家庄,却发现庄口还停着另外一辆当地牌照的车子,这辆车不是老猫的,我心里好奇,正好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从村口出来,就摇下车窗,远远地问他:“小伙子,这辆车是你们村里的吗” 这个年纪的孩子心思已经比较成熟了,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大概是觉得我不像坏人,才操着一口带着浓浓乡音的普通话对我说:“不是村里的,村里的车不停在这。” 我又朝着他喊:“你知道是谁的车吗” “你要干啥子” “我和人约好了在这见面,想问问是不是他们先来了” “那你来晚了,他们四个已经进山了,进去之前,还从村里买了一只老公鸡和一条土狗。” 正说着,田头那边就有人朝少年招了招手,少年没再停留,撒腿就朝田头那边跑了。 我将脖子缩回车窗,李淮山就在一旁说:“这辆车应该是胡南茜的吧。” 我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对方有四个人,听胡南茜的意思,这次行动,她是打算藏在暗处的,不可能带这么多人,更不可能这么大摇大摆地进村,还从村民手里买东西,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来过一样。” 李淮山:“你说,那些人买老公鸡和土狗干什么呢” 我停下了车子,望着车窗外沉思了很久,期间一直在回想老仉家典籍上的内容。 老公鸡和土狗,我总觉得这样的组合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直到我无意中看到田头那边有人正拿着锄头刨地,脑子里顿时灵光一闪。 “我想起来了,岭北土贼有一个习惯。”我对李淮山说:“他们在下墓之前,要先用鸡血和狗血祭俸墓中亡灵。” 李淮山顿时瞪大了眼:“那伙人是盗墓的” 说刚才那番话的时候,我心里就浮现出了一种不详的预感,李淮山这么疑问,这种预感就变得越发强烈了。 我默默点了点头,将视线挪向了村子尽头的山路。 岭北土贼和湘南土贼一样,也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绝迹了,为什么如今又出现在了这里 想到这些,我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一个名字:胖大海。 这些先我们一步进山的土贼,说不定和胖大海有些关联。 李淮山又在一旁问我:“咱们要不要先到山里看看” 我摇了摇头:“土贼的死活与咱们无关。行了,别想这么多,老老实实等着吧,估计老猫他们下午就到了。” 李淮山:“怕就怕被那伙人得手了啊。万一村子里没有鬼,万一古墓很容易就能找到,等到老猫他们来,盗墓贼说不定已经带着东西走了。” 我看了李淮山一眼:“如果荒村里没有凶险,胡南茜为什么要亲自跟着来” 李淮山默默地想了一会,又默默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现在最担心和最期待的,就是这伙土贼中,能有一两个手段厉害的家伙,如果他们能提前排除荒村里的凶险,老猫他们的性命就有保障了,但如果有这样的人存在,古墓确实很容易失窃。 下车以后,我和李淮山在村里的小饭店吃了点东西,下午,三辆吉普车开到了村口,其中一辆,就是我们昨天在茶馆看到了那辆越野。 老猫第一个停下车,从车子上下来,在他身后跟着地雷和另外两个年纪在二十岁上下的姑娘,一行四人快步朝我和李淮山走来。 在这之后,后面的一辆车里下来了两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最后一辆车停在了村里的大路上,一个身材健硕的中年男子从驾驶室跳了下来。 老猫和地雷我们已经见过了,跟在地雷身后的,就是米娅和小九月,两个姑娘家都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其他人都背着结实的帆布包,唯独她们两个,一人一个粉红色的小书包,包带上还挂着零零散散的小饰物。 大一看到她们两个,我就不由地有着头疼,这两个姑娘哪里像是来探灵的,明摆着就是探春,虽说现在还是冬天。 地雷的背包看起来大得出奇,估计是两个姑娘的家当全都压在他身上了,偏偏这家伙体力不是特别好,每走几步就得停下来喘一阵。 除了她们以外,从第二辆车上下来的人就是离职金领蝈蝈和湘南土贼后裔胖大海,从最后一辆车上下来的人是蚊子。 从这几个人的行头上,基本上就能看出他们的性格。 蝈蝈的衣服是用比较坚硬的材质织成的,上身深蓝,下沉军绿,背包上还贴了两根十厘米宽的反光条,这家伙从一下车开始,就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直到他走近了,我才发现他的眉心处有三道很深的皱纹,就算不刻意去皱眉,也给人一种愁容满面的感觉。 胖大海的绰号里虽然有一个“胖”字,但人长得精瘦,加上衣着格外随意,冲锋衣的衣角,裤腿,都带着一些污垢,加上上衣的拉链可能坏了,就这么半拉半敞着,将里面的灰黑色毛衣露了出来。能看到这件毛衣的衣领已经没有弹性了,变得松松垮垮。 最后一个来到我们跟前的人是蚊子,这家伙长着一张标准的国字脸,身上的冲锋衣似乎被改动过,竟然有一个类似于风衣的敞胸立领,另外这家伙的手腕上带着好几串珠链,大多数是黑色或者银色,但看不出具体材质,脖子上还套着一条亮银色的挂坠,坠头是个少了下颌骨的骷髅头,就这么露在领子外面。 老猫一一向我介绍了小队里的人,大家互相打了招呼,就算是认识了。 在这之后,老猫又问我:“以前进过山的吗” 李淮山就在一旁替我回答:“放心吧,我们俩的经验那可是相当老道。” 老猫点点头,又对蚊子和胖大海说:“你把项链收起来,容易挂在树枝上。你的拉链能拉上吗别敞着怀,也容易挂到东西。” 蚊子二话没说,立即将项链收进了背包,胖大海冲老猫笑了笑,也拉上了拉链。 老猫很不爽地看了看这两个人,又朝其他人招招手:“咱们纵队进山啊,我在前面开路,大飞和二狗殿后。提前说好啊,进山以后大伙都跟紧了,千万别掉队,有需要上厕所的,提前说,大家会停下来等你。” 说完,老猫又转向我:“要是没什么问题了,咱们就进山。” 我看了看手表,时针已经快走到三点那一格了,于是对老猫说:“时间不早了,进山吧。” 第373章 洛阳铲 朝村子深处走的时候,我留意到胖大海转过头,朝着村口外的轿车看了一眼,他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又快速将视线挪到了别的地方。 老猫在前面走得很快,村子不大,我们很快就到了村子末尾的一条小山道上。 这条山道一看就是用脚踩踏出来的,道路旁边的枯树枯草还算旺盛,道中央却光秃秃的,土壤很结实,就连野草的草根都被踩死了,根本冒不出芽来。 看样子村里人也常常进山,不过荒村到这里的距离很远,徒步行进的话,大概需要整整一天的时间,当地人估计很少会到那个地方去。 老猫带着我们在山路上走了一阵子,其他人都还好,地雷却快要跟不上他的步伐了,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地雷身上的行头太重,很快就消光了他的体力。 我也是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就朝着地雷喊了一声:“地雷,行李给我” 这么一喊,所有人都停下来了,老猫朝地雷那边看了一眼,见地雷满头大汗的样子,顿时皱了一下眉头,地雷没有留意到老猫的表情,只是逞强似地转过头来对我说:“我自己拿着就行,不沉。” 不沉才有鬼了。 我懒得和他啰嗦太多,只是朝他伸伸手:“来,给我。” 老猫在后面拍了地雷一下:“你的行头太多,大家轮流帮你担一担吧,别因为你一个人耽误了行程。” 说话时,老猫还下意识地朝米娅和小九月分别瞄了一眼,眼神里带着浓浓的不悦。 地雷大概是不想在两个姑娘面前掉面子,犹豫了好半天,才将行李递给我。 我试着掂了掂他的行李包,好家伙,足足五十多斤重,也不知道里面究竟都装了些什么。 老猫继续带着大家朝山林深处走,期间除了老猫、我,还有李淮山之外,其他人少不了闲话家常、插科打诨,尤其是地雷那家伙,从进山之初就一直不停和米娅、小九月他们两个聊天,嘴里时不时蹦出两个荤素不忌的段子来,惹得在场的人一阵哄笑。 眼看着这群门外汉全都是一副轻轻松松的样子,我就忍不住为他们担忧。 老猫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过其他人的对话,只是闷头向前走,之前我和李淮山研究过山区这边的地图,在离村三十里左右的地方有一片空地,那地方过去是个规模不大的林场,八十年代末的时候被废弃,至今还留有两三座破败的厂房。老猫应该是打算在入夜之前赶过去,当晚就在林场宿营。 刚进山的时候,山路还算好走,直到我们中途遇到了一条溪流,老猫才带着我们离开平整的山道,朝着溪流上游走。 寒冬腊月,山上的草木全部枯黄,溪道旁边全是散落在地的黄草和散碎的枯树枝,算不上好走,大家的速度也就跟着慢了下来。 连着跋涉了两个多小时,地雷他们似乎也没有闲聊的性质了,大家都变得沉默起来,耳边只剩下勃勃流水声和脚掌压断树枝的声音。 五点半,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老猫只能尽可能加快步伐,朝着林场方向赶。 大概六点左右的时候,走在我前面的李淮山突然停了下来,他抬头望了望周围的枯树,又看溪道下游,扬起脖子朝老猫喊:“老猫,方向错了” 老猫立即停下脚步,远远地朝李淮山这边看了一眼:“你说什么” 李淮山大声回应:“方向错了林场应该在西南方向,咱们现在是朝着正西方向走的。” 老猫皱了皱眉头,从背包里拿出一张地图仔细看了看,又皱着眉头对李淮山说:“没错啊,沿着这条溪流走就能找到林场,” 地雷也帮衬道:“你就放心吧,老猫从来没在山里迷过路,跟着他走没错。” 李淮山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方向绝对错了。” 老猫又仔细看了看地图,还拿出指南针来看了一眼,随后对李淮山说:“没错,咱们现在就是朝西南方向走啊。” 李淮山指了指老猫:“你那边是正西这里的磁场不正常,你的指南针不准。” 见李淮山这么肯定,老猫反倒有些拿不准主意了,他低眉沉思了半天,最后将目光投向了我。 我冲老猫点点头:“方向确实错了。” 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看不到月亮和西落的太阳,我不知道该如何来辨认方向,但我相信李淮山。 老猫收起了地图,朝李淮山招招手:“来,哥们,你来带路,我们跟着你走。” 李淮山也没废话,立即跑到队伍前面去了。 现在殿后的人只剩下我自己,走在我前方的人是蝈蝈,队伍再次开拔的时候,李淮山就拉着老猫他们跳过了溪流,朝着对岸方向走。 我和蝈蝈一起跨过溪流以后,蝈蝈就回过头来问我:“我听老猫说,你和二狗是帮人看风水的” 我只能回应:“风水上的东西,我确实懂一些。” 蝈蝈一边走边说:“你去过荒村吗,我听人说,那地方曾经闹过鬼。” 我问他:“你从哪听来的” 蝈蝈说:“地雷不是做了一个网站吧,有人在他那个网站上发过一个帖子,说的就是荒村闹鬼的事。不过我听地雷说,发帖人的身份很神秘,那人很早以前就在他的网站上注册的账号,可两年多了,就发过这么一个帖子,也找不到其他的跟帖记录。” 我皱了皱眉头,没搭话。 过了一会,蝈蝈又问我:“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我只是说:“小心一点总没错。” 对方似乎打定了主意要从我嘴里套出话来,过了一阵子,他又问我:“你看过那个帖子吗” 我说没有,蝈蝈就接着说:“听说早些年的时候,那个村子里的住着一伙匠人,专门做皮影戏的人偶,帖子上说得特别玄乎,说什么,他们每做一个人偶都要杀一个人,将死人的魂魄附在偶上,这样人偶才有神韵。” “尽瞎扯,”坐在蝈蝈前面的蚊子开口了:“那种帖子就是放出来骗点击的,你还真信了,天底下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啊。” 蝈蝈立即呛了回去:“说得好像你不信一样,地雷说要来荒村探灵的时候,你表现得比谁都积极。” 文字侧过脸来,斜着眼睛看看蝈蝈:“我可不是来探灵的,我就是来玩的。” 蝈蝈背对着我,我没看到他当时是什么表情,只看到蚊子用力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就将脸转回去了。 我问蝈蝈:“你们这群人大老远跑到深山里来,就是为了去荒村里找鬼” 蝈蝈:“不然呢真想看荒村,也不用到这种地方来啊,我跟你说,国内最漂亮的一处荒村在舟山那边,最好春天去,村里那些老房子上全是一片碧绿,要多俊有多俊。” 我问他:“如果真遇上了鬼,你打算做什么” 在我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蚊子转头看了我一眼,但很快又将视线转向了前方。 蝈蝈拍了拍自己的背包:“相机我都准备好了,要是真见到了鬼啊,我肯定第一时间给它拍张照,哈哈。哎呀,探灵嘛,就是个噱头,平淡的日子过久了,大家不都想找点刺激嘛。你知道最刺激的事是什么吗” “是什么” “自己吓唬自己呗。其实吧,我也不相信世上有鬼,可是你要是到了一个传说有鬼的地方,还是挺紧张的,咱们这群人啊,说白了就是奔着这份紧张来的。你别说你不是啊。” 我在他身后无奈地笑了笑,没多言。 就在这时候,前方传来了李淮山的声音:“前面就是林场” 我抬头朝着队伍前方望去,就见林子中浮现出了一道灰色的墙,在干枯的枝杈间,还能看到一个倾斜的房顶。 蝈蝈转过头来对我说:“你这哥们有两把刷子哈,方向感比指南针还准。” 我冲他笑了笑:“二狗从小就有这方面的天赋。” 老猫带着大家朝林场那边走,李淮山就一阵风似地退到了跟前,他从蝈蝈身边走过的时候,蝈蝈还拍了他一下,冲他伸了伸大拇指。 李淮山露了个笑脸,就跑到我身边来了。 起初我还在想他突然跑回来干什么,就见他快速凑到我跟前以后,就拉了拉我的袖子,示意我停下。 我立即停下脚步,等到蝈蝈他们走远了,才小声问李淮山:“怎么了” 李淮山朝人群那边瞥了一眼,确认没有人停下来看我们,才背对着人群,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样东西。 我打眼一看,就见他握在手里的,竟然是一个小型洛阳铲的铲头,这东西也就小拇指粗细,是所有洛阳铲中最小的一种,通常是拿来测土质的。 李淮山拿着铲头在我面前晃了晃:“全新的,还没用过。” 我接过来一看,确实是崭新的,铲面上还带着一点松油。 李淮山又将身子朝我跟前压了压,小声说:“在溪道旁边发现的,老猫也看到了,他还示意我不要声张。” 第374章 三个战友 李淮山说话的时候,胖大海站在林场边缘朝我们快速投来一瞥,蚊子在后面推了他一下,他才跟着前面的人进了林场。 我问李淮山:“老猫看见洛阳铲的时候什么反应” 李淮山:“他应该认得这玩意儿,但没什么特殊反应,当时只给我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应该是让我别张扬。” 我点了点头,李淮山又说:“我估摸着吧,老猫可能一早就知道有人比咱们先来了。” 我说:“他肯定知道一些事,先进林场吧,找机会和老猫聊聊。” 趁着和李淮山说话的档口,我反手从背包侧兜里摸出了一瓶滴眼液,对准左眼滴了两滴进去。 李淮山在旁边问我:“不习惯带隐形眼镜啊” 我无奈地笑了笑:“嗯,不太习惯,总想流眼泪打哈欠。” 左眼里嵌的这片隐形眼镜还是在洛阳的时候,胡南茜帮我购置的,眼睛本身没度数,但带着一层深色的膜,能让我的左眼看起来和常人没有区别。乍带这东西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尤其是开车的时候,左眼总是发干。 眼看其他人都已进了林场,我和李淮山也不好停留太久,也跟了进去。 林场里的厂房早就成了危房,不能住人,老猫就在厂房附近找了一片空地,让大家各自搭起帐篷,我将地雷的行李还了,又和李淮山一起迅速搭起了帐篷,总算找到了休息的地方,蝈蝈他们似乎又来了兴致,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闲聊,只有老猫坐在离营帐,一个人闷闷地抽着烟。 见老猫身边没有其他人,我就带着李淮山凑了过去,老猫见我们朝他这边走,就稍稍挪了一个位置,给我们腾出坐的地方。 我来到老猫跟前,朝周围扫了一眼,特意看了看胖大海,这家伙正和蝈蝈、蚊子聊到兴头上,没有注意到我们。 老猫从烟包里抽出两根烟,递给我的李淮山。 我接了他的烟,只是夹在手里,没点:“天干物燥的,在山里抽烟,很容易引起火灾吧” 老猫闷闷地笑了:“瘾太大,憋不住。你们能不不抽就别抽,确实容易引起火灾。” 一边说着,他就掐了手里的烟头,一直到烟头上的火星彻底变成了黑疤,他才挥挥手,将过滤嘴扔掉。 我坐下来,从口袋里拿出了李淮山先前递给我的小型洛阳铲,问老猫:“认得这东西吗” 老猫点点头:“认得,这是洛阳铲,考古和盗墓的常用,早几个月的时候,我在地雷的网站上见过图片。” 我没开口,等着老猫继续往下说。 过了小片刻,老猫才稍微朝我跟前挪了挪,叹口气说:“当兵的时候,我、青皮子,还有大发是一个班的,在部队那几年,我们仨干什么都在一起,关系最好。转业以后,很多战友都混得有头有脸了,就我们仨,还是在社会上混日子,一直没稳下来。” 李淮山开口问了句:“大发是谁,也许驴友吗” 老猫锁紧了眉头,沉默良久,才开口说了一句:“他在我们这个圈子里混过,现在不干正经行当了。” 我试探着问:“他现在干什么,盗墓吗” 老猫打眼看了看我,又是一阵沉默,过了好半天才点点头:“就是盗墓。几个月前,大大发想拉我和青皮子入伙,青皮子听说能赚大钱,有点动心,我知道那是杀头的买卖,一直劝他们两个别干。” 说到这,老猫叹了口气:“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大发从三年前就开始下墓了,不过这些年他过得不好,估计也没盗出什么东西来。几个月前,青皮子突然说他要来荒村采风,说是底下有个墓,他想去看看,大发当时正好在缅甸,这事他不知情。唉,没想到啊,再见青皮子的时候,人就已经疯了。” 我亮了亮手里的洛阳铲:“这东西,是大发的吗” 老猫又抽出一根烟来点上:“十有八九是他的东西。我去看青皮子的时候,大发也去了,皮疯是疯了,可还记得村子下头的墓,他说漏了嘴,大发也知道这事了。大发的性子我了解,他肯定会来的。当初在将洛阳铲的图片发在网上的人,就是大发。” 我想不通,大发为什么偏偏要选在老猫带队探灵的时候下墓。 一边琢磨着,我就下意识地朝胖大海那边看了一眼,一看到他,很多事立即就变得明朗多了。 我猜测,大发应该也知道胖大海祖上是干什么,毕竟同在一个圈子里,胖大海的祖宗和盗墓这个行当里的名气不小,大发能知道他的一些信息,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估计大发也是得知了胖大海也要参与这次探灵,怕被胖大海得了先手,才急急忙忙赶来的。 换句话说,大发知道胖大海要来探灵,应该是不久前的事,至于究竟是什么人将这层消息透露给他的,就不得知了。 这时老猫又开口问我:“你说,大发犯的这些事,得判多少年啊” 我摇了摇头:“这可不好说,我对这方面的事了解不多。不过,如果他的情节比较严重的话,定罪的时候有可能定得相当重。” 李淮山插嘴对老猫说:“你把大发的事告诉我们,不就相当于把他给卖了吗” 老猫长吐一口云烟:“本来我也不想提他做的那些事,可自从我见了皮子发疯那样就总想啊,于其让大发就这么折腾下去,还不如送他进号子里安生几年呢,吃几年牢饭,怎么也好过皮子现在这样。你们没当过兵吧” 李淮山摇头:“我倒是一直相当,可我妈不让,现在我跟着大飞混,就算相当也没机会了,要是我走了,谁给他打下手” 老猫吞吐一口云烟,接着说:“部队人的感情,你们不懂啊。我和大发、皮子,都是过命的交情,要让我去举报大发,这种事我真是干不出来。” 我说:“所以你把大发的事告诉我们,想让我们帮你举报” 老猫笑了笑,转头看看远处的人,确认没人过来,才小声对我说:“我在社会上混了十几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可你这样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我不由地皱了皱眉。 就听老猫接着说:“小伙子,你年纪轻轻的,气场却很强,很像我当兵的时候见过的一个首长。你说是你搞风水的,说实话,我不信。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干什么,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不是一般人。” 你不是一般人,怎么又是这句话。 其实最近这段时间我就一直在想,当初空云道长提醒我不要显山漏水,是不是就想提醒我,要想办法将自己的气场收起来 放眼我见过的这些老前辈,除了二爷因为身子太过庞大很难将自己深藏在人群中,姚玄宗、空云道长、老得,包括那个仉恒,平时不管是着装打扮还是行为举止,以及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都和常人无异,只要混进人堆里,别人很难看出他们是行当里的人。 可我究竟该如何隐藏自己的气质,隐藏这股花了整整一年才养出来的气质说实话,我不知道,空云道长他们也没有给我答案。 我沉了沉气,随后就刻意避开了当前的话题,问老猫:“你这次进荒村,不仅仅是为了探灵吧” 老猫:“我就是想知道,青皮子到底遇上了什么事。我也想知道,当初跟着他一块进去的人,都是些什么人。自打和皮子见了那一面以后,他那个疯疯癫癫的模样,每天就在我脑子里浮出来,也不知道为啥,我总觉得,只要我弄清楚了他当初遭遇过的事,就能救他。我知道他疯了,还是那种治不好的疯,可就是天天这么想,就连睡觉的时候也在想荒村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问老猫:“青皮子还记得自己都遭遇过什么吗” 老猫很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根本记不清了,他现在就会说几个词,荒村、影子、鬼、大墓、都死了,反正就是一个词一个词地从嘴里往外蹦,说不出完整的话。” 在老猫说话的时候,我看到地雷朝这边走了过来,就给老猫使了个眼色,老猫回头看一眼,见地雷正一脸春风地朝他这边走,于是问了句:“什么事啊” 地雷:“米娅她们想在这一代转转,我想问问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现在太阳都落山了,林子黑乎乎的一片,有什么好转的 老猫看了我一眼,见我冲他摇了摇头,于是站起身来,对地雷说:“别折腾了,招呼大家吃饭,吃完饭抓紧时间休息,咱们争取在明天晚上之前进村。” 对于老猫的回答,地雷似乎相当不满意:“我们就在外围转一圈,走不远,很快就回来。” 老猫拍拍粘在裤子上的枯草:“不行,天色太暗了,你们跟着我出来,我就得对你们的安全负责。你跟米娅和小九月说,从荒村回来的时候,给她们玩的时间。” 第375章 陡峰 一边说着话,老猫就从背包里拿出了罐头,并朝着其他人招招手,让大家搭伙吃饭。 蝈蝈和蚊子在空地上挖了一个坑,将坑周围的干树枝清理干净,又在坑里蓄柴点火,这些人在野营方面的经验都十分丰富,所有事都做得有条不紊。 我和李淮山准备的食物全是各种各样的塑装饰品,开包即食,但我看蝈蝈他们都带了饭缸、方便面一类的东西,他们会将金属的饭缸架火堆上,朝里面加水,等水烧开了就可以下泡面。 蚊子见我和李淮山坐在火堆旁啃压缩饼干,就问我们是不是忘了带缸子,李淮山就笑着对他说,不是忘了带,而是特意不带,因为我们以前去的地方,大部分时候没有生火的条件,只能吃冷食,时间长了,反倒觉得带着缸子上路比较占空间,不够方便。 蚊子就问李淮山,我们以前去过什么样的地方,为什么不能生火。 李淮山这家伙除了忽悠人的时候,说话向来没谱,我当时就特别担心他把我们俩下墓的事情全都给抖露出去了。 李淮山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脸色沉了沉,好在他反应还算快,应了句:“我们大部分时候都在海上,潮气重,尤其是浪大的时候,根本不能生火。” 蚊子有些好奇:“你们出海的时候,船上没有厨房吗” 李淮山说:“船上有小型的燃气管和酒精炉,不过浪大的时候不敢用,船不稳,怕失火。” 就这么着,他总算是遮掩过去了,我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给了李淮山一个责怪的眼神,李淮山挠了挠头皮,一脸惭愧地冲我笑了笑。 等大家都开始吃饭了,米娅和小九月却从地雷的背包里拿出了游戏机,她们似乎对方便面没什么兴趣,就将冒着热气的饭缸放在一旁,凑在一起打起了游戏。 这两个丫头拉开背包的时候,我大略扫了一眼,发现地雷的背包里除了三四款不同的掌机产品,竟然还有风筝、录像机一类的东西。 带了这么多没用的家什,行李不重才有鬼了。 在我盯着地雷的背包直皱眉的时候,老猫也顺着我的眼神朝那个背包里看了一眼,眉头也跟着蹙成了一个很窄的“川”字。 对于地雷为什么非要带着两个没经验的姑娘同行,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所以老猫也没说什么。 不过这样的平静只是暂时的,一旦这次的行程出现异常情况,每个人都会将怨气发在地雷和他带来的这两个姑娘身上。 眼看大家快吃完了,老猫才站起来,扯开了嗓门对围在火堆前的人喊:“咱们这次出来野营,还是老规矩啊,任何人不能私自离队,尤其是今天晚上,林子里是什么情况,咱们谁也说不准,我不希望有人背着我离开林场,也不希望有人产生这样的念头。你们要是想玩,想逛,从荒村回来的时候,我会给大家时间。” 等老猫刚把话说完,蝈蝈就笑着说:“又是这套陈芝麻烂谷子的说法,大家都是老手了,不用提醒,绝对没人脱离队伍,你就放心吧。” 从老猫说话的时候,米娅和小九月的脸色就不太好看,她们应该知道老猫说的是谁。 地雷眼看着两个姑娘不高兴了,也跟着蝈蝈后面开口道:“寒冬腊月的,蛇都冬眠了,咱们离村子又不远,能有什么危险啊” 这一下弄的老猫有点下不来台,不管怎么说,地雷毕竟是他的金主,现在金主发话了,他也不好怼回去,就这么干干的站在那里,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 我也是怕地雷乱了老猫的规矩,于是操着一口重庆口音对他说:“蛇冬眠了是不假,可这样的林子里不光有蛇,还有狼。赶上寒冬腊月,正好是野狼最饿的时候。” 地雷大概是不想在两个姑娘面前掉面子,就反问我:“离村这么近的地方,也会有狼,吓唬人的吧。” 我说:“你看看周围这些厂房,败成这个样,肯定没人来过。没人的地方,说不定就有狼,和离村近离村远没得关系。” 米娅朝我这边伸了伸脖子,怯生生地问我:“森林里,真的有狼啊” 我笑了笑,说:“这里有没有我不晓得,我小时候住的村子就靠山,山上就有狼,很多人都见过。不过也不要怕,只要大家聚起来,点起火,狼群不敢过来。” 听我这么一说,米娅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一点,也小九月看起来还是有些怕。 一旁的蚊子问我:“听你这口音,是当地人吧” 说实话,我的重庆话和普通话一样,说得都不标准,不过对付眼前这群人也算是绰绰有余,这会我又切换回了普通话,回应蚊子:“我小时候在重庆长大的,对当地的情况比较了解。” 说完,我又转向了地雷:“这一代的老林子,说安全也安全,说危险也确实很危险。都这个点了,林子里黑灯瞎火的,最好还是别离开队伍。” 地雷看看我,右看看米娅和小九月,这会儿小九月还是一脸担惊受怕的样子,地雷皱了皱眉头,最后闭了闭眼,朝我这边扬了扬下巴,意识是按我说的办。 老猫总算是舒了口气,随后就给每个人排了班,让大家轮流守夜。 说起来,老猫对米娅和小九月还是比较照顾的,当天晚上,她们两个一起值第一班岗,毕竟视线还早,这时候出现危险的可能性不大。 总共九个人,除了米娅和小九月共值一班,其他人轮这来,一人一个小时,前后八个小时,正好足够大家休息。 我和李淮山分别值十二点和凌晨一点的班,这个时间段里天地炁场变化的幅度比较大,是最容易出现问题的。 好在这一夜还算安生,没出什么异常状况。值班的时候,我特意留意了一下胖大海的帐篷,他睡得很沉,在帐篷外只能听到起起伏伏的呼噜声,看样子,这家伙不打算这么早就动手。 第二天早上五点,我和老猫将所有人叫醒,所有人草草吃了点东西,继续向荒村进发。 按照老猫的规划,从林场到荒村,还要走将近二十个小时的山路,不过李淮山却说,以我们的速度,要到达荒村,只要还要三十个小时的时间,因为在老猫规划的路线上,中途要经过一座很陡的山,米娅和小九月可能爬不上去,到时候必须绕道。 所以李淮山提议,不如避开那座陡峰,直接沿着十公里外的一条河道走,虽说行程会被拉长,但贵在安全。 在所有人中,只有我和老猫赞成李淮山的提议,其他人则都想走近路,他们的理由也很简单,如果米娅和小九月无法爬上陡峰,绕道就是了,反正就算绕道,二十二个小时之内也能到达荒村,总归要比沿河道走快得多。 其实李淮山之所以建议走河道,除了因为河道安全之前,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陡峰西侧是一片风水很差的山谷,如果绕道,就必须从那里走,李淮山担心小队进入山谷的时候,会出问题。 我也看过山区的详细地图,也曾留意过陡峰西侧的那个山谷,山谷周围立着六座高山,谷中地势低洼不说,内部还有一个大型的死水潭,在当下这个季节,水潭里可能已经干涸了,但在雨季,潭中水满,很容易积聚邪气。 从风水的角度来说,那里的格局无异于龙潭虎穴,如果山谷中没有用于疏通炁场的风口,这群人一进去,肯定会被邪气侵体,发烧感冒是小事,怕就怕山谷里有邪祟出没。 不过像这样的事,跟地雷他们说不通,如果我说山谷里有鬼,他们进山谷的欲望说不定会更强烈。 为了节省八个小时的行程,地雷和蝈蝈他们执意要去陡峰,打死不愿意走河道,老猫也没怎么劝,只是由着他们。 看着眼前这些麻烦的家伙,我又想起了胡南茜的话,就算老猫他们躲过了今天这一劫,也要从别的地方补回来,现在看来,这话一点都不假。 没办法,既然大家都决定要朝陡峰方向走,我和李淮山也只能跟着,期间我们两个一直在都在的队伍末端,只有在老猫分不清方向的时候,李淮山才到前面去指指路。 我感觉,老猫应该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山林里迷路,在李淮山第三次帮他指正方向的时候,他已经变得有些焦虑了。 可队伍里的其他人都像是没事人一样,一路上有说有笑,轻松到让人心生忐忑。 接连走了十几个小时,很多人都开始疲惫了,我站在队伍末尾朝着前方观望,就看到树枝的缝隙里显露出了一座像铁锥一样立在林地里的陡峭山峰,别说是米娅和小九月了,就是蝈蝈他们,以当前的体能,想要爬上去也十分困难。 等再凑近一些,我才从左眼的视野中看到,紧挨陡峰西侧的位置有一股炁场的流动速度非常慢,就像是潮湿的烂泥一样,在半山腰的位置慢腾腾地盘旋。 这时候李淮山也凑到我身边,小声对我说:“情况不太对劲啊。” 我侧过身子看他一眼:“怎么了” 李淮山朝周围指了指:“我怎么觉得,周围这些树啊草的,都变得有些发虚了呢,半当空好像挂了一层水汽。” 第376章 诡雾 经他这么一提,我也留意到周围的景物看起来都有些朦胧,仿佛正有一股烟气顺着土壤间的缝隙快速扬了上来。 这时候老猫回过身来,朝后面的人用力招手:“起雾了,大家都跟紧点” 就在老猫说话的当口,雾气已经弥漫到了山路上,李淮山看看前面的人,有些不安地对我说:“这雾起得也太快了吧。” 我沉了沉气,回一句:“见机行事吧。”,随后就快速迈了几步,追上走在前方的蝈蝈。 在雾气中,我感觉不到特别浓的邪气,单单从炁场上来说,雾气似乎没有太大的炁场,可它拔地而起的速度实在太快,无论如何都让人有些不安。 快走到陡峰附近的时候,我听到跟在老猫身后的地雷嘟囔了一句:“看样子只能绕路了,这么陡的峰,谁能爬上去啊。” 老猫转过头来看了地雷一眼,随后又仰起脖子,远远地望向了我。 我朝着陡峰西侧看了看,朝老猫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老猫很快就凑过来了,其他人似乎也受到了他的感染,一并围了上来。 有些话,我原本不打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可没想到他们竟全都压了过来。 老猫一到跟前,就问我和李淮山:“咱们现在怎么走,绕路吗” 李淮山想了想,说:“要绕路的话,最好别到西边的山谷里去,可陡峰东边又是断崖。要是依我的意思,咱们最好原路返回。” 他刚说完,地雷就很不爽地嚷嚷起来:“原路返回大哥,你在开玩笑吗,咱们走了十几个小时才到这,你却要原路返回” 处于不得已,我也只能对周围的人说:“山谷里的情况比较复杂,贸然进去,可能会遇到危险。” 蚊子在地雷身边帮腔:“能有什么危险啊,你昨天不也说了吗,只要所有人聚在一起,点起火来,狼群就不敢靠近。大不了咱们点上火把呗,到处都是硬树枝,做个火把还不容易” 我正要开口反驳他,胖大海也开口了:“咱们这些人都是圈子里的老人,又不是没经验,以前进山的时候,也不是完全没碰到过危险,可不管多麻烦的事,咱们都能解决。你也别拿我们当菜鸟,危不危险,我们心里还能没数吗。” 这番话明摆着就是要堵住我的嘴,如果我再说下去,蝈蝈他们一定会认为我看扁了他们,到时候再怎么劝,他们也不会听我的。 大爷的,队伍里有地雷这么一号还不够,现在连胖大海也跳出来挑事了。 他心思我知道,不就是想快点进荒村,好腾出更多时间来找墓吗。 眼看周围的人都隐约有些激愤,老猫站出来打圆场:“大飞和二狗是搞风水的,既然他们说有危险,肯定是有道理的。” 胖大海立即怼上了老猫:“什么风水先生啊,不就是搞封建迷信的吗,这要是放在三十多年前,全都是牛鬼蛇神。” 胖大海说话的时候语气相当差,搞得老猫也有点火气了,当时我就剪老猫在撸袖子。 联想到老猫当年曾因为打架斗殴在号子里呆过一段时间,我怕事情闹大,就一把拉住了老猫,对老猫说:“他们想绕路就绕吧,你和二狗走在前面,小心点。” 老猫这才硬生生压下火气,冲我点了点头。 胡南茜的话有道理,胖大海他们这伙人命中该由这么一劫,想拦都拦不住,既然这样,就由着他们折腾吧。 只不过这么多人命放在我面前,我真不一定能保证每个人的安全。 唉,生死有命,由他们去吧。 李淮山跟着老猫走到了队伍前方,带着大家朝陡峰西边绕,半路上,蝈蝈回过头来小声对我说:“胖大海和地雷就是这种不着调的人,别跟他们生气,掉价。” 我无奈地笑了笑:“你和他们两个很熟吗” 蝈蝈小声说:“以前和他们一起出来过两次,说实话,要不是因为老猫,我才懒得搭理这种人。前阵子我还和老猫商议,等我把公司做起来,就把地雷踢了,以后他再想拉队伍,我提供资金。” 我也是好奇,就多问了一句:“驴友出行,不都是自备行头吗,听你这意思,老猫出来一次,还需要额外提供资金啊。” 蝈蝈说:“老猫就是靠这个吃饭的,他呀,别的技能没有,就能做做向导,所以他带队,都是有偿的,去的地方也都是一些比较冷僻、危险性比较大的景点。不过说真的啊,我觉得你那个朋友的本事比老猫大。” 我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说起来,蝈蝈给我的印象确实很不错,这人似乎指的一交。 山林里的雾气经历了初期的快速蔓延之后,就一直维持在了比较恒定的浓度,虽说周遭的景物还是有些发虚,但可视距离也算是维持在了三十米左右,丝毫不影响辨别方向。 山谷距离陡峰不是很远,约莫一个小时以后,我们就上了一条倾斜向下蔓延的坡道,沿着这条坡道一直走,就能进入山谷深处。 之前我和李淮山看的山区地图,是一张2006年的卫星地图,当时山谷里应该还长有一些植被,在构图上能看到一些稀疏的绿色,不过那年头的卫星地图分辨率普遍不高,看得也不太真切。 直到进了山谷,我才发现谷底根本没有植被,只有光秃秃的大块硬泥和一个干涸的大水坑。 之前我看到的那团阴气在陡峰旁边,并不在山谷附近,这倒是让我有些疑惑了,按说,这个被六山围绕的谷地才是阴气凝聚的最佳场所才对,可为什么这里却一点多余的阴气都感觉不到呢 难道这里的邪炁场,被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也就在所有人都踏入了山谷的中心区域时,山林里的雾气突然以极快的速度扩张,凭着一双肉眼就能看到,大片白雾已经穿过了山谷的边缘,朝着谷地这边汹汹翻滚而来。 李淮山在前面嚷了一声:“赶紧撤,等大雾拢过来,没没法辨别方向了” 我立即回头看了一眼来路,现在我们离山谷的入口已经有将近两公里的距离,再看看雾气围拢的速度,恐怕就是拼尽全力,我们也无法在雾气压上来之前离开。 从四面围拢过来的雾气也让小队里的其他人变得紧张起来,经李淮山这么一喊,他们全都放弃了队形,朝着山口方向狂奔。 不怕雾气弥漫,最怕的就是这些人走散了,蝈蝈从我跟前蹿过去的时候,我一把就将他拉住,又回身朝着其他人喊:“都别慌,站好队” 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谁还肯听我啰嗦,任凭我扯开了嗓门,他们就知道闷着头朝山口冲。 眼瞅着雾气就要压过来了,我也没别的办法,立即将蝈蝈扛在肩上,施展开腾云步,眨眼间就冲到了蚊子面前,蚊子只顾着跑,没发现我,直到我身后扯住他的腰带,将他拎到了半空,他才像是被惊到了一样,赶紧回头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我没心思理会他,又一个箭步蹿到了胖大海面前,直接将他绊倒。 而李淮山这时候也控制住了地雷,米娅和小九月见小队里的大部分成员都被我们两个压制住了,一时间竟紧张得迈不开腿了,就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一脸警惕地盯着我和李淮山。 我抖了抖肩,将蝈蝈和蚊子放下,又抓着胖大海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随后对着在场的人喊:“雾很快就压上来了,保持队形,任何人不许掉队” 说完,我就撒开了手里的阳线,将八卦钱扔向李淮山,李淮山立即探手接住。 这时候老猫也跑到了跟前,他一脸惊愕地看了看李淮山,又看看我,最后吐出来一句:“你们两个,到底是” 估计是刚才我和李淮山施展腾云步的时候,鬼魅一样的身形惊到他了,导致他现在说话都说不完整。 “回头再跟你解释。”我简短地说了这么一句,又朝着其他人喊:“所有人,牵着线走,再重复一次,任何人不许脱离队伍” 这时候雾气已经压上来了,蝈蝈和蚊子没再废话,赶紧牵上了阳线,米娅和小九月也乖乖地凑到李淮山那边,伸手抓住阳线。 就在老猫和地雷牵上线,所有人准备重新排起纵队的时候,胖大海偷偷地离开人群,潜入了雾气中。 雾很浓,他一入雾气,整个身子都被白色彻底掩盖了,可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我依然能看到他,就见他进雾以后,就弓起身子,悄悄停在了原地,似乎特意要将自己藏起来,等我们走远了再行动。 看到他这副蠢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立即冲他藏身的方向喊了一句:“胖大海,你干什么去” 听到我的叫喊声,胖大海依然没有露面的意思,还稍稍朝大雾深处退了两步,他大概是怕挂在背包上的饭缸会在颠簸中发出声响,还轻手轻脚将缸子解了下来,又不出一丝声响地将缸子轻轻放在地上。 我又喊一声:“你扔了饭缸我也能看见你,出来” 胖大海顿时一哆嗦,随后才乖乖地从雾气里走出来,一言不发地抓住了阳线。 第377章 荒村 看着胖大海那副几乎被雾气完全压住的瘦小背影,我心里就有些火气,冲着他喊:“胖大海,趁着你手还没脏,劝你打消了不该有的念头” 被我这么一喊,胖大海的身子又缩了一下,但终究没有回应我。 蝈蝈转过头来问我:“他真把饭缸扔了你是怎么看见他的” 我拍了拍蝈蝈的左肩:“别说话,雾气压过来了。” 几乎就在我说完这句话的当,雾气已经彻底将山谷笼盖,大雾极浓,能见度只有四五米,在真实视力中,只能看到前方的蝈蝈和蚊子,再向前,就是白茫茫的一片。 李淮山在雾气深处喊了一嗓子:“雾太大,辨不清方向了” 由于山谷的面积很大,即便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也只能看到小队里的几个身影,已经被雾压住的地面,所以即便是我,也无法判断山谷的出口究竟在哪。 无奈之下,我只能伸长脖子,冲李淮山喊:“凭感觉走吧。” 李淮山没再废话,立即转过身,朝着正后方折了过去,他手里牵着八卦钱,兜了一个半圈之后,所有人都随着他的节奏迈开了脚步。 现在看来,掉头往回走,行进方向似乎是正对着山口的,可问题在于,我们无法保证行走路径一直是条直线。 不过也没别的选择了,如今我们只能相信李淮山的直觉。 在浓浓大雾中,视线中的所有景物几乎是一成不变的,浓郁的潮气打湿了所有人的衣服,在蝈蝈和蚊子的背包上,都浮出了一层细碎的水珠。 前方的路好像没有尽头一样,李淮山带着队伍走了很久,我们依然没有看到山谷边缘的树林,期间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当时正好是午夜十二点整,放下手机以后,我朝着周遭看了看,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可一时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直到走在我前方的蝈蝈拿出了手电筒,朝前方打了一下光,似乎想试试看光线能不能穿破浓雾,照亮前面的人。 看到蝈蝈手里的手电筒亮了又灭,我心中顿时一惊,体积停了下来。 我这边一停下,李淮山很快就走不动了,他尝试着扥了扥阳线,我能感觉到阳线上传来了的拉力,随后又听他喊:“后面怎么了” 我冲着李淮山喊:“二狗,看看你的表,现在是几点” 过了小片刻,李淮山才回应:“十二点半我靠,怎么这么亮” 在这浓浓的雾气中,最大的异常就是光线,如同正午一样明亮的光线。 午夜十二点,山谷中应该一片漆黑才对,可我们看到的雾却是纯白色的,甚至于蝈蝈和蚊子的衣服、背包,都显现着和白天一样的色彩。 如果没记错的话,自昨天下午四点以后,林子里的光线就没有发生过变化,换句话说,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已经中招了。 无论什么样的邪祟都没有制造阳光的能力,就算凶神也不行,如今呈现在真实视野中的景象,全部都是幻象 经李淮山这么一喊,其他人纷纷看表,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这些人又开始躁动起来,炁海流沙中,我看到站在队伍前方的地雷竟然松开了阳线,一个人冲进了迷雾中。 来不及多想,我立即解下手腕上的阳线,朝着地雷奔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喊:“二狗,看好其他人” 地雷现在彻底慌乱了,奔跑的途中连着趔趄了几下,一头栽倒在地上,在他爬起来之前,我就冲到了他身前,抓住他的腰带,直接将他提了起来。 当地雷的脑袋离开地面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瞪大了眼,表情说不出的木讷。 雾气中明明没有多少阴气,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扰乱了大家的心智,我和李淮山还好,除了看到幻象,没有其他异常反应,可地雷的内息本来就比大多数人差,再这么一刺激,竟然失了神。 我深处拇指,按住地雷的眉心,将一道混合了煞气的念力注入到他身上。 受到的煞气影响,地雷脸上的木讷短暂变成了烦躁,直到我将念力收回,他才慢慢安静下来。 他恢复正常以后,就冲着我张了张嘴,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我也懒得和他啰嗦,扯着他的领子,将他带回队伍,随后才挪到蝈蝈身后,捡起阳线,将线头重新绑在手腕上。 从蝈蝈身边走过的时候,蝈蝈就一直盯着我发呆,直到我系好了阳线,他才开口问我:“你能看到地雷” 我看了蝈蝈一眼,说:“现在不是好奇的时候,尽量别说话。” 说完,我又冲着前方大喊:“所有人在心里默背,随便背什么都行,一个字一个字地背,让每一个字都在眼前过一遍。不想死就照我说的做二狗,接着走,别停下” 对于这些没有道行的人,强行转移注意力,是唯一可以让他们保持正常心智的办法了。 李淮山拉了拉阳线,带着大家继续向前走。 在完全丧失方向感的情况下,我们只能跟随李淮山摸索着前进,小队里的其他成员总算是听我说话了,行走的途中,就能听到一些人不自主地念出了心里正在回想的课文或者是不知道哪个国家的单词,我没心思去了解他们背得究竟是些什么东西,一直在观察者山谷中的炁场流动,企图找出一些规律。 只可惜这样做根本就是徒劳,山谷中的炁场流动几乎没有任何规律,一会从右向左流,一会又从左到右。 不过我隐约有种感觉,总觉得我们一直在原地兜圈子,如果再这么下去,所有人都会被困死在这里。 好在李淮山也不是过去那个天天打酱油的李淮山了,他很快就发现了问题,于是开始不断变化行进的方向。 他这么一变方向,我就彻底懵了,因为李淮山的变化规律和山谷中的炁场一样,完全不固定,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只要不断变相,我们就不会在原地打转。 视线中全是无边的苍白,在这种一成不变的环境中,时间仿佛变得极为漫长,中途我时不时会看一看表,每走半个小时,对于我来说,都像是过了整整一天那么久。 直到早上八点钟的时候,所有人都被雾气带来的压抑和长时间的跋涉弄的疲惫不堪,队伍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几乎就要停滞下来,李淮山突然在前面喊了一声:“有光” 我远远地问他:“什么光” “火光” 就在李淮山回应我的时候,我也看到浓雾前方有一朵火光闪耀,它出现得极为突然,只是在我们的视线中晃了一下,接着就消失了。 李淮山:“怎么着,过去看看吗” 我大声回一句:“小心点,情况不对就撤” 李淮山没再啰嗦,笔直朝着火光出现的方向走了过去,每走一段路,那朵火光都会突然出现了一下,似乎故意在为我们指引方向。 在火光中,我感受不到阳气,但也感应不到任何邪气,不知道那阵忽隐忽现的光,究竟来自于什么。 不过现在似乎也没有其他选择,光亮的出现,对于小队里的其他人来说,几乎等同于一种心理上的莫大安慰,因为那已经是苍白世界中唯一的路引,说实话,要不是这朵火光突然出现,地雷和小九月恐怕马上就要崩溃了。 活人都有避阴趋阳的本能,而火焰,则是阳气在某种程度上的聚合。 原本疲惫不堪的小队在这一刻突然有了活力,所有人都加快了脚步,朝着光亮出现的位置快速推进。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以后,炁海流沙在前方勾勒出了一些老房子的轮廓,我眯着左眼仔细辨认,感觉这些房子似乎都是高院尖顶,门前仿佛还立有石像活着石墩。 “都出来吧,这边没有雾。” 这一次从前面传过来的,是老猫的叫喊声。 蚊子和蝈蝈一听说前面没雾,脚步又快了几分,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就硬是拉着阳线,拖慢了他们的脚步,一边冲着前面喊:“前面什么情况” 李淮山立即回应:“是个村子,村南有个断崖。这地方,应该就是荒村。” 眼看前面的蚊子和蝈蝈急得不行,我只能皱着眉撒了撒阳线,随着他们一起加快了脚步。 前行四五米,视野果然变得开阔起来,目光所及,大雾不再,周围全是一幢幢四五米高的老房子,由于常年无人打理,很多房顶上还长出了一片片干枯的杂草,阳光斜斜地照向大雾外围,在每一幢房子脚下投下一条长长的影,有风掠过,房顶的高草就跟着轻轻颤动。 村子里确实没有雾,但村前村后,却依旧被浓浓的白色包围着。 对于我来说,眼前这个村子似乎处处一股让人心焦的气息,可对于蝈蝈他们来说,只要离开了大雾弥漫的区域,似乎就意味着安全得到保障了。 看着大部分都是一副长松一口大气的样子,我就由有来的烦躁。 这时李淮山皱着眉头走了过来,将八卦钱递给我,我一边收起阳线,一边问他:“找到光源了吗” 李淮山摇了摇头:“快靠近村子的时候,火光就消失了。” 第378章 断崖古祠 我回头看了眼村口,大团雾气就像是稀松的棉绒一样围拢在那里,就如同一道惨白色的墙,挡住了所有人的退路。 李淮山将身子压过来,用只有我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故意引着咱们过来” 我拍了拍李淮山的胳膊,示意他别再说了。 他说的,也是我现在心里想的,可这样的想法不能说出来,一旦被附近的蝈蝈或者蚊子听到,说不定又要引起新一轮的恐慌。 这时候我就听米娅在问老猫:“这个村子里,应该还有别的人吧。” 老猫这会儿似乎也有些慌神,转头看向了我和李淮山。 我就对老猫说:“说不定有其他人被困在这了,找找看吧。” 说完,我又朝其他人招了招手:“来来来,大家靠得紧凑一点。老猫和二狗在前面开路,咱们都跟紧了。” 所有人都很疲惫了,但还是三三两两地结成了新的队形,九个人,排成了两列,每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超过半米,这样一来,我一眼就能看前方的每个人。 老猫和李淮山走在最前,在我前方的,依然是蝈蝈和蚊子。 不过有一点让我觉得很诧异,在重新排队的时候,地雷和胖大海都不敢走得太靠前,纷纷退到了队伍中间偏后的位置,反倒是米娅和小九月这两个姑娘,紧紧跟在老猫和李淮山身后。 按照我原本的设想,这两个丫头应该会在重新排队的时候尽力向后凑才对。 李淮山似乎是急于找到火光的源头,见所有人都站好了队列,立即就拉上老猫,朝着左侧的胡同走了过去。 村子里的路大多很宽,就算是宅与宅之间的小路,也有三米多的宽距,地面的老石板上还能看见车辙的痕迹。 在早年的时候,这个位于深山之中的老村子,绝不会是一个封闭之地,地上的车辙,就是来自于重型马车的反复碾压,村子面积不大,周围又没有足够的空间来务农,当地人估计用不上马车或者牛车这样的东西,就算用得上,使用频率也不会太高,不可能在石板上留下这么深的车辙。 这些车辙的出现,似乎就意味着,在古时候,常常有外地人来到这里,而且这些来客,大多非富即贵。 李淮山在前面走得很快,他接连进了两三个院子,每次都是大眼扫一下,接着就出来。 而每当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李淮山都会朝我这边瞥一眼,见我摇摇头,他才朝别的院门方向走。 放眼整个村子,我依然感应不到任何异常的炁场,这地方除了潮气稍重之外,似乎没有其他问题,但我却总觉得心里没由来地发紧,仿佛很快就要出什么事。 起初大家还能跟上李淮山的脚步,可渐渐地,米娅和小九月就慢下来了,走在我前方的蝈蝈和蚊子时不时回头看看我,两个人都是一脸疲态。 在李淮山没头苍蝇似地瞎逛时,我大略看了看村子里的风水格局,这地方的炁场流通情况还算良好,大炁东进西出,阴阳两炁的比例也没有任何问题。 一直到李淮山带着队伍来到了村子正中央的一座老院子时,我冲他喊了一声:“别逛了,进院休息吧。” 听我这么一说,蝈蝈和蚊子同时舒了口气。 对于我和李淮山来说,在摸清楚整个村子的详细情况之前就停下脚步,当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但我看蝈蝈他们似乎要到极限了,就怕再不停下,有些人可能会撑不住。 李淮山一句废话没有,直接带着大家进了院子。 由于常年无人打理,院子里长了不少杂草,老猫带着几个人清理出了一片空地,所有人都将帐篷搭在那里,每个帐篷间的距离不超过一米。 李淮山跟着老猫搭帐篷,我就凑在院门口,朝着对面的几栋房子观望。 等手里的活处理完了,李淮山就凑到我跟前来,小声问我:“你现在什么打算” 我沉了沉气,说:“先让他们休息吧,我出去看看,如果有事你就喊我。” 李淮山:“你又要单独行动啊。” 我冲他笑了笑:“我就是四处看看,没什么问题的话,一会就回来。你留下,看好老猫他们。” 李淮山点点头:“行啊,那你小心点。” 我朝着老猫他们那边看了一眼,见大多数人已经搭好了帐篷,拿出饭缸来准备吃饭了,于是默默地转身离开了院门。 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在回想在雾气中看到的那朵火光,如果没猜错的话,那朵光亮应该是从油灯里照出来的,但凭肉眼看,光源似乎一直固定在某个特定的区域,一直没有移动过,但炁海流沙的视野却告诉说,火光中的阳气曾出现过几次不规律的移动。 仿佛有一个人手里拿着油灯,在村路上漫无目的地踱着步子。 只不过我也不确定灯火最终是在什么地方消失的。 出了院子以后,我就在村里四处瞎逛,每间房子都进去看一下,可除了大片蛛网和生满青苔的砖墙以外,什么都没找到。 村子的路面是稍稍有些坡度,当我走到村子最深处的时候,回头张望,能看到来时路过的每一栋房子,而在靠近断崖的地方,还有一个祠堂样式的建筑。 由于祠堂建在存在外围,刚进村的时候,视线完全被一座座院墙挡住,根本看不见他。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李淮山在提到村外的断崖时,说得应该是“村南有个断崖”,换句话说,进村以后,他又能分辨方向了 眼下我还是打算先去祠堂里看看,别的事,等回到营地再向李淮山问个明白。 沿着一条斜穿村子的小路一直走,很快就到了断崖附近。 断崖这边没有雾气,阳光十分充沛,地上的枯草和断枝都被照亮了,唯独那座孤孤的祠堂,在阳光下显得十分阴郁。 青绿色的砖墙和黑色的房顶就算被阳光照耀,也透着一种很沉的灰暗,我不由地皱了皱眉头,稍稍放慢脚步,仔细观察着祠堂周围的景象。 似乎没有太大异常,祠堂之所以阴郁,大概也只是因为砖色偏暗而已。 到了祠堂门口,能看到破碎的门槛外立着两个四四方方的石墩子,我估计墩面上原本该有一堆石狮子或者其他的镇兽,可能是当地人迁走的时候,特意将守门的石像毁掉了。 跨过祠堂大门,就能闻到一股很重的霉烂味。 我用领口遮了遮鼻子,继续向前走,一直到进了屋子,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 刚才我就觉得这座祠堂不太正常,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知道现在我才明白,那股让人心里憋闷得感觉,就来自于正堂口的四面围墙。 墙壁全是实心的,没有窗户,光线根本透不进来,加上整个祠堂的形状是一个落地的长方体,左右窄,前后长,看起来就像是一口硕大的棺材。 屋子里的霉味比外面还要浓,我一边将呼吸放缓,一边从背包里拿出手电,朝着前方打了打光。 惨白的光线先是落在了前方的屋角处,那里非常干净,脸蛛网都没有。 当我移动着手电,光线从正对面的墙壁上闪过的时候,有那么一个瞬间,墙壁中间的位置反射出了很凉的光线。 我愣了一下,立即将光束打向反光出现的位置。 这时才发现,在正对屋门的那面墙下,摆着一张很小的八仙桌,桌子上还立着一个相框,里面的照片应该是黑白色的,被光束远远照着,我只能看到玻璃面的反光,以及一滩灰白相间的颜色。 院子里突然出现了风声,风力带得老旧的院门接连晃动了几下,发出一阵刺耳的吱呀声音。 我回头瞥了一眼,就见两扇院门正伴随着噪声快速关上。 也就在我侧过身子朝院子方向观望的一瞬间,一股阴气突然从我背后蹿起,可当我仔细感应它的时候,它又消失得全无踪影了。 由于刚才出现的那道阴气不算很强,我也没特别在意,端了端手电,朝着正对门口的八仙桌走了过去。 直到离得够近了,我总算看清了嵌在相框里的照片。 和之前预想的一样,这是一张黑白色的冥照,照片上的人似乎是个晚清的达官贵人,他看上去大概五十多岁的年纪,头上戴着一顶官帽,嘴角挑起,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 死者为大,我先是朝着照片作了个揖,随后便走上前,将相框拿起来仔细看了看。 照片上的人可能是来自清代,但相框本身,以及镶在上面的玻璃,却都是近几年的产物。显然不久前还有人擦拭过这东西,相框边缘和玻璃上都非常干净,可在八仙桌的桌面上,却附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在我观察相框的时候,照片上的人似乎一直盯着我看,这让我不由地有些好奇,试着偏转了照片的角度,发现不管从哪个方向看,都能看到那双瞳孔,这会给人一种很离奇的错觉,只觉得照片上的人似乎是活的,他正不停地转动眼球,死盯着误入祠堂的人。 第379章 胡同里的尖叫 要是放在一年前,身处在这个一个环境中,再看到这么一张冥照片,我肯定早就吓破胆了,可这一年经历了许多,很多东西见得多了,心理上自然也就有了免疫力。 用个比较俗的词来诠释现在我的,就是胆儿肥了。 照片上的人眼肯定是不会动了,之所以会有那样的错觉,说白了还是透视问题。 我放下照片,又在祠堂里观望了一下,没发现其他异常,只能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打道回府。 可准备出祠堂大院的时候,我伸手推了推院门,却发现门被锁死了。 别看这两扇门表面上已经严重腐朽,却十分结实,我硬推了几下竟然没推开,无奈之下只能亮出左拳,一拳将门板砸断。 破碎的木片飞得到处都是,我跨出门槛以后,就蹲下身子看了看,发现带有门鼻的那块厚木板上挂着一个很结实的铜锁。 看样子,刚才我进入祠堂的时候,曾有人跟了上来,不过这家伙的脚步非常轻盈,以至于我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行踪。 由于砸门的时候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惊到了驻守在村子里的李淮山,就听他扯开嗓门大声喊:“大飞,你那边什么情况” 我一边将铜锁建起来,一边大声回应:“我没事,不用担心。” 说完,我就将铜锁装进背包,回到了老猫他们扎营的院子。 李淮山一早就在院门口等着我了,我一进胡同,他就快速凑过来,将一个装着方便面的饭缸递给我:“老猫的缸子,趁热吃点吧。” 我接过饭缸,小声问李淮山:“刚才我出去的这段时间,有人离开过吗” 李淮山摇头:“没有啊,所有人都在呢,怎么了” 我皱了皱眉头:“看样子,除了咱们之外,村子里还混进了别的什么人,眼睛放亮点,盯紧院子的出入口。” 李淮山点了点头。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对他说:“这件事,先别声张。” 李淮山依旧点头,随后对我说:“大家都累了,老猫刚才问我,现在能不能让大家睡一会。” 我说:“睡吧,你也睡一会,外面我来盯着。” 李淮山:“行,等我起来再轮你的班。” 我吃了口热面,说不用,让他能睡多久睡多久,太阳落山之前能起来就行。 这么说倒也不是客气,我知道李淮山也很疲惫了,但我到现在也没觉得累,估计就算接下来的两三天都无法睡觉,我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自从先天奇脉变成了后天钢骨以后,我虽然失去过去那样的自愈能力,但各方面的极限能力都有了很大的提升。 力量、耐力、专注力都比以前强了很多,虽说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后天钢骨和先天钢骨的区别到底在哪,但两者有一个很大的共同点,就是扛造扛折腾。 李淮山已经快到极限了,也没和我啰嗦,立即回帐篷里休息,其他人见我回来了,也像是放了口气一样,一个个伸着懒腰,钻进各自的帐篷里去了,只有老猫还是闷闷地坐在营地外围,一个人抽着烟。 等其他人都开始休息了,老猫才拍拍屁股站起来,轻手轻脚地凑到我跟前来。 我坐在院门口,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说:“去睡吧,外面有我看着就行了。” 老猫笑了笑,慢慢坐在我跟前,问我:“小兄弟,我很好奇啊,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也还了他一个笑脸:“有机会的话再向你解释吧。去睡吧。” 老猫似乎有点不甘心,转头朝帐篷那边走了几步,忽而又转过身来,凑到我跟前问:“咱们这次,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说实话,这问题我根本不想回答,可他问完这句话以后,就直直地盯着我,好像如果我不给出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他就不肯走了似的。 问题在于,我不是一个能安慰他的人,因为我不会说谎。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如实告诉他:“十有八九会出意外。所以,你还是赶紧休息休息吧,养足了体力,好应对接下来的事。” 老猫:“会出什么意外” 我摇了摇头:“现在还说不好。不过不管出什么事,我都会尽可能地保护你们的安全。” 老猫沉默了一阵,点点头,说:“那这些人,就指望你了。” 他说话的时候,还特意朝帐营那扬了扬下巴,似乎他口中的“这些人”,指得就是地雷他们,并不包括他自己。 我无奈地笑了笑:“也不能完全指望我,我只能尽最大能力保护你们,至于最后有多少人能活下来,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老猫顿时瞪大了眼:“什么意思你是说,这一次,一定有人会死么” 我如实告诉他:“死人的几率很大。你别忘了,当初青皮子带人进山的时候,只有他自己活着出去了。” 老猫怔怔地看着我,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我也将视线转向了一边,刻意不去看他的眼睛,只因接受不了他那充满期颐的目光。 我无法向老猫保证,离开荒村的时候所有人都活着,毕竟到目前为止,没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同时我也不确定自己和李淮山能不能全身而退,更不用说保护这么多人了。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依旧是我打破了这压人心魄的沉寂,对老猫说:“行了,别想这么多了,想太多也没用。去休息吧。” 老猫又在我身边站了一回,可最终还是叹口气,回了自己的帐篷。 接下来的七八个小时里,营地上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期间我的视线一直在院内和门外来切换,除了天色越来越暗之外,一切都保持着原有的样子。 刚入夜的时候,蝈蝈就醒了,他钻出帐篷以后就点起了营火,开始做饭。 其他人大概是被营火的火光惊扰到了,也一一从帐篷里钻了出来,李淮山是最后一个起来的,和大多数人的满脸紧张不同,这家伙一出帐篷就是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朝我这边走:“有情况吗” 我先是摇摇头,又朝老猫的帐篷看了一眼。 现在所有人从出来了,唯独老猫的帐链还是拉上的,外面的嘈杂似乎无法扰乱他的安眠。 李淮山也顺着我的眼神转了一下头,朝老猫的帐篷那边看了看,随后对我说:“这一路上,老猫一直都特别紧张,估计也是累坏了,就让他多睡一会吧。” 我站起身来,用力在李淮山肩膀上拍了一下。 李淮山顿时疼得直咧嘴:“干嘛呀你这是,我靠,疼死我了” 我冲他笑笑:“醒过神来没” 李淮山很不爽地撇撇嘴:“这下是彻底醒痛快了。” “你看好其他人,我上房顶看看。”一边说着,我就施展开腾云步,几步蹿上了房顶。 如今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山区,可当我朝着村口方向远眺的时候,依然能看到棉花一样的白色雾气团聚在村子周围。 那团雾就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光照亮了似的,白得让人心里发慌。 直到现在,幻象依然没有散去。 也就在我盯着那团雾气大皱眉头的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嚷嚷声。 小九月要出去方便一下,李淮山不让她出门,就为这,两个人吵了起来。 我朝着院门方向看,就见小九月抱着双手,一脸不悦地对李淮山说:“院子里全是你们这帮大男人,你让我怎么方便啊,不行,我一定要出去” 李淮山也很无奈:“现在都啥时候了,你还在乎这个。我跟你说,外面那可是相当危险,你要是离开了我和大飞的视线,万一出点什么情况,我们可保护不了你。” 小九月:“可可让我在这,我也上不出来反正我要出去,真不行就让米娅陪着我吧。” 李淮山:“她陪着你有啥用啊。” 无奈之余,我只能跳下房顶,来到李淮山和小九月身边,又朝着米娅招招手,随后对小九月说:“你到胡同口的拐角那边去解决,让米娅看着你,我在胡同里看着米娅。” 李淮山立即就明白了我的意思,笑着说:“这倒也是个办法,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小九月的反应明显比李淮山慢半拍,就在一旁问我想干什么。 我懒得和她解释太多,接着进了胡同,朝她和米娅招招手。 小九月虽然不明白我的意图,但还是一阵风似地去了胡同的拐角处,有院墙挡着,我是看不到她的,所以才让米娅站在胡同口盯着她,一旦她出了什么事,米娅会第一时间告诉我。 由于担心出现意外,所以我只和米娅保持了三四米左右的距离。 站在胡同里,我还听小九月在问米娅:“大飞在哪呢” 米娅冲着胡同的拐角处叹了口气:“放心吧,他离你远着呢,你抓紧点吧。” 在这之后,我和米娅就不再说话了,小九月的手机里则传来了摇滚乐的声音。 要说这丫头也是够怪的,进村的时候明明比谁都紧张,可到了这会又好像完全忘了迷雾的事,上个厕所还要听歌,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首歌放完,米娅就有些着急了,对着小九月喊:“你能不能快点” 小九月:“这不就好了么,你急什么啊” 话没说完,小九月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叫,我立即朝米娅那边看,就见米娅也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当时她也顾不上管小九月了,顿了顿脚,转头就朝我这边跑。 第380章 第一个 米娅一边发了疯似地朝我这边跑,一边喊:“有鬼,鬼” 她这么一嚷嚷,李淮山也带着人从院门里冲出来了,我拉了米娅一下,对李淮山喊一声:“看好她” 说完,我就朝胡同口冲了过去。 来到胡同拐角处的时候,就见小九月将整个后背都死死贴在了墙上,一双眼睛瞪得比灯泡还大,直愣愣地盯着正对面。 我快速凑到小九月跟前,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先是肩膀猛颤几下,随后才回了回神,眼睛盯着我,左手则抬起来,颤抖着指向了对面不远处的一座房子。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正好能看到镶在房墙上的雕花窗户,窗纸早就烂尽了,只剩下一个老旧的雕花架子,屋子里很黑,视线穿过窗架,就只能看到一片黑压压的阴影。 我问小九月:“你看到什么了” 小九月都是一阵哆嗦,可手依然指着那座房子,嘴里含混不清地说:“各各为为” 她想说的应该是“鬼”,可由于惊吓过度,气息抖个不停,根本无法吐出完整的音节。 这时候李淮山和蝈蝈他们也都凑过来了,我打眼一看,除了老猫不在场,其他人全都来了。 “二狗,带他们回去。” 我对李淮山简短地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就转过身,朝小九月指的那座房子走了过去。 李淮山的动作还算快,这边我刚迈出几步,他就拉着小九月和米娅朝院子那边走了,直到他们的脚步声稍稍远了一点,我才从口袋里拿出幽冥通宝和梼牙,施展开腾云步,一阵烟似地窜进了正对胡同口的老宅。 这座宅院的围墙塌了一半,屋门也断了,就这么松松垮垮地塌在地上,唯独我之前在房墙外看到的那扇窗户,除了没有窗纸,几乎算得上保存完好。 进屋之前,我就隐约听到屋子里不时传来一阵阵隐约的吱悠声,那声音就像是两块潮湿的木板在不停地相互挤压。 前脚一跨过屋门,我立即点亮手电,朝着声音传来的方位照了过去。 光束冲破了屋子里的阴影,照亮了一个悬在半空中的人影。 他的脚掌离开的地面,就这么在半空中慢慢晃悠着,除此之外,在光束的外围,还能看到他的胳膊慢慢地抬起来,又慢慢地放下。 看到这一幕,我当下心中一惊,立即在丹田中凝练出一口念力。 可接下来,对面的人依旧反复做着和刚才一样的动作,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动静。 我这才沉了沉气,移动手电,将光束打向了高处。 直到那个悬在半空的人被光束照亮了大半张脸,我的心里顿时像压上了一块大石一样,憋得透不过气来。 是老猫,被吊在半空的人,竟然是老猫。 一条细长的钢线紧紧捆着他的脖子,他的舌头伸在外面,一双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爆出来。 我也是这时候才看清楚,房顶上又几根倒着吊下来的细长钢管,像是钢锥一样扎进了老猫的手臂和腿上,随着这些钢管的晃动,老猫的手和脚也在半空中慢慢地晃悠着。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很浓的烟油味道,几乎遮住了从尸体上散发出来的血腥。 我走到老猫跟前,仔细看了看他身上的细节,发现在他的肩膀和头顶上,都附着着一层薄薄的泥土。 屋子里的烟油味应该来自于某种旧时代的燃油灯,估计刚刚应该有人在屋子里点了亮光,让正对窗户的小九月看到了老猫的尸体。 我回头张望一眼,果然,在尸体的正对面,就是那扇雕花木窗。 李淮山的声音在屋门外响了起来:“里头什么情况” 我叹了口气:“老猫死了。”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人冲了进来,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李淮山,可当这人出现在我面前,我才看清他是地雷。 地雷进屋以后,就打开了手电,手脚慌乱地朝着周围打光,可当光线打在老猫脸上的时候,他又两腿一软,呼哧一下就瘫坐在地上。 没多久,李淮山和蝈蝈他们也进来,我不由地冲李淮山大皱眉头:“不是让你带着他们回大院吗,怎么全都过来了” 李淮山:“我不是不放心你吗,就想过来看看,他们几个非要跟着。” 在李淮山说话的时候,米娅和小九月就在他身后探头探脑地朝屋子里看。 这两个丫头此时都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明明好奇屋子里到底有什么,可又不敢走进来。 蝈蝈指了指地雷:“他怎么了” 我没废话,直接点亮手电,朝半吊在空中的老猫照了照,蝈蝈一看到老猫那张严重充血脸,顿时哆嗦了一下,蚊子惨叫一声,逃命似地冲出了屋子,但又不敢走远,跑到米娅和小九月那边就停下了。 胖大海一直没进来,但他看到蚊子那副担惊受怕的表情以后,也吓得连缩了几下脖子。 蝈蝈应该是所有人中胆子最大的一个了,在短暂的惊慌之后,他又变得稍微沉静了一下,转过头来,朝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我长吐一口气,对外面的人说:“还有人进来看吗” 胖大海小心翼翼地凑在门前问我:“看看什么” 我说:“老猫的尸体。” 这话一脱口,米娅和小九月几乎是同时坐在了地上,胖大海瞪大眼睛看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愿意进来的,就进来看看吧,最起码看到老猫现在的样子,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处境。 我心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默默等待着胖大海他们几个,米娅和小九月肯定是不敢进来的,胖大海在犹豫了大半天之后,嘴里突然冒出来一句:“是不是成了皮偶” 我皱了皱眉头:“什么东西” 胖大海咽了口唾沫:“老猫他是不是被做成了皮皮偶” 皮偶 我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所谓皮偶,就是皮影戏的人偶。 听胖大海这么一提,再看看老猫现在的样子,他的手脚上都插着钢管,看上去确实和影戏中的人偶很像。 不过皮影戏中的人偶,撑杆都是由下向上将偶支撑住,可扎进老猫手脚的那些钢管,确实从房顶上垂下来的。 就在这时候,胖大海又小声说了一句:“是不是倒脚偶” 我皱着眉头问他:“什么是倒脚偶” 胖大海咽了口唾沫:“就是,撑杆是从上面垂下来的。” 这家伙从前到后没进屋子,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就在我打算开口发问的时候,坐在地上的地雷突然“嗷”一声惨叫,竟然当场昏了过去。 我无奈地摇摇头,对李淮山说:“把这家伙弄出去。” 李淮山立即进屋,将地雷扛在肩上,一边朝着屋外走,一边招呼其他人,让大家跟着他一起回大院。 每个人的脚都是软的,李淮山花了很大力气才将他们一个个带走。 我坐在屋里,又朝着老猫的尸体打了打光,现在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老猫究竟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被弄到这间屋子里来的。 先前我明明眼睁睁看着他进了帐篷,而从今天中午到晚上,我一直没有离开大院,老猫的帐篷,也一直没有拉开过。 李淮山他们的脚步声远了,我才点上一根烟,吞吐几口云烟,将老猫放了下来。 人死人如果遭受了太大的痛苦,死后魂魄难消,双目七日不闭,七日之后,魂魄离体,化作厉鬼索命。 由于老猫是被勒死的,一双眼睛完全突了出来,根本闭不上,所以,将他平稳地放在地上以后,我又取出了两张符纸盖在他的眼上,可反复盖了几次,符纸都顺着他的脸滑了下来。 老猫那双凸起的眼睛死盯着房顶,如何都不肯瞑目。 我叹了口气,将落在地上的符纸捡起来,沉下气息对老猫说:“安心去吧,别留恋,别执念,你的仇,我会帮你报的。” 说完,我又将符纸放在老猫的眼皮上,这一次符纸只是微微晃动了两下,但终究没有滑落起来。 帮老猫做了异常简单的超度法事,我才离开屋子,来到了和大院相连的那条胡同里。 李淮山正环抱着双手站在院门口,眼睛望着院子里的人,面色有些疲惫。 我来到李淮山面前,递给他一根烟:“抽根烟缓缓神吧。” 李淮山接了我的烟:“为什么是老猫”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是叹了口气,说一句:“人各有命。” 一边说着,我就走到老猫的帐篷前,轻轻拉开了帐链,就见帐篷的底部破了一个半米宽的大洞,而在破洞的下方,这是一条黑漆漆的隧道。 我皱了皱眉,将光线打进隧道里看了看。 这条隧道先是笔直向下延伸了一米左右,然后又拐了弯,朝着老猫尸体被发现的那座房子水平延伸了过去。 我打着手电朝隧道里观望的时候,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我也没管他们,只是伸出手,从隧道的壁面上刮了一点泥土下来,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泥土中透着一股淡淡的铜臭味。 这时候,胖大海突然在我身后说了句:“传言都是真的。” 第381章 下一个会是谁? 我侧过头去看他:“你说什么” 此时的胖大海脸上写满了紧张,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和老猫的帐篷拉开距离,之后才小声说道:“传言都是真的。” 我问他:“什么传言” 胖大海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开口:“所有进了这个村子的人,都会变成匠人手里的皮偶,谁也逃不掉的,每个人都会” 说到最后半句话的时候,他的视线分别在每个人身上一一扫过,弄的米娅和小九月一阵惊慌。 看到他们这副样子,我就不由地大皱眉头,可李淮山竟在一旁说起了风凉话:“早就建议老猫被进山别进山,你们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一下全都遭殃了吧。” 我白了李淮山一眼:“现在说这些有个屁用。” 说完,我又朝着老猫的帐篷扬了扬下巴:“所有人都把帐篷拆了吧,有睡袋的用睡袋,没睡袋的,盖两件衣服御御寒。总之所有人必须保证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听我这么一说,蝈蝈立即着手拆除自己的帐篷,蚊子、米娅、小九月也先后开始动手了,唯独地雷和胖大海,两个人就像是吓破胆了一样,还傻愣愣地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走上前,拍了一下胖大海的肩膀,胖大海仿佛受了惊吓,脖子缩了一下,好在很快就恢复过来,回头看着我。 我点了一根烟塞进他嘴里,背靠着院墙,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对他说:“帖子上到底是怎么说的” 胖大海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开口:“帖子上说,凡是进了荒村的人,都会成为匠人” 没等他说完我就摆了摆手:“这句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了,我是问你,帖子从头到尾都说了些什么,你还能记住多少,都讲出来。” 胖大海手腕还在抖动,好几次都把烟灰抖落在上衣上,他花了很大力气才压住心中的紧张,向我说了一些帖子的事。 帖子的主要内容大概就是说了一些荒村早年发生的奇怪事,不顾胖大海大概是太紧张的缘故,说得不算清楚,很多地方甚至前后矛盾,驴唇不对马嘴。 不过有几件事,他说得还算靠谱,我听得也比较认真。 帖子上说,当地的皮影戏和外面的不同,外地皮影戏大多是幕布在上,人在下,用于支撑人偶的线或者杆子,也都在幕布下方,可当地的皮影戏则相反,幕布在下,人在上,人偶身上的支撑杆,也都是从幕布顶端垂下来的。 据说当地人做出来的人偶很有灵性,看起来如同拥有生命一样,因此受到了当时很多达官贵人的追捧,尽管村子偏僻,但来客总是很多。 不过后来有一个落第秀才误入此地,在村子里住了一段时间,大概也是天作,又一晚他喝醉了酒,装着胆子到做偶的工坊里看着究竟,竟发现,村子里的人偶,都是用死人皮做出来的,当时他还听做偶的匠人说,只有人皮做出来的偶,才能活灵活现。 至于秀才是怎么离开了村子,又是怎么将这件事传出去的,胖大海没说清楚,他只是说,从那以后,村子里每做一个人偶必杀一人的传言就在附近传开了,加上当地人的生活习惯本来就有些诡异,周遭的达官贵人们听到这种话心里也很忐忑,渐渐地,来村里看皮影戏的人就少了,加上那些年正赶上八卦联军入侵,社会动荡,当地人失去了主要的经济来源,又找不到其他的营生,建村子一百多年来,第一次出现了饿死人的现象。 最初,确实有人饿死,但第一个人饿死以后,村里就开始常常有人失踪,而且失踪的方式非常离奇。 有一对同床共枕的夫妻,夜里刚躺下的时候,夫妻两人还都在床上,可到了半夜,丈夫夜起的时候,却发现妻子的被窝里空空荡荡,人不知道去哪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对兄弟去打水,走到半路上,哥哥突然不见,可明明在上一刻,弟弟还在和哥哥聊天,只一个转头的功夫,走在后面的哥哥就不见了。 像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 也就在这些人失踪的时候,村里的扎偶匠却忙了起来,每天夜里他都要忙到很晚,村里人好奇,有人翻墙朝匠人家里偷看,就见他从一个人身上割下大块皮,在月色下专心地扎起了偶子。 而那个任由他取皮的人,就是前些天才刚刚失踪的一个寡妇。 这一下村里就闹开了锅,很多村民冲进了匠人的家里,毁了他的人偶,挖了他家后院的一棵老树,并从院墙脚下挖出了十几具尸体,这些被埋在匠人家院子里的人,就是几个月来的失踪者。 村民震怒,要用祖法处决了匠人。 临死前,匠人对村民说,他杀人做偶,是为了其他人能在这大灾年里活下去,多年前,他和地灵爷爷定了契约,只要每年扎十六个人皮偶子,村子里就能过得顺风顺雨,早年来村里看戏的人多,他有钱,可以雇人到别的村里,县里,弄些流浪汉来给他做偶,可现在他穷了,就只能对村子里的下手,他说,村里人要想活下去,就必须让他继续做下去,今年他已经扎出十五个偶子了,还差最后一个,只要再扎一个,村里人就能活到下一年。 可惜最后一个偶子还是没能扎出来,暴怒的村民在山崖下挖了一个坑,直接将匠人给活埋了。 也就在匠人死后的第二天开始,村里人开始大面积地失踪,每当有一个人消失,在匠人的家里,就会多一副人偶。 直到村里的三百三十三个人全都没了踪影,在匠人家的土炕上,则放了整整三百三十三个人皮偶子。 传说,匠人的鬼魂在那一夜回到了家里,他看到床上的偶子,很不满意地摇了摇头。 他对着窗户外面的什么东西说,地灵爷爷交代过,让他扎够九百九十九个人皮偶子,不然的话,就要永远将他的魂魄困在村子里。 这一套所谓的传说,一听就是在瞎扯淡。 先不说村里人既然都死干净了,还有谁能知道当年的事,就说在八十年代的时候,这地方明明还有人住,怎么到了贴子里,早在八国联军入侵那几年,这个村子里的人就死绝了。 但有一点,我又不得不承认,老猫的死法,已经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失踪,似乎都能和贴子中的某些内容对应起来。 胖大海说这些的时候,李淮山也在一旁听着,等胖大海说完,他就转过头去问蝈蝈:“那个贴子,你们都看过么” 蝈蝈停下了手里的活,表情还是有些战战兢兢的,但语气还算平静:“应该都看了。” 说完,蝈蝈就站在远处,愣愣地盯着我和李淮山,似乎想从我们嘴里得到一些安慰的话似的。 我留意到了蝈蝈的眼神,但我这人,只会说实话,而安慰在很多时候就意味着说谎,所以,他想要的,我给不了。 李淮山则忽略了蝈蝈,转头看向了我:“你觉得这贴子里写的东西,靠谱吗” 我环抱着双手,沉思了很久,随后摇摇头:“贴子里的内容是人写的,老猫的死,也是人为。” 李淮山:“你的意思是有人杀了他” 说到“人”这个字的时候,李淮山特意加重了语气,远处的蚊子和米娅她们全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朝我们这边望了过来。 我用眼睛扫了扫在场的所有人,对李淮山说:“有人提前设好了一个局,一直等着咱们跳进去呢。不对,应该说,是等着他们跳进去。” 说着,我又抬起手,朝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分别指了指。 老猫的死绝对是人为,邪祟杀人,不会花费那么大的功夫,将死者特意装扮成那副样子。 这个凶手此刻也许就潜藏在村子里,也许,就在眼前这些人当中。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但我隐约能意识到,这家伙的道行很深,他一直不露面,似乎只是想和我们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顺便摸一摸我和李淮山的底。 就在这时候,地雷突然站了起来,他发疯了似的朝我拼命晃动手臂,看那样子,就好像要冲上来将我掐死一样,一边手臂乱挥,他嘴里还一边嘶喊着:“有鬼有鬼老猫是被鬼杀的” 眼看这家伙已经彻底崩溃了,我懒得和他废话,朝李淮山使了个颜色,李淮山会意,快速走到地雷身后,在他脖子上狠狠砍了一手刀,地雷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昏了过去。 蝈蝈看了看倒地不醒的地雷,又看向了我,说:“村子外头的雾气,也是人为的吗” 他似乎因为过度紧张而无法正常组织措辞了,不过我明白他的意思,不置可否地说:“雾气源自幻象,至于这道幻象是怎么来的,现在还不好说。” 说完,我就叉起十指,用手背拖着腮帮,望着蝈蝈他们几个皱起了眉头。 老猫的死,恐怕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肯定还有出现其他的遇难者。 可下一个人,究竟会是谁 第382章 第二个和第三个 李淮山推了蝈蝈一下,让蝈蝈去照顾其他人,如今除了我和李淮山,蝈蝈已经算得上是所有人中最冷静的第一个了。 其实也不怪他们会紧张,老猫毫无征兆地死亡,加上又是那样的死状,确实给大家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和恐惧。 李淮山凑到我跟前来,小声对我说:“咱们就这样等下去吗” 我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打算” 李淮山皱了皱眉头:“也说不上有什么打算,我就是觉得,如果咱们再不出手,接下来,可能还会有人丧命。”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怎么出手” 李淮山也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趁着蝈蝈他们现在还没心思休息,我就让李淮山先看着他们,随后挪到院子的角落,将身子所在两面墙的夹角里,闭目养神。 眼睛虽说闭上了,可我的意识依然很清醒,竖着一双耳朵,仔细聆听着院子内外的动静。 李淮山的脚步声常常在院门口响起来,如今他已不详过去那样,一遇到说不清的事就紧张得不像样,可从他琐碎的脚步声中,我还是听出了一丝焦躁。 在场的几个男人都没有说话,时不时能听到打火机开关被按下的声音,期间还不时传来女性的小声哭泣,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声音究竟来自于米娅还是小九月。 在这异样的安静中,每个人似乎都表现出了应有的样子,也许杀死老猫的凶手,并不在小队中。 咔嚓 就在我几乎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院子里的时候,院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十分干涩的脆响。 那声音很轻,像是有人在胡同里走动的时候,不小心踩断了落在地上的干树枝。 我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快速冲到院门口,朝着外面的胡同望了一眼。 在离院子西墙不远的地方,确实落着一根断了的树枝,但没有看到人。 我皱了皱眉,问李淮山:“刚才,有人进了胡同” 李淮山摇了摇头:“没有,我一直盯着呢。” 我将身子缩回了院内,再次朝着蝈蝈他们那边张望的时候,却发现六个人只剩下了五个,蚊子不见了 李淮山也发现了问题,立即问蝈蝈:“蚊子呢” 蝈蝈愣了一下,随即转身望向身旁,短暂地扫了一眼之后,他的表情顿时有些慌了:“刚刚才还在这呢,怎么突然就” 我问胖大海:“看见蚊子了吗” 胖大海还是一脸惨白,直直地盯着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米娅和小九月也是一副慌张到了极点的模样。 在场的每个人都不知道蚊子去了哪。 我心里顿时大火,一阵风冲到蝈蝈身边,拉开了铺在他脚边的睡袋。 果然,在睡袋下方又出现了一个半米宽的洞。 “蚊子刚才站在你旁边吗他有没有进睡袋”我压着火气问蝈蝈。 蝈蝈愣了好半天才点了点头。 光天化日之下,蚊子竟然就这么被掳走了 李淮山这时候跑到我跟前来,朝地面上一看,当场也是一哆嗦。 蚊子估计刚被掳走,现在还活着,我拍了李淮山一下,示意他看着其他人,随后就钻进了洞口。 李淮山在外面喊了一声:“你要干什么” “我去找蚊子,你盯紧剩下的人” 我在洞里大声应了一声,随后就挪动着胳膊肘和膝盖,朝着洞口深处挪。 洞很窄,身子蜷在里面,只能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由于这地方炁场不流通,我的左眼也只能看到一片黑暗,无奈之下,我也只能用力侧了侧身子,拿出手电,朝正前方打了打光。 光线顺着狭窄的隧道笔直地照过去,立时照亮了蚊子那张惨白的脸,他还没有完全离开隧道,在光线照耀下,就见他瞪大了眼睛,正被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地向后拖。 在这样一个环境里,什么步法、身法都施展不出来,我只能一边喊着“蚊子”,一边奋力朝着他挪动,可他后退的速度比我前进的速度快太多了,几次呼吸的功夫,光束前方就只剩下一道灰暗的光斑。 蚊子已经被拉出隧道了,现在光线照亮的,只是隧道底部的土壁。 接下来,我就听到隧道另一端传来了一串嗤嗤啦啦的声音,当时我也无法确定外面究竟在发生什么,只能用尽最大的力量拼命向前挪。 整条隧道长达数百米,当我用了十几分钟才钻出地面的时候,嘈杂声已经消失了。 周围黑漆漆的一片,我立即转动手电,用光束扫了扫周围。 没有看到蚊子的身影,却在光束移动的过程中,看到了一张八仙桌,以及一张晚清时期的冥照。 这条隧道,竟然通向了断崖旁的祠堂 没记错的话,我第一次进祠堂的时候,地面还是完整的,而在几分钟之前,大院的地面上也未曾出现那个半米宽的洞。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是什么人打通了这条连接祠堂和大院的隧道什么样的人,能悄无声息地挖出这么长一条通道,而在同道的入口附近,竟没有堆积起来的泥土。 我一边朝着周围扫光,一边快步冲出祠堂。 蚊子在隧道里被拖动的时候,可能蹭破了皮,祠堂里能闻到一点稀薄的血腥味,可当我冲出祠堂口的时候,大风骤起,瞬间就将这股味道彻底吹散了。 在祠堂外,只有一条空空荡荡的巷子,蚊子早已不知所踪。 我试着呼喊蚊子,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蚊子彻底失踪了,失踪得毫无征兆,后来我在村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一丁点蚊子的痕迹。 由于担心大院那边的情况,我没敢在外面待太久,眼看无法找到蚊子,就回去和李淮山汇合。 回到院门口的时候,李淮山正瞪大了眼睛,死盯着剩下的几个人,眼皮都不敢眨一下。 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他才侧过头来问我:“找到蚊子了” 我抿起嘴,满脸无奈地摇头。 李淮山心里的火气有些压不住了,当场抱怨起来:“妈x蛋,到底是什么人干的,有本身亮出家伙来,真刀真枪地干他一场,就这么鬼鬼祟祟的偷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拍拍李淮山的肩膀:“别急躁,心要静。” 李淮山:“先是老猫,现在又是蚊子,已经失踪了两个人了,你让我怎么静” 我看他一眼:“心,要静” 李淮山瞪着一双眼睛,很不爽地盯着我,可终究没再说什么。 我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没再啰嗦些什么。 李淮山靠在院门口,依旧死死地盯着蝈蝈他们,而蝈蝈他们似乎都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谁也不敢乱动,就这么干干地立在原地。 我找了一个宽敞的地方,盘腿坐下来,仔细思考着前面发生的种种。 说实话,我不是一个擅长推理案情的人,但我知道不管将老猫和蚊子掳走的家伙究竟是什么,它在行动之前,一定会有一些征兆。 在蚊子消失的前几秒钟,胡同里出现的声音,似乎就是为了转移我和李淮山的注意力。 接下来,对方要想再次行动,一定还会有其他的前奏,一定会有。 一边这么想着,我就将视线挪到了米娅和小九月身上,从刚才开始,这两个丫头就没挪过地方,所以我猜测,对方接下来的目标,不是米娅,就是小九月,说不定在她们脚下,此时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还没完全挖通的深洞。 也就在我将视线转移到米娅和小九月身上的时候,隐约感觉到地雷身下的影子似乎有点不对劲。 当时地雷还处于晕迷状态,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按说就算光线再怎么倾斜,也不会在他身边投下太长的影子,可仔细看他,就会发现落在他肋骨旁边的影子极为浓郁,而且被拉得很长。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青皮在在疯了以后,最常说的两个词就是“影子”和“鬼”。 影子 想到这,我立即站了起来,施展腾云步朝地雷冲了过去,也就在我起身的那一刹那,胡同里又一次传来了轻微的咔嚓声。 李淮山听到动静,立即冲出院子,而我也在他抬脚跨过门槛的瞬间冲到了地雷跟前。 刚才离地雷比较远,我还没留意到他的脚踝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缠了一圈细细的钢线,而现在,那圈钢线突然收紧,地雷的身子向下一沉,大半个身子竟在我的眼皮底下沉入了底下。 石砖铺就的地面仿佛变成了一团软塌塌的海面,地雷就这么陷了下去。 没工夫多想了,我立即伸出手,一把拉住了地雷的手腕,同时撒开阳线,抖腕一甩,阳线在八卦钱的带动下飞向地雷的脚踝,和钢线紧紧缠在了一起。 地雷终归还是被惊醒了,他发现自己的大半个身子都陷入了地面,当场惊得大叫。 我没时间理会他,一手扯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猛地发力,快速拉动阳线。 起初还能感觉到阳线上传来一阵不小的阻力,可很快阻力就消失了,地雷被我扯出了地面,而连接在他脚踝上的钢线也被大段拉离地面。 第383章 撒网 石砖铺成的地面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只不过在地雷刚刚躺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半米宽的洞。 又是幻象。 我不由地大皱眉头,将地雷放在一边,又抓起钢线,将它一点一点从地底下扯了出来。 这是一种质地非常软的钢丝,粗细和织毛衣用的线差不多,上面用油泡过,摸起来非常滑。 我花了好大功夫才将这条线完全拉离地,就在在钢线的另一头,还粘着少量的鲜血。 估计是刚才我拉动阳线的时候,对方没吃住我的力气,钢线顺着手掌划过,把皮肉都划破了。 身后传来了李淮山的脚步声,我回头看他一眼,他撇了撇嘴,朝我摇头。 和上次一样,胡同里什么人都没有。 李淮山凑到我跟前,看了看我手里的钢线,顿时皱眉:“哪来的钢丝” 我指了指地雷的脚踝:“有人想把他拖走。” 李淮山捡起钢丝的另一头仔细看了看,问我:“这是人血” 我点头:“应该是人血的味道。” 此时地雷正蜷缩在地上发抖,我扔了手中的钢丝,蹲下来,翻了翻他的眼皮,这家伙没事,瞳孔还能聚焦,只不过太紧张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知道愣愣盯着我看。 我朝地雷扬了扬下巴:“你、老猫,还有蚊子,不是第一次来这个村子吧” 地雷缩了缩肩膀,盯着我,嘴角一直在颤,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我站起身来,朝着院子周围打量了一下,随后走到背包前,从里面拿出了朱砂和陈米,将它们混在一起,洒在院子的四个角落里。 李淮山守在院门口,一刻也不敢离开,死盯着地雷他们几个。 直到我回到李淮山身边的时候,他才开口问我:“地雷他们曾经来过这儿” 我看着他,用很小的声音说了句:“兵法云,兵者,诡道,奇正相生。” 李淮山一脸茫然地看我:“你发什么神经,答非所问的。” 没办法,这家伙死心眼,没办法点化,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稍稍提高了音量,问他:“如果你是凶手,你会先挑什么样的人下手” 李淮山皱着眉沉思了好半天才说:“我的话,肯定先找软柿子捏。” 一边说着,他就将目光放在了米娅和小九月身上。 没错,在所有人中,最容易中招的就是这两个丫头,小九月心宽,属于那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比较容易放松警惕,米娅胆小,很容易乱了阵脚,如果我是凶手,也会先挑她们两个开刀。 可第一个被杀的人,竟然是心思最沉稳的老猫,第二个中招的人,则是小队中身材最为魁梧的蚊子,对方似乎不喜欢捏软柿子,专挑硬茬下手。 但他的行动方式又似乎完全没有规律,在蚊子失踪以后,他又盯上了昏迷不醒的地雷。 在我看来,对方动手,确实是没有规律的,但所谓兵者诡道,我必须为他塑造一种规律。 我就对李淮山说:“对方杀人,看似没有规律可循,但我总觉得,他好像是在寻仇。” 李淮山显得很疑惑:“寻仇” 我点了点头:“我们可以假设,在这个小队里,曾有一些人一早就来过,并在这里做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比如,杀了人,或者别的什么。如今他们重游故地,对方也跟回来寻仇了。只不过,对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人,如果我是他,嗯,我没有理由让在场的证人活着离开。” 李淮山顺着我的意思将剩下的话说了出来:“所有人都会死” 我吐了一口长气,不置可否。 这算是我这辈子说过的最大的一个谎言了,不过深究这番话,也不能认定它是谎言,毕竟我也说了,这只是一个假设。 至于这样的假设成不成立,我想,大概是不成立的。 不过有些时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至于这番话传到其他人的耳朵里会变成什么样的涵义,就没人能说得清咯。 在我说话的时候,地雷瞪大眼睛看着我,蝈蝈和胖大海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顿时变得火躁起来。 胖大海指着地雷的鼻子嚷嚷起来:“都是因为你,害得我们也跟着遭殃” 蝈蝈还能保持一点风度,皱着眉头问地雷:“你和老猫以前来过,老猫怎么没告诉我呢地雷,你和老猫到底干了什么呀” 经过刚才的惊吓,地雷已经紧张到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不断转动着视线,目光在蝈蝈和胖大海身上游走。 我感觉效果已经达到了,就朝蝈蝈和胖大海挥挥手:“行了,你们两个也别难为他了,想想怎么保命吧。” 蝈蝈回过头来,哀求似地问我:“可可我们怎么,你一定能救我们对吧,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人。” 我冲着他苦笑:“能救一个算一个吧,我的能力也很有限。” 这是实话。 蝈蝈咽了口唾沫,又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胖大海甩手将背包狠狠砸在地上,用力咬着牙,坐在地上陷入了沉默。 在蝈蝈和胖大海冲地雷嚷嚷的时候,米娅和小九月竟然只顾着埋头哭,一句话都没说。 要说,她们能来到这个地方,完全是托了地雷的“福”,要不是地雷想泡她们,她们就是想来,估计也过不了老猫那一关。 既然是被地雷拖下水的,却至今一点表示都没有,这不符合她们的人设。 要知道,这一路走来,常常抱怨山路难走、行李重的,也是她们两个。 李淮山总是后我一步察觉到异常,他稍稍朝我这边凑了凑,小声问我:“这两个丫头是怎么回事” 我朝李淮山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嘴,随后又问他:“你刚才看到了吗” 李淮山:“看到什么” 我指了指地雷身旁的洞口:“地面整个陷下去了。” 李淮山眉头紧蹙地说:“当然看到了,那是幻象吧” 我点头:“每个人看到的幻象都一样,就说明,有人提前在村里布置了迷阵。我在院子里施了法,下一次对方再有行动,咱们应该能抓住他。” 我确实在院子里施了法,但朱砂加陈米,只能形成一道浅薄的炁场,稳住大家的心神,但这种简单的养心术无法破除幻象,毕竟我连对方布的是什么阵都不知道,还破个屁 不过还是那句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出意外的话,在这个院子里,有几个人很快就会露出马脚了。 现在我要做的,就是等待。 李淮山大概不明白我的意图,还多嘴问我:“哦,也就是说,不会再死人了对吧” 我白他一眼:“那可不一定。” 说起来,我之所以能够确认小队中存在内鬼,还是因为蚊子的睡袋。 洞口就在睡袋正下方,当蚊子被拉入地底的时候,那个睡袋肯定不可能好好地铺在原地,有人在他消失的时候,快速将睡袋摆放在了原来的位置。 说白了,我们的对手看上去似乎十分聪明,事实上只能算是笨贼,整理睡袋的这个举动,完全就是画蛇添足,也许他是想拖延时间,防止我和李淮山在蚊子被拉出隧道之前发现那个洞口。 可问题在于,已经有老猫这样一个前车之鉴了,当初在老猫的帐篷里,也出现了一个同样大小的地洞,蚊子消失,我和李淮山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查看地面,拿睡袋挡住也没用。 这么简单的道理,估计连傻子都能想明白,对方却浑浑噩噩地跌进了自己挖的坑了,所以说他们是笨贼。 不过这帮人脑子笨,手法却十分高明,还是要小心对待。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蝈蝈特意朝院门口这边靠了靠,争取离我和李淮山更近一点,地雷浑浑噩噩地坐在地上,胖大海就站在原地,气冲冲地瞪着他,米娅和小九月依然将脑袋埋在膝盖里,一声不吭。 我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我就站直身子,伸了一个懒腰,对李淮山说:“对方应该快有行动了,眼睛放亮点。” 说话的时候,我尽量将声音维持在其他人都能听到的大小。 李淮山怔了怔神,问我:“你怎么知道对方快行动了” 我朝着院子的一角扬扬下巴:“你看,朱砂跳起来了。” 午夜十二点,天地炁场突变,我布置在院子里的朱砂和陈米受到惊动,轻轻跳动起来,这是老仉家陈米的特性,它们能够在天地大炁突变的时候出现异动,至于朱砂,完全就是被陈米带起来的。 只不过,陈米的这种特性,只有仉家内部的人才知道。 在余光中,我就看到米娅和小九月同时抬起头,望向了院角处不断跳动的朱砂。 就在这时候,小九月突然“啊”的一声惊叫,并快速起身,朝身后的地面望去,米娅则直接闷头冲向了院门,胖大海微微愣了一下,也跟着米娅的脚步,朝着院门口冲了过来。 网早就已经为他们撒开,现在该收鱼了。 第384章 大鱼 米娅中途变了几次脚步,退到胖大海身后去了,胖大海还是愣头往我这边奔,等他从我身边蹿过去的时候,李淮山一头扎了过来,当场就将胖大海扑倒在地。 这时候的米娅已经到我跟前了,她立即弯下了腰,脚步又出现了变化,速度骤然加快,疾风一样与我擦肩而过。 就在我和李淮山将精力放在米娅和胖大海身上的时候,小九月快速从背包里拿出了什么东西,奋力挥手将它扔向院外。 她的动作看起来很隐蔽,但挥动手臂时,胳膊在半空中划出的半道残影还是落在了我的眼中。 从头到尾,地雷和蝈蝈都是一脸慌,根本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 我断定鱼已经全部浮出水面了,没再迟疑,立即撒开阳线,甩腕掷出八卦钱。 从小九月手里扔出来的东西在空中疾驰,划出一道恍惚的影子,不过那东西终究没能飞出院墙,八卦钱带着风声疾驰而至,在半空中将它砸落。 就在我投出八卦钱的同一时间,李淮山也朝着院门外扔出了飞爪,站在门的这一侧,我就能听到爪链飞驰的哗啦声,紧接着又听到院外有人倒地的闷响。 这两个月李淮山的飞爪功夫总算没白练。 小九月也听到了院外传来的闷响声,她快速朝趴在地上的胖大海看了一眼,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如今她一改那副温婉可人的模样,眉宇之间透着一股阴辣。 我朝着跌落在院角处的东西看了看,天色已经黑了,看不出那具体是什么,只能隐约看出一个长菱形的轮廓,似乎是令箭一类的东西。 小九月一直站在远处冷冷地盯着我,李淮山拉动飞爪,将米娅从外面扯了进来。 我冲小九月挑了挑嘴角:“想给外面的人报信吗” 说话间,我悄悄旋转手腕,收回了阳线和八卦钱。 小九月叹了口气:“当初听地雷说,有两个风水先生要跟着队伍进山的时候,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们两个,不是看风水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都亮出阳线和八卦钱了,她竟然还问我是什么人,这丫头要么是行当外头的人,要么就是在行当里走动得太少,竟然连仉家的标志性物件都不认得。 在她说话的时候,还微微侧了侧身子,腰腹正好将左手挡住。 我猜到她要动手了,心中多了一份警戒。 “卧槽” 身后的李淮山突然嚷了一声,接着就听到脑袋后方传来“嗖”的一声细响。 我丝毫不敢迟疑,立即施展腾云步朝一侧闪避。 就感觉一条冰凉的丝线顺着我的发梢擦了过去,斜着眼睛一看,是三条钢丝从我刚才站立的位置飞驰着划过。 月光下,钢丝上还泛着薄薄的油光。 李淮山又嚷了一声:“还有一个” 这时候小九月也动手了,她猛地甩开左臂,冲锋衣的袖口中通常出现了三条钢丝,在月色下冲着我疾驰而来。 我立即腾挪步法,快速闪到一侧,同时洒出阳线。 算上刚才从我身后划过的三条钢丝,六道钢丝在半空中闪烁着油光,阳线在空中兜了一个大圈,随着我猛收手腕,阳线顿时收紧,将六条钢丝死死地缠住。 小九月没想到钢丝会被我控住,变得有些惊慌,我不打算给她喘息的机会,探手抓住半空中的钢线,用力一拉,小九月吃不住我的力气,脚下当场一个趔趄,用手撑住了地面,才没整个人趴在地上。 李淮山又喊了一声:“外面还有一个人” 喊话的时候他还在我身后,可话音没等落下,他就顺着地面打了两个滚,蹿到了我和小九月之间,几乎就在李淮山和我擦肩而过的那个瞬间,三道明晃晃的刀片划破了夜空,斜斜地扎在了离我不远的地面上。 我看到小九月又将手掌探到身后,似乎在摸索什么东西,于是猛拉钢丝,这一次她没能稳住身形,当场栽倒在地。 趁着小九月还没爬起来,我快速侧身,朝着院门外扫了一眼。 就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一手拉着米娅,另一手持刀,割断了米娅手上的钢丝。 就这么一大眼的功夫,前后不到一秒钟,我就感觉钢丝上的阻力突然消失了,小九月也斩断了自己的钢丝,她躺在地上,左手上还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当时李淮山离小九月不远,小九月刚斩断钢丝,就端起匕首,猛扑李淮山。 李淮山的反应相当快,小九月端起匕首的时候,他立即抬起一只脚,狠狠踹在了小九月的大腿上。 想当年,李淮山可是家具城的扛把子,虽说“扛把子”这种称谓听起来有点羞耻,不过李淮山打架确实是一把好手,这一脚踹上去,换成正常人,估计站都站不起来了。 可小九月只是身子晃了晃,接着就定住了身形。 门外的汉子喊了一声:“别恋战”,话音一出,半空中又划出两道泛着银光的刀片,直奔蝈蝈和地雷。 当时蝈蝈和地雷离我足有五六米,刀片飞驰的速度太快,阳线又缠住了钢丝,无奈之下,我只能快速摸出梼牙,朝着其中一个刀片投了过去。 李淮山也顾不上小九月了,立即甩出飞爪。 飞向蝈蝈的刀片被梼牙击落,而飞向地雷的刀片则被飞爪挡住了。 也就在我和李淮山被刀片分神的一刹,小九月拔腿就朝院门口跑,我扔出梼牙,又反过手去抓她,门外的汉子却一步上前,挥刀朝我的手臂撩了过来。 我现在毕竟没有过去那样的自愈力了,一看到刀锋上银光闪烁,立即收回手掌,小九月看准时机,从我身边一闪而过,直直冲出了院门。 汉子扶起了米娅,带着小九月慌忙朝胡同深处逃窜。 我用最快的速度解下阳线,喊一声:“看好蝈蝈和地雷”,随后便施展腾云步,朝着汉子那边猛追。 天色暗得厉害,这三个人一眨眼的功夫就将身影藏在了夜的阴影中,我只能在炁海流沙中看到他们快速奔跑的轮廓。 接着腾云步,我正不断拉进和他们之间的距离,这三个人的速度不慢,但在腾云步面前,他们的步法还是逊了一筹。 米娅似乎感觉到了身后的危险,中途回身看了一眼。 腾云步在施展开来的时候,脚下几乎没有声音,米娅大概一早就知道身后有人在追,但没想到我离他们如此之近,此时我和汉子间的距离,只剩下了不到三米。 一看到我,米娅顿时有些慌了,脚步变得有些撒乱,嘴里喊一声:“他追过来了。” “你们先走。”汉子快速回应这么一句,随后就调转身形,朝向了我这边。 他猛甩左臂,十几条钢丝顺着他的袖口急蹿而出,我立即俯身避开飞驰而来的钢丝,脚下猛蹿几步,揉身贴到了他的面前。 这家伙反应很快,我刚凑上去,他反手就是一刀,幸亏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我提前看到他摸刀的动作,提前侧开一个身位,不然这一刀百分之百要砍在我的脑袋上。 刀锋沿着我的肩膀划过以后,他又翻转手腕,将刀口正对我的脖颈,我抬手扣住他持刀的手肘,靠手掌催出震劲。 摧骨手一出,汉子当场倒吸一口凉气。 不用说,他的手肘已经被我打碎了,这辈子恐怕再也拿不起刀了。 随后我又使出了戳脚翻子的技法,动胯冲腿,一脚戳在他的小腿上。 这一下如果打实了,他的小腿肯定也保不住,可当脚掌和他的小腿撞在一处的时候,脚下传来的阻力很怪,有些生涩,但又弹性十足,仿佛踹在一个厚实的铁线圈上。 汉子的腿骨没断,但他还是吃不住这一脚的力道,朝着后方滑了出去。 和我拉开将近两米的距离之后,汉子咬牙忍着疼,用那只拖着钢丝的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三张灵符。 在黑暗的夜中,三张灵符上都放着隐约的白光,我立着汉子这么远,都能闻到灵符上的臭味。 打眼一看我就知道,这些符箓上都撒了一层特制的白磷粉,这玩意儿只要遇到四十多度的高温就会燃烧,而且人身上一旦粘到它们的火星,就很难扑灭。 汉子用力抖一下符纸,三张灵符上同时燃起了异常明亮的火光。 我的眼睛刚刚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明光乍起,右眼的视力顿时变得有些模糊,但左眼依然能清楚地看到汉子的轮廓,以及灵符上跳跃不息的阳气。 随着汉子猛甩手臂,三张带着火光的符箓直冲着飞了过来,他似乎能控制符箓的走向,火光飘摇间,能看到灵符移动的轨迹都带着很大的弧度。 趁着三道灵符还没有散开,我迅速脱下上衣向前一罩,直接将三道灵符全都兜了起来。 只一眨眼的功夫,冲锋衣上就燃起了熊熊火焰,我扔了被火焰吞噬的上衣,就见汉子正调转方向,朝着笔直的巷子深处疯跑。 米娅和小九月早就没影了,如今我面前只剩下这个汉子,绝对不能让他跑掉。 第385章 消失的幻象 他跑在前面,身后拖着很长的钢丝,地面上不时传来细碎的摩擦声。 可跟着他跑了一阵,这种声响竟然在渐渐变弱,直至彻底消失。 我心里顿时警惕起来,仔细留意着周围的情形,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到道路两侧的房子看起来都有些虚晃,原本笔直的路,也变成了弯曲延伸的样子。 是幻象 这么个念头一出现,我立即闭上了右眼,只靠着炁海流沙的视野观察汉子的动向。 道路两侧的炁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扭曲起来,直朝着我这边压过来,在这样的炁场流动中,几乎无法辨认出周遭那些院墙原来的样子。 不过我记得很清楚,眼前这条巷子就是笔直眼神,而汉子的轮廓也是笔直向前跑的。 也许是打定了主意要逃脱,汉子奔跑时的速度竟比先前还快了几分,不过这种超出极限的速度也让他体力快速消耗,没多久,他的步伐就乱了,速度也跟着慢了下来。 这时候我已经到了他身后,立即睁开右眼,起先看到的确实一度灰色的砖墙。 当时跑的急,没来得及停脚,在真实视野中,我竟穿越了实心墙,汉子的背影又出现在我面前。 刚才砖墙乍现,我的脚步有点乱,脚下闹出了一点声响,汉子立即回头,朝我这边快速扫了一眼。 他一看到我,立即从怀里摸出三张灵符,没等他甩手将符箓扔出来,我就一拳砸在了他的胳膊上。 和上一次我用脚戳他小腿的时候,这一次从拳面上反馈来的阻力依然生涩而带有很大的弹性。 不过这一次我留个心眼,提前催出了震劲,汉子胳膊上没出现骨头碎裂的脆响,反倒响起了皮肉爆开的声音。 他吃不住疼,嘴角猛地咧了两下,手上脱力,灵符轻飘飘地落下,沾地以后才扬起火光。 这家伙胳膊被伤,但伤不算重,这会儿他又忍着疼,试图将手掌揣进怀里。 我不敢怠慢,立即出拳,奋力砸在了他的锁骨上。 可从拳面上传来的,又是那种奇怪的触感。 他顺着力道快退两步,不等稳住身形,我就揉身贴到他面前,伸开五指,抓住他的侧脸,强行将他拎到了半空。 双脚离开地面以后,汉子当场就慌了,可还没忘了垂死挣扎,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拳砸在了我的肩膀上。 虽说没了自愈的能力,但我现在毕竟是钢骨体质,皮肉的韧性和骨头的硬度都很高,就凭他的绣花拳头,根本伤不了我。 我没打算和他废话,直接冲向了旁边的一道院墙,将他的脑袋狠狠撞在了墙壁上。 吭的一声闷响,长满枯草的墙头都跟着晃了两晃,当我松开汉子的脑子时,他已经昏死过去,侧脸紧贴着墙壁慢慢瘫倒在地上,碎砖和粉末也顺着墙面大量脱落。 我走上前,翻了翻汉子的眼皮,这家伙的瞳孔已经向上翻了,估计一时半会肯定醒不过来。 这家伙是练家子,从刚才交手中就能看得出来,可练家子和练家子之间也有差别,谁也不知道他练的是什么功,体质怎么样,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谨慎起见,我就蹲下身子,在汉子身上搜寻起来。 刚才从他身上传来异常阻力实在让人不舒服,我必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扒开他的冲锋衣以后,我才看清楚,他身上缠着一圈一圈的钢丝,这些钢丝就像是盔甲一样,将他的整个身子笼了起来,只有肩膀、手肘这样的关节露着,方便行动。 起初看到他的时候,我只觉得他脸比较瘦,可身材却十分宽大,现在看来,他的身材原来是用钢丝撑起来的,本人其实非常瘦弱。 不只是上半身,这家伙的腿上和腰上也缠满了钢丝,只有膝盖和脚踝露着。 而在这一圈圈的钢丝下面,则套着一件潜水用的防寒衣,看样子他们这次来荒村,原本也有下水的打算。 可我看过地图,村子附近根本没有河道,唯一的能算得上水源的,就是断崖下的一条大江,以及山谷中的死水潭了。 看看他身上这一团团的钢丝,我怀疑他们也许是打算爬下断崖,到江底去找什么东西。 除了这些,从汉子身上,我还搜出了十六个锋利的刀片,几张附了白磷粉的灵符,还有一些类似于法器的东西和半块没吃完的压缩饼干,这家伙身上散着一股让人睁不开眼的酸臭,估计是在荒村里潜伏的时间太长,已经很久没有洗澡了。 说实话,我心里现在有了一些疑惑,既然他已经在荒村里待了这么久,按说,不管他要找什么东西,应该早就得手了吧,为什么还要一直留在这里。 米娅和小九月什么要跟着老猫的队伍进山,眼前这个消瘦的男人为什么要杀老猫和蚊子,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解不开的谜。 我隐约意识到,荒村的案子,比胡南茜描述中的还要复杂,不过她似乎也不知道内情。 上次和胡南茜接触的时候我就能感觉到,这一次,她对我们没有任何隐瞒,或者说这一次,她确实有求于我和李淮山,关于案子,她已经将自己所知的所有细节都告诉我们了。 我捡起地上的钢丝,将汉子五花大绑地捆成了粽子,随后才将他扛起来,带着他回去和李淮山汇合。 到院门口的时候,李淮山正焦躁地踱着步子,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抬头朝我这边扫了一眼,看了看被我扛在肩上的汉子,叹了口气,苦着一张脸对我说:“又死了一个。”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是一咯噔。 又死了一个难道说,除了米娅、小九月,还有我肩上的汉子,村子里还藏着另一个凶手 我皱着眉头问李淮山:“蝈蝈还是地雷” 李淮山朝院门口扬了扬下巴:“胖大海。” 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按理说,胖大海和米娅他们应该是一伙的吧,他怎么也 一边这么想着,我就快速凑到了门前,就见胖大海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他的脑袋上有一个很小的血洞,不知道是被什么打穿的。 李淮山朝胖大海脸上打了打光,对我说:“中毒了。” 被光线这么一照,我才发现胖大海的额头上已经发黑,眼珠上的血管也变成了很深的青色。 李淮山说得没错,他确实是中毒死的,而且毒性非常烈,几乎在瞬息间就要了他的命。 我放下汉子,仔细看了看胖大海额头上的伤口。 伤口边缘的肉已经出现了溃烂的迹象,毒素就是从这个位置进了他的身,要了他的命。 李淮山关了手电,叹口气说:“你追出去的时候,这小子就没气了。” 我站起身来,朝院子里看了看,地雷和蝈蝈两个人都锁在了角落里,在院子中间的地面上,还有五六个半米宽的洞口。 “那些洞口是怎么回事”我问李淮山。 李淮山说:“应该是咱们进院的时候,那些洞就一直在了,刚才突然出现了幻象,周围的墙壁都扭曲变形了,可不知道怎么的,幻象突然就消失了,然后地上就出现了那么几个洞。我估计吧,那些洞应该本来就在那,只不过这地方一直被幻想笼罩,没能显现出来。” 我仔细看了看洞口的位置,有几个洞离我们扎营的区域有段距离,另外几个洞,则在营地中间,之前米娅和小九月正好就将帐篷搭在洞口附近,就算它们显现出来,我们的视线被帐篷挡住,也看不见它们。 李淮山指了指火坑,又对我说:“我仔细回忆了一下,老猫的帐篷本来应该里篝火不远来着,可后来,他的帐篷就挪到那边去了。” 说话间,李淮山又指了指离火坑最近的一个洞口。 他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起初,老猫确实将帐篷扎在了篝火旁边,那时候我还在想,他大概是比较怕冷,靠近火坑方便取暖,当时他的帐篷离火坑也就是不到两米的距离,可我们找到第一个地洞的时候,老猫的帐篷却被挪到了离火坑三米开外的地方。 我们的对手确实很难缠,仅靠着幻象,就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将偌大的一个帐篷挪了这么远,就算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我都没能看出任何异常。 “背包里还有能量棒吗”我对着李淮山问了这么一句。 李淮山点头:“还有不少。” 我指指蝈蝈和地雷:“分给他们一点,让他们吃点甜食,能压惊。” 李淮山立即朝蝈蝈和地雷走了过去,我则蹿上了房顶,朝着村子外围观望。 此时村口外只剩下了黑漆漆的夜色,惨白的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消散了。 朝着村外观望几眼,我又回过头去问李淮山:“幻象什么时候消失的” 李淮山将两根能量棒递给蝈蝈,直起身来,沉思了小片刻,开口道:“大约二十分钟前吧。” 二十分钟前,那时候,汉子应该刚刚陷入昏迷,我记得很清楚,也是在他昏迷的一瞬间,村子里的炁场流通霎时就恢复了正常。 第386章 一年前,一年后 围绕在村子内外的幻象,都和眼前这个汉子有关。 我跳下屋顶,在院子里仔细寻觅了一下,总算找到了先前被我扔出去的梼牙,蝈蝈和地雷吃了甜食,心里稍稍轻松了一点,很快就泛起了迷糊,等李淮山点亮篝火,他们两个就凑在院子的角落里睡了。 李淮山将两块压缩饼干递到我手里,朝躺在地上的汉子努了努嘴:“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我说:“还没想好,等他醒过来再说吧,正好我也有些问题想问他。” 一边说着,我就快速走到汉子跟前,将他朝院子里拖了拖。 现在我也说不好胖大海头上的毒伤究竟是怎么来的,如果对他下手的人是米娅和小九月,或者被我抓住的汉子,我都能理解,毕竟胖大海和他们相比身手差了太多,他们怕胖大海落在我们手里,抖搂了他们的计划,自然要杀人灭口。 可汉子身上除了那几张附了白磷粉的灵符,根本没有其他带毒的东西,米娅和小九月身上也不太可能带着毒药,如果她们身上有这些东西,对付我和李淮山的时候就用上了。 现在我最怕的就是,凶手不是这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如果真是这样,就意味着村子里还有一个至今未曾露面的对手。 李淮山凑到我身边来,又递了一瓶矿泉水给我,一边问:“你是不是撒谎了” 我抬头看着他:“我什么时候撒谎了” 李淮山想了想,说:“你不是说,陈米和朱砂能破掉这里的幻象吗,可我又不是看不出来,你布置的,就是一个普通的守阳阵,根本没有祛除幻象的作用。” 我笑了笑:“我只是说朱砂会跳动,但我没说我布置的术法能破除幻象啊。” 李淮山:“你说,地雷和老猫以前来过这,还在这做下了孽,这算不算谎话” 我依旧笑着,从烟包里抽出了一根烟:“我当时只是说有这种可能,又没下定论,能算说谎么” 李淮山抢过我的烟包,从里面抽出一根烟来点上,皱着眉头问我:“可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处呢,我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 我就对他说:“兵者,诡道,奇正相生。这番话没有特别的目的,只是为了牵引米娅她们的注意力而已,正因为没有特别明确的目的,所以她们猜不透我要干什么。再加上她们和你一样,也意味我布置的术法能破除幻象,以为我已经设下的圈套,等着这家伙上钩。” 说着,我就指了指躺在墙边的汉子,接着掰扯:“接下来,这两个丫头一定会有所行动的,不管是向外面的人报信也好,还是单纯地想干掉咱们也要,总之会露出一些马脚来。敌人不动,我们只能牵着他们的鼻子动,这就是奇的一种体现。” 李淮山:“你怎么知道她们一定会有动作,既然你知道她们是鬼,为什么不提前动手,还要等着她们露出马脚才出手” “从黄老板那得到心眼传承,也不是白得的。”我先白了李淮山一眼,完了又对他说:“因为在场的人都有嫌疑,我不确定到底哪些人是鬼,所以当时有必要等待对方问出题。说起来,当时我也没想到,胖大海也是他们的人。” 李淮山这才点了点头:“也是,胖大海当时的反应太快了,米娅还没冲到门口呢,他倒是先冲过来了,还怕你拦住他,特意避开了你。” 说完,李淮山咂了咂舌头,拍了我一下:“你这家伙,平时不说谎,说起慌来竟然把我都给绕进去了。” 我摊摊手:“我从头到尾一句谎话也没说好吗,至于你们怎么理解我的话,那就是你们的问题了,关我屁事” 李淮山吐了一口云烟,慢慢仰着身子,躺在了地上:“哎呀,这要是放在以前啊,这么多人死在我跟前,我早就吓得尿裤子了,现在竟然还有闲心跟你在这聊天,想想也真是,你说这一年多,咱俩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喝了口水,笑着问他:“想当年,你被阴神附体的时候,也没见你吓尿。” “那次不一样,”李淮山也是一脸打趣的表情:“当时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昏过去了,要是再耽搁一会,我估计就尿了。” 他说完这句话,我们两个就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李淮山突然咧嘴笑了,我咽下含在嘴里的水,也跟着笑了起来。 蝈蝈本来睡得正熟,这会也被我们两个吵醒,正瞪着一双眼睛,看怪物似地盯着我们俩看。 李淮山咧着一张笑脸看了蝈蝈一眼,随即又转过头来问我:“蝈蝈和地雷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们跟着咱俩吧,后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哎,我琢磨着,要不你试着联络一下胡南茜,先让她来一趟,把蝈蝈和地雷接出去。” 我拿出手机,点亮屏幕,在李淮山面前晃了晃:“这地方收不到信号,胡南茜来不了。” 李淮山掐了烟,不停地皱眉头:“那就让他们两个这么跟着么好不容易活下来这么两个,别到时候又给人搞死了。” 我看了蝈蝈一眼,说:“尽量保证他们的安全吧。” 蝈蝈现在也是一脸的紧张,只是盯着我看,却说不出话来。 看着蝈蝈的样子,我就暗暗下了决心,以后打死也不跟着这样的队伍进山了,有这么多要身手没身手,要修为没修为的人跟着,实在是天大的麻烦。 除了觉得麻烦,还有一个我难以逃避的原因,那就是从我内心深处显露出来的冷漠。 死了这么多人,我竟然一点都不觉得难受,更别说是愧疚了,其实我也知道,老仉家的人除了对待朋友和亲人,其他人的生命在他们眼里,向来是受到漠视的。 曾几何时,我也不断安慰过自己,以后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变成这样的人,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在仉家待了这么久,我已经变得和二爷他们一样,学会了漠视人命。 甚至在仉家的典籍上也有这样一句话:“人命非草芥,然逝者已逝,何故伤神” 这番话是当年二爷刚回仉家的时候,上一代老太爷亲口对二爷说的,后来整理成了一个小小的典故,写在了仉家典籍里。 想必二爷年轻的时候,也曾是一个对生命无比热忱的人吧,所以他和老太爷之间,才会有这样的对话。 一入族门深似海,二爷变了,我也变了。 每当我不想面对现在的自己时,总会回首过去,试图看一看自己一年前的样子,可每当我朝花夕拾的时候,又总会发现过去的自己已成明日黄花,难以在岁月中留下任何痕迹。 也许自从二爷激发出我身上的真性那一刻开始,过去的我,就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地雷也醒了,此时正缩在蝈蝈身后,朝着火光发愣。 我朝他们两个招了招手:“来,过来坐坐吧。” 蝈蝈犹豫了一下,没动,地雷则朝着墙角缩了缩身子。 我脸上露出了笑容,依旧朝他们招招手:“过来吧,离火近一点,就没那么怕了。” 听到我的话,蝈蝈慢慢站起身子,走到了篝火附近,地雷犹豫了很久,最终也跟了过来。 我将一瓶矿泉水放在火坑旁边,靠着地上的余温慢慢煨着里面的水,一边问蝈蝈:“紧张吗” 蝈蝈点了点头。 我冲他笑笑:“你们两个算不错了,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的时候,比你们还紧张。后来见得多了,才明白,紧张、怕,都是没有用的。实话是说,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出什么状况,也不确保一定能护你们周全。你们想要活下去,不能只靠我们,也要靠你们自己。地雷以前经常玩攀岩是吧” 地雷远远地冲我点了点头,他大概会奇怪,像我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怎么会知道他早年间的爱好。 我笑着对他说:“其实现在的情况,就和你攀山的时候一样,不过就是碰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头,遇到了一个很难走的崖峰,只要沉下心来,就能跨过去,可如果你这时候手抖了,那才是万劫不复。” 李淮山朝着火坑里加了一些干柴,地雷望着不断跳动的火苗,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等火坑旁的水煨得差不多了,我才捡起瓶子,将它递给蝈蝈:“你喝半瓶,剩下的给地雷。” 在这寒冷的夜里,一瓶温水似乎有着莫大的力量,暖流入腹,蝈蝈和地雷的神色总算舒缓了一些。 蝈蝈裹了裹冲锋衣,稍微朝我这边凑了凑,小声问我:“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啊,这些人,又是干什么的” 说话时,他的视线短暂地在汉子身上停留了一下。 感觉他说话时的语气变得比较沉稳,我心里的压力也稍稍小了一些,不过对于他的问题,我也只是笑了笑,回应:“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再跟你解释吧。” 李淮山将最后一把柴禾扔进火坑,看了看五花大绑的汉子,随后朝我撇撇嘴,告诉我汉子醒了。 第387章 强装镇定 其实不用李淮山开口,我也能意识到汉子已经苏醒过来了,就在刚才蝈蝈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就留意到不远处的几个洞口已经消失,地面又恢复了平整如初的样子。 如果村子里有一个大型的迷幻阵,汉子一定就是阵眼 活人做阵眼,说实话,这种事我也是头一回听说。 李淮山拿了一瓶水走到汉子跟前,打开瓶盖喂他喝了一些,汉子乍醒,还没有缓过神来,刚开始李淮山喂给他水的时候,他还咕咚着喝了不少,可等到凉水入腹,他也渐渐醒利索了,立即将嘴闭上,矿泉水顺着瓶口滋滋地往外流,全洒在了他的胸口上。 我抬手拍一拍李淮山的肩膀,李淮山收起水瓶,无奈地叹口气,随后就退到了一边。 在火光照耀下,汉子的脸一边大一边小,撞在墙上的一侧脸颊肿得跟小山似的,另一半脸则瘦瘦干干的,嘴角处还有很深的法令纹。 我蹲在他跟前,朝他扬了扬下巴:“怎么样,缓过来了吗” 汉子用力动了动身子,似乎想将脑袋缩进火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可惜钢丝死死束缚住了他身上的每一处关节,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挪动半厘米。 最终他还是放弃了,冲着我叹了口气:“要杀要剐,随你。” 肆意杀人的明明是他,可现在他又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好像我才是真正的坏人似的。 看到他这副样子,我突然有一种要掐死人的冲动。 不过我还是强行忍住了,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蹲着,一语不发地盯着他。 没想到这家伙一点也不心绪,竟然目不斜视地盯着我的眼睛。 李淮山也有些恼了,指着汉子的鼻子喊:“你老实点” 汉子突然笑了:“别在我面前装横,我了解你们那个组织,你们是公职,不能刑讯逼供。嘿嘿嘿嘿” 他缩着脖子怪笑,那笑声让人头皮发麻,蝈蝈和地雷心里似乎有些发寒,特意挪挪身子,和汉子拉开一点距离。 李淮山也是一脸的恼怒,我先是皱了皱眉头,随后就静下心来,看白痴似地看着汉子。 这样的眼神终究还是让汉子有些不适应了,他收起了笑,盯着我说:“你们不能把我怎么样的。” 李淮山的火一下就蹿了上来,当场就撸起袖子,朝汉子冲了过去,我一把将李淮山拉住,让他站到我身后去。 汉子看着我的举动,脸上又浮起了笑:“我说对了吧,你们不能把我怎么样。” 我问汉子:“你们有多少人” 汉子只是冲着我笑,一句话都不说。 我又问他:“为什么要害老猫他们” 汉子沉了沉气,吐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为了真正的正义。” 他这么一开口,李淮山就在我身后骂骂咧咧地嘟囔了起来。 我没去理会李淮山,只是问汉子:“你们想干什么” 汉子很郑重地说:“替天行道。” “老猫他们,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 “没有,我根本不认识这些人。但行天道,就必须要有人牺牲,他们能成为计划中的一环,应该感到庆幸。等正义重回人间的时候,他们都是功臣。” “什么计划” “无可奉告” 我皱了皱眉头:“这么说,留着你也没什么用啊。” 汉子笑得很得意:“什么意思,你想杀我呵呵,我太了解你们这些人了,你没有这个胆量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看住我,等同伙来了,将我运到四川。不过我劝你打消了这门心思,你们的人进不来,你们两个,也出不去。” “哦,这样啊,你不怕死,对吧”我点了一根烟,闷闷地问他。 汉子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为了正义,我们什么都不怕。” 我点了点头,一句废话没有,直接将他拎起来,朝着断崖方向走。 李淮山见我要出院子,立即拉上蝈蝈和地雷跟了过来。 说实话,自从见到这个汉子到现在,我心里就一直压着一股火气。 也许是因为他害了两个无辜的人,也许是因为他让我不得不面对自己心中冷漠,总之火气扬起来了,我就要想办法疏解。 来到断崖旁,我又问他一次:“你们有几个人” 他看着断崖深处看了一眼,很不屑地冲我笑:“你不用吓我,我说过,为了正义,我们什么都不怕。” 我将烟蒂扔在脚下,碾灭,随后伸直了胳膊,将他举在断崖外。 他脸上依然挂着十分自信的笑容:“你吓不倒我的。” 我冲着挑了挑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同时张开了五指。 就在我松手的一刹那,他的脸终于露出了惊恐,但依旧没有如想象中那样大喊大叫,我就这么举着一只手,静静地看着他的身体快速下坠。 不过这种强装出来的镇定没有持续多久,当他的大半个身子都低于崖顶的时候,我就见他脸上的表情突然极为夸张地扭曲起来,然后就听到一阵撕破喉咙的惊叫:“啊” 我心中冷笑,撒开阳线,抖腕一甩,八卦钱在空中划过一道长弧,细长的阳线兜了两个圈子,缠住了汉子的脚踝。 李淮山就站在我身边直乐:“还说不怕死呢,叫得跟个娘们似的。” 我慢慢转动手腕,将汉子一点一点地拉了上来。 现在他的整个身子都倒悬在半空中的,一边打着寒颤,一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我朝他扬了扬下巴:“你刚才说什么” 汉子一脸惊恐地看着我,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我又点上一根烟,吐一口云雾,问他:“你刚才是不是说,让我别杀你,让我救你” 汉子的脑壳可能有点木,竟然脱口就应了声:“没有。” 嗯,这是实话,他刚才确实没说这种话,只不过,他的回答让我不太满意。 我点了点头:“看样子,是我听错了。” 一边说着,我又一次撒开了阳线,汉子立即快速下坠。 上一次下坠已经摧垮了他的心理防线,这次刚一感觉到身子失重,汉子立即喊了起来:“我说了,我说了别杀我,我不想死” 我只是撒开了手腕上的线圈,阳线还缠在他的脚踝上,听他这么一喊,我又收了收手腕,直接将他提了上来。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汉子当时的表情,他的一半脸还是肿的,另一半脸上的眉毛、眼睛,仿佛全都扭成了一团,扭曲到没了正常的模样。 他战战兢兢地看着我,那眼神,就像寻常人看到了鬼一样。 我将一口烟全吐在他的脸上,问:“你们有多少人” 汉子慌不迭地回应:“五个,我们有五个人” “你,米娅、小九月,还有谁” “还有昆吾堂堂主和老天师。” “你们是哪个门派的” “不周山,是不周山。” “为什么要杀老猫和蚊子” “布置大阵需要用凡人的血来祭阵,我们杀了老猫” 就在汉子急慌慌地回应我的问题时,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我隐约看见三道密集的阴气穿过了断崖左侧的一片林子,正以极快的速度朝我们这边飞驰。 飞临崖口的时候,三道炁场同时改变方向,一道冲向了汉子,另外两道,则直扑蝈蝈和地雷。 一切都是在短短的刹那间发生的,我没时间多想,立即扯着阳线后退,快速将蝈蝈和蚊子扑倒,李淮山也感觉到了异常,早就匍匐在地。 两道阴气顺着我的后背飞了过去,另外一道则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汉子身上,随后就消失了。 我赶紧爬身起来,将汉子拉过来一看,就见这家伙的额头上多了一个很小的破口,伤口附近的皮肉已经出现了溃烂的迹象。 李淮山也慌忙凑过来,抬手试了试汉子的脉搏和鼻息,随后抬头看向我,冲我摇了摇头。 就这么死了 我有些不甘心,将手掌放在汉子的胸口上,从阴气入体到现在,前后也就是几秒钟的功夫,可他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李淮山抬头朝阴气飞来的方向看了一眼,一边还快速起身,想要冲向断崖左侧的那片密林。 我拉住李淮山,冲他摇了摇头:“别追了,对方已经跑没影了。” 李淮山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杀人灭口么” 不是杀人灭口还能是什么。估计对方早就埋伏在附近了,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对汉子下手,直到汉子说出了不该说的话,对方才动手的。 汉子一死,村子内外的幻象也会消失,对于凶手来说,这似乎是一个不小的损失。 至于对方为什么不直接将目标锁定为我和李淮山,也很好理解,毕竟我和李淮山都是有修为傍身的人,阴气一出现,我们就会有所察觉,对方一动手,我们会在第一时间闪避,只有蝈蝈、地雷,还有失去反抗能力的汉子,才会中招。 三道阴气中,飞向蝈蝈和地雷的两道,只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对方一定知道,我会在这一时间保护这两个人。 换句话说,动手的人,应该不是米娅和小九月这样的笨贼,那是个老手,一个经验相当丰富的老手。:李淮山伸手将蝈蝈和地雷拉起来,蹙着眉头问我:“现在怎么办,等着对方找上门来吗” 我交叉十指,用手背撑着下巴,一边慢慢思考着,一边回应李淮山:“他们一定会来找咱们的,但猜不透时机。” 李淮山相当无奈地叹口气:“太被动了。” 没错,确实太被动了,可对方藏得太深,我们该如何扭转局势 我皱着眉,细细回想着仉家兵书上记载的那些策略,却苦思无果,如今我们根本不知道敌人的底细,要想对付他们,根本无从下手。 这时地雷拿着一瓶水走到我跟前,慢慢坐下,我看了看他,又看看蝈蝈。 这两个人似乎都想通了一些事,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但眉宇之间还是透着担忧和一丝绝望。 我拍了地雷一下,问他:“你和米娅,还有小九月,是怎么认识的” 地雷吞了半瓶子水,昂着头沉思了一阵子,随后才开口:“她们两个,大概是半年前吧,在我的网站注册了账号,平时表现很活跃,我时不时会关注她们一下。后来,有人发了一个关于荒村的贴子,她们两个就跑去打假,说贴子里的内容都是骗人的,还在网上和几个老用户吵了起来,我就在论坛里帮她们两个说了句公道话,再后来她们就进群了,我和她们也渐渐熟了,之前还互相发过自拍照。” 我接着问他:“在你们那个群里,经常有人聊荒村的事吗” 地雷摇了摇头:“很少有人聊,只有蚊子和胖大海时不时提两句。我记得,有几次,蚊子还在群里说过青皮子的事。” “他怎么说的” “当时蚊子好像不知道青皮子疯了,只是说,青皮子曾经带队进过一次荒村。哦,对了,老猫来荒村之前,本来不想声张的,他本来想一个人来,可蚊子却在老猫动身前就在群里提议,说是要组队到荒村来探险。被他这么一折腾,老猫没办法了,才组了这么一个队。”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忘了,反正离现在有段日子了。” “你们和胖大海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不认识他,是蚊子拉他入的群。这家伙在群里不怎么受待见,算是个话题终结者,每次胖大海一发言,大家都集体沉默,因为他总是说一些盗墓的事,群里人都觉得他可能是个贩卖文物的。不过胖大海有个好处,他经常在群里发红包,而且每次发的钱都不少,自从他来了以后,群里人上线也比较勤了。” 蝈蝈插了一句:“就是因为上线的人多了,群里人聊得话题多了,掐架得也多了。” 地雷点点头:“确实是,虽说群里比以前活跃了,可常常有人掐架,我和老猫就得出来当和事佬,别提多头疼了。” 我问地雷:“你和老猫不经常上线吗” 地雷说:“我们这个群,平时和鬼群差不多,大家都有各自的工作要做,哪有那么多时间到群里闲聊。要不是地雷总发红包,一个星期的聊天记录不超过两百条。” 蝈蝈把话说到点子上了:“要不是因为到群里来平事,地雷和老猫估计到现在都不知道蚊子打算组队进荒村的事。” 我靠在的祠堂的院墙上,点一支烟,随后陷入了沉默。 米娅、小九月,有身手没道行,身上没有念力残留,很容易混进人群中。 胖大海即没身手也没道行,他只是一个湘南土把头的后裔,至于得到了祖先多少传承,没人说得清,不过看他的之前的表现,恐怕就是得了传承,也是个半吊子。 至于蚊子,从我见到这家伙开始,他似乎就将自己当成了一个旁观者,话少,没有任何出格的行为,说实话,从始至终,我都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还有就是,汉子临死前说的那番话,似乎有点蚊子,他说,他们杀了老猫,之后就是一阵沉寂。杀了老猫,那蚊子呢,他们没杀蚊子么 重新整理一下整件事的脉络,会发现这里面的水很深。 先是有人在论坛里发了一个和荒村有关的贴子,之后米娅和小九月在贴子里和人掐架,并藉此和地雷混熟了,还进了群。 然后是胖大海和地雷,一个负责吸引老猫和地雷在群里露面,另一个则发起了荒村探险的提议。 这四个人看似毫不相干,实际上却配合得恰到好处,如果没有胖大海和地雷,老猫不太可能知道,除了他以外,还有另外一帮人想进荒村探秘,也就不太可能组织这么一个小队。 我估计地雷没有将所有的实话都说出来,我猜测,老猫起初是不打算组织这么一个队伍的,可在这时候,米娅和小九月发挥了作用,她们一定是赞同蚊子的提议的,并扬言要跟队一同进山,地雷见色起义,也想跟队,老猫是为了照顾地雷,才成为这次行程的向导的。 在所有人中,蝈蝈大概是最无辜的一个了,他之所以来,极可能只是因为和老猫关系要好,听说老猫要带队,才不管不顾地来了。 换句话说,蝈蝈来到荒村,完全在对方的计算之外,他们的目标,是老猫和地雷。 我不知道对方是如何联系上胖大海的,但我想,对方既然要拉胖大海这么一个没什么能力的土贼后裔入局,就说明他们也是本着荒村下的大墓来的。 加上湘南土贼在四十年前常在渝蜀一带活动,胖大海虽说没继承到手艺,但他也许知道如何找到那座墓穴。 想到这,很多事情就变得清晰起来,但还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偏偏选中了地雷和老猫这两个普通人 我扔了烟蒂,问地雷:“你祖籍哪里,什么时候出生的” 地雷有些疑惑地看着我:“问这个干什么” 就听蝈蝈说:“你管人家干什么呢,大飞又不会害你。” 地雷这才挠了挠头皮,开口道:“我们家祖上好几代都住在河北,我是阴历六月六出生的,属蛇。” 我说:“老猫呢” 地雷:“他是在闽南长大的,不过祖籍也是在河北,我和他还是在一个同乡会上认识的。老猫他比我大一轮,也属蛇,我们两个生日一样。” 说到最后的半句话的时候,地雷好像也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吞吐起来。 我追问一句:“你是什么族,满族还是汉族” 地雷:“满族。” “老猫也是” “应该是。” 阴历六月六,满族虫王节。 仉家的古书上有记载,依照满洲旧历,六月不伐树、不焚尸、不上坟,六月初六,是为虫王节,节日当天,每家派一人到虫王庙祭拜,杀猪宰羊,供奉虫王爷,祈求来年天地无虫灾,保五谷丰登。 还有一种说法,就是在虫王节这一天,猪牛可杀,人命不动,说简单点就是这一天不能杀人,而在这一天出生的人,极少数能得到阳世大慈念加持,得天赐符箓,一生顺风顺水。 我暂时也说不清楚,对方将老猫和地雷选为目标,和虫王节有没有必然的联系,但老猫和地雷确实是不同年月的同一天出生,将他们选为目标,必然是有原因的。 地雷似乎又变得紧张起来,凑都我跟前来,战战兢兢地问:“你问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和老猫是同一天出生的,他死了,那我那我” 我用力在脸上扭起一个笑脸:“你别想太多了,老猫是老猫,你是你。” 地雷还是有些慌,蝈蝈就在他身后拍了一下:“你别紧张啊,地雷,越紧张越容易出事。” 听蝈蝈这么一说,地雷才算是稍微平静了一点,又缩着身子坐回去了。 李淮山大概也想到了一些事,反过头来问我:“你说,米娅和小九月他们,不会也是奔着大墓来的吧” 我点了点头:“极有可能,不过我估计,他们应该还没找到墓穴的位置。” 一边说着,我就指了指死在崖边的汉子:“这家伙身上套着一件防寒服,我估计,他们应该去过断崖底部,下水寻找过墓穴的入口。还有村子的那些洞口的隧道,有可能也是在找墓的时候留下来的。” 李淮山:“我突然想起来啊,咱们进山之前,不是在唐家庄看到一辆车嘛,你说,车上的人,会不会就是米娅她们的同伙” 我想了想,摇头:“现在还不好说,不过汉子刚才说,他们一共有五个人。米娅、小九月,还有蚊子、胖大海,都是跟着咱们一起进山的,如果车上的四个人也是他们的同伙,那他们至少有十个人。” 李淮山掰扯着手指算了算,抬头问我:“你算得不对吧,五个加四个,是九个人吧,另一个是哪来的” 我说:“汉子口中的五个人,应该不包括胖大海,他说的,是当时还活着的人。” 一边说着,我就支撑着墙壁,从地上站起了身子。 蝈蝈跟着站起来,问我一句:“蚊子也是他们的人” “肯定是,这家伙应该还活着。” 简单应了这么一声,我就迈开脚步,快速朝着大院方向走去。 第389章 墓在南方 一进院子,李淮山就点亮了手电,朝着地面扫了扫光。 汉子一死,幻象果然消失了,地面上有出现了散乱排布的几个洞口,就连院子里的墙和正对门口一间老房子,看起来都没那么阴郁了。 我拿出工兵铲,快速凑到一个洞口前,将铲子伸进去,用力在洞底扎了两下。 铲头刚入土的时候,瞬间就切开了松软的土壤,在朝着土壤下方压了公分之后,就传来了非常生硬的阻力。 我回头对李淮山说一声:“看好蝈蝈和地雷。” 李淮山快速点一下头,将手电递给我。 我举着手电,一边扒拉洞里的土,一边打着光,没多久,五公分厚的土层就被我扒开了一个巴掌大的口子,光线照在那里,反射出接近镜子的平滑光泽。 随后我又将口子扩大,伸手一摸,才发现那是一块非常平整的石头,石面还抛过光,看起来就像抹了层油一样。 李淮山在外面喊了一声:“洞里什么情况” 我回一句:“村子下面,可能就是大墓的天顶。” 一边说着,我就将整个身子挤进了洞口,继续将洞底的土壤一点点挖开。 和我想象的一样,藏在土壤下方的,就是一块块硕大的抛光石砖,每块砖至少有一米五的长度,而且砖面不平,带着很小的坡度。 看样子,这些隧道,原本都是一条条顺着石砖挖出来的盗洞,对方可能认为墓穴的入口就在某一块石砖附近,所依才不断延长隧道,试图找到入墓的机关。 我收起军工铲,退回了院子里,李淮山正拿出能量棒,分给地雷和蝈蝈,见我从洞里出来,就回过头来问我:“怎么样,底下有什么” 我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错不了了,村子正下方就是天顶,这个墓穴的规模估计相当大,而且入口非常隐蔽。村子里的这些地洞,全都是到盗洞。” 李淮山皱起了眉头:“睡会把墓穴建在村子底下” 我说:“先有墓,后有村。我还是没估计错的话,村子里的第一代居民,应该是墓穴的建造者,或者留在这里的守墓人。不然的话,天顶离地面这么近,墓穴早就被人开掘了。” 说完,我又问地雷:“你之前提到的那个贴子里,有没有说墓穴的事” 地雷正在沉思,蝈蝈就回应我:“好像提了一句,说是村子附近有个什么将军冢,不过就是提了这么一句,没细说。” 我接着问:“什么朝代的将军冢” 蝈蝈摇摇头:“贴子里好像没说。” 这时候李淮山又接上了话茬:“怎么着,你也想找那个墓啊” 我点了点头:“如果咱们能先一步找到大墓,藏在村子里的那伙人,一定会现身。只要他们肯亮相,剩下的就好说了。” 说话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朝蝈蝈和地雷扫了一眼。 知道对方肯出面,我和李淮山就有办法缠住他们,为蝈蝈和地雷争取逃离荒村的时间。 不论如何,这两个人我是一定要保住的。 李淮山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皮:“怎么找” 我只是冲他笑了笑,而后就拿出四枚八卦钱,以我的脚掌为中心,分别放在了正南、正东、正西、正北四个方位。 到我这一代,老仉家已经传承了近两千年的年头,早前阐述五言堂的由来时我就提过,仉家是由辎饷卒发家,在五言堂出现兵字一门之前,仉家原本是武字门,而武字一门中的很多宗族,又脱胎于盗家。 包括老仉家的一些手艺,也都是当年跟着摸金校尉和发丘中郎将下墓的时候学来的。 就拿三吊钱这门手艺来说,早年就是用来探墓寻路、开棺取物的。 如果说让我寻龙点穴,那我肯定做不来,毕竟仉家从摸金发丘手里得来的手艺有限,可现在大墓就在脚下,如果我还找不到墓穴的入口,在仉家待的这一年多,就算是白瞎了。 为了能更好地看到村子里的炁场走向,我摘下了隐形眼镜,让冒着绿光的左眼暴露在空气中,随后坠下右眼皮,在炁海流沙中仔细观摩着浮动在一座座墙垣上的炁沙。 幻象消失以后,炁场的流通也恢复了正常,整个村子的大炁走向是由西到东,在村子东首,这道炁场被山峰挡住,出现了一个小型的回旋,随后又慢慢朝着正北方向流了过去。 分变出炁场的流向之后,我就捡起了正北方向的八卦钱,将它笔直泡到空中。 院子里没有风,可八卦钱在被我抛起来之后,却朝着正南方向移动了很短的一段距离。 古钱上的阳气很重,根据阴阳相吸的原理来推断,在村子的正南方向,也就是断崖所在的方向,应该有一个被阴气围绕的磁源。 村下压着大墓,墓中阴气太足,容易影响村里的居民,要让当地人世代繁衍下去,就必须让墓穴中的炁场流向和村子里的炁场流向完全相反,并保证两者之间没有交集,防止墓穴炁场借风入村。 村里的炁场是西进北走,墓穴里的炁场一定是东进南出。 如果照这么推测的话,墓穴应该有两个出入口,一个在东,一个在南,不过谁也不能保证,造墓者一定会按照这样的规则来设计墓穴。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村外的山谷,开口问李淮山:“山谷是在村子西侧吧” 李淮山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 山谷中炁场淤积,加上有一个洼地,可以阻挡外界炁场顺着土壤进入大墓,换句话说,就是堵住了大墓的西方门户,这样一来,外界炁场只能越过山谷,进入村子,却无法对大墓造成任何影响。 只不过山谷中的阴气不算强烈,估计还淤积了大量其他性质的邪气,大炁不通,是为死地,墓穴的入口不可能开在那个位置。 我又问李淮山:“村子东边是什么” 李淮山想了想,说:“好像是块平地吧,我没仔细看,加上植被又太多,不靠近了看,也看不出那地方有没有个小山包什么的。” 不管村子东侧有没有小山包,至少李淮山的话说明了,那里的地势比较平坦,没有太多阻碍。 错不了了,当初建造墓穴的人,应该是按照大炁东进南走的规则来设计墓穴的。 随后我又拿起了正东方向的八卦钱,将它笔直抛空,和第一次被我抛起来的北钱一样,它也朝着正南方向微微移动了一段距离。 我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墓穴入口就在正南方向,但两次抛钱,钱币移动的距离都很短,似乎也说明了,正南方向的阴气并不算很强。 不能确定阴气的源头究竟是大墓,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李淮山开口问我:“你到底在干嘛” 我说:“我在判断大墓的入口在什么位置。” 李淮山想了想,说:“应该在断崖下面吧。” 我有些好奇地看着李淮山:“为什么这么说” 李淮山挠了挠头:“不是你说的吗,那个死掉的汉子身上套着件防寒服,可能下过水。村子周围,好像也就断崖下面有条河。” 听他这么一说,盘在我的脑子里的最后一个问题立即被解开了。 对了,江河可以囤积阴气,也可以带走阴气,正南方向的阴气弱,应该是由于墓中阴气冲出来以后,被水流给带走了。 我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四枚八卦钱,沉思片刻,自言自语地说道:“墓口不太可能埋在水中,江道里的阴气本来就重,如果墓口建在水下,不但墓内的阴气无法外流,水中的阴气还会灌进去,这不符合大炁东进南走的原则。” 由于担心隔墙有耳,我的话没有说完。 墓口不在水下,一定就在崖壁上,只有这样,从墓穴中冲出来的阴气,才能被水流带走。 不过这条断崖的崖壁相当长,来的时候,我也在断崖对岸看过,也看不出那里存在缺口。 仔细想想,即便确认了墓口的大体位置,要想找到它,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一边这么想着,我又一次跳上了房顶,仔细观察着被月光笼罩的荒村。 记得老仉家的古籍上说,建造在墓顶正上方的建筑,一定不能是正南正北走向,必须和子午线有一个大约五度到六十度的夹角。 可村子的建筑全是清一色的坐北朝南,看不出任何倾斜。 李淮山站在墙垣下问我:“你这又是在干什么呢” 我他叹了口气,说:“我想看看,村子里有没有斜着建的房子。” 李淮山皱皱眉头,又指指被我踩在脚下的房子:“这不是就是么” 嗯这座房子是斜的吗 我低头看了看,没看出倾斜来啊。 李淮山又指指我脚下的房墙:“你从上头看看不出来,这房子的顶是正的,墙斜” 我这才跳下房顶,跑到院子里仔细看了看房墙,还真是斜的,只不过由于房子很宽,加上倾斜角度不大,不特别仔细地去看,根本看不出来。 这下刘淮山的方向感算是立了大功了,我激动地勾了一下他的肩膀:“真有你的。走” 李淮山:“去哪啊” 我朝着蝈蝈和地雷招招手,回头冲李淮山笑了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第390章 引蛇 沿着房门直指的方向一直走,只要不出意外,应该能找到大墓的入口。 半路上,李淮山就猜到了我的意图,特意加快了脚步,背包里的东西在剧烈起伏中相互碰撞,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 间李淮山加快了速度,我也撒开腿跑起来,蝈蝈和地雷虽然不明所以,但也不想落在后面,拖着疲惫的身子努力追了上来。 四个背包同时颠簸,噪响不绝于耳,想必藏在村子里的那些人,应该知道我们的动向了。 跑到断崖旁,我从背包里拿出了钢索和登山锤,对蝈蝈说:“蝈蝈,你下去看看,如果崖壁上有缺口,就大声告诉我们。” 蝈蝈反过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李淮山:“不是你是谁,你和地雷都玩过攀岩,比我们有经验。” 蝈蝈顿时嚷嚷起来:“那为什么不让地雷去呢” “因为你的体能比他好,”李淮山一边将锁套栓在蝈蝈腰上,一边说:“你是第一个,如果你什么都没找到,再让地雷下去。快点,等那伙人来了就不安全了。” 蝈蝈和地雷明白“那伙人”指得是谁,听李淮山这么一说,他们也反应过来,早下崖壁的人反而更安全,等到敌人来了再下去,危险性必然陡增。 地雷立即朝断崖旁凑过来,嘴里也嚷嚷着:“还是让我下去吧,我的体力还行。” 我一把将地雷拉住,对蝈蝈说:“速度点,别犹豫。” 这时候李淮山已经将锁套结结实实地套在了蝈蝈腰上,蝈蝈也没再迟疑,接过登山锤和一包登山顶,直接顺着崖壁下去了。 我和李淮山就在崖壁旁拉着钢索,为他提供安全保障。 希望我的判断没有出错,蝈蝈此行,真能如料想中那样找到墓穴的入口。 天色太黑了,谁也看不清下面是什么情况,我也只能从炁海流沙的视野中看到蝈蝈越来越远得轮廓,以及一大簇长在崖壁上的干枯植被。 蝈蝈确实是个很有经验的攀岩爱好者,动作非常扎实,每走一段距离,都会在崖壁上砸一枚钉子,用来固定钢索。 我和李淮山一面看着他,一面留意着周遭的动静,临近崖口的地方风声很强,几乎将周围的所有声响都盖过去,以至于我们根本无从知道,究竟有没有人跟上来。 大约一分钟以后,蝈蝈下降到了附着在崖壁上的植被附近,当时他离崖顶的距离还不到十米,我就听他在下面大喊:“这里有个裂口,被树枝挡住了,要进去看看吗” 风太大,我怕离得远的那些人听不见,于是扯开嗓子喊一声:“你说什么” 蝈蝈立即用更大的声音回应我:“我找到裂口了。” 我没有回应蝈蝈,悄悄撒开阳线,大声对李淮山说:“找到大墓的入口了” 话音一落,临崖的祠堂口那边突然出现了一道极为浓郁的阴气,李淮山反应相当快,立即将身后的地雷扑倒。 阴气划破夜空,直冲着我飞了过来。 为了保住蝈蝈,我只能不闪不避,硬吃了这一下。 那股阴气打中了我的额头,穿透了颅骨外的皮肉,不过在接触到颅骨以后,就无法再前进分毫,随后以极快的速度顺着我的经络蔓延。 虽说身上的药力消耗得差不多了,我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恢复力,但毕竟在老仉家吃了那么多毒药,身子对毒的抗性还在,甚至因为被铁尸毒锤炼过的关系,这种抗性还变得更强了。 阴毒入体,还没等蔓延到心脉就随着汗液被逼出来了。 趁着这个档口,我甩出阳线,让长线缠住蝈蝈的背包,冲他喊一声:“解开钢索” 乍听我这么一说,蝈蝈吓了一跳:“你说啥” “快点” 我大喊一声,朝身后观望,就见四个人影已经越过祠堂,朝我们这边扑过来了。 好在蝈蝈还算听话,立即解开了腰上的钢索,我感觉到阳线上一沉,立即用力拉线,用最快的速度将蝈蝈拉了上来。 也就在蝈蝈刚登上崖顶的瞬间,四个身影已经到了李淮山面前。 他们的目标果然是地雷。 我甩出阳线,将八卦钱掷向了离李淮山和地雷最近的米娅,上一次米娅已经着了我的道,她知道厉害,一听到八卦钱的破空之音就快速后撤。 八卦钱没能打中他,李淮山也趁着她后撤的空当爬了起来,将飞爪投向了跑在米娅身后的一个侏儒。 对,那就是一个浑身泛着油光的侏儒,他没穿上衣,只套着一条松垮的裤子,月光照在他身上,反射出的光泽十分油亮。 这家伙的身子,应该是用蛊毒浸染过的。 李淮山的飞爪功夫确实比以前好了很多,但离成为行家还远得很,飞爪刚被投出的时候,侏儒就变了身形,身子一侧,脑袋一缩,直接躲了过去。 眼看他避开钢索以后,马上就要扑到李淮山身上,我立即施展腾云步,一跃到了李淮山跟前,一掌劈向侏儒的天灵盖。 别看这侏儒看起来手宽脚大,一副十分笨拙的样子,可身手却出奇的灵敏,见我抬手拍过去,当场猛缩身子。 掌心刚擦着他的头皮划了过去,我就中途收了力道,变掌为拳,一拳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可还没等我催出震劲,一条细长的钢丝就挂着风声到了我面前。 抓住汉子的时候我就仔细看过这些钢丝,发现它们的顶端都磨尖了,只要被扎中,身上肯定多个血窟窿。 我不但怠慢,侧身快闪,同时腾出一只手,将钢丝死死捏住。 侏儒被我砸了一拳,却还能行动自如,竟然伸手抓向了我的裆部。 大爷的,太阴损了 我也没废话,动胯冲腿,一脚戳在了他的小腹上。 这家伙的身子比我还硬,简直就是用石头打的,我就感觉脚上传来一股很生硬的阻力,但他也承受不住我的力道,当场就飞了出去。 又有几条钢丝疾驰而来,我撩起了阳线,李淮山甩开飞爪,将一条条钢丝纷纷打散。 “他不怕毒”侏儒在远处卷一下身子,迅速爬起来,冲着米娅和小九月喊:“他是仉家的人” 此时米娅和小九月正用最快的速度收拢被打散的钢丝,而此时站在我面前的,是蚊子。 从他袖口甩出来的钢丝被我捏住,此时他正咬牙使着力气,想把钢丝抽回去。 被我抓住了还想跑,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就在我手臂发出猛力,想把蚊子拉过来的时候,侏儒又喊了一句:“他是冬字脉传人,别和他角力” 蚊子脸色一惊,以极快的速度抽出一把短刀,砍断了钢丝。 我猛地俯身,将李淮山和地雷推到一旁,随后施展腾云步,朝着对面的人冲了过去。 米娅和小九月在这四个人里大概充当了拖油瓶似的角色,到现在还没收好钢丝,还是蚊子和侏儒反应快,一个挥舞短刀,一个压低身子,挡在了我面前。 这两个人看来经常合作,蚊子一上来就攻我的上三路,侏儒个子矮,专攻人下盘。 我管你是上三路还是下三路,管你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照打不误。 蚊子的刀口锋利,我不方便硬拼,一边靠着腾云步的步法躲闪,一边对着他的面前连续出拳,一招一式,全都用上了摧骨手的技法。 侏儒的身法奇快,我在腾挪的时候,每退半步,就朝着他戳出一腿。 刚才硬吃了我一腿,估计他也受了伤,这会知道收敛了,只要见我动胯就后退,几次到了我跟前,却又被逼了回去。 不过自从学了摧骨手以后,我就很少练腿功了,戳脚功夫也多少有些生涩,要照着以前的水准,侏儒现在已经中了七八下了。 蚊子迟迟进不了我的身,似乎有些急躁了,竟然拼着硬吃我一拳的危险挺身向前,一刀斩向了我的脖子。 在夜的黑暗中,他其实看不太清我的动作,但我却能在炁海流沙中看清他的刀路。 就在他出刀的时候,光是凭着他肩膀耸起的程度,我就知道他要往哪砍,没等刀口在半空划出一个完整的弧,我的拳头就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些人身上都缠着钢丝,但肩肘这样的位置,却没有任何保护。 震劲一出,蚊子的肩膀顿时传来一阵骨头碎裂的声响,他吃不住疼,两脚一软就跪了下去。 正当我打算冲上去补刀的时候,侏儒突然从我脚边一闪而过,冲向了地雷。 我感觉到他体内正有一股很强的阴气聚集,立即想明白他要干什么,只能暂时撇下蚊子,抖腕甩出阳线。 当时侏儒的注意力还在地雷身上,没留意到八卦钱已经到了他的脑袋旁边。 啪的一声脆响,八卦钱结结实实砸在了他的太阳穴上,他吃不住力道,身子猛地一斜,从口中喷出去的一口阴气,直冲着断崖旁的一座老房子飞了过去。 蚊子比我想象中还会钻空子,这时就听他喊:“别恋战,快走”,转头一看,就见他已经带着米娅和小九月跳下了断崖,侏儒也是就地滚了几圈,到了断崖边就一头扎进了深渊。 李淮山拎起飞爪就要追上去,我一把将他拉住:“先别追。” 李淮山转过头来,一脸不解地看着我,我无奈地咧了咧嘴,扶着膝盖,慢慢坐在了地上。 第391章 进墓 侏儒身上的毒性确实够烈,刚才交手的时候,我的小腿被他碰了几下,没想到现在就开始剧痛,就像是打了钢钉一样,一直疼到骨头里。 李淮山见我脸色不好,赶紧凑上来扶我:“你怎么了这是” 我冲他摆摆手:“没事,缓缓就行了。” 李淮山皱了皱眉,叹口气,没再说什么。 我坐在地上,慢慢调整着内息,不一会,小腿上就出了一层汗,连裤子都被浸透了,好在毒素也被逼了出来,疼痛消得差不多了。 等到小腿完全恢复正常,我感觉蚊子他们走得也远了,就站起身来,对地雷和蝈蝈说:“你们两个沿着原路返回,去市区等我们。村子里发生的事,暂时不要告诉其他人。” 刚才的一场乱斗似乎又惊到了地雷,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我:“原路返回就我们两个啊” 我说:“对,就你们两个。你们现在走的话,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如果再耽搁下去,可就不好说了。” 说这话也不是吓唬他,毕竟谁也不知道蚊子他们进了墓穴以后会做些什么,如果他们破坏了大墓的结构,这一带的风水很可能发生巨变,到时候地雷和蝈蝈还能不能走出去,真的不好说。 蝈蝈拍拍身上的土,将三瓶矿泉水和一些速食品递给我:“我知道你们要下墓,这一进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水和吃的都给你,地雷背包里还有一些,够我们两个吃了。” 我接过蝈蝈递过来的东西,笑了笑:“谢了,兄弟。” 蝈蝈叹了口气,而后转身将地雷拉起来:“咱们走吧,别给人家添麻烦。” 夜深了,林子里也是漆黑一片,地雷大概有些胆寒,表情十分犹豫,但在蝈蝈的拉扯下,他终究没有太多挣扎,踉踉跄跄地跟着走了。 等他们两个走远,李淮山从鼻子里吭口气,扭过脸来问我:“等这次的事结了,你是不是打算拉这两个家伙入行啊。” “等事情结了再说吧。”我简短地应了句,活动活动腿脚,感觉无碍了,才走到崖边,朝着崖壁下方观望。 蚊子和米娅她们应该已经进了裂口,这么久还没出来,要不是他们已经深入大墓,就是留在裂口附近准备伏击我们呢,要么就是一部分深入墓穴,留下一部分人来打伏击。 李淮山摸出手电,朝着裂口处打打光,我也拿出手电,点亮,用阳线绑着手电的手柄,慢慢下放,一直将它放到裂口附近。 悬挂在阳线上的手电筒在半空中盘旋着,光线一会打向裂口内部,一会转到陡峭的崖壁上。 裂口中十分安静,没有任何动静。 “洞口附近没人”李淮山皱着眉头问我。 我摇了摇头:“不好说。下去吧,小心点。” 李淮山撇了撇嘴,从背包里拿出钉锤,先将钉子牢牢打进地面,又将钢索固定在钉头上,我则收回手电,直接用阳线拴住钢钉,开始顺着崖壁下坠,几秒钟后,李淮山收拾妥当,也跟着降了下来。 快到裂口的时候,我们两个同时放慢的速度,轻手轻脚地下坠,一边仔细聆听者裂口中的动静。 风很大,除了那一阵阵绵长的呼呼声,什么都听不到。 我慢慢凑到裂口上缘,仰起脖子,冲李淮山点点头,李淮山也点头回应,冲我竖一竖大拇指。 我深吸一口气,猛撒阳线,快速荡进了洞口,身子刚一入洞,立即缩起身子,就地一滚,等到定住身形,又快速拿出手电,朝着前方照了照。 目光所及的地方,除了坑坑洼洼的洞壁,就是几株斜生在地上的植物,一个人影都没有。 竟然没人留下伏击我们,这确实超乎了我的预想。 随后我凑到洞口外,朝李淮山招招手,示意他进来,同时收起了阳线。 李淮山进洞以后也是一脸的疑惑:“没留人” 我拿着手电朝周遭打了打光:“他们好像在抢时间。小心点吧,说不定这伙人就在前头等着咱们呢。” 崖壁上的裂口也就是不到两米的高度,宽窄不到一米,长在外面的植被似乎都做过特殊的布置,正好将裂口挡的严严实实,从对岸看,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 加上崖壁本身就很长,植被又是东一簇西一簇地排布着,如果不是事先确认了墓口的具体方位,如果只是漫无目的地找,确实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顺着狭窄的缝隙朝着前方走,空间渐渐变得宽敞起来,拐过一个将近九十度的弯道,被灯光照亮的地方就出现了一条用长石条垒砌起来的墓道。 蚊子一伙不久前才穿越这条墓道,空气中还有扬起的飞尘。 我不断晃着手电,朝积满灰尘的地面上打光,就见离墓道口不远的地方有几块散落的薄板,附近还有刮刀和凿子一类的东西。 李淮山也端着一只手电,朝着两侧石壁打光。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明朝早期特有的清香,在光线照射下,石壁上还呈现出了一些破碎的壁画。 如今这年头,盗墓贼也不像过去那样按规矩办事了,只要进了古墓,能拿的一样都不会落下,就连壁画都不放过。 估计地上的刮刀和凿子,就是先我们一步进村的盗墓贼留下的,那几块散落在地的薄石板,就是他们从墓壁上凿下来的壁画。 李淮山捡起一把刮刀来看了看,侧过头来说:“还是新的。” 我点头:“有人先我们一步找到了大墓的入口。” “是那四个盗墓的” “应该是他们没错。” 说话间,我仔细看了看地上的脚印,有几道脚印是笔直向前延伸的,有一些则非常散乱,似乎有人在原地兜过圈子,但他们在墓道里停留的时间不长,很快就冲向了墓穴深处。 再加上刮刀和凿子撒落的位置非常乱,我猜测,第一波进墓的盗墓贼可能在这里遭遇了什么东西,撤退的时候非常仓促。 李淮山扔了刮刀,小声对我说:“墓里头可能有不干净的东西,那是血迹吧” 说话间,他朝着墓道顶部照了照,我抬头一看,就见不慢坑斑的墓道顶端有一片放射状的液体痕迹,看起来很像是泼在上面的血,但闻不到血腥味。 李淮山:“是血吗” 我摇头:“说不好,琉璃卵你还戴着吧” “一直戴着呢。” “墓穴里的情况,可能比我想象中要复杂,小心点。” 我也忘了这是第几次提醒李淮山小心了,以前他心神不稳的时候,我总是怕他因为太紧张,捅了不该捅的篓子,现在他心神足够稳定了,我又怕他大意。 说完,我就稍稍加快了脚步,朝着墓道深处摸了过去。 要说蚊子他们的速度真是够快的,墓穴中安静无比,我竟然连他们的脚步声都听不到。 如果他们要打伏击的话,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在裂口附近设伏,在我和李淮山站稳脚跟之前动手,可没想到他们竟这么着急地深入墓穴,实在想不通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李淮山紧紧跟在我身后,我的手电直照前方,他则晃着手电,照亮了周遭的地面和墙壁。 没多久,前方就出现了一扇被光线照亮的石门,两扇门板中的其中一扇倒在了墓道里,另一扇依旧笔直地立着,潮气太重,门板已经遭到腐蚀,借着光线就能看到大片不规则的蚀坑。 门洞附近的地面上,还有一些看起来十分锐利的反光,星星点点的,好像是落在了地上的金属颗粒,但离得远,看不太清楚。 我和李淮山压着脚步走到墓门前,才看清楚那些散落在地上的东西,竟然是一片空弹壳,在墓壁和门板的夹角里,还有一个肩带被扯断的背包。 这些弹壳肯定是那四个盗墓贼留下的,蚊子和我们进墓的时间间隔不长,如果他们在墓道中开枪,就算枪口上加了消声器,我们一样能听得很清楚。 我捡起地上的背包,扯开包口一看,里头没别的东西,只有一把仿造的托卡列夫手枪和满满三盒子弹,卸下弹夹来一看,里面的子弹也是满的。 看到这些,我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之前进墓的那些人,恐怕也不是普通的盗墓贼,在国内要想弄到这样的武器,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我问李淮山:“会用枪吗” 李淮山:“我又没当过兵,不会玩具枪算吗” 我没答话,小心将手枪别在腰里,连同背包里的另外三盒子弹,也被我一并收了起来。 离开仉家的时候,我什么都想到了,就是忘了去武装部拿枪,眼下别人给我们留了武器,傻子才不拿。 我这正把子弹装进背包侧兜,李淮山就将头伸向了墓门另一侧,还摸出手机扔了出去。 “李二狗,你干什么呢”我快速背上背包,低声喊了一句。 李淮山凑在门洞里观望了一会才折回身来对我说:“里头是个很深的口子,一眼望不到底啊。” 第392章 火怨 光听他这么说,我也想象不出门洞对面是什么样子,只能自己凑过去看。 这一看不要紧,我脑子里顿时就是一阵眩晕,血压好像都蹭蹭地窜上来了。 门的另一侧,是个面积巨大的深渊,入口宽,越向下越窄,就像是一个锥形的漏斗。 如果只是个普通的深渊也没什么,可当我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看清楚它的形状时,却感觉深渊底部仿佛有一股很强的引力,让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朝着前方倾斜。 李淮山凑到我跟前,朝着深渊中打光,惨白的光线照亮了以大角度倾斜向下延伸的石壁,一看到光线顺着这样的石壁快速移动,我脑子里的那种眩晕感就变得更强烈了。 李淮山好像也有点不适,赶紧移动手电,让光线照向了门洞旁边。 “我擦,这口子怪邪性的啊,不知道为啥,我总觉得自己要掉下去。”李淮山深吸一口,不安地念叨着。 眼下这个深渊确实有点邪乎,我明明一看到它就头昏,可还是忍不住朝深处看,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视线挪到被李淮山照亮的地方。 其实不用借光,从炁海流沙的视野中,我就看到墓门旁边有一条顺着石壁延伸的栈道,道面上可没有扶手或者护栏一类的东西,就是一溜打进石头的圆木头,组成了一个宽度不到一米的简易栈道,而且木头和木头间还有不小的间隔,走在上面,只要一脚没踩稳当,后果不堪设想。 整条栈道的长度估计有数百米,就连炁海流沙都无法勾勒出这条路尽头的轮廓。 李淮山有些犹豫,将手掌放在光束里,朝栈道指了指:“要不要上去” “好像也没别的路了。” 我简短地说了这么一句,就将咬着手电,四肢并用爬上了离我们最近一根木桩。 墓穴里很潮,按说普通的木头悬在这里,早该被水汽给侵蚀没了,可眼下这根木头却依旧十分结实,我特意耸着鼻子闻了闻,墓穴中充斥着明代早期的清香,也不知道这股味道是来自于深渊,还是我打在石壁中的这些圆木。 木头虽坚,但表面过于光滑,我不敢掉以轻心,挪动身子的时候,必须小心翼翼的。 在我俯着身子爬上第三根圆木的时候,李淮山也上了栈道,他的身子比我轻,行动的时候除了背包发出一点点声音,几乎听不到别的声响。 深渊中有风力上扬,但风势很弱,硕大的空间被死寂笼罩着,我在爬行的过程中能清晰地听到木头被挤压发出的吱咯声,还有自己的喘息声。 我不敢朝着身下看,可炁海流沙的视野却一直在告诉我,在我身子的正下方,就是深不见底的黑渊。 平生第一次,我突然发觉这种由炁场流动构建出的视野竟成了累赘,在它的加持下,不管是我想看到的东西,还是那人令我感到恐惧,以至于根本不想看到的东西,都会在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大体的轮廓。 更麻烦的是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让这些轮廓从自己的脑海中消失。 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也只能将尽量将注意力放在圆木上传来的触感,以及被灯光照亮的前方,也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忘记深渊的存在。 前行了大概一百多米,我隐约看到了栈道的尽头,那里应该连着一条隧道,炁海流沙勾勒出了前方的一处洞口,不过洞口的高度也就是三四尺的样子,只能爬着钻进去。 身后的李淮山突然压低声音喊:“有人” 周围太安静了,他喊得突然,让我心里猛地紧缩了一下。 在这之后,身后的光线就沿着黑暗的边缘下移,照亮了一个悬挂在圆木上的身影。 之前我特意不去关注身下的清醒,竟然没有留意到这个人的存在。 深渊中风力扬起,吹到那个人身上,让他的身子在半空中慢慢晃动起来,我仔细看了看,对方的的脚踝好像被钢索绑住了,整个身子松脱脱地挂在半空中,双手自然下垂,至少齐腰长度的头发也垂着,在风力搅动下散成了一片。 从对方的身形上来看,应该是个消瘦的女人,米娅和小九月都是这样的身材。 我刻意压低了声音,顺着一条条圆木缓缓向前挪,一边用手电照着那个悬挂在半空中的人。 直到凑得足够近了,光线才照亮了那人的脸。 我不会认错的,此时悬在那里的不是别人,就是米娅,此时我离她不到十米,已经无法感受到她身上的生命气息。 李淮山也在我身后小声问:“死了” 我扬起一只手,示意他别说话,随后继续前移。 快到米娅跟前的时候,我才确认她的确死透了,此时从她的脸上,还能看到一缕缕蓬松的白毛,这是即将尸变的征兆。 我和李淮山进墓之前的两三分钟,米娅还活得好好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究竟遭遇了什么,竟然就这么死在了栈道上,还发生了尸变。 李淮山从后面拉了拉我的裤脚,我回头看他,就见他朝着身旁的石壁打了打光。 我也拿下嘴里叼着的手电,朝着石壁扫光。 借着光,就看到石壁上有很多散乱的划痕,这些痕迹,不像是蚊子用刀砍出来的,倒像是锋利的爪子抓出来的。 盯着这些划痕,我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味道,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这样的痕迹,甚至是嵌了圆木的石壁,似乎也曾出现在我的面前,可一时间又根本想不起到底在哪见过它们。 也就在我望着这些痕迹出神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一个身影闪过。 炁海流沙的视野本来就能让我看到身后的景象,以前二爷曾说,炁海流沙,是一种念力加持下的灵视力,其实这种说法并不准确,它应该不是一种视觉,而是一种类似于视觉的感知能力,只要没有障碍物遮挡,拥有这种感知力的人,就能看到以自身为中心,方圆两百米之内的所有景物。 那道身影一出现,我就下意识地回过头,朝着栈道尽头的洞口望了过去。 虽然只是一个极其短暂的瞬间,但我还是看到了一个被阴气包裹的脑袋快速缩进了洞内,我确信这不是错觉。 李淮山在后面小声问我:“怎么了” “别被周围的东西影响,稳住心神,继续向前走。” 我一边回应着,一边朝着前方爬行,到了悬挂米娅的那条圆木上的时候,我解开了缠在上面的钢丝,让米娅的尸体落入深渊。 在快速下坠的过程中,米娅估计彻底尸变了,身子竟在空中扭动了几下,不过很快,她的轮廓就消失在了黑暗深处。 李淮山嘟囔了一声:“那丫头好像没死透啊,刚才还动弹呢。” “别说话。” 我用稍微有些严厉的口吻嘱咐一声,就顺着栈道爬向了前方的洞口。 不知道刚才钻进洞口的东西到底是人还是邪尸,谨慎起见,我悄悄摸出了梼牙,李淮山大概是看到了我手里的动作,他那边也响起了一阵叮叮当当得碎声,应该是把飞爪掏出来了。 到了洞口旁边,我们两个都不敢直接往里头冲,双双停在原地,李淮山呼呼啦啦地散开了爪链,我也撒开阳线,将八卦钱投进了洞里。 过了好半天,洞里的八卦钱也没有什么反应,我这才沉一口气,将脑袋钻进洞里,端着手电朝里面打光。 洞口虽窄,但内部空间却非常宽阔,这应该是个地下宫殿似的地方,被光线照亮的地方浮现出了几根粗壮的石柱子,而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这样的石柱还有更多,它们毫无规律地散布着,三米多的高度,支撑起了一个不知面积究竟有多大的天顶。 顺着洞口钻进来以后,我又仔细感应了一下周围的炁场。 除了阴气,这地方还飘着一股让人烦躁的怨气,李淮山显然也受到了影响,进来以后就狠狠啐了口唾沫,后来他好像嫌第一口唾沫落地声不够响,又用更大的力气啐了一口,就好像铺在地上的砖头和他有仇,非要在上面砸个坑出来似的。 我朝李淮山脸上打了打光,见他一脸的火气,不由地叹了一声:“由恨生怨。” 在我们这个行当里,把怨气分成了两种,火怨和水怨,火由恨生,水由阴生,如果一个人在带着巨大的恨意而死,死后的魂魄很容易催发出火怨,如果一个人死前有心事未了,死后则会催发出水怨。 不管是大恨,还是大不甘,都是执念,而这份执念不但能影响鬼物,还会影响生者。 仉家典籍上说,人受到了火怨影响,心中会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烦躁,变得极具攻击性,而被水怨影响的人,则是遍体胜寒,意志薄弱的人甚至会对人生失去信心,一心求死。 如今出现在墓穴中的怨气,就是典型的火怨。 李淮山抬手挡住灯光:“什么玩意儿” 周围没有其他异常,我心口微松,但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向他解释,只是说:“这地方有怨气盘恒,守住心神,别被怒乱了分寸。” 第393章 遍地砂砾 李淮山有些不自在地蹙了蹙眉,伸手去解领口上的扣子。 我立即对他说:“别解开领子,要是觉得闷,就放慢呼吸。” 李淮山烦躁地在头皮上抓了一把,好歹打消了松领子的念头。 可李淮山自身的修为太浅,等一会估计还会出别的问题,我就从背包里拿出了一点陈米,用符纸包好,塞进李淮山的上衣口袋里:“出去的时候记得还我啊,这些陈米放在现在可是稀罕物,老仉家的存货也没多少了。” 李淮山拍了拍自己的口袋:“这玩意儿有么用啊” 我抬起手电,朝着前方打光:“能帮你稳固心神。” “以前怎着没见你用过呢” “就你以前那熊样,一到下墓就紧张得跟什么似的,陈米也稳不住你的心神。” 李淮山小声嘟囔了几句,我没听清内容,估计不是什么好话,也就没打算多问,只是压低脚步声,朝着黑暗深处走。 除了被惨白色光束照亮的一小片区域,周围全笼罩在深水一样的黑暗中,我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环境了,可心里还是感觉十分压抑。 起初地面除了有些湿滑,还算好走,可随着深入,地面却变得粘腻起来,就像是抹了胶水一样,脚掌落下去以后,要费点力气才能拔起来,起脚的时候,还能听到“哒”的一声,就像是干胶被扯开时发出的动静。 在仉家这一年多,我养成了穿老布鞋的习惯,这次进山也是,别人都穿着厚底的登山鞋,我依旧是老布鞋一双,这种鞋平日里穿起来舒服,但有些缺点,就是扎口不不够紧,被地面这么一粘,有好几次都差点从我脚上脱落下来。 我索性脱了鞋和袜子,赤着脚在地上走,脚掌失去保护以后,我才感觉到地面上时不时出现很碎的颗粒感,起初这种感觉出现的频率不高,可当李淮山为了指正了一次方向,我们掉头朝着正东方走的时候,这种颗粒感却开始变得密集起来。 就连李淮山的脚下也常常出现细腻的沙沙声。 我朝着周围仔细观望了一下,感觉没有其他异常,才停了脚步,蹲下来仔细观察地面,就发现地面上出现了一些砂砾状的东西,光线照在上面,还有类似于玻璃渣的锐利反光。 除了这些怪异的砂砾,地上就是大块大块平整的石砖,砖面看起来十分光滑,就像是用油水擦拭过一样,试着用手摸一摸,也十分光洁,丝毫没有粘腻的感觉。 我皱了皱眉头,朝着前方的几块石板打光,越是靠近正东方向的位置,砂砾就越密集,我隐约感觉,脚掌和地面接触时,感应到的那股粘腻,也许就是这些砂砾带给我们的。 它们似乎是某种特殊的磁石,能够对活人身上的磁场产生不可预料的响应。 李淮山见我蹲在地上半天不起来,就问我:“怎么了你这是” 我直起身来,胡乱将鞋子套在脚上:“这地方邪性得很,咱们得抓紧时间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在发现遍布石砖的砂砾以后,我心里总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很快就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李淮山似乎也能意识到一些问题,立即从掏出了琉璃卵,让卵石裸露在衣服外面。 当时我和李淮山都不知道这颗琉璃卵到底怎么用,但李淮山毕竟天天带着它,似乎和它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有时候遇到危险,他就会将卵石拿出来,就像我习惯于在面对危险的时候摸出梼牙和幽冥通宝一样。 我们两个加快了脚步,一前一后地朝东侧的黑暗中疾走。 蚊子他们好像失踪了一样,一路走来,完全没有看到他们留下的痕迹,如果不是他们的速度太快,那就是我们和他们走了一条完全不一样的路。 “那里有道门” 不知道走了多久,李淮山突然冒出来一句。 他总能发现一些我发现不了的东西,就算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我也只能看到周围的一根根石柱,可他却抬起手电,照亮了左侧的一根柱子。 我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根柱子要比其他石柱宽大得多,在正对我们的方向,还开了一扇两米宽的石门。 如果是按照大炁南进东走的规则布置墓穴,主墓室应该会建在正东方向,换句话说,我们必须一直朝着东边走,才能找到大墓中镇压的东西,或者说找到蚊子他们要找的东西。 可现在我总觉得危险就要逼近,也意识到如果不尽快离开,很快就会麻烦缠身。 所以当李淮山将石门照亮的时候,我一刻也没有犹豫,立即冲过去扒住门板,拼尽全力将一扇门板拉开,也不管门中有什么,闷着头就朝门洞里钻。 前脚刚进门洞,就听身后传来稀稀拉拉一阵碎响,回头一看,就见附近的砂砾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惊扰,竟然大片大片地跳动起来。 李淮山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地方,竟站在门口,回过头去朝身后张望。 “快进来”我嚷了一声,伸手抓住李淮山的背包,直接将他扯了进来。 李淮山一脚没踩稳,呼哧一声就栽在了我的脚边,也就在这时候,地上的砂砾仿佛沸腾了一样,筛豆子似的在空中乱窜,我不敢犹豫,立即抓实了门板上的铜把,拼命将门拉上。 只一瞬间的功夫,两扇门板就合得严严实实,接着就听到门外传来一连串砂砾和石头碰撞的散碎响声。 那些砂砾扬到半空以后,果然朝着我和李淮山飞了过来,不过现在它们都被厚实的门板挡住,已经无法近我们的身。 李淮山坐直身子,朝门板上照了照,长吐一口气说:“卧槽,那些沙子是怎么回事,我刚才怎么看到二爷了呢” 我皱着眉头问他:“你看到什么了” 李淮山用力挠了挠头皮:“就是二爷啊。刚才我本来想跟着你进来,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叫我,我觉得那声音耳熟,就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开始只看见沙子在跳,可不知道怎么的,沙子跳着跳着就都不见了,然后我就看见二爷站在很远的地方朝我招手,好像是叫我过去。我x日,那特娘的不会又是幻象吧。” 刚才李淮山转身回望的时候,视野中应该只有跳动的砂砾和几根石柱,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我也没看到附近还有其他人。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那些看起来和砂砾差不多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李淮山刚才看到的,肯定就是幻象。 这时李淮山突然又嚷嚷起来:“我靠,你脸上怎么长白毛啊”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朝脸上摸,除了有点粗糙的脸皮,什么都没摸到。 李淮山还在冲我嚷:“你不会尸变了吧” 我皱了皱眉头,立即俯下身子,卷起了李淮山裤腿,拿光一照,就见他的小腿上粘了不少砂砾。 李淮山自己拿出水瓶,将半瓶子矿泉水浇在腿上,砂砾很快就顺着水流滑落到地上。 我端起李淮山的脸:“再看看,我脸上还有毛吗” 李淮山长吐一口大气:“这次没了。” 我的脚掌上也粘了不少砂砾,但只有李淮山能看到幻象,如果没猜错的,这些砂砾应该是有毒的,它们就像是一种外敷的迷x药,只要接触到它们,顷刻间就会中招。 石门外的碎响越来越密集,我和李淮山都意识到此地不可久留,同时端起手电,朝着周围打光。 石柱内部的空间似乎是密封的,我打了好半天的光,也只能看到周围都是光秃的石头,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李淮山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凑在地上,不停地晃动手电,巡视着石壁和地面的夹角。 我问李淮山:“找到什么了” 李淮山摇摇头:“我刚才倒地的时候,地底下的动静空荡荡的,我总觉得这里好像有个” 一边说着,李淮山就将手掌按在地面上,倾斜着身子猛地一压。 没等他把最后几个字说出来,坚实的地面就突然晃了一下,这下李淮山也慌了,赶紧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头来看我。 我下意识地想说一句:“怎么回事”,还没开口,地面又是一阵急晃,接着就快速下沉。 随着哐当一声闷响,地面在下沉一米之后又猛地停了下来,我和李淮山都没能站稳,双双倒地。 在正对我的石壁上,出现了一个很窄的洞口,洞很深,光线照不穿,但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能看到远处躺着一个人。 也就在我和李淮山趴在地上朝洞中小心观望的时候,地面又晃了一下,随后就开始缓缓上升。 此时李淮山就撅着个大腚挡在我和洞口之间,我也没废话,一脚踹过去,李淮山“哎呀”一声惨叫,顺着我脚上的力道进了洞,眼看地面越升越高,我没敢耽搁,快速缩了缩身子,也跟着钻了进去。 第394章 心神不宁 地板上升的时候发出了不小的噪音,即便如此,栖身在隧道里,依然能听到大片砂砾撞击石门的声音。 由于隧道内部过于狭窄,我和李淮山只能缩着肩膀往前挪动,他的肘和膝盖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地面,不时发出让人心烦的闷响。 李淮山的身影完全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也看不清前面的情况,只能靠着感觉推测前进的距离,过了十来分钟,李淮山在前面说了声:“是小九月。” 我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刚才我在洞外看到的那个人影,就是小九月。 李淮山停了下来,接着说:“死透了,没尸变。” 我问:“怎么死的” 前方的手电光快速晃了几下,过了一小会,李淮山才开口:“她身上看不出明显的伤口,脸有点浮肿。” “脖子上有勒痕吗” “没有。” 从李淮山描述的死状来看,小九月应该是窒息而死,可她脖子上又没有勒痕,具体的死因暂时无从推断。 李淮山:“她的鼻子和嘴巴里也没有被杂物堵塞,怎么会憋死呢” 我在后面拍了拍李淮山的脚踝:“先别管她了,继续向前。” 在这极度狭窄的隧道中,要想从小九月的尸体上越过去根本不可能,李淮山只能推着她的尸首,慢慢向前挪动。 当小九月身上的冲锋衣和粗糙的地面摩擦的时候,发出的声音长而碎,让我头皮直发麻。 自从进了这么墓穴以后,周边出现的所有声音,对我来说仿佛都能造成很大的刺激,让人恨不能戳破耳膜,就算拼着剧痛,也想让环境变得安静下来。 但我心里也清楚,这种事想想就算了,如果真的封闭了听觉,我的处境会变得越发危险。 隧道很长,而且越是深入就变得越是狭窄,两侧的石壁就像是慢慢朝我们身上压过来似的,让人心里发闷,直感觉喘不上气来。 刚进来的时候,我们还能靠着膝盖和手肘移动,可走到后半段的时候,就只能侧着身,将一个肩膀蹭在地上,靠着大腿和腰的力气蠕动。 越发强烈的幽闭感似乎让李淮山变得十分烦躁,就连他喘气时的节奏也变得急促而散乱。 小九月的尸体在移动的时候依旧不时发出烦人的噪音,我觉得自己也离崩溃不远了。 也不知道就这么在隧道里挪动了多久,前方突然有风吹来,李淮山用力向前蠕了几下,随后就有些激动地说:“快到头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也稍稍有些惊喜,但还是压着性子嘱咐他:“万事小心。” 李淮山没有回应,只是不停地加力,拼着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向外挪。 风力变得越来越急,就算有李淮山在前面当着,我也能感觉到自己的领子和胸口上的拉链被风搅得乱颤。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李淮山停了下来,声线有些发紧地说:“帮我解开背包” 我的左手本来就一直向前伸着,听李淮山这么一说,快速向前挪了挪,摸到他肩带上的一个别纽,花了一点功夫才解开。 李淮山扔了背包,一阵猛蹿,快速钻出了隧道。 这时候我才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个很小的洞口,要是带着背包,根本钻不过去。 李淮山先出隧道,接着又头朝着我钻了进来,他先是将自己的背包拉出去,又凑到我跟前,帮我将背包的肩带解开。 折腾了好一阵子,我才顺利钻出洞口,李淮山则将飞爪甩进隧道,勾出了我的背包。 要是放在过去,背包扔了就扔了,为了加快形成,我们甚至不会专程回头去捡,可自从有了鬼洞的那次经历,如今我们明白,背包里的物资,对于我们来说无异于保命的本钱。 我扎好肩带,将背包重新背在身上,李淮山一手拎着包,一手端起手电,朝着附近打光。 在隧道的这一侧,是个规模很大的溶洞,周围全是水润的钟乳石,就像是天然形成的石柱一样拔地而起,一直延伸到洞穴的顶端。 在历朝历代的古墓中,直接用天然洞窟改建而成的并不多见,毕竟诸如此类的洞穴大多结构复杂,而且有地脉流动,水汽太重,很容易腐蚀墓穴里的建筑。 不过仉家的典籍上说,凡以天穴筑墓,必是大墓、富墓,然墓中多风穴,炁场糅杂,多凶。 站在隧道的出口,就能听到远方的呼啸风声,这些风力似乎来自于不同的方向,不断朝着溶洞的中心聚拢,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甚至能发现围绕在石钟乳上的缕缕炁场也朝着杂乱无章的方向勃勃流动。 李淮山朝着周围大约看了几眼,又将手电的光束打在了小九月的尸体上:“你说,她和米娅到底是怎么死的” 借着光,我就看到小九月整张脸都是浮肿的,就像是有人在她的皮肤里充了大量的气体,但她的脖子却和原来一样细,身子也依旧纤瘦,过于肥大的冲锋衣在风力搅动下猎猎地响着。 我摇了摇头:“不好说,有可能她们在进墓的时候遭遇了厉害的邪祟,也可能是别的原因不好说。” 李淮山蹙了蹙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进了这个墓以后,我就总觉得心里特别闷,跟压了块石头似的,透不上气来。” 我也有类似的感觉,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还能辨认方向吗”我问李淮山。 李淮山:“要朝东走是吧,那边就是正东方向。”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电光照亮了侧前方的一根钟乳石。 我正了正背包,打算朝着那方向走,李淮山却待在原地不同,只是说了句:“我怎么总觉得,咱们不该往东走呢。” “怎么了”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方向不对。” “那你觉得该往哪个方向走” 李淮山将手电摆正,让光线正冲着前方的黑暗照了过去:“直走。” 我拍了他一下:“带路吧。” 李淮山一边将背包背起来,一边问我:“你就这么相信我,万一我走错了呢” 我笑了笑:“你在探路这方面,好像有种天赋。” 李淮山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正一正背包的肩带,端着手电走到我前头去了。 路过了几根钟乳石柱,他才主动开口道:“其实是琉璃卵。” 我一时间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你说什么” 李淮山:“我是说,是琉璃卵告诉我该朝哪个方向走的,以前你问我哪边是东,哪边是西的时候,也是琉璃卵给了我感应,帮我指明方向的。” 我仔细想了想仉家典籍上关于琉璃卵的记载,说:“琉璃卵还有指路的功能吗,仉家的典籍上没说啊。” 就听李淮山说:“当然有啊,我八岁那年的时候,一个人走夜路,那天雾很大,路上也没有几个人,要不是当时带着琉璃卵,我差点没找到家。打那时候开始,我和琉璃卵就有感应了。” 我问他:“这颗琉璃卵,是你父亲留下来的吧” “嗯,”李淮山点了点头:“听我妈说,这是我爸留下的最后一件遗物。家里最困难的时候,她都没舍得卖。” “你爸去世以后,你母亲没再组建过家庭吗” “没有,就我妈那脾气,没几个人受得了,更别说要和她过一辈子了。” 就在李淮山说话的时候,我感觉前方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晃了一下,立即伸手拉住他的胳膊,示意他停下。 李淮山的脚步被我强行逼停,转过脑袋来问我一句:“怎么了” 我死盯着前方,默默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在溶洞前方的黑暗中,除了一棵棵硕大的钟乳石,此时已看不见任何东西,可我又总觉得,刚才确实有什么东西顺着钟乳石的空隙闪了过去。 这种感觉也曾在栈道上出现过,当时我也看到了一个人影从洞口闪过,但当我定住眼睛仔细观望的时候,人影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李淮山将光束打向了前方,惨白色的光芒映在钟乳石上,只反射出一片片油滑的光泽。 偌大的空间中,仿佛只有我和李淮山两个活人,但我心里清楚,在炁海流沙和光亮都无法覆盖的地方,一定潜藏着什么。 “走。”我在李淮山身后轻轻推了一下,压低声音说。 估计是我刚才突然停下脚步的举动让李淮山心中多了几分警惕,他一边压低脚步声朝着前方走着,一边不断地晃动手电,照亮周围的清醒。 我也在行进的过程中集中精神感知溶洞中的炁场。 除了那股淡淡的怨气,溶洞中的阴阳炁场比例非常正常,即便风力散乱,却没有将这种大炁调和的比例打乱。 可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是不安,总觉得在这极端的平静之下,掩藏着一些我无法感应到的异常。 潮气随着风在我的身边扬起,防水的冲锋衣早就被打湿了,偶尔有潮气汇集成水滴,顺着袖口和衣角滴落到地上,而这股浓郁潮气中也夹杂着一股烂木头的霉味,搅得人心神不宁。 第395章 邪偶 李淮山时不时扯一扯自己的领子,在空气中溢满的潮气确实让人透不过气来,但对于他来说,在这种环境中袒露脖颈绝对是一个非常不明智的选择,我担心他忍不住将领口的扣子解开,总要朝他那边瞥上两眼。 好在李淮山虽然自制力不怎么好,但还算知道轻重,领口被他扯了又扯,可系在上面的扣子却一直没有被解开。 周遭布满了一根根高耸的石钟乳,灯光照在上面的时候,浮现在眼前的全是一模一样的白色油光,似乎就连周围的景象都是一成不变的,让人有种一直在原地踏步的错觉。 而随着不断深入,潮气也变得越来越重,最后连头发都湿透了,头皮又凉又沉,像是在水里浸泡过一样。 唯一让人欣慰的是,经历了长时间的行进之后,石钟乳的数量渐渐变少了,空间总算稍微开阔了一丁点。 再后来,目光所及的地方就只剩下了大片空洞的黑暗,石钟乳只是零星地出现,可不知道为什么,空间开阔了,我本该感到轻松才对,可当我突然发现,失去了石钟乳的遮挡,黑暗已毫无顾忌地朝我们压过来的时候,心里反而有些慌。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时的感觉,那就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依仗,不只是心,整个人都像悬在了半空,脚掌下再也找不到着力点一样。 李淮山大概也有类似的感觉,在没有收到任何示意的情况下,他不自主地将脚步声放得更轻,手电也不再来回晃动,只是直直打向前方的黑暗。 现在,每走一步,我们两个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动作稍微大一点,弄出的声响稍微大一点,潜藏在黑暗中的危险,就会立即降临到我们头上。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的心脏突然以很快的速度跳了几下,胸骨仿佛都受到了挤压,一下一下地闷痛。 这种异样的感觉,似乎来自于阴差特有的直觉。 当时像是有某种鬼使神差的力量驱使着我,让我停下了脚步,转身朝着身后回望一眼。 灯光一直在前方闪烁着,身后只有一片深邃的黑暗,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还有几根零散的石钟乳立在我们身后。 当时我隐约感觉离我最近的一根石钟乳轮廓不太正常,眯着左眼仔细看了看,就见钟乳背面有东西在轻轻地摇摆,那好像是一张面积很大的纸,在风力搅动下猎猎地晃着。 李淮山借着手电的余光朝我脸上扫了一眼,随后就旋转手电,将光束打向了那根石钟乳。 溶洞里的风很乱,风势也不稳定,正巧这阵子风力变得猛了一些,将贴在石钟乳背后的东西整个撩到了半空中。 起初我确实以为那是一张纸,可当它在空中飞舞的时候,光线正好在上面闪了一下,我这才隐约看清楚,那是一个飘在空中的人影,但它只是出现了光束的边缘,光外的黑暗压过来,在真是视野中无法看清它具体的样子,更怪异的是,它还没起飞的时候,我还能在炁海流沙中看到它,可当它顺着风越飞越高的时候,却立即在左眼的视野中消失了。 我和李淮山望着那个轻飘飘的人影,同时愣了一下,也就是一愣神的功夫,那影子就被风搅到了三四米的高空中。 心知不能再耽搁了,我赶紧撒开阳线,抖腕将八卦钱甩了出去。 李淮山也甩开飞爪,锋利的爪头在灯光中划出一道银弧,也迅速冲向了那个人影。 哒 八卦钱和人影接触的时候,只发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声响,而飞爪碰到它的时候干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个影子,似乎没有一丁点重量,被击中以后,先是轻飘飘地在空中荡了几下,接着又呼呼哒哒地飞了一段距离,才缓缓坠落在地面上。 我怕它很快就会爬起来,立即施展腾云步凑了上去,李淮山稍作迟疑,也快速跟上了我的步伐。 一边跑,我一边端着手电将前方照亮。 离远了看,地上确实躺着一个人,单是靠着惨白色的光束,就能大体辨认出他的四肢和脑袋,可等我离得够近了,才发现地上只有一层薄薄的轻皮,人影是画在上面的。 到了“影子”跟前,我蹲下身子,将它捡起来,用手电细细照亮上面的细节。 这应该是个演皮影戏时用的偶子,关节处都有硬皮打造的轴。碎花裙、细眉长眼,瘦腮染胭,长袖直垂到脚踝,偶子上用很复杂的手法画出了一个青衣的模样。 所谓青衣,就是古代戏曲里的一种旦角,北方叫青衣,在南方的一些地区则称之为“正旦”。 从皮偶上传来的触感绵软而稍带一些油性,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东西应该是用人皮打造出来的。 这时李淮山也凑到了跟前,他抬起手电来照了照皮偶,随后就是一阵咋舌:“这上头的人,应该是画上去的吧” 我皱了皱眉头,没回话。 皮偶上的青衣,一看就是画上去的,而且画风相当失真,没人就将它当成真人,可我盯着它看的时候,又总觉得它像是活生生的一样,甚至用手触摸的时候,还隐约觉得,它好像也能感觉到我手指尖上的温度。 过了好半天,我才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贴子里写的那些东西,难道是真的” 李淮山:“怎么了” 我试着掂了掂手里的皮偶:“这东西是用人皮造的。” 听我这么一说,李淮山也伸出手来,摸了摸皮偶的表面。 他就只是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接着就像是中邪了一样,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死死地盯着我捏住皮偶的那只手。 开始我还以为他也许是想到了什么,就冲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想什么呢” 李淮山的眼珠先是随着我的手掌晃动了两下,但接下来,他的眼就突然定住了,瞳孔里的光彩也瞬间散了。 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李淮山真的中邪了 刚有这种想法,李淮山的身子就快速晃了晃,接着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在地上。 我知道人中邪的时候是什么样,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救李淮山,一时间手脚也有些慌了,只知道抓着他的肩膀来回晃,一边晃一边喊他的名字。 可李淮山就像是失去了听觉一样,不管我怎么喊他都没有回应。 没过多久,他又开始不停地扭动身子,两只脚一下一下地向下蹬,又张开双手,拼命地在空气中抓来抓去,就像是落水的人要挣扎着上岸一样。 眼看着李淮山的脖子和额头上一根根青筋直往外冒,就连眼珠都快凸出来了,我心里大急,赶紧用手压住他的腹部,对准他的丹田,猛力按了两下。 我也是才想起来,二爷曾经说过,如果一个人被环境迷惑了,只要给他足够的刺激,他就有可能惊醒过来。 我也不知道这个办法到底能不能行得通,可眼下也没有别的辙了,只能试一试。 丹田被我顶了几下,李淮山的内息顿时散了,他先是像个鲤鱼一样将整个身子挺起来,接着又是一阵颤抖。 我抓着李淮山的后颈,帮他顺气,他瞪大眼睛看着我,眼神从没有焦距到慢慢恢复光泽,硬挺的身子也慢慢软了下来。 紧接着,他又猛地从地上坐起来,一手护着胸口,一手护着腹部,没了命地咳嗽。 我慢慢拍着李淮山的后背,皱着眉头问他:“怎么样了,缓过来了吗” 李淮山咳了一阵,等咳得没那么急了,又转着脑袋朝四周观望,脸上带着一副痴呆相。 我以为他还没清醒过来,抓着他的肩膀用力摇晃:“李二狗,李淮山” 被我摇了一阵,李淮山总归是受不了了,赶紧抓住我的手腕,冲我嚷嚷:“行行行,你别晃了,再晃我真背过气去了。” 能说出这种话来,就说明这家伙彻底清醒了,我这才松了口气,将李淮山放开。 李淮山又朝周围看了几眼,长吐一口气:“还好,我不在水里。” 我不由地皱眉:“什么水” 李淮山叹口气说:“就刚才,地底下不知道怎么涨起水来了,涨得相当快,一眨眼就没过了我头顶。我想上去啊,可你压着我的肩膀,不让我上去,那水就大口大口地往我肺里灌,我还以为自己要完了呢。” 我一语不发地看着李淮山,眉头越皱越紧,如果现在有面镜子,我肯定能看到自己眉心处多了一个“川”字。 李淮山也是好半天缓不过神来,过了好大一阵子,他才默默自己的脸,又将手伸进冲锋衣,摸摸里面的羽绒坎肩和衬衣,瞪大眼睛问我:“都是假的刚才根本没有涨水” 我伸出右手食指敲了敲地面:“实心的,怎么可能涨出水来” 李淮山愣了一下,接着就朝皮偶望了过去,咽了口唾沫,有些慌张的对我说:“我就是摸了一下这东西咋这么邪性呢” 我长吐一口气,也朝着皮偶那边看了一眼。 估计小九月死的时候,也看到了同样的幻象,她的死状,和李淮山刚才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第396章 舍子花 附近的乱风压着地面吹了过来,又将皮偶撩到了半空,就见偶子在半空中荡了几下,又朝着李淮山飘了过来。 我赶紧将李淮山拉到身后,这时候风力又出现了变化,将皮偶吹到别的地方去了。 第一次在栈道上看到的人影,说不定也是这样的偶子,眼下也不知道像这样的东西,墓穴里究竟还有多少,我不敢多做停留,赶紧带着李淮山向前走。 刚刚发生的事对李淮山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他踉踉跄跄地跟着我走了好一阵子,才彻底缓过劲来。 他在后面拍拍我的胳膊:“不用一直拉着我,我没事了。” 说话的档口,他又端起了手电,朝着前面打着光。 我回头看了一眼,感觉皮偶没有跟上来,才微微松了口气,问李淮山:“现在的方向还对吗” 刚才的注意力都放在皮偶上了,我也不知道在这期间有没有调向,毕竟在四面八方都被黑暗笼罩的墓穴中,我的方向感几乎荡然无存。 李淮山点点头:“对是对,可也不知道为啥,我总觉得咱们该折回去。”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李淮山依旧迈着脚步,朝正前方走着。 就连墓穴的空气中都透着邪性,再向前走,肯定还会碰到凶险,可既然进来了,就没有回头路。 皮偶再也没有出现,随着不断深入,起初地面上还是大片大片的天然坑洼,可到了溶洞的后半段,地上却出现了铺得严丝合缝的平整石砖,而空气中,也出现了一股极为刺鼻的香味。 那是一种类似于劣质化妆品的味道,就像是在猪油里掺了大量的香精,给人一种非常腻的感觉。 再加上空气也变得越来越潮湿,潮气混杂着这样的香味涌进鼻子和喉咙里,就感觉鼻孔和嗓子眼都摸了一层厚厚的油,呼吸十分困难。 沿着石砖路走了没多远,当李淮山晃动手电的时候,我们就看见惨白的光束中躺着一个人。 李淮山咂了咂嘴:“不会是蚊子吧” 我摇摇头,没说话,从腰间拔出了手枪,拉着李淮山放慢了脚步。 直到离得近了,我们才看清楚,陈落在地上的,只是一套干瘪的迷彩服。 上衣、裤子、皮靴似乎特意摆放过,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大”字形躺在地上的人,在这套衣服旁边,还落了一把手枪和一些空弹壳。 我拿起枪来看了看,是上了膛的,弹夹里的子弹打空了一半,还剩下四发。 李淮山拿出飞爪,用爪头勾住地上的衣服仔细看了看,对我说:“里面全是油脂,香味能浓。” 我将手枪交给李淮山,又从背包里拿出两盒子弹,也递到他手里:“会用吗” 李淮山很熟练地退出了枪膛里的子弹,拆出弹夹,一边将子弹装满,一边说:“玩过仿真的,估计也就是后坐力不一样,其他的,没什么差别吧” 我说:“这些枪也不是正货,不知道会不会出问题,你用的时候小心点。” 李淮山点点头,将上好子弹的手枪别在后腰上。 我抓起地上的迷彩服看了看,在衣领和袖口中,确实能看到一层厚厚的油脂,这些油脂中不但散发着异常刺鼻的香味,还微微带着一些汗液的酸臭味。 这让我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也许在不久前,这里确实躺着一个人,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将他的皮肉和骨头瞬间吃空了,只留下这么一套软塌塌的衣服。 李淮山大概也有相同的想法,他收好了弹盒,自言自语地嘟囔一句:“也不知道这个墓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我皱了皱眉头,朝迷彩服的口袋里摸了摸,只摸出了一张驾驶证和一个指头宽窄的小型洛阳铲。 李淮山:“盗墓贼” 我点了点头:“应该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说完我就将洛阳铲和驾驶证收起来,拍拍李淮山的肩膀,示意他继续前进。 李淮山现在恨不得能在原地多待一会,进入墓穴到现在,已经过了足足五个多小时,本来翻山越岭就攒下了一身疲惫,加上刚才又是爬栈道,又是缩着身子在狭窄的隧道里挪蹭,李淮山体力吃紧,已经快扛不住了。 可地上的空空荡荡的迷彩服实在让我有些心神不宁,宁可多走一段路,我也不想在这种地方待着。 李淮山的疲惫全写在脸上,可他还是咬着牙,强行支撑着身子向前走着。 离那堆衣服稍微远了一些,空气中的香味竟稍稍淡了一点,李淮山打着光,光束照亮了立在我们正前方的三个石像,我感觉石像上没有邪气,就对李淮山说:“到那边休息一下吧。” 李淮山如获大赦般地长吐一口气,但嘴上依旧没说什么。 到了石像前,我又靠着炁海流沙的视野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暂时没有异常。 李淮山结下背包,一屁股坐在地上,喘了几口大气,又从背包里摸出几根能量棒扔给我。 我探手接住他扔过来的东西,一边轻轻地撕开包装,一边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三座石像。 中间是一个霸下扛碑的石雕,在它左右两侧,则分别陈放着一尊足有两米高的狴犴biàn坐身像。 霸下和狴犴,是龙九子中的两个,霸下,也叫赑屃bi xi,外型和龟类似,传说能扛山顶天,古代立碑时,常用它的形象作为基底,以霸下的龟甲扛碑。狴犴是瑞龙第七子,外型似虎,因为传说这种吉兽喜欢争讼,所以在古代的衙门或者狱门上,常常刻有它的头像。 这两种传说中的古兽,历朝历代都是受人供奉的吉神,如今他们竟出现在了墓穴里,却给人一种和环境格格不入的感觉。 李淮山这时就坐在石碑后面,他轻轻咀嚼着嘴里的能量棒,一边还抬手指了指石碑:“后面还有字呢。” 我转到石碑后面,那手电照了照石碑的背面,上面确实刻了很多密密麻麻的小字,但由于常年受腐,很多字迹已经无从辨认了,我只能借着那些如今还能辨认出来的文字,推测碑文的内容。 这段碑文的大致意思应该是,在明朝早期的时候,当地曾出现过一个修为很高的蛊女,前半段说蛊女年轻时候帮助附近村民铲除恶霸的功绩,后面则是说,蛊女在年过花甲以后性情大变,为了留住自己的青春,她曾四处俘获刚出生的女婴,用婴血驻颜。 由于大片字迹无法辨认,我没办法推测出蛊女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变化,只是隐约看到了“舍子花”、“花尸”、“阴祟”这么几个字眼。 在碑文末尾,则说当地人为了对付蛊女,从外面请了一个云游道人,道人为了镇压蛊女,在峡谷中建造了这么一座墓穴,墓中立一座石塔,将蛊女和舍子花都压在了里面,并提醒误入墓中的人,不要靠近石塔,避免将舍子花惊醒。 碑文上甚至写明了墓中的财宝藏在什么位置,告诉进入此地的盗墓贼“取财尔尔,浮屠莫近”。 这意思就是,我们知道你是来找财宝的,所以把财宝的位置告诉你,你拿了东西就赶紧走,千万别动那座石塔。 李淮山在旁边问了一句:“舍子花是什么东西” “就是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也叫曼珠沙华,传说这种话三千年开花,三千年落叶,一开一谢,便是六千年轮回。”我依旧朝碑文上扫着光,回应道:“镇压在这座墓里的舍子花,很可能发生过尸变。” 李淮山:“植物还能尸变” 我点了点头:“因为舍子花的寿命太长,又常年被黄泉阴气滋养,很容易修出精元。有些舍子花在凋零之际不堪忍受寿命终结,会催发出极大的怨气,如果在落叶期的第九十九年,这朵舍子花修出的精元依旧没能消散,花枝和根系就会尸变。” 李淮山:“可这东西应该生在阴间吧,怎么跑到阳世来了” 我吐了口浊气,说道:“不知道它们是怎么来到阳世的。不过仉家的典籍上记载,在隋唐年间的时候,洛阳就出现过一株尸变的舍子花,当时龙虎山的张天师就在洛阳,虽说他第一时间将这朵舍子花镇杀,可还是有四个花农误实了花粉,当天夜里就变成了花尸。” 李淮山挠了挠头皮:“花尸” “老仉家的典籍上也没说花尸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一边回应着,又朝着四周观望了一下,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墓穴中依旧是安静如初的黑暗。 在这样一个地方,不管干什么都不得不小心谨慎,我和李淮山说话、吃东西的时候,也必须刻意压低声音,生怕噪音太大影响了自己的听觉,以至于无法察觉到即将临近的危险。 前后休息了大约四十多分钟,等李淮山的体力恢复了大半,我们就没敢继续耽搁,收拾收拾东西,再次朝着黑暗中迈进。 我隐约预感到,蚊子一伙的最终目的,也许就是碑文上提到的舍子花,但我想不通,这几个连墓穴入口都找不到的人,早前应该也没看过碑文吧,他们怎么会知道墓中到底压着什么 第397章 塔林 李淮山的心境好像完全沉下来了,后面这一路他没再扯领子,一双眼睛直盯着前方,每次脚掌落地都没有丁点的声音。 反倒是我,总有些心神不宁,自从空气中的香味稍微淡了一些以后,我就总觉得附近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围着我们打转,可不管是灯光照亮的区域,还是从炁海流沙中浮现出来的轮廓,都只有光秃秃的大片地砖,可这么一来,我心里反而越发不安。 “石塔。”李淮山在前面小声说了这么一句,我点点头,让他接着走。 炁海视野的覆盖区域比灯光还要远一点,早在一分钟前,我就发现前方耸立着大量塔样的建筑,不过它们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大多很矮,估计走近了看,高度也就是齐肩。 我感觉这些东西不像是普通的塔,更像是寺院里的古塔坟,不过就算是塔坟,也没见过这么低矮的。 等到走得稍微近一些,李淮山也自言自语地嘀咕一声:“这么矮的塔” “别说话,保持警惕。”我不得不在后面提醒一句,李淮山在头皮上抓了一把,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腰上的手枪。 我也看出来了,前方应该是一片规模不算大的塔林,周边的小石塔非常多,一时间也推测不出具体的数量,而被这些小塔围起来的重心区域,则有几块散落在地上的大石,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还能隐约看到那里的地面上有个直径很宽的坑。 哒哒哒哒 就在我们两个站在塔林前,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的时候,前方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人影从石塔后钻出,快速冲向了大石散落的那边区域。 这家伙刚才应该是一动不动地藏在塔身后面,我竟没有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看到他。 李淮山愣了一下,随后就打着手电追了过去,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本来想拉住他,可他施展开了腾云步,跑得很急,一眨眼的功夫就和我拉开了两米多的距离。 这时候再想拉住他已经晚了,我也没敢耽搁,迈开腾云步跟了上去。 对方的速度不算快,但他离我们有一段距离,一时半刻追不上,李淮山有些急了,立即摸出手枪来,朝着天空中开了一枪。 现实中的枪声远没有电影里的那么夸张,只是“啪”的一声脆响,只不过在这种封闭的空间中,尾音格外悠长。 前方的人影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依旧闷着头猛跑,到了位于石块附近的大坑时,又一头扎进了坑里,传来一阵很沉闷的声音。 李淮山边跑边拿出飞爪,快到大坑附近的时候,甩手将爪头扔了出去。 他的飞爪功夫算不上精湛,爪头只是落进了坑里,可当李淮山快速回收爪链的时候,却没能钩到任何东西。 我的速度稍微快一些,冲到李淮山身前的时候,正好也到了坑沿处,李淮山兜着头就要朝坑里看,我一把扯住他的肩膀,让他后退。 坑洞里很黑,接着炁海视野,我倒是能看到一个人正蜷着身子躺在里面,在他旁边,还散落了一些链子似的东西。 但在这极静的环境中,我却听不到坑洞内传来的呼吸声,无法确认里面的东西到底是活人还是邪尸。 李淮山举高手电,让光线落在坑中,我稍微向前凑了凑脖子,顺着光,就见躺在坑里的人竟然是蚊子。 他的冲锋衣和皮裤都不知道去哪了,缠在身上的钢丝也没剩下多少,此时正缩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仔细看了看蚊子的胸膛,这家伙的胸口根本没有起伏,又看看他的眼皮,就见他两眼紧闭,似乎是惧怕李淮山打过去的灯光,又像是死了一样。 在蚊子身边,还有一堆散落在地上的铁链,上面的锈迹非常重,看样子已经很有年头了。 由于弥漫在空气中的刺鼻香味掩盖了其他的气息,我也无法辨认出铁链究竟来自于什么年代。 李淮山小心翼翼地凑到我跟前,晃了晃手电,让灯光扫扫遍蚊子的全身,随后“啧”了一声:“死了” 从蚊子身上,我感应不到尸气,可以确定他没有尸变,但我也感觉不到他身上的生命气息,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生是死。 刚才发现他的时候,他还在塔林间奔跑,这一眨眼的功夫就死了不太可能吧。 我用左手拿出幽冥通宝,右手握着枪,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蚊子,李淮山将手电对准蚊子的脸,视线却在附近扫动,他看了看坑旁的大片石块,回过头来问我:“这些石头,能拼成一座塔吧” 我盯着蚊子,点了点头:“这个坑就是石塔的地基,不过里面的东西,恐怕在很多年前就挣脱出来了。” 也就在我刚想蹲身将蚊子拉上来的时候,蚊子突然睁开了眼,眼珠子朝我这边快速转了一下,接着就像浑身过了电一样,手脚猛地一抖,斜着身子从坑里冲了出来。 这家伙的目标不是我和李淮山,他冲出来以后,直接朝着左侧的一片石塔冲了过去。 李淮山当场就要撒开步子追,我一把将他拉住:“先等等。” 李淮山:“再等他就跑远了” 我扯一扯李淮山的衣服:“香味变浓了。” 听我这么一说,李淮山才定住身子,耸着鼻子吸了两口。 蚊子睁眼之前的那一刹那,我就感觉喉咙有些发紧,接着就闻到了更加刺鼻的香气,这股味道和蚊子的突然惊醒,之间必然有着莫大的关联。 李淮山问我:“现在怎么办,追还是不追” “保持距离,跟上去看看。” 我给手枪上了膛,说话间就朝着蚊子逃离的方向摸了过去。 进墓之前,蚊子曾在我手底下受了伤害,现在整个肩膀都是垮的,奔跑的时候身子也是歪歪斜斜,脚步也有些飘忽,速度很慢。 我和李淮山一直保持在他身后五米左右的距离,如果蚊子还活着,他一定能听到我们的脚步声,可他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就是不停地跑。 刺鼻的香味变得越来越强烈了,我和李淮山不得不竖起冲锋衣的领子,挡住鼻子和嘴,可即便是这样,那股香味还是不停地在我们的味蕾上徘徊,到最后已经完全感觉不到香,只能体味到一种酒精般的辛辣。 这样的味道似乎也给蚊子带来了一些不适,他的脚步变得越来越散乱,上半身也越压越低。 以这样的姿态跑了大约两百多米,蚊子突然身子一缩,整个人趴在了地上,我离着他五米远,竟然发现他在抖动着肩膀低声哭泣。 看到蚊子这样,我的心中突然浮起一种极为不好的感觉,立即拉着李淮山停下。 因为拉得急,李淮山当场趔趄了一下,随后又转过头来问我:“怎么了” 我“嘘”了一声,示意他别说话。 周围太黑,我也没看清李淮山脸上是什么表情,只记得他朝我跟前凑了凑,之后就拿出手电,朝着前面扫光。 光束就像是一条笔直的杆子,在黑暗中来回摆动,我的视线顺着灯光一起动,隐约看见蚊子的正前方飘起了一捧捧晶莹的小颗粒。 那些颗粒就像是天女散花一样,在空中盘旋搅动着越过蚊子,朝我和李淮山扑了过来。 我顿时反应过来,这些东西,就是我们刚进墓的时候见到的那种砂砾,立即解下背包,脱下冲锋衣罩在李淮山头上:“捂严实了,别露脸” 李淮山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句废话没有,赶紧将手掌和脸都裹在我的冲锋衣里。 这家伙平时有个毛病,秋裤的裤腿从来不扎进袜子里,他第一次中招,也就是因为露出了脚踝。 这会儿我也没心思管他汗脚不汗脚了,等李淮山裹住了脸和手,就赶紧蹲下身子,将他的秋裤扎进了袜子里。 周围没有风力,可那些砂砾却像是被某种力量驱使的一样,没多久就压了过来,全打在了我和李淮山身上。 这些砂砾,好像都是有生命的,有一些转进了我的耳朵里,接着我就感觉到耳道中传来一阵阵密集的刺痛。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大片种子,正聚集在我的耳朵里,打算在我体内生根发芽。 得亏当年跟着胡南茜去东海的时候吃过冰蚕蛊,我的血液对于草木来说,就像是除草剂一样,有着很强的杀伤力,刺痛持续了没多久,那些砂砾就像是逃命一样从我的耳朵眼里钻了出来,它们落地的时候,我仔细看了一眼,上面真的长出了非常细的嫩芽。 突然想起来,在仉家的典籍上,曾说过舍子花在尸变以后,其花粉“如砾如镜,遇血而生”。 这些砂砾,全都是舍子花的花粉 想到这,我立即朝着李淮山身上看了一眼,就见大片花粉扑到他身上以后,竟然开始沿着衣服慢慢移动,直朝着他的裤腰里钻。 顾不上脸颊被这些坚硬的花粉砸得生疼,我赶紧从地上的背包里摸出两瓶矿泉水,咬碎瓶口,朝着李淮山身上猛泼。 舍子花的花粉害怕干净的水,三瓶子矿泉水全都洒在了李淮山身上,这些花粉顿时如临大敌,立即从李淮山的冲锋衣上飘了下来。 第398章 地脉 李淮山裹住了脸,什么都看不到,水流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劲地乱跳,看那样大概是因为身上粘了什么麻烦的东西,想拼命甩掉。 被他这么一甩,花粉顿时鹏得到处都是,我喘气的时候不小心将吸了几口,就感觉肺里和胃里一阵针扎似的疼痛。 好在这些花粉没等长好根芽就被毒死了,加上钢骨体质比较扛造,总算没出什么大问题。 李淮山心急,想把脸上的衣服扯下来,我立即背对着压过来的花粉冲他喊:“别乱扯” 李淮山隔着衣服嚷了一声:“我特娘的快喘不过气来了” “那就憋着咳” 喊话的当口,又有不少花粉涌进了我的嗓子眼里,弄的我猛一阵咳嗽。 从身后飘过来的花粉好像越来越多了,我也不知道这一身钢骨能不能扛得住,只能拉着李淮山后撤。 撤了五六步,我又想起蚊子还在前头躺着呢,于是用手遮着眼睛,施展腾云步冲过去,拖着他的领子,将他也拉了回来。 说实话,蚊子是死是活和我没什么关系,他就是死在这,也是自找的,我不担一丁点责任。 可我就是不想看着他死在我跟前,不是因为我心软,只因为不想承认自己已变得想二爷那么漠视人命。 空中无风,花粉覆盖的区域不大,我拉着李淮山和蚊子后撤了二三十米,飘扬在前方的大片花粉就够不着我们了。 手电光打在李淮山和蚊子身上的时候,两个人身上都是一片一片的细碎闪光,背包里的饮用水不多,我只能用一双手在快速拍打他们,试图将粘在他们身上的花粉全拍下来。 可这样做根本无济于事,蚊子已经陷入幻觉了,两眼紧闭,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恨不能把自己给掐死。 李淮山也好不到哪去,他虽然裹着脸和手,却不敢乱动,生怕稍微一个不留神,花粉就顺着衣服的缝隙钻到他的皮肉上去。 空气中的香气变得越来越刺鼻,我感觉到大片花粉的背后正有什么东西在向我们靠近,心中大急。 “跟我走,塔林后面有条河” 就在我琢磨着,要不要扔下蚊子,带着李淮山跑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转头一看,就见先前和我交过手的侏儒举着一支火把,就站在塔林外围。 也不知道这家伙刚才藏在了哪,我竟然没能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看到他。 见我回头看他,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又冲我喊:“想活命就得合作” 我也没给他好脸,嚷一声:“站在那等死吗,赶紧过来救人” 侏儒显然信不过我,犹豫了小片刻,才咬了咬牙,冲着蚊子奔了过来。 别看这家伙个子小,力气却相当大,他一把将蚊子举起来,扛在肩上就朝塔林东边跑,没了钢丝的包裹,曾经看起来十分健硕的蚊子也露出了皮包骨的身材,可他个子高,骨架大,怎么着也得有一百三四十斤的重量,侏儒扛着他跑的时候,就像肩上没东西似的,一双短腿呼呼啦啦地交替着,眨眼间就蹿出了十几米的距离。 我也扛起了李淮山,施展开腾云步,快速冲到了侏儒身旁。 侏儒大概没想到我能跑这么快,脸上露出了一抹惊色,我懒得理他,只顾闷着头朝东边冲。 和侏儒拉开了一小段距离以后,我才想起来问河道的情况:“河水干净吗水流急不急” 侏儒像是赌气一样,很不爽地冲我嚷:“地下河还有不干净的水急不急都得过去,那是唯一的活路” 这不是屁话么 现在我已经能在炁海流沙中看到花粉中显露出了一个影子,当下不敢耽搁,匆忙加快了脚步。 跑在后面的侏儒也是脚下猛加力,他跑得太急,不一会就喘气了粗气。 万幸河道离我们不算特别远,没过一分钟,我就听到轻微的流水声,那声音勃勃不息,但并不急躁,看来水势不猛。 到了河道旁,我立即捧起一捧水,用舌头蘸了蘸,确认没毒,才将李淮山扔了进去。 扑通一声闷响,水花四溅,李淮山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落水的时候也没来得及挣扎,整个身子瞬间没入了水面。 这家伙反应速度还行,刚沉下去,就立即扯开了头上了冲锋衣,手脚并用地浮了上来。 “卧槽,你想弄死我啊”李淮山的脑袋刚露出水面,就冲着我飙脏话,我没功夫和他啰嗦,赶紧施展腾云步,朝着侏儒和蚊子那边折返。 那侏儒起初跑得很快,可毕竟肩上扛着一个大活人,半路上就有点撑不住了,我跑到他跟前的时候,他一边大喘气,一边有气无力地走着。 当时我接着炁海流沙的视野朝远处望了一眼,就见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身影正朝这边走,说实话我也不确定那东西到底是不是个人,从炁海流沙勾勒出的轮廓来看,它身上好像长了大量的肉片和肉柳,乍一看,就像是舍子花下长了两条腿一样,可仔细一看,又能在肉片和肉柳堆积的地方清晰地分辨出脑袋和胳膊。 也不知道是舍子花长出了人形,还是人身上套了一个硕大的舍子花。 蚊子的情况很糟糕,我也不敢多做停留,一手拎着蚊子,一手拎着侏儒,撒腿就朝地脉那边猛冲。 跑到河跟前的时候,李淮山已经爬上岸了,我快速朝他身上扫了一眼,手电落在河岸上,正好将他大半个身子照亮,就见他身上只有水光,却已看不见晶莹的细碎颗粒。 我心里松口气,甩开膀子就将蚊子和侏儒扔进了河道,随后回头观望,那个似人似花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侏儒拖着半死不活的蚊子上了岸以后,仿佛浑身的体力就耗尽了一样,和蚊子一起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我朝着侏儒的肩膀踢了一脚:“起来” 侏儒被我踢得在地上打了个滚,爬身起来的时候,李淮山用手电打亮了他的脸,他好像不怕强光,一双眼睛就这么被光束照着,眼神中带着警惕。 怎么着,他是打算在这动手么 在墓穴外头的时候,他和蚊子联手都占不到我的便宜,现在蚊子已经基本失去行动能力了,单靠他一个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想必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 可他依旧这样死死盯着我,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对我不利,我皱了皱眉头,拔出手枪,将枪口正对着他。 一看到黑洞洞的枪口,侏儒顿时有些慌神,立即挪了挪身子,似乎是想避开枪口直指的方向。 我也扭了扭枪头,依旧将枪口对准他的脑袋。 他大概是觉得避不开了,才举起双手来,远远地对我说:“我知道怎么对付花尸。”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刚才出现在我们身后的那个影子,合着就是花尸啊。 我问他:“你们没进过墓,怎么知道这里头有尸变的舍子花你们要那朵花干什么” 侏儒盯着枪口,支支吾吾地说:“我们的目标不是舍子花,是花尸,本来想把它绑了,到鬼市上卖个好价钱。” 我晃了晃手枪:“你们怎么知道墓里头有花尸” 在我晃动枪口的时候,侏儒也下意识地避了两下,发现避不开,才开口回应:“听几个盗墓贼说的,至于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我也不清楚。” 盗墓贼他说的,是先我们一步进来的那四个人吗 我心里正这么想着,侏儒又说道:“我家祖上也是岭北的石旱子。” 石旱子,是岭北盗墓一脉的别号,如今岭北土贼几乎绝迹,知道这个称号的人已经不多了。 如果侏儒没有说谎,那他能知道墓穴里有花尸,也就说得过去了。 仉家典籍上说,岭北土贼一共有五脉,脉脉相连,在早些年的时候,五脉之间多有联络,信息互通。 但凡五脉中有任何一脉在群山间点中了大墓的位置,另外四脉全都会得到消息,如果有跟着捞一笔的意思,可以派人去找寻墓人商议下墓事宜,只要谈好了价钱,双方一起下墓,如果能挖出宝贝,也是双方坐地分账,寻到大墓的人拿大头,剩下的人拿小头。 当初岭北土贼之所以没落,也就是因为在一次下墓的时候分赃不均,导致五脉火并,短短两三年的功夫,二百多岭北土贼就在这场内耗中死了大半,后来江南江北的盗门得知岭北势微,竟然横插一杠子,跑到岭北一带痛打落水狗,几乎把剩下的岭北门人剿了个一干二净。打那以后,“石旱子”这三个字,也就从行当里抹去了,只有一些大家门阀的古籍中,还能找到和他们有关的零星记载。 不过我还是信不过眼前这个侏儒,又问他一句:“你是岭北那一脉的人” 侏儒高举着两条胳膊说:“我祖上是石牙洞一脉的门人。” 第399章 玄龟甲? 他这么一说,我就不得不多信了他几分。 当初岭北石旱子被剿,只剩下石牙洞和清河镇两支存下了一点香火,当初这两脉的后人迁徙至山东时,曾被盗门通缉,后来还是仉家出面保住了这些人。 如今知道岭北土贼还有两脉残留的,除了湖北卢家和渤海仉家,就只剩下这两脉的后人了。 侏儒的心思很难猜测,单是用还没修成气候的心眼通,我根本无法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只能通过他的话语来推断一些事情。 大概是见我一直不肯放下枪,侏儒又没头没尾地嚷了一声:“你要想活着出去,就必须与我合作” 我皱了皱眉头:“我要是没打算活着出去呢”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回应,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愣在原地。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收起了枪。 蚊子一伙害了老猫和胖大海的性命,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放过他们,不过眼下的形式也让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和他合作,毕竟仉家的典籍上只是说,花尸是一种有别于普通邪尸的异尸,不能用正常的手段来对付,可至于究竟该怎么对付,却一个字都没提。 生擒蚊子一伙,和镇杀花尸相比,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如果我们不能除掉这只花尸,一旦让它离开墓穴,后果不堪设想。 见我收了枪,侏儒也是长松一口气,这会竟舔着个大脸问我:“你们有吃的吗” 我从背包里抓出几根能量棒,扔到他脚边,他看了看我,又看看李淮山,见我们两个都没有其他动作,才小心从地上捡起食物,坐在河道旁狼吞虎咽起来。 这家伙好像很久没有吃过包饭了,一手抓着一根能量棒,左手上的一根的还没吃完,右手就忙不迭地往嘴里送另一根,巧克力沫粘的满嘴都是,那吃相,实在有些不堪入目。 我们和侏儒,谁也不信任谁,互相之间隔着好大一段距离。 等吃得差不多了,侏儒突然抬起头来问我:“你是仉家冬字脉的人吧可我看你的步法,好像不是仉家的传承啊。” 我不想理他,李淮山反倒应了一句:“你很了解仉家么” 侏儒伸出一根食指,将嘴角的巧克力沫刮干净,有用舌头舔了舔指尖,过了好半天才说:“不周山和仉家有世仇,他们天天想着怎么扳倒仉家,对于仉家的个中绝学,也研究得很透。头两年,不周山和仉家也还算相安无事吧,可去年我听说仉家出了个阴差,打那时候开始,不周山在行当里的活动就变得频繁了,也不知道和那个阴差有没有关系。” 李淮山:“听你这口气,好像在说别人的门派似的,就跟你不是不周山的人似的。” 侏儒“嗨”了一声,说:“我就是在不周山挂个名,毕竟有个门派做靠山,在外头走动的时候多少能有点底气。不过掌门向来不信任我们这些外人,很多人将名字挂在这个门派里,也没多少归属感。你看他,还是昆吾堂的堂主呢,这不也和我搭伙单干了” 说话间,侏儒还朝蚊子那边指了指。 李淮山:“照你这意思,你们下墓的事,不周山并不知情” 侏儒的口气有些无奈:“要让不周山知道墓里头有这么个大宝贝,我们可就捞不着好咯。再过半年,就是寄魂庄五年一次的大市了,我们也是想弄个值钱的东西卖了,等攒够了钱就出国。嘿嘿,到了那时候,咱手里有钱了,也弄两个大洋马玩玩。” 我朝着侏儒瞥了一眼,见他一脸浓浓的春意,心里就直犯恶心。 李淮山似乎对眼前这个人并不反感,两个人还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开了。 李淮山问他,为什么要杀老猫,侏儒说,杀老猫的事,确实是他和蚊子提议的,可动手的却不是他们,是之前被我们抓住的那个汉子,还说什么,他和蚊子以后打算退出行当,干点能糊口的正经生意,身上不能有案底。 至于杀老猫的原因,说起来也很扯淡,侏儒声称,老猫和地雷命中都有大富贵,属于运气很好的那种人,这种人要是在而立之年死于非命,就有生出大怨气,他们是想借助这两道怨气,压住墓穴里的邪气,算是以毒攻毒。 不过他也没想到,老猫死后竟然没有生出多少怨气,之前的种种设计全都白费了。 同时他也坦言,汉子确实是他杀的,不过那人身上本来就攒了不少命案,他杀了人家,还是为民除害了。 后来李淮山又聊起了汉子的事。 汉子临死前,曾说他杀老猫,是为了替天行道,还大喊自己才是正义的一方,李淮山就问侏儒汉子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家伙是不周山内部的人,他们这群人,这儿,和这儿,”侏儒指指自己的脑袋,又指指自己的心口,说:“都不太正常。这次他跟着我们一起来,说白了就是监视我们的,我还一直想着怎么摆脱他呢,没想到啊,嘿嘿,这家伙竟然折在你们手上了。” 李淮山当场就瞪眼了:“什么叫折在我们手上了,人明明是你杀的。” 侏儒摆摆手:“我刚才不都说了嘛,我那是为民除害,你怎么还咬着我不放了呢哎,你说,我除掉了这么一个罪大恶极的人,你们这个组织里不得给我发点奖金什么的啊” 扯淡,还给你发奖金了,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权利杀人先不论汉子的事,你手上虽然没沾上老猫的血,但也是教唆杀人,论罪名,比亲手行凶的人更重 我懒得再听他扯下去了,就打断了他和李淮山的对话,斜着眼睛盯着他问:“怎么对付花尸” 侏儒和李淮山聊开心了,这会面对我,也是一副嬉皮的嘴脸:“现在可不能告诉你,嘿嘿,我要是现在就说了,弄不好你一枪把我给崩了。等花尸追过来,我再告诉你怎么制它。” 我没心情跟他废话,直接掏出了枪:“那留着你就没用了。” 一看到我手里的枪,侏儒大概也反应过来了,现在和他说话的,不是没心没肺的李淮山,而是向来漠视人命的仉家人。 侏儒顿时慌了神,赶紧高高举起双手,可嘴上依旧很硬气:“我承认,仉家人都有一副好身手,可对付花尸,光有身手可没用,没有我,你们两个也别想活着出去。” 我皱了皱眉,给枪上了膛,伸长胳膊,做出一个瞄准的姿势。 侏儒一看情况不对,立即大喊:“我身上有一块玄龟甲,可以镇住花尸” 我摊出另一只手:“拿来” 侏儒立即将手探到腰后,可随即又犹豫起来,迟迟没了动静。 我催促一声:“拿来” “如果我现在就把东西给你,”侏儒小心翼翼地盯着枪口,说:“你一定会杀了我。” 我说:“如果你现在不把东西给我,我会先杀了你,再找你身上的玄龟甲。” 侏儒大概是太慌了,没听出这句话的破绽,犹豫再三,他最终还是从后腰上取下了一个小布囊,甩手扔给了我。 见我探手抓住了他扔过来的东西,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底气似的,也不管枪口还指着他,当场长叹一口气,坐在了地上。 看他那样子,这是要任人鱼肉了 不对,他只是表面上做出一副泄气的样子,可眼神里,却看不出丝毫的软弱。 这家伙在演戏。 我让李淮山举枪指着侏儒,随后就解开了布囊,里面确实装着一块巴掌大的龟壳,上面的灵韵非常强,其间还夹着一股很烈的阴气。 这股阴气,和侏儒用来刺杀汉子的阴气,一模一样。 想必,这东西就是侏儒赖以防身的法器了吧,不过并不是玄龟甲,真正的玄龟甲巨如棚顶,纹理和青石相似,可我手里的这块龟壳,不仅小,而且纹理和木头的年轮相似,应该是出自某种不知名的灵龟,但绝对不是玄武。 我掂了掂手里的龟壳,问侏儒:“这就是你说的玄龟甲” 侏儒丧气地点了点头:“祖上传下来的,绝对是真货。” 如果这家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就是他压根不知道玄龟甲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 不过从他的身上,我已感应不到太多的灵气,就算这东西不是玄龟甲,也是他手里最重要的一张底牌。 我沉了沉气,将龟壳收进口袋。 侏儒把底牌给我了,但我却不知道这张牌该怎么用,更不知道怎么用这玩意儿镇住花尸,之所以提前要过来,不过是想牵制一下侏儒,让他打消那些个乱七八糟的鬼念头。 一旦花尸露面,我还要将龟甲还给他。 李淮山和我一起厮混了这么久,大约能猜到我的心思,见我收起了布囊,他也收起了枪。 侏儒这才做出一副稍微轻松的样子,慢慢凑到了蚊子身边。 我朝着塔林方向看了看,问他:“花尸什么时候过来” 侏儒摊摊手:“你问我,我问谁去不过墓穴里就这么几个活人,它早晚会过来的。” 第400章 突如其来的安宁 我朝蚊子那边扬了扬下巴:“他怎么变成这样的” 侏儒抱着腿坐在地上,侧着脸朝蚊子看,正好把后脑勺对着我,看不见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过了好一阵子,侏儒才开口:“我们进来的时候遇上花尸了,他吸了花粉,心智一下子就乱了,我有心救他,可那花尸实在是厉害,爱莫能助啊。” 侏儒说话时的口气很平静,好像蚊子变成这样,跟他毫无关系似的。 李淮山插嘴问了句:“米娅和小九月呢,她们是咋回事” 侏儒叹了口气:“嗨,挺好的两个姑娘,就这么没了,真是可惜。” 他也不回答李淮山的问题,只顾着发这样的感慨,末了又补了一句:“她们两个都是不周山内部的人,前年年底才出师,没想到在行当里混了一年多就碰到这样的事,你说可惜不可惜” 李淮山就追问:“她们两个,到底是怎么死的米娅为什么会尸变呢” 我拍了拍李淮山的肩膀,又朝着侏儒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别出声。 就在刚才,塔林那边突然闪过了一个人影,它离我太远,我看得也算不上真切,只知道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在几座石塔间晃了晃,不知道是不是花尸。 侏儒拖着蚊子,慢慢挪到我跟前,小声地问我:“那东西过来了” 我蹙了蹙眉:“不知道是不是花尸,你的火把呢” 侏儒落水的时候,火把就熄了,他跑到河道边找了找,不一会就拿着一根没点的火把杆子回来。 把头上沾了不少水,不太容易点了,我拿出打火机来,点这火在把头上烤了半天,直到水渍干了一些,上面也扬起熊熊的火苗。 我甩动胳膊,奋力将火把扔向了塔林。 赤黄色的火焰在空中一圈一圈地旋转着,但因为我扔得高,火光照不亮地面,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块黑色的大幕帘上被人染了一块明亮的颜料一样。 塔林离我们很远,火把飞了一会就在半当空跌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借着这朵火光,我能看清前方的一小片地面,以及火焰的阳气在炁海流沙中四处发散。 有了这份多出来的阳气,炁场流通的速度快了一些,炁海流沙的视野也变得越发清晰了。 刚才我在炁海视野中,还只能看到一堆堆石塔和大片的黑暗,可是现在,我却发现有几个轻飘飘的人影朝着我们这边慢慢移动。 虽说看得不太清晰,但依然能隐约看出来,这些人影的手脚都是松松垮垮地垂着,在移动的过程中,还时不时地轻微晃动一下。 我很快反应过来,这些东西,就是我和李淮山之前遇到的那种皮偶。 直到有两个人偶飘进了火光照耀的区域,侏儒和李淮山也看到了他们,两个人顿时变得警惕起来,李淮山摸出了飞爪,侏儒探手朝后腰摸了一下,随后又转头望向了我。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布囊,将龟甲交到了侏儒手里。 “这些人皮偶子身上都带着制偶师的怨力,不好对付啊。”侏儒从布囊里掏出龟甲,自言自语似地说了这么一句。 他这么一说,我又想起了贴子的事,不过眼下这档口,我也没心思发问。 一群人皮扎出来的偶子已经越过了火光,慢慢压到河道上来了,第一次见到人偶的时候,我只是觉得它的气息很怪异,像是活人身上的生气一样,如今这么多人偶凑在一起,我才发现他们身上都残留着不完整的魂魄,似乎是人偶师在制偶的时候,将死者的魂魄封在了上面。 也不知道当年人偶师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时隔多年,这些魂魄依然是新鲜的,从上面散发出来的微弱气息,也和活人的生气极为相似。 最后一波人皮偶子从火光照亮的地方穿过之后,我又看到了花尸的身影,它跟着两只人偶一起来到了火把前,没等我仔细看它的样子,它就抬起一只脚,将火焰给踩灭了。随后我就闻到了一股拌杂着浓烈焦糊气息的刺鼻香味。 侏儒也看到了花尸,立即对我说:“它可能是想,先用人偶消耗咱们,等到咱们累了再动手。” 眼看偶群离我们越来越近,我正思考者要不要祭出幽冥通宝,侏儒突然地开口,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撒开八卦钱,问他一句:“你们和花尸交过手了” 侏儒:“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 眼下偶群已经压过来了,我也没再多啰嗦,立即抖动手腕,将八卦钱投向了飘荡而来的偶子。 如果八卦钱和梼牙能镇住这些东西,就用不着在侏儒面前亮出幽冥通宝了,谁知道这家伙说得话有几分真假,如果我在他面前亮明了身份,谁又知道他会不会动别的心思。 虽说凶险已经逼近,但有些事,还是要多几分小心。 八卦钱在半空中掠过一个长弧,砸到了两三个偶子,可它们只是被钱面上的力道顶到了一旁,等身子稳住了,又飘飘荡荡地朝我们这边压近。 这些东西毕竟和寻常的游魂不同,八卦钱无法克制它们也在情理之中。 李淮山和侏儒见皮偶不受八卦钱的影响,似乎都有点慌了,他们两个各自拿着法器,李淮山向前走了一步,挡在我面前,侏儒退了一步,躲在我身后。 我伸手将李淮山推开,从口袋里拿出梼牙,用阳线拴住梼牙的刀柄,甩动手腕,将梼牙掷了出去。 和八卦钱一样,梼牙对这些偶子也没什么作用,我扔得用力,迟钝的牙刃总算扎穿了一个偶子,也化解了偶子上的怨气,可那偶子依然能动,在原地顿了一下,又随着对付压上了河道。 李淮山胡乱打着光,很费解地问我:“怎么连梼牙都压不住它们,这些皮偶,到底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是一堆沾了魂魄的人皮,还能是什么东西” 此时偶群离河道已经很近了,可我心里却变得越发沉静,说话的时候,语气也比平时更平和了。 以前我听二爷说过,在古代的时候,仉家人曾在沙场上锤炼出了一种很特殊的心智,那就是越是身处险境,心中就越是安宁,还说什么,这样的安宁,其实是一种求生的本能,因为当你面临险境的时候,心里想得越多,就越容易死。 而这样的心智,也随着血脉,在仉家人身上代代流传,可后来大概是因为日子过得安生了,不用再沙场提刀,这份流传在仉家人血脉中的天性,也早已荡然无存。 不知道是因为回到仉家的这一年来,经历的凶险太多,还是因为找到本心的缘故,如今这份怪异的心智,竟又在我身上浮现出来。 也说不上来我当时是什么感觉,既没有因为凶险临近发慌,也没有因为心中的这份安宁而感到兴奋,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很轻松,但又特别充实,浑身都暖暖的,手上也只是做着自认为应该做的事,没有丝毫杂念。 我目测着偶群与我之间的距离,又收起八卦钱和梼牙,从口袋里摸出了幽冥通宝,开始在血液中调和炁场。 过去调和炁场的时候,我总要将大部分注意力就凝聚在念力的调动上,整个调和过程也相对漫长,要想催动一次幽冥通宝,至少需要一分钟的准备时间。 可现在心里沉下来了,只不过一呼一吸的功夫,炁场就已经调和好,我先将手探到背后,将侏儒拎到了身前,随后才用力收拢左手,让幽冥通宝的钱锋扎破指根的皮肉。 之所以把侏儒拎到身前,是因为我怕他偷袭我。 柔和的炁场随着血液在幽冥通宝的钱面上搅动起来,前后不到一秒钟的功夫,幽冥通宝就被催动了,一道刻满鬼文的石门清晰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侏儒盯着乍然出现的鬼门,愣了一下,随即转过头来,瞪大眼睛看着我:“你就是仉家的阴差” 我斜了他一眼:“别说废话,帮我护法。” 在我说话的时候,鬼门已经大开,巨大的吸附力急窜而出,附着在皮偶上的魂魄顿时受到了影响,一个个从偶子的胸口处被拔了出来,在半空中兜一个小圈,接着就朝鬼门快速飘了过来。 待在彝寨的一个月里,我的修为又提升了一点,但在此期间没有召唤过鬼门,这次鬼门一出,我就发现门底附近由黑色的影子在来回攒动,当一批批魂魄飞入阴曹的时候,这些黑乎乎的影子也慢慢将脑袋伸出了地面,我打眼一看,才惊奇地发现,那竟然是一个个身子颤个不停的小鬼卒。 小鬼卒们凑在地面上,你压着我,我压着你,一起颤着脑袋,朝着偶群那边张望,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出手帮忙。 是不是每次我召出鬼门的时候,它们都在,只不过过去我的修为太浅,常常看不到它们 大片人偶被拔走了魂魄,藏在偶群后方的花尸突然有了动作,我在炁海的视野中看到它正挥动双臂,挥舞的速度很慢,看那动作,还像是在冲着什么人勾手,示意对方靠近它,而那些还没凑到河岸附近的皮偶就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召一样,慢慢地退了回去。 第401章 花尸 我对着趴在鬼门下的的小鬼卒说了声:“别看了,干活。” 它们一个个抖着身子,转过脑袋来看了看我,随后就四肢并用地从地底下钻了出来,朝着花尸奔了过去。 别看这些小家伙浑身上下抖得跟筛子似的,跑得还挺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冲到了后退的偶群跟前。 它们伸手却抓皮偶的时候,花尸似乎感觉到了危险,身上的那些如花瓣一样的肉片快速抖动,大片花粉铺天盖地地朝小鬼卒们压了过去。 我就这么远远地看着,一点也不担心它们会出事。 不管舍子花尸变不尸变,总归是来自阴间的东西,鬼卒没有理由惧怕它身上的花粉。 接下来的景象,一半在我的意料之中,一半超出了我的预料,小鬼卒们一沾到花粉,立刻变得像喝醉了一样,走路的时候变得跌跌撞撞,可即便是这样,它们依旧从偶子身上拔出了魂魄,乐呵呵地朝着鬼门这边跑。 还能浮在空中的人偶已经不多了,只有一小部分鬼卒抓到了魂魄,那些没抓到的,就耷拉着脑袋,很不情愿往回走,到了鬼门前,也朝我仰一仰黑乎乎的小脸,好像很惭愧似的。 李淮山在旁边问我:“你刚才和谁说话呢” 难道他看不到这些鬼卒吗 我蹙了蹙眉头,小声回应一声:“小心点,花尸过来了。” 皮偶全都被抽走了魂魄,花尸在原地停留了一分钟不到,就迈开脚步,慢慢朝着河道口走了过来。 我问侏儒:“你的龟甲怎么用” 侏儒望着正在消失的鬼门,咽了口唾沫:“我听清河镇的人说,这片龟甲,能刺破花尸的皮肉。只要破开花尸背上的皮,就能将舍子花的花种取出来。” 我皱了皱眉头:“然后呢,取出花种以后,舍子花就死了么” 侏儒摇头:“不知道,不过我听清河镇的人说,舍子花的花种只有寄生在花尸身上,才能发挥威力,等它离开了花尸,应该很容易对付。” 我在炁海的视野中看着缓缓逼近的花尸,轻轻吐出一小口浊气:“等会我牵制住它,你找机会取出花种。” “不愧是仉家的人,你这胆气,我佩服。”侏儒也盯着前方,缓缓说道:“不过你得小心点,这具花尸已经被舍子花侵蚀了上百年,生命力消耗得差不多了。现在舍子花正急于寻找一个新的宿主,咱们两个的体质都比常人要强悍许多,现在舍子花不是盯上了你,就是盯上了我。” “那些花粉,对你不起作用吧” “我身上的阴毒够烈,花粉伤不了我。” 我点了点头,对李淮山说:“你带着蚊子躲到河里去,别让蚊子死了。” 李淮山啐了口唾沫:“槽,我这次又帮不上忙了” 我眉头一拧:“别说废话,干活” 李淮山很不爽地白我一眼,随后将手电扔给侏儒,拉着昏迷不醒的蚊子退到冰凉的河道里去了。 我拔出工兵铲,看了看铲头上最为锋利的一端,将它递给侏儒:“我先冲,你跟紧了。心思放干净点,如果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侏儒接了铲子,一咬牙:“上吧。” 直到施展开腾云步,朝着花尸狂奔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之前一直被忽略的问题:侏儒为什么要杀花尸 按说,我和李淮山进来以后,他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地带着蚊子离开,毕竟我和李淮山已经引起了花尸的注意,他为什么不趁着我们与花尸纠缠的时候逃离这座墓穴 带着这样的疑问,我回头朝侏儒看了一眼,他手里我这手电,灯光的余韵照在他的脸上,我竟发现他脸上的表情中,带着一股十分狂热的兴奋。 见我回过头去看他,他立即收起脸上的笑,对我喊一声:“看我干什么你可别走神啊,不弄死这只花尸,谁也不能活着出去。” 这番话,也算是回应了我心中的疑问。 不杀花尸,就无法活着离开,这似乎就是他选择留下的理由,可他的脸上,为什么会出现刚才那样的表情。 眼下也不是考虑这种问题的好时机,我收了心思,转身直面远处的花尸,一边竖着耳朵,仔细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这个侏儒,实在是让人无法放心。 花尸的心智应该是比较完整的,当他发现我和侏儒一前一后冲到它面前的时候,似乎被惊到了,身子微微顿了两顿。 现在我离它足够近,光线打在它的脸上,也能看清它的五官和脸颊上的一缕缕肉片,以及如同花丝一样的纤细肉柳。 单从五官上看,这人在活着的时候,也算是一个面目清秀的美男子,而从他那显得有些灰暗的眸子里,竟然还能看到活人一样的神采。 这让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也许这个被舍子花寄生的异尸,还存有生前的心智。 换句话说,他还没有彻底死透。 看到它的模样,我心里就变得微微有些杂乱了,不过安宁还在,冷静还在,在奔跑的途中,我一直留意着花尸的每一个动作。 距离花尸还有五步之遥的时候,就见花尸身上的一根根肉柳就像是突然有了意识一样,竟快速挥扫起来,它们像鞭子一样划破黑暗,直直掠向了我的胸口和腰部。 我后撤半步,躲过了拦腰甩过来的肉柳,随后快速伸出左手,想要抓住临胸扫过的另外一根。 当时幽冥通宝还贴在我的左掌上,就听“当”一声脆响,钱面和肉柳撞在一处,大捧花粉飞扬,我吃不住力,脚下顿时一个趔趄,左手的上的骨头像是被打碎了一样,钻心的疼。 说来也怪,上次中了铁尸毒以后,我的体质也转变成了后天钢骨,可唯独这只左手还是和过去一样,不管什么样的伤,都能在短时间内自愈,但论力气和骨头的硬度,都和右手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我后撤了几步,掏出手枪,对着花尸连开四枪,子弹打中了花尸的脸和两根在空中飞舞的肉柳,但只是蹭破了一点皮,根本无法对它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这东西的皮肉硬度,估计和普通的铜甲尸是一个级别的,但它的力量却比铜甲尸大太多了,光是肉柳回扫时激发出的力道,就至少达到了吨量级。 此时花尸身上的肉柳全都挥动起来,我施展腾云步,时而后退,时而朝着它贴过去,试图找出它的空当。 我发现肉柳主要集中在花尸的后背和右肩,左肩上和左胸上也长了肉柳,不过数量很少,长度也略短一些,所以我在揉身扑进的时候,总是试图朝着花尸的左前方移动,但只要我稍稍离它近一些,大片肉柳就会挂着风声朝我压过来。 要是被这玩意儿打中了,不用多,只要一下,我就能被打垮,无奈之下,只能快速后撤。 不行,这些肉柳太烦人了,必须想个办法将它们斩断,可这玩意儿又被一层铜壳似的外皮包裹着,想弄断哪有这么容易。 见我迟迟近不了花尸的身,侏儒也急得不行,冲着我大喊:“它怕水” 我背包里的三瓶饮用水全都耗在李淮山身上了,再说了,就算背包里存的水够足,我也腾不出功夫去拿。 实在没办法了,我就试着慢慢后退,看看花尸会不会追上来。 可这家伙摆明打算和我这么耗下去,我后退,它也不追,只是挥动肉柳来扫我,等我退出了它的攻击距离,它就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打算。 这时候我就听到身后传来嗤啦一声锐响,随后还出现带着臭气的血腥味。 我回头一看,就见侏儒用工兵铲割破了自己的手掌,他咬着牙,将血撒到半空中,冲我喊:“得把它引到河道那边去。” 侏儒的血对于花尸来说似乎有着极大的诱惑力,就在他将鲜血洒向天空的时候,花尸终于动了。 这只异尸不单单是力气大,真动起来,速度也非常快,我一个没留神,它就像阵飓风似地顶了过来。 当时我只是感觉有什么压在了我的肩膀上,没敢浪费时间回头,立即施展腾云步冲到侏儒身边,一把将它拎起来,朝着河道方向撒腿猛奔。 侏儒的身子在我手里来回晃动,从伤口中溅出来的血也洒得到处都是,我的胳膊上沾了一些,顿时就觉得骨头都麻嗖嗖的。 这家伙身上的毒性太烈,连我都受不了。 “你吃什么长大的,毒性这么烈”我一边跑,一边对着侏儒抱怨。 侏儒吭了吭鼻子:“就是因为小时候吃的东西都不正常,所以才长不大。卧槽,追上来了” 不用他说,我就能感觉到身后有风声压过来了,当下不再废话,用上了十成的力气,将速度提升到了极限。 没用太大功夫,我就看到河道里泛出来的水光了,侏儒身上的毒性实在太强,我怕李淮山中招,就扯着嗓门大喊:“二狗,带着蚊子到上游去” 李淮山大声“诶”了一嗓子,接着就听到前方传来异常急促的淌水声。 第402章 事发突然 一到岸边,侏儒就对我说:“你先下河,我引它过来。” 我没听他的,直接将他扔进了河,对于我们来说,河水不算深,站在里面不用动,胸口就能露在水面上,可对于侏儒来说,这样的水深可是能要命的。 好在他水性还不错,很快就扑腾着手脚浮了上来。 我朝着上游扫了一下光,看到李淮山正背着蚊子站在远处,侏儒的毒血应该影响不到他们。 这下我就放心了,调转身子,面对着飞驰而来的花尸,撒开了阳线。 侏儒洒出来的一捧毒血,让急于寻找新宿主的舍子花变得癫狂,花尸原本怕水,可现在却仿佛忘记了自己的弱点,一靠近河道,就一跃而起,直冲着缓缓流动河水跳了过去。 我快速压了一下身子,弯着腰甩出阳线,在花尸从我头上飞过的瞬间缠住了它的左腿。 花尸的力量极大,可自身的重量也就是两百多斤,阳线缠住它以后,我猛地一拉,就将它从半空中拉了下来。 随着“嘭”的一声闷响,花尸的身子重重砸在了地上,它低着头,朝脚踝看了一眼,随后就用三根肉柳撑着地面,笔直地站了起来。 现在它明白了,不弄死我,就无法靠近侏儒,刚一起身,就朝着我猛扑。 我手里拉着阳线,快速发出一道猛力,牵制着花尸的左脚,不让它稳住重心。 不管这东西和普通的邪尸有多少不同,毕竟还是要靠着两条腿走路了,重心不稳,它根本无法提升自己的速度,踉踉跄跄地斜了几下身子,却依旧没能离开河岸的边缘。 它挥动着肉柳,想要从远距离攻击我,可阳线长达十米,我稍稍后撤,就撤出了它的攻击范围。 侏儒见我将花尸牵制住了,立即将一蓬蓬清凉的河水泼到花尸背上和肩上。 身子一沾水,花尸就像是受到了烈火灼烧一样,浑身的肉片和肉柳极为狂躁地甩动起来,嘴里还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嘶喊声。 我不知道该用哪一个形声词来描绘它的声音,只觉得那就像是一只被人死死踩住尾巴的猫,撕开喉咙对着我乱叫。猫的惨叫是瞬间的,这家伙的叫声却是持续的,震得我耳膜都一下下的疼。 侏儒浮在河道里冲着我喊:“你能把它弄到水里来吗” 我试着甩动阳线,想把花尸撩到半空,可这家伙力气太大,身子在半空中猛地一扭,眨眼就落在了原地。 “没戏,这家伙力气太大。” 我嚷了一声,侏儒又泼出了大量的水花,似乎想用河水将花尸的身子泡透。 现在花尸的后背就对着侏儒,可侏儒也没办法近它的身,只因那一根根舞个不停的肉柳实在是麻烦。 估计侏儒要是现在扑上去,直接被肉柳扫上一下,魂都能被打出来。 起初一沾到水,花尸就是一连串的惨叫,可随着它身上的花粉一点一点随着水流滑落到地上,惨叫声渐渐弱了下来,花柳舞动的速度也慢了很多。 侏儒在河道里观察了一下形式,大概是觉得时机到了,就快速游上了岸,抓起龟甲就跳到了花尸的背上。 我本来还想提醒他别妄动,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他刚把龟甲扎进花尸的后脊梁,就听“呼”的一声响,一根格外粗壮的肉柳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腹部。 侏儒吃不住力,当场就被砸飞,重又落回了水中,激起一道很大的浪花。 还没等水浪散开,我就看到侏儒摆动着胳膊和腿,将脑袋露出了水面。 这家伙竟然没死 花尸的力道我也算是领教过了,侏儒的身板虽硬,可按理来说,他无论如何也是扛不住这一下的。 可他现在不但活得好好的,而且行动如常,跟没事人似的。 看样子,受到河水侵蚀的花尸,力气已经比之前弱了很多。 想到这,我就沉下肩膀,朝着花尸一个猛冲,肩头结结实实顶在了它的胸膛上。 这一下我用上了十成的力道,花尸那只有两百斤的身子遭到冲撞,没来得及反应就飞到了半空。 也就在它大半个身子就浸入水面的瞬间,三根肉柳呼啸而至,打在了我的肩膀和胸膛上。 我还没来得及稳住重心,根本避不开,只能硬吃。 它的力道确实比先前小了很多,可这三根肉柳打在我身上,还是让我感受到了如同被铁锤重击的痛楚。 得亏我现在是钢骨体质,骨头和皮肉又糙又硬,要是放在过去,胸口估计已经被它打碎了。 一落水,花尸的动作就变得一顿一顿的,看起来就像是一尊生了锈的发条机器人一样,就连它身上的肉柳,也是挥一下、顿一下,十分生硬。 我快速定住身形,随后就用最快的速度冲进了河道,伸手扯住花尸背后的几根肉柳,冲着侏儒喊:“趁现在” 侏儒也没废话,赶紧游过来,手脚灵活地爬上了花尸的后背,用力按住龟甲,让甲刃深深陷入花尸的皮肉里。 花尸感觉到了危险,当即奋力扭动起来,想要将我和侏儒甩开。 侏儒一边奋力抓着它身上的肉片,防止自己掉下来,一边不停地扯动龟甲,将花尸背上的伤口一点一点割开。 我依旧拉着几根肉柳不放,即便花尸的力量弱了很多,可要控制住他,还是需要咬牙使出全身的力气。 “我叫呼德巴尔思。” 僵持中,侏儒莫名其妙地喊了这么一句。 我抬起头,视线越过花尸的肩膀,就见侏儒正冲我咧嘴露出一个笑脸。 他趴在无花尸的背上,笑着对我说:“如果你有命从这儿出去,我找你喝酒。” 说完,他就快速沉了一下肩膀,我先是听到一阵皮肉被隔开的噪音,紧接着,空气中的香味就变得越发浓烈了。 就在这时候,侏儒快速将头偏向蚊子那边:“匡扶正道的时候到了” 匡扶正道之前被我们抓住的汉子,也说过这样的话。 他一开口,我就知道事情不妙,立即朝李淮山那边望去,就见蚊子奋力从李淮山背上跳了下来,然后就发了疯一样,淌着水冲向了花尸。 什么单干,什么脱离不周山,都是特娘的胡扯这个侏儒一直在骗我们。 我不知道他和蚊子要干什么,但我知道,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花尸背上的皮肉应该是被整个割开了,现在它就像是没了线的木偶一样,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气,由于被我拉着肉柳,竟直挺挺地朝我这边倒了过来。 我抬手将花尸推开,就见侏儒已经跳到了半空,他甩动胳膊,将一个猴头大小的东西扔向了蚊子。 此时的蚊子应该还没有恢复神志,在他的眼神中,依旧能看到很重的呆气,但在这一抹呆滞之外,还有一份让人难以理解的狂热。 不用猜也知道,侏儒扔出去的东西,就是舍子花的花丹,看来蚊子是做好了准备,打算成为下一个花尸了。 我有心想阻止蚊子,可他离我太远了,阳线还缠在花尸的脚踝上,等我解开阳线,再甩出八卦钱,估计那时候蚊子已经尸变了。 侏儒落回了水中,水花迸溅,视线穿过这一层浮在空中的水粒,能清楚地看到那颗晶体已经到了蚊子跟前。 “滚你的蛋” 李淮山不早不晚地骂了这么一嗓子,刚才我的注意力都在蚊子身上,没听到飞爪破空的声音,现在却看到爪头已经到了蚊子身前,精准地砸在了花丹上。 爪头将花丹打向了河岸,抓链则打中了蚊子的脑袋,蚊子在原地顿了一下,接着就两眼一翻,沉到了河底。 过去带着李淮山下墓的时候,他不给我添乱就不错了,所以我也没想到他能在关键时刻使出这么一手。 我也忘了,刚才我和侏儒对付花尸的时候,全程都是李淮山在帮我们打光,侏儒手上的那点小动作,他都看在眼里,虽说刚才蚊子突然惊醒的时候,李淮山没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可他终究还是在最关键的一瞬间站出来了。 平生第一次,我突然发觉李淮山是个非常靠谱的伙计。 不过当时那情形,我也没功夫想太多,一看李淮山得手,就立即收腕解下花尸脚上的阳线,转头冲上了河岸。 侏儒也扑腾着水花,像条鱼一样快速登岸,速度甚至比我还要快一些。 他游得比我快,可一到陆地上,靠着两条腿奔跑,他就跑不过我了,我一个箭步冲到他跟前,挥拳就朝他的天灵盖上砸。 这家伙一早听到了我的脚步声,缩着脑袋一闪,竟然闪开了。 就见他先是避出一个身位,接着我有感觉到他的嘴里凝聚出了三道精纯阴气。 当初胖大海和汉子是怎么死,我可还记得,侏儒身上的毒有多烈,我也是见识过的,一感应到他嘴里的阴气,我也没废话,探出一只手,狠狠捏住了他的腮帮,死活不让他张嘴。 这家伙大概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手,顿时瞪大了眼,三道阴气盘踞在他的嘴巴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一张脸憋得比猪头还大。 第403章 是敌是友? 由于事发突然,我只来得及探出了右手,这家伙身上的毒性太强,刚抓住他的腮帮,我就感觉手指尖有些麻了。 我知道自己没办法一直这么压制他,于是将他拎到半空,又猛地向下一压,将他的脑袋狠狠砸在了地上。 河岸上没有泥土,地面全是坑坑斑斑的石头,任侏儒的身子再怎么硬,那也只是血肉之躯,和坚硬的地面来了这么一次亲民接触,他也是半天缓不过劲来,趴在地上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每次刚一挺直了腰,脚下就是一个趔趄,重新跌倒在地。 这家伙看来能控制自身的毒性,上一次我拎着他朝河道跑的时候,就没有收到毒素的影响,可现在,只是捏了他的腮,毒性就顺着我的指尖蔓延到了肩膀上,没多久,半个身子都麻了。 眼下我也没心思等着毒素随汗液排出来了,咬牙忍着占据了大半个身子的麻痹感,只用一只脚施展腾云步,歪歪斜斜地冲到了花丹跟前。 侏儒趴在远处,大声朝我喊:“别碰那东西,你不要命了” 我懒得和他啰嗦,伸手就将地上的花丹捡了起来。 初碰到花丹的时候,只是觉得上面一阵冰凉,那感觉,就像是被结满了冰晶的铁蛋一样。 可很快,我就感觉到花丹内部催发出了一股温热,接着掌面又传来一连串针扎似的痛楚,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情况不对,赶紧甩手,想要将花丹甩掉。 花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了一根一根头发粗细的细丝,将花丹死死连在了我的手上。 这些细丝钻透了我手掌上的皮肉,顺着血管朝我的心脉里钻,我现在都能感觉到它们正在我的血液中蠕动。 情况有点紧急,但我还没慌,立即撒开脚步,朝着河道急冲。 侏儒挣扎着从地上起来:“花丹和花尸不一样,它不怕水,你进了河道也没用。” 现在谁还敢信他的话,我急速从他身边掠过,脚下丝毫不做停顿。 “你” 侏儒只突出了半个“你”字,又没了下文,之后我就听到了他的急促脚步声。 他也朝着河道冲过来了。 花丹确实是不怕谁,当我将它按在水里的时候,它一点反应都没有,但钻进血管里的细丝,却悄悄缩了回去。 这和花丹浸不浸水无关,我快冲到河道旁的时候,侏儒留在我身上毒素就排解得差不多了,而在汗液沾湿衣襟的时候,我这一年来在老仉家吃的阳毒,以及冰蚕蛊残留在我身上的阴毒,也开始发挥作用,将这些细丝一点一点地从我身上逼了出去。 侏儒冲过来,看到一根根细丝正缓缓缩回花丹内部,咋舌道:“没想到啊,你也是个毒人。” 没等我做出反应了,他又快速聚起三道阴气,张嘴就朝我脑袋上喷。 我连忙俯身避开,同时抬起拳头,一拳打在了侏儒的肩膀上。 这家伙好像早就想到了我会反击,提前退了半步,这一拳没打实,只是让他双脚失去重心,踉踉跄跄地倒在地上。 侏儒的主要心思不在我身上,刚倒下就朝蚊子喊:“保住花丹” 这会李淮山正好从水里将蚊子捞出来,我本来还想着,蚊子刚刚溺了水,应该是醒不过来的,可侏儒的叫喊声似乎给了他极大的刺激,就见他的身子快速颤了两下,接着就张开了眼皮。 花丹的密度很大,现在已经沉到水底了,我见蚊子靠着一股疯劲推开了李淮山,立即扎身入水,想把花丹捞上来。 要是让这东西随着水流进入地底,说不定哪一天,它又顺着地脉流入江河里去了,到了那时候,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会受到它的毒害。 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花丹捞上来,找机会交给庄有学他们,我想,他们一定有办法毁掉这东西。 我这边刚摸到花丹,侏儒就像颗入水的鱼雷一样钻到了河底,他的水性极好,我丝毫不敢大意,抓起花丹以后就挺直了身子,想要离开水面。 侏儒进了水,动作比鱼还灵敏,他有心要阻止我上岸,立即摆动后腿,眨眼就到了我跟前。 这家伙下水的时候还带着工兵铲,水中无光,但我能通过流动的炁沙看清他的动作,就见他一边朝我这边游,一边摸索着,将工兵铲最锋利的一端压在了手背上。 他是打算放出毒血来牵制我。 只不过他的动作虽然快,一双眼睛却无法看穿黑暗,殊不知就在他用手划破皮肉的时候,脑袋都快顶到我胸口上了。 我也没废话,立即使出了摧骨手,一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在勃勃的流水声中,顿时响起了一阵骨头碎裂的脆响,侏儒吃不住疼,张嘴想喊叫,大股河水就顺着他的口腔钻进了他的嗓子里。 这一下他彻底受不了了,立即朝着水面上游,而我也抓住空当,直起身子,让脑袋露出水面。 李淮山死追着蚊子不放,一边趟着水奋力朝我这边走,一边还拿着手电,朝我这边打光。 可光束能让我看清周围的情况,也能让侏儒看见我。 拼着肩膀被打碎的剧痛,侏儒在水中扑腾了两下,直接冲到我面前,我挥拳砸向他,他就猛一扎身子,直接钻到水面下头去了,接着我就感觉腰上一阵刺痛,三道精纯的阴气透过河水冲进了我的胸口,在这异常精粹的阴气中,竟还夹带着侏儒身上的毒性。 我身子一麻,手上脱力,这些都是侏儒早就算计好的,他先是快速钻出水面,朝我瞥了一眼,似乎是想看清我的确切位置,随后又快速沉下去,当时我只感觉到手指被人强行掰开,就知道花丹已经被侏儒抢走了。 这种能让我失去一切行动能力的麻痹感只出现了短短的一瞬,等到身上开始出汗,我就在水中扭转身子,伸手去抓侏儒。 可这时候我的动作还是有点迟缓,侏儒在水中快速扑腾两下,像只油滑的泥鳅一样避开了我的手。 他用最快的速度和我拉开一点距离,随后付出水面,将花丹奋力扔向了蚊子。 可接下来,我却听到他惊慌地大喊:“快闪开” 我回了回神,朝着前方张望,就见李淮山的飞爪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蚊子的肩膀上,刚才蚊子还笔直地站立在水中,可是现在,他的整个身躯都被李淮山给拉得斜到一边,花丹蹭着他的脸颊掠过,直直朝着李淮山飞了过去。 李淮山不知道花丹的厉害,竟然快速扔掉手电,伸出一只手,想要接住花丹。 我心中也是一阵急躁,喊出了侏儒刚才喊的那三个字:“快闪开” 李淮山好像有点发懵,竟然没做出反应,花丹在半空中掠过一条长弧度,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的手中。 我第一次触碰花丹的时候,花丹上只是长出了一堆直扎血管的细丝,可现在花丹落在李淮山手中,却快速瘪了下去,李淮山就像个傻子一样,一手牵着飞爪,一手抓着花丹,动也不动一下。 起初我还以为是李淮山身上的琉璃卵克制住了花丹,所以花丹一碰到他,就立即枯萎了。 可这时候侏儒却嚷了一声:“坏了” 这句话立即惊醒了我,我不敢再心存侥幸,立即爬上岸,顺着岸边跑到李淮山身旁,一把将他提出了水面。 现在李淮山的整个身子就像是被冻成了冰砖一样,硬得和石头一样,还冰凉。 一道光束从我身后打了过来,照亮了李淮山的脸,我才发现李淮山的五官全是扭曲的,他像是痛苦到了极点,却又喊不出来。 端着手电朝我们这边打光的人,就是那个侏儒,我上岸以后,他也跟着上来了,还捡起了我之前扔在地上的手电筒,帮我点亮。 我不知道该怎么救李淮山,情急之下,只能抓住他手里的花丹,想将它扯下来。 侏儒一阵风似地冲到我身旁,抓住我的手腕急喊:“别扯,现在扯下来,这伙计就完蛋了。” 说话间,他还朝蚊子那边扬了一下头,将三道带着毒性的精粹阴气喷到了蚊子的胸口上。 蚊子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当场就咽气了。 我看着侏儒,一时间脑子有点乱,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 他也不看我,只是一脸紧张地看着李淮山手里的花丹,等到花丹彻底干瘪下去,他才急忙将手电递给我,又将缩成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花丹扯下来,扔进了水里。 “再等一等,再等一等,撑着点。”侏儒自言自语地说着,一双眼睛却死盯着李淮山的脸。 一直到李淮山的五官从扭曲变成了松弛,侏儒才从口中凝结出一道阴气。 我立即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伸手在他面前:“你想干什么” 侏儒嘴里含着阴气,不能说话,就急促地在我肩膀上拍了两下,示意我让开。 我依旧没有收回手臂,可他也直了直身子,将引起喷向了李淮山的胸口。 阴气入体,李淮山像触电了一样,急颤几下,但在这之后,他的呼吸就变得平稳起来,刚才还瞪得滴溜圆的眼睛也慢慢闭上了。 侏儒叹了口气,对我说:“我身上的毒性,可以暂时压住花丹的活力。不过在明天日落之前,如果你不能找到克制花丹的办法,这伙计一样会尸变。” 第404章 残阳如血 “你得顺着原路回去,起降台附近有个机关,形状和别扣差不多,是金属的,在墙壁上镶着,要找到它不算太难。” 侏儒喋喋不休地说着,一边从后腰结下个布囊,从里面摸出一颗丹药,小心翼翼地将它塞在我手里:“如果你知道了克制花丹的办法,别忘了让他把这颗丹药吃了,这东西能化解我种在他身上毒。服药前后一个小时,别让他喝水。” 我从背包里拿出一块防水布,将丹药小心翼翼地收好。 当务之急是将李淮山送出大墓,按说我不该多做逗留,可我还是没能压住心中那股强烈的疑惑,问侏儒:“为什么帮我们” 侏儒愣了一下,反过头来问我:“你为什么要救我” 他这么一说,我也有些愣神,我什么时候救他了 侏儒接着说:“本来我是打算,让你先下河,我留在岸上吸引花尸的注意力。可你却把我扔进了河里,自己留在了岸上,说真的,也就是你,如果让我牵制花尸,能不能在它手底下活下来,还真不好说。” 说起来,当时将侏儒扔进河道的时候,我也没多想,只是觉得他能力有限,可能无法给花尸造成牵制,所以才决定让他下水,我留在岸上。 没想到在他眼里,我的所作所为,却等同于保住了他的性命。 见我一直不说话,侏儒笑了笑:“你别看我长成这个样子,可这心里头敞亮着呢。我知道,当初如果不是仉家出面,岭北石旱子一脉,早就绝户了。虽说石牙洞这一脉,如今只剩下了我一个,但仉家的恩情我不敢忘,仉家人有难,我也不能坐视不管。” 真是难以想象,这样的话,竟然是从这样一个杀人如麻的侏儒嘴里说出来得,要知道就在几秒钟之前,他才刚刚要了蚊子的命。 侏儒试了试李淮山的鼻息,叹口气说:“你快带着他出去吧,别耽搁了。” 我站起身来,扔了背包,将李淮山背在背上,转身要走,可侏儒依旧坐在原地,似乎没有和我们一起离开的打断。 我回头问他:“你呢不打算出去吗” 侏儒冲我嘿嘿一笑:“如果我跟着你出去,你打算怎么处理我” 怎么处理他当然是交给庄有学。 不是我不近人情,而是他手上惹了人命,于法于理,都应该将他交给公家处理。 侏儒耷拉着一根胳膊,有些吃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依旧带着笑:“我手上沾了太多血,就算能活着出去,到了外面,也横竖是个死。” 一边说着,他就将视线转向了身后的河道:“这里的水,倒是够清澈啊。” 话音刚落,他就一头扎进了水里。 即便是损了一条胳膊,可他靠着一只手和两条腿,在水中依然游得极快,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河道下游。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扶正李淮山的身子,朝着来时的方向疾驰。 这里的水,够清澈,他说得没错,这里的地脉之所以清澈,就是因为流动不息,不似死水,像这样的河道,是不可能一直在地底下往复循环的,一定存在通向江河的出口。 只希望他的水性够好,可以活着找到出去的路。 嗯,呼德巴尔思,这个名字,我记住了。 李淮山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没了他来指路,在迷茫的黑暗中,我很难辨认方向,只能靠着感觉走。 好在当初那段“走暗铃”的经历给了我不小的帮助,让我可以隐约记住升降台的大体方位。 前后用了一个多小时,我终于拖着李淮山穿过了狭窄的隧道,在升降台附近找到了侏儒所说的那个机关。 过了升降台,就是布满石柱的大型地宫,这里还散落着不少花粉,我只能脱下衬衣,将李淮山手和脸蒙住,光着膀子逃了出去。 也不知道这次进墓究竟花费了多长时间,当我再次回到荒村的时候,天地又被黄昏笼罩,在西边的山峰上,半轮血色的残阳正缓缓落下。 颠簸了一路,李淮山却一刻也没有醒来,我拿出他背包里的所有矿泉水,将粘在他身上的花粉小心清理干净,随后才扯开了裹在他脑袋上的衬衣,阳光斜斜地照在李淮山的脸上,他闭着眼,脸上浮现出一种诡异的安详,就想个死人。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心里就是一阵急躁,扯着嗓门叫他的名字,想把他唤醒,可他睡得太沉,不管我怎么喊,就是没有一点回应。 这时我又想起胡南茜曾说过,她会潜伏在荒村附近,等到我们需要她的时候,她一定会出现。 我站直了身子,仰起脖子,朝着村子里大声呼喊:“胡南茜,你给我出来” 没有回应我。 我又连喊带骂地嚷:“胡南茜,你特娘的给我出来出人命了” 对着长辈爆粗口,在我们这个行当里是极大的忌讳,可我当时特别无助,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心里头还憋着一口压抑不住的闷气,要是不骂出来,我怕我自己会崩溃。 我不能崩溃,如果我都定不住心神,李淮山就真的没人能救了。 那时候我以为,胡南茜肯定不在村子,她要是在,我们下墓的时候她就现身了,可即便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还是不停地喊着。 让我欣慰的是,这样的一丝侥幸,最终还是得到了回应。 就在我声嘶力竭地快把喉咙都喊穿的时候,胡南茜终于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巷子口。 她肩上挎着一个医药包,飓风似地朝我冲了过来,大小黑和铁锤也跟在她身后,没了命地跑着。 胡南茜冲到李淮山跟前就扑下了身子,撕开李淮山胸前的衣服仔细看着,嘴上问我:“他怎么了,伤到哪了” “他被舍子花的花丹寄生了,”我有些慌张地凑过去,将李淮山的衣服裹上:“还中了毒,我这有解药。” 因为心里太急,我说话的时候有些语无伦次,拿出解药的时候手也不稳,丹药和防水纸一起跌落在地上。 胡南茜快速抓起丹药,撕开防水纸闻了闻:“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你别管这些了,”我心里十分急躁,语气也相当不客气:“赶紧救人吧。” 胡南茜翻开李淮山的眼皮看了看,我就看到李淮山的白眼珠已经变成了灰色,瞳孔也几乎丧失光彩。 这是即将尸变的征兆 “有一股毒性,压制住了舍子花的活力”胡南茜喃喃地说着:“可这样的毒,我从来没没见过。” 说完,她放开李淮山,转过头来对我说:“我救不了他,但那两个人一定有办法” 我赶紧问:“谁他们在哪,能马上赶来吗” 胡南茜没有回应,立即拿出了电话,急匆匆拨了一个号码,对面接得很及时,很快我就听胡南茜说:“毛子和大壮是不是在你那” 她离我不远,我能听到电话里传来了一个洪亮而苍老的声音:“他们俩刚到,你怎么了这是,声音这么急,是不是碰到啥事儿了” 胡南茜确实着急了:“哎呀你别问了,巫山县这边有个唐家庄,你赶紧让他们两个赶过来,越快越好。” 对面应付似地回了一句:“行行行,回头我通知他们一声。” 胡南茜:“赵宗信,你别应付我,赶紧通知他们” 胡南茜催的急,对面好像也动了气,变得有些不耐烦了:“嘿,我说你这人,怎么几天不见,脾气蹭蹭地长啊得得得,我现在找他们去,看把你给急的。” 说完对面就挂了,胡南茜收了电话,就赶紧冲我招手:“赶紧的,带上李二狗,咱们回唐家庄。” 我没敢耽搁,赶紧背起李淮山,跟着胡南茜出了村子。 大小黑似乎也看出我心里急躁了,这会也没上来捣乱,就在我身边默默地跟着,就连一向让人摸不透的铁锤也变得格外安静。 没有了蝈蝈和地雷这样的累赘,我们的速度很快,第二天清晨就回到了唐家庄。 可胡南茜找的人还没到,我只能将李淮山放进车里,围着车不停地踱来踱去,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车子周围落满了抽剩半截的烟屁股。 胡南茜也是一副急躁的样子,来时的路上她就一句话不说,现在她又站在村口前,一直朝着远处眺望。 一直到了中午,毛子和大壮还是没有到,可蝈蝈和地雷却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之前我让他们去县城等我们,没想到这两个哥们不放心,没敢走远,就一直在庄里等着,这会儿正好到村子外头来看看我们车还在不在,就看到了我和胡南茜。 也是心里太急了,我出村的时候竟然没有留意到,地雷和蝈蝈的车都停在附近。 蝈蝈朝我的车里看了一眼,看到沉睡不醒的李淮山,就问我怎么了,我实在没心思跟他们多说,只是摆摆手,让他们先别和我说话。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眼看已经到下午,再过两三个消失,李淮山将不可避免地发生尸变,我急得不行,就不停地问胡南茜,她叫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来。 胡南茜嘴上让我放心,可脸上却写满了焦急。 太阳从东天移到了西天,眼看黄昏将至的时候,一辆破破烂烂的小面包车带着风尘来到了村口。 胡南茜一看是四川牌照的车,立即对着车上喊:“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慢” 第405章 毛子和大壮 第一个从车上下来的,也算是我的老熟人了,要说起来,我能活到现在,还是托了他的福,而就在一个多月前,二爷还刚刚和他吵了一架。 对,这人就是姚玄宗,我也没想到,胡南茜叫来的两个人中,竟然有他。 他一下车就冲着胡南茜堆起了笑脸:“什么事儿啊,能把你急成这样” 胡南茜也不理他,只是朝我招招手:“开开车门,让毛子看看二狗的情况。” 说实话,一看到姚玄宗,我心里就安生了不少,以前曾听二爷说过,如今这世上,就没有他姚玄宗治不好的病,就算是前脚刚踏进鬼门关的人,都能被他给拉回来。 只不过生老病死本该顺应天理,有些事,姚玄宗不能多管,有些人的命,姚玄宗也不能救。 可我想不通,胡南茜为什么叫他毛子。 姚玄宗钻进车里去帮李淮山把脉的档口,面包车上又下来一个人。 这人的长相,很像电视剧上的得道高人,长眉白须,鹤发童颜,好一派仙风道骨的气质。 而且这人身上的念力,已经精纯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境地,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甚至能看到他身子周围的空气都受到了影响,正勃勃跳动着。 单是看到这股念力,我就大约猜到他的身份了。 老人走到胡南茜身边,朝车里观望一眼,问胡南茜:“那个孩子怎么了” 胡南茜叹口气说:“这孩子被舍子花的花丹寄体了,你们龙虎山不是镇过一个尸变的舍子花么,我就琢磨着,你和毛子说不定能救他。” 错不了了,他应该就是龙虎山的张真人。 张真人、空云道长、姚玄宗,并称行当里无法跨越的三座大山,在我过去的认知力,他们应该都是那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想要见一面,只能靠缘分,强求不得。可没想到,回仉家才一年多,三座大山竟然都交替在我眼前显了真身。 一个毛子,一个大壮,胡南茜竟敢用这么不入流的绰号来称呼他们,这女人脚底下的水,恐怕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深啊。 心里想着这些诶,我就有点回不过神来了。 张真人这时也注意到了我,他伸出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问我:“你就是仉家的小阴差吧呵呵,年纪轻轻,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张真人的手掌很厚实,掌心间带着一股浓浓的暖意,让我心里最后的一点焦躁也散了。 我冲着张真人笑了笑,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有点紧张,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张真人给了我一个很温和的笑容,也没再多说什么。 胡南茜插上了话头,问张真人:“你们这次去四川,是为了七月的大市吧” 张真人点了点头:“唉,可不是么。老柴走了,今年的大市,只能靠有道一个人撑着。这孩子的修为是不错,可毕竟年纪太小,阅历不足啊。到了大市,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会参加,现在大家都担心他撑不住场面,别到时候出了什么乱子,夏宗明这才找了我和玄宗,想让我们帮忙出个主意。我们来,也就是给老夏个面子,今年的大市能不能撑得住,总归还是要靠有道自己。” 说完,张真人突然又想起我来了,又回过头来问我:“仉侗最近怎么样,身子骨还硬朗吧” 我说:“有阵子没见过二爷了,不过我想,他应该很硬朗吧。” “哈哈,也是,”张真人笑了:“这世上,谁还能比仉家二爷的骨头硬想当年,他靠着那一身钢骨,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啊。不过他是他,你是你,仉侗的厉害至于,不在身手,而在他那一身百术不近的煞气,别的术法制不了他,他却能靠着一身好功夫压住别人。你身上的煞气没有那么强,还是要在术法上下苦功的。” 我连连点头,不敢造次。 张真人又问我:“听空云子说,他传了你一套六十四卦术” 我依旧点头。 张真人笑得有些无奈:“你看看,同样是长辈,我就没什么能送你的东西。说起来也挺惭愧的。” 他这么一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 好在张真人很快就转移了话题:“留个电话吧,你是阴差,说不定哪天龙虎山遇上了解决不了的事,还得麻烦你帮忙。你平时用qq吗” 我:“啊” 张真人依旧笑着:“我前两天注册了一个号,可这东西,是你们年轻人的东西,我不太会用,你有时间教教我。” 那年头智能手机还没有这么普及,也没有微信,装在手机上的聊天软件,好像也只有qq了。 我和张真人互通了电话和账号,他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蝈蝈和地雷身上。 起初蝈蝈和地雷刚见到张真人的时候,也有点紧张,不过在交谈了几句之后,他们也就渐渐放开了。 张真人似乎不愿冷落每一个在场的人,包括后来从面包车上下来的司机,他也会时不时地跟人家聊上几句。而且他说话,听起来总是让人心里格外舒服,就连他嘱咐我要在术法上下苦功的时候,语气中也不带一丝一毫训诫的意思,只是一种贴心的叮嘱。 不想二爷,但凡你有点什么事做得不合他意,他上来就是一顿臭骂,平时嘱咐你什么事,也总是一副命令的嘴脸。 可不知道为什么,比起气质平和的张真人,我还是更喜欢二爷这个长辈。 我不是说张真人不好,他很好,如果身边能有这样一个长辈,我觉得应该算是天大的福分了,可在感情上,我还是会分亲疏远近的。 张真人在这里也有一种镇场的作用,几句话说下来,我和胡南茜竟都忘了紧张。 前后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姚玄宗从车里钻出来了,他搂头看了看外面的人,皱皱眉头,接着就冲胡南茜喊:“找个好点的医院,我得动手术把他身上的花丹取出来。唉,这小子还中了毒,不是一般的麻烦。” 他这么一嚷嚷,我那颗刚刚沉下去的心一下就被吊起来了。 胡南茜倒是脸色入常,招呼了蝈蝈,让蝈蝈开车先送她去县里找医院。 等胡南茜走了,我才想起来身上还有一颗解药,立即将它取出来交给姚玄宗:“这颗丹药,能解二狗身上的毒。” “用不着,”姚玄宗大手一摆,将解药推开,又对张真人说:“老张,你得给我打打下手,这台手术我一个人做不了。” 张真人点头:“好。” 完了姚玄宗又问地雷:“小子,会开车吗” 地雷忙不迭地点头:“会。” “车钥匙给他,”姚玄宗先是对我说了这么一句,又对张真人说:“咱们坐这个车走,那个破面包车,走起来逛游逛游的,不够糟心的。” 我担心李淮山的情况,赶紧说:“我给你们开车。” 姚玄宗白我一眼:“就你现在这样,急得跟什么似的,还开车呢。你坐那个面包车去。老张,咱走” 说完,姚玄宗就缩回了车里,张真人拍拍我的肩膀,说一声:“放心吧,有玄宗在,不会出问题。”,也上了车。 我将车钥匙塞给地雷,叮嘱他开车慢一点,地雷也让我放心。 可我这心里,怎么都安生不下来啊,姚玄宗说这台手术他一个做不了,为什么一个人做不了,不会是李淮山的情况太麻烦,就连姚玄宗也没有十成的把治好他吧。 上了面包车,司机大概是见我嘴唇开裂,就递了一瓶水过来,我没有心思喝,就将瓶子抱在怀里,一直带到了县城也没打开瓶盖。 胡南茜事先联系了当地的一家二甲医院,也不知道她是什么联系对方的,对方竟然允许我们在手术室里动刀,而且不让自己的医生跟进,到医院的时候,还有人送来了担架。 胡南茜和面包车的司机早已换好了防菌服,一前一后架着李淮山直奔手术室,姚玄宗和张真人也是一路快走,去手术室里更换衣服,唯独我,被挡在了手术室的大门外。 在那个白色门框上,亮着一盏写有“手术中”字样的小灯,我就坐在走廊尽头的椅子上,一直盯着那盏灯出神。 蝈蝈和地雷跑到食堂帮我打了一些饭菜,我也没心思吃,就这么一直放在长凳旁,渐渐凉透。 期间蝈蝈和地雷也不敢和我说话,只是靠在走廊里,陪着我一起等。 而我几乎忘记了他们的存在,就是盯着那盏灯,脑子里一片混乱。 想当初,我和李淮山刚混熟的时候,他总是问我拿不拿他当兄弟,我每次都随便换个话题,避开他的口风,那时候我何止没把他当作兄弟,他在我眼里,甚至不算一个严格意义上的朋友,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李淮山于我来说,已经成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他是我兄弟,亲的。 这是我第二次感觉时间竟然如此漫长,一分钟,一秒钟,都无比煎熬,而上一次我有这样的感觉,还是二叔突遇车祸,在手术室里抢救的时候。 第406章 半人半尸 这台手术持续了很久,前后十几个小时,从日落等到日出,又从日出等到日上三竿,手术室门顶上的小红灯,终于变成了绿色。 我嚯地站了起来,三步并两步地冲到了手术室门前。 门开了,张真人和姚玄宗推着病床从里面缓缓走出来,李淮山睡得很安稳,可在病床旁边,没有氧气罐,也没有别的气息,就这么一个人,在床上安静地躺着。 记得当初二叔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在那个下午,婶子就拿出了二叔的遗嘱。 我心里立即慌乱起来,抓着姚玄宗的袖子大喊:“二狗他怎么了” “你嚷嚷个屁,这是医院安静点”姚玄宗狠狠白我一眼,随后又叹了口气说:“他的情况不是很好,舍子花的花枝已经蔓延到经络里了,清不干净。虽说我取出了花丹,但也不能保证他以后没事。” 站在病床另一侧的张真人很无奈地看了姚玄宗一眼:“你这人真是,说话尽捡不好听的说。” 完了张真人又对我说:“舍子花的尸气已经根除了,因该不会有大碍。你也知道,这种花三千年花开,三千年叶落,如今这朵舍子花正处在落叶期,只要它不开花,李淮山就没事。” 听张真人这么一说,姚玄宗有些不乐意了:“你还说我呢,你就尽捡好听的说谁知道这朵彼岸花是什么时候进入落叶期的,谁又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开花。要是明天花就开了,李淮山倒是不至于变成邪尸,可花枝一样能吸干他的精血,到时候,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活他。” 张真人叹了口气:“你就造口孽吧。” 姚玄宗:“我怎么造孽了,我说得可都是大实话” 说到这,姚玄宗也是长吐一口气浊气,接着又对我说:“其实,李淮山也不是完全治不好,可我手头缺一味药,没有这味药,要想完全压制住舍子花,根本不可能。” 我立即发问:“什么药,我去找” 张真人接上话:“这味药确实需要你去找。它有个学名,叫冰魄玄冥草,简称冰冥草,传说这种草药,只长在阴曹和阳间交界的地方,这世上,能靠近那个地方的人,也只有你这个阴差了。” 我急躁地问道:“那地方怎么去” 姚玄宗抬手在我脑袋上戳了一下:“怎么去我要是知道怎么去,还用得着你行了,给你透个实底吧,自殷商以后,就没人找到过这个地方,我也只是在几个很老的古卷上看到过它的记载,至于这东西究竟存在不存在,还两说呢。” 张真人打断了姚玄宗,对我说:“我相信这种草一定是存在的,不然关于它的记载,也不可能出现在皂阁山的古卷上,只要有心,就一定能找到它。” “行了,你就别给他灌迷魂汤了,说点实际的吧。”姚玄宗又抢过了话头:“我先给李淮山配两服药,一年吃一次,两年以后看看他是什么情况,到时候再根据他的状况配新药。这种药呢,虽说不能压制舍子花,但至少能保证李淮山活得跟正常人差不多。” 我感觉他话里有话,忍不住问:“什么意思” 姚玄宗又叹一口气,说:“昨天晚上,李淮山的一部分肉身就已经发生尸变了,那时候你们应该还没回到唐家庄。” 我正要说话,姚玄宗就挥挥手,示意我先别啰嗦,随后又说:“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啊,李淮山现在已经不能算是一个活人了,他是半人半尸。往好了说呢,他以后不再惧怕阴气和尸毒,往坏了说,他的状态很不稳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去所有知觉,和死人无异。” 张真人立即接茬:“只要按时吃药就没问题。另外,要想保证他不失去知觉,就必须经常刺激他的感官。” 我皱了皱眉头:“怎么刺激” 在这档口,姚玄宗竟然笑出了声:“简单,就是吃辣,让他每天啃上半斤朝天椒,以后绝对不会出现失去知觉的情况,哈哈” 我问姚玄宗:“那个叫冰冥草的东西,能让他恢复正常吗” “能,”姚玄宗用不可置疑的口气说:“只要你能找到冰冥草,我就能彻底治好他。” 一边说着,姚玄宗就脱下了防菌服,嘴上嘀嘀咕咕的:“李淮山今天晚上就能醒,不用住院,你找个好点的宾馆先安顿一下吧。那什么,他的药,我配好了就交给胡南茜,回头让她转交给你。另外你那个什么,我想说什么来着哦,对,你最近一个星期就别接活了,李淮山刚开了刀,经不起折腾,虽说我给他修复了伤口吧,但也需要休息一阵子。他想吃什么,就让他,我的病人向来没有忌口这一说。” 张真人看着姚玄宗,半饷没说话,知道姚玄宗碎着嘴把该说的都说完了,他才开口问了一句:“你这是着急走啊” 姚玄宗:“啊,我很久没来巫山了,想出去逛逛,你先回蜀南吧,不用跟着我。” 张真人顿时笑了:“你是想回那个墓里,看看还有没有剩余的花粉吧。” 姚玄宗的谎话一下就被识破了,手里的动作也顿了一下,接着就皱着眉头发起火来了:“我就是想回去看看,花粉清理干净没有,留着它们怎么都是个祸害” 张真人:“我和你一起去。” 姚玄宗有些不耐烦了:“行行行,你愿意跟着就跟着吧,整天跟狗屁膏药似的,这么贴着我有意思吗” 张真人也不生气,慢条斯理地脱下防菌服,又回头问我一句:“除了你和李淮山,墓里还有其他人生还吗” 之前光顾着李淮山的事了,听张真人这么一说,我才想起巴尔思来,就对张真人说:“有一个,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我和李淮山出来的时候,他跳河游走了,呃他是个侏儒,不周山的人” 张真人罕见地皱起了眉:“侏儒那人是不是叫呼德巴尔思” 我点头:“您也听说过他” 姚玄宗将防菌服叠好,放在了李淮山的病床上,鼻子吭了吭气,说道:“行当里谁不知道他呀。这家伙,入行十几年,不知道种下了多少人命官司,沾了满手的血。从五年前开始,湖北盗门就开始通缉他了。” 我说:“可我觉得,他不像个罪大恶极的人吧,在墓里的时候,他还出手帮过我们呢。当时李淮山被花丹寄身,也是他用自己身上毒,暂时压住了花丹的活性。” 姚玄宗:“那是因为你们仉家对他有恩。说起来,这小子还是有点良心的,他在行当里做了这么多孽,却从头到尾没有害过仉家的人。行了,不和你啰嗦了,老张,咱走。” 姚玄宗和二爷有点像,也是那种风风火火的性格,说完就拉着还没收拾妥当的张真人朝走廊外头走了。 等她们走远,胡南茜才从手术室里出来,她看起来也是一脸的疲态。 毕竟这台手术整整进行了十几个小时,虽然我不知道胡南茜在里面都做了些什么,但这么长时间,光是站在跟前也够累的了。 但只有她出来了,那个和她一起将李淮山抬进去的面包车司机却一直不见人影。 后来还是蝈蝈问了一句:“另一个人呢” 胡南茜解开防菌服的绑带,说:“早就从另一个门出去了,说是闻不惯消毒水的味道。毛子和大壮呢” 蝈蝈:“走了,说是要回去看看荒村下头的墓穴。” 胡南茜舒了一口气,对我说:“宾馆我已经帮你订好了,咱们一块过去吧,我就住在你隔壁。” 说完,她又看向了蝈蝈和地雷:“你们两个跟着我,我也给你们开了房间,晚上有点事要问你们。” 连个出院手续都没办,我们就带着李淮山上了车,地雷开着我的车,我和胡南茜留在车上照顾李淮山,蝈蝈自己开着一辆,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李淮山的命保住了,胡南茜似乎变得相当轻松,一路上直吆喝着这两天没睡够,皮肤都快起褶子了,要饱饱地睡个美容觉,把皮肤养回来。 可我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和以前一样,胡南茜依旧将大家安排在了寄魂庄开的小宾馆里,她开了三间房,我和李淮山住一间,蝈蝈和地雷住一间,她自己独占一间,至于房钱,全是胡南茜一个人出的。 一进屋,我也来不及清洗多日攒下来的风尘,只是坐在床铺上,一直盯着李淮山,期待他能早点醒过来。 半人半尸,这件事我该怎么跟他说,他听到这样的信息,又会是怎样的反应,我不敢想。 几日来的疲惫在这个舒适的房间里慢慢扩散到了我的全身,不知不觉间,我竟靠在床头上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嘈杂声将我吵醒,睁眼一看,就见刘淮山正站在镜子前,他光着膀子,扭着腰和脖子,从镜子里观察背上的伤疤,还咧着嘴不停地乐。 他从镜子里发现我正在看他,就转过头来冲我笑:“哥现在也是身上有疤的人了,哎,你看看,我背上这条疤,就跟纹了龙一样,要多帅又多帅。” 第407章 拥抱爱情吧 看着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我心里反而更加难受,在犹豫了很久之后,我还是打算将他现在的情况如实说出来:“李淮山,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李淮山愣了愣:“我靠,什么事啊,搞得这么正式。你以前都叫我李二狗来着,怎么突然间叫我大名了,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我在心里叹了很长一口气,示意他坐下。 李淮山搬着梳妆台的小凳子坐在我跟前,皱着眉头问我:“怎么了这是” 我沉了沉心境,将他现在的情况,以及姚玄宗对我说的那些话,尽可能详尽地说了出来。 在我把话说完以后,屋子里就陷入了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我怕李淮山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会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举动了,只是盯着他,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担忧。 他变成这样,是我的责任,我没有保护好他。 李淮山一直皱着眉头,好像思考着什么,我心里很乱,看不透他的想法。 过了很久,还是李淮山打破了沉默,他问了一个让我始料未及的问题:“你说,我现在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关键是他说话的语气,竟然还带着一点点兴奋。 我摇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算是活着吧。” 李淮山:“那我现在还算不算活人” 他的语气中依然带着让人难以理解的兴奋劲。 我挠了挠脸颊,说:“你是活人,只不过有一部分肉身发生了尸变。” 李淮山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和肩膀:“哪尸变了我怎么感觉不出来啊” 我想了想,说:“可能是内脏吧。” 李淮山的兴奋全挂在了脸上:“你说,如果我现在都不算个活人了,那仉亚男的命格,对我就没影响了吧” 我靠,你脑子里琢磨什么呢,闹了半天,你的兴奋劲出在仉亚男身上啊 李淮山越说越兴奋:“你看嘛,我就说我和她最合适,现在就连老天爷都帮我,天造地设呀你怎么愁眉苦脸的,哎,李淮山,不是,仉若非,你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打定心思不想让我和仉亚男好,你说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我是相当无奈啊:“半人半尸,这可不是闹着玩” 没等我说完,李淮山就将我打断了:“什么半人半尸啊,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人家姚玄宗也说了,该吃吃,该喝喝,除了以后得多吃点辣,我和正常也没区别的。而且我以后不怕阴气不怕尸气的,就不会给你添麻烦了呀。” 我说:“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你身上的舍子花” 李淮山又打断我:“这不是还有你嘛,等你找到了那个什么草来着,哎,不行不行,不能这么快,我得趁着这几年,先给仉亚男一点男人的温暖,不然她就变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你说哈,要是我身上的舍子花一直没开花,或者呢,你找到了那个什么草,治好了我,是不是就说明,我的命特别硬,硬到连仉亚男也克不了我了不行,我得给仉亚男打个电话,把这个喜讯告诉她,嘿嘿嘿。” 正说着,他就掏出手机,蹿到厕所里去了。 我千想万想,就是没想到李淮山竟然是这样的反应,不但一点不糟心,还兴奋得跟什么似的。 不过回头又一想,也许李淮山只是故意表现得这个样子,只是不想让我过分担心。 刚有这种想法,厕所里就传出了李淮山的笑声:“仉亚男,快来拥抱爱情吧” 一听到他扯大嗓门喊出这句话,我差点把胆汁都给喷出来。 这哥们绝对不是装得,他就是这么个德行。 见李淮山的状态不错,我确实宽心了一些,靠在床头上,笑着叹了几口气。 不过我也记得,当初在仉家见到李淮山的时候,这家伙就是一副寻死的样子,要不是我和仉立延及时阻止,那时候他就撞死在铁柱上了。 也许,这一年来,李淮山没有变,他还是那个视自己的生命为儿戏的李淮山,只不过他现在有了一份很重的牵挂仉亚男。 至于仉亚男是不是也牵挂他我想,他们两个应该是两情相悦的吧,我了解仉亚男,如果她对李淮山没有好感,也不会在李淮山出走的这段时间里,从未和李淮山断过联系。 只是因为命格的关系,仉亚男又不敢接受李淮山的心意。 至今我还记得,在九个月前的那个晚上,仉亚男借着酒意痛哭过一场,为了她那还未到来就已经夭折的爱情。 按照李淮山的命数,他是婚后必花心,而仉亚男的命格则是天生煞夫。 按理说,他们两个本不该有任何感情交割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希望他们能有个好结果。 李淮山的电话粥煲起来就没完没了,等他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房间里的钟表都已经走过凌晨十二点。 一天多没吃东西,我已经饿得饥肠辘辘,赶紧收拾一下,就带着李淮山跑到县城里寻觅还没关门的饭馆。 一路上,李淮山就是不停地傻乐,我问他乐什么呢,他就咧着个大嘴直笑,说仉亚男最晚后天一早就到。 看着他那副被爱情冲昏了脑袋的嘴脸,端着方向盘的我也忍不住笑。 仉亚男说是最晚后天才到,可第二天中午,她就提着行李来到了我们所在的小旅店,当时胡南茜带着蝈蝈和地雷出去了,从今天早上开始,蝈蝈和地雷的神态就不太对劲,似乎心事很重,胡南茜倒是很轻松,九点多的时候她带着两个人出去时,说要到很晚才回来,让我和李淮山自己找东西吃。 仉亚男拖着行李箱走在房间外的走廊上时,我和李淮山都以为是胡南茜忘了什么东西回来取,我抱着手机和张真人聊天,李淮山正躺在床上看电视,谁也没有多想。 直到仉亚男敲响了我们的房门,还喊了一声:“给我开门” 一听就知道这是仉亚男的声音,我连忙放下手机,准备起身,李淮山却像被电击了一样,嗖的一声就从床上跳了下来,带着呼啸的风声一溜烟蹿到门口。 门开了,我凑到李淮山身后,朝着外面观望,就见仉亚男一脸紧张地打量着李淮山,她抓着行李箱的那只手,都在微微地颤抖。 看来我没有猜错,仉亚男对于李淮山,确实是有好感的。 也许不只是好感。 李淮山和仉亚男四目相对了一小会,后来又突然朝仉亚男张开了双臂:“来,美女,拥抱你的爱情吧” 仉亚男下意识地朝李淮山走了一步,我以为接下来将出现两人紧紧相拥的感人场面,可没想到仉亚男却突然抬起了手,一拳擂在了李淮山的肩膀上。 李淮山新伤未愈,仉亚男力气不小,这一拳打得他连着退了好几步,一手护着被打中的肩膀,嘴里还嚷嚷着:“好疼啊,干嘛你这是” 仉亚男狠狠白了他一眼:“太乱来了你” 说完又转向我:“你们两个太乱来了,心里头就不能有点数吗” 乱来我们这个行当里的人,有几个不乱来的其实也不能说是乱来吧,毕竟混迹在这个行当里人,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和危险擦肩,下墓、遭遇邪祟,这都是常事,甚至每年都有人因此丧命。 可这就是行当人的宿命,谁也无法逃避。 仉亚男当然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现在她这么说,只是为了发泄心里的怨气。 而且我感觉,她的拳头虽然落在李淮山身上,可这股怨气,却是针对我的,因为我没有保护好李淮山。 “哎呀,你说你,动什么火气啊。”李淮山嬉皮笑脸地凑到仉亚男跟前,将一只手轻轻搭在仉亚男的肩膀上,安慰似地说:“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说起来啊,我还得感谢那朵舍子花呢,要不是因为它,我哪敢和你那啥压,哈哈哈。” 前半句话还说得挺正经的,可到了后半句,他又摆出了那副嬉皮的嘴脸,惹得仉亚男大翻白眼。 仉亚男很不爽地盯着他:“你懂什么啊,不知道尸变是怎么回事吗行当里也不是没出过这样的事,但凡是半截身子尸变过的人,最后都不得善终啊。” 李淮山对着她直乐:“我和他们不一样,你别忘了,咱可是阴曹的人。” 仉亚男瞪起了眼:“你还笑” 我这位老姐只是嘴上厉害,可李淮山放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终究没有被她挪下来。 李淮山接过仉亚男的行李,又推着仉亚男的肩膀向外走,一边侧着脑袋对我说:“我和仉亚男说点事,你先看电视啊,别偷听我们聊天。” 我笑了笑,无奈地摇摇头。 等他们两个关上了房门,我又拿起手机,打开短信箱。 张真人之所以联系我,是因为他和姚玄宗打算今天下午进山,问我要不要同去。昨天中午,姚玄宗离开医院的时候还是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但不知道他们在唐家庄遇到了什么事,以至于耽搁到现在。 第408章 风眼 还不知道李淮山要和仉亚男聊多久,我只能回复张真人,说我尽量去,张真人却说,如果我下午到不了,他和姚玄宗可以等到晚上再进山。 到底是什么事,非要我去才行 我心里不由地疑惑起来,可碍于张真人这样的长辈都诚意邀请了,我也不好拒绝,于是就答应他,晚上一定到。 在这之后,张真人没再回复信息,我一个人靠在床头上,慢慢陷入了沉思。 之前因为李淮山被花丹寄身,我心急于他的状况,很多事没有仔细去琢磨,如今总算安静下来了,再回想荒村里发生的事,就发现疑点颇多。 巴尔思他们为什么要杀老猫,还将老猫的尸体弄成了线控人偶的样子 虽说在墓穴里的时候,巴尔思给了我一个答案,不过现在想想,他当时说的那些花,大概是不可信的。 还有那只花尸,从碑文上记载的内容来看,早年被压在石塔下的,应该是个蛊女,可花尸的寄生体,却是一个实打实的男人,他是谁,为什么会成为花尸,在石塔下的坑洞里,为什么没有蛊女的尸骸 另外,胡南茜口中的“老朋友”又是什么人,她说,这位老朋友是不久前才失踪的,而且尸骨已经被找到,可花尸已经存在了上百年,不可能是这个人尸变而成的。 那些人皮偶子究竟是怎么回事,贴子里关于制偶师的传闻究竟有几分真假,清河镇的人都是怎么知道大墓的确切位置的,他们为什么要挑在老猫带队进山的同一天去探墓,汉子和巴尔思口中的“匡扶正道”又是什么意思 大量的问题在我脑子里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不停地搅动着,让我不由地有些眩晕,于是起身,到电视柜旁到了一杯清水,凉水入喉,心境总算平静了一些。 这些问题,我是无法给出答案的,希望张真人和姚玄宗能在荒村里发现一些我看不到的线索。 没过多久,李淮山和仉亚男就进来了。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聊了些什么,进屋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一脸苦相。 李淮山表情虽然苦了点,可他那股子兴奋劲还没有彻底散去,时不时还会咧着嘴笑一笑,仉亚男则是全程眉头紧皱,眉宇之间似乎还带着一点点愧意。 他们两个的事,我也不方便多管,只是从床上捡起了一件外套,对他们说:“正好到了饭点了,咱们先去找个地儿吃饭,完了我还得去趟荒村。” 李淮山:“你还要去荒村啊去干啥” 我说:“也不知道张真人他们碰上了什么事,非要叫着我去看看,他们今天下午就进山,我可不敢让他们等太久了。” “那我也去。”李淮山也抓起一件衣服,嘴上说道。 我摆摆手:“仉亚男好不容易来一趟,你留下来陪着她吧,下一次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还不好说呢。” 仉亚男嘀咕了一声:“我不用他陪。” 说话时,仉亚男一脸羞涩,我也是看傻眼了,见惯了她的凶悍,如今她突然变成这么个德行,还谁都没办法习惯。 李淮山看了看仉亚男,又看看我,笑得有些尴尬。 我无奈地笑了笑,之后也没多说什么,就放慢步子,走出了房间。 因为李淮山需要多吃辛辣的东西,中午我找了当地的一家火锅店,要了一锅子超辣的汤底,让李淮山吃了个痛快。 饭间,李淮山和仉亚男两个人一点交流都没有,李淮山时不时会朝仉亚男那边瞥上两眼,仉亚男盯着锅里翻滚的红油,可傻子都看得出来,她的余光,一直瞄在李淮山身上。 我也不敢多插嘴,生怕把他们俩的事给搅黄了,只能埋头吃自己的肉。 吃过饭,我给刘淮山留了点钱,让他带着仉亚男在县里转一转、玩一玩,随后就开着车朝唐家庄那边赶。 到唐家庄村口的时候,地雷之前留下的一辆车,还有四个盗墓贼开来的轿车都不见了踪影,就连为张真人他们代步的那辆破面包也不在。 当时我还觉得奇怪,后来才听张真人说,中午头的时候,胡南茜就带着蝈蝈和地雷来,将前两辆车开走了,至于那辆面包车,昨天晚上将张真人和姚玄宗送到这以后,就急急赶回了寄魂庄。 张真人说,之所以特意叫我来,还是因为昨天他们到山里查看的时候,发现山谷中有不少被怨气污染的游魂,由于这些游魂遍布区域很广,加之数量比较大,度起来很是麻烦,他和姚玄宗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让我来一趟,动手幽冥通宝,将山里的游魂送回阴曹。 其实这样的说法,在我看来完全不合理,像这样大山谷地,没有游魂出没才不正常,而且这种游荡于山间的孤魂野鬼大一般不会对活人造成影响,它们身上的阴气非常弱,别说是出来害人了,就是活人对着他们吹上一口阳气,都可能导致它们灰飞烟灭。 再者就算我催动幽冥通宝召出鬼门,也只能将方圆十几米内的游魂送入地府,如果山中游魂遍布,我要花多久才能将它们清理干净 不过既然张真人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说别的,只能收拾收拾东西,跟着他和姚玄宗进山。 他们两个好像就是来游山我玩水的,一路上走走停停,时不时登上山腰,远远眺望着冬季里的大片木色和潜藏在树枝下的片片金黄。 可即便是这样,要想跟紧他们的脚步,也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 姚玄宗迈步的时候,步子小而碎,可频率挺快,张真人腿长,每一步都是大跨步,频率虽然慢一些,速度却和姚玄宗不相上下。 单单这么说,可能很多人会以为,这两个老前辈在山间行走的时候,其实就是背着手一路闲游,只不过速度比常人稍微快一点而已。 的确,只看他们的背影的话,两人就像是在山间背着手散步一样。 可就是这么两个闲庭信步的人,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就能顺着地面蹿出去几十米。 他们的动作没变,看起来还是在悠闲地散着步,可就在你心中疑惑,他们是怎么一下蹿出去这么远得时候,他们又和你拉开了更大的距离。 为了追上他们,我只能施展开腾云步一路疯跑,好在两个老爷子时不时停下来看看风景,要不然以我现在的体力,还真有点扛不住。 上次我们进山的时候,从唐家庄到荒村,足足走了将近一天的时间,可跟着张真人和姚玄宗,短短六个小时,我们就进了毗邻荒村的山谷。 张真人在谷地的正中央停了下来,对我说:“这里就是风眼了,招出鬼门吧。” 风眼我皱着眉头朝四周观望,山谷中的炁场几乎是停滞不动的,为什么张真人说,这里是风眼呢 见我这边半天没动静,姚玄宗就有点不耐烦了,直催我:“快点吧,等清了云魂,我还得到墓里去看看呢。” 我没再耽搁,立即在血液中调和炁场,召出了鬼门,可山谷中根本没有游魂,鬼门就这么静静地立在那里,敞开以后就没了动静。 自我专心调和炁场的时候,姚玄宗就一直皱着眉头,张真人也是一脸不太高兴的样子。 难道说,我做错了什么事可以前我都是这样召唤鬼门的呀,这一次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就在我心中疑惑的时候,张真人开口了:“你看不到风眼吗” 我摇头。 姚玄宗叹了口气:“仉家人大多不精术法,他看不到风眼也正常。” 一边说着,他又抬起一只手来,指着夜空中的半轮弯月:“仔细看看月光,没发现有什么不同吗” 我抬起头,朝着夜空中眺望,月光很淡,漫天星星隐约露出了身形,可除此之外,我看不出今晚的夜穹和平时有什么不同。 张真人在一旁提醒我:“不要去关注月亮的形状,静下心来,感应月光精华。” 我的心境本来就十分沉静,听张真人这么一说,我就闭上了右眼,只靠着炁海流沙的视野观察者夜穹中的炁场走向。 之前我已经提过,山谷中的炁场是淤积不动的,就如同一潭粘稠的死水,这样的炁场中,几乎看不到沙海流窜的迹象。 说实话,我根本不理解所谓的月光精华到底指得是什么,虽说以前也常在仉家典籍上看到这个词,但即便是那些典籍中,也没有明确给出这四个字的定义。 这时张真人又说道:“山里的一草一木,白天靠着日光精华滋养,茁壮成长,入夜,万物进入那面,可在草木的一呼一吸之间,依然有微薄的气息流动,催动这股气息的,就是月光中的精华。” 姚玄宗接下话茬:“月亮本没有光,所谓的月光精华,就是阳光照在月亮上以后,反射出的一丝余韵。” 关键是,我也不知道日光精华是什么东西啊。 可当着张真人和姚玄宗的面,我又不好意思承认自己见识浅,生怕他们看清了仉家的传承。 张真人轻轻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你要学会感受生命。” 第409章 悉心教导 记得当初空云道长将六四卦术交给我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他倒没说让我去感受什么生命,但他说过,我是一个忘记了如何去感受的人。 离开仉家的这段时间,我见到了不同的人,处理了几个不同的案子,学会了相信直觉,也渐渐学会了主动去感受一些东西。 可回首这段时间的经历,给我最多感触的,恰恰是那些各型各色的人,他们不同的人格,不同的人性,带给我的启示和警示,算得上一笔极为宝贵的财富了。 我学会了感受人心沉浮,但我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感受草木的生命气息。 小片刻过去,我还是没有看到那所谓的风眼,张真人又开口道:“草木和人一样,也有它们的喜怒哀乐,你能感受到它们的情感,就能感受到它们的生命。” 我花了一点时间才明白这番话的意思,随后就尝试着用与人打交道的方式,去感受山谷周围的树木,以及那些早已在初冬时节凋零,如今被大片树影包裹着的花花草草。 与人相处的时候,我可以通过一个人的气质、言行,在心中构建出一种特殊的感官。 比如,有些人一出现在面前,我就不自觉地认为对方是一个好人,愿意去接近他们。可再和另外一些人接触的时候,没等对方开口说话,光是看到对方的样子,心中就很容易产生一丝反感。 不过这种感官通常不怎么准,毕竟在这个世界上,貌似忠良的人很多,表面浮夸,内心却深沉的人也不在少数。 可草木和人不一样,它们身上的气质都是一样的安静,没有言语,没有多余的动作,可当你用看待人的视角去观察它们的时候,又发现这些表面上看似麻木的植被,却潜藏着肉眼无法窥视的生命气息。 在我的视线中,每一颗草,每一束花,都像是一个扎根在土壤中的人,左眼真实,左眼是炁沙轻抚,两种视野缠在一起,让我产生了一种怪异的错觉,仿佛这些草木的“胸口”都在慢慢起伏着,像活人一样呼吸着林子里的清新空气。 我甚至能隐约感受到附着在草木上的潮气,以及从它们身上慢慢散发出的灵韵。 张真人仿佛能看穿我的内心一样,这时又轻声对我说道:“寻着这些灵韵,就能看到月光精华。” 就在他张口说话的时候,炁海流沙的视野出现了轻微的变化,黑白两色的炁沙中,出现了一缕缕淡蓝色的细丝。 这些丝线从草木中挥发出来,在夜空中慢慢盘踞在一起,编织成了一张轻盈的薄纱。 周围没有风,可这张从天空中铺洒下来的薄纱却慢慢起伏着,如同一条勃勃流动的蓝色河流。 隐约间,我看到河流的中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它时而出现,时而又在我的视线中慢慢隐去,似真似幻。 张真人背着手,和我一起抬头望着夜空,淡淡说了句:“那就是风眼。” 我稳住呼吸,让心境变得更加沉稳,浮现在天空中的风眼也变得越发清晰起来。 姚玄宗对我说:“将鬼门的阴气提炼出来,注入风眼。” 我摊开贴着幽冥通宝的左手,从鬼门中引出一道精纯阴气,让它缓缓腾空,注入到了风眼之中。 就在阴气随着空中的漩涡慢慢搅入风眼的一刹那,鬼门似乎变得高大了许多,石打得门板,也在一刻浮现出了青铜般的光泽。 可当我定睛朝鬼门望去的时候,却发现鬼门还是原来的样子,既没有变得更高大,门板上的青铜光泽也不知道在何时消失了。 阴气进入风眼以后,就顺着天空中的那张“薄纱”慢慢扩散开来,扩散的面积越大,这股阴气的精纯度就越低,没过多久,我就几乎无法感应到它的存在了。 张真人朝夜空投去最后一瞥,随后转向我,笑着说:“让咱们看看,这片山里到底有多少游魂吧。” 当时我还不能理解他什么要这么说,毕竟在我看来,仅靠着那一道注入风眼的阴气,不太可能将藏在十里连山间的游魂全都吸引过来。 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相当离谱。 前后不过两三分钟的功夫,就有大片游魂从山谷外压了过来,它们就像是铺洒在山间的蚁群一样,一个压着一个,根本无法推测出具体的数量。 我担心一扇鬼门容纳不了这么多游魂,又在体内调好好了炁场,打算第二次催动幽冥通宝,张真人却朝我摆了摆手:“一道鬼门就够了。” 我不由地皱了皱眉头:“一道门,估计容纳不了这么多游魂吧。” 在我说话的时候,几个小鬼卒从鬼门上冒出头来,似乎在朝我这边观望。 张真人也能看见它们,笑着说:“这些小东西,倒是没有传说中那么骇人呢。” 姚玄宗“啧”了一声,说:“鬼卒的模样本来就不是固定的,如果阴差心存善念,它们就会以婴儿的姿态现身,如果阴差心中的恶念大过了善念,它们才会以恶鬼的模样示人。” 我无奈地笑了笑:“心存善念么回仉家这一年多,我觉得自己都快变得和二爷他们一样了。” 姚玄宗看了我一眼:“你和仉侗确实挺像的,就是身码小了点。” 我咧了咧嘴,没再多说什么。 姚玄宗显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我现在也快变得像二爷一样冷漠了,一个漠视生命的人,还能称得上善良么 张真人没有骗我,仅靠着一道鬼门,就足以容纳山林之中的所有游魂了,这些鬼物似乎并不惧怕阴曹,一个个主动走入门中,安安静静离开阳世。 姚玄宗看着大片游魂在鬼门上排起了长队,心中似乎有些感慨,时不时眉头紧蹙,不止一次地悠声叹息。 而对于见惯了这种场景的我来说,一个个游魂无声无息地告别阳世,已经无法让我心中泛起丁点涟漪。 “听说,你和李淮山,是跟着一伙驴友一起进山的” 就在我盯着鬼门出神的时候,张真人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我点了点头:“九个人一起进的山,如今除了我和二狗,就只有蝈蝈和地雷活下来了。” 张真人看了看我:“心里不舒服吗” 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这么多活生生的人命死在我面前,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好像他们的死活,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似的。可在进山之前,我还下了决心,要尽全力保护好他们。” “人各有命,这种事,强求不得。”张真人慢慢说着:“仉家是兵字堂,发迹于沙场,早年间祖祖辈辈都是马革裹尸的命,看惯了生离死别,自然也就对人命看得淡了。这样的淡漠能一代代地传下来,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我说:“可漠视人命,真的好么” 张真人很认真地对我说:“如果你真的漠视人命,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听到这句话,我愣了一下,随后就看着张真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张真人给了我一个温和的笑容:“亲眼见证生命的流逝,对你来说,也算是一种历练吧。不过你要明白,有人死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心中就算不起波澜,也不能说明你漠视人命。” “如果这都不算漠视人命,那怎样才算漠视人命” “进山之前,你决心要保护身边的旅人,就说明你知道生命的可贵。有人死在你面前,你却依然能保持内心清明,这说明,你懂得生死由天的道理。我从来不认为仉家人漠视生命,因为每当行当里出现大灾难的时候,仉家人总是会站出来,以一腔热血保天地间万物生机。你觉得,这样的人,冷漠吗” 这时姚玄宗走了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小子,你不要老是怀疑自己,你看看鬼门下的这些小鬼卒。” 我朝着鬼门那边望去,就见四五个小鬼卒将脑袋钻出了地面,颤颤巍巍地看着不断靠近鬼门的游魂。 它们看起来虽然有些怪异,但远算不上凶恶,隐约间,还透着那么一丁点的可爱。 姚玄宗接着对我说:“得了幽冥通宝,内心还能存有善念的人本就不多。古往今来,也不知道有多少阴差走上了邪道,可你不一样,看看这些小东西,它们就是你的心。” 张真人也感慨似地说:“内心坚定的人,大多都很善良;心中善念不灭的人,内心一定比常人坚毅。玄宗说得没错,你不要老是怀疑自己,这样的疑惑,会动摇你的心境。” 我无奈地笑:“我也能算个坚毅的人吗我自己怎么没觉得呢。” “别想这些了,有些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张真人给了我一个大大的微笑,随后就转移了话题,对我说道:“你回仉家才一年,能有今天这样的修为,确实不易啊。不过临阵对敌的时候,孰胜孰负,看得可不仅仅是修为的高低、念力的精纯,更要看对天地大炁的灵活运用。自老太爷过世以后,仉家就没有出现过术法高手,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摇头:“不知道啊。” 姚玄宗就在一旁说:“因为仉家传来下的那些术法,大多是靠仉家人自身的煞气催动,实用归实用,可这些术法都有一个毛病,就是忽略了天地大炁在施术中发挥的作用。” 第410章 谁还没点糟心事 张真人点头道:“灵活运用天地大炁,是术法修行的基础,没有这样的基础来打底,就算再精妙的术法,也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你现在的毛病,就是太过依赖拳脚功夫和幽冥通宝,对于炁场的感知能力却很弱。” 我想了想说:“上次见到空云道长的时候,他曾说,我是一个忘了如何去感受的人。现在想想,他当时的意思,大概也是提醒我,要想办法提升炁场感知的能力吧。” 姚玄宗:“他确实有这样的意思,但不全是。他是想让你多在红尘中走一走,看一看,体察心人,感受天地万物。说得简单点,就是红尘炼心。” 张真人笑了笑:“空云子在你身上倾注的心思,可比我们多多了。说不定,他是在你身上,看到了丰羽的影子。” 我愣了一下:“我爸” 张真人点头:“丰羽和你不一样,他从出生起就带着一股魔性,想当年他成为阴差的时候,行当里的人都担心,让这样一个人掌握幽冥通宝,兴许又要在人世间引发一场劫难。可谁也没想到,丰羽不但没有被幽冥通宝蛊惑,还成了近千年来第一个人能靠着自身意志催动它的人。” 姚玄宗:“说起来,丰羽刚任阴差的时候,也和你一样离开了仉家,在红尘中锤炼了整整五年,等他回到家的时候,就能催动幽冥通宝了。” 我说:“可二爷曾对我说,我爸就是因为身上的魔性无法压制,家里才动了清理门户的心思” “这是你们仉家内部的事,”姚玄宗挥手将我打断:“别跟我们说。” 我感觉他们又要换话题了,就赶紧问:“张真人,姚先生,你们知道我爸去了哪么这么多年了,他为什么一定要藏起来,一点消息都没有” 张真人摇头:“这我们就不知道了。” 姚玄宗也说:“丰羽的心思,这世上没人能猜得透啊。” 张真人朝着山谷外看了看,扶着膝盖慢慢站起身来,吐一口浊气,说:“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 我抓起幽冥通宝,打算让鬼门消散,姚玄宗却拍了我一下,说:“等游魂都进了阴曹,它自然会消失的。” 说完,他就和张真人一起朝着荒村那边走了,我朝着鬼门瞥了一眼,也转身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进村之前,张真人让我将这次进山的过程详细地聊一聊,尽量不要漏掉细节。 我一边回忆着,一边将这次的经历尽可能详尽地还原了一遍。 说到老猫被杀,地雷也是巴尔思他们的目标时,张真人和姚玄宗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是一副眉头紧皱的样子。 后来我又说起了那四个还未蒙面就已丧命的岭北石旱子,以及米娅和小九月的死状。 等我把所有的话说完,张真人背起了双手,蹙眉沉思了一阵子,随后叹了口气:“这是个局啊。” 姚玄宗也附和着:“想不到,不周山的触手,已经伸得这么长了。唉,可这几年,行当里早就被葬搅成了一潭浑水,实在没有力气去管不周山的事了。” 我问姚玄宗:“巴尔思他们口口声声说什么匡扶正道,匡扶正道的,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姚玄宗很不爽地啐了一口唾沫:“什么匡扶正道,还不就是贪图长生么。从几百年前开始,不周山就整天幻想着长生不死,没想到都这个年代了,他们还是这副德行。” 说着,他又转向了张真人:“要不,咱俩抽时间去不周山看看吧,看看这帮小子又在搞什么名堂。” 听他这么一说,张真人经变得有些愠怒了:“玄宗,你可别忘了,当初咱们三个,可是在祖师爷面前立过誓的。” 咱们三个这其中应该也包括空云道长吧。 我倒是很想知道他们当初立了什么样的誓言,可张真人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却下意识地朝我瞥了一眼,我和他四目相对,他就离开挪开了自己的目光,眼神中带着一点点躲闪的意思。 看样子,有些事,他是不打算当着我的面说出来的。 姚玄宗很不爽地拍了一下大腿:“真是麻烦。这年头,行当里出了这么多事,咱们管都不能管,真特娘的糟心啊。” 张真人也是一脸无奈:“天理循环,自有其真意。咱们现在插手,是要违逆天理的。” 姚玄宗:“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就是心里头憋得慌。唉,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张真人:“到了该插手的时候,还是要插手的,时机未到,你心急也没用。” 说话间,我们就进了荒村,我有心想多问问不周山和巴尔思的事,可张真人和姚玄宗同时陷入了沉默,我在这种时候也不好多嘴。 进了村,姚玄宗就匆匆忙忙去了断崖,我原本还以为,张真人也要同去,可没想到张真人却留了下来,还让我也留在村子里。 这两个老头子的心思,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张真人留在村子里,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要做,只是带着我走走逛逛,时不时到路旁的古宅溜达一圈,一副瞎逛闲游的样子。 一路上,张真人会和我聊一些家常,有时候也抱怨一下行当在这几年的迅速没落,以及龙虎山新一代弟子干的那些糟心事。 没想到连他这样的人,也会有心存抱怨的时候。 听张真人说,不只是仉家这样的老世家,行当里一些大宗门现在也是各种内斗,又是争正统,又是讨剑印的,好像没了那么个正统的名头,传承就不是传承了,道法就不是道法了似的。 在黄土高原上有个叫百乌山的门派,掌派甚至直接被各大宗亲族老架空,好好的一个千年宗门,如今的门人也是各有各的心思,一个个恨不能早点自立门庭。 要么说行当没落呢,如果诸如此类的内斗再持续下去,不管是宗门还是世家,早晚要丢了传承,剩下一个牢笼似的名号罩在头上,到最后只能混吃等死。 光是聊这样的话题,张真人似乎也有些烦了,后来又说起了他年轻时的事,聊到了仉家的老太爷,聊到了寄魂庄,也聊到了胡南茜。 要知道他聊的,可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那年头,大清国都还没亡呢。 我不由地有些吃惊,不停地朝张真人脸上观望,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他究竟活过了多少个岁月。 其实张真人还算好的,最起码他看起来还像个老人,姚玄宗更过分,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辈分极高,乍一看到他,会以为他只是个年纪不到四十的中年人。 另外,空云道长和张真人、姚玄宗,也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后来我忍不住打断张真人:“胡南茜的辈分,比您和姚先生还高么” 张真人正朝一个老房子里钻,听我这么一说,就停了下来,转过头来问我:“为什么这么问” 我说:“胡南茜不是给你们起外号了吗” 在我们这个行当里,可谓是长卑有序,一般只能见到前辈给后辈起绰号,同辈之间大多也是直呼其名,除非是同门师兄弟,否则很难见到互称外号的情况。 张真人笑了笑:“哦,你是说外号的事啊。哈哈,我第一次从胡南茜手里接单子的时候,她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只是看我长得壮实,就给我起了大壮这么一个绰号。哎哟,现在想想,我和她第一次见面,还是光绪年间的事了。” 光绪年间开什么玩笑 我心里惊了一下,张真人也没留意到我脸上表现,还是笑呵呵地说着:“你别看姚玄宗现在打扮得人五人六的,他年轻的时候,那叫一个邋遢。脸上胡子比头发都长,胡南茜见到他以后,就嫌弃他毛多,也不叫他真名,就一直叫他毛子。” 我也是好奇,就多嘴问了一句:“空云道长有外号吗” 听我这么一问,张真人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你猜猜他的外号是什么” 我也跟着乐:“这我可猜不出来。” “胡南茜一直叫他孬蛋,哈哈哈哈哈哈”张真人笑得胡子都快飞起来了。 完了他又补充道:“那时候,玄宗、我,还有空云子,我们三个经常一起接案子。当初空云子年纪最轻,他的江湖经验不足,还总爱逞强,老是坏胡南茜的事。我记得好像是慈禧太后移宫西安的那年,对,就是那一年,我们接了一个云南养尸地的案子,本来进展挺顺利的,可没想到到了最后关头,因为空云子作妖,好好的案子被他给搅黄了,让胡南茜赔了不少钱。当时胡南茜气得呀,就差把我们仨扔到黄沙江里喂鱼了,孬蛋这个绰号,就是她在那时候给空云子起的。因为那次的事,空云子到现在见了她都束手束脚的。” 这件陈年旧事,张真人是当作一个笑话来讲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说着这些事,我心里却暖暖的。 原来,纵使是行当里的三座大山,也曾有过这么不堪的过往,原来我和李淮山经历过的糟心事,他们也经曾经历过。 第411章 一切成谜 没见到空云道长和张真人之前,我一直以为,像他们这样的人,应该和二爷一样,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威势,和他们相处,应该会感到压力很大。 可相处了以后才知道,他们平时的样子,和坐在村子里晒着太阳闲聊的老人没什么区别,甚至聊得多了,还能从他们那里感受到一种别样的温暖。 这种温暖,似乎来自于他们对我这个后辈的期颐,也有可能,他们对待每一个后辈都是这样的。 姚玄宗和二爷都是那种脾气很古怪的人,他们不似空云道长和张真人这样让人觉得亲近,不过和他们相处久了,你也会发现,他们对待小辈虽然严厉了一些,但当他们为你的事操心的时候,又常常是不辞辛劳的,丝毫没有只浮于表面的做作。 有时候我也会想,在我们这个行当里,老一辈的人之所以受到大家的尊重,辈分、年龄还是其次的,他们真正打动你的,是人格。 姚玄宗下墓的时间很短,没等月亮沉入西山,他就回来和我们汇合了。 张真人好像一早就料到他什么时候出来似的,姚玄宗爬上断崖的时候,张真人正带着我在祠堂附近闲逛。 “都处理干净了”一看到姚玄宗,张真人就简短地问了这么一句。 姚玄宗点了点头:“算是处理干净了吧。” 张真人微微皱眉:“什么叫算是” 姚玄宗就说:“花粉是处理干净了,可墓穴里的尸骸太多,我一个人处理不了。回头还是让老白带着人过来吧。” 我插嘴问了一句:“老白是谁” 姚玄宗:“你们那个组织里的人,对了,我听庄有学说,你最近经常和他联系” 我说:“也算不上经常联系,就是有些时候,我碰上了不好解决的事,只能找他来帮忙。” 姚玄宗叹了口气,说道:“你以后有什么事啊,就别麻烦有学了,这两年葬教闹腾得厉害,他都快忙不过来了。那什么,回头我把老白的电话给你,他大闲人一个,你有什么事找他就行。” 张真人问他:“墓穴里有多少尸骸,是陪葬尸吗” “不是陪葬的,”姚玄宗环抱起了双手,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个墓,应该是明朝初年建的,可里头的尸骸,都是满清的装束,而且都被生生扒了皮。” 张真人沉思小片刻,说:“难不成,制偶师的事,是真的” 姚玄宗点头:“他杀人制偶的事应该是真的,不过这家伙当年应该没死,我要是没猜错啊,墓穴里头的花尸就是他。你们在村里转了这么久,有什么发现” 张真人回应道:“这个村子是在三十年前才荒废的。从八国联军入侵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村里人应该和外界断了联系,原因不详。” 姚玄宗:“下墓的时候,我一直在琢磨老猫和地雷的事,要是没估计错啊,他们祖上应该也是村子里的人,不过离村比较早,走的时候,制偶子的师傅还没开始杀人。不周山的人可能是想在这里做一个骨阵,老猫的死法,和当初村民的死法,应该是一样的。”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姚玄宗和张真人到底是怎么推测出来的 我脑子里有些发懵,也插不上嘴,只能愣愣地站在一旁听着。 就见张真人点了点头:“确实有这种可能的。巴尔思他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绝对不仅仅是想盗掘舍子花这么简单。” 姚玄宗转过头来问我了一句:“老猫的尸体,你是怎么处理的” 他这么一提,我才想起来,老猫的尸体还没处理呢,离村的时候我的心思全放在李淮山身上了,竟然把这茬给忘了 不过刚才我和张真人在村子里逛游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老猫的尸首啊。 不等我说话,张真人就开口了:“以当时的情况,若非怕是没有时间处理老猫的尸体吧。” 我说:“确实没来得及处理,可刚才咱们也去了老猫陈尸的地方啊,为什么没有看到” 说到这,我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粗矮的身影:巴尔思。 张真人和我想到一块去了:“肯定是巴尔思把他的尸体运走了,这家伙倒是心思缜密,生怕你带人回来探视,一早将线索给抹掉了。” 听张真人这意思,巴尔思应该还活着。 我在微微松了口气之余,又感觉有些别扭。 姚玄宗对张真人说:“这里发生的事,怕是没那么简单啊,看样子得找人查一查村子的历史了。” 张真人:“让老白去查,这种事,咱们不方便插手。” 姚玄宗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没头没尾地问了我一句:“李淮山的绰号,是不是叫二狗子” 我说:“二狗,没有子。” “这孩子,还跟我这咬文嚼字了,”姚玄宗笑了笑,说:“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啊,老白这个人不是很好相处,他是头猛虎,也是条疯狗,出了名的脾气暴,逮着谁咬谁。不过这事儿也不好说,说不定,他就跟你合得来呢。” 就你这样的,还好意思说别人脾气暴逮谁咬谁的应该是你自己吧 心里这么想,我嘴上可不敢多说,人家毕竟是长辈。 可我不说,自然有张真人帮我开口:“老白这两年脾气比过去好多了,你以为都跟你似的,见人就咬。” 姚玄宗当时就瞪眼了:“嘿,你还抬杠了是不是我这是好心提醒他,你怎么还逮住机会占我便宜呢” 张真人:“你有什么便宜可占的,以为自己是黄花大闺女啊” 真是开眼界了,张真人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这话一出口,张真人自己好像也觉得不太合适,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随后就转移了话题,用比较温和的语气对我说:“不过话说回来,老白这人确实邪性得很,玄宗也邪,可他们两个邪法不一样。老白这人有个绰号,叫白老狗,平时倒是挺安生,可只要有人惹恼了他,那可是要被他给缠死的。” “什么叫我也邪,几个意思你这是”姚玄宗很不爽地叹了口气:“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完了他又对我说:“老狗平时不咬人,可一旦呲牙了,那就是往死里咬啊,这家伙发起狠来一点底线都没有,你可得小心点。” 李二狗,白老狗,你说我这是什么命,为什么总要和四条腿的东西纠缠不清呢。 张真人说:“有学那边,若非是指望不上了,现在还能出手帮若非的,也就老白了。不管好相处不好相处,总要试一试。” 姚玄宗点了一下头:“说得也是。” 一边说着话,姚玄宗和张真人就朝着村口那边走了,我站在他们身后问一声:“这就走吗” 姚玄宗回过头来白我一眼:“不走你还想在这过夜啊” 我本来还以为这一次重游故地,至少要花费一两天的时间,没想到短短十几个小时,我们就再次回到了唐家庄。 要么说人家是站在行当顶峰的人呢,效率真不是一般的高。 眼看天色已经很晚了,我也是怕两个老头子受累,就提议在唐家庄安顿一晚,过了中午再回巫山。 本来是好意,没想到却挨了姚玄宗一顿骂,说什么,看着我年纪轻轻的,才折腾了十几个小时就嚷嚷着要休息了,一点都没有年轻人该有的样子,随后姚玄宗还大发感慨,说我们这一代的年轻人,一点吃苦耐劳的精神都没有,和他们年轻的时候没法比了。 什么叫好心当成驴肝肺,这就是。 更让人憋火的是,姚玄宗辈分太高,我又不能和他吵,不管他说得对不对,我都得兜着,还要做出一副虚心接受批评的样子。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好在姚玄宗也没折腾我太久,我把车开回巫山县的时候,他就拉着张真人坐长途汽车去了,来时的路上,他给了我老白的电话,又让我不要主动联系老白,说是等荒村的事查清楚了,老白自然会主动和我联络。 他们两个坐长途去了四川,我一直目送他们出站,才开着车回了旅店。 鉴于李淮山的身体状况,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不打算再从胡南茜手里接单,以便专心为李淮山调养身子。 按照我和盖栋的约定,今年四月份,我还得去昆明找老胡。包有用也提前和我说好了,七月份的时候,让我带队去一趟野人山。也不知道这两件事究竟要花费我多少时间,加上李淮山的状况如今也很让人揪心,估计在回仉家之前,我从胡南茜手里也接不了几个案子了。 荒村的事至今也不太明朗,估计以后我还要牵扯一部分精力进去。 冰冥草的下落成迷,寄生在李淮山身上那朵舍子花,也不知道还能安生多久。本来是琢磨着如何才能找到冰冥草,可不知道怎么的,想着想着,吴林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我就在想,说不定他知道阴阳两界的交界处在哪,还有他曾经提到的那个劳什子四重空间,说不定就是我要找的地方。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变成了“说不定”、“不确定”,搞得我心里乱糟糟的。 心里反复琢磨着这些事,我已在不知不觉间将车子开到了小旅馆门口,当时胡南茜正站在马路牙子上,和蝈蝈、地雷他们聊天,见我回来了,就隔着车窗玻璃冲我招手:“来,若非,过来认识认识这两个新朋友。” 第412章 三六九等 “新朋友”我从车上下来,锁了车门,笑着对胡南茜说:“我和他们也算是一块在鬼门关边上溜达了一圈,怎么能说是新朋友呢” 胡南茜也冲我笑:“那你知道他们两个叫什么吗” 她这么一问还真把我难住了,当初看蝈蝈和地雷的资料时,上面只写了他们的绰号,却没写真名,包括老猫他们几个也是,只提供了绰号,姓名不详。 就在我心中感到有些尴尬的时候,蝈蝈主动走过来,象征性地和我握了握手:“我叫王焱,地雷大名叫白苏州,我听胡姐说了,你是叫什么若非来着吧。” 我无奈地笑了笑:“仉,一个单立人一个几。我这个姓不常见。” 蝈蝈脸上也挂起了笑:“也是,以前还真没见过姓这个姓的。” 这时地雷也凑了上来,和蝈蝈一左一右,站在我身边侃起了大山。 至于当时都聊了些什么,实在记不起来了,反正没什么正经话,无外乎就是插科打诨,说起来,这两个哥们都算是适应能力比较强的那种人,才刚刚经历了那么一档子事,现在就跟没事人似的了。 后来我也是听胡南茜说,就在我跟着张真人重游荒村的那天下午,她就带着蝈蝈和地雷在我们那个组织路挂了名,不过由于他们两个没修为没传承的,即便是入了行,也是两个混迹在行当边缘的半门清,像这样的人通常不受行当的重视,但也正是因为他们不受重视,所以在处理一些事的时候,他们活动起来反而比我们方便。 下了一次墓,没想到还收获了两个朋友,对于我来说,这也算是一种运气吧。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和蝈蝈、地雷也常有联系,只不过即使知道了他们的大名,我还是习惯叫他们的绰号,他们也是一样,这些年相处下来,李淮山还是他们眼中的“二狗”,我也依旧是他们嘴里的那个“大飞”。 眼看临近中午了,正好胡南茜也没什么事,我就拉上她和蝈蝈、地雷,到县里找了个不错的饭店,好好摆了一小桌酒席。 说来也是巧了,服务员刚开始上菜的时候,李淮山和仉亚男也来了,我们可没有事先约他们,这两个人正好在附近逛街,眼瞅着到了饭点,又正好路过这家店,就决定进来打个尖。 反正来都来了,我也没啰嗦,多点了几个菜,叫上他们俩一起吃。 昨天他们两个还跟闹了别扭似的,谁也不理谁,今天又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在饭桌上有说有笑的,时不时还送个秋波什么的,俨然就是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 不过我琢磨着,仉亚男不太可能这么快就接受李淮山。算了,他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我反正懒得管了。 刚开始吃饭的时候,胡南茜还和大家有说有笑的,可饭局到了后半段,说话的人就只剩下蝈蝈和地雷了,胡南茜刚才喝了几杯酒,不知道是不胜酒力还是有心事,反正一句话都不再多说,也不吃东西,就坐在那里,盯着看筷子出神。 李淮山和仉亚男也沉默下来,他们两个的情况和胡南茜差不多,虽说偶尔也吃点东西,但发呆的时间比吃饭的时间还要多。 大概是感慨于劫后余生的幸运,蝈蝈和地雷都贪了几杯,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已经快走不成路了。 他们两个喝成这样,我也不敢让他们开车,只能开一辆车,将所有人送回旅店。 回到旅店的时候,胡南茜让李淮山和仉亚男将两个醉汉送回房间,却单单留下了我,说有点事要和我谈谈。 李淮山和仉亚男一前一后,将两个醉汉扶下了车,我见他们走远了,那打开窗户,那一瓶空气清新剂在车厢里喷了几下,想让车上的酒味赶紧散了。 胡南茜就在车后座那边问我:“你们找到他了吗”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我花了一点时间才明白她什么意思:“你是说,那个老朋友我和二狗第一次进墓的时候,探得不算彻底,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留下踪迹。后来姚玄宗又进去查看过一次,不过听他的意思,除了村民留下的尸骸,好像也没别的发现。” 胡南茜叹了口气,环抱着双手,望向了车窗外。 我也是一时有些好奇,就多嘴问:“胡姐,你那个朋友到底什么人啊” 胡南茜也没证明回应我的问题,只是说:“和我同期的人,现在就剩下他一个了。” 我从后视镜里看着胡南茜:“他还或者么” 胡南茜摇了摇头:“不知道。别人都说他死了,可我没见到他的尸体,还是有点不放心。” 我转过身子说:“胡姐,怎么听你这意思,好像巴不得他早点似的。” “他早就该死了,能活到现在,应该是逆了天道。”胡南茜先是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就换了话题:“不说他的事了,还是聊聊你现在的处境吧。” 胡南茜说出后半句的话的时候,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看她这副样子,我心里就不由地有些慌:“我的处境” 胡南茜点头道:“不周山的人已经盯上你了,现在,谁也说不好他们接下来还会做些什么,你要小心了。” 我笑了笑:“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盯上就盯上呗,反正他们盯上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胡南茜:“为什么这么说” 我说:“当初我刚接手旧货店的生意,老巷子里就出了命案,我也是听十四叔说,那场命案,就是不周山的人做的。在行当里混了这一年多,也常常听到不周山的一些传闻,他们那个门派,和仉家好像还挺有渊源的。” 大概是见我说话时的语气太轻松了,胡南茜顿时有些不悦:“不周山虽说没落了,可门派里也不是没有高手坐镇,你可别不把他们当回事啊。” 我无奈地笑了笑:“算起来,我也和不周山的人交过几次手了,每一回都着他们的道,哪还敢轻视人家呀。” 胡南茜接着说道:“你就是运气好,碰上的都是一些根基不深的小人物,万一哪天真碰上了高手,就你现在这点修为,不被人压着打就不错了。” 这话虽然不中听,但也是实话。 我没办法反驳,只能默默地点头。 过了一会,胡南茜又嘟囔了一句:“你现在连高手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 我就问胡南茜:“张真人和姚先生他们,算高手吗” “你问这种话他们两个都是行当里最顶尖的人物,是高手中的高手。”胡南茜说:“不过大壮和毛子毕竟在你面前收了气场,你没见过他们发威的样子,就不知道他们有多吓人。” 我又问她:“那我大伯算高手吗” 胡南茜想了想,说:“你是说仉子正吧,他可算不上高手,论实力的话,他在行当里在一流和二流之间吧。” 她这么一说,我就觉得不太对头了:“可我怎么听仉家人说,我大伯的综合实力,都快逼近二爷了呀。” 就听胡南茜说:“他怎么能跟仉侗比啊,仉侗真发起狠来,行当里根本没人能制得了他,可能压住仉子正的人,那可就多了去了。” 我顿时来了兴趣:“那,二爷和张真人他们比呢,谁更厉害” 胡南茜好像有些为难了:“你这么问我,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单单比道行的话,仉侗放在行当里也就是三流水平,可要是真刀真枪地干起来了,大壮他们还真不一定能把仉侗怎么样。估计就是是个平手吧。” 我不由地有些惊讶:“二爷这么猛啊” “他何止是猛,”胡南茜笑了:“四十多年前,他就曾靠着一双拳脚打死过金甲尸,现在他虽说上了年纪,力气和体力都有点下滑,可一身功夫倒是越发精进了,估计这年头,能在他手里走上一回合的人,已经没有了。” 我挠了挠腮:“那我就想不明白了,既然二爷这么猛,为什么仉家的人还说,他和仉子正的实力综合实力差不多呢。” 胡南茜说:“大概二十多年前吧,玄玑子将行当里的人分成了三六九等。说简单点,就是按照行当里每个人的实力,分出了九个品级,就是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以及下上下中和下下九品,不过玄玑子本身也没什么道行,就是个四处云游的算命先生,所以他分出来的这套品级,向来不怎么准。可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又按照他的模子,将行当里的人分成了三流,我估计这人和仉侗可能有点过节,当初分流的时候,就把仉侗划成了二流。” 我不解:“二爷这么猛,为什么才是二流” 胡南茜:“所以说不准嘛。早几年的时候,大家也不太关注分流的事,不过这几年,很多小辈想着早点在行当里混出名堂来,就又把这套体系摆到台面上来了,还弄了个什么春评,每年一到立春,就凑在一起,为行当里的新老同道重新分级。我也是没想到,这东西影响力还挺大的,现在有不少小一辈的人为了能在每年的春评中排位高一点,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啊,什么手段都敢使。” 第413章 万事随心 我也是有点好奇了,就问胡南茜:“胡姐,你说我现在的道行,能算几流啊” “你啊,不入流。”胡南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入行三年以上的人才能参加春评,你回仉家才多久哎,对了,我听说,你曾经在擂台上打败过仉子正,这事是真的假的” 我摆了摆手:“那是我大伯放水,他要是动起真格的,我可不是他的对手。” 胡南茜点了点头:“我琢磨着也是这么回事,就你这点道行,怎么可能打败仉子正呢。” 我问她:“现在知道这事儿的人多吗” 胡南茜:“不多不少吧,你们仉家摆擂,大家都明白这里头道道多,擂台上的胜负嘛,大多数人也不会当真。” 我说:“那就行。” 胡南茜:“你接下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先休息一阵子,带着李淮山四处散散心,顺便帮他调理一下身体。” “行啊,我还有点事,今天下午就得回河南。反正我的电话你也留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知会我一声。” 一边说着,胡南茜就要下车,我凑着脑袋说了句:“哎,胡姐,还有两个事,我想问问你。” 胡南茜将手放在车门上,却没推开,反过头来问我:“什么事” 我说:“回荒村的时候,我和张真人讨论过你的辈分来着,可张真人也没明说你是那一辈的,反正我就琢磨着吧,你看,你都能给张真人他们起外号了,辈分应该很高吧,我再这么胡姐胡姐地叫你,不太合适吧” 胡南茜顿时乐了:“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在行当里啊,没有辈分,说白了就是半个局外人,所以你叫我什么都行。以后就叫胡姐吧,听着心里舒坦。” 我也笑了笑:“还有一个事儿。在荒村的时候,我听张真人和姚先生说,他们曾在祖师爷面前立过誓,听那意思,好像是立了这么个誓,就不能插手行当里的事了。胡姐,你知道他们当年立得到底是什么誓吗” 胡南茜显得有些为难:“你问这个啊,那说起来话可就太长了。这么说吧,大壮他们三个,当年能为了救一个人,动术给对方改了命理,这可是逆天改命啊,背天道,是要遭天谴的。当时大壮他们害怕自己做的事会连累到宗门,就跑到北邙山上向祖师爷请愿,希望用自己的五十年阳寿换宗门无恙。祖师爷显没县令我不知道,不过大壮他们现在还活着,符箓三山也没出过大乱子,估计也是因为大壮他们做下了不少大功德,祖师爷看在他们诚心改过的份上,没好意思为难他们。” 说到这,胡南茜顿了顿,过了小片刻又说:“不过他们救下来那个人,没活两年就死了,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天理难违。” 我不由地皱一下眉头:“胡姐,可你说了半天,也没说张真人他们到底立了什么样的誓啊。” 胡南茜冲我一笑:“这个我就不能说得太明白了,你自己想去吧。” 眼看他又要走,我赶紧问:“祖师爷是谁啊” 胡南茜像看傻瓜似地看着我:“你们道家的祖师爷是谁,你还不知道” 一边说着,胡南茜就风风火火地下了车,径直朝着巷子口走了。 我目送胡南茜的身影消失在巷子的拐角处,撇了撇嘴,也下了车,锁好车门。 进旅店的时候,我看到仉亚男正坐在一楼的服务台后面织毛衣,灰白色的羊绒线,她手法不太熟,但贵在认真。 看到她这样子,我就不由地笑了:“李二狗又有新衣裳穿了” 仉亚男抬起头来白我一眼:“美得他给你织的。” 她这么一说,我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于是换了话题:“蝈蝈和地雷怎么样了” 仉亚男停下手里的针线活,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两个人都喝得七荤八素的,快把胃都吐出来了都,李淮山在他们屋里照应着呢。” “那我也得去看看。”我说着就朝楼上走。 仉亚男却叫住了我:“你别去了,那屋里一股酒腥味。” 我说:“也不能让李二狗自己在那照应啊。” “让他一个人折腾就行了,你去了也是添乱。”仉亚男放下手中的针线,抬起头来看着我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她问出这话的时候,表情很严肃,弄得我心里没由来有些忐忑,挠了挠头,很勉强地笑了笑:“我这才出来多久啊,等到一年期满,就回去。” 仉亚男看着我,很无奈地叹气:“你和二狗在家的时候,家还有个家样。现在你们两个都走了,偌大的仉家,好像就剩下了我一个人似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只是慢慢地凑到吧台前,给了她一个笑脸:“过阵子就回去,真的。” 仉亚男又白我一眼:“你啊,就知道跟我打马虎眼,我还不知道你行了,别在我这嬉皮笑脸的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我“诶”了一声,就逃命似地奔上了二楼。 在仉家,我最怕的就是二爷和仉亚男,不是因为他们严厉,亦或是有他们时候耍起横来不讲道理,我之所以怕,是怕他们在看我的时候,眼神里的那份期待和暖意。 习惯了一个人,当这份异样的温暖突然来临的时候,却会让我手足无措。 来到蝈蝈和地雷的房间,李淮山正好从里面出来,我小声问他蝈蝈和地雷的情况,他只是很无奈地冲我笑,说两个人都睡了,让我先别打搅他们。 蝈蝈和地雷确实喝了不少,从下午就一直睡,晚上起来的时候还吆喝着脑仁疼,我拉着李淮山和仉亚男在外面吃过晚饭以后,又去了一个粥铺,给他们带了点口味清淡的稀粥回来。 别说是喝粥了,这两个家伙喝酒伤了胃,喝白开水都吐,后来这两份粥,就被我和李淮山当夜宵给吃了。 李淮山新伤初愈,身子骨还有点虚,九点多钟就睡了,我怕打搅他,也不敢开电视,就跑到了旅店的天台上看星星。 说起来,我也不是那种喜欢对着夜空独自发呆的人,每次看到宽阔的夜空,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那遍布夜穹的繁星,也像是游走在人民广场上的各色旅人,会给我无形的压力。 可现在我实在没别的地方可去了,只有天台上足够安静。 没想到我刚到天台没多久,仉亚男也来了。 她手里拎着一个酒瓶子,里面还有半瓶没喝完的啤酒,整个人看起来神志有点恍惚,半醉不醉的。 我朝她手里的酒瓶瞥了一眼,笑了笑:“怎么着,你也想学蝈蝈和地雷啊” “滚你的吧,”仉亚男走到我身边,坐下说:“我心里不舒服,借着剩下的这点酒,逃避一下现实。” 我还以为她接下来又要问我什么时候回家,就赶紧扯开话题:“你出来了,旧货店那边没人打理能行吗” 仉亚男好像没听见我说的话似的,只顾着叹气:“你说我这是什么命啊” 我感觉事情和我想象得好像不太一样,就问她:“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仉亚男将酒瓶塞给我:“喝不了了,你帮我解决了吧。” 我接过酒瓶,开玩笑似地说:“不是,你喝了半瓶再给我,你说你都沾嘴了” “我倒杯子里喝的”仉亚男很不爽地将我打断:“喝,别浪费了。” 我无奈地笑笑,将半瓶酒一口气灌了下去。 仉亚男抱着膝盖坐在我旁边,也不说话,就默默地看着我喝,等我喝完了,她又将脸埋在了膝盖里。 我放下酒瓶:“老姐,你这到底是咋了” 仉亚男这才抬起头来,很委屈地说了句:“我真的不能接受李二狗。” 原来她是为这事儿发愁,我叹了口气,问她:“还是因为你那命格吗” 仉亚男又将脸埋在了膝盖里,盯着地面说:“我会害了他的。” 说实话,我没办法理解仉亚男的心境,只是见她难受,心里就有些不忍:“如果成不了夫妻,就当普通朋友处着吧。” 仉亚男:“当朋友处吗可我怕二狗他心里放不下呀,如果我对他太好,他心里会一直对我有念想的。可如果让我不理她,我又做不到。” 我抓起酒瓶来想喝一口,可又见里面已经空了,只能叹口气:“这种事,还是随心吧。我当初离开仉家的时候,空云道长他们也让我万事随心,当时我还不理解他们的话,可现在,我把自己放开了,才发现很多事都开始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随心吧,随心。” 仉亚男突然笑了:“什么万事随心,他们是让你不要执念。” “就是这么个意思,”我也冲她笑:“所以你也不要执念了吧,放心和李二狗处吧,只要不越过那层底线,应该没什么问题我觉得。说不定,你放开了自己,事情会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呢” 仉亚男盯着地面,好大一阵子不做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抬起头来问我:“你接下来打算去哪,总不能一直住在巫山吧” 我说:“正好这儿离重庆不远,我想回重庆一趟,看看二婶和小伟。” 仉亚男:“怎么突然想起来回重庆了” 我挠了挠头,不无尴尬地说:“这话说起来挺矫情的,我就是想回一趟重庆,和过去的自己好好道个别。” 第414章 回家 仉亚男撇了撇嘴:“是挺矫情的。” 我冲她笑笑,随后就躺在地上,望着那让人不安的夜空出起了神。 回重庆,并不是突发奇想,早在还没离开仉家的时候,我就想回去看看了,看看二婶和小伟,看看我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小寨子,去给二叔打理打理坟头,我很想知道,回仉家之前的那些个年头,我究竟是怎么走过来的。 其实人就是这样,很多时候我们不停地赶路,每一个脚印都刻在泥土里,只不过我们从未察觉,直到走远了,才发现还没来得及好好跟过去的自己道个别,就已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回首身后那一排排或深或浅的脚印,你不知道它们是何时留在那里的,也不知道,它们终将消失在人生的旅途上。 晚上十二点,月亮在西天的边缘隐去了自己的影子,我和仉亚男才离开天台,各自回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和蝈蝈他们道别,踏上了回乡的旅途。 让我没想到的是,仉亚男竟也要与我同行,她说她也想看看我曾经生活过的寨子。 不过这次行程的第一个目的地不是那个被山林围绕的老寨,而是我二婶的家,那个我曾住过,却从未找到归属感的家。 早上阳光大好,我开着车离开了巫山,一路走走停停,一直到了傍晚快要来临的时候,才将车子驶进了重庆市内。 重庆很大,大到让人迷失,就连我这个土生土长的重庆人,开这车走在宽阔的马路上,也会辨不清方向。 记得在三峡工程还没有开建之前,重庆还不是直辖市,那时候的重庆不大不小,和普通的地级市没有太大区别,后来三峡建起来了,重庆也变成了直辖市,涪陵、万县、黔江都划了进来,让重庆的面积一下子变成了体量超大的巨型都市。 很多在这里生活过人的人说,自己来到这个城市以后,就一辈子也走不出去了,因为离开这里以后,不管去了哪里,还是会留恋这里的水土、留恋空气中散发出来的味道,还有那永远吃不腻的火锅。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可对于重庆,却说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也许是因为小时候经历过太多不堪回首的事,每当回到这里,我心中都会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 别人都说思乡情切,可我却一直无法明白“乡愁”这两个字的涵义。 因为半路上迷失了方向,我们又在城区里耽搁了一段时间,后来还是李淮山跑到报摊上买了一份地图,问清楚我要去的地方,一边帮我指路,一面埋怨我方向感太差。 有几次李淮山明明说右拐,我却将车子拐到了左边,他就说我是故意在消磨时间,就是不想早点回家。 对于李淮山的话,我只是尴尬地笑笑,不做任何反驳。 自二婶改嫁以后,过去她和二叔生活过的那座老房子就没人住了,但我还是开这车回到老胡同前看了一眼,现在这片老房子已经成了外来务工者的聚集地,放在几年前,胡同口还常常能看到老人们抱着茶壶,坐在宽阔的马路旁摆龙门阵,可是现在,每个从胡同口进进出出的人,都是一副急匆匆的样子,见了街坊也不见打个招呼。 仿佛这么些年过去,我还记得这片老房子,可这片上了年纪的老宅院,却把我忘了。 折了好大一个弯路,晚上八点多钟,我才将车开进了停车场,随后带着李淮山和仉亚男一路步行,来到了孙永兵的家。 我记得之前好像提到过孙永兵这个人,他是我二婶现在的丈夫,为人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只不过他和我爸还有我二叔之间似乎有些过节,所以自从二婶改嫁以后,他对我的态度一直相当差。 不知道孙永兵祖上是干什么,家底非常厚实,头些年他做的生意黄了,赔了一大笔钱,却依然能在靠近市中心的地段买下偌大的一座别墅,要知道重庆的地价向来不低,想在这种地方买别墅,没个千八百万是拿不下来的。 由于孙永兵他们那个小区的门卫很严,外来车辆不容易进去,我也是懒得麻烦,才将车子放在了停车场。 两年没回来,小区里的种种景象对于我来说,可以说是无比陌生了,我只能靠着以前的记忆,拐了好几条弯路,才找到孙永兵家的门牌号。 他们家的房子带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外护着半开放式的黑栅栏和一道欧艺风格的铁门。 以前我每天一回来,看到这扇两面看的门,心里就会觉得压抑,可这次故地重游,我已经没有当年的感觉。 我凭着记忆找到门铃,抬手按了下去,当清脆的门铃声毫无征兆地响起来的时候,我心中依然是没由来的烦躁。 很快就有人从屋子里出来了,我听到了脚步声,就挪了挪身子,顺着栅栏的缝隙朝里面窥望。 是小伟。 两年不见,他长高了,也壮实了,只不过脸上还是一副无比乖巧的样子。 过去我总说他太娘气,男人嘛,总要刚烈一点。可现在看到他还是过去的老样子,我却又觉得无比亲切。 他没有留意到站在栅栏前的我,凑到门前看了看监视器,又托了托鼻梁上的眼睛,很疑惑地问:“你们找谁啊。” 当时我就凑在栅栏边,他在监视器只能看到李淮山和仉亚男。 我笑着朝他招招手:“往这儿看。” 小伟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忙不迭地抬起头来看我,可我在他眼中看到了不是兴奋,依旧是很深的疑惑。 他就这么盯了我小片刻,之后才开口问我:“你找谁啊” 说来也是,最近这一年来,我的变化太大,他认不出我也是正常的。 我冲着他笑:“我才走了两年,你就不认得我了。” 回仉家一年多,我的容貌、气质,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可声音是不会变的,小伟仔细打量着我的脸,过了好一阵子,才突然惊叫起来:“哥真的是你啊” 听他叫了我那一声“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鼻子竟有些酸了。 “不是我还能是谁” 小伟只顾着咧着嘴冲我笑,一时间竟忘了开门,我不得不提醒他:“别愣着了,帮我们开开门啊。” 小伟这才憨憨地笑着,拉开了铁门。 “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一进门,小伟就拉着我的胳膊问。 我给了他一个笑脸:“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小伟挂着一脸止不住的笑:“变好了,你怎么变都好。可你的眼皮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不把眼睛睁开呢” 李淮山在一旁打岔:“他可不能睁眼,睁眼要杀人的。” 小伟的心思全都在我身上,压根没听见李淮山的话,只是缠着我问这问那,问我这两年去了哪,为什么不回来,问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手心手背上全是老茧。 对于回到仉家的事,我也没打算隐瞒,不管他问什么,我都一一回应着,我知道,有些事,小伟可能无法理解,但不管他能不能理解,我都不想薄了他的行知。 后来我又将李淮山和仉亚男介绍给他,他听说仉亚男是我的堂姐,也咧着嘴,乐呵呵地叫了一声:“堂姐。” 仉亚男大概是被他乖巧的样子给逗乐了,先是笑着应了一声,又转过头来对我说:“你看人家小伟多乖巧,谁跟你似的,整天就知道瞎捣蛋。” 我也跟着笑:“我怎么就瞎捣蛋了” 李淮山插了句嘴:“不是,我说仉亚男,人家小伟怎么说也是个老爷们,你说人家乖巧,不合适吧听着怪别扭。” 仉亚男白他一眼:“你哪只眼看出人家老了还老爷们呢,你以为都跟你似的” 李淮山顿时不乐意了:“你什么路子啊这是真要论谁老,你年纪比我还大点呢。” 就在他们两个斗嘴的当,屋门又被推开了,同时从门里传来了的,还有我二婶的声音:“小伟,你在外头干什么呢,怎么这么吵” 二婶的声音还是像以前那样,平和里透着一丁点生硬。 光是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脸上的笑容就不自觉地越绽越开了。 婶子推开了门,朝院子里扫了一眼,当她的视线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即叫出了我的名字:“若非” 我心里暖暖的,脸上带着笑:“嬢嬢。” 嬢嬢,就是娘娘,两个词同音,意思就是婶子、阿姨的意思。 二婶呆呆在站在门口,很久没说出话来,李淮山他们也沉默着,没人愿意打破院子里的这份安静,我也只是远远望着二婶,脸上的笑容从受不住变成了勉强。 过去我一直以为,我是个没有家的人,甚至在回来的路上我也在想,这次只是回来看一看二婶他们,就是看一看而已,见到他们,我心里大概不会有多少波澜,而且经此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 可当小伟和二婶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这两年有多想他们。 说实话,在看到二婶的那一刻,我想哭,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想流眼泪,但同样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让我强忍着眼泪,只是冲着二婶傻笑。 第415章 木匣子 大家都这么沉默着,过了很久,婶子才迈开脚步,从屋子里出来,冲到了我的面前。 我以为二婶要打我,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可二婶来到我跟前以后,只是不停地问着:“你这两年都跑到哪去了,怎么连个消息都没有,去你学校问,你辅导员说你去年就休学了,你和班上的同学又不熟,没人知道你去了哪,你这孩子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就” 听着二婶的数落,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离家两年了,我确实和家里断了联系,本想着,只要他们忘了我就好,忘了我,他们就安生了,我也安生了。 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就算我十年不回家,二婶也不会忘了我的,她会一直找我,直到找到我为止,我知道那种寻而不得的感觉,这两年,婶子一定每天都在担惊受怕。 看着二婶急得眼都有些红了,我也不敢多说说什么,我知道,有些东西,她在心里憋了太久,现在正是需要发泄的时候。 可急归急,二婶在数落我之余,还不停地问我这两年过得怎么样,生怕我饿着、冻着。 二婶抓起了我的手,看到我手上那层厚厚的老茧,心疼地说:“要是在外面过得不好,就回家来啊,家里还有嬢嬢呢。” 我堆着一脸笑,有些尴尬地对婶子说:“嬢嬢,我在外面过得挺好的,没干过重活累活,这些茧,都是练功时候留下的。” 婶子盯着我的手掌:“你从小就是在我跟前长大的,我还不知道你练的是戳脚翻子么,哪用得着这么祸害这双手啊。” 李淮山不早不晚地插了句:“他现在不练戳脚翻子了,手上的老茧都是硬硌石头和铁瓷,硌出来的。” 二婶这才留意到我身边还站在另外两个人,她在李淮山和仉亚男身上分别扫了一眼,有些尴尬地问我:“这两位是” “这是李淮山,他现在是我的搭档,我们俩经常一起做生意。这是我堂姐,仉亚男。”我一一为婶子做了介绍。 仉亚男冲着我婶子笑:“他们两个的生意,也有我的份。” 李淮山:“嘿,你这话说的,怎么就有你的份了呢” 仉亚男白他一眼:“店里的账不是我管的” 二婶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仉亚男身上,一边思考着,一边喃喃地说:“堂姐” 我就对二婶说:“前年秋天的时候,我就回仉家了。” “仉家”二婶花了小片刻才回过味来:“哦,大哥他还有别的亲戚啊。” 看样子,我们家的事,二婶知道得不多。 我笑着点头:“现在家里的亲戚都在渤海湾那边,就是我上大学的那个地方。” 二婶也笑了:“以前也没听祖业说过呢。唉,不管怎么样吧,你能找到自己家的亲戚,也挺好的。” 我冲着二婶笑了笑,心里却琢磨着,也许和仉家有关的那些事,还是暂时不告诉二婶比较好,免得二婶再为我担心,不过,刚才和小伟聊天的时候,我可能已经说多了。 这时二婶又问我:“若非,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不走可能吗我已经进了行当,以后哪里还有安生的日子可过,就算有一天,我不用再四处奔波,那也要待在仉家,而不是这里。 李淮山大概看出了我的尴尬,就抢过了话头:“他倒是想留下,可情况不允许啊。” 二婶似乎早就知道,她刚才问的那个问题,一定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脸色变得有些无奈,可嘴上依旧问我:“若非啊,你现在,做的什么生意啊” 我感觉二婶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点意味深长的意思。 还是李淮山替我回答:“他现在是做古董生意的,别看入行时间不长,买卖做得可大了。” 婶子笑着看了李淮山一眼,又转过头来,用极认真的口气问我:“你现在,做得是什么样的生意跟嬢嬢说实话。” 我叹了口气:“一年前,我进了一个行当,现在做的生意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反正就是,经常和邪祟打交道。” 我婶子可能不知道仉家,但这番话她是能够理解的,记得我小一些的时候,二叔还在家里摆过供桌,做过法事,当时我不懂,问二叔在干什么,二叔只是说祭拜先人,直到入行以后,我才知道他那是在作法。 而每当二叔做法的时候,婶子都会带着我和小伟躲在屋子里,生怕影响了二叔。 所以我可以肯定,我婶子一定知道二叔在干什么,对于我们这个行当,她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 听到我的话,二婶从鼻子里呼了很长一口气,慢慢地说道:“你也走上大哥和祖业的老路了。” 婶子口中的大哥,说得就是我爸。 我只能应一声:“算是吧。” 二婶缓缓点了一下头,这在之后,院子里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很久,二婶才抬起脸来,看着我说:“你二叔走的时候,给你留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我也没打开看过,你二叔说过,那东西是留给你的,别人都不能看。他还嘱咐我,如果你没走他的老路,等我过世的时候,就把那东西带进棺材里,可你既然已经走上这条路了,东西自然是要给你的。” 说这番话的时候,二婶的脸色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之前又是气我两年不和家里联系,又是担心我在外头吃苦受累的,可现在,二婶整个人都像是突然沉静下来了,虽说脸上的那份气恼和担心还没有完全褪去,可总归变得有些快,让我一时间难以适应。 我以前从没见二婶这样过。 二婶望着我,叹了口气,就转身朝屋子那边走了,一边走,还一边朝我们招手:“都来吧,进屋喝口热水。” 随着二婶进了屋,我才发现孙永兵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们家的隔音效果特别好,记得头些年小区里闹火灾,消防车来的时候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可人家孙永兵愣是没听见,第二天早上起床,才发现临街对过的一间别墅整个被烧塌了。 估计我们刚才在外面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见。 这会见家里进了人,他仰着脑袋朝我们这边看了看,这家伙没认出我来,还冲我礼貌地笑了笑,随后才问我婶子:“长英啊,老家来人怎么也不说一声呢。” 合着他是把我们当成了婶子老家那边的亲戚了。 一边说着,孙永兵还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朝厨房方向走了几步,可能是想去烧水,好泡茶招待我们。 婶子一看孙永兵自己进了厨房,就对小伟说:“小伟,过去帮忙。” 说起来,孙永兵只是不待见我,对小伟的还是挺好的,当初他口口声声说不管小伟上学的事,学费也别指望他交,可说白了,他都是在难为我,这两年我一直没有消息,二婶又没有经济来源,小伟的一切生活用度,肯定还是孙永兵来支撑的。 婶子让李淮山和仉亚男在客厅喝茶,只带着我一个人上了二楼。 我有点担心,孙永兵在得知了李淮山和仉亚男的身份以后,对待他们的态度可能会发生很大的转变,并不好会直接下逐客令。 不过回头又一想,李淮山和仉亚男是什么人,他们两个可都不是吃素的主,孙永兵要是在他们面前甩脸子,最后吃亏的肯定还是孙永兵自己。 想着这些的时候,我正好路过楼道拐角,当时我就想躲在拐角这里朝客厅偷x窥,看看李淮山他们怎么收拾孙永兵。 可这种事我也就是在心里想想而已,不可能真的这么干。 在这个家里,二婶有两个卧室,一个是她和孙永兵同住的,另一个,则是只属于她自己的小卧。 在这个小卧里,放慢了二叔留下来的东西,说来也是怪了,每次婶子不小心提起二叔的时候,孙永兵总是一副格外愤恨的样子,可这个屋子里的东西,他却从未动过。 记得有一次孙永兵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和二婶起了争执,当时二婶坐在屋里,他站在屋外,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后来孙永兵气急了,就一把抓起了立在门旁的一把雨伞,作势就要狠狠砸在地上。 可他那只抬到高处的胳膊,却迟迟没有落下,过了很久,他又将雨伞放回了原处,并跑到客厅,将新买的一台影碟机打了个稀巴烂。 二婶打开小卧的房门时,我还在想这件事,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通当初孙永兵为什么要那样做。 “进来吧,东西放得有点高,我够不着。”二婶推开了房门,一边向里面走,一边慢慢说着。 我跟着二婶进屋,就见二婶指了指靠近左墙的一座柜子:“就放在毛线盒里。” 眼前这座老柜子,也是二婶从老家带过来的,放在柜顶上的那个红色的金属盒子,过去是二婶用来装毛线的。 我踮着脚,从柜子顶上拿下了毛线盒,婶子就对我说:“里头那个有香味的盒子就是。” 不用二婶说,刚进屋的时候,我就闻到了一股香木的味道,此时往盒子里一看,就见在一堆旧物件中,陈着一个只有烟盒大小的香木匣子,这东西大眼一看没什么特别的,但仔细看一看被切磨得十分柔和的边角,以及抛过光的黄铜轴片和金打的锁鼻,我顿时就能断定,这东西应该出自名家手笔。 第416章 半枚古钱 二婶走到床头旁坐了下来,远远地望着我说:“你一走就是两年,这么久了,也不和家里通个信,不知道家里头担心你吗这两年,嬢嬢天天想你的事,就想啊,若非这么久不回来,别再是被人骗去传销了吧,别再是出了什么事,不想让家里知道。” 我抱着木匣子,心里说不出的尴尬。 刚上大学那会,我偶尔还会和小伟联络一下,后来回了仉家,联系才彻底断了,可这么久了,我确实没有和婶子通过信,我在哪,在做什么,她都不知道。 婶子问我:“你说说,为啥子不愿意和嬢嬢联系”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里变得越发局促不安。 以前,一说起为什么不和家里联系的时候,我总是振振有词的,说什么习惯孤独,说什么,婶子和小伟都有自己的生活,我只是不愿打搅他们。 可当我真正面对婶子的质问时,才发现这些都是借口,我只是在逃避这份亲情。 我用谎言为自己竖起了一道壁垒,以为只要将自己锁起来,就能免受伤害,甚至以为只要有了这层壁垒,我的内心就会变得强大一点,可没想到,当这层壁垒被撕开的时候,一直藏在里面的我,却如此脆弱不堪。 现在我终于明白空云道长为什么说,我是一个忘记如何去感受的人了,只因我将自己埋得太深,以至于这些年来,我只记得那一层层壁垒的样子,却从来没有看清过自己。 我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二婶的话却没有说完的时候:“唉,祖业年轻的时候啊,也是这样,有时候一离家就是大半年,一点消息都没有。我知道,他是怕我担心,所以很多事都不肯告诉我,我也知道,做你们那一行的,天天都把命别在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就没了。可是生是死,好歹有个信儿啊。” “嬢嬢。”我唤了婶子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二婶看着我,慢慢合上了嘴唇。 我给了二婶一个笑脸:“以后只要有时间,我就常回来。” 二婶叹了口气:“你别安慰嬢嬢了,我知道的,干你们那一行的,能闲下来的时候不多。” 我试图岔开话题:“前年秋天的时候,我见到三叔了。” 听我这么一说,婶子也惊了一下:“传胜我都好几年没听到他的消息了,他还好吧” 我说:“前年见他的时候,他还挺好的,现在就不知道了。自从送我回了仉家以后,三叔就消失了,到现在也没消失。” 婶子叹了口气:“唉,你们这些人呐,都是这个样子。” 想想还真是,先是我爸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世界上根本没有这个人似的,后来又是三叔,现在在婶子眼里,恐怕连我也变得和他们一样了。 二婶似乎也不想就这样一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就指了指我身旁的一个柜子:“钥匙在那个装玉兰油的小盒里。” 我之所以一直抱着木匣子不打开,就是因为上面挂了把锁,没钥匙根本打不开。 经二婶这么一说,我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赶紧拉开抽屉。 抽屉里放了零零散散一大堆东西,有些是二叔当年收集的一些老物件,都不值钱,最贵的,放到现在,折现也就是几十块,另外还有一些叠好的小衣服,应该是小伟儿时穿过的,被婶子保留下来,放在了这里。 我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过去用来装玉兰油的小盒子,打开一看,就见里面只放了把比螺丝刀还细的小钥匙,这东西应该是黄金打的,这么多年过去,上面一点锈迹都没有,还隐约泛着金光。 在我打开木匣子之前,二婶又对我说:“当年祖业遇车祸之前,抽了一整天的功夫,去了趟你小时候住过的那个寨子,他回来以后,就将这个匣子和一把钥匙交给了,让我好生保管着。现在想想,那时候,祖业可能就感觉到自己要出事了。” 其实在我的印象中,二叔出车祸前的小半个月里,表现是有点不太正常,但对于当时的事,我也只是隐约有点印象了,至于二叔究竟是哪些地方不正常,一时间又想不起太多细节。 我开了木匣上的锁,打开盖子,就见里面压了一层厚厚的软纱,一边解开软纱,一边问婶子:“我二叔当年遭遇的那场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婶子只能叹气:“就是车祸呗,还能是怎么回事后来永兵也找人查过,那就是一场普通的交通事故,肇事的人是个开大车的司机,前一夜喝了不少酒,第二天刚开车从家里出来,就撞上了你二叔” 往事不堪回首,说到这,二婶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可我心里还是有些疑惑,孙永兵为什么专程找人去查这件事,要知道他和我二叔的关系,似乎不怎么好啊。 我也没敢多问,只是默默地将大段软纱扯开,在软纱下,又是一个赤红色的薄片,压住了藏在匣子深处的东西。 这块薄片应该是生铁打造的,由于常年绣腐,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色泽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要这么一层层地那东西压着,好像没了软纱和生铁片,它就会自己从盒子里蹦出来似的。 带着这样的疑惑,我用力将锈在瞎子里的薄片抠了出来。 而当我看到压在下面的东西时,顿时就傻了眼。 里面放着的,竟然是半枚纯铜绿色的古钱,它像是被人用锋利的器具从中间生生砍断了一样,断口异常平整,而残缺不全的钱面上,还刻着一个完整的巽卦,以及只剩下一半的离、兑两个卦象。 我立即将它拿起来,翻过来一看,就见古钱的另一面上有一个完整的“宝”字,以及两个只剩下半边的残字:幽、冥。 幽冥通宝 我立即将身上一枚幽冥通宝拿出来比对了一下,绝对错不了的,我手里的这半枚古钱,就是四枚幽冥通宝中的一枚。 可它为什么只剩下了一半按说这东西虽说是用乌铜打造,但由于其中注入了阴曹来自阴曹地府的精纯阴气,凡世间的兵刃根本伤不了它。 之后我又仔细感应了这半枚古钱上的炁场,那股精纯无比的阴气,和我手中这枚幽冥通宝没有丝毫差别。 既然不是赝品,为什么这枚古钱只剩了一半呢另一半又去了哪 二婶看到我手里的东西,也十分疑惑地说:“这不是大哥的东西吗,怎么只剩下一半了你手里那个是从哪来的” 我说:“我这枚幽冥通宝,是从西南边陲的一个老宅子里找到的。我爸当初经常带着它吗” 一边问着,我扬着手,晃了晃右手中的半枚古钱。 二婶说:“他一直带着,从来不离身。过去他将这东西当宝贝似的护着,谁也不让碰,怎么当年走的时候,却没把它带走呢” 我问二婶:“嬢嬢,这个匣子,是我二叔从羌寨里带出来的吗” 二婶很肯定地点头:“肯定是。当初他去了寨子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这么个东西。我从小家里就穷,虽说世面见得少,但也看得出来,这个香木匣子不是一般的东西,以咱们家的家底,根本买不起这么名贵的东西。” 我快速将两块幽冥通宝收好,对二婶说:“嬢嬢,我得回寨子里看看,要是明天中午没什么事,我订桌酒席,你带着小伟一起去,咱们也很久没在一起吃饭了。” 二婶站了起来:“什么事这么着急啊,明天再去不行吗” 我摇了摇头:“也说不上急,就是想尽快回去看看。” 说完,我就慌慌张张地出了小卧。 二婶也跟了出来,但她的脚程没有我快,这边我已经冲到了客厅,二婶还在楼道上走着。 本来我还以为孙永兵会给李淮山和仉亚男甩脸色,没想到到了客厅的时候,李淮山和孙永兵聊得正欢,听他们那意思,好像还想联起手来做什么买卖。 我朝着李淮山他们招了招手:“二狗,姐,跟我回趟老寨。” 和李淮山相处了这么久,他了解我的性子,也知道我不是一个会无缘无故瞎着急的人,当下也没废话,放下手里的茶杯,就拉着仉亚男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孙永兵到现在也没认出我来,见我们要走,还很客气地起身,将我们送到了门口,一路上还喋喋不休地说着:“怎么这么急就要走啊,我在外头叫了菜,吃了饭再走吧。” 过去他对我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我打心底里烦他,这会被他客道弄的浑身难受,一出院门,我就转头对他说了句:“我是仉若非。” 孙永兵先是一愣,紧接着,他那张脸就整个黑了下来。 我没心思跟他啰嗦,就拉着李淮山和仉亚男一路快走,不用二十分钟就回到了停车场。 就在我开了车锁,打算钻进驾驶室的时候,李淮山却伸手挡了我一下:“我来开车吧,你到后头坐着去。” 我皱了皱眉头:“怎么了” 李淮山侧着身子钻进驾驶室:“觉得你状态不太对头,要就咱俩也就无所谓了,可现在仉亚男也在车上呢,我不放心。” 第417章 寻亲 仉亚男听到我和李淮山的对话,直接进了副驾驶,我叹了口气,拉开车门上了后座,大小黑和铁锤见我进来,慢腾腾地给我让出一点空间。 我急于回老宅,焦躁全写在了脸上,大小黑就凑到我胳膊前,伸着脑袋盯着我的脸看,铁锤自刚才挪了挪身子以后,就没了动静,这会儿正趴在车窗旁闭目养神。 等李淮山那边发动了车子,小黑扯了扯我的袖口,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怎么了” 他这一张口我才想起来,大小黑现在已经能说话了,只不过口齿还不太利索,只能简单地蹦出一两个词组。 我揉了揉小黑的脑袋:“没事,就是心里有点不安。” 大黑嘴里蹦出来三个字:“为什么” 我有些无奈地冲他笑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大小黑好像无法理解我的话,一个个歪着脑袋,满眼好奇地盯着我。 我被它们那副傻头傻脑的样子逗乐了,伸出手,分别在它们脑袋上揉了揉,两个小家伙被我揉得东倒西歪的,却一点也不生气。 真要论年龄的话,大小黑都是阴曹里的鬼卒,年纪比我大了不知道多少轮,可自从他们跟着我回到旧货店开始,在我眼里,他们就是两个少不更事的小孩子。 如今大小黑都学会了说话,也长出了眼,脸上有了表情,这让我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就像是养大了自己的孩子一样。 李淮山将车子开出停车场的时候问了我一句:“老寨在什么地方。” 我说:“出了城区一直向西走,进了山区我再给你指路。” 李淮山:“你还是直接告诉我在哪吧,就你那方向感,别到时候又指错了路,兜个老大的圈子。” 在李淮山说话的时候,仉亚男还拿出了他之前买的那幅地图,我在地图上划出了老寨所在的位置,李淮山皱了皱眉头,说这么远得地方,至少得走五六个小时才能到吧。 可抱怨归抱怨,他却一颗也没停着,将车子开出重庆以后,就直奔老寨所在的那片山区。 路上,仉亚男问我到底和婶子说了什么,怎么这么急着要回老寨,我就拿出了半枚幽冥通宝,给仉亚男看了看。 仉亚男也惊奇于这枚幽冥通宝竟只剩下了一半,问我是怎么回事。 对于这样的问题,我不可能给出答案,只是告诉她,这半枚古钱是我爸特地留在老寨里的,我觉得,这次回老寨,说不定能得到他的一些消息。 在这之后仉亚男没再多说什么,李淮山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瞅我两眼,但也没说话,只管着开车。 我心中的这份不安似乎也影响到了他们两个,现在他们和我一样,也想早点回到老寨。 车子一开起来,大小黑就开始犯困了,就靠在我怀里,不一会就睡了过去。 这两个小家伙身上都透着股彻骨的寒意,可抱着他们的时候,却让我心里有种别样的暖意。 车子不停地向前走着,路过了我和爸妈分别时去过那家动物园,也路过了以前二叔打工的老加油站。 渐渐地,我终于明白心中的这份不安究竟来自何处,我在害怕,怕我回到老寨子以后,依然得不到爸妈的消息,更怕得到的是让我无法面对的坏消息。 也许这么多年过去,他们早已不在人世。 我爸最后一次现身,还是五年前的事了,没人知道他到底从诺惹大巫手中拿走了什么东西,我只知道,二叔出车祸,恰恰就是五年前的事。 婶子说,二叔当时似乎知道自己要出事了,才慌慌张张去老寨取回了木匣子,他的死,兴许就和这半枚古钱有关。我爸和我一样,都是阴差,幽冥通宝对于我们来说,就像是心头的肉,是无法割舍的存在,可他竟将这半枚古钱留在了老寨里。 二叔取回木匣子后不久果然出事了,那我爸会不会也 想到这,我已经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李淮山一路不敢减速,四个半小时以后,我终于回到了曾经居住过的老寨子。 二十岁之前,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九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那时候虽然穷,生活不是一般的拮据,可爸妈都在我身边,物质上的匮乏冲不淡家的味道,乡里乡亲之间的淳朴感情,也曾是我心中无法割舍的记忆。 可现在故地重游,我却发现,当年的那份美好,如今却变得让我难以直视。 我让李淮山避开了大路,循着一条小路回到了十几年前住过的那个老茅屋,自我们搬走以后,这里似乎再也没有人住过,泥巴夯成的墙壁和扎满茅草的房顶已经破败,看起来摇摇欲坠。 李淮山驻了车子,伸头朝那座孤零零的破房子看了一眼,有些难以置信地问我:“你以前就住在这种地方” “以前没有这么破。”我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将大小黑放在车座上,快速下了车。 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多了,屋子里一片漆黑,我循着过去的记忆,找到了放在橱柜里的油灯,可灯已经不能用了,这么多年过去,灯口里的油已经蒸发大半,剩下的一点也早已凝结成了硬块。 还是李淮山打开手电,给了我一丝光亮。 屋子里的摆设还是以前的老样子,桌子、凳子,还有我们一家三口曾挤过的那张小床,我就在这既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幻境里不停地寻觅着。 旧橱柜里还残留着一些衣物的碎片,我爸妈当年走得急,没有将随身的衣物全都带走,剩下的这些陈放在柜子里,几乎被老鼠和蟑螂啃食殆尽。 泥巴糊起来的老灶台下积着一大片几乎和土壤融为一体草木灰,我依稀记得,在爸妈失踪的前一个夜里,我爸下了血本从村子买了两斤瘦肉回来,那时候的我从没见过整整一个盘子里装满了肉,当时还以为家里有钱了,日子会一天一天地好起来的,可没想到,第二天中午,我就成了没人要的孩子。 寻遍了整个老房子,却只能找到这些陈年的记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在朝着屋角的小床瞥了最后一眼之后,我就逃命似地离开了这个布满尘土的小房子,跑到外面的大路上猛喘了几口粗气,可即便是冰凉的空气,也无法让我的心安静下来。 我从烟包里抽出了一根烟,叼在嘴上点燃,深深吸了一大口。 仉亚男从屋子里出来,来到我身边问:“你要找什么啊” 我长吐一口烟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李淮山这会儿也出来了,和我一样拿根烟叼在嘴上,若有所思地对我说:“我琢磨着吧,你这么找也不是个办法,这房子都荒废多久了,你爸就算回来,也不会住在这。不如明天一早,找村里人问问吧,说不定他们知道你爸在哪呢” 李淮山这番话提醒了我,但我等不到明天早晨,他刚说完,我就撒开了腿,只冲着老村长以前住的地方奔了过去。 十多年岁月更替,寨子有了很大的变化,路变宽了,一座座低矮的屋子也变成了两层高的大宅,我只能凭着记忆,用了很久才找到老村长的家。 夜深人静,我用力敲响了村长家的大门,周围的街坊都被我吵醒,一盏盏刚刚亮起来的灯,将平静的村路染出大片黄色。 没过多久,屋子里就响起了脚步声,同时传过来的,还有一连串抱怨:“谁啊,这么晚了还敲门。” 这是一个比较年轻的声音,应该不是老村长。 我站在门外大声回应:“我是仉若非,村长还记得我吧” “仉若非”站在门另一侧的人嘀咕一声,慢慢将门板拉开了一道缝隙。 他从门缝里瞧了我一眼,我也看到了他,这人确实不是老村长,但我借着从街对面透过来的光亮,看到他下巴上长着一颗很大的黑痣,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人应该是老村长的小儿子,以前寨里人都叫他么哥,不过他和我爸年龄差不多,我得叫幺叔。 “幺叔,我是仉若非啊,你还记得我爸吧,他叫仉丰羽啊,你们以前经常在一起打牌来着,我们以前在村里住过一阵子。”我急慌慌地说着,措辞也有些混乱。 幺叔扯了门上的链子锁,将门板慢慢拉开:“是若非啊,你怎么回来了这三更半夜的。” 我没心思说废话,直接开口问:“这几年,我爸回来过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满满的期待,可幺叔却摇了摇头:“没的回来,十年前你们搬出去以后,他就没回来过。” 就在幺叔说话的档口,屋子里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五年前来过一趟,和我家老汉见了个面,就走了。” 我和幺叔同时朝屋子里看,就见侧卧那边亮起了灯,村长的老伴披着一件袄子,慢慢走了出来。 我赶紧叫一声:“大奶奶。” 以前住在寨子里的时候,每次见了她,我都要叫一声大奶奶的。 第418章 没有结果 大奶奶的腿脚不太好,要扶着墙才能慢慢挪到门口那边来,她拍了幺叔一下,说着:“让小非他们进来啊,站在门口算个啥子” 幺叔这才“哦”了一声,从门前让开。 我对大奶奶说:“大奶奶,我们就不进去了,我这次来,主要是想问问我爸回来过没有。” “都这么晚咯,你们不进来,睡在哪个地方”大奶奶一边说着,一边朝我们招手,让我们进屋。 说实话,我真的不想住在寨子里,可要回重庆,还要赶五六个小时的路,我是扛得住,可李淮山新伤初愈,身子虚,现在已经露出疲态了。 看李淮山这个样子,就怕再颠簸几个小时,他的身子骨就要熬不住了。 加上大奶奶热情邀我们进屋,我也不好拒绝,就带着李淮山和仉亚男跨过了门槛。 我伸手扶着大奶奶的手肘,护着她一路来到打听当中央的沙发旁,她拿手撑着沙发扶手,慢慢地坐下,开口对我说:“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小非都长这么大了。” 幺叔在一旁说:“十一年了吧。” 我现在没有套热乎的心思,一坐下就问:“我爸五年前回来过” 大奶奶说:“是啊,回来过,和老汉见了面就走了,也不知道两个人都说了些啥子。” “那我大爷爷现在在哪呢” 说话间,我朝着侧卧那边看了一眼,刚才大奶奶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大奶奶闷闷地叹口气,指了指头顶上的天花板:“走了,三年前就走了。肝癌。” 老村长已经过世了 听大奶奶这么一说,我心里最后的一点点希望也被捻灭了,没想到,五年前唯一一个见过我爸的乡亲,就这么走了。 幺叔对我说:“老头走的时候安详得很,没受罪。” 我只顾着琢磨我爸的事,听到老村长的死讯,心里却一点也没有悲伤的感觉,幺叔这么说着,我心中就不由得有些自责。 记得小的时候,老村长和大奶奶对我都很好,那时候家里穷,逢年过节也买不起新衣服,常常是老村长让大奶奶为我缝件新袄子,趁着年关也没过送到我们家里去。 多少年过去,我依旧记得这份温情,可感激还在,却忘了如何悲伤。 仉家人对生命的冷漠,又一次体现在我的身上。 我有心想要做出一个悲伤的表情,可又发现自己做不来,只能低着头,将脸藏在肩膀的影子里。 大奶奶问我:“吃了没啊” 我只说不饿。 她笑了笑,让幺叔去给我们弄点吃的东西,随后又慢慢扶着沙发背站了起来,对我说着:“不早咯,吃点喝点就睡吧。” 幺叔赶紧上去搭了把手,扶着大奶奶去了卧室,随后又到厨房帮我们准备饭菜去了。 大奶奶家统共就三四间屋子,她住一间,幺叔住一间,剩下的一间房,我和李淮山让给了仉亚男,我们两个就睡在沙发上。 吃过饭,幺叔就一声不响地回了自己的屋子,我和李淮山躺在客厅的沙发上,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我一直在反复琢磨,我爸五年前回来的时候,为什么要特地和老村长见个面,从幺叔一开始的反应来看,当时我爸回来的时候,行踪应该十分隐蔽,如果出了老村长以外,还有别人看到了我爸,都是乡里乡亲的,消息肯定会传到幺叔的耳朵里,可他却说我爸从来没回来过。 当时我爸究竟和老村长说过什么,为什么他避开了全村的人,单单和老村长见了一面 可这些问题的答案,都随着老村长的离世埋进了黄土堆。 李淮山在沙发上连着翻了几次身,一直没合眼,我就问他:“你怎么也睡不着,想什么呢” 李淮山咂了咂嘴:“现在不方便说,明天告诉你。” 说完,他就将身子转向了沙发内侧,只拿后背对着我。 后半夜的时候,李淮山终归还是睡着了,可我还是睁着眼,迟迟无法入睡。 第二天一早,幺叔起来帮我们准备了早餐,随后就扛着锄头去了地里,寒冬腊月的季节,地里应该没有庄稼可种才对,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 以前我住在寨子里的时候,大奶奶总是起得很早,过去我曾听我妈说过,每天天还没亮的时候,大奶奶就已经在寨子的小路上溜达了,那时候家家户户都还没起,长长的泥巴路上,只有大奶奶一个人。 也不知道是因为长了年纪,早上起床不方便,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直到我们吃完饭,收拾了碗筷,大奶奶睡的那间卧房还是没有开门。 李淮山拿着一块抹布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还朝着侧卧的房门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皱眉。 等擦好了桌子,李淮山才对我说:“不早了,要想中午赶回重庆,咱们就得早点走。” 我侧着脑袋看他,他朝着我扬了扬下巴,接着说:“你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不如早点回去吧。” 一想也是,反正在这个老寨子里,也找不到和我爸的消息,还不如早点回重庆,昨天我还和二婶说了,如果时间合适的话,中午请他和小伟吃饭。 我叹了口气,走到侧卧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门板,小声说:“大奶奶,我们要回重庆了。” 屋子里立刻传来了大奶奶的声音:“哦,走吧,我腿脚不方便,就不送你们咯。” 说完这句话,屋子里就彻底安静了下来,里面的人似乎竖着耳朵,默默听着外面的声音。 我心里觉得有些怪异,但也没多想,就招呼了李淮山和仉亚男,一起离开了村长家。 回去的时候,还是李淮山开车,我坐在后座上,和大小黑他们在一起。 一直到李淮山将车子开出了寨子,我才开口问他:“你昨天晚上想什么呢,怎么那么晚才睡着” 李淮山从后视镜里看我一眼,说:“你心里太浮躁了。”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就听李淮山接着说:“要是你心里够静,应该能看出来,这位大奶奶和你那个幺叔,根本就不希望你回来。” 仉亚男也转过头来对我说:“我也有这种感觉。今天早上也是,你那个幺叔老早就扛着锄头出去了,可这个季节,他到地里干什么去,来得时候我就看过了,这地方有没有大棚。还有那个大奶奶,像这样的老人家,睡眠少,醒得本来就比咱们早,可她就是躲在屋里不肯出来,你没想过是为什么吗” 她这么一说我也愣了:“为什么” 李淮山:“人家就是回避你呗。唉,要么我说你心里不够静呢,这么明显的事都看不出来。” 我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皮:“可他们为什么要回避我” 李淮山说:“虽然我也弄不明白是为啥,但我觉得吧,他们回避你,也是出于好心。其实你这个大奶奶对你还是挺好的,要不然昨天晚上也不能让咱们住在家里。” 仉亚男也说:“我觉得吧,他们可能知道一些和丰羽叔有关的事,怕你多问,才特意回避你的。” 此话一出,我脑子一下子就开窍了,立即冲李淮山喊:“掉头,咱们回去” “别回去了,”李淮山摇了摇头:“你的心眼通白学了,难道还看不出来,有些事,你再怎么问,他们也不会说的。我琢磨着吧,你要想知道当初你爸妈到底出了什么事,不如从苏家开始查起,毕竟你家老爷子把事做得忒绝了,简直是滴水不漏啊,就连寨子里的人,都甘愿帮他保守秘密。” 仉亚男完全不赞成李淮山的提议:“千万别去找苏家,你现在可是阴差,一进苏家的门,可能就出不来了。他们家的人,恨不得让你赶紧改姓苏呢。” 李淮山又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说:“不过我觉得吧,这种事也急不得,你还是踏踏实实在行当里混吧。等哪一天你混的够壮实了,人脉够广了,到那时候再找你爸,会容易得多。” “可咱们就这样走了么”我有些恼了:“如果寨子里的乡亲真的知道一些事,我来了,却没问个明白” 李淮山开口将我打断:“你爸妈当年的事,可能没那么简单。寨子里的回避你,说不定也有他们的难言之隐,我昨天晚上就在想啊,是不是他们一旦在你面前开口,就会受到一些牵连,到时候寨子里说不定会出乱子。” 仉亚男也说:“丰羽叔这么多年没有消息,一定是有苦衷的,你还是别这么急着找他了,他不想现身,一定有他的道理。” 我靠在车后背上,长吐一口浊气:“姐,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回仉家吗” 仉亚男闷闷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这句话说完,车上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我想回到寨子里,找到大奶奶和幺叔,问问他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但我也知道,李淮山的话是有道理的,就算我心里再怎么急,也不能掉头回去。 直到现在,我还清楚记得老猫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虽说他的死和我没有直接关系,也不是我硬拉着他去荒村的。但他的死,让我明白了一件事,一旦没有修为的寻常人牵扯进了行当里的事,想要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连蝈蝈和地雷这两个幸存者,不也被我们拉入了行 谁说行当里的钱看似好赚,可其中的凶险,却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即便是蝈蝈和地雷这样的边缘人士,一样会有性命不保的时候。 一入行当深似海,这滩不透光的黑水,不是谁都能趟的。 寨子里的人对于我来说,毕竟是共同生活了九年的乡里乡亲,我不想把他们也拉下水。 第419章 三通电话 回到重庆,我就订了一家饭店,请婶子和小伟吃了顿饭,没想到孙永兵竟然也来了,只不过整顿饭他都把自己当成了局外人,一句话都没说,有这么个人坐在酒桌上,真是让人相当不爽,他一直闷着,搞得二婶和小伟也没心思好好吃饭。 可这有什么办法,人家才是一家人,孙永兵来了,我就是碍着婶子的面子,也不能把他赶走不是。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很少去找婶子,平时要么带着李淮山在市里瞎逛,要么就从胡南茜手里接个简单的案子做一做,有仉亚男在,我们两个的功课也没敢落下,依旧是每天早起晨练,期间我曾试着催动过刚得到的半枚幽冥通宝,却发现它和我手里之前的那一枚完全不同。 完整的幽冥通宝一经催动,就能立即召出鬼门。而我手里这半枚,催动的时候不需要调和炁场,只要将念力注入进去就能运转,但它召不出鬼门,只能释放出极为精纯的阴气。 我曾试着用这样的阴气来施展玄牝三卦中的小坤阴卦,可合卦合到一般,这半枚幽冥通宝上的阴气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到处乱窜,大小黑原本就是阴曹地府里的鬼卒,按说应该不怕这股阴气才对,可当这股动荡的阴气扑到他们身上以后,两个小家伙就像是遭到了鞭打一样,疼得直叫。 也许这股阴气,和之前我从鬼门中牵引出来的阴气,从性质上来说有着很大的区别。 为了印证这个想法,我还特地做过了一次实验。 当时胡南茜手里正好有个不疼不痒的案子,一直没人愿意接,说是有个富商在巴蜀地区盘了一座老宅院,可院子里闹鬼,这么些年过去了,也没人敢进去住,就这么一直荒废着。 胡南茜说,之所以这个单子没人愿意接,一来是因为巴蜀是寄魂庄和青城山的地盘,谁也不愿意把手伸到这边来,另一方面的原因则是,当事者虽然家底丰厚,但特别抠门,不愿意多给钱,所以就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我正好闲得没事,就把案子接下来了,反正仉家和寄魂庄的关系一向很好,应该不会为难我,至于青城山嘛,我不知道仉家和他们的关系怎么样,不过我想,像这种没多少油水的单子,就算我做了,人家青城山家大业大,也不会多说什么。 案子的经过有些乏善可陈,没什么特别值得说的,无非就是老宅里压了三只道行不高的厉鬼,活人进去了,就容易出现幻觉,运气不好的还会生个病发个烧什么的,做一场法事,把厉鬼清理干净,案子也就结了。 不过在处理这三只厉鬼的时候,我没在第一时间做法事,而是祭出了半枚幽冥通宝,将里面的阴气散了出来。 没想到厉鬼一接触到这股子阴气,顿时就被打散了,那景象,就像是三团灰黑色的雾气被长鞭挥扫到了一样,先是被拦腰截断,接着就随着风快速消散了。 我终于可以确定,这种怪异的阴气虽说不能像纯烈阳气一样直接将鬼物镇杀,却能对鬼物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所谓实质性的伤害,也就是偏向于物理性的伤害,就像刀子能割破活人的皮肉,鞭子和铁链能在活人的皮肉上打出淤青一样。 而且我发现,这股阴气虽然难以控制,但它们和我之间,仿佛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只要我完全将心境沉敛下来,它们就会快速收拢,慢慢附着在我身上,形成一层薄薄的“壳”。 我就在想,也许有了这层护体的阴气,我从二爷那里学来的摧骨手,也能对鬼物造成伤害了。 当然,也许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妄想而已,至于能不能成,还需要实践的检验。 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在重庆待了将近两个月,到了四月份,我就带着李淮山去了趟昆明,看了看老胡的情况,而仉亚男早在我们离开重庆的一个星期前,就被二爷召回了仉家。 先前盖栋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千万别忘了四月份的时候去见见老胡,还说什么,在老胡,身上,可能要有大事发生。 可我在昆明待了整整一个星期,老胡还是每天陪着他老婆,时不时和我们坐在一个喝喝茶,吹吹牛x,屁事都没发生。 我觉得盖栋这小子是忽悠我玩呢,就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老胡到底会出什么事。 盖栋的回应相当让人蛋疼,他说,如果老胡在四月份没出事,那今年的年关,该来的,一定回来的。 我追问盖栋,老胡身上到底会出什么事,可这家伙好像打定了主意不想向我透露太多,不管我怎么问,他只有一句话:“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完了还嘱咐我,年关的时候一定要抽时间去看看老胡。 扯淡么这不是,先是去年春节,后来又是今年四月份,现在又到了今年年关,每次他都让我“回昆明看看老胡”,可打死不告诉我缘由。 我本想在电话里大骂盖栋一顿,骂他不尊重人,耍猴似的耍着我玩,可我还没开骂,这家伙的手机就好死不死没了信号,再给他打过去,对方已经不在服务区了。 要说这个盖栋,确实不是个省油的灯,老胡的事只是一个开始,中间他消停了两年,可到了一三年以后,他就开始变本加厉,把我折腾得要死要活,不过我也不是唯一一个被他盯上的人,除了我,左有道也是对他恨得咬牙切齿。 算了,一三年以后的事,还是放一放再说,在这之前,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离开昆明以后,李淮山再也受不了这种一天到晚闲到发慌的日子,我也是见他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在胡南茜手里接了几笔单子,一方面继续积累经验,另一方面,也是想在行当里多积攒一些名望。 胡南茜也够意思,给我们的单子油水都很可观,而且我能隐约感觉到,她也在帮我们寻找冰冥草的下落,从四月到六月底,我一共从她手里接了五个单子,其中有三个,都和遍布各地的中医世家有关。 不过可惜的是,不管是哪一家的人,都从来没听说过这世上还有冰冥草这么一味草药。 一直到了六月下旬,具体日期我记不清了,反正就是六月底的某一天,包有用和老白,还有二爷,几乎是接连不断地给我打了三通电话。 老白,也就是姚先生口中的白老狗,他和我是第一次联系,不过听他在电话里的说话风格,我感觉他似乎是个很沉稳的人,并不想姚先生说得那么不近人情,他的语速不快不慢,声调、语气也十分客道,虽然算不上热情,但至少还算平和。 在电话里,老白和我聊了聊荒村的历史,听他说,那个村子里的第一代居民,确实在清朝年间就差不多死干净了,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民国初期的时候,有一伙早年外迁的村民又搬了回去,并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子繁衍生息,一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才离开。 老白说,这伙回迁户后来的命运都特别离奇,他们离开村子以后,先是接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大赚了一笔,可有命赚钱,也没命花,他查了一下,到了九十年代末的时候,这些人基本上死了个干净,而且没有一个是寿终正寝,不是遭遇了车祸,就是喝酒的时候和人发生口角,别人活活捅死,更诡异的是,有个人吃饭的时候被馒头塞住了气管,送到医院的时候就死透了。 什么样的人,吃饭的时候能把馒头吃到气管里去,我也是纳了闷了。 另外,老白也查过地雷和老猫的身世,姚先生和张真人的推测是对的,他们两个,也是那伙回迁户的后裔,只不过祖上离村比较早,才没有遭遇诸如此类的厄运。 不过老猫的尸体一直没有找到,也不知道巴尔思究竟将他运到了什么地方。 至于不周山,组织上现在已经对他们展开了调查,可老白也坦言,现在我们这个行当被葬教搅得乱七八糟,已经没有更多力量去关注不周山,估计这次的调查,也不会有实质性的成果,毕竟组织力也就这么些人,如今能抽出来“关照”不周山的,除了刚在组织里挂名的一帮新兵蛋子,有经验的老手只能说少之又少。 当时我就问老白,我能不能参与这次调差,可老白却让我离不周山远点,在拥有足够的实力之前,最好不要招惹他们。 在这通电话的最后,他还特意提醒我说,现在组织内部也出了一些问题,让我和组织联系的时候,尽量联络熟悉的人。 和他通话的时候,我也是尽量保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每句话说得都比较刻意,既不想让他觉得我疏远他,又不敢让他觉得我太过热情,总之就是保持适当的距离。 而在老白给我打这通电话的五分钟前,包有用才刚刚和我联系过。 当时我和李淮山正打算去青海拜访一个叫陈霄汉的隐修,这人是胡南茜介绍给我们的,据说在十几年前的时候,他曾有过一次梦游阴曹的经历,虽说梦里经历的事当不得真,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去见见他,说不定他在那次的梦境中,见到过阴阳两界的边境线呢。 可包有用一个电话,就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电话一接通,他就在听筒里喊:“你最近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一听就有点纳闷了:“什么叫我最近准备得怎么样了” 包有用:“咱们不是说好了嘛,七月份的时候,你带队去一趟野人山。” 第420章 打道回府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最近这段时间,我一直忙着调查冰冥草的下落,一不小心就把这茬给忘了。 可我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忘了,只是问包有用:“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我正好闲着,随时都能腾出功夫来。” 包有用扯大嗓门在电话那头喊:“下个月七号,你们去一趟云南芒市,金向前在那等着你们。” 我说:“金向前怎么是他” 包有用大喊:“就是他,这次组织上就派了他和你们同行,你在缅甸那边混的熟,能帮上忙,别人去了只能拖累你们。” 我感觉他要挂电话,就赶紧问了一句:“就我们三个人进山啊” 包有用那边沉默了一小会,才接着喊:“你愿意带其他人去也行,反正是你组队,爱找谁找谁,只要不找大伟他们就行,现在他们被葬教缠着,抽不出手来。那什么,最好找有道行的人去。” 我说:“野人山那边到底什么情况,凶险吗” 包有用:“说凶险也凶险,说不凶险谁知道它凶不凶险,反正大伟他们上一次也没敢深入。行,不和你扯了,我挂了啊。” 说完他就挂了,我听着电话里传来一阵阵的忙音,心里头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刚才包有用说话声音大,李淮山也听得一清二楚,这会他就在一旁问我:“你打算叫谁去啊” 我砸吧砸吧嘴:“有道行的人咱认识得也不多呀。哎,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老陈去年和咱们分手的时候,好像说他要去缅甸来着。” 李淮山摆摆手:“老陈不行,他的道行估计还不如我呢。” 说的也是。 我转念一想,立即有了计较:“真不行就拉上温老板他们吧,记得以前他常说很久没有离开老巷子了,总想着出去看看。” 李淮山也十分赞同:“我觉得这事儿靠谱。最好把温老板,江老板,还是俞老板都叫上。” 我笑着点头:“那就这么办了。” 李淮山先是点头,随后又忧心起来:“可老温他们毕竟是老巷子的守门人啊,要把他们弄出来,好像不太容易啊。” 不用他说,我也正为这事儿糟心呢,要想让他们出来,估计不光要得到二爷的首肯,还要有仉恒点头才行,二爷那边还好说,最多打个招呼就行了,可仉恒我实在是不想联系他。 正想着这些,老白的电话来了。 直到老白撂了电话,我又和李淮山商量对策,琢磨着能不能通过仉亚男,名正言顺地把温老板他们放出来,可商量来商量去,怎么也商量不出一个靠谱的主意,事情似乎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大概是因为前阵子倒霉事遇得多了,运气有点回升,就在哦我和李淮山一筹莫展的时候,电话又响了,我点亮屏幕一看,是二爷打过来的。 盯着电话,我就不由地笑了笑:“正想打瞌睡呢,说不定就有人主动送过枕头来了。” 李淮山凑近了一看,也乐了:“二爷怎么想起来给咱们打电话了。” “不知道。”我先是这么应了一声,随后就接通了电话。 电话一通,二爷上来就问了一句:“你养的那只猫,没什么事吧” 怎么突然问起铁锤来了 我心里一阵疑惑,可还是回过头去看了铁锤一眼,这只懒猫刚刚睡醒,这会正坐在车后座上舔爪子,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它还侧了侧脑袋,给了我一个白眼。 一看铁锤还是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我就回了二爷一句:“它好着呢。” 就听二爷说:“我刚从兑婆婆那回来,听她那意思,铁锤最近的状态应该不会太好啊” 我不由地有些惊奇:“二爷,你也能随意出入食灵街么” 二爷那边顿了一下,接着就有点恼火了:“怎么,你以为在仉家,只有你能在食灵街进进出出,我们就不行了”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赶紧转移话题:“兑婆婆怎么突然想起铁锤来了” 二爷叹口气说:“你这孩子,离家的时候也不知道带着龙骨,灵猫是靠着龙骨上灵韵才能活到现在的,没了龙骨,它那身子骨可撑不过一年。正好你离家也有段日子了,赶紧回来一趟吧,老温他们都想你了。” 听到二爷的话,我心里就忍不住乐,不是温老板他们想我了,是二爷自己想我了,可他就是嘴上硬气,不肯直说。 不过我也不好意思揭穿二爷,只是说:“正好我也想回去一趟呢。前阵子我答应包有用带队去一趟野人山,可组织上抽不出人手来和我组队,所以我就琢磨着,把温老板他们带上。” 二爷:“你要去野人山那地方可不是一般的凶险,你可得做足准备再去。带上老温他们这想法倒是挺靠谱,那你就带着他们一起去吧。” 李淮山在旁边撺掇我:“让二爷一起去,有他在更保险。” 我正要也有这个想法,就对二爷说:“二爷,要不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反正你在家里也没什么事。” 没想到二爷很干脆地推脱了:“我可没空,这段时间,我还得盯着渤海墓呢。唉,说起来还是因为老柴,他去世前专门嘱咐过我,让我照顾好有道,这小子最近这段时间状态不太稳定,我也得盯着他点。” 我皱了皱眉头:“左有道” 二爷说:“啊,就是他。正好过两天我打算和他见一面,你要是能回来,我也好介绍你们两个认识认识。以后仉家和寄魂庄的这份情谊,总归还要靠你们这些小辈来维系。” 我有点不乐意:“二爷,你就算不把一碗水端平啊,也不能偏得这么离谱把,那碗里的水都快漾出来了。” 二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我说:“哦,人家家的孩子你就管,自己家的孩子你就不管了,胳膊肘不带这么往外拐的。” “你懂个屁”二爷很不爽地骂了一声,又问我:“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笑了笑,说:“尽快吧。” 二爷“嗯”了一声:“正好你回来的时候,去盐场那边帮我收个东西。” “对了二爷,你说,要是没有仉恒点头,我能把温老板他们带出来吗” “这事大爷管不着,老巷子是我坐镇,你就不用操这份没用的心了。还有别的事吗” “暂时没有了。” 啪 我这边话音刚落,二爷那边就把电话给挂了。 真是的,每次打个电话都火烧眉毛似的,生怕别人先挂了电话,也不知道二爷到底在急什么。 李淮山靠在副驾驶座的靠背上,笑着问我:“怎么着,咱们是先去找陈霄汉啊,还是先回渤海湾啊。”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陈霄汉是个隐修,就算到了云南,估计不花上十天半个月,咱们也找不到他,还是先回去一趟吧。” 李淮山凑到后视镜上,理了理发型:“拉倒吧,我看你还是省点功夫,别去找那个隐修了。他不就是做梦梦到了阴曹,这种事你也能当真。” 我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将车子掉了头。 二爷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在湖北境内,要赶回渤海湾,怎么着也得一整天,反正当时离七月七号还有一段时间,我和李淮山也不着急,一路走走停停,吃吃喝喝,两天以后才回到渤海。 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回仉家老宅,到了渤海湾以后,就顺着福寿街东拐,回到了旧货店所在的那条老巷子。 和以前一样,这条巷子里,还是到处充斥着一种让人稍稍有些压抑的安静,路上没人,只有一块块青石地板上反射出的淡淡阳光。 温老板的店离巷子口最近,我和李淮山本来打算一回到巷子就先和他打个照面,说一说野人山的事,可没想到温老板的店门关着,我在门外喊了他两声,屋里头也没人回应。 后来我们又去俞老板和江老板的店里看了看,俞老板那儿也是店门紧锁,江老板的店面虽说没打烊,可她也不在,守店的只有一个做小面的老厨子。 我心里不由得有些奇怪,在平日里,他们三个不管有什么事,总归还是要留一个在巷子口盯着的,今天怎么跟商量好了似的,全都玩起了失踪呢 后来我才发现,不只是温老板他们,路旁的很多店面如今都是大门紧闭,偶尔碰上两家没打烊的,凑着脑袋朝里面看,也看不见店老板的身影。 李淮山接连朝几个敞门的店铺里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怎么着了这是,一个个都跟人家蒸发了似的。” 我撇了撇嘴,没说话。 一路走到旧货店门口,我就听仉亚男在屋里和什么人打电话,对方似乎把她惹恼了,这会儿她正对着电话大呼小叫,说价钱太低了,做生意没这个做法的。 推开门,仉亚男刚好将电话放下,她侧过头来朝门口看了一眼,起初眼神里还透着几分不耐烦,可一发现来人是我和李淮山,仉亚男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惊喜:“你们俩怎么回来了” 第421章 外三层,内三层 李淮山一看到仉亚男就只顾着笑了,我一边将门关上,一边说着:“上次离家的时候太着急,忘了带上龙骨,特地回来拿。温老板他们呢,怎么不见人啊。” 这时候李淮山才想起来开口:“对啊,怎么巷子里的店面不是关了,就是里头没人呢,人都干什么去了” 就听仉亚男说:“这不是快到大市了嘛,咱们这儿的店家们都去备货了。” 我和李淮山对视一眼,疑惑道:“大市” 仉亚男:“就是寄魂庄的鬼市要开了,四年小市,五年一大市,今年正好就是大市,各大门派的人都要去,巷子里的这些老伙计们为了能在今年的大市里多捞点油水,都跑到外头去淘货了。” 我说:“温老板他们也去淘货了” 仉亚男说:“他们是老巷子的守门人,不能离远了,大市也没他们什么事。” “那他们干什么去了,刚才进巷子的时候怎么没见着人呢” “老江家里最近又给她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老温和老俞也是闲得没事,就跟着一起去了。” 我也是奇了:“江慧玲相亲,老温他们跟着凑什么热闹,两个大男人,也不怕人说闲话。” 仉亚男笑了笑:“老江就是故意带着他们两个去的,看她那样啊,好像对这次的相亲对象不太满意。” 我嘀咕着:“不是说守门人不能离巷子太远吗,他们三个都出去,巷子这边谁看着” 仉亚男:“老江相亲的地方离巷子口不远。哎,怪了嘿,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他们仨来了” 我也没打算隐瞒,就对仉亚男说:“包有用让我带队去一趟野人山,我就琢磨着,把老温他们三个也带上。” 仉亚男:“你要带着他们仨出单啊,可他们走了,巷子口那边怎么办” 我凑到茶几跟前拿了一个苹果,也不管洗没洗,啃了一大口,应一句:“二爷说巷子这边有他看着,出不了大乱。” 正说着话,仉亚男的手机就响了。 也不知道打电话的是谁,仉亚男一接起电话口气就变得气冲冲的,把对方里里外外数落了一顿,对面好像也没还嘴的机会,仉亚男把话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就问她:“谁啊,看你给气的。” 仉亚男叹了口气:“王磊呗,前两天让他给门鼎脚行带了一批货过去,本来说好了这批货一半白送,一半正常价格正常卖,可这小子脑袋缺根筋,被赵宗信那个老狐狸给忽悠了,整整一批货,咱们老仉家一分钱都赚到,全白送了。被他这一弄,明年旧货店的账面上弄不好就要出赤字,你说我能不气嘛。” 李淮山半道插了一句:“门鼎脚行是干什么的” 仉亚男:“就是寄魂庄在鬼市里的店面,那地方有点像拍卖行,守正一脉的人在台上亮货,台下的金主门坐地要价,最后东西能卖多少钱,全看金主识不识货。” 李淮山:“要是没人识货呢,还卖不出去了” 仉亚男说:“以前柴掌门还在的时候,大家信得过他,通常他拿出来的东西,都能卖出极高的价格。不过今年可就不好说喽,左有道刚刚继位,名望和人缘都和过去的柴掌门没得比,怕就怕金主们不认他的账,就算亮出了好货,也没人敢买。” 说完,仉亚男又转向了我:“听说左有道现在就在咱们这儿上学呢,他和你好像还是校友。” “我知道。”我简短地应了一声,就专心啃起了苹果。 仉亚男将手机揣进兜里:“估计老江他们也折腾得差不多了,我也去看看,就老俞那性子,别闹出什么乱子来。你们两个今天晚上没事吧,城西这边开了一家串吧,味道还挺正的,要是晚上没事,我带着你们俩去开开荤,顺便脚上老江和老温。” 我说:“我下午想回趟老宅,和二爷见个面。” “还是别了,二爷这两天忙着呢,你最好明天早上再去找他。”一边说着话,仉亚男就开门出去了。 也是听仉亚男说晚上要出去吃烧烤,我才猛地想起来,现在已经快到三伏天了。 自从吃了冰蚕蛊以后,我对气温的感知能力下降了不少,常常察觉不出四季的变化,没想到一晃眼的功夫,竟然又到夏天了。 算起来,从我回仉家到现在,也快整整两个年头了。 仉亚男走后,我从卧室里找到了兑婆婆交给我的小半袋龙骨,又从里屋搜出来一个少了铃胆的金铃铛。 这枚金铃是五代十国的产物,说起来也算是一件价值不菲的古物了,只不过少了铃胆,加之上面有没有灵韵加持,行当里的人看不上,以至于在货仓了放了十多年,却一直没能出手。 反正左右也卖不出去,我就将铃头掰开,把龙骨的碎片塞进去,再将铃头捏实,最后找了一根内穿金丝的红绳,将铃系在了铁锤的脖子上。 有了龙骨,铁锤一下子就变得精神起来,从门廊蹿到客厅,又从客厅蹿到门廊,一刻都不见消停。 它在屋子里跑,大小黑就跟在后面追,我怕它们三个玩疯了,打破了旧货店里的古董,只能跟着它们后面,小心盯着。 仉亚男这一去就是好几个小时,快到饭点了,才带着江老板他们回来。 江老板和温老板打算和我们一起去串吧开荤,俞老板说他对烧烤没兴趣,就留在了店里,一方面盯着老巷子的情况,另一方面,也帮我照看三个小家伙。 仉亚男说的那家串吧,就和仉家老宅隔着一条街,店面不大,价格也不便宜,但贵在物美。 这家店至今还靠着,我和李淮山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常去给他们捧捧场。 那天晚上我们到店里的时候,由于新店开张不久,客人很少,仉亚男就挑了一个正对店门的位置坐下,前后两个紧挨我们的桌子都空着,加上店里的油烟机功率很大,只要我们不扯开嗓门大声喊,店里的其他人也听不清我们在说什么。 仉亚男点完了菜,我就对江老板和温老板说起了野人山的事,并告诉他们,这次出队,我打算带着他们同行。 温老板是个爽快人,当场就说没问题,不过购置物资的钱得由我来出,我笑着答应下来了。 江老板却显得有些犹豫,听我说完话以后,就一直低着头喝可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淮山大概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就主动站出来打圆场了:“没事,江老板,要是你方便,不去也成,没啥大不了的。” 我知道李淮山在打圆场,可他这话说出来,却怎么听都有点埋怨连江老板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想多了。 江老板双手抱着可乐杯子,慢慢抬起头来,对我说:“我当然是要去的。不过我就是想不明白,包有用为什么让你带队。” 我笑得有些尴尬:“也是,你看我一没名望二没经验的,让我带队,确实有点不合适。”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老板说:“我是说,野人山那边的情况相当复杂,正常来说,应该让曾经进过山的人带队才对,可你连去都没去过。” 李淮山朝江老板那边凑了凑身子:“怎么个复杂法” 江老板沉了沉气,说:“那地方山大林密,瘴疠横行,更麻烦的是毒虫野蛊无数,就算是经验最老道的蛊师,也不敢轻易深入野人山的蛊巢。” 我以前从老仉家的典籍上看到过关于野蛊的记载,大凡瘴气横行的贷方,往往多产毒虫,但瘴气只能让毒虫身上的毒性变得更烈,却很难将毒虫淬炼成蛊,只有那些天生有用大灵力,生在深谷之中,又能吸收日月精华的异类,才能靠着迷瘴自炼成蛊,由于这种蛊物并非人造,所以被称作野蛊。 仉家典籍上说,这东西是天地造化的产物,也是天理的一种体现,大多都带着无药可解的剧毒,极难对付。 这时温老板也开口了:“要说起来,我小时候,还跟着老司去过一次野人山来着。当时是从缅甸赶尸回云南,路过野人山,也没敢深入,不过我听老司说,野人山是内三层,外三层,外山不赶夜,内山不走阳,当时我们只在外三层走了一遭。” 李淮山就问他:“什么叫内三层外三层,什么叫外山不赶夜,内山不走阳啊” 温老板一边用手指在桌子上划着,一边说:“那地方是百里连山,一座山头挨着一座山头,一眼望不到边。外三层,就是天川草木,内三层,就是蛊巢深窟映水山。天穹、草木、山上的土壤,从上到下分成了三层,这就是外三层。内三层在地底下,第一层是蛊巢,第二层是百里迷魂窟,在迷魂窟底下还有一层,据说是一座倒立过来的孤山,就像是山映在了水里,出现的倒影一样。外三层就是外山,在这地方,夜里不能赶路,所以叫外山不赶夜,而到了内三层,只能挑在入夜以后才能赶路,所以叫内山不走阳。” 第422章 麻烦不断 李淮山咂了咂嘴:“听着还怪邪乎的。” 温老板:“那地方何止是邪乎,去了你就知道了,那片地,根本就不是活人该去的地方。” 我说:“野人山里不是也有土著人吗,怎么就不是活人该去的地方了” 温老板说:“你说的是克钦人吧,他们的部落都在外三层,还都是离山腹很远的地方。” 李淮山就笑了:“你这话说的,不住在外三层,难道还住在地底下啊” “你还别乐,”温老板朝我们这边凑了凑身子,刻意压低了声音:“我以前在湘西学艺的时候,曾听几个老司说过,野人山可不光是外三层有人住,在内三层啊,也扎着几个小部落,那些人祖祖辈辈都在地底下过活,终年不见太阳,一个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身上一层皮,白得跟纸似的,浑身上下一点生气都没有,喘气的时候胸口都不带动一下的,跟死人没啥区别。” 江老板也在一旁点头:“这事儿我也听说过,据说住在内三层的这些人,早年都是些误入蛊巢穴的蛊师,被百里迷魂窟困住出不来,才不得已生活在那里的。” 我挠了挠下巴,问江老板:“既然他们出不来,又是谁发现他们的呢,既然这个人发现了他们,为什么不带着他们出来” 江老板:“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师傅他们都这么说,可谁也没见过那些人。” 李淮山问温老板:“你说的那些老司,见过这些人吗” 温老板“嗨”了一声:“他们哪见过啊,这都是些流言,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李淮山当场撇了撇嘴:“说了半天,都是些不靠谱的流言啊。” 温老板:“流言是不假,但未必不靠谱,这些话既然能一代代地传下来,自然有它能传下来的道理。” 这时江老板转过头来问我:“包有用怎么想起来让你去野人山了” 既然江老板和温老板这次都要同行,我也没打算隐瞒什么:“我听包有用说,邢伟前阵子带队去过一趟野人山,说是要找什么墓穴,可山上迷瘴太重,他们没敢深入,半道又撤出来了。估计咱们这次去,还是去找那个墓穴。” 温老板咂了咂嘴:“哟,这么说,咱们这次得下地啊。” 我点头:“估计是。” 我们几个说这话的档口,服务员就过来了,一看有外人在场,大家都非常默契地闭上了嘴。 等服务员在我们的烤炉上添好了火炭,又推了一辆小车,将穿好的肉串、菜串运过来,仉亚男就帮我们烤上了肉。 温老板一直目送服务员走远,才接着说:“包有用说怎么从哪儿进山了吗,是直接取道云南,还是先去缅甸” 我说:“听他的意思,应该是先去缅甸。” 温老板点点头,问我:“咱们这个队伍里,还能再组个人吗” 我说:“包有用让我自己组队,至于组多少人,好像没有限制。怎么着,你想拉上谁” 温老板:“我在缅甸那边认识一个黑衣降头,这人挺靠谱,而且年轻的时候去野人山找过蛊巢,所以我就琢磨着,能不能把他也拉上。” 江老板插嘴问了句:“你说得是丹拓吧” 温老板点头:“对,就是他。” 说实话,我虽然入行时间不长,但对于降头师向来没有什么好感,这其中也没有太特殊的原因,就是老仉家的那些典籍上,凡是关于降头师的记载,全部都是负面的。 看得多了,自然会受影响。 我就问温老板:“这人靠得住吗,语言上会不会有障碍。” 温老板直冲我笑:“人家的普通话比你强多了,最起码能把ong、eng分清楚。放心吧,丹拓绝对靠得住。”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不由的有点小尴尬,但嘴上还是说着:“行,那你抽时间联系他一下吧。” 仉亚男烤好了肉,让大家别只忙着聊天,抓紧时间吃点,再耽搁一会,肉串就该焦了。 在我和温老板、江老板交谈的时候,仉亚男全程没有开口,不过我看得出来,对于我们这次的行程,她心里还是带着一些担忧的,只不过没有特意表现出来罢了。 这次行动的人员差不多就这么定下了,接下来就是按照人头购置物资,晚上吃完饭以后,我给金向前打了个电话,问他的那份物资需不需要我们来准备。 说来我也是闲的,人家是正规特战队出身,还用得着我给他准备东西金向前先是在电话里不用这么麻烦,他的那份,自己都准备好了,另外还提醒我,别忘了准备防毒面具和驱虫的药,重要的是别忘了带枪。 驱虫药还好说,江老板本来就是苗疆蛊师,这种东西她手里一定多得是,可防毒面具你让我到哪买去 想来想去,我也是没办法了,就在提枪的时候跑到武装部问了问,能不能借我几个防毒面具,新旧无所谓,能用就行。 没想到武装部那边一点不含糊,不但给了面罩,还顺带着送了一堆钢造手电和工兵铲,我说用不了这么多,他们就让我先存着。 从武装部回来的时候,我和李淮山都挺高兴的,我们俩也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招人待见。 可一回到旧货店,烦心事可就一桩接一桩的来了。 仉恒也不知道从哪得知了我渤海的消息,早上我和李淮山前脚出门,他为我准备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后脚就来了。 这些人来也没别的事,就是劝我回仉家。 我一回到店里,这群姑姑阿姨们就跟潮水似的,呼呼噜噜全都围了上来,刚开始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直到她们对着我大扯什么血脉亲情,我才明白这帮老娘们是来干什么。 听着她们的喋喋不休,我这心里要多反感有多反感。 说什么血脉亲情我爸妈当初被逼走的时候,你们想过血脉亲情吗你们在家里头斗来斗去,搞得你死我活的时候,想过血脉亲情吗现在说出这种话,还一个个义正言辞的,也不嫌害臊 可我心里虽烦,却也记得二爷说过,不能和家里的老辈闹翻,一开始只能任由她们说,我听着就是,反正她们问我肯不肯回家的时候,我就不说话,看你能把我怎么着。 后来实在是被他们弄的头疼,就干脆躲进了卧室,把自己锁在里面,他们进不来,我也不打算出去,就这么僵持着。 万幸这帮人都不是有耐心的主儿,在门外折腾了一个来小时就撤了,我这边刚舒一口气,仉百川又来了。 这家伙可比刚才那伙人有耐性,站在我门口啰嗦起来没完没了。 我一开始不想理他,可没成想,这家伙说道动情处,没感动到我,倒是把自己感动的一把鼻子一把泪的,竟在我门外哭了起来。 我感觉这家伙就是一狗皮膏药,不那么容易就能甩掉,加上他和我同辈,我也没那么多忌惮,于是就凑到门前,隔着一道门板和他对着嚷嚷。 不管他是哭是笑,说了什么,只要他开口,说的好听不好听的,我全都给他怼回去,反正就是死活不给他好脸。 后来仉亚男也是看不下去了,劝了仉百川好一阵子,好歹把他给劝走了。 听着外面没动静了,我才将门敞开一道缝,正好见李淮山站在门口,就问他:“都走了吗” 李淮山伸长脖子朝客厅里看了两眼,冲我点头:“除了咱俩,店里头没别的活人了。不过我估摸着吧,等会可能还有一波。” 说完,李淮山又朝门缝这边凑了凑:“怎么着,咱撤吗” “风紧扯呼”我快速应了一声,推开屋门就往店外头跑。 这时候仉亚男正好从外面进来,一看见我和李淮山抓着行李跑路,就问我们:“你们打算躲到哪去啊” 我说:“先找个旅馆住下。” 仉亚男抱起了胳膊,叹口气说:“渤海湾里里外外都是大爷的眼线,你以为你住宾馆,他就找不到你了” 我愣了愣:“那你说怎么办” 仉亚男:“我看啊,你还是去找二爷吧,家里都怕他,一般不敢进他的院子。” 李淮山:“就算他们不进去,光是在外头吆喝也够折腾人的啊。” 仉亚男:“他们也不敢在二爷家门口嚷嚷。正好二爷今天没什么事,你们赶紧去吧,再晚点,说不定大爷的人又来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也不敢继续耽搁了,赶紧回卧室抱上了大小黑,又把铁锤叫醒,带着他们飞一样离开老巷子,直奔仉家老宅。 和过去一样,仉家的这片老宅子还是处处透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寂静,眼见胡同里没人,我和李淮山下了车就是一路狂奔,没多久就冲到了二爷家里。 二爷家的院门向来是不锁的,可今天我和李淮山一进门,王磊就快速凑到门口,扎上了门闩。 我看了王磊一眼:“你也在啊。” 王磊用手掰开自己的两篇嘴唇,很糊不清地说了句:“二爷在屋里头等着你们呢。” 听他这意思,二爷一早就知道我要回来啊。 进了屋门,就见二爷正坐在沙发上,盯着茶几发愣,直到我唤了一声:“二爷”,他才慢慢抬起头来,朝我这边瞅了一眼,随后又低下头,继续对着茶几出神。 第423章 左有道 我觉得二爷有点不对劲,忍不住问他:“二爷,你这是干嘛呢” 二爷回了回神,叹口气说:“这阵子,老城区这边改建,咱们家的老宅子,怕是要拆啊。” 我说:“二爷,你不会想当钉子户吧” 二爷白我一眼:“滚你的蛋我正琢磨着,旧房改建的事,该找谁来接盘呢。你也别愣着了,放下行李,去把澡堂里的水给我烧热喽。” 我将行李放回了正对屋门的小卧房,回到客厅对二爷说:“二爷,我今天早上泡过药浴了。” 二爷很不爽地拍了一下桌子:“你怎么变得废话这么多了,让你烧你就烧,热水又不是给你准备的。赶紧的,别在这杵着。” 既然二爷发话了,我也不敢再愣着,赶紧拉着李淮山朝澡堂走,这时二爷又冲我嚷嚷:“我交代你的事,你没忘了吧” 我斜着身子,将脑袋伸出澡堂的大门:“什么事啊” 二爷嘴里“啧”了一声,说:“以后在外人面前,不要对我太客气了。” “哦,这事儿啊,记着呢。” 说完我又要朝澡堂里走,可二爷又把我叫住了:“家里就两个洗澡盆,你等会去趟老三家,再借一个过来。” 我有点纳闷:“弄这么多澡盆干什么” 二爷:“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哎,对了,等水烧好了,你去趟渣场。” 渣场,其实就是修车厂后院堆废车的地方,那地方一般没人去,只有七爷常常在那待着。 我问二爷:“去渣场干什么” “你去了就知道了。”二爷显得有点不耐烦,一边还朝李淮山招手:“二狗,你先去渣场,让若非一个人烧水就行了。” 李淮山“诶”了一声,就朝屋子外头走了,这时二爷又站起来,朝院子里喊:“王磊,时候不早了,去把人接来。” 二爷就是这样,办起事来总是急吼吼的,常常一个事没折腾完,下一件事就开始干了,说实话跟在他身边那么久,我也习惯了。 李淮山走了以后,我一个人进了澡堂,一摸水箱,冰凉冰凉的,这要是想烧开,也指不定需要多长时间呢。 不过水是二爷让烧的,我也不敢偷懒磨滑,到院子里捡了一批柴火,就在澡堂里折腾开了。 水快烧好的时候,二爷出去了一趟,临走前还让我把院门锁好。 我也是好奇,就问二爷家里怎么突然开始锁门了,二爷也没回答我,只说我废话太多,懒得搭理我。 自打我和李淮山到了二爷家开始,他一直是副火急火燥的样子,似乎有些心神不宁,也不知道最近什么事。 起初我以为二爷这一走,要很长时间才回来,没想到过了还没十分钟,院门就被敲响了,其间还伴随着二爷的嚷嚷声:“开门开门” 水已经烧好了,我朝水箱下头添了最后一把柴火,就慌忙跑到了院子里,给二爷开门。 门一开,就见二爷肩上扛着一口棺材,正和两个男的聊天。 这两个人,一个看起来大概三十多岁,另一个则和我年纪相仿。 年纪大的那个,身材非常魁伟,身高一米九左右,宽阔的膀子上没有一丝赘肉,脖子旁边的两块肌肉也像小山一样耸着。这人长得算不上难看,可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沧桑,在他的后脑勺上,还扎着一条粗长的马尾辫。 另外一个人打扮倒是中规中矩,却天生长了一副让人羡慕的好皮囊,眉目比女子还要清修。我觉得用英俊、帅这样的词来形容他似乎都不恰当,因该说,这人长得非常漂亮。 看了看这两个人,我又朝二爷的肩上的棺材看了一眼,忍不住问:“怎么弄了一口棺材回来” 没想到二爷竟狠狠地白了我一眼:“你管得着吗水烧好了吗” 我很快就反应过来,眼前这两个人,恐怕都是大爷那边的,在他们面前,我和二爷不能表现得太融洽了。 回头又一想,大爷家的人来,为什么还要带一口棺材。不好,难道他们打算以死相逼 想到这,我对这两个从未蒙面的陌生人,也就没什么好脸色,一边将门敞开,一边很不耐地说:“烧好了,不过盆不够用,我的到别家借一个去。” 说完,我就侧着身子挤出门缝,一溜烟钻进了胡同里。 临到拐角处的时候,还听到二爷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别家别家的,不都是咱们老仉家的人” 他这话也就是说给这些外人听的,所以我也没在意。 到三爷家的时候,只有三奶奶在家里,说是三爷出远门了,要过阵子才能回来,恰好当时三奶奶也要出门,我也就没耽搁太久,和三奶奶简单寒暄了两句,就抱着一个硕大的木盆子回去找二爷他们。 一进屋,就听二爷正和那两个陌生人闲聊,我没心思插嘴,直奔着澡堂方向过去了。 二爷在后面唤我一声:“若非,你先停一停,来了客人也不打个招呼” 我看了仉二爷一眼,不耐烦地撂下一句:“没空。”,就抱着盆子走了。 当时我还听二爷对那个年纪稍大的人说:“唉,我这徒弟啊,脾气怪得很。平时还好好的,可一旦家里来了人,他就矫情起来了。” 对方倒是很客气:“不碍事。人家这不叫脾气怪,叫有性格。” 听他们俩说话的口气,不像是长辈对后辈,倒更像是两个知根知底的密友,我了解二爷的品性,他对待仉家小辈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客气。 心里这么想着,我就越发觉得,客厅里的这两个人,可能不是大爷那边的。 摆好盆子以后,我又放了两股热水,感觉水温差不多了,就迅速离开澡堂,打算尽快去一趟渣场。 一出门,我就没好脸地对二爷说“行了,盆子够你们几个人用的,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渣场那边还有点事没处理完。” 话音还没等落地呢,二爷就一把将我拉住了:“来了客人,连招呼都不打就走吗” 话说我为什么一定要和这两个人打招呼啊 可二爷的手劲太大,我又挣不开,只能很无奈地叹口气,敷衍似地冲那个扎马尾的中年人拱了拱手:“我是二爷家的伙计,仉若非。久仰久仰。” 对方也很有礼貌的冲我抱拳:“我是左有道。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听王磊提起你。” 这人就是左有道 这一下我也有点懵了,早前一直听人说,左有道和我是同年生人,可他看起来,怎么这么老 我就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于是问他:“你是左有道寄魂庄的左有道” 可能是我的态度转换太快,对方有点不适应,过了一小会才回应:“对对啊,我是寄魂庄的人。” 没听错,他确实是左有道。 我这才松了口气:“嗨,我还以为你是大爷家的人呢。前阵子我还经常听二狗提起你,一直想跟你见一面,没想到你就来了。可我听二狗说,你不是和我同岁吗怎么看起来你好像比我大好多呢。” 最近这段时间,李淮山确实经常提起左有道的事,估计是李淮山和仉亚男聊天的时候,听到了一些关于左有道的实际,觉得惊奇,于是又将他听到内容转述给了我。 不过我当时也是一时间没收住嘴,竟然连“你长的老”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可话已经说了,再想收回来,可就来不及了。 好在人家也不生气,脸上依旧带着礼貌的笑容,对我说:“我长得有点着急。” 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就问他:“你这两天不走吧” 左有道说:“我能走哪去我现在就在这个城市里上学。” 我笑了笑,说:“那就好,有机会的话我请你吃饭吧,听说你特别爱吃,正好我知道一个不错的店。那什么,我今天还有点事,咱们改天聚啊。” 说心里话,我是很想和左有道多聊一聊的,可又怕我回到二爷家的消息被仉恒知道了,回头他又找人来堵门,到了那时候,我可就出不去了。 一边说着话,我就朝着门口那边走,走到半路又折了回去,问左有道要了手机号。 对于左有道这个人,我心里一直很好奇,总听人说他年纪虽小,实力却深不见底,论修为,几乎能和一些大型宗门里的高手齐肩,论实战能力,甚至可以在行当里排到前二十。 要知道,就算他从生下来就开始修行,到现在也才修行了二十一年,如果说他能在小辈人中排到前二十,那我信,可如果说他在整个行当里能达到那样的高度,可就有点耸人听闻了。 前二十,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可别忘了,像二爷、张真人他们这些人,可都是占着名额的,除了他们,还有各大宗门的掌门、掌派,光是这档子人加起来,怎么着也得上百个吧,而且这些人都是些修行了好几十年的老怪物,左有道才修行几年 用李淮山的话说,左有道在我们这些小字辈人中,可以算得上是一个传奇了。 第424章 分金定穴 所以我也很想和他比划比划,我想看看,自己和真正的高手之间,差距到底有多大。 去渣场的路上,我还在想该如何向左有道开口,毕竟不是一个宗门里的人,传承不同,术法体系也不一样,要想切磋,总要找个合适的理由。 可越是像,我越是发现要想和左有道交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人家毕竟是守正一脉的掌门,虽说年纪和我差不多,但身份差别太大,如果我和他身份差不多,大家切磋一下,权当是学术交流,一点问题都没有,可如今我在仉家也就是个刚入门两年的小门丁,要想让人家和我交手,那可是要薄了人家的面子的。 别说是我了,估计就是我大伯,也没有做人家对手的资格。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明明是同样的年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反反复复想着这些事,我已经进了修车厂后院,七爷和往常一样,独自一人守在这个堆满废铁和旧车壳的大院子里,我到的时候,他正站在一片空地上打拳。 远远看见了我,七爷就停下手里的动作,笑着朝我扬了扬下巴:“来啦” 七爷的脾气也很古怪,但他和二爷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没有那么严厉,对待我们这些小辈,也常常是温和的。 看到七爷,我脸上也不由地挂起了笑:“来了。” 七爷一边收了拳架,一边朝我这边走,嘴上说着:“我找你,也没别的事,就是想让你去趟盐场,帮家里收个东西。” 我说:“收什么,古董还是旧货” 七爷:“旧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一块老怀表,估计两百块钱就能拿下。” 我皱了皱眉头:“两百块钱这样的东西,就算收进来,以后估计也卖不出去吧。” “那块表可不是拿来卖的。”七爷说:“咱们老仉家,开棺的手艺是有,可对于分金定穴的事却不那么擅长,前两天我去西堂那边整理了一下咱们家留下来的老物件,还在老衣柜里找到了一个钯金打得罗盘,可我想来想去,家里好像也没人会用这东西。” 七爷的话让我有些费解,就忍不住问他:“七爷,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别打岔。”七爷接着说:“这块钯金罗盘上少了一块磁,定位不准了,得找个新磁根给它定磁。我让你收的这块表啊,里头就有磁根,要是运气好,应该能和罗盘契合起来。” 我点了点头:“哦,七爷是想修那个罗盘啊。” 七爷摇摇头:“我是想让你修好那个罗盘,以后自己拿着用。” 我说:“可我就算拿着罗盘,也不会用啊。再说咱们老仉家虽说没有分金定穴的传承,可我觉得,现在这点风水知识也够用了,只要到了大墓边上,咱们不也能靠着这点风水传承,找到墓穴的入口嘛。” 七爷笑了:“那是在大墓边上,要是在百里群山里头呢,要是你知道山里有个墓,却说不准它到底在哪呢,你怎么找” 我说:“那我肯定找不着。咱家又没有这样的传承,就算手里有个罗盘,不也一样找不着么。带着个没用的罗盘,还占地方。” 七爷依旧冲着我笑:“咱们仉家确实没有分金定穴的传承,可你有啊。” 他这么一说,我就有点懵了:“什么什么意思” 就听七爷问道:“空云道长上次来的时候,是不是给了你一本六十四卦手记” 我点头:“确实有这事。哎,说起来,自从空云道长给了我那本手记以后,咱们仉家的术法,我都不怎么用了。” 七爷:“我听云空道长那意思,他在这本手记里,写了不少注解,其中有一些,就是专讲六十四卦在风水中的运用的。” “这个确实有。可普通的风水堪舆和分金定穴,还是有区别的吧。” “区别可大了去了。不过,六十四卦可以用来卜勘风水,也能用来探风定穴。” “怎么探风定穴” 七爷朝我招招手:“你跟我来。” 说话间,他就朝着渣场深处的废车堆走了过去。 起初聊到我刚开始跟随二爷练功的那段经历时,我曾提到过,在渣场内,有一座用报废车辆一层层垒起来的小山,而在这堆废车下面,还特意留出了一个可以容纳两三个人的小空间,当初我曾问过二爷,像这样一个用车壳搭起来的小屋子,会不会突然塌了。 二爷说肯定会塌,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塌,所以进去的人,都要格外小心。 可两年过去了,这个昏暗的小屋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摇摇欲坠,但也一如既往的屹立不倒。 七爷快速钻进小屋里,没过几秒钟,又拿着一本线装的旧书急慌慌的出来。 我看了眼摇摇晃晃的废车堆,问七爷:“这堆废车在这放多少年了,一直没塌过吗” “十年前塌过一回。”七爷简短地应了一句,随后就将手里的旧书塞给了我。 这本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纸张都已经有些发脆,用来扎纸的粗线也泛起了脏乎乎的腻黄,而且书的封皮就是一张厚实的牛皮纸,上面什么都没写,连个书名都没有。 不过开书一眼,我就明白七爷为什么要把它交给我了。 书里也没别的内容,写得全是从古到今被盗家发掘出来的种种大墓,墓内的结构,连同墓穴周边的风水格局,都介绍得十分清楚。 结合空云道长给我的六十四卦手记,再加上这本书,确实可以达到分金定穴的目的。 六十四卦手记中的每一道卦象,都能对应几种特定的风水,我看看旧书上记载的内容,发现只要大墓周边的风水能和特定的卦象对应起来,那么墓穴的位置,基本就是固定的。 就拿乾卦来说吧,这道卦象对应五口定门山、三阳栈、金乌压顶、盘风九转四种风水,而凡是建立在这四种风水中的墓穴,必然位于大风穴的正上方,只不过对应的具体风水不同,位置上也会稍有偏差。 这边我正一页一页翻着手里的旧书,七爷就朝我扬了扬下巴:“怎么样” 我咂了咂嘴:“这本书和空云道长的六十四卦手记连起来用,的确可以拿来分金定穴啊。” 七爷顿时有些惊喜:“是吧那就太好了。呵呵,你手里这本书啊,还是二哥当年从卢家那里赢来的呢。” “赢来的” “对,就是赢来的。湖北卢家是土盗出身,分金定穴的手艺快赶上当年的发丘中郎将了。四十多年前那会,二哥的脾气比现在还大,你是不知道他那时候有多狂妄,自称什么,出手必见红,一响定成功,还给自己取了个别号,叫天下第一手。” 我不禁有些莞尔:“出手必见红,一响定成功二爷以为自己是杨露禅啊” 七爷:“你别打岔呀,我还没说完呢。因为二哥那时候太狂了,行当有不少人看不惯他。湖北卢家就算一个,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当年还是卢家人主动和二哥约战的,说是要杀一杀二哥这股子狂劲儿。当时他们约好了,如果二哥输了,就把三吊钱的手艺送给卢家,如果卢家输了,就把分金定穴的传承送给仉家。二爷虽然狂妄,可天下第一手这个称号,他也确实当得起,当时卢家派了拳脚最精湛的三个门人和二哥过手,却没有一个人能在二哥面前撑过三个回合。那场比试以后,这本书就落到咱们仉家手里了。” 我翻了翻手里的旧书,皱着眉头说:“只有这一本吗” 七爷笑着点头:“只有这一本。” 我说:“可光靠这么一本书,也没法分金定穴啊。” 七爷笑得更开了:“所以说卢家使诈嘛,要是没有的高深风水造诣打底,这本书根本没用。不过人家卢家也说了,这本书,就是他们老卢家的至宝,所以咱们这边也不好说什么。” 我笑着摇了摇头:“给了书,却不给传承,还是相当于什么都没给啊,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七爷:“可人算不如天算,估计老卢家的人当初也没想到,四十年以后,你能从空云道长那里得到一本六十四卦手记。” 我先是点点头,又问七爷:“按说,出了那档子事,卢家应该和仉家交恶才对吧,可我听二爷说,仉家和卢家的关系好像一直不错来着。” 七爷说:“那是二哥后来收了性子,觉得以前那些事做得不太地道,才走访了那些曾经被他招惹过的宗门世家,登门道了歉,有些宗家愿意原谅他,有些也就是表面上和他说几句客道话,背地里该怎么给仉家使绊子,还是照旧。当初卢家毕竟是主动和二哥约战,二哥赢得光明正大,本来也结不下梁子,加上后来二哥又一直对卢家人不错,两家的关系才渐渐好了起来。” 我说:“这都是二爷和柴宗远交手以后的事了吧。” 第425章 王磊的梦想 “嗯。”七爷点了点头:“二哥这辈子没有败绩,最凶险的一场比试,就是对上柴宗远的那次了,我也是听二哥说,要不是柴宗远的体力不如他,最后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不过他们俩的那场比试,也不是只比拳脚,术法、兵器都用上了,二哥在柴宗远面前讨不到便宜也是正常的事。” 我说:“二爷的那套牙拆八式,就是为了柴宗远设计出来吧。可是七爷,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牙拆八式有什么用,这几个月我接了不少单子,也碰到了不少凶险,可每次用的都是摧骨手,牙拆八式好像派不上用场啊。” 七爷笑了笑:“派不上用场就对了。对付邪祟,还是摧骨手和梼牙最好用,等你哪天碰上了绝顶高手,牙拆八式才能派上用场。行了,不跟你扯这些没用的了,我听二哥说,你近期要去一趟野人山” 我说:“是啊,七月七先去芒市找金向前,他带着我们去缅甸。” 七爷想了想,问我:“九月份能回来吗” “阳历九月还是阴历九月” “阳历。” “应该能吧,我估计进个山,怎么也花不了一个月吧。怎么了” “今年寄魂庄的大市推迟到九月份了,你要是有时间,最好能去一趟。” “我去干什么,我又不卖东西。” “这次的大市二爷不参加,你要是能去的话,可以帮左有道看看场。” 我咧了咧嘴:“人家还用得着我帮着看场啊,我和二爷可没法比。” 七爷皱了一下眉,点点头,随后就换了话题:“若非啊,野人山可不比别的地方,你去了,凡事要多留意,千万别大意了。” 我笑了笑:“放心吧七爷,我也算是在行当里游历了快一年了,很多事心里都有数。” “有数就行,”七爷沉思了小片刻,又对我说:“你们这次去,是去找一个墓穴吧这但凡是下墓啊,不同的墓穴,就需要做不同的准备,野人山那地方毒瘴太重,虫子又多,千万别忘了带上防毒面具和驱虫粉,还有,你也别忘了带枪。” 我笑着点头:“我知道,金向前已经嘱咐过我了。” 七爷点点头,随后就陷入了沉默。 他这么一静下来,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渣场上,任凭太阳照在身上,半饷没说一句话。 后来七爷一边沉思着,一边慢慢抬起头来,看向了我的脸。 我盯着七爷,忍不住咧嘴笑了笑。 七爷愣了一下,也跟着笑了:“一时间也想不出还要嘱咐你什么了。” 我对七爷说:“放心吧,七爷,我一定活着回来。” 七爷在我的肩膀上用力拍了一掌:“什么死啊活的,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你说我也是,你不就是去趟野人山吗,紧张成这样干什么。那什么,我给你的书,你可要收好了,回头我再给你找点下墓的时候能用着的东西,你走的时候顺便带上。” “不用这么麻烦的” 没等我把话说完,七爷就摆摆手将我打断,给了我一个笑脸,转身就朝着修车厂前院那边走了。 眼看快到中午,七爷要去食堂那边监督伙计们准备饭菜了。 我站在原地,望着七爷越来越远的背影,突然间意识到,如今的七爷,已经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了。 二爷、三爷、七爷,平时和他们相处的时候,总会被他们那副精神饱满的样子欺骗,以至于忘记了他们的真实年龄。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望着七爷那略微有些苍老的背影,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境,总之就是有些寂落,也许是因为他们的英雄迟暮,也许是因为,这三个对我来说最亲近的人,才刚刚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就已经老去。 七爷的身影最终还是消失在渣场的尽头,我在心里默默地叹一口气,收好七爷给我的书,也离开了渣场。 回到二爷家的时候,左有道他们已经离开了,也不知道二爷和左有道聊了些什么,心情变得挺不错的,之前我回家的时候,他只是盯着茶几出神,压根没有搭理我的意思,现在却缠着我问东问西,让我把离家近一年来的经历都讲给他听。 我闲来无事,就和二爷在客厅里摆开了龙门阵,整整一下午,眨眼间就过去。额 晚上,七爷将货主的联系方式发给了我,让我明天早上盐场开工的时候把货收回来。 我也不知道盐场什么时候开工,心想明天只要早点起就行了,七八点钟到盐场,应该不会耽搁正事。 可没想到还没等天亮,二爷就将我拉了起来,让我去盐场租两辆车,再去一趟学院街的新赋海小区,接左有道去趟盐场。 听二爷这意思,我要先去盐场,租两辆拉袋装盐用的小货车,再去学院街,然后再回盐场。 折腾人么这不是。 我心里觉得怪异,就问二爷怎么回事,二爷说,最近有个日本阴阳师在渤海作乱,左有道正在处理这事,并告诉我阴阳师今天回去盐场,让我一路上好好盯着点。 话说阴阳师跑到渤海湾干什么来了 我心里有些疑惑,可又见二爷是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所以也不敢多问,揉揉惺忪的睡眼就下了床,见李淮山还躺在客厅沙发上呼呼大睡,也没敢叫醒他,只身一人离开了仉家老宅。 从胡同口出来的时候,我才发现王磊已经开着他那辆破奥拓在马路上等我了。 他那辆车眼看都快报废了,一年前,有一次二爷让我去市中心取钱,我还开过一次,这车发动机有点问题,车身也快塌了一样,已发动就哐当哐当直响。 我一方面是怕不安全,另一方面也是怕车速太慢,耽误了正式,就从修车厂提了仉立延的揽胜,让王磊坐这辆车去盐场。 之前提到过,王磊因为早年的时候被人炼成了修罗,浑身上下皮都被扒了,如今全靠身上套着一副假皮,才能在社会上混迹。 以前我总以为,像这样的一个人,心态和正常人应该是不一样的,至少心中充满怨气才对,可接触得多了,我才发现王磊和我想象中一点也不一样,他确实不正常,怨气也很重,但他的怨气,不是怨天尤人的那种,而是小气、爱钻牛角尖,而且这家伙对漂亮衣服和豪车有种别样的执着,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在三十岁的时候能攒钱买一辆法拉利,然后开着这辆车到拉斯维加斯把妹。 我问他知道拉斯维加斯是干什么的地方吗,他说不知道,只知道那地方的漂亮妹子很多。 我说你连皮都没有,长成这样,也不怕吓着人,还把妹呢。他说只要有了钱,长相什么的都不是事儿。 钱确实能解决不少问题,但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比如说,我从大街上随便拉一个漂亮小妹儿,给她十万块钱,让她和动物园里的大猩猩结婚,估计对方能骂我是神经病。 在如今这年头,十万块不算多,可王磊在仉家就是个家仆,他和李淮山还不一样,李淮山平时和我一起出外单,还有不少油水可捞,可王磊一不出门二不接单,又不是仉家宗亲,没工资没养钱,也就是二爷偶尔给他两个零花钱花花。 就他这种情况,估计到了三十岁,撑死也就是能攒下十万块钱。 王磊经常有诸如此类的荒唐想法,我也懒得一一举例,反正大家只要记住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行了。 去盐场的时候,本来我是打算开车的,可王磊说他进仉家好几年了,天天开着那辆快报废的破奥拓,从来没摸过好车,这一次一定要好好体验一下好车和破车的区别。 我正好还想多睡一会,就将车钥匙给了他,自己跑到车后座上睡觉去了。 二爷之前已经联系好了盐场这边的人,我们到了盐场以后,没花几分钟就提了两皮卡出来,一路直奔青年公寓,也就是二爷口中的新赋海小区,接到了左有道和另外两个人。 这两个人中,有一个人我昨天已经见过了,就是那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奶油小生,另一个人长得也很有特色,尖嘴猴腮,又瘦又小,乍一看就像是裹着件迷彩服的黄皮子精一样,两只眼还蹭蹭得冒精光。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长得俊的那一个叫梁厚载,这家伙在行当里的名气远远比不上左有道,可论实力,却不比左有道差多少,也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 长得跟黄鼠狼差不多的那人叫刘尚昂,和左有道是发小,他名义上是包有用的员工,实际上是包有用的徒弟,没入寄魂庄的宗门,但包有用除了风水堪舆方面的东西没传授给他,其他的技能可以说是倾囊相授,据说这家伙还是个神枪手,摸枪、上膛、瞄准、开枪,一套动作做下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而且弹无虚发。 看看人家左有道身边的两个帮手,再看看李淮山你说我这是什么命啊。 第426章 良心价 不过在得知梁厚载和刘尚昂的真名之前,我在心里一直叫他们小娘炮和黄皮子。 当时只有左有道一个人上了我的车,小娘炮和黄皮子都钻到王磊的车上去了。 哦,对了,有件事得提前交代一下,在去盐场的路上,二爷曾给我打过一通电话,大略说了说左有道正在处理的这桩案子。 听二爷说,左有道要抓的那个阴阳师,最近这段时间正在渤海湾四处散布邪术。他先将一些邪门的术法写在有些年头的白纸或者丝绢上,再将这些记载了写书的东西放在比较隐秘的地方,引诱那些对修仙得道存有幻想,或者说存有执念的寻常人去寻找这些东西。 如果是行当里的人发现了这些邪术,一般也不会当回事,看一看,觉得没用就扔了或者烧了。 可对于没有接触过术法的寻常人来说,得到了这种东西,就相当于在他们面前打开了一扇通向异世界的大门,很容易导致痴迷和滥用。 关键这些东西都不是正常的术法,一旦他们肆无忌惮的乱用,必然会引发社会动荡。 在电话里,二爷还嘱咐我,这个案子是左有道亲自处理的,让我不要过多插手,如果碰上了阴阳师,我可以动手,但不能下手太重,更不能把人打死。 另外二爷还说道了一个姓董的地产商,说是打算让他接受旧房改造的盘子,也打算让左有道作为仉家的代理人,去和这个姓董的接触。 我当时就问二爷,这种事为什么要告诉我,旧房改造和我有什么关系。 二爷也没说原因,只说这事让我来拿个主意,如果我觉得左有道不错,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如果我和左有道合不来,他再找别人来办这事儿。 说完二爷就挂了电话,弄得我一头雾水。 不过不得不说,我对左有道的第一感觉确实非常好,怎么说呢,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有时候又觉得,我和他,好像就是同一个人。 我知道这种感觉很诡异,可碍不住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直到几年以后,我才知道第一次见左有道的时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因为在我们的魂魄里,都有同一个人种下的印记。当然了,这是后话,这里暂且不表。 左有道刚上了我的车,一向不太喜欢和陌生人说话的我却主动开了口:“这两辆都是给盐场拉盐的车,我特意借来的。听说你们这次要对付一个阴阳师” 左有道笑着应了一声:“是啊。” 我总觉得,他的话好像没说完,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只吐出了这么两个字,就闭上了嘴。 对于此,我也没好意思多问,默默踩下油门,让车子慢慢提起了速度。 他不开口,我也没再说什么,车子里的沉默让人心里有些闷,不过我留意到,左有道时不时会朝我这边瞥了一眼,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担忧。也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中,我们两个只有过一次对话。 当时车子已经快开到滨海开发区了,恰好遇上了红灯,我就停下了车子,侧过脑袋对左有道说:“听二爷说,你的功夫很厉害。” 左有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厉害什么呀,我几年前和仉二爷交手的时候,差点被他一拳放倒。” 我不由的有些惊讶:“那就是说,你没被他放倒了” 左有道笑着摆了摆手,摇头道:“最后还是被放倒了。” 我:“用了多久” 左有道好像没明白我的意思,“嗯”了一声。 我说:“他用了多久把你放倒的” 左有道沉思了小片刻才开口:“有十秒钟记不得了,反正很快。” 能在二爷面前撑过十秒钟,已经很强了,离开仉家之前,我在二爷手底下连五秒钟都撑不到。 我点了点头,给了左有道一个笑脸:“那你真的很厉害了,有时间咱们切磋一下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完全是在试探,生怕左有道嫌我身份和他不对等,一句话就把我回绝了。 可没想到他也笑了笑,只说了一声“好”。 也就是他当时的反应,让我对他的性格有了一个比较准确的判断,这是一个完全不懂得张扬的人,足够谦逊,也没什么架子,应该是个值得交的朋友吧。 昨天晚上左有道大概没睡好觉,在这次简短的对话之后,他就靠在车窗上睡着了,我不好意打扰他,就一直默默地开车,尽量不弄出太大的动静。 一直到了盐场,我才将左有道唤醒。 从凌晨到现在,我和王磊已经在路上奔跑了好几个小时,此刻天色已经大亮,王磊的心肺功能不是太好,也比较惧光,一下车就用手搭成了凉棚,用手影护着视线,我从车门的收纳盒里摸出一瓶水,锁上车门,就径直朝王磊走了过去,以前他每次感到疲惫的时候,总是会喝点凉水,压一压浮躁的心境。 当时左有道和黄皮子正站在车旁说话,我从他们两个身边路过的时候,就听黄皮子正在说:“这个人怎么这么没精神呢,就跟睡不醒似的。” 我一听就知道他在说我,笑着朝他那边指了指:“我可听见了啊。” 这家伙虽然长得砢碜了点,但并不让人觉得讨厌,即便他说得话不中听,我倒也不生气。 可没想到黄皮子一被我揭穿,就立即转身,什么都没发生似地朝着小娘炮走了过去。 我看着黄皮子的背影,有点想笑,可又笑不出来,左有道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我,好像怕我突然发火似的,我觉得有点尴尬,就冲着黄皮子喊了一声:“盐场西边有个老灯塔,那是个不错的观察点。” 我估摸着吧,这个黄皮子身上没有念力,应该是个没修为的普通人,左有道既然带着他,肯定有他的用处,又想到这家伙眼睛里总是放精光,不管说话还是走路的时候,一对眼珠子总是到处乱转,可目光又不浮躁,视线每落在一个地方,脸上都是一副非常专注的样子。 我就猜测,他在左有道那个小队里的职能,应该类似于斥候,专门负责观察周边情况,或者寻路探路,所以才对他说了这么一番话。 而在后来和左有道一行人的接触中,也证明了我当时的推测是正确的。 得我这么一句话,黄皮子就转过头来冲我笑了笑,还说了声“谢谢。”。 我也给了他一个笑脸,点点头,将水瓶递给王磊,就朝着海滩方向走了过去。 昨天晚上七爷将货主信息发给我的时候说过,这个所谓的货主,是个相貌特征很明显的人,不过他也没具体描述,只说这人长得很像河马,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可什么样的人,能长成河马的样子,我就是穷尽一生的智慧也想象不出来,不过七爷给的信息就那么多,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现在这个点,盐场上已经开工了,我一边走,一边在扫盐的工人身上扫视着,没花多大功夫,果然看到了一个容貌异秉的人。 那人头上顶着一个硕大的斗笠,阳光照下来,正好在斗笠下面投出大片阴影,以至于我根本看不清他的眉眼,可光是看鼻子的下半部分和他的下巴,我也知道货主就是他。 以前我也见过下巴宽大的人,可这人的下巴,已经不是宽大了,那简直就是在脸上镶了一个厚实的铁坨子,加上他的鼻子长得也很有特点,不光大,而且很扁,一堆鼻孔恨不能翻到天上去,远远一看,就跟公园里的大河马没什么两样。 是他,货主绝对是他 我径直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你要卖东西吗” 他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开口就说:“三百。” 这都哪跟哪啊,我还没看货呢,他就开口报价了,再说,七爷当时说的是两百块钱就能收,他倒好,一上来就给我涨了一百块钱。 不过我也没动声色,只是朝他伸了伸手:“我先看看货。” 他从裤兜里掏了几下,才摸出一个油腻腻的老怀表。 我拿过来一看,这东西通体银白,但不是银造的,从年代上看,应该就是五年之内的东西,做工只能说还凑合,但因为表壳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根本值不了几个钱。 要是让我报价,最多一百。 一边这么想着,我就打开了表壳,可外壳一张开,立即就有一股很浓的怨气从里面冒了出来。 这个其貌不扬的东西,竟然还是个邪物。 本来就不值钱,加上里头还攒了怨气,就更不值钱了。 我看着手里的东西,皱了皱眉头:“这东西最多值五十块钱。” 说实话,这已经是良心价了。 对方听我这么一说,立即嚷嚷起来:“也忒便宜了,不行不行,我买的时候还花了好几百块钱捏。” 我无奈地笑了笑:“我说老乡,咱们做买卖,诚信为本,你要是忽悠我,那可就没意思了。就你这块表啊,买的时候也不超过一百块钱。良心价,就五十,你要是觉得太便宜,那这块表啊,你还是自个儿留着吧。” 一边说着,我就将怀表塞回了他手里。 第427章 为了面子 他赶紧又把怀表塞给了我:“不对啊小弟兄,上次你家大人来跟我谈的时候,说好了两百块钱来,怎么到了你这,就变成五十了囔” 这可是邪物,里面怨气这么重,说不定以前还因为它闹出过事端,对方要是不想赶紧出手,那才是有鬼了。 我就对他说:“二百这块表哪值这么多钱。来,你看看啊,表壳都磨成什么样了,我拿回去,光修复就得好几十块钱,加上你这东西本来也不是稀罕货,回头我就是修好了,估计也不一定能卖出去,最后还得砸自己手里。五十,就五十,真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就亏大发了。” 对方变得有些着急了:“我说你这个小弟兄,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捏你家大人都说了两百块钱收,哎,你刚才自己还说来,做买卖得讲诚信,说了两百,怎么着也不能降到五十吧” 哦,你现在说我不讲道理了,你现在知道做买卖讲诚信了,刚才也不知道是谁,一上来就给我报了三百块钱的价。 对于这块表,我的心理价位就是五十,多一分钱都不想给,可七爷也说了,这块表里头有个磁根,靠着它才能修好钯金罗盘。 收还是不收呢,还真是个麻烦事。 就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点亮屏幕一看,是李淮山发来了信息,说是温老板有事找我,让我抓紧时间回去一趟。 也是怪了,温老板有事找我,不能直接联系我么,还要让李淮山给我带口信 话虽然这么说,但我也知道,自己手里还有一大摊子事没处理完,确实不能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眼见这位货主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主,我不想和他继续掰扯下去,于是咬了咬牙,对他说:“行啊,两百就两百吧,唉,这回我可亏大发了。” 一边说着,我就从口袋里摸出了两张红色的大钞,对方一见我拿出钱来,两只眼就开始放精光,等到我将钱交给他,他就像是怕我抢回去似的,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撒丫子跑了。 不就两百块钱嘛,至于吗 我心里一阵苦笑,手里掂着怀表,回到了车跟前。 走到左有道身边的时候,我还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花了两百块钱就买这么个破东西,估计这一回又要砸自己手里了。” 左有道朝我这边凑了凑,朝我手里的老怀表扬扬下巴:“这就是老物件” 我点头:“对,这就是。你别看它外面普普通通,可是里面” 说着,我就打开了怀表的表盖,那股浓郁的怨气顿时蹿了出来。 怨气一现,左有道的天灵盖上就爆发出了极强的灵韵,这股灵韵似乎不是他通过念力催化出来的,而是一种自然的流露,我心中不由得有点惊奇,忍不住朝左有道头顶上多看了两眼。 左有道没有察觉到我的眼神,只是盯着我手里的怀表看。 我重新压上了表盖,对他说:“这才是老物件的真面目。呵呵,没想到里面的怨气这么重,今天晚上我可有得忙了。” 左有道问我怎么处理怀表上的怨气,我没直接回答他,只是说:“像这样的老物件,经常会吸引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像这样的老物件多吗”他盯着我手中的怀表问道。 他这么一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沉思了小片刻才说:“多,也不多。就看你从哪个层面上看待它们了。” 他点了点头,也没再多问。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以后,黄皮子回来了,他说盐场太大,工人也很多,如果阴阳师装扮成工人进来的话,将很难发现他的行踪。不过通到盐场的路只有一条,建议还是到公路那边去蹲守。 后来左有道又询问了一下小娘炮的意见,小娘炮不建议去大陆那边蹲守,说滨海开发区这边人少,大街上突兀地出现几个人,会引人怀疑,后来他又让所有人分成三拨,他和左有道去守盐场东门,我和王磊去守西门,黄皮子一个人上灯塔,对盐场进行全方位的戒备。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小娘炮在左有道那个队伍里,身份应该类似于师爷或者军师之类的。 按照小娘炮的吩咐,我和王磊去了西门那边,不过黄皮子没上灯塔,而是化装成了盐场工人,在海滩上四处溜达。 听黄皮子说,那个阴阳师是个反侦察能力非常强的人,他进入盐场的时候一定会留意哪里有观察点,那时候他首先就会格外关注那座高耸的灯塔,黄皮子如果藏在上面,很容易暴露。 为了麻痹敌人,黄皮子还让我帮忙,跟盐场的工头要了几套工人的衣服给大家换上,我又顺道给左有道和小娘炮准备了椅子和茶杯,让他们做出一副喝水闲聊的样子。 之所以把事做的尽量周到一些,完全是不想在左有道他们面前丢了面子。 其实从他们做事、分析问题的方式上我就看出来了,不管论经验还是论做事时的严谨性,我和李淮山与他们三个相比,都有着很大的差距。 我和王磊在来到西门以后,就没什么事可干,只是盯着被太阳晒热的路面,心境就渐渐变得有些浮躁。 后来王磊大概是闲得有点发慌了,就主动和我说话:“哎,你今天怎么变得这么认真了” 他脸上那层皮是假的,说话的时候嘴唇不能像正常人一样懂,声音也有点含混不清,我花了一点功夫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就问他:“什么叫我变认真了,我以前不认真吗” 王磊说:“又是椅子又是茶杯的,你以前可不会把事做得这么地道。来来来,说说,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本来懒得搭理他,可不搭理他,身边也没其他人可以说话,最终我还是撇了撇嘴,说:“我就是不想让人家觉得,仉家的新一代门人比不上他们。” 王磊:“说白了,就是为了面子呗。” 我瞥他一眼:“就是为了面子,怎么地吧” 王磊盯着我看了一会,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他笑的时候,声音也不正常,别人都是“哈哈哈”或者“呵呵呵”,可他嘴里发出的声音却是:“吼吼吼吼” 我被他弄得心烦,就很不耐烦地捂住他的嘴:“行了,你别笑了,你那动静怪恶心人的。” 王磊一句废话没有,当场就抬起胳膊来,在我背上擂了一下。 这家伙是修罗,力气一点不比我小,这一下打得还挺疼的。 我白他一眼:“你别动手动脚的,真急了揍你啊。我打不过二爷还打不过你” 王磊很不爽地回了一句:“得了吧你。要是放在几年前,二爷也就是比我强那么一丢丢。” 我“切”了一声:“吹吧你就。” 王磊朝我跟前凑了凑:“我说真的,当初二爷和我交手的时候,还被我打出内伤了呢。我和左有道他们也交过手。” 他这么一说我就来了兴趣:“然后呢,你没被左有道他们打成袜子啊” 王磊:“那时候他们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我又白他一眼:“唉,我真是不理解你的内心世界,吹个牛x也能吹得这么假。” 王磊:“我说得都是真的,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我说:“我就是不信,你能把我怎么地吧” 王磊又拍了我一掌:“和你这种人就是没法交流,懒得理你。” 每次和王磊聊天都是这样,刚开始就互相不怀好意,聊到后半截就得吵起来。不过今天我们不能吵架,毕竟还有外人在场呢。 后来他不理我了,我也懒得理他,大家就这么盯着地面磨蹭时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手机又毫无征兆地震动起来,起初我还以为是李淮山催我回去,可打开手机一看,短信却是一个陌生号码发过来的,内容只有短短几个字:“目标出现,去城北码头。” 左有道的手机号我已经存在手机上了,这条短信,一定是小娘炮或者黄皮子发给我的,可他们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号码的。 我心里疑惑,但也没敢多耽搁,赶紧拉着王磊王皮卡那边走,边走边给李淮山发了短信,让他帮我找一条连通盐场和城北码头的路,越短越好。 李淮山很快就给了回复,他发来了一张滨海开发区的局部地图,上面用水彩笔标注出了最短一条路线,我快速看了一下,就将手机收回了口袋。 和左有道他们汇合以后,黄皮子就说,他已经见到阴阳师了,为了不打草惊蛇,暂且没动手,如今阴阳师似乎察觉到了一些异常,掉头去了城北码头那边。 我不知道黄皮子到底是怎么知道对方要去码头那边的,心里有点好奇,可又不好意思问太多,就怕对方帮我当成个没经验的新人,所有的问题只能憋在心里。 好在李淮山还是帮我挣回了一点面子,他选的那条路的确是盐场和城北码头间的一条捷径,走大路的话,两个地线之间隔着将近八十公里的路程,至少要走一个小时才能到,而李淮山帮我选出来的这条路,我们只花了半个小时就走完了全程。 第428章 不禁打 由于我们开得是盐场的车,阴阳师刚从盐场离开,现在再把盐场的车开过去实在太容易引起他的注意,途中我还联系了七爷,让他帮忙在附近给我们弄辆车。 七爷性子急,但办事非常牢靠,当我开车路过盐场和码头之间的最后一个渔村时,一辆其貌不扬的小面包车已经在村头等着我们了。 我们用最快的速度换了车,离开小路,回到了直通码头的北海路上。 在离码头不到一公里的地方,设有一道关卡,平时主要用来检查各路来往车辆,小娘炮推测,和阴阳师接头的人应该已经藏在了码头,如果我们几个就这么进去,很容易暴露,最好的办法就是堵在关卡这边,等阴阳师一冒头,立即将他控制住,再去码头里寻找接头人。 可要把车停放在关卡附近,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毕竟能进码头的也只有这么一条路,你把车堵在这里,别的车辆就无法出入了。 虽说关卡后面有个小院子,可那地方只停公车,按照规定,我们这样的车子是停不进去的。 我当时也是病急乱投医,就联系了一下武装部那边的人,问他们在关卡这边有没有认识的人,说我想把车停在关卡后面的小院子里,对方也没问我是什么事,说了声“没问题”,就挂了电话。 还没等我这边把手机收起来,就有一个安保人员从卡子里出来了,他笑着来到车前,敲了敲车窗玻璃。 我摇下车窗,礼貌性地还了对方一个笑脸,问:“我们这车,能先停在小院里吗” 对方点点头:“能啊,停那就行。保安亭那边的监控你们也可以随便用。” 左有道略带惊讶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在问我,你和码头这边的人认识 我顿时觉得有些心绪,冲他笑了笑,说:“老仉家在渤海湾一带也经营了几百个年头了,人脉还是有一些的。” 我把车子停在小院,又跟着左有道他们一起进了保安亭,黄皮子一进屋,立即趴在了监控屏幕那边摆弄起来,看他那熟练的动作,似乎对这些东西非常熟悉。 过了一会,他直起身来,拍了拍左有道的肩膀,指着其中一个屏幕:“这人是不是罗有方” 罗有方这个人名里,也带着一个“有”字。我听二爷说过,寄魂庄门人的辈分都体现在名字上,像左有道他们这一辈,都是“有”字辈的。 难道说,和阴阳师接头的人,也是寄魂庄门人 左有道对着屏幕仔细看了看,眉头很快拧成一团,他点了点头,对在场的所有人说:“是罗有方。” 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这句话说给所有人听。 过了一会,又听黄皮子说:“我知道他的具体位置了。不能让摄像头老对着他,时间长了他会起疑。” 听到他的话,再联系左有道刚才的举动,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左有道刚才是在提醒我们,这个叫罗有方的人,确实是寄魂庄的门人,而黄皮子的那番话则说明了,就算这个罗有方不是阴阳师的接头人,至少也不是什么好人。 换句话说,左有道这次来,很可能是要为寄魂庄清理门户的,这是他们宗门内部的事,我们这些外人不能插手。 怪不得二爷先前就让我不要插手这桩案子,原来是因为这个。 又是十几分钟过去,一辆白色的suv停在了关卡前,保安拉开了保安厅的窗户,冲着那辆车喊:“出入卡不能用了,下来登个记吧。” suv前车窗被摇了下来,一个脸盘很大的人伸出来冲着保安笑:“我这车手刹不太好用了,你把登记的本子和笔递给我一下呗。” 当时我正将手揣在口袋里,朝着大路上观望,一心想看看日本的阴阳师到底长什么样,没太注意这个正和保安说话的中年人。 可站在我身旁的黄皮子却小声说了句:“目标出现。” 他这么一说,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动手了所以也没废话,一个箭步就蹿到了保安室的窗口前,伸手抓住那个中年人的领子,硬生生将他从车里拖了出来。 其实动手的时候,我还在想会不会出手太快,抓错人了,可就在他的半截身子被拉出车窗的时候,我却发现他向后探了一下手,从裤兜里摸出了一把带着弧形的匕首。 看到这一幕,我终于可以确定,他就是左有道要找的那个阴阳师,正经人家谁会带着匕首出门 没等他整个被拉出车外,我就抖了一下手腕,催出半道震劲,他扛不住这股力道,身子顿时软了,手上也跟着脱力,匕首就顺着大腿滑下,落在了驾驶室的座椅上。 将他拖进保安室以后,我怕他还有别的动作,就将他按在地上,用膝盖压住了他的后背。 他立刻扭动起了身子想要挣脱,还张大了嘴,似乎想要喊叫。 要是让他喊出了声,说不定会惊动藏在码头的接头人,一看他张嘴,我就扬起了胳膊,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因为二爷说了不让我弄出人命,所以我也没用摧骨手,这一拳就是硬打上去的。 但我没想到这家伙细皮嫩肉的,只消一拳,他的脸上就爆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沾了我一手。 我试着将他提起来,就发现他的整个身子已经瘫软,就像是死了一样。 一看情况不对,我有试了试他的鼻息,好在他的呼吸还算正常,我这才松了口气:“还活着。” 王磊赶紧跑过来将我拉开,又问保安室里的人要了绳子,快速将芦屋正信捆绑起来。 等把人捆好了,他有回过身来,质疑似地问我:“你忘了二爷跟你说过什么了下手还这么狠。打死人怎么办” 我耸了耸肩膀:“谁让他这么不禁打再说他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王磊叹了口气,从桌子上抓了几块抹布,将阴阳师的嘴巴给堵上了。 小娘炮看着阴阳师,若有所思地撇了撇嘴,随后又凑到左有道身旁问:“去找罗有方吗” 左有道点着头,视线却一直落在我身上。 我就冲他笑了笑,说:“你们寄魂庄内部的事情,我就不参与了啊,我还是在这里盯着这个阴阳师吧,免得他醒过来又要跑路。” 左有道看了眼阴阳师那张越肿越大的脸,嘱咐我一句:“你可别虐待俘虏啊。” 我依旧给了他一个笑脸,算是回应。 在这之后左有道就没再耽搁,立即冲出了保安亭。 他这一走,王磊可就活跃起来了,一直嚷嚷着问我为什么不说一声就动手,为什么下手这么重,连对方的脸都给砸开花了。 我懒得理他,就一直盯着码头方向,不管他怎么嚷嚷,我就是不应声。 后来王磊可能有点急了,就抬起了手,看那样又想在我背后擂上一拳,我的视线虽说一直固定在码头,可余光却从头到尾没从王磊身上挪开过,他一抬手,我就立即做出了反应,架起肘子挡了一下,直接将他挥过来的老拳给挡飞了。 就见那只拳头在半空中划过一个大圈,“嘭”的一声,又落在了阴阳师的脑门上。 刚才阴阳师只是右边半张脸肿了起来,现在额头上又多了一个馒头似的小包。 我顿时乐了:“还说我呢,你这不也动手了” 如果王磊脸上能露出表情的话,他现在一定会狠狠瞪我,可他做不出表情来,只能扬起头来,斜着眼看我,看那意思,好像想表达一下他内心对我的鄙视。 过了好半天,王磊又叹了口气:“确实不禁打。” 我耸一下肩膀,无奈地笑笑。 说起来,也不是对方不经打,而是我和王磊的拳头太硬,谁让他非要跑到渤海湾来捣乱呢,碰到我们两个,只能算他流年不利。 左有道他们一走就是半个多小时,他走后没多久,有个姓董的人给我打了一通电话。 这个姓董的人,就是二爷之前提到的那个地产商,他打电话不是找我,而是找左有道,说左有道的手机打不通,问我是不是和他在一起。 我说我确实和左有道在一起,不过现在他人不在我身边,问董老板找他有什么事。 这位董老板似乎信不过我,也不肯说有什么事,只是说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左有道在码头那边等他,过阵子他找辆车来接左有道。 我说没问题,对方又有啊没的跟我寒暄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今天也是怪了,平时我这手机根本不怎么用,没想到这一上午下来,竟然接了三四同电话。 期间阴阳师醒过来了,王磊把他捆得跟粽子似的,倒也不怕他乱动。 左有道回来的时候,只有小娘炮跟在他身后,黄皮子却不见了踪影,我就问他:“人抓住了吗,那个小个子呢” 左有道叹了口气:“上当了,房子里根本没人。刘尚昂去忙别的事情,一段时间内估计不会回来。” 我这才知道,黄皮子原来叫刘尚昂。 随后我又指了指身后的阴阳师:“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阴阳师” 第429章 钯金罗盘 左有道的眼睛盯着那个阴阳师,嘴上说着:“要不你先带他回仉家吧,老仉家一定有能力看住他。等到庄师兄去仉家拿棺材的时候,顺道把他押走就行了。” 我说:“你不问问他,是谁让他到处散布邪术的吗” 左有道笑得有些无奈:“不用问,肯定是葬教的人。芦屋正信被抓,最近这段时间,葬教估计不会再有别的动静了。” “行啊,这个人我就带走了。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下吧,一会董老板的人会过来接你们,他刚刚才给我打过电话。” 一边说着,我就拎起了阴阳师,打算离开。 可前脚还没迈出保安室大门,我又想起了旧房改造的事,于是又转过身去,对左有道说:“仉家要做新楼盘,需要一个代理人,二爷让我选人,而我刚刚才下决心选你。董老板在正式接盘之前,有些事情需要你去跟他沟通。” 左有道愣了一下:“可是我并没有接受啊。” 我将阴阳师拎出了门,冲左有道笑了笑:“你一定会接受。” 说完,我和王磊就径直走向了保安亭旁边的小院子。 这就是我和左有道的第一次交集,听说他在写自己的故事时,也聊过这次的经历。 虽说我当时和他接触不多,但对于他这个人,还是很有好感的,只不过我没想到,那时候二爷让我绝对是否让左有道做仉家的代理人,可不仅仅是指让他帮忙和董老板那边接洽,这个所谓的代理人,是长期的,除非有一天左有道过世,否则的话,仉家对外的大小事务,全都要由他一手打理。 确切地说,左有道从那时候起,就成了仉家名义和实际上的监理人,对,是监理,而不仅仅是代理。他职责也很值得一提,不但要保证仉家上下的安全,在一些比较特殊的时期,还要帮仉家清理门户。 可以说,监理人对于每个大家门阀来说,都是一个权力极大的存在。 虽说在我刚刚回到仉家的时候,二爷就有让左有道来做仉家监理人的意向,那也仅仅是有意向而已,还没有下定决心。 而真正让二爷下这个决心的人,是我。 后来我听二爷说,他手里的摊子,早晚是要由我来接手的,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仉家就不再是老一辈人的仉家,而是我们这些小字辈的仉家,以后的仉家的事,终究要由我们小字辈的人来打理。 所以他选出来的监理人,必须得到我的承认。 回到仉家老宅以后,二爷让仉立延押着阴阳师去了别的堂口,我回屋收拾了一下东西,打算去老巷子那边找李淮山,顺便也问问温老板,找我有什么事。 可还没等出门,二爷就把我拦住了:“你干什么去” 我说:“去老巷子那边找李淮山啊,得跟他们商量一下野人山的事。” 二爷冲我摆摆手:“你最好别去,大爷的人估计还在那边等着你呢。” 之前光顾着帮左有道对付阴阳师了,我差点把这茬给忘了,经二爷这么一提醒,我立即打消了回老巷子的心思。 二爷太了解我了,只看到我脸色一变,他就知道我不打算出门了,这会儿又对我说:“你要是没什么事,再去找一趟老七。” 我挠了挠头:“找七爷” 二爷抬手指了指我的上衣口袋:“你不是刚收了一个磁根吗,正好趁着这两天他也没什么事,让他先把罗盘修好。” “二爷也知道钯金罗盘的事啊。” “废话,那块罗盘,也是我早年在外闯荡的时候,从外头赢回来的。”二爷笑着说:“正好你去找老七啊,也让他跟你聊聊下墓的事儿,在咱们老仉家,下过墓的人其实也不算多,我算一个,老七算一个,我下得墓比他多,但他经验比我足。” 二爷说的这话我是信的,他浑身上下全是煞气,估计就算是下墓,也不用做多少准备,进去以后碰到邪祟就靠拳头打,和在地面上没什么区别。可七爷就不一样了,他身上的煞气还不如我强,能从墓里活下来,全靠手艺和运气,也就是他这样的人下墓,才能积攒出一些经验。 我点了点头,就拿着怀表去了七爷家。 一般来说,七爷上午喜欢在渣场待着,到了下午,只要没有特殊的事,他通常就在家看电视。 我来到七爷家的时候,他前脚才刚进院门,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就转过头把大门给敞开了,而我这时候刚刚抬起手来,还没来得及敲响门板。 七爷一看门外的人是我,立即就问:“磁根拿回来了” 我从口袋里摸出怀表,在他面前晃了晃:“花了我两百大钞,亏死了。” 七爷顿时笑了:“两百不亏。怀表虽然不值钱,可只有它能修好罗庚,真不亏。” 一边说着,七爷就招呼我进了屋子。 七爷和二爷一样,都是一个人独居,二爷独居,是因为二奶奶过世得早,可七奶奶现在还活着,不过听二爷说,我七奶奶好像是长白山的守灵人,不能随意离开自己的地界,每隔两年,七爷才能去长白山看她一次。 一进屋,七爷就急匆匆进了西卧房,从里面拿了一个梨花木打得小盒子出来。 “来,磁根给我。”七爷朝我伸了伸手,我立即将怀表递给他。 就见七爷先是快速将表壳打开,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大红色的棉布,将表壳内的阴气整个罩住,对我说,把磁盘拿出来。 我打开了梨花木盒子,就见里面躺着一个亮白色的罗盘。 一般来说,风水罗盘大多是用黄铜或者黑铜来打造的,像这种纯白色的罗盘,在行当极为罕见,不过除了材质,这个钯金罗盘的构造和常见的三元三合盘没什么区别,也是中间设一口天池,里面有感磁的磁针,针头分红、黑两色,红头指南,黑头指北。 整个罗盘里里外外分成了三十六层,天池就是第一层,第二层是八卦卦象,第三层九星形图,第五层为二十四山位,第十层为穿山七十二龙,第十六层为六十四卦卦象,最后一层,也就是第三十六层,则为地盘分金。 这几层,是我看风水时用得最多的。 由于罗盘的层数多,但面积却很小,只有掌心那么大,所以不管是刻在上面的卦形、星象,还是文字都非常小,可在我凑近了仔细看的时候,却发现文字虽小,却刻画得非常细致,一撇一捺都极为清晰。 七爷就在一旁对我说:“这块罗盘虽说不是古物,但也是出自名家之手,价值连城啊。” 我笑了笑,将罗盘拿了出来,这东西看起来不大,却相当有份量,我试着在手里掂量了两下,不由得有些疑惑:“怎么这么重” “里头加了料,当然重了。”七爷笑着对我说:“赶紧拿过来吧,别耽搁了。” 我这才将钯金罗盘放在七爷手边,一边问着:“里头加了什么料啊” “三斤乌桃木,六两砧金花,还有七十二颗土龙眼。” 一边说着话,七爷就快速掀开了罩在怀表上的红布,接着用手指抠住表壳的边缘,稍一用力,就将整个表面给抠出来了,随后他又拧下罗盘的天池,从怀表中捏出了一个小齿轮,放在天池下方的凹陷里,再将天池快速拧上。 所有的动作几乎就是在两三秒钟之间完成的,直到七爷折腾完了,我用力回想了一会,才想明白他刚才都干了些什么。 要知道这可都是精细活,光是他从怀表中捏出来的那颗小齿轮,比花椒粒也大不了多少,要是换成我,我光是把那东西捏起来,就不止两三秒钟的功夫。 说来也是怪了,这枚齿轮一入罗盘,怀表上的怨气就消失了,不是散掉了,就是突然一下,消失得毫无踪影。 我皱了皱眉头,问七爷:“七爷,是不是把怀表里的怨气,压在罗盘里了” 七爷点点头:“是啊。这股怨气,就是我要找的磁根。这块钯金罗盘有个缺点,就是需要邪气来定磁,而且这邪气不能太强,也不能太弱,每过五年,邪气散尽了,你还要找新的磁根来定磁。” 刚才齿轮还没放进天池的时候,罗盘上的指针还一下一下地颤动着,现在指针确实定住了,黑针指着正北一动不动,红针也固定在了正南方向。 我又问七爷:“七爷,你刚才说的砧金花和土龙眼,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七爷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当初也是听做盘的师父这么说了,我才知道里头有这些东西。嗨,你管它们是什么呢,只要罗庚好用不就行了” “也是。”我点点头,将罗盘收好,又对七爷说:“七爷,我听二爷说,你以前下过不少墓啊,分享分享经验呗。” 七爷:“你又不是没下过墓,还用我分享经验了不过在下墓之前啊,有些事你还真得好好研究一下。比如当地的天气状况,水流分布情况,还有当地人的宗教啊,风俗啊,都要好好调查。” 我有点不理解:“宗教风俗” 七爷点点头:“嗯,国外的墓我没去过,不过我以前下过几个少数民族的先祖墓,当地人生活中的一些禁忌,就和墓穴里的邪祟有关。哎呀,这种事,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总之你记住就行了。” 第430章 仙蛊 我点点头,说记住了,七爷露出一副很满意的表情,从我手里接过罗盘,细细摆弄着。 看得出来,七爷可是把这块罗盘当成了宝贝,眼瞅着它就要落在我手里了,心里多少有些舍不得。 不过他在摆弄了一阵子以后,终究还是将罗盘交给了我,还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蛇皮袋子,对我说:“这个袋子,是用大巴蛇的皮缝的,精贵是精贵,可上面没多少灵韵,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你就拿着它来装罗盘吧。” 我接了皮袋,冲七爷一笑:“七爷,你要是舍不得这块罗盘,等我从野人山回来,再把它还给你就是了。” 七爷白我一眼:“还我我拿着这东西又没用处。对了,有个事得提醒你一下。” 我看着七爷说:“什么事” 七爷:“空云道长给你的那本手记,是给阴差的,不是给仉家的。” 这话乍一听有些怪异,但仔细一想,我就明白七爷的意思了,他是想说,六十四卦手记里的那些传承,不能交给除我之外的仉家人。 我不由地蹙了一下眉:“为什么” 七爷叹了口气:“因为你是阴差,和别人不一样。” 这一次,我就无法理解七爷的意思了,正要发问,七爷却摆了摆手,提前挡住了我的话头,随后又对我说:“家里也没什么事了,你收拾收拾东西,去云南吧。” 我无奈地笑了笑:“七爷这是要赶我走啊。” 七爷“嗯”了一声:“没办法的事,我就怕你走晚了,仉如是那小子又要找你的麻烦,最近他听说你在外头闯出了不少名堂,正想着给你使绊子呢。” 我说:“我在外头闯出点名堂,对仉家来说,应该是好事吧” 七爷又叹了一声闷气:“就是因为对仉家来说是好事,他才更忌惮你。若非,你知道,仉如是现在最怕的是什么吗” 我笑了笑:“不就是怕我跟他抢家主的位子么,可我对这个位置又没什么兴趣。” 七爷朝我跟前凑了凑:“你这么想,可仉如是不这么想啊。唉,如是这孩子啊,就是太看重地位了,也不知道以后把仉家交到他手上,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若非啊,再过几个月,你就回来了吧” 我点头:“等野人山的事一了,我就回来。” 七爷:“估计等到你正式回家,仉如是就再也安生不下来了。” 我笑了笑:“由着他来,阴招阳招,我都接着,就不信他还能翻了天了。” 听我这么一说,七爷就显得有些担忧了:“你可不要小看仉如是啊,要论起阴谋诡计来,仉家没人是他的对手。” 我安慰似地冲七爷点头:“放心吧,七爷,我心里有数。” “有数就行,”七爷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去云南吧,我也没什么好嘱咐你的了,总之万事小心吧。” 我将装着罗盘的皮袋收好,站起来向七爷道别,快速回到二爷,拿了我的李淮山的行李,直奔旧货店。 估计七爷在见我之前,已经事先联系过李淮山和温老板他们了,我一回到店里,就见温老板他们全都准备好了行头,正在客厅里等着我呢。 既然大家都准备好了,我也没废话,直接带着大家开路。 由于这次出行我身上还带着枪,飞机火车肯定是不能坐了,只能开车上路,温老板怕我们会在高速路的关卡被查住,建议我将枪拆开,把零件分散在几个不同的背包里,我那把枪本来就是特制的,零件很多,只要彻底拆开,就算碰上红外线检查,对方也看不出来这些零件是干什么。 虽说我有持枪证,带枪也是为了出任务,可问题在于,我们出的这些任务,都没办法放到明面上来讲,一旦被查到,总归还是很难说清楚。估计我这把枪之所以被设计成现在这个样子,也就是为了规避诸如此类的麻烦。 渤海到云南的路程很长,好在时间不算太紧,我们一路上该休息就休息,路过湖北的时候,还跑到武当山玩了两天。 记得当初去武当山的提议,还是俞老板提出来的,他们那一脉传下来的小擒拿,最初就是师承自武当山,这次特意去武当,也算是寻根问源。 阳历七月六号,我们提前一天来到了芒市,进入市区之前我给金向前打了个电话,没想到这家伙已经在芒市等了一个多星期了,不过他之所以提前来,也不完全是为了等我们,一方面是个为了调查和仙蛊有关的线索。 我在电话里问他仙蛊是什么东西,他说电话里不方便聊太多,让我尽快和他见面。 寄魂庄在芒市没有产业,这些天金向前一直住在当地部队的招待所里,那地方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去的,所以他把见面地点定在了河东路和团结大街交叉口,让我们先去那里接他,再由他陪着一起进部队大院。 下午三四点钟,我开这车来到了约见地点,金向前穿着一身军装,正站在马路牙子上仔细观察来往的车辆。 他没见过仉立延的车,但光是看牌号,大概也能猜到车里的人就是我们,隔着老远就朝我们招了招手。 一年多不见,金向前的身材比过去浑实了,以前他浑身都是腱子肉,但身板很瘦,套上外套以后,会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可现在他那件军装却整个被撑起来了,胳膊腿都涨着,看起来相当壮硕。 我将车停在了他身边,摇下车窗来冲他笑了笑:“升官了” 刚才我就留意到,金向前的肩章变了,一年前还是一杠一星,现在已经是一杠三星了。 听我这么一说,金向前还显得有点腼腆:“升啥官啊,反正我手底下又没几个人。” 我拍了拍李淮山的肩膀,让他到车后座上去,李淮山也没下车,直接顺着两个座位的间隙钻到后面去了,金向前开门上车,朝后面看了一眼,顿时“咦”了一声:“江老板,温老板,你们真来了啊” 俞老板很不爽地瞥了金向前一眼:“当我不存在么” 金向前顿时笑了:“我哪敢啊,想当年我在七爷手底下加练的时候,你可没少折腾我。” 江老板抢在俞老板前面开口道:“掌柜的叫我们出来,我们哪敢拒绝啊。” 我说:“你可别叫我掌柜的,听着怪别扭。” 完了我又问金向前:“怎么走” 金向前指了指前方:“直走,到了拐弯的地方我提前告诉你。” 我一边踩下油门,让车子慢慢提速,一边对金向前说:“仙蛊到底是什么东西” 金向前从车门的收纳盒里拿了一瓶水出来,拧了瓶盖,先灌了一口才说:“据说是当年九黎蛊王练出来的东西,如今就藏在野人山里。” 他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咱们这次去野人山,就是要找它么” 金向前点了点头:“传闻蛊王在生命的最后十年里,曾说服蒲甘王将皇陵建在野人山,整个工程持续了整整十年,最后封墓的时候,蛊王才将仙蛊放了进去,可自己也死在了里面。后来蒲甘王觉得那座死过人的墓不吉利,就重新选地,建了另一座陵墓。” 他这番话说得十分笼统,我就忍不住对他说:“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 金向前摊了摊手:“没办法具体了,反正我就知道这么多。” 这时坐在车后座的江老板开口了:“关于仙蛊的事,我也听说过一些。据说当年九黎蛊王在炼化这只蛊物的时候,无意中参透了一丝天机,他自己没能因为这次机遇得道,可他练出来那只蛊,却因此羽化,可毕竟是蛊物,虽得了仙体,但道行太浅无法以飞升,最后就留在了人间。相传只要得到了这只仙蛊,就能借着它堪破天地玄机,得到长生。只不过蛊王在晚年的时候神秘失踪,仙蛊也从此消失,没想到,他竟然死在了蒲甘王的皇陵里。” 我从后视镜里看了江老板一眼,无奈地笑了笑:“这些都是神话故事吧,要是靠着一只蛊物就能破天机、得长生,那天底下的修者,还不都挤破脑袋也要把它找出来,它还能在地底下安安稳稳待这么多年” 江老板:“这确实是神话故事,可神话也未必全不可信啊。而且仙蛊虽然能助人长生,但它天性暴躁,加上已经修出了仙体,根本没人能降服它。也就是蛊王,因为对仙蛊有再造之恩,仙蛊将他视作亲生父母,才愿意受他驱使。” 金向前接过话头:“其实我们现在也不知道仙蛊是不是真的存在。不过庄队说了,江湖上既然有传言说仙蛊就藏在野人山皇陵里,那我们就必须去查一查真伪。” 江老板问他:“这个传言,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金向前摇头:“那我就不太清楚了,只知道这事儿是从芒市这边传出来,所以我才提前几天过来,调查一下当地的情况。” 第431章 丹拓 我问金向前:“查到什么了” 金向前叹口气说:“嗨,甭提了,我在这折腾了好几天,屁都没查出来,可把我给愁死了。” 温老板又在后面问他:“缅甸那边你联系得怎么样了” 金向前说:“该打的关系都打通了,头两天我还联络了两个当地的降头师,本来是想问问地宫的事,可他们竟然不知道野人山里还有一座陵寝,我又是送虫草又是给法器的,闹了半天,全白折腾了。在这边右拐。” 我依照金向前的指示将车子拐向了右边的路口,一边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这次去野人山,说不定又能碰上不周山的人。” 温老板问我:“你刚才说什么” 李淮山则问:“你怎么突然想起不周山来了” 我说:“你们难道就不想想,关于仙蛊的传言,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吗” 车上没人说话,但每个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我身上。 我在心里叹口气,接着说:“不周山的人一直以来都妄想着能够得到长生,上次我跟着张真人他们重返荒村的时候,张真人和姚玄宗也推测,他们之所以寻找舍子花,就是为了窥探长生的秘密。刚才向前一说仙蛊能让人长生,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一定又是不周山的人在搞鬼。估计他们是想先放出传言,引着咱们去野人山寻找陵寝,一旦咱们找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就会半道杀出来,和咱们争夺仙蛊。” 温老板笑了笑,说:“在咱们这个行当里啊,求长生的人多了去了,这里的传言,未必就是不周山的人抖出来的。不过嘛,你的推测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不周山的人在缅甸那边向来不受待见,如果他们有心要进野人山,一定会被当地的降头师阻挠,既然他们没办法光明正大的进去,就要想办法让别人进山,帮他们寻找仙蛊。” 我说:“不管怎么着吧,也甭管在芒市散播传言的人是谁,他们一定是想借咱们的力量找到仙蛊,等咱们几个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半路杀出来劫镖。” 金向前点头:“庄队也是这么分析的。我临来之前他还嘱咐我,如果这次真的找到了仙蛊,一定不要将它带出来,最好当场销毁。” 我赞同这个提议:“我也是这么个意见。” 就听江老板说:“可那东西毕竟是修出了仙体的,恐怕以咱们几个的手段,根本灭不了它啊。” 我笑了笑:“包有用既然让咱们几个来,就一定有他的道理,这不定这劳什子仙体,偏偏就怕摧骨手呢。别琢磨了,路到桥头自然直,先找到它再说吧。” 说话时,我在后视镜看了看江老板,就见她默默地点了点头,可脸上依然带着担忧。 温老板见大家都不说话了,就逮住机会对金向前说:“这次进野人山,我们打算拉一个降头师进队。” 金向前侧着身子问他:“谁啊” 温老板:“这人叫丹拓,你认识吗” 金向前“嗨”了一声,说:“你说的是他呀。我没见过真人,不过听邢队提过他,上次邢队带人进山的时候,本来还想找这个丹拓做向导来着,可这家伙架子大,怎么说都不肯跟着去,邢队也是没办法了,才仓促进的山。” 我插嘴问了一句:“这个人,架子很大吗” 温老板无奈地笑了笑:“他哪来的架子啊,又不是什么隐士高人。只不过当年文革的时候,这家伙被当成了牛鬼蛇神,劳改了好几年才放出来,他心里有点阴影,不愿意和穿绿衣服的人打交道。” 绿衣服的人,我先是有点纳闷,不过很快就明白温老板是什么意思了,无奈地笑了笑。 估计这位降头师年轻的时候被红卫兵给折腾怕了,一见到穿绿色军装的人,就容易勾起他心中的阴影。 李淮山问温老板:“这个丹拓,不是缅甸人吗,怎么还被抓去劳改了” 温老板:“我只说他是个黑衣降头,什么时候说过他是缅甸人了这家伙从小就是在国境内长大的,一直到了四十岁的时候,为了继承师门衣钵,才携家带口跑到缅甸那边去。他师父是个缅甸人,丹拓这个名字,也是他师父给他起的。” 就在大家一言一语聊着天的档口,我就将车子开到了部队大院门口,金向前简单和门卫交谈了两句,对方就放我们进去了。 到了招待所,金向前就一一检查了我们带来的行李,原本是想看看我们准备的充分不充分,没想到我们准备的物资比他自己准备的那一份还要齐全,后来他又去了趟后勤部,按照我们的标准又重新给自己备了一套装备。 看到金向前的这番举动,我心里很是有些自豪,说明这段时间的游历没有白费,我和李淮山已不再是一年前的那两个菜鸟了。 七月七号上午,我们就从芒市出发,开车进了缅甸边界。 金向前早就打好了关系,我们将车开到关卡的时候,就有人从边境另一边招呼我们了。 这人估计是个官儿,在他的指挥下,边防人员问都没问就拉开了路卡,过关之后,这人还上了我们车,一直陪着我们到了密支那,才下车离开。 一路上,金向前和这人多有交流,但我听不懂缅甸话,也不知道他们都聊了些什么,只不过这一路上,伴随着金向前的喋喋不休,这个官员模样的人常常笑着朝我这边瞥上两眼,我每次都只能礼貌性地回一个笑脸。 直到他下了车,我才长松一口气,说真的,和这种语言完全不通的人同坐一辆车,确实是件很难熬的事。 密支那是克钦邦的首府,也是全缅甸自然资源最丰富的地方,多产贵金属和玉石,来的路上我听俞老板说,这里的玉石,不管产量还是品质,都是全世界首屈一指的。 在老仉家执掌旧货店的时候,我也曾接触过不少玉器,如果得空闲暇的话,是很想到密支那的玉市上逛一逛的,不过我现在显然没有这么多时间。 仉立延给我们的这辆车子开了将近一年了,一直没出过什么问题,可谁承想一到密支那就抛锚了,无奈之下金向前只能先找地方修车,温老板趁着这个档口联络了丹拓,让他到城北这边来见面。 以前从老仉家的书籍上看过不少关于降头师的传闻,但我从来没见过,心中未免对他们有些好奇。 其实在来到缅甸之前,温老板很早就告诉丹拓这次要带着他一起进野人山,也许是思乡情切吧,一听说老家的人要来缅甸,丹拓半句推脱的话都没有,温老板第一次联系他的时候,他就带着行头赶到了密支那北部,在野人山附近逗留了好几天,一方面是等我们,另一方面也是想提前了解一下野人山的情况。 我们刚到修车厂不久,丹拓就骑着一辆摩托车来了。 当时我和李淮山正在修车厂外面抽着烟,远远看到一个穿着唐装的老人一路风驰电掣而来,加上从他身上感应到了一丝念力的余韵,我顿时就断定,老人就是丹拓。 他看起来大约六七十岁的年纪,脸颊上带着一抹酒醉似的红光,可在印堂之上,却透着一丝让人不舒服的青黑色。 也不知道他是急于见到我们还是怎么的,摩托车的油门直接拧到了底,车速不是一般的快,轮胎搅起了地上的尘土,发动机刺耳的轰鸣声和沙尘一起朝我们涌了过来。 温老板大概是听到了摩托车的声音,也从车间里跑了出来,一看到的丹拓,就咧开嘴不停地笑,还拼命朝着丹拓挥手。 快到我们跟前的时候,丹拓猛地刹住了车,由于车速太快,后轱辘整个离开了地面,丹拓的身子快速向下一坠,将车子稳住,随后就冲着温老板一个劲儿地笑,却也不说话。 温老板冲上去给了丹拓一个熊抱,嘴上笑着说:“你骑车怎么还这么猛,忘了当年是怎么翻车的了” 丹拓脸上的那抹红光变得更鲜艳了:“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我现在的车技好着呢,翻不了。” 我感觉温老板和丹拓的交情肯定不是一般的铁,两个人斗着嘴,可脸上都是受不住的笑。 温老板侧了侧身子,朝我和李淮山这边摊了摊手:“仉若非,李淮山,都是二爷的徒弟。” 丹拓抬起一条腿从车上跨下来,走过来和我握了握手:“老温经常跟我提你的事,要算起来啊,咱们也是老相识了,只不过我认得你,你却不认识我,哈哈。” 以前我一直以为,降头师应该都是那种身上画满了咒纹,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阴气的人,丹拓的样子,算是彻底颠覆了我对降头师的想象。 这会儿丹拓又问我:“你的摧骨手,能有二爷几成火候了” 我笑了笑:“我和二爷可没得比,以前和他交手的时候,我连一个回合都撑不下来。” 丹拓脸上依旧带着笑:“谦虚了,能和二爷交手的人,那可都不是一般人。得亏你是摧骨手的传人啊,要不然除非是二爷亲自来,不然啊,谁也甭想进内山。” 一旁的温老板插嘴说了句:“老江和老俞也来了,都在车间帮着修车呢。” “哟,那我得看看他们去。”丹拓一边说着,一边急吼吼地朝车间走了过去。 第432章 第七子(上) 温老板也笑呵呵地跟上丹拓,打算一起到车间里看看,我上前一步将他拉住,他回头给了我一个疑惑的眼神,我冲他笑笑,暂时没多言。 等丹拓一个人进了车间,我才小声问温老板:“他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啊” 温老板显得有点懵:“哪句话啊” 我说:“听他刚才那意思,只有摧骨手的传人才能进内山” 听我这么一说,温老板也做出一副恍然的样子:“哦,好像是这么个意思,回头我问问他去哎,不对啊,你既然有疑问,直接问丹拓不就行了,怎么,你信不过他” 我撇了撇嘴:“倒也说不上信得过信不过,我就是觉得,这人有点怪。” 温老板朝我跟前凑了凑:“他哪怪了” 我就对温老板说:“你没看他脸颊潮红,额头上却透着一抹黑吗” 听我这么一说,温老板顿时笑了:“嗨,你说这个啊,他是个降头师,经常和小鬼打交道,印堂黑正常。当初他师父千里迢迢跑到湘西收他做徒弟,还就是因为他脸红,他脸上那点红色,是天生的。” 这话说得我云里雾里的:“怎么个意思,脸要是不够红,还不能做降头师了” 温老板就对我解释道:“脸红,说明血气足,毛细血管丰富,这样的人啊,体内阴阳两气替换速度比常人快,也就是阳气够壮,丹拓他们那一脉,天天和鬼物住在一块,要是阳气不足,估计活不了多久。他今年七十多岁,在他们那一脉里,就算是最长寿的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样子是我多虑了。 说实话,自打一看到丹拓开始,我就总觉得他不太对劲,虽说在他身上也看不出什么问题,可碍不住我心里总是这么想。 不过我觉得这也不能怪我,毕竟老仉家的那些典籍上,但凡是关于降头师的记载,提及的全是他们做过的那些肮脏事,一件好事没有,看得多了,还谁都会对他们抱有一些成见。 在温老板的引领下,我和李淮山也进了车间,当时丹拓正和俞老板、江老板他们聊得火热。 就听丹拓问江老板:“你们怎么自己修车啊,车行又不是没有工人。” 江老板朝车后门扬了扬下巴:“若非养的两个小鬼卒都在车上,就怕这里的工人看到他们,要闹出乱子来。” 听江老板这么一说,丹拓顿时来了兴趣,小心拉开车门,朝里面撒望了两眼,很快他又将门关上,后退三步,朝着车窗拜了两拜。 我站在不远处,看着丹拓的举动,心里很好奇。 丹拓直起了身子,问江老板:“车里的两只鬼王,都是阴差养得吗” 江老板耸了耸肩膀:“除了他,谁还敢养这东西。不过若非养的是阴曹里的鬼卒,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成鬼王了” 丹拓摆摆手:“这可不是一般的鬼卒,你看看他们都化出实体了,还长出了五官和手指,也就是大幽冥界的鬼王能有这本事。” 我无奈地笑了笑,一边朝着丹拓他们凑了过去,一边说:“就是两个小鬼卒,我刚养他们的时候,他们还是黑乎乎的一团,脸上什么器官都没有。” 听到我的声音,丹拓回过身来朝我笑了笑:“一般的鬼卒可不能常年待在阳间,你养的这两个啊,肯定是大幽冥界的鬼王,我敢打赌。” 俞老板调笑似地问了一句:“赌什么” 没等丹拓开口,我就抢在前面问了一句:“老前辈,是不是只有摧骨手的传人,才能进内山啊” 丹拓愣了一下,反而问我:“为什么这么说呢” 什么叫为什么这么说,这话明明是你说的好吧。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哦”了一声,说:“我明白你为什么问这个了。嗨,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啊,也就是你和二爷,能抓住巴赞家的小儿子,只有降住了这小子,才能找到海云灯,找到了海云灯,咱们才能找到进内山的路。” 温老板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不是,你这一环一环的,什么意思啊到底是海云灯又是个什么东西” 丹拓朝着周围扫视了几眼,说有些话在这说不方便,等我们修好了车,到了住的地方,再详谈巴赞家的事。 有了丹拓这番话,金向前和俞老板手里的动作也快了起来。 金向前一早就联系好了旅店,等修好了车子,大家就快速离开修车厂,直奔旅店,丹拓骑着他的摩托车,就在我们的车后面紧跟着。 我能看得出来,金向前现在心里比我还要着急,上次邢伟他们进山寻找仙蛊,接过走到半道就撤回去了,他花了整整一周的时间调查仙蛊的传闻,却什么都没有查到,如今丹拓的出现,总算让仙蛊的事出现一点眉目了。 不知道金向前来缅甸之前,从包有用那里接到了怎样的任务,但大家都能隐约感觉到,这次的任务,并不上金向前表面上说的这么风轻云淡。 到了旅店,金向前连行李都不卸,就下车去找丹拓,可丹拓和其他人都相处得很好,唯独对金向前有点抵触,金向前想拉着他进店门,他却朝着车子这边退了好几步,死活不愿意跟着金向前进去。 我也没敢耽搁,立即让大家将行李卸下来,带着丹拓一起进店,大小黑和铁锤照旧留在车上,下车之前,我还特意将天窗敞开了一点点缝隙,怕他们在车里憋坏了。 这家店是当地的居民自己开的,外面没有挂招牌,进店以后,大家就径直上了二楼,一楼是店家住的地方,我进来的时候,还看到一个年纪在五十左右的妇人坐在沙发上喂孩子吃饭。 从下车开始,金向前的眼睛就没从丹拓身上挪开过,刚登上二楼的门廊,他就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对丹拓说:“巴赞家到底是干什么,你说说吧。” 我在金向前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朝二楼的卧房那边扬了扬下巴:“进去再说。” 毕竟楼下还有人住,我不知道这些人的来路,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到了卧室,俞老板还是担心有人会偷听我们的谈话,到外面守着去了,李淮山则关了门,还插上了门闩。 我扭动墙壁上的旋钮,让天花板上的吊扇以最快的速度转了起来,这台风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转动的时候轴心处发出一阵阵支呀呀的噪音,正好能掩盖我们说话的声音。 丹拓他们都明白我开风扇的意图,立即围成了一个小圈子,尽量保证低声说话的时候,每个人都能听到。 可金向前却觉得我们这么小心有点多余,对我说:“店老板也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小心。” 我就问他:“最近这段时间,组织里是不是也不算太平” 金向前先是一愣,接着就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的” 想当初白老狗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曾特意嘱咐我,以后和组织里的人联络,尽量联系比较熟的人,我一听就明白了,最近这段时间,组织里怕是出了内鬼。 不过我也懒得解释这么多,只是对金向前:“小心点总没错。” 金向前沉默了片刻,才冲我点了点头。 随后我就对丹拓说:“老前辈,说说巴赞家和海云灯的事吧。” 从刚才开始,丹拓就一直盯着我笑,这会儿我跟他说话,他也像是心不在焉似的,只回了一句:“看到你啊,我就想起二爷年轻时的样子了。” 温老板不得不提醒他:“别啰嗦了,说正事吧。” 丹拓这才回了回神,有些尴尬地朝大家笑了笑。 我们都没多说什么,只是特意向前凑了凑,将圈子围得更小了。 丹拓拿起水瓶,喝了一小口水,随后才开口道:“巴赞家的事挺麻烦的,一句话两句话怕是说不清楚啊。” 温老板:“你捡重点说就行了。” 丹拓点点头,接着说:“巴赞这个家族,早年是为蒲甘王守墓的巡陵人,也是蒲甘王的祭祀,后来蒲甘王朝被颠覆,他们才流落民间,做起了玉匠。这个家族手里有一盏海云灯,这东西是蒲甘王陵的钥匙,只有带着这盏灯,还能进入陵寝,不然的话,就算咱们找到了墓穴的入口,也进不去。” 温老板插嘴问了句:“海云灯是个什么东西。” 丹拓说,他也说不上来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光是看外表的话,和普通的红皮灯笼很像,但又有很大的区别,具体的他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一盏很特殊的灯。早在几十年前,他跟随自己的师父深入野人山的时候,曾问巴赞一族借过这盏灯,由于那时候巴赞家的小儿子还没出生,借灯的时候也没有太大波折,不过就是在巴赞家押了一件法器,等还灯的时候,再把法器赎回来就是了。 不过那一次他们师徒二人进山,只是去看看蛊巢的情况,也没有深入内三层,只是在蛊巢周边转了一遭,见没什么异动,就从山里出来了。 第433章 第七子(下) 十年前,丹拓的师父过世,他奉承师命,打算再借一次海云灯,去蛊巢那边看看情况,可谁承想,也就是那一年,巴赞家的小儿子出生,海云灯因此不知所踪。 这家伙的汉话说得不错,至少发音比我标准多了,可问题在于,他说话的时候总是抓不住重点,让人听得云里雾里的。 温老板也是有些看不下去了,接连问了他几个问题。 温老板问他,当初他和他师父,为什么要去蛊巢。为什么巴赞家的小儿子一出生,海云灯就不见了。为什么必须要由我去找巴赞家的这个小儿子。 丹拓用很短的时间整理一下思路,随后一一作答。 他说,野人山的蛊巢,一直是由他们这一脉的传人来看管的,每隔几十年,他们就要过去看看情况,以免蛊巢里的东西跑出来为害人间。 不过丹拓也坦言,他们虽然负责看管蛊巢,却也拿蛊巢里的东西没办法,一旦蛊巢出现问题,他还要负责联系当地的降、佛两脉,大家一起合力封巢。 至于巴赞家的小儿子,说起来话就长了。 当初巴赞为蒲甘王守陵的时候曾立下誓言,祖祖辈辈不得擅离陵寝,一旦举家出陵,就会收到蒲甘先祖的诅咒。 而这道诅咒也很离奇,说是如果巴赞家连续生了七个儿子,那么第七子,也就是家族中的小儿子,会在满月当天化为恶鬼,巴赞家的人也将从这天开始,无法再进入先王的陵寝。 正是因为这道诅咒的存在,巴赞家族即便转行做了玉匠,也不敢忘记当初在蒲甘王面前立下的誓言,每一代人中,总有那么一两个要常年坐镇皇陵,半步都不能离开。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巴赞家的人渐渐忘记了祖先的遗训,而这道诅咒,也被他们认为是一种骗人的把戏,只不过是蒲甘王为了让巴赞族人为他看护陵寝,而编造出来的谎言罢了。 到了近三十年,巴赞一族已经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玉石生意上,蒲甘王的陵寝早已无人去守,他们甚至忘了这座被族中先祖世代守护的墓穴,究竟坐落在哪里。 好在海云灯因为足够名贵,才一直被巴赞家的人当作祖传宝物小心保护了起来。 听丹拓说,十年前的时候,巴赞家的现任家主已经七十高龄了,他的老婆也已经六十有四,按说女人到了这个年纪,应该不会再生育了。 巴赞家的前六个儿子,最大的将近五十岁,最小的也有四十冒头,早在第六个儿子出生的时候,老家主也曾想起过那个所谓的诅咒,为此担惊受怕了几十年,自家的女人碰都不敢再碰一下。 几十年过去,老家主已经是半只脚迈进棺材里的人了,他以为诅咒已经无法应验,心里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一场发生于老夫老妻之间,不可描述的风花雪月,也不知道一个七十岁的老头子为什么还有那样的力气,可不管怎么说,那个已经六十多岁的老妇人,竟然在一场花月之后怀上了。 这一下老家主彻底慌了,家里人都忘记了曾经的誓言和蒲甘王的诅咒,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看着老婆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老巴赞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毕竟老太太已经上了年纪,如果将她腹中的胎儿打掉,到时候气血大虚,还能不能活下来都不好说。加上老太太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亲生骨瘦,老巴赞也下不了这个狠心。 十年前的冬天,老太太熬过了一个苦寒的夜晚,终于产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 没人知道老巴赞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不过可以推想,他当时最担心的,就是孩子满月时将会发生异变。 为了保住这个孩子,老巴赞花重金请了当地最有名的降头师和佛门弟子,企图化解蒲甘王种下的诅咒。 可不管是谁看到这个孩子,都说他没有任何异常,劝老巴赞不要担心。 日子过得很快,几乎一眨眼的功夫,孩子就满月了,对于老巴赞来说,那可能是他一生中最为惊心动魄的一天,他没昼没夜地守着这个孩子,从太阳东升,到弦月西落,一直到了第二天天色大亮,老巴赞终于松了口气。 孩子还是好好的,没有变成恶鬼。 可意外往往就是要在你完全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驾临,也就在孩子满月的第二天,巴赞家的老宅里突然起了大雾,院墙里迷雾重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可出了宅院,却是一派朗朗晴空,一眼望去,十里大山尽收眼底。 老巴赞立即察觉到情况有异,立即跑到婴儿房里查看,却发现婴儿车里只残留了一片散落的鸡毛和大片鲜血,他的小儿子已经不知所踪了。 就在他前脚进婴儿房没多久,他的大儿子也冲了进去,告诉老巴赞海云灯失踪了。 巴赞家的第七子变成了恶鬼,海云灯失踪,这件事很快在缅甸的修者圈子里传开了,有不少人曾深入山谷,寻找这只恶鬼的下落,也确确实实曾有人找到过他,却都拿他没有丝毫的办法。 加之这头恶鬼虽然顽劣,但并不伤及人命,平日饮血,也只拿家畜野兽下手,大家觉得它无害,加上它又是老巴赞的骨肉,也就没再管它,就任着他在林子里茹毛饮血,自生自灭。 巴赞家的人知道它藏在林子里,每到冬天,还常常将一些养肥了的家畜放归山林,让它有足够的食物安然过冬。 丹拓说,早在十年前,他为了寻找海云灯,也曾到林子里寻找这只恶鬼,当时他在林子里守了一个月,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瀑布旁和恶鬼有过一次遭遇。 据丹拓的描述,这只恶鬼之所以厉害,只因为任何形式的术法都对它不起作用,而它的身体与常人不同,力量极大不说,速度也非常快,而且浑身上下长满了铁条一样的毛发,可以说刀枪不入,寻常人只靠拳脚、刀刃,根本不是它的对手。 当初丹拓能在恶鬼手底下捡回一条命,说白了还是恶鬼没有伤人的心思,如果当时恶鬼真的发起狠来,他们那一脉,估计在十年前就成了绝户。 等丹拓把这段冗长无比的话说完,我才开口问他:“如果二爷来了,能制住这只恶鬼吗” 丹拓笑了笑:“恶鬼再厉害,也比不上金甲尸啊。要是二爷能亲自来,一准能把它压住。可问题是这只恶鬼非常谨慎,轻易不敢在生人面前露面,二爷的气场那么强,隔着几百米都能感觉得到,我估计啊,要是二爷真的进了山,恶鬼一感应到他身上那股子煞气,就把自己藏起来了,根本不可能露面。” 说的也是。 这时丹拓又对我们说:“去找恶鬼的时候,人不易多,这样容易暴露。” 说话间,丹拓还一直盯着我看。 我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我一个人去。” 李淮山:“我陪着你,两个人不算多,你方向感又不好,我和你一起进山,也方便为你指路。” 我摆摆手,否决了李淮山的提议:“我手里有罗盘,不会迷路的。两个人目标还是有点大,还是我一个人去吧,也方便隐藏行踪。” 没等李淮山再次开口,丹拓就半道插上了一句:“最好一个人进山。” 我看了李淮山一眼,李淮山狠狠皱了两下眉头,可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我问丹拓:“恶鬼藏在什么地方” 丹拓却说:“你先别急着找它,海云灯毕竟是巴赞家的东西,咱们要去找恶鬼,必须经过巴赞家的同意。” 温老板不禁有些疑惑:“怎么个意思这是巴赞家的人在林子里圈养恶鬼,本来就是违逆天道的事,咱们去抓恶鬼,那是顺应天道,管他愿意不愿意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丹拓冲着温老板笑:“抓恶鬼是顺应天道,可海云灯毕竟是巴赞家的东西,既然咱们要从人家手里头借走海云灯,还能不知会人家一声” 温老板:“咱们就不能先抓恶鬼,再借海云灯么反正灯是咱们给找回来的,到时候,巴赞家的人也不好意思不借给咱们吧” 丹拓说:“你是不知道,人家巴赞家有规矩,要是没有老家主点头,海云灯是不能拿给外人看的。到时候你找到了灯,总归是要看上两眼的吧,这么一来,就坏了巴赞家的规矩。既然咱们要借别人家的东西,就得礼貌一点,按着人家家的规矩办事。你说呢,掌柜的” 话说到最后,丹拓突然将脸转向了我。 我赶紧摆摆手:“还是别叫我的掌柜的了,听着怪别扭。” 江老板就对我说:“这事该怎么办,你拿个主意吧。” 我吐了口浊气,对丹拓说:“按你的意思来,咱们先去巴赞老宅,现在就去。” 一句话说完,我转头就朝门口那边走,江老板在后面喊了一声:“要不然,还是再商量商量吧。” 我随口应了声:“不用商量,就这么办。” 这边我刚刚拉开门闩,就听丹拓对温老板他们说:“你们说,这小子是不是和二爷年轻的时候一样一样的,活脱脱一个小二爷啊。” 温老板闷闷地回他一句:“我又不知道二爷年轻的时候什么样。” 谁说我和二爷年轻的时候一样,我可没有他那么狂妄。 空云道长可是交代过我,说我现在正处于潜龙勿用的阶段,凡事尽量不要张扬,我觉得离家这大半年,在这一点上,我做的还是挺合格的。 第434章 巴赞老宅(上) 出门的时候,俞老板还在门旁守着,我就问了他一句:“有情况吗” 俞老板摇了摇头:“暂时没有。” 我也没再说别的,径直下楼去开车,金向前他们很快就跟在我后面出来了。 车子的载客量有限,六个人说实话就已经超载了,之前我们带着那个缅甸的官员一起上路的时候,李淮山他们五个全都挤在后座上,要多难受有多难受,说实话要不是他们几个都比较瘦,这一路下来还真是挺难办的。 丹拓从我的车前走过的时候,大略朝车门中看了一眼,随后就很自觉地骑上了自己的摩托车,在前面为我们带路。 巴赞家的老宅就建在野人山的外圈,离密支那的市北区很近,没用多长时间,我们就上了山路,随后一路辗转,途径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就见密林之中立着一个面积很大的砖瓦院子,丹拓在前面朝我招招手,示意我朝着宅院方向走。 这座宅子的门户正对山林,背后靠着沿山而建的公路,时值盛夏,林子里一片生机盎然,可独独这座灰砖黑瓦的老宅,却给人一种十分阴郁的感觉。 乍一看到这座宅子,我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坐在我身旁的金向前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当我开着车子朝院门方向拐的时候,就见他时不时扯一下领子,似乎有些憋闷。 俞老板也在后面说了一句:“这座老宅子,不太正常啊。” 这番话并没有得到其他人的回应。 其实就算他不这么说,大家心里也都是这么想的。 到了院门口,丹拓就锁好了摩托,凑到门口抬手敲了五下,声音三长两短,像是某种事先约定好的暗号。 没多久,黑幕一样的院门就被拉开了一条很窄的缝隙,半张苍老的脸从缝隙里露了出来。 丹拓和门对面的老人说了一句话,期间还不时侧过身子,朝我们的车子指指点点,他们说的是缅甸语,我听不懂。 金向前朝着车窗外观望了一会,侧过身子来对我说:“巴赞家的老家主去年过世了,他的六个儿子都在玉市那边经营店面,现在守着宅子的,是老家主老婆。丹拓和这家人好像有亲戚关系,我听他叫对方姑姨。” 温老板就问:“什么叫姑姨,到底是姑姑还是姨” 金向前:“那我哪知道,反正丹拓就是这么叫的。” 俞老板发话:“丹拓和巴赞家应该没有亲属关系,他叫对方姑姨,可能就是出于尊重而已。而且他叫的也不是姑姨,你翻译错了。” 金向前:“那他叫的是什么” 俞老板说话时的口气一向很硬,在很多人看来,这种怪异的硬气,其实就是不友善的一种表现,如果不是经常和他相处的人,很难适应他说话的方式。 金向前现在就有点兜不住了,说出最后这句话的时候,眉头都是紧紧蹙在一起的。 我怕他们两个吵起来,就打断了两人间的对话,问金向前:“院子里的老妇人,就是恶鬼的生母吗” 金向前点了点头:“应该错不了,就是她。” 这时候丹拓还在和门里的老妇人交涉,金向前又听了几耳朵,随后对我说:“老太太说海云灯可以借给咱们,但不让咱们今天晚上就进山。” 我不由地皱了一下眉:“为什么” 金向前朝我摆摆手:“丹拓正和她说这事儿呢。” 说完,金向前就将车窗摇下来半截,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声音。 从刚才开始,门中的老妇人就压低的声音,不开窗的话,几乎无法听到里面的动静。 过了好一阵子,金向前才接着对我说:“说是巴赞家有规矩,客人来了,必须现在家里落宿一晚,第二天再生路。老太太说家主刚过世,几个孩子又都不在,她也不敢自作主张坏了规矩。” 我环抱起胳膊,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李淮山,李淮山也瞥一眼后视镜,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时丹拓已经凑到车子这边来了,他先是走到副驾驶窗那边,见里面的人是金向前,又绕了一个大圈,跑到驾驶室这边来了。 我快速摇下车窗,问丹拓:“怎么样,对方什么意思” 丹拓说的话,和刚才金向前说的几乎一样:“老太太说了,海云灯可以借给咱们,但巴赞家有规矩,客人来了,必须在家里落宿,眼看天也不早了,她不肯让你现在就进林子,说要想进山,必须等到明天早晨。” 我问丹拓:“你告诉他我们是干什么的了吗” 丹拓笑了笑:“这种事我当然不会说。我只告诉她,你们几个都是国内的高手,这次特地来缅甸帮我抓恶鬼的,我也没说你们有修为,只告诉她你们是武家的人。” 要说丹拓也算是老江湖了,办事滴水不漏啊。 我又朝院门那边看了一眼,就见门板还是半开不开地露着一条缝,里面的老妇人,正透过这条缝隙默默地盯着我。 她的眼神中带着一股子阴气,让人心生反感。 我转过头对李淮山说:“二狗,清出一个背包来,把大小黑放进去。” 李淮山一句废话没有,立即将一个背包清理出来,将大小黑装了进去。 两个小家伙当时正趴在江老板怀里睡觉,李淮山将它们抱起来塞进背包的时候,大黑就瞪着一只眼,不停地四处撒望,小黑被李淮山闹醒以后就显得有些不乐意了,李淮山将他塞进背包的时候,他就死死抱着李淮山的胳膊,怎么都不肯进去。 无奈之下,我只能拍了一下小黑的脑袋,低声说一句:“别闹。” 小黑这才老实下来,乖乖进了背包。 铁锤也知道自己要下车了,一跃蹿上了江老板的肩膀,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又将身子给蜷了起来。 江老板试着耸了耸肩,朝我叹口气:“你家这只猫是拿什么喂大的,好重啊。” 我尴尬地笑了笑,随后就从李淮山手里接过背包,开门下了车。 等所有人都从车上下来,我一边锁车,一边问丹拓:“老家主的老婆,以前就是这样吗” 此时院门还没有完全被敞开,老妇人站在门缝后面,用一只眼睛阴惨惨地盯着外面的人。 丹拓叹了口气:“估计是小儿子变成了恶鬼,受刺激了吧,以前她可不是这个样子。” 我又问了一句:“老前辈,你十年前来的时候,见到她了吗” “没有,上一次我只见到了老家主,”丹拓先是摇摇头,随后又说:“你别老前辈前辈地这么叫我,我在你们那个行当里没有辈分,你老这么叫我,弄得我怪不舒服的。” “可是我叫着顺口啊。” 我冲他一笑,正了正背包,招呼大家走向了院门。 一直到所有人都凑到院门前了,老太太才将门板拉开,放我们进去。 进门的时候,丹拓和她说了几句话,她慢腾腾地回应着,眼睛却一直盯着江老板,江老板大概觉得心里不舒服,就把脸扭到了一边。 后来老太太的视线又在每个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我脸上的时候,发现我也在斜着眼看她,当场惊了一下,随后才将视线转到丹拓那边。 这个老太太,绝对有问题。 丹拓拜别了老太太之后,就带着我们进了院子最深处的一座居室,我让李淮山关好门,将大小黑放了出来。 温老板问我:“为什么不把小鬼卒放在车上呢” 我简短地应了句:“不放心。”,一边说着,就凑到窗前,将窗户拉开一道缝隙,朝院子里观望,也就是在我向外看的时候,二十米外的一扇窗户就以很快速度被人关上了,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老太太刚才就是进了那间屋。 丹拓拿了一把椅子坐在我旁边,此时正不停地挠着自己的耳垂,我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对他说:“快入夜了。” 他“哦”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反倒是温老板凑了过来,问丹拓:“你怎么了这是,感觉你心神不宁的呢” 丹拓叹了口气,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进院子开始,我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刚才我还特意看了看门框,感觉也不太对劲。” 温老板:“门框不对劲,怎么不对劲了” 丹拓没有解释太多,只说了一句:“门上没有荆草。” 温老板大概是觉得丹拓的气色不太好,也就没再问下去。 我转身朝李淮山招了招手:“你背包里有两张辟邪的符箓,拿出来,贴在窗户和屋门上。” 李淮山一句废话不多说,从背包侧兜里拿了符箓,快速贴在门窗上。 由于我在画画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画符的手艺也相当差劲,这两张辟邪符,还是五月份去青城山的时候求来的。我估计当时给符的道士可能猜到了我是行当里的人,要了我不少钱,好在给的东西也值这个价,两张符箓,都是用大念力加持过的。 李淮山贴好了符箓,就凑过来问我:“接下来怎么着,你是打算直接进山啊,还是等到明天” 我沉了沉气,说:“先等等吧,如果那个老太太真没什么问题,我趁夜进山,不就坏了人家的规矩么” 李淮山:“要是她有问题呢” 我给了他一个笑脸:“如果她想搞什么小动作,那咱们就奉陪到底。” 第435章 巴赞老宅(下) 听我这么一说,温老板就笑了:“看来你和二爷还是不一样,要换成二爷啊,早就杀出去了。” 我摇了摇头:“你还是不了解二爷啊。” 二爷的脾气虽然火躁,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耐性,像如今这样的情形,他也会选择等待。 现在我们只是怀疑巴赞家的老太太有问题,但没有百分之百的证据表明她真的有问题,当初在仉家跟着二爷学艺的时候,二爷就曾说过,如果你没有十成的把握证明一个人有罪,那么这个人就是无罪的。 其实回头想一想,虽说在那一年里,二爷对我的教学完全就是填鸭式的,可他说的那些话,还是有道理的。 屋子里人都沉默着,每个人似乎都在等待院子里出现异动,可一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院子里还是一片寂静。 俞老板也和大家一起陷入了沉默,可每次他看我的时候,眼神中却带着几分埋怨。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是埋怨我太冲动,愣头愣脑地冲进了这座老宅,以至于所有跟着我的人,都被困在了这个或许潜伏着危机的地方。 俞老板平日里就喜欢抱怨,他身上仿佛天生就带着一股怨气,很多事都看不顺眼。 我和他接触得多了,也渐渐习惯了他的脾性,不至于因为一个眼神就去责怪他。 可他只是习惯于抱怨,却没有想一想我为什么这么着急。 在来缅甸的路上我和金向前就分析过形势,这一次我们深入野人山寻找仙蛊,很可能被人跟踪,当丹拓告诉我们,只有找到海云灯才能进入内山的时候,谁也不能保证,这个消息不会落到跟踪者的耳中。 而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尽可能地加快步伐,尽快找到仙蛊,为镇压仙蛊争取足够的时间,因为我们不知道,那些曾在芒市散播消息的人,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在我们面前。 温老板、江老板、俞老板,他们三个常年在老巷子里守门,已经很久不在行当里走动了,很多事情想得不够周全,似乎也是正常的。 好在他们虽然不理解我,但李淮山和金向前都是我的绝对支持者,不管我干什么,他们两个都没有提出过任何异议。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夜色变得越来越浓,期间我曾打开窗户朝夜空中观望,黑漆漆的夜穹中没有月亮和星星,仿佛原本应该出现天空中的光泽全都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强行抹去,只剩下了一团深不见底的黑影。 到了晚上十点多,我让大家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食物,先填饱肚子再说。 当时温老板还嘀咕了一句:“巴赞家的人是怎么回事,留咱们过夜,却又不给咱们饭吃,没见过这么待客的。” 丹拓皱了皱眉头,对温老板说:“这可不比你在仉家的时候,什么事都有仉家人罩着。” 这话说得好像有些没头没尾,但我明白丹拓的意思,丹拓在提醒温老板,现在他已离开了仉家的地盘,人在江湖,处处都要小心,而温老板从离开老巷子到现在,都有些太放松了。 看着温老板现在的样子,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刚刚离开仉家时的样子。 那时候的我和李淮山和他现在一样,该紧张的时候总是放宽了心,可到了不该紧张的时候,却处处小心,生怕出错。 好在温老板也不是初出茅庐的菜鸟了,他只是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忘了江湖上的凶险,得丹拓这么一提醒,便立刻变得警惕起来,那一脸轻轻松松的笑容,也变成了一脸的沉着和老练。 不只是他,就连江老板和俞老板,都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们毕竟是老巷子的守门人,一个个都有着不俗的本事,只要心境沉下来了,就是非常可靠的伙伴。 吃过饭,我就让大家休息,可每个人心里都绷着一根弦,根本没有休息的心思,直到我关了屋里的灯,他们还是默默地坐在客厅里,没有一个人离开。 午夜,挂钟上的时针刚刚偏离十二点整的位置,院子里就出现了一阵细碎的声响,那声音窸窸窣窣,听起来就像是一群跳蚤正在院子中心不停地来回跳,但除了这阵声响,并没有其他异常,我没有感觉到异常的炁场,就小心嘱咐大家先别动,再等等。 上次跟着张真人和姚玄宗重返荒村的时候,我曾在心境极静的状态下看到了风穴,在后来的几个月里,又多次演练,如今对炁场的感知能力已经被拔高到了一个新的境界,此刻我虽然站在屋里,隔着一道厚实的墙壁,却也能感应到风穴的位置。 外面出现异动以后,风穴没有出现任何波澜,就说明当地的阴阳大炁没有受到影响。 大炁不动,就算外面有人施术,也是小术,有温老板他们在,肯定不会出太大的乱子。 那阵细碎的噪音持续了小片刻,随后又突然消失了。 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我看到李淮山在黑暗中侧了侧身子,将视线转向了我们身后的那间卧室。 我小声问李淮山:“怎么了” 李淮山看不见我,但他知道我能看到他,于是抬起手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这家伙总能发现一些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我闭上了嘴,也将视线转向卧室那边,卧室门开着,靠着一只左眼,我能清楚地看到屋子里的种种景象。 没过多久,我就看到两米宽的大床被一点一点的挪开了,它顺着地面平移了大约一米左右,地面上渐渐浮现出一个宽阔的洞口,一个干瘦的人影从里面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 也就在这个人影出现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时,院子里也响起了脚步声,那声音时重时轻,好像是一个跛了脚的人正慢慢朝屋子这边靠近。 李淮山小心翼翼地朝我身边凑了两步,拿出手电来晃了晃,意思是问我要不要点亮灯光看一看。 我压了压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着急。 卧室的人影整个爬出地洞以后,就一直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好像在等待指令,而门外的人,还在慢慢靠近。 那人的速度非常慢,用了很长时间才凑到门前,他大概是将身子压在了门板上,脚步声停在门前的时候,门上还传来一声很闷的声响。 这阵闷响一出现,站在卧室门口的人立即抬起了两条胳膊,朝着我们扑了过来。 “开灯” 我低声喊了这么一句,李淮山立即点亮手电,朝着卧室门口照了过去,金向前则同一时间打开了屋里的吊灯。 淡黄色的灯光顿时充斥了整个屋子,让人一时间有些难以适应,而手电惨白色的光束也直直打在了卧室门口。 这时候我们才看清楚,站在卧室门口的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他的脸上和脖子上都长着头发一样的灰毛,只露出一双眼睛,空洞无神地盯着我,在他裸露在袖口外面的手掌和小臂上,还长满了密集的脓包,打眼一看,就像是癞蛤蟆身上的疣子一样。 丹拓朝卧室门口看了一眼,顿时说了句:“鬼皮降” 屋子里刚刚充满光亮的时候,站在卧室门口的东西好像也一时适应不了强光,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可丹拓这么一开口,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就现出了一抹狰狞的狠劲,长着双手就朝丹拓冲了过来。 这家伙的速度不算快,全力冲锋,也就是和寻常人百米赛跑的速度差不多,我立即施展开腾云步,闪身到了他跟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子,用力一提,将他提到半空,再猛地压下手掌,按着他的脸,将他狠狠按在了地上。 “外头那个交给你们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撒开阳线,快速将对方的手腕和脚腕缠住。 俞老板一脚踹开了屋门,亮出法器就冲了出去,江老板和温老板紧随其后,丹拓跟着他们一起出去的时候,还没忘了回过头来嘱咐我一声:“别下狠手,那人还有救。” 我冲他点点头:“放心。” 李淮山和金向前没跟着一起出去,一个拿出了飞爪,另一个直接摸出手枪,站在我左右两侧。 被我压在地上的东西,我也说不上来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明明浑身都是活人的生气,可偏偏身上长出了尸毛,也不知道是人是尸。他被我压住以后,就扭着身子想要挣脱束缚,可无奈力量相差太大,更本无法从我手底下逃出去。 在挣扎的过程中,这家伙身上的脓包破了,腊红色的脓血溅到了我的手腕上,我先是觉得手腕上一阵刺痛,接着浑身的血液开始快速流动,将这阵痛楚快速压了下去。 我抬起一只手,朝着李淮山和金向前摆动两下:“你们两个后退,这家伙的脓血有毒。” 这时候屋子外面也传来了嘈杂的打斗声音,期间我还听到丹拓用缅甸语吼了两声,不过很快,打斗声和喊叫声都消失了,屋门外的战斗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 又过了小片刻,丹拓和江老板就从外面冲了进来,丹拓一进屋,就直奔被我压在地上的家伙过来了,嘴里喊着:“必须马上帮他解降,你先放开他。” 我说:“他身上的脓血有毒。” 跟在丹拓身后的江老板立即回话:“放心吧,有我呢。” 我看了江老板,见她已经从随身携带的腰包里拿出了药粉,才点点头,慢慢松开了手。 第436章 解降 丹拓解开了上衣的扣子,从怀里摸出一个用黑布扎成的小包袱,我站在他旁边,眼看着他小心将包袱打开,里面摆满了一根根七寸到九寸长的银针,还有几个用头发混合干草扎成的人偶,以及一些装着不知名液体的小瓶子。 这时温老板也进来了,他朝着摊在地上的东西看了一眼,咂了砸嘴,说:“连祖传的东西都用上了,看样子挺麻烦啊。” 他这番话,相当于白说,但凡解降,就没有不麻烦的。 我从老仉家的典籍里看到过,降头师在给人下降头的时候,要先收集苦主的信息,所谓信息,就是头发、皮屑,甚至是一些从体内排出的污秽,他们会借助这些东西,让术法和苦主达成某种命理上的联系,其实说白了,降头术就是一种比较复杂的小改命术,这种术法本身就是篡天命,逆天理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中原的宗门大多将降头术看作邪术,只不过术法本身没有善恶之分,是正是邪,全看施术者本身的人品心性,当然,这是题外话,多说无意。 由于降头术本身就是和苦主的命理相连的,一旦有人帮苦主解降,解降人就相当于将自己的命理掺和进了苦主的命理之中,这样一来,苦主身上的降头术,就会同时施加在苦主和解降人身上。 而且只要苦主身上的术法转移到解降人身上,下降的人立刻就能感应到,加上降头术本来就是一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术法,一旦种在苦主身上的术被解开,下降人必然会受到反噬,轻则修为尽失,重则性命不保。 以至于每当降头师发现有人要解开自己的术法时,都会动用大念力来阻挠,这种事可是关系到自家性命,少不了要以命换命,下降、解降,双方斗个你死我活。 所以,除非是有大修为的人,一般的修行者,轻易不会帮人解降,毕竟是拿命换功德的买卖,一般人谁愿意干 说句实在话,丹拓身上的念力算不上精纯,他当然也算不上有大修为的人,可看到有人种了降头,他竟然一点犹豫都没有,上来就要帮人解降。 所以说,术法无善恶,正邪全看人么,丹拓修得是中原宗门眼中的邪术,可他这个人,却是有大慈悲心的。 丹拓为对方解降的时候,我和温老板就站在旁边观摩,就见他先是抽出一根银针,一边念念有词的,一边小心扎破了对方手臂上的几个脓包。 这些脓包都像是被吹大了的肥皂泡一样,只要轻轻一扎,瞬间就会炸裂,腊红色的脓血顿时迸溅到了丹拓身上,江老板丝毫不敢迟疑,连忙捏出一小撮药粉,洒在了丹拓的头顶上。 我怀疑这些看上去很像药粉的东西,应该就是一个个肉眼难以辨认的小虫子,它们一落在丹拓的头顶上,就顺着头发间的缝隙钻了进去,眨眼间就不见了。 随后丹拓就开始大量出汗,豆大的汗珠先是浸满了他的额头,又顺着鼻梁两侧快速向下淌,不一会就将领口和胸前的衣服洇湿了一大片。 好在脓血没有对丹拓造成什么影响,他时不时地抬手擦擦汗,一边掐着手诀,嘴里念着谁也听不懂的咒文。 可即便是在丹拓念咒的时候,我也没感觉到太多的念力,他只是在丹田处凝聚了一丁点带着阴气的灵韵,又通过经络,将这口灵韵散布在手心和额头上,我看不出来这么做有什么用。 刚开始的时候,丹拓的眼睛还微微眯着,过了几秒钟之后,他却突然睁大眼睛,又快速捡起一个只有小拇指粗细的玻璃瓶子,扒开瓶塞,将里面油脂一样的液体全都洒在了地上。 这些液体落地之后,先是快速朝着周围扩散,可没等散出多远,又慢慢凝聚起来,凝成一颗很大的水珠,顺着地面,朝那个满脸长灰毛的人滑了过去。 水珠顺着他的肩膀爬了上去,到了肩膀处,才慢慢摊开,一点一点地浸入了皮层。 就见那人的身子猛地一颤,接着连着咳嗽了好几声,从嘴里吐出了大股绿水。 这股不知名的绿色液体简直腥臭无比,我和温老板都不由地捏住了鼻子,赶紧后撤两步。 在一连串的剧烈呕吐之后,趴在地上的人很快陷入了沉积,身子一动不动地匐在地上,就像是死透了一样。 丹拓有些吃力地站直了身子,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后腰,长途一口浊气,说了句:“这样就差不多了。” 温老板问丹拓:“这就行了” 丹拓点了点头:“好在他中术不深,要不然还真是挺麻烦的。” 温老板:“你帮他解降的时候,没有受到阻挠吗” 丹拓朝院子里瞥了一眼:“下降的人都被你们抓住了,还怎么阻挠我” 听丹拓这么一说,我立即凑到门口朝外面观望,就在院子里有两个被捆结实的女人,其中一个正面朝下趴在地上,看那样子,似乎和屋里的人一样,也种了降头,丹拓刚刚帮她解了降,现在已没了力气,像死人一样一动不动的。 另外一个人,则是老家主的妻子,那个迎我们进门的老太太。 她可就没有另外两个人这么幸运了,丹拓帮那两个人解了降以后,她已经遭到反噬,现在光是靠着肉眼,就能看到她的下巴上正慢慢钻出一层层的灰毛。 不管这个老太太是什么来路,她毕竟年纪大了,行动起来很不方便,这会儿正不停地扭着身子,好像要从俞老板手里挣脱出来,但动作相当迟缓,看起来有气无力的。 咯咯咯 这边我正看着老太太大皱眉头,院子的角落里就响起了一阵刺耳的鸡叫声。 刚才进园子的时候,我没发现院子里有鸡圈啊,这声音是到哪儿传过来的 李淮山先我一步出了屋子,我也跟着他一起出去,丹拓则三步并成了两步,跟在我身后。 到了院子里以后才听出来,鸡叫声是从地面下方传来的,李淮山循着声音来到了靠近卧房的一座小门前,这扇用后木头打造的门是斜着压在地上的,里面应该是个地窖。 我拍拍李淮山的肩膀,让他闪开,然后伸手抓住门锁,猛力一扯,就听咔嚓一声,铁锁连着钉在门上的铁片一块被我扯了下来。 李淮山立即开门,朝着里面打了打光,撇了撇嘴说:“怎么在地底下养了这么一窝子鸡啊,看样子用的饲料还不错,一个个都挺肥的。” 丹拓也顺着光线,朝地窖里看了一眼,叹口气说:“这些鸡,估计是给林子里的恶鬼准备的,可这还没到冬天呢,怎么养了这么多” 我问丹拓:“你上次和恶鬼遭遇的地方,离这儿远吗” 丹拓:“不远,出了宅子向东走,就能看到一条河,沿河朝上游走三四公里吧,就是一口不大不小的瀑布,上一次我就是在那里找到恶鬼的。” 这么说,那巴赞家的人应该是一直养着那只恶鬼呢,不然的话,如果它真像丹拓说得那么警惕,就不会住在离公路只有三四公里的地方。 能让它留在附近的唯一原因就是,这里有充足的食物。 回头想想,这似乎也合乎常理,不管怎么说,恶鬼毕竟是巴赞家的孩子,既然巴赞家的人不忍心杀它,自然也不忍心让它一个人在林子里挨饿。 说什么到了冬天才把家畜放进山林,恐怕都是巴赞家的人编造出来的幌子。 我回头看了眼被俞老板控制住的老太太,对丹拓说:“怎么处置她” 丹拓皱了一下眉头:“我现在也没想好,看她那样子,应该也中了降头,我估摸着吧,她给别人下降,可能也是迫不得已,她中的是一种很特殊的玻璃降,这种降头术,是可以控人心神的。唉,老太太变成这个样子,恐怕也是因为被别人的术篡改了心性。” 我就问丹拓:“她身上的降术好解吗” “非常难解,”丹拓摇了摇头:“老太太本来就是个降头师,还中了别人的降头,这个下降的人,修为至少是她的三四倍,不好对付啊。” 我拿过李淮山手里的手电,朝着地窖里照了照,养在里面的鸡果然都是一副膘肥体胖的样子,看样子吃了不少好东西,我拿光照它们的时候,它们养尊处优惯了,也没心情理我,一个个气定神闲地卧坐在地上,只有一只正在下蛋的母鸡扑腾着翅膀叫个不停。 随后我又凑到老太太跟前看了看,她身上的念力很浅,但在后颈和背部相连的一小片区域,却发散出很重的阴气,阴气中,还带着一丝薄薄的鬼气。 我对降头术了解得不多,但大概能猜出来,丹拓所说的玻璃降,应该是靠鬼物来下降的。 我是阴差,手中还有一块半幽冥通宝,对付鬼物有先天的优势,丹拓帮老太太解降的时候,我应该能帮上忙。 可目前来说,我还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办。 大眼看了看老太太的情况,我又问丹拓:“她能撑多久” 丹拓想了想,说:“她现在只是受到了鬼皮降的反噬,好在老太太修为不深,下降也不算太狠,反噬不重。要是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撑个两三天吧。” 我点了点头:“我先去找恶鬼,你等我回来再给老太太解降。” 丹拓“啧”了一声,赞同地点头:“咱俩想到一块去了。” 在这之后,我就没说废话,快速回到屋里收好了阳线,又跑到地窖里抓了四只鸡出来。 第437章 消磨耐心 李淮山追着我除了宅门,看那样子,似乎是想和我一起去抓恶鬼。 途中我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冲李淮山笑了笑:“二狗,别跟着了,回去吧。” 李淮山对着我大皱眉头:“你是怕我给你添麻烦吗” 我依旧笑着说:“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不是怕你添麻烦,咱们两个一起进山,目标太大,容易被恶鬼发现。你留下来,和温老板他们相互有个照应。” 李淮山:“说了半天,就是怕我给你添麻烦呗。” 我说:“老宅子这边的情况很复杂,温老板他们很久没有出山了,难免有点手生,你得留下来帮他们看着场子。” 李淮山犹豫了小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行,都听你的,你怎么说怎么是吧。”,一边说着,他就朝宅子里走了。 我不敢耽搁太久,目送李淮山的背影消失在宅院门口,就转身加快了步伐,快速朝着林子东面奔了过去。 手上的四只鸡还活着,被我抓疼了,偶尔会叫上两嗓子,我也不怕它们弄出动静,相反,它们这么一叫,正好能掩盖我的脚步声。 丹拓说得没错,在宅子正东方向确实有条河,只不过十年过去,河道已经干了,只剩下大片压在河底的鹅卵石和新长出的杂草。 我拿出钯金罗盘来定了一下方向,判断出河道的上游就在密林西北方位,才收起罗盘,顺着河道一路向上走。 行进四公里左右,就能看到河道里有一块突兀的高地,那里原来应该是个瀑布,只不过断流的时间长了,瀑布后的石壁上已经长出了不少植被。 在仉家待的那一年多里,我杀过鱼,斗过棕熊,可偏偏没有杀过鸡,看着手里这四只鸡不停地扑腾着,一副想要从我手里挣脱出去的样子,我顿时有些不忍心下杀手了。 毕竟是四条活生生的生命,确实让人很难下手,想当初我在仉家杀鱼的时候,杀的时候很容易,一刀背砸下去,鱼就没气了,可鱼是死透了,身上的神经还没有完全死透,在我给它开肠破肚的时候,还甩着尾巴动了两下,那时候我还没有像现在这么冷漠,为了这么一条鱼命,好几天都没缓过来。 记得当初我拍刀的一那刹那,鱼曾默默地看了我一眼,后来我就在想,它当时的眼神,是不是在向我求饶,在我破开鱼身,将内脏掏出来的时候,它是不是还活着。 如今为了抓恶鬼,我也是没办法了,只能用鸡血引它过来,看着手里的四只鸡,我犹豫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狠了狠心,用最快的速度出手,分别用手指点中了四只鸡的鸡头,震劲一出,鸡就死利索了,没来得及扑腾一下就软塌塌地倒在了河道旁。 我朝着鸡的尸体拱了拱手:“得罪了” 说完,我又拿出工兵铲,用锋利的铲刃将鸡身切开,带着浓浓腥味的鸡血撒编河道内外。 鸡活着的时候,在我眼里,它们的生命还算得上宝贵,可当我杀死它们以后,它们的生命对于我来说就不再有意义,甚至在心里,也没了刚才的犹豫和可惜。 漠视生命,总归还是仉家人无法逃避的宿命。 撒了鸡血,我又撒开阳线,一头拴在我的手腕上,另一头则扎成一个锁套,藏在了地上的杂草中,有两只鸡的尸体,也被我放在了锁套的中心区域。 时值夏季,林子里的树长势很旺,我挑了河道旁最粗壮的一棵树,施展腾云步,两步蹿上了树枝,随后就放慢呼吸,将浑身的炁场收起来,耐心等待着恶鬼到来。 仉家人向来没有什么耐心,我也是,在树枝上待得久了,心里就变得十分浮躁,也不知道那只恶鬼是察觉到河道上埋了陷阱,还是根本没有闻到鸡血的味道,我从晚上一直等到第二天早晨,它都没有出现。 心里的浮躁弄得我浑身都不自在,当时就特别想冲着林子里大喊:“你家里人给人送吃的来了,赶紧过来吃啊” 好在我还没傻缺到真把这种话喊出来,再说我又不会说缅甸语,恶鬼也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一夜过去,我匍在树枝上,动都不敢动一下,就怕只消稍稍一动,阳线就会惊扰到附近的杂草,弄出不必要的动静。 直到当天下午,林子里起了风,地上的草跟着摇曳起来,我才在树枝上换了个姿势,继续耐着性子等着。 眼看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我终于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看到了一个宽阔的影子,它正顺着树木之间的缝隙慢慢朝河道这边挪动,每次落脚都很小心,几乎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光是从它的轮廓上看,我就能断定这东西就是恶鬼,它的体型和人类相似,但胳膊和腿都非常粗壮,个头估计也有两米左右,在它的身子表面,好像还附着着长长的毛发。 我心里顿时激动起来,将近一天的死等,总算把它给等来了。 可那家伙到了离河道还有将近五十米的地方,竟然停了下来,我在炁海视野中看到它躲在了一棵大树后,只伸出一个脑袋,朝着河道这边观望。 我的耐心已经快被耗尽了,可它却相当有耐心,就这么探头探脑地朝河道上看,却死活不肯过来。 说真的,我受不了了,恨不得马上就下去抓它,可丹拓也说了,恶鬼不只力量远超常人,速度也非常快,我怕自己可能跟不上它的脚程,于是只能继续忍耐,只希望它早点迈进我设下的险境。 可这货也忒有耐心了,一直到日落西山,它却依旧躲在树后面观望着。 太阳消失在地平线西侧以后,夜幕很快就降临了,持续了大半天的风也在天色大黑的时候突然停了,闷热的气息在干枯的河道上快速蔓延,极速消耗者我那本就不剩多少的耐心。 一直到月亮走到了夜穹中央,恶鬼终于动了,它依旧迈着极轻的步伐,一点一点地凑到了河道旁。 丹拓说的没错,这家伙果然不是一般的谨慎,它先是凑到离包围圈最远的一只鸡尸旁边,俯下身子,闻了闻鸡身上的味道,。 这四只鸡已经死了足足一天了,加上天气闷热,鸡身上早就散发出了淡淡的臭味,可恶鬼好像并不在意这些,在嗅了两下之后,就抱着死鸡啃了起来。 听着那阵鸡骨头被一根根扯断、嚼碎的噪音,我的头皮都跟着发麻。 一只死鸡显然无法满足恶鬼的胃口,很快,他又进了河道,将第二只死鸡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借着月光,我总算看清了它的模样,这家伙浑身上下都长满了黑猫,肩膀像两个硕大的铁墩子一样,又厚又宽,下巴也像铁打的一样,单单是用肉眼去看,就能隐约感觉到它那两只腮帮上的硬度,另外在它的下牙床上还翻着两根铁锤死的獠牙,上面挂着几块从死鸡身上扯下来的肉块。 我感觉它看上去不像恶鬼,倒像是发生过变异的大猩猩,就连走路的时候,也是四肢同时着地。 吃完了两只死鸡以后,恶鬼应该还没饱,它在河道里直起了身子,朝着锁套里的最后两只死鸡不停地观望。 我感觉,它好像察觉到了一丝异常,两只死鸡叠在一起的样子,对它来说,仿佛是一种危险的暗示。 得亏我没把四只鸡全都放在锁套里,不然的话,这家伙单是看上一眼,可能就放弃了吃鸡的念头,直接撤了。 它在原地逗留了很久,我心里别提多烦躁了,可还是要默默等着,动也不敢动。 最终食欲还是战胜了警惕,恶鬼在犹豫了足足半个小时以后,还是慢慢挪着身子,来到了河岸上。 就在它伸出左手,将手掌放在鸡身上的时候,我立即快速拉扯阳线,锁套顿时收紧,将它的手腕死死捆住。 几乎就在我收紧锁套的一瞬间,它已经抓住了一只死鸡,然后就快速移动下肢,朝着河道里撤,险些没被套住。 眼看自己要被困住了,恶鬼顿时惊叫一声。 那动静和马嘶差不多,分贝极高,直刺得人耳膜隐隐作痛。 接下来,它就试图去解开手腕上的阳线,可这家伙手指头太粗,阳线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他捏了两下,硬是没能抓住缠在手腕上的线。 我试着拉扯一下阳线,想将它拉过来,没想到这家伙的力道比我想象中还要大,它一感觉都有人在拉它,立即晃动着手臂,拼上了所有力气奋力向后退。 它退得急,我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从树上掉了下来。 双脚一落地,我又听到身后传来咔嚓一声脆响,接着就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刚才我落脚的那根树枝,至少和杨树的树干差不多粗,竟就这么折了。 我看了眼身后的断树枝,吐一口浊气,冲恶鬼笑了笑:“力气不错。” 恶鬼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似乎被惊到了,一直低着脑袋向后缩,现在见我冲它笑,又歪着脑袋看我,一脸的好奇。 第438章 海云灯 恶鬼对我似乎没有敌意,它的警惕,也不过是出于一种求生的本能。 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听懂汉语,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打算试一试,就对它说:“小朋友,我知道你不想伤害我,咱们无怨无仇,我也不想伤害你。只要你乖乖交出海云灯,跟着我一起回家,我保证不动你。咱们和和气气的,这样对大家都好。” 可没想到我刚把话说完,它就突然转过头,迈开腿就朝着河道里撤。 我被他扯着向前滑了两步,立即使出一个千斤坠,扎马站稳,单手拉着阳线,让它无法挪动半步。 我看出来了,这家伙不光听不懂汉语,估计连缅甸语都听不明白,它的智商很低,现在被我拉住了,却依旧只顾着闷头退向河道,要是换成个正常人,怎么也得回头看一眼才对。 不过要论力气的话,它和我应该差不多,现在它卯足了劲奋力后撤,我的压力也很大。 借着月光,就能看到它每次迈步的时候,脚掌都陷入了河床的泥土里,鹅卵石和散碎的草末被迸溅得到处都是,我的双脚也死死扎在了土壤中,使出全身的力气,才勉强牵制住它。 这场角力持续的时间不长,没多久,恶鬼的体力就有些吃紧了,它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喘着粗气,转头朝我这边回望。 我面对着它,脸上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一边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我没有恶意,跟我走一趟吧。” 刚才我冲它笑的时候,它还歪着脑袋,一脸好奇地看我,可现在也不知道我哪里刺激到它了,话音刚落,就见它突然直起了身子,冲着我嘶吼一声,接着就带着千钧的冲势朝我扑了过来。 该来的终究还是躲不过,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下手太狠了。 几乎在眨眼之间,恶鬼就压着肩膀到了我眼前,我提前做好了准备,踏出弓步,快速伸出双手,掌心稳稳地顶在恶鬼的双肩上。 接下来,我就感觉到了一股异常生猛的冲击力,左手的掌心骨顿时开始咔咔作响,身子也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后滑了出去,脚下的土壤和杂草都想被犁翻动了一样,慢慢呈现出了一道很深的沟壑。 我一直推算着距离,直到后背离身后的大树还有不到半米的距离时,才快速抬起右脚,一脚跺在了树干上。 老树的树皮承受不住这么猛的力道,顿时开裂、外翻,好在树身还算结实,借着它,我总算遏制住了恶鬼的冲势。 恶鬼的智商确实不高,可它身上天生带着一股异于常人的野性,战斗的本能也远远超出我的想象,冲势被我挡住之后,它立即抬起一只粗壮的手臂,张开五指,硕大的巴掌挂着风声,直直朝我的胸口压了过来。 它的掌力虽猛,但起手的架子太大,胸前立即露出了一个很大的空档,我瞅准时机,迅速出手,在恶鬼的大手落在我身上之前,一掌拍在了它的胸膛上。 这一下我使出了十成的力道,但没有催出震劲,恶鬼吃不住力,当场被推翻在地。 丹拓说的没错,这家伙身上的毛发非常坚硬,刚才那一掌,根本无法对它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刚一倒地,它就快速顺着地面打了个滚,先是和我拉开一点距离,随后又压着肩膀,朝我顶了过来。 正常的手段恐怕能难压制住它,必须动用摧骨手了。 在它快要冲到我身前的时候,我脚下一个滑步,和它错开一个身位的距离,随后前冲半步,打出一记勾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它的肩头,这一次,我使出了半道震劲。 摧骨手对这层钢铁一样的毛发毫无办法,但埋在毛发中的筋骨和血肉,却定不住震劲那强横破坏力。 拳肩相接的一刹那,恶鬼的肩头顿时传来一声很沉闷的声响,但我没听到骨头崩裂的动静。 大概是平时第一次受伤,肩膀的疼痛让恶鬼浑身的力道一下子就散了,它脚下一个趔趄,一头撞在了树干上。 又是一阵树皮爆裂的脆响,粗壮的大树难以承受这股巨大的冲击力,不停地晃动起来,树冠上的叶子也跟着大面积散落在地。 恶鬼一只手抱着树干,腾出另一只手来护着肩膀,转过头来,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我本来还打算见好就收来着,可没想到它仅仅朝我这边透来了惊恐的一瞥,随后又突然暴怒起来,张开嵌着獠牙的大嘴,不由分说,搂头就朝我脖子上啃。 它速度虽快,但步法完全没有章法,每次进攻的时候意图也十分明显。 没等它把獠牙扎进我的脖子,我就施展开腾云步,侧身闪出两个身位,等它从我身边冲过去的时候,又快速滑出半步,一拳打在了它的肋骨上。 这一次我还是只使出半道震劲,毕竟我的目的只是制服它,而不是要它的命。 接连两次着了我的道,恶鬼的怒气更盛,挥手就朝我身上拍,我快走一步来到它的侧后方,在它的肩胛骨上擂了一拳头。 除了第一次和恶鬼正面扛力,之后它的几次攻击全都落空了,根本无法碰到我,它急得哇哇乱叫,我也不着急,就靠着腾云步,不断在它身边游走。 它不动,我就只是挪步,也不攻击,但只要它动手,我的拳头会落在它身上。 我想告诉它,只要它不攻击我,就不会受伤。 刚开始,恶鬼的怒气越来越盛,手脚挥舞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可它动的次数越多,挨打的次数也越多,挨上一两拳对它来说可能没什么,可几十拳下去,它就明显撑不住了。 愤怒的嘶鸣变成了哀嚎,两只不断挥舞的大手也护着身上的伤,根本不敢再张开。 我感觉已经差不多了,就慢慢走到恶鬼面前,问它:“能听懂我说话吗” 这话问了相当于白问。 可我也没想到,刚放松了一点警惕,它又纵身而起,拿一对獠牙对准了我的脖子,不由分说就朝我身上扑。 万幸它身上多处受伤,速度已经不比之前了,我稍稍一侧身子就闪开了,同时起手,一拳打在了它的后腰上。 这一下恶鬼算是彻底老实了,它蜷缩起了整个身子,眼里含着泪,十分惊慌地盯着我。 我看着它,心里也有点犯难,这家伙听不懂人话,怎么才能让它交出海云灯呢 思来想去没什么头绪,我就开始朝着四周观望,只希望它来的时候带上了海云灯,说不定我这么撒望一下,就能看到那盏灯。 可惜我撒望了好半天,别说是灯了,除了被月光照亮的河道,林子里黑漆漆一片,只能借助炁海流沙的视野隐约看到大片杂草的轮廓。 恶鬼没有将海云灯带来,那它又会将那盏灯藏在哪里 一边这么想着,我就将视线投向了身旁的林子,恶鬼就是顺着这片林子走上河道的,它过来的时候,刻意压低的脚步,但由于身子太沉,很多杂草都被它压扁了,显现出一条不算宽敞的小路。 我顿时有了主意,拉一拉手里的阳线,又朝恶鬼招招手:“过来。” 先前恶鬼还蜷缩着身子,听到我的声音,就伸长脖子朝我这边看,见我朝它招手,却依旧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无奈之下,我又用力拉扯两下阳线,让恶鬼的身子顺着地面滑动了几十公分的距离,就算是一条家养的哈士奇,也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我就不信恶鬼的智商比二哈还低。 好在它确实没傻到这种程度,很快站了起来,跟在我身后默默走着,但不敢离我太近,一直和我保持着两米左右的距离。 我沿着恶鬼踩出来的路一直走,翻过一座山头,在深林中找到了一个洞穴。 洞不深,从外到内,也就是两三米的距离,正好够恶鬼栖身,在洞穴的角落里,对着一簇干巴巴的杂草,在草的缝隙里,还能看到一抹淡淡的红光,以及一些云雾似的气体。 我扒开草堆一看,就见地上躺着一盏没柄的灯笼,这东西看上去,有点像国内的红皮灯笼,但灯头上压着很多铜铃,每一个同龄上都刻了咒文,这些怪异的纹路我从未见过,大眼一看,它们好像是某种图腾,可仔细辨认,又觉得那好像是一种失传已久的古文字。 当我抓着灯头,将闪着红光的灯笼拿起来的时候,十七个铜铃同时发出的清脆的声响,与此同时,一道薄薄的烟雾从灯芯处快速蔓延开来,它们先是在空气中扩散了一段距离,随后又快速聚拢,在灯笼周围围成了一朵灰白色的云雾。 手里这盏灯,确实有点超乎我的常识了,我试着感应了一下,那团云雾中似乎没有丝毫的灵韵,也没有炁场的炁场,既然没有灵韵和炁场,这团云雾又是怎么来的呢,它究竟是由什么东西幻化而成的 带着这样的疑惑,我皱着眉头走出了洞口,恶鬼一看我出来,就赶紧后退两步,拉大和我之间的距离。 我晃了晃手里的海云灯,冲恶鬼一笑:“这东西我姐来用用,过两天就还你。话说你是打算跟我一起回老宅呢,还是打算留在这呢” 第439章 蝠灵 我知道它听不懂我说什么,啰嗦这么多,只是想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让它平静下来,不至于怕成这样。 不管怎么说,我都不可能让恶鬼留在林子里的,或许它没有伤人的心思,但这家伙破坏力太强,脑子又笨,留它自己在林子里,不知道哪一天就要搞出事端来。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带回国内,让老白或者庄有学想办法安置它,可这里毕竟是降头师的地界,要带着它走,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算了,现在想这么多也没太大意义,还是进山要紧。 我拉了拉阳线,示意恶鬼跟紧点,随后就拿出罗盘来定了一下方位,朝巴赞老宅的方向去了。 回到老宅的时候,林子外围飘起了小雨,李淮山撑着一把伞在门口等我,远远看到我,就一阵风似地跑了过来,撑着伞帮我挡雨。 我听到院子里有念咒的声音,就问李淮山:“丹拓他们在干什么” 李淮山的注意力全被恶鬼吸引了,根本没听到我说话,我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发什么愣啊” 李淮山这才回过神来,指了指跟在我后面的恶鬼:“这家伙就是恶鬼啊” “不然呢,”我一边说着,一边将海云灯塞给李淮山:“喏,海云灯。” 李淮山接过海云灯看了看,眉头紧蹙地问:“怎么这盏灯上,还缠着云雾啊” 我摇了摇头:“这我就解释不了了,云雾上没灵韵没炁场,也不知道是由什么东西幻化出来的。在院子里念咒的人是丹拓吧,他干什么呢” 李淮山叹口气说:“给老太太解降呢,今天刚入夜,老太太身上就发生异变了,丹拓说不能再等,必须马上解降,这不么,一直折腾到现在,也没见成效。” 我拉了两下阳线,加快步法进了院门。 丹拓已在院子中央摆好了法坛,老太太浑身上下捆了一圈圈绳索,这会儿正躺在法阵中央,不停地扭动身子。 如今从她身上长出来的灰毛已经有一尺多长了,不断挣扎的时候,嘴巴和眼睛里还一下一下地冒着绿光,看上去就像是有人在她身体里点了一盏幽绿色的火灯。 老太太和丹拓身上的鬼气都很重,我看得出来,丹拓这是想以鬼制鬼,但他手里的底牌,明显不如下降的人来得丰厚,持续了整整一夜的斗法已经让丹拓有些乏力了,可老太太身上的鬼气,却变得越来越猛。 眼看丹拓快要支撑不住,我就亮出了幽冥通宝,打算上去帮忙,这时温老板却一个箭步冲上来,伸手将我拦住:“丹拓的术法未断,你现在过去,不但帮不了他,自己也会中招。” 我拍了拍温老板的肩膀,示意他先让开,随后就走到了法坛边缘,冲着丹拓大喊:“老前辈,能中断术法吗” 丹拓现在正处于全神贯注的状态,我必须竭力叫喊,他才能听到我的声音。 过了小片刻,他才皱了皱眉头,大声回应:“很难” 我立即回应:“我先斩断你和苦主的联系,你设法中断术法。” 丹拓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长途一大口浊气,大声回应:“来吧” 我没有片刻迟疑,立即将半枚幽冥通宝递到左手,一边动用念力,将埋藏在这半枚古钱中的阴气抽出来,让这股阴气像撒开的袈裟一样散开,慢慢附着在我的身体表面。 “收术” 等引起均匀附着在了我的体表,我立即大喊一声,同时迈开脚步,迅速冲到了老太太和丹拓之间。 阴曹的炁场非常醇厚,就像是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一样,瞬间就阻断了丹拓和苦主之间的联系,丹拓也没废话,赶紧中断正在施展的术法。 “对方的法力深不可测,小心点” 丹拓收了术法,就冲着我大喊,我背对着他点了点头,随后将完整的幽冥通宝放在左掌心,在左腕上调和好炁场,催动幽冥通宝,招出鬼门。 鬼门一出,几十个小鬼卒就凑头凑脑地出现在了门沿下方,不对鬼门开启,我就指了指在地上不断抽搐的老太太,对小家伙们说:“把她身子里的东西拖出来。” 这些小鬼卒估计平日里在阴曹也没什么事干,一个个都闲得发慌,得我这么一句话,立即兴奋地钻出地面,像滩泼出去的黑水一样冲到到了老太太的身边。 鬼卒身上的那股子阴气,也不是谁都能承受得来的,加上老太太修为又不怎么样,一有鬼卒探出手臂,将一堆黑乎乎的小手扎进她的腹部,她就像是过电了一样,整个身子几乎抖成了筛子。 一个肉眼可见的绿色灵体,就这么被小鬼卒们拖了出来。 起先只有一截带着倒指的翅膀从老太太的腹部浮现出来,随后又是一个硕大的身子,和一个呲牙咧嘴的怪脸。 当灵体完全被拖出来的时候我才看清楚,这东西,根本就是一只绿色的蝙蝠。 它身上的阴气不算特别重,却已经具化出了具体的面容,这又超出了我的常识,按说大凡鬼物,都只有一团模模糊糊的光影而已,除非是成魔的厉鬼,其他类别的鬼物,应该都没有具体的长相。 可这只蝙蝠肯定没有达到凶神的级别,既然不是凶神,为什么会有五官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时候我就听丹拓在不远处惊呼一声:“蝠灵” 刚刚被小鬼卒们拖出来的时候,蝠灵似乎还有些意识恍惚,可丹拓这么一喊,它顿时就精神了,立即甩动翅膀,竟将围绕它身子周围的鬼卒全都甩开了。 “都过来帮忙,二狗,上飞爪” 我一看情况不对,立即大喊一声,随即施展腾云步,一个瞬闪到了蝠灵面前。 现在我的身上笼罩着幽冥通宝的阴气,是可以直接触碰鬼物的,到了蝠灵跟前,我就快速探出双手,死死抓住了它的后腿。 接触鬼物的时候,手上传来的触感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那就好像是,抓住了一坨在低温下凝结起来的油脂,冰冷而滑腻,不对也不是滑腻,那仅仅是一种非常腻歪的感觉,但不怎么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蝠灵被我抓住的时候,还扑腾着翅膀,想要钻回老太太的小腹中去,它的力量轻飘飘的,但异常绵长,我抓了一阵,感觉手指上都快要脱力了。 就在这时候,耳旁传来哗啦啦一阵碎响,李淮山飞爪破空而至,精准地勾住了蝠灵的脖子。 我们两个人同时用力,却依旧无法控制蝠灵。 温老板的声音不早不晚地响起:“直接把蝙蝠镇杀了吧” 丹拓立即开口:“不行,如果不能将蝠灵送到阴间,老太太性命不保。” 在温老板和丹拓说话的时候,俞老板已经来到我身边,将一张巴掌的灵符贴在我的脚腕上,嘴上说一句:“有点副作用,忍忍。” 他刚把话说完,我就感觉脚踝上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可脚下的力量似乎也受到了加持,于是卯上了力气,接着这股加持,将蝠灵一点一点地拖向鬼门。 我这边收到了加持,蝠灵身上也爆发出一股蛮劲,它的力量不再那么绵长,而是一顿一顿,以固定的频率间歇性地爆发。 光是将身子稳在原地,就耗尽了我全部的力气,更别说将蝠灵拖进鬼门了。 江老板跑到法坛旁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赤红色的小瓶子,瓶塞一开,十几只红纸一样的蛾子顿时飞了出来,在半空中围成一个圆圈,不断地震动翅膀,发出一连串音叉震动似的嗡鸣。 这种声音对活人没什么影响,可周围那些小鬼卒却一个个用手抱住了脑袋,不停地窜来窜去,蝠灵也受到了影响,力气顿时弱了几分。 我尝试着将它朝鬼门拖行了一米多,可很快,它的力道又变强了,形势再次进入了僵持。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下降的人正在为蝠灵提供加持,这家伙法力极为蛮横,院子里这么多人加在一起,都无法压住他。 这时丹拓在我身后喊:“对面的法坛快破了,再加把劲,他快不行了” 温老板:“你别光喊啊,快帮忙” 从刚才开始,温老板就已经在施术了,他正将一些混合了阴气和尸气的炁场注入鬼门,让鬼门维持稳定,可丹拓自从中断了术法之后,就一直在冷眼旁观。 现在我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感觉丹拓可能是混在我们这群人中的内鬼,他仿佛在等待最好的时机,给我们致命一击。 不过事实证明,我可能想多了,得温老板那一声嚷嚷,丹拓也凝练出了一点念力,在鬼门后念起了咒文。 之前独自帮老太太解降,似乎已耗空了他的精神,如今他凝练出的那道念力,也变得散乱不堪。 或许他不是不想帮忙,只是有心无力。 可丹拓这点力量,对眼前的局势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也不知道接下来还要僵持多久。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大黑牵着小黑从卧房里跑了出来,他们两个一前一后从我身边跑过,到了蝠灵身子下方才停下脚步,随后就昂着头,盯着蝠灵看。 这只蝠灵应该是有心智的,它低着头,看着站在它身下的大小黑,眼神中充满了深深的恐惧。 过了一小会,大黑转过头来,指着飘在半空中的蝠灵,对我说:“仉若非,我想吃。” 第440章 淘孩子 我转过头看了丹拓一眼,丹拓立即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冲我点了点头:“让它吃,留下个头送到阴曹里去。” 得丹拓这么一句话,我才叹了口气,告诉大黑可以吃,但要留下蝠灵的脑袋。 大黑和小黑顿时变得特别兴奋,扑到蝠灵身上就是一通乱啃。 场面算不上血腥,蝠灵没有肉体,也不会流血,同时也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惨叫,就是一直满眼恐惧地看着在它身上爬来爬去得大黑和小黑,两个小家伙的效率特别高,眨眼间得功夫,蝠灵那硕大的身子就只剩下了一半。 不只是蝠灵得身子被大小黑吞入了腹中,就连附着在它身上的鬼气,也渐渐变得稀少了。 前后也就是不到一分钟,蝠灵就只剩下了一个脑袋,起初我抓着它的腿,最后也不得不揪住它的耳朵,以防它逃走。 大小黑好像还没吃饱,一前一后地凑在我身边,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蝠灵的脑袋。 我怕他们两个控制不住自己,就抬了抬腿,将他们驱赶到一边,随后转身将蝠灵的头扔进了鬼门。 蝠灵被吸入阴曹,鬼门也就快速关闭了,这时候我还听大黑叹了很长的一口气。 温老板他们都收了术,丹拓也用双手支撑着地面,无奈地冲我笑:“你养的这两个,绝对是阴曹里的鬼王。” 我看了看依旧望着鬼门出神的大小黑,虽说这两个家伙已经长出了五官,可看上去还是有些呆头呆脑的。 温老板问丹拓:“蝠灵进了阴曹,下降的人会怎样” 丹拓摇了摇头:“如果对方是普通的降头师,邪坛一破,轻则功力尽失,重则经脉逆转,能不能活下来都不好说。不过,如果他已经修成了飞头蛮,就就不好说了。” 飞头蛮,也就是修炼飞头降的降头师,而所谓飞头降,就是降头师用特殊的咒术让身体发生一定程度的尸变,并借助阴气让尸身下沉,只有头颅离开身体,沿地飞驰。 老仉家的典籍上将飞头蛮分成了牲蛮和鬼蛮两种,以对应六道轮回中的畜生道和饿鬼道。 传说飞头降在修炼的时候分为七个小周天,每一个小周天中又有七个法门,降头师必须修足七七四十九法门,才算是大功告成,功成之前是牲蛮,功成之后,就是鬼蛮。 而每修一个法门,都需要七七四十九天的时间,中途不得间断,只要间断就前功尽弃,终生无法再修习飞头降。 牲蛮和鬼蛮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形态,书上说,牲蛮飞天时,不但头颅离体,心、肝、脾、肠等一干内脏也会连着脖子一起脱离体外,而且飞行高度绝对无法超过一米,很容易被东西挂住。而处于这个阶段的降头师如果无法在天亮之前脱困,等到太阳升起,尸身和头颅都会化为一滩血水,永世不得超生。 而作为将飞头降修至大成的鬼蛮,虽说头颅离身的时候不会牵着内脏一起飞,飞行的高度也可以达到十米以上,可一旦施术,就会变得饥渴难耐,必须饮下大量鲜血才能缓解。 其实关于飞头蛮最早的记载,应该来自于搜神记,相传三国时期的大将朱桓身边有一个婢女,每天入夜以后,头就会飞走,到第二天早上再回来,后来被朱桓发现了,朱桓还以为她是落头氏的人,其实那就是一个鬼蛮。 在日本的平安世代,也曾有飞头蛮出现,在鸟山石燕的图画百鬼夜行中,还罗列出了飞头蛮的画像,不过日本人一直以为飞头蛮是种妖怪,其实那不过是一个因船只在西淀川搁浅,最后流落到大阪一带的降头师。 要说飞头蛮的各种传闻也算是由来已久了,但仉家典籍上对他们的记载并不算太多,只是说修成鬼蛮的降头师往往很难对付,别的降头师只要被破去邪坛,一身修为也就废了,可鬼蛮却能靠着异于常人的体质逃过一劫,即便邪坛被迫,只要立即吸食足够的人血,就能保修为不失。 我散了身上的阴气,将幽冥通宝收回口袋,冲着门口那边看了一眼,在我们斗法的时候,恶鬼一直在门前匍匐着,我看着它,它也伸长了脖子,朝我们这边观望。 丹拓也是这才发现恶鬼已经被我抓回来了,他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一边问我:“海云灯找到了吗” 我拍了拍背包:“在这儿呢。” 丹拓顿时笑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没问题,怎么着,现在就进山吗” 我的视线从院门上扫过,落在了西天方向,就在蝠灵的头颅被扔进鬼门的时候,老宅院的西方扬起了一道很强的鬼气,就连林子外围的风眼都受到了影响,变得有些躁动。 只不过那道鬼气来得突然,消失得也很快,如今已经没了踪影。 温老板走到我跟前来,顺着我的目光朝正西方向看了一眼,又回过头来问我:“你看什么呢” 我说:“你说,下降的人,会不会就在附近” 不等温老板说话,丹拓就抢先开口了:“很有可能。蝠灵原本就是一种极难控制的灵体,下降的人为了保持术法稳定,有很大的几率会潜伏在附近。” 我问丹拓:“蝠灵进了阴曹,下降的人接下来会做什么” 丹拓想了想,说:“如果是一般的降头师,也会估计也没力气干别的了,可如果是飞头蛮,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进食。” 这地方前前后后都是山野丛林,飞头蛮要找活人吸血,也只能到宅院里来了。 丹拓说话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点,这时又转了话锋,接着对我说:“老江知道怎么对付飞头蛮。” 就听江老板在一旁说:“我压根就没见过飞头蛮。” 丹拓转过头去对江老板说:“我记得你养了一条青枣蛊来着,飞头蛮特别怕那东西。” 我朝着温老板和李淮山他们挥了挥手:“你们几个先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进山。” 李淮山:“不是还要对付飞头蛮吗” 我说:“有我和江老板就够了,你们先去休息,晚上轮班守夜,我和江老板守第一班,剩下的人自己分组,每组两人,守后两班岗。一个人看着老太太和另外两个中降头的人,另一个人盯紧宅院。” 温老板点了点头:“行,正好我也有点乏了,最后一班我和淮山守吧,你和老江进屋的时候别忘了把老俞和丹拓叫起来。” 一边说着,温老板就招呼其他人朝卧房那边走了,丹拓的状态很差,要靠着李淮山和俞老板两个人搀扶才能行走。 等他们四个全都进了屋,江老板才冲我笑了笑:“大半年不见,你成熟了。” 我无奈地笑笑:“不成熟不行啊,干咱们这行的,天天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我要是一直像以前那个样子,不知道已经死多少回了。” 江老板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你越来越像二爷了。” 最近这段时间,我都不记得听过多少次同样的话了,于是叹了口气,说:“什么样的师父养什么样的徒弟,我要是不像他,那才奇怪吧” 江老板笑着点了点头:“也是。” 我从西侧的小屋里搬了两个马扎出来,给了江老板一个,我自己坐一个,江老板则回卧房拿了毯子,帮老太太盖上。 恶鬼一直蜷在院门口,没有离开的意思,我解开了它身上的阳线,让它好好待着,随后就回到院子中央,和江老板一起,等着飞头蛮大驾光临。 飞头降需要在凌晨十二点才能施展,现在已经到了子时的最后一刻钟,如果不出意外的人,它应该快来了。 刚才只顾着想飞头蛮的事,一不留神把大小黑给忘了,这两个小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院门前,一前一后站着,眨巴着眼睛,盯着恶鬼直流口水。 当时我正望着夜空出神,还是江老板提醒了我一下,我才朝门口那边看。 一见大小黑那副嘴馋的样子,我就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了,赶紧冲着他们喊:“那个不能吃” 大黑转过头来看我,挥舞着黑乎乎的拳头,嘴里蹦出来两个字:“可是” 我皱一下眉头:“没有可是,不能吃就是不能吃,过来” 大小黑这才很不情愿地朝恶鬼投去了最后一瞥,耷拉着脑袋跑到我和江老板跟前来了,他们好像被我给气着了,过来以后也不理我,一前一后跳到了江老板怀里,非要让江老板抱。 江老板被他们两个弄的没办法,一个劲地苦笑。 恶鬼好像并不清楚大小黑刚才想对它做什么,还歪着脑袋,一脸好奇地朝江老板怀里看。 江老板叹了口气,对我说:“你养的这两个小家伙,可不是一般的淘。” 我挠了挠头:“没觉得他们两个淘啊,大多数时候还是挺安静的。” 江老板顿时笑了:“那是因为他们怕你,才不敢在你面前捣蛋,你是不知道,有一次你一个人会仉家老宅,就我和亚男看着他们,差点没被他们给折腾死。” 其实不用江老板说,我也知道大小黑挺能折腾的,记得当初我刚带着他们回旧货店的时候,大黑每天晚上都会跑到江老板的店里偷花生,那时候小黑天天爬我的床,弄得我为数不多的几条床单和被罩现在都变成了一水的黑色。 第441章 鬼蛮 江老板说:“其实我和亚男一直都想不通,按说阴差就算拿到了幽冥通宝,没有十几年的磨合,也召不出鬼卒来。可你刚那道幽冥通宝,大小黑就跟着你回来了,这种事,怎么想都不合常理啊。” 我咧着嘴笑:“说不定我是个天才呢” 江老板也笑了:“别闹了,你可算不上天才,单论术法修行这一块,你的天赋放在行当里也就是中等偏下,要不是有幽冥通宝加持,你就是没日没夜的修行,也到不了现在的境界。你啊,只能说运气比别人好一点。”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就是那么一说,你还真以为我把自己当天才了自己有几斤几两,我心里还是很清楚的。你说我运气好,可我却觉得自己从小到大最缺的就是运气,这两年虽说有点好转了,可还是碰不上几件顺心的事。就拿买彩票来说吧,人家花上一百块钱,怎么也得中上五六块吧,可我呢,这两年光买彩票都快花了一万块了,一毛钱都没中过。” 江老板:“仉家给你这么多钱,你买什么彩票啊” “我就是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时来运转。不过我觉得自己这辈子估计都不会转运了。” 江老板忍不住乐:“怪不得仉亚男说你和行当里的其他人不一样呢,估计这种事也就是你能干的出来。哎,仉若非,你就没觉得奇怪吗” 我看了看缩在江老板怀里的大小黑:“你是说大小黑的事啊” 江老板点头:“对啊,你难道就没想过,为什么这么多代阴差里,只有你,刚拿到幽冥通宝,就有鬼卒愿意跟着你,更何况这两个小鬼卒,还这么特别。” 我挑了挑眉毛:“想过,可不管怎么想都没啥头绪,索性就不想了。” 小黑听到了我和江老板的对话,就挣扎着从江老板怀里站了起来,指着我呀呀地说:“幽冥通宝” 江老板摸了摸小黑的头:“可历代阴差手里都有幽冥通宝啊,在这一点上,仉若非又不是例外。” 小黑冲着江老板拼命地摇了摇头,又指着我说:“幽冥通宝” 看小黑那意思,好像是说,我就是幽冥通宝 哪跟哪啊这是,我好好一大活人,怎么就变成铜钱了。 江老板显然无法理解小黑的意思,这时候大黑也站了起来,指着我嚷嚷:“他是” 我试探着问大黑:“你的意思是,我是幽冥通宝” 大小黑立即小鸡啄米似地狂点头。 我翻了翻白眼:“简直是胡扯。” 江老板反倒起了兴致,问大黑:“仉若非就是幽冥通宝么可他是个人啊,怎么会是幽冥通宝呢” 这番话也引起了我的注意,侧过脑袋,盯着大小黑。 可大小黑明摆着无法回答江老板的问题,一个个咬着手指,半天没说话。 也不知道这两个家伙说的是哪门子疯话,我可是打娘胎里生出来的大活人,怎么可能是幽冥通宝呢 难道是幽冥通宝得了道,修炼出了人形 我靠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脑子被驴啃了么。 看了看手表,还差两分钟就午夜十二点了,我就朝江老板摆了摆手:“别听他们两个瞎扯了,办正事吧。” 江老板这才将大小黑放下,站直了身子,从腰包里拿出一个很小的锦囊,刚一拉开囊口上的带子,就有一个青枣样的东西蠕动着身子,慢慢钻了出来。 青枣蛊,说得应该就是这玩意儿了吧。 就见江老板朝着蛊身上吹了一口气,青枣一样的蛊物立即出现了变化,蛊身上先是出现了一条条很细的裂纹,紧接着,整个蛊身沿着裂缝慢慢展开,竟成了一直青色的蛾子,足够巴掌那么大。 对于蛊术,我向来有些好奇,就问江老板:“这些蛊,到底是怎么炼出来的” 江老板冲我一笑:“炼蛊之法,可是我们这一脉的不传之秘,不能告诉你的。” 青枣蛊一出,江老板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以前她总是一副平和温婉的样子,可现在,眉宇间却平白多了一分妖媚。 恰逢西方有浮现出了鬼气,我也没再废话,站直了身子,从口袋里摸出梼牙。 江老板在一旁笑着问我:“你这柄梼牙,没怎么用过吧” 我瞥她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江老板说:“二爷的梼牙因为用得多,牙身都有些发乌了,你这把却亮盈盈的,一看就不常用。”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这东西到底怎么用。来了” 就在我和江老板说话的档口,西方的鬼气突然凝成一团,朝着老宅那边涌了过来。 江老板立即结了一个手印,口中念念有词,青枣蛊铺洒开翅膀,飞到了二十米的高空。 我眼睁睁地看着蛾子不断飞升,到了二十多米的位置时,它身上就像是附了一层雾气一样,变得很不真实,我眨了一下眼睛,再定睛朝空中观望,青枣蛊已经消失在了真实视野中,此刻我只能靠着炁海流沙隐约看到它的轮廓。 蛊物里还有会隐身的这我还是平生头一次见。 青枣蛊刚刚消失,院门外就传来一阵阵闷响,我和江老板同时将视线挪过去,就见恶鬼正不停地拍打地面,似乎在提醒我们,有东西过来了。 不用它提醒我也能感觉到,有一团鬼气已经飞过了马路,正顺着院墙朝门口这边绕。 所谓鬼气,其实就是一种掺杂了怨力的污秽炁场,其中除了怨气,还有少量的阴气,以及戾气、煞气之类的混杂炁场,这种炁场和普通的阴阳炁不同,能够直接对人类的真实感官造成微弱的刺激。 像江老板这样的苗疆蛊师对炁场的感知能力大多比较差,但对于这样的特殊炁场,她还是能感应到的,此时正移动着视线,目光一直锁定着鬼气凝聚的方位。 快到院门口的时候,那道鬼气在途中稍作停留,这时候我已经能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看到一个浮空的头颅,头下没有内脏,是个鬼蛮。 大约也就是一呼一吸的功夫,藏在门外的鬼蛮就动了起来,它陡然加快的速度,像道闪电一样越过墙头,呼啸着朝江老板飞驰而来。 女人的血气偏阴,对鬼蛮来说有着更好的滋补作用,它一上来就选定了江老板,大概是想一击得手后就立即离开。 鬼蛮一进院子,恶鬼就呼的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没心思理会那只恶鬼,只用余光瞥了它一下,随后就死盯着飞驰而来的鬼蛮,右手紧紧攥着梼牙。 江老板嘴角微微一挑,随后便抬起手,轻柔地朝鬼蛮指了一下。 下一个瞬间,青枣蛊就到了鬼蛮的脑袋后方,我根本没看清楚青枣蛊是如何行动的,只知道它出现在了那里。 鬼蛮这时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在半当空停了下来,回头观望,青枣蛊则忽闪着翅膀,大量粉尘似的东西顺着它的翅尖铺洒开来,像张大网一样朝鬼蛮压了过去。 “需要我帮忙吗” 我问了江老板一声。 江老板眉眼带媚地给了我一个笑脸:“需要。” 我不敢迟疑,撒开腾云步,闪身就朝鬼蛮冲了过去。 从青枣蛊翅尖上铺洒而来的粉末,似乎麻痹了鬼蛮的神经,鬼蛮就这么浮在空中,呆呆地盯着青枣蛊看,等我到它跟前,它才快速做出反应,在半空中快速移动,避开了我刺过去的梼牙。 原本这一下我是可以刺中的,可恶鬼却在同一时间冲了过来,青枣蛊身上的粉尘有毒,我怕恶鬼中招,不得已分了心,抬脚蹬在恶鬼身上,强逼着它后撤了两步。 鬼蛮一动,青枣蛊也跟着动了,它以极快的速度追到了鬼蛮面前,却也不做多余的动作,只是将粉尘不断洒在鬼蛮脸上。 鬼门仿佛受到了某种迷惑,又一次停了下来,浮在半空中痴痴地盯着青枣蛊。 我抓住时机,一个箭步上前,踏步的同时甩动手臂,梼牙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反折月光的亮弧,随着“噗的一声闷响,精准地扎进了鬼蛮的太阳穴。 鬼蛮被破了窍,竟然没有流血,但巨大的疼痛还是让它一下子清醒过来,它开始不停地扭动,想要逃走,我就伸手扯住了它的头发,奋力压住它,再用膝盖死死顶着它的脸颊。 江老板一阵风似地跑了过来,从青枣蛊身上拔下一根触须,并冲我喊:“扒开它的嘴” 我立即动手,奋力将鬼蛮的嘴巴掰开,江老板不由分说,直接将触须塞进了鬼蛮的喉咙。 触须一入喉,盘在鬼蛮头顶上的鬼气就变得散乱了,梼牙立即发力,开始化解散布在空气中的阴气,但凡凝聚不散的邪气,一定是靠阴气来定型,阴气一消,其他的炁场也就跟着散了。 鬼蛮失去了个中邪气的加持,顿时变得十分虚弱,脖子上开始大面积出血,被梼牙扎穿的口子里也不停地滋出腥臭的绿水。 只消一分钟的功夫,鬼蛮的头颅就开始干瘪、腐烂,最后就变成了一滩臭哄哄的血水。 我从背包里拿出两张面巾纸,将梼牙擦干净,一边对江老板说:“我还以为鬼蛮多难对付呢,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挂了。” 江老板收了收拳头,青枣蛊立即缩起身子,变成了青枣一般的样子,随后又被江老板收回了锦囊。 一直到将锦囊放回腰包,江老板才有气无力地说一句:“这班岗你自己守吧,我要睡一会。” 话音刚落,她就闭上了眼,身子直挺挺地朝后面倒了下去。 我一看情况不对,赶紧冲上去,将江老板扶稳。 第442章 随心所欲 控制青枣蛊对于江老板来说,似乎是件极耗体力的事,我用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就能感觉到她的内息非常乱,盘在丹田里的一口念力也不停地来回跳动,似乎随时都有消散的危险。 我担心江老板出事,赶紧冲着卧房那边喊:“丹拓,老温,快出来看看” 他们几个刚进屋没多久,这会儿还没睡熟,一听到我的声音,温老板第一个冲出屋门,他见到江老板陷入昏迷,却也不着急,站在门口朝院子里观望两眼,视线最终落在了我脚旁那滩血水上。 在温老板之后,俞老板也跑出来了,最后才是丹拓和李淮山他们。 李淮山一出门就径直朝我这边奔了过来,和我一起扶着江老板,嘴上还急躁地问着:“江老板这是怎么了,内息怎么全乱了” 俞老板和温老板一样,也是一副不慌不忙得样子,他走到我跟前来,仔细看了看地上的血水,又抬起头来问我:“这就是飞头蛮么” 我狠狠皱了两下眉头,没搭理他。 倒是丹拓走过来看了看江老板的情况,长吐一口气说:“这几年,老江的道行又精进了不少啊。” 我顿时有些火了:“人都昏过去了,你们还有心思说这些” 俞老板笑了笑,说:“老江每次召出青枣蛊,都是这个样子,你不用担心,她休息几个小时就恢复过来了。” 我看了看江老板,她的内息确实在慢慢地恢复平稳,似乎没有太大的问题。 这时俞老板又对我说:“你也去休息吧,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看你这黑眼圈,估计打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合眼吧” 从昨夜到现在,我确实没合过眼,之前还没什么感觉,可听俞老板这么一说,现在却也觉得有些乏了。 温老板一边朝我们这边走,一边说着:“下一班我和淮山来守吧,你们去休息。” 我也没多客气,扶着江老板进了屋,俞老板和丹拓也一前一后地跟上我们。 卧房里只有一张大床,我们几个大男人怎么都能凑合,江老板身子还有些发虚,大家就很自觉地将仅有的一张床位让给了她,其他人就甩开睡袋,在冰冷的地面上休息。 温老板倒了一杯热水,端到江老板床前,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些药粉似的东西,均匀地涂抹在江老板额头上,丹拓则坐在了沙发上,守着那两个中过鬼皮降的苦主,金向前则凑在窗户附近,时不时朝院子里看上一眼。 看样子今天晚上,大家都没有睡觉的心思啊。 但我向来不管那么多,反正屋子里还有这么多人守着,估计也不会出乱子,于是就钻进了睡袋,不一会就睡着了。 在入睡的前一刻,我还在反复思考大小黑说的话,我就是幽冥通宝,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不知道是这样的疑惑对我造成的影响,还是因为第一次离开国土,心中有些不适,以至于潜意识中出现了一些波动,这一夜,我的梦境出现了变化。 和过去一样,刚一入睡,耳边就传来了水流拍击铁板的碎响,随着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梦境中的黑暗变成了大片沙丘,紧接着,天地开始塌缩,一座座沙丘从我的视线中极速划过,当最后一座金字塔形得沙丘从我的身体里穿过后,太阳墓出现了。 若在过去,只要太阳墓一出现,梦境就会嘎然消失,世界重新回归寂静的黑暗。 可这一次,我的身子却在太阳墓前高高地浮起,随后又极速下沉,一直沉入黄沙,沉入岩层。 此刻我站在了一条宽阔的墓道中,前方有一朵亮白色的火光正在半空中上下浮动着,它仿佛在示意我过去。 我试着在梦里迈开右腿,可脚下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得无法挪动分毫。 前方的火光不再管我,径直朝着墓道深处飘去,我站在原地,可视线却随着它渐渐拉远,这道目光穿越了墓道和硕大的石厅,最后来到了六扇石门前。 光线很暗,只有那道白色的火照亮了前方的石壁,六扇门正好就耸立在被光线照亮的区域中,我只能隐约看清门的轮廓,却无法看清门板上的石雕,随着一阵石壁被挤压的“咯咯”声,位于正前方的两道门缓缓开启了。 它们开启的速度如此之慢,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却只张开了一条三指宽的缝隙。 我试图看清楚门的另一侧有什么,可这种想法刚刚出现在脑海中,火光就突然消失,六道石门也随之被黑暗笼罩。 世界又恢复了极端的寂静,我的意识也在这无垠的黑暗中渐渐淡去,最终陷入真正的沉眠。 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门开着,一道刺眼的阳光铺洒进来,正好落在我的脸上。 我抬手挡着强光,快速从睡袋里爬出来,看一眼手表,才发现现在已经是中午了。 卧房里只有我一个人,就连江老板睡得那间里屋也是空空荡荡,只剩下了一张床,以及床沿下的地洞。 俞老板的声音不早不晚地在院子响起:“下了这么大一场雨,山里的路,怕是不好走啊。” 接下来就是丹拓的声音:“谁说不是呢,这两天正好赶上雨云,最大的一场雨,估计会在五天以后出现。” 我凑到门前看了一眼,见大家都在院子里坐着,附近的几个屋子都被雨水冲刷过,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油亮,屋檐处还有一缕缕雨水落下,在墙角处形成一弯很浅的水泊。 李淮山回头朝卧房这边看了一眼,见我正靠着门框朝他们那边看,就冲我笑了:“你起得还真是时候,雨刚停。” 我震了一下肩膀,从门框上离开,迈开步子进了院子:“那三个苦主呢怎么不见人” 丹拓回过头来对我说:“老太太一恢复神志,我就让他们趁着雨赶去城区了。你们昨天晚上弄死的那个飞头蛮,是蝙蝠教的弃徒,这人没什么根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盯上巴赞家的人。” 江老板说:“估计他的目标不是巴赞家的人,而是咱们几个。我觉得若非推测可能是对的,咱们这次进山,确实有人跟踪。” 我问江老板:“你怎么样了” 江老板一脸平和地笑了笑:“我没事了。昨天晚上的那个飞头蛮确实厉害,我拿出了压箱底的手艺,才勉强把它压制住。” “没事就好。”我点了点头,又朝院子里扫了一眼,没看到恶鬼,于是问丹拓:“老太太把恶鬼带走了” 丹拓:“带走了,你放心吧,巴赞家在密支那这边势力还算深厚,要在市区藏下一只恶鬼,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温老板适时地插上了话:“海云灯已经到手了,咱们什么时候进山” 我想了想,问江老板:“江老板,你除了会做小面,还会做别的菜吗会炒鸡吗” 江老板顿时笑了:“会啊,姐姐我手艺好着呢” 我说:“弄点吃的吧,老宅子里应该有厨房。” 听我这么一说,俞老板可就瞪眼了:“哎,不是,我说你什么意思啊,不趁着雨停了赶紧进山,还吃什么炒鸡啊” 我摆了摆手:“没什么意思,就是饿了。” 江老板倒是没废话,立即就拉着温老板到地窖里抓鸡去了,俞老板瞪着一双牛眼盯着我,好像是想看穿我心里得算盘似的。 我没什么算盘,就是饿了,另外,趁着雨停进山,也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如今我们在明,敌人在暗,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就拿海云灯的事来说,如果说,跟踪者已经找到了巴赞老宅,还控制了巴赞家得老主母,为什么他们没去找海云灯呢如果他们就是打算让我们带着海云灯先行进山寻墓,等我们把能蹚的雷都蹚了再突然杀出来,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在老主母身上种下降头,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我们,他们已经跟过来了吗 也许飞头蛮并不是跟踪者,也许他和巴赞家有私仇,才冒着暴露行踪的危险,在巴赞老主母身上种下了降头,也许这其中,还有别的原因。 可不管怎么说,飞头蛮得身份绝不简单,尾随在我们身后的跟踪者,似乎也不喜欢按常理出牌。 我以为,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打乱原有的计划,所有事随心而行,这样对方就看不懂我们的套路,行动中必然出现纰漏。 毕竟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干什么,对方就更没法推测我们的动向了。 说起来,这一招还是我在西安暂住的时候,从一个叫王翰鼎得奸商拿学来的,这家伙是生意场上的常胜将军,他最擅长干的事,就是通过随性改变自己的行动来打乱对手的阵脚,在他手底下吃过亏的商场大贾可谓不计其数。 李淮山也见识过这位王老板的厉害,很快就明白我要干什么了,就抱起了手,远远地冲着我坏笑。 可俞老板好像越发看不明白我要干什么了,依旧是一脸的疑惑。 第443章 寻龙点穴 江老板的手脚很麻利,半个小时不到,就帮我们准备了一桌子热菜。 缅甸这边的饮食习惯和印度类似,吃东西大多用手抓,除了当地的少数华裔,家家户户几乎都不会准备筷子、刀叉这一类的餐具。 好在温老板之前在准备物资的时候预留了几分桶装方便面,我们只能拆了面桶,暂时拿里面的一次性塑料叉子来救急。 起初俞老板提议将菜端到卧房里吃,毕竟是夏季,林子里蚊虫很多,直接在院子里开饭局的确不算最好的选择。 但我还是执意在院子里开餐,只为了能随时观察天气状况。 吃饭的时间远比江老板做饭的时间长,每个人都是各怀心事,吃一阵就要停下来想想事情。 我也是一直盯着天空,吃饭的速度比平时要慢得多。 在齐鲁一带的老风水师中曾流传着一句话,叫做“大雨不过午,过午到晚上”,意思就是说但凡瓢泼大雨,只要是早上见阴落水,持续的时间大多不会超过中午,可一旦过了午时,就会一直持续到晚上。 如今大雨已停,天空中艳阳高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有阴云。 眼瞅着一派晴空万里得景象,我心里就不由得有些烦躁。 好在俗语这东西,终究还是会有不准的时候,下午两点多钟,摆在桌上的几个盘子都已经见了底,鸡骨头撒满桌角,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雨点。 我抬头看了看天,艳阳还在,只不过碧穹中多了几分水汽,让茁壮的太阳看起来有些飘忽。 “收拾东西,咱们开路。” 一边说着,我就站起身来,跑到卧房那边将所有的行李全都拿了出来,临了还没忘了带上大小黑和铁锤。 俞老板见我大包小包地从屋里出来,就皱着眉头问我:“天晴的时候你不进山,怎么这会飘开雨点了,你又要开路” 我冲他笑了笑:“下雨挺好,山里头干净。” 俞老板抱怨归抱怨,可还是凑上来接过一个个背包,分发给院子里的其他人。 丹拓一边将背包挎在肩上,一边对我说:“这边的山区几个月前才爆发过一次山洪,土层不太牢固啊,要是等一会雨下大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我没有做出直接的回应,只是问丹拓:“最大的一场雨,什么时候来” 丹拓:“大约五天以后。” 我问:“多大的雨” 丹拓摇了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天气预报上说五天以后有一场世纪大雨,不过我估计啊,那场雨只要一来,山里的几条河道都得暴汛,到了那时候,咱们可就出不来了。” 我转过头去问李淮山:“咱们准备的食物够吃多长时间啊” 李淮山想了想,说:“准备了一周的口粮,省着点吃,应该能撑个十天左右吧。” 我点了点头,又对江老板说:“江老板,把厨房里的佐料带上吧” 人家江老板向来不说废话,听我这么一说,扭头就去了厨房。 李淮山却问我:“你不会是想到了山里打野货来吃吧” 我冲他笑了笑:“咱们在山里多逛游几圈,等汛期过去了,再进内山。” 李淮山一头雾水地盯着我,过了好半天才无奈地挠了挠头:“越来越想不通你想干什么了” 等江老板那边准备妥当了,我们就离开巴赞老宅,顺着河道朝林子里进发。 刚下过一场大雨,路况变得相当糟糕,鞋子踩在地上以后,鞋底就会粘起厚厚的湿泥,再落脚,就感觉整个脚像是被磁铁吸住了一样,又滑又重。 可怪异的是,即便是一场大雨,也没能让河道里出现积水,放眼望去,干道上还是只有杂草和鹅卵石,只不过被雨水冲刷过之后,这些东西上都泛起了薄薄得亮光。 在我们越过瀑布,终于正式进入野人山的外缘时,乌云终于挡住了阳光,一时间林子里光线大暗,所有的景物上仿佛都附着了一层青灰色的薄纱。 我拿出钯金罗盘,将二十四山位中的坎位对准正北方向,又抬起头,朝正前方那座水雾蒸腾的山头打了一眼。 在百里连山中,这座山头和临山公路对面的一座小山互为双肩,一高、一低,高度相差大概在百米左右,外部的炁场在小山处出现了一个回旋,最后在临山公路一带由东向西流动,而山里的炁场则在高山腹地出现了小面积得淤积,好在虽然淤积,但没有形成死潭,最终还是从山脚下走过,进了干枯的河道,又顺着河道南流,在临山公路一带涌出。 山中炁场外流,山外的炁场在稍作盘旋之后,全都涌向了公路。 山内、山外的炁场互不连通,如果有人要在山中做墓,应该会选在野人山大风眼所在的位置,这样墓中邪气才能接着风眼上浮,直入长天,才不至于淤积过重,在常年累月中渐渐化为邪神。 我静下心来,朝着雨水滑落的天空张望,隐约能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看到一个顺时针旋转得炁漩,那就是这一带的风眼。 野人山是十里连山,风穴何止百计,不过由于山体内外的炁场完全不通,可以大体判断出来,山腹中得风穴,和山外的风穴,旋转方向应该是相反的。 山外的风穴是自东向西盘旋,山内就是自西向东,墓穴里的炁场若想借风穴飞天,就必须按照同样的走向来流动。 可看眼前那座山的炁场走势,却是东进西出,和墓穴炁场流通的方向正好相反。 想到这,我拍了拍李淮山的肩膀:“野人山的地图你还带着吧” 李淮山撇了撇嘴:“带是带了,可眼瞅着雨越下越大,我那张地图又不防水,就这么拿出来,分分钟就淋掉色了。” 金向前听到了我和李淮山的对话,立即凑过来:“我这有张防水地图。” 我赶紧朝他摊摊手,示意他拿出来。 金向前手里的那张地图,是一张很抽象的等高线地形图,我仔细辨认了大半天,才找到我们所处的位置。 从地图上看,过了前面那座山,就是一片起伏不断的山丘,但每一作山丘的高度都比较低,这样的地势,还不足以改变炁场的走向。 看地图的时候,我随口问了丹拓一句:“老前辈,你还能记住蛊巢的具体位置吗” 丹拓说:“蛊巢也没有具体位置,只要一进野人山腹地,地下十米的地方,全都是蛊巢,不过蛊巢的入口倒是很多,离咱们最近的一个,走三天就能到。” 我点了点头,将地图捧到眼前,仔细辨认着山腹中的高山走势。 花了好大一阵子,终于在地图中心偏左的位置找到了一片高耸的山峰,这片山峰高低错落,形成了一片犬牙交错的连云峰,我又仔细看了看周围的地势,在连云峰的西侧,是一片错综复杂的谷地和山洼,而在东侧,则是一个面积不小的平地。 从东边流过来的炁场遇到连云峰以后,会出现大规模的盘动,流向变得极不稳定,到了山洼和谷地以后,又会出现淤积和回旋,最后旋出山谷,重新回流到连云峰一带,这样一来,东进西出的炁场流向就被彻底颠倒,变成细西进东走。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埋藏仙蛊的那座大墓,应该就在连云峰附近。 想到这,我就在地图上画了个圈,将连云峰一带圈了出来,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我用后背挡住了丹拓的视线,只有李淮山看到了我的举动。 李淮山先是给了我一个疑问的眼神,随后又朝丹拓看了一眼,似乎想通了什么。 说实话,即便到了现在,我还是不太相信丹拓。 在片刻的沉思之后,李淮山点了点头:“只要最后能到这个地方就行吧” 我说:“把行程拉得长一些,咱们还是按照原定计划,等汛期过去了,再找大墓。” 李淮山撇撇嘴:“行,我知道了。” 说完,他就跑到队伍前头带路去了,我将地图叠好,交给金向前,又将罗盘小心收好,正要跟上队伍,却见温老板正皱着眉头,一脸疑惑地盯着我看。 我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就问了一句:“干嘛呀你这是” 温老板撇了撇嘴,说:“你刚才是不是在分金定穴啊” 我笑了笑:“确实是定穴,但用得不是分金的手法,我这是望炁定穴。” 温老板:“可我以前就听二爷说,仉家只有开棺取物的手艺,却没有寻龙点穴的传承啊。可你怎么你手上那个罗盘,也不是凡物吧” 当着丹拓的面,我也不好正面回答温老板的疑问,只是冲他一笑:“有些东西,仉家不教,我就不能自学了” 说完,我也没管温老板是什么样的感应,就迈开了步子,追上了前面的江老板。 寻龙点穴温老板说得倒也不完全错,我这确实是在寻龙点穴,寻龙中的这个“龙”字,一来有天下龙脉的意思,另外还有一层含义,就是“大炁龙行”,所以望炁这门手艺,在盗门世家中也被称作探龙寻眼。 第444章 就地扎营 李淮山带队避开了贯穿林子的河道,一直沿着旱路深入,说是旱路,可因为刚刚的一场大雨,土壤变得软绵潮湿,非常难走。 中途我取下了压在左眼上得隐形眼镜,尽量让炁海流沙的视野变得清晰一些。 大炁流转,方圆数百米光景尽收眼底,跟踪者一直没有出现,这让我有了一种错觉,好像这些人只出现在我的脑海中,现实中并不存在。 好在我的心神还没有被潮湿闷热的气候扰乱,我知道,这次的行动,一定会有人跟踪,不然就无法解释,芒市中为何会出现仙蛊的传言。 现在我越发怀疑丹拓的身份,在所有人中,只有他的底细是我摸不透的,谁也说不好,这个在缅甸生活了几十年的降头师,和不周山之间究竟有没有联系。 又或者,那个潜伏在我脑海中得跟踪者,就是他。 晚上十点钟,雨总算停了,夜空中的乌云渐散,一弯牙月早已挂在了东天。 途径一个地势相对平缓的小山鏊时,金向前在一个小土丘附近发现了几个兔子窝,俞老板朝洞里扔了一张亮银色的薄纸,没过多久,就有一只毛茸茸的大兔子顺着洞口冲了出来,温老板立即上手,一个箭步上前,闪电般出手,当场抓住了兔耳,随后自有江老板跑过去,用蛊物将兔子毒昏。 看样子今天夜里,我们又能吃上一口热肉了。 土丘附近的兔子窝不少,偶尔能碰到空的,但大部分洞穴里都存了货,俞老板他们折腾了半个多小时,足足逮了八九只,足够我们这些人开一次荤了。 好在自从体质变化以后,我的食量已没有过去那么吓人,要不然,这八九只兔子,还不够我一个人果腹。 金向前拎着两只兔子走到我面前,咧着嘴冲我笑:“今天晚上,给你们做烤兔肉吃。” 除了手上的两只,他背后、腰上,还挂着几只昏死得灰兔,浑身上下毛茸茸的,加上天气闷热,他的形象,光是看上一眼就让人脖根发汗。 就在金向前冲我吆喝的时候,江老板走了过来,对我说:“不太对劲。” 我不由皱了一下眉:“怎么了” 江老板说:“野兔不喜群居,领地意识很强,这么一个小土丘上,却出现了这么多兔洞,这可不是常有的事。” 就听丹拓在一旁说:“野人山就是这样,不合常理得事在这片地儿上就合理了。再往前走一段,就到罗河一带了,现在正好又是汛期,河道附近的野兽为了避险,全都会退到这里来,这些兔子,估计都是从罗河那边来的。” 说完这番话,丹拓又转过头来对我说:“小二爷,趁着雨停,咱们先停下来缓缓吧,等到了进了罗河圈,可就不能停了。” 从进山到现在,丹拓也不是头一次叫我小二爷了,刚开始的时候听着还怪别扭了,不过他叫得多了,我也就渐渐适应了。 我先是朝金向前扬了扬下巴,让他拿出地图来,随后又问丹拓:“罗河圈是什么地方” 还没等丹拓说话,李淮山就说了句:“我看过地图,前面没有河道。” 丹拓这才开口:“罗河不是一条河,而是三十多条溪流的总称,那些溪流在前方的山林中形成了一个很大的水网,而被水网圈起来的那片地,就是罗河圈。那地方是野人山外三层中最危险的地方,尤其到了夜里,毒虫和野人都出来活动,简直寸步难行。” 温老板也附和道:“对,野人山之所有外山不赶夜的说法,就是因为罗河圈一带常有野人出没。” 这时金向前拿来了地图,李淮山凑过来看了两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前面没有平坦的地方了,只能就地扎营。” 我问金向前:“上次大伟他们进山的时候,把营地扎在什么地方” 金向前仔细看了看地图,说:“他们走得还挺深的,好像是在这里扎的营。” 一边说着,金向前还在地图上指了指。 他手指的位置,是两座山的夹缝,附近还有一条河道,乍一看,那地方确实是个扎营的好地方,就算生火做饭,炊烟也会被山头挡住,不易被跟踪的人察觉,加上附近还有水源,水中估计还有鱼,可以为队伍补充食物。 但若从炁场上来判断的话,那地方半边遮山,半边靠着水,阴气冲阳,大炁难通,是个容易吸引邪祟的阴晦之地,我估计大伟他们可能是在扎营的当天夜里遇到了鬼物,才不得已提前撤离山区的。 我大略看了看地图,对李淮山说:“那就原地扎营吧。” 李淮山立即从背包里拿出了生火用的东西,找了一块不生草木的土地,和金向前一起在地面上生火,等地面差不多被烤干了,我才到林子里捡了树枝和树叶,大家一起动手,在干地上搭起了一个可以挡雨的草棚。 这次进山,我们带了帐篷,但丛林被大雨浇灌过以后,地上的水汽太重,如果几个帐篷同时扎开,需要占用很大一片场地,也不知道要点多少火堆,才能将这么大一片土壤烤干。 眼下,一个用树枝和树叶搭建起来的棚子,远比我们带来的行军帐好用得多。 其他人窝身在棚子里铺开睡袋,金向前又在棚子附近起了火架,在那给我们烤兔子,丹拓第一个收拾妥当,就钻到棚子外,坐在地上看准金向前一个人忙活。 我摸了摸口袋,掏出一个被雨淋湿的烟包,进山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口袋里的烟也没能幸免,我反复看了看,每一根烟都腌成了咸菜,根本没法抽。 李淮山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个盒烟,连同打火机一并递给我,我接了烟和伙计,冲他笑了笑,随后就迈开步子,走到丹拓身边。 丹拓听到脚步声,就转过头来看,我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都将烟盒火机递给他。 丹拓显得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我抽烟” 我笑了笑:“刚见你的时候就闻到你身上有股烟草的味道,我知道你平时是抽旱烟的,不知道卷烟能不能抽得惯。” 丹拓点了烟,舒舒服服地吐了一大口云雾,随后才开口说:“老仉家的人都有一副好鼻子。” 我来到他身边,找了一块干爽的地面坐下,问他:“罗河圈那边具体什么情况” 丹拓吐一口烟气,说道:“罗河圈的毒虫还好说,毕竟那地方离蛊巢还远,虫子身上的毒性不烈。最麻烦的是野人,这些家伙生在山里,长在山里,对罗河圈一带摸得很透,神出鬼没得,特别难对付。” 这时李淮山也钻出了棚子,从丹拓手里接过一根烟点上,一边说着:“野人是什么东西啊,就是住在山里的人吗” 丹拓用手比划着说:“说是人,但也不像人,它们身上长黑毛,远看和猩猩差不多,近了看,又特别像人。以前我跟着师父进山的时候见过一次,我记得,罗河野人的身子很短,但胳膊和腿好像都很长,对,又细又长,手掌和脚掌都很大。” 听着丹拓的描述,我不由地皱眉:“身上长毛,手脚大,胳膊细长,这不是矮骡子么” 丹拓摇头:“矮骡子我知道,那东西最高的,也就是到人的腰这么高,可这里的野人不一样,矮点的,身高也有一米六、一米七,高的能到两米过。而且矮骡子身上有灵韵,算是一种灵兽吧,罗河野人就是一帮茹毛饮血的畜生。” 我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坐在地上,默默抽着烟。 李淮山则和丹拓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明里看两个人是闲话家常,但我听得出来,李淮山是想从丹拓嘴里套话。 期间丹拓讲起了罗河野人的一些旧闻,因为时隔太久,他说的那些事,大多我都不记得了,但也没有全忘干净。 当时丹拓曾说起过野人柴的事,让我想起了贵州一带关于矮骡子的传闻。 所谓野人柴,就是野人砍的柴火。据说在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时候,罗河圈一带还有几个小部落,由于每到夏季,山中就变得多阴多雨,所以部落里的人习惯在干燥季节储存柴禾,以备雨季无法生火,据说当时的人进山砍柴的时候要特别小心,凡是树根附近有腥臊气息的树都不能砍,这些腥气就来自于野人留下的体液,只要出现这股味道,就说明树已经被野人占下了,一旦当地人砍了这些树,就会有厄运降临。 传说有时候野人会转乘砍下一些柴禾,用麻腾捆好,整齐地放在林子周边的空地上,这些柴它们自己是不用的,专门拿来蛊惑进山的柴夫,如果柴夫为了省力气,将这些柴禾拿回部落,不出七天,部落中的女人就会无故消失。 如果七天过去,部落中的女人都没失踪,在第八天的时候,部落里的人就会得一种怪病,起初是浑身发痒,不出一个时辰,四肢就会麻痹,只能瘫在地上,等着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阳光铺洒大地的时候,自然就会将怪疾驱散。 第445章 罗河野人 但凡是出现过这种怪病的部落,第二年肯定会出现很多孕妇,可当她们历经十月怀胎,终于产下婴儿的当天夜里,不管村民如何严防死守,这一批初生的婴儿都会无缘无故地失踪。 丹拓说,罗河野人的社会结构有点像以前的母系社会,整个族群中大多都是男性,只有一个女性,负责管理整个群落。 说来也怪,在野人群落中,女婴是很难存活,大多数在出生后不久就会死亡,二十五年中,只有一个女婴可以存活下来,她会在群落的供奉中长大,到了十五岁,上一代头领去世,她就将成为新一代头领,并在接下来的十年里统治群落。 对于野人柴的传说,丹拓也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据丹拓说,在野人部族中,不是每一个男性都拥有与头领交x配的权利,它们像自然界的蚁群一样,各自都有自己的分工,大部分野人类似于蚁群中的工蚁和兵蚁,只负责保卫族群或者在林子里寻找食物,只有极少数体格健壮的野人,才能成为有权接触头领的“雄蚁”,它们既负责保卫头领,也要负责传宗接代。 但野人毕竟不是蚂蚁,那些没有资格接近头领的雄性也是有欲望和需求的,为了解决生理问题,它们只能将视线瞄准人类部落中的女性成员。 而野人柴,则是它们的货币,拿钱换人。就是说,一旦部落里的樵夫拿了野人的柴禾,就相当于拿了人家的钱财,对方自然会到部落里来取货,只不过这种交易,从一开始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你拿了多少柴,就要用多少女人做交换。 至于野人偷孩子,则是为了满足群落头领对食物的需求,传言说,野人群落中的头领一旦活过二十岁,就会变得极为嗜血,尤其偏爱人类的婴血,族群里的雄性为了讨得头领欢心,就会拿钱换婴。 丹拓推测说,罗河圈的野人可能学会了养蛊,部落里的人之所以得全身麻痹的怪病,其实就是中了蛊术,这种蛊物有着很强的催孕作用,中招的人一旦行了房x事,女方很快就会受孕,等她们产下婴儿,野人就会上门取货。 早年间,类似的传闻在当地多有流传,直到二十多年前,罗河圈一带的野人开始泛滥,当地的部落才一个一个消失,而那些关于野人的种种传闻,也随着这些部落的消失被掩藏在了大山深处。 除了野人柴,丹拓还说了很多和野人有关的传闻,可我反复回想了很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十年过去,有些事,真的会被彻底以往。 那天晚上李淮山和丹拓聊了很多,可不管李淮山怎么试探,丹拓都没有露出一丁点马脚,他肯定能感觉到我和李淮山怀疑他,可谈吐之间,既不急于证明自己,也不刻意回避李淮山问出的任何问题。 可他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心中不安。 金向前烤好了兔肉,大家都围在了篝火前,一边嚼着大条大条的烤肉,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每个人心中多少都有些紧张,可每个人都不愿意将这种不安表现出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粉饰太平味道。 李淮山从兔腿上撕下一大片肉,用力嚼了两口,随后对丹拓说:“要是野人的群落里只有一个雌性,那每个群落应该都很小吧” 丹拓摇头:“那东西可不是人,可能生了,咱们人生个孩子要怀胎十月,她们两个月就能下崽,一下就是七八个,要是运气不好,生下来的全是男婴,一个个全都能活下来。你想想,她们平均三个月下一次崽,一次七八只,一年下来是多少” 李淮山瞪大了眼:“那一年就是二三十个啊,十年下来,就是两三百了。” 丹拓接着说:“早年的时候,罗河圈那边有十几个野人群落,它们领地意识很强,互相之间经常拼得你死活我,每个族群里壮年也就是能维持在五十个左右,可我十年前曾听巴赞家的老家主说,那几年,有一个群落突然变得特别强势,一口气吞并了好几个小群落,剩下的几个群落也不敢惹它们,一直放任它们不断繁衍,到现在也不知道有多大规模了。” 金向前插嘴问了一句:“山里头这么多野人,缅甸这边就没派兵剿过吗” 丹拓叹了口气:“怎么没有,早年他们还派人进山清理过一次,可这些野人精着呢,加上他们对山里的情况又熟,正规军一进来,它们就躲到深山里去了,别说是围剿了,连野人的毛都没见着一根。好在这群野人只窝在山里,对山外没什么兴趣,也没惹出过大乱子,再者附近地区的人也很少进山,他们见不着野人,也不知道野人的存在,久而久之,野人的事也就没人管了。” 我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天空中暂时没有乌云,但谁也不知道,大雨会在什么时候降临。 扔掉手里的两根骨头,我转过身去问丹拓:“老前辈,罗河圈的面积很大吗” 丹拓一听就明白我要问什么了,点了点头,说:“很大,如果在旱季,要想穿过罗河圈,也需要近二十个小时的时间,现在正值雨季,山路难行,就算咱们明天一早出发,最早也要在后天中午才能穿越罗河圈。” 李淮山皱了皱眉头:“也就是说,咱们肯定要赶夜路了” 丹拓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想进内山,就必须穿越罗河圈。在罗河圈的东西两侧,就是百里相连的巢口,和那些地方相比,罗河圈还算是相对安全的了。” 金向前:“什么是巢口” 丹拓:“就是蛊巢的入口,有些是山洞,有些是树洞,还有一些,就是埋在杂草下的暗坑,这些巢口附近都有大量野蛊守着,就算是老江,也不一定能压住它们。” 金向前:“过去没有其他人进过山吗” 丹拓说:“当然有,搞地质的,搞探险的,研究野人山生态系统的,进山的人多了去了。但除了进山剿杀野人的正规军,所有人都会可以避开蛊巢和罗河圈,因为这些地方的瘴气太重,没有修为的人本来就难以靠近,加上山里也不是没有别的路可走,他们当然会绕道。” 金向前:“那真不行,咱们也绕道吧。” 就听李淮山说:“没法绕道,要是不走现在这条路,就进不了内山。” 丹拓的眼中闪过一抹亮色:“没错,要进内山,就必须穿越瘴区。换句话说吧,古往今来,虽然有不少人能进过野人山,但真能找到内山的,却没几个。” 金向前一脸惊奇地问李淮山:“狗哥,你以前来过野人山吗” 李淮山立即做出一副神棍的嘴脸,还掐了掐手指,笑着对金向前说:“我当然没来过,不过进山的时候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掐指一算,就知道进内山的路在哪了。” 这纯粹就是胡扯,还掐指一算呢,他连指卜都没学过,掐个毛线的指。 可金向前和丹拓不知道他的底细,都被他给唬住了,丹拓还把脸凑过去说:“你是学筮卜的吧,可你这指法,我怎么没见过呢哎呀,你不会是师承于一介先生吧,听说他擅长一种卜算之法,大异于寻常的六十四卦演算,你这道指卜法,就是他教的吗” 李淮山大概也觉得不太好意思了,只是笑了笑,没作答。 眼看天色已经不早了,明天一早还要赶路,等到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我就让李淮山灭了篝火,大家草草整理了一下东西,回草棚了休息。 在山林中,夜色下总会藏着一些平日里见不到的凶险,保险起见,我还是决定让所有人轮流守夜,我守第一班,剩下的两人一组,分三班轮守。 万幸,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早,天色还没等大亮,守最后一班岗的温老板和江老板就将所有人唤醒,由李淮山在前方引路,队伍又一次在山林中徐徐前进。 在昨晚的梦境中,我又一次进入了太阳墓深处,白色火光又一次出现,六扇石门在黑暗中呈现出了怪异的轮廓,而在其中两扇门快要开启的时候,梦境却又戛然而止。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梦境出现变化以后,我心中就总是有些不安,总觉得在门的另一侧,潜藏着我不想面对的东西。 为了尽快穿越罗河圈,李淮山中途加快了脚步,队伍的行进速度也随之快了起来。 太阳完全离开东山的时候,我们在李淮山的带领下进了一个横距极宽的山谷,谷地两侧分别压着一座被水汽罩住顶峰的高山,几乎完全将阳光挡住,山谷之中到处浮现着一抹肮脏的青灰色。 走在我身后的丹拓小声说了一句:“进了山谷,就到了罗河圈地界了。” 我回头看了丹拓一眼,就见他抬起手,指了指左侧的山腰:“狼皮图腾,罗河圈的第一个地标。” 听他这么一说,我又朝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半山腰上立着一个用木头支起来的架子,上面还附着一张完整的狼皮。 离得这么远,我隐约看见狼皮上涂了一些红、白相间的颜料,似乎刻画出了某种怪异的图形,但由于离得太远,看得并不真切。 第446章 山谷遇险 丹拓远远望着山腰上的狼皮图腾,小声对我说:“野人将图腾立在这里,就是告诉外来者,这里是它们的地盘,眼下这条山谷,还有旁边两座大山,都被它们给占了。小二爷,我不建议继续向前走,最好绕过左边那座山,从西路进入罗河。” 我立即招呼李淮山,让他先停一下,过来商量商量对策。 李淮山拿出地图来看了看说,说如果绕山走西路,就要经过一片泥沼,要是在旱季还好,可如今刚下了一场大雨,泥沼周边的硬泥说不定也变成了泥巴糊糊,一个不留神就会连人带装备一块陷下去,再者绕路的话,也会让穿越罗河圈的行程增加一倍,要想从罗河圈出去,至少要两天时间。 我听得出来,李淮山打定了主意不想绕路,但当着丹拓的面又不好直说,才扯了这么一嘟噜。 不过听李淮山这么一说,丹拓确实也有点犯难了。 还没等进入罗河圈腹地,就要延长行程,对于我们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我直起腰,朝着山谷中望了两眼,这地方的炁场还算正常,可不管是山体草木,还是压在谷底的一颗颗石头,都透着一股子让人心燥的阴郁,让人浑身不自在。 丹拓和李淮山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来,最后他将视线转到了我身上,开口对我说:“小二爷,你拿个主意吧。” 我抬手指了指山腰上的图腾,问丹拓:“这个图腾,在这立了很久了吗” 丹拓点头:“几十年前就有了,罗河圈外围的山谷不少,但只有眼下这一个立了图腾,以前我师父就说,这个图腾是罗河圈的第一个地标,只要看见它,就说明马上要进河圈地界了。” 我说:“除了穿越山谷和绕路西行,还有别的路能进入河圈吗” 丹拓颇有些无奈地摇头:“没有了,只有这两条路。” 两个选择,不是选一就是选二,而且每一个选项中就存在相当的危险性。 没办法,只能跟着感觉走了。 沉思了小片刻之后,我又一次抬起头,看看前方的谷道,又看了看李淮山手中的地图,最后朝前方指了指:“直走。带武器的都上膛,没带武器的准备好法器,大家都小心点。” 在所有人中,只有我和金向前带了枪,其他人也都各自拿出法器,朝着山谷深处进发。 为了保证江老板的安全,我和金向前一前一后将她夹在中间,带队的人依旧是李淮山,温老板负责殿后。 走到山谷中段的时候,我隐约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看到两侧的山腰上有人影闪过,可当我抬头朝着山腰上观望的时候,却只看到寂静不动的草木,人影早已消失无踪,就连流动不息的炁海也没能勾勒出它们的轮廓。 金向前也发现了问题,隔着江老板问我:“要不要鸣枪警示” 我向后摆了摆手:“先别鸣枪,看看情况再说。” 现在我们手里只有两杆枪,未必能震住野人,反倒是响彻山谷的枪声,可能让我们陷入更大的困境。 随着不断深入,出现在两侧山腰上的人影也渐渐多了起来,我粗略估算了一下,大概有十几只野人潜伏在了山腰上,但也只是偷偷跟着,一直没有正式亮相,暂时猜不透它们想干什么。 眼看还有几百米就能离开山谷的时候,有一个高大的影子突然从半山腰的杂草中直起了身子,抓起一捆干柴朝我们这边扔了过来,随后又快速钻进了草丛中。 李淮山没敢停脚,无视落在身旁的柴禾,继续向前走。 野人扔柴禾,是想换走江老板么没人捡柴,不知道它们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我和金向前都擦亮的眼,不断扫视着谷地旁的灌木,生怕江老板有闪失,可江老板却是一副轻松的样子,似乎已经想好了对策。 就在李淮山刚刚走出山谷,转身朝着后面的人挥手,示意大家加快脚步的时候,我身旁的一簇灌木中突然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噪响。 那声音非常急,没等我把视线转过去,就有一个浑黑色的影子闪电一样钻了出来。 我立即侧踏一步,挡在江老板身前,挥拳就朝黑影砸了过去,可还没等拳头落实,那影子就猛地一颤,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江老板在我身后嘟囔一句:“还真是冲着我来的,真恶心。” 我回头看她一眼,就见她手里拿着一个被涂成粉色的小竹筒,此时正将筒上的塞子压紧。 江老板见我回头看她,就朝我脚边扬了扬下巴:“被大花毒死了。” 大花是江老板养的一只鬼狼蛛,由于浑身长满了血红色的半点,就像是开了一朵朵血花一样,所以叫大花。以前在旧货店的时候,我曾见过大花一次,当时正好是秋季,老巷子里闹蚊灾,江老板就把大花放了出来,说来也怪,这只蜘蛛一被放出来,老巷子里的蚊虫就像是受到了某种信号一样,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后来我听仉亚男说,大花是江老板的本命蛊之一,从小跟着江老板一起长大,与江老板之间有着难以用常理解释的心电感应,只要江老板有危险,不用召唤它,它就会自己钻出蛊盅,为江老板化险为夷。 只不过这只鬼狼蛛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听说江老板平日里一直将它放养,出行的时候也常常带着它,可除了闹蚊灾的那个秋天,我却从未见到过它。 现在也一样,我转头望向脚边的时候,也只看到了一具野人的尸体,却没有看到大花的影子。 我蹲下身子,抓着野人的一条胳膊,将它整个翻了过来。 丹拓说得没错,这种被当地人称作“野人”的东西,外表确实和黑猩猩很像,也是后背和四肢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黑毛,只有肚皮、胸膛和脸上没有毛发。 它的四肢很长,但并不算细,肌肉相当浑实,手掌和脚掌是人类的两倍大,一张脸五官齐全,但脸皮却像是脱了水的油皮一样,软嗒嗒的,上面布满了细密的皱纹。由于中毒突然,野人死的时候还没等闭上眼,此时我盯着它看,它那双神采涣散的眼睛也直愣愣地盯着我。 不知道是中毒太深,还是野人的瞳孔原本就和人类不同,它的瞳孔呈现出了一种非常鲜亮的红色,就像是有人用针筒注进去了满满一管子鲜血。 大略朝野人的尸体扫了两眼之后,我就没敢继续停留,赶紧招呼大家继续前进。 野人的目标是江老板,估计在江老板快要走出山谷的时候,它们还会出来阻挠,温老板和丹拓很自觉地围了过来,分别走在江老板左右两侧,我和金向前依旧一前一后将江老板夹在当中,四个人围成了一个没有死角的铁桶阵。 站在谷口的俞老板则拿出了两张灵符,转身望着山谷,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也就在我刚刚走出谷口,江老板还差一步就能离开山谷的时候,潜藏在山腰上的那些野人终于按捺不住了,一个个甩开膀子,朝我们这边扔起了石头。 那一块块飞驰而来的石块都是势大力沉,我抬手接住了一个,就感觉手心都被震得发麻。 温老板和丹拓第一时间缩起身子,将背包举在头顶上,以此来抵挡雨点一样铺洒过来的大量飞石。 我用后背挡住江老板,用力一推,直接将她推出山谷,自有李淮山和俞老板上前将她接住。 一看江老板脱离险境了,温老板和丹拓也窝着腰快速向外冲,他们两个刚从我身边闪过去,金向前也举着背包跑过来了,我一个箭步上前,抓住金向前的腰带,将他拉回山谷。 俞老板就在谷口冲我喊:“你要干什么啊” 不断有石块砸在我身后,我忍着疼,冲俞老板摆摆手,又对金向前说:“枪法怎么样” 金向前被我当着,快速直了直身子:“还行。” 野人站在山腰上,离我足有几百米的距离,就我手里这把破手枪肯定打不中,金向前手里有一把大狙,有效射程远超野人和我们的间隔距离。 不得不说,这些野人的力道真不是一般的强横,石块在它们手里,不但飞得够远,杀伤力还是一等一的。 得金向前这么一句话,我就转身正对着山腰上的野人,抬着一只手挡住迎面飞来的石块,朝山腰上仔细看了看。 “九点钟方向有四个,弄死它们” 我这边话音刚落,狙击枪的枪身就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金向前:“后坐力有点大,能担得住吗” 我立即回应:“没问题,开枪” 刚说完,耳边就是“嘡”的一声枪响,要说这杆枪的后坐力,那可不是有点大,光是枪身回磨的力道,就震得我皮肉发麻。 紧接着,金向前又连开四枪,五发子弹四发命中,站在九点钟方向的四个野人当场被打穿了胸膛,顺着子弹的冲力仰面躺在了草丛中。 也就是不断涌来的飞石影响了金向前的准头,不然前四发子弹就足以解决那几个野人了。 其他野人一看同伴被杀,顿时有些慌,飞石也变得稀疏了不少。 我立即喊一声:“再杀几个” 第447章 假慈悲 金向前半句废话不多说,又是三枪连发,巨大的后坐力将我的冲锋衣都磨开了一道硕大的口子,站在山腰的野人也随着枪声倒在了灌木丛中。 接连七个野人被杀,山腰上的野人总算知道厉害了,一个个缩着头躲进了起来。 我松了口气,揉了揉被狙击枪震得有些发麻的肩膀,带着金向前退出了山谷。 之所以让金向前开枪,主要是担心我们走出山谷以后,野人还会前后脚地跟上来,林子里到处都是草木,它们很容易隐藏自己的行踪,再加上这帮野人力气太大,要是不小心被它们包围起来,再想脱身可就难了。 金向前一边跟着我走出山谷,一边很惊奇地问我:“你这身板到底是铁打的吗,我在你肩膀上连开了八枪,感觉你一点事都没有。” 我揉着肩膀,不由地咧了咧嘴:“你这是什么枪啊,劲儿这么大” 金向前:“我这可是反器材狙击枪,能打穿装甲车的。要说那些野人也是够逆天的了,穿甲弹要是打在活人身上,大半截身子都爆了。” 李淮山站在远处问我:“怎么着,接着往前走” 我说:“得加快形成了,刚才那几声枪响,说不定会把附近的野人都引过来。” 李淮山点一下头,快速冲到了队伍前方,带着大家继续朝林子里深入。 走了大约一公里左右,我们又听到身后传来杂草被踩踏得碎响,但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我只能看到草丛的波动,却没有看到野人的身影。 金向前朝着后方扫了一眼,小声说:“跟上来了。” 我点点头,朝温老板和丹拓招招手,他们两个立即加快脚步,再次围在了江老板左右。 金向前、温老板、丹拓,还有我,四个人刚把江老板围在中间,还没等走出多远,草丛里的声音就开始快速朝我们这边贴了过来。 看样子,那些野人是打定主意要把江老板掳走了,就连金向前的八发穿甲弹都无法让它们打消邪念。 丹拓皱着眉头问我:“要动手吗” 我仔细辨认着越来越近的噪响,感觉冒险冲过来的野人不多,就摇了摇头:“再等等。” 在这片深山老林中,我们才是打破宁静的外来者,是我们打破了这里的平衡,勾起了野人的邪念,不到迫不得已,我不想杀生。 可我予人慈悲,人却予我敌意,没过几秒钟的功夫,野人就顺着草皮压了过来,一张张长满褶皱的怪脸从草缝里急窜而出,奔着江老板就冲了过来。 有两个野人跑到半路,身子就突然变得僵硬,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估计又是大花出手了。 可剩下的野人却丝毫不顾同伴的死活,只管闷头冲。 金向前立即端枪射击,接连干掉两只,丹拓从腰包里抓出一把白色的粉末,洒向野人,温老板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怪模怪样的法器,乍一看像把一尺来长的铜锤,锤头挂着一大一小两个喇叭花形的铜铃,他奋力挥了一下锤子,之前还趴在地上的两个野人就猛一颤身,嗖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知道温老板是湘西赶尸人一脉的传人,也知道他擅长控尸之术,可认识他这么久,我还是头一回见他动用法器。 那两只被他控制的野人闪电一样冲到了同伴身前,对着自己的同伴又是抓又是挠,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另外还有三个野人吸入了丹拓洒出去的粉尘,顿时像是中邪了一样,竟然互相亮出了尖牙利齿,在地上扭打成一团。 只有一个身形最为魁梧的野人避开了所有攻击,顺着草皮,进步如飞地冲到了我们面前。 我立即出手,一把抓住它的肩膀,没等它做出反应,另一只拳头就砸在了它的天灵盖上。 随着一声闷响,摧骨手的震劲直接将野人的脑仁震碎,它连哼都没哼一声,就七孔飙血地倒在了地上。 我们这边弄出的声响也让李淮山和俞老板停下了脚步,我隐约感觉追上来的野人恐怕不只这么几个,在后方的草丛中,似乎还有数量庞大的潜伏者,于是扔了手中的尸体,仰着脖子冲李淮山他们:“接着揍,别停下” 李淮山这才迈开了脚步,我拉着江老板速撤,温老板和丹拓也各自收了法器,快速跟了过来。 我们这边一个劲地后撤,野人似乎觉得我们怕了,又派了几个人上来突袭。 和上次一样,在枪声和四处飞散的念力中,发起第二轮冲锋的野人又被杀了个干净,可还没等我们喘口气,第三波野人又顺着草皮扑过来了。 我觉得那些野人似乎是想拖住我们的脚步,以等待援军到来,不然的话,它们应该会一起冲上来。 想到这,我就拉了江老板一下:“跟紧我。”,随后又对金向前他们说:“干它们一波,杀杀它们的锐气” 丹拓和温老板早就被野人给折腾烦了,听我这么一言,立即迈开脚步,朝后面的野人扑了过去,李淮山和俞老板也没闲着,第一时间加入战局。 藏在草丛里的野人大概也没想到我们会突然掉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枪声不断,眨眼间,草丛里就多了十几具野人的尸体。 挨了当头一闷棍,野人不敢再靠近我们,立即后撤,我本想追过去,可它们的速度太快,我追是追得上,可问题是,一旦我撒开腾云步,就会和后面的人拉开距离,到时候野人如果将我围起来,只靠着一双拳脚,我也很难突围。 金向前手里的大狙倒是能支援我一下,但野人一个个藏在草丛中,如果它们不肯露头,金向前根本没办法瞄准。 无奈之下,我只能放弃了追击的念头,带着大家后撤。 在这场战斗中,我发现了一个问题,不管是我,还是温老板和金向前他们,对待野人都没有半点仁慈,出手都相当的狠辣,只要出手,必然现红,躺在草丛里的野人尸体,全都是我们留下的,可丹拓显然留了一手,他洒出去的那些粉末虽说能迷惑野人的神志,却无法置野人于死地。 等我们撤出一段距离后,野人又顺着草丛慢慢跟了过来,这一次它们学精了,再也不派人突击,就这么默默跟着,偶尔有野人从杂草中露出半个头来,短暂地看我们一眼,很快又压低脑袋,潜伏在高草深处。 金向前朝着草丛里开了几枪,却都只有野草范围,草丛上方没能扬起半点血雾。 不过枪声还是微微减缓了野人的脚步,它们慢慢和我们拉开了百米左右的距离,但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还是默默地跟着,就像是一群默默追踪猎物的野狼。 金向前可能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清醒,压力有点大,脸色也变得越来越急躁。 温老板也被这帮野人弄的心焦气躁,一边跟着队伍继续深入,一边开口对我说:“要是二爷在这,这帮野人一个也活不下来。” 我摇摇头:“二爷脾气虽暴,但他也不是个随便动杀念的人。” 丹拓接了一句:“就是,你以为二爷跟你似的。” 温老板皱了皱眉头,没搭理他。 这时金向前从胸袋里拔出了一颗手雷:“真不行,就炸特娘的。老是被他们这么跟着,我心里实在不痛快。” 丹拓立即摆手:“不行不行,咱们进山是为了找仙蛊的,徒增杀孽,对大家没有好处。” 温老板一脸不爽地说:“什么叫徒增杀孽啊,你别忘了,这些野人可是吃人的。他们残害人命,那就是逆了天道,咱们手刃了它们,那也只能算是为天地除一大害,这可是功德。 ” 丹拓:“昨天晚上你还吃兔子了呢,哦,野人吃人是违逆天道,咱们杀兔子吃肉,就不算违逆天道了佛祖还说呢,众生平等,兔子的命,就不如人命精贵了野人的命,就不如你的命精贵了” 温老板被他怼得没话说,最后只能闷闷地嘟囔一句:“你不是降头师么,怎么还扯上佛祖了” 我没心思参与温老板和丹拓的争论,只是问金向前:“你手里有多少弹药” 金向前说:“还有四十三发穿甲弹,六十发常规弹,手榴弹十颗,另外还有一公斤炸药。” 不行,弹药不够。 我虽然不想杀生,但对于野人的性命,却也不怎么在乎,我现在担心的是,一旦引爆了手榴弹,强烈的爆破声和震荡会惊动附近的野人族群,如果金向前带的弹药够足,我不介意将满山的野人全都处理掉,可他身上的弹药也就这么多,恐怕不足以对付成百上千的野人大军。 正想着这些,丹拓就凑了过来,一脸担忧地问我:“小二爷,你不会是真想开杀戒吧” 我看了他一眼说:“咱们进山杀蛊,就是怕仙蛊作乱,为害山中生灵。所以咱们于野人而言,本是救命的恩主。它们不知恩,不报恩,这没有问题,但以怨报恩,而且是救命的大恩,这可就逆了天道了。手刃几个野人,让它们放规矩点,这是立威,只要不将它们赶尽杀绝,就是慈悲。” 温老板顿时笑了:“就是这么个道理嘛” 随后我又补上一句:“不过现在还不是动手的好时机,再等等吧。”,温老板刚刚扬起来的笑脸又耷拉下去了。 第448章 初云 最初,野人只是尾随在小队的正后方,可随着我们在林子越走越深,围上来的野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如今在队伍的后方和右侧,都传来了灌木丛抖动的噪响。 那声音一股接着一股,让人心神不宁。 我停下脚步,回身朝抖动的灌木丛观望,数百米的区域内,灌木和杂草就像河里的浪一样起起伏伏,跟上来的野人,估计已经达到百计。 见我停下,灌木丛里的动静顿时小了很多,野人似乎不想就这么围上来,一个个低身潜伏着,根本不打算露头。 我皱了皱眉头,对金向前说:“咱们现在在什么位置” 金向前立即拿出地图看了一眼,随后却摇了摇头:“咱们走得太深,附近有没有明显的地标” 没等他说完,李淮山就快速凑了过来,并伸出手指,在地图上点了两下:“出了山谷以后,咱们就一直朝着西北方向走,现在应该在这个位置。” 我看了看他手指最后落下的地方,在等高线地形图上,可以看出我们现在刚刚踏入一块平地,再沿着西北方向走十里路,就是一个被群山包围的洼地。 在那几座山中,最高的一座海拔已过千米,最矮的一座也有将近五百米的高度,这些山脉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屏障,将洼地围在中间,导致洼地中炁场不通,已成了一片邪气淤积的死地。 而野人就埋伏在我们的正南方和正东方,只在西北方向的路上留出了一个缺口。 我立即反应过来,它们是想将我们赶到洼地里去。 李淮山同样发现了问题,自言自语地嘟囔一声:“它们是想让咱们进洼地啊。” 不管野人做得是何种打算,那片洼地,是绝对不能进的,估计那地方不但有瘴气弥漫,恐怕还有大量野蛊,一旦进去,野人就会堵在入口,封住我们的退路,到时候前有蛊群后有野人,能不能活着出来,可就不好说了。 趁着野人暂时没有进攻的意思,我叫来了温老板他们商量对策。 丹拓说,如今将我们围困起来的野人,数量至少上百,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小族群的人口上限,换句话说,如今盯上我们的,就是那个最麻烦的大型群落,整个河圈,有一大半都是它们的势力范围,就算将身后这些野人赶走,接下来的路也不会太好走。 江老板的想法和我差不多,她也说,野蛊大多会在瘴气弥漫的地方扎堆出现,一旦被野人逼近洼地,就很难出得来了。 温老板则说,刚才在和野人交手的时候,他曾察觉到了一些异样。当时他曾动用了控尸的术法,让已经毙命的野人成了我们这边的战斗力,但在施术的时候,他曾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阻力,在野人体内似乎有一股怪异的炁场,试图阻止他正常施术。 他们几个只是说这些不疼不痒的东西,却都不肯拿个主意出来,说完了话,又都把视线投在了我身上,也将最终的决定权扔给了我。 当时他们几个虽然没开口,但眼神里的神采却都流露着同样的意思:“接下来该怎么办,你拿个主意吧。” 说实话,我不是一个喜欢为别人做决定的人,主要是不愿意担这份责任,现在很有种被逼上梁山的感觉。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二爷平时的压力有多大。 我环抱起了双手,沉思了小片刻,问丹拓:“河圈这边的野人,应该都有自己的信仰吧” 丹拓愣了一下,叹口气说:“哟,这事儿我还真没研究过,不过既然每个群落都有各自的图腾,应该是有信仰的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言语中就透着一股极不确定的味道。 我想,这些未经开化的野人,估计也没有多少科学常识,也许他们就像远古时期的智人一样,每逢天降明雷,日月蚀现,又或者是洪汛爆发的时候,由于它们无法解释这些现象的成因,大多数时候,会认为这是神迹的显兆。 要是有道家的人在就好了,召一道天雷,就足以将潜伏在周围的野人吓退。 温老板是赶尸人一脉的传人,精通辰州府和湘西巫术,但这一脉的人对道术了解向来不多。江老板和丹拓就更不用说,一个蛊师一个降头师,日常修行和道家差别太大。在所有人中,我唯独对俞老板的传承不太了解,不过看他常常使用各种各样的符箓,就算不是道家人,对各种道术的了解应该也是比较深的。 想到这,我就问俞老板:“俞老板,你是道家的人吧” 俞老板点头:“算是,怎么了” “你会引雷术吗” “会,但我修为不精,召不来天雷,你想干什么” 他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我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在场的人说:“咱们得合力布置一道大术,不求威力多大,只要能造出声势就行。” 温老板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虚张声势是吧” 我点了点头:“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 接下来温老板又有些犯难了:“可咱们几个的传承都不一样,每个人的念力也没法契合到一块去,要想合理布置一个术法出来,怕是没那么容易啊。” 他说的,我也想到了,所以我也没打算用仉家传下来的那些术法,好在离家的这一年来常常随身带着十洋志和鲁班书,对于这两本书里的各种阵法和术法,我虽然大多没有实践过,但施术布阵的个中流程,却差不多都记住了。 在十洋志中记载了一种术法,名为“初云”,这道术是当年郑和途径暹罗国的时候,从当地一个大巫那里学来的,据说郑和曾亲眼见大巫在旱季召来雨云,又在洪涝季节靠着同样的术法让天地现晴,由于这种术法可以控制云层走向,郑和以为,术法的精髓,就在于可以随心掌控雨云形消,故为这道无名术法起名“初云术”。 而且这道术法有一个好处,就是仅借助天地灵韵就可以成术,对念力的依赖性很低,正好如今的野人山又正值雨季,我就琢磨着,如果大家能一起发力,共同调动山中灵韵,说不能可以成术。 为了保证十洋志中记载的术法不至于外流,我只讲初云术的前三个步骤教给了温老板他们,最后一个步骤,也是成术时最关键的一个步骤,由我自己来完成。 听我将前三个步骤完整地陈述过两遍以后,温老板他们就开始行动了。 在场的人中,论念力,温老板和俞老板最为精纯,他们两个最先开始动术,两人同时在丹田中凝练出一口念力,又让念力沉入地面,随着两道念力顺着地脉快速蔓延,方圆数千米的山中灵韵也被调动起来,开始朝着我们这边聚拢。 接下来江老板和丹拓也开始发力,他们两个的手段我看不太懂,只是见江老板的长发中钻出了很多芝麻粒大小的小虫,飞到半空以后,又顺着山间灵韵的走势,慢慢围成了一个圈,自江老板头顶上不断盘旋着。 丹拓则拿出了一个事先扎好的草人,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在草人身上行针。 各家传承,自有不同的妙处,在江老板和丹拓的努力下,灵韵聚拢的速度陡然加快,不出一分钟,大量灵韵就压在了附近我脚边的草木上,以我的脚掌为中心,方圆十米之内的草木因为承受不住体量巨大的灵韵,都开始不停地摆动起来。 大眼一看,仿佛我身体周围扬起了一道旋风,将周围的草木一圈一圈地吹开。 等灵韵积累得差不多了,李淮山又拿出飞爪,在我身边十米开外的地方兜起了圈子,李淮山的飞爪可以勾住原本没有实体的鬼物,所以我曾推想,这只飞爪应该也能对阴气以外的其他炁场、灵韵造成影响。 事实证明我蒙对了,李淮山围着我疯跑的时候,聚集在附近的灵韵受到飞爪的搅动,慢慢地盘旋起来。 此时我抬头望天,就见长空中出现了一个新的风穴,就位于我的视线正上方。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初云术的前三个步骤已经完成,接下来,我就凝练出一口念力,从背包中摸出三根白烛,先用火机将烛芯点燃,再将念力聚集在喉咙口,吹一口长气,将带着念力的气息吹送到烛火上。 不出意外的,烛火顷刻间就被吹灭,随后我再次将蜡烛点燃,并将它们并排插在了风穴的正下方。 说起来,初云术的前三个步骤,我都能理解,唯独这最后一道步骤,我却怎么都想不通其中蕴含了怎样的易理。 烛火缓缓燃烧着,长天中的风穴还在盘旋,山中灵韵随着火苗上的热浪慢慢浮起,最终盘旋着飞入了风穴中心,消失无踪。 可预想中的那道雨云,却迟迟没有出现。 本来我也不认为像这样临时施术,真能将初云术成功布置出来,现在眼看着周遭灵韵越来越弱,蜡烛越烧越短,我就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戏了。” 可就在三支蜡烛眼看就要烧到底的时候,天边却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闷响。 是雷声 第449章 尸横遍野 雷声出现的时候,附近的灵韵已经快散尽,所以我也说不好究竟是术成了,还是恰好有雷云经过,发出了这阵轰鸣。 三声雷响过后,一团巨大的阴云慢慢从林子西侧飘了过来,月光渐渐被遮住,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李淮山的手电和闪电同时出现,两道光交织在一起,黑暗的环境瞬间浮现出一抹刺眼的两罐。 远方的闪电临空而降,倾斜着落在了丛林深处,随后才是雷声大震,接连不断的轰鸣声让我的耳膜都跟着猛颤了几。 我看到远处的林子上方飘起了一丝烟雾,似乎是某棵老树被闪电打中,冒起了火,可没等火光扬起来,豆大的雨水就落了下来。 一滴、两滴,先是有雨水重重地打在冲锋衣上,发出一阵稀疏的哒哒声,紧接着雨势突然变大,瓢泼般的大水瞬息间笼罩了整个世界。 到处都是雨水拍击草木的碎响,地面上水雾蒸腾,大片杂草和灌木被滂沱的雨势压的东倒西歪,在远处,依稀能看到几个野人正顺着被压塌的灌木丛快速后撤,不一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突如其来的惊雷和大雨,总归还是镇住了跟在我们身后的野人,它们开始撤退了。 我挥舞着双手,冲李淮山大喊:“趁现在,快走” 李淮山隔着雨水织成的帘子冲我用力点了一下头,随后转过身,招呼大家朝着东北方向前行。 就在我和其他人排好了队列,迈开步子打算快速行进的时候,却突然感觉怀中一沉,低头一看,就见铁锤跳到了我的臂弯里,它好像非常惧怕雨水,我看它的时候,它浑身的毛发都被大雨打透了,正仰着脑袋,一脸哀怨地看着我。 说起来,在林子里走了这么久,我早就把大小黑和铁锤给忘了,他们三个走路的时候总是无声无息的,身上有没有多少气息,实在很没存在感。 我拉开防水的冲锋衣,将铁锤裹在衣服里,又朝着四下撒望,很快就看到了大小黑的身影。 它们两个和铁锤完全相反,好像很喜欢被雨水拍打的感觉,这会正在队伍旁边疯跑打闹。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跟着队伍继续前进。 雨势极猛,一棵棵硕大的水珠落在我的肩膀和头顶上,让我的整个身子都感觉被压住了一样,隐隐有些发沉,在这场大雨中,视线变得有些模糊,周围的炁场也被冲击得凌乱不堪,我只能紧盯着前方的温老板,才能保证自己不会掉队。 只要大雨不停,野人应该不会跟上来,李淮山显然也明白这一点,顶着大雨不断加快步伐,尽量和身后的山谷拉开更大的距离。 好在地面上的植被足够茂盛,它们挡住了泥泞的土壤,也隔开了湿泥带给我们的阻力。 途径一道溪流的时候,由于雨势让水位大涨,湍急的水流几乎完全封死了前路。 丹拓在后面大喊:“别蹚水,这地方的溪流里都有野蛊” 他那边还没把话说完,李淮山的两条腿已经陷进了水面,由于雨势过大,落雨的嘈杂声盖住了丹拓的声音,李淮山估计也没听到他说什么,入水以后,就蹚水穿过了溪道,上岸以后侧过身子来拼命朝后面的人挥手,示意大家跟上。 眼见李淮山那边没有异常,大家也就忽略了丹拓的话,前前后后穿过溪流,没有任何迟疑。 只有丹拓在入水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可最终还是闷下一口气,硬着头皮跟了过来。 说来也怪,越过这条溪道以后,雨势很快就变缓了,又走了大约五公里的路程,雨势已经消退,夜穹中的乌云也快速消散,月光又一次普照大地。 我拉开冲锋衣的拉链,托了托铁锤那两团肥肥的屁股,示意它下来自己走,可铁锤一看地面上还有不少积水,就很不爽地白我了一眼,缩了缩身子,死活不肯出来。 也是被它弄的没办法了,我也没再执意赶它,就这么敞着怀,跟着队继续前进。 罗河圈的出口和入口就像是两个重叠出现的镜像。 入口是一个被两座高山夹在中间的深谷,而河圈的出口,又是完全一样的情形。 两座高山,一条深谷,在半山腰上,还有一个用十字架支撑起来的狼皮图腾,如果不是极度信任李淮山的方向感,我很可能会认为自己碰上了鬼打墙,走了一天多的山路,又回到了原点。 走到山谷前的时候,我确实犹豫了一下,不只是我,就连跟在李淮山身后的俞老板也停下了脚步,皱着眉头朝图腾那边观望。 直到李淮山毫不迟疑地进了山谷,我才朝后面的人挥挥手,示意大家跟进。 走得深了一些,我才能够确定,这条山谷和二十多个小时前走过的那条不太一样,上次经过的那条山谷中,常常能看到杂草中掺着不少碎石,这里却只有杂草和灌木,除此之外,就是干净的土壤。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进入这里以后,我就总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非常微弱的苦涩,那不像是一种特别具体的味道,而是一种直扎脑海的怪异感觉。 就好像吃过黄连的人,都知道黄连是苦的,下一次再看到黄连,不用吃,脑海中就会浮现出曾经体味过的苦涩。 当时我的感觉就类似于这样。 快到山谷尽头的时候,左侧的山腰传来了一阵草木被惊扰的沙沙声,所有人同时停下了脚步,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正顺着地面,从山腰上滑了下来。 金向前立即举枪上膛,我拍拍他的肩膀:“别浪费子弹,已经死透了。” 打眼一看就知道,此时从山腰上滑下来的东西,就是一个浑身长毛的野人,但从它的身上,我感觉不到一丝生气,此外也没有其他的邪气,那就是一具普通的尸体。 即便我这么说了,金向前还是不放心,枪口一直随着人影滑动的轨迹快速移动,直到那具尸体在山谷中停了下来,金向前大概是觉得没什么异常,才慢慢放下了枪。 我走上前去,将野人的尸体翻了过来,就见它的腹部被刨开了一道大口子,里面空空荡荡,心肝肠胃全被掏了个干净,在它的脖子上,还有很多密密麻麻的小窟窿,像蜂窝一样排布在一起。 这家伙被人开肠破肚,身上却没有半点血迹,很是怪异,而且当我将它翻过来的时候,脑海中的那份苦涩,也平白重了几分。 其他人也凑了过来,仔细看了看尸体身上的伤势,每个人都是一副眉头紧皱的表情。 金向前还弯下腰,细细查看了野人身上的伤口,随后对我说:“是利器伤,切口非常平整。” 之前我们也和野人交过手,这些家伙浑身上下就像是铁打的一样,表皮也是硬如石壳,什么样的利器,能在野人身上留下这么大一道口子 我抬起头,朝着山腰上看了看,炁海流沙的视野中,只有阴阳两种大炁在正常运转,除此之外,感觉不到其他邪气。 “金哥,咱俩到山上看看情况,二狗,你带着其他人出去。” 一边说着,我就拉着金向前顺着山坡爬了上去,李淮山犹豫了小片刻,才带着俞老板他们离开山谷。 我一离队,大小黑也前后脚地跟上来了,我也没管他们,就让他们跟着。 从山谷抬头望向山腰,只能看到大片草木,等爬上山以后,才发现每隔十来米,灌木丛中就会出现两三具野人尸体,它们一层一层地堆叠在一起,似乎是被杀之后,有人刻意将它们摆成了这个样子。 除了遍山横尸,没发现其他异常,我就带着金向前冲下山腰,到山谷外和李淮山他们汇合,期间大小黑一直紧紧跟着我。 一出山谷,江老板就走过来问我:“怎么样,山上什么情况” 我撇了撇嘴,说:“到处都是野人的尸骸,所有的尸体都被掏空了内脏,脖子上也都出现了密集的破口。” 说完,我又朝李淮山挥手:“接着走,别停下。” 李淮山立即带着大家开拔,这次他选择了正东方向行进,而这个方向,正好和连云山所在的位置背道而驰。 行进的途中,深扎在脑海中的那份苦涩一直没有褪去,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种怪异的感觉。 罗河圈实在是邪性得很,大家都不敢多做停留,不断加快脚程,直到夜色再次降临,李淮山才将大家带到了一条河道附近,在离河三百多米的位置扎营休息。 金向前和俞老板去河道那边抓鱼,其他人又一次搭起树棚,铺好睡袋以后,我和李淮山又在棚子附近生起了篝火。 自大家开始动手搭棚子的时候开始,温老板和丹拓就一直沉默不语,等篝火烧起来了,我就拿着烟包走到他们两个跟前,问他们两个在想什么。 温老板只是皱了皱眉头,闷闷地吐出三个字:“不对劲。” 丹拓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就这么夹在手里,也不点燃,只是皱着眉头对我说:“这野人山,怕是要变天了。” 第450章 十年预言 我蹙了蹙眉,看着丹拓。 丹拓用拇指和食指揉搓着手里的卷烟,沉了沉气,接着说:“野人山里遍地是野蛊,土地里有地蛊,树上、草上有木蛊,水里头还有水生蛊,咱们进山这么久了,哪怕是刻意避开了蛊巢,也不至于一只野蛊都看不见吧。” 这时江老板从树棚里钻出来,附和了一句:“确实不太正常。” 丹拓似乎将自己的心思全都封在了一个小世界里,根本没有留意到江老板的话,只是不停地说着:“罗河圈的野人在这地方繁衍了不知道多少代,它们知道怎样避开野蛊,寻常的野蛊也不会特意伤害它们,两者之间一直保持着十分微妙的共生关系。可那些被开肠破肚的野人,脖子上都有野蛊钻出来的虫洞,要说只有一个野人被蛊物害了命,那还说得过去,可山上这么多尸体,每一个的死相都一模一样” 说着说着,丹拓就彻底陷入了沉思中,他不再开口,周围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听他说了这些以后,我也越发觉得林子里不对劲了,从进山到现在,别说是野蛊了,就连一声虫鸣都没听到过,整个山林里静得让人发慌,只能听见微弱的风声和杂草摇摆的沙沙声。 站在丹拓身旁的温老板开口道:“那些野人身上,好像都有别的东西” 他这话说得让人云里雾里,江老板就开口问了句:“什么意思” 温老板皱了皱眉头,说:“我总觉得,野人身上好像有两条命。唉,也不应该这么说。之前我不是用恸尸铃控过几只野人尸嘛,当时我朝它们身上注入念力的时候,总觉得它们的尸体里,好像还有一股生气,就是这股生气挡住了我的念力,让我在施术的时候颇费力气。” 江老板抱起了双臂,若有所思地说:“野人尸既然是尸体,为什么体内还会出现生气” 温老板摇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是觉得,那些野人的身体里,好像寄宿着什么东西。老江,你说,那些野人身上,不会种了蛊吧” 江老板:“应该不会,如果它们身上种了蛊,我应该能感觉到。” 在场的几个人都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大家都能感觉到林子里出现了异常,但谁也无法说起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异常的出现。 过了半个小时以后,金向前和俞老板拎着几条鱼回来了,听俞老板说,他们去的那条河道水势很稳,被大雨冲刷过以后,却也不见水涨,特别奇怪。 俞老板说这些的时候,丹拓也在场,听俞老板说话的时候,他就死皱着眉头,眼睛一直盯着地面,一句话都没说。 我感觉丹拓的样子有些怪异,但没有当场点破。 经历了二十多个小时的长途跋涉,大家都累了,吃完一顿热腾腾的烤鱼,李淮山的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差点靠在火堆旁睡了过去。 我让大家先去休息,晚上照例轮班守夜,我和丹拓守第一班。 从吃饭的时候开始,丹拓就一直心事重重的,一句话都没说,眼见其他人都躺进了树棚,我觉得他应该要开口了,可他似乎打定了主意什么都不说,我等了半天,等来的却依旧是他长久的沉默。 夜色大黑,伴随着弯月慢慢挪到了中央天,小队里的其他成员终于打起了鼾,期间偶尔还能听到水珠从棚盯上滑落的轻响。 丹拓朝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禾,由于柴上带水,沾火之后先传出一阵轻微的滋滋声,等水份被蒸干了,才慢慢燃烧起来。 我侧了侧脸,朝丹拓投去一眼,却发现丹拓也正抬头看我。 我礼貌似地冲他笑了笑,拿出烟包,朝他面前递了递,他摆摆手,示意不抽,随后慢慢起身,挪到了我身边。 “小二爷,你以前来过野人山吗”他过来以后,就尽量将身子朝我这边压了压,用很小的声音问了这么一句。 我摇头:“第一次来。” 丹拓先是“哦”了一声,又一脸疑惑地说着:“其实我一直想不通,国内有那么多术法精湛的老人,包有用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你呢哦,我不是嫌你什么,只是觉得你年纪轻轻,至少论经验的话,还是和行当里的那些老家伙有点差距。” 我笑了笑:“寄魂庄的人做事,一向让人摸不着头脑,我也不知道包有用是怎么想的。” “嗯,也是。”丹拓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悄声道:“小二爷,仙蛊的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我之前不是说过了么,前段时间,芒市那边出现了一些和仙蛊有关的传言。” 丹拓:“可这样的传言,到底是谁散布出去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 丹拓犹豫了一下,突然开口说了句:“我大概能猜到是谁。” 他的话让我不由地惊了一下:“谁” 丹拓将声音压得更低,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听到他的话:“十年前我进山的时候,曾碰到过一个自称石中仙的云游道人,当时他之所以进入野人山,就是为了寻找仙蛊,我本来想和他同行,可这人身法极端诡异,我只跟了百十米,他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了。后来我斗不过恶鬼,借不到海云灯,只能悻悻离山,却又在山脚下碰到了这个道人。” 我盯着丹拓的眼睛问:“这种事为什么不早说” 丹拓显得有些尴尬:“我看得出来,你不信任我。这不怪你,我也知道行当里的人是怎么看待我们这些降头师的。嗨,其实刚见到你的时候,我对你的能耐,说实话也没多少信心。以前我也在国内的行当圈里混迹过,见过不少师出名门的宗家子弟,这些人啊,大多都是金玉其外,你让他们抓个孤魂野鬼还行,要是真碰上凶险的东西,一个个怂得跟什么似的。刚进山的时候我就想啊,别看你表面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说不定这心里头,比我们这些老家伙紧张多了,只要在山里遇上了麻烦,你肯定得脚底抹油,溜得比谁都快。我这么说你别介意啊,其实现在我也看明白了,二爷亲自教出来的徒弟,确实和别的宗族子弟不一样。” 怪不得从进山开始,我就总觉得丹拓总是有些遮遮掩掩,时不时还盯着我和李淮山坏笑,起初一直以为他可能和不周山有联系,却没想到,他心里竟然是这么想的。 看样子,心眼通这门功夫,我和李淮山还是没练到家啊。 不过即便丹拓这么说了,我还是不敢完全信任他。 这时丹拓又说道:“我第二次见到石中仙的时候,他曾说,仙蛊已经变成了实打实的邪物,仙体无存,只剩下一身邪气,这样的东西对他来说已无用处,不取也罢。另外他还预言,如果放任仙蛊不管,十年以后,野人山必遭荼害,现如今,正好到了石中仙预言的十年之期。” 丹拓说的这些话,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辨别真假,只是皱着眉头说:“要这么说的话,当年那个道人,应该找到过仙蛊了既然他有这么大的能耐,又知道仙蛊会在十年后出来作乱,为什么不想办法将仙蛊镇住呢” 丹拓闷闷地摇了摇头:“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我觉得,那个石中仙,不像个正派人,但也不像个邪道,唉,那家伙说话做事都十分怪异,处处让人摸不清头脑,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说:“老前辈,你的意思是,芒市那边的传言,就是这个自称石中仙的道人散布出去的” 丹拓点了点头:“应该是他,说起来,其实在遇到他之前,我根本不知道野人山里还压着什么仙蛊,只知道山中有大量蛊巢。我琢磨着吧,放在十年之前,这个石中仙很可能是唯一一个知道仙蛊就藏在野人山的人。” 我问他:“这些事,你对温老板他们说过吗” 丹拓摇头:“没跟他们说,我当初不是以为这次进山也走不深嘛,估计就在外三圈逛一逛就回去了,要不是觉得你靠得住,这些事我到现在也不会说。” “为什么” “嗨,还不就是宗门里的那些破事么。我师父还健在的时候说过,我们这一脉的人之所以要盯着山里的蛊巢,也是因为多年前的一段秘辛不好意思啊,这些秘辛我不能告诉外人,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咱们进了内山,你又发现了一些不该发现的东西,还劳烦小二爷帮我保密。” 他这话说得支支吾吾的,但我大略明白他的意思,他就是想说,因为他们那一脉在内山中埋藏了一些见不得光的秘密,所以在他的内心深处,是不希望我们进入内山的。 我问丹拓:“老前辈,如今在山林中显现出的那些异常,有没有可能也与仙蛊有关” 丹拓点了点头:“我正想说这个来着。我猜想,山中的野蛊,还有罗河圈的野人,都受到了仙蛊的影响,至于是怎样的影响,暂时还说不清楚。” 第451章 废弃营地 也就是说,自打我们进入罗河圈开始,就已经进入仙蛊的势力范围了。 我说:“你的意思是,山中的野蛊,全都被仙蛊控制了” 丹拓依旧点头:“嗯,蛊中王者,无非金蚕、冰蚕两种,仙蛊虽然不是蛊王,但毕竟修出了仙体,要想控制山中的诸多野蛊,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完了他又朝我跟前凑了凑,接着说:“小二爷,我说了这么多,只是想提醒你,如今的罗河圈,早已不是野人山中最危险的地段了,咱们越是靠近内山,处境就越是凶险。”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丹拓的话究竟是真是假,至少当时的我是无法分辨的,不过说林子里有异常的人也不只丹拓自己,温老板和江老板都发现了一些问题,所以就算他不提醒,接下来的路程,我也会格外小心。 十一点钟,李淮山和温老板来接我和丹拓的般,三轮班轮换,最后一班是金向前和俞老板,江老板作为小队中唯一的女性,自然要比其他人更受照顾,她不用守夜,可以一觉睡到天明。 第二天早上不到六点,俞老板就把睡梦中的人叫醒,大家收点行装,继续跋涉。 野人山的雨季变幻莫测,有时候接连两三天都是放晴的天气,有时候却连着三天有雨,在我们进山第五天的时候,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雨突然降临,并持续了整整六天时间。 我们走在林子里,就能听见山泥滑坡和河水猛涨的噪音,加上雨帘大面积挡住了视线,所有人的心里都多了几分焦灼。 也就从这场大雨出现的那天开始,我们再也无法正常休息,只能找树冠茂盛的地方暂避,有时候,刚刚停下整顿的时候,水势还没有漫到树根处,可等到大家再次开拔的时候,水就已经没过了膝盖。 我们不敢在地势高的地方躲雨,就怕一道闪子打下来,正好劈在我们落脚的山头上,那才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据丹拓说,大雨过后,天气会在很长的时间内持续放晴,不过先前被大雨撩起来的水势,依旧会持续五六天的时间,在此期间,我们必须绕河而行。 好在我们身边还有李淮山这个称职的向导,才能每每避开河道,只有在需要取水的时候,金向前和俞老板才冒险到河道附近转上一圈。 大雨倾盆的最后一天,我们越过了一个面积非常大的谷地,水位一直在腰部和胸口下方浮动,这条路走下来,所有人的精神和体力都已到了极限。 可放眼望去,除了雨水织成的大帘,就是山头下的一片片泥泽,根本没有休息的地方。 冒着被雷劈的危险,李淮山带队爬上了一座相对低矮的山头,我原本以为他打算在这里整顿一下。 也许李淮山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但接下来出现在山腰上的光景,却让他改变了主意。 当时我刚刚爬上山头,就听到李淮山在队伍前方扯着嗓门大喊:“山腰上有个村子” 我立即加快了脚步,到队伍前端一探究竟。 到了李淮山身边,李淮山就抬手朝着山腰上用力指了两下,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朝斜下方看,就见大约一公里外的地方冒出了几个房子的尖顶,由于植被长得太旺盛,看不到墙壁。 李淮山和我隔得不远,但雨声太大,他只能用力冲我喊:“进村休息一下吧,大伙都快熬不住了。” 经我点了头,李淮山才挥手招呼其他人,朝着山下走。 我站在原地,看着一个个同伴从我身旁穿过,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深深的疲惫。 丹拓从我跟前走过的时候,我一把拉住了他,并示意后面的江老板和金向前快走。 丹拓扯开嗓门冲我喊:“怎么了” 我大声问:“那些房子,是什么人留下的” 丹拓:“深山里没有村落,估计是勘探队留下的营地。这地方正好在瘴区外围,没道行的人也能进来” 刚才看到那些房顶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按说当地土人造的房子,应该都是土质结构或者木质结构的,可那些尖尖的房顶,看上去却像是用钢板搭起来的,听丹拓这么一说,我才放心了一些,带着他一起朝山下走。 这边建立在深山腹地的房屋,可能不是勘探队的杰作,而是某个施工队留下来的,凑近了以后就发现,在房屋周围散落着一些挖掘用的设备,其中还有一个小型的推土机,只不过常年锈腐,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 要从山外将这么大的机车运进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也不知道当初逗留在这里的人,究竟要做什么。 丹拓一看到那辆推土车,就快走了两步,跑到车架子前仔细打了两眼,我紧跟上去,就见他用力翻了翻车架的边缘,随后又转过头来对我说:“日本货,车架上还有钢筋的划痕,估计是空运进来的。” 我说:“日本人跑这儿来干什么” 丹拓:“当初日本人侵略缅甸的时候,在野人山区死了不少人,八几年那会儿,我听说他们还派特使来找过尸体,这些东西,可能都是当时留下的。” “侵略军死在了山谷里,还好意思回来找尸体脸真大。” “八几年的时候确实有这种传闻,还有人说亲眼看见日本的直升机进了山,不过后来就没下文了,我还当是他们在山区碰上了野蛊,走半道就撤回去了,不想到进的这么深。” 这时候李淮山已经带着队进了一间屋子,外面雨大,我和丹拓也就没再耽搁,快步跟了上去。 这些房屋已经在深山中立了整整二十多年,用来支撑房顶的钢架都已经非常脆弱,里面的霉味本来就很重,加上这几天持续降雨,那味道根本不能提。 用硬土压成的地面上渗了不少水进来,好在水位很浅,勉强可以住。 金向前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些工具,一个人默默地为撑顶的支架加固,这事别人都帮不上忙,只能靠他一个人忙活。 李淮山拿出了地图,一边细细地看着,一边头也不抬地问我:“你打算在这住多久” 我说:“熬到汛期结束吧,现在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先在这将就几天吧。” 李淮山收起了地图,叹口气说:“也不知道这场雨还要持续多久,在这么下去,咱们带的口粮就不够了。” 我无奈地皱了皱眉头,从背包里拿出烟盒,问江老板:“介意吗” 江老板白我一眼:“你以前又不是没在我跟前抽过烟,多此一举,虚情假意的。” 我笑了笑,抽出一根烟来点上,李淮山也跑过来要了一根。 丹拓一直站在门口,望着外面的大雨出神,我走上前,将烟和火机递到他手上,他点了烟,吐一口云雾,自言自语地说:“当初进山的日本人,难不成一个活着出去的都没有” 李淮山没听清,多嘴问了句:“你说什么” 丹拓没回应他,只是转过头来对我说:“日本人进山的消息,应该是真的,我记得这事儿还刊了报,可后来就没下文了,为什么没下文了呢” 最后半句话,他像是对我说的,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说:“这地方不是在瘴区外围么,按说驻扎在这里的人,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丹拓摇了摇头:“他们的营地虽说建在这里,可收尸队未必不会进山,就算不进山,也不见得能活着出去。毕竟野蛊也不总是那么乖巧,时不时也会到瘴区外面来逛一逛。不管怎么说,这地方也不见得太平,小心点为好。” 就在丹拓说话的档口,铁锤扭着身子从我怀里钻了出来。 这几天雨势不停,它就一直缩在我的冲锋衣里,时间长了,我反倒习惯了怀疑压着这么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它这么一出来,我还觉得有点空落落的。 铁锤钻出来以后,就顺着钢架爬上了房梁,之后就蹲坐在那里,歪着脑袋盯住了屋子的东北角。 我感觉铁锤的眼神有些一样,就凑到角落里看了看,可地上除了潮湿的泥土,根本没有别的东西。 我心里有些疑惑,又抬起头,望向铁锤。 就见铁锤抬起了一只爪子,在房梁上挠了几下,可我没明白它想表达什么。 见我没能立即开窍,铁锤立即给了我一个很鄙夷的眼神,随后又用力挠了挠房梁,期间还时不时朝我瞥上两眼,看它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如果这样你都理解不了,那我就真帮不了你了。” 可它就像是一个不合格的哑剧演员,它表演出来的东西,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后来铁锤也放弃了,一脸无奈地盯着我,用丰富的表情对我说:“你个傻x。” 正好就在这时候,金向前那边传来了一阵敲敲打打的声音,铁锤立即抬起爪子,朝金向前指指点点。 我朝着金向前那边一看,就见他正拿着一把军工铲,一下一下敲打着刚刚缠在钢架上的粗铁丝,似乎想看看铁丝够不够结实。 看到这把兵工铲,再联想铁锤刚才做出的动作,我终于明白它的意思了。 它是让我将地上的泥土挖开。 第452章 血蛊 我立即拿出工兵铲,掘开了地上的湿土。 第一铲子下去的时候,铲头刚入地,我就听到咔吧一声脆响,好像地底下有什么被铲子给硌断了。 又下了几次铲,土层被我打开了一小片,不到十公分深的坑里就出现了扎眼的红色,看上去就像是有人在土壤里注了几洼鲜艳的红墨水。可凑近了一看才看明白,埋在土里的东西,根本就是一根根血色的骸骨。 我立即朝金向前挥挥手:“金哥,别忙了,这地方不能住。” 这么一开口,先前还凑在门口的李淮山他们立即围了过来,金向前也放下手里的活计,跑过来一探究竟。 江老板弯腰下,从土坑里抽了一根骨头出来,仔细打了两眼,随后眉头就蹙成了一个“川”字。 温老板看了看她手上的半截骨头,也是大皱眉头。 李淮山多嘴问了一句:“这是人的骨头吗” 江老板点头:“是块腓骨,中间被若非的铲子切断了,其他地方都非常完整。死者生前应该中过奇毒,骨质已经石化。” 说完,江老板就随手将骨头扔在一边,回过身来对我说:“营地下面可能是个成巢不超过三十年的新蛊巢。” 我不敢耽搁,立即朝大家挥手:“收拾东西,撤” 铁锤纵身一跃,从房梁上跳了一下,一下就钻进了我怀里,我用冲锋衣将它裹住,顺手将工兵铲插进背包的侧兜。 好在大家都还没来得及打开背包,这会儿也不用清点物资了,一个个背上背包就撒腿朝屋子外头撤,李淮山要带路,第一个出门,其他人也都紧紧跟在他后面,我和江老板则留下来殿后,以防不测。 等所有人都出去了,江老板才朝我扬了扬下巴:“你先出去,我很快就跟上。” 对付蛊物,江老板的经验比我老道得多,此时见她一脸严肃,我也没多说废话,抬腿就迈出了门框。 刚一出门,就听江老板在屋子里喊:“你们先出营地,快” 温老板立即回问一句:“老江,你要干什么” 江老板:“别废话,快走” 我立即将手压在了温老板的后脊梁上,推着他快速朝营地外面撤。 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候,温老板修为虽高,但他不是蛊师,也没有药力护身,留下来只能成为江老板的累赘。 我感觉江老板一定察觉到了我没无法发觉的危险,就打算先护着大家出去,再单独折回来找江老板。 营地中留出了一条东西走向的小路,刚才来的时候我还没注意,现在沿这条一直走,才渐渐发觉有些不对头。 山里到处都是灌木植被,这个营地已经荒废了二十多年,按说就算当初扎营的人将周边的野草清干净了,这么长时间过去,新草早就冲进将地皮给占回来了,可在这条路上,却只有大段湿泥,一根草都看不见。 李淮山冒着雨冲到一座塌了半边的屋子时,屋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当时雨势还没有收缓,大片雨滴落地的声音就像是收音机收不到信号时发出的干扰音,死死压在人的耳膜上,几乎完全挡住了听觉,大家在说话的时候也必须尽量提高嗓门,才能让别人听到自己的声音。 此时从屋子里传来的噪音并不算特别响,但我知道,但凡这声音能穿过大雨的噪音,刺入我们的耳膜,就说明屋子里肯定出现了巨大的变数。 李淮山顿时停了下来,顺着半塌的门口朝屋子里看了一眼,我立即朝着他大喊:“快走,别停” 他听到了我的声音,才再次加快了脚步。 刚提起速度,就见一簇簇血红色的骨头从屋门口飞了出来,那些骨头就像是杂草一样在空中翻腾,有一些是细长的腿骨或者胳膊上的碎骨条,也有完整的颅骨和脊椎,李淮山被一块颅骨砸中了脑袋,身子吃不住力,当场斜了一下,但他丝毫不敢停留,拉上俞老板,施展开了腾云步。 “后面的人交给你了” 李淮山话音一落,就已经冲了出去。 我也撒开了腾云步,一边朝着营地出口飞驰,一边收拢着还在小路上奔跑的人。 金向前、温老板、丹拓,三个人,一个被我扛在了肩上,另外两个被我用胳膊卷住,四百多斤的重量一齐压在我身上,让我的步伐也不由得减缓了一些。 可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就算速度慢了一些,也总比他们靠着自己的两条腿跑要快得多。 眨眼间的功夫,大片骸骨顺着一座座营房的门洞飞了出来,这些骨头原本都是压在土壤里的,我没功夫朝每一个屋子里观望,但也能猜得到,肯定是有什么东西从地面下钻出来了,它们破土时带着极强的冲势,才击飞了这些血色的骨头。 短短百余米的小路,对于我们来说却如此漫长,跑到一半的时候,就能看到大片虫子顺着门窗飞了出来,它们看起来和常见的蝗虫差不多,但个头要大一倍,浑身上下也都泛着妖艳的血色,就像是在血池里浸泡过一样。 李淮山率先冲出了营地,又在第一时间松开俞老板,转头冲了过来,我不想让他回来涉险,就单手举起了温老板,拼上所有力气,直接将温老板扔向了营地出口,李淮山赶紧停下脚步,使一招千斤坠将马步扎实,同时伸出双手,硬生生将温老板接住。 在他放下温老板的时候,我已经带着丹拓和金向前来到了他身边。 李淮山隔着大雨问我:“江老板呢” 我快速将丹拓和金向前放下,回头朝营地中观望,就见大股大股的虫潮从一座座营房里飞出来,在半空中汇成好几股,全都朝着江老板栖身的地方涌了过去。 正好在营地的正对面就有一座拔地不过两三百米的小山,我就指着山头对李淮山说:“你带着老温他们上山,我去找江老板” 李淮山:“我和你一起去” “你别跟着我,带其他人撤,没有你他们可能迷路。” 我一边吼着,一边迈着腾云步,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营地。 中途不放心,我还回头朝李淮山那边看了一眼,还好他没有跟上来,此时已经聚集了温老板他们,朝着山头方向撤了。 江老板,你可千万别出事,不然我回去可没法跟仉亚男交代啊。 我心里这么想着,脚下不断变换着节奏,速度越来越快。 这时候大片虫潮已经压在了江老板栖身的屋门口,我冲到门前的时候,它们又调转了方向,朝我压了过来,我也没多管,压低了身子,闷头就冲进了屋。 就见江老板在地上摆满了大小不一的竹筒,大花和青枣蛊都在她身边,还有很多通身白底,头脚都长着黑色花纹的虫子围在江老板身子周围,此时正漫无目的到处游窜着。 江老板听到了我的脚步声,第一时间回头观望,见来人是我,就皱了一下眉头:“你回来干什么快出去” “我吃过冰蚕蛊,普通的蛊虫伤不了我。” 说话间,我抬手拍掉了挂在身上的几只虫尸。 就在进屋的那一瞬,这些蛊虫已经咬破了我的皮肉,只不过冰蚕蛊的毒性比它们身上毒性来得更烈,除了脖子和手背上多了几道很浅的血口子,我没受太大影响,反倒是它们,一接触到我的血,当场就死透了。 说来也是奇怪,冰蚕蛊留在我身上的毒性,对活人可以说没有任何影响,但对于自身带毒的东西来说,却有着先天的克制力。 江老板在我身上扫了两眼,嘴角微微一挑:“我倒是把你吃过冰蚕蛊这茬给忘了,行,既然你不畏野蛊,就留下来帮我吧。” 此刻站在我面前的江老板,又变得和平日里不一样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扰人心境的妖媚,不过看一看趴在她头顶上的青枣蛊,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屋子里的黑白蛊对外面的蛊虫来说似乎有着很强的压制力,那些血蝗似的东西一个都没敢进来,就抖着翅膀压着门框,雨声和振翅发出的鸣响交杂在一起,让人不由得头皮发碜。 我抬高了脚,迈过地上的大片蛊虫,来到江老板身边。 江老板的视线则落在之前被我挖开的土坑那边,眉头微蹙。 我感觉她好在在等待什么,就问了句:“你在等什么” 江老板慢慢叹出一口气:“每个蛊巢里都有一只虫王,如果不把这东西给弄死,营地里的血蛊就会一直追着咱们,不把所有人弄死绝不罢休。好在你发现的早啊,要是到了晚上,就算是我,也压不住这只虫王。” 我有些不明就里:“你已经把虫王压住了” “没呢,”江老板摇头:“我在土坑旁边撒了虫母粉,很快它就会出来了。要说咱们也是够背的,还没进内山就碰上了血蛊,在凡世间诸多野蛊中,血、黑两蛊是最难缠的,血蛊邪,黑蛊猛,遇到了它们,总归没有好果子吃。” 青枣蛊一出,江老板不但气质大变,连话也变得碎了起来,她现在的样子让我心里十分别扭,也就没接她的话茬,只是闷闷沉着一口气,死盯着屋角里的土坑。 第453章 崩顶 江老板的话还没说完:“这里的血蛊巢也出现了异变,要不是你发现得早,后果不堪设想。” 铁锤扭着身子从我的领口处钻出了脑袋,好像想告诉江老板,蛊巢是它先发现的。 我按着的铁锤的头,没等它完全露出脑袋来就把它压了回去,一边问江老板:“你怎么知道蛊巢发生了异变” 江老板眉眼带媚地冲我笑了笑:“你别忘了,姐姐我可是养蛊的,别说是蛊巢了,就是地底下埋了一只芝麻粒大小的蛊虫,我都能感觉到。可进这片营地的时候,我完全没察觉到蛊巢的存在,所以我想,要不是有什么东西封住了我的感官,就是蛊巢本身发生的异变。” 我回头朝着门外的虫群看了一眼,以门槛为界限,屋里是江老板养的蛊物,大片血蛊飘在门外,对我们虎视眈眈。” 江老板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自言自语地嘀咕起来:“怎么还不出来” 她说话的兴致不减,可我却一点开口的心情都没有,光是看着外面的大片血蛊,我就从头到脚直起鸡皮疙瘩,好像只要一开口,舌头上也会生疮似的。 前后过了没多久,屋外的虫鸣声就变得散乱起来,江老板几乎和我同时回头,朝着门外望去,就见那些血蛊一个个扑腾着翅膀飞到了更高的地方,凑在门口的反而少了很多。 “它们要干什么”我终究还是没憋住,开口问了句。 江老板摇了摇头,表示说不清。 啪嗒 这时房顶上传来一声很沉的声响,好像有什么从高空中落了下来,在细密的雨声中,这阵声响显得格外扎耳朵。 紧接着,又不断有东西落下来,砸在用来充当屋顶的钢板上,江老板随即抬起头,朝着上方观望,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了。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重物坠落的声响也变得越发密集,最后我和江老板终于反应过来,那是一只只血蛊压在了房顶上,它们想靠着自身的重量,将这个本就风雨飘摇的房子压塌。 想到这,我立即拉上了江老板,撒腿就想撤出去。 可江老板却反手钳住了我的手腕:“不行,不能出去,我在这里布了阵,如果我走了,阵就破了。” 一边说着,她就试图掰开我的手指,我知道,她是打算一个人留下,让我自己离开。 仉家人漠视生命不假,但从不漠视朋友,像这样的事,我是绝对做不出来。 我对江老板说:“要走一块走,要留都留下。” 江老板顿时变得有些恼火:“你倔个什么劲儿,你说你留下有什么用,你又不知道怎么对付蛊王。” 我没废话,用力把江老板扯到身边,让她别乱跑。 江老板刚才还在恼我,没想到这会儿又笑了:“没想到你年纪轻轻,还挺有男子气概。” 说真的,她总是这么媚里媚气地说话,我也有点烦了,就怼了一句:“江老板,你能不能正常点” “我哪不正常了,你说说,我哪不正常了” 江老板一边说这话,一边朝我跟前压了压身子,后背直接贴在了我的胸膛上。 你说话就说话,往我身上凑是怎么个意思 我不得不提醒她:“我说江慧玲姐姐,你能不能离我远点我对你不感兴趣。” 江老板狠狠白了我一眼:“你这话说得真伤人。” 我说:“你还说自己正常,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啊,等你把青枣蛊收起来,再想想自己现在干的事,绝对后悔,说不定以后咱俩见面都尴尬。” 江老板依旧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白眼:“看你说的,好像我真想把你怎么着似的。哎,仉若非,你跟姐透个实底,你这心里头,是不是有人了” 从房顶上传来的闷响正变得越来越密集,屋子里的钢架已经很难承受住虫潮的重量,此时已开始剧烈地打颤。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嚷了一句,视线死死锁在屋顶上。 可江老板还是没打算放过我:“你看上的那个小妮子,是在七中教书来这吧,哦,对了,我记得仉亚男好像说过,她是叫邵可唯吧哎,若非啊,你说你就跟人家见过一面,就沦陷得这么深了你说你离家都快一年了,也不知道人家的联系方式,这一年里头,可是什么都会发生啊,说不定人家连孩子都生出来了。” 听她说着这些,我心里也是大写的无奈。 说实话,离家这大半年,我不是牵挂李淮山的病,就是被胡南茜折腾得够呛,哪还有心思去想这些儿女情长,可江老板这么一说,当初和邵可唯见面的情形,竟然又清晰地浮现在了我的眼前,就像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一样。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塌,虫王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钻出来,她说这种话分我的神,真的好吗 我赶紧摇了摇头,快速将邵可唯给忘了,随后就瞪大了眼,朝江老板看了过去。 关公不睁眼,睁眼必杀人,我不是忠肝义胆的关二爷,也没打算杀人,只是想用压制李淮山的方法,压一压江老板身上的媚气,可没想到她早已将视线从我身上挪走,此时正拿后脑勺对着我。 我坠下眼皮,在心里松了口气。 这时江老板的肩头突然一颤,用几块的语速说了声:“来了” 咔嚓 话音刚刚落下,撑顶的钢架就再也承受不住虫潮的重量,在一声脆响中断成了两截。 钢架一断,左侧的墙壁最先倾塌,紧接着,西边的墙也被压变了形状,房顶带着房梁斜着朝我和江老板压了下来。 我立即扎稳腰马,举起的双手。 一接触到被锈蚀过的房顶,我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重力顺着我的手腕直接压到了脚踝,这不仅仅是钢板的重量,还有压在房顶上的虫潮。 我先是将手臂回收了一小段距离,用爆发出一股猛力,将身板挺直,死死地扛住顶头而降的房顶。 即便是体质转变以后,绝对力量提升了五成以上,可如此巨大的份量,还是逼近了我的极限。 几乎就在我撑住房顶的同一时间,屋角的土坑中崩出了大量泥土和红骨,一条体型巨大的血蜈蚣挥动着两把老虎钳一样的大腭,从地底下钻了出来。 江老板快速回头,朝我瞥了一眼,接着又迈开步子,朝蜈蚣冲了过去。 那条蜈蚣的速度极快,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完全钻出了地面。 这家伙身长至少两米,闪着血光的巨大虫身至少有半尺宽,几十只粗壮的虫腿在地上扫动着,光是看上一眼,就让人心里格外难受。 不过它冲出地表以后,没有直接扑向我和江老板,而是一直围着土坑打转,好像在寻觅什么。 江老板冲到它跟前的时候,它才突然直起了小半截身子,抖开一对大腭,冲着江老板的脖子猛夹了两下。 第一下江老板侧了一下身子,避开了,可由于避得急,重心不稳,险些栽倒在地上,第二次,江老板没来得及调整身形,那对大腭就压在了她的脖颈上。 得亏大花和青枣蛊反应快,一个爬上了蜈蚣的后背,一个快速扑腾着翅膀,将大片虫粉洒在了蜈蚣头顶上,蜈蚣受到了一些影响,动作微微顿了一下,江老板这才抓住时机,匆忙后退一步,惊险地避开了致命一击。 可还没等江老板双脚落稳当,蜈蚣又快速冲到了她跟前,正好当时她离我不远,我不敢多想,立即收腰动胯,对准蜈蚣的脑袋,一脚戳了上去。 这一脚算是踹结实了,血蜈蚣立即飞了出去,脑袋上也被踹出一个拳头大的凹陷。 可这一脚也让我身上的力气散了一些,房顶沉沉地压下来,让我撑地的那条腿上都传来了关节被挤压的轻响。 我赶紧将姿势摆好,将全部精力放在支撑房顶上。 江老板没有多余的时间感激我,蜈蚣飞在半当空的时候,她就拔下了头上的簪子,两步上前,对准蜈蚣的头顶就扎了过去。 血蜈蚣的身子和石头差不多硬,江老板手里的发簪却是木头打的,我眼睁睁地看着簪头顶在蜈蚣的脑袋上,没能陷进去分毫,就随着一声脆响折断了。 “虫王出现了异变,我压不住它了” 江老板一看木簪断裂,立即惊叫一声。 压不住是什么意思,是说她斗不过这只血蜈蚣么 这个毫无意义的想法只在我的脑海中快速闪了一下,在这之后,我就松开照头压下来的房顶,撒开腾云步,一手抓住江老板,用最快的速度前冲,腾出另一只手来扼住血蜈蚣的脖子,拼尽全力冲向了对面的墙壁。 房墙已经被锈蚀得不成样子,我只用右肩奋力一顶,用来垒墙的板料直接被撞碎。 碎末崩飞间,我已拖着江老板和血蜈蚣冲出了屋,身后崩塌声不断,虫潮振翅的声音也在同一时间扬了起来。 血蜈蚣张开了一对大腭,扭着身子奋力挣扎,我就死死抓着它的脖子,奋力将它按在地上,在瓢泼的雨势中大喊:“怎么才能弄死它” 没等江老板发话,我就瞪起了眼,抬手催出震劲,密集的拳头和雨水一起落在了蜈蚣的脑袋上。 第454章 传音蛊 血蜈蚣的脑壳就像是加了层钢板一样,硬得令人发指,连着十几拳砸上去,我的无名指和中x指外侧就肿得跟小山似的,还一下一下地镇痛。 万幸蜈蚣的表皮虽硬,但里面确实软的,接连不断的震劲摧下去,它嘴里就涌出了腥臭的浆液,两米长的身子也像痉挛了一样拒接抽搐起来。 我感觉它快不行了,才收起拳头,长吐一口浊气。 江老板愣愣地盯着地上的血蜈蚣,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死了么” 我也问她:“死了吗” 江老板转过身来,默默地点了点头。 之前我看到江老板用木簪猛扎蜈蚣头的时候,就大约猜到了这条血蜈蚣的弱点应该就在脑袋上,没想到还真被我给猜着了。 在倒塌的屋顶上,大片血蛊也随着蜈蚣的死失去了控制,它们最先是毫无目的地四处乱飞,后来又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召一样,汇聚成一大股,朝着营地外飞了过去。 我的视线随着漫天虫潮慢慢移动,越过了营地上空,落在了一个高度也就两三百米的小山头上,心中大叫一声:“不好” 李淮山带队离开营地以后,也奔着那个山头去了 这会江老板还在收拢自己放出来的大量蛊物,我也没心思说废话,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带着她就朝山头那边跑。 江老板忍不住大声问我:“怎么了这又是” 我说:“二狗他们现在就在山头上,虫潮全都奔着那边去了” 情况紧急,我也没把话说清楚,只说到了山头,却没说是哪个山头,江老板朝着左右撒望了一下,过了小片刻,才将视线落在正朝远处移动的虫潮上。 那些血色的虫子飞在半空,就像是一片猩红色的雨云,盘转着朝山头压了过去。 它们太快了,以我的速度根本追不上,可当下除了撒腿猛奔,也没别的选择了。 等我拉着江老板穿过了营地和大片灌木丛,总算冲上山顶的时候,虫潮早就走远了,山上的植被非常茂盛,一眼望去,只有被雨水浇灌的大片绿色,却没能看到李淮山他们的人影。 我立即扯开嗓门大喊:“二狗,温老板,你们在哪” 江老板拍了拍我的肩膀,又朝我摆摆手:“别喊,弄不好会惊动林子里的东西。二狗他们没事。”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事” 江老板显得有些无奈:“你耸着鼻子好好闻闻,这山头上哪有半点血腥味,别说是血腥了,就连点血气都没有。” 雨下得这么大,就算地上有血也早就冲干净了,我到哪闻血腥味去 江老板摆了摆手,接着说:“算了,你们老仉家只对古物上的味道敏感,别的味儿也闻不着。总之你信我就对了,二狗他们没事。” 我皱着眉头问她:“那他们去哪了” 江老板沉思片刻才开口:“估计是刚才山头上出了状况,他们为了避难,先撤了,在这儿等等吧,说不定他们很快就回来了。” 山上出了状况出了什么样的状况,为什么李淮山等都不等就走了 江老板没再说什么,我也知道,对于这些问题,她没办法给出答案。 我和江老板的宗门不同,修的东西也不同,各家各派,都有各家的长处,有些事,我看不透,她却未必看不透,见她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我也只能说服自己暂且相信她。 也不知道李淮山他们朝哪个方向走了,我站在山头上朝着林子里观望,视线却被大片植被挡住,根本看不到他们的影子,就连炁海流沙所呈现出来,也只有周围景物的轮廓,除了我和江老板,这地方没有别的活人。 唯一能给我一点欣慰的,就是上山后没多久,持续了整整六天的大雨终于停了。 不得不说野人山的天气确实够邪性的,前一刻还是乌云遍布,雨刚停,天上就立即敞亮了,一眼望去,幅员万里一抹碧蓝,只在西天的尽头挂着几缕纤细的云丝。 现在我丝毫没有心情去欣赏这样干净的天色,只是不停地在山头上踱着步子,心中异常焦躁。 从天色见晴到太阳西落,我和江老板站在山头上,影子被拉得越来越长,可李淮山他们还是没有回来。 我终于还是等得不耐烦了,就追问江老板:“二狗他们真的没事吗” 江老板十分肯定地冲着我点了点头:“相信我。” 过了一会,她又对我说:“二狗他们朝正东方向去了,途中遇到一座山岭,又拐向了偏北的一条路,看样子,他们是不打算回来了。” 我顿时眉头大皱:“你怎么知道的” 江老板抖了抖袖口,伸手从袖子里抓出一只通体黝黑的甲虫,一边说着:“这是我养的传音蛊,这只是雌的,还有一只雄的,早在进山的时候就被我放了出去,这种小蛊是双生体,雄虫在外游荡的时候,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雌虫都会感应得到。恰好那只雄虫就在东边的山谷里蛰伏,看到了二狗他们,它将这道消息告诉了雌虫,雌虫又告诉了我。” 上山前江老板就将青枣蛊收起来了,现在她的样子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我相信这样的江老板,是不会骗我的。 可李淮山为什么不回来呢,他们在离开山丘的这段时间里,到底碰上了什么。 我问江老板:“温老板他们都在吗” 江老板点头:“他们几个都在一块呢,没人掉队。若非,咱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山里的野蛊太多,要是没了咱们俩,二狗他们指不定还会碰上险情,抓紧时间追过去吧。” 我摆了摆手,从背包里拿出了罗盘,一边问江老板:“二狗他们离咱们有多远,那只雄虫一直跟着他们吗” 江老板叹了口气,说道:“雄虫并不受我控制,进山的这段时间,它的行动路线完全是随机的,刚才二狗他们改变方向的时候,它也只是给雌虫传了一段音讯,打那以后就没动静了” 其实江老板说得,我已经想到了,如果她能控制雄虫,那么在进入罗河圈的时候,完全可以先让雄虫探探路,避开野人的埋伏圈。 估计江老板现在也只是知道李淮山他们的走向,却未必知道他们究竟走出了多远,他们改变方向时路过的那座山,又究竟在何处。 如果就这么追上去,我们不但找不到李淮山,自己可能也会迷路。 大概是见我脸色不太好,江老板就带着些担忧问了句:“你想什么呢” 我笑了笑,说:“我在想,李二狗会带着其他人去哪。” 现在我手里没有地图,自身也不具备李淮山那样的方向感,所能依靠的,就只有手中这块钯金罗盘了。 雨停了,山中的炁场流动又恢复了正常,我接着罗盘确定了东西南北四个正方位,并通过山林中的炁场流向,快速推演着方圆数百里内的地形变化。 大炁龙行,龙尾在西,龙头在东,正西天盘龙绕梁,东南方大山群卧,似有玄龟隐卧其中。一方炁场盘动不止,一方炁场沉静如水,一动,一静,一乾,一坤,乾在正西,坤在东南,前方二百里开外,天地大炁,自成一道卦象。 以正西为正南,东南为正北,三百里开外,有一道离字生门,生门走炁,归位西北。 我推测,李淮山改变方向的时候,离我已经有三十里的路程,那里应该有一片连头风,之所以变向,是因为西边的山峰太高,而东方山头后有淤积的炁场,是条死路,南路是回路,李淮山既然没有打算回来,就只能向北走。 在西北方向,离我们大约六十里的地方,应该有一片比较开阔的平地,越过平地向北,左侧是群山险地,右侧是一片大川,川口急流,不宜通行。 我和江老板必须先去平地,再越群山,随后连在山脚下的一片泥沼,才能到达生门。那地方是林中大炁流通的几大风口之一,也是进入连云山的必经之路,李淮山一定会到那去。 想到这,我收起了罗盘,朝江老板招招手:“走。” 江老板:“你知道二狗在哪了” 我一边迈开了脚步,一边回应着:“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但我知道他回到什么地方去。咱们走的是捷径,他走得是原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咱们应该能先到。” 说这番话的时候,我心里其实很没底。 没错,我确实推算出了李淮山的最终目的地,也推算出了哪条路最近,但我却推算不出,哪条路更安全。 这就是我与李淮山最大的不同,靠着钯金罗盘和空云道长留下的一本六十四卦手记,我可以推算出山川走势,道路远近,可李淮山却能凭借着琉璃卵,选出最安全的路线。 换句话说,我找到的这条路,未必就是捷径,李淮山绕了远路,却未必比我们走得慢。 江老板快步跟了上来,带着疑惑问我:“几年前我也跟着二爷和七爷出过外单,可他们两个,好像都没有看罗盘的习惯吧,记得那次出单,负责定位的人还是青城山的一个老道。可我怎么感觉,你在风水上的造诣,比二爷和七爷不对,不是你的风水造诣比他们强,而是你得到的传承,和他们根本就不一样” 第455章 空巢 现在很多人都看出我所学的东西,和仉家的老传承不一样了。 当着丹拓的面我还不敢说太多,可江老板也不算是外人,既然她问了,我也就没打算隐瞒什么:“离开仉家之前,我曾和空云道长见了一面,从他手里得了一本六十四卦手记,他给我这本书的时候,说什么,记在里头的东西,都是他这些年对六十四卦的体悟,算不上太高深的学问。可后来我仔细研究过那本手记以后才知道,里面不但有各种术法和阵法,也有命理推算,风水堪舆上的东西,只不过空云道长讲得比较深,我到现在也没能融会贯通。” 江老板好像被惊到了,摆出一脸很夸张的表情:“你是说,空运道长把自己茅山宗的传承给了你” 我赶紧将她打断:“我可没这么说啊。空云道长当时就说了,那本六十四卦手记里记载的东西,和茅山宗无关,都是他闲来无事的时候研究出来的玩意儿。” 江老板撇了撇嘴:“你运气真好,我怎么就碰不上这样的好事呢” 我说:“谁知道呢,可能是前半辈子太倒霉了,突然间人品爆发了吧。” 江老板就冲着我笑:“你才多大年纪,还前半辈子呢。” 正好说到年纪了,我也是没忍住好奇,就问了句:“哎,江老板,你今年到底多大岁数啊,记得我刚回仉家的时候,仉亚男就说你二十五,可这都快过去两年了,仉亚男还是说你二十五。” 江老板白我一眼:“你不知道打听女人的年纪,是件很不礼貌的事吗” 我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可刚才还是没忍住问了。 过了一会,江老板又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我就告诉你吧,反正你也不是外人,不过我的年龄,你可不能告诉老温和老俞。” 我点点头,给了江老板一个期待的眼神。 江老板犹豫了好半天,最后可能是不想薄了我的兴致,才很不爽地说:“姐姐我今年三十七了。” 我差点惊得瞪眼:“我靠,你这么大年纪了唉,你也是个妖精。” 江老板白我一眼:“说的是人话么,什么叫我也是个妖精。你才是妖精呢,你们仉家的人,个个都是妖精。” 我不禁笑了:“我也是长见识了,先是那个沙文晓,后来又是胡南茜,现在又是你,都是一大把年纪了,看起来却跟十七八的小姑娘似的。” 江老板说:“沙文晓和胡南茜是怎么驻颜的我不知道,可我们这一脉的蛊女,到了二十五岁以后,容貌就不会再有太大的变化了。” “这不是好事么,你怎么还一脸苦大仇深的,好像巴不得自己老得快点似的。” “容颜不老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老的,就只有容颜。”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一直望着远方的山峰,语气中透着一股子让人看不透的幽怨。 我想不明白她说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走下山丘以后,我和江老板就都陷入了沉默,谁都没再说一句话。 林中里的情况极端复杂,我两个也是实在没了聊天的心思,谁也不知道,这一路上还会不会碰上蛊巢,亦或者其他的凶险。 生门在三百里开外,中间有山川和泥沼挡着,加上这是山路,又刚刚下过一场雨,地面难走的很,就算我和江老板开了挂,一天一夜,也就是能走上一百里左右,就算中间不遇到其他波折,也至少需要整整三天时间,更何况中途我们还要停下来休息。 想当初咱们抗美援朝的时候,中国人民志愿军第38军曾创造出十四小时急行725公里的记录,足足一百四十多里地啊,在我看来,那绝对是一个奇迹。 很多人可能对急行军这个词没什么切实的概念,对此我想说的是,没概念就没概念吧,如果不是现役兵,最好还是别去遭那份脚底磨穿的罪。 最初,山路确实非常难走,可当我和江老板踏上平地的时候,路途却十分怪异的顺畅起来。 按说这片平地处在山洼中,地势较低,大雨刚过,应该存在大量积水才对,可当我们来到这里以后才发现,别说是积水了,就连遍布四野的灌木和杂草上都是干的,好像那场瓢泼大雨,根本没有降临到这里一样。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就抬起头了,朝着远方的山头上观望,即便是晴天,可四周的山峰还是有淡淡的水雾弥漫,说明雨云经过了这里。 江老板也停了下来,从地面上扯下了一把杂草,很仔细地看了看,随后又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很大的竹筒,将筒塞用力扒开,立刻就有一堆蚂蚁似的黑色小虫从里面钻了出来。 筒里的虫子钻出来大概三分之一,江老板就将塞子重新塞住了,一边将竹筒塞回背包,一边慢慢蹲下身子,仔细看着那些刚刚刚被她放出来的虫子。 就见那些虫子落地以后,先是汇聚在一起,在原地兜了个圈,随后又变化了对行,变成一条很宽的直线,朝着西北方向慢慢爬了过去。 我小声问江老板:“什么情况” 江老板朝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慢慢挪着步子,跟在虫队后面一路走。 我跟在江老板身后,眼盯着那队虫子,就见每走十来米,有个别的虫子就离开了队伍,钻到草丛里不见了踪影,但大多数还是保持着原有的阵型,慢慢地挪动着。 总共大概走了两百米左右,这些虫子突然变得兴奋起来,一个个扬起了脑袋,不断抖动着头顶上的触角。 过了一小会,我就看到有些虫子开始在地上打洞,它们的速度很快,眨眼间的功夫,大片杂草就被掏空,地面上出现了一堆蜂窝样的窟窿眼,而前一刻还匍匐在地面上的虫群,也都顺着这些窟窿钻进了地底。 江老板直起了身子,眉头紧皱地盯着地面。 我也不敢打扰她,就这么闷闷地站在旁边。 好大一阵子过去,江老板才对我说:“这里原本是个蛊巢,不久前才空了,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在这里建巢的,就是林子里最猛的一种野蛊,黑蛊。” 我说:“这里为什么没有积留雨水” 江老板:“黑蛊原本就是旱蛊的一种,在它们筑巢的地方,是看不见一滴水的。” 我不由得疑惑:“如果没有水,这里的灌木、杂草,是怎么长出来的” 江老板环抱起了双臂:“我也正纳闷呢,按说黑蛊筑巢的地方,应该是寸草不生才对,可这里的草木又格外繁茂,实在是不合常理。” 我说:“地上没有积水,也就是说,在大雨刚刚停的时候,黑蛊还没有离巢。” 江老板点头:“嗯,确实是这样。可它们为什么要突然离开自己的巢穴呢按说,黑蛊离巢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蛊巢易主,新虫王取代了老虫王,如果老虫王没死,才会带着一批嫡系子孙离开蛊巢,到别的地方另开山头,新虫王则会带着大部分黑蛊留下来。可眼下这个蛊巢却完全空了,一只黑蛊都没留下。” 你怎么知道蛊巢完全空了 我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多问。 江老板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问我:“听说过鸠占鹊巢吗” “听说过啊,怎么了” 江老板指了指地上的黑窟窿:“我刚才放出去的蛊,名叫鸠蛊,自己不会挖巢,专门占据其他蛊物的巢穴,但它们胆子很小,一旦碰上比自己厉害的蛊毒,就会绕道而行。黑蛊可是野人山里最猛的野蛊,但凡巢穴里还剩下一两只,鸠蛊也不敢占它们的巢穴。” 对于蛊物,我的了解实在很有限,听江老板说了这些,也只是在她身旁默默地点头,没有插嘴的余地。 这时江老板又说道:“我隐隐有种感觉,这里的黑蛊,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招走了。” 我立即接话:“被仙蛊招走了” 江老板若有所思地点头:“假设河圈那边的野人的确受到了仙蛊的影响。那既然它能影响远离深山的野人,当然也能控制这里的黑蛊,包括咱们之前见到的那些血蛊,似乎也是因为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影响才发生异变的。” 我抬头看了看西北方向的一座高山,无奈地叹了口气。 如果说这里的黑蛊真的是被仙蛊给招走了,那就意味着,我们在外山的行程越是顺风顺水,等到了内山,就越是凶险,毕竟谁也说不清,在内山中,除了黑蛊,还有没有其他被仙蛊招引进去的蛊物。 更何况,内山可不是只有蛊巢,还有百里迷魂窟和映水倒顶山,照温老板的说法,内山内三层,那是一层比一层凶险,越往下走,就越是九死一生。 这一次,我真是被包有用给还惨了,也不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一口就答应了他,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可得多掂量掂量。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用,还是先找到李淮山他们再说吧。 我朝着远处的高山扬了扬下巴,对江老板说一声:“接着走吧,爬上前面那座山头,咱们停下来休整一下。” 第456章 沧海一粟 江老板洒出去的那些鸠蛊一经入地就再也没了行踪,她没有将它们收回来的意思,只是朝地上的冲动投去深深的一瞥,随后就转过身,跟着我走向了对面的山头。 我想,江老板对于这些由她亲手养大的蛊物,大概也是有感情的吧。 夕阳西沉的时候,我和江老板就爬上了那座高耸的山头,简单吃了些塑装食品,就扎下帐篷休息了。 之前江老板因为召出了青枣蛊,一路上精神头一直不太好,她是想打着精神跟着我走了这么长的路,这会儿刚一扎下营帐,就钻进睡袋里休息了。 我的体质比常人扛造,倒也不觉得乏,就坐在营帐旁边,担负起了守夜的责任。 江老板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第二天早上九点钟才起来,一夜无事,可我和江老板却都是满脸的不安。 我们两个都知道,此时的安稳与平静究竟意味着什么。 越过了高山,我们又在林子里跋涉了整整两天两夜,途径一片炼成一片的老山,匍匐穿越一片面积巨大的泥沼地,我和江老板终于满身泥浆地走进了掩藏在山崖下的生门。 这里原本应该是一条夹在两座断崖中间的大河,但河道早就干了,即便是连天大雨也没能让河道恢复以往的样子,好在离山谷不远有一个十分干净的水潭,我和江老板轮流去水潭清晰身上的泥巴,留下一个人在谷口中等着。 这一路走下来,除了道路泥泞之外,我们没有碰到其他阻碍,而这也让我和江老板变得愈发忧虑,两个人都没了说话的兴致,除了偶尔交谈几句之外,绝大部分时间里都保持着沉默。 即便找到了生门,我和江老板依旧兴奋不起来,毕竟谁也不知道,李淮山他们现在究竟是在赶往这里的路上,还是已经穿过了这条峡谷,朝着更远的地方去了。 江老板在水潭里将自己清洗干净以后,就回来换我的班,我独自一人来到水潭旁,卸下背包,将整个身子都沉进了像镜面一样映着天空蓝的清水中。 略微带着些凉意的水湿透了我的发梢,将这些天来一直萦绕在我心里的焦躁也消散了一些。 等凉水浸透了浑身的衣服,凉意顺着浑身毛孔慢慢延伸开来的时候,我才直起了腰,将脑袋伸出水面。 水潭后方是峡谷,前方淋着一片弥漫着强烈霉烂味的老林子,视线顺着林子顶峰,也能隐约看到几座压在远处的山峰。 我不禁在想,阳世间,为什么会有野人山这样一个地方 这里的生态系统原本和其他的深山老林本不该有太大的区别,可四处弥漫的瘴气,却带来了一股非常强大的扭曲力场,几乎倾覆了这个生态系统的根基,野蛊、野人,这都是在别的丛林中难以见到的东西,可在野人山,却扎堆出现,相比于林子里的各色野兽,它们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在进入野人山之前,我也曾进过老林,见识过瘴气的厉害,可为什么偏偏这里的野蛊格外多,世界上有着数不清的深山老林,其中有很多地方也曾出现过人类居住的痕迹,可为什么只有这里会出现成堆的野人,这些所谓的野人,究竟是人类在进化过程中出现的分支,还是说,它们的祖先和人类根本不是同一个。 如果野人的存在只是一个偶然,那人类的存在,是不是也是一种偶然,也许我们生活的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野人山,仙蛊改变了野人,在我们生存的世界里,也许也存在一个潜藏在地底的东西,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人类。 平生第一次,我突然觉得所谓炁场,所谓的鬼神,只不过就是仙蛊的另一种形态。 所谓羽化成仙,不过是逃离尘世的一种手段罢了,又或者,传说中能够飞升天际的仙人,只不过是在肉身彻底死亡之后,演化成了另外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特殊生命形式。 我抬头望着天空,看着那些在长天中不断盘旋的巨大风眼,竟感觉到了一股莫大的恐惧。 其实这已不是我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了,入行一年多,行当里的那滩浑水,我越陷越深,每每修为上突破一个瓶颈时,在欣喜之余,这样的恐惧感总会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我们从哪里来,又将到哪里去。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在这宽阔无边的宇宙中,每个活着的人,都不过是一粒可有可无的沙尘,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谁也不可能改变。 可我们终究还是要活下,为了用一生的时间去感知那虚无缥缈的天道真理。 冰凉的水温让我保持了最后一丝清醒,我用力晃了晃脑袋,让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散去,随后默默离开水潭,回到山谷中和江老板汇合。 江老板一早在谷中扎好了营帐,并在靠近谷口的位置点了一窝篝火,黑色的烟顺着山崖慢慢升起,就像是一座灯塔,为李淮山指明了正确的方向。 我从背包里摸出一根烟,凑在篝火前点燃,江老板把一袋塑装饰品塞进我手里,有些担忧地问我:“二狗他们真的回来吗” 我点了点头:“应该回来的。” 接下来,就只剩下漫长的等待了。 第一天,李淮山他们迟迟没有出现,我和江老板的心态还能勉强保持轻松,吃过东西以后,就轮流休息了几个小时,按照我之前的估算,如果李淮山他们绕北路而行,至少要比我们多走一天的路程才能达到这里。 第二天,李淮山他们依旧没有来到这里,我和江老板就开始焦躁了,这一天,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飘摇不定的篝火出神,在心中默默祈祷着能早点和大家汇合。 第三天,背包里的食物已经吃光了大半,如果李淮山他们无法在接下来的两天之内抵达山谷,我和江老板就必须出去打猎,以此维持最基本的生存需求。 这世上的事总是忧喜掺半,在第三天的夜里,我和江老板几乎都放弃了希望,打算再休整上几个小时,就直奔连云峰,如果能在连云峰遇上李淮山他们,那当然是再好不过,如果没能和他们顺利会师,我和江老板就会现行进入内山,等处理完仙蛊的事,再出来找他们,前提是,我和江老板能活着走出内山。 可就在我们刚刚商定了接下来的行动计划,打算休息的时候,山谷外传来了一阵散乱的脚步声。 别人的声音我不认得,可李淮山和我一样,都练过腾云步,走路的声音都是两轻一重,即便他离我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我也能确定,此时朝山谷这边靠近的,就是他们。 江老板听到脚步声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警惕,就见她从背包里拿出了两只竹筒,做出一副要扒开筒塞的预备动作,我连忙朝她摆了摆手:“是二狗他们。” 一边说着,我就撒开脚步,朝谷口奔了过去。 没等我跑出山谷,李淮山和俞老板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篝火的亮光中。 一看到他,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才来” 李淮山顿时乐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比我快。” 走在李淮山身后的俞老板却是眉头大皱:“怎么个意思这是,合着你们俩早就商量好了,要在山谷这边汇合。” 我和李淮山同时给了他一个笑脸,但谁也没多说什么。 随后,温老板、金向前、丹拓都出现在了火光中,其实刚才跑到一半的时候,我就从炁海流沙中看到他们了,可当他们出现在温热的火光中时,我的脸上还是忍不住挂起了笑。 经历了数日的跋涉,李淮山一行人比三天前我好不到哪去,一个个都是灰头土脸的,眉宇间全透着深深的疲惫。 江老板凑上来,将一瓶水递给温老板。 我则问李淮山:“你们几个是怎么回事,吭都不吭一声就走额了,之前咱们不是说好了么,我去营地里找江老板,你们在山头上等着我。” 温老板喝了两口水,就将开了盖的水平递给了李淮山,李淮山先灌了一大口,才回应我的问题:“嗨,别提了,那天我们几个刚上了山头,就碰到了野人。估计这些野人本来是打算在营地外面围堵咱们的,可没想到营地里出了状况,咱们提前出来了。” 说话间,他将水瓶递给了俞老板,随后又对我说:“一般的野人我们还能对付,可碰到了野人王,我们可就扛不住了,当时一看情况危急,我们也是没办法了,只能先把野人引走,怕就怕它们掉头去找你和江老板,营地里又是野蛊又是野人的,估计你们两个也吃不消。” 我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你们遇到野人王了” 李淮山:“可不是嘛,刚上山头的时候,我还以为对面也就是一帮普通的野人,可仔细一看,却发现里头有个胸口长肉的。你别看那些野人一个个傻里傻气的,这野人王也不一样,不光聪明,还会施展术法,俞老板和温老板和她斗了个照面就败下阵来了,后来还是金向前靠着把大狙,帮我们打开了一条生路。” 第457章 如影随形(上) 李淮山说话的时候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可我也知道,当时的情形肯定不是一般的凶险。 我和温老板、俞老板没交过手,也不切身体会过他们的修为,不过当初在仉家的时候,我曾听七爷说过,但凡是能为老巷子看守门户的人,都不是小角色,修为在行当里就算不是最拔尖的,至少也是一流水平。 可他们两个联起手来,在野人王面前也走不了一个回合,这种事光是想想都觉得心里发毛。 也不知道他们几个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 说完这番话,李淮山就嚷嚷着乏了,要好好睡上一觉,我也没拦着他,让他先去水潭那边洗洗脸,收拾干净再睡。 可李淮山却说凉水一沾上脸他就清醒了,到时候反倒不好入睡。 一边说着,他就走到山谷中央,直接钻进了我事先搭好的帐篷了,又将背包放在帐门口。 这家伙已经累到连营帐都懒得扎了,我无奈地叹口气,捡过李淮山的行囊,从里面拿出扎帐用的工具,和干枯的河道上忙活起来。 温老板他们也都到了极限,扎好帐篷以后,洗都不洗就睡了,只有丹拓一个人钻出了帐篷,问我要了一根烟,坐在地上闷闷地抽着。 我感觉他可能有话要单独对我说,于是让江老板先去休息,独自留在了丹拓身边,陪着他一起吞云吐雾。 等江老板进了帐,丹拓才慢慢吐出一大口云雾,深有感慨地对我说:“你那个小兄弟真是不错,这一路走下来,大家都休息过几个小时,只有他一直没合眼,说是山里瘴气太大,怕走错了方向。” 我笑了笑:“二狗就是嘴巴碎点,做起事来还是挺靠谱的。” 丹拓先是点了点头,过了小片刻,又问我:“野人王的事,你怎么看” 我说:“其实刚才我就在想,野人本身智力不高,欲望盖过了智慧,按理说,应该无法感应天地大炁吧。野人王的术法,到底是怎么施展出来的。” 术法修行之道,最重要的两个字就是“心静”,所谓心不清则无智,心静则六智皆明,倒不是说术法修行需要多高的智商,只是在修术、施术的时候,必须保持心境沉敛,欲望太强的人,是无法修炼术法的,只因想要的太多,杂念太多。 当然,在修行者中,也补发欲望遮天的孽主,可这些人也只是在追求欲望的时候才会心存杂念,修行中,心境总归还是要比常人更为安宁的。 可野人这东西,说白了就是一种茹毛饮血的畜生,它们只为欲望而活,怎么可能懂得如何收敛心性,既然不知收敛,又如何施展术法 丹拓将烟头扔在地上,用后脚跟狠狠地碾灭,随后点了点头:“咱俩又想到一块去了,我也觉得,野人王应该不具备施展术法的条件。要是没猜错的话,当时施术的人,应该不是野人王,而是那只藏在地底下的仙蛊。” 我说:“蛊物也能修炼术法么” 丹拓:“原则上应该不能,可那只千年老蛊毕竟得了仙体,不能用寻常眼光来看待它了。小二爷,你家里头,还有什么亲人吗” 我不由地笑了:“我家里头亲戚可多了,认都认不过来,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丹拓将头靠在营帐上,仰望着天空,慢慢吐出一句:“我有个儿子。” 我从烟包里拿出一根烟,递到他的嘴里,又拿出火机,想帮他点上,他却摆了摆手,示意现在不想抽。 “我来缅甸的时候,没把他带出来,听说他现在在潮州那边开了公司,干得还不错。”丹拓自顾自地说着:“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去看过他,他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我这么一号人。小二爷。” 说着说着,丹拓突然转向了我,眼神中透着十分郑重的光彩。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的有点不自在,尬尴地笑了笑:“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呢” 丹拓沉了沉气,说:“小二爷,如果我这次没能活着出去,你能不能去一趟潮州,给我儿子带着信,就说在缅甸这边,有个人一直挂念他”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都两说呢。” 丹拓:“就算咱们这一队人都死了,你也绝对不会出事的。我了解寄魂庄的人,如果他们不能保证你活着离开野人山,就不会让你来。” 我吐了口烟云,安慰丹拓:“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咱们既然一起进了山,就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嗨,我不该这么说,你是前辈,我是后辈,称兄道弟有点不敬了。反正不管怎样,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拼了命也会护你周全。你想见自己的儿子,那就自己去见,我才不掺和你们家的家事。” 丹拓盯着我看了一眼,又将视线挪到了夜空中,自言自语地说着:“从进山那一刻开始,我就有种感觉,总觉得,我们这一脉百年前种下的孽,要在我身上应验了。” 我看着丹拓,丹拓却不再看我,只是望着夜空出神。 其实我很想知道,他的先祖先师们究竟在野人山中埋藏了怎样的秘密,但我心里也清楚,像这样的事情,不管我怎么问,他都不会说的。 “你儿子叫什么”沉默良久,我才问出这么一句。 可丹拓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眼见丹拓的表情有些寂落,我就试图将话题岔开:“对了,你们是怎么从野人王手里逃出来的” 丹拓闷闷地说:“不是我们逃出来了,而是野人王不敢深入山林,追了二十里就撤了。说来也是走了大运,要不是它主动撤走,我们几个还真有点扛不住,这些人一直在山里赶路,大家的腿脚,早就疲了。” 说完,他叹了口气,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直到夜半时分,丹拓也钻进帐篷休息去了,我一个人坐在这幽长的谷道中,心绪变得格外凌乱。 凌晨三点,温老板和俞老板和我换班守夜,连续跋涉了好几日,说实话我也乏了,也就没推脱他们的好意,一钻进睡袋,没过几秒钟就陷入了沉睡。 不一样的夜,却有着一样的梦境。 野人山的这场大汛持续时间不长,由于在大雨停歇之后,我们前前后后在山路上耽搁了六天时间,此时汛期只剩下最后一个小尾巴,估计再过一两天时间,河道的水位就会回降。 第二天早上,我们在峡谷中稍作修成,金向前和俞老板到附近的林子里抓了些野味回来,大家凑在一起,好好祭了一下各自的五脏殿,快到中午的时候,我和李淮山短暂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行动计划,由于汛期眼看就要过去,我们不打算继续耽搁下去,直接调转方向,前往连云峰。 这一次,我们故意放慢的行进的速度,途中尽量挑靠近河道的地方走,只要河里有鱼,我们就尽量多捕上一些,掏了内脏,烤成干巴巴的鱼干,留着进内山的时候食用。 由于一年前杀鱼的那次经历在我心中留下了阴影,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打算吃这些鱼干的,李淮山知道我是什么情况,一路上只吃野味,背包里的食物动都没动,我明白,他是想将自己的那份口粮全部留给我。 进山这么久了,一路上我一直留意着身后的情况,跟踪者一直都没有出现,加上我们在这里绕了这么多路,就算有人跟着,估计也早就跟丢了。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我心里一直绷紧的那根弦,终于变得松弛起来。 人都说,意外总会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候出现,这话一点都不假,离开时山谷之后的第三天,连云峰已经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此时的我依旧靠着左眼的视野观察着周遭的炁场,但主要是为了防备野人和野蛊,至于那个只在我脑海中出现的追踪者,早就被我抛在了脑后。 可就在我们越过最后一片洼地,还差不足一公里就能进入连云山的时候,一阵大风呼啸而过,金向前突然停下脚步,快速举枪,将枪口指向了洼地旁侧的一座山头。 他的举动让我刚刚松弛不久的心弦顿时绷紧,我转过头,朝着枪口所指的方向观望,就见在山头上,有一个很小的光点,那里好像有一个光洁的镜片,此时正反射着晴空中的阳光。 “林子里有人,是个狙击手。” 金向前一边瞄准,一边压低声音对我说。 狙击手 我立即拿出望远镜,朝着山头上仔细观望,就见光点出现的位置,有一片很茂盛的灌木丛,一条黑乎乎的枪管从草木的间隙里钻了出来,此时就正对着我们。 也就在我举起望远镜朝山上观望的时候,灌木丛快速抖动了几下,金向前没有丝毫迟疑,立即开枪,可距离太远了,他的枪法也不是特别高超,这一下没能命中目标,只有灌木丛旁边的泥土大片崩飞。 怪不得金向前瞄了半天不开枪,原来是没信心打中。 接下来,金向前又快速调整枪口的方向,打算射出第二发子弹,我立即拍一下他的肩膀:“先别开枪。” 在单筒望远镜里,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坚实而又稍显苗条的身材,一身干净利落的野战服,还有那对即便离得太远看不清,也能隐约感觉到一丝阴郁的眉眼。 眼前这人,竟然是吴林 我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他。 第458章 如影随形(下) 吴林站在山头上,一手倒提狙击枪,另一手高高抬起来,不停地朝我这边挥舞。 这家伙的枪法,我是见识过的,如果他一早动了杀心,我们这边的人早就死干净了,现如今我们没有减员,就说明吴林并没有敌意。 金向前的枪口还瞄着山头,我放下了望远镜,对他说一句:“放下枪吧,自己人。” 说出“自己人”这三个字的时候,我心里也是有些别扭。 说起来也是奇怪,我从小到大都不怎么相信人,和李淮山的这份友谊,也是在几次同生共死之后才慢慢建立起来的,可对于吴林,我却有种天然的信任感,记得第一次在旧货店见到他的时候,我就在心里给他下了一个定义:一个值得信任的敌人。 可如今,我已不知道他究竟是敌人,还是朋友。 吴林大概是见金向前将枪口压到了地面上,才放心地从山上走下来。 等他到了山脚下,我就礼貌性地给了他一个微笑,可他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眉目间阴郁不散。 一年不见,我隐约能感觉到,吴林的性情似乎出现了一些变化。 其实也不能说变化吧,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大部分时候还是比较冷漠的,只不过情绪波动比较大,性格也不是特别稳定,如今的他似乎彻底稳下来了。 他来到我身前,朝着周围的人看了看,眉头微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除了我和李淮山,在场的人都不认识吴林,但他给人的感觉实在是过于阴郁,大家在看着他的时候,都是一脸的警惕。 我问吴林:“你怎么来了” 吴林将狙击枪挎在肩上,没回应我的话,只是反问:“你最近做梦,又看到别的东西吧” 我说:“石门和白光出现了。” 我们两个对话,只有我们两个能听懂,周围的人都是一头雾水,李淮山也是。 在吴林自己看来,他的突然出现,好像是顺理成章的事,浑身上下透着随性,但在我们看来,他越是像这样随意,就越是给人一种极为突兀的感觉。 这人就像是凭空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事先也没有任何征兆,而且他身上那份气质,也和周围的人,和周围的情形格格不入。 上一次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也是这副熊样,让人打心底里不舒服。 我问他:“你跟了我多久了” 吴林:“从你进芒市开始,就没离开过我的眼线。要说你也是够大意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发现我,要是真有人要杀人,你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我问他:“我们进罗河圈的时候,你也在后面跟着” 吴林点头。 “我们在营地里遇到血蛊的时候,你也在” 吴林依旧点头。 我很想再问一句,既然你一直在,为什么不出来帮忙 可没等开口问出这句话来,吴林就看穿了我的意思,直接说了句:“我只保你的命,他们的死活,和我无关。” 说完,吴林就径自走到队伍末尾去了,看着他那副随行自如的样子,我就不由地大皱眉头。 看来吴林是打算跟着我们一起进入连云峰了,可谁又允许他跟着我们了 金向前忍不住小声问我:“这人也是你拉来的吗,他是干什么的呀,手里为什么有枪” 我摆摆手,示意金向前先别多问,随后就走到了队伍末尾,问吴林:“你干什么呢” 吴林的视线直盯着连云峰的方向,吐一句:“我和你们一起进内山,互相有个照应。” 我说:“谁允许你跟着我们了” 吴林:“我允许了。” 不行,这样和他聊,压根就聊不下去,我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硬生生将他拉到了一旁,他晃着胳膊想挣开,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已和我不在一个级别上,就瞪大了眼,一脸惊愕地盯着我。 “你的体质变了”我刚把吴林放开,他就来了这么一句。 我没心思跟他解释后天钢骨的事,只对他说:“你哪来的回哪去,我们不缺你这一号人。” 吴林似乎完全无法理解我的心里活动,显得十分纳闷:“为什么呀怕我变成你们的累这一点你完全可以放心,不管野蛊还是野人,我都能应付得了。” 我说:“你跟了这么久,为什么现在才出来” 吴林倒是相当坦诚:“如果我一早就出现,前边你们遇上野人和血蛊的时候,我还得浪费子弹救你们。我已经说过了,我只保你一个人的命,其他人的死活与我无关。” 我说:“我也说了,我们不需要你这么一号人。” 吴林:“可是你们根本没有进过内山,内山是什么情况,你们心里也完全没底。你知道内山的蛊巢到底有多大吗,你知道,百里迷魂窟怎么走吗,你知道仙蛊藏在什么地方吗” 我顿时皱眉:“你进过内山” 吴林:“一个月前我才刚刚从内山出来,里面的情况,已经基本摸透了。不过我杀不了仙蛊,不然的话,也不会和他们合作。” 说话间,吴林还朝着金向前他们那边瞥了一眼,眼神中慢慢的不屑。 我说:“你从哪知道我要来野人山的” 吴林:“内山中有一个四重空间的支点,我知道你一定会来,这是你的命。” 说到这,他顿了顿,随后又说一句:“也是我的命。” 我问他:“芒市那边的流言,也是你散播出去的” 吴林:“什么流言” “前段时间,有人在芒市散布传言,说野人山下有个大陵寝,当初九黎蛊王炼化出的仙蛊,就藏在里面。你别说你和这事儿没关系。” “我本来就和这事儿没关系,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芒市的流言,不是我散播出去的。” “那你一个月前,去内山干什么了” “我是去找四重空间的,这是我的个人行动,和其他人无关。” “可你刚才提到了仙蛊。” “是提到过,那又怎样” “你怎么知道自己见到的东西就是仙蛊” “这是机密,不能告诉你。” 你大爷 上次见吴林的时候,我只是觉得这家伙总是神经兮兮,性格一会一变,完全没办法相处,可现在他不光精神出了问题,连脑子好像都坏了,脑回路不是一般的怪异,根本没办法交流。 我换了个问题:“你上次怎么进得内山” 吴林:“打地洞进去的。” “洞口在什么位置” “下了一场雨,洞塌了。而且我上次走的路不对,建议你重新找条路进去。” 算了,还是别跟他瞎扯,扯来扯去,什么事都扯不清楚。 一边这么想着,我就想转身离开,可吴林却在我身后说了句:“我跟着你们一起进山。” 我转过身,皱着眉头盯着他。 他接着说:“就算你们不带着我,也甩不了我,只要我想跟,就凭你们几个,拦不住我。” 这番话实在是让人火大,我立即威胁道:“那我就先把你打残了,让你没力气跟踪我们。” 吴林愣了一下,突然笑了:“别吓唬人了,你下不了这个手。再说就算是真打起来,你也不一定能讨到便宜。” “咱试试” “不试,疼。” “我说吴林,你是不是闲的干嘛非得跟着我们” “内山的情况非常复杂,加上里面还藏着四重空间的一个支点,你自己进去太危险,我必须跟着你。还记得吧,两个幸存者同时出现在四重空间的时候,幸存者永远都是幸存者。而且没有我,你们也杀不了仙蛊。”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杀仙蛊” “猜的。” “你” 我真是被他弄得没脾气了,这家伙就像个摔不死的刺猬一样,让人无从下手。 吴林也没继续和我啰嗦,迈开步子就走向了队伍,一边还挥着两条胳膊,对在场的人说:“我叫吴林,是仉若非请来的外援,接下来就跟着大家一起行动了,如果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好希望大家多担待。” 期间金向前一直满心疑虑地盯着吴林背后的狙击枪,吴林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就对他说:“怎么,没见过这一款的狙” 金向前皱起了眉头:“你这把枪,是巴雷特82a1吧我要是没记错,这应该是美国枪啊,咱们国内没有这样的装备配置。” 吴林:“我这把是改装过的,威力可比普通的82a1猛多了。我是雇佣兵,国籍在索马里,国内的法律管不了我,国内的现役装备,也不会在我身上出现。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不是我看不上国产货,只是不想给老家抹黑。” 金向前张了张嘴,可大概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犹豫半天,又把嘴给闭上了。 雇佣兵,只是一个泛泛的说法,实际上吴林应该是个杀手,专干打黑枪撩黑砖的事儿,他说他不用国内的现役装备,是不想给国家抹黑,这话我还是信的。 这时吴林又对剩下的人说:“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没问题的话,咱们就开路。” 我背着手,皱眉走到了队伍中间,李淮山隔着老远问我:“你真要带着他一块走啊” 我无奈地吭了口气,也没回应李淮山,只是朝身后的人招招手:“继续前进,吴林殿后。” 第459章 画龙点睛 对于李淮山来说,吴林可以算是他心里的一个疙瘩,想当初我和吴林第一次合作的时候,吴林就以李淮山的能力太差,会成为我们的累赘为由,阻止李淮山和我们一同行动。 也就是打那次以后,李淮山对“累赘”这个词就格外敏感,有时候,他也会自嘲,说自己天资不高,性子又懒,总是拖我的后腿,说这些话的时候,李淮山总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但我知道,他心里是真的很在意。 如果没有吴林,李淮山可能不会成长得这么快,可同样,如果没有吴林,李淮山也不会这么不自信。 我决定带着吴林同行,李淮山肯定一千个不情愿,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使性子的时候,只是刚开始嘟囔了一句,随后就一直默默带着队伍前进,再也没说一句废话。 吴林现身的时候,我们距离连云峰就已经很近了,又经历了不到一个小时时间,队伍就进了十里连峰的腹地。 由于被几座大山围着,中间这块地就像盆子一样坐落在葱翠的植被中,在盆地中心,还有一个面积很大的水潭,里面是死水,长年不流通,已经散发出了一股恶臭,站在盆地边缘的时候,那股哄臭就一直往鼻子里钻,让人忍不住拿领子遮住鼻口。 水为坎,地为艮,上山下水,上艮下坎,正好合出了六十四卦中的蒙卦。 蒙卦,为离宫四世卦,在大多数时候,作为一道迷神凶卦来解。 能合出蒙卦的风水,常理来说也多为凶势,并不适合建造墓穴,但卦极则变,一道凶卦,未必不能变成吉卦,一片带着凶势的风水,也未必不能变成吉风吉水,具体还要看周遭山脉的布局,以及山中草木的生长状况。 不过不管怎么变,光是看压在群山中的那一潭死水,墓穴也不会建在这个地方。 死水,炁场不通,导致墓穴中的邪气无法外流,时间久了,就算是龙眼也得瞎。 我在盆地中看了一圈,感觉墓穴入口不可能在这一带,于是就让俞老板带着人到西北方向的一座山头上扎营休息,我则带着吴林和李淮山上了东山,打算仔细测一测这里的风水。 可李淮山跟着我走到一半,还没等爬上半山腰呢,就突然停下来,我问他怎么了,他紧紧皱眉头对我说:“你不用刻意叫上我,反正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说:“你这又是玩得哪一出啊什么叫你帮不上忙你要是帮不上忙,我当初就不会带着你进山了。” 李淮山撇撇嘴,朝吴林那边投去一道很不爽的目光,吴林也不看他,只是不停撒望着周遭的山峰。 我也是一阵无奈,对李淮山说:“现在可不是内讧的时候,你和吴林的那点小恩怨先放放吧。跟紧点。” 吴林听到我的话,却装作没事人似的,压根不搭理我和李淮山。 李淮山的闷气全写在了脸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发作。 我带着他们两个上了山头,拿出罗盘来,仔细看了看风水,由于风穴就在这座山的正上方,借助钯金罗盘推演风水走势,也变得事倍功半。 让我吃惊的,在野人山这样一个遍布毒物的地方,竟真的藏着一条龙穴,而我们所处的这片连云峰,恰恰就是龙眼,也是造墓开穴的佳位。 不过要在龙眼开穴,讲究非常多,定穴时要开坛做法,求天地归位,万物常青,初开的时候,要遣快要成年童男童女来稳住山势,封穴时,还要再做一次法事,纳敛王气,使皇家气韵不消。 这些东西,我都是从老仉家的旧书上看来的,但一直觉得不一定准。 古往今来,天下多少皇陵,哪一个不是选了真龙大脉做穴,可哪一个王朝,又能延续至今 所谓纳敛王气,也不过是造墓者的一厢情愿而已,天地变革、朝代更替,原本就是天道轮回中的一环,但靠着风水布阵,又岂能逆转。 况且,从西周到今天,关于龙眼做穴,也常常有着不同的说法,有些人说龙脉成穴,画龙点睛乃是最佳之所,也有人说真龙长行,王不在眼,应该避开龙眼,找龙身的其他方位定穴。 总之风水这东西,历朝历代,各家各脉的传承都多有不同,至于谁对谁错,我作为一个后生,是不好妄自评论的。 不管怎么说,连云峰一带,确实有阴气从地底溢出,直入长天以后,就被吸入了风穴。 而这股阴气的源头,竟就是那个臭气哄哄的死水潭。 这就怪了,按说正常的陵寝,顶端大多不会压水,就算是压水,也一定是非常干净的河流或者大江。 在黄河的九曲十八弯之下,倒也压了不少大型墓穴,可那些墓都是周朝之前建的,要知道那年头黄土坡还是一脸绿涔涔的原野,黄河的水,也是从头清到尾,直到春秋战国时期,黄河的水才渐渐变了颜色。 皇陵上方压脏水,是大凶之兆,就算当年的九黎蛊王再怎么能忽悠,我就不信蒲甘王身边还没有几个懂风水的祭祀,怎么可能将墓穴入口压在死水之下 这事儿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头,可不管怎么想,都找不出头绪来。 无奈之下,我只能问李淮山:“你觉着山下那个死水潭,究竟是什么来路” 李淮山被我问蒙了,过了好半天才反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死水潭就是积死水的潭子呗,还能有什么来路。” 我换了一种问法:“如果让你选一条路进内山,你会怎么选” 李淮山想了想,说:“我哪知道怎么进内山,不过我不管怎么选,都不会进那个水潭。” 我和李淮山合作的次数多了,也渐渐发现了他的一些弱点,比如说,他的方向感,只能用于寻找生路、规避危险,可如果我们原本就打算朝着危险区域进发,他带的路,反而会与既定目标背道而驰。 换句话说,李淮山的方向感,只能用于逃生,但对于寻找仙蛊,只能起到相反的作用。 所以,他越是感觉死水潭不能进,就越是说明,内山的入口很可能就在那边脏水底下。 得他一言,我已经在心中确定了接下来要做什么了,随后又问吴林:“你不是去过内山吗,说说吧,内山到底什么情况” 吴林遥望着山下的死水潭,不带半点感情地陈述道:“总的来说,就是墓道和地洞两连,两者间纵横交叉,没有固定的规律,到了百里迷魂窟的时候,人工建造的墓道就很少了,只能偶尔看到一些栈道和石阶,可在最深的第三层,却到处都是镶嵌在倒山中的墓室,我去过的几间墓室,布局构造都不一样,就算不懂风水,我也能看出来,那里头的一座座墓室,肯定都有特殊的布置。至于别的嘛,也没什么好说的,也就是毒虫和恶鬼特别多,其间还夹杂了不少邪尸,总之路不好走,进去以后必须格外小心才行。” 我问他:“内山的蛊巢,离地大概多少米” 吴林:“我当时挖了一百米深的地道才进入蛊巢,不过这一带的地势比我挖洞的地方稍微低一点,估计穿过那潭死水,就能进蛊巢了。” 我点了点头,接着问:“四重空间的支点又是什么呢” 吴林显得有些犹豫,特意朝李淮山瞥了一眼,我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就对他说:“没外人,什么话都可以说。” 吴林撇了撇嘴:“就算说出来,倒也没什么,我就是怕有些人太好奇,盯上了自己不该碰的东西。” 李淮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别指桑骂槐的,我对你那个劳什子空间没兴趣。” 吴林也没回嘴,只是扭过头来对我说:“四重空间原本就是由大量的破碎空间拼合起来的,而所谓的支点,就是维持大空间稳定的一种特殊构造,一方面,它要维持整个大空间的稳定,另一方面,也要保护外面的世界,防止大量的破碎空间对外部世界造成影响。” 他的话,我没怎么听明白:“特殊构造” 吴林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老学究当初就是这么说的,可我也不知道那个所谓的支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也许是一块石头,一口棺材,或者是一个独立于破碎空间之外的另类空间,总之这东西确实存在,但我没见过。” 我不由地皱了皱眉头:“你找它干什么” 吴林看着我,叹了口气:“找到四重空间的支点,就能找到进入第四层空间的门户。” 李淮山很不爽地翻了翻白眼:“越说越没谱了。” 吴林没搭理他,继续说道:“找到第四层空间,是你和我毕生的使命。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这个所谓的四重空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吗” 说实话,我还真想,而这似乎只是一种从天性中衍生出来的冲动,无关乎理智。 我没有回应吴林的问题,只是说:“我们这才来,唯一的目标就是毁掉仙蛊。” “我知道,”吴林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可你想过吗,为什么四重空间的支点,会和仙蛊埋藏在同一个地方” 我看着吴林,半天没开口。 吴林沉了沉气,慢慢吐出一句话:“仙蛊和四重空间之间,必然有着莫大的关联。” 说话时,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冷冰冰,可在他的眼神中,我却体味到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 第460章 你和我一样 我问他:“你兴奋什么” 吴林的眼神立即冷了下来,也不搭理我,直接将脸扭到了一边。 我也没心情再和他啰嗦下去,走到山峰边缘,朝着山下的死水潭投去浓浓一瞥。 水很浑,没有天空的倒影,只有一滩泛着臭味的墨绿,看样子,要想穿越潭底,只能开渠放水了。 吴林的出现几乎让每一个人心里都有些抵触,这其中也包括我,但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一个强力后援。 我知道他的手段,也大体了解他的性子,深知只要他肯规规矩矩地和我们合作,我们在进入墓穴的时候,就能多一道安全保障。 甚至在开渠放水的时候,吴林也成了我们的主要劳动力,并用他的见识和经验,帮我们避开了很多弯路。 这家伙耐力好,力量大,不知疲倦,而且经验老道,开渠的时候,我和他一人一把铲子,几乎包下了一大半的工作量。 水渠凿好之后,也是吴林打碎了压在水潭旁边的岩石,开闸放水。 巨大的臭气随着死水不断流出山谷而变得异常浓烈,我也是这时候才知道,这股臭气的源头,并非是那些不知积压了多少年的死水,而是深藏在水面下方的淤泥。 当时所有人都被这股臭气弄得大皱眉头,温老板实在受不了这股味道,甚至把昨天晚上吃的东西全都呕了个干干净净,只有吴林一个人站在水潭边缘,望着不断从渠中涌出的绿水,面色如常。 等水排的差不多了,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带人进入空潭,打算把淤泥掘开,直接进入地底,可这样的想法,却遭到了吴林的反对。 当时吴林对我说:“刚排干了水,淤泥太湿,除非你把整个潭子里的软泥全都挖干净,不然的话,你刚掏出一个洞来,周围的泥巴就会流过来,把洞重新填死。” 我问他:“那怎么办” 吴林说:“这两天阳光很烈,温度又高,只要等上两天,潭里的泥就晒干晒硬了,臭气也散得差不多了,我建议到了那时再动工。” 李淮山就在一旁反驳道:“眼下时间这么紧,不能再耽搁了。” 吴林也不看他,依旧对我说着:“如果你执意现在动工,这一潭子软泥,说不定要耗空所有人的体力,到时候这一个个累得眼皮都睁不开了,还怎么应付内山里出现的状况” 我一想也是,于其在水潭里白白耗尽大家的体力,还不如多等上两天,于是就接纳了吴林的建议。 对此,李淮山明显十分不爽。 我知道李淮山那点小心思,但也没当场点破,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吴林快速填饱的肚子,就跑到山口那边帮我们守门去了,我才找到机会点了一句:“二狗,现在是非常尸气,你心里的那点小纠结,该放下就得放下,尽量把精力放在该放的地方。” 李淮山先是白了我一眼,似乎是反感我用教训的口气和他说话,可他终究没说什么,沉默大半天,还是闷闷地点了点头。 吴林当天晚上是怎么休息的,我不知道,毕竟他没有和我们一起扎营,说是去山口那边守着,但也没人知道他究竟藏在了什么地方。 说实话,除了我之外,似乎也没人关心他的死活,他在的时候,每个人都尽量保持着沉默,就算互相之间有点交流,也要刻意避开吴林,直到吴林离开营地,大家才变得稍微热闹了一点。 到了午夜,江老板他们钻进帐篷里休息的时候,也没人问问吴林什么回来。 说实话,这样的情形让我心里十分别扭,我想不通为什么每个人看到吴林的时候,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也想不通,对于我自身来说,吴林,究竟算不算是一个朋友。 记得应该是开渠放水后的第三天夜里,水潭里的软泥已经半干,我半夜睡不着,就替了俞老板和金向前的班,独自在营地外围守夜。 吴林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就在营地外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回来了。 他来的时候光着膀子,脱下来的上衣包成了一个布兜,里面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我看他一副轻松自如的样子,就开口问了句:“你不守着山口,跑这儿来干什么了” 吴林将鼓鼓囊囊的上衣放在我旁边,挑了一片干净的地方坐下,面部表情地对我说:“不用守了,今天晚上有两个不长眼的摸过来,已经被我干掉了。” 真的有人跟踪我们 我不由地皱起了眉:“什么人” 吴林:“还能是什么人,不周山的人呗。芒市那边的传言,就是他们散出去的。” “既然你早就知道是不周山的人散拨了流言,为什么我上次问你的时候,你却说不知道” “当时人太多,所谓人多眼杂,言多必有失,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包成一团的上衣。 大半截衣服一摊开,就有很多小枣铺洒开来,吴林拿起一个来塞进自己嘴里,一边有滋有味地嚼着,一边对我说:“酸枣,味道不错,特地弄回来给你尝尝。” 我也捡起一颗来,学着吴林的样子塞进嘴里,可刚咬了一口就吐了:“这也太酸了吧跟老陈醋似的。” 吴林很不屑地瞥我一眼:“怪不得枣酸,是你没口福。” 说着就拉着衣袖,将大堆酸枣全拖到了自己身边,一颗一颗,不停地吃了起来,我光是看他的吃相就觉得倒牙,赶紧将视线挪到了火堆上。 过了一会,吴林主动开口说:“不周山的人盯上你了。” 我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盯上你吗” “不知道,”我反问吴林:“他们为什么盯上我” 吴林的视线落在酸枣堆上,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接下来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吴林这家伙就是这样,每次你好不容易有点和他聊天的兴致,可他聊着聊着,半道就把话给聊死了。 后来又是吴林先开口:“你怎么总是带着一群阿猫阿狗行动,不怕它们拖你的后腿吗” 我看他一眼:“江老板要是知道你说她是阿猫阿狗,分分钟弄死你。” 吴林吐了一把枣核,半抬着眼皮,看着我说:“你们这伙人里,没人是我的对手,那个女人是最弱的。” 我就烦他这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样子,忍不住挑衅了一句:“没人是你的对手,敢不敢和我比划比划” 吴林摆摆手:“我知道你是仉侗的徒弟,别的我什么都不怕,就是你练的那个什么手,打在身上可不是一般的疼,我才不受那份罪。” 我也是有些好奇:“你和二爷交过手吗” 吴林叹了口气:“不能说交过手,只能说被他揍过,仉侗太猛了,根本不能拿人类的标准来衡量他。” 我说:“可我从来没听二爷说,他还认识你这么一号人。” 吴林:“他当然不认识我。大概是二十多年前吧,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我也是受罗中行的委托,带着几个人摸进了仉家老宅,本来想着趁着天黑把仉侗给弄死,没想到去了八个人,只有我一个活着逃出来了。当时我们都蒙着脸,仉侗没看清我的长相。” 想不到吴林还有这么一段经历。 话说到最后,吴林又感慨了一句:“老不死的东西,太猛了,我现在想想当时的情景,都觉得后怕。” “那个仉侗,他真的是人类吗”吴林突然反过头来问我。 我忍不住笑了:“二爷不是人,难道是鬼啊只不过他的体质和常人不一样,加上又用仉家祖传的药方调养多年,养出了一身铜皮铁骨,我感觉他都快刀枪不入了。” 吴林静静地盯着我,等我把话说完,他又问了一句让人难以理解的话:“你是人类吗” 我皱一下眉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林:“字面意思,你觉得你自己还是人类吗” 嘿我就纳闷了:“我怎么不是人了你什么意思这是,骂我不是人” 吴林半仰半靠地躺在地上,用手肘撑着地面,又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唯一的同类了。” 我说:“你这话是几个意思啊合着咱俩都不是人还是怎么着” 吴林闷闷地说:“有些事,我现在说了你也理解不了。不跟你扯这些了,省得你心里有疙瘩,聊聊正事吧。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实没有进过内山对吧” 我说:“这是我第一次出国,以前从来没来过野人山。” 吴林侧过身子来对我说:“那我可得提醒你了,刚进内山的时候,空气质量非常差,其间还有大量瘴气弥漫,那不是普通的瘴气,而是一种能够致幻的混合型毒气,除了咱们俩,没人能抵得住毒气的侵蚀。所以我建议,不要带着多余的人进内山,咱们俩就够了。” 我看了看漆黑的天色,问他:“你半夜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第461章 高等生物 吴林说:“你带来的那些人,全都是低等生物,没一个能派上用场的,让他们跟着进内山,你还要保护他们,反倒束手束脚。” 又来了。 我不由得一阵反感,一脸不悦地白他一眼:“什么叫低等生物,说得好像你比人家高贵多少似的。” 吴林的脸色丝毫不起波澜,语重心长似地说:“只有你和我接触过地下世界的核心,咱们是幸存者,本来就比蒙昧无知的人更高等,我一直都觉得,幸存者,有可能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那些没有触及过世界内核的人,只不过是人类进化中的代谢物而已,也就是残次品。” 我说:“你是神经错乱了还是怎么的,说得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吴林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表情,无奈的表情:“我就说嘛,有些事,就算我现在告诉你,你也理解不了。” 我摆了摆手:“别扯这些没用的,你到底想怎么着” 吴林朝营帐那边看了一眼,又凑到我跟前来,压低声音说:“趁着他们还在休息,水潭里的淤泥也干得差不多了,咱们不如扔下他们,就你和我,在水潭里掘一个地宫,趁着天没亮进入内山。” 我就问他:“内山里有野蛊吗” 吴林先是点了点头,又开口道:“有的是,可咱们都不怕那东西,就算被叮上几口也无碍。反正就算被吃掉了大半个身子,只要脑袋被受伤,咱们就能痊愈。” 我笑了笑:“你不也看出来了么,我的体质已经和过去不同了,你猜猜看,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被我这么一问,吴林顿时愣住了,过了好半天,才皱着眉头说:“你没有自愈能力了” 我故意做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哎呦,被你猜着了。” 吴林眉头大皱:“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自愈能力了” 我说:“也不是完全没有了,只不过和以前没得比,断了胳膊断了腿,也不能重新长出来。我现在和二爷一样,也是钢骨体质。” 吴林身上的那股冰冷此时已烟消云散,他变得急躁起来:“那有什么用仉侗虽猛,可他那样的体质,进了四重空间,也是九死一生。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笑着说:“那说起来话可就太长了。怎么着,要是咱们扔下其他人,偷偷进内山,你有能力护我周全么” 吴林沉思了片刻,先是摇头,后来又点头:“没关系,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只要进了四重空间,只要我在你身边,你就不会死。” 我说:“你别介呀,死不死的,我倒是不太介意,可我怕活是活下来了,却落个终身残疾。哎,吴林,我问你,你说的那个什么支点,到底埋在内山的哪个犄角旮旯里” 吴林心里有火,口气也不那么平顺了:“上次进内山的时候,我没找到支点,但能确定,他就在倒山的最深处。” 我“哦”了一声,接着说:“这么深啊那你怎么就能确保,我能活着抵达那个地方呢” 一边说着,我就从背包里拿出了防毒面具:“你看看,这玩意儿能不能挡住毒气” 吴林没伸过手来接,只是朝防毒面具瞥了一眼,问我:“每个人都有吗” 我说:“那当然,你以为我们什么都不准备就来了跟你交个实底吧,这次跟着我来的人,每一个人都会进内山。我知道,你对仙蛊没兴趣,只是想找到那个支点,但我们的目标,就是除掉仙蛊,那玩意儿可是修出了仙体的,只靠你那一杆枪和我一双拳头,怕是根本杀不死它,只有大家合力才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机会。” 吴林“嚯”的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又摆出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冷冷地盯着我。 我也没必要惧他,只是对他说:“别总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说别人是什么残次品,像你这么轻视别人,早晚要吃大亏。” 吴林半晌没说话,最后撂下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转身就走,我也没拦着他,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了远处的灌木丛中。 说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可他走的时候,却把上衣和背包都留下来了,显然压根没打谱离队。 在他走了以后,我又开始琢磨不周山的事,也不知道那两个被吴林干掉的人,究竟是什么来路,又是怎么一路跟到这里来的。 话说,不周山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不放对于不周山来说,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这些问题,越是想得深,就越是让人疑惑。 我知道你可能会问我,刚才吴林在的时候,我为什么不直接将心里的疑惑说出来,毕竟吴林所在的葬教和不周山多有联系,他也许知道些什么。 但我了解吴林的性子,这些事,如果他想说,不用我问自然会说,如果他不想说,问了也是白问。 这家伙就是这样,邪气多过正气,随性多过章法,有时候挺招人喜欢,有时候却总是让人心烦,有时候又像是天上的云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早在体质发生变化之前,我的睡眠就比常人要少,一夜无眠,倒也不觉得疲乏,到了第二天正午,阳光正艳,潭底的淤泥已经被彻底晒干,臭气也散了大半,我就招呼大家伙拿上铲子,到水潭里动工了。 由于没人知道最靠近内山的地方在水潭的什么方位,所以我们只能多点开洞,每个人都负责不同的区域。 淤泥表层的臭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可几铲子下去,深处的泥被掏出来以后,那味道,简直不可描述。 其间我们还挖出了不少动物的骸骨,以及几片残破的蛇皮,按说水潭的味道这么大,任何动物都不会到这里来饮水,也不知道这些骸骨和蛇皮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从日上三竿开始,一直到了夕阳西沉,整整六个小时的挖掘过去,才终于挖出了一点眉目。 吴林是中午两点多的时候才到水潭这边来的,昨晚闹了那么一场,他现在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似的,也看不出心情怎样,回来以后,就拿着一把尖头铲去了水潭边缘,在那里挖了起来。 当时我和吴林都在外围挖掘,潭底中心是金向前和李淮山,眼看天边已经泛起夕阳红的时候,李淮山突然嚷了一声:“挖到砖了” 话音没等落下,金向前也喊了起来:“我也挖到了” 金向前一边喊着,还一边不停地下铲,就听到铲头搭在了硬物上,发出一连串生硬的当当声。 我立即放下手里的活,循声凑了过去,就见金向前在潭底掘出了一个很深的圆洞,仅剩的一点阳光顺着西边的山腰照过来,将洞口边缘映出了一些火色,在洞底,一块巨大的石砖已经露了出来。 这时吴林也跑了过来,朝洞底看了一眼,说:“你们的运气还不错,这应该是墓道的天顶。” 金向前又下了几次铲子,那石砖硬得出奇,几铲子下去,只出现了几个很浅的划痕,可锋利的铲头却起了卷。 吴林对站在洞底的金向前说:“别费劲了,那东西太硬,炸药都炸不开,你就是把铲子挖碎了也挖不穿。” 我问吴林:“那怎么办” 吴林:“把洞口扩大,直接将整块石砖拉上来,不过这东西重的很,没有十几个人根本拉不动。” 说到这,他看了我一眼:“也许用不着那么多人。” 我说:“你进山的时候,带了几个人” 吴林也不隐瞒:“我从金三角借了二十多个人过来。” “他们人呢” “进了内山我就没再管他们,不知道死在哪了。” “又是只有你自己活着出来了” “你不用拿那种眼神看我,弱者本来就该死。” 金向前在洞口下面朝着我和吴林喊:“你们两个别聊了,趁着天还没黑,先把洞口挖开吧。” 我拿出兵工铲,瞥了吴林一眼,开始动手扩展洞口。 吴林冲着我皱了一下眉头,废话不多说,挥铲开挖掘。 这时候李淮山也带着温老板他们过来帮忙,八个人对着一个洞使劲,速度可就快多了。 没等天色完全黑下来,洞口已经由圆变方,面积也扩大了整整一倍多,在洞口的正下方,已经能看到一块完整的石砖。 这些石砖确实非常坚硬,我试着用摧骨手打了一拳,转头内部只是微微开裂,完全没达到破碎的程度,真要想靠摧骨手将这块石砖打穿,没个千八百拳压根没戏,估计这么多拳硌在砖面上,我的右手也就废了,左手又不够硬,力量也小一些,无法对石砖造成上海。 好在砖缝够大,糊在里面的泥膏也很容易被工兵铲扎穿,俞老板提议直接将砖头四周的泥膏打穿,这样石砖就会失去支撑,落入墓道。 但这个提议遭到了吴林的当场反对,吴林说,暂时也不知道这条墓道离蛊巢有多远,弄出那么大的声响,说不定会激怒蛊群。 最后我们只能先将石砖东西两侧的泥膏挖开,再沿着缝隙,将视线用钢索绑好的登山稿续进去,随后收紧钢索,用镐头将石砖勾住。 七把镐子同时将石砖勾住以后,李淮山和金向前才凿穿了南北两侧的泥膏,大家伙卯足了劲,奋力将整块石砖拉了上来。 第462章 内山 吴林没有夸大其词,这块石砖的重量,确实比看上去要重得多,光是将他拉出洞口,就耗光了所有人力气,好在大家都是练家子,恢复能力比较强,不至于发了一次狠力,胳膊腿就连着酸疼好几天。 我决定先让大家休息一晚,明早再进内山,毕竟以他们当前的状态,就算进去了,怕是走不了多远就要出现疲态,加上内山中情况复杂,处处藏着凶险,拖着疲惫的身子强行下地,很不明智。 这个提议遭到了大多数人的反对,一个个都说从进山到现在已经耽搁了太长时间,实在不能继续拖下去了。 在这些人中,吴林没有表态,丹拓却第一个站出来支持。 吴林就不说了,自从我们趁着午阳大好来到潭底的时候,丹拓的表现就有点奇怪,他干起活来一点也不积极,总是磨洋工,将石板拉出来的时候,大家都拼上了全力,也只有他只是做了做样子,一点力气都不肯出。 我隐约觉得,他好像并不想进内山,或者说,他不太希望我们进内山。 可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想法,让大家回山头上休息,温老板和李淮山为此和我争论了起来,我向来不擅长和人争辩,索性就不再和他们啰嗦,直接大手一挥:“明天一早行动,就这么定了。” 听我这么一说,丹拓表面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却露出了大松一口气的表情,江老板则小声嘀咕了一声:“真是越来越像二爷了。”,对于她的话,我权当没听见。 经过一夜的休整,我感觉大家都恢复得差不多了,才收点了行装,带着大家进内山。 吴林说,要是按照空气质量来划分的话,蛊巢大概能分为上下两层,靠近地表的一层完全被毒气占据,进入的时候,必须戴好防毒面具,到了更深的一层,毒气也会渐渐变淡,到时候可以摘下面具。 金向前在每个人的防毒面具里撞了一个小型对讲机,方便交流,等他那边折腾好了,除了我和吴林,其他人都凑在地洞旁边,将防毒面具小心翼翼地戴上。 李淮山摆正了紧贴在防毒面具侧面的对讲机,打算将整个脸罩住的时候,我唤了他一声:“二狗。” 李淮山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头来看我。 我微微吐了口浊气,对他说一句:“万事小心。” 李淮山给了我一个笑脸:“你也是。” 说完,他就将面具罩在了面门上,我再也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吴林将一条钢索捆在我们之前拉上来的石砖上,又将钢索另一头放进了地洞里,随后直起身来,朝着周围的人看了一眼,说:“地底下的情况太复杂,队伍长了容易被切断。” 我点了点头:“咱们总共八个人,两人一排,四人一列进洞,二狗和吴林打头阵,我和江老板殿后。” 吴林半句废话不多说,又在石砖上套了一条钢索,和李淮山率先下地,接下来俞老板、丹拓,金向前、温老板前前后后跟了进去,我和江老板走在最后。 本来我还以为水潭下方应该是一条很长的墓道,没想到只有短短的一段,前后延伸距离不超过五十米,点亮手电朝着前后方照去,就能看到墓道外的坑斑石壁。 “到处都是毒虫,走路的时候尽量轻一点。”吴林在前面嘱咐一句,一边抬起狙击枪,上了膛。 我对他说:“你带路,如果方向乱了,可以问二狗。” 吴林点点头,压低脚步朝着正前方摸了过去,所有人都慢慢地跟上。 刚才我用手电朝墓道外围打光的时候,就看到地上的青石板外围好像有水光反射,等李淮山和吴林踏出墓道,进入那边浅浅的水域时,脚步声突然变得非常脆,“咵哒、咵哒”,那就像是脚掌踩在了干了的强力胶上,起腿将鞋底从胶层上拔出时发出的声音。 我不由地皱了皱眉头,正了正挂在肩膀上的对讲机,点开按钮小声问:“前面什么情况” 李淮山只说了半句:“地上全是”,没等他说完,吴林就抢了话头:“尽量别说话。” 他毕竟是曾经进过一次内山,这话一出,我和李淮山都打消了开口的念头,闷头走着。 出了墓道,我才知道地面上的东西不是普通的积水,而是一层非常浓稠的粘液,这东西的和强力胶差不了多少,脚掌踏上去之后,要花一些力气才能将腿抬起来,落脚起脚的时候,刺耳的脆响不绝于耳。 我们一边走,一边朝着周围打光,就见两侧石壁上浮现出了大量深不见底的洞窟,最大的,也就是拳头大小,最小的,也就是一根小拇指宽窄,不断有粘液从这些窟窿里慢慢淌出来,在石壁上汇成一缕,一点一点地滑落到地面上。 估计这些洞窟,应该都是野蛊打出来的虫洞。 “都定住神,要进蛊巢了。”对讲机里传来了吴林短暂的声音,他只简短地说了这么一句,隧道中又只剩下了脚掌起落的脆响。 又前行了一百多米,吴林的声音才再次出现:“别在意周围的声音。” 当时我还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一直到我来到他刚刚站立得位置时,突然有一股很沉的杂音刺进了我的耳朵里。 那声音听起来,有点像收音机脱频的时候发出的忙音,又像是千百只虫子挥动着翅膀,发出了嗡鸣,算不上特别尖锐,分贝也很低,但一经入耳,就让人脑袋有些发懵。 我不敢怠慢,立即凝练出一口念力,靠着定神术守住灵台,让心境慢慢从烦躁中归于宁静。 金向前给我们准备的对讲机是没有频段区分的,只要有一个人说话,其他人都能听见。 这时我听到李淮山在说:“你干什么呢” 接下来是吴林的回应:“你走你的,我画张地图,出来的时候用。” 对话完毕,耳边就是对讲机里传来的短暂忙音,说实话在这样的环境中,我已很难分清那阵忙音究竟是从对讲机里传出来的,还是来自于周遭的环境。 大家的脚步都比较统一,唯独丹拓,进来以后就一直束手束脚的,速度也比他身旁的俞老板慢,金向前大概以为他年纪大了,体力跟不上,时不时会在他背后推一把,给他一点点助力。 江老板肯定也感觉丹拓不对劲,拍了我一下,我朝她那边看的时候,就从防毒面具的镜片中看到她皱起了眉头,见我朝她那边看,还抬起手来,悄悄朝丹拓那边点了点。 我冲江老板摇摇头,是以他别声张。 由于我们两个离丹拓远一点,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可走在他附近的几个人,心思都不在丹拓身上。 其实我也能大概猜到丹拓为什么会这样,记得早在几个天,他曾特意和我单聊过一次,当时他提到过,他们那一脉的先祖,曾在内山中埋藏了一些见不得光的秘辛,现在所有人都进来了,他肯定担心自家的秘辛被我们给发掘出来。 一路上,我一直保持着十二分警惕,生怕半路遇上了虫潮,可走了很久,却依旧只有大片粘液和沉闷的噪音,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突发状况。 一样的环境,一样的声音,长时间的安静反倒让我心中越发不安。 现在我恨不得吴林能早点抬起狙击枪,朝着什么位置开上一枪。完全没有任何变化的环境给人一种置身于死水中的错觉,巴不得能从水底升起一道暗流,将自己冲上岸去。 就这样经历了几个小时的路程,隧道前方出现了岔口,吴林在对讲机里说,他上一次进内山的时候,总体的行进方向偏近正西,他曾在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里找到了几条相互串连的墓道,顺着其中一条墓道不断深入,就能进入百里迷魂窟。 我们刚下地的时候,就是朝着正西行进的,可走了这么远,吴林自己都说不清隧道的延伸方向是否出现过变化,三岔口就在眼前,他也不知道该选哪条路。 李淮山走到岔口前仔细观望了一下,选了正当中的一条路,回过头来招呼大家跟上。 三岔口之后,又是一个朝八个不同方向延伸的岔路,过了这个复杂的岔路,又是一个岔路。 以我的智商,根本不可能记清楚总共路过了几个岔口,同样也记不清李淮山曾在每一个岔口前做出过怎样的选择。 眼下这个蛊巢,就像是人体的脉络一样在地底不断延伸着,越是深入,就越是方向难辨,就算是李淮山,每次站在岔路口观望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长。 要知道我们还没穿过蛊巢,内山中最难走的一段路,是蛊巢下的百里迷魂窟,如今我已经无法想象,那个所谓的迷魂窟到底是什么样子。 路过一个六岔口之后,我们进了一条由平整石壁围成的隧道,其实这里的石壁也说不上平整,依旧是坑坑斑斑,只不过少了野蛊钻出来的窟窿,地上的粘液也明显少了很多。 走到中段的时候,吴林突然抬了抬手,示意后面的人停下。 这一下所有人都变得紧张起来,我看到温老板和俞老板都拿出了法器,金向前也端起了狙击枪。 吴林朝地面上打了打光,随后就蹲下身子,拿出一把匕首,将地上的粘液刮开了大片。 第463章 地画 对讲机里传来了李淮山的声音:“壁画” 吴林:“不是壁画,只是普通的纹刻,尽量别说话。” 听吴林这么一说,我也弯下了腰,用工兵铲的铲刃将地上的粘液刮开。 在被粘液覆盖的地面上,确实呈现出了面积巨大的纹刻,刻工十分粗糙,似乎就是用石凿在地上磨出了一些粗浅的痕迹,不过由于长年被粘液包裹着,刻痕得以在漫长的岁月中完好地保存了下来,如今依然能清晰地看出这些纹刻索要表达的信息。 我脚下的这片纹刻中,刻画出了几个长着脑袋、躯干和四肢的灵长类动物,有些像是人类,还有一些手臂非常长,似乎是罗河圈那边的野人。 在这些看起来有些抽象的人影中,有几个的体型格外宽大,而从内容上看,纹刻中的内容从左到右不断变化,似乎组合成了一个怪异的故事。 我脚下的这片纹刻,大略可以分割成十幅不同的图画。 第一幅图中,刻着十个身材瘦小的人,他们并排站在一起,在他们的下方,还刻了一个火焰的图形,火焰外围密密麻麻地刻了很多飞虫和身子盘曲的蛇类。 第二幅图的内容和第一幅很像,可十个人变成了九个人,火焰附近的虫子和蛇类也不见了。 这幅图的表层意思是,有一个人为了拯救其他人,亲自引走了虫潮和毒蛇,但在后面的几幅图中,这个浅显的表层含义将被颠转。 第三幅图,火焰熄灭了,九个人开始互相攻击,有两个人被杀,两人的鲜血洒在了熄灭的火堆附近,两滩血在流淌的过程中混在了一起。 第四幅图画中又出现了九个人,其中有三个人还是原来的样子,剩下的六个人,体型却变得异常宽大,地上的血消失了,篝火堆也消失了。 第五幅图,出现大群野人,六个身材宽大的人类手里拿着棍棒,和野人打在一起,另外三个人则站在一旁,没有参与战斗。 第六幅图和第五幅图几乎一样,但身材瘦小的人影只剩下了两个。 第七幅图中,遍地都是野人的尸骸,六个身材宽大的人厮打成一团,剩下的两个人依旧站在远处,似在观望。 第八幅图,六个提醒宽大的人全部消失,野人尸骸也没了,最后两个人亮出匕首,将尖锐的匕刃指向对方。 第九幅图,瘦小的人只剩下了一个,一个身形比之前出现的人都要宽大的人站在他身边。 第十幅图中,瘦小的人手中挥舞着鞭子,鞭头指着身形宽大的人,后者匍匐在地,似乎受到了某种奴役。 单看这些图画的内容,我根本无法猜透作者究竟想要表达什么,但又隐约觉得,图画上体现出来的东西,怎么看都有点眼熟。 后来还是江老板在我身旁说了句:“炼五毒。” 她没开对讲机,声音是从防毒面罩里直接传出来的。 听她这么一说,我脑袋里突然灵光一扇,可还没等这道光完全绽亮,就又快速消失了,我还是无法想通这一串图像究竟要表达什么。 当时江老板说话的声音不小,我听到了,前面的人也能听到。 吴林立即在对讲机里小声提醒:“别出声” 那边吴林的声音刚断,丹拓就在对讲机里嚷嚷起来:“咱们赶紧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他现在的语气非常紧张,巴不得早点离开这地方,我总感觉,他之所以紧张,就是因为江老板说了那三个字。 温老板忍不住嘀咕一声:“丹拓,你怎么回事,从今天中午就觉得你不对劲。” 吴林在后面接了一句:“别出声。” 这一次,吴林的语速很慢,可语气中却透着一股子寒彻心扉的冰冷,那感觉,就像是有一把寒光冷绽的刀子从对讲机里伸了出来,刀刃压在了每个人的喉咙上。 他这么一开口,对讲机里顿时变得非常安静。 我拍了拍江老板,用手电照着自己的脸,朝她做了一个口型:“我去前面看看。” 得江老板点了点头,我就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吴林身边,朝地上一打光,才发现他脚底下的纹刻,和我刚才看到的那些,除了刻出来的形状有些偏差之外,内容完全一致。 我皱了皱眉头,吴林抬起手电,将光打在我的脸上,随后又抬手指了指队伍后方。 这家伙和我好像有种先天的默契,他不用说话,我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他在问我:“你那边刻了些什么” 我就朝他脚下扬了扬下巴,作为回答。 吴林蹙一下眉,给了我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在问我:“一样的” 我点头。 两片纹刻的内容,的确是一样的。 吴林也朝着地面上的纹刻扬了扬下巴,意思是问我,刻下这些纹路的人,想表达什么。 我皱着眉摇两下头,表示说不清。 可接下来吴林的举动,却让我有些不明就里了,就见他抬起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又指了指我身后的石壁。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向后看,我的视线正好落在石壁上,可除了一片毫无规律的坑洼,没看到任何异常。 起初我确实觉得疑惑,不过很快,我就明白吴林为什么这样做了,在石壁的另一侧,传来了异样的声响。 当时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动作,防毒面具挡住了大部分人的鼻口,吴林也屛住了呼吸,黑漆漆的隧道中,只剩下难以名状的嗡鸣。 可在这阵嗡鸣声的后方,我却听到了一道极为沉重的鼻息,而那声音,就来自于石壁的另一侧。 我也试着屛住了呼吸,立即就能断定,那声音并非来自于我的鼻腔。 低沉中略微带着一点撕磨的气声顺着石壁慢慢向我们靠近,没多久,我又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 在石壁对面,应该是一条平行隧道,有什么东西摸着黑,小心凑到了离我们最近的位置。 这时,对面的脚步声停住了,而那阵低沉的鼻息,却慢慢贴在了壁面上,听起来格外的清晰。 它正将脑袋贴在石壁上,听着我们这边的动静。 那一刻我浑身的寒毛都快立起来了,左手不自觉地伸进口袋,握住了幽冥通宝和梼牙。 过了小片刻,石壁对面又传来了脚步声,低沉的鼻息也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我刚想松一口气,吴林却猛地抬起手掌,示意所有人不要轻动。 石壁对面的脚步声先是远离,可每走多远,又极速撤了回来,低沉的鼻息声又一次贴在了石壁上。 多亏吴林刚才提醒得及时,不然的话,我们现在已经暴露了。 这一次,压在石壁对面的东西隔了很久才离开,脚步声沿着对面的隧道越离越远,直到完全消失。 可在场人都不敢松气,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生怕弄出一点声音。 后来还是吴林主动点开了对讲机的按钮,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危险解除,继续前进。” 我压低声音问吴林:“那是什么东西” 吴林摇头:“不知道,上次我进内山的时候也碰到它了,那次和现在一样,也是只听到了它的动静,没见影。” 说完,吴林就朝身后招招手,带着其他人朝着隧道深处走。 丹拓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特意多看了他一眼,当时他正好吐了很长一口浊气,胸部的起伏非常大,只不过他应该没想到,就是他长松一口气的瞬间,全都被我看在了眼里。 我猜,地上的那些纹刻,应该和丹拓那一脉的秘辛有关,丹拓一定知道图画的内容代表了怎样的含义。 不过我和他有言在先,有些事,我就算再怎么疑惑,也是不能问的。 等队伍从我面前走过,我才快步走到了江老板身边,江老板的手一直搭在脖子旁边,那地方是对讲机的按钮,她好像有话要说,但又不知道现在能不能开口。 直到对讲机里再次传来吴林的声音:“这地方我来过,应该离墓道群不远了,大家多留意周围。” 吴林一开口,江老板就忍不住了,直接按下了对讲机的按钮,开口道:“你上次进来的时候,遇到野蛊了吗” 吴林:“遇到了不少,别说” 江老板:“情况不对,这里可是蛊巢,咱们走了这么久,为什么一直野蛊都没见到” 吴林:“确实不正常。别说话。” 吴林的为人不但冰冷,而且非常强势,每次主动说话的人是他,每次让别人噤声的人,也是他。 江老板他们对吴林肯定没有好感,但又没人愿意去触碰他的逆鳞,只因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寒意,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 就连江老板这种在行当里混迹了多年的老人,都会被他镇住。 有时候我也会想,幸亏吴林不是我的敌人,如果他与我为敌,恐怕会是一个极难缠的对手。 队伍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吴林依旧不断地向前摸进,李淮山现在心思也不在吴林身上,只是晃动着手电,不停变换光束的位置。 在李淮山最后一次晃动光束的时候,隧道尽头出现了一条非常平整的石板路,地面两侧的石壁,也是用平整的石砖垒砌起来的,是条墓道。 第464章 古神浮像 李淮山在墓道的入口停下了脚步,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去,吴林端起了狙击枪,将枪托压在左肩窝里,先李淮山一步走了进去。 见吴林率先进了墓道,李淮山也沉了沉肩膀,也迈步跟了进去。 我和江老板刚刚跟着队伍走入墓道,对讲机里就传来了吴林的低语:“趁着现在,有几件事,我得事先嘱咐一下。墓道里的时序不太正常,如果半路上有人失踪了,别在意,等咱们从倒山回来的时候,就能找到他们。如果有人发现自己变老了,或者变年轻了,也别在意,等出了内山,就能恢复正常。” 李淮山问一句:“时序是什么东西” 吴林:“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总之大家只要稳住心神,就能安然穿过墓道。” 说完,吴林就将自己的对讲机关上了,他不是松开了按钮,而是直接拔掉了电池,我清楚地看到了他手里的动作。 但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墓道是笔直朝着正前方延伸的,随着不断深入,脚底的粘合力已经消失,弥漫在空气中的嗡鸣声也变得越发微弱。 在墓道中行进了一公里左右,吴林停下了脚步,将手电光打在了左侧的一块石砖上。 走了这么久,浮现在视线中的,就只有光秃秃的石壁和平整的地面,唯独那块石砖上,刻着一个非常大的图腾。 那东西是有用阳刻的手法雕琢出来的,所有的线条都浮现在石板表面。 吴林一边打着光,一边回过头来看我,眉头还连着皱了好几下。 这一次,我无法明白他的意思,但我知道,现在不是开口询问的好时机,吴林当着所有人的面关掉了对讲机,似乎就是在提醒大家,在墓道中行进的时候,能不开口,就尽量别开口。 惨白的光束在石板上兜了几圈,让我看清楚了浮雕的每一个细节。 那是一个雀身人首的神灵,脑袋上的五官刻得很抽象,只能大体看出哪里是眼睛,哪里是鼻口,而身子却被刻画得非常具体,羽翼、凤尾,以及附着在身上的大片羽毛,和长在长尾根部的一对鹰脚,都可以说是栩栩如生了。 这东西,我曾在老仉家的典籍上见过,它叫做“倏忽”,是一个上古时期的神灵,据说他出现的时候,盘古还没降生,天地之间的混沌之炁,也没有修炼出元神,这种几乎不受任何人祭祀的神灵,身体和心神都独立于轮回之外,掌管着时间流动。 也正是因为无人祭祀,所以关于倏忽的传说,也有好几种不同的版本,有些神话上说,倏忽其实是两个人,一个叫倏,掌管“时”,一个叫“忽”,掌管“间”,也有一些神话上说,是这个神灵为混沌塑造出了七窍和心智,却因此导致了混沌的死亡,甚至在一些早已消失在民间的古书上,说盘古其实就是倏和忽的孩子。 中国的古代神话就是这样,总是有着不同的版本,而且不管是哪一个版本,都非常难以理解。现在能在凡世间口耳相传的那些神话故事,也不过是近代人按照自己的理解,对古神话进行的重新编纂和翻译,其真实性值得商榷。 不过不管是哪一个版本的古神话中,都说倏忽就是掌管时间的神灵,这也许不仅仅是巧合。 联想到吴林之前说的那些话,我已能大体推断出他的意思。 在内山的墓道中,时空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扭曲。 不过这种话就算说出来,在场人恐怕也很难理解,如果我不是早年曾跟着吴林进过一次四重空间,也根本无法理解,时空被扭曲以后,会出现怎样的情形。 吴林收了手电,又抬手指了指石砖上的浮雕。 我远远地冲他点头,表示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随后吴林才松了口气,端着狙击枪继续前进。 路过这块石砖以后,我们很快就来到了墓道的尽头,而在墓道外,就是一个极端复杂的岔路口。 一面宽阔的墙壁上,人工开凿出了十几个方形的洞口,每一个洞口都连着一条朝不同方向延伸的墓道,而在这些墓道的尾端,也能看到一样的石墙,每道墙壁上,一样开了几个同样大小的洞口。 这些墓道的结构布局,似乎和我们之前走过的大段隧道是一样的,也是如人体中的脉络一样,在地底毫无规律地蔓延开来。 李淮山将手搭在一个洞口前,低着头,似乎在用力思考者什么,吴林站在他旁边,端着枪,枪口在几个方洞之间不断移动着,小心翼翼地为李淮山警戒着周围。 过了很久,李淮山才选了其中一个洞口,带着大家走了进去。 从进入内山到现在,无数个岔路已经让我心里有些发毛了,我开始怀疑李淮山的方向感,总觉得他好像走错了,即便我也知道,这样的想法并没有任何依据。 不只是我,队伍中的所有人似乎都变得烦躁起来,俞老板和温老板常常扯一扯领口,似乎想让呼吸更顺畅一些,金向前几次端起了狙击枪,似乎想要开枪,好在他忍了下来,手指一直没敢将扳机压实,走在我身边的江老板则不时变一变脚步的频率,原因不明。 只有吴林还是老样子,每一步迈出去,都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身上也依旧散发着那股让人不舒服的寒意。 不过我没想到,这一次打破沉默的人,又是吴林。 由于已经关了对讲机,吴林提高了声线,对李淮山说:“你选的方向对吗,我怎么觉得,上次进内山的时候,我没来过这地方呢” 李淮山:“方向肯定不对,因为我就是专挑错路走的。你上次不也进了这片墓道群吗,怎么又说没来过了” 这声音是从对讲机里传出来的,起初我还担心吴林听不见,可他很快就给了回应:“上次进来的时候,没有这样的感觉。” 李淮山:“什么感觉” 吴林:“不安,这地方让我心里非常不安,总觉得要有事发生一样,上次进来的时候,没有这种感觉。” 李淮山叹了口气:“你别说,我也有这种感觉。” 吴林:“继续走吧。” 不只是吴林和李淮山,所有人都有同样的感觉,我也是。 这种强烈的不安有点像走夜路的时候,后面有人跟着,但你回头去看的时候,却什么都看不到,你停下脚步,背后的脚步声也会消失。 也正因为如此,你才能清楚地知道,身后的人确实在跟踪你。 可与此同时,我的直觉也告诉我,李淮山选的路是对的。 我知道这很矛盾,可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事,都是对立统一的。 又走过了几个路口,李淮山在对讲机里说了一句:“我感觉,好像快到了。” 吴林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 在后面的人看来,吴林的这番举动,就是一个简单的警告而已,可接下来,吴林却突然停下脚步,扭动身子,将枪口转向了队伍的正后方。 这时候大家才知道有情况了,一个个摸出法器,同时转身朝后方观望。 可在我们身后,就只有手电光照不穿的浓浓黑暗而已,别的什么都没有。 我回过头去,给了吴林一个疑惑的眼神,吴林放下了枪,冲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不是别说话,而是别出声。 随后吴林又继续朝着前方行进了,在他的示意下,所有人都放慢速度,尽量压低脚步,在被黑暗充斥的幽长隧道中,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每当大家集体行动的时候,大小黑和铁锤都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它们就像是我的影子一样,不刻意去看它们,就很难意识到,我的身后还拉着这么一条常常的黑影。 可是现在,我却总是下意识地朝大小黑那边看上一眼,但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铁锤的脚步本来就轻飘飘的,落地无声,放在平日里,大小黑走路的声音却很清晰,现在它们两个还是像平时那样跑跑跳跳,可脚掌落地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声响,隐约间,我似乎感觉它们两个又长高了一些,身上的阴气也浓郁了一些。 但又觉得,它们好像本来就是那副模样,眼前的变化,只不过是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的错觉。 说起来,当时的感觉真的很怪异,好像整个身子都变轻了,又好象自己正漂浮在空中一样,总觉得现在的身体,已经不是我的了,就连记忆,似乎都出现了一些异常。 最后一次朝大小黑那边观望的时候,我看到大黑弯下了腰,从地上捡起一只死掉的虫子,那副虫骸已经被风化了,大黑刚拎着它的翅膀将它拿起来,虫翅就再也承受不住尸身的重量,当场断成了两截。 虫骸落地的时候,发出一声难以察觉的声响,可这样的声音依旧没能逃过吴林的耳朵,他立即停了下来,转头朝我这边观望。 几条手电的光束在他身后晃动着,余光照亮了他的脸。 现在我才惊愕地发现,眼前的吴林,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第465章 金蝗 他的身形变得修长而高大,平扁的脸也变得棱角分明,衣服像是缩水了一样,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由于手臂变得更长,狙击枪在他手中,就像是被切掉了一截,兀然短小了很多。 唯一不变的,只有那一身让人遍体生寒的冷意。 所有人都看到了吴林的变化,包括站在他身旁的李淮山。 李淮山当场惊问一声:“你是谁” 吴林瞥了他一眼:“别说话。” 以前吴林说话的时候,声音嘶哑而冰冷,可现在,他的声线却变得过于浑厚了,那声音就像是闷在了胸腔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也是察觉到了吴林嗓音上的变化,我才突然意识到,李淮山刚才说话的时候,声音中竟然多了几分苍老。 吴林似乎并不在意诸如此类的变化,只是远远地盯着我。 我朝着大黑那边指了指,吴林立即转动手电,将光线打了过去,惨白的光点正好落在虫骸上。 他移动手电的时候,似乎刻意让光束远离我,在黑暗中,所有人都能看到光束照亮的东西,唯独看不清我的脸。 随后吴林皱了皱眉头,收起手电,转过身,接着向前走。 他刚才的举动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抬起手,在自己的脸上摸了一下,可指尖上传来的触感,却像是一块粗糙的老树皮,在我的脸上,出现了一条条很深的皱纹。 吴林似乎是怕我发现什么,又转过头来朝我观望,我冲他点了一下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在时间的扭曲力场中,包括我在内,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变成了老态龙钟的样子,只不过他们带着防毒面具,并没有发现自己身上已出现了异变。 大多数人没有看到我的脸,也没察觉到自己已经变得十分苍老,现在唯一让他们放不下心的,只有走在前方的吴林,走在他身后的俞老板,还刻意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没等走出多远,丹拓的身影突然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中,他就是凭空消失的,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 温老板和金向前似乎被惊到了,当场顿了顿脚,江老板也是一愣,我拉了江老板一下,又在温老板和金向前背后推了一把,示意他们别停下。 如今丹拓已经近六十高龄,他在时间线中的突然消失,就意味着他将在几十年后,先大家一步进入轮回。 之后又穿过了两条墓道,在穿过一个墓道口的时候,吴林的提醒突然间恢复了正常,而刚刚消失的丹拓,也再一次回到了大家的视野中。 我抬手摸了摸脸,脸上的皱纹已经消失,指尖上的触感完全恢复正常。 丹拓肯定不知道自己曾消失过一段时间,但他多少还是能感觉到一些东西,这会儿也显得有点懵,站在原地朝周围撒望了两眼,直到金向前快贴到他的后背上,他才快走两步,跟上李淮山的步伐。 现在我们已经无法将脚步声彻底掩去,因为地面上出现了大量虫骸,橡胶鞋底踩在上面的时候,会发出一连串如同踏碎枯叶一样的噪响。 而消失已久的嗡鸣声,也在同一时间出现了,这一次的嗡鸣声变得很急,而且分贝越来越高,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前方的黑暗中快速接近我们。 吴林停下脚步,端起了狙击枪,李淮山也拿出飞爪,保持着警戒。 期间俞老板高举着手电,朝着墓道前方打了打光,惨白的光束穿行几十米,照亮了远处的一道石壁。 在石壁的下方,还有一个足够单人通行的破洞,洞边散落了不少碎石。 鉴于空气中散发出了一股淡淡的火药味,我猜想,这个洞,应该是人为炸穿的。 不过也就在俞老板抬起手电朝前面打光的瞬间,那阵快速靠近的嗡鸣声,却突然消失了。 吴林先是在原地停留了小片刻,随后就奋力朝身后招招手,快速朝着洞口冲了过去。 他这么一跑,所有人都跟着猛冲,散碎的脚步声顿时在墓道中惊起,而在这阵杂音中,我还听到了一阵“咔嚓咔嚓”的细响,那声音有点像石头被炙烤开裂的动静。 眼看还有不到十米就能冲进洞口的时候,吴林突然举枪,对准左侧的道壁按下了扳机。 枪口中爆发出的火光和干脆的枪响同时出现,在道壁和洞口相交的位置,也爆发出了一抹刺眼的金光。 几条手电光束同时打过去,就见洞口边缘的石面上浮现出了一个拳头大的小包,有什么东西正想冲破石头,从里面钻出来。 狙击枪的子弹正好将这个小石包打穿,金光就是顺着弹孔绽放出来的。 没等吴林开第二枪,就有一个浑身金黄的飞虫破石而出,江老板立即召出青枣蛊,在场的人也纷纷拿出法器,金向前端起狙击枪,要想冲到前面去,却被温老板一把拉住。 我撒开腾云步,从温老板身边疾驰而过,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队伍前方。 正好在时候,飞虫也扑到了吴林的枪口上,吴林没傻到直接开枪,刚才那一发穿甲弹穿破石包以后,明明打中了这只虫子,却没有对它造成任何伤害,现在它堵在了枪口了,吴林只要按下扳机,非得炸膛不可。 我一个箭步凑到吴林身边,对准飞虫就是一拳。 这家伙的外型很像一只金色的蝗虫,但体积要大得多,约莫得有四五个鸡蛋合起来那么大。 按说目标足够大,这一拳应该很容易命中才对,可还没等我催出震劲,就感觉拳面上突然脱力,那虫子竟在瞬息之间扑腾着翅膀避开了。 它在空中兜了一个很小的圈子,身子一扭,又像闪电一样朝吴林扑了过来。 吴林一手握着狙击枪的枪柄,另一只手快速收回腰间,拔出匕首,凌空一挑,就见那虫子在半当空快速振翅,竟又一次避开了。 对于它的举动,吴林好像早就算计好了一样,也就在它刚刚避开匕刃的时候,吴林立即抖一下手腕,匕身精准地拍在了飞虫身上。 不管体型再怎么大,也不过是一只虫子而已,它身子轻,吃不住吴林的力道,当场就被拍在了墙,可这家伙身子太硬,坚硬的石板都被它砸出了一个坑洼,碎石崩飞间,它却又抖着翅膀朝我们飞了过来。 电光石火间,一道青色残芒凌空而至,直直压在了飞虫身上,这一下好像没什么冲击力,飞虫的动作只是在半空中顿了一下,可接下来,它又像是浑身被麻痹了一样,软软地落在了地面上。 而那道飞驰而来的青芒也跟着一起坠落在地,这时候我才看清楚,此时倒在地上的,除了飞虫,还有江老板养的那只青枣蛊。 吴林端枪就瞄准了青枣蛊,我立即伸手,一把抓住了枪口,冲吴林猛摇两下头。 这时江老板已经穿过人群,冲到我和吴林跟前,快速将青枣蛊捡起来,塞进了一只竹筒了。 江老板刚把竹筒收好,刺耳的嗡鸣声就再次出现了。 鬼使神差似的,我和吴林同时抬头,将视线转向了之前被飞虫冲破的石包,就见一道道密集的金光顺着那个小洞涌了出来。 吴林先是一愣,接着大喊一声:“别管他们了,快走” 说着他就扯住我的胳膊,拉着我就朝前方跑,我用力拧了一下手腕,将吴林挣开,转身朝着大家挥手:“所有人进洞,快” 其实我起初也不知道该不该钻进墙壁上的洞口,但看吴林刚才的举动,他分明就是要带着我冲进去,再联想散落在地上的碎石,我就是傻子也该反应过来了,这个破洞,就是吴林炸出来的。 吴林见我不肯跟着他走,当场骂了一声:“槽”,可随后又用很快的语速对李淮山说:“你先进去,左边有个隧道,冲进去,千万别一直往下滑。” 他说的这些话,让人完全无法理解,李淮山也是隔着防毒面具大喊一声:“什么意思” 附近的金光越来越盛,吴林没敢和李淮山啰嗦太多,一把扯住李淮山的肩膀,直接将他推向了洞口。 李淮山也没再迟疑,撒开腾云步,一个闪身就钻进了洞口。 其他人也没废话,立即跟在李淮山身后冲进去。 他们进洞以后,我就听到了一连串衣服和石壁快速摩擦时传出的噪音。 吴林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颗手雷,很不爽地问我:“为了这么几个低等生物豁上性命,值么” 我盯着金光闪烁的小洞,一样是很不爽地回应:“少特么废话,这些虫子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问谁去,来了” 话音刚落,就有两只金色的飞虫从小洞中钻了出来,吴林立即上前,挥舞着匕首将它们拍飞。 我也快速凑到洞口前,计算着时机,一有飞虫出来,就立即出拳。 由于这个洞很小,它们出来的时候,只能朝着笔直的方向飞,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躲避,只要找准了时机,每一次都能将震劲催入它们体内。 第466章 血灵 飞虫的外壳坚如金刚,可包在里面的血肉却软得多,被震劲摧中以后,在它们的体内就传来了岩石崩裂的声响,它们顺着拳头上的力道飞出去,快速跌落在地,大部分落地以后就没再起来,也有一些依然能扑腾着翅膀,朝我和吴林重新发起攻势。 我挡在洞口前,生怕这些虫子钻进去,吴林拿着一把匕首站在我旁边,不停地快速挥动手臂,将扑向我的飞虫拍走。 他依旧紧紧握着那颗手榴弹,但迟迟没拉开保险。 不知道他拿出这东西,是想用来炸虫子,还是想把洞口炸崩。 从石壁上钻出来的飞虫越来越多,不出一分钟,我和吴林就被彻底包围了起来,它们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壳,将我们两个死死罩在里面,我不断晃动着手电,粗壮的光束在虫群中一下下扫过,对面反射过来的金光却让人睁不开眼。 吴林已经被强光刺激得流眼泪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强撑着,手中的匕首翻飞不止,我也是一次次地出拳击掌,将试图靠过来的虫子打飞。 可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如今已经有不少飞虫钻进了洞口,试图从后方偷袭我们,我和吴林只能变化阵型,背靠着背,我防御后方,他直面从前方压过来的大片金蝗。 眼看着包围圈变得越来越小,我扯开嗓门大喊:“你先进去” 吴林冷冷地回了一句:“你以为我想在这儿呆着么,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那边吴林话音还没完全落在地上,在虫群外,突然传来一阵异常凄厉的惨叫:“嗷” 起初我还以为这声音是从洞口中传出来的,可仔细一听又不是,声源所在的方位不在我的正前方,而在身后那条隧道的深处。 吴林挥手拍飞几只飞虫,“啧”了一声,说:“最麻烦的家伙过来了,不过这也许是个机会。做好准备,一有机会就进洞” 我不断抵挡着从正对面涌过来的飞虫,没有多余的经历回应他。 惨叫声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刚开始它离得远,我只是听到了一串类似于野兽的长嚎,可现在,我却发现在哪凄厉的哀嚎声中,还夹杂着一阵阵低声细语,那是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只觉得它们如泣如诉,像是在哀求,又像是在无力地祈祷。 吴林似乎变得有些慌乱了,他用力朝我这边贴了贴,我必须刻意稳住脚上的力道,才能确保不被他顶进洞里去。 直到那阵怪异的声响几乎要贴在虫群上的时候,吴林立即大喊一声:“进” 我没敢迟疑,立即猛挥动几拳,将围在洞口的飞虫打散,随后撒开腾云步,用最快的速度钻进了洞口。 前脚刚进洞,吴林也纵身扑了进来,他正好顶在我的后背上,让我当场一个趔趄。 刚想稳住身形,还没等发力,就感觉脚下一滑,整个身子顿时失去了重心。 在洞口内部,原本就是一个以大坡度倾斜向下延伸的隧道,到道壁非常滑,就像是抹了油一样,在这地方,根本别想直立行走,只能将身子压在地面上,快速向下滑。 现在我才知道,李淮山他们进洞的时候,洞口中为什么会传来衣服和石面摩擦的声音。 吴林在我身后大喊:“手电光朝左打,一公里外有个洞口,跳进去” “呵” 就在他朝我喊话的时候,在他身后,还传来了一阵非常沉重的喘息声,那声音绝对不是从吴林嘴里发出来的,活人的喘气声,不会这么压抑。 我想要回头看一眼,吴林却冲我喊:“千万别回头,现在你还不能看见它” 说来也是怪了,进了洞口以后,那些金色的飞虫似乎就对我和吴林失去了兴趣,极速下滑的过程中,偶尔有虫子从我身边飞过,但它们都没有攻击我的意思,侧着身子避开我,随后就朝着洞口方向飞过去了。 其间我还看见有一只飞虫在飞行的过程中突然变得十分虚弱,也就是几秒钟的功夫,它身上的金光就快速淡去了,随后就像是石化了一样,直挺挺地落在隧道里,随着光滑的地面滑向了远方。 这地方实在太过邪性,很多事情我都没办法解释。 说实话,我很想问问吴林这是怎么回事,也很想问问他,跟在我们后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还有那些充斥耳膜的哀鸣和惨叫,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我心里很清楚,现在不是扯这些东西的时候,在下滑的过程中,一直将手电光打在左侧的道壁上,并用炁海流沙的视野仔细查看着周遭的清醒。 炁海之中,我确实能看到吴林身后跟着一个提醒硕大的东西,但和其他的景物不同,它的轮廓十分飘忽,根本无法分辨出细节,只知道那东西的外型和人很像,只不过后背和肩膀都极为宽大和厚实。 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强大的风力压着我的鼻子和嘴巴,让呼吸变得非常困难,我感觉自己脸上的皮也被吹得变了形。 有那么一瞬间,我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看到,前方的石壁上出现了一个硕大的洞口,但由于速度太快,我已没有时间将手电光打过去,抬手抓住了吴林的脚踝,猛蹬一下地面,让身子离地而起,朝着左手方向腾了过去。 下一个瞬间,我先是看到洞口的上边缘从我头顶上掠过,接着有感觉腰上一紧,一股强大的拉力直接将我和吴林拉进了洞中。 将我缠住的东西,就是李淮山的飞爪,进了洞,我第一眼就看到李淮山和俞老板站在距离洞口不到一米的距离,两个人手上都攥着飞爪的爪链。 见大家都没事,我下意识地露一个笑脸,可吴林却在这时候挣脱了我,一个闪身就冲到了洞口边缘。 我回头一看,就见一个硕大的身躯几乎就要压到吴林身上了。 跟在我们后面的那个东西,竟然也朝着洞口扑了过来。 当时俞老板的手电刚好就打向了洞口,接着这道光,我看到那东西的胸膛上长着一张剥了皮的人脸,在白光照耀下,还闪着鲜血特有的光泽。 吴林二话不说,立即抬腿,一脚踹在了那东西身上,可对面的冲击力明显大过了吴林脚力,这一脚只是让对方的身形微微顿了一下,吴林自己却被反弹了回来。 我侧身避开吴林,一个箭步上前,一脚抓实地面,动胯冲腿,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脚踹了出去。 那东西的冲势确实够猛,我这一脚只是让它停在了原地,却没能将它踹离开洞口。 接下来,它那两条隐藏在光线外围的巨臂就抬了起来,似是要将我一把抱住,我没给它这个机会,又是一脚冲出,直接将它踹出了洞口。 洞外先是传来一声闷响,接着又是血肉和石壁摩擦的声音,让人听得头皮直发麻。 吴林快速凑了过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你看到它了” 我抬手将他推开,将身子压在洞口处,打开手电,朝着隧道深处打光,却只看到一个硕大的影子正顺着地面快速下滑,没等完全看清它的样子,它的身影就离开了光束,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 吴林冲上来,夺了我的手电,冲着我怒吼:“你疯了” 他的举动让人很是摸不着头脑,我转过脸去看着他,问一句:“那是个什么东西” 吴林还是刚才那句话:“你看到它了” 我摇了摇头:“没看清楚,只看到它的胸膛上长着一张人脸。吴林,你说话,刚才被咱们弄出去的家伙,和咱们在隧道里见到的东西,是不是同一个” 在刚才的极速下滑中,我的呼吸不畅,大脑有些缺氧,直到现在脑袋还是蒙蒙的,说出来得话也算不上条理。 我的意思是,几个小时之前,出现在隔壁隧道里的那阵脚步声,是不是就来自于我刚才见到的东西。 吴林用力皱了皱眉头,一脸的担忧,可很快,他就又恢复了以往的冰冷,并冲着我默默颔首。 我顿时有些火了:“你嘴里到底有几句实话你不是说,上次你进来的时候,也没看到那那东西吗” 当时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刚才见到的东西,只能用“那东西”来代称。 吴林冷冷地看着我,说:“有些事,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这是为了你好。防毒面具可以摘下来了。” 后面半句话,是对李淮山他们说的。 得吴林一句话,大家纷纷摘下了面具,接着就是一连串大喘气的声音。 这里的空气虽说不算清新,但摘下了防毒面具,大家至少不再像先前那么压抑了。 吴林朝李淮山那边扫了一眼,又问我:“除了它胸膛上的脸,你还看到什么了” 我说:“还有一个大体的轮廓,我左眼中的视野和你们不一样,就算不拿正眼看它,也能大体辨识他的体型。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吴林皱了皱眉头,说道:“那是四重空间的血肉,老学究叫它们血灵。它们原本是第三层空间的产物,可你现在还没有到那个阶段,一旦看到它们,就会厄运缠身。” 第467章 百里迷魂窟 他说话总是这样,让人听得云里雾里,我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什么阶段什么意思” 吴林叹口气,说:“你才刚刚在梦里看到了白光和石门,这是进入第二阶段的征兆。要探索四重空间的真谛,幸存者必然要经历四个不同的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幻听,那时候,你听到了水流拍击铁板的声音,并在猛力见到了沙漠和太阳墓。第二个阶段是幻视,在梦里,你会见到白光和石门,而在现实世界中,也会有一些不确定的东西出现在你的视线中。” “什么是不确定的东西”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如果你有机会看到它们的话,就能明白我现在的话。” 这边吴林正说着话,我就听到身后的隧道中又传来了摩擦声,这次声音是从上方传过来的,声源正离我们越来越近。 包括我和吴林在内,在场的人都在一瞬间警惕起来,所有人都拿出了法器,视线紧盯着洞口。 没过几秒钟,一只浑身油脂的肥猫从隧道中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了洞中,紧接着,大小黑也跟着进来了。 见是它们三个,大家都松了口气。 万幸万幸,只是虚惊一场。 其实看到它们三个的时候,我心里还有点自责,刚才只顾着自己逃命,却把它们三个给忘了。 也是到了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有时候我之所以会无视大小黑和铁锤的存在,倒不是因为我不关心它们,而是因为它们三个在大多数时候,都是独立于阳世之外。 不过以后的事,当然还是放在以后再说,反正关于它们三个的事,一两句话还真是说不清楚。 吴林看着铁锤,微微蹙了一下眉头,随后又接着对我说:“过了第二个阶段以后,你的触感也会出现问题。也就是说,你之前看到的那些不确定的东西,在进入第三阶段以后,就能触碰到它们了,不但能感觉到它们体表的粗糙,还能感应到它们身上的温度。但实际上,它们都是不存在的。” 李淮山在旁边插嘴说了句:“你们在哪嘟囔什么呢,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呢” 吴林没有理会他的意思,继续对我说着:“到了第四个阶段,幸存者就不再是幸存者,而是四重空间的囚徒,到了那时候,你会发现,自己已经处于一个完全不同的时空中,而且永远也出不去。我们必须在进入第四阶段之前,找到出口所在的位置。” 我不由地皱了皱眉:“你现在说的话,我也听不懂。” 吴林:“没指望你听懂。” 我说:“血灵到底是什么东西,什么叫四重空间的血肉” 吴林似乎有些为难了:“我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解释,总之它们就是四重空间的一部分。这么说吧,从西周到现代,有无数的人曾进入过四重空间,有些人幸存下来了,比如我和你,但更多的人则在第一次出现幻听的时候就没了命,还有那些最终被困在四重空间中的人,和这些枉死者一样,经历过死亡之后,尸体都会被四重空间吞噬,并在四重空间的错乱时序中得到重生,有些人变成了四重空间的外墙,有些人则聚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全新的生命体,这种特殊的生命体,就是血灵。” 我问吴林:“我看到血灵之后,会怎样” 吴林:“大部分看到血灵的幸存者,都会直接进入第三阶段,并在几天之内彻底堕落,成为四重空间的傀儡。不过具体的情况也要因人而异,我在见到血灵之后,一直没感觉自己有什么变化,至于你会怎样,我就说不清了。” 说到这,吴林顿了顿,沉思片刻之后才开口:“不过你们这样的修行者和寻常人应该是不同的,我听老学究说,在唐朝年间的时候,有个叫袁天罡的书生也曾进入过四重空间,并且终其一声,都一直在第三阶段徘徊,一直没有被四重空间吞噬,而他在第一次进入四重空间的时候,就曾见过血灵。” 我顿时一惊:“谁” 吴林看我一眼,冷漠的眼神中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疑惑。 我换了一种措辞:“你说那个书生叫什么” 吴林:“袁天罡,他应该是个名人吧,听说中国历史上有一本推背图,就是他和一个叫李淳风的人写出来的,在那本书上,预言了人类世界几千年的历史走势,时至今日,他们的预言都一一被印证了。” 我当然知道推背图是谁写,同时我还知道,如今装在我口袋里的一枚半幽冥通宝,也是袁天罡打造出来的。 记得以前我曾听人说过,当初袁天罡就是用三枚幽冥通宝买通了鬼差,并藉此潜入阎王殿,篡改了生死簿,也正是因为这层典故,幽冥通宝,又被行当里的人称作“鬼使钱”。 听到吴林的话,我不自主地会将他口中的四重空间和阴曹地府联系起来,说不定这个所谓的四重空间,只是阴曹地府的另一种叫法而已。 先不说袁天罡篡改生死簿的事到底有几分真假,如果是真的,他又是如何找到阴曹地府,又如何知道,自己用乌铜炼化出来的古钱,能够买通鬼差的 吴林的话,似乎给出了问题的答案:袁天罡也曾进入过那个四重空间。 四重空间的入口,就是阴曹的入口,在那个地方,有我要找的冰冥草。 如果说以前我对四重空间只是充满好奇,但没想过一定要找到它的话,那么现在,我就非找到它不可了。 我一直在低眉沉思,脸色可能不是很好看,李淮山就端起手电,朝我脸上打了打光,还一边对我说:“别听吴林胡扯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听都听不懂。怎么着你这是,还被他迷惑心智了” 话音一落,吴林立即就一眼瞄了过去:“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李淮山顿时恼了:“怎么着,就允许你自说自话,还不让别人开口了” 眼看两个人又要闹翻,我立即挥了挥手,将两人打断:“别扯这些没用的,有人受伤吗” 一边说着,我就朝着丹拓那边看了一眼,从进入这个洞穴开始,我大眼扫了他两眼,就感觉他的状态似乎不是很好,现在他正蜷着身子,闷闷地坐在角落里,大家的视线都投向了我和吴林这边,只有他一个人低头看着地。 李淮山指了指丹拓:“丹拓下来的时候在洞口外磕了一下,左臂脱臼了,不过没大碍,江老板已经帮他接了骨。” 听到我们正在谈论自己,丹拓也慢慢仰起脸来,给了我一个十分勉强的微笑。 当时只有手电的余光隐约照亮了他的脸,在淡淡的阴影中,他连上的笑容怎么看都有些灰暗。 我先是冲着丹拓点了点头,又伸长了脖子,朝隧道深处张望,却只能看到无边的黑暗,已经挂在隧道顶端的一缕缕水珠。 李淮山:“怎么着,接着走啊,还是先休息一下” 我给了吴林一个询问的眼神,吴林立即摇摇头:“再往前走一段就是百里迷魂窟了,这地方不安生,最好别停下来休息。在倒山的外围有一个隔层,那里算是整个内山中唯一的安全区的,咱们得先赶过去,才能稍作休息。” “走。” 我朝着李淮山扬了扬下巴,李淮山点一下头,招招手,示意大家跟上。 大家很自觉地摆成了之前的队形,依旧是李淮山和吴林打头阵,我和江老板殿后。 隧道很长,一路走下来,还要经过几个不同走向的弯道,这地方没有任何参照物,只有大片的漆黑,连着拐了两三个弯之后,我的方向感就全乱套了。 经历了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我们终于来到了隧道的出口,而和隧道相连的,则是一个非常宽敞的大空间。 四周依然是漆黑一片,但空间打了,那种压抑的幽闭感总归少了几分,大家都不由地松了口气,可我却看到李淮山的后背似乎有些发紧,吴林也时不时端起狙击枪警戒着周围,他们两个,好像变得比在隧道中的时候还要紧张。 没走多远,李淮山手中的灯光就照亮了正对面的一座石壁。 在石壁的表面,呈现出了一个个硕大的洞口,就像是马蜂窝上的孔洞一样,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头昏眼花。 “这里就是百里迷魂窟的前门脸了。”走在我身旁的江老板小声说了这么一句。 我转头去看她的时候,她留意到了我的目光,就对我说:“墙上的每一个洞口,都连着一条路,一千三百五十六个洞口,就是一千三百五十六条路,其中只有一条生路,一旦走错了,就是十死无生。这还只是前门脸,在迷魂窟蔓延百里,每隔一里路就是一个门脸,每个门脸上开的洞,数量都是完全一样的。” 听她这么一说,我也不由地感叹:“怪不得这地方叫迷魂窟呢,寻常人只要进去了,根本就没有活路嘛。哎,江老板,你怎么对迷魂窟的情况这么清楚,你以前来过吗” 第468章 重叠的幻象 江老板低头整理着腰上的几个竹筒,我无法看清楚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的声音:“我哪来过这地方啊,都是听苗疆的老司们说的。” 我追问道:“以前有人进来过吗” 江老板抬起头来,冲我笑了笑:“要是没人进来过,后人又怎么会知道内山的存在呢” 我点了点头:“也是。早年进入内山的人,一定是个绝顶厉害的高手,他不但能抵达内山的最深处,还能活着出去。” 江老板撇了撇嘴,没说什么,但我总感觉,她脸上的表情似乎变得有些奇怪,但一时间也说不好到底是哪里奇怪。 面对一千多个遍布在石壁表面的洞口,李淮山好像也没了平日里的自信,小队在原地停留了很久,李淮山依旧不断用手电探照着对面的一个个洞口,迟迟没有做出决定。 沉闷的巨大黑暗让人心中多少有些不安,后来温老板和丹拓也举起了手电,朝着石壁上的洞口打光,表面上似乎是在为李淮山照明,可实际上,他们只是想尽可能地将黑暗驱散。 自从得到了心眼通的传承以后,有些时候,我也能通过一些微妙的小动作看穿别人心里的想法,只不过我的心眼通还没修到火候,如果碰上了特别会演戏的人,也是无法感知他们的心声的。 几条光束在石壁上来回扫动着,我的视线也跟着它们一起移动,不断在凌乱的洞口之间徘徊。 有一次,李淮山将光线打在了偏近石壁左端的一个洞口处,我的视线跟着挪了过去,隐约看到洞口边缘呈现出了一抹猩红。 李淮山很快就将光束挪到别的地方去了,我本想端起手电,仔细看看那抹红色到底是什么东西,可脑子里刚刚出现了这个想法,洞口附近的光景,竟在黑暗中变得清晰起来。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时的感觉,明明没有光,可洞口周围,却浮现出了有些发白的灰色,那应该就是石壁原本的颜色,在周围黑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晰。 眼前的光景就像是我在脑海中想象出来的一样,却又无比真实。 我定住了目光,仔细观察着洞口周围的石面,就见一团红色的东西,正慢慢从石面上浮现出来。 起初那就是一团没有形状的颜色,如同洇在石头里的一滩血迹,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它也变得越发清晰,它从石头中一点一点地孵出来,先是形成了一个椭圆形的凸起,随后又慢慢出现了眼睛、鼻孔,最终变成一张没皮的脸,凸显在空气中的两条牙床完全张开,似乎在惨叫。 与此同时,我的耳边也传来了一阵飘忽的悲鸣声,那声音如泣如诉,如同厉鬼在深夜中的哀嚎。 我揉了揉眼睛和耳朵,端起手电,将光束打了过去。 在惨白色的光束中,石壁上的坑洼中出现了大量阴影,洞口周遭的石面也映成了白纸一样的色彩。 可那张脸还在,在这一抹被光束照亮的白色之下,还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直接的灰。 手电里的光好像没有照射到人脸上,也没能让石壁原本的色彩完全消失。 按说在这种完全没有自然光的环境中,手电照亮的东西大多只有黑白两色,可那张没皮的人脸和石壁上呈现出的红、灰两色,却又无比的清晰。 江老板大概是发觉我有些不对劲,就在一旁问我:“若非,你怎么了” 我皱了皱眉头,问江老板:“你能看到石壁上的东西吗” 江老板:“能看到啊,不就是一堆乱糟糟的石洞吗” 我说得不是石洞,而是那张脸,很显然,江老板看不见它。 在我和江老板说话的时候,耳边的悲鸣声又持续了一阵子,随后消散在了无尽的黑暗中,连同浮现在洞口边缘的那张脸,以及石壁上呈现出来的灰色,也在同一时间消失无踪,就好像它们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我心里很清楚,刚才浮现在眼前的东西,绝对不是幻觉 李淮山终于做出了决定,他走到一个洞口前,伸长脖子朝里面看了看,随后转过头来,朝大家挥挥手,就纵身钻了进去。 而李淮山选中的那个洞口,恰好就是刚刚出现异相的那一个。 吴林在进洞的时候,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手电的余光映在他的脸上,我隐约看到他皱了两下眉头。 刚才我将手电光打在洞口边缘的时候,吴林应该察觉到了什么,此时他做出这样的举动,似乎也是想告诉我,他也看到了浮现在洞口旁的那张脸。 同样的光景,只有我和吴林能看到。 但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朝我这边瞥了一眼,之后就快速跟上了李淮山的步伐。 等我和江老板跟在队伍末尾钻进了洞口,才发现和洞口相连的隧道,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走。 整个隧道也就是两米多高,宽度不定,阔一点的地方能达到三米,窄的地方却很窄,必须侧着身子挤过去,前后两面石壁紧压着前胸和后背。 除此之外,从隧道的顶端还垂下了不少尖锐的石钟乳,两侧的洞壁上也有不少溶洞,千万年的潮气已经将溶洞边缘腐蚀得圆浑而光滑,光线打在上面的时候,会浮现出一种让人不安的油腻光泽。 我特意朝着几个溶洞中观望,发现个别洞口中也连着极为深邃的通道,手电光无法穿透那里的黑暗,也不知道这些通道究竟会通往什么地方。 挤过隧道中最狭窄的一段路之后,李淮山突然停了下来,朝着身旁的溶洞中仔细地打光,脚下半天没有动作。 吴林问他一句:“怎么停下了” 李淮山的口气有些不确定:“这个洞里,好像有东西。” 吴林:“别管它,咱们得抓紧时间赶路,争取在两天之内进入隔层。” 李淮山将手电光打在了吴林脸上:“两天就这路况,短短两天时间,再怎么赶,也出不了迷魂窟。” 吴林抬抬手,挡住了直扎眼眸的强光,冷冷说了一句:“别啰嗦,尽量走快点。” 李淮山固然对吴林没有什么好感,但他也分得清轻重缓急,没再啰嗦,继续带着大家赶路。 刚开始听李淮山说溶洞里有东西的时候,说实话我也没特别在意,毕竟这地方没有邪气,气味也还算正常,估计应该没有邪祟或者野蛊。 可没等走多远,我身旁的溶洞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极为轻微的细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洞中的通道,蹑手蹑脚地移动。 我心里顿时惊了一下,立即停下脚步,将光束打进了溶洞中。 惨白的光束照穿了黑暗,一个纤细的人影出现在了光与影的交界处。 我不敢怠慢,赶紧凝练一口念力,一手抓住口袋里的幽冥通宝,另一只手调整手电的方位,将光束直直打在了那个影子上。 从外型上看,眼前的东西确实很像人,但身子要比常人小得多,五官也不一样。 它的眼睛很小,就像个黑色的豆粒一样压在眉骨下,没有鼻子和嘴唇,只有两个紧挨在一起的狭长鼻孔和裸露在空气中的一排尖牙,另外,这东西的耳朵很大,而且耳缘的形状就像是鸭掌一样,紧紧地贴在后脑勺上。 乍看清这东西的时候,我也吓了一下,可仔细一大眼,又发现它不像是活物,只因在它身上,我感应不到一星半点的生气,光线照在它身上的时候,反射出来的光泽,也类似于抛光大理石。 这应该只是一个立在洞口深处的石像。 随后我又试着挪动了一下光束的位置,那东西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 我的举动也引起了江老板的注意,她朝我这边凑了一步,也仔细看了看溶洞中的石像,咂了咂嘴,说:“就像是活的一样。” 这边江老板刚一开口,洞中的东西突然动了,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快速拿出幽冥通宝防御,可它却快速转过身,朝着洞穴深处钻了过去。 眼见它快要走远了,我才抖动手腕,将八卦钱甩向了洞中,原本是想将它拉出来,可没想到这家伙速度太快,没等我的手腕抖出第二下,就彻底消失在了浓浓的黑暗中。 八卦钱在半空中旋了一个小圈,随后就跌落下来,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吴林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就转过头来,朝我和江老板这边问了声:“有情况” 我收了阳线,又朝溶洞中看了一眼,才回应道:“有个外型和人类差不多的东西,好像在跟踪咱们。” 吴林皱了皱眉头:“那东西看起来,是不是有点像石雕” 我快速点一下头,吴林的眉心皱得更紧了:“那东西是白鬼,我在别的地方也见过,不过这里的白鬼,好像和别处的又不太一样” 这番话,吴林几乎是一边沉思,一边慢腾腾地说出来的,说完,他又嘱咐在场的人:“都小心点,眼睛放亮了,如果发现溶洞中有白鬼出没,别手软,该杀就杀。” 第469章 忧思与冷漠 丹拓插嘴问了一句:“为什么一定要杀生呢” 吴林瞥了他一眼:“你不想杀它们也可以,反正如果它们不死,咱们就得死,自己看着办。” 一句话说完,吴林就不再啰嗦,拉着李淮山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我不知道白鬼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但看吴林那副急于奔命的样子,也知道这东西相当麻烦。 一直到我们走完了这条长达半公里的隧道,白鬼都没再出现,期间所有人都仔细留意着一个个溶洞中的情况,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可不知道怎么了,即便白鬼一直没有现身,我依旧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正默默地跟着我们。 仿佛我们都成了在旷野中觅食的麋鹿,而在我们身后的草丛中,正潜伏着一个规模巨大的狼群。 江老板说得没错,在一里长的隧道之外,又是一个宽阔的黑暗空间,而在这个空间的末端,就是一面布满洞口的石壁。 李淮山又一次在洞口前停了下来,他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找到下一条生路。 吴林则抱着狙击枪走到了队伍末尾,他从金向前身边走过的时候,还特意拍了拍金向前的肩膀:“你去前面打头阵。” 金向前很不耐烦地看了吴林一眼,又转过头来看我,得我点了点头,才挎着枪走到前面去了。 吴林又让江老板补上金向前空出的位置,而他自己则来到我身边,打算和我一起殿后。 我不太明白他这么做的意图,就问他:“你到后面来干什么,你又不知道怎么对付野蛊,要是那些蛊物追上来,没有江老板可应付不了。” “有她在也应付不了,”吴林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朝来路的方向望去:“那些白鬼很聪明,它们知道在隧道里动手占不到便宜,很可能在这里围攻咱们。要是只有一两只白鬼,还好对付,可它们要是用上了人海战术,你带来的这些人,估计吃不消。” 我说:“白鬼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感觉它们不像邪尸,也不是鬼物。” 吴林:“白鬼的祖先和咱们一样,都是正常的人类。只不过他们在黑暗中呆久了,视力渐渐退化,嗅觉和听觉则变得越发灵敏,经过一代代的衍化,就变成了和人类完全不同的生物。加上在黑暗中也无法建立文明,所以它们的智力也会退化,只留下猎食者的本能,可不管怎么退化,总归还是比普通的野兽要聪明得多。” 听了吴林这番话,我突然想起来,之前温老板也说过,在野人山的内山中,曾出现过几个人类的部落,估计这些白鬼,就是他们的后代。 我不由地皱了皱眉头:“普通的人类,在这样的环境中,应该无法生存吧。” 吴林摇了摇头:“不见得,人类的适应能力要比你想象得强大,只要能保证基本的生存资源,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中,他们都能生存下来。你知道人类为什么害怕老鼠吗” 话里话外,吴林好像都没把自己当作人类来看到,似乎在他的潜意识里,已经将自己划出了人类的范畴。 起初听他这么说话,我心里还有些反感,不过听多了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我笑了笑:“什么叫人类都害怕老鼠,我就不怕,不光不怕,还吃过呢。” 吴林:“我说的怕,和你理解的怕不是一个意思。在人类的潜意识中,对老鼠有一种天生的畏惧,因为老鼠的适应能力比人类还要强,而且进化速度也非常快,很多人担心,也许再过几万年兴许用不了那么久,老鼠就会和人类一起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听说过黑森林理论吗” 我说:“没听说过,也不想听。你说的这些东西,比我这些年接触的玄学还玄乎。” 吴林:“其实你们接触的那些玄学,最初就是拿来讨论这些东西的,不管是黑森林理论,还是猫和黄油面包的悖论,实际上在你们的玄学中都曾给出过答案。只不过现代人研究玄学,大多只是为了满足自己那点好奇心而已,早就忘了古人为什么要创建这门学问了。” 我反问他:“你知道什么是玄学吗” 吴林:“这个话题太大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说:“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这是道德经里的一句话,玄学这个词,就是从无名、有名、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这几个字眼里脱生出来的。” 吴林皱了一下眉,反过来问我:“你敢说,你真的把道德经吃透了吗” 这一下可把我问住了,我支支吾吾半天才回应一句:“古往今来,除了李耳自己,估计没人能吃透道德经吧。” 吴林:“现代人对道德经的经解,都只能说是一种臆解,有些地方解得多,可有些解读却完全脱离了道德经原本想要表达的含义,加上道德经一代代传下来,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篡改过,如今已经没有真本了。” 不得不说,吴林这番话确实惊到我了,没想到一个杀手,竟然还懂这些东西。 我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你懂的还挺多。” 吴林脸上的笑容有些不屑:“比你想象得要多。” 也就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在我们身后的黑暗中,传来了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吴林也听到了那阵声响,立即拉了一下我的胳膊,随后就快速转身,端起狙击枪,将枪口正对着身后那片黑暗。 这边吴林调转了枪口,从后方传来的脚步声也随之消失了。 我压低声音问吴林:“白鬼跟上来了” 吴林摇摇头:“是别的东西,白鬼不会用两条腿走路。” 他的话提醒了我,刚才出现在后面的脚步声,就是两条腿交错行进的时候发出来,而我之前看到的那只白鬼,却是四肢着地,以极快的速度爬行。 我试图靠着炁海流沙的视野看一看跟在后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可它离我们实在太远,就连流动的炁沙也无法勾勒出它的轮廓。 吴林放下了枪,望着那边黑暗低声对我说:“现在的内山,和我上次进来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 我锁着眉,沉了沉气,没说什么。 李淮山花了足足半个小时才找到生路,他和金向前打头,我和吴林压阵,队伍又一次进入了路况复杂的隧道。 穿越隧道的过程有些乏善可陈,这一次,我们依旧没有遇到白鬼,之前出现在我们身后的脚步声,也没有再次出现。 在这黑暗的环境中,极度的紧张和重复出现的隧道快速消磨着人的心性,在李淮山带着大家连续穿越了十几个隧道之后,所有人都变得极度疲惫,如果再不停下来休息,有些人就要扛不住了,尤其是丹拓,他上了年纪,之前又受了伤,此时步履已经有些发飘,一副随时都会昏倒的样子。 李淮山又一次带着大家穿过隧道,进入了宽阔的大空间,我感觉丹拓马上就要支撑不住了,无奈之下,只能朝着前方低喊一声:“原地休息,一个小时以后再行动。” 其他人当然没什么意见,一个个长松一口气,当场就要坐地休整,吴林却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质问似地说:“你要干什么” 我挣开他的手,说:“走了太长的路,大家都快吃不消了,必须停下来休息一段时间。” 吴林明显有些急了,可语气还是冷冰冰的:“等到了隔层,有的是时间休息,这里不安全,不能停下。” 我就问他:“你怎么知道隔层一定是安全的” 吴林:“那里是四重空间的中转点,邪祟和野蛊都进不去,只有活人能进去。” 我再问他:“那你想过没有,为什么白鬼到现在还不出现” 吴林:“也许它们根本没有盯上咱们。” “如果盯上了呢如果它们已经盯上了咱们,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出现” 吴林沉思了片刻才开口:“因为现在还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我说:“问题就在这儿,你不知道它们到底在等待什么,也不知道咱们会在前面遇到什么,你自己也说了,内山的情况已经出现了变化,说不定你上次去的那个什么中转点,如今已经不存在了。试想一下,如果咱们再继续走下去,等到所有人都筋疲力尽的时候,白鬼又突然出现,到时候咱们该怎么办” 吴林白了我一眼,又朝着其他人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冷冷地嘟囔一声:“一帮累赘” 好在他也只是抱怨了这么一句,没再做出其他让人难堪的举动,随后就闷闷地坐在了地上,死盯着我们身后的那片黑暗。 吴林不想停下,不是因为他的思虑不如我周全,而是从始至终,他都没去在意其他人的死活,在他眼中,只要他能和我一起活着离开这里,事情就圆满了。 诚然,不管是吴林还是我,即便跋涉了这么长的路程,也都没有感觉到疲惫,我是钢骨体质,耐力原本就远超常人,吴林的恢复能力极强,到现在大气都不喘,内山的路,我们两个就算不停不休也能走个来回,可换做李淮山他们,就没有这样的体能了。 第470章 困兽犹斗 我之前说要休整一个小时,不过我们很可能没有这么多时间。 以白鬼的智商,恐怕是看不懂兵书的,可它们长年在黑暗中捕猎,那些日积月累的狩猎经验,会衍生出一些充满野性的兵法,就像当年草原民族创造出的群狼战术,就是在游牧狩猎的过程中,从草原上的狼群那里学来的。 这些源自生存本能和天地自然的行兵之道,往往比兵书上记载的那些兵法策略更可怕,也往往更难对付。 如果我是白鬼的话,也不会在狭窄的隧道中发动进攻,毕竟隧道中空间有限,无法发挥人海战术的优势,我会选在一个更为开阔的地方向猎物下手,我想,它们也会。 没猜错的话,现在白鬼应该在积蓄力量,等到大部队集结完毕,就会发动进攻。 而我之所以选择就地休息,就是因为这里的情况相对安全一些,除了白鬼,暂时没有其他危险。 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白鬼会在我们碰到野蛊的时候,从后方或者侧翼冲出来包夹,到时候前有猛虎后有饿狼,才真的是九死一生了。 吴林在我身旁闷闷地坐了一阵子,后来似乎也猜到了我心中的想法,抬起头来冲李淮山那边看了看,间李淮山正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在石壁上扫光,寻找着下一个生门,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转过头来对我说:“如果白鬼压上来,就这么几个人,估计是扛不住的。” 我问他;“你上次进内山的时候,没有被白鬼围攻吗” 吴林:“我第一次来迷魂窟的时候,可没想你们这样,特意顺着生门走,迷魂窟中的这一条条死路,对于寻常人来说十死无生,对于咱们这样的幸存者来说,却未必就那么凶险,只要小心一点,还是能走过去的。但凡咱们进了死路,白鬼就不会跟上来。” 他说话的时候,时不时地朝其他人看上两眼,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 我说:“如果白鬼围上来了,你带上金向前,和二狗先进生门。” 吴林皱了皱眉:“你又想干什么” 我说:“我和剩下的人先将白鬼拖住,你们进入生门以后,就让金向前和二狗先走一步。二狗要尽快离开隧道,去寻找下一道生门,金向前带着武器,可以护他周全。至于你嘛,还是得支援我一下,火力支援。” 吴林点了点头:“你以前带过兵吗” 我笑了笑:“我哪有那本事,只不过我们仉家原本就是兵家出身,对行军打仗多少有点研究,有些时候,思虑也比常人周全一些。你吃东西吗” 一边说着,我就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包能量棒,朝吴林晃了晃。 吴林摆摆手,从自己的行囊里拿出了烤鱼干:“我还是吃这个吧。正好我这儿还有大半盒压缩饼干,等会儿都给你。听李二狗说,你不吃鱼。” 我也没拒绝,只是给了他一个笑脸,说声“谢谢”。 吴林似乎不太习惯被人感谢,表情变得很奇怪,手脚也变得有点局促。 他好像在害羞。 接下来就是长时间的沉默了,小队里的大部分人都已十分疲惫,大家吃完东西以后,就一个个闭上了嘴,尽量保存着哪怕是一星半点的体能。 这次休整持续到四十多分钟的时候,队伍后方的黑暗中,终于出现了动静。 那是一片来自于远方的密集碎响,仿佛有一个规模庞大的蚁群正沿着地面,快速朝我们这边压过来。 吴林立即用手掌撑着地面站了起来,给狙击枪上了膛,我也直起身子,冲李淮山喊一声:“找到生门了吗” 李淮山头也不会,抬起一只手来摆了摆。 他当然也能听到从后方传来的声响,但同时,他也很清楚自己现在该干什么。 几分钟之后,白鬼终于出现在了被手电光照亮的范围中,吴林左右摇晃了一下手电,让光束在前方扫过,就见几十米开外的地方,全是密密麻麻的白色身影,在后方还有更过的阴影,现在我们已无法估算这些白鬼的数量。 “先冲他一拨,吴林打左边的,我打右边的,其他人原地背靠背围成一个圈,守在原地。” 我用很快的语速说了这么一番话,随后就撒开腾云步,朝着白鬼群冲了过去,吴林的狙击枪也在同一时间爆起了火光。 奔行的途中,我张开了一直耷拉下来的眼皮,就感觉浑身的血气一下子全都活了起来。 其实睁眼的感觉很舒服,就像是平日里压在心里的东西,都随着眼皮大张的一瞬间全都倾斜出来了似的,可在轻松之余,我又会回到两年前的老样子,以前每当我过于紧张的时候,心中就会平白蹿起一股怒火,如今没了紧张,只剩下极端的兴奋,可怒火依旧。 从吴林那边打过来的穿甲弹已经击溃了白鬼的阵型,趁着它们还没站稳脚跟,我变换了脚下的节奏,用最快的速度冲上去啊,对着一只白鬼挥拳猛砸。 这些家伙的体质,和人类区别不大,也就是筋骨稍微结实一点,肌肉也坚硬一些,我的拳头一落在白鬼的脑袋上,还没等催出震劲,就听他的颅骨传来一声爆裂声,接着就仰面倒了下去。 一只白鬼倒地,周围的白鬼瞬间暴怒,直冲着猛压过来。 我在原地站定,靠着炁海流沙的视野观察者周遭白鬼的举动,看它们的样子,似乎是想将我围起来,但因为每只白鬼的行动速度都有略微的差异,有些快一些,有些慢一些,前后之间,形成了一个很短的差距。 我看准了它们脚步不齐的空当,连续出拳,打了一个时间差,速度快的先死,速度慢的后死。 一次次出拳,一道道震劲催出去,白鬼就像是被风压倒的稻草一样,在我身前倒成了一片,后面的白鬼继续围上来,却被同伴的尸体挡住了脚步,我则不断变换着脚步,前进或者后退,在移动中接连不断地出拳,地上的尸体也变得越来越多。 直到李淮山在石壁下大喊一声:“我找到生门了”,我才快速撤了两步,和白鬼群拉开一点距离,随后朝着吴林大喊:“带着金向前和二狗进去” 吴林从腰带上取下一颗手雷,拔掉保险,挥手扔进了鬼群。 剧烈的爆炸不知又夺走了多少条性命,白鬼听到这阵巨响,也变得有些慌乱,纷纷朝声音传来的地方张望。 借着这个机会,吴林拉起金向前,快速冲到石壁下和李淮山汇合,李淮山早已扔出了飞爪,勾住了离地十米的一个洞口,和吴林、金向前一起,顺着爪链爬了进去。 白鬼在经历了短暂的慌乱之后,又朝着我们这边压了上来,我只能且战且退,靠着一双拳头不断制造新的尸体,借此化解鬼群的冲势,一边慢慢退到了江老板身边。 俞老板和丹拓立即冲过来,将压到江老板身边的白鬼打散,江老板放出了蛊物,温老板行大术,操控着十几个鬼尸,让他们冲进鬼群中,对着自己的同伴亮出了爪牙。 吴林在爬上生门以后,将一条钢索放了下来,李淮山收起飞爪,在金向前的陪同下走进了隧道深处。 江老板的蛊物对白鬼有着极强的杀伤力,而且她可以一次性放出大量黑白蛊,攻击面积相当大,我和俞老板、丹拓,就围在江老板身边,拼死护法。 吴林那边也很快固定好了钢索,开始在十米高空处为我们提供火力支援。 一批批白鬼倒下,却又有更多的白鬼压上来,它们的数量好像无穷无尽,根本就杀不完。 如果大家都肯下死后还好,可丹拓明摆着就是一腔妇人慈悲,每次都只是将白鬼挡开,却不肯伤它们性命,温老板虽控制了不少鬼尸,可这些尸体在他的控制之下战斗力也不算强,最多只能给对面带来一些压力,却很难让鬼群出现减员。 江老板接连放空了两个蛊筒,冲我大喊:“不行,它们的数量太多了” 我朝着头顶上的吴林看了一眼,见他从腰上拔出了四颗手雷,就对江老板他们说:“你们先上去,我殿后。” 丹拓一脚将扑倒身前的白鬼踹倒,对着我喊一嗓子:“你上去,我殿后。” “别废话,赶紧走”我大喊一声,抓住丹拓的肩膀,直接将他推到了钢索下方,这时正好有两只白鬼顺着地面俯冲到了我的脚下,我没敢含糊,一拳一个,将它们就地解决。 温老板撤了术,和俞老板一左一右把江老板送上了钢索,随后也跟着爬上去了,丹拓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最终也咬了咬牙,跟上了江老板他们的步伐。 他们几个一走,我这边顿时压力大增,白鬼山呼海啸似地围上来,我单靠着一双拳头,根本无法将它们全部打散。 只消一眨眼的功夫,我就被它们死死围在了中间,有几只白鬼纵身跳起,从空中对我发起了猛攻,我立即抓起具鬼尸,靠着它的肉身做武器,将半当空的白鬼扫飞,一边挥动着右拳,将那些围在我脚下的白鬼送进阎王殿。 第471章 予我杀戮,还以拥抱 包围圈越来越小,我已经很难正常挥动拳头,眼看再耽搁下去,就要被白鬼彻底压死了,加上江老板他们都进了生门,当下我也不敢恋战,抓起两具鬼尸,奋力将它们扔向了鬼群。 这一下鬼群的行动出现了短暂的停顿,我立即转头,撒开腾云步,顺着墙面一路飞驰,用最快的速度钻进了洞口。 吴林伸手拉了我一把,一边用牙撤掉手榴弹的保险,将四颗手雷先后投了出去。 爆破声就在我们脚下响起,正面石壁都被震得颤荡不止。 我快速冲到洞壁左侧,将嵌在石面中的登山钉硬生生拔了出来,吴林则快速拉动钢索,想要将钢索收进来。 可他的动作只做到一半就怒骂了一句脏话,随后又凑到洞口,朝着外面开枪。 我也跟着冲到了洞口处,朝着外面一看,才发现白鬼竟然顺着石壁爬了上来,他们的手掌和脚掌上都长着宽阔的蹼盘,那东西就像是马桶塞的皮头一样,可以牢牢地吸附在石面上,让它们得以在油光锃亮的石壁上快速攀爬。 看着这些像壁虎一样在石壁上蹿动的白鬼,我和吴林都是一阵头疼。 现在收不收钢索没有任何区别了,反正就算没有那条钢索,白鬼一样能跟上来。 我对吴林说:“朝深处撤,在隧道里挡住它们。” 吴林:“你先走,我跟着。” 此时江老板他们还站在原地等着,见我和吴林都开始后退,才开始向隧道深处摸进。 我已经意识到,这些数量难以估计的白鬼,其实就是冲着我来的。 刚才江老板他们爬进生门的时候,它们只顾着围攻我,却没蹿上石壁,可现如今我也进了生门,它们却不管不顾地跟上来了。 吴林一边跟着我后撤,一边开枪,他的穿甲弹要比我的拳头更具杀伤力,一发子弹出去,就能打穿五六个白鬼,加上隧道狭窄,白鬼进来以后只能站成一列,由着他打。 可即便是改造过的弹夹,也只能存放十发子弹,在吴林换弹夹的时候,我就和他调转位置,由我来挡住白鬼,帮他争取时间。 期间有一段路变得极为狭窄,只能侧着身子,从两面石壁中擦身而过,吴林单手开枪,我就拖着他的另一只手快速行动,让他的速度不至于慢下来。 这期间我们没有时间商量对策,所有的配合都是顺理成章地达成的,在这危机四伏的黑暗中,我和吴林之间,形成了一种脱胎自天性的极高默契。 一个小时以后,白鬼的尸体已经将隧道堵得水泄不通,后面的白鬼只能干着急,根本无法越过同伴的尸体跟上来。 我和吴林总算是松了口气,但也不敢多做停留,转头就朝着前方猛蹿。 江老板他们原本就体力不支,速度明显有些跟不上了,我只能稍微放慢速度,将温老板和俞老板卷在臂弯上,又扛上了丹拓,带着他们一起走。 可我撑死也就是能带着三个人走,至于江老板,实在是爱莫能助了。 她走得慢,我也不能抛下她不管,只能让她抓着我的腰带,多少借点力。 吴林的速度不减,很快就冲到我前面去了,后来他发现我没跟上,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见我身上拖着这么多人,眉宇间顿时浮现出一抹怒意。 当时我还以为他打算开枪把江老板他们干掉,还好吴林没这么做,他只是很不爽地“哎呀”一声,随后又凑过来,一把将江老板扛在肩上,和我一起带着大家猛冲。 白鬼已经在出路同伴的尸体了,隧道中充斥着尸体和地面摩擦的回声。 隧道中的路大多不怎么宽敞,我和吴林带着大家走了没多远,左右石壁的间距又变得异常狭窄,无奈之下,我只能将身上的人放下,催着他们快走,自己则停下脚步,打算再帮他们争取一些时间。 吴林放下江老板的时候,江老板默默地看了他一阵,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可吴林的心思不在江老板身上,快速走到我身边,拍了拍背包,对我说:“再这么下去,咱们都要被困死在这里,我的弹药不多了。” 我沉沉地点了点头:“我感觉,这些白鬼,好像都是冲着我来的。” 吴林:“不是冲着你来的,是冲着咱们俩来的,上次进来的时候我就有种感觉,这些白鬼聚集在内山,好像就是为了防止咱们这样的幸存者靠近支点。” 我依旧点了一下头,而后蹲下身子,朝着远处的大片鬼尸观望。 吴林面无表情地问我:“还不走” 我说:“你也说了,再这么下去,所有人都会被耗死,需要改变一下策略了。” 吴林:“你想干什么” 我无奈地笑了笑:“我要做个实验,如果能成,接下来的路会好走得多。” 吴林看不穿我内心的想法,眉宇间透露出了淡淡疑惑,而我现在也不想过多地解释什么。 五分钟以后,江老板他们已经穿过了窄路,而白鬼也在大量尸体中清理出了一条路,又朝着我们这边扑了过来。 吴林想开枪,我抬手挡了他一下,示意他先等等,随后又在丹田中凝练出一道念力,催动幽冥通宝,招出鬼门。 几个月前,我在张真人和姚玄宗的提示下看到了风穴,打那以后,催动幽冥通宝似乎就成了一件顺理成章的事,而随着修为在这几个月中不断提升,如今我已不需要在体内调和炁场,也无需让幽冥通宝的钱锋刺破指根,只要凝一口念力,动一下心念,鬼门自然会出现。 只不过用这种方式召出来的鬼门无法吸引亡灵,所以在对付鬼物的时候,我还是要流点血。 而与鬼门一同被召唤到阳间的,还有几十个探头探脑的小鬼卒。 对了,刚才和白鬼斗得欢,我一不小心又把大小黑给忘了,现在它们已经跟了上来,就站在我脚边。 指了指不断奔涌过来的白鬼,对鬼门前的小鬼卒们说:“去,给它们一个又大又深的拥抱。” 小鬼卒们伸长了脖子看着我,却迟迟没有行动,它们好像压根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还是大黑走到了鬼门前,张开双臂,用力抱了抱其中一个小鬼卒,又抬手指了指远处的白鬼,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鬼文。 大黑抱了其中一个以后,又有两三个小鬼卒跑到大黑身边,张着手让它抱,起初大黑还满足它们一下,可随着凑过来的鬼卒越来越多,大黑也烦了,它跺了跺脚,用力指了指已经快要压到鬼门前的白鬼,嘴里像是骂着什么。 小鬼卒们似乎有些怕大黑,一个个缩起了脑袋,怯生生地朝白鬼那边看。 小黑则越过了鬼门,亲自为鬼卒们做了示范,它快速跑到一只白鬼跟前,张开双臂,用力保住了白鬼的后腿,那只白鬼一被小黑接触,就像是触电了一样,身子猛地颤了两三下,接着就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接下来,之前才走在鬼门前的鬼卒们就抖着身子,迈着欢快的步伐扑向了白鬼。 但凡是遭受过拥抱的白鬼,就会在顷刻间失去行动能力,而鬼卒们对于那些已经倒地的白鬼似乎没有太大的兴趣,纷纷弃了它们,转头扑向那些依旧活蹦乱跳的白鬼。 原来鬼卒身上的阴气,对于白鬼来说也是相当致命的,要是早知道这样,吴林就不用浪费这么多子弹了。 眼看几十只小鬼卒已经彻底挡住了白鬼的冲势,我也没再耽搁,招呼了大小黑,又拉上吴林,继续向隧道深处进发。 哎,铁锤到哪去了,刚才怎么没看见它 走了没多远,我突然想起了铁锤,又回身看了一眼,才发现它现在正跟在小黑身后,小黑在前面跑,它就一边跟着,一边盯着小黑的两条腿,表情十分疑惑。 我哪知道它为什么会疑惑,也懒得多想。 吴林一边跟着我后撤,一边还问我:“你召出来的那些,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为什么白鬼这么怕它们” 我只回了一句:“说了你也听不懂。” 吴林闷闷地“哼”了一声,没再言语。 穿越狭长的隧道之后,我们终于又来到了一片硕大的黑暗空间,李淮山和金向前早已找到了石壁,正不断打着光,仔细寻找生门。 之前我召出来的那道鬼门还能持续一段时间,估计在一小时之内,白鬼应该无法跟上来了。 李淮山意识到了时间紧迫,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寻找生门上,认识他这么久,我还从没见他这么专注过。 前后过了不到半个小时,李淮山就找到了生门,带着大家继续前进。 进入隧道以后,我选了一个比较狭窄的位置,召出了第二道鬼门,现在时间应该刚刚好,第一道鬼门维持了这么久,也差不多该消失了。 在这之后,所有人都在反复做着同样的事,穿越隧道、停下来等待李淮山寻找生门、穿越隧道,停下来 每进一条隧道,我都会召一道鬼门出来。 李淮山寻找生门的时候,江老板他们就会原地休整一段时间,藉此恢复体力,唯独李淮山一直不眠不休,长时间的专注已经耗空了他的精力,他也只能强撑着,一刻都不敢松弛。 第472章 光雾迷罩 历经整整三天,我们终于抵达了百里迷魂窟的尽头。 这里依旧是一块面积巨大的石壁,上千个洞口毫无章法地散布在石壁表面,唯一的不同是,在靠近石壁中心区域的几个洞口中,散发出了淡淡的火光。 李淮山已经到极限了,他只能强压着疲惫,在石壁前做最后一搏。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生怕影响到李淮山的思绪,黑暗的大空间中一片死寂。 吴林早早地走到了李淮山身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可他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没有人能看透他的意思。 在之前走过的那条隧道中,我已经布下了最后一道鬼门,白鬼应该无法跟上来,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吴林之前找到的那个中转点已经不复存在,如果接下来还是无法找到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段,李淮山就无法休息。 就在我心思忧虑的时候,一路上一直默不作声的铁锤突然扬起了头,朝着身后那片黑暗轻叫一声。 我低头看了眼铁锤,又将视线挪向黑暗。 我总觉得,铁锤似乎发现了什么,可目光所及之处,除了大片漆黑,却什么都没有。 没过多久,身后突然起了风,一股腥臊无比的血腥味随着风力扰乱了我的鼻息,让我心中不由地颤了一下。 这股异样的血腥味,应该就是从白鬼身上散发出来的,按说我们和白鬼交手的地点离这里已经很远了,围绕在鬼门附近的小鬼卒,也不会对它们的肉体造成实质伤害,在这里,根本不可能闻到血腥味。 可随着风力越来越强,血腥也变得异常刺鼻,就算无法看到隧道中的景象,我也能猜得出来,白鬼群一定遭到了某些东西的袭击,以至于大面积死亡,不然血腥味不可能这么浓烈。 与血腥一起溶过来的,还有一股充满怨戾之气的念力,它很淡,却又无比清晰。 温老板小心凑到我跟前,压低声音对我说:“这是野人王的念力。” 我朝李淮山那边看了一眼,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也就在这时候,李淮山开口了:“找到生门了。” 他话音刚落,吴林就对他说:“保持专注,现在还不是松弛的时候,后面还有一段路,必须稳住心神才能走过去。” 现在我知道,吴林为什么早早到李淮山身边等着了。 李淮山用力点了点头,接着就朝大家招招手,钻进了一个离地不足一米高的洞口,吴林紧跟在他身旁,其他人也迈着疲惫的步子,一个个跟了进去。 当我走到洞口附近的时候,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刺痛,当时就有种很怪异的感觉,好像心里头,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几乎是鬼使神差地,我停下脚步,回头朝着后方的黑暗中观去。 一道强风吹过,带来了极为精纯的念力,我突然意识到,之前我召出来的那道鬼门,已经被击碎了 “快走” 我不敢耽搁,立即朝着前方的人大喊。 没人特意询问我喊话的原因,每个人都加快了脚步,奋力朝着隧道深处行进。 这条隧道的前半段是天然形成的,后半段则出现了光滑的石板和用青石砖铺就的道路,两侧石壁的宽距,也变得恒定。 越是深入,光线就变得越发明亮,吴林一边拉着疲惫不堪的李淮山快走,一边侧过头来喊:“稳住心境,不管看到什么都别去管,专心走路” 说完,他直接将李淮山拎起来,背在了背上。 现在的李淮山眼看就要垮了,如果没有吴林,他自己很难走完后面的路。 不断有念力顺着洞口涌入隧道,大家都加快了脚步,没有人多说一句话。 随着继续深入,先是光线变得越来越强,当这股光芒强盛到极点的时候,周围出现了幻象。 最初,地面上出现了一些巨大的洞口,周围的光无法照穿洞中的黑暗,它们就像是无底深渊一样,张着血盆大口,仿佛想将隧道中的人全部吞噬。 吴林走到洞口的时候,丝毫不做停留,依旧迈着步子前进,在大家的视野中,他就这么腾在空中,直直地在洞口上方走了过去。 也是看到了吴林的举动,我才知道,此刻出现在眼前的,都是幻象。 越过几个地洞之后,耳边又出现了嗡鸣声,在隧道的顶端,还浮现出大量窟窿,一只只金煌震着翅膀从里面钻出来,直扑在场的所有人。 吴林依旧没有理会这些飞虫,只是闷头走着。 金煌之后,野人出现,野人之后,白鬼群赫然涌进了所有人的视野。 所有的幻象,都是我们曾经见到过的东西,真正面对它们的时候,我们兴许也曾有过一丝慌乱,但从未如看到幻象时这样,心中充斥着难以平息的恐惧。 这些幻象惊扰着每个人的神经,但大家都明白,如果在这个地方被它们腐蚀了心智,就真的走不出去了。 吴林的脚步丝毫没有减慢,他时不时会回头看我一眼,每次和他对视,我都会朝着他点一下头,告诉他我没问题。 历经两个小时,我们终于走出了隧道,记得在离开隧道出口的时候,我隐约看到光芒中出现了一条白色的身影,那好像是条白蛇,但没等看个清楚,它就飘飘忽忽地消失了。 和隧道相连的,是一个散布者均匀光芒的大空间。那些光仿佛没有固定的光源,就像是淡淡的雾气一样笼罩在半空中,但在这个地方,却感应不到雾的潮气,空气也意外的十分清新。 吴林将李淮山放下来的时候,李淮山早已扛不住心神的疲惫,冲着我笑了笑,就闭上眼,快速陷入了沉睡。 “这里就是中转点了,”吴林从背包里拿出一条睡袋,也不开拉链,就这么直接盖在李淮山身上,随后才接着说:“对于活人来说,这里是绝对安全的,可以正常休息。” 我朝着身后的隧道看了一眼,刚才穿越它的时候,里面还散发着强光,可是现在,那里却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那股带着怨戾之气的念力似乎被中转点的光雾挡住了,无法涌入这里。 我松了口气,朝着周遭打量了一下,问吴林:“这里也是四重空间的一部分吗” 吴林摇了摇头:“不是,中转点也是四重空间的隔离带,它独立于四重空间之外,和现实世界相连。” 在我和吴林说话的时候,金向前已经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酒精炉,靠着幼小的火苗慢慢将饭盒里的水烧热。 吴林朝他那边看了一眼,问:“你还带着这东西” 金向前:“我本来就是个炊事员,当然要带着炊具。” 吴林:“你带了多少酒精” 金向前:“固态酒精就带了五块,怎么了” 和吴林说话的时候,金向前的语气明显不怎么友善,吴林也不关心他是什么态度,只是对他说:“省着点用。” 完了吴林又转向我:“咱们的弹药不多了,能当作武器用的东西,都得尽量节省着用。” 我点了点头:“你上次去倒山的时候,山里是什么情况” 吴林:“上次进去的时候,只有倒山顶峰盘着一条仙蛊,没有其他凶险。不过现在就不好说了,咱们一路上都没碰到野蛊,我想,它们有可能全都进了倒山,去守卫仙蛊了。” 也是听他提到仙蛊了,我就多问了一句:“仙蛊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吴林说:“外型像条白蛇,但长着一张死人脸,那东西相当厉害,我一个人根本应付不了。” 白蛇 听到吴林的话,我心里不由地惊了一下,刚才在离开隧道的时候,我也曾见到了一条白蛇,难道说,那东西就是仙蛊么 不对,在隧道里出现的情景,应该都是幻想才对,而且都是我们曾经见到过的东西,可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和仙蛊照过面呢,它怎么可能出现在幻象中。 吴林的话还没说完:“上次进入倒山的时候,我虽然没能找到支点,却能感觉到,四重空间的支点似乎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影响,正在慢慢崩塌。” 我皱起了眉头:“是仙蛊在影响它吗” 吴林的表情有些不置可否的味道:“有可能,毕竟仙蛊和四重空间,都不是这个世界应该出现的东西,它们之间也许有着某种联系,也许可以相互影响,但这只是我的推测而已,没有事实论据。” 这时江老板走了过来,将一包能量棒递给我,又把一打烤鱼片交给吴林,吴林只是“嗯”了一声,就顺手接过去了。 江老板冲吴林笑了笑,转过脸来对我说:“先吃点东西吧,好好休息一下,养好体力。” 我还了她一个笑脸:“谢谢。” 简单地吃了点东西以后,大家就各自取出睡袋,我走到李淮山身边,将他抱起来,又拉开睡袋的拉链,将他塞了进去。 等我这边折腾完了,大多数人都已经入睡,光雾中洋溢着杂乱的鼾声,吴林似乎没有睡意,一个人闷闷地坐在远处,从背包里泛出了一根咖啡色的雪茄。 第473章 颠覆世界 我走到吴林身边坐下,吴林看我一眼:“睡不着啊” “我又不累,也没什么困意。”一边说着,我就从口袋里掏出火机,递给了吴林:“你习惯抽雪茄啊” 吴林花了一点功夫将雪茄点燃,又扬起了手,仔细看看雪茄顶端那抹均匀的火星,对我说:“这东西的味道很特别,很醉人,但又不像普通的香烟那么呛,烟雾顺着舌头搅动的感觉,很有意思。” 我半仰半靠地躺在上,点了一根烟,长吐两口烟雾,吴林就在我身边说着:“像你这样的体质,应该不会对尼古丁上瘾吧” 我笑了笑:“确实不会,就是以前抽惯了,嘴里不叼点东西总觉得不舒服,这应该算是心瘾吧。” 说完这番话,我顿了一下,又对吴林说:“谢谢你啊。” 听到这一声谢,吴林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了,嘴上却依旧说着:“谢我干什么” 我说:“谢谢你刚才替我照顾李淮山。” 吴林皱了皱眉头,没说话,可在他的眼神中,我却看出了一种犹豫,或者说是一种矛盾的光彩。 也许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刚才在隧道里的时候,为什么要帮李淮山。 就这样沉默了很久,我才主动开口:“吴林,你能不能告诉我,四重空间到底是什么” 吴林叹了口气:“其实我也说不清楚,老学究没有给我答案,他说,有些东西,他说了我也不能理解,必须自己去探索,去体会。早些年的时候,我一直把四重空间和四维空间混淆了,可后来看到的东西越多,就越是感觉,四重空间应该就是第三维度的产物,只不过它出现的时间,比双层星体形成的时间还要长。” 我无奈地笑了笑:“越说越深了,我可听不懂。” 吴林:“你不应该听不懂,其实你对于第四维度的了解,远比我要深。” 我有些好奇地看着他:“这话是怎么说的” 吴林:“前些年我为了探究四重空间的根本,研究过不少和你们这类人有关的书籍。在其中一本书上,我看到过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观点,书上说,所谓修仙,其实就是人类向第四维度跳跃的一种手段,那些脱离了肉身,得以羽化的仙人,实质上就是脱离了第三维度,成为了第四维度中的特殊生命体,而这样的事,或许只能在地球上发生,其他的生命行星上是不太可能出现仙人的。” 他说话的时候,我一直没有开口,虽然这些理论在我看来完全超越了现实,但还是饶有兴致地听了下去。 不得不说,吴林的个中观点,确实会在一定程度上颠覆我对这个世界的理解。 他说,地球之所以独特,是因为我们所在的这个星球,原本就是一个双星体,也就是说,这颗星球,是由两颗可以孕育生命的行星组合而成的。 所有人都知道,在如今的太阳系中有九大行星,可在遥远的上古时代,太阳系中的行星原本有十颗,其中消失的那一颗,叫做“忒伊亚”。 由于忒伊亚的公转轨道和上古时代的地球非常相近,由于太阳内核在聚变的过程中能量发生变化,对周边行星的引力也在漫长的岁月中渐渐变化了,这导致地球和忒伊亚的公转诡道出现了交点,在人类还没出现的遥远岁月中,两颗行星发生过一次碰撞。 地球撞开了忒伊亚的地壳,让这颗大行星支离破碎,其中大部分碎片在引力的作用下,于亿万年之后聚合成了一个新的星体,也就是如今我们看到的地球,剩下的一小部分碎片,则形成了地球唯一的天然卫星月球。 在那次剧烈的撞击中,有一部分星星碎片在巨大的震荡力下脱离了第三维度,进入了人类原本无法探知的第四维度,这也导致了地球和第四维度之间形成了某种联系,月球也是一样。 吴林说,在我们这个圈子里,之所以认为月亮相对于其他星宿来说格外特殊,不仅仅是因为月球离我们更近,更是因为阳光在经过月球反射以后,会呈现出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特殊能量,有些人认为那种能量和天地中无处不在的灵韵是同一种东西,但也有些人认为,月光中的精华,和这个世界的灵韵是完全不同的。 这似乎也解释了,为什么大多数邪物惧怕阳光,却能在月光精华的滋养下茁壮成长。 另外吴林也说,所谓灵韵,所谓炁场,原本都不该存在于我们这个世界,因为除了像我这样的修行者,其他人根本感知不到它们的存在。 第三维度中的任何一种事物,都应该被第三维度的生灵正常感应到才对。 即便是那肉眼无法看到的磁场,也能通过科技手段来检测,唯独灵韵、炁场,仿佛只存在修行者的意念之中,没有任何科技手段能勘测到他们。 吴林说,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是因为第四维度中的所有事物,对于第三维度的生命体来说,都远远超出了常理的极限,根本无法用现实中的“理”去衡量它们。 至于鬼魂、灵体,说白了也不过是第四维度的代谢品,用正常的手段根本无法杀死他们,只有我们这些修行者,可以借助从第四维度招引来的力量来清除这些灵体。 后来他又说到了四重空间,在他看来,四重空间既然出现在了地球上,而且能在漫长的岁月中持续稳定地存在,就说明它只能是第三维度的产物,而关于它的成因,吴林也有自己的看法。 他认为,就算四重空间不是第四维度的产物,也一定受到了第四维度的影响或者扭曲,这个空间应该位于地球和忒伊亚的撞击点上,剧烈的碰撞不但导致这个空间被挤压和扭曲,也促使第四维度的能量浸入其中,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四重空间中的时序和物理空间与现实世界有着巨大的区别。 听他说了这么说,我的脑回路已经完全被他给带偏了,末了还问了一句:“地球是宇宙中唯一一个双星体吗,按说两星碰撞的事,在宇宙中应该经常出现吧。” 吴林:“星体碰撞确实很常见,但要在撞击中和第四维度达成联系,几率应该非常低。怎么说呢,这种概率就好比一个人在艳阳天里被雷劈了一万次还没受伤差不多。总之就是概率低到无限趋近于零。另外,双星体这个词是我自己造出来的。” 我笑着问他:“你说的这些东西,到底是从别的地方查来的,还是自己想出来的” 吴林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反问我:“你有没有想过,人类文明为什么能发展到今天的程度,为什么在人类出现的漫长岁月里,地球上从未出现过能够一次性灭绝人类的巨大灾难” 我也没把他说的话当回事,依旧笑了笑:“因为运气好” 吴林说:“人类能平安进化、发展至今,也是一个小概率事件,是一种偶然可你想过没有,这真的是偶然么” 我说:“这应该不是偶然吧,我倒觉得,人类的发展,也许正应了天理循环的道理,反正不管怎样,人类作为一个物种,总归还是会有灭亡的一天,虽算不灭亡,也会进化成完全不同的生命体,这也是天理循环的一部分,不论如何,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 吴林摆了摆手:“你们研究的那一套我是不懂,但我总是觉得,也许在我们无法企及的第四维度中,正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盯着咱们,人类能平安发展到现在,也是因为它,又或者它就是你们口中的天理。你想想看,咱们这个世界,其实就像是计算机程序设计出来的一样,每一种数值,都有各自的极端,就好像是人为限定的一样。” 这番话我确实有些不理解了,就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吴林问我:“你知道绝对零度吗” 我说:“知道啊。” 吴林:“那你想过没有,为什么热力学中的理论最低温,只能降至零下27315摄氏度,这个温度就像是一道无形的墙,将温度的数值,限定在了一个固定的范围内。” 吴林的话让我心中浮起了一股莫大的恐惧,当时我就感觉,仿佛真的有一颗巨大的眼睛正在黑暗的星空中俯视着我们。 当这种想法出现在我脑海中的时候,我就强行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试图去想点别的。 吴林说的这些东西,我不想当真,也不敢当真,因为这会让我感觉自己的生命是没有意义的,在野人山中一切挣扎,也显得那么徒劳。 大概是见我脸色不太好,吴林也叹了口气:“这些东西,我研究得越深,就越是觉得恐惧,而且我自己也不知道,至今得出的这些结论,到底是不是真的。所以我一定要找到四重空间,我的直觉告诉我,在那里,一定有我想要的答案。” 我无奈地笑了笑:“我感觉自己的人生观都快被你给颠覆了,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认识你。” 吴林脸上也露出了罕见的笑容:“就算你不想认识我,我也会去找你,不管怎么说,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同类。” 第474章 映水山 我撇了撇嘴:“你还真把自己当异类了” 吴林吸了一口雪茄,让烟雾慢慢从嘴里扬出来,却没再说什么。 既然他没了说话的兴致,我也就没再开口,双手抱着后脑,躺在地上闭目养神。 长时间的高度专注让李淮山的精神彻底透支了,这一觉他足足睡了三十多个小时,起来以后就直喊饿,金向前一早帮他准备好了热食,他那边刚一张口,用酒精炉烤热的饭缸就递了过去。 由于空腹太久,第一顿饭,金向前没敢让李淮山吃太多。 我也不急着立即开拔,在李淮山睡醒之后,又让大家休息了一段时间,直到李淮山三顿饭吃下去,身子总算暖了一些,我和吴林才招呼大家继续向前走。 吴林说,倒山的路只有一条,不管怎么走都能抵达顶峰,不需要李淮山不休不眠地帮我们指引方向,李淮山也乐得轻松,就退到队伍中间去了,换我和吴林打头阵,江老板和金向前殿后。 四周都是均匀的光雾,不管眼睛朝哪个方向看,情景都不会出现丝毫的变化,在这个地方,我根本无法辨别方向,吴林却像是胸有成竹,一直马不停蹄地向前赶。 中途我问吴林:“你怎么知道朝哪个方向走” 吴林愣了一下,接着给了我一个没头没脑的答案:“我也辨不清方向,只能靠感觉走。” 我说:“要不还是让二狗过来带路吧。” 吴林摆了摆手:“不用,他的方向感只能在现实世界中起作用,在这地方,他玩不转的。” 在这次简短的对话以后,我和吴林都没再开口,他还是不停地走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在他的眼神中,我也能隐约感觉到一种怪异的兴奋。 我发现我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在大片光雾中走了五个小时之后,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在我的脑海中出现了。 哗哒哒,从高空直坠而落的水流拍打在金属板上,发出的声音浑厚而强装,即便是在梦里的时候,这声音也未曾像现在这么清晰。 吴林也能听到同样的声音,他侧过身去看了看后面的人,随后压低了声音对我说:“这次的声音不太对劲。 我点了点头:“太清晰了。” 吴林皱一下眉头,没再说话。 他应该也注意到了,在我们两个对话的时候,水流声似乎受到的惊吓,想要将自己藏起来似的,一下子变得十分微弱,可在那块肉眼看不见的铁板下,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一下一下地撞在铁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这道声响仿佛就出现在我和吴林的背后,让人心中难安。 强烈的不安一直在我的心口压了数个小时,直到走出了光雾,吴林打开手电,朝着前方打光,那声音才终于消失,异样的不安也随之烟消云散。 “这里就是倒山了。”吴林在我身边简短地说了这么一句,最后一个“了”字的尾音被他拉得很长,就如同长喘了一口大气。 我也打开手电,朝着周围照了照。 在正前方,是一面无比宽阔的石墙,黑暗中,无法估算它的宽度,只能大体目测出墙壁约有十米左右的高度,而在我们头顶上方,但凡是被光线照亮的地方,就只能看到石壁上分布不规则的坑洼。 我猜测,这里应该是个体积相当庞大的墓室,四棱青砖垒砌而成的墓墙将整个空间围了起来,而墓室中的天顶,就是天然岩层。 吴林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吧。” 我端着手电,和他一起稍稍加快了步伐。 起初我确实以为如今大家进了一个大型墓室,可随着越走越深,我才渐渐发现自己错了。 靠近石壁以后,我才发现石壁表面不是水平的,它带着非常小的弧度,不仔细看很难察觉出来,而且不管顺着墙壁走多远,上面的弧度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在这面墙的内部,应该包裹着一根异常宽大的石柱,墙面本身也是环形的。 有一次吴林带着大家远离墙壁,朝着空阔的黑暗中走了一段路,一直带着大家走到了大空间的边界,在那里,我看到了一道断崖,而在断崖之下,就是无底深渊,呼啸的风顺着深渊底部吹上来,巨大的风力几乎让人难以呼吸。 吴林凑在断崖边缘朝着下方打了打光,又带着大家朝石墙那边走。 途中,吴林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主动开口对我说:“这座倒山,原本也是不该存在的。” 我随口问了一句:“这地方为什么叫倒山” 吴林抬起手电,照了照我们头顶上方的岩层:“这块大岩层,就是倒山的地基。” 我抬着头,朝光线照亮的位置看去,依旧只能看到大片或深或浅的坑洼。 吴林接着说道:“曾有坊间传闻说,映水山就是野人山外三层的倒影,在这里,除了所有的东西都是倒着长的之外,其余细节都和野人山的地上部分没有区别,可到了这里以后我才发现这些都是讹传。倒山,其实就是一块悬在岩层底部的大石锥,体积和几百米高的小山差不多,当年九黎蛊王造墓的时候,让人在石锥外围凿了一条百米宽的大路,盘旋向下,从山底一直延伸到山峰,要是咱们能离远点看,整个倒山,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镶嵌在岩层上的钻头。” 我不由得有些感慨:“也不知道九黎蛊王当年征发了多少民力,才能造出这么庞大的墓穴。哎,你怎么知道这个墓是九黎蛊王造的” 吴林:“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还多,但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说。” 我说:“这又是你们那个组织的内部机密” 其实我本来想说,这又是葬教的内部机密,又怕只要一提到“葬教”这两个字,温老板他们就会对吴林起疑心,才换了一种说法。 吴林点了点头:“我现在和他们还有契约,等什么时候我退出来了,在把那些机密告诉你。” 我笑了笑:“你还挺有契约精神。” 吴林:“这是我的职业道德。前面就是第一个墓室了,过了这个墓室以后,就别再轻易说话了。” 说话间,他就端起手电,让光束投向了不远处的一座石门。 也不知道是这扇门本来就没有门板,还是因为常年腐蚀,已经将门板吞噬殆尽,此时看到的,只有一个两米高、两米宽的门框,灯光顺着门洞打进去,能隐约看清里面的一些布置。 这个墓室里的摆设,让它看起来像是一个书房,书柜、小桌,还有一个约莫二十厘米高的小榻,全都是用石头打造的,这么多年过去,这些石制的家什已经变得十分圆润,仿佛有人刻意在上面抹了一层猪油。 我凑到门口仔细看了看,眉头微微蹙了一下:“这地方不像是个墓室,更像是活人住的地方。” 吴林抿着嘴,摇了摇头:“这地方的墓室一个比一个诡异,等你见得多了,就不会觉得这些小石厅是给活人住的了。” 走过第一个墓室以后,我和吴林就不再交谈,之后每到一个墓室前,他都会端起手电,朝门中照了照,方便我看清里面的情景。 我觉得吴林的举动十分刻意,他似乎是想从我这里得到某些答案,他想知道,这里的一座座墓室,为什么会被布置成眼下这个样子。 吴林说得没错,这地方的墓室,确实是一个比一个来得诡异。 第一间墓室看起来像个书房,第二间墓室里则摆放了石床,看起来像个寝室,只不过在床面上,还雕着一根纤细的胳膊,由于潮气已经让石头表面变得十分柔润,那只石雕的手臂看上去竟也有了一种隐隐的肉感,仿佛是一条真实的断臂,就那么陈放在石床中央似的。 陆陆续续又经过了几个墓室,每个墓室都是一副活人居住过的样子,客堂、茅厕、厨房,一应俱全,除了第一个书房以外,每个墓室里,都有一截石打的断肢。 我试着在脑子里将这些断肢拼凑起来,正好能拼成一个人形,却唯独少了透露。 查看过第九个墓室的时候,我已经在脑子里将大半个人身拼凑出来了,本来以为断头应该会出现在第十座墓室里,可没想到第十个墓室中没有了各种家什,只在正当中的位置横着一口石打得棺椁,在这个墓室里,我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找到石人的头颅。 路过这间墓室之后,下一个墓室又是一间书房,但这间墓室中的所有摆设全都是倒着的,天顶变成了地面,地面变成了天顶,所有的石器全都镶嵌在我们头顶上,站在门口的时候,我突然有种怪异的错觉,只觉得好像整个世界都被颠倒了过来,又好像,眼前的所有光景都是正常的,只有我倒悬着站在了天顶上。 接下来的几个墓室也是这样上下颠转,里面同样有各种各样的断肢,而且所有的断肢,都被刻在了靠近门槛的地面上。 第475章 性情大变 接连走过了二十多个墓室,每一个我都仔细看过,可越看却越觉得怪异,在此期间,我一直没有开口。 最后还是吴林自己忍不住了,主动开口问我:“怎么样,看出什么没有” 我瞄他一眼:“你不是说,过了第一个墓室以后,就不能说话了么” 吴林朝后面的人扫了一眼,小声说:“他们不能说话,你和我例外。” 我又朝着身边的墓室中打了打光,仔细看了看里面的情形,这个墓室也是只有一口棺椁,除此之外什么没有。 看了这么多墓室,我也发现了一个规律,就是每隔十个墓室,就会出现一口石棺,同样以十为单位,二位数为单数的墓室都是相对正常的,二位数为双数的墓室,则全部为上下颠倒。 像这样的布置,肯定是有种特殊的讲究的,但我又看不出造墓者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收回视线以后,我才叹了口气,对吴林说:“这些墓穴好像不是按照八卦来布局的,我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吴林:“不是说,天地中的玄机,都能靠八卦来推演嘛,你怎么会看不出门道来呢” 我说:“没办法,我修为太浅,老仉家关于风水堪舆的传承也不多。” 李淮山突然在后面吆喝了一声:“你们两个” 没等他把话说完,吴林就脸色一冷,杀气腾腾地向后看了一眼:“别出声” 别说是李淮山,我都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李淮山立即闭上了嘴,吴林的脸色也稍稍缓和了一些,叹口气,在我的后背上推了一下:“继续走吧,很快就能到山峰了。” 吴林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虽然平和了一些,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他心中那股难以压抑的怒火。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没人能看得透他。 后来我和李淮山也曾聊过当时的事,李淮山说,那时候吴林给他的感觉,就像是随时都会端起狙击枪,让穿甲弹打烂他的脑袋,而且这种感觉和我瞪眼的时候不一样,李淮山说,我瞪眼的时候,只是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势有些骇人,可吴林在当时,很可能是真的动了杀心。 在吴林的性情发生这种怪异的变化以后,就连周围的环境,都变得越发让人不安了。 空气变得极为干燥,我走在路上,都能感觉被汗水浸湿的袜子和领口被快速蒸干了,就连刚从毛孔里钻出来的新汗,也被这极端的干燥快速吞噬,只留下一层薄薄的汗碱,漆得人浑身不舒服。 而我们脚下的石路,似乎也变得松软起来,这种感觉不是特别真切,只是隐约感觉脚掌落地的时候,触感隐约有些飘忽,可这种触感又像是幻觉一样,亦真亦幻。 我越发觉得情况不对,时不时朝吴林那边瞥上两眼。 他一边走,一边又不停地整理衣领,这似乎是内心紧张的显兆,可吴林的脸上,却异常平静,看不出任何心理波动。 我立即意识到,他的性格又变得不那么稳定了,可我无法解释,为什么周围的环境也和他一起发生了异变。 我也忘了这种状况究竟持续了多久,直到吴林停下脚步,皱着眉头对我说:“麻烦要来了,还是两个。” 这次他刚一开口,空气中的燥气又消失了,就连脚下的触感,也重新变得十分结实。 我问吴林:“你发现什么了” 吴林转过头,朝着身后眺望:“血灵和野人王,它们一起过来了。”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转身回望,可除了大片黑暗和少量被手电余光照亮的青砖,什么都看不见,除此之外,我也没有感应到野人王身上的念力和其他邪气。 “不是只有活人才能进入隔层吗”我十分不解地问吴林:“那两个东西怎么跟上来的你怎么知道他们跟上来了” 吴林的回答更是让我摸不着头脑:“因为我。” 对,就只有这短短的三个字:因为我。 我皱眉盯着吴林,吴林不看我,视线一直投向远方,嘴上说着:“得加快速度了,等你看到它们的时候,就逃不掉了。” 说完,他奋力地朝后面的人招手,随后就转过头,猛然加快了脚步。 也就在我刚刚撒开腾云步的瞬间,又听到吴林小心嘟囔了一句:“我还是控制不了他。” 他似乎也意识到我听到了这句话,又转过头来对我说了一句:“总有一天,你也会变得和我一样。” 我想问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吴林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径直冲向了前方。 吴林没有特殊的身法,就是靠着两条腿硬生生地跑,可他的腰胯就像豹子一样强韧,速度极快,我靠着腾云步还能追得上他,可后面的人,却很快被落在了后面。 眼看小队马上就要被拆开了,我就对吴林说:“放慢速度,其他人跟不上。” 吴林急慌慌地对我说:“你要想保他们不死,就必须和他们拉开距离,越远越好。” 我顿时皱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林快速朝后方瞥了一眼,用很快的语速说:“没时间解释了,快跑”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将嗓门扯到了最大,歇斯底里喊出来的。 自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一直以为他是个非常冷静的人,即便当初在渤海湾的破碎空间里,他的性情连续变了几次,却也没有像现在这么惊慌过。 我不知道吴林为什么会这样,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也许是对的。 在这之后,我没再说一句废话,完全撒开了步伐,和吴林一起猛奔。 小队里的其他人离我们越来越远,李淮山忍不住在后方大喊:“你们两个慢点” 可我和吴林都没有回应,只是没了命地跑。 “妈的,这么快就来了,弯腰” 在奔跑中,我听到吴林喊了这么一声,当下也没敢多想,立即俯下了身子。 后背刚一下沉,我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擦着我的头皮掠了过去,那东西软绵绵的,上面好像也挂着不少温热的潮气,从我头顶上擦过的时候,连我的头发都被它粘了起来。 吴林在猛力俯身的同时端起了狙击枪,随后蜷起身子,就地一滚。 我则猛蹬一下地面,向前跃出了两米多,双脚刚一踩实地面就拿出梼牙,快速转身。 该来的总归还是来了,此刻站在我们身后的,就是血灵和野人王。 所谓的血灵,就是用一堆烂肉拼凑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形,它身上有着数不清的脸,每一张脸都被拔了皮,每张脸,都是一副撕心哀鸣的表情,可在他的脑袋上,却只有一颗硕大的红眼,没有五官。 野人王就是一只浑身长满白毛的雌性野人,它的身材比雄性野人矮小很多,身体的比例,也和人类女性更为接近。 刚才我明明没有感受到野人王的念力,可现在,野人王的念力却充斥着整个空间,它就像是凭空出现在我们身后的一样,此前没有任何征兆。 “野人王交给我,你对付血灵” 我快速说了这么一句,就手持梼牙朝野人王扑了过去。 吴林伸手想将我拉住,可我的脚步太快,他只扯碎了我衣角。 大概是眼瞅着拦不住我了,吴林又在我身后急吼:“回来,你斗不过它们” “别怂”喊话间,我已经冲到了野人王面前。 不管是血灵还是野人王,此刻似乎都有点浑浑噩噩,竟然没有任何举动。 可就在我扬起手,想要用梼牙凿穿野人王的脑袋时,血灵突然动了,它张开了比成年人腰围还粗的手臂,一巴掌拍向了我的胸口。 这家伙的力道我是见识过的,要是被打实了,就算不至于胸腔破裂,心肺也会受很重的内伤。 我不敢怠慢,立刻扎稳脚跟,身子猛地向后一仰,面前避开了血灵的攻击。 它似乎不想就这么放过我,立即前冲,我后撤一步,用左腿撑住地面,右腿踏出弓步,拧腰发力,打出一记后手直拳,并在拳峰与血灵接触的一瞬间催出了震劲。 就听咵哒一声爆响,埋藏在一张张人脸下的血肉直接被震劲打爆。 看来血灵也是能感觉到疼痛的,就见它脑袋上的那只红眼快速眯缝了一下,同时向后撤出一步。 接着血灵后撤,野人王也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机会,我又前冲一步,扬起手臂,将梼牙狠狠戳进了野人王的眉心。 我没看错,这一击确实得手了,野人王的眉心处,当场就被梼牙扎穿了一个窟窿,可当我拔出梼牙,朝着后方撤出一步的时候,却惊愕地发现,野人王眉心处的伤口,竟然消失了。 不对,不是消失,而是那道伤口,根本就从未存在过。 这时身后传来了狙击枪的枪响,穿甲弹在空中划出一道热准地打在了血灵的脑袋上。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看到血灵的脑袋当场就被打爆了,可下一个瞬间,我却发现它只是退了一步,脑门上一点伤口都没有。 此时我已经无法判断,究竟上一刻出现在眼前的情景是真实的,还是这一刻的情形是真实的。 第476章 黑暗中的追逐 吴林一把扯住了我的手腕,拉着我向后急退,嘴上喊着:“除非我死,不然根本杀不了它们,快撤,进了支点一切都好说” 除非他死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心里疑惑,但也没功夫多问,赶紧掉头跟着吴林跑。 吴林几乎拼上了全力,用最快的速度奔跑,我也撒开了腾云步,一边跑,一边时不时地推他两下,帮他加速。 现在我隐约有种感觉,当初吴林想避开其他人,单独带着我进内山,兴许并仅仅是嫌其他人麻烦,更是怕他们一旦进来,就会有性命上的危险。 只不过以吴林的性子,未必肯承认这一点,而且一旦进入内山,除非万不得已,他也确确实实不会去在意江老板他们的死活。 在我和吴林拼尽全力奔腾的时候,身后没有传来血灵和野人王的脚步声,我心里奇,就转头朝后面望了一眼,第一眼只看到了身后的大片黑暗,但还没等我松口气,血灵和野人王的身影就突然出现在了我面前。 它们好像都不需要靠着双脚来移动,每次位置出现变化,都是在瞬移。 这可就完全超出我的常识了,按说在这个世界上,不管是怎么样的生灵,不管是什么样的修行者,都不可能有用空间跳跃的能力。 诸如此类的怪异能力,恐怕只能出现在科幻小说里。 吴林边跑边吼:“你别老是回头看,这会让我分心。” “你分的哪门子心啊”我回了一句。 吴林的回应依旧让人心里不爽:“说了你也不明白,快跑,别停。” 在这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脚步确实慢了一些,原因无他,血灵和野人王,此时已经出现在了前方不远的地方,我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过去的。 吴林抬起手,猛地在自己的脑门上用力拍了一下。 接下来的情景更是我穷尽一生的智慧都无法解释,他这么一拍脑门,前方的血灵和野人王竟然又凭空消失了。 我顿时有些缓不过神来,吴林也没打算给我缓神的机会,血灵和野人王一小时,他又再次加快了速度,拉着我一路猛跑。 几分钟以后,身后总归还是出现了一重一轻两道脚步声,重的来自于血灵,轻的,则来自于野人王。 与此同时,我感觉到野人王开始凝炼念力了,大量邪气正不断朝着它身上聚集,要是没猜错,它应该是在准备一道大术。 就连温老板他们在野人王面前都讨不到便宜,此时的我更是丝毫不敢怠慢,也快速凝炼念力,并从幽冥通宝中提炼出一道精纯阴气,又靠着念力,将这道阴气慢慢注入到周遭的空气中。 幽冥通宝上的阴气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对于段位比较低的修行者来说,只要接触到这样的炁场,念力瞬息间就会变得散乱,什么术法都施展不出来。 野人王身上的念力虽然强悍,但它心思浮躁,凝练出的念力也是外强中干,极不稳定,阴气一经注入空气中,就立刻随着其他邪气进入了野人王的丹田,之前它凝练出的那一口念力受到阴气惊扰,也立即变得散乱起来,施展到一半的术法也跟着散了。 可在下一个瞬间,脚步声突然消失了,连同野人王身上的念力,也跟着消失无踪。 它只是消失了小片刻的时间,随后又再次出现。 我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锅浆糊,怎么都想不明白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到野人王又凝练出了念力,就赶紧从幽冥通宝上抽出第二道阴气。 这时吴林扯着嗓门问我:“五十年以后,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现在好像不是闲聊的时候吧。 起初我没打算回应,可吴林又问了一句:“到了你七十岁的时候,能变成仉侗那样的怪物吗” 我终究还是回了一句:“五十年以后,我肯定比二爷强。” 吴林侧过脸来,给了我一个十分怪异的笑脸:“你可别吹牛,要是五十年以后,你达不到仉侗的境界,咱们俩都得完蛋” 我一边跑,一边对着吴林皱眉:“你什么意思” 吴林也没打算回应我,又问:“五十年以后,你的修为能比得上姚玄宗吗” 我说:“你还认识姚玄宗” 一边说着,我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血灵和野人王又一次凭空出现在了我们身后。 吴林:“仉侗加上姚玄宗,应该能斗得过仙蛊,很快就到支点了,咱们得想办法支撑五分钟。” 就在吴林说出这番莫名其妙的话时,我们两个已经到了盘山路的尽头。 这里就是倒山的山峰了,一座两扇开的石门就立在道路尽头,而在这扇大敞的石门后方,则是一眼望不到底的黑暗深渊。 吴林一个急停,顷刻间刹住了脚步,随后快速回身,对着我身后就是一枪。 枪口中火苗爆起,在我的身后,也传来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我也变换着脚步的频率,快速停在原地,转身,撒开阳线,将八卦钱投向了野人王。 血灵中了一发穿甲弹,后退了几步,野人王看着八卦钱飞到它的面门前,却躲也不躲,一直在凝炼念力。 我知道物理性的伤害根本干不掉这两个穷究不舍的怪物,之所以甩出八卦钱,只是为了改变野人王身上的炁场比例。 这一招对行当里的大多数修行者都没用,毕竟八卦钱上的炁场纯钢春阳,对于活人来说,只有滋补的作用,却没有丝毫的克制力。 但我能感觉出来,野人王虽说也是活物,但身上的炁场和活人终究不同,它仿佛就是天地间一切怨戾之炁的集合体,如果不是已经证实过它有着活人一样肉身,光是感知那股炁场,我肯定会误将其当作一只恶鬼。 八卦钱一经触碰到野人王的额头,它身上的念力顿时变得散乱起来,加上我事先在空气中注入了幽冥通宝的阴气,两种对它来说毫无益处的炁场同时盘绕在它的身上,已经彻底剥夺了它施展术法的能力。 野人王暂时无法对我们造成任何影响了,我和吴林就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血灵身上。 这家伙的体质十分怪异,皮肤表面可能还附着了剧毒,我也不敢太大意,脱下上衣,用衣服裹着拳头,一边靠着腾云步在血灵身边不断腾挪,既不离它太近,也不拉开太大的距离,同时不断挥拳,打乱它的脚步。 吴林则悄悄寻找着时机,一旦我的拳头打在血灵身上,在血灵脚步不稳的时候,他就会开枪设计,穿甲弹巨大的冲击力可以让血灵完全失去平衡,每一次它都会在趔趄中撞在野人上身上,导致野人王身上那股原本就非常散乱的念力,越发难以重新凝聚起来。 表面上,优势似乎一直在我和吴林这边,但我们心里都很清楚,如今我们能做的,也只不过是稍稍拖延一些时间,根本无法杀死眼前这两只怪物。 嘡 狙击枪的枪膛中又荡起了一声脆响,穿甲弹再次击穿血灵的头颅,这一次血灵的身子彻底失去平衡,直挺挺地向着后方倒去,正好砸在野人上身上。 吴林快速后撤一步,大喊:“撑住了,还有一分钟。” 我也靠着腾云步稍稍和血灵拉开一点距离,问吴林:“你在等什么” 吴林:“等仙蛊给咱们开门。” 正说着话,李淮山的身影,以及他手里的灯光,就出现在了离我和吴林不远的地方。 吴林一看到李淮山,立即变得紧张起来:“这小子怎么这么快” 李淮山一看到血灵和野人王,就立即投出了飞爪,锋利的爪头死死镶在了血灵身上。 吴林赶紧冲李淮山大喊:“别看那只血灵” 我眉头猛皱:“他已经看到了。” 吴林啐了一口唾沫,快速举枪,朝着血灵的胸膛开了一枪,当时李淮山的飞爪就抓在血灵的胸口上,穿甲弹在空中划出一道热浪之后,也精准地落在了飞爪上。 一直以来,我和李淮山曾无数次探讨过这条飞爪到底是用什么材料打造的,却一直没有得出结论,只知道它硬得出奇,不像是用普通金属打造的。 但我没想到,这条飞爪竟然能承受住穿甲弹的攻击,就见爪头上先是爆起一朵火花,紧接着子弹就偏离的方向,斜着命中了旁边的墙壁,让大片青砖崩裂、破碎。 李淮山用力拉动飞爪,血灵的身体太重,他根本拉不动,反倒是自己顺着这股拉力加快的速度。 他从血灵和野人王身边跑过,径直来到了我和吴林中间。 “怎么着,这一回,你们两个又想扔下我”李淮山一边说这话,一边倒提飞爪,全身戒备地盯着前方的敌人。 吴林皱着眉头问他一句:“你现在什么感觉” 李淮山:“放心吧,我的体能好着呢,才跑了这么点路,还不至于喘大气。” 李淮山显然误解了吴林的意思,吴林是问他,看到血灵以后,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 第477章 五十年以后 而李淮山现在的回答似乎也证实了,他身上没有出现任何异样。 吴林的眼神中顿时浮现出一丝疑惑,过了小片刻,他又点了点头:“这一次,你可以我们一起行动。” 李淮山说一句:“说得好像我非要跟着你们似的。” 话音一落,他再次甩出了飞爪,我也甩出了八卦钱,飞爪和阳线在空中划过两条平行的轨迹,几乎在同一时间缠住了血灵。 李淮山的力量不算大,但有了他的助力,我却能做一些自己无法完成的举动。 “把它扔下去” 我喊了这么一句,手上立刻开始发力。 要换成别人,光是听到这么一声喊,可能很难理解我想干什么,但李淮山却明白我的意图,也扯着爪链子,快速后撤。 我们两个同时发力,将血灵甩到了半空,紧接着,李淮山朝着侧面猛蹿几步,我也快速甩动手臂。 在飞爪和阳线的双重拉扯下,血灵的身子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圆形的弧,直接朝着盘山路旁的深渊跌了下去。 一看血灵的身子已经整个离开了道路边缘,我和李淮山又同时撤回阳线和飞爪。 就算杀不死血灵,直接将它扔进深渊,它也无法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了吧。 实话实说,当时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很快我就发现,这样的想法是多么幼稚。 两秒钟之前,血灵才刚刚坠入深渊,可在两秒钟之后,它的身形又凭空出现在了路面上。 毫无征兆,就是这么突然出现的。 李淮山当场一愣神,接着又冲我吼:“什么情况这是”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也没时间回应到了,因为就在这时候,吴林那边突然喊了一声:“快进门” 我和李淮山几乎是同时回头,望向了身后那扇石门。 之前朝着石门中观望的时候,还只能看到一片漆黑,可是先是,门中却浮现出了淡淡的蓝光,那抹光线看起来,就像是一团不断在空中打转的液体一样,如丝如缕,形成了一个隐约可见的漩涡。 吴林嘴上吆喝着快进门,此时却又站定不动,只是斜着眼睛,死盯着远处的血灵和野人王。 他的举动越发让人不解,我带着无尽的疑惑,也侧着眼睛,朝血灵那边望了过去。 就见血灵迈开了脚步,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我们这边冲了过来,野人王也仿佛突然间恢复了神志一样,先是站在远处快速朝我们三个扫了一眼,随后也撒开步子,朝着这边急冲锋。 李淮山立即抖开了飞爪,吴林却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用力摇了摇头:“别动手,让它们过去。” 李淮山一脸疑惑地看了看吴林,又转过头来看看我,我虽然不明白吴林想干什么,但还是朝着李淮山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妄动。 说来也是怪了,血灵和野人王冲到我们身边以后,就像是对我们三个完全失去了兴趣一样,直接和我们擦肩而过,快速冲进了石门。 我的视线随着他们的脚步一起移动,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在穿越那抹蓝光之后,就彻底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李淮山也看到了这一幕,一脸疑虑地问吴林:“什么情况这是,那两个怪物怎么消失了,石门另一边有什么” 吴林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将这口气慢慢地吐出来:“石门另一边,就是四重空间的支点。李二狗,这段时间,你听到过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李淮山很不爽地白了他一眼:“这段时间,我听到的最奇怪的声音,就是你的声音。” 吴林也不在意,又问道:“你最近有没有做过奇怪的梦” 李淮山:“昨天晚上我梦到你挂了。” 这一次吴林也恼了:“能不能好好说话” 李淮山:“昨天晚上我真的梦见你挂了,骗你是小狗。” 我挥手打断了他们两个的谈话,问吴林:“现在怎么办,进门吗” 吴林摇了摇头:“再等等,仙蛊还没出现。对了,你带来的那些人,手段怎么样” 我说:“除了丹拓我不太了解之外,其他人都是高手,金向前虽然想法烂了点,但他体质特异,不怕邪气。” 吴林点了点头:“仉若非,如果你不想让这些人白白丢了性命,就别让他们进门,当然,决定权在你,我只是提个建议。” 说到这,吴林顿了一下,接着又自言自语似地说了句:“就算不进门,他们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我微微蹙了一下眉,问他:“仙蛊什么时候出现” 吴林朝石门中的光晕扬了扬下巴:“它已经来了。” 也就在他说话的档口,就见石门中的光晕突然变了颜色,之前还是一抹水蓝,现在却变成了牛奶一样的纯白色,同时还有一抹抹光晕凝聚成了纤细的触须,慢慢朝着空气中蔓延。 “不进支点,咱们是没办法克制它的。”吴林闷闷地说了这么一句,随后慢慢回首,朝着身后张望:“你带来的那帮人,也过来了。” 不用他说,此时我也听到了江老板他们的脚步声,立即转头去看。 首先出现在我面前,是俞老板和金向前,紧接着,江老板和温老板也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 吴林快速朝石门看了一眼,又朝着江老板他们挥手:“门外就靠你们了,我们三个进去看看。” 俞老板稍稍顿了一下脚步,随后又皱一下眉头,望向了我。 经过短暂的沉思,我最终还是决定相信吴林,于是朝着俞老板他们点头:“你们几个别进来了,在外面守着吧。” 这边我还在说话,就感觉有人拉住了我的胳膊,将我扯到了一旁,我现实趔趄地朝右侧挪了两步,随后才发现有一条白光莹莹的触须顺着我的肩膀掠了过去。 将我拉开的人是李淮山,说实话,要不是他反应够快,此时的我已经中招了。 只不过当时的我还不知道,被这条触须碰到以后,会有怎样的下场。 吴林冲着俞老板他们大喊一声:“挡住这些光触,千万别被它蹭到。” 一句话说完,他就快速转身,闷头扎进了石门中,我和李淮山也没敢耽搁,立即跟了上去。 身体穿过白光的那一瞬间,我隐约感觉到脚下有些发飘,就好像整个人失去了重力,漂浮在半空中一样,可在下一个瞬间,脚掌上的触感又变得结实起来。 那道白光,仿佛就是一层薄薄的膜,穿越它之后,我们三个就进入了一条十分宽阔的墓道。 手电在这里似乎是无法正常发光的,李淮山试着摆弄了一下那妞,可手电就是一点光也发不出来。 周围一片漆黑,按说在这样的环境中,应该什么都看不到才对。 可怪异的是,我的视线竟能穿越黑暗,看到道壁上的青绿色石砖,还有那一块块均匀铺在地上的灰色石板。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尘土的气息,却没有老年代特有的清香,仿佛这条墓道,就是不久前才建成的一样。 吴林转过头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等你到了七十岁的时候,能达到仉侗那样的境界吗” 我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因为此刻站在墓道里的人,全都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吴林成了另外一个人,修长和解释的身材,以及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都不是他原有的样子,可他现在看起来也就是三十出头,甚至还要更年轻一些,而我和李淮山,都已垂垂老矣。 李淮山的背有些驼了,头发也变成了一抹雪色,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是如老树皮一样,沟壑相交。 李淮山瞪大眼睛看着我:“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冲他笑了笑:“真是怪了,按说你压根就没得到多少正儿八经的传承,五十年以后,修为怎么这么高” 李淮山确实老了,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念力,却着实有些骇人。 不只是精纯,还异常的活跃,要知道他现在根本没有凝练出念力,我现在从他身上感应到了,只不过是一一点点念力的残留而已。 五十年以后,李淮山的修为虽然还没有达到张真人那么逆天的程度,但放在如今的行当里,也能算得上顶尖高手了吧。 听我这么一说,李淮山才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是一阵惊讶,而在惊讶之余,他又对我说了句:“你还说我呢,你身上的念力比我还猛。” 完了他又问吴林:“为什么你没变老,还成了成了另外一个人” 吴林摊了摊手:“我哪知道,我又不能预知未来。别说废话,仉若非,我问你,你觉得,你现在的状态怎么样,和仉侗比,是现在的你强一些,还是他更强” 我仔细感受着这副五十年以后的躯体,过了小片刻,才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我也没办法回答你,不过我估计,五十年以后,我应该和现在的二爷差不多吧。” 第478章 一个老汉三个帮 李淮山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又晃了晃脖子,皱着眉头说:“我膝盖怎么酸酸的呢” 我笑着说:“你那是关节炎,人老了,骨头多少都有点毛病。” 李淮山反过头来问我:“那你呢,你有啥毛病” 我的脸上依旧挂着笑:“我体质比较特殊,你别和我比啊。” 如今,石门外的情况不明,按说是我们不该有这样的闲心站在原地聊天,可我现在的心态真的有些矛盾,一方面为江老板他们担心,另一方面吧,又为李淮山高兴。 既然五十年之后的李淮山能出现在我们面前,就说明他身上的舍子花丹没有发作,这让我最近几个月来一直悬着心,总算是落地了。 吴林大概是怕我和李淮山聊起来没完,就在一旁催促道:“别耽搁时间,快走吧。” 眼下时间确实紧迫,我和李淮山立即收了性质,跟着吴林朝墓道深处进发。 这墓道虽说处处透着怪异,可在空气中,却感应不到丝毫的邪气,走了一段,我也是心里疑惑,就问了吴林一句:“仙蛊呢” 吴林朝着两侧道壁指了指:“那东西无处不在,现在有可能就潜伏在墙中,不过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咱们都进来这么久了,它还没有发难。” 李淮山在一旁说道:“从咱们下地到现在,既没碰上野蛊,也没见到多少邪物,说不定仙蛊已经将它们招引到了身边。” 我点了点头,赞同道:“仙蛊似乎在积蓄力量,又或者,它在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给咱们致命一击。” 吴林挥挥手,将我和李淮山打断:“现在想这些也没用,等见到了仙蛊,就什么都明白了。” 听到他说这番话,我又忍不住想笑。 三个人里,只有吴林没变老,可他说话的时候却捏着一股老气横秋的腔调,我和李淮山也是,一开口,嗓子眼里就直冒沧桑,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就像是一群老头子在艳阳天下喋喋不休。 也不知道我在今后的五十年里都经历了些什么,老了以后看到什么都觉得乐呵,见李淮山满脸都是苦大仇深的表情,吴林则是一脸的鸡贼,明明长了一副好面皮,可那眼神,却总是冒着精光。 我想笑,可又不少意思笑开了,只能抿着嘴,慢腾腾地迈着步子走路。 过了一小会,李淮山突然问我:“盖栋是不是欠你钱啊” 我仔细想了想,“哦”了一声,说:“老早的事了,一五年那会儿吧,他撺掇着我和左有道买了个什么湾来着,花了一百多亿,我和老左一人给他垫了一半,嗨,当时盖栋还嚷嚷着,过两年就还钱,过两年就还钱,现在可好,压根不提这茬了。” 李淮山拉着一张老脸,特别不爽地嚷嚷起来:“他不提你得问他要啊,我的棺材本都被你给垫进去了,你不缺钱,我和你可不一样。” 吴林用力拍了拍我们两个,也是一脸的不爽:“哎哎哎,我说你们俩扯什么呢,这还没到一五年呢” 听他这么一说,我和李淮山都愣了一下,对啊,这才零八年,我们俩怎么突然就聊起一五年的事来了 难不成,我们不光是身子老了,就连记忆,也变成了五十年以后的样子。 吴林看着我们,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别老想那些有啊没啊的,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能不能别开小差。” 我当场就乐了:“你急什么呢,这还没见到仙蛊呢,聊聊天怎么了” 吴林很用力撇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严肃点” 我还是冲着他乐:“我严肃不起来。” 在我和吴林瞎扯的时候,李淮山还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哎呦,我的棺材本哟,啥时候能收回来啊。” 听着他的声音,我又忍不住笑,可笑着笑着,又觉得不太对劲,心里顿时变得有点闷。 自打进了这条墓道,我们仨好像都变得不太正常了,刚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时间长了,心里总归还是觉得别扭。 不过这一次又没能安静多久,走了大约一公里的路,李淮山可能是觉得无聊,就开口说话了:“哎,老吴,你先前是不是说,仙蛊是条蛇来着,你是这么说的吧” 吴林很烦躁地白了李淮山一眼:“别没话找话。” 李淮山用一只拳头轻轻捶着腰,朝前方扬了扬下巴:“你仔细看看,那东西是不是仙蛊” 我和吴林对视一眼,随后都伸长了脖子,朝着前方观望,除了大片青色的楞砖和平整的地面,什么都没看到。 李淮山就凑到我身前,抬手指着远处大声嚷嚷:“往哪看呢,在那。” 他光是这么指,我也不知道他具体指的是什么地方,就皱着眉头问他:“哪啊,你说清楚点。” 这时候我才想起来用炁海流沙的视野侦测一下周围的环境,也就是刚动了这样的心思,左眼中出现的视野顿时出现了变化,流动的炁沙不见了,只有一缕缕绸缎似的柔光在墓道中不断流动着,这些光勾勒不出周遭景物的轮廓,反倒让右眼的视力也受到了影响,什么都看不清了。 也不知道在今后的五十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无法看到炁海流沙,反倒看到了这么一堆没用的东西。 五十年后的记忆,有一些确实在我脑子里浮现出来了,但也只是一些零碎的片段,至于在这段时间里具体发生过什么,我没办法知道。 李淮山数着地上的石砖,慢腾腾地说着:“往前数第三块砖,你仔细看看,砖缝里是不是有条蛇”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前方第三块砖和第四块砖的夹缝,在那个地方,确实潜伏着一条胳膊粗细的蛇,由于它的颜色和那些用来固定石砖的泥膏很接近,如果不刻意地去看,还真辨认不出来。 吴林也看到了那条蛇,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看着像,就是身段太小了,我上次见到仙蛊的时候,那可是条巨蟒。” 闲聊归闲聊,可谁也没犹豫,李淮山摸出了飞爪,吴林端起了狙击枪,我也将手伸进了口袋,打算将幽冥通宝拿出来,可手掌刚一伸进兜里,我就不由得惊了一下,原本的一枚半古钱,如今已经变成了三枚半,看样子在今后的五十年里,我确实将所有幽冥通宝集齐了。 不对,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还差了半枚。 接着就听耳边传来“嘡”的一声枪响,白蛇离我们也就是五六米的距离,可吴林却丢了准头,子弹直接打在了前方的第六块石砖上,一时间碎石崩飞。 而这一阵嘈杂的爆裂声,也让白蛇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就见它猛地一甩身子,直接从地缝里一跃而起,这时候我才看清楚,在白蛇的颈部,竟长了一个婴儿的脑袋。 错不了了,这东西一定就是仙蛊。 李淮山也没想到吴林会失手,短暂地愣了一下,过了足足两秒钟才挥动手臂,将飞爪甩了出去。 风力的爪头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直线,精准无比地打在了白蛇的脑袋上。 就见飞爪像是撞在了一堵弹簧墙上,颤了一下,接着又朝我们这边反射回来,李淮山左手抬起,轻轻向前一拂,就稳稳握住了飞驰而来的爪头。 被击中以后,白蛇身周瞬间扬起了大雾,只一眨眼的功夫,前方就变得一片灰白,再也看不到白蛇的影子了。 我立即撒开腾云步,一个闪身就穿越了这层雾气,可白蛇却早已不见了身影。 李淮山也跟了上来,一看白蛇已经消失,顿时皱起了眉,还转过头去问吴林:“你怎么回事这是,怎么还失手了呢” 吴林看了看手中的狙击枪,又望向了我们,也是一脸的无奈:“手一直在抖,根本端不稳枪。” 李淮山:“你紧张个什么劲啊” 吴林:“我一点也不紧张,可手就是不停地抖,就跟癫痫症似的。” 没人知道吴林在今后的五十年里都经历过什么,也没人能解释,他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我舔了舔嘴角,仔细朝吴林身上扫了两眼,对他说:“你别用枪了,我感觉你身上有灵韵,你摸摸自己的口袋,看看有没有法器之类的东西。” 吴林也没废话,立即将全身的口袋和背包摸了个遍,最后还是直冲着我和李淮山摇头:“什么都没有啊。” 李淮山显得有些纳闷:“那你身上那股灵韵是怎么来的” 吴林:“什么灵韵,我怎么没感觉到” 我看着吴林,脑子突然有些转不过弯来了,他身上确实隐隐散发着一股灵韵,而且这道灵韵,我总觉得非常熟悉,但思来想去,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见过。 除了这股灵韵,吴林的性子好像也出现了很大的变化,之前他说话的时候,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可是现在,言语中却透着一种让人舒服的平和。 第479章 人老了就容易犯懒 突然间老了整整五十岁,每个人都变了。 明明身处险境,可我们还是一副半半吊吊的样子,好像眼前的危险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种说不出的沉稳和平静。 吴林沉思了一阵子,最终还是放弃了他的狙击枪,虽然枪带还挎在肩上,可他已经退出了枪膛里的子弹,并撤掉了弹夹。 接下来我们刻意放慢了脚步,逐渐适应着如今这副苍老的身体,渐渐地,我发现自己体内一直有念力在不停流转,李淮山之前一直驼着的背,也慢慢直了起来。 等完全适应了这副身骨,我才开口问吴林:“四重空间的支点在什么地方” 吴林斜着眼睛看我:“你老糊涂了我不是说了么,上次我进来的时候被仙蛊挡住,没能找到支点。” 我说:“我没糊涂,我知道你上次没找到支点。” 吴林:“那你还问。” 我说:“没见到,并不能说明你不知道它在哪。” 吴林皱着眉头沉思了小片刻,才开口道:“应该就在这条墓道的尽头,不过这只是我的推测,上一次我被仙蛊挡住,就赶紧走了,没再继续深入。” 李淮山在一旁插上了话:“我估摸着吧,在仙蛊栖身的地方,应该有不少野蛊,野人王和那个浑身是脸的东西应该也在那守着。” “血灵。”吴林提醒了这么一句。 李淮山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血” 吴林:“血灵,之前和野人王一起出现的东西,叫做血灵。” 李淮山愣了一下,接着就甩给吴林一个大大的白眼:“就你懂的多行了吧” 我怕这两个人又吵起来,就把话头抢了过来:“咱们得提前凝炼念力了,等到野蛊出现再动念,可能来不及。” 李淮山点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接下来,我们就发现,提前凝练念力,根本就是多此一举,二十岁的我要想凝练出念力,必须先精心,再感应周围的炁场变化,调动浑身气血,压一口气入丹田,才能将念力慢慢凝聚起来,可对于七十岁的我来说,凝练念力,不过就是动一动心思的事。刚刚有了凝神出念的心思,丹田中就有精纯念力极速凝聚起来,而在这口念力中,依旧带着幽冥通宝上的磅礴阴气。 李淮山和我一样,也是瞬间就在丹田中凝出的精念,他顿时笑了笑,一脸的轻松。 吴林身上的灵韵还是很强盛,但他显然不知道这股灵韵到底该怎么用。 经历了大约两个小时的路程,一直没有现身的野蛊,终于愿意露面了。 当时我正将手放在口袋里,一边把玩着衣兜里的幽冥通宝,一边在记忆中仔细翻腾着,想弄明白另外两枚古钱到底是怎么来的,可翻腾来翻腾去,都没有任何头绪。 就在我心中变得有些烦闷的当口,左手边的石壁中突然传来一阵“咔嚓咔嚓”的碎响。 我们三个同时停了下来,朝着墙面上观望。 那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渐渐的,墙面上的青砖也出现了龟裂,裂缝越来越大,壁面也隆起了一个足有胸口大小的包。 李淮山盯着墙上的裂缝,十分悠闲地问我:“咱们该怎么对付野蛊呢” 我说:“蛊物大多阴阳失衡,如果它们身上的阴气更强,就用阳气来镇住它们,反之就用阴气。” 李淮山仰着头,用力思索了一阵子,随后点点头:“那就用阴阳变卦吧,墙里头的野蛊,好像有些带着阳毒,有些带着阴毒,用阴阳变卦方便一点。” 这时候墙壁上已经破开了一个洞口,眼瞅着野蛊就要破石而出。 我却依然有闲心问李淮山:“你怎么知道阴阳变卦,我把玄牝三卦传给你了” 李淮山撇了撇嘴:“好像是。” 我简短地“哦”了一声,随后就凝练出念力,并挪动脚尖,在地上划出九道卦爻辞。 在玄牝三卦中,大乾阳卦和小坤阴卦在施展的时候都很方便,一个是九道阳爻,一个是九道阴爻,唯独阴阳变卦的卦形非常不固定,算起来,总共有五百一十六种卦形,至于什么时候用什么形,只能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说白了就是靠经验来合卦。 此时我在地上划出来的阴阳变卦,就是有震、巽、兑三种卦形来合的,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合卦,只是觉得,若想对付墙壁另一侧的野蛊,这种卦象最合适不过。 等石墙上的口子完全被冲破的时候,我和李淮山都催动了变卦,一时间,墓道里的炁场变得非常杂乱,阴气和阳气毫无规律地掺杂在一起,不断盘动。 我和李淮山一边闲聊,一边从将周遭的阴阳两炁抽丝剥茧般地分离开来。 我对李淮山说:“我对付阳性烈的,你对付阴性强的,咱们分好工,效率能高一点。” 李淮山:“无所谓吧,反正就是几只虫子而已,还分什么工啊。” 墙壁上的石砖终于大片大片地脱落下来,大量形色不一的蛊虫顺着墙壁上的大洞扑了出来。 这些蛊虫自打进入石门的那一刻开始,就发生了多次异变,一个个都大得不像话,你见过比人脸还大的跳蚤么,见过比腰还粗的蜈蚣么,反正我以前是没见过,可是现在,从石墙里钻出来的那些蛊物,活脱脱就是一群拥挤在一起的肉团,腰围粗的蜈蚣和脸大的跳蚤还算好的,里面有一只金甲虫,光是脑袋就比我的胸口还宽。 而且在每一只蛊虫身上,还长出了血肉一样的触须,在它们扭动着身子向外钻的,这些触须就随着它们的动作不停摆动,打眼一看,就像是漂浮在河底的大群水草。 我和李淮山操控着周围的阴阳炁,每一道炁场都精准地注入到了蛊虫体内。 所谓阴阳,相生相克,控制好了,阴气能克得住阳气,阳气也能克制阴气,可如果控制不好,注入到蛊虫体内的炁场,只能让它们变得更加强悍。 所以我和李淮山在调动炁场的时候要非常小心,一边将阴阳两炁注入蛊虫体内,一边还好仔细感应着它们身上出现的变化。 说起来可能有点复杂,可做起来,却是水到渠成,说不出的轻松惬意。 但凡有蛊虫冒头,身上的炁场瞬间就被彻底打乱,它们往往刚冲出洞口,还没来得及飞出多远,就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没了气息。 由于蛊虫的数量相当多,我和李淮山折腾了好一阵子,都有点困了。 我感觉李淮山一个人也能应付现在的场面,干脆就收了念力,从烟包里摸出一根烟来点上。 李淮山一看我闲下来,立即跟我甩起了脸子:“干嘛你又偷懒” 我吐了一口云烟,冲李淮山笑了笑:“突然有点困,反正你一个人也应付得来,我就不插手了。” 李淮山一边操控着炁场,一边还没耽搁了说话:“我靠,每次有这种苦差事你都交给我” 我中途打断了他的话:“回头给你涨工资。” 李淮山:“涨多少” 我讲一口浓烟全吐在了他的脸上:“那就看你表现了。” 李淮山狠狠白我一眼,我也没再搭理他,自顾自地走到吴林身边,从背包里拿出了钯金罗盘。 这地方的磁场很乱,罗盘上的指针一直转个不停,根本无法指正方向。 我正盯着罗盘出神,就听吴林在旁边说了一句:“连成了精的野蛊在你们面前也这么脆弱,估计再过五十年,我们俩在行当里已经没有对手了。” 我收起罗盘,无奈地摇了摇头:“先不说五十年以后,那三个老怪物是不是还活着,就算他们都仙逝了,不还有左有道么。要想站在行当的顶峰,难啊。” 吴林:“左有道我听说过这个人。” 我笑了笑:“你当然听说过,他是寄魂庄的掌门,寄魂庄又是葬教的宿敌,我估计总有一天,你也会见到他的。虽说我和左有道就见过一面,不过真心觉得这人挺不错的,值得一交。” 吴林:“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早点见见他了。” 这时李淮山又嚷嚷起来了:“你们两个能不能别这么悠闲,快过来帮忙。” “哎呀,累了累了,老胳膊老腿的,经不起折腾了。”我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角落里,慢慢坐了下来。 吴林也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怎么突然有点头疼呢,不行不行,我也得休息一会。” 李淮山睁眼看着我们两个偷懒,可野蛊也没清理完,他又不敢撒手不管,只能将一腔怨气化为怒吼:“畜生” 我和吴林权当没听见。 偷懒归偷懒,我和吴林只是佯装悠闲,但谁都没放松警惕。 就在我刚才拿出罗盘来测向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三股很强的怨气正从墓道深处缓缓而来,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压到我们面前。 相信我能察觉到这三股怨气,吴林应该也能感应得到。 第480章 九门开,生死鼎 在这三股怨气中,有一股格外滂湃,就连墓道里的空气,都在它的搅动下变得极不稳定。 吴林摸了摸身后的狙击枪,皱一下眉头,最终还是将手指从枪身上挪开了。 他的小动作没逃过我的眼睛,同时我也能感觉到他眼神中浮现出了一丝无奈。 “你保护好自己就行了,别的事暂时不用你插手。”我侧了侧身子,在吴林身边小声说了一句。 吴林在口袋里摸了几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可过了小片刻,他什么都没摸到,就又把手抽出来了,他分别朝我和李淮山看了一眼,叹口气:“想不到啊,我竟然成了你们的累赘。” “你可别这么说,”李淮山一边压制着从墙洞里钻出来的蛊物,一边说着:“要是我和老仉扛不住了,还得从你身上借力。” 吴林:“从我身上借力,我有什么能借给你们的” 李淮山皱了皱眉头,没说话,我也朝吴林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就将视线投向了怨气传来的方向。 就在刚才,三道怨气同时加快了速度,朝我们这边奔了过来。 也就是几次喘息的功夫,三个形态怪异的人影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中。 血灵和野人王我们之前都见过了,只不过进了墓道以后,它们的样子又发生了一些变化,血灵的形态看上去更接近人类了,之前高高隆起的肩头已经缩成了正常的大小,粗壮的四肢也变得更为纤细,唯一不变的,只有附在他身上的那一张张血脸。 至于野人王,如今她身上的毛变得更为厚实,身材似乎也胖了不少,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快速移动的绒球。 除了血灵和野人王之外,在它们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五短的精壮汉子,他的头发长而蓬乱,将整张脸掩得严严实实,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烂,只能勉强遮身。 最为滂湃的那股怨气,就是从这个汉子身上散发出来的。 我用手支撑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一边问吴林:“进了这条墓道,血灵和野人王就不是不死之身了吧” 吴林先是“嗯”了一声,接着又补充一句:“只要你能耐够大,应该能弄死它们。” 眼看着三个身影离我们越来越近,我从口袋里掏出了所有幽冥通宝,拉伸一下筋骨,让自己的老胳膊老腿破破锈。 “二狗,你那边怎么样了”我瞥了李淮山一眼,间墙洞附近堆满了虫尸,就顺口问了这么一句。 李淮山应一声:“齐活”,而后就后撤一步,来到了我身边。 我对他说:“咱们现在可不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了,动手的时候悠着点,别闪着腰。” 李淮山笑了笑:“你别说,我这老腰还真有点问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折。” “动手” 三道身影已经到了面前,我向李淮山发了信号,就攥紧了幽冥通宝,朝着离我最远的精壮汉子扑了过去。 要是我没猜错,这家伙应该就是当年的九黎蛊王,不过他已经死透了,此刻出现在我们面前,应该是一具邪尸。 不管他是人是尸,论怨气,他比血灵和野人王加起来还强,三人之中,以他为首,临阵对敌,擒贼,先擒王 我的视线一直锁定在汉子身上,腾云步飞驰如箭,眨眼间的功夫,我的身形就到了血灵和野人王中间。 要想平平安安和它们两个擦肩而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就在我和血灵错身的一刹,血灵突然扬起了手臂,沙包大的拳头在空中擦出一阵刺耳的嗡鸣,直朝着我的额头砸了过来。 野人王也有了动作,在血灵抬手的一瞬间,我就感觉到它的丹田中已极速凝出了念力。 如果放在平日里,血灵一动,我的第一反应肯定是闪身躲避,野人王凝练出的念力,我能做的,也只能是尽力打乱它施术的节奏。 可是现在,我还没来得及想该怎么办,身子就自然而然地动了。 接下来的动作,全都处于一种近乎直觉的作战本能。 眼看血灵的拳头就在压在我脸上的时候,我先是稍稍侧了一下脖子,接着就一拳击出,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血灵的侧腰上,几乎是在同一个瞬间,另一手也拍在了野人王的腹部。 想不到人老了以后,出手的速度竟然比年轻的时候还快。 而且摧骨手震劲在我的手中也出现了变化,以前我只知道,通过收缩肌肉和骨骼,可以在拳峰接触到敌人的时候,短暂催出一道震劲,可现在一拳打出,却带着三道震劲,一道比一道霸道,一道比一道绵长,就像是压在沙滩上的三股巨浪,连绵不断,声势骇人。 我隐约有种感觉,这三道震劲加在一起,已经能和二爷的摧骨手斗个不分伯仲了。 血灵直接顺着我拳峰上的力道飞了出去,三道震劲穿透了它的腰,又冲进了它身后的石壁,就听咔嚓咔嚓一连串碎响,竟然有大片石壁轰然倒塌,那些被震劲波及到的四棱砖,直接碎成了粉末。 野人王被我一掌拍中,也是双脚着地,蹭着地上的石砖滑了出去,刚刚凝练起来的一口念力,也被这一掌给拍碎了。 说真的,当时我心里还真有点小激动,估计再过五十年,我终于能和二爷打个平手了。 不过这种兴奋只是极短暂地在我脑海中出现了片刻,我还没忘了,大敌当前,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仅靠着一拳、一掌,根本无法将野人王和血灵干掉,这一点我心里也非常清楚,但接下来我依旧迈大了步子,直奔前方的汉子,至于另外两个对手,自然有李淮山过来料理。 一到汉子面前,我就催动了幽冥通宝。 三枚半古钱在同一瞬间被一齐催动之后,在我的想象中,汉子身后,应该会出现三四道石门,以及大量的鬼卒。 可出乎我意料的是,幽冥通宝一经催动,九道青铜鬼门就凭空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每一道门都无比巨大,底压黄土,顶越苍天,在青铜鬼门的半腰处,隐见白云缭绕,这个狭小墓道根本无法承载这样的庞然大物,以至于,它们只能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但我知道,这九道青铜鬼门已经被召唤出来了,此时它们正沉落在九天边缘,为我加持。 鬼门一出,一层精纯无比的阴气也在我的体表慢慢铺洒开来,只消一眨眼的功夫,就将我的整个身躯完全包裹起来。 起初我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在这层极精极纯的阴气之下,还埋藏着一股刚烈无比的阳气,但回头一想也就明白了,所谓阴阳相生,阴气之中,自然会孕育出阳气,两者生性不同,却又常常难以独存,也正式轮回平衡的一种体现。 天理使然,无以违越。 那汉子虽说早就成了邪尸,但心智应该是完整,这边我刚一催动幽冥通宝,他似乎就感觉到了危险,立即调转脚步,急速后退。 这家伙的速度极快,我就算是拼尽全力施展腾云步,也很难追上他。 眼看他已离我越来越远,几乎是鬼使神差的,我开始默默调转念力,从九道青铜鬼门中各抽一道阴气,并操控着九道阴气慢慢融在一处。 九门铸鼎,一生,一死。 当九道阴气完全融为一体的时候,在我的脑海中,莫名出现了这么八个字。 现在的我还无法解释这八个字的意思,只不过,它们一经出现,我的左眼就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召一样,突然开眼了。 炁沙不再,左眼中,只有大片流光飞转,在真实与流光交织的怪异视野中,九道聚合一体的阴气快速化出异象,一口半米高的方形大鼎赫然出现在了墓道之中。 时间紧迫,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仔细查看鼎身,可怪异的是,我却知道鼎上都刻了些什么。 鼎左刻日月星河,鼎右刻湖河山川,方鼎正反两面,则刻着神农经和天地云图。 其他的倒还没什么,只是方鼎右侧刻得那些东西拼凑起来,正好能合成一张地图,而这张图,就正好对应了古九州中的梁州。 那口方鼎,难不成就是秦代时沉入江底的九州鼎之一么 我要是没记错的,如今被称作阳世鬼府的丰都鬼域,正好就在古梁州和古荆州的交界线附近。 不过在五十年之后的记忆中,这口由九门阴气聚化而成的方鼎,却被称作“生死鼎”,至于它到底是不是九州鼎之一,对于当时的我来说,也没有找到答案。 生死鼎一出,两个浑身漆黑的鬼卒也浮现在了我的视野中。 这两个家伙身材细长,从背影上看,似乎是两个营养不良的成年人,但我知道,它们就是我一手养大的大小黑。 怪不得从进入墓道开始,大小黑就不见了踪影,原来是跑到生死鼎里守着去了。 眼前的种种光景确实让我心惊,但好在我还没忘了自己要干什么,大小黑一出现,我就朝他们挥了挥手:“别让那家伙跑了。” 第481章 家中儿女初长成 大黑顿了顿脚,转过脸来对我说:“老爹,这家伙好像修出了仙体,我和小黑可拦不住它。” 他长大了,说话也变得十分流畅,就连五官都变得,一颗大眼变成了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除了浑身肤色漆黑,整副五官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 我朝着汉子扬了扬下巴:“拖住他就行,别进他的身。” 大黑点了点头:“老爹也小心点,这家伙不好对付。” 小黑有点不耐烦了:“赶紧动手吧,罗里吧嗦,磨叽不磨叽啊” 这时候我才发现,小黑竟然是个女娃子,她和大黑长得很像,只不过一眸一瞥,都隐约透着仉亚男身上的蛮横。 坏了,这个娃肯定是和仉亚男接触得太多,被仉亚男给带坏了。 不行,等回去以后,我得尽量少让仉亚男和小黑接触。 得小黑这么一句唠叨,大黑也没再废话,闪身就朝汉子冲了过去,小黑紧随其后。 鬼物毕竟是鬼物,就算大小黑有了实体,也比拥有肉身的东西更快,上一刻我才刚看到他们两个斜着身子猛冲,下一刻就见他们两个一左一右到了汉子身前。 至于鬼物为什么会有实体,我知道很多人可能会对此感到疑惑,可这种事解释起来太麻烦,还是找个别的机会,我再向大家慢慢道来吧。 现在我心中怀疑,仙蛊很可能寄宿在了汉子身上,之前吴林看到的那只巨蛇,应该也是仙蛊的宿主,不然就无法解释,为什么眼前这个发生过尸变的汉子,竟能修出仙体。 大小黑到了汉子面前以后,就开始各施手段,试图让汉子的步伐慢下来。 小黑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黑锁,她和汉子保持着三米左右的距离,一边后退,一边挥动长锁,不断将汉子的步伐打乱。 大黑手里则抱着一个镜子模样的东西,那玩意儿通体漆黑,只能看出一个椭圆形的轮廓,具体细节却无法看得太真切,只不过大黑一边在小黑身边奔跑着,一边高举着手里的东西,将那东西最平滑的一面正对着汉子,而汉子也十分惧怕他手中的东西,一直俯着身子,不敢正视。 一边是被大黑压制,另一边又被小黑搅乱了步伐,那汉子的速度终归还是慢下来五六成。 借着这个机会,我一个箭步上前,抓起生死鼎,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汉子身后。 也不知汉子是听到了我脚步声,还是后脑勺上长了眼睛,我刚刚冲到他身后,他就突然将整个上半身转了过来,没等我驻脚,那双脏乎乎的大手就朝我的脖颈掐了过来。 我怀疑他身上可能带着仙蛊的毒性,所谓仙蛊,毕竟是蛊中之仙,论毒性,恐怕比金蚕蛊还要强上几分,想当初光是铁尸毒就耗空了我身上的药力,而金蚕蛊的蛊毒,可比铁尸毒猛烈多了。 老仉家的典籍上说,铁尸毒,乃是凡世间第一奇毒,而金蚕蛊的蛊毒,则是天下第一猛毒。 至于以我现在体质能不能扛住这种烈毒,确实不好说,但我想,十有八九应该是扛不住的。 眼见汉子攻了过来,我也不敢硬拼,加上冲势太猛,脚下一时间又刹不住车,情急之下,我只能将生死鼎举在身前,打算用鼎身抵挡一下。 没想到我刚一举起方鼎,汉子就立即收回了双臂,接着就快速快速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向了大小黑。 大小黑的速度比他快,一看他冲过去,立即加快了脚步后退,一边退,一边还没忘了继续搅乱他的脚步。 眼前这个汉子,明显对生死鼎十分惧怕,他想跑,可大小黑彻底封住了他的退路,他想回过头来攻击我,又被生死鼎挡住了攻势。 他跑,我追,一边追,一边举着生死鼎朝他身上猛砸,他也只能不停地躲闪,每一次眼看就找砸中他,可每一次都差那么一点点,心里也不由得有点烦躁。 不过眼下最烦躁的可不是我,汉子跑也不是,躲也不是,竟急得大叫起来。 之前他的整张脸都被头发盖住了,我也看不清他的样子,只以为在长发之下,要么就是一张长满尸斑的老脸,要么就是一副不忍直视的肥头大耳,可没想到他这么一叫,从嗓子眼里发出来的,却是婴儿般的哭闹声。 这声音极为刺耳,强烈的音波直接将汉字的额前发吹了起来,这时候我才看明白,被那头脏兮兮的长发遮挡起来的,竟然是一张瘦小的婴脸。 这张脸,和压在白蛇脖子上的那张人脸一模一样,就连大小都没有差别。 我先是心里一惊,接着就反应过来,这张瘦小的婴脸,才是仙蛊的本体 心里这么想着,我就冲大小黑喊:“别管他的脚步了,往脸上招呼” 小黑的反应特别快,我这边话音刚落,她手中的黑锁就顺着地面挑起了一道长弧,直直打向了汉子的脑袋。 汉子立即猛地一缩身子,有惊无险地避开了。 可他这么一缩身,步伐也变得更为散乱,我看准了时机,快速迈出一步和他拉进距离,同时举起生死鼎,奋力朝他的后背砸了过去。 汉子确实能察觉到我的举动,在难以保持平衡的情况下,依然快速拧了一下身子,又一次避开了生死鼎。 同一时间,大黑停下了脚步,将手里的黑镜当作飞饼,朝汉子的天灵盖掷了过来。 这时汉子已经完全失去了重心,为了避开黑镜,他只能快速俯身,直接趴在了地上,期间我一直死盯着他的动作,一看到他胸口着地,又一次快速挥动生死鼎,临头就砸。 汉子立即顺着地面爬出了十公分,可这一次他终究还是没能完全避开,被生死鼎蹭到了肩膀。 这口鼎大概有千斤多重,正常的肉身但凡被蹭上一下,就是伤筋动骨的重伤。 可汉子的身子骨就像是钢塑的一样,硬得出奇,被打中以后,肩胛骨竟然没有外伤,只不过在鼎身蹭到的地方,扬起了一股浓浓的黑烟,就像是有人在他体内点了一把火,将他肩膀上的皮肉全都烧焦了一样。 眼看汉子受了伤,我本想穷追猛打,没想到紧接着就听到“嘭”的一声闷响,那颗瘦小的头颅竟然脱离了身子,腾到了半空中。 小黑丝毫没有迟疑,立即挥动黑锁,朝着半空中的头颅扫了过去,可还没等锁链触及到它,我就感觉视线短暂地模糊了一下,再定睛朝着半当空看,那颗小脑袋竟然凭空消失了。 我问小黑:“刚才打中了吗” 小黑十分丧气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刚才视线模糊了一下。” 大黑则问我:“那颗小脑袋,应该就是仙蛊吧它好像能在不同的空间中穿梭,可可这完全违背常理啊。” 我说:“那东西毕竟修出了仙体,他的本事,是不能用常理来论断的。” 嘴上这么说着,可我心里却又想起了第一次和吴林下墓时遇到的事,当时我们曾在墓中见到过一只凶神,那家伙好像和仙蛊一样,也能在不同的空间中来回穿梭。 我隐约有种感觉,仙蛊之所以能凭空消失,兴许,是受到了四重空间的某种影响,就如当年的凶神一样。 可消失了就是消失了,也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再次出现。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后就举起生死鼎,对着地上的无头尸一阵猛砸,知道它身上冒气了阵阵黑暗,浑身邪气也都散尽了,我停下手里的动作,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大黑想不通我为什么要对着一具没有威胁的尸体下这么重的手,忍不住问我:“老爹,这具尸体都不能动了,你为啥还要费这么大的劲砸它呀” 没等我开口,小黑就白了大黑一眼:“你傻呀,这具尸体,摆明了就是当年的九黎蛊王,在这个墓穴里,它应该是仙蛊最理想的宿主,现在不砸毁他,还等着仙蛊回来找它么” 大黑这才拍了一下手,一脸恍然:“原来是这样” 我指了指小黑,很无奈地对大黑说了句:“多学着点,别整天脑袋不开窍,跟个榆木疙瘩似的。” 小黑补了句:“他本来就是个榆木疙瘩。” 大黑倒也不反驳,就是冲着我傻笑。 我脸上无奈,心里却莫名想乐,为了掩藏自己的想法,我就转过头,只把后脑勺留给大小黑,视线则投向了血灵和野人王那边。 这会儿李淮山和两个怪物斗得正欢,五十年后的李淮山,修为虽说精进了很多,可面对这么两个东西,还是渐渐落了下风。 我也不打算帮忙,就这么炒着手,饶有兴致地看着。 大黑似乎有些担心了,就在后面问我:“不去帮帮二叔么” 我耸了耸肩膀:“不用管他,他应付得来。” 李淮山应付得来才怪了,光是一个念力精纯的野人王就让李淮山缩头缩脑,再加上血灵还在不停地骚扰他,没多久,李淮山阵脚就全乱套了。 和我预想中一样,李淮山眼瞅着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就立即调动念力,从吴林身上抽出了一道灵韵,强行为自己提供加持。 这道灵韵一出现,我也是暗暗吃惊,先不说这道灵韵实在是太过精纯,根本就不是活人身上该有的,单说其中夹杂的气息,几乎就和生死鼎上散发出的气息一模一样。 第482章 时序错乱 李淮山一手掐着指诀,另一手倒提飞爪,吴林身上的灵韵被他抽出来以后,就快速聚拢在了飞爪的爪刃上。 有了吴林的灵韵加持,李淮山肯定能逆转形势,我也终于松了口气,安心地观望着。 在将来的五十年里究竟都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刚才从摧骨手中涌出的三道连绵震劲,却着实惊到我了,没想到,摧骨手竟然还能这么用。 也许有了这一次的经历,我可以提前窥视到玄牝三卦和摧骨手中的一些诀窍,现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淮山,也是想弄明白,他五十年之后的修为到了怎样的境界,他得到的传承,除了玄牝三卦之外,还有什么。 当灵韵完全聚集在飞爪上的时候,李淮山口中喊了一个“疾”字,随后就见他收了指诀,并将掐在一起的五指用力张开。 下一个瞬间,飞爪就像有了意识一样,突然腾空而且,像闪电一样飞向了野人王。 当时野人王正施展一道大术,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墓道中的阴秽炁场在它身上迅速聚拢,它口中念念有词,脚下也迈出了怪异的步伐,那种步法,看起来有点像茅山宗的九宫天罡步,但走法是相反的。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步法,一时间确实感到奇怪。 飞爪在半空中惊起一道迅疾的风声,眨眼间就到了野人王面前,血灵似乎感应到了危险,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了飞爪和野人王中间。 李淮山立即吟唱口诀,他用的是我听不懂的语言,也听不明白这段口诀的内容,只看到飞爪在接触到血灵的胸口时,突然在半空中变了方向,兜出一个规则的圆弧,绕过血灵,随后又直朝着野人王冲了过去。 血灵快速抬手,想要抓住爪链,李淮山将念力集中于指尖,在半空中画出了一道异常复杂的符印,又喊一声“疾”,符印临空一现,接着就压在了血灵身上。 要说凌空画符这门手艺,在老仉家的家学中也有类似传承,不过仉家传下来的符印,大多非常简单,李淮山画出的这道符,却是繁复无比,施术者除了要对符印本身记得足够精准,论对念力的控制,其精度、灵活,都不是仉家符印能比的。 说得简单点,李淮山画出的这道凌空符印,放眼整个行当,也没有几个能画出来。 而李淮山从动念到出符,前后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那道带着精纯念力的符印刚一压在血灵身上,血灵就像是被冻僵的一样,整个身子顿时定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飞爪的爪头也稳稳落在了野人王的小腹上,李淮山用力一拉,锋利的爪刃立刻将野人王的皮肉撕破,而那股从吴林身上抽出来的灵韵,也顺着伤口,快速涌入到野人王体内。 吴林的灵韵中夹带着和生死鼎一样的气息,野人王此时的反应,也和被生死鼎砸中的那具无头尸一模一样,就见它浑身上下都在顷刻间冒起了浓浓黑烟,浑身的白毛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就被熏得乌黑。 生气、邪气、念力,也在同一时间从野人王身上快速消散。 上一刻它还在施展大术,可没等术法完全施展出来,这一刻,它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野人王一死,李淮山立即将精力放在了血灵身上,他试图用同样的方法镇杀血灵,可当爪刃扎进血灵的肩膀,灵韵快速蹿出的时候,血灵却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突然变得狂躁起来。 一看情况不对,李淮山丝毫没有迟疑,快速收回了飞爪,又凌空画出三道符印,并将这三道符印全部打入了血灵体内。 我看不出这种符印到底有什么用,只看到血灵又一次被定在了原地。 李淮山散了飞爪上的灵韵,收我爪头末端,侧身朝着吴林大喊:“这玩意儿有弱点吗” 喊话的时候,他还特意朝血灵指了指。 吴林快速回应:“血灵没有内脏,只要砍掉脑袋就能杀了它。一定要将它的脖子连根砍断,不然更麻烦。” 时间稍显紧迫,吴林的措辞很凌乱,好在李淮山听懂了他的意思,立即冲到血灵身侧,抬起手,奋力挥动爪头。 爪刃锋利,如同四把钢刀,同时从血灵的脖颈上划穿。 等那颗硕大的头颅落地,血灵总算是死透了。 李淮山和血灵、野人王缠斗的整个过程,说起来似乎很复杂,其实前前后后也不过二三十秒钟的时间。 在这场缠斗中,李淮山根本没有动用玄牝三卦,他施展出来的这些手段,也不是十洋志和鲁班书上记载的东西,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 眼看血灵身上已经没了生气,李淮山才长吐一口浊气,抬起手,试着在血灵身上推了一把。 没了头,血灵还是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可被李淮山这么一推,它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当场瘫软下去。 李淮山收起飞爪,先是转头对吴林说了一声:“谢了啊。” 说完他又想起我来了,就冲着我大吼:“你光知道看,也不过来帮忙” 我顿时乐了:“你自己又不是应付不了,还用得着我” 李淮山没好气地走到我跟前,狠狠在我肩膀上擂了一拳:“什么叫,又不是应付不了,刚才我差一点就提前进棺材了。” 我说:“你别老说棺材棺材的,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快老死了似的。” 李淮山:“你才快老死了呢,我身子骨硬朗着呢” 我们俩在这大呼小叫,吴林有点看不下去了,就凑过来,一脸鄙夷地看着我们两个说:“嘿,我说你们俩,咱么还越老越不正经了呢吵什么吵,这是吵架的地方么” 李淮山白他一眼:“罗里吧嗦的。” 吴林正要开口,还没等把话说出来,小黑就抢先一步发声了:“老爹,咱们还去找仙蛊吗” 我点了点头,五指并拢,朝身后伸了伸手:“走吧,把该处理的东西处理干净,出去吃点东西,我有点饿了。” 李淮山瞪大眼睛看着小黑:“闹了半天你是个姑娘啊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带把的呢。” 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有点不乐意了:“说什么呢什么带把的,说话这么难听” 李淮山也有点不高兴了:“嘿,我和小黑说话呢,你插什么嘴,有你什么事啊” 吴林赶紧出来将我们两个打断:“我说你们俩能不能别当着孩子的面朝吵,为老不尊么这不是” 你说你劝架就劝架吧,非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故意恶心谁呢 这时小黑又在旁边说了句:“还是先去找仙蛊吧。” 也是,还有正事儿没办完呢。 我点点头,也没再啰嗦,就带着大家继续向前走。 途中我找了个空当问小黑:“哎,小黑啊,我和二狗老了以后,是不是每天都这个样子” 小黑没明白我的意思:“什么样子” 我说:“我们是不是老了以后,就经常吵架” 小黑摇了摇头:“我哪知道啊,我又不知道在这五十年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我和小黑正说着话,吴林就问了句:“你们两个聊什么呢,这么小心翼翼的,是不是在说我和二狗的坏话” 我没心思回答这种不着调的问题,只是问吴林:“老吴,你还记得咱们在渤海墓里见到的那只凶神么” 吴林点点头:“记得啊,怎么了” 我说:“我记得,上次在墓里头,那只凶神就像是能在不同的空间中移动一样,现在的仙蛊也是,前一刻还在眼前浮着呢,这一刻就突然消失了,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吴林先是一愣,接着就变得紧张起来:“你说什么,突然消失” 没等我回应,他又嚷嚷起来:“坏了仙蛊肯定也进过四重空间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快走” 一边说着,他就突然加快了脚步。 我被他弄得有些回不过味来,就撒开腾云步追到他身旁,问他:“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着急” 吴林狠狠咬了咬牙:“墓道有几条重叠的时序,仙蛊在这个时序里斗不过你,很可能潜入到另外一条时序里去了。” 我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吴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这样,我问你,你觉得,二十岁的你,能斗过七十岁的你吗” “这还用说吗,要不是多了这五十年的道行,别说是仙蛊,光是一只血灵就够我折腾的。” “那你想想,你能斗得过五十年后的仙蛊,可你能斗得过一百年后的仙蛊么,能斗得过一千年后的仙蛊么” 我默默回味着他的话,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如今的仙蛊也就是几百年的道行,我靠着生死鼎和大小黑,还能勉强压住它,可它要是再得一千年道行,恐怕在阳世间,根本没人能镇得住它了。 但有一个问题,似乎解释不通。 按理说,我们不太可能见到千年后的仙蛊吧,如果墓道里有一条时序已经延伸到了千年之外,那么在那个地方,不但仙蛊能平白得到千年道行,就连我们几个,也都一千多岁了。 第483章 光须 可凡人终究是凡人,不管再怎么天赋异秉,也不过是肉体凡胎,想要活到一千岁,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虽说行当里也不乏修仙羽化的种种传说,但传说毕竟只是传说,这种事,我反正是不怎么信的。 吴林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没等我发问,就主动说道:“墓道里的时序是重叠的,就算见到了千年后的仙蛊,你依旧是七十岁的样子。” 我说:“仙蛊真的能平白得到千年道行么,修行一事,最讲究循序渐进,道行无故提升,可是违逆天理的。” 吴林很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还说什么天理不天理的,在这种地方,哪还有天理啊你别废话了,赶紧走吧。” 我探手拉住身后的李淮山,又拉上吴林,立即将速度提升到了极限。 吴林现在身子很轻,就像是灵体一样,不会对我造成拖累,李淮山虽然被我拉着,可他也施展开了腾云步,快速奔跑着,也没有将我的速度拖慢多少。 墓道两侧的四棱青砖快速从余光中闪过,生死鼎早已消失无踪,大小黑也不知道去了哪。 半途中,吴林又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对我说:“仙蛊一定就在支点附近。” 我死盯着前方的路,嘴上问:“你怎么知道” 吴林只是闷闷地回了一句:“直觉。” 管他直觉还是弯觉,眼下也没有别的路,除了埋头向前冲,没有第二选择。 渐渐地,我发现这条墓道,竟也是有尽头的,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墓道前方就出现了缓缓浮动的白光,这道光,和我们之前在石门外见到的那团,几乎没有区别。 我问吴林:“那里就是四重空间的支点了吧” 吴林点头:“应该错不了。” 这边吴林的话音刚刚落地,左侧的石壁上就传来了一阵爆裂声,我侧着眼睛扫了一眼,就见大片石砖被顶破,一条泛着白光的触须顺着墙体冲了出来。 那东西就像是染了荧光粉的长鞭一样,在空中抖出一道大弧,挂着风声就朝我们扫了过来。 吴林立即大喊:“别碰到那东西” 我立即压住了吴林的脑袋,同时快速俯身,带着他一起趴在了地上,李淮山的反应也不慢,快速朝着右侧闪出两步,避开了呼啸而来的光须。 当时我将侧脸压在地上,从余光中看到那条白色的光鞭几乎是擦着我的头顶扫了过去。 虽然没有直接触碰到它,可当它从我头顶上扫过的时候,我却感觉脑袋里仿佛空了一下,就像是像是有一段记忆被斩断了。 好在从上空划过以后,光鞭就突然消失了,只有墙壁上的破口还在。 我支撑着地面,快速站立起来,问吴林:“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吴林皱了皱眉:“好像是连接不同时序的媒介,只要被他打中,你的所有记忆就会彻底消失,就连心智都会被打散,变成一具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 说到这,吴林稍微顿了一下,接着又补充道:“只要这东西出现,就说明仙蛊离咱们已经不远了。” 李淮山的声音在我们身后响起:“不是不远了,你们抬头看看,前面是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我和吴林同时抬起了头,就见离我们十米开外的半空中,浮着一颗苍白的人脸,在这张脸颊附近,还长着几条纤细的光须,墓道中没有风,可那写光须就像是被风力惊扰了一样,正在不停地上下飘动着。 我仔细看了看前方的东西,那玩意儿不是婴脸,五官看起来十分成熟,但又雌雄难辨,也不知道是张男人的脸,还是女人的脸。而且它看起来形态有些飘忽,半虚半实,就像是一层浓浓的雾气,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李淮山:“这东西,不是实体吧” 吴林摇了摇头:“是实体,不过它快到极限了,估计再跨越一条时序,就会彻底消失。” 此时我已经催动了幽冥通宝,九门在列,生死鼎渐渐浮现在眼前。 吴林拉了一下我的袖口:“老仉,我建议你不要动它,这家伙,已经不是你能对付的了。” 我说:“它为什么还不动手” 吴林:“咱们和它不在一条时序中,它没有视觉,感应不到咱们的存在,不过我猜,只要再向前一步,它就会有所感应。” “如果咱们放任它不管,它会怎样” “它会重新回到现实中的时序,继续影响野人山中的万物生灵。唉,算了,我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反正你还是会动手。” 我问吴林:“如果咱们再向前走,肉身就会消失吧” 吴林抿着嘴,摇了摇头:“不会,咱们是无法进入到其他时序中的,只不过,再向前走的话,咱们的气息就会顺着时序的交接点扩散出去,到了那时候,仙蛊一定会察觉到咱们已经来了。” “你身上有多少灵韵” “啊” “我说,你身上有多少灵韵” 吴林无奈地撇了撇嘴:“这话你问了算是白问,我连灵韵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你。” 我先是朝李淮山使了个眼色,随后又对吴林说:“你留在原地,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移动,另外,你身上的灵韵,我要借来用一用。” 没等吴林点头,我和李淮山就同时调动念力,从他身上抽出了大股灵韵。 灵韵外泄的感觉恐怕不是很好,吴林当场哼了一声,两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不过以他的性子,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出丑的,立即稳住了膝盖,强撑着站在原地。 我冲李淮山喊一声:“给我加持” 李淮山用力点一下头,将刚刚从吴林身上抽出的灵韵全都加持在了我身上。 仙蛊就在眼前,当下也没什么好犹豫得了,我用力沉了沉气,随后便撒开腾云步,朝着前方扑了过去。 刚刚踏出两步,那种漂浮在空中的人脸,就突然睁眼了。 吴林强忍着不适,在我身后大喊:“仙蛊已经快到大限了,只要能让它退上两寸,它就会永远消失。” 现在我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回应了,因为就在吴林喊话的档口,人脸周围的光须就突然伸长,直朝着我扎了过来。 刚开始的时候,光须的移动速度还不算太快,可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模糊了一下,这个过程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可当视线再次明晰起来的时候,光须就到了我的面前。 太快了,快到我根本没有闪避的时间。 此时生死鼎已经完全成型,就横在我的面前,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在后撤的同时抓住鼎耳,将生死鼎举了起来。 光须一经压在鼎身上,我顿时感觉到了一股极为强悍的压力,手脚一瞬间就变得酸痛不止,就连丹田处的一口念力,已经加持在身上的灵韵,都变得十分散乱。 我知道眼前的仙蛊已经脱胎换骨,不是我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能比的,可我没想到,它竟然这么厉害。 李淮山一看我这边的情况不乐观,立即发力,用更快的速度从吴林身上抽取灵韵,并将它们全部加持在我的身上。 随着我身上的灵韵越来越多,九道青铜鬼门自行剥离出一部分阴气。 这九道阴气在我面前快速聚集,顷刻间,有一只生死鼎浮现在视野之中。 一样是左星辰,右山河,一样是背刻神农经,正刻开云图,只不过刻在古鼎右侧的山河图,对应的不是梁州,也是古九州中的荆州。 我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猜测这两只鼎的来历,一见到第二口生死鼎成型,我就脚下就猛地发力,强顶着重压前移一步,抓住第二口生死鼎的鼎耳朵,将它提了起来。 两口方鼎加起来,足足两千多斤的重量,就我现在这副老胳膊老腿,确实有点扛不住了,就连双膝都在咯咯作响。 好在这时候大小黑也现身了,它们两个一左一右,帮我托着鼎底,稍稍帮我承担了一点点重量。 如今我也只能将两口生死鼎当作盾牌,挡住光须,慢慢朝着仙蛊移动。 我本来还以为这是一场角力,只要我能前进,仙蛊就会后退,可当我抬头向半空中观望的时候,却发现仙蛊根本没有挪动一分,它还是稳稳地浮在空中,在我不断前行的时候,只有光须比之前缩短了一些。 不管怎么说,仙蛊对于生死鼎应该还是心存畏惧,只要能接近它,大不了高举方鼎,直接朝它脸上招呼,到了那时候,我就不信它还不退。 刚刚有这样的想法,就见仙蛊快速颤动的一下,紧接着,又有十几条光须从他的侧脸处长了出来。 这些光须一经出现,立刻朝我这边伸了过来。 原本压在生死鼎上的光须,也就是五六条,此时又来了这么多,我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肯定是扛不住的。 可鼎身上绵绵不断传来的压力,让我根本无法做出任何规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缕白光慢慢地压过来。 一根、两根,每有一条光须触碰到鼎身,我的压力就会增加一分,直到所有光须一齐压了上来,我脑海中顿时传来一阵空洞的爆裂声,余音未消,两口生死鼎就同时被压爆了。 第484章 最后一搏 一见到鼎身上出现裂痕,我就赶紧松了手上的力道,撒着步子向后撤,等到鼎身爆裂时,已经和仙蛊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李淮山大喊一声:“接爪”,喊话间就把飞爪扔了过来,看样子是想给我提供一点助力。 我听到了爪链在空中飞驰的声音,却只是靠着自己的力气后退,没有探手去接。 李淮山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连忙舍了飞爪,专心从吴林身上抽取灵韵。 靠着吴林的灵韵和九道青铜鬼门中的阴气,我们或多或少还有一点胜算,如果没了这道灵韵的加持,只靠我一个人的确是独木难支啊,李淮山要想给我提供助力,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将心思都放在吴林身上。 我侧着身子快退了几步,大股光须就扎穿了黑暗,一眨眼就到了我的面前。 没了生死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挡住光须,再者它们的速度太快,根本就是避无可避。 下一个瞬间,就有光须触及到了我的衣角。 这还没碰到肉身呢,只是远远地蹭了一下衣角,我就感觉头皮一阵发木,心中大叫不好,却又无可奈何。 也就在我以为自己要完蛋的时候,幽冥通宝上突然传来了动静。 当时我现实感觉心口莫名紧缩了一下,紧接着,那枚只剩下一半的古钱就极速震颤起来,它这么一颤,另外三枚古钱也像是受到了某种招引似的,如同被铁锤打中的音叉一样颤个不停。 所有的幽冥通宝同时震颤,空气中弥漫着一道道轻柔的嗡鸣声。 这声音原本很轻,但传到人的耳朵里,却有一种洪钟大吕般的震撼,之前还有些麻木的脑仁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就连视线,好像都变得更加明晰了。 傲然耸立在九天边缘的青铜鬼门却在同一时间消失,我先是感觉心中空了一下,接着又感觉体内充满了浓郁无比的阴气。 这些阴气在体内盘转了整整一个小周天,又缓缓外流,渐渐在体表形成了一层更为厚实的“壳”。 只不过这层精纯到极致的阴气依然无法和仙蛊身上的光须抗衡,眼看着光须不断在空中扫出一道道白色的弧,一下一下地鞭打过来,我身上的阴气,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五十年后的自己会怎样应对眼下的情形,当时脑子里依旧乱成一团,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对策来,索性就放空了心思,一举一动,全靠本能来完成。 大概是因为什么都不想的缘故,现在的我就像是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控制着,不断起脚落脚,跳转腾挪。 每次光须将阴气打散,我就会快速移动身子,朝着扑面而来的光须迎上去,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只是隐约能感觉到,在受到鞭打以后,只要朝着光须靠近,阴气消散的速度就能稍稍减慢。 仙蛊浮在半空中,岿然不动,我不断变换着脚下的频率,朝着它一点一点地靠近。 我也是平生第一次知道,原来震劲这东西,还能像水库积蓄雨水一样,提前在体内积攒起来。 一边朝着仙蛊靠近,我的右臂和右手也在不断地变换动作,每动一下,就会催出半道震劲,只不过这些震劲不像平时那样,一旦形成,就立即被催出体外,它们在我的拳峰中慢慢凝聚着,一股一股的汇聚起来,让我的指骨都不受控制地微微震颤起来。 再攒下几道震劲,我估计自己的身子就要承受不住了,到时候还没等碰到仙蛊,先把自己的骨头给震碎了。 好在这时候,右手上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积攒在拳峰上的震劲,也维持在了相对恒定的状态。 我攥紧右拳,沉住一口气,不断接近仙蛊。 没了生死鼎的震慑,仙蛊似乎并不把我放在眼里,任凭我不断靠近,却也不阻挠。 李淮山已经将吴林身上的灵韵加持在了我身上,靠着九门阴气和这股越发强盛的灵韵,我终于突破了道道光须,压到了仙蛊面前。 仙蛊一进入我的攻击范围,我就抬起了右手,后脚蹬地面,腰部和肩膀同时发力,将全身力量都汇聚到了拳峰上,并快速催出了所有的震劲。 第一道震劲已经足够强悍,在它之后,第二道,第三道震劲接踵而至,山呼海啸似地压向半空中的人脸。 就连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三道连绵震劲惊起了波浪,以至于我的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 而在三道震劲之中,还夹杂了大量阴气,以及从吴林那里得来的浩荡灵韵。 这已经是拼尽全力的一击了,如果这样都不能让仙蛊移动半分,接下来等待我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眼看着三道震劲全部催进了仙蛊体内,却没有像预想中那样听到血肉爆裂的闷响。 我明明感觉拳峰触及到了一个非常坚硬的东西,可又觉得,这一拳仿佛打在了空气上。 紧紧瞬息间的功夫,三道震劲就彻底消失了,仙蛊却依然浮在原处,一动不动。 完了 我心里当场浮现出了这么两个字,还没等将拳头收回来,就有两条光须划破空气,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我身上。 此时还残留在我身上的阴气和灵韵瞬间就被打散,我就感觉脑袋突然一阵,短暂地失神了。 当时的感觉,就像是喝酒喝断片了一样,头重脚轻,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时我就感觉腰上一紧,接着就有一股不算太强的拉扯力传来,将我带到了一边。 等到和光须拉开一点距离,我的意识才算是清醒了一些,就见吴林正一手抓着我的腰带,一手拉着李淮山的胳膊,带着我们两个朝前方猛冲。 我身上的灵韵被打散,李淮山也受到了反噬,他现在的样子也是浑浑噩噩的,眼神也十分空洞。 “我知道怎么对付它了”吴林冲着我急吼一声,没等话音落地,就有两条光须凌空而至。 吴林根本没机会多想,几乎是出于本能地用力推了我和李淮山一下,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急扫过来的光须。 被光须打中以后,他身上的灵韵也顿时变得散乱起来,当时我从余光里看到他的脸,就见他的鼻子和嘴角都迸出了鲜血。 一看到他这样,我立即用力摇头,强行让神志清醒起来,趁着后面的光须还没砸过来,就抓紧吴林和李淮山,撒开腾云步,拼了命地向前冲。 在我们的正前方,就是盘转浮动的白色流光,虽然我不知道吴林究竟要干什么,但大致能猜的出来,他应该是想带着我和李淮山冲到那团流光中去。 又有三条光须砸了过来,我本想将吴林推到前面,自己来挡这一下。 可吴林却用力顿了一下脚步,没等我将他拉到身前,光须就砸在了他背上。 “快跑,别停下” 吴林大喊一声,大股黑血顺着他的喉咙喷了出来。 我不敢再考虑其他,只顾着拼命向前冲。 仙蛊似乎有意要阻挡我们,挥动着十几条光须,同时朝我们这边砸了过来。 以吴林现在的状态,要是再挨上几下,后果不堪设想。 眼看流光近在眼前了,我就卯足了力气,纵身跳起,一头扎进了白光之中。 这道流光就像是一道厚实的屏障,光须掠过我们的脑袋砸了上去,接着就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阻力一样,竟然被弹回去了。 吴林的身子一进入光带,整个人都爱小了一些,那张俊朗的脸,也变成了往日里的国字脸。 他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不只是他,李淮山也变年轻了。 大家都没时间为眼下的变化感到惊讶,吴林快速在原地站定,同时朝着李淮山急呼:“把仙蛊拉进来” 李淮山半句废话不敢多说,立即甩出飞爪。 此时还在流光外浮动的仙蛊,似乎是看不见我们的,李淮山甩出飞爪的时候,它没有任何动静,直到爪头穿越光晕,冲进了冰冷的墓道中,仙蛊才抖动着全身的光须,朝着远处逃窜。 光须移动的速度很快,可仙蛊的速度,却慢得有些离谱,它就像在地上爬动的蜗牛一样,缓缓向远处飘动着。 这样的速度,当然逃不过李淮山的飞爪。 下一个瞬间,飞爪就精准地勾在了仙蛊的侧脸上。 那家伙速度虽然慢了下来,可力量却大得出奇,李淮山一下没能扛住,当场就是一个趔趄。 吴林立即抱住他的腰,防止他离开流光笼罩的区域,我也快步上前,用双手扯住爪链子,和李淮山一起拖着仙蛊后退。 三个人的力气聚集在一起,仙蛊总归还是撑不住了,开始一点一点地后退。 吴林咬着牙,几乎全身力气都使出来了,可即便这样,他还是腾出一点精力,开口对我说:“只要仙蛊一消失,咱们就得赶紧离开。墓道里的一部分时序已经和它融为一体,一旦它消失,咱们脚下的这个支点就会崩塌。” 第485章 没有不散的筵席 我咧了咧嘴,几乎使上了吃奶的劲儿,手掌上的皮都被爪链给磨脱了。 李淮山比我好不到哪去,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一边玩了命地拉扯抓链,我们两个一边将视线死死锁在仙蛊身上。 吴林刚才的话显然没有说完,支点崩塌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他没说,但我和李淮山心里都清楚,一旦眼前这道流光消失,我们三个,就永远都无法出去了。 仙蛊还在挣扎着,它抖起了浑身光须,朝着流光奋力砸了过来。 仅仅是一道没有实体光晕,对于仙蛊来说,却是无法逾越的铜墙铁壁,光须一次次砸过来,一次次被弹开,它只有挣扎的力气,却无法逃避天理为它设定好的宿命。 “就差一点了呃”吴林扯着嗓门大声呼喊,话说道最后,就变成了惨叫似的长鸣。 我和李淮山依旧咬紧牙关,将所有力量都聚集在了脚掌和爪链上。 仙蛊还差一步就要贴在流光上的时候,突然睁开了此前一直紧闭的双眼。 这时候我才看清,它的眼,一只是活人一样的棕黑色,另一只,则是玉石一样的翠绿。 这分明就是我的眼睛 也就在它刚刚睁眼的下一个瞬间,空气中莫名传来了一阵类似于玻璃碎裂的轻响,而仙蛊的脸如同被打碎的花瓶一样,碎裂成了大片粉末,在空中快速淡去,直至消失。 “快走” 身后又传来了吴林的叫嚷声,我赶紧回了回神,拉着他和李淮山快步冲出流光。 之前和仙蛊的角力本已耗空了所有人的体力,可一冲出流光,体力竟又源源回到我们身上。 玻璃破碎般的轻响还在耳边回荡着,吴林朝着身后的流光投去了最后一瞥,无奈地叹了口气:“快走吧,时间不多了。”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我和李淮山快速对了一眼,也撒开腾云步,跟上吴林的步伐。 初入墓道的时候,我们走走停停,花了不少时间,这一次,大家却是尽全力奔跑,短短两三个小时,就冲出了墓道尽头的石门。 我心里清楚,即便我们再怎么快,本也不可能在这段的时间内穿越整条墓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随着四重空间的支点崩塌,墓道中的空间,也跟着塌缩了。 墓道之外,就是映水山的山峰,我们进入石门的时候,吴林曾让江老板他们在这里抵御光须,而此时,眼前的光景已是狼藉一片。 周围的大段石板路裂出了一条条口子,碎石散得满地都是,俞老板和温老板靠坐在石墙下,金向前的枪折了,江老板手里拿着一支破碎的竹筒,陷入了沉默。 丹拓躺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生死不明。 一见我们三个出来,温老板和俞老板立即站了起来,江老板也将竹筒藏在了身后,给了我一个温和的笑容。 放心吧,我们没事。 没有人说话,可江老板他们脸上,却都是这样的表情。 可我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只是快步走到丹拓身边,仔细看了看丹拓的伤势。 他的伤不重,可念力却全都散了,我扒开他的眼皮查看时,他眼中也没有任何光彩。 光是看他的样子,我就大概能猜到他遭遇了什么,但还是心怀侥幸地问了江老板一句:“丹拓怎么了” 江老板说:“没有大碍,我帮他检查过,伤势没什么问题,但可能是太累了,神志有些涣散。” 我接着问:“他碰到光须了” 一旁的温老板说:“嗯,被那东西扫了一下,好在伤得不重,只是气息有点乱,估计修养一阵子就好了。你们那边怎么样,见到仙蛊了么” 我没心思回答温老板的问题,只是抬起头,望向了吴林。 吴林看了看丹拓,冷冷地摇了一下头。 即便得到了这样的回应,我还是问他:“丹拓还能恢复吗” 吴林撇了撇嘴:“没戏。” 听他这么一说,之前还故作镇定的温老板也急了:“没戏是什么意思丹拓到底怎么了” 在温老板面前,吴林又变得冷冰冰,他只是侧着眼睛看了看温老板,也没回应什么,只是对我说:“咱们得赶紧出去,这地方快塌了。” 我反感于吴林的不近人情,但也知道,他说得没错,我们确实没有时间继续耽搁下去了。 之后我就背起了丹拓,带着大家快速撤离。 一路上,温老板不断询问吴林,那些光须到底是什么,丹拓到底是怎么了,可对于他的问题,吴林一直没有给出答案。 除了温老板,在场的其他人都没有多说什么。 大家心里都明白,温老板和丹拓的关系很好,也明白吴林之前说的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戏了,丹拓已经无法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了。 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江老板他们在墓道外究竟都遭遇了什么,我没脸问,他们也不愿主动提及。 我只是自责。 如果我早知道吴林会在山里等我们,如果我能早点知道,巴赞家的海云灯根本没有半点用处,我绝对不会让江老板他们跟着我来犯险,丹拓也不会受到温老板的邀请,和我们一起进山。 有时候你总以为自己已经成熟了,以为自己已能独挡一面,可到头来,却又总是做出一些让自己追悔莫及的事。 理想永远比现实美好得多,幻想永远和实际背道而驰。 我知道,已经发生过的事,没人能够改变,我也知道,有些时候,你以为很多事都可以独自承担,可到头来,别人为你分担的重量,远远比你想象得要多。 进山的途中,吴林就画好了百里迷魂窟的地图,靠着那张地图,我们一路上几乎没有受到任何足阻遏。 从八月初到九月中旬,历经整整一个半月的旅程,我们终于回到了地面上。 刚进野人山的时候还是盛夏,等到我们重见天日的时候,已经过了立秋。 只不过秋天的气韵还没有彰显出来,野人山中还是一片葱绿的生机。 自从钻出那个满是臭泥的老潭子之后,所有人都一直沉默着,默默地宿营,默默地解开行囊,靠着仅剩的一点食物填饱自己的肚子。 有一天晚上,林子里又飘起了细细的小雨,丹拓终于醒了,如今的他已经失神,我们试图让他待在帐篷里,可他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感召,无论我们怎么努力,他都会钻出帐篷,也不知是帐篷内狭小的空间让他感到不适,还是这飘着细雨的黑夜,在他那空洞的心口上种下了什么。 后来我们也没再拦着他,不管他要干什么,大家也任着他,由着他。 丹拓像具行尸走肉一样来到了山腰上,然后默默地坐下,用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死盯着北方的天空。 所有人都站在他身后,他无法开口,大家也保持着死一样的沉默。 虽然丹拓已经无法说话,但我知道,在要遥远的北方,曾有一份埋葬在他记忆深处的纠葛,那里也许曾是一片新绿的田野,也许是一个在风雨中给过他温暖的小屋,那个地方,曾是他的家。 在那里,有他一直挂念的人。 经历了长久的沉默,我才迈开脚步,走到了丹拓身边:“放心吧,我会找到他的。” 丹拓仿佛听懂了这句话,慢慢抬起头来,盯着我的脸,我冲着他笑了笑,没想到他也笑了。 笑容缓慢地在他脸上绽开,像一朵被风雨摧残的花,开到一半,就长久地僵在了那里。 这一抹笑容,是丹拓留在阳世间的最后一点痕迹,他走了,走得很安然,没有受多大罪。 其实在我看来,于其浑浑噩噩地生,不如痛痛快快地死。 丹拓这么一走,我心里反倒轻松了一些,我也说不清楚,这种怪异的释然,是否来自于潜藏于我心底的那份冷漠。 只不过在进山中,我也不算是一个异类,丹拓的死,让所有人都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除了温老板。 我们在山谷中为丹拓举行了一个很简单的葬礼,找了一块风水还算不错的地方,将他葬了。 江老板说,如今的野人山已经太平了,丹拓能埋在这个风水秀丽的地方,不能说不是一种福气。 对于江老板这番话,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只是觉得,她说这些,似乎是对我的宽慰,又像是在宽慰她自己。 在我们这个行当里,所有人都是这样,只知道自己生于何时,却不知道自己会死于何时、何地。 从连云山到野人山的入口,也就是不到十天的路程,埋葬了丹拓的尸体,大家没有继续停留,继续闷着头赶路。 记得应该是第八天的时候,我照例守第一班夜岗,其他人都进帐篷休息了,只有吴林依旧不和我们住在一起。 眼看月已经高升,我为篝火添了最后一把柴火,随后就起身离开营地,来到了离山脚不远的谷地,要想离开野人山,这里是必经之路。 刚进山谷,我就看到了吴林,此时的他已经换上了一身便装,另一身行头则被他装在防水袋里,他走在齐腰高的杂草中,脚步轻得像猫,离得稍微远一点,就听不到半点动静。 眼看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我就远远地喊了一句:“不打声招呼就走吗” 吴林这才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我就知道你会来。” 第486章 灭门惨案 如果不是特意留下来等我,以吴林的性子,一入夜他就该走了。 我冲着吴林笑了笑:“你要去哪” 吴林:“不知道,可能回国,也可能去索马里,看情况吧。好了,你送也送了,回去吧。” 我说:“这么急着要走,不和大家道个别吗” 吴林摇了摇头:“还是算了,我终究是个见不得光的人,还是少和外人接触比较好。对了,海云灯还在你身上吧” 我点了点头:“等出了山,我就还给巴赞家。” 吴林:“那东西你早晚用得上,还是自己留着吧,巴赞家的人,应该用不到它了。哦,还有件事得嘱咐你。” “什么事”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给你的人下了药,等他们醒过来,就不记得我了,你和李淮山通个气,别到时候说漏嘴了。” 我不由地笑了:“我知道你给他们下药了。” 吴林:“放心吧,药效不算太强,除了记性出点小问题,没什么危害。行,就说这么多吧,我走了,别跟着我。” 说完,吴林就头也不回地朝远处走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每次吴林出现的时候,我都打心底里烦他,可现在他要走,我又有些莫名的不舍。 看着他越走越远,我还是没忍住,唤一声:“老吴。” 吴林又一次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朝着他抱了抱拳:“保重。” 吴林那张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了极为短暂的笑容,摆摆手,终究还是一声不吭地走了。 送走了吴林,我便独自回到了营地。 没想到李淮山一直没睡,我爬上山头的时候,他正坐在篝火前,默默地帮我守夜。 一直到我走近了火光能够照亮的区域,李淮山才转过脸来看了我一眼,叹口气,说:“吴林走了” 我点了点头,走到篝火前坐下,对李淮山说:“等一觉醒过来,江老板她们会忘了吴林,你多留个心眼,别一不小心说漏了。” 李淮山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也不点,就这么夹在手里:“吴林给江老板他们下药的时候,我也看到了,当时我就觉得,吴林似乎是刻意让我看到的,所以就没多问。现在想想,江老板他们能把吴林给忘了,也和他中午下的药有关系吧。” “嗯,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药,竟然能有这种效果。” 李淮山似乎并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用双手枕着头,舒舒服服地躺在地上,嘴里回应着:“反正也没别的地方可去,我打算先回店里待一阵子。” 李淮山叹了口气:“回去也不安生啊,估计你这次回去,仉如是就要正式和你开战了。” “嗨,早晚的事,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不管他出什么招,我接着就是了。” “哎,仉若非,你说对丹拓的死,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就知道他早晚会把话题引到这上头来。 “还能有什么想法,人死如灯灭,不管怎么说,丹拓也算是得了善终。”我从口袋里摸出一跟前,叼在嘴上,点燃,长吐了一口云烟:“要说咱们这个行当里的人,死的时候如果能留具全尸,就算是天大的运气了。” 李淮山:“我就是觉得,他走得太突然了,让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我吞吐着烟雾,淡淡地说:“你还想怎么准备自打咱们进山的那一刻开始,每个人都把脑袋别在了裤腰上,这一路凶险不断,生死就是一眨眼的事。说实话,现在江老板他们都活得好好的,我就挺知足了。” 李淮山很不爽地白了我一眼:“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冷漠,那好歹也是条人命啊。” 我无奈地撇了撇嘴:“没办法,老仉家的人都这样。” 李淮山朝我这边凑了凑,嘴上说着:“要是有一天我也挂了” 我摆摆手将他打断:“别扯这些不吉利的,既然还活着,就好好活吧,想那些有啊没的干什么。” 李淮山“切”了一声,掏出手机,将手里的烟点上了,过了一会,他又开口说:“你说,咱们真能活到七十岁吗” 我摇了摇头:“没准儿,如果没进内山,应该能活到那时候,可咱们在内山打乱了时序,连几百年后的仙蛊都被咱们给弄死了,我估摸着吧,以后的事,也未必会按照原有的轨迹发展下去了。” 李淮山叹了口气:“也是,如果没进内山的话,丹拓应该还能再活几十年吧,可进了一趟内山,命就没了。” “别想这些了,去休息吧,下一班岗有温老板和江老板守着。”我扔了手里的烟蒂,拍拍背后的土,站了起来。 李淮山也掐灭了半截烟,径直回了帐篷。 之前我们商量好了,晚上大家轮流守夜,第一班我自己守,后三班两人一轮,最后一班李淮山自己守,按说第二班岗应该在凌晨一点的时候轮替,可温老板和江老板像是睡死了,我一直等到三点,他们都没起来。 反正我也没有困意,就由着他们继续睡,估计是吴林用在他们身上的药,也有催眠的作用,贸然将他们叫醒,未必是件好事。 第二天一早,大家早早地起来,继续向山外进发。 一路上,没有人再提及吴林,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只不过金向前总是一个人念念叨叨,说是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事了。 不用说我也知道他要干什么,对于他们来说,吴林毕竟身份成迷,加上他身上还带着枪械,如果金向前还记得吴林这个人,一定会将他的事上报给组织。 离开野人山以后,我们先回到城区,将自己好好收拾了一下,又找了个还算靠谱的馆子,祭了一下各自的五脏殿,当天下午,金向前联络了当地的两个玉商,本来是想打听一下巴赞家的人藏在了什么地方,可没想到,对方却说巴赞家一家十二口人,一夜之间死了五个,只有女人和孩子活了下来,可他们就像是失忆了一样,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也不知道家里的男丁究竟是怎么死的。 金向前询问过了死因,听对方说,五个人全都是被尖刀扎穿了胸口,而且每个人身上,都只有这么一个致命伤。 听到这个消息,温老板也是一阵惊愕,听他说,巴赞家的人虽然隐居已久,但家里的男丁身上,多少还是有点传承的,凶手一定是个手段相当厉害的职业杀手,竟然能无声无息地杀死了五个人,而且每次都能一击致命。 联想到吴林离开时说的那番话,我几乎可以断定,这个在一夜间连杀五人的凶手,就是吴林。 好在他还算有点良心,没对女人和孩子下手。 随着巴赞家的壮年男丁全部被杀,剩下的几个幸存者也都忘了自己的身份,海云灯肯定没办法还回去了,因为就算你还了灯,靠着这几个失忆的人,也根本守不住它。 后来我又托金向前打听了一下恶鬼的下落,金向前还是联络了之前那两个玉商,而他们给出的回应,也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 巴赞家的那只恶鬼,也是五个死者之一。 跑不了了,肯定是吴林干的,我想不出这世上除了他,还有什么人能干净利落地杀掉厉鬼。 我能想到这些,李淮山自然也能想到,但我们两个谁都没有把事情说破。 吴林绝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他恶,但也有自己的底线,说他视人命为草芥,这我信,但若说他滥杀无辜,我却是不信的。 巴赞家的人之所以会死,背后一定有着极为复杂的原因,我想,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家族和葬教,或者和不周山之间,应该有着某种见不得光的联系。 吴林这次来缅甸,除了去寻找四重空间的支点,应该还有另外一个任务,就是为葬教清理门户。 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测而已,至于是真是假,恐怕只有吴林自己能够解答了。 事后我们通过当地的宗教组织找到几个名望很高的降头师,之所以找他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一问,他们想怎么处理巴赞家的海云灯。 起初我还想,就算巴赞家的人死了,海云灯毕竟还是缅甸修行圈的东西,几个老降头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我将它带走的。 可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我的预料,几个老降头听说我想将海云灯留在缅甸,一个个就像是如临大敌似的,说什么,既然巴赞家将海云灯借给了我,又没说什么时候还回去,那海云灯就该由我来保管,等什么时候巴赞家的孩子恢复记忆了,如果他们有心要讨回,我再麻烦一趟,将海云灯还回来就行。 既然对方不愿意收回这东西,加上吴林也说过,海云灯我早晚能用得上,于是我也就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将灯收下了。 第487章 二爷的盘算 回国之前,我给白老狗打了电话,让他帮忙查一查丹拓的儿子究竟叫什么,在什么地方,我怎样才能找到他。 白老狗显得有些为难,说丹拓离开国境已经有很多年了,早年他在组织里存的档案也不知道放在了哪个犄角旮旯里,要想找到他儿子,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并问我着不着急,能不能多等一段时间。 我说能等,反正不管早晚,只要能找到人就行。 白老狗倒也没打算隐瞒什么,说是他手头有个比较麻烦的案子,眼下正到了节骨眼上,暂时没有多余的精力管别的事,等到案子结了,他会第一时间去老档案库。 我道了谢,白老狗先挂了电话,等对面传来了忙音,我这边才挂断。 当时金向前正好开着车进了国境,他见我挂了电话,就随口问了一句:“这事儿你怎么不找庄队啊” 我笑了笑:“最这段时间行当里事儿多,庄大哥的心思都用来对付葬教了,哪还有闲心管这些事。” 金向前皱了皱眉头:“可是你找谁不好,为什么非要找白老狗呢,他可是出了名的刺头,你别看他现在客客气气的,指不定哪天就得和你翻脸。” 我收起手机,随口回了句:“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除了他,我也不知道该找谁。” 这时江老板在后面说了句:“你真的打算回渤海么” “嗯,”我点了点头:“回去帮着照顾一下生意,正好张大有也在渤海待了一阵子了,我也想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江老板低眉沉思了一阵子,说:“张大有就是武陵张家的当代家主吧” “是,就是他。” “他现在还没离开渤海呢” 我只是闷闷地点了点头,江老板也没再说什么。 对于别人来说,或许离家的路程总是很短,回家的路总是很长,可我却正好相反。因为我打心底不想回仉家,一路上总觉得车速太快,时不时嘱咐金向前将车子开得慢一点,稳一点。 一进芒市,金向前就下了车,听他的意思,当地好像还有两件没处理完的案子,趁着现在组织上还没有召他回去,他打算先把案尾结一结。 他走了以后,车上下就剩下了五个人,空间一下子变得宽敞了许多。 除了温老板还是哭丧着脸,似乎还没有从丹拓的死中缓过来,江老板和俞老板倒是满脸轻松,一路上有说有笑,空气总算宽松了一些。 我没心思去打听温老板和丹拓究竟有怎样的交情,想必就算打听,以他现在的状态,也未必愿意说。 现在我只希望白老狗能早点找到丹拓的儿子,我也好将丹拓嘱托的事办了。 从云南到山东,我们走了整整一个星期,一路上胡吃海喝,好好逍遥了一场。 进家门之前,我还在想要不要先去看看二爷,和他聊一聊吴林的事,二爷的嘴巴很紧,相信有些事就算告诉他,他也不会说出去,可回到渤海以后我才从仉立延那里得到了消息,说是二爷跟着左有道去贵州了,现在还没回来。 既然二爷不在,我就打消了回仉家老宅的想法,车子开到东风街就变了道,直奔老巷子口。 零八年这一年,我紧赶慢赶,总想着在八月之前将手头的案子全都处理完,等一进八月,就带着李淮山去奥运赛场看比赛。 说实话,我对体育其实并不怎么感兴趣,却唯独想看着刘翔在家门口拿一块金牌。 没想到刘翔没能在这一年卫冕,长时间的高强度比赛已经摧毁了他的韧带,这一年的一百一十米栏赛场上,只留下一个望着终点线苦声长叹的身影。 我和李淮山没能看到那场比赛,是幸运,也是不幸。 记得奥运刚刚结束的那段时间,网络上全是铺天盖地的声讨,曾经的英雄,一夜之间变成了万人唾弃的伪君子。 对于网上的那些言论,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只是觉得,我们欠刘翔一句道歉。 荣誉属于所有人,属于他,也属于那些破口谩骂的人,可身体是自己的,只希望他今日安好。 早在我回到老巷子之前,仉立延就联络了仉百川和仉寅,我刚刚将车子开进胡同,他们就带着十几个店家在路口等着了。 人太多,车辆难行,我只能下车不行,江老板他们也跟了下来,李淮山则独自开这车去了修理厂。 “怎么这么多人” 一下车,我就朝仉立延扬了扬下巴,大声问了一句。 仉立延顿时笑了:“听说你要回来,这不么,他们生意都不做了,主动来给你接风呢” 这边仉立延刚说完话,就有一个店家凑了上来,这人姓于,于是的于,是做尸蜡生意的,平日里我很少光顾他的店面,和他的交集也不算多,不过听江老板说,这位于老板也算是胡同口的老人了,年纪大,也有些威信,平时老巷子里出了事,只要是仉家人不愿意插手的,都是他出手搭理。 于老板一过来,就用力抓住了我的手,颇有感慨地说:“掌柜的,你可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小魔王就得接管这地方了。” 我不由地皱了皱眉头,问仉立延:“二爷不是说,我不在的这阵子,旧货店一直是他亲手打理的吗仉如是怎么又掺和进来了” 仉立延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二爷忙着对付葬教,老巷子这边已经很少来了,大半年来,旧货店的账目一直挂着赤字,大爷觉得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就打算重新找个人来暂管。” 我说:“仉恒打算让仉如是来” 仉立延点了点头:“仉家最赚钱的买卖,可全都在这个老胡同里,以大爷的性子,肯定要找嫡系的人来接管。除了你,也就仉子正和仉如是和他血缘最近了,可子正哥又是那种散漫性子,你要是不回来,大爷肯定会让仉如是过来。” 我皱着眉头问他:“最近这段时间,张大有没来过吗” 仉立延:“你刚走的时候,他还带了几件宝贝过来,说是想尽快出手,却被二爷回绝了,从那以后,他就没再来过。” “为什么回绝” “其实这事儿也不能怪二爷。当时张大有来的时候,一看是二爷在照顾生意,就变得警惕起来,二爷问他宝贝的来路,他也不说实话,你想想二爷是什么性子,在他面前扯谎,那不就是找死么。也就是看张大有可怜,二爷才没跟他动手,只是强行将人轰走,要说起来,二爷这也算是给足他面子了。” 他刚把话说完,于老板就抓着我的手问:“掌柜的,这次你回来,就别走了吧” 我笑了笑:“啊,最近几个月都不会走。你回去告诉仉恒,不用有事没事就往我这派人了,经不起他们折腾。” 听我这么一说,于老板当场愣了一下,随后就默默松开了我的手,退到后面去了。 我朝着挤在胡同里的店家们挥了挥手:“都回去照顾生意吧,去年的盈利清单记得给我抄一份,要是手头宽裕,该交的份子钱,明天一早都交了吧。” 这话一出,人群中就传来了笑声,但也有几个人露出了一脸难色。 我知道他们在为难什么,估计去年二爷没来得及收的份子,他们已经在我回来之前交给仉如是了。 不过我也不怪他们,毕竟都靠着胡同里的生意过活,眼看大权就要易主,提前巴结一下新权贵,也是人之常情。 见他们还不肯离开,我又摆了摆手:“都散了吧。” 之后大家就默默地散了,江老板和温老板他们也都进了各自的店面,我则带着仉立延他们回到了旧货店。 店门锁着,仉亚男不在,一进门,我就朝着柜台那边看了一眼,就见用来封存账本的铁盒是敞着的,里面的小本子也没了踪影。 每年九月份,仉家都要对家中产业进行一次摸底,估计仉亚男是去仉恒那报账去了。 仉立延关了店门,插好门闩,随后就快速凑过来问我:“你怎么知道于老板是大爷那边的人” 我笑了笑:“几个和我比较熟的店家见我回来,一句话都没说,他和我没什么交情,却急慌慌地扎出人群,刻意装出一副热情的样子,嘘寒问暖的,可我看他的时候,他的眼神却不停地躲闪。这种人要是没问题,那才有鬼了。不过他也不一定就是大爷那边的人,只不过是受了大爷的嘱托,来打听打听我要在老巷子待多久。” 仉立延点了点头,又问我:“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去年,二爷没管胡同里的店家收份子钱” 我反问仉立延:“知道二爷为什么把张大有轰走吗” 仉立延:“为什么” 我说:“旧货店的账目上的赤字,就是二爷特意留下的。张大有可不是天天都能拿着宝贝上门,二爷在的时候,故意不做他的生意,现在我回来了,张大有只要得到消息,很快会带着上次的宝贝来找我。十四叔,你想想,如果我一回来,账目上的赤字就消了,要是再扭亏为盈,仉如是会怎么想,仉家的族老们,会怎么想” 仉立延皱着眉头琢磨了半天才开口:“哦,我明白了,二爷是想断了那些人的念想啊。” 第488章 六姑爷 仉立延也算是个明白人,只要点一点,就什么都想通了。 按说二爷亲自照看店面,账目上是不太可能留下赤字的,如今账上飘红,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二爷掌管店铺的这段时间,压根就没正儿八经开张过。 他是想用行动告诉家里人,如今的旧货店,已经全盘交给我了,连同老胡同里的各个店铺,也一并交给了我。 估计就算仉如是来了,二爷的那些老关系老人脉也不会上门,如果除了本家生意,仉如是无法为旧货店带来其他盈利,账目上依旧是红字不绝,到了那时候,他也只能乖乖离开。 常听人说,仉如是的城府深,手段也是相当厉害,可他再怎么能折腾,终究还是斗不过二爷。 我估计,仉如是应该一早就看穿了二爷的用心,不然的话,二爷一离家,他就该来接管老店了,不至于让店面空置这么久。 这时候仉寅在旁边问了句:“你最近有什么计划吗” 我看了他一眼:“计划” 仉寅:“你这一回来,仉如是那边肯定会变着法子给你使绊子,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我无奈地笑了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吧,也没别的办法。” 仉寅又说:“仉如是在家里经营了这么多年,根基实力都比你强,正面杠的话,你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从刚才开始,我就觉得仉寅话里有话,于是问他:“你有什么建议吗” 仉寅笑了笑:“我对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又不擅长,能给你什么建议不过我帮不了你,别人不一定帮不了你。” 我说:“你有话直说吧,别兜圈子了。” 仉寅:“在咱们老仉家,论阴谋诡计,仉如是只能排第二,要说第一嘛,还得是那个人。” 说话间,仉寅还特意朝仉立延和仉百川瞥了一眼,似乎是想得到他们的赞同,可这两个家伙和我一样,压根不知道仉寅口中的“那个人”究竟是谁,都是一脸疑惑不解的表情。 仉寅很无奈地叹了口气,过了小片刻,又吐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词汇:“实用。” 我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可仉百川和仉立延却都是一脸恍然。 仉立延开口道:“你说的是六姑爷啊。可他向来不参与仉家的内斗,也没听说他擅长这些东西啊。” 仉寅脸上又浮出了笑容:“当年实家做了那么大的孽,最后还得以保全,还不就是托了我六姑父的福要是没有他,实家这么一脉,恐怕早就绝了。” 我忍不住将他们两个打断:“不是,什么意思啊你们两个,我怎么听不懂呢” 一旁的仉百川就跟我解释:“实用,这是个人名。这人是在十年前入赘到仉家来的,平日里不插手家里的事,不管大事小事,他都很少露面,你不认识他也是正常的。” 怎么还有人叫这样的名字 我撇了撇嘴,问仉寅:“怎么着,看你这意思,是想拉这人入伙啊” 仉寅摆了摆手:“不是我拉他入伙,是你去拉他入伙。不咱们这位六姑父的心性,大异常人,想要让他出马帮你,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仉百川点了点头:“确实,想当初仉如是也试图拉拢过他。可这人就跟个拉不断的橡皮糖似的,仉如是软的硬的都用了,可人家压根就不搭理他。家里人都说,咱们这位六姑父本来就是个淡薄的人,不愿意依附别人,对家里的这点苟且事儿,打心里就不感兴趣。” 仉寅挑了挑嘴角,意味深长地说:“如果他真是个淡薄名利的人,为什么要入赘仉家呢还不就是因为,仉家能给他的东西,别人给不了么”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不由地突突了两下,同样的话,二爷也曾对我说过。 我问仉寅:“你说的这个人他和仉如是的关系很差吗” 仉寅回应:“算不上差,但也绝对不好。用一句话来说,他对仉如是,算是敬而远之吧。反正就是表面上客气,但并不打算亲附。” 我又问他:“那他和二爷的关系怎么样” 仉寅:“还行,二爷偶尔会去看看他,顺便向他请教一些问题,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也会给二爷送点土特产。不过两个人的关系也就是这样了,亲归亲,但还没到推心置腹的程度。” 我说:“他一边刻意和仉如是保持距离,一边有和二爷处得不错,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仉寅却摇了摇头:“这家伙可是个人精,我估摸着,他和二爷处成这样,大概也就是为了自保而已,但要让他主动站队,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若非,如果你想将实用拉入伙,最好早点去找他,估计再过几天,仉如是就要对旧货店下手了。” 我不由地皱了皱眉头:“你的意思是,现在就去找他” 仉寅:“不然呢” 我环抱着双手沉思小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和他本来也没有任何交集,连个由头都没有就突然上门,是不是有点突兀了” 仉寅笑了笑:“二爷前段时间在市东区盘了块地,说是打算留给你开饭店的,这件事,二爷应该没告诉你吧” “开饭店”我顿时有点懵:“二爷从来没提过这事儿啊。” 仉寅接着说:“实用在城北一带也开了家不大不小的餐馆,主营景芝小炒和铁锅鱼,虽说饭店的位置有点偏,初期投资也不大,但生意一直很红火。正好你也要开店,不如就借着取经的由头,先去和实用接触一下吧。” 我不由地笑了:“看样子,二爷都帮我想好了。” 仉寅也叹了口气:“从来没见二爷对家里的小辈这么上心过,要说你也真是运气好,刚回到家就傍上了这么一棵大树,看到你这样的境遇,家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呢。” 这时仉百川插上了话:“若非怎么说也是摧骨手的传人,二爷就他这么一个嫡传弟子,对他上心也是正常的,这有什么好眼红的。” 仉寅完全没理解仉百川为什么要说这番话,还煞有介事地回了一句:“咱们家是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别说若非是二爷的嫡传,他就是二爷的亲孙子,那些人该眼红还是眼红。” 仉百川不停地向仉寅使眼色,可仉寅权当没看见,又转过头来对我说:“咱们老仉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小人,这么说吧,如果哪一天你失势了,肯定有不少人瞅准了机会,跑来落井下石。” 仉百川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指责似地对仉寅说:“都是一家人,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仉寅眉头一皱,直接怼了回去:“什么话实话咱们仉家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怎么还不能说了再说了,我这也不算是家丑外扬吧,反正若非又不是外人。” 以仉百川的性子,肯定不会和仉寅争吵下去,可我就怕仉寅叨叨起来没完没了,于是就快速抢了话头:“咱们这边有多少人” 仉寅:“你是说,站在二爷这边的人有多少吧这么跟你说吧,二爷因为权大,在家里没人敢惹他,但真能和他推心置腹的人,也没几个。除了家里有数的几个小辈,也就是三爷、七爷和他关系最好,至于其他人嘛,要么就是大爷和仉如是的附庸,要么就是墙头草,两边倒,都靠不住。” 我说:“冬字脉不是还有一个副定门么他和二爷的关系怎么样” 仉寅叹了口气:“你是说八爷啊,他是个中间派,表面上哪边都不靠,可在咱们仉家,谁都知道他心里的那点小算盘” 没等他把话说完,仉百川就强行将他打断了:“仉寅,你可别乱说话啊,八爷怎么说也是你师父,没着落的话最好少说。” 仉寅立即甩过去一个大大的白眼:“听你说的,好像八爷不是你师父似的。可他就是挂了一个师父的头衔,咱们的手艺,都是从十四叔那里学来的,这样的师父,我可不认。” 仉百川顿时有些急了:“仉寅” 我朝仉百川摆了摆手,回头问仉寅:“八爷心里在盘算什么” 仉寅说:“还能盘算什么,无非就是惦记食灵街的那块龙骨呗。嗨,八爷的事,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吧。当务之急是赶紧去找实用,越快越好。” 我点了点头:“实用住在哪” 仉寅笑了笑:“市北区有个水泥厂,六姑一家就住在厂区宿舍里,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他们应该是住四号楼,对,就在四号楼,一单元501室。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等二狗一回来就动身,估计他这会儿也快到了。” 正说着话,店门就被敲响了,仉百川立即冲过去拔了门闩。 李淮山和仉亚男是一起回来的,门一开,就见他们两个气闷闷地站在门沿下,谁也不理谁,也不知道是吵架了还是怎么了。 我快速凑上去,接过李淮山的行李,一边说着:“去洗把脸,跟我去趟水泥厂宿舍。” 第489章 都不是省油的灯 李淮山刚才还闷着一张脸,这会儿听说要去市北,脸上立即浮现出了一丝疑惑:“去水泥厂干什么” 我也没解释太多,只是说:“去见个人。” 仉亚男随口问了句:“晚上在家吃吗” “不一定,看情况吧。” 一边说着话,我就拉着李淮山离开了店门。 仉亚男刚才应该和李淮山吵过架,我拉着李淮山向外走的时候,还看到他脖子上有两道很细的指痕,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仉亚男赏给他的。 吵架归吵架,他们两个毕竟很久没有见过面了,此时见李淮山要走,仉亚男好像又有点舍不得,前后脚地跟了一段路,才闷闷地回去。 一直到出了老巷子,我才开口问李淮山:“你和仉亚男怎么回事,为什么一见面就吵架” 李淮山也没具体说是怎么回事,只是闷闷地嘟囔了一句:“这种事有什么好打听的” 见他不想多说,我也就没再多问,带着他到修车厂提了车,就直奔市北区了。 毕竟是去找人家取经,就这么空着手确实不太好,途中我还找了一家商场,为从未蒙面的六姑买了点礼品,路经果蔬市场的时候,还跑去买了两袋应季的水果。 水泥厂的宿舍区就坐落在两条大路的交界点上,非常好找,我和李淮山前后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大包小包地来到了实用的住处。 给我们开门的,是一个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她似乎认得我,自打门一开,就一直微微地冲我笑着,可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来就来吧,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女人一边客道着,一边引着我和李淮山到沙发前落座。 我不确认这人到底是不是六姑,怕叫错了,也不敢随便称呼人家,只是试探着说:“这地方确实比仉家老宅清净,怪不得不愿意搬回去住呢。” 女人笑了笑:“不是我不想搬回去,在咱们仉家,嫁出去的闺女就是泼出去的水,是死是活全靠自己本事。好歹前两年单位分了套房,要不然我们这一家子人,到现在还租房住呢。” 错不了了,眼前这人就是我六姑,怎奈仉家的人太多,我回来的时间太短,根本认不过来。 从六姑的话里,我也大概能听得出来,她对于老仉家,是有些怨言的。 “你们喝什么茶,我这小家小业的,也没什么好茶叶,只有碧螺春和铁观音,都不是上乘货。” 六姑一边说着,一边弯着腰,从茶几下面拿出了几个茶盒。 “我们俩不渴,六姑不用忙活了。” “那可不行,要是没招待好你们,回头二爷再怪罪。” 玩笑话,六姑说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我们两个也没往心里去。只不过我隐隐有种感觉,好像她一早就知道我今天要来似的。 六姑拿来暖壶,帮我们沏上茶,我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着。 我说:“听说姑父这两年生意做得很不错,家里应该有点积蓄吧,怎么还要出去租房自住” “他呀,赚得是不少,可那些钱不用动,还得留着帮老家那边还债呢。好在前几年厂里效益不错,我手里还存了点,要不然啊,就连眼下这个两居室都买不起。唉,我也就是天分不行,当初分脉的时候,没能进你们冬字脉。在咱们老仉家,也就是冬字脉的闺女还能在出嫁以后拿上一份养钱,其他脉门的女孩,除了嫁不出去的,都得自食其力。” 嫁不出去的在老仉家,除了仉亚男,还有哪个嫁不出去的闺女 我心里正这么想着,六姑就抬起头来问了一句:“亚男最近怎么样啊,她的事,有着落了吗” 我礼貌性地笑了笑:“我也是很久没回家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六姑将两个茶杯推到我和李淮山面前,一边说着:“你这次来,是为了开饭店的事吧” 我笑着点了点头:“二爷都告诉你了” 六姑叹了口气:“可不是嘛,二爷临走前还跟我通过电话,千叮咛万嘱咐的,说是不管怎样都要让你和实用见上一面。” “我姑父人呢,他什么时候回来” “饭店那边还没关门,他本来说是要晚点回来,我刚才打电话催了他一下,估计这会儿也快到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就有点纳闷了:“六姑,你是一早就知道我今天要来吗” 六姑笑了笑:“在渤海湾这地方,还有仉家人不知道的事吗你刚下高速,仉如是那边的人就知道你回来了,要说家里的消息传得也快,没多久全家人都知道你已经回到渤海了。我估摸着你是二爷的徒弟,性子应该也和他一样,指不定今天就得来,所以才提前给实用打了电话。” 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六姑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不过不得不说,她确实是个聪明人,开口说话,凡事都不说得太透,点到即止。 这时又听六姑说:“我们家那口子,人有点拘谨,你可别逼得太紧了,容易吓到他。” 这话说得就有点意思了,我不傻,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看样子,我这位六姑,打一开始就知道我此次前来的真实目的,让我逼的不要太紧,说白了就是恳求我为他们留条活路,别到时候实用不愿意入伙,再故意找茬,为难他们。 我笑了笑:“放心吧,我不是仉如是,也不是二爷。” 六姑似乎也不打算再藏着掖着了,开口说了句:“可你是二爷的人。” “我不是二爷的人,我是二爷的徒弟。说句实在话,我回仉家的时间不长,对家里头的那些龌蹉事,也没兴趣知道。我只是想保住旧货店和食灵街,因为我的猫离不开那地方。” 这确实是我的真实想法,当然,还有一件事我没说,那就是我也不放心让仉亚男在别人手底下干活,尤其是不能在仉如是手下干活,不为别的,就是怕她受别人的气。 平时仉亚男不管怎么发脾气,我都能受着,只要她高兴,怎么着都行,可要是换个人来做掌柜,以仉亚男的脾气,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好过。 六姑似乎也没想到我会这么说,顿时愣了一愣,过了小片刻,她又做出一副很随意的样子,说:“嗨,说这些干什么,不就是开个饭店吗,怎么又扯到旧货店和食灵街了,来来,喝点水,茶是次了点,但还能凑合着喝,呵呵。” 这一下我就看不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了,明明刚才都把话说到了明面上,怎么突然间又给兜回来了 毕竟我在心眼上的造诣太浅,面对这种城府太深的人,还真是拿他们没办法。 李淮山好像有心事,从前到后一句话没说,这时端起了茶杯,正要喝水,房门那边就传来了拧动钥匙的声音。 循声望去,就见屋门被慢慢推开了,一个身材高瘦的男人手里拎着纸袋子,侧着身子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这人长得其貌不扬,浑身上下还透着一股子慵懒,同时我留意到,他的右手食指和手腕异常粗壮,在食指的侧面,还能隐约看到一段厚厚的茧子。 他走到鞋柜处换了拖鞋,随后才转过头来,朝沙发这边看了一眼。 刚一对眼的时候,我隐约感觉他眼中似乎有精光流露,但很快,这道光彩就消失无踪了,代之以一种十分洒脱的淡然。 眼前这个人,我也看不透。 “是若非吧,”对方走过来,将油纸袋放在了茶几上,笑着对我说:“你的事儿二爷都告诉我了。” 我站起身来,客气地叫一声:“六姑父。” 实用问我:“听说你要在城东那边开个饭店” 我不会说谎,只能实话实说:“这是二爷的想法,我也是回来以后才知道,他在城东那边盘了块地皮。” 实用手里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就笑了:“要么说仉家有钱呢,城东的地价这两年一直疯涨,二爷拿了自己的一点积蓄出来,就能盘下好大一块地皮,真是豪气啊。” 刚进门的时候他脸上也带着笑,可那时候的笑容,却总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生疏感,现在他脸上的笑容,总算多了一点点热情。 只不过我实在看不透这个人,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我对基建这一块没什么了解,按说你要开饭店,不该来找我啊,”他一边走到我身边坐下,一边说着:“要是饭店建好了,经营上的事,我倒是可以给你出点主意,不过至于生意最后做成什么样子,还得靠你自己。” 说完这句话,他又没头没尾地问了句:“阴差是不能说谎的,对吧” 我笑着说:“不是不能说,而是不会说。其实我小时候也不是没说过慌,可每次都被人戳穿,吃的亏多了,也就不敢再说了。” “哟,那可麻烦了。阴差不会说谎吹牛总该会吧” “说大话和说谎,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吧” “那倒也是。你有这样的特质,的确不太适合做生意啊。” 我无奈笑了笑,实用也没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只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脸。 这道笑容在我看来着实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他从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就在不停地试探我,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盘算什么。 第490章 家宴 六姑又拿了一个杯子,给实用填了满满一杯凉白开,实用接过水杯的时候,隔着茶几朝六姑看了一眼,眼神中带着些淡然和温存。 不管我这位六姑父的城府深与不深,但大致能看得出来,他和六姑的感情是很好的。 “既然没法从嘴上下功夫,那就是踏踏实实地,做老实生意了。”实用抱着水杯,慢条斯理地说这话,说着说着,又在中途变了话题:“你跑到我这来,旧货店那边怎么办” 我笑了笑:“听姑父这意思,是打算让我在这久住啊” 如果他不是打定了主意要让我住在这里,我也只是短暂地和他见上一面,没多久就回去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旧货店那边还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可他既然这么说了,就明摆着是想让我久留。 实用怔了一下神,随后也笑了:“正好我开的那个小店,最近缺人手,你不是来取经的嘛,我就琢磨着,要不然,你去我那帮帮工,毕竟有些东西,我说了,你也不一定能理解,还是亲自体会一下比较好。” 我点了点头:“正好我也不想一直在老胡同那边待着,平时要是没什么事,就去你那帮忙。” 实用放下了水杯,轻轻地摆了摆手:“这可不行,你要是想取经,就得一直住在我店里,最近这段时间,估计是没法回老胡同了。” 我看着实用,想弄明白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却不看我,只是盯着茶几旁的水杯,眼神中透着一抹让人看不穿的深邃。 沉默良久,我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行吧,反正旧货店那边还有仉寅他们,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实用的眼中闪过了一道不易察觉的惊讶,他似乎也没料想到,我竟然一口答应下来了。 随后又听他说:“仉寅不是做生意的料,旧货店那边要想维持正常运转,最好让仉云衣过去帮帮忙。” 仉云衣,这个人我还真见过,上次仉家大祭的时候,她也上过擂台,不过很快就败下阵来了,打那以后,仉立延偶尔也会在我面前提一提她的事。 听仉立延说,仉云衣上擂台的时候,年纪不过十七,在冬字脉的所有小字辈族人里,她是最不受待见的一个,除了因为她年纪小,不太懂家里的那些人情世故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这个小姑娘的脑子有点问题。 不是说她智商有问题,而是这孩子从小就特别爱幻想,整天就是玛丽苏杰克苏那一套,说个话也是捏着腔调,非要照着言情小说的套路来,恨不能把自己变成一个苦大仇深的深闺怨妇,说得简单点,这人是个难得一见的极品,但凡是神经正常一点的人都受不了她。 我怎么也没想到,实用竟然会推荐这么个货色到店里去帮忙。 大概是见我有些举棋不定,实用又补充了一句:“放心吧,云衣这孩子,我也算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虽说她的性子是怪了点,但人品不错,对二爷也算忠心。呵呵,你大概不知道,这孩子在做生意上,可是一把难得的好手呢。” 我礼貌性地回了一个笑脸:“我回仉家的时间不长,确实没有好好和家里的同辈人接触过。” 说完,我又转向了李淮山:“二狗,你先回去吧,同时仉寅和仉百川,让他们把仉云衣请到店里帮忙。” 李淮山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心里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听我这么一说,才回过身来:“啊你又要独自行动啊” 我说:“没办法的事,这次真不能带上你了。店里那边没有你不行。” 李淮山:“什么叫没有我不行啊,旧货店的事,我以前也没怎么插手过好吧” “别的事你可以不插手,我就是怕张大有这两天可能去店里,如果咱们俩都不在,估计没人愿意做他的生意。” “啊为什么不做他的声音啊” “你别忘了,上一次他可是被二爷给轰出去的,二爷在家里什么样你还不知道么,他不待见的人,谁敢待见” 李淮山这才闷闷地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我冲他摆了摆手:“回去吧,如果店里出了麻烦,就早点通知我。” 估计李淮山早就想走了,听我这么一说,立即站起身来,径直朝着屋门口走了过去,连个告辞的话都不多说一句。 直到李淮山出了门,实用才开口问我:“张大有是谁” 我说:“店里的一个老主顾,一般他给我们的单子,油水都不少。” 实用接着问:“听你刚才的意思,二爷好像不太待见这个人啊,那他的生意,你还敢接” 我笑了笑:“二爷也不是真的不待见他,这里头有点门道,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楚。” 实用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小片刻过去,他又笑着问我:“还没吃晚饭吧” “还没呢” “正好了,我知道水泥厂附近有个相当不错的店,你要是不嫌弃啊,今天晚上我做东,请你好好吃一顿。呵呵,回来的路上我就定好房间了。” 我摆摆手,朝茶几上的油纸袋扬了扬下巴:“那个袋子里装的,是炸” 实用:“啊,正好路过炸鸡店就买了。” 既然知道我来了,既然早就打谱出去吃,干嘛还要特地买只鸡回来 袋子里的味道我熟悉,那只炸鸡,应该是在路口的连锁店买的,这家店在当地的规模很大,家具城那边也有分店,鲁老板以前常买。 不过这家店的炸鸡有个特点,刚炸出来的时候,皮是酥的,肉是嫩的,味道确实相当不错,可只要过上一夜,酥皮就变成了皱纸一样的老皮,裹在里面的肉,也会散发出一点点让人不适的腥味道。 所以买这种东西人,都是现买现吃,一般不会傻到留一夜才开包。 别人都知道的事,实用不可能不知道。 说实话,我感觉自己越发看不透他了,既然看不透,那就没必要再猜来猜去,干脆放开胸襟,万事随心吧。 我押了一小口茶,将杂念放下,在心中慢慢吐一口浊气,对实用说:“正好我也想吃这家店的炸鸡了,咱们晚上就在家里吃吧。” 实用摆摆手:“你不用给我省钱,真的,还是出去吧,房间我都订好了。” 我笑了笑,说:“还是在家吃吧,这一年多一直在外头跑,外头的饭真吃腻了。唉,吃来吃去,还是家里的饭菜最合口。” 六姑笑着站了起来:“行,那你们爷俩先聊着,我给你们做饭去。” 实用:“多弄两个好菜,今天晚上我和若非好好喝两盅。” “正好家里还剩了点羊排,我都给你们炖了。”六姑一边说着,一边去了厨房。 等六姑走远了,实用又凑过来小声对我说:“你六姑做得羊排,那叫一个绝,保证你吃上一次,一辈子都忘不了。” 也不知道他说这番话是真情还是假意,我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后来实用就打开了电视,又从阳台上弄了一些水果过来,我们就一边啃着水果,一边看着电视聊着天,时间过得倒也快。 我和实用聊天的内容,说实话也没什么特别值得说得,无非就是他从我这里打听打听江湖上的事,我和他说一说家长里短。 其间我打听了一下实用的年龄,他今年刚刚三十五,比我六姑小了整整三岁,据他说,当初他和我六姑好的时候,还是我六姑主动追的他,不过这件事六姑一直不肯承认,加上他结婚以后就到渤海这边来了,仉家人就也不经他同意,就把他当成了入赘女婿,这事在他心里一直是个不大不小的结。 另外,他和六姑还有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一上初中就被送去了寄宿学校,平时很少回来。 我留意到实用的手指上有很多小包似的老茧,可手掌却相当光滑一些,也是心里好奇,就问他是练什么功夫的。 实用说,他的拳脚功夫很一般,打个地痞无赖还可以,要是碰上行当里的高手,可就很难讨到便宜了。不过除了拳脚,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练习弓箭,这么多年连下来,也算是粗通箭术。 六姑是个手脚麻利的贤惠人,不过四十来分钟,就凑齐了一大桌子菜,先前实用说是要好好喝上两杯,可那天晚上,他顶多也就是喝了二两白酒,我对白酒本来也没什么兴趣,干脆就没喝。 在饭桌上,大家聊得也都是家里的旧事,没有半句话涉及到重点。 不管是六姑还是实用,都知道我这次来是为了什么,可两个人又刻意避之不谈,虽说表面上热情,可骨子里,却透着疏远。 这也不怪他们,毕竟才第一次见面,人家有什么理由对我推心置腹 好在这次的家宴上,我放开了心胸,凡事都很随意,倒也乐得轻松。 自从离开重庆以后,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第491章 柴米油盐 记得大概是第二天早上五点多钟的时候,实用就将我从床上拉了起来,说是得快点到店里去,街坊邻居还等着他烤火烧呢。 入秋以后,天色亮得晚了一些,我和实用下楼的时候,西天方向还挂着一点蒙蒙的灰色。 他的座驾是一辆很有年头的永久自行车,车梁已经锈得不成样子,轱辘似乎刚刚换过不久,看起来约莫有七八成新。 一下楼,实用就直奔自己的二轮,我朝他招了招手:“姑父,别骑自行车了,我开着车来的。” 实用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面色有些尴尬地说:“可是我晕车。” “忍忍吧,这都五点多了,别耽误了街坊们吃饭。” 我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小区门口走,实用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上来了。 他开店的地方离水泥厂宿舍并不近,五点多路上一点也不见堵,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花了整整二十分钟,才将车子开进了一个老砖老瓦的大院子。 院子确实相当大,面积不好估算,但从东到西,从南到北,都拎着两条马路,偌大的一个方形街区,全都被这个院子给占下了。 进门的时候,我看到临门不远的地方有个废弃的老库房,锈迹斑斑的铁门前长了不少杂草,卡样子很多年没人打理了。 在库房东侧的一片空地上,还散乱了停了几辆车,还有人提着篮子从车上下来,匆匆忙忙地朝胡同里钻。 实用摇下的车窗,用力透了几口气,随后才对我说:“来买早点的。” “嗯” “刚才那个进胡同的人,是来买早点的。” 实用说话的时候,还特意朝远处的一片老平房指了指。 在这个大院里,又三四条平行的胡同,每一条胡同,都能纵穿一片很有年头的老式平房,有些房屋的院墙估计塌过,上面隐约能看到翻修的痕迹。 除了这几片平房,我左看右看,却也没看到一个像样的店面,只是在库房的正对面有个钢架支起来的棚子。 实用似乎一直在观察我的举动,这会儿又对我说:“那是个自行车棚,以前里头还开了一个小门,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门估计都烂光了,脸门框都没剩下。” 从后视镜里看了实用一眼,问:“你的店就开在这种地方。” 实用笑了笑:“这里以前是粮食局的老宿舍,车棚后头就是粮局食堂,十年前粮局搬迁,加上这片地又没人敢盘,就一直空下来了。你可看这地方破是破了点,可在这开店的人一点都不少,你眼前这片小平房,几乎是一房一店,生意都红火着呢。” 我随口问:“为什么没人敢盘” 实用拍了拍我的肩膀:“到了,把车停在这吧。” 院子里没有车位,开进来的车子都是胡乱停的,我找了一个还算平坦的空地,将车子横在了路边。 刚才开车的时候,我就注意到院子里的水泥路很多都已经出现了破口,走的时候还要刻意规避一下,可下了车以后,我才发现那些破洞竟然都是画上去的,3d图,从远处看就跟真的差不多,在不远处的一堵老墙上,还有大面积的街头涂鸦。 实用轻轻捶打着自己的胸口,走到我身边,对我说:“你仔细看看那个车棚。”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视线正好落在自行车棚里,这个棚子也是很多年没人用了,里面除了几个老自行车的空架子,就只剩下几条锈迹斑斑的铁栅栏。 如今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天色尽管还没大量,可天地间却充满了阳气,唯独眼前这个老旧的自行车棚中,透着一股子让人不适的阴郁。 这时实用又对我说:“看到那条大梁了吗” 他说的是自行车棚顶上的横梁,那东西也是铁打的,如今已布满了锈色。 我点了点头:“以前应该有人在那地方上过吊吧” 实用笑了笑:“要么说二爷能看中你呢,猜的真准。你再猜猜,有多少人把命折在了这个车棚里” 什么意思,难道在横梁上上吊的人,还不止一个 没等我回话,实用就说道:“十五个,在这个车棚里,曾有十五个上吊自杀。这个老院子,本来就在市北区的风口中,是块大凶之地,但凡是懂点门道的,都不会将它盘在自己手里。” 我说:“这地方的风水,倒也不能算是大凶,应该是,短居则吉,久居则凶。说白了,这地方适合做生意,但不适合安家。” 实用似乎有些好奇了:“你还懂风水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老仉家应该没有风水方面的传承吧。” 我避开了这个话题,朝周围撒望了两眼,问实用:“来这儿买早点的,都是粮局的老人吧” 实用朝左手边的胡同伸了伸胳膊,示意我进去,随后又边走边说:“前几年这地方没什么名声,过来照顾生意的顾主,大多都是粮局的老人,哦,还有一些是在粮局大院里长大的孩子。最近几年大院打出了名气,顾客多了,人也杂了。” 进了胡同,依然能看到道路深处盘踞着一股浓郁的阴气,这不过这道阴气滞而不聚,对常人几乎没有威胁。 要是我没估计错的话,落户在大院里的各个店面,营业时间一般不会超过晚上十一点,毕竟老路深处的阴气再怎么散乱,到了子时,终归还是会聚拢起来,到了那时候,胡同里十有八九会有邪祟出没。 说起来,敢在这种地方开店的人,要么胆子够大,要么,就是和老巷子一样,都是些混迹在行当边缘的半门清。 想到这,我不由地感慨了一句:“渤海湾的水,确实够深的啊。” 实用无奈地叹了口气:“生活不易啊,大家都是混口饭吃而已,渤海湾有仉家罩着,比别的地方安生一些,聚拢在这里的人,自然也就多一些。” 听他着意思,在大院里开店的人,确实有不少是半门清出身。 “哟,王大爷,这么早啊。” 刚拐过一条弯路,就有一个手里拎着篮子的老大爷迎面走了过来,实用一看到他,就赶紧打招呼。 对方看到实用,也堆起了一脸的笑容:“这不等着你打火烧呢么,你今天来得有点晚了啊。” “睡过了,睡过了。”实用一边说着,一边带着我进了离拐角不远的院门。 从院子外面看,这就是一座普通的小平房,可进了门,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一进门,就看到院子当中的位置立着块简陋的木招牌,上刻五个字:“石家老店。”,对,就是石家,不是实家。 而围靠在招牌周围的,则是十几张纯木打造的餐桌,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在座位上等着了,一看实用进来,就问他今天怎么来晚了,第一炉火烧什么时候出锅。 “十分钟就出,大家稍等一会啊,我先给你们弄点热豆浆,暖和暖和。” 看样子这些顾客都是实用的老主顾了,实用和他们说话的时候,口气也很随意。 我一路跟着他进了屋,整个屋子都是厨房,客厅里搭了土灶和炉台,里屋的门是钢造的,上面还挂了一把很大的锁头,我想,那间屋子应该是个冷藏室,用来存放各种食材。 店里的伙计已经打好了饼子,实用戴上了围裙,又拿来袖套,将手腕裹住,随后就吹旺了炉火,将伙计们事先打好的火烧一个一个送进了炉口。 我搬了个马扎坐在实用身边,回头朝着院子里看了一眼,对他说:“你店里的生意还真是不错啊,一大早就有这么多人排队等着了。” 实用将一个火烧排在了炉沿上,笑了笑:“他们啊,都是粮局的老人,吃惯了这里的味道,喝惯了这里的水,他们来,未必就是习惯吃我的东西,只不过是习惯使然。” 说完这番话,实用又转向了我,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若非,你觉得,人过日子,最重要的是什么” 我撇了撇嘴:“这个话题有点大,我回答不上来。不过说起过日子嘛,无非就是柴米油盐,只要能吃上一口饱饭,再有点小追求,我觉得就挺美满的了。” “柴米油盐”实用沉吟了小片刻,点了点头:“你这说法还挺有意思的。也是,人活一辈子,什么都能缺,就是缺不了这些东西。” 一边说着,实用又拿起两个饼子,轻轻排在了炉口上。 我随口说了句:“怎么不用电烤啊,这么一个一个地往炉子上拍多麻烦。” 实用笑了笑:“你看看外头那些人,他们愿意到我店里来,就是因为在我这地方,能吃到几十年前的味道,要是换成电烤,味道就没了。人啊,就是这样,只要是你心心念念的东西,不管怎样都是好的。” 我点了点头:“也是。二爷也是这么说的。” 实用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侧着头,朝我这边瞥了一眼,随后又笑了:“嗯柴米油盐。你和仉如是确实不一样。” 第492章 活在当下 其实自从第一次见到仉如是至今,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但从来没说过,只因为我觉得不管是仉立延还是仉亚男,都是在仉家内斗的漩涡里陷得太深,就算问了,他们也不一定能为我解答。 实用也算是半个局外人吧,我的问题,他也许能给出答案。 正巧说到仉如是,我就随口说了句:“我一直也想不明白,仉如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实用将最后两个火烧拍在了炉口上,朝我这边伸了伸手:“把装蜜油的缸子递给我,就是你手边那个。” 我朝着炉沿上一看,就见里左手边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不锈钢打的小缸子,里面装着一些半液态的油脂。 将缸子递给实用,实用又从炉边拿起了一个白色的小刷子,站起身来,用刷子蘸着油脂,均匀地涂抹在火烧表面。 他一边继续着手里的动作,一边说:“一块面,一块肉,只要料理得当,就能变成让人垂涎的美味。就拿这缸蜜油来说吧,六成蜂蜜加上四成的花生油,如果直接吃的话,估计没人能适应这么奇怪的口味,可要是将它们涂抹在面皮上,经过火焰的炙烤,就能让面皮变得更加酥脆,还能催生出香甜可口的味道。” 说到这,实用转过头来,冲我微微一笑:“仉子正是个好人,但不是个好厨子。” 这话说得有点复杂,但细细一品,也就知道实用的意思了,他想说的话其实很简单,仉如是之所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就是因为仉子正没教育好。 正所谓子不教,父之过,像这种话,说出来太得罪人,实用才拐了这么大一个弯。 说实话,和实用交流是件很累人的事,他总是不愿意把话说得太直白,他的每一句话,都要用力去猜,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我说:“我还以为,仉如是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只不过是因为真性使然。” 实用点了点头:“仉家人的真性各有不同,仉如是的性情里,天生就带着一股子阴郁,他喜欢和人勾心斗角,和他的真性确实有一定的联系。不过,天性中带着阴字的,也未必都和他一样。” 说话间,实用就封好了炉盖,只等着里面的火烧被慢慢烤熟了。 周围的伙计们还在一刻不停地忙碌着,在我和实用说话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插嘴的意思,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手里的活计上,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我们的对话似的。 实用指了指屋子里的几个伙计,对我说:“咱们说的话,他们听不见。” 我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听不见” 实用朝炉子里送了两块木炭,点了点头:“都是聋哑人,听不见,也不会说。我这个店和福利院有合作,平日里他们给我送些帮工过来,我付点工钱,也算是让这些可怜孩子有个营生。” 我说:“你这也算是做功德了” 实用摇了摇头:“各取所需而已。你别看这些孩子天生就有残疾,可正是因为他们听不到外面世界的嘈杂,才能将精力都集中在手头的事上。之前我也正常招过工,可那些人做出来的东西,怎么说都次上一点,不是说手艺不到家,只是因为不够专注,少了一分灵气。” 我笑了笑:“像咱们这样的正常人,确实很难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 实用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随后也不再接话茬,只是拿来了油和蜂蜜,又调出了一缸蜜油。 我就在一旁问他:“六姑父,你说,仉如是为什么总要和我过不去呢” 实用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为什么和你过不去,你心里还不清楚么” “我也是听仉立延说,仉如是一直很想进冬字脉,对老巷子也是觊觎已久,可进不了冬字脉,是因为他的体质不达标,再说就算没有旧货店,他手底下也有不少产业吧。” “他觊觎的,可不只是旧货店。”实用笑着摇了摇头:“自打仉家入行,千多年了,家中一直有两个实权派,相互制衡,就拿现在来说,大爷虽说是一家之主,但二爷的势力也不比他弱,两个人各占一方,谁也压不住谁。仉如是这孩子啊,野心大,总想着将所有的权利都揽在自己手里,要不是你半路杀出来,他说不定已经成功了。” 说着说着,实用稍稍顿了一下,过了小片刻,才接着说道:“仉如是在家里经营了这么多年,根基实力不是一般的深厚,你初来乍到的,他要是真想对你下手,我估计,你应该没有胜算。” 我说:“如果我败了,会有什么后果” 实用想了想,说:“以仉如是的性子,肯定是不把你逐出家门不罢休。到了那时候,别说是仉家,你在整个行当里都没有立足之地,最好的结果就是出国隐居,不过那时候你一分钱都没有,就算想出国也没门路。”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自己斗不过他,所以才来找你嘛。” 话都说到明面上了,我以为实用怎么着都该回应一下,可没想到他权当没听到我的话,很生硬地换了话题:“等火烧烤到五成熟,还要刷一次蜜油,这样才能让面皮更酥脆。另外,火候也要控制好,一开始用大火将肉馅烤熟,中间换小点的火,慢慢将馅子里的肉汁催出来,最后再换大火,给面皮起一层酥。” 我笑了笑:“六姑父,你不会是打算,让我留在你店里烤火烧吧” 实用的眼睛一直盯着炉里的火势,嘴上说着:“你既然来了,就给我当几天学徒吧。呵呵,你要知道,做生意和烤火烧是一样的。调馅揉面,掌控火候,里头的门道可多着呢,等你将这些门道都吃透,生意上的事,也就不用我再教你了。” 我说:“要是真像你说的这样,天底下这么多烤火烧的厨子,不都跑去做生意了” 实用拿起火钳,压了压炉子里的火势,慢慢叹了一口气:“知道二爷为什么让你出去游历这一年吗” “不是二爷让我出去的,当初离家的提议,还是我主动提出来的。” “我知道是你主动提出来的,可你想想,二爷那么强势,他要是摆明了不想放你走,你还能出得去吗” “那倒也是。” “再问你刚才的问题,你知道二爷为什么肯放你出去吗” “大概是想让我在浮世中多走走,多看看,多体味一些人情世故吧。用空云道长的话说,就是红尘炼心。” “你还算聪明,很多事一点就通。凡世之大,欲望为先,世上的芸芸众生,总喜欢望着远处的天,只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脱离枷锁,展翅高飞。可远处的,大多是欲望造出的幻象,只知远方的营营苟苟,却忘了眼下的真实,不能不说也是一种执念。所谓红尘炼心,就是让你学会着眼当下。” 也是聊到这儿了,我突然想起了最近比较流行的一句话:人生不只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其实这句话本来也没错,但实用说的这番话,却改变了这句话的语序。 眼前的人生不只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活在当下,是因为我们要的一切,都在当下。 也许他是想告诉我,很多人只把眼前的事当作了一种平凡的营生,却忘了其中隐藏的道理吧。 实用,这个人确实不够坦诚,但我竟惊奇地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他了。 “你还是有些浮躁。”实用说这话,手里的活计却从没停下来。 我笑了笑:“我只有遇到危险的时候,心境才能完全静下来。” “我说的浮躁,和你理解的浮躁,不是一个意思。”实用转过头来对我说:“你知道你现在最大的问题在哪吗” 我仔细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实用接着说道:“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对仉家的传承没有感情。” 说完这句话,他盯着我看了一会,直到炉子里的火烧发出了滋滋的脆响,他才回过头去,将炉盖打开,又在面皮上刷了一层蜜油。 等再次盖上炉盖,实用才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说了下去:“对于咱们这个行当里的人来说,传承就是血脉。这里的每一个人,不管是好是坏,是贤是奸,终其一生,所做的事,也不过是为了将传承一代一代地延续下去。等你悟透了这一点,心才能真正静下来。” 他说的这些话,我无法完全理解,只是撇了撇嘴,说:“我身上的传承其实挺杂的,除了从仉家学来的手艺,还有不少从外面得来的杂学” 没等我把话说完,实用就将我打断了:“不管是仉家的手艺,还是你从外面学来的杂艺,都是你的传承,也都是你的血脉。” 一句话说完,实用长吐一口气,随后就陷入了沉默。 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闷闷地坐着,整个厨房里,就只剩下了伙计们忙碌的声音。 第493章 狐狸雨 过了没多久,火烧就出炉了,锅盖一掀开,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 实用先抓了两个递到我手里:“尝尝我们家的火烧。” 正好早上还没吃饭,我也就没客气,用手指捏着滚烫的火烧,小心咬了一口。 不得不说,伙计们的手艺确实好,馅大皮薄,一口咬下去,先是酥脆,接下来就能感觉到嫩口的肉和浓香的汤汁。 实用口口声声说他的顾客之所以愿意光顾这里的生意,只是处于一种习惯,可吃过他们家的火烧才知道,这种说法,只不过是谦虚而已,要是换成我,我也愿意每天一早上门来排队。 之后实用又拿了一个铁盘子,将剩下的火烧一一放了上去,摆好之后才去了院子。 当时大概是六点半左右,我跟着实用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就发现等着吃早饭的人又多了一倍,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小竹篮和陶碗,实用将火烧放在竹篮里,又为每个人盛了豆脑。 我发现,每个竹筐里的火烧都只放了四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有些人当场就着豆脑吃了起来,有些人则将竹筐里的火烧收进了提前准备好的油纸包,但并不离开,依旧坐在原处等着。 虽说心里有些好奇,但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我也不好将心里的疑惑说出来。 直到实用分完了第一炉火烧,重新带着我回到厨房,我才开口发问:“你们这儿做生意的规矩,和别的店铺好像不太一样啊” 实用看了我一眼:“你指的是什么” 我说:“别人家买火烧,都是客人要多少给多少,你们这儿正好相反,你给多少,他们就收多少。” 实用笑了笑:“这些人都是吃过大锅饭的,那时候大家搭伙吃饭,都是定餐定量,一人一张饭票,能换的东西也是一样的。我们家供应早点,也应了老食堂的那套规矩,火烧一上至上四个,如果想多买,等下一炉出来再结账。” 我说:“如果买得多,不是要等很久么” 实用:“那你觉得,值得等吗” 我不由得笑了:“你们店的东西,确实好吃。” 实用摇了摇头:“这些人吃的,也不一定就是店里的味道,而是一种老习惯。我这家店之所以能干的红火,就是因为像这样的老习惯,在别的地方已经找不到了。” 我又问实用:“六姑父,你以前的姓氏,应该是石头的石吧。” 实用点了点头:“大清国还在的时候,确实用过那个姓,民国初年就改了。至于家里为什么该姓,原因我也不知道。” 一边说着,实用就再次走到了炉前,将伙计们新打好的饼子拍了进去。 我反正也是闲的没事,就有啊没的聊着。 我问实用,他们这家店是怎么结账的,刚才他在外面分食的时候,我只看到有人吃东西,却没看到有人给钱。 实用说,在他们这家店里吃饭,都是先吃饭后给钱,屋门口有个钱箱,等吃饱喝足了,就把钱塞进去,店里不找零,需要顾客自己准备零钱。 我说,这样一来,岂不是经常碰上吃霸王餐的。 实用笑了笑,说,确实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但很少,有时候,也会碰到更特殊的情况。 我心中好奇,就问他怎么回事。 他说,有些时候,店里确实会碰上卖出去的货和收回来的钱对不起来的情况,但未必每次都是少了钱,有时候反而还多了。 比如,店里的火烧按单价算的话,肉的两块五,菜的一块五,碰到生意好的时候,一早上能卖出几百个肉素火烧,加起来的钱,也不过一千左右,可等到打开钱箱查看的时候,却发现里面满满都是百元大票,粗算下来,至少有两千多,远远超出了应有的利润。 实用说,这是以前在店里吃过霸王餐的人,回来还债了。人活一世,谁碰不到个灾啊难的,难的时候,一顿饭钱,对于有些人来说,就难以支付,等到困难过去了,日子宽裕了,总归还是会回来还债的。 他之所以不将饭钱结在明面上,其实就是为这些苦主施一口免费的饭食,告诉他们,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抛弃他们。 当然,有人能记着这份恩情,也有人会故意忘记,只当是占了便宜,说不定回头还会说实用不会做买卖,甚至说他是个傻子,这样的人并不少,但在实用看来,好人毕竟还是要比坏人多一些。 说完这些和生意有关的琐碎事,实用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一边拍着火烧,一边对我说:“你的命格,和老院这边的风水应该是相克的。” 我点了点头:“我身上戾气太重,这里的阴气又重,待久了,确实会给你们的生意带来一点影响。” 实用:“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各人有各人的财运,就算风水变了,也改变不了多少。我的意思是,你来的以后,当地的炁场会发生一些动荡,估计过不了多久了,这里就会平白出现事端。不过你也不用太上心,这地方能出点乱子,倒也不一定是坏事。”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实话啊,六姑父,听你说话真是挺累的。” 实用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怎么了” 我冲他一笑:“你不太喜欢把话说在明面上。” 实用低声嘟囔了一句:“我要是说得那么明白,就没意思了。” 完了他又对我说:“你也别闲着,去看看伙计们是怎么调馅的,从明天开始,你就开始调馅揉面,呵呵,我可是知道你的力气,你揉出来的面,一定很劲道。”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凑到了菜板前,仔细观摩伙计们干活。 自打来到实用这家店开始,我就觉得,仿佛空气中都透着一股淡然和悠闲,我都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像现在这样轻松过了。 当时我就想,就算到了最后,我也没能拉实用入伙,只是和他交个朋友,似乎也不错,最起吧到他店里来吃饭的时候能打个折。 早饭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大院里的顾客们八点不到就已纷纷离开,之后伙计们就开始为中午的饭菜做起了准备,实用则带着我,来到了临店不远的胡同口。 他带着我出来的时候,说是要拉着我四处转转,熟悉一下环境,可到了胡同口已经,他就停了下来,似乎在等什么人。 我在他身边站了一会,觉得有些沉闷,就开口问了句:“六姑父,你在等谁啊” 实用之前一直望着天空,这会才回了回神,对我说:“我不是在等人,是在等变天。” “变天” “你没发现么,从今天早上开始,太阳就有点不正常。” 我抬头望向了天空,眯着眼睛仔细一看,才发现一方碧蓝的天空中,似乎隐约泛起了薄薄的雾气,明亮的太阳周围似乎长出了一层柔毛,看起来格外不真实。 以前只听说过毛月亮,没想到太阳上竟然还能长出毛来。 自从能感应到大炁风穴以后,我判断一个地方是否正常,就只看炁场变化了,反倒忘了观察天象。 实用也将手搭在额头上,朝着太阳看了一眼,随后就无奈地笑了笑:“你还真是厉害,才刚来到这儿,就要出事了。” 我问他一句:“要出什么事儿” 实用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我估计应该不是坏事。” 话音刚落下,天空中竟然飘起了毛毛细雨,要知道这可是白天,而且空中无云,太阳正盛。 实用伸出一只手,接住了从天而降的几滴雨粒,咂了咂嘴,颇有些感慨地说道:“这场狐狸雨,来的可真是时候。” 第494章 福林烤鸭店 你怎么知道他是来报恩的,我心里这么想着,同时给了实用一个询问的眼神,实用看了我一眼,没给任何回应,只是朝大院门口那边扬了扬下巴。 我朝着大门那边看,就见狐妖进了院子以后,一直在东张西望,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后来他发现我和实用正站在胡同口,就朝着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他的步伐很快,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毛躁,我很好奇他到底要干什么。 一到胡同口,他就开口问我们:“福林烤鸭店怎么走” 离得近了,我才感应到他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妖气。 实用朝着旁侧的一条胡同指了指:“进了那条胡同一直走,到最里头的岔路口左拐,一眼就能看到看到烤鸭店的招牌。”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气息好像被什么东西阻断了一样,整张脸都憋得微红。 狐妖看看实用,微微蹙了一下眉头,随后连个谢字都没说,就转身朝远处的胡同走过去了。 他刚一走远,实用就猛吸一口气,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听实用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恨不能把肺都给喷出来,我不由得有些担忧,一边拍打着实用的后背,一边关心地问他:“你怎么了这是,咳得这么厉害。” 实用连着咳了很久,又花了点时间稳住气息,之后才冲我摆了摆手:“前两年得了肺痨,一直没好利索,不碍事,缓缓就好了。” 我说:“有病可别拖着,去看看吧。” “看过了,”实用一边捋着胸口给自己顺气,一边说:“医生说了,我这是慢性病,一时半会好不了,不过没大碍,说不定拖上两年它自己就好了。行,回去吧,这地方没咱们什么事了。” 我目送着狐妖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转过头来问实用:“六姑父,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他要来啊” 实用:“你是说那只狐妖啊这种事我哪知道,我又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那你刚才急急忙忙跑出来干什么不是为了等那只狐妖么” “我是看天色有点异常,总觉得好像要出事,才特意跑出来看看情况。”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狐妖是来报恩的呢” 实用笑了笑:“在这地方待久了,很多事自然一想就能明白。行了,你别别啰嗦了,跟着我回店里,我教你怎么打火烧。” 说完这句话,实用也没再多言语,转身就朝胡同里走了。 回到店里的时候,伙计们已经开始准备午饭要用的食材了,现在才八点多一点,离正午开张至少还有三个小时的时间,可每个人都是忙忙碌碌的,小小院落里洋溢着无声的热闹。 实用带着我来到厨房,拿来装面的袋子和一块二分肥、八分瘦的鲜肉,以及各式各样的调料,开始向我传授手艺了。 以前我也做过饭,面食什么的也会做一点,本来还以为,不就是做个火烧么,只要把肉剁碎,将一干调料撒进去搅匀,再将这些肉眼塞进事先准备的面饼里,也就差不多齐活了。 可到了实用这里,不管是揉面还是调馅,都是有很多讲究的,只要一个步骤做错,味道就会和预期中的相差很远。 就拿调馅来说,一块肉,可不是随随便便剁碎了就完事,必须先将肉块切成三厘米见方的大块,肥肉、瘦肉、肉筋都要分离出来,三种不同的肉质,都要用不同手法来剁。 剁肥肉的时候,下刀要慢,力道要沉,肉要剁得尽量碎、尽量粘稠。 肉筋的处理方法完全相反,下刀的时候要快要柔,每一块切好的肉筋,至少要三毫米长,一毫米宽。 实用说,在火烧的肉馅里,肥肉提供的是一口鲜香,放多了就会腻,放少了,馅汤就会变得不够醇厚。而加入肉筋,则是为了增加一点弹滑的口感,这种口感只有在肉筋的尺寸适宜时才会出现,如果肉筋剁得太大,就会让肉馅变得生硬,如果尺寸太小,不但口感会大打折扣,还会给人一种牙碜的感觉,就像是吃米饭的时候咬到了砂子。 而肉馅中的主料,不用说,当然是瘦嫩的精肉了,剁瘦肉的时候,一定要剁碎,但不能剁得太碎,必须有一种若隐若现的颗粒感,让人吃在嘴里的时候,能有一种咀嚼的快感。 剁好了三种肉以后,再将它们均匀的混合起来,并加上蛋清和佐料搅拌,搅动的时候力量不易过猛,发力运力都讲究一个绵长、柔顺,这样才不至于将事先准备好的食材打碎。 光是调个肉馅就这么麻烦,揉面时的学问就更大了,毕竟整个烧饼的口感,大多都来自于面皮。 实用对我说,所谓食色性也,这做饭的手艺,就是对人欲的一种提炼和感知,如果在料理食材的时候,能将一切杂念放下,仔细感知手掌上传来了种种感觉,自己的心性也能得到沉淀。 另外他还说,我待在店里的这段时间,每天吃的东西,都必须自己下厨做,我做出来的火烧,如果没有达到正常售卖的标准,也要自己想办法解决。 所以,为了能让自己吃上一口还算过得去的饭菜,就得多花点心思,要是想蒙混过关,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实用在一边教,我就按照他说的步骤揉面做馅,由于本人向来厨艺不精,加上力气都不太容易控制,下手的时候常常出现差错,实用却也不会提前提醒我,每次都是我完成了一个步骤,他才说一说我刚才哪里做错了。 我担心这样做出来的东西会难以入口,就提议重来一遍,实用却告诉我,要想重来,就必须更换食材,之前被我料理过的那些东西,也必须扔进垃圾桶里。 仉家人向来是不会浪费食物的,听他这么一说,我也只能收了心思,继续后面的步骤。 实用说,有时候做饭和做人都是一样的,一道菜,你炒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很难再有回炉重做的机会,如果觉得自己炒出来的菜卖不出去,就得拿来新的食材,从头开始。 我说,就算做出来的菜不够好,也不用倒了吧,只要没焦成炭,将就着也是能吃一吃的。 实用就冲着我乐,说我的话也没错,只不过嘛,自己炒坏的菜,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别人是不会帮你的。 说来也真是奇了,当初我来找他,本来是想拉他入伙来着,没想到却成了他店里的学徒,而当我将所有心思都花在揉面和剁肉上的时候,竟然渐渐忘了来时的目的。 大半个上午,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糟蹋了多少食材,反正这些东西要是做成火烧,估计够我吃五六顿的了。 到了十一点来钟,店里来了第一波客人,实用为了照顾生意,就没继续和我耗下去,一个到炉灶旁炒菜。 客人点的是实用比较拿手的几个小炒,实用的手脚也麻利,没多长时间就将菜品给他们备好了。 也就在实用比划着手语,让伙计们将菜端出去的时候,有个顾客凑到了门口,问实用店里有没有烤鸭。 实用拿起一块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手,笑着回应对方:“我们店里可没烤鸭,这地方有个福林烤鸭店,要不我让人给你们买一份过来” 站在门口的客人也是一脸的笑:“早就听说那家店的烤鸭不错,不用你们麻烦,你告诉我那个店在哪,我自己买去。” “我让人给你带一只吧,老胡同路太杂,你不一定能找到地方。”正说着,实用就朝我招了招手:“若非,去隔壁胡同里买只烤鸭回来。” 福林烤鸭店,要是我没记错,今天上午遇到的那只狐妖,好像打听过这个地方来着。 正好我也想搞明白狐妖突然来访,到底想干什么,于是也没啰嗦,擦了把手就出门了。 实用之前曾当着我的面提到过烤鸭店的地址,除了店门,我就按照他提供的路线一路寻摸,没多久就在胡同深处看到了一块木头打的小招牌,上面刻四个字:福林烤鸭。 这个狭窄的木牌子,就像个不起眼的门牌一样,镶嵌在院门左侧的砖墙上,究其大小,也不过和手掌心差不多大,不过说它不起眼呢,你只要一进这条胡同,又一眼就能看到它,只因附近的砖墙都透着一种老旧的暗红色,唯独这块木牌上泛着很新的棕黄。 看样子这家店的老板应该是个仔细人,平时经常给自家的小招牌做保养。 我刚凑到院门前,正打算进去,却一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从早上八点到现在,三个小时过去了,狐妖竟然还没有离开,此时他手里拎着一个油纸袋,正站在院门前,盯着一张招聘启事发呆。 我留意到他手里的油纸袋早就被鸭油给浸透了,变得软塌塌、皱巴巴,看样子,他买了烤鸭以后,已经在这里逗留了很久。 直到我从他身后走过的时候,他才指着那张招聘启事,转过头来问我:“这上面写了什么” 第495章 招聘启事 我停下脚步,朝墙上望了一眼,红彤彤的纸面上,当头就写着“招聘启事”四个大字,只要不是眼瞎了,从很远的地方都能看见。 难道这狐妖压根就不识字 不应该吧,按说他的道行不低,化形的功夫也不差,应该常常在人世走动才对,怎么可能不识字呢。 一边这么想着,我就朝他跟前凑了两步,有些疑惑地问他:“你是个隐修吧” 他当场愣了一下,可似乎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的问题,憋了半天,就应了一句:“我姓迟。” 谁问你姓什么了 我无奈地笑了笑:“这是一张招聘启事,说是烤鸭店这边长期招短工,另带着提供食宿,虽然没有五险一金,但待遇还不错。” 狐妖问我:“五险一金是什么” “五险一金,就是”我想了想,突然发现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狐妖好像也不是特别在意这个问题,在原地停留了小片刻,转身就朝店门那边走。 我大概猜到他要干什么,立即伸手将他拉住:“你干什么去” 狐妖朝着店门那边看了一眼,很认真地对我说:“我想做短工。” 我也纳闷了:“你做什么短工啊。不是,我说你不好好在山里修行,跑到这地方干什么来了” 听我这么一说,狐妖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了:“你怎么知道我在山里修行”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浑身上下的全是妖气,要不是山里的狐仙,难不成还是观里的道士啊这家店的店主没什么修为,你妖气太烈,在他身边待长了,对他没有好处。” 为什么我会知道店主没什么修为,原因很简单啊,自进入这个院子开始,我就只闻到了鸭油的香味,却没感应到一丝一毫的念力和灵韵。 狐妖对着我大皱眉头:“你是赤云峰的人” 我不由得疑惑:“赤云峰这是个门派吗,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 他这才松了口气:“不是就好。”,说完又转过头,朝店门那边走。 我死死拉着他,不让他动,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好大的力气,你也不是个凡物。” “我刚才说的话你是压根没听见还是怎么的”我说:“你不能在这久待,光是这股子妖气,店主人八成就受不了。” 狐妖想了想,说:“受得了,我会保护好他。” “那也不行,你穿着这么一身行头进去,人家肯定也不会收你。” “行头我的行头怎么了” 我问他:“你这件上衣的内衬,是用金花貂的貂皮织成的吧” “你怎么知道的” “你甭管我怎么知道的了,反正你这身行头啊,做工太细致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你这么大一个金主跑到小店里来打短工,谁敢收你啊。” 狐妖低着头,朝自己身上看了看,随后又抬起头来问我:“那怎么办要不你把你的衣服给我吧,我花钱买。” 我摆了摆手:“我这身行头也不行。” 正说着话,就有一个民工模样的人冲进了院子,他跑到招聘启事前看了一眼,接着就兴冲冲地进了店里。 狐妖指着那人的背影问我:“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走得那么急” 我说:“肯定是来找工作的。” 狐妖又问我:“穿成他那个样子,就能做短工了吗” 跟他聊了几句话以后,我就发现,这个老妖精好像有点不通人事,不管看什么都是一副懵懵懂懂的表情。 不过人家既然问了问题,我也没有不回应的道理,于是冲他点了点头:“穿成那样的话,应该可以在这儿工作。不过店里头只需要一个短工,既然已经有人应聘了,我劝你啊,还是打消了这份心思,哪来的回哪去吧。” 狐妖似乎无法理解我的话:“为什么只需要一个短工,地主家不是都有很多工人吗,一个人,哪种得了那么多的地” “地主”我顿时乐了:“这都什么年代了,哪来的地主啊。你是多少年没出过山了,连现在是什么行情都都不知道” 听我这么一说,狐妖就长长叹了口浊气:“我在赤云峰下待了一千多年了,没想到人世间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一千多年开什么玩笑,他撑死也就是有三百年的道行,另外七百年是从哪来的 我心里有些疑惑,但也没多问,只是对他说:“既然多年没出来过了,你就多在别处走走吧,等在人世间混得熟一些了,再” 没等我说完,狐妖就用力摇了摇头:“不行,不能再耽搁下去,如今他已是大限将至,没时间等我了。你能松开我吗” 我这才松了手上的力道,他也没再多话,转身就朝院门外走。 眼看他快走远了,我就扯开嗓子冲他喊了一声:“诶” 狐妖愣了一下,转过头来,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我对他说:“以后向人请教问题的时候,要说声谢谢。” “哦,谢谢。” 短暂地应了这么一句,狐妖再也没有停留,快速消失在了院门外。 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的胡同里,我才微微叹了口气,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 毫不夸张地说,除了铁锤,他是我平生近距离接触的第二只妖物,也许是因为家里养着猫妖的缘故,对于妖,我并不感到反感,也知道它们和人一样,有好有坏,不能以一代之。 心里一边想着这些,我就走进了店里。 这家店的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为人十分亲和,听说我是实用的侄子,卖我东西的时候,不但给了折扣,还送了满满一袋子小菜。 别人对我客气,我自然也要笑脸相待,但也仅此而已,互相之间并没有深聊。 回到石家老店,我将片好的鸭肉端给了客人,随后就到厨房里找实用。 “我刚才在烤鸭店见到狐妖了。”一进厨房,我就忙不迭地对实用说。 实用正将锅里的肉片装盘,头也不回地问了句:“你和他聊过了” “聊过了。”我说:“这家伙好像对人世间的事不太熟悉,说话也是颠三倒四的。” 实用转过头来,朝我投来了一道惊奇的目光,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看我。 之后实用又问我:“狐妖走了么” “走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自有伙计上来将菜盘端走,实用一边用毛巾擦着手,一边慢慢走到我身边,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句:“它肯定还会回来的。嗯,估计过不了几天,赤云峰的人也该来了。” 鉴于之前狐妖也提到了赤云峰,我就多嘴问了句:“赤云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刚才狐妖也问我,是不是赤云峰的人。” 实用皱了皱眉头:“别凡事都问我,我这人最烦的,就是身旁的人总是问东问西了。总之睁大你的小眼好好看看吧,这个老院子,怕是很快就要热闹起来了。” 说到这,他又朝菜板上的几摞火烧瞥了一眼,满脸坏笑地对我说一句:“自己想办法解决啊。” 我抓起了一个火烧,狠狠咬了一大口。 这味道,真特娘的难吃 做了一上午火烧,我也算是长了个心眼,下午再揉面的时候,只揉一点,调馅也只调一个火烧的量,这样一来,就算做出来的东西不好吃,也不用连着吃好几顿。 石家老店九点半打烊,八点多的时候,实用就给家里打了电话,说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他在离大院不远的地方租了一个一居室的小房子,里面除了一张床,还有张不到两米长的小沙发,这就是我晚上睡觉的地方。 听实用说,他之所以在这地方租房子,只因为同层住着一个很有名的长舌妇,这女人是个半门清,却一天到晚不好好做生意,专爱打听各种花边新闻,对于她来说,打听到了这些东西,无非就是能多一些谈资,但在实用眼里,这种在常人看来可有可无的八卦新闻中,却偶尔能提炼出十分有用的情报。 第二天一早,我就见识到了这位长舌妇人的厉害,当时才四点来钟,我和实用早早起来,打算到菜市场进点食材,没想到刚出小区,就见马路上围了好几个人,他们凑在一起,碎言碎语地说着什么,实用还带着我跑过去听了一耳朵。 凑近了一听才明白,大部分围在这里的人都是当地的半门清,他们只是听众,一直在说话的,则是被众人围在中间的一个中年妇女。 她正在谈论百乌山三长老在外面包二x奶的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外加各种添油加醋,水准快赶上专业的评书人了。 实用大概是觉得这道消息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就拉着我走了。 路上我还问实用:“六姑父,你说,百乌山长老出轨的事,是真的么” 实用笑了笑:“长舌妇虽然向来没有口德,但她说的话,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我有些不解:“可就算知道了这些事,对你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实用依旧笑着:“如果能用得上,自然有意义,如果用不上,那就没有意义了。” 第496章 都是生意 我也是心里有些好奇,又多问了一句:“六姑父,你说,这些消息她都是从哪得来的” 实用笑了笑:“她以前是九峰山门人,就是因为嘴巴太碎,才被逐出了师门,兴许是没别的地方可去,才孤身一人来了渤海湾。你应该听说过九峰山的事吧” 我点了点头。 九峰山这个地方,我时常听仉立延和仉亚男提到它,据说这个门派就是靠着买卖小道消息来维持营生的,门中子弟,大多都有自己的消息源。 之前实用说,长舌妇说得那些话,十有八九都是真的,当时我还不太相信,可如果对方真是九峰山弃徒,从她嘴里吐出来的各种消息,应该都是正儿八经的干货,丝毫没有任何水分。 这时实用又对我说:“估计过不了几天,咱们就能听到一些有意思的事了。” 我微微蹙了一下眉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实用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却并未作答。 他越是不多言,就越是能勾起我的好奇。 接下来的几天里,每当天色还没开始见亮,我就跟着实用去菜市场进货,等到了他的店里,就是不停地揉面、调馅,时不时也会去福林烤鸭店照顾一下生意,顺便看看自称姓迟的狐妖最近来没来。 之前见到的那个民工在烤鸭店待了下来,我和他接触不多,但能看出来他是个实诚人,干活时手脚也够麻利,店主对他很是喜欢,说是如果咱们找不到别的营生,可以一直在店里干下去。 因为最近时常在烤鸭店逗留,我也和这家店的老板混熟了,他姓万,名字没仔细打听,只知道他今年已经七十多岁,大院里的熟人通常叫他老万或者万老板,我见了他,则是要叫一声“万大爷”的。 之所以能混熟,说起来还是因为他和我有着同样的癖好,也就是抽同一个牌子的烟,外加他对烟草这东西很有研究,经常向我抖漏一些和烟草有关的散碎学问,聊得多了,自然也就熟络起来。 除了每天经历这些零散的琐事,去菜市场进货的路上,我也会在十字路口前驻足,听一听长舌妇最近又得到了什么新消息。 她每天说的事,无外乎就是东家长西家短,不是那个门派的长老背着老婆搞婚外情,就是谁家的私生子又跑上门来争竞财产、地位了。 这种事偶尔听一听,倒也挺有意思,可听得多了,耳朵就容易起茧子,渐渐的,我对长舌妇说得那些话,也就变得兴致索然。 记得大概是我在使用的出租屋里住到第六天的时候,一大早,仉亚男就给我打了电话,简单说了说旧货店最近的情况,听她说,我回渤海的第二天,张大有就带着宝贝去了店里,当时是李淮山接待的他,两个人聊了不到五分钟,就把生意给敲定了。 如今张大有放在店里的两样宝贝已经出手,再加上仉亚男收齐了去年一整年的份子钱,这样一来,不但消除了账目上的赤字,竟然还有一些富余。 值得一提的是,张大有的两件宝贝之所以能这么快出手,仉云衣功不可没,听仉亚男那意思,仉云衣虽说平日里不怎么靠谱,可在做生意,却是一把难得的好手。 另外仉亚男还透露,仉如是最近这段时间没少到店里找麻烦,可因为我一直不在,他也不好把事做得太绝,就其原委,还是因为他不想得罪仉云衣。 至于仉如是为什么不愿意招惹仉云衣,我没多问,仉亚男也没多说,简单地向我报了账之后,就挂了电话。 接了这通电话我才明白,实用当初推荐仉云衣去旧货店帮忙,应该是有深层考虑的。 但我想不通,就连仉亚男这个常年在家里混迹的老油子,都不知道仉云衣竟然还会做生意,在仉家只能算半个外人的实用,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这边我刚刚将电话收起来,实用就从卫生间走了出来,朝我招招手:“收拾收拾,准备出门。” 仉亚男也是个作息不规律的人,现在还不到五点,我和实用起得早,是为了赶早市,她这么早给我打电话,估计是一夜没睡。 之后我也没耽搁,快速将自己打理干净,就跟着实用出了门。 来到十字路口的时候,长舌妇竟然不在,只有几个稀稀散散的路人正凑在一棵老榕树下,似乎在等着长舌妇前来讲段子。 实用朝路口那边瞥了一眼,咂了咂嘴,说:“看样子,今天咱们能听到点有意思的东西了。” 一边说着,他就快步走到了马路牙上,和在场的几个路人一起默默等着长舌妇出现。 我看了看手表,对实用说:“早晚点估计就赶不上早市了。” 实用朝我摆了摆手:“赶不上就赶不上吧,前几天买的食材还没用完,够今天用的了。嘿,来了。” 正说着话,长舌妇就出现在了路口,急匆匆朝这边走了过来。 在场的人看到他,都是一脸兴奋,看到他们的样子,我心里就有点纳闷,于是问实用:“这些人天天都聚在这儿听段子吗” 实用点了点头:“你可别把他们当场普通的路人,这些家伙,都是附近的消息贩子。” 说完,实用拍了拍我的肩膀,又朝长舌妇那边扬了扬下巴。 我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见长舌妇今天穿了一件很规整的工职装,臂弯里还夹着一个小包,一改平日的邋遢样,看起来,倒像是专程跑来做生意的。 哎,不对啊,刚刚她出现在路口的时候,还是一身便装打扮,怎么一眨眼的功夫,浑身的行头全都换了个遍 就见她快步走到了树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打印纸,仔细地看了两遍,随后才开口说话。 以前听她聊起家长里短的时候,说话措辞,完全就是段子手的套路,一点没个正形,可今天她一开口,我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了,听她那说话的方式,就跟电台的播音员似的,字正腔圆不说,措辞也非常正式。 今天长舌妇带来了两个消息。 其一就是赤云峰下镇压的狐妖在一周前私自出山,据说是来了渤海湾,如今灼尘子已经下山来找它了。 另一道消息则是,昨天夜里,有个在粮局大院里打工的外乡人遭遇了抢劫,可这场劫案实在是奇怪,钱财一分没少,浑身的衣服却被人扒了个精光,抢劫的人甚至还给他塞了一个皮包,里面装了不少现金,说是给他的路费,让他尽快离开渤海,近期不要回来。 两道消息混在一起,只要稍稍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个半夜遇劫的外乡人,肯定就是王大爷家的短工,抢劫的人,当然就是那位迟先生了。 不过这些话我和实用能猜出其中的玄机,在场的其他人却都是一脸懵,直问长舌妇,她说的这两件事,到底有什么关联。 长舌妇也不作答,只是快速收起了皮包,转身就走了。 还没等她的背影消失在路口处,就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精壮汉子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其余的人立即取出了现金,交到他手上。 怎么突然收起钱来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心里正疑惑,实用就拉了拉我的袖子,示意我跟着他一起离开。 汉子看到了他的动作,立即跨了两个箭步,快速到了我们面前。 实用冲汉子笑了笑,随口说一句:“生意不错啊。” 汉子大概是出于礼貌,也回了一个笑脸,随后又看了看我,问实用:“这位是” 实用立即向他介绍:“仉若非,二爷的徒弟。” 之前汉子看我的时候,眼神只能说还算客气,谈不上特别友善,现在听实用说了这么一句,才眉眼含笑地冲过来握了握我的手:“原来是二爷的高徒啊,久仰久仰,呵呵,以后我们的生意,还靠您多照顾了。” 我还了个笑脸,权当是回应。 这时候实用又拉了我一下:“走吧。速度快一点,应该还能赶上早市。” 汉子谦和地朝实用点点头,松开了我的手,我也就没再耽搁,立即转身朝停车场方向走了。 等到离路口有段距离了,实用才对我说:“你别以为长舌妇整天赖在路口,就是为了说些没着没落的话,给大家带点乐子就拉倒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生意,凡是站在老槐树下听她说话的人,多听一个字,就要多给一份钱。刚才那个汉子,就是专门负责收钱的人。如果不想交钱也可以,只要离那棵树远点就行了,只不过,离得远了,有一些隐蔽的话,可是听不到的。” 我说:“既然大家都要交钱,为什么咱们俩一分钱都不用给” 实用笑了笑:“渤海湾是老仉家的地盘,他们在这儿做生意,仉家人不收他们的租就不错了,他们哪还敢把手伸进仉家人的钱兜里” 我一想也是,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又问实用:“灼尘子又是什么人” 实用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反问我:“你在行当里混了这么久,难道没听说过灼灼仙人的名号么” 第497章 迟先生其人 灼灼仙人还真是从来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 其实当时的我并不清楚,灼尘子中的灼字,到底是哪个灼,于是开口说:“灼灼仙人,这个称谓,听起来很怪异啊。” 实用:“这个称谓,说起来还是灼尘子自己起的,在行当里和他相熟的,大多叫他火中仙。其实你没听说过他的名号,倒也算正常,毕竟赤云峰没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的行当里,已经很难再听到他们的事迹。” 听他说到了“火中仙”,我才猜到,灼尘子中的一个灼字,应该就应该是就是勺旁携火。 使用的话还没说完:“这个灼尘子,也算是个不世出的奇才了,年纪不过四十,就能跻身于一流高手的行列。” 我说:“行当里分流的事,我倒是听胡南茜说过一些,不过听她那意思,实力分流并不可靠啊,就连二爷这样的绝顶高手,在分流的时候也只蹭了个二流。” 实用摇了摇头:“也不是完全不准。就拿这个灼尘子来说吧,虽说赤云峰已经没落,可他竟还能靠着半部残籍修成三十六手引火术,这样的修为,放眼整个行当也是不多见的。”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见见他了。” “灼尘子这次是为赤尾狐而来,你肯定有机会见到他,不过以你现在的道行,肯定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不管他要做什么,做了什么,你最好能置身事外,尽量不要去招惹他。” “我招惹他干什么” 实用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慢悠悠地说道:“灼尘子的行事手段,可不是谁都能看得惯的,你的脾气又随二爷,咳咳咳” 说着说着,他就突然弯下了腰,当场就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我赶紧停下脚步,轻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一边说着:“六姑父,我觉得你还是去医院挂个号吧。” 花了好大一阵子,实用才渐渐将气息顺了过来,摆摆手说:“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就是一点旧疾,没大碍。再说我这种慢性病根本就治不好,去看大夫也是白花钱。” 我说:“要不我联系一下姚玄宗,让他来给你瞅瞅” 实用无奈地笑了:“你以为姚玄宗是什么人,谁的病他都给看我知道姚玄宗曾救过你两次,可那是因为你身份特殊,一来呢,你是二爷的徒弟,哪怕是为了还二爷的债,姚玄宗也应该照顾好你,二来呢,你又是阴差,对整个行当都很重要,你出了事,姚玄宗当然不能坐视不管。可我呢,我是什么身份仉家的倒插门女婿,行当里的半个圈外人,姚玄宗绝对不会在我身上花一丁点心思的,再说了,我的病,他也治不好。” 说到过门女婿和圈外人这几个字的时候,实用明显是带着一点怨气的,可说道姚玄宗也治不好他的病时,又是一脸的无奈。 我说:“姚玄宗就是嘴上硬,私底下其实挺热肠的,当初李二狗被舍子花寄了体,还是他给做的手术。” 实用:“李淮山是你的辅吏,阴差、辅吏本来就是一体的,姚玄宗肯为他做手术,也是理所应当的事。行了,你就别琢磨我的事了,都说了没大碍没大碍,你怎么还这么啰嗦。” “可我看你不像是没大碍的样。” “是我生病还是你生病,我说没大碍就是没大碍,啰嗦个什么劲呢你。” “行行行,你怎么说怎么是,你是长辈,我可不和你呛。” 实用捶打着自己的后背,给了我一个无奈的眼神,随后又换了话题:“要说起来,赤云峰确实是个好地方啊。” 我笑了笑:“怎么又说起赤云峰来了” 实用仿佛完全没听到我的话似的,自顾自地说着:“每到朝升夕落,就能在山巅上看到火云缭绕,一眼望去,山川草木上都透着一缕腾红,瑰丽至极,摄人心魄啊。只可惜我是没机会一睹盛容了,你要是能得闲,最好去看一看。” 我也是纳闷了:“既然你没去过,怎么知道那里是什么样子” 实用:“我确实没去过,这些都是听别人说的。” “听万大爷说的吧” “嗯。” 一边说着话,我们就进了停车场,我一个人去提车,实用就在停车场门口等着我。 本来我还想问问,万大爷和迟先生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纠葛,可实用自打上了车以后,就绝口不提这事儿了,一路上反反复复说着挑选食材的事,什么样的土豆做出来更散口,什么样的鱼做出来更鲜嫩,什么样的五花肉做出来更皮实、更有嚼劲,如此云云。 其间我也曾插嘴问他万大爷和迟先生的事,可他不是随便找个话题搪塞过去,就是说,不要什么事都问他,要学会用自己的眼睛去发现真相。 不得不说,和实用相处,的确是件很累人的事。 今天也是巧了,我和实用从早市进了货,刚刚开车进入粮局大院,就看到那位迟先生正在胡同口徘徊,整个大院里,都充斥着一股淡淡的妖气。 不只是院子里的空气被妖气浸染,就连我和实用身上,也都隐约包上了迟先生特有的气场。 顺带一提,迟先生现在已换了着装,那身做工精细的中山服不见了,改穿了一套略显油腻的旧衣服,连发型都从偏分变成短寸。 他在胡同口踱着步子,转了一圈又一圈,有几次仿佛下定决心要进去,可到末了,还是在胡同里兜了一圈,又慢慢兜出来了。 我摇下了车窗,想和他打个招呼,实用却拍了拍我的肩膀:“让他自己做决定。” “他这是干嘛呢” 实用只是冲我一笑:“你猜。” “猜不准。” “那就别瞎猜了,收拾收拾东西,回店里打火烧去。” “今天还打火烧啊,能不能给点别的活” “能啊,正好今天我身体不太好,要不然中午的菜,你来炒吧。” “那我还是打火烧吧。” 说实话,我也不是那号连个菜都不会炒的人,可我的手艺和实用比,实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怕别的,就怕砸了老店的招牌。 我从车上卸下了几箩筐食材,正跟着实用朝老店方向走,迟先生看到了我,就一阵风似地跑了过来。 眼看他离我们越来越近,我就问实用:“你说,我是理他呢,还是不理他呢。” “自己看着办。”实用从我手里接过了菜筐,又说了句:“别耽搁太久。” 说完他就走了,只留我一个人站在路口。 迟先生到了我跟前,就举起两只胳膊,特意向我展示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你看看,我穿这身,能当短工了吧”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问:“这身衣服不是你的吧” 迟先生也没打算隐瞒什么,当即点了点头:“我昨天晚上从别人手里买来的。” 我也是惊了:“你那叫买吗,分明就是抢的” “可是我给钱了呀。” 哦,对,听长舌妇那意思,他确实是先抢了人家的衣服,又给了人家一个塞满钱的皮包,可这应该算强买强卖吧。 不过他可能根本不知道强买强卖是什么概念,我也懒得对他解释,只是对他说:“你认识灼尘子吗” 我这边刚说出“灼尘子”三个字,他就紧张的不行,缩着脑袋朝四周贼溜溜地撒望,嘴上还问我:“他来了哪呢” “没来,不是,我的意思是,他早晚要来。”我说:“今天早上我听人说,镇在赤云峰下的狐妖私自出山,灼尘子已经来渤海湾找它了,合着那只狐妖,就是你吧” 听闻灼尘子还没来,迟先生先是叹了口气,接着又说:“是我啊,怎么了” 我说:“你不好好在赤云峰待着,跑这儿来干什么了不对啊,你以前干了什么事儿,赤云峰的人要把你镇在山底下” 迟先生很用力思考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我忘了。” “忘了这种事怎么还能忘了呢。” “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你说说,我换上这身衣服,是不是就能做短工了” “应该能吧。” 经我这么一说,迟先生顿时一脸兴奋,转头就朝隔壁胡同跑。 我看他跑得急,就伸长脖子大声冲他嚷嚷:“你会干什么啊,就去人家家当短工” 他大概是兴奋过了头,压根没听到我的话,一眨眼就消失在了胡同口。 望着空空荡荡的胡同夹子,我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位迟先生,看起来脑袋好像不太灵光,回头可别给万大爷添乱。 回到店里的时候,实用已经开始点炉子了,现在还太早,伙计们再过一个小时才上门,店里店外都特别安静。 实用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就回头问了我一句:“你和他聊什么了” 我摇了摇头:“也没聊什么。这个狐妖,脑子好像有点问题,不行,我得去万大爷店里看看,可别再整出要什么幺蛾子来。” 实用立即将我叫住:“别人家的事你少管回来,赶紧把面给我揉了。” 第498章 妖气四溢 这家伙,嘴上说着别人家的事少管,可不管是谁家的事,他都知道一些,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眼瞅着天色越来越亮了,我也没再啰嗦,老老实实地到菜板旁和面、揉面。 在实用身边待了这几天,虽说我调出来的肉馅还是不怎么样,可揉面的手艺倒是一天比一天强了,现在连实用都说,经我这双手揉出来的面,比那些有几十年经验的老师傅还劲道。 不得不说,每天被揉面和剁肉折腾得翻来覆去,内心竟然真的平静下来了。 从那时候开始,我学会了将所有精力都专注于眼前在做的事,至于做出来的东西好不好吃当然味道也很重要,但最重要的总归还是烹饪的过程。 也是在那段时间里,实用教会了我如何着眼当下,如何看淡功利。 而在之后的两年里,他又教会了我如何去思考,并让我明白,在很多时候,思维方式比先天的智力更为重要。 直到现在我也会想,要是在古代,实用说不定会成为圣人,放在现代,他也应该是一名学者或者思想家。 可现实是,实用只是一个每日为生计奔波的小老板,整天为柴米油盐那点事发愁,却也乐得自在。 他有理想,却甘于平凡,总是能看透一切,却唯独看不透他自己。 我也看不透他,直到现在也看不透。 昨天、今天、明天,石家老店的每一天仿佛是按照固定的轨迹在运转着,早上六点多,伙计们一个个走进店里,开始料理一整天的食材,快到七点的时候,第一波客人进了院子,默默等待着第一炉火烧被端上桌,中午,厨房里飘荡着小炒的浓浓香气,入夜以后,肥美的鱼肉在铁锅中慢慢沸着,冰凉的啤酒被笼罩在四溢的蒸汽中。一到晚上九点,院子里只剩下一片残羹,伙计们收拾了碗筷,各自离去。 每日每夜,如此往复。 我曾问过实用,就这么一直按部就班地活下去,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实用说,人生本来就是按部就班,学会如何平淡,就是人活一生最大的意义。 渐渐地我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每天最大的期望,就是钱箱里的钱比昨天多一点,实用最大的寄托仿佛也是那个钱箱,一到打烊之后,他就会默默地打开箱子,算一算这段时间赚下来的钱,够不够支撑儿子的学费。 日子确实变得淡了,可我心里,却有种从未体味过的充实。 听说前段日子,万大爷收留了迟先生。我一直想去烤鸭店看看,实用却一直不让我去,只说时机未到。 秋天已经走到了半腰,冬天也就不会太远了。 记得大概是中秋节前后,二爷托人给我带了个话,说是左有道从四川送了一个人过来,让我得闲回去看看。 听说这人是东北老黄家的四代孙,名叫黄玉忠,今年鬼市的时候,他在寄魂庄惹了祸,被左有道收拾了一顿,随后就送到渤海劳改来了。 在寄魂庄惹了祸,为什么要送到仉家来劳改,对于这件事,我怎么都想不通,于是就向实用讨教。 实用说,东北黄家和渤海仉家一样,都是行当里的大世家,如今的左有道,已是两大家族的监理人,他特意将黄玉忠送来,应该是有深意的。 我问实用,左有道究竟打得什么算盘,实用却摇摇头,说他现在也说不准,要见到黄玉忠以后才知道。 也就在二爷让人给我带话的第二天,粮局大院里出现了异动。 那天早上,我和实用刚从早市出来,就看到天色有些不对,说阴不阴,说晴不晴,原本没有一丝残云的太空中,竟浮现出了一抹阴雨天才有的深灰。 我摇下车窗,仔细看了看外面的天,有些担忧地说:“今天弄不好要下雨啊。” 实用靠在座位上,慢慢摇了两下头:“今天应该是个大晴天才对。天有异象,应该是有人在施大术。” 当我将车子开进粮局大院的时候,天色就彻底放晴了,可实用的心情却和天色完全相反,半路上他就一直皱着眉头,时不时还叹上一口气,我问他在想什么,他也不说。 到了胡同口,我就感觉空气中的妖力比平日里重了几分,现在我和实用身上又被裹上了妖气,要不是和他接触了这么多天,我几乎会把他当成一只化成人形的妖物。 实用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朝着隔壁的胡同口看了一眼,对我说:“等揉好了面,你就去老万那看看情况。” “不是说别人家的事别管吗” “别废话,让你去你就去。” 说起来我早就想去看看迟先生了,得实用这么一说,我立即加快了脚步,进店以后,三下五除二将面揉好,然后就从口袋里翻出一点钱,直奔烤鸭店。 大院里的每家店都是赶早开张,这还没到六点半,烤鸭店里已经飘出了阵阵浓香。 刚进烤鸭店的院子,迟先生正好抱着两个大木盆从里屋出来。 我朝他挥了挥手:“这么早啊。” 他一看到我,脸上就露出了笑脸,这会也扬起一只手来,冲我挥了挥。 可他这么一抬手,怀里的盆子就哗啦一声,全掉在了地上,盆里的热水连着鸭毛撒了一地。 “怎着了这是” 万大爷听到院子里的响声,一边嚷嚷着,一边冲出了店面。 看到满地的热水和鸡毛,万大爷顿时有些慌了,赶紧凑到迟先生跟前,仔细翻了翻他的裤腿和袖口,嘴里紧张地大喊:“没烫着吧水可热了。” 迟先生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只是后退了一步,指着落在地上的两个盆子说:“我赔。” 万大爷愣了一下,先是笑了:“没事就行啊。用不着你赔,木头打的盆,又摔不坏。” 说完这句话,他接着又换了一副十分严肃的嘴脸,冲着迟先生直嚷嚷:“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老是毛毛躁躁的,水那么热,要是烫着了可怎么办呢” 迟先生挠着头,闷闷地说:“下次不会了。” “行了,把地上的水收拾收拾,顺道把西屋的路子灭了。”说着说着,万大爷又变了主意:“炉子我灭吧,你收拾完地上的水,就去厨房把盘子碗的洗了。” 迟先生闷闷地“哦”了一声,就拿了笤帚,专心扫起了地上的脏水和鸭毛。 万大爷的视线一直随着石先生慢慢挪着,最后落在了我身上,这才扬起了一脸笑意:“呀嗨,你什么来的” 我也冲他笑了笑:“刚到。” “来来来,正好刚出了一炉鸭子,还烫着呢。” 一边说着话,万大爷就快速钻进了店里。 我朝着店门走的时候,发现迟先生只顾着扫水,却没注意到有个木盆正朝着院子角落滚了过去。 “你先把盆收了,再扫水。” 我好意提醒了这么一句,迟先生抬起头来,憨憨地笑了一下,接着就跑去追盆子了。 这家伙,还真是够笨的。 一进店门,万大爷刚好从钢架上叉了一只烤鸭下来,正打算往油纸袋里装。 我凑到他跟前,朝门口扬了扬下巴:“万大爷,那是店里新招的伙计吗” “啊,是,头两天才来的。也是个可怜孩子,身份证都没有,我看他实在没地方去,就让他留下了。”万大爷将鸭头上的钩子卸下来,笑呵呵地说着:“这孩子,笨是笨了点,不过人挺实诚的。” 我说:“他最近没给你添乱吧” 万大爷也是苦笑:“嗨,别提了,来了这几天,什么忙没帮上,尽添乱了。添乱就添乱吧,干上一阵子,肯定能好点。反正我这儿也不差他一双筷子,他留在这啊,也有人和我做个伴。” “店里平时就您一个人啊” “可不嘛,年轻的时候我一个人还忙得过来,这两年身子骨不大行了,一天忙到晚的,还真有点累来。” “家里人呢,都不在当地吗” “家里没人啊,嘿嘿,头两年老伴去世了,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一个人也挺好,自己吃饱了全家不饿。” “孩子也不在身边吗” “没孩子,嘿嘿。” 他这么一说,我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早知道万大爷是个没依没靠的孤寡老人,我刚才就不该问那句话。 正好这时候店里又来了别的客人,我也就没再停留,付了钱,拿起油纸袋就出了店门。 当时迟先生还在专心致志地扫地,我见院子里没有其他人,一个箭步冲到他跟前,拉住了他的手腕:“借一步说话。” 迟先生刚才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扫地上了,突然被我这么一抓,身子猛地哆嗦了一下,抬头看了我一眼,才松了松气:“哎哟,吓我一跳。” 我拉着他到了角落里,皱着眉头问他:“你干嘛呢这是” “我正扫水呢。” “不是说这事儿,大院里怎么这么浓的妖气。” 说话间,我还特意朝店门里看了一眼,包括万大爷在内,店门里的两个人身上,全都裹了一层妖气,我要不是事先知道这些妖气都是迟先生散播出去的,很可能也把他们当成妖物了。 第499章 老朋友 迟先生也不打算隐瞒,很直接地说:“那是我的妖气。” “我知道那是你的妖气,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散发这么多妖气出去。” “哎呀,我这两天右眼皮老跳,总觉得好像要有不好的事儿发生。” “你右眼皮跳不跳的,关我什么事。” 这家伙的思维和我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我说东他说西。 迟先生朝我跟前凑了凑,小声说:“我觉得,灼尘子好像要来了。” 这话算是说到重点上了。 我皱了皱眉头:“你就这么怕他么” “不是怕他,是怕他手里的三昧真火符,你说,他要是真来了,我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既然你这么怕他,就赶紧跑路吧,老在这待着也不是个事。” “不行,我的事还没做完呢。” “我说你干嘛非要赖在这儿啊,要报恩就抓紧点,报完了恩赶紧走” “报恩啊原来我是来报恩的呀,对对对,好像是这么回事。” 我也是惊了:“难道你连自己来干什么的都忘了” 迟先生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确实忘了。” “不是大哥,你这是什么破记性啊” “年纪打了,记性不太” “你少来这套。说,你来这儿到底想干什么大院里这么多人呢,你天天把妖气放出去,谁受得了啊。” “我真的忘了。就记得,我是来找万老头的,他好像给过我什么东西,这次来找他,就是把欠他的东西还回来。” “那你还了就赶紧走吧,别老在这待着。” “可我不记得他给过我什么了。” 我:“” 迟先生沉思了好半天,又朝我跟前压了压,小声说:“要不,你帮我回忆回忆” “回个锤子我又不知道你和万大爷之间有什么纠葛,怎么帮你回忆。” “嗯,有道理。” 和这种人和这种妖说话,实在是伤人脑筋,我有点不耐烦了,就对他说:“行了,你别在这儿呆着了,赶紧走吧。” “去哪” “我哪知道你要去哪,爱去哪去哪,总之别在这待着了。大院里的人要是天天泡在你的妖气里,轻则折了福禄,重则小命不保,你要是不想害人,就赶紧走。” “不碍事不碍事,”迟先生朝我摆摆手:“我的妖气伤不到人的,最起码泡个十天半个月没啥问题。哎,你说我到底是来干啥来了” “我哪知道你干啥来了” “哎,对了,你贵姓啊” “我姓仉。” “仉哦我来到这儿之前,应该不认识你。” “这不废话么” 这时候万大爷已经送食客出了店门,我也没敢再和迟先生啰嗦下去,转头就朝胡同里走。 刚出了烤鸭店的院子,迟先生又一溜小跑追上来了。 我也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才回头看了一眼。 他跑过来,抓着我的手腕,贼兮兮地说:“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我皱了皱眉:“什么事说吧。” 迟先生挠了挠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要是你在这里遇到了灼尘子,能不能通知我一声” 我说:“行是行啊,怕就怕我还没见到他,他就先来找你了。” 迟先生:“没事,他认不出我来。” 我也是纳闷了:“你不是一直被镇在赤云峰下么,他难道没见过你” “见过,不过没见过我化形的样子。” 正说着话,院子里就传来了万大爷的呼喊声:“小迟,院里的水怎么还没扫干净呢,干什么去了你” 迟先生这才放开我,忙不迭地回去了。 看着他贼溜溜的背影,我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 谁说这只老狐狸脑袋不好使,它可是精着呢,到这会儿我才想明白他为什么撒那么多妖气出去。 每个人身上都沾了妖气,每个人看起来都和妖物无异,加上灼尘子又没有见过他的人形,就算真到了大院,想找到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回到石家老店的时候,院子里几乎人满为患了,我拎着烤鸭进了厨房,实用立即回过头来问我:“老万那边什么情况” 我撇了撇嘴:“没什么情况,迟先生留在他店里了,两个人相处的好像还不错。哦,对了,听迟先生说,灼尘子好像要来了。” 实用放下了手里的活计,默默掐出几个指诀,随后点了点头:“他确实来了。若非,今天你就别在店里耗着了,去大院门口候着吧。” 我说:“这个灼尘子身份很高吗,还得让人出去接他” 实用又开始朝炉口上拍火烧,一边说着:“让你出去,是为了给店里招揽生意。灼尘子算个什么东西,还用得着你亲自去迎他” “你店里也不缺生意啊,还用得着我去招揽吗” “让你去你就去,怎么这么多话呢真是。你要是真碰上了灼尘子,就招他到店里来吃饭。” “然后呢” “什么然后呢” “把他弄到店里来以后,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实用抓起了一块毛巾,直接甩到了我身上:“他和我无怨无仇的,我对付他干什么快去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我摘下肩头上的毛巾,将它叠好,放在了菜板旁边。 没想到实用又大声催促一句:“别磨蹭了,快点去”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不敢再耽搁了,赶紧出门,朝着粮局大院一阵猛跑。 虽说实用这家伙着实让人看不透,但和他接触了这么一段时间,我对他的性子,也算有了一个大体的了解。 这人说话从来不说透,全要靠人去猜,单看他今天这副急慌慌的样子,想必那个灼尘子,已经快到大院门口了。 果然,我这边刚一出大院门口,就感应到了一股非常精纯的念力。 这股念力来自于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我跑出门口的时候,他正背着手,缓缓朝大院这边走来。 我记得那天他好像穿了一件纯白色的中山装,在尚未大量的天色映衬下显得格外扎眼,另外,藏在背后的手中还握着一条乌木打造的拐杖,要说灼尘子的腿脚也没什么问题,他带在身边的拐杖,估计是件法器,上面的灵韵相当醇厚,隔着很远都能感应得到。 顺带一提,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念力,可不是一点点念力残留,此时他一边走路,一边不断地凝、散念力。 一般来说,我们在外面行走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要隐匿炁场和念力,生怕别人知道我们是行当里的人,可这家伙却截然相反,让法器的灵韵暴露在空气中不说,身上的念力还一收一散的,好像就怕别人不知道他身上有修为似的。 既然人家来都来了,咱们作为东道主,也不能太失礼。 眼见他已经到了门口,我就抬起手来,朝着他慢慢一揖。 我这边一开口,灼尘子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你认得我” 我笑了笑:“听说过李先生大名,今天倒还是头回见。” 之前好像忘了说,灼尘子的本名叫李鸿胪,实用上次说到他的时候曾提过一次。 他脸上的笑容更盛,也朝着我作揖行礼:“不知道尊上是” 尊上,也就是问我师父是谁。 真是稀奇了,不问我是说,一上来就询问师承,这样的人还真是少见。 我说:“我师父是仉侗。” “你是二爷的弟子”灼尘子皱起了眉头,一脸疑惑地说道:“可冬字脉的人我都见过,怎么觉得你这么面生呢哦,我明白了,你是二爷的记名弟子吧。”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就扬起了下巴,恨不能用鼻孔看我。 稀奇,真是稀奇了,什么人啊这是 我就反问一句:“二爷还有记名弟子我怎么不知道呢。” “他叫仉若非,是二爷唯一的嫡传弟子。只不他过回仉家的时间不长,行当里听说过他的人不多。”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回头一看,就见实用一边用毛巾擦手,一边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我立即向实用投去一道疑问的眼神,意思是问他怎么来了。 实用也不理我,径直朝灼尘子走了过去,嘴上一边说着:“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副熊样” 灼尘子笑了笑:“你也没怎么变啊,还是从头到脚透着股人渣味。” 看实用和灼尘子的样子,两人应该是老相识了,而且关系好像还很好。 实用将毛巾搭在肩上,朝灼尘子扬了扬下巴:“还没吃饭吧” 灼尘子:“没呢,听说你在这儿开了个点,这不么,我就干了个早,到你这儿来吃早点。” 实用抬手朝大院内部指了指:“右数第一个胡同,我的店就在那里头。” 灼尘子笑着点点头,又调过身子来,朝我作了个揖,才举步朝着胡同口走去。 实用故意缓了缓步子,退到我跟前,用很低的声音嘱咐一声:“小心点。” 我不解地看向实用,只见实用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根本看不穿他在想什么,之后他也没多说什么,快步跟上了灼尘子。 刚进大院没多久,灼尘子就停下了脚步,皱起眉头问实用:“这里的妖气是怎么回事” 实用当即扯了个慌:“民国年间就这样了。这地方不光有妖气,还有邪祟呢。” 第500章 一言不合 这个时间点,店里还有不少客人,实用引着灼尘子进了厨房以后,就绕过炉灶,走到了镶在厨房北墙上的小门前。 我在店里帮工也有一段时间了,却从来没见实用开过这扇门,刚来的时候,我看门上挂着几把很厚的锁头,一直以为那里应该是个冷藏间,后来才发现店里还有个地窖,所有的食材都存在那里,至于这扇门的另一侧究竟有什么,说起来我也一直很是好奇,但从未多问。 直到实用拿着一串钥匙,将门上的锁一一打开,推开门的那一刹,我才看到门后竟然是个装修别致的雅间,里面的各种家具都是价值不菲的老古董。 实用转过头来对灼尘子说:“早上只有火烧,肉的素的都有。” 灼尘子打趣似地笑了笑:“我大老远地跑来找你,也不请我吃点好的。” 实用白他一眼:“没说要请你,饭钱照付。” 正好炉子里的火烧已经烤到五成熟了,实用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到炉旁,掀开炉盖子,用刷子蘸着蜜油,仔细地朝饼面上刷着。 灼尘子盯着实用看了一会,最终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就快步进了雅间。 我凑到实用身边,压低声音问他:“六姑父,你和这个灼尘子,应该是老相识了吧。” “嗯。”实用重新将炉盖压好,转过头来对我说:“年轻的时候,我和他搭过伙,就像你和李淮山一样,一年中大部分时候都在一起,接了单子,也是两个人一起做。直到实家出事,我来了渤海湾,从那以后就一直没再和他联系。” 我随口问了句:“当年实家到底出什么事了” 实用看了我一眼,说:“别瞎打听,面不够用了,再去揉点。” 我“哦”了一声,就回到菜板前揉面了。 在这之后,实用就一直坐在炉灶前拍火烧,一句话也没多说,我站在菜板这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虽说不知道他脸上是什么表情,但总觉得他好像心事很重的样子。 灼尘子进了雅间以后,也没再出来过,实用对他没有特别照顾,先伺候好了院子里的顾客,一直到了八点多,院子里的人都散了,实用才让伙计们离开,说今天有点事,不做生意了,让他们回福利院休息一天。 等最后一个伙计收拾好东西离开老店,灼尘子才从雅间出来。 当时实用真拿来一块鲜肉,打算亲自调肉馅,灼尘子就径自走到他身边,拿过一个面盆,摸摸和起了面。 实用看了看他手底下的面盆:“你洗手了吗,就揉面” 灼尘子嘿嘿一笑:“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实用撇了撇嘴,又朝着我招手:“若非,还是你来揉面吧。” 灼尘子:“你现在这么讲究了么,不洗手还不能和面了反正是自己吃,这么小心干嘛呀” “他揉面揉的比你好。” 听实用这么一说,灼尘子就抬起脸来冲我笑了笑,随后就将面盆推到我跟前,嘴上说着:“你真的是仉二爷的嫡传弟子” 没等我开口,实用就对他说:“若非不只是二爷的嫡传弟子,还是阴差。” 灼尘子立即摆出一副郑重的样子,朝我抱手一揖:“原来是阴差当面,失礼失礼。” 实用那胳膊肘拐了他一下:“你行了啊,都是自家孩子,老这么文文绉绉,恶心谁呢” 灼尘子一眼瞪了回去:“说谁恶心呢” “说你呢。” “嘿,我说你这人” “我这人怎么了” “没怎么。”灼尘子闷闷地摇了摇头,一边拿起碗来,将几种不同的佐料倒进去,用筷子慢慢地搅匀。 看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随意,想必早些年的时候,常常和实用一起做东西吃。 大概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灼尘子回过头来冲我一笑,嘴上说道:“说起这打火烧的手艺啊,还是当初我们俩在辰州落难的时候,从一个老师傅那儿学来的呢。别跟你吹啊,这要是放在十年前,我的手艺可比老实强多了。” 实用竟也笑了:“吹吧你就,当初学手艺的时候,老师傅就说你不是这块料,说你甭管干什么,都太过急功近利,怎么都静不下来。” 灼尘子:“可当初学手艺的时候,我就是比你学得快嘛” 实用:“你那哪是快,你那是急,心急。” “我说老实,咱们多少年没见了,你非得跟我抬杠么” “没跟你抬杠,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好像就赌上了气,谁也不理谁了。 过了好一阵子,还是灼尘子打破了沉默:“老实,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不想重新出山么” 实用将切好的肉放进了调馅用的铁盆里:“我现在挺知足的,守着这么个店,能养活一家老小,挺好。” “不是我说你啊老实,你的修为,别人不知道,我可是一清二楚。你就甘心一辈子这么耗下去,你就不想把实家的传承发扬光大” “实家的传承,只要能传下去就很好了,没什么好发扬光大的。你那个料是不是酱油放多了,怎么这么黑呢” 灼尘子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碗,尴尬地笑了笑:“好像还真是,唉,很多年没干了,有点手生。” “一边去”实用用胳膊肘将灼尘子挡开,拿过料碗,将半碗聊倒了,又拿来其他佐料,重新调了一碗。 这会儿灼尘子还凑在他跟前问:“你就不想知道,我这次是为了什么事来的吗” 实用瞥了他一眼:“还不就是因为赤云峰下的老狐狸私自跑到了渤海湾。” “你的消息还是那么灵通。老实啊,你就听我一句吧,别再这么耗着了,在熬上几年,你一身的本事,弄不好全都荒废了。” “我就乐意耗着。” “怎么还跟你说不通了呢” 实用大概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中途换了话题:“你打算怎么处理那只狐妖啊” 期间我一直看着灼尘子,实用问出这句话以后,就见他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恨恨的表情。 起初我还以为他没打算放过实用,还想就刚才的话题接着聊下去,没想到他一开口就说:“当年师父还在的时候,我就建议他把老狐狸除掉,可师父总说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老狐已在山下压了这么多年,心性想必是变了,既然它已经弃恶从善,留着它也无妨。我师父你也知道,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过妇人。人x妖毕竟殊途,留着它做什么正好这次它私自出山,我打算借着这个由头把它除掉,也算是一了百了。” 实用的眉头顿时拧成了一个“川”字:“你决心除掉它,仅仅是因为人x妖殊途” 灼尘子也皱起了眉头:“你什么意思” 实用无奈地叹了口气:“别人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和你相处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那可是一只千年老狐啊,你要除掉它,无非就是想在行当里多攒一点名望。” 灼尘子争辩道:“是又怎样赤云峰的情况你也知道,如果我不趁着还能干的动,多积累一点名望,以后谁还记得我们这一脉我可不想让赤云峰的传承,在我这一代断了。” 实用:“你不是有徒弟吗,还怕断了传承” “有徒弟又怎样,行当里的人,还不是早就忘了天底下还有赤云峰的存在不光是赤云峰,还有你们实家,你说说,咱们的修为不比别人低,学问也不比别人差,可境遇呢放眼整个行当,所有的资源都攥在几个大宗门、大世家手里,像咱们这样的人,早就被断了活路了” 说着说着,灼尘子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赶紧朝他摆摆手:“我理解,我理解。” 灼尘子也是长叹一口气:“我真没别的意思啊,可行当就是这么个情况。唉,今天我说的这些话,你可别告诉二爷啊。” 我笑了笑,点一下头。 实用开口道:“咱们这个行当从出现至今,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了,这么多年过去,能用的资源早就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大家宗阀死死管控着,剩下的这点资源,也早就被吃空了。” 灼尘子:“可行当里又不是只有大宗大族,资源都归了他们,咱们这些小门庭怎么办” 实用:“你不要老拿资源来说事,咱们不管怎么说,还有个门庭呢,你也不想想,行当里还有多少散修和隐修,他们无门无派,又能去依靠谁可即便是这样,在隐修和散修中,也有不少修为高卓的术法大宗啊。” 对于实用的话,灼尘子有些不屑一顾:“什么术法大宗,都是徒有虚名而已。我就不信了,一丁点资源都没有的人,修为还能高到哪去。” 实用也懒得再和他啰嗦,嘴里“啧”了一声,就没再言语。 眼看着气氛降到了冰点,我也不好插嘴说话,就默默揉着面,一句话也不说。 第501章 执念太深 毕竟是熟到不能再熟的老朋友,偶尔闹点小矛盾,倒也不至于影响两个人的感情。 等新一炉的火烧烤好,实用就让我去粮局外面的便利店买一瓶白酒、一箱啤酒,说是要和灼尘子好好叙一叙旧。 他们两个饭局,我本不想参与,可实用却执意要我留下,正好我也没吃饭,就留下来蹭食了。 灼尘子不是一个胜酒力的人,半杯白酒下肚,人就微醺了,话也随之多了起来。 他和实用聊得,起初大多是一些陈年旧事,聊到过去的种种经历,总是一脸的感慨,可实用似乎对自己以前做过的那些事并不感冒,脸上也没多少特殊的表情。 灼尘子喋喋不休地说着,实用大多数时候只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听众,偶尔回应几句,说得也都是不疼不痒的话。 我插不上嘴,只能干干地坐着。 早上实用让伙计们离开的时候,我心里还有些疑惑,不就是请灼尘子吃顿饭么,还用得着把一整天的生意都撂下当时我还琢磨着,也许实用是打算带着灼尘子在渤海湾走走看看,了解一下当地的风情。 直到饭局开始以后,我才知道实用这么做,其实另有深意。 这个灼尘子,不喝酒的时候还好,只要白酒一下肚,就变得粘粘糊糊没完没了,一顿饭,从上午吃到晚上,吃完了火烧,实用又在中午炒了小炒,晚上炖了铁锅鱼,灼尘子没完没了地说,没完没了地吃,没完没了地喝,直到一斤白酒喝完,他把自己彻底喝废了,这顿饭才算是画上了句号。 早在灼尘子没来之前,我曾跑到万大爷店里买了一只烤鸭,快到中午的时候,眼看火烧已经吃完了,实用还没开始炒菜,灼尘子眼尖,看到了放在炉灶旁的油纸袋,问我里面装了什么,我说是烤鸭,他也没客气,抓过来就给片了。 在灼尘子撕开油纸袋的时候,我和实用都是一脸的紧张。 迟先生毕竟还在烤鸭店做帮工,那只烤鸭上,说不定也沾了他的味道,就怕袋子这么一撕,灼尘子就会发现异常。 好在这哥们实在是喝大了,也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在我看来,一场潜在的风波,似乎就这样蒙混过去了。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大概在晚上九点左右的时候,我才背着灼尘子,在实用的引领下走出了店门。 走到临门口的钱箱旁边,实用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就开始在灼尘子身上搜。 他连翻了几个口袋,没有任何收获,最后又扯开了灼尘子的衣领,将手伸进了埋在胸口附近的内袋里。 灼尘子本来都不省人事了,此时却快速抬起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口袋,硬是不让实用下手。 合着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没睡啊。 实用尝试了几次都没能将手扎进这个口袋里,最后也有点急眼了:“吃饭付钱,天经地义松开” 灼尘子这才闷闷地将手指撒开,嘴上还嘟囔了一句:“不仗义。” 实用也没理他,直接摸出了五张大红钞,转手就塞进了钱箱里。 我估摸着吧,灼尘子不光小气,而且还特别爱占便宜,明明没睡死,却也不从我背上下来,我就这么背着他走了五六公里,人家连个谢谢都不带多说一声的。 刚出胡同的时候,我本来想去开车,可实用却朝我摇了摇头,还伸手指了指我的车牌。 那意思好像是说,不能让灼尘子看到我的车牌号。 我问实用要把灼尘子送到哪去,实用说,出了粮局大院向左拐,走过五个路口,有一家连锁酒店,价格不算高,还供应早饭,让灼尘子今晚就在那对付一下。 就这样,我背着灼尘子走了整整五个路口,眼看要近酒店的时候,他突然睁开了眼,问了实用一句:“我错了吗” 实用斜着眼睛瞥向他,却没说话。 灼尘子又说:“这些年,我做了这么多事,就是想为赤云峰正名,这难道是错的吗为什么行当里的每一个人都看不惯我,实用,你说说,我到底怎么得罪他们了” 实用皱了皱眉头,慢慢吐了句:“你做的太过了。” 说完,实用就在我肩上拍了一下,示意我别停下。 灼尘子刚才明明醒过来了,可等到进了旅店大门,一看到站在柜台后面的收银员,他又脑袋一歪,开始装睡。 实用一看他状态不对,赶紧上手,从灼尘子的口袋里掏出了身份证和钱包,灼尘子依旧死死攥着自己的口袋,可这一次实用发了狠劲,灼尘子没能挡住,钱包被掏出来的时候,都被他们两个给攥拧巴了,好在身份证没折断。 备了信息,交了押金,我就将灼尘子扔在了大厅沙发上,实用一个箭步过来,将钱包用力甩在灼尘子身上,随后就拉着我快步离开了。 走出旅店的时候,我回头朝大厅里看了一眼,就见灼尘子摇摇晃晃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拿着钱包和房卡,一路摸索着朝电梯方向走了过去。 看到他这副样子,我就不由地笑了笑,实用在一旁问我:“笑什么” 我指了指店门:“这家伙真有意思,至于抠搜成这样么” 实用一点也没有谈笑的意思,只是皱着眉头说:“再见到他的时候,千万要小心。” 我有些纳闷地问:“和他相处了这一天,我倒觉得,他也不像个恶人啊。” 实用摇了摇头:“他是个执念很深的人,估计下一次咱们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就不会这么和和气气的了。” 我感觉到实用话里有话,就问了句:“难道说,他已经察觉到异常了” 实用:“暂时还没有。灼尘子是个聪明人,等他的酒醒了,仔细回想一下今天的事,总归还是会看出一些问题。” 我说:“你的意思是,我从万大爷家买回来的那只烤鸭” 没等我说完,实用就摆了摆手:“和烤鸭没关系。若非,你仔细想想,咱们今天晚上从粮局大院里出来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离开大院时的情景,很快就明白了实用的意思:“烤鸭店打烊了” 对,就是烤鸭店打烊了。店里一打烊,万大爷肯定会带着迟先生离开大院,他们这么一走,院子里的妖气,可就散了。 实用转过头,视线穿过身后的橱窗玻璃,落在了旅店大厅的沙发上,他眉头紧蹙,慢慢地问了一句:“得赶紧通知老狐狸,让他尽快离开渤海湾。” “没用,我今天早上就劝过了,可他不肯走。真不行,我想个辙把他轰走算了。” 实用先是点了点头,可过了小片刻,他又抓着我的手腕摇头道:“不行,老狐狸身上还带着赤云峰的咒印,虽算咱们把他轰走,老李依然会找到他。算了,先让他留下来吧,兴许留在渤海湾,对他来说反而更安全。” 我说:“六姑父,你先前不说还说,别人家的事别管吗,怎么现在” 实用叹了口气:“我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老李竟然一点变化都没有。他执念太深,再这么下去,终究会害了自己啊。” “六姑父,我觉得你还是去劝劝灼尘子吧。老狐狸毕竟活了那么多年了,加上本性也不坏,灼尘子平白无故夺了它的性命,怕是有损功德啊。” 实用还是摇头:“那可是千年老狐,狐修千载,必是天地造化使然,杀了它,何止是损功德这么简单。可老李执念太重,也不是咱们能劝回来的。唉,你也别想这些了,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明天还得赶早市。” 我说:“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了吧” “先别管了。”实用一边说着,一边朝马路上走,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转过头来对我说:“最近这段时间,二爷可能会和你联络。” 怎么突然又提起二爷来了实用的思维跳跃性太大,我确实有些跟不上节奏。 这时又听他说:“最近这几天,如果二爷给你打电话,你别接,他给你发短信,你也别回。从明天开始,咱们就不回出租屋了,晚上就在店里住。” “啊为什么啊” 实用也没回应,转身就走了。 我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愣,最后还是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当天晚上,实用就收拾好了行李,做足了在店里打持久战的准备,看着他一晚上忙里忙外,我心里很是疑惑,可问他有什么打算吧,他又不给明话,只是让我自己去想。 在这之后的几天里,粮局大院还是一如既往的样子,妖气还是那么重,客人还是那么多,只不过自那一晚醉酒之后,灼尘子就再没有出现过。 我时不时会到万大爷的烤鸭店看看,迟先生还是一天到晚笨手苯教的,不是打了盆子就是摔了碗,万大爷看在眼里,烦在心里,却丝毫没有将迟先生赶走的意思。 有一天早上,我和实用带着一堆食材进了大院,就见迟先生又在胡同口徘徊,这一次实用直接抱走了我怀里的几框青菜,让我去问问情况。 第502章 狐狸和鞋 刚才下车的时候,迟先生就一直朝着我们这边观望,大概是碍于实用在场,他一直没敢过来,现在实用进了胡同,我朝着他那边走,他也冲着我跑了过来。 “灼尘子已经来过了,你怎么还没走”没等他跑到我跟前,我就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迟先生闻言顿时惊了一下,赶紧停下脚步朝着周围乱撒望:“他在哪呢” 我说:“前两天来的,他现在应该还在渤海湾。” “哦,他不在就好,不在就好。”迟先生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照片,一边说着:“你会弄这东西吗” 我拿过照片来一看,上面只有一双千层底的老布鞋,别的什么都没有。 反复看了看照片,越看,心里就越纳闷,我就问迟先生:“你想干什么啊” 迟先生指着照片说:“你会做吗” “做鞋” “啊,就是做鞋,你会吗” “我哪会这个啊不是,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迟先生收回了照片,撇着嘴说:“万老头的鞋有点旧了,我想给他弄双新的。我留意过了,他平时也不穿别的鞋,只穿这种,而且还只穿手工做的。” 我说:“这种老布鞋,市面上应该也有卖的,改天你在市区里转转,应该能买到。” 迟先生显得有些为难了:“可万老头只穿手工的。” “手工的应该也有卖,就是价格高点,我估计你应该负担得起。” 迟先生看看自己手里的照片,挠了挠头,转身就朝隔壁胡同走了,临进胡同,他又回过身来,冲我喊了一声谢谢。 眼瞅着他进了胡同,我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先不说他的修为怎么样吧,光是这智商就够麻烦的,要是灼尘子真杀过来了,我估摸他十有八九会着了人家的道。 其实要我说,如今最好的选择,就是把迟先生轰走,省得他一天一天的在这等死。可实用的话也有道理,灼尘子和迟先生之间的事情,怎么说都是赤云峰的家事,我们作为外人,的确不太好插手。 在行当里待了这么久,我也算看明白了,在这个圈子里,宗门和宗门打交道,最讲究一一个“敬”字,互相尊敬,互不干涉,别人家的事,终究是别人家的事。 恰好聊到这儿了,我突然二爷以前也说过一句话,给我的印象至今深刻,他说,咱们这个行当,是行当人的行当,在这滩浑水里,没有人能主导一切,每个下水的人,都仅仅是参与者而已。既然是参与者,不管干什么事,都得按规矩来,坏了规矩,免不了要被千夫所指。 但二爷也说过,行当里的那些旧规矩、旧习俗,说白了就是一堆陈年老shi三声,天天守着它们,早晚有一天把自己恶心死。 矛盾吗确实很矛盾,可行当里的事,大多都很矛盾,我能有什么办法。 眼看快六点了,迟先生一走,我就回到了石家老店,照常揉面、调馅,就连实用都说,才过了短短半个月,我做出来的东西,就能摆在明面上卖了,如果以后我自己开店,也能照着这样的路子来,至少是不会亏的。 很多人可能会奇怪,只不过是做个火烧,怎么又和做生意牵扯到一起了 就连代笔写书的老左也有这样的疑问,说实话,对于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当时他问我的时候,我也只是说,其实在那段时间里,实用教给我的,不是做火烧的手艺,而是如何沉淀自己。 如果说跟随二爷学艺的那段日子里,我学会了急躁,也学会了奋进,那么,在和实用相处的这段日子里,我学会了安静。 人一旦静下来,那颗为了功利而烦躁不休的心,也会得到片刻的安宁。 实用说,其实所有的功名利禄,都是在安宁中衍生出来的,一味冒进,就会一味地迷失,我至今也不敢断定这些话到底对还是不对,但我喜欢这样的安宁,和充实。 那天早上,我看着实用将一炉炉火烧分给院子里的食客,也看着食客们围在餐桌前大快朵颐,心中竟升起了一股莫大的幸福感。 中午,实用和伙计们早早收拾好了食材,准备为即将来临的客人们炒菜,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点亮屏幕一看,是二爷打来的。 实用放下手里的活,朝我这边看了一眼:“是二爷打来的吗” 我点了点头,实用也点了点头:“别接。” 我将手机调成静音,装进口袋里,叹口气说:“你是不知道二爷的脾气,现在我不接他的电话,回头他就得收拾我。” 实用笑了笑:“我当然知道他的性子,所以才不让你接电话。估计过一会他会发短信给你,你也别回。” “六姑父,你这是在害我啊。” “我这是在救你。” “救我你说这话,我可就不太明白了。” “就你那棒槌脑袋,我料你也想不明白。行了,别在那傻站着,赶紧过来帮忙”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就跑过去帮厨了。 过了没多久,第一桌客人就来了,因为食材都已经准备妥当,一桌子菜炒下来,倒也不不用花太长时间。 实用让我讲最后一盘小炒端出去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了句:“你去老万那看看吧。” 自打灼尘子来了以后,我就老是牵挂着烤鸭店的情况,听他这么一说,就快步冲进院子,刚放下菜盘,就快速解开围裙,朝着烤鸭店跑。 这会儿已经是下班点了,要是在以往,中午十二点多,正好是烤鸭店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可今天店门口也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客人,迟先生搬了一个小马扎,就坐在店门旁边,手里还拿着针线,不知道在搞些什么。 我走到他身边,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干什么呢你” 没等怎么着呢,迟先生那边先传来了一声惨叫:“哎呦我的手” 接着我就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打眼一看,才发现针尖攮进了他的指头上,以前我还以为只有人才是十指连心,没想到狐狸也是,他忍不住疼,用双膝夹着手掌,不停地抖腿。 过了好大一阵子,迟先生才缓过劲来,很不爽地白了我一眼:“你就不能小心点吗,没看见我正做针线活呢吗” 我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 一边说着,我抓起了被他搭在腿上的一堆麻布,就见几层布已经用线穿在了一起,看这样子,好像是要纳个鞋底。 再看看迟先生的手,指头上已经被戳出了好几个血洞,有些已经结了碴,有些还流着血。 我抓起他的另一只手,看了看他捏在手里的针,不由地皱了皱眉:“怪不得你手上这么多洞呢,针太细,布又太厚,不受伤才有鬼了。不是,我说你做个针线活,怎么连顶针都不戴” 迟先生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什么事顶针” 我说:“那东西长得跟戒指差不多,上面有小槽,专门拿来顶针尾的。” “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好像见过那东西,改天去弄一个。” “我说你这是干嘛呢” “给万老头做双鞋。” “你干过这种活吗” “这是头一次。” 算了,还是别和他扯这些没用的了,就他这智商,扯起来估计没个头。 我转了话头,问他:“今天店里怎么就这么点儿人” 迟先生抬头看了看院子里的两三个顾客,说:“不知道怎么回事你,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一早生意就不咋好。” 正说着话,万大爷就拿着一个油纸包从屋里出来了。 “老早就听见你的动静了,喏,刚出炉的烤鸭,你带回去吧,今天就不收你钱了。”万大爷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油纸袋塞给了我。 我出来的急,忘了穿外套,现在身上一分钱没有,一时间有些尴尬。 万大爷似乎看出了我的为难,笑着说:“说了今天不收你钱了。” 我干干地笑了笑,随口问一句:“今天烤鸭店的客人不多啊。” 万大爷点了点头:“也是怪了,平时都好好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嗨,也无所谓,反正今年我也赚够本了。你干什么呢这是” 说着说着,万大爷的视线就落在了迟先生身上。 迟先生赶紧把受伤的那只手藏在背后,舔着个大脸说:“没干啥” 万大爷一把将他的手拉过来,打眼一看,接着就皱眉了:“怎么伤成这样了,你这是干什么呢” 这边万大爷盯着迟先生的手,迟先生又悄悄将针线和攒好的布藏了起来。 可人老鬼多,这点小动作那里逃得过万大爷的眼睛,就见万大爷快速俯下身子,又从迟先生身后将一摞子麻布全都扯了出来。 他一看到那些被线扎起来的布片,大概也猜到迟先生要干什么,脸色连着变了好几变。 迟先生昂头看着万大爷,闷闷地说:“我想给你做双新鞋。” 万大爷笑着叹了口气:“这傻孩子。” 第503章 七棱狼牙箭 傻孩子迟先生的年纪,比万大爷不知道大了几十轮,现在却被人叫做傻孩子,也不知道他心里该做何感想。 眼见院子里的顾客也散的差不多了,我就对万大爷说:“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啊。” 万大爷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迟先生身上,听我这么一说,才回了回神:“哦,行,你先忙吧,以后有时间再来找我聊天。” 我笑了笑,转头就走了。 要说这段时间,我跑到万大爷的烤鸭店打探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来的时候一直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可这一次,我心里却隐隐有些不舒服,但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一回到石家老店,实用就转过头来问我:“有情况吗” 我想了想,说:“好像没什么情况” 实用皱了下眉头:“什么叫好像” 我说:“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对了,今天烤鸭店的生意有点冷清,只有零星的几个客人。” 实用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即追问:“什么样的客人” 他这么一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就是就是买烤鸭的客人呗,怎么了” 实用也不多做解释,赶紧拆下袖套,撒腿就朝店门外跑,我也没敢迟疑,立即跟了上去。 他一直冲到大院门口,然后就冲着马路上不停地张望。 我心里奇,就在一旁问他:“六姑父,你在找什么啊” 实用从鼻子里长长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对我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就你这点心机,早晚要被仉如是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看看你的手机,二爷发短信了吗” 之前我把手机调成了静音,现在拿出来一看,就见短信箱里多了十几条短信,不用说,肯定都是二爷发来的。 第一次他打电话我没接,他肯定会发一条短信过来,让我回头给他打回去,这一条短信我没回,估计后面发过来的信息,都是骂我的。 所以,我就不打算打开来看了。 实用凑过来瞅了瞅手机屏,接着对我说:“灼尘子要来了。” “你怎么知道他要来” “说你傻,你还真不动脑子了你不想想,老万家的生意一直很好,为什么偏偏今天变冷清了” “你的意识是,灼尘子在他店里做了手脚” “不是在他店里做了手脚,而是在整个城北区做了手脚。他一定布了大术,截了北区各个商家的财运,但凡是家中藏妖的,整整一天都不会有什么生意。刚才你在老万店里看到的那些顾客,都是灼尘子的人,他们就是感觉到了异常,到这儿查看情况的。” “那现在怎么办真不行,咱们还是把迟先生送出城去吧” 听我这么一说,实用当场就急眼了:“要我说几遍你才明白,灼尘子到渤海湾来抓捕狐妖,这本来就是他们赤云峰内部的事,时机未到,绝对不能插手。” 我也有些恼了:“你总说时机未到时机未到,真想不明白你到底在琢磨些什么。难不成要等到迟先生被灼尘子给弄死,咱们才能出手” 实用正要开口说话,没想到一股浑气上来,压住了肺,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咳嗽。 我赶紧凑上去,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实用花了一点时间才缓过劲来,随后就摆摆手,示意我不用再拍打了。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递给他,他一边擦着嘴,一边对我说:“若非,你千万别忘了,如今你最大的对手可不是灼尘子,而是仉如是。在渤海湾,到处都有仉如是的眼线,就算你想偷偷将狐妖送走,能瞒得了灼尘子一时,可仉如是早晚会将实情告诉他。到时候,他要是跑到仉家去闹,你该怎么收场如果仉如是借着这件事给你施压,你又该怎么办这些你都想过吗” 我点了点头:“这些我都想过,可我就是就是不想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迟先生受难,他本性不坏,不该遭受这样的劫难。” 实用盯着我看了一会,突然笑了:“放心吧,有我在,就不会让老狐狸出现半点闪失。” 我叹了口气:“好吧,我信你。” 实用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接着说道:“既然信我,那你就听我的,在时机” “哎呀,知道了,在时机未到之前,绝对不能插手。” “你知道就好。” 说完,实用又朝着马路上瞥了一眼,最终摇了摇头,走进了粮局大院。 我跟着回到店里,随后就是切菜洗菜,忙里忙外,对于迟先生的事,实用再也没多提一个字,我既然选择要信任他,也就一直压着心中的疑惑,没再发问。 期间我时不时会点亮手机屏幕,短信箱上的小数字还在不断增长,估计二爷要是现在出现在我面前,肯定会把我给吃了。 入夜,老胡同里灯火通明,实用早早遣散了伙计们,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望着星空发呆。 我端着几个菜盘出来,将米饭放在桌旁,开口问实用:“灼尘子快来了吧” 实用也没回答,只是反问我:“二爷多久没给你发消息了” “最后一条短信是七点多发过来的,从那以后就没再联系过我。” 实用无奈地笑了笑,随手捡起了筷子。 我不肯罢休,又问了一次:“灼尘子快来了吧” 实用抬着眉头朝朝我这边投来一瞥:“再等等。” 过了一会,他又问我:“你到这儿来也有段时间了,就没发现什么问题么” 我说:“怎么没有。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除了万大爷和火锅店的翁老板,在这儿做生意的人,都是些半门清吧” 实用笑了笑:“其实你不傻,就是有时候静不下来,太心急。” 我皱了皱眉头:“灼尘子到底什么时候来” 实用:“你急什么” “我就是不放心迟先生。” “老是这么牵挂着也没用,还是静下心来,好好吃饭吧。” 一边说着,实用就动起了筷子,默默地吃了起来,我没什么胃口,就干干地坐着,任凭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九点多一点,大院里的食客们三三两两地离开,店家们都打烊了,洋溢在夜空中的灯光,也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 实用清光了最后一盘菜,缓缓站了起来,望着夜空说了声:“来了一个。” 我不由得纳闷:“来了一个什么意思” 实用说:“灼尘子来了。” 还没等她话音落地,我就感觉到大院里升起了一股极强的灵韵。 我能感应到这股灵韵,实用当然也能感应到,他立即跑到厨房里关了灯,随后又跑到院子西侧的小房里,拿出了一张铁木弓和一口箭袋。 那张弓很有年头的,不过保养得非常好,要不是闻到弓身上散出来的清香,根本看不出是古物。箭袋里倒插着二十三根羽翎,每一根上都能看到纹路精致的符印。 实用拔出一枝箭,借着月光,我仔细朝箭头上打了一眼,就见镞锋带齿,锋后还有狭窄的倒钩。 第一次来到店里的时候,看到“石家老店”这四个字,我就觉得脑袋里灵光一闪,但也仅仅是一闪,想去捕捉,这道灵光却在眨眼间就消失了。 直到看到了这枚箭镞,我才猛然想起来,这就是仉家典籍上提到的七棱狼牙箭,从古至今,只有岭南石家才能打造出这样的东西。 和仉家一样,岭南石家也是兵家出身,早在唐宋之前,石家在行当里的名号,甚至一度盖过了仉家,只不过在南宋末年,石家大半族人都在崖山海战中殒命,此后就渐渐衰落了。 这时实用已经凝练出了一道念力,并将念力小心注入了箭簇。 和他相处了这么久,我还是头一次见他凝炼念力,不得不说,论念力之精纯,实用已经远远超过了我大伯仉子正,这修为放在整个仉家,绝对是首屈一指的。 就算没有这份修为,光是靠着石家祖传的箭艺,也足够他在行当里打下一片天地了。 我这位六姑父,藏得可够深啊。 等到二十三支狼牙箭全都被注进了念力,实用才小心翼翼推开院门,带着我,蹑手蹑脚地来到了胡同口。 他将身子压在胡同左侧的砖墙上,探着脑袋朝外面观望两眼,又回头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也慢慢地凑到路口,朝院子里打了打眼,月光明晰,偌大的院子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没多久,隔壁的胡同里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万大爷一阵小跑地从胡同口出来,没等跑出多远,又停了下来,转身冲着胡同里喊:“怎着啦这是,出来啊。” 接着就听迟先生在胡同里回应:“我我出不去了” “这孩子,说得什么傻话。”万大爷一边嘟囔着,一边跑到胡同口,看他的动作,应该是伸出了手,去拉迟先生了。 过了小片刻,我又听万大爷嚷了一句:“邪门了,你咋不动腿啊” 接着又听到迟先生惊慌的叫喊声:“我不能动了万老头,你快走” 第504章 弓与火 大院里的炁场被一股躁动的灵韵搅动着,变得散乱不堪,我虽然看不到隔壁胡同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大体能猜出来,一定是灼尘子做了手脚,封住了老狐狸的出路。 我本想冲出去,实用却拉住了我的袖口,并冲着我摇了摇头。 我开口要说话,实用又冲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可在这之后,他又抽出了一支狼牙箭,将羽翎搭在了弓弦上。 在这炁场纷乱的环境中,实用几乎完全掩去了自己的气息,就连箭簇上的念力都被他压制着,变得难以感知,说真的,要不是我离着他这么近,也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迟先生一直嚷嚷着,让万大爷先走,可万大爷却怎么都不肯离开。 这让我心里越发的急躁,估计再过一会,灼尘子就该露面了,到时候他出手捉妖,一旦和老狐狸斗起来,保不齐会波及到万大爷。 这时我就见万大爷一头扎进了胡同口,迟先生急得大喊:“你怎么回来了,快走啊” “不走了,今天晚上啊,咱们就住在店里吧。” 在万大爷说话的当口,隔壁胡同里就传来了他和迟先生的脚步声。 我探着脑袋仔细听了一会,只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心里就不停地犯嘀咕,迟先生还真跟着万大爷回了店里啊,说他智商地,他还真不动脑子了,看眼下这清醒,他最不该去的地方,就是烤鸭店 从早上开始,烤鸭店那边的运势就被灼尘子压住了,加上灼尘子又在巷子里布了困妖阵,两种大术共同加持,已经让烤鸭店成了一块死地,如果说待在胡同里还有一点活路,进了烤鸭店,可就是十死无生了。 想到这,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迈开步子就要往外跑,实用又伸出手来,死死拉住了我袖口。 我回过头去,恶狠狠地看着他。 他却还是一脸平和的样子,先是朝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压低的声音对我说:“时机未到。” 又是时机未到,再等下去,灼尘子可就来了 这时实用又低声说了句:“既然信我,那就听我的。” 我心中虽急,可还是缩了缩身子,重新躲进了胡同里。 此后的半个小时里,没有出现任何异动,我急得手脚都想发抖,可实用却稳稳地蹲在胡同口,一动不动,他就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影子,一个完全和环境融为一体的影子。 直到手表上的分针完整地走过了三十个小刻度,大院门口终于出现了一抹赤红。 灼尘子总归还是来了。 那一身扎眼的中山装如今已换成了一件青灰色的道服,在他的手上,还提着一干红纸灯笼,火光飘摇,将灼尘子身周三四米的区域都映成了赤色。 他迈着碎步子,慢慢走到大院中间,抬头朝着夜空中观望着。 夜已深,老胡同里的店家们几乎都打了烊,只有万大爷的福林烤鸭店还浮着一抹柔光,灼尘子的视线,就直直落在这团光的顶峰。 借着月光,我看到他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随后就加快了步子,带着身周的一片赤红,钻进了隔壁胡同里。 实用大概是怕我做出鲁莽的举动,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不要妄动。 我心里本来就火躁,看着他这副轻松淡然的样子,更是急火焚心,可他不动,我确实不敢贸然杀出去。 虽说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和灼尘子交过手,但我见识过他的念力,估计以我现在的道行,就算加上幽冥通宝和摧骨手,也绝对不是灼尘子的对手。 无奈之下,我只能将耳朵贴在墙上,仔细聆听者隔壁胡同里的动静。 灼尘子的脚步又快又轻,我离他又远,压根什么都听不见。 过了小片刻,实用才直起身来,小声问了我一句:“几点了” 刚才我就一直在看表,他这么一问,我就直接给了回答:“快十点了。” 实用蹙了蹙眉,探头朝大院门口看了一眼,随后又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也就在他摇头叹气的时候,隔壁的胡同里突然绽起了一道极强的念力,在这之后空气中就飘起了淡淡的血腥味。 不行,不能再等了 我二话没说,撒开腾云步就冲出了胡同,实用依旧伸出手来拉我,可我跑得太快,他的手指碰到了我的衣角。 一边朝着隔壁的胡同狂奔,我还没忘了拿出幽冥通宝,实用的脚步声也出现在了我的身后,可他好像还是不着急,脚步声很慢,我都冲进隔壁胡同了,他才刚出胡同口。 我也没多余的精力管他,就是闷着头不停地跑。 不到十秒钟功夫,烤鸭店的外院大门就出现在了眼前。 此时灼尘子正掐动着指诀,从灯笼里撕出一道火苗,万大爷就靠坐在店门口,在他的左肩上,还有一道半尺长的血口子。 迟先生不在院子里,但在被劈碎的店门内,却传来了他的妖气。 灼尘子不是来捉妖的么,怎么还没见到迟先生,先和万大爷动起手来了。 要说灼尘子下山捉妖,那是赤云峰内部的事,可他在渤海湾平白伤了人,那就是仉家的事了。 “灼尘子”一进院门,我就扯开了嗓门,冲着灼尘子大吼一声。 可灼尘子根本不拿你当回事,头也不回,依旧掐着指诀,从灯笼里慢慢撕出火苗。 接下来我也没和他废话,直接撒开腾云步,闪身冲到他身后,抬手就朝他肩膀上砸。 他稍稍向前踏出一步,同时微微侧了一下身,轻轻松松避开了我的拳头。 我立即扎下马步,先稳住身形,随后又顶出一拳,直攻他的侧腰。 还没等这一拳打实,灼尘子身周就突然撩起了一道热风,我就感觉拳锋上顿时一阵灼痛。 “若非,回来” 实用的呼喊声不早不晚地响起,我一点不敢怠慢,赶紧后撤。 离灼尘子稍微远了一点,我才发现离他后背大约一尺的空气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凭空撩起了一朵火苗。 我这边快速后退,那朵火苗就在空中兜了一个圈,朝我这边压了过来。 腾云步虽快,但无论如何也快不过火焰掠空的速度,眼看着赤黄色的明火就要压在我身上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弓弦急震的颤音,紧接着我就感觉耳边一道疾风划过,狼牙箭擦着我的耳沿飞驰而来,精准地打在了火苗上。 按说火苗应该是虚体,狼牙箭将它打散之后,一定会继续飞驰,直接命中灼尘子。 可在箭火交接的一瞬间,我却听到了“叮”的一声锐响,狼牙箭仿佛打在了一块无法穿透的厚钢上,火焰消散之际,箭也被弹射到了一边。 灼尘子这才转过身来,冷冷地盯着我身后,说了句:“怎么,你这是要插手赤云峰的家事吗” 实用笑着回应:“你想捉妖,这我不管,可你伤了人,我要是再不出手,二爷怕是要对我动怒了。” 灼尘子挑了挑嘴角,露出一抹十分无礼的笑容:“仉家还真是养了一条好狗。” 实用却也不生气,依旧笑着说:“这么多年不见,你果然一点都没变。” 灼尘子:“你真的要插手” 实用:“你说呢” 话音还没落地,灼尘子猛地晃了一下灯笼,火光顿时大亮,整个院子都被映成了血红。 实用立即朝我大喊一声:“若非,护着老万” 我不敢耽搁,立即冲到万大爷身前,催动了幽冥通宝。 此刻,实用已经将第二支狼牙箭搭在了弓弦上,灼尘子飞速掐动手诀,指尖腾挪跳跃,只让人眼花缭乱。 我和他们像个相比,实力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只能默默召出鬼门,在万大爷身前死死护着。 实用拉满了弓,却不急着出手,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灼尘子却没有丝毫的停顿,指诀翻动间,院子里顷刻卷起了道道热浪,葡萄架下的土也被卷了起来,在灼尘子身边形成了一道迷障。 实用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嘴上说着:“多年不见,修为见长啊。” 尘土后也传来了灼尘子的呼喝声:“别逼我动手” 实用笑了笑:“我倒想看看你的手段。” 这话一脱口,灼尘子立刻有了动作,扬在空中的大片尘土疯狂搅动起来,一道燥烈无比的阳气带着热浪朝实用压了过去。 实用却动也不动,默默等待着阳气靠近,直到那堵炁墙离他只剩半米的时候,就见他的眼中快速闪出一抹精光。 我没看清实用的动作,只看到长弦急颤一下,狼牙箭已经脱弓。 箭簇上精纯的念力和迎面而来的阳气撞击在一处,炁墙瞬间被冲垮,狼牙箭也在空中荡出一道弧线,落在了葡萄架下。 几秒钟之后,这次撞击的余波才快速铺洒开来,老葡萄树惊得摇晃不止,地面上撩起大片尘土,一捧一捧地压向四面墙壁。 我也是靠着一道鬼门,才勉强承受住了夹在余波中的燥烈阳气。 实用朝着这边瞥了一眼,见我没事,才抽出第三支箭,拉满弓弦。 第505章 三昧真火符 灼尘子又一次变换了指诀,刚刚还朝着四处扩散的阳气立即向他聚拢,灯笼里的火光也发生了变化,时而迅速变弱,时而变得异常茁壮,甚至连血红色的灯笼皮,都被炙烤出了焦痕。 实用死死盯着灼尘子的动静,弓弦拉满,一动不动。 就在灼尘子第三次变换指诀的时候,弓弦急颤,狼牙箭如一道闪电,顷刻间划破夜空,直冲着灼尘子驰了过去。 几乎就在狼牙箭脱弦的一瞬间,灼尘子身前凭空浮现出三道火焰。 箭锋又一次打在了火苗上,可这一会,三道火焰只被打散了两道,还有一道依旧熊熊跳动着。 我心里刚刚浮起一丝担忧,第四支狼牙箭已经破空而至,将仅剩的最后一团火苗打散。 狂躁的阳气让狼牙箭稍稍偏离的轨道,它在半空中饶出一个很小的弧度,最终顺着灼尘子的头皮掠了过去。 不管是实用,还是灼尘子,都没打算给对方喘息的机会,灼尘子侥幸避过了无比惊险的一箭,似乎变得有些恼怒了,手诀连着变了几变,小院里的阳气突然间变得极度暴虐,实用却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用极快的手法拔出一根狼牙箭,再次拉满了弓弦。 一边是火气缭绕,另一边弓弦连颤,大片明火在撩着夜空,一支支狼牙箭脱弦出弓,精纯的念力和箭锋一起将空气撕开了一道道缺口。 两个人来来往往,每一次交手都是势均力敌,在这场战斗中,我只是一个沉默的看客,随着实用和灼尘子出手的频率越来越高,动作越来越快,我已经很难看清楚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实用手里的箭只有二十三支,和灼尘子斗了一阵子,眼看箭袋就要空了,我立即撒开阳线,帮他将散落在附近的箭支捡回来。 一支支狼牙箭重新回到箭袋,实用就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举手投足变得越发沉着。 他一边搭弓射箭,一边凝炼念力,并将这些念力不断注入到箭镞中,反观灼尘子那边,因为从一开始就不断动用大术,已经渐渐支撑不住了。 看他们两个斗了这么久,我也能大概看出一点玄机,如果单论修为的话,实用和灼尘子应该在伯仲之间,论术法的威力,灼尘子更强,但论对念力的控制,实用却死死压了他一头。 每一次施术,灼尘子都要动用大量念力,术法的威力大,消耗也大,他更擅长一击必杀,却打不了持久战。 实用正好相反,二十三支狼牙箭,每一个箭镞上的念力都不多,可每次向箭镞上灌念的时候,实用都会将一股股念力压缩到极致,每次出手,也都能找到灼尘子的破绽,只靠着那一点微薄的念力,就能破掉灼尘子的大术。 此消彼涨之下,胜负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眼看灼尘子施展出来的术法,已经一次比一次弱,可实用似乎并不打算逼得太紧,出箭的速度也随之慢了下来。 我想不通实用心里在盘算什么,也不好开口问他,就算问了,他现在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回应。 接连释放大术,灼尘子终于还是扛不住了,最后一次掐动手诀的时候,阳气已经无法像之前那样聚拢在他身前。 实用依旧拉满了弓弦,可搭在弦上的狼牙箭,却迟迟没有射出去。 一道术没等完全施展出来,灼尘子就中断了念力,扶着膝盖喘起了粗气。 实用稍稍调转了狼牙箭的指向,锋利的箭头直指灼尘子的眉心。 可他终究还是没松开勾紧弓弦的手指,只是对灼尘子说了一句:“放手吧。” 灼尘子将头埋在肩膀的阴影里,一手抓着灯笼的长杆,另一只手搭在胸前,很长时间没有任何回应。 实用又说了一句:“放手吧。” 这时灼尘子突然抬起了头,我发现他脸上带着极为扭曲的笑容。 实用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立即松开弓弦,狼牙箭再次划出一道风声,朝着灼尘子疾驰而去。 他要杀了灼尘子么可看实用的样子,并不像动了杀心啊。 我眼睁睁地看着利箭离灼尘子越来越近,也就在箭镞离他还有不到一尺的时候,箭身和翎羽上突然扬起了火苗,直一眨眼的功夫,整支狼牙箭就被烧成了灰烬,只有厚重的箭镞落在地上,此时已被烧成了赤红色。 “这是你逼我的。”灼尘子扶着膝盖站了起来,在他的手上,还有一张淡紫色的符箓。 实用不由地皱了皱眉头,嘴上一句话都没说。 灼尘子似乎也不打算废话,用力抖了抖手里的符箓,立刻就有一股热浪在院子里铺洒开来。 我一看情况不对,又召出了三道鬼门,随着热浪一起席卷过来的阳气被鬼门挡住了不少,可我还是能感觉到空气中传来的热力,就连厚厚的头发,都变得有些滚烫。 实用立即凝练出一口念力,引导着不断扑向他的阳气朝身子两侧飞散。 随着灼尘子一下一下地抖动符箓,葡萄架上竟凭空撩起了火焰,就连院子四周的砖墙上,都被烤出了一道道裂痕。 我记得迟先生曾说过,他并不怕灼尘子,只怕灼尘子手中的三昧真火符,想必此刻出现在我们眼前的符箓,就是三昧真火符了吧。 实用还是开口了:“我劝你不要把事做绝,仉家可不是你能惹的。” 灼尘子笑了:“只要有真火符在手,仉家又能把我怎么样” 实用:“若非是阴差,你要是杀了他,就是和整个行当为敌。” 灼尘子:“可谁又知道是我杀了他呢等你们死了,我放上一把火,把所有的证据都毁掉。到时候行当里的人问起来,我就说,是妖狐害了你们,我斗不过妖狐,只能动用真火符,一时失手,才引发了火灾,你们的尸骨也就没能幸免。” 上一刻实用还是一脸紧张的模样,这时突然笑了:“这个理由,倒是勉强能说得过去,可你骗得了别人,却未必能骗得了二爷啊。” 灼尘子连抖动了几下符箓,特意扯大了嗓门,咆哮似地说道:“我有真火符在手,仉侗能奈我何” 还没等他的话音落地呢,院外就传来了一个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若非,你现在知道,坏人为什么都没有好下场了吧” 是二爷的声音,二爷来了 我立即转头朝院门口望去,就见二爷背着手,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一进来,他就冲我笑了笑:“就是因为废话太多。” 看到二爷,我脸上的肌肉就像不受控制了似的,立即咧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灼尘子看到二爷也是一惊,脸色连着变了好几遍。 二爷瞥了灼尘子一眼,叹了口气,随后就迈大步子,快速逼了过去。 刚才二爷没来的时候,灼尘子还是一副有事无恐的样子,如今二爷就在眼前,他也是紧张到了极点,快速抖动着手中的符箓,随着那张符箓一摇一摆,院子里的热浪顿时变得更加狂躁,就连房墙上的窗玻璃都被炙出了裂痕。 二爷好像完全不受热浪的影响,脚步一刻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眼瞅着二爷就要到面前了,灼尘子大喊一声:“疾”,真火符上立即爆发出了极强的阳气。 就见二爷微微颤了一下肩膀,随后,常年压在他体内的浩瀚煞气就像是泄洪的水一样,滔滔不绝地迸发出来。 以前我也人说过,说二爷身上的煞气已经强悍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天底下奇术无数,却没有一道能冲破他的煞气,更别说伤到他了。 可这些话,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却从没见二爷将浑身煞气尽数释放出来。 现在终于见到了,免不了一阵心惊肉跳,就连立在我面前的四道鬼门,一经接触到二爷的煞气,全都在顷刻间崩塌,实用压缩在箭镞上的念力,也在瞬间被压散。 灼尘子的真火符在二爷面前也完全丧失了威力,不管有多少阳气从符印中喷发出来,瞬间就会被二爷放出来的煞气吞噬得一干二净。 这下灼尘子彻底慌了,二爷朝着他逼过去,他唯一能做,就是不停地后退,知道后背贴在了房墙上,他才停下脚步,战战兢兢地盯着二爷的脸。 二爷走过去,一把抓过他手里的真火符,就当着他的面撕成了碎屑。 “来,头抬起来。”二爷扔了手中的纸屑,一边收拢散出去的煞气,一边闷闷地对灼尘子说。 灼尘子哪还敢说个不字,乖乖将脸仰了起来。 二爷一句废话没有,灼尘子刚抬起头来,那只蒲扇一样的大手就结结实实甩在了灼尘子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就见灼尘子左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直到收干了煞气,二爷才开始一本正经地发脾气,他用手戳着灼尘子的脑袋,开口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渤海湾撒野还想杀人灭口啊什么玩意儿你是个” 实用悄悄凑到我身边,压低声音问我:“二爷平时也这么训你吗” 我摇了摇头:“二爷从来不训我,都是直接动手打。不过他打我的时候吧,很少打脸。” 第506章 丈二的和尚 二爷听到我们两个在偷偷说话,侧了侧脸,朝我们这边投来一瞥,我和实用赶紧闭上了嘴。 趁着二爷的注意力被分散,灼尘子瞅准了机会,猫着腰就想跑。 他刚蹿出去两步,二爷的大手就稳稳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揪鸡崽一样将他揪了回去。 二爷的五条铁指死死钳着灼尘子的肩膀,灼尘子吃不住疼,顿时咧大了嘴,叫也叫不出来,只能一口一口地吸凉气。 二爷将灼尘子压在了墙角里,这才松开手,对着灼尘子大吼一声:“站好了” 灼尘子缩着脖子,整个背都拢着,头也不敢抬,被二爷这么一吼,手脚哆嗦了一下,赶紧贴着墙角站好。 在这儿我必须帮灼尘子说句公道话,他之所以怕成这个样子,实在不是因为他的性格如此,说起来他也算是个有胆识的人,可二爷身上的那股子煞气实在太厉害,别说是我灼尘子了,就是站在二爷身后的我,现在都有点喘不过气来。 二爷攥起拳头,在灼尘子肩窝里轻轻顶了一锤:“你是谁啊,你是谁啊,啊说话站好” 灼尘子本来站得好好的,被二爷这么一顶,身子才变得摇晃起来。 他现在就像个闷葫芦一样,不管二爷说什么,人家就是不回应,不过二爷让他站好,他倒是稍稍挺直了身子。 可刚站得稳了点,二爷的拳头又顶了过去,灼尘子的身子顿时跟着摇晃了两下。 他这么一晃,二爷又是一声吼:“让你站好,耳朵瘸了吗来来来,你告诉我,你是谁啊,哪个门派的,你师父是谁” 我也是看灼尘子可怜,就打算开口说句话,至少帮他回答二爷的问题,实用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立即挡了我一下,并朝着我微微摇了一下头。 我蹙了蹙眉,给了实用一个疑惑的眼神。 实用则笑了笑,又朝着二爷那边扬了扬下巴,看他那意思,是让我静观其变么 这时二爷又拿拳头在灼尘子的肩窝里顶了一下,灼尘子哪吃得住二爷的力道,身子立刻摇了三摇。 他只要一动,二爷就是一阵骂:“让你站好了站好了,你晃什么晃,没家教的东西” 大概是实用刚才的表现让我心里起了疙瘩,又或许是二爷今天确实有点不对劲,我总觉得,二爷现在的举动,好像就是要刻意去激怒灼尘子。 要说二爷骂人,在老仉家也算是一件很常见的事,但凡是家里的小辈,哪个没被他骂过可二爷骂人还是有底线的,就算再怎么生气也很少飙脏字,而且他平时训斥小辈的时候,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动手动脚的。 当然,以前跟着二爷学艺的时候,我确实没少挨过二爷的打,但我在仉家是个特例,据仉立延说,仉家这么多小辈里,我是天字独一号,除了我以外,没人亲身领略过二爷的拳脚。 不是二爷不想打他们,是怕盛怒之下失手把人给打死,我就不一样了,天生就皮糙肉厚的,身子浑实,扛造 看着二爷一次次将拳头顶在灼尘子肩窝里,虽说没怎么用力,可灼尘子还是每次都被他顶得晃来晃去。 他这么一晃,接着就是一阵淋头的臭骂,刚开始二爷还算是客气了,越到后来骂得越脏,在灼尘子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一丝怒色。 我越发觉得二爷不像是在训斥,而是在故意欺负灼尘子了。 人被压迫到了极点,终究是会爆发的,当二爷最后一次将拳头顶在灼尘子的肩窝上时,灼尘子还是忍不住了,突然抬起头来,瞪着二爷大吼一声:“仉侗你别欺人太甚” 到现在我都忘不了灼尘子当时的样子,他那双眼瞪的,眼角都快爆开了,白眼球上全是红血丝,就像是立马要哭出来了似的。 二爷一看到他这副样子,当场就恼了:“你吼什么你还有脸吼呢,看看那个人,看看他肩上的伤,是不是你干的,我就问是不是你干的” 说着话,二爷还抬起手来,朝着昏倒在院门旁的万大爷指了指。 灼尘子也指着王大爷,扯着嗓门大声嚷嚷起来:“他是狐妖的同党,该杀” “放你娘的屁”二爷嘴上骂着,可腔调里却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笑意:“老万在渤海湾待了这么多年了,他是狐妖的同党,我怎么不知道行,老万的事儿咱先不说,我就问你,刚才要杀人灭口的,是不是你” 灼尘子的气势顿时有些弱了,可还是强撑着一口气,朝二爷大声嚷:“你问问自己的徒弟,我为什么要杀他们,他们两个,也是狐妖的同党” 二爷回过头来问了我一句:“若非,你是狐妖的同党吗” 我笑了笑:“尽听他瞎扯呢,我什么时候变成狐妖的同党了” 废话,同党是什么意思我和实用赶到这儿来,确实是怕迟先生出事,可老狐狸本就没错,加上这又是在渤海湾,保他在危难中不失性命,本来就是仉家人的职责,怎么到了灼尘子嘴里,我们却变成狐妖同党了 瞎扯淡么这不是 要真照他这么说,整个仉家都是狐妖的同党。 二爷冲我一笑,又对灼尘子说:“若非可是阴差,天生就不会说谎。” 灼尘子也不知道是恼羞成怒了还是怎么着的,竟然抬手指着二爷的鼻子,一脸羞怒地叫了起来:“仉侗,肯定是你,都是你安排好的我们赤云峰到底怎么得罪仉家了” 没等他把话说完,二爷就将他打断了:“我安排好的你哪只眼看出这是我安排好的了,是我安排你伤人吗,是我安排你杀人灭口吗脑子被驴啃了你” 这时实用也开口了:“老李,你错怪二爷了,这次的事,二爷起先并不知情。” 灼尘子又愣住了,过了好半天,他竟然将视线转到了我身上。 我就冲着他点了点头:“二爷确实不知情。” 到了现在,我终于明白实用为什么不让我接二爷的电话了,对于二爷的性子,他摸得太透了,一早就料到二爷打不通我的电话,一定会上门找我,几天前实用就带着我搬出了出租屋,也是为了把二爷引到大院这边来。 不过这也是兵行险招,如果灼尘子没有在今夜前来捉妖,如果二爷提前来了,或者晚来了,实用的计策就毫无用处。 除此之外,现在的二爷、灼尘子,以及实用的种种表现,都让我感觉摸不清头脑,我倒是隐约能感觉到,在场的人似乎都在忌惮着什么,但又想不通,他们到底在忌惮啥。 灼尘子站在墙角里,眼珠连着转了好几转,也不知道他当时都琢磨了些什么,只是看到他在踟蹰片刻之后,身上的气势一下子全都散尽了,后来就缩站在墙角里,一语不发。 二爷闷闷地吐了一口浊气,对灼尘子说:“李鸿胪,你应该知道,如果我们把你今天做下的事说出去,会有怎样的后果吧” 合着二爷一早就知道灼尘子的身份了,那刚才为什么还一直逼问对方的姓名二爷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灼尘子只默默地站着,没有回应。 二爷又说道:“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今天我就放你一马。以后渤海湾这片地,没有你的立足地方,你要是再敢踏足这里,也别怪我不记往日情面。好,今天的事就到这,滚吧。” 灼尘子这才如获大赦似地松了口气,举步就朝店门那边走。 一看他走的方向不对,二爷两眼一瞪:“滚” 灼尘子猛地哆嗦了一下,在原地稍作犹豫,最后还是转过头,逃命似地冲出了院门口,临出门的时候,我看到他还回过头来,朝屋子这边张望了一眼,却见二爷还狠狠地瞪着他,当即不敢停留,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灼尘子那副灰头土脸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乐,可还没乐出来呢,二爷就甩过来一句:“回头再和你算账” 说完,二爷又瞥了实用一眼:“还有你竟然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实用赶紧陪上一个笑脸,却没说什么。 二爷叹了口气,问我:“老狐狸呢” 对了,迟先生还在屋子里头呢,刚才只顾着看二爷演戏,竟然把这茬给忘了。 不知道迟先生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我也不敢耽搁,赶紧冲进了屋门口,二爷和实用也一前一后地跟了进来。 我循着妖气,径直跑到了柜台后面,没看到迟先生,只见一只身长足有两米多的赤尾狐狸病怏怏地趴在地上,在它的后颈处,还贴着一张淡紫色的灵符。 这不就是灼尘子刚才用过的三昧真火符么,没想到还有一张。 二爷这时也凑了过来,一看到趴在地上的老狐狸,就说了句:“还真是你啊” 老狐狸吃力地抬起了头,它默默地看着二爷,眼神中尽是哀求和无奈。 “既然你能出来,就说明当年的债都还清了,别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啊。”二爷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朝真火符上吹了一口煞气。 被煞气这么一搅,真火符上的灵韵就散了,软塌塌地从老狐身上滑落下来。 二爷伸手抓住灵符,用手指将它捋平,又反手递到我这边,冲我一笑:“这可是好东西,你收着吧,指不定以后能用上。” 第507章 滴水不漏 我小心翼翼地将真火符收进口袋,随后问二爷:“二爷,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灼尘子要来啊” 二爷轻轻捋着老狐狸背上的毛,似乎再帮它顺气,一边回应道:“最近行当里有不少人都得到了灼尘子来渤海湾的消息,嗨,这小子,可是行当里出了名的惹祸精,凡到一个地方,总要搞出点事端来。不过我只知道他来渤海湾捉狐妖,倒也不清楚狐妖究竟藏在哪。” 在二爷的安抚下,老狐狸闭着眼,也许确实有些乏了,也许是太享受,不一会就睡了过去。 二爷这才站直了身子,慢慢吐出一口浊气:“走吧。” 我说:“万大爷怎么办” 二爷说:“有老狐在这,他不会有事。” “万大爷的伤好像挺重的,还是送他去医院吧。” 二爷转过头来,盯着我的眼睛说:“他们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了。” 我和二爷对视着,却看不穿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二爷也没有多做解释,转身就走出了店门,实用拿胳膊肘拐了我一下,示意我跟上去。 我跟着二爷到了胡同,二爷却说他先走一步,让我去收拾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回老巷子,临走前他又嘱咐了我一次,让我别再插手万大爷的事了。 不知道是因为上了年纪,还是很久没见我了,二爷突然变得有些喋喋不休,几件事,反反复复说了好几遍,我只能不停地点头,脖子都有点麻了。 该嘱咐的都嘱咐过了,二爷才放心地离开。 他这么一走,我心里的那些疑问就像是洪水暴发了一样,恨不得一股脑全泼出去,不把实用淋个狗血淋头不罢休。 我问实用:“二爷为什么不让我插手万大爷的事啊,你之前好像也说过这样的话来着” 实用一边转身朝烤鸭店方向走,一边对我说:“他的因,他的果,与你何干” “什么意思” “自己好好想想吧,不要什么事都问我。” 其实我大概能明白实用的意思,可就是因为心中的疑惑太多,忍不住多问一句。 快到烤鸭店院门口的时候,我又问他:“二爷为什么要放走灼尘子呢就算是在法律上来讲,他也算是杀人未遂了吧” 实用摆了摆手,示意我不要多说话。 我朝着院门旁看了一眼,才发现老狐狸已经醒过来了,现在它正趴在万大爷身边,默默舔舐着万大爷肩上的伤口。 实用之所以回来,只是为了收回散落在院子里的狼牙箭,从头到尾没有和老狐说一句话。 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实用一次次弯腰,将地上的狼牙箭收集起来。 等到所有箭支都收拢好了,实用就拉着我,快速出了院门。 一直到除了胡同口,我才开口说了句:“你和二爷到底在盘算什么啊,我怎么想不明白呢。” “当着老狐狸的面,有些话不方便说。”实用松了松气息,对我说道:“二爷之所以放灼尘子走,是因为老狐狸原本就是镇压在赤云峰下的大妖,他来捉妖,不管怎么说,都是赤云峰内部的事。咱们两个出手干预,已经犯了行当里的大忌。” “可迟先生也没犯错啊,他只是来报恩而已。渤海湾是仉家的地盘,咱们站出来帮他,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你说的都对,但又全错。” “不是,六姑父,你能不能说句准话呀,别老是打哑谜。” 实用皱了皱眉头,说道:“于情于理,你都没错,可你的做法,却坏了行当里的规矩。在咱们这个行当里,各门各派,都是自扫门前雪,绝对不能干预其他宗门的家事。” 我说:“这我知道啊,可迟先生的事,不能单纯地划分到家事的范畴里的吧” 实用点了点头:“确实不能。老狐本无错,杀它,就是坏了天理,灼尘子逆天而行,我们当然要阻挠他。可老狐毕竟是赤云峰的老狐,灼尘子来捉它,依然是赤云峰的家事。” “你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一点都不矛盾。若非,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么,二爷为什么来得那么巧,为什么他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咱们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出现” “我刚才就在想,二爷是不是早就到了,只不过一直藏着,没露面。” “那你知道二爷为什么迟迟不肯露面么” 这个问题我确实想不通,只能摇头。 实用接着对我说:“若非,其实从始至终,有一件事,你一直没想明白。这么说吧,灼尘子捉妖,这就是赤云峰的家事,谁也不能干涉,就算他把老狐狸抓走,咱们也只能干瞪眼,一点办法都没有。可如果他杀了老狐,那就是违了天道,这样一来,咱们就必须动手了。” 我顿时恍然了:“怪不得你之前一直说时机未到时机未到的,难不成只有等迟先生死” 实用挥手将我打断:“你先听我说完。李鸿胪的性子,我比谁都了解,我知道,他这次来,一定会对老狐下杀手,同样,我也了解老万,我知道,如果李鸿胪要取老狐性命,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我的眉头死死皱在了一起:“所以,你早就想到了,灼尘子会对万大爷动手” 实用点了点头:“他确实会动手,老万不是行当里的人,更不是恶人,只要他让老万受伤,就算是触碰了咱们这个行当的底线,到时候咱们在出手,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你要明白,咱们这次出手,不是为了老狐狸,而是为了万老板,明白吗” “既然你知道万大爷会受伤,为什么不早点出手要是灼尘子下手没个轻重,万大爷岂不是很危险” “你错了,灼尘子对老万动手的时候,一定会小心掂量着,他绝对不会要了老万的命,即便老万真的是狐妖同党,他同样不能下杀手。你要明白,古往今来,这个世界都不是咱们这个行当说了算的,在行当之上,还有尘世,尘世之中,还有官,还有法。灼尘子和你不一样,他不是体制内的人,你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有时候确实能够生杀予夺,他却不行。人命,就是他的底线,一旦越过了这条底线,他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立足之地。” “可不管怎么说,万大爷还是受伤了。” “有狐妖在,他的伤就没有大碍。你想想,老狐狸为什么要冒险离开赤云峰,有为什么要冒险进入仉家的地界,来找老万。” “这还用想吗,他是来报恩的。”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老狐狸应该只记得自己要报恩,却忘了自己为什么报恩了。” “你连这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别忘了,想当初,我和李鸿胪也是搭过伙的。我见过赤云峰的镇妖符,也知道强行破符会有怎样的下场。这只老狐为了离山,丧失了大半修为和记忆,他如今还能找到这里,全凭着一股执念啊。” 我说:“可这和万大爷受伤有什么关系” 实用淡淡地笑了:“帮老万治伤,对于狐妖来说,也算是还了当年的一点点恩情吧。” “万大爷和迟先生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呀” 实用抬起一只手,慢慢放在了我的肩膀上,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很多事,需要你自己去看,自己去想。” 唉,又是这句话。 既然他不想说,我只能找机会去问问万大爷了。 我在心里叹口气,接着对实用说:“可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二爷要放走灼尘子。” 实用说:“因为你。” “因为我,这话又是怎么说” “你是阴差,天生就不会说谎,如果有一天,别人问你,为什么要和灼尘子交手,你怎么说” 我想了想,如果真有人问我,我一定会说,自己是为了救下迟先生,不得已才动手的。 琢磨了半天,我才回了实用一句:“我什么都不回说。” 说完这句话,我才意识到问题,接着补充道:“不过,估计到了那时候,说与不说,就由不得我了。要是二爷将灼尘子送给组织查办,到时候,一定会专人来审问他,到时候,咱们俩作为见证人和受害者,肯定也会受到传唤。” 实用笑着点了点头:“说的没错。这就是二爷不得不放他走的原因。” 我还是有点担忧:“可谁能保证,灼尘子回去以后,不会把这次的事说出来到时候全行当的人都知道咱们干预了别人的家事,咱们俩不成了过街老鼠了” 实用依旧笑着:“放心吧,灼尘子回去以后,绝对会守口如瓶,对于这次的事,一个字都不会多提。咱们只是干预了赤云峰的家事,他呢,不但伤了老万,还对咱们动了杀心,这杀人未遂的罪名,可比干预别人家的家事重多了,他虽然激进了点,但也不是个没轻重的人。” 我说:“二爷藏了那么久才出面,就是为了等灼尘子露出凶相啊。要是他没有对咱们动杀心,光是一个失手伤人的罪名,还真是压不住他。” 实用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依旧是那么意味深长。 服气,这回我真的服气了,怪不得仉寅说实用厉害,在这件事里,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布下了所有的局,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也都被他拿捏在手中,滴水不漏。 第508章 值得托付 不过还有两件事我想不明白,而其中最让人疑惑的就是,实用究竟如何算到,灼尘子和二爷会在同一天晚上出现在大院里呢 之前我一直以为这是巧合,但现在又越发觉得,这似乎也是实用事先安排好的。 当我将这个问题问出来的时候,实用直接拿出了手机,打开其中一条短信,我一看,竟然是仉寅发给他的,发信时间是早上五点多。 短信上说,二爷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变得莫名火大,见了谁都没好脸,家里小辈全都躲着他,可他就像是找茬似的,偏偏就喜欢往小辈们晨练的地方跑,逮谁骂谁。 实用收起了手机,笑着对我说:“二爷爱骂人,但从来不会刻意找小辈们的茬,他这是怒急了,才失了分寸。” 我说:“白天家里事多,二爷脱不开身,到了晚上,就该跑来找咱们算账了。” “聪明。”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灼尘子今天一定会来呢” “是我把他引来的。” “可你今天一天都在店里,怎么引他来” “要说老李这个人,算不上聪明,但偏偏又特别多疑。这几天我一直没有联系他,今天收到仉寅的短信以后,我就给他发了信息,告诉他狐妖已经离开渤海湾,朝淮南方向去了。早在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其实就掌握了狐妖藏在大院里的证据,可这么多天过去,他竟然没有丝毫察觉,说他傻,倒是一点也不冤枉他。” 我说:“有点说不通吧,你明明告诉她,迟先生逃向了淮南,他为什么跑到这儿来了” 实用:“我刚才说过了,老李是个疑心很重的人。他收到那条短信之后,一定会想,既然我知道狐妖要逃走,为什么不出手阻拦,既然我一早就能察觉到狐妖的动向,为什么到狐妖逃走了才通知他。我太了解他了,他这人,一旦对什么事起了疑心,就会抽丝剥茧,将这些天的经历反反复复回想一遍,到时候他一定会回想起第一次来找我时的情景,也能判断出狐妖就藏在大院里。” “这样一来,灼尘子肯定也能想到,咱们在维护迟先生。” “这是当然的,不过对他来说,我大概也算不上威胁,自从得到真火符以后,他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了。再加上他又是那种急功近利的性子,就算明知道我会留下来等他,他一样会来。” “你等等啊,六姑父,不对吧,你怎么能确定,灼尘子一定能判断出狐妖藏在大院里呢” 实用笑了:“遇事不决,就要层层剥茧,回过头去看看自己都经历过什么,从中探寻蛛丝马迹。,这是我年轻时对老李说的一句话,那时候他总是莽撞,看前不看后,每次他出了岔子,我都会这么念叨他,遭遇的挫折多了,他也就学乖了,再遇到拿不准的事,都会回头看一看过往。日子一久呢,这这样的习惯就在他身上扎根了,改不掉的。” “六姑父,还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 “说吧,趁着我有闲心。” “我就是想不明白,二爷为什么要要那样对待灼尘子,看他那样,明摆着就是欺负人啊,好像就是要刻意激怒灼尘子似的。” 实用顿时乐了:“一方面,二爷是想杀一杀他的气焰,估计这次的事过去以后,老李再也不敢踏足渤海湾了。另一方面呢,二爷也是想让他体味一下,哑巴吃黄连是什么样的滋味。” “你这话里有话呀。” “这么说吧,如果什么都不做,随随便便就把老李给放了,确实没人能保证他一定会闭嘴,毕竟这人张扬惯了,吃了亏,恐怕是不肯罢休的。要让他闭嘴,就必须让他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要让他明白,杀人未遂的罪名,他已经坐实了,一旦他将这次的事说出去,损失最大的,终归是他自己。若非,你是阴差,行当里的人都知道,阴差口中无诳语,不管别人问你什么,你一开口,句句都是真话。只要有你来做见证,老李的罪就算是坐实了,不管怎么争辩都毫无意义。可他脑子浑,如果不特意提醒他一下,却未必能想到这点。”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连我也被你算计了。” 二爷为什么要刻意去激怒灼尘子说白了,这就是一种攻心的手段。 欺负他,压迫他,就是想将他的心性挤压到极限,物极则变的道理谁都懂,等灼尘子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就该爆发了。 而在他爆发之后,二爷接连问了我几个问题,借我的嘴告诉灼尘子,他的罪名已经彻底坐实了,一旦透出风声,他永远都翻不了身。 接连被人削了两次,灼尘子心里那点气焰就彻底被萎了,估计今天这事,弄不好会成为他一辈子的阴影。 这时实用又对我说:“要说这事儿吧,二爷做得确实有点绝,估计打今天开始,赤云峰和仉家的梁子就算是结下了。在咱们这个行当里,宗门和宗门打交道,还是要以和为贵,你可不要跟二爷学。” 我笑了笑:“二爷的手段我可学不来,不过吧,看他把灼尘子折腾得死去活来的,我心里还有点小爽。” 实用笑着摇了摇头,拿出钥匙,打开了门锁。 回到店里,我就草草收拾了一下东西,打算今天晚上就回老巷子,在我忙活的时候,实用就环抱双手站在一旁看着,不帮忙,也不收拾自己的行李。 看样子,他是不打算和我一起走啊。 算了,既然他不愿意入伙,我也不能强迫人家,相处了这么多天,权当交个朋友吧。 直到我收拾好行李,拖着箱子朝门外走的时候,实用突然来了一句:“你给我发多少钱” 我当时也是懵了:“怎么个意思,合着我在你这住了几天,还得交伙食费啊可我也没白住啊,每天都帮你打点生意来着。” 实用环抱着双手站在门框前,直冲着我笑:“我是说,如果我跟着你走,你给我发多少钱工资” “你要是愿意,我可以把自己的养钱全都给你。”我愣愣地看着他,说:“你要跟我一起走” 实用朝里屋扬了扬下巴:“上午我就把东西收拾好了,行李箱就立在门口。” 我回头一看,才发现雅间没上锁,当即二话不说,赶紧跑过去,拖出了实用的行李箱。 说实话,实用愿意跟着我走,我打心底里高兴,抛开仉如是不说,只要他能在我身边,我每天都能学到不少东西。 实用从我手里接过行李箱,见我正冲着他傻乐,只是很无奈地摇头。 他前脚出门,我后脚跟上,一边拖着箱子猛走,一边问他:“你走了,店里的生意怎么办” 实用说:“知道我为什么在院子里立个钱箱么有了那东西,我不在店里的时候,伙计们还能照常营业,还能赚一份工钱。” 我又问他:“你是什么时候下的决心” 实用笑了笑:“前天晚上。” “哎,六姑父,我听说,仉如是以前也想拉你入伙来着,为什么你当初没答应他呢” 实用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闷了:“他和你一样,也来我这儿帮过工。我和他相处了一阵子才渐渐明白,仉如是,终究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啊。” 说到这,实用慢慢转过头来,用十分郑重的语气对我说:“以后,店里的伙计们,还有你六姑,都托付给你了。” 看到他这副样子,我心里竟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开口问他:“托付给我了那你呢,你要离开渤海湾吗” 实用的脸色微变,后来又莫名的笑了:“我能去哪还不就是待在你那个破店里行了,赶紧走吧,哪来这么多的废话。” 我心里只是欢喜,憨憨地乐着,和实用一起出了胡同,到大院里开了车,直奔老巷子口。 旧货店的面积确实不小,可卧室只有两个,抽时间我得在客厅里隔出一个大房来,好让实用有个睡觉的地方,不过今天晚上嘛,他恐怕要睡沙发了。 一路上,我的心思全都用在琢磨这种事上了,可到了老巷子以后,实用却径自去了俞老板的废品回收店,说是俞老板家有空房,他以后就住在那里。 当天晚上正好是俞老板守夜,废品店的门一直没关,我送实用进去的时候,俞老板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听到了动静,先是转过头来瞥了我们一眼,大概是见来的都是熟人,就又把视线转到了电视上。 俞老板向来就是这德行,店里来了熟人,从来都不带招呼一下的。 我早就习惯了他的脾气,也没说什么,就引着实用朝里间走。 刚走到沙发旁边,俞老板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呼啦一声跳起来了。 我被他吓了一跳,不由地皱了皱眉头,斜着眼睛看他。 就见俞老板一双眼瞪得跟电灯泡似的,一眨不眨地死盯着实用,实用也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过了好半天,俞老板又中邪似的嗷了一声:“还真把你给请来了” 实用忍不住笑:“若非给的工资特别高,我经不住诱惑,就来了。哎呀,糖衣炮弹的威力就是大。” 第509章 唯一的优势 要说在仉家,和俞老板关系好的人也有不少,温老板、江老板、仉立延,还有三爷和七爷他们,和俞老板都处得不错,但这种不错也仅仅体现在,他们和俞老板说话的时候,俞老板不会冷眼相对。 倒不是说俞老板性子冷,他这人吧,就是不爱给人好脸,平日里不管是待人还是待物,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尖酸刻薄的味道。 可今天俞老板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脸上的笑一直没收住,还跑到实用跟前,拉着实用的手翻起了话匣子,从头到尾没停过嘴。 我也是惊了,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俞文焕吗 实用和俞老板聊得欢,倒也没忘了我还在屋里头了,就冲我挥了挥手:“若非,要不你先回去吧,明天一早我去旧货店找你。” “行,那我走了。” 我简短地应了一声,就拖着行李箱离开了废品店。 夜已深,仉亚男早早地睡下了,我蹑着脚回到自己的小卧房,这段时间大小黑一直留在店里,此时见我回来,就兴冲冲地扑了上来,在我怀里折腾了好一阵子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铁锤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我进屋的时候,它只是抬了抬眼皮瞥了一眼,随后又耷拉着脑袋睡了过去。 我将行李箱放在衣柜旁,也懒得洗刷,就和着衣服躺在了床上。 卧室里的挂钟滴滴答答地响着,我睁着眼,望着泥灰的天花板,脑子里还反复回想着今天晚上发生的事。 不得不说,实用是个很可怕的人,不管是我,还是灼尘子、二爷,都被他摸得一清二楚,每个人在什么时候会想什么,做什么,全都是按照他事先设计好的轨轨迹,按部就班的行进着。 也不知道像他这样的人,行当里究竟还有多少,我更不知道,如果自己每天都要面对诸如此类的勾心斗角,会不会也变成他们那样。 记得刚回仉家的时候,二爷就说过,在这个行当里待久了,人的心,就会变得越来越复杂,就算是心境再纯净的人,进了这个行当,也做不到一尘不染。 二爷还说过,想做一个好人,首先要足够聪明。 这倒不是说先天的智商一定要比别人高出多少,而是要学会审时度势,不能走一步看一步,必须瞻前顾后,一步踏出去,要想到下一步该怎么走,就算做不到走一步看十步,至少要做到一步看三。 若在过去,我兴许还无法理解二爷说的这些话,可在行当里混得久了,有些事,也就渐渐明白了。 同时我也在想,这样的一条路,走起来因该会很累吧,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 一入宗门深似海,就算现在想要退出,恐怕也找不到退路了。 既然没得退,那就只能抬起头来向前看。 第二天一早,我照常在天色还没亮透的时候起来,渐渐洗漱一下,就到客厅里晨练。 没想到仉亚男今天比我起得还早,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当我来到客厅的时候,实用竟然就坐在沙发上,端着一盏茶冲着我笑。 一看到实用,我也是忍不住挂起了笑:“这么早啊” 实用将茶盏放在桌子上,慢条斯理地说道:“有些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这么急啊。”我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沙发前坐下。 实用说:“你回老巷子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仉如是那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肯定事先布好了局,就等着你进套呢。” 我笑了笑:“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该怕还是要怕的。”实用叹了口气,说:“仉如是在家里经营了这么多年,根基实力都不是你能比的,光靠着一点阴谋诡计,根本扳不倒他。” 我说:“也没必要扳倒他呀,我的目标就是保住旧货店,其他的不想。” 这时仉亚男突然叉起了腰:“仉若非,你脑子有毛病吧你知道仉如是为什么咬着你不放吗他的目标,可不只是这个小小的旧货店。” 我侧着身子靠在沙发扶手上,心里颇有些无奈,嘴上回应着:“我知道,他是怕我夺了他的权,也知道他的最终目的就是把我赶出仉家。” 仉亚男直接和我瞪眼了:“既然都知道,还说那种没谱的话” 面对仉亚男,我真是一点脾气也没有,这会儿还得给自己打圆场:“我就是说说而已,你急个什么劲呢。” 没等仉亚男怼回来,实用就抢先一步开口说道:“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仉家待了这么多年,仉如是那边的情况,我基本都已经摸透了。可你这边的情况,我却一无所知啊。” 他嘴上这么说,可看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也知道他又在忽悠我。 我无奈地笑了笑:“我这边的情况嗨,我还能是什么情况,刚回家没两年,手里头只有这么一点产业,除了冬字脉的几个师兄弟站在我这边,也就十四叔和仉亚男能帮帮我了。” 实用点了点头:“所以说,如今咱们的首要任务,就是扩大产业,拉拢人脉。” 听他这么一说,仉亚男就有点犯难了:“话是这么说,可仉家的产业,大部分都在大爷和仉如是手里攥着,二爷身边的人倒是挺多的,可心腹就那么几个,其他的人嘛,说白了就是墙头上的草,现在就让他们站在仉若非这边,根本不可能。六姑父,你是不知道,现在这帮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呢,只等着若非和仉如是决出高下来,要是若非赢了,他们当然会站在若非这边,可要是仉如是赢了,估计二爷手底下的人,也剩不下几个了。” 实用笑了笑,对仉亚男说:“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他们这样做,本来也没有错,至于他们最后会站在哪一边,看得不是胜负,而是利益,谁能给他们更大的利益,他们就会站在哪一边。” 仉亚男听得直叹气:“问题就出在这儿了,仉如是手里攥着仉家大半产业,要资源有资源,要钱有钱,若非呢,就守着这么个老店,一年到头赚得是不少,可也没几分钱能攥在自己手里。” 实用反问:“利益,就一定是钱么” 仉亚男有点傻了:“不是钱还能是什么” 实用接着问她:“对于行当里的宗族门阀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仉亚男:“血脉不对,传承,最重要的是传承。” 实用点了点头,又回过身来对我说:“如今的仉家,早已不复当年啦,之所以到了今日,仉家还能位列六大世家之一,全靠二爷一个人的威望撑着。除了二爷以外,也只有一个仉子正能算半个高手。说句不好听的,现如今,仉家的传承早已没落,估计等到二爷百年之后,行当里的六大世家,就只剩下五个了。” 仉亚男顿时有点不乐意了:“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仉家离了二爷就不行了似的。” 实用看了她一眼:“难道不是么” 仉亚男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实用接着说:“现在能救仉家的,只有若非。” 我不由得有些纳闷:“这话又是怎么说的呢” 实用:“你在外面游历了一年,应该有过不少奇遇吧”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我稍稍品了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一年多里,我确实得到了不少传承可二爷曾嘱咐说,这些传承只能我自己用,不能传给仉家人啊。” 实用说:“我听说,你离家之前,空云道长曾给了你一本六十四卦手记,对吗” “你连这事儿都知道” 实用依旧笑着:“我不光知道你得了这本书,我还知道,仉家的所有家学传承,都是从八卦中衍生出来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实用的心思也算是摆在了台面上。 我快速直起了身子:“你是说,让我借助这本手记强化仉家的传承” 实用说:“不是强化,而是改良。实际上仉家的传承本来就不弱,只是修行的方式出了问题,仉家人太依赖煞气,不管施展什么样的术,也都是靠煞气来催动,日子久了,仉家人也学会了走捷径,修行练功时,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强化煞气上,却忽视了自身的念力。要知道,靠煞气催术,终究是借力行术,自身念力的强弱,才能代表一个人的真实修为。” 我点了点头:“当初张真人也说过一样的话。可要想强行扭转家里人的修行方式,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吧。” 实用笑了笑:“你只负责改良,其他的事,我来操作。” 说完这番话,实用又如释重负似地长吐一口浊气,淡淡地说着:“对于你来说,传承,就是你在这场内斗中唯一的优势。” 这时仉亚男又犯起了嘀咕:“可若非接触术法还不到两年的时间,让他去改良那些老传承,是不是有点难为他了” 就听实用笑着说:“如果他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空云道长就不会将手记交给他了。” 仉亚男顿时睁大了眼:“你是说,空云道长之所以将手记交给若非,就是想” 还没等仉亚男把话说完,实用就接了一句:“茅山一脉和渤海仉家,两者之间本来就是同气连枝的关系,空云道长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仉家没落下去呢” 第510章 关系复杂 以前我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再想想空云道长将手记交给我时的情景,越想越觉得里面的门道深。 实用压了压身子,将脸凑了过来:“不只是茅山,但凡是道家门派,和仉家都有明里暗里的联系。” 我点了点头:“毕竟仉家的很多传承都是张道陵创立五斗米道的时候留下的,加上张道陵本身又是道家先祖,仉家和道门的纠葛,想必很深。” 实用慢慢舒了口气:“仉如是根基深厚,难以撼动,你手里有传承,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压住的。总体来说,你们两个,也算是各有优势,不过你回家的时间毕竟还是太短,家里的很多事都不受你掌控,所以接下来,咱们还是要小心筹谋,万事不得大意,更不能心浮气躁。” 我依旧点着头:“都听你的。” “好了,目前的形势大概就是这样了,接下来咱们就分分工吧。”实用靠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说道:“最近这段时间,你就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改良传承上吧,别的事暂时不用操心。亚男要看好店里的账本,最好把它带在身上,以防万一。至于我,当前的紧要任务,就是保住仉百川。” 保住仉百川 我心里疑惑,皱着眉头瞥向了实用,却发现仉亚男也是一脸问号地看着他。 有些问题,不用问出来,实用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没等我和仉亚男开口,实用就解释道:“店里的账本,向来是归秋字脉管理的,如今的秋子脉门人,有一大半都站在仉如是那边,要是我没记错的,每年重阳节祭祖的时候,仉家的各个店铺门面,都要将账本上交到北堂。” 我开口问仉亚男一句:“不是已经报过账了吗” 仉亚男说:“在咱们仉家,报账的事一直是三爷来管,可查账的事却是六爷来管的。说白了就是三爷听账,六爷看账。每到重阳节,各家店铺都要将账本交给六爷,由六爷来查证小辈们报账的时候没有虚报或者谎报,如果他发现账目有问题,就会写一份八宝折交给三爷。顺带一提,六爷是仉如是那边的人。” 我说:“八宝折是什么” 仉亚男:“八宝是一种特殊的文言格式,也叫八宝文。按照家里的规矩,一旦六爷发现账目存在问题,就必须用八宝文写出两封密函,一份交给三爷,一份留着备案。交给三爷的那份密函就八宝折,另一封则被称作宝根。” 实用接上了话头:“所谓八宝文,就是从八个不同的角度来阐述问题,仉家的四护四损,就是这么来的。” “什么四护四损,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 仉亚男:“你和秋字脉又没多少交集,当然不知道这些东西。所谓四护呢,就是说六爷在阐述问题的时候,要从四个不同的角度帮做账的小辈们开脱罪名,而四损呢,就是从四个不同的角度阐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仉如是那边的人做错了账目,六爷肯定会全力为他们开脱,至于咱们这边的人嘛,估计他就会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四损上了。” 我就问她:“旧货店的账目有问题吗” 仉亚男:“当然没有问题。我做的账,什么时候出过问题” 实用当即摇了摇头:“有没有问题,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就算账目确实没有问题,六爷依然有权利对账上的数字提出一些疑问,并将这些疑问写成八宝折交给三爷。” 我不解:“那又能怎样呢既然账目本身没有问题,就算他提出一些疑问,也不至于影响到旧货店的生意吧” 实用依旧摇头:“恰恰相反,这一封八宝折交上去,三爷就算明知道旧货店的账目没有问题,也必须查上一查。按照仉家的规矩,秋字脉一旦上门查账,店铺就必须关门歇业,直到事情水落石出了,才能重新开张。我刚才也说过了,秋字脉门人大多都站在仉如是一边,要是他们在你店里磨上个一年半载的,死活不让你开门营业,你还怎么做生意加上阴历的九月十月,本来就是旧货店生意就红火的时候,要是让仉如是得手,今年的账目上,说不好是要出现赤字的。” 仉亚男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六姑父,你不会是想让我把账本压在手里吧” 实用点了点头:“就是这个意思,今年的重阳节,你就不要将账本交上去了,如果六爷问起来,你就说,今年上半年的账目有些地方出了岔子,需要重新核实。” 仉亚男有些犯难了:“可就算能避过重阳节,到了十月初,我还是要将账本交上去啊。” 实用笑了笑:“从重阳节到十月初,不是还有二十多天的时间么,在这段日子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我说:“就算查账的事是由六爷来管,可三爷才是秋字脉的定门啊。如果他有心护着咱们,咱们还用怕秋子脉查账么” 实用叹了口气,说:“恰恰相反,如果六爷真的将八宝折送上去,三爷不但不敢护着咱们,还会在第一时间封店。等到店门一封,后面的事,就更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我想了想,问:“为了避嫌么” “大家都知道三爷和二爷的关系一向很好,可他这么做,也不仅仅是为了避嫌。”实用说道:“如今除了城南的一家珠宝行,挂在三爷名下的产业,实际上都被仉如是控制了,如果仉如是在三爷的产业里动点手脚,三爷家可是要断粮的。” 我也是一阵无奈:“你这么一说我都糊涂了,也不知道三爷究竟是站在咱们这边,还是站在仉如是那边。” 实用说:“三爷肯定是站在咱们这边的,到了关键时刻,他就是冒着断粮的危险,也会站出来帮你。只不过封门查账,本来就是秋字脉的职责,而且就算旧货店歇业了,虽说会让账目上出现赤字,也不至于对你造成致命的打击,所以嘛,在这件事上,三爷怕是不会开后门啊。” 仉亚男怯生生地在一旁说:“既然不致命,我还是把账本交上去吧。” 实用瞥了她一眼,说道:“亚男,你不要顾及那么多,迟交账本在仉家也不算是新鲜事,更不至于坏了家里的规矩,你也不用担心六爷借这个由头朝若非身上泼脏水。哦,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二十年前,就是六爷第一个开了迟交账目的先例。” 仉亚男顿时瞪大了眼:“六爷开的先例” 实用笑了笑:“如果不是他开的先例,后来这些年仉家收帐,也不至于困难重重了。” 我接着问他:“刚才你说,要保护好仉百川,这话又是怎么意思” 实用也没直接回应,而是反问我:“在你看来,仉百川是个什么样的人” 既然他这么问了,我也就实话实话了:“仉百川啊,他性子倒是很平和,但为人太圆滑了,很难让人信任。” 实用又问我:“那你想过没有,如今你和仉如是内斗,大部分族人都选择冷眼旁观,生怕被牵扯进来。像仉百川这样一个老油条,凭什么奋不顾身地站在你这一边要知道,从明面上看,你在这次内斗中,是没有胜算的。” 我想了想,说:“仉百川毕竟是冬字脉的门人,也许他是不想看自家人吃亏,才特地跑来帮我的吧。” “这是仉寅的想法,但绝对不是仉百川的想法。”实用摆摆手说道:“仉百川之所以跑来帮你,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仉如是在对付你之前,必须先料理他。” 我越发听不懂了:“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实用说:“旧货店的每一笔生意,都必须在资粮坊备案,如果资粮坊认为这笔生意可做,你才能把东西卖出去,如果资粮坊认为生意不可做,就是再好的东西,也要砸在你自己手里。而掌管资粮坊的人,就是仉百川。说起仉百川和仉如是的关系,那可是复杂的很,一方面,他怕仉如是,一方面,他又更忌惮二爷,加上早年间仉百川曾和仉如是结过梁子,所以,仉百川才故意和你交好,以便等二爷百年之后,还能有个依靠。” 仉亚男也在一旁点头:“若非看店的那段时间,店里每出一单生意,仉百川都不怎么过问,直接就给通过。当时我还奇怪,以前二爷做生意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痛快过。” 实用笑了笑:“仉百川圆滑归圆滑,但也还算可靠,有他在若非身边,倒也能提供一点助力。” 我说:“仉如是会怎么对付仉百川” 实用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会先向旧货店下手,再去找仉百川的麻烦。” “你刚才不还说,仉如是在对付我之前,会先料理仉百川吗” “嗯,他确实会这么做。仉如是如果近期对你下手的话,目标一定不会你,而是仉百川。他最终的目的,肯定是要将仉百川赶出资粮坊,换自己的人过去接管。” 第511章 问题所在 仉亚男把我心里的疑问给说出来了:“仉如是会怎么做” 实用无奈地笑了笑:“我又不是神仙,只能大体猜到他下一步的目标是谁,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他具体要怎么做啊。” 说完,实用就换了话题:“如今仉如是的势力范围,大体分布在城北新街、海滨东路、城西孵化中心以及湖州、潮汕这五个地方,为了防止手底下的人做大,仉如是将这五座山头间的联系彻底切断,当初他只是为了防止手下的人联系太密,可现在看来,这样的布置,倒是给咱们提供了一些方便。湖州和潮汕都在外省,离咱们太远,暂不予考虑,剩下的三座山头,近期内倒是可以拿下两座。” 一边说着,实用就用手指蘸了蘸茶盏里的水,并在茶几的正中央画了一个圈,又那手指在圈子中心点了两下:“海滨东路,就是他要交出的第一座山。” 我说:“需要我做什么吗” “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改良传承。”实用抬了抬眉头,冲我一笑:“剩下的,就是等着仉如是上钩了。” 看到他这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我也觉得无比安心,嘴上说着:“看样子,六姑父已经布好了局,只等到仉如是入局了” 实用依旧笑着:“没有金刚钻,我哪敢拦你的瓷器活啊呵呵,早在二爷说你要去找我的时候,我就开始布置了,现在大局已经成形,只要仉如是踏进来,就别想全身而退。” 仉亚男估计抖了抖肩膀,做出一副打寒颤的样子:“我现在突然有种感觉。” 我问她:“什么感觉。” 仉亚男说:“我觉得咱六姑父比小魔王还恐怖。” 我就冲着她:“你不是说,你压根就没怕过仉如是么,现在怎么又说他恐怖了” 仉亚男立即给了我一个大大白眼:“和你这种人就是没法交流我发现,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 实用只是在一旁笑,却半句话都不再多说了。 在这之后,我就给二爷打了电话,问他我现在能不能去西堂。 二爷问我去西堂干什么,我就说想把家里的术法典籍都翻出来看看,反正二爷也不是外人,我就把要改良传承的事,以及实用的计划都说了出来。 对于此,实用也没有反对。 二爷听我罗里吧嗦说了一堆话,也变得兴奋起来,说是要抽空去趟茅山,好好感谢一下空云道长,但一边又嘱咐我说,改良传承没问题,但也要有个度,不能将手记里的术法泄露出来,另外,趁着实用这阵子就在我身边,让我多跟实用学着点,他的那些手段,只要学会一两成,以后在行当里走动,就不怕我吃别人的亏了。 我啰嗦,二爷比我更啰嗦,好在他语速快,一通电话打了也就二十多分钟。 挂了电话,我就立即动前往仉家老宅。 可到了老宅院一看,我才发现老平房已经变成废墟,此时正有不少工人在搬运建材,清晨的老宅遗址上,飘荡着大片的灰尘。 这时候我也想起来了,七月份左有道来的时候,二爷就说过老宅子要拆迁,打那之后我的心思就全放在了寻找仙蛊上,一不小心把这茬给忘了。 老宅子都拆了,我到哪去找西堂啊 万幸二爷做事还是比较细致的,我刚到老宅不久,仉立延就跑来了,说是家里的典籍现在就存放在资粮坊的地下仓库里。 跟着仉立延去了资粮坊,从地窖里找到了三本初级的心法口诀和一本五斗米阵精解,我又火急火燎地朝旧货店方向赶。 在我离开旧货店之前,实用特意嘱咐过,改良传承,就是要从基础的内容开始改起,并告诉我仉如是很快就会出手,让我拿了书就赶紧回去。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像就连老天爷都格外照顾我,一路走下来,碰到的全是绿灯,加上时间还早,路上也没什么行人,我这一路赶下来,几乎就没有刻意减速。 在我回到店里的时候,就连仉亚男也忍不住惊叹一声:“这么快” 当时实用也在客厅里,见我抱着几本书进来,就一手端着茶,腾出一另只手来朝我挥了挥:“你找个安静的地方呆着吧,如果有事,我会叫你。” 完了他又对仉亚男说:“亚男,把外面的招牌点亮,门锁好。” 仉亚男疑问道:“锁门不是要开门营业吗,为什么锁门” 实用笑了笑:“等会你就知道了,快去吧。” 我也没多耽搁,立即抱着书进了卧室,将门锁好,又拿了把马扎,一个人坐在了床前。 大黑和小黑这会儿刚刚睡醒,见我回来了,就一个个挺着胳膊让抱,我简短地抱了他们一下,接着就想空出手来忙正事。 大黑还好,我放下他以后,他就跑到衣橱那边看小人书去了。 小黑却粘得不行,非要贴在我怀里,我实在是拿她没办法,只能用一只手卷着她,腾出另一只手来,翻看着刚刚拿回来的书籍。 有时候你越是想安静吧,就越是有人给你添乱,要在以往,铁锤向来是不怎么搭理我的,也就是晚上睡觉之前会特意跑到他头上趴一会儿,可今天它也不是犯了什么病,我刚翻开一本书,它就跳到我头上来了,趴头上就趴头上吧,反正这种事它以前也没少干过,可今天它一上来就不停地扭来扭去的,弄得我根本没办法静下来。 我抬着眉头朝头顶上看,就见铁锤也伸长了脖子看我,一双小眼里还闪着疑惑的精光,好像在问我干什么呢。 我就对它说:“就是想看看,仉家传下来的这些老传承,有没有可以改进的地方。” 铁锤嗖的一声跳到了床上,看了看我,又低头盯着我手里的书。 我正纳闷它又想干什么呢,就见它举起毛茸茸得爪子,摆了摆,做出一个翻书的动作,那意思好像在说:“翻过这一页,让我看看后头写了啥。” 这次初级的术法典籍也都是我当年翻烂了的,不用看也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于是就翻到了下一页,和铁锤一起默默地看着。 有了在石家老店打火烧的经历,我现在干什么都能很快沉静下来,渐渐的,心思就全都专注在了书上,怀里的小黑,床上的铁锤,已经无法对我造成任何影响了。 我细细浏览着书上的每一个字,生怕错过了什么,可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书上的内容其实已经很完善了,就算要改,也是无从下手啊。 仉家传下来的大多数术法,确实都是依赖煞气来催动的,但我拿回来的这些书,大多是术法修行的基础类书籍,上面记载的内容,全都是如何静心,如何凝炼念力,和煞气并无关系。 思来想去,一直没有什么头绪,于是我又拿出了最后一本五斗米阵精解,仔细翻看着。 仉家的五斗米阵,确实是靠煞气来催动的,但我也只知道五斗米阵如何布置,却不知道各种布置源自什么样的易理,当然也不知道哪里可以改动。 也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铁锤突然跳到我身边,在我左手上挠了一下。 突如其来的刺痛打乱了我的心境,将我从极度专注的状态中拉回了现实。 当时我心里还有点恼怒,皱着眉头望向铁锤,就见铁锤抬起一只爪子,指了指坐在床角的一本书。我伸手拿过来一看,这本书上记载的术法,是仉家传承中最为基础的一道定神术,刚才我已经将书翻了三遍,没看出什么特别啊,铁锤指着这本书,又是想干什么呢 我心里一边疑惑,一边慢慢掀起书页,打算翻到下一页看看,可这时候铁锤又抬起爪子,在我左手上挠了一下。 “你要做什么”我皱着眉头问铁锤。 铁锤也不看我,只盯着我手里书,还抬着爪子,不停地指指点点。 它今天的举动实在太过怪异了,我一边心疑,一边慢慢抬头,朝床上扫了一眼,就见所有的书都是打开的,凌乱得撒在床上,可我刚才收书的时候,明明将它们摆好了呀。 只一瞬间的功夫,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在我将注意力都放在书上的时候,铁锤也没闲着,它也在看书,而且它很可能发现了我没有发现的问题。 我再次低下头,仔细看了看手中的书,就见在打开的一页纸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爪痕。 再仔细看看靠近划痕的字迹,上面写着:“提念,收神,舌抵上颚,心定,心凝,气动生念,气沉而念成。” 这是一道凝练念力的口诀,我刚跟着三爷学艺的时候,学的就是这些东西,可时至今日,我也不觉得这段话有什么问题啊。 心里虽然这么想,可我还是默默沉了沉气,试图凝练出一口念力看看。 没等一口念力凝炼出来,仅仅是在沉炼心境的时候我就发现问题了,心定,心凝,当然也能凝练出念力,可只有当心境完全被放空的时候,凝出的念力才更为精粹。 心至空,则有神。我终于知道仉家传承的问题出在哪了 自从在张真人和姚玄宗的指引下看到风穴以后,我在凝练念力的时候,就学会了自然而然将心境放空,这种自然几乎成了一种本能,以至于让我忘了,自己凝练念力的方式已经出现了变化。 想到这,我立即跑到床头柜前拿出了一支中性笔,想将心中的想法记录下来。 但也就在我刚刚下笔,还没等写出一个字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紧接着门外就传来了实用的声音:“仉如是入局了,出来吧。” 第512章 十块钱 我赶紧跑过去开门,刚把门拉开一条缝隙,实用就侧着身子闪了进来,一边还探出手,从门上撕下了一张灵符。 这张灵符是什么时候贴上去的,我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 灵符一揭开,就听到客厅那边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同时还听到有人在外面喊:“亮了招牌不营业,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开门,快开门” 我心里不由得有点纳闷,这声音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呢。 实用进来以后,先是朝屋里扫了一眼,咋舌道:“这就是鬼卒吧,看起来一点也不骇人呢。” 我问实用:“是谁在店门外叫唤啊” 实用笑了笑,说:“那人叫于文中,是大罗门的门人。” 于文中听实用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了,早在一年前,那时候我才刚刚掌管旧货店不久,这个于文中就曾跑到店里来捣乱,上一次我借着二爷的名头压住了他,没让他得逞,可这一次,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了。 这时实用抓住了我的手腕,小声对我说:“不管对方给你什么,你都要收,低价收。” 我说:“要是他给的东西压根就卖不出去,也要收吗” 实用的脸上挂起了一丝坏笑:“收,无论如何都要收,至于价格嘛,最好不好超过一百块钱。” 我也是惊了:“一百块钱这也太便宜了吧,自打旧货店立牌以来,还没做过这么便宜的生意啊。” 实用依旧笑着:“你不要想太多,只要照死里压价就成,如果对方一口咬定你是店大欺客,那就由着他咬。对了,这个给你。” 一边说着,实用就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我打开看了看,本子里写下的内容,却让我感觉不知所云。 一页一页纸上,凌乱地斜着一些人名,每个人名后面还标注出了所在宗门,以及一些器物的泛称。 在其中一页纸上,我还看到了左有道的名字,格式是这样的:左有道寄魂庄,尸油、尸蜡、尸玉。 我看得一头雾水,就问实用:“你写下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处。” 实用说:“具体解释起来太麻烦。若非,于文中带来的这笔生意,你不但要接,而且要快刀斩乱麻,用最快的速度收获。我已经联系了温老板他们,只要生意达成,于文中就走不出旧货店了。等温老板他们将于文中扣住,你要尽快联系仉百川,让他迅速做一张凭证出来,告诉他,只做凭证,但先不要将凭证入档案。” 他越说我越纳闷:“六姑父,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实用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先别问这么多,随着事情发展下去,你自然就会知道我想做什么了。行了,快去吧,客人还在外面等着呢。” 我立即将门整个拉开,临出去之前,又回过头问了实用一句:“你不出来看看吗” 实用摆了摆手:“我就不出去了,等你把于文中的事料理干净了,再来叫我。” 我点了点头,就快速进了门廊。 来到客厅的时候,仉亚男正坐在沙发上,环抱着双手,盯着被店门大皱眉头,李淮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此时他就凑在门口,随时等着开门。 大概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李淮山回过头来,指了指店门,又给了我一个询问的眼神。 经我点了一下头,他才将门拉开。 于文中刚刚抬起手,打算在门上擂上一拳,没想到门却不早不晚地打开了,当场愣了一下,手中的动作都跟着停了一停。 我站在茶几旁边,远远地朝他拱手作揖:“哟,是大罗门的高徒啊,有失远迎,哈哈,有失远迎。” 于文中也不知道被晾了多久,此时也是一脸的不悦:“你们亮了招牌,却不开店门,这是什么意思” 李淮山随口扯了个慌:“刚才店里头正打扫卫生呢,没听到你敲门。” 于文中本来就急,听李淮山这么一说,当场就恼了:“没听到我敲门,忽悠孙子呢你” 李淮山白他一眼:“我可没说我有孙子啊,是你自己主动认我的。” 眼看于文中就要爆发了,我立即插了句:“这么早到我店里来,呵呵,想必是给我送生意来了吧” 于文中的注意力立即转移到了我身上,他的火气还没消,一脸不爽地对我说:“我就是来做生意的,只不过我的生意,就怕你不敢接。” 我连忙摆了摆手:“接,大罗门和仉家世代交好,不管什么样的生意,我都接。” 在我说话的时候,仉亚男悄悄踩了一下我的脚,还不停地向我使眼色。 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但也没忘了实用刚才的嘱咐,对于她投过来的眼神,我就权当作没看见了。 于文中终于露出了一丝笑脸,一边迈大了步子朝我这边走,一边说着:“不愧是二爷的高徒,这做起事来啊,和二爷一样痛快。你别说,我这会还真给你带好东西来了,来来来,先验验货。” 说着话,他就将手揣进了口袋,从中取出了一块玉坠。 我一看那块玉坠,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上一次于文中来我店里捣乱的时候,拿来的也是这东西,要说这块玉坠吧,玉石本身的成色、质地确实都很不错,可刻在玉面上的金身罗汉,做工却粗糙到了极致,那个罗汉像本来就是于文中自己刻上去的,加上他又不是匠人出身,随后那么一刻,不糙才怪了。 就算抛开罗汉像的刻工不说,在这块玉坠上,还有大罗门掌门注下的灵韵,那灵韵十分精纯,确实能让玉坠价格暴涨,可坏就坏在这道灵韵上。 要知道大罗门门主现在可还活着呢,他的修为虽高,但也远远算不上绝顶高手。在我们这个行当里,各家宗门,各有各的传承,每个宗门都认为自家传承是天底下最好的。这块玉一旦被我收下,就不可能再卖出去了,因为在行当人看来,他们买这东西,买的不是玉,而是大罗门门主的灵韵。 既然自家的传承是最好的,为什么还要将别家掌门的灵韵买回去,还是若珍宝呢这不是明摆着承认自己的传承不如大罗门么 说白了,于文中手里的这块玉坠,确实值钱,但又是有价无市,只要我买下,就会砸在自己手里,百年之内都卖不出去。 他上次拿着这东西来,我靠着二爷的威望把他吓跑了,这次见他来,我本来还以为他会至少会换换料,没想到他竟然又把这块玉坠拿出来了。 于文中见我半天没有伸手接玉,脸上就浮起了一丝坏笑:“怎么,不敢接吗” 稍作犹豫之后,我还是决定相信实用,伸手接过了玉坠,也还了于文中一个笑脸:“接,怎么不接。” 这下仉亚男可就急眼了,当场就嚷嚷起来:“这种生意不能接” 我朝着仉亚男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随后又对于文中说:“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块玉,是你师父给你的吧这么贵重的东西,舍得吗” 于文中笑了笑:“没什么舍不得的。” 我并拢五指,朝沙发那边摊了摊手:“坐。” 于文中也不客气,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了,我坐在他对面,默默把玩着手中的玉坠,心中还在努力猜测着实用的意图。 没过多久,于文中就催促道:“估个价吧。” 我将玉坠放在茶几上,对着于文中笑了笑:“这块玉,确实是好东西啊,不用估价了,十块钱。” 于文中一开始好像没听清我的话,还笑着点了点头,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顿时瞪大了眼:“你说什么多少钱” 我怕他听不清楚,就用很慢的语速,一字一顿地说:“十块钱。” 于文中愣了半天,好像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似的,过了好半天,他才慢慢缓过神来,接着又是一阵吆喝:“十块钱光这块玉都不止二十万,玉面上还有我师父的灵韵,你十块钱就想入手仉若非,你是觉得我大罗门没人了么,恶心谁呢你” 说到最后,他就要出手夺玉了,我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干,向前一步下手,将玉坠攥在了手中。 我盯着于文中的眼睛,笑着对他说:“既然价钱已经谈拢,这块玉,我就收下了啊。” 于文中一把抓住我的手,想将我的手指扒开,可就他那点力气,别说是扒开我的手掌了,当时我攥着玉,拳头就扬在半空,于文中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的,也没能让我的手移动半寸。 他这会大概也是恼羞成怒了,竟然摆开了架势,自丹田中凝炼出了一道念力。 仉亚男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说:“哟,这是要在仉家的地界动武啊,也不知道这事儿要是让二爷知道了,你师父还能不能护得了你。” 听仉亚男这么一说,于文中当场就萎了,赶紧散掉念力,心里虽然萎了,可他嘴上依旧强硬,指着我的鼻子大吼:“仉若非,你们你们这是店大欺客” 我笑了笑:“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不过你既然是来做生意的,我也不能太亏待你了,放心吧,今天中午,我一定会好酒好菜地招待你,也不至于让你白来一趟。” 第513章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于文中气得耳朵眼里都快冒烟了:“仉若非,你别欺人太甚。” 我笑着说:“正所谓,天道好轮回啊,我今天要是欺了你,以后自然会有人帮你讨回公道,对吗” 于文中:“你别以为我们大罗门是好惹的,今年你只要敢收这块玉,等到明日,我大罗门的人就会找你算账” 我说:“哦,我懂了,你回去以后就告诉你师父,你把他送给你的玉,以十块钱的高价卖出去了,让他派人来帮你讨公道。哎呀,不过我倒是很想看看,当你师父知道他的灵韵就值这么点钱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脸色。” 听我这么一说,于文中脸色都绿了。 他一脸怒相地瞪着我,却说不出话来,我的视线则越过他,直直落在了店门外。 这会儿温老板和俞老板刚出了自己的店铺,朝着旧货店这边赶,我的视线穿过门框,恰好能看到他们两个。 随后我就冲于文中笑了笑:“其实就算不去找你师父,你一样能将玉坠拿回去。只要你离开以后,在行当里放出口风,就说我们老仉家店大欺客,抢走了你师父给你的玉坠。到时候仉恒和二爷一旦向我施压,我扛不住压力,肯定会将玉坠还给你。” 仉家开店,最看重的是什么名声 毕竟谁也不会相信,我只花了十块钱,就买下这么一块好玉,其实也不能算买吧,这块玉本来就是我抢来的。不管怎么说,店大欺客的罪名,我算是坐实了,怎么都逃不掉。 于文中好像压根就没想到这一层,听到我的话以后,脸上顿时浮出了一丝恍然,嘴上还说着:“既然如此,我就卖个人情吧,你把玉坠还给我,我就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 我笑了笑,将手揣进口袋,抓了一点东西出来,又朝于文中扬了扬下巴。 于文中以为我要还玉,快速摊出了一只手,知道我松开五指,他才看明白,刚才我从口袋里套出来的东西,就是两张五块的纸币而已。 现在这两张钱币已经落在了他手里,生意就算是成了。 我笑着对他说:“好了,我收了东西,你收了钱,咱们就算是两清了。” 于文中立即变得暴躁起来:“仉若非,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时候温老板和俞老板已经进了店门,我朝着他们使了个颜色,示意他们还在一旁等等,随后才开口对于文中说:“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来渤海湾的事,行当里应该有不少人知道吧。想必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你不但来了渤海,还到旧货店来讨过生意。既然是来讨生意,为什么你什么都没卖,我又什么都没买呢大罗门和仉家的关系一向不错,上一次你来的时候,我推了你的生意,这次你重回故地,如果我在不接单,大罗门会怎么看待仉家,行当里的人,又会如何看待我呢” 于文中皱着眉头,一句话也不说。 我则接着说道:“要是我连推大罗门两单生意,别人会不会认为,我原本就没打算和大罗门交好仉家人会不会认为,以我的能力,不足以维系家中多年经营下来的这些老关系呢怪不得仉如是这次又派你来,搞臭我的名声,才是他的真实目的吧” 于文中像是被看穿了一样,眼神不停地躲闪,可还是没忘了他的玉,伸出手来对我说:“把玉还给我,我保证不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我抱着手冲他笑:“说与不说,可由不得你,如果我把玉还给你,就算你什么都不说,仉如是也会设法把今天的事捅出去,到了那时候,我一样讨不了好处。” 于文中再次皱起了眉:“既然你明知道自己斗不过仉如是,那块玉你留着还有什么用” 我说:“留着买啊,苍蝇再小也是肉,十块钱买进来,二十块钱卖出去,对我来说也不算亏。” “二十块钱卖出去想得美,你以为你真能卖得出去” 他说得确实没错,这块玉我只要收了,不管用什么样的价格,都卖不出去。哪怕真有人看上了这块玉,我要价太高,对方不会买,原因刚才已经说过了。可价格低了,照样没人会买。 为什么很简单,如果我告诉买主,玉上的灵韵就是大罗门门主的,对方只要用超低的价格买走了这块玉,就等同于打心里认为,大罗门主的修为,也就值这点钱,像这种贬人传承的事,行当里没人敢做,只怕和对方结下梁子。 虽说在我看来,这块玉确实是卖不出去的,可回想实用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又觉得,他好像一早就找好了买主。 想到这,我就笑着对于文中说:“你说,如果真把这块玉低价卖出去了,你师父会把你怎样” 于文中皱着眉头说:“你根本卖不出去。” “如果卖出去了呢”我一边笑着,一边摸出了手机。 在拨通仉百川的电话之前,我又对于文中说了一句:“估计你来的时候,也没想到我真会接下你的生意吧” 于文中眉头大皱,又开始沉默了。 沉默,就是默认了,要是我没估计错的话,大罗门主将带有自己灵韵的玉坠交给他,本来就是让他拿来防身的,如今他却把玉给卖了,要是大罗门主知道了这事,肯定饶不了他。 看来于文中也算是个聪明人,他原本也不想在旧货店兜售什么,却两次都拿这样一块玉坠来试探我,应该就是料定了我不会收。毕竟开门做生意,图的都是一个利字,谁家进货的时候,会专进那些卖不出去的东西 如果没有实用的话,今天我肯定会直接把他轰出去,只可惜啊,于文中现在的对手不是我,而是实用。 之后我也就没再啰嗦,直接拨通了仉百川的电话,放在以往,但凡店里有东西要出手了,通常都是仉亚男来联系仉百川,所以仉百川在接到我的电话时,还有点吃惊。 我也没跟他废话,直接告诉他我有东西要卖,需要资粮坊帮忙开张凭证出来。 起初仉百川也很爽快,可当我说起,这次要卖的,是一块被大罗门当代门主加持过的宝玉,而且卖价预估只有二十块钱的时候,仉百川却起了疑,问我是不是搞错了 我说没搞错,让他开好凭证以后给我发张照片过来,另外也嘱咐他,开好凭证以后,先不要将凭证入档。 仉百川虽然疑惑,可还是照做了,挂了电话没多久,他就将凭证的内容拍下来,并发了照片给我。 我讲手机屏幕正对着于文中,对他说:“看看吧,凭证已开好,现在只等着买家上门了。” 这时于文中似乎也感觉到不对劲了,朝手机上扫了一眼,然后就忙不迭地转身朝门口那边跑。 想跑出去搬救兵么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多待一会吧。 温老板和俞老板早就在门口等着他了,他一转身,两个人就闪电一样冲了过来,直接将他缚住,压在了沙发上。 我蹲在于文中身旁,笑着对他说:“中午想吃点什么,我让人给你买去。” 于文中恶狠狠地瞪着我,撕着嗓门大吼起来:“仉若非,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请你吃饭而已。”我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抬头朝店门外眺望。 说真的,我心里现在一点底都没有,在于文中面前谈笑风生,那全都是装腔作势。这么一块玉收在手里,如果不能尽快卖出去,就算于文中不敢把今天的事说出去,等到十月初账本一交,六爷一向能看出问题来。 毕竟是十块钱收了一块玉,仉家什么时候做过这么便宜的生意 六爷一旦发现问题,只要找到于文中闻一闻,这店大欺客的罪名,我一样逃不掉。 可就算有人把玉买走了,今天这笔生意,一样会写在账面上。 实用啊,今天发生的事,你打得到底是什么样的算盘 就在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老巷子里果真来了客人,而且这人不是别人,就是在城北区兜售小道消息的长舌妇。 我早就猜到了,实用一定事先找好了买主,可没想到竟然是她,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人家叫什么。 长舌妇进了老巷子以后,看似漫无目的地瞎逛,几乎巷子里的每一家店铺,她都要进去看看,可每进一家店,她逗留的时间都很短,没多久,她就来到了旧货店门口。 我知道她是来干什么的,就从口袋里摸出了玉坠,拿在手里晃了晃:“新入手的玉坠,成色不错,今天店里搞活动,只卖二十块钱。” 长舌妇也不含糊,直接应一声:“我要了。” 于文中一听说有人要买玉,挣扎着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等呀眼睛朝长舌妇那边看。 也就在他起身的时候,我和长舌妇这边已经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她拿走了玉坠,而我手里呢,多了二十个零散的钢镚。 眼看长舌妇拿着玉坠就要走,于文中终于还是忍不住了,顿时嚷嚷起来:“那块玉不能买,不能买啊我师父在上面注了灵韵,我师父是大罗门门主” 因为心里太着急,于文中的措辞都变得十分混乱,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长舌妇就慢慢回过头来,淡淡回了一句:“我是半门清,不怕。” 说完,长舌妇就拿着玉坠出了门,于文中看着她越走越远,脸上那表情,简直就是如丧考妣。 直到长舌妇消失在巷子口,于文中就像是死了一样,直挺挺地躺在了沙发上。 又过了一小会,他好像是缓过神来了,又像是彻底疯了,奋力捶打着自己的胸膛,鬼哭狼嚎似地大喊起来:“我滴个亲娘来二十块钱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 第514章 一石三鸟 看着于文中躺在沙发上鬼哭狼嚎的样子,我心里也是一阵烦躁。 这下好了,玉坠最终还是卖了出去,一买一卖,坐实了生意,也坐实了旧货店店大欺客。 我让温老板和俞老板看好于文中,别让他跑了,随后就回到卧室里找实用。 于文中在客厅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实用当然听得一清二楚,我一进门,他就开口问了句:“买卖做成了” 我不由地大皱眉头:“买卖是成了,可接下来该怎么办。十块钱买了人家一块上好的玉,二十块钱又给人卖了出去,这可是明打明的强买强卖,仉家店大欺客的罪名,肯定是要坐实的。” 听我这么一说,实用就笑了:“只要于文中什么都不说,这样的罪名就不会坐实。” 我摇了摇头:“没这么简单,十月初仉亚男要交账,到了那时候,低价收玉的事还是会泄露出去。” 实用笑着对我说:“你换个方向想想,如果于文中这次来,不是做生意,而是送礼,又或者说,他是先送礼,再谈生意,结果又会怎样呢”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脸上自然而然浮起了疑惑。 就听实用接着说:“于文中手里的那块玉,应该是他师父赠给他的吧,如果我没记错,于文中在大罗门的入室弟子中,本来就不算是特别讨他师父欢心的,如果让大罗门主知道,他把这么一块灵玉卖了出去,还只卖了二十块钱,估计以后于文中在大罗门里,就更不受待见了。” 我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过了。说起来,这个于文中倒也算个聪明人,他明知道我不可能将这么一块玉收进手,所以前后两次进店,都拿出了同样的东西。可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啊,我现在最担心的,说白了还是十月初上交账本的事。” 实用摆了摆手:“你着急,于文中心里比你更急。你静下心里想一想,于文中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说:“还能是什么,不就是那块玉坠么” 实用笑着说:“所以咱们只要将玉坠还给他,眼下这笔买卖就算消了,既然买卖消了,自然就不能写在账本上。加上仉百川那边也米有将凭证入档,你回头告诉他,刚才的买卖做不成了,让他把写好的凭证烧了就是。加上于文中又不会将这事儿说出去,今天的事,保证不会被外人知道。” 我说:“东西都卖出去了,难道还能收回来吗” 实用:“当然能收回来,二十块钱的东西,收回来还有什么难的。” 我刚才心里一直很烦躁,很多事转不过弯来,这时才问了一句:“长舌妇是你的人” 实用摇头:“不是我的人,是二爷的人,而且人家不叫长舌妇,以后你见了她,还是要尊称一声王姐的。” 我追问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实用朝我扬了扬下巴:“我给你的那个小本子,你还拿着吗” 我点了点头,拍拍口袋:“在这儿呢。” 实用说:“近期旧货店要做的几笔生意,我都也在那上面了。” 我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合着你写在本子上的那些人名,全都是些金主啊。” 实用:“不然呢前段时间我托人在行当里打听了一下,得知这两年行当里各种资源短缺,有些宗门缺的是宝玉绫罗,有些宗门缺的是法器草药,还有一些宗门,缺的是尸油虎骨。当然了,由于行当中资源实在太少,几乎每个宗门都有急缺的东西,旧货店虽说积货不少,可那些积货,却未必能满足所有宗门的需求。人家缺的,你未必有,你有的,人家也未必要。旧货店做生意,总归还是讲究个供需关系嘛,人家不要的东西,你也不能强卖。” 我说:“六姑父,你就别卖关子了,接下来到底干怎么办” 实用笑着说:“我听说,龙虎山那边最近正在高价收购檀香木,在于文中身上,正好就有一串祖传的檀香手链,要是你能把那东西收来,再转卖给龙虎山,应该能大赚一笔。” 我一下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是说,用玉坠的事做要挟,让于文中交出手链” 实用:“不是交出,而是把手链卖给你。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生意,要写在账本上的。” 我点了点头:“这么一来的话。于文中回去找仉如是的时候,倒也好交差。” 实用依旧笑着:“于文中回去以后,仉如是一定会问他,事情办的怎么样了,他会告诉仉如是,东西卖出去了,仉如是问他价格,他也会实说,但他绝不会告诉仉如是,自己卖出去的东西,不是玉坠,也是一串檀香手链。这么一来,仉如是会以为他把事做成了,之前许下的利好,也一样会给他。” 我不由地赞叹一声:“绝了。” 实用接着说道:“于文中只是仉如是对旧货店发起的第一轮攻势,但绝不是最后一轮。最近这段时间,仉如是从各大宗门请了不少年轻门人过来,而这些宗门呢,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我接上了话头:“这些宗门,和仉家的关系都不错。” 实用点了点头:“没错,这些宗门,都是仉家的老关系。从今天开始,仉如是请来的这些人,就会轮番到旧货店来做生意,他们拿出的每一样东西,肯定都是有价无市的烂货。你可以拒绝其中的一两个人,可如果你把所有人都拒绝了,这些人肯定会跑到大爷那儿去闹,说你把仉家多年来苦心经营的老关系都给糟蹋尽了。到了那时候,大爷只能将你赶出旧货店,二爷也无法帮你开脱。” 我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仉如是还真是好手段啊,要不是有你在,这一劫我绝对躲不过去。” 实用摇了摇头:“仉如是的算计可不止如此。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请来的这些人,应该分成了两批,一批朝旧货店里兜售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另一批,则负责将这么东西高价买走,当然了,钱肯定是由仉如是来出。” 我又有点想不明白了:“这又是为什么” 实用:“你先别着急发问,听我把话说完。你收进来的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有价无市,原本是卖不出去的,可如果真卖不出去了,旧货店的账目上又会出现大大的赤字,到了那时候,你一样要被赶出旧货店。如果有人来买这些东西,你就算明知其中有诈,也必须把它们卖出去。可一旦这些东西出手,不只你要完蛋,仉百川也要跟着遭殃。” 我点了点头:“也是,要想将这些东西卖出去,就必须有资粮坊的凭证。到时候买主只要拿着东西去仉恒那里闹一闹,说我把本来不该出手的东西卖给了他们,更有甚者,还有可能说,我这么做,目的就是要离间各大门派之间的关系。让他们这么一搞,我就算不被赶出家门,也永远不可能成为冬字脉的定门了。由于这些生意的凭证,都是仉百川开出来的,事情必然会牵连到他,以后资粮坊,就不可能再让他来管了。” 实用笑着说:“嗯,你说的都对。不过顺序不对,以大爷的性子,肯定是要千方百计护着你的,等到东窗事发,第一个被处理的不会是你,而是仉百川。只不过仉百川一走,资粮坊就会落在仉如是手里,你什么时候离开旧货店,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除此之外,有一点,你还是没看清楚。” 我不由地发问:“什么” 实用说:“等你把仉家的老关系得罪尽了,总要有一个人出来收拾烂摊子,你觉得,这个人会是谁呢” 我无奈地笑了笑:“肯定是仉如是了,除了他还能有谁” 实用点头道:“没错,等你和仉百川都被拉下马以后,仉如是,就将成为那个力挽狂澜的。不管是买东西的人,还是卖东西的人,本来就站在他那一边,他出面来换回,自然是轻轻松松,一点阻碍都没有。这件事过去以后,仉如是在家里的地位又会水涨船高,等到大爷和二爷百年之后,整个仉家,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这个仉如是,果然厉害啊,怪不得家里的人都那么怕他。 不过我心里还有一个疑问,不吐不快:“仉如是到底许了什么样的利好,让于文中他们这些都心甘情愿地帮他” 这一次,实用却摇了摇头:“这也是目前最让我想不通的地方。不过要说这些人全都心甘情愿的帮他,倒也不算对。若非啊,你知道,今天早上我为什么让亚男锁好店门吗” 我摇了摇头。 实用笑着说:“仉如是交来的这些人,虽说没把你放在眼里,可对于二爷,他们还是忌惮的。之所以锁上门,就是想给他们一个悬崖勒马的借口而已。有些人,本来也不想卷进仉家内斗的漩涡里,看到店门锁着,也就松一口气,掉头就走了,以后仉如是问起来,他们可以说,旧货店没有开张,想进也进不去。可有些人呢,看到招牌亮着,不管你开没开门,都会强行上门搅局,这些人都是仉如是的心腹,我们要对付的,也正是这一拨人。” 第515章 凡事留一手 我想了想说:“就算他们当时没有进来,过上两三天,仉如是还是会派他们来的吧” 实用点了点头:“所以最近这段时间,除非有人强行上门,平日里,店门就一直锁着吧。” 我接着问道:“仉如是究竟想让谁来接手资粮坊呢” 实用皱了一下眉头:“仉如是手里,确实有几个不错的人选,至于他最后会派谁去,现在还不好说。” 说完,实用又笑了笑:“不管他让谁去,我都有办法应对,你就不用操心了。行了,出去把该做的生意做了吧。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得嘱咐给你。” “六姑父你说。” “你告诉于文中,玉坠算他借给你的,半年以后,再让他到店里来取。呵呵,怕就怕他今天拿走了玉,明天就会做出一些对你不利的事来。” 我笑着点了点头,就快速走出了卧室。 回到客厅的时候,于文中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歪歪斜斜地躺在沙发上,一下一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也不怪他捶胸,这次的事对他来说,着实是有点扎心了。 我坐在他对面,笑着问了他一句:“那块玉坠,你还想要吗” 听我这么一说,于文中呼哧一声就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当当然想啊。” 可接下来,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刚刚才变得兴奋一点的表情又快速萎了下去,嘴上还嘀咕着:“可刚才那个人,明明说自己是个半门清啊,她要是宗门里的人,我还能托点关系把玉要回来,可这么一个半门清,我到哪找她去。” 实用让长舌妇这样一个半门清过来接货,的确是一手高招。 之前我一直在想,于文中的玉坠被我入手之后,就算以再低的价格出手,没人敢买。确实,宗门里的人因为怕得罪了大罗门,绝对不敢买,可行当里那些无门无派的半门清,却没有这样的顾忌。 所谓半门清嘛,就是一脚在行当里,一脚在行当外,他们靠着宗门吃饭,却又不受宗门规矩的制约。宗门和宗门打交道,那是以和为贵,半门清和宗门打交道,那是互利互惠,你有利,我就傍着你,赚了钱给你交租,赚不到钱就离你而去,转投其他宗门,说白了,半门清依附宗门,只看一个“利”字。 人家依靠你的时候,你还能使点手段,控制控制人家,人家看你不顺眼了,要改投门庭,你也没辙。 对于这些半门清,宗门的人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既然你拿人家没办法,人家当然也不怕得罪你。 只不过由于半门清家小业小,手头钱不多,一般旧货店有东西要出手,也不会找他们来,没别的,就是因为他们付不起那份钱。 日子久了,我也就形成了思维惯性,一想到玉坠要出手,首先想到的就是如何卖给其他宗门,却忘了这些半门清。 眼见于文中那张脸拉的越来越长,我只能忍着笑,慢条斯理地对他说:“既然东西是我卖出去的,我当然也有办法拿回来。” 于文中的眼一下子亮了起来:“此话当真” 我笑了笑:“当真。不过嘛,有些事还需要你配合。” 于文中一下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想要挟我” 我想了想,说:“也算不上要挟吧。应该说,我想和你做笔生意。” 于文中似乎难以想通这番话的意思,脸上渐渐浮起了疑惑。 我也不打算和他啰嗦了,开门见山道:“我要你身上的一样东西,放心,不白要,该给多少钱,我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于文中朝自己身上看了看,皱着眉头问我:“你想要什么” 我说:“你身上是不是有一串檀香手链” 听我这么一说,于文中立即拉起袖口,将一串很细的黑色珠链从手腕上撸了下来:“你要它” 我点了点头:“对,就是它。” 于文中再次皱起了眉头:“这东西是我们家祖传下来的,名贵是名贵,可上面没灵韵没念力的,再说檀香做的手链,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它干什么” 我冲着他一笑:“我只管收,你只管卖,至于我要它干什么,你就不必多问了吧。给个痛快话吧,卖,还是不卖” 毕竟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虽说无法炼成法器,但于文中还是有些舍不得,支支吾吾犹豫了好半天,也没给个准话。 我怕他不肯,就在一旁说道:“只要你把它卖给我,玉坠的事” 没等我说完,于文中就将檀香手链拍在了茶几上:“卖,估个价吧,多少我都卖。” 对他来说,祖传的东西和大罗门主的青睐比起来,果然还是后者更有吸引力。 我讲手链抓过来,仔细看了看,大体估了个价钱,于文中大概以为我会坑他,没想到我给的价格还算公道,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好几变。 自有仉亚男过来将手链收入库房,于文中则一脸急迫地问我:“现在能把玉坠还我了吧” 我笑了笑:“不能。” 于文中顿时火了:“仉若非,你” 我知道他肯定没好话,所以也压根不打算让他把话说完,中途就将他打断了:“那块玉坠,就算是我问你借的,半年以后你来找我,我一定会将东西还你。” 一边说着,我就走到柜台前,拿了一张纸,写下了借据,并在上面按了手印。 “这是借据。”我展开借据,在于文中面前抖了抖。 于文中接过去仔细看了看,随后又抬起头来问我:“仉若非,你这到底是打得什么算盘” 我反问他:“仉如是让你来我这搅局之前,一定许下了不少利好吧” 于文中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却没说话。 我接着对他说:“你回去以后,仉如是一定会问你,事情办成了吗到时候你该怎么说是告诉他,事情办砸了呢,还是只告诉他,你在我这做成了一笔生意” 于文中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瞪大了眼睛,活见鬼似地盯着我说:“以前我只知道仉如是厉害,没想到啊,这样的人物,仉家竟然出了两个” 他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在仉家,确实有那么两个人极擅长阴谋诡计,一个是仉如是,但另一个却不是我。 对于他的话,我没办法回应,只是对他说:“今天的事,还希望你不要对其他人说。我知道仉如是请了不少人来,也知道,最近这段时间,还会有不少人来找我做生意。嘿嘿,为了不影响仉如是的计划,你最好不要多嘴。” 于文中沉思片刻,后来又看了看手中的借据,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半年以后还玉,在这半年里,可是会发生很多事的,他最后能不能将玉坠拿回去,全看他自己的表现了。 相信这么浅显的道理,他应该能想明白。 既然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我就朝温老板和俞老板摆了摆手,让他们放行,于文中早就不想待下去了,见温老板他们让开了一条通路,就逃命似地冲出了店门。 他一走,我立即给仉百川打了电话,让他将之前开好的凭证烧个干净。 仉百川也是一头雾水,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懒得解释,让他先别多问,赶紧把凭证烧掉。 一边打着电话,我心里也觉得奇怪,既然这张凭证本来就没用,为什么实用还执意要让仉百川将它开出来呢,反正最后也要烧,开与不开还有什么区别 为了这件事,我还专门去请教了实用,实用说,尽管那张凭证没用,但也一样要开,这是仉家立下的规矩,这样的规矩,不管眼下是否有必要,我必须要遵守,因为最近这些天发生的事,以及实用的计划,仉百川早晚会知道。 实用还说,等到我势力做大,仉百川一定会成为我的心腹之一,但他和仉寅不同,仉寅这个人可以一心一意地对待,仉百川却不能,要想控制住他,就必须给他立规矩。 要给人立规,自己就不能做坏了规矩的事。孙子兵法上说,想要成为一个好的统帅,必须拥有五种品德,分别是智、信、仁、严、勇,统帅按规矩办事,既是信,也是严。只有信严之帅,才能在手下面前立威。 不得不说,实用确实是个能力极大的人,你能想到的事,他一定也能想到,你想不到的事,他一样会为你筹划。 走一步看十步,说得大概就是他这样的人吧。 实用说得没错,于文中是仉如是向我发起的第一轮攻势,但绝不会是最后一轮,就在他走后不久,又有人跑来搅局了。 要说仉如是也真够可以的,每天上午下午两班论倒,每天至少给我送两笔生意过来,多的时候甚至能达到七八笔。 刚开始能拿下于文中,我以为,这其中肯定也有运气的成分,后来我才发现,实用竟把每个人的底细都摸得清清楚楚,他们要卖什么,手里又有什么宝贝是可以收的,都摸得一清二楚,就连对方的软肋,也都被他死死捏在手里。 连着一个星期过去,旧货店的生意不但没受到半点影响,还攒下了不少好货。 不过实用说,这些货暂时还不能卖,要等到九月中旬以后,一次性全都卖出去。 如果说旧货店的见招拆招,只是实用在仉如是身上砍下的第一刀,接下来,实用手里的第二把刀,眼看着也要落下去了。 第516章 云里雾外 一周后的早晨,实用拿着一张名单到店里来找我,仉如是折腾了整整一个星期,也总算是消停下来,这天早上,仉亚男天还没亮就去了资粮坊,店里除了我和李淮山没有其他人。 实用一进门,就将名单甩在了茶几上,让我仔细看一遍,尽量记住上面的每一个人名。 我拿过名单来一看,上面写的,全都是近段时间来店里搅局的人,由于之前就和他们打过照面了,倒也不用刻意去记。 反反复复将名单看了两三遍,我也看不出什么玄机来,最后还是要问实用:“这份名单,有什么用么” 实用说:“这些人,你以后都用得着,估计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必然会和仉如是闹崩,到了那时候,你务必要将他们收进自己手里。” 我点了点头:“也是,九月下旬,我把店里的积货一清,十月初交账的时候,仉如是就会知道,他请来的这些人,一个个的全都在他面前说了谎。” 实用笑着说:“光凭这一点,仉如是还不至于和这些人划清界线。” 我抬起头来,给了实用一个询问的眼神。 实用接着说:“上个星期,我托人摸了摸仉如是的底,现如今,我也知道他打算让谁去接管资粮坊了。” “谁。” “仉承海。” 仉承海是谁我回仉家也有两年了,却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 心里正疑惑,就听实用说道:“仉承海和仉如是一样,都是夏字脉的门人。这些年他一直在聊城照顾生意,一年到头很少回家。” “怪不得呢,回家这么久了,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家里还有这么一号人。” 实用说:“仉承海在家里向来不受重视,你没听说过他,倒也正常。头几年的时候,我倒是和他见过几面,这小子,能力和天赋放在整个老仉家都是垫底的,仉家子孙众多,当然不会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就连交给他打理的生意,也没什么油水可捞,只能勉强糊口而已。” 我不由得纳闷:“仉如是为什么要将这样一个人放在资粮坊说起来,资粮坊于仉如是来说,应该很重要吧,为什么他不安排一个更得力的人过去” 实用环抱起了双手,将身子靠在沙发背上,慢条斯理地说道:“仉承海虽说没什么能力,但很容易控制,仉如是原本就是想将资粮坊牢牢抓在自己手里,放一个傀儡过去,当然最合适不过。就算抛开这一层不说,仉承海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说完这番话,实用就弯下了腰,从茶几下方的小抽屉里拿出了茶杯和茶叶,又让李淮山去帮他烧一壶热水。 我有些心急,就忍不住催促道:“六姑父,咱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啊” 实用笑了笑:“你急什么,我这不正要说么。也就在昨天下午,仉如是曾出过一趟院门,他可不是一个人出去的,临走的时候,还叫上了这份名单上的人。你猜猜看,他们去了哪” 我说:“这我那能猜得出来啊哎呀,你别卖关子了,有什么就直说吧。” “聊城莘县。”实用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笑着说:“那地方就在整个山东的西尾上,与河北、河南交界,在咱们这个行当里,也算是一个贯通三省的商业要道。只可惜啊,仉承海的能力有些,莘县那边的生意落在他手里,一直都没什么起色。” 我说:“仉如是难道是打算,将莘县的生意,让给别人” 实用:“没错,他就是这么打算的。仉家在莘县那边有一块面积不小的地皮,如果操作得当,几个月之内,就能在当地打造出一条街市。就像咱们这条老巷子一样,由仉家人建房做门头,请外面的人进来做生意,每年光是份子钱就相当可观。” 我也是好奇,就多问了一句:“这么好的地段,仉承海为什么没把生意坐起来” 实用叹口气,说:“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仉承海。虽说他是仉如是那边的人,可他的父亲,却是三爷一手栽培出来的,家里人都知道,三爷是二爷这边的人。一家人,却站在了两个不同的阵营里,哪边都讨不到好。二爷还好说,他脾气虽然急躁,但待人坦诚,倒也没为难过仉承海一家,可大爷和仉如是就不一样了,这些年,仉承海也不是没想过将生意做大,但这种事,他也就只能想想了,仉如是那边要钱钱不给,要人人不给,就仉承海那点能耐,怎么扩大生意” 我说:“仉承海不是仉如是的心腹吗,为什么仉如是还这样对他” 实用还是一阵无奈:“仉如是就是这么个性子,虽说仉承海已经被他死死地控制住了,可碍于仉承海的父亲,他还是不肯完全信任人家。也只有将仉承海放在身边,时时让人盯着,仉如是才能放心一点。再者,莘县那块地皮,地段实在太好,仉如是早就想把它拿在自己手里了,怎么可能放任仉承海做大他是担心,一旦仉承海的翅膀硬了,就没这么好控制了。” 这时李淮山正好提着暖壶出来,随口说了一句:“就仉如是这德行,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愿意跟着他” 实用说:“毕竟仉如是也不是完全没有优点,他能力强,做事也相当有气魄,在仉家的小辈里,很多人都对他极为推崇。” 我怕李淮山把话题扯的太远,就插嘴道:“这么说,仉如是很快就要向仉百川下手了吧” 实用点了点头:“要想让仉承海回来接手资粮坊,就必须先将仉百川赶走。不过目前来看,仉如是已经很难如愿了。所以昨天我特意联系过仉百川,今天他会向二爷请辞,主动离开资粮坊。” 懵了,这一下我是真懵了,前面费了这么大的手脚才把仉百川保住,现在为什么又要让他主动退出呢 实用当然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笑着对我说:“如果仉承海不回来,咱们就无法拿下莘县的生意。仉如是只要将他弄回来,十月一到,仉承海和莘县,还有仉如是立在滨海东路的那座山头,全都会变成你的东西。” 我微微皱了一下眉:“你到底要怎么做” 实用也不解答,只是冲我微微一笑:“静候佳音吧。” 说完,他就打算起身离开了,可没等走出几步,突然又停下来问我:“对了,老仉家的传承,你改良了多少了” 我说:“目前只改良了定神术和催煞,接下来打算在五斗米阵上动动手脚。” 实用点了点头,又问我:“五斗米阵什么时候能改完” “最晚下周吧,怎么了” “太慢了,这周五能改出来吗” “我尽力吧。” 得我这么一句话,实用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目送实用的背影在巷子里越走越远,我越发感觉自己看不透他了。 也就在实用将名单交给我的当天下午,仉寅就慌慌张张跑到了店里,说仉百川主动离开了资粮坊,让我赶紧想个办法,千万不能让资粮坊落在仉如是手里。 我告诉仉寅,这些都是实用事先设计好的,让他不用担心。 听我这么一说,仉寅总算是放心了一些。 在之后的几天里,仉家内部又不断传来对我不利的消息,首先是仉百川自离开资粮坊以后就消失了,家里人也曾找过他,可他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手段,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谁也找不到他。 另外,仉百川在离开资粮坊的时候,将近期内为旧货店开的所有凭证全部带走,正好又赶上重阳节,仉亚男拒不交账本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还有一件事不得不提,那就是在仉家发动大力量寻找仉百川的时候,二爷那边的人却一个个按兵不动,没派出任何一个人参加这次的搜寻。 几件事连在一起,让大多数仉家人认定,旧货店的生意一定出了问题,仉百川也是因为乱开凭证,眼看到了交账的时候,他怕东窗事发,才畏罪潜逃的。二爷有心要包庇我,才拒绝参加对仉百川的搜捕。 在这些人心里,我和仉如是的这场家族内斗,胜负已然见了分晓。 以至于当仉如是建议仉承海回来接管资粮坊的时候,家中的族老们竟一致赞同,要知道仉百川只是称病请辞而已,等病好了,他还是要回来的,可在仉如是和族老们眼里,这畏罪潜逃的罪名,仉百川算是坐实了。 到了周三,实用那边又传来消息,说是仉承海离开莘县之后,大爷仉恒就收回了莘县那边的生意,名义上,那地方暂时无人管理,可在暗地里,仉恒又让仉如是将那些店面全部租了出去,至于以后的租子和份子,按理来说,当然也是由仉如是来收的。 听实用的意思,等到今年年底,莘县那边的份子钱一收,那块地,才算是实打实地落在仉如是名下。 我问实用现在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帮忙的吗,实用只是让我收收心,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改良传承上,其他的都不用管。 第517章 幸灾乐祸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外面的纷纷扰扰早已与我无关,我也是乐得清闲,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改良传承上。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实用一直没再出现,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一直到了周三,实用打来了电话,让我明天一早开门营业,把最近入手的东西全都卖出去。 全都卖出去上周收了那么多东西,要是一下子全部出手,那可是要来不少客人啊。 我心里正这么想着,实用又说了一番让人不解的话:“明天我会找一个人去店里收获,你记住了啊,和他做生意,必须要适当地让利。好比说,如果你和他谈定的价钱是五十万,收钱的时候,只收四十五万,给他留一成的利。报账的时候,也只报四十五万。” 我就纳闷了:“这是为什么啊” 就听实用在电话里说:“对方是个行脚商人,你把利都赚走了,让人家喝西北风啊” 我说:“你是打算,让他收了货以后,再转手卖给各大宗门吗” 实用叹了口气,说:“你之前收的那些货,只能靠他们这样的人来转卖。如果我把各大宗门的人都叫来,一向冷清的老巷子突然变得热闹非凡,仉如是可是要起疑的。” 说完他好像就打算挂电话了,我赶紧问了一句:“仉如是知道你在帮我吗” 刚才是用说话的声音离电话已经远了一些,这会儿又凑了回来:“他当然知道。不过仉如是没见过我的手段,自然也没把我放在眼里,等过段时间,他发现自己上了当,估计就会变得小心起来了。对了,五斗米阵你改得怎么样了” 我回应:“还有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要好好掂量一下,其他的也没什么了。六姑父,你现在在哪呢,这都好几天没见你人影了。” “聊城这边有点事要办,办完了我就回去。” 说完,他就匆匆忙忙挂了电话。 这两天,李淮山正在研究空云道长留下的那本手记,我坐在床上研究老仉家的个中传承,他就在我旁边安静地看书。 和实用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在我旁边。 这边我刚挂了电话,李淮山就开口问我:“实用说什么了” 我说:“他让我明天一早就开门营业,说是有个行脚商人来店里收货。” 正说着说,客厅里就传来一阵敲门声,接着就听到仉亚男在外面喊:“今天不营业,赶明儿再来吧” 可对方好像执意要进来,也不回应,就是不停地敲着门。 我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就跑到客厅里查看,仉亚男坐在沙发上,也回头盯着店门,脸上满满的疑惑。 我试着问了一声:“谁啊” 先是敲门声戛然而止,接着就听门外传来了一个阴幽的声音:“仉如是。” 仉亚男瞪大眼睛看着我,那意思好像是说,仉如是怎么来了 我心里也正纳闷呢,他怎么来了难不成,实用的计划,已经被他看穿了。 如今实用又不在,就靠我们几个,不一定能应付得了他,这一下我也开始犹豫了,这门到底开还是不开 这时外面又传来了仉如是的声音:“周六一早,仉家要在青云山做场法事,冬字脉的人全都要去。另外,大爷写了一封信,让我给你们送过来,开门吧。” 李淮山立即扯开嗓门大喊:“你把信放门口” 我一把拉住李淮山,冲他摇了摇头,随后就走过去开门。 不管仉如是为何而来,我想,最好还是和他见上一面,大体摸摸他的底细。 门一开,我就看到了仉如是那张阴沉沉的脸。 平心而论,这家伙的面相其实不错,起码比我清秀多了,可这张清秀的脸上,却总是带着一股子阴气,让人打心底里不舒服。 一看他这副德行我就心烦,也不打算放他进来了,就站在门口朝他伸了伸手:“信呢” 他也不着急把仉恒的信拿出来,一脸阴笑地问我:“听说最近这段时间,旧货店收了不少好东西啊” 说到那个“好”字的时候,他还阴阳怪气地拖出一个长音,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却也不想多搭理他,就没回应。 随后他又问我:“压了这么多的货,有把握卖出去么”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有些不耐烦了,再次摊了摊手:“信给我,你可以走了。” 仉如是一边将手探进口袋,嘴上还没闲着:“最近这段时间,可别忘了好好打扫一下店里,尤其是那些边边角角的地方,容易积灰,一定要多花点心思才能收拾干净。” 打扫那么干净干什么等着你来接手么 一边说着话,他就将将一个米黄色的信封塞进了我的手里。 我接了信,正想关门,又听他说了一句:“旧货店的账房,是不是也该换个人来接管了” 斜着眼睛朝他脸上一瞥,就见他一脸的得意,嘴角跟不能翘到天上去。 我懒得再去看他,直接关上了门,仉如是倒也没打算久留,外面很快就传来了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等仉如是走远了,仉亚男才凑上来对我说:“看仉如是这样,怕是觉得自己这会赢定了。” “可不是么。”我无奈地笑了笑,将刚刚从信封里抽出来的信件摊在了仉亚男面前。 这封信上没别的内容,就三个字:“你输了。” 仉亚男看着纸上的字,皱了皱眉头:“这是仉如是的字迹。” 我不禁有些想笑:“我知道是他的自己,他这次来,压根就不是来送信的,就是想看我的笑话而已。” 仉亚男一脸的不爽:“有病么这不是。” 我将信纸搓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篓里,对仉亚男说:“他有病没病我不知道,不过小人得志倒是真的。” 仉亚男沉思小片刻,又对我说:“不过仉如是应该也光是为了看你笑话才来的,他确实也带来了大爷的口信。” 我点了点头:“这周六是什么日子啊,仉家为什么要在青云山开坛做法” 仉亚男说:“每年重阳节一过,大爷就抽个空快时间,将家里的小辈们聚集起来,在青云山做场法事,为苍生祈福,也是为小辈们积一份功德。不过这件事在小辈们眼里却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 我转过头去看她:“这话是怎么说的” 仉亚男接着说道:“因为每年青云山开坛,用的都是五斗米阵,所以在小辈们看来,大爷这是在考校他们的修为,只要表现好了,就能得到家里的青睐,来年也能从家里拿到更多资源。” 周六开坛做法用的还是五斗米阵,怪不得实用让我尽早将五斗米阵修正好,看样子,经我改良过的这些传承,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 想到这,我就对仉亚男说:“堂姐,你尽快联系一下仉云衣,让她周五到店里来找我,仉寅那边我去联系。对了,这次开坛,十四叔也要参加吗” 仉亚男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问我:“你找云衣干什么呀” 我说:“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开坛的时候你也是要去的吧” 仉亚男点了点头,我也点点头,接着就朝卧室方向走。 仉亚男见我要离开,又大声问了我一句:“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我只是回应:“后天下午你就知道了。” 现在我终于明白,实用为什么说话总是说一半,很多事都像是故意藏着掖着似的,不是他不想说,而是有些事吧,解释起来实在太麻烦,还不如不去废这功夫,反正时候到了,大家自然就能明白你的意图。 一进卧室,我就忙活起来了,五斗米阵中还有很多细枝末节的东西要改,加上明天还要开门营业,要在今天和后天将所有的细节处理妥当,的确工程浩大,看样子我这两天不熬通宵是搞不定了。 自打这次回到卧室以后,除了偶尔出去上个厕所,其他的时间,我一刻都不敢浪费,就连吃饭,也是在床尾潦草解决的。 周四早晨,实用之前提到的那个行脚商人就上门,以前我一直以为,行脚商人都是那种年纪在五六十的老头子,没想到今天来的却是个年轻女人,她叫张玉晓,原本是小龙潭的看潭人,由于这几年小龙潭的灵韵眼看就要耗尽,已经没有守下去的必要,她才转了行,做起了行脚商人。 我手头的时间比较紧张,当时也没和张玉晓攀扯太多,直接将上周收的货全都摆了出来,让她给估个价。 好在张玉晓也是个实诚人,给的价格都很不错,我也就没再扭捏,直接将所有的货全都甩了出去,并按照实用先前的嘱咐,让了一成的利出来。 大概是见生意做得顺利,张玉晓一时高兴,就说以后她还会常来,正好现如今各大宗门手头都缺这缺那的,我这儿的积货又多,她索性做个中间人,帮我们清清货,至于我们这边,给她让点利就成。 我正好还愁店里东西卖不出去呢,于是双方一拍即合,以后旧货店的生意,也算是有人照顾了。 送走了张玉晓,我又闷头缩回了卧室,着手改动五斗米阵中的最后几个枝节。 第518章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当一个将所有的身心都投放在某件事上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间,朝升夕落,五斗米阵终于变成了我预想中的样子,仉云衣他们也应时来到了我的旧货店。 将整整一套五斗米阵改完,高强度的工作和长时间的全神贯注已让我头昏脑胀,仉亚男端了一杯养神的浓汤进来,告诉我人已经到齐了。 我现在直感觉太阳穴一下一下地膨胀着,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喝着汤,等待自己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 直到汤碗马上就要见底,我才有心思去品一品汤的味道。 不得不说,这汤熬得很好,浓香中不乏鲜甜,附在汤碗表面的一点点油星,也丝毫没有腻歪的感觉。 我咽下了最后一口汤,笑着问仉亚男:“这是你做的吗” 仉亚男白了我一眼:“不是我还能是谁啊” 我讲汤碗放在一旁,略带着些调侃地说:“手艺见长啊。” 仉亚男一点也不谦虚:“那当然。行了,赶快出去吧,大家都在外头等你呢。” 这时李淮山放下了手里的书,将我最近整理好的几个笔记本摞起来,稳稳地抱在怀里。 我也没再耽搁,朝李淮山招了招手就出了门。 来到客厅的时候,仉寅正和仉立延你一言我一嘴地说着话,两个人都是一副火急火燥的样子,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吵起来了。 仉云衣则搬了一把椅子,独自一人坐在门口,一双眼睛里闪着精光,痴痴地望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我的脚步声,三个人同时转头,朝我这边望了过来。 时间依旧很紧张,我不打算废话,直接李淮山手里的三个笔记本递给了他们,他们跑过来接东西的时候,都是一脸的疑惑,我也只是对他们说:“先看看,看完了再说。” 仉寅平日里是最聒噪的一个,可这会儿一页一页翻着纸页,却又变得格外安静,仉立延和仉云衣时不时还会交流一下,只有他,一个字都不说,就是默默地看。 过了好一阵子,仉寅“啪”的一声将本子合起来,抬头对我说:“之前我还在想,你一没根基二没实力的,怎么可能斗得过小魔王,没想到啊,你手里竟然还有这么大的本钱。”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索性也不再废话,直接说道:“目前我只改了定神、催煞和五斗米阵这三道传承,家里穿下来的其他手艺,以后有时间再改。我现在的想法也很简单,咱们老仉家的大部分术法,都是先动煞,再动念,虽说这样做在实战中能稍微节约一点时间,但也导致了术法的威力完全和煞气挂钩,煞气强,术法就强,煞气弱,术法就弱,加上煞气这东西,对术法本身就有一定的克制作用,一旦煞气强到了某种境界,不但不给术法更多加持,还会抵消术法原有的威力。” 仉立延也开口道:“当初老太爷建在的时候就说过,仉家人身上的煞气,归根结底是把双刃剑。” 我点了点头,接着说:“眼下这三道念力被我改良以后,都变成了以念力行术,再用煞气加持,但每次加持的煞气不易过多,怕就怕,如果在术法内注入了过多的煞气,反而会让威力大打折扣。” 仉立延笑了笑:“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仉家人人身上都有煞气,但好在体量都不算太大。” 我依旧点头:“那就好。十四叔,仉寅,云衣,眼下这三道传承,我也只是刚刚改好,至于改良后的术法,究竟能发挥出多少威力,还要靠实践来检验。” 说到这,我看了看东墙上的挂钟,现在正好是早上八点。 随后我才问仉立延:“仉恒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仉立延说:“明天早上六点半,小辈们先去修车厂集合,七点钟准时出发,估计大爷会在八点左右开坛。” 我稍作思考,才对在场的人说:“咱们就不去修车厂集合,明天早上七点,直接从旧货店出发。论修为,在坐的人都比我深,二十多个小时,应该足够了。” 仉立延顿时皱起了眉头:“不去集合若非,你在想什么啊” 我说:“在明天开坛之前,我希望在坐的各位都能将改良过的五斗米阵吃透,在青云山上施法时,也务必要使用改良过的阵法。” 仉立延不傻,他很快就明白我在盘算什么了,可脸上还是有些担忧:“可不管怎么说,咱们也不能不去集合啊,到时候大爷怪罪下来,我可承受不起。” 我就冲着他笑:“只是不去集合而已,又不是犯了什么大错。你们都是二爷这边的人,大爷就算动怒,也就是做做表面文章,不会真把你们怎么样的。” 仉寅拍了仉立延一下:“十四叔,你就别啰嗦了,咱们时间本来就不多,你老是在这些没意义的事情上就差不清,可是要误了正事的。” 仉立延当时就甩了仉寅一个大白眼:“仉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怕他们两个嚷嚷起来没有,就挥手将他们打断:“时间不多,大家都忙起来吧,回头我去找江老板,让她帮忙解决大家的伙食,到了晚上,就委屈大家一下,只能打地铺了。” 站在我身旁的仉亚男说了一句:“中午还是我来做饭吧,老江这两天正忙着攒新符,估计腾不出手来。” 我摇了摇头:“不用了,你还是和大家一起研究新阵吧,老巷子这么多餐馆,你们想吃什么,中午我去买。好了。” 一边说着,我就拍了拍手:“都忙起来吧,咱们只有二十多个小时,辛苦各位了。” 仉家人做事向来都很有效率,接下来也没人再掰扯别的,几个人围在一起,抱着我的笔记啃了起来。 我和李淮山则回到了卧室,打开衣橱的暗格,拿了两百多张符纸出来。 这些符纸,说起来还是当初我去西海固的时候,陈老汉执意塞给我的,要知道这可是善堂出品的顶级符纸,放眼整个行当都找不到多少了,我这次一下就拿出来两百多张,心里别提多肉疼了。 既然要开坛祈福,肯定需要用到符箓的,我打算将这些符纸一次性全都洒出去,目的就是为了告诉仉家的小辈们,在仉家,仉如是也不是得天独厚,跟着我,一样有利可图。 李淮山拿来了一个行李箱,将符纸装好,我又从铁锤身上薅了一撮软毛,从货仓里拿来一杆紫竹,将猫毛攒起来,粘合成笔。 铁锤常年受龙骨滋养,它身上的灵性,可不是寻常妖物能比,用它的毛做出来的朱砂笔,一样是世间难寻,只不过我的手艺太差,做出来的东西自己用用还行,卖肯定是卖出去的。 另外不得不提的是,铁锤最近这段时间脾气见长,为了从它身上弄几根毛,我的胳膊上又多了好几道血淋淋的爪痕。 这边我们还在为明日开坛的时做着准备,另一边,实用已经处理完莘县的事,当天中午就回来了。 他一进门,先是迅速朝仉云衣他们那边看了一眼,随后就抬起头来,用极快的语速对我说:“等青云山的事一结,你立即去趟莘县,把租子收了。” 我心里也是奇了,不由地发问:“去莘县收租” 实用点了点头,一边给自己倒水,一边对我说:“莘县那边的事情我都搞定了,之前被仉如是派来搅局的那些人,现在都改投到你门下来了。以后莘县的生意,就是你的生意,过两天你再把海滨东路拿下,到了那时候,你和仉如是在山东都坐拥两座山头,至少表面上已是实力相当。” 仉立延抬头朝实用那边看了一眼:“什么实力相当” 实用冲他摆了摆手:“忙你的,别分心。” 完了实用又对我说:“我已经在海滨东路和莘县都布好了局,仉如是如果有意将这两座山收回去,不但不能如愿,还要再交一座山头出来。” 我说:“莘县那边的人,就这么心甘情愿把租子交给我。再说仉承海回来才没几天,莘县那边的街市不可能这么快就建起来吧” “以后再跟你解释,我喝口水就走。” 一句话说完,实用就抱起了水杯,咕咚咕咚一阵猛灌。 等他那边消停下来,我才开口问他:“你又要干什么去啊” 实用拍打着自己的胸口,顺了顺气,随后便冲我一笑:“滨海东路那边还有点事需要好好打点一下,最近这段时间,我就住在那了,估计要到月底来回来。” 他回来得急,走得更急,话音没等落地,前脚就已经踏出了门框。 直到实用走远了,仉立延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抬起脸来问我:“刚才那人,是六妹家的姑爷吧” 我本来不想让他分神来着,可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有点纳闷了:“不对啊,十四叔,按说你在家里排行第十四,可我六姑,排行第六,为什么你叫她六妹呢” 第519章 青云山开坛 就听仉立延说:“我在男的里头排行十四,要是男女通排的话,你六姑的年龄,要排在三十多号上呢,我不叫她六妹叫她什么” 这时仉亚男也抬起头来对我说:“在咱们老仉家啊,向来是男女有别,就连排位次,也要男女分开来排。” 他们两个只顾着说话,仉寅却变得有些不爽了:“哎,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安静点,弄的别人都没法看书了。哎呀,别啰嗦了,该干嘛干嘛吧。” 几个人中,只有仉云衣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这时还在默默翻着笔记。 单论专注力,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比仉云衣差了不少。 这些年仉云衣的修为一直没什么起色,说白了还是因为身上的煞气太弱,回过头去想想,如果仉家的术法不需要靠煞气来催动,这个在仉家人看来毫无培养价值的玛丽苏,也许会摇身一变,成为仉家小字辈中的翘楚。 我想,在整个仉家,像她这样的人,应该还有不少。 如此看来,我改良的这些传承,应该会受到这一批人的推崇,之前实用说,滨海东路,将会是仉如是交出的第一座山头,这是否也意味着,那里人,大多都有着和仉云衣类似的境遇呢 算了,这些事本来也不是我能想通的,既然实用已经去滨海路打点了,我还是将精力放在该放的地方吧。 短短二十多个小时,不只是五斗米阵,仉云衣他们甚至将改良过的定神术和催煞术也通篇吃透了,要说对术法的理解,这些修行了十几个甚至二三十个念头的老人,确实比我这个新手要强得多。 周六早上,我从老巷子口的早点铺子买了豆浆油条,大家围在一起吃了顿饱饭,七点钟准时出发,前往青云山。 当时的青云山还没有改建成现在的样子,里面的建筑物不多,整座山头都被野草压着,只是偶尔能在山脚下看到一两座简陋的小亭子。 为了这次开坛,仉恒特意从公交公司租了五辆车,此时这些车子就停在山口,除了几个凑在一起喝茶聊天的司机师傅,附近没有其他人。 我和仉立延开的都是suv,和五辆体积巨大的公交车相比,看起来着实有些瘦小和单薄。 仉立延他们几个也不是第一次参加青云山的法事了,一个个都是轻车熟路,我就让他们带路,自己拖着行李箱走在后面。 以前我总听人说什么,仉家家大业大,人丁兴旺,但也不知道这所谓的兴旺,到底是什么样的概念。 直到攀上了山头,看到呜呜泱泱聚集在山上的人群,我才突然意识到,仉家竟然有这么多人 粗略地数,在山顶山来回窜动的,至少也有两三百个人头,要知道这些还只是家里的大部分小辈,和一小撮正当壮年的长辈,要是把所有族人能拉来,这个小小的山头,可能还盛不下呢。 由于我们到的晚,也就没刻意朝前面挤,就站在人群后面,一个个踮着脚,朝前方观望。 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隐约传来了仉恒的声音,由于声音太小,听上去很不真切,我也只是模糊地听到了“祭天”、“祈生”、“功德以天”这么几个含混的词汇。 既然听不清楚,我也就没打算再废那份劲,转头和李淮山小声聊起了天,反倒是仉立延他们,一个个竖起了耳朵,拼命聆听者前方的动静。 除了他们几个,在场的其他人也是一副用力倾听的样子,生怕错过了什么似的。 如果现在说话的人是二爷,我可能还会刻意去听一听,可说话的是仉恒,我心里就一点兴致都没有了。 过了小片刻,仉恒的声音突然消失了,接着就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噪响,附近的人都在摸口袋,也不知道在摸索什么。 这时仉立延回过头来对我说:“快快快,符纸拿出来,要画祈功符了。” 祈功符是什么符以前我跟着三爷学艺的时候,他也没教过我这个啊 我就对仉立延说:“我不会画怎么办” 仉立延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两张符纸,嘴上说着:“你真是和二爷一样一样的,以前他来主持开坛的时候,也从来没画过祈功符,都是我帮他画的。今天我就再麻烦一下,帮你画一张吧。” 一边说着,他又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朱砂盒,打算蘸砂画符了,我连忙朝他摆了摆手:“你的符纸不行,用我的。” 仉立延愣了一下:“符纸不行哪不行了我这张符纸,还是俞老板亲自我靠,这些符纸哪来的” 他那边正喋喋不休的时候,我已经打开了行李箱,两百多张善堂出品的符纸顿时展露在仉立延眼前。 仉立延一看到这这些符纸,当时就惊了,他站在原地愣了好一阵,才毛手毛脚地冲过来,从我行李箱里拿出一张符纸,先是用手摸了摸,又将符纸贴在了自己脸上,一边用脸小心翼翼地蹭着,一边还忍不住感慨:“柔如丝,韧如钻,这可是符纸中的极品啊,此生能得一见,幸甚,幸甚。” 仉立延的举动引起了仉寅的主意,当时仉寅就朝他这边瞥了一眼,一脸不爽地嘟囔着:“看你那没出息的样,这么多小辈在场,你就不能注意点” 话说到一半,仉寅的视线就落在了仉立延手中的符纸上,那表情瞬间就变了:“我勒个大叉,这是善堂的符纸啊” 这句话几乎就是喊出来的,周围的人被他惊动,也都齐刷刷地转头,朝我这边看了过来。 仉寅的注意力全都被符纸吸走了,丝毫没有留意到其他人的目光,这会儿也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从行李箱中拿出一张符纸,仔细地看了看。 相比于仉立延,仉寅就镇定多了,他只是反复看了看符纸的细节,就抬头来问我:“要是我没看错的话,这些符纸,应该是出自陈堂主的手笔吧。” 我点了点头:“嗯,确实是他做的。” 仉寅不由得有些疑惑:“可我听说,陈堂主已经金盆洗手了呀,这些符纸你又是从哪弄来的” 我说:“老陈在金盆洗手之前,特意做了五百章符纸,正好我帮了他一个忙,他也是为了还我的情,就把这些符纸全都送给我了。虽说现在善堂已不再开门接客了,不过老陈说了,他闲着也是闲着,以后我有需要的话,可以去找他,他免费帮我做纸。” 仉寅不禁咋舌:“免费做你在外头混了这一年,竟然还有这种收获。当初我出门游历的时候,怎么就碰不上这种好事呢” 我说:“你还真是有见识,一眼就能看出这些符纸是老陈做的。” 仉寅无奈地笑了笑:“陈堂主做出来的符纸,我爸也收了一张,这些年一直舍不得用,还在家里藏着呢,也是有一回他喝醉了就,拿出来显摆的时候,我有幸看过一眼。我了个天,我爸拿着一张符纸,就当宝贝似的供着,你手里竟然有这么多” 我冲他笑了笑:“我手头还有不少呢,你要是喜欢,回头我都送你。” 仉寅一听就乐了:“那敢情好啊。你说的话我可当真了啊,不许抵赖。” 仉立延赶紧插了一句:“那我呢我也想要。” 仉寅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说:“行行行,到时候我分你两张,那倒霉样。” 仉立延顿时有些不乐意了:“说谁倒霉样呢,没大没小的那什么若非给你的符纸,你得分我一半,不然我就用家法处置你。” 仉寅和仉立延这边正要吵起来,仉亚男和仉云衣已经跑过来拿了符箓纸,躲到一边画祈功符去了。 看她们两个已经开始动笔,仉立延和仉寅才想起来还有正事要办,也分别拿了符纸,打算到一旁画符印了,仉寅眼尖,拿走符纸的时候,还顺手把我昨天做的朱砂笔给拿走了。 等他们两个开始动手画符,我才在心里默默舒了一口,同时将视线转向人群。 如今凑在山头上的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在我周围裹成了一个圈,每个人的视线都不断的在我的脸,以及行李箱上来回移动。 看他们那眼神,就跟狼见了肉似的,一下一下地冒着绿光。 我朝行李箱扬了扬下巴,对他们说:“都别矗着了,箱子里的东西就是给你们准备的。不过先说好,符纸,人手一张,想要的,排队来拿,不许争抢。” 话音一落地,这些人就呼呼噜噜地动了起来,我说了让他们排队,可压根没人听我的,竟然一股脑地全压过来了。 要是不控制一下局面,接下来很难说不会出现踩踏事故,当时我就想把行李箱锁起来,等他们排好队,再由我一一分发。 可还没等我做出动作,人群后方就传来一声怒吼:“都干什么呐” 是仉恒的声音。 虽说在仉家,仉恒不像二爷那样骇人,但他毕竟是一家之主,他这一嗓子吼出来,在场人也不敢造次,赶紧朝着两边躲闪,快速让出了一条通路。 第520章 蝶纹阵 仉恒那张半阴不阳的老脸就浮现在这条通道的末尾,在他身边,我还看到了仉如是的半个身子。 当时仉如是就站在人群的末尾,露出一只眼朝我这边观望,他身上的那股阴郁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潜伏在暮色中的厉鬼。 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给我的感觉也和现在差不多。 仉恒先是朝人群中扫了几眼,不得不说,他身上也是有一份威压的,但凡是被他的眼神扫到的人,都不自主地缩了缩身子,慢慢向后退几步。 见家里的小辈们都不敢直视自己,仉恒似乎很是满意,他缓缓松了口气,才迈开步子,朝我这边走来。 等到了我身边,仉恒才用尽量平缓的语气问我:“若非是什么时候来的今天早上集合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啊” 之前二爷曾特意嘱咐过我,让我不要和仉恒闹得太僵,对于二爷的话,我向来是听的,可一看到仉恒那张脸,我就会想起他当年对我爸妈做的那些事,心里没由来的烦躁。 我知道自己不能做的太过分,但也没打算给他好脸,只是回了一句:“人太多,不想去。” 仉恒倒也不生气:“哦,不去就不去吧,可你事先该跟我说一声,要不然大家还以为这次青云山开坛,你不来了呢。” 一边说着话,仉恒的视线就落在了行李箱上,顿时也是一惊:“这是善堂的符纸吧,你手里怎么这么多” 我懒得跟他解释太多,只是说:“正好今天要开天做法,我估摸着大家可能要画符,拿来给大家分一分。” “哦,”仉恒点了点头,可视线依旧落在行李箱上,过了小片刻,他又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把仉百川藏在什么地方了” 我说:“什么叫我把仉百川藏在什么地方了他去了哪,我怎么可能知道。” 仉恒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回应,显得有些诧异。 我不想再和他啰嗦了,于是抬起手,朝着人群方向挥了两下:“排好队,过来拿纸吧,一人一张,不能多拿。” 即便我这么说了,有仉恒这尊大神矗在这儿,在场的人也不敢上前。 仉恒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竟叹了口气,随后又朝大家招招手:“排队那纸,一人一张。” 得他这么一句话,在场人可就按捺不住了,但好在仉恒的威慑力确实够大,这些人也不管一股脑地压上来,一个个排好了队,依次上前,领一张符纸,然后就退回去了。 仉恒可能是怕有人多拿,就一直站在旁边盯着,直到在场的大部分都拿到了符纸,眼看没人再上前了,他才默默地离开。 让我没想到的是,这次我带来的二百多张符纸,竟然没能分完,到最后还剩下了三十多张。 在场的人加起来足有三百余,却只有不到两百人过来拿纸,那些没过来的人,应该都是仉如是的心腹了,他们不愿意呈我的小恩,只是怕这样做会让仉如是不悦。 要知道在仉家,可不是只有仉如是这一方势力,除了他,还有仉恒和二爷,三百多个人,光是仉如是的心腹就占了三分之一,那些过来拿纸的人中,说不定也有他的人,只不过不是他的心腹而已。 仉如是在小辈中的威望,由此可见一斑。 等大家都拿了符纸,山头上就响起了落笔画印的碎响,我仔细朝人群中观望了一下,发现除了仉立延他们几个,其他人都把我刚才给的符纸小心收了起来,现在他们画符用的纸,还是自己事先带来的那些。 善堂的纸,他们终归还是舍不得用啊。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仉恒就下了口令,让大家烧符祭天了。 说实话我对符纸这东西,向来没什么研究,这会儿也是看仉立延他们烧符的时候,只见符纸上冒火,却不见火苗上扬起烟雾,其他人的符箓一经点着,接着就是云烟飘扬,加上在场的人又多,一缕缕云烟汇成一股,朝着天外蒸腾,不知道的还以为仉家人把山头给点了呢。 一直到三百多张符箓烧得连渣都不剩,仉恒又带着大家做了一些我看不懂的仪式。 仉立延说,过去二爷来祭天的时候,从来不搞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是山上以后直接摆阵,整个过程也就是持续一个来小时,完事儿以后大家就各回各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可仉恒主持祭天的时候,前前后后总要折腾上好几个小时,中午还要在当地吃饭,整整大半天,仉家的各处买卖都处于闭门歇业的状态。 这大概就是二爷和仉恒最大的不同吧,二爷的急躁,全来自于他的真性情,不管干什么,他都要讲究一个快字,丝毫不拖泥带水,听说仉恒在家里也是个急脾气,但他只有在自己的地位和利益受到挑战的时候才会急躁,其他的时候,总爱讲个排场,本来挺简单的事到了他那边,办起来也是拖拖拉拉,非得把有用没用的细枝末节做个全套,就算因此耽误了正事也在所不惜。 从早上八点一直到中午十二点多,仉家人被各种仪式消磨着心性,我压根也没打算掺和,就和李淮山找了个地方坐下,抽着烟,干等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有一次小辈们都跪在地上,向苍天祈福,只有仉恒一个人面朝人群而站,就像是在接受大家的跪拜一样。 期间他的视线越过人群,在我这边停留了一下,随后还朝我招招手,示意我也加入祈福的行列,我权当没看见,他也没多说什么。 等这场祈福仪式结束,仉恒终于换了口令,让在场的人摆出五斗米阵。 我也不打算参加摆阵,依旧坐在一旁,想看看仉立延他们究竟会如何表现。 这时仉立延却冲我这边低声喊道:“你干嘛呢,要摆阵了” 我说:“我今天早上没沐浴,就不掺和了。” 摆五斗米阵之前,一般来说是需要沐浴更衣的,可旧货店就那么一个卫生间,早上仉立延他们轮番上阵,尤其是仉亚男,洗个澡至少花了一个小时,等她出来的时候都快七点了,我没轮上号,当然也没来得及洗。 仉立延又朝着我招手,嘴上还说着:“你带陈米了吗” 我说:“带了,你没带吗” 仉立延说:“家里的陈米都在你们冬字脉手上,我哪有啊。早上集合的时候咱们又没去,也没人分给我点。” 他这边正说这话,仉寅就将一个装陈米的小盒子塞在了他手里:“赶紧摆阵吧,哪来这么多废话” 仉立延一边接过米盒,一边伸出手,在仉寅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 仉寅立即直起了身子,做出怒目而视的模样,直到仉亚男一脸不爽地说了句:“干活”,他和仉立延才消停下来,专心凝炼起了念力。 过去我跟着三爷学艺的时候,三爷就说过,五斗米若要成阵,心中必须无我,以前我以为,所谓的无我境界,就是保持内心空灵而已,直到我在张真人和姚玄宗的帮助下看到风穴以后才明白,仉家人所谓的无我,说白了还是定心、凝心,只不过是暂时忘却自我,和天地融为一体,这种境界离真正的无心境界,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心至空,则有神,仉立延他们入行的时间都比我长,修行的时间也是我的好几倍,很容易就能达到无心的状态,我离着他们大约五六米,都能感觉到一股股精纯念力正在他们的丹田处慢慢凝聚。 除了他们几个以外,其他人在凝练念力的时候,还是习惯先去催动身上的煞气,这样一来,凝练出的念力就显得不那么醇厚了。 同时我也发现了,仉立延他们几个凝炼出来的念力,不论是精纯度还是体量,竟然都不及我的一半,这倒是让我有些疑惑了。 在五斗米阵的几种阵型中,十字阵回魂,一字阵镇鬼,二字阵镇尸,圆纹阵改变大炁流向,蝶纹阵用于破阵。前四种阵型的作用都是固定的,唯独最后一道蝶纹阵的用途不太固定,而且阵法的威力也不固定,三爷曾说,这最后一道阵型,是张道陵在羽化的前一刻才参悟出来的,没等他将这道阵型的用法说清楚,就腾云而去了。 所以时至今日,即便是精通五斗米阵的仉家人,对于这道阵型,也不敢说彻底摸透了。 更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在场的人摆出来的,竟然全都是蝶纹阵,可三爷过去也没说过,这道阵型竟然还能拿来祭天。 大部分人由于念力不够精纯,阵法才刚刚摆出来,接着就垮了,无奈之余,他们也只能长叹一口气,随后就探头探脑地朝周围撒望,大概是想看看在这次祭天中,谁能支撑到最后。 在场的人中,也不乏一些修为精湛的老人,他们摆出来的阵也确实能支撑得长久一点,但就稳定性来说,还是仉立延他们摆出来的蝶纹阵最为牢固。 五斗米阵经我改良之后,变成了纯粹以念力行阵,待阵成之后,再用煞气做加持,这样一来,仉立延他们摆出来的阵法在稳固之余,掺杂在其中的念力和煞气也在相互扶持,青云山上不断流动的灵韵,也无法对阵中的炁场造成影响。 第521章 谋圣 先不说阵法的强弱,单是这份稳固,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 仉立延和仉寅在阵成以后,甚至一边用煞气加持阵法,一边闲聊起来。 我也是看他们两个实在有闲心,就向前凑了两步,小声问仉立延:“中午在哪吃饭” 仉立延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下了山朝东走一公里,有家不错的酒店,整条路上就那么一个吃饭的地方,每年大爷主持开坛,都会在那设宴。怎么着这是,你这就要走啊” 我点了点头:“我去开个包间,单独开一桌。回头把房号给你。仉寅,你就别来找我们了,和其他人一起拼桌吧。” 仉寅先是皱了皱眉,但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对我做了一个“ok”的手势。 我朝着人群方向看了一眼,现在很多人都将视线放在我们这边了。 此地不宜久留,我立即朝仉亚男和仉云衣招了招手:“姑娘们,跟我走。” 仉亚男立即散了念力,拉上仉云衣就奔我这儿来了。 就这样,我带上了李淮山和仉亚男他们,在遍布山头的注目礼中转身离开,径直下山,驱车前往酒店。 之所以先行一步,就是怕有人向我询问五斗米阵的事,所有人的蝶纹阵都不稳定,唯独和我走得最近的几个人能将阵法压得无比牢稳,是个人都能猜到这其中肯定有我种下的猫腻。 要是他们问到了行阵时的细枝末节,我又不会说谎,难保不会将阵法中的机密透露出去,这样一来,经我改良过的那些传承,就不只属于我们这一派的人了。 留仉寅和其他人拼桌吃饭,则是为了让将我改良传承的事说出去,他脑子活泛,性子又倔强,肯定明白哪些事该说哪些事不该说,如果有人逼他说出行阵中的细节,就他那脾气,也不可能就范。 仉立延就不一样了,家里人欺负他欺负惯了,要是他被人围住,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加上他和仉寅不是一辈人,吃饭的时候估计也不坐一桌,到时候没有仉寅这个愣头青护着,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拿他开涮。 和实用相处了这么久,总算也跟着他学了不少东西,像这样的事,我还是能安排好的。 到了酒店以后,我先不着急订房间,而是里三层外三层地转了转,摸清店里的格局以后,才选定了一个小包房。 这家酒店打的是民俗的招牌,不管装修还是菜品,都有点东北老炕头的感觉。 我订的那间包房,就位于酒店二楼的西首,北墙有扇窗户,正对着酒店后院,这间店的店堂内部没有卫生间,唯一的两间小厕,就在后院的角落里,我寻思着,等到仉寅离桌起解的时候,应该会有人跟上来,向他详细询问蝶纹阵的事,我只要靠在窗前,就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顺带一提,这家店里的窗户上都贴了反光纸,屋里的人能看清外面的情况,外面的人朝窗户这边看,只能看到一抹黑漆漆的镜像。 要是我没估计错,这家店应该也是某个半门清的产业,之前我在店里徘徊的时候就发现,店里头的每一个包间,连同大堂周围的十几个小隔间,都做了一些特殊的布置,在里面吃饭的人不管做什么,外面的人都很难看清楚。 进了包房以后,我就立即给仉立延发了信息,告诉他我的具体位置,另外也嘱咐他,来找我的时候,最好不要被其他人看见。 过了很长时间,仉立延才回复了两个字:放心。 我进酒店的时候,也就是中午头十二点钟左右,直到一顿饭快吃完了,仉立延才开着车进了紧邻后院的停车场,仉恒租下来的那五辆公交车应该还在路上,到现在也没见影。 起初我还以为,仉立延的那辆suv里,只有他和仉寅两个人,可没想到副驾驶的车门被打开以后,下来的人却是仉恒。 “他怎么来了”仉亚男当时也靠在窗前向外张望,一看到仉寅,就皱着眉头说了这么一句。 我也是眉头大皱。 仉恒下车以后,仉寅也下来了,仉立延磨蹭了好半天,才下车锁门。 我的视线随着这三个人的脚步慢慢移动,一直到他们进了后院,仉恒才停下脚步,抬手拍了拍仉立延的肩膀。 仉立延顿时如临大敌,身子不由地缩了一下。 接着就听到仉恒说:“如是和若非的事,我不会多管,也不会多问。可你好歹也是若非的叔叔,就不能提点他一下么” 仉立延“啊”了一声,转头看着仉恒,嘴上说着:“我能提点他什么啊,他那性子,和二爷一样一样的,不提点我就不错了。” 仉恒连着皱了好几下眉头,一脸不悦地说道:“你一个长辈,怎么还怕起小辈来了,不觉得窝囊么行了,不跟你说这么没用的。总之你以后要多提醒提醒若非,既然回家了,就要守家里的规矩,他老是这么迟到早退的,家里的其他小辈,会有意见的。” 仉立延点了点头:“哦,行,我让他以后注意。” 仉恒好像很看不惯他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当即摆了摆手:“你去吧。” 仉立延迈开腿,刚朝着酒店后门走了两步,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停了脚,怯生生地朝仉恒那边看了一眼。 仉恒很无奈地叹了口气:“想去哪就去哪,若非的事,我不会多问。” 一句话说完,仉恒竟然抬起头来,朝我这边看了一眼,我下意识地侧了一下身子,朝窗边蹭了一步。 好在他也只是短暂地瞅了这么一眼,也没多说什么,随后就去了卫生间。 我问仉亚男:“刚才,仉恒是不是看到咱们了” 仉亚男显得有些无奈:“大爷可是个人精,他肯定能猜到咱们在哪。” 我环抱着双手,目送仉寅进了酒店后门,随后才问仉亚男:“我和仉如是内斗的事,仉恒真的不管吗” 仉亚男点了点头:“你们两个的事,大爷不会管,二爷也不会管。小辈争权夺山,是仉家历代族人都要经历的事,大爷和二爷就是这么过来的。” “在我回来之前,就没有人和仉如是争过吗” “当然有啊,这些人不是被仉如是压住了,就是被大爷压住了,从此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不过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大爷是绝对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如果你败得太惨,他还会出手帮你。哎,说起来,仉百川当年好像也和仉如是争过一阵子来着。” “仉百川” “对啊,我记得好像是零七年年中那会,他还主动找过仉如是的麻烦,那时候他在冬字脉的小一辈门人中,年纪是最大的,很多人都说,等再过两年,仉百川说不好要接二爷的班,不过后来你回来了,仉百川也就打消了这门心思,可他和仉如是的梁子,算是解不开了。” 怪不得实用说,仉百川和仉如是有仇,原来是这么回事。 就在我和仉亚男说话的当口,仉立延推门进来了,他进门先朝桌子上扫了一眼,撇着嘴说:“合着你们都吃完了啊。” “你再去点两个菜吧,饭钱算我的。”我说:“怎么样,你们下山的时候没出什么事吧” 仉立延先是将头伸到门外,喊了一嗓子:“服务员,加个鱼香肉丝,两碗米饭”,完了才拉来一张椅子坐下,对我说:“别提了,我和仉寅下山的时候,差点被人给堵住,要不是大爷特意要坐我的车,现在也指不定出什么事呢。” 我说:“就仉寅那性子,还有人敢堵着他不让走” 仉立延叹了口气:“毕竟是涉及传承,谁还管他那一套啊。唉,要说仉寅也是,平时愤青一点儿也就罢了,当时被人给堵急了,还差点和人动起手来。要不是大爷及时解围,后果不堪设想啊。” 仉亚男插嘴说了一句:“哟,这么说,不能让仉寅和别的人拼桌了,到时候再打起来就麻烦了。” “不会不会,”仉立延摆了摆手:“大爷这么一插手啊,大家都看明白,这次的仉家内斗和以往不同,以前大爷是一边倒,总向着仉如是,这会他可算是两边都插一脚了,两头都护着,加上若非身后还有二爷呢,在若非彻底败给仉如是之间,他们可不敢再为难仉寅了。” 仉亚男皱了皱眉头:“听你说的,好像若非就一定会输似的。” 仉立延赶紧说:“我可没这个意思啊,六妹家的姑爷不也站在咱们这边嘛,有他在,仉如是可讨不了好处。” 我不由地笑了:“十四叔,你就这么相信我六姑父啊,你见过他的手段吗” 仉立延也跟着笑:“没见识过,也不用见识。在咱们这个行当里,有一少一老两个谋圣,一个是夜郎一脉的梁厚载,另一个就是实用。不过这种说法也就是在二爷他们那个小圈子里传一传,知道的人不多。” 我仔细想了想,说:“梁厚载就是左有道身边那个梁厚载吗” 仉立延点了点头:“对,就是他。不过听二爷说吧,梁厚载虽然聪明,但也只是富智多谋,只可惜为人犹豫,多谋无断,凡事都要靠左有道来帮他做决定。实用智力不如他,但经验丰富,而且能谋善断,要是两个人交上了手,梁厚载估计也不是实用的对手。” 正巧这时候服务员端着菜盘上来了。 “上菜还挺快的。”仉立延一边接过菜盘,一边甩了句:“我先吃点东西,饿了。” 第522章 隔墙有耳 不一会米饭了上来了,仉立延看样子是饿急了,抱着饭碗就是一阵狼吞虎咽,光是看他那副吃相,我都替他胃疼。 他这边吃得爽,仉恒租下的公交车也不早不晚地到了,仉家的小辈们一下车就呼呼啦啦全进了酒店,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浓浓的疲态。 也不知道在我走了以后,仉恒又做了些什么,竟然将大家折腾成这个样子。 那时候我还没参加过仉家的聚餐,也不知道他们拼桌吃饭的时候,餐桌上都有什么样的规矩,只是觉得这些人吃饭很慢,将近一点进酒店,都到了下午三点了,竟然还没散席。 期间有服务生过来问我什么时候结账,我说晚上还在这个包间开桌,两顿饭吃完一起结算。 大概是下午三点半左右,有几个仉家人喝高了,互相搀扶着进了卫生间,不一会仉寅也进了后院,他好像没喝酒,走路的时候步法很稳,脸上也看不出醺意。 见卫生间里有人,仉寅也不急着进去,就在后院独自溜达起来。 又过了大概一分钟左右,有两个仉家小辈火急火燎地冲进了后院,仉亚男朝着他们扬了扬下巴:“那小子就是仉承海。” 我随口问了一句:“哪一个” 仉亚男:“脸上长胎记的那个。另一个是秋字脉的人,叫仉倾书。” 我仔细看了看那两个人,就见其中一个的左脸颊上长了一块青紫色的胎记,有拳头那么大,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块淤血。另外一个人五短的身材,一张国字脸,面相憨厚,看起来倒不像个坏人。 不过在仉家,貌似忠良的人并不少见,光靠这一份面相,也不能断定此人的品性到底怎样。 这两个人就是奔着仉寅来的,刚进后院,就一前一后地朝仉寅凑了上去。 我问仉亚男:“这个仉倾书,在家里负责哪一块” 仉亚男说:“他呀,是秋子脉小一辈族人里最年长的,现在跟着六爷,我听三爷那意思,再等上个十年八年的,就让仉倾书来接自己的班。” 我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三爷应该是春字脉的定门吧,为什么要选个秋子脉的人来接自己的班按说收账这种事,本来也不应该由三爷来管吧” 就听仉亚男说道:“三爷不只是春字脉的定门,也是秋字脉的定门,其实在早些年的时候,秋字脉的定门还是四爷来着,不过四爷对家里的事向来不上心,几年前还跑到终南山当起了隐修,秋子脉无人接管,只能找三爷来救急了。还有啊,秋子脉的副定门也不是六爷,而是七爷,六爷本来是夏字脉的副定门,他可是硬生生挤走了七爷,把查账的权利揽在了自己手里。” 我不由地皱了皱眉头:“这么复杂” 仉亚男无奈地笑了笑:“这你就觉得复杂了在仉家,除了你们冬字脉,其余三脉之间的关系都是这样,本来应该划在秋子脉名下的产业,有可能被春字脉占着,也有可能被夏字脉占着,秋子脉在这两脉中,也多有渗透。就拿修车厂来说吧,那本来应该是夏字脉的产业,却划到了七爷名下。” 我说:“为什么只有冬字脉是个特例” 仉亚男说:“因为仉家赖以成名的摧骨手,只有冬字脉的定门才能修习,所以对于整个仉家来说,冬字脉才是真正的根基所在。大树盘根,任凭风雨飘摇,唯有根基不动。动了根基,树也就活不成了。不过现在的仉家人好像都忘了这个道理,最近这段时间,二爷经常离家在外,其他三脉的人,已经开始觊觎冬字脉的产业了。” 仉立延本来还在闷头吃饭,听仉亚男这么一说,也抬起头来插了句:“冬字脉的产业被人觊觎,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别忘了,仉如是可是眼巴巴地盯了旧货店好几年了。” 也就在仉立延说话的当口,仉倾书和仉承海已经围在了仉寅身旁,三个人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他们三个离酒楼有点距离,加上说话声音不大,内容听不太清楚,仉亚男就将窗户拉开了一道很小的缝隙,总算让外面的声音传了进来。 当时仉倾书正抓着仉寅的手腕,一脸亲昵地说:“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走走走,回去吃饭去,正菜已经端上来了。” 对于眼前这个人,仉寅似乎并不反感,只是轻轻将对方的手摆开,笑着说:“我可不敢回去了,我一会去,你们就拉着我问东问西,弄得人根本没法好好吃饭。” 仉倾书也不打算继续绕弯子了,接下来就直奔主题:“仉寅,今年你必须跟我把话说清楚,你和十四叔摆出来的蝶纹阵,为什么和其他人的不一样” 仉寅撇了撇嘴:“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家里传下来的五斗米阵,哪不一样了” 仉倾书显得有些不悦了:“仉寅,你也别蒙我,咱俩可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我还能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仉寅笑着摆摆手:“老哥,你还别跟我来这套。若非可是提前嘱咐过我的,但凡别人问起这些事,我可不能胡乱开口。” 这时仉承海也发话了:“仉寅,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仉家这么多小辈,你说你服过谁为什么就对这个仉若非言听计从的,他才回家几天啊” 仉寅依旧冲着他笑:“我怎么就不能对他言听计从了,以后他可是我们冬字脉的定门,我是冬字脉门人,不听他的听谁的听你的啊你配吗” 仉承海变得有些不悦了:“我说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 仉倾书将仉承海推到一旁,插上了话头:“仉寅,看着咱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你就给我透个实底,你们摆出的那套蝶纹阵,到底是怎么回事” 仉寅当场耍起了无赖:“还能怎么回事,就那么回事呗” 说完仉寅就要走,仉倾书赶紧跑上去将他拉住,嘴上还说着:“仉寅,咱俩可是老交情了,有些话你不愿意对别人说,还不能对我说么。你别忘了小时候哥哥是怎么照顾你的,你七岁那年尿床,被单还是我给你洗的呢” “行行行,”仉寅赶紧将他打断:“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咱以后能不能别提了” 仉倾书依旧拉着他不放:“反正你今天必须把我给我说清楚,不然你别想走。” 仉寅先是摆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可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对仉倾书说:“得,我跟你透个实底吧,我今天摆出来的那个阵吧,严格意义上来说,也还是咱们老仉家传下来的五斗米阵。只不过呢,若非对家里的传承进行了一些改良,不得不说啊,这小子确实有天赋,家里头的老传承经他这么一改,还真是比原来好用多了,不管是威力还是稳定性,都提升了一大截。” 仉倾书还不肯罢休,接着问他:“仉若非才回家多长时间,就他那点修为,还能改动家里世代相传的老传承” 仉寅笑了笑,说:“你还真别说这种话,人家那就是天赋秉异,这玩意儿是天生的,和修行的时间长短没啥关系。再说人家还是阴差,除了仉家的传承,人家手里头还有阴曹给的传承呢,两种传承合在一块,会发生怎样的化学反应,谁也说清啊。老哥,你还记得,我当初是怎么败给若非的吗” 听他这么一说,仉倾书和仉承海同时陷入了沉思。 仉寅接着说道:“我头一回和若非交手的时候,他回仉家还不到一年呢。那时候我也没把他放在眼里,可结果呢,照面不到一个回合我就败下来了。若非回家的时间确实不长,你可以说他修行的时间短,可如果说他修为低,呵呵,这种话,你们也就是拿来安慰安慰自己吧。” 一番话说完,仉寅又要走,仉倾书和仉承海同时上前一步,将他死死地拦住。 仉寅也是眉头大皱:“这是怎么个意思啊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还想怎样” 仉承海有点着急了:“可你没把最关键的说出来啊,仉若非到底把家里的老传承改成了什么样子,你们用的五斗米阵,和我们用的五斗米阵到底有什么不同,你一个字也没提啊。” 仉寅在对待仉倾书和仉承海的时候,完全是两种态度,和仉倾书说话事,他的语气还算客气,可一面对仉承海,他可就没那么心平气和了,当场说了一句:“你脑子被驴啃了,这种事我能说吗” 仉承海嚷嚷道:“怎么不能说了,仉家的传承,当然属于每一个仉家族人” 仉寅立即将他打断:“你说得没错,仉家的传承,自然属于全体仉家族人,可若非的传承,只属于站在他这边的人。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仉倾书在一旁开口道:“话是怎么说没错,可你看咱俩这交情” 仉寅就冲着他笑:“咱俩交情好,那是你我之间的私事,和若非没什么关系。行了,我饿了,你们啊,也别拦着我,要真动起手来,你们还真拦不住我。” 说完,仉寅就将他们两个推开,背着手离开了,只留下仉倾书和仉承海呆呆地站在后院里,面面相觑。 第523章 智者之忧 仉寅走了以后,先前一直躲在卫生间里的人也都出来了。 前一刻看他们进后院的时候,这几个人还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走路都要互相搀扶,可现在呢,一个个脸上的虽说还带着酒红,可腿脚却突然变得麻利了,竟然都能走出直线了。 这几个人来到院子里以后,也是呆呆地看着仉倾书和仉承海,一群人凑在一起,相顾无言。 仉亚男轻手轻脚地将窗户拉严实,冲我笑了笑:“看样子,今天的收获不小啊。” 面对她那一脸得意的笑容,我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说有点收获,但份量不大。” 仉亚男一脸的不解:“什么叫份量不大呀,现在全家的小辈,可都惦记上你了呢。” 我说:“他们只是惦记我的传承,近期内却不会站在我这边。现如今,整个仉家都认为我要败给仉如是了,估计在他们看来,我手里头的这份传承,也是早晚要交公的。” 嘴上这么说着,我心里却在想,也不知道实用这次去滨海东路,究竟会怎么做。 一直到下午五点半,仉家人才开始散席,我站在窗前,看着他们三五成群地离开酒店,心里头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直到仉亚男说所有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我才到明档那边点了菜,仉寅先是跟随其他人一起离开,但没走远,开这车在外环路上溜达了一圈,又绕回来找我们。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们大体商量了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最近这段时间,仉立延肯定不能回家了,只能先住在旧货店里,由于家里人已经开始觊觎我手上的传承,为了以防万一,旧货店近期也不能开门营业,同时还要让温老板他们做好警戒,防止仉如是的人夜探老巷子。 回到旧货店的时候,我很期待能看到实用,可惜他没回来,店里空空荡荡的,灯也没开。 按照实用之前的嘱咐,青云山开坛的事一结,我就赶紧收拾了一下东西,趁着第二天天色还没大亮,就带上了李淮山,启程赶往聊城。 为了避开仉如是的眼线,我们两个离开渤海湾之后,先是朝着江苏方向走,然后又转道河南,并由河南进入莘县。 而仉寅也在我们离开之后放出了消息,说我接了外单,这次出门,是专程去江苏做生意的。 早些时候我还在想,莘县的街市还没建起来,店家们也没入驻,我该到哪里去收租呢直到在莘县见到了于文中,我才从他口中得知,就在大半个月前,实用已经在县城西区租下了一排门头房,包括于文中在内,之前曾到我店里搅局的那些人,全都在这里开起了店面。 由于这排门头房是以我的名义租下来的,租金也是从我的养钱里出的,于情于理,于文中他们都应该将租子交给我。 于文中说,等到街市建成以后,他们一样会向我交租,至于交租的时间嘛,实用也定在了每年的九月中旬。 当时我就问于文中,他们把租子交给我,就不怕得罪仉如是吗 被我这么一问,于文中也是一脸苦相,直言他当日将檀香手链卖给我的时候,就已经得罪了仉如是,现在他们投到我这边,也是怕仉如是日后食言,将他们到手的利益拿回去。 于文中还说,上次他到我店里搅局,也是受了仉如是的蛊惑,让我不要放在心上,那天发生的事,他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怕我日后给他穿小鞋,我虽然不敢和于文中这样的人推心置腹,但也当场许下了承诺,绝对不会将他在我店里的遭遇说出去,以后他在莘县的生意,只要不违法,不违背行当里的规矩,我就会尽心维护他的利益。 收租的过程出奇的顺利,等我带着于文中来到莘县西区的时候,诸位店家已经准备好资金,并在附近的银行将钱转给了我。 也就在同一天,仉寅给我打来了电话,说二爷就让他去了一趟资粮坊,拿了几本术法典籍回旧货店,如今的资粮坊已经被仉承海接管,仉寅拿书的事,自然很快就会传到仉如是的耳朵里去。 可让我意外的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老巷子竟然一直风平浪静,仉如是没有派人来过,旧货店的门也一直没被敲响,整个仉家,似乎都忘记了老巷子的存在。 我记得很清楚,这样的平静,是在阴历九月的最后一天被打破的,当时仉恒派了一个人来传信,说是明天中午要在修车厂的二楼食堂开会,让我准备好账本,当天中午必须到场。 不是说查账的事归六爷管么,仉恒怎么又掺和进来了 也就在我怎么也想不通仉恒究竟要干什么的时候,实用回来了。 一段时间不见,实用竟然胖了不少,脸上都能看到一点赘肉了,浑身的衣服看起来也变得有点肿胀。 他进门的时候,我一看到他这副样子就忍不住笑:“看你这样,最近吃了不少油水吧” 实用随手将行李推到一边,也冲着我笑:“最近这几天,天天吃请,都快吃恶心了,还是粗茶淡饭更合胃口。” 我说:“谁这么好心请你啊” “还不就是你们仉家的人么,要说仉家也真是有钱,他们带着我一天换一个地方,顿顿都是好酒好菜,还不带重样的。”实用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我跟前,将一个用粗线装订的账本塞进了我的手里。 我翻开账皮,在看里面的内容之前,先问了实用一句:“这是什么” 实用靠在沙发上,松了松腰带,笑着说:“海滨东路今年的份子钱,我已经帮你收了,连同莘县的租金,都记在了这个账本上,明天你去见大爷的时候,把这个账本也带上。”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是惊了,立即翻开账本看了看,就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字,内容全是海滨东路各个店家一年内的盈利状况,以及上交仉家的提成。 连着翻了几页,我就忍不住问他:“海滨路那边的钱,你是怎么收过来的” 实用没说话,只是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皮包,从里面拿出了几张白纸黑字的凭证。 这些凭证上,都盖着资粮坊的红章,我仔细一看,这些东西,不就是前段时间仉百川为旧货店开的吗 我说:“这些凭证怎么会在你手上” 实用笑了笑:“它们必须在我手上。要是没有这些东西,滨海东路的人怎么会知道你赢了呢” 我撇了撇嘴:“光靠这么几张凭证,就能让海滨东路的人倒戈么我可不信。” 就听实用说:“当然不能,前段时间,仉寅把你改良过的三部传承也给我了。有这些凭证在,只能说明仉如是压不住你,而那些传承,才是真正的利益。在仉如是掌控的五座山头中,海滨东路是个非常特殊的地方,在那里照顾生意的人,在仉家都不受待见。他们的体质有缺陷,浑身上下存不了多少煞气,修为实力当然也不如其他族人,经你改良的这些传承,对于他们来说,可是能改变命运的。” 他说的这些,和我之前预想的完全一样。 我点了点头,随后就换了话题:“明天仉恒要在修车厂开宴的事,仉寅也告诉你了” 实用:“告诉我了,如果我没估计错,大爷这次横插一脚,应该是想保护你。” 我不解:“保护我” 实用颔首道:“如果直接将账本交给六爷,一旦账面上出现问题,他肯定会死揪着你不放,不将你打垮不罢休。大爷就是因为担心出现这种情况,才决定亲自查账,到时候他就算发现账面上有问题,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即便不能让你全身而退,至少也会给你留一条后路。” 听着实用的话,我渐渐陷入了沉默。 实用似乎一眼就能看穿我心里在想什么,又对我说:“你和大爷之间的事,我倒是听二爷说过一些。可不管怎么样,大爷毕竟是你的亲爷爷。有些事,你也不要做的太绝了。我想,当初大爷决心要清理门户,应该也是受到了族老会的逼迫,他就算再怎么铁石心肠,也不可能对丰羽大哥那么无情的。” 我闷闷地应了一声:“我知道。” 实用默默地看了我一会,叹口气,说道:“算了,不说这些。若非啊,大爷这次开宴,家里的小辈都要参加,对于你来说,这也是个机会。”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机会” 实用说:“旧货店的账本,还有我给你的账本,两者加在一起,足以向仉家人证明,你不比仉如是弱。只有当仉家人知道了你的实力以后,才会有更多人主动归附你。” 我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要和仉如是明刀明枪地干了吧” 实用笑了笑:“明刀明枪,恰恰是仉如是最不擅长的。” 我也笑了:“那你呢” 实用依旧笑着:“仉如是精通的是阴谋诡计,凡事都喜欢玩阴的,可一旦把事情放到明面上,他就要捉襟见肘了。至于我嘛,从小到大也算读了不少兵法,正所谓兵者,诡道也,阴阳顾,奇正合,能奇,也能正。” 我长舒了一口气:“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可实用却摇了摇头:“现在说这种话还太早了。你和仉如是的这场内斗,结局到底会怎样,现在还不好说啊。” 我说:“不管怎么说,只要有你在,我就没什么好怕的。” 实用反问我:“你真的认为,我比仉如是强吗” 我皱了皱眉:“难道不是吗” 实用先是低眉沉思了片刻,之后又说了一句似乎不相干的话:“人,可以认为自己很聪明,这是自信,可如果认为自己比别人更聪敏,那就是愚蠢了。” 第524章 一忍再忍 即便这句话和当前的事看似不相干,但我觉得,实用这么说,应该也有他的深意。 在这之后,实用又嘱咐我,明日聚餐,不管餐桌上发生了什么,我都要沉住一口气,绝对不能失态。 我就问他:“怎么样算失态” 实用给自己泡上热茶,慢悠悠地说道:“沉住气,别兴奋过头。” 我无奈地撇了撇嘴:“和仉恒一起吃饭,我有什么好兴奋的。” 实用端着茶杯,只是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 一天的时间,说慢也慢,说快也快,不知不觉间,又是夕落朝升,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我才简单收拾了一下,拿着两本账本来到了修车厂。 最近一年在外游历,很少回来,记得当初我刚学艺的时候,每天都在这个破厂院里耗着,不是抱石墩就是拉飞机,每每到了吃饭的时间,二爷都会在食堂给我开小灶,仉家小辈一整天的食材,光我一个人就能吃掉十分之一。 如今我的体质变了,再也不用吃那么多东西,眼望着修车厂里的那座老楼,总觉得它好像也变了。 现在正好是中午开饭的时间,修车厂里除了零星的几个工人,已看不到其他人影。 我站在楼下,默默舒了口气,随后就迈开步子,登上了二楼食堂。 仉恒就坐在正对食堂大门的主位上,在他的右手边坐着仉如是,左手边的位子却是空的。 我仔细扫了几眼,发现整个食堂几乎座无虚席,只有那么一个空位。 包括仉恒和仉如是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有些人眼中是满满的幸灾乐祸,也有人摆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苦脸,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有一些人,则在冲我笑。 光是看这些人的表情,我也能猜出来他们都站在哪个阵营里。 在充斥了整个食堂的注目礼中,我快速走到仉恒身边,拉出椅子来坐下。 仉恒一直那眼瞄着我,好像在等我说些什么,见我一直不开口,他才叹了口气,朝在坐的小辈们挥了挥手:“开饭吧。” 即便仉恒这么说了,却依旧没有人动筷子,所有的眼神,还是默默地落在我身上。 这种怪异的气氛实在让人没有食欲,我先是拿起了筷子,后来也是因为心里别扭,又慢慢放下了。 就听仉恒唤了我一声:“若非啊。” 我低头看着离我最近的一盘菜,闷闷地“嗯”了一声。 在小片刻的沉默之后,仉恒才再次开口:“如果你在生意上碰到了什么问题,就提前说明白吧,你放心,如果真有困难,家里也是不会为难你的。” 在仉恒说话的时候,我发现仉如是正死死地盯着我,他的脸上除了一贯的阴郁,没有其他表情。 我说:“最近店里生意挺好的啊,没什么问题。” 仉恒又问我:“仉百川为什么离开资粮坊,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点了点头:“知道啊,听说他最近生病了,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这确实是实话,之前我就听仉寅说,仉百川像二爷请辞的时候,身体确实除了问题,据说是因为近段时间心忧过度,心疾催成了身疾。 仉恒看着我直叹气:“若非啊,你是阴差,可不能说谎啊” 我竟忍不住笑了:“说谎自打我生下来就没这天赋。那什么,账本我带来了,交给谁” 话音一落,隔壁桌上的一个长辈就快速朝我这边侧了侧身子,他先是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仉恒一眼,犹豫片刻,没敢说话。 我刻意伸了伸长脖子,视线越过仉如是的肩头,仔细看了看那个老头,可以确信,回仉家这两年,我从未和他打过照面。 这时仉恒朝我摊出了一只手:“先给我看看吧。” 我立即拿出两个账本,辨认了一下账皮上的印章,才将旧货店的账本递给仉恒。 仉恒伸手来接,一边还朝我手里看了一眼,他大概是奇怪,为什么我手里会有两个账本,但也没问太多。 接过账本以后,仉恒又盯着我看了很久,脸上的表情很是犹豫。 我被他盯得很不自在,索性将脸扭到了一旁,随后才听到纸页被翻动的声音。 仉恒一边翻着账本,一边说着:“这两年,旧货店那边的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也就是若非刚回家的时候,生意总归还有点起色。” 他是想为我开脱,提前做好铺垫么 期间我朝仉如是那边看了一眼,这家伙脸上总算露出了一点表情,他正冲着我笑。 说实话,当时我看他那副样子,总觉得他怎么看怎么傻,跟个白痴似的。 过了一小会,仉恒那边突然没了动静,仉如是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还将视线挪到了仉恒手中的账本上。 我也朝仉恒看去,就见他正皱着眉头,一脸沉思的表情。 也就在这时候,坐在隔壁桌上的老头怯生生地问了一句:“大爷,是不是账面出了问题” 仉恒“哦”了一声,说:“那倒不是,我就是想不明白,百川这孩子为什么要躲着咱们呢” 对方也是眉头大皱:“账面真没问题” “最近这段时间,旧货店的生意可以说火爆了,光是这半个月的盈利,就超过了前五年的总和。”仉恒一边说着,一边将账本递给了他:“很久没见旧货店的生意这么红火了。” 错不了了,坐在隔壁桌上的老人,就是六爷,不然仉恒不会将账本拿给他看。 六爷一脸疑惑地接过了账本,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随后又抬起头来问我:“你做的这些生意,资粮坊开凭证了吗” 我点头:“当然开了。” 到了现在,仉如是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很怪异了,他似乎很想看看账本,可又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越权,只能憋着一张脸,低头盯着桌面。 六爷看看账本,又看看仉如是,一时间也闷着气,说不出话来。 仉恒则开口问我:“你和于文中很熟吗,怎么没听他说过呢” 我说:“也不算太熟。” 仉恒显得有些疑惑了:“不算太熟既然不熟,他怎么敢把祖传的檀香珠子卖给你呢我以前曾听他师父说,那东西可是他的命根子,别说卖了,外人看看都不肯的。” 我想了想,说:“他把这东西卖给我的时候,看起来一副很着急的样子,瞅他那样,好像如果不赶紧把这东西卖给我,就会出什么不好的事似的。” 仉恒点了点头:“可能是碰上什么要紧事了,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他不该拿祖传的东西出来卖的。” 和仉恒说话的时候,我忍不住一直用余光打量仉如是,这家伙也真是能忍,明明气急败坏了,脸上的表情却丝毫不变。 既然没有特别的表情,我怎么知道他气急败坏因为他手里的筷子。 当时他正死死攥着手里的竹筷,眼看那双筷子都弯得不成样子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他给捏断。 这时仉恒又问我:“你手里怎么有两个账本” 此话一出,六爷立即抬头朝我这边看了过来。 我就对仉恒说:“哦,我手里这个账本,记的都是最近收的租子和分成,来的时候我只听说要带着账本来,对方也没具体说带哪一个,所以就一起带来了。” “租子”仉恒皱着眉头问我:“老巷子的租金和份子钱,不都记在旧货店的账目上了吗” “其他地方的租金。”我一边说着,一边将最后一个账本递给了仉恒。 仉恒一脸疑惑地看了看,随后才低下头,将账皮翻开。 仉如是大概感觉到了不妙,在二爷看账的时候,他也悄悄抬起头来,朝着仉恒手里头张望,可惜仉恒挡得严实,他什么都看不见。 过了好一阵子,仉恒才开口问我:“莘县那边的街市,已经建起来了” 仉如是以为仉恒是在问他,开口说了句:“估计要今年年底才能完工。” 等他把话说完,我才开口道:“街市要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建成,六姑父怕耽误了店家们的生意,就在当地租了一片门头房,让他们先把生意做起来了。” 仉如是一听就知道事情不对了,那双眼睛跟刀子似的,刷的一下就朝我这边望了过来。 估计现在仉恒也应该知道出了什么事,毕竟当初仉如是在莘县开街,还是得了他的授意。 可现在如坐针毡的,只有仉如是一人而已,仉恒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一边翻着账本,一边问我:“海滨东路不一直是如是管的吗,怎么那边的人也把提成交给你了” 我说:“我人缘好呗。” 咔嚓 仉如是手里的筷子终于还是没能承受住他的力道,当场断成了两截。 在场的人都能看出他心里有火的,但谁也不敢多说什么,仉恒也只是瞥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又将账本交给了我,一边还问我:“实用现在也是你的人了吗” 我勉强堆起了一个笑脸:“话不能这么说,他是我朋友,现在也算是我的半个老师。” 仉恒点了点头:“实用愿意帮你,这很好,可他毕竟是个外人,家里的事,最好还是少让他掺和起来。” 第525章 恼羞成怒 实用被我拉入伙的事,估计仉恒早就知道了,我今天将实用在莘县买门头房的事情说出来,说白了,也是得到了实用的授意。 别忘了,就在昨天晚上,实用还特意对我说,等到这次的聚餐结束以后,我和仉如是的这场内斗,就会回到明面上来,同时他也说,仉如是并不擅长和人明刀明枪地斗。 和实用相处了这么久,对他的话,我也算能猜个大概了。 昨天他之所以和我啰嗦这么多,其用意就是,让我借这次聚餐的机会,将他的事透露一些出来,也好让仉如是明白,接下来,实用要向他正面开炮了。 我反问:“可他不是我的姑父么” 仉恒皱了皱眉头:“他不姓仉。” 我说:“可我六姑姓仉啊。” 仉恒抬了抬眼皮,像是要瞪我,可等他将眸子挪向我,眼神却又莫名地软了下来,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其实说实话,我对仉恒的感情,也很复杂,当初他决意要杀我爸,也正是因为他,让我们一家三口十几年不能团聚,但我也知道,自从我回到这个家,一直在我背后默默保驾护航的,不只二爷,还有他。 说我恨他吧确实也有那么一点,说我感激他吧,却也感激不起来,只是觉得人家对我不错,我老是这么不冷不热的,好像有点亏欠人家。 唉,这种事,真的很难说清楚。 直到仉恒拿起了筷子,其他人才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开始起筷吃饭。 只不过这顿饭,很多人怕是吃不痛快了,在场的小辈人,也算是各有各的心思,有人喜,有人忧,也有人心思变得活泛,眼神在我和仉如是之间游离不定。 在我来之前,实用还特意嘱咐我,让我不要因为过度兴奋而失了态,可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兴奋,就因为摆了仉如是一道。 对于仉如是这样的人,我是打心底里看不上的,不至于踩了他一脚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再者,对于家里头的这些营营苟苟,我本来也不感兴趣,多收了一点租金,反正大部分也要上交,那些钱看得着花不着,还有什么好高兴的。 你听说过银行的柜台因为每天多数了钱心里高兴的吗,反正钱又不是自己的,只有看的份,没有拿的份,存款多了还平白增加工作量。 不过滨海东路和莘县的生意对于仉如是来说,似乎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如今所有人都开始动筷子了,只有他一个人闷闷地坐在远处,胳膊都不抬一下。 仉恒可能也是怕他尴尬,就对他说:“前阵子,我在冰窟里存了一些冷饮,如是啊,你拿过来,给大家分分吧。” 仉如是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朝着后厨那边去了。 一直到他走远,仉恒才悄悄朝我这边凑了凑,小声问我:“你是怎么把实用拉入伙的” 被他冷不丁这么一问,我心里就犯嘀咕了,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确切地说是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因为我一开口,肯定就是实话,虽说实话这东西吧,有时候也能断章取义地说,可面对仉恒这样的人精,我惯用的那点小伎俩还真不一定好使。 见我半天没说话,仉恒无奈咂了咂嘴:“行,你不想说就不说。反正你只肯和老二交心,总是把爷爷当成外人。不过若非啊,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 我抬起了头,一脸疑问地看着仉恒。 仉恒朝周围看了看,大概是确认过没有人刻意偷听他说话,也将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说:“实用这个人,很危险。你可以用他,但绝不能和他推心置腹。” 我不由地皱起了眉头,默默盯着仉恒。 仉恒留意到了我的眼神,又补上一句:“爷爷是不会害你的。” 我在心里笑了笑,小声嘟囔了一句:“才怪。” 也不知道仉恒听见没听见。 仉如是这一走,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直到桌子上的饭菜都下去一半了,仉恒才回头朝后厨望了一眼,嘴上还嘀咕:“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没回来就没回来呗,关我什么事,可仉恒嘀咕完这一句,就将视线挪到了我身上,什么也不说,就这么默默地盯着我。 我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问了句:“干嘛呀这是” 仉恒这才开口:“你去看看如是怎么回事。” 既然他都发话了,面子我还是要给他的,于是就放下了筷子,打算起身去后厨,还没等走出两步呢,仉恒又把我拉住了:“在家里的小辈中,你和如是的关系最亲,他要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你好好劝劝他,别把关系闹得太僵了。” 我说:“我本来也没打算把关系闹僵啊,是仉如是先找我麻烦的。” 仉恒也是一脸的无奈:“唉,我知道。总之你去劝劝他吧。” 我很勉强地点了点头,甩开仉恒的手就走了。 食堂的后厨很大,此刻仉家的小辈们在外面吃饭,厨师们也在厨房里开起了小灶,刚回仉家的时候,我也常常在后厨那边吃饭,对这里的格局早就摸透了,一路走下来也算是轻车熟路,很快就穿过了灶台,来到了冷库门前。 当时冷库的门从里面反锁了,密码锁上亮了红灯,即便如此,我手里有密码,也是能进去的。 可就在我抬起头,打算按下第一个号码的时候,心里还是犹豫了一下。 还不知道仉如是在里头干什么呢,我就这么进去,似乎不太好吧,再说我进去又能干什么呢,仉恒让我劝劝他,可仉如是又是那样的性子,我劝他他估计也不会听,弄不好两个人还会打起来。 思来想去,我还是暂且打消了开门的念头,只是将耳朵贴在门板上,打算听一听里面的动静。 刚把耳朵贴瓷实了,就听到里面传来一连串摔摔打打的声音,接着又听仉如是突然嚎了起来:“实用” 我不由地皱了皱眉头,又压了压身子,将耳膜压在门板上,试图听得更清楚一些。 其实根本不用我这么费劲,因为仉如是的嗓门已经陡然增大,他就像一头怒急的豹子,在冷库里撕裂声线一阵长吼:“啊” 然后又是一阵狂打狂砸的声音。 他这个样子,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听下去了。 在门口站了一会,眼见仉如是压根没打算消停下来,我也就没再跟他耗下去,转回了食堂大厅。 仉恒见我一个人回来,有些急躁地问我:“如是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你劝他了吗” 我说:“他疯了,没法劝。你要是真不放心他,自己去看看吧。” 仉恒立即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小声点怕别人听不见吗” 我皱了皱眉头,没再理他。 说真的,我觉得仉恒真的是很搞笑啊,既然不想让我和仉如是继续斗下去了,那就去限制一下仉如是,别让他有事没事来找我麻烦,可现在呢,他却让我去劝仉如是,你说这是什么道理,这是正常人会干的事儿么 什么玩意儿啊这是。 直到一顿饭快吃完了,仉如是才抱着两个泡沫箱子出来,将冷饮分给了在坐的所有人,包括我。 要说这家伙也真是够能撑的,将冷饮递给我的时候,又变回了那副阴沉沉的样子,一点看不出刚刚才发过疯。 和仉恒一起吃饭,实在不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吃饭的时候总要刻意避免看到他那张老脸,从头到尾都让人心累,所以一等饭局结束,我一刻都没再多留,赶紧抱着账本跑回了旧货店。 一进店门,就见实用正和仉亚男下象棋,仉亚男盯着棋局,眉头紧锁,实用的心思好像压根就不在棋盘上,只顾着东张西望。 见我回来,实用就冲我笑了笑:“怎么样,这顿饭吃得还顺利吗” 我讲账本扔在柜台上,长松一口气:“还行吧。” 仉亚男走了一步棋,又催促实用:“到你了,快点。” 实用只是稍稍瞥了一眼棋盘,瞬息间就走出了一步棋,随后又转过头来问我:“大爷看到账本以后,仉如是什么反应” 我笑了笑:“这家伙恼羞成怒了,不过他在饭桌上没好意思发,一直憋着呢。” 实用点了点头:“嗯,莘县和滨海东路对于仉如是来说,本来就有着非常重要的战略意义,他花了五年才拿下滨海路,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家中调出资金在莘县建街,可你呢,几乎什么都没做,就把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山头给夺走了。换成是谁,心里都会不舒服。” 我正想问,莘县和海滨东路对于仉如是来说,究竟为什么这么重要,还没等开口呢,仉亚男就嚷嚷起来了:“不行不行,我刚才走错了,我要悔棋” 实用看了眼棋盘,很无奈地对仉亚男说:“我说亚男,下棋也没你这个下法的。我不是没见过悔棋的,可你这样的还真是头一回见,你每走一步都要悔棋,这盘棋什么时候才能下完啊” 第526章 马后炮 仉亚男索性将手里的棋子一扔:“算算算,不下了,反正怎么下都是你赢。” 她下手重,木制的象棋砸在棋牌上,崩到半空,又落在地上。 实用弯下腰,将棋捡了起来,看了看棋表,若有所思地念叨一声:“车。” 我走到沙发前,坐下,接着问实用:“对于仉如是来说,滨海东路和莘县的产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实用用食指和拇指搓着手中的棋子,点了点头,说道:“这两个地方对他来说,可以说意义非凡呐。滨海东路这座山头,决定了他在大爷百年之后,能得到多少利益。” 我仔细品了品他的话,只可惜智商不够,品来品去也说不出里面到底是什么味道,只能继续向他询问:“这话是怎么说的” 实用说:“在仉如是经手的几处产业中,滨海东路的盈利是最低的,可在那个地方,却有一群仉如是不得不笼络的人。” 我说:“滨海东路那边的族人,按说在家里都不怎么受待见吧,他们能给仉如是带来什么” “人脉,仉家的老人脉。”实用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慢条斯理地说道:“仉如是之所以将海滨东路纳入自己手中,说白了,就是要接着这块地做出一个姿态。他善待那些不受家里待见的族人,一来是彰显自己一视同仁的品格,二来,也是给家里的老人们吃一颗定心丸。” 我不由地皱了皱眉头:“仉如是对滨海东路的人很好吗” 实用想了想,说:“至少他没有轻待那些人,既不刻意示好,也不故意刁难,在这一点上,仉如是分寸拿捏得很好。若非,你要知道,在仉家,有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这些人风风雨雨一辈子,早就看淡了功利,只盼着自己的子孙后代能有个好归宿。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后代一定有出息,可即便子孙不肖,他们也希望后人能过得舒心。” 我这才明白实用的意思:“我懂了,仉如是只要善待滨海东路的人,在老人们眼里,就算子孙无能,只要仉如是在,就不会让他们受苦。” 实用微微颔首,说道:“这些老人虽然极少参与家中内斗,但他们在行当里混了这么多年,各自都有自己的人脉。如果他们愿意站在仉如是这边,就相当于将这些人脉一并交给了如是,这么一来,仉如是再和二爷叫板的时候,才能有足够的外援。” 我不禁点头:“仉如是确实需要做这样的姿态,他在家里的口碑并不好,如果再不做一个姿态出来,老人们也不愿将手里的资源交给他。那莘县呢这个地方对于仉如是来说,应该也很重要吧。” 实用笑了笑:“当然重要,莘县对于仉如是来说,比海滨东路更重要。在外人眼里,如今的仉家大致分成了两派,大爷一派,二爷一派,两派人互相争斗,又互相扶持,撑起了一个纷乱却又异常稳固的仉家。可实际上,在你回来之前,家里原本分成了四个阵营,大爷,仉如是、二爷,各领一派,还有一派三边不靠,长期保持中立。” 我有些疑惑:“仉如是一派,他不是仉恒的人吗” 实用摇头:“他那一派,确实是大爷亲手扶持起来的,但大爷管不了他,他当然也不能算大爷的人。” 说到这,实用稍微顿了顿,经过小片刻的沉思之后,才继续说道:“这次仉如是在莘县开街市,其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将家里的中立派拉入自己麾下。” 我说:“仉家还有中立派,以前没听仉寅他们说过啊。” 实用:“他不说,是因为他自己就属于这一派。这一派的人,都有一个很大的特点,那就是他们经手的生意,都是和其他宗门的人直接打交道,因为有外面的宗门做依托,他们向来不愿被家中的其他派系控制,而这些年来,仉家对这群人的控制力,也确实是越来越弱了。” 这一次我反应还算快:“在莘县做生意的人,全都隶属于和仉家世代交好的宗门世家,仉如是将这群人控制在自己手里,就相当于控制住了中间派的钱路,到时候他们就算不愿意倒向仉如是,也必须倒过去了。” 实用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不过若非你要记住,即便莘县被控制在了你的手里,你也不能以此为要挟,强拉中间派入伙,这些人对于仉家来说,有着不可或缺的重要意义,你必须给他们足够的自由才行。” 我不由地笑了:“放心吧,我手里有了两座山头,在省内应该可以和仉如是正面扛一扛了,加上我能力也有限,手底下的人太多我反正也管不过来。” 实用也笑了:“你现在这样说,等这场内斗在持续一阵子,你就不会这么容易知足了。退一步来讲,就算你手里有了这两座山头,和仉如是相比,还是差太多了,只有将仉如是立在省内的山头全部拿下,你才有制衡他的力量。” “全都拿下那仉如是在省内,不久没有势力了吗” “就是要化解他在省内的势力。也只有将他在省内的势力做空,才能让仉家出现一人主内,一人主外的完美格局。也只有这样,等仉如是当上家主以后,你才能拥有和他同等的话语权。” 这时仉亚男插嘴了:“为什么一定要让仉如是来做这个家主啊,我觉得若非和倾书都比他强。” 实用不禁摇头:“倾书的性子不够强硬,若非又是冬字脉嫡传,早晚要接二爷的位子,仉家有祖训,冬字脉定门,是不能做家主的,所以他和倾书都不合格。如是虽然为人阴险了些,但心思够坚定,手段够狠,接人待事也十分圆滑,由他来接任家主,最合适不过了。” 一边说着,实用就伸出手,将他手里的棋子塞给了我。 我摊手一看,棋面上写着一个红色的“马”字,可我记得,刚才他看棋的时候,嘴里说的明明是“车”。 实用朝我跟前凑了凑,笑着对我说:“这一次咱们能胜过仉如是,只因为他还在梦中,可是现在,他的梦已经醒了。” 我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接下来,他会怎么做” 实用长长叹了口气,可脸上依然带着让人看不懂的笑容:“以他之长,攻你之短。若非,你想想,你和仉如是最大的差距在哪” 这种事根本不用想,我直接开口回应:“根基。” 实用又问我:“什么是根基” 这个问题我就没办法回答了。什么是根基这个问题实在太大,也不是能靠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不等我多想,实用就说道:“人脉,就是根基。你在外面游历了一年,应该也攒下了一点人脉吧。” 我无奈地笑了笑:“确实攒了一点,可仉如是毕竟在行当里混迹了这么久,我这点人脉和他相比,根本没法比啊。” 实用也跟着点头:“当然没法比。不过你和仉如是的这盘棋局里,有一颗最重要的棋子,不在他手里,却在你手里。” 我不解,看向实用的时候,眼神中充满了无奈。 实用从棋牌上拿出了一枚炮字棋,开口对我说了三个字:“左有道。” 我依旧是皱了皱眉:“他会帮我吗” 实用摇头:“他是仉家的监理人,不可能参与你和仉如是的内斗。但这个人对你和仉如是来说,都很重要。” 我越发想不通实用要表达什么了,可他似乎并不打算多做解释,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着。 最后我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听说左有道一直忙着对付葬教,你打算怎么利用他” 实用望着店门外,无奈地叹了口气:“左有道这个人,是无法利用的,也不能去利用。” 我看着实用的脸,苦心揣摩他的意思,最终无果。 盯着门外沉默了片刻,实用才慢慢站起身来,对我说:“你的摧骨手练得怎么样了”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我心里尽管有疑问,但还是回应他:“只能说凑合吧,比起二爷来可差远了。” 实用皱了皱眉头:“这不废话么,你要是有二爷那样的身手,仉如是也不敢为难你。唉,我也是常听说摧骨手厉害,却一直没机会和你过过手,怎么样,有兴趣和我过两招吗” 我赶紧摆摆手:“六姑父,你别闹了,咱俩的修为差太远了,我哪是你的对手啊” 实用转过头来,看着我说了句:“是谁告诉你,你的修为不如我” 我说:“这还用说嘛,上次你和灼尘子交手的时候,我只有看的份儿,要是真和你们这样的人交上手了,我肯定歇菜。” 实用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朝我招招手:“跟我来吧。”,说完他就顺手从沙发上拿起一个背包,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了。 等他稍微走远,我才回过头去,小声问仉亚男:“姐,刚才六姑父说的话,你听懂了吗” 仉亚男白我一眼:“当然听懂了,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傻呀。” 我赶紧追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仉亚男好像压根没想到我会这么问,愣了愣,最后甩给我一句:“懒得理你。”,扭头就回了闺房。 你没听懂就说没听懂呗,装什么装啊真是。 第527章 秋碳冬烤 大概是长时间没听到我的脚步声,实用回过身来,再次催促似地朝我招了招手。 我这才放下手里的棋,起身追了上去。 “车停在哪”我刚跑到实用身边,他就淡淡地问了这么一句。 我说车子就停在离老巷子不远的一个商场里,又问实用,他打算带我去哪。 实用冲我一笑:“去个好地方。” 离开老巷子以后,我先去商场提了车,实用就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指挥着我将车开上了外环。 我感觉实用可能就是在旧货店待烦了,想出来放放风,自从车子上了外环以后,他就不再指路,让我随便看,我也没多说废话,就这么围着城区兜圈子。 一直到了快入夜的时候,实用才朝着正南方向指了指:“走,咱们去安丘。” 我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问他:“怎么突然想起来去安丘了” 实用依旧只是笑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我开这车出了市区,半个小时以后,就到了安丘汽车站,实用让我讲车子停在路边,说是天色晚了,先找地方吃饭。 他嘴上说“找”地方吃饭,可下车以后,就直奔离街口不远的一个烧烤店去了。 如今已是阳历十一月末,天气渐凉,大部分烧烤店就撤了烤炉,只在店里摆火锅宴做营生了。 可在这家店的店门上,却贴着“秋火冬烤”四个红字,通过门窗玻璃,也能看到里面支起了一个硕大的烤炉,正有厨师在翻腾肉串,时不时撒一把调料上去。 我不由地皱了皱没有:“在大堂里搭炉子,不怕呛着客人吗” 实用也没直接作答,只是说:“我第一次见到二爷的时候,他就是在这里宽待的我。那时候我简直窘迫到了极点,是二爷用这顿饭,让我放下了心里的包袱。” 我笑了笑:“记得我第一次出外单的时候,二爷也请我吃的烧烤。” 实用:“他就是好这一口。” 我点头:“二爷确实好这一口。” 进了店,也没人上来招呼,实用找了一张干净的桌子坐下,才朝着在烤炉前翻腾肉串的厨子吆喝一声:“来点串,多放辣” 对方也不作回应,只是顺手拿了一大把肉串,帮我们烤上了。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家店真不会做生意。” 实用则对我说:“你也是生意人,别人会不会做生意,就不需要你来评价了吧。” 我说:“要换成我,绝对不会像他们这样,客人来了也不招待一下。” 实用摆了摆手:“若非啊,我还是那句话,人呢,可以认为自己聪明,这是自信,可如果自认比别人更聪明,就是愚蠢了。说起来,这句话,还是当初二爷对我说的,现在我把它赠给你,希望你能铭记在心。” 我说:“可聪明本来就是相对的吧要是不和别人比,怎么能知道自己聪明呢” 实用:“自信也是相对的吗一个只能通过压榨别人才能得到自信的人,是真的自信么” 我想了想,他这话确实有点道理,于是就点了点头。 实用接着对我说:“若非啊,咱们也算相处一段时间了,你认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说:“在我看来,你是个好人,不过在仉如是眼里,你估计要十恶不赦了,嘿嘿。” “那我到底是好是坏” “应该是好的吧,反正我觉得你人不错。” “那你知道,这些年我为什么一直蛰伏在仉家吗” 我说:“这我哪知道,你又没告诉过我。” 实用盯着我的眼睛说:“因为我就是十恶不赦,在行当人眼里,我只是一只过街老鼠,不管谁看到了我,都恨不得一脚把我踩死。” 我不知道他这话是不是另有深意,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实用接着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帮你吗” 我先是摇头,随后又点头:“因为你觉得,我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实用却摇头:“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还有别的原因吗,那我就想不明白了。六姑父,你还是别卖关子了,有话直说吧。” 实用压了压身子,又一次盯紧了我的眼睛:“因为你,和我一样危险。因为从你身上,我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他的眼神让我心里有些忐忑,可嘴上还是说着:“我再危险,能有仉如是危险吗” 就听实用说:“仉如是最多只能算一个阴谋家,可你比他更狡诈,城府比他更深,比狠辣,他照样比不过你。” 活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说。 我无奈地笑了笑:“六姑父,这还没上酒呢,你怎么就醉了呢” 实用死死地盯着我,说:“若非,我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你说吧。” “既然已经离开了仉家,为什么还要回来” 当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再看他的眼神,只觉得他眼中仿佛有一把利剑,要刺穿我的心肺。 一股巨大的恐惧感突然升起,这种恐惧,深入人的骨髓,让我从头到脚都在隐隐地发颤。 我支支吾吾地说:“我待在仉家,主要是为了借家里的势力,寻找我爸的下落。” 实用摇头:“不对,还有一个原因。” 我沉默了,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鼓了鼓勇气,将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我确实想找到我爸,没骗你。但我重新回仉家,也确实有其他的原因仉家能给我的东西,在外面,我得不到。” 和实用相处了这么久,我深知他的厉害,也知道,有些事,是瞒不过他的。 听到我的话,实用长长松了口气:“谢谢你的诚实。若非啊,你想过没有,历代阴差都会被幽冥通宝蛊惑,为什么只有你不受它控制你真的以为,只靠着真性,就能抵抗它的蛊惑吗” 我又一次沉默了。 实用也不需要我的回答,他直接给出了答案:“若非,你天性善良,这很好,但在性善良之余,你的欲望又极大,大过了幽冥通宝本身的邪念,大过了你的真性。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奋斗一辈子,图的是名,有的人,图的是利,虽说大部分人都想要名利双收,但他们知道,很多时候,名和利,只能得到一个。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别人懂,你也懂,但你哪一个都不会放下,名和利,你都要” 我说:“我也没这么大的欲望吧,反正我觉得自己还挺清心寡欲的。” 实用摇头:“你只是看不清自己而已。当初你离家的时候,空云道长让你学会感受,可我想,即便到了现在,你依然不知道该如何去感受身边的人,感受身边的事。” 我不由地皱眉:“这是二爷告诉你的” “当然是他告诉我的,他比你自己更了解你,所以才将这些事告诉了我。” “二爷这么做,到底是什么用意” “你先别管这些,你只需要告诉你,到了现在,你真的学会感受了吗” “没有。” “为什么没有” “我不知道。” “因为你不敢正视自己的欲望,既然无法正视内心,由如何用心去感受。” 我有点受不了了:“六姑父,你跟我说这些话,到底什么意思啊” 实用依然没有直接回应我,只是说:“二爷让我教你兵法。” 我皱着眉头看他:“教我兵法” “二爷想让你变成现在的我,但不想让你变成过去的我。”一边说着,实用伸出了手,紧紧握住我的手腕:“我这样的人,行当里绝对不能出现第二个” 我自感听不懂他的话,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非常忐忑,就连脉搏都在不安地跳动着。 这时实用又对我说:“我的谋略对你来说是一条捷径,它可以让你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可你要记住,人一旦找到了捷径,就会有失去本心的危险,这是二爷最不愿意看到的。” 我的眉头越皱越紧了:“六姑父,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实用说:“你要正视你的欲望,你要面对他。像这样的欲望,只有拿起过,才知道如何放下。如果有一天,你因为欲望失了本心,就去找他。” 说话间,实用将左手拍在了餐桌上,当他将手挪开的时候,我才发现桌子上多了一枚象棋,棋面上一个篆体的“马”字,鲜红如血。 我望着实用:“左有道” 实用松了松气,有些疲惫地靠在椅子上,冲我点头:“你和他,本来就是一体双生,他是善,你也未必是恶。” 一体双生回想我第一次见到左有道的时候,确实有种奇怪的感觉,只觉得我和他好像很久以前就已相识,又觉得,我和他,好像在很久以前曾是同一个人。 但我不理解实用最后半句话的意思。 就在这时候,有人将一个铝制的餐盘,连同一大簇肉串,“哐当”一声摔在了桌子上。 实用看着那一串串棕红色的肉,慢慢吐出一句:“记得我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二爷曾对我说,人活一辈子,有时候,就是为了这一口辛辣,有时候,也为了一口无滋无味的清淡。” 我就问他:“二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实用抬眼看向了我,笑了笑:“我花了整整十年,才明白二爷的深意,也许你不需要这么久。吃饭吧,烤肉一凉,味道就变了。” 第528章 十全道人 我拿起一串烤肉,转了转铁签,发现肉的正反两面烤的不一样,一面有点焦了,另一面还没透。 实用也不管这些,甩开膀子就吃了起来,看他那副狼吞虎咽的样子,我以为这些肉串只是卖相差了点,味道应该不错,可吃了一口才发现味道很一般,算不上特别难吃,但也不算美味。 大概是见了吃了一串就不再动嘴,实用就抬着额头问我:“怎么不吃了” 我超炉灶那边看了一眼,见厨子正在专心烤肉,才小声说了句:“味道不怎么样啊。” 实用也笑了:“确实不怎么样,可这股味道,我却想了很多年了。” 我在心里翻了翻白眼,嘴上说:“你口味真独特。” 实用放下了手里的铁签,抽一张面巾纸,擦了擦嘴,随后他又朝着四周撒望了一阵子,才对我说:“十几年前,我就是在这儿和二爷见面的。那是我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看到二爷的脸,当时我们也是坐在这个位置,二爷坐在我这儿,我坐在你那儿。” 我说:“二爷也不带你去好点的地方吃饭,怎么选了这么个破店。” 实用微微一笑,自言自语似地说道:“十多年了,这家店还是过去的老样子,这里的味道,也还是当年的老味道。想当初,也就是二爷这顿饭,让我重获新生,唉,一眨眼,都是这么多年前的事了。” 我也是一时好奇,就开口问他:“六姑父,你当初到底遇上了什么事啊,为什么跑到渤海湾来了。” 实用慢慢将视线挪到了我的脸上,我读不懂他此时的表情,只是隐约觉得,在他的眼中,好像透着一丝丝愧疚。 良久,他才开口说了句:“我当年来渤海湾,是来赎罪的。” 我不解:“赎罪” 实用先是默默地点头,随后又问我:“若非,你知道,当初大爷为什么对丰羽大哥痛下杀手吗” 我想了想,说道:“过去的事,我倒是听二爷提起过一些,但具体的内情不太清楚。” 实用问我:“二爷是不是告诉你,大爷当初是怕丰羽大哥压不住自身的魔性,才决心要清理门户的。” 他怎么连这种事都知道按说二十年前的那场纠葛,应该是仉家不外传的秘辛才对啊,实用虽说是仉家的女婿,可对于仉家族人来说,他也只是一介外人而已,可为什么 我心里正这么想着,实用又开口了:“其实丰羽大哥身上的魔性,早在他离开仉家之前,就已经压不住了。” “你和我爸,很熟吗”我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 实用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依旧自顾自地说着:“当初丰羽大哥被仉家通缉,说白了,是因为我。” 我顿时皱起了眉头:“因为你” “这件事,说起来话长啊,”实用斜着脑袋,遥望着店门外的路灯,恍若陷入了回忆:“第一次见到丰羽大哥的时候,我才十三岁,那一年,仉家决定在兵字门中选出两个条件最好的进行扶持,我们岭南石家,就是其中之一” 在改名之前,实用本叫石庸,他父亲给他起下这么个名字,是希望他能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不用去顾及行当里的那些恩怨情仇,可仉家当年做出的这个决定,却让他不得已走上了前台。 他是石家的长孙,年纪虽然小,但由于天资极好,加上天生聪慧,从六岁开始,就一直受石家大力栽培,只希望有朝一日石家能靠着他重新崛起,但由于石家在行当里的地位尴尬,这样培养只能在暗中进行,行当里的人都不知道,在早已没落的岭南老石家,曾有这样一个天资卓越的少年天才。 后来仉家为了重振兵字门往日光辉,决心扶持石家,而实施这个计划的人,就是我父亲。 那一年,我爸年纪刚满双十,却已集齐三枚幽冥通宝,成为历史上少有的三钱阴差,那一年,石庸还是那个从未见识过大风大浪的少年天才。 当时我爸受仉恒之命,到石家挑选一个孩子,随他一起出门游历,我爸一眼就选中了石庸,也就在那一年,李鸿胪,也就是灼尘子也在石家留宿,我爸见他和石庸关系要好,加上天资也不错,就带着他一起上路了。 实用说,从85年年初到87年4月的那两年,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两年,那时候,他天天跟着我爸东北西走,我二叔张祖业,还有三叔孙传胜也同路相随,再加上李鸿胪,一行五人,同苦同富,亲如一家兄弟。 他们曾到过西南,在那里与狐妖斗法,也曾去过蒙古,寻找成吉思汗留下的兵书战策,也在西藏与红衣喇嘛联手克制血尸,短短两年,几乎走遍大江南北,虽说凶险无数,但也其乐融融,他甚至想一直这么走下去,不管前路有多艰辛,只要大家在一起,那就很好。 可就在87年的那个4月,一切都变了。 当时他们接到茅山的委托,到祁连山寻找一具东周古尸,具体的寻尸过程实用没有细说,只说在四月初,祁连山飘起了大雨,他们在当夜找到了古尸藏身的墓道,没见到古尸的踪影,却在墓道中,发现了一本用大篆体写就的书卷。 这本书名为长生诀,相传是五千年的上仙广成子所著,其中记载了让人得以长生的秘密。 在实用眼中,我父亲原本应该是一个无所欲、无所求,清心寡欲的人,可自从他得到那本书以后,就变得越发急功近利,每日修行都变得极为浮躁,凡事不再精益求精,只求快、求成。 不久之后,实用从我三叔孙传胜口中得知,我父亲迷上了那本长生诀,并欲借此书得到万古长生的仙体。 实用心中不安,就设法盗了这本书,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连夜研读,他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能让我父亲这样的人走火入魔。 可当他翻开第一页的时候,就发现封皮的背面写着两个血红的大字:邪典。在这两个字下方,还有一行小注,上面写着:“至邪至贪,不可为常人所得。”,虽说措辞用了文言古风,可实用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我父亲的笔记。 按说能写下这样的话,就说明我父亲对于这本书,心中应该是十分排斥的,不应该因为他走火入魔啊。 带着这样的疑惑,实用开始仔细阅读书中的内容,就发现在每一页纸上,都有我爸留下的小注。 也就是通过这些小注,实用才知道,我爸自出生起,心中就一直压着魔性,如今魔性已经越发强悍,难以压制,他要借着长生诀中的秘密延长寿命,并以为,得长生仙体,才能摆脱魔性纠缠,但书中给出的那些方法,他又是绝不会用的。 我问实用,书里到底写了些什么 实用说,长生诀记载,若想得长生,必须先用大阴之血滋透表皮,才用滚尸油淋身,将这层血皮烫穿,等到血皮融尽,再长出新皮,就能得到长生仙体了。 要得到大阴之血,就必须先杀两百个初生的婴儿取血,再养九十九只厉鬼,将鬼灵身上的元神之力注入进去。 而淋身用的滚尸油,说白了就是烧沸的尸油,这些尸油从哪里来,就从先前屠杀的那两百个婴儿身上得来。 如此凶残的手法,以我父亲的性子,无论如何都不会用,所以他在小注中写道,要想得到长生,就必须找到能够代替大阴血和滚尸油的东西,并靠着他们调换一身人皮。 实用说,当时他看到这些小注,悬在心里的那块石头就落下了一半,在他看来,只要我爸不为长生做尽坏事,无论要追求什么,他都应该鼎力支持。 但他也坦言,看完整部长生诀,最让他担心的不是我爸当时的状态,而是书中说,在西周时,曾有一个人成功得到了长生,但长生之后,却性情大变,虽说书里也没说那人最后变成了什么样,但在实用看来,这个故事的结局,恐怕不是什么好结局。 他偷走长生诀的事,我爸并不知情,之后还是像平时一样,带着他们走南闯北。 而在我爸得到长生诀的前一年八月,我爸曾因为要事回了一趟仉家,也就在那次回家之后的第三个月,仉家传来了消息,说我妈怀孕了。 对于我这个即将降生的儿子,起初我爸很是在意,总想抽点时间回家看看,可长生诀出现以后,他就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追求长生上,对于家里的事,不再过问。 87年5月,我爸说自己受到了感召,要再去一趟祁连山,恰逢我二叔和三叔有急事要去重庆,我爸就向他们辞别,只带着实用和李鸿胪上路。 实用说,第二次回到祁连山,他见到了那个让他这一生都无法忘记的人,那是一个身姿消瘦的老者,白发长须,面容如同鹰犬,实用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记得他自称十全道人。 第529章 二十年前,夜盗龙虎山 据实用回忆,他见到十全道人的时候,山谷外浮起了祥云,包括他在内,我爸,还有李鸿胪,都变得神志浑沌,走路时候腿几乎难以打弯。 十全道人说,他这次来祁连山,就是为了等待阴差,并决心将长生最后的秘密传给阴差。 当时三个人都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没人问他为什么要在这里等待,也没人问他为什么会下这样的决心,实用只记得,十全道人告诉我爸,天底下确实有一样东西可以代替阴x血,那就是麒麟胆。 而麒麟胆的胆汁,也可以代替滚尸油。 简短地说了这么几句话,十全道人就在他们眼前凭空消失了。 对方来无影去无踪,加上身间携带的念力,不管是精纯、体量,都达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境界。 我爸说,此人身上的念力,比张真人还要强出几十倍,因此确信他是仙人下凡,并自以为受到了天命眷顾,将成为下一个长生不老的人。 后来我爸还特意查阅了一些资料,发现原本阳气燥烈的麒麟胆,确实会在每年的八月十五突然转性,成为世间首屈一指的大阴之物,在那天夜里,麒麟胆胆汁中蕴含的阴气,很可能比幽冥通宝上的阴气更为醇厚。 可麒麟胆这样的东西,从五言堂建立至今,也仅仅在人间出现过一次,当年崖山海山,南宋幼皇坠海明志时,就带着他一起沉入了海底,从此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这样东西。 要在大海之中寻找麒麟胆,那可是真正意义上的海底捞针,事情仿佛又一次陷入了困局。 也就在我爸因此一筹莫展的时候,实用动了邪念。 那一年,实用才刚刚十五岁,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自以为走南闯北两年多,已经见多识广透查人心了,加上那两年里,他也见识过我爸和别人斗法,往来不败。 他以为,在整个五言堂,大概没有人是我父亲的对手,就连压在行当里的那三座大山,也只是徒有虚名而已。 于是他就对我爸说,其实崖山海战之后不久,麒麟胆已经被找到,如今就存放在龙虎山的内山中,说这些话的时候,李鸿胪也在场。 这是实用第一次利用别人,而他手里的刀,竟然就是他最推崇的人。 麒麟胆当然不在龙虎山,实用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因为龙虎山和石家有仇,他是想借我爸的手,给龙虎山一个教训,毕竟仉家家大业大,和龙虎山关系又好,只要我爸不把事做得太绝,龙虎山应该也不会咬得太紧。 可让实用没有想到的,在那个时候,长生,已经成了我爸心中的执念,他没有设计任何计划,也没有动用仉家的力量逼迫龙虎山,而是在当夜收拾了行囊,打算独闯龙潭,将麒麟胆盗出来。 这时候实用才知道事情一定会闹大,但他又无力阻拦,只能带上李鸿胪,悄悄跟着我爸来到了龙虎山。 按说我爸行事虽然鲁莽了一点,可不管怎么说,他总归还是小心的,所有的事都在暗地里进行,在进入龙虎山内山之前,应该没人会察觉到他的行踪。 但让实用想不通的是,就在我爸进入内山的一刻,山道旁突然冲出了一百多个龙虎山入室高徒,里三层外三层,将我爸团团围住了。 这说明龙虎山一早就得到了消息,不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召集这么多高手,可消息究竟是怎么传出去的 回想起当时的战况,实用不禁有些感慨:“二十年过去了,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情景。那可是一百多个绝顶高手,丰羽大哥竟能靠着三枚幽冥通宝将他们死死地压制住,战局之惨烈,甚至惊动了在后山坐镇的张真人还有二爷。” 我不禁愣了一下:“二爷也在” “二爷也在。”实用点了点头:“为了能在瞬息间生擒丰羽大哥,张真人和二爷竟然联手夹击,可就算面对他们两个,丰羽大哥依然能全身而退几乎全身而退。他没有手上,可三枚幽冥通宝,却被张真人夺走了两枚,剩下的一枚也被二爷的梼牙斩成了两半,在临走之前,长生诀也被丰羽大哥遗落在了龙虎山上。” 说到这,实用叹了口气:“从那以后,丰羽大哥就消失了,直到苏姐快要临产,他才冒险回到仉家,将你们娘俩接走。后面的事情,二爷应该都告诉你了吧。” 我狠狠皱了一下眉头:“可二爷说,当初我爸之所以离开仉家,主要是因为苏家逼迫,和你说的这些完全不一样。而且我上次见到张真人的时候,张真人也说,除了我手里的幽冥通宝,其余古钱早就不知所踪了,可照你这么说,有两枚幽冥通宝现在还在龙虎山啊。我不相信张真人会骗我。” 实用长舒一口浊气:“张真人没有骗你。就在你出生的第二年,收藏在龙虎山的两枚幽冥通宝,连同那本长生诀,全部失窃。很多人都认为,这件事一定是丰羽大哥做的,可我知道,他绝不会做这样的事。就算他有理由窃走藏在龙虎山的幽冥通宝,可长生诀对他来说早已毫无意义,他不会将那本书也拿走。” 我说:“当初我爸潜入龙虎山的消息,究竟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实用:“是李鸿胪将消息提前泄给了龙虎山,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得到一些赤云峰无法给他的资源。我曾怀疑过他,但没有证据,加上他表现得还算不错,这种怀疑,也就在日积月累中渐渐变淡了。直到十三年前,他向龙虎山举报,说当初怂恿丰羽大哥夜闯龙虎山的人,就是我,我才看清他究竟是怎样的人。” “他为什么要举报你” “因为妒忌,他怕我在行当里的名声压过他,怕我的成就超过他,所以要提前将我毁掉。虽说那些年我对他的怀疑淡了,但我知道,当年的事,早晚有一天会被别人知道。所以提前做好了布置,早已毁掉了所有证据,加上丰羽大哥一直没有现身,没有人正,我的罪名,就不可能坐实,但我身上的怀疑,也永远洗不清了。从那以后,我就成了过街老鼠,不敢回岭南,也不敢在行当里随意走动,那时候的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我也是一声长叹:“所以你就来了渤海。” 实用点了点头:“我来渤海,原本是来向大爷赎罪的,我想告诉他,当年的事不怪丰羽大哥,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可大爷不肯见我,他知道,一旦让我说出了这些,我就完了,石家也完了。当时我甚至写好了遗书,打算在渤海一死了之,在我死后,遗书的内容被曝光,丰羽大哥的罪名,至少会轻一些。” 我说:“后来二爷找到了你,劝你打消了自尽的念头。” 实用无奈地笑了笑:“二爷不让我死,我想死都死不成啊。呵呵,那时候的二爷脾气比现在还大,他知道我要轻生,不但烧了我事先写好的遗书,还把我一顿好打,打完以后还问我疼吗,我说疼,二爷就骂我,说既然还知道疼,就说明心没死。” 我撇了撇嘴:“确实是二爷的风格。” 实用接着说:“后来二爷就带着我来了这里,当时我已经连着三天没吃东西,一顿味道不怎么好的烤肉,对我来说,竟然无比的美味。直到吃上了这一口辛辣,我才知道自己根本不想死,我想活下去,不管别人以后怎么看待我,我都想活下去。若非。” “嗯” “我当年做了那样的事,你该恨我的。” 我叹了口长气:“听你说了这些,我这心里,也说不上恨,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那你为什么要恨大爷呢当初他决心要清理门户,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丰羽大哥的心魔已无法压制,他手握幽冥通宝,修为又高,如果放任不管,行当里必然大乱” 我摆摆手,将实用打断:“我不是恨仉恒,只是讨厌他。至于我爸当年发生的事,我没有亲眼见证过,他是不是被心魔缠身,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小的时候,我爸为了能让我吃上一口饱饭,吃了数不清的苦,也遭了数不清的冷眼。对于行当里的人来说,他可能不是一个合格的阴差,但对我来说,他是个好父亲如果他当初没有抛弃我的话。” 实用摇了摇头:“我想,他之所以将你交给祖业大哥,其中一定有不得已的原因。唉,说实话,两年前,我听说你回到仉家的时候,真是打心底里高兴,后来你来找我,在我店里帮工,相处了这么久,我却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我说:“因为我和你想象中的样子不一样吗” 实用说:“正因为你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样,我才不得不担忧。你和丰羽大哥太像了,可你比他更危险。” 第530章 不对等的交锋 他老说我危险危险的,我也是有些纳闷,就忍不住问他:“我到底哪儿危险了” 实用低眉沉思了一会才开口:“你现在或许还看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但总有一天,你会看清楚的。” 我说:“六姑父,我怎么总感觉你在吓唬我呢。” 实用抓起了一串烤肉,也不下嘴,就捏着签尾,用签头指了指我:“我吓你干什么你身上虽说没有丰羽大哥那样的魔性,可欲念太重。若非,你扪心自问,在你心里,寻找丰羽大哥的下落,和在行当里扬名立万,哪一个更重要。” 我想都不用想:“当然是找我爸更重要了。” “唉,你现在当然会这么说。”实用一脸的无奈:“算了,反正你现在也看不透自己,我说这么多也没用,只希望你不要辜负了二爷的一番苦心啊。” 我笑着说:“二爷能有啥苦心啊只要我不给他丢人,他就心满意足了。” 大概看不得我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实用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若非,你知道当年丰羽大哥为什么无法克制自身的魔性吗” 我摇头:“不知道。” 就听实用接着说道:“因为二爷一直帮他压着这股魔性,从小到大,丰羽大哥只知道自己心中有魔,却从未承认,也从未面对过这股魔性。所以当魔性真的爆发出来,他一时间失了分寸,才会失去本心的。二爷说,你身上的欲念,和丰羽大哥的魔性一样,一旦爆发,势如洪水,既然是洪水,就不能总想着去堵,毕竟堵不如疏啊。” 我点了点头:“懂了,二爷的意思是,让我直面自己的欲望,可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我到底有啥欲望啊。” 实用说:“不仅仅是直面,也是拿起,只有拿起过,才知道如何放下。” 我无奈地叹气:“你和二爷都是这样,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怎么都让人觉得看不透。” 实用冲着我摇头:“其实你不是看不透我和二爷,你只是看不清你自己。” 我觉得这次的对话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就抓起一串烤肉,准备再品品这道充满瑕疵的辛辣,却又突然间想起了离开仉家的时候,空云道长说的那番话。 当时空云道长对我说,我平素太过压抑自己的内心,要想学会感受,就必须先学会随心而行。 当初在西海固处理善堂的案子时,我以为我已经做到了随心而动,可如今听实用说了这么多,我似乎又觉得,自己从头到尾就没有过随心的时候。 仔细想想和空云道长见面时的种种情形,我越发觉得,他口中的“随心而行”,其实和实用所说的“拿起欲望”是同一个意思。 就在这时候,实用又开口了:“最近这几年,我一直试图弄清楚,十九年前将幽冥通宝和长生诀盗走的人是谁,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吧,这段时间,事情好像有点眉目了。” 我赶忙问他:“你知道窃贼是谁了” 实用点了点了,随后却又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当时的窃贼有两拨,基本可以确定其中一拨来自不周山,那本失窃于龙虎山的长生诀,应该也在他们手中;至于另一拨人,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当年的幽冥通宝失窃案,毕竟关乎到我爸的清誉,我也就不由得多问了一句:“这事儿龙虎山的人知道吗” 实用想了想,说:“张真人肯定知道一些内情,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没有向不周山发难,想必是因为手头没有足够的证据。” 我说:“就算张真人手中有足够的证据,他也不会发难的,这年头,像张真人他们这样的老前辈,已经不愿插手行当里的事了。” 实用冲我摆摆手:“这件事毕竟关乎幽冥通宝的下落,如果有切实的证据,张真人一定会出手的。” 我吃了一口烤串,由于味道实在欠佳,就又放下了,一边对实用说:“几个月前我还在三峡见过不周山的人。” 实用点头说他知道,我头年在外游历的事,二爷都告诉他了。 我也是好奇,就问他:“二爷怎么什么都告诉你啊,之前还听家里人说,你和二爷的关系一般呢。” 实用笑了笑:“只是表面上一般而已,在仉家,很多事都是藏头不露尾的。你和二爷表面上的关系,不也很差么” “那倒也是,”我沉了口气,接着说道:“六姑父,你说,不周山的人到底在想什么啊上次我在三峡处理荒村案的时候,曾抓住过一个不周山门徒,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人竟然说什么,他们做的是正义的事业,阻挠他们的人才是恶得一方,说得真真的,我都怀疑他们被人给洗脑了。” 实用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于不周山的事,我确实了解不多。不过听你这意思,对方应该是被洗脑了。若非啊,如今你已经成了阴差,手中还有一枚半幽冥通宝,不周山怕是已经盯上你了,你可要小心啊。” 我不由地叹气:“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二爷特地嘱咐过我,让我不要和不周山对着干,说是我现在的实力太弱,还刚不过人家。” 实用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后就大口吃起了烤肉,似乎不打算继续聊下去了。 这家店做的烤肉实在无法让我提起一丁点性质,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我又要了一些烤时蔬,以及几串烤膜片和烤火烧,只希望这些东西他们能烤熟。 结果当然还是让人大失所望,可既然来了,总也不能空着肚子离开吧,最后我也只能勉强忍受着那股不地道的焦炭味,一口一口将自己给填吧饱了。 吃完了饭,实用让我开车去一趟郊区,我问他又打算做什么,他冲我一笑,说要好好调教调教我。 离开旧货店之前,实用就说要和我切磋切磋,其实我就想不明白了,他和我有什么好切磋的,我的实力和他,压根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不过切磋就切磋吧,和他切磋,总比和二爷过招要好,至少输了不会再挨顿胖揍。 实用指着路,让我将车开进了郊区的一家废品回收站,夜已深,站里早就关了门,实用就带着我翻墙进院,我担心看门大爷发现我们,就问他这么干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实用指了指门卫亭所在的方向,只对我说了四个字:“二爷的人。” 我这才松了口气,跟着他来到了大院中央,实用这才拉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了铁胎弓和箭袋,记得上一次他和灼尘子交手的时候,箭袋里的狼牙箭只有二十三支,可今天整个箭袋都被塞得满满当当,粗略地数,里面的箭矢大概有四十多支。 这么多狼牙箭凑在一起,至少也有十多斤的重量了。 实用将空了的大背包扔在一旁,抽出一支狼牙箭搭在弓弦上,远远望着我说:“你攻,我守,你今天晚上的任务,就是近我的身。” 他这么一说,我脑门上都冒汗了:“六姑父,你逗我呢我怎么可能近得了你的身” 实用用力蹙了一下眉头,反问我:“若非,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 我张口就说:“修为太低” 实用无奈地撇了撇嘴:“你的修为低么你以为我和李鸿胪比你强很多么” “那不然呢” “恰恰相反,你的修为很高,高到超出你自己的想象。可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太不自信,和人交手的时候,只想着尽力保全自己,根本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实力。” 我挠了挠头皮:“我的念力其实还可以,虽说看起来不太精纯,但那是因为其中掺杂了幽冥通宝的阴气。可是六姑父,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运用这股念力,平时也就拿它来施个术什么的,可又总觉得,这样的念力,无法发挥出术法的全部威力。” 实用笑了笑:“以后我会教你怎么控制念力,你今天晚上的任务,就是近我的身,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都可以用。”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实用那边话音一落,我就甩开了阳线,同时猛扎一脚,将脚尖戳进了土里。 手腕一震,甩出八卦钱,同时起脚,将压在脚尖上的半撮棕土全都踢向了实用。 实用那边只有一箭在弦,在我看来,他必然会先将八卦钱打落,再快速避开扑面而来的泥土,这样一来,中间就会出现一个短暂的空当,我完全可以靠着腾云步抓住这一瞬及时的机会,揉身压到他面前。 可还没等我施展开腾云步,就听耳边传来“嗖”的一声锐响,狼牙箭擦着我的耳坠疾驰而过,强烈的摩擦让我的整个耳朵都火辣辣地疼。 再看看实用那边,他还在原地站着,双眼紧闭,任凭泥土洒在脸上,而我刚才投出去的八卦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地上。 我这才明白,光靠一枚八卦钱,根本无法挡住狼牙箭的冲势,而实用也不用避开泥土,就算不用睁眼,他依然能找到我的位置。 第531章 杂念太多 实用将脸上的泥土拍打干净,一脸无奈地冲我叹气:“你以前和人交手的时候,也是这种路子吗” 我收起阳线,想了想才开口:“一般都是先出八卦钱,探一探对方的底,然后再动术。以前我跟二爷过招的时候,二爷也常说,和人交手的时候一定要多动脑子,不能硬来硬上乱打一气,怎么了六姑父,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实用从箭袋里拿出一支狼牙箭,搭在弓弦上,嘴里还说着:“那你回想一下,二爷是怎么战斗的。” 我不由地笑了:“二爷和人交手,那都是压着别人打的,可我不能跟他学啊,他是什么身手,我是什么身手,要是有一天我达到了二爷那种境界,我也压着打。” 听到我的话,实用顿时眉头大皱:“你以为二爷和人交手,就不算计,就不用动脑子吗若非,你的身手和二爷相比,究竟相差多少,我不敢下定论,可你怎么说也是摧骨手传人,除了二爷,单论身手,天底下能压住你的人,恐怕没有第二个了。在临阵对敌的时候,你完全可以借鉴二爷的作战方式。” 我摆了摆手:“摧骨手的威力我当然知道,可我和二爷的差距,也不仅仅差在力量上,还有速度和反应。二爷只要出手,对方几乎百分之百躲不掉,可我出手太慢,常常被人看到空当,要么就躲开了,要么就是我没打到别人,却着了人家的道。” 实用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表情也变得越发无奈了:“你还真是一点也不自知啊。你的速度慢吗,反应慢吗,如果真是这样,刚才那一箭,你根本避不开。” 啊刚才实用将狼牙箭射过来的时候,我好像没来得及规避吧 这时实用抬手指了指我的脚下:“低下脑袋好好看看” 我低头一看,才发现在我脚边,出现了一个很深的脚印,回收站的土地很结实,如果不用力去踩,根本无法踩出这么清晰的印记。 换句话说,就在那一箭射过来的时候,我确实做出了规避,看这个脚印就能知道,当时我用左脚猛蹬了一下地面,让身子右移了一小段距离。 这种动作应该是无意识的,以至于我根本不记得自己刚才做过什么了。 想到这,我背后不由地滋出了冷汗,一脸懵地看着实用,忍不住吆喝起来:“六姑父,你刚才是想弄死我啊” 实用当场就瞪眼了:“想什么呢我早就知道你能躲开” 吼了这么一嗓子,他又尽力沉了沉气,接着对我说:“若非,当初二爷带你去东北老林练功的时候,是不是让你和棕熊过过手” 我点头:“是啊,你怎么连这种事都知道。” 实用摆摆手,示意我先别急着回应,随后又问我:“二爷教你练摧骨手的时候,是不是让你打过铁磁” 问完这个问题以后,实用很长时间没再说别的,我才开口道:“是啊,打过铁磁,二爷说那是为了让我更好地掌握震劲。” 实用:“二爷向你投掷铁磁的时候,磁卵破空的速度有多快,你应该还记得吧” 我说:“当然记得,二爷扔出来的铁磁卵,那速度,根本没办法用肉眼捕捉啊,就是练到最后,我也没捕捉到磁卵的移动轨迹。” 实用立即反问我:“既然捕捉不到轨迹,你又是如何打中它们的” 他这么一问,我也懵了,对啊,当时我根本看不清那些磁卵的移动轨迹,却每次都能打碎它们,因为当初每天都要碎磁,对这种事渐渐习以为常了,也就没再多想。 这时又听实用问道:“你一秒钟最快能出几拳” 我挠了挠耳垂,应一声:“二十拳。如果每拳都是重拳,只能打出十三拳。” “人类的极限反应速度是多少秒” “零点一秒左右。” “你平均出一拳用多少秒。” “百分之五秒左右。” 实用长吐一口气,接着对我说:“实际上你的拳和二爷一样快,同样,你的身体比你的眼睛更快,你的本能,也比脑子要快。二爷让你在与人交手的时候多动脑子,是为了让你在临阵对敌的时候稳住自己的阵脚,不是让你先动脑子再动手。摧骨手最大的特点,就是快和猛,出手时想得太多,耽搁的时间太长,速度就没了。二爷当初让你和棕熊交手,就是为了检验你的本能,而你能在二爷不出手的情况下打退棕熊,就说明本能已经过关了。” 我仔细品了品他的话,点了点头:“用脑子算计,靠本能出手,你是这个意思吧” 实用微微颔首:“就是这个意思。若非,你回想一下和二爷交手时的情景,他每次出拳,都一定能打中你吗” 我“啧”了一声,摇摇头:“那倒也不是。现在想想,二爷出手的时候,第一拳的失误率是最高的,第二拳我有时也能勉强避开,可到了第三拳、第四拳,就怎么都躲不开了,经常是看不到他怎么出手的,我就歇菜了。” 实用说:“能避开第一拳,是因为你早有准备,在二爷出手之前,就能和他拉开距离。第二拳能避得开,是因为二爷还没有完全贴上来。后面拳头当然不可能避得开,因为二爷出手的速度,远远快过了你的反应速度,等到他出招你再闪避,根本来不及。反过头来想,你和二爷其实是一样的,那种压迫式的打法,适合二爷,同样也适合你,你的拳,天底下除了二爷没人能扛得住。” 我冲着他乐:“你这么一说,我真觉得自己就是天下第二了。可关键问题是,二爷身上的煞气够强,别人压不住他,他却能靠着拳脚将别人压住,我可没有那样的煞气,要是碰上修为比我高的人,人家靠着念力竟能把我逼得远远的,更别提近身了。” 实用的脸色刚刚好了一点,这会又皱起眉头了:“所以说你不自信啊,你的煞气不如二爷,这确实是不争的事实,可没有煞气,你还有幽冥通宝啊。” 我说:“关键是我不会用它,到目前为止,我也只能靠它召个鬼门出来,要么就是从里面提出点阴气,至于它还有没有别的用处,我到现在也没摸清楚。” “可你究竟花了多少心思,去开发过幽冥通宝的能力这东西到你手上已经一年多了,可你只能用它来做这些小事,你觉得,这是幽冥通宝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 “我的问题。” “若非啊,你要想发挥出全部实力,在打法上,就必须向二爷靠拢,不然摧骨手对你来说,就没什么用处了。要想变得和二爷一样,你就必须善用幽冥通宝,要用它来代替二爷身上的煞气。” 我摆着一张苦脸说:“这种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太难了。要不咱今天先不切磋了吧,给我点时间,让我研究研究幽冥通宝。” 实用又是一顿摇头:“今天晚上,你的任务是学会运用身体和本能,一动一静,都要做到心神合一,你的心,在这儿,你的神,就是本能。” 说话间,实用还抬起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那意思应该是,我不但要学会运用本能,还要学会如何运用自己的智慧。 可我有毛线的智慧,我又不是他真不把我当别人了 这时实用又朝我招了招手:“动手” 我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施展开腾云步,用最快的速度冲了上去。 实用站定原地,只是默默地盯着我,也不急于出箭,他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光是被他这么盯着,我就觉得自己的心思好像都被他看了个底透。 既然已经被看透了,我索性就什么都不去想,只是快速转动眼眸,一边寻找他身上的空当,一边不断变换着脚下的节奏。 实用似乎并不刻意防守,简单扫了几眼,我就发现他浑身上下都是空当,可他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是不安。 眼看离实用还有不剩一米的距离了,我已经运起震劲,打算出拳,也就在震劲刚成的一刹那,就听一声破空急响,一支狼牙箭稳稳地落在了我的脚掌前方。 当时已经来不及停下了,我的脚尖毫无意外地撞在了精钢打造的箭身上,虽说箭身当场就弯了,可脚趾头戳到硬物的那种痛楚,也是钻心撕肺的,疼得我差点叫出来。 不是我忍住没叫,实在是没有开嗓的机会,这边脚趾头正疼着呢,耳边又传来“呼”的一声闷响,我本能地压了压身,可还是没躲过,铁胎弓坚硬的弓身稳稳地落在了我的脸颊上,直接将我砸翻在地。 我抱着剧痛不已的脚掌,恨不能在地上打两个滚。 实用一边将铁胎弓重新拿稳,一边皱着眉头对我说:“你还是杂念太多,再来。” 我脱了鞋,揉着自己的脚,说:“我刚才挺专心的啊,哪有杂念” 这话一出,实用立即甩过来一个大大的白眼:“你冲过来的时候,眼神游离了三次。第一次是你刚起步的时候,第二次是我拉开弓弦的的时候,第三次是狼牙箭落地的时候。一个回合走了三次神,还说没杂念” 第532章 全世界都和你过不去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形,可怎么想都觉得刚才心里很静,应该没走神才对。 可看实用那一脸严肃的表情,我又觉得,他不像是在诓我。 大概是见我半天没说话,实用就开口问我:“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走神了吗” 我有点不确定地说:“我刚才心里很静啊,应该应该没走神吧。” 实用无奈地笑了笑:“心里静这只是你主观上的感觉而已,可事实上你确实走神了。算了,还是我来说说你为什么走神吧,刚提步的时候,你心里想得不是如何近我的身,而是能不能近我的身,或者说,你担心自己会失败,并花了一点心思来给自己铺后路。在我拉开弓弦的时候,你原本应该本能地做出规避,可又不知道能不能避得开,这一次,你又犹豫了。也正是由于这一瞬的犹豫,让你的乱了阵脚,所以在狼牙箭落地的时候,你难以判断它的落点,担心箭镞会命中你的脚掌,在这一刻,你出现了短暂的慌乱。” 听他说了这些,再去回想刚才的情景,我才发现自己确实出现过短暂的犹豫和慌乱,只不过这些负面的情绪都是转瞬即逝,以至于我根本没把它们当回事。 在片刻的沉思之后,我又对实用说:“像这样的犹豫和慌乱,都是没办法避免的吧” 实用摇头:“当然可以避免,你之所以犹豫,之所以慌乱,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不够自信,其实我刚才射出的那一箭,你完全能避开。” 我也是有点无奈:“可自信这东西,也不是说有就能有的吧” 实用慢慢瞥了一下嘴,说:“信心确实需要慢慢建立,但你现在至少可以做到心无杂念。咱们离开粮局大院也有一段时间了,你还记得怎么调肉馅吗” 我说当然记得,要是现在让我调馅,我一准能达到实用的标准。 实用告诉我,当初之所以让我学做火烧,就是为了磨练我的心性,让我学会心无旁骛,学会自律,而自信心,很多时候就是来自于平日里的自律。 他让我回想一下做火烧时的感觉,想一想,自己在专心做事的时候,心境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我花了一点时间找状态,随后才冲实用点了点头:“行了。” 实用微微一笑:“退回去吧,咱们再来。” 我后退三十步,沉一口气,将视线锁定在实用身上,尽量把他想象成一滩还没搅拌好的肉泥。 直到实用将狼牙箭搭在弓弦上,我才施展开腾云步,用最快的速度扑了上去。 这一次,我刚刚迈开腿,实用就撒开了弓弦,狼牙箭在空中划出一道急促的锐响,仿佛连空气都被它撕出了一道裂痕。 箭矢飞驰的速度极快,靠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它的轨迹。 当初二爷向我投掷磁卵的时候,我一样也看不清磁卵的行动路线。 隐隐之中,我似乎能精准地判断出箭镞和我之间的距离,抬手,出拳,催起一道震劲,狼牙箭被拳峰压中,在空中荡了一个弧,落向了远处。 一箭击空,实用又接连射出了三箭,我稍稍变化了脚下的节奏,身形先是稍稍一慢,随后又陡然加速,脚下力道减轻的时候,我便出手将飞驰而来的狼牙箭击飞,在实用探手摸箭的时候,脚下力道猛增,用最短的时间将速度提升到最快。 在实用将弓弦拉满之前,我已经冲到了他面前,此时他已经进入了我的攻击范围,我感觉自己就要得手了,心里突然变得又紧张又兴奋。 当时感觉到自己的心境出了问题,我就知道接下来肯定要出事,果不其然,我刚打算伸手去抓实用,就感觉腿肚子上传来一股重压,这股力量的走向很诡异,刚开始我以为它是横着压过来了,就像把马步扎实,硬生生地扛一下,谁知它突然向上挑了一下,接着又往回一拉,这一下我再也稳不住重心了,脚掌一滑,整个身子都斜着倒了下去。 趁着还没完全倒地,我还打算再搏一把,奋力伸手,抓向实用的领口,我动手了,实用也动手了,沉重的铁胎弓再一次落在了我的脸颊上,随着一声闷响,脸颊被砸得生疼,我的脑袋还重重落在了地上。 实用从箭袋里拿出一支狼牙箭,无奈地摇头:“还是走神了,再来。” 眼看就要成功了,没想到却在最后关头马失前蹄,我耷拉着脑袋,后退三十步,直到实用喊一声:“开始吧”,才撒开腾云步,又一次朝着他猛冲 说真的,我都不记得那天晚上被实用放倒了多少次,每一次都是眼看就要碰到他了,可就差那么一点点,每次都是他甩一下弓身,我被砸倒在地,然后再次后退,再次冲锋。 渐渐的,我也发现自己的问题在哪了,其实每次快要碰到他的时候,我心里的那份紧张,远远大过即将成功的激动,越是快要成功,我就越是害怕失败,心境一乱,接下来就是仰面倒地的结局。 直到最后,我也没能将心态调整过来,折腾了一夜,最好的一次也只是碰到了实用的肩膀,但还没等抓实就被他当场放倒。 对于我的表现,实用也是相当的不满意,但眼看就要天亮了,他也只能先让我开车回市区,后天晚上再来。 自打那天以后,我和实用每隔两天就会去一趟城郊的废品回收站,到了以后也没别的事,就是对招拆招,每次赢的人都是他,输的永远是我,花了整整一个半月,我还是无法近他的身。 不去回收站的时候,实用就教我如何操控念力,我倒是想抽点时间研究研究幽冥通宝,可他却说这事儿不急,反正以我现在的能力,就算再怎么研究,也开发不出新的功能来。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由于经常和实用拆招的缘故,我的脸上几乎天天沾着各式各样的创可贴,平日里不是学着控制念力就是在实用的指点下反复研究兵法,偶尔有一点闲暇,还要动手改良家里的老传承。 而实用呢,除了每天花一点精力来指导我,剩下的时间不是和仉亚男下棋,就是跑到老巷子口,和温老板、俞老板他们凑在一起摆龙门阵,清闲得不能再清闲,仿佛我和仉如是的斗争已经画上了长久的终止符,家里的事,都已和他无关了似的。 实用说,在仉百川重新接手资粮坊之前,仉如是不会对我动手,在这段时间里,他会布置一个新局,等到时机成熟,才会向我法器摧枯拉朽的攻势,我正好趁着这段时间,重新回顾一下老仉家的兵法,顺便也好好研究一下如何操控念力。 我就问实用,既然他知道仉如是在布局,就不想办法掣肘一下仉如是么,看他整天待在旧货店里无所事事,完全就是一副坐以待毙的样子。 对于此,实用也没给我特别明确的答案,只是说他现在最怕的,就是仉如是从此以后再无动静,只要他肯动,不管怎么动,最后得益的人都会是我,如今仉如是既然动手布局了,就任他去干,现在去阻挠他,对我反而没有好处。 我问实用,为什么最后得益的人一定是我,实用却让我自己去琢磨。 2008年的阴历十一月二十八,正好是阳历的圣诞节,离奥运结束已经过了整整一个季度,可全国人民还没有从奥运的热忱中回过神来,恰逢圣诞,渤海湾的商户们好像商量好了似的,非要在阳历年的年底让大家将心里的那点余温全都释放出来,而释放热情最好的方式,在商人看来,可能就是恋爱了。 说实话,我对于西方传过来的节日向来无感,就拿圣诞节来说,像这种节日,说白了就是有钱的人可以光明正大地被商人榨取财富,没钱的人看着别人的钱被榨光,凭空找一点安慰的日子。 至于我,正好就介于富人和穷人之间,钱这东西,说实话我不缺,可银行卡交给了实用,加上他这人又抠门,除了一点生活费,他一分钱都不愿意多给,还说什么,在我和仉如是决出胜负之前,银行卡里的钱都是他的,毕竟我承诺过,要将所有的养钱都要当作薪酬发给他。 可问题是那张卡里不只有我的养钱,还有旧货店的提成呢实用这人平时很讲道理,可一涉及到钱,跟他就完全没有道理可讲了。 本来我和仉亚男约好了,要在圣诞节这天出去放纵一天,也好让她和李淮山借机刺激刺激我这个单身狗。 自从在野人山和仙蛊斗了一场,李淮山和仉亚男的事,我就彻底没心思管了,反正李淮山至少还有五十年的活头,就算他们两个真好上了,估计李淮山也死不了。 出门之前,我和实用说得好好的,我说我今天要出去放松放松,他也答应多分给我点钱,可到了出门的前一刻,这家伙却玩起了失踪,找遍老巷子没看到他的人影,俞老板他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打电话这货也不接。 无奈之下,我只能两手空空地跟着仉亚男出门,荷包这么一空,我也只能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和李淮山。 光是看仉亚男和李淮山亲亲我我,偶尔拌嘴吵架,就已经够刺激的了,偏偏走在渤海湾的大街小巷,还总是看到一堆堆和恋爱有关的条幅,不是旅店为情侣推出了折扣活动,就是鲜花店为情侣大肆涨价。 你说圣诞节又不是情人节,也不知道这些商家的脑子到底被谁啃了。 第533章 三次机会 仉亚男从小就在渤海湾仉家,对于这个土生土长的城市,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新鲜感,到市区逛了几圈,买了几件衣服,就吆喝着无聊,后来她说自己逛不下去了,我心里总算松了口气,随后便开车拉着她和李淮山,朝老巷子那边走。 途中正好路过七中,我开车从校门前走过的时候,正好看到三五成群的学生出门,抬手看了看表,现在也正好到了放学的时候了。 也许是因为一路上看到的各种条幅实在把我刺激得够呛,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心理太放松,让我得以回想起一切早已忘记的事情。看着那一群群花枝招展的女学生,我突然想起了邵可唯。 车子行至路口,绿灯不早不晚地变成了红灯,我停下了车子,视线穿过驾驶室的车窗,远远望着七中操场。 李淮山就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他抬手拍了我一下,一脸坏笑地问我:“想什么呢” 我说:“你还记得邵可唯吗” 李淮山咧着嘴笑:“当然记得啊。” 仉亚男在后面问了一句:“邵可唯是谁” 李淮山转过身去,将胳膊搭在椅子背上,对仉亚男说:“七中一英语老师,一年前她去过一回旧货店,仉若非看了人家一眼,就对人一见钟情了。” 仉亚男一听就乐了:“对对对,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说仉若非,你不会到了现在还没忘了人家吧。” 看着李淮山和仉亚男那副鸡贼样,我心里就烦。 李淮山一把勾住了我的肩膀,也不说话,就冲着我不停地挤眉弄眼。 我一把将他推开:“有屁快放,挤什么眼” 李淮山靠在车门上,朝着七中校门口指了指:“正好这会赶上学生放学,你到校门口去等等,说不定能见到邵可唯呢。” 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动心了,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不行我就把车开到校门口,等等看吧。 心里正这么想着呢,仉亚男就一瓢冷水破了过来:“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都多长时间没见人家了,说不定人家连孩子都有了。” 嘀嘀 光顾着听李淮山和仉亚男耍贫,我也没留意到绿灯已经亮了,后面的车等不急,就开始猛催喇叭。 我赶紧挂了档,踩下了油门。 等过了路口,仉亚男又开口说:“若非,要说你也不小了,要不我在行当里寻摸寻摸,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 我说:“得了吧,就我现在这情况,哪有时间考虑这种事啊” 正说着,手机就响了,李淮山点亮屏幕看了一眼,对我说:“盖栋打来的。” “接” 李淮山开了免提,就听盖栋在电话那头嚷嚷:“仉若非,你最近有空吗” 我皱了皱眉头:“没空,家里事多着呢。” 盖栋好像没听见我说话似的,就自顾自地在那说:“你有空的话去趟昆明吧,老胡的事估计要结尾了。当初你可是答应过我,要送他最后一程的。” 他这话倒是引起了我的好奇:“送他最后一程是什么意思” 盖栋:“说了你也不明白,劝你别多问了。哎,你到底有空没空” “不说了没空嘛,最近家里事儿太多,我脱不开身。” “哟,那可就不巧了,你最近两天去昆明的话,说不定还能见到你爸” 我一把夺过了电话:“你说什么” 就听盖栋在电话另一头坏笑:“嘿嘿,我现在再问你,你到底有空没空。” 我说:“你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盖栋却卖起了关子:“我现在可不能把话说得太透,说透了,你就不去了。今年我手头事多,估计没法去昆明了,不过我师父会抽空过去一趟,你运气好的话应该能见到他。对了,那什么,你最好在元旦之前去找老胡,再晚他就回贵州了。” 我不由得大皱眉头:“你知道我爸在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啊,我只知道老胡的事和他有关。” “没骗我” “你觉得呢” “你要是骗我,回头我弄不死你” “哈哈,你有那么大本事吗” 说完盖栋就挂了,我关了手机,肚子里还是一腔闷火。 李淮山拍了拍我的肩膀,指指前车窗,我心里有点纳闷他要干什么,于是抬起头,朝着前方看了一眼,就见一个交警正站在路口朝我招手。 我摇开了车窗,还听到对方冲我吆喝:“同志,靠边停车。” 一听这话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开车打手机,特娘的被逮了个现行 扣了分,领了罚单,又挨了一顿教育,我才憋着一口火重新回到驾驶室。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像全世界都在和我过不去,我就是单身嘛,我单身怎么了,招谁惹谁了我 回到旧货店,就见实用正抱着个茶杯,老神在在地坐在沙发上喝茶,我进门的时候人家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把人当空气。 说真的,我现在真是一点也不想搭理他,可不搭理又不行,昆明我是一定要去的,这一走,家里的事就得交给实用来打理。 没办法,我也只能憋着一口火气,笑盈盈地凑到了实用跟前。 还没等我开口呢,他就来了一句:“银行卡不在我身上。”,合着是怕我问他要钱。 我笑呵呵地操起暖壶,帮实用添了半杯热水,十分殷切地对他说:“六姑父,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实用瞥了我一眼:“什么事” 我说:“刚才一朋友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昆明那边有点事,让我抓紧时间过去处理一下。” 实用皱了皱眉头:“什么朋友啊” 我说:“叫盖栋,听说是心术传人来着。” “盖栋”实用捋着自己的下巴,沉思了小片刻,随后又问我:“他是杜康的徒弟吧” 我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就是他。” 实用也点了点头:“看样子昆明那边出大事了,不然杜康的徒弟,绝对不会联络仉家的人。” 我说:“我估计也是出大事了。那什么,回头我收拾收拾行李,早去早回。” 实用皱着眉头盯住我:“你收拾行李干什么” 我也是纳闷了:“出门不收拾行李么” “谁让你出门了” 我顿时有点懵:“不是,六姑父,你刚才不还说,昆明那边肯定出大事了,我这才” 实用摆了摆手:“昆明那边出了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仉若非,我明话给你撂这儿吧,在你能近我的身之前,哪都不能去,就在渤海湾给我老实待着。” 我说:“这是为什么啊要是我一辈子都近不了你的身,还能在渤海湾待一辈子,哪也不去了” 实用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知道现在行当里有多乱么加上不周山早就盯上你了,就你现在这点儿能耐,出去分分钟被人家给整死。行了啊,你别跟我这儿瞎白活了,这事儿没商量,你给我好好待着。” 他要是真不打算让我离开渤海湾,说实话我还真就出不去。 想来想去,我也是没办法了,就对实用说:“那行吧,趁着今天也没什么事,咱们这就去回收站。” 实用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行,既然你铁了心想挨揍,那我就成全你吧。” 李淮山正好就在店里,立即插了一句:“今天你们也带上我呗” 我就问他:“你去干什么” 李淮山说:“你们俩隔两天就出去加练,也不带上我,我这不也是心里好奇嘛” 实用从沙发背后面拎过了背包,朝李淮山扬了扬下巴:“想来就来吧,别到时候心里不平衡就行。” 李淮山就冲实用乐:“我有啥好不平衡,反正挨揍的又不是我。” 实用也没理他,背上包就朝店门外走了。 大中午头,废品回收站还在正常运营,实用说白天那地方人多眼杂,必须换个地方,最后他将地点选在了菜市场后面的一块空地,正好那地方离西城区不远,开车不到十五分钟就到了。 说起菜市场后面的这块地,我刚来渤海湾上学的时候,还是一条半干不湿的河沼,后来当地改水道,将几条主河干和城南的一片湿地连成了水网,这条河道被放弃,后来就渐渐干透了,07年底的时候,西城区这边想扩建菜市场,就将河道填成了地,打算现在这里建哟片新棚,再动手改造老市场区,可河道填平以后,就没了别的动静,知道09年年中,菜市场才开始改建,具体原因不明。 零八年圣诞节那会,这片空地上除了一些零碎摆放的废建材,别的什么都没有,往日里也没人朝这边走,确实是个交手的好地方。 我将车子停在了空地外围,实用一早拿着铁胎弓下了车,走到空地中央,才抽出一支狼牙箭,搭在了弓弦上。 李淮山就在一旁问我:“你六姑父这是要干嘛呀” 我也没多做解释,只是一路小跑地来到和实用相距三十步左右的距离,沉下一口气,调整好心态。 在我迈出步子之前,实用就朝我扬了扬手,大声喊道:“我给你三次机会,如果三次机会用完,你还是没法近我的身,就别去昆明了。” 本来我看时间充足,还想着从中午一直拖到晚上,靠体力上的优势拖垮他,听他这么一说,我就知道自己这点花花肠子,早就被他给看穿了。 第534章 放手一搏 我一脸无奈地冲实用喊:“三次太少了吧” 实用笑了笑:“不少了,来吧。” 他那边话音一落,我就撒开了腾云步,纵身猛冲。 第一次和实用过招的时候,光是看到他那双直勾勾的眼睛,我心里都有点发寒,一个多月过去,我的眼神也早已变得和他一样。 实用说,临阵对敌的时候,如果敌人只有一个,你就要将八成的精力都放在他身上,剩下的两成精力用来探测周围的情况,防止有人从暗处杀出来,如果敌人不止一个,就要学会拆分自己的精力,一般来说,你将要攻击的那个人,至少会在瞬间牵引走你五成以上的精力,剩下的五成精力,主要用来防御来自侧面和后方的攻击。 可不管怎么说,在战斗的时候,所有的精气神都要投注在战斗本身,丝毫容不得半点杂念。 我至今还做不到完全没有杂念,但至少能做到,在冲锋中保持全神贯注。 第三步踏出,实用那边已是弓弦急颤,六支狼牙箭在空中擦出了一道道热浪,附着在箭镞上的念力也随着这股热浪微微朝着四周发散,空地上方的阴阳大炁也像是被强行切断,露出了六条真空的缺口。 六箭齐发,我只凭一双拳头,是无论如何也挡不开的,当即催动幽冥通宝,用最快的速度从中抽出两道阴气,分别附着在两只拳头上。 左拳上的阴气快速盘旋,在拳峰上催起了强劲的短风,右拳上的阴气结实地凝聚成一团,就如同一颗坚硬的石头。 第一支狼牙箭破空而至的时候,我便催出一股震劲,顶出右拳,箭镞上的念力和坚实的阴气撞在一处,当场就被打散,夹杂在箭身上的力道,也被震劲摧垮。 这支狼牙箭在空中抖出了一个弧,打在了紧随其后的两支箭上。 前三支狼牙箭被崩飞,后面的三支箭接踵而至,期间我一直没有变化脚下的节奏,依旧保持着最大速度,快速移动带起的风和左拳上的阴风融合在一起,等我挥出左拳的时候,两道风力立即和狼牙箭卷在了一处。 有两支狼牙箭当场被吹飞,剩下的一支箭勉强到了我面前,却也没了劲道,我探手抓住箭尾巴,猛甩手腕,又将箭矢投向了实用。 实用早已做好了准备,在我甩手将箭矢投掷出去的时候,铁胎弓的弓弦又连颤六次。 六箭连珠,是实用的极限,如果他再多出一箭,以我现在的能耐,是无论如何也防不住的。 这无关于自信与否,只是不争的事实。 起手六连珠,我破了第一次攻势以后,又是一次六连珠,按照以往,接下来这六箭我还是会硬接的,不过今天我决定换一换思路。 那支被我投出去的狼牙箭向前飞驰了五米左右时,我就甩开了阳线,八卦钱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圆形的长弧,径直向连珠箭飞了过去。 我的目标是一次性打乱六支狼牙箭的轨迹,只要八卦钱能够成功破局,我就可以借着实用第三次射出连珠箭前的短暂空隙,从幽冥通宝中提炼出更多阴气。 眼看八卦钱精准地打中了连珠中段的一支狼牙箭,而我刚才投掷出去的箭,也打中了连珠中的首箭。 原本笔直向前的连珠箭顿时被破了阵型,歪七扭八地朝四周散落。 我心里顿时变得有些兴奋,但也就是这么一兴奋,我就知道要坏事。 兴者,躁也,我又走神了。 果不其然,还没八卦钱落地,实用就再次拨动弓弦,我因为心境出现了短暂的躁动,没来得及躲,这支狼牙箭划破了空气,直接蹭着我的耳垂飞了过去,弄得我整个耳朵都火辣辣地疼。 这时实用的表情变得有些严厉了,冲着我大喊:“走神了”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退出三十步。 只剩下两次机会了,如果还是不能保持专注,别说近实用的身子,就是拉进和他之间的距离,都难比登天。 实用远远地朝我摆手,我抬头朝他那边望去,就见他皱着眉头冲我嚷嚷:“刚才那一手三吊钱用得很及时。” 这是夸我呢,还是安慰我呢。 我无奈地笑了笑,沉下一口气,默默调整心态。 我了解实用,他是个非常好的谋略家,要是放在古代,应该也会是一个非常好的统帅,为帅五德,智、信、仁、严、勇,他五样都占,尤其五德中的这个“信”字和“严”字,在他身上有着极好的体现,不管是对人对己,他都是信誉和严格并重,从来不说没谱的话,从来不做没谱的事,言必出,行必果。 所以我也知道,如果今天我用完了三次机会,还是无法接近他,他绝对不会让我去昆明的,不管怎么求都没用。 想着这些,我心里就越来越乱,越来越怕无法在三次机会用尽之前近他的身,越是这样,心境也就越是难以调整过来。 实用似乎看穿了我的忧虑,远远地冲我喊:“沉心静气” 我抬头望着实用,长出了一口气。 实用又对我说:“越是在关键的时候,就越要稳得住。两军交锋,谁先乱,谁先死。放空心思,专心对敌” 我点了点头,连着长吐几口大气,连同心里的那点杂念,也随着这几口气息被排解出去。 实用也不打算给我太多时间来调整,喊一声:“开始”,我也没再耽搁,立即撒开了腾云步。 脚步一动,连珠箭顿时破空而至,我用摧骨手和幽冥通宝破解了实用的第一次攻势,他再次拉弓,又是六箭齐至,我甩出阳线将箭阵破解,这时候我和实用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到一米了。 每次和他交手,我都是输在这最后一米上,到现在也是,只要一进入这个距离,我心里就慌。 实用总是能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我心境刚刚浮动了一下,他就祭出杀手锏了。 实用的杀手锏,其实就是铁胎弓的弓弦,这东西夹带着极为醇厚的灵韵,只要他轻轻一催,这股灵韵就会像利箭一样朝我压过来。 而我因为分心,一时间也分不清那到底是真正的狼牙箭还是弓弦上的灵韵,一边会本能地抬手去挡,一边又会分出神来,下意识地朝弓弦上看。 这一下注意力全都被吸走,不是下盘露了空当,就是中路露了空当。 没等我将拳头伸直,实用的脚掌就落在了我的胸口上,他的力量不小,至少能让打乱我的重心,我这边脚下一趔趄,坚硬的弓身就稳稳地压在了我的脸上,将我当场砸翻。 都一个多月过去了,可我还是逃不出这样的结局。 实用摆正了铁胎弓,一脸无奈地对我说:“你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这都一个半月,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我揉着自己的脸颊,从地上爬起来,也是无奈地叹气:“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每次快接近你的时候吧,我心里就特别慌,就跟心魔似的,怎么调整都调整不过来。” 实用就问我:“你以前打火烧的时候,心里也慌吗” 我说:“情况不一样啊,打火烧的时候我又不怕失败,反正就算弄错了,还有重来的机会。” 实用摆了摆手:“现在你没有重来的机会了,如果下一次你还是不能碰到我,就别想离开渤海湾。” 我在心里叹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耷拉着脑袋退出三十步。 这边我刚才原地站定,实用又冲着我喊了一声:“既然无法克制心魔,就不如放手一搏。” 他说得没错,现在的我,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在开始冲锋之前,我先给自己留了一点时间,重新看了看我和实用之间的距离,三十步,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可要将这段距离走完,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阳线的长度,大概在十五步左右,幽冥通宝中招出的鬼门,大概也能落在十五步左右的位置。 如今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我必须改变打法。 也许二爷的压迫式打法确实更适合我,但面对实用这样的对手,我也不该照着二爷的葫芦画瓢。 得实用一声喊:“开始”,我便立即撒开腾云步,前行两步,撒开阳线,第三步落地,连珠箭才破空而至。 每次交手,实用的第一记连珠箭绝对是最凶猛的,交手的时间越长,连珠箭的威力就越小。 我一早就知道他肯定会出箭,立即变了脚步,一边后退,一边甩出八卦钱。 八卦钱打中了连珠的尾箭,却没能完全化解另外五支狼牙箭的攻势,我又打出了三记摧骨手,将它们的轨迹打乱。 在出拳的同时,我已经在丹田处凝练出了一口念力,幽冥通宝被完全催动。 实用再次发力,弓弦猛颤,新一轮的连珠箭破空而来,在他动手之前,我已经招出了鬼门。 六支箭,有三支被挡在了鬼门对面,另外三支箭由于飞驰的速度太快,鬼门出现的时候,它们已经进入了我的十五步之内。 由于召唤鬼门浪费了一点时间,这三支箭,我是无论如何也挡不开了。 第535章 杀手锏 而这也正是我想要的。 狼牙箭疾驰而至,我立即催出震劲,靠着右手拳打飞了其中两支,随后又张开左手,挡在了身前。 最后一支狼牙箭直接扎进了我的左掌心,巨大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但心中依然保持着冷静,用力攥紧了手指,死死捏住狼牙箭的羽翎。 实用射出来的箭,力道都非常大,光是靠着手掌的上的血肉根本挡不住它,如果不捏住箭尾,那就不是手掌被扎穿的事儿了,到时候箭镞扎穿心脉,就是神仙也救不了我。 由于箭身还嵌在手心里,伤口暂时无法愈合,我立即甩动左臂,让鲜血四处横飞。 我的血,上面当然也带着我的念力和灵韵,随着它们四处飞洒,大片区域内弥漫了我的气息。 实用当然知道,我这么做,只是为了扰乱他的感知,只要他不用眼睛看,不用双耳去听,就无法找到我的确切位置。 我当然也能猜到,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和预想中的一样,实用先是朝着我的左右两侧分别射出一箭,又再次控弦,将第三支狼牙箭射向了我的脚踝。 左右两支箭,是为了将我和周围的炁场隔离开来,这样我洒出去的血就没有用处了,最后一支箭,则是为了逼我躲闪,以便为自己争取更多时间。 这三支箭都是穿透了鬼门,直接飞过来的。 实用射出连珠箭的时候,因为是连续控弦,没一支箭上的力道都会弱一些,念力也弱一些,鬼门还能堪堪将它们挡住,但他一次只出一箭,每一支箭上都是巨力,念力也足够强悍,鬼门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的。 我快速闪了一下身子,避开了直冲脚踝了一箭,随后又施展腾云步,将速度提升到最快。 连着被三支狼牙箭射穿,前方的鬼门也垮了,和它一起出现的小鬼卒似乎也知道实用的厉害,早就抱着脑袋朝四周逃了出去。 这些小鬼卒很快就会消失得,我也不需要花太多精力去顾及它们,现在我唯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让实用进入我的攻击范围。 刚踏出几步,实用就放出了连珠箭,接着幽冥通宝和连珠箭,我勉强化解了这次的攻势,与此同时,我和实用之间的距离,又只剩下最后一米了。 希望实用没有看穿我的计划。 就在最后一米的边缘,我猛地扎下了脚步,实用也如我料想中那样,一看我突然止步,立即搭弓射箭,我没有催出震劲,而是快速向前探出身子,同时抬起左手,用嵌在左手上的狼牙箭扫中了铁胎弓的弓身。 铁胎弓被打中,实用射出来的这支箭,当然也偏离了原有了轨迹。 如果只靠胳膊的长度,在这样的距离上,我是无法碰到铁胎弓的,可如果将手臂和箭身的长度加在一起,结果就完全不同了。 实用很快做出了调整,身子快速一斜,再次出箭,不过在他放开弓弦之前,四扇鬼门已经层层叠叠压在了我面前。 一扇鬼门挡不住实用的箭,四扇鬼门,则可以将箭上的力道和念力系数化解。 刚才我洒出鲜血,确实是为了扰乱实用的感知能力,但不是为了让他无法确认我的方位,也不会设法封住他的视觉和听觉,我真的的目的,就是为了用血液中的灵韵做干扰,为自己争取召出鬼门的机会。 如果没有视线洒血,我只要一动念力,实用就知道我要干什么了。 在我看来,这一次他的确中计了。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第一支狼牙箭刚刚被鬼门挡住,第二支狼牙箭也接踵而至,这时候我才明白,实用压根就没上当,他一早知道我要干什么也知道四道鬼门只能挡住第一支箭,所以这一次,他用了二连珠,而且每一珠,都倾尽了全部力量。 没时间去想别的了,我只能拼着被最后一支狼牙箭刺穿的危险,先是快速侧了一下身,接着又快速向前踏出一步,伸手在实用身上扯了一把。 为了射出那一记双连珠,实用拼上了太多力气,竟然没来得及躲闪,还是被我给碰到了。 但也仅仅是碰到了而已,就在我打算快速直起腰,揉身压到他面前的时候,铁胎弓坚实的弓身又一次砸在了我的脸上,我当场失去重心,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实用长吐一口大气,有些虚脱地对我说:“你差一点就成功了。” “不是差一点。”我扬起脸,冲着实用笑:“我成功了。” 一边说着,我抬起了右手,一支箭袋,还有里面的十几支狼牙箭,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莹莹的柔光,现在,实用的箭,全都在我手上。 说来也是运气,刚才我冒死伸手,本来只是想抓住他的衣服或者腰带,没想到却把箭袋整个薅了下来。 实用这才探手摸了摸腰间,随后才笑了:“不枉我调教了你这么久,你总算成功了一次。” 我揉了揉脸,撑着地面坐起来,有点无奈地叹口气说:“能成功也是运气,要是你当时退上一步,我怎么都抓不到你。” 实用却摇头:“不是运气,这就是你的实力,如果再打下去,我肯定要输的。” 我说六姑父你别安慰我了,我哪打得过你啊,再说了,从我第一次交手到现在,你都是站在原地等着我近身的,如果你不停地移动,我怎么可能近得了你的身 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说错了话,实用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了。 我心里不解,就多嘴问了句:“怎么了六姑父,我说错了吗” 实用叹了口气:“你还是太不信了。你想一想,你和我相比,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我认真思考了片刻,才有些不确定地说了句:“体力” 实用说:“不只是体力,还有速度。你的脚程,我根本跟不上。对我来说,和你这样的人交手,最好的办法就是原地不动,尽量减少体力消耗,将所有力量和精力都放在控弦上。若非,自从半个月前开始,每次和你交手,我都要用尽全力才能将你挡住。你现在的实力,已经在我之上。” 我看了看手中的箭袋,又看了看实用,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 实用的话却还没说完:“实际上,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很强大。只不过你空有绝顶的身手和较好的修为,却完全不知道如何运用,加上你心思太躁,交战时容易走神,才一次一次败给了我。” 我笑着说:“六姑父你别闹了,我才入行几年啊,修为那能叫好么,只能说还凑合。” 实用抱着弓,一脸的无奈:“我是该说你谦虚呢,还是说你不自信呢。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我有必要骗你吗” 我笑着摇摇头,没说话。 就听实用接着说:“虽说修行一道,最讲究循序渐进,但进步飞速本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如果你连自己的进步都不肯承认,要么就是谦虚过度了,要么就是虚伪过度了。算了,不说这个,若非啊。” “嗯” “你有幽冥通宝在手,修行的速度确实比别人快,可这样的修为也很容易碰上平静,毕竟修行时间太多,修为增长过快,导致根基不正,所以我建议你啊,有时间还是多在基础的术法上下功夫,尽量打好根基,碰上了瓶颈,也容易突破。” “我记住了。”我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问实用:“哎,六姑父,你和左有道熟吗” 实用皱着眉头看了看我,反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你和左有道比,谁更强一点” 我笑了笑:“这都被你看穿了。” 接下来实用稍微花了点时间来思考,随后才说道:“左有道在咱们这个行当里,勉强能算是最顶尖的高手之一了,你要想达到他的高度,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对了,我听二爷说,你一直想和左有道切磋切磋” 我说:“上次见他的时候,我和他约战来着,可他太忙,这段时间一直不在渤海湾,家里事又多,我也没时间找他。” 实用笑着摇头:“你还是打消了这个心思吧。就你现在这水平,和他交手会输得很难看的,唉,你本来就不自信,别输上这么一次,就一蹶不振了。” 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不服气:“我和左有道真差这么多吗” 实用的笑容更盛了:“比你想象得还多。不过你也知足吧,才入行几年就能压住我了。” 说到这,实用看了看天色,随后问一句:“中午饭吃了吗” “没呢。” “正好我也饿了,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我请你。”实用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来,从我手里拿回了箭袋。 他请我开什么玩笑,他手里的钱,本来就是我的 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反正卡在他手里,他想怎么花怎么花,我也拦不住。 等实用将散落在空地上的狼牙箭收拢起来,我才跟上他的脚步,朝车子那边走。 从刚才开始,李淮山就一直站在车旁看我和实用交手,这会儿他还傻愣愣地站在那,我和实用都走到他身边,他还是一动不动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前方,跟着了魔似的。 第536章 前有隐虎,后有恶狼 我走过去,抬手在李淮山眼前晃了晃,他慢慢回过神来,视线从前方挪到了我的脸上,狼嚎似地嚷了一声:“我靠” 这一惊一乍的,把我吓一跳 我很无语地盯着他看,他也瞪大了眼,像见了鬼似地看着我。 最后还是我先开的口:“中邪了你,发的什么神经” 李淮山顿时嚷嚷起来:“我连你和实用的动作都看不清。” 说得什么玩意儿这是 我正想问他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好像一下子失去了说话的性质,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走向了后车厢。 实用在我背后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点玩味,还有无奈:“早就说了不让他来了,他非要来。” 我问实用:“李二狗这是咋回事啊” 实用也不回答,只是指了指车子:“上车吧,咱们先找地方吃饭。” 一直到我打开车门,上了车,李淮山冲进后车厢里,抓着驾驶椅的后靠背就嚷嚷起来:“不行,我心里不平衡” 我皱一下眉,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说:“李二狗,你今天又发得哪门子疯啊” 李淮山只冲着我嚷:“靠,你们俩偷偷拉练也不带上我,现在我连你的动作都看不清了,以前你动手的时候最起码我还知道你在干啥,现在都不行,反正我心里不平衡。” 我说:“你有什么好不平衡的,我和实用出来拉练的时候也不是没叫过你吧,可你哪一次都说自己困,不想大半夜跟着我们折腾。哎,你说说,这是不是你干的事儿。” 李淮山从开始就没打算和我讲理,我说的话,他也权当没听见,就是一个劲地吆喝:“反正我就是不平衡了,你现在落我落得也太远了实用,我跟你说,你偏心啊,凭什么拉练的时候不叫上我” 实用看了眼后视镜,笑了笑:“就算叫上你也没用,就你现在这点能耐,也就只有站在一边看的份。” 李淮山愣了一下,接着又抬起手,一脸狰狞地狠狠指了实用两下,最后嘴里只吐出来一句:“我就不爱跟你这种人说话” 完了他又将身子贴在我的椅子背上,唾沫星子恨不能喷我一脸:“仉若非,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说咱俩入行的时间也差不多吧,我练功的积极性也不比你差吧,凭什么你跟飞啊似的呼呼往前冲,我特么就一直原地踏步呢” 实用又乐了:“哎哟,你练功积极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李淮山一个大白眼甩过去:“你别说话,我现在特烦你。” 以为对李淮山的了解,这会儿要是让他把话匣子完全敞开,想收住那可就难了,于是就安慰了他一句:“咱俩的传承不一样,进境上有差别也正常。” 本来我是打算就这么把话题结了,可实用今天好像心情特别好,非要调侃李淮山一下,我刚说完,他就接茬了:“传承不是主要原因,毕竟修行一道,也是要看天赋的。” 李淮山那是相当不服气:“仉若非有啥天赋啊,二爷都说了,他除了在练武上比别人得天独厚,术法修行方面和我差不多,都是资质平平的,放在整个行当里也就是个中游。” 实用转过头去冲着他笑:“你别忘了,若非手里还有幽冥通宝呢,那东西用好了,修行的速度可是相当快的。” “嗯,也是。”李淮山又朝我耳朵边上凑了凑:“你就是运气比我好,其他的嘛,和我也差不多。” 实用立即堵了回去:“差多了。我说的天赋,可不单指幽冥通宝。” 李淮山特别不耐烦地瞥了实用一眼:“那还有啥” 实用吐了一口闷气:“他比你狠。” 我感觉实用的语气有点一样,就朝他那边瞥了一眼,却发现他正盯着我看。 实用的眼神里带着点阴气,让人浑身不舒服,我当时就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我哪狠了” 没想到李淮山却抢在实用前头开口了:“你还不狠啊哎,你刚学会催动幽冥通宝的时候,每次用钱锋破掌,都恨不能把骨头都切断,你还记得吧,那时候我还问你干嘛下这么重的手,你说怕伤口愈合太快,所以割深点。卧槽,我光是看你手上的伤口,头皮就嗖嗖的麻,你还跟没事人似的。” 在他说话的时候,我还特意看了看左手,手背上的贯穿伤现在已经愈合了,只不过皮肤表面还残留着几条干涸的血迹。 实用也朝我手上看了一眼,问我:“你的体质不是变成后天钢骨了吗,怎么自愈力还这么强” 李淮山替我回应:“他就剩下这只左手没变了。” 实用冲李淮山一笑:“你刚才不还说,不爱跟我这种人说话吗” 李淮山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退回座位上去了。 实用从后视镜里看着他的举动,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又对我说:“若非啊,你这么着急去昆明,是不是昆明那边的事,和丰羽大哥有关” 我换了档,将车开出了空地,一边回应:“就知道瞒不过你。盖栋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这次我去昆明,有可能见到我爸。” 实用盘起了十指,低头沉思了几分钟,等他开口的时候,话题突然间就变了:“若非啊,最近这段时间,我已经把该教的,都教给你了,现在你要去昆明,我再嘱咐最后一句,出去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心都不能乱,只有自心不动,才能万事窥得先机。” 我点了点头:“记下了。” 可实用的话还没说完:“仉家的兵书战策你也都能倒着背了,可那些只是理论知识,不管背得再怎么熟,聊起来再怎么头头是道,也是纸上谈兵。要想会用、善用,就必须尝试着运于实践。” “嗯,我记住了。” “你和二爷不一样,遇上事了,不要贸然出手,一定要多动脑子,二爷做事喜欢硬突硬干,那是因为他的实力在那摆着,你现在的实力和二爷差太多,就不要学二爷了。” “仉亚男以前也嘱咐我,让我在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不要贸然动手。” “你在外面走动,少不了会碰上一些诡异的事,如果实在摸不清头绪,就给我打电话,我在云南和贵州都有一些眼线,有些东西,你查不清,他们可以帮你。” “知道了。” “我还是那句话,人呢,可以自认聪明,但不能自认比别人更聪明” “六姑父,你怎么比二爷还啰嗦啊刚才还说再嘱咐最后一句,你这都嘱咐多少句了” 实用不但啰嗦起来像二爷,被我打断的时候,那反应也是一样一样的,我刚一开口,他就瞪过来了,我心里相当无奈,可脸上却不好表现出来。 说起来,我和实用的关系,也算是亦师亦友了吧,也不知道这世上给人当老师的,是不是都这样。 见我不再开口,实用才继续说道:“如果我没估计错,你这次去昆明,应该又会碰上不周山的人。” 我抬了抬眼皮,朝他那边瞟了瞟:“为什么这么说” 就听实用说道:“最近这些年,不周山一直在寻找丰羽大哥的下落,我想,他们大概是在研究长生诀的时候碰到了瓶颈,想找丰羽大哥出来解难。” 我说:“那你觉得,我爸会帮他们吗” 实用摇头:“肯定不会,可怕就怕,不周山的人会用强。如今丰羽大哥手里的幽冥通宝,最多只剩下半枚,不周山不是没有高手,如果他们举全宗之力向丰羽大哥发难,胜负确实很难说。” 车子拐上了春鸢路,我才找到机会开口:“当年张真人和二爷联手都没能抓住我爸,不周山行吗” 实用撇了撇嘴:“龙虎山一战,已经将大哥的底牌耗尽了。而且不周山的实力,到现在也没人摸得透啊,如果只看明面的话,不周山确实没落了,可行当里也有不少线报称,最近这些年,各大宗门都有不少高手折在了不周山手里,不过大宗门在小宗门手里吃了亏,大多都不愿意声张,这也让不周山的实力成了谜。” 我也是一阵头疼:“被这样的门派盯上,我是有多倒霉。” 实用无奈地笑了笑:“你确实够倒霉的,外头有不周山这头隐虎盯着你,家里头,还有仉如是这头恶狼堵你的后路。” “仉如是我不担心,反正家里有你看着,他也掀不起波浪。” “那可不一定,我听说,前段时间,仉如是和东北老黄家联系上了。” 我不由地猛皱一下眉头:“东北老黄家,仉家和黄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啊,他怎么和黄家联系上的” 实用打开了车窗,让外面的新鲜空气流进来,一边说着:“是黄家人主动找的他,前段时间,左有道将一个人送进的仉家,这个人叫黄玉忠,是老黄家的长孙,最近这段时间,他已经和仉如是混到一块去了。” 我有点纳闷:“左有道送来的人,怎么和仉如是玩到一块去了” 实用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对于黄玉忠这个人,我也没什么了解。正好你最近要出门,仉如是那边应该不会有大动作,我就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摸一摸黄玉忠的底,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第537章 杜康 我不在家仉如是就不动手么这又是什么道理,我看不明白。 实用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将我的银行卡拿出来了。 我瞥他一眼,问:“怎么着这是,要把卡还给我啊” 实用抖了抖手里的银行卡:“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出趟远门,身上没钱可不行,现在咱们也不知道盖栋让你去昆明,具体是为了什么事儿,需不需要登山下墓也不好说,该准备的行头,你都尽快准备一下吧。” 我怕他反悔,赶紧将银行卡抢了过来。 当时实用确实犹豫了一下,我把卡放进上衣口袋里的时候,他还眼巴巴地看着,那神情,简直就是望眼欲穿啊。 神经病,卡本来就是我的 实用有间歇性晕车的毛病,那天我开着车,带着他和李淮山走了很远的路,跑到云门山吃了顿饭,又跋涉很久才回到失去,一路上实用一直不敢关窗户,车里头的小风也忽闪了一路,这家伙本来身子骨就差点,竟然给吹成了高烧,以至于我第二天离开渤海湾的时候,他也没来给我送行。 确切地说,压根就没人来给我送行,这两年我在家里出出进进,时不时就跑到外地办外差,要么就是直接离家一年四处游历,大家也都习惯了。 一年前我离开仉家,就是先去了上海,又取道上海,去了昆明,并在那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想到这次离家,目的地又是同一个地方,回头想想,也不知道是该唏嘘,还是该庆幸。 我打算尽快到昆明,了解一下那边的情况,时间紧急,一路上不敢耽搁,只能和李淮山轮换开车,实在内急了,才在服务器解脱一下。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我和李淮山刚从铜仁服务站出来的时候,实用突然打来了电话。 我一接通手机,对面就是一阵急促的咳嗽,那动静光是听着就让人难受,就跟快把肺给喷出来了似的。 过了好半天,实用刚一顺过气来,就急着开口嚷嚷:“麒麟胆,是麒麟胆” 我说:“什么麒麟胆昆明那边的事,和麒麟胆有关” 实用又咳嗽了一阵才回应我:“几率很大盖栋是不是让你去昆明找一个姓胡的人” “是啊,你怎么连这都知道” “我有我的渠道,你别问这么多。若非你听好了,胡家老宅里藏着一颗青胎琉璃,我怀疑那东西就是麒麟胆,如果不周山和这件事有关联,他们一定会派门中最顶尖的高手前往贵州。这些人你不一定能对付,所以在进入贵州以后,一定要提前布局,步步为营,你走得太远,我帮不了你,只能靠你自己了。” 我追问了一句:“杜康的修为怎么样” 实用短暂地回了两个字:“很高。”,接着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我在电话这边蹙了蹙眉头:“六姑父,你这肺病,老拖着也不是办法啊,还是找个大夫好好看看吧。” “我这不是病,”实用尽力稳住气息,一刻不敢耽搁地说着:“杜康在贵州经营了很多年,底蕴相当深厚,你不管布什么样局,没有他帮忙,都是行不通的” 说着说着,他又咳起来了,我光是听着那动静就替他难受。 又过了很久,实用才稳着气息说:“若非你记住,这世上最好的计谋,就是对方看透看不透,都会中招的计谋,阴阳两谋,阳谋为尊,你要学会逼迫敌人。” 我赶紧接话:“知道知道,这些东西兵书上都有。六姑父你赶紧休息吧,不用担心我。” 实用倒也没再啰嗦,立即就挂了。 李淮山凑过头来问我:“怎么着了这是,实用又嘱咐你什么了” 我放下电话,叹了口气:“这次的事儿,相当麻烦啊。” 李淮山:“有多麻烦,比仙蛊还麻烦吗” 我几乎没过脑子就回了句:“比你想象中还麻烦。” 李淮山愣了一下,然后脸色就变得有点拧巴了:“你现在说话这口气,又像实用,又像二爷的,不会是精神分裂了吧。” “滚你的蛋”我白他一眼:“好好看你的地图,等下了高速,咱们先去把物资备齐了。” 李淮山“啧”了一声:“大哥,这年头都用导航了,还用我看地图啊” “导航不如你准。” 说话间,我就踩下了油门,将车速提了起来,同时脑袋也在飞速运转着。 面对实力成谜的不周山,我到底该布置一样怎样的局才好 更麻烦的是,我压根不知道自己到底会不会布局。 一下高速,李淮山就接手了方向盘,带着我转了几个野营用品店,买齐了装备,说实话要买的东西也不算太多,钢索和登山用的钉锤一早就有,冲锋衣也是上次去野人山多准备了,最后却没用上的,还有手电、铲子,都是正儿八经的军工产品,比店里卖得好很多。 由于这次出行,不是组织上下派的任务,枪就不用想了,肯定不能带,反正带不带都一样,带了也没用。 买好了装备,我们就马不停蹄地来到了一年前住过的城中村。 仅仅一年没来,村子竟然被拆了一半,西村已经只剩下废墟了,东村还立着几座孤零零的房子,我一看这情况,心里就隐约有些不安,难不成我和李淮山来晚了,老胡不会早就搬走了吧。 村路太窄,我就将车停在了村口,带着李淮山徒步进村。 本来还想去老虎住的地方看看来着,可李淮山只是打眼一扫,就说坏了,老胡住的那片地已经拆光了,他现在肯定搬了家。 我不死心,又朝着村子深处走了走,除了当初那座闹鬼的老库房,整个西半村确实都拆干净了。 李淮山眉头紧皱地朝着废墟中张望了两眼,转过头来对我说:“你再给盖栋打个电话吧,问问他老胡现在住哪。” 不用他说,我已经拨出去了,可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却是:“您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按下挂断键,我一脸无奈地朝李淮山摇摇头:“这货弄不好又出海了,不在服务区。” 李淮山很烦躁地挠了挠头:“卧槽,这哥们到底靠不靠谱啊” 我说:“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觉得他挺靠谱,后来接触多了,就觉得他越来越不靠谱。” 我们俩正说着话,就听身侧的巷子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那声音很柔,但柔又隐隐夹杂着一股刚劲,一步一顿,举重若轻。 李淮山顿时变得紧张起来,探手就去抓腰间的飞爪,我朝他摆了摆手:“别紧张,是杜康。” 见李淮山还是满脸的警惕,我不得不多解释一句:“盖栋走路的时候也是这动静,但对方的步履比盖栋稳多了。” 李淮山冲我眨了眨眼:“卧槽你成精了” 我摆摆手,示意他先别说话。 没过多久,胡同里就走出了一个身穿冲锋衣的老人,下午的阳光越过残破的墙头,在胡同里形成了一条黑色的斜影,老人就站在光和影交汇的地方,远远地冲我笑。 他的鼻梁上带着一个很大的墨镜,让我无法看清他的眼神,只是他身上的气质,给人的感觉实在怪异,像是冷漠,又像是一种沉淀过的冷静。 直到他将墨镜摘下,我才在他那双被褶皱覆盖的眼睛里,透着一股炙灼的热忱。 按照行当里的规矩,见到这样的长辈,是要抱拳行礼的,我当即抱起了拳头,朝老人作了个揖:“是杜前辈吧” 对方点了点头:“我是杜康。你就是盖栋找来的人吧叫什么啊” 感觉对方十分慈蔼,我也就松了口气,应一声:“仉若非。” 杜康的眼皮微微跳了一下,朝我这边倾了倾身子,问了句:“你是仉侗的弟子” 见我点了点头,杜康不知道为什么竟猛皱了两下眉头,不过看他的表情,好像并不讨厌我。 心眼通练了也有段时间了,我能隐约感觉出来,他之所以表情怪异,大概是因为,二爷和他之间有些不寻常的纠葛。 接下来就是小片刻的冷场,最后还是杜康先开口问我:“仉侗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吧” 我有点纳闷:“伤没听说二爷最近受伤了呀。” 杜康在嘴上抹了一把,摇摇头:“没事没事,我就是问问。仉侗身子那么好,犯不着我来担心。”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很小,几乎难以听清。 不过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担心二爷了,要是我记错的话,仉寅好像说过,几个月前二爷跟着左有道去贵州对付邪神,杜康也随行了。难不成二爷在那时候受了伤,可他那么猛,能受什么伤啊,再说了,二爷从贵州回来的时候,我还在粮局大院见过二爷呢,人家一点事没有,该猛还是猛。 正琢磨这些事呢,杜康就朝我招了招手:“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找小胡。” 说完他就往巷子里缩,我赶紧追上去问他:“杜前辈,你在贵州那边,熟人多吗” 杜康点了点头:“啊,也不算特别多,不过贵州的老龙家和我这一脉倒是世代交好。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第538章 病入膏肓? 在西堂的古籍里,我曾看到过关于贵州龙家的一些记载,不过这些记载大多内容含混,我也只记得,贵州的龙家早在两百年前就不和行当里的人往来了,如今这个家族和不周山一样,也成了蛰伏在浑水深处的一团谜。 我心想,杜康难道也已经脱离了行当么,不然龙家为什么会和他交好 大概是见我太长时间不说话,杜康就催促似地问我:“在想什么呢” 我回了回神,说:“没记错的话,贵州龙家已经有两百年不参与行当里的事了吧。” 杜康摇了摇头:“也不是完全不参与,他们现在只是隐居蛰伏,一旦行当里出了大事,总归还是要出来管管的。不过最近这些年啊,龙家也没落的不成样子,自从上一代老家主过世以后,龙家的传承就丢了大半,加上新一代的年轻人又不争气,当下也陷入了青黄不接的困境。” 我说:“老胡的事,龙家会出手帮忙吗” 杜康不由地皱了一下眉:“你想找龙家人帮忙” 我点了点头:“这次咱们去贵州,不周山的人应该也会跟来,这个门派向来实力成谜,现在也说不好,到了贵州以后,他们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发难。所以我觉得,如果能有在当地经营多年的老世家出面帮忙,事情办起来应该容易一些。” 杜康颇有些好奇地看着我,问我:“你知道咱们这次去贵州,要做什么吗” 我笑了笑,反问杜康:“杜前辈,你听说过麒麟胆吗” 杜康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也笑了:“看样子,你知道的事,比我想象中要多。” 我略尴尬:“其实我不知道的事,肯定也比您想象中要多。” 杜康一脸深意地盯着我,过了好半天,才笑着叹了口气:“仉侗的徒弟有点意思。” 他当着我的面说出这种话,妥当不妥当我不敢说,只是觉得心里头别别扭扭的,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杜康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没再停留,扭头就朝胡同深处走了。 虽然他没有给我明确的答复,不过我猜想,他应该会联系龙家,让龙家出手帮忙。 现在后备力量已经找好,接下来,就要根据贵州那边的具体情况,仔细揣摩不周山会怎么行动了。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周山实力成谜,我做不到知彼,只能尽量做到知己。 知彼忘己,十战九败,知己而不知彼,就要守正倚奇,必要的时候,也要兵行险招。 被实用调教了一个半月,这些兵法战策我都背得滚瓜烂熟了,可要想将这些理论知识转化为实践,真的难啊。 杜康带着我们穿过了几条胡同,最后来到了离村口不远的一座矮房前,他手里有钥匙,直接开了门锁。 当时门锁是从外面反锁的,我还以为屋里头没人,可大门打开以后,首先进入眼帘的,就是老胡那畏畏缩缩的背影。 这么久不见,怎么也该打声招呼吧,我嘴都张开了,却见杜康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我别发声。 我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杜康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朝屋子里指了指,示意我自己看。 老胡正在屋里急促地奔走着,时不时拿起一两件东西塞进背包,他拿的,倒也没有什么贵重物品,无非就是几双筷子,几个杯子而已。 看他这样,是打算在贵州安家,再也不回来了。 没过多久,西屋那边就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把我腌的椒子都拿上,小东他们爱吃。” 这声音听起来好耳熟啊。 只消稍微一想,我就知道这是老胡的妻子在说话,可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她已经疯得不成样子,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现在怎么吐字这么清晰了 我指了指老胡,问杜康:“他老婆的病好了” 杜康摇了摇头:“恰恰相反啊,她这一次,怕是病入膏肓了。” 老胡正朝着厨房那边跑,听到我和杜康的声音,就转过头来,冲我们憨憨地笑了,在他那张干巴巴的脸上,透着深深的疲惫。 “哎呀,你还不快点,再晚就赶不上了,快点快点。” 一个身材略微有些发福的女人从西屋里走了出来,我没记错,也没看错,她就是老胡的老婆,只不过上次我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身上只套着一条脏兮兮的睡意,可现在她却换上了一条干净的冬裙子,长发也盘成了一个朵儿,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干练,和老胡脸上的那份疲惫,形成了异常鲜明的对比。 她来到客厅以后,就拉着老胡去了厨房,老胡侧着脸看她时,眼神说不出的空洞。 我越发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了,又问杜康:“这女人除了疯病,身上还有其他的病吗” 杜康摇头:“她身子好着呢,我说的病入膏肓,指的就是疯病。唉,不过她这身子,等年关一过,也差不多该垮了。” 我正要开口说话,老胡就抱着一个硕大的腌菜坛子,歪歪扭扭地从厨房里出来了,他老婆就跟在后面,不停地催他快点。 看他老婆那样,分明就是心智恢复正常了呀,为什么杜康说她病入膏肓呢 刚才我开口,本来是想问问老胡的事,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尤其是看到他老婆现在的样子,我就更不知道该从哪下嘴了。 杜康也只是朝我摆摆手,示意我不要上前帮忙,站在原地看着就好。 后来老胡又收拾了一些,裹一个大布包,然后就一手拎着包袱,另一只胳膊卷着沉重的腌菜坛,艰难地朝门口这边走。 见他走路都有些困难了,我确实很想过去帮帮他,可杜康一早就猜到了我的心思,没等我动腿,就伸手将我拦住,说一声:“去开车吧,咱们去贵州。” 我看了老胡一眼,老胡也冲我憨憨一笑:“你去吧,我一个人能行。” 临走之前,我又朝老胡的老婆看了一眼,就见她正礼貌地冲我微笑。 老胡手里东西太多,走得慢,杜康不让我帮忙,自己却跟在老胡身边,只有我和李淮山快速离开老屋,前后脚出了村口。 我开了车锁,正打算上车,就听李淮山远远地问我:“若非,你说,老胡他们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怎么老觉得,今天他和他老婆都怪怪的呢” 我一边拉开车门,一边回了句:“多看,少说。” 我和李淮山上车以后,过了大约十五分钟,杜康才和老胡夫妇一起过来,后备箱的车门被拉开,老胡先是放下了腌菜坛子,然后又将包袱扔上车。 那个坛子确实相当有份量,它压在车板上的时候,整个车子都跟着微微晃动了一下。 粗略估计,那玩意儿应该有百斤来重吧,老胡身子那么瘦弱,却能单手将它抱起来,这里面,肯定有些我没看清的门道。 老胡夫妇先上车,杜康跟在最后,他一上来就问我:“你们两个都会开车吧” 我说:“怎么,路上不能歇吗” 杜康:“嗯,咱们先去南昌,再转道贵州,路上不停。” 先去南昌,路上不停 我立即反应过来,看样子最近这段时间,已经有人跟着杜康的步伐来到了昆明,他拐这么大一个弯,应该是想将对方甩掉。 想到这,我随口问了一句:“杜前辈,你知道跟踪你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杜康点了点头:“就是你料想中的那些人,我在南昌那边有几个老朋友,应该能帮咱们脱身。” 我料想中的那些人,不就是不周山的人么 在这之后,我也没废话,立即发动了车子,驶向高速路口。 李淮山则是一脸懵,看了看杜康,又看看我,过了好半天才张嘴问我:“嘿,不是,你们两个刚才说什么呢,我咋听不明白啊” 我懒得解释,就指了指放在车窗旁的地图,甩给他一句:“好好看路。” 李淮山皱了两下眉头,又很烦躁地挠了挠耳垂,好在最后也没再废话,乖乖看地图去了。 在车子开上高速之前,我会时不时地看一眼后视镜,就见老胡一直默默盯着自己的老婆,眼神极为复杂,而他老婆则一直把视线落在了车窗外,一副归心似箭的样子。 刚才我和杜康的那番对话,老胡肯定听到了,至于他老婆听没听,没人知道。 车子过了收费站,杜康就微微伸了一下身子,当时我正朝后视镜里观望,恰好看到他的动作,接着又听他说:“跟上来了。” 我看了眼车门上的侧镜,在我的车后面,还有两辆排队上高速的车,一辆是挂了后壳的皮卡,另一辆,则是黑色的桑塔纳,车型很老,但抱养得很好。 我问杜康:“是那辆黑车吗” 杜康:“两辆都是。每过一个服务区,他们就会换车。你把握好分寸,别让他们发现自己已经暴露了。” 我点点头,慢慢踩下了油门。 第539章 老朋友 后方的车辆将距离控制得很好,我将速度提起来之后,它们就一直不近不远地跟着。 大多数时候,两辆车不会同时在后视镜中出现,甚至每隔一段时间,它们都会交替着消失一阵子,不过一旦我的车子快开到高速路的分流口了,它们就会一起出现,紧紧地跟着。 杜康说对方每到一个服务区都会换车,所以快到服务区之前,只要路上车少,我就会猛踩油门,逼着对方不敢换车,只能硬着头皮跟上来。 毕竟我的车速太快,他们再花时间换车,就很难追上我了,不过这种手段也不用频繁使用,不然对方很快就会知道自己已经暴露。 偶尔会碰上服务区周边主线道限速的,在这种时候我只能减速行事,对方也就有了足够的时间更换车辆。 我怀疑他们的车很可能都是改装过的,不然不可能每次都能在换车之后的几分钟内追上来。 期间李淮山拿出手机,对着后视镜拍了两张照片,试图看清楚后方车辆里坐了什么人,不过那时候的手机像素还很低,这么做基本没有任何用处。 杜康也会时不时地朝后车窗望上两眼,也不知道他看出什么门道没有。 连续走了四个小时以后,跟踪我们的人还是死死咬着不放,我思来想去,还是降下了车速,将车子开进了服务区。 这样的举动让杜康大惑不解,他一看我变道,就开口问我:“你要干啥” 我朝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说:“吃点东西,等一会换二狗开车。” 在后视镜里,我看到杜康连着皱了几下眉头,一直到我准备将车子停下的时候,他才提醒我说:“服务区里也有他们的人,小心被前后夹击。” 我的视线穿过前车窗,朝服务区内撒望了一下,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一辆大巴也刚刚停下,车上的有不少旅客下来了,分成两拨,朝着卫生间和餐厅方向走去。 “无关的人太过,他们应该不会动手。” 一句话说完,我就下了车,去餐厅那边买饭。 李淮山和老胡也急冲冲地下了车,朝卫生间方向奔了过去,杜康没下来。 餐厅里有个很大的橱窗,透过它,可以清楚地看到服务站大院里的情况,我简单地点了些东西,随后就靠在柜台上,朝橱窗那边看。 不周山的目标是老胡,如今卫生间应该是他们的重点关注区域,我想,如果对方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应该会派一人进餐厅盯着我,并让所有人中修为最高的高手进洗手间监视,剩下的人,则会留在车上,盯住杜康所在的那辆车。 在人员配备足够多的情况下,这样的安排应该是最合理的,之前我观察过跟踪我们的车辆,车窗上都贴了深色的反光纸,从外面基本看不到车里的人在干什么。 和我预想中一样,之前跟踪我们的车辆此时已进了服务区,一辆停在了服务区出口,一辆停在入口,没过多久,靠近入口的那辆车上就下来了几个人,一个直奔餐厅,剩下的几个,都朝卫生间那边去了,而停在出口的那辆车,则一直没有动静。 除了这两辆车上的人,不周山还在服务区内部安插了其他眼线,不然对方不太可能知道老胡去了洗手间。 我这边的餐还没准备好,就有一个年纪约莫在四十上下的中年人进了餐厅,他进来的时候看了我一眼,当时我正好也将视线落在他身上,就见他只是随意地朝我这边一瞥,就将视线挪到了柜台那边。 这家伙就是刚才从跟踪车辆上下来的人,我一直盯着他看,他也不在意我的眼神,直接走过来点餐。 直到点好了东西,他才转过头来问我:“咱们以前认识么”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装什么大尾巴狼,你带着面具我就不认识你了” 你问我眼前这货到底是谁除了吴林还能是谁,刚才他一下车,我就认出他来了,不周山的实力到底怎么样,我不敢说,但他们的易容术确实厉害,现在吴林从头到脚都换了个样子,单看外表,根本不可能认出他来。 可外表虽然变了,他一举一动间的那股子冰冷,却是无论如何都掩藏不了的,还有他身上那股凌冽的杀气,再怎么刻意压制,也还是会露一些出来。 他顿时一愣,随后也叹了口气:“我就说不周山的易容术不靠谱么。” 我说:“你怎么又和不周山的人混到一块去了” 吴林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一杯豆浆,吹一口,尝了尝味道,随后才开口:“不周山要杀你。” 我看了看他那张假脸,无奈地笑了笑:“你是来帮忙的” 吴林转过身,望着橱窗方向说:“我得保护你啊,救你那点本事,指不定真给人弄死了。你一死,光靠我一个人可找不到四重空间。” 虽说我和吴林在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压得很低,可站在柜台后面的服务生还是能清楚听到我们的对话。 我侧着脸朝那个服务生看了一眼,他正目光空洞地盯着橱窗,仿佛将我和吴林当成了空气。 我指了指那人,问吴林:“你的人。” 吴林也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说:“他是不周山安插在这儿的眼线。” 我抬起手,在那人眼前晃了晃,对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还是愣愣地盯着窗外。 “你什么时候动的手”我收回了手,问吴林。 吴林将大半杯豆浆一饮而尽:“就在刚才。听不周山的人说,你这次要去贵州” 我点了点头:“杜康还打算在南昌甩掉他们呢,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了我此行的目的地,看样子是不可能甩掉了。你到底是怎么和不周山搅到一块去的” 吴林摇了摇头:“那可不一定,他们只知道你要去贵州,但不知道具体去哪,你要是真想甩掉他们,我可以帮忙。葬教和不周山有生意上的往来,这一次也是他们在行动之前,特意请我来帮忙的。听说杜康那老小子也和你在一块,不周山看样子很忌惮他,这次从外面请了不少高手助阵。” 我说:“有你在,我就不用专程跑趟南昌了。” 吴林:“我可以帮你暂时甩掉他们,但这群人里有筮卜高手坐镇,就算你现在甩掉他们,他们早晚还是会找到你的。” 我说:“你帮我摸摸这群人的底,回头把他们的详细资料发给我。” 吴林沉默了一会,才慢慢点头:“我试试吧,这事儿有点难度。” 接下来就是长时间的冷场,直到厨房将打包好的饭菜放在递餐口上,吴林才走上前,将所有餐盒一分为二,一份给我,另一份他自己拿走了。 我们两个一前一后走到餐厅门口,吴林拉开了门,我则停下脚步,指了指站在柜台后方的服务员,问他一句:“这家伙怎么办” 吴林头也不回地说:“他心脏不好,一口气上不来就死了,不用管他。” 说完吴林就大踏步地出门了,我依然站在原地,打算等一会再出去,我也想看看,吴林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正好他刚出门,就来了两个新客人,他们跑到柜台点餐的时候,见服务员只知道傻傻地站着,说话也不回应,有个人脾气似乎不太好,吼了一声“瞧不起人吗”,还伸手推了那个服务员一把。 被人这么一推,站在柜台后面的人就像是上了发条的木偶一样,突然动了起来,就见他用手护着胸口,面目变得极为扭曲,眼睛死死地盯着餐厅门口,眼神中除了愤怒,还有深深的不解和绝望。 不过这种表情也没在他脸上持续太久,前后也就过了三四秒钟,他就一头栽在了地上,我能感觉到,就在他倒地的那一刹那,身上的生气和灵顿都迅速消散了。 他死了,死于心梗。 就算我是个傻子,也知道他的死和吴林有关,但以吴林的谨慎,是绝对不会在光天化日下杀人,还留下证据的,不管后面的人怎么查,最后的结论恐怕都会是突发心梗至死,无他杀嫌疑。 而在不周山的人眼中,这人一定是我杀的。 可我还是想不通,吴林刚才究竟做了什么。 之前伸手推人的顾客这下也慌了,厨房里的人听到动静出来查看,他就不停挥舞着手,大声吆喝着他什么都没干,服务员是自己昏倒的。 眼看餐厅里变得越来越热闹,我也没再逗留,快步出了门。 回到车上的时候,李淮山和老胡已经回来了,我将餐盒分给他们,李淮山歪着脑袋朝餐厅那边观望,一边问我:“餐厅那边出什么事了,怎么围了这么多人” 我将餐盒递给了杜康,随口回了句:“店里死了个人。” 李淮山瞪大眼睛看着我:“你干的” 我无奈地笑了笑:“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杀人啊。咱们的老朋友这次也来了,他就混在不周山的队伍里,刚才在餐厅里,我还和他见了一面。” 李淮山反应也快:“老朋友吴他怎么来了” “林”字没脱口,李淮山就朝着杜康瞥了一眼,将那个字硬生生憋回去了。 我只是笑了笑,没作回应,随后就转过头去对杜康说:“听说不周山这次找来了不少高手。” 杜康丝毫不觉得惊讶,只是慢慢点了一下头:“我知道。” 第540章 岔路口 我打开饭盒,草草扒了两口米饭,期间一直注视着车门旁的侧镜,停在服务区入口的那辆车一直躁动不断,时不时有人上车下车,有些人匆匆跑到食堂那边观望,又匆匆地回来,有些人去了卫生间,就一直没再出现过。 吴林弄死了不周山安插在食堂的眼线,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已经察觉到自己行动暴露了,在他们看来,凶手一定是我。 不过我相信,吴林肯定有办法帮我开脱。 想到这,我心里又有点别扭了,人明明就是他杀的,我为什么还巴望着他帮我开脱罪名 真是有病。 杜康吃饭的速度很快,等他将餐盒收进垃圾袋,又开口问我:“你的那位老朋友,也是不周山的人吗” 我摇头:“他不是。这一次不周山为了对付咱们,请来了不少高手,他也是其中之一。” “请来了高手”杜康脸上浮起了一丝疑虑:“据我所知,这一次不周山只是想弄清楚麒麟胆的下落而已,请这么多高手来干什么” 我放下筷子,转身对杜康说:“一方面是忌惮杜前辈的修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杀我。” 听我这么一说,李淮山当场瞪起了眼:“不周山要杀你” 杜康也是满脸的疑惑:“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我笑了笑,无奈地摇头:“至于他们是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前辈,我打算在进入南昌之前甩掉不周山的人,你看,这样合适吗” 杜康说:“没什么不合适的,可你插在不周山的那条暗线,真的能帮咱们甩掉那些人吗” 没等我说话,李淮山就开口了:“放心吧,那家伙可不是一般的靠谱,这点小事对他来说没难度。” 对于吴林的能力,李淮山也非常信任。 杜康这才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咱们就不用绕那么远的路了。” 我说:“路还是要绕的,我刚才想了想,还是觉得在南昌走一圈比较好。这一路上,不周山也不知道安插了多少眼线,希望咱们进入南昌的消息,能被他们得知。” 这确实是我的临时想法,之前见到吴林的时候,我也打算不去绕南昌来着,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条路,我们该绕。 就听杜康问我:“引他们去南昌若非,你这心里,到底在盘算什么” 我没有立即回答,只是问他:“老前辈,你在南昌那边,不是有不少熟人吗” 杜康点了点头:“我年轻的时候曾在南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熟人确实不少。” 我用力侧了侧身子,尽量让整张脸正对着杜康:“能不能麻烦他们,帮我弄一辆当地牌照的车啊” 杜康:“你要换车” 我点头:“必须换,但换车的地点,最好足够隐蔽。” 杜康稍微沉思了小片刻,才点了点头:“小事,应该能办到。” 我接着说:“如果不周山的人进了南昌,你在当地的那些朋友,能将他们拦住吗” 杜康摇了摇头:“不好说,如果不周山那边聚集了不少高手,要想拦住他们,恐怕不太现实,不过要想拖延一点时间,还是没问题的。” 我说:“那也很好。” 说完,我又转向了李淮山,对他说道:“二狗,好好看看地图,找个道路比较复杂的乡镇,咱们就在那里将后面的家伙甩掉。” 李淮山冲我做了一个“ok”的手势,拿出了地图,一边吃饭,一边细细地看,时不时还会拿出手机里查查资料。 等所有人都吃完了饭,杜康就将空饭盒全都收起来,随后就下车,出去找垃圾箱了。 毕竟不周山人还在附近,杜康一个人下车我也不太放心,就一直凑在车窗上看着他,他在服务区里绕了一小圈,最后在距离卫生间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垃圾箱。 那一天正好赶上刮西南风,很多塑料袋和纸壳一类的垃圾被风力搅动,直接从垃圾箱里飞了出来,撒得满地都是,杜康就弯下腰,将垃圾箱附近的几个袋子全都捡起来,系成不易被吹翻的硬结,重新塞进了垃圾箱里。 服务区毕竟太大,垃圾又太多,他可能是觉得只靠自己一双手,也没办法收拾干净,于是很无奈地叹了口气,跑到卫生间洗手去了。 李淮山一直目送杜康走远,才转过头来对我说:“你说这位老前辈,是不是有洁癖啊。” 我笑着摇了摇头:“听二爷说,盖栋是个环保主义者,想必杜前辈也是。以后咱们也得注意点,垃圾别乱扔。” 李淮山挠了挠头皮,又低头看地图了。 等杜康回来的时候,李淮山就展开了地图,指了指广西省的西北边缘,对我说:“这地方有个城乡结合部,路很乱,导航也不准,咱们可以在这里动手。” 我看了看他手上的地图,问了句:“你怎么知道导航不准” 李淮山朝自己的手机扬了扬下巴,笑着说:“上周末还有人在网上发了贴子,抱怨这事儿呢。” 怪不得他刚才一直在操作手机,原来在查这些东西。 末了李淮山又说一句:“自从跟着你出了这趟门,我光买流量就花了不少钱,你看看这钱能不能给我报销啊,我这正穷呢。” 我说:“行啊,以后你的流量费都可以找我报销,只不过住宿吃饭的前,咱们就aa吧。” 李淮山白我一眼:“那还是算了。真抠门。” 我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直接抬了手刹,将车开向了服务站的出口。 不周山的人相当警觉,一看我要走,两辆车的驾驶室玻璃都摇下了一条缝隙,里面的人,应该正朝着我这边观望。 但知道我将车开出了服务区,他们也没有追上来,我知道,接下来,他们还要换车。 果然,离开服务区五分钟之后,就有两个从没见过的车子跟上来了,还有之前在服务区碰到的那辆大巴,也慢慢开了上来。 当时为了保证不周山的人不跟丢,我特意将车速保持在了70左右,我知道不周山的车肯定能追上,可没想到,那辆大巴也来了。 目前我也不敢确定,大巴上的人和不周山有没有关系,毕竟这一车人都是些年纪在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 一般大巴车载客,什么样的人都有,如果看到有孩子,以及带孩子的母亲下车,基本可以确定这辆车没有问题,可在服务区的时候,我没看到有孩子下车。 如果这辆车不是中老年旅游团雇的车辆,那么车上的乘客,应该就是些道行在二十年以上的修士了不周山请来的修士。 而且这辆车的车牌,正好就是广西号。 这一下麻烦了,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敌人,我要考虑的事,也就平白多了起来。 后来我将车速提到了100以上,不周山的两辆车也加速跟上来,大巴车倒是落在了后面,可当我将车开进广西境内的时候,它又慢慢凑上来了。 李淮山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探过头来问我:“这辆车不会也是不周山弄来的吧” 我撇了撇嘴:“现在还说不清楚。” 这时杜康也开口了:“肯定不是。这辆车目标太大,加上又是客车,现在近年关了,这种车很容易被查,不周山的人没那么傻。” 不愧是老江湖,他刚才说的这些,我和李淮山都没想到。 既然不是不周山的车,我正好可以借着它的体积,挡一挡后车的视野。 一边这么想着,我就抬头看了看路旁的标识牌,还有几百米就到岔路口了,左转进岔路,再沿着高速出口出去,就是李淮山刚才提到的城乡结合部。 大巴车也准备变道,现在已经开了转向灯,正好不周山的两辆车都被它甩在了后面,我也调转方向盘,直接将车子开到了大巴车正前方,一边从后视镜里盯着它,它向右,我也向右,它向左,我也向左,保证让大巴车的车身将我们完全遮挡住。 为了避免挡车的嫌疑,我尽量保持着安全车距,万一大巴司机的脾气不好,见我一直挡着它的路,打开车窗户骂一嗓子,跟在它后面的人就知道我要干什么了。 到了岔路口,我将车速降到60,逼着大巴车也跟着减速,好在司机师傅脾气还算好,没伸出头来骂我,等我走上岔路口以后,由于视线被大巴挡着,加上还有吴林帮忙,不周山的两辆车丝毫没有减速,笔直开向了前方。 在经过岔路口的一瞬间,他们肯定发现我已经变道了。 嘿嘿,高速路上可不能掉头,拜拜了您呐 出了高速路口,我先将车子开下省道,一直到城乡结合部附近,才踩了脚刹,下车点了根烟。 李淮山也忙里忙慌地从车上下来,远远地冲我嚷嚷:“你怎么停下了,好不容易把不周山的人甩掉,还不赶紧走” 我扔给他一根烟,笑着说:“如果我是不周山的人,就会在高速路的各个出口安插眼线,要是没猜错的话,现在他们的眼线已经快跟上来了。” 一边说着,我就将双手打在车门上,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等整个背脊拉舒坦了,才接着对李淮山说:“要甩掉不周山的人,光甩掉那两辆车是不够的,必须把他们的眼前也甩掉。等等吧,估计再过几分钟,他们就来了。” 第541章 甩尾 李淮山憋着张脸,问我:“接下来你不打算走高速了” 我说:“换车之前,不能再走高速了,咱们走小路去南昌。” 李淮山点了点头,掏出火机将烟点上,过了一会又没头没尾地甩过来一句:“卧槽,你现在和实用一样奸诈了我发现。” 我白他一眼:“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奸诈” 李淮山默默抽着烟,没接话茬,我也没再废话,就靠在车门上,看着一辆辆车子从身后的路上慢慢驶过。 杜康似乎是个很不愿意抛头露面的人,我和李淮山在外面透气,他却依然稳稳地坐在车里,没有出来的意思。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有一辆摩托车从我们跟前驶过,骑车的人带着一个很大的头盔,脸上还挂着墨镜和口罩,整张脸,只能看到眼睛下方的一点点皮肤。 看到他的时候,我就有一种很不爽的感觉,而这种异感,恰恰来自于我的直觉。 早在一年前,包有用就反复嘱咐我,要学会相信直觉,如今我已经知道这种特殊的第六感该如何运用了。 摩托车在我面前驶过,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但我知道,骑车的人很快就会换一身行头,从对面回来,他就是不周山安插在当地的眼线。 既然眼线已经出现,吴林他们应该也快追过来了。 我将烟头扔在地上,碾灭,突然又想起杜康还在车上看着呢,于是又弯下腰,用半张面巾纸将烟头捡起来,叠好了塞进口袋。 果不其然,刚一上车,就听杜康对李淮山说:“烟头别乱扔。” 我和李淮山同时转头,朝杜康看去,就见他的一脸黑,下巴恨不能耷拉到胸口上。 像杜康这样的老前辈,身上似乎都有一种让人无法抵御的威势,他这么一拉脸,李淮山就怂了,赶紧打开车门,将刚才扔掉的烟头捡起来。 我以为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没想到杜康又对我说:“面巾纸不是那么用的,你就不能用手把烟头捡起来,非要浪费那张纸你知道为了造纸,全世界一年要砍掉多少棵树吗” 我觉得他这么说,实在是有点矫枉过正了,可还是点着头,说下次会注意。 当我发动了车子,准备进入城乡结合部的时候,就见一辆电瓶车从对面过来了,心里无奈一笑,动手换档。 城乡结合部里贯通着一条大路,大路旁,则是错综复杂的小道,有些车子能开进去,有些根本开不进去,这些小路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方向错乱,几乎每一条路都有大量的旁支,而且每一条旁支的走向,都不是正南正北这样的正方向,进去以后,方向感很容易出问题。 我先开着车在大路上走了一阵子,直到不周山的车跟上来,才掉头钻进了小路。 由于中途跟丢了一次,现在不周山的人也没心思换车了,出现在城乡结合部的,还是高速路上的两辆车子。 他们的车都是经过改装的,提速非常快,但在当前这样的路况下,速度的优势也没办法发挥出来。 身边有李淮山指路,我也不怕掉向,一直保持着平稳的车速,在脉络不清的小路上七拐八拐,刚开始不周山的车还能勉强跟上我,后来它们就乱了,大约半个小时没再出现过。 可我依然不敢大意,毕竟进结合部这么久,那个眼线还没有出现过。 那人骑的是小车,寻路方便,我估计他对当地的情况应该也比较熟,所以不把他解决掉,我是不会离开的。 在城乡结合部绕了至少一个小时,那辆白色的电动车,终于出现了。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它,就对李淮山说:“找个安静的地方,我把那人解决了。” 李淮山瞪着眼问我:“你要杀人啊” 我说:“杀人不至于,但让他在医院里躺上半个月,还是没问题的。” 李淮山这才放心给我指路,我顺着他指出的方向一路走,最后将车子开进了一个僻静的小胡同里了,路上没有其他人,除了我们之外,就只剩那辆电动车还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我先是一个提速,电动车也猛加手档冲了过来,接着我又急踩刹车,对方的制动没有我好,虽然也跟着刹了车,可他那辆小破车还是顺着惯性向前滑动了一段距离,到了我的车门旁才停下。 李淮山猜到我要下车,赶紧嘱咐一声:“千万别弄出人命来啊” “心放肚子里吧。”我一边说着,一边开了车门,迅速下车。 电动车上的骑手好像有点慌神了,在原地愣着,我随手甩上车门,看着他说:“几点了哥们” 话音刚落,对方就意识到了麻烦,立即将手揣进了上衣口袋。 这时我已感觉到他在凝练念力了,但没给他出手的机会,当时他的手离口袋还有一寸左右的距离,我的拳头已经落在了他的侧肋上。 震劲一出,脆弱的肋骨当场就碎了好几根,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没等他喊疼,我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同时扬起手臂,在他的侧颈上劈了一记刀手。 这一次我同样使出了震劲,但发力比较虚,只将他的颈椎震出了裂痕,要是这一下我还尽全力,这货就真挂了。 像我们这样的人,和人交手,必须掌握好轻重,尤其是在组织里入职以后,更要知道轻重,加上我现在不是在执行任务,要是不小心弄出了人命,上面一个屎盆子扣下来,够你在监狱里呆一辈子的。 万幸对方也不是什么好鸟,身后还不知道有多少案底呢,我给他弄出了伤,他也不敢告我,组织上要是知道了今天的事,大不了先让我和他私了,然后再翻一翻他的案底,把他送进号子里去。 眼见对方已经四仰八叉地昏死在地,我才重新回到车上,李淮山还是不放心,还问了我一句:“人没死吧。” 我笑了笑:“没死,回头你举报我吧,跟组织上说我私自和人动手了。” 李淮山:“我举报你干什么,有病么我” 我说:“必须举报,要不然咱俩都得受处分。” 正说着话,杜康就将一个文件袋递了过来:“没有处分这一说,这是组织上下发的文件。” 我也懒得拆包看了,只是问杜康:“老胡的案子,也报备过了” 杜康收回了文件袋:“在咱们这个行当里,大案小案,都要在组织里提前备案。贵州那边的案子,一早就报备过了,不周山跑来干扰咱们办案,已经算妨害公务了。” 李淮山插上了话:“那就让组织多派点人手过来吧,不管怎么说也增援增援咱们。” 杜康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种事你就不用想了,组织上人手不多,派不出更多增援。” 我们说的话,老胡都听到了,可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视线却一直没有从他老婆身上离开过,而老胡的妻子则一直望着窗外,神情说不出的木讷。 李淮山指着路,我花了十五分钟将车子开出城乡结合部的时候,杜康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刚才被你放倒的那个人,修为可不低啊。” 我先是“啊”了一声,接着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不得不说,不周山放在这里的眼线,确实是个高手,刚才他凝练出半口念力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的修为比我高很多了。 不过当时那家伙已经进了我的攻击范围,离我这么近还打算动念施术,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我心里这么想着,却一直没有回话,过了小片刻,杜康又叹了口气:“唉,就连仉侗的徒弟,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你说他这算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之后我也不敢再上高速了,省道也要尽量避开,一直挑村子周边的小路走,花了足足二十个小时才抵达南昌。 在进入南昌之前,我向杜康询问了老胡要去的地方,那是一个位于山林边际的小山村,进了贵州以后,一路朝着正南走就能到,期间不需要进入贵阳境内。 杜康已经联络好了人,我将车子开进了一家商场的地下停车区,在那里换了一辆小越野,并让杜康的朋友开我的车上高速,朝贵州方向行进,至少要将车子开进贵阳,路上不要停车,更不要下车,以防被不周山的人看出破绽。 后来杜康又在南昌做了一些安排,我们在停车场待了大半天时间,直到夜色将至,才开车上了省道。 接下来的路就好走多了,不周山的人很难再发现我们的行踪,期间我也会找一些临村的旅店,停下车来让老胡夫妇休息。 杜康似乎察觉到我在刻意拖慢行程,有一天晚上老胡夫妇去旅馆休息,我本来打算和李淮山在车上守夜,让杜康也去休息,可杜康却没走,他一直等到老胡夫妇离开,才开口问我:“你是不是,在等什么人” 我摇了摇头:“不是在等人,而是等信。现在我急需拿到跟踪者的信息,有了这些信息,才能布局。” 就听杜康说道:“上一次你在广西停车的时候,我听你的小兄弟提到了实用这个人,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 我说:“哦,确实提到他了,您没听错。” 杜康沉默了一会,后来又开口对我说:“实用这个人很危险,你最好离他远点。” 同样的话,仉恒也曾对我说过。 我摇下了车窗,抽出一根烟来点上,深吸一口烟雾,又将它们慢慢地吐出去:“对于别人来说,六姑父可能是个极度危险的人,但对我来说,他却是这天底下最可靠的人了。” 不管别人怎么看待实用,我都会选择相信他,因为我相信二爷看人的眼光。 第542章 老山村 杜康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我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探讨下去,就抢先一步问道:“杜前辈,你知道不周山请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杜康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沉思片刻才开口:“不周山能请动的人,应该都是些名声不限的散修和隐修,这些人在行当里名声不响,但修为未必就弱。早几年我还听说,不周山和葬教之间联系相当密切,估计这一次,葬教的人也会来助阵吧。” 看样子他也不清楚对方的底细。 我在心里无奈地叹口气,接下来,就只能看吴林的了。 整整一个晚上,我手里一直攥着手机,只等着吴林来信,可等到了朝阳东升,他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老胡夫妇起得很早,七点钟我们吃过了早饭,继续开车朝贵州进发。 进入贵州境内的时候,杜康问我要不要先联系一下龙家,我说暂时不用,因为就算现在联络了龙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调配他们,还是等一等吧,等到我的内线发来了信息,再联络他们也不迟。 即便我这么说了,可杜康显然有着自己的打算,他还是和老龙家的人牵上的线,说他在贵州这边有个案子,可能需要老龙家那边提供一些助力。 由于杜康离我稍微有点远,电话里的人是怎么回应他的,我也听不到,不过看他一脸轻松的样子,对方应该没有拒绝。 2009年元旦,我开这车走了很长一段山路,终于赶在正午之前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当时我正将车子开下山脚,老胡就指着沿路的一排小树嚷嚷起来:“到了到了,前头有条小路,拐进去就是。” 他老婆也突然变得兴奋起来,瞪大了眼望着窗外的路,嘴上欢喜地说着:“快点快点,小东还在家里等我们呢” 我稍稍侧了一下头,想问老胡,小东究竟是谁,却见杜康冲我摇了摇头。 我心里有些疑惑,但看到杜康那一脸郑重的表情,也就没好意思多说什么。 车子沿着树丛前行大约五十多米,就见左侧有一条狭窄的土路,贴着灰色的天际蜿蜒延伸,一直通往远方的小山村。 等我将车子开进了村口,杜康就让我先停一停,说老胡要下车。 我回头看了老胡一眼,就见老胡正憨憨地笑着,冲我点头。 后来还是杜康打开了车门,先一步下去,老胡夫妇才前后脚地跟了下去。本来我也打算下车来着,却又看见杜康朝我摇了几下头。 从进入贵州开始,我就总觉得杜康和老胡怪怪,现在他们两个的样子,就像是有什么要瞒着我去做,在他们眼里,我似乎也只是个不相干的外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出于礼貌,我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拉上了手刹,从后视镜里看着老胡和杜康的种种举动。 老胡拉开了后备箱,将包袱和腌菜坛子抱了出来,他老婆则早已迈开了步子,急匆匆地朝村子深处走去。 等老胡拿好的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杜康又一把将他拉住,凑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当时杜康的声音非常低,加上车窗都关着,我根本无法听清他说了些什么,只是看到老胡时不时朝我这边看上几眼,起初他脸上的表情还有些犹豫,可最终还是下定了很大决心似的,冲杜康点了点头。 在这之后,杜康就走到驾驶室的门旁,抬手敲了敲车窗玻璃。 我摇下车窗:“有事吗” 杜康指了指村子的入口,对我说:“你们先在村子里转转吧,一个小时以后咱们还在村口碰头。” 说完,他也没等我回应,就带着老胡朝村子深处走了。 李淮山目送他们走远,扭过头来问我:“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啊,神神叨叨的。” 我摇了摇头:“谁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一边说着,我就拉起手刹,将车子开上了一条正西方向的小路。 眼下这个村子,依山而建,村南是大片老山区,村北和村西就是大片大片的农田,由于村子周围种着一排很高的老树,即便是在这万物凋零的季节,树上的枝叶凋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杈,可阳光还是很难照进村子里去,加上今天的天气又一直阴着,整个村子都给人一种灰暗沉寂的感觉。 我开这车在村里转得时候,发现偌大的村子里只住了很少的人,偶尔有浑身然泥的脏孩子从道路旁急冲而过,他们总是会在消失之前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朝车子这边看一看,眼神中透着深深的好奇,不过也只是短暂的一瞥,身影很快就隐没在贯穿房舍的小路尽头了。 看到这些孩子,李淮山不由得大皱眉头:“这个村子是怎么了,怎么给人感觉阴森森的。” 我说:“村子里的风水,傍阴抑阳,人在这种地方住久了,心性和气质都容易变得阴郁,就连运势都会受到影响。” 李淮山有些不解:“什么人会把村子立在这样的地方” 我指了指车窗外的老林和天地,一边向李淮山解释道:“这个村子应该有年头了,要是我没估计错的话,第一批在这里安家落户的人,应该是明末清初的时候来的,在当时,这里的物产还很丰富,土地也十分肥沃,住在这儿,至少能吃上一口饱饭。” 李淮山又问我:“你怎么知道第一批村民是明末清初的时候过来的” 我说:“刚才过来的时候,我看到村子中心有个老山龙王庙,一般来说,古人祭祀龙王,祭的都是水龙王,那时候的人认为龙王就是江河里的神,立庙宗祭,可以保风调雨顺,可到了明朝末年,黔湘一带的人开始祭奠山龙王,希望能借着老山龙的稳重,保天下久安,国境不破。后来满人入关,大部分山龙庙都被拆了,没想到如今还能在这里看到。” 李淮山叹了口气:“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啊,都是从西堂的古籍上看来的吗可老仉家的古书那么多,你能记得过来吗” 我笑了笑:“比较感兴趣的东西看一遍就能记个七七八八,不感兴趣的,就是看十遍我也记不住。” 李淮山朝我这边凑了凑脑袋:“哎,仉若非,其实我发现吧,你脑袋瓜挺灵光的” “先别说话。”我摆了摆手,将李淮山打断,随后就放慢了车速,将脸压在窗户上,朝着村子西侧的一片空地上观望。 在眼下这个村子里,除了几条用石头或硬泥压成的路,其他地方基本都长着植被,唯独在村西的外围,有这么一篇光秃秃的空地,看起来格外扎眼。 在空地上方,我隐约看到有邪气流窜,只不过那些炁场很弱,对活人几乎无法造成影响,按说这么弱的邪气,应该会在天地大炁的流动中慢慢消解殆尽,可空地上的炁场却又凝而不散,好像有某种力量在悄悄加持,防止它们彻底散尽一样。 观望了半天,我也没再看出其他门道来,于是又慢慢踩下了油门,让车子跑了起来。 李淮山在一旁问我:“怎么了” 我咂了咂嘴,说:“这个村子确实有点古怪,可我一时还看不出古怪的根源在哪。” 在这之后,我又开这车,在村东和村南转了转,在村子正东方向的山坡上,立着一座看起来有些破败的老宅,估计是清朝年间的时候,村子里曾经有人做了官,衣锦还乡之后建了这么一座宅子。我大体估了一下宅门的位置,如果站在门槛后面朝村子里观望,应该一眼就能看见村中心的那座山龙庙。 在村子的南外围,我和李淮山找到了一条半干的断河,河源在山里,河道顺着山脚,一直延伸到村外的一个小土包下,按说像这样的河流,最后应该流入一口湖泊,或者流入一个和地脉相连的水潭才对,可这条河却被土丘截断了,河道里已经看不见水,只有大片烂软的湿泥,当我开这车从河旁走过的时候,还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 那味道就像是鱼放久了,肉质大面积腐烂时散发出来的一样。 由于气味实在太过刺激,我也没敢在河道旁待太久,很快就开车离开了。 离河道远了一些,李淮山才长喘了两口气,对我说:“这个村子到底怎么回事啊,打一进来,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跟你转了这么一圈,这种感觉也越来越强烈了。” 我摇了摇头:“我也没看出什么玄机了,就是觉得吧,村里的风水好像是有意布置成这样的,但又觉得,这里的风水可能被人破过。” 李淮山眨了眨眼:“被人破过什么意思” 我说:“就是说,当地的风水,曾多次受到人为的改动。” 一边和李淮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的视线一边在村路两侧游走,大部分的村舍已经荒了,只有少数几个屋子里还有亮光,期间我发现,当我开车从路上走过的时候,有不少人拉开了窗帘,朝着我这边观望,即便被我发觉了,他们也不回避,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车看。 第543章 积孽必劫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眼前这一幕,让我突然想起了曾在西南边陲找到的那个蛹寨。 当初我和李淮山在蛹寨里遇到的,都是些半死半活的人尸,可住在眼下这个村子里的,可是实打实的活人。 快将车子开到村口的时候,有一栋老木宅的二楼窗帘被拉开,我依稀感觉有人站在窗里盯着我看,就抬头望了一眼,却只看到一个快速从窗前闪过的肩膀。 对方意识到我在看他,就快速隐去了身形。 我心里觉得有些怪,还特意打开车窗,伸出头去,朝着后方的几座老宅观望。 在那些老宅的二楼窗口前,一样也站着人,我看向他们,他们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可刚才我看到的那个人,为什么和他们不同还有,这些人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看 我将脑袋缩回车内,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就听李淮山在一旁说:“这地方的村民,不会都被鬼上身了吧” 我摇了摇头:“不可能,他们身上没有多余的阴气,应该都是些正常人。” 李淮山小声嘟囔了一句:“可他们的行为一点都不正常。” 确实不正常,可村民为什么会这样,我也想不出头绪来,还是等一会见到了杜康,向他询问一下吧。 村子不大,开车转了一大圈,也就是花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但我和李淮山现在也没地儿可去了,只能将车子停在村口,等着杜康来找我们。 杜康是个很守时的人,我和李淮山在路口刚刚等了四十分钟,他就来了。 当时我正开着车窗,将胳膊搭在窗缘上抽着烟,从侧镜里看到了杜康的身影,就立即下车,问他老胡那边怎么样了。 杜康一脸无奈地叹气:“眼下这场劫难,小胡怕是躲不过了。” 我灭了烟头,将瘪了一半的烟蒂夹在手上,一边问杜康:“老胡到底是什么情况啊,很早之前就听盖栋说他要遭劫遭劫的,可盖栋从头到尾都没说,老胡到底为什么遭劫。” 杜康背起了双手,问我:“你在村子里转过了吗” 见我点了点头,他又接着问:“你觉得这个村子,正常吗” 我说:“当然不正常,风水,人情,都不正常。杜前辈,你是想说,村子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和老胡有关” “嗯,”杜康点了点头:“也和我有关。你在村子里逛的时候,应该看到了一片空地吧。” 我点头说是,杜康才接着说,在那块空地,原本立着一座八角亭子,他五年前到村里来办案,才把亭子给拆了。 村西,正好是整个村子的运口,在那个地方立空亭,会导致全村人的运势衰败,如果有人和亭口的八字相合,不但不会折运,全村村民被夺走的运势,也会全部加持到他的身上。 正这么想着,杜康就对我说:“当年的八角亭,就是老虎建起来的。也就是因为有了那座亭子,他早年才能聚敛那么多钱财,几乎成为一方大富。” 我皱着眉头问杜康:“老胡建那个亭子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他这么做,会让乡里乡亲运势折损吧。” 杜康说,老胡不但知道乡亲的运势会折损,还知道这些折损的运气,都会加持到他的身上,不过他立亭的初衷还算好,只是想借一借乡亲的运势,到外面赚上几笔大钱,回头将亭子拆了,再用自己赚来的钱给村里修条路,办个场子,拉着大家一起富起来。 只不过初衷这东西,最终还是抵不过花花世界的种种诱惑,随着老胡赚到的钱越来越多,心也就越来越大,在那时的他看来,乡亲们成了他成功路上的绊脚石,如果他带着钱回来,回馈乡里,就相当于将自己已经得到的运势,又分了出去,虽说以后还能赚到钱,但也只是小钱,毕竟运势已经还了,再想聚起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同时老胡也没想到,那样一座看似普通的八角亭,不但能抽走乡亲们的运势,还能害了乡亲们的命。 五年前,当地下了一场大雨,村口的山体出现了小面积的滑坡,导致山峰比过去矮了七八米,山峰这么一矮,当地的风水可就全变了,原本用于抽运的八角亭,也变成了害人的凶器。 从那时候开始,先是村里的很多老人同时得上了绝症,接着又有不少正当壮年的人出了毛病,不是高烧不退,就是突然之间中邪了一样,六亲不认,四处伤人。 组织上觉得当地的情况有异,就派了杜康来调查情况。 杜康先是拆了八角亭,后来又顺藤摸瓜,找到了建这个亭子的人,也就是老胡。 听杜康说,老胡家祖上也曾在行当里混迹过,虽然没有多少传承留下来,但风水堪舆方面的书籍到底留下来几本,老胡也正是借着那几本书,找到了抽人运,涨己财的布局。 当时杜康也没想到,在村子里建下八角亭的,竟然是一个没修为的寻常人,要布置这样的凶煞风水,一旦风水局被破,就算是有修为的人也会受到反噬,老胡就更不用说,只能靠着一己肉身,去承受接下来的天降大噬。 杜康说,原本他以为,既然八角亭是老胡立起来的,受难的人,也应该只有老胡自己。 但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再一次超出了杜康的预料,就在他找到老胡的第三天,昆明出了一场车祸,一辆拉钢筋的卡车和双语幼儿园的校车相撞,不管是卡车司机,还是校车上的大部分学生,几乎都没有受伤,只有一个叫胡韵东的孩子被卡车上的钢筋穿透的胸膛,当场毙命。 这个孩子,就是老胡的亲生儿子,也是老胡妻子心心念念的那个“小东”。 儿子死于非命,老胡的妻子无法接受打击,在得到噩耗之后就失了心智,直接疯了。 也就在车祸过后的第二个星期,老胡的公司也出了问题,并在短短半个月内宣告破产。 至于老胡的公司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又为何倾塌得如此之快,杜康没有明说,他只是说,当年老胡在村西立亭的时候,还没有结婚,他甚至不认识现在的妻子,而他的儿子胡韵东,也和他早年做下的孽没有任何牵连。 让杜康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天降劫灾的时候,首先受难的,却是这两个无辜的人。 为了解开这么谜,杜康就带着老胡去了陕西,找到了当时还在念高中的盖栋。 说起来,盖栋只是杜康名义上的弟子,但他修习的东西,却和杜康所在的那一脉没有太多关联,在盖栋从小修习心术,十三岁的时候,已经学会了从凡人脑海中抽取记忆,但这样的事,杜康却做不到。 在老胡的恳求下,盖栋从他的脑海中抽走了十年间的大部分记忆,只让他记得自己有罪,记得自己有个儿子,记得自己的妻子因为无法承受丧子之痛,才得了失心疯,但老胡已不记得,自己为何为变成这副窘迫的样子。 盖栋不但能抽走他人记忆,还能翻阅这些记忆,从中寻找一些不为人知的蛛丝马迹。 杜康想让盖栋弄明白,为什么老胡造噬,受难的却是他的妻儿。 盖栋查阅过老胡的记忆之后,却直言有人在他的记忆中动过手脚,如今也只能看到,老胡在建立八角亭之前,曾在村东老宅里待过一夜,好像还在那里见过一个人,但由于这些记忆实在太模糊,盖栋也无法得知他那晚究竟见到了谁,又和对方聊了些什么,只是隐约感觉到,老胡的事,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要想知道他的妻儿为什么遭受劫难,就必须去村东老宅寻找答案。 后来杜康就回到了村东老宅,苦寻半个月,终于在老宅的西南角找到了一座半人高的隐门,可这就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门是找到了,却无法打开,为此他也曾向组织上求援,当时组织上派了风水脉的高手过来查看,发现隐门就建在十里大山的龙眼上,如果强行破拆,很容易导致风水大变。 连着说了太多的话,杜康似乎有些累了,中途停顿了一下,我就趁着这个机会问道:“老宅既然在山坡上,就不能打个盗洞,将隧道挖到隐门后面,看看里头究竟有什么东西吗” 杜康摇了摇头:“没这么简单,如果避开石门,再打一条路进去,还是会破坏龙眼,只能想起他办法把门打开。” 李淮山插嘴问了一句:“你们找到办法了吗” 杜康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不太确定地点头:“那道隐门上,刻着一个盘蛇符印,而在老虎背上有个纹身,就和这个符印一模一样,我和盖栋都认为,如果老胡没有失忆的话,应该知道开门的方法。” 我说:“所以你们打算将记忆还给他” 杜康微微颔首:“被盖栋抽走的这些记忆,必须在五年之后才能重新注入中术者体内。所以我们才等了整整五年,直到一个月前,盖栋才特地去了一趟昆明,将这些记忆还给老胡。只不过那段记忆本来就被人篡改过,老胡要回忆起开门的方法,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抱起了双手,皱着眉头说道:“归还记忆那就相当于,将老胡的做下的那些债孽,也一并还给他了吧所谓积孽必劫,既然他已经恢复记忆,那么针对他的那场劫难,也就快来了。” 杜康长叹一浊气:“希望在这场大劫来临之前,他能想起那扇门怎么开吧。” 第544章 嶓冢八杰 这时我突然想起,杜康刚下车的时候,曾和老胡有过一次密谈,这会儿也是好奇,就问了句:“杜前辈,一个小时前,你对老胡说了什么” 杜康抱起了双手,声调低沉地说道:“当时我问他,能不能将麒麟胆的事告诉你。” 我说:“听说在崖山海战的时候,麒麟胆就不知所踪了,为什么如今它又落在了老胡手里难不成老胡祖上是海商,要么就是海匪” 杜康摆了摆手:“胡家的历史我不太清楚,目前也不能确定,他们家的麒麟胆,和古书上记载的麒麟胆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我问他:“胡家的麒麟胆放在什么地方了” 杜康:“据说就埋在祖坟里,当初小胡的祖父过世的时候,小胡的父亲曾开过一次祖坟,所谓开坟入棺嘛,就是把老冢打开,再把新亡故的人放进去,那一次开坟的时候,小胡也在场,据他说,当时他看见冢洞里有一口烂棺材,在半截棺板下面,压着一个足有拳头大小的绿胎珠子,阳光顺着洞口照进去,映到了珠子上,他就看到珠子里好像有浓雾滚动。如果他没记错当时的情景,就算祖坟里的珠子不是麒麟胆,也应该和麒麟胆非常像了。” 我环抱起了双手,不由地皱了皱眉头:“这么说,要想拿到那颗珠子,就必须刨开胡家的祖坟” 杜康也是一脸无奈:“刨他人祖坟,这是损阴德的事,咱们不能干。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如果小胡无法扛过这场天劫,导致护甲断了血脉,胡家的祖坟,就不能不刨了。” 我点了点头:“后代若因天劫而死,导致家中断代,祖坟必定生邪,确实不能不刨啊。可如果老胡扛过了天劫呢” 杜康摇了摇头:“他身上没有修为,年轻时也没做过功德,这场天劫,他怕是无法扛过去的。如果他真的能侥幸活命,咱们就只能等到他寿终正寝,再借由他的后人之手将祖坟打开了。” 从感情上讲,我不希望老胡出事,但如此同时,我又想早点拿到坟里的东西。 当时的心情确实挺矛盾的。 过了小片刻,杜康又对我说:“也不知道不周山的人跟上来没有,我看,还是早点联络龙家比较好,如果等到不周山的人摸进村子,老龙家的人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我点了点头,但没多说什么。 早在一年前,仉亚男就曾反复叮嘱我,说什么,在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不要贸然动手。实用也说过,如果你不了解对手的底细,最好不要妄动,要尽量将自己藏在暗处,不但万不得已不现身。 如今我尚不知跟踪者的底细,现在就联系龙家,未必是最好的选择,可如果再耽搁下去,我也担心不周山的人来得太快,他们毕竟人多,村子里却只有我和杜康,李淮山只能勉强算半个战力,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如果被不周山的围,后果难料啊。 杜康拿出了手机,去联络龙家的人了,我依然抱着手,默默站在村口,一边朝着村子里观望,一边焦急地等待着,等待着吴林来信。 一直到太阳开始西沉了,吴林那边还是没有丁点动静,杜康找村里人买了一些食物,随后就带着我和李淮山去了老宅,今天晚上,我们就住在这里。 我问杜康,为什么村里人看到我的时候,都是一副警惕而又敌视的样子,似乎眼下这个村子,并不欢迎外面的人进来。 杜康说,这里的村民是被外面的人吓怕了,当初老胡在村西头建亭子的时候,曾请来了不少外地的务工人员,这些人里有几个品性不正的小青年,经常在村子里偷鸡摸狗的,还打伤过当地的村民,加上后来村民们得知自己的运气就是被外地人建的八角亭给抽走了,从此以后就变得越发忌惮外人,凡是有外面的人进来,他们都会十分警惕。 我想,这个村子里的人,应该是极少和外面的社会接触的,在他们眼里,这个世界似乎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村内”,另一部分,就是“村外”。 在他们看来,村内的世界不一定总是善意的,但外面的世界,大概总会对他们充满了恶意。 夜里,我和杜康起了炉灶,做了点简单的饭菜,李淮山就坐在炉子边烤火,就算是炉子里黑烟直冒,抢得他咳个不停,他也不愿意离开。 如今又快到年关了,回头想想,从那一次去贵州到现在,一晃眼竟过去了整整九个年头,可即便这么多年过去,老李还是忘不了当年领略到的那股子温寒。 “温寒”这个词,是李淮山自己造出来的,意思就是温水煮青蛙,寒到骨头里,这家伙的语文水平比我还低,能造出这么词,也是因为南地的寒冷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 据李淮山回忆称,09年年关的贵州真的很冷,但那种寒意和北方的烈寒完全不一样,北方的冷,尤其是东北的冷,就像一把磨利的刀子,割在身上,让人皮开肉绽,可贵州的冷,更像是温水煮青蛙,刚刚和这股寒意接触的时候,你几乎感觉不到什么,但这股寒意中还带着很浓的湿气,它会顺着你身上的毛孔,一点一点地渗入到皮肤里,最后附着在骨上,不管你怎么打颤,它就是牢牢地贴,无论如何都甩不掉。 北方的冷,是你知道它存在,提前就会做好防备。南方的冷,却是一种真正的阴冷,它藏得很深,起初你不知道它的存在,可当你真正感觉到它的时,它已是跗骨之蛆,在你的身上扎下了深深的根。 由于早年吞噬过冰蚕蛊的缘故,我对于温度的感知能力下降了很多,确实也无法体会到李淮山当时的感受,但见他缩着身子紧紧靠在炉旁,也知道他当时并不好受。 吃过晚饭,李淮山才稍微好了一些,至少裹上睡袋就不再打寒颤了,杜康点了一盏油灯,抱一本书,靠在灯前安静地看着,我则一直刷着手机,只希望吴林能早点联系我。 一直到了夜色最深的时候,手机屏幕突然耀眼地亮了,短信箱里接连受到了八条信息。 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立即将这些短信一条条点开。 吴林的手机号向来不固定,这次用来发信的号码,也是一个陌生的信号,但光是看信息的内容,我也知道这些短信都是出自他的手臂。 八条短信,每一条都是一套完整的人物信息,吴林说,进入贵州以后,不周山就不敢再让太多人一起行动了,除了吴林之外,只有八个人进了贵州地界,而这八个人,没有一个是不周山门徒,全部都是从外面请来的高手。 每个人都没有具体的名字,只有一个模糊的代号,八个代号分别是魑、魅、魍、魉、犀、兕si、熊、罴i,起初我以为不周山是为了隐藏这八个人的身份,才特意起了这样的代号,直到杜康也凑了过来,他看了手机屏幕,皱着眉头说了句:“不周山真有能耐,竟然把嶓bo冢八杰给请来了。” 我从来没听说过嶓冢八杰的名号,于是问了句:“这些人是干什么,为什么甘愿受不周山调遣。” 杜康一脸的不屑:“这八个人,都是行当里正在通缉的邪修,早年他们曾在嶓冢山聚会,歃血为义,结成异性兄弟,并给自己起了嶓冢八杰这么个没羞臊的名号。这八个人,虽说名声臭,但修为却个顶个的高,不周山能情动他们,肯定是下了血本的。” 我说:“听杜前辈这意思,这八个人,怕是不好对付吧” 杜康猛蹙两下眉头:“何止是不好对付,如果他们八人联手,就是仉侗亲自来,也很难讨到便宜。” 这么猛 我抬起手指,搓了搓自己的下巴,过了小片刻又问杜康:“咱们有多少胜算” 杜康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我那个笨徒弟在这儿,咱们还能搏一搏,可现在我也联系不上他,就靠咱们三个,怕是没有丁点的胜算。” 我说:“在这八个人里,谁的能耐最大。” 杜康想了想说:“八杰之中,以宋铁夫为首,他的修为在八人中应该是最强的。哦,宋铁夫,就是八杰中的魑。不过要论实战的话,宋铁夫只能排第二,实战最强的,是排行第八的毕坤,也就是八杰中的罴。” 我说:“除去这两个人,剩下的六个人,修为怎么样” 杜康说:“八个人修为都不低,不过,如果没了宋铁夫和毕坤,八杰的战力至少下降一半。” 我点了点头,快速动着手指,给吴林回了一条信息:“方便说话吗” 现在我最担心的是,吴林在发完那几条短信之后就扔了手机,我现在发过去的信息,他有可能看不到。 万幸他很快就给了回复:“不方便接电话,短信联系。” 我立即发一条短信过去:“把你们的位置,还有那八个人的性格特征告诉我。” 吴林回信:“贵阳。我和他们接触不多,你要的信息,我争取在明天中午之前调查清楚,在这期间,不要再联系我。” 第545章 名利场 我关了手机,杜康在一旁问:“你想怎样调配龙家的人” “现在还没想好。”我将手机塞进口袋,半仰半靠地躺在睡袋上,一边问杜康:“杜前辈,龙家的实力,你应该很了解吧” 杜康沉沉地点了一下头:“这些年龙家没落,实力已经大不如前,如果你想让他们挡住八杰,怕是很难啊。” 我用双手抱着后脑勺,嘴上说着:“说起来,贵州龙家也算是有着千年基业的老世家了,就算这两年青黄不接,底蕴应该还是有的吧” 杜康皱了皱眉头:“龙家的底蕴依然丰厚若非啊,我总觉得,你好像话里有话呀。” 我笑了笑:“我是想说,如今在龙家,应该还能找到一些名贵的法器,或者修行上能用得着的药材吧,比如那种,能帮助修行者突破瓶颈的药材。” 就听杜康说:“应该是有的,可这些东西龙家就算是有,也不会轻易拿出来用啊。” 我说:“没必要真的拿出来,只要放出一点风声就行了。” 杜康一脸疑惑地问我:“放出风声若非,你心里到底在盘算什么呢” 我长舒一口气,冲杜康笑了笑:“如果八杰联手,咱们肯定没有胜算。要想赢,就必须分化他们,各个击破。我想,这些邪修能聚在一起,终究只是为了自保而已,如果遇上了危险,他们就会精诚合作,可如果分赃不均,他们就会分崩离析。” 杜康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开口问:“你打算怎么做” 对于此,我只能无奈地摇头:“暂时还拿不出具体的方案。” 杜康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倒也没再多说什么,闷闷地叹了口气,就钻进睡袋里休息了。 接下来,我能做的,也只有安心等待了。 第二天一早,我和李淮山照例早起晨练,杜康煮了点热汤,等我们晨练结束以后,就让我们将烫喝了,暖暖身子。 我心里一直在惦念吴林那边的情况,干什么都很容易走神,喝汤的时候,还不小心把烫洒在了领子上,李淮山问我,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我只说自己在思考问题,做事确实不够专注。 一直等到了中午,吴林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将八杰的性格信息编成一个表格,用照片的形式发给了我。 和我预想中的一样,吴林在表格中说,嶓冢八杰表面上看起来一团和气,可实际上互相之间早已有了隔阂,其中又以宋铁夫和毕坤两个人斗得最凶,宋铁夫自持道行最高,对另外七个兄弟颐指气使,丝毫没有半点尊重,毕坤不肯服他,常常和他斗嘴,昨天晚上两个人甚至还动了手,要不是有人出来拉架,最后肯定得躺下一个。 至于这次动手的原因,也是因为宋铁夫想独占麒麟胆,毕坤却认为应该将麒麟胆均分,没人拿走八分之一。 能不能找到麒麟胆还两说呢,这些人就先闹起来了,看样子,在这帮人眼里,利益,要比所谓的兄弟情谊重要得多。 除此之外,吴林还在表格中粗略地罗列出了每个人的性格弱点。 由于时隔太久了,我已经想不起除宋铁夫和毕坤之外,嶓冢八杰中另外六个人的名字了,好在好大略记得他们的性格特征,只因为这些特征,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很重要。 宋铁夫最大的弱点就是刚愎、独断,是个极为自负的人。毕坤和宋铁夫一样自负,但宋铁夫至少还是个有担当的人,毕坤则完全相反,他喜欢质疑他人,但每次都是只提出问题,却不给出解决方案,像这样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凡事不愿承担责任,不过吴林在表格中也说了,毕坤是个目的性极强的人,而且脑子比较活,是八杰中最难对付的一个。 剩下的六个人,性格各有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贪欲都很大。 除了贪欲,六个人的特点大体总结一下就是,魅懦、魍憨、魉愚、犀莽、兕色、熊躁,说白了这就是一帮蠢蛋。 只要能将宋铁夫和毕坤支开,这六个人,很容易料理。 我给吴林发了短信,问他现在在哪,手头有几辆车。 吴林回复称,他目前还在贵阳,算上他在内,一行九人,共有两辆车,魅、犀、熊和他同乘一辆车,其他人乘坐另一辆,在这条短信的末尾,吴林还问我需不需要他先把同车的三个人干掉。 我也是不想让吴林徒增杀孽,就回复他说,不用这么麻烦,在这八个人里,除了宋铁夫和毕坤,剩下的人,不用我们出手,他们自己也会斗个你死我活。并问他,能不能设法将宋铁夫和毕坤支开 吴林说没问题,同时又说,这次他出门没带枪,只靠拳脚的话,对付其他人还能行,可要想对付宋铁夫和毕坤,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了。还说什么,这两个人,他撑死只能弄死一个,至于杀谁,让我自己挑。 这家伙的思路一直围绕着“杀人”转悠,怎么都转不出来。 我回信说,暂时不要动无意义的杀心,只要把宋铁夫和毕坤支开就行了。 接下来吴林那边就没了回应,我怕他不方便,也没再发别的讯息。 随后我又通过杜康,与龙家取得了联系,让他们协助我在贵阳境内布一个局。对于我,龙家人看来并不信任,反复向杜康询问了我的身份,才答应帮忙。 我没有实用那样的韬略,布下的局说来也非常简单,就是让龙家放出消息,声称他们在贵州的药行里找到了一味灵药,寻常人吃了这样的药,可以延年益寿,修行者吃了,可以让修为倍增。 待消息传出去之后,龙家就对外宣称已花高价将药材买走,此后坐火车离开贵阳,并在行车途中将药材“遗失”。 这味遗失的药材,后来被一个半门清捡走,但半门清本身修为不高,也不求益寿延年,只出了一个极高的价钱,要龙家人将药材重新买回去。龙家人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只能发布启示,说,只要有人能将药材从半门清手里买回来,并将其归还龙家,龙家必将半数药材拱手奉上。 当然,如果真有人从半门清手里拿到了药,也不太可能将它还于龙家,而龙家在贵阳发布的那道启示,连同半门清的住址,也只会作为小道消息,传进嶓冢六杰耳中。 买药,丢药,粗略一想,这确实是个很拙劣的骗局,但只要有龙家在,就不怕六杰不上钩。 因为故事虽然是假的,但药却是真的,在老龙家,确实藏有一味能够提升修为的灵药,其名百灵根,在各个门派的典籍上,都有关于它的记载,相信嶓冢六杰见到了它,也一眼就能看出这东西是行货,丝毫没有掺假的成分。 你问我这么好的药材,为什么龙家的人一直放着不用不是他们不想用,而是不能用,百灵根虽说能提升修为、延年益寿,但其中也含有足以毙命的剧毒,入药时,必辅以千年玄龟甲祛除毒性,听龙家人说,从上一代人开始,他们就一直在寻找千年玄甲的下落,可除了寄魂庄如今还保存着一块念头在三千年以上的玄甲,世间恐怕是找不到第二块了。 想必嶓冢六杰应该也知道百灵根不能单独入药,同样也知道,寄魂庄是不可能将自家的玄甲让给他们的,但,百灵根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一个在行当里一飞冲天的机会,有了这味药,他们就有了问鼎巅峰的可能,这几个蠢蛋贪念都很大,我不信他们不上当。 不过话虽这么说,可对于自己布置出来的这个局,我心里还是没什么自信。 我担心,他们能看穿这是一个蹩脚的骗局。也担心吴林无法将宋铁夫和毕坤支走。 可就算事情能顺利进展下去,我还是有其他的担心。 怕就怕,嶓冢六杰真的兄弟情深,愿意平分百灵根。 怕就怕,他们不会自相残杀。 实用布置的局,都是能环环相扣,每个环节都不出半点差错。我布的局,却充斥着大量的不确定性。 这样的差距,也让我心中多了一份挫败感。 对于我的计划,杜康似乎也没什么信心,等我挂了电话,他就在一旁问我:“你说,他们会上当吗”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知道,看运气吧。” 杜康又问我:“那你打算怎么处理宋铁夫和毕坤” 我反问:“杜前辈,你的修为和宋铁夫相比,谁强谁弱啊” 杜康笑了笑:“当然是他更强一些,不过我在行当里混了这么多年,靠得也不是修为。怎么,你打算和宋铁夫正面交锋吗” 我点了点头:“不但要正面交锋,还要将他和毕坤彻底打垮。杜前辈,宋铁夫的实力,在行当里算几流啊” 杜康想了想,说:“他是第一流的若非,你不会是想借着他,在行当里积攒声望吧” 没错,只要我能在杜康的帮助下打败宋铁夫和毕坤,就能在行当里攒下不少声望,再过一年,我就能参加行当里的年评了,在这之前,我必须找机会证明自己的能力,并积攒足够的名望,这样才能在年评上崭露头角。 也许实用说得没错,我确实是个有大欲望的人,名和利,我都想要。 在我看来,我们这个行当,其实就是一个脱离于尘世之外的名利场而已。 第546章 飞蝗石 杜康抱着手,闷闷地看着我,他的表情中有种说不出的复杂,很难猜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当时杜康用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盯着我的时候,我感觉他仿佛在和我对峙,但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与我对峙。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将视线从我的脸上挪开,盯着土坑里快要熄灭的火焰出起了神。 那里的火烧了大半夜,有些木柴已经变成的灰色的粉,有些变成了炭黑色,看起来异常的坚硬,却又异常脆弱。 狭窄的火星在这些漆黑的木头上慢慢跳跃着,彰显着一种似乎和我无关的浮躁。 我心里有些乱,杜康似乎也在思索着什么,只有李淮山还是一如既往,永远是那样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他拿着一瓶矿泉水走到我身边,身子一沉,重重地坐在了我的睡袋上,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我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斜着眼睛看他,他正用力拧开矿泉水的瓶盖,没有留意到我的视线。 灌了一大口水,李淮山才开口问我:“就靠咱们三个,斗得过宋铁夫和毕坤吗” 我没有回应,而是将视线投向了杜康,在我们三个人中,只有他了解嶓冢八杰的实力。 杜康知道我为什么要盯着他看,不用我多问,他就开口说道:“斗还是能斗一下的,至于胜负吗,不好说。你埋在不周山的那条内线,想来也是个修为很高的人吧” 我说:“他没有修为,只是个佣兵。” 杜康捋了捋下巴上胡须,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正午,日头正烈,可村子里的空气,依旧潮湿而阴冷,杜康在土坑前做了一会,可能是忍受不了地上的湿冷,就站了起来,到院子中间活动起了腿脚。 李淮山朝杜康那边看了两眼,又问我:“接下来咱们该干啥” 我靠在睡袋上,只回了一个字:“等。” 接下来,我要等待老龙家的消息,也要等待吴林,只要他一出现,我们就该动手了。 李淮山大概是觉得我今天有点不正常,又问我:“你今天怎么闷闷的,和平时不太一样啊。” 我现在不想多说话,权当什么都没听见,视线一直落在杜康那边。 杜康先是打了一套拳,等身子暖起来了,又回到自己的睡袋旁,将背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七八个杏核样的东西。 那东西上带着很强的灵韵,但杜康没将它们拿出来之前,这股灵韵又藏得很深,至少这一路走下来,我都没有丝毫察觉。 这会我也是起了兴致,就凑到杜康跟前,想看看他手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刚到他身边,他就将一颗“杏核”递给了我,我仔细看了看,这就是一枚两头窄,中间宽的石头,远看和杏核差不多,但近了看,石面上却没有杏核上特有的沟壑,表面十分平滑。 杜康拿着一块巴掌大的方步,一边细细打磨着这些石头,一边对我说:“这些东西就是飞蝗石,早些年的时候,仉侗也用过,不过他本来也不擅长暗器,用了一段时间觉得没意思,就没再碰过这东西。” 我将手中的飞蝗石还给杜康,“杜前辈,你和二爷很熟吗” 杜康抬起头来,望着远处的天空长吐了一口气,无奈地笑了一下:“我和老仉,说起来还是发小呢。” 他是二爷的发小可以前我怎么从没听二爷提过他呢。 这时杜康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过身来问我:“你说说,我手里的这些飞蝗石,放在市面,能值几个钱” 听他的口气里带着几分调侃的味道,似乎是在开玩笑,我也就没特别当真,只是说:“看年代的话,这些石头应该是五代的产物吧年头是有了,灵韵也不错,可问题是,这就是几块普通的石头吧,论材质还是差了点,估计卖不出几个钱去。” 杜康当场就笑了:“当初仉侗看到这几颗飞蝗石的时候,也说它们是普通的石头,嘿嘿,不知道这几年,他的眼力劲有没有长进。” “难道不是石头打的” 说这话,我就伸出了手,想将刚才还给杜康的那块石头拿回来仔细看看,可他却快速将所有飞蝗石收进了口袋里,显然并不打算让我细看,只是对我说:“这些飞蝗石,其实都是用老槐木打的,在我们那一脉啊,也叫它们槐真子。” 我眼巴巴地看着他将所有飞蝗石都放进了背包里,即便是想再仔细把玩一下,也不可能了。 不得不说啊,飞蝗石的手感非常好,圆润柔滑,就像是被细细打破过的老玉,光是拿在手里,就让人身心舒畅。 只可惜我刚才只把它当成了普通的石头,竟没有特别去在意手感,只有在杜康将它们都收起来的时候,细细回味刚才那一幕,才恨不能把它攥在手心里,多感受一下那种罕见的手感。 杜康收拾好了背包,又将地上的睡袋小心卷了起来,他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头也不抬地对我说:“咱们去老胡家看看吧,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我说:“老胡的劫,要到了吗” 杜康手中的动作顿了一顿,叹口气说:“最早申时,最晚亥时,不管是早是晚,该来的,今天终归是要来的。” 当初我刚刚离家游历的时候,在昆明也算待了不断的时间,那时候天天住在老胡家里,虽说互相之间没有太多交集,但毕竟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对于他的事,我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在意的。 希望他运气够好,能够熬过这场劫难吧。 将行装收拾妥当,我们就离开了老宅,回村子里找老胡。 他住的地方离村口不算太远,村口连着两条路,沿着北路走能直达村中央的山龙庙,西边的一条路,就直通老胡住的地方。 村子虽穷,但大部分房屋都是两层高的木楼,只有老胡住的地方,是一座高度只有两米多的矮房,被两座木楼夹在中间,阳光照过来,也被楼房挡住,老胡家的屋门前压着一片厚厚的影子,看起来格外压抑。 杜康敲响了房门,没多久,陈旧的老木门就在一阵低沉的“吱呀”声中敞开了,开门的人是老胡,此时他的脸上透着一抹病入膏肓式的疲惫,但还是咧了咧嘴,给了我们一个憨厚的笑容。 看到他这一抹笑,我心里也是沉甸甸的。 “也没什么能招待你们的,要不喝点水吧。” 迎着我们进了门,老胡就靠在门口,有气无力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转过头去看他,本来想说一句“不用麻烦了”,可还没等开口,就看到路对过的木楼上快速闪过一个人影。 对方的速度非常快,我只是在窗户里看到了半个肩膀,下一瞬间,他就彻底消失了。 我站在原地愣了一阵子,后来才突然想起来,路对过的那座小楼,我之前也曾看到过,当时的情景也和现在差不多,我开这车在村路上走,路旁的窗户里都露着一张人脸,死死地盯着我看,我抬头看他们的时候,他们也不回避,只有这座楼上的人是个例外,上一次我朝那扇窗户中观望,他也和现在一样,快速将自己藏了起来。 越是这么想,我就越觉得不对劲,杜康见我一直盯着门外看,就问了声:“怎么了” 我皱着眉头,撇了一下嘴:“按说这个村子里,应该没有不周山的眼线才对啊。” 刚才我就在想,刚才出现在窗口中的人,难不成是不周山的眼线,可回头一想又不对,不周山原本也不知道老胡究竟住在哪,不可能在这里安插眼线,再说了,如果他们早就将眼线安插在了这里,为什么还要在贵阳耽搁时间。 从吴林发给我的信息上来看,不周山也确实不知道我们根本没有去过贵阳。 杜康也朝着门外看了看,回头又问我:“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我简短地说:“一个人影,从二楼的窗口前一闪而过。” 杜康转而指着对面的楼房问老胡:“住在那个楼里的,是什么人” 老胡说:“那是我三姑奶奶住的地方,她家的女婿早年得了疯病,家里人不敢放他出来,就一直把他锁在二楼上。仉师傅刚才看到的应该就是他。” 是个疯子么,怪不得和其他村民不一样呢。 说话的时候,老胡就将视线投向了里屋那边,眼神中透着深深的疲惫,等一番话说完,他又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 杜康走过去,拍了拍老胡的肩膀,似乎想要开口安慰他几句,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脱口,最后也只是张了张嘴,没说出半句话来。 老胡冲着杜康笑了笑:“杜师傅,我有个请求,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我。” 杜康点了点头:“你说吧。” 老胡又是一阵长叹:“我老婆家里的人,都挺势利的,要是这一回我抗不过去,她家里人可能不愿意照顾她,你看” 我抢在杜康前面开了口:“我照顾她。” 老胡愣愣地看着我,手臂微微有些颤抖。 我对着他点一下头:“交给我吧,我会照顾她的。” 老胡眼中带着红,抱起了拳,想要朝我作揖,可那股被他强压着的眼泪,却像即将决堤的洪水一样压迫着他的肢体,剧烈的颤抖,已让他无法做出其他的动作,最终也只能抱着拳,远远地望着我。 第547章 天劫 想当初我在昆明落宿的那段日子里,每天早上,老胡都会带着疯女人到工地上放风,我至今还记得那辆布满灰尘的就摩托,它承载了老胡对生活的所有幻想,也承载了疯女人仅剩不多的记忆。 说实话,最初我并不理解老胡,也曾问过他,既然女人已经疯了,让她待在家里不好吗,带着她去工地,那里噪音,还有路人怪异的眼神,对她来说岂不是一种极大的刺激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老胡和我还不熟,每次他都只是憨憨地笑笑,不多说一句话。 直到混得熟了,又一次我和老虎喝了点酒,他才告诉我说:“自打我家的婆娘疯了以后啊,就老是想着我们结婚以前的事,那时候她在工地旁边卖饼子,一天也能赚三十多块钱呢,后来我们结婚了,她还说,跟着我过上了好日子,心里反而不踏实了,总说什么,还是当年卖饼子的时候心里安宁。我就想啊,说不定带着她去工地上看看,走走,她心里头究竟静下来,说不定病也能好了。” 每次疯女人到了工地,也确实会变得安静一些,老胡就想,说不定这样坚持下去,她真的能恢复以前的样子。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老胡究竟为什么变得这么落魄,老胡自己也不记得了,我也曾问他,为什么不出去找一份工作,只靠着打零工过活,日子总归还是太苦了,我知道他并不是一个懒惰的人,原本可以让日子好起来。 老胡说,如果他找一份固定的工作,就没人照顾老婆了,他不想把女人送进医院里,他的女人离不开他。 在昆明的那段日子里,每次我买点好鱼好菜回去,老胡吃得都很少,他的那一份,大半都给女人留着,每次我给他点钱,他总是客气地推辞,可最后还是会收下来,然后我就会看到女人身上有多了几件新衣服,她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穿着新衣在家里高兴地跳舞,老胡还是那样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可看到女人高兴得样子,也笑得像个孩子。 我不知道老胡究竟算不算是一个好人,但我知道,他是个好丈夫。 如果他的儿子没死,或许,他也会是个好父亲。 只可惜这世上的所有现实,都没有假设的余地。 那场推迟了数年的天劫,终究还是会落在老胡头上,这是他的业,也是他的命。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过了申时,过了酉时,还有两个小时,就是天劫降临的最后期限了。 起初老胡也怕,怕到心惊胆战,他一直坐在椅子上,大气都不敢出,身子不停地抖。 家里的疯女人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直屋里屋外地忙个不停,嘴上也不住地念叨着,小东就快放学了,该做饭了,不然小东回来是要饿的。 她一次一次地进厨房,做了几次饭,十几个盘子和碗被她一次次地拿出来,摆在桌子上,然后又念叨着同样的话,健步如飞地走进厨房。 我留意到,不管桌子上多了几道菜,摆在桌角的筷子,却总归只有三双。 老胡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妻子,眼神中只剩下深深的不舍。 在他的脸上,我仿佛能读出一句话:不管你变成怎样,我都不会丢下你,可现在我也要走了。 晚上九点,杜康的手机那种突兀地响了起来,让屋子里的人都不由地颤了一下,我死死盯着老胡,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上。 可这时候的老胡却突然变得轻松了,他长长吐了一口浊气,一直紧缩着的身体也随之舒展开来,随后他离开椅子,朝着厨房里唤了一声:“丫头。” 疯女人听到了他的呼唤,快速跑到了客厅,嘴里还念叨着:“你叫我干啥子嘛,小东就快放学了,饭还没做好呢。” 老胡笑着走到她面前,慢慢伸出手,将她深深拥进怀里。 此时的女人仿佛也感觉到了什么,用力揽住老胡的腰,老胡将她松开的时候,她依旧拼命地揽着。 老胡轻轻揉着她的肩膀:“我出去一趟。你快去做饭吧,小东要放学了。” 女人这才慢慢地放开他,缓缓地走向了厨房,可到了厨房门口,她又转过头来,对老虎说:“早点回来啊。” 老胡只是冲着她笑,却没有其他回应。 直到女人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门前,老胡才用力转过身,朝着屋门方向走了过去。 他不想死在家里,至少不想让女人看到他死。 我和李淮山对视一眼,也快速跟上了老胡的脚步。 离开家以后,老胡就没了命地朝村子东面跑,那里是一片山林,也是他为自己选定的最后归宿。 我随着他进了山林,随后来到了一座被枯草覆盖的小山包上,除了数不尽的老树和黄草,这里还立着一座用石垒的古冢。 上了山头以后,老胡的脚步就慢了下来,散步似地走到冢边,扶着地面,慢慢地坐下。 杜康正了正自己的背包,走到老胡跟前,语音低沉地问了句:“后悔吗” 老胡笑得很淡,可语气却异常的压抑:“怎么能不后悔。如果当年没有立下那座亭子,村子的人不会死,小东和丫头,也能好好地活着。” 杜康叹了口气:“如果没立下那座八角亭,你也能好好地活着。” 老胡依旧笑了笑,此时他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和笑容一样淡然了:“我这条命不值钱,死就死了。” 在那一刻,我仿佛觉得老胡的背突然挺拔了不好,他仿佛又变成当年那个叱咤商场的富商,又变成了那个自信满满的年轻人。 杜康默默地盯着他看了一会,也笑了:“你已经解脱了。” 老胡没有回应杜康,只是转过头来对我说:“仉师傅,等我死了,老冢里的东西,你都可以拿走,就当是老胡家馈赠给你的吧。” 我朝他身旁的老冢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仉师傅” 老胡突然又喊了一声,喊得很急。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对他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老胡这才冲我一笑,默默闭上了眼,等待着天劫的来临。 天劫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说实话,这种问题大概无人能够解答,因为能够解答的人,都已不在这个世界。我曾听人说,真蟒化龙,必然要经历九天雷劫的洗礼,当是时,乌云盘顶,明雷震宇,那是人世间最瑰丽的场景,也是最让人胆寒的场景。 我没见过真蟒化龙是什么样子,也许这一生都没有机会见到,但我知道,天劫来临的时候,总是无比突然,让人没有半点的准备。 或许老胡是个幸运的人,他早就知道天劫什么时候来临,也在死亡的前一刻,得到了解脱。 但解脱,并不意味着救赎。 在他闭上眼的那一刻,我就感觉到他身上的生气已变得躁动不安,几秒钟之后,他又突然睁开了眼,整个身子因为剧烈的痛苦缩成了一团。 杜康后退了一步,抬手挡着我,不让我靠近老胡,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胡趴在地上无声地挣扎着,他的十根手指都死死地抓在土壤里,额头上青筋暴烈,他张大嘴,眼球暴起,几乎要冲出眼眶,可即便这样,他也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林子里到处充斥着这种诡异的安静,天劫无声无息的爆发,老胡的生命,也在无声无息中走进了尾声。 在长达二十分钟的挣扎之后,他那扭曲变形的肢体终于松弛了下来,努力昂起的头,也慢慢垂到了地上。 我知道他的劫已经过去了,于是推开杜康,快速送到了他身边,这一次杜康没拦着我。 老胡的身子已然垮了,可当我将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时,却发现他脉搏竟然还在跳动,又试了试他的鼻口,气息还在 我不由得一阵惊喜,转身对杜康说:“还活着” 杜康却闷闷地摇了摇头:“寿元还在,可三魂尽散,人已经死了。” 我这才意识到,老胡虽然还有气息,可他身上的天、地、人三魂,已经彻底消散,剩下的七魄,也会在两天之内消失在天地之中,到了那时候,他仅剩的这一点气息,也会随之停止。 如今的老胡,只是一个只剩两天寿元的空壳,与尸无异。 想通了这些,我心里的那点侥幸,也跟着垮了,呆呆在坐在地上,望着瘫在一旁的老胡,心里一团乱麻。 杜康长吐一口气浊气,低声说:“所谓天道好轮回,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啊。谁的因,谁的果,逃不掉的。” 我也叹了口气:“我本来以为,老胡的劫,可能是一场车祸,也可能是绝症,也没想到却是现在这个样子。” 杜康盯着老胡,慢慢吐出一句:“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 我伸出手,将老胡背了起来,他的身子就像瘪了的气球一样,软塌塌的,已经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杜康问我:“不打算刨开老冢吗” “只要老胡还活着,冢就不能动。” 说完,我正了正后背,让老胡趴得舒服一点,随后就迈开了步子,朝山下走去。 第548章 请君入瓮 我以为,老胡的事好像给了我很大的刺激,在我背着他走下山坡的时候,望着布了一层潮气的村路,总觉得自己好像想通了什么,同时又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什么都没想通。 这是一种很别扭的感觉,让人心里憋着一口火,却找不到发泄的理由。 我怕老胡现在的样子,对疯女人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刺激,就没有回矮房,径直回到了村边山坡上的老宅院。 杜康和李淮山也跟着我一起回来了,我们腾出了一个睡袋,用来安放老胡的躯壳,随后就凑在一起,坐到宅院的门口安静地等待着。 山村的天空少了城市里的喧嚣,却也多了一份难得的纯净,入夜以后,围绕在山间的雾气散了,夜空中一派星辰闪耀的光景,仿佛星河离我们很近,只要登到对面的山头上,就触手可及。 杜康抬头望着星空,眼神中说不出的清澈和通透,我想,当时我的眼睛里应该是浑浊的,因为我看不透那近在眼前的天。 快到午夜的时候,龙家传来了信息,说嶓冢六杰果然上当了,他们在贵阳市的郊区争得你死我活,每个人都想将百灵根据为己有,所谓的兄弟情义在利益面前,也变得不堪一击。 龙家人趁着六杰虚弱的空当,出手将他们控制住了,并打算将他们送交组织处理。 在这通电话的末尾,负责和我通信的龙家人还口口声声地谢我,说什么,因为我愿意找他们帮忙,这一次,他们也有了在组织里立功的机会。 言外之意我也能听得明白,看样子,龙家人是打算将活捉嶓冢六杰的功劳全算在自己头上了,至于我,只是一个出主意的人而已,这次的功劳,几乎和我不沾边。 对方谢我,说白了就是得了便宜卖乖,不过我也不介意,虽说没了功劳,但如果通过这次的事,能让龙家心甘情愿地和我交好,对于我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那边龙家人刚刚挂了电话,吴林就发过信息来了,说毕坤已经算出了我的位置,现在正和他,还有宋铁夫一起朝这边赶,估计后天晚上就能到,同时还问我,需不需要他出手,先干掉两人中的一个。 我没有回信,只是长按关机键,让屏幕慢慢黑了下去。 不管吴林杀不杀人,那都是他自己的事,和我无关。不过我想,他应该不会在半路上动手,之所以反复问我要不要提前干掉一个,也只是想看看,我和他到底是不是一类人。 吴林发过来的短信,杜康也看到了,我刚刚关掉手机,他就开口问我:“你这个朋友,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动不动就要杀人” 我说:“他是个海外佣兵,杀人越货的事干多了,惯性思维。” 不知道为什么,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杜康竟朝李淮山那边看了一眼,过了一会又对我说:“出门在外,交朋友还是小心点好。” 李淮山当场瞪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杜康朝他摆了摆手:“我说的不是你。” 我从鼻子里吭了一口气,没接话茬,李淮山白了杜康一眼,也闭上了嘴。 过了五六分钟,杜康又对我说:“宋铁夫对付起来还容易些,最麻烦的是那个毕坤,他不但修为高超,更精通实战,要想把他扳倒,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想了想,说:“交手的时候,最好能和他短兵相交,我比较擅长肉搏。宋铁夫的修为比毕坤高出多少” 杜康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用很慢的语速说着:“但说道行的话,一个宋铁夫,能顶得上两个毕坤。不过宋铁夫在行当里混迹了这么多年,很少和人面对面地交手,他的道行,主要体现在布阵和风水上,另外,他手里还掌握着几道威力极大的的大术。” 说到这,杜康又话锋一转:“不过大术嘛,是站起来都比较耗费时间。如果我没有猜错,动手的时候,毕坤肯定会为宋铁夫护法,由他牵制住咱们,给宋铁夫争取施术的时间。” 我花了一点时间思考,随后才开口:“应该还有另一种可能。” “另一种可能” “嗯,宋铁夫和毕坤不和,加上嶓冢八杰中的六杰都不在,我想,毕坤有可能借着这个机会,摆宋铁夫一道。” “你的意思是” “我在想,毕坤到了村子里以后,会不会抛下宋铁夫不管,自己去找麒麟胆” “可他并不知道麒麟胆藏在哪里啊。再说,就算他想抛下宋铁夫不管,宋铁夫也未必让他离开。不管怎么说,宋铁夫比咱们更了解毕坤,如果毕坤突然提出分兵两路,他一定知道毕坤想做什么。” 我先是点了点头,又问杜康:“毕坤应该是筮卜方面的行家吧” 杜康:“嗯,他在筮卜上的造诣可以算得上高深了。” 我接着说:“所以说,只要给他足够的信息,他应该能算出麒麟胆的位置,对吧” 杜康依旧点了点头:“他确实有这样的能耐。” 这是我想要的答案。 本来手机已经关机了,可现在为了和吴林联系,我只能再次开机,屏幕一亮,就发现短信箱里又多了一条短信,是吴林发来的,追问我到底需不需要他半路上动手。 在给吴林回信之前,我先问李淮山:“离村子最近的县城有多远” 李淮山说:“那得看你走那条路了,附近就一个县城,城南城北的路都能通到这边来,走南路需要大半天的车程,走北路的话,车程也就两个多小时。” 两条路都能通到这来那事情就更好办了。 我立即给吴林发信:“你后天下午能到县城吗” 吴林回复:“哪个县城” “就是离村子最近的那一个。” “赶一赶的话,最早后天下午四点多才能到。” “四点也不算晚,我记得县城里有个农贸市场,后天四点半,我和杜前辈在那里等你们,你只要让宋铁夫和毕坤看到我们就行了,不需要上来搭话。” “你想干什么” “我当然有我的计划,你就别的多问了,解释起来太麻烦。出县城的时候,你走城南口的那条路,我走北路。到了村子,你先别急着进村,先带着宋铁夫和毕坤在村子周围转一转,尤其是村子后面山,你要多转一转。” “没问题。” “如果宋铁夫和毕坤决定分头行动,别拦着,但你要跟好毕坤,如果他要开冢,你就把他干掉。” 干掉这两个字,我是特地加了引号。 “开冢,开什么冢”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按计划行事吧。” “没问题。” 杜康一直皱着眉,看我和吴林交换信息,知道我将手机收起来,他才舒展了一下眉头,若有所思地问我:“你和那个实用,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笑了笑,说:“亦师亦友。” 杜康捋了捋胡子,似乎是感慨,又似乎有些担忧,轻轻叹了口气,吐出一句:“你从他那里,学了不少东西啊。” 很显然,杜康已经看穿了我的计划,可李淮山还是一脸懵,不停地问我到底打得什么算盘,我懒得解释,就让他别多问。 其实我的计划很简单,就是要借助宋铁夫和毕坤的传承不同,将他们两人拆开,以便各个击破。 宋铁夫精风水堪舆,毕坤精的筮卜算命。 吴林一行要在明天晚上才能进入村子,到了那时候,村子上空星河浮光,借明朗的星象和大炁的走势,毕坤应该能推算出麒麟胆的大体位置,加上老冢那边的灵韵本来也不太正常,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一定会直奔那个方向。 至于宋铁夫,他一定会朝老宅那边来的,之前杜康也说了,老宅里的隐门,就是十里大山的龙眼所在,如此特别的地方,很难不阴气宋铁夫这个风水行家的注意,其实在得知麒麟胆存在胡家祖冢中之前,我一直以为,它应该就藏在隐门的另一侧。 连我都会这样想,凭自己本事发现龙眼所在的宋铁夫,一定也会这样想。 另外,宋铁夫和毕坤这次来,目标本来就不是我和杜康,而是麒麟胆,我去县城和他们见面,就是要告诉他们,如今的村子里无人驻守,不但可以长驱直入,而且,即便是分头行动,也不会出现意外。 为了让宋铁夫和毕坤放心分兵,后天到了县城,我还有一步棋要走,而这一步棋能不能走好,关键就看我这两年来积攒下的人脉,到底能不能靠得住了。 计划初定,接下来时间就过得很快了,第二天早晨,天还没大亮,我就拨了庄有学的电话,他不知道在忙什么,电话没接通,无奈之下,我又联络了邢伟。 当时邢伟正在青海出任务,我问他在贵州这边有没有比较熟的公家人,邢伟问我要干什么,我说我打算把县城的北路封了,另外在农贸市场那边,能不能派几个警员过去巡逻。 第549章 稚子初成,心算神机 邢伟也是半天摸不着头脑,问我这是想干什么。 我还是那句话:“解释起来太麻烦,你就说能不能办吧” 邢伟犹豫了片刻才回应我:“能办是能办,不过封路挺麻烦的,你打算封多久” 我说:“明天下午四点半到五点半,一个小时,能行吗” 邢伟那边又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开口:“行吧。” 我感觉他马上就要挂断了,就抢先一步说:“明天我要提前和巡逻的人见个面,你给安排一下吧。” “嗯,好。” 邢伟简短地应了这么一声,接着就挂了电话。 我放下手机,长出了一口气,杜康就在一旁说:“你这种步步为营的行事风格,也和实用如出一辙啊。” 对于此,我只是挑起嘴角,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又是一天过去,邢伟发来了巡逻队的联系方式,让我自己和他们接洽。 我不想耽搁时间,立即开车前往县城,跑到当地派出所和巡逻队的人见了一面,挑了两个眼力活的,让他们配合我演一出戏。 四点不到,我和杜康就来到了农贸市场,巡逻队的人比我们早一个小时到场,一直在市场周边反复巡查。 对于巡逻队的突然出现,市场里的贩子们似乎都感到很疑惑,不时看到有人凑在一起,眼睛望着市场门口的巡逻车,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吴林说他最早四点半到,那他就一定会在四点半准时到达。 果不其然,四点刚刚过半,就有一辆装了后壳的皮卡开进了市场内,我朝那辆车的前车窗瞥了一眼,正好看到吴林也趴在窗口上向外张望,他现在还带着易容用的面具,整张脸是十分僵硬,就像是有人在他的面部肌肉上注了一层硬蜡。 我立即朝巡逻队的人实了个眼色,领队收到信号,不动声色地合了一下眼皮,就算是回应了。 说起这个领队,我现在还有点印象,他具体叫什么我忘了,这也确实不能怪我,毕竟常年在行当里走动,见的人太多,深交的却很少,大部分都只是短暂地接触一两次,后面就没了联系,记不住名字也是情理中的事。 虽说忘了他的姓名,但还记得邢伟说说过,这个人在部队里的时候是出了名的硬脾气,于是他家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石头,他和邢伟是同年入伍,在同一个特战队里执行任务,后来邢伟在部队留任,他则退伍回到了地方,在派出所干副所长。 石头的脾气到底硬不硬,我和他接触不多,也不敢随便下结论,不过他当时给我的印象是眼光相当毒辣,做事该圆滑的时候圆滑,该强悍的时候也极为强悍,是个不多见的狠角色。 等到吴林将车子开到了离我不远的地方,石头也带着队走过来了,他一早让手底下的人打扮成了菜贩,现在他朝我这边走,菜贩也推着一辆三轮自行车,横插到了我和他之间。 四点多的菜市场已经人满为患了,这么一辆满载的车子过来,很多人都要扭着身子避让,我也不例外,但别人避让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我却故意将步子跨地很大,从车侧闪开的同时,也歪歪斜斜地撞在石头身上。 那一下是真撞结实了,石头没扛住力,顺着我的胳膊就倒了下去,也就在他俯下身子的时候,我的手掌正好搓在了他侧肋上,直接将枪套连同手枪一起搓落在了地上。 随后我就快速俯身,捡起枪套,要将它还给石头。 不周山一定事先研究过我的资料,他们知道组织上本来就给我配了枪,也知道我入行时间不长,最大的短板就是经验不足。 其实在这种时候,警务人员掉了枪,你最好躲远一点,别去碰他们掉在地上的东西,我之所以弯腰捡枪,也是因为考虑到,在不周山掌握的信息中,这应该是我第一时间会做出的下意识动作,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我这边捡起了枪,周围的警员立即上前,将我团团围住。 按照设计好的剧本,接下来就该有人说话了,可还没等他们说出台词,我就从余光里看到,一道寒光以极快的速度从皮卡车里蹿了出来。 那东西上没有念力,应该是金属火机一类的东西,我也就没有躲避,呆呆站在原地,等着那东西撞在枪柄上,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别说,这阵声响,和开枪的声音真的很像,周围的警员一下子就愣住了,站在包围圈外围的菜贩子也愣了,在短暂的沉寂之后,人群中就出现了骚动。 不用想也知道,刚才那道寒光,肯定出自吴林的手笔,他的眼力劲真不是盖的,这么一来,就不怕宋铁夫和毕坤不上当了。 石头捂着胸口,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来,从我手里夺过了枪支,问我刚才是不是开枪了。 我当然矢口否认,可他不听我的解释,只让我和杜康跟他走一趟,并叫了两个警员随性,剩下的人则留在市场,维持秩序。 我和杜康被石头押上了警车,吴林也开着他的皮卡,悄悄离开了菜市场。 直到现在我还觉得,吴林的出手,对于我的计划来说,简直是神来一笔,这么一来,宋铁夫和毕坤就会认定,是他将我送进了局子里,也正是因为他突然出手,我和杜康很长时间都无法离开县城了。 以前我就觉得吴林是个聪明人,现在看来,我确实没有看走眼。 上了警车以后,石头就让人快速将我们送到县城北路,我否决了他的提议,建议再等一等,吴林他们接下来可能先朝北路那边走,如果宋铁夫和毕坤发现我所在的警车没去派出所,而是和他们顺路同行,再看到北路被封,很可能起疑心。 后来石头还是先将我们送到了派出所,给我们弄了几分盒饭,草草吃了,才在下午五点从派出所出发,快速赶到了县城北路和省道的交界处。 李淮山一早就在这等着我,我和杜康一上车,他就拉起了手刹,带着我们出了县城。 路上,李淮山问我为什么非要来县城,有为什么非要找人在农贸市场巡逻。 正好路上也没什么事,眼看时间充足,我就简短地向他解释了一下。 来县城的原因我之前已经说过了,就是为了让宋铁夫他们看到我。而之所以让石头他们在农贸市场巡逻,一来是为了让他们配合演戏,以便告诉宋铁夫和毕坤,我被押进了局子,短时间内出不来,让他们安心分兵。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我担心宋铁夫和毕坤狗急跳墙,会在农贸市场直接动手,有石头他们这些公家人在场巡逻,宋铁夫和毕坤绝对不敢贸然行事。 听我将自己的目的和盘说出来以后,李淮山就瞪大了眼,像见鬼了似地看着我。 我怕他弄出事故来,就指了指前车窗:“好好开车。” 李淮山将脸转向了正前方,过了一会又转回来了,我问他又要干什么,他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挠了挠头皮,对我说:“以后实用再给你上课的时候,能不能把我也叫上”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有点虚,处处都透着“不情之请”的味道。 我就对他说:“你又没学过兵法,实用教的那些东西,你也听不懂啊。” 李淮山侧着脑袋,斜眼看着前方的路,嘴巴却依旧正对着我,说:“回头我就去买几本看看,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尉缭子,我都买。” 看着他那副心急要吃热豆腐的模样,我也被逗乐了,打趣道:“哟,你还知道吴起兵法和尉缭子呢不容易啊。” 李淮山确实有些心急了,也不介意我的调侃,只顾着追问:“你就说能不能带上我吧,给个准话” 我无奈地笑了笑:“这事儿你问我也没用啊,得看六姑父的意思。” 李淮山在自己脑袋上抓了一把:“他要是不愿意教我,你教我也行啊。你就说愿不愿意教我吧,啊” 他这边话音刚落,坐在车后座上的杜康就开口了:“就算若非愿意教你,其实也没什么意义。” 李淮山从后视镜里看了杜康一眼:“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杜康对着后视镜咧嘴一笑:“你太笨了,学不会的。” 李淮山一张黑脸甩了过去:“嘿,我说你这个人,怎么个意思” 我抬手在李淮山肩膀上拍了一下:“好好开你的车,别分神” 李淮山这才扭正了身子,将注意力放在了前方的路上,可过了一小会,他又按捺不住了,侧过脑袋来问我:“你到底愿不愿意教我啊” 我抱着手沉思了一会,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教你倒是没问题,至于能学多少,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李淮山脸上总算露出了笑脸:“等得就是这句话。回头我要是学成了,请你吃顿好的。” 这时候杜康又嘟囔了一句:“照这么说,你这顿请啊,若非怕是吃不上喽。” “嘿,我说你”李淮山说着话,就要把脑袋扭到后面去,我立即伸手,将他的脸掰回来:“好好开你的车” 第550章 夜袭 坐车回到村子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老胡的气息从今天早上就开始持续变弱,我们进入老宅的院子时,他已经彻底没了生机,尸体正以难以想想的速度腐朽,仅仅一到一天,脖子上已经显现出了尸斑。 杜康建议尽早将老胡的尸体下葬,以当前的条件,火葬肯定不可能了,只能将尸体完整地入土。 我不打算将老胡安置在古冢里,如果山脚下的河流没有被阻断,古冢所在的山头,倒也算一处难得的佳穴,可如今河道断流,加上河底又涸而不透,胡家的老冢,也早就变成了一座凶冢。 和杜康商议了一下,我们最终还是在村西的山林深处挖了一个坑,将老胡埋了进去,并简单地立了一座墓碑,等到这次的事处理完了,杜康再去联络石场的人,给他弄一做正式的大理石碑。 挖坑的时候,第一铲土是杜康刨起来的,填坟时,最后一铲土则由我落下。 杜康和我,是老胡的始终,杜康开启了他的天劫,而我,则要完成他最后的心愿。 新坟做好,吴林他们依然每到,我左手拿着工兵铲,抬头望向树林顶端的夜空,长吐一口浊气。冬季里的枯枝在我的头顶上连成了一片巨大的脉路,夜幕像黑布一样盖在上面,将整座林子,还有林子里的我,死死包裹了起来。 杜康在一旁问我:“在想什么” 我叹了口气,将头沉下来,看着老胡的坟墓,说:“如果我能早一点认识老胡,绝对不会让他走到今天这一步。” 杜康摇了摇头:“这是他的命,除了他自己,没人能救得了他。” 我将工兵铲折叠起来,插进了背包的侧兜,一句话也不想多说,朝李淮山招了招手,就闷闷地走向了林外。 晚上十点一刻,一辆开着远光灯的带箱皮卡进了村口,我站在老宅院门口,能清楚地看到两扇明亮的车灯将小半个村路上的木楼照得通亮,村路也同样被照亮了,上面还压着斜长的楼影。 杜康将三枚飞蝗石装进口袋,走过来问我:“宋铁夫他们能上当吗” 我撇了撇嘴:“看运气吧。” 说完,我又转向李淮山,问了一句:“车藏好了吗” 李淮山竖了一下大拇指:“妥妥的。” 今天晚上回到村子里的时候,我还在想该怎么把我们的车藏起来,当时李淮山说,只要把车开到田头上,再拿几个草席子,围着车身裹上一圈,等夜深了以后,离远了根本看不出那是个什么东西。 希望他没说大话。 看着那辆皮卡慢慢开进了村,我心里也跟着捏起了一把汗,按照我之前和吴林的约定,他不该这么快就进村的,难不成,我的计划被宋铁夫和毕坤看穿了又或者,现在开车的人并不是吴林 车子进了村以后,一直开到了山龙庙附近,在这之后,远光灯就换成了近光灯,两个硕大的光点压在路面上,车子在村里上艰难地掉头,灯光也顺着地面,慢慢转向了正北方向。 吴林最终还是将车子开出了村口,接下来,他应该会在山林周边转上几圈。 我们不能再靠在墙头上观望了,于是纷纷俯下身子,躲在了院墙下的阴影里。 杜康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朝我跟前凑了两步,我觉得他好像有话要说,就将视线转到了他身上。 他将半个身子压过来以后,就开口了:“确实不大对劲。”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不对劲” 杜康特意压了压声音:“车子开进村的时候,我发现有不少人躲在窗户后面朝路上看,只有那座老木楼里的人没现身。” 他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杜康口中的木楼,就是老胡家对面那座楼。 我想了想,说:“疯子的想法大概和正常人不一样吧,他就算不出来张望,或许也在情理之中呢。” 嘴上虽这么说,可我这心里怎么都觉得别扭,按说疯了的人,比常人更敏感才对,半夜里村路上行车,动静不小,除非他被家里绑在了床上,不然的话,无论如何都该跑到窗前看看的。 杜康的话,证实了他的想法和我一样:“疯子可是比常人更敏感。” 我撇了撇嘴:“现在说这些也没意义了,先考虑眼前的事吧。” 杜康只是点了一下头,没再说什么。 我仔细聆听者皮卡车的动静,它先是山林外围转了几圈,最后发动机的声音又在村口附近熄了,杜康慢慢直起身子,朝着宅院外望了一阵,突然说一声:“分兵了” 我心里顿时浮起一阵激动,也站起身来观望,就见皮卡车上的人已经徒步走上了村路,两人朝着古冢方向去了,剩下的一个,则是直奔我们这边来的。 从体态上来看,朝古冢方向行进的人都比较年轻,而奔老宅来的人,身形则有些佝偻,看起来年纪很大了。 也就在我和杜康朝村路上观望的时候,有一座木楼前亮起了门灯,在黑漆漆的道路上染出了一片橙黄,楼里的人没出来,灯就这么孤孤地亮着,吴林从光区中走过的时候,虽然离得太远,我看不清他的脸,但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他的背影,想必,此时走在他前面的人,就是毕坤了。 等吴林快要跨过灯光照亮的那片区域时,木楼的楼门突然被人推开了,毕坤快速朝门口望了一眼,吴林则直接停了脚步。 一个看不清模样的老人靠在门口,和吴林说着什么,我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内容,只看到吴林用手比划着什么,与此同时,毕坤慢慢挪着步子,整个身影都隐没在了无法被光照亮的黑暗中,接下来,他又加快了脚步,像阵疾风一样冲向了古冢所在的山头。 我心中大急,如果吴林不赶紧跟上去,毕坤很有可能先一步打开古冢 可吴林似乎一点也不着急,还在和楼门口的老人说话,前后过了大约有一分钟,老人才退回屋里去,并熄了门灯。吴林这才撒开脚步,朝着毕坤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万幸,吴林耽搁的时间不长,短短一分钟的时间,毕坤应该也无法打开古冢。 宋铁夫现在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杜康压低声音对我说:“你如果想一个人把宋铁夫拿下,最好和他打贴身战。” 对于此,我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杜康说得没错,我的确想靠一己之力将宋铁夫擒住,杜康的修为比我高,在行当里的名望更不是我能比的,如果他和我一起出手,就算不出多少力气,最后的功劳,也总归是他的。毕竟谁也不会相信,像我这样一个刚刚入行两年的新兵,能压住宋铁夫这种成名已久的高手。 见我半天没有回应,杜康又开口道:“宋铁夫虽说不精实战,但我听说,他的拳脚也相当厉害,你最好小心一点。” 对于他的善意提醒,我还是无法置若罔闻,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 月色下,宋铁夫的影子离老宅越来越近,杜康带着李淮山躲进了院子南侧的一间小房里,我就缩着身子,将自己隐藏在院墙的阴影里,在我身后是一棵枯萎的老树,从这个位置到宅院门口,只有五米左右的距离,非常利于伏击。 很快,宋铁夫的脚步声已经传到了我的耳朵里,那步子算不上轻盈,但发力绵长,每跨出一步,宋铁夫和院门间的距离,就会缩短一米以上。 当他离门口还剩下最后十米的时候,我的心脏快速震颤起来,不过这样的紧张只出现了短短的一瞬,在这之后,心中就是极端的安静。 被实用调教了一个半月,如今我已能熟练控制自己的心境。 走到院门前的那一瞬间,宋铁夫似乎犹豫了一下,他的脚步声戛然而止,随后就默默地站在门槛另一侧,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像是在聆听院子里的动静。 我已隐藏了身上的气息,但还是担心暴露,于是也将呼吸声压得很低,在这深寂的夜里,几乎就连我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喘息和心跳声。 在片刻的犹豫之后,宋铁夫喘了一口大气,将一只脚迈过了门槛。 我全神贯注地盯紧顺着门框照进来的月光,宋铁夫的影子被这道光拉得很长,像一条被拉伸的黑色牛皮糖,顺着门槛,一直延伸到远处的老房子下。 他将一直脚掌踏在地上的影子里,另一只脚却迟迟没有迈进来,我压着心性,面部表情地看着那只脚,浑身的气血却在一瞬间被调动起来了。 宋铁夫最终没有发现问题,将另一只脚,以及整个身子都跨过了门槛。 我没有给他站稳的机会,立即施展腾云步,瞬身一闪就到了他面前,同时催出震劲,对准他的天灵盖就是一掌。 宋铁夫的反应速度比我想象中还要快,就在我伸直胳膊的那一刹那,他猛地侧了一下身子,踏步向前,竟然避开了我的掌击。 第551章 胜负一念间 当时宋铁夫是先避开了掌击,然后才迅速回身观望,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他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惊愕,但在下一个瞬间,他面色就由惊愕变成了沉稳。 我担心杜康之前给的信息可能是错的,宋铁夫如今的表现就足以证明,他拥有非常扎实的实战经验。 箭在弦上,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如今他已经进入了我的攻击范围,我就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 宋铁夫试图后撤,我立即挪步压上去,挥手拍向他的侧肋。 这一下确实拍中了,可从掌面上传来的触感却格外诡异,起初就像是拍在了棉花上,震劲在棉絮里四处发散,竟像是泼出去的水一样,只消一个瞬间就被棉花吸干,接下来的触感更加怪异,就仿佛手掌拍中的,只是一层薄薄的塑料膜,它轻轻地飘在空中,仅仅是掌面上带起的风,就能将它吹得很远。 我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一手高超的化劲功夫,宋铁夫不但能化尽掌击本身的冲石,还能化尽我催出去的震劲。 他得手之后,理所当然地变守为攻,抬手一拳,直攻我的左腋。 不得不说,宋铁夫出手的速度很快,配合刁钻的角度和形同鬼魅的身形,这一拳似乎避无可避。 可是他再快,也快不过实用的狼牙箭,身形再虚,也比不上老陈的腾云步。 在他出手的同时,我也本能地架起了手肘,并在肘尖催出震劲,在肘刃和他的手腕交接的一瞬,宋铁夫快速化劲,同时移动脚步,脚掌擦着地面向后滑去。 他退,我进,腾云步的速度比他的步法更快,他企图和我拉开距离,可越是分心后退,就被我压得越紧张。 我知道,单靠摧骨手的震劲已经很难克制住他,要想在短时间内将他摧垮,必须拼速度。 在这世上,出手速度比我和二爷还快的人,应该是不存在的。 宋铁夫发现甩不开我,于是稳住了脚步,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对招拆招上,我连续催劲出拳,猛攻他的各大关节,第一拳被他避开了,第二拳擦到了他的衣角,后面的三拳,有两拳被他彻底化解,最后一拳落在他左肩上的时候,他终究还是在速度上落了下成,只消解了一半力道,后一半力道,还是压进了他的肩胛骨。 我也是这才发现,宋铁夫不但化劲的功夫十分厉害,就连他的筋骨,似乎也和常人不同,确切地说,他就像是一条没有骨骼的蚂蝗,震劲催进他的体内以后,就顺着他的肢体四处蔓延,根本无法作用在一点上。 要想压制住这样的对手,就必须将几道震劲同时催入他的体内,将他全身各处经络同时摧垮,不得不说,这相当有难度。 有了这一次化劲失败,宋铁夫也意识到不能和我硬刚,又一次撒开脚步后撤,我只能分出精力来施展腾云步,死死咬住他不放。 现在我越发感觉,杜康给我的信息一定是有问题,宋铁夫不但实战经验充足,而且在与人交手的时候,脑子转得也很快。 他明知道脚下的速度不如我,却依然要后撤,这是因为我在追逐他的过程中,必然会牺牲出手的速度。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我要分心施展腾云步,还要分心去观察他行动路线,自然就无法以极限速度出拳。 一秒钟八拳、十拳,寻常人照样是避不开的,可宋铁夫不似常人,就算我以最快的速度出手,他似乎都有足够的反应时间,几乎次次能将我催出去的震劲彻底化解。 可人的反应速度不可能这么快,这里面一定有些我没能看穿的门道 在追逐的过程中,我连续打出了数十拳头,都被宋铁夫稀疏化解,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知道不能再拖了。 吴林似乎很有信心能干掉毕坤,起初我也相信他的实力,可是现在,我却觉得吴林着实有点托大了。他的身手我是知道的,虽说他确实很强悍,再加上那不死之身般的自愈能力,这世上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压得住他。可他再怎么强,和现在的我相比,怕是也强不了太多。 单单一个宋铁夫就这么难对付,更别说嶓冢八杰里最精通实战的毕坤了,吴林如果和他交上了手,怕是根本无法限制住他。 而宋铁夫不断地后撤,似乎也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毕坤前来救援。 不行,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必须改变策略。 我一边和宋铁夫你来我往地对拆,一边快速转动我那颗锈了二十多年的大脑,同时稍稍分出一点精力,反复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见我分神,宋铁夫又一次换守为攻,我沉下心境,只靠着本能做出反应,勉强能维持当前的僵持状态。 如今在宋铁夫身后两米的位置,就是一座孤立在大院中央的老房子,房门左侧有个厚实的水缸,右侧空空如也,只有半截断了的石墩,石墩再往右,就是一截齐腰高的煤池子,里面的煤早就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两段低矮的围墙,它们和宅院的院墙连为一体,形成了九十度的夹角。 这时宋铁夫突然起脚,踹向了我的裆部,我立即踩出一个衔羊步,夹裆、压低身子,同时伸出双手,拍向宋铁夫的腰部两侧。 宋铁夫见我的反应速度突然快了起来,脚踹到一半,又极速收了回去,我看准了机会,一脚踏出,将半个身子挡在他和水缸中间,同时抬起右肘,冲击他的左肋。 这一击的攻击线很长,宋铁夫完全可以不用化劲,只要快速朝着石墩方向闪身,就能避开。 希望他能够上当。 他果然上当了 在我抬肘的一瞬间,宋铁夫就闪身朝石墩方向移动了一段距离,我快速压制住心中的窃喜,平稳心境,施展腾云步将他死死咬住。 我追,他就只能朝着石墩方向撤,要说宋铁夫也不是完全不关注周围的环境,撤到石墩附近的时候,他就快速拔高的重心,纵身后跳,直接跳到了石墩上方,要不是反应迅速地跳了这么一下,说不定现在他就已经被绊倒了。 我跟着他一起越过石墩,继续奋力贴近,他又后撤两步,才发现身后一米外就是院墙和矮墙的夹角。 此时宋铁夫的脸上总算出现了一丝收不住的惊慌,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被逼上死路了。 大概是为了能够争取更多的时间,宋铁夫还是停下了脚步,决心要和我硬打硬扛。 正好我也打算弄清楚他身上的门道,也止住身形,对着他全身各大关节连续出拳。 头几拳确实无法对宋铁夫造成太大的伤害,可随着雨点般落下去的拳头越来越多,他就变得疲于应付了。 渐渐地,我发现宋铁夫每次施展化劲功夫之前,都要提前闭气,让一口真气在体内来回流窜,催软全身的骨骼。 这一下我终于明白他的身子为什么和常人不同了。 炼器,对,就是炼器。他将自己的肉身当作法器炼化过了,不过法器要想发挥威力,就必须靠外力催动,而被宋铁夫憋在胸中的那口真气,就是用于催动法器的外力。 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闭气功夫确实厉害,一口气下去,至少能维持十几分钟,直到这口气快要用完的时候,他才会找机会换气。 要想压制住他,其实也很简单,只要阻止他换气就行了。 又有半道震劲催进了宋铁夫体内,而就在这个时候,他胸中的那口真气,也快耗尽了,每次他换气之前,都会刻意地将身子压低。 我一边出拳,一边仔细观望着他的动作,一见他寻机俯身,立即踏步贴近,起肘攻向他的鼻腔,另一只手五指变爪,抓向他的脖颈。 宋铁夫看到我的动作,顿时惊了一下,气息也跟着乱了一半,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在最快的时间撤出一步,避开了我的攻势。 只不过这一次后撤,宋铁夫的后腰也贴在了煤池的矮墙上。 他已经退无可退了。 当时宋铁夫应该也意识到了,一旦被逼近死角,我只需要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就能将他彻底打垮,于是在下一刻,他做出了一个极为愚蠢的举动。 就他他伸长了脖子,嘴巴大张,看样子是打算高喊一声,向远在古冢的毕坤报信了。 先不说毕坤会不会来救他,单单是开口说话,就已经够蠢的了。所有人都知道,高手过招,胜负就在一瞬之间,我不敢说自己是高手,但只论拳脚的话,和宋铁夫也算是旗鼓相当,甚至还高他半筹,面对我这样的对手,他只要一口气跟不上,或者心智上出现短暂的恍惚,下一秒绝对完蛋。 现在他不但将气息吐了出去,心智也乱了,好在我还没乱,就在他张开嘴,快要将第一个字吐出来的瞬间,我的拳头已经落在了他的左肋上。 没有真气的加持,宋铁夫同样无法施展他的化劲功夫,就连浑身的骨骼,也变得如常人一样脆弱。 咔嚓咔嚓一阵脆响,平生第一次,我竟觉得骨头碎裂的声响竟然如此悦耳。 巨大的疼痛将宋铁夫送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压了回去,他护着自己的肋骨,咬牙切齿地跪了下去,鼻子里只剩下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声。 我快步走上前,一掌劈在了宋铁夫的后颈上,他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脸朝下栽在了地面上,下半x身却依然保持着跪立的姿势。 第552章 隐士 宅院西侧响起了脚步声,杜康和李淮山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杜康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宋铁夫的伤势,过了半晌,才松口气说:“还活着。” 当然还活着,我本来就没下死手。 鉴于宋铁夫刚才的表现实在超乎预料,我这时也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杜前辈,照你看来,宋铁夫的实战能力到底是什么水平” 杜康似乎没听出我的语气中的一样,很认真地想了想才回应道:“放在整个行当里来看的话,他的实战能力,算中等偏下吧。” 他这话说得很诚恳,半点没有作假的成分。 我一想坏了,一个实战水平中等偏下的宋铁夫都这么厉害,毕坤得强强成什么样子吴林很极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接下来我也不敢多耽搁,赶紧冲出老宅,朝着古冢所在的山头狂奔,李淮山前后脚跟着我跨过的门槛,杜康却没有跟出来。 杜康这么做是对的,宋铁夫只是暂时昏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醒过来,必须有一个得力的人留下来看守,再者我在杜康面前提起吴林的时候,也从未透露过他的性命,杜康也该猜到了,我口中的这位“老朋友”身份特殊,不适合在他面前露脸。 像杜康这种在行当里混迹多年的老人,可以说个个都是人精,他们的心思,远比我们这些年轻人要复杂得多。 村子里已是一片寂静,我和李淮山奔跑在黑漆漆的村道上,周围就只有我们急促的脚步声,异样的安静让我心中变得更加不安,我隐约能感觉到,此时在古冢那边,已经发生了一些超乎预期的事情。 跨过村庄,冲上了山坡,寂静一直没有从黑夜中消散,古冢所在的这个小山包,和村子里一样,都安静得让人窒息。 直到我和李淮山踏上山头,眼前的光景,也的确是我始料未及的。 古冢确实被拆出了一道缺口,吴林就蹲在冢旁,嘴里叼着一根粗笨的雪茄,火红色的烟头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晃眼,他猛吸一口气,雪茄上的光点顿时变得更亮了,柔和的红光甚至照亮了冉冉升起的烟云。 而在吴林身旁,还趴着一个青灰色的身影,他一动不动的,不知死活。 我快速走到吴林身边,吴林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是默默地抽着雪茄。 我将地上的人翻过来,试了试他的脉搏,他还活着,但浑身的念力全散了,三魂七魄也非常虚弱,一身的修为,已经彻底废了。 吴林抖了抖雪茄上的烟灰,淡淡说了一句:“不是我干的。” “他就是毕坤吗”我指着地上的人问。 吴林的语气有些消沉:“不是他还能是谁” 我没心思再问其他的,快速冲到古冢背面,拿出手电,朝破口中照了照。 用来垒砌冢身的石块和硬土都被掀开了,就这么散落了一地,手电光照进这些碎块的间隙里,反射出了几丝绿色的光芒。 我扒开一堆碎石头,用手指捏起了反射出绿光的东西,这东西也就是指甲盖大小,它就像是被打碎的玻璃一样,在手电的照耀下,周边的断面显得非常不规整。 吴林叼着雪茄来到了我身边,朝着手里的东西扬了扬下巴:“这东西不是麒麟胆。” 我朝他那边瞥了一眼,手电的余光照亮了他的额头和眉骨,我发现他的眉头死死拧成了一团。 吴林抬起一只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过了小片刻又开口说道:“这是人造的阴玉,制作手法不算高明,还原度很低。不过虽说是赝品,但它的体积太大了,长时间放任不管,还是出问题。” 我问他:“阴玉是什么东西是你把它打碎的” 吴林摇了摇头,语气里还是透着一股子消沉:“就是一种特殊的石头,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总之是不祥的东西。不是我打碎的,我可没那本事。” 以前我见到吴林的时候,不管他的性格怎么变化,行为举止中,总归还是透着一股近似于刚愎的自信,可今天他是怎么了,为什么如此消沉 我默默地看着他,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吴林却没有注意到我的眼神,只是低头朝毕坤看了一眼,说:“我到这儿的时候,他就已经废了。” 说到这,吴林又抬起头来,咋着舌头冲我说了一句:“他被人给秒杀了,秒杀你懂吗” 我朝他脸上打了打光,他立即抬起手,将自己的脸挡住,好像不想让我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我放下了手电,一边又忍不住问他:“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这么消沉” “伤自尊了。”吴林将半边身子倚靠在古冢上,叹了口气:“如果和毕坤交手的人是我,我自信也能取胜,但那肯定要花费很多手脚,可他竟然给人秒杀了我和他也就相隔二十秒钟到的山头,他上山的时候,我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等我也跟上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这个样子了。后来我就在山里找啊,就想看看到底是谁干的,却连对方的人影都没找着。我入行几十年了,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事。” 他自顾自地喋喋不休了好一阵子,等一长串话说完了,又低声嘟囔一句:“竟然连点踪迹都没留下,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忖度良久,也只是说:“不管对方是谁,我想,他应该不是敌人。” 这么说,也权当是对吴林的安慰吧,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安慰他。 但吴林并不领情,当即摆了摆手:“对我来说都一样。行了,忙你吧的,我该走了。” “就这么走了” “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走了。” 一边说着话,吴林就吐着云雾,径直朝山脚那边去了,我远远地冲他喊了一声:“怎么和你联系” “不用联系我,等我找到了四重空间的线索,会主动和你联络的。” 他闷闷地回应着,身影已离我越来越远。 我对着他的背影说了一句:“抽时间一起吃个饭吧。” 吴林头也不回地抬起手,在半空中摆了两下,随后就加快了步子,很快消失在半山腰的林子里。 每次见到他,他都是这样来去匆匆,一直以来,我都想找个机会,坐下来好好和他聊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机会。 他走了以后,我就回到了古冢的破口前,翻开石头和土,尽可能将破碎的“阴玉”全都收集起来,对方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将这东西打碎的,它坚如硬钻,上面的灵韵也非常醇厚,如果没有绝高的修为和手段,绝对无法将其打碎。 也难怪吴林会说,他没有打碎阴玉的本事。 可那个废掉毕坤一身修为的人,究竟是谁呢起初我在想,难道是实用偷偷跟来了可一想又不对,他的能力我是知道的,应该还没有强大到能把毕坤这样的对手秒杀。如果不是实用,难不成是二爷那也不对啊,古冢这边根本没有煞气残留,不可能是二爷的手笔。 在思忖的过程中,有那么一道灵光从我的脑袋里闪过,老胡家对面的那座木楼,和这道灵光一起短暂地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楼上的人,究竟是谁 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我正要伸出手,打算将毕坤拉起来,直到这个问题浮现出来,我不由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过身子,朝村子的方向眺望。 山间的树长得很密,挡住了大半个村子,连同老胡家的矮房,以及对面的木楼,都被树枝死死地掩埋了。 李淮山大概是觉得我有些异样,就朝这边凑了两步,皱着眉头问我:“你想到什么了这是” 我稍稍回了回神,冲他摆一下手:“没什么。” 此后我就收回了视线,将毕坤拉起来,扛在肩上,就这么驮着他回到了老宅。 我不知道住在木楼里的人究竟是谁,可不管他的人是谁,至少眼前发生的事证明了,他不是我们的敌人,而他之所以一直不愿意现身,兴许和吴林一样,也有着自己的难言之隐吧。 回到老宅院的时候,宋铁夫已经醒了,杜康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麻绳,将他里三层外三层捆成了粽子,当他看到我扛着毕坤跨过门槛,眼神一下子变得空洞起来,连同身子,也软软地瘫在了煤池的矮墙上。 杜康朝毕坤看了一眼,皱一下眉头,又张了张嘴,像是要说话,可他似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没等半个字脱口,又把嘴闭上了。 我弯腰将毕坤放在宋铁夫身边,直起身来叹了口气,对杜康说:“我到古冢的时候,他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杜康沉默了好半天才点了点头:“嗯。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说:“麻烦杜前辈将这两个人交给组织吧,我留下来,试试看能不能打开老宅里的隐门。” 杜康依旧点了点头:“尽管试吧,不过最好不要硬来,那地方毕竟是十里大山的龙眼,要是强行破拆,可能会有麻烦。” 第553章 无法感知的阴气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我从烟盒里抽出两根烟,一根递给杜康,另一根叼在嘴上,拿出火机来点上,说着:“隐门在什么位置” 杜康正低头看着手里的烟出神,听我这么一问才抬起头来,朝着宋铁夫身后的矮墙扬了扬下巴:“煤池子底下的砖打开,有个密道,隐门就在那里面。” 一边说着,他又将手上的烟还给了我。 “不抽吗”我问他。 他只是摆了摆手,随后又开口道:“我一个人没办法将宋铁夫和毕坤同时运走,再说了,路上也需要有个人开车。”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了,他需要李淮山送他走。 李淮山走过来,将我手里的大半盒烟一次性全都拿走,一边冲着杜康点头:“行啊,明天一早,我和你一起走。” 杜康笑得有些尴尬:“不能等到明天了,现在就走。” “这么着急啊。”李淮山嘴里嘟哝着,转过头来,给了我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点了一下头:“赶早不赶晚,你们今夜就走吧。” 李淮山无奈的叹了口气,但也没多说什么。 之前李淮山将车放在了田坎那边,从老宅到田地,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更何况他和杜康还带着两个俘虏。 我原本打算送他们过去,可杜康却婉拒了我的好意,说什么,趁着夜里光线暗,我正好可以在宅院里等一等,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我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嘱咐我千万不要硬拆龙眼,随后就带着李淮山,朝田坎那边去了。 他们两个一走,原本就过于安静的老宅院又变得空旷了许多,我一个人坐在离煤池不远的石墩上,望着夜空,脑子里反复回想着杜康刚才的话。 趁着光线暗,正好留下来等一等,他究竟想让我等什么,他口中的意外收获,又是什么 整整一夜过去,老宅院的安静一直没有被打破,直到村子里的公鸡发出了黎明前的第一声啼鸣,我才知道天快亮了。 这一夜,什么都没发生。 太阳升起来以后,我点了炉火,拿出背包里的牛肉罐头,放在火旁熥热,等开口的罐头里冒出了热气,又拿了几块干面包,打算填一下肚子。 眼下这处老宅,似乎早已被村民遗忘了,我抱着有些烫手的肉罐子站在宅院门口,朝村里观望,偶尔有人从门外的山坡下路过,却也不曾朝宅子这边望上一眼。 这个村子人,在我看来都很怪异,他们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像是冷漠,又像是麻木,可有的时候,我也能见过村民之间互相问早,面对自己的乡里乡亲,他们的脸上,却也带着无比真实的笑容。 草草吃了些东西,我就缩回了院子里,从背包侧兜里拿出了工兵铲,将煤池底部的石板整个撬开。 杜康说得没错,在煤池下方,确实有一条很短的密道,道口连着条倾斜的阶梯,我顺着阶梯下去以后,没走机密,就看到了一扇两面开的石门。 这扇门看起来有些怪异,它的高度约摸在两米三到两米五之间,可宽度却只有一米左右,两扇门板,平均也只有五十厘米的宽度。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这扇门的时候,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只觉得它就像是一个立在黑暗中的巨汗,被人截断了手脚和头颅。 我试着伸出双手,在门板上推了一下,门轴立即转来了轻微的摩擦声,就连门板本身,也随着我的力道稍稍滑动了一点距离,不过很快,门的另一侧就传来了哐当一声脆响,我再试图推动门板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一股生硬的阻力。 对面应该是上了锁。 要想打开这扇门,说来并不太难,关键问题在于它在风水上的位置太特殊,如果强行突破,谁也不能确保不会出问题。 之后我就将手从门板上挪开,并打开手电,借着真实视野仔细观察那扇门,毕竟有些东西,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是看不见的。 拿光一照我才看清楚,在石门上绘制了一些复杂的图案,像是壁画,又像是某种结构繁琐的咒印,由于年代久远的关系,用来绘制这些东西的彩漆已经受到氧化,颜色变得非常暗淡,有些地方还出现了大片脱落,的确很难辨认出整幅图的全部内容。 不过在我向前凑了凑身子,仔细观察图画的边角时候,却发现了一些很眼熟的东西,那是一条条盘转扭曲的纹路,每一条大概只有毛线那么粗,长度也只有两三厘米左右,看上去,就像是一堆交织在一起的小蛇。 当初我在西南边陲的蛹寨里,也曾看到过这样的纹路,那些纹路同样是蚀刻在门板上,不过蛇纹的尺寸要比眼前这些大得多。 由于门画的腐朽程度实在太过严重,我无法在上面找到其他有用的信息,无奈之下,只能关掉手电,转身离开密道。 顺着阶梯走出密道的那一刻,我突然发觉冬季的风竟然是暖的,直到一分钟以后,体表的温度回升,才渐渐感觉到风中的些许寒意。 怪了,刚才我进入密道的时候,并没有异样的感觉,为什么体温会突然降低 带着这样的疑问,我抖开了手腕上的阳线,让八卦钱笔直地垂到了密道入口附近,它先是以均匀的速度慢慢下垂,快要接近密道入口的时候,却猛然震了一下,接着就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托起来了一样,朝着左侧移动了一段距离,和钱身相连的阳线,也跟着斜了。 和我猜想的一样,密道中的阴气非常重,加上我刚才进去的时候没有凝炼念力,阴气浸了体,才导致体表的温度快速下降,换成是别人,进去以后应该会觉得寒冷,可我又吃过冰蚕蛊,对温度的感知能力变得很差,才没有察觉到温度的变化。 不过最让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刚才进入密道的时候,我也没有感应到阴气的存在 一边这么想着,我就将半截身子探进了密道入口,另外半截身子留在户外,这么一来,总算感觉到了温差,可依然感应不到密道中的阴气。 这股怪异的炁场仿佛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在我们这个世界里,根本无法发现它的踪影。 对了,之前杜康说过,那道隐门上有些他看不穿的门道,我想,他口中的“门道”,指的就是那股无法被感应到的阴气。 要想打开石门,这股阴气应该就是关键所在。 我退回宅院里,思考着将阴气祛除的办法,也动手做了一些尝试,摆了几道十洋志上记载的祛阴阵法,却都没有任何效果。 其实在做这些尝试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这可能是多此一举,杜康上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肯定也用过各种手段祛除阴气,连他都失败了,我就更不用说了。 最后一次尝试失败,我有些沮丧地离开密道,回到院子了。 十点钟的太阳已经变得格外耀眼,阳光从天空中铺洒下来,宅院里的老房子前都投出了厚厚的影子,而在黑影外侧,就是铺着阳光的砖地。 我眯着眼,看了看白色的太阳,又转过身,看了眼身后的密道,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谁都知道,阳光是对于阴气来说有着很强的杀伤力,刚才我也在想,或许可以将密道的入口扩大,让阳光照到石门上,可这种事我能想到,杜康当然也能想到,他之所以没有这么做,肯定是因为这办法行不通。 事情仿佛陷入了一个死局。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到石墩前坐下,如今能做的,也只有等了,等到杜康回来,也好和他一起商量商量对策。 还没等我坐下多久,宅院外就传来了一阵嬉戏打闹的声音,我也是一时好奇,就起身走到门前,朝着外面观望。 两个年纪在六七岁的孩子正一边闹着,一边沿着山坡往老宅那边跑,两人手里都拿着一个黄色的铜盆,时不时用小手敲打一下,伴随着叮叮当当的脆响一起传来的,还有他们银铃般的笑声。 我靠在门框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打闹,不由想起了在重庆的那段日子,那时候我十几岁,小伟八九岁,我们也曾像眼前的孩子一样,在职工大院的胡同口追逐打闹,一闹就是整整一个上午,整整一个下午。 那时候的我们也和眼前的孩子一样,浑身上下没有几件像样的衣服,却从不为生活上的琐事发愁,如今却再也找不到那份无忧无虑的纯真了。 在我望着山坡上的两个小身影神游的时候,他们已经跑到了我面前,并在门槛的另一侧停下了脚步,我这才回过神来,低着头,朝他们笑了笑。 可他们接下来的举动,却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就见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地将铜盆放在门口,其中一个年纪稍微大点的孩子还弯下了腰,将两个盆子并排摆好,随后又朝我伸出一只脏乎乎的小手,另一个孩子也是有样学样,将手伸向了我。 看到这副光景,我好半天没想明白他们要干什么,知道那个大点的孩子对我说了一个字:“糖。” 虽说我还是没想明白他们在干什么,但至少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了,于是回身走到背包前,从里面拿出了一包能量棒,递给了年纪较小的男孩,对他说:“别吃多了,对牙齿不好。” 男孩一把抢过我手里的东西,拉上自己的同伴,欢天喜地地跑了,而那两个铜盆,却依旧整齐地摆在门前。 第554章 邪骨 阳光照在平整的盆底上,反射出来的光泽有些晃眼。 同时我也能感觉到,阳气经过铜面的反射以后,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那种变化很淡,也很随意,几乎难以察觉。 这让我对两个铜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它们,离得近了,竟隐约闻到盆底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那味道异常的通透,有点像薄荷草,其中还掺杂着淡淡的灵韵。 不管是阳气的变化,铜盆上的草药味,亦或是灵韵,都像漂浮在空气中的蛛丝一样若隐若现。 这样的感觉,让我联想到了密道中的阴气。 此刻我已经意识到,这两个铜盆,应该就是破解阴气的关键,是那个人,对,一定是他再次向我伸出了援手那个将毕坤秒杀的高手。 当时我很想追上那两个孩子,问问他们,究竟是谁让他们拿着铜盆来找我的,可如今太阳已经快走到苍穹的正中央了,到了那时候,天地间会瞬时出现一道极为精悍的阴气,随后阴气消失,阳气开始转弱,像那种极巅而弱的阳气,恐怕是镇不住密道里的阴气的。 于是我也只能暂时放弃追向山脚的冲动,快速捡起地上的两个铜盆,来到了密道入口,先用一只铜盆寻找阳光的落点,并将一道阳光以倾斜向下的四十五度角反射到另一只盆底上,随后再转动第二只铜盆,将阳光引入密道。 当黑暗的密道被深黄色的光线穿破的时候,我感觉到地面好像沉了一下,那是一种别样怪异的感觉,仿佛坚硬的土地变成了一滩柔和的水,随着光线驱散了密道中的黑暗,这滩水的水位也在慢慢下降,甚至就连我脚下的触觉,似乎都变得有些飘忽了。 同时我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密道里的温度正在快速升高。 阴气正在消散 前后大约过了五六分钟,太阳还没有走到天空的最高点,在密道的尽头,就传来了“咔吧”一声轻响,接着又听到重物坠地的声音。 我立即放下铜盆,一路小跑地来到石门上,用手轻轻一推,两扇狭窄的门板就像是失去了重量一样,轻飘飘地敞开了,门框对面的硬土地上,还落着一把拳头大小的石锁。 石门关着的时候,密道里只有泥土和潮气的味道,现在门被打开了,站在门前,却隐约能闻到一股煤油燃烧时散发出的臭味,不过在这股味道里没有火焰的热度,门另一侧的空气十分冰冷,吸一口就让人感觉舌根都快要冻僵了似的,嗓子眼一阵阵发紧。 在门口站了一小会,我就打开手电,走进了连在石门后的密室。 这里的怪味会给人一种错觉,好像脸空气都是油腻的,即便皮肤表面没有特殊的触感,可我还是觉得很难受,只能加快了脚步,只想着赶紧摸清楚密室的全貌,如果没什么问题,就抓紧时间出去。 整个密室,就是一个在地底下掏出来的方体,四面土墙都是笔直的,偶尔能在上面看来很浅的铲印,从石门到后墙根,也就是五六米的距离,算不上深。 我试着晃动了几下手电,光束顺着正面的墙壁扫了两下,当惨白色的光斑落在墙和地相连的夹角时候,反射出了一滩柔和的油光。我加快了步子,走过一探究竟,就见墙壁下方挖了一个两尺宽的小池子,池子里是一些不知名的液体。 由于不确定这些液体是否具有腐蚀性,我也不敢托大,抽出工兵铲,将铲头插进小池,轻轻搅动了一下,从铲子前段传来的触感有些沉闷,能感觉出来,这些液体的密度比水和油都要大,类似于蜂蜜,或者煮熟的沥青。 我试图感应这滩液体上的炁场,却什么都感应不到,它是彻底死透了的,里面可能连微生物都没有。 在这之后,我就从背包里拿出了一瓶还没喝完的矿泉水,将里面的水倒掉,又将空瓶沉入池子里,粘稠的液体顺着瓶口缓慢地灌入瓶中,直到整个瓶底都被灌满,我才盖上瓶盖,转身离开了密室。 再次回到宅院里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我将手里的瓶子举起来,对准了天空正中央的太阳。 压在瓶底的液体是纯黑色的,即便是正午的阳光,都无法将它穿透,我盯着它看了一会,心里的感觉很怪异,总觉得被染成黑色的瓶底,能够将所有的阳线和色彩吸食殆尽。 那是一种绝对的黑,不带有半点杂色,如同一个浮现在天空中的圆形黑洞。 老是盯着这东西看,让我心中的不安变得越来越强烈,随后我只能将瓶子放下,重新望一眼被阳光照亮的云层,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等杜康回来,我要问一问他,这些液体究竟是什么,如果他也无法解答,就只能回到渤海湾以后,找二爷来参谋参谋了,又或者,我可以将它交给庄有学或者白老狗,让他们拿去化验。 在密道里走了这么一遭,我突然意识到,发生在老虎身上的事,其中的门道不是我能看透的,这里面掺杂的谜团,要比我预想中更加深邃。 就如同瓶子的液体一样,深邃得黑不见底。 接下来,我打算去村里找到那两个孩子,虽说我也知道,那个在暗中帮助我的人似乎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但我还是无法压制心中的那份好奇。 至少也该让我知道,他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走出宅院子的时候,我就听到村子里传来了一阵嘈杂声,有几个村民从山坡下快速跑过,每个人怀里都抱着木桶,他们跑得太猛,剧烈的颠簸中,桶里的水也跟着撒了出来。 不用想也知道,村子里一定失火了,如今老胡的妻子还在待在矮房里,我担心她出事,就猛地加快了脚步,朝着山坡下狂奔。 知道离村子近了一些,我才隐约听到有人在喊“失火”、“龙王庙”、“水”之类的字眼,由于那些村子里的动静太过嘈杂,这些呼喊声互相糅杂成一片,很难分别出村民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我顺着路口一直跑,途中路过老胡家的矮房,见他家没事,我才随着其他的村民的脚步,冲向了村子中央。 途中我拉住了一个村民,问他出了什么事,对方用不太容易辨认的土话告诉我,龙王庙着火了,村里人正在送水灭火。 说来也是怪了,进村这么久,我一直觉得村民身上好像都裹着一层厚实的冷漠和麻木,这两样东西压着他们的心智,让他们看起来如同行尸走肉,可是现在,全村的人好像突然“活”了一样,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也都变得正常起来。 我随着一拨村民来到村子中央的时候,龙王庙的火势已经被彻底扑灭了,有几个老人凑在黑乎乎的废墟前,低声嘟囔着什么,听起来像是在祷告。 山龙庙几乎整个崩塌了,只有西侧的半截土墙还倾斜地立着,我闻到废墟上方浮着一丝火油的味道,心想这座庙之所以起火,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于是就迈开了脚步,朝废墟走了过去。 有个老人见我想要靠近废墟,赶紧跑上来将我拉住,让我别再往前走了,还说什么,如果我踏进了废墟,说不定会惊扰到山龙王。 贵州话对我来说真的是很难听懂,不过借着偶尔能听懂的只言片语,我也能勉强猜出老人的意思。 我将他的手摆开,冲他一笑:“没事,山龙王已经走了。” 趁着他还没再次伸手,我赶紧踏出几步,直接冲进了废墟内部。 周围的村民立即发出一阵惊呼声,还有人想我嚷着什么,似乎是让我出去,可不管怎么样,没有一个人敢冲进废墟。 我也懒得和他们费口舌,弯下了身子,仔细辨认着火油味的源头。 顺着两段烧焦的房梁向北走,这股味道就变得越来越浓了,最后我在一个烧塌的神龛前停了脚步,味道的源头,就是从神龛中传出来的。 随后我又拿出了工兵铲,将神龛掀开,也就是这么一掀,大量烟尘混合着热气飞扬起来,让我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掀动神龛,对于当地的村民来说似乎是一件不得了的事,当时就有人操着很不地道的普通话冲我喊:“快出来,快出来啊你这样会惊动龙王的。” 我依然不做理会,蹲下身子,用工兵铲小心清理着地上的灰烬,这时候我已经发现事情不对头了,因为在灰烬下方,传来了一股淡淡的尸气,而且这股炁场凝而不散,显然是埋在山龙庙下的东西,已经起尸了。 可当我将灰烬清理干净以后,却没有见到邪尸,只发现了一根带着焦皮的枯骨,经历过火焰的炙烤,这一节骨头已经变得非常脆弱,拿工兵铲轻轻一挑,它就碎成了好几节,连同上面的尸气,也随之消散了,可挂在上面的皮却依旧坚韧,骨头断裂以后,它就顺着长骨末端缓缓滑落下来,完整地掉在了地上。 烧骨寸断,皮肉不消,这具被烈火烧毁的邪尸,至少是一只经历过多次尸变,年头在五百年以上的古尸。 换句话说,在村子建立起来之前,它就已经存在了。 第555章 一封家书 这具邪尸起尸的时间,应该就是我打开隐门前后,有人一早就预料到山龙庙会出现变故,于是提前来了一步,杀尸烧庙,想要将邪尸存在的证据也一并毁掉。 联想到村子一带的风水布局,我之前栖身的那座老宅院,和村子正中的山龙庙,确实有着某种说不清的联系,但我想不通,为什么隐门一开,古尸出就出了状况。 还有一件事,让我非常在意,那就是村民的变化,此时缠绕在他们身上的麻木和冷漠已经彻底褪去,每个人看起来,似乎都和外面人没有任何差别了。 到底是隐门改变了他们,还是山龙庙的崩塌对他们造成的影响,我看不透。 邪尸留下的半截骨头已经没什么用了,我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废墟,走在路上的时候,周围不时有村民冲我指指点点,嘴里说着我听不太懂的话,当时我心事有些重,不想和他们浪费口舌,就权当没听到。 路过老胡家的时候,屋子里不时传来疯女人的念叨声,以前她只念叨自己的儿子,现在有念叨起了老胡,站在门口,我听到她在说:“小东和老胡快回来了,我得赶紧做饭,快点快点。”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听到她的声音,我突然有一种别样的感觉,仿佛压在心里的一股潮水快要冲开堤坝了一样,它形成了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让我的手脚都有些发抖。 在那一刻,我隐约猜到了那个神秘人的身份,却又不断地告诉自己:“不是他,一定不是他。” 从对面木楼上透过来的阴影遮住了矮房的墙边缘,我抬头看着那扇空洞的木窗,犹豫了很久,可最终还是没能抑制住自己的冲动,走到木楼前,敲响了门。 乓乓乓,手指落在厚实的木门上,发出三声低沉的闷响,这声音让我的心脏都跟着狂跳起来。 没过多久,门就被拉开了,一张熟悉的小脸凑在门缝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给我开门的,就是在老宅门口出现的两个孩子之一。 我看着他,很久说不出话来,他咬着手指问我:“你找谁啊” 我用力压了压心中的激动,尽量用平稳的语气问他:“住在你们家二楼的人,是谁” “一个外乡人,”男孩含着手指,冲我笑:“他说你手里有糖,让我们用铜盆换你的糖。他还教我说普通话来着,嘿嘿。” 我沉了沉气,说:“你家里,不是有个疯子吗” 男孩脸上的笑容很快僵住了:“我爸半年前就死了。” “那个人还在楼上吗,他长什么样” “走了,”男孩啃着手指说:“不知道长什么样,他老是待在楼上,从来不下来,祖奶奶也不让我上去。上午他叫我和小弟过去的时候,楼上暗,也没看清楚他是个啥样子嘛。” “为什么不让你上去找他” “祖奶奶说人家给了钱,咱们就得给人家清净。他给了不少钱来,祖奶奶用那些钱买了好多米和盐巴,小弟想吃糖,祖奶奶还给他买了一块,没给我买,说钱用完了。” 小孩子的思维总是天马行空的,扯着扯着就扯远了,他这边正说这话,就有一只干枯的老手搭在了门板上,将门缝拉大了一点。 阳光照进门缝里,我看到男孩背后站着一个白发苍苍得老太,就是她将门拉开的。 这时她伸出手来,将一个浅褐色的信封交给我,嘴上还说了句我听不懂的话,但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在告诉我,这封信,是这里的租客留给我的。 我结果信封,老太太就将男孩拉回屋里,随后关上了门。 信封上散发着一股青草的香味,我用手掌抚摸着它,心中却在犹豫,我不敢打开信封,因为我怕里面装着的,就是我这十多年一直不敢面对的东西,但冥冥中似乎有种力量驱使着我,让我慢慢撕开了信封上的贴纸。 信中的笔迹,对我来说陌生而又熟悉,陌生,是因为我已经有十一年没见到它了,熟悉,是因为这些年来,它一直刻在我的记忆最深处。 每个字都很大,横竖笔画的头尾,都勾出了一个习惯性的小弧度,字体偏离了中线,微微朝着右方倾斜,这些文字看起来,就像一行行五线谱,粗枝大叶间,有种别样的优雅。 这封信,我至今还留着,上面的内容也几乎完整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小非: 见信如见人。 昨晚的月亮很明,让我想起了十一年前的年关,那时候你还是个半大孩子,没想到一眨眼,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长大了,我也老了。 上次去南京的时候,我听一个朋友说,你在07年就回了仉家,由二叔亲自传你摧骨手。说实话,这是我和你妈最不想看到的事,我们一直希望你能像行当外面的人一样,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或许平凡,但至少过得安心。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你终究逃不过和我一样的命运,既然逃不过,回到仉家,也许就是你最好的归宿了。 很久没有写信,突然提笔,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是因为有太多的话想对你说,可话到了嘴边,却又没了方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这些年,我和你母亲日日夜夜都盼着能早点见到你,但我们都清楚,现在去找你,只会给你带来数不尽的麻烦,希望你也不要找我们。我和你妈过得很好,无需挂念。 其实有些事,我原本是打算一辈子不让你知道的,可我看到了你在这两年里的成长,或许是你体内的幽冥通宝一直在暗中护佑的缘故吧,回到仉家这两年,你成长得很快,几乎能独挡一面了,对于此,我十分欣慰。 人都说,初生的牛犊是不畏惧猛虎的,不是因为胆大,而是因为不知道虎的可怕。这句话送给你,希望你以后做事的时候,能够再谨慎一些。 不周山和我之间有些牵连,想必你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而我也知道,不周山想要将你置于死地,可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得知不周山的计划时,却一点也不担心,我相信自己的孩子,不会那么容易就着了他们的道,再说你身后还有仉家,还有二叔。 可你妈总是怕你出事,非要让我到贵州来看看,哈哈,我可不是故意要拖你的后腿,可你妈的脾气你也知道,如果这次我不来,接下来两年,她都不会给我好脸色。 临来之前,你妈嘱咐我,让我将幽冥通宝的启术心法告诉你,可我想,你和我终究不同,我走过的老路,也未必适合你,幽冥通宝是你的东西,还是要靠你自己去参悟。 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集齐四枚幽冥通宝的人,这件事很重要,希望你能牢牢记在心里。 我猜,你在看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已经打开了石门,并在那里找到了黑水,那东西非常危险,但也很有用,是留是毁,你自己拿主意。 来这里之前,我找到了一些和黑水有关的资料,听说那东西是可以用来代替大阴之血,让人得到长生的,两百年前,葬教曾想借助它炼制出一颗阴玉,不过大概是手法不当,没能炼成,最后只得到了一颗成色不高的赝品,藏在胡家祖坟里的东西就是阴玉,不是麒麟胆,我推测,麒麟胆这东西,应该和九州鼎一样,都已消失在大海中,根本无处可寻。 如果你不知道麒麟胆是什么,可以去问石庸,他就是你的六姑父,现在就住在渤海湾,头些年他好像改了名字,不过你只要好好找找,一定能找到他。 至于阴玉,我对它了解也不算多,如果你有疑问,可以去问寄魂庄的人。 不周山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还是一只庞然大物,在拥有足够的实力之前,最好不要和他们正面交锋,但对于这个门派,你也不能完全放任不管,毕竟你是阴差,行当没落到今天这个样子,有些责任,你要勇敢地扛起来。 我相信你的勇气,在我眼里,你从小就是个胆大包天的孩子,也相信你有这样的责任心。 在你和杜康前往贵州的间隙,不周山已派另一拨人去了广东,目的不明,我只听说,他们好像是去找一个灵媒,那个灵媒曾在梦中看到过太阳墓,不周山或许认为,在那座墓穴里,有他们要找的东西,至于他们究竟在寻找什么,同样不明。 这次被不周山派往广州的人,都是一些修为不高的散修,相信以你现在能力,应该能轻松应对。 好了,信就写到这吧。 我和你妈现在过得很舒心,别找我们。 望:你也能一切安好。 你家老爹 2009年1月6日,黎明” 信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似乎都处处透着随性,我爸一直以来就是这么个性子,可现在,这样一份随笔似的书信,却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当看完信中的最后一个字时,我都手都在抖,这么多年过去了,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我就能见到他,可他就这么走了,还留下了这么一篇玩笑般的文字。 我心中顿时一阵恼怒,用力将信纸攥成了一团,可看到这等了十一年的笔迹就这么被揉碎,我心里,又有着一份不舍。 最后我还是将信纸小心地展开,叠好,装进了上衣口袋里,按在口袋上的那只手,很久都没有松开。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真的很想他。 第556章 午夜黑影 回到老宅的时候,我整个人似乎都在崩溃的边缘徘徊着,这些年压抑在心里的东西仿佛马上就要迸发出来,我只有死死咬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才能让自己稳下来。 冬季的阳光有些苍白,穿透了山上的潮气,落在我的肩膀和额头上,让我的意识越发混沌。 我坐在石墩上,望着那扇关不上的院门,脑子里一直在回想小时候的事,我试图想起父亲的脸,也试图想起母亲的样子,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十一年过去,他们已经变得如此模糊不清。 如今他们留给我的,只剩下这延续了十一年的思念,当思念化为江水,我只能看到江面上翻涌的水浪,却再也看不清水下究竟藏着什么。 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发现自己竟然如此害怕忘却,仿佛只要忘了,就代表着已经失去。 也许是为了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我拿出了手机,给吴林发过去一条短信,内容只有一个简短的逗号。 过了很久,吴林才回信:“手机号我暂时还没换。” 我将手机抵在额头上,用它来熨平眉心的褶皱,也是过了很久才回复:“去趟广东吧。” “我最近没有时间,你去广东干什么。” “广州境内有个灵媒,听说最近这段时间,她曾梦到过太阳墓。” 这一次吴林回得非常快,而且内容也极为简洁:“明天一早,我在高速入口等你。” “嗯,不见不散。” 手机屏幕暗了下来,我长吐一口气,继续望着宅院的大门出神。 李淮山是当天晚上回来的,杜康却没跟着他一起回来。 听李淮山说,杜康已经先一步去了渤海湾,说是要去见二爷,至于宋铁夫和毕坤这两个符箓,也已经上交组织了,我不知道组织上会怎样处理嶓冢八杰,而且这种事,也确实不是我这个级别的人应该考虑的。 李淮山问我什么时候回渤海湾,我告诉他,离开贵州以后,我们还要去趟广州,并告诉他这一次吴林也会同行。 大概是看出我的情绪不太好,只“哦”了一声,没再多问什么。 杜康为什么先我一步回渤海湾我想,他大概是不想在这种时候面对我吧,他肯定一早就知道,将毕坤正法的人就是我爸,却一直没有将事挑明。 这一夜对我来说很漫长,纷乱的心绪让梦魇无法靠近,我就这么睁着眼,望着寒冬中的夜空,起初云层遮住了月亮,天上还能隐约看到几颗残星。 直到云层慢慢飘出了原本的位置,弯月的亮光开始在夜空中蔓延,几颗残星最终也被这些光给隐藏了起来。 2009年的1月6号,正好是农历十一号,在这一天,月亮本应越发趋近于圆盘的形状,可我今天看到的,却是一弯狭窄的牙月。 只不过由于心绪纷乱,刚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问题。 可视线总归是一直落在月亮上的,时间久了,我也渐渐察觉到了一些异常,天上月,就像是被一个圆形的黑影给挡住了,那个影子看起来很熟悉,就像是被黑水完全覆盖的瓶底,而且它好像离我很近,此时就悬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伸出了手,朝着半当空摆了摆手腕,果然碰到了一滩悬浮在空中的液体,但触感很发虚,极为不真实。 被我这么一碰,那团黑影就像是受到了惊扰,竟凭空消失了。 我“呼”的一声从睡袋里坐起来,盯着夜空中的月光出了好一阵子神,随后才拉开睡袋,只露出双手,将背包拿过来,翻出了用来盛放黑水的瓶子。 瓶子里的黑色液体还在,我试着晃了晃瓶口,那些液体就像是粘稠的墨水一样,在晃动中黏在了瓶身内侧,又慢慢地滑落。 李淮山被我弄出的声响吵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我在干什么。 我没有心情向他解释什么,立即钻出睡袋,像个疯子一样冲进了煤池下方的密道。 进入密室以后,我第一时间来到了水池边,拿手电照了照,发现池子已经空了,里面的黑水已经不知去向。 我不知道黑水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刚才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个黑影,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一个虚渺得幻觉。 我只是感觉到恐惧,入行两年了,各种各样的邪尸和恶鬼我都见过了,可刚才出现在空中的那道黑影,却给我带来的前所未有的恐惧。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是被某种力量死死捏住了一样,一下一下地发紧。 李淮山也跟进了密室,他拿出手电朝我背后照了照,尝试着唤了我一声:“仉若非” 我回过身,用手遮着从背后打过来的光,看了李淮山一眼。 李淮山似乎被我脸上的表情吓到了,不由地后退了一步,过了小片刻,才战战兢兢地问我:“你怎么了” 没有镜子,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只是觉得整张脸上,每一根肌肉都是僵硬的,平日里一直垂着的眼皮,也不受控制地完全张开了。 面对李淮山的问题,我保持着沉默,在那时候,我的舌根也是僵硬的,根本没办法说话。 就在我一动不动地盯着李淮山,李淮山不知道该走过来,还是继续后退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图案震动起来。 我立即拿出手机,是吴林发来的短信:“我去找你,等着我” 最后一个标点用的就是感叹号,这一点我是绝对不会记错的,像吴林那样的人,很少在短信里表现出自己的语气。 我只是盯着闪亮的手机屏幕,没有回复。 很快,吴林又发来一条信息:“你触摸到那些东西了,我能感觉到。不管发生什么都别离开,等着我” 一秒钟之后,第三条信息也发过来了:“相信我” 吴林是个冰冷的人,可看到这些讯息,我却似乎感觉到了一点暖意,就连脸上的僵硬,也在这股暖意中慢慢融化了。 李淮山小心翼翼地走到我跟前,他用手电的余光照着我的脸,还伸出一只手,在我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在黑暗的密室中,手电的灯光变得异常刺眼,我关掉了自己的手电,同时侧了侧身子,试图避开从李淮山手中射过来的白光。 李淮山慢慢将手电的光束挪到地面上,问我:“仉若非,你到底怎么了这是” 他的语气变得很急切。 我用力沉了沉气,才开口回应:“不知道,出去吧。” 说完我就快速迈开了脚步,朝着外面走,我反感手电里照射出的强光,更反感密室中的黑暗,如今我绝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分钟。 回到宅院以后,看见黑漆漆的睡袋,我又想起了刚才见到的那个黑影,于是刻意和睡袋保持着距离,来到石墩旁,深吸一口气,有些吃力地坐下。 眼下这个老宅院,看起来好像还是来时的样子,可我环顾四周的时候,却又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说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觉得此时呈现在眼前的东西,好像都是假的,除了站在我身旁的李淮山。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阳气和生气,能给我一点心理上的安慰。 最后我将视线落在了放在墙角的铜盆,铜黄色的盆地在月光下显得非常灰暗,可同样是这种灰暗的色调,能让我感觉到一丝丝稳定。 李淮山轻声问我:“你冷吗” 听他这么一问,我才发现自己正紧紧抱着双臂,整个身子在石墩上缩成了一团。 我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李淮山又开始急躁起来:“卧槽,你这到底是什么了啊” “不知道。”我还是摇头:“二狗,我现在不想说话。” 没骗他,我现在确实不想说话,好像只要一说话,我身上的生气就会顺着喉咙喷出去一样,而且再也无法恢复。 老宅院里陈旧的房子让我觉得非常不安,说真的,我很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但吴林刚才发过来的三条短信,正像幻灯片一样,在我脑海中反复徘徊着。 李淮山压不住心里的担忧,过了小片刻,又小心翼翼地问我:“要不,我把睡袋拿过来,给你披上吧” 我摆着手,给了李淮山一个埋怨的眼神,当时他正站在我的后背,我回身瞥出这一眼的时候,却发现李淮山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三个人影。 那三个影子,远看就像是三个僵硬的雕像一样,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因为他们正背对着我的李淮山。 李淮山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存在,我赶紧站起来,一把将李淮山拉到身边,同时探出左手,撒开了阳线。 “什么人”我死死地抓着李淮山,冲着对面嚷了一声。 对方没有回应,依旧直挺挺地背对着我们,一动不动。此时他们面朝的方向,就是不远处的煤池。 李淮山也朝着煤池看了一眼,不安地问我:“那里哪有人啊,仉若非,你可别吓我啊” 我用力攥了攥他的手腕,示意他不要说话。 第557章 沙丘上的剪影 月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暗了,眼前的三个人影却变得越发清晰。 现在我总算看清楚,这三个背影是一模一样的,每个人都是一头漆黑的短发,脖颈后面的两条肌肉异常粗壮,肩膀算不上特别宽,但看起来很厚实,在他们的脖子上,都有一颗痣,身上的t恤有点开线了,肩膀上露着一小缕线头,正随着寒冬的风快速摆动着。 我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同时侧了侧眼,朝左肩上瞥了一眼。 在我的脖子上,也长着一颗芝麻粒大小的痣,在我的肩膀上,还有一缕在风中摇曳的线头。 前方的三个人,都是我 当意识到这点以后,我甚至能感觉到他们身上的气息也和我一模一样,只不过在他们的左腕上,少了一圈红色的阳线。 后背,是人类视觉的盲区,我不知道有多人能近距离观察过自己的背影,那不是背影的自拍照,也不是双重镜面里的反光,而是活生生的自己。 很多人用“宽厚”、“纤薄”来形容别人的背影,可在面对自己的背影时,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它,只是感觉到心底一阵阵发寒。 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我开始慢慢地后退,李淮山被我拉着,也只能亦步亦趋。 不管我退出多远,那三个人影还是不近不远地站在那,他们的脚掌没有移动,却慢慢地跟了上来。 直到他冲我嚷了一句:“快到门口了。”,我才猛地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就发现老宅院的门槛已经快压在我的后脚跟上了,而就在我转身的一刹那,那三个人影,又凭空出现在了门外,还是和我保持着两米左右的距离。 我再次偏转视线,他们就跟着移动,一眨眼就出现在了我的正前方。 吴林说过,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能离开这个地方,可现在我心里却有一股急躁的冲动,恨不得下一刻就跨过门槛,逃离这个处处透着异样的小山村。 好在我终于还是忍住了,拉着李淮山回到石墩前,才松开他,自顾自地将头埋在胸口上,紧紧闭上了眼。 李淮山看不到那三个影子,说明它们都只是我心中的幻觉,可我又觉得它们无比真实,就好像那个挡住月亮的黑影一样,看似虚渺,可只要我伸出手,就能触摸得到。 但我不敢触碰它们。 闭上眼,确实给了我短暂的安宁,可是很快,黑暗中的视野就发生了变化。 先是变量,视野中出现的白色的强光,随后光线中渐渐浮现出淡淡的金黄色,这道金黄在短暂的极度明亮之后慢慢暗了下去,最后变得有些发粉,形成了一道道耸立在烈日下的沙丘。 这是我每天都会梦到的沙漠,此时我好像就站在一座沙丘的顶端,冬季里的寒冷不见了,沙漠里扬起了燥热的风,拂面而来,将我脸上的汗迹快速蒸干,汗里的盐分堵塞了毛孔,那感觉就像是脸上涂了一层薄薄的干胶,让人面皮发紧。 我站在原地,任凭热浪将身子烤透,却一步也踏不出去。 这时风力突然变了,刚才是迎面,现在却压在我的头皮上,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回头望去,却发现在对面的沙丘上,又出现了那三个人影。 烈日下,它们看上去就像是三个狭窄的剪影,我看到其中一个开始慢慢地转身,它的身子在热浪中一点一点地扭动着,直到将整张脸转向了我。 太远了,我看不清它的样子,只是察觉到他脚下的影子有些异样,那道影子正顺着他的脚掌快速拉长,速度越来越快,就像是有人在沙丘上画出了一条黑色的长线,快速朝我这边驰了过来。 身子不知道又在什么时候彻底僵住了,我能感觉到那道不断延伸的影子里充斥着巨大的危险,却根本无法避开它,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当那道影子爬上我脚下的山坡,眼看就要来到我脚下的时候,灼热的天空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响。 嘭 那声音像是闷雷,又像是塑料薄膜被人一拳打破的声音,我转动眼珠,尽力朝头顶上望去,就见一只手掌打穿了天穹,带着难以估量的沉重朝我压了过来。 我顿时一个激灵,脑袋就像是被人平白撕开了一道口子,巨大的疼痛让我忍不住骂了声娘。 紧接着,眼中的沙丘和烈日就消失了,代之以极端的黑暗。 这时候我才想起来,刚刚我还坐在老宅的石墩上,沙丘和烈日,不过是一个梦。 “仉若非,醒醒” 吴林的呼喊声在耳边响起,我感觉肩膀正被人不停地摇晃着,于是睁开了眼,就见李淮山和吴林正一左一右站在我身旁,视线有点模糊,隐约能看出李淮山现在满脸都是焦急,吴林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可他的眉头却死死皱在了一起。 梦境给我的触感,现在也被带回了现实中,我还是感觉脸上像涂了胶一样,紧到不行,嘴唇也干裂了,喉咙里几乎能冒出烟来。 吴林快速从我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个水瓶,我感觉他好像特意朝那个瓶子多看了两眼,才拧开瓶盖,将水递给我。 因为实在太渴,我看都没看就将瓶子凑到嘴边,一口将水闷进了喉咙,接下来我就发现事不对头了,这个瓶子里装的,根本不是矿泉水,那些液体中透着一股煤油的味道,顺着喉咙进入食道的时候,也让人感觉黏糊糊的,就跟蜂蜜一样。 这东西一入口,我的视线也彻底变清晰了,就见李淮山正瞪大眼睛盯着我,吴林用一只手顶着他的喉咙,不让他说话。 我立即反应过来,刚才吴林让我喝的,就是我从密室里找到的黑水。 吴林一个闪身凑上来,夺走了我手里的瓶子,将剩下的一丁点黑水灌进了自己嘴里,随后又用很快的语速问我:“它们在哪” 我花了一点时间反应,才明白吴林口中的“它们”,指的就是先前出现过的那三个人影。 没等我开口,吴林就闪开一段距离,并朝着我视线聚焦的方向看了过去,他这么一让,我才发现那三个人影刚才就站在吴林身后。 吴林问我:“离你多远” “两米左右。” 吴林目测了一下我所在的位置,随后就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护符,那东西有些年头了,上面撒发出的清香,应该来自于唐代。 他甩了一下手腕,将护符精准地扔到了两米开外的地方,正好落在其中一个人影的脚跟旁。 接下来吴林又问我:“牙牌落在哪了” 我说:“离其中一个人影很近,就在他的脚跟下。” 吴林点了点头,快速拿出匕首,在自己的脉搏上划出一道很深的口子,血液顿时顺着伤口涌了出来。 这些血液就像是沥青的颗粒一样,落地以后,没有渗进土壤里,而是呈现出一个个完整的半球体,并顺着地面,朝两米外的护符滚了过去。 吴林盯着那些在地上滚动的血珠,眉头紧紧地皱着。 那些血液接触到护符的时候,就像是清水接触到了海面,立即被吸了进去,原本光洁白亮的护符上,也呈现出了淡淡的墨红色。 直到所有的血液都被护符吸附,老寨子上空突然扬起了一阵旋风,将地上的尘土都搅了起来,形成一个直径两米左右的小漩涡,而那三个人影也像是被打散了一样,在他的身体上,浮起了一层层微小的颗粒,像是灰尘一样快速被风力吸走。 不断有颗粒被吸走,三个人影也不断变得模糊、淡化,最终彻底消于无形。 而在他们消失以后,夜色下的黑暗也像是融入水中的墨汁一样,丝丝缕缕地被稀释和淡化。 大约两分钟以后,夜色也完全消失了,宅院里变得十分明亮,阳光从天空顶端照下来,在吴林和李淮山脚下投出了一道短短的影子。 与此同时,这道阳光也驱散我心中的最后一丝恐惧,让我不由地长出一口气。 终于轻松了。 但我还是分不清,天上的太阳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就试探地问吴林:“已经是中午了” 先开口的人是李淮山:“你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整整昏迷了半天啊,还好吴林来的及时,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昨夜的那场梦,经常持续了这么久。 吴林快速上前拿起了地上的护符,环境亮了,我才看清楚那应该是个象牙打造的骨牌。 “你从哪搞到的黑水”吴林一边收起护符,一边指着地上的空瓶子问我。 我指了指煤池方向:“密室里有个池子,这些黑水就是从那里弄出来的,不过现在池水已经干了。” 我还想问那些黑水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没等问出来,吴林就开口道:“这种水来自于四重空间的地脉,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不过对于咱们这样的幸存者来说,却很有好处。” 这句话说完,接下来就是长时间的冷场,能看出来吴林好像还有别的话要说,可他几次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吐出来,我和李淮山就这么默默地看着他,等他说出后面的话。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吴林才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似的,一脸凝重地对我说:“仉若非,你现在的处境,和我没有区别了。” 第558章 下一站,广州 我大概猜到了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是刻意地去壁面相信一些东西,于是低下了头,不去看吴林的眼睛。 说实话,我有点害怕见到吴林,怕在不久的将来,我也会变得和他一样冰冷,而每次他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一些。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我知道,自从见到他的那天起,我就渐渐从这个世界中脱离出去了,而我和他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早已人命,而我还死死抓着最后一根稻草,不愿让自己沉沦。 “那个劳什子四重空间,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这是我时常在心中对自己说的话,后来我发现,这种话说得越多,我和四重空间的距离就越紧,先是李淮山被舍子花寄身,在寻找阴阳边界的路上,几乎我接触到的所有证据都表明,这个所谓的分界线,原本不属于眼前这个世界,它或许就在四重空间某个角落里,后来又是野人山探秘的那次经历,让我提前进入到了幸存者必须经历的第三个阶段,而今天,我也终于见识到了这个阶段所蕴含的巨大威力。 仿佛有一股力量在强行驱使着我不断前进,每踏出一步,我就离四重空间的秘密更紧,我也曾试图去还手,可那就像一个人拉扯着自己的头发,想要将自己拉离地面一样,咬牙切齿,却又无能为力。 吴林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你看到了几个”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长叹一口气,说:“三个。” 听我这么一说,吴林似乎变得轻松了一些:“你比我强,我当时看到了六个。” 李淮山眉头大皱,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吴林,一脸不解:“你们俩,在说什么呢” 吴林没搭理他,只是问我:“你怕吗” 我点头:“怕,很怕。长这么大,我可能从来没像昨天晚上那么恐惧过。” “我当时的想法和你一样,”吴林从怀里摸出了一根雪茄,另一只手则伸进了裤兜里,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他一边作者这样的动作,一边对我说:“过了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天夜里我看到的,其实就是我心里最深的那份恐惧。” 我抬起眼皮来看向他的脸:“什么意思” 吴林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火机,点了火,花了一点时间将雪茄点燃,随后才接着说:“每个人心中最惧怕的东西,其实就是自己。就像人在半夜里照镜子的时候一样,如果在这个完全没有杂音的时刻,长时间站在镜子前,面对镜子里的自己,总会感到莫名的恐惧。” 我摆了摆手:“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些教条似的东西。吴林,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知道在我身上发生的事” 他吸了一口烟,让烟雾在嘴里回荡了一小会,又慢慢地吐出来:“因为你和我是一样的,我接受了这个现实,所以能感受到你身上发生的事情,可你却一直在和现实抗争,所以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你却感应不到。” 即便到了今天,我还是不太明白他当时说的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后来吴林又对我说,如今我们都已经进入了第三个阶段,第四个阶段离我们也不远了。 我问出了曾在野人山问过的那个问题:“进入第四阶段会怎样” 吴林用左手拿着雪茄,沉思了很久才开口:“要么变成四重空间的一部分,要么,就是变成创造世界的神。” 这话听起来确实有点扯淡了,而且他上一次不是这么说的。 我盯着吴林,他却不看我,视线一直停留在雪茄顶端的火光上,又是在很久的沉默之后,他才再一次开口:“老学究说,成为幸存者之后,会经历幻听、幻视、幻触三个阶段的进化,我应该没记错,他当时好像就是用得这个词。但他也没说,在经历过这三个阶段以后,幸存者会变成什么样,只是告诉我,到了那时候,我有可能变成四重空间的一部分,也有可能开辟新的天地。” 我盯着他的眼睛问:“这是实话吗” 吴林挑动一下嘴角,淡淡地说:“事到如今,我没有理由再瞒着你了。” 说完这句话以后,他似乎觉得自己的措辞不太妥当,又转过头去对李淮山说:“没有理由再瞒着你们了。” 我说:“你以前对我说的那些话,有多少是真的” “大部分都是真的。” 我拍了一下大腿,从石墩上站了起来。 吴林吐了一口云烟,在我身旁问:“什么时候去广州” 我沉了沉气,反问他:“你手里的那块牙牌,也是那个老学究给你的” 吴林从口袋里翻出了那块牌子,上面的墨红色正在慢慢褪去,估计再过不了多久,它又会恢复象牙般的洁白。 吴林一直盯着那东西,好半天没有说话,他今天的样子确实有点怪异,就像是喝酒快喝断片了一样,每次你问他问题,他都要沉默很久才开口。 不过我和李淮山都没有催促,就在一旁静静地等着他。 同样又沉默了很久,吴林总归还是开口了:“你还记得黑铜盉吗” “当然记得,要不是当初张大有将那东西放在旧货店,我也不会认识你。” 吴林摇了摇头:“你会不会遇到我,和张大有无关,就算没有他,黑铜盉一样会落在你手上,我也一定会去找你。这张牙牌,以前就藏在黑铜盉里,他落到我手里以后,老学究才特地上门找到了我,就像我当初特地去找你一样。不过你和我不一样,我和他也不一样。” 李淮山有点按捺不住自己了:“不是,我说吴林,你能不能别老说这种鬼话,让人云里雾里的。” 吴林果然还是没有搭理他,只是对我说:“很早以前,我本来是不信命的,可自从见到了老学究,见到了你以后,我才明白,很多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今天说出来的话,确实让人很不适应,我尝试着转移话题:“你从哪找到黑铜盉的” 吴林将牙牌收了起来,一边说道:“那东西是我们家祖上传下来的。” “你们家祖传的你不是个孤儿吗” 听到我的话,吴林狠狠皱了一下眉头,又将话题扭转到了去广州的事上:“什么时候去广州” 对我来说,这家伙本身就是一个解不开的谜团,你看不透他,更猜不透他的心思,每次想要深入了解他的时候,都会被他远远地挡开。 我和吴林面对面地站着,我用观察黑暗的眼神观察着他,他给我的眼神中,却带着十分极端的戒备和尖顶,这种眼神一看就是刻意作出来的,他是想告诉我,关于他的事,不要追问太多,再怎么问,他也不会说。 算了,不说就不说吧。 最后还是我先软了下来,回应他:“我在这边还有一点事要处理,等事情办完了,咱们就走。” 对于此,吴林没有异议。 随后我就拿出手机,打通了杜康的电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他问问龙家人,能不能专程来一趟,帮我把老虎的妻子送到渤海湾去。 杜康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问我是不是不打算回渤海湾了,我就把将要去广州的事告诉了他,他在电话那边呢喃了一阵子,说会联络龙家的人,至于他们愿不愿意来,那他就说不准了。 而对于广州那边的事,杜康没再多问一句。 和吴林一样,杜康也让人有些琢磨不透,但我能理解杜康的一些怪异举动,由于我有一个阴差的身份,行当里的很多事都可以插手,而我的事,行当里的人则尽可能不去过问。 当初在外游历的时候,除了胡南茜和张真人他们,我也算接触了不少同道,这些人和杜康一样,和我说话的时,也是遮遮掩掩的,很多信息能不透露给我,就绝对不多说半个字,我的事,他们在大多数以后也显得漠不关心。 其实我也能隐约感觉出来,在这些人眼里,我似乎是个巨大的麻烦,不能交心,只能敬而远之。 在这一点上,杜康的徒弟反而是个特例。 和杜康的这通电话打完没多久,他就发来了短信,说龙家的人愿意帮忙,问我打算将老胡的妻子送到什么地方去。 我回复说,仉家在渤海湾开了一家养老院,那地方平时没什么人,够清净,疯女人可以暂时安置在那里。 杜康说,既然龙家的人愿意来,我就没必要在村子里干耗着了,如果要去广州,就好尽早启程。 既然他这么说了,我也就没再耽搁,当天下午就收拾了东西,带着李淮山和吴林离开贵州,直奔广州。 可当我将车子开上告诉公路的时候,心里却一下子犯起了难。 我爸在信中也只是说,不周山派人到广州境内寻找一个灵媒,可他却没说这个灵媒到底在什么地方。 所谓灵媒,其实就是那些能通鬼神的人,在这些人中,有些是天生就能看到灵体,有些则是借助后天的修行来和鬼魅沟通,而在我们这个行当里,但凡是有点道行的,基本上都能通灵,加上灵媒中还混杂一些没有修为的寻常人,数目可就更大了。 第559章 阴阳道(上) 广州那么大,灵媒又那么多,谁能知道不周山的人到底去了哪,谁又能知道,他们找的,到底是哪一个灵媒。 就在事情变得一筹莫展时,我突然想起了胡南茜,去年我在外面游离的时候,她给的案子,平均每五个里就有一个是广州的案子,看得出来,她在广州的人脉不少,对当地的情况,应该也摸得比较透彻。 一边这么想着,我就拨通了胡南茜的电话,可她那边没接通,她太忙,不接电话也是常有的事,但不论多晚,只要她看到了我的来电,总归还是会拨回来的。 所以我也不着急,将车开进了服务区,一边休息,一边安静地等着。 一直等到下午,胡南茜才回了电话,问我找她什么事,并在电话里说,她手头有急事要处理,让我长话短说。 我快速在心里整理了一下措辞,将灵媒的事大略地讲了一下。 听我说完,胡南茜在电话另一头沉默了好一阵子,前后过了得有十多分钟才开口:“广州那边的灵媒确实不少,不过要论起天资异禀,还得是那个人。” 我尴尬地笑了笑:“胡姐,咱能不能把话说得明白点” 胡南茜刚才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此时“哦”了一声,仿佛回了一下神,随后才开口道:“广州那边有个很特殊的灵媒,不周山的人说不定就是去找他的。不过这事儿我也说不准,毕竟这个人,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我感觉胡南茜今天说话的样子和平时差别很大,以前她说起话来总是非常条理,可今天,言辞中却透着一点点混乱,就像是一个不擅措辞的人。 等胡南茜那边把话说完,我就试图将话题引到正轨上:“南茜姐,你说的那个灵媒,究竟是谁,我怎么找到他” 胡南茜又是小片刻的沉默,过了一小会才有些支吾地说:“虽说我知道他的名字,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而且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那你还啰嗦这么多,这些话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这时胡南茜又开口道:“你们要想找他,就要先找到枝湾南路,不过那条路不在广州境内。” 我就问她,不在广州境内,又在哪 胡南茜报了一个地名,那是一个和广州相邻地级市,面积也不算小。 等胡南茜挂了电话,李淮山就打开手机,查起了地图,我则启动了车子,离开服务区,上了高速。 开车的时候,我从余光里能隐约看到李淮山的表情,刚上高速的时候,他就板起了一张脸,后来又死死皱起了眉头,再后来,又不停地挠头皮。 我被他弄得心里烦躁,忍不住问了一句:“干什么呢你,老实点” 李淮山在自己的后脑勺上用力抓了两下,指甲磨在头皮上,发出让人心里发麻的“咯咯”声,我不由得大皱眉头。 接下来就听李淮山用极为疑惑的口吻说:“这条枝湾路,明明是条东西走向的路啊” 刚才胡南茜明明说的是“枝湾南路”,东北走向的路,怎么可能出现“南路” 和胡南茜打了这么久的交道,我知道她是个滴水不漏的人,不应该犯这么粗劣的错误。 就听李淮山那边说:“胡南茜该不会是弄错了吧” 虽说我觉得胡南茜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可我也不相信李淮山会认错路,最终还是拿出了手机,拨通了胡南茜的电话。她确实在忙,这一次又没接。 之后我又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枝湾路是一条东西走向的路,问她是不是搞错了。完了我又让李淮山再找找,看看还有没有同名的路段。 李淮山对着手里细细找了很久,最后还是冲我摇头:“没有同名的路,不管是市区还是下属县乡,只有这么一条枝湾路。” 我不由瞥了一下嘴:“看样子是胡南茜弄错了,瞪她回复吧。” 期间吴林一直坐在后排,抱着双手靠在车窗上,望着窗外的风景出神,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一个小时以后,胡南茜回复了一条信息,内容很简短:“没错,就是南路。” 我和李淮山同时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显示出的文字,随后又抬起头来,对视一眼。 李淮山当时的表情充满了疑问,我只是皱着眉,没说什么。 在高速上走了十多个小时,我终于将车开进了胡南茜口中的地级市,并在李淮山的指引下,找到了那条东西走向的公路。 这条路应该算不上市区内的主干道之一,总共只有六车道的宽度,也大大限制了这条路上的车流量。 当时我们是从正西方向进入市区,上了枝湾路以后,我和李淮山就一直仔细向外张望着,希望能看到一个名为“枝湾”南路的岔路口。 和渤海湾不同,这座城市里的区域划分,不像方形的豆腐块那样横平竖直,正东正北,所有建筑几乎都是见缝插针似地建立起来的。 渤海湾的建筑大多是坐北朝南,很少看到其他的走向,这里的建筑朝向却是五花八门,什么样的角度都有。 渤海湾的公路绝大多数也是正东西、正南北走向,偶尔有两条斜路,也无法破坏城市整体的交通结构,这里的路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建筑一样,走向也非常不固定,除了我们脚下的这条枝湾路,目光所及的所有小路,几乎没有朝正方向延伸的。 也正是由于城市格局太过错综复杂,也导致了当地的风水非常乱,一个街区里,竟然能看到几处被完全分离开的风水局,有些风水局还能算个吉局,但有些风水局,可就是恶风水了,期间我还看到一处五虎擒羊的大凶局,心中不禁有些无奈。 从泛泛的意义上来讲,南方的风水师往往要比北方多很多,究其原委,就是因为在南方,尤其是偏近亚热带区域的南方城市,城市的建筑结构大多比较乱,风水也常常因此变得极为复杂,像刚才看到的那个街区,就是吉凶两种风水混在一起,如果不加以调正,凶局会扰乱了吉局的运势,凶局本身,也会因为极度散乱的炁场流动而变得越发凶戾。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风水师在这些地区格外吃得开,听二爷说,最近这几年,东南沿海一带,甚至出现了一个亲起的风水世家,要知道在我们这个行当里,已经有五百年没出现过新世家了。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风水混乱,有时候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顺着枝湾路走了几个来回,光是路边那错综复杂的建筑群就让我头昏眼花,更别说找路了,李淮山似乎没感觉到不适,我开着车,他就一直凑在车窗上,死盯着外面。 有一次将车开回西路口的时候,李淮山终于将视线收了回来,他靠在座椅上,长长吐了一口浊气,摇摇头说:“根本没有枝湾南路,我还是觉得胡南茜搞错了。” “她绝对不可能出错。”我一边说着,一边将车拐进了旁侧的小路上。 在这条路的路口,我就看到了一个写着“停车场”字样的标牌,就打算先将车子放下,徒步走一走枝湾路,仔细研究一下这条路是个啥情况。 从停车场出来的时候,我还特意带上了钯金罗盘。 吴林似乎对我手里的罗盘很感兴趣,我在前面走,他就跟在旁边,眼睛一直盯着我手里的东西。 后来我也是没忍住,就问他:“怎么,看上我的罗盘了不过这东西是别人送给我的,我可不能让给你。” 吴林又朝着钯金罗盘瞥了一眼,就将视线挪到别的地方去了。 在城市里寻找风穴是一件相当难的事,像这样的地方,到处都是钢筋水泥塑造出来的野蛮气息,大自然的灵韵和灵气,几乎被压抑殆尽。 虽然找不到风穴,但我还是能大概地推演出,如果当地没有这么多建筑的话,风穴应该出现在什么位置。 顺着枝湾路一直向东走,到了整条路的中段,我才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蓝塑料一样的天空,天上没有云,只有一块半透不透的蓝幕,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我头顶的正上方,应该就是风穴了。 随后我又拿出了钯金罗盘,校准一下刻度,仔细辨了一下二十四山和分金牙,最后抬头,靠着左眼中的视野,观察周遭的炁场走向。 几分钟以后,我将视线锁定在了前方二十米外的一家珠宝行,那家店位于两条阳炁的交点,又在风穴的覆盖范围内,更有意思的是,这家店原本位于一个小凶局的边缘,这是个破财位,店门开在这里,就算不倒闭,生意也不可能好,可我朝着店面上的牌匾看时,却发现匾头上浮着两道很纯的阳气,而在匾尾上,还有淡淡的阴气盘绕,这是阳先阴后,阴阳相顾调和之相,说明店主人命中大贵,生意兴隆。 这原本是不可能的事,就如同东西走向的枝湾路上,不可能出现一条南路一样。 在原地观望了一会,我最后还是决定进去看看,说不定这家店的主人,知道和枝湾南路有关的一些事。 第560章 阴阳道(中) 店门前的台阶有点陡,但这也不妨碍主顾们的心情,我和李淮山、吴林一起来到门前的时候,还有两三个顾客正拾阶而上。 吴林抬头朝着门框上方的招牌看了一眼,狠狠皱了两下眉头。 我觉得他可能发现了我没发现的问题,就小声问了一句:“有问题吗” 吴林只是默默地摇了一下头。 他的这些举动在当时的我看来,确实有些不正常,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吴林平生最不愿意进的地方,就是这些生意兴隆的商店,因为生意兴隆,就代表着里面的人会很多。 这其实和我有些相似,我也不喜欢人多,而且尤其讨厌人满为患的广场。 进了店,立即就有人上来招呼,别人进店,店家问的都是“有什么需要吗”之类的话,我们进店的时候,对方却问我们是来干什么的,虽说对方的语气很友善,可这样的话语,还是让人心里不太舒服。 吴林根本不正眼看那个人,李淮山倒是开口问了句:“听你这口音,不是本地的吧” “您真是好眼力,我老家是河北的。”对方嘴上回应着李淮山,眼睛却一直落在我身上。 到了现在,我只记得对方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印堂有些发污,但气血很足,声音听起来也比较硬,至于他的长相,我很难具体地回忆起来了,只能隐约回想起他那张脸的轮廓。 没办法事,那段时间见的人实在太多,其中大部分至今都没多少印象了。 当时我见他一直盯着我看,就随口问了声:“你看我们像干什么的” 他愣了一下,笑了笑:“这我可看不出来。” 说完他就打算转身离开,我朝他扬了扬下巴,他又停下脚步,用礼貌的眼神看着我,眸子里带着几分询问的味道。 我问他:“你们的老板在店里吗” 他很礼貌地将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说:“我就是。” 我摇了摇头:“你不是。” 眼前这个年轻人印堂上压着一团淡淡的灰雾,显然是已经走了很久的霉运,而这家店的老板,如今运势正旺,应该满面红光才对。 年轻人又愣了一下,过了小片刻才开口说:“这家店确实是我的。” 我说:“你只是店长,背后的投资人可不是你。他在吗” 年轻人陷入了沉默,一直没有回应我的话。 但我不想就这么和他耗着,于是搬了一把高脚椅,斜着身子坐下,吴林和李淮山也没客气,各自搬了椅子坐下休息。 柜台后面自然有人走过来招待我们,年轻人则朝那个柜员摆了一下手,示意他离开。 我将手肘搭在橱柜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年轻人,过了一会,他凑到了我身边,小声说:“老板确实不是我,不过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 言外之意就是问我,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其实刚才进店之前,我就在想,像这样一个坐落在恶风水上的店面,里面的店长为什么还能贵气逼人呢,再者店里店外也没有特别的布置,根本无法挡住风水带来的亏势。 想来想去,店里的生意之所以好,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赚钱的人,和经营店面的人,不是同一个,说白了也就是老板只负责投资,看店的店长,只不过是他雇来的人。 想必这家店的老板也是受过高人点拨的,他让店长对外宣称,自己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其实就是把虚做实的一种手段,店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口阳气吐出来,不但进店的客人能听到他的话,被困在风水局中的孤魂野鬼,也会闻到他的味道,这样一来,原本该由老板承受的厄运,都会压在店长身上。 也得亏这位店长气血方刚,阳气很旺,不然的话,他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还真不好说,常年被那些孤魂野鬼缠着,换个阳气弱的人,可能已经没命了。 我用手指敲打着柜台上的玻璃,琢磨了好半天,才脱口说了句:“这地方的风水,有些不太妙啊。” 店长一听这话,眼里顿时闪过一道精光,又朝我跟前凑了凑:“您是搞风水的吧” 我笑了笑:“我在风水方面的造诣不高,但我能让你转运。” 说真的,我真想告诉他,我就是个风水先生,然后就可以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试试看能不能从他口中套出枝湾南路的线索,只可惜我不能说谎,只能有一说一。 他一听这话,眼里的光彩顿时变得更亮了,立即张开了嘴,好像马上就要喊出来似的,但他也只是张了张嘴,一句话没说出来,只是刻意稳住脸上的表情,警惕地朝附近的店员扫了两眼,随后将声音压得很低,偷偷摸摸地问我:“今天晚上,能赏脸吃个饭吗” 我朝店门外瞥了一眼,现在才离晚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外面天色大亮,街道上人流如梭。 这时店长又说了一句:“街对过那个咖啡厅也是我的。” 说完这句话,他就用无比殷切的眼神看着我,眼眶红红的,恨不得当场就流出眼泪来。 店长的表现似乎有些过激了,我皱着眉头思忖了一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晚上七点钟,我在那等你。” 他这才松了口气似地点点头,随后又大声对我们说道:“我们这家店是不对外收购黄金的,实在不好意思。” 这话明摆着就是说给另外几个店员听的。 我也没接他的话茬,立即起身,带着李淮山和吴林离开了珠宝店。 由于时间还早,我不打算现在就去咖啡厅,离开珠宝店以后,便带着李淮山和吴林在附近逛了起来。 这一路上,我们碰到过风水好的地方,也碰到了风水很差的店面,大多数赶上了恶风水的店面都做过一些布置,就算是承了好风水的店面,很多也做过开财的小风水局,大多数店面里的风水局水平都不高,但偶尔也能见到高手手笔。 只不过用活人挡霉运的,放眼整个枝湾路,之前进过的那家珠宝行是独一号,比真没有比他家更缺德的。 期间我们也曾和当地人交流过,向他们询问枝湾南路的事,所有人都说没听说过这么个地方,有些人却只是告诉我们,我们身后的那条大路就是枝湾路,这些人不认东西南北,只认前后左右,枝湾南路和枝湾东路对于他们来说没有区别。 在一个有点扭曲的小巷子里,我们找到了一个修钢笔的老汉,从他口里得知,早年的时候,枝湾路南侧确实有条很邪门的旧公路,六六年到七七年这十一年时间,老路上出过不少事故,死了不少人,到了八十年代初期,那条路就被拆掉了。 我们问他那条路叫什么,他想了半天,说叫解放路,不是什么枝湾南路。 这算是我们此行找到的最有用的信息了,后来又问了几个人,没得到别的消息,只能在六点左右就来到了咖啡馆,希望年轻的店长能准时赴约。 我隐隐有种感觉,那个店长,一定知道些什么。 为了方便查看珠宝店的情况,我们将座位订在了一个沿路的包间里,这家店没有大厅,只有一个一个的小包间,似乎是专门为商谈重要生意的商人们特意准备的私密空间。 六点半,当地的夜生活还没有正式开始,街对面的珠宝店却早早打了烊,店长和几个店员有说有笑地出来,到了路边,他就拦下一辆出租车,朝着路东方向去了。 当时我看到有个店员好像要跟着他一起上车,却被他挡在了车门外。 李淮山看着窗外的情景,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他该不会是想爽约吧。” 吴林开口说了一句:“他是为了避开那些店员,估计再过一段时间,他绕个路就回来了。” 李淮山看看吴林,又看看我,一脸的疑惑。 左右也没什么事,我就向李淮山解释:“如果这位店长走了,他身后的投资人,就会从其他店员里选出一个人来接他的班。所以这些店员们必须看好他,毕竟谁也不想替别人顶霉运。看得出来,这个投资人能量很大,这些打工仔从进入珠宝行的那天起,应该就一直被他监控着,谁也无法离开这座城市。” 吴林也说:“他今天来见咱们,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 我靠在沙发上,无奈地笑了笑:“本来只是想找到枝湾南路,没想到又碰上了另一件奇事,也不知道这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 吴林:“两件事之间应该有些关联。” 我闷闷地点了一下头:“希望如此。” 这会李淮山又开始抓耳挠腮了:“不是,嘿,我说,你们两个什么路子啊,为什么我听不懂你们在说啥呢” 吴林压根没打算理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又将视线转向了窗外。 我也只能在心里无奈地叹一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大约到了七点一刻左右,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停在了咖啡厅外,车门被极速拉开,一个身穿运动服,带着圆框墨镜的人纵身从车上跳了下来,双脚一落地,又快速转身,朝着身后反复观望了好几遍,确定没有人跟过来,才朝咖啡厅的橱窗快速扫视,等他的视线转到我们这边的时候,我朝他挥了挥手,他立即加快脚步,进了咖啡厅。 虽说换了一身行头,但我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个人,就是珠宝行的店长。 第561章 阴阳道(下) 吴林望着窗外,端起咖啡杯来抿了一小口,淡淡地说了一句:“不专业。” 我挑了挑眉毛,有些好奇地看了吴林一眼。 其实从今天上午开始,我就觉得吴林身上不对,应该说从他去老宅院找我的时候开始,我就觉得他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过于见到他的时候,他总是给人一种不稳定的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另外一种性格,如今他却渐渐稳了下来,身上那份不安的燥气,也消失无踪了。 吴林注意到了我的眼神,他放下咖啡杯,微微愣了一下,随后就猜到了我的想法,对我说:“我还是会变的。” 我冲他一笑:“但不会变得那么频繁了。” 吴林半眯着眼,身子斜了斜,让后背压在沙发的靠背上,过了几秒钟,又淡淡地说了一句:“也许吧。” 就在他说出这三个字的当口,包间的门突然被敲响了,我立即起身,拉上了橱窗的窗帘,李淮山则快去跑到门前,拉开了门把手。 此时站在门外的,就是珠宝店的店长,他快速看了李淮山一眼,随后又踮起脚尖,急躁地朝着屋子里扫视,直到视线落在我的身上,才长出了一口气,可眼神中的那份焦急,还是没有退去。 李淮山刚刚侧了一下身子,让出一条狭窄的通路,年轻的店长就再也忍不住,快速冲了进来。 他冲得太急,跑到沙发旁边的时候,脚尖顶在了沙发腿上,当场就是一个趔趄,好在这人平衡感还行,立即稳住身形,疾风似地冲到了我面前。 刚才他的脚尖和沙发腿撞在一起的时候,传来的声音非常硬实,我感觉,他的前鞋掌和鞋头上,好像是加了钢板的。 一般人不会穿这么重的鞋子,我多留了一个心眼,眼看他快到跟前了,就在左手上催出了一道震劲,以备不测。 没想到离我还有两尺左右的时候,突然双膝一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把我给吓蒙了,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对方也沉默了好大一阵子,等我这边缓过神来,正打算把他扶起来,他也开嗓了:“高人,救命啊” 这一声基本上就是嚎出来的,比狼叫还难听,那分贝高的,恨不能震得桌子上的咖啡杯都跟着晃悠。 我立即上前,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有话好好说,别鬼哭狼嚎的。” 他硬是要跪下,却抗不住我手上的力气,最后还是被提了起来。 大概是见自己跪不下去,他才挺直了膝盖,慌慌张张地对我说:“先生救命啊。” 刚才是“高人”,现在又叫我“先生”,弄得我心里也是一阵别扭。 当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茬,就皱着眉头,一直没说话,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一看到我皱眉,脸上的表情竟变得敬畏起来。 后来还是李淮山在他身后问了一句:“我说哥们,你到底碰上什么事了” “是鬼鬼鬼鬼打墙,我碰上鬼打墙了,是阴阳道上的鬼打墙,解放车,老车,鸣笛的声音让人心肝发颤。” 这家伙似乎想起了非常恐怖的事情,说话时脸色变得煞白,说出来的话也是含混不清。 我朝李淮山摆了摆手:“二狗,去要杯咖啡进来,多加五份的糖。” 李淮山咧了咧嘴:“加那么多糖,还不得齁死啊” “别扯这些没用的,快去” 李淮山出了门,我才拉着店长的手肘,将他扶到了沙发上,他刚一坐下,又像是被沙发里的弹簧给弹起来一样,呼哧一声站了起来。 我压着他的肩膀,让他好好坐着,先定一定神。 等李淮山拿着一杯高甜度的咖啡回来,我就示意店长将咖啡喝掉,他现在确实慌得厉害,拿起杯子的时候,手都在抖,也不管杯子里的咖啡甜到令人发指,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我试着帮他顺了顺背上的气,问他一声:“好点了吧” “好多了,”他又是长出一口大气,接着才对我说:“自打第一眼见您,我就知道,您肯定是有真本事的人你可得救救我啊,我现在,我现在” 他语气还是又急又慌张,刚开始还能说出完整的话,可越到后面,气息就变得越发散乱,直直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来。 我挥挥手,将他打断,一边对他说:“你先定一定神,等缓过气来了,再告诉我,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点了点头,坐在沙发上,用双手抓着膝盖,因为用力太大,牛仔裤都被他抓出了几道深深的褶皱,看的出来,他似乎在努力压抑心中的某种情绪。 前后过了半个多小时,他才稳住心境,将自己的遭遇慢慢说了出来,不过出乎我意料的,啊所说的事,和帮珠宝店幕后老板挡灾并没有太直接的关系。 这件事发生在半个月之前,那天珠宝店进了一批新货,正巧店里的验金师又不在,等店门打烊以后,他只能自己留下来验货,由于货太多,这一忙活,就忙到了半夜一点钟,在市里最繁华的地段,这个时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可在枝湾路这个地方,周遭的建筑早已笼上了一层黑影,火光不再,夜深人静。 他想平时一样锁好了门窗,原本打算直接开车回家,可临开车门的时候,他摸了一下口袋,想套一根烟出,却发现烟包已经整个瘪了,里面是空的,一根烟也没有。 烟瘾难耐,他想起在主街南侧的一个老胡同,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小卖铺,于是便开着车,到那里买了一盒烟,走胡同另一侧的出口回枝湾路。 据他说,那条老胡同,就是一条巴掌宽的巷子,由于太窄,也算不上一条路了,里面连个路标都没有,只是在胡同的两个出口,分别立着一盏路灯。 可那天他开着车来到胡同出口的时候,却发现黄色的路灯没有了,路口处却立了一个矮矮的交通灯,那盏灯的灯头被涂上了黄色的油漆,灯柱子是纯白色的笨漆,那种样式,很像七八十年代的老式交通灯。 不过当时他也没多想,只是将车停在了路口,等着红灯变绿。 可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出问题来了,将车开到路口的时候,年轻的店长曾看了一眼手表,当时是凌晨一点一刻,他在交通灯前等了很长一段时间,听他自己的描述,当时时间至少过去了二十分钟,可他低头看表的时候,却发现分针几乎没有动。 他以为可能是自己太着急回家,心里太急,才算错了时间,于是打开收音机,想听一听电台,驱赶一下深夜带来的烦躁。 可电台一开,传来的却只有吱吱啦啦的噪音,不管怎么调频都没用处,那种砂砾摩擦般的噪响更是让他心中不爽,他关上了收音机,可收音机里,却在这时候传来了一阵怪异的广播声。 店长说,从收音机来传出来的,是六七十年代才有的那种调调,“将无产阶级文革大革命进行到底。”,“私斗批修”,“要文斗不要武斗”,“东风吹战鼓擂”,全是诸如此类的字眼,只不过那些声音听起来有些发虚,仿佛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 关键是,收音机已经关了,可这些动静,却都是从车内扬声器传出来的。 那时候店长已经意识到问题了,他一边倒车,一边心存侥幸地告诉自己,可能是收音机坏了,里面传来的声音,或许也来自某个正在叙说文革年代的电台节目。 刚有这种想法,收音机里的声音突然消失了,连同自动挡的车子,都跟着一起熄了火。 他一手握着挡杆,一手握着方向盘,眼睛死盯着前方的交通灯,动也不敢动一下,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趴在驾驶座的椅子后面,朝着他的脖子上吹冷气,那感觉,就像是冰箱冷冻仓开了一道缝隙,冰凉的气息从里面窜出来,直往人的骨头里钻。 当时他吓得浑身都抖个不停,小心翼翼地移着视线,朝后视镜上瞥了一下,就看到在驾驶座后面,露出了半张青紫色的脸,但他看不清那东西具体的样子。 就是这么一瞥,他吓得心脏都差点炸了,可事情还没完,接下来,交通灯上的红灯就变成了绿灯,他先是等到前方传来生硬的发动机震颤声,接着就看到一辆老式解放卡车直冲着他冲了过来。 大概是求生的本能激活了他身上的最后一点阳气,他大叫一声,猛拧了几下钥匙,车子终于被发动起来了,接着他就调转方向盘,避开了迎面而来的卡车。 也就在卡车与他擦肩而过的一刹那,他从余光里看到了卡车司机的样子。 我问他,那人什么样子。 他瞪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之茶几上的杯子,说话的时候面色苍白,两瓣嘴唇也在剧烈地抖动着:“那是是个个死人。” 第562章 看不见的路标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像是被吓坏了,双臂紧紧地抱了起来,身子也慢慢地缩成一团。 我站起身来,将包间里的所有灯全都打开,屋子变得明亮了许多。 店长这才稍稍缓过来一些,接着对我说:“那天晚上,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整整一夜脑子都是懵懵的。” 我说:“那天晚上以后,你还遇到到其他的事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特意朝屋子里最亮的地方坐了坐,随后才鼓着勇气说:“从那天晚上以后,每天到了夜里,我都能听到那种很老的油门声,还有就是老发动机工作的时候,发出来那种嗡鸣声。那声音就出现在我家外面的街道上,有一次我到窗户前面去看” 说到这,他突然将脸埋在了膝盖里,胳膊用力卷着大腿,一句话都不再说了。 我感觉到他身上的生气有一点散乱,就走过去,拿出八卦钱,将柔和的钱面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八卦钱上的阳气能够很好地稳固他身上的气息,等到生气完全稳定下来,他才慢慢抬起头,说:“我站在窗户跟前,就看到停在马路上的车,就是那辆老解放。” 说完,他又转过身来,拉着我的手,焦急地喊:“你一定要救我啊,多少钱都” 没等他把话说完,吴林突然张口问了一句:“如果他不肯救你,你会怎样” 这话说得有些突兀,我一时间也没明白吴林想干什么。 店长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吴林,他看吴林的时候,眼神中好像带着一点恐惧。 这时吴林又对他说:“你好像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了。我再问你一次,事情继续发展下去,你会怎样” 店长的身子微微软了一下,沉默片刻,才说了一句:“会死,死于车祸。” 吴林微微蹙了一下眉,抱手靠在了沙发背上。 而那位年轻的店长,在几秒钟之后又吐出一句话:“前几任店长,都是这么死的。” 我犟了一下眉头:“也就是说,你不是第一个帮他挡灾的人。” 对方自然知道我口中的“他”指的是谁,立即点了点头:“那家店已经开了六年了,一年死一个店长,如今也快轮到我了。” 我也抱起了手,问他:“这家咖啡厅也是你的既然你自己有产业,为什么还跑到珠宝店给人打工”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去年咖啡厅的生意一直不好,眼看就要倒了,正好那时候对面的珠宝店在招店长,条件也不多,只要是健康男性,有没有经验无所谓,只要在客人面前说自己就是店里的老板就行了,只要成了店长,那家店每年的盈利,我都能拿到三成,而且也不用下太大的力气,所以我就” 我接着问他:“你的幕后老板是谁” 他却摇了摇头:“一直是他的律师和我联系,我从来没见过他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我说:“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帮人挡灾的” “进店不久就知道了,我偷听了店员的谈话,才知道在我之前,已经有好几个店长死掉了。也是听他们说,老板之所以不断招募店长,就是为了让这些店长帮自己挡劫,我们那个店所在的地段风水很差,只有用这种办法,才能让生意变好。” 这话倒是说对了一半,不过那家店风水虽然差,也不是完全没有补救的办法,靠活人为自己挡灾,说实话不是一般的缺德。 我又问他:“既然知道事情不妙,为什么不跑” 对方无奈地叹了口气:“跑不了啊,那个人在当地的势力很大,而且他还是道上出身,他把我看得死死的,我根本走不了啊。” 李淮山开口说了句:“哟,这年头还有黑x社会呢” 我笑了笑:“你以前不就是嘛。” “我可算不上黑x社会,”李淮山摆摆手说:“我那只能算地痞流氓。” 地痞流氓嗯,这家伙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吴林忍不住开口将我们两个打断:“先考虑正事吧。” 我点了点头,对店长说:“你的事,我肯定会管的,今天晚上,你就安安心心回家,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管,踏踏实实睡觉。” 他先是站起身来,朝包间门口走了几步,手都搭在门把上了,却又快速退回来,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非常厚实的信封,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茶几上。 我抬了抬眉毛,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他只是客气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其实我也知道信封里装得是什么东西,只不过有些事,我不想做得太直接。 李淮山才不管这一套,立即跑过来将信封打开,并将信封的开口朝向了我,我打眼一看,那里面装得全都是百元大钞,粗略估算一下,大概有三万块钱。 我朝店长闭了一下眼,意思是将钱收下了,他笑了笑,朝我拱手作个揖,就要转身离开,可人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朝我这边看一眼,还张了张嘴。 不等他说话,我又冲着他点了点头:“心放在肚子里吧,你不会有事的。” 他显然还是无法完全安下心来,但之后也没再说什么,默默拉开门把,一个人走了。 吴林朝桌子上的信封扬了扬下巴,淡淡地问我:“你出一次手,就值这么点钱” 我说:“本来也没打算收他的钱,不过这钱要是不收,他心里也安生。” 吴林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我接着说道:“刚才那个人说了一个词,让我挺在意的。” 吴林侧着眼睛看我,李淮山直接开口问:“什么词” “阴阳道,”我压低了身子,将手肘搭在大腿上,一边思考,一边说着:“阴阳道,说白了就是同时跨在阴间和阳间的路,路北生阴通死路,路南存阳通生路。说不定,胡南茜口中的枝湾南路,指的就是这条阴阳道的南端,也就是整条阴阳道的入口。” 吴林抱着双手说:“这样的词汇,为什么会从那样的人嘴里说出来” 我说:“也许他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个词,也许他确实知道一点玄异的事,这种事说不准的。” 这一次开口的人是李淮山:“听你那意思,阴阳路,就是阴阳两界的交汇处吧”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很可惜,不是。其实阴阳路,并不能算是一条路,他只是一种连接阴阳两界的媒介,说白了,其实还是阳世间的东西。” 李淮山翻过手肘,在自己的背上挠了两下,嘴上嘟囔一句:“听不懂。” 这时,我从橱窗里看到一辆面包车停在了咖啡厅门口,珠宝行的店长快速冲出大么,钻上了车子。 想必那辆车上的司机,和那位店长的关系应该不一般吧,在珠宝店干了这么就,他总归还是积攒了一点只属于自己的人脉。 目送面包车在枝湾路上越走越远,我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招呼了李淮山和吴林,也离开了咖啡厅。 上一次店长进入阴阳路的时间是晚上一点一刻,为了不出差错,我也打算在这个时间进去。 出了咖啡厅,我就让李淮山先去停车场提车,车子提出来以后,就围着附近的街区多转转,事后最好能给我画出一张比较详细的地图出来,而我和吴林,则在珠宝行附近仔细找了找,终于找到了店长口中的那个小商铺。 铺子所在的位置,正处于几个风水局的风口上,导致炁场比较乱,但好在这地方的地势不高不低,避开了最猛的几个风头,就算不做什么调整,生意应该也不会太差,至少不会破产。 而铺子所在的那条胡同,其实就是一条月牙形的弯路,路的两端都对着枝湾路,道路弯曲弧度最大的地方,就是珠宝行所在的大厦。 八点钟的时候,我和吴林顺着这条小路转了两圈,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十点钟,李淮山就回来了,他花了一张附近街道的结构草图,由于画功问题,这张图画得相当次,好在还能勉强辨认。 这张图对于我来说,将有大用。 凌晨一点十分,我们来到商铺,买了几盒烟,出商铺门的时候,值班的店员还提醒我们不要向右走,车子要掉头,走左边。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离开商铺以后,车子没掉头,直接朝着胡同东首开了过去。 车速不快,胡同周围的墙垣和垃圾箱慢慢地朝着后面移动着,吴林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当车子绕过珠宝行所在的大厦时,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朝路左侧指了指。 在真实视野中,那地方除了一片被黑影包裹的墙,没有其他东西,但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那里却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建在路边的指示牌。 在这个时刻,胡同里浓郁的阴气已足以让人产生幻觉,可我身上有念力和幽冥通宝护身,是看不到那些幻觉的,于是问吴林:“那是什么” “一个路标,”吴林淡淡地说:“上面写着解放路” 说着说着,吴林突然卡壳了,接着就听李淮山在说:“卧槽,上面的字变了,变成了枝湾南路。” 第563章 非鬼非尸 车外的炁场确实发生了变化,阴气变得越发浓厚,阳气几乎被消噬殆尽。 我对吴林和李淮山说一句:“小心点。”,继续开着车子向前走。 当车身前进了大约三四米的距离时,外面的温度突然降了下来,那感觉就像是突然进了冰库一样,先是感觉格外的凉,接着就觉得寒气快速封住了毛孔,浑身都有点发紧,忍不住要打几个哆嗦。 就连我都有这样的感觉,李淮山和吴林就更不用说了,吴林抱起了双手,勉强为自己保暖,李淮山则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我试着启动车上的空调,没用,液晶显示屏上虽然显示出空调已经开了,可风口里没有吹出热风,车上的温度反倒低了一些。 眼前这一幕,让我想起了当初在秦马岭遇鬼的事,眼下的情形,和那时候几乎如出一辙。 车子在小路上拐了一个大弯,前方五十米开外的地方,就是这条路的出口了,之前我和吴林在这条路上查看的时候,曾在路两端的出入口处分别看到了一盏路灯,如今路灯还在,只不过在灯头附近仿佛出现了一团淡淡的雾气,灯光就像是被裹住了一样,很难照射出来,在灯头附近,黄色的灯光和雾气混杂在一起,就像是一团偶尔透出光亮的乌云,而我们所在的区域,还是一片漆黑。 吴林用力抱了抱自己的胳膊,朝前车窗扬了扬下巴,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交通灯。” 看样子,眼前的交通灯也被某种力量幻化过了。 我放慢了车速,慢慢朝着路口挪动,视线穿过车窗,不断在路灯附近扫视。 有一次我将视线固定在灯头上,就见裹住灯光的那团雾气莫名震颤了一下,紧接着,雾气中就出现了一团很显眼的黑影,就连光线也无法穿透那团黑乎乎的影子。 当时我的视线也变得不太清晰了,就觉得那团影子好像就是一团聚缩起来的雾,又好像是一个用硬纸壳剪出来的剪影。 吴林似乎也能看到那东西,还可以朝前方趴了趴身子,仔细看了两眼。 我注视着那团黑影,就见他顺着灯头一直向后爬,一直爬上了光秃秃的灯柱,失去光线的照耀,着团影子反而变得更加清楚了,我也是这才看清,那东西其实就是一个蜷缩在路灯上的婴儿。 它浑身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怪异的青灰色,脑袋像是严重积水一样,夸张地涨成了一个巨大的球,在脑门上还能看到暴起的青筋,起初它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它的脸,只觉得它趴在灯柱上的样子,就像一个蜷缩在羊水中的胎儿。 等我将车子开到路灯下的时候,它突然扭动脖子,整张脸整整转了一百八十度,脖子也像拧麻花一样,拧成了一团。 我抬头看着它,它的视线和灯光一起落下来,死气沉沉地盯着我,由于颅腔被积水撑大,这家伙的眼球几乎快从眼眶里爆出来了,我心里觉得别扭,却也没有收回视线,还是默默地看着他,想弄明白它打算做什么。 哐当 后车厢里传来一阵闷响,我皱了一下眉头,朝李淮山那边观望,就见他正从怀里摸出飞爪,刚才由于动作太大,手肘撞在了车门上,才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 我朝他使了个颜色,示意他不要贸然出手,李淮山冲我点了点头。 以李淮山现在的修为,在不凝练念力的情况下,是不可能看到鬼物的,他现在就没有凝练念力,视线却盯着怪婴所在的位置。 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个趴在灯柱上的小东西,是个活物 在它身上,我感应不到尸气,它只能是个活物。 吴林的视线和李淮山落在同一个位置,这时他也开口说了句:“那东西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我踩了刹车,将车停在路灯正下方,并把视线固定在后视镜上,随后才对吴林说:“阴阳道出现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吴林死气沉沉地回了句:“我知道。” 听那位店长说,当初他进入阴阳道的之前,曾在后视镜里看到过一张蓝灰色的脸,我也想弄明白,他那时看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按照他之前的陈述,我也又想学样地打开了收音机,扬声器里确实只传来了信号被扰乱的沙沙声,如同一堆坚硬的细沙被人按在地上,用力地摩擦。 几分钟以后,我关了收音机,扬声器里却传来了一阵残缺不全的声音。 之所以说它们残缺,会因为每句话都像是只有上半句没有下半句,磕磕绊绊的,而且播音乐也不是同一个人。 这些话的内容,也都是六六年到七七年间常喊的一些口号,读口号的人激情高昂,可我听在耳朵里,却感觉到了一股很浓的死气。 坐在副驾驶的吴林说了一句:“丧乐。” 我一开始没听清楚,还问他:“什么” 吴林朝收音机的按钮扬了一下下巴,说:“你仔细听,这些播报的背景音乐。” 我皱起眉头,将耳朵朝扬声器上挪了挪,仔细辨认着这些播报的细节,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发现,在播报声的背后,确实配有音乐。 播报是不连贯的,可背景音乐却连贯不断,那是一种我从没听过的音乐,只是觉得,它给人的感觉有点像追悼会上常出现的那种哀乐,听起来非常压抑,但和普通的哀乐相比,这道音乐还多了一份浓浓的幽怨。 李淮山在后面小声嘟囔着:“真特么邪性。” “更邪性的还在后头呢。”我一边朝后视镜里观望,一边说了这么一句。 此时在后视镜的反光中,浮出了一张蓝灰色的脸,五官不太清晰,只能看出那应该是个女人,它好像就趴在车子的后备箱上,顺着后车窗朝车子里看。 李淮山也看了眼后视镜,接着就要转身,朝车子后面看,我立即制止他:“别转身” 吴林则在一旁提醒我:“绿灯了,走吧。” 我这才慢慢踩下油门,让车子开出了路口。 之前听那个店长说,他刚一踩下油门,就看到前方有一辆解放车朝他冲了过来,可我看到的东西却和他不一样。 前方没有什么解放卡车,确切地说一辆车都没有,在路灯的另一端,只有一段灰黑色的路面,路上浮着一层雾,像是从嘴里吐出来的烟云一样,有的地方浓,有的地方淡,有些地方呈现出一缕缕的烟丝,就像是被软化的蜘蛛网一样,但烟云总是顺着气息飘动,路上的雾气,却是沉静不动的。 我将车子开上路面的时候,这些雾气依然不动,仿佛就是一堆固定在空气中的,看得见摸不着的胶。 当我将车子整个开上路面的时候,周围起初是没有车的,可我这边刚要转向,打算让车头朝向正东方的时候,却在后视镜里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影子。 那个影子很厚实,而且有些地方四四方方,看起来就像是一口巨大的棺材。 紧接着,空气中就传来了发动机躁动的嗡鸣声,后视镜里的影子也突然变了样子,它变成了一辆强壮的解放卡车,正以极快的速度朝我们冲过来。 我立即变换车档,猛踩油门,同时转动方向盘,车轮胎和地面生硬地摩擦,发出一声尖锐的噪音,车身也跟着极速右转,终于和卡车拉开了足够的安全距离。 从车子侧侧窗里,我看到了卡车的驾驶室,有一个脸色苍白的人坐在那里,他的身子好像被反复碾压过,变得又薄又长,在领口处还有几条红色的血迹。 我看着他的时候,他也转头看着我,我留意到他的眼睛就像是糊了一层蜡,只能看到白眼球,没有黑色的眼珠。 也就是和它对视的那一刹,我心里竟然猛地颤了一下,方向盘立即变得失控了一样,竟然想要自行转动,我不敢迟疑,用力握住方向盘,猛踩刹车。 车身剧烈地抖了一下,弄得车上的人全都东倒西歪,万幸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我望着越走越远的卡车车尾,眉头渐渐拧成了一个“川”字。 吴林正了正身子,转过身来对我说:“车上的东西,不像是鬼物。” 我用力攥了一下方向盘,眉头又连着皱了两下:“不是鬼物,也不是邪尸,这条路上的东西,都是活的。” 吴林没和任何人商量,就摇开了车窗,从怀里摸出一根雪茄,默默地点上了。 他这么一开窗,车里的阳气应该流出去,外面的阴气已经流进来才对,可是现在,车子内外的炁场好像都被固定住了似的,相互之间没有流通。 吴林甩灭了火机上的火苗,吐一口云雾:“不是鬼,不是邪尸,又会是什么” 我没有给出回应,只是默默地摇下车窗,从左眼的视野中注视着车子内外的炁场,心中充满了巨大的疑惑。 在老仉家待了这么久,看了那么多典籍,可今天呈现在我面前的种种光景,却有一次超出我的认知。 车窗的窗框里,好像镶着一道看不见的墙,将外面的路,和车子内部的小空间,切割成了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世界。 第564章 自动售货机 就在我和吴林都陷入沉默的时候,李淮山问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现在咋整接着往前走啊,还是退回去啊” 对面这个问题,我现在也是两难啊,前方情况不明,再走下去,谁也说不好会遇上什么,如果退出去,我也不确定,以后还能不能再次找到这条原本不存在的路。 后来还是吴林给出了建议:“你看看这个地方,我不建议继续深入了。” 朝着车窗外观望,能看到路的两侧只有一眼望不到边的雾气,谁也不不知道这条路究竟有多长,从哪里来,又通到哪里去。 而在路的对面,能看到一排密集的老房子,当我将视线放在那里的时候,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在召唤着我,让我将车开进去。 好在我心里很清楚,越是有这样的冲动,就越是不能将车开过去,那十有八九是个陷阱。 大概是见我好半天没有回应,吴林又说了句:“撤吧。” 我侧过身,仔细朝后车窗看了一眼,那个长着蓝灰色脸皮的女人已经不见了,在车尾正对的方向,有一群人正沿着马路牙朝正东方向走,和解放卡车里的司机一样,他们从我车前走过的时候,也齐刷刷地转头,朝着我这边观望。 这些人都穿着统一的绿色军装,手臂上还别着一个鲜红色的袖章,看起来,就像是六七十年代的红卫兵,他们的身子看起来都还算完整,不像刚才那个司机,整个脊椎都是扁的,可他们的眼睛,却也像是涂了一层厚厚的蜡,只有眼白,没有深色的瞳孔。 吴林也朝后视镜看了一眼,皱一下眉头:“怎么到处都是这种东西” 我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说话,随后就慢慢发动了车子,换了倒档,轻踩油门,企图让车子慢慢退回到被路灯照亮的胡同里。 那群红卫兵的视线一直落在我的车上,虽然他们没有瞳孔,但我能感觉出来,在车子移动的时候,他们的视线也随着我的车,慢慢地移动着。 这些家伙的眼睛里好像隐藏着一种魔力,只要和他们对上了眼,心里就会没由来地发颤,我只能尽力沉练心性,让自己稳住。 李淮山直接将脑袋埋在椅子上,不去和那些眼睛对视,吴林大口大口抽着雪茄,脸上全是烦躁。 说实话,在行当里混迹了这么久,面对眼前的情形,我已经不觉得怕了,可不怕归不怕,却还是会心绪不宁,那种感觉,有点类似于即将上台演讲时的心情,你不可能惧怕坐在台下的人,可要让你当着他们的面大声说话,心里还是会紧张。 我调整着方向盘,让车尾在后退一段距离之后,正对着胡同口。 那群红卫兵还是直愣愣地看着我,没有任何举动。 吴林似乎也有些紧张了,他一直盯着那群红卫兵,手里夹着雪茄,却没再抽一口。 我用力转头,朝着路灯上方看了一眼,那个畸形的婴儿还在,而在路灯后的阴影中,还出现了另外半个身影,我隐约能看出那是一个穿着长裙的女人,她正将半个身子藏在灯柱后面,直勾勾地盯着我们看。 在这之后,我又目测了一下红卫兵和我们之间的距离。 吴林在我身边说了一句:“这辆车性能不错,油门踩到底,应该能过去。” 看样子他已经猜到我要做什么了。 我也没废话,点了一下头,立即将油门踩实了,发动机发出“呜嗡”一声急哮,整个车身开始以最快的速度向着后方猛蹿。 也就在我将油门踩到最深的时候,红卫兵那边传来了一声呐喊:“打倒封建迷信,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话音一落,这帮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就撒开了步子,以极快的速度朝我们这边冲了过来。 他们的速度确实很快,但还比不上车快,我很快就和他们拉开距离,冲进了胡同口。 当时我听到车尾处传来“哐当”一声闷响,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但并没有感受到车尾处传来阻力。 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回头一看,就见那个面色呈蓝灰色的女人就趴在后车窗上,茂密的长发遮住了她的大班长脸,只有一只惨白色的眼睛贴在玻璃上。 后来听李二狗说,当初贴在我们车上的那个东西,有点像咒怨里的伽椰子,不过我没看过那部电影,也不知道电影里的鬼长什么样。 这边我刚将视线甩过去,吴林就有了动作,他猛地一个挺身,从座位上跳起来,一个转身,加一个缩身子,眨眼间就跳到了后车座上,接着就见他一拳砸在了后车窗上,那个贴在窗户上的女人,连同整扇钢化玻璃,都从窗框上滑脱出去。 “前面的也过来了,加油门”吴林转过头,瞪着前车窗的方向大喊一声,我死踩油门,一边控制着方向盘,在月牙形的胡同中快速后撤。 车子快速后撤,红卫兵张牙舞爪地追了上来,在路旁的阴影中,也能看到一个蓝灰色的身影正匍匐在地上,像只壁虎一样朝车子这边窜动,阴影遮住了她的半个身子,在灯光下,只能看清一条白色长裙、半张灰蓝色的脸,和一只细长的蓝色手掌。 直到我把车退到了24小时便利店所在的位置,空气中的阴气才突然消失了,在这之后,便利店的招牌在我们眼前亮了起来,白色的光,显得异常扎眼。 再朝着前方看看,红卫兵和蓝皮女人,都已经消失了。 刚才经历,就像是一场短暂的梦,如今我们终于回到了现实。 可能有人会问我,既然已经找到了枝湾南路,为什么不深入一下看看,非要撤出来不可呢 原因很简单我还没活够。 那种就好比一个人想玩高空跳伞,等飞机开到高空中,他才发现降落伞忘了带,在这种时候,你说他是会直接拉开舱门跳下去呢,还是先回去拿降落伞,明天再跳一次 又或者一个人想潜水,却没带压缩瓶,他也当然不会傻到憋着一口气在深海里潜上一个小时,要是他真的这么干,那这口气,可就永远都没机会吐出来了。 来的时候,我确实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准备极不充分,如果就这样贸然深入,很有可能没等走多远,就把小命给搭进去了。 万幸的是我们撤出来了,但这只是暂时的,我们终究还是要回去,至于到时候是死是活,都是天命所归,可至少我们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我吐了一口闷气,从车上下来,到车后面看了一眼,吴林的破坏力确实惊人,整扇后车窗都被他砸脱了,这辆车看起来不便宜,修车估计得花我不少钱。 吴林也下了车,将后背斜靠在车门上,吞吐一大口云烟,淡淡地说了句:“什么打算” 我没说话,从烟包里抽出一根烟来点上。 没多久,李淮山也下了车,这时候我才发现他的整个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浸透了,脸上的表情也是说不出的疲惫。 我嘴里叼着烟,朝他扬了扬下巴:“没事吧你” 李淮山走到我跟前,抢过了烟盒,嘴上回应:“没事,就是烟瘾犯了。” 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是在嘴硬,但我和吴林都没把话点透。 吴林盯着李淮山看了一会,大概是觉得他没有大碍了,才将视线转向了便利店门口,吐一口云烟,说:“在这开店的人,肯定知道一些事。” 我扔了烟头,用脚尖将火星碾灭,随后就快速进了店里,柜台前的收银员,还是之前那一个,他见我回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又伸长了脖子,朝着门外望了一眼,看到我的车子以后,就皱了皱眉头。 “怎么想起来在这种地方开店了”我不打算浪费时间,一照面就开门见山地问。 对方笑了笑,没说什么。 我走到柜台上,随手拿了一条口香糖,扔到扫码机旁边,接着问他:“枝湾南路上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依旧笑着,拿起口香糖扫了一下,很简短地甩过来一句:“五块钱。” 我捡起口香糖,将一张百元大钞递过去,视线一直没有从他身上离开。 他将找好的钱递给我,像是下意识地对我说:“你最好去找找罗浮山的人,他们应该能帮上忙。” 罗浮山,号称道教第七大洞天、三十四福地,也是道教十大名山之一。 这座山就坐落在广州境内。 我一边接过钱,一边将眉头慢慢拧起来,盯着那人的眼睛问:“你是什么人” 他笑了笑,说:“如果你第一次进这个店的时候,就问我这个问题,我一定会给你答案,可你现在再来问我这个问题,我一定不会回答。请便吧。” 一边说着,他就并拢五指,将手掌抬向了店门所在的方向。 这是要逐客了。 我心里虽奇,但既然大家都是同道,我也应该对人家保持最基本的尊重,他既不愿说,我也不便多问,于是将零钱收起来,转身出了店门。 刚一走出店门外,我突然回想起来,刚才进去了这么久,我竟然没有看到那个人的样子,确切地说,那个人的长相,竟然没有在我脑海中留下任何印象。 想到这,我心里一紧,立即回头张望,却发现店里根本没有柜台,只是在靠近墙壁的位置,摆着三台自动售货机。 第565章 几若非 望着售货机上透出的微弱灯光,我心里的感觉非常别扭,仿佛刚才我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是的,那只不过是一场梦境。 我走到吴林身边的时候,他斜靠着车门上,雪茄上冒出的红色火星照亮了他的小班长,他皱着眉头,无意识朝我这边快速瞥了一下,随后又将视线挪回便利店的橱窗,眉头皱得更紧了。 李淮山一直在摆弄他的飞爪,我抬手去拉动车门的时候,他才抬起头来问我:“咱们去哪呀” 说话时,他发现吴林一直望着便利店皱眉,于是也侧一下脸,将视线投了过去。 我似乎能看到,售货机上的光此时就映在了李淮山瞳孔里,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无声地张大了嘴巴,还没烧到一般的烟头从他的嘴角滑落,红色的火光在黑夜中划出一道直线,落在了地上。 “都上车吧。”我用手指敲了敲车子的顶棚,吆喝这么一句。 吴林掏出剪子将雪茄剪短,转身就回了车里,李淮山盯着便利店的橱窗,发了很长时间的呆,我又在车顶棚上敲了两下,他才猛然回过神来,拉开车门上了车。 我拧了一下钥匙,将车子开出了胡同。 凌晨两点,枝湾路两侧的ed灯管散发出明亮而惨白的灯光,我摇下了车窗,提高车速,让外面的风以更烈的势头涌进车厢,从我嘴里吐出来的云烟,也被这道风打散,朝着后车厢猛扑过去。 坐在车上的三个人都没有说话的兴致,狂躁的风掩盖了大家的呼吸声,车子里仿佛一个人都没有似的。 不管是我,李淮山,还是吴林,都看到了那个柜台,那个站在柜台前的人,也看到了空空如也的便利店,和三个孤零零的售货机。 那不是一场梦,所有的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两年了,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看了那么多典籍,经历了那么多事,我还以为,自己的经验和知识都足够丰富了,可今天的发生的种种,却让我意识到,我似乎还是当年那个初出茅庐的菜鸟。 在这个行当里,还有很多我无法看破的事。 说真的,这种感觉真特么让人不爽 在极长的沉默之后,吴林摇上了副驾驶的车窗,慢腾腾地问了一句:“什么打算” 我将含在嘴里的一大口烟全都吹出了窗外,反问了一句:“听说过罗浮山吗” 吴林将头靠在椅子上,闷闷地说:“那座山应该在惠州境内吧。” 我僵硬地点一下头,一句话都没再多说。 为什么是罗浮山呢 在广州这边,佛家道场和道家宗门都不少,可为什么偏偏是罗浮山呢,从仉家的典籍上看,仉家和罗浮山,至少有一百年没有联系过了。 作为一个后辈,我无从知道仉家和罗浮山为什么断了联系,只是有点担心,罗浮山和仉家之间,说不定有些不为人知的过节。 一边开着车,我的脑子里就不断思考着诸如此类的问题,越想越觉得,对方之所以让我去罗浮山,说不定早已布置好了陷阱,等着我跳进去。 同时我也在想,那个人究竟是谁,他会不会就是我要找的那个灵媒。 但我也知道,这种问题,无论我怎么想,都无法找到答案。 刚刚将车子开上枝湾路的时候,车子其实没有朝惠州方向走,可后来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去一趟罗浮山,在掉头去惠州之前,我先给胡南茜打了个电话,问她在罗浮山那边有没有熟人。 胡南茜好像正在睡觉,大半夜的被我一个电话吵醒了,慢慢的起床气,语气也格外不客气:“你吃饱了撑的嘛,没事儿去啥罗浮山啊” 那一口浓浓的河南口音,搞得我还以为自己在郑州呢。 胡南茜的火气虽大,但在我开口将枝湾南路,以及在便利店的所见所闻详细陈述出来的时候,她却丝毫没有打断我的意思。 等我把话说完,她也彻底清醒过来了:“你今晚上碰到的事,还真是离奇啊” 我就问她:“以前行当里还出现过类似的事吗” 胡南茜一口咬定:“从来没有。别的不说,单单是那些非鬼非尸的东西,以前就没在行当里出现过。你的左眼本来就是鬼眼,竟然还有人能在你面前施展幻术,反正在我看来,这件事也有点说不通啊。” 她认为,我之所以在便利店看到两种完全不同的情景,是因为有人在我身上施加了迷x幻术,不过我自己不这么想。 眼看时间不早了,我抢话似地对胡南茜说:“南茜姐,你在罗浮山那边有没有熟人啊,我从来没去过罗浮山,也不知道到了那该找谁。” 胡南茜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阵子,我觉得她可能有点为难,就随口说了声:“要不你先睡吧,我去问问白老狗。” 这话一出,胡南茜就有点不乐意了:“你找白老狗有什么用算了,和你透个实底吧,我在罗浮山那边确实有个熟人,不过嘛,那家伙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也不确保能联系上他。” 我本来还想说,我还是问问白老狗吧,说不定他在罗浮山混得熟。 没等开口,胡南茜又甩过来一句:“你的事,大概也只有他能帮忙了。” 她口中的“他”,也就是刚才提到的那个老熟人。 等胡南茜那边挂了电话,我才掉转车头,朝惠州方向进发。 我们所在地方离罗浮山不算太远,开车也就是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到了惠州以后,我先给胡南茜打了个电话,问她找到人没有,她也没正面回答我,只是让我先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早上八点再上山,短短几句话说完,她那边就挂了。 之后我再给她打电话,她就处于不在服务区状态。 我觉得胡南茜这次可能是靠不住了,于是又给白老狗和庄有学打了电话,这两个家伙就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样,全都关机。 除了他们,我手里头能用的人,也就剩下包有用和邢伟了,当时我通讯录都翻出来了,可看到邢伟的号码时,突然又有些犹豫,在贵州的时候才刚刚麻烦过他一次,现在再麻烦他出手,怎么想都不太礼貌。 最后我还是打消了继续打电话的想法,在惠州找了一个条件尚可的旅店,草草休整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七点出发,直奔罗浮山。 进入山区的时候,正好就是早上八点整,我拿出手机,有一次拨通了胡南茜的电话,还是不在服务区。 大爷的 我手里攥着手机,心里不由地暗骂,吴林见我没能打通电话,也问了句:“怎么,不接” 我无奈地摆了摆手:“不在服务区。” 听我这么一说,李淮山立即抱怨开了:“人家一准是把咱们给拉黑了,我跟你说,自打头一回见到胡南茜的时候,我就觉得她靠不住,你看看她是不是这样,是不是靠不住” 我没心思接这样的话茬,只是皱着眉头,朝着山路上无目的地扫视。 时间太早了,加上又临近年关,正是年忙的时候,山上除了我们三个以外,偶尔也能看到几个晨起锻炼身体的老人,但除此之外,就是一大片荒凉的植被。 罗浮山号称一日四季,从山底到山峰,春夏秋冬,尽入眼底,如今全国大部分地区已经进入冬荒,可在罗浮山的脚下,还是一派干净的翠绿。 我皱着眉头,在这边翠绿中慢慢挪动着视线,当我朝正东方向望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在这片翠绿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道纯粹的青紫色。 那是一个穿着青紫色道袍的孩子,看起来也就是五六岁的年纪,看得出来小家伙伙食不错,脸颊肉肉的,五官也很是水灵,一双大眼跟黑玛瑙似的,很亮。 说实话我也看不出这个小家伙的性别,也不知道是个小道士还是个小道姑。 这会他正顺着山路颠啊颠地往山脚下跑,一边跑,一边瞪着大眼睛,非常认真地盯着附近的行人看。 有些大爷大妈觉得他可爱,就忍不住伸出手,在他的小脸上捏上一把,他也不在意,缩一缩脑袋,继续朝着山底下跑。 后来他看到了我,就立即加快速度,像个青紫色的大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我隐约感觉,这个小家伙有可能就是来找我的,于是就堆起了笑脸,将视线正对着他。 等他快跑到我跟前的时候,说了一句话,让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你是几若非吗” 几若非那是仉zhǎng 他一边喊,还一边张开左手,仔细看着自己的手掌。 我凑过去一看,就发现他手上写着我的名字,“若非”两个字都很清楚,唯独那个仉字却被汗给融了,只剩下了右半边,成了个几字。 完了他又伸出另一只手看了看,接着就忙不迭地说:“哦,是仉若非。” 我看了看他的右手,上面写的是汉语拼音,正好就是我名字的发音。 小家伙看来是认识那个“几”字的,他看看自己的左手,又看看自己的右手,一脸的茫然。 第566章 小道姑 经常淘孩子的人,看到小孩子大多数时候都会心生喜欢,我也不例外,这一年多天天被大小黑折腾,折腾久了,竟也变得格外喜欢孩子。 看着他那副蠢蠢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乐,蹲下身问他:“是谁让你来的啊” 一句话说完,我看着他脸上那两个肉嘟嘟团子,实在没忍住,就伸手轻轻捏了一把。 他好像被吓到了一样,赶紧后退一步,瞪着大眼看着我说:“可不敢捏我,师父说了,要是被阴差捏到,以后我会长不高的。” 我没忍住,笑了:“刚才路上的老爷爷老奶奶不也捏你了吗,为什么他们捏一下没事,我就不能捏呢“ 他很认真地对我说:“师父说了,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阴差。” 李淮山也跑过来开他的玩笑:“那你知道阴差是干什么的吗” 他咬着手指,很认真很认真地思考了很久,最后用力摇了摇头:“不知道。” 李淮山又问他:“你是个小男孩啊,还是小女孩啊” 他很干脆地回答:“师父说我是个小女孩。” 哦,错了,应该是“她”。 李淮山:“那你知道小男孩和小女孩有什么区别吗” 她很努力地思考,很认真地摇头:“还是不知道。” 我和李淮山都蹲在小姑娘身边,逗着她玩,唯独吴林没过来,我也是好奇,就回头朝吴林那边看了一眼,却发现吴林满头都是冷汗,眼前的小姑娘对他来说,仿佛是个极为凶险的洪水猛兽。 没想到这家伙天不怕地不怕,竟然怕小孩。 这时李淮山又问小姑娘叫什么,小姑娘声音脆亮地回答:“我叫张云舒,今年五岁了,不对,五岁半了。” 李淮山没问她几岁。 我也回过头去问她:“你师父是谁啊” 她一脸郑重地说:“是个老头,眉毛和胡子有这么长。” 一边说着,她就张开了胳膊,用尽全力比划出了一个很长的距离。 我又一次没忍住,笑得露出了后槽牙:“你不知道自己师父叫什么吗,怎么说他是个老头” 小姑娘用力点了点头:“嗯,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昨天晚上他才认我当徒弟,他让我叫他师父,不让我叫他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他也不让我叫他老头。我师父可奇怪了,跟个老神经病似的。” 李淮山当场笑出了声音,我也是不禁有些莞尔,笑着摇了摇头。 老神经病像这样的话,怕是别的大人教她说的吧。 我回头看了眼吴林,发现吴林额头上的汗珠更密了,喘息都变得急促了很多。 以前他见到大小黑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个样子啊,今天是怎么了 不过回头一想我也明白了,大小黑毕竟不是人类,吴林怕的,可能只有这种五六岁的小孩子。 李淮山拍了拍小姑娘的头,问她:“你师父在哪呢” 小姑娘想了想,将两只手掌伸到李淮山连钱,脆声说:“你们都问了我好几个问题了,我也要问你们几个问题。” 李淮山点点头:“你问吧。” 她晃了晃手掌,非常正经地说:“那个字念几对吧青崖叔写的拼音肯定错了,对吧” 李淮山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支中性笔,将她手掌缺了半边的仉字补全:“你再看看左手上的字。” 小姑娘翻过手掌来一看,眼睛瞪得大大的:“呀,不一样了” 李淮山:“这个字念zhang,你刚才跑得急,汗水把单立人给融掉了,所以仉字变成了几字。” 她一遍一遍仔细看着自己的手掌,过了很久才“哦”了一声,转身朝山路旁的林子跑了过去。 李淮山就在后面远远地喊:“你师父到底在哪啊” 小姑娘跑到一半,停了下来,咬着手指说:“他在愁云洞那里和青崖叔一起编竹筐呢。” 李淮山见她又要跑开,赶紧问:“愁云洞在哪” “在石林里啊。” “石林在哪” “不就在老幺儿山后面嘛。” 接下来李淮山肯定会问,老幺儿山在哪。 之前我们来的时候,曾仔细研究过罗浮山的地图,小姑娘说的那些地方,都不是对外开放的景点,至少在地图上找不到的。 在李淮山开口之前,我先问了一句:“你要去哪” 小姑娘像看傻瓜似地看着我,理所当然地说:“肯定要去愁云洞啊,师父今天早上还要传我功课呢” 她师父让她来找我们,当然就是要她来充当向导的,李淮山问那么多,相当于白问。 我朝着后面的吴林招招手,示意他跟上,他看起来相当的犹豫。 平生第一次见吴林这幅样子,我心里竟然有一种复仇似的快感,为了调侃他,还特意问了一句:“怎么,你竟然害怕小孩子啊,听说过怕猫怕狗的,还没听说过怕孩子的。” 吴林咽了口唾沫,说:“我那不是怕。” 还说不怕,声音都是抖的。 小姑娘这时已经钻进林子里面去了,我冲着吴林,用力挑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非常夸张的笑容,随后就转过身,朝小姑娘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你是不知道,刚才我冲吴林笑的时候,吴林那脸色,几乎黑得能滴出水来,不对,是已经滴出水来了,他的额头上挂着不少冷汗。 离开山路以后,就是一片密集的林子,这地方除了树就是杂草,小姑娘个头矮,可以很轻松在树枝和杂草的缝隙中前进,我们几个就麻烦了,必须不断将枝叶推开,艰难为自己开辟道路。 穿过这片树林以后,就是一大片顺着山皮生长的野草地,这些草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算不上高,但草叶都非常宽大,远远看去就像是加长版的蒲扇一样,歪歪斜斜地插在山坡上。 在草地的边缘,还连着一条用小鹅卵石铺起来的狭长石阶,凭借肉眼是无法计算那些鹅卵石的数量的,也不知道当时建这条路的人,花费了多少精力和时间。 一直到走上了卵石路,小姑娘才发现身后有人,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我们几个,好像还松了口气似,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哎呀呀,吓死我了。” 我冲着她笑:“怎么了,你以为跟着你的人是谁啊” 当时离得有点远,小姑娘好像没听清我的话,只是远远地冲我喊:“前面有雾,你们小心点昂” 说完,她就转过身,像个灵活的小兔子一样,顺着卵石铺成的小路朝山顶上跑了,我和李淮山也稍稍加快脚步,慢慢和她拉近距离,只有吴林还是一副拖拖拉拉的样子,恨不能离前面的小姑娘更远一点。 渐渐的,路上升起了雾气,那不是山窝里出现的正常雾气,而是一种雾化的液体,它们从鹅卵石间的缝隙里快速飘出来,扬到空中,慢慢形成了一层半透明的壳子,笼罩在山野之中。 看那些雾气从路上冲出来的样子,会让人联想到喷出水雾的加湿器。而在这道雾气中,还掺杂着一股淡淡的香甜味,说真的,那味道闻起来有点像十年前的玉兰油。 我和李淮山不敢放慢速度,生怕雾气将我们和前方的小姑娘隔开,从刚才开始我就发现了,这些雾气不但能阻挡视线,也能阻断我对炁场的感知,甚至炁海流沙的视觉,也在雾气的影响下被弱化了。 刚开始,我们确实还能保持比较安全的距离,因为那时候的雾气是以固定的速度缓缓变浓郁的,可有那么一个瞬间,雾气突然变得极为浓郁,能见度直接缩小到了两米以下,我和李淮山一看情况不对,赶紧撒开腾云步向前奔,可连着奔出十几米,都没有看到小姑娘的身影。 停下来以后,李淮山又尝试着喊了嗓子:“张云舒小朋友,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我冲他摆摆手:“没用,这道雾气把五感都封死了,她听不到你的声音。吴林也听不到。” 说话间,我朝着身后看了一眼,只能看到雾气,却看不见吴林的影子。 不管怎样,他能跟上来的,我知道。 可现在的主要问题不是吴林什么时候跟过来,而是如何找到那个小姑娘,有人在山路上布置了一个很厉害的迷魂阵,要想驱散雾气,就必须将阵法破掉。 李淮山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当场就开口问我:“你知道怎么破这个阵吗” 我没打算啰嗦太多,直接拿出了幽冥通宝,想着利用幽冥通宝的阴气扰一扰山上的炁场,这么一搞,应该能会迷魂阵造成影响。 当时我几乎就要催动幽冥通宝了,却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不是让你走大路吗,你怎么又跑到小道上来了” 接着就听到了小姑娘的声音:“大路好长啊,走过去很累很累的,青崖叔说了,如果我每天都走那么长的路,以后会长不高的” “这孩子青崖子的话也就你会当真” 本来五感应该被迷魂阵封住了,可我们却能听到前方传来的声音,看样子,说话的人,就是有意要让我听到这番对话啊。 我在心里无奈地笑了笑,抬手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拱拱手:“老前辈,能不能先让迷雾散去,至少也让我们看清路啊。” 第567章 侃侃道人 对面的雾气中立即传来了老人温和的笑声:“竟把正事给忘了。” 话音一落,我就感应到了一股精纯的念力,那道念力就出现在离我不到六十米的地方,精纯之余,又非常的柔和,就像是一道从地底升起,慢慢浮向天空的热风一样,虽说离得远,感觉不到它的温度,可我心中却浮现出了一层淡淡的温暖。 念力一起,山坡上的雾气先是变得更为浓郁,随后又像是被从中间撕开的棉花一样,以卵石路为中心,朝着两侧缓缓移动。 那种情景,会让你错以为眼前的东西根本不是雾气,因为它只是被分开了,根本没有变淡,而且在它被分开的时候,还有很强的风顺着中间的缝隙吹了过来。 要知道,雾气是挡不住风的。 一分钟以后,雾气撤得远了,周围的情形一下子变得十分清晰,连同刚才被封住的五感,也变得清明起来。 当时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得了重感冒的人,突然间鼻腔通透了,然后整个世界都通透了。 阳光铺撒在山坡上,让地上的杂草呈现出一种新鲜的嫩意,风吹过来,让石路两旁的草剧烈摇摆起来,它们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我的小腿和膝盖,发出“哒哒哒哒”的清脆声响。 视线沿着卵石路,朝斜上方看,起初只能看到一大片碧蓝色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山头上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小的那个,一眼就能认出,她就是刚才的小道姑,大的那个,看起来像是一个腰背有些佝偻的老者,离得远,看不清具体的长相,只看到他的头发像喜马拉雅山上的积雪一样,又厚又白。 离得这么远,对方的声音却像是在我耳边发出来的一样:“老生原本是这罗浮山上的道人,这些年,年老体衰,早已不再关心外面的事了,不知道阴差这次来找老朽,究竟是为何时啊” 听他的意思,我的贸然来访,好像已经打搅到了他的清净了。 而且能听得出来,胡南茜并没有把我的来意告诉他。 实话实说,我特别讨厌将同一件事反复说好几遍,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沉一沉性子,将枝湾南路的事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边。 说这番话耗了我很多时间,对面一直没有开口,等我把话说完,他还是沉默着,似乎并不打算给出任何回应。 吴林沿着石路追了上来,他走到我身边,仰头朝着山顶上看了一眼,问我:“那是谁” 此话一出,山顶上的老人就抱起手,简单向我们这边行了个礼,嘴上一边还说着:“老朽无名无姓,山外的人叫我青衣道人,和我相熟的人,叫我侃侃道人,至于你们想怎么叫,就看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他这番话说得,可以说相当正经了,而且他给我的感觉,也是一派仙风道骨的感觉,当时我几乎真的认为,眼前的老者,就是一位高深莫测的隐士高人了。 可惜他给自己筑起了高台,旁边自然也有人忙着拆台。 就听小道姑脆声脆气地说:“师父,你又骗人” 我看不清老者的表情,只听他非常焦躁地嘟囔一声:“别胡说,为师什么时候骗过人了” 小道姑叉起了腰,用很认真的语气说:“你就是骗人,从来没人叫你青衣道人,外头的人都叫你道长,有的人还叫你臭道士。青崖叔叔他们和你最熟了,他们都叫你周侃侃,师父你的名字就叫周侃侃。” 老道士可能有点急眼了,语气变得有点严厉:“没让你说话,闭上嘴” 小道姑一点也不惧他,立即开口道:“师父你昨天还跟我说,见到了不对的事,不要懦弱和沉默来着。你今天说的话,本来就不对嘛” 老头子估计是没脾气了,半天没说话。 趁着对方没有注意到我,我就朝着山顶走了过去,一边冲李淮山和吴林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两个也跟上。 那天山上的风还是挺猛的,越靠近山头,路旁的野草摇得就越发厉害,呼呼啦啦响个不停。 离得近了一些,我终于看清了侃侃道人的长相,以前常听人用“鹤发童颜”来形容那些仙风道骨的老人,直到如今,我才能领略到这个词的意思。 说实话,以前我也见过不少整天容光焕发的老头子,比如二爷、七爷他们,仉恒也算一个,但他们最多也不过是背脊挺得直,脸色比常人好看,老人斑很少而已,眼前这个老道士,却能给人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他的头发、眉毛,以及垂到胸口的胡子已经成了纯粹的雪色,可脸上的皮肤却异常光泽和红润,如果不是长了白头发和胡子,他看上去,真有点像老年画里的那种胖娃娃。 另外,我发现他的发质很硬,头发虽然很长,却蓬得很厚,垂到脸颊眉毛看起来也很硬,就像是一根根还没用水泡开的粉丝一样。 我走到他身前,抬手、抱拳,躬身作揖,他淡淡一笑,向我回礼。 这个人在举手投足间,都给人一种非常轻盈的感觉。 强风从他背后吹过来,不只是野草,我们这些人身上衣服,都随着风力猎猎地噪响起来,可他身上那件薄薄的道衣,却也只是轻轻地飘荡几下,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我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究竟靠不靠得住,可他身上展现出来的气质,已足以勾起我的好奇心。 互相行了礼,我和侃侃道人就都陷入了沉默,我在等待他的答复,至于他为什么沉默,我就不知道。 风声不断,我和侃侃道人的对视,似乎也渐渐变成了一种对峙,他仿佛要看穿我心里在想什么,我也企图弄明白他到底愿不愿意帮忙。 可这样的对峙还没持续多久,侃侃道人憋在心里的那口气,就被一个稚嫩的声音给打垮了:“师父,我要拉大大。” 侃侃道人的眼角猛地抽搐了几下,过了小片刻,还是叹了口气:“你们跟我来吧。” 说完,他就抱起了小道姑,没了命地在石路上奔了起来。 我和李淮山也施展开腾云步,不远不近地尾随着他,吴林刻意放慢了速度,但和我们之间也没拉开多远,一回头就能看到他。 侃侃道人大概是觉得身后的脚步声不太对劲,就回过头来扫了一眼,看到我和李淮山的步法,顿时显得有些惊讶了。 正巧当时前方是个弯路,侃侃道人先是回过头去,快速拐了方向,随后才问我:“你们两个踩出来的,是善堂的腾云步吧” 见我点了点头,侃侃道人又张开了嘴,起初是打算说些什么的,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声惨叫。 就见小道姑此时正用力扯着他的胡子,凑到他耳边大声喊:“师父快点,憋不住了” “快了快了,再忍忍。唉,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啊”侃侃道人一边嚷嚷着,一边加快了脚速。 李淮山就在他后面喊:“这荒郊野外的,随便找个地方让她解决一下不就行了” 侃侃道人头也不回地吆喝:“那怎么行,这里可是清修圣地,怎么能随地随地排放污秽之物呢” 看见侃侃道人抱着小道姑在前面猛冲,我又回想起了二爷当初训练我时候的情形。 你看看人家师父,对徒弟那是一脸的溺爱,你再看看二爷,每次他见到我的时候,恨不能一口把我给嚼碎了。 我怎么就那么点背,碰上二爷这样的师父呢 侃侃道人抱着小道姑,冲到了两山之间的断崖口,二话不说,一个纵身就跳了下去。 我和李淮山赶紧凑过去看,到了断崖边缘,才发现崖壁上生长着大量突起的岩石,侃侃道人跳下去以后,就在岩石上快速腾挪着,只几秒钟的功夫就没了踪影。 我记住了他最后出现的位置,要是没猜错的话,在那几块石壁中间,应该有个很深的洞穴。 山崖上的石头看起来很滑,有些地方还长了青苔,侃侃道人脚踏这些石头的时候,可以做到如履平地,不代表我们也能做到同样的事。 好在背包里早就准备好了钢索,等吴林追上来以后,我就在山崖边缘打铆子,将钢索放了下去。 顺着钢索一直下坠,到了侃侃道人刚才消失的位置,果然看到了一扇灰白色的石门,门已经被打开了,露出一条足够两人并肩穿行的大缝隙。 我和李淮山先一步荡进去,吴林还是在后面尾随。 在石门另一侧,充斥着冰凉的潮气,那种气息是从石头缝里冒出来的,其中还夹杂着一股湿泥的味道。 门洞里比较黑,李淮山打开手电朝前方照了照,我才看清楚前方是一个弯道,道壁上挂着一层密密麻麻的水珠。 吴林现在的状态相当不好,他跟进起来以后,脸色虽说已经是冷冷的,可眼神中却多了几分烦躁。 看到他这幅样子,我忍不住问他:“你怕小孩子” 吴林扯了扯自己的领口:“我说过了,那不是怕。只不过见到这种小孩,我心里就不舒服。” 大概是怕我继续问下去,一句话说完,他又伸出手,在我的肩膀上推了一把:“赶紧的吧。” 第568章 青崖子 我被他推得,当场就是一个趔趄。 这家伙心里明明很紧张,下手的时候都无法掌握分寸了。 真是想不明白,像他这样一个专业杀手,为什么一看到五岁半的小女孩就跟见到了洪水猛兽似的,浑身发冷汗呢 反正像这样的问题,就算我去问吴林,他也不会给我答案,所以我也懒得再废那些口舌,稳了稳身形,就径直朝着前方走了。 沿着门洞向前走十来米,就是一个非常长的弯道,但我也无法估算出它的大致长度。 经历过听暗铃的训练,我已经学会了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中计算自己的步行距离了,可这条弯道却是一个特例,我每次迈步的跨度还是一样的,可前进的距离,却十分不固定。 这样说可能不太好理解,所谓的跨度一样,就是说我每迈出一步,两只脚之间的距离基本上是均匀的,这种跨度只局限于我的腿长和行走习惯,与其他因素无关,可两脚间的跨度一样,却不意味着我每次行进的距离一样。 弯道中的路面,就像一条坚硬的皮筋,时时刻刻都在缩短或者拉长似的,以至于我没迈出一步,相当于地面的行动距离都不固定。 你能感觉到地面在伸缩,身子却不至于因此摇晃,更不会失去重心,这是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就好像,你的脚掌和身子的其他部分不在同一个世界,脚掌下的世界是伸缩的,而其他部分所在的空间是稳定不变的。 我这人嘴比较笨,真的无法形容当时的感觉。 在弯道中走了大约三分多钟,眼前的情景豁然开朗,黑暗的石壁已经消失了,在我的眼前,只有一片青葱的草地,我看到这片绿地的边缘,它好像是被虚化过的,边缘处只有看不穿的迷雾。 这里的天空是白色的,光线很温和,却看不见太阳。 对于眼前这个怪异的空间,吴林似乎升起了浓浓的兴趣,走到我身边来说:“这里的构造,和四重空间完全不一样,但它也是独立于现实之外的。” “它可不是独立于现实之外的,这是壶中界,是表世界的一部分。” 就在不远的地方,传来了一个非常温厚的声音。 我和吴林同时转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发现五米左右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棵榕树,一个身穿青衣的年轻人坐在树下,手中拿着大半个还没编完的竹筐,笑盈盈地看着我们。 我朝他拱了拱手,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又一次主动开口了:“我叫青崖子,是周侃侃的朋友。” 站在我身旁的吴林开口道:“表世界是什么” 一旦牵扯到和四重空间有关的问题,他就特别感兴趣,即便他现在也不清楚,青崖子说的那些话,究竟和四重空间有没有关联。 青崖子停下了手里的活,反问吴林:“你玩过寂静岭吗” 吴林有点懵,我也有点懵。 寂静岭,这个词听起来很耳熟啊,可一时间实在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了。 我们这边很久没有给出回应,青崖子也不着急催促我们,只是抬起胳膊,用力摆了两下手,将围绕在榕树附近的雾气打散了一些。 刚才我还真没留意到,榕树附近竟还有雾气笼罩。 雾气在的时候,青崖子看上去也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雾气一散,他脸上的皱纹就变得十分清晰了,看起来至少有四十出头。 如果说侃侃道人给人的感觉是仙风道骨,青崖子给人的感觉,则特别的风尘,我知道风尘这个词用在男人身上不太合适,可他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这么说吧,所谓风尘x女子,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而我眼中的风尘男,其实和风尘女也有着很大的联系,只不过女人是卖家,男人是买家,一个卖肉,一个买欲,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青崖子那张脸,说实话挺沧桑的,可眉角上却又泛着桃花一样的光泽,眼含春光,嘴角流着春意,活脱脱就是一副“失足妇女联谊协会主席”的嘴脸。 等到雾气散干净了,青崖子才一边编着竹筐,一边笑着和我们插科打诨。 这货确实没多少口德,开口闭口就是荤段子,过于具体的细节,我也实在是不便多说,只不过在闲聊的过程中,我和吴林得知他口中的寂静岭,是一款电脑游戏,表世界、里世界这两个词,也都是从这个游戏里出来的。 看得出来,青崖子不是一个认生的人,第一次见面,他的话匣子就打得很开,先聊了聊最近流行的电脑游戏,后来忘了是因为什么契机了,他又聊起了一些克苏鲁神话的事,听他那意思,很多比较流行的恐怖游戏,其实都是从克苏鲁神话体系中衍生出来的。 不得不说,这家伙的学问还是有的,对于克苏鲁神话的见解也很有独到之处。 唯一让人难以忍受的,就是他的黄口,以他那样的境界,已经不能被称作老司机了,他已脱胎换骨,成了黄河上的摆渡人,见到他之前,你还站在纯净的此岸,和他聊上一阵子,你不知不觉间就到了荤黄的彼岸。 青崖子正对着我们三个大荤特荤,侃侃道人就回来了。 他是独自回来的,小道姑不知道去了哪,当时青崖子正讲荤笑话,我看到了侃侃道人,本来想打招呼,他却赶紧朝我摆摆手,示意我别出声。 可我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青崖子顿时感觉到情况不对,下一刻就正了正身子,用非常中正的口吻说:“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这是在为他自己开脱吗 侃侃道人一个箭步冲上来,对着青崖子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这一掌不算重,但格外响亮,隔着二十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青崖子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将脸转向侃侃道人,一脸疑惑地问:“为何要打我” 侃侃道人白他一眼:“又在我这儿讲荤段子,不知道这是清修的地方吗你又不信佛,扯什么佛祖啊” 青崖子从地上拿起一根拂尘,在空中扫了一下,说:“拂尘拂尘,拂去尘秽。刚才的事就这么过去了,来来来,和我一起深呼吸,让心一直往下沉,往下沉呢,一直让它沉到蛋肚子里,来,跟我一起做,吸气,放不是,呼气,放松下来,告诉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发生。” 侃侃道人走到青崖子面前,抬起一只脚,轻轻一踹,就将青崖子整个踹翻在地。 青崖子用一种大惑不解的眼神看着侃侃道人:“你这是作甚” 侃侃道人走到他跟前,一脚踩在了他的脑门上,一边还大声喊叫:“竟敢在我的洞府里讲荤段子,别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青崖子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被人踩,就那么躺在地上,任由侃侃道人踩着自己,一双眼睛里几乎没有任何神采,呆若木鸡地看着我和吴林。 我终于意识到,不管是侃侃道人,还是这位青崖子,好像都有点不正常啊。 话说胡南茜让我来找这么两个神经病,到底是几个意思 不过不得不说,单从念力上来看,侃侃道人和青崖子的修为可都不是盖的,我以前见到的灼尘子和宋铁夫,在他们面前也都不算什么了。 眼看侃侃道人和青崖子闹腾起来没完没了了,我不得不开口将他们打断:“两位前辈” 青崖子立即开口:“我可不是前辈,你别看我面相老,可要是比精力的话,你可比不过我。” 侃侃道人立即甩过去一个大大的冷眼,青崖子立即改口:“咱们俩只能算同辈。” 侃侃道人也没再难为他,抬起脚,将身子转向了我。 我不打算再耽搁下去了,开门见山地说:“如果道长有时间,劳驾跟我走一趟吧。” 侃侃道人用手指梳了梳鬓角上的白发,沉寂片刻才开口道:“那些非鬼非尸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我也思考过很多次了,到现在也没想出什么头绪来,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青崖子却说了一句:“那些东西,都是里世界的余孽。” 侃侃道人快速皱了一下眉头:“你最近又开始沉迷电脑游戏了” 青崖子没理他,躺在地上对我说:“枝湾南路上的东西,应该是不属十种的异类,我猜测,它们应该是人为炼制出来的。” 别看这家伙没有正行,可这番话确实说到点子上了。 我问他:“枝湾南路的事,道长都告诉你了” 青崖子笑了,笑得像朵花一样:“是它告诉我的。” 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瞄向了我的身后,我转身一看,就发现背后竟站着一只体积硕大的黄皮子,我看它,它也闪着贼溜溜的小眼在我身上打量,直到青崖子挥一下手,它才夹着尾巴跑了。 这时青崖子扶着地面坐了起来,他的表情虽说还是嘻嘻哈哈的,可张口说话的时候,语气中却多了一份老练和沉稳:“听胡姐说,你这次来广东,是为了找一个灵媒” 第569章 乾坤镜 空气中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一股怪异的味道,闻起来有点像低度的白酒,辛香中带着一点淡淡的辣味。 我感觉这味道好像在影响我的心智,不多久,困意就渐渐涌了上来。 刚才还好好地说着话,怎么现在又动起手段来了,眼前这两个道人,究竟要干什么。 为了稳住心神,我凝练出一口念力,又催动了幽冥通宝,将一股精纯阴气提炼出来,并操控着它,让它变成一道薄膜,笼罩着我的皮肤表面。 吴林擦着火机,将雪茄点燃,吞一口气,吐一口烟雾,似乎并不受香味的影响。 只有李淮山当然昏了过去,我这边刚刚稳住心神,就听到身后传来“嘭”一声闷响,回头一看,李淮山已经翻着白眼昏倒在地上了。 青崖子似乎没有想到我和吴林能硬抗过去,脸色变得有些惊讶,咂了咂嘴,对我说:“你们两个,都与寻常的修行者不同啊。” 吴林眉头微皱,但没说什么。 侃侃道人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像是对青崖子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一个念力阴阳失衡,但这道念力的威力,却大到超乎想象。另一个根本没有念力,却能扛得住乾坤镜的炁场。奇也,怪哉,怪哉怪哉。” 不管是那个浑身风尘的青崖子,还是仙风道骨的侃侃道人,两个人似乎都没有敌意。 吴林也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能听到的音量说了一句:“这两个人身上,没有危险的气息。” 既然他们不危险,这股飘荡在空气中的香味,又是怎么回事。 我抬起手,朝前方的两人拱了拱手:“两位前辈” 青崖子立即将我打断:“咱俩同辈。” 我尴尬地笑了笑,接着说:“这股莫名出现的香气,到底是” 侃侃道人用手挑了一下道袍的前摆,盘腿坐在了草地上,青崖子则朝他扬了一下下巴:“喏,老周正要把乾坤镜招出来,那东西在地底下埋久了,有股子异味,晾一晾就好了。” 乾坤镜是什么东西听起来有点耳熟啊。 这种事不用我发问,青崖子就主动为我解答了:“那就是罗浮老祖在千年前炼化出的一面八卦镜,据说能和九天云池连通,照出天地玄机。不过咱也不知道九天云池到底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这所谓的天地玄机到底是个啥。乾坤镜到了咱手里,权当照妖镜来使了。” 说到这,他突然又话锋一转:“这年头行当没落咯,能扛住乾坤镜炁场的小辈啊,已经没多少了。” 侃侃道人此时闭上了双眼,进入了入定的状态。 青崖子大概是怕打搅到他,就闭上了嘴,我也不便再问什么,就这么干干地站着。 在香气出现之前,青崖子明明提到了灵媒,本来还想仔细问一问的,没想到这么一耽搁,竟然好半天都没找到机会。 前后约莫五六分钟以后,侃侃道人身上的念力稍微散了一些,青崖子又开口问我:“仉二爷身体挺好的吧” “劳您挂念了,挺好的。”我怕他话匣子开开就没个头,简单应了这么一句之后,就赶紧发问:“青先生对灵媒的事知道多少” 他笑着摆了摆手:“我的道号是青崖子,可我又不姓青,你咋还叫额青先生捏我姓陈,本名陈汉霄,小名陈霄汉,比你年长几岁,你叫我老陈或者陈哥都行。” 本名陈汉霄,小名陈霄汉,话说这种小名到底有什么意义 而且这个人说话的口音也很诡异,一会南方口音,一会东北口音,刚才又蹦出了两三声陕西口音,至于他到底是哪里人,根本无从猜测。 也许是由于他太过奇怪,我竟然不知不觉间对他产生了十分浓厚的兴趣。 那就像是看到了一个人类未解之谜似的,总想着能看得更透彻一点,但又觉得,如果全都看透了,事情又会变得乏味无趣。 我认识的陈姓同道已经不少了,善堂的陈堂主和我私交也很好,而在私底下,我见到了陈堂主,通常也是直呼一声“老陈”的。 既然老陈这个称呼已经有人用了,面对青崖子,我也只能稍稍拱一下手,叫一声:“陈哥。” 他挑起了嘴角,颇为玩味地看着我说:“不觉得我的名字很耳熟吗” 耳熟吗听他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挺耳熟的,可一时间又不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听到过。 今天我总是出现这样的感觉。 青崖子也不打算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接着就换了一个话题:“你要找的那个灵媒,现在应该就潜藏在枝湾南路。不周山已经找了他将近三十年了,却一直没能找到他的人影。” 我默默地点了一下头,又稍稍侧了侧身子,朝黄皮子刚刚离开的方向扫了一眼。 青崖子看似是个不着调的人,其实却有着一颗七巧玲珑心,他只是在我脸上扫了一眼,立即就知道我在想什么,笑着对我说:“那只黄皮子,是我养的三十三只地煞之一,昨天晚上胡姐联系上老周以后,我就将其中三只派到了枝湾南路,它就是其中之一。” 我随口问了一句:“另外两只呢” 青崖子沉了沉气,口吻变得有些沉重了:“另外两只没出来恐怕是出不来了。” 这时吴林开口了:“不周山为什么要找那个灵媒” 青崖子脸色沉闷地摇了摇头:“不太清楚,不过我估计,在这个灵媒身上,应该有不周山一直想要的东西吧。” 吴林:“既然他已经失踪了三十年,你又是怎么知道,他就藏在枝湾南路” 青崖子有些惊奇地看了看吴林,过了片刻,他突然笑出了声:“咦,我已经很多年没见到这么有趣的人了。” 吴林吐了一口雪茄,灰白色的烟雾在他的头顶上形成了一个半透明的罩,风吹过来,将这层罩子快速打散,让吴林那张冷冰冰的脸再次变得清晰起来。 大概是见吴林没有接茬的意思,青崖子显得有些失望,但嘴上还是说着:“不只是我,全广东的同道都知道他藏在枝湾南路,不过大家都跟他不熟,也没人去找过他,这么多年过去了,说实话,绝大多数人都把他给忘了。” 等青崖子把话说完,吴林才开口:“这个灵媒,叫什么” 青崖子花了一点时间思考,随后才回应道:“具体叫什么不知道,只知道他姓查,早年的时候是个过阴人,文革那会儿打牛鬼蛇神,差点把他给整死,他为了避难,就在解放路挖了一个密室,憋在里面死活不肯出来了,后来解放路被还出,那个密室却没有被翻出来,也就是从那条路被拆掉以后,这个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吴林慢慢吐出一道烟云:“所以你们就以此判定,他到现在还藏在解放路” 青崖子举起右手的食指,在半当空摇了摇头:“不是解放路,是枝湾南路。这两条路,一条是给活人走的,另一条,可是专门给死人走的,不能混为一谈啊。” 吴林又要开口发问,我摆了摆手,提前将他阻断,随后朝侃侃道人那边扬了扬下巴,吴林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见到我的动作,又将视线挪到了侃侃道人那边。 刚才青崖子和吴林说话的时候,我的视线就一直落在侃侃道人身上,刚才他身上的念力经历过三次变化,第一次是以难以想象的幅度陡然变强,接着,这股念力又从周边的空气中吸收了大量炁场,变得非常混乱,而最后一次变化,则是它将吸收进去的炁场完全同化,变得极其精粹。 也就在念力发生第三次突变的时候,侃侃道人脚边的土壤爆开了,就像是有一个充满气体的袋子在草皮下炸裂,将泥和草都崩开了一些,地面上形成一个巴掌大的浅坑。 在坑底,还有出现了镜子的反光,周围的光线是白色的,那道反光,却是一种柔和的黄绿色。 侃侃道人舒了一口气,张开右手,将五指同时扎入浅坑中,一扣,一翻,就从土壤中抓出了一面和他巴掌同样大小的铜镜,当时镜子上还带着泥土,侃侃道人震了震手腕,那些土壤立即顺着镜子边缘快速滑落下来。 没了泥土,他手中的镜子变得更加光滑柔亮,我清晰地看到镜背面刻着先天八卦的卦形图画,只不过乾坤两卦都有些变化,普通的八卦图中,所有的卦形都是由三爻构成,而这面八卦镜上的乾坤两卦,却都是九爻成卦,和玄牝三卦中的大乾阳卦、小坤阴卦一模一样。 侃侃道人用手抓着道袍的袖角,仔细擦了擦镜面,叹一口气,对我说:“咱们得先弄清楚,那些非鬼非尸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来路。” 一边说着话,他就将镜子给收了起来,我不由地伸了伸脑袋,见侃侃道人朝我这边看,才把脖子缩了回去。 说实话,我特别想仔细看看那面乾坤镜,我总局的,在那面镜子上,说不定暗藏着和大乾阳卦,以及小坤阴卦有关的秘密。 第570章 如果我没疯 在侃侃道人眼中,乾坤镜应该是件极为珍贵的宝物,他见我伸长了脖子,可能是怕我觊觎那东西,还特意收紧了衣领,将怀里的宝贝裹结实了。 真小气 我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嘴上倒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青崖子直接就把侃侃道人给点破了:“不就是一面破镜子么,你看你紧张的那样,没出息。” 侃侃道人对我们三个还算客气,可面对青崖子,他可就凶相毕露了,立即一个大白眼甩了过去。 青崖子也是怕他,赶紧补上一句:“还是小心点好,毕竟是罗浮老祖留下的东西。” 大概是因为挡着我们这几个外人的面,侃侃道人也不好发难,狠狠瞪青崖子一眼,随后从鼻子里叹了一口大气,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他这么一起身,空气中的香味一下子就散尽了。 我就听到身后传来“呼”的一声,是李淮山坐起来了。 还没等我回头观望了,李淮山就开始嚷嚷:“怎么了刚才是,我怎么躺在地上了呢” 在场的人都不想费那经历跟他解释,于是他一个人在那嚷,周围的人却都一声不吭。 让我没想到的话,这次打破沉默的人,又是平日里话最少的吴林,他开口问青崖子:“你知道不周山的人为什么要找那个灵媒吗” 青崖子歪着脑袋,一脸不解地看着吴林:“这个问题,刚才不是问过了吗” 吴林皱了皱眉头,将脸扭到了一边。 青崖子将双手抄进袖子里,歪着头思考了一会,眼睛突然亮了:“我懂了,你们这次来,不是来找灵媒的,而是为了堵截不周山的人。可不周山为什么要找他呢你们知道原因,但不想让我们也知道。” 不得不说,这个青崖子实在是有点麻烦了,我们确实知道不周山为什么要找那个灵媒,但关于四重空间的事,我们也确实不打算让外人知道。 一边说着话,青崖子就将视线转向了我,眼神中还流露出了几分询问的意思。 我冲他笑了笑:“有些事,我们确实不太方便说。” 青崖子点了点头,朝我竖一下大拇指:“你还算磊落。” 我也是因为对他太过好奇,就随口问了一句:“陈先生,我怎么总觉得,你好像能看穿我的心思呢,难不成您也修过心眼通吗” 听我这么一说,青崖子和侃侃道人都笑了。 他们的笑容让我有些不解。 片刻,青崖子才对我说:“我从十岁开始,就一直研究卜算,像我这样的人,在某些时候,确实能推算出别人的心思。所谓功大欺理啊,我能算出你在想什么,是因为我的修为比你高,如果有一天你的修为和我接近了,或者超越我了,我就没办法知道你在想什么了。不过嘛” 我不由地追问:“不过什么” 这一次青崖子的笑容变得有些无奈了:“不过你和常人终究不同啊。如果换一个人,要想从你的境界突破到我的境界,至少需要二十年时间。至于你,大概只需要五年,或者更短。” 侃侃道人也说:“从我见到你到现在,你的修为就一直在持续攀升,一刻都没有间断过。老夫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明明没有在修行,可修为却在自发地增长。” 我的修为一直在增长吗可我自己根本没有感觉到啊。 当时侃侃道人一边捋着下巴上的胡须,一边还在感慨:“奇也,怪哉,怪哉怪哉。” 说实话,我当时的心情,和他说出来的这些话是一样一样的。 他就这么盯着我感概了一阵子,后来视线又在吴林和李淮山身上分别停留了一阵子,说了句:“你们两个,比他更怪。” 吴林好像必将反感被人盯着一直看,侃侃道人的视线一落在他身上,他就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那动作看起来,就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 这番无礼的举动,也让侃侃道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我怕出乱子,就主动引开了侃侃道人的注意力,拱了拱手,说:“不知道两位道长现在是什么打算” 侃侃道人将视线从吴林身上挪开,笑着对我说:“还能有什么打算,当然是随着你们一起去枝湾南路了。虽说罗浮山和仉家一向不和,但你毕竟是阴差,你遇到的困难,我们一定会出后帮忙的。” 青崖子撇了撇嘴:“周侃侃,你又开始胡扯了。你愿意帮他,真的是因为,他是个阴差吗” 侃侃道人一个大白眼甩过去:“有你什么事,闭嘴” 青崖子脑袋一歪,不说话了。 如果侃侃道人之所以愿意出手帮我,是另有原因,那么这个原因,又会是什么 我一脸疑惑地盯着侃侃道人和青崖子,侃侃道人似乎并不打算给我答案,最后还是青崖子主动撤除防线,对我说了一句不知所以的话:“开宗立派。” 开始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就追问道:“你说什么” 青崖子笑了笑:“咱们这个行当里,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新门派了。”,说完,他就斜着身子躺在草地上,闭上眼,像是要小憩一会。 听到他后面这句话,我基本可以确定,他刚才说的就是“开宗立派”这四个字,但我还是想不明白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行当里混了两年多了,我发现这个圈子里的人,都是神神叨叨的,说话总是想打哑谜一样,让人猜不透,不过我也有一种感觉,他们之所以在我面前这么说话,好像就是为了打趣我,毕竟我入行不久,调戏新人,也算是这个行当里的一种恶习了。 我心里正琢磨着这些不想干的事,就见侃侃道人站了起来,他用力展了展胸,又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踝,随后转过身,快速走到青崖子身边,抬起一只脚,狠狠踩在了青崖子的小腿上。 青崖子正闭着眼,脸色说不出的安宁,腿肚子挨了这么一脚,那脸上的皮,就像是被强行挤压的钢板一样,一瞬间变得极为扭曲。 还没等他叫出声来,侃侃道人就拧着他的耳朵,将他从地上给揪了起来。 青崖子当时也是一脸懵:“周侃侃,你这又是作甚啊” 侃侃道人在松开他耳朵的同时用力伸了一下手臂,将他推地远远的,随后才开口,淡淡地说了一句:“没事,就是看你不顺眼。” 让我难以理解的是,青崖子竟然一点也不生气,只是短暂地“哦”了一声。 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越发看不明白了。 青崖子揉了揉自己的小腿,问侃侃道人:“这就出去吗” 侃侃道人抬头望向苍白的天空,那里没有云,也没有太阳,可他的视线,却像是在随着某种轨迹慢慢移动,仿佛在见证一天中的朝升夕落,只不过在眼前这个当口,朝升夕落的速度突然加快了很多,就像是电视里的快镜头连放一样。 片刻,侃侃道人收回视线,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点了点头:“时辰到了,咱们也该放下手里的活计,出去逛一逛了。” 青崖子转过头,指了指坐在身后的半个竹筐:“也不知道这个竹筐,什么时候才能编完啊。” 侃侃道人笑了笑:“编完是命,编不完,也是命,随他去吧。” 青崖子也笑了:“也对。” 我愣愣地站在一旁,发现自己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心想如果不是我傻了,就是这两个家伙疯了。 吴林还在一旁小声嘀咕:“真是疯子。” 没想到这一声呢喃竟被侃侃道人听见了,他抬起头来,冲我和吴林一笑,又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要么咱们都是疯子,要么,这世上除了咱们,都是疯子。” 青崖子走过来,在侃侃道人背后轻轻推了一把:“走吧,该走了。” 侃侃道人没再多说什么,立即踏开了步子,越过我,朝着我的背后径直走了过去,青崖子紧紧跟随。 回身朝后面看的时候,只能看到被风扫动的野草地,却看不到出口,我不敢耽搁,赶紧朝李淮山和吴林招招手,也带着他们两个追了过去。 眼看就快要追上青崖子的时候,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呼噜噜”一阵闷响,那声音听起来,仿佛是某个庞然大物的呼吸声。 鬼使神差地,我回过神,朝着后方看了一眼,就看到那个编了一半的竹筐浮了起来,它在空中最多停留了一秒钟,随后就消失了。 它消失的情景很是怪异,先是筐子的两头突然变得透明,随后整个筐就像是被人从两头快速压扁了一样快速扭曲,等扭曲到极限,就彻底消失无踪了,那就好像,苍白色的天空中出现了一张看不见的嘴,将它瞬间吞噬了一样。 我正望着竹筐消失的位置出神,就感觉一只粗糙的大手落在我的肩膀上,回头一看,映入眼帘的,只有青崖子那张面带桃花的脸。 他看着我,慢慢挑起了两侧的嘴角,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那笑容,就像是驴子在对着你咧嘴一样,怎么看怎么鸡贼。 第571章 多吃甜食偶尔也能让人心情愉悦 他那表情,越看越让人心里不舒服,也不对,应该说看长了,会让人有种胸闷气短心肌缺血的感觉,反正就是浑身上下哪哪都不对劲。 我试图挪开视线,可他却慢慢地贴了上来,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越发自然,可再怎么自然,还是透着一股鸡贼味,好像他的本性就是这样的。 这时侃侃道人也停下了脚步,回头朝我这边看了一眼,见青崖子正盯着我直笑,就吆喝了一声:“青崖子,你干什么呢” 青崖子这才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变了一副十分严肃的嘴脸,对我说:“去枝湾南路之前,我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做。” 他的话也引起了侃侃道人的注意,我从余光里看到侃侃道人朝这边凑了几步。 我问青崖子:“什么事” 青崖子的嘴角快速颤抖了一下,接着又露出了那道浮夸的笑容:“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所以在办正事之前,咱们应该先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好。”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可现在时间已经比较紧张了,再花费时间去调整状态,似乎不太合算吧 就见青崖子快速靠了上来,小声对我说:“所以我决定,先带着你们到xx去做个sa什么的,那地方服务不错,就是贵点,咱们人多,一起去的话,说不定能打个折。” 他这边刚刚把话说完,侃侃道人就扬起了手臂,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青崖子转过头去,一脸疑惑地看着侃侃道人:“老周,你这又是作甚” 侃侃道人根本不打算和他废话,抬起一脚就踹在了他的大腿上,青崖子吃不住疼,闷哼一声,弯腰护住了大腿,侃侃道人又伸出一只手来,死死薅住青崖子的耳朵,生拉硬扯地将他从我身边拉开。 当时我心里也忍不住一阵恶寒,在行当里也算是混迹两年了,我也不是没见过不着调的,可像青崖子这么不着调的人,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 我估摸着,就算是放在整个行当里,青崖子也是天字独一号,像他这样的货色,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侃侃道人拖着青崖子快步向前走,青崖子弯着腰,龇牙咧嘴地亦步亦趋,没几秒钟功夫,他们两个就消失在了草地外围。 我担心跟丢了,赶紧招呼吴林和李淮山追过去。 大概跑了有三五米左右,前方就出现了隧道的入口,侃侃道人和青崖子的身影,正好就出现在入口附近。 一直到进了隧道,侃侃道人才将青崖子放开,青崖子揉着自己的耳朵,抱怨似地说了句:“老周,下手有点重啊,我耳朵都变宽了。” 侃侃道人头也不回,一边向前走,一边无奈地叹气:“唉,当初你师父就是死在这种风花事上,本来以为你能吸取一点教训真是什么样的师父教什么样的徒弟,你们这一脉的人,个个都滥情。” “老周,你这么说我就不爱听了啊,”青崖子三步并两步地追上去,狡辩道:“我们可不是滥情啊,我们这叫博爱,这是大胸怀,你懂么” 侃侃道人一个大白眼甩回来:“博爱个蛋,你们那就是纵x欲” 青崖子嘿嘿一笑:“佛祖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纵与不纵,又有什么区别呢。你要明白啊,欲望本身并没有错,欲望,就是人类社会发展繁衍的原动力,错的是我们这些凡人。” 侃侃道人:“你也知道你错了,既然知道错,为什么不改” 青崖子:“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老是曲解我的意思。我是说,欲望这东西吧,就是一种工具,你只有把它拿起来,才知道怎么用,只有拿起来过,才知道如何放下。” 侃侃道人:“扯淡” 大概是觉得和侃侃道人说不通,青崖子又凑到我身边来说:“来来来,你是阴差,你来评评理,我说的对不对” 之前实用也曾让我直面自己的欲望,也说过,欲望这东西,只有拿起过,才能放下,我一直无法完全理解他的意思,正好青崖子扯到这上面了,我就多嘴问了一句:“怎么才算是拿起来,怎么才算是放下” 青崖子的眼睛里顿时闪过一道精光:“你看看,阴差就是不一样,这个问题问得,那是相当有水平啊。怎么才算是拿起来很简单,该吃吃,该喝喝,就是拿起来。爱谁谁,就是放下。该吃吃,该喝喝,爱谁谁,就是拿起放下。” 我不由得大皱眉头:“你这不和没说一样吗” 青崖子咧着嘴冲我笑:“当然不一样了,说了和没说能一样吗,说了和没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佛家的一些话,还是挺有道理的。” 我实在受不了这货的疯言疯语,索性将视线从他脸上挪走,试图想点别的。 可青崖子却不打算放过我,又对我说:“你想想,你从小到大,有没有特别想干,却又一直不敢干的事吗比如你小时候爱吃甜食,家里大人怕你吃坏了身子,不让你吃,大了以后,你就把这茬给忘了,甚至变得不爱吃甜食了” 侃侃道人当即将他打断:“你别在那蛊惑人了,甜食本来就不宜多吃。” 青崖子脸上依旧挂着让人很反感的笑容:“你就是爱操这些没必要的闲心。他可是摧骨手的传人,体质和常人肯定不一样,吃点甜食而已嘛,也不至于得高血糖什么的。” 侃侃道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青崖子则继续对我说:“想吃就吃吧,除了罗浮山咱们就去卖甜品去。像这样的欲望吧,你完全有能力拿得起来,所以我才建议你拿起来。就好比我,我的心智特别特别坚定,色x欲这东西对我也没什么影响,所以我就把它拿起来” 侃侃道人在前面嘟囔了一句:“扯淡” 青崖子立即怼回去:“你别打岔” 完了他又对我说:“你这个人吧,就是太压抑自己了,所以天赋什么的,都展现不出来。如果你真能和我一样,做到直面自己的欲望,一准变得比现在强多了。” 这时侃侃道人又插上了话:“欲望这东西,能让你变得极为强大,也能让你变得极为脆弱,看就看,你怎么去面对它了。” 青崖子和侃侃道人这两人,就跟连珠炮似的,那边侃侃道人刚说完,青崖子又对我说:“要想拿起欲望,我建议你就从吃甜品开始。放心吧,听我的一准没错。” 我现在都怀疑,青崖子是不是事先和实用通过气了。 不过我爱吃甜品的事,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实用对此应该也不知情才对,也不知道青崖子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其实我也不能算是特别爱吃甜品,只是因为小时候家里穷,吃不起,所以有段时间就特别惦念那东西,后来长大了,经济条件好了,吃什么倒也不再刻意去关心,渐渐地,也就把这茬给忘了。 可青崖子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心中充满了疑问,默默盯着青崖子,正好这时候青崖子回头看了我一眼,他脸上的笑容,在我眼里也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了。 渐渐的,我发现青崖子似乎是个心思很深的人,深到没人能看穿那潭老水的水底,究竟是什么样的颜色。 不得不说,青崖子的话的确对我造成了不小的影响,离开罗浮山以后,我立即跑到市里找了一家西点店,买了一大堆甜食回来。 对于我的举动,吴林似乎存在很大的疑虑,我拿着盛甜品的袋子上车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也变得怪怪的。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那天买回来的东西里,应该有几个涂了巧克力的甜甜圈,那玩意儿是真的甜啊,甜到用舌头舔一下就浑身发腻,可当我将它们塞进嘴里的时候,却有种很别致的感觉。 就好像心里原本有个地方是空缺着,这几口甜腻吃下去,那个空缺竟然意外地被填平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甜味太重,弄得胃里不太适应,还是因为我体内真的缺少这一份甜意,当时的我竟然觉得,不管是心里还是身子里,都变得格外充实和轻松。 我一边开车,一边朝自己嘴里塞甜品,坐在后车厢里的侃侃道人和青崖子,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表情。 后视镜里映出了侃侃道人那拧成了小山峰的眉头,隐约间,我还能听到他在叹气。 青崖子脸上却挂起了异常爽朗的笑容,我将车子开上高速的时候,他还说了一句让我很在意的话:“再这么下去的话,行当里的那三座高峰,早晚有一天,也要被你一脚跨过去的。”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对于他的话,我也不敢信以为真,毕竟那种事,实在是太过背离实际了。 张真人他们的修为,我是见识过的,当时我也曾想过,就算我有幽冥通宝在手,就算我也能像他们那样,活上一两百年,估计到了他们那样的年纪,也不可能拥有和他们一样强悍的修为。 可听青崖子这意思,好像我多了吃几口甜食,就能越过那三座大山了。 我又不傻,这种连三岁小孩都不信的话,我怎么可能会相信 第572章 尘封的记忆(上) 刚走到惠州服务区,仉寅就打来了电话,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去一趟。 他的口气听起来有些急躁,我问他出什么事了,他说最近这段时间黄玉忠老是在老巷子瞎折腾,实用好像也不打算管他,想让我赶紧回去看看情况,毕竟老巷子那边现在是我在管的,我不回去,有些事没人能拿主意。 虽说仉寅也没说黄玉忠到底做了什么,不过我记得,在我离开渤海湾的时候,实用就说过他要查一查黄玉忠的底细,如今他又对黄玉忠的所作所为坐视不理,其中必然藏着一些玄机。 我隐隐有种预感,实用的暂时隐忍,有可能是为接下来的计划做铺垫。 他应该很快就要向黄玉忠下手了。 在他的计划里,我可能也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 时间不等人,我必须尽快把广东这边的事处理干净。 放下电话以后,我就提了车速,尽量缩短路上的时间,青崖子一直在后面发生嚷嚷,说我走错了,应该在半道上南拐,做sa的地方不在前方。 他叫得欢,可车上的人都没心思搭理他,就连侃侃道人都懒得再和他计较什么了。 不过我能看得出来,对于做sa的事,李淮山好像有点动心。 回到现实中的枝湾路,已经是当天下午三点多钟了,我找了一个做茶点的店面,买了一些食物让大家果腹,另外还备了一些桂花糕,这些东西,是为我自己准备的甜食。 说起来,自从那一次见到青崖子以后,我真的变得越来越爱吃甜点了,最近正好赶上过年,吃多了,血糖有点浮动,目前正在小心控制。 要么说欲望这东西就是一把双刃剑呢,在以后的日子里,它确实给我带来了不少好处,但也带来了一些困扰。 我也是前天陪老婆产检的时候顺便查了一下血糖,才发现,我的体质对于糖分这东西,竟然没有多少抵抗力。 反正就是有利有弊吧。 顺带着说了几句废话,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那天下午,我开着车,在枝湾路上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一方面是为了等时间,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侃侃道人和青崖子仔细留意一下附近的风水。 我总觉得,这地方之所以会出现那样一条阴阳道,和风水过于杂乱也有一定的关系。 沿着路边走了几趟之后,侃侃道人和青崖子的脸色,都变得有些不对了。 此刻,侃侃道人正望着路旁的一座写字楼出神,眉头拧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那座楼,正好就位于珠宝行旁边。 青崖子也是一脸的凝重,丝毫没了之前那副玩世不恭的嘴脸,相较于侃侃道人而言,他的视线则显得不太固定,期间一直在几座高楼之间来回扫视。 我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看他们两个反应,见他们一直不说话,就开口说道:“我听当地的一个修笔师父说,那条枝湾南路,原本叫做解放路,文革年间出过不少意外,到了八十年代初期就拆了。” 侃侃道人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没说什么,青崖子则摇摇头,说道:“老解放路的前身,就是枝湾南路。” 我瞄了一眼后视镜:“前身” 青崖子揉搓着自己的下巴,缓缓道:“枝湾路在民国年间就已经有了,现在的枝湾路是东西走向的,那时候的枝湾路,则是南北走向,也是当地最宽阔的一条官道。我记得应该是在民国中期的时候” 侃侃道人突然开口,将青崖子打断:“1946年,那时候已经是民国后期了。那一年,老枝湾路上建了不少办公楼,都是外国人过来建的,至于他们为什么特意跑到广东来建楼房,原因不明。只不过在46年上半年的时候,这些楼房先是一座座地拔地而起,后来当地突发暴风雨,所有的楼房又在同一个月的月底集体垮塌。到了1946年底,所有参与修建西洋楼的工人,又在同一个月中同时殒命。” 青崖子接上话茬:“当时这事儿闹得还挺大的,我小时候曾听师父说,当时国民政x府还特意请了罗浮山的人过来查看情况,罗浮山的人说,这条路的风水本来就有问题,说什么,东靠阴风,西靠黄水,早晚要出大乱。果不其然啊,就在1946年的年关,枝湾路上莫名爆发了瘟疫,沿路十几个居民区,共计322个平民,几乎在一夜之间全部死于肺气肿。从那以后,国民政x府就封了这条路,直到解放以后,枝湾南路才被重新启用。” 我说:“既然解放以后就被启用了,为什么到了文革年间才出事” 侃侃道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刚建国的时候,国运强盛啊,天地之中充斥着大量的阳气,战争年代的戾气,也还没有散尽,两股炁场合在一起,正好将枝湾南路的邪气给压住了。到了文革年代,国运出现了十年动荡,加上老路的路基又被人给打碎了,不出事才怪呢。” 青崖子也是一脸的无奈:“那年头,老枝湾南路,哦,也就是后来的解放路,正好又是造反派的大本营,那年头不是要打击一切牛鬼蛇神么,很多跑到这儿来救急的同道被小红卫兵抓住,没等施法呢,就被他们给斗死了,再后来,就没人敢来了。” 我皱了皱眉:“张真人他们知道这事儿吗” 青崖子摆了摆手:“你不了解那个年头是什么情形,当然也不知道老前辈们的苦衷。他们倒是想来,可上面为了保护他们,硬是挡着不让来。你想想啊,就算他们来了,也不能对那些血气方刚的小孩下手吧,到时候万一被逮住,又是麻烦。哎哟,那个年代的事,其实我知道得也不多,不过老周就是打那时候过来的人,哎,老周,听说那阵子,你还戴过红袖章呢。” 侃侃道人翻了翻白眼:“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提这个干什么” 我随口问道:“在那个十年里,老解放路上出过不少事吧” 侃侃道人揉了揉眉心,还是一脸的无奈:“那段时间,解放路上经常出现大规模武斗,死的人一波一波的,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这都是四人帮造的孽啊。唉,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我说:“解放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变成阴阳道了吧” 侃侃道人摇头:“它一直都是条阴阳道,只不过当时的人不知道而已。说来也是造化,八十年代的时候,当地想做一个经济开发区,因为要重改市区的交通结构,就把解放路给拆了,还好拆了,那条路上积压的邪气太多,要是留到现在,指不定会出什么问题呢。行了,别绕了,你要想进那条路,最好趁现在。” 我朝着车窗外看了一眼,夕阳已经快要消失在路尾了,天还没彻底黑下去,但周遭建筑的影子已经被拉长,街头巷尾出现了不少无光的黑暗区域。 侃侃道人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符箓,对我说一声:“跟着它走。” 一边说着,他就快速甩了一下手腕,符箓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黄线,稳稳地贴在了前车窗上。 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我看到灵符正中心的位置浮起了一道精纯的灵韵,它先是朝着窗外飘动的一段距离,随后又慢慢凝聚,形成一条小指宽的细线,直直指向了正东方向。 我立即旋转方向盘,朝着细线所指的方向驶了过去。 临近一条小胡同,这条细线又改变了方向,直直指向了胡同中,我打了转向灯,将车子开了进去。 这条胡同,并不是我们昨天晚上走过的那条月牙路,它的相对更宽一些,路边的商家也多。 活人的生气和天地间尚未耗尽的阳气混杂在一起,让这条小路看起来非常柔和,不像是阴阳道的入口。 虽说心中有些疑惑,可我还是沿着灵符指出的方向一直走着。 前方出现了一个三岔口,车窗前的灵线颤了两下,接着就软成了一滩,有气无力地贴在了车窗上。 我心里正疑,就听侃侃道人说:“倒车” 胡同里恰好也没有别的车辆,我就挂了倒档,让车子后退了一段距离。 直到那滩黑白的灵韵又一次从车窗上飘了起来,侃侃道人又说一声:“向前。” 我再次换挡,让车子向前开,没等开出多远,灵韵又贴在了车窗上,这一次不用侃侃道人发话,我就换了倒档。 正好这时候有一辆黑色的奥迪车开进了胡同,它想要向前走,因为我的车挡住了路,对方就开始不停地按喇叭,意思是让我走开。 侃侃道人扭过头去瞥了一眼,对我说:“别管他。” 我本来也没打算管他,只是不停地前行、后退、前行、后退,奥迪车上的人大概是恼了,就摇开了车窗,伸出脑袋来冲我大声嚷嚷,他说的是粤语,我听不懂,就权当什么都没听见。 又反复前进后退了几次,灵符上的灵韵突然消失了,而车子周围的炁场,也发生了怪异的变化,先是阳气变得极强,接着阴气乍现,并在短时间内压过阳气,主导了大炁走向。 这一次我也右眼的视线中看到了,道路旁边出现了一个破旧的指示牌,上面印着四个锈迹斑斑的繁体字:枝湾南路。 吴林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向后看,我转过头,视线穿过后车窗,却发现那辆黑色的奥迪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锈红色的老解放卡车。 第573章 尘封的记忆(中) 一看到这辆车,我心里不由地紧了两下,立即转动方向盘,试图避开它。 吴林伸手扯了一下我的袖子,冲我摇了一下头。 看到他那张冷冰冰的脸,我的心境竟也跟着稳了一些,再次回头张望,视线穿过了老卡车空荡荡的窗框,只看到了驾驶室里的黑椅子,里面没有司机。 那个空壳一样的卡车,现在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条死透的蜈蚣,只剩下了骇人的外壳,却失去了毒性。 不只是老卡车,整个街道都浮现着这样的气质。 外面的风很大,许多红色的纸从地面上被卷起来,打在车窗上,或者顺着车子边缘呼呼啦啦地掠过去。 这阵风,还有这些被吹飞的红纸,好像就是枝湾南路上真正的居民,除了它们,整条路上就只能看到摇摇欲坠的建筑,还有那些路灯上的锈迹,在夕阳照耀下,那些锈迹上都泛着棕红色的光,如同干涸的血迹。 侃侃道人在后面小声说了句:“继续走,放慢速度。” 我换了档,让车子的速度维持在40以下,沿着不算宽敞的老路徐徐前行。 文革爆发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对于那个年代的种种情形,也只是在电视和老人的口中得知过一些,如今走在这条路上,我却有了一种怪异的感觉,仿佛我如今就处在那个年代,又好像,我本来就是那个年代的人。 这种极度怪异的归属感,让人心里很忐忑。 整条路上最高的一栋楼,也只有七八层的高度,在它的周边都是连成片的平房,偶尔能看到一些两三层的小楼,在过于开阔的视野中,这些楼房似乎变得十分孤寂。 车子快开到高楼前的时候,侃侃道人用手指敲了敲驾驶室的座椅,让我停下来。 我轻点刹车,等车子完全停下来以后,侃侃道人就摇开了他手边的车窗,将整个脑袋伸出窗外,朝着车旁的楼房观望。 风变得更急了些,挂在楼顶上的条幅也受到惊扰,发出猎猎的响声。 这些条幅从楼房顶端垂下来,有些一直垂落到地面,短一点的,也有五六层楼的长度,它们就像是挂在树上的藤条一样,散乱而密集,几乎完整地挡住了高楼的窗户和墙面,让这栋楼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在狂风中站立的破拖把。 由于摇曳得太厉害,很难看清楚条幅上的内容,我也是花了不小的力气,才看清了其中几列文字。 “打倒省革联,将革命进行到底。” “打碎旧世界,创立新世界。” “永远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狠狠打击现行反革命分子。” “学习鲁迅革命精神,狠批孔孟之道。” 怎么把鲁迅都搬出来了,神经病么 看着那些写满大字的条幅,我不由得大皱眉头,在这些随风狂摆的文字上,我依稀能感受到一股很浓的戾气。 那是一股几乎不受控制的凶戾,就如同从凶神身上散发出来的炁场一样。 青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我身后,指着那些条幅对我说:“这就是文革,一场几乎将国运吞噬殆尽的庞然大物。” 侃侃道人将脑袋缩了回来,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他摇了摇头,接着就听他说:“文革也不是完全没有正面意义,如果一味地去批判它,我们和那时候的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青崖子冲我翻了翻白眼,小声说:“老周以前可是戴过红袖章的,他这里被改造过了。” 说话间,他还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侃侃道人无奈地瞥了青崖子一眼,倒也没和他争执,只是指了指高楼旁边的一条小路:“拐进去。” 楼旁那条路很窄,宽距也就是三米左右,就算不用炁海流沙的视野去看,我也能感觉到里面充斥着一股极为混乱的炁场,那是阴气和戾气的合体,阴气沉积不动,戾气狂躁不堪,估计在这条路的深处,很可能藏着非常厉害的邪祟。 我皱了皱眉头,侧着脸问侃侃道人:“里面有什么” 侃侃道人当时也是一脸的阴沉,他撇了撇嘴:“暂时还说不清楚,我只知道,你要找的那个灵媒,不久前曾在这条路上走过。” 不久前曾在这条路上走过这种事侃侃道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但我也明白,在当前这样的情况下,不管是李淮山还是吴林,都无法找到正确的路,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信任侃侃道人了。 他毕竟是胡南茜找的人,不管我相不相信他,对于胡南茜,我还是比较信任的。 将车子开上小路以后,就能明显感觉到温度下降了,那不是正常的冷,而是先从脖子后面开始发凉,随后凉意顺着肩膀向前蔓延,一直压在了心肺上,以至于就连呼出来的气息里,都带着一股子寒气,牙根和舌头能明显感觉到冷意。 “二狗,”我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李淮山,对他说:“守住灵台,别让阴气扰了心智。” 见李淮山点了点头,我又朝吴林那边快速瞥了一眼。 吴林明白我是什么意思,摆摆手:“我没问题。” 侃侃道人和青崖子的修为肯定比我高,吴林体质特异,也能扛得住这里的阴气,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李淮山。 他还是太弱了,等这次的事结束以后,我想我有必要给他加练。 刚把车子开进小路的时候,只是觉得空气中寒气逼人,等走得深了,我就能感觉到左手的关节都有点发僵,不是冻僵的,而是手臂脱力,就好像干了一天的重活,大脑已经无法控制手上的肌肉了似的。 路上也渐渐出现了大量尘土,除了路中央的一小片区域还露出了皲裂的水泥路面,其他地方都是很厚的土黄色,好像这地方刚被大规模的沙尘暴洗劫过一样。 这时侃侃道人在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停车吧,就是这儿了。” 我刚把车子停下,侃侃道人就急慌慌地推门冲下了车,直奔路旁的一座小平房。 小路两侧的房子上都挂了尘土,可眼前这座平房上的尘却格外厚实,尖形的房顶上几乎看不出瓦片的轮廓,只有层层叠叠的沙尘,有些沙子正顺着屋檐滑落下来,像沙漏里的沙流一样,一缕缕地倾泻下来。 青崖子第二个下车,他不像侃侃道人那么急躁,下车以后,先是站在路牙子上朝身后观望两眼,叹了口气,才举步钻进了房子里。 我们三个也快速跟了进去。 沙尘已经顺着窗框渗进了屋子里,在墙壁脚下,这些沙子已经堆成了一个个倾斜的小丘,屋子里凌乱地摆放着几张桌,地上散落着很多用麻绳捆起来的报纸堆,桌子上堆着几打书,在正南面的墙壁上,还有一块塌了一半的黑板。 侃侃道人从桌子上拿起一本书,吹一口气,将书皮上的沙尘吹开,我看到书皮上印着四个血红色的字:革命日记。 “这间屋子,以前是造反派的指挥部。”侃侃道人翻开书页,走马观花似地看着,一边说:“当年我还在这里杀过一个人。” 说出后半句话的时候,侃侃道人似乎在刻意让语气保持平静,但我却看到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两下。 我说:“灵媒来过这里” “来过,没进来,只在门口逗留了一下,将一个包袱扔了进来。”侃侃道人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手中的书,将视线投向了屋门那边。 他眯着的眼睛里,闪现着淡淡的光彩,像是能看到站在门口的灵媒,以及灵媒甩手扔包的动作。 现在他又转动视线,扫了扫南墙上的半块黑板,又扭过身子,让视线落在了屋子里的角落里,在那个位置,只能看到一个由沙尘堆积起来的小丘。 青崖子循着侃侃道人的目光走到了沙丘前,动手将尘土挖开。 随着哗哗啦啦一阵碎响,沙尘撒得满地都是,一个青灰色的包袱从小丘的破口处显现出来。 包裹的外皮是一件脏到发亮的上衣,可这件上衣,却少了一条袖子,右臂的袖子是完整的,左侧的袖子像是用剪子剪断了,肩膀处的断口很整齐。 而在包裹中,只裹了一张很硬的牛皮纸,上面写着几个字:三天后,月食将至。 这几个字的笔迹看起来非常别扭,就好像是一个习惯了用右手写字的人,突然换了手,用左手持笔,将这几个字写出来的。 青崖子拿着那张牛皮纸,和侃侃道人对视了一眼,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我结果牛皮纸仔细看了看,问青崖子:“最近这段时间,应该没有月食吧” 青崖子摇了摇头:“在咱们的世界里确实没有月食,但在这个地方,就不一定了。而且这张纸上提到的月食,和咱们理解中的月食,也许并不是同一个意思。” 我身后传来了吴林的声音:“这张字条,是留给谁的” 青崖子依然摇头:“肯定不是留给咱们的,也不是留给不周山的。看样子,除了咱们和不周山的人以外,还有另一批人要来。” 侃侃道人开口道:“没有其他人来了,这张字条,不是留给活人的。” 第574章 尘封的记忆(下) 青崖子:“不是留给活人的,那难不成还是留给鬼的吗” 侃侃道人没有给出回应,只是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抬头看了看窗外即将消失的夕阳,闷声说:“非鬼非尸,难不成,那些东西都是未能成尸的奢比。” 与其说这番话是对青崖子的回应,不如说是侃侃道人在自言自语。 我问侃侃道人:“奢比,是奢比尸吗” 去年在西堂关禁闭的时候,我曾翻看过仉家收藏的山海经,在山海经的大荒东经上曾记载了一种尸神,原文是“有神,人面、犬耳、兽身,珥两青蛇,名曰奢比尸。”,不过据上一代老家主考证,这种所谓的尸神应该从来没有存在过,至于山海经上为什么会出现它的记载,目前还是个谜。 侃侃道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青崖子似乎有些心急了,就催问道:“这个字条,就是灵媒留给奢比的吗” 侃侃道人的反应和刚才一样,也是先点点头,又摇摇头,没人能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就连青崖子也不能。 青崖子又在催问:“老周,你说你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 这一次侃侃道人叹了口气,说:“这里的事,我也看不穿啊。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个灵媒,一定和那些东西有着某种联系。之前我还以为他们之间是井水不犯河水,现在事情有点超出我的预期了。” 我说:“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灵媒,只要找到他,很多事就能弄清楚了。” 侃侃道人显得有些无奈:“我不知道他去了哪” 青崖子的脸色变得越发凝重:“你的乾坤眼,也找不到他了吗” 侃侃道人叹了口气:“我的乾坤眼,确实能看到前三天发生在这里的事,可我就是找不到他。” 青崖子:“你刚才不是还看到他在门口逗留了一段时间吗,在这之后呢,难道他凭空消失了” 侃侃道人将视线转向了窗户,幽幽地说:“他离开屋门以后,就沿着小路,一直朝着正西方向走,走到了窗前。” 这番话好像只说了半截,然后就没下文了,青崖子又开始催促他:“那然后呢” 侃侃道人眯起了眼睛:“他一直站在窗前,从来没有离开过。”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侃侃道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背上的寒毛刷的一下全都竖了起来,立即转头朝窗口那边看,却只能看到马上就要沉入地平线的夕阳,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青崖子和我一样,一双眼刷的一下就转到了窗口那边,紧接着他就皱起了眉头:“老周,你的乾坤眼,不会是出问题了吧” 侃侃道人:“乾坤眼不会看错,他就是一直站在窗前,但是现在,我也看不到他。” 青崖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默默地盯着侃侃道人,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 吴林走了过来,挡在我和青崖子中间,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天就要黑了。” 侃侃道人又看了眼我手中的牛皮纸,后来他的视线又落在了那件被用来裹包裹的上衣上,猛皱了两下眉头。 “你认得这件衣服”我盯着侃侃道人的脸问。 侃侃道人闷闷地点头:“这件衣服是大史的,他是我们的领头羊,也是这条路上最激进的造反派,当年在路口的一场武斗里,大史丢了一条胳膊,从那以后,他的衣服,全都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问青崖子:“你也认识那个人” 青崖子咬了咬牙,腮帮也跟着鼓动了一下:“那家伙是个疯子。文革的时候就是,文革结束以后,他依然是个疯子。” 侃侃道人望着窗外的夕阳,眼神变得有些迷离,在青崖子说完这番话以后,他长吐一口浊气,说出了一段和大史有关的往事。 话很长,我只捡重点的说吧。 和青崖子一样,侃侃道人也认为,这个叫大史的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那种疯已经深入骨髓和神经,若要给这种疯下一个定义,就是热忱到了极致对于造反、对于斗争的极端狂热。 那种狂热,不但可以摧毁自己,也能对周围的人,造成难以逆转的影响。 据侃侃道人回忆,当初他之所以戴上红袖章,也不是真的想要去闹革命,他是组织派到造反派里的眼线,一方面监视造反派的行动,另一方面,也为了保护那些被红卫兵抓住的同道。 在加入那张革命洪流中之前,周侃侃以为自己的心智足够坚定,无论从哪个方向想,他都不可能被那些冲昏头脑的傻子影响,更不可能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可惜他错了,因为他遇到了大史。 至于他是怎么遇到大史,又是怎么被大史改造,成为一个忠实的造反派,周侃侃没有提及,他只是说,在和大史相处了一段时间以后,他竟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宗门,在心底里,认为自己就是一个为害人间的牛鬼蛇神。 他也变得如大史一样狂热,他以为,这种狂热就是他的本性,但在狂热之余,周侃侃心中的那份恐惧保护了他,他见过大史对待“罪人”的残酷手段,而心中的恐惧也让他不敢告诉大史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样的欺瞒使他感到罪恶,而为了弥补罪恶,他成了大史最忠实的拥护者。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但当年的周侃侃已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但周侃侃陷入泥潭的时间只有十几年,大史却耗尽一生,也没能从那个泥潭里走出来。 在那个最为特殊的十年里,大史将穷凶极恶当做了自己的底线,他喜欢血,喜欢看着叛徒们像清理垃圾一样被清理出这个世界,在这条老路上,他发起了无数次大规模的武斗,大史就像一个修罗,只有无止境的战斗和对抗,才是他人生的全部。 可大史没有想到,77年的那场拨乱反正,竟然结束了他的整个生命,他还活着,但街头巷尾的大字报不见了,挥洒在武斗场上的鲜血不见了,这样的生命对于他来说,就如同已经彻底被终结。 从77年到80年间,他曾向中央写过无数封信,希望能重启大革命时代,可这样一个疯子,在文明已经回归的时代,也只能被当成疯子。不出意外地,大史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可他还是不停地写信,即便没一封信最后都只能石沉大海。 可大史不甘心,80年三月的一天,他杀死了医院里的几个护工和医生,趁夜翻墙出逃,带着和他同在病院里治疗的周侃侃一起回到了枝湾南路。 这天晚上,他做出了此生最为疯狂的举动掘尸。 周侃侃说,文革年间,因为枝湾南路上总是有大规模武斗,死伤太多,大史不让死者家属将尸体接走,而是在路西的位置开辟了一片坟场,将死去的人全部埋在了那里。 80年3月的那个晚上,大史带着周侃侃重回枝湾南路,就是为了寻找这些被他亲手葬送的生命,他相信,他的狂热能够给予这些尸体新的生命,他要借着这些重生的战友,在枝湾路上发起最后一场武斗,并决意在这最后的战斗中,终结自己的生命。 这是只有疯子才会有的想法,大史疯了,但周侃侃没疯,在他看来,大史只是一个没有修为的人,他是无法让尸体重生的,之所以跟着大史一起来,仅仅是因为担心大史的安危。 也许是因为大史曾经改变了他,也许是因为,在长期的相处中,他和大史之间已经产生了手足般的亲情,所以他才会怕,怕大史做出傻事,葬送了性命,同时他心中也还存有一份侥幸,只希望大史能够变得和正常人一样,至少不再这么狂热。 那天晚上,周侃侃跟着大史来到了枝湾南路的那片坟场,离文革结束已经三年了,那片秘密坟场,依然没有受到任何破坏。 让周侃侃没有想到的是,当大史徒手将土壤挖开,将一具具尸体拉出来的时候,那些尸体竟然丝毫没有腐坏,依旧保持着死时的样子。 大史的兴奋让周侃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试图去阻止大史,却有一种无名的力量在压制着他,让他无法行动。 周侃侃说,当时他仿佛变成了一具真正的干尸,就连眼珠都无法转动一下,只能看着大史将一具具尸体从地底拉了出来。 当大史将最后一具尸体挖出来的时候,一道惊雷从晴空中直劈而下,就落在了坟场的中央地带。 雷电的余波让周侃侃脑中炸裂般的疼痛,他没能看到大史最后做了什么,就两眼一黑,当场昏死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大史和那些尸体全都消失了,身边只剩下一个叫法号澄云的游僧,他是被惊雷吸引到此的,周侃侃曾问他,有没有看到一个缺了左臂的残疾人,澄云和尚只告诉他,那个人,很快就会出现的。 同样也是这位澄云和尚,将周侃侃送回了罗浮山。 当时周侃侃伤得很重,几个月无法下地行走,伤好以后,他再次回到了枝湾南路,可坟场已经不见了,枝湾南路也被拆除,只剩下一片还没来得及清理的瓦砾。 周侃侃在废墟上四处辗转,耗费了整整三天时间,才打听到了大史的下落,和澄云和尚所说的一样,大史确实再次出现在了周侃侃的眼前,只不过是在医院的停尸间里。 当周侃侃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一具被水泡发的尸体,整张脸都极度水肿,唯一能证明他身份的,也只有那条断了的左臂。 第575章 尸胎精 没多久,侃侃道人和青崖子也跟了出来。 他们两个和我一样,看到地上的那一滩绿肉,也泛起了难。 从几个小时前开始,侃侃道人和青崖子就一直在凝练念力,可面对这样一个浑身上下感应不到邪气的东西,他们身上的精纯念力,似乎也彻底失去了作用。 侃侃道人凑到我身后,盯着地上的软肉看了好半天,最后也只甩过来一句:“这东西,不能留。” 吴林冷冷地问他:“你有办法将它清理掉吗” 侃侃道人:“可以用火烧。” 吴林直接将打火机塞了过去:“你去烧。” 我当然知道,要想将这玩意儿清理掉,最好的办法就是火烧,可问题是怎么烧,我、吴林,还有李淮山身上倒是都带着火机,但火机里的那点燃油才能烧多久 早知道会碰上这种情况,我当初真该带上一瓶子酒精上路。 侃侃道人手里攥着火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这么僵僵地站着。 就听李淮山在后面说:“真不行,咱们就用工兵铲把它剁碎得了。” 吴林瞥了他一眼:“剁碎你要剁多少下才能把它剁碎这东西身上的肉看似很软,其实韧性非常强,工兵铲虽说锋利,可毕竟锋刃太短了,用来对付这样的东西并不合适。” 他们在那唧唧歪歪个不停,我心里有些烦躁,可还是努力静下心来,仔细回忆着背包里都有什么东西。 除了火机和工兵铲,我手里仅剩的武器,好像就只有梼牙了。 对了,梼牙,说不定梼牙可以 一边这么想着,我就从口袋里摸出梼牙,快步朝着尸胎走了过去。 从离开屋子到现在,那滩肉就像是失去了活力一样,一直静止不动,但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它还没死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重新站起来。 我放轻了脚步,凑到尸胎旁边,慢慢移动手臂,让梼牙一点一点地靠近它。 就在梼牙离它还有大约半尺距离的时候,原本迟钝的牙刃上先是快速闪现出一道寒光,紧接着,我就感觉到梼牙的重量发生了变化。 每次梼牙的牙刃变利的时候,重量都会变得更为轻盈,现在也是。 现在已经基本可以断定,梼牙对于眼前这具尸胎精,是有杀伤力的。 我没再犹豫下去,手臂立即发力,将梼牙捅向了那滩软肉,它似乎一早就察觉到了危险,没等梼牙触碰到它,它就顺着地面,以极快的速度滑出了一段距离。 “老吴,帮我限制住它” 我大喊一声,挺着梼牙就追了过去,吴林和李淮山一起撒开步子,冲到我的身边。 在这种时候,修为高深的侃侃道人和青崖子倒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只能默默地跟李淮山身后,但又刻意和我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估计是怕给我们这边添麻烦。 软肉顺着地面滑出了十来米,随后又快速拔地而起,几乎是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糅合、塑性,下一个瞬间,尸胎那臃肿的身子,就又一次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这一幕让我想起了从鬼门里冲出来的小鬼卒,它们出现之初,也是一滩沥青似的黑色液体,随后才慢慢糅合、塑性,快速长出躯干和四肢。 尸胎成型以后,起初是背对着我们的,而且还朝着相反的方向移动了一段距离,感觉它似乎要逃离这个地方。 可没等跑出多远,它又快速掉头,朝着我们扑了过来。 这样的举动,实在不合常理,既然要逃,为什么半途中又折了回来。 我立即意识到,肯定有人在幕后操纵这具尸胎,强迫它和我们战斗。 在这种想法出现的同时,我的脑海中快速闪过了另一个绿色的身影那个在路口出现了一瞬,接着就消失无踪的身影。 眼看尸胎已经压过来了,吴林和李淮山十分默契地兵分两路,一左一右将尸胎包夹在中间。 我算了距离和尸胎的速度,松了松心思,同时甩出手臂,梼牙上的蓝光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半圆形的弧,朝着尸胎的侧脸扎了过去。 就在这时候,尸胎猛地加快了速度,瞬息间就贴到了我面前,我依旧保持着先前的速度,手中的梼牙,也依然是以原有的轨道攻了过去。 眼看尸胎已经要贴在我的脸上了,离得这么近,我都能感觉到它身上的潮气,已经从它体内散发出的油腻味。 可它终究还是没能压到我身上。 吴林以极快的速度侧插过来,一脚踹在了尸胎的膝盖上,让尸胎的动作顿了一下,李淮山看准时机,甩出飞爪。 也就在尸胎的脑袋快要触碰到我鼻头上的毛孔时,爪链上“哗楞楞”的碎响也压在了尸胎的肩膀上。 紧接着,李淮山用力扯动爪链,吴林的工兵铲也落在了尸胎的肚子上。 这具邪尸的力量很大,但在吴林和李淮山的合力牵制下,它还是失去了重心,当场退了半步。 也就是这么一退,被我甩出去的梼牙不偏不倚,正好就刺进它的太阳穴。 说实话我也不确定那张浮肿的脸上,到底还有没有太阳穴了,反正当时梼牙刺中的,就是那么个位置。 按说尸胎精身上没有邪气,梼牙只能对他造成物理上的伤害才对,可当梼牙将它的皮肉刺破的时候,我却感觉到,它体内的什么东西,被梼牙给吸走了。 接下来它又变化了形态,身子突然变软,像个柔软的橡皮糖一样突然矮了一大截,这也导致梼牙顺着它的太阳穴一直向上划,划穿了头顶,但我没有听到颅骨开裂的声响。 这只尸胎精,似乎根本没有骨骼。 梼牙从它身上脱离了,由于它的肩膀也变了形,李淮山的飞爪也落了下去。 接下来李淮山需要一段时间收回飞爪,我只能依靠吴林来牵制它。 吴林也没含糊,尸胎精刚刚矮下去,他就挥动工兵铲,精准地拍在了尸胎精的胸口上。 可这一次,吴林的攻击却失去了作用,工兵铲压在尸胎精的胸口上时,刚才还像轮胎一样肿起来的胸口,却在一瞬间瘪了下去。 吴林的力量就像是拍在了粘稠的水上,全部被化解掉了。 看样子钝器对这具邪尸无法造成有效的伤害,还是利器来的更有效一些。 我试着将一道震劲灌入手腕,并刺出梼牙,震劲顺着牙身一直向着前方蔓延,等牙锋刺中尸胎精的时候,震劲也一并贯入了它的体内。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在实战中运用牙拆八式的技巧。 而这一下也确实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梼牙在尸胎精身上撕开了一道破口,而震劲则让这道破口极速扩大。 我能感觉到,尸胎精体内的某种东西倾泻出来了,一部分流入空气中,随风飘散,另一部分则直接被梼牙吸收,但我并不清楚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随着体内的力量快速流逝,尸胎精也变得有些迟钝了,我不敢放过眼前这得来不易的机会,立即出手,使出了上四拆中的“钻式”。 牙拆八式是一种摧枯拉朽式的招数,最讲究的三个字,就是快、狠、准,而在上四拆的钻式中,还多了一个刁字,刁钻的刁,出手的时候,不但要快,而且选择的角度,也是完全违背常理的。 比如说,如果对手的空当在上三路,防守力量主要集中在下三路,常理来说,我应该攻上三路才对。可牙拆八式中的这一道钻式,就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你不是下三路防的好吗,那我就偏偏要攻你的下三路,彻底打穿你的防御。 如果对方认为我会在正面突破防御,我就偏偏要打边路,如果他认为我要走边路,我就偏偏要硬打硬抗,正面进攻。 尸胎精刚才为了化解吴林的力道,胸口已经塌缩了,我就快速压进一步,直攻它的中胸位置。 虽然我也不知道尸胎精的心思和活人到底有多大不同,但在那一瞬间,它确实如我想象中那样,侧着身子想要避开了。 我先是后撤一步,在退步的同时将梼牙甩向它的额头,没等它闪避,又快速向前,改变梼牙的走向,用牙刃划向了它那粗笨的脖颈。 三次攻击,它只避开了第一下,剩下的两下全部命中。 震劲配合梼牙,快速化解着它身上的力量,它变得越来越迟钝,我出手的速度却变得越来越快,下手变得越来越狠。 头、胸、脖颈、手臂,尸胎精浑身上下都是梼牙和震劲撕开的大口子,到最后它已经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成了任我宰割的木桩。 为了报答它的配合,我收住了身形,连下七十二刀,将它的尸身彻底撕成了碎片。 当一块块不带血迹的软肉松松垮垮落在地上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尸胎精体内的那股无名力量,也已烟消云散。 整个战斗的过程说起来很麻烦,其实从我撒开步子追赶尸胎精,到战斗结束,也就是半分钟左右的时间。 也就是这半分钟,几乎消耗了我一半的体力。 牙拆八式,果然比摧骨手施展起来更加耗费心神。 第576章 牙拆 身边传来了工兵铲被折叠时发出的声音。 吴林拿着短了三分之一的工兵铲来到我身边,扫了眼铺落在路旁的碎肉块,语气生硬地问我:“你这一年吃化肥了吗,成长速度怎么这么快” 我正调整着呼吸的频率,想要尽快将流失的体力调理回来,听他这么一说,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办法,这都是被环境给逼出来的。要是我成长的速度再慢一点,对上宋铁夫的时候就挂了。” 接下来吴林说的一句话,就让我不由地皱起眉头了,当时他闷声闷气地甩出来一句:“成长太快,有时候也未必就是好事。” 这句话二爷曾对我说过,实用也曾对我说过,好像小树苗的长势稍微好了一点,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件很危险的事情似的。 不过吴林和他们还不一样,我能听得出来,吴林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多少还是有点酸葡萄的味道。 所以我也没回嘴,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没过多久,路旁的碎肉竟开始融化了,它们就像是被阳光直晒的雪块一样,先是周边融化成了液体,随后整个变软、坍塌,直到软塌塌地在地上堆成一滩,才开始以更快的速度变成液体。 只不过这些碎肉融化的速度,要比冬季里的雪块迅速得多。 嗡 眼看尸胎落下的碎肉块就要彻底变成一滩油腻腻的液体,被路牙子附近的尘土吸收干净了,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幽长的鸣响。 起初那声音离我们很远,听起来就像是在宽阔的海面上,货轮发出的鸣笛声,可渐渐的,它不断朝着我们靠近,这阵持续不断的声响也变得越发清晰,越发刺耳。 我好不容易听清了声源所在的方向,循声望去,视线正好穿过小路的路口,落在了枝湾南路那边。 鸣响还在继续,周围那些老房子受到了惊扰,墙壁和屋顶一起震荡,大量沙尘顺着房顶的坡度快速滑落下来,空气中变得有些干涩,吸一口气,鼻子里满满的颗粒感,让人忍不住想打喷嚏。 我抬手捏了一下鼻子,眼睛依旧紧盯着路口那边。 有几个人影出现在了那个地方,他们列成了标准的方队,正越过路口,朝着正南方向行进。 在这些人影身上,我感觉不到丝毫的生气和邪气。 它们应该就是这条阴阳道上的特产那些非鬼非尸的奢比。 我下意识地迈开了步子,想要到路口那边看看,刚踏出一步,侃侃道人就拉住了我的胳膊。 在这极端的黑暗中,我可以依靠炁海流沙的视野看到他,没想到,他竟然也能看得到我。 当我将脸转向他的时候,他也正将视线从路口那边挪开,慢慢移到了我的脸上。 “还不是时候,”侃侃道人语气凝重地对我说:“月食未到,最好不要打搅那些东西。” 我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我倒也不想贸然打搅它们,不过您应该也发现了,尸胎精是受人操控的,怕就怕,现在再不出手,那个躲在阴暗处的操控者,就借着奢比出来活动的机会,逃之夭夭啊。” 侃侃道人摇了摇头:“在这个地方,除了咱们,没有其他活人了。操纵尸胎精的,其实是凝聚在这条路上的戾气和怨气,这两股炁场一直被封闭在这里,估计再过上几年,就要演化为邪神了。” 说完这番话,侃侃道人又补充了一句:“既然进来了,就不要再出去了吧。咱们应该留下来,等待月食出现。” 之前尸胎精出现的时候,侃侃道人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个什么东西,当时我就觉得,他对这里的情况似乎非常了解,如果不是视线就见过那只尸胎精,并特意查找过和它相关的资料,应该是很难判断出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的。 如今听侃侃道人说了这些话,我越发觉得,他对这条阴阳道的了解,要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深。 李淮山大概是猜到了我在犹豫,就开口问我:“怎么着,是留下啊,还是先撤出去” 我舔了舔嘴唇,沉思小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留下。” 这时侃侃道人抬起一只手,指了指他左手边的一幢小房子:“就躲在这儿吧。” 我没说什么,径直朝他手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刚才,由于尸胎精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绿光,借助这微弱的光芒,李淮山和青崖子还能勉强看清路,现在尸胎精已经彻底死透,它身上的那层微光,也被黑暗的环境彻底吞噬了。 李淮山和青崖子只能寻着我和侃侃道人的脚步,小心翼翼地跟上来。 期间吴林想开手电,侃侃道人却回身阻止了他:“别开灯,在这个地方,凡是能发光的东西,都会遭到攻击。” 怪不得我开着车子进来的时候,会被奢比围攻,当时那辆车的前车灯一直是开着的,由于路上光线太暗,我还特地开了远光。 我和侃侃道人先一步进屋,吴林紧随其后,李淮山和青崖子则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摸索着钻进门框。 说起来,吴林在黑暗的环境中也是看不见东西的,但失去的视觉的他,却依然能在黑暗中随意走动,我猜测,他的感官,和正常人兴许有着很大的差异。 至于这种差异究竟是什么样的,他不说,我也不好多问。 等所有人都进了屋以后,侃侃道人立即从背包里拿出了两块很厚、很宽的布,将中空的窗户和门框彻底遮住。 随后他才拿出三根蜡烛,先后点燃,又将这三根蜡烛分别放在屋子的三个角落里,只有门框所在的东南角被空了出来。 说来也怪,蜡烛上的火苗烧得并不旺,就是细细矮矮的一小撮而已,可屋子里却变得非常明亮,就像是头顶上吊了一盏瓦数很大的白炽灯一样。 顺带一体,这些蜡烛上燃起来的火光,竟然是纯白色的,看不出内焰和外焰之分,就是通体白亮,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片随着热气飘动的白纸。 借着灯光,我朝窗户和屋门看了一眼,两个地方都遮着厚厚的黑布,火光似乎无法透出去。 再看看墙壁和墙壁的夹角、房顶和墙壁相接的地方,都是严丝合缝,没有出现开裂的缺口。 要知道之前我开着车在小路上走的时候,常常看到这些破房子的墙壁上出现破损,有些墙上甚至坍塌出了胸口大的破洞,根本挡不住风。 而我们现在栖身的这座房子,虽说也十分陈旧,但结构非常完整,甚至在窗口下堆积的沙丘,看起来也比之前进过的那个屋子矮很多。 我不知道在这个地方,还有没有类似情况的老屋,但我不用想也知道,像这样的屋子,至少是非常难找的,可侃侃道人竟然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它,说他对阴阳道的情况不熟悉,恐怕谁也不会相信。 我心里正琢磨着这些事,坐在门口附近的吴林就说了一声:“风越来越大了。” 其实他不说这话,我也能听到窗框被风搅动,而发出的“吱呀”声音。 那声音就像是老唱片机的尖叫一样,让人心里感到非常的别扭。 遮在窗口和门框上的黑布也被风吹动,整个鼓了起来,也不知道侃侃道人用了什么样的手法,竟能让这些宽布死死地卡在窗框和门框上,不管风力再怎么搅动,它们也丝毫没有脱落的迹象。 我仔细看了看两张黑布的边缘,侃侃道人没有拿任何东西固定它们,好像只是轻轻将它们盖在墙上的一样。 见吴林摸出了雪茄,默默地点上,我也掏出烟盒,摸出一根烟来,用手指弹给李淮山,再抽一根,为自己点上。 期间侃侃道人一直盯着我手里的动作,脸色异常凝重。 我从背包里摸出一盒罐头,将后背靠在有些冰冷的墙壁上,问侃侃道人:“周前辈,您以前经常到这个地方来吧。” 侃侃道人仿佛被我这番话打断了思绪,当场愣了一下,随后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看样子有些事,他不打算说得太详细。 之后我又问起了奢比尸的事,侃侃道人才开了口:“以前我到这来的时候,没见过那些非鬼非尸的东西,它们应该是最近才出现的。” 青崖子的嘴比我快:“那你怎么知道它们是没成尸的奢比” 侃侃道人拿出一个痒痒挠似的东西,挑了挑蜡烛顶端的火苗,回应道:“也是无意间想起来了,我年轻的时候,曾听罗浮山的长辈们说过,早在明末清初的时候,曾有人在沿海一代炼制奢比尸的事。听说要炼化出那种非尸非神的东西,必须先用一种特殊的甜盐将尸体腌制七七四十九天,这种盐,也只能在南海的海底,或者是千年压龙井的井底找到。” 青崖子显得有些惊讶:“像奢比尸这样的尸神,也能人为炼化出来吗” 侃侃道人似乎想要点头,可下巴还没等压下去,他又止住了动作,随后陷入了沉默。 第577章 子不语 没有人去打断侃侃道人的沉思,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地开了口:“我也是听老前辈们说,那个人是打算利用奢比尸的尸身,引出九天之中的真龙,不过他炼化了九十九具奢比,却全都没能成尸。炼化过程中出现的残次品,就和地里的东西一样,明明是邪尸,可身上却没有半点尸气,很是怪异。” “奢比尸可以引出真龙吗”李淮山冷不丁地开口问了一句,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有意朝我脸上瞥了一眼。 我察觉到了他的眼神,微微摇头,示意李淮山不要问得太深了。 侃侃道人显然有一些难言之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初在沿海一带炼化奢比尸的人,应该就是罗浮山的先人。 罗浮山上的修者,都是正统的佛门道统,他们应该是不能随便炼化邪尸的,估计当初炼化奢比的那个人,肯定也因此受到了极大的处罚。 就算到了今天,放眼整个行当,能光明正大炼化邪尸的,也只有养尸人一脉而已。 侃侃道人又是一阵沉默,不过最后他还是回应了李淮山:“奢比尸能不能引出真龙,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在道门的一些典籍里,确实有奢比尸与苍龙相伴而生的记载,但这些记载都过于久远,无法考证真假。” 这时李淮山又朝我这边瞥了一眼,我悄悄抬了一下手掌,示意他别再问下去了。 每个宗门都有一些不愿让外人得知的秘辛,侃侃道人既然使我们的伙伴,对于他心底的那些小秘密,我们也确实不便深挖。 而我也很清楚李淮山为什么三番两次地给我眼色,他一定是想起了食灵街的龙骨。 其实我也在想,如果奢比尸真的能引出真龙,那条陨落在食灵街的龙,说不定也和沿海炼尸的事情有关。 不过这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再翻出来,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侃侃道人或许是怕李淮山继续询问下去,就借口困乏,缩坐在墙角里睡了,青崖子见他不愿再谈太多,露出一副悻悻然的样子。 晚上,我、吴林,还有李淮山三个人轮班守夜,侃侃道人毕竟是行当里的长辈,像这样的辛苦差事,于情与理,都不该让他来做,青崖子的精神状态似乎不是很好,很容易累,我们也就没拉着他一起守夜。 这一轮夜岗,吴林守第一班,我守第二班,李淮山守末班。 大概是十点多的时候,我躺下休息,吴林坐在门口守了四个多小时,三点钟才将我拉起来。 爬起来以后,我先看了看墙角里的三根蜡烛,经历了五个小时的燃烧,它们竟然没短下去多少,烛头上的火焰也依旧纤细而明亮。 有一朵火光就离侃侃道人不远,光线在他身后投下了一个很厚的影子,随着火光飘摇,那影子也在不停地摇曳着。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侃侃道人蜷缩着的身影,我心里突然有种强烈的疲惫感,也不知道是真的累了,还是他那副龙钟老态,让人觉得心累。 吴林猫着腰来到我身边,轻轻拍一下我的肩膀:“你守着吧,我休息一会。” 我点点头,也是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走到屋门旁边,扶着墙壁坐下的时候,吴林已经躺在了地上,可那双眼却瞪得很大,死死地盯着我。 那表情,活像是见了鬼一样。 我赶紧回头看了眼身后,却只看到一张黑色的布,当下皱了皱眉,又朝吴林那边看去,发现他还是和刚才一样,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这样的眼神实在是让人心里发毛,我就忍不住小声说了一句:“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吴林没有回应,还是这么盯着,起初我还怀疑他是不是紧张过度,以至于精神出了问题,可没过多久,这家伙的呼吸竟然绵长起来,显然是睡熟了。 早就听说有些人是睁着眼睡觉的,今天算是见到活生生的例子了,可你睁眼睡就睁眼睡吧,干嘛把眼睛瞪得跟电灯泡似的,怪瘆人。 屋子里回响着幽长而轻盈的呼吸声,我裹了裹衣服,安静地坐着。 窗外的风仿佛有种怪异的穿透力,自从吃过冰蚕蛊以后,我原本已经不畏惧严寒了,可那阵徘徊在窗外的风声,却让我切实感觉到了深深的凉意,就算裹紧胸前的衣服,都无法完全抵御。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风声变得越发狂躁了,一股股噬人的寒意穿透了黑布,拨撩着我的毛孔,我不得不缩起身子,抵御越来越重的严寒。 回头看一眼屋子里的人,除了青崖子,所有人都在睡梦中将身子蜷了起来。 我很清楚,这阵风不正常,因为在这道冷风中,我感觉不到任何炁场,阴气、阳气,全都不存在。要知道自然流动的风,总是会夹杂着各种各样的炁场,只有鼓风机和风扇,才能在没有炁场流动的情况下,吹出风来。 但我也知道,不管外面是什么情况,我们都要缩居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等待月食出现。 到了我和李淮山交班的时候,从外面涌进来的寒意已经让人难以入睡,我为了御寒,不得不钻进睡袋里,可身子还是不停地打颤。 侃侃道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用脚戳了一下我的睡袋,我侧着脑袋去看他,就听他慢条斯理地说:“脑子里不要有杂念,凝一口念力,很快就能睡着了。” 我照着他的话去做,果然没过多久,暖意就回到了身上,浓浓的困意涌上来,让我很快就陷入了沉眠。 在我的意识完全被瞌睡虫吃光之前,我记得外面的风声变得越来越强了,可涌进屋子的寒意,却莫名其妙地弱了很多。 说实话我也忘了第二天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了,只记得睁眼的那一瞬间,屋子里的寒气似乎也在瞬息间变得浓重了很多。 那是一种越过了皮肤表层,直接压在脊梁骨上的寒意,它先是顺着骨头一点一点往深处渗,一直渗到骨髓,让人不受控制地猛打哆嗦,就连嘴巴和鼻子里呼出来的气,好像就失去了所有温度。 这阵寒意也让我彻底清醒了过来,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就发现吴林和李淮山也是紧紧抱着双手,不停地打哆嗦。 青崖子还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似乎屋子里的寒意,对于他来说就像根本不存在一样。 侃侃道人也抱紧了双臂,但没想我们一样寒颤,他见我行了,就冲我一笑:“放松身心,凝练念力。” 这时候也不由得我不照做,没想到一口念力凝练出来,身子果然暖和了许多,至少不哆嗦了。 李淮山也凝了一口念力,状况同样好了很多,吴林没有修为,但看他那样子,似乎也变得轻松不少,估计他现在,也让身心松弛下来了吧。 不过李淮山还是觉得很冷,我刚刚从睡袋里钻出来,他就快速跑过来,将睡袋裹在了自己身上,在睡袋里,还有我留下来的余温。 青崖子看了李淮山一眼,幸灾乐祸似地笑出了声:“别费劲了,那可是从阴曹地府吹出来的业风,直吹三魂七魄,挡是挡不住的。” 李淮山可能也是觉得裹着睡到没什么用,反倒给自己加了一层累赘,于是将睡袋甩下来,抱着手问青崖子:“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啊” 青崖子笑得更开心了:“三魂纯净的人不怕业风。” 李淮山翻了翻白眼:“你还三魂纯净呢,也不知道是谁,嚷嚷着要带我们去做什么sa。” 青崖子:“我只说去做sa,又没说要干别的。是你想多了,青年。” 李淮山嘴硬:“我想什么呢,你怎么知道我想多了,你要是没那种意思,怎么会知道我想多了” 我没心思掺和这两个人的争斗,只是问青崖子:“阴曹里的业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青崖子没给回应,而是转头望向了侃侃道人。 侃侃道人则冲我摇了摇头:“这条阴阳道,变得和五年前不一样了,很多事,我也说不清楚。” 冷啊,真特娘的冷啊,冷到只想抱着手保暖,别的事,什么都不想做,也不想说话,好像一开口,身子里所有的热量都会被瞬间带走似的。 侃侃道人说完那句话以后,也没再开口,屋子里立即陷入了彻底的沉默。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沉默一直在持续,只有青崖子偶尔调侃一下李淮山,李淮山一次都没回嘴。 第三天中午,屋子里的人实在受不了这越来越浓的寒意,只能靠着睡觉来避开严寒,睡着以后,虽然还是冷,但至少没有意识清醒的时候那么难受了。 可到了晚上,凌冽的寒意却把所有人都给弄醒了,如今就算是松心凝念力,都无法化解这道寒意。 我抱着手,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就见侃侃道人打着寒战,踉踉跄跄地走到窗口前,将窗户上的黑布给掀开了。 黑布一掀,业风不受任何阻挡地灌进来,我的两条腿都不听使唤了似的,猛烈地晃了好几下。 侃侃道人的身子也是剧烈地抖了几下,可还是咬牙撑着,贴在窗框旁边,抬头朝外面观望。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见纯黑色的夜空中挂着毛月亮,那是一轮惨白色的圆月,它看起来离我们很近,以至于体积硕大,可发出的月光,看起来却异常模糊,就像是有人在天空中蒙了一层厚厚的塑料膜。 第578章 业风 没有人去打断侃侃道人的沉思,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地开了口:“我也是听老前辈们说,那个人是打算利用奢比尸的尸身,引出九天之中的真龙,不过他炼化了九十九具奢比,却全都没能成尸。炼化过程中出现的残次品,就和地里的东西一样,明明是邪尸,可身上却没有半点尸气,很是怪异。” “奢比尸可以引出真龙吗”李淮山冷不丁地开口问了一句,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有意朝我脸上瞥了一眼。 我察觉到了他的眼神,微微摇头,示意李淮山不要问得太深了。 侃侃道人显然有一些难言之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初在沿海一带炼化奢比尸的人,应该就是罗浮山的先人。 罗浮山上的修者,都是正统的佛门道统,他们应该是不能随便炼化邪尸的,估计当初炼化奢比的那个人,肯定也因此受到了极大的处罚。 就算到了今天,放眼整个行当,能光明正大炼化邪尸的,也只有养尸人一脉而已。 侃侃道人又是一阵沉默,不过最后他还是回应了李淮山:“奢比尸能不能引出真龙,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在道门的一些典籍里,确实有奢比尸与苍龙相伴而生的记载,但这些记载都过于久远,无法考证真假。” 这时李淮山又朝我这边瞥了一眼,我悄悄抬了一下手掌,示意他别再问下去了。 每个宗门都有一些不愿让外人得知的秘辛,侃侃道人既然使我们的伙伴,对于他心底的那些小秘密,我们也确实不便深挖。 而我也很清楚李淮山为什么三番两次地给我眼色,他一定是想起了食灵街的龙骨。 其实我也在想,如果奢比尸真的能引出真龙,那条陨落在食灵街的龙,说不定也和沿海炼尸的事情有关。 不过这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再翻出来,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侃侃道人或许是怕李淮山继续询问下去,就借口困乏,缩坐在墙角里睡了,青崖子见他不愿再谈太多,露出一副悻悻然的样子。 晚上,我、吴林,还有李淮山三个人轮班守夜,侃侃道人毕竟是行当里的长辈,像这样的辛苦差事,于情与理,都不该让他来做,青崖子的精神状态似乎不是很好,很容易累,我们也就没拉着他一起守夜。 这一轮夜岗,吴林守第一班,我守第二班,李淮山守末班。 大概是十点多的时候,我躺下休息,吴林坐在门口守了四个多小时,三点钟才将我拉起来。 爬起来以后,我先看了看墙角里的三根蜡烛,经历了五个小时的燃烧,它们竟然没短下去多少,烛头上的火焰也依旧纤细而明亮。 有一朵火光就离侃侃道人不远,光线在他身后投下了一个很厚的影子,随着火光飘摇,那影子也在不停地摇曳着。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侃侃道人蜷缩着的身影,我心里突然有种强烈的疲惫感,也不知道是真的累了,还是他那副龙钟老态,让人觉得心累。 吴林猫着腰来到我身边,轻轻拍一下我的肩膀:“你守着吧,我休息一会。” 我点点头,也是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走到屋门旁边,扶着墙壁坐下的时候,吴林已经躺在了地上,可那双眼却瞪得很大,死死地盯着我。 那表情,活像是见了鬼一样。 我赶紧回头看了眼身后,却只看到一张黑色的布,当下皱了皱眉,又朝吴林那边看去,发现他还是和刚才一样,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这样的眼神实在是让人心里发毛,我就忍不住小声说了一句:“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吴林没有回应,还是这么盯着,起初我还怀疑他是不是紧张过度,以至于精神出了问题,可没过多久,这家伙的呼吸竟然绵长起来,显然是睡熟了。 早就听说有些人是睁着眼睡觉的,今天算是见到活生生的例子了,可你睁眼睡就睁眼睡吧,干嘛把眼睛瞪得跟电灯泡似的,怪瘆人。 屋子里回响着幽长而轻盈的呼吸声,我裹了裹衣服,安静地坐着。 窗外的风仿佛有种怪异的穿透力,自从吃过冰蚕蛊以后,我原本已经不畏惧严寒了,可那阵徘徊在窗外的风声,却让我切实感觉到了深深的凉意,就算裹紧胸前的衣服,都无法完全抵御。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风声变得越发狂躁了,一股股噬人的寒意穿透了黑布,拨撩着我的毛孔,我不得不缩起身子,抵御越来越重的严寒。 回头看一眼屋子里的人,除了青崖子,所有人都在睡梦中将身子蜷了起来。 我很清楚,这阵风不正常,因为在这道冷风中,我感觉不到任何炁场,阴气、阳气,全都不存在。要知道自然流动的风,总是会夹杂着各种各样的炁场,只有鼓风机和风扇,才能在没有炁场流动的情况下,吹出风来。 但我也知道,不管外面是什么情况,我们都要缩居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等待月食出现。 到了我和李淮山交班的时候,从外面涌进来的寒意已经让人难以入睡,我为了御寒,不得不钻进睡袋里,可身子还是不停地打颤。 侃侃道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用脚戳了一下我的睡袋,我侧着脑袋去看他,就听他慢条斯理地说:“脑子里不要有杂念,凝一口念力,很快就能睡着了。” 我照着他的话去做,果然没过多久,暖意就回到了身上,浓浓的困意涌上来,让我很快就陷入了沉眠。 在我的意识完全被瞌睡虫吃光之前,我记得外面的风声变得越来越强了,可涌进屋子的寒意,却莫名其妙地弱了很多。 说实话我也忘了第二天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了,只记得睁眼的那一瞬间,屋子里的寒气似乎也在瞬息间变得浓重了很多。 那是一种越过了皮肤表层,直接压在脊梁骨上的寒意,它先是顺着骨头一点一点往深处渗,一直渗到骨髓,让人不受控制地猛打哆嗦,就连嘴巴和鼻子里呼出来的气,好像就失去了所有温度。 这阵寒意也让我彻底清醒了过来,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就发现吴林和李淮山也是紧紧抱着双手,不停地打哆嗦。 青崖子还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似乎屋子里的寒意,对于他来说就像根本不存在一样。 侃侃道人也抱紧了双臂,但没想我们一样寒颤,他见我行了,就冲我一笑:“放松身心,凝练念力。” 这时候也不由得我不照做,没想到一口念力凝练出来,身子果然暖和了许多,至少不哆嗦了。 李淮山也凝了一口念力,状况同样好了很多,吴林没有修为,但看他那样子,似乎也变得轻松不少,估计他现在,也让身心松弛下来了吧。 不过李淮山还是觉得很冷,我刚刚从睡袋里钻出来,他就快速跑过来,将睡袋裹在了自己身上,在睡袋里,还有我留下来的余温。 青崖子看了李淮山一眼,幸灾乐祸似地笑出了声:“别费劲了,那可是从阴曹地府吹出来的业风,直吹三魂七魄,挡是挡不住的。” 李淮山可能也是觉得裹着睡到没什么用,反倒给自己加了一层累赘,于是将睡袋甩下来,抱着手问青崖子:“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啊” 青崖子笑得更开心了:“三魂纯净的人不怕业风。” 李淮山翻了翻白眼:“你还三魂纯净呢,也不知道是谁,嚷嚷着要带我们去做什么sa。” 青崖子:“我只说去做sa,又没说要干别的。是你想多了,青年。” 李淮山嘴硬:“我想什么呢,你怎么知道我想多了,你要是没那种意思,怎么会知道我想多了” 我没心思掺和这两个人的争斗,只是问青崖子:“阴曹里的业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青崖子没给回应,而是转头望向了侃侃道人。 侃侃道人则冲我摇了摇头:“这条阴阳道,变得和五年前不一样了,很多事,我也说不清楚。” 冷啊,真特娘的冷啊,冷到只想抱着手保暖,别的事,什么都不想做,也不想说话,好像一开口,身子里所有的热量都会被瞬间带走似的。 侃侃道人说完那句话以后,也没再开口,屋子里立即陷入了彻底的沉默。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沉默一直在持续,只有青崖子偶尔调侃一下李淮山,李淮山一次都没回嘴。 第三天中午,屋子里的人实在受不了这越来越浓的寒意,只能靠着睡觉来避开严寒,睡着以后,虽然还是冷,但至少没有意识清醒的时候那么难受了。 可到了晚上,凌冽的寒意却把所有人都给弄醒了,如今就算是松心凝念力,都无法化解这道寒意。 我抱着手,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就见侃侃道人打着寒战,踉踉跄跄地走到窗口前,将窗户上的黑布给掀开了。 黑布一掀,业风不受任何阻挡地灌进来,我的两条腿都不听使唤了似的,猛烈地晃了好几下。 侃侃道人的身子也是剧烈地抖了几下,可还是咬牙撑着,贴在窗框旁边,抬头朝外面观望。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见纯黑色的夜空中挂着毛月亮,那是一轮惨白色的圆月,它看起来离我们很近,以至于体积硕大,可发出的月光,看起来却异常模糊,就像是有人在天空中蒙了一层厚厚的塑料膜。 第579章 八寒地狱 去年一年在外行走,我也算是见识了不少形态怪异的月相,可像今天这样的,却还是头一次见。 不只是月亮,就是整个夜空,都泛着一层油纸皮似的光泽,你以为天空是纯黑色的,可仔细打打眼,也能在这股漆黑中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茶黄色。 侃侃道人将半个脑袋伸出窗口,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话。 当时他的声音和风声掺杂在一起,我一时间也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听到了一阵含糊的嘟囔声。 直到窗外那些一直朝着东方飘洒的沙尘突然间改了方向,开始朝着正西方向流窜,我才反应过来,刚才侃侃道人说的那句话,应该是:“风向变了。” 不但风向变了,就连风力也陡然弱了好几份,空气中的寒意随之减退,我终于能松开一直紧抱的双臂,抖了抖手脚,让因为寒颤而变得有些麻木的肌肉恢复一点活力。 其他人的状况也好了很多,吴林和李淮山一边活动着手脚,一边凑到了窗口这边来,青崖子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坐在角落里,盯着身旁的烛火出神,就好像外面正在发生的事,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似的。 侃侃道人下意识地抖了抖腿,随后就将脑袋缩了回来,仰着脸,望向了天空中的月亮。 从风向发生变化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感觉夜空好像又亮了一点,掺杂在黑暗中的茶黄色,也变得越发浓郁了,可挂在夜穹中心的那轮圆月,却也变得越发模糊了。 现在,天空中仿佛升起了一股极为浓郁的雾气,月亮的轮廓正以很快的速度被虚化,没过多久,圆月的形状几乎就要完全消失了,在雾蒙蒙的夜空中,只能看到一个硕大的光影。 当时夜空中的情景,就好像有人将黄色的手电光照到了一面很厚的毛玻璃上,站在玻璃这一侧,只能看到一个很大,同时又非常暗淡的光晕。 月亮还在持续虚化着,我来到了侃侃道人身边,试图看的更清楚一点,却发现侃侃道人此时的呼吸变得非常急促。 我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他也留意到了我的目光,就说了一声:“这就是月食。” 话音还没等落地,月亮虚化的速度就陡然变快,只消一个眨眼的功夫,毛月亮就彻底消失了,黑色的夜空,也完全被朦胧的茶黄色占据。 这样的光亮从天空中倾泻下来,落在了狭窄的街道上,让周边的建筑,还有地面,以及地上的沙尘,都像是被茶水浸泡过一样,变成了很淡的棕黄色,而这样的色泽,也让整个环境看起来非常陈旧。 我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象,就像是看到了一张面积巨大的旧照片。 在照片中,一切都是死气沉沉的。 侃侃道人盯着窗外的景象,发了小片刻的呆,随后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一样,次匆匆地冲到门口,一把将黑布撕下来,抬脚就迈了出去。 黑布是他挂上去的,他不撕开那东西,谁也不敢出去,如今他已经先一步冲到了小路上,吴林和李淮山也没再犹豫,立即跟上他的步伐。 我原本也想跟出去看看,却又想起了身后的青崖子。 回头望了一眼,就见青崖子正弯着腰,将墙角处的蜡烛吹气。 真气和念力一起压在墙角处,蜡烛上那朵纤细的火苗快速晃了两下,接着就灭了。 一支蜡烛被吹灭,剩下的两支蜡烛也像是收到了惊扰一样,火苗快速颤动几下,随后就暗了下去,直至彻底熄灭。 青崖子这才直起身来,见我正站在门口望着他,就大大咧咧地冲我一笑,摆摆手说:“出去吧。” 我这才离开了屋子,临出门之前,青崖子又弯着腰,将墙角的蜡烛小心建起来,收进了怀里。 来到小路上的时候,侃侃道人和李淮山就像冰雕一样站在路牙子上,一动不动地朝路口方向观望,吴林点上了雪茄,眉头紧紧地皱着,不停地吞云吐雾。 而在侃侃道人和李淮山目光所指的地方,是一大片被冻结的路面,一眼望去,厚厚的冰层足够两三厘米高,在这些冰层上,还有一些约莫一尺左右高的冰堆,每一个都是左右宽,前后长,像一个个趴在地上的蛹子。 吴林叼着雪茄走到我身边,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仅仅一个瞬间,所有人都被冻僵了。” 我不由地皱了一下眉:“谁被冻僵了” 吴林抬手指了指路口那边:“自己看吧。” 我不解地瞥了他一眼,而后就迈开步子,朝着路口那边走了过去,路过李淮山和侃侃道人身边的时候,他们两个也像是回过神来了一样,赶紧跟了过来。 走到其中一个“冰蛹”附近的时候,我才看清楚,那根本不是什么蛹子,而是一个被冰封在地面上的人,他身上的冰很厚,和地面上的冰层连成一体,光是看一眼,就能感到很浓的寒意,可事实上,这里的温度并不算太低。 再抬头向前看,另外几个紧贴地面的冰坨子里,都封着一个人,每个人的动作都是一模一样的,四肢笔直、脸盘正对地面。 当时我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总觉得这些人好像是先直挺挺地趴在地上,之后才有人将一瓢一瓢的冷水泼在他们身上,在极寒的环境中,每一瓢水泼下去,很快就会冻成冰,随着泼上去的水越来越多,冰也越来越厚,直到这些人彻底变成一个个冰坨子,和地面连成一体。 我问李淮山:“这些人是怎么被冻住的” 李淮山咂了咂舌:“一瞬间就变成这样了,他们刚才出现的时候,还是直立着身子走路的。” 就听一旁的侃侃道人说:“他们不是人,都是未能成尸的奢比。” 从刚才开始,我的眉头就一直紧皱着,听到他们两个人的话,眉心处的褶皱也变得更深了。 眼前的情景,让我想起了八大地狱中的“八寒地狱”,联想到小路上持续不断的业风,我越发觉得,这条阴阳道,很可能是人为涉及出来的。 业风是阴曹深处中特有的一种寒风,而阴阳道只是连接阴阳两界的桥梁,原本是不可能有业风存在的。 打个比方来说,你在厨房里烧火做饭,屋门关着,所有的窗户上都蒙了黑布,站在门外的人,既无法看到火光,离得这么远,也不可能感觉到火焰的热度,但他们或许能闻到炒菜的香味,听到炉灶里传来的呼呼声。 阴阳道和阴曹的关系其实就是这样的,阴曹就像是厨房里的火灶,业风就像是灶里的火苗,而我们这些阳间的活人,都好比是站在屋门口的那个人,能感觉到厨房里有人做饭,却看不到厨房里具体是什么样的光景。 如今业风出现在了阴阳道上,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将厨房里的火苗引出来了。 他不但引来的业风,还刻意将这里变成了八寒地狱的样子,至于对方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样的目的,我一时间也无法猜透。 就在我思考这些东西的时候,路口这边的风力又弱了几分,可空气中的寒意却没再减轻多少。 侃侃道人忽地将脸抬起来,瞪大眼睛朝着路口方向凝望。 当时我发现他的眼神变得直勾勾的,眼皮眨都不眨一下,看起来就像是着魔了一样。 我不禁有些担心,青崖子却走到了我和侃侃道人中间,冲我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打扰侃侃道人。 片刻,侃侃道人的肩膀快速抖动了一下,紧接着,他就急慌慌朝路口那边奔了过去。 这一次,青崖子也是猛皱一下眉头,但在瞬间的犹豫之后,还是快步跟了过去,我朝李淮山和吴林招招手,紧随其后。 快走到路口的时候,侃侃道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扫了两眼,直到视线落在我身上,才开口说了句:“咱们必须尽快找到风口,业风就要消失了。” 他说话的时候,表情十分怪异。 我能感受到他心里的那份急切,可他似乎又极力作出一副沉着的样子,企图将这样的慌张压抑住。 看到侃侃道人这幅样子,我心里浮起了很大的疑虑。 枝湾南路的主干道和我们之前走过的那条小路一样,路面,还有路两旁的建筑都被冰层给封住了,在道路中央,也有大量被冻结在地上的奢比。 每个奢比的动作也是完全一样的,都是脸朝下,四肢直挺挺地伸着。 这条路是南北走向,业风就是从正北吹过来的,侃侃道人站在路牙子上,稍微犹豫了一下,随后才迈大了步子,用最快的速度朝着风头那边猛冲。 我一边撒开腾云步跟上去,一边死死盯着侃侃道人的后背,他那副神色慌张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无法安心。 就连一向玩世不恭的青崖子,此时也是一脸的凝重。 这条路仿佛是没有尽头,连着走了很久,方言望去,依然是四处冰封,匍匐在地面上的奢比,也变得越发的密集。 起初它们只是零零散散地趴在路中间或者路牙附近,互相之间至少间隔五六米的距离,到了现在,几乎每隔两米,就有一个冰坨子。 第580章 蜂窝尸 从前方吹来的风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夹杂了一股怪异的腥臭味。 因为早年用中药洗过鼻腔,加上常常要识香辨古,我的嗅觉总归要比常人灵敏一些,这股腥臭一经出现,我就察觉到它了。 直到它变得越来越浓,其他人才发现问题。 侃侃道人的脚步放慢了,之前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现在也开始四处撒望,像是在寻找什么。 吴林的感官也比常人来得敏锐,他似乎对那股味道格外反感,从五分钟前,就一直皱着眉头。 渐渐的,风中的气味变得越发难以忍受了,我也竖起了领子,藉此来遮挡一下。 那味道有点像腐尸身上的哄臭,其中又带着铁锈的腥气味,真要形容的话,就像是腐烂的肉和新鲜的人血搅拌在了一起,两种味道一起发酵,摧残着我那脆弱的鼻腔和味蕾。 而且现在基本可以认定,这股味道,并不是从地上的冰坨子里散发出来的。 侃侃道人突然停下了脚步,我和吴林猛地扎下脚,将身子稳在侃侃道人身旁。 地上很滑,李淮山没能立即收住脚,一脑袋撞在了青崖子身上,青崖子的身手也不是特别好,当场没能吃住力,身子向前一张,噗通一声就趴在了冰坨子上。 “你怎么回事”青崖子一手按着冰坨子,翻过身来,埋怨了一句。 李淮山这会儿正犯恶心,蹲在地上摆了摆手,一句话没说出来。 侃侃道人的注意力好像都被远处的一幢房子吸引走了,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原地,盯着那栋平房出神,青崖子跌倒的时候,他也没转一下眼睛。 我上前搭了把手,将李淮山和青崖子扶起来,就听青崖子说了句:“这些奢比都还活着。” 说话间,他还朝脚边的冰坨子指了指。 我看了眼那个坨子,又看向青崖子,青崖子又补了一句:“它身上的气息没有消散的迹象。” “气息它们身上有什么气息” 这边我正向青崖子问话,侃侃道人就再次迈开了脚步,朝着路边那栋平房走了过去。 青崖子也没心思回答了,踩着滑步,一阵风似地跟了过去。 侃侃道人一直盯着的那栋房,就是腥臭味的源头。 来到房门前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那味道陡然浓郁了几分,李淮山眼看就要忍不住了,连着干呕了几下,可最终还是强行憋了回去,吴林也是一脸的烦闷,这味道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实在是太过猛烈了。 跟着侃侃道人进门的时候,我就隐约看到屋子的阴影处有个影子在来回飘荡,直到李淮山打开了手电,我才发现,房梁上竟然吊着一个人。 单单是看了他一眼,李淮山就再也忍不住了,转身冲出屋门,接着就是一阵狂吐。 后来还是吴林拿出手电,照亮了屋子里的那具尸体。 那是个胡须和头发都很长的男人,此时他的头发被结成了一个结,死死地拴在房梁上,胡子上全是被冻结的血块。 由于大量烂疮已经覆盖了他的整张脸,血液又染红了他的头发和胡须,让人无法看出他的年纪。 不只是脸,他的四肢和身子上,也布满了大量深深浅浅的脓坑,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人形的马蜂窝。 空气中的寒意已经将脓水冻结了,以至于灯光照过去的时候,所有的脓坑附近,都反射着一层薄薄的油光。 就像是有人在蜂巢上涂抹了一层油蜡。 侃侃道人盯着这具悬在半空中的尸体,发了好一阵的愣,青崖子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就像是浑身脱力了一样,两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上。 多亏吴林眼快,一个箭步上去,将侃侃道人扶稳了。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尸体,问吴林:“他是怎么死的” 吴林摇了摇头:“不好说。” 在我看来,这个人应该是先被烈性毒药毒死以后,又被挂在房梁上的。 一边这么想着,我就越过了侃侃道人和青崖子,伸出左手,将指尖压在了死尸身上。 他的体表已经被冻结了,可体内竟还留着一丝余温,显然是刚死不久,除了体表生疮以外,他身上的骨头也已经酥软,我只是轻轻一按,就听到了肋骨碎裂的声响。 和我估计的一样,他身上确实留有剧毒,毒性之烈,已经远远超越了响尾蛇的蛇毒,但和铁尸毒相比,还有很大的察觉。 毒性顺着我左手上的皮肤钻进经络,很快就被消解干净。 我收回手指,从背包里拿了一张面巾纸,将指尖上的毒血擦拭干净,回过头去对吴林说:“看样子,不周山的人先来了一步。” 吴林扫了眼尸体,面无表情地说:“如果晚来一点,兴许也不至于死得这么惨。” “他不是不周山的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的侃侃道人突然开口了:“他就是你要找的那个灵媒。”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顿时就是一咯噔。 这具尸体,竟然是灵媒的 我这次来广东,就是为了找他,可没想到费了这么大功夫,找到的竟是这样一具臭气熏天的尸体。 面对这样的结果,我不由地有些心灰意冷,下意识地看了吴林一眼,吴林还是一脸冰霜的样子,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侧过脸在对我说:“灵媒的死因很重要,他的死因,或许和咱们要找的东西有关。” 之后吴林又将视线转向了侃侃道人:“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现在的侃侃道人,看起来异常的疲惫,青崖子想要过来扶着他,他却摆了摆手,将青崖子推开了。 侃侃道人花了一点时间让自己缓过劲来,随后才接着对我说:“杀死老查的,也不会是不周山的人。我了解老查,也了解这条阴阳道,如果他不愿意出现的话,活人是不可能找到他的,更不可能在这条阴阳路上,害了他的命。” 之前青崖子就说过,隐居在枝湾南路上的灵媒,姓查。 青崖子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一边问侃侃道人:“可你不是说,老查一直在指挥部那边吗,他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 侃侃道人无奈地摇头:“在这条阴阳道上,我的乾坤眼,也像失魂了一样,很多事都看不透了。” 说完,侃侃道人朝灵媒的尸体投去最后一瞥,随后就转身离开了屋子。 李淮山刚经历了翻江倒海,正坐在路边大口喘气,见我们几个出来,他才用双手撑着膝盖,有些吃力地站起来,当时他的脸色十分苍白,看起来状态相当差。 青崖子打开了事先拿出来的木盒,从里面捏出一个深绿色的小药丸,递给李淮山:“一口吞下去,别嚼。” 李淮山伸手接过去,青崖子又将剩下的药丸分给在场的其他人,盒子里的药丸一共五颗,刚好够分,我感觉,这一盒药,就是青崖子按照人头,事先准备好的。 可在罗浮山见到他之前,他应该并不知道我带了几个人来才对。 与胡南茜联系的时候,我也只是说李淮山和我在一块,对于吴林,却只字未提。 直到所有人都吞了药,青崖子才开口对我们说:“这是我师父留下的定息丸,就剩这么五颗了,这玩意儿有稳固三魂的作用,兼有解毒的功效。” 他那边还说着话,我就感觉身上的寒意正在快速消退,等他把话说完,浑身上下竟一下子缓了过来。 估计这种丹药的药效,持续时间应该不会太长,不然的话,三天前青崖子就该把他拿出来了。 此时的侃侃道人还是一副心事很重的样子,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昂着头,朝着风头那边看,也不知道究竟在看些什么。 得青崖子一句:“赶紧把事情结了吧。”,侃侃道人立即撒开步子,快速朝着风口方向冲了过去。 侃侃道人的样子,看起来比之前还要急躁了,但他又压抑着自己,好像不愿意让我们察觉到他心中不够安宁,可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是忐忑。 而现在李淮山的样子,也让我的心里的这份不安凭空加重了一些。 自从吃了青崖子的丹药以后,他的脸上就浮起了一抹病态的红润,现在他一边撒开步子跟着我跑,一边还时不时地将手探到后背和背包的间隙里,隔着衣服,在背上用力挠两下。 去年他曾被舍子花寄生,姚玄宗给他做手术的时候,动刀的位置就在后背上,虽说伤口很快就愈合了,可在李淮山的背上,却留下了一个形状如蜘蛛般的暗疤。 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弄不好是因为温度太低的缘故,背上的伤疤又有开裂的迹象了。 而最让我担心的就是,万一伤口开裂,业风再吹进去,被抑制住的舍子花花丹,弄不好也有发作的危险。 毕竟业风和舍子花一样,都是阴曹的产物,两者相遇时会发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谁也说不清。 “风口” 我还在为李淮山担忧,身前就传来了侃侃道人的吆喝声。 这句话好像是笑着喊出来的,语气中夹带着让人不安的兴奋。 第581章 风口 地面上越来越滑了,我脚上的老布鞋是纵蛇纹的软底,本来就有一定的防滑作用,在奔跑中却也有点收不住脚了。 侃侃道人正不断试图加快速度,他身法确实很轻盈,但在这过分光滑的冰面上,依然是两脚打滑。 眼看着他连着踉跄了好几次,每一次都险些跌倒,我有心上去扶他一把,可青崖子却甩过来一个眼神,让我不得不收了这份心思。 当时青崖子回过头来看我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依旧非常凝重,但从他的眼神里,我却体味了一种异样的决绝。 那种决绝仿佛映出了侃侃道人现在的心境。 没错,我记得很清楚,侃侃道人的心境,就是在青崖子的眼神中呈现了出来。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描绘那种情景,因为早年从黄老板那里得到了心眼传承,我才能看出一些常人无法看出来的东西,就好比青崖子那双半眯半瞪的眼睛,其中闪烁出来的光彩,是绝大多数人都无法领会的。 而他的眼神也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现在的青崖子,已经变成了侃侃道人的影子。 侃侃道人的脚步变得越发急促了,一个冰坨子绊住了他的脚踝,让他趔趄了好几步,最后他也只是勉强稳住了重心,才没让自己摔倒。 也是因为他被绊了那一下,我才发现奢比的数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突然多了起来,如今在枝湾路的路面上,几乎很难看到大片的平地,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一个个紧密排列的冰坨,天空中的光线落下来,让这些冰坨表面,也浮现出一抹抹茶黄色的光泽。 “哐当”一声闷响,侃侃道人最终还是栽倒在了地上。 他赶紧撑着地面,十分慌乱地爬起来,期间因为脚掌在地上打滑,身子连着拧了好几次,那动作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被扔在了旱地上,正拼命挣扎的鱼。 青崖子止住脚步,随着惯性向前滑动一段距离,到了侃侃道人身边,起初我以为他想将侃侃道人扶起来,可他来到侃侃道人右手边以后,就止住了所有动作,盯着自己的脚下出起了神。 侃侃道人花了一些力气才站起来,随后也和青崖子一样,低头望着脚下。 我收了腾云步,滑到侃侃道人身子左侧,吴林很快也跟过来了,李淮山没能在第一时间收住脚,重心一歪,仰面倒在了地上,身子随着惯性又滑动了一段距离,一直到离我三米开外的位置才停下。 “卧槽,这些东西还真是活的”李淮山用手压着一个冰坨子,吃力地站起来,一边盯着手掌下方的冰坨说。 不用他说我也早就察觉到了,匍匐在附近的那些奢比,虽然都被冻僵了,但在冰层下方,还能传来粗重得呼吸声。 一只奢比的呼吸声当然是轻不可闻的,可当上百,甚至上千只奢比一起鼓动着肺部,像破风箱一样吐出粗气的时候,大片大片的喘息声连在一起,即便是业风的呼啸,也无法将这种声音完全遮盖过去。 等李淮山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时,青崖子指了指地面,对我说:“风口就在这里。” 此刻的业风是从北向南吹的,风力很强,站在这里,浑身的衣服都被吹得膨胀起来,发出猎猎的噪响。 风,并不是从地底下吹出来的。 我心里颇有些疑虑,但还是顺着青崖子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就发现在地上的冰层中,有一个铜钱大小的洞口。 那个洞看起来像是过去用来插旗杆时挖出来,由于它实在太小,光线照不进去,只留下一个黑漆漆的圆影子,从真实视野中,无法看出它的深浅。 我试着用炁海流沙的视野去窥x视它的时候,却发现周遭的炁场也无法流进去,它就像是一个贴在冰层表面的黑色纸片。 侃侃道人盯着那个洞口看了一会,后来又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快速转身,朝着正南方向望了一眼。 现在我们正面对着北方,侃侃道人注视的方向,在所有人的身后。 我也回身望了一眼,除了那些茶黄色的建筑、地面上的冰层、冰坨,就只能看到一张落在地上的条幅,风吹过去,将它带向了空旷的远方。 良久,侃侃道人才长吐一口浊气,对青崖子说:“先把风口封住吧。” 青崖子抬起手,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试探似地问了声:“你等的人,不会来了吗” “最好别来。”侃侃道人简短地应了这么一声,吞吐两口气息,自丹田处凝练出了念力。 青崖子的动作比他慢了半拍,但凝炼念力的速度比他快一些,几秒钟以后,两人的念力同时成型。 通常来说,在实战中凝练念力,只需要短短的一瞬间,侃侃道人和青崖子花了这么长时间才凝练出一口念力,就说明他们要布置大术了一道颇为费时的大术。 顺带一提,不管是侃侃道人,还是青崖子,凝练自他们丹田中的念力,不但极为精纯,而且还透着一股异常厚重的阳气。 这两个人的修为,远在实用和灼尘子之上。 以前就常听二爷说什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像这样的道理每个人都懂,但很少有人能切身体会到其中的含义。 在我们这个行当里,你混迹的时间越长,就越是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比你强大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 念力一成,青崖子就开始念诵口诀了,不过他只念到一半,就中途停了下来,因为从始至终,侃侃道人就只凝练出了一道念力,随后就陷入了呆滞状态。 那真的是彻底的呆滞,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心智,变成一块石头一样。 他维持着丹田中的念力,眼神却变得十分涣散,当时他的脸正对着地上的风口,但我看得出来,他的视线,并没有聚焦在那个黑漆漆的小洞上。 青崖子皱了一下眉头,抬起手,似乎想要在侃侃道人肩膀上拍一下,可他当手掌快要触碰到侃侃道人得时候,他又犹豫了一下,重新将手收了回去。 侃侃道人大概是从余光里看到了青崖子的动作,他慢慢抬起头来,慢慢将视线转向青崖子:“他来了。” 话音刚刚落地,天边就传来了一阵悠长的鸣笛声。 嗡 那声音,起初像是货轮在一眼无际的海面上拉起了汽笛,但很快,又像是疾驰的列车从我们身边掠过时候,发出的嘶鸣声。 在枝湾路上跑了这么久,这道声音一直没有出现,开始我还以为,是因为我们离风口越来越近,风声越来越强烈,以至于彻底压住了这股嗡鸣声。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这声音,远比风声更有穿透力,刚才它只是暂时消失了。 侃侃道人侧过身子,又一次将视线投向了北方,随着那声音忽而近忽而远,侃侃道人脸上的表情,也不断地变化着,有时兴奋,有时忧虑,实在看不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直到一个厚实的身影从远处的胡同里走了出来,侃侃道人的表情也稳定下来,那是一种极端的凝重,眼角和嘴角都耷拉着,眉头却死死皱在一起。 夜空中的光线陡然变亮了几分,充斥在枝湾路上的茶黄色中,也出现了一抹浮白,那个出现在胡同口的人影,也彻底被照亮了。 在有些典籍上,将水鬼划归到了邪尸的行列,说它们是一种被阴x水常年浸泡,浑身水肿,却腐而不烂的异尸。 此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那个“人”,就和这些偏门典籍中记载的水鬼如出一辙,浑身的肌肉都肿得不成样子,不断有水滴从他的肩膀上滑落下来,在地面上形成一滩脏乎乎的水洼。 即便我现在站在上风口的位置,都能闻到那些脏水中散发出的腐臭味道。 这味道,和灵媒身上的臭味很像,只不过少了那一份铁锈般的血腥气息。 它就是杀死灵媒的凶手,也是侃侃道人苦苦寻找的大史,在它的左肩上,只有一个饱满的肉瘤,却没有手臂。 侃侃道人对着远处的邪尸,低声吐了一句:“你终究还是来了。” 他的声音几乎被风声彻底掩盖过去,邪尸不可能听到,就算能听到,它也不可能认出侃侃道人。 青崖子闷闷地走到侃侃道人身边,眉心慢慢拧起,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侃侃道人沉了一口气,对我说:“我和青崖子合力将大史身上的戾气驱散,你们几个护法。” 戾气,在邪尸身上,我只感应到了一股很淡的尸气,但没有感应到半点戾气。 虽说心里还是有点疑虑,但我还是第一时间撒开了左腕上的阳线,冲着侃侃道人点了点头,李淮山和吴林也很自觉地走到我左右两侧。 三个人并成一排,挡在侃侃道人和青崖子身前。 我们都以为,侃侃道人让我们护法,是因为那具邪尸很快就会攻过来,但我们都错了。 咔嚓 就在侃侃道人和青崖子开始念诵口诀的瞬间,趴在我左脚旁的一座冰坨,突然出现了崩裂。 第582章 尸笑 吴林的反应速度总是比我快一拍,我这边刚刚抖动手腕,阳线还没等甩出去,他已经冲到了冰坨旁边,猛挥手臂,工兵铲在空中划过一道短弧度,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冰坨上。 就听“咔吧”一声响,锋利的铲刃直接穿透冰层,也砍断了奢比的脖颈。 可工兵铲坚韧无比的钢杆,也因为吴林用力过猛,折出了弧度。 吴林直接弃了工兵铲,反手从背包里摸出一把匕首。 那玩意儿于其说是匕首,不如说是一把大弧刀了,它的长度至少在一尺左右,匕身也相当宽,比吴林的上臂还宽。 亏他还敢带着这样的东西上路,要是半路上被查到,我可不能保证他的真实身份不暴露。 一个冰坨出现了裂痕,周围的另外三四个冰坨上,也依次传来了崩裂的“咔嚓”声。 吴林很理智地退到我身边,用几块的语速对我和李淮山说:“围成一个三角,别留空隙。” 三个人,组成一个三角阵,同时抵御三个方向的攻势,这种做法在理论上确实说得过去,可问题在于,以李淮山的能力,恐怕无法独自应对即将破冰而出的奢比。 我立即调整了防御策略:“老吴和我压住左右两翼,二狗自由活动。” 吴林眯了一下眼,没有多余的表示,只是默默地走到青崖子左侧。 我现在就站在侃侃道人的右前方,正好和吴林互为犄角。 从大史身上发出的嗡鸣声开始变得平稳了,不再忽远忽近,在距离我们只有两三米的近处,冰坨开裂的声音却变得越来越密集。 那些冰好像只是将奢比完整地罩住,并没有将它们的身体完全冻实,有几只奢比率先钻出了冰壳,立即就像侃侃道人和青崖子发起了冲锋,肢体一点也看不出僵硬。 上一次进入枝湾南路的时候,我们没和奢比近距离交锋,也不清楚它们的弱点在哪,不过刚才被吴林斩断头颅的那只奢比没能钻出开裂的冰壳。基本上可以确定,斩断头颅,应该可以解除它们的行动能力。 我在脑海中快速盘算了一下,趁着右侧的几只奢比还没贴上来,立即从口袋里取出了梼牙。 第一只奢比压过来的时候,我本来还想打个时间差,迅速迈出一步,挥斩出梼牙。 梼牙的牙刃感应到了奢比身上的气息,立即变得锋利起来,我也就没再犹豫什么,猛然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正常来说,如果是被活人围攻,因为每个人的脚程不同,冲锋的时间点不同,每个人压到我身前的时间也不一样,第一个冲到面前的人,和第二个冲过来的人,之间最少会有零点五秒左右的时差,在这段时间内,我完全有能力先把第一个人放倒,再腾出手来对付第二个人。 随着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时间差也会变得越来越难以计算,这时候就必须快速后撤,拉开一点距离,等待对面的行动距离再次变得参差不齐,并用最快的速度找到那个离你最近的人,以及离你最远的那个人。 离你最近的那个人,决定了你要在什么时候出手,离你最远的那个人,决定了对方的队伍有多长。 在对付奢比的时候,我竟然拿出了对付活人的经验,还想打什么时间差,实在是愚蠢到了极点。 梼牙的锋刃刚刚斩断了第一个奢比的头颅,后方的五只奢比就在同一时间涌到了我面前。 这些家伙的行动整齐划一,步伐、速度,都一模一样,我也没想到会有五只奢比同时压过来,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先对付哪一个了。 也就是这一瞬间的分神,就有三双冰冷的手按在了我的身上,我先是感觉胸口和腰部传来一阵寒意,紧接着,整个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呼”的一声就飞了出去。 万幸李淮山眼疾手快,立即甩出飞爪,将我从半空中拉回了地上,我不敢耽搁时间,双脚一落地,就撒开腾云步,朝对面的奢比群冲了过去。 既然奢比的步伐是完全一致的,我就只能靠着不断移动身形,来为自己争取出手的时机了。 一边踏着腾云步,不断变化脚下的频率,一边在奢比群中辗转腾挪,只要看准机会,就立即出手。 梼牙在冷风中划过一道道银弧,奢比的头颅就像是一个个凌空浮起的气球一样,不断飞起,不断落下。 那场面也算不上血腥,奢比的脖子被梼牙斩断,却不见一滴飞洒的鲜血,就好像被我砍翻的,只是一具具塑料模特似的。 实在不是我托大,这些奢比虽说力气大得惊人,可对付起来并不难,它们只有蛮力,却没有脑子,速度也很慢,一个个都像上了发条似的,只知道朝着侃侃道人和青崖子这边压过,我挥斩出梼牙的时候,它们却完全不懂得闪避,就是不断前进,不断被杀,不断地倒下。 战斗好像变得有些乏味了,可越是乏味,我心里就越是不安,总觉得很快就会发生不好的事。 尤其是当我感觉到附近的风力正在持续减弱时,心中的那份不安就会变得越发强烈。 期间我朝吴林那边看了一眼,这家伙的作战方式完全没有章法,但在一举一动之中,都透着十足的猛烈和野性,最让我惊讶的是,这家伙从来没学过轻身功夫,可在短距离移动的时候,速度竟然比我还快。 侃侃道人和青崖子已经念完了口诀,一个人稳稳地站在原地,双手捧着乾坤镜,另一个人手中挥舞着浮沉,脚下踩着复杂的罡步,踩出了九天星位,一静一动之间,两股精纯的念力在半空中混为一体,激发出了很强的灵韵。 单论强度,那股灵韵比单枚幽冥通宝还要生猛。 青崖子将脚掌落在最后一个星位上时,侃侃道人立即翻转镜面,抬起手臂,右手化作剑指,直指大史所在的方位,喊一声:“疾” 浮在半空中的那道灵韵立即爆发,就像是一个凌空爆破的炸弹一样,激起了一道热浪,其中还夹杂着极为纯净的阳气。 以侃侃道人的乾坤镜为中心,灵韵产生的热浪形成一道圆形的波纹,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而那股阳气则快速聚合起来,如同离弦的利箭一样,直冲大史所在的方位。 在我的眼中,不管是热浪,还是那道阳气,都是炁海流沙的一部分,它们是黑白的,没有其他多余的颜色。 紧紧一眨眼的功夫,阳气就压在了大史身上。 那就像是沉重的铁锤打在了石头上,顷刻间,石面上就出现了裂痕,铁锤也因为相反的作用力而弹到了一旁。 阳气被弹开了,而在大史的身体表面,也出现了一层透明的壳,刚才我是看不到那个如同玻璃一样的硬壳的,可现在它受到了阳气的冲撞,正在一点一点的破裂,我能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看到上面不断扩散的裂痕。 一股股狂躁的戾气,就顺着这些裂痕,大量喷发出来。 侃侃道人再次翻转镜面,右手指印变化,做一道拈花的手势,同时口中暴喝:“开” 念力、真气,都随着这一声暴喝迸发出来,半空中立即凝起了一道精纯的灵韵。 青崖子一条腿半蹲,另一条腿倾斜着伸向前方,脚背展开,脚掌压在地面上。重心压低以后,他又将大半个身子前倾,双臂向前一搂,做出一个老猿抱月的姿势,浮尘随着他手上的动作撒开,尘穗在半空中抖动了两下,又快速垂了下去。 我当然看不穿青崖子的这套动作究竟有什么门道,只能感觉到空中的灵韵又强装了几分,等到尘穗完全垂落下来以后,那股灵韵又像是从枪膛里打出去的铅弹一样,直冲着大史疾驰而去。 下一个瞬间,罩在大史身上的那层壳,就被这股灵韵彻底击碎,连同从他身上喷发出来的戾气,还有流窜在枝湾路上的业风,都在顷刻间消失殆尽。 我也是在察觉到大史身上的戾气以后才明白,之前出现的嗡鸣声,就是戾气在快速流动过程中,和那层无形的“壳”剧烈摩擦,所发出来的噪响。 戾气消失,嗡鸣声自然也就没了。 就连周围的奢比,也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动力一样,一动不动的呆立在原地,仿若一尊尊被冻僵的冰雕。 邪尸失去了邪气的支撑,只有死路一条,业风消失,似乎也意味着,风口被封住了。 看起来,所有的优势都在我们这一边,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却变得越来越忐忑。 不只是我,侃侃道人和青崖子此时也是眉头大皱,死死盯着断了一条左臂的大史。 大史也用那双没有眼白的黑眼睛看着我们,由于这家伙眼中没有焦距,我也不知道它究竟在盯着谁看。 片刻,在大史那张严重水肿的脸上,竟然出现了表情,它挑起了一侧嘴角,露出半排焦黄色的牙,本来就肿胀的脸颊,现在也拧成了一个高高隆起的小丘。 这只邪尸,竟然在冲我们笑 第583章 穿越尸潮 邪尸这东西原本是不会笑的,就算是心智几乎和活人一样完整的尸魃,也不可能露出笑容,因为在喜怒哀乐四种感情中,尸魃也只能感受到后三种,喜悦这种感情,它们是无论如何也感受不到的。 不过当时我脑子里可没想这些,看到大史脸上的那抹笑意,我立即意识到我们都被它给耍了,心头顿时蹿起了一股巨大的火气。 它确实把我们耍了,侃侃道人和青崖子打破了它身上的壳,虽说这样一来,就化解了它身上的戾气,但也导致了它体内的灵韵得以和外界接触,和风口中慢慢流出的业风接触。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问题,因为在大史露出笑容的同时,之前已经衰退的业风,竟又变得狂放起来,强劲的气流顺着风口倾斜而出,笔直涌向了大史所在的区域。 虽说炁海流沙也无看清业风的形态,但我还是能感觉到,那一道道业风接近大史以后,就在大史的身子周围形成了一个聚而不散的气漩涡,气息盘流,业风中的业力,也正像浸入海绵的墨水一样,慢慢渗入大史的体内。 在短暂的迟疑之后,侃侃道人突然大喊一声:“快,风口封住风口” 青崖子似乎没有多余的时间做出回应,立即转身面对风口,踩出的罡步,同一时间,侃侃道人也掐起了手诀。 我和吴林对视一眼,也是同时撒开步子,急速朝大史那边猛冲。 就见远处的大史昂起了头,下巴急颤两下,紧接着,整个下颌骨就以难以想象的角度张开了,就连它那肿起的脸颊都被一撕两半,恶臭的腐液顺着脸颊上巨大的伤口四处飞溅。 我感觉到大史体内有灵韵波动,心知不妙,立即在丹田中凝练出了一口念力,还没等这道念力成型,从大史的喉咙里,就爆发出了一阵极为刺耳的嘶鸣声。 嗷 那声音粗听有点像野兽的吼叫,但要尖锐得多,就好像狗爪子压在玻璃上,拼命地划,发出的噪音,直叫人头皮发麻。 音波朝着四面八方蔓延,我们脚边的冰坨子大量开裂,难以计数的奢比几乎是在短短的一瞬间拔地而起,朝着我们这边围了过来。 这些奢比在行动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个狂怒的活人,和刚才那些动作僵硬的同类相比,肢体更加协调,速度也更快。 而在奢比出现的同时,地面上的冰层,竟然也变得更滑了,就像是抹了油脂一样。 就连吴林也没能在摩擦力几乎降到零点的地面上稳住重心,脚下一个趔趄,直接朝着前方栽了过去,好在他反应够快,抬手撑住地面,没等完全趴在地上,又快速站了起来。 我一感觉到脚下打滑,就立即扎了一个千斤坠,踏破冰层,将自己结结实实地立住了。 吴林转动手腕,将匕首翻转,趁着奢比还没围上来,就冲我嚷了一声:“数量太多了,一旦被围住,没人冲得出去。” 我慢慢张开了眼皮,死盯着站在奢比群外的大史,现在,它也正盯着我,脸皮虽然被撕破了,但它那僵硬的嘴角,还是微微地挑着。 竟然被一只邪尸给戏弄了,我心里的这口闷火,实在是不发不快 “吴老吴,二狗,你们留下来护法。” 我甩下这么一句,就扎稳步子,继续朝着大史冲锋。 吴林在我身后喊:“奢比数量太多,别硬突” 我就是要硬突。 体质还没有铁尸毒而转化为后天钢骨的时候,我就能拉动百吨级的飞机,体质转化以后,力量至少提升了五成以上,我就不信,这些奢比能拦得住我。 每次踏出一步,我的脚下都使出了震劲,除了离脚掌最近的那层鞋底没有收到破坏以外,脚下的冰层,还有冰层更下方的路面,都被震劲摧垮,原本光滑无比的路,也变得粗糙起来。 和前方数量巨大的奢比相比,我就像是一个即将被海浪包夹的瓢虫,但即便是海浪,只要你的力量足够大,也一样能将其斩开。 再和奢比接触前的一瞬间,我猛地压低了身子,稳住重心,腰、腿、踝同时发力,朝着前方猛冲过去。 有一只奢比试图阻挡我,当我从它身边越过的时候,就见它快速伸出双手,朝着身上推了过来。 我立即甩手攥住它的手腕,单臂发力将它拎到空中,随后就用它做盾,再次将冲锋的速度拔升。 仅仅一眨眼的功夫,我就和规模庞大的奢比群发生了零距离接触。 在行动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对策,吴林的话没错,奢比数量太多,正面刚力,我肯定刚不过它们,所以在接触到奢比群的时候,我就将自己的力量分成了三股,一股顺着左肩倾泄出去,一股顺着我右手上的“盾牌”斜冲,最后一股则沉入丹田,以备不时之需。 奢比是从正面压过来的,我的前两道力量则是以“八”字形分两个方向压在它们身上,这样一来,它们直线力量就无法完全发挥出来,瞬间就被我推得东倒西歪。 在奢比的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破口,我加快了脚步,像箭矢一样直扎进去。 这一下我着实前进了不断的距离,但也主动进入了奢比群的包围圈,接下来,它们就从四面八方朝我涌了过来。 我收了左右两个方向的力道,丹田沉下一口气,将事先沉淀在腰部的力全都爆发出来。 此时位于我正前方的奢比依旧很多,这一道力量贯出去,也只是让当头的几只奢比止住了身形,它们还没等退出几步,后面的奢比又压着它们涌了过来。 本来我也没打算同时和这么多奢比角力,一见到对面的阵型出现混乱,就换了脚下的频率,侧过身子,朝着大史所在的位置斜扎过去。 从四面涌来的奢比就像是一个越缩越小的圆,在最内层的小圈子里,几乎每一只奢比的行动方向都是不同的,我侧着身子移动的时候,从胸前背后传来的压力,无法有效挡住我的脚步,而从身侧涌过来的奢比,也被我用一记记摧骨手瞬间摧垮。 震劲似乎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奢比击杀,那些被打趴在地的奢比,又以很快的速度爬起来,不过当他们冲向我的时候,我已经从它们身边掠过去了。 包围圈看似越来越小,可由于奢比互相之间的距离太短,渐渐地,它们已经无法发挥出自己的力量,我这边则一直为自己打开空间,短时间内,它们无法彻底将我压制住。 从大史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恶臭,如今已经变得越来越清晰,我知道,它离我已经不远了。 靠着两记摧骨手将身旁的奢比放倒,大史那张扭曲变形的脸,终于出现了在了我的面前。 它似乎和常人一样,也是靠着一双眼睛来观察事物的,围拢在枝湾路上的奢比挡住了它的视线,让它无法得知前方都发生了什么,此时见我就站在离它不到两米的地方,大史那张肿胀变形的脸上,竟也隐约浮现出了一丝惊讶。 面对这样的邪尸,是没有废话可说,一看到它那张脸,我脚下就猛地发力,纵身起跳,直接越过了最后几只奢比,到了大史的头顶上。 当时大史似乎把所有力气都放在吸收业风上了,我在半空中猛扎一个千斤坠,身子快速沉落,同时抬起手肘,用肘峰狠狠压在了它的锁骨上,可它竟然没有做出任何规避动作。 早在它靠着一声嘶鸣唤醒大片奢比的时候,我就猜测,这家伙在吸收业风的时候,应该没有自保能力,所以它才需要大群奢比来阻挡我和吴林,要不然,就是它的肉身强度不高,自认无法承受住我和吴林的攻击。 我猜对了前半的半部分,却小看了大史的尸身。 出肘的时候,我用上了十成的震劲,可它的锁骨,只是出现了短暂的碎裂声音,并没有被完全摧垮。 一道震劲无法摧垮,那就再来一道。 双脚方一落地,我就打出一记直拳,再次攻向了大史刚刚被击中的锁骨,我也想看看,它的骨头到底有多硬,能承受住几道震劲。 这一次,大史做出了闪避。 它的动作算不上特别快,但身子扭曲的角度十分诡异,整个腰竟然拧成了麻花,虽然双脚没有移动,可上半身却完全侧了过来,我的拳头顺着它的下喉部擦过,没能像想象中那样,结结实实地落在它的身上。 接下来大史就移动脚步,开始后撤了,它这么一动,之前笼罩在它身子周围的业风,也跟着散了。 同时我也能察觉到,刚刚还不断向我拢过来的奢比,正慢慢从我身边撤开,它们撤退的方向,正好就是侃侃道人他们所在的方向。 大史这是打算,让奢比全力干扰侃侃道人和青崖子施法,藉此保住风口么 业风对它来说,难道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我心里正在疑惑,大史就变了脚步,刚后退两三步,现在竟又冲着我这边扑回来了。 第584章 劲发双段 大概是因为全力吸收业风的缘故,大史刚才的动作有些迟钝,如今业风散尽,它的速度陡然快了一大截,进退之间,几乎和实用射出来的狼牙箭一样快。 要是放在一年前,这样的速度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无解的。可前段时间被实用调教了这么久,对于这样的速度,我已经完全适应了。 大史的战斗方式不像个邪尸,反倒更像个战斗经验丰富的战士,它贴上来以后,立即就挥起了拳头,直攻我的面门,同时还抬起了一条腿,用膝盖顶向我的裆部。 我不敢大意,踩出擒羊步,用双膝夹住它的大腿,左手向外一摆,架住它打过来的拳头,同时催起震劲,打出一记右手拳。 可就在右拳的拳峰眼看就要压在他脸上的时候,我却发觉它身上的力道,发生了极为怪异的变化。 当时我现实感觉到膝盖上一滑,紧接着,左臂上又传来了一股极为滂湃的巨力。 大史在身形完全被我控制住的情况下,竟然可以完全不做出其他动作,就自膝盖和拳头上催出了更强的力道。 在这种情况下,我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护裆,赶紧侧了一下身子,同时压下右臂,用手掌挡住了对方的膝盖。 下半x身动作太多,也导致了我的左臂没能立即做出动作,大史的拳头狠狠砸在了我的做左肘上,骨头龟裂般的巨大疼痛,让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还没等我撒开脚步后撤,大史身上又催出了一道猛劲,这一下我彻底扛不住了,左臂脱力,直接被打到了一旁,下一刻,大史的拳头就在半空中笔直行进了一段距离,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左肘上的剧痛让我有些失神,但还没有让我完全失去意识,在它将拳头压在我脸上的瞬间,我还是快速做出规避,后撤了一段距离。 这一下没打实,但我的脸上,还是散发出了一股闷疼。 那是一种放射性的疼痛,从脸颊传到牙根,又从牙根传到脑袋,会让人产生一种类似于昏厥的眩晕感。 不知道为什么,和这家伙交手,总让我想起与二爷对练的那段经历。 刚学会摧骨手的时候,二爷每次打我都不用震劲,就是用硬力强攻,每次又不用全力,除非我勉强挡住了他的攻势,他才会加一加力道,瞬间将我压垮。 不过大史和二爷又有不同,刚才它三次催力,第二道力量是最强的,第一道力量和第三道力量一样,比之第二道力,都差了五成左右,二爷的力道,则是一道比一道强横。 而且二爷打我的时候,加力的过程是持续的,中间没有断层,大史发力的时候,我却能隐约感觉到力的收放,它的发力方式,是分段式的。 短时间内,我也没办法看出大史的门道,它也不打算给我这个机会,我刚刚撤出一步,它就紧跟着贴了上来。 面对这样的对手,硬拼肯定不靠谱,我也只能撒开腾云步,且战且退。 大史想要近我的身非常容易,我后退的时候必须用震劲压碎地上的冰层才能稳住重心,它就借着我催出震劲的那一瞬间,不断向我发起攻势。 它出拳,我就起手架挡,它出腿,我因为行动不便,只能靠着恢复能力强悍的左臂硬抗。 可每次都是第一道力刚刚挡住,第二道力就压过来了。 眼下吴林已经被奢比困住,没人能帮我解围,我能做的,也只有憋着一口气,苦苦支撑。 实话实说,在和大史短兵相接之前,我还是轻敌了,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这么难对付。 之前它让奢比群压向风口,也不是因为业风在它眼里,比自己的命更重要,而是它原本就有自信将我压制住。 先干掉我,再去吸收业风,似乎就是大史心里的算盘。 它有自己的算盘,我也有我自己的。 接连和大史拆了几招,我渐渐发现,它的力量虽然诡异,但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招,估计在活着的时候,这家伙也是个靠着三板斧吃天下的人。 它似乎想要在短时间将我拿下,攻势变得越发猛烈,我一边起手防御,一边仔细观察着它身上的变化。 每当出手,大史发出第一道力量的时候,身上那些浮肿的血肉都会微微收缩一下,第二道力爆发出来时,那些血肉,又会快速膨胀起来。 它之所以能连续发出多段力道,应该就和血肉的收放有关。 同时我也隐隐感应到了一股怪异的炁场,那炁场不阴不阳,说不上纯净,也说不上混沌,很弱,几乎难以察觉,但长时间和大史近距离接触,还是能隐约感觉到,那股炁场,就盘踞在它的后脑勺上。 有一次我在后撤的时候,脚掌催出了震劲,而脚下被崩碎的,却只有水泥和土壤,没有冰层。 这个落脚点,是我在穿越尸潮时候曾经踩过的地方,由于冰层已经被破坏,即便不催出震劲,脚掌踏上去的时候,也不会出现重心不稳的情形。 像这样的落脚点,在我身后还有很多。 想到这,我立即侧了一下身子,拼着被大史正面击中的危险回头张望了一眼,就发现在我身后一米左右的位置,就有一个事先被踩碎的破口。 我瞅准了破口的位置,中途调整了方向,依旧是一边和大史对拆,一边艰难地后撤。 就这样撤出了一米左右的距离,我再次落脚的时候,就没再催出震劲,而是变换了脚下的节奏,施展腾云步,提升了身法的速度。 大史还是像刚才一样压过来,企图靠着直拳打破我的防御。 它出手的速度没变,我后撤的速度却陡然快了几分。 就这样,我总算和它拉开了一点距离。 大史没有停下来的打断,又是一个步子前压,我则改变了架势,一记后手直拳,直攻它的面门。 大史一边扭着脖子躲避,一边还出手攻向我的肋骨。 我也没心思躲避了,收紧腰马,将它的拳头硬生生吃了下来,它一击得手,立即催出了第二道巨力,我也变拳头为掌心,一掌拍向了它的额头。 它大概是因为我的摧骨手无法立即对它造成有效的伤害,没再做出规避。 这时我已经感觉到肋骨上传来了巨浪般的强横力量,不过在大史将我的肋骨打断之前,我的手掌,已经稳稳落在了它的额骨上。 “咔嚓”一声脆响,大史的头盖骨直接被我打碎,震劲的余波穿过它的头颅,打散了那股压在它后脑勺上的怪异炁场。 这一次,我连催两道震劲,第一道很弱,第二道极强,两道震劲一道压着一道,连绵不断,大史无论如何也是扛不住的。 想当初在野人山对付仙蛊的时候,我就知道震劲可以连催三次,可从野人山出来以后,我尝试了很多方法,都无法催出那种绵长的连贯力量。 直到和大史交上了手,我才总算是开悟了。 想要连续催出震劲,关键就在于收放。 第一道震劲催出的时候,只将一般力量催出体外,另外一半力量留下,以便让肌肉和经络保持震动,这样一来,就能再次催力量,只不过第二道震劲在催出的时候,肌肉和经络震荡的幅度和频率都变得有些不受控制,震频率几乎达到了正常震荡的两倍以上,但这也会对自身造成极大的伤害,所以必须在震劲成型之处,就将它完全释放出去。 换句话说,催出第一道震劲的时候,关键在于“收”,催出第二道震劲时,关键则在于一个“放”字。 第一道震劲只有单催震劲的一半威力,第二道震劲的威力,则能达到单发震劲的两倍以上,由于前后两道震劲是叠加在一起的,也会让力道的穿透能力大大提升。 当初在野人山的时候,我靠着三道震劲,能隔空将石壁打碎,也是这么一个道理。 由于我现在的身体还不够强韧,第二道震劲必须完全催发出去,如果再催一道,我肯定挂了。 大史拳峰上的力道,终究还是散了,可它依旧没有倒下,还是笔直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是死是活。 连发两道震劲以后,我浑身的肌肉都沉浸在了极度的酸痛中,就连骨头,也还在隐隐地颤动着。 这酸爽,简直能压垮心神,我顿时感到一阵脱力,单膝跪在了地上,视线则一直锁定在大史身上。 刚才的出手确实太冒险了,我在赌,赌那股怪异的炁场,就是大史的生命源泉,赌我的连发震劲,能将其摧垮。 如今炁场是散了,可大史还站着。 眼见它很久没有动静,我就试探着伸出了一只手,在它的膝盖上推了一把。 它的身子晃了两晃,慢慢地倒下去了。 随着那一声后背和地面碰撞时发出的闷响,我也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死了,总算是死了。 现在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观望侃侃道人那边的情况,唯一能做的,就是跪在地上,有气无力地盯着前方。 我看到,在大史倒下的地方,落着一张橙黄色的符纸,离得太原,看不清上面的符印,只觉得那些印记看起来,有点像一排细细的文字。 第585章 人造地狱 身后传来的噪响忽而变得有些尖锐,忽而又听起来十分沉闷。 过去李淮山和邪祟交战的时候,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大吼大叫,他的声音很急躁,让我不由地担心起来,隔着庞大的奢比群,我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画香,那好像就是舍子花的味道。 我想要站起来,可大腿刚一用力,两根腿骨就像是要断了一样,腿肚子也跟着打颤,一下没稳住重心,竟然侧着身子倒在了地上。 只尝试了一次二段劲,没想到就对身体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 侃侃道人和青崖子催发出来的灵韵、阳气,都变得越来越精纯了,街道上的风也在几分钟前彻底消弭,希望他们能顺利封住风口,腾出手来帮衬一下李淮山。 我躺在地上,等待着身上的酸痛慢慢消退,前后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我终于能支撑着地面,很勉强地让自己坐起来,可要想重新站立,恐怕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与此同时,身后的噪响已经消失,只有两道急促的脚步声,正快速朝我这边靠拢。 吴林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了我身旁,他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可此时的眼神中也隐约多了一份急躁,他凑过来,蹲下,仔细在我身上打量着,半天没说话。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就回了一个笑脸,吃力地摆摆手,说声:“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紧接着李淮山也冲过来了,地上的冰层依旧光滑,他跑到我身边的时候没能立即刹住脚,呼哧一声就倒在了地上,又顺着惯性滑出了一段距离。 李淮山四肢着地地爬回来,他和吴林一样,也是一贴上来,就不停地转着眼珠,在我身上打量。 我也不停地打量着李淮山。 在他的身上,似乎出现了一些变化,可这些变化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我也只是觉得,他的气息,还有身上散发出来的生气,变得比以前醇厚了,但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异常。 之前从他身上飘散出来的舍子花香味,如今也闻不到了。 “你怎么样”我朝李淮山扬了扬下巴,随口问了一句。 李淮山摇摇头:“没事,就是背上痒,能忍住。” 吴林吐了一口浊气,扶着地面,在我身边坐下,又从怀里摸出了雪茄。 他身上好像就带着这么一根雪茄,刚才战斗激烈,这根雪茄也被这段了,细致的烟丝挂在断口上,随着吴林手上的动作轻轻地漂浮。 看得出来,吴林现在也十分疲惫了,他拿出火机以后,又吐了口大气,随后也不点烟,就是将拿着火机和雪茄的双手搭在膝盖上,努力调整着气息。 好像在我们三个人中,只有李淮山还保有一丝余力,这倒是让我很意外。 “二狗,”我指着前方不远处的那张符纸,对李淮山说:“把那东西捡回来。” 李淮山先是回头看了一眼,之后就趴在冰层上,吃力地爬到大史身边,将符纸捡起来,又顺着冰层爬回来,将符纸交给我。 这张符纸的质地非常好,细腻、柔和,如同滑软的丝绸,相当于善堂的符纸,上面的颗粒感要更重一些,但论纸张的韧性,似乎比善堂纸还要好。 按品级来算的话,这张纸和善堂纸,应该是同一级别的。 符箓上确实有两行很小的字,我将脸贴过去,仔细看了看,就发现那些文字,竟都是阴曹特有的鬼文,我打心里知道它们是鬼文,却又一个字都不认得。 那感觉就像是一个经常使用汉语的人,遇上了自己从未见过的生僻字,你知道它们是汉字,却不知道怎么念,也不知道每个字究竟有什么含义。 李淮山蹭着地面凑了过来,朝符箓上打了一眼,问我:“上面写得啥”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些字我都不认识,还是拿回家去,给大小黑看看吧。” 趁着身上的酸痛已经没那么强烈了,我就转过身,朝侃侃道人和青崖子那边望了一眼。 青崖子正站在远处,盯着地上的风口出神,侃侃道人则直勾勾地朝我们这边凝视,他的视线仿佛穿过了我,落在了大史身上。 风声不再,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沉默者,极端的寂静彰显着一种沉默的压抑感。 直到吴林点燃了雪茄,火机上传来的声音,才打破了沉滞多时的寂静。 青崖子在侃侃道人的肩上拍了一下,侃侃道人的眼神终于变得不那么僵硬了,他垂下了一直张大的眼皮,长叹一声,摇摇头,迈开步子走了过来。 来到我身边以后,侃侃道人的视线依旧停留在大史身上,他就那么默默地看着,一语不发。 青崖子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对吴林和李淮山说:“你们两个要是没什么事,跟着我走一趟吧。” 我抬头看了青崖子一眼,青崖子又对我说:“我带着他们两个转转,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奢比。” 吴林吐一口云烟,用手撑着地面,稍显吃力地站起来,李淮山也起身跟着青崖子走了。 只有侃侃道人和我留了下来。 沉默良久,侃侃道人才缩着身子在我身旁坐下,他目视着大史的尸体,对我说了一声“谢谢。” 我笑了一下,权当是回应了。 过了一小会,侃侃道人又对我说:“五年前,我常到这条路上来。” 我依旧笑了笑:“猜到了。” 侃侃道人接着对我说:“以前我来的时候,就发现这条阴阳道,一直在不断地变化,早年的时候,这地方只有零星的几个奢比,没有业风,也没有月食。”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侃侃道人抬起头,望向了被茶黄侵占的夜空。 我开口问道:“你是为了找大史,才来的吧” “我以为是,但后来发现不是,”侃侃道人的语气显得有些沉闷了:“五年前,我在这个地方看到了月食,也感应到了大史身上的气息,那时候我就知道,他很快就会出现了,以前我一直想找到他,可当他马上就要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怕了,我不敢和他见面,当夜就离开了阴阳道,之后的五年里,一直没敢回来。”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不是怕见到大史,你怕的是,见到曾经的自己。” 侃侃道人突然笑了:“你说得没错,我就是怕见到他以后,又想起自己做下的那些孽。” “你和阴阳道上的灵媒很熟吗” “算不上熟,”侃侃道人摇头道:“只有几面之缘而已。” “他为什么一直留在这里不肯走这么多年他一个人住在这里,靠什么生活” “听说有人定期给他送饭。他留在这,只是为了完成一个承诺。早年的时候,我听他说过,他好像在某个人面前立下了誓言,说是要盯着这条阴阳道,直到不周山的人回来。” 听到这番话,我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 侃侃道人的话还没说完:“几年前我就听人说,不周山这些年好像一直在窥伺生死簿,他们不能进入阴曹,就打算自己造出一个阴曹,藉此来探究生死簿的成因。以前我一直以为这都是小道讹传,毕竟靠着人力建造阴曹,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就算是行当里的三座大山亲手参与建造,成功的几率也非常低,不对,不是低,而是以凡人的能力,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 一边听侃侃道人说着这些,我一边移动着视线,在附近的冰面上撒望。 八寒地狱,眼前这条阴阳道,已经具备了八寒地狱的雏形,再过上几十年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 也许不周山真的找到了建造阴曹的方法,只不过他们造出来的阴曹,和我理解的阴曹完全不同。 确切地说,我心中的阴曹,应该是和道门挂钩的,可不周山仿造出来的地狱,却是佛门地狱。 联想到我爸在信里提到过,不周山的人之所以寻找灵媒,是因为那个灵媒在梦境中见到了太阳墓,而吴林口中的四重空间,也和太阳墓有着莫大的关联。 再加上灵媒曾在阴阳道上凭空消失,这种现象,又让我想到了隐藏在渤海深处的那些破碎空间,以及在不同空间穿行的那段经历。 现在我越发觉得,阴曹地府,四重空间,其实就是同一个地方,只不过叫法不同而已。 不周山觊觎生死簿,也不过是为了探寻长生的秘密,这和我在三峡荒村得到的信息,也能统一起来。 两个小时以后,青崖子带着吴林和李淮山回来了,青崖子说,他们在阴阳道的末尾找到了一辆就卡车,车上的奢比还活着,但和这条路上的其他奢比一样,风口被封印,它也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除此之外,他们还在一幢小楼里找到了五具腐尸,每具尸体的死状,都和我们之前见到的那个灵媒一模一样,在这些人身上,都有不周山的宗门信物。 基本上可以肯定,包括灵媒在内,所有人都死于大史之手。刚才和大史交手的时候我就发现,从它身上流出来的腐水,和灵媒身上的那些脓液,毒性完全一致。 第586章 无形无踪 除去六具人尸,吴林还在一条小路上发现了一只死猴子。 由于猴尸身上也带着很强的毒性,吴林没把它带回来,只是通过口述的方式,详细描绘了一下猴尸的样子。 据他说,那只猴子的比例很怪异,手脚比一般的猴类都要长,而且手臂和腿上的关节,也比正常的猴子多一节,猴脸上大半的面积都被眼睛占据,但眼球已经被挖走,只剩下两个血肉模糊的洞。 另外他还特意说明了,那只猴尸和尸胎精一样,也散发着淡淡的绿光。 他这是在提醒我,那只猴尸,也许就是先前从路口一闪而过的那个身影。 我听着吴林和青崖子的陈述,心中充满了疑惑。 既然阴阳道上的八寒地狱原本就出自不周山的手笔,为什么不周山的人来到此地,却死于非命 灵媒在这条路上生活了多年,从不和外界接触,他梦到太阳墓的事,又是怎么传出去的 为灵媒送饭的人是谁,灵媒又为何要留下那样一张字条那张纸条是留给谁的 尸胎精还是那只莫名死亡的猴子 所谓的问题在我脑海中编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它就像是从水面上拢过来的渔网一样,而我就是那条被笼住的鱼。 等身上的酸痛消得差不多了,我就让吴林带路,领着我去看看那只惨死的猴子。 启程之前,吴林让青崖子和侃侃道人在原地等候,只打算带着我和李淮山同行,对于此,青崖子和侃侃道人没有反对。 为了封印风口,不管是青崖子还是侃侃道人,都消耗了巨大的心力,如今他们也的确需要一段时间来休整。 吴林之所以避开他们,当然不是出于关心,我心里清楚,阴阳道的事已经告一段落,吴林又要离开了。 说起来,我和吴林之间的交情,也算不上特别深厚,只不过这种过命的交情,也不是可以靠时间来衡量的,我真心希望他能一直留下来,就像李淮山一样,可以一直陪在我身边。 也许是因为从小到大,我最缺少的,就是亲人的陪伴,偶尔结交一两个要好的朋友,也会无比心切地希望他们能陪着我一起,走完后面的路。 吴林带着我和李淮山一路南行,大约走了三四百米,他才变了方向,走进了一条阴暗的小路。 在枝湾南路上,遍地都是低矮的小平房,茶黄色的柔光从夜空中直射下来,前面路过的几条小路上,几乎都看不到阴影,可吴林带我们走的这条小路上,却充斥着一条条被拉斜的影子,有些区域甚至大面积被影子罩住,几乎看不到光。 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路口正对面有一个陈旧的水塔,塔尖后面好像有一个特殊的光源,此时正散发出浓郁的茶色光芒,那光芒投射在水塔上,让水塔身后拉出了一条很长的阴影,正好将眼前这条路盖住。 吴林也回头张望一眼,随即对我说:“我到水塔上面查看过了,塔后面是个高楼,楼顶上有一盏大瓦度的映射灯,灯头被罩子罩住了,要是没有水塔挡着,光线应该直接照进这条小路。回头你去查查那盏灯的电源是从什么地方牵过来的,应该能有点收获。” 我默默点了一下头,跟着吴林继续向前走。 在小路上走得时间越长,我就越发感觉,这地方的炁场不太对劲。其他地方都感应不到阴气,唯独这条路上的阴气非常浓郁,而且沉积不散,就生硬地压在地面上。 按说刚才业风乍起的时候,光是靠风力,也该将这些阴气吹散了才对。 一直走到小路的尽头,吴林推开了身旁的一扇门,浓烈的血腥味立即顺着门缝扑了出来,让我和李淮山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吴林打开手电,朝门里照了照,我顺着光线望过去,只看到地上有一大滩黏糊糊的液体,没有看到猴尸。 吴林也是摇了摇头:“这么快就烂干净了。” 一边说着,他又贴近门口,朝屋子里扫视了几眼,片刻,吴林才回过头来对我说:“在咱们进入枝湾南路的这段时间里,还有其他人进来。这个人,应该是独自行动,和不周山派来的人不是一路。” 我皱了一下眉头,问他:“和咱们在贵州碰到的那个隐士,是同一个人吗” 吴林还是摇头:“肯定不是,出现在古冢附近的那个人,潜行的功夫非常厉害,如果是他来了,我根本无法察觉到他的气息。” 说到这,吴林朝着门洞指了指:“可这次的家伙怎么说呢,他身上有一股躁性,虽然已经离开很久了,可屋子里还是留着他的气息,估计一时半刻也不会消散。” 我说:“屋子里的猴子,是怎么死的” 吴林想了想,说:“应该是被钢锥扎穿了脑袋,我见到它的时候,它的眉心处还有一个四棱锥留下的伤口。对方应该是先杀了它,之后才挖走了它的眼。” 我点了点头,闷闷地回过神,将视线投向了路口对面的水塔。 吴林点燃雪茄,吞吐着云雾来到我身边,开口对我说:“这里的事也差不多处理干净了,我”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立即将他打断:“对方可能还没走远,咱们有必要在这条路上探一探,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吴林,你去查一查水塔后面的灯,弄清楚电源究竟是从哪来的。” 吴林愣在了原地,他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转身朝水塔那边走了。 我的确不想让他就这么走了,有很多事,我还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吴林走后,我和李淮山也忙碌起来,开始探查枝湾路上的每一幢房子。 枝湾南路毕竟是一条老官道,它贯穿的街区非常大,房屋之多,至少是数百计的,我和李淮山逛了很久,几乎将每一座老房子都翻遍了,除了之前就已经被青崖子找到的那些尸体,没有其他发现。 无奈之下,我们只能回去找侃侃道人和青崖子。 吴林自从去了水塔那边以后,就没了动静,这地方信号不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联系他,试着在路口喊了他两次,他也没有回应。 后来还是李淮山说,映照灯的电源,应该是从外面扯进来的,吴林说不定已经顺着电线摸到阴阳道外面去了。 不得不说,李淮山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眼见侃侃道人和青崖子没什么大碍了,我就带着他们找到车子,开车离开了阴阳道。 当我将车开到枝湾南路路口的时候,天空中的茶黄色已经退去,一轮模糊不清的毛月亮,重新挂在了黑色的夜穹中央。 这一夜的月食,总算是过去了。 从枝湾路出来,现实世界中也是夜深人静,我们走了另一条路进入阴阳道,可出来的时候,车子还是开上了几天前走过的那条月牙路。 路口立着一杆路灯,灯头上散发出的白光照亮了路边的几个垃圾箱,附在灯管上的怪婴和脸色青灰的女人都不见了,远处的24小时自助便利店还亮着紫色的霓虹灯光。 进了一趟阴阳路,我现在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好像在阴阳道上看到的景象才是真实,而现实世界中的灯光,却是在我脑海中虚构出来的一样。 李淮山将身子凑到驾驶座旁边,斜视着车旁的灯柱问我:“那个死孩子和死女人到哪去了” 我摇了摇头,无法给出答案,在阴阳道上徘徊这么久,我也确实没有看到它们。 车子从便利店门前走过,我发现屋子里的三个售货机全都灭了灯,在门旁的橱窗上,还贴着一张字条。 我立即停了车,跑到橱窗前将纸条死了下来,李淮山也跟过来,大概手电,将纸条上的文字照亮。 就见上面写着:“电源是从便利店拉出去的,之前在店里见到的那个售货员,极可能就是追踪者。” 不用想也知道,这张字条肯定是吴林留下来的,他总归还是一声不响地走了。 我收起了纸条,望着橱窗对面的售货机,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至于对方是怎么将现实中的电线牵入了阴阳道,说实话,我现在已经不关心,阴阳道上发生的事,有太多细节是我根本无法解释的。 同样,我也无法确定,先前出现在便利店里的那个人,究竟是敌是友。 李淮山在一旁问我:“老吴走了” 我抿了抿嘴,只说了一句:“咱们也该回渤海湾了。” 上车以后,我将便利店里发生的事告诉了侃侃道人和青崖子,连同珠宝店店主拿活人挡灾的事,也一并说了。 听侃侃道人的意思,五年前他阴阳道的时候,这家便利店还没出现,街口的那家珠宝行,也还是一个做茶点的店面。 看样子,在最近的五年里,阴阳道附近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侃侃道人也无法用五年前的经验来看待这片新区了。不过侃侃道人答应我,会好好查一查便利店和珠宝行的来历。 有了他的承诺,我心里也稍微宽松了一些。 广东一带宗门众多,我作为一个外人,在当地行动多有不便,罗浮山在这里经营数千年,侃侃道人着手调查的时候,当地的其他宗门肯定会提供一些助力。 第587章 生死簿 我先把车开到罗浮山,将侃侃道人和青崖子放下,临别的时候,青崖子对我说了一番没头没尾的话,让我心里有点纳闷。 当时他是这么说的:“阴阳两界的交界,应该就在盛阴之极、盛阳之极,阴阳两极点,就是两界之缘。” 我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说他也不知道,还说什么,这句话是他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 后来我和青崖子又简短地交流了几句,他就和我辞别,与侃侃道人一起进了山。 路上我一直在琢磨青崖子的话,同时也在想,他是怎么知道我正在寻找阴阳边界的 一直到将车子开出了广东,才忽地想起了一件事。 去年李淮山刚刚被舍子花寄生的时候,我曾带着他走了不少地方,千方百计寻找冰冥草的下落,记得大概是去年八月还是九月份的时候,胡南茜曾让我去找一个叫陈霄汉的人,胡南茜说,这个隐修曾在梦里见到过阴阳边界。 我记得那时候胡南茜好像说,陈霄汉住在青海,对就是青海,我就是在去青海的路上接到了包有用的电话,才不得不改变行程,转而带队去了野人山,被野人山的事这么一搅和,我就把陈霄汉这茬给忘了。 青崖子的名字,就是陈霄汉 想到这,我当场就想掉头回广东,可高速路上是不能回头的,无奈之下,我只能先向前走,等找到高速路的出口再说。 不过还没等看到出口,我又回过神来了,就算现在回去找青崖子,说实话也没什么用。 他要是真知道阴阳两界在什么地方,就直接告诉我了,刚才他说的那番话,应该就是他对阴阳两界的所有了解,我再回去找他,也无法从他嘴里的得到更多线索。 不管怎么说,有线索总比没线索强,还是先回渤海湾吧,六姑父和二爷他们说不定能解开“阴阳之极”的秘密。 一边这么想着,我就打消了回罗浮山的念头,专心开车。 半路上,仉寅又打来了电话,催我抓紧回渤海湾,说是仉如是已经对滨海东路下手,我问他实用那边是什么态度,仉寅急吼吼地说,就是因为实用现在什么态度都没有,完全就是一副坐以待毙的样子,所以他才着急。 既然实用没有动作,就说明滨海东路的事并不着急。 我让仉寅别急躁,安心做自己的事就好。 不这么安慰他还好,这话一说出口,我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仉寅的火气,当时我感觉他都快骂我了,好在这家伙还算克制,没说脏话,但还是不停地催促我回去,我说我再有小半天就到渤海湾了,他才气冲冲地挂了电话。 第一次进入阴阳道之前,我曾让李淮山画过一张枝湾路的地图,仉寅那边挂了电话以后,我就将这张地图拍成照片,发给了包有用,让他想办法调整一下枝湾路那边的风水。 包有用是寄魂庄豫咸一脉的门人,他们那一脉在风水堪舆上的造诣很深,加上身后的力量足够大,应该有能力调整枝湾路上的风水布局。 信息发出去以后,包有用那边长时间没给回复,我也没再联系他。 以寄魂庄的行事风格,枝湾路的事,老包是一定会管,现在他不回复,估计是被事缠住了,没工夫搭理我。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天回到渤海湾,应该是下午四五点钟的样子,江老板的西点店一般是五点整关门,小面馆则会一直经营到深夜,听江老板说,我还没来老巷子的时候,小面馆六点就关门,也是因为我特别爱到她的店里吃面,有时候一天三顿都在那吃,为了满足我这张嘴,她才推迟了面馆的打烊时间。 那天,我一回到老巷子,就跑到她店里买了好几袋甜食,出门的时候,西点店正好打烊。 这边我一边朝着旧货店走,一边和正在关店门的江老板聊天,仉寅就从胡同口方向冲过来了。 我一听到那阵时重时轻的脚步声,就知道是他,转头一看,就见他抱着一个没轱辘的行李箱,一阵风似地朝我冲了过来。 李淮山也朝他那边看了一眼,问:“你这是打算在老巷子久住啊” 仉寅很无奈地叹了口气,白我一眼,说:“太不靠谱了,你们这些人,真是太不靠谱了仉如是都打到家门口来了,一个个还跟没事人似的,也不知道你们心里都在想些啥” 我禁不住笑:“百川不是还没回资粮坊嘛,等他回去,仉如是现在的努力全都白费,你现在着急,那都是瞎着急,一点用没有。” 仉寅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仉百川还没回资粮坊” 我冲他一笑:“猜的。” “你的修为又提升了”仉寅抱着行李箱凑到我跟前,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皱着眉头说:“身上的炁场也变了。你这次出去,又碰到什么好事了这是嘿,不是,你什么时候开始吃甜食了,我记得你以前没有这爱好啊。为什么仉百川一回资粮坊,仉如是的努力就白费了呢” 我也是一阵无奈:“你一下子抛出来这么多问题,我怎么回答你啊话说你不好好在家里待着,跑我这儿干什么来了” 仉寅手臂用力,紧了紧怀里的行李箱:“你和实用也真是,什么事儿都不告诉我,弄得我这心里,又痒痒又着急的。不行,以后我得盯着你们俩,省得你们在把我蒙在鼓里。” 江老板关好了店门,回过头来对我们说:“你们几个别在这说话了,老巷子里人多耳杂的。” 仉寅看了眼我手里的几袋零食,撇撇嘴,抱着行李箱朝旧货店那边跑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时就听李淮山问了句:“为什么仉百川一回资粮坊,仉如是的努力就白费了” 这种事我实在是懒得解释,就甩回去一句:“转转你那颗生锈的大脑,好好想想。” 说完我就拎着甜食朝旧货店那边走,李淮山一路小跑跟上来,在我耳根子边上嚷嚷:“哟呵,你最近说话越来越毒了我发现。你脑子才锈了,你全家” 没等他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我就停下脚步,转头瞪了他一眼。 李淮山当场一哆嗦,接着就把后头的话给改了:“你全家都都挺好的哈” 我心里笑,脸上没摆出别的表情,扭头就走。 李淮山见我不愿意和他一般见识,又开始来劲了:“仉若非,卧槽,不带你这么吓唬人的我跟你说,我要不是打不过你,我才不怕你呢。你瞪我干什么,就觉得我好欺负是不是,有本事你瞪二爷去啊” 他逼叨逼叨的档口,我已经走到旧货店门口了,仉寅正好推开门,先我一步进去,还没等我迈上门槛,他又“哐当”一下把门给关上了。 我伸出一只手握着门把手,也不着急拧开,脚步顿在了原地,唤了声:“二狗。” 李淮山满腔的不爽:“干啥” 我说:“这段时间咱们就不出去了,趁着有空,我得给你加练了。” 起初我还在想,李淮山心里还有点虚火,估计会怼上两句,没想到他只是“嗯”了一声,就没了动静。 看样子他也知道自己那点斤两,心里也明白,自己这点本事,已经有些不够用了。 实打实地说,李淮山这家伙虽然懒了点,但并不狂妄,很有自知之明。 大小黑一早就听到我的动静,我刚一打开门,两个小家伙就一前一后地扑了过来,我赶紧弯下腰,将它们两个抱在怀里,却发现小半月不见,它们竟然又长高了一些,脸上的五官也变得更加立体了。 仉亚男拿着一条毛巾从门廊那边走过来,笑着说:“两个小家伙说话越来越清楚了,昨天小黑还学会叫阿姨了呢。” 我也笑了笑,将大小黑放下,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张写满鬼文的灵符,问仉亚男:“六姑父呢” 仉亚男刚说了一句:“烧水去了。”,实用就拎着一个冒热气的水壶出现在了门廊口。 “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实用一边拎着壶走向沙发,一边问我。 我捧着灵符来到茶几前:“不周山在阴阳道上造出了八寒地狱,我从一只邪尸身上,找到了这玩意儿。” 一边说着,我就将灵符平铺在了茶几上。 实用放下水壶,凑来过看了一眼,顿时皱起了眉头:“这上面写的,是鬼文吗” 正好这时候大小黑也凑过来了,大黑将脑袋压在茶几上,只是朝灵符上瞥了一眼,就开口说了三个字:“生死簿。” 乍听到这三个字,我心里也是一惊,就问大黑:“生死簿” 大黑转过头来,冲我点了点下巴。 小黑则在一旁奶声奶气地说:“这张纸是从生死簿上撕下来的。” 实用和我对视一眼,随后问我:“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我摇了摇头,将视线转向了大黑。 在我身边跟了这么久,大黑已经能清楚地猜到我的心思,不用我多说什么,他就指着那张灵符说:“是一个人名,还有他的性别、寿辰什么的。这个人叫史大军,三十年前死于溺水,嗯不过这张纸上没写他的寿辰。” 第588章 最特殊的一个 我就问大黑:“不写寿辰会怎样” “这张纸上的鬼文,不是用判官笔写的,”大黑歪着脑袋,思考了一小会才接着说:“如果是判官笔写的,这个人就永远都不会死,不是用判官笔写的话应该还是会死的吧。” 听大黑说了这么多话,我才意识到,他的语言能力竟变得和正常孩子没什么区别了。 李淮山不早不晚地插嘴问了句:“判官笔是什么东西” “没见过,不知道。”大黑摇了摇脑袋,又转向我,说:“我想吃花生。” 我随口回了句:“你一吃花生就难受,别贪嘴了,吃点别的吧。”,说完就将茶几上的符纸捡了起来。 实用在一旁对我说:“生死簿怎么会落到不周山手里” 我只能摇头:“不清楚。目前我也只是知道,不周山一直在寻找长生的秘密。他们在阴阳道上仿造八寒地狱,应该是想窥视阴曹。二狗,把店门锁上。” 李淮山立即锁了店门,他前脚回来,仉寅就凑过来了。 我看了仉寅一眼,又望向实用,得实用点了点头,我才开口道:“我去贵州的时候,差点见到我爸。” 实用的眼中顿时闪过一抹精光,他几乎难以压制心中的兴奋,急忙问我:“丰羽大哥他,还好吗” “他一直躲着我,我也没能见到他。不过我爸在临走之前,给我留下了一封信。” 说着,我就将父亲留下的家书拿了出来,并将它递给实用。 实用一直盯着我,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快速将信纸展开。 也就从他打开那封信开始,这封信就不只是我一个人的秘密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仉亚男和李淮山就不用说了,一个是和我最亲的堂姐,一个是和我同生共死的兄弟,至于仉寅,说实在的,我并不怎么信任他。 可实用刚才点了那一下头,似乎就是想告诉我,从今以后,仉寅也将是我最可靠的班底,我要像信任仉亚男和李淮山那样信任他。 实用看信的速度非常快,没多久,他就伸出手,将信纸交给仉亚男他们穿越。 我对实用说:“六姑父,我现在有种感觉,我爸这些年一直不肯现身,也许他一直在调差不周山。” 实用点了点头:“应该错不了了,可不周山实力成谜,丰羽大哥只靠着自己的力量,怕是很难和他们抗衡啊。” 我说:“也该到仉家出手的时候了吧” “仉家不会出手的,”实用皱起了眉头:“不周山行事隐蔽,虽说咱们现在能猜到他们的目标是什么,但也仅仅是猜测,并没有足够的人证和物证。” “就算没有证据,难道仉家还不能出手调查一下吗” “从建国前到七十年代初,寄魂庄查了不周山整整三十年,都没能让不周山的罪名坐实。寄魂庄查不到的东西,仉家更查不到。加上这些年二爷的精力都放在葬教那边,没有二爷,仉家更是办什么事都束手束脚。若非啊。” “嗯” “不周山一直在暗地里行动,他们做事隐蔽,多少年来都不漏一丁点马脚,要想从明面上对付他们,几乎是不可能的。既然他们喜欢在暗处活动,那咱们也应该潜入暗处,藉此找出他们的行动规律。可惜你现在的本事还是太弱” 说到这,实用抬眼朝我这边看了看,接着就变了措辞:“你的能力还是不够强。眼下这个阶段,我还是不建议你去招惹不周山,你还是应该稳一稳心境,先把家里的事处理干净了再说。” 我有点急了:“那也不能让我爸自己一个人和不周山周旋吧” 实用也是一脸急火,可他比我强,至少还能保持克制:“就算你现在想帮你爸,也没有这样的能力,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成为你爸的累赘。” 他说得确实有道理,可不和他聊这些还好,一旦聊起来了,我这心里头就火急火燥的,恨不能现在就杀上不周山。 这时候仉寅插嘴来了一句:“若非现在的成长速度已经够快的了,他才入行几年啊,修为比我都高了。” “你那点修为,放在行当里也就是个二流偏下。”实用甩了这么一句,又转过头来对我说:“家里的事我来打点吧,不到万不得已,你就不要被这些琐事牵扯精力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抓紧时间修行。” 我长吐了一大口浊气,心里要多无奈有多无奈。 要是我早几年回仉家,说不定现在已经能帮我爸分担一些压力了,可凡事没有如果,以我现在能耐,确实还不足以撑起台面。 回头想一下,最近这几年,光是一个葬教就能将行当弄的风雨飘摇,二爷、左有道,还有各大宗门的顶尖高手,全都陷入了葬教的泥潭里,根本拔不出脚来。 如果不周山也具备和葬教一样根基实力,就凭现在的我,的确无法撼动这颗大树。 蚍蜉撼树,我是蚍蜉。 我和实用都陷入了沉默,李淮山却开口发问:“寄魂庄当初为什么要调查不周山啊”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实用的表情有些不耐烦:“当年的事,和眼下也没什么关联,你知道了也没用。” 我开口问实用:“这封印,要让二爷看看吗” 实用叹了口气:“二爷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现在葬教的事就把他累得够呛,你再把信给他,他帮不上忙,心里还要多添一份堵。别给他看了。”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也是一阵无奈。 也不知道那个劳什子葬教到底是干什么的,竟然能将行当里的一众顶尖高手全都死死缠住,就连我所在的那个组织,都被它搅得天翻地覆。 等仉寅他们看完了信,我就将信纸收起来,带着李淮山去了修车厂。 如今我的首要任务就是抓紧时间修行,修行一道,最重沉心静气,可我现在心里火急火燎的,一刻都不想耽搁。 晚上六点钟以后,修车厂就没什么人了,只有七爷在食堂那边守着,我急着练功,也没去拜见他,绕过修车间,直接带着李淮山来到了后院。 今天我是不打算和李淮山对练了,就让他自己复习一下玄牝三卦和飞爪功夫,而我则准备好好演练一下刚学会的二段震劲。 刚放下背包准备起架,电话突然响了,开始我还以为是包有用打来的电话,点亮屏幕一看,联系我的人竟然是实用。 我立即接起了电话,就听实用在另一头说:“刚才只顾着说不周山,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若非,丰羽大哥给你的那封信,你仔细看过了吗” “那是当然,信上的每一个字我都能记住。” “那你有没有想过,丰羽大哥为什么说,幽冥通宝在你的体内” 我爸确实在信上说到“我体内的幽冥通宝云云”,但在我看来,那可能是他写得急,出现了笔误,原画应该是我手里的幽冥通宝,或者我身上的幽冥通宝,总之幽冥通宝这东西,不可能在我的身子里头。 我将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立即得到了实用的否定:“我太了解丰羽大哥了,他绝对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他说幽冥通宝在你体内,就一定在你体内。” 他这么一说,我当时也有点懵,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懵归懵,这一下子,我脑子却又像是开窍了一样,几乎是鬼使神差般地想起了以前发生的一些事。 记得当初在渤海湾碰到空云道长的时候,空云道长就对我说,阴曹地府就在我的体内。 后来在野人山脚下的时候,大小黑也指着我说,我就是幽冥通宝。 现在,我仿佛明白空云道长和大小黑是什么意思了。 就听实用接着说:“丰羽大哥还说,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集齐幽冥通宝的人,你知道这意味什么吗” 即便电话那边的实用看不见,我还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实用的声音似乎变得有点兴奋,但其中兴奋中有隐约透着不安:“从唐朝至今,唯一一个手持四枚幽冥通宝的人,就是袁天罡本人。在他之后,历代阴差都无法集齐四枚古钱。若非,我在想,也许你在阴差中,也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 我说:“可我爸怎么就能断定,我一定能集齐幽冥通宝呢” 实用说:“这种事,恐怕只有丰羽大哥自己能说清楚了。不过若非你别忘了,你爸和你一样,都是阴差。” 阴差是不会说谎的,我不会,我爸当然也不会。 实用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刚才就在想,也许幽冥通宝在你手中,能发挥出历代阴差都无法窥视的巨大潜力。你要想在短期内让实力暴涨,就应该将大部分心思放在幽冥通宝的开发上,这样一来,说不定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成效。” 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而后就陷入了沉默。 见我长时间不回应,实用又开口道:“能教你的,我全都教了,该说的话,我也全都说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我依然只是闷闷地“嗯”一声,没再说什么。 实用在另一边沉默良久,才将电话挂断。 第589章 阴阳变卦 说到激发幽冥通宝的潜力,不论是二爷还是实用,都不约而同地使用了“开发”这样一个词汇。 仿佛幽冥通宝不是一件法器,而是一个本来就带有许多功能的工具。 不过在我眼里,幽冥通宝既不是法器,也不是工具,于我而言,这些古钱上都散发着一种暖心的亲切感,就像大小黑带给我的感觉一样,这些用乌铜打造而成的特殊钱币,仿佛也有着它们自己的生命。 我手里还攥着电话,修车厂的后院似乎变得越发空旷了,我就站在这块空地的中央,任凭脑海中的思绪变得越来越混乱。 最后还是李淮山打断了我的思考,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伸手触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回过头去看他,就见他一脸便秘的表情,其间还夹杂着一点惊慌。看他那副样子,就好像坐在坐便器上的时候,惊恐地发现地球引力消失了一样。 “什么表情你这是” “仉若非,我好像有点不对头。” “什么地方不对头” 我上下打量着李淮山,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 李淮山后退了两步,对我说:“我施展一下大乾阳卦,你看着点啊。” 说完,他就沉了口气,在丹田处凝炼起了一股微不足道的念力,李淮山本来修为就不高,能凝出念力就不错了,至于念力的强弱,实在无法做过多的追求。 可就在这一瞬间,那道念力却突然变强,对,就是突然变强,没有任何过程,就是在一瞬间,有一个级别跳跃到了另一个级别。 我隐约察觉到,他丹田处的那股念力,不管是精纯度,还是强度,已经能和仉子正持平了。 这绝对不是李淮山该由的修为。 接下来,他就按照六十四卦手记中记载的方法将念力外放,并靠着一只左脚,在地上划出了九道阳爻。 这时候我才留意到,在距离李淮山不远的地方,有一片盘成漩涡状的沙土,而在我们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那团沙土并不存在。 李淮山施展出来的,明明是玄牝三卦中的大乾阳卦,这道卦术施展出来,周围的阳气应该会陡然变强,阴气则恰恰相反,会变得很弱,甚至在小区域内彻底消失。 可当大卦初成,周围的阳气和阴气竟都变得混乱起来,阳气很强,阴气也很强,而且两种炁场正不断发生着互相转化,有时候阳气压过阴气,有时候阴气彻底锢住阳气,偶尔也会出现阴阳平衡的异象,这样的变化似乎是随机的,毫无规律可言。 李淮山散了念力,瞪大眼睛看着我,好半天没吭声。 我的视线落在李淮山脚下,就发现在他的脚掌周围,又出现了一团漩涡状的盘沙。 “阴阳流转,无隙、无道,阳变阴随,阴动阳生,盘卦自成。”,这是玄牝三卦中记载的一段文字,说的就是三卦中的阴阳变卦。 李淮山明明施展了大乾阳卦,可成卦之后,这道卦象,却又演变成了阴阳变卦。 说实话,即便是现在的我,也无法将阴阳变卦施展出来,李淮山对六十四卦的了解远不如我来得深刻,甚至连六十四卦的卦序、卦名他都记不清楚,没想到竟然先我一步,将玄牝三卦中最难的阴阳变卦施展出来。 我也是一脸懵,半天说不出话来。 后来还是李淮山先开口:“你说我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舍子花,”我稍作思考后开口道:“一定是舍子花留在你身上的灵韵,对,就是这股灵韵在发挥作用。舍子花本来就是极阴之物,你施展出大乾阳卦以后,这股极阴极寒的灵韵扰乱了你身上的气息,才导致大乾阳卦变成了阴阳变卦不对,不是扰乱,而是加持。舍子花的灵韵,在为你提供加持。” 李淮山有点慌了:“照这么说,舍子花活过来了” 他这么一说我也有些怕了,对啊,以前李淮山凝练念力的时候,一直没有出现异常,可现在 这时我又想起了阴阳道上的业风,以及李淮山当时曾出现过背后奇痒的症状,难道说,是那里的业风,唤醒了沉睡在他身上的舍子花 当时我真的吓坏了,赶紧拿起手机,想给姚玄宗打电话,可手指却不停地哆嗦,好几次都没按错了号码。 李淮山也慌得不行,也不知道上来帮忙,就在那傻愣愣地站着。 我花了好半天功夫,终于拨通了姚玄宗的号,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我这心里颤得更厉害了。 姚玄宗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常用手机,就怕等到电话断线,最后也没法接通。 万幸,在长达二十秒钟的等待之后,电话另一边终于传来了姚玄宗的声音:“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这还有事呢。” 我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可嘴角还是在打颤:“二狗他二狗身上的舍子花,活了。” “哦,活了。”姚玄宗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似的:“那你就给他找个好点的地方葬了吧,这年头买块墓地也挺贵的,你要是手头紧,顺便找个犄角旮旯把他埋了也行。” 我一听他这口气,顿时有些急:“舍子花真的活了,刚才” 没等我说完,姚玄宗就在电话另一头吼了起来:“舍子花的毒性是我压下去的,就算是它已经到了开花期,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活过来仉若非,我忙着呢,没时间听你在这儿胡扯” 我感觉姚玄宗马上就要挂,赶紧开口:“二狗身上的舍子花确实出问题了,前两天我们去了一趟阴阳道,二狗吹过业风,从那以后事情就不太对劲。” 姚玄宗:“什么风” “业风。” 姚玄宗沉默了片刻才再次开口:“李淮山呢” “就在我旁边。” “让他接电话。” 我将手机递给李淮山之前,事先开了免提。 本来我以为姚玄宗会问他一些比较重要的问题,可李淮山接起电话以后,姚玄宗问的,全都是诸如“身体有没有异样”、“舌苔厚不厚”啊,要么就是“吃饭正不正常”这一类的琐事,弄得我和李淮山都是一头雾水。 啰嗦了小半天,姚玄宗才“嗯”了一声,说:“既然身体没有异样,那就没什么问题。既然舍子花的灵韵已经散发出来了,我的建议是,能利用的话,不妨好好利用一下。说不定哪天你把舍子花的灵韵用光了,它也就死透了。” 听到这番话,我和李淮山同时松了一口气。 之后姚玄宗又向我询问了一下阴阳道的事,我只捡重点的说,没把吴林参与行动的事透露出来,对于不周山在阴阳道上仿造八寒地狱的事,姚玄宗确实很在意,但似乎又不想将这样的在意表现出来,等我把话说完,他也没再就这件事讨论下去,只是让我安心修行,暂时不要和不周山有太多牵连。 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希望我和不周山有太多纠葛,就好像一旦我和不周山面对面地交上手,行当里就会出现大麻烦似的。 不过对于这样的问题,也没有人能给我答案。 姚玄宗简单嘱咐了那么几句,就挂了电话。 这边我刚放下手机,李淮山就问我:“现在怎么着啊舍子花的灵韵,我到底是用还是不用” 我吐了一口闷气,笑了笑:“用啊,当然要用。这样一来,你也有自己的方向了,趁着最近有点闲暇,你就好好研究一下那股灵韵,看看该怎么控制它吧。二狗。” 我转过头,给了李淮山一个郑重的眼神。 李淮山好像有点不适应,当场皱了一下眉头:“干啥呀你这是,怎么突然变这么认真了呢,搞得我心里怪别扭的。” 我说:“二狗,你如果真拿我当兄弟,就别再偷懒了。我爸现在一个人和不周山周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碰到麻烦,我想帮他。但我自己的力量还是太单薄了,所以不得不拉着你一起下水。我希望,你能帮我,就算帮不上什么忙,也希望你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 李淮山挠一挠头皮,片刻之后,才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我和李淮山几乎每天都耗在修车厂里,除了吃饭睡觉,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修行上。 实用建议我用每天的大部分时间来开发幽冥通宝,这一次我没听他的,毕竟幽冥通宝对于我来说,还有着大量无法看破的未知,要想将深藏在其中的功能开发出来,也是一件没准的事,这就好像买彩票一样,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中彩,也许第一张就中了,也许花上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辈子,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所以在大部分时间里,我还是在演练刚刚领悟到的二段震劲,企图通过频繁的演练,让身体逐渐适应二段劲带来的副作用。 只可惜事情远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简单,自从体质改变以后,我就失去了以往的恢复力,每次施展出二段震劲以后,我就感觉浑身的肌肉和骨骼都到了崩溃的边缘,不管如何演练,这样的副作用都无法减轻分毫。 第590章 由内而外 在我回到渤海湾的第二个星期,二爷突然跑到旧货店来了。 那天好像是周五来着,要么就是周六,我记得那天上午江老板要去集市上买一批干货,让我帮她盯一盯店里的生意,她临走的时候说,她要去的那家干货店只在周末才开门,卖他们家东西的人很多,要是不早点去,就排不上号了。 具体是周几我也忘了,只记得不是星期天,因为周日的时候,大爷总会在食堂那边举办小规模的家宴,二爷来的时候,修车厂整整一天都没什么人,肯定也没有举行家宴,这一点我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二爷来旧货店也没别的事,一来是很久没见我了,过来和我扯会儿皮,权当联络一下感情,另外,他也带来了一个口信。 说是杜康在渤海湾这边住得不太习惯,下周四就要回贵州。 听二爷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老胡的事结束以后,杜康就来渤海湾了,连同老胡的妻子,也被送往了滨海区的那家养老院。 人就是这样,一旦手头的事太多,脑子就总是不够用,不是忘了这个就是忘了那个。 二爷说,杜康对我的感官不错,他走的时候,让我去送站。 我问二爷自己为什么不送,二爷叹了口气,说他不想和杜康这个人有太多纠葛。 看二爷当时说话的语气,好像对杜康很不待见,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却又透着一股让人看不穿的复杂情绪。 后来我又问起了疯女人的病情,二爷说,疯女人不但精神除了毛病,身子也出现了病变,估计没有多长时间活头了。 这倒是能和杜康的话对应起来,当初杜康就说过,等到年关一过,疯女人差不多就该垮了。 听二爷那意思,疯女人的病,原本也是由心而生,本来没什么大碍,可老胡走后,她失去了心灵上的最后一点依靠,病情突然间就加重了。 二爷说,像这种由心而发的病症,是内虚外损,再怎么治疗也是治不好的。他还说,人就是这样,心不全,则五脏皆衰,只有心定才能身安,修行一道也是这样,要学会由内而外。 这时候我才明白,二爷这次来,是为了指点我修行的。 他这人就是这样,明明打心里关心你,却又不肯直白地说出来,总是绕来绕去,就好像一旦表现出心中的那点热忱,他就不是他了似的。 其实我一直有种感觉,总觉得二爷只是外表强悍,骨子里却是个很容易害羞的人。 当然,这样的话,我可不敢当着二爷的面儿说出来,不然的话,少不了又是一顿拳脚。 二爷前脚刚走,江老板就回来了,我也就没再耽搁,立即带着李淮山去了修车厂。 正好修车厂里也没几个人,我和李淮山没多少顾及,大大方方进了后院。 七爷正站在后院中央,望着地上的一个石墩子出神,他听到了我们的脚步声,回头看了我们一眼,也没说什么,又低下头,继续盯着那个土白色的墩子发呆。 看七爷这副样子,我也不好意思打断他的冥想,就让李淮山到一旁练自己的,我则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从口袋里拿出了幽冥通宝。 以前我使用幽冥通宝的时候,只是用来召唤鬼门,要么就是从钱面上提取一道阴气,并用这股阴气为自己提供加持,这种来自于外界的加持,确实不会给我的修为带来丝毫进境。 但二爷的话提醒了我,今天我打算尝试一看,看看能不能将幽冥通宝的阴气吸入体内,如果行,就再看看,这股阴气会不会给我带来副作用。 毕竟活人身上的生气是由阳气来支撑的,吸入阴气,容易导致阴阳失衡,从理论上说,有点副作用也是在所难免。 凝一口念力,催动幽冥通宝,从中提炼出一道阴气,先让这道阴气顺着皮肤蔓延,最终彻底覆盖体表。 随后我又开始收拢念力,并将体表的阴气,一点点吸入了骨髓。 起初我以为,阴气一旦入体,我就会感觉到很强的寒意,甚至做好了打牙颤的心理准备,可没想到阴气入髓以后,不但没有寒意,还有一种怪异的饱食感。 那就好像是喝了一大缸浓香的热汤,胃里隐约有些发胀,身子也变得暖暖的,一时间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 同时我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将幽冥通宝上的阴气消化、吸收。 七爷大概是感觉到了我身上的变化,“咦”了一声,抬头朝我这边望了过来。 我没有更多的心思去管七爷的事,只是不断从幽冥通宝中吸收阴气,体内的阴气不断被消化殆尽,可幽冥通宝上那股阴寒至极的炁场,竟然完全没有变弱的趋势。 正相反,随着涌入体内的阴气越来越多,幽冥通宝上的阴气仿佛也受到了加持,极精极纯之余,似乎也变得越发厚重了,就连幽冥通宝本身的重量,都在以很小的杜幅度缓缓增加。 只可惜这样的过程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一分钟以后,饱食感消失了,代之以一股很强的寒意,正顺着我的经络快速蔓延。 不同于正常的寒冷,冬季的寒,是由外而内的,站在冷风中,先是感觉皮肤上的温度开始降低,然后才觉得腋窝里好像被人塞了冰块一样,从头到脚忍不住想打颤。我现在的感觉,却像是在寒冬腊月的天气里喝了一大壶冰水,全身上下一下子全都凉透了,而且这股凉意,是从身子内部像体表放射的。 大概是因为平时感觉不到冷意的缘故,这股凉意一翻上来,我就有点扛不住了。 本来打算就这么把念力散开,可这种心思刚一出现,围拢在经脉和骨髓中的阴气,竟又出现了变化,这样的变化,来自于我的左眼。 当时我就感觉,左眼的末端蹿出了一股热流,它先是在我的颅腔里转了一圈,弄得我头皮都感觉发热发干,随后它有越过我的鼻腔,经由颈部动脉进入了五脏。 血液好像一下子沸腾了起来,就像是发高烧的时候一样,浑身的骨节都隐约胀痛,就连从鼻子里呼出来的气息都是热的,那道鼻息落在上嘴唇上,就像是嘴上贴了一块滚烫的粘糕。 这股热力出现得很突然,消散得也非常快。 它进入五脏以后,又快速发散到了我的全身,似乎是因为覆盖面变大的缘故,热量变得不再集中,我已经无法清晰地感觉到它了。 也就在热力消失得同时,之前还压在经络和骨髓中的阴气,竟然自发地扩散开来,一层一层裹住了浑身骨骼。 钢骨钢骨,钢筋铁骨,以前我从未觉得自己的骨头有多硬,可是在这一刻,我感觉到了。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那就像是被催眠了一样,在一霎那间,你几乎认为自己就是一尊钢铁塑造出来的雕塑,甚至能在恍惚间,看到身体表面反射出了金属般的光泽。 这种感觉一出现,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施展摧骨手,放出了二段震劲。 果然,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第二道震劲一出,强烈的酸痛感立即笼罩了我的全身。 我连一秒钟都没能扛住,脚下一阵发虚,“呼哧”一声就瘫在地上,就连丹田处的念力也跟着散了。 李淮山一见我跌倒,就忙里慌张地跑了过来。 “你怎么又摔倒了”他一边嚷嚷着,一边伸出手来扶我。 我吃力地抬起手来摆了摆手,示意李淮山先别动我。 在瘫倒的那一刹那我就发现了,这一次施展二段劲的时候,酸痛感比以前弱了一点点,虽说减弱的幅度非常非常微小,但全身心地去感觉,还是能感觉得到。 以前我在施展出二段劲的时候,浑身上下根本没有一丁点力气,可是现在,我却能朝李淮山摆手了。 也许刚才那道盘踞在我体内的阴气,为我提供了一个契机,一个能正常施展二段劲的契机。 等酸痛感消失得差不多了,我在没有阴气加持的情况下施展了一次二段劲,和预想中一样,这一次二段劲带来的副作用,也比以往稍稍弱了一些。 在这之后,我又反复几次从幽冥通宝上抽取阴气,将它们沉积在体内。 出现饱食感、遍体生寒、左眼尾部蹿出热流、阴气覆盖骨骼,这是一个完整的流程,至少其中一步中断,二段击带来的副作用就不会减弱。 相反的,只要将这个流程完整走一遍,我的体质似乎就能得到略微的加强。 这让我不由地兴奋起来,照这样下去,估计用不了太久,我就能施展出三段震劲了。 只不过现实这东西,总是比理想瘦小得多,反复吸收了十几次阴气之后,左眼就不再出现热流,而我也感觉到了极度的配备,仿佛心力都被耗空了一样。 直到我最后一次施展出二段劲,并因为强烈的酸痛而倒地以后,手中的幽冥通宝仿佛也变得十分疲惫,没等我散去念力,它就回归了被催动前的平静。 我坐在地上,不停地喘着粗气,李淮山一脸担忧地看着我,但又不敢说话。 反倒是七爷快步走了过来,他仔细在我身上打量了一下,而后又问我:“你怎么回事” 我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有点体力不支,休息一阵子就好了,没大碍。” 七爷撇了一下嘴:“我不是说这个。若非啊,你刚才练得是什么术法,为什么收放了几次阴气,修为就涨了这么多” 第591章 邀请函 修为涨了吗,我怎么没感觉到 也是听七爷这么说了,我才尝试着凝练出了一点念力。 念力一成型,我才发现自己的修为确实涨了,但涨幅不算大,充其量也就是半成左右。 虽说只有半成,但对于修行者来说,已经非常可观了,要知道我现在正处于修行的瓶颈期,一天提升半成修为,二十天,修为就能提升一倍,最多两个月,就能突破瓶颈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所谓瓶颈期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之前也是听温老板说,我现在已经进入瓶颈了,修为至少提升三倍才能找到突破口,反正他怎么说怎么是呗,我理解不了就只能记住。 七爷弯腰蹲在我旁边,那张脸几乎就贴在我的肩膀上,他就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宝贝似的,一直在我身上不停地打量着。 我说:“七爷,你这是干什么呢” 七爷这才回了回神:“哦,我就是想弄明白,你的修为到底是怎么涨起来的。若非啊,你刚才用的术法,也是咱们老仉家的传承吗” 我顿时有点懵了:“当然不是啊。七爷,咱们家有什么样的传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可惜了,竟然不是,”七爷的表情变得有些失望:“我还以为这是你新改良的传承呢。” 对了,前段时间,我曾嘱咐仉寅,让他把新纂的五斗米阵和定神术交给三爷和七爷,七爷知道我正着手改良家里的老传承,也是理所当然。 过了一小会,七爷又问我:“我刚才看李淮山演练,总觉得他施展出来的那些术和咱们家的传承也挺像,你不会是把自家东西传给他了吧” 我笑着摇头:“这我哪敢啊,他演练的那些东西,都来自于空云道长给的手记,我就是琢磨着,反正李淮山天天跟着我,这些东西就算我不传给他,他天天见我凝念施术的,早晚也能学会。” 七爷还是一副不死心的样子:“可我怎么觉得,他施展出来的术法,和咱老仉家的传承,那么像呢” 我说:“这也正常,空云道长给我的那本手记,说起来就是一本六十四卦精解。老仉家的传承脱胎与道家,很多地方都参照了八卦易理,二狗施展出来的术法也是从八卦中衍生,肯定有很多相似之处。” 七爷撇着嘴,沉默了好一阵子,约莫五分钟以后,他才站起身来,背着手朝食堂那边走了。 直到七爷走远,李淮山才小声问我:“你说七爷今天是怎么了我咋感觉他魂不守舍的呢” 话音还没等落地,就听七爷那边嘟囔起来:“不是仉家的传承,都不是仉家的传承。难不成一个偌大的仉家,只能靠摧骨手来支撑门面。唉,好传承都是人家的,不好的都是自己的,什么事儿啊这叫。” 李淮山指了指七爷的背影,冲我皱了皱眉头。 我摆摆手,示意他别多事。 说起来,七爷一直都喜欢杞人忧天,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他像这样唉声叹气了。 回仉家这么长时间,基本上我每次听到“行当没落”这几个字,都是从七爷嘴里说出来的,二爷和三爷偶尔也会说,但频率远没有七爷这么高。 七爷的背影消失在了食堂后门,我感觉恢复得差不多了,就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李淮山又在一旁问我:“还要接着练吗” “今天就到这吧,我反正是练不动了。” 说话间,我就掸了掸裤子上的尘土,招呼一下李淮山,准备离开修车厂。 今天也不知道我是走了什么运,上午回旧货店的时候碰到了二爷,现在正打算修车厂,没等走出大门,又碰上一个熟人。 当时我和李淮山刚刚绕过车间,就看到修车厂门口停着一辆大红色的跑车,车身上好像来涂荧光漆,在阳光下显得异常艳丽,车旁还站着一个人模狗样的年轻人,此时他正笑着冲我们挥手。 李淮山望着远处的青年,咋舌道:“好家伙,这一身行头,不下十个数。” 我穿衣服不怎么讲究,对衣服的品牌也没什么了解,自然也看不出对方的穿着好在哪里,不就是一身西服么,有仉家定制的手工唐装好吗 说起修车厂门口的年轻人,很多人可能还有点印象武陵张家的张大有,这两年他往我店里送了不少好货,消了店账上的赤字,也让他自己赚了个满盆满钵。 一年前,我将他扔在了家具市场,让他和李淮山的小弟们一块混日子,没想到这家伙连跑车都混上了。 嗯,古玩这东西,确实是暴利,要不然也不能那么多人铤而走险跑去盗墓了。 张大有一个箭步走上来,分别给了我和李淮山一个熊抱。 早在一年前,他还是一副落魄失魂的样子,言行举止间都透着一股自卑,现在有钱了,人也比过去开朗了许多,举手投足,都是一股子社会人的豪爽劲。 撒开李淮山以后,张大有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烟盒,递上来两根,自己留着一根。 我接过烟,特意看了看烟屁股上的标识,好家伙,大重九,听说这种烟早年曾卖到了一万块钱一条,现在不知道多少钱了。 张大有笑呵呵地掏出火机来给我们点烟,我吞吐一口云烟,问他:“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我刚才去了一趟旧货店,”张大有帮李淮山点了烟,转过头来对我说:“你姐说你到这儿来了,我才急慌慌赶过来的。” “找我有事吗” 张大有从怀里摸出了一张信封,脸上的笑容咧得更开了:“你看这是什么” 见他那一脸鸡贼相,我心里也是一阵疑惑,接过信封来一看,却发现上面的收信人竟然是我,发信人那一栏则斜着“三青会”的字样。 三青会是干什么的以前没听说行当里还有这么个组织啊。 我一脸狐疑地看向张大有,张大有一脸的迫不及待,赶紧指了指我手里的信封:“拆开看看。”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我一边问着,一边打开信封,将里面的信取了出来。 看到信里的内容,我才知道这是一张邀请函,那个叫做三青会的组织,要请我参加明年三月的春评。 关于春评的事,我在前文中已经提过了,那就是一个将行当人划分为三六九等的评级会议,因为在每年的阳春三月举行,所以被称作“春评”。 眼看年关就要到了,距离明年三月,也只剩下一百多天,可我记得胡南茜说过,必须是入行三年以上的人,才有资格参加春评啊,从我进入仉家到明年三月,满打满算也就两年半,那个叫三青会的组织,怎么就把邀请函发过来了 再说了,我的邀请函,怎么会在张大有手里。 我心里正纳闷,就听张大有说:“今年三月份,我也去参加春评了,你猜猜看,我评了几级” 我想都不想就说:“你啊,也就是个三流水平吧。” “你这是瞧不起人啊,我告诉你吧,我今年可是评了个二流,在青壮一代里,算是很了不起了。”张大有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语气中满满的得意。 不就是个二流吗,你也好意思乐成这样。 既然他提到春评的事了,我立即就想起了那个人,开口问他:“左有道什么等级” “左有道”张大有眨了眨眼,无奈地叹了口气:“人家是天纵奇才,咱们可不能比。在行当里的青壮一代里,他可是排在了天字一号,就算是放在整个行当,人家也是挤进前十的顶尖高手。” 去年不还前二十么,才一年,就破冰前十了 这特娘也太快了吧 张大有还没说完呢:“其实在咱们这个行当里吧,只要能进入前十,实力都差不多了,左有道因为是个小辈,就没把他往前排,我估摸着,这家伙进前五都没啥问题。” 李淮山也惊得瞪眼了:“前五开玩笑吧那岂不是说,张真人他们下边,就是左有道了” “像张真人他们这样的老前辈,是不参与春评的,小辈们也没资格给他们评级啊。”张大有说:“其实寄魂庄的人也不参加春评,可左有道毕竟是小辈里的标杆,三青会没经他同意,就直接给他评级了。” 我晃了晃手里的信,问张大有:“我这张邀请函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入行三年以下的新人,不能参与春评吗” 张大有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花钱帮你买来的。” 就听李淮山在一旁嚷嚷:“这玩意儿还能花钱买啊,三青会是有多缺钱啊” 张大有摆了摆手,笑着说:“像三青会这样的公益组织姑且算是公益组织吧,平时也没什么收益,能支撑到现在,全靠同道们捐款捐物。我这不也是手里头有两个余钱嘛,就多捐了点,三青会的人一高兴,就问我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说我现在,不愁吃不愁穿的,他们穷得叮当响,能帮我什么不过人家诚心诚意,我也不好意思拒绝,想来想去,最后就帮若非要了一张邀请函。” 完了张大有又转过脸来对我说:“这张邀请函,去年四月份就到我手上了,可你一直不在渤海湾,我也联系不上你。这不么,一听说你回来,我就赶紧给你送来了。” 第592章 老黄家的熊孩子 说起明年三月的春评,我确实很想参加,但鉴于三青会给二爷评级的时候多有不公,我担心,这个所谓的三青会,可能和仉家有过节,我去参加春评,或许也会受到不公的待遇。 胡南茜曾说过,春评的评级标准本来也不准,没必要去参加,更没必要在意评级的结果。 可我本质上就是一俗人,至今无法像老前辈们那样淡泊名利,我也想出人头地,也希望被人捧着,也害怕遭受践踏。 这也导致了我心里一直很矛盾,一方面像达到老前辈们的境界,另一方面,私欲又无时无刻不在蠢蠢欲动。 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参加明年的春评,张大有就向我们辞行了。 眼瞅着就快到吃饭的时间了,李淮山本来打算和张大有一起吃个饭,可张大有却说他中午有场,改天再请我们吃饭。 这家伙现在也变得风风火火的,一句话说完就钻进了车里,在我和李淮山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当跑车的发动机响起过于洪亮的嗡鸣声时,我真的感觉到了一种目中无人式的扬长。 李淮山看了眼越走越远的跑车,凑过脑袋来对我说:“张大有现在越来越像个社会人了。” 我无奈地笑了笑:“他现在天天在家具城混,不社会才怪了。” “你现在什么打算,明年的春评,去还是不去啊” “想去。不过还没拿定主意。” “要我看,你就去吧。反正早晚要去,早一年晚一年,也没啥区别。” “你怎么知道我早晚要去” 李淮山咧嘴一笑:“嘿嘿,我还不了解你吗你表面上看起来无欲无求的,其实心里头比谁都贪。你现在拿不定主意,也是怕三青会故意为难你吧。” 我看了李淮山,皱一下眉头:“你平时傻乎乎的,怎么到了这种事上,反而变聪明了呢” “行,别埋汰我了啊,咱们赶紧回家吃饭吧,休息休息,养好了体力,明天还得练功呢。” 李淮山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拉着我走出了修车厂。 我发现在有些事情上,李淮山反倒比我看得更开,以前没发现他有这样的特质啊。 回到老巷子的时候,江老板的小面馆正好开门,我寻思着仉亚男也不知道我们要回来,应该没准备我们两个的饭菜,于是就带着李淮山进了面馆,点了五份小面。 和往常一样,每当我在店里吃饭,江老板也会抱着自己的饭缸凑过来,和我们一起吃顿饭,顺便聊天解闷。 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生活,所聊的事,大多也都围绕着老巷子里的生意、仉家最近发生的事,要么就是仉如是最近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反反复复总是这么几个话题,却每次都聊得不亦乐乎。 江老板对仉如是那边的情况似乎尤为关注,每次聊到仉如是的时候,也忍不住要多说几句。 今天也是一样,江老板说到仉如是最近在海滨东路作妖的事,免不了添油加醋,说得有声有色的。 我本来也不在意仉如是最近的动作,反正等到仉百川一回资粮坊,仉家的各方势力就会重新洗牌,只要仉如是短期内拿不下海滨东路,他现在所做的努力,全都白费。 所以对江老板的话,我也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偶尔应付两句,其他时间就专心吃饭。 直到江老板说了一句:“最近这段时间,黄玉忠经常往老巷子这边跑。”,我才放下筷子,抬起头来问她:“黄玉忠到这儿来干什么” 江老板脸上挑起一抹不屑的微笑:“还能干什么,秀优越呗。” 我说:“按说东北老黄家和仉家同为六大世家之一,论积淀,黄家不如仉家,论势力,黄家、仉家也分不出个高下来,他有什么优越可秀的” 江老板:“黄玉忠就是那么一个人,总觉得自己比谁都强,你们仉家的人,根本入不了人家的法眼。” 李淮山插了一句:“你直接说他自恋不就完了。” 江老板点了一下头:“他就是个自恋狂。前阵子我听实用说,黄玉忠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模样,就是因为黄家老太爷太溺着他了,那可是从小溺到大,从来不敢让他受一丁点委屈。实用说,黄玉忠是那种平时特别自恋,可一碰到难事吧,他就回缩着脑袋往后退,要是他做不成的事,别人做成了,他还会说,自己不是做不成,而是不屑于做,只要自己稍微用点力,就比别人做得好。” 我笑得有些无奈:“这年头,像他这样的人还真不少,总认为自己的潜力比谁都大,可就是不敢努力,怕万一自己努力了也比不上别人,自尊心会受到伤害。” 江老板皱着眉头问我:“像这样的人很多吗” “多啊,”我拿起筷子,一边回应道:“我上大学的时候,宿舍里就有好几个。你说他们不好吧,其实他们品性还不错,你要说他们好吧,可他们又整天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你比他强了,他妒忌你,你比他弱吧,他奚落你,你要是发奋图强,或者有点追求吧,他打击你,你要是有什么事做得比他好了吧,他就非得鸡蛋里挑骨头,恨不能让你对人生失去信心。” 江老板笑了笑:“你这怨气可够深的啊,以前没少被这样的人恶心吧。” 我摆了摆手:“也算不上怨气,就是有些时候看不过眼。” 江老板将双肘压在桌子上,朝我这边凑了凑脑袋,笑着问:“那你打算怎么料理黄玉忠啊” 我抬着额头瞅她一眼:“我料理他干什么,他和我又没什么瓜葛。” 江老板叹了口气,说:“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黄玉忠常常往老巷子这边跑,巷子里的店家们都被他羞辱过,可偏偏他又是左有道送到仉家来的,加上这小子又是黄家的长孙,没人敢动他,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 合着江老板这意思,是想让我给巷子里的店家们出头啊。 我嘬了一口面汤,笑了笑:“那就揍一顿吧,揍一顿他就不敢来了。” 江老板一脸坏笑地问我:“你就不怕,你打了黄玉忠,左有道和黄家找你麻烦啊” “我在学校里不愿意动手,是因为学校里有老师,家里有家长,人家的性格怎么样,不归我管,我也没权利去管。”嘬一口面汤,放下手里的碗,我才接着说:“可老巷子现在是归我管的,黄玉忠有事没事跑来捣乱,我弄他一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吧,黄家碍于面子,也不会把我怎么样。至于左有道嘛老江,你就没想过,左有道为什么要将黄玉忠送到仉家来吗” 这种事江老板心里肯定明白,可她还是做出一脸不解的样子:“为什么啊” 李淮山也昂这个大脸,一脸期待地看着我,等着我的答案。 我在心里无奈地叹口气,开口道:“左有道和仉家的关系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和二爷可是忘年交。他把黄玉忠送来,说白了,就是想让二爷帮忙调教一下。可二爷现在太忙,没功夫理会这些琐碎事。既然二爷没工夫,那就只能我来代劳了。” 江老板乐得跟朵花似的:“你真是越来越招人喜欢了。得,今天姐姐我高兴,中午这顿饭,不收你钱了” 这边江老板的话音刚落地,巷子口那边就传来了一个略带磁性的声音。 声线不错,可说出来的话,就有点不中听了。 “好好的一条百年老巷被弄成这副德行。你看看,你看看哎,巷子里的这些店面,哪有一点百年老店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店,都是拿来收破烂的呢。如果换我来经营这条巷子,肯定不会是这种烂样子。要我说,像仉若非这种人,活着就是浪费粮食。” 嘿,真是绝了,怎么把我都给带进去了 我被人骂,江老板却笑得跟什么似的,还对我说:“说曹操曹操到。” 当时我正好就坐在离店门口最近的一张桌子前,立即斜了斜身子,将脑袋伸出店门外张望,就见巷子口那边站着两个年轻人,有一个正在大放阙词,另一个直挺挺地站在他旁边,一语不发。 距离太远,看不清这两个人的面相,只能看到那个喋喋不休的人穿了件白色中山装。 正好江老板也凑过来了,我就朝巷子口扬了扬下巴:“那小子就是黄玉忠啊” 江老板笑了笑:“不是他还能是谁你听听他说话的口气,就好像老巷子是他家开的一样。” 李淮山一边吃着面,一边还口齿不清地说:“这动静够响亮的啊,都能传到旧货店那边去了。” 江老板:“可不是么,黄玉忠这么大声嚷嚷,就是想让巷子里的人都听到。” 我盯着巷子口,就等着黄玉忠进来了,可就在这时候,他突然接起了手机,隔了一分钟又匆匆挂了电话,带着身边的人一起离开了。 李淮山也是一阵皱眉:“怎么走了” “估计是吃饭去了,过一会儿他还会回来。”江老板似乎觉得有些扫兴,掸了掸裙角,转身回了店里。 第593章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江老板端起桌子上的饭缸,打算去厨房,我伸长脖子问了一句:“黄玉忠知道我长什么样吗” “他又没见过你,哪知道你什么样啊。” 江老板越走越远,她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 既然黄玉忠没见过我,我正好可以借机摸一摸他的底。 吃完饭,我就带着李淮山回到旧货店,进店之后直奔卧室,找出行李箱,拿了两件看起来比较正常的衣服,对着镜子换下身上的唐装。 李淮山抱着手,斜着身子靠在门口,饶有兴趣地问我:“你这是要干啥呀” 我套上t恤,一边回应:“他下午要是再来,咱们就跟在他后头看看。” “看什么” “看看这小子到底要干什么。” 换好了衣服,我又拉着李淮山出了老巷子,到马路对面的一家书店里蹲守。 下午两点来钟,一辆出租车从路东驶来,停在了老巷子入口。 不一会,就有两个青年一前一后下了车,其中一个穿着扎眼的白色中山装,留着整齐的板寸,浑身上下都收拾得非常整洁,不用说了,这家伙就是黄玉忠。 隔着一条路,我能够大概看清黄玉忠的面相,不得不说,这小子长得还不错,算不上玉树临风吧,至少五官菱角分明,应该能勉强划入帅哥的行列了。 跟在黄玉忠身边的人可能是他的护卫,这人比较闷,下车以后,一直是黄玉忠在说话,这个人却一语不发,只是默默随行。 我随手拿了两本三体,到柜台前结了账,随后就冲李淮山招招手,带着他离开书店,直奔街对面的老巷子口。 为什么是两本三体阳历2009年的时候,三体这套书还没出全,只能买到前两部。 黄玉忠走得不快,我和李淮山进入老巷子的时候,他才刚刚从温老板的店门前走过,我抬了一下手,示意李淮山稍稍放慢脚步。 跟在黄玉忠身边的那个年轻人似乎察觉到有人跟踪,他微微侧了一下脸,似乎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身后,但也没有其他的表示,最后又紧走两步,跟上了黄玉忠的步伐。 说来也是怪了,黄玉忠自从进入老巷子以后,就没再喋喋不休,一边默默地走,一边还左顾右盼的,我感觉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最后他在一家卖狗粮的店门前停下脚步,经过小片刻的犹豫,他才点了一下头,快步钻进店门,我和李淮山也前后脚跟了进去。 这家店的老板姓李,早年和老鲁一样,也曾做过木匠生意,后来大概是因为上了年纪,体力活干不动了,就改行做起了檀香木生意。狗粮店只是一个门头,加上老李也不是个讲究人,很多狗粮过期一两年了也不扔掉,搞得整个店里洋溢着一股子霉腥味。 进店的时候我还琢磨着,黄玉忠怎么想起来买檀香木了,按说在东北老黄家,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东西。 李老板直接忽略了黄玉忠,将视线落在了我身上,我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别声张。 随后我就在店里挑起了狗粮,一边斜着眼睛,用余光看着黄玉忠。 黄玉忠也不算太迟钝,他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回头张望一眼,见我在挑选狗粮,也没多说什么。 我默默地盯着他,就见他走道了柜台前,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金、红两色相间的小布包,让李老板打开。 李老板一脸的不情愿,可又怕得罪了黄玉忠,最终还是将布包解开了。 那个小包里装着一块陈年老檀香,成色相当好,由于这种木头常年受大山灵韵滋养,上面的气息也十分中正。 黄玉忠似乎对自己拿来的东西很有信心,脸上透着几分高傲,我看到他抬起手来,比划出了一个数字:七,随后又指指李老板,又比划出一个手势:三。 李老板摇了摇头,将包袱系好,推给了黄玉忠。 黄玉忠皱了皱眉头,重新比了两个手势,分别是“六”和“四”。 李老板还是摇头,黄玉忠可就有点不乐意了,顿时拉下了脸,直勾勾地瞪着李老板。人家李老板也不看他,只是将视线挪到了别处。 我算是看明白了,黄玉忠跑到老巷子来,不是来买东西的,而是来卖东西的。他的东西确实不错,但绝对不会有人买。 要知道这条路上的店家,要么有自己固定的货源,要么本身就是手艺人,经营模式也是自产自销型的。 打个比方吧,好比我是个买牛奶的,自己家有牛,也有除菌设备,一直以来都是自家产奶自家销。可有一天,突然有人拎着新鲜牛奶到我店里来,让我帮他卖出去,销售所得的盈利两家分成,他拿大头,我拿小头。 我连自己家的奶都卖不完,时不时还会出现滞销的情况,凭什么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去卖别人家的奶啊这不是有病么 我没病,李老板也没病,但我觉得黄玉忠这小子绝对有毛病 大概是见李老板一直不肯点头,黄玉忠竟然恼了,他一把捡起布包,气冲冲地甩下一句:“没眼力的东西饿死活该” 说完,他就火气冲天地离开了狗粮店,出门的时候,为了表现自己的不满,还狠狠将店门给摔上。 我和李淮山对视一眼,都是一脸的无奈。 黄玉忠前脚出了店门,接着就开始在巷子里大放阙词,就听他在外头嚷嚷:“没想到偌大一个仉家,竟没落成这个样子,连个会做生意的人都招揽不来吗你看看这条巷子里的人,一个个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好好的生意不做,脑门子都被挤过吗” 这时李老板绕过柜台,来到我身边轻声唤道:“小二爷。”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笑着摆了摆手:“放心吧,我这就赶他走。” 李老板大概是满心的火气没处发,即便我这么说了,他还是一脸愤懑地指着门口说:“这个黄玉忠,实在是太气人了,你是不知道,前阵子你不在,他可没少到咱们这儿来添乱。” 我拉了拉李老板的袖口,安慰道:“他就是个毛孩子,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我才懒得他一般见识呢,可他是真气人啊。前阵子,驴肉馆的王老板差点被他气出心脏病来” 恰好黄玉忠又开始嚷嚷了,我笑着挥挥手,将李老板打断,随后便凑到门前,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 黄玉忠现在离狗粮店有点远,声音也不算特别大,但靠在门前,还是能听得很清楚。 “那是个什么东西啊,门梁上怎么能镇狗呢像我们老黄家的店,门沿上镇的,那可都是开过光的宝玉貔貅。仉家竟然在这儿放了个石狗。来渤海湾之前,我还老听人说什么,仉家在行当里也是六大世家之一,根基实力都不比黄家弱。来了才知道,渤海仉家,根本就是虚有其名嘛” 他说得那只石狗,应该就是小面馆房沿上的镇门兽,说实话我至今也不知道,在门头上放这么个东西究竟有什么用,我只知道,店门上所放的镇兽,可是非常有讲究的,不是所有的店都能放这么一尊镇兽,也不是所有的吉兽都能拿来镇门。 黄玉忠说,老黄家店门上都镇着宝玉貔貅,那根本就是胡扯。 接下来,我就听到了江老板的声音:“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小心挨揍。” 看样子江老板这会儿也是忍不住了,在老巷子的三个守门人中,她是最表里不一的一个,表面上看似温柔,其实在骨子里,却总透着一股辣子味。 又听黄玉忠在外头嚷嚷:“你说谁狗嘴不吐象牙呢,什么玩意儿啊你是个卧槽,看你这风尘样,跟个站x街女似的,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 我干你大爷的,说谁是站x街女呢 刚才我还想听听,黄玉忠这张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东西来呢,可现在我真的被他惹火了,“哐当”一声推开狗粮店的店门,撒腿就冲了出去。 黄玉忠正骂得起劲,这时听到了我的脚步声,立即转过头来观望。 我压根就懒得和他废话,撒开腾云步,一个闪身就到了他面前,这家伙反应还挺快,第一时间就发现事情不妙,立即侧身闪避,可他这点身手,和实用、宋铁夫这些人差太远了,我只消轻松探出右手,就一把扯住了他的领子。 黄玉忠立即伸手来抓我的右手腕,我没心思和他玩游戏,他刚攥住我的右腕,我就将他拎到了半空,接着甩一下手臂,直接将他扔了出去。 黄玉忠的小身板在空中飞了两三米,“扑腾”一声落在了地上,裤子和袖口全都被地上的石板砖擦破了。 正常人被摔这么一下,基本上就别想站起来了,可黄玉忠竟然跟没事人似的,双手支一下地面,竟然快速起了身。 不错,这家伙的体质比常人好很多,应该没那么容易死。 他刚一起身,我就到了他面前,伸手抓住他的脑袋,稍稍用力一捏,能感觉到,他的脑袋也比正常人硬。 黄玉忠还想反抗,当场朝着我的大腿蹬出一脚。 没等他的脚掌落在我身上,我就捏着他的头,再次将他提到了半空,这一次他明显有些慌了,一时间竟没有做出应对,我也懒得废话,用手压着他的脑袋,让它和路旁的砖墙来了一次零距离亲密接触。 第594章 鬼门虚影 黄玉忠的脑袋确实够硬,墙上的砖头都被撞裂了好几块,他也只是被扬起的粉尘眯了眼睛,还没昏过去。 我拉着他的衣领,强迫他站好,接着又是一记左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下巴上。 这一下我催出了一点点震劲,他终于还是没能扛住,在原地晃了一晃,就四仰八叉地倒下去了。 直到黄玉忠陷入昏迷,之前一直跟在他身旁的人才迈开步子,慢腾腾地走了过来。 我转头看着那个人,对方只是冲我摆摆手,慢悠悠地说:“我不想打架。” 说话间,他就越过我,到了黄玉忠身边。 在我看来,眼前这家伙着实有些不对头,表面上,他似乎是黄玉忠的跟班,可黄玉忠吃瘪,他又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 现在他也只是背起黄玉忠,转身朝着巷子口那边走,步伐和刚才一样,还是不急不慢的。 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这个人甚至冲我微笑着点了点头,弄得我心里很是疑惑。 直到他走远了,江老板才笑呵呵地对我说:“这个人是老黄家给黄玉忠请的守卫,现在黄玉忠在他眼皮子底下吃了亏,他也该被辞退了。” 李淮山挠了挠头皮,颇有些感慨地说:“我怎么感觉,这家伙巴不得老黄家辞退他呢” “那是当然了,”江老板咧着嘴笑:“只有傻子才愿意天天跟在黄玉忠身边。” 李淮山点了点头:“嗯,也是这么个理儿。” “好了,现在我心里舒坦了,”江老板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转身朝店里走去:“以后你们再来我这吃饭,给你们打八折。” 李淮山伸长脑袋大喊:“本来不就是打八折吗” 江老板没理他,径直去了厨房。 李淮山又扭过脸来问我:“本来不就是打八折吗”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就朝旧货店那边走。 以前小面馆确实打折,但只对我打折,李淮山吃的饭都是全价,只不过这事儿我一直没告诉他。 要说李淮山也是够粗心的,他就没发现,每次我请他吃小面的时候,都比他自己来吃的时候便宜么 当天晚上,我将下午和黄玉忠交手的事告诉了实用,本来是想问问他,我这么干到底合不合适,可实用的态度却很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他说,我想怎么对付黄玉忠,是我自己的事,他不掺和。 这不像实用平时的风格啊。 我问他为什么不掺和,他又不肯说,弄得我心里直痒痒。 最近这几天实用很忙,我也只是短暂地见了他一面,他就趁着夜色离开了老巷子,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听仉亚男说,实用最近好像在布置一个很大的局,不过她知道的信息也不多,实用这些天具体都在干些什么,她也不是特别清楚。 我隐约有种感觉,实用正在布置的这个局,恐怕不单单是用来对付仉如是的。 黄玉忠挨了一顿揍,总算是老实了一些,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一直没有到老巷子这边来捣乱,我也乐得安宁,他不来,我和李淮山正好可以抓紧时间修行。 每天上午,我会将大部分精力用来强化筋骨,以便能在更短的时间内适应二段震劲的副作用。 到了下午,我则会将大部分时间花在基础术法的修行上。 这段时间修为进境太快,我已经感觉到力不从心,每次凝练出一口念力,我都无法将其中的潜力完全发挥出来,有时候施展术法,甚至会莫名中断。 七爷说,我之所以会有类似的感受,原因就在于基础夯得不够扎实,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苦练基本功。 他是对的。 连续几天对基本功进行打磨,我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对念力的控制能力在稳稳上升。但上升的幅度,依然比不上修为的提升速度。 这确实让我大为头疼,就算修为涨得再快,术法施展不出来也毫无意义。 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我就开始琢磨,能不能换个思路,不去借助修为来施展术法,而去做一些其他的尝试。 有了这种心思以后,我做了许多尝试,渐渐发现,随着修为的提升,我从幽冥通宝中提取出来的阴气也越来越多了。 我试着将这些阴气笼罩在体表,就察觉到,由阴气形成的外壳变得更加稳固,只要不施展二段震劲,普通的单发震劲已经无法将护壳震碎。 理论上来说,借着这样一层外壳,我因该可以靠着拳脚击杀鬼物了,不过理论终究只是理论,成与不成,还需要实践的检验。 在这段时间里,我也尝试着将二段震劲和腾云步融合在一起,竟也成功开发出了新的招式。 经典的腾云步,又被称作腾云五式,五道招式,分别为撩云、浮云、坠云、沉云、挪云,我也为自己开发出来的新招式起了一个名字:拔云式。 说起拔云式的特点,也就两个字,硬、快,它在施展的时候,远没有腾云步的经典招式那么飘逸,就是借助二段震劲猛蹬地面,让自身以超越极限的速度移动。只不过移动距离很短,最多也只有三米左右的样子。 除了距离短,这一式还有一个很明显的弱点,就是在施展的时候,身体会有零点一到零点二秒的停顿,这样的停顿在实战中是非常致命的,我也曾试图寻找弥补这个缺陷的方法,可一直未能如愿。 像这样的招式,在实战中有一定的战略意义,但作用很有限。 这段时间的修行,对我来说真可谓是忧喜掺半,喜的是,我已经能在无副作用的情况下施展两次二段劲了,忧的是,除了二段劲,这段时间我开发出的新招式,不是难以在实战中发挥作用,就是还需要实践来检验。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让我更加头疼。 经历了一段时间的修行之后,我竟然无法召出鬼门了 那天李淮山正在复习玄牝三卦中的小坤阴卦,他施展出来的大乾阳卦会变化为阴阳变卦,可这道小坤阴卦由他施展出来,却出奇的稳定。 李淮山当时也是心血来潮,说是想看看,到底是小坤阴卦凝聚出来的阴气强,还是鬼门中的阴气更强。 这种事其实根本不用想,鬼门里的阴气来自阴曹,可不是阳间的阴气能比的。 不过我也很久没有召唤鬼门了,正巧最近修为涨了不少,我也是想看看自己究竟能召出几道门,索性答应了李淮山的请求。 李淮山先行施术,他快速凝炼念力,用左脚的前脚掌在地上划出了九道阴爻,等到阴气在他身边盘踞,我才拿出幽冥通宝,动念将其催动。 这段时间修为上升,幽冥通宝似乎也变得更加亲近我了,现在要催动它,几乎不费一点力气。 可就在我控制着念力,准备召出鬼门的时候,幽冥通宝上却突然出现了一股很强的吸附力,它紧紧吸住我的手掌,连同我浑身的体力,也在顷刻间被它吸走了大半。 我脚下一软,险些栽倒,李淮山也感觉到不对劲了,赶紧撤了术法,远远地冲我喊:“你怎么了这是” 我没心思回应他,专心控制着念力的流向,不断刺激着手中那一枚半幽冥通宝。 幽冥通宝吸走了我身上大半体力之后,就短暂地进入了平静状态,前后过了大概一息左右的时间,它又变得极端躁动起来。 随着幽冥通宝不断颤动,一缕缕极精极纯的阴气从钱孔中迸溅而出,这些阴气一遇到空气,似乎就渐渐有了重量,它们在半空中扬起,又在半空中快速下落,一直沉入地面。 当时我就感觉心口一凉,好像浑身的热量都被带走了一样,也就在这时候,左眼中又涌出了热力,勉强让我的体温维持在恒定状态。 也许是因为左眼出现了异常,也许是因为幽冥通宝与我形成了某种共鸣,就连炁海流沙的视野,都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隔着厚厚的泥土,我竟能看到从幽冥通宝上流窜出来的阴气,正极速穿越岩层,朝着一条宽大的地脉移动。 那条地脉在土壤深层若隐若现,我隐约能看到,里面有大量的阴气在飞速流动,就如同一条水势湍急的河道。 直到这些阴气全都沉入地脉,地脉仿佛受到了的惊扰,波澜四起,转眼间,一股更为强悍的阴气蹿出地脉,以万钧之势冲破岩层,洪水般地涌入阳世。阴气遇到阳气之后便开始快速凝聚,一呼一吸之间,两道青铜鬼门的虚影浮现在了我的眼前。 那两扇门看起来实在太过虚渺,它们仿佛就近在眼前,又好像,只是浮现在我脑海中的幻影。 门上的阴气非常强悍,但又极不稳定,似乎随时都有崩溃的危险。 我立即调动念力,想要让这两道青铜鬼门变得稳定一些,可很快就发现,以我现在这点修为,不但无法稳定鬼门上的阴气,反倒受到了阴气波动的冲击,连自身的念力都变得十分散乱。 只有一个瞬间的交锋,盘踞在我丹田中的念力就散尽了,两道青铜鬼门也只出现了短短的一瞬,下一个瞬间,门上的阴气彻底溃散,青铜鬼门的影响也消弭于无形。 看着一股股阴气从鬼门上崩落下来,重新沉入大地深处,我不由地愣在了原地,很久都没回过神来。 第595章 青出于蓝 李淮山像阵风似地跑过来,伸手拉着我的胳膊,将我从地上扶起。 我还是有点失神,愣愣地盯着地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淮山在我身旁说了些什么,但声音不算太大,我现在两耳直鸣,根本听不清。 “仉若非” 大概是见我一直没有回应,李淮山忍不住喊了一嗓子,耳朵里的嗡鸣声也在这一刻被冲破了,我渐渐回过神来,将脸转向了李淮山。 此时的李淮山一脸焦急,他用力摇晃着我的肩膀,扯着嗓门大喊:“你咋啦” 我本来就难受,被他这么一晃,脑腔里都有点缺氧,只能赶紧架起胳膊将他挡开。 李淮山退了一步,他的脸上还是带着深深的担忧,但一时间可能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一语不发地盯着我。 我摊开手掌,看着手里的幽冥通宝,心里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 “你没事吧”李淮山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 我摇了摇头:“没大碍。” 听我这么一说,李淮山才长舒了一口气。 腿脚还是有点发软,我怕自己粘不稳,就弯着腰,蹲在了地上。 好在,流失的体力一直在慢慢恢复,没过多久,手脚都渐渐暖了过来,我这才扶着膝盖起身,试着活动了一下胳膊。 李淮山凑过脑袋来说:“我不就是想看看,小坤阴卦召来阴气到底怎么样嘛,你也至于这么拼命” 我无奈地撇了撇嘴:“我拼什么命啊。刚才催动幽冥通宝的时候,我用的手法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没区别”李淮山瞪大了眼:“不对吧,你刚才召出来的阴气卧槽,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差点被你给吓尿了。” 我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就听李淮山接着嚷嚷:“不骗你,真的差点吓尿了,我现在还觉得裆里点潮。” 我白他一眼:“能不能别这么恶心” 李淮山咧着嘴笑:“我就是想表达一下惊讶的思想感情,有什么好恶心的。哎,不过不得不说啊,你刚才召出来的那股阴气,是有点强过头了,就连仙蛊身上的炁场,都没那道阴气生猛。” 刚才那道阴气确实非常强,但也正因为它过于强悍,我才无法控制住它。 而且我有种感觉,那道阴气,好像并不是我召出来的。 心里想着这些,我就一直皱着眉,半天没说话。 李淮山用胳膊肘戳了我一下:“想什么呢” 我说:“我现在召不出鬼门了。” 李淮山也是一脸懵:“召不出鬼门了可你的修为明明涨了呀,怎么会召不出鬼门呢” 我将幽冥通宝收好,叹了口气,半自嘲半认真地说:“以前就常听实用说,我的修为进境太快,也未必是一件好事,现在我总算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李淮山挠了挠头皮,不解道:“照你这意思,修为进境快,反倒成了坏事了” 对于这个问题,我也没办法给出肯定或者否定的答案,只能说:“修为和道行毕竟不是一回事,修为涨了,道行却停滞不前,这绝非幸事。” “啊我一直以为修为和道行是一个意思来着。” “我以前也这么认为。不过现在我明白了,所谓修为,指得大概就是念力的强弱吧。而道行,则是靠着基本功慢慢建立起来的,我也说不清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就是觉得吧,道行,其实比表面上的修为更重要。” 李淮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起风了,我习惯性地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对李淮山说:“不过对于咱们来说,修为和道行似乎都没那么重要。实战能力才是咱们赖以保命的底牌。走,咱们去找六姑父。” “怎么突然想起他来了” “我得和他过过手,看看自己的实战能力到底有没有变化。” 说话间,我就迈着很急的步子,朝修车厂大门方向走,李淮山在原地愣了愣神,也撒开步子追了上来。 旧货店,修车厂,最近这段时间,我的生活每天都是两点一线,想拐弯都没得拐。 从修车厂离开,我和李淮山又一次回到了旧货店,很幸运,实用就在店里。 我也不知道最近这阵子实用都在干什么,只是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能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疲态。 现在他就在沙发上,用双手抱着后脑勺,安静地躺着,鞋子脱了,双脚搭在沙发扶手上,似乎想要让疲重的脚底放松一下。 看他这副疲惫不堪的样子,我也不忍心打搅他,在店门前站了一小会,就轻声招呼李淮山,打算先去小面馆吃饭,回来的时候顺便也给实用带一份。 “找我有事” 我前脚刚刚迈过门槛,就听实用开口说话了。 本来我想说“没事”,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先休息吧,我和二狗去吃饭。” 实用坐了起来,将脸压在沙发背上,笑着对我说:“别吃小面了,我最近特别想吃海鲜,你要是手头宽裕,请个客呗。” 我也忍不住笑了:“行啊,地方你挑。” “吃饭的事儿不着急,”实用直了直身子,问:“找我什么事” 和实用相处了这么久,我已经习惯了他的未卜先知,可李淮山还是忍不住惊讶:“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来找你的” 实用一边将鞋子穿上,一边简短地回应:“猜的。” 我说:“就是想和你过过手,顺便检验一下最近的修行成果。” 实用随手从茶几上拿起了铁胎弓和箭袋:“你在外面游历了一年,没少和邪祟交手吧” “嗯,经常交手。” “那我问你,在实战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时刻保持清醒,时刻保持警惕。” 我刚把话说完,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阵急响。 实用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射出了狼牙箭,而且他的目标不是我,而是李淮山。 邪祟在动手之前,也不会事先打招呼,在外面混了这么久,我已经习惯这样的突发状况了。 弓弦的颤音一起,我就撒开了腾云步,一个闪身到了李淮山身前,抬手将飞驰而来的狼牙箭荡飞。 还好不是连珠箭,不然这一下,我也挡不住。 实用丝毫没有停顿,一箭被荡飞,三支连成一线的狼牙箭已经破空而至。 我将一只手揣进口袋,握住幽冥通宝,另一只手催出了半道震劲,用手指戳中了第一支狼牙箭的箭锋。 没等在我手上留下伤口,狼牙箭的箭身就被震裂,随着震劲不断扩散,后面的两支箭也偏离了原有的轨道。 就在出手的一瞬间,我已经催动幽冥通宝,从中提取出了阴气。 实用的反应速度不是闹着玩的,头三箭刚被震散,又一套连珠箭疾驰而来。 我立即撒开腾云步,迎着狼牙箭就冲了上去。 如今附着在我体表的阴气已经变得非常稳定,我探出一只手,不许施展震劲,光是靠着阴气和念力,就撩散了狼牙箭上的灵韵。 失去灵韵的狼牙箭变得十分脆弱,我快速挥了一下手,就将它们全部推开。 让我没想到的是,在我推开狼牙箭的时候,实用竟然跳过沙发,也朝我奔了过来,在跑动的间隙,他已经将弓弦拉满,随时准备放箭。 我能感觉到,此时在实用身上,凝练出了一道极强的念力。 下一次狼牙箭脱弦,就算是现在的我,恐怕也很难扛得住了。 箭速之快,也不是我能避开的。 实用的脚下突然变换了频率,我意识到他马上就要出手了,立即顿住身形,脚下使出拔云式,手上催出了二段震劲。 那是一个极为短暂的刹那,短暂到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实用出箭了,我从未见过这么快的箭,也从不知道,箭镞上的灵韵,竟然能将空气撕裂。 在我的面前,仿佛出现了一条狭长的真空带。 第一道震劲打在狼牙箭的箭身上,震劲被划穿,覆盖我身上的阴气散了三成左右,狼牙箭的冲势丝毫不减少,紧接着,更为强劲的第二道震劲压向狼牙箭,这道震劲依然被划穿,盖在体表的阴气也被彻底压垮,可狼牙箭的冲势也被化解,朝着柜台那边荡了过去。 手上的二段震劲完全释放,脚掌上的二段震劲,也催出来了。 当时我和实用之间的距离,也就是三米左右。 一击不中,实用快速将手探入箭袋,拔云式一经施展,脚下立即传来了地板被踏碎的脆响。 没等实用将狼牙箭抽出箭袋,我已经到了他面前。 而在这时候,地板崩裂的碎浪声还回荡着一丝尾音。 实用愣愣地看着我,而我的拳头,早已轻轻落在了他的脸上。 现在实用的手还落在半空中,在他手里,有一支未能搭上弓弦的狼牙箭。 沉默良久,实用突然笑了:“我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 我放下了右拳,长喘一口大气:“也不能这么说,要是再打下去,输的人肯定是我。” 两道二段劲施展出来,我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别说是继续战斗,动一下都很难。 “那也未必。”实用无奈地摇摇头,扶着地面慢慢地坐下,随后就开始狂喘粗气,就见他的额头也很快浸出了大量汗珠,顺着鼻翼和两颊不停地往下淌。 他也不行了。 第596章 青春飞逝,阳光正好 李淮山一阵风似地跑了过来,瞪着实用大声嚷嚷:“你刚才想射死我吗” 实用尽力压了压躁动的气息,正要开口说话,没想到一口气没顺过来,接着就是一连串剧烈的咳嗽。 李淮山刚才还一脸的火气,这会儿也忙不迭地俯下身子,轻轻拍打着实用的后背,帮实用顺气。 以前实用老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总说没大碍没大碍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咳嗽却变得一天比一天厉害。 连续不断的猛咳让他无法正常呼吸,整张脸都憋得发紫。 我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赶紧凑上前,帮他揉按膻中穴。 过了好大一阵子,实用才慢慢顺过气来。 我不由得皱眉:“六姑父,你这咳嗽越来越厉害了,我给你找个大夫看看吧” “不用,”实用笑着朝我摆手:“我这个病啊,就是咳嗽得越厉害好得越快,就是咳起来怪难受的。” 他说话的时候还是有气无力的。 李淮山也是一脸无奈:“你要是咳得再厉害点,估计还没等病好呢,先把自己憋死了。” 实用反倒笑得很开朗:“不至于,不至于,哈哈,我就是最近有点累了,平时咳得没这么厉害。” 正说着话,门廊那边传来了脚步声,仉亚男从卫生间出来了。 刚才我和实用交手的时候,她一直在洗头,这会儿正拿一块大号的毛巾擦着头发。 见到仉亚男,我心中顿叫一声不好,可现在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仉亚男慢悠悠地走出门廊,先是抬头抄我这边扫了一眼,紧接着,她就愣住了。 当时她的视线越过了我,落在了我身后的房门上。 刚才和实用交手的时候,有一根狼牙箭直接把门给扎穿了,箭孔周围还有三四条裂纹。 一看到那根箭,仉亚男的脸,“刷”的一下就拉下来了,接着她又将视线投向了柜台,台面上也插着一根狼牙箭,箭身还在微微颤动。 最刺激的来了,就见仉亚男快速向前走了几步,站在沙发前,视线落在了地面上。 在我背后三米开外的地方,大片地板砖全被跺碎了,瓷片和水泥块撒得到处都是。 仉亚男慢慢移动视线,最后她的眸子里,终于映出了我那张无奈色的脸。 在这之后,我就听到了一声惊心动魄的嚎叫:“仉若非” 完蛋完蛋,我死了我死了。 吃海鲜是不用想了,我和李淮山全都被仉亚男拎到墙角,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顿。 话说第一个动手的又不是我,你骂我有什么意义,有本事你骂实用去啊再说李淮山又没干什么,你骂他就更没意义了吧。 更可气是实用,他作为挑事的人,不但没有承担任何责任,还帮着仉亚男一起奚落我和李淮山。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我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还摆着一张幸灾乐祸的嘴脸,非要在我伤口上多撒两把盐。交朋友就得交这样的” 等到手里的盐都撒得差不多了,实用大手一挥,扬长而去,我和李淮山只能干瞪眼。 人家毕竟是长辈,你不干瞪眼还能怎么着 等仉亚男火消了,我和李淮山又跑到家具城买了板材和水泥、沙子一类的东西,回家把所有的地板砖全都拆了准备重铺。 得亏我们在家具城混的熟,不然真歇菜了,要是外头的人在这个点跑去买瓷砖,所有店家都关门了,到哪买去 而且人家仉亚男说了,必须在这周末之前把地面处理好,旧货店里的地砖很老了,现在根本找不到对应的型号,单纯的修补肯定没戏,只能全部重铺。 关键是我们转了几个店,基本上家家都没有存货,要想买到砖,只能提前预订。后来还是老鲁给我们找了一家很贵的牌子店,正好前段时间有个客户刚刚退了货,店老板一转手,全都卖给我们了。 说实话我到现在也觉得,那家店的老板可能把我给坑了,不就是地面砖吗,你至于卖那么贵 看着银行卡上的数字跟泄洪似地往下掉,我这心里头,简直能渗出血来。 不用说,接下来的几天,我和李淮山就变成了建筑工,修行也放下了,一直在仉亚男的监视下埋头苦干。 而整件事的罪魁祸首却一直逍遥法外,等我们把地板砖铺完了,实用也没露个脸。 铺完砖,还要等泥浆干透才能住进店里,仉亚男一早就搬到江老板家去了,直到地面修好的当天晚上,我才跟着李淮山住进了烟草店。 等砖干好了,还得给柜台重新包一层皮,顺道把店门也给换了,后头要折腾的事,还多着呢。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这段时间我可能就是八字和黄历不合,就连我入住烟草店的第一天晚上,也没能消停一会,二爷当晚就打来了电话,说杜康明天一早要赶火车回贵州,让我去送站。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我就开车来到了滨海开发区。 杜康早就收拾好了行李,我开车拐上北海路的时候,他已经在路旁等着我了。 杜康将行李放进后备厢,上车的时候,怀里却还抱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布包。 我记得他来渤海湾的时候,身上没带这么个东西,就脱口问了句:“这是什么呀” 杜康望着车外的风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骨灰。” 我摇开车窗,点一根烟,吐出一口很长的烟云:“这么快就走了” 杜康无奈地笑了笑:“世事无常啊,本来我还以为,她至少能活到清明节,没想到这场丧事来得这么快。” “送她去贵州” “夫妻合葬,这是老胡的心愿。” 我点了点头,发动了车子。 一路上,我和杜康都闷着,一句话都没说,一直到了火车站入口,杜康下车的时候才说了句:“成长速度太快,有时候也未必是好事。” 我依旧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杜康走了,我不想在人流密集的火车站待太久,一个人开着车,来到了西站口。 相对于人满为患的东站口,这里只有稀稀散散的几个行人,我心里有些沉闷,就将车停在路旁,点上一根烟,站在离公交站不远的空地上,看着一辆辆车子从出站口开走,默默发着呆。 老胡的事,至今也是我心里的疙瘩,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在意老胡,可在意了就是在意了,这种事也不是以自主意志为转移的。 初生的太阳变得愈发明亮了,早春时节,空气中还透着浓浓的寒气,刺眼的光线铺洒在路的两端,竟也能给人一种柔和的暖意。 抽完一根烟,我又点上了一根,烟云顺着鼻梁渐渐上扬,视线随着越来越密的车流,快速流转着。 当视线顺着车流一起开到了路口,在温和的阳光中,我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要说缘分这东西,有时候真的很神奇。 本来我以为,两年前和邵可唯的那次偶遇,也许是命运对我开的一个玩笑,那时候我一直在想,我和她之间的距离,就如同沉默在大海中的两座孤岛,就算视线可以穿越地平线,站在一座岛上,也无法看到另一座岛的样子,只不过在某年某月的一次海市蜃楼中,两座岛短暂地重叠在了一起。 可是现在,这无比遥远的距离,竟又一次缩短到了咫尺之间。 那个在寒风中稍显瘦小的身影,那个埋藏在我内心深处的身影,竟又一次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车流蹿动,每一辆车子仿佛都有了生命,那个瘦小的身影在路旁徘徊着,似乎在等待什么,像是一个在等待花海的孩子。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用“花海”这个词,只不过每当想起那时的情形,这个词汇都会莫名的从我心中浮现出来,几乎不受控制。 时隔很多年以后,小唯曾对我说,她第一次和我见面的时候,书包里曾带着一本海子的诗集,里面有一首她最喜欢的诗,名叫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在零九年的那个早春,我还没有看过这本诗集,但仿佛有一种冥冥中的力量,让我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她的心扉。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邵可唯面前的,只记得回过神来的时候,已能感觉到她轻盈的气息。 “邵可唯”我站在她身后,轻轻唤了一声。 她捋了捋鬓间的长发,慢慢转过头来。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让那双明亮的眸子闪烁出明媚的光泽。 她就这么默默地看着我,良久,她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怎么是你啊” 两年了,我以为她已经忘了我,没想到她还记得。 看着她的笑容,我也忍不住笑了。 回想当初,小唯那时的笑容,更多的,是含着害羞的礼貌,而在那一刻,我已下定决心,去追求眼前的姑娘。 她是我这辈子追过的最后一个姑娘,现在是,以后依然会是。 一转眼九年过去了,我不知道我的人生还有几个九年,我只知道,芳华已然快要逝去,青春只剩下了最后的尾巴,我只记得,那一天,阳光正好。 第597章 春意将至 风大了,吹乱了她的头发,也拨撩着我的心脏,我就这么呆呆地站着,默默将视线落在小唯的脸上。 她竟没有拒绝我的凝视。 “你和我印象中的样子,不太一样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唯的声音轻轻撕破了风,传到我的耳边。 我收不住脸上的笑容,好奇地问:“我以前什么样子” 她梳理着耳边的乱发,轻轻地说:“像个社会青年。” “现在呢” “成熟多了。”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 我变得有些不知所措,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好,攥起了拳,又松开,过了很久才将一双手塞进了口袋里。 小唯的视线掠过了我,朝着路上的车流凝望着。 那一刻我仿佛觉得自己被忽略了,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就没话找话似地问:“在等人吗” “等车,大过年的,打车好难啊。你也在等车吧” 说话间,她总算将视线挪到了我身上。 我这才发现,在小唯身后,还立着一个行李箱。 “你要去哪,我送你。” “你不是在等车啊” “啊,我是来送朋友的,在路边抽口烟。” 一边说着,我就侧着身子,指了指远处的车子。 可她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摇了摇头:“怪麻烦的,我还是自己打车吧。” 也是,她和我也不怎么熟,贸然上我的车,似乎也不太安全。 我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车流,根本看不到出租车的影子。 正好是年关,出租本来就少,加上车站这边有各种堵,确实很难等到车。眼下这个时间,公交车也没有开始运营。 小唯见我一直不走,就对我说:“你先走吧,我在这等一会,很快就有车了。” “我反正也没事,陪着你一起等吧。你一个人不安全。” 小唯礼貌地笑了笑,没有立即拒绝。 我侧着身子站在她身旁,悄悄拿出手机,给李淮山发了短信,让他打辆车到火车站西口来,因为怕他多事,还特意叮嘱他别问为什么。 大约等了四十多分钟,李淮山就打车过来了。 我亲眼看到他从出站口下了车,可出租车刚刚亮了表,就有几个年轻人冲过去,半道将车给“劫”走。 李淮山下车以后,就一阵风似地跑了过来,看到他那副倒霉样,我这心里就来气。 你说你好死不死的,为什么非要在那么远的地方下车,就不能到了我跟前再下吗 “什么事啊这么着急”李淮山没等到我跟前,就嚷嚷起来了。 我现在完全不想理他,可当着邵可唯的面,又不好意思摆出一张冷脸,于是冲李淮山摆了摆手:“没事,你回去吧。” “啊”李淮山瞪大眼睛看着我:“怎么就又让我回去啊。嘿,不是,我说仉若非,你这又是什么路子啊” 没等我说话呢,李淮山一眼就看到了我身后的邵可唯,顿时“哟”了一声,说:“这不是那谁吗,哎,你叫什么来着” “邵可唯。” 一边说着,她就伸出了一只手,看那样子好像要和李淮山握手。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她都没和我握手。 李淮山竟然也伸出一只手,快步迎了上来。 在他接触到邵可唯的手指之前,我就赶紧出手,将他推到一边。 李淮山一脸不爽地问我:“干嘛呀你这又是” 我白他一眼,说:“你手上又是水泥又是沙子的,还好意思伸出来。” 李淮山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和手背,又瞪眼盯着我:“我昨天晚上就洗干净了呀。哎,不是,你这到底是什么路子啊吃枪药了” 我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别在这瞎嘀咕了,走走走,赶紧走” “我说仉若非,你怎么回事啊明明是你让我打车过来的,怎么我才刚到,你就让我走啊折腾人么这不是” “折腾的就是你,赶紧走。” 邵可唯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坐你的车吧。” 我回过头去看她,她也礼貌地还了一抹微笑。 李淮山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啧”了一声,指着邵可唯说:“感情你让我来是,是想给人家送车啊” 我立即瞪了过去,李淮山脑袋一缩,然后又慢慢地伸直了胳膊,冲我竖起了大拇指:“你是个好人。” 有病 当着邵可唯面,我也不好意思再和李淮山纠缠下去,随手拎过行李箱,转身就朝车子那边走。 邵可唯三步并两步地追上来,抓住了行李箱的把手:“还是我自己来吧。” 当时她冰凉的小手,一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腕,我心里顿时一阵急颤,不自觉地松开了行李。 邵可唯将行李箱拉到了一旁,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加快了脚步,闷头朝车子那边走。 上车以后,我立即开了后备箱,邵可唯去放行李了,李淮山直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愣头愣脑就往车上钻。 我伸手拍一下他的肩膀,朝后车厢扬扬下巴:“后边去” 李淮山一愣,接着就用力指了指我:“重色轻友” “滚” 李淮山去了后座,邵可唯肯定不能和他坐在一起,最后也只能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邵可唯的目的地在市东区,离老巷子和七中都很远,虽然她没说为什么要去那里,但我猜,不是她家住在那儿,就是她的父母住在那儿。 在她上车之前,我还想和她聊聊天,顺便增进一下感情来着。 可她一上车,我心里就开始紧张,一路走下来,竟然半句话都没说出口。 平生第一次,我发现自己其实挺缞的。 一直到邵可唯快要下车了,我才鼓起勇气说了一句:“留个电话吧。” 那年头还没有微信,只能留电话。 没想到邵可唯竟回了一句:“我没带电话。” 李淮山这时候的反应比我快多了,赶紧凑过头来说:“没事,你先留一个,回头仉若非给你打过去。” 我说:“你把号留给我,等你下了车,我再打。” 我估计邵可唯应该是带着手机的,她嘴上说没带,其实就是不打算和我深交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邵可唯也不好意思再推脱,只好将自己的手机号说了出来。 随后我就送她下车,帮她卸了行李。 目送邵可唯走远,我才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没有别的内容,只有我的名字。 李淮山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我身边,他将胳膊搭在我的肩膀,叹口气,说:“你这撩妹技术也太差劲了,哎,你说说,从火车站到这儿,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多好的机会啊,你竟然一句话都不跟人家说。” 我手里攥着手机,只顾着傻乐。 李淮山是个碎嘴子,见我不回应,他就一个人自顾自地在那啰嗦:“不过不得不说啊,这姑娘真不错。就咱这车,揽胜顶配,不算防弹玻璃和发动机这些改装的配件,搁市面上怎么着也得三百万以上吧这要是别的姑娘,不用看你人长成什么样,单是看到这车,就得兜着头往你身上扑了。” 他越说越不着调,我不得不打断他:“说得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照你这意思,全世界都是势利眼什么玩意儿啊还兜头往我身上扑,想一脑袋撞死我啊” 李淮山被我冷了说话的兴致,白我一眼说:“你身子硬,死不了。” 完了他又开始唠叨:“哎,仉若非,其实我看着吧,这个邵邵可什么来着,唉,甭管她叫什么了,反正我看她对你好像有那么一丢丢意思,可又不肯留电话。你说,人家会不会已经有主了,不敢和你往深了发展啊。” 他说的,恰恰就是我现在最担心的,毕竟两年没见,谁也不知道在这两年里,会发生什么。 我心里忐忑,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是说:“你才见了人家一面,能看出什么来啊,别瞎扯了。” 一边说着,我就转头朝驾驶室那边走。 李淮山还在冲我嚷嚷:“怎么看不出来,我可是练过心眼通的” “你练了和没练一样,赶紧上车” 从滨海开发区到火车站,再从火车站到市东区,最后回到位于市西的老巷子,我相当于开着车绕了小半个渤海湾,回到老巷子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钟了。 也就在我刚刚走进巷子口的时候,邵可唯回复了短信,内容异常简短:“收到。” 看到那两个毫无生气的宋体字,我却像是看到了她的亲笔书信一样,心里不受控制地激动起来。 那天中午,我基本上一直处于半醉半醒的状态,脑子里一片混乱。 去小面馆吃饭的时候,吃着吃着,我就自顾自地乐了起来,把江老板吓了一跳,我还记得当时江老板还问李淮山,我今天怎么看起来傻乎乎的。 李淮山说:“这家伙一直都是傻乎乎的。” 我就记得他和江老板有这么一次对话,至于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实在记不得了。 后来我也曾问过小唯,为什么那天她明明愿意坐我的车,却又不肯将电话留给我,小唯说,那时候的我,总给她一种特别危险的感觉,至于为什么这样的感觉,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我问她,既然觉得我危险,为什么还要上我的车她说,她当时既怕我,又对我感到很好奇,但主要原因还是天太冷,她刚从三亚回来,穿得太少了,如果再不吹吹暖风,搞不好会冻死街头。 第598章 实力悬殊 在2009年的那个开春,我还没有勇气问出这些问题,对于那时的我来说,邵可唯还是那么遥不可及。 李淮山说,那时候的我就像个没受过爱情滋养的雏子,天天就知道盯着自己的手机,心心念念,却不敢主动联系对方,从早到晚,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只有在练功的时候,我才能安下心来。 我就在这样的状态下度过了整整一个月,一切都是风平浪静,黄玉忠在这一个月里彻底销声匿迹,实用还是那样神龙见首不见尾,在这段日子里,也一直没有听到仉如是的消息。 不过我心里很清楚,在这看似平静的外表下,老仉家内部,早已是暗潮汹涌。 而掀起波浪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仉如是,另一个,就是实用。 2009年阳历3月五号,这一天,是阴历的惊蛰。 一大早我和李淮山就跑到修车厂练功,直到中午来回到老巷子。 这天我照例带着李淮山去江老板的小面馆吃饭,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了二爷那过分宽大的身影。 当时二爷正坐在临门的一张桌子前吃着小面,江老板站在他身旁,神色显得有些紧张。 只凭脚步声,二爷就知道来人是我,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过来一起吃吧。” 听二爷这么一说,江老板立即松了口气,逃命似地奔向厨房,为我和李淮山准备午饭去了。 我搬了张椅子,坐在二爷对面:“二爷,你怎么来了” 二爷一口气吃光了碗里的面,又朝着厨房那边瞥了一眼,才开口说:“听老七说,最近这段时间,你的修为、身手都长了一大截” 七爷一直驻守在修车厂那边,我练功的情景他都看在眼里,自然也知道我在这段时间里成长了多少。 我冲着二爷笑了笑:“有点长进,长得也不算太多。” “一个月修为涨了两倍,还不算多”二爷端起一碗小面,只抬着眉头看着我,说道:“你要学会知足啊。” 就烦他这副抬着眉头看人的样子了,就像是一头匍匐在地上的巨虎,正抬眼死盯着猎物似的,让人心里直发寒。 我特意避开了二爷的眼神,脸上陪着笑:“我已经很知足了,真的。其实最近这段时间,修为的涨势也没那么快了,就前半个月涨得最多。” 正巧江老板端着小面上来了,二爷就拿起筷子指了我一下:“先吃饭。” 我总觉得,二爷有点来者不善的意思,但又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也只是闷闷地吃着饭,一句话都不说,我和李淮山也不敢张口,就连吃面的时候,都要刻意把声音压低。 二爷吃饭向来很快,他喝完三碗小面,就将空碗放在了一旁,坐在那里看着我和李淮山吃。 今天二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威势,我直感觉心头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喘气都有点困难,被二爷这么盯着,更是一点食欲都没有。 可仉家一向有不浪费食物的规矩,我也不能说把碗一放,干脆不吃了,只能硬着头皮,将碗里的面一点一点地吃光。 江老板还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二爷的空碗放在桌子角上,她都不敢过来收。 一直到我和李淮山吃完了,二爷才闷闷地开口:“很久没和你们过过手了。” 李淮山当然就瞪大了眼:“二爷,我没听错吧您这是打算,跟我们俩过过招啊” 二爷斜着眼睛看他:“怎么,不行啊” 李淮山一脸的无奈:“我说二爷,我们俩哪能跟您比啊,和你过招,那不是找罪受么。” 二爷也不打算跟他废话,站起身来朝我招了招手:“来吧。”,随后就朝着店门外走了。 李淮山压低声音问我:“二爷今天是怎么回事啊,看着怪吓人的” 我怕这话被二爷听见,赶紧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江老板过来收碗的时候,也甩了李淮山一个白眼,责怪他话多。 眼看二爷就快走出店门了,我不敢再耽搁,赶紧拉着李淮山跟了上去。 二爷跨出小面店的门槛以后,就转了防线,先朝着旧货店方向走了两三米,接着又作怪,侧着身子,艰难地钻进了两个店铺的夹缝里。 要去食灵街吗 我心中不由得疑惑。 二爷确实要去食灵街,他顺着两道房墙的夹缝蹭到了老巷子外围的那片荒地上,等我和李淮山跟过来,才将手指咬破,把血液洒在了土壤中。 原来只要让煞血入土,就能打开食灵街的入口,早知道这样,上次我来的时候,也不用费那么大劲了。 很快,眼前的光景就变得有些虚晃了,周围的店铺,还有荒地上的杂草,仿佛都泛起了一层柔光,看起来格外不真实。 天空先是变得极亮,强烈的光线让整个世界变成了一张白纸,所有的景物全都不见了。 几乎是没有任何过渡地,白亮的晴空突然变成了夜,在漆黑色的天幕下,食灵街上的一排排老房子也出现了在了我的面前。 以前我来食灵街的时候,每当街口开启,所展现出的光景,和现在是完全不同的。 二爷背着手,凝望着食灵街的尽头,一语不发。 我试探着唤了一声:“二爷” 很长时间,二爷都没有任何回应,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默默地转过头来,朝我和李淮山扬了扬下巴,说一声:“动手吧。” 和以往一样,每次拆招前,二爷都会让我先动手。 我给了李淮山一个眼神,李淮山会意,点了点头。 二爷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朝我招招手,示意我抓紧时间。 既然二爷执意要让我们吃点苦头,我也没别的话可说,立即撒开腾云步,以最快的速度朝二爷奔了过去。 李淮山和我保持着两米左右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 和二爷这样的对手过招,即便我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取胜,但至少,以我现在的实力,应该能给他造成一点麻烦。 距离二爷还有三米距离的时候,我止住了身形,准备施展拔云式,李淮山瞬步上前,将飞爪撒向了二爷,藉此为我争取时间。 如今李淮山已经能在某种程度上控制舍子花的灵韵,飞爪投出的时候,爪刃让也溢满了灵韵。 在这一个月的修行中,李淮山每天都要从舍子花上吸收灵韵,听他说,经常这么干,好像能让自己的触觉变得更加敏锐。 到现在,他不管是力量控制的精度,还是反应速度,都比过去强了不止一筹,飞爪功夫同样突飞猛进。 我以为,这样的李淮山,至少能为我争取到半秒钟的时间。 就在飞爪破空的瞬间,二爷动了。 其实二爷的身法很粗糙,单论精妙的话,比善堂的腾云步差得很远,可他步子大,爆发力强,即便是最烂的身法,到了他那里,都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威力。 当时我只看到二爷的身子闪了一下,没等回过神来,他就到了我面前。 我知道二爷速度快,可从没发现他竟能快到这样的地步,比施展出的拔云式的我还快 李淮山也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闪着身子朝一边躲,可他哪里避得开啊,还没等迈出半步呢,二爷的手掌就落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李淮山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呼”的一声飞出去了。 眼看没时间去施展拔云式了,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打出一记前手直拳,催出二段震劲,直取二爷的心口。 二爷连躲都不躲,直接伸出一直大手,将我的拳头给攥住了。 两道震劲一齐催入了二爷的手掌,二爷也只催出了半道震劲,就把我的二段劲给打散了,甚至还有一丝余力冲进我的拳峰,我就感觉手上的骨头像要开裂了一样,剧痛不已。 我疼得直想叫唤,没等叫出声呢,二爷那蒲扇大的巴掌就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连脸被打中的声音都没来得及听到,就感觉半张脸全麻了,脑壳也是一阵发懵,不知道怎么的,就失去了重心,斜着身子,一头栽倒在地。 二爷背起了手,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我。 我这会儿是彻底废了,看着二爷的时候,视线全是模糊的,只能看到二爷的轮廓,看不清他的脸。 过了一会,二爷就抬脚从我身上迈了过去,朝食灵街入口那边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嘟囔着:“老七也真是胡闹,说什么修为和身手都涨了一大截,根本没什么变化嘛。” 说实话,当时我真的挺不甘心的,本来还以为靠着幽冥通宝修行了一个多月,和二爷之间的差距怎么也能缩小一点了。 没想到,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对于二爷来说,根本就没有区别。 实力差距太悬殊了 我盯着二爷那模糊的背影,心里一阵苦闷,却见二爷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来,闷声闷气地问了一句:“丰羽是不是给你写了封信” 我脑壳是麻的,舌头是硬的,没办法回应。 接着就听二爷吼了一嗓子:“为什么不告诉我” 怪不得我老觉得他今天不对头,好像心里憋了火一样,原来是为了这事。 第599章 玉壁 说不出话来的我,只能露出一抹尴尬的笑。 二爷闷闷地叹了口气,却也没再多说什么,他的背影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了食灵街的尽头。 这一次交手,二爷下了狠力,我和李淮山都是隔了很久才缓过劲来,我的情况还好一些,李淮山的骨头都险些被摔散架,我走过去扶他的时候,他的腿还有点发软。 “二爷下手真够狠的啊。”李淮山不禁抱怨:“以前看你和他过招,我还没觉得有什么,真和他对上手了,才发现他是真狠啊。” 我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将他从地上扯起来,他又来了一句:“不过二爷还是没有实用狠,你还记得那天你和实用交手的时候吧,要不是你反应快,我现在都进骨灰盒了。” 我问他:“二狗,你觉得,六姑父这个人危险吗” “危险啊,”李淮山几乎不需要思考,张口就说:“太危险了,你那个六姑父,不但下手特别狠辣,关键人还特别鬼,说真的,每次看到他算计人的样子,我这心里头就直打寒颤。” 我笑了笑,伸手勾住李淮山的肩膀,带着他一起朝食灵街外面走。 二爷就在食灵街外的那片空地上等着我们,我知道,他今天来,是一定要看到我爸的手书的。 但二爷也没有催促什么,只是静静地等着我。 他和我一起回到旧货店,在客厅里安静地等着我拿来书信,又安静地将信纸展开。 地板还没有干透,整个店里飘荡着一股泥浆的味道,除此之外,就只有信纸展开时发出的“哗哗”声。 二爷认真地看着信中的每一个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的手,却在微微地发颤。 我能感觉到,二爷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花了很长时间,二爷才将这封信看完,他叹了口气,将信纸重新叠好,交给了我。 良久,二爷开口问我:“若非,在你看来,不周山的事该如何处理” 我说:“这段时间,我常常听江老板他们说起葬教的事” 李淮山在半腰插嘴问了一句:“怎么又扯到葬教了” 二爷摆摆手,示意他别插嘴,随后冲我扬扬下巴,让我继续说。 我接着说道:“这些年,葬教在行当里搅得天翻地覆,仿佛所有的名门正派都不被它放在眼里,这是因为,他们在动手之前的很长时间里,一直在小心谋划、积累力量,直到拥有足够的资本以后,才敢大张旗鼓地行动。江老板曾说,这个葬教,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崛起,可在我看来,突然崛起只是表现,在暗地里,他们不知道隐忍了多少年。” 二爷赞同地点了点头:“嗯。接着说。” 我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不周山似乎也在实施着一个异常巨大的计划,但这个计划,并不成熟,至少他们没有做好十足的准备。如今的葬教,几乎牵制住了整个行当的中坚力量,正是不周山采取行动的最好时机,可不周山还是那样按部就班、小心谨慎,就说明,眼前这个时机,对于他们来说还不够成熟。要保证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不周山还需要继续忍耐一段时间。” 二爷背着手,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旋即又点了点头:“有点道理。” 我一边将信封塞收好,一边说道:“眼下葬教作乱,各大宗门世家都不应该将精力放在其他的事上。至于不周山,他们的行动太过诡秘,就算现阶段想要调查他们,恐怕也查不出什么。我认为,既然他们喜欢在暗处活动,那我也应该潜伏到暗处,偶尔也能小范围地阻挠一下他们的行动。” “小范围”二爷扬了扬左眉:“什么是小范围” “我的意思是,暗地里给不周山使绊子,阻挠他们的计划。” “不周山本来就是阴沟里的老鼠,行事诡秘无常,你怎么在暗处给他们使绊子。” “这些事,六姑父已经在谋划了。” 说出这句话,我觉得用词不太恰当,立即换了说辞:“六姑父应该在谋划了。” 二爷抱起了胳膊,站在原地沉思了很久,最后也只是默默点了一下头,就转身朝门外走了。 临出门之前,二爷说了一句看似毫不相干的话:“这段时间你跟着实用,确实学了不少东西,这很好。” 说完,他就顺手关上了店门。 这话看似和眼前讨论的事毫不相干,但我心里清楚,不周山的事,二爷已经放手交给我了。 他那句话还有一层含义,就是,有实用在我身边,他可以放心了。 和二爷的这次交手,终于然我变得清醒起来,是二爷让我明白,眼下我没有多少精力去考虑个人感情,在我和二爷之间,仿佛隔着一道巨大的铁墙,那道墙的名字,叫做差距,如果我不能打破这道墙,面对实力成谜的不周山,我恐怕没有多少胜算。 如今,包括我和实用在内,很多人都在猜测,不周山也许和葬教一样,都暗藏着远远超越常识的巨大能量。 也许是因为自尊心受挫的缘故,自从和二爷交过手以后,李淮山在修行的时候,似乎也比以往更加用心了。 只不过处了日常修行,偶尔,我也会开这车,有意无意地在七中门口转一转,却一次都没见到邵可唯。 现在回想起来,在那段日子里,我的心情是矛盾的,我想要接近邵可唯,甚至曾幻想过,在某一天的下午,我和她可以坐在老巷子对面的咖啡厅,对着阳光畅谈人生,但我又不敢和她走得太近,我怕她被卷入行当的漩涡,也害怕自己被拒绝,可在大部分时候,我只能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尽可能不让自己感到纠结,一如我十年前那样。 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2009年的清明节,仉恒带着家里的小辈们回乡祭祖,仉亚男跟着一起去了,我则被留在店里。 听仉亚男说,前段时间,有个不知名的隐修来过电话,说是近期要送点东西过来,为了等他,最近这段时间店里一直不敢关门,可对方也不知道是太忙,还是出了其他的事,如今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他还是没有来。 李淮山去了修车厂,实用昨天夜里很晚才回来,连续两个月的奔波终于耗空了他的体力,他回来的时候,发了高烧,现在还在老温家里打点滴。 一大早,我就去看望过实用,见他没什么大碍,才回到店里,泡一杯茶,抱着一本三体,缩在沙发上虚度光阴。 也许是因为,回到仉家的这两年来,生活经历了太多的波折,如今的我,竟然也特别珍惜眼前这来之不易的安闲。 我坐在沙发上,将大半个身子都藏在柔软的海绵垫子里,书页被翻动时候常常响起清脆的碎浪声,茶几上放着一只半透明的茶杯,温和的水汽带着茶香,正顺着杯口,袅袅蒸腾着。 这样的安闲,并没能持续多久。 早上九点,店门被敲响了。 我放下手里的书,将剩下的半杯热茶一饮而尽,随后才长吐一口闷气,起身去开门。 怎么也没想到,此时站在门外,竟是两个老熟人。 青崖子、侃侃道人,两个月没见,他们两个样子,却都有了些许变化。 青崖子还是一副没正经的嬉皮相,可在他的眉心处,却多了三道浅浅的沟壑。侃侃道人看上去似乎比以前洒脱了一些,上次我见到他的时候,总觉得他的五官拧在一起,给人一种十分压抑的感觉,可现在,他脸上的表情,却完全舒展开了。 看样子,大史埋在侃侃道人心里的节,已经解开了。 能在这种时候见到老朋友,我心中自然无限欢喜,立即拆下门上的链子锁,将店门拉开,脸上不自主地扬起了笑容:“你们怎么来了” 青崖子咧着嘴笑,嘴角上的法令纹皱成了三折:“当然是做买卖来了。” “前段时间给店里打电话的隐修,就是你啊来来来,快进来。” 青崖子和侃侃道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屋,前脚刚过门槛,侃侃道人就仰着头,猛嗅了两下鼻子,感慨一声:“上品大红袍,好茶” 我这个人,对茶是没什么了解的,今天所喝的茶,也是二月份的时候,仉寅给拿来的,反正当时仉寅也没说茶叶是好是坏,只说我平时吃甜太多,喝点茶能解解腻。 其实我也没觉得,吃甜食会有腻感。 青崖子和侃侃道人落座以后,我到厨房拿了茶杯,帮他们一人泡了一杯,侃侃道人自顾自地品茶,青崖子似乎对眼前的茶水没什么兴趣,把杯子推到一边,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放在了茶几中间。 不用说,盒子里的东西,就是他要出手的宝贝了。 我探过身子,将盒盖打开,就见里面放着一块淡紫色的玉璧。 这东西的外形就像一个被放大的铜钱,巴掌大小,中间凿一个圆孔,壁面上刻着一条条盘形蛇纹,纹路圆润而清晰。 我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将玉璧拿出来,托在手上试了试份量。 玉璧上没有灵韵,可壁身却透着一股异样的寒意,那不是普通的玉寒,而是一种类似于冰晶的冷,而且玉璧的份量,也比想象中要重,足有三四斤的样子。 随后我又耸了耸鼻子,仔细闻一闻玉璧上散发出来的香味。 这东西确实很有年头了,至少是战国时代的产物。 平生第一次,我竟无法估算出眼前这块玉璧的价格,确实就算没有灵韵,光是年份、份量、工艺,就让它价值连城了,问题在于,这东西虽说没有灵韵,却一看就不是凡物,但也正因为没有灵韵,我才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标准来定价。 第600章 牵挂 青崖子朝我这边挪了挪,笑着说:“估得怎么样了” 他的笑容里透着一股子贼气,让我不由地皱了下眉头。 我将玉璧放回盒子里,摇了摇头:“这东西不是凡物,却又没有灵韵加持,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它估价。” 听我这么一说,青崖子顿时笑得像朵花一样,对我说:“没关系,你随便估一个吧,只要别太便宜就行。” “估什么价呀,”侃侃道人突然开口了:“你还真当自己是来做买卖的” 青崖子立即朝侃侃道人使了一个眼色,侃侃道人权当没看见,接着对我说:“这东西是我们从阴阳道上找到的,你还记得那个风口吧” 我点了点头:“当然记得。” 侃侃道人接着说:“当时我们把风口周围路面翻开了,地底下除了这么个东西,什么都没有。” 我重新将玉璧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壁面中间的圆孔,也就是铜钱大小,和风口的尺寸相近。 估计阴阳道上的业风,就是透过这个圆孔吹出来的。 这块玉璧看上去很眼生,不过上面的蛇形纹路,我却是见过的。 侃侃道人对我说:“最近这段时间,我和大青一直在调查这块玉璧的来路,可问遍了行当里的同道,却没人知道它的来路。我也是想,你是阴差,说不定能说出点道道来,这才把它带来,让你给掌掌眼。” 我仔细翻看着玉璧的两面,过了很久,才将玉璧放下,对侃侃道人说:“这东西我也没见过。不过上面的纹路,确实有点眼熟。记得当初我去西南蛹寨寻找幽冥通宝的,曾在一座老竹楼门外见过一种符印,前段时间去贵州,又见到了它。那种符印的外观和玉璧上的蛇纹很像,不过这些蛇,能清楚地看到蛇头蛇尾,符印上的纹路,只有线条,没有刻画出蛇头的样子。” 侃侃道人:“你说的那种符印,是做什么用的” 我摇了摇头:“暂时还不清楚,不过我想,不管是我之前见到的符印,还是于壁上的蛇纹,应该都是阴曹地府的产物。” 侃侃道人犟起了眉头:“不周山,到底想干什么” “一年前,我曾和不周山的人交过手,从那些人嘴里得知,不周山的最终目标,就是要得到长生。”我将玉璧放下,靠在沙发上说:“不过现在看来,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 侃侃道人撇撇嘴,闷闷地点了一下头,没再说什么。 青崖子则开口问我:“你打算怎么对付不周山” 我笑了笑:“为什么这么问你们不也打算和不周山过过手吗,说吧,你们打算怎么对付不周山” 青崖子眯起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过了小片刻,他突然瞪大了眼,一脸惊奇地看着我说:“这才过了多久,我已经看不穿你心里在想什么了。你这修为,涨得也太快了吧。” 我依旧给了一个笑脸,而后就将话题牵了回来:“说说吧,你们打算怎么对付不周山” 青崖子叹了口气:“不周山藏得太深了,就算想对付它们,也不知道该从哪下手啊” 我说:“所以你们就来找我了。我是阴差,和地府原本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不周山又盯上我了,所以,只要待在我身边,早晚能碰到不周山的人,对吗” 青崖子愣愣地盯着我,过了好半天,才换了一张疑惑的脸,问我:“才两个月不见,你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我变了吗,我自己怎么没感觉呢” “变了,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没这么心智没这么成熟。” 我从茶几下面拿出一大袋泡芙,扔在茶几中央,又抬手指了指那个袋子,靠在沙发上冲青崖子笑:“都是它的功劳。” 青崖子顿时恍然:“哦,吃甜食吃的。” “这东西对我来说确实有好处,”我懒散地将身子压在沙发的扶手上,舒了口气,问他们:“怎么着,你们要留在渤海湾吗,正好我身边也缺人手周前辈估计是留不下了吧,我发现你没带着徒弟一起来。” 侃侃道人显得有些无奈:“小玲现在还不能离开罗浮山。” 我翘起二郎腿,将视线挪到了青崖子身上。 青崖子冲我一笑:“你也知道,像我这样的隐修,个个都穷的叮当响,以后在渤海湾,就麻烦你了。” 我笑着点了点头:“没问题,你住在这儿,食宿方面的问题我都能解决,至于其他的开销嘛,我可就不管了。” 在说这句话之前,我又想起了当初青崖子嚷嚷着要做sa的事,渤海湾这边有没有风月场所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青崖子真有那方面的开销,我是绝对不能接这个盘的。 没等青崖子说话,我就站起身来,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我打通了仉寅的电话,让他帮青崖子安排住处,并嘱咐他,要找一个周边环境比较干净,最好是人流少的地方。 毕竟我在渤海湾待得时间比较短,对当地的了解也只限于常走的几条路,让仉寅来做这件事,也是出于无奈。 仉寅也没废话,一口就应了下来,而后他又在电话里告诉我,仉百川昨天就回家了,可奇怪的是,这家伙好像不打算继续接手资粮坊。 我拿着电话,沉思了片刻,对仉寅说:“那就随他去吧。” 仉寅立即在电话里嚷嚷起来:“什么叫随他去吧你上次不还说,只要仉百川回到资粮坊,仉如是的计划就泡汤了吗,现在怎么又” 我说:“你把我的原话转达给仉百川就行了,其他的不用多说,他会回资粮坊的。” 仉寅在电话另一头沉默了片刻,最后说了句:“我懂了。” 我先挂了电话,又把青崖子的号码发给他。 青崖子和侃侃道人毕竟是远道而来,我作为东道主,还是要尽一下地主之谊的。中午,我叫上了李淮山,找了家不错的馆子,请他们吃了顿饭。 酒过三巡,侃侃道人有些醉了,从那以后,他就打开了话匣子,聊得却都是他家的小徒弟,听侃侃道人说,小玲从出生起,就被他带回了罗浮山,是他一天一天将小玲养大的,他没有后代,只有这么一个徒弟。 说起第一次陪奶粉,第一次洗尿布时闹出的笑话,在侃侃道人的脸上,却泛着一抹浓浓的暖意。 青崖子说,自从侃侃道人收了小玲这么个徒弟,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个样子,天天就是围着自己的徒弟转,以前侃侃道人最常看的书,是易经和鬼谷子,现在他看的,却总是儿歌选集、幼儿识字这一类的书。 我坐在餐桌前,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默默地听着,一句话也没说。 吃过饭,侃侃道人就向我辞别了,他一早就订好了下午的车票,说是罗浮山那边有些急事要处理,不能在外面待得太久。 我知道,他之所以急着走,是因为心里有一份无法割舍的牵挂。 回到老巷子的时候,仉寅已经在店里等我了,他说仉百川已经回了资粮坊,交接的手续正在办。 我让仉寅带着青崖子出去找住处,李淮山也去了修车厂,偌大的旧货店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青崖子临走前,将玉璧留在了店里,它不似寻常的古董,不能入库收藏,我只能将它暂且安置在自己的衣柜里。 下午三点,老巷子里安静得让人心慌,我锁好店门,顺着空寂的巷子走了很远,最后进了老温的店门。 老温正坐在柜台后面,望着货架上的一件寿衣出神,那件衣服是黑色的,和白色的墙皮配在一起,显得异常冰冷。 “我六姑父呢”我走到柜台前,问老温。 老温慢慢将脸转向我:“在休息呢,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他。”我简短地应了一声,就转身进了里屋。 老温不是一个很讲究的人,以前来他家的时候,他家里总是乱糟糟的,啤酒瓶堆满墙角,很久没擦过的地面散着烟灰,现在为了照顾实用,他将自己的卧室打扫得很干净,我进屋的时候,除了能闻到药味,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空气清新剂的橘子味。 实用睡得正熟,我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帮他掖了掖被角。 老温没跟进来,屋子里很静,只能听到挂钟的嘀嗒声。 我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看了看实用,又将烟揣回了口袋。如今他的脸上还浮着一抹病态的疲惫,可他原本用不着这么折腾自己,在我去找他之前,他本打算与世无争地过完这一生。 说实话,我无法理解侃侃道人每次提到小玲的时候,脸上浮现出的那份暖意,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那个样子的时候,我心里都有一种别样的歉疚。 现在,我看着实用,终于明白了这样的歉疚到底来自何处。也总算明白,老胡的事,为什么让我那么在意。 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早熟的人,像我这样的人,本就没有童年。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才是最不成熟的那一个。 第601章 人心叵测 二爷、三爷、七爷,十四叔,还有孙传胜、还有实用,这两年,我和他们或许交集越来越少,或许从未有过一次交心的长谈,我从不认为,他们对我的好是理所当然的,但我也从未想过,自己该承担些什么。 回到仉家的这两年,我以为自己变了,可内心深处,还是一如从前的叛逆。 我就像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心里想的只有自由,却故意忽视了家人的牵挂。 以前常听二爷说,我是阴差,这一生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维持行当的平衡,可直到现在,我依然无法理解,所谓的平衡之道,究竟指的是什么,甚至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实用说,我早晚有一天要接过二爷的摊子,大半个仉家,都会落在我的肩上。可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脑子想的,就只有逃避,我不愿承担那么的责任,甚至也曾想过,如果有一天我能找到自己的双亲,就带着他们离开仉家,远离这个是非纷扰的行当。 老胡靠着自己的肩膀,扛起了那个破败的家。 二爷和实用,扛起了我,就如侃侃道人对小玲那样。 可这些年,我又扛起了什么 一个人,或者强大,或者懦弱,看得不是他有多聪明,有什么样的天资,看的,是他的身上背负了什么。 我是一个懦弱的人。 这些年,我一直在逃避责任,是因为我没有学会面对。 实用醒了,他一睁眼就看到了我,那场布满疲态的脸上,也展现出了一点笑容:“你怎么来了” 我冲他笑了笑:“来看看你。” 实用沉了沉眼皮,不一会又睡了过去。 我帮他整理好被子,就离开了老温的家。 旧货店不需要一直开着了,我回到店里拿了一袋甜食,就去了修车厂。 李淮山一个人在修车厂的空地上苦练,我到这儿的时候,他正在复习小坤阴卦,我就抱着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直到一套小坤阴卦术施展完,李淮山才抹了抹头上的汗,走到我身边来。 我递给他一瓶水,李淮山渴得厉害,接过去就闷下了大半瓶。 “二狗。” “嗯” “回家看看吧。” “嗯” “回家看看,你两年没回家了。” 李淮山拧上了瓶盖,转头看着远处的修车厂食堂:“五年,我有五年没和家里联系了。” “你妈一定很担心你,回去看看她吧。”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李淮山的视线依然落在远处,他的语气有些沉闷。 我只说了一句:“回去看看吧。” 李淮山将视线转向了我,他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点了一下头:“嗯。” 我接过李淮山手里的水瓶,将车钥匙塞给他。他闷闷地接过,转身,离开了修车厂。 我和李淮山,毕竟是不同,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回家,他从没说过原因,我也没问过,但我知道,他想家了。 回去看看吧。 李淮山一走,修车厂的后院似乎变得更加空旷了,我走到这片空地的中央,深吸一口气,脑海中不断回想着两年前的种种光景,那时候我刚刚回到仉家,三爷就是在这个地方,教会了我定神术。 七爷教了我三吊钱,二爷在这个地方锤炼着我的身骨,为我准备草药。 两年了,我的修为比之过去,提升了不止一个层级,一年的游历,也让我积累了许多经验,以前我总以为自己真的成长了,可现在我才明白,整整两年,我一直在浪费时间,其实什么都没做。 我学会了无心,也改良了家里传下来的老传承,可我一直都没有想明白,这些传承对于我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 二爷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这些老传承,能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有一次,我问二爷,传承到底是什么,记得那时候二爷对我说,传承,就是我的根,但当时的我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直到现在也不理解。 后来我也问过三爷同样的问题,三爷也只是说,等我练好了定神术,就能明白二爷的话了。领悟无心以后,我已经很久没去复习三爷教的那些功课了,最近这段时间在外行走,定神术更是一次也没用过。 现在,我要从头开始,重新捡起自己早已放下的,传承。 空旷的后院里吹起了风,我硬着这阵风,慢慢吸一口气,高声唱起了八卦歌诀 在修车厂食堂的二楼,不知何时亮起了一盏灯,可当时的我,对此一无所知。 后来我听二爷说,在那个春意和寒意交织的晚上,他就坐在食堂的窗口,朝院子里观望。听到我唱起八卦歌诀,他还对身边的七爷说:“这毛孩子,总算是成熟点了。” 不过七爷说,当时二爷一句话都没说,他只是靠在窗沿上,默默地看着。看着院子中央的我,强势了一辈子的二爷,一时间竟老泪纵横。 我也不知道二爷和七爷谁说了慌,这不重要。 一夜无眠,直到第二天早上,我才拎着被吃光大半的甜食袋子,回到了老巷子。 仉寅来了,我一进巷子口,就看到他正站在路边和老俞聊天。 他这次来,是来报喜的。 仉百川已经顺利接手了资粮坊,之前被仉如是送来接替仉百川的仉承海,如今已经成了一颗弃子,听仉寅说,这段时间,仉承海一直想从仉如是手中讨一处新产业,可仉如是嘴上答应他,却一直没有动作。 想想也是,仉如是手底下那么多人,现在他又丢了滨海东路和莘县,其他人都安排不过来,怎么回去关心一个没本事没资源的仉承海呢 仉寅带来的消息不少,据他说,仉百川这才刚刚接手资粮坊,滨海东路那边就乱了套。 前段时间,仉如是为了把滨海东路的产业收回去,就在那条路附近盘了两个新店面,一个店用来做餐饮生意,另一个卖古玩字画,另兼出售毛笔、墨盘一类的东西。 为了捧红和两家新店,仉如是不惜花高价请了当地极有名的厨子,就连字画店里的东西,也都是难得一见的极品货色,而且每一件,都是高价入手,低价出售。连同饭店里的菜品,价格也比同等次的的饭店低了将近五成,可成本,却是人家的两倍以上。 靠着这种壮士断腕般的极端营销,在短时间内,这两家店几乎就吸走了滨海东路上的所有客流。 要知道,滨海东路上的店家们,全都是做这两样生意的,而仉如是开设的新店,就位于滨海东路的两端,他这么干,说白了就是和滨海东路上的族人们争夺饭碗,等到客流都被他吸引走了,路上的店家们没了进项,要么关门歇业,要么,就只能转投仉如是门下,藉此混口饭吃。 到了那时候,仉如是当然能顺理成章地将滨海东路收入手中,不过这么一来,家里的各房族老,也就被他得罪干净了,看样子,仉如是这是要孤注一掷,杀鸡取卵了。 不过我也能理解他,毕竟,如果他不用点特殊手段,估计连鸡肚子里的那颗卵,也会变成我的。毕竟仉如是心里应该很清楚,如果现在不能把滨海东路拿回去,我的势力就会继续坐大,他是想将敌人扼杀在摇篮之中啊。 可说一千道一万,仉如是开的那两家店,终归是仉家的产业,店里要正常营业,就必须有资粮坊的开据的凭证,仉承海执掌资粮坊的时候,他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如今资粮坊已经回到仉百川手中,理论上说,他开的那两家店,也就离歇菜不远了。 难道以仉如是的心思,还考虑不到这一层吗他当然考虑到了,如果他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仉百川也不会对重新接手资粮坊的事,表现的那么消极了。 你问我仉百川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态度原因很简单,他就是这样的人。 老油条之所以被称为老油条,就是因为他们擅长审时度势,总能为自己更多的利益。 仉百川心里很清楚,资粮坊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他表现得消极,其实就是想讨价还价,希望我能许诺给他更多的好处。 不得不说,仉百川也是懂一点人心的,大概在他看来,我和所有创业初期的人一样,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人才不停地向自己涌来,最怕的,就是人才流失,或者说,人员流失,只可惜他看错了我。 于我来说,值得信任的人,我当然希望他们能留在自己身边,但对于他这样的货色,我没什么兴趣。就算没有他来掌管资粮坊,我也可以设法让仉寅去,虽说仉寅的性格,不太适合在那种关系复杂的地方驻守,但聊胜于无。 仉百川在进行一个非常危险的尝试,如果成功了,他自然能从我这里得到更多好处,可一旦我没有按照他设计好的路走,他就会遭到疏远。 这不是老油条的行事风格,仉百川之所以冒着大凶险做这样的事,只是因为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叫黄玉忠。 如今仉家的人都知道,黄玉忠和仉如是混在了一起,这似乎也代表着,仉如是得到了整个黄家的支持。 敌人越来越强大,我却被外面的事缠住了手脚,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就需要更多的人手,来打点家里的事。 这就是仉百川敢于冒险的原因,仉如是之所以特意接近黄玉忠,也正是因为他算到了仉百川接下来会怎么走。 第602章 无聊的时候不要打群架 不得不说,仉如是打了一手好牌啊。 这一次我拒绝了仉百川,仉百川一定明白,他已经被疏远了,从此以后,他肯定会摆着一副公正的嘴脸,在仉如是提交的所有单据上盖章,权当是卖个好,为倒戈做好准备。 毕竟已经无法成为我这边的核心班底了,为了自身的利益,仉百川也不得不左右逢源。 估计这一次我要是给了仉百川好处,接下来就会有越来越多的臭油条朝我这边蹭,仉如是要利用这些人给我使绊子,那可是手到擒来的事。 似乎不管怎么选,形势都会对我不利,但别忘了,要想让仉百川为仉如是开绿灯,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黄玉忠和仉如是之间的亲密关系,能够一直保持稳定。 说到这,我确实有一件事想不通。 为什么对于黄玉忠的事,实用一直不管不问呢,上次我把黄玉忠给揍了,实用也没什么表示,不过看他那样子,好像很希望我和黄玉忠结下梁子似的。 可这么一来,不是将黄玉忠推得更远了吗 记得以前聊起黄玉忠的时候,实用也只是说,仉如是并不了解黄玉忠的心性。 可黄玉忠的心性到底是什么样的,实用就真的了解吗 我问仉寅:“海滨东路那边是什么情况” 仉寅叹了口气:“别提了,全都乱套了。滨海路的人把仉如是给告了,说他故意压低货价,影响了滨海一条街的正常商业秩序。今天上午我还听说,有人冲进了仉如是开的饭店,把所有客人都轰走,仉如是留在那边人报了警,有好几个滨海路的同辈都被带走了。” 不对啊,仉如是在滨海路上大掀风浪的时候,滨海路上的店家们没有一点动作,现在形势好转了,他们怎么又折腾开了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猜,滨海路动乱,一定是实用在背后策划的。 说曹操曹操到,实用的声音不早不晚地出现在了我身后:“去干一架吧。” 我蹙了一下眉头,回头张望,就见实用正站在我身后,冲着我笑,他脸上的疲态和病态,竟完全消失了。 仉寅看到实用现在的样子,也是一脸惊讶:“六姑父,你这是好了啊,还是根本就没病啊” 实用咧着嘴冲我们笑:“我要是不装病,仉如是怎么敢让手底下的人去滨海东路呢” 我抱起手来,远远地看着实用,他脸上确实恢复了容光,身上的念力和气息也重归平静,但这并不能证明他没事。 仉寅犟着眉头问实用:“你闲的没事干,装什么病啊不知道大家都很担心你吗” “让你们费心了,”实用笑得有些尴尬:“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以仉如是的心性,他一定能猜到,滨海路动乱,是我谋划的。只有我倒下了,他才敢动。” 滨海路一乱,仉恒和二爷必然会派人去稳定局势,到了那时候,仉如是高买低卖,强压行价的事就会被彻底翻出来,就算仉恒和二爷不愿意参与小辈们的争斗,一旦事情摆上了台面,他们也不得不出手教训一下仉如是。 在这种情况下,仉如是必然会先派人过去,尽可能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过他应该也明白,只要有实用在,滨海东路的事,就没那么容易摆平,贸然派人过去,搞不好还会中实用的圈套。 可实用为什么要把自己藏起来呢,如果能让仉如是畏首畏尾,岂不是更好吗 就听实用对我说:“去滨海东路干一架吧。” 我问:“为什么要和仉如是的人干架” “那还用说,当然是为了拆散黄玉忠和仉如是这一对狼狈了。” “仉如是把黄玉忠派过去了” “他哪能指挥得动黄玉忠啊,放心吧,黄玉忠是绝对不会去的。” 我无比疑惑地看着实用,极力想看穿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可他就像是一滩深不见底的黑水一样,从水面到水底,全都是难以被光线穿透的漆黑。 实用朝我摆了摆手:“去吧,好好打一架,下手掌握好分寸,别把人打残了。” 仉寅随口问了句:“仉如是派去的人,都是什么水平” 实用说:“我也不知道仉如是会派谁过去,不多在你们仉家,除了冬字脉和仉如是那小子,其他小辈的实战能力大都很差。你也不用担心若非会输,以他现在的实力,打你十个不成问题。” 这话一出口,仉寅当场就不淡定了:“你别小看人我在冬字脉的小辈里,实力也是排得上号的” 实用好像起了兴致,特意要调侃他一下:“嗯,确实能排上号,排第二都没问题,只不过你和排行第一的相比,差距实在太大了。” 我没心思听他们掰扯下去,拍了拍仉寅的肩膀,让他开车带我去滨海东路。 仉立延的车被李淮山开走了,如果没有代步工具,单靠两条腿,从老巷子到滨海路,要走很长很长时间。 另外我也不想打车,毕竟按仉家的规矩,自家的车子烧油是有补贴的,坐出租的钱却得自己掏腰包。 仉寅又冲着实用嚷嚷了几句,见实用不愿意搭理他,才老老实实跟着我走了。 说起来,仉家虽然有钱,但家风低调,好车不算多,仉立延给我的那辆揽胜,基本上就算是家里最贵的一辆的,像仉寅平时的座驾,也是一辆开了七八年的老式桑塔纳。 这辆车的外壳老旧,内部机件却保养得很好,整车的平衡性非常好,车子发动的时候,发动机的声音也极为流畅,看得出来,仉寅应该是个摆弄车子的高手。 仉寅将车开到滨海路的时候,我将脸靠在车窗上,就看到有十几个人正站在路口,朝路上的店家们喊话,周围还有不少吃瓜群众在远远地观望。 “大家都冷静一点,像你们这样胡闹,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新开的两家店很快就歇业了,请大家保持克制” “不要再闹了,这样对大家没有好处。” 我将车窗摇开了一条缝隙,听着外面的动静。 能看出来,仉如是派这些人来的时候,应该特意嘱咐过他们要保持克制,不过,他们只是喊出来的话虽说比较温吞,可脸上,却都是一副要杀人的表情。估计滨海东路上的店家们,把这伙人折腾得不轻啊。 仉寅刚把车停在路旁,就有人认出了他的车牌号,我清楚地听到人群中嚷了一句:“仉若非的人来了。” 话音刚落,路口内就传来了嘈杂声。 当时我正位于滨海路的拐角处,只能通过炁海流沙的视野看到街道里的一些情况,有两个人从离路口最近的店门里冲了出来,不由分说,直接朝着仉如是的人猛扑,前方就传来了散乱的打斗声。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仉寅说:“你就别下车了,报警吧,回头你还得去号子里捞我。” 仉寅也叹口气:“真够麻烦的。” 我将手机和一干法器留在车上,下了车以后,就撒开两条腿,朝着路口奔了过去。 当着这么多无关的人,我也不敢施展腾云步,只能用百米冲刺的速度硬跑。 仉如是的人发现了我,有几个脱离人群,形成一道很短的人墙,看样子是想将我拦住。 我只拿余光看着他们,主要视线则落在人群那边,刚刚冲出路口的两个店家已经被控制住了,五六个身材宽大的汉子正死死地抱着他们两个,在他们对面,还站着一个穿黑色唐装的中年人,在他手里,握着一根两尺长的钢管。 既然你手里拿着凶器,事情就好办了。 我冲到人墙前,有个人好像要开口说话,朝我这边凑了一步,我快速闪到他面前,抬手就捏住了他的腮帮,稍稍用力,这家伙的下巴当场就脱臼了。 不能让他说话,如果他打算开口劝架,我就不好动手了。 紧靠四五个人组成的人墙根本拦不住我,只消抬起两只手,接着冲势轻轻一推,这些人就被推了个七零八落。 人墙刚倒,我已经贴到了那个持钢管的中年人面前。 他的反应速度比我想象中要快一点,我当到他面前,他就侧着身子挪开一步,同时举起了钢管,直冲着我的脑门上砸。 我也没废话,在他的钢管落下来之前,就已经将右手的食指顶在了他的下巴上,稍稍催出一点震劲,他的身子就软下去了。 他一倒地,仉如是的人全都红了眼,像群恶狼似地朝我围了上来。 本来是用说有架可打,我心里还有点小激动,可没想到,家里的小辈比我预想得还差劲,整个战斗的过程,也是乏善可陈。 有人冲过来,我要么出拳,要么出掌,也不需要太多的套路,反正是一下一个,从战斗开始到战斗结束,我的腿都没有动一下,一直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压力。 估计二爷打我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虽说当着外面的人干架,不能动术,可这些人的实战能力和拳脚功夫,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 第603章 见义勇为 认真想一想的话,行当里的各大世家,好像都有类似的问题。 在世家门阀中,都有那么一小撮拔尖的人物,整个家族集团,也只能靠这些人来撑场面,至于其他的族人,实力大多比较次,靠着家族供给还能混口饭吃,要是到了外面,也混不出什么名堂来。 反观那些由外姓人组成的门派,门中弟子的实力都不会太弱,就算当代门人全都资质平庸,出不了几个顶尖高手,对整个门派的影响也不大。 所以在我们这个行当,世家门阀总是比不上名山正派。 仉寅办事的效率向来很高,我这边刚刚结束了战斗,他就带着派出所的人来了。 最近这两天,滨海东路上的片警们也被折腾得够呛,先是有人跑到饭店里驱赶顾客,后来又接到群众报警,说滨海路的路口被人给堵了,现在又出现了打群架事件,关键是,所有的与事人全都姓仉,三个案,都属于家庭内部矛盾,只要情节不是特别严重,只能当作民事案件来处理。 这些在局子里当差的人,最不愿意碰到的,就是这种关系复杂的民事案件。 我在路口动手打了人,不用想,肯定要被带回局子里盘问,仉如是派来的那些人,因为有非法集会和聚众斗殴的嫌疑,也被带了回去。 不过我前脚刚进局子,没过多久就给放出来了,反倒是那些挨打的人,直到当天晚上都没能放行。 说起来,我这么快就能出来,还是托了那些围观群众的福。 听仉寅说,看着我被带走,很多在附近围观的人就不乐意了,人群里有个六十多岁的大妈,还拉着了一个小民警,一脸愤懑地质问,为什么要把见义勇为的人也带走 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个见义勇为的英雄,仉如是派来的那些人,则是群混社会的。 这帮人堵着路口就不说了,关键他们还主动行凶啊,之前从滨海东路冲出来的那两个店家,虽说都是一副要找人打架的样子,可他们并没有先动手,反而是仉如是派来的那些人按捺不住了,这两个店家一冲进人群,当场就被控制住,更别说在仉如是派来的这帮人里,还有一个拿着凶器的。 其实那家伙手里的钢管,也就是拿来自卫的,毕竟都是一家人,家里的各门关系又复杂得很,只要没有生命危险,他也不敢主动出手。 可在围观者的眼里,事情就变了味,眼看两个店家被抓住,他们就开始担心,那个手持钢管的壮汉,怕是要动私刑了。 还好在这时候,有一个年轻人突然出现,他身手了得,不惧危险,解救了柔弱的店老板,也给当地的黑恶势力好好上了一课。 这是弱势群体打败黑恶势力的典型案例,是一场振奋人心的战斗。 而所有的一切,都是实用事先设计好的。 围观群众是他设计引过去的,仉如是之所以会派人去滨海路路口,也是中了实用的计。那些被仉如是派过去的人,之所以那么激愤,肯定也是实用搞得鬼。 从局子里出来的时候,仉寅还对我说,之前被压制住的那两个店家,当天上午就被实用送去做法医鉴定了。 虽说只是被压制住,没有挨打,可仉家人常年练武,手上力道都比较大,加上仉如是派过去的人,本来心里就恼怒,虽说明面上不敢动手打人,可暗地里还是会下下黑手,撩撩黑砖什么的。 两个店家再被压制的过程中,身上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淤青,另兼多处软组织挫伤,其中有个人被压住了穴位,听力还出现了一些问题,法医鉴定结果:轻伤。 而被我打趴下的那些人,受得伤绝对不比他们重。 这么一来,我的行为,就变成实打实的正当防卫了。 我在接手旧货店的生意之前,是背过刑法和民法通则的。 刑法第二十条第一款规定,为了使国家、公共利益、本人或他人的人身、财产和其他权利免受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对不法侵害人造成损害的,属于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 民法通则第一百二十八条则规定,因正当防卫造成损害的,不负民事责任。正当防卫超过必要的限度,造成不应有的损害的,应当承担适当的民事责任。 仉如是的人对两个店家造成了轻伤,这已经是“正在进行不法侵害”了,如果不在第一时间立即制止,店家们就可能受到更大的伤害。而我出手的时候也留了力道,没有把那些人打得太惨,只是解除了他们的战斗能力而已,完全没有超出正当防卫的合法限度。 换句话说,仉如是派过去的那些人,白挨了一顿打,顺带着还要在号子里吃几天牢饭,我打了人,一点责任没有,弄不好当地派出所还得给我个锦旗,特意表彰一下我见义勇为的壮举。 其实我真心觉得仉如是挺可怜的,碰上实用这样的对手,他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可他的霉运还在继续发酵,回到老巷子的时候,实用就对我说,黄玉忠马上就要摆脱仉如是,投靠到我这边来了。 我问实用这是为什么 实用的回答听起来有些怪异:“其实黄玉忠最反感的,就是仉如是那样的人,他和仉如是联手,只是为了眼前的利益而已。所以,在见到你,听说了你做的事以后,他一定会来找你的。” 我也是纳闷儿了:“你这个所以,到底是怎么来的啊” 实用笑了笑,说:“黄玉忠一定能成为你的左膀右臂,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说完,实用转头就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有些回不过味来。 我打心里不希望黄玉忠来投奔我,说实话,我挺烦他的。 可有的时候你越是不想见到某些人,某些人就越是舔着个大脸往你身上蹭。 中午,我刚刚在老江的店里吃完饭,黄玉忠就来了。 这一次,他是一个人来的,我前脚迈出店门槛,就见他孤零零地站在巷子里,远远地朝旧货店那边观望。 一看到我,他就快步凑了上来,再次见到这小子,我的内心和表情都是无比排斥的。 我就这么抱着手,盯着他的脚步,直到他快要贴上来了,我才开口说:“你来干什么” 和想象中不同,黄玉忠这次来,是来挑战我的。 他停下了脚步,指着我的鼻子大吼:“上一次我输给你,是因为轻敌,我要堂堂正正地和你打一次。” 老江走到店门前,朝黄玉忠瞥了一眼,笑着说:“你怎么又来搞事情,挨一次打还不够啊” 黄玉忠也不理老江,从腰间抽出了一条皮鞭,冲着我大喊:“动手吧。” 我心里要多无奈又多无奈,可人家都找上门来了,我也没必要把人赶走不是,于是就朝黄玉忠伸了伸手:“你先。” 人家一句废话没有,立即凝起了念力。 这家伙的念力其实还可以,和一个月前的我差不多,不过那是一个月前了,现在他的修为,已经落后了我一大截。 我催动了幽冥通宝,但不打算立即出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我也想看看,老黄家的传承到底怎么样。 黄玉忠深吸一口气,挥手抖出了长鞭。 起鞭时候,他就将念力输送到了鞭头上,鞭身先是高高扬起,又夹着狂躁的风声,朝着头上落了下来。 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能清晰地看到,空气中的阴阳炁场被细长的皮鞭斩断了,一捧捧沙流以长鞭被界,朝着两侧飞散,鞭头上的那道念力,却随着时间的快速推移变得越发精纯。 对于念力的控制能力,黄玉忠在我之上,只可惜他的力道不足,长鞭落下的速度也不够快。 眼看鞭头就要落在我头上的时候,黄玉忠又变了手法,鞭头先是快速回缩,和鞭身撞在一出,发出“吧”的一声脆响,紧接着,整条长鞭就像条快速仰起头的灵蛇一样,瞬间舒展,鞭头戴着更猛的冲势朝我甩了过来,就连上面的念力,也变得更加精纯了。 我隐约看到,在皮鞭的头部,好像嵌着什么东西,随着鞭身子蠕动,那东西偶尔会闪烁出淡蓝色的光。 在鞭头离我的脸只剩下不到一寸距离的时候,我才快速起手,将它给攥住了。 现在我才看清楚,鞭子上嵌着一个蓝宝石样的东西,大概有指甲盖大小,上面盘踞着黄玉忠的念力。 黄玉忠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甩出来的长鞭,这么容易就被我接住了,他当场愣了一下,接着就开始用力后扯,想要将长鞭拉回去。 临阵对敌的,竟然还有闲工夫发愣,这家伙的实战经验恐怕还不如李淮山。 面对这样的对手,我没心情再耗下去了,将一道阴气注入皮鞭,直接打散了黄玉忠的念力,随后猛地一扯。 黄玉忠吃不住我的力道,当场趔趄了两步,皮鞭也脱手了。 我将鞭子拉过来,缠成一团,又挥手将拧得乱七八糟的鞭子扔向黄玉忠。 现在的黄玉忠完全懵了神,鞭子砸在他的脸上,他都没躲一下。 我吐了口闷气,冲他摆摆手:“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第604章 武陵茶居 有几个店家将脑袋伸出了门外,特意来看看外面的情况。 黄玉忠傻愣愣地站在那,失神了似的,半天没有其他动作。 我也懒得再去搭理他,撤了念力,就朝旧货店方向走去。 没走多远,就听身后传来了一阵散碎的声响,我皱一下眉头,回身张望,就见黄玉忠正将皮鞭捡起来,他快速看了我一眼,又快速将视线收回去,随后就转过身,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在他走的时候,路旁的几个店家都是一副痛打落水狗的表情,对着黄玉忠指指点点,嘴里说着一些奚落的话。 “不是觉得自己牛吗,现在怎么样啊,输了吧” “就你这点能耐,还来招惹我们家小二爷,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熊样。” “黄家那点传承,能和老仉家比么也不知道你那点自信从哪来的。” 我摆了摆手,示意店家们噤声。 黄玉忠已经没有威胁,没必要落井下石。 目送黄玉忠离开巷子口,路边的店家们也都回去,我才叹了口气,转身走进旧货店。 实用说,黄玉忠今天来,是要转投到我这边的,可我却将黄玉忠赶走了。 回到旧货店以后,我越想越觉得自己把事给搞砸了,浑浑噩噩地烧了水,冲了杯茶,却也没心思喝,又跑到老温家里找实用。 我和黄玉忠交手的经过,实用都看到了,也知道我对黄玉忠说了什么,他不但没有责怪我,还说什么,现在将黄玉忠赶走,反而更好。 我问实用,这话是什么意思。 实用沉思良久,才开口反问我:“若非,依你看,黄玉忠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环抱起双手,想了想,说:“他表面上不可一世,好像谁都不放在眼里,其实骨子里很自卑。” 实用问我:“你怎么看出他自卑的” 我笑了笑,说:“在我心里,自负和自卑,本来就是划等号的。其实真正自信的人,通常都比较谦虚。” 实用点了点头:“你这么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黄玉忠确实是个很自卑的人,也正是因为他太自卑,所以他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 “别说得这么恶心好不好,我不喜欢男人。” “想哪去了,槽,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德行我说的喜欢,和你嘴里的喜欢,两码事。” “黄玉忠为什么喜欢我呀” “不只是黄玉忠,李淮山,张大有,不都成了你的朋友么其实从本质上来讲,过去的你比他们更自卑,也更压抑,可你却一直在和自己的心魔抗争,现在的你,已经从自卑的泥潭里爬出来了,不但爬出来了,还学会了自信,学会了感受。对于黄玉忠和李淮山这样的人来说,你是他们眼中的一条捷径,只要跟着你,就能看到希望。” “啊我以前很自卑吗,我自己没觉得啊。” “等再过两年,你再回头想想以前的事,就明白我为什么说你自卑了。” “算了,不说这个了。六姑父,听你的意思黄玉忠还会来找我。” “他当然会,而且他再来的时候,无论你怎么轰,他都不会走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怪人” “这样的怪人可不止黄玉忠一个,李淮山现在不也待在你身边,张大有不也一直待在渤海湾吗不过若非啊,李淮山和张大有终究是不同的,对待李淮山,你完全可以推心置腹,但和张大有接触的时候,你还是应该有所防备。”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说句实在话,对于张大有这个人,我是越发看不透了,他刚来渤海湾的时候,我还能猜到他心里的想法,可如今,他的性格和作风全都变了,就如同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想不通,一个人为什么会变化得这么快。 就如同很多人不能理解,才刚刚回到仉家两年的我,身上为何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 自从张大有来到渤海湾以后,我就一直没特意去关注过他,正好今天比较闲,我决定去看看他,顺便了解一下他的生活环境。 辞别了实用,我就给张大有打了电话,大中午头的,这家伙还在包厢里和一帮朋友k歌,说是从昨天晚上一直唱到现在,连觉都没睡。 我说我本来想去看看,既然他正在忙,那就算了。 没想到张大有表现得很热情,他说他反正也不累,就约我在家具城门口碰头。 好在家具城离老巷子不算太远,我徒步走过去的时候,张大有已经带着一票朋友在家具城入口等着我了。 说起他身边这些朋友,也都是我的老熟人了,这群人以前跟着李淮山混,当初我在家具城打工的时候,他们可没少找我的麻烦,现如今,他们俨然变成了张大有手底下的马仔。 那天张大有至少带了三十多号人来接我,这些人站在路口两侧,张大有站在路中间,他身上披着一件貂皮大衣,鼻梁上架着墨镜,一手夹着皮袍,另一只手扬起来,慢慢地朝我挥动。 现在的张大有,完全就是一副社会大哥的派头,哪里还有一丁点修行者该有的随性和清淡。 我走到他面前,朝路两侧扫了一眼,不由地皱了皱眉:“你这是在搞社团吗” 张大有拉着我的手,堆起了一脸笑容:“搞什么社团啊,这年头,搞社团就是找死。那什么,我开了两个公司,家具城的这些兄弟,现在都跟着我吃饭。” 我抬起手,在张大有胸窝上擂了一拳:“你可以啊,两年不见,都混成社会大哥了。” “行行行,别笑话我了。你才是大哥,你是我哥,”张大有拉着我的手腕,带着我朝家具城里面走:“来来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听张大有说到“好地方”这仨字,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心想着他不会在家具城里弄了个风月场吧 担心是多余的,张大有带着我穿过了大半个家具城,最后来到了一家茶馆。 以前我在家具城打工的时候,这家茶馆还不存在,看到招牌上那几个深土色的文字,我才反应过来,这家店,是张大有手里的产业。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家店的名字,应该叫做“武陵茶居”。 相对于这家店的名字,店里的各种摆设,以及装修风格,给我的印象反倒更加深刻。 店里的所有家具,全都是清一色的根雕制品,这些家具有不少上年头的古董,让空气中洋溢着一股别样的清香。 墙壁上的包层也做成了竹林小筑的样子,偶尔点缀到几张宣墨画,给店里增添一份偏近于淡然的雅致。 可在这样一个古香古色的茶馆里,却放着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披头士音乐,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张大有挑了一张靠墙角的桌子坐下,又吩咐店里的伙计上茶,其他人没有跟进来,就在橱窗外守着。 我将身子倚在橱窗上,朝着外面观望,废了不小力气,才在人群中找到了张健宝和刘晓辉,李淮山蹲号子的那段时间,他们两个可没少在家具城里瞎折腾,以前我还在鲁老板店里打工的时候,几乎每隔两天就要和他们打上一架。 如今的张建宝也越发成熟了,以前见到他的时候,他总是一条牛仔裤、一件白t恤的打扮,现在也换上了西装,梳一个很显老的背头。 当时张建宝正对着几个小弟兄训话,行止之间颇有点威严加身的意思,只不过在他脸上,还是有那么一股子憨劲儿。 至于刘晓辉嘛,他还是那副贼眉鼠眼的样子,即便换了行头,也藏不住他脸上的狡诈,这么久不见,我感觉他现在的模样,好像更惹人厌了。 唉,离开家具城到现在,已经整整两年了,两年过去,大家都或多或少的变了。 服务生端来了茶,张大有一边朝茶壶里添水,一边对我说:“最近这两天,家具城这边生意冷清,我这店里也没几个人。” 我看到茶壶里的水渐渐满上来,开口问:“平时有人来喝茶吗” 张大有漫不经心地说:“多着呢。经过我的营销,最近这两年,喝茶谈生意,已经成了家具城的风尚。和你特别熟的那个鲁老板,就特别喜欢来我这儿喝茶,只要一有生意要谈,他就带着客人来我这儿。” 我无奈地笑了笑:“老鲁对茶没什么兴趣,他能来你的店,说明你们家茶点做得不错。老鲁这人啊,没别的爱好,就是爱吃。” 张大有也是一阵乐:“你说的一点也没错,老鲁就是奔着我们家的茶点来的。怎么着,要不你也来点” “行啊,来份最甜的。” “甜食可别吃太多,对身体不好,”张大有一边这么说,一边又抬起手,冲着柜台那边喊:“小马,上份花糕” 自店员去厨房拿甜点,张大有回过头来问我:“春评的事,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哟嗨,对了,今天我还得参加春评呢,这两个月光忙着修行了,竟然把这茬给忘了 最近这阵子脑子明显不够用啊,老忘事。 第605章 闷葫芦 大概是见我半天没做回应,张大有顿时瞪大了眼:“你不会把春评的事给忘了吧” 我笑得有些尴尬:“确实忘了。” 张大有拍了一下脑门,一脸的无奈:“哎哟我的大哥哎,我说你什么好呢。那什么,趁着春评还没结束,你你赶紧动身吧,过了阴历二十五,昆仑山的内山就封了,到时候你想去都去不成得,我还是跟着你一块去吧,别到时候你找不到内山,真把正事儿给耽误了。” 说着他就要起身离开,我一把将他拉住:“着什么急啊,反正二十五号才封山,明天再动身也晚不了。” 张大有挣开我的手:“我也没打算现在走。你喝完了茶就赶紧回去收拾收拾行李吧,我有点事得去安排一下。明天早上七点来这儿找我算了,还是我去找你吧,万一你又给忘了。先这么着吧,我撤了” 对于我今年参加春评的事,张大有好像比我自己还在意,目送他离开茶馆,我心里也不由地犯嘀咕:“这家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茶点端上来了,壶里的茶也泡开了,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坐在橱窗前,吃着甜食,喝着茶,看着送货的车从橱窗前来来往往,倒也格外舒心。 张大有带着他的人走了,我喝完茶,就跑去看了看老鲁,一段时间不见,他好像又胖了,浑身上下肿得跟个气球一样。 本来我是打算在老鲁家吃晚饭的,正好我也很久没吃到老板娘的手艺了,这两年心里那叫一个念叨。 可刚和老鲁聊了没几句,屁股还没坐热乎呢,仉亚男就打来了电话,说黄玉忠跑到旧货店去了。 我就纳了闷了,才刚刚把他赶走,他怎么又来了 我问仉亚男,黄玉忠跑到旧货店干什么去了,有没有捣乱。 仉亚男很无奈地说,黄玉忠没捣乱,可他跑到旧货店去,也不打算做生意,一个人闷闷地坐在沙发上,仉亚男问他话,他也不吱声,就那么闷闷地坐着。 这就怪了,以黄玉忠的性子,不该是个闷葫芦啊。 仉亚男说着说着就急了,她刚刚祭祖回来,眼下还要和老江出去逛街,可黄玉忠死皮赖脸地待在店里,她又没法关门,让我赶紧回去看看。 没办法,我只能起身和老鲁辞别,临走前,老鲁问我最近有没有大空。 我问他有什么事吗,他说:“你能不能抽空去趟海南,看看我家闺女”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老鲁的表情有些不太对劲,我不由地皱了皱眉头,问他:“为什么让我去看你女儿啊你不会是想给我介绍对象吧” 老鲁白我一眼:“拉倒吧你,就你这熊样,我可不敢把自家闺女交到你手里。” 我说:“那你是什么意思啊你想去看闺女,就自己去呗,干嘛让我去啊” 老鲁这才道出了事情:“是我媳妇儿托的话,让你去海南看看小晴。你也知道,在我们家,我媳妇儿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我也没好意思问她原因。反正她让你去,你就去吧。” 是老板娘让我去的 这里头肯定有事。 别忘了,我这位老板年,实际上也是行当里的人,当初我在家具城打工的时候,二爷还特意给她带了话,让她好好照顾我。 我拿手拧了一下眉心,点了点头:“那行吧,把你家闺女的电话给我,去海南的时候,我直接和她联系。” 没想到老鲁一听我这话,却是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那可不行,你什么时候去,我什么给你号,可不能让你和我家闺女提前联系,万一真培养出感情来怎么办” “真服了你了,”我也是一脸无奈:“那就先这样吧,我最近还有点事要办,去海南最早也得四月份以后了,去之前我通知你一声。” 说完,我就挥了挥手,快步离开了家具店。 没走多远,就听老鲁在我身后嚷嚷:“张若非,你赶紧找个对象吧,可别打我家姑娘的心思,我家姑娘一准看不上你。记住了啊,别打我家姑娘的心思” 我是有多不招人待见啊,你至于这么防着我吗 老鲁嚷嚷得欢,我也没搭理他,加快脚步就走了。 回到老巷子的时候,老温和老俞都在巷子口等着我,一见到我,老温就赶紧朝我招了招手,老俞还是不冷不热的,只冲我扬了一下下巴。 “黄玉忠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又来了”我走到老温跟前,开口问。 老温叹了口气:“鬼知道这孩子想什么呢仉亚男让我和老俞去撵他,可他就是死活不肯走啊。好歹把他拉出旧货店了,可他倒好,就坐在门口和我们耗着。我问他到底想干啥,连着问了好几遍,他才说,今天他是来找你的,不见到你绝对不会走。” “这事儿我的六姑父知道吗” 老俞插嘴回应:“知道,他说他不管,让你自己看着办。” “仉亚男呢” “和老江一起逛街去了。” 好家伙,这一帮甩手掌柜 我对老温和老俞说:“行,这事儿你们也别管了,我看着处理吧。” 老温问我:“你想怎么处理啊” “看看再说。”我简短地回应一句,快步进了巷子口。 黄玉忠果然在旧货店门口坐着呢,隔着大老远就能看到他。 刚见他的时候,他的腰杆还挺得笔直,可这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一点一点地弯下去了,最后连一张脸都压在了胸口上。 我说了不让老温和老俞管这事儿,可他们两个好像来了兴致,紧紧地跟着我,我也没赶他们,就由他们跟着吧。 到了旧货店门口,我弯下腰,戳了戳黄玉忠的肩膀:“找我什么事啊” 口口声声说是来找我的,可我到了门前,他也不抬头看我。 被我戳了两下,他也只是挪了挪身子,让出一条进门的通路,却又依然低着头,不肯说话。 老温大概是看不下去了,就开口说:“你以前不是嘴挺厉害吗,怎么变成个闷葫芦了” 黄玉忠低着头,权当没听见。 我又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嘿,哥们,能听见我说话吗” 黄玉忠抬头看了我一眼,又把脑袋低下去了。 几个意思啊这是 “哥们诶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说话呀” 我用力在黄玉忠肩头上推了一下,他身子斜了斜,用手撑着台阶,扬起脸来问了句:“你们这还有空房吗” 我说:“空房没有,沙发倒是有一张,不是,怎么着,合着你是准备住我店里了” 没想到他脑袋一沉,又不说话了。 不怕那牙尖嘴利的,怕就怕这种问三句崩不出个屁的闷葫芦。 他不开口,我还真就拿他没辙,一时间也是没了办法,我就对老温和老俞说:“把他扔出去。” 老温和老俞二话不说,立即凑上来,要把黄玉忠架走。 黄玉忠这才老老实实地开口:“我在你这儿也不白住,我可以交房租。这事儿我跟二爷说过了,二爷答应了。” 一听到二爷的名号,老温和老俞可就不敢动他了,两个人同时后退一步,都是一脸难色。 说实话我现在也为难,既然二爷都许了他了,我再把他轰走,回头二爷说不定要找我麻烦。 老温站在一旁问我:“若非,你看看这事儿咋整啊” 我舔了舔嘴唇,犹豫半天,最后还是对老温说:“他愿意住这儿,那就让他住吧。” 一句话说完,我就拿出开了门。 这边我前脚进门,黄玉忠后脚就跟进来了,老温和老俞没再掺和,在门口看了一会就撤了。 老温临走前帮我关了店门,我听到他们两个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才开口对黄玉忠说:“好了,现在就剩咱们两个了,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可以说了吧” 在我说话的时候,黄玉忠直接将视线扭到了别处,对于我的问题,他也不回应。 真是服气了,一个人怎么能闷成这个样子 得,你不说话是吧,你爱说不说,反正我也拿你没辙,爱咋咋地吧,我不管了。 之后我就一个人进了卧室,黄玉忠一个人待在客厅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当天晚上仉亚男回来,见到黄玉忠还赖在沙发上,就跑到我屋里来问,为什么没把黄玉忠赶走。 我只能说,是二爷让他住在这的,仉亚男听到这话,当场就恼了,直骂二爷有病,这种话她也就是当着我的面说一说,如果二爷在场,仉亚男还指不定什么样呢。 其实我也觉得二爷有病,你说说啊,仉亚男怎么说也是个没出嫁的黄花闺女吧,你弄个陌生男人来住是怎么个意思 二爷也骂了,心里的火也发了,可仉亚男也不敢把黄玉忠赶走,只撂下一句:“他不走我走。”,当天夜里就搬到老江家去了。 仉亚男是轻松了,可我却犯起了愁,黄玉忠住在这儿,其实也没有太大问题,可我明天就要去昆仑山了,总不能让黄玉忠看店吧,老仉家的小半家业都压在了这个店面里,万一他再来个监守自盗,我可付不起这个责任。 真不行,先让他住在李淮山的烟草店里 现在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只能这么办。 第606章 下一站,昆仑 我心里的算盘打得确实响亮,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没按我设计好的剧本走。 第二天早上天没亮透,我就从床上爬起来,用最短的时间把自己折腾利索,回卧室拉上行李箱,带上大小黑和铁锤,正要去客厅叫黄玉忠起床,电话响了。 是二爷打来的,他特地嘱咐我,不要把黄玉忠一个人留在渤海湾,不管去哪,最好带上他。 二爷怎么知道我要出远门 我站在门廊里,仔细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事,突然想起来,昨天仉亚男回家的时候,我正好在收拾行李,肯定是她给二爷透了风。 这下可麻烦了,难道我要带着黄玉忠去昆仑山 可二爷都发话了,我也没别的办法。 我这边挂了电话,黄玉忠的手机也震了起来,他立即被惊醒,从被窝里伸出手,拿起桌子上的手机,在快速看了眼屏幕之后,他就慌慌张张地起床了。 当时他一边坐在沙发上穿衣服,一边还时不时地朝我这边观望,生怕我跑了似的。 看到他那副样子我就明白了,肯定是二爷给他发了短信,让他跟紧我。 我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带着大小黑走到门口,抽着烟,静静等着黄玉忠把自己捯饬干净。 这家伙可能有点拖延症,干什么都是一副拖拖拉拉的样子,从六点到七点,他折腾了整整一个小时,才把自己给折腾利索了。 正巧这时候张大有也到了,他把车开到了巷子口,按两下喇叭,意思是催我快点。 等黄玉忠出了门,我才把店门锁上,拖着行李箱朝巷子口那边走。 今天黄玉忠还是闷闷的,半句话都不说,只是默默地跟着我身后。 走出巷子口,我才发现李淮山也在张大有的车上,这家伙昨晚上可能没怎么睡觉,这会儿正躺在车后座上打呼噜。 张大有下车帮我拿行李的时候,看到了我身后的黄玉忠,就随口问了一句:“这是你朋友啊” 我说:“他是东北老黄家的长孙,叫黄玉忠。” 张大有正把后备箱打开,听到我的话,顿时愣了一下,过了好半天才把脸转过来:“老黄家的长孙”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视线一直落在黄玉忠身上,也不知道这话是对我说的,还是对黄玉忠说的。 黄玉忠避开了张大有的目光,快速将行李放进了后备箱,接着又快速上了车。 张大有一时半刻没回过神来,又是过了好半天才小声问我:“这家伙就是黄玉忠他怎么跟你混到一块了,我可是听说,他是仉如是那边的人。” “你的消息还挺灵通的。”我帮他盖上了后备箱的箱门,说:“你这两年混的不错啊,这辆商务值不少钱吧。” “你别岔开话题。黄玉忠怎么跟你混到一块去了” 我叹了口气:“别提了,我可没打算跟他混在一起,可他死皮白咧赖上我了,我能有什么办法。行,别聊这些有啊没的了,上车吧。” 张大有点了一下头,就奔着驾驶室去了。 上车以后我才听张大有说,昨天夜里,李淮山就跑到家具城找张建宝喝酒去了,俩人喝了一通宵,都醉得跟烂泥似的,张大有也是今天早上去给张建宝送钥匙,才发现李淮山正睡在张建宝家里。 当时张大有就琢磨着,我这两年一直和李淮山同吃同宿的,这次去昆仑山,不如把李淮山也带上,于是他才将宿醉的李淮山扛到了车上。 说李淮山喝了一夜酒,这事儿我绝对信,现在同处一辆车里,还能从李淮山身上闻到一股子刺鼻的酒腥味。 这一路上,黄玉忠看来是决心要一口气闷到底了,一句话都不说,张大有偶尔和他聊两句,他也不回应。 车子开上高速的时候,李淮山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先是看到了张大有和我,接着又将视线转向了窗外,看着那一道道随着车速后退的风景,这家伙还开口说了句:“我这是在哪啊” 张大有冲着后视镜笑了笑:“在我车上。仉若非要去昆仑山参加春评,顺带着把你也捎上了。” 我拿了一瓶水,递给李淮山:“把水喝了,去去你那一嘴的酒精味。” 李淮山还是有点回不过神来,他接过水瓶,一边问我:“不是,你们俩怎么找到我卧槽你怎么也在” 话说到一半,李淮山就发现了身旁的黄玉忠,于是就有了这一声“卧槽”。 黄玉忠也不理他,将视线转向了窗外。 李淮山盯着黄玉忠看了一会,又爬到副驾驶的椅子背上问我:“这家伙怎么也跟来啦” 他现在满嘴的酒气,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别离我这么近。” 李淮山坐回座位上,嘴里还说着和刚才一样的话:“他怎么也跟来啦” 我说:“是二爷让我带上的。行,你别说话了,一开口满车都是酒臭味。” 李淮山咂了两下嘴,拧开瓶盖,一口气灌下了半瓶子水。 在喝水的时候,他的视线还落在黄玉忠身上。 李淮山盯着黄玉忠,黄玉忠望着窗外,我和张大有都保持着沉默,大小黑和铁锤一大早就被我拉起来,现在都在睡觉,车子里只能听到空调和发动机的声音,气氛变得十分诡异。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推移,我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气氛,车速很快,靠近车窗的防护栏快速从窗前闪过,看起来有些晃眼,再加上铁锤和大小黑的呼噜声,也催得人越发昏昏欲睡。 我就这么靠在座椅上,思绪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 期间我想了很多无关紧要的事,到了今日,当时具体都想了些什么,当然不可能记得清楚,我只记得,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条低矮的山脉,那天正好赶上起雾,小小的山头上,远远看去竟然也是一派云雾缭绕的景象,仿若昆仑仙境。 当年在西堂关禁足的时候,我经常翻阅一本名叫西山志的旧书,这本书是民国年间的一个散修写的,其中有很多关于昆仑仙境的描写。 和大多数秘藏名山一样,昆仑山也被西山志分成了内、外两山,在我们这个行当里,说到内山、外山时,也叫它们源山和外世山。 之所以将内山叫做源山,是因为内山,乃是山脉灵韵聚集、发源之地,这些地方常人难以踏足,或被行当里的人发现,建成了仙家道场,或者灵脉浑浊,形成了邪气聚集之地,污秽横生,野人山的内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外世山这个叫法,和源山是相对的,意思是“山壳落露,世人皆可一见”,这里的“落露”,其实就是现身尘世的意思。 在西山志中,又把昆仑山的内山称作“羽山”,说在那个地方,压在山峰上的积雪终年不化,一眼望去,那些隐藏在山涧两侧的庙宇明堂,就像是被一层一层柔软的白羽包裹着一样,加上山中常常出现落地的云缕,当真和传说中的仙境一模一样。 这本书的作者肯定是没有见过仙境的,不过他的笔锋很有想象力,看得多了,我也会在自己心中勾勒出这座羽山的样子。 只不过这两年一直也没机会去昆仑山看看,现在终于有机会一度盛容,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吧。 希望那座山的样子,别和我想象中差得太多。 我正望着窗外神游,张大有突然开口问我:“你准备好御寒用的东西了吗” 我回了回神,说:“都准备好了,临走前不知道二狗要跟着,没准备他那份。到了青海再给他弄一套吧。” 就在这时,一直闷不做声的黄玉忠说了句:“我也没准备御寒的东西。” 谁管你啊 我心里满满的不爽,可人毕竟是我带出来的,也不能让他活活冻死吧,于是我就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问:“带钱了吗” 黄玉忠:“从家里带出来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 我无奈地皱了皱眉头,没再搭理他。 真是够郁闷的,带着他一起上路也就算了,买装备的钱竟然也要我出,这叫什么事啊 为了补充物资,我们在青海整顿了一天,不但买齐了御寒设备,也准备了大量的干食。 张大有说,下了车以后,我们还要走五天左右的山路,没有足够的食物供给,这段路怕是走不下来的。 最终目的地在青藏高原,一路上,我一直在担心李淮山和黄玉忠会出现高原反应,好在这两个家伙还算给力,一路上没出现任何症状。 大约是在阴历三月的十七号前后,我们离开了公路,张大有将车子开进了看不到人迹的泥草地。 听张大有说,在前方五百公里开外的地方,有一片牧场,他打算先把车子放在那里。 让我没想到的是,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竟然能见到寄魂庄的门人。 路并不好走,短短五百公里的路程,我们走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天色快要亮起来的时候,我才在被启明星唤醒的天边看到了一抹浮白,远远望去,那就像是一团落在地上的云。 张大有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指着前方,兴奋地对我说:“看,那是牧场里的羊群。” 第607章 柯宗毕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牧场,第一次见到牧场里的羊群,心中不由得有些兴奋,摇下车窗,将脑袋伸出窗外,朝着前方用力地观望。 高原上的风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我在朝羊群观望的时候,不得不将眼睛眯起来。 不知怎么,这时我突然想起了左有道的样子,他的眼睛很小,细细地眯成一条缝,就算我平时总是耷拉着眼皮,眼睛都比他大。 想着想着,我就乐了。 虽说处处都比不上人家,可至少我的眼睛比他大。 张大有在驾驶室里大声喊:“牧场里不但有羊群,还有马群和牦牛” 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牦牛呢。 天边不知何时出现了马蹄声,之前的风声将马蹄声盖住了,现在“嘎哒嘎哒”的蹄响终于穿透了风,穿入我的耳中,而在我的视线中,也出现了骑马人的身影,在飞驰的马儿身边,还跟着一条漂亮的獒子。 它的速度比马还要快一些,奔跑中,浑身的长毛都在飘动着,风仿佛变成了一把无形的梳,正小心梳理着这些厚实的毛发。在朝阳初升的这个清晨,这只奔跑中的藏獒,仿佛让睡梦中的天穹一下子苏醒过来了。 张大有也摇下了车窗,冲着远处的骑士大声呼喊:“柯前辈” 我坐回了车里,问张大有:“你认识他” 张大有笑了笑,说:“他叫柯宗毕,是寄魂庄屯蒙一脉的前辈。” 是寄魂庄的人 听他这么一说,我忍不住朝那个人多看了两眼,此时他离我们已经很近了,由于车子颠簸得厉害,视线跟着震荡,我没能看清他的长相,只能看出他的头发已经花白,显然上了年纪,除此之外,我发现他的双眼是闭着的。 张大有停下车,冲着窗外的人喊:“您是来接我们的吗” 视线稳定了以后,我再次打量了一下这个名叫柯宗毕的人,他看起来六七十岁的模样,脸上的皱纹大多不算太深,只有眉心处的三道纵纹,像是用凿子刻上去的一样,又长又深,一般来说,眉心纹重的人,总会给人一种严肃、沉闷的感觉,可眼前这个人,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慈蔼。 当时我就在想,怪不得左有道给人的感觉那么平和,或许他身上的气质,就是受到了寄魂庄里长辈们的影响。 那时候我和寄魂庄还没有太多交集,后来接触得多了,才发现寄魂庄的门人确实像我想象的这样,大多都有着安静平和的气质,当然,也有个别人例外,可毕竟是少数。 柯宗毕似乎没有听到张大有的话,他驾着马儿,绕过车头,最后来到了我的窗变,獒子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期间柯宗毕一直闭着眼,我几乎可以断定他就是个瞎子,可这似乎并不会给他造成不便,来到窗前的时候,他还转过头来,将脸正对着我,看那样子,就好像他确实看了我似的。 “你怎么来了,胖墩他们呢”柯宗毕朝着车后座上扬了扬下巴,问我。 我一时间没回过味来,就问了句:“胖墩是谁” 听到我的声音,柯宗毕愣了一下,也就在这时候,藏獒将硕大的脑袋钻进了车窗,伸出舌头对着我的脸就舔。 铁锤本来还在睡觉,这会儿大概是闻到了狗味,慢慢睁开了眼睛。 它一睁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藏獒的大脸盘,当场就被吓坏了,“喵”的一声的尖叫,闪电似地跳到了车后座上。 李淮山被它踩了一脚,也醒了。 铁锤的一声尖叫,似乎也惊到了藏獒,那只藏獒先是朝铁锤瞥了一眼,接着又歪着头,一脸好奇地盯着我看。 它的表情好像在说:“你是谁” 我心里也犯嘀咕,这条狗怎么一上来就舔我呢,该不会认错人了吧,我可是听说过,藏獒这辈子,只认一个主人,陌生人见了就咬。 柯宗毕从马背上探出身子,拍拍獒子的后背:“下来多吉,他不是有道。” 原来这只獒子叫“多吉”。 多吉回头看了看柯宗毕,柯宗毕冲它摇了摇头,它才松开爪子,离开了车窗。 我朝着柯宗毕抱一下拳:“晚辈是仉家冬字脉门人,仉若非。” 柯宗毕用那双紧闭的眼睛“看着”我,片刻,他突然笑了:“你和我的一个师侄很像。” 我问:“您说得是左有道吗” 柯宗毕笑着问我:“你认得他” 我说:“上次他去渤海湾的时候,我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张大有压过身子来,对柯宗毕说:“仉若非要参加今年的春评,我们打算从小西峰进内山,能把车寄存在牧场吗” 对于张大有,柯宗毕似乎没什么好感,他直接忽略了张大有,转而问我:“你要参加春评” 我说:“朋友之邀,不得不来。” 柯宗毕皱起了眉头,压在他眉心处的三道纵纹,变得更深了。 过了很久,他才点了点头,朝我们招招手:“跟着我。”,说完就纵马而去。 那只獒还蹲在外面,歪着脖子朝我脸上看,直到张大有踩下了油门,它才朝着马儿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张大有一边操控着方向盘,一边对我说:“柯宗毕这人,脾气很古怪,不过我看他和你挺投缘的。” 我冲他笑了笑,没说什么。 刚刚柯宗毕和那条叫多吉的獒子,都把他错认成了左有道,这让我心里非常在意。 他说,我和左有道很像,可我自己心里清楚,我和左有道除了都长了一只鼻子两只眼,完全没有相似的地方。 体型、长相、气质,或者是性格,又或者是行事风格,我和左有道几乎处处不同。 就连我们两个身上的炁场,也是截然相反的,左有道身上带上一股精纯的阳气,那种炁场刚强而中正,同时也极为稳定;而我因为时常要靠幽冥通宝来提升修为,身上的阴气远比阳气要强,因为体还内存着一份煞气,再加上我的真性是戾字真性,这也导致了我的炁场时而阴柔,时而暴躁乖戾,很少有稳下来的时候。 可柯宗毕竟然说,我和左有道很像。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左有道时的情景,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却总觉得他非常熟悉,那种感觉,就像是我带着一张面具站在镜子前,虽然模样完全变了,可我心里却很清楚,镜子里的人就是我。 我和左有道,仿佛就是同一个人。 一直以来,我以为这是我的错觉,可柯宗毕和獒子刚才的表现,却让我越发确信,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张大有开这车,跟在柯宗毕的马后面走了大约十分钟左右,车窗外就出现了一排排毡房。 说实话,我很想到这些尖顶的毡帐里坐一坐,顺便也尝尝正宗的青稞酒是什么味道,可看眼下这情形,我怕是无法完整自己的这点小心愿了。 柯宗毕在前方驻了马,指了指身旁的一块空地:“就停在这儿吧。” 张大有将车子开过去停好,我立即叫醒了黄玉忠,并招呼李淮山一起下车拿行李。 开后备箱的时候,张大有就在车旁和柯宗毕说话。 听张大有那意思,牧场如今所在的位置,和他上次来的时候有些变化,他问柯宗毕,现在从牧场到小西峰,要走多远的路。 柯宗毕对他爱答不理的,具体多远没说,只说骑马的,至少要两天时间才能看到山口。 张大有似乎也感觉到柯宗毕不待见他,之后就没有说话。 我拿着两个背包来到张大有身边,一个自己背上,将另一个扔给他,问:“你知道路吗” 张大有转过身,朝着正西方向望了一眼,说:“认路是认路,可咱们距小西峰太远了,二十五号之前不一定能赶到内山。” 我回过头,朝李淮山和黄玉忠招了招手,随后又对张大有说:“你在前面带路,我们跟着。” 一路走来都笑容满面的张大有,现在却瞪起了眼:“别用这种命令的口气跟我说话” 这家伙是不是吃错药了,我什么时候用命令的口气和他说话了 正巧李淮山走了过来,他就笑着对张大有说:“看样子你很少在外面走动啊,我和仉若非处理案子的时候,都是用这种口气交流的。这不是命令的口气,是直白的口气,不怎么委婉,可效率高啊。” 我刚才说话的时候,基本上没有带任何情绪,口吻确实比较平直,但没想到张大有的反应竟然这么大。 柯宗毕就在旁边,张大有的反应,他也“看”在眼里,期间我朝他那边瞥了一眼,发现他面朝张大有,紧紧皱着眉。 张大有变得有些尴尬了,他给了我一个歉意的笑容,自嘲似地说:“其实我这人吧,就是自尊心太强了,本来还以为,在社会上混了一两年,性子也该变了,没想到还是这副鬼样子。你别在意,别在意啊。” 我笑着摆了摆手:“没事。” 说完,我就转向了柯宗毕,打算向他作揖辞别,可还没等开口,柯宗毕就先发话了:“小西峰离这太远,你们徒步过去,怕是赶不上春评的。你叫仉若非是吧” 我点了点头:“是。” 柯宗毕也点了点头:“你跟我来一下,其他人就在这儿等等吧。” 第608章 天机难测 话音还没等落地,柯宗毕就扯了两下缰绳,他身下的棕马吭了吭鼻子,接着就踏着四条蹄子转过身,朝毡房那边走了。 马儿的速度不快,我快走两步就能跟上。 路过毡房的时候,我忍不住朝帐帘上扫了一眼,想看看这些帐篷里究竟是什么样子,可棉被似的厚帘子死死地闭着,什么都看不到。 柯宗毕一语不发地骑着马,风声和马蹄声混杂在一起,显得有些沉闷。 我跟着他穿过毡帐区,最后来到了一个十来米高的小丘上,站在丘顶朝着下方张望,就能看到牧场里的马群。 现在天还没亮,大多数马儿也还没有恢复活力,可即便它们还在沉睡,单单是看到上百匹肥壮的身躯聚在那里,也能给人以十分壮丽的感觉。 柯宗毕高高扬起了手,冲着马群中吆喝一声:“巴桑” 就见马群中出现了骚动,十几匹高头大马同时朝着两侧散开,中间腾出的空地上,则出现了一个精壮的汉子。 这个人,竟然是和马群睡在一起的。 柯宗毕远远地朝他招了招手,他立即跳上一匹马,朝着小丘这边奔了过来。 巴桑要骑着马爬上小丘,还需要一点时间,借着这个机会,柯宗毕转过头来问我:“会骑马吗” 我笑着摇了摇头:“以前没骑过。” 柯宗毕身下的棕马不知道被什么惊扰到了,烦躁地挪了挪步子,柯宗毕拍拍它的侧脖,让它安静下来,随后才对我说:“现在学已经来不及了,小西峰离这里太远,你们徒步过去,怕是赶不上春评。我找几个骑手把你们驼过去吧。不过山里的路太陡,加上常年积雪,太滑,马儿进不去,到了小西峰以后,剩下的路还得靠你们自己走。” 我感念于他的热忱,拱手作了揖,道一声谢。 “你不用谢我,”柯宗毕摆了摆手,说:“我是为了有道才帮你的。” 我顿时有些疑惑:“为了左有道” 柯宗毕将脸转向正驾马本上小丘的巴桑,嘴里问着:“仉家的人我都熟,却从来没听说过你,想必你回到仉家的时间,并不算长吧。” 我点点头:“算起来,从我回到仉家到现在,也就两年多的时间。” 在我和柯宗毕说话的时候,巴桑已经到了我们面前,柯宗毕用藏语和他交流了几句之后,脸色竟变得难看起来。 过了一小会,他才面朝我说:“本来牧场里有六个人管理马群,昨天有个人发了烧,现在还在静养,另外还要留下两个人来看马,算上巴桑,我们只能分出三个人来送你们,可你们有四个人。” 我没有立即回应他的话,而是转过身,看了看巴桑身子底下的枣红马,这匹马看上去非常强装,它浑身肌肉都饱饱地胀了起来,前胸上能看到一条条爆起的筋,身上的毛也泛着一层干净的油光,柯宗毕的马已经算是高头大马了,可和这匹马比起来,却瞬间变成了矮子。 都说人类是万物之灵,可有些时候,当人类站在这些魄力十足的猛兽面前时,心中却会自然地产生一种敬畏感。 我收回了视线,指指面前的枣红马,问柯宗毕:“这匹马一天能跑多少里” 柯宗毕说:“如果在平原上,它一天能跑很远,可通向小西峰的那条路并不好走,一天算下来,也就是能跑一百多里地吧。” 在道路崎岖的地方,两条腿的比四条腿的要灵活许多。 心里这么想着,我就对柯宗毕说:“三匹马够了,我徒步走,应该能跟上马速。” 巴桑的马似乎能听懂我说的话,竟然凑过鼻子来,在我的腿边蹭了蹭,随后它遍昂起头来,发出了一声嘶鸣。 更怪异的是,这个名叫巴桑的汉子,似乎也能听懂马的叫声,我看到他将身子俯下,贴着马耳说了些话,随后又抬起头来,和柯宗毕交流了片刻。 刚才我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柯宗毕还是一脸疑虑重重的表情,可现在,他却一脸惊讶地对着我问:“你真的能追得上马” 我笑了笑:“一般的马,在十米之内肯定不如我快,像这一匹嘛平地上我肯定追不上它,可要说走山路,我应该比它快一些。” 柯宗毕变得更加惊奇了:“那可是一百多里山路,你的体力能扛得住吗” 我依旧给了他一个笑脸:“没问题。” 这样的回应,让柯宗毕陷入了沉思,过了好半天,他才朝巴桑扬了扬手,巴桑会意,立即驾着马离开了小丘。 在这之后,柯宗毕又将话题引到了很早以前的话题上:“我们屯蒙一脉的人虽说不修术法,但我能感觉出来,你的念力非常强,入行两年就能达到这种境界的人,你可能是古往今来第一个。” 别说啊,被人这么一夸,我还真有点飘飘然的感觉,只不过没好意思表现出来。 接着又听柯宗毕说:“如今有道名声在外,行当里的人都把视线放在了他身上,甚至有不少人追星捧月似地捧着他。虽说有道这孩子天性沉稳,可老是这么被捧着,对他的成长没有好处。” 我接上了后面的话:“所以您希望我站出来,帮他分担一些压力。” 柯宗毕似乎有些愧疚:“确实是这样。” 我说:“可您为什么选中了我呢,我这两年的修为进境确实不慢,可要论实力的话,在行当里也排不上号吧。为什么不选一个更好的人呢” 柯宗毕无奈地摇了摇头:“因为我没得选,你是最合适的。” 今天应该是柯宗毕第一次见我,在这之前,他从未听说过我的名字,甚至不知道我是阴差,更不用说了解我了,我不知道这样一个“最合适”的结论,他究竟是怎么得出来的。 之后柯宗毕又问我:“之前听你说,你是冬字脉门人,我想问一句,你师从何人啊” 他说话时的思维跨度很大,我花了一点时间才适应过来,随后回应道:“我师父是仉侗,家里人都叫他二爷。” 柯宗毕却摇了摇头:“从名义上来说,冬字脉的人都是仉二爷的弟子,可时至今日,他还没有亲自带过任何一个弟子。我刚才是问你,你的授业恩师是谁。” 我稍稍兜了一个圈子,但说出来的话,依然是实话:“七爷教了我三吊钱的手艺,三爷教我术法,二爷教我功夫,他们都是我的授业恩师。” 刚说完,柯宗毕就抢话似地问:“仉二爷真是你的授业恩师他教了你什么功夫” 我如实说:“摧骨手和牙拆八式。” 柯宗毕像是没听清我的话似的,又追问了一遍:“教你什么” “摧骨手和牙拆八式。哦,还有识香辨古和药理学。” 如果柯宗毕能睁开眼睛,现在他肯定瞪大了眼,可即便眼睛睁不开,他现在的表情,也几乎惊讶到了扭曲:“你是摧骨手传人” 我点头说是。 柯宗毕却不停地摇头:“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的样子让我心里有些以外,忍不住问:“前辈你怎么了” 柯宗毕沉了沉气,对我说:“十年前,我们屯蒙一脉曾推算过仉家的运势,按照天理伦常的走势来看,仉家在你们这一代必将没落,仉二爷的摧骨手,也绝不可能再有传人” 绝不可能再有传人那我算什么 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我便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猴头大小的石头,先是将它扔到空中,紧接着扎马、沉肩、出拳,一道震劲催出去,石块的内里当场被震碎,随后我又加了几分外力,将石块表面也压碎。 风乍起,散碎的石粉随着风力,在空中快速散开。 柯宗毕是瞎了,但我相信,一定能“看到”我做了什么。 柯宗毕的脸正对着那些在半空中散开的粉末,他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那三道纵纹几乎变得深不见底。 我冲他笑了笑,说:“也许是你们算错了吧,毕竟算命这东西,也不可能次次都准的。” 柯宗毕又一次摇起了头:“那次推算,是屯蒙一脉所有门人共同完成的,绝不可能出现差错。” 这句话刚说完,他又开始否定自己了:“可你刚才用的,确实就是摧骨手没错。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肯定是屯蒙一脉的人算错了,毕竟事实胜于雄辩。 可柯宗毕是长辈,加上寄魂庄和仉家向来要好,我也不好薄他的面子,就没再继续就此讨论下去。 回想起来,在当时的我看来,摧骨手断传这种事,一定是屯蒙一脉在推算中出现了差错,以至于算出了错误的结果。可后来我和寄魂庄接触越来越频繁,才渐渐发现,屯蒙一脉的筮卜,是从来不出差错的。 只不过有些时候,展露在他们面前的天机总是分为两面,凭借人的肉眼只能看到一面,却永远无法看清另外一面。 没多久,巴桑就带着另外两个骑手过来了,每个人身子底下骑一匹马,手里还要再牵一匹。也就是从那时候我才理解,为什么仉家的兵书上说,古代军队在急行军的时候,骑兵远涉,至少要“一人双骑”。以前我一直不理解这个“骑”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609章 嫉妒 除巴桑之外,另外两个骑手,一个叫吉村,一个叫江曲,我对藏语了解不多,但大致知道,江曲,好像是菩提的意思。 三个骑手都是一副粗壮高大的身板,离远了看,就像是旧时代游离在高原上的马贼。 不得不说的是,江曲的汉话说得非常好,发音比我标准多了,这次出行,他还要充当翻译的角色。 既然骑手已经到齐,我也没再耽搁,朝柯宗毕抱手一揖,道声谢,向他辞别。 临走之前,柯宗毕突然跳下马,凑上前来拉着我的手说:“此去小西峰,路途艰险,一定要小心啊。” 我有种感觉,他口中的“艰险”,似乎并不只是说路难走这么简单。 不过有些话,柯宗毕似乎无法说的太明白,我也没再多问,只是反复道了两声谢谢,就和骑手们一起下了小丘。 江曲的面相彪悍,表面上让人觉得难以亲近,实则是个很风趣的人,下了小丘以后,他就牵着马走在我身边,时不时和我聊两句,谈及的内容,大多都是高原外面的事。 看得出来,他是个心在四海的人,常常问我外面现在发展成了什么样子,我一时高兴,就邀请他去渤海湾小住,没想到他一口就答应了。 后来我们又聊起了山里的路况,聊到了小西峰。 对于我来说,小西峰这样一个名字,实在是有些怪异,于是就多问了一句:“小西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江曲一手牵着马,笑着说:“在我们的族群里,有一首歌唱小西峰的歌谣,有一句歌词翻译成你们的话就是飞雪连天山重山,一峰孤守百里关,在小西峰的北侧,是一片连绵的大雪山,它孤孤地立在那,虽说山峰很高、很壮,可和远处的群山比起来,却显得很小。” 原来那个小字就是这么来的。 江曲的话还没说完:“小西峰的南北两面差别很大,那可是一坡天险一坡缓,险的那一面陡峭无比,加上积雪湿滑,就算身手最敏捷的勇士也爬不上去。可山的另一面,则十分平缓,十岁的孩子都能走过去。” 我说:“小西峰背面的群山,就是昆仑山的内山了吧” 江曲说:“要先翻越小西峰,再翻越那片群山,才能进入昆仑内山。尤其是小西峰,那可是从这个方向进入内山的必经之地,绕不开的。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虽说小西峰的南坡很陡,但在山脚下有一条密道,只要你精通八门遁甲,一定能找到它。顺着密道一直走,就能直达顶峰,然后你们就可以顺着平缓的北坡下山了。” 我无奈地苦笑:“八门遁甲我研究得不多,六十四卦倒是快吃透了。” 其实这样的担心是多余的,既然张大有选了这条路,他一定知道怎么找到那条密道。 就听江曲说:“我知道密道的位置,到时候可以指给你。对了,我听巴桑说,你能靠着双脚追上马儿,这是真的吗” 我压住心里的得意,尽量平和地笑着:“应该能吧,以前也没试过。” 江曲不由地感叹:“竟然还有你这样的人,如果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脚力,马儿们就不用受苦了。” 其实从见到柯宗毕开始,我就发现,柯宗毕座下的棕马是没有装马鞍的,马身上也看不到镫子,江曲他们也是一样,所有的马都不配备马鞍,只在马背上搭一层柔软的毯子。 这里的人,真的很爱马。 以前我曾听二爷说,当初成吉思汗之所以能纵横万里,就是因为草原上的民族爱马,爱斗,也爱自己的女人,江曲他们不是蒙古族,但在这份爱马的情节下,似乎也透露着草原民族的豪气和爽烈。 穿过大片毡房,我和李淮山汇合在一处,出乎我所料,黄玉忠竟然会骑马,而且马术相当高。 巴桑大概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给了他一匹烈马,那匹马仿佛也能听懂人话,巴桑凑在它耳边说了几句藏语之后,它就“希律律”地暴叫起来。 江曲说,刚才巴桑告诉马儿,有个陌生人想上它的背,马儿一听就急了。 面对这样一匹性子刚烈的雄马,黄玉忠没有丝毫的紧张,趁着马儿将后背偏向他的一瞬,他立即探手抓住缰绳,抬腿一跨,翻身上马,一套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没有半点迟疑。 一被黄玉忠上身,那匹马就开始猛蹬后蹄,后脊梁也一下一下地猛甩,直想将黄玉忠甩下来,可黄玉忠就像是和马融为一体的似的,不管马儿如何折腾,他就是能轻松地坐在马背上。 折腾了一会,马儿就老实了,乖乖让黄玉忠骑着。 看着黄玉忠骑在马上的身姿,我才猛然想起来,东北老黄家,在早年的时候曾在山东一带做过响马,黄家人不但马术超群,射箭的功夫,也是个顶个的厉害。 虽说黄玉忠可以独立骑马,但我还是决定徒步跟进。 原因无他,我就是想看看,自己的脚程,究竟能不能比得上这些烈马。 巴桑和张大有同乘一骑,江曲让李淮山坐在自己身后,由于黄玉忠自己能骑马,那个叫吉村的人独自离开了。 李淮山好像有点害怕骑马,自打上了马背以后,他就一脸的紧张。 从牧场到山路的入口,有五十里平地,我告诉江曲,如果我的速度太慢,他们到了路口就稍微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到。 江曲点了点头,轻拍一下马臀,他身下的马儿立即撒开四蹄,朝着前方奔了过去。 马儿跑得太快,李淮山当场就吓疯了,竟伸长脖子大声嚎叫起来:“我滴个亲娘嘞慢点慢点慢点” 江曲也不理他,催马快跑,李淮山的叫喊声快速远离,最后都快被风声给盖住。 巴桑一边大笑,一边带着同样紧张不已的张大有追了上去。 黄玉忠没有立即离开,这些天他一直闷着不说话,现在好像也有点憋不住了,骑马凑到我跟前来问:“你真的要徒步跑过去吗” 我瞥他一眼:“怎么不继续闷着啊憋不住了吧” 黄玉忠尴尬地笑了笑,没好意思接茬。 这样的家伙,竟然还有害羞的时候,他现在的样子,和我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完全变了个底掉,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我很想问他,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可眼看巴桑和江曲都走远了,现在也没时间说这些,于是就对黄玉忠说:“你先走,我很快就跟上。” 一边说着,我就做出了预备跑的前置动作。 黄玉忠轻拍一下马臀,马儿立即撒开了四蹄,我也撒开了腾云步,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前十米,马的速度确实不如我快,在疾奔之下,我甚至和黄玉忠拉开了很大一段距离。 黄玉忠到我身边的时候,还一脸惊奇地问:“你的速度怎么比马都快,这可是最好的马了” 看样子这家伙的话匣子是彻底开盖了。 正说着话,他就的马就渐渐冲到了我前头。 我在心里苦叹一声,在马腚后头大喊:“这样的速度我只能维持十米,你先走吧。” 黄玉忠头也不回地挥挥手,驾着马越跑越远了。 唉,在平地上,我果然还是跑不过马儿。 没多久,我就看不到马的影子了,心里不由得有些唏嘘。 刚开始在二爷手底下拉练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都要狂奔十公里以上,如今这五十公里的路程,对我来说倒也不算什么,只不过没有了极强的恢复力,我必须在奔跑中不断变换步伐和调整呼吸,藉此留出一点余力,找机会让流失的体力渐渐恢复。 钢骨体质有个好处,就是特别扛造,虽说受了伤无法快速愈合,不过体力的上限提升了,体能的恢复速度,也保留了过去的三四成。 三四成就够了,做人也不能太贪心。 我跑到山路入口的时候,江曲显得很兴奋,他隔着老远就冲我喊:“你真的很快,我们十五分钟前才到这里。” 他说话的时候,我特地扫了一眼,发现每个人身下的马都换了,估计它们如果不换马,应该还能更快一些。 我走到黄玉忠身边,喘了两口粗气,扶着膝盖说:“先休整一下吧,吃点东西,让马儿也歇歇。” 黄玉忠和我独处的时候还有话说,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闷住了,只是一言不发地默默下了马,从背包里拿出了水和食物。 因为要赶长路,江曲他们也备足了粮食,我拆开背包准备那东西的时候,他就凑了过来,将一袋棕红色的东西递给了我。 我问他袋子里是什么,他一脸阳光地对我说:“这是肉脯,我还带了一壶酥油茶,大家一起吃吧。” 对于牧民们的食物,我是很感兴趣的,于是便没有拒绝江曲的好意,正巧张大有从我身边路过,我就对他说:“你也一起来尝尝吧。” 谁知道张大有对我爱答不理的,闷闷地说了句:“不用。”,就走到一边去了。 李淮山凑过来拿肉脯,我用下巴指了指张大有,问他:“这家伙又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嗯受刺激了呗。”李淮山将一大块肉脯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 “谁又刺激他了” 李淮山嘴里鼓鼓囊囊的,可还是要刻意露出笑容:“除了你还能有谁刚才江曲说你跑得快,他脸色就不对劲了。我估摸着吧,他这是嫉妒你的脚力比他强呢。” 第610章 大雪连天 张大有离开了人群,独自坐在山路旁边啃着压缩饼干,看着他那孤零零的身影,我心里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 李淮山朝我这边贴了贴,小声说:“张大有这家伙,自尊心强得有些离谱了吧” 我抓起一张肉脯,在将它塞进嘴里之前回了句:“还是受的刺激太少,我刚回仉家的时候,自尊心也挺强的。” 李淮山顿时乐了:“也是,和二爷他们那帮人相处时间长了,自尊心啥的全都得被压垮。” 张大有不知道是听到了我们两个的话,还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转过头来,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 李淮山抓了两张肉脯就走了,我盯着张大有看了一会,发现他的视线不在我身上,就将眼睛挪到了别处。 柯宗毕曾对我说,这次的旅途将会很艰险,我在想,他口中的这份“艰险”,会不会就是我身边的人带来的。 一边这么想着,我又朝张大有那边瞥了一眼。 这小子不惜花高价,也要让我参加春评,不会是想在半路上暗算我吧。 仔细一想,好像也不对,毕竟在我去家具城找他之前,他并不知道我还没有来过昆仑山。 驻足休整的这段时间里,张大有一句话都没说,我们凑在一起吃东西,他也不过来,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正午时分,我们趁着气温正暖和,再次上路了。 之前我所说的山路路口,其实是两山之间的一条很沟,我们先是沿着这条山沟走了很短的一段路,随后就上了山坡,一路朝着正北方向行进。 以前我一直以为,所谓的山区,应该都是东北老林那样的地方,潮湿的泥土地,密集的丛林,到了冬季,还有化不开的雪。 可这里的山却和我印象中的样子差别很大,没有树,山坡上只有连绵的草,偶尔能看到山体上冒出一两块巨大的石头,它们沿着山坡生出来,远远看去就像是山体上的暗疮。 路过第一个山坡的时候,路还算好走,可随着越走越深,路途就变得坎坷起来。 山上的草渐渐看不到,放眼望去,附近的几个山体几乎都是用石头垒起来的,山坡上路况复杂,到处都是凸起的石缘,马儿很少能有奔跑的机会,不过它们的速度,终究比常人登山的脚速快上不少。 一开始是我追着马儿跑,现在我却走到了前头,骑马的人反倒落在了后面。 山上的风很烈,跟烧刀子似的,我试着用嘴吸了两口气,就感觉舌头上一阵冰凉,闭上嘴,舌尖上的温度快速回暖时,就会感觉到麻嗖嗖的疼。 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人刻意张口说话,耳边只有马蹄在石头上的踏响,和鬼哭似的风吟。 不知道三青会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才把春评的地点选在这样的极寒之地。 左右也是无聊,我就一边撒开腾云步在山上奔行,一边凝起一口念力,反复在心中默背八卦歌诀,一遍一遍地施展定神术。 自从学会了一收一放式地使用幽冥通宝以后,我已能随时随地修行,只不过在心神被分散的情况下,只能修习一些最基础的术法,而且在修行时不能开口说话,只要一口气散了,我就会受到术法的反噬。 当然,在安静的环境中修行时,则不需要考虑这么多。 越过几座光秃秃的石山之后,目光所及的地方,已经能看到积雪了,前方是一片面积不大的平地,我快步跑下山坡,站在平地的边缘处翘首凝望,就见延绵不知多少里的白雪中,隐约浮现出了一个消瘦的山峰。 直觉告诉我,那座山,应该就是小西峰了。 没过多久,巴桑就带着李淮山来到了我身边,巴桑和我一样,也驻了马,将手搭在眉框上,朝着远处的雪山眺望。 李淮山侧过身子来问我:“你怎么凝起念力了” 他说话的时候,江曲和黄玉忠也骑着马来到了这里。 我先把念力散了,才开口对李淮山说:“我在修行。” 李淮山顿时瞪大了眼:“爬山的时候你也能修行” 我吐了口热气,让舌根暖一暖,回应道:“只能修炼一些粗浅的术法。” 其实这番话我没说完,本来后面还有半句:“正好可以借着这样的机会,好好复习一下三爷交给我的东西。”,可我把嘴闭上了,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在我李淮山说话的时候,张大有朝我这边看了过来,我刚好和他对上眼,就发现这家伙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那是一种被强行压抑的气急败坏,张大有的眼睛里,简直能冒火,不过他发现我在看他,就赶紧将脸转到了一边。 说实话,看到张大有这副样子,我也不由得大皱眉头。 上次在家具城见到他的时候,我还以为他的性子已经变了,没想到他变的只是外表,骨子里的东西,却丝毫没有改变。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得大概就是张大有这样的人吧。 心里正想着这些,李淮山就嚷嚷起来:“我靠,不是吧,这样都能修行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追上你啊” 我把视线收了回来,冲李淮山笑了笑:“二爷说过,行走在外时,所看、所闻、所想,皆是修行,就算不能修炼术法,不也一样能红尘炼心么” 说话时,我忍不住又朝张大有瞥了瞥,希望这句话,他也能听到。 这时江曲开口对我说:“要停下来休息吗” 我朝着远处的雪山望一眼,问他,从这里到小西峰,还要走多长时间。 江曲说,别看小西峰已经近在眼前了,可前面的路格外难走,要到达那里,至少需要大半天时间。 我用手挡住眼前的风,看一看天色,随后问江曲:“小西峰下的密道有多宽” 他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够宽了,马儿都能进得去。” 我点了点头,招呼大家继续前进。 山里风大,气温太低,我打算尽快赶到小西峰,进入密道以后再休息,那样至少能暖和一点。 跨过平地之后,又翻越了一座秃山,眼前的世界就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山路过于湿滑,我担心巴桑他们会马失前蹄,就放慢了脚步,和他们一起走。 记得大概是翻越第三座雪山的时候,这时候积雪已经比较厚了,马走在山上,看不到山坡上的石,大家只能将速度放得很慢,我跟在整个队伍的最后方,走在我前面的人就是黄玉忠。 自从进了雪地以后,这家伙就变得非常谨慎,起初我还以为他是担心路滑,可渐渐的,我却发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一路上,黄玉忠的视线很少朝地上看,他总是时不时地直起背,迎着寒风朝着四周远眺,有时也会停下来,侧耳倾听前方的动静。 风这么大,也不知道他除了风声还能听到些什么。 天色开始变暗了,我跟着队伍后面,爬上了一条很陡的坡,巴桑和江曲都十分小心地驾着马,以极慢的速度朝山顶上行进,黄玉忠却好像在发呆一样,有好几次,他身下的马都险些前掌打滑。 我怕他出事,就喊了一声:“看着脚下,别走神” 黄玉忠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巴桑和江曲先一步上了山顶,黄玉忠驾着马慢慢跟进,眼看离山顶只剩最后两三米的时候,他却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突然用力扯了一把缰绳。 马儿被这一下扯疼了,顿时“希律律”一阵暴叫,马身强扭,四蹄也打了滑,竟当场顺着山坡跌了下来。 眼下形势危急,我也顾不上别的了,趁着马还没到面前,我立即在左脚上催出二段劲,快速在脚下踩出一个深洼,稳住身形。 这边我刚刚稳住,巨大的马身已经压过来,我立即伸手,用力在马背上推了一下,马儿身子被我推歪,斜着滑了过来,我再次探出两只手,一只手拎住了黄玉忠,另一只胳膊卷住了马脖子,总算让他们停下来了。 黄玉忠和他的马都被吓坏了,我松开手以后,一人一马只顾着瞪大眼喘粗气,动都不敢动一下。 我心里一阵火躁,用力戳了一下黄玉忠的肩膀,质问他:“你是怎么回事” 黄玉忠回了回神,战战兢兢地对我说:“不对劲。” 我顿时大皱眉头:“你确实不对劲。” 黄玉忠用力地摇头:“不是,我是说,山里的情况不对劲。” 我朝着四周看了看,目光所及的地方全都是连绵白雪,有风吹过,表层的雪随着风飞起来,形成一道道浮动的雪浪。 除此之外,我也看不到什么异常。 我皱眉看向黄玉忠,黄玉忠接触到我的视线,立即开口说:“有人在山里动了手脚,我能感觉到。” 他说话的时候,刻意让语气保持平静,可脸上还是一副惊慌的样子。 我问他:“动了什么手脚” 黄玉忠却摇头:“具体的说不上来,可我能看出来,这地方的雪,有些异样。” 第611章 西山密道 我问他有什么一样,可他还是那句话:“具体的说不上来。” 这时就听到李淮山在山顶上喊:“你们那边什么情况,黄玉忠没事吧” 我推了一下黄玉忠的肩膀:“接着走,别停。” 黄玉忠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仉若非,请你相信我,这地方真的有问题。” 我勾住他的脖子,压低声音说道:“正因为这里有问题,我才要看个究竟,如果你现在想离开,我不拦你。” 说完,我就撒开黄玉忠,朝着山顶攀了过去。 黄玉忠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愣,最终还是跟了上来。 也许你会问,难道我就这么轻易地信了黄玉忠的话,我的回答只有两个字:是的。 虽说我的心眼通造诣不深,但还是能看出来,他刚才没有说谎。 再者,东北老黄家之所以能成为六大世家之一,偌大的名号也不是平白得来的,黄玉忠能看到一些我看不出的异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后面的路上,我一直小心盯着黄玉忠,生怕他再出事,实打实地讲,我这么做是有私心的,毕竟他是黄家人,又是我带着他来到了昆仑山,万一他出点差池,我怕我回去没法跟二爷交代。 至于黄玉忠的死活,与我关系并不大。我当然希望他好好的,但如果他真的死在雪地里,我也不会浪费时间,为他感到悲伤。 好在黄玉忠之后也没再出什么乱子,一路无事,当天夜里,我们终于来到了小西峰脚下。 和远处的群山相比,小西峰的身姿确实略显单薄了,可走到它跟前的时候,才发现它竟是超乎想象的庞然大物,仰视它,就像是一只蚂蚁在仰视耸立天际的巨人。 当时我们正好就位于小西峰的南侧,江曲的话有一半是对的,这座山的南坡确实极为陡峭,几乎是笔直上,站在山脚下,就能看到挂在抖坡上的冰层,加上山体过高,山周风力过强,就算是最专业的攀岩运动员,恐怕也很难爬上去。 不过江曲说,要想进入内山,小西峰是必经之路,这句话我是不赞同的,因为在山体两侧,都有比较平缓的路可走,完全可以绕道过去。 正巧江曲牵着马到了我身边,我就随口问了一句:“从山旁的路绕过去,应该也能进入内山吧” 江曲笑着摇了摇头:“三青会的人在这一带部下了阵法,如果绕路,是进不了内山的。跟我来。” 一边说着,他就朝山壁左侧走了过去。 他当时是以“s”形的路线行进的,还叫我跟紧点,我跟在他身后,也绕了两个弯,最后来到了紧挨山体的一块大石旁边,而在石头和山体相连的位置,还有一个直径在两米左右的圆洞。 刚才我站在远处朝这边撒望,却只看到了石头,没有看到洞口。 江曲指着我刚才站立的地方说:“如果走直线过来,就看不到洞口了。” 我朝着洞口内部望了一眼,真实视野中只有一片漆黑,可在炁海流沙的视线中,却能看出洞口内部有一段倾斜的石阶。 大概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轻车熟路,在江曲和我说话的空当,张大有就从我们两个中间穿了过去,直接钻进洞口。 他下去之后没多久,洞中就亮起了摇曳的火光,石阶的坡度和长度似乎都是精心布置过的,火光只能照亮石阶的下半段,却无法溢到洞口外面来,这样一来,就算密道里有人,外面的人也看不见。 直到洞口中传来了张大有的叫喊声:“快进来吧,里头很暖和。”,我才招呼其他人跟进去。 与其说是这是一条密道,倒不如说是条墓道,下了石阶以后我才发现,通道两侧石壁上都有大面积的浮雕,地面上每隔十米,就有一个半米高的鎏金灯奴,张大有点燃了其中一个,火光就是从那里冒出来的。 所有的浮雕都是清一色的坐身陆吾像,这种记载于山海经中的神兽,传说是昆仑山的守护神。人面、虎身、九尾,浮雕中的每个细节都被刻画得非常细致,就连尾巴上乍起的绒毛都有所展现。 从这些浮雕上,我能闻到一股光绪年特有的味道,可灯奴上的味道,则来自于宋朝。 其实灯奴这个词以前是没有的,是南派三叔在写盗墓笔记的时候发明了这个词汇,后来行当里的人为了方便,但凡见到“奴灯一体”的长明灯,都统称为灯奴。 这也算是小说照进现实的一种典范吧。 眼前这盏灯奴,就被刻画成了侍人怀抱铜灯的形象,抱灯人是盘腿坐在地上的,灯就抱在他的怀中,灯芯点燃后形成的烟,已经将抱灯人的胸口熏成了炭黑色。 江曲牵着马进来以后,就让马在密道入口那边歇着,他则背着手来到了我身边,指着地上的灯奴对我说:“这条密道早在宋朝就有了,光绪年间还有人过来修缮,后来三青会找到了它,就将它改造成了内山的西方门户。” 我说:“这里原本是条墓道吧” 江曲点了点头:“明末清初的时候,密道后面还连着大墓,光绪年间大墓沉入山体内部,术士们才将墓道重新改造,让它通向了山顶。” 我笑了笑:“你也是行当里的人吗,知道的事很多啊。” 江曲也冲着我:“早就洗手不干了。那种天天把脑袋别在腰上的日子,我可是一点都不怀念。” 他身上没有念力,也不知道早年在行当里是做什么的。 跋涉了整整一天,人和马都变得十分疲惫,江曲和我说话的时候,脸上也是带着疲态,我不敢浪费他休息的时间,也没好意思深聊。 即便密道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一些,可李淮山他们还是有些扛不住,为了取暖,他们几个都凑在了点燃的灯奴旁边,靠着别人身上的热力和灯口中的火苗,给自己提供一点点暖意。 只有我一个人离开了人群,坐在石阶下守夜,看了整整一晚的飞雪。 以前我一直没发现,在漆黑的夜里,空中飘动的雪花竟然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第二天天刚亮,江曲就和我们辞别,带着巴桑和六匹马离开了,临走前,他说我们从内山出来的时候,他和巴桑还会在这里等我们,我问他怎么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出来,他说,推断这样的事,对于柯宗毕来说小菜一碟。 一听他提到柯宗毕,我又想起了柯宗毕曾说,摧骨手在二爷之后就不可能再有传人了,心里顿时有些别扭。 目送江曲和巴桑消失在视线中,我们四个才收拾好行囊,沿着密道继续深入。 先前是黄玉忠一直闷着不说话,现在黄玉忠偶尔张张嘴了,张大有却又陷入了沉默,而且我发现,他现在看我的眼神,变得十分怪异,那不是嫉妒,而是一种深深的不甘。 我懒得去搭理他,自顾自地封住内息,一边深入,一边修习定神术。 顺着密道走了有半个小时左右,脚下已经出现了坡度,密道开始朝着山顶蔓延了。 说来也怪,自从密道出现坡度以后,李淮山就直喊冷,我察觉不到温差,一听他说冷,就下意识地看了看张大有和黄玉忠,却发现他们两个也裹紧了衣服,一副快要被冻僵的样子。 密道里无风,雪也飘不进来,按说再怎么冷,也比外面暖和一些才对,可黄玉忠在雪天里骑马跋涉的时候,也么有冻成现在这样。 我感觉情况有些不对劲,立即散了念力,张开嘴吸一大口气,寒意入唇,舌尖都被冻得隐隐作痛。 黄玉忠用领口裹紧脖子,缩头缩脑地来到我身边,颤着嘴唇说:“前面的墓道全都结冰了。” 我皱了一下眉头,朝着前方观望,在真实视野中只能看到无法被火光照穿的黑暗,但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却能发现,两侧道壁上的浮雕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糊住了,变得模糊不清。 李淮山立即拿出了手电,朝着前方打了打光,前方的石壁上果然反射出了锐利的光泽。 确实结冰了 黄玉忠朝反光的地方扫一眼,打着寒颤说:“那地方是个斜坡,如果有水渗进来,一定会淌到入口那边去,可咱们一路走来,地面上根本没有结冰。可如果这地方没有渗水,那些冰又是怎么来的” 他说的,也正是我心中的疑虑。 我也拿出手电,猛地加快了脚步。 走了没多远,就发现只有两侧的石壁结了厚厚的冰层,地面上却是干净的,而且冰层底下的壁面变成了深色,好像被火烤过一样。 我晃动手电,让光线顺着冰层一路前移,白色的光束挪到前方三四米的位置时,被照亮的那片区域出现了一个很大的溶口,这道口子应该是刚刚溶开不久,边缘还能看到有缓缓流动的水滴。 黄玉忠立即凑过去,在溶口中抹了一把,说:“这里的石壁先被火烧过,之后又在极端的时间内被冰层封住了,你看。” 一边说着,他还将摊开手掌的掌面让我看,我将光线打过去,就见他的手掌变成了黑色。 粘在他手上的东西,就是石壁被烧坏之后留下的灰。 他说的没错,这些石壁就是在火烤之后,又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冰封的,不然的话,已经烧成粉的墙面不可能保持得这么完整。 第612章 怪异的冰层 手电的余光模糊地照亮了黄玉忠的半边脸,我看到他正用力抿着嘴唇,脸色非常紧张。 我晃了晃手电,让光束在黄玉忠身旁来回扫了两下,当时我认为,黄玉忠之所以紧张,也许是他身边有什么东西,可扫了扫光,却发现他身前身后什么都没有。 这时黄玉忠突然开口说:“冰层上好像没有炁场。” 我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以前我在老仉家的典籍上看过一句话,具体怎么说得忘了,只记得大体内容应该是说,天下万物不管死的活的,都会带有特定的炁场,要么阴,要么阳,要么阴阳混杂。 可从密道两侧的冰层上,确确实实感应不到任何炁场。 我特意用炁海流沙的视野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就发现密道里一缕缕阴气正慢慢注入冰中,那情景,就像是黑色烟丝被吸入油烟机一样,可被冰层吸入之后,这些阴气却完全消失了。 仿佛石壁上的冰层,就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阴气一旦接触到它们,就会彻底从我们的世界中销声匿迹。 这些冰层,也让我想起了阴阳道上的业风。 当初在阴阳道上的时候,我也感应不到业风中夹杂的炁场,按说这些风都是从地府中吹出来的,应该带有很强的阴气才对,但我就是无法感知到风中的炁场。 一边想着,我便抬起手,在冰层上摸了一下。 凉,很凉,和阴阳道上的业风一样凉 李淮山和我想到这一块去了,就听他在我身后问:“这些冰,是不周山搞出来的吗” 对于这个问题,我一时间也无法给出肯定或否定的答案,只是站在原地,紧紧皱起了眉头。 黄玉忠在自己身上随便抹了两把,将手掌擦干净,然后就一路小跑地凑到我跟前,唇角发颤地问:“还要走下去吗” 他的手也抖得厉害,这样的战栗,似乎并不仅仅来自于空气中的寒意。 我想不通,这家伙为什么紧张成这副样子。 李淮山走过来说:“既然都到这儿了,当然没有掉头撤回去的道理。我说黄玉忠,你是怎么回事啊,用得着这么紧张吗” 黄玉忠似乎不打算和我以外的人说话,李淮山问话的时候,他也没回应,只是将视线固定在我的脸上,等待着我的答复。 我抬起一只手,拍了拍黄玉忠的肩膀:“如果你不打算继续深入的话,就在这里等着我们吧,之前咱们准备的口粮不少,够你支撑一阵子的了。” 说完,我就朝李淮山和张大有招招手,继续顺着密道深入。 黄玉忠犹豫了一阵子,终归还是一咬牙,踮着步子追了上来。 自从见到了石壁上的冰层以后,密道中的坡度就变得越来越大了,我们不得不向前倾斜着身子,才能勉强保持重心。 大概是因为深入山体的缘故,外面的风声被山体隔离,渐渐小了,周围变得异常安静,甚至连周围人的喘息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一个小时以后,张大有就喘开了粗气,这两年他怕是有些疏于修行,体力已经和常人无异,在坡度很大的密道里走得时间一长,这家伙就渐渐显现出了短板,常常要借助路两旁的灯奴来保持重心。 他那剧烈的喘息声让我非常头疼,因为这样的杂音阻碍了我的听觉,就算密道里出现异样,我也无法第一时间察觉到。 正想着这些,黄玉忠就开口对我说:“张大有怕是扛不下去了,休息休息吧,离山顶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我摆了一下手,让李淮山和张大有停下。 对于我摆手示意的动作,张大有似乎很不满,说实话我对他的耐心也快到临界点了,根本没心思去理会他,只是问黄玉忠:“你也来过这地方” “没没来过啊,怎么了” “那你怎么知道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黄玉忠语气平淡地回应:“哦,我可以借助风声来推断出口的位置,现在风声的声源,离咱们还挺远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摒住呼吸,仔细听了听周围的声音,可除了张大有时断时续的剧烈喘息声,什么都听不到。 黄玉忠竟然能听到外面的风吟,这家伙难道有一双顺风耳不成 我心里这么想,不过嘴上没多问,如果黄玉忠真的说自己天生长了一双顺风耳,张大有还指不定嫉妒成什么样呢。 等到张大有缓得差不多了,我们再继续深入。 黄玉忠说得没错,从刚才休息的地点到山顶,确实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足足半个小时之后,我才听到了从山外吹过的风声,相比于昨天夜里,外面的风似乎平缓了一些,风声没有那么急。 又顺着长坡爬了一段路,前方已经能看到亮光了,墓壁上的冰层也到了末尾,在冰层之外,先是连着一小段被火炙烤过的黑墙,然后才是正常颜色的浮雕。 穿过冰层覆盖的区域以后,密道里的温度明显回升了一些,李淮山他们终于能放开抱紧的双臂,用正常的姿态行走。 空气的回暖,也让在场的所有人稍稍松了口气,黄玉忠看上去也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 张大有因为体力不支,和其他人拉开了一点距离,趁着他还没过来,我就小声问黄玉忠:“你刚才到底在紧张什么” 黄玉忠摇了摇头:“具体的也说不上来,我刚才就是心跳得特别快,总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见到冰层的时候,我也隐约有类似的感觉,但反应远没有他来得强烈。 以前我听包有用说过,但凡是阴差,身上都有着超越常人的直觉,或者说第六感,只要学会了利用这样的直觉,很多时候都能做到提前预知危险。 现在看来,黄玉忠要么是太过胆小,要么,就是他的直觉比我更加灵敏。 想到这,我也不得不高看了他一眼。 当天上午十点钟左右,一行人终于穿越密道,来到了小西峰的峰顶。 从这个位置北望,能看到在小西峰的正北方向有两座金字塔形的雪山,这两座山一左一右,山脚紧挨着山脚,导致两山之间出现了一个倒三角形的山口。 小西峰正好就位于山口的正对面,从那里出来的风直接压在小西峰的峰头上,几乎将这里的积雪都给压散了。 刚才在密道里听到风声,我还觉得风力比昨天小了些,可现在才发现,这阵风几乎强到了让人无法站稳的程度。 当时我心里也是不停地犯愁,虽说小西峰的北坡很平缓,可逆着这样的风力前进,也着实不是件轻松的事,怕就怕到时候张大有的体力透支,会成为我们的累赘。 我心里还在琢磨,要不要先停下来休整一下,从对面山口吹过来的风就猛然变强了,张大有脚底发虚,一时间没能稳住重心,竟被风力掀倒在地。 在他身后就是小西峰的南坡,要不是他运气好,很可能直接落下山崖。 当时黄玉忠就站在他身边,可他摔倒的时候,黄玉忠却没去扶。 我皱着眉头望向黄玉忠的时候,就发现黄玉忠正用手遮着眉头,朝着北方极目远眺。 外面的风雪太大,包括我在内,其他人离开密道的时候都带上了放风眼睛和口罩,黄玉忠却只带着口罩,一双眼睛却露在外面,被风吹起的雪片砸在他的眼眶周围,那双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李淮山上前将张大有扶起来,还忍不住埋怨了黄玉忠一句:“你真是个大爷啊,人倒了也不带搭把手的。” 我朝李淮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打扰黄玉忠。 过了小片刻,黄玉忠才将拿下眉头上的手,就见他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狭窄的“川”字。 李淮山透过口罩向黄玉忠喊话:“你撒望什么呢” 黄玉忠没回他的话,一边带上防风眼镜,一边凑到我身边,指着远处的一座山头说:“刚才山头上冒出了一个人影,朝着小西峰这边观望了两眼又走了。” 我朝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视线越过了两座大山的夹口,最后落在了极远得一座雪峰上。 黄玉忠接着对我说:“那人好像是个道士,身上穿着纯白色的道衣,离得太远了,我看不清他长啥模样。” 从这个距离上看,远处的那座山头还不如小指尖大,在这样的距离下,根本不可能看到山顶上的人,更何况黄玉忠说,对方穿着一身白袍,那样的衣色,是很容易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的。 正好李淮山和张大有也过来了,挺黄雨中这么一说,李淮山就直摇头:“不可能,那么远的山,就算山头上真有人,你也不可能看到。” 黄玉忠立即反驳:“我当人看得见,山头上不但有人,还有一座断了的石碑,不信你自己看看,石碑的颜色比较深,你应该也能看得到” 没想到张大有竟然开口说话了:“你肯定是看错,那座山叫寒水山,是西山的第二道门户,上次我来的时候,还从山顶上走过,那地方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哪来的石碑啊” 第613章 雪夜露营 黄玉忠对张大有也没什么好感,透过防风镜,我看到他狠狠白了张大有一眼,不过张大有没看见他的眼神。 张大有像是要谝谝自己见识广,谁也没问他那座山为什么叫寒水山,他就自顾自地说:“那座山的底下埋着一条很大的地脉,就算外面再怎么冷,地脉里的水也是终年不冻,所以被称作寒水山。” 说完了,还用非常得意的眼神扫视着周围的人,那眼神,充满了恶意和优越。 实话实说,对于张大有这个人,我越来越感到不耐烦了。 黄玉忠也不打算在张大有身上浪费时间,只是凑过来对我说:“那座山上真的有人,我能看到。” 我安慰似地拍了拍黄玉忠的肩膀,说一句:“路上小心点吧。”,随后就招招手,示意李淮山和张大有继续前进。 说话的时候,我的口气依然十分平直,这似乎再次引起了张大有的不满,再加上刚才他秀见识的时候,也没人附和,如今他的眼神里,已呈现出了懑火。 我已经下了决心,等离开昆仑山以后,除了正常的生意往来,我不会再和张大有存在任何交集。 这个人实在是让人厌烦。 离开牧场的时候,江曲曾对我说,小西峰的北坡要比南披好走得多,从表面看上,北坡确实比南坡缓很多,但这并不能表明北坡就一定好走。 下了山顶以后,山坡上的雪就越来越厚了,而且这里的雪非常松软,每次落脚,雪层都能没过膝盖,小腿被雪裹着,很快就凉透了。 加上从山口吹过来的风直接压在身上,导致每走一步,都要消耗大量的体力。 我就想不明白了,像这样终年受风的山坡,为什么上面雪会那么松软。 越靠近山脚,雪就越厚,我被这些积雪弄的心里越发烦躁,恨不得能有一把大铲子,直接将周围的积雪一下子全都清理干净。 真的,在这种满目苍白的世界里,你会烦透了脚下的积雪。 没进过大雪山之前,我只要不开车上路,还是喜欢下雪的,我喜欢雪是因为下雪的时候旧货店不用开门,我可以光明正大地赖在床上偷懒,别人喜欢雪,据说是因为喜欢那份纯净的白色,我甚至曾听人说,城市里的每一场雪,都是一场别样的浪漫。 好吧,这句话是仉云衣说的,她从小就是个玛丽苏,说出来的话和她的为人一样矫情。 可如果她也曾深入雪山,也曾逆风在积雪中跋涉,再看到那些被寒风撩起来的阵阵雪浪,估计就一点都浪漫不起来了。 我们在这样的环境里跋涉了整整一天,大多数人的体力,以及所有人的耐心都到了极限,可寒水峰依然离我们很远。 只不过现在,我已能看到寒水山的山峰上有一块很小的杂色,那是好像是石头特有的青色。 就算那东西不是石碑,也足以证明张大有是错的。 我认为,张大有当时应该没有说谎,山顶上的东西,极可能是最近才出现的。 期间我朝着张大有瞥了一眼,他也正盯着寒水山的山峰出神,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到了震惊,还有深深的不甘。 不就是说错了一句话吗,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真想不明白这家伙心里整天都在琢磨些啥。 眼看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加上大家都已经到了极限,我只能临时决定扎营休息,黄玉忠靠着一双千里眼,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山坡,那是个背风的山坡,风力虽说依然强劲,但至少比山区的大部分地区弱一些,而且地上的积雪被压得很瓷实,十分适合扎营。 我在队伍前面顶着第一道强风,带着李淮山他们到了山坡上,撑帐的任务教给了李淮山和张大有,我和黄玉忠则用铲做出雪砖,在营地外缘垒建放风墙。 当我说要分配任务的时候,张大有是主动要求搭帐的,可等他动起手来,我才发现他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雪山里的风太大,为了防止帐篷被风刮,在将帐篷展开之前,必须先用重物把帐篷的一角固定住,可人家张大有根本不管这一套,一上来就直接把帐篷给展开了,正巧那时候掠过一道很强的风力,帐篷当场就被吹到了半空,得亏李淮山眼疾手快,才将飞起的帐篷给拉了回来。 后来李淮山教张大有如何在雪地里搭建帐篷的时候,张大有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李淮山面对他的时候还好点,可每次李淮山只要一背对着他,他盯着李淮山的眼神,就像是要杀人似的。 看着张大有那副样子,我也是大皱眉头。 黄玉忠将一块雪砖压在半截防风墙上,吐了口白气,看着张大有说:“这人是你朋友吗” 我摇了摇头:“算不上。” 一边说着,我也动起了手,和黄玉忠一起在地上挖砖,不得不说,黄玉忠的手脚很麻利,干活的时候,也很讲究技巧,和张大有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 期间我问黄玉忠,为什么要死跟着我不放,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吗 起初黄玉忠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对我的话充耳不闻,可耐不住我追问再三,他也是没了办法,才吐出实情。 黄玉忠说,他之所以跟着我,原本是他父亲的决定,他爸说了,如果他不肯和我待在一起,以后黄家拨给黄玉忠的生活费,就会大大缩水。 听到他的话,我也是哭笑不得,没想到他狗皮膏药似地贴着我,不是像实用说的那样,要在我身上找什么捷径,而是为了钱。 放风墙好要垒好的时候,黄玉忠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停下了手里的活,抬着头朝逆风处观望,他视线所及的地方,只有山坡上的积雪。 我看出他脸上又出现了紧张的神态,一如他在寒水山上看到人影时的样子,心知可能出现了异常,立即开口问他:“怎么了” 黄玉忠收回了视线,反问我:“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了” “打斗声,”黄玉忠十分肯定地说:“在很远的地方,有很多人在缠斗,风把战斗的声音给带过来了,我能听到。” 我仔细听了听周围的风声,除了鬼叫似的“呜呜”长音,别的什么都听不出来。 不过在一段时间以后,我从风中感应到了一股别样的炁场。 确切地说,那是几股不同的炁场混杂在了一起,有些炁场燥烈如火,有些则淡漠如水。 我意识到黄玉忠所言非虚,于是问他:“战场离咱们这儿有多远” 黄玉忠直起身子,他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山坡上的雪,可耳根却在一上一下地微微颤动,应该是在努力聆听风声。 过了小片刻,他才回过头来对我说:“具体的距离我也计算不出来,只能大体听出,战场应该比寒水山还要远一些。” 从我们所在的位置,到寒水山,至少还有大半天到一天的路程。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先休息吧,明天一早就动身。” 黄玉忠显得有些惊奇:“我还以为你会赶过去看看呢。” 我摇了摇头:“战场离我们太远了,就算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也要大半天时间,到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就算战斗没有结束,等连夜赶到那里,咱们的体能也早已透支,什么都做不了。所以,还是先休息吧。” 一边说着,我就抱起了最后几块雪砖,整齐地排列在放风墙的顶部。 李淮山一早就在营地中央点燃了烷气炉,烧了点热水,让我和黄玉忠暖和一下。 张大有钻进帐篷以后就没出来,我坐在炉火旁边的时候,竟发现他的帐篷里也洋溢着气炉的火光。 这小子疯了么,帐篷里头点火,先不说油烟怎么散掉,会不会中毒,帐篷底下的积雪会不会散掉,光是热水沸腾后的水汽都够他受的。 水汽只要一扬起来,睡袋和衣服很快就会受潮,雪山里太冷,第二天根本干不了,到了那时候,甭管是张大有的冲锋衣还是睡袋,全都会上冻,本来就冷,衣服还不保温,他这是打算把自己冻死在山里吗 虽说很烦他,可我也不能看到他完蛋,于是就好心提醒了一下。 张大有关了炉子,人却不愿意出来,我们三个围在外面吃热食,就听到他一个人在帐篷里拆食品袋。 李淮山朝张大有的帐篷瞥了一眼,小声问我:“这小子上次进内山,估计是跟着别人的队伍一起来的吧就他这生存能力,一个人进山绝对死半道上。” 我看了李淮山一眼,问他:“你觉得,上一次是谁带着张大有去的内山” 李淮山撇了撇嘴:“这我哪知道啊。” 刚说出这句话,他就回过神来了:“对啊,谁会带着张大有进山啊武陵张家在行当里,应该没有朋友吧” 我咬了一口压缩饼干,说:“你不觉得,密道里的冰层,和阴阳道上的业风有点相似吗” 李淮山瞪大了眼:“你是说,张大有和不周山” 我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他和不周山的人应该没什么联系,不过上次带他进山的人和不周山是什么关系,就不好说了。” 第614章 千里眼,顺风耳 我猜想,张大有能顺利进入内山,极可能是不周山的安排,他花钱帮我买下那张邀请函,也是不周山的设计。 如果这些猜测都是真的,那么不周山一早就知道我会在今年春季进入昆仑,或许他们早已做好了埋伏,打算半路上对我实施截杀。 该来的总归会来,逃避也没有太大意义,如今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了。 这一夜的北风特别猛烈,就算缩在帐篷里,寒气还是能透进来,加上那狂叫不止的风声,让人根本无法安心入睡。 第二天一早,我、李淮山、黄玉忠,我们三个几乎在同一时间出了帐篷,每个人都收拾好了行囊,早已做好开拔的准备,唯有张大有还躲在帐篷里呼呼大睡,李淮山把他叫醒的时候,他还一脸厌烦的样子。 就好像李淮山把他叫醒,让他当众出丑了一样。 我真的受够他了。 临行前,我看了一下手表,当时的时间是早上七点多一点。 风中夹杂的炁场已经消失了,等我们赶到战场,已经是明天早上,经过一夜的大雪纷飞,不管那个地方出过什么事,所有的蛛丝马迹也都被雪给盖住了。 黄玉忠今天的状态不错,经过一夜的休整,他身上的那份紧张已经散去,途中也十分活跃,主动担负起了探路的责任。 当时我就在想,有这样一个人待在身边,似乎也不错。 正午时分,我们比预期中更早抵达寒水山的山顶,走在山坡上的时候,我就看到了黄玉忠口中的那座断碑, 石碑的体积不算大,高度也就是和成年人的膝盖差不多,鉴于它早已断了,我也无法推测出完整的石碑究竟有多大,整个石碑呈现出比较浅的青色,碑顶的断口已经覆上了一层很厚的积雪。 黄玉忠第一个攀上山顶,我和他离着一段距离,大家都带着口罩,风很大,黄玉忠也没打算开口,到了山顶以后,就用力指了指身旁的石碑。 我冲他点点头,意思是知道了。 踏着山坡上厚重的积雪,剩下的人艰难地来到了山顶上,我朝着张大有瞥了一眼,冲过防风眼镜,就发现他眼中的懑火烧得更旺了,如果不是实力不济,这家伙弄不好就要杀人。 李淮山好像没有特意去看张大有的眼神,还调侃似地对张大有说:“你不是说这座山上什么都没有么那这是什么” 张大有用很大的声音吼了一声:“我上次来的时候就是什么都没有。” 李淮山大概没想到张大有竟然急了,愣了一下,过了小片刻才把话题引到黄玉忠身上:“你小子难道有千里眼吗,这么远的山头上有什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黄玉忠还是不愿意回应李淮山的话,就这么一语不发地闷着。 趁李淮山还在碎嘴子,我就来到断碑前,抬手拂去了断口上的积雪。 能清楚地看到,石碑的断口变成了碳一样的黑色,在倾斜的断口附近,还出现了大量的龟裂。 这块石碑,也被猛火炙烤过。 黄玉忠凑了过来,对我说:“我看到的那个白衣老道,当时就站在断碑旁边。” 我点了点头,一边用双手夹住碑面,用力拉扯了一下,断碑竟被整个拉离了地面,在我脚旁边的积雪中,出现了一个窄长方形的深槽,不过在槽的底端,还是白色的雪。 这块石碑,应该是最近才立在这里的,而且立碑的时候非常仓促,甚至没有将雪层挖穿。 张大有的话是可信的,他去年来的时候,这里还没有东西。 随后我又仔细看了看两侧碑面,上面好像有些文字,但都被烧裂了,什么都看不清楚。 放下石碑,我才问黄玉忠:“你能看到多远的地方除了千里眼,你还有顺风耳吧” 黄玉忠很得意地说:“我们老黄家的人,从小就洗脸双眼双耳,虽说达不到千里眼顺风耳那样的程度,但视觉和听觉还是要比常人灵敏得多。” 李淮山立即甩了一句:“有什么好显摆的,反正你又打不过仉若非。” 黄玉忠顿时有些恼了:“我只是说自己的视觉和听觉远超常人,又没说自己身手好” 这是黄玉忠对李淮山说的第一句话。 虽然看不到李淮山的表情,但我知道他肯定会怼回去,于是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先别多嘴,随后问黄玉忠:“你能看到多远的地方” 这么一问,黄玉忠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他沉默了一小会,之后又转过身,朝着正北方向看了看,才指着远处的一座山头对我说:“我能看清那些石头的纹理,再远就看不清了。”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现在他指着的那座山,离我们这儿至少也有二三十里远了。 正常人在相隔这么远的距离上,别说是看到石头的纹理了,就算是石头的轮廓都看不见。 对,不是看不清,而是看不见。 我又问黄玉忠:“你能听到多远的声音” 黄玉忠却摇了摇头:“这就不一定了,能听多远,受环境的影响很大。” 不管怎么说,他既然能听到战场上传来的声音,就说明听力至少是常人的数十倍了。 这家伙能跟着我,也算是我的运气,当真是捡到宝了。 一边这么想着,我就拍了拍黄玉忠的后背,说:“后面的路,你来充当斥候,我们跟着你走。” 黄玉忠似乎变得很兴奋,用力点了一下头,接着就朝山下奔去。 本来我还打算让大家修正一下来着,见他这么有劲头,也就没好意思泼冷水,朝李淮山和张大有招了招手,也跟了上去。 每次张大有看到我挥着收拾示意大家前进,他的脸色就很难看,我也懒得去搭理他。 李淮山三步并两步地凑到我跟前,有些不爽地说:“以前不都让我带路吗,怎么这次换成黄玉忠了。” 我笑了笑,说:“你们两个的职能不同,你擅长找路,他擅长探路,这么说吧,你是向导,他是斥候,现在我们已经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走了,向导当然应该休息,探路的事,就交给黄玉忠去做吧。” 李淮山半晌没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甩过来一句:“你倒是挺会说话。” 对于此,我依然只是笑笑,没再多说什么。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路程,几乎毫无亮点可言,周围的景色是始终如一的,除了白色就是白色,我都担心自己回去以后会犯雪盲症,而寒冷带给我们的感官,也是始终如一的,积雪被压扁的声音,呼啸的风声,还有那双几乎要失去知觉的腿,一直折磨着每个人的神经。 就连在寒水山上热情满满的黄玉忠,在走了这么长时间的雪路之后,都变得有些消沉了。 顺带一提吧,我以前吃过冰蚕蛊,对于温差的感知能力确实变差了,可这并不代表着,我的腿在极寒中不会被冻僵,和李淮山他们一样,我也要时不时地停下来,揉一揉生硬的膝盖和脚踝。 一夜无休,在第二天的早上,沉闷的气氛终于被黄玉忠打破了。 当时我们正接近一座山势平缓的矮山,前方的黄玉忠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冲着我大喊:“山坡上有个人” 我的第一反应是紧张,可又见黄玉忠奋力加快步子,朝着半山坡攀了过去,才知道事情可能与我想象中有些不同,于是也快速跟了过去。 在我眼中,眼前的山坡上只有清一色的白雪,哪里有什么人影。 黄玉忠在半山腰上停下的时候,我朝着他身边观望,依然只能看到大片的白色。 就见黄玉忠“噗”的一声跪在了地上,随后他伸出手,将双臂伸进了一个隆起的雪坨子里。这时候我才隐约看出来,那个学坨子的形状,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趴在地上的人。 很快,黄玉忠就从雪坨中拉出了一个道人,那家伙穿得很少,黄玉忠将他拉出来的时候,对方的脸早已变成了青灰色。 我立即上前,先后试了试道人的鼻息和脉搏,这人已经死透了,鼻息和脉搏都已经停止,而当我的手指触碰到他的手腕时,从他的皮肤上,也传来了一股极为猛烈的寒意。 这股寒意,和业风中寒意非常相似。 黄玉忠可能是第一次见到死人,显得有些紧张,立即后退了几步。 李淮山凑上来以后就问我:“这人死了多久” 我摇了摇头:“不少说,这地方气温太低,尸体很难腐烂,根本无法推算死亡时间。” 一边说着,我就从尸体身上摸索了一遍,只找出了一块zio火机和一个空荡荡的钱包,明明是个道人,身上却连件法器都没有。 我仔细看了看从尸体上搜出来的两样东西,钱包没什么特别的,火机的表壳磨损严重,但在大片的划痕中,还是能隐约看到,上面有一些类似于蛇纹的浮刻。 这些纹路,和阴阳道上的紫玉,以及我在西南蛹寨里见到的符纹非常相似。 第615章 雪山里的幸存者 李淮山就站在我身边,他也看到了火机表壳上的纹路,立即开口问我:“这家伙是不周山的人” 对于此,我不置可否。 黄玉忠这会儿还在我身后站着,我就转过头去问他:“战场的位置离这儿还有多远” “这里就是。”黄玉忠说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发颤。 我回头看了眼身后,在这个位置,还能看到寒水山的山头。 扎营的时候,我曾问黄玉忠,战场的位置离营地有多远,他当时只是说,战场和营地的距离,比寒水山到营地的距离还要远一些。 本来我还以为,他这么说,那意思应该就是,战场在寒水山的北坡附近,可现在我们距离寒水山已经很远了。 大概是我当时理解错了吧。 短暂地想了想这些有啊没的,我又快速在周围扫了几眼,果然,经过一夜的大雪,这里什么都没留下,张片区域都被白色覆盖着。 这时黄玉忠又对我说:“这地方不对劲啊,咱们还是回去吧。” “回去”我不由地皱起了眉:“就算现在想回去,烷气炉里的存气也不够咱们用的,没有火和热水,原路返回只有死路一条。” 黄玉忠变得越发紧张了:“那那可怎么办啊” 听到他声音里的惊慌,说实话,我一点也不生气,想当初我和李淮山刚开始游历的时候,李淮山也是这德行。 人嘛,成长都是需要过程的,这种事急不得。 我安慰地拍了拍黄玉忠的肩膀:“继续前进吧,遇事别慌,我和二狗也算是老江湖了,如果真有危险,应该能保你万全。” 张大有闷闷地“哼”了一声,一句话怼了过来:“才刚进行当两年,也敢说自己是老江湖。” 就听李淮山嚷道:“你还有脸说我们俩,你说说你自己进行当多少年了,处理的单子有我们多吗嘿,话说你能接到单子么” 眼看这两个人就要吵起来,我不得不想办法转移话题,于是问张大有:“离内山还有多远” 张大有朝眼前的山头扬了一下脸:“过了这座山头就是。” 也就是说,前天晚上的那场混战,就是在内山附近出现的,难道说,三青会的人察觉到了不周山的动向,在这里打了一场突击战 可寄魂庄和仉家都一直没有向不周山亮剑,三青会是出于什么理由,才和不周山打起来的 这其中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我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边这么想着,我就将火机和钱包收了起来,对黄玉忠说一句:“先进内山,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黄玉忠知道快要到内山了,心绪似乎也平稳了一点,快速点了一下头,又跑到前面去了。 也就在快要爬上山顶的时候,黄玉忠又停了下来,这一次,他将视线固定在了山顶的左侧。 我感觉他的举动不太正常,也没废话,立即加快步子走到黄玉忠身边。 前脚到他跟前,他后脚就朝远处奔了过去,一边尽全力快走,一边还大声喊:“还有一个,这个人好像还活着” 又发现了一个人 我赶紧撒开腾云步,朝着黄玉忠奔行的方向跑,一边用力分辨着积雪中的异常。 很快,我就发现雪中出现了一片的冰晶,那些冰还没有完全被雪盖住,依然能看出区别于雪的淡深色,而在冰晶的上方,也有一个雪坨子,它看上去就像一个过度臃肿的人。 我靠着腾云步越过黄玉忠,第一个来到了雪坨跟前,伸手向里一扎,就触摸到了一个还算柔软的东西,隔着厚厚的防寒手套,我感觉不到对方的温度,但通过触觉就能大体猜出来,那应该是个人。 当下我也不敢耽搁,立即将那人从学坨子里拉了出来。 这家伙也是个道人,他身上套着一件水蓝色的道袍,两只胳膊都没了小臂,只剩下半截上臂,我看到他的道袍上,还沾着一些黑色的灰,就像是烈火焚烧过的木炭粉。 由于他满脸都是冻疮,让人无法看出具体的长相和年龄。只是见他的胸口还在慢慢起伏着,就知道他还有一息尚存。 黄玉忠拼了命地跑过来,因为步太着,一下没站稳,呼哧一声就趴在了积雪上。 他倒地时撩起来的风,正好将冰晶上的雪吹走了一些,我看着冰晶上反射出的月光,眉头又不自然地蹙了两下。 这些冰晶,和我们之前在密道里见到的冰层一样,上面不带任何炁场,就连月光的精华照进去以后,也瞬息间消散殆尽。 黄玉忠爬起身子,用非常着急的口气问我:“他怎么样,能救活吗” 我瞥了他一眼,问:“你认识这个人” 黄玉忠那过于急促的口气,让我错以为,眼前这个伤员,可能是他的熟人。 可在我问出这个问题以后,黄玉忠却想都不想,就快速摇了两下头。 不认识那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我将背包扔给黄玉忠,又把伤员背了起来,对黄玉忠说:“他应该还能支撑一会,咱们得尽快把他送进内山。” 黄玉忠二话不说,立即从背包里拿出一件备用的冲锋衣,披在了伤员身上。 这时候李淮山和张大有也跟了上来,我让他们两个到前面去开路,我和黄玉忠则护着伤员在后面跟着。 黄玉忠似乎是个很珍惜人命的人,要么就是他天性太过善良,在后面的路上,他一直小心照顾着我背上的人,一刻都不敢远离,时不时还会试试对方的呼吸和脉搏,生怕对方突然间扛不住了。 越过山头之后,内山已经浮现在了我们眼前。 当时就见山坡下有暖雾蒸腾,一排排错落无序的楼廊在雾气中忽隐忽现。 可惜我没有时间去欣赏这亦真亦幻的仙景,眼看山坡上的积雪变薄了,就赶紧加快步子朝内山走。 快走到雾气缭绕的地方时,黄玉忠就开始大声呼喊:“快来个人啊,我们这儿有伤员有人吗” 他只顾着呼喊,脚步不由地慢了一些,我渐渐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途中曾路过一个石碑,我快速瞥了一眼,只看到石碑上刻着一行很显眼的红字:三仙洞府。 刚刚快步从石碑前走过,黄玉忠的呼喊声就忽地消失了。 我心中顿时一咯噔,立即回过头去张望,就见黄玉忠正做出大声呼喊的动作,可我只能看到他的肢体动作,却听不到他的声音,就连雪山中的风声,在这里也是听不到的。 知道黄玉忠也越过了石碑,他那有些嘶哑的呼喊声才再次出现。 看样子这地方应该有个结界,能将外面的声音完全隔绝。 黄玉忠见我正呆呆地站在原地,立即拉下了脸上的口罩,一脸急躁地冲我喊:“你还愣着干什么啊,快去找人啊” 我这才回了回神,赶紧把背上的人扶正,撒开腾云步就朝雾气深处跑。 可还没等我跑出几步,耳边就响起了一个极为浑厚的声音:“伤员在哪里” 那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几乎能将人的耳膜震破,与这阵呼喊声一起传来的,还有一股极为精纯的念力。 好深厚的修为 除了行当里的那三座大山,对方绝对是我见的人中,修为最高的一个。 我循着声音望去,就见云雾之中蹿出了一个瘦长的身影,对方的身形非常怪异,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漂浮在雾气中的鬼影。 现在他和我之间的距离,至少还有五十米以上,可刚才他开口的声音,那声音却像是在我耳旁炸响的一样。 张大有见到来人,立即摘下口罩和眼睛,当场就要作揖行礼。 可对方并不理会他,转瞬间就从他身旁掠过,疾风似地到了我面前。 我也没心思打量他的长相,只是隔着口罩喊:“有医生吗,我背上这人伤得不轻。” 对方快速朝我背上扫了一眼,当看到那双残缺不全的手臂时,他也是猛皱了两下眉头。 我大体在他脸上扫了一眼,总算看清了他的样子,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描绘他的样子,只是感觉,他长得很“硬”,不管是眉眼还是鼻口,都是方方正正的,给人一种磐石般的坚硬感。 就连他脸上的一条条皱纹,也像是石头上深刻的裂痕一样。 这时黄玉忠快步走了过来,朝我对面的老者拱了一下手,用很快的语速说:“苏前辈。” 对方快速朝黄玉忠点了一下头,随后就伸出手,从我手中接过了伤员,撂下一句:“等会有人来接你们。”就走了。 这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只一呼一吸的功夫,他的身影就再次消失在了雾气之中。 黄玉忠目送他的身形隐去,才长吐一口浊气对我说:“有苏前辈在,那个人的命应该能保得住。” 我就问黄玉忠:“刚才那个老头是谁啊” 听我这么一说,黄玉忠立即摆出一脸惊慌的表情,伸出手来就要捂住我的嘴,我一边摆手将他推开,一边拉掉了脸上的口罩。 黄玉忠朝我跟前凑了凑,用很小的声音说:“你回行当都两年了,难道就没听说过苏无敌的名号” 第616章 内山风情 苏无敌我仔细翻了翻记忆,发现脑子里根本没有储存这个人的信息,于是就实话实说了:“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啊,他是干什么的” 黄玉忠很紧张地朝雾气中望了一眼,摆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你说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直白呢,什么叫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你知道他在行当里的声望有多高吗” 李淮山插嘴说了句:“若非是阴差,本来就不会说谎。” 黄玉忠摆了摆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才刚进内山,可不能得罪那个人啊”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看到老黄这一脸紧张的样子,竟意外地亲切。 黄玉忠转过脸来,小心翼翼地对我说:“苏无敌就是三青会的掌事,你要是惹恼了他,他可是会给你穿小鞋的” 我无奈地笑了笑:“我也没怎么他啊,他为什么要给我穿小鞋” 黄玉忠又朝雾气那边瞄了两眼,完了才压低声音说:“你不知道,他这人吧,就是特别的小肚鸡肠,咱们这个行当里的小辈,但凡有谁对他不够恭敬,他就会想方设法地为难人家。你知道苏无敌这个名号是怎么来的吗” 他的话转折有点大,我稍微适应了一下,才摇了摇头。 就听黄玉忠接着说:“在咱们这个行当里,除了那三座大山,苏无敌应该算是修为最高的了,尽管行当里的人都知道他喜欢斤斤计较,也没几个人看得惯他,可人家修为高啊,就算对他有意见,也没人敢站出来说。” 我揉着自己的下巴,视线落在那个“苏无敌”消失的位置,心里想,当初把二爷评成二流的人,不会就是这家伙吧 如果是,那可就麻烦了,虽说没有和这人交过手,但光是感觉到他身上的念力,我也知道自己绝非他的对手。 我问黄玉忠:“苏无敌的原名叫什么他是那个门派的” 黄玉忠想了想才开口:“好像叫苏汉生,他是个无门无派的隐修。” 苏汉生嗯,我有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实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不怪对方名号不够响,实在是因为我这两年一直在到处跑,很少去关心行当里的人和事,大多数在行当里名声正盛的前辈,我都没听说过。 黄玉忠打开了话痨模式,我这边都不再说话,他还在那喋喋不休:“你在内山走动的时候,可得小心点,千万别得罪了三青会的人,要不然你今年的春评可能得告吹另外,你在这里千万不能和人私斗啊,私斗是要取消资格的,以后五年都不能参加春评。我跟你说,你要是真想打架,就等过了九龙窟以后再打,到了那时候就没人挡着你了” 他说着说着我就走神了,后面的话没听清楚。 当时我就在琢磨,这家伙怎么比早年的李淮山还罗嗦,我这是命犯话痨星么,李淮山刚消停没几个月,又来一个黄玉忠,什么命啊我这是 后来就连李淮山都听不下去了,他冲着黄玉忠嚷嚷:“你打住吧,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跟个大妈似的。” 黄玉忠无奈地叹了口气,瞥了李淮山一眼,可后面的话还是对我说的:“你也别怪我啰嗦啊,你也不想想,你把我打得那么惨,万一这次春评你又不能拿个好名次,我这脸不是更没地儿搁了” 我:“” 别说,黄玉忠真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只不过一旦涉及到了他的名誉,或者是涉及到别人死活的事,他就会变得很紧张,有时候紧张的表现是话多,有些时候他紧张起来,又会变得一句话都不说。 其实在我眼里,他应该算是一个怪咖,在遇到他之前,我从不知道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人。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和最真实的那个他,仿佛完全不是一个人,知道你我入他的世界,才能渐渐发现,他是个很有故事的人。 老左说,黄玉忠算是一个没有自我的人,可没有自我,恰恰就是他的自我。 对于老左的这番话,我持保留态度。 在黄玉忠的唠叨声中,雾气里渐渐浮现出了三个人影。 黄玉忠看到他们,就小声对我说:“他们就是三青会的使者,在内山中,像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等到对面的影子变得清晰起来,我仔细扫了两眼,心中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这三个人的衣着是一模一样的,都是一身黑白相间的藏袍,头上顶一个白色的毡帽。 他们的发型和肤色也是一样的,清一色齐肩长发,黝黑的脸上,带着一点阳光留下的红润。 就连三个人的体型都差不多。 如果离远了看,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 其中有一个人手中,还拎着两把淡绿色的暖壶,壶口上薄薄的水秀还有把手上的一点点黑灰,让我隐约想起了短暂的大学时光,那时候每个宿舍里都有几个这样的暖壶,大家会将它们静静地摆在阳台上,每日的阳光照进窗口,让暖壶上的颜色渐渐褪去。 在这样的环境里想到大学宿舍的阳台,似乎让我心中那份异样,平白加重了几分。 就是那个手持暖壶的人来到了我的面前,另外两个人则在张大有身边停了下来。 我看着眼前的使者,他朝我微微躬身,露出一抹礼貌的笑容。 这时张大有的叫喊声又把我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了,就听他冲在场的人喊:“我现在的身份相当于三青会的股东,待遇和你们不一样了,我住的地方,你们是进不去的。那什么,你们临走的时候过去叫我算了你们也别去了,反正也进不去,回头我要是用闲心就去看看你们,走了啊” 看着他一脸的得意,我心里也是相当无奈。 说完这番话,张大有就跟着另外两个使者,头也不回地走了,当时他走路的姿态,那当真是昂首阔步,仿佛这一路上所有的憋屈,都在这一刻释放干净了似的。 真搞不懂这孩子的内心世界。 直到张大有消失在雾气边缘,拎着水壶的使者才笑着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跟上。 看得出来,对方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他也只是那么招了招手,随后就迈开步子,快步朝着雾气中走去。 李淮山三步并两步地跟上他,在他身边问:“伤员被送到什么地方去了” 可对方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没有回应,还是保持着步伐的频率,快步走着。 黄玉忠在一旁悄声对我说:“内山的使者都是聋哑人,听不到咱们说什么,也不会回应咱们的问题。” 我点了点头,将李淮山拉到自己身边。 穿过前方的一小段雾气,视野就渐渐变得开阔了,前方先是浮现出一条用青石砖铺成的小路,随后路的两旁又浮现出了一排石木结构的尖顶房,以及散布在屋舍左右的雾区域。 这些房子因为常年受潮气侵蚀,木梁变成了很深的棕色,石头看起来也油亮发乌。 那些散布四处的雾气,则来自于每一所屋舍附近的温泉口,水汽从泉水中蒸腾起来,遇到冷气变成了雾,经久不散地落在那里,如同一片片从天空坠落的云。 等视野再开阔一些,就能看到内山的全貌了。 所谓的昆仑内山,其实就是一条坐落于雪山中的狭长山谷,我们脚下这条石板路,足以贯穿山谷东西两端。 这种地方,确实能给人一种安详恬静的感觉,可因为潮气太重,其实并不适合久居,估计三青会的人也是每年春评前后才会短暂地住在这里。 使者带着我们一路东行,最后将我们送进了靠近山谷东头的一所房子里,房子左侧就有一个温泉口,我打算路上没人的时候进去泡一泡。 长这么大,还没泡过温泉呢。 我们三个进了屋以后,使者将暖壶放在门边,最后冲我笑了笑就走了。 屋子里有个火坑,坑旁有架子和锅,柴禾也是事先准备好的。 一进屋,李淮山就跑过去点了篝火,此时火焰以熊熊地烧了起来,火焰上飘荡的热气渐渐驱散着屋里的潮气。 我和黄玉忠快速换下了衣服,将潮湿的冲锋衣和内衬放在架子上熥烤。 “来来来,快来暖和暖和,走了这一路,手脚都快冻出毛病来了。”李淮山一边脱下冲锋衣,一边朝着我和黄玉忠招手。 从进屋开始,黄玉忠的脸色就不太对,我走到火坑旁坐下,随口问他一句:“想什么呢” 黄玉忠扶着地面坐了下来,可眼睛还盯着窗外,听我这么问他,先回了回神,过了一会才开口:“也不知道那个伤员怎么样了。” 李淮山笑着问他:“你和那人认识啊咋这么关心人家呢” 也许是因为一直对李淮山没有好感,也许是因为心里本就有些压抑,黄玉忠回应李淮山的时候,口气有些不悦:“关不关心,和我认不认识他有什么关系毕竟是一条人命啊,关心一下有什么不对的” 李淮山愣了一下,接着就乐了:“没看出来啊,你心里还挺柔软的。以前我就想吧,像你这么傲娇一人,一般不会在意别人的死活。” 我看黄玉忠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就试图扯开话题,问黄玉忠:“我感觉你对三青会很了解啊,以前你也参加过春评吗” 黄玉忠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倒是想,可爷爷不让我来,不过我二叔来过,很多事我都是听他说的。” 第617章 寻找同足 我点了点头,本来不想继续聊下去了,这两天一直艰难跋涉,加上常常独自守夜,如今已经非常疲乏,只想赶紧暖和一下,再好好睡个觉。 可黄玉忠却打开了话匣子,不用我发问,就自顾自地开口说:“像你,在行当里只能算个小辈,名声不显,也没打败过多少成名的高手,三青会没办法直接给你评级。” 火坑对面的李淮山顿时皱起了眉:“啊照你这意思,咱们这会白来了” 黄玉忠没理他,接着对我说:“小辈评级,必须先走一趟九龙窟,能从那地方走出来的,一般都能评上一流,不过九龙窟里艰险重重,大部分人半道上就扛不住了,我二叔来参加春评的那一年,就有五十多个小辈进九龙窟,可走的最远的一个,也在第八窟败下来了,后来那人被评了个中上,也就是二流上游,就这级别,在小辈里已经算很厉害的了,三四年都出不了一个这样的。” 李淮山翻了翻白眼:“别闹了,就张大有那号,都能评上二流。” 黄玉忠说:“二流和二流也不一样,我看张大有的修为,也就是个中下,像他这样的,咱们行当里一抓一大把。可能排在中中的人就很少了,中上的人就更少,小辈里能评上一流的,也就是名门大派的几个入室弟子,其他人想都不用想。” 正好他说到这儿了,我又想起了左有道,于是问他:“寄魂庄不算大宗门吧,左有道不也是一流吗” 就听黄玉忠说:“其实左有道已经不和小辈一起评级了,只不过因为他是少壮一代的标杆式人物,才给他留了个天字一号的位置。不过不得不说啊,那家伙真的厉害,他现在就是和行当里的长辈一起评级,也是一流里最拔尖的那一小撮。” 我问他:“你见过左有道吗” 黄玉忠只说了句“见过一次”,就把脸扭到一边去了,好像不愿意提及太多和左有道有关的事。 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我也能理解,毕竟当初他来仉家之前,也曾在左有道手底下吃过亏。 随后我又问他:“九龙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黄玉忠这才有了点精神,接着对我说:“我二叔也没进去过,里面什么样,他也不知道。不过我听他说,如果在一年的春评中,能走出九龙窟的人不止一个,这些人还要进行捉对比武,只有最后胜出的人才能评为一流。” 李淮山又忍不住吐槽:“怎么还有这么不合理的规矩如果几个人的实力差不多,败了的人,也要沦为二流吗” 黄玉忠说:“这你就不懂了。因为大家都知道九龙窟的路难走,有些人为了能胜出,会在其他的参与者中找一个同足。所谓同足嘛,也就是两个人互相扶持,靠着二人之力克服途中艰险。这样一来,就容易出现配对的人实力差距过大,以前也曾有顶尖高手带着累赘上路,最后两个人都被评一流的事。也是为了杜绝这种情况再次出现,三青会才在九龙窟之后设置擂台,借助比武来去劣存优。” 我无奈地揉了揉额头:“这种评级方式,真不是一般的老套啊。” 黄玉忠也很无奈:“可老套也没办法呀,毕竟是三青会立下的规矩,参与春评的人,不想遵守也得遵守。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依我看吧,你明天最好出去转转,找个像样的同足。” 正巧这时候有人敲门,我立即爬起身来将门打开,就见门外站着两个三青会使者,和之前出现的那些使者一样,他们的衣着、肤色、发型,亦或者身材,都相差不大,只有五官稍微有点区别。 也不用经我允许,这两个人就挤进了屋子,将几个硕大的盘子放在地上又快速离开了。 他们是来送晚饭的,真没想到,像三青会这样的公益组织,竟然还向与会者供应伙食。 我关上门,快速扫了扫地上的碗盘,一盘炖肉,一大碗汤,还有两份青菜,每个菜的份量都很大,足够四五个人吃了。 李淮山和黄玉忠早就饿坏了,手都顾不得洗就快速凑上去大吃起来。 我还是比他们两个小心一些,动嘴之前,先闻了闻菜品的味道。 这么一闻,真把我吓了一跳,别的不说,光是牛肉汤里的那股草药味,就非常不对劲。 黄玉忠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快速咽下了嘴里的食物,对我说:“三青会为与会者供应的第一餐,都会放些安神的草药。听我二叔说,他们这是怕那些跋涉了一路的人心里太激动,或者太紧张,当天晚上没办法正常入睡,熬坏了身子。” 看他吃得满嘴都是油,我无奈地笑了笑,也拿起了筷子。 我们三个都是饥寒交迫,胃口也被完全解放了,原本足够四五个人吃的菜量,竟被我们吃了个干干净净,黄玉忠甚至把汤碗里剩下的油都给舔干净了。 吃过饭,药力很快发挥了作用,李淮山和黄玉忠一感觉到困倦,就赶紧上床休息。 这些药对我来说没什么作用,等他们两个睡下,我先把门窗锁好,又回到床上,从幽冥通宝上收放阴气,强化体质和修为。 修行一道,精于勤荒于戏,一日惰怠,功退千里。 这是三爷传我五斗米阵时说的话,我至今不敢忘。 连续收放了几次阴气,直到困得扛不住了,我才躺下休息。 记得那天我闭上眼的时候,最后从眼缝里看到的,是大小黑和铁锤的身影。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一路的跋山涉水,它们有没有跟着,有些时候他们就是这样,好像一直在我身边,又好像时不时地消失一阵子,我已经习惯了。 不管怎么说,只要它们都在就好。 都在就好 太累了,几乎是刚刚闭上眼,我就失去了意识。 这一夜的梦,和过去一样,蓝天山丘太阳墓,看到这些的时候,我也知道自己在做梦,同时也知道,我现在所处的位置,其实在雪山深处。 那种感觉很怪异,就像是雪山和沙漠同时出现了在一个地方,强风乍起,和风一起扬起来的,有冰凉的雪,也有灼热的沙。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六点多钟了,可雪山中的黑色还没有散去。 看了一眼灰色的窗外,又回身张望,就见小黑正抱着铁锤,睡在我的床角,大黑趴在床头,胸口一起一伏地打着呼噜。 我下了床,轻手轻脚地将被子搂成一团,又将大小黑和铁锤抱到软软的被子上,小黑睁了一下眼,很快又搂紧铁锤,睡了过去。 这时门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我从脚步声就能听出来,来人应该就是昨天那两个送饭的使者。 为了不吵醒其他人,没等对方敲门,我就轻轻将门拉开了。 两个使者见我醒着,表情都变得很惊讶,但他们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快速进屋,收走了昨夜的盘子和碗,将早饭放下,又快速离开了。 收碗的时候,盘碗碰撞的碎响惊醒了黄玉忠,他“呼”的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朝使者这边观望。 李淮山也受到了惊扰,可他只是翻了翻身子,没醒。翻身的时候因为动作太大,枕头都被他蹭到了床下面。 我关了门,快步走到李淮山床边,捡起枕头,小心整了整他的脖子,让他的头慢慢压在枕心。 黄玉忠用力揉了揉头发,下了床。 我隔着火坑,小声问他:“不再多睡会儿” 黄玉忠笑了笑:“不能睡了,今天得和你一起出去找同足。嘿嘿,我也想看看,你会找个什么样的人。” 说完,他就蹬上鞋子,跑到屋外洗漱。 我闻了闻使者送来的早饭,今天的饭菜没有了药腥,味道非常正,看得出来,三青会养了个手艺不错的厨子。 相比于晚饭,三青会供应的早餐份量并不大,我怕自己控制不住食欲,在吃饭之前,先把李淮山那一份留了出来。 这家伙确实累坏了,今天还不知道几点才能起,考虑到他这人很懒,就算饭凉了也不愿意热,于是我就先将食物放在锅里,再从背包里那一条干净的毯子,将锅层层裹住,藉此来保温。 等收拾完这些,我又在毯子上压了张字条,告诉李淮山“这是早饭”。 正好这一幕被进屋的黄玉忠看见,黄玉忠冲我笑了笑,倒也没说什么。 吃过早饭,我和黄玉忠就出发了。 本来以为天色还早,路上已经没有多少人,没想到我们刚出门没多久,山谷中的小路上,就渐渐出现了各色行人。 三青会应该是在同一时间向所有人供应早餐,大家都是吃完饭才出来的。 在这些人中,有些人穿着道袍,偶尔也能看到披袈裟的僧人,不过大部分人还是如我和黄玉忠这样,只穿着一身便装。 走在路上,我突然有一种错觉,只觉得,这些来参加春评的人,互相之间似乎都认识,一路上常常看到他们互相问早,有时候两个人碰上了头,还会互相作揖。 只有我和黄玉忠无人问津,我们从不和别人打招呼,周围的人从我们身边走过时,也不会多看我们一眼。 顺带一提,在这个地方,我无法感应到这些人身上的念力,更别提看破人家的修为了,我看不穿别人,别人自然也看不穿我的修为深浅。 第618章 孙道长 对于别人的眼光,黄玉忠好像挺在意的,路上的人好像全都打成了一片,唯独我和他备受冷落,这让他的脸上的表情变得很不爽。 我倒是无所谓。 其实简单一想就明白了,既然进入九龙窟之前要寻找一个合适的同足,这些参加春评的人肯定会事先做一些准备,比如打听一下这次春评的参与者都有谁,多在行当里走一走串一串,多和其他参与者联系一下,互相摸摸底细,以便确定自己要找谁来做同足。 这条路上的人,大多数在进入内山之前,都互相打过照面了。 像我们老仉家,因为二爷的脾气在行当里是出了名的暴躁,小辈们都怕他,自然也没人愿意踏足渤海湾,加上我才刚入行两年多,别人也没必要为了见我,特地跑到二爷的势力圈子里去。 我和黄玉忠一路边走边看,日头渐渐高了,路上也变得人满为患,而黄玉忠的脸色,也越来越差劲。 我怕他压不住心里的火,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就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黄玉忠,你说,三青会是怎么将屋子运进内山的” 一路走来,我发现路旁有很多贩售户外用品的商店,偶尔顺着门口朝里面扫上一眼,经发现里面的东西还很齐全。 店里的商品,还有三青会为与会者提供的食材,都要从外面运进来,可山路这么难走,他们是如何将数量巨大的物资运进来的呢 黄玉忠的思路没能被我带偏,他也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一脸愤懑地对我说:“行当里的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是狗眼看人低。” 我无奈地笑了:“人家只是没注意到咱们,有没有轻视咱们,你这话说得有点过了啊。你应该这么想,其实不被注意也挺好,最起码咱们不用堆着一脸笑,见人就打招呼。这么长的路,这么多人,来回走上一趟,脸都笑僵了。” 黄玉忠有些烦躁地挠了挠额头,说:“像你和左有道这样的人,是不是都是这样啊你看看啊,你是阴差,左有道名声在外,可行当里真正见过你们的人却很少。你们好像也不希望别人认识自己似的。我总觉得,你们这种人,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在行当里的名望。” 我反问他:“我们这种人,是什么样的人” 黄玉忠想了想才说:“在咱们这个行当里,大多数的小一辈门人,都是常年待在宗门里,每天打磨修为。可你和左有道就不是,你们天天在外头跑,好像很少在宗门待着。” “你怎么知道我天天在外头跑” “这还用说嘛,前段时间我天天去老巷子玩,一次都没见到你,每次问巷子里的店家,他们都说你出去办事了。” 我笑了笑,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去年开始,确实没怎么休息过,基本上一年365天,我至少有300天在外面,其实我也想好好休个长假,可没办法呀。” 黄玉忠问我:“你真就一点不在乎名誉和声望吗,我爸说,虽说修行者需要清心寡欲,但作为小一辈的人,还是应该有点追求的。” 我实话实说:“如果我真的不在意这些,就不会大老远跑来参加春评了。” 听我这么一说,黄玉忠就笑了:“也对。” 说话间,我们两个正好路过一个巷子口,当时也没有刻意朝巷子里看,只是从余光中看见,巷子口的左侧好像坐着一个人。 我和黄玉忠从巷子前走过,身后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那个人追上来了。 黄玉忠立即停下了脚步,转身朝后面望去,我也跟着他一起停下了。 对方是个年纪和我相仿的道人,他穿着一身青灰色的道袍,长发在头顶上扎成一个骨朵,面相虽然年轻,可眉眼之间,却有着一种老头子似的安详,而他那一直垂到胸口的胡须,又在他的气质中平添了一分老态。 一看到这个人,我脑子里立即浮现出了四个字:未老先衰。 我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原本也抬头看着我,可一和我的视线接触,他就立即低下头,快速从我身边绕过去了。 当时他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嘟囔着:“天涯何处不沦落,沦落人未必沦落,局中人,也未必知道自己正在局中。” 这话这一听有些玄乎,不过看到那些从他身边走过的人,我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这家伙和我们一样,也被人忽视了,那些从他身边走过的人,没有一个和他打招呼的。 而他之所以说出那么一番话,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罢了。 我故意没去理他,带着黄玉忠继续向前走,那个道人却放慢了步子,等我和黄玉忠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对我说:“这位朋友,最近怕是有血光之灾啊。” 我忍不住笑了笑,停下脚步来对他说:“九龙窟路途艰险,进去的人,怕是都要流点血吧道长是在寻找同足吗” 听我这么一说,道人不由地愣了一下,可随即就堆起了一张笑脸,朝我拱了拱手:“贫道孙路远,师承自武当山元妙真君。当面这位兄弟,可是仉家门下” 咦这人还真有点意思,竟然一眼就能看出我来自仉家。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竟说自己的师承得自元妙真君,如果我没猜错,他口中的这位真君,应该就是武当派始祖张三丰。 老仉家的典籍上提到过,明朝的世宗皇帝,曾赠封张三丰为“清虚元妙真君”。 直呼“张三丰”其名,确实有些失礼,如今行当里的人虽然很少提到他,但每当说起他的时候,还是要恭敬地称一声“造化真人”的。 “古今练道者无数,而得天地之造化者,张三丰也。”,这句话是清代儒学大家朱仕丰对张三丰的评价,而造化真人这个名号,也正衍生于此。 明人不说暗语,我也抬手作了一揖,自报家门:“我叫仉若非,仉家冬字脉门人。” 黄玉忠插嘴问孙路远:“你是武当哪一派的,道号是啥” 道人笑得有些尴尬:“我也不算是真正的武当门人,也没有师父给道号,就是个行当里的闲云野鹤而已。” 黄玉忠不解:“你刚才不还说,你的传承得自武当吗” 道人说:“我学的那些东西,都是元妙真人出家前研创出来的。听我父亲说,当年元妙真人在上山前,将早年研创的四十部心诀都寄存在了我们家,可到了我这一代,就剩下半部残本了。” 黄玉忠看向了我,有些担忧地说:“只有半部残本,恐怕是练不出什么东西来吧” 我知道,他是怕孙路远的修为不够高,进了九龙窟以后会拖我的后腿。 相反,我却没有太大的担忧,毕竟是造化真人留下来的传承,就算只得到半部残本,也能受用无穷了。 再者,除了孙路远,我现在好想也没有其他选择。 想到这,我再次朝孙路远拱了拱手:“如果孙道长不嫌弃,咱们就做个伴吧,好歹也有个照应。” 孙路远露出了一抹干净的笑容:“那就承蒙照顾了。” 本来我以为他会跟上来,没想到他说完这句话,转头就要离开。 我伸长脖子唤了他一声:“孙道长” 孙路远停下来,一脸懵地看着我:“怎么了” 我说:“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一脸疑惑地问我:“哪句话” “局中人,未必知道自己正在局中,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孙路远笑了笑,抬起手,朝黄玉忠指了一下:“我说的是他,不是你。你也是局中人,但你知道自己在局中,也有能力改变局势,但他不一样。” 说完,孙路远朝我抱了抱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黄玉忠目送他走远了,才小声对我说:“我怎么觉得,这家伙在故弄玄虚呢” 我笑了笑,说:“你不觉得他很有意思吗” “有意思”黄玉忠瞪大了眼:“就凭一句有意思,你就敢找他来做同足你就不怕他心怀不轨吗” 我说:“他看上去不像是心怀不轨的人吧,你看他的笑容多干净,如果不是内心纯净的人,不太可能有这样的笑容。” 黄玉忠一脸的无奈:“万一他演技高呢” “那我就认栽呗,反正现在也没有别人可以选了,你和李淮山又不能陪着我进九龙窟。” 说话间,我抬起了头,望向人来人往的街道。 昆仑山的内山就像过年一样热闹非凡,只有我和黄玉忠,再算上刚才的孙路远,只有我们,看似在这样的环境里没有自己的位置。 看似没有 黄玉忠看着路上过往的行人,眉头紧紧地拧着:“我就想不明白了,你明明是阴差,为什么这些人都不认得你呢” 我笑了笑:“他们又没见过我,怎么会认得。” 正巧在我身边就有一家商店,我就拉上了黄玉忠,打算到店里买点出山用的东西,尤其是塑装食物和烷气罐。 如今大多的与会者都在费心寻找同足,暂时没多少人逛商店,估计等到春评结束,补充物资的人就会积满各个商店,到时候我都不一定能排上号。 第619章 帆布钱包 没想到从我们刚才站立的位置到店门口,短短的一段路,竟然走了将近半分钟。 人越来越多了,孙路远走得很是时候,他再慢一点,路上就变得水泄不通了,迈脚都有点困难。 终于进了店门,我和黄玉忠都长舒了一口气。 我问黄玉忠:“今年参加春评的人是不是格外多” 黄玉忠撇了撇嘴:“我也是第一次来,哪知道往年内山里是什么景象。不过听我二叔说,这年头春评都快成行当里的一种潮流了,除了左有道那种人,哪个小辈不想在春评拿个好名次估计等到老一辈的人都退了,春评弄不好会成为一块风向标。” “风向标这话是怎么说的” “你想啊,如果以后行当里的同道都以春评结果里论高低,到了那时候,一个春评的排名,就能说明一个门派的实力强弱。门人在春评里拿得名次高,自然说明宗门传承精妙,可如果拿不到好名次,不就说明传承不行么至少在大部分人看来就是这样。” 不得不说,他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可想到仉家和三青会的关系,我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也不知道二爷到底得罪了三青会里的谁。 店外面的人正忙着相互打招呼,店里的售货员也是三青会的使者,我和黄玉忠的这段对话,倒也没人听得见。 也就在我摇着头,正好朝货架那边走的时候,店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轰鸣声。 那声音离小路很远,可它还是盖过了嘈杂的脚步声,一直传到店里。 我和黄玉忠对视一眼,都把头凑到了门口,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观望。 这时候走在路上的人也都停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几乎都落在了同一个方向。 黄玉忠小声对我说:“应该是雪崩。” 我说:“内山发生了雪崩” 黄玉忠摇了摇头:“声音是从外面传进来的,不过雪崩的位置应该离内山不算远,肯定是大量落雪砸破了内山边界的结界,声音才传进来的。” 内山确实有一道结界,能够完全隔绝外面的声音,刚进内山的时候,我一走过石碑,就无法听到黄玉忠的声音了,可以粗略猜测,那道石碑,就是结界的外缘。 过了一小会,小路西边就传来了一个呼喊声:“紧急封山,紧急封山外面发生了大雪崩,内山封禁,最近大家就不要出去了” 我伸长脖子朝西边观望,人太多了,看不到是谁在喊话。 那人刚刚说完,凑在店门前的几个与会者就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我听其中一个人说,自从三青会在这里建立道场至今,已经五十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出现雪崩。 接着就有人说这场雪崩,似乎是不祥之兆啊。 也有人在这样的地方,出现雪崩很正常,五十年雪山无恙,只能说是三青会的运气。 当时说话的人很多,可大多数言论也就是这么两个调调。 我和黄玉忠将脑袋缩紧了店里,黄玉忠有些担忧地对我说:“五十年没有出现过雪崩,为什么偏偏你来了,它就崩了” 我忍不住笑:“你怎么不说,为什么偏偏你黄玉忠来了,它就崩了大概就是巧合吧,没什么好担心的。” 黄玉忠点了点头:“也是。” 其实我也只是表面上故作平静,心里头也在想,这场雪崩,不会是不周山的手笔他,如今内山封禁,我已经不可能出去了,难不成他们是想来这个瓮中捉鳖 可内山这么多人,不周山真的敢动手么 黄玉忠好像真的被我安抚住了,之后也没再说别的,跑到货架前专心挑起了商活。 我朝着柜台那边看了一眼,三青会的使者正拿这笔,低头写写画画,好像在做账,他双耳失聪,自然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黄玉忠顺着货架一路走,来时的路上,他的背包出现了破损,正巧货架上就放在一排崭新的背包,他好像对货架顶端的一个黑包产生了兴趣,可因为个头不够高,只能踮起脚来,奋力伸出手去抓,动作看起来十分笨拙。 这会儿我也帮不上忙,毕竟我的个头比黄玉忠也高不了多少。 也不知道店家是怎么想的,非要把货架弄的那么高,估计只有一米九以上的大个头才能摸到上面的顶。 黄玉忠花了好大的力气,总算抓到了背包的肩袋,也就在他快要将背包拉下来的一瞬间,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房顶飞了过去,要么就是那玩意儿的速度太快,要么就是我花了眼,根本没能看清楚它的样子。 呼呼啦啦一阵噪响,黑色背包,连同附近的几件商货,全都从货架上落了下来。 站在柜台后的使者可能是从余光里发现了异常,立即跑过来,弯腰将地上的东西捡起。 人家一看就是熟练工,抓起地上的东西以后,也不用刻意踮脚,只要随手一抛,就见那些东西被高高地抛弃,又慢慢地落下,稳稳地落在货架上层。 我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也不禁有些咋舌,这样的功夫,没有个三五年,怕是练不出来的。 这时店家正从地上捏起一个白色的钱包,可他没有直接将钱包扔上货架,而是愣了一下,随后又转过头来,将钱包递给了我。 我立即伸出手,想把钱包推回去,随口就要说:“不是我的。”,可我的手掌一触碰到那个钱包,立即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寒意。 那是一种异常的刺寒,就如同阴阳道上的业风。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就翻转手腕,将钱包接了过来。 店家冲我礼貌地一笑,随后就弯下腰,继续收拾散落的商货,期间他还朝手掌心哈了几口热气,显然也被钱包中的寒意给凉到了。 黄玉忠凑过来问我:“这钱包好像不是你” 没等他说完,我就拉过他的手,将钱包放在了他的掌心上。 黄玉忠也是一阵心境,顿时瞪大了双眼。 我将钱包塞进口袋,隔着几层衣服,那阵寒意就能穿透我的皮肤,直冲骨髓,我也只能强忍着,装模作样地在店里挑挑拣拣。 等店家重新回到了柜台后面,我才背对着他打开了钱包,就见里面夹着一块薄薄的冰片,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叠好的白纸。 黄玉忠也快速凑过来,用自己的后背将店家的视线完全挡住。 我小心将白纸展开,就见上面写着:“仉,有人要杀你,快走” 这张字条,就是留给我的但上面的字迹我应该从未见过。 黄玉忠指着字条上的文字,嘴唇轻轻颤,似乎要说话。 我快速收起字条,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又仔细看了看手里的钱包。 这东西是用细帆布织成的,颜色是白中带着一点灰,抬头看一看周围的墙壁,墙上刷的油漆,也是这样的颜色。 这时我才反应过来,刚才从我眼前飞过的东西,就是这个钱包,只不过它和环境几乎融为一体,很难发现。 想到这,我立即冲到店门前,快速朝着两侧的路上观望,人实在太多了,一眼望去,除了人头就是晃动的手臂,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到。 黄玉忠快速凑过来,一脸担忧地问我:“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内山已经被封,就算想走也走不了,现在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我拍了拍黄玉忠的肩膀:“去把背包买了。” 黄玉忠也没废话,赶紧跑到柜台那边结账。 我等着他回来,找了人流中的一个空隙,快速带着他离开商店。 先是雪崩封山,紧接着,我就收到了那样一张字条,时间点卡得太巧了,我怀疑,不周山是知道了有人要向我报信,才临时决定制造那场雪崩的。 可向我报信的人究竟是谁我不记得自己在不周山有熟人 不对,我确实有一个熟人,就是当初在三峡荒村碰到的那个侏儒呼德巴尔思。 向我报信的人,十有八九就是他。 人群太密了,密得让人心烦,我和黄玉忠花了很长时间才回到住的地方。 进门的时候,李淮山正蹲在火坑旁边吃饭,见我进来,他还乐呵呵地说了句:“谢谢你给我留饭啊” 我现在可是一点都乐不起来,也没理他,只是快速走到床边,又拿出字条来仔细看了看。 那些笔记我确实从未见过。 黄玉忠站在我身边,一脸的紧张。 李淮山也抱着锅子走了过来,他扫了眼我手里的字条,也是一脸惊色:“不周山要杀你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我皱着眉头说:“当然是现在,我待在渤海湾的时候,他们忌惮二爷厉害不敢动手。我离家的时候,他们也摸不清我的动向。可这一次,他们却有足够的时间布局。错不了了,上次带着张大有进内山的,一定是不周山的人。” 黄玉忠开口说:“我看,你还是和三青会通通气吧,这地方毕竟是三青会的地盘,如果他们愿意提供保护” 我抬起头,将黄玉忠打断:“你怎么就能确定,三青会和不周山之间,没有联系呢” 黄玉忠看着我,那双眼越睁越大,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第620章 有口难言 我会有这样的疑虑,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 其实自打张大有说,我的那张邀请函,是他特意帮我要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蹊跷。 以三青会和二爷那样的关系,为什么会破格让我参加今年的春评虽说行当里的人大多没见过我,可很多人都知道我是阴差,也知道,我是二爷的弟子。我不相信三青会不知道。 三青会用一张邀请函将我引来,不周山暗中埋伏,找机会向我下手,这也绝不是不可能的事。 李淮山一脸担忧地说:“要不,你还是别进那个什么窟了,那地方本来就凶险,万一不周山突然发难就麻烦了。” 我摇了摇头:“还是要去的。如果三青会和不周山真是一伙的,等到所有人都进了九龙窟,只有咱们留了下来,大雪峰山,咱们也出不去,如果三青会和不周山在那时候发难,才真是麻烦了。相反,九龙窟里毕竟有那么多同道,他们要想动手,顾忌反而更多一些。” 听我这么一说,李淮山也陷入了沉默。 如今陷入这么被动的境地,确实怪我考虑不周,早在张大有将那张邀请函给我的时候,我就该设法查一查三青会的底。 这几个月里,我也算是从实用那里学了不少东西,可这心思,终究无法像实用那么缜密,遇事也没有他那么冷静。 就在屋子里彻底陷入沉默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外面的人太多,脚步声太杂,我们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有人靠近。 门板一响,李淮山和黄玉忠同时惊了一下,我快速将字条收起来,皱眉望向了连连颤动的房门。 李淮山小声问我:“要不要开门” 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安静,随后才起身凑到门前,隔着一道门板朝外面喊:“找谁” 敲门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外面就传来了一个浑厚的男声:“我是三青会的使者,掌事要见阴差,着我来请。” 三青会的使者,不都是聋哑人吗 我看向了黄玉忠,黄玉忠正不停地朝我摇头,那意思好像是叫我不要开门。 才刚刚收到字条,外面就来人了,这不能不让人起疑。 外面的人大概是见屋里半天没动静,又问了一声:“阴差不在吗” 我犹豫再三,还是将房门打开了一道缝隙。 这么做实在是情非得已,这地方毕竟是三青会的地盘,就算我现在不给他们开门,他们早晚也能找到我,再者,考虑到仉家小辈们以后也要参加昆仑内山的春评,我也不能再让仉家和三青会的关系继续恶化下去了。 先前黄玉忠也说过,苏汉生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如果我拒绝见他,谁也不能保证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更何况我现在也不能确定三青会和不周山到底是什么关系,也许他们沆瀣一气,也许两者之间根本没有任何联系。 为了心中的疑虑,就去得罪苏汉生,绝对不明智。 可在弄清三青会的立场之前就去见苏汉生,一样不明智。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如今的我,也只能再赌一把了。 我一手抓着门把,顺着门缝向外张望,先是看到了几个穿藏袍的使者,视线慢慢向左移动,最后落在了一个身穿白袍的人身上。 别人的衣服都是黑白相间的藏袍,他身上穿得,却是一件纯白色的汉服,而且体格、肤色,也和其他使者区别很大。 他看到我,立即拱拱手,露出一抹人畜无害地笑容:“可是阴差当面” 我机械地点了点头;“是我。” 对方朝我作揖道:“掌事请阴差去一趟明堂,劳驾阴差移个步吧” 我依然机械地点点头,将门拉开,慢慢走了出去,李淮山和黄玉忠怕我出事,也赶紧跟了出来。 那个穿白袍的人见他们两个出来,就笑着对他们说:“掌事只见阴差一人,两位还请留步。” 我回头看了李淮山和黄玉忠一眼,说:“你们两个留下。” 话音一落,白袍就朝着前方抬了抬手,示意我往前走,我又看了李淮山一眼,才转身迈开步子。 没想到李淮山还是跟过来了,白袍见他死跟着不放,不停地冲我皱眉头。 我当场就瞪了眼,冲李淮山吼了起来:“李二狗,你跟着我做什么” 以前我只要瞪眼,李淮山就会缩头缩脑的,可这一次他却一点也不怕我了,竟然也瞪起眼,一脸急躁地嚷嚷着:“我必须跟着你” 我也是有些恼了,声音陡然大了几分:“你留下” 这时黄玉忠快步跑了过来,一把拉住李淮山的胳膊,凑在李淮山耳边小声说:“让若非一个人去吧,你就算跟着他,也只能成为他的累赘。” 站在我身旁的白袍使者一脸的不解:“你们这是怎么了” “没事。”我摆了摆手,让他在前面带路。 对方也没再说什么,仰首阔步地走到前面去了,我再次回头看了眼李淮山,他瞪眼看着我,眼圈和血丝都红着,我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转过头,快步跟上了白袍使者。 我是绝对不可能带上李淮山他们一起去见苏汉生的,虽说没有和苏汉生交过手,可单是他身上的那份修为,就不是我们三个能应付的。如果苏汉生要向我发难,带上李淮山他们两个,也只是徒增人命。 我一个人去,就算真的遇难,至少他们两个还有机会活着离开。 小路上的人一见到三青会的使者,就会自动让出一条通道,我在使者的包夹下,一路快行,很快就到了小路东头。 在这之后,走在前面的白袍使者才变了方向,带着我走上了路右侧的一道山坡。 顺着山坡向上看,就能看到坡顶上也立着一排屋舍,和内山的大部分房屋一样,这些屋舍也是石木结构的,只不过屋子附近没有温泉。 白袍使者扬了扬手,指着正对山路的一座房子对我说:“那里就是我们三青会的明堂。” 我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他刚才指出来的那座房子,比其他房屋要高出七八块砖,宽度也是其他屋舍的两倍,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装饰。 过了一会,白袍使者又对我说:“你昨天送过来那个伤员醒了,掌事叫你过去看一看。另外,掌事好像还有些别的话要对你说。呵呵,说起我们这位掌事啊,向来是不爱与人接触的,他单独面见前来参与春评的小辈,这还是自三青会建会以来头一次呢。” 我现在心事很重,没有说话的心情,只是冲他笑了笑,权当作回应了。 沿着山坡来到了明堂,白袍使者让我一个人进去,他则站在门口,朝着屋子里抱了抱拳,高声喊:“客人已经带到了。” 我站在门槛的这一边,朝屋子里扫了两眼,就见偌大的房子里,除了两把太师椅,以及西墙上的一道小门,就只剩下光秃秃的地板和四面白墙了。 过了好一阵子,小门那边才传来了苏汉生的声音:“嗯,你们去吧。” 白袍使者笑着朝我拱了拱手,就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直到他们走远,小门上的帘子才被掀开,苏汉生一脸凝重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刚刚抽过旱烟,一边朝着屋子中央走,一边磕打着烟杆,烟锅里的灰一撮一撮地落在地上。 我很警惕地盯着他,他却不看我,视线一直落在其中一把太师椅上。 他走到屋子中间,围着太师椅转了两圈,才慢慢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我顿时如临大敌,赶紧在丹田中凝练出一口念力,随时准备催动幽冥通宝。 苏汉生走到离我不足一米的地方,才停下脚步,紧接着,他便抬起了头,冲着我露出了一抹笑容。 说真的,我活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生硬的笑容,那笑容一看就是硬挤出来的,看上去就像是有人用刀在他脸上割开了一道口子。 他的表情让我浑身不自在,可出于礼貌,我还是要拱拱手,恭敬地叫一声:“苏前辈。” 苏汉生可能自己也觉得现在的表情不太正常,总归是收起了笑容,语气柔和地问我:“你是仉侗的弟子吧” 我警惕地看着他,点点头:“是。” 自打进了内山以后,我就无法感应到其他人的念力了,唯独苏汉生是个例外,现在他离我这么近,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精纯念力,也让我倍感压力。 苏汉生也十分生硬地点了点头,又问我:“仉侗他挺好的吧” 我的声音也很机械:“挺好的。” 这句话说完,我和苏汉生就同时陷入了沉默,气氛一时间变得十分怪异。 我总觉得吧,苏汉生好像确实有话要对我说,可那些话他又不好意思说,以至于弄的场面十分尴尬。 就这样沉默了好半天,最后还是苏汉生先开口了“你昨天送来的那个人,醒了。” 我点点头:“刚才的使者已经告诉我了。” 苏汉生又是一阵沉默,才指了指西墙上的小门,接着说道:“他一直想见你,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去看看他吧。不过这孩子伤得很重,尽量少让他说话。那什么,你去吧,我就在堂口这边等你。” 我朝着苏汉生抱了下拳,才转身朝小门那边走。 说实话,来到这里之前,我还在想,苏汉生会不会一见到我就突然发难,可现在我却觉得,他对我,好像没有什么恶意。 第621章 三火三水 我朝着小门那边走,苏汉生就端着眼袋,坐在太师椅上盯着我看,他时不时地会挪两下腿,好像要站起来。 从炁海流沙的视野中,我能清楚地看到苏汉生的举动,不过苏汉生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我能感觉出来,他心里一定憋着话,想要马上告诉我,但我不明白他究竟在犹豫什么。 直到我掀开门帘,苏汉生才松了松腰,彻底将后背靠在了椅子背上。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快步进了门。 一进屋,就能闻到一股很浓的消毒水味道,让我不由地皱了皱鼻梁。 这确实是一间医务室,眼前有几张铺着白被单的床,墙边立着药柜,在屋子的角落里,还摆着一些医疗器械。 伤员就躺在屋子正中央的床位上,他脸上裹满了纱布,目前正在昏睡。 除了伤员,病房里还有一个三青会的使者,以及一名大夫模样的人。 见我进屋,大夫就走过来,将一份塞进了我手里,让我看看。 出乎意料的是,这位大夫的笔记竟格外规整,可以很清楚地认出他写了些什么。 病例里的一些数值我看不太懂,但能看明白,伤员身上的伤势不但很重,而且极端的诡异。 他浑身上下都有大面积的烧伤和冻伤,经络也遭到破坏,虽说保住了一条命,可下半生怕是离不开病床了。 最怪异的是他胳膊上的伤,他的两只胳膊的都断了,只剩下一截上臂,在手臂的断口上,也有非常明显的烧焦痕迹,上臂看似还算完好,其实内部的骨骼也受到了烈火焚烧,一小节骨头直接烧成了粉末,但“烧断层外的其他组织并未受到影响”。 最后一句话我没太看不明白,就问大夫:“其他组织没有收到影响,这是个什么意思” 大夫端着一个水杯走到我身边,看着病例上的文字说:“如果他的骨骼曾被火焰灼烧过,高温不应该只伤及骨骼,骨头周围的肌肉也会被烧光,可他却只有骨头成了粉。我也是想不明白,什么样的火,能只把骨头烧成粉,却不伤及周边组织。从医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事。” 我皱了皱眉头,问大夫:“他的手臂是怎么断的” 大夫说:“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被利器砍断,后来又有人用火焚烧过他的伤口。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的两只胳膊,就是被烈火烧断的。从伤口的断面上看,第二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直接把胳膊烧断那不是烧成炭了嘛,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伤员大概是听到了我的声音,露在纱布外面的两只眼睛慢慢睁开了。 当时他的脸正对着我,眼皮一张,第一时间就能看到我。随后他似乎就变得激动起来,奋力挣扎着想要说话。 我立即加快脚步凑到他身边,见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又发不出多少声音来,于是又快速弯下腰,把耳朵凑了过去。 他的语气很不清晰,声音也很小,我只能隐约辨认出,他好像在说:“火派的人要杀你,快走” 由于听得不太清晰,我不得不追问:“谁要杀我” 他用力挺了挺脖子,嘴里吐出了还算清晰的两个字:“火派” 这一次发声似乎用尽他的所有力量,随后他的身子就软了下去,再度陷入昏迷。 刚才那个大夫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见到病人又昏死过去,他不由得大皱眉头,直催着我赶紧离开。 我也确实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朝大夫抱了抱拳,就快步离开病房。 火派是什么门派以前在仉家的时候,好像从来没听说过啊。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行当里以一个字来命名的宗门,也确实有那么几个,但从没听说有用“火”字来做门楣的。 心里一边想着这些,我一边掀开门帘,回到了大堂。 苏汉生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太师椅上,似乎是在等我。 我放下门帘的当口,苏汉生就问我:“你和那个伤员是什么关系他对你说什么了” 说实话我不相信苏汉生,但麻烦的是,作为阴差,我不会说谎啊再者刚才伤员对我说的话,那个大夫应该也听到了,这些东西我瞒是瞒不住的。 犹豫片刻,我只回答了第二个问题:“他说有人要杀我,让我快走。” 苏汉生皱起了眉,问我“谁谁要杀你” 我也只能实话实说:“我说是,火派的人要杀我。可我记得咱们这个行当里,好像没有这么一个门派吧。” 苏汉生沉思片刻,又问了一句:“你已经被不周山盯上了” 我闻言也是一愣,他怎么突然提到不周山了 就见苏汉生点上了旱烟,若有所思地说:“这世上最仇视你们这些阴差的,大概也就是这个不周山了吧。” 我问他:“刚才那个人口中的火派,和不周山有联系么” 苏汉生点了点头:“不周山有三火三水六大洞府。六大洞府中,开灵洞、赤霞峰、煅金崖为火派,业云洞、藏花瑶、净衣谷为水派。火派激进,水派阴毒。想必要杀你的人,就是不周山的火派。” 说到这,苏汉生沉默了小片刻,随后又说道:“想必你和那个伤员,应该不认识吧” “确实不认识,我是在进山途中发现他的。” “这就说得通了,”苏汉生吐出一口云雾,说:“怪不得那家伙身上的念力这么阴毒,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不周山水派门人。” 他这么一说我就糊涂了,既然对方也是不周山门人,为什么要特意告诉我,火派的人要杀我呢。 也不知道苏汉生是不是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他接着说:“在不周山,水火两派向来势不两立,火派要杀你,水派的人必定会保你不过他们保你,未必就是真的为你好,我估摸着,水派留着你,可能有其他的用处。” 正好聊到这了,我就借势问道:“苏前辈对于不周山的事,很了解吗” 苏汉生摇了摇头:“了解一些,但不多。不周山这个门派,一直以来都被行当隔绝在外,想要了解他们,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接着问苏汉生:“不周山为什么要仇视阴差” “这种事你问我,我也说不上个一二三来啊。不周山对阴差的仇视,在行当里一直是个解不开的谜。”苏汉生先是摇头,随后又冲我笑了笑:“啊,你也不用太担心,这里是三青会的地盘,不管不周山想对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我点点头,道一声谢,在这之后,屋子里就陷入了沉默。 气氛又变成我刚刚见到苏汉生时那样了,很安静,也很尴尬。 眼看苏汉生好像没有说话的意思,我就拱了拱手,打算告辞,可没等把话说出来,苏汉生就开口了:“能不能让仉侗,抽时间来一趟。没别的意思啊,我就是想想和他叙叙旧。” 我无奈地笑了笑:“您这可是为难我了,二爷的脾气行当里的人都知道,我哪指挥得动他老人家呀。您要是真想见他,不如去渤海湾看看他吧,最近这段时间,他都不会出远门。” “我哪还有脸去仉家呀。”苏汉生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小,但屋子里极静,我还是能听清。 接着来,又是长时间的沉默,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汉生才朝我摆了摆手:“行啦,你回去休息吧。” 我这才拱手向他辞别,转身离开了明堂。 临出门之前,苏汉生又叮嘱我:“春评马上就开始,你专心备战,不要被其他的事牵扯精力。” 通过这次的短暂接触,我觉得黄玉忠口中的苏汉生,和我见到的苏汉生,似乎大有不同,在我的感官里,这位老前辈很慈祥啊,一点没有小肚鸡肠该有的样子。 只不过在慈祥之余,他似乎又是个很心事很重的人。 走下山坡的时候,我还在想,也许三青会给二爷定级的时候定成了二流,其中或许另有隐情。 回到落宿的屋子,刚推开门,李淮山就瞪着一双大眼冲了过来,在我身上反复打量了好几遍,嘴上还不停地问着:“你受伤了吗,苏汉生没把你怎么样吧” 我笑着将李淮山推开:“我这不好好的嘛,你紧张个屁啊。” 李淮山长舒一口大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要是真挂了,我和仉亚男结婚的时候,就没人给我当伴郎了。” 我白他一眼:“少来,谁允许你娶我姐了” 黄玉忠见我没事,也是松了口气,这会儿他也走过来问我:“这么说,三青会和不周山之间,没什么联系了” 我说:“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 黄玉忠忽然又想起了那个伤员:“对了,咱们送进来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我摇了摇头:“暂时保住了命,可伤得太重,后半生估计离不开病床了。” 黄玉忠长叹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看着黄玉忠那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我也说不出,他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屋子外面还是熙熙攘攘的行人,没有人知道在我们这个小屋子里发生过什么,也没有人在意我们。 入夜以后,小路上就变得很安静了,透过窗户,能看到三青会的使者在小路上巡逻,李淮山凑到窗户前朝外面观望了一下,回来的时候说,我们窗前的巡夜者比其他地方都多。 一夜无事,可第二天天色还没大亮,屋外的小路上就乱成了一团。 三青会临时下了通知,今年春评提前开评,时间就定在今天下午两点以后。 第622章 改变规则 消息一出,内山就乱了套。 内山的小路上几乎一下子就挤满了人,所有人都是一副慌里慌张的样子。 期间我听到有人在外面说话,没看到对方的脸,只听到了他们的声音,这些人嘴里说的,还是寻找同足的事,他们进山的时间比我长,街道上的人也认识不少,可几番挑挑拣拣,到现在还没确定到底该选择谁。 挑选同足只是其中一个话题,另一个常常被他们谈及的话题,就是如何才能走到第五窟,九龙窟的第五窟,听他们那意思,只要进了那一窟,基本上就能评上二流了。 外面的声音,黄玉忠自然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他笑着对我说:“还好咱们一早就碰到了孙路远,不然的话,现在也该为寻找同足的事发愁了。” 李淮山插嘴问他:“孙路远是谁” 黄玉忠说:“昨天碰到的一个散修。不过目前我们还不知道他修为到底怎么样,万一他变成仉若非的累赘,那也挺麻烦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 黄玉忠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敲响了,接着就听到有人在外面喊:“仉若非是住这儿吗” 我一听就知道外面的人是孙路远,快步走到门前,拉开了门把手。 孙路远正冲着我笑,外面就出现了严重的拥挤,孙路远被几个人压住了后背,“哎呀”一声惨叫,就跌进了屋里,和他一起被挤进来的,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 我讲孙路远扶起来的时候,那两个人也匆匆忙忙地起身,接着就朝门外冲,一副很急的样子。 可外面的人实在太多了,他们两个根本挤不出去,我就顺手帮了他们一把,用手抵住他们的后背,用力向外一送,他们两个闷叫一声,总算是出了门槛,凑在门口的十几个人也被我推得七零八落。 趁着他们还没重新挤回来,我赶紧把门关上了。 站在门口,就听有不少人在吆喝,每个人嘴里的话意思都差不多,大概就是:“刘道长还没有同足吧,你看看我怎么样”。 我也是心里好奇,就跑到床上,踮着脚朝窗外张望。 就见人群中有一个身穿绿袍的道士,很多人都围着他,有些个头高的挡住了他的脸,以至于我也没办法看清他的模样。 孙路远也猫在窗前看了两眼,然后就咂咂嘴说:“想不到刘书望也来了,以他的实力,应该能评上一流。” 我问他:“刘书望是谁” 孙路远撇撇嘴说:“他是青城山的弃徒,早年也算是小辈里的天才吧。这个人的运气很好,逐出师门的时候就被废了修为,可后来也不知道遇上了什么机缘,修为不但恢复了,而且还比以前高了一大截。这两年,他可是在行当里闯下了不小的名望。” 我说:“这个人很难对付吗” 孙路远摇了摇头:“没和他交过手,我也不太清楚他的实力到底怎么样。嗨,别谈论他了,咱们还是商量商量,怎么穿越九龙窟吧。” 之前听外面的人讨论九龙窟,都是说怎么抵达第五窟,孙路远倒好,一上来就想着穿越。 我跳下了床,对孙路远说:“咱们互相透透底吧,你都会些什么” 孙路远都不需要思考,直接回应道:“除了一套自创的玄天功,我还跟人学过九指精算,能在一定程度上预卜凶吉。你呢,你擅长什么除了摧骨手。” 我不由地笑了:“你知道我是摧骨手传人” “行当里但凡听说过你的人,都知道你是仉二爷的亲传弟子。哎,你的摧骨手练到什么境界了,刚才看你推人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力气不是一般的大,可手法有点粗,怎么说呢,就是感觉你在拳脚上的造诣不够精致。” 这家伙倒是个实在人,什么话都敢说。 不过摧骨手本来就是大开大合的拳法,不求招式,只追求绝对的力量和速度,他说我手法粗糙,却也在理。 李淮山忍不住过来插话了:“你这话说的,我怎么这么不爱听呢。什么叫造诣不够精致,我估计在这个行当里,能在拳脚功夫上胜过仉若非的,除了二爷就没别人了。”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孙路远赶紧说:“我的拳脚功夫也还凑和,应该不会拖你的后腿。不过想穿越九龙窟,光有拳脚还是不行啊,修为同样也非常重要。对了,听说你们仉家,有一些风水方面的传承吧,九龙窟里机关重重,风水摆布复杂,你要是能懂点风水,对咱们都有益处。” 我抱起了双手,慢条斯理地回应:“风水上的事,我确实懂一些,不过我学得风水知识,都是用来探墓的,眼下不一定能用得上。” 孙路远顿时变得兴奋起来:“探墓好,探墓好啊。九龙窟本来就是由古墓盗改建的,你的风水知识一准能派上用场。你看,我能预卜凶急,你能勘择风水,咱们俩组队,穿越九龙窟应该不难。” 正好聊到这儿了,我就随口问了一句:“九龙窟里都有什么,你进去过吗” 孙路远摇头:“当然没有。其实就算进去过也没用,九龙窟里头的布置,每一年区别都很大。” 眼看也快到早饭时间了,我就对孙路远说:“在我这儿吃饭吧,两点以后,咱们一起去九龙窟。” 孙路远笑了笑:“还是算了,三青会提供的伙食都是定量的,我饭量大,就不分你们那份了。而且据我推算吧,三青会可能还会改规则,咱俩待在一起,不一定是好事。哦,对了,我住的地方,门口一般会插艾草。” 说完,他就趁着门前的路还没彻底被堵死,急匆匆地走了。 等孙路远带上了门,我才问李淮山:“你觉得这家伙怎么样” 李淮山摇头:“我感觉这家伙城府挺深的,用心眼通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我笑了笑:“你就说你对他印象怎么样吧。” 李淮山琢磨了好半天,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印象还行。” 还行就行啊,反正我手里也没有别的人选。 没过多久,三青会的人送来了早饭,我简单吃了点东西,就着手收拾起了背包,既然九龙窟是墓道改建的,我自然要准备一些探墓用的器具,钢索、手电、登山锤、登山钉,这些东西一样都不能少。 也不知道孙路远是事先得到了消息,还是他的推算术厉害,上午十点,三青会再次发出了通知:“内山清肃,所有人回自己的房间,不得外出。” 十一点半,第二道通知也来了:“春评时间再次更改。”,这一次改到了正午十二点。” 十一点四十五,第三道通知下达:“进九龙窟时,每次只放六人入场,其中三人为三青会事先选定,入选者可在进入九龙窟的途中挑选同足。第一批入场人:仉若非、贺洪豪、段北崖。” 第三道通知刚下,就有使者来接我了。 九龙窟应该就在内山通道的东首,出门以后,使者就带着一路东行,我记者孙路远的话,一路上都在仔细观察着两侧的房门。 之前我还一直担心孙路远住在路西,一直到快穿越小路的时候,我才在路尾看到了一束艾草。 没等我敲门,孙路远就把门打开了,他早已做好了准备,此时也和我一样,背上了背包。 孙路远一看到我就乐:“这位兄弟,是要寻找同足吗” 我也笑了笑:“就你了,劳驾。” 周围的使者似乎都能看出来,我和孙路远是一早商量好的,表情都变得有些怪异。 不过孙路远出来的时候,他们却没有阻挠。 这次被使者请出来的人,只有我一个,另外两个入选者则没有现身。 我和孙路远跟着使者离开小路,又沿着内山边缘的山坡一路攀爬,最后来到了位于山坡顶端的冰洞里。 这个洞口所在的位置很隐蔽,洞外有一块雪岩,从内山朝着这个方向看的时候,视线几乎完全被白色的雪岩挡住,根本无法看到它后面的洞口。 此时苏汉生就站在洞中,在他身边摆着一张石打的桌子,桌面上还陈列着笔墨纸砚。 一看到孙路远,苏汉生不由得一愣:“你怎么来了” 孙路远咧着嘴冲他笑:“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来玩玩。” 听他这么一说,苏汉生就显得有些不悦了,嘴上嘀咕着:“九龙窟怎么还变成旅游的地方了,你这孩子,越大越没正形,还是小时候好,乖巧。” 一边说着,他就在宣纸上写下了我和孙路远的名字。 完了又对我说:“有小孙跟着你,我倒是能放心一些。进去以后,尽快穿过第一窟,我好把后面的人放进去。” 我朝苏汉生抱了一下拳,就和孙路远一起朝洞穴深处走了。 没走多远,就听苏汉生在洞口那边大声呼喊:“第一组,仉若非,孙路远” 他的声音非常亮,且穿透力极强,我想,就算是远在内山的与会者,应该也能听得到。 第623章 灯谜 眼看离苏汉生也有段距离了,我才开口问孙路远:“你和苏前辈很熟吗” 孙路远笑了笑:“算是很熟吧,以前我爷爷和他关系很好,记得我六七岁的时候,还跟着爷爷靠昆仑山看望过他呢。” “在你眼里,这位苏前辈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呀,”孙路远沉思片刻,接着说:“早些年的时候,他脾气挺倔的,人也不和善,我那时候很怕见到他,不过这两年可能是上了年纪,比以前随和多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笑了笑,没作答。 随着越来越深入,洞穴里的路也变得越发难走,地面上出现了很厚的冰层,洞顶上也常常能看到垂下来的冰锥子。 不过好在,我已渐渐能感应到周围的炁场了,同时也能感应到孙路远身上的念力。 不得不说,他的念力十分精纯,修为应该不会低到哪里去。 直到光线已不足以照亮前方的路,我才停下脚步,打算掏出手电来看看前方的路况。 掏手电的时候,孙路远就在一旁问我:“你不是两年前才入行么,修为怎么这么高还有你身上那股念力,糅杂的炁场也太多了吧,又是阴气又是戾气,还有一点点阳气,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我冲他一笑:“可能阴差都这样吧。”,一边说着话,就打开手电,朝着前方扫了扫光。 刚刚从炁海流沙的视野中,我就看到前方的洞顶上好像挡了一些东西,这么一打光,才发现那都是一些粗壮的冰锥。 以前方十米左右的一块石碑为界,靠近我们的冰锥最粗的也只有手臂那么粗,而在石碑另一侧的冰锥,有些几乎比成年人的腰还粗一些,而且这些冰锥直垂到地,将通道一点点的切割开了。 我和孙路远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才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 快到石碑前的时候,我朝着上面打了一下光,就见碑面上刻着几个字:“九龙窟,第一窟”。 孙路远对我说:“过了这块碑,就正式进入九龙窟地界了。” 我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刚刚越过石碑,就感觉到空气中飘来了两道较强的阴气,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怨力,想必是从厉鬼身上散发出来的。 孙路远不由地咋舌:“一上来就是厉鬼啊,今年的九龙窟,怕是不如往年好走啊。” 我问他:“你一个人能对付得了吗” 孙路远反问我:“你不是阴差吗,厉鬼应该你来处理吧” 我说:“我最近出了点状况,没办法把它们送进阴曹了。鬼物这东西,宜镇不宜杀,就怕我一出手,它们会灰飞烟灭,再没有投胎的机会了。” “得,既然你这么说,那就交给我处理吧。”孙路远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背包里抽出了浮尘。 我还是头一次见人把浮尘插在背包里的,这是对自己的法器有多不在意,才能将它和那些油乎乎的塑装食品放在一起啊 孙路远故意忽略了我那无奈的眼神,径自加快了脚步,朝着前方奔了过去。 他没有全力奔跑,我不需要施展腾云步就能跟得上。 顺着冰锥间隙向前走,周边的黑暗中确实出现了鬼影,都是些最初级的恶鬼,甚至连厉鬼都算不上,孙路远只消挥一挥浮尘,就能将它们镇住。 除了冰锥的缝隙有些窄,偶尔要侧着身子钻过去,这一路走下来,几乎没有任何波折。 不出两分钟,我们就穿越第一窟,抵达了第二窟的石碑前。 石碑上的文字没有太多变化,只不过“一”变成了“二”,从石碑前走过的时候,我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只有两三只恶鬼吗,是不是太简单了” 孙路远听到我的话,笑着说:“第一窟就是很好走,应该说,前两窟都很好走。只要过了这两窟,就算是入流了,从第三窟开始,难度会渐渐增加,大部分第一次参加春评的人顶多只能走到第五窟,能进入第六窟的人,在小辈里就算是厉害的了。” 我回头看着身后的路,问孙路远:“你刚才把厉鬼都镇住了,再进来的人,应该都能轻易走完第一窟吧” 就听孙路远说:“咱们镇住了多少,三青会就会重新放进来多少,这种事你就不用担心了。” 我将身子转回来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左侧冰墙上有一个巴掌大的缺口,但也没去过多地在以。 九龙窟的第二窟,说白了就是一条冰道,头顶、地面,还有间隔两米左右的墙壁,全都是用冰砖垒砌起来的,空气顺着四周的冰面流窜过来,也把一股淡淡的尸气带到了我们面前。 那股尸气实在算不上强,估计镇守第二窟的东西,顶多就是白毛僵或者紫僵。 不得不说,这样一股过分羸弱的尸气,确实让我和孙路远掉以轻心了。 走了大约五分钟左右,当我又一次朝着身旁的冰墙观望时,才发现异常。 那个巴掌大的缺口,又一次出现了。 我一把拉住孙路远,孙路远不解地看着我:“怎么了” “刚才你注意到这个缺口了吗”一边说着,我就朝缺口那边扬了扬下巴。 走了这么久,两侧的冰墙几乎都是完整的,眼前这个巴掌大的缺口,可以算作是冰墙上唯一的瑕疵,我不相信孙路远没有看到过它。 孙路远当时也是眉头大皱,喃喃地说着:“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原地踏步” 说话间,他就凝炼起一口念力,但很快又将念力散去,冲我摇了摇头,说:“不是普通的鬼打墙,我的玄天功竟破不了它。” 我点了点头,反手探向身后,从背包里拿出了钯金罗盘。 罗盘中央的磁针稳稳地指着正南方向,丝毫没有偏转,空气中流动的炁场也还算正常。 “不是鬼打墙,是迷宫。” 我一边说着话,一边朝着罗盘指出的正东方向走,冰道是东西走向的,表面上看,它似乎是笔直的,可我本来站在冰道中央,直走二十米以后,肩膀却蹭到了冰墙上的砖。 这条路,是存在弧度的。 孙路远同样发现了问题,他回头望了一眼,接着对我说:“如果咱们一直在原地踏步的话,回头看,应该能看到冰道的入口和石碑啊。” 我笑了笑:“除了冰道带有弧度,这地方,应该还有其他布置。你先退两步。” 孙路远先是后撤了两三步,完了又问我:“你要干什么” “拆墙。” 我冲他一笑,与此同时抬起了手臂,奋力挥出一记直拳,催出震劲。 拳面一压住冰墙,震劲就顺着拳头和墙壁的焦点四处蔓延,墙内立即传来了密集的碎裂声音。 我感觉冰砖不算太厚,于是又催出一拳,这一次,墙面终于承受不住震劲的摧残,整个裂开了。 随后我只消用手轻轻一压,墙面上的冰砖立即大面积垮塌,露出了一个硕大的破口。 孙路远凑上来,用手电照了照洞口内部,就见被光线照亮的区域内,显现出一道半开的石门。 其实那扇门离我们还挺远的,要想接近它,还有几十米的路要走。 一看到那扇门,孙路远就乐了:“有这样的拳法傍身,还真是挺方便的哈。” 我笑了笑,举步跨过洞口,朝着石门走了过去,孙路远就在我身后紧紧跟着。 快走到石门前的时候,我还特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三十米开外的地方就是一道冰墙,站在这个地方,能明显看出墙面上的弧度,但身在其中的时候,却难以察觉到异常。 尸气是从冰道里散发出来的,我和孙路远是没机会见到邪尸的样子了,不过后面的人应该会见到它们。 石门另一侧有火光闪烁,只不过光线被半开的门板挡着,从冰道那边根本无法看到。 我和孙路远关了手电,依次钻进门缝,在门的另一边,是个被火光照亮的小墓室,目光所及的地方,能看到两盏灯奴,一扇挂满面具的石门,还有一个熟悉的人。 这人就是我之前见过的那个白袍使者,此时他就站在石门旁,笑盈盈地看着我和孙路远。 既然都是熟人,那就不用废话了,我直接冲着白袍使者挥了挥手,问道:“要过这一关,必须打倒你,对吧” 没想到对方却摇了摇头:“想过这一关,只需要猜一个灯谜。”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懵了。猜灯谜我向来不擅长这个。 孙路远也是一脸无奈的表情,看样子他对猜灯谜也没什么心得。 这时候白袍使者又开口了:“我出的灯谜,单靠想是想不出谜底的。看到门上的九十九个脸谱了吗,最终的谜底,就在其中一个脸谱下藏着。你们先听题,然后跟据六十四卦的易理来推算谜底所在的位置,只要对六十四卦了解得比较深,想找到它并不难。好了,我要出题了。” 我和孙路远同时点了点头,对方才接着说:“九重天关九重地府,八山七水四象三才。打一字。” 孙路远挠了挠头,似乎在用力思考着谜底,我则一直盯着挂满脸谱的石门,猜测它究竟有多厚、多硬。 白袍使者冲孙路远笑了笑:“我说过,单单靠想,不管是谁都无法猜出答案。真正的谜底就在这些脸谱之中。” 第624章 破坏之王 我走到石门前,试着伸出手,掀了掀其中一只面具,它几乎和门板融为一体,不尽全力,怕是无法撕下来。 白袍使者在一旁笑着说:“如果你选好了,告诉我是哪一个,我帮你取下来。” 我笑了笑,没回话,只是将手压在门板上,试着按了两下。 两扇门板也是死死地合着,不太容易推开,不过门板的质地比较粗糙,应该就是用普通的青石打的。 收回手掌,我才问那个使者:“是不是只要我们能穿过这扇门,就算过关了” 白袍使者笑着点头:“可以这么理解,只要你们找到正确的谜底,这扇门自然会开的。” 既然只要打开门就算过关,还猜什么灯谜啊,这么麻烦 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抬手催出一记震劲,将拳头狠狠砸在了门板上。 门板中顿时传来了石头被摧裂的声音,那声音刚开始很清晰,后面就变得很闷,最后渐渐消失。 这扇门确实比较厚,单靠一道震劲很难摧垮。 白袍使者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以这扇门的厚度,就算是二爷亲临,也是砸不开的。” 他这么说,是因为没有见识过二爷的厉害,如果二爷全力出拳,要摧垮这样一道门,应该很轻松。 我也没搭理他,只是深吸一口气,扎马,出拳,催出了二段震劲。 第一道震劲被催入石门的时候,石头的碎裂声比上一次还要短暂,可当第二到震劲催进去以后,碎裂的声响就变得幽长起来,期间我听到有碎物落地的声音,就知道门板的另一面,已经被打穿了。 由于摧骨手只摧内里不摧表壳,站在门的这一边看,门板还是完好的。 白袍使者依旧笑着说:“好好猜灯谜吧,别费劲了。” 我冲他一笑,一边将手掌按在门上,轻轻一推,薄薄的石壳就当场裂开了一个大洞。 白袍使者先是一愣,接着就用很低的声音喷了句脏话:“槽”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墓室里本来也没什么杂音,那个“槽”字,我和孙路远都听得清清楚楚。 孙路远当场就笑了起来,白袍使者一脸的不爽,可又不好说什么,只能闷闷地憋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 我一点一点将石板的表壳扯开,眼看门上的洞已经足够钻人了,才转身朝孙路远招招手:“走吧,进第四窟。” 孙路远一路小跑地过来,笑着对我说:“就你这拳头,正常人挨上一下就废了。” 一边说着,他就抬起腿来,要往破洞里钻。 使者似乎有些看不过了,就一把将孙路远拉住:“行行行,我给你们开门,爬来爬去算干什么的,太不体面了。” 孙路远冲我咧了咧嘴,将刚刚抬起来的脚又放下了。 白袍使者探手摸了摸身后的一块石砖,随后我就听到地底下传来一阵齿轮摩擦似的碎响声,随着那声音渐渐变得密集,石门也一点一点地打开了。 虽说我不想费气力去猜灯谜,但对于谜底还是很好奇,于是就问使者:“反正我们也破关了,你能告诉我,灯谜的谜底究竟是什么吗” 他叹了口气,说:“谜底就是没有谜底,九十九个脸谱的排布位置全都违背六十四卦的易理,每一个脸谱中的答案都是错的。” 孙路远不由地皱了皱眉头:“这也太难了吧,你们这么一搞,就没几个人能走过第三窟了。” 使者撇了撇嘴,说:“我也不知道掌事是怎么想的。其实今年的九龙窟,本来也没这么难,可自从他和对,就是昨天,掌事和阴差见了一面,然后就变了主意,非要对九龙窟的布置重新做调整,让他这么一调,今年的九龙窟可比以往难太多了。” 完了他又回过头来问我:“你昨天到底都和掌事聊什么了,他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呢” 我摇了摇头:“昨天我们没有聊九龙窟和春评的事。” “那就怪了。”使者抬手捋了捋左边的眉毛,随后又笑了:“不过这样也挺好,掌事说了,今年的九龙窟和以往不同,能穿越第九窟的人,只要不在最后的比试中输得太惨,评级的时候就能评个一流,听他那意思,今年能进一流的人好像还不止一个。” 门缝已经开得足够大,我和孙路远向使者拱手辞别,一前一后地进了门。 快走到第四窟的时候,还听到白袍使者在后面嘟囔:“弄出了这么大一个洞,光是修理就得花不少时间,后面的人怕是要等一等了。” 听到他的话,我不由地挑了挑嘴角。 我之所以不猜灯谜,非要打破石门不可,一方面是嫌猜谜麻烦,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拖住后面的人。 毕竟谁也说不清,今年的与会者中,有没有不周山安插进来的细作。 说实话,一开始我也曾担心过孙路远的身份,不过这一路走来,我有好几次将后背露给他,他如果想要我的命,早就动手了。 穿过石门,第三窟的火光透过门上的洞口,照亮了前方的一小段路,可越过第四窟的石碑之后,光线就无法再将更远的地方照亮了。 我和孙路远站在石碑旁,纷纷拿出手电,朝着正前方打光。 石碑后就是一条宽约五米左右的墓道,大量铁链以不同的角度固定在两侧道壁上,在铁链上的每一个锁环上,还挂着拳头大的铁钩和八角铃。 眼前这一幕,让我想起了一部电影,名字叫偷天陷阱还是偷天什么来着,老片子,名字记不清了,只记得里面有一幕场景,就是一个身手矫健的女贼穿越红外线报警器。 只不过在这条墓道里,从报警器里照射出的红色光线变成了一条条笔直的铁链。 如果按照正常的思路来看,要想抵达墓道对面,就必须穿过这些链子了。 光线照射在铁钩上的时候,我就感觉那些钩子反射出的光泽有些油腻,好像抹了东西。 孙路远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小声对我说:“钩子上可能有毒。” 我点了点头,向前走几步,伸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铁钩表面。 只不过是轻轻触了一下,指尖就微微有些麻了,而链子上的铃也不知怎么受到了惊扰,竟然狂躁地震荡起来。 铃声听起来有些悠远,可又能直接越过耳膜传进脑海,让人脑袋变得有些发沉。 这些八角铃,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进入破碎空间时见到的那些摄魂铃。 手指上的麻感很快就被化解了,我在心中默背八卦歌诀,施展定神术,也能轻易屏蔽铃声造成的影响。 孙路远在一旁问我:“有毒吗” 我点一下头说:“麻毒,毒性不致命,可一旦中招也很麻烦。” 孙路远就在那乐:“早听说仉家冬字脉门人都是百毒不侵的体质,这些毒,应该对你没有影响吧。哈哈,和你组队还真是方便。”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我们身后就传来了苏汉生那高远的呼喊声:“第二组,贺洪豪,刘书望。” 孙路远竖着耳朵聆听了一下,随后便发起了感慨:“这个贺洪豪,还真是世上运气第一好的人,竟然能找刘书望来做同足。” 我就问他:“贺洪豪是干什么的” “他是龙虎山的小字辈门人,这人有点小聪明,运气不错,修为在龙虎山小辈里也算是可以的,他和刘书望组队,就算不能穿越九龙窟吧,命好的话至少也能走到第七窟或者第八窟。” 我不由地笑了笑:“听你这口气,好像很不待见人家似的。” 孙路远摆了一下手:“说实话我对贺洪豪倒是没什么意见,可刘书望这个人吧,在被逐出师门之前,那可是劣迹斑斑啊。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苏爷都把人放进来了,咱们也抓紧时间破关吧。” 我看着眼前的一条条铁链,问孙路远:“想听交响乐吗” 孙路远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笑着说:“你还挺幽默的。放心吧,这些铃声还难不倒我,想干什么就放手干吧。”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也就没再犹豫,抬手抓住第一条铁链,奋力一扯,镶嵌在两侧道壁上的锚点当场被扯了下来,挂在锁环上的一个个八角铃也在同一时间发出了狂响。 我回头看了眼孙路远,他冲我笑了笑,表示自己没问题。 扔掉手中的铁链,我大胆迈开步子,将视线锁定在了后面的层层铁链上。 说起来,铁钩上的毒倒是没什么,相信以孙路远的修为,靠着念力也能解毒,怕就怕他受不了那些铃响,毕竟,修为强大,并不代表他也有稳固心神的传承,要知道孙路远也算是自学成才,师承的东西很少。 一根一根的铁链被拔下,墓道中铃声不断,可这还不足以阻挡我和孙路远的脚步,前后只过了十多分钟,最后一条铁链就被扯下,我们两个也来到了墓道的末尾。 朝着前方打光,已经能看到第五窟的石碑了。 正当我打算加快脚步,朝石碑那边走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白袍使者的叫嚷:“仉若非,你能不能别再搞破坏了,这些东西修起来很麻烦的” 第625章 离魂归神阵 孙路远一听这话又乐了,咧着嘴笑个不停。 我反倒觉得有点尴尬,就转过身,满怀歉意地朝着使者拱手作了个揖。 走过第五窟的石碑,孙路远才收了笑容,换上一副比较沉重的表情对我说:“阴差不愧是阴差,不得不说你确实很厉害啊。不过从第五窟开始,就不那么容易闯了,咱们还是小心点吧。” 就算他不这么说,我也会提高警惕。光是站在墓道尽头,就能感觉到前方墓室里的炁场很不对劲,但你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 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墓室里也是黑白两色的西沙在缓缓流动着,除了黑白色的阴阳两炁,也看不到其他炁场。 可我总觉得那些浮空的流沙,怎么看都有些怪异,就好像,那里的阴气不该是阴气,阳气也不该是阳气,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直到越过了第五窟的石碑,我才发现问题出在哪。 我由于经常从幽冥通宝中提取阴气,导致念力中夹杂的炁场也偏阴,可一过石碑,残留在身上的这些阴气,竟然很快就被转换成了阳气。 还有孙路远,他身上的念力原本偏阳,可过了石碑以后,却变成偏阴了。 我不由地皱了皱眉头,望向孙路远。 孙路远也是一副眉头大皱的样子,他正抬着头,不知道在仰望什么,或者在思考什么。 过了好半天,孙路远才把头转过来:“没想到苏爷在第五窟就用上了这个阵法,今年的九龙窟,确实比往年难得多啊。” “什么阵法”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道阵法,应该叫做离魂归神阵,是苏爷年轻时创出来的。虽说这些年他已经不屑于布置这么简单的阵法了,可这也不能说明,离魂归神阵就弱。” 简单的阵法墓室里的阵法简单吗 对我来说一点都不简单,我甚至都无法看出其中的玄机。 就听孙路远接着说:“以咱们现在的修为,要破苏爷的阵肯定不现实,只能设法找到生门。我记得这个阵法里应该有九个阵眼,先找出九个阵眼的位置,就能按照周易的易理,推断出生门在哪了。” 我就问孙路远:“这要花费不少时间吧” 孙路远说:“那是当然,以咱们现在的修为,要想找到阵眼,乐观估计也要整整一天时间。” 不行,耗时太久,后面的人肯定能追上来。 我摸了摸下巴,稍作思考,才对孙路远说:“找找看有没有通往第六窟的出口吧。” “嗯,也对,只要找到出口,靠你的摧骨手,咱们也能冲出去。”孙路远点了点头。 废话不多说,经过简短的交流,我和孙路远立即兵分两路,开始寻找墓室的出口,我负责南面,他负责北面。 拿着手电打光的时候我们就发现了,除了身后那个连接墓道的洞口,墓室里三面环墙,根本没有其他出口。 我们的思路很简单,这地方说不定还藏着一个暗门,不是在空心的墙壁里,就是在地板下方有个暗格。 可探索了一大圈,才发现墙壁是实心的,敲击地板时候传来的回音也都非常厚实。 最后,我和孙路远几乎同时将光线打向了墓室的天顶。 这地方肯定是有出口的,不然根本无法进入第六窟,既然它不在围墙里藏着,也不在地板下,那就只能在天顶上了。 问题在于,天顶离我们至少有十米远,根本够不到啊 孙路远无奈地摇了摇头,远远冲着我喊话:“看样子要想破关,只能先找到生门了。” 我端着手电走到他身边,摇头道:“找生门太费时间,我要破阵。” 孙路远露出一副嘲弄似的表情:“别闹了,就咱们俩的修为,这种事想都不用想。” 我笑了笑:“不试试怎么知道。” 孙路远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最后又是无奈地摇头:“我算看明白,你疯了。” 刚才在寻找出口的过程中,我就一直在思考,苏汉生布置出来的阵法,到底是怎样让阴阳颠倒的,以他的修为,应该还没有达到逆转乾坤的境界,别说是苏汉生了,就连张真人他们也没有这种境界。 这世上,能够做到逆转乾坤的,恐怕也只有神仙了吧。 所以我就在想,或许,苏汉生并不是直接颠倒阴阳,他大概是利用阵法,快速提升了阴气和阳气的纯度,阴气变得极纯,阳气变得极阳,接下来,就是物极必反了。 我在前面说过,在我们这个行当里,很少有人使用“物极必反”这个词,更常用“物极则变”。可苏汉生似乎能控制阴气和阳气的变化规律,以至于两种炁场在达到极限纯度的时候,能够在一瞬间变成完全相反的炁场。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的猜想是对的,那么要破掉苏汉生布下的阵法,只需打破阵法中的阴阳平衡即可。 因为这样的阵法,不但要承受阴阳两炁的瞬发式增强,还要控制两者发生异变时发生的能量场,导致负载太多,本身就不会很稳定。 也正是由于阵法不够稳定,苏汉生才会一次动用九个阵眼来压阵。 我让孙路远稍稍后退,随后施展了一次大乾阳卦术,果然,大乾阳卦引来的阳气一经进入大阵,性质立即发生转变,直接变成了阴气。但由于炁量比较大,转化速度没有那么快,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阳气进来以后先是突然变得更纯,随后才发生逆转的。 看样子,我的猜想应该是对的,这让我不由地兴奋起来。 不过当新的阴气注入大阵以后,很快又发生了第二次转变,一半阴气维持着原有的性质,另一半阴气,则转化成了纯度相同的阳气,大阵又一次恢复了稳定。 我坐下来,盯着空中不断流窜的阴气,对孙路远说:“要想破这个阵,必须在短时间内打破阵中的阴阳平衡。” 孙路远无奈地摇了摇头:“太难了。”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催动了幽冥通宝,从中提取出一道阴气。 地府的阴气和阳世间的阴气终究是不同的,不知道这道阴气,会不会被逆转。 前后过了几秒钟,从幽冥通宝中抽取出来的阴气已经维持稳定,大阵自动将自身的一部分阴气转化为阳气,藉此来弥补地府阴气带来的失衡。 与此同时我也能感觉到,阵中的炁场极为磅礴,炁量之大,完全超乎了我的想象。 孙路远在一旁对我说:“还是找找生门吧,你这样更浪费时间。” 我冲他笑了笑:“敢不敢赌一次” 孙路远皱眉:“你想干什么” 我说:“等一会我会尝试着用幽冥通宝召唤鬼门,需要你尽全力施展一道阳术,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把这个阵给破了。” “你这人还真是挺爱幻象的我发现,”孙路远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既然咱们是同足,我也只能尊重你的选择,反正又劝不动你。” 我深吸一口气,用手撑着地面站起来,一边催动幽冥通宝,一边抬脚在地上划出九道阳爻,施展出大乾阳卦术。 卦术初成,大量阳气入阵,大阵先是将它们转化成阴气,之后又为了维持平衡,将其中一半重新转化为阳气。 在大阵还没有完全恢复平衡之前,我就用尽全力,催动了幽冥通宝。 一道道精纯的阴气从幽冥通宝中倾泻而出,我的视线先是变得模糊,接着又清晰起来,现在我的视线似乎真的穿透了地面,又一次看到了那条位于地底深处的阴脉。 幽冥通宝中的阴气涌入地脉,瞬息间,便有一股极强的阴气从地脉中喷薄而出,它快速上升,飞跃地表,在我的眼前具化出了青铜鬼门的虚影。 相比我第一次召出鬼门虚影的时候,眼前这道门要清晰得多了,可我心里很清楚,以我现在的能力,还无法将青铜鬼门召唤到这个世界来。 鬼门一出,体量巨大的阴气就快速充斥了整个墓室。 现在就是孙路远出手的时候了,可他竟然丝毫没有动静,我朝他那边瞥了一眼,才发现他正瞪大两只眼睛,一脸惊愕地盯着我发呆。 我不得不大声提醒他:“就是现在” 孙路远这才回过身来,当即踩出一套踏九州,甩开浮尘,施展出了阳术。 不得不说,这家伙的施速度不是一般的快,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有大量阳气冲入阵中。 这股阳气的炁量,和大乾阳卦术招来的那些阳气相比,也是不遑多让。我感觉孙路远可能是个天才,要是换成别人,只靠着造化真人留下的半部心诀残本,可能很难达到他这样的境界。 孙路远的阳气进入大阵时,只是被快速转化成了阴气,可此时的离魂归神阵,已经无力再恢复原有的平衡了。 大乾阳卦、幽冥通宝,还有孙路远一起招来的阴气汇成了三股,在大阵中激烈地交织碰撞着,只可惜我没能看到大阵被破,就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青铜鬼门消失,由它召来的阴气,也快速变淡了。 一次性耗费的精力太多,我甚至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对炁场的感知能力也像是被夺走了一样,只有听觉还算正常。 听到孙路远那边的动静突然停了下来,我忍不住问了句:“怎么停了” 孙路远的口气显得有些错愕:“墓室里的阴气全都消失了,阳气也不见了。” 这句话说完,孙路远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开口:“你竟然把苏爷布下的阵给破了。” 第626章 一方石厅 我花了一点时间才稍微缓过劲来,睁眼朝孙路远那边看,却发现他早已蹲在了身边,在他的手里,还拎着那把灵韵充沛的浮尘。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心里顿时一咯噔。 说实话,刚才召唤鬼门的时候,我确实没想太多,可现在,我却变得不安起来。 如今的我几乎变成一个废人,如果孙路远现在要取我的命,可以说易如反掌,此时我看着他手中的浮尘,就仿佛看到了一把冰冷的钢刀。 就见孙路远慢慢抬起一只手,先是举高,又慢慢地,慢慢地下落。 我故意让眼神显得镇定,可后背上却渗出了一层冷汗。 啪 孙路远的手最终落在了我的肩上,他叹了口气,很无奈地盯着我的脸:“哥们,你这样就不对了啊。咱们可是同足啊,你怎么能在我面前隐藏实力呢” 他刚开口的时候,我着实吓了一跳,可见他的口吻没有敌意,又隐隐地松了口气。 我说:“我什么时候隐藏实力了” 孙路远撇了撇嘴:“那你说说,你刚才召来的那道阴气怎么回事。那精纯度,那体量,都太大了吧,就你展现出来的这点修为,根本不可能召出那么强的阴气。不是,这也不是重点,你入行不才两年吗,修为怎么会强悍到这种境界。这这这这完全违背常理嘛” “那道阴气,其实也不是我召来的。”我无奈地一笑,说:“也正是因为它太强,所以我才无法控制住它。” 孙路远点了点头,似乎对我的答案很满意:“哦,这样啊,那我心里就平衡点了。” 我忍不住笑:“你有什么好不平衡的,你的修为也不比我弱啊。”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孙路远坐在我身边,叹口气说:“我从小就练功,算起来,到现在也二十多年了,可你呢,回行当才两年吧,我听说了,在你回仉家之前,根本不知道修行是怎么一回事。才两年啊,修为就和我差不多了,这换谁能心理平衡还好你修为和我差不多,要是你比我高太多,那可我就彻底没办法接受了。” 我说:“你还真是坦诚。” “说起坦诚,在这一点上我可不如你,听说你们这些阴差都是不会说谎的。” “阴差只是嘴上不说谎话,可有些慌,也不是靠嘴巴说出来的。” “精辟。其实我也发现了,其实有时候真话只说一半,比谎话更有迷惑性。” “嗯,我就经常这么干。” “你这不是也很坦诚嘛,这种事都主动承认。”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忍不住笑了,孙路远朝我这边瞥了一眼,脸上也挂起了笑。 不过没多久,我们两个脸上的笑容就同时掩去,空气突然变得沉闷起来。 阵是破了,可还是没有看到出口啊,难不成,必须找到大阵中的生门,才能破关吗,如果真是那样,我们俩可就歇菜了。 现在我和孙路远心里,应该都在担心这个问题,真要是忧思成真,那我们两个也只能走到第五窟,最后被三青会随随便便评个二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第四窟的墓道那边就传来了脚步声。 “贺洪豪他们够快的啊。”孙路远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手电,将光束打向了墓道口。 没想到被光线照亮的,竟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苏汉生来了。 光线打在他的脸上,他却也不遮不挡,只是一脸笑容地朝我们这边快步走来。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你们两个,竟破了我的阵。”离我还有不到两米的时候,苏汉生就乐呵呵地说起了话。 孙路远也冲着他笑:“破阵的人是仉若非,我只在旁边协助了一下,没多少功劳。” 苏汉生似乎对孙路远的回答很满意,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对我说:“本来我设下这个阵的时候还在想,这一届的小辈,怕是没人能找到大阵的生门啊,没想到你竟把我的阵给破了。好好好,既然大阵已破,这一关,就算你们过了。李延” 在这番话的末尾,苏汉生喊了一个名字,然后我和孙路远就开始朝周围撒望,可看了一圈,也没发现墓室里还有其他人啊。 没多久,天顶上就传来一阵细碎的“咔嚓”声,我头顶正上方的一块石板被打开了,有一条很长的梯子从里面续了出来。 苏汉生对我和孙路远说:“你们上去吧,休息差不多了再去第六窟。” 我现在已经能动了,于是就没多啰嗦,立即爬上了云梯,孙路远很快也跟了上来。 快爬上天顶的时候,我感觉到脚下出现了一股极强的念力,低头一看,就见苏汉生掐起了手诀,应该是在着手布置新阵。 不得不说,苏汉生的修为确实厉害,光是那一口念力,就不知比我强了多少倍。 当时我就在想,不知道这位苏无敌和左有道比,究竟孰强孰弱啊。 钻进天顶正中的洞口,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十平米左右的小石厅,这地方没有石碑,只在靠墙的位置立了一个柜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塑装食品。 白袍使者就站在柜子旁边,笑着朝我们招手。 刚才苏汉生喊的人,应该就是他了吧,说起来也见了他好几次了,现在才知道他的名字叫李延。 我身上还是有些疲惫,一进石厅,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 孙路远还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他一看到眼前的白袍使者就笑了:“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不用守第三窟了吗” 对方笑了笑,说:“我是李延,职责就是守在这儿。看守第三窟的人不是我,他叫李涎,是我的孪生兄弟。” 听他这么一说,我懵了,孙路远也是一脸懵:“孪生兄弟,你们俩长得也太像了,连嘴角的痣都一模一样。” 李延依旧带着笑脸说:“其实不太一样,李涎的唇边痣上长了根毛,我没长,我比他帅。” “行行行,你怎么说怎么对。”孙路远一边说着,一边到柜子那边拿了几包牛肉干,并将其中一半分给了我。 后来孙路远又从柜子上拿了两瓶水,才回到我身边做下。 我其实不怎么饿,可为了补充体力,还是将两块牛肉干塞进了嘴里。 孙路远含着半口水问李延:“苏爷在第六窟里布置了什么啊能透露一下吗” 李延的口气十分礼貌:“七色火玲珑。” “噗” 这话一出,孙路远直接把嘴里的水给喷了出来,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咳嗽。 我赶紧伸手轻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因为实用也经老咳嗽,我常常给他拍,时间一长就拍出了经验,在我的帮助下,孙路远很快就顺过来了,接着就听他大声嚷嚷起来:“苏爷疯了吧,连火玲珑都用上了” “七色火玲珑是什么东西”我在一旁问孙路远。 孙路远摆出一脸无奈的表情:“说实话我也没见过那玩意儿,不过听我爷爷说,苏爷布置九龙窟的时候,一般都会将火玲珑放在第九窟里,没想到现在就用上了,他这是压根没打算让咱们过关啊” 完了孙路远又问李延:“那后面呢,苏爷在后面放了些什么” 李延想了想,说:“第八窟我也没进去,不知道苏爷都放了些什么进去。只知道第七窟里有金齿蛇和遮云沼,第九窟里放了炼骨皿。” 等他说完,孙路远那表情简直可以说是生无可恋了,不过他废话不多,只闷闷地说了句:“真是要命了。” 炼骨皿和遮云沼是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我曾在仉家的典籍上看到过“金齿蛇”的相关记载,据说那种蛇浑身黝黑,唯独蛇嘴和牙就像裹了一层金箔,能在阳光下发出洌洌金光,这东西对常人没什么危害,唯独对修行者来说是个麻烦,因为只要被它咬上一口,丹田就变得无法聚炁,在很长时间内都无法施展任何术法。 既然是毒蛇,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反正对我也不起作用。 这时李延又开口了:“两位可以在这里休整四个时辰,时辰一过,不管体力恢复了多少,都必须进入第六窟。” 他一边说着,还朝着旁侧挪了两步,我这才看清楚,在他身后,有一道隐藏的小门。 孙路远有些担忧地望向我,我冲他一笑:“不需要四个时辰,再过十五分钟,我就能缓过来。” 召唤青铜鬼门造成的消耗,比我想象中还要大一些,约莫过了二十分钟,我的体力和精力才变得饱满起来。 自从进了这个石厅,孙路远就不停地吃吃喝喝,那吃相,就跟饿狼见了肉似的,我怕他把自己给撑坏了,一感觉到恢复得差不多了,就没敢再耽搁,赶紧拉着他离开石厅。 临走前,孙路远还从柜子上顺走了一包肉脯。 一出石厅就能看到第六窟的石碑,在这地方不需要打手电,从前方照过来的白色强光,直刺得人双眼干疼。 好在进山之前,为了避免患上雪盲症,我们准备的几副防风镜都是深茶色的镜片,现在正好能用上。 我从背包侧兜将防风镜摸出来的时候,就见孙路远也从他的背包里摸了一副圆框墨镜出来。 没错,就是墨镜,而且是江湖骗子常戴的那种,联想到孙路远会点卜算,我估计他平时可能就是靠算命维生的,准备这么一副墨镜,应该是出于职业需要。 第627章 铜甲尸 有防风镜护眼,眼前的情景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刚才我朝着前方望去,只能看到五米高的天顶上有强光绽放,除了身边的一小块路,其他地方全是一片浮白,就像是有人在墓室的各个角落摆满了大团棉绒一样。 现在我依然看不太清天顶上的东西是什么,只能隐约看出,那好像是一个灯笼。 但我能看清三十米开外的铜门,还有七具站立在门旁的铜甲尸。 门上镶嵌的铜钉看起来就像篮球的截面,非常宽大,有这么大的铜钉,门板一定非常厚,就算用上二段劲,怕是也无法击穿。 更让人头疼的是那七具铜甲尸,说实话,我一直想不通这种邪尸是怎么被炼化出来的,听说铜甲尸在死前都是体格正常的成年人,可被炼化过以后,它们的身高却能达到两米四左右,有些甚至能超过三米。 这玩意儿不但力量和体重奇大,而且皮肉坚韧似铁,一般的修行者在对付它们的时候,只能选择将它们身上的尸气化解,要想破坏它们的尸身,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孙路远带着墨镜,镜片的颜色更深一些,视野也更清晰一些,就听他说我说:“铜甲尸的嘴里好像有东西。” “有什么” “只能从唇齿的缝隙里看到一点光,具体是什么东西看不到,不过我估计,那应该是火种。” 他这么推测,我也觉得很合理。 铜甲尸全身嘴硬的地方就是牙齿,将火种放在它们嘴里,确实再合适不过。 这时孙路远又问我:“对面那扇门,你能打穿吗” 看着门上巨大的铜钉,我也只能望洋兴叹:“没戏。” 孙路远犟了犟鼻子,语气中也是满满的无奈:“那怎么整七具铜甲尸啊,靠咱们两个根本应付不过来。” 我用手搓了搓下巴,稍作思考,随后才对孙路远说:“就算是行当里的老前辈,也很少有人能一次性对付这么多铜甲尸。如果我没猜错,这些铜甲尸,应该不会一起行动。走吧,时间不等人。” 一边说着,我就要朝铜甲尸那边走。 孙路远踏着很快的小步子追到我身边,我朝他那边斜了一眼,就见他正在掐指推算着什么。 等他放下了手,我才开口问:“在算什么” 孙路远的眼睛被墨镜挡住,但看到他眉头紧皱的样子,我也知道他现在面有难色。 快走到第一具铜甲尸跟前了,他才回应我的问题:“本来是想算算破关的概率,可你的命格太特别了,我没办法算出你的运势,也没法算出破关的胜率。” 说话间,他就将手探进背包,从中拿出了一打灵符。 从那些灵符上,我几乎感觉不到灵韵,但能感应到一点点煞气。 老仉家也有用煞气做符的习惯,不过老仉家的煞符能镇一般的邪尸,对于铜甲尸却没什么用处,不知道孙路远手里的这些符究竟有什么用。 离铜甲尸越来越近,现在我已经能听到它鼻子里传来了喘息声。 呼嗤呼嗤 那动静,就跟有人在拉动破风箱的时候,从风囊里发出来的噪响似的。 一般来说,甲尸都是会换气的,它们这么做,是为了让体内尸体时刻保持一定的循环,炁淤则腐,炁积则胀,如果尸气一直在它们体内淤积不动,日积月累,即便如甲尸那般坚韧的肉身,也会出现腐胀。 甲尸换气,吐气的时候,是让尸气外散,吸气的时候,则会将刚刚吐出来的尸气重新吸回去。 之所以强行插入这段解释,是因为老左在写上本书的时候,曾有人问他,铜甲尸不是尸体吗,为什么还会换气,当时老左的解释是“因为肺脏没有烂透”,其实铜甲尸何止肺脏没有烂透,它体内的五脏六腑,几乎都是完整的。 铜甲尸的喘息声变得越发清晰,我和孙路远都提高的警惕,特地压低脚步声,就连呼吸也摒了一半。 眼前铜甲尸已经进入了我的攻击范围,我本想快速出手,直接将它的嘴掰开,用最短的时间取出火种。 可还没等我动手,铜甲尸突然睁开了眼。 在最近这两年中磨砺出来的战斗直觉让我意识到了不妙,第一时间做出了规避动作,当时确实是我先挪开了半步,铜甲尸的拳头才朝我刚在站立得位置砸了过去。 它就像是上了发条的机械一样,动作很生硬,但速度并不算慢。 趁着它挥出第二拳的机会,我稍稍探了一下手,攥住它的手腕,又快速松开。 通过这次短暂的试探,我发现铜甲尸的力量和我差不多,但速度不如我快,一对一的话,胜算应该比较大。 想到这,我立即从幽冥通宝上提取出一道阴气,并让这道阴气快速顺着经络蔓延,在体表形成一层稳固的壳。 理论上来说,尸气,算是一种被阴阳两炁同时排斥的特殊炁场,阳世的阴气因为不够纯净,难以对尸气造成影响,但地府里的阴气就不同了,借助幽冥通宝上的这股阴气,应该可以打散铜甲尸身上的尸气。 正当我做好了准备,打算出手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道风声。 我朝着风声望去,就见一道灵符划破空气,朝铜甲尸飞驰而去。 孙路远是掷符的高手,符箓在空中移动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就稳稳贴在了铜甲尸的额头上。 当时铜甲尸正迈开脚步,朝我这边压过来,被灵符贴住以后,他的动作明显变得更加生硬了。 紧接着,孙路远又扔出了几道符箓,米黄色的符纸瞬间贴满了铜甲尸的整个胸口。 见铜甲尸抬着一只脚,像座雕塑一样单腿站在原地,孙路远吐了一大口浊气:“还好还好,带来的定尸符刚刚够用。” 我保持身上的阴气不散,走到铜甲尸面前,用力扒开了它的嘴。 就见铜甲尸的舌头上沾着一块四角被磨圆的方石头,确切地说那东西更像是火炭,玄武色的石面上有着一道道不规则的裂缝,不断有红色火光顺着裂缝照射出来,将铜甲尸的口腔都照得一片血红。 我试着伸出手,轻轻在火炭上触了一下,意外发现这东西并不烫手,于是就放大了胆子,将它拿了出来。 “这东西就是火种吧”我掂了掂手里的东西,问孙路远。 孙路远点头:“错不了了,肯定是它。哎,还好铜甲尸是一只一只动的,要是七个一块攻上来,我带的定尸符根本不够用啊。” 他这话说的,确实有点早了。 话音刚刚落地,旁侧的两具铜甲尸,就一起动了。 我正转身和孙路远说话,只从炁海流沙的视线里看到了铜甲尸的动作,也听到了它们的脚步声。 这两具铜甲尸不管是身体的协调性,还是速度,似乎都比孙路远定住的那具好很多。 不到一息的功夫,就有一具铜甲尸冲到了我身后,炁海流沙中,我看到一个硕大影子几乎压在我的后背上,此时它已经抡起了拳头,在它身后还有一个影子,这会儿也快压过来了。 我不敢怠慢,立即用一只脚撑住地面,将身子旋了过去,刚一转过身,就见一只硕大的拳头几乎快要落在我的脸上了,我来不及将重心稳住,就赶紧缩一下腰,抬手去挡。 这边我刚把迎面而来的拳头架住,另一边,第二只铜甲尸也耸着肩膀,朝我的肋下顶了过来。 因为重心本来就不稳,我已经无法很好地做出规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铁锤似的肩膀越来越近。 当它几乎就要撞在我的肋骨上时,孙路远的身影突然横在了我和铜甲尸之间。 说实话,在那种情景下,我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太多,也没说想想,孙路远靠着一具凡躯去抵挡铜甲尸的全力冲击,是不是疯了。 脑子不转,可视线还是清晰的。就见孙路远同时拧转脚腕、大腿,还有腰和双臂,他就像是件被用力拧转的湿衣服一样,整个身子看起来就像个麻花。 孙路远以这种极度扭曲的姿势向左侧腾挪半步,这时候我才看见,他竟牢牢保住了铜甲尸的脑袋。 铜甲尸的巨大冲击力,竟然被他给彻底化解了,不对,不应该说化解,当时他给我的感觉应该是:他把铜甲尸力道给“缠住”了。 接下来,孙路远又旋转着脚步,继续朝着左侧移动,体重足有六七百斤的铜甲尸,竟然随着他的脚步,被带到了一旁。 我都不敢想象,以孙路远那副干瘦干瘦的身子骨,竟还有这么精妙的身手。 在孙路远的帮助下,我也得以将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敌人身上,此时压在我身前的铜甲尸又一次挥起拳头,直攻我的天灵盖,我猛地一挺腰,两臂同时抬起,分别将铜甲尸的两只手腕架住,紧接着抬起一脚,稳稳抵住了铜甲尸的气海穴。 这个穴位就在肚脐靠下一点的地方,是邪尸的尸气囤积之所,因此在催出震劲的同时,我也将一道阴气注入到铜甲尸体内。 和之前预想的一样,幽冥通宝中的阴气,确实是可以将尸气打散的,但铜甲尸体内所蕴藏的尸体,炁量远远超乎了我的想象,刚才注入的阴气不算太多,还无法让它失去行动力。 可现在已经没时间再将更多阴气注进去了,它已经抬起腿,一脚踹向了我的膝盖。 这一下我可不敢硬抗,立即撒开腾云步后撤。 第628章 乌鸦嘴 我刚刚退出三步,铜甲尸就迈开脚步,朝我猛扑过来。 这家伙的速度着实让我吃了一惊,虽说比不上施展出腾云步的我,但也慢不了太多。 它移动的方式和二爷有点相似,也是先将步子迈得很大,后腿紧跟着猛力蹬地,半跳半走,一步过丈。这样的步法无需精妙,只要力量足够大,腿足够长,就能获得极高的速度。 本来我还打算先拉开距离,再找机会撒开阳线,可现在看来,这样的计划没什么可行性。再加上邪尸的体能是没有上限,要想取胜,只能速战速决。 想到这,我立即停驻脚步,瞬间稳住身形。 不到一眨眼的功夫,铜甲尸就压到了脸前,在它挥拳之前,我已经扎稳弓步,一拳冲出。 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它的胸口上,震劲和阴气齐出,一瞬间就震破了它的肺脏,邪尸崩散间,铜甲尸的冲势,也被我硬生生挡下来了。 当时我就听到脚下的石砖上都传来了崩碎的声响,地面前快速扬起了一阵尘土。 铜甲尸是没有痛觉的,即便肺脏被震碎,还是无法让它的战斗力衰减分毫。 没等我将拳头收回来,它就挥起大手,朝我脸上拍了过来。 掌口压着风,光是听到那只大手划破空气的声音,我心里就压力巨大。 也许是平时二爷揍多了,一碰到这种身形高大的东西,我就会有压力。 铜甲尸为了让这一掌的破坏力更大,甚至在挥手的时候扭动了腰和肩,企图将浑身力道都凝聚在掌心。 我丝毫不但怠慢,立即架起胳膊,用手肘垫在它手腕的正下方,同时揉身上前,用肩膀死死顶住它的胸口。 刚才那一垫,并没有彻底让铜甲尸的手掌停下来,只是稍稍卸掉了掌口上的一部分力量。所以在顶住它的胸口,我又快速出手,在它的气海、右肩上分别催出一道震劲,完全卸除了它的掌力。 当那只大掌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只是感觉背后稍稍一沉,于是快速收缩背阔肌,又催出一道震劲,将它的手掌荡开。 铜甲尸正要再次起手,我便猛蹬一下地面,靠着一记肩冲,将它顶了出去。 本来是想直接将它顶飞的,可没想到这家伙的体重比预想中还大,最终它也只是后退了两三步,就稳住了身形。 这玩意儿实在是皮糙肉厚,体力又没有上限,就怕再耗下去,我的体力先用尽了,它还还没被摧垮。 先不说后面还有三关要闯,光是铜门边的四具铜甲尸,也让我无论如何也不敢尝试二段震劲。 要保存实力,一定要保存实力,现在还没到拼命的时候。 我不断这样提醒着自己,一边又赶紧转动锈成团的脑子,思考着如何才能速胜。 铜甲尸又一次压了过来,为了给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我决定先和他对拆几招,只要不被它打中命门,它应该也拿我没辙。 下一个瞬间,铜甲尸又一次压到了面前,我立即出拳,打得全是它身上的关节,它也是不断挥拳,和我对攻。 和二爷的拳比起来,铜甲尸实在不算什么,七八招拆下来,我竟然还能占据一点点优势。 不过我心里清楚,这样的优势持续不了多久,有几次,铜甲尸的拳头落在了我身上,我只能用后脚稳稳撑住地面保持不退,咬着苦苦支撑,我打中它的次数更多,可它感觉不到疼痛,即便尸气消散了一小部分,却也无法对它造成影响。 此时它又挥出了拳头,直取我的左脸太阳穴,我立即弯腰躲闪,随后卖了个空当,趁着它抬脚踹过来的时机极速后撤两步。 铜甲尸一脚踹空,身子短暂地失去了平衡,我就借着这个时机,快速催动幽冥通宝。 当幽冥通宝开始隐隐震颤,钱面上涌动出磅礴阴气的时候,我又散了心神,中段了催动过程。 不得不说,这样做是风险和收益并存的,风险大,收益也很大,以前我也没这么干过。 说风险大,是因为一旦我无法中段催动过程,幽冥通宝就会被完全催动,到时候青铜鬼门浮现虚影,我会在一瞬间失去所有战斗力,别说是对付铜甲尸了,动一下就非常吃力。 说收益大,是因为一旦成功,我就能得到大量阴气,论炁量,这股阴气比铜甲尸身上的尸气还要大。 幽冥通宝刚一稳下来,我就立即调动心念,将这股澎湃的阴气缠在右手上。 铜甲尸也在同一时间稳住了身形,它前踏一步,对着我挥拳猛砸。 我立即施展腾云步,先避开它的拳峰,再用最快的速度弓步上前,一记右手勾拳,狠狠打在了铜甲尸的气海穴上。 震劲簧发,阴气随着震劲,一起冲入铜甲尸体内。 这一拳确实起了作用,澎湃的阴气一经侏儒,铜甲尸身上的尸气瞬间就被冲了个七零八落,可这些尸气只是在它体内四处乱窜,依然没能离开尸身。 尸气被冲散,铜甲尸一时间失去了行动能力,我不敢再给它喘息的机会,探手捏住它的下巴,用力一扯,直接将它的嘴巴给扯开。 对于邪尸来说,喉咙就是掌管尸体收发的主要气门,现在铜甲尸体内的尸气已经涣散,只要打开口腔,大股尸气立即顺着这道气门喷涌出来。 尸气所致,空气中弥漫起了一股烂谷子特有的哄臭味,我不由地皱了皱眉头,后退几步。 随着尸气大量外散,眼前这具铜甲尸终于走到了末路,它的身子正一点点瘫软下去,不到十秒钟功夫,就整个倒在了地上。 我感觉尸体散得差不多了,才走到铜甲尸身前,从它嘴里取出了第二道火种。 这一边,我的战斗已经宣告结束,孙路远那边的战局也走到了尾声。 不得不说,孙路远这家伙是真的厉害,就靠他那一副瘦小的身躯,竟然能压制住力敌千钧的铜甲尸。 现在孙路远的身子又拧成了麻花,他靠着自己的双手和一条右腿,缠住了铜甲尸的大半个身子,而铜甲尸除了一条左臂还能勉强动一动,右臂和双腿就像是被铁链锁住了一样,根本无法挪动分毫。 同时我也能感觉到,有一股念力正顺着孙路远的身体极速移动,先是从头到脚,再顺着脚掌移到头顶,如此往复。 孙路远的身子拧出了花,这股念力在他体内的移动轨迹,也是螺旋状的。 随着念力不断移动,一股精纯阳气渐渐在孙路远的左脚上汇集起来,随后也和念力一起,以螺旋状的姿态,在孙路远体内急速流转。 说起来,这道阳气只是精纯,炁量并不算大,可在它盘转流动的过程中,铜甲尸体内的尸体,竟被它一点一点地抽了出来。 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我能清晰地看着这些尸气先是随着阳气一起盘旋,随后就像是受到了离心力的作用,渐渐被甩了出去,在空气中慢慢飘走,离铜甲尸越来越远。 没过多久,铜甲尸身上的最后一点尸气也被抽取出来,并散入了空气中。 孙路远这才松开手脚,顺着铜甲尸的肩膀滑下来,随后就蹲在地上喘起了粗气。 我走到他身边,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这些功法都是你自创的么” 孙路远用两只手撑着地,伸开两条腿坐了下去,一边回应我:“我又没别的传承,自创这些东西,说实话也是被逼无奈啊。刚才我看到你和铜甲尸对拳了是吧我靠你到底吃什么长大的,铜甲尸的拳头都伤不了你。呼呼,我活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说活人能抗下铜甲尸的拳头。” 突然被人夸,我心里还真有点小爽,为了让孙路远看到我脸上的得意,我就转身背对着他,从铜甲尸口中取出了第三道火种。 也是怪了,常理来说,邪尸只要失去尸气的加持,肉身应该很快就会腐烂,可这两具铜甲尸身上都没了尸气,肉身却依然没有散发出应有的腐烂味。 回过头去的时候,我就见孙路远正掐着手指推算着什么,也是一时好奇,就多问了句:“算什么呢” 孙路远沉默了一阵子,直到掐算完了,才冲我叹了口气说:“你的运势我是算不出来了,不过我还能算自己的。刚才我这么一算吧,怎么就发现,自己的运势有走衰的迹象呢” 说着说着,他就将视线挪到了铜门那边,在那里,还有最后四具铜甲尸。 我朝那些铜甲尸望过去的时候,心里也是一咯噔。 这时就听孙路远说:“难道它们会一起攻过来要真是这样” 还没等他说完呢,最后四具铜甲尸就同时睁开了眼。 “哎哟我这乌鸦嘴,”孙路远抱着头,一脸无奈地嗷了起来:“要命了,真真是要命了。苏爷这是发的什么疯啊” 眼线显然不是抱怨的时候,趁着铜甲尸也没有攻过来,我就抬手拍了拍孙路远的肩膀:“你怎么样,还能打吗” 孙路远扶着膝盖,有些艰难地站起来:“能打” 这时四具铜甲尸已经迈开步子朝我们这边走了,我撒开阳线,对孙路远说:“我试试看不能不能控一只,你跟在我身后,只要时机合适就出手。记住,你只要缠住其中一个就行了,剩下的交给我。” 第629章 意外破关 孙路远揉着自己的膝盖,脸上的笑容有点无奈:“也不知道你哪来的信心,那可是铜甲尸,要以一敌二可没那么容易。” 我心里当然清楚,以自己这点能耐,想要一次性牵制住两具铜甲尸,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有些事,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我在孙路远的后背上轻轻推了一把,示意他跟上,随后便撒开腾云步,奔着铜甲尸猛冲。 四只铜甲尸也迈开巨大的步子,不断缩短着和我之间的距离。 四对大脚同时碾压者地面,我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墓室的地面在轻微震荡。 不得不说,如此巨大的身体同时压过来,场面确实有点惊悚,可看着它们越来越近,我反而不紧张了。 我说过,我在面对体积庞大的东西时之所以会忐忑,那是因为被二爷打的,可铜甲尸那过于沉重的脚步,却让我讲它们和二爷完全区分开了。 二爷的步子确实也很大,但他每一步落地的时候,几乎不发出声音,就像一只脚上长了肉垫的大猫。二爷的可怕也正来自于此,他够猛,够狠,却又够轻,够快,拿铜甲尸和二爷来做比较,对二爷是不公平的。 要知道二爷年轻的时候,可是能将金甲尸徒手击溃的,铜甲尸和金甲尸比,说白了就是垃圾。实在想不出更精炼的词来形容这种差距了,索性就说它们是垃圾吧。 沉下心来,仔细观察着铜甲尸的步伐,小心计算着我和它们的距离。 仿佛时间都变得很慢,铜甲尸的动作落在我的眼里,就像是一幕幕延迟播放的慢镜头。 当第一只铜甲尸距我还剩不到六米的时候,我便快速抖动手腕,甩出了阳线。 八卦钱在空中划过一道大弧度,带着阳线在一只铜甲尸身上整整兜了五六圈,我立即收线,铜甲尸的手脚瞬间被箍在一起,像个被捆起来的粽子一样,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阳线上的炁场可以镇邪,也能镇尸,外加张道陵留下的发丝坚韧无比,就算是铜甲尸也无法挣断。 如今能够行动的铜甲尸只剩下三只,我深吸一口气,解下腕上阳线,放大胆子变换步子的频率,将速度提升到了极限。 孙路远当时和我拉开了大概三米左右的距离,这个距离刚刚好,不近不远。 在冲锋的途中,我就探出了双臂,刚刚接触到铜甲尸,我又一次变换步伐,避开从对面砸过来的两只拳头,并在同时一时间出手,抓住了两只铜甲尸的手腕。 这时候孙路远也冲过来了,他已经看准了时机,立即拧转身体,将唯一一只没有被我接触到的铜甲尸死死缠住。 一见他得手,我再次撒开腾云步,拉着面前的两只铜甲尸快速后撤,尽量和孙路远拉开足够大的距离。 我的计划就是,先用阳线捆住一只铜甲尸,再将两只铜甲尸拖走,为孙路远争得一对一的机会。 只要孙路远镇尸成功,形势就会再次变成两人对两尸,鉴于之前已经有过成功的镇尸经验,只要敌人的数量不超过两个,我就能稳操胜券。 我拖着两只铜甲尸一路狂奔,它们也企图迈开步子贴到我面前,可速度终究还是比我差了一些,只能由我拖着,踉踉跄跄地亦步亦趋。 眼看离孙路远已经有段距离了,为了不浪费太多体力,我只能停下脚步,试图靠着拳脚限制两只铜甲尸的行动,以便为孙路远争取更多时间。 可我还是小看了铜甲尸的厉害,第一个回合交手,我就差点被它们压制住。 左侧的一只铜甲尸挥拳砸向我的天灵盖,我立即踏步起手,将它的拳头挡下,可刚刚接触到它的手腕,还没等做出其他动作,另一只铜甲尸的拳头就落在了我的左肋上。 当时我几乎没有时间思考,只靠着本能变换了步伐,迅速退闪,可铜甲尸的拳头还是在我的肋骨上擦了一下,骨头没太大问题,只不过肋部的皮肉剧烈地阵痛起来。 被打过肋骨的人应该都知道那种感觉,不完全是阵痛,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闷痒,闷闷地痒,痒完以后,又是更剧烈的疼痛。 记得几分钟前和前两只铜甲尸交手,也是其中一只出拳打我面门,另一只顶着肩膀来冲我的肋骨。 这好像是铜甲尸合力作战的固有套路,可问题在于,我虽然看穿了它们的套路,却没有破解的方法。 铜甲尸的力道实在太猛,光是对付一只我就要使出全力,更不用说被两面夹击了。 不行,必须调整策略 在后退的过程中,我快速朝孙路远那边瞥了一眼,这家伙已经将铜甲尸锁住了,但还没有引导念力流转。 简单观望了一下局势,我快速做出了计较,随后就转过头,朝着休息室方向猛跑。 我在前面跑,两只铜甲尸就在后面猛追,期间我刻意放慢了速度,以防止和它们拉开太大的距离。 快冲到石厅门前的时候,李延从里面凑出头来冲我大喊:“不能退回来,不能退回来” 我没功夫和他交流,一边跑,一边靠着炁海流沙计算着铜甲尸和我的距离。 还差一步就能踏入石厅的时候,我立即猛蹬地面,使出腾云式中的浮云式,腾空而起。 也就在我飞身而起的刹那,铜甲尸的拳头刚好从我的腿边掠过,我心里也是一阵虚惊啊,要是刚才跳得晚一点,这一下是无论如何也避不开的。 腾空两米半,我又快速抬脚,使出挪云式,一脚蹬在了墙壁上,让身子越过身后的铜甲尸,朝着后方快速挪动。 趁着铜甲尸还没转过身来,再使出沉云式,让身体快速落回地面。 双脚一接触到地面,我就快速转身,朝着孙路远那边一路狂奔。 铜甲尸转身需要一点点时间,加上我的脚程比它们还要快一点点,等我冲到孙路远面前的时候,应该可以和两具铜甲尸拉开十米左右的距离。 这一次形势没有超出我的预想,当我踏着腾云步来到孙路远身边的时候,身后的铜甲尸已经被落在了十米开外。 “低头” 我冲着孙路远大喊一声,抬手打出一记直拳,催出了二段震劲。 孙路远的反应也快,一听到我的叫喊声,立即缩了一下脖子,我的拳头从他的头发尖上掠过,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铜甲尸的天灵盖上。 之所以让孙路远低头,是因为从我这个位置看,他的铜甲尸的脑袋,正好在一条直线上,如果他不躲,这一拳肯定会伤到他。 第一道震劲压入铜甲尸的脑袋,铜甲尸也只是微微颤了一下,几乎没有收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可当第二道震劲催入它的脑海,我就听到这家伙脑壳里传来了一串“呼呼啦啦”的碎响,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有人用铁叉子搅碎了一大块绵软的果冻。 脑子被打碎,邪尸并不会死,但会失去一切行动能力,碎响从铜甲尸的脑壳里传出来的同时,这具铜甲尸也变成了一座毫无生气的雕塑。 与此同时,另外两只铜甲尸也追上来了。 我一把拉住孙路远,大喊一声:“放开它” 孙路远立即撒开了怀里的铜甲尸,我也撒开了腾云步,带着一阵猛跑,和最后两只铜甲尸拉开距离。 “你还有多余的力气吗”我一边跑,一边问孙路远。 孙路远赶紧回应:“力气有的是,快放我下来,脖子快被你捏断了。” 我这才停下步子,将孙路远放下,他和我同时转向追击而来的铜甲尸,我架起了手,他也摆开了架势。 可没想到,那两具铜甲尸竟然像浑身生锈了一样,速度竟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像冰雕一样停在原地,可姿势还维持着奔跑时的样子。 我和孙路远对视一眼,都是一脸懵。 什么情况这是怎么突然间不动了 “停停停,差不多行了,算你们过关还不行吗。这一关不是这么闯的” 石厅那边传来了李延的声音,我循声望去,就见他手里拿着一只白幡,朝我们这边跑了过来。 自听到李延喊出“过关”那两个字,孙路远就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会儿见李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他有喘着粗气问:“什么叫,这一关不是这么闯的什么意思啊” 李延来到我们跟前,先是朝唯一一具被打碎脑仁的铜甲尸瞥了一眼,接着就冲我嚷嚷起来:“我说大哥,我叫你哥了行吗,你破关就破关,为什么要把我的铜甲尸弄死啊你知道我为了炼出这几个铜甲尸,花了多少心血吗哎哟我的个天,你下手就不能轻点” 看他那一脸苦相,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忍不住乐了,调侃似地对他说:“没死透,你给它换个脑仁还能用。” 李延一脸的无奈:“不是,我说你们俩,干嘛要和铜甲尸硬打呀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破关了吗” 孙路远挠了挠头:“不硬打还能怎么办谁让你把火种放在铜甲尸嘴里,不镇住铜甲尸,我们也没办法得到火种啊” 第630章 路在沼中 李延那表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就是整张脸都耷拉着,眉心却高高地拧起,看着孙路远的眼神中,全是道不尽的无奈。 过了好半天,李延才接着嚷嚷:“镇尸是没错啊,可你们一定要和铜甲尸交手吗。苏老为什么要把七色火玲珑放在这,你想过吗啊你想过吗” 孙路远很直接地摇头:“当然没想过,我想这个干嘛” 李延迈着小碎步来到火玲珑正下方,指着头顶上的火玲珑冲我们大喊:“火玲珑是可以用来镇尸的,这一关的规则本来是,让参与者用自身的念力代替火种来催动火玲珑,再借助被催动的火玲珑镇住铜甲尸,进而取得铜甲尸身上的火种。” 孙路远摆了摆手:“拉倒吧你,刚才铜甲尸都主动攻击我们了,我们要是不还手,岂不是要当活靶子” 李延叉着腰,还是一脸愤懑地嚷嚷:“那是因为你们先靠近铜甲尸的,它们闻到了活人的生气,当然会攻击你们。话说我就想不明白了,哎,哪个没脑子的小辈会主动靠近铜甲尸啊,你们这不是找死是什么。要不是你们俩运气好,七具铜甲尸没有一起行动,不然的话,你们根本破不了这一关。” 孙路远顿时笑了:“那照你这意思,我们俩已经破关了呗。” “算你们破了吧,”李延一脸不情愿地嘟囔着:“设计这一关的目的,本来是想看看,与会的小辈有没有足够的修为来催动火玲珑。真没见过你们这样的,一上来就硬打硬突。” 孙路远指着我说:“可不是我想硬打硬突啊,这是仉若非的行事风格。不都说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弟么,他师父是仉家二爷,嘿嘿嘿。” 李延揉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看了一会,最后闷闷地点了点头:“硬打硬突确实是二爷的风格。唉,早知道你是仉二爷的弟子,今年的九龙窟就不该这么设计。” 我不想继续浪费时间,于是朝李延拱了拱手:“既然关已经破了,那就帮我们打开铜门吧。” 李延点了点头,正想说“好”,口型都做出来了,可没等发出声音,孙路远就中途插上了嘴:“别别别,等会再开门吧还是。仉若非,你的体力确实好,这我承认,可你也得想想我吧,反正我现在是一步也走不动了。” 刚刚催出了二段劲,我的体力也耗去了一半,既然孙路远这么说了,我也就没再拒绝,说一声:“那就先休息休息吧。”,一边盘腿坐在地上。 李延很无奈地瞥了我和孙路远,就去收拾他的铜甲尸了。 我调理着内息,尽量让体内恢复得快一点,孙路远似乎不想那么赶时间,不但不调理内息,还张着嘴和我说话:“没想到阴差也会骗人啊。” 他这么一说,我也是一脸懵:“我骗你什么了” 孙路远朝我跟前凑了凑:“哎,仉若非,我问你,你明明轻轻松松就能打碎铜甲尸的脑仁,为什么还要花那么多功夫和它们缠斗你说说,你这是不是在隐藏实力” 我笑了笑:“我还用隐藏实力吗,我本来也没什么实力。刚才打碎铜甲尸脑仁的那一手,我也不能常用,基本上只要一小时内连用两次,我就废了,站都站不起来。不过不得不承认啊,你真的很牛啊,竟然能自创出那么厉害的拳法和术法。” 每当有人夸我的时候,我总是会故作谦虚一下,至少不愿把心中的得意表现出来,孙路远就比我坦诚多了,听我这么一说,他立即笑得跟朵花似的:“是吧不得不承认啊,你这人确实挺有眼光的。其实我也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行了,你们俩就别在那互相吹捧了,”李延提着白幡走过来,朝我摊一摊手,说:“把火种还给我吧。” 我立即取出火种,塞进他手里。 李延拿了火种,一边朝铜甲尸那边走,一边嘟嘟囔囔地说:“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么厉害,铜甲尸都快拦不住他们了。” 我看着被他重新摆回去的六具铜甲尸,自言自语说了句:“不知道左有道碰到这么多铜甲尸,能不能取胜” 当时我的说话的声音不算小,被李延听见。 就见李延转过身来对我说:“你也太小看左有道了,以他的能力,别说是七具铜甲尸了,就是七十只,他也能分分钟给你镇了。” 孙路远一脸惊愕地问他:“那个左有道,真有这么牛么” 李延一边掰开铜甲尸的嘴,将火种放进去,一边笑着说:“比你想象的还牛。人家左有道,十五六岁的时候就能独力镇杀金甲尸,而且那具金甲尸还是用特殊手段炼化的,比一般的金甲尸厉害多了。” 孙路远点了点头:“想想也对,早听说守正一脉在对付邪尸方面很有一套,左有道不是号称尸道宗么,估计他也就是对付邪尸的时候厉害点,对付起别的邪祟,未必还能那么轻松。” 从孙路远的话里,我听出了一股酸葡萄的味道。 十五六岁镇住金甲尸,这确实有点耸人听闻了,要知道二爷第一次击溃金甲尸,也已经三十多岁,正是最年富力强的时候。 可能是因为我和孙路远弄坏了一具铜甲尸的缘故,李延这会儿也充满恶意地调侃道:“谁吃酸醋了,我怎么闻到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呢。你还真别拿人家的名号来说事儿,你也不想想,在咱们这个行当里,名号后面能带一个宗字人有几个人家左有道年纪和你差不多,现在都是宗师级的人物了,你再看看自己,哎哟我都不惜说你。” 孙路远叹了口气:“唉,我这辈子恐怕是达不到那种境界了。” 一边说着,他就将手搭在了我的肩膀说,对我说:“不过我觉得你有机会超越左有道,我可是相当看好你啊,别让我失望。” 我用手肘将他的手推开,无奈地笑了笑:“别闹了。” 其实后来我也曾问过老左,问他真的在十五六岁的时候镇杀过金甲尸么 老左说,他在那个年龄的时候,确实镇杀过一只金甲尸,不过不是独力镇杀的,那一次和他合力镇尸的,还有仙一观的陈道长,战斗的主力也是陈道长。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明明是两个人的荣誉,却落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对于老左的疑惑,我倒是有自己的答案。 现如今这个年代,我们这个行当确实没落了,可很多行内人又不肯承认自己的没落,为了满足内心的虚荣,他们需要塑造一个虚假的幻影,来告诉自己和世人,即便到了今天,在我们这个行当里,还是有那么一些个中翘楚,能够在修为上达到古人的境界。 左有道,就是那个被人为塑造出来的幻影。 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对,搞得好像老左徒有虚名似的,他确实很强,强到超出了大部分人的想象,可和古时候的大拿相比,我觉得老左还是存在一些差距的。老左自己也是这么想。 当然,这只是我和老左的个人意见,对与不对,还需要时间来证明。 李延放好火种以后,就拖着那具被我弄坏的铜甲尸走了。 看他拖动铜甲尸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特别痛苦,行动起来也特别吃力,我本想上去帮忙,没想到却挨了一顿骂。 当时李延是这么骂的:“滚开离我的铜甲尸远点” 他那副样子,就好像我要抢走他最珍爱的玩具一样,弄的我特别尴尬。 李延进入石厅以后,铜门就渐渐开启了,身在第六窟中,就能闻到从第七窟传来的腥臭味,也能感觉到第七窟中四处涌动的戾气和怨气。 两股邪气的炁量都非常大,看样子,第七窟也不太好闯啊。 孙路远望着展开的铜门,也是一脸苦相。 前后过了半个来小时,孙路远自感恢复得差不多了,才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尘土。 我也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朝着第七窟进发。 穿过铜门的时候,我转身朝铜甲尸望了最后一眼,心里在想,也不知道还要再苦练多少年,才能达到左有道那样的境界。 说实话,左有道对于我来说,确实算是前进的动力之一。 我不想输给他。 等第六窟的铜门再次关闭,没有了火玲珑照明,环境一下子暗了下来。 我摘下防风镜,打开手电,朝前方照了照,不远处就有一座石碑,上面的文字却和前几窟的文字稍有区别,上面写着:“九龙窟,第七窟路在沼中。” 孙路远看了眼石碑上的文字,又打着手电朝前方照了照,之后才开口说道:“最后四个字的意思应该是遮云沼里埋了不少暗桩,咱们需先找到找到这些暗桩,再借暗桩穿越遮云沼。” 我没有立即发表自己的看法,而是抬起手电,朝前方照了照,除了我们脚下的一小段石板路,整个墓室几乎都被大片泥沼覆盖着,而在泥沼的对面,则是一扇敞开的石门。 第631章 我没作弊啊 墓室两侧的石壁好像都抹了油脂,拿手电照过去,反光看上去就非常油腻。 做这种布置,应该是怕人踩着墙壁越过沼泽吧。 随后我又照了照天顶,上面一样涂满了油。 孙路远对我说:“想要越过遮云沼,只能走暗桩,没有别的办法。 我讲手电光打在泥沼上,问孙路远:“依你看,这片沼泽有多深” 孙路远摇了摇头:“不好说,但肯定太浅。遮云沼之所以被叫做遮云沼,就是因为一旦有活人进入云沼内部,沼面上就会浮起很浓的瘴气,就像是大量蒸腾的水汽一样,几乎能完全挡住视线和光线。” 我抱起双手,点了点头。 要想聚集起那么浓的瘴气,在沼泽的泥泞下,肯定埋着大量的腐肉和霉烂植被,可沼泽的面积并不算大,要想将那么多东西放进去,用来容纳遮云沼的方坑就必须足够深。 现在我已经大体想好了快速破关的方法,可问题在于,必须先找到其中一条暗桩。 一边这么想,我就拿出了钯金罗盘,先定了定方位,随后蹲下来,仔细观察在沼泽上方蹿动的炁场。 泥沼下的暗桩,应该会导致炁场流通时出现一些断点,不过这些断点并不好找。 “正东正南,沿门东南。” 这边我还在观察暗桩的位置,身旁的孙路远就说了这么一句。 我抬头望向他:“你在那嘟囔什么呢” 看向他的时候,才发现他正掐着手指推算着什么。 这会儿他也放下了手,指着东南方向对我说:“那里就有一根暗桩,离咱们很近。” 我仔细看了看孙路远手指的位置,就见那个位置的阴阳炁场确实出现了少量沉淤,暗桩应该就藏在这股积炁下方。 那地方离我们确实很近。 我问孙路远:“能推算出其他暗桩的位置吗” 孙路远显得有些无奈:“难啊,也就是这一根离咱们比较近,我才能推算出它的位置。” 说话间,他就要抬脚朝沼泽里走了,我探手将他拉住:“先别急,我看看暗桩有多长。” 孙路远皱着眉头问我:“你又要干什么” 我笑了笑,也没立即回应他,只是站起身子,朝东南方向走了几步。 来到石板路的边缘,我又一次蹲下来,挽起袖子,将两只手臂探入泥沼。 手掌一触碰到泥沼,立即感觉到一股比较强的吸附里,沼泽下方似乎有暗流盘旋,它们形成了一个个小漩涡,只要有人陷入泥泞,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稳住重心,就会被它们拉进泥中。 将手掌慢慢下压,入泥小半尺,我才摸到了暗桩的边缘。 那就是很普通的木桩,直径在三十厘米左右,两只脚都踩上去也能站稳。 我用力抓住木桩的边缘,猛地发力,将十根手指都嵌入了桩子内部,期间我感觉到有一些东西在我的手边游动。 那应该是潜藏在泥沼中的金齿蛇,这玩儿确实喜欢在瘴气弥生的沼泽里安家落户。 老仉家的电击伤说,金齿蛇是一种非常聪明的毒物,一般来说,它们的攻击性很强,可一旦遇上毒性更强的东西,就会主动避让。 冰蚕蛊、铁尸毒,再加上二爷喂给我的那些毒药,我血液中的毒性,可不是一般的烈,这种毒虽说经过了经络的炼化,早已对活人不起作用,可对于那些天生带毒的毒物,却有着巨大的杀伤力。 我也只是短暂地感觉到有一些滑溜溜的东西在手腕上缠了两下,可很快它们就游走了,从那以后再没出现过。 孙路远见我直接将手臂探入泥沼,满脸都是紧张的表情,我一边回头安抚他,一边发力,硬挺着身子,将泥沼里的木桩拔了出来。 不得不说,这玩意儿是真特娘的沉啊,再加上泥沼带来的阻力也很大,我几乎把吃奶的劲都用上了,才将它一点一点地拉出来。 木桩相当长,完全足够我们在遮云沼上搭起一座桥了。 孙路远也从背包里拿出绷带,先把手缠好,随后才凑上来,和我合力将木桩抬到了干净的路面上。 放下木桩,我和孙路远同时长喘一口大气。 孙路远看着地上的木桩,咧着嘴笑:“你这一身力量,已经超出正常人的极限了吧。哈哈,还好选了你做同足,这一路上省了不少功夫呢。” 我简短一笑,从背包里拿出了工兵铲:“处理一下木桩,咱们把桥搭起来。” 孙路远笑着点点头,也从背包里拿出一把菜刀。 我也是惊了,谁出门的时候会带一把菜刀 孙路远朝我这边瞥了一眼,有些尴尬地笑着:“我也没有你那样的装备,匕首砍刀这一类的东西又受管制,临来之前,也只能找到这么一件防身的东西了。” 吱呀 我和孙路远还没开始处理木桩,身后的铜门就伴随着一阵长音被打开了。 李延火急火燎跑过来了,一边跑,还一边指着我的鼻子大喊:“仉若非,你想干什么” 孙路远替我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们打算搭个桥。” 李延气冲冲地跑到我跟前,伸手就来夺我的工兵铲,我估计将手指攥紧,他拉着铲头,费了半天劲也没将铲子拔出我的的手掌。 我面带笑容地说:“你跑过来干什么,没看到我们在破关吗” 李延气喘吁吁地放开我的铲子,一脸无奈地说:“我知道你们在破关。可要过这一关,必须找到所有暗桩才行啊。你这么干你这么干,是作弊” 我说:“可在进来之前,也没人告诉我,必须找到所有暗桩才能破关啊” 孙路远也远远地附和:“只要能穿越遮云沼就行了吧,你管我们用什么方式破关呢。” 李延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烦躁,这会儿直冲着孙路远嚷嚷:“这怎么能行你们这就是作弊” 听他这么说,我就不乐意了:“你说这话就没意思啊了,我凭自己本事把木桩拉出来,一没偷二没抢的,怎么就是作弊了呢” 李延一脸不爽地说:“我知道你力气大,可这一关不是这么过的。你们这样搞,会让第七窟的难度大大降低,反正在我看来,你们这就走捷径,九龙窟不存在捷径。” 孙路远抬手指了指地上的木桩:“你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么,什么叫不存在捷径,你睁大眼睛看看,这是什么” 李延正要开口,墓室中突然回荡起了苏汉生的声音:“李延,回去守你的石厅” 我立即朝着四周撒望了一下,却没看到苏汉生的影子。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千里传声么 孙路远一听到苏汉生的话就乐了:“你看,苏爷都让你不要管了,赶紧回去吧,省得苏爷发火。还愣着干什么,回去吧。” 李延憋着一口闷火,就那么一声不吭地站在门前,既不阻挠我们,也不肯离开。 既然他不再捣乱,我和孙路远也就没了顾虑,专心收拾木桩。 桩子上沾满了泥浆,很滑,加上这本来就是一根圆木,直接用它来做桥肯定不现实。 我没有做木工的经验,孙路远显然也没有相关的经验,花了一个多小时,我们才将木桩两侧削得稍微平整了一些。 随后我先是将木桩竖起来,再由孙路远将其推倒,木桩的顶端在泥沼上方慢慢倾斜,最后落在了沼泽对岸。 李延眼睁睁地看着木桩斜着倒下,那张脸黑的,恨不能滴下水来。 孙路远好像特意想调侃他一下,临上桥之前,还笑着对他说:“咱们就在这say goodbye了啊,别再跟过来了。” 李延狠狠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愿意啊” 我朝孙路远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 即便搭了桥,当身子进入沼泽中央的时候,泥沼中还是扬起了一股很浓的瘴气,这玩意儿对我来说没什么作用,可孙路远要抵御瘴气入体,就必须在行动中不断凝炼念力,并靠着这股念力,在体表形成一层保护。 如果按照正常程序走的话,这一关确实很难破,一边要凝炼念力,一边还要寻找暗桩的位置,同时还要分心去对付金齿蛇,这对修为、心境以及反应能力,都有极高的要求。 明明是难度极高的一关,却被我们这么轻松地破了,李延有那么一点不甘心,说起来也无可厚非。 下了木桥,我转身搭了把手,将孙路远也拉到了对岸。 李延隔着一片沼泽,远远地冲我喊:“你把木桩给我放回去啊这么重的东西,我一个人弄不动” 孙路远咧着嘴大笑:“你少来,第六窟不是还有那么多铜甲尸吗,你让它们帮你啊” 说完,孙路远又大声对我说:“他就是想骗你回去,千万别上当。” 李延指着孙路远,大声嚷嚷:“孙路远,你给我记住了” 当时李延站在背光处,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听他那口气,我感觉他都快气炸了。 孙路远也不说话,就是咧开嘴冲他乐。 我伸手拍了拍孙路远的肩膀:“行了,走吧。” 孙路远这才转过身,跟在我后面钻进了第八窟的石门。 一过门槛,手电光正好能把第八窟的石碑照亮,就见上面写着:“九龙窟,第八窟山神冢。” 第632章 地底风穴 我问孙路远:“这地方还有山神” 孙路远摇了摇头:“谁知道山神冢是个什么东西,李延不也说了嘛,他也不知道第八窟里到底有什么。” 我抬起了手电,朝着周围打光,这地方就是一间空旷的大墓室,除了半米外的石碑和身后的门,整座墓室里只能看到一块块平米大小的石砖。 地板、天顶,还有被光线照亮的墙壁,都是用这种砖拼合起来的。 在墓室的正对面,也没有看到出口。 孙路远不由地皱起了眉:“苏爷这是想干什么啊,里头明明什么都没有嘛,炁场也很正常。” 的确,墓室里的炁场也只有平衡的阴阳气,似乎没有任何异常,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踏入这间墓室开始,我心里就隐约有些忐忑。 “孙路远,推算一下你自己的运势。”我晃了晃手电,对孙路远说了这么一句。 孙路远也没废话,立即掐指推算起来,可他忙活了半天也没算出个结果来,最后转过头来对我说:“不行啊,灵觉被封住了,什么都算不出来。” 灵觉这个词,在老仉家的传承里是没有的,我也只是偶尔听老温他们提一提,并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眼下也不是探根究底的时候,只是问孙路远:“怎么被封住的” 孙路远依旧摇头:“不知道,这间墓室里肯定有些我看不穿的玄机。” 我轻拍一下他的后背,带着他越过石碑,朝着墓室内部走去。 越是靠近墓室的重心,我越是觉得不对劲,可周遭的炁场仿佛又在不断提醒我,在这个地方,没有任何异常,一切都很安全。 那种刻意的提醒,仿佛一首听不到的催眠曲,它顺着墓室里的炁场蹿出我的耳中,却没有在耳膜上停留,而是直接冲入脑海,不断地回放着。 悉悉索索 我和孙路远刚刚踏入墓室的中心区域,天顶上就传来了一阵碎响,那声音听上去,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沿着天顶快速蹿动。 我们两个几乎是同一时间举起手电,将光线打向了头顶,可被光束照亮的,却只有漂浮在空中的灰尘,以及天顶上的一块石砖。 那声音还是没有消失,我眯起眼睛,仔细感应着天顶后面的炁场,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孙路远压低声音问我:“是老鼠吗” 我摇头:“没有感觉到生气,不是活物。” 几秒钟之后,墓室里重新恢复了寂静,我立即回头,朝遮云沼方向看了一眼。 铜门还没关上,从第五窟穿过来的白光照亮了沼泽,还有沼泽上的木桥,同时我也看到了李延的身影,他正操纵着两只铜甲尸,打算将搭在云沼上的桥抬起来。 孙路远问我:“你看什么呢” 我没有立即回应,先是动了动脚掌,试着体会脚底的触感,随后才反问:“你有没有一种下沉的感觉” 孙路远闷闷地点头:“确实有。” 就在刚才,天顶后的声音一小时,我就有一种怪异的“下沉”感,不是我的身子下沉了,而是感觉,整个空间好像都在沉入地底。 那感觉就像是待在下降的电梯箱里一样,就算不去看液晶显示器上的数字,你也能隐约感觉到电梯在动。 可刚才我回头张望的时候,遮云沼还在原位,这就说明我们所处的这间墓室没有移动。 为什么会有下沉感 我一边想着,一边低下头,将视线落在了地面上。 悉悉索索 左侧墙壁上又传来了噪音,我立即端起手电,将光束和视线一起挪到了声音传来的位置。 确实有东西在墙壁后面移动,光线照亮了墙壁上的一块石砖,我就看到那块石砖正随着声响微微起伏,看起来像是被一下一下地顶起来了。 等到声音再次消失,那块石板才回归平静。 孙路远朝我身边凑了凑,小声问:“要不要掀开石板看一看。” 我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就匍匐在地上,将左耳压在地板上,试图聆听地面下的声音。 在冰冷的石板下,却是有轻微的风声在流传,墓室的地底,是空心的。 试着用手拍一拍地板,传来的回音却非常沉闷,嗯,地下虽说是中空的,可地板太厚,根本无法进去。 咔嚓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我和孙路远都惊了一下,赶紧回头观望,却发现是李延的铜甲尸把木桩给弄断。 “搞什么呢,吓我一跳”孙路远忍不住抱怨。 我看着身后的石门,问孙路远:“咱们已经进了第八窟,为什么门没关” 孙路远稍作沉思才回应道:“看样子,藏在第八窟里的东西,不是一般的危险啊。这道门,应该是三青会留下的一条生路,如果进入第八窟的人发现自己无法应对局势,可以选择撤出去,不过这么一来,就算是破关失败了。” 不对,孙路远的解释肯定不对,三青会就算再怎么大胆,也不会在九龙窟中放置过于凶险的东西,他们不会拿与会者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我想,第八窟里的东西,三青会肯定有能力制服,或者说控制住。 可那扇门,到底为什么开着呢 一边想着,我又将视线挪到了地面上,孙路远要凑过来说话,我特意摆了摆手,示意他保持安静,并对他说:“你先把身上的念力散了。” 孙路远稍微迟疑了一下,可最终还是点点头,散去一身念力。 没有了这份念力,环境一下子变得“干净”起来,我深吸一口气,使出定神术,先稳固心神,再慢慢从脑海中抽出杂念,很快就达到了心神皆空的状态。 心境受到这样的洗炼以后,炁海流沙的视野也出现了变化,这时我才能隐约看到,在地下十米深的地方,出现了一道风穴。 风穴的形态就是一个盘旋不止的硕大黑洞,在它盘转的时候,墓室内的炁场似乎没有收到任何影响,可在墓室的外围,所有炁场都朝着它涌了过去,或者说被它吸了进去。 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这些渐渐流入风穴的炁场,形成了一缕缕细沙,在天顶和墙壁的后方慢慢蹿动着。 现在我明白三青会为什么要留那么一道门了,只有这样,才能让墓室内的炁场和外界保持流通,如果不这么干,墓室中的炁场也会被风穴吸走,变成一个无炁带,与会者只要走进这里,瞬间就能发现异常。 常理来说,风穴这东西,一般只会出现在高空中,没入地底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在地底深处,应该有一个体积巨大的邪物,它身上的炁场,足以影响方圆百米内的大炁走向,也就是它身上的炁场在不断流动的过程中,形成了这个怪异的风穴。 想到这,我立即拿出工兵铲,用力将铲头扎进了两块地板砖的缝隙里,接着用力一撬。 铲柄承受不住石砖的重量,出现了弯曲,可地上的砖,也被撬了起来。 孙路远赶紧上来帮忙,他一边用脚踩住铲柄,防止石砖重新落回去,一边开口问我:“你又要干什么” “山神冢应该就在下面。” 说话间,我就抬起了头,将视线死死锁定在天顶上。 虽然炁海流沙的视野很难看清天顶后方的景象,但在开口的那一瞬间,我确实隐约看到,天顶后方的炁沙出现了极小的波动。 悉悉索索 又是那阵熟悉的噪音,这一次,它出现在了墓室尽头的墙壁上。 我快速起身,一把将孙路远拉到了身边,视线却依旧落在天顶上。 噪音确实是从墙壁那么发出来的,可天顶后方的炁场波动,也一直没有听戏。 有那么一瞬间,墙后的噪音戛然而止,紧接着,它又出现在了天顶上。 这一次的噪音比前三次来的都要猛烈,天顶上的石砖剧烈颤动起来,大股细沙顺着砖块的缝隙倾泻而下。 同时我也能感觉到,深埋在地底的风穴出现了躁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捧细沙顺着天顶上的砖缝隙撒落下来,紧接着,我就听到“咔”的一声脆响,那不是木头被折断的声音,更像是生锈的锁链在强力的拉扯下,从中间崩断了。 几乎就在这声音出现的同一时间,我和孙路远头顶上的一块石砖竟然直直地坠落下来。 这些砖太重了,这一下要是被砸中,我和孙路远都得变成肉糜。 我的反应比孙路远快一点,立即拉着他朝旁边闪避,但也不敢闪得太远,一离开石砖的落点,就赶紧住脚。 石砖就落在了离我们不到一米的地方,这块砖足够一米厚,重量难以估计。它落地以后,光是地面上传来的急颤,就震得我脚掌发麻,巨大的撞击声更是让人两耳直鸣。 一时间尘土暴扬,我不敢耽搁,立即将孙路远扔到石砖上,紧跟着自己也跳了上去。 和我预想中的一样,第一块石砖刚刚落地,第二块砖就跟着下来,它的落点,恰恰就是我和孙路远一秒钟前站立的位置。 第633章 少废话! 沉重的砖块一经落地,立即扬起了大量灰尘,期间也有一些碎石四处崩飞,这些东西就像是从气枪里打出来的钢钉,崩在身上,即便隔着一层厚厚的冲锋衣都能感觉到疼痛。 地面也在彭飞的尘土中震颤起来,震感琐碎而又绵长,尘土都开始下降了,它还没有消失。 我隐约有种感觉,这样的震荡,好像并不仅仅来源于刚才的撞击,此时在地底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努力朝地面上钻。 可我又感觉不到地下的炁场,也说不出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孙路远突然对我说了一声:“是泥。” 只有这么两个字,噪音还在宽阔的墓室里回荡,他的声音不算特别清晰,我一度以为自己可能听错了,直到我发现他正指着砖顶上的裂痕,并用一只手从裂缝边缘捏起了一小撮粉末。 “是泥。” 同样的话,孙路远又说了一次。 我蹲着身子,朝裂缝凑了半步,也捏起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末,并用手指搓了一下。 稍稍一用力,那块碎末就被我的手指碾碎了,没错,确实是硬泥和砂砾,用来拼合天顶的这些砖,根本就不是用石头打的,而是用坚硬的干泥巴和沙压制而成。 将这样的砖头放在墓室顶端,是很容易坠落的,再者砖头的重量太大,万一砸到了人,后果不堪设想。 三青会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想到这,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了上方的天顶。 两块泥砖接连坠落,已经让天顶上呈现出一个硕大的洞口,我把手电的光束照进去,就看到洞口后面垂着两根粗壮的铁链,天顶后方好像有风力蹿动,两根铁链正在微微地晃动着,链子上的反光看起来也有些恍惚。 也就在我盯着那两根铁链出神的时候,天顶后方的黑暗中又传来“咔”的一声脆响,紧接着,第三块泥砖也落了下来。 它下落时的初始速度非常快,好像被什么东西用力推了一下。 可炁海流沙的视野竟无法看到天顶后方的景象,我根本看不到泥砖后面到底有什么,要不是手里还有手电,我也无法看到头顶上的两条铁链。 泥砖和地面猛烈撞击,又是一阵尘土飞溅,我赶紧将孙路远拉到身边,替他抵挡迸溅过来的泥块。 他进九龙窟的时候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道袍,这些泥块对他造成的伤害更大。 刚把孙路远拉过来,天顶后方就传来了一连串的“咔嚓”声,大量泥砖同时掉落,我们两个只能抱头护住耳朵,防止被过于强烈的撞击声击穿耳膜。 尘土和泥块齐飞,躲都没地方躲,我也是没有别的选择了,才将孙路远一把推到,让他并拢双腿爬好,再压到他身上。 泥块不断打在我身上,那感觉就像是周围下了一场钉子雨,浑身上下就是止不住的阵痛。 随着尘土的气息渐渐封闭了整个墓室,我竟然从中闻到了另外一股怪味。 那是一股类似于新草的香味,味道很浓,但也格外清晰,如果不是剧烈的撞击声一直撩动着我的听觉,我很可能产生一种错觉,只觉得自己好像正身处于雨后的草原上。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我绝对不会嗅错,那确确实实就是新草的味道,可在这样一个完全无光的环境中,是不可能长出植被的。 直到最后一块泥砖落地,墓室在短暂的巨响过后恢复了平静,尘土正渐渐沉淀下去,可从泥砖下传来的震感,却一直没有停息过,甚至变得越发强烈了。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快要接近地面,于是快速爬身起来,也拉起了地上的孙路远。 孙路远直起身子,对我说了句:“谢谢。” 当时我正抬头张望,没看到他的表情,不过听语气,他应该在笑。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我快速回应一声,随后便调整手电的焦距,让光线散得更开一些。 在白光照亮的头顶上方,一条条铁链在微微摇曳着,地下的震感正变得越来越强,怪异的青草味也变得越来越浓,只有那些铁链晃动的幅度,一直没有出现丝毫变化。 孙路远也将光线打向了上空,他不断改变手电筒的朝向,光束在铁链间来回晃动,又一次这道光落在铁链阵左侧的墙壁上,我隐约感觉,光线的落点不太正常。 当时只是隐约看到光束的落点有个半月形的阴影,但孙路远晃动手电的速度太快,我也没看清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于是我便再次调整光聚,用军用手电的光束照亮了那个位置。 那里有一个圆形的洞口,直径大概在一米左右,光线照到洞口边缘,正好在洞内形成了一个半月形的光影。 地底传来的震感一浪强过一浪,新草的味道由于变得过于浓厚,已经从香味变成了很油腻的臭,我不敢大意,立即撒开手腕上的阳线,冲孙路远大喊一声:“抓紧我” 孙路远一句废话都不敢多说,立即抱住了我的腰。 我震腕一甩,八卦钱疾驰而上,带着阳线飞入空中,我感觉八卦钱的高度已经够了,又快速折腕,让阳线缠住了头顶正上方的一条锁链。 这时候,从地底传来的震荡几乎让我们脚下的泥砖都跟着乱跳,我和孙路远都很难在这样的情形下稳住身形。 那东西快从地底下钻出来了,时不我待啊 我立即翻转手腕,让阳线快速收紧,阳线先是绷直,随后又在我不断转腕的过程中一点一点地变短,我孙路远也就双脚离开了地面,一点一点地上升。 线太细了,我的皮肉还不够硬,很快就被勒出血痕,我都能感觉到血液正顺着小臂流淌下来。 孙路远可能是闻到了血腥味,手上的力道竟一下子松了,想要从我身上脱离出来,我一感觉到腰部松力,赶紧探出另一只手将他拉住。 为了拉住他,手电也从我的掌间脱落,笔直地落在下方的泥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低头看着孙路远,光线太暗,只能从炁海流沙的视野中看出他那张脸的大体轮廓。 孙路远仰着头冲我喊:“别管我了,我能闯到第八窟就挺好,后头的路,你自己走吧。” “放特娘的屁”我手腕上一阵阵生疼,脾气也被这阵疼痛撩了起来:“后头还用的着你呢,别想临阵脱逃。” 就听孙路远吆喝:“你说咱俩萍水相逢的,你带着我这么个累赘,图什么呢” “不图什么,就是觉得你还有点用处。抓紧了” 孙路远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伸出两只手,抱住了我的腰。 为什么一定要带着孙路远很简单,我怕他死在这儿。 三青会肯定是在布置第八窟的时候出现了疏漏,回想刚才的种种经历,我都不可能认为,三青会在布置这里的时候,曾为与会者的人身安全考虑过,就算他们考虑过,至少也是考虑不周。 说实话孙路远是死是活,对我来说真的不重要,可我就怕,他万一死了,我又会连着好几天质疑自己的人格。 人命到底重不重要,看淡生死到底好不好,漠视人命,是不是意味着我已变得冷漠 经常想这几个问题,我特么都腻歪了,而且我也受不了那种自我质疑的感觉,就跟得了抑郁症似的。 嘭 眼看就要抓到铁链了,身子下方突然传来一声爆响,我立即低头去看,正好刚才掉落的手电照亮了脚下的一小片区域,就见厚重的泥砖上竟然生出了一条粗壮的藤枝。 那条藤枝好像是有意识的,它一经出现,就盘旋着朝我和孙路远延伸过来,离它越紧,那股过分浓郁的青味,也就变得越重。 它的速度极快,随着一阵急促的破空声,转瞬间就到了离我们不足三米的地方,这东西最粗的地方,估计两个人都抱不过来,这么大的体积,重量根本难以估计,再加上它的速度极快,其拥有的巨大冲势,根本不是我和孙路远能够承受的。 身子悬挂在半空中,避无可壁。 孙路远又一次松开了我的腰,我赶紧探手,再一次将他拉住。 “你特娘的快放手”孙路远梗着脖子冲我大吼。 我当场就怼了回去:“你特娘的少废话” 在密不透风的黑暗中,我低头瞪着孙路远,孙路远也仰头看着我,我们两个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过了一会,我才皱了皱眉,将视线转向了孙路远脚下。 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我依然能看到巨大的藤枝在不断盘旋,可它好像无法再继续上升了,藤尖和我们间的距离,一直维持在三米左右。 当时我也不敢多想,赶紧趁着这个机会继续翻转手腕,几秒钟以后,终于带着孙路远爬上了铁链。 孙路远将整个身子缠在铁链上,大口喘着粗气,铁链摇晃得更厉害的,不是风大,而是孙路远正抱着铁链颤抖。 原来这家伙也怕死。 第634章 孙路远的小心思 铁链好像用松油擦拭过,上面有一股淡淡的松香味,链子表面也比较滑手,我死死抓着锁环,也只能勉强保证自己不掉下去,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照顾孙路远了。 不过孙路远的缠劲好像特别适用于眼下的情形,他就算靠着自己的力量,也能将身子稳固在铁链上。 我从背包里摸出一把备用手电,朝孙路远身上打了打光。 他现在都快被吓瘫了,只顾着打颤,光线照过去,他都没伸手挡一下,只是压低了脑袋,用后脑勺将光线挡住。 看到他那副熊样,我竟忍不住笑了。 孙路远听到我的笑容,立即抬起头来冲我吼:“你笑个屁” 我先朝着下方看了一眼,见藤枝确实无法再靠近我们了,才将手电光转到一边,笑对孙路远说:“你看你那怂了吧唧的样,至于么” 孙路远又嚷嚷起来:“我怂我乐意,你管得着吗我从小就怕这种木头,这种会动的木头” 他颤得厉害,话说到后半截就说不下去了。 从小就怕会动的木头说实话,他这句话,我没怎么听明白。 孙路远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缓过劲来,我懒得理他,又抬起手电,朝锁链阵左侧照了照。 在两层楼高的左上方,光线依然能照亮那个圆形的洞口,眼下也没有其他退路了,我和孙路远唯一的选择,就是钻进去看看情况。 过了好半天,孙路远好像缓得差不多了,才仰起头对我说:“我好像知道山神冢是什么了” 我低头瞥他一眼,问:“现在能动吗” 孙路远摇头:“手脚冰凉,动不了。” 我又照了照锁链下方的藤枝,那东西还停在原处,只不过藤身还在不停地转动,从我这个角度看,它就像个巨大的钻头。 “一看你那怂样我就想乐,”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孙路远说:“山神冢是什么” “应该就是一座镇邪墓,压在里面的东西,应该是那颗千年老松精。” 说话间,孙路远朝着下方看了一眼,接着又长吐一口大炁,赶紧把视线挪到我这儿来了。 随后他才说,十八年前,内山这边曾长着一棵千年老松,整个内山地界,只有那么一棵树,附近的灵韵、山川精华,也都聚集在了这一棵老树上,久而久之,老树成精,早年还被山里的雪人当作神灵供奉过。 老树最活跃的时候,还是明朝初年到清末的这段时间,很多关于它的传说,也是那时候传出来的,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样的缘故,树精陷入了长眠,就连供奉它的雪人,也消失无踪。 没人知道雪人去了哪,也没人知道,在老松长眠的那段日子里,昆仑内山都发生了什么。 三青会刚刚进驻内山的时候,老松还在睡梦中,互相间也算是相安无事,可就在十八年前的一个深秋,孙路远的爷爷带着他前来拜访苏汉生,也就在那个秋天,内山中的老树,竟无声地苏醒了。 再然后,苏汉生就把老树给镇了。 再再然后,三青会将老树连根拔起,从此这棵松树精的去向,就成了一个谜。 不是我叙述笼统,以上这些内容,除了一些修饰词,基本上就是孙路远当时的原话。 听他说完这段,我也是一脸懵,于是就问他:“树精为为什么突然就醒了呢它应该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苏汉生为什么要镇了它还有啊,你刚才是不是说,你从小就特别害怕会动的木头” 说话的时候,我还是会朝着藤枝那边瞥两眼。 孙路远好像还没恢复过来,不知道那根藤枝到底会不会冲上来,说实话我心里也着急。 “这些都不重要,”孙路远直接忽略了我的问题,说:“总之老树精的怨气是很重的,尤其是它见到我的时候。这一关,苏汉生就是为我量身设计的。” 我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说了半天,完全没重点啊。休息差不多了吧,能动吗现在” 就听孙路远接着吆喝:“我记得苏爷当初镇老松精的时候,用得是一张地煞符,现在树精再次苏醒,肯定是地煞符上的灵韵出现了衰变。要是没估计错的话,要想过这一关,就必须为符箓补充灵韵。” 我问他:“怎么补充” 孙路远的回答还算利索:“昆仑山的灵韵本来就很足,我们可以先从周围的炁场中吸取一些灵韵,将它补入地煞符中。苏爷的地煞符非常强悍,要想给这东西补足灵韵,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觉得吧,咱们得适当地攒韵,不然的话,是无法一次性将符箓上的灵韵补齐的。” 哟,这可麻烦了,我们老仉家没有攒韵方面的传承啊。 所谓攒韵,就是先从环境中提取灵韵,并将其存入体内,以便在需要的时候快速提取,但只有体内炁场比较纯净的人,才能进行攒韵。 像仉家人,自生下来起就被种了煞根,身上除了正常的阴阳炁场,煞气也很强,如果靠这样的体质来攒韵,灵韵一经入体,瞬间就被煞气给冲散了。 而给符箓充韵,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快”字,要么就在一瞬间将符韵充满,要么,符箓就废了。 而符箓的灵韵上限又和画符者的修为有关,以苏汉生那样的修为,我们要想给他的符箓充韵,所需的灵韵体量非常大。 这样一来,就意味着我们需要花费巨大的时间精力来攒韵。 心里想着这些,我的眉头就不受控制地拧成了一团,过了好半天,才对孙路远说:“给符箓充韵的事,只能你一个人来搞了,我们老仉家的人从出生时就被种了煞,无法攒韵。” 孙路远叹了口气:“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可要攒下那么多灵韵,我怕是一时半刻什么都做不了了。” 我本来还想问他,就不能先找到地煞符,然后再攒韵吗可稍微一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离地煞符越近,也就意味着离山神冢越近,估计在那张符箓附近,应该充斥着大量的藤枝,在那种地方全身心地攒韵,无异于找死。 现在我们的最佳选择,就是提前攒好灵韵,然后一鼓作气冲进山神冢,并用最短的时间完成充韵。 这时就听孙路远对我说:“想好了吗,现在退回去还来得及。” 我说:“你在攒韵的时候,什么都做不了是吧也就是说,那时候的你就是个废人,走路都要人背着。”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什么叫废人啊”孙路远长喘一口大气,接着说:“不过你说的对。” 我点了点头:“换句话说,到了那时候,我即便拿你来做人肉挡箭牌,你也没办法反抗对吧” 孙路远将脸贴在了链子上,闷闷地说:“我现在突然特别想退出,怎么办” 我笑了笑:“逗你玩呢,放心吧,我拼了这条命也保你周全。” 一边说着,我就端起了手电,朝左上方的洞口照了照:“咱们得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孙路远喘了口大气:“差不多了,走吧。” 我让孙路远先动身,孙路远没再废话,靠着身子的摆动,让铁链晃了起来,等链子晃动的幅度足够大了,他才快速松开锁链,并在半空中转身,抱住了左邻的另一条链子。 由于铁链上太滑,加上它晃得厉害,我也不敢乱动,只等着它先稳定下来。 在这之后,孙路远又故技重施,在一条条铁链上腾挪,他一直移动到最左侧的铁链上,才像个长虫一样,顺着锁环向上蠕动,来到洞口前,才猛力在铁链上蹬了一脚,让身子飞入洞口。 我没有他那么方便的身手,等到身下的铁链稳定住了,才拿出工兵铲,飞跃到了左邻的铁链上。 接触到铁链的时候,我需要先用工兵铲挂住锁环,才能保证自己不会滑下去。 前后花了足足六七分钟,我才跳进洞口,孙路远伸过手来拉住我的背包,为我提供了一点助力。 我凑到洞口前,朝着铁链阵下方打了打光,藤枝还保持着先前的样子,与此同时我也发现,很多落地的泥砖上都出现了这样的藤枝,只不过它们没有延伸到那么高的地方,只是软塌塌地趴在砖顶上,就像是一堆被除草剂杀死的野草。 随后我有朝洞口深处打了打光,里面的通道好像是向下弯曲的,光线找过去,能明显看出洞顶和洞底的弧度。 在通道里,也弥散着一股浓浓的鲜草味。 孙路远卸下了背包,只从里面拿出了一串手链和一把浮尘。 我说:“你要在这里攒韵” 孙路远点了点头:“刚才我推算过,眼下这条隧道是条死路,越是深入,我的运气就会变得越差,甚至有血光之灾的征兆。所以我断定,沿着隧道下去,应该能直达山神冢。”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有点急,生怕我向他问话似的,最后一个字脱口,他就催动了念力,开始从周围的泥土中汲取灵韵。 上一刻,孙路远望着隧道深处,还是一副紧张的样子,仅仅一瞬间,他就完全入定,将心思全都凝聚在了术法上。 回想孙路远曾说,山神的怨气很大,尤其是见到他的时候。再回想他刚才的神情,我心里就犯起了嘀咕,这小子到底对山神做过什么,让山神这么恨他 第635章 急速下滑 这地方的味道很重,我隐约有些不安,不停地朝着隧道深处张望。 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整个隧道的形状一点一点地浮现出来,当时左眼中的画面非常怪异,像是在看一副3d立体画,先是整个视线在黑暗中越来越模糊,随后又渐渐清晰,隧道的轮廓也在黑暗中凸显出来。 这条隧道大体上是以抛物线的形态向下延伸的,我和孙路远所在的位置是一道缓坡,随着隧道的延伸,坡度也变得越来越大,最后一小段几乎和地面垂直。 在这条抛物线的底部,还连着另外一条通道,距离太远了,我只能看到其中一小段,不过从通道的延伸方向和入地深度来看,它应该能够直通地底大风穴。 “我还是没什么信心啊。” 孙路远突然开口说话,让我心里不由地紧了一下。 我转头看向他,就发现他也睁着眼看我。 “怎么停下了”我问。 孙路远叹了口气:“就算我耗尽所有力气,攒下的灵韵,也不一定能补全地煞符上的缺口。” 我端起手电,将光线打向了隧道深处,嘴上说着:“自信点,没到最后一刻就别打退堂鼓。” 光线落在地面上,就能看到一层油腻腻的反光,也能看到地上散落着大量硬泥块。 在这之后,我又朝洞外照了照,光线落在那根巨大的藤枝上,将藤枝顶端照成了雪白色。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现在看到那根藤枝,我隐约感觉它好像又上升了一小段距离。 我不由地皱了皱眉,对孙路远说:“咱们怕是不能再拖下去,你攒韵需要多长时间” 手电的余光不足以照亮孙路远的脸,除了嘴唇和一小段鼻子被照亮,他的上半张脸都被阴影覆盖着,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说:“好在这地方的灵韵比较足,以我现在这点修为,最多一个小时以后,我的丹田就容纳不了更多灵韵” 沙沙 孙路远还没把话说完,隧道深处就传来了一阵很细的碎响。 我们两个同时变得紧张起来,立即俯下身子,小心朝着隧道深处张望。 这其实就是我们在墓室里听到的悉索声,当时听得还不算真切,现在离声源近了,才能分辨出声音的细节,它听上去,就像是蛇类在细沙中穿行。 碎响持续的时间不算太长,期间也一直没有朝我们这边靠近。 我在心里松了口气,小声催促孙路远:“抓紧时间。” 孙路远好像犹豫了一下,随即还是点了点头,继续凝练念力,从周围的土壤中汲取灵韵。 环境一下子变得异常安静,我时不时地朝身子两侧的黑暗张望,心中说不出的紧张。 说真的,最近这半年来,我已经很少像现在这么紧张了。 在这极端安静的黑暗中,我总是有种异样的感觉,总觉得脚下好像有一只庞然大物,它实在过于巨大,就算用尽力气去张望,也看不出它的整个轮廓,只能看到黑暗中有一张巨大的嘴,等待着我和孙路远坠落下去。 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我点了一根烟,用力吸了一大口,让烟头上的火光持续变亮。 尼古丁对我来说没有安神的作用,只有那朵微小的火光,能给我心里带来一点暖意。 细碎的“沙沙”声又出现了两次,还是短暂地出现几秒钟,然后隧道里又恢复平静,每次它们出现的时候,我都感觉弥漫在洞口的青草味又重了几分,声音消失,这股味道又稍微变淡一点。 大半个小时以后,孙路远身上的灵韵似乎快要饱和了,他凝炼念力的周期也变得很长。 我端起手电,朝着藤枝上照了一下,它确实上升了一段距离,现在藤尖已经快碰到铁链的底部。 整个大环境中,最让我不安的,就是那条藤枝。 我试着拍了拍孙路远的肩膀,过于浓烈的灵韵封住了他的感官,现在他已经无法感受到外界的刺激,我连着拍了几下,他也没有睁开眼。 在这之后,我又卸下了背包,只从里面掏出钯金罗盘和打了弯的工兵铲,将罗盘装进口袋,工兵铲折好,挂在腰带上。 如今离孙路远口中的一个小时,还剩下最后十分钟时间,不能再拖下去了,我收拾好了东西,就俯下身,将孙路远拉到背上。 隧道的直径只有一米左右,我背上背着一个人,只能用双膝和手肘撑着地面,匍匐着向前爬行。 只有入口附近的一小片区域是干燥的,离开那里以后,膝盖和手肘就开始打滑,半弧形的地面抹着一层很厚的油,那好像是松油,散发着一股很淡很淡的松香味。 为了稳住重心,我只能腾出一只手来扶着道壁,剩下一只手肘和两只膝盖慢慢地挪动,让身子平稳前移,孙路远就这么软塌塌地搭在我背上,有时候我必须停下来,抽手把他扶正。 那些散布在地面上的泥块很硬,硌得骨头又痒又疼。 我的皮肉比较扛造,奈痛能力也比较强,可就是忍不了那一阵阵的痒,那感觉,就好像是有人掐住我身上的一块痒痒肉,用力挤压,弄得人直想流眼泪。 可我又偏偏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就在我背着孙路远离开洞口以后,隧道中就响起了连绵不断的“沙沙”声,随着我不断深入,那声音也离我越来越近,怪异的青草味也变得越发浓郁。 隧道里没有风,可那股味道却给人一种鼻腔异常通透的感觉,鼻息一通,浑身上下也是一阵冰凉通透,当时我就有一种错觉,只觉得自己正缩身在一条狭长的风道里。 沙沙 那声音几乎就要压到我的头顶上,我大气都不敢喘,尽力将动作放轻,一点一点地挪动着。 现在我已经很难稳住重心了,因为身下的坡度越来越大,身子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缓缓下滑。 咔 头顶上突然出现了泥土碎裂的声音,还有一缕尘随着声响倾泄下来。 我心头一紧,手上散了力道,呼哧一下就趴在了地上,油脂被我的身体砸出一道浪花。 咔、咔、咔 头顶上的东西好像听到了动静,开始剧烈的扭动起来,我趴在地上不敢动,只用力向上翻眼睛,死盯着头顶上的一小片硬泥。 就见那块硬泥正一点一点地张开,碎尘跌落下来,洒在我的头发和耳朵上。 也就过了两三秒钟,一大块硬泥整个掉落下来,我就看到一撮细长的东西顺着破洞钻了出来。 那些东西好像就是树根简短的须,它们拧成了一团,在隧道上方的破口里不停地搅动,看上去就像是一堆卷曲蠕动的蚯蚓。 它们一出现,空气中的青草味,也变得越发刺鼻了。 我一边死盯着它们,一边将手指抠进了身下的泥层,胳膊上卯足了力气。 头上的根须蠕动了一阵子,突然间静止下来。 一看到它们突然僵住,一股巨大的不安立即蹿上我的心头,我不敢再犹豫了,立即在地上扯了一把,让身子顺着油脂快速向前滑。 刚滑出一米不到的距离,我就听到上方传来了泥土崩裂的声音,孙路远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勾住了,竟然朝着我背后滑去。 我反手抓住孙路远的胳膊,拼上所有力气猛扯一下。 就听到啪、啪几声脆响,有什么东西被扯断了,孙路远也重新被我拉回了身边。 地上的坡度越来越大,我们的滑动速度也变得越来越急,我感觉马上就要进入坡度最大的一段路了,于是用炁海流沙的视野看了看身后,隐约能看到隧道顶部有几根根须断了,但还有更多根须正顺着道壁朝我们这边爬。 下一个瞬间,我先是感觉胸口离开了地面,接着后背就狠狠压住了孙路远的胸前。 现在我们已经穿过了最后一段缓坡,急速将我们短暂地抛到了空中。 我赶紧奋力转身,伸出两只手护住了孙路远的头。 紧接着,我们就开始快速下落,直坠一两米,我的脑袋才撞到了坚硬的地面上。 那一下我真没感觉到疼,只是感觉耳朵里一阵嗡鸣,然后就是头脑发胀、发昏。 现在我们已经落入了抖坡,开始以更快的速度向下滑。 我拼着一口气,在炁海流沙中观察着坡道下方。 只能看出坡道下连着另一条通道,但我不知道这条通道是用什么材料打造的。 几秒钟之后,我带着孙路远滑下坡道,也就在离坡的瞬间,我缩了一下腰,将头埋在了胸口里,两只手还奋力护着孙路远。 嘭的一声闷响,我的后砸在了坚硬的通道里,孙路远的脑袋也和坚硬的道壁撞在一起,不过受伤的不是他,而是我的左手。 没想到这条通道也是倾斜向下延伸的,里面同样抹着一层厚厚的油脂,我没来得及稳住身形,又开始急速下滑。 顺着通道滑行五米,我和孙路远又一次被抛到了空中,这一次我没能抓住他,他从我手中脱离出去,飞到了更高的地方。 第636章 山神冢 我有心想抓住他,可身子在半空中,一点力气也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远处跌落下去。 先是听到孙路远那边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我就感觉后背一阵生疼。 落地了。 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硌着后背,反手摸了一把,手指上传来的触感和粗糙的木头很像,木头上还覆着一层细沙。 身后的隧道里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回头一看,才发现是手电筒从里面滚了出来。 我艰难地站起身,捡起滚到身边的手电,朝附近打了打光。 这地方的炁场太强,而且炁流散乱,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所有的景象都像是被风吹散的雾气一样,虚得厉害,反倒是被手电照亮的区域更清晰一些。 惨白色的光束从地面上扫过,就见地上附着着大片树根,这些根枝错落的叠交在一起,一眼望去,就像是一片巨大的网。 那股怪异的草味也在这个地方变得极端浓烈,刺激得鼻腔深处都有种淡淡的刺痛。 我快步来到孙路远身边,拉着他的一只胳膊,将他扛了起来。 这家伙的身子骨看起来瘦弱,其实很结实,刚才摔了那一下,也没给他造成太大伤害,从他的平稳的气息上就能听得出来,他没有问题。 我晃动手电,又朝着左右两侧照了照,这是一个非常大的空间,光束无法照穿两侧黑暗。 在这之后,我又沉了沉气息,仔细感应着周遭的炁场。 大炁散乱,看似无形,但所有的炁场,都是从正前方的某个区域散发出来的,试着用炁海流沙的视野观望前方,只能看到一个巨大的轮廓,但辨认不出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我正了正孙路远的身子,打直手电,小心翼翼地朝着前方移动。 走了大约二十米,我就在散乱的大炁中,感应到了一股别样的灵韵,那股灵韵非常平和,但又非常沉闷,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座夜幕下的远山。 那股灵韵,应该就来自于地煞符。 终于找到你了 眼看周围没有其他异常,我就大胆加快脚步,朝着这股灵韵的源头疾奔。 从手电中照射出来的光束随着脚步晃动,惨白的光斑在前方上下浮动,有时候照亮地上的树根,只能投射到黑暗中。 起初落在黑暗中的光斑足有一米宽,可随着我不断前进,光斑竟渐渐变小了。 看到那片只有胸口大小,且变得越发清晰的光斑,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立即停下了脚步。 不对,前面有东西 因为这两年经常下墓,在黑暗中待的多了,我对光线的变化也越来越敏感。 如果前面什么都没有,光线照过去,应该无法投下光斑才对,光斑越来越小,就说明,在我移动的过程中,前方的东西也离我越来越近。 想到这,我快速让手电左右晃动了一下,借着光,隐约能看出,挡在前面的,应该是个巨大的半球体。 那东西的表面和环境一样黑,以至于刚才我还以为那里什么都没有。 让光线慢慢向上移动,在十米高的位置,我看到了一个形状不规则的破口,一簇粗壮的枝杈从那里伸展出来,它的样子,就像是一只从坟墓里伸出来的大手。 枝杈、树精、山神,这三个词汇在我脑海中一一浮现出来。 很快,它们就拼成了另一个词:山神冢 挡在前方的庞然大物,就是山神冢 正好这时候光束也移到了大冢的顶端,在那里,好像压着一块方石,石头下方应该是一张卷了边的符纸。 距离太远,确实看不太清楚,但我可以确定,那就是一张符纸。 怎么也没想到,地煞符竟然镇在了山神冢的顶部。 要想给它充韵,我就必须带着孙路远爬上去。 说实话,在那一刻,我犹豫了,只因这座大冢带来了一股巨大的压迫感。 我短暂地定了定神,最终还是猛一咬牙,正一正孙路远的身子,撒开了腾云步。 沙沙 地上的树根开始动了,碎响传来的时候,我也能感觉到地面因摩擦传出了轻微震感。 此刻我已经用上了最快的速度,山神冢的边缘越来越近。 嗖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急响,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当时我的本能反应,竟然是抬手护住孙路远。 长鞭一样的树根斩破了周围炁场,划出一道横线,硬生生地砸在我的肩膀上,我就感觉自己的肩胛骨像是被人用钳子拧碎了一样,剧烈的疼痛几乎让我叫出声来。 紧接着耳边又是一阵急响,炁海流沙中,我隐约看到三四条树根从黑暗中甩了过来。 这一次我也不敢再靠着本能去应对了,立即变换脚步,左腾右挪,惊险地避开一条条树根。 有一条树根几乎就是蹭着我的耳朵掠过去的,耳垂边缘好像被碰到了,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不行,再这么下去肯定要挂 我在闪躲的途中快速瞥了眼山神冢,现在我理它只有三米左右的距离了。 冲还是撤我在心里短暂地纠结了一秒钟,最后还是咬牙喊出一声:“冲” 一脚向前踏出,周围的树根竟然一起动了起来,它们就像是一条条昂起头的毒蛇,向我压了过来。 我立即向左避开半步,同时抬起右掌,打算催出二段震劲。 手掌触及到第一条树根的时候,只催出了五成劲道,没想到树根竟然就断了,第二道震劲没能催出来。 下一瞬,三条根枝就同时到了我面前,我立即使出浮云式,用最快的速度腾空而起,接着长根从我脚下掠过的实际,快速从幽冥通宝上提取出一道阴气,并让这道阴气快速覆盖全身,形成一道薄薄的炁壳。 这时候,山神冢内部也蹿出一股极强的炁场。 那阵炁场很杂,戾气、怨气、阴气、阳气,甚至还有尸气,五种炁场混合在一起,卷起了狂躁的风。 我身上的这层炁壳,一经接触到风力,眨眼间就被打散了。 可是因为见识短,以前我还以为幽冥通宝上的阴气,是无法被阳间的炁场破解的。 风力想要吹着我后退,我立即使出一招沉云式,快速落地,又用了一记千斤坠,强行稳住身形。 眼看着就能攀上山神冢了,没想到这短短三米的距离,几乎难以逾越。 身形方稳,就有大量树根围过来了,我没有找到闪避的空隙,胸口和后背同时被打中,压在孙路远身上的两条树根,我却用胳膊挡住了。 最本能的反应,竟然不是自救,而是去救他,我自己都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从胸口和背脊上传来剧痛几乎让人难以站立,我也只能咬牙强忍着,又一次撒开腾云步,朝着山神冢发起第二轮冲锋。 我留意到,在山神冢上,除了那个外型很像手掌的枝杈,没有附着其他东西,估计地上的这些树根,应该无法直接接触大冢。 只要能冲上去就赢了,只要能冲上去就赢了 我不断在心里说着这句话,也不管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树根,只顾着闷头猛冲。 短短的一瞬间,身上就不知道被打中了几次,我看到不到自己身上是什么样子,只是觉得皮肉好像都爆开了,那种强烈到极端的剧痛,就像是在伤口里填满了盐。 在拼命冲锋之下,我和山神冢之间的距离,终于缩短到了半步。 当时脑子里完全是空白了,想也没想,就一跃而起,企图跳上弧形的冢墙。 我看着自己的前脚掌离大冢越来越近,一尺、半尺、十公分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没等脚面上传来冢墙的触感,身下突然传来“咔嚓”一声急响,期间还伴随着地面的剧烈震荡。 然后我就感觉肋下一紧,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压在了我的身上,直接将我和孙路远抛到了高空。 我从余光里扫了一眼,就见在刚才站立的位置上,钻出了一根粗壮的藤枝。 这东西力量极大,我和孙路远在飞跃的高度,已经超越了山神冢的顶峰。 我算准了距离,抓住孙路远的胳膊,大喊一声:“靠你了”,随即用力向前一甩,奋力将他甩向了大冢顶部。 在反作用的驱使下,我的身子也在高空中极速后退。 落地的时候,我是双脚先着地的,要放在平时,从这样的高度落下,我完全可以站稳,可现在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碾断了一样,关节上的力道也是虚的,一落地,我就双膝一软,向前踉跄了两步,最后还是一脑袋栽在地上。 身边的树根立即围拢过来,缠住我的双手双脚,藤枝也在空中抖开一道大弧度,朝我这边砸了下来。 我很清楚被它砸中意味着什么,立即催出震劲,将缠在四肢上的根须震断,紧接着朝着左侧快速翻滚。 藤枝重重地砸在我的身边,地上的石砖受不了这么强的冲击,全都翻卷起来,碎石和飞尘砸在我的脸上,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嘴角也尝到了腥咸。 当时我想要站起来,可两条胳膊就像是被撕裂了一样,双手按着地面,却一点力气都发不出来。 时不计其数的树根一拥而上,一圈一圈地将我捆成了粽子,我试图用震劲将它们震散开,可身子完全不听使唤,根本催不出半道震劲。 这时藤枝又一次高高扬起,很快又会照头砸下来。 我的右眼进了沙子,睁不开,只有炁海流沙的视线越过藤枝,落在大冢顶端,隐约看到,孙路远好像站起来了。 第637章 穿越第八窟 一股强悍的灵韵在冢顶迸发,炁海流沙的视野中甚至浮现出了一道短暂的闪光。 就像一颗手雷在黑暗中无声地爆裂,我甚至能感觉到爆炸产生的余波。 缠在我身上的树根开始剧烈地战栗起来,眼前那根高耸的藤枝也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慢慢瘫软下来。 也就在藤枝落地的那一刻,冢顶上的灵韵突然消失了。 我心里顿时有些发紧,伸长脖子朝冢顶张望,炁场太乱了,我只能隐约看到孙路远的轮廓,他好像蹲下了身子,一只手高高抬起,似乎在向我示意这什么。 视线太过模糊,我看不清他的手势。 这时缠绕在我身上的树根又开始蹿动起来,藤枝也慢慢恢复了活力,在地上慢慢盘转蠕动着。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孙路远可能失败了。 可很快,那些蹿动不止的树根就从我身上滑了下来,藤枝也慢慢钻回了地底。 失去层层树根的支撑,我就再也站不住了,重心一沉就坐在地上。 身下没再传来那种硬硌的感觉,我低头一眼,就见一股股树根正快速挪动着,朝山神冢方向回缩。 不到半分钟的功夫,所有树根都缩进了山神冢,藤枝也消失在黑暗中,我能隐约看见,在离我不远的地上,呈现出一个破洞的轮廓。 黑暗中的炁场终于只剩下阴阳气,其余的混杂炁场,也都被吸入了山神冢。 现在我终于能看清孙路远的手势,他正抬高手臂,冲我伸出一根大拇指。 成功了 我笑了笑,长吐一口大气,张着双臂,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孙路远那只抬高的胳膊也沉了下去。 巨大的疲惫感充斥着我的全身,让我恨不能睡上一觉,可埋在右眼皮下的砂砾硌得我生疼,想睡也睡不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期间我还听到苏汉生在笑:“没想到你们能走到这一步。” 脚步声在我身边停下,我才在炁海流沙中看到苏汉生的轮廓。 刚刚他出现的时候隐去了气息,即便是炁海流沙也无法将他勾勒出来。 他在我身边蹲下,从怀中取出一个水壶,又扒开了我的右眼。 清凉的水流冲走了眼眶里的砂砾,我终于感觉轻松了一些。 “还能动吗小子”苏汉生盯着我的脸问,口吻中有种藏不住的笑意。 我无奈地笑了笑:“没力气了。” 苏汉生站起身来,朝着东南方向喊一声:“李诞,出来接人” 话音一落,我先是听到一阵金属扭曲发出的“吱呀”声,紧接着,周围就亮了起来。 在黑暗中待久了,突遇强光,眼睛有些难以适应,我不由地眯起双眼,用仅剩的一点点视力朝光源瞥了一下。 头顶上好像有一盏白炽灯,光线很热,很亮。 直到适应了光,我才把大胆把眼睁开,在灯光照耀下,周围的环境变得异常清晰,我也总算看清了山神冢的全貌。 那座大冢应该是用特殊的黑曜石砖垒起来的,即便在强光照射下,冢墙表面还是黑漆漆的,就像一个半圆形的影。 孙路远就趴在冢顶上,离他不到五米的地方,立着一簇体积很大的枝杈,在光照中,枝杈的形状越发像极了一只大手。 东南方向传来一阵“呼噜呼噜”的噪音,听起来像是轮子在地上滚动时发出的声响。 我斜着眼睛看过去,就见一张移动病床呼啸着朝这边奔过来。 推床的人和我们之前见过的李涎、李延,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我特意留意了一下,他的嘴角上没有痣。 苏汉生刚才好像喊了他的名字,对了,这人叫李诞。 苏汉生远远地朝他招手:“别磨磨蹭蹭的,发电机维持不了多久” 说完,苏汉生就迈开脚,攀上了冢顶,他的步伐非常飘逸,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根鸿毛在弯曲的冢墙上快速飘动。 李诞立即加快了速度,眨眼工夫就到了我身边。 病床上没有垫被褥,只有一层坚硬的床板,我身上本来就有伤,被李诞放在床板上的时候,后背硌得阵痛。 苏汉生扛着孙路远从山神冢上下来,对李诞说:“送他们去石厅,别忘了关灯。” 李诞从苏汉生手中接下孙路远,语速很快地问着:“地上的树根呢,怎么都不见了” 苏汉生笑了笑:“这两个小子是硬突进来的,地煞符上的灵韵也被他们补齐了。” 李诞将孙路远放在床上的时候,还一脸惊奇地朝我们身上多扫了两眼,嘴里嘟囔:“你们俩还挺厉害。” 直到苏汉生催促他快走,他才推起病床,将我和孙路远带离了山神冢。 听苏汉生和李诞的意思,山神冢这一关,好像不应该是我们这种破法。 进了石厅,李诞将我和孙路远转移到软床上,又拿了听诊器,仔细看了看我和孙路远的伤势。 孙路远身上几乎没有伤口,只有胸背处有些淤青,但他精力过度透支,一进石就睡了过去。 我和孙路远正好相反,精神没什么问题,身上和脸上却有不少破口,瘀伤就更不用说了,浑身上下几乎看不到一块好皮,但万幸骨头都没断。 李诞拿来酒精和碘伏帮我打理伤口,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聊些不相干的话,他可能是想用这种方式转移我的注意力,这样酒精杀到伤口的时候,就显得没那么疼。 我问李诞,苏汉生为什么要把第八窟布置得这么凶险,万一出了人命怎么办 李诞正在我手腕上缠绷带,听我这么问,他就笑了:“放心吧,有苏爷在,不会出人命的。本来第八窟也没这么凶险,谁让你们俩非要硬来你是感觉不到疼吗,给你抹酒精的时候,眉头都不皱一下。” 我冲他笑笑:“平日里经常受伤,习惯了。” “年轻人还是要爱惜身体啊,不然等你老了,弄不好留下一身病,”李诞缠好了绷带,拍一下大腿,笑着说:“好久没见到这么能干的小辈了,我真是打心里高兴呢。接下来三天,你们就在这儿好好休息,这是强制的,不能提前离开啊。我平时不常在这待着,你们就自便吧,货柜上吃的、喝的,你们随便吃随便喝,哈哈,那边有卫生间,回头我再给你们弄两套衣服,你们洗个澡,好好放松一下。” 说完,李诞就站起身来,从南墙上的小门离开了石厅,估计在那扇小门后面,就是九龙窟的最后一窟了。 李诞走的时候,第八窟那边有灵韵涌动,应该是苏汉生又将地煞符上的灵韵卸了出来。 我将大半个身子靠在枕头上,舒一口气,很快就入梦了。 这地方看不见天色,也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一觉睡醒,我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刚刚落在四点的刻度上,但不知道是凌晨还是下午。 床头上早已放好了两套干净衣服,我感觉恢复得差不多了,就拆了绷带,去卫生间好好洗了个热水澡,换下一身残破的旧衣裳。 三青会为我准备的衣服,就是一件白衬衣,外加一条厚牛仔,还有一双软底的皮鞋,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穿过这衣服了,平时不是唐装就是运动服。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就见孙路远已经醒了,这会他正坐在床头上,用双手撑着下巴,盯着西墙上的小门出神。 我用毛巾擦着头,到货架上拿了两包牛肉干和一瓶水,就听孙路远在那嘀咕:“苏爷疯了吧,真把炼骨皿放在第九窟了” “嘀咕什么呢”我甩手将一包牛肉干扔给孙路远,孙路远却没接,牛肉袋砸在他额头上,发出“啪”一声脆响,又顺着他的脸滑下来了。 孙路远一脸没好气地看着我,说:“大哥,你这是要杀人啊” 我笑了笑:“哟,那你这命可够脆的,一包牛肉干都能把你砸死。” 孙路远盯着我,叹了口气:“我说你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受了那么重的伤,第二天就生龙活虎的了,跟没事人似的。” 我走到他身边,将牛肉袋捡起开,撕开包递给他,他晃了晃自己的手,说:“我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要不你喂我” “那你饿死吧。” “槽” 孙路远一边骂着,一边伸手接过了牛肉贷,大口吃了起来。 我在孙路远身边坐下,看着他那狼吞虎咽的吃相,就忍不住笑:“不刚才还说没力气吗,这会儿吃得可倒是香。” 孙路远用力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又有气无力地叹口气:“也不是没力气,就是心里头特别乏,不愿意动弹。” 我将水瓶子递给他,一边问:“炼骨皿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孙路远反问我:“你听说过昆仑尸仙吗” “没听说过。” “那就麻烦了,那我得解释半天才能解释清楚,可我现在不怎么想说话。” “最烦你这种话说一半就噎住的,赶紧说,炼骨皿到底什么东西” “哎呀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手行吗”孙路远挡开我的手,又花了点时间思考,才开口道:“将近一百年前的事了,我也是听我爸说,大清国刚亡那会儿,昆仑山境内曾出现过一具仙人尸。” 第638章 尸仙传说 孙路远和李淮山一样,都是那种碎嘴子,他讲出来的故事,那当真是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不过当年的昆仑尸仙事件也确实比较复杂,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概括出来的。 1912年阴历七月,一堆马车穿越了川蜀的烈暑,沿着楚玛尔河逼近昆仑山脉。 据说车队的主人是个晚清富户,为了逃避川地的革x命大潮,这次特地带上了家当,跟着老婆回娘家避难。 他老婆的婆家是昆仑山下的土司,车队的目的地,也正是土司国主寨所在的大月湾。 自车队进入大月湾地界以后,路上就见不到活人了,偌大的农奴园子里看不到庄稼,只有大片野草,偶尔能看到鸟类振起翅膀,在荒僻的天地上空兜着圈子。 富户觉得情况有异,想撤回去,可他老婆已经十几年没有回过老家了,思乡心切,怎么都不肯离去。 这女人性子烈,富户劝不动她,只能答应先去主寨看看,要是没什么事就住下,可要是情况有异,就赶紧离开。 来到主寨门前,不管富户和家丁们怎么吆喝,里头就是没人回应。 后来还是跟队的厨子发现,在寨墙的守望亭里陈着一副人骨,富户胆小,一看到那副骨骸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说什么也要走。 可他老婆担心娘家人出事,见富户执意要走,竟把富户给绑了,之后她有让人想办法打开了寨门,很多人不敢跟着进去,就在外面等着,富户的老婆指使不动他们,但又怕他们带着富户离开,于是心一横,竟背着富户进了寨子,有几个家丁怕主人出事,也前后脚跟了进去。 一进寨子,才发现偌大的寨园里,只剩下了一堆堆白骨。 怪就怪在,每一具骸骨身上,都套着完完整整的衣裳,颅骨上还套着一串串头饰,甚至有些骸骨的手里,还攥着牛角杯。 这些死去的人,好像就是在一瞬间变成了骸骨,死前的一刻,这里还是一副把酒言欢的热闹场面。 在地面上,还散落着一些金银打的盘子盏子,倒在院角里的酒桶碎了一道口子,流出来的酒水早就干了,只在地上留下了一片干涸的酒渍。 富户看到这一幕,几乎吓得昏死过去,他老婆也被惊到了,不敢继续深入,赶紧带着几个家丁往外冲。 跑到寨子外,竟发现没进寨门的随行者全都成了尸骸,就连拉扯的马,都成了散落在地上的骨架。 车上的家当也不敢再要了,一行人只顾没了命地跑,一直跑到临近的土司国,才总算松了口气。 当时白山子正在昆仑山一带清修,那天他下山购置食货,正好碰到这群人。 这位白山子,恰恰就是苏汉生的太师父。 富户当时已经没了盘缠,只能带上老婆,在民宅间奔走讨食,白山子见他们可怜,就施了他们一顿粥米。 要说这个富户,也不是个没恩情的人,他感念于白山子的恩情,又见白山子穿得破旧,就告诉白山子,他在大月湾一带舍下了不少金银细软,如果那天世道太平了,白山子可以去取。 白山子一听就知道这里面有问题,就问富户,既然知道大月湾有钱财可取,为什么还要在这里讨饭 富户这才一五一十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 白山子听着他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对,按说大月湾离这里不算太远,如果那里出了事,这里的土司不可能不知情,可他在当地游逛了三四天,却从未听人说起过大月湾的事。 大概是觉得富户人品尚可,白山子先给富户安排了暂住的地方,随后就发动身边的几个昆仑山隐修,着手调查当地土司。 后来得知,当地的土司两月前曾得神仙启示,大月湾今日将有一场血灾,只有封关锁路,断绝和大月湾的联系,才能防止血灾流入自家领地。 那个像土司传递启示的神仙,自称昆仑尸仙。 从此以后,土司就在家中设立了神龛,日日供奉这位昆仑尸仙,也就从那时候开始,每隔三日,土司就会将二十三个农奴派往西北大山,可当地人只见农奴进山,却没见有人从山里出来。 白山子断定这一定是邪祟作祟,正好当天就是农奴进山的日子,他便乔装打扮,跟在农奴后面进了西北大山。 在那座山峡里,白山子却见到了连他也无法解释的景象。 二十三个农奴一经入山,立即变得神志恍惚起来,白山子远远跟在后面,就见这些人脚步突然发飘,竟双脚离地,一个个浮到了半当空。 看那些人的样子,就像是有人在他们的脖子上套了一条绳索,将他们凌空吊了起来。 白山子倒是有心施救,可没等他出手,农奴身上就飘起了血雾,皮肉连同的鲜血,就像是一捧捧沙尘一样,脱离了他们的骨骼。 几息之间,二十三个农奴全都化作枯骨,从半空中坠了下来。 峡谷中掀起一道劲风,将他们飞洒在空中的血肉渣子一并卷走,就见一道红雾在山峡间极快地飞驰,眨眼间没了踪影。 眼前这一幕,让白山子越发断定,大月湾的事和眼前发生的事,一定都是邪祟所为。 可这邪祟实在厉害,就连它刚才到底使出了什么手段,白山子都看不穿,更别说是制住它了。 为了能尽早抓住邪祟,白山子不得已从中原请来了三个老朋友。 龙虎山张真人,茅山的空云道长,还有阁皂山的姚玄宗,全都收到他的书信,连夜赶往昆仑山。 孙路远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也很吃惊,没想到在这件事里,还能出现那三座大山的身影。 不过想想也是,那么厉害的邪祟,也只有他们能镇得住了。 当时白山子就把约见地点定在了西北山峡的入口,直到阴历七月初,四人才在那里碰了头。 据龙虎山的张真人推算,在当地作乱的邪祟,应该是异尸成精,传说在隋唐年间,曾有仙人在昆仑山中羽化,魂魄飞跃九霄,却将一具肉身留在了人间。 从隋唐到清末,历朝历代的天子都能寻找过这具仙人尸,却都无功而返。 眼下这只邪祟,极可能就是仙人尸身在数百年岁月里吸收大山精华,自行修出了元神。 像这样的东西,一般的术法怕是无法撼动它,只有借助九天真雷和三昧烈火才能将其杀死。 再过一日,土司就会派农奴入山,空云道长立即前往附近村寨,购置了一百六十一根梁枝,一千一百五十张黄纸,连夜扎出了二十三副替身纸人,每一副纸人都由七根对应天罡星位的梁枝、五十张浸过朱砂水的黄纸扎成。 第二天,农奴进山,姚玄宗用迷魂香将他们迷晕,再由白山子和空云道长将替身纸人送入山峡。 在众人的视线中,二十三副纸人腾空而起,黄纸连同梁枝,全都在一瞬间化作散沙般的细渣。 劲风驰过,山峡中的碎渣被风卷走。 纸人身上早已做过布置,不管飞到哪里,空云道长都能感应到上面的灵韵。 风力过后,空云道长就带着大家离开山峡,循着灵韵的气息一路西行,花了整整两个日夜,才在大月湾附近找到了一口隐蔽的山窟,灵韵自进入窟中以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众人见窟中炁场异样,不敢贸然深入,只能在山窟外布下大阵,割断了窟口和外界的炁场流通,等待邪祟出现。 炁场被断,邪祟无法施展术法,它本就是靠汲取活人血肉维生,不能在窟中施术,就无法进食,半个月后,邪祟耐不住饥,从山窟里冲了出来。 就见这邪祟本是垂垂一老者,鹤发童颜,身姿轻盈,然从头到脚,却散着一股邪煞。 借着在窟外布置的大阵,四人和邪祟展开了连续五夜的恶战,终于引来九十九道真雷,打散了邪祟元神。 元神破灭,可尸仙的肉身却完好无损,张真人担心这具肉身历经百年之后,又会化作邪祟为害人间,只能和众人联手招来三昧烈火,试图将这具尸身焚毁。 却没想到,烈火撩动间,只只能烧毁尸仙的外袍和发须,皮肉丝毫无损。 等到四人精力耗尽,火苗最终退去,姚玄宗上前查看尸身,发现在尸身的左胸上,镶着一个黑色的小盏,那东西长在肉里,被一根根肉柳缠绕着,姚玄宗发现它的时候,那些肉柳还在不断生长着,像是要将小盏遮盖起来。 姚玄宗赶紧出手,用力将小盏拔出,翻过盏身来一看,就见小盏底部刻着两个大篆体的古字:炼骨。 说来也怪,小盏刚被拔出来,地上的尸身就开始出现变异,先是浑身骨骼在一阵噪响中碎成了渣子,皮肉瘫软下去,变成了一个干瘪的囊,在这之后,尸身上的血肉也开始溃烂,一时间臭气熏天。 当时姚玄宗从仙人尸身上取下的小盏,就是苏汉生一脉延传三代的炼骨皿。 而百年前的尸仙一战,也让白山子耗尽了毕生修为,第二年春天,他就在昆仑山仙逝了。 第639章 踏入最后一窟 至于张真人他们具体是怎么镇住尸仙的,孙路远没说,这不能怪他。 当年的事,是白山子在临死前告诉自己的弟子,再由他的弟子转述给苏汉生,孙路远也是小时候来昆仑内山玩的时候,听苏汉生讲述了这段往事。 一件事被转述了这么多次,内容的真伪都存疑,更别说那些具体细节了。 为了讲完这段往事,孙路远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我听得都累了,可他好像来了兴致,还在那喋喋不休地说着:“听苏爷说,他年轻的时候曾试着催动过炼骨皿,却一直不得法。后来炼骨皿成了人家的东西,他也就没那心气了。” 我插嘴问了句:“炼骨皿不是他太师父穿下来的吗,怎么成了别人的东西” “这我就不知道了,苏爷没说,”孙路远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要是炼骨皿真成了别人的东西,为什么还一直留在他手上” 我从包里撕出一把牛肉干,手上动作停顿了一下,又把它们塞了回去,我问孙路远:“你刚才是不是说,苏汉生并不知道如何催动炼骨皿” 孙路远撇了撇嘴:“就算不被催动,那玩意儿也相当危险。” “怎么个危险法” “不知道,反正苏爷说它很危险。”孙路远匆匆撂下一句,就跑到货架那边拿吃的了。 “哦,对了,”孙路远好像又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回过头来对我说:“我听苏爷说,他太师父好像是个死过两次的人。” 我有些不解:“死过两次” 孙路远想了想,说:“说是在光绪末年就死过一次,后来是张真人他们逆转了天机,才把他救活的。” 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了,当初胡南茜也曾说过,张真人他们确实曾为了救人而篡改天机,也是因为这件事,他们才在祖师爷面前立下重誓,从此远离凡尘,若非天道动荡,极少在行当里现身。 没想到他们当年救下的人,就是苏汉生的太师父。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和孙路远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偶尔练一练基础功夫,权当是消磨时间了。 在那两天里,孙路远对我说了一句话,对我影响挺大的,他说,修行一道,沉淀很重要,只有先沉淀下去,才能爆发。 这话看似不太好理解,其实他的大致意思是,基本功对于修行来说很重要,只有把基本功夯实了,才能施展那些最高级的术法。 这种话也算是修行圈里的老生常谈,但我很喜欢孙路远的说法沉淀,和爆发。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李诞抱着一堆新洗的床单来到石厅,通知我们可以进入最后一窟了。 我和孙路远赶紧收拾好行头,李诞则推开了西墙上的小门,站在门前冲我们微笑。 就是从他打开那扇门开始,山神冢方向就传来了轻微的震感,孙路远的表情也变得紧张起来。 我问孙路远怎么了,孙路远说,山神一定是知道他要离开了,想追上来打他。 他那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把我给逗笑了,我忍不住多问了句:“你怎么招惹山神了,它这么恨你” 孙路远好像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默不作声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后来还是李诞开口说:“何止是恨,简直是血海深仇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吧,当时山神正在冥修,再有一年,它就能突破关口,修出人形了。可人家孙路远倒好,一泡尿把山神给浇醒了。”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说它干啥”孙路远白李诞一眼,一脸羞臊地嚷嚷。 李诞也不理他,接着对我说:“冥修被中断,让山神白白损失了上百年道行,当时山神震怒,差点把孙路远给整死,还好苏爷及时赶到,把山神给镇了” 孙路远赶紧将李诞打断:“行行行,别说了啊,怪羞的慌。” 李诞咧着嘴直了,可话还没停下:“苏爷的地煞符能封住山神的灵脉,但也能滋养它的修为,算是对它的一点补偿了。” 一边说着,李诞就从门前让开,示意我们过去。 我背好背包,就快速走进小门,孙路远也撒开脚跟了过来。 石厅外面是条很浅的隧道,里面点了长明灯,光线很饱满,穿过隧道以后,就是一个黑暗的大空间了,在隧道的出口,立着一座石碑。 长明灯的火光将整个石碑照亮,就见上面布满了不规则的划痕,却没有刻字。 借着光,我朝着前方看了一眼,黑暗中的小片区域被照亮,大体能看出,在前方十米开外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圆坑,光线照亮了坑中的一小段坡度,那段坡不是笔直倾斜的,上面带着很缓的弧度。 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能勉强看出大坑的全貌,那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碗,沉入了地面。 孙路远拿出手电朝前方照了照,随后他扯了扯自己的领口,闷闷地说:“心里堵得慌。” 我说我也是。 一看到那个硕大的坑,我就感觉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挤住了似的,就连气息都变得有些发闷。 隧道里的长明灯变暗了,但没有完全熄灭,隧道出口的一小片区域还能被照亮,但那就像是在眼前蒙了一层灰,石碑,还有地上那些被照亮的砖板,看上去都十分暗淡。 我转身朝着隧道里瞥了一眼,才带着孙路远朝着前面走。 孙路远用手电照了照大坑周围,在坑的两侧,紧邻着墓室里的石墙,墙面上反光油腻,显然抹了厚厚的油脂,要想抵达地面,我们就必须踏入坑底。 来到大坑边缘的时候,孙路远停下了脚步,高举着手电朝大坑对岸打光。 他那把手电筒功率有限,无法照穿对面的黑暗,但我可以借助炁海流沙的视野看到,在那个地方有一扇石门,门板是敞开的,在门的对面,也没有光,只有黑漆漆的一片。 我在孙路远背上轻拍一下,随后就迈进了大坑。 脚掌一落到坑壁上,顿时有种很生涩的触感,壁面上好像布满了细密的颗粒,走在上面,那感觉就像是走在崭新的砂纸上,脚下摩擦力非常大。 孙路远很快也跟着我下来了,刚开始我只能听到他那生涩的脚步声,可随着越来越靠近坑底,耳朵里有响起了一阵密集的噪音。 嗤嗤嗤嗤 那声音好像就是贴着耳膜出现的,它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只觉得,好像有细小的虫子贴着我的耳壁蠕动。 孙路远的脚步声停了下来,我回头去看他,接着手电的余光,就见他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他脸上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我立即提醒他:“守住心神,别急躁。” 孙路远用力晃了晃脖子,对我说:“我这心里头老是颤个不停,也不知道是什么回” 耳膜上的噪声突然变得响亮起来,我没能听到孙路远后面说的话。 与此同时,脚下也传来了短暂的震荡。 孙路远没能稳住身形,一屁股坐在了坑壁上,我皱紧眉头,死盯着脚下,并在丹田处凝练出一口念力。 震荡支持续了两三秒钟就消失,我稍稍松了口气,朝孙路远踏出一步,打算将他扶起来。 还没等我接触到孙路远的手,大坑竟然像陀螺一样转了起来。 这一次我也没站稳,呼的一声就趴在了地面上,这一倒地,在想站起来可就难了,大坑旋转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耳道里的噪音也变得越来越强。 我很快就丧失了平衡感,眼中的坑壁,还有离我不远的孙路远,都像是在海浪里沉浮似的,晃个不停。 这样的失衡感非常怪异,我感觉它好像主要来自于耳内的噪音,而不是大坑的转动。 我尝试着用定神术来洗炼心神,可心境是稳住了,噪音却还在。 孙路远那边传来一阵衣服和地面摩擦的声音,我死死闭着眼,不知道他那边出了什么事,只能从声音上判断出来,他好像正被巨大的离心力甩出大坑。 以这么高的速度被甩出去,人基本上没有生还的可能,我赶紧伸手,朝孙路远那边摸了两把,手掌一触到他的衣服,就赶紧将他抓住,奋力将他拉到身边。 我距离坑底更近,这里的离心力相对低一些,再加上坑壁的摩擦力足够大,孙路远被拉过来以后,总算没再往外滑。 我闭着眼趴在坑壁上,隐约听到身旁的孙路远放声大喊,耳道里的噪音太强,他的声音不算清晰,只能隐约听到仉若非、别睡了、醒醒,这样几个模糊的词汇。 “醒着呢”我大声地回应,可孙路远好像完全听不到我的声音,还在重复喊着同样的话。 无奈之下,我只能睁开双眼,用力朝孙路远那边张望。 他的手电早就被甩出坑外了,可即便是借着炁海流沙的视野,我看到的东西也是晃个不停,孙路远的轮廓都快被晃散了,只能看出他正趴在我身边,别的动作都看不清。 第640章 火莲 可能是因为视线晃得太猛,没过多久,我竟有种身子开始发飘的错觉。 整个身子好像都变轻了,肩膀和后背还在慢慢上浮,那种感觉,有点像身体正慢慢浮上水面,又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脱离我的肉身,慢慢浮到空中。 我立即反应过来,此刻我的三魂七魄,正在脱离肉身 这个想法一出现,我心里就慌了,心神也变得散乱起来。当时我就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穿透了心神间的缝隙,扎入了我的脑海,紧接着,眼前的光景就开始出现变化。 黑暗中先是出现了朦朦胧的白光,随后白光乍亮,眼底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新绿。 光影渐渐变得细致,黑暗和巨大的坑壁不复存在,在我的眼前,浮现出了一片青葱的绿地,阳光穿透笼罩四方的雾气,照亮了我身边的孙路远。 此时我正躺在草皮上,孙路远瞪大眼睛看着我,他嘴巴张得很大,似乎前一刻还在冲我喊话。 我摸了摸身下的草,触感非常真实,再看看被阳光照亮的雾气,微风吹过,雾气正慢慢飘动着。 “这是什么地方”我站起身来,拍拍裤子,问孙路远。 孙路远摇了摇头:“刚才我恍了一下神,等回过劲来的时候,就跑到这儿来了。刚开始我还以为这是幻象,可我试过了,不管怎么沉炼心境,周围这些东西都不会消失,就算把心神全方空也是一样。” 不是幻象么 我皱了皱眉,松一松阳线,用右手拿着八卦钱在左后背上用力一划,锐利的钱刃当场将皮肉划破,鲜血顺着这道口子流了出来。 等了几秒钟,见左手上的伤口没有愈合,我才对孙路远说:“这就是幻象。” “不会吧,”孙路远挠了挠头,脸上充满了疑惑:“如果真是幻象,只要心境沉炼下来,应该就能破解啊。” “这说明你的修为还不够。” 我一边说着,一边朝孙路远招招手,示意他跟上。 但凡幻术,一定存在瑕疵,毕竟,就算施术者的修为再怎么高,他也不是神,创造出来的幻境,绝不可能和现实一模一样。 理论上来说,只要找到这个瑕疵,就能解除幻境。 我带着孙路远在草场上一路前行,雾气不算太浓,视觉距离可以达到五六十米,只不过不管朝哪个方向看,都只能看到白和绿两种颜色。 孙路远不由地抱怨起来:“走了这么久,除了雾就是草,一点变化都没有。” 我笑了笑,没有回应他。 如果这道幻境里真的只有雾气和草地,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破了它,不过我也相信,苏汉生一定会留下破关的线索。 在草地上走了大约三四公里,视线中终于出现了其他颜色,那是一片黑色的阴影,它隐藏在远处的雾气中,轮廓看起来像棵枝叶繁茂的大树。 孙路远在一旁提醒我:“小心有诈。” 我点了点头,刻意将脚步放轻、放慢,一边接近树影,一边仔细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可这一路上什么都没发生,我和孙路远顺利来到了树下。 老树周围只有一片光秃秃的土壤,绿草似乎无法接近它,土地边缘的一圈青草,也都朝着和老树相反的方向歪斜着。 我抬头朝树冠上扫了一眼,发现距离地面最近的一根树杈上,呈现着一抹猩红色。 那根树杈正好在树身背面,看不清全貌,只能看上面好像系着一段绸子。 我和孙路远绕过树身,才看到从树杈上垂下了一条两指宽的绸缎,绸缎末端还拴个了锈迹斑斑的铜铃。 孙路远捏着下巴上的胡须,若有所思地说:“这就是苏爷留下的线索吗” 我说:“不一定就是线索,也有可能是陷阱。” 孙路远立即捏着手指掐算起来,我等了好半天,他才松开五指,转过头来对我说:“置之死地,死而后生。” “说人话。” “这东西即是陷阱,也是线索。如果咱们碰了他,我的运势就会急转直下,只不过,厄运所致,生路所在,啊,就是说,只有在我的运势坏到极点的时候,才有可能找到生路。” 既然孙路远都这么说了,我也没再犹豫,立即踮起脚尖,身手握住铃铛,用力晃了两下。 没想到这只铃铛里没有铃胆,绸缎都快被我扯断了,它却没发出丁点声音,周围也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我收了手,回头朝孙路远投去一道疑惑的眼神,孙路远摊了摊手,表示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也就在我和孙路远面面相觑的时候,树冠上突然压来了一股热浪,我们两个都是面色一紧,赶紧和老树拉开距离。 就见树冠上好像升起了火,树叶的阴影一下子被驱散了,一朵朵赤中带黄的亮点散乱地分布在枝杈的缝隙里。 我和孙路远小心翼翼地抬头张望着,竟发现这些亮点在缓缓移动,好像是活物。 有一朵亮点在树杈上颤了一下,随后就缓缓飘落下来。我这才看清楚,那是一朵如火焰一样发出光热的莲花,它只有巴掌大小,花瓣外缘显现出血一样的鲜红,花心处却包裹着明亮的黄色光晕。 孙路远一看到这东西,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竟然是火灵儿” 我盯着那朵慢慢飘落的火莲,嘴上问:“火灵儿是什么” “回头再跟你解释,快走”孙路远大叫一声,拉上我的手腕就朝远处跑。 我快速转身,靠着腾云步超越孙路远,随后就拉着他的胳膊疯跑,孙路远的脚步变得不太稳,没跑出多远,就接连踉跄了几次。 炁海流沙的视野在幻境中不复存在,我只能回过头去,看看他到底怎么了,就见他侧着脑袋,不停地朝老树那边张望,在他那张干瘦干瘦的脸上,写满了惊慌。 正好我的视线也越过他,看到了老树周围的情景,就见那朵火莲轻飘飘地落在草中,下一个瞬间,青草就被点燃了,一道巨大的火焰冲天而起,像大海里的浪头一样朝我们压了过来。 火焰撩动间,已经有更多火莲从树冠上飘落下来。 一看到那火光飘摇的场面,孙路远就彻底慌了,赶紧扭过头来冲我嚷:“咱们斗不过那东西,认输吧” 我不由地大皱眉头:“不试试怎么知道斗不过火灵儿到底是什么” 孙路远:“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反正这世上没人能斗得过它,认输吧” “不到最后一刻,别打退堂鼓” “这已经是最后一刻了别看这是幻境,咱们要是在这儿被烧死,三魂七魄也得散,到时候肉身一样完蛋” 这家伙心神全乱,脚步已经跟不上我了。 我立即停下脚步,孙路远随着惯性冲到我跟前,被我伸手扶稳。 孙路远大概因为我也决定放弃了,竟然当着我的面松了口气。 我朝着扑面而来的火浪看了一眼,对孙路远说:“不就是火吗,怕什么” 孙路远愣了一下,接着又开始嚷嚷:“那可不是一般的火” 我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打断道:“你施展阳术,我施展阴术,咱们引风驱火。” 孙路远没反应过来似的,“啊”了一声。 “快点,烧过来了” 我急催一声,立即从幽冥通宝上提出大股阴气,孙路远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骂了声娘,开始动手施术了。 不得不说,孙路远也是位实战型选手,他施术的速度非常快,仅一呼一吸的功夫,就召来了大股精纯阳气。 他用念力操控着阳气的走向,我将幽冥通宝上的阴气注入到他引来的阳气之中。 阳气为主,阴气做辅,阴随阳动,飓风肆起。 强劲的风力压向了不断蔓延的火浪,终于止住了火浪的冲势,前方三丈的草全部被风压倒,朝着火焰方向倾斜,冲天的火光也被风给冲斜了,浓烟遮住了阳光,只剩下火光照耀着浓烟下的草场,让原本青绿色的草,都染上了一层浓浓的赤黄。 我也没想火势竟然比想象中还要凶猛,大风压过去,也只能挡住一道火浪。很快,从树冠上飘下的火莲就引发了更大的火势,一道道火浪奔涌而来,风已经无法将它们完全挡住。 “快认输吧” 孙路远见火焰不断涌过来,就一脸焦躁地冲我大喊。 我狠狠瞪他一眼:“少特娘扯淡集中精神,收拢风势” 孙路远变得越发急躁了:“你想干什么” “收拢风势,在一丈范围内做出隔离带。” 我这话说得比较笼统,可孙路远听懂了,他立即调转念力,让风力以我们为中心不停地打转,形成一道风壁。 以我们两个为中心,出现了一个半径过丈的隔离带,火焰冲过来以后,慢慢在隔离带外面形成了包围圈,在我和孙路远耗尽念力之前,它们烧不进来。 火焰被旋转的风墙搅得飘摇不止,黑烟也随着旋风搅到了高空,即便隔着一丈多的距离,我们还是能感觉到热浪的威力,汗水一缕一缕地流淌下来,又快速被高温蒸干,浑身的皮肤遭到炙烤,钻心的疼。 第641章 破境 一边从古钱上提取着阴气,我也开始尝试着锤炼心神,试过了定神术、洗心功,也试过将心境放空,可依然无法破除眼前的幻境。 从火焰上涌来的高温变得越来越让人难以忍受,再这么下去,我和孙路远坚持不了多久。 孙路远扯大嗓门冲我喊:“熬不住了,快认输吧” 我撑住一口气,皱紧眉头,没搭他的腔。 说心里话,我特别讨厌“认输”这两个字,入行两年,我不是没败过,也不是没输过,面对二爷和实用,我输得起,可面对三青会,我就是输不起 就算是为了二爷,我也必须撑住 孙路远见我不回应他,顿时有些急了:“以咱们的修为,除非有外界的刺激,不然根本破不了这幻境” 外界的刺激 他的话让我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我立即对他说:“我想到破境的办法了你还能支撑多久” “最多五分钟。” “十分钟,我需要十分钟” 孙路远愣愣地看了我一会,最终还是狠狠咬了咬牙:“特娘的,拼了” 我深吸一口气,冲着他点了点头:“靠你了哥们。” “别废话了,抓紧时间破境,我撑不了多久” 时间紧迫,我不敢继续耽搁下去,立即沉下一口气,先从幽冥通宝上提取出一大股阴气,随后便操控着念力,试图封住全身经脉。 在十洋志中,记载着一种可以让施术者短暂进入假死状态的巫术,原理就是通过封住全身经络让心脏停搏。 我以前没用过这道术法,也不敢真让心脏停止跳动,怕就怕万一掌握不好分寸,心脏停搏超过五分钟,后果可就不是假死这么简单了。 但我可以借助这道术,让自己快速进入昏睡。 经络被阻,全身上下都是一阵钻心的闷痛,紧接着就感觉脑袋一紧,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就变得乌黑一片,人也失去了意识。 刚才提取出来的阴气,足够帮孙路远支撑一段时间了,希望他能挺得住。 大概是因为被封住的经络又渐渐冲开了,意识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如今我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漫天飞沙和苍穹中的烈日那个熟悉的梦境又出现了。 燥热、干渴、打在脸上的沙、狂风将衣服吹得猎猎作响,每一种触感都无比真实,我站在沙丘上,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梦,只是一个梦。” 很快,大地便开始塌缩,一道道沙丘从前方压过来,我的身体仿佛得若有若无,像个鬼魂一样,在一座座沙丘中穿梭。 穿越最后一道沙丘,太阳墓在我身边一闪而过,我又一次进入了深埋在黄沙中的墓道,水流拍打铁板的“哒哒”声在耳边响起,我顺着墓道快速移动,看到了奔流而下的水,看到了远处的白光,最终在七道石门前停了下来。 每一次我来到这个地方时候,就意味着梦境快要消失了,而我的身体,也将在这一刻恢复活力,在梦境中恢复活力。 在此之前,我只能僵硬地站着,只能看着周围的景物一个个快速闪过,什么都做不了。 一感觉到身子能动了,我就快速踏出腾云步,冲向了正对面的一扇石门,并用最快的速度施展定神术,凝练出一口念力。 定神术一经施展,我的脑子立即变得清醒起来,等到念力成型,我睁开了眼,从睡梦中彻底苏醒。 就在我睁眼的一瞬间,梦境和现实出现了短暂的重合,现在我既能看到一尺外的石门,也能看到冲天火光。 趁着石门还没有消失,我立即抬起手,将手掌压在了门板上。 吴林说过,像我们这样的幸存者,必须先经过幻听、幻视、幻触三个阶段的“进化”,才能进入一切未知的第四阶段。 所谓幻触,就是梦境与现实重叠,能通过双手,触摸到脑海中的那些幻象,早在贵州的时候,我就已经进入了这个阶段。 手掌放在门板上的时候,传来的触感冰凉、坚硬,无比真实。 但在下一个瞬间,石门就消失了,连同手上的触感,也变成了高温带来的灼痛。 但我心里很清楚,幻境已经出现了裂痕。 那个一直未曾现身的火灵儿似乎想要做出最后一搏,火浪顿时被撩得更高,汹汹火势也变得越发狂躁,可周围的热浪,却在持续减弱。 我拍了拍孙路远的肩膀,冲他笑了笑:“放手吧。” 孙路远好像并不知道我刚才做了什么,一脸惊慌地瞪着我:“你疯了” 我长吐一口气浊气:“相信我。” 孙路远犹豫了片刻,才散去念力。 风很快就弱了下来,火焰顺着草皮压过来,可此时此刻,我们只能看到火苗,却感觉不到火的热度。 当火焰将我们两个彻底吞噬的时候,我和孙路远依旧好好地站着,就连身上的衣物都没被点燃。 火光最终还是慢慢暗淡下去,仿佛有一只黑色的大手从天空落下,将周围的火苗缓缓地拢住。 黑暗再次回到了我们的视野中,我和孙路远依旧趴在地上,在我们身下,就是砂纸般粗糙的坑壁。 终于回到现实了 之前一直萦绕在耳道里的噪音也消失了,虽说大坑还是转个不停,但眩晕感已经没有那么强烈。 我伸手拍了孙路远一下:“还能动吗” 孙路远闷闷地回应:“能动。” 我先将他拉过来,扛在肩膀上,说一句:“抓紧了。” 等孙路远摸索着抱住了我的胳膊,我才扶着地面,小心翼翼地站起来。 孙路远大声问我:“怎么出去” “你只管抓紧我,其他的不用操心。” 说话间,我就前踏出一步,在脚掌上催出了二段劲,坑壁当场就被踏出了一道裂口,我把脚压在里面,藉此稳定身形,随后便抬起头,朝大坑上方望了一眼。 从墓道里照出来的长明灯光暗淡了很多,但视线越过坑顶,还是能隐约看到一抹淡淡的亮色。 在亮光的正对面,就是第九窟的出口。 我抓紧孙路远,尽力稳住身形,慢慢去适应转速。 视线落在坑顶外的时候,头昏脑胀的感觉变得愈发强烈,但我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苦苦支撑着。 前后过了不到一分钟,亮光又一次在我的正前方扫过,我在心中默数三秒,算准时机,脚下第二次催出二段劲,一跃而起。 身子快飞出大坑的时候,孙路远的背包好像脱落了,当时脑袋晕得厉害,我看得也不是太清楚,只看到有个东西从他身上飞了出去。 在这之后,我就感觉到脚掌触到了地面,本来是想站稳的,可连催两次二段劲,我浑身的力气基本上都被掏空了,膝盖一软,直接栽倒在地,孙路远也从我身上甩出去了。 前方接连传来两声闷响,我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抬了抬头,朝孙路远那边喊:“还活着吗” 黑暗中很快传来了孙路远的声音:“活着呢” 听到他的声音,我才松了口气,伸展四肢,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 长明灯的亮光在对面五十米外的地方闪烁着,看样子,我们已成功穿越了大坑。 坑壁还在转动,发出“呼呼啦啦”的噪音,我的脑袋好像也在不停地转,炁海流沙勾勒出的种种轮廓,都是晃来晃去的。 过了很久,孙路远才远远地问我:“你在什么位置” 我躺在地上回应他:“离坑很近。” 孙路远循着我的声音,四肢着地地爬了过来,他一到我身边,就摸索着找到了我的背包。 我问他干什么,他说找手电。 这会儿我的头已经不晕了,可身上还是没多少力气,站不起来。 孙路远点亮了手电,就摇摇晃晃地从我身边离开,我仰着头朝他那边看,就见三米外有个石门,门旁落着他的背包,包盖打开了,里头的东西洒了出来,落得到处都是。 花了好半天功夫,孙路远才走到石门旁,将地上的东西一件件捡了起来。 这些散碎物件里,有一个棕褐色的信封,孙路远将它捡起来的时候,我扫了一眼,信封上的字迹不算大,好在离得够近,隐约能看清,上面写得好像是一个地址,还有收信人的姓名。 我感觉那些字迹很眼熟,可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孙路远好像生怕我看到这封信似的,他将信封装进背包的时候,还贼溜溜地朝我这边瞥了一眼,发现我正盯着他,又快速将视线挪到了别处。 他这番举动,实在让人难以安心,我忍不住问了一句:“那封信是谁写给你的那笔迹我好像见过。” 孙路远白我一眼:“你管得着么,又不是写给你的” 他越是这么说,我就越是觉得,那封信和我有关。 收拾好了背包,孙路远才回到我身边,特意拿手电照了照我的脸,我没力气抬手挡光,只能把眼睛闭上。 他把光束挪到一边,问我:“怎么了你这是” 我叹了口气:“没力气了,至少得休息个把小时才能动。” “说实话我也快不行了,”孙路远在我身边坐下,也是长喘一口大气:“反正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一会,歇歇再走吧。” 第642章 第三道门 一边说着,孙路远就将手电放下,用手肘撑着地,半躺半坐地瘫了瘫身子。 手电的余光正好能照亮他的半张脸。 他望着旋转中的大坑,自言自语地说了句:“炼骨皿应该埋了在坑底下。” 这话说得很干脆,我也是好奇,就问孙路远:“这么肯定” “啊,苏爷并不擅长幻术,”孙路远盯着坑底说:“其实三青会和你们老仉家的情况差不多,整个行会里也没几个高手,全靠苏爷一个人撑着局面。那么厉害的幻境,肯定不是出自苏爷的手笔,也更不可能是其他会众布置出来的。我要是没猜错的话,那道幻境,应该就来自于炼骨皿。” “哎,你还没说火灵儿到底是什么呢” “火灵儿原本是产自钟山的神物,你应该知道阴九烛吧” “我看过山海经。” 阴九烛,也就是传说中的烛龙,它是钟山一带的山神,山海经上说:“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眠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晵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 说起来,阴九烛也算是传说中的五大现世神之一了,也有人说,它就是尘世的化身,它睁眼的时候,就是白天,闭眼的时候,就是夜晚,吹一口气,人间就进入寒冬,呼一口气,人间便是盛夏。 不过时至今日,行当里的人也无法证实它是否真的存在过,西周年间倒是有人声称曾见到过它,可毕竟这么多年过去,到底是谁说了这番话,话中有几成真假,也无从考证了。 反正我一直认为烛龙是不存在的,日夜变化,本来就是地球自转的结果,和所谓的神灵应该没什么关系。 就听孙路远接着说:“传说这火灵儿,原本就阴九烛的一片龙鳞所化,它没有具体的形态,就是潜藏于阴阳间的一只游灵,每当它出现的时候,就会引发大火,这种火不入三昧,不入五行,除了火灵儿自己,任何人都无法将其熄灭。” 我说:“这东西应该也是凡人臆想出来的吧” 孙路远摇了摇头:“那可不一定,我们家有一本明代的奇物志,里面记载了很多民间奇闻,有一则故事上说,在元朝末期的时候,火灵儿就曾在龙坪一带出现过,它一出现,龙坪火山就爆发了,熔岩上扬起的异火,直到半个月以后才熄灭。” “就算火灵儿真的存在,也不能证明它就是烛龙身上的龙鳞所化吧” 孙路远皱起眉头,朝我这边看了一眼,接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叹口气说:“对了,你们仉家人都是无神论者来着。” 我笑了笑:“我可不是无神论者,尤其是得到幽冥通宝以后,我就越发相信这世上有神灵了。不过我理解的神灵,和你理解的可能不太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一句话两句话我也解释不清,反正我觉得吧,所谓的神灵啊,可能就是天地间的某种特殊能量,而不是某个具体的人或者生命,嗨,说不清,反正大体就是这么个意思。” 孙路远盯着我看了一会,过了小半天,又挠了挠头,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 大坑的转速渐渐慢了下来,直到它彻底停下,孙路远才开口:“和你接触了这么两天吧,我觉得你的修为进境这么快,也不完全是靠运气。” 我无奈地笑了笑:“你算说对了,我的运气一直不怎么好。” 孙路远好像听不到我的话似的,还在那自顾自地说:“刚才我反思了一下,其实我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够坚定。说实话要是我也能有你那样的魄力,修为肯定比现在高多了。” 我瞥了他一眼,笑着说:“我就当你这是夸我了啊。” “我没跟你开玩笑,真的,”孙路远很认真地看着我说:“这一路走下来,我有好几次都想放弃了,可你好像从来没退缩过,虽说有时候鲁莽了点,可你不管做什么都很坚定你知道吗,而且我觉得吧,你不管干什么,都是抱着必胜的心态去做的。” “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啊,很多时候我都是硬着头皮硬干,这也是没办法,经验不足,就只能硬来了。” 说这种话,确实有点故作谦虚的意思,其实听孙路远夸我,我心里还是挺美的。 不过我也没说谎,回想入行的这两年,我好像从来没有抱着必胜的心态去做过什么,我只是怕输,尤其怕输给自己,那样会让我特看不起自己。 从小就这尿性,这辈子怕是改不了了。 孙路远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似的,白了我一眼,说:“装什么大尾巴狼啊,最烦你这种故作谦虚的人了,真虚伪。” 我笑着对他说:“我这不也是为了照顾你的心情吗哎,你看你那一脸妒忌的样,我都不惜说你。” 孙路远闷闷地叹了口气:“我这不是妒忌,是羡慕。说真的,我特别羡慕你们这种有主心骨的人,我就不行,性子太软,没主见。” 说完,他又叹了口气,然后就陷入了沉默。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得一脸苦相了,但也不好意思问他,于是也选择了默不作声。 一个小时以后,我终于缓过神来了,才从地上爬起来,带着孙路远离开了第九窟。 我和孙路远心里都清楚,这次的九龙窟之旅远远没有结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和他之间,还会有一场比试。 第九窟的出口连着条很浅的隧道,在隧道的尽头挂着黑帘,帘尾直垂到底,肉眼看上去,前方就像是被黑暗笼罩住了一样。 这时帘子后面传来了一阵噪响,那声音听上去,好像有一辆小推车正快速驶来。 很快帘子就被掀开,掀帘的人就是我在明堂见过的那个大夫,在他身旁跟着一个白袍使者,我仔细看了看他的嘴角,没有长痣,就知道他是李诞。 当时李诞手里还推着一张移动病床。 “受伤了吗”李诞远远地问我们。 孙路远摆了摆手:“就蹭破点皮,没大碍。” 说完,孙路远就转过头来冲我笑了笑,我也还了一个笑脸。 估计等走过这道帘子,我们两个就要交手了。 大夫见我们俩没事,转身就走了,李诞将病床推到一边,对我们说:“你们俩先找个地儿歇歇吧,我去石厅那边给你们拿吃的去。衣服还换吗” 我说:“不用换了,反正等一会还得斗法,弄一身新衣裳,分分钟就给弄破了。” “那你们俩得多等一阵子了,”李诞说:“要是后面那一组也能穿过第九窟,你们得先和他们交手。” 孙路远显得有些惊讶:“除了我们,还有人能穿越第八窟吗” 李诞点头道:“贺洪豪和刘书望那一组已经进入休息室了。今年的小辈都挺不错的,单是进入第六窟的就有八组,不过到了第七窟,大部分人就被刷下来了,最后也只有贺洪豪和刘书望越过了第七、第八窟。放心吧,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你们俩在小辈里也能评个上上。” 孙路远一听就乐了:“哟,级别这么高啊这样我回家也能报个喜了。” 他脸上的笑容还没展开,李诞就一盆子冷水泼了过来:“你们俩也就是在小辈里评个上上,放在整个行当里,还是排不上号。嗨,在小辈里头也有很多不参加春评的高手,你们这个上上,水分相当大。” 孙路远白他一眼,拖着长腔回了句:“这种话你不说我也知道” “知道就行。”李诞笑了笑,就推着病床走了。 孙路远特不解恨地看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地嘟囔:“什么人啊,本来挺高兴的,非给我心里添点堵。” 说实话,听李诞那么一说,我心里也有点堵得慌,好在小时候被摔打惯了,想想也觉得没什么,索性就不再去想。 孙路远好像挺在意的,摆着张苦大仇深的嘴脸,我跟他说话他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帘子外头是个面积很大的墓室,正南、正北、正西三面墙上各有一道小门,李诞离开的时候,走的就是北墙那道门。 贺洪豪和刘书望刚刚进入休息室,我和孙路远至少要在这里待上三天,吃饭喝水倒是不用愁,李诞很快就会把物资送过来,大家都是练家子,在地上讲究几晚上也没什么问题,关键是怎么上厕所啊,我现在就有点内急。 好在三青会还不算太没人性,南墙上的小门就通着一个卫生间,后来我和孙路远又打开西门看了看,里头是一条很深的隧道,一眼望不到头,孙路远拿手电照了照,光束也没能穿破黑暗。 “这应该是九龙窟的出口吧”孙路远关了手电,自言自语地说。 我点了点头,心想,就算不是出口,隧道后面大概也就是个仓库,没什么特别的。 进入墓室的第三天,李诞带来了消息,说刘书望已经破关成功,现在正朝我们这边过来,这家伙破关的手段相当阴损,他袭击了自己的同足贺洪豪,导致贺洪豪生命垂危,苏汉生不得不出手破解幻境,他就是借着幻境被破的机会,一鼓作气冲出了大坑。 第643章 青城山弃徒 隧道里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李诞回头朝那边看了一眼,随后就快步走过去拉开了帘子。 一个浑身鲜绿的道人走了出来,以前也没少见过道家的人,可穿得这么扎眼的,我还真是有生以来头一次遭见。 孙路远凑到我耳边小声说:“这货就是刘书望。” 我默默地点头,仔细打量着这个青城山弃徒。 刘书望的气质其实很差,阴里阴气的,给人一种很小气的感觉,可他又刻意挺高了胸膛,看人的时候头抬得高高的,好像特意要做出一副藐视众生的模样。 孙路远就够瘦的了,刘书望比他还瘦,整个人看起来跟条麻杆似,他的四肢也是那种修长型的,我仔细留意了一下他的手,十指细长,骨节突出,但指尖上都有一层很厚的老茧,手臂虽细,可甩起来却非常有力量,如果我没看走眼,这家伙应该是大小就练点穴或者擒拿功夫。 说起来左有道也是练点穴擒拿的,不过他和刘书望给人的感觉差别很大,左有道是那种体格特别健壮的人,你看到他的时候,就能隐约感觉到他身上有一股澎湃的力量,但这种力量又闷闷的,压迫感十足,刘书望身上则像是有一股很强的爆发力,看到刘书望的时候,你会不自觉的心里烦躁。 刘书望径直朝我们走了过来,他离得近了一些,我才看到他的腰上别着一把半尺长的短刀,由于刀鞘的颜色和道袍很接近,离远了确实看不清楚。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刘书望站在离我们不到一米的地方,盯着孙路远说。 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好像有点嘲弄的意思。 孙路远不怎么待见他,翻了翻白眼,说:“别搞的我好像和你很熟似的。” 刘书望朝我身上瞥了一眼,一脸坏笑地对孙路远说:“带着这么个累赘进九龙窟,一路上没少废手脚吧” 孙路远正要说话,我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口,示意他别多话。 被刘书望轻视了,我心里当然不爽,可有些时候,被人轻视也未必不是好事。 这时刘书望又转向了我,嘲弄似地对我说:“你就是那个阴差啊要我说,你的运气还真是好,在这种地方还能傍上大树。” 我露出一抹很礼貌的微笑:“我运气好不好,等会你就知道了。” 李诞跑了过来,让刘书望去吃点东西,尽快把体力恢复好。 刘书望倒也没拒绝,朝着我和孙路远瞥了最后一眼,就跟着李诞朝远处走了。 等他走远了些,孙路远才贴过来,小声问我:“你的念力明明很强啊,刘书望难道看不出来吗” 我笑了笑:“我的念力混杂了不少阴气和煞气,不太精纯。以刘书望的能耐,只能感知到我的念力,却感应不到里面的阴气。” 孙路远朝刘书望瞥了一眼,笑了:“嗨,闹了半天,这小子的修为也不怎么样啊。不过我觉得,他身上的念力还挺强的。” 我说:“不如你强。” 正说着话,西墙上的石门就被打开了,很多三青会使者从那里走了出来,沿着墓室四周站成了一圈。 大部分都站在光线照亮的区域,只有最后两个人停在了西墙下的阴影中,当时我还特意用炁海流沙的视野看了一眼,就见这两个人面朝着对方,拳头都攥得紧紧的,很有股剑拔弩张的味道。 李诞又走了过来,对我们两个说:“刘书望没了同足,等一会就得和你们两个打车轮战了。你们想好谁先上了吗” 孙路远想了想,说:“还是我先上吧,若非手重,弄不好再把刘书望给打死了。” 说到后半句话的时候,孙路远陡然提高音量,刘书望听到他的话,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很自信能打败我们两个。 我指了指周围,问李诞:“怎么来了这么多使者。” 李诞说,他们是这场比试的见证人,最后我和孙路远评级能评成什么样,也是看他们怎么打分,同时他也嘱咐我们俩,别动歪脑筋,如果我们胆敢贿x赂这些使者,或者在比武中放水,将会直接取消资格,五年之内都无法参与春评。 孙路远好像真有这种想法,听李诞这么一说,他还吐了吐舌头。 半个小时以后,刘书望就站起身,走到了墓室中央,他站在那里,冲我和孙路远勾了勾手指:“你们两个打算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孙路远不由地皱眉:“这小子够狂的啊。” 我拍了拍孙路远的背:“去,教他做人。” 孙路远咧嘴冲我一笑,快速朝墓室中央走去。 在我看来,孙路远和刘书望交手,胜算应该是很大的,光是看念力,就知道刘书望的修为不如他,论拳脚的话,孙路远的缠丝劲,又正好能克制点穴擒拿一类的功夫。 你问我为什么不上不是我自负,孙路远确实不是我的对手,如果我事先没见过他施展缠丝劲,他还有两三成的胜算,可他的底牌我都见过了,再交手,孙路远估计撑不过三个回合。 让他先胜一场,也是想让他评级的时候评得好一点。 李诞走到我身边,远远地问了刘书望一声:“你体能恢复得怎么样了” 看得出来,李诞对刘书望也没什么好感,他说话的时候,用得也是很不耐烦的语气。 刘书望盯着孙路远,淡淡回应:“可以开始了。” “那就开始吧。” 这几个字刚从李诞嘴里说出来,刘书望就立刻凝炼起了念力。 在我的预期中,孙路远和刘书望的这场比试似乎没什么看头,于是便有些兴致索然,可李诞却是一脸紧张的样子,似乎是担心孙路远落败。 我就对李诞说:“刘书望的修为不如孙路远。” “这我知道,”李诞皱着眉头说:“苏爷也说,以刘书望的能耐,最多只能进入第八窟,你不了解苏爷,他看人一向很准,要不然他也不会为了你,特意提升九龙窟的难度。” 说到这,李诞转过头来,用一种近似惊恐的眼神看着我说:“可刘书望不但在第八窟轻松破关,甚至一举穿越了九龙窟。苏爷看人看走眼,这还是头一次。” 我对苏汉生这个人了解不深,也无法理解,李诞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眼神。 嗡嗡 耳边传来一阵怪异的嗡鸣,我和李诞才转移视线,朝墓室中央望了过去。 噪音就来自于站在墓室中央的刘书望,我看不出他的门道,只能大体猜到,他应该是用念力搅乱了墓室里的炁场,阴阳聚变,又让空气极速震荡,发出了这阵嗡鸣。 这声音似乎能扰乱人的心神,我感觉心境有点浮躁,便稍微调整了一下气息,让内心重新沉淀下来。 孙路远也出招了,此时他正踏开步子,快速压向刘书望。 当时孙路远所用的步伐,有点像罡步中的九州步,但又有点不同,他行进的时候,总是先迈出一大步,前脚掌刚一落地,再快速回退小半步,怪异的是,我明明看到他撤步了,可他的身体却依然在向前移动。 他就像是一根擦着地面快速移动的幽灵,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刘书望面前。 刘书望的反应比我想象中还要快一点,孙路远刚刚贴上去,他就快速起手,食指和中x指并拢,点向了孙路远的丹田。 这家伙出手的速度也很快,手臂在空中伸展时,甚至出现了隐约的残影。 这速度,快赶上实用的一半了。 按说孙路远本来是可以轻松避开的,可就在刘书望出手的时候,我却看到孙路远的身子停滞了一下,也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停顿,刘书望的剑指已经点中了他的丹田。 刘书望在出手的时候,曾将念力凝聚在指尖上,孙路远被点中以后,丹田处的念力瞬间被击散三成。 好在孙路远很快做出了规避,身子猛地一侧,脚掌紧跟着腾出半步,才没让刘书望打实。 险些着了刘书望的道,孙路远也不得不认真起来了,他闪开半步以后,立即拧转腰腿,同时出手,抓住了刘书望的左臂。 孙路远的缠丝劲连铜甲尸都能克制,更不用说刘书望了,就见刘书望当场被他扯离了地面,并随着孙路远回转腰腿,被甩了出去。 刘书望身在半空,脸上却依然带着自信,就见他反手一抓,竟从孙路远的手腕上抓出了一道灵韵不对,不是灵韵,是魂魄,他竟然将孙路远的魂魄给扯了出来。 孙路远立即调动念力,身周扬起一股盘旋的阳气,阳气回旋,又把被刘书望撤出去的魂魄给拉回了体内。 我不由得大皱眉头,这个刘书望,虽说修为比不上孙路远,可他的手段实在过于诡异,我看了半天,丝毫看不破他的门道。 眼看着刘书望已经稳稳落回地面,孙路远不敢再和他贴身肉搏,只是不断召来阳气,并踏出了九州星辰步。 这种步伐也是罡步的一种,很常见,但由于威力过大,对施术者的反噬也大,能施展它的小辈并不算多。 孙路远的决定是正确的,刘书望尽管手段诡异,但修为毕竟差一些,靠着念力和术法来压制他,才是最保险的选择。 第644章 糊他熊脸 靠着一套九州步,孙路远召来了大量阳气,瞬间打乱了墓室里的炁场平衡,一直持续的嗡鸣也在瞬息间被冲散。 刘书望只是远远地看着孙路远,似乎没有动术的意思,在他脸上,还挂着自信满满的微笑。 看到刘书望的表情,我顿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如今孙路远开始着手压缩墓室里的阳气,我想,他大概是想让阳气变得更加刚强、纯粹。 刘书望也开始动念了,没等念力成型,我就感觉到他身上浮现出一股精纯度非常高的阴气。 这家伙召引阴气的手法,竟然和我从幽冥通宝上提取阴气的手法非常相似,也是先晨练气息,再让未成形的念力在体内运转半个小周天。 与此同时,我也感应到,刘书望的胸口处迸发出了一股灵韵,韵息和幽冥通宝也很相似。 我感觉事情不妙,立即朝孙路远大吼一声:“小心” 话音没等落地,刘书望身上的阴气竟突然消失,紧接着,我就感觉到一股怪异的气息从他的胸口急窜而出,直奔孙路远。 那不是念力,不是炁场,也不是灵韵,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我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焦糊味,也能从炁海流沙的视野中看到一个半透明的轮廓,像个在空中极速飞过的碎料袋,可它的外围,仿佛又有火焰在燃烧。 那股气息一经接触到孙路远,孙路远顿时惨叫一声,仰面倒在了地上。 也就在倒地的一刻,他将自己召来的所有阳气,全都吸入了体内。 刘书望一经得手,立即拔出短刀,朝着孙路远扑了过去,我看到刀刃上泛着一层黑绿色的光泽,就知道上面涂了毒。 他这是要置孙路远于死地啊 我不能再坐视不管了,立即撒开阳线,抖腕甩出了八卦钱。 八卦钱飞驰的速度比刘书望的移动速度快了太多,没等他来到孙路远身前,阳线就先一步缠住了孙路远的脚踝,我立即奋力拉扯,将孙路远拉到了身边。 刘书望还想反身追过来,李诞赶紧上前一步,大声质问:“刘书望,你要干什么” 我没心思去理会刘书望,第一时间解开了孙路远的道袍,刚才,那股异样的气息冲进了他的胸口,现在他的胸口上已经变得滚烫,多亏孙路远吸收了足够多的阳气,才暂时保住了心脉,可那股气息,依然顺着他的胸骨四处蔓延着。 孙路远瞪大了眼,想要开口说话,我抢先一步冲他吼:“别说话,稳住内息” 一边说着,我就将手掌放在了他的胸口上,仔细感应着在他体内流窜的气息。 那股气息给我的感觉,只能用狂躁来形容。 狂躁,极端的狂躁,就像是破堤而出的洪水。 这种感觉,和幽冥通宝上的阴郁沉静,截然相反。 想到这,我立即从幽冥通宝上提取出一小段阴气,并将其注入到孙路远体内。 幽冥通宝的阴气是可以附着在经络和骨骼上的,这股阴气可以害人,也能救人,多一分是毒,少一分是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掌握这个度,可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试一试了。 出乎意料的是,阴气一进入孙路远体内,就开始快速中和着胸骨上的气息,也不能说是中和,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安抚。 幽冥通宝好像正用自己特有的沉静,去安抚孙路远身上的狂躁。 渐渐的,那股狂躁竟被彻底安抚下来了,孙路远的胸口也不再那么烫手,我立即收了阴气,将幽冥通宝放回口袋。 先是精x阳入体,接着又是被阴气洗炼了胸骨,孙路远的身子骨显然有些扛不住,当场昏了过去。 我试了试他的鼻息,还好,呼吸通常,气息也比较稳定,这家伙已经没有大碍了。 从刚才开始李诞和刘书望就一直在争吵,我也的心思全都在孙路远身上,也没听清他们说了些什么,这会儿站起身来,才听到李诞正朝着刘书望大喊:“你,后退这场比试已经结束了。” 刘书望一脸怪笑,盯着李诞的眼睛说:“苏汉生带着贺洪豪离开九龙窟了,一时半刻可回不来,你再废话,我连你一起杀” 我走上前,拍了拍李诞的肩膀:“李前辈,你去休息吧,我来应付他。” 说完,我又抬起头来问刘书望:“你刚打完一场,需要休息吗” 刘书望歪着嘴笑:“不劳关心。呵呵,对付你这么一个刚入行两年的肉脚,我还犯不着拿出全力。” 我也笑了笑:“别误会,我这可不是关心。我是怕你身子虚,等会死得太快。” 李诞凑过来提醒我:“你可是体制内的人,不能随便杀人啊。” 我点了点头:“也是,如果就这么杀了,也太便宜他了。” 听到我这话,刘书望乐得跟什么似的,就好像我讲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懒得再和他浪费口舌,转头问李诞:“可以开始了吧” 李诞用力点了点头,一脸愤恨的嘱咐我:“弄死丫的” 他生气,我能理解,毕竟孙路远也算是三青会看着长大的,刘书望刚才差一点就要了孙路远的命,李诞不怒才有鬼了。 我晃了晃颈椎,举步来到墓室中央,刘书望也走了我对面,和我保持了将近五米的距离。 看样子,这家伙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他知道不能和我贴身肉搏,所以才拉开了这么大的距离。 我是不打算废话的,可刘书望好像非要挑衅我一下,还指着孙路远冲我嚷嚷:“我在他身上种下了业火,他活不了多久。”,说完了,还一直冲着我笑。 笑得跟坨翔似的 难道这家伙就感觉不到,他种在孙路远身上的气息,已经被幽冥通宝安抚下去了吗 我吐了一口气闷气,特意叮嘱他:“我要出直拳,打你的脸。” 刘书望一点也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很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既然该说的都说了,那就动手吧。 他那一口气还没吐干净,我就撒开了腾云步,使出一道挪云式,刷的一声奔了过去。 刘书望显然严重低估了我的速度,我一个闪身冲到他面前的时候,他顿时瞪大了眼,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我一拳夯在了鼻梁上。 我都说了要用直拳打他的脸,他竟然还能被打中,从来没见过这么傻的人。 这一拳上没有催出震劲,刘书望还不至于立即完蛋,只不过鼻梁骨肯定断了,趁他仰着脑袋向后退的空当,我已从幽冥通宝上提取出阴气,大阴过脉搏,瞬间在骨骼和体表包裹了一层坚韧的“膜”。 刘书望还在急步后退,我已经撒开腾云步,第二次压到他面前。 这家伙反应速度确实可以,第一时间起手,点向了我的丹田,反应够快,可惜出手的速度是硬伤。 我立即摊开左掌护住丹田,并在掌面上催出一道震劲,刘书望的手指好死不死,正好就在我催出震劲的瞬间落在了掌心上。 不出意外的,接下来就是一串骨骼被崩碎的噪响,巨大的疼痛差点让刘书望的眼珠子都爆出来,一大串冷汗也在顷刻间布满了他的额头。 可这家伙竟然没有喊疼,这倒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不想叫是吧,这可由不得你 我立即探出右手,一把抓住了刘书望的左肩,震劲一出,顿时就是一阵鬼哭狼嚎。 按照我的预计,刘书望现在应该用杀手锏了,可没想到他竟一边惨叫,一边张大了嘴,朝我喷来了一股浓郁的尸气。 活见鬼了,活人嘴里竟然能喷出尸气 我发现他在喷吐尸气的时候,用念力护住了口腔,当场断定,这口尸气一定也能给他造成伤害,于是便一不做二不休,朝着他猛吹一口大气。 尸气没等压过来,就全都被我吹了回去,一股脑扑在了刘书望脸上,尸气中有着极强的腐蚀性,仅仅一瞬间,刘书望的脸皮上就出现了烂口子。 跟我比肺活量,这孩子的脑壳确实有点问题。 大概是意识到被破了相,刘书望的脸色明显急躁起来,竟能忍着痛拔出了短刀,抬手就朝我胸口上攮,他可能是个用刀的高手,这一刀又快又狠,我没得躲,也不想躲,直接抬手左手,用手掌挡住了刀锋。 噗的一声,刀刃扎穿了我的手,顺着两指间的骨缝钻了出来,我将手掌向前一推,整个刀刃都穿过了掌间皮肉,而我的五根手指,也紧紧攥住了刀柄,以及刘书望持刀的右手。 一道震劲催出去,刘书望的右手也废了,可他的脸上,竟又露出了那种自信的笑容。 我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自信,说实话当刀刃穿过手心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刀刃上竟涂满了铁尸毒 仉家的冬字脉门人,确实都有百毒不侵的体质,可面对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奇毒,还是无法与之抗衡。 当初也就是托了铁尸毒的福,我才失去了原有的自愈能力。 不过不好意思,铁尸毒确实厉害,但我已经有抗体了。 第645章 都是高手 刘书望的左肩和右手同时被我攥住,想跑肯定是不可能了,如今还能支撑他忍住疼痛的,只有那谜一样的自信。 铁尸毒一经入体,原本应该在转瞬间发作。 刘书望在等,我也在等,他冲着我笑,我也冲着他笑。 说实话,现在回头想想,当时的气氛着实有点诡异。 直到刀刃上的铁尸毒被我的血化解,渐渐失去了墨绿色的光泽,刘书望脸上的笑容,才一点一点僵了下来。 我依旧冲着他笑:“使出你的杀手锏吧,我等着呢。” 刘书望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立即凝练念力,在他的胸口处,又一次迸发出了强悍的灵韵。 下一个瞬间,盘恒在他身上的阴气和灵韵突然消失,一股狂躁的气息凌空而至,涌入我的体内。 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那股气息好像只能作用于骨骼上,它一穿透我的皮肤,就立即顺着胸骨蔓延,那时候我确实感觉到骨头好像开始发热了,不过这种感觉不算特别真切,因为幽冥通宝的阴气,很快让这股气息变得温顺起来,连同那轻微的灼热感,也随之消弭。 与此同时,我也从幽冥通宝中抽出了更多阴气,并将它们注入到了刘书望的经络中。 这家伙的体质似乎经历过特殊的淬炼,阴气入脉,他依然能保持清醒。 不过这对我来说也不打紧,我的目的本来也不是要他昏厥。 我要打乱他的经络,废了他的修为。 像这样的事,也只有在他上一道念力全散,下一道念力还没有凝炼出来的时候才能做到,毕竟我的修为还没高到能碾压他的地步。 刘书望好像意识到事情不妙,扯着嗓门冲我大喊:“你要干什么” 我盯着他的眼睛,慢条斯理地告诉他:“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个废人了。这可是我头一次废人修为,也拿捏不好轻重,你以后可能会留下点后遗症,比如阴天下雨的时候,经络奇痒,浑身上下百蚁钻心。” 听着我的话,刘书望的一双眼越瞪越大。 最后一点自信被击溃,惊恐和疼痛就涌了上来,刘书望终于忍不住了,墓室里回荡起撕心的长嚎。 以前常听人说什么,“杀猪般的惨叫”,那时候我还理解不了,为什么要把人的声音和猪叫联系起来,直到现在才发现,人在拼命哀嚎的时候,嗓子眼里发出来的声音,真的跟杀猪差不多。 刘书望依然想要挣脱,他奋力扭动身子,两只脚也不停地蹬地,只可惜他那点力气,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我皱起了眉头,对刘书望说:“放弃吧,老实一点还能少受点苦。” 李诞可能是有点看不过去了,就小心翼翼地朝我这边凑了过来。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可在这样节骨眼上让我放手,基本上没有可能。 没等李诞张口说话,刘书望突然昂起了脖子,冲着西墙下的阴影大声哀嚎:“师父救我” 我和李诞都是一愣,随即便齐齐朝正西方向看了过去。 在西墙的阴影下,有两个看不清模样的使者,记得他们刚出来的时候,姿势就和其他人不同。 别人都是将手抱在腰前,摆着一副隔岸观火事不关己的表情,只有他们两个攥紧拳头,剑拔弩张地面朝对方。 那时候我也没多想,可刘书望这么一喊,我就越发觉得那两个人有问题。 李诞先我一步察觉到了危险,转过头来冲我嚷:“快走”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阴影中就扬起了一道极强的念力,我意识到情况不妙,赶紧撒开腾云步,拖着刘书望一起后撤。 念力方起,就有一个飘逸的身影从阴影中冲了出来。 我和李诞这才看清,对方根本不是三青会的使者,这家伙只是体格、服饰和内山使者别无二致,可他头上没有毡帽,也没有齐肩的长发,灯光照在他那颗灯泡似的脑袋上,还能反射出一层油光。 这人脑壳上光秃秃,眼眶上却长着一对又粗又浓的眉,整个下巴也是钢须倒立,远远看去,仿若一尊怒目罗汉。 他一现身,墓室里的众多使者也动了起来,齐齐朝他围拢过去。 我一边后撤,一边冲李诞喊:“告诉大家,别接近那个人” 对方念力太强,身手看起来也不错,三青会的使者都是些没有修为的人,贸然围上去,可能会出现伤亡。 李诞忙不迭地朝使者们打手语,我也没有更多心思去理会别人,死盯着那个疾驰而来的“罗汉”,不断变换脚下的步伐。 如果不是拖着刘书望,罗汉根本追不上我,可带着这么个累赘,事情就有点麻烦了。 对方很快就压到了我面前,挥手就朝我头顶上拍,我只能挪动脚步,用最快的速度避开,这家伙出手时出现了极短暂的停顿,我避开那一掌后,就后撤一步,再次和他拉开距离。 他停顿的时候,我感觉到他好像在调动念力,但没有成功。 刘书望这会儿已经昏死过去,整个身子都是软的,被我拖着跑的时候,就像是一张破纸,在空中荡来荡去。 他的经络还没有彻底被打乱,我是不可能放手的。 而且我心里也很清楚,如果不是刘书望刚才喊了一嗓子,暴露了罗汉的位置,罗汉也不会冲出来救他,既然本来也没想救,那就不会使出全力。 不对,不对不对,西墙下的阴影里站着两个人,除了眼前这个罗汉,还有一个。 我快速朝西墙那边瞥了一眼,却发现之前隐藏在阴影里的人,不见了。 当时我心里顿时一紧,匆忙竖起耳朵聆听周围的声音。 没听到异常的动静,但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他就在我身后,一现身,就伸手朝我这边抓。 在这家伙的身上,我感应不到念力和炁场,他现身的时候,也像是凭空蹦出来的一样,几乎没有任何征兆。 我侧了一下身子,对方的手越过我的肩头划向前方,直取刘书望。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他的目标本来就是刘书望,他要杀人灭口 我赶紧沉了沉肩膀,将刘书望按在地上,身后的人一爪抓空,又快速反手,化爪为掌,拍向刘书望的天灵盖。 腹背受敌,一边要打乱刘书望的经络,一边又要留住他这条活口,我一时间实在应付不过来,心思顿时有些乱,也就在这时候,罗汉压了过来,对准我的太阳穴,起手就是一拳。 他来得太快,我又走了神,此时已经避无可壁。 不知道是不是我命不该绝,接下来的局势,竟发生了让人匪夷所思的变化。 压在我身后的那个人突然放弃了刘书望,抬手将罗汉的拳头给挡住了,我还听到他在后面嚷了一声:“阴差不能杀” 期间我感觉到他正将自己的念力注入罗汉体内,刚才罗汉无法调动念力,应该也是他动了手脚 罗汉也不理他,又打出一记老拳,目标依然是我。 现在我已经回过神来了,第一时间撒出腾云步,朝着左侧闪出一段距离,刘书望也被我拖过来了。 离得稍微远了一点才看清楚,刚才站在我背后的,是个长发垂背的花甲老人,只不过在他脸上,却看不见眉毛和胡须,整张脸都是光秃秃的,一看到这人的长相,我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了两个字:太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个词。 罗汉的目标是我,“太监”的目标是刘书望,我一撤,他们就一齐压了过来。 这两个人的速度都不慢,加上那个太监又特别擅长掩盖气息,我拖着个累赘很难和他们周旋下去,正好身后就是通往第九窟的隧道,我也就没犹豫,猛一个撤步,直接退了进去,他们两个也马不停蹄跟了进来。 刘书望已经彻底废了,我得以抬起一只手,挥拳砸向了身旁的石壁。 震劲一出,石壁内部当场被震碎,我又加了一道外力,将墙壁的外壳压碎,一时间碎石乱飞,我撤得快,没被崩到,快要欺到我身前的罗汉却被飞石眯了眼,脚步也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本来我是打算退入第九窟的,心想接着炼骨皿,或许能拖住这两个人,没想到刚拉开一点距离,身后就传来了苏汉生的声音:“低头” 我不敢迟疑,立即缩身下蹲,接着就听到头顶上方闪过一串呼呼啦啦的风声,苏汉生已从我身上跃了过去。 这时候我感觉到前方又出现了一股极为躁动的气息,与刘书望召来的气息相比,这股气息的势头更加凶猛,视线被苏汉生挡着,我只能从炁海流沙中看到几个人的轮廓,也不知道前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在苏汉生对面仿佛扑来了一股冲天大浪,随时都能把这个小小的隧道压垮。 与此同时,前方还传来一道寒风,风中没有炁场,但冰冷彻骨。 是业风 苏汉生的脚步丝毫没有停顿,他一边向前冲,一边从腰间拔出烟杆,直接攻向了正对面的罗汉。 相比于业风,以及那股大浪般的狂躁气息,苏汉生身上的念力更加怪异,一般人的念力要么偏阴,要么偏阳,可他身上的念力却时阴时阳的,就连隧道里的炁场也变得乱七八糟,有时候阴气压过了阳气,有时候阳气压过阴气,极不稳定。 罗汉身上的念力本来是偏阴性的,可当苏汉生将烟杆打在他身上的时候,盘恒在他丹田中的念力,竟然呈现出了烈阳,这一下念力的性质发生逆转,罗汉的术法也断了,刚刚还势如破天的巨浪,瞬息间烟消云散。 第646章 重见天日 苏汉生不管是凝炼念力,还是施展术法,都没有丝毫的痕迹,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将念力凝炼出来的,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施展出术法的。 这个人对于念力的控制,已臻化境。 他甩动着烟杆,每一次出手都能击中罗汉,硬生生将罗汉给逼退了。 太监引来的业风也无法撼动苏汉生,光是那变幻不息的阴阳炁场,就能将业风摧得七零八落。 仅仅几秒钟的功夫,苏汉生就将两人逼出了隧道,我也拖上刘书望,特别跑出去观战。 一入墓室,苏汉生就以极快的速度掐出一道指诀,他的手速极快,我只能隐约看出那是一个复杂的指诀,却看不清苏汉生的具体动作。 墓室里的炁场瞬时间变得极端混乱,阳气、阴气随意变化,看似毫无规律,其中又像是保持着某种特殊的平衡,我能感觉到那股平衡,但看不出其中的玄机。 所有人都意识到苏汉生要动用大术了,罗汉和太监也不例外。 这两个人脸上同时出现了短暂的紧张,太监快速朝刘书望瞥了一眼,冲着罗汉疾呼:“撤” 说话间,我看到他抓住了罗汉的手腕。 紧接着,我就感觉墓室里的炁场突然一沉,那是一种很怪异的沉静,仿佛所有的声音都在那一瞬间消失了,而在下一个瞬间,太监和罗汉的身形竟凭空消失。 苏汉生猛皱一下眉头,散去了身上的念力。 李诞快速来到苏汉生身前,正要开口,苏汉生就抢先一步说:“加强内山境界。顺道查查那两个人是怎么混进来的。” 李诞赶忙抬起手,朝着墓室里的使者打起了手语,他一边打手势,一边也转过头来,朝我这边观望。 那时候我正攥着刀柄,将短刀一点一点地从手掌上拔下来,刀身每出来一点,伤口上就迸出一股鲜血,李诞愣愣地看着我,眼角一下一下地抽搐。 我冲他笑了笑,他就把脸扭到一边去了。 使者们开始从西门撤离,李诞才开口问苏汉生:“苏爷,要不要搜山啊” 苏汉生摇了摇头:“不用折腾了,内山已经感觉不到那两个人的气息。你带上李延、李涎,把今年的评级表做一下,仉若非和孙路远的级别暂定。” 李诞朝苏汉生抱了抱手,转身就走了。 我将刘书望扔在一边,拿一块手帕擦着左掌上的血迹,一边对苏汉生说:“苏前辈,依您来看,刚才那两个是何门何派啊” “肯定是不周山的人。可他们所用的功法,却不属于不周山。”说话间,苏汉生就转过头来看了一眼,他的视线落在刘书望脸上,随后便皱了皱眉头。 交手之初,刘书望就被打破了鼻子,后来又被尸气腐蚀过面皮,如今这张脸上又是血又是脓,简直惨不忍睹。 苏汉生朝着他扬了扬下巴,质问我:“你下手是不是太狠了。” 我说:“只废了他的修为,没要他的命。” 苏汉生“哦”了一声,闷闷点了一下头。 在这之后,我就将孙路远扛在肩上,另腾出一只手拖着刘书望,苏汉生则拎着我和孙路远的背包,护送我们离开九龙窟。 连接墓室西墙的隧道能够一直通到内山,我们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李诞跑过来报信,说罗汉和太监是昨天晚上混进内山的,他们袭击了两个使者,好在下手不算太重,使者至今活着,只是被封了经脉,估计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意识。 另外李诞还说,之前被我们救回来的那个伤员,已经于三日前自杀身亡,他打碎了输水用的玻璃瓶,并用风力的碎玻璃片割断了自己的颈部动脉。 一个没有手的人,是怎么把自己的颈动脉给割断的,难道他把自己的脖子也在碎玻璃上,藉此来划破动脉不得不说,这样的自杀方式,操作难度着实有点大。 不过我也没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毕竟人死在了三青会的地界上,李诞当着我的面,肯定会有所保留,很多事不可能说得那么具体。 苏汉生听着李诞的报告,也是一脸的凝重,但同样没多说什么。 正巧李延和李涎也匆匆上了山坡,苏汉生就让我先带着孙路远回住处,刘书望的事,他会亲自处理。 我从苏汉生手里接过了背包,扛着孙路远朝山下走的时候,李诞却叫住了我:“仉若非,你先等一下。” 我停下脚步,回头去看他,就见他朝苏汉生抱了抱拳,面露担忧地说道:“出现在墓室里的两个人,既然能悄无声息地离开,应该应该也能悄无声息地回来吧,万一他们又要对仉若非” 没等他说完,苏汉生就摆了摆手:“放心吧,他们回不来的。” 说完这句话,苏汉生又压低了声音,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想要毫无征兆的消失,只有那一个办法。” 其实他说话的时候,我听得也不算清楚,只听到了一些模糊的词汇,再加上清楚看到了苏汉生的口型,才猜出了这段呢喃的内容。 罗汉和太监突然消失时候,我就曾猜测,他们并不是消失,而是钻进了某个和现实重叠的破碎空间。 可以很负责的说,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长距离瞬移的术法,我们这个行当里发生的很多事,确实超出了凡世的理解,但我们也是人,也和大家一样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基本的物理常识还是无法违背的。 两人的瞬间消失,也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们进入了四重空间的某个节点,在我的认知中,也只有四重空间是现世中唯一一个脱离物理常识的存在。 以我对破碎空间的了解,里面是没有退路的,也就是说,一旦进去了,就无法沿着原路返回。 所以当苏汉生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就隐约感觉到,他和四重空间之间,似乎也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至少他在某种意义上知道四重空间的存在。 苏汉生朝我摆了摆手,示意我尽快离开,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默不作声地走了。 说实话我很想问问他四重空间的事,可又怕一旦聊起这个话题,就会把吴林的事抖出来,最终也只能弃了念头。 回到内山腹地的小路上时,三青会的使者们已经沿路戒严,绝大多数与会者都回到了自己住处,我扛着孙路远走过的时候,时不时有人凑到窗户上,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对于这些人的议论,我并不感兴趣。 回到住处的时候,刚想抬手敲门,黄玉忠就把屋门打开了。 李淮山也从门缝里凑出头来,快速打量了我一下,他见我衣服上有血迹,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你受伤了” 还有不少人压在窗玻璃上盯着我,我也不敢说太多,只回了一句:“左手被刀扎过。”,就快速闪进了屋里。 自黄玉忠将门锁好,李淮山将孙路远扶到床上。 我翻出一套唐装,替换了身上的破衣裳,李淮山凑过来问我:“姓孙的这是怎么了” “没大碍,休息休息就好了。”我朝着床上看了一眼,随口回应道。 黄玉忠站在门口,松一口大气,远远地对我说:“还好你们两个都没事,之前我还听其他的与会者说,九龙窟里出了不少事,很多人都受了伤。” 我点头:“我也听孙路远说,今年的九龙窟确实比往年要难,有人受伤也在情理之中。” 黄玉忠:“可我听别人说,刘书望在破关的时候暗伤了不少人,你们碰到他吗” “刘书望是不周山的人,我已经废了他的修为,现在他被苏汉生带走了,也不知道苏汉生会如何处置他。”我倒了一杯水,走到火坑前坐下。 李淮山赶快凑过来问:“听说刘书望和贺洪豪一路冲进了第八窟啊,照你这么说,你和孙路远也进第八窟了” 我笑了笑:“苏汉生提前将我和孙路远放进了九龙窟,我们走得快,穿越第九窟之后等了足足三天,刘书望才现身,至于他在破关的时候都做些什么,说实话我也没亲眼见到,只是听说他在第九窟袭击了贺洪豪。” 黄玉忠顿时瞪大了眼:“你穿越了九龙窟刘书望废了修为,孙路远又昏迷不醒,这么说,你赢到了最后我的天呐,你是真猛啊。” 我刻意忍着,不让自己显得太得意,只是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李淮山就在一旁追问:“你们俩是怎么穿越九龙窟的,跟我们说说呗” 他说话的时候,黄玉忠也是一脸好奇地盯着我。 这两个家伙,本来还抱着听热闹的心思,可当我将穿越九龙窟的种种细节娓娓道来,他们两个也是一脑门的冷汗。 尤其是我说到罗汉和太监那一段,他们两个的表情,比我面对这两个高手时还要紧张。 等我把话说完,李淮山才闷闷吐出一口气,颇有些感慨地说:“这也就是你,要是换成我,估计早没命了。” 我给了他一个微笑,没多说什么。 过了没多久,三青会就送来了四人份的饭菜,我也懒得再去想那些烦心事,美美吃了顿热饭,就随便打了个地铺,躺下休息了。 第647章 漫长等待 这一觉也就睡了两三个小时,刚入夜的时候,山路上突然嘈杂起来,我也就是被这阵噪音给吵醒。 李延不知道是什么来的,我睁眼的时候,他正倚在门口,和孙路远聊天。 见我翻身起来,李延就扭过脖子来对我说:“我们详细排查了一遍,内山地界已经没有不周山的人了。” 我说:“查明罗汉和太监的身份了吗” 刚睁眼,心智还不太清醒,随口就把罗汉、太监这两个词说了出来。 李延愣了一下,过了小片刻才回应:“哦,苏爷托人查了一下他们的身份,但没什么收获,估计这两个人应该是不周山的隐世长老,平时极少在行当里露面。” “刘书望呢,苏前辈打算怎么处理他” 李延叹了口气:“你下手也太狠了,刘书望浑身经络全被打乱,现在还晕迷着呢。苏爷这些年也不太掺和外面的事儿了,他打算将刘书望交给组织上处理,现在已经和组织上取得了联系,过不了几天就有人过来提人。” 把刘书望交给组织,应该是最明智的选择了吧,毕竟我们这些人,也没权利去审问他。 事情似乎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如果组织里的人能通过刘书望之口,让不周山坐实一些罪名,到时候必然展开一场针对不周山的大规模行动。 可我也担心,如今的行当和组织,已经被葬教死死缠住,还能有更多的经历去对付不周山么 就听李延在一旁说:“我这次来,主要是想说说评级的事。” 我也很在意自己的评级结果,于是就问:“结果出来了” “还没呢,今年的强手不少,每个等级的名额又只有那么多,现在会里正在做调整,估计会有不少人被降级。” “降级为什么降级” “好比说,上中这个级别,只有两百个名额,如果入级的人超过两百,有些人就要被挤到下一个级别里去。” 听李延这么一说,黄玉忠也有些惊讶:“上中级别的人有这么多呢” 李延笑着摇头:“我就是打个比方而已,其实到现在为止,能进入上中的小辈也没达到两百,很多名额都是空缺的。不过今年进二流的人特别多,估计这个级别里的很多人都会降级。” 李淮山问他:“你说个准话呗,仉若非能评个啥级别” 李延想了想,摇头:“我可说不准,仉若非最后那场比试,我也没看到,不敢乱下结论。不过我估计吧,他和孙路远至少能评个上中。哦,对了,苏爷说,若非和路远的级别由他亲自来评,最终结果的下发时间会比其他人晚一些。” 正巧外面有人敲门,李延拉开一道门缝,朝外面瞅了一眼,随后就说自己还有事,匆匆忙忙地走了。 他这么一走,我看到小路上戒严的使者们也都撤回了明堂那边。 再后来,各个屋舍里的与会者也都跑出来放风,小路上一时间挤了不少人。 本来我还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旁观者,把身子凑在窗户上向外观望,可没想到,每一个窗前经过的人,都会抱着手朝我作揖,我有点懵神,也机械地抱手换礼。 有人在窗前和我打招呼,还有一些人走在远处,却也特意扭过头来,朝窗口这边观望。 孙路远走过来的时候,窗前的路人也会顺带着朝他拱拱手。 他一边还礼,一边笑着对我说:“咱俩现在也算是名声在外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回过神来,看样子,我和孙路远穿越九龙窟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路头巷尾,在诸多与会者的眼里,我们也不再是那两个籍籍无名的路人了。 外面的人越来越多,弄的我心里有些不自在,于是就缩回了屋里。 孙路远还是乐呵呵地站在窗前,不停地朝外面的人抱拳还礼,笑得跟朵花似的。 李淮山走到我身边来,舒了口气,说:“趁着结果还没下来,咱们也好好休息几天吧,等回到渤海湾,还得应付仉如是,唉,想想就觉得心烦。” “你有什么好烦的,仉如是没针对过你”我笑了笑,说:“我也不打算直接回渤海湾。” “嗯不回渤海湾,你要去哪啊” “上次回家具城的时候,老鲁特意嘱咐我,让我去海南看看他闺女。正好我也想去那边淘几块降香黄檀。” 降香黄檀,也就是海南花梨,是一种非常名贵的木材,旧货店的储物架,全都是用这种木材打的,上次回店里的时候,我发现有两个储物架出现了严重破损,所以才打算找一些成色、质地上佳的花梨木重修缮一下。 黄玉忠怯怯地问我:“你们去南海,我也能跟着吗” 一看他那表情,我当场就乐了:“你肯定得跟着啊,如果你一个人回渤海湾,对我来说还真是麻烦事儿。” 李淮山:“这话什么意思啊,我咋听不懂呢” 我说:“黄玉忠跟咱们在一块儿,那就说明,东北老黄家已经站在咱们这边了,他要是离开咱们,自己回渤海湾,还指不定家里头的人怎么琢磨呢。” 一边说着,我就冲黄玉忠笑了笑,黄玉忠也冲着我笑。 这时孙路远也插进话来了:“反正我也没处去,要不你也带上我吧。” 我说行啊,咱们这次去海南,权当是旅游了,所有的食宿车旅,我一个人全包。 孙路远一听这话也是乐呵:“我就喜欢和你们这种土豪打交道,省钱。” “说谁土豪你才土豪呢” 去海南之前,我确实只想着玩了,但没想到,这次的海南之旅,竟也是麻烦事不断,差点没把我们四个给折腾死。 第二天一早,春评的结果就陆陆续续下来了,使者将每个人的级别写在了一张简易纸条上,一路上四处分发,我们倒也不急得知道结果,反正李延也说了,我和孙路远的评级结果要在最后才能发下来。 为了消磨时间,我特意跑到商店里买了两副扑克盘,四个人凑在一起打升级。 正巧到了大家出山的时候了,每个店铺里都是人满为患,也是多亏店家抬爱,得知我要买的东西不多,才特准我插了个队,要不然,估计排队排到大半夜,我都不一定能买到东西。 四个人围在一起,手里的扑克甩得啪啪响,李淮山和孙路远这两个话痨还时不时地大呼小叫,大小黑好像对我们的游戏很感情绪,就凑在我身边,凑着脑袋看。 铁锤对我们的“事业”没啥兴趣,就怕在枕头上睡觉,呼噜声一串接着一串。 时间仿佛一下子回退到了高中时光,那时候我住校,宿舍里八个人,每次放假之前,我们都会在离校前的那一夜通宵打牌,四个人打牌,两个人凑过来看热闹,还有两个人,一个偷摸跑出去上网,另一个所在被窝里看小说,时不时还会发出暖春般的浪笑。 也不知道这家伙看得是什么,每次我想借来看看的时候,他都藏着掖着不肯借,脸上还带着很诡异的羞x臊。 只不过那时候,我压根不会打牌,常常是那个看热闹的人,这次还是为了消磨时间现学的。 越是不会打牌的人,好像就越有牌运,李淮山说,每次我摸的牌都特别好,却又总是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离开九龙窟的第三天,几乎所有的与会者都得到了结果,唯独我和孙路远还在等,一开始没什么感觉,等到现在也着实等烦。再加上牌艺不好,天天打牌天天输,输的我心烦意乱。 那天中午,内山的与会者们已经开始撤离,张大有也下山找我们来了。 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我都忘了自己是和他一起来的。 这家伙一进门,就开始大倒苦水,说他的级别从二流降到了三流,并吆喝着,后悔没参加今年的春评,说他今年的修为比去年涨了一大截,要是参加的今年的春评,保级肯定没问题。 说前半段的时候,这家伙确实在倒苦水,可到了后半段,他的口气好像就有点显摆的意思了,好像能保住二流,对他来说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 自顾自地说了一大串话,张大有才反过头来问我:“你怎么样,评上二流了吗” 李淮山正要接他的话,我连忙拉了拉李淮山的袖口,示意他别多嘴。 随后我就冲张大有笑了笑:“我还在等结果呢。” 张大有叹了口气,可脸上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就听他说:“哟,那就麻烦了,看样子你这次连三流也进不了,不过没关系,别灰心,好好修行,明年再来一次,争取能入流。” 孙路远瞪眼盯着张大有,那眼神,活像是见了白痴一样。 黄玉忠压根不想搭理张大有,将视线转向了一边。 我心里也是一阵无奈,但还是对张大有说:“我还是再等等吧,那什么,要不你先回明堂那边,走的时候我去找你。” 说心里话啊,我现在真不敢得罪张大有,万一他抛下我们不管,自己一个人走了,我们几个出了昆仑山,可就没地方坐车了。 张大有冲我笑了笑:“那行吧,你们这地方太简陋,我也待不住。走的时候别忘了叫我啊。”,一边说着,他就朝门口那边走去。 李诞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在这时候来了,正好和张大有撞了个正着。 张大有一看到李诞,随口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来了呢,”李诞闷闷地回了一句,接着就冲我用力挥手:“你们俩的评级结果下来了。” 第648章 头三科 张大有特别关心我的评级结果,赶紧问李诞:“仉若非评了几流” 李诞也不理他,快速走到我面前,将一个非常精致的信封递到了我手里,笑着说:“你和路远都进了头三科。我有点事先走了啊,再过半个小时,你去一趟明堂,苏爷有话要单独对你说。”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李诞就转身朝门外走,整段话说完,他已经回到了小路上。 我朝张大有看了一眼,发现这家伙的脸色极为阴郁,他的整张脸皮都垂着,眉头也是紧紧地皱着的,但视线却落在了地上,刻意不看我。 孙路远让我赶快打开信封看看,我这才拆了封,却发现里面只有两张简陋的纸条。 写在纸条上的内容,却让人难以理解。 仉若非,人五。 孙路远,人八。 “这是什么意思”我一脸疑惑地看着孙路远,却发现这家伙乐得跟什么似的,完全没听到我的声音。 还是黄玉忠在一旁开口道:“你这是进了头三科了。” “什么是头三科” “这是一个比较特殊的级别,”黄玉忠边想边说:“三青会给咱们这些小辈评级的时候,在下、中、上三流之外设置了头三科,能进入这个级别的人,可以说,在修为上已经达到了前辈们的境界。就拿左有道来说吧,他是头三科中的天字号,天字号之下是地字号,再往下就是人字号了。” “有多少人能进入头三科” “天字号三人,地字号六人,人字号九人,头三科总共就十八个名额,很多名额还是空缺的,尤其是地字号,几乎全部空缺。你现在的排名是人字五号,也意味着,在所有参加春评的小辈里,你的实力已经能排到前十了。” “那要是放到整个行当里呢,我能排到几流” “只要能进入头三科,在行当里就算是踏入二流的门槛了。” 孙路远乐够了,插嘴说:“你野心够大的呀,在小辈里拔尖了还不行,非要把自己放进整个行当里比。” 我说:“人嘛,总要有点追求。” 乓 屋门突然被重重地关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抬头去看,才发现张大有已经出了门,这会儿正气冲冲地从窗前走过。 李淮山望着晃晃悠悠的门板,叹了口气:“完了完了,张大有受了刺激,不会抛下咱们自己走吧” 我心里也正为这事儿担忧呢,听李淮山这么一说,不由地皱了皱眉。 孙路远问我:“为什么非要和他一起走啊,这人有什么好的” 李淮山回应:“我们是坐他的车来的,他一走,我们出了小西峰以后,就只能徒步离开高原。” 孙路远说:“那就别走小西峰了吧,山北有一条路能出去,不少与会者都是从那个方向来的,咱们出去以后还能搭个便车。” “不行,小西峰那边还有人等着我们,离开的时候不回去打个招呼,有点不像话。”一边说着,我就站起身来:“二狗,你尽快收拾一下行李,我去趟明堂,顺便也劝劝张大有。” 我出门的时候,张大有早就跑没影了,也不知道他是去了明堂,也是进了别人的屋舍。所以我也不得不一边朝明堂方向走,一边朝路两侧的屋舍里张望,希望能看到张大有。 可一直到了明堂,也没看着张大有的影子,这家伙跑得还挺快。 苏汉生正靠在堂口抽旱烟,见我顺着山坡上来,就朝我招了招手:“来,我这有样东西要给你。” 本来我也没打算直接进明堂,还是想着先找到张大有再说,可苏汉生就主动发话了,我也不好拒绝,只能打消了寻找张大有的念头,举步跨入堂口。 在明堂中央的太师椅上,放着一个枣红色的木匣子,苏汉生将它拿起来的时候,动作很慢,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可当他转身将匣子递给我,又像是得到了解脱一样,长舒了一大口气。 我接过匣子,掂了掂,里头的东西有点份量,大概是石头一类的东西。 苏汉生指了指我手里的匣子:“这是我欠仉侗的。” 欠二爷的里面的东西难道是银锭或者金条 带着这样的疑惑,我掀开了匣盖,顿时有一股很醇的灵韵迸发出来,就连周围的炁场都被它打乱了。 匣子里装着一个黑色的小盏,拳头大小,做工粗糙,盏缘非常不规整,不过这东西相当有年头了,从上面散发出来的香气极其浓郁,我一时间竟判断不出它的朝代。 老仉家的识香辨古,能用来识别从商代至今的所有年代气息,这只小盏的出产年代,却远远早于殷商,甚至有可能是上古时期的产物。 拿出小盏,反过来一看,就见盏底上刻着两个粗糙的文字:炼骨。 竟然是炼骨皿 孙路远错了,盏底的文字不是大篆,而是甲骨文,要不是跟着二爷学过这些古文字,我还真认不出它们。 苏汉生在一旁开口了:“三十年前,我和仉侗打过一个赌,他赌上了梼牙,我赌上了这东西,那一次,我输了。” 我将匣盖合好,问苏汉生:“您和二爷打得什么赌,我怎么从来没听二爷提过这事儿呢” 苏汉生笑得有些无奈:“仉侗说,他能在五个回合内击败我,我不信,还和他赌,说自己一定能赢,想想那时候也真是天真,竟然把炼骨皿都给压上了。可能是仉侗从一开始就把我放在眼里吧,所以才没把赌约放在心上。” 我将匣子还给苏汉生:“苏前辈,您这不是为难我么,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收啊。” “大丈夫做事,言必行,行必果,我认赌服输。这东西,就由你交给仉侗吧。反正它留在我手里,除了偶尔炼几味丹药,也没别的用处。好了,别多言就这么定了。” 眼看推脱不掉,我才将匣子重新裹在怀里。 就听苏汉生接着说道:“当初,仉侗在评级的时候评了个二流,也是我动的手脚。” 我挠了挠头:“为什么呀” “你就别问为什么了,”苏汉生一脸的尴尬:“反正我也知道,当初这事儿干得不地道。所以才希望仉侗能来一趟,我也好给他道个歉,顺便重新给他定了级。三青会里有规矩,要想重新定级,必须本人亲自前来。唉,现在想想,我也真是闲的,当初为什么定下了这么个破规矩” 看着苏汉生那一脸尴尬无比的表情,我也只能笑一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好在苏汉生很快就换了话题:“对了,我在刘书望身上找到了这个,你看一下。” 一边说着,他就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铜钱。 看到那东西,我心里顿时一咯噔,因为在铜钱的方孔周围刻着四道卦象,正是坤、巽、离、兑四道阴卦。 这枚古钱,竟和幽冥通宝一模一样。 我立即接过铜钱仔细看了看,无论是工艺、质地、还是钱面上的锈斑,都和幽冥通宝别无二致,只不过从上面散发出的味道却非常淡,几乎淡不可闻。 苏汉生问我:“这东西应该就是幽冥通宝吧” 我摇了摇头:“赝品,出产时间不超过五年。” 苏汉生也松了口气:“哦,不是就好,我还纳闷呢,像幽冥通宝这么厉害的法器,怎么一离开刘书望的身子,灵韵就散了呢。” “这东西,是从刘书望的胸口上找到的吧” “嗯,就嵌在他胸口的皮肉里,我也是花了好大力气才扒下来的。” 再回头想想和刘书望交手时的情景,有些看似难以理解的事,现在也能想明白了。 他召来那股气息,应该就来自于地府中的业火,这东西和业风是相对的,一个极热,一个极寒,怪不得不周山的人能地府里的东西召出来呢,原来是托了这些赝品的福。 照这么说的话,我手里的幽冥通宝可是实打实的正品,应该也能召来业风业火才对,不行,回头我得试试。 大概是因为想事情想得太入神,我的目光显得有些呆滞,苏汉生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问我想什么呢。 我也没做回答,只是问:“刘书望怎么样了” 苏汉生变得有些无奈:“组织上对他很重视,昨天夜里就把他押走了。本来我还想着,你可能有事要问他,可惜组织上态度比较坚决,拦都拦不住。” “组织上打算怎么处理不周山” 苏汉生摇了摇头:“现在还不好说。不过以我对组织的了解,接下来,他们应该会在不周山附近布置暗哨,但不会有其他的大动作。” 这年头组织上缺人,能派出暗哨就已经很不错了。 “你们怎么出山”苏汉生冷不丁问了一句。 我说得从小西峰那边出去,顺道去牧场和柯宗毕道个别。 苏汉生点了点头:“哦,对,我都忘了,寄魂庄在这边开了个牧场来着。正好我也很久没见老柯了,就跟着你们走一趟吧,这一路上怕是也不会太安生,不送你们出去,我还真有点不放心。” 第649章 刘书望的结局 一边说着,苏汉生就灭了烟锅,将烟杆重新别在腰上,他的动作有点大,烟杆子挑在了衣服侧兜上,将里面的一竖书卷也给挑了出来。 我弯腰将卷轴捡起来,无意中看到封皮上写着几个字:“名录,第三版。” 就听苏汉生对我说:“这是小辈们今年的新排名,你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 我确实很想知道,排在我前面的人都有谁,于是就没推辞,当场解开封带,将卷轴展开了。 开卷第一列,我就看到了天字号的名单,左有道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第一序列。 在地字一号的位置上,竟然写着“梁厚载”三个字,没想到就连左有道身边的人,也能有这么高的修为。 再往下看,就是大片空白,一直到人字号,才出现了其他人的名字。 能进入头三科的小辈中,除了左有道和梁厚载,基本上全都是名门子弟,光是符箓三山就占了将近一半的名额,剩下的,则大多是佛门弟子。 地字号出现大片空缺,这我能理解,那可能是因为人字号的诸多小辈没有达到地字号评级标准,不能强行提级。最让我疑惑的是,天字三号明明有人进驻,可天字二号竟也是空缺。 你见过奥运会颁奖的时候,只颁了一块金牌,一块铜牌,却没有银牌么 苏汉生大概看出了我的疑惑,就对我说:“天字二号的名额,其实不是空缺的。只不过那个人的名字,不能出现在这张纸上。” 我不解:“为什么” 苏汉生从我手里接过卷轴,小心将它卷起来,一边说道:“你就别问这么多了。我手头事儿很多,咱们就别耽搁了吧,抓紧时间出山。” 在某些方面上,苏汉生和二爷有些共通的地方,比如说性子急躁。 一串话说完,他就推着我的肩膀,说是必须尽快离开昆仑山,一刻也不能耽搁了,我还惦念着张大有,出了明堂,也不急着下山坡,就沿着堂口两侧的小房寻觅起来。 苏汉生问我在干什么,我说我在找张大有。 “张大有”这三个字一从我嘴里吐出来,苏汉生就立即皱眉,十分严肃地对我说:“你以后最好少和他来往,这孩子人品有问题。” 以前听人说实用危险,让我离实用远点的时候,我确实不怎么上心,可如今苏汉生说出的这番话,我多少还是信的。 先不说张大有的人品到底怎么样,单说他的性格,就有着很大的缺陷。 我说:“是张大有开车送我们上的高原,要是不和他一起走,我们就没车坐了。” “这些事你就不用考虑了,”苏汉生摆摆手说:“我给你们安排车。再说张大有早就走了,我亲眼看着他走的。” 走了,这么快 张大有还真是一点都不带犹豫的,说抛下我们就抛下我们,连个招呼都没有。 得,既然他已经走了,那我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意义了。 苏汉生和我一起回到屋舍,叫上李淮山孙路远他们,经由内山西口回到了烟雪茫茫的雪山中。 出山的时候,我看到了张大有,他和另外三个与会者组成了小队,正一路向正北方向进发,看样子,他这是不想在半路上遇到我们啊,为了避开我们,就连停在牧场的车,也不要了。 看着张大有越来越远的背影,我也只能在心里叹一口气。 算了,随他去吧。 有苏汉生同行,大家都很安心,一路走来,除了偶尔被风雪阻挠一下脚程,什么都没发生。 值得一提的是,苏汉生在雪山中行走的时候,不管是狂风,还是地面上厚实的积雪,都无法减缓他的速度,大雪纷飞间,他就像一个潜藏在昆仑山的仙人,身姿轻盈,如履平地。 当时苏汉生甚至没有穿冲锋衣,更没带防风镜,浑身上下就只有几件单薄的衣服。 和他这样的老前辈相比,我们这些后生仔实在有些自惭形愧,在我们和苏汉生之间,存在着一条巨大的鸿沟,这条鸿沟,就叫做差距。 从小西峰出来的时候,江曲和巴桑已经在墓道里等着我们了,之后我们又用了几天时间回到牧场,向柯宗毕道别。 苏汉生这人很有意思,出山之前,他还老念叨着,要和柯宗毕好好聊一聊,可到了牧场以后,从头到尾就只和柯宗毕说了一句话。 当时柯宗毕问他:“你怎么来了” 苏汉生的回答是:“哼” 就说了这一句话,后来就再也没开过口。 之前苏汉生说帮我们安排车,可他所谓的“安排”,就是领着我们冲到公路上,拦了一辆刚从高原下来的大巴,那是旅游团的车子,苏汉生拦下它的时候,车上还有不少人。 大巴司机可能是觉得苏汉生穿得寒碜,当场就拒绝了他的请求,可苏汉生身上突然爆发出一股极为凶悍的威势,司机师傅吓得不轻,只能同意我们几个上车。 在这里,我也不得不承认,苏汉生的脾气确实很古怪,他只有在面对一些特定的人时,才能变得比较正常。 对了,临离开牧场的时候,曲江和我约好了,入秋以后去渤海湾看我。 苏汉生一路陪着我们到了青海地界,才在服务站和我们道别,一个人回了昆仑山,我们也下了大巴,在服务站休息一夜之后,转道前往海南。 也多亏带上了黄玉忠,老黄家在青海这边有产业,他提前给当地族人打了电话,第二天一大早,黄家人就送了辆商务过来。 这一趟昆仑山之旅,着实耗费了我不少时间,阳历四月就上了高原,等我将车子开下高原的时候,已经进了五月。 从高原到海南,最近的路也要穿越四个省份,途径四川、贵州、广西、广东,最后才能坐船抵达海南。 我将车子开进四川境内的那天,正好赶上下大雨,车窗就像被泼了水,水帘顺着玻璃一道一道地滑下去,除了前后车窗还能在雨刷的帮助下看到点东西,侧窗全是水蒙蒙的。 窗户肯定是不能开了,搞得我和李淮山都不敢抽烟,他是憋得难受,我是嘴里上不叼点东西,心里不舒服。 整个车里也没个人说话,所有人都闷着。 嗡 放在仪表台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李淮山伸长脖子扫了眼屏幕,转过头来说:“白老狗的电话。” “接。” 李淮山接通电话,并开了免提,对面立即传来了白老狗的声音:“刘书望死了,自杀” 合着将刘书望带出昆仑山的人,就是白老狗啊。 我感觉白老狗的口气不太友好,心里有点疑惑,接着又听他嚷嚷:“你下手也太狠了,刘书望一身修为全废了不说,浑身经络也全都被打乱,今天又赶上暴雨” 信号不太好,后面的话我也没听清。 当时我只是抬头朝车窗外看了一眼,大雨漂泊,路面上腾起了浓浓水雾。 等信号恢复正常了,我才问白老狗:“你也在四川吧” 白老狗好像愣了一下,过了好半天才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既然他就在四川,刘书望自杀的原因,我大概也能猜得到了。那家伙被我打乱了全身经络,虽说暂时不会死,可一到了阴天下雨,全身经络就会剧痛奇痒。 说实话,我废他修为的时候,并不清楚这所谓的“剧痛奇痒”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不过现在看来,那种感觉应该是常人无法忍受的。 白老狗还在电话那边抱怨着:“好不容易逮到了一个活口,竟然还自杀了。你心里难道还不明白,这个刘书望到底有多重要么要想大张旗鼓地调查不周山,只能靠他打开第一道缺口。” 我撇了撇嘴,思考着该如何接白老狗的话。 这时候黄玉忠伸过手来,拍了拍我的肩,安慰道:“你也别太自责啊,我们也知道,你本来不想这样的。” 不想这样不想哪样啊 刘书望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不对,也不能说没关系,他毕竟是我们用来调查不周山的一条线索。 我从后视镜里看了黄玉忠一眼,却发现他正摆着一脸悲天悯人的表情。 李淮山问白老狗:“刘书望怎么死的” 白老狗骂骂咧咧地说:“趁守卫不注意,夺了枪,崩了自己的脑壳。仉若非,你特娘的到底有没有点逼数了,刘书望的经络被伤成那个样子,就算他不自杀,这一场雨下过去,他也得变成白痴” 他言辞太激,弄得我也是一阵烦躁:“这事儿能怪我吗人是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死的,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整日里都想些什么,连个人犯都看不好什么样的守卫连自己的枪都看不住要不是刘书望经络错乱,指不定他现在都逃出来了” 信号又出了问题,电话里只剩下一阵嗤嗤啦啦的噪音,也不知道我说的这些话,白老狗听到了多少。 李淮山挂断电话,冲我叹了口气:“这下可倒好,你和白老狗十有八九要结下梁子了。” 我不由地皱了下眉:“结梁子就结梁子,怕他呀” 第650章 不详的预感 说话的时候,我的眼睛还盯着手机,心想白老狗可能会打回来。 可白老狗那边没了动静,一直到雨停,手机都没再响过一声。 外面放晴以后,大家的心情似乎也好了很多,黄玉忠拿出手机,放起了摇滚乐,李淮山拧着脑袋,和车后座上的孙路远扯皮。 李二狗和孙路远他们两个,可以说是臭味相投啊,这两个人都是碎嘴子,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没了的那种。起初他们聊了一会家长里短的琐碎事,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讲开荤段子了。 要说孙路远也算是从小受道家文化熏陶,竟然张口就能开荤,我也是服气。 我一边在心里鄙视他,一边竖着耳朵听他讲段子。 反正手头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这一路上我们走得不算快,碰到风景好的地方,还会停下来休息两天。 我停下来休息,是为了腾出时间来修行,他们几个可是诚心诚意出来旅游的,天天就想着怎么玩,附近有景点就奔景点,没景点就跑到ktv包房开唱,花着我的钱,一点不知道节省。 后来我就不敢再下高速了,偶尔停车休息,住的也是服务区的旅馆,李淮山他们觉得无聊,就凑在一起斗地主。 车子开进广东境内的时候,孙路远还问我,怎么才几天的功夫,我们两个之间的修为差距就明显拉大了 当时我扫了一眼后视镜,就见孙路远皱着眉头,一副很焦躁的样子。 我说:“谁让你一天到晚就想着玩,我修行的时候你干嘛去了,自己心里没数啊” 孙路远很用力地摆了摆手,还是很烦躁地说:“就算你一直在修行,修为进境也不可能这么快吧。在昆仑山的时候,咱们俩还差不多呢,可现在,你的念力明显比我强了一大截。哎,你是不是有什么窍门啊,你看咱俩也算是过命的交情吧你要是真有好货,可不能藏着掖着啊” 看他那一脸着急的样子,好像我真的藏起了什么好东西,死活不想给他似的。 这时候李淮山开口了:“人家若非是靠着幽冥通宝来提升修为的,那玩意儿就阴差能用,别人碰都不能碰。” 黄玉忠倒是很看得开,还对孙路远说:“这都是命,没办法的事儿。” 我说:“幽冥通宝,说白了就是块烫手山芋,它落到了我手里,我也没办法,想扔都扔不掉。虽说这东西确实能提升修为,可” 还没等我把后半句话说完呢,孙路远就很不耐烦地把我给打断了:“显摆,你接着显摆。得了便宜还卖乖,就没见过你这样的。” 我也是一阵无奈:“我真没显摆。你想啊,你们虽然修为进境是慢了点,可最起码人身安全有保障对吧再看看我,自从得到幽冥通宝以后,不周山的人就一心想弄死我,我现在开个车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不周山的人在半道上使坏。我也知道,修为进境太快未必就是好事,可我也没办法呀,万一哪天不周山派个高手来整我,我要是修为不够,十有八九就得歇菜。” 孙路远昂着脸沉思了一阵子,大概觉得我的话也有点道理,才点了点头,缩回后座上去了。 修为进境太快,到底是不是好事,这种事儿你让我来说,我还真说不清,毕竟到目前位置,过快的修为增长,还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副作用。 要进入海南岛,必须从海安港坐轮渡,我们这帮人身上又是古董又是凶器的,不知道港口有没有安检,如果有的话,我们几个百分之百过不去。 本来我是不想麻烦邢伟的,可眼下这光景,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设法给我们弄条船过来,邢伟也没问我是公事还是私事,就一口答应了。得亏他没问,我要是告诉他这次是私事,他肯定不鸟我。 临挂电话之前,邢伟还特意嘱咐我,入港之前提前加满油,说是海南岛上的油价比较贵。 趁着在港口等船的功夫,我拨通了老鲁的电话,想打听一下他闺女的号码,以及她在哪里上学。 电话接通以后,听筒里传来的噪音比较大,那是切割机的声音,老鲁这会儿应该在割板材。 “你怎么想起来联系我了” 老鲁说话的声音特别大,恨不能把人给震聋了。 我赶紧将手机拿远,冲着屏幕大喊:“我快到海南了,把你闺女的电话给我” 老鲁:“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清” “你先把机器关了” 这句话老鲁听清了,没多久,他那边就安静下来。 老鲁:“打电话什么事儿啊” 我说:“我快到海南了,把你闺女的号给我。” 接下来就是一阵怪异的沉默,过了好半天,老鲁才在电话那头嚷嚷:“你去之前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啊,说,你为什么背着我去海南,是不是看上我家闺女了你可别打她的主意啊,我跟你说,我家闺女一准看不上你。” 我也是大写的无奈:“神经病啊,我都没见过你闺女,能对她有什么想法” “万一你偷看过她的照片呢,我放相册的那个柜子,前阵子还被人偷偷动过呢,你就说是不是你动的吧。肯定是你,大半夜跑进我们家,偷看了小晴的照片。” “真羡慕你的想象力。别啰嗦了,赶紧把号给我” 接着我就听老鲁喊了一声:“别抢我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嘴巴好像离手机比较远。 “是若非吗”过了小片刻,电话里竟传来了老板娘的声音。 我说是,然后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上楼梯的声音,老板娘应该是拿着电话冲上了二楼,期间我还听到老鲁嚷嚷:“别走啊,你躲厕所里干什么” 直到老板娘骂了一声:“你吵吵什么,不想活了”,老鲁才安静下来。 在这之后,老板娘就压低了声音,用很快的语速问我:“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感觉她的语气不太对劲,也压低了声音:“在港口等船。” 就听老板娘说:“小晴昨天刚给我打过电话,我感觉她的状态不太对。” “怎么了” “我怀疑有脏东西上了她的身,不周山的人在几个月前去过海南,我怀疑他们在那里做了一些布置。” 老板娘的语速非常快,声音也很小,就连说出来的话,都有些驴唇马嘴。 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周山的人去过海南到底怎么回事” 老板娘说:“我们被仉如是盯上了,有些话不方便多说。等会我给你个地址,你到了海南以后,如果觉得事情进展不顺利,就去那里看看,肯定会有收获,我怀疑小晴这段时间也去过。” 她说的话真的非常难以理解。 我的眉头越皱越紧,心里也是一团乱。 老板娘可能也是怕我一头雾水,又补充了一句:“你六姑父已经开始调查不周山了,现在仉如是成了大麻烦。” “仉如是他也是不周山那边的人” “他不是,但他是个麻烦。我这边说话不方便,先挂了,回头我把地址和小晴的号一起发给你。” 啪 说完,老板娘就挂了电话,手机里只剩下了断线的嘟嘟声。 直到按下了挂断键,我心里还是懵的。 本来到海南来,就是为了看望一下老鲁的闺女,怎么这事儿和不周山也有关系 对了,当初老鲁也说过,他本人是不想让我和小晴有什么接触的,可老板娘好像打定了主意,非要我来一趟不可。 早在一年前,我就知道老板娘是行当里的人了,不过老鲁对此好像并不知情。 李淮山凑过来问我:“你怎么了这是,眉头不展的” 正好手机上收到了短信,我打开一看,里面写了一个地址,还有一段莫名其妙的话:“进去之前,最好先向附近居民了解一下情况。”。 紧接着,手机上又收到一条信息,是张名片,上面写着电话号码、学校地址,还有一个名字:鲁晴。 看完这两条信息,我放下手机,朝李淮山叹了口气:“鲁晴的事估计挺麻烦的。” “你说老鲁的闺女啊,她怎么了” “暂时还不太清楚,反正我感觉应该挺麻烦的,这一回,咱们恐怕是玩不成了。” 二十分钟以后,邢伟打来了电话,说船到了,等会儿有人过来接我们。 邢伟办事,还是很让人放心的,他知道我们是开着车来的,就特意帮我们准备了一艘小型货轮,顺便也能把车子运过去,过来接我们入港的,是海港上的工作人员,他留了一个手机号给我,让我回来的时候直接联系他。 现如今我已经想不起这个人叫什么了,因为当时存他电话的时候,我在姓名栏里写的就是“港口”这俩字儿。 以后存别人号码的时候,可不能这么糊弄,万一哪一天人家从路上遇到你了,笑着跟你打招呼:“哎哟,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吧” 那你只能说:“记得记得,你是那个在港口上工作的那个人。” 第651章 表里不一 经历了一个多小时的航程,我们终于在海南岛下了船,此前我曾给鲁晴打过电话,她可能还在上课,没接。 于是我打算先去她学校里转转,看看有没有异常情况。 一直到车子快开到海南大学门口了,我脑子才突然开窍,刚才老板娘不是提到了实用吗,我给实用打个电话,不就能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这猪脑子 李淮山下了车,到保安室等级,我将车停在校门口,拨通了实用的电话。 当时实用还在睡觉,接起电话来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的,我简单向他询问了一下仉如是那边的情况,就听实用说,自从丢了海滨东路的产业以后,仉如是就在渤海湾处处设防,除了老巷子,他几乎把所有和我打过交道的人都监视起来了,老鲁的家具店也不例外。 仉如是很聪明,他知道我在家里没什么人脉,再想做出大动作,有很大几率依靠外面的势力。 前段时间我还在想,要不要联系一下去年在外面结交的朋友们,一方面增进一下感情,另一方面,我也想看看外面有没有赚钱的生意。不过我的这群朋友,都不是渤海湾本地人,仉如是只盯着渤海湾,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威胁。 后来实用又说,从几个月前开始,他就开始着手调查不周山了,不过到现在位置,还没查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 我就问他,老板娘是不是受了他的指使,才特意来的海南。 实用给了肯定的答复,他也是听闻不周山的人曾在海南一带逗留过很长时间,才让老板年接着看望女儿的由头,特地跑了一趟。没想到海南这边真的出事了,而且还挺严重,我们家老板娘修为有限,自己处理不了,本来还想回渤海湾搬救兵,没想到刚一会去,就被仉如是的人给盯上了。 我想不明白,调查不周山,和仉如是又有什么关系。 当我把这个问题问出来的时候,实用沉默了很久才给出回应:“我怀疑,仉如是很可能被不周山盯上了。” “不周山盯他做什么” “你是阴差,又是冬字脉的下一代定门,在渤海湾地界上,仉家把你保护得好,不周山要想要在渤海湾监视你,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可仉如是在渤海湾的行动却几乎不受限制。从理论上说,不周山通过仉如是来了解你的动向,这种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稍等一下。” 李淮山回来了,我帮他开了车门,才让实用继续往下说。 据实用透露,前几次我离开渤海湾的时候,确实曾有人跟踪过我,那些人不是仉如是的班底,也不是渤海湾本地人,所以他推测,所有跟踪者,极可能全都来自不周山。 不过奇怪的是,每一伙跟踪我的人,一旦离开渤海湾以后,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实用推测,这些人极可能都在半路上遭遇了劫杀,尸体也被处理的非常干净。 这说明有人在暗中保护我,而且这个人既不是我爸,也不是行当里的人,他极可能是个非常有经验的职业杀手。 听到这,我脑子里立即浮现出了吴林的身影。 一直想让他留在我身边,却没想到其实他一直都没有离开过。 在通话的最后,实用嘱咐我,一定要万事小心,如今距我离开渤海湾已经有段时间了,他也无法确定,不周山的人是不是就跟在我身后。 等实用挂了电话,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车门上的侧镜,空旷的校园中,只能偶尔看见几个匆匆走过的学生。 我将视线挪到前方,撇着嘴笑了笑。 李淮山搭上安全带,随口问了我一句:“实用都跟你说什么” 我没作答,只是笑着问他:“二狗,你说,吴林现在在干嘛呢” 李淮山瞥了我一眼,撇了撇嘴:“那家伙一年到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哪知道他在干什么怎么突然提起他来了” 黄玉忠插嘴问:“吴林是谁以前没听说过这个人啊。” 我和李淮山几乎同时开口:“一个朋友。” 我和李淮山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从那之后就没再多说什么。 车子开进校区不久,下课铃就响了,鲁晴主动回了电话,我简单做了自我介绍,说是受了老板娘和老鲁的嘱托,特意来看她的,没想到鲁晴听说过我,只不过在她的记忆里,我本该姓张,因此还特意问了问我是不是口音有点问题。 对于姓氏的问题,我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只告诉她我以前确实姓张,两年前才改回了本姓。 她本来约我在食堂见面,可我都大老远来了,怎么也得帮她改善改善伙食吧,以前我听老鲁说过,鲁晴这孩子从小就比较节俭,在学校里也舍不得花钱,上大学两年,整个人都瘦了整整一大圈。 在我的执意要求下,鲁晴才答应出去吃,我先去土木学院接她,然后再经由北门离开学校,我将自己的车牌号告诉了她。 挂了电话,我不由地皱了皱眉,李淮山大概是见我表情不太好,就问我怎么了。 我仔细回想着鲁晴在电话里的声音,慢慢地说:“老鲁家的闺女,真有可能被邪祟上身了。她的声音乍一听好像没什么问题,可仔细听一听,就觉得她喉咙里好像堵着什么东西,一口气,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这应该是魂魄被邪祟压榨的结果。” 李淮山顿时瞪大了眼:“鬼上身不能吧。” 我摇了摇头:“先见到她再说吧,不看看她的状态,我也不敢轻易下结论。” 李淮山:“鲁晴应该不是行当里的人吧” “应该不是。” “大小黑还在车上呢。” 多亏李淮山提醒了这么一句,我才赶紧停了车,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背包,让大小黑钻进去,又趁着周围人少,将背包重新塞回了后备箱。 车子刚开到土建学院,就有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姑娘凑了上来。 一看到她,我就知道她是鲁晴。 不得不说,老鲁和老板娘的面相都不怎么好,老鲁长了一张憨脸,老板娘看起来则比较凶悍,可人家鲁晴是挑着长的,老鲁和老板娘的优点一样没落,全都被她继承过来,所有的缺点却都没落在她身上。 要说她美若天仙,那确实有点言过其实,不过小姑娘的五官很大气,看起来格外顺眼。 什么叫取其精华,去其糟粕鲁晴就是非常好的例子。 李淮山自动让出副驾驶,跑到后座上去了,鲁晴上车以后,先是冲着我礼貌地微笑,然后就转过头去问孙路远:“你就是张若非吧” 那天孙路远没穿道袍,只套着一件简单的t恤,外加一条牛仔裤,胡子也刮干净了,可他再怎么打扮,也是一副贼兮兮的猥琐相,鲁晴怎么就把他认成我了呢 看样子老鲁在她面前提起我的时候,肯定没说什么好话。 孙路远指了指我:“开车那个才是,我是他朋友。另外他姓仉,一个单立人一个几的那个仉。” 鲁晴却也没有太尴尬,只是笑着对我说:“你和我想象中的样子不太一样呢。” 我撒了手刹,无奈地笑了笑:“看来老鲁没少在你面前埋汰我啊。” 鲁晴掩着嘴笑:“确实没少埋汰你。” 我快速朝鲁晴脸上瞥了一眼,随后就发动了车子。 从表面上看,鲁晴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可她说话时的声音还是给我一种外强内虚的感觉,另外,在她的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很浓的阴气。 那道阴气给人的感觉非常沉闷,就像是沉在海底的泥沙,这不是活人身上该有的炁场。 我把着方向盘,心里不断盘算着,是不是该找个机会,帮鲁晴驱驱邪。 鲁晴将整个身子都塌在车椅上,对着前车窗叹了口气:“唉,还好你们来得及时,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都快崩溃了。” 我说:“你在学校里没有朋友吗,就算没朋友,也该有几个舍友吧,怎么会没人说话呢” 鲁晴正了正身子,念叨着:“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但凡和我走的近的人,不是生病,就是家里出了事,要么住院,要么就是请假回家,也不知道是我走了背字,还是她们走了背字。” 刚刚我还在想,鲁晴身上的阴气这么重,别说是她了,就算是经常和她接触的人也会受到影响,有些人可能是身体出现状况,有些人则直接被破了运势。现在鲁晴的话,似乎也从侧面印证了我的想法。 但我想不通,为什么她自己却一点事都没有。 这姑娘是个自来熟,见我不说话,这会儿又主动搭话:“我妈怎么想起来让你来看我了” 李淮山立即帮我扯谎道:“我们这不正好要来海南办事吗,你妈就让我们顺道来看看你。” 我怕鲁晴问得太多,自己会说漏嘴,于是主动问她:“你最近是不是身体不太好”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她叹了口气,说:“最近老头疼,去查了查也没查出什么来,医生说我是学业压力太大,可能有点神经衰弱,休息一阵子就好了,可我哪有时间休息啊。” 第652章 孙大忽悠 我就问她:“你最近在准备考研吗学业压力怎么这么大” 鲁晴一脸疲惫的样子,靠在椅子上闭起了眼:“我修了双学位,加上今年又是超修,真是有点吃不消啊。我要是不再抓紧点,这学期的高数说不定要挂。” 我说:“干嘛把自己逼得这么紧啊” “我爸想让我早点毕业,回去以后好接手他的生意,”鲁晴睁开眼睛看着我说:“可现在做家具都用机器了,像我爸那种做派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淘汰。我也是怕以后失业,才修的双学位,反正技多不压身,多条路总是好的。” 我告诉她:“你这就有点杞人忧天了,虽说这年头大部分家具都是靠机器加工,可成色最好,价格最高的,往往还就是老鲁他们这些手艺人做出来的东西。” 鲁晴摇头道:“可不是啊,这年头做家具,最讲究的早就不是手艺了,而是设计,反正手艺人能做的东西,机器都能做出来,而且成本低,产量大,关键就看设计师的品味怎么样。” 对于她的话,我实在无法认同,大概是因为在行当里待久了,思维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总觉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总归还是要靠手上的老茧才能打磨出来。 不过我也不想和鲁晴争论什么,只是问她:“如果你都不去继承老鲁的手艺,那些老手艺不就失传了吗” 听我这么说,鲁晴也是直叹气:“我也不想让家里的老手艺失传啊,可时代就是这个样子,我也没办法。” 聊了这么一会,鲁晴好像就有点累了,李淮山给她拿了瓶矿泉水,让她喝点水,先休息休息。 和她聊了这么几句,我就发现她身上的阴气很不稳定,每一次她开口说话,几乎都有阴气喷出来,更怪异的是,这些阴气浮入空气中之后,就分成了好几股,主动朝着车里的活人移动,仿佛有意识一样。 还是孙路远用了点小伎俩,将车内的阴气给化解了。 李淮山递水的时候,我朝孙路远那边瞥了一眼,就见孙路远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 看他那意思,附在鲁晴身上的东西,确实很麻烦。 我们在学校北门找了一家做当地特色菜的菜馆,李淮山和黄玉忠陪着鲁晴聊天,我和孙路远到明档前点菜。 店里生意火爆,人很多,负责点菜的工作人员忙不过来,暂时将我和孙路远忽略了。 我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向孙路远询问一些事情。 “依你看,鲁晴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压低了声音,凑到孙路远脸前问。 孙路远朝鲁晴那边瞥了一眼,眉头大皱:“我也看不出来她身上的东西是个啥,就是觉得,那东西应该不是普通的鬼物。哎,仉若非,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她身边的人都中招了,她自己反倒好好的” 我说:“鲁晴的母亲也是行当里的人,我想,她说不定给鲁晴准备了一些防身用的东西。” 孙路远抿着嘴,点了点头:“那就说得通了。咱们找个机会,给小姑娘驱驱邪吧。” 我不由得有些为难:“鲁晴不是行当里的人,就算驱邪,也不能当着她的面做。” 孙路远闭了一下眼:“放心吧,这种事儿我擅长。” 服务员终于想起我们来了,跑过来帮我们点餐,我们俩也没再就这事儿继续讨论下去。 店里的手艺不错,因为是平价店,菜的品相都一般,但味道出奇的好,在座的大部分都是练家子,经常进行高强度运动,食量也比常人大一些,一桌子菜,没过二十分钟就被吃了个一干二净,李淮山和黄玉忠跑去加菜,我和孙路远则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鲁晴聊着天。 之前鲁晴去卫生间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小细节,当时她的书包就挂在椅子上,起身的时候,她的胳膊蹭到了书包,在那一刻,她身上的阴气微微变淡了一些,因为弱幅很小,并不容易察觉,后来她离开桌子,径直朝洗手间方向走的时候,身上的阴气随着距离渐远,也在渐渐变强。 孙路远也发现了同样的问题,特意指了指鲁晴的书包,并朝我使了一个眼色,我摇了摇头。 我明白孙路远的意思,他大概是想拉开鲁晴的书包,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可这地方人多眼杂,不太方便。 鲁晴回来以后,我一直想找个机会问问她书包里到底有什么,但一直没找到切入点。 正好这会儿她聊起了老鲁,也聊到了祖上传下来的手艺,我也是灵机一动,立即开口问:“鲁班书的下半卷,是不是在你手上” 我记得当初纂抄鲁班书上半卷的时候,曾在书中看到过很多复杂的符文,那些符文肯定都没用念力加持过,可怪异的是,我竟能从上面感应到灵韵,虽说很淡,可毕竟还是有的。 这些符文,似乎不需要修为来催动,经常人之手画出来的,也能发挥一定的作用。 坊间流传,鲁班书上半卷讲的都是仙术毒术,而在下半卷中,则记载了对应的破解之法。 现在我怀疑,那本书就在鲁晴的书包里,兴许就是画在书上的符文,替她挡住了一部分阴气。 没想到我问出的问题,竟让鲁晴变得警惕起来,她默默地看着我,眉宇间多了一分紧张。 我就对她说:“我以前听老鲁说过,你们家的手艺,大多来自于鲁班书下卷,不过书里有很多道术方面的东西,他看不懂,只学会了里头的木工手艺。” 听我这么一说,鲁晴才稍稍缓和了一些,她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就稍稍朝我这边凑了凑,小声问我:“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仙吗你跟你说,我妈可能就是一个神仙。” 我稍稍愣了一下,但旋即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这肯定是老板娘哪天施法的时候,不小心被鲁晴看见了。 当时我还在想,该怎么向鲁晴解释,没想到孙路远先我一步开口了:“你妈不是神仙,她是修行圈的人。这么说吧,她就是一个有修为的人,会点道术什么的。估计是她哪次施术的时候,被你给撞见了吧” 鲁晴小鸡啄米似地猛点头。 我不由地冲孙路远皱了一下眉头:“这样好吗” 孙路远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反正她都看见了,咱们要是不把实情告诉她呀,她反而有可能误入歧途。以前我就见过这样的例子。” 接着孙路远又对鲁晴说:“其实吧,我和若非,还有李淮山、黄玉忠,都是修行圈里的人,说起来和你妈还是同道呢。不过修行这种事,也没那么玄乎,不管你再怎么修,该吃饭还是得吃饭,该睡觉还是得睡觉,和一般人没啥区别。” 鲁晴很认真地说:“像你们这种人,是不是都能看见鬼啊。我感觉我妈好像能看到。” 孙路远笑着摆摆手:“这世上哪有鬼啊,你想多了。” 可鲁晴却说,去年过年的时候,她就亲眼见过老板娘驱鬼,当时老板娘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灵符,朝着前方一甩,灵符飞到半当空,就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一样,一下子竖了起来,接着就凭空起火,期间老板娘指着那朵火光叫骂,说得都是诸如“恶灵退散”一类的话,骂着骂着,灵符就落在了地上,上头的火也灭了。 鲁晴觉得,当时被灵符贴中的东西,就是鬼。 孙路远就告诉她,之所以出现这种现象,原因有三。第一,符纸上半部分和下半部分的材质是不一样的,上半部可能是比较薄的金属,下半部分则是普通的草纸。第二,符纸上涂抹了钠粉。第三,在符纸开始燃烧的位置,潮气非常重,应该是老板娘事先在那里喷了大量水汽。 钠粉遇水汽发生反应,点燃草纸,上升的热气导致符纸的运动轨迹出现异常,等符纸的下半部分和氢气一同燃尽,上半部分因为无法燃烧,火焰自然会熄灭,上扬的热气也会消失,所以符纸就会掉落下来。 孙路远还说,这是修行圈里的人常用的手段,不是为了骗人,而是为了进行某些特定的仪式,当初老板娘做的这些事,可不是驱鬼,而是在新年之初为家人祈福。另外,真正的修行者是不会在常人面前展示这些东西的,但凡拿出来展示的,那都是些靠障眼法圈钱的江湖骗子。 你别说,鲁晴还真信了孙路远的话,不停地点头,还说现在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我看着孙路远那一脸鸡贼的表情,不由地在心里嘀咕:“这家伙是真能忽悠,就这张嘴,死人都能说活了。” 一直到孙路远掰扯完,我才找机会插上嘴:“鲁班书能借我看看吗” 鲁晴又变得犹豫起来,半天没给我答复。 我就对她说:“没有别的意思啊,其实我手里就有鲁班书的上半卷,但里头有些东西,需要结合下半卷才能看懂。我估计,下半卷里的一些内容,也要结合上半卷来看吧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咱们可以换着看。” 鲁晴还没说话呢,孙路远先瞪眼了,这货一脸惊恐地盯着我,当场嚎叫起来:“卧槽,你手里竟然还有鲁班书还是上半卷” 我冲他一笑:“我手里的半卷鲁班书,那可是未经篡改过的原本。” 第653章 《鲁班书》下卷 孙路远坐不住了,一个闪身凑过来,用力捏着我的肩膀嚷嚷道:“说,你还私藏了多少好货快快快,都拿出来,让哥们掌掌眼。” 我将他的手推开:“别闹了,鲁班书里的东西,可都是我的私家传承,除了二狗曾经看过一次,就连仉家人都没这眼福,更别说是你了。” 刚才孙路远喊得欢,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我说话的时候,就发现很多人正朝我们这边瞅。 我朝孙路远摆了摆手,让他先回去坐下,他好像也发觉自己有点脱线了,没敢再啰嗦,赶紧撤了回去。 这时我看到鲁晴正将手伸向书包,就冲她摆摆手:“不着急,出去再说。” 没多久,李淮山和黄玉忠就回来了,这两个人花起我的钱来,果然一点都不心疼,又点了满满一桌子菜,最后没吃完,只能打包带走。 结完账的时候,正好是中午一点整,烈日当头,海南的气温也到了三十度开外,一出饭店,我便用最快的速度打开了车门,给车厢通风散热,趁着鲁晴不注意,我还特意打开后备箱看了看,大小黑好像一点也不怕热,这会儿正抱在一起,睡得正熟。 鲁晴说她下午还有课,我也不敢多耽搁,感觉车厢里没那么蒸了,就关门开空调,让大家上车。 “上半卷你带了吗”一上车,鲁晴就匆忙问我。 我笑着摇了摇头:“没带,在渤海湾呢。” 鲁晴撇了撇嘴,之后又犹豫了小半天,才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约莫尺长的木匣子。 我接过匣子来掂了掂,很有些份量,天天带着它四处走,着实有些难为鲁晴了。 我掀开匣盖的时候,黄玉忠和孙路远同时把脑袋凑了过来,我回头白了他们一眼,他们两个才慢慢缩了回去。 匣子里的古卷是用木纸做成的,上面散发着春秋时代特有的味道。 以前我也只是在仉家的典籍上见到过木纸的相关记载,上面说这种纸“削木为箔,许锐即破”,意思是说,这种纸就是直接用木头削出来的,其厚度和压花用的金箔一样薄,稍微锐利点的东西,就能将它戳破。 时至今日,民间还保存着类似的工艺,但大多只留其表,却没有保留下这种技艺的精华,鲁班造木纸,所用的木材要经过三百多道工艺反复锤炼,制好的木材还要先放在极端潮湿的环境中保存一年,再放入极端干燥的地方晾透,两年之后,纹路不变形,表面不开裂的木材,才能拿来做纸。 我手里的这卷木纸,至少有两千四百年的历史了,竟还能崭新如初,就连上面的红色墨迹也非常清晰。 “这东西是从哪弄来的”李淮山在后面问了一句。 我瞥了李淮山一眼,这家伙正凑着脑袋朝我这边看,见我斜着眼睛看他,就怯生生地问我:“连我也不能看啊” 经我点了点头,他才将身子缩回去了。 鲁晴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听我爸说,我们家是鲁班的直系后代,不过到我这一代就断了。” “为什么断了因为你是女孩吗” 一边说着,我就小心翼翼地展开了书卷,生怕一不小心把它弄破了。 鲁晴点点头:“我爸说了,鲁班书不能传给外姓人,以后我的孩子又不跟我姓,肯定断了呀。哎你也不姓鲁啊,为什么手里会有上半卷” “机缘巧合下得到的,”我一边看着木纸上的文字,一边回应:“可能是鲁班在天有灵,不想让自己的手艺失传,所以才让上半卷落在了我手里,又或者,他是想借我的手,将这半卷书还给鲁家人。” 说到这,我抬起头来冲鲁晴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我也没资格看这些东西啊” 鲁晴很认真地说:“我可没这个意思,其实我爸一直想把自己的手艺传给你来着,要不然我也不能把鲁班书的后半卷拿给你看啊。我爸说,现在世道变了,要是再不赶紧找个徒弟,家里的老手艺真的要失传了,不过他一直没下定决心,毕竟这么做,是要坏了祖宗规矩的。” 我说:“老鲁那是喝醉了酒,说的胡话吧”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我还是怕鲁晴临时起意,又把我手里的纸卷给夺回去,于是便用最快的速度阅览着上面的内容,有上半卷做基础,这一卷的内容很容易记,大略看上一遍,应该就能记个七七八八。 “我爸那天没喝酒,”鲁晴对我说:“他还说,鲁班书留在我们家,纯属浪费,反正上面的内容我们父女俩也没办法吃透,你的智商高,说不定真能研究出个道道来。” 我笑得有些无奈:“我要是智商高,就不用在你爸店里打工了。” 接下来,鲁晴说了一番让我很反感的话,不是反感她,就是单纯反感那些话:“我爸说,你这人就是特别聪明,可就是不正干,只要稍微用点心思,做什么都能比别人做的好。” 你很聪明,就是不肯用功,只要稍微花点力气,就能比别人强。 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可怕的话,也不知道世上有多少人都被它害惨了。 以前我也曾被它毒害过,直到二爷告诉我,在我们这个行当里,大多天资卓越的人,都没有太高的成就。直到实用告诉我,人可以认为自己聪明,这是自信,但不能自认比别人更聪明,这是愚蠢。 正是因为被毒害过,所以我才知道后两句话的可贵。 我也没把心里的反感表现出来,只是对鲁晴说:“等哪天你回渤海湾,我就把鲁班书的上半卷交给你,到时候,你可以上下两卷结合起来看,很多原本看不懂的内容,也就能看懂了。” 说到这,我顿了一下,稍作犹豫之后,才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不过,从你看完了整部鲁班书的那一刻开始,就是我们这个行当里的人了,要做好心理准备。” 鲁晴忽闪着眼睛,充满好奇地问我:“你们那个行当做什么的行当啊” “等你回渤海湾了,我就告诉你。到时候你可以自行决定,到底要不要看上半卷。” 说完,我就将所有精力都投注在了木纸上,鲁班书下半卷的内容虽说好记,但其中夹杂的学问过于庞杂,可不是随便花上几分钟就能看完的。 从这半卷鲁班书上,我确实找到了一个用来克制阴气的咒文,上面还散发着淡淡的灵韵,想必就是它,在这段时间一直保护着鲁晴。 等我将纸卷重新卷好,放入木匣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期间鲁晴一直身子挡着正副驾驶座间的缝隙,不让后面的人看到木纸上的内容,以至于连下午的课都耽搁了。 我将木匣交给鲁晴,又把头靠在座椅上,闭上眼,仔细回顾了一边之前看过的内容,觉得没什么疏漏了,才睁眼问鲁晴:“你平时过港口的时候,是怎么过安检的” 鲁晴一脸的不解:“港口那边有安检吗我怎么没发现出外海的港口才有安检吧。” 我一想也是,海安港那边肯定是有安检的,只不过那是对内港口,鲁晴走的又是渡客通道,不涉及走私风险,再加上木匣子又不是凶器,也查不出什么问题来。 眼看着鲁晴已经将木匣子放进了书包,我感觉光靠那一个小小的符文,还是无法护她万全,于是便摘下了脖子上的通灵宝玉,对她说:“这东西你先贴身戴一段时间,等我离开海南的时候,再把它还给我。” 这枚通灵宝玉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几乎没什么用处了,但它毕竟是老仉家代代相传的宝物,我当然不敢随手送人,该收回来,还是要收回来的。 鲁晴接过玉坠仔细看了看,有些惊奇地说:“这块玉的成色真好,肯定特别贵吧” 李淮山接上了话茬:“绝对是你想象不到的贵。这玩意儿有安神的作用,你先戴两天,调节一下睡眠,不过它喜阳不喜阴,女孩子戴长了,对身体不太好。” 我见鲁晴有些不好意思收,就笑着对她说:“拿着吧,只是借你戴两天,以后还要还给我的。” 她这才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将玉坠挂在脖子上。 孙路远凑了过来,问鲁晴:“你还有课吗” 鲁晴看了眼手表,当场惊呼起来:“完了完了,都这么晚了呀我得走了,你们最近要是有时间的话,也不要来找我玩了,我还有好多功课要做。” 孙路远笑着朝她挥挥手:“正巧我们还有点事,就不送你进学校了啊。” 我们还能有什么正事怎么就不能送人家回学校了 我心里有些疑惑,但没开口。 “再联系。”鲁晴草草甩下一句,就快速下车,直奔着学校北门去了。 一直到她走远,我才回过头去问孙路远:“你盘算什么呢” 就见孙路远朝扬了扬手:“东西已经准备好了,趁着离入夜还有点时间,咱们得找个安静地方,给小姑娘驱驱邪。” 我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他的手指,才发现上面缠着几缕碎发。 这些头发,肯定是孙路远从鲁晴衣服上薅的。 第654章 驱邪 孙路远也没别的要求,只需要一个人少、安静的地方,就能布阵驱邪。 我找到了一家比较偏僻的小旅馆,开了两间房,暂且在这里安顿一下。 当时我们进旅馆的时候,就感觉这家旅馆好像都快倒闭了,走廊很久没人打扫,地面上竟然还有积尘,店里也没有其他客人,只有一个半睡半醒的服务生守着柜台。 进屋以后,我们几个先把床挪开,为孙路远腾出场地,又仔细打扫了一下地面,孙路远将窗帘拉开一半,另一半窗帘则挡着窗外的光,在屋里投下一道淡淡的影子。 “几点了”孙路远一边在背包里摸索着什么,一边问我。 我看了一下手机:“六点半。” 随后孙路远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才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天色已经快要黑下来了,阳光像是蒙了一层灰,十分暗淡。孙路远加快了手里的速度,从背包里拿出十几根白蜡烛,并用它们在地上摆了一个圈。 一半蜡烛处于窗帘的阴影区的,另一半蜡烛,则被灰蒙蒙的阳光斜照着。 在这之后,孙路远又取出朱砂,在烛圈中央描出了一道符文,并将鲁晴的头发压在了符文上。 最后,孙路远从背包里摸出一张灵符,回过头来对我说:“需要阴气重的人来点烛。” “现在就点吗” 经孙路远点了一下头,我才快速拿出火机,将地上的蜡烛一一点着了。 点烛的次序好像没什么讲究,我基本上就是想起来点哪根就点哪根,孙路远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一句话都没说。 十几只火烛同时点亮,狭小的屋子也被火光映衬得影影绰绰。 孙路远深吸一口气,踏出半道弓步,在丹田处凝练出了念力。 黄玉忠一感应到他的念力,不禁轻呼一声:“好厉害的修为” 我赶紧朝黄玉忠做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发出声音。 随着孙路远体内的念力渐渐成型,屋子里凭空升起一道阳气,这道炁场先是在烛圈外围转悠几下,接着就越过火光,落在了鲁晴的发丝上,就连孙路远早前画在地上的符文,也漫出了一股淡淡的灵韵。 这时就听孙路远低喊一声:“驰” 符文上的灵韵猛然变强,烛火也在一瞬间变成了青绿色,看起来就是飘荡在坟地里的鬼火。 火光飘摇间,屋子里的四面墙壁都被映成了怪异的青灰色。 在这之后,孙路远又用左手的食指和中x指夹住灵符,用力一抖,让灵符笔直朝上竖了起来。 感应到符箓上的灵韵变得极不稳定,我心里也是一咯噔。 孙路远布下的驱邪阵,怕是要出问题。 果然,当孙路远甩动手腕,刚想将灵符掷向前方的时候,符纸突然在他手中扬起了火焰,孙路远惊叫一声,赶紧将符箓甩在了地上。 李淮山一个箭步上前,将燃烧的符箓踩灭。 我大略看了看地上的符箓,这么短的一瞬间,它竟然就被烧光了大半,此时只剩下了一堆灰烬,和几片还没被烧透的碎纸片。 “怎么回事”我问孙路远。 孙路远死死皱着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蜡烛上的火苗重新变成赤黄色,他才走到阵中,试图将鲁晴的发丝捡起来。 可没想到那些发丝已经变得非常脆弱,孙路远只是用手轻轻一捏,发丝就碎成了末。 孙路远的眉头越来越紧,他将手里的发末吹散,又仔细看了看地上了符文,前后过了好大一阵子,他才转过头来冲我叹了口气:“邪祟不在鲁晴身上。” “你的意思是,鲁晴没有被邪祟附身不太可能吧。” “她确实被附身了,但邪祟并不在她身上。确切地说,邪祟只在她身上种下了阴气,并没有栖居在她身边。更麻烦的是,我也找不到那只邪祟的具体位置。” 我撇了撇嘴,拿出手机,重新看了看老板娘发过来的短信,两条短信,一条是鲁晴的联络方式,另一条,则提供了一个地址。 记得老板娘曾在电话里说过,如果我发现事情难以解决,就去这个地址看一看,过去以后,先向当地人了解一下情况。 当时她说这话的时候,我还云里雾里的,直到现在才明白,老板娘应该是一早就料到,鲁晴身上的邪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驱除的。 想到这,我将手机递给了李淮山:“找一找地址上的小区,我要知道,它在海南岛的什么位置。” 李淮山将手机推回来,说:“一早就查过了,这是个很老的小区,离毛道乡挺近的。” “毛道乡在什么地方” “在海南岛比较靠南的位置了,那地方有段路不算好走,咱们要是现在出发,到那儿就得大半夜了。” 大半夜才到,我找谁了解情况去 我冲李淮山点了一下头,又对孙路远和黄玉忠说:“抓紧时间休息,明天天亮前出发。” 说完我就带着李淮山朝门口走,黄玉忠在我身后大声问:“晚上咱吃什么啊” “我看见柜台那边又微波炉,中午打包回来的菜热热吃,不够的话车上还有泡面。” 说话间,我已经拉开房门,临出去的时候,特意回头看了黄玉忠一眼,就发现这家伙脸色闷闷的,心情好像有点不爽。 一直到我把门关上,李淮山才小声跟我嘀咕:“咱们这位黄家兄弟,那可是实打实的公子哥儿,人家以前出门在外的时候,那肯定都是山珍海味伺候着,现在可倒好,跟了你,就要改吃泡面了。” 他说话的时候,口气里满满都是嘲弄,我也不得不为黄玉忠说句好话:“这哥们人品还是不错的。” 李淮山点了点头:“人品是不错,可就是矫情了点。” “这也不是什么太大的缺点,以后他多在外头走动走动就好了。” 回到房间,我和李淮山拿了菜,到柜台前递了五块钱,借微波炉来热了一下,回头李淮山又跑到车上拿了几碗泡面下来,顺便也偷偷把大小黑和铁锤带下来了。 吃饭的时候,黄玉忠还是一脸的不高兴。 这家伙也真是有意思,之前我们进昆仑山的时候,路那么难走,遇到那么多险情,几乎每天都是风餐露宿的,他一点怨言也没有。这次来海南,他本来是抱着旅游的心态来玩的,你突然间告诉他有正事要做,旅游的事儿怕是要黄,他就受不了了,虽说嘴上没抱怨什么,可他老是对着你甩脸子,也弄得你心里神烦。 对于黄玉忠那张拉得比鞋拔子还长的脸,所有人都十分默契地选择了无视。 第二天凌晨四点钟,我们就离开旅店,开车上路了。 昨天李淮山还说,我们要去的小区离毛道乡很近,可那只是在地图上看起来很近,实际路程还挺远的,而且那一片都是土路,相当难走,前后花了足足五个多小时,我们才在山林中看到了一排老楼。 那就是几座脏乎乎的小楼,孤孤单单立在山坡上,周围全被老林子里的树木包裹着。 李淮山将脸凑在车窗上,朝山上的旧楼打量了几眼,随后就转过头来问我:“谁闲的没事把小区建在这种地方” 我看了看那些破旧不堪的楼,又扫了眼附近的植被,这地方离河道不远不近,水土很适合养树,山坡上能看到不少枝干粗壮的大树。 “这些楼估计在这立了有五十年了,”我打开窗户,点上了烟:“要是没猜错的话,早年这一代应该有个林场,山上的小区,就是场工宿舍。” 李淮山点了点头:“确实有这种可能。不过像这样的小区,现在应该没人住了吧” 我没搭话,只是抬手指了指西北角的一座楼。 从那座楼的楼顶上,立着一根很粗的烟囱,这会儿还有淡淡的烟雾从烟囱口冒出来,似乎是有人在生火做饭。只不过那阵烟雾很淡,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李淮山朝那边扫了一眼,顿时眉头大紧:“竟然还有人住” “伟大的文学家纪晓岚先生告诉我们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走吧,咱们去周边的村落了解一下情况。”一边说着,我就将烟叼在嘴里,重新把车子发动起来。 离小区最近的村庄,也有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我把车开到村口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头了,加上那天又赶上大集,村路本来就窄,现在又挤满了货摊和行人,眼见车子怕是开不进去,我就在村口找了个空旷地儿,先把车停下,才带着李淮山他们徒步进了村。 当地人说的方言和普通话差别极大,那简直就是另外一种语言了,我走在路上,听着周围的人说话聊天,那感觉,和听天书也差不了多少。李淮山和黄玉忠也是不停地皱眉头,孙路远反倒是一脸自得,只管闲庭信步,有时候还凑到货摊前一眼,一点没有办正事的样子。 走到村路中段的时候,孙路远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先是朝道路左侧的摊位望了一眼,接着就迈着大步走了过去。 当时我还有点纳闷,这家伙又想干什么 没想到他走到摊边以后,竟操着一口流利的方言,和摆摊的老农交流起来了。 第655章 老楼闹鬼 平时听孙路远说话的口音,和黄玉忠也差不多,都是一口地道的东北腔,可看他和摊主聊得热火朝天,用的还是当地方言,我又觉得他好像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了。 和摊主套了一阵子热乎,孙路远随手从摊上拎了两提溜香蕉,付了钱,就摇头叹气地回来了。 我问他了解到什么没有,他还是一个劲地摇头:“没套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那老头年轻的时候跑过林场,后来林场关门,他就没再去过。不过我听他那意思,厂区宿舍早年好像出过一宗命案,可他也不知道具体细节。” 说着,他就将香蕉塞给了李淮山。 我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会说当地方言” 路上人挤人,声音很嘈杂,当时孙路远正背着手朝路南走,他说了一句话,我没怎么听清,只听到了“掌握”、“方言”、“基本功”这么三个模糊的词汇。 结合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再回想孙路远说的话,我猜他的原话应该是:“掌握全国各地的方言,是信字门的基本功。” 只不过当时我也没太在意他具体说了些什么,心思都放在别的事儿上了。 孙路远顺着村路,从南走到北,又从北走到南,时不时和摆摊的当地人唠上几句,渐渐就把林场宿舍那边的情况给拼凑出来了。 当地人对那几幢老楼的说法很杂,孙路远问了一大圈,几乎每个人嘴里都是不一样的版本。 不过也有极少量的信息是相互吻合的。 只要是去过林场的老人,都知道几幢老楼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前后修建的,早年的时候,老楼前面有一条比较宽敞的路,附近村子的人都常在那边走,走得多了,对于老楼里发生的怪事,自然会知道一些。 后来林场撤走,当地为了保护已经被破坏的林区,就在大路上设了卡子,从那以后,附近村落的人就很少从那里走了,以至于早年的大路如今杂草丛生,已成了一条无人问津的野道。 那些对老楼有点了解的人,都不会让自家孩子到那边儿去玩,原因是那地方曾经闹过鬼,甚至还有人声称,自己亲眼在老楼附近见到过鬼物。 还有不少人说,在七十年代早期的时候,老楼那边曾死过一对母子,至于这对母子的死因,却有着许多不同的版本。 有人说那个枉死的女人刚刚二十出头,她天生长了一张好面皮,可就是生活作风不检点,怀了孕,也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好不容易熬过了十月怀胎中的前九个月,最后却因为受不了别人的风言风语,一气之下跳楼自杀了。 也有人说,那女人的老公是林场有名的赌徒,不但嗜赌如命,而且脾气相当暴躁,每次输了钱,回到家就对女人又打又骂,有一次正赶上女人怀孕,男人输了钱,回到家又是一顿打骂,他下手不知道轻重,竟把女人肚子里的孩子给打掉了,女人怨极之下点爆了煤气罐,一家三口同归于尽。 还有一个版本是,女人的老公因为在外面和别人搞上了,觉得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累赘,就将她骗上楼顶,一把给推了下来,直到女人断了气,还恶狠狠地盯着那个男人,有人试图用手刮她的眼皮,让她瞑目,可那双眼怎么都不肯闭上。 以上三个版本是孙路远听得最多的,此外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版本,就不一一细说了。 虽说每个版本中,女人的死因都不一样,但有三个细节,却是完全一致的。 其一,枉死的女人是个孕妇。 其二,女人死的时候,怨气相当大。 其三,女人死后尸检,法医将她的肚子打开,才知道她肚子里是个男孩。 除此之外,没有人知道这对母子的遗体是怎么处理的。 如果老楼真的闹鬼,那还好说,毕竟之前从山坡下路过的时候,我没有感觉到太强的阴气,就算真的有鬼,也不会是太厉害的鬼物,顺手就能镇了。 怕就怕盘踞在老楼里的,根本就不是鬼,而是最麻烦的子母尸。 女人带着腹中子一起死亡,死的时候怨气又重,很容易发生尸变,而且一旦成尸,那可就是典型的子母尸,这种邪尸凶比飞僵,成尸以后,体内还没有多少尸体,要想镇杀,只能设法将肉身彻底销毁,关键是这玩意儿还不怕火。 如果腹中的孩子是个女孩儿还好说,可偏偏又是个男孩,仉家典籍上说:“腹中男,遇劫成邪,乃是阴阳至邪,不入五行,不入天道。”,所谓阴阳至邪,倒也不是说它身上带着阳气,而是说它身上的阴气能够像阳气一样任意流动,而且这种阴气本身也不惧凡间阳气。 可女人的尸体都送去做尸检了,只要家人同意,很快就会被火化,理应没有时间尸变才对,就算尸变了,也不应该出现在老楼里吧 这些事儿,我真是越想越觉得头大。 从村子里出来的时候,我和孙路远都丧着个脸,李淮山和黄玉忠还跟没事人似的,跟在我们后面有说有笑的。 他们两个聊得欢,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上车的时候就对他们两个说:“做好玩命的准备吧,这次的事,估计相当麻烦。” 李淮山顿时瞪大了眼:“有这么严重么,不就是闹鬼吗” 孙路远很无奈地摇头:“恐怕不是闹鬼,而是子母尸作乱啊。” 他那边还没把话说完,我就上了车,后来李淮山又和他咬了几句耳朵,我也没心思听下去了。 将车子开离村口,在山路上走了一段时间,我又开始反复琢磨老楼的事,越想越觉得不对。 楼前的路都已经废弃了,为什么还有人在那儿住如果老楼真的闹出了子母尸,这个人又是怎么避开邪尸,安安稳稳地住下来的 后来我又想起了老板娘说的话,她说,几个月前她之所以特意来南海,就是因为不周山的人曾在这里长期逗留过。 一想到这儿,我立即踩下的刹车,路上有点滑,车子被刹住以后,又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噪音,向前滑动了一段距离。 孙路远他们几个都吓得不轻,一个个都是满脸惊恐地看着我。 坐在副驾驶上的李淮山忍不住吆喝起来:“你见鬼了突然间刹什么车啊” 我也没心思回应这些不相干的问题,只对李淮山说:“咱们离老楼还有多远” 李淮山摇开车窗,仔细朝外头看了看,缩回来说:“大概还有三里路。” “下车” 我随口撂下一句,接着就打开副驾驶那边的车门,将李淮山推了下去。 孙路远和黄玉忠都想不明白我要干什么,我从后视镜里看他们的时候,就发现两个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但他们也没多问,老老实实下车拿行李去了,铁锤也跟在他们身后蹿下了车。 我把车子靠在路边,刚一下去,就有一个大背包飞了过来。 “现在守着老楼的,很可能就是不周山的人,”我探手接住背包,对李淮山他们说:“上一次咱们将车开到山坡下的时候,对方肯定看到咱们的车了,只不过这辆车的牌照不是渤海湾的,对方应该没太留意,如果咱们再把车开回去,对方肯定会警觉起来。” 就听黄玉忠说:“可这条路已经废弃很多年了,突然出现一辆车,就算车牌不是渤海湾的” 没等他说完,我就朝路面扬了扬下巴:“你仔细看看地上的车辙。” 黄玉忠朝路面上扫了一眼,才默默地点了点头。 来时的路上我就发现,地面上有几道不同车辆留下的车辙,当地人知道这条路已经废弃了,可从外面来的人并不知道,加上附近还有一条比较宽的河道,河水清澈,想必平常也有人到河口附近游玩,通往河道的废路,往日里也偶尔会走过几辆车。 其实就算不看车辙,光是凭着土路没有被野草彻底盖住,也能断定出这条路并没有完全被废弃,只是附近的村民不常走了而已。 黄玉忠之所以会有那样的担忧,说白了还是经验不足,想当初我刚开始出外单的时候,也是懵懵懂懂的,比他强不了多少。 之后我和李淮山商量了一下,决定钻进林区,经由林场宿舍的视觉盲区,接近宿舍区西头的一座楼房。 李淮山在队伍前方引路,我和孙路远做中坚,黄玉忠的五感灵敏,就由他来殿后。 铁锤一下车就跑没影了,大小黑这次还算老实,进林子的时候,它们两个就安安静静地跟在我后面。 海南岛的雨林里充斥着温热的潮气,那是一种让人很难忍受的闷湿,在里面待得稍微久一点,就感觉呼出来的气都是湿的,皮肤也渐渐和衣漆在一起,行动起来格外难受。 去年在外面跑了一年,经常钻老林,加上我小时候又在重庆的老林里生活了九年,对这样的环境多少还能适应,李淮山和黄玉忠就明显有点扛不住,走了没多久,两个人就摆出了一张苦瓜脸,反倒是孙路远,就跟没事人似的,我发现他竟然连汗都不出,身上的衣服看起来也格外干爽。 这会儿李淮山又忍不住抱怨:“真特么难受,我宁愿待在雪山里,也不愿意到这种地方来。” 他刚把话说完,就听黄玉忠在后面低声喊了一嗓子:“别出声,好像有动静” 第656章 锁尸结 我立即僵住身子,竖着耳朵聆听周围的声音。 林子里有风扫过,大片树叶急急地颤悠着,发出一浪一浪的“沙沙”声,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听到。 我转过身,朝黄玉忠挑了挑眉毛,露出一抹询问的眼神。 黄玉忠会意,立即抬手指了指林子的东北方向,意思是,声音就是从那个方向传过来的。 随后我便伸手拍了拍李淮山的肩膀,李淮山回过头来的时候,我又抬手朝东北方向一指。 李淮山快速点了一下头,接着就朝东北方摸了过去,我们三个紧随其后。 林子里的草很密,加上周围有不少灌木,想要无声无息地行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尽管如此,大家还是特意放轻了动作,尽量不让自己发出的声音太突兀。 弥漫在林子里的“沙沙”声一定程度上掩藏了我们的行踪,除非是黄玉忠那样的妖孽,应该没人能在远处发现我们。 走了大约五六百米,所有人都听到了东北方向传来的异响。 嘭,嘭,嘭 那声音非常沉闷,听起来就像是枕头一下一下砸在柔软的床垫上。 刚开始,响声大概一两秒钟出现一次,后来间隔就慢慢被拖长,声音也越来越轻,直到完全消失。 过了一段时间,它又开始以每一两秒一次的频出现,随后间隔被拉长,声音消失周而复始。 几分钟以后,我们终于看到了闷响的源头。 在被几棵老树包围的草丛里,有一个紫色的小身影正快速移动。 它看上去也就是有成年人的膝盖那么高,浑身都是肿胀的,身上的皮呈现出近似于灰黑的深紫色,当时我离它不算太远,能从它身上感应到一股淡淡的尸气。 应该是只尸婴 李淮山早就停下来观望了,我在后面轻轻推了他一下,示意他再靠近点。 在李淮山的引领下,每个人都将脚步放得极轻,慢慢凑了上去。 距离草丛还有三四米的时候,尸婴的样子在视线中变得非常具体,如果单从背面看,那就是一个通体发紫的婴儿,它的四肢又胖又短,脑袋却很宽,只不过它的胖,不是由脂肪堆积出来的,而是因为身体过度浮肿呈现出的一种假象。 这东西的眼睛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黄色,瞳孔却像蛇一样,成了一条直立的竖线。 尸婴这个词,其实就是左有道创造出来的,在老一些的典籍上,并没有将死婴所化的邪尸和其他种类的邪尸区分开来,也是因为老左的缘故,行当里的人才知道,死婴的尸变过程大多和普通尸体不同,由他们衍化而成的邪尸,形态也常常是不固定的。 因为老左他们那一脉精于尸道,所以行当里但凡关于邪尸的各种记载,都是以他们那一脉为准。当初我在西堂关禁闭的时候,所看的诸多典籍,只要是涉及到邪尸的内容,都曾根据老左和他师父柴宗远的言论进行过大篇幅更改。 不过依照老左的说法,尸婴身上的邪气大多很强,可眼前这一只,身上却只有一点稀稀散散的尸气。 刚刚看清这只尸婴的时候,它正一动不动地侧躺在地上,闷响声也没有出现。 过了小片刻,它又从地上爬了起来,冲着山坡下方疾奔过去。 嘭 没等它跑出几步远,就在一声闷响中被震了回来,我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一眼,那地方什么都没有。 尸婴被震得退了两步,又一脑袋朝山坡下扎了过去,当它冲到刚才那个位置的时候,闷响凭空出现,它也又一次被震退。 在那个位置,仿佛有一面看不见的软墙,每次尸婴顶过去,都会被反弹回来。 而且每次被震退,我都能感觉到,尸婴身上的尸气像是被震散了一样,正一点一点散布到空气中去。 尸气被削弱,尸婴的动作也就渐渐慢了,闷响出现的频率随之大大降低。 半分钟以后,它身上的尸气几乎全都散到了别处,最后一次被震退,就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想动一下都是不可能的。 可没过多久,尸气渐渐回到它的体内,它又一次站起来,继续朝着山下猛奔。 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看样子,有人在这里布下了一个结界,尸婴是逃不出去的。 一边想着,我就将视线转向了远处的老楼,如今我已经能透过树叶间的缝隙,隐约看到楼顶的烟囱。 估计在那座老楼里还困着不少尸婴,不周山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黄玉忠攥着一条长鞭,小心翼翼从队伍末尾走过来,这会儿正好来到我身边,我立即探手将他拉住,低声问一句:“你想干什么” “给它解脱。”黄玉忠简短地说出了这四个字,他的视线一直盯着三米外的尸婴,眉宇间带着一点悲悯的味道。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黄玉忠可能是个有大慈悲心的人,不过有些时候,过分慈悲,反而是不理智的表现。 孙路远也凑了上来,小声问我:“要把它镇了吗” 我摇了摇头:“尸婴有可能就是老楼上的人放出来的,他这么干,一来可以靠着尸婴将误入这里的寻常人吓跑,二来,也是为了防范咱们这样的人。你现在镇了尸婴,尸气一散,老楼上的人很可能察觉到林子里的炁场变化,到时候他就知道行当里的人摸进来了。” “嗯,有道理。” 孙路远嘴上说“有道理”,脚步却一刻没停下,径直朝尸婴走了过去,黄玉忠也想跟过去,我用力扯了他一下,又把他拉到了身边。 黄玉忠经验不足,理解不了我的用意,立即向我投来一道既不爽又疑惑的表情。 我懒得解释太多,只是朝孙路远的背影扬了扬下巴,黄玉忠皱了一下眉头,将视线挪到了孙路远那边。 孙路远都快贴到尸婴脸前了,尸婴才发现身边有人,这家伙身上的尸体太弱,对生气的感知能力自然也很差。 它看到孙路远的时候,竟没有第一时间发起攻势,就知道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盯着孙路远出神。 “捆住脚腕应该就逃不掉了。”孙路远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就将手伸进口袋,捏出了一根细细的红线。 尸婴大概是感应到了红线上的灵韵,突然变得烦躁起来,呲牙咧嘴地等着孙路远,可还是不敢上前。 孙路远也不理它,自顾自地将红线捋直,并将一口念力压了进去。 和预想中一样,孙路远一旦开始施术,尸婴就按捺不住了,当场一跃而起,直扑孙路远的面门。 孙路远一手提着红线,探出另一只手,轻轻松松抓住了尸婴的肩膀,接着单手下压,又将尸婴给按在了地上。 尸婴的肿脸刚刚没入草丛,孙路远便快速起身,先召来一道阳气,将尸婴死死压制住,随后便抖开手里的红线,在尸婴的左脚腕上兜了两圈,并单手系出一个死结。 孙路远打绳结的速度非常快,这一刻他的手指似乎变得非常轻柔,指尖翻飞间,一个复杂的绳结已经被系好了。 “成了。”孙路远直起身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转身给了我一个微笑。 我还之一笑,随即便拍了拍李淮山的后背:“快走。” 尸婴身上还压着阳气,一时半会起不来,我们几个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快速离开了草皮。 路上,黄玉忠还小声询问孙路远:“你刚才弄了些啥” 孙路远笑了笑,回应:“在尸婴脚上绑了个锁尸结,这样它就跑不远了。” 我以为黄玉忠会接着问下去,可他却选择了沉默,大概是不想让自己显得太无知。 说起来,孙路远费心费力在尸婴脚上打一个锁扣,实在是很有必要的。等我们到了老楼,将有很大几率和楼上的人交手,可一旦交起手来,山上的困尸阵还能不能发挥作用,那就很难说了,万一让尸婴跑到附近的村子里去,可是要出大乱子的。所以必须提前做一些布置,在不伤尸婴性命的前提下,将它困在山上。 黄玉忠经验太浅,这些事他肯定想不到,不过我也不怪他,第一次出来跑江湖的人都有类似的问题,我和李淮山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 没过多久,尸婴就缓过劲来了,随后在我们身后又想起了周而复始的闷响,如今我们已经和尸婴拉开了一段距离,它感应不到我们的生气,不可能再追上来了。 顺着山坡一直向上攀,前后也就约莫半个来小时的时间,我们就来到了老场工宿舍。 宿舍区的外墙破败得不成样子,有些地方已经烂出了大洞,有人在洞里压了个木栅子进去,借这种粗糙的办法来防止墙体整个倾塌,不过有些地方还是塌了,大半个墙体不知所踪,地上只立着几摞歪歪斜斜的旧转,原本覆在砖头上的水泥也散落得到处都是。 李淮山正要抬腿跨过一道端墙,黄玉忠就轻快地跑过去,拉了拉李淮山的背包。 李淮山转过头来看他,他也没多做解释,只是迅速压低身子,躲到了墙根下。 一看黄玉忠的举动,我就知道院子里肯定又有了异动,连忙将身子压低,李淮山和黄玉忠也在第一时间将身子藏在了断墙底下。 第657章 独眼青 过了很长时间,我才听到一阵轻型拖拉机发出来的轰鸣声,但那声音依旧很远,听起来不怎么真切。 也不知道黄玉忠察觉到的异动,是不是这阵轰鸣。 那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近的同时,老楼里也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人从顶楼上下来了。 我稍稍直起身子,将半张脸贴在旧墙的破洞旁。 视线穿过脏兮兮的木栅子,正好看到一个臃肿从老楼里出来。 因为对方背对着我,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出这人的身材非常浑实,典型的五短身材、头大脖子粗,他上半身套着一件黄白格子的旧西装,因为背上的肉太多,西装被撑得鼓鼓囊囊,好像随时都能被撑爆了一样。下半身套着一条白裤衩,脚上蹬一双黑色人字拖,露着一腿钢针似的腿毛。 看到这个人的一瞬间,我脑子就浮现出了三个字:猪刚鬣。 孙路远当时就蹲在我对面,他也凑着头,朝外面瞄了一眼,现在又压低声音对我说:“这人叫独眼青,早年是九华山一带的隐修。” 拖拉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加上孙路远声音足够小,这番话只有他自己和我能听到。 我给了孙路远一个询问的眼神,意在问他,他是怎么知道对方身份的。 孙路远只是笑笑,没有给出回答。 轰鸣声在山坡下停了下来,紧接着就听到有人在山下鸣笛,刺耳的汽笛声简直能划破人的耳膜,我和孙路远都忍不住大皱眉头。 那个被孙路远称作“独眼青”的人快速走到院门口,朝山下扬了扬手,汽笛声接着就消失了。 周围一下子变得特别安静,我们几个都放轻呼吸,生怕对方有所察觉。 过了得有二十来分钟,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顺着山坡上来了,在他肩上,还扛着一个潮乎乎的麻袋,我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只是见麻袋鼓鼓囊囊,袋子底部还洇着一滩油渍,阳光照上去,反射出来的光特别腻味。 等汉子离我们这边稍微近了一点,我才发现他的眼神特别兴奋,几乎能放出精光来。 “钱准备好了吧”汉子将麻袋放在地上,乐呵呵地问了一嗓子。 他的普通话不算标准,口音有点重,但我一时间也听不出来是哪里的口音。 独眼青抬起一只油腻的手,拍了拍汉子的肩膀:“只要东西的成色够好,少不了你的。” 这家伙的嗓音又厚又重,听起来就像是汽车发动的时候,从排气管里发出的共鸣声,给人一种非常闷的感觉。 汉子也笑了笑,指着地上的麻袋说:“成色好着呢,你看看,都冒出油来了。” “要是烂了,也容易冒油。”独眼青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子,去解地上的麻袋。 当时麻袋口正冲着我这边,独眼青把袋子解开的时候,我就看到袋子里露出了一截小手,袋口开得再大一些,又看见了一颗干枯的脑袋,不管是手还是脑袋,上面皮肤都已经开始发紫,但没有腐烂的迹象。 袋子里的东西,竟然是死婴 现在我也反应过来了,那些洇在袋底下的油渍,就是从尸体上浸出来的尸油。 这些死婴已经开始尸变了,但还没有起尸。 独眼青收了袋口,朝汉子点了点头:“成色不错。” 汉子好像有点心急了,一直在那搓着手,听独眼青这么一说,顿时笑着跟朵花似的:“钱带了吗” 炁海流沙的视野虽说很难勾勒出独眼青的具体相貌,但他的动作,我还是能看清楚的。 他将一只手揣进胸口,扯了一把钞票出来,汉子急着要拿,独眼青却又突然将手抽到了背后。 “你这是个什么意思嘛”汉子越发着急了。 独眼青站起来问他:“明天什么时候来” 汉子没去看独眼青的脸,他的视线一直固定在独眼青攥着钱的那只手上,大概是一心想着钱了,竟没听到独眼青刚才的话。 “明天什么时候来”独眼青又催问一遍。 “啊”汉子这才回了回神,说:“明天不一定能来,你也知道,这些东西不好找啊。” 独眼青点了点头,嘴上却说:“明天中午之前必须到这儿。” 汉子有些不乐意了:“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没等他把话说完,独眼青就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家在哪。” 这话一出,汉子的脸色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就连额头上也蹿出了一大股冷汗。 这是吓的。 独眼青似乎对汉子的反应很满意,又点了点头,才抬起手,将一摞大钞票拍在汉子的胸口上。 见到那粉彤彤的钞票,汉子的脸色一下子就缓了过来,很快又堆起笑,自言自语地说:“今天太阳好,我的手气肯定也好,有了这些本钱,一准能把以前的都赢回来。” 独眼青应了一句:“早晚能赢回来的。” 汉子欢天喜地地走了,独眼青站在院门口,一直目送汉子走到了半山腰,才提起麻袋,朝老楼那边走了几步。 他转头的一瞬间,我大体看清了他的长相。 怪不得叫独眼青,这家伙有一只眼好像被火烧过,上下眼皮都黏在了一块儿,另一只眼的瞳孔竟然是很通透的青绿色,阳光打在他脸上,那只眼中还泛着光。 我怕他看到我,就赶紧从墙洞前撤了回来。 可这时候独眼青的脚步声又停下了,随后我就听到一阵解麻袋的声音。 孙路远刚才也猫了一下腰,这会儿可能是感觉动静不对,又悄悄直起身子,朝墙洞外面张望,起初他只露出了一只眼,后来又把整张脸都凑在了洞口上。 看到他的这番举动,我也抬了抬身子,朝院子里观望。 独眼青已经把袋子里的死婴拖出来了,此时地上陈着两具婴尸,麻袋整个瘪了下去。 “明天再送一个过来,我这边就齐活了。”他一边喃喃地和自己一说,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了两张深灰色的符箓,一手一张,分别贴在了两具死婴的额头上。 我没感觉到符箓上有多少灵韵,只是看到,这两张符一经接触到死婴的额头,竟像被加热的蜡烛一样开始熔化了。 蜡烛熔化,那还有蜡油流出来,这两张符箓却只见熔化,不见流油,随着它们越熔越小,死婴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皮肤表面的紫色也变得越来越深。 这两道,似乎能加快死婴的尸变速度。 眼看着两具死婴很快就要起尸,有一个眼皮都微微睁开了,独眼青立即将还没熔尽的符箓揭下来,又把这些符箓残骸重新塞进了口袋。 在这之后,他又弯下腰,倒提起两具死婴,朝院子东边走了过去。 真实视野被老楼遮住,不过在炁海流沙中,我还能看到独眼青的轮廓,他提着两具死婴一直走到院子东头,我看到地上好像有个类似于闸杆的东西,独眼青用脚踩了一下,随后就听到一阵铁锈摩擦时发出的噪音,一扇大约平米见方的铁门,从地面上掀了起来。 这门一起来,原本还算平整的地面上就呈现出了一个方形的口子,我只能借着炁海流沙看到里面连着一条楼梯,更深的地方就看不清了。 独眼青侧了一下身子,好像是快速向身后张望了一眼,大概觉得没什么异常,才钻进地道。 等他的轮廓从炁海流沙中隐去,我才侧过身子,朝黄玉忠招了招手,黄玉忠压低声音凑过来,我小声对他说:“去看看,院子东头是什么情况。” 黄玉忠好像没经历过这种事,脸色有点怯,犹豫半天,也不敢潜入到院子里去,孙路远看他这个样子,低声叹了口气:“还是我去吧,老黄家的人不擅长这种事。” 这话一出,黄玉忠当场就有点恼了,白瞪孙路远一眼:“谁说我不擅长” 孙路远也没给他好脸:“那就动作麻利点,在这磨磨唧唧的。” 被孙路远这么一顶,黄玉忠心里那点怯意好像也被顶散了,他没再废话,立即翻过端墙,快速凑到老楼附近。 期间我一直留意着地道里的情况,就怕独眼青突然出来,黄玉忠将身子贴在楼墙上,伸出脑袋去看了看院子东边的情况,很快又撤回来了,从头到尾,独眼青都没在炁海流沙中出现。 我问黄玉忠,东院什么情况,黄玉忠小声说,院墙下面有条一尺长的闸杆,那东西伪装得跟树枝差不多,不太好辨认,闸杆旁边是个很深的地道,里头黑得厉害,他也看不清有什么。 另外,用来压地道的铁门锈得厉害,这玩意儿一旦关上,再想打开,就会发出很大的动静。 我琢磨了一下,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先去地道里看看,要么就先干掉独眼青,再进地道看看。 第二条路不好走啊,刚才独眼青施符的时候,我感觉他的念力非常猛,真打起来,我和孙路远加起来都不是个,至于李淮山和黄玉忠,这两个人不给我们添乱就不错了,基本指望不上。 可要想避开独眼青进地道,那就得趁着他上楼的间隙动身,不然他一到顶楼,说不定就会一直监视着地道这边的动静。想来他上楼的一段时间,应该够我们用的了,问题是噪音,闸门开启的噪音,百分之百会引起他的主意。 孙路远仿佛看出了我的担忧,拍拍我的肩膀,低声说:“开门的事儿交给我。” 第658章 直通山底 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也暂且宽了宽心。 整整一个小时过去,独眼青的才从地道里出来,所有人都屛住了呼吸,小心聆听着他的脚步声。 二十米,十米,五米独眼青和西楼的距离越来越近。 到达楼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我心中顿时一紧,紧紧攥住口袋里的幽冥通宝。 独眼青离开楼门口,朝我们这边走了几步,周围的人都是大气不敢喘,极端的安静中,充斥着极端的压抑。 万幸独眼青在麻袋前停了下来,他蹲下身子将麻袋捡起来,随后就慢腾腾地上了楼。 一直到他的脚步声上升到了两米开外的高度,我们几个才抽身翻过断墙,用脚尖点着地面,快速从西楼门前越过去。 地上的闸门已经被关上了,到了院子东头以后,黄玉忠摸索着找到了闸杆,孙路远迅速朝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急着将闸杆压下去。 黄玉忠一只脚踩在杆子上,也不敢乱动,就那么僵僵地站着。 孙路远快速从裤带里摸出了一个细口瓶子,那瓶子也就是鸭蛋大小,半透明,里面装着大半瓶油脂样的淡黄色溶液。他蹲下身子,试着摸了摸闸门上锈迹,点点头,将瓶塞打开,再把瓶口向下倾斜,在闸门的接缝处滴了整整一圈油。 这些淡黄色的油脂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铁锈一遇到它们就被融了,随着锈迹迅速变薄,本来很粘稠的油脂也变得跟白水一样稀,很快就顺着闸门四周的缝隙淌进地道里去了。 眼瞅着闸门上的积油越来越少,孙路远才转过头,朝黄玉忠点了点头。 黄玉忠显然比在场的人都要紧张,他踩在闸杆上的那只脚都是抖的,孙路远冲他点头的时候,他一脚踩了下去,结果没踩瓷实,杆子只压下去两三寸,他的脚就滑到地上去了。 李淮山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一步握住闸杆,奋力压了下去。 吱呀 闸门还是发出了一点声音,慢慢敞开了。 这会儿林子里风正大,树叶哗哗啦啦地响,这一点声音,倒也不怕被独眼青听到。 但我还是有点不放心,特意朝老楼那边瞅了一眼,当时我的视线先掠过了顶楼窗户,才落在楼梯道的水泥框上。 像这种六七十年代的居民楼,楼梯道上一般都不装玻璃窗,就是用一堆菱形的水泥框子搭个网,将原本该装窗户的地方罩起来,一来通风采光,二来也能勉强遮遮雨。 独眼青的背影正好就出现在三楼的水泥框子里,他的脚程不快,要抵达顶楼,至少还得一两分钟。 时间够用。 我先是在心里松了口气,可突然又觉得不对劲,刚才视线从顶楼窗户前掠过去的时候,好像看到窗玻璃上贴着一个肉皮色的东西。 这么一想,我就赶紧收了收视线,朝顶楼的窗前望了过去。 一张人脸 在窗玻璃上贴着的,竟然是一张人脸 当时我心里也是一阵抽抽,没想到除了独眼青,这地方还有其他人,心说完了,这下肯定被发现了。 好在有了两年的江湖经验,我还算镇定,一没动二没喊,而是用力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窗户上的脸,这么仔细一瞧我才看明白,那压根就不是个人,而是一张挂在窗棂上的面具,离得有点远,看不太清楚,只能看出那张面具好像是按照老太太的模子做出来的,脸上的皮松松垮垮向下垂着,在它的头顶上,还有个反着阳光的拉钩。 这时有人碰了碰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看,闸门已经整个张开了,一个平米见方的地洞赫然在水泥地上呈现出来,站在它跟前,就能感觉到从里头吹出来的凉风。 我朝李淮山做了个手势,让他先进去。 李淮山也没含糊,一个缩身就钻进了地道,之后我又让黄玉忠和孙路远先走一步,我则跟在队伍后面,一进地道,就赶紧将闸门重新拉上。 这道门是用机关控制的,我拉上它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很大的阻力,更不用说李淮山他们三个了。 进地道的时候,大家都没敢开灯,直到闸门重新落下,周围一下子变得漆黑无比,半点光都没法透进来,李淮山才亮起了手电。 他翻转手电,白色的光束在地道里兜了个圈,最后落到我这边来了。 我抬手半挡着眼,想问李淮山在干什么,但这会儿我离闸门太近,就怕一开口,独眼青指不定就能听见。 李淮山又朝我身子两侧扫了扫光,才很小声地问我:“大小黑呢”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废话,接着向前走。 在林子里遇到尸婴的时候,大小黑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我也懒得去找他们,反正他们平时就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突然出现在你面前。 其实我现在也挺后悔,不该把大小黑和铁锤放在一起养,铁锤向来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两个小家伙跟它混得时间一长,也学坏了。 李淮山端着手电,沿着地道倾斜的角度向前打光,我则帮前方的人照亮脚下的路。 脚下就是一条用砖头搭起来的楼梯,坡度相当大,距离也很长,李淮山的手电光斜着照下去,都照不到楼梯的底。 走得深一些了,就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淡淡的尸气,我们之前遇到的那具尸婴,身上也有类似的炁场,只不过眼前的炁场更为压抑,也更为狂躁。 我猜测,应该是有某种力量压住了尸气中原有的燥性,如果没有这道压制,眼前这股尸气应该是极端狂躁的。 “前面有道门。”黄玉忠突然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可在我看来,李淮山前头就是黑乎乎的一片,炁海流沙也只能勾勒出我们几个的身形,还有一段段阶梯的轮廓。 孙路远回过身子来,问了黄玉忠一句:“咱们离门还有多远” “一百多米吧,光太暗,我也看不清楚。”黄玉忠回应他的时候,将声音压得非常低。 这时孙路远又朝我脸上瞥了一眼,我冲他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清我的动作。 我知道孙路远想表达什么,场工宿舍所在的这座小山本来也不算高,沿着楼梯再下一百米,应该就能进入山底了,独眼青将暗道挖得这么深,应该就是想借助山势,压住地底下的什么东西。 不过那东西如果是子母尸,光靠这么一座小山,肯定是压不住的,山底下肯定还有其他布置。 但这种话,我和孙路远都不好说得太透,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毕竟队伍里还跟着黄玉忠这么个初出茅庐的菜鸟,有些话你说得太透,他反而会越紧张。 顺着楼梯下了六七十米,李淮山的手电光已经能照亮暗道末尾的门了,就是扇一米宽的铁皮门,上头好像有不少锈迹,光打过去的时候,门板上的反光不那么柔润,看起来磕磕巴巴的。 这道门应该是虚掩着的,风从里面吹出来,它还轻飘飘地晃几下。 李淮山快接近门的时候,我换了队形,让孙路远殿后,李淮山和黄玉忠走中间,我自己则跑到前面去开路。 身后有李淮山和孙路远打过来的两道光束,一道照在门板上,另一道照在门把手上,我看到把手上缠了一圈细铁丝,将门板松垮地固定在墙面上,里面的风压过来,门板子就不停地上下晃悠,要不是有铁丝拴着,早就敞开了。 我小心翼翼将铁丝解开,李淮山将身子压在暗道左边的墙上,给我打着光。 铁丝被扯开的一瞬间,我快速后撤一步,风压着门,直接将门给推开了。 呼 门板快速敞开的时候,催起了一道很猛的风声,李淮山赶紧伸脚勾住门沿,得亏他反应快,要是让铁门撞在墙壁上,肯定要弄出大动静。 孙路远将光线打进了门里,就见门对面三米左右的地方,有一片雕着花纹的石壁,刻在上头的东西好像是座山,但光线能照亮的范围有限,看不清全貌。 我凑到门口,仔细感应了一下里面的炁场,炁场没什么变化,除了风声,也没听到什么怪声。 门里的这个小地室,好像是空的。 但我也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将脑袋伸进门里,拿出手电来扫了扫光。 这就是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小厅,里面确实是空的,在正对门的地方,有一块明朝中期的石屏,上面雕了不少东西,石屏两侧各开了一道石门,都是关着的。 迎面吹来的风,就是从石门的底缝里钻出来的。 我朝后面的人招了招手,快步走了进去,没多久,李淮山他们三个也全都跟过来了。 一进地室,我就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两道石门上,要想继续深入,至少要打开其中一扇。孙路远似乎对石屏起了兴致,一直拿着手电在上面来回照。 过了小片刻,我听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这应该就是书里说的背阴山吧”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端起手电,快速朝石屏上扫了扫光。 第659章 血光浮现 用手电扫了一圈,我也算是看清浮雕的全貌了。 那是一座镂雕出来的山体,雕工非常地道,应该是名家手笔,整个山体被刻画得极为细腻,就连山上的洞穴和河道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只不过河道中没有刻画流水,整座山的山顶也像是被一把巨剑整齐地斩断,只留下了山体的下半截。 确实是背阴山。 记得第一次出外单的时候,我也曾俞大猷的底下军库里见到这东西,只不过那一次的背阴是用铁水浇筑出来的,眼前这一座,却只是浮雕。 尽管工艺不同,可我越是看,就越是觉得,两座山的样子、细节,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要知道背阴山只是神话故事里的东西,要想将它制作出来,只能靠想象,但我从没听说过,不同的人想象出的东西,竟然能一模一样。 尽管铁铸山和浮雕的体积都不算特别大,但做工过于细致,如果单靠一个人的力量来完成它们,那绝对要耗费百年之功。 我不相信这两样东西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做出它们的人,都有着完全相同的参照物。 而这个参照物,很可能就是背阴山本身。 李淮山凑过来,朝石屏上扫了几下光:“这是个什么山啊,山顶还断了” 孙路远环抱着双臂,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它叫背阴山,是九幽地府的最后一道门户,传说,镇压在这座山后面的东西,都是三界中最厉害的邪物,单拿一个出来都能吞天噬地。” 我对这些神话传说向来不怎么认同:“传说这东西,一般都不怎么靠谱。古代的时候要是真出现过那么厉害的东西,人类早就不存在了。” “你怎么知道以前没有那种东西存在,你又没去过古代。”孙路远的看法显然和我完全相反。 “我只知道,人类文明的迭代更新,是靠科技来驱动。石头打不过青铜,青铜打不过铁器,刀剑打不过船坚炮利,人类社会能发展到现在,靠的是匠人和学者,咱们这种人能发挥的作用很有限。”说着,我就将视线从石屏上挪开,又把手电筒对准了右边的一扇石门。 孙路远有点不服气:“你这话说的,好像咱们这个行当就多余你应该听说过吧,几十年前,昆乱山一带还出现过尸魃呢,当年要不是柴宗远和张真人联手镇尸,阳世间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他这么一说,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当初昆仑山尸魃作乱的事儿,老仉家的典籍上确有记载,由于事发时间离现代很近,事件细节记录的很详尽,应该不是虚构出来的。 我撇了撇嘴,只回了一句:“我也没说咱们这个行当多余啊,不但没说过,也从来没这么想过。” 为了避免孙路远继续纠缠,我便快走了两步,端着手电来到石门前。 在门底旁边的地面上,立着一个四棱锥,有拳头大小,看上去就像个小型的金字塔。 我蹲下身来仔细看了看,就见四个锥面上都刻了符文,那些纹路我从来没见过,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二狗,去对面看看。”一边说着话,我就端起手电,照了照石屏左侧那道门。 李淮山过去扫了扫光,反过头来冲我吆喝:“这地方也有个锥子。” 我皱了一下眉头,试着将手放在四棱锥上,轻轻一掰,锥底连着轴,稍稍一用力,它就稍稍转动了一段距离。 要是我没猜错的,两道门前的四棱锥,应该就是用来开门的机关,必须将两个锥的八个锥面都转到正确的位置,石门才能同时开始,单独转动其中一个棱锥,是没有用的。 鲁班书上记载了一种名为“犄角阵”的机关布置,原理和眼前的布置相通。 关键问题是,我不认得锥面上的符文,也不知道该怎么转动它们。 孙路远凑过来看了看,也是不停地摇头。 我又看了看黄玉忠和李淮山,他们两个也是盯着棱锥出神,半天没说话。 既然不知道怎么摆弄这些机关,那我就只能硬来了。 孙路远见我突然起身,像是看穿了我的意图,有些担忧地问我:“你不会有打算硬干吧” 我回头瞥了他一眼:“还有别的办法吗” 孙路远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无奈地摇了摇头。 接下来我也就没再耽搁,快速凑到石门前,将十指穿过门底缝,牢牢抓住了门板,好在门板不算太厚,单靠着手指的长度,就能将它箍住。 试着推了一下门板,立即感觉到非常生硬的阻力,根本推不动,随后我又尝试着向外拉了一下,门板才轻轻晃了一下。 这扇门是用机关锁住的,门轴硬得出奇,我又试着连加两次力,也没能将它整个拉开。 “都过来,抱着我的腰,用力向后拉。” 李淮山他们立即凑了过来,三人同时抱住了我的腰和肩膀,我喊了一声:“用力扥”,大家一起发力,强行拉动门板。 说实话,他们三个人的力气一起加在我身上,我也没有太大的感觉,就是腰被勒得有点疼。 可在大家的努力下,门板确实被一点点地拉开了,地上的棱锥也在慢慢转动。 石门被整个拉开,两个四棱锥下同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固定住了,紧接着,就有大股尸气和阴气顺着门洞急涌而来。 两种邪气好像在相互排斥,它们一经涌出来,地室里的风就变得特别杂乱,我借着炁海流沙的视野看了看暗道那边,竟没有邪气冲进去,所有炁场都和风力一样,只顾着在地室里窜来窜去了。 “都小心点。”我侧身朝后面的人招招手,便钻进了门洞。 石门另一侧的空间非常大,我一时间也估算不出它的面积,白色的光束在前面扫动的时候,大片粗壮的水泥墩子被照亮,当地的土质比较松软,这些墩子,就是拿来撑天顶的。 走在被水泥墩撑起来的黑暗中,就像是进了一个被夜色笼罩的丛林,一棵棵粗壮的水泥墩,就如同大片光秃秃的巨大树干。 这里的邪气异常沉静,除了门口那边有少量炁场外流,其他地段的邪气跟死水一样,连点波澜都没有,加上附近几乎没有流动的阳气,炁海流沙的视野完全失去了作用。 以前就听二爷说,我这颗左眼,不是通灵眼,是鬼眼,除了炁海流沙,还能看到别的东西,但二爷的话从来没有得到过正式,直到现在。 没有了炁海流沙勾勒出的种种轮廓,我竟然能在左眼中看到其他的颜色。 在大段黑暗中,似乎隐约泛着一抹亮盈盈的绿,虽说极不清晰,但我可以确定,绿光确实是存在的。只不过,当时的我还不知道这道模糊不清的光芒,究竟代表了什么。 “前面好像有个墓室。”黄玉忠的声音突然出现,让所有人都顿了顿脚步。 他的语气很慌张,我能感觉到,黄玉忠说出每个字的时候,嘴唇都在颤抖。 孙路远低声问他:“你怎么了” 所有人都听到黄玉忠咽了口唾沫,接着又听他说:“碎尸,前头有很多碎尸,一片一片的。碎尸后头有一点红光照出来,我觉得那可能是个墓门。” 正好黄玉忠当时就跟在我身后,我就抬起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沉一口气,守住心神。在这种地方,绝对不能慌。” 黄玉忠颤颤巍巍地点了一下头,气息还是不怎么稳。 我也不好再说太多,朝身后招招手,继续摸黑前进。 在这种时候,确实不能啰嗦太多,你跟黄玉忠啰嗦得越多,他心里越是稳不下来,以前李淮山就是这样。 其实到了这种环境里,别说黄玉忠这样的菜鸟了,就连我都有点紧张,李淮山、孙路远估计也是一样,不过像我们这种老鸟,心里都很明白,这种时候你紧张也没用,反正该走的路还是要走,要干的事儿还是得干,说白了也是有点老油条心理。 人就是这样,一旦圆滑了,皮了,很多事也就不怎么怕了。 沿着黑暗一直走,期间我时不时会留意一下黄玉忠,这小子还算争气,气息总归还是渐渐稳了一些。 走得再深一些,手电光已经能照亮地上的尸骸,都是些死婴的残骸,有些断了手脚,还有很多大半个脑袋都不知去向,而且每一具死婴都是浑身肿胀,身上还带着很浓的尸气。 它们都是在经历过尸变以后才被肢解的。 此时我已经能看到从前方浮现出的一点红光,很淡,在黑暗中也不太容易辨认。 哗啦,哗啦 也就在红光刚刚浮现出来的当,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噪音。 那声音听上去,像是铁链快速摩擦着地面,我甚至能隐约听到锁环间相互碰撞的动静。 我立即关了手电,侧过头去小声喊:“都抓住前面一个人的背包,孙路远,你抓住李淮山以后再关手电。” 一边说着,我就将黄玉忠推到了队伍前面,并抓住他的背包,身后的李淮山也抓住了我的背包,一秒钟以后,孙路远关了手电,光束消失,黑暗几乎完全将我们笼罩,但前方浮现出来的红光,却变得稍微清晰了一点。 第660章 子母尸 哗啦啦的碎响声越来越近,黄玉忠紧张得发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将脸凑在他背上,小声说:“快走。” 黄玉忠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迈开腿,避着那声音朝左边走。 太黑了,除了黄玉忠,其他人都看不见道儿,只能让他来带路,可这小子也不知道是慌了神,还是一早就打谱撤回去,半路上竟然掉了头,朝地室那边退了过去。 我一把扯住他的背包,压低声音说:“兜个圈子,到红光那边去。” 黄玉忠好像在犹豫,竟站在原地不动了,看他这样我也心急,只能小声刺激他道:“别给老黄家丢人。” 一早我就看出来了,黄玉忠的家族荣誉感是刻在骨子里的,我这么一说,他那边顿时把牙咬得咯咯作响,待了有小片刻,他就调转身子,带着我们朝红光闪现的地方摸了过去。 这地方空旷,我们摸黑前进的时候,铁链子和地面摩擦的碎响一浪盖过一浪,有些是真声儿,有些是回音,也分不清哪一浪是真,哪一浪是假,只能听出那声音一直在某个地方徘徊,并没有一直朝我们这边靠。 黄玉忠带着大家绕过几条水泥桩,又折了一次方向,这时候我的脸已经正对着那团红光了。 我们慢慢地朝光线那边靠,离得越近,路就越难走,地上尸骸已经渐渐多了起来,光线又暗,每次落脚都得特别小心,尸骸的胃脏里全是瘴气,要是踩结实了,指不定发出多大的声音,要是一脚没踩好,被绊着了,当场就得栽一跟头。 后来我们进了被红光覆盖的区域,情况才稍微好了一点,至少能看清路了,可地上那些残缺不全的尸骸却让人心里直抽抽,黄玉忠抖得厉害,我必须死死抓着他的背包,防着他突然摔倒。 啪 可能是我用力太猛,黄玉忠的肩带竟然断了,发出一声让人烦躁的脆响。 响声不算大,可在这种极端安静的环境下,却显得极为刺耳。 紧接着,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就开始急促朝我们靠近,黄玉忠吓得,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我一把将他拎起来,快速躲到了水泥墩子后头,李淮山和孙路远也一起闪了过来。 每个人都摒着呼吸,竖起耳朵聆听周围的动静。 哗啦哗啦 那阵碎响渐渐慢了一下,最后就停在我们藏身的墩子附近,这时我已经能感应到一股极为强悍的尸气,在这道尸气的表面,还包裹着一层厚实的阴气,就像是裹了一层龟壳。 阴气本来就有着沉滞不动的特性,尸气被它包裹着,也维持着沉静不动的状态。 我们在墩子这边,邪尸就守在另一边,现在我们和它的距离,最多不超过两米。黄玉忠因为太紧张,有点憋不住气了,我感觉到他的胸口开始剧烈起伏,赶紧捂住他的鼻口,不让他吐气。 水泥墩子对面传来一串“咯吱咯吱”的声音,听起来就像狗牙硬把骨头啃碎了似的,不是一般的刺耳,期间我还闻到了一股甜腻的油膏子味,那是尸油的味道。 这动静持续了一阵子才消失,随后铁链磨地的声音也越来越远了。 黄玉忠已经憋得浑身猛颤,我怕他一口气吐得太大闹出动静,就用手压着他的胸口,强逼着他慢慢换气,等他气息稳下来,我才伸头看了一眼。 墩子对面只剩下两三具被啃坏的碎尸,尸油淌了一地,红光映过来,有些尸骸上还能看到隐约的牙印。 这些被独眼青送进来的尸婴,竟然都是另一只邪尸的粮食 看着那一地油乎乎的反光,我胃一抽一抽的,直想吐。 孙路远凑过来,小声地问我:“刚才过来的,是子母尸吧” 我蹙了一下眉:“八成就是。” 说完,我就轻轻拉了黄玉忠一下,随后便从墩子前离开,轻手轻脚地朝光源摸了过去。 铁链子和地面磨蹭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消失的,我也不知道刚才那具邪尸停在了什么地方,所以行动的时候格外小心,时不时地要四下张望一下。 万幸,一路上没出现什么异常,我凑到了红光最亮的地方,光线是从一道石门的缝隙里透出来的,那应该是火光,摇摇摆摆的,从远处看就像是一直在不停地闪烁。 孙路远和李淮山带着黄玉忠一起过来,我示意他们先不要出声,然后便伸出手,将手指伸进门缝里,扒住门板轻轻拉了一下,石门虚掩着,稍微一用力,就飘乎乎地展开了。 门轴上过油,门板转动的时候,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这道门好像能隔绝附近的邪气,门另一侧的阴阳炁场是正常流通的,只不过里头的味道有点怪,又臭又涩,有点像氨水。 我回过头,朝李淮山他们招招手,另一手拉着门板,试图将石门整个拉开。 李淮山和孙路远立即架着黄玉忠朝我这边走,当时黄玉忠整个人都是瘫的,要是没人架着他,他自己几乎不会走路。 可就在李淮山和孙路远快走到我跟前的时候,黄玉忠突然用力踩住了地面,瞪大眼睛望向了我的右侧。 红光打在他脸上,我发现他的瞳孔放得很大,立即意识到不对,赶紧攥住幽冥通宝,朝右边望了过去。 那地方被阴影遮住了,我的视线稍微适应了黑暗,才隐约看出那地方站着个人。好像是个女人,头发披散在脸的两边,身上套着一件松松垮垮的长衣,光线不足,看得不太真切。 对方身上没有尸气,可我也不敢大意,依旧攥紧幽冥通宝,一边小声对李淮山他们说:“快进墓室” 没想到我才刚把最后一个字吐出来,黄玉忠突然开始猛力喘气,整个身子也像触电了一样,抖得跟筛子似的,一看他大口大口往外吐阳气,我不用想也知道,这小子的经络已经被邪气给浸透了。 我一时间也顾不上别的了,猛力将门板扯开,冲李淮山和孙路远大喊:“快带他进去” 孙路远和李淮山的动作相当快,带着黄玉忠就朝门里冲。 为了给他们让开一条路,我赶紧后撤了两步,视线穿过他们,正好落在右边的人影上。 那个影子,竟然动了 我眼睁睁地看到它朝我们这边迈了一步,接着才感应到一股极为滂沱的尸气。 孙路远也感应到了这邪气,扭头看了一眼,我怕他耽搁,一把推在他背上,直接把他和黄玉忠一并推进了门,李淮山被带得踉跄一步,一头栽在地上。 哗啦啦的碎响又响起来了,对面邪尸疾风似地扑了过来,情况紧急,我一手扒着门,探出一只手,狠狠拍在它的天灵盖上。 一道震劲催出去,邪尸只是被震退两三步,脑仁竟然没被震碎。 我感觉那已经不是脑仁了,简直就是一块坚硬的铁疙瘩,单靠普通的震劲根本打不碎,就连它的脑袋壳,也硬得跟精钢似的,那一掌拍上去,震得我虎口都疼。 借着光,我总算看清了这东西的样子,光看上半身,它就是个皮肤很暗淡的女人,可视线稍微向下一挪,就能看到横开在小腹上的一道口子,口子附近的皮肉全都翻了出来,就像个绽放的肉花,在她的脚踝上,还捆着一条两指宽的铁链。 这家伙,肯定就是子母尸中的母尸,绝对错不了 独眼青用尸婴养了它这么久,如今已经让它的肉身坚硬无比,除非用上二段劲,不然根本伤不到它。 我正要踏实马步,将二段劲催出来,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不对啊,子母尸子母尸,母尸已经出来了,按说子尸应该也在附近才对。 子尸呢 刚想到这儿,身后就猛地压过来一道邪风,我下意识地闪了一下身子,就感觉有个很硬的东西蹭到了我的肩头。 对方的冲势很猛,我一时吃不住痛,膝盖都跟着软了一下。 嘭的一声闷响,一个半米长的影子落在了地上,我打眼一看,是个干巴巴的婴儿,红光照在它身上,反着铁一样的锐光。 这时候母尸又压过来了,它身上的尸气太烈,我不但怠慢,立即从幽冥通宝上抽出大段阴气,在体表包了一层“壳”。 下一个瞬间,母尸就伸手抓向了我的胳膊,我踏开腾云步,朝石门方向挪出半步,母尸这一下没抓实,可它的手指却碰到了我的衣服。 当时我就清晰的感觉到,附着在体表的阴气,竟被它吸走了一小部分。 心里正惊,地上那只子尸也像个穿山甲一样急速蹿了过来,我怕自己被夹击,赶紧抬手将母尸推翻,又猛起一脚,把子尸也踹飞。 “快进来” 孙路远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接着我的领口就被人用力扯住,还有一只手攥住了我的左腕,将我拖进了门。 将我拉进来的人是孙路远,在我进门当口,李淮山就快步上前将门给拉上,又迅速从地上捡起一把石闩,将两扇门板给闩死了。 第661章 家有家法,行有行规 这扇门只能从里面反锁,刚才我从外面拉开门的时候,朝外的那一面门板上光秃秃的,连个闩槽都没有。 李淮山刚把门闩严实,子母尸就撞过来了,猛烈的撞击声一阵连着一阵,两扇门板都被撞得猛颤个不停。 万幸子母尸的力气不算特别大,门闩也够结实,应该能挡好一阵子了。 我稍稍松了口气,扶着地面站起身来,李淮山过来要扶我,我摆了摆手,说不用。 黄玉忠被放在了离我不远的地方,他还是一个劲地打颤,阳气大量外散,这会儿已经是出得气儿多,进的气儿少,眼看就要挺不过去了。 孙路远早就凑到了他跟前,正召来盘旋的阳气,将他体内的邪气一点一点抽出来。 我也赶紧冲上去,用力压住黄玉忠的胸口,防止他喘气喘得太急,要是任着他这么大口大口地喷阳气,没等孙路远把他体内的邪气全都抽出来,人已经挂了。 等邪气抽的差不多了,孙路远又将自己召来的阳气慢慢注入黄玉忠体内。 人身上的炁场本来是比较稳固的,这么一抽,一输,黄玉忠浑身的炁场被打乱重建,其所受的痛苦,不是常人能想象的。 刚才黄玉忠还颤个不停,这会儿大股的阳气推进经络,他又挺直了四肢,后腰从地面上拱起来,一双眼拼了命地瞪大、瞪大,恨不能把眼皮都给撑裂。 我和李淮山抱着他的腰,就怕他把自己的脊椎给折断了,孙路远额头上早就渗出了密密的汗珠,太阳穴边上的青筋也暴起来了。 将阳气注入人体,本身不算太难,可要想让这股阳气严丝合缝地附着在每一条经络上,还要让它顺着经络,以固定的速度慢慢流动,那也要花费巨大的心神。 前后折腾了将近二十分钟,黄玉忠的身子才总算软了下来。 孙路远长吐一大口气,膝盖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 我试了试黄玉忠的鼻息,他的气息已经恢复平稳了,只不过刚才的痛楚已经让他昏死过去,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 李淮山也是一副耗空力气的疲态,坐在地上猛喘粗气。 我回头看了看石门,刚才心思都放在黄玉忠身上了,也不知道子母尸什么时候安静下来了。 门外还响着铁链和地面磨擦发出的噪音,不过那声音已离我们越来越远。 孙路远吃力地抬起手来,冲我竖了竖大拇指:“你这体力,真不是盖的。” 在场的四个人,除了我,全都站不起来了,孙路远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带着点羡慕。 我笑了笑,让他们好好休息,随后便转过身子,朝着周围撒望。 这地方应该是个墓室,在正对门的那面墙下,陈着一口两米长的棺椁,棺底周围点了一圈火烛,血红色的火苗飘飘荡荡,将周围的东西都映得通红,我也看不出来那口棺椁是用什么材料打造的。 在石门和棺椁之间,是一片面积在二十平米左右的空地,地板给人的触感很糙,好像是用粗陶铺起来的,离我不远的地方,还压着一块很宽的粗布。 我向前走了几步,将布掀开,才发现下面压着一片怪异的符纹,这片符纹是用凿子刻在地上的,面积很大,应该是摆阵用的,符纹中的一条条纹路,在我看来十分眼熟,它们被刻画成了一条条弯曲的蛇,只不过分不清蛇头蛇尾,有些纹路盘转成了一个漩涡形的圈,有些则是被弯弯曲曲地拉伸,如同在水中漫游的水蛇。 类似的纹路,我已经见过很多次了,只不过相较于以前见到的那些,眼下这些纹路的形状更为多变,组合起来的符纹也更为复杂。 李淮山稍微缓了缓体力,也凑过来观望,他打开手电,在地上扫几下光,那些纹路好像能感光似的,竟隐隐约约动了起来。 我心想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刻在地上的东西,怎么可能动抬手揉了揉眼,再细细去看,那些纹路确实保持着静止,一动不动。 李淮山也咋舌道:“我刚才是不是出现幻觉了,怎么看见这些纹路在动呢”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看到异象,那确实有可能是看花了,可两个人同时看到,事情怕是没这么简单啊。 我蹲下身子,用手指摸了摸几条纹路的边缘,它们确实就是一条条刻在地上的浅槽,绝对不可能蠕动。 李淮山又晃了晃手电,在地上扫光,这些蛇形的纹路也没再出现异常。 “这地方怪邪性的。”他忍不住嘟囔一声,将手电关上了。 我直起身来,又将视线转向了棺椁,问李淮山:“你说,不周山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李淮山颇有些无奈:“连你都想不明白,我能想明白么” 我撇了撇嘴,抬脚向棺椁走了过去,李淮山也快步跟上。 孙路远似乎怕我们出事,就在远处嘱咐道:“你们还是别靠近那顶棺材了吧,里头指不定藏着什么呢。” “咱们几个冒险进来,不就是为了看个究竟嘛。”李淮山回头甩了这么一句。 来到棺椁前,我慢慢撒开了阳线,一边说:“放心吧,要说开棺取物,老仉家的人也算是行家。” 仉家世代流传的三吊钱,就是为开棺取物设计的,要说这门老手艺,还是东汉末年的时候,仉家先祖从摸金校尉手里偷师得来的。 开棺取物的讲究多,步骤也比较繁琐,尤其是对于春、夏、秋三脉来说,摸、瞧、走、探、压,一步都不能少。 摸,就是用手上的老茧去触碰棺面和棺盖,因为古人为了保护棺材里的财物,常常会在棺材上涂毒,仉家人手上的老茧都是用特殊的药材泡过的,只要碰到毒,立即变色。 冬字脉的人开棺,大多数时候会直接跳过这一步。 瞧,这个好理解,就是仔细观察棺椁,通过棺椁的形状判断出棺材是榫卯结构还是用七寸钉镶起来的,一般来说,榫卯结构的棺材,板材与板材之间的连接都比较紧密,就算常年受潮,也不会垮得太厉害;用七寸钉镶起来的棺材正好相反,板材接缝大,受潮以后还容易烂。 榫卯结构的棺椁上也有可能出现七寸钉,这个正常,可如果整个棺材都是用七寸钉镶起来的,就说明棺材里压得东西,肯定是非常凶险的邪物,开棺的时候需要格外小心。 所谓走棺,其实就是开棺,只不过手艺人开棺的时候,那可不是直接把棺材盖给掀开,而是要压着棺盖的一头,慢慢将棺盖推开,每次发力,都只能将棺盖送出半寸,如果没出现异常,再继续加力。 将棺盖推开五寸半,就不能再继续开棺了,取物的时候,也不能触碰死者的遗体,这是手艺人的规矩,下墓取财,就是为了讨一条生路,活人有活人的道义,死人有死人的尊严,一入黄土,死者为尊,你不能打扰了人家的清净。 要知道大部分随葬品都是挂在尸体上的,既要不碰遗体,又要取出东西来,那就得靠三吊钱了。 所谓的探棺,就是一寻、一取。先用阳线吊着八卦钱,将钱续进棺材里,如果棺内有邪气,钱面上的阳气会有感应,立即就会晃动起来,要是没有修为的手艺人发现阳线急抖,这棺可就不能取了,赶紧走,能跑多快跑过快,仉家人毕竟不一样,如果第一枚八卦钱抖起来,就会在阳线上挂第二枚、第三枚八卦钱,八卦钱上阳气重,如果邪气不强,三枚一起入棺,就足以稳住了,可要是三枚古钱续进去还是抖个不停,那也得弃棺。 如果八卦钱不抖了,就颤起手腕,让阳线带着八卦钱在棺材里兜上一圈,要是碰到了金器玉石,就能从古钱上传来的声响判断这些东西的位置,再甩动阳线,将它们给吊出来。如果东西太大,没法从仅有五寸宽的棺材口里吊出来,那就说明你的福气不足以消受这东西,必须立即放手。 压棺也好理解,就是在拿完东西以后,再把棺盖严丝合缝地盖上,还死者一个清净。像那种为了拿个东西,就把棺材给拆了,拿完东西也也不管遗体,掉头就走的,都是悍匪才干的事儿。手艺人绝对不会这么干。 懂行的人都明白,下土盗墓这种事极损阴德,虽算是再怎么讲究的手艺人,盗得多了,也难逃现世报应,更不用说那些个悍匪了。 当然,我说的手艺人,专指摸金校尉一脉,至于其他的土贼宗门嘛,在老仉家人眼里,大多数都算不上正经的手艺人,全是特娘的悍匪。 我本身也不惧毒,索性就跳过了摸棺的步骤,围着棺材转了两圈,仔细看了看构造,这口棺材大概有五百多年的历史,棺板上最近才刷过新漆,但也挡不住常年受腐,棺材的接缝已经露出了比较大的空隙。在棺盖正面,还能看到一排密集的钉头。 这口棺材,就是用七寸钉镶起来的,丝毫没有榫卯结构的痕迹。 第662章 熟人无处不在 压在棺材里头的东西,是邪物吗可棺材板明明裂了缝,我却没感觉到里面有多少邪气,只不过离棺材越近,从门外就能闻到的那股氨水味就越重。 去年在外面游历的时候,我曾当着李淮山的面开过两次棺,也向他普及了一些手艺人的规矩,他知道棺材上的道道,也不敢太靠前,离着很远问我:“能开吗” 我揉了揉下巴:“这口棺材有点古怪啊。” 说着,我就蹲下身子,也不敢离棺材太近,只是拿出手电,隔着两尺多的距离朝板材的接缝里打光。 光线照亮了里面的一小片区域,棺材内好像挂满了蜘蛛网,视野内有不少薄纱似的帐子,还有一段段网絮垂落下来。 我试着直了直身子,将光线和视线一起下斜,就见到网絮下面躺着一具尸体,当时光线正好在它的手上投下了一个光斑,这双手是扣在胸口上的,从光影勾出的轮廓来看,手皮上已经起了褶皱,压在里头的东西,可能就是一具普通的干尸。 之后我又尝试着移了移光束,能看到干尸身上覆了一层一层网帐,我怀疑那些网帐可能就是绵丝编织起来的裹尸布,只不过年头太长,已经薄得不成样子。 “二狗,过来掌光”我吆喝一声,将手电扔给李淮山。 李淮山立即凑过来,两只手里都攥着一把手电,一支手电高高举起,光线从上方斜照下来,在棺盖上投下一道椭圆形的光斑,另一支的光束正对着棺盖的左缘。 我快步走到棺材左侧,用双手压住棺材盖,并朝李淮山扫了一眼。 经李淮山点了点头,我才慢慢发力,将棺盖送出半寸。 这么老的棺材,棺盖突然被推开,竟然连点灰尘都没扬起来,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就静在原地,细细听着棺材里的动静。 小半天过去,棺材也没出现异动,我这才继续发力,将棺盖一点一点地推开。 棺开五寸半,从棺材里扑出来的臭气浓郁到了极点,我实在有些扛不住,只能后撤两步,李淮山离得稍微远一点,但也是不停地皱眉头。 等味道稍微散了点,我才撒开阳线,将八卦钱吊进棺材里,里头确实没有邪气,阳线垂直地续进去,过了好半天也没晃动一下。 刚才朝棺缝里打光的时候,我没看到金属器件的反光,估计里头应该没什么名贵东西,再者我这次来,也不是为了那些东西,于是就收了阳线,探手从李淮山手里抽来一把手电,顺着五寸半的棺材口打一道光进去。 李淮山也凑了过来:“里头没有邪祟啊” 我正朝着光斑上仔细观望,没心思和他说话。 在光线照亮的地方,有一张很苍老的脸,这不是干尸,只不过是具老太太的正常尸体,她的嘴也被厚厚的网子给压住了,只露出鼻子和眼,我隐约感觉,这半幅面相好像有点眼熟。 就在这时候,老脸上的一双眼睛,眯缝着睁开了一点,李淮山吓了一跳,赶紧抽出飞爪,我一把攥住他的手,冲他摇了摇头。 压在棺材里的,可能是个活人。 随后我便稍稍将灯光朝一旁挪了挪,只用余光照亮棺材里的脸,就见那双眼整个睁开了,此时正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我。 确实是活人 既然是活人,那就没那么多讲究了,我立即探出手,一把抓住棺材盖,直接将它给掀了下来。 打光一照,就见棺材里的老太太,这会儿正被一层层蛛网似的东西裹着,她在这儿待得时间不短了,浑身上下都落满了灰尘。 李淮山凑到棺口前,朝老太太吆喝:“你老实点,我们可是独眼青派来的人” 这话一出,老太太的一双眼里立即浮起满满的恨意。 李淮山撇了撇嘴,抬头跟我说:“看这样应该是自己人。” 棺材太深,要想把老人弄出来,就得跳进去,我不想这么麻烦,于是拉住了一侧的棺材板,奋力一扯,直接将板子给扯开了。 在棺材板倾覆的瞬间,老人的眼里竟闪过了一道惊恐的神色。李淮山一看情况不对,立即抬起膝盖,将棺材板给顶住了。 我蹲下身子,朝棺板底下打了一下光,才发现老太太身子下面有个隔断,里面整齐排列着十公分长的陶土罐子,一个挨着一个,就是这些罐子,将隔板给撑了起来,那股强烈的氨水味,也是从一个个罐子里飘出来的。 这些罐子看起来很脆,有些都出现裂纹了,有可能是刚才棺盖落地的时候给震裂的,好在李淮山动作快,要是让棺材板整个砸在地上,最靠外的几只罐子说不定就得震碎。 随后我就站起身,抓着棺材板的上缘,将它小心翼翼地拎开,李淮山则凑到老太太跟前,撕开了糊在她嘴上的网子。 老人家大概很久没有畅快的呼吸过了,网子一除,就猛喘一阵粗气,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干呕,李淮山递了水瓶过去,她却将头撇到一边,不喝。 我放下棺材板,也快速凑过去,和李淮山一起将老人身上的网撕开。 这些网子的韧性相当强,我们两个的动作都十分小心,生怕震裂了隔板下的罐子。 李淮山伸手要将老太太扶起来,可老人家却快速摆了摆手,示意李淮山后退,即便是她摆手的时候,身子也不敢动。 正巧黄玉忠醒了,孙路远就一把将他扛起,迈着小步走了过来。 老太太还是一阵阵地干呕,可身子又不敢乱晃,只能强行压着喉咙,不让脖子抽搐的太厉害,光是看她那副样子,我都替她难受。 花了好大一阵子,老人家才渐渐缓过来,李淮山又递了水过去,她还是不肯喝。 李淮山有点急了:“喝口水压压吧,你看你嘴都干裂了,我们和独眼青真不是一伙儿的” 老太太慢慢转过头来,眯着眼,仔细看了看我们几个。 我感觉她的面色还是虚得厉害,本来想嘱咐大家撤一撤,让她先休息休息,没想到她却主动开口了,第一句话就是:“你是仉老二的徒弟” 这话一出,我心里也是一惊,刚才我也没动用摧骨手啊,她怎么知道我是二爷的徒弟再者,二爷在行当里辈分极高,同道们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叫一声“二爷”的,再不济最多也是直呼其名,张口就唤他仉老二的人,我还真是平生头一回遇见。 这老太太,如果不是和二爷关系特别好,那就是二爷的仇敌。 接着她的视线又转向了黄玉忠和孙路远,开口道:“奇了,黄家和信字门一向水火不容,这两个后生怎么凑到一块儿来了。你是孙传胜家的小子吧” 孙传胜 我心里一哆嗦,转头就朝孙路远看了过去,孙路远赶紧把头扭到一边,特意避开我的视线。 最后老太太又看向李淮山,张口就是一句:“你是李云珠的后人” 要说老太太能认出我们几个来,那还有可能是她消息灵通,可放眼整个行当,知道李淮山身世的人,五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老太太口中的李云珠,是南海静云峰的最后一代传人,这人本是个寡妇,直到去渤海湾定居的时候,才收了一个养子,跟着她姓,取名李释周,李淮山,就是李释周的亲孙子。 这都隔了四辈的事儿了,再加上李淮山父亲死了以后,行当里就很少有人再想起老李家,当初二爷为了调查李淮山的身世,还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说实话,就连李淮山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的高祖奶奶是干什么的。 自打老太太开口说话,在场的人就一个个地愣起了神,现在每个人都是一脸错愕的表情,四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好像只要一直这么盯着看,就能看穿她的来头似的。 盯着她久了,我才想明白刚才为什么觉得她眼熟,先前挂在顶楼窗户上的那张面具,好像就是照着她的模样做出来的。 老太太这会儿又说话了,冲着我说的:“仉老二没跟你提过一个姓古的老婆子吗” 我估摸着,她嘴里的这个“古”姓老婆子,说得就是她自己,其实我也不知道是古代的古还是稻谷的谷,反正只听清了这么个音儿。 孙路远像是听说过她,嘴里轻声嘟囔起来:“古古婆婆难不成就是九黎十八山的隐婆” 老太太压根没听见孙路远的声音,就是直勾勾地盯着我,在她脸上,我竟然看出了一丝期待。 于情,我确实不想让她失望,可问题是我不会说谎啊,扭捏了半天,也只能在措辞上兜了个圈子:“二爷平日里忙,很少和我提以前的事。” 听我这么一说,老太太果然一脸失望,她将头仰在隔板上,叹了一口长气:“仉老二好歹还是把我给忘了,也是,他都和别人结了婚,还记着我做什么。” 听这话的意思,她和二爷之间有故事啊。 说实话,我特想知道她和二爷到底是怎么回事,可眼下这情景,也确实不是八卦的好时机。 孙路远不早不晚地开口了:“古婆婆,您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老太太一斜眼,朝孙路远瞪了过去:“你看看我这处境,像是自愿来的吗” 第663章 心思缜密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相当不友善,孙路远也没想到她的态度突然恶劣起来,一时间有些懵神。 我看着那位静躺在棺材里的古婆婆,心里头也是一愣一愣的。 入行也有两年的,行当里是什么样子,我也算摸了个大概。在这个行当里,奇人异士无数,只要你入了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碰上一两个奇人,可你既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现,也不知道他们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 08年在外游历了一年,我和李淮山也不是没有类似的经历,按说心理上也该适应了,可古婆婆突然出现的那次,我们两个心里都有点慌乱。 先不说她出现的地点实在有些诡异,单是她那一眼就能看穿别人底细的本事,就够让人心惊肉跳的了。 “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独眼青不是在外头守着吗,你们把他绑了,还是把他杀了”我心里还愣着神,古婆婆的声音突然开口说话。 大家都没在第一时间回过神来,古婆婆见没人回应,当场皱了皱眉头,视线瞥向我,问:“这么说,他下了山,走远了” 这会儿我也差不多缓过神来了,就摇了摇头:“独眼青没走,还在老楼上守着呢。” 这话一脱口,古婆婆的眉头便皱得更紧了:“那你们几个进来作甚这里头有子母尸镇守,外面还有独眼青盯着,你们就这么冒冒失失进来,这内有饿狼外有猛虎的,不是找死么” 老太太这话说得一点不客气,李淮山竟然还在一边附和:“其实若非当时提议下地道的时候,我也觉得这事儿靠不大住。” 我推了李淮山一下,示意他别多嘴,随后才开口道:“独眼青的修为比我们高太多,如果光明正大地和他动手,我们几个加起来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啊。之所以进来,一来是想看看地道里究竟藏了什么,二来也是为了做点布置。” 古婆婆顿时来了兴致:“做什么布置” 我说:“其实我和独眼青比,也不是完全没优势,他的修为比我强,身手肯定不如我。所以我就想吧,要想百分之百地压制住他,就得削弱他在修为上的优势,并找机会和他打近身战。” “怎么削弱他的优势,又怎么近他的身,你倒是说说。”古婆婆的兴致更高了,一双眼睛里几乎能放出光来。 “我发现,独眼青身上的念力偏阳,”我接着说道:“进入地底以后,我可以布置一个阴阵,我是阴差,比较擅长这样的阵法。只要独眼青入阵,身上的念力受到阴气影响,施展术法的速度会变慢,这样我就有更大的把握找到空当,近他的身。其实打伏击更好一些,这地方够暗,我可以守在入口,独眼青一进来,我先试着伏击一下,看看能不能得手,如果没能得手,再催动大阵。” 古婆婆不知为什么皱了皱眉头,可随即还是点了点头:“办法是粗糙了点,不过想得倒也周全。可你事先也不知道地底下有什么啊,万一这里头的东西你对付不了怎么办,既然知道独眼青厉害,为什么不出去搬救兵呢” “我也想搬救兵,可没时间了,”我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今天我偷听了独眼青和一个汉子的谈话,听独眼青那意思,明天对方再送一具尸婴过来,他的计划就要成功了。虽说我也不太清楚他想干什么,不过短短一天时间,我怕是找不到帮手的。” 古婆婆又点了点头,接着问我:“可你想过没有,如果地底下的空间太小,不够你摆阵,你又该怎么办” 我说:“我在外面看着独眼青进了地道,等了一个多小时他才出去,我想,他这一来一回就要花那么长时间,地底下的空间一定非常大,再说我摆阵也用不了多大地方。” 古婆婆似在沉吟,但我离她比较远,也听不清她都嘟囔了些什么,过小片刻,她脸上突然露出了笑:“你这心智,在小辈里真真是出类拔萃了,当年仉老二可没有你这份心机。” 本来我还想说一句“这都是六姑父教的好。”,可又怕我一把实用给撂出来,古婆婆又得来一句,实用那个人太危险,你最好离他远点,几乎每次我在别人面前提起实用的时候,都能听到这句让人烦心的话。 这时李淮山凑过来了,这小子也不说话,就是抱着胳膊,在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我。 我被他看得心里不自在,抬手在他脑门上戳了一指头:“嘛呢你” 李淮山抱着脑袋喊了两声疼,一脸不爽地看着我说:“你进来之前,真想了那么多事儿啊你确定你不是脑袋一热,啥也没想就冲进来了” 我也是有点纳闷:“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这么多人跟着我呢,我也不能脑袋一热,就拿你们的性命开玩笑啊。” 李淮山愣了愣,摸摸自己的下巴说:“也是。哎,你的脑子,啥时候转得这么快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你怎么没发现,平日里我和实用聊天的时候,那个凑在边上问我们这句话什么意思,那句话什么意思的人,不就是你么那时候你的思维速度就已经跟不上我了。 也是想到这儿了,我才突然发现,常常和实用说话聊天,我的思维能力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对,这种变化不是通过聊天来达成的,而是因为实用常对我说的那句话:“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别什么事儿都问我。”。 平日里琢磨的事儿多了,这脑袋,还真就开窍了。只不过我自己一直没注意到。 古婆婆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不过你还是有点莽撞啊,以独眼青的能耐,可不是你随随便便布个阴阵就能压住的,他的功夫虽说不比仉老二传你的摧骨手,但也比你差不多了太多,你想出来的那些法子,都没多少用处。一旦和他交上手,你们还是会输。” 黄玉忠好像有点不服气:“这话说的,好像我们一定会输似的。” 不用古婆婆开口,孙路远直接呛了回去:“不懂别瞎吆喝,就连九黎十八山的隐婆都不是独眼青的对手,咱们几个更不是个。这么跟你说,古婆婆说话还算客气的,咱们几个放在独眼青跟前,那就是大象眼里的屎壳郎” 没等孙路远说完,古婆婆就将他打断了:“就独眼青那点能耐,我还不放在眼里,把我抓到这儿来的,另有其人。” 孙路远想都没想就回问道:“谁” 我心里一阵毛躁,你说你问这种问题有什么意义,到时候古婆婆说不定都得啰啰嗦嗦一大堆,现在大家可是在地下,又不是在茶馆里喝茶聊天,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把古婆婆救出去,怎么对付子母尸,怎么对付独眼青。 还有这么多事儿要办,哪有时间在这儿啰嗦个没完 好在古婆婆也没答他的话,只是一个人陷入了沉思。 我上前一步,朝老人家抱了个拳:“古婆婆,您现在能下地走动吗” 古婆婆却冷不丁来了一句:“后生,你是不是嫌我这老婆子太啰嗦” 她能看穿我的想法,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意外,朝她作了半个揖,实话实话:“确实有那么一点。” 听我这么一说,古婆婆竟笑了:“呵呵,倒是个直爽人儿。你也别怪我话多,我问你这些事,就是想看看,你这心性到底怎么样,我看得出来,在你们这几个孩子里,就数你的心思最深,所以才多考了你几句。因为眼前有些事吧,还就是得你这样的孩子,才办得了。” “婆婆,你要我做什么” “在那具子母尸身上,有一颗大还丹,那东西就在母尸的天突,你把它取来,交给我。”古婆婆将脸慢慢转向我,眼神里写满了认真,大概是怕我忘了细节,刻意放慢了说话的速度:“母尸牙上有剧毒,你取丹药的时候,最好用三吊钱去取,千万别被它咬了,就算是冬字脉的人,也多数扛不住那么强的毒性。取出大还丹以后,要在第一时间让子尸入腹,要是动作不够及时,母尸就会发狂,以你的能耐,是镇不住它的。” 我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 李淮山对黄玉忠说:“你现在这状态也派不上用场,先在这儿歇着吧,我和老孙跟若非一起去就行了。” 古婆婆立即开口:“你们都给我好好待着,这件事,他一个人去办就够了,你们去了也是累赘。” 可能是觉得这么说有点伤人,古婆婆又补充道:“那具子母尸非常厉害,不畏阴阳,不惧术法,而且身上毒性极爆裂,和它交手的时候,心思要密,要考虑的事非常多,你们几个去了,他还要分心来保护你们,就怕到时候心思稍微一乱,就着了子母尸的道。” 李淮山一脸沮丧地看着我:“得,我又变成你的累赘了。” 我当场就皱起了眉头:“说什么胡话呢,你什么时候做过我的累赘好好守着婆婆,我很快就回来。” 李淮山撇撇嘴,在肩膀上擂了一拳,我冲他一笑,快步走到石门前,拔下了门闩。 第664章 做个孤胆英雄 刚出门,古婆婆就在里面喊了一声:“把门闩插上” 石门被整个关严实了,周围变得漆黑一片,我竖着耳朵听了听周边的动静,依然能听到铁链和地面磨动的碎响,那声音离我很远。 我盘着腿坐下来,望着前方的黑暗,思考者对策。 要对付子母尸,首先必须能看到它们才行。打手电肯定不靠谱,光线能照亮的范围太小了,再者战斗中光束晃动幅度大,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短暂思考了一下,我还是决定放弃真实视野,用炁海流沙和听觉来应敌,只不过在此之前,我必须花时间做一点小布置。 然后就是怎么对付子母尸的问题了。 这对邪尸最大的特点就是,身子奇硬,速度极快,而且幽冥通宝的阴气对它们不起作用,相反母尸还能吸收那些阴气,为自身提供加持。暂时还不清楚,普通的术法能不能对它们造成影响,不过看古婆婆的意思,以我现在的修为,单靠术法好像也不能把它们怎么样。 我现有的优势就是力量比它们大,而且不惧尸毒。 速度对,子母尸的速度才是最大的麻烦。 想到这,我就站起身来,撒开手腕上的阳线,在黑暗中摸索着结了一个锁套,并将锁套轻轻放在地上。 随后我便稍稍和锁套拉开距离,先释放出幽冥通宝上的阴气,再施展出一道大乾阳卦,召来阳气。 一道阴气,一道阳气,将原本沉积在黑暗中的炁场彻底打乱了,阳气开始流动,阴气在阳气的作用下盘旋了几下,最终也开始流淌起来,炁海流沙的视野终于恢复了,一道道黑白两色的细沙在空中快速流淌着,将那一棵棵粗大的水泥墩子,还有地上的碎尸,都一一勾勒出来。 之所以在第一次进入这里的时候没召来阴阳气,倒不是因为我忘了这茬,完全就是怕炁场一变,压在这地方的邪祟会发现我们的行踪。 子母尸对炁场的感知能力好像并不强,炁场格局发生了大变,那阵铁链和地面磨动的声音,却依旧在远处响着。 记得上一次母尸朝我们靠近的时候,似乎是看到了手电上的灯光。 这个想法一出现,我就立即打开手电,让光束在身子周围胡乱晃动几下。 果然,铁链的滑动声立即开始朝我这边移动。 为了再确定一下锁套的位置,期间我朝脚边打了一下光,也就是这么一分神的功夫,我就在炁海流沙中看到一个蜥蜴似的小身影,顺着地面快速蹿了过来。 是子尸。 相比于母尸,子尸的速度好像更快一些,而且它体积小,更难被抓住,我特意做出的锁套,就是为它准备的。 上一次,它们出手太突然,我一时间没有准备,差点着了道,现在我是以逸待劳,应该能占得一点先机。 没想到子尸到了五米开外的地方就停了下来,我朝它那边晃了一下光,就发现它脸上没长眼睛,鼻梁上只有一对深黑色的窟窿,这会儿它正侧着脑袋,似乎在用耳朵聆听我的声音。 我慢慢弯下身子,将手电轻轻放在地上,又悄悄把身子挺直。 光线一直打在子尸身上,不知道它在尸变的时候都经历了什么,整个身子已经眼中变形,四肢都朝躯干缩了进去,胳膊只露出小臂和一堆宽阔的大手,大腿也缩紧体内,只露出半截小腿和一双蹼子似的脚掌,加上它的躯干又格外上,看上去就像一只匍匐在地上的四脚蛇。 我不敢发出声音,只是悄悄攥紧手中的阳线,死死盯着它。 其实我也在想,要不要主动将锁套扔过去但又觉得这么做相当冒险,子尸的速度太快,不一定能套得住它。 铁链上传来的碎响越来越近了,现在我已经能在炁海流沙中看到母尸的轮廓,它就像是散步一样,慢慢走到子尸旁边,朝我这边望了一眼,接着就猛地撒开步子,以极快的速度奔了过来,子尸就在它身后,不近不远地跟着。 我一脚将手电踢飞,试图用移动的灯光来吸引母尸的注意力,当时母尸确实顿了一下脚,但在下一个瞬间,子尸就急窜俄日来,母尸刚刚顿住的脚掌,也又一次动了起来。 看到这情景,我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母尸和子尸的听觉、视觉,是共享的。 子尸没有眼睛,它只能靠双耳去听,它能听到的声音,母尸也能听到。母尸应该没有听觉,只能用眼睛去看,它看到的东西,子尸也能看得到。只不过这种共享的同步率似乎不算太高。 母尸过来之前,子尸看不到我,也无法听到我的声音,它只能通过母尸的视野,知道附近有一道光源,所以它能摸到光源附近,却无法立即向我发动进攻,直到母尸过来。 在我扔出手电的那一刹那,母尸的注意力确实是跟着光线走的,可子尸却听到了我脚踢手电筒发出的声音,以此确定了我的位置。 仅一眨眼的功夫,子尸就冲到了我面前,它没有视力,唯一的光源都被我给踢飞了,母尸也看不到我,这一次,子尸失了准头,我连躲都没躲,它就从我身边掠了过去。 母尸更是一点准头都没有,在我身前两尺的地方就折了个弯,朝别的方向跑过去了。 我听到子尸在身后不远的地方落下,接着就感觉,那里出现了一抹淡蓝色的荧光。 光线不算强,但覆盖范围却很广,我所站的区域也被整个照亮了,刚刚才折了方向的母尸突然转身,伸手就朝我脸上抓了过来。 这两具邪尸出手的速度都非常快,我不敢怠慢,蓝光出现的瞬间,就伸手向前一推,母尸的手掌眼看就要碰到我的时候,它也被我推中,呼啦一声就朝远处跌了过去。 推开了一个,另一个也调转了脑袋,朝着这边猛冲,我借着炁海流沙“看”到了它的动作,本能地闪身躲避,可那家伙实在快得离谱,还是蹭到了我的大腿,我吃不住疼,身子一斜就跪单膝在地上,但也不敢就这么跪着,膝盖一着地,就赶紧俯下身子,脑袋一压地面上,就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我的后脊梁蹿了过去。 太快了,要不是躲避及时,当场就被撞个满怀,估计胸骨都得被撞碎。 子尸刚掠过去,母尸已经快到跟前了,我只能用最快的速度在地上打个几个滚,就感觉子尸再次顺着我的肩膀极速蹿过。 这一次我算是看清了,那道莹莹的蓝光,就是从子尸身上散发出来的,它快速移动的时候,就像是一根巨大的荧光棒,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很长的光线。 正好身旁就是一根水泥墩子,我怕子尸很快就会掉头冲回来,身子一旋,直接躲到了墩子后面,旋身的一霎那,耳坠旁边闪过一道风声,那东西没发光,也不知道是母尸的手,还是母尸的脚。 哐 刚躲到墩子后面,就感觉到一阵猛烈的震荡,期间伴随着一声巨响,我下意识朝墩子上看,余光中,一道蓝色的荧光能快速朝左侧闪去。 看样子,子尸刚才朝我这边冲的时候,撞在了水泥墩子上,此时它被墩子弹开,正朝着锁套那边飞驰。 处在半空中,子尸无法发力,速度不算慢,但也绝不算快。这可是绝佳的机会,我丝毫不敢犹豫,立即拉扯阳线,让锁套浮上半空,朝飞驰的荧光兜了过去。 先是感觉阳线被扥直,接着就见那道荧光重重摔在了地上。 中了 母尸已经绕了过来,它的攻击方式比较单一,就是伸手来抓,我猛地滑动身子,很勉强地避开它的双手,同时一脚踹在它的脚踝上,直接将它踹翻,再踹一脚,让它顺着地面滑出去,和我拉开距离。 一边应付着母尸,我也没冷落刚刚落地的子尸,在出腿的同时甩动阳线,子尸的重量不算太大,直接被甩到半空,紧接着,我又快速收手腕,将半空中的子尸给拽了过来。 它快被拉到我跟前的时候,还张开嘴,想咬我的手,我快速震一下手腕,让它的身子整个翻转过来,随后探手抓住它的后颈。 这家伙的身体构造和四脚蛇差不多,抓住了后颈它就废了,这会儿它又开始扭动着身子拼命挣扎,只可惜力气不够,根本挣不开我的手。 控制住子尸,优势总算是朝我这边倾斜了。 母尸和子尸之间似乎有着某种感应,见子尸被抓,立即变得狂躁起来,动作也快了几分,当时我只看到它起身,没等反应过来,它已经到了我面前。 好在身后就是墩子,我立即撒开腾云步,绕着墩子和母尸周旋,要说直来直去,子母尸的速度确实快,但毕竟是邪尸,身子比常人僵硬一些,一旦走开弯路,速度的优势就发挥不出来了。 我一边绕着墩子跑,一边细细计算着母尸的速度,以及如果我停下脚步,它大概要花多久才能追上来,以便能在最合适的时机下催出二段震劲。 古婆婆说,大还丹就在母尸的天突,这所谓的“天突”,意识就是说,大还丹在它喉咙里卡着,按照婆婆的意思,是想让我用三吊钱的手法,从母尸嘴里将大还丹给吊出来,这种想法只是理论上可行,但操作难度过大,我琢磨了半天,还是决定开喉拿丹。 第665章 念蛊 母尸不能绕着墩子走弧线,只能拐着直角在我后面追,而且它转身的速度也不快,渐渐地,就和我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在母尸又一次转身的瞬间,我算准时机,猛地扎下脚步,转身,伸开五指,催出二段震劲。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母尸就压过来了,它带着一阵风出现在墩子侧面,我的手指几乎在同一时间压住了它的喉咙,两段震劲接连催出,母尸的喉咙里顿时传来一阵冰层被挤裂似的碎响,除了脖子外头的一层皮看似完好,里头的肌肉全都被撕碎了。 我猛力将手向前一推,母尸那薄薄的一层皮顿时被贯穿,这时它已经将双手伸向我的脖子,我提前做好准备,快速弯腰避开,同时翻转手指,朝母尸的喉咙里一掏,果然碰到了一个石丸似的东西。 当时它的手已经压过来了,我不敢迟疑,立即将那个石丸似的东西捏了出来,并快速抓起子尸,一把塞进它的小腹里。 按说,以母尸的速度,那双手此时应该已贯穿了我的颅骨,万幸啊,我没感觉到脑袋被扎穿的痛楚。 后退一步,朝着母尸身上瞥了一眼,才发现它已经僵在了原地,子尸和它融而为一之后,身上的荧光也开始急速暗淡下去。 周围又一次陷入黑暗,左眼中的炁沙却在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流窜着,子母尸,还有周围那些水泥墩子的轮廓,都被更为细致地勾勒出来。 邪尸身上的炁场开始崩散了,阴阳大炁受到惊扰,才以更快的速度不断流动。 我站在原地等了一小会,感觉子母尸确实动不了了,才上前一步,解开子尸脚踝上的阳线。 回到墓室前,我轻轻叩响石门,李淮山贴到门前来,试探着问:“怎么回来了” “大还丹到手,开门。” 接着就听对面传来门闩被拔出来的声音,石门一点一点地打开,红光照出来,将一小片黑暗驱散。 李淮山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露出一只眼,朝我身上打量了一下,才将门整个推开。 孙路远就坐在不远的地方,他朝我扬了扬下巴:“这么快就回来了” 对别人来说,时间确实过得很快,可对我来说,就是这极短暂的几分钟,却有好几次差点让我没了命,其中的诸多凶险,恐怕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 本来我以为,古婆婆让我取回这颗大还丹,是打算用它来恢复体力的,没想到她竟让我将大还丹碾碎,再把碎末包在纸里,一把火烧了。 虽说猜不透婆婆的心思,可她既然这么说了,我也没废话,立即照做。 在我们这个行当里,可以说很多宗门都有这么一味被称作“大还丹”的丹药,如今它几乎变得和跌打酒、蒙x汗药一样,成了某一类药的统称,不同门派做出来的大还丹,因为配方差异大,性状、味道也有着很大的不同。 我手里的这颗大还丹,没捏开的时候有股子很香的蜜饯味儿,捏碎以后,里头先是发出酒糟一样的酸气,再捏得更碎一点,那味道,就变成一种难闻的腥臭。 用纸将大还丹的粉末包好,再用火机把纸团给点了,火焰抖擞间,竟没有扬起烟雾。 古婆婆将侧着脸,静静看着纸团快速变成灰烬,冷不丁说了声:“大还丹被焚,独眼青也就该来了。” 听这意思,她让我烧药,就是为了把独眼青引来老婆子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倒是不担心她坑我们,如果她和独眼青是一伙儿的,就不会被困在这么个破地方了,而且在场的人都能察觉到,棺材隔板下面的罐子,正不断将老婆婆身上的某种能量场抽出来。 那不是念力,而是一种怪异的生气,江慧玲身上也有这样的气息,估计这老婆婆也是个养蛊的。 当时我没说话,只是用梼牙拨撩着地上火苗,以便让药渣烧得更彻底一些,没想到李淮山他们竟然也一个个保持着沉默,也没人问问古婆婆,为什么要把独眼青招引过来。 后来还是古婆婆自己说,她身子底下有炼蛊阵,这个阵法目前还没发挥作用,但已经将她身子里养的蛊给压住了,必须先解阵,才能离开棺材,如果强行离开,她身上蛊,还有她的命,都得折在棺材板上。 要想解阵,说起来也容易,就是从独眼青的额头上取一道精阳血,并在血中阳气未散尽之前,将其滴在蛇形的符纹上。 听古婆婆那意思,布阵的人不是独眼青,而是另一个修为手段都极厉害的高手,对方将她压在这里,目的是要借助她身上的三道毒血,再配合蛇纹阵和子母尸的尸毒,在山底召出一道鬼门。 另外,那个人和独眼青之间好像有着一种类似于师徒的亲密关系,他特意将古婆婆提前带来,也是为了给独眼青预备一份大礼。 那枚被烧毁的大还丹之所以放在母尸体内,就是为了用尸毒来养丹,等古婆婆身上的血被放出来,独眼青便会趁机取出她身上的本命蛊,配着大还丹一起服下。 古婆婆养出来的本命蛊,灵韵极为丰厚,虽说吃了不能延年益寿,但也能让修为大幅提升,但本命蛊毒性极烈,只有大还丹中的尸毒可以克制。这也就是所谓的以毒攻毒。 只克制了本命蛊的毒性,还不足有将上面的灵韵据为己有,古婆婆身下的那些罐子里,装有独眼青的血,和一味专门用来驱蛊的草药。 之所以放入这味草药,是为了杀住本命蛊的锐气,兼能让本命蛊失神,变得浑浑噩噩,不至于在被取出的时候做出反抗。 而在罐子里放入独眼青的血,则是为了让本命蛊习惯他的血味,独眼青吞下它的时候,它也不会立即察觉到异常。 等到毒性被克制,灵韵被强行抽走的时候,本命蛊才能发现不对劲,可那时候它已经被牢牢压制住,说什么也晚了。 我对蛊毒一脉的事知之甚少,也是听古婆婆说了这些,才知道本命蛊这东西,竟然也能在主人死后独立存活一段时间。 古婆婆光是说这些话,就用了不少时间,期间我和孙路远一直死盯着石门,可她一嘟噜话快说完了,外头还是没听到脚步声。 末了,古婆婆又对我说:“你把大还丹的灰涂在蛇纹阵上,独眼青自然能感应得到。” 我捏起地上的一小撮药灰,有些犹豫:“独眼青来之前,我看我还是做点布置吧。” “别废那功夫了,你摆出来的阵,根本难不住他,来,过来。”古婆婆小心抬起一只手,朝我招了两下。 我把手里的灰撒下,快步走到古婆婆身边,她用力翻了翻眼皮,像是要朝自己的头顶上看:“我头上有根簪子,那附近有三条小蛇,你拔两条出来,手法柔一点,小家伙们脾气不太好。” 李淮山很有眼力劲地凑过来,将手电光打在了古婆婆的头顶上。 我俯下身子,仔细朝发簪附近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三条小蛇正在头发丝里慢慢游着,当下也没迟疑,探手就将其中两条薅了出来。 这两条蛇非常小,不到小拇指长,比蚯蚓还细,要是不仔细看,还以为它们是两缕被风吹动的头发。 之前它们可能是被罐子里的草药给熏晕了,这会儿被我拿在手上,昏头昏脑地游荡了几圈,才慢慢恢复了精神,只不过我身上毒性太烈,它们没能兴奋多久,就战战兢兢地盘成两团,缩在我的手心里,动都不敢动。 古婆婆看到小蛇安静地团起来,脸上浮现出一丝惊奇:“真是奇了,还从没见过它们两个像今天这么老实。” “老实什么呀,那是吓的。”李淮山咧着嘴笑:“仉若非先是吃过冰蚕蛊,后来又中过铁尸毒,他的血,说不好就是这世上最毒的毒药,一般的毒物见到他,可不都得拿他当祖宗敬着” “你中过铁尸毒”古婆婆的脸色越发惊奇了。 我点了点头,她又问:“中了铁尸毒,还能活到现在” 我无奈地笑了笑:“就是到了现在,想起当初中铁尸毒的情景,心里头还有点后怕呢。那一次我这条命差点就交代了,还好体格特殊,愣是扛了过去。” 听到这番话,古婆婆脸上的表情,竟变得格外兴奋,她一边笑,一边瞪着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那眼神,直叫人心里发毛。 她自己可能也发觉这么盯着人看不太好,才慢慢将视线收回去,自言自语地说:“那敢情好啊,好的不好能再好了。” 声音不大,可碍不住我离她近,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过了小片刻,她又小心转过头来,对我说:“你手里的东西,叫做念蛊,等独眼青进来了,你就放一条在地上,只要他被念蛊附了身子,可就没法施展术法了。单比拳脚,仉老二的弟子,应该不比他差多少吧” 李淮山的嘴永远比我快:“那是当然了,我估摸着吧,在咱们这个行当里,能在拳脚上压住若非的,除了二爷,那就没别人了。” 第666章 四通八达 我抢了话头:“剩下的一条念蛊,我拿它来做什么” 古婆婆说:“用它来取独眼青的额上精血。” 我默默点了一下头,试着掂了掂手上的两条小蛇,它们好轻,几乎感觉不到多少重量。 就凭这么两个小东西,真能将独眼青镇住 对于古婆婆的计划,说实话我没什么信心,毕竟不了解她的门道,心里自然会有点介怀。 所以我还是现在墓室里布置了一道阴阵,才捏起一撮药灰,洒在了蛇纹阵上。 几缕灰烬落入阵中,也没掀起什么波浪,地上的蛇纹还是静悄悄的,也看不出有没有受到影响。 古婆婆在远处提点道:“现在就把第一条念蛊放出去” 我摊开半个手掌,让一条念蛊落在地上,它好像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似的,立即蠕着身子,从石门的底缝里钻了出去。 另一条念蛊被我反手装进了口袋里,它老实的很,乖乖地盘缩在一起,动也不动。 没多久,远处就传来了非常急促的脚步声,那声音离得还很远,而且听起来像是从离地面更浅的地方传过来的。 独眼青才刚刚进暗道。 这时古婆婆又一次开口道:“独眼青的身手四通八达,对付起来也很麻烦,千万别大意。你们和他交手的时候,不要离石门太远,也不要离我太近。” 孙路远快速凑过来,和我并排站着,李淮山和黄玉忠一个倒拎飞爪,一个手握长鞭,站在远处严阵以待。 身手四通八达以前我以为这个词是专门用来形容道路的,也不知道古婆婆这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管她是什么意思呢,现在也没那功夫去猜这种不相干的事儿。 独眼青走得很急,脚步声正以极快的速度向我们靠近,他大概是个对自身实力非常自信,或者说非常自负的,当他走到子母尸身边的时候,稍微顿了一下脚,我能从他的脚步声上就能听出来,他就是在那个位置停顿了一下,但没有停留太久,就迈着更大的步子,朝石门这边冲了过来。 看到子母尸被镇,墓室的门关得又严实,他肯定意识到这里头有人了,可他还是丝毫没有放慢速度,一副信心满满能应付潜入者的样子。 脚步声快到门前的时候,独眼青身上突然凝炼起了一口极为精纯的念力,我心里顿时有点慌,难不成念蛊对他不起作用 正想着,门板对面就传来“哎哟”一声惨叫,独眼青身上的念力,也在这声惨叫中散了个无影无踪。 “别动术,上拳脚”古婆婆怕我们动术,特意大声地提醒。 说实话,要不是她突然喊了这么一嗓子,我和孙路远已经凝练出念力来了,当时我和孙路远都在调理丹田附近的炁场。 听到这么一声嚷,我也没多琢磨,立即抬脚,一脚将门闩勾了下来。 石门迅速展开,一眼就看到独眼青正拼命拍打自己的后背,可他胳膊肥短,背又太宽,奋力扬起手,也只能碰到自己的肩膀。 要说这家伙反应也快,门刚一打开,他发现对面有人冲出来,就立即摆开了架势。 他的拳架很怪,一条腿半蹲着,一条腿横着叉出去,踏出半个很宽的马步,肥硕的胸膛正对着我们,一只手伸直,拳峰正冲前方,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拳峰对天。 这种架势,乍一看处处都是破绽。 孙路远想拔个头筹,揉身就贴了过去,我感觉独眼青的拳法可能会很怪异,也不敢让孙路远一个人犯险,于是也踏出腾云步,快速压向独眼青。 独眼青不退不让,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孙路远一到他身前,立即使出了缠丝劲,两只脚掌在地上一旋转,腰和腿一起拧转,同时抬起双手,去缠独眼青那只笔直伸出来的拳头。 就见独眼青猛颤了一下胳膊,浑身的肥膘都跟着抖了起来,孙路远的手刚接触到他,就被这一身膘子给挡开了。 我踏着腾云步欺到独眼青身前的时候,他也是身子一颤,就这身膘,摧骨手打上去,如果不是打在脸上或者关节上也没法在一瞬间将他打翻,我快速变了脚下的频率,身子一侧,急速踏出弓步,直接将腰胯压过去,起手一拳,直攻独眼青那张肥脸。 古婆婆提醒得对,独眼青的身手,确实不是闹着玩的。 他迅速提肘,用肘尖顶住了我的手腕,震劲只聚集在拳峰上,手腕被他这么一顶,拳路就偏了,拳峰带着震劲从他耳边掠过,他稍稍将身子一倾,就避了过去。 一边闪避,他还一边顶出膝盖,孙路远刚刚旋身压过来,正好被这一膝顶住了小腿,当场失去重心,呼哧一声栽在地上。 “低头” 李淮山的声音突然响起,我皱了一下眉,快速压低身子。 “刷、刷”两声,飞爪和长鞭一齐从我的脑袋上方蹿了过去,独眼青仰一下身子,甩一下手掌,掌心拍中了爪头,就见爪头在空中荡过一条短弧度,将黄玉忠的长鞭也砸到一边去了。 独眼青还没把我忘了,拍飞爪头的时候,还抬起一只脚,朝我的裤裆蹬了过来,我下意识地夹起擒羊步护裆,他的脚掌却在半当空变了轨迹,又朝我的侧腰扫了过来。 那一刻,我恼了。 四个人同时出手,竟然都没能让他后退半步,别人也就算了,我可是二爷的弟子,要是在拳脚上输给了外人,那不是丢人现眼么 心里的火一蹿起来,我立即咬住后牙根,硬挺着腰马,硬吃了独眼青这一脚。 这家伙体重在那摆着,脚上的力道相当狠,我差点被他扫退半步,全靠着一股牛气才硬生生地稳住身形。 独眼青似乎没想到我会硬吃这一下,他仅剩的那一只眼睛里,浮现出了一抹错愕。 李淮山和黄玉忠迅速收爪收鞭,孙路远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我赶紧吼一嗓子:“都别动” 说话的时候有点分神,独眼青的大掌已经拍向了我的脖子,我也没打算躲,快速收缩脖颈上的肌肉,催一道震劲出来。 练过摧骨手的人,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能随意颤动,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能催出震劲,只不过不同部位催出的劲道差别比较大,脖子上催起来的震劲,只能将独眼青的掌力化解一小半,根本伤不到他,不过这么一来,他这一掌,也就无法撼动我了。 经过短暂的交手,我终于明白,古婆婆为什么说独眼青的身手“四通八达”了,他就像是浑身上下都长满了眼睛,我们不管从哪个方向攻击他,他都能避开,而且还能做出反击。 正常人一旦将力气都集中在拳头上,就不可能同时击出一记重腿,因为出拳的时候也是从腿部开始发力,这种力量是贯通式的,不借助踏步蹬地打出来的拳,没什么杀伤力,可独眼青的发力方式好像和我们不一样,他不用踏地就能击出重拳,同时还能扫出重腿。 他可以同时避开四面八方的攻击,也能从不同的角度同时发起攻击,和他一个人打,相当于同时和很多人交手,确实相当麻烦。 这些想法快速在我脑子里闪了两下,瞬息过去,我已经想好了应对策略。 独眼青就好比一堵坚硬无比的石墙,我就是一把铁凿,一凿子无法将石墙打穿,那就只能对准一个点,多凿几下。 大概是见其他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独眼青自感压力大减,竟然转守为攻击,一拳打向我的面门,一脚扫向我的脚踝。 我扎狠马,不躲不闪,直接出拳。 独眼青的拳头狠狠压在我的脸颊上,我皱紧眉头,强忍着不眨眼,他的腿扫在我的脚踝上,我也没动,全神贯注催出震劲。 震劲一出,独眼青就不得不回防了,他还是故技重施,架起手肘,顶住我的手腕,只不过这一次,我在拳头和手腕上都催出了震劲。 独眼青很聪明,他稍稍前挪了半寸,手肘避开震劲,直接压向我的小臂,没等他压实,我就快速收拳,接着再打出一拳,拳峰的落点和刚才一模一样。 拳峰打出,独眼青还是用老办法来挡,这一击又不中,我便再次收拳、挥拳,拳峰的落点从来没变过。 毫不间断地连续出拳,刚开始独眼青还想靠着扫腿来偷袭我一下,可渐渐地,他就没这劲头了。 连出快拳,和连续以最快的速度起肘,体能的消耗都是非常大的,独眼青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优势,很快就喘起了粗气,他不想让自己陷入疲于应付的困局,试图后退,刚撤出一步,我就撒开腾云步快速欺身过去,继续用快拳压制他。 现在他已经无法维持那种四通八达的作战方式,所有精力都用在抵御不断砸过去的拳头上了,他的速度越来越慢,我的速度依然保持不变,没多久,这家伙就出现了失误,那一次他起肘的时候,肘尖没能顶到我的小臂,而是撞在了拳头上。 咔嚓嚓一阵脆响,肘关节当场被震劲摧碎,巨大的疼痛让独眼青倒吸一大口凉气,身形也跟着顿了一下。 我看准时机,垫着步子压过去,对准独眼青的左腮帮就是一肘。 第667章 又死了一个 独眼青腮帮上的肉很厚实,这一肘子砸上去,竟然也没让他失去知觉。 他被砸得极退好几步,脸上一副吃痛的表情,眉心死死皱着,趁他还没回过劲儿来,我又一次撒开腾云步,一个闪身到他跟前,张开五指,用手掌压住他的脑袋猛力一推。 独眼青身子左边紧靠着一根水泥墩,被我这么一按,他那颗脑袋就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当场被撞得七荤八素,腿都站不稳,踉跄一步就摔倒在地。 这时我已经摸出剩下的一条念蛊,将蛇头压在了独眼青的额心处。 念蛊很清楚自己要干什么,对准独眼青的额心,兜头就咬。 蛇牙很长,那一口下去,别说是血肉,就连骨头都得被扎穿一块,独眼青疼得浑身乱颤,可精阳血被念蛊大股大股地嘬出来,他身子虚的厉害,也没办法反抗。 等念蛊将蛇牙从独眼青的脑门子拔出来,我才在独眼青的后颈上擂了一掌,直接将他擂昏,接着又抓起念蛊,以最快的速度走向古婆婆。 古婆婆躺在棺材隔板上,扭过头来看我,那双眼睛里几乎直冒精光。 我将念蛊递到她面前,她小心翼翼地抬手,将蛊接过去,一边还满脸惊奇地说:“想不到独眼青的身手,在你跟前也就那么回事啊,呵呵。” 独眼青的身手弱吗说实话,一点都不弱。 除了二爷和嶓冢八杰里的宋铁夫,独眼青的身手,能在我交过手的人里排第三了。的确,我和他交手的时间不长,可有些时候,取胜所花的时间短,并不意味着这场胜利来得就容易。 只不过行家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古婆婆大概没有拳脚方面的传承,也看不出我和独眼青交手时的种种凶险。 古婆婆攥着蛇尾,将念蛊放在地上,它一落地,就快速钻进向了隔板下的陶罐子,一眨眼就没影了。 很快,隔板下就扬起了一股淡淡的阳气,之前还四处飘散的那股氨水味,也渐渐淡了。 古婆婆一下子恢复了活力,呼的一声就站了起来,她大概是躺了太久,身子有点僵,起身的时候力气也重,隔板被压得实了,下面的罐子当场破了一大片,我赶紧上前,将老太太搀住。 孙路远他们也跑了过来,古婆婆朝他们摆摆手:“你们就别过来了,我身上毒性重,寻常人经不起的。” 说着,她就朝石门口扬扬下巴,示意我扶着她出去。我搀着她的胳膊,扶她出了石厅,其他人都没跟出来。 古婆婆朝墓室里悄悄瞥了一眼,很小声地问我:“他们几个,一直跟着你吗” 我说:“孙路远是最近才认识的朋友,黄玉忠也是不久前才和我混在一块儿的,二狗倒是一直跟着我。” 等走得又远了一些,古婆婆才开口:“他们几个,怕是帮不上你什么忙啊。” “也不能这么说,孙路远的修为和我差不多,他见识比我广,很多事儿我还得问他。二狗和黄玉忠也各有各的长处,虽说修为稍微差了点,可我身边也缺不了他们。” 古婆婆慢慢摇了一下头:“见识这东西,以后可以慢慢攒,可修为上的差距,怕是会越来越大啊。” 这话像是对我说的,又像是古婆婆在自言自语,我没接话茬,她也没再就这件事继续说下来。 到了独眼青跟前,古婆婆就在他身上种了蛊,引着他把不周山的计划从头到尾撂了一遍。 古婆婆下蛊的时候,只是掰开独眼青的嘴,拿手指朝他嘴里弹了一下,当时古婆婆手上可是什么都没有,就这么空空地弹了一下,紧接着,独眼青就猛地睁开了眼。 我拿着手电朝他脸上照,发现他的瞳孔不感光,白光打上去也不聚缩。 接下来,古婆婆就开始向他问话,问什么说什么,一点没有隐瞒。 据独眼青说,之前将古婆婆抓来的那个人,他也不认识,只知道对方是山门里地位最高的三个人之一,算是不周山的隐世长老,另外两个人他倒是听说过,那两个人,一个是不周山的幕后主事,一个是不周山的前任掌门,但他也不知道这两人姓什么叫什么,只知道他们修为很厉害。 古婆婆问他,既然不认识对方,对方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非要帮独眼青提升修为。这个问题,独眼青自己也回答不上来。 我和古婆婆起初还以为,独眼青也就是一个在不周山挂名的人,算不上不周山内部人员。可独眼青自己却说,他是不周山的堂众,算是比较接近权利中心了。 我们也是从他嘴里得知不周山的结构分成了三个层级,从上到下分别是:山门、内堂和外堂,山门的成员那都是正儿八经的不周山弟子,内堂成员叫做堂众,他们的地位并不比山门弟子低多少,像独眼青这种出类拔萃的隐修,和山门弟子基本上是平起平坐的,外堂的成员叫做番众,也就是外来者的意思,这些人从结构上来看,都属于在不周山挂名的边缘人士。 这些年,不周山一直致力于寻找长生秘诀,这次在山底作出这么多布置,也是为了打开一道鬼门,并将子母尸送进去,想看看邪尸进入阴曹,还能不能出来。 如果这次的计划成功,下一次,不周山就该放活人进去了。 这一系列计划的最终目标是窥探阴曹,并试图在阴曹中寻找生死簿的下落。 另外独眼青还透露,据不周山内部消息称,在九黎十八山中很可能藏着一枚幽冥通宝,他们打算等古婆婆殒命以后,从山门中找一个精通蛊术的人,让其易容成古婆婆的样子,混入九黎十八山寻找幽冥通宝的下落。 出现在顶楼上的那副面具,就是独眼青按照古婆婆的样子,一点一点地雕篆出来的。 后来古婆婆又问了一些问题,诸如独眼青是什么时候加入不周山的,和他相熟的人里,还有哪些人在为不周山服务。 独眼青说自己是五年前加入不周山的,随后又供出了几个人名,其他的就一无所知了。 据他说,即便是山门内的人,很多也不知道门内到底有多少人,大家平日里都是单线联系,能接触的人非常少。 说完这些,古婆婆种在独眼青身上的蛊也失效了,独眼青慢慢清醒过来,对于自己刚刚说出来的话,每一个字他都记得很清楚。 古婆婆本来还劝他,说他不管怎样也算在行当里有点成就,不如将功补过,配合组织调查不周山,以后判刑的时候,也能判得轻一点。 没想到独眼青一句话都没回,转头就朝身边的水泥墩子撞了过去。 他是练家子,脚力大,加上肉厚,这一下子冲上去,惯性太大,就听哐当一声巨响,墩子上都给撞出了一道裂痕。 我一直搀扶着古婆婆,没来得及拦住独眼青,等凑到他跟前看的时候,这家伙已经撞得七孔流血,鼻子被血浆堵住,一点气都出不来了。 寻常人一脑袋撞墙上,是很难把自己撞死的,可独眼青毕竟不是常人,这一脑袋撞下去,真把命给撞没了。 后来我又试了试他的脉搏,弱弱地跳了几下就没了动静。 这么快就死透了。 望着独眼青的尸体,我和古婆婆都是一脸凝重,也不知道不周山用了什么样的手段,竟然能让独眼青这样一个成名已久的隐修如此肝脑涂地。 地底下阴气重,我们怕独眼青尸变,就将他抬了出去,回头我给白老狗打了电话,让他派几个人过来收拾残局,白老头前些日子才和我吵了一架,态度不怎么好,可他一听说古婆婆也和我在一起,嘴巴就突然甜了起来,直说马上就来,让我和古婆婆等着他。 我也是心里有点奇,就问古婆婆,是不是和白老狗认识。 古婆婆笑了笑,回一句:“我年轻那会儿,行当里没几个不认得我的。” 白老狗当时还在四川,赶过来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反正也没地方去,索性就在独眼青缩居的顶楼先对付两晚上。 当天夜里,李淮山他们三个吃了点东西就早早睡了,我没什么困意,就来到阳台上抽烟,没想到古婆婆也在,她恢复得不错,现在已经能自己走动了,这会儿她正坐在一把小凳子上,手里端着那张面具,仔细打量着。 见我拿着烟包过来,古婆婆抬头笑了笑:“大半夜出来抽烟啊,平日烟瘾大吗” “老习惯了,没什么瘾,就是抽着玩的。”我来到窗崖子前,拉开了窗户。 古婆婆随手将面具扔在窗台上,一边说:“最近这两年,不周山常常在苗疆活动。” 我知道她说着话是什么意思,早在今天下午,她还一脸殷切地邀请我去苗疆做客,不过我感觉,古婆婆拉我去苗疆,可不只是为了调查不周山这么简单,她好像还有别的目的。 对这位古婆婆,我实在没办法全心全意地信任,还是先回仉家,向二爷询问一下她的底细再做打算。 我抽出一根烟来点上,淡淡地说:“家里还有些事儿没处理完,暂时去不了苗疆。” 这是实话,如今仉如是已经成了我的掣肘,我不管去不去苗疆,都得先回趟家,尽快把他的事儿处理干净。 古婆婆闷闷地点了点头,随后又说了句看似不相干的话:“你身边这些个小伙计,有点配不上你啊。” 第668章 古婆婆的心思 我就不爱听这话,当场皱了皱眉。 古婆婆叹了口气:“你和他们几个,本就不是一个天地里的人。资质这东西是天生的,他们就是想赶,也赶不上你,不说修行上的资质,单是你这心智,也不是他们几个能比的。” 我忍不住将古婆婆打断:“我没觉得自己资质有多好。” “你还别说气话,别看我这么个老婆子,眼神不如你们年轻人好使了,可要说这眼力劲,我认第二,行当里就没人敢当第一。你这孩子,修为不错,可根基不稳,要是我没看错,你入行修行的时间,应该不超过三年吧三年就能有这样的修为,还敢说资质不好你也不用瞒我,我能感觉出来,从下午到现在,你的修为就一直在涨,也就是因为这修为涨得太快,根基才显得糙了些。” “这和资质没关系,”我灭了烟头,将身子转向古婆婆:“修为涨得快,全是托了幽冥通宝的福。” 古婆婆笑了:“从唐朝到现在,行当里出了多少代阴差了,只听说过幽冥通宝从阴差身上吸走修为,用它来提升修为的,你是破天荒头一个。你敢说,这不是一种资质” 我撇了撇嘴,没说啥。 古婆婆接着说:“孩子,有些话你还别不爱听。你想想,再过上一两年,你的修为境界,和那几个小家伙相比,就不在一个层次上了。咱们这个行当里的人啊,越是能力大,碰上的事儿,也就越是凶险。有些凶险,你能应付的了,你身边的那些小伙计们,也能应付的了吗” 我说:“怎么着,婆婆这意思,是让我撇下身边的伙计不管了” “不是撇下他们,”古婆婆想了想,说:“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境遇,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数,你要是强行把他们带在身边,其实是拖累他们,他们也拖累了你。” 我舔了舔嘴角,还是没说话。 虽然我不愿意承认,可古婆婆的话,确实是有道理的。 今天和独眼青交手的时候,我之所以不让李淮山他们插手,也不是为了和独眼青较劲,而是他们三个出手,不但帮不了我,还会打乱我的节奏。 孙路远算是他们三个里头能力最强的了,进九龙窟的时候,他和我差距不大,当时出现了几次险情,我都差点没能护他周全,试想如果和我一起进九龙窟的人不是孙路远,而是李淮山,后果会是什么样子,我想都不敢想。 离开昆仑山到现在也没有多长时,可我也能感觉到自己和孙路远之间的差距在明显拉大,和独眼青交手的时候,如果独眼青全力攻孙路远,我怕是也无法保护好他。 现在我已隐隐有种感觉,那座传说中的不周山,似乎在慢慢朝我压过来,离它越近,后面的路就越是凶险,那样的凶险,可能是李淮山他们无法应付的。 五十年以后的李淮山确实靠得住,可那是五十年以后的事了,如今他的能力,还是有些不足。 我心里正想着这些,古婆婆冷不丁换了话题:“你们几个,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她这么一提,我才想起鲁晴的事,在地底下走了一圈,我也没搞明白,鲁晴身上的阴气到底是怎么种下的。 带着这份疑惑,我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听完我的话,古婆婆就笑了:“是我在她身上种了阴蛊,当初是想用这道蛊物帮她挡一挡子母尸的尸气,后来我被关在地底,种下的蛊,却没机会帮她解。” 我感觉这里头好像还有别的隐情,问古婆婆是怎么回事。 通过古婆婆的话,以及目前了解到了一些情况,我才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 早在一个月前,老板娘就来过这里,当时地宫还没建完,古婆婆和子母尸都在旧楼上,老板娘进楼门口的时候,身后还尾随着一个人,那个人就是鲁晴。 古婆婆说,那时候她就被五花大绑地搁置在一楼,独眼青用一堆木柴将她身子挡住,加上她又不能动,外面的人发现不了她,可她却能透过柴禾堆的缝隙,看到外面的情况。 她一见鲁晴,就知道鲁晴是个没修为的寻常人,当时古婆婆以为她就是误入的游客,这地方尸气重,也是怕她出事,才动用了阴蛊,暂且将鲁晴保护起来。 听古婆婆那意思,这条阴蛊算是她养的所有蛊物里最弱的一个,当时她浑身经络被封住,也只能动用这一只了,虽说阴蛊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挡一挡尸气还是没问题的。 后来我老板娘可能是感觉到楼上邪气厉害,她应付不了,就匆匆地走了,在她下楼的时候,鲁晴听到动静,赶紧躲了起来,直到老板娘走远,鲁晴才悄悄追了出去。 古婆婆说,还好这小姑娘好奇心不重,她要是上了三楼,碰到子母尸就完蛋了。 独眼青当时跑到周边的村庄购买食物去了,老板娘和鲁晴来的时候,他并不知情。说来也巧,那是独眼青唯一一次长时间离开山头,因为当时地宫马上就要建好,以后他都必须在这地方守着,也是为了囤积足够的粮食,才花了那么长时间下山采购。 至于鲁晴为什么要跟踪老板娘,其实也好理解,她不是一直怀疑老板娘不是凡人么,得知老板娘要独自深入山林,她要是不动点心思,那才是不正常了。 不过她也不太可能从海南大学一路跟着老板娘过来,我估计,当时有可能是老鲁开着车,带着老板娘和鲁晴到附近的县市区游玩,期间老板娘找了个借口离开,鲁晴心里有疑虑,才偷偷跟过来的。 孙路远曾摆阵为鲁晴驱邪,却发现无法找到阴气的源头,并以此推断鲁晴没有被邪祟俯身,只是被邪祟种了一道阴气。这件事也好解释,毕竟用道术解蛊,本来就不太靠谱,他发现不了鲁晴身上的阴蛊,倒也在情理之中。 正好聊到这儿了,古婆婆从衣兜里摸出一个淡蓝色的药丸,让我用它来解鲁晴身上的阴蛊。 所有的事都得以真相大白,我在心里舒了一口气,随即又问古婆婆:“婆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还回苗疆吗” 古婆婆笑了笑:“不回苗疆,我还能去哪难道去渤海湾找仉老二啊,他有家有室的,我还去找他干什么” “我主要是怕,您回了苗疆,不周山的人有可能又去找您的麻烦。” 古婆婆依旧笑了笑:“只要我待在九黎十八山,不周山的人奈何不了我,上一次我也是外出办事,才着了他们的道。” 其实我很想问一问,她和二爷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可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好意思问。 第二天中午,白老狗就来了,和他通了这么久的电话,我这还是头一次见他本人。 他的年纪估计和二爷差不多,只不过二爷身子骨硬朗,看起来年轻,白老狗却是一脸的沧桑,眉毛和头发全白了,脸上的皱纹也跟黄土坡上的沟壑似的,一条比一条深。不过他的精神头很好,留一个很干练的寸头,身上的衣服整齐干净,行为举止也非常干练。 唯一让人不自在的,是他那双眼。 那眼神,凶狠中带着不屑,就跟别人欠他多少钱似的。 他来的时候,一直转着眼珠子,反复打量我们这几个小辈,每个人和他对上眼以后,都是一脸的不自在。 直到古婆婆从楼门口出来,白老狗才赶紧堆起一脸笑,和古婆婆说话的时候也是柔声细语的。 后来我也是听孙路远说,古婆婆年轻的时候,那也是行当里出了名的美人儿,追求她的同道不计其数,白老狗也算一个,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大家都变成老头老太太了,白老狗心里对古婆婆的那份惦念,还是一点没变。 过去曾听张真人说,白老狗和二爷的关系一直不太好,现在看到他在古婆婆面前大献殷勤,再想想婆婆每次提到二爷的时候,那一脸的无奈和埋怨,就能猜到白老狗和二爷的梁子,究竟是怎么结下的了。 独眼青的尸体,还有地宫里残留的东西,自有白老狗的弟子们去处理。白老狗这会儿也不琢磨别的事儿了,直吆喝着要亲自送古婆婆回苗疆。 古婆婆也没反对,但在临走之前,先把我叫到了身边,拍着我的后背对白老狗说:“我这条老命没交代在这,多亏了若非和他的几个伙计,你以后对若非好点,也算是帮我还个人情。” 从白老狗现身至今,我一直没开口说话,之前他好像一直把李淮山当成我了,还特意多瞪了李淮山两眼。 听古婆婆这么一说,白老狗也是一阵惊:“你不是才入行两年多么,修为怎么这么高” 最近老是听人问这个问题,我耳朵都有点疲了。 没等我回应,古婆婆就开口对我说:“你以后到了苗疆,要是碰上什么麻烦,就报我的名字,在九黎十八山的地界,我多少还是有几分薄面的。”,说到这儿,突然话锋一转:“你还没结婚吧” 我一时间没回过神来,还是李淮山嘴快,在一旁替我回应:“他最近刚看上一姑娘,还没追到手呢。”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这年头,中了铁尸毒还能活下来的,除了你和仉老二,没别人了。”古婆婆面带微笑地嘟囔一句,就跟白老狗一起走了。 第669章 琐碎事儿 山上的天气闷,李淮山他们三个从小就在北方长大,对当地的气候有点不适应,本来我还想看看,白老狗的徒弟怎么料理地宫的事儿,可他们三个嚷嚷着要走,我也是被吵得没办法,只能尽快带着他们离开。 先去了一趟海南大学,帮鲁晴解了蛊,顺便收回通灵玉,见鲁晴没什么事了,我才给老板娘报了个平安,启程回渤海湾。 如今不周山活动频繁,仉如是却还在我身后使绊子,按照我的性子,原本也不想把他怎么样,毕竟都是一家人,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弄得太僵了也不好。 可问题在于,如果不给仉如是两颗苦果尝尝,这小子又安生不下来啊,当下怕是也没别的办法,必须快刀斩乱麻,先一口气把他给干死,我才有心思处理别的事儿。 这一路上大家也没怎么休息,到了渤海湾,我先找仉立延问了问二爷的去向,仉立延说二爷过阵子要出海,这两天正在准备出海用的家什。 得知二爷很快就要离家,我也没敢耽搁,让李淮山先把车开到修车厂去,这辆车是老黄家给的,就先放在修车厂,以后怎么处理,还得黄玉忠来拿主意,李淮山带着黄玉忠走了,我本来打算独自去找二爷,孙路远却要和我同行,说是有些话要向二爷当面说清楚。 因为仉家老宅拆迁的缘故,家里的老人们已经被安排到了靠近城中区的一个小区,二爷也住在哪儿。 我和孙路远是从老巷子附近下的车,到二爷他们暂住的小区有一段路程,正好趁着赶路的当,有一些事,我也想向孙路远问个明白。 之前古婆婆就说过,孙路远是我三叔孙传胜家的孩子,再回想起当初在九龙窟的时候,我曾在孙路远身上见过一封书信,信封上的字迹看起来很眼熟,当时没想到这些字迹究竟在哪见过,不过现在我也想明白了,信封上的字,就出自我三叔的手笔。 路过一个胡同口,我稍稍整理一下思绪,才开口问孙路远:“是我三叔让你来找我的吧你也是信字门的人” “果然还是瞒不住啊,”孙路远笑得有些无奈:“就是我爹让我去昆仑山找你的,其实不周山在昆仑山设伏的事儿,他一早就知道了,也是怕你出事,才特意让我去关照你一下。嘿,谁承想啊,你的能耐比我大多了,我去找你,反倒成了你的累赘。” 我说:“既然是三叔让你来的,你为什么不明说啊,非要给自己安个名头,还说自己是个劳什子散修。” “在这件事上,我可没骗你,我确实是个散修。像我们老孙家的子弟,虽说从小就接受信字门的训练,但也不是每个人成年以后都能入门的,你就拿我来说吧,因为资质不足,一到成年就被逐出来了。信字门里最高深的一部分传承,也没传到我手上。说实话啊,要不是家里还留着元妙真君的半部心诀,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了。”孙路远说着这些,眼神里浮着一抹无奈。 “三叔最近干什么呢” “不知道啊,我也有好阵子没见到他了,自打他在马步屯找到你以后,整个人就跟着魔了一样,一年到头见不着人影。不过听我大伯说,他这两年好像一直在寻找幽冥通宝的下落。” “三叔还有别的兄弟呢以前怎么没听二爷说过。” “我大伯在行当里不露真名,认识他的人都叫他孙先生,二爷和他特别熟,不过因为我大伯身份特殊,想必二爷也不会在你面前提,对于他的事儿吧,我也不能透露太多。” 哪个宗门里还没有点不能说的秘辛了孙路远不方便多提,我自然也不方便多问,只是把话题兜了回来,问他:“咱们在昆仑山见面的时候,你怎么不把身份亮出来啊” 孙路远笑得颇为尴尬:“我就是想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当时我就琢磨着吧,你要知道了我爹是谁,我可能就看不到你的本性了。” “这话我怎么有点听不懂呢。” 孙路远一拍大腿:“嗨,我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瞧不起我这么个无门无派的散修,愿不愿意做我的同足。我就是想啊,你要是看不起我,那就算我没见过你这人,要是你不在我跟前摆架子,我就交了你这个朋友。还好还好,你没让我失望。” 后来我和孙路远又扯了一些琐碎事,聊着聊着,就走到二爷他们所在的小区了。 进小区的时候,你猜我看到了谁 仉如是 当时仉如是正带着一帮人朝门口走,我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我,但谁也没和谁打招呼,就这么远远瞥了一眼。 我感觉仉如是的脸色不太好,整个人看起来都挺消沉的,估计是这段时间又被实用折腾得不轻。 要说他也是命不好,偏偏碰到实用这样一个对手。 孙路远目送仉如是走出小区,才转过头来说:“这家伙就是仉如是吧,好气派啊,身边这么多人前呼后拥的。” 我朝小区门口望了一眼,仉如是已经走没影了。 我问孙路远:“你对我们老仉家的内斗,了解多少” “你想让我了解多少,我就能了解多少。你别忘了,哥们怎么说也是在信字门待过的人。”孙路远堆着笑,满脸的不怀好意。 他心里在想什么,我不用猜也知道,于是也不得不提醒他:“仉家内部的事,你最好不好查得太深,不是我信不过你,就怕你掌握不好分寸,万一查到了什么不该查的事儿,被二爷知道了,就二爷那性子,不撕了你绝对不会罢休。” 孙路远脑袋一缩:“你还是别提二爷了,你一提他,我就有点悚。” 我笑了笑:“仉家内部的事不能查,不过外头的事儿,不见得也不能查。你最近要是有空闲,就帮我摸一摸仉如是的底吧,查查他最近有没有和渤海湾以外的人联系过。” “这容易,你什么时候要结果” “越快越好。” 实用在对付仉如是的时候,说实话也不是一帆风水,毕竟仉如是在行当里混迹的时间长,除了渤海湾的几处产业,总还有一些外部势力,实用能在仉家内部遏制住他,可对于他在外面的朋友,却没什么办法。 这些事实用没跟我说过,不过从仉如是前段时间的一些举动上来看,我推测他一定在想方设法从仉家外部借力,百般亲近黄玉忠,就是一个非常好的例子。 近几个月来,实用做了不少工作,如今我这一派在渤海湾的形势不是小好,而是一片大好,可即便这样,实用似乎还是搬不动仉如是,唯一的解释似乎也只能是,目前还有一股强大的外力支撑着仉如是,而对于这股外力,实用也没什么办法。 如今我手里又多了几张新牌,东北老黄家就不用说了,还有孙家所在的信字门、和孙路远关系要好的三青会,这些可都是行当里的大势力,动用他们来压制仉如是,再合适不过。 只要能把仉如是的外部羽翼给剪除了,家里还有实用坐镇,到时候仉如是应该没力气再掀起什么风浪,我也能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不周山身上。 事情似乎正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但我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仉如是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一边想着这些,我和孙路远就来到了二爷的住处。 我这次来找二爷,主要是想转达一下苏汉生对二爷的歉意,顺便把炼骨皿交给二爷。 等我把苏汉生说的那些话复述出来,二爷只是一个劲地笑,说他早就知道是苏汉生给他使了绊子,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姓苏的小子倒是越发厚道了。 炼骨皿二爷没收,说他拿着那东西也没用,就让我自己留着了。 孙路远特地来面见二爷,是想问问二爷,能不能在渤海湾给他安排个住处,也是我三叔给孙路远下了死命令,让他一定要在渤海湾待上三年,在此期间哪里都不能去。 尽管孙路远说,我三叔只是下了这么一道命令,却没有提及缘由,但我和二爷心里都清楚,三叔这么做,是想让孙路远留在渤海湾保护我,可就他那点能耐,到时候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 对于给孙路远安排住宿的事儿,二爷处理得很草率,给仉立延打了个电话,让他在修车厂附近租个便宜点的房子,就算把孙路远打发了。 二爷正忙着准备出海的东西,没时间关照我们,加上孙路远又特别畏惧二爷的,站在二爷跟前的时候,他那双手不知道该往哪放,腿肚子还时不时地打哆嗦,见孙路远这副样子,我也就顺水推舟向二爷道了别。 临走之前,二爷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把我叫住了:“若非啊,刚才就想问你来着,三青会给你评级的时候,评了个什么名次啊” 我说:“不算好,只评了个人五。” “哦,头三科啊,”二爷捋了捋眉尖,撇撇嘴说:“名次确实低了点,不过咱们老仉家的小辈,除了你,估计也没人能进头三科了。嗯这样吧,你回去以后就想个辙,把你进头三科的事宣扬出去,一定要让家里的每一个小辈,都知道这件事。” 第670章 仔细谋划 一直到走出二爷的家门口,孙路远才堆起一脸惊愕的表情,瞪着眼说:“你这都进了头三科了,二爷还嫌你名次太低,他是不是忘了,你入行才两年多啊” 我忍不住笑了笑,也没多做回应。 孙路远能这么说,那是因为他不了解二爷的为人。二爷是什么性格说得不客气点,那就是天底下老子敢称第二,那就没人敢当第一,颇有点普天之下唯我独尊的气势。 如今二爷也就是年纪大了,表面上不像以前那么张扬,可我也没少听仉亚男他们说起二爷年轻时的光荣事迹,那时候的二爷,不把天底下的高手全都干趴下,他就绝对不会甘心。 虽说当年和柴宗远一战,让二爷收敛了不少,但他也只是变得虚心好学了一些,可那份得天独厚的傲气,却是一点都没变。 以前我曾问过胡南茜,张真人他们如果和二爷交上手,谁能胜出半筹胡南茜给的答案比较模糊,只说他们这帮人都是行当里最顶尖的人物,真交上手,也就是个旗鼓相当。 在我看,就二爷那性子,说不定真跑到龙虎山挑战过张真人,如果那时候的二爷还没创出牙拆八式,十有八九不是张真人的对手,可如果二爷是在技艺大成之后才去挑战,胜负真的很难说。 也正因为二爷是这样一个人,所以他对我的期许也是相当高的。别看他和柴宗远师徒的关系很好,可在暗地里,二爷可是一直在暗暗和寄魂庄叫劲呢。我现在的能耐和左有道比还有差距,这是不争的事实,二爷也知道这种差距的存在,而他最关心的,是这种差距究竟有多大。 即便我和左有道都进了三青会的头三科,可头三科和头三科也不一样,一个是天字号,一个是人字号,其中还隔了整整一个地字号,这其中的差别,我也不用多说了吧。 来时的路上我就猜到了,二爷肯定会问我春评的结果,之所以没主动说,就是怕他失望。如果按照二爷对我的期许,我大概要进入地字号的前三名,才能让他满意吧。 这些事我也就是在心里想想,不可能告诉孙路远。 好在孙路远也没再多问。 回到老巷子,我立即将身边能召集的人全都召集到了一块儿,大家凑在一起商量商量,怎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仉如是扳倒。 老温、老江他们就不用说了,这种事肯定少不了他们,正好实用也在,他自然也是不能缺席的,除此之外,我也叫上了仉寅和仉立延,就连青崖子也被我一个电话拉过来了。 再加上李淮山、黄玉忠、孙路远,本来还算宽敞的旧货店大厅,一下子变得非常拥挤。 按说我和仉如是的斗争属于家族内斗,不该叫上这么多外人,可眼下也是没办法了,我赶时间对付不周山,实在没心思再和仉如是耗下去了。为了快刀斩乱麻,也只能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好在,在场的人和我都是利益共同体,有些人希望我在家中的势力坐大,他们也好分一杯羹,比如仉寅和仉立延,有些期盼着我赶紧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完,好抽出精力来对付不周山,比如青崖子。 虽说大家的目的不同,但总归还是一条心。 一上来,实用就问我手里头有多少底牌,我就把黄玉忠和孙路远拉了出来,这两个人代表了三张牌,东北老黄家、信字门、三青会。 得知孙路远和三青会渊源很深,实用也是一阵惊愕,直呼我这会是撞上大运了,竟然能和三青会接上头。 大家交换了一下信息,我和实用层层分析利弊,制订了一个看似复杂的计划。 首先还是先让孙路远去调查仉如是的外部势力,这一次是全盘摸底,仉如是在外面的一切根须枝叶,都必须摸个底儿掉。对于此,孙路远很有自信,扬言称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在着手调查仉如是之前,孙路远还需要给苏汉生写一封亲笔书信,也没别的,就是想让苏汉生为仉家小辈们发几张邀请函,受邀人员,必须是旧货店这一派的人。孙路远也一口答应了。 接下来,就是将我进入头三科的事公布于众,并对外宣城,老苏家世代相传的炼骨皿,如今就在我的手上,是苏汉生亲手交给我的。 这话说的比较有讲究,毕竟炼骨皿本是苏汉生让我转交给二爷的,二爷不要,才落在了我手里,并非是苏汉生直接馈赠于我。所以传出消息的时候,我们只说一半真话,那就是“苏汉生亲手将炼骨皿交给了我”,至于为什么将炼骨皿交给我,一个字都不提。 有些话,你不用特地去说,别人自然会朝特定的方向去想。只要消息一出去,全仉家的人都会认为,炼骨皿就是苏汉生送给我的,我和三青会的关系很不一般。 等到邀请函一下来,这种想法更是深深刻在他们的脑海里,洗都洗不掉。 放眼仉家的小辈们,哪一个不想在行当里做出点名声来,有了名声,家里就会分配给他们更多资源。可他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离开渤海湾,怎么在行当里建立名声三青会评级,就是唯一的出路。 再看看家里的长辈,哪一个不希望自己的嫡系子孙能得到家里的重视 仉家人都知道,二爷和三青会关系很差,这也导致了这么多年来,仉家和三青会一直没有来往,每年春评的邀请函,仉家小辈更是一张也拿不到。虽说二爷和三青会只是明面上关系差,可背后的隐情,放眼整个仉家,除了我和二爷也没人知道。 可以这么说,谁能打破仉家和三青会之间的这层坚冰,谁就能掌握家中人脉。 而我和实用的计划,就是将我塑造成这个破冰者。 在为我制造声势的同时,黄玉忠也要发挥另外一层作用,接下来这段时间,我怕是要经常带着他招摇过市了,为的就是让家里人知道,东北老黄家已经和我站在了一边,当然,黄玉忠也不能代表整个黄家,可搁不住家里的小辈们这么想啊。 我和实用心里都清楚,只要能确保黄玉忠跟在我身边不叛变,仉百川就不敢再摇摆不定,资粮坊,也就成了我们的囊中物。 以我对黄玉忠的了解,他确实也不可能叛变。 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剪除孙路远的外部羽翼,青崖子已经答应出手帮忙,这家伙也算是行当里的前辈了,身后的能量应该不小,再加上孙路远的摸底行动,想把仉如是变成一个光杆司令,应该不会特别难。 实用说,如果每一步计划都能顺利进行,仉如是将会面临内外困乏的局面,到了那时候,他很可能会狗急跳墙,利用仉家的老规矩,向我发起挑战。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仉家内部竟然还有宗人互斗的风俗,也就是说,如果家里人有了无法化解的矛盾,一方可以向另一方发起挑战,另一方必须接受。 赢的一方如果不是主动发起挑战的人,那就可以任意处置败北的一方,要是放在古代,那可是能够做到生杀予夺的,不过这现在是法治社会,再怎么着也不能害人性命,但要说将对方逐出家门,还是可以做到的。 可如果赢得一方就是发起挑战的那个人,虽说也能任意处置败方,但他也要在西堂关三年禁足,三年内,家中一切事物都与其无关。 这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这么烂俗的规矩。 听实用那意思,如果放在一年前,如果仉如是主动挑战,我稳输不赢,可现在,仉如是已不是我的对手。 换句话说,这场家族内斗,仉如是已经败北,只不过他自己还蒙在鼓里。 不过实用也嘱咐我不要高兴得太早,毕竟事情还没有结束,后面会如何发展,也还是未知数,越是在这种节骨眼上,就越是要沉得住气。 在行当里混迹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在生死边缘走了多少个来回了,这点心性我还是有的。 实用把所有计划反复梳理了几遍,直到每个人都听明白了,他才长舒一口气,对我说:“明天一早就开始行动吧。” 我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才刚过下午三点,于是对在场的人说:“我赶时间去苗疆,咱们也别等明天了,现在就开始行动。孙路远,你抓紧时间给苏前辈写信,其他人出去走动走动,把该散的消息都散出去。黄玉忠跟我走。六姑父留下来坐镇。” 说完,我拍了拍手:“动起来吧。” 大家都是利索人,没人说废话,都呼呼啦啦地朝门外赶,仉立延最后一个动身,他走到门口,又一阵风似地退回来了。 我觉得他可能有话要说,就问了一句:“有事啊,十四叔” 仉立延皱着眉头,反复打量了我好几遍才开口:“你还像个刚入行两年的人吗” 他这么一说,我也是一愣,不过没等我说话,他又扭头朝门口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嘀咕:“好儿子都是别人生的,我家那个怎么就整天傻乎乎的呢。” 等仉立延走远了,我扭过头去小声问实用:“十四叔还有儿子啊,以前没听他提过呢” 实用拿手指轻敲着茶几,笑了笑:“老十四家的小子今天刚上初中嗨,那孩子就是一事儿精,学习成绩一塌糊涂,整天就知道在学校里跟人干仗,老十四一想起他来就烦得要命。” 听实用这么说,我心里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这不就是说的小时候的我吗 也不对,我那时候的学习成绩,也不能说一塌糊涂,只能说差一点一塌糊涂,回头想想,真是多亏了当年二婶抓得紧,我的学业才没落下。 第671章 资粮坊 “你去趟资粮坊吧,仉百川应该还在那。”实用在茶几上快速敲了一下,望着旧货店门外说了这么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当时他的瞳孔里竟然没有焦点,那眼神,仿若一个死人。不过仅仅在一瞬间之后,实用又看向我,催促一声:“快走吧,别磨蹭了。” 见他的瞳孔恢复了正常,我才在心里松了口气。 确实是错觉。 有阵子没吃甜食了,离开旧货店后,我先跑到江老板的店里拿了两袋点心,一边走一边吃。 黄玉忠看我吃的欢,就在一旁大皱眉头:“你这么爱吃甜啊,我光是看到这些玩意儿就腻得慌。” 我只顾着朝嘴里塞点心,也没多做解释。 资粮坊离修车厂不算太远,但位置比较偏僻。修车厂斜对过有一条很老的胡同,胡同两侧是清一色的四层小楼,那地方原来是轻工机械厂的老家属院,后来厂子给职工盖了新楼,老家属院就成了外来打工者的聚集地。 听七爷说,放在十几年前,那地方挺热闹的,只不过这两年附近也没起新的产业,愿意住在老胡同里的人越来越少,里头也就渐渐荒了。 加上这地方又是老城区,拆迁成本太大,当地扩大城区的时候,一般都是在比较新的地皮上开拓新产业,修车厂这一代一来是荒,二来也没人愿意管,虽说治安还凑合,可毕竟杂七杂八的人多,时不时闹出一两件案子来,05年春天的时候,老轻工家属院里还出现过一个人口贩卖团伙,得亏仉百川发现得即使,联系当地派出所把那伙人一锅端了。 而仉家的资粮坊,就在老轻工家属院的胡同里,它表面上被包装成了寿衣店,可一来因为离火葬场太远,二来附近也没住几个活人,寿衣店压根没什么生意。 除了这家从来没生意的寿衣店,胡同里还有一个小卖铺和一家很老的理发店。 小卖铺也是仉家的产业,由仉百川管理,不过仉百川平日里只负责早上开门,晚上关门,从来不在店里守着,货架上的商品都是过期的,你甚至能在那地方找到八十年代出产的奶粉。 理发店不是仉家人开的,里面的老板姓王,据说早年间也是个倒斗的手艺人,解放以后就靠着给人理发修面维生,一干就是整整六十年,老人家今年已经快九十岁高龄,一双老眼花得厉害,手也不太稳当,没人敢找他理头。不过修车厂的人倒是经常去看看他,顺便从他店里买点洗发膏啊肥皂啊什么的,也算是帮他维持一下生计。 之所以把老胡同的情况说得这么细,可不是为了拖长篇幅,但凡你看过老左写的东西,就知道他从来不干这种没品的事儿。眼下这个老胡同,其实就是老仉家在全国范围内的一个缩影。 渤海湾是仉家的大本营,但仉家的势力可不仅仅局限于渤海湾一带,全国各地,基本上都能找到仉家开的产业,而一旦离开渤海湾地界,仉家但凡开店做生意,所选的地段,基本上都是这种鸟不生蛋的地儿。在这一点上,仉家和寄魂庄确实有相似之处。 2010年之前,我只和渤海湾本地的仉家人打交道,一零年以后,我几乎没在渤海湾待过几天,也是在那以后我才知道,老仉家在渤海湾外头,竟然还有这么多不赚钱的产业。 而那些在渤海湾地界之外守护家族产业的,也恰恰是老仉家最牛的一批人,虽说这帮人加起来可能也干不过二爷,可在我眼里,他们当真算得上是整个家族的中流砥柱了。 顺带一提,这些人从不参与家族内斗,除了仉恒和二爷,以及家中极少数的几个族老,没有其他族人知道他们的存在,就连仉如是对此也毫不知情。 我也是在前往苗疆之前,才从仉恒那里得知了这些隐情。 来到寿衣店的时候,仉百川正站在柜台后面噼噼啪啪打着算盘,他听到了脚步声,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当他看到黄玉忠就站在我身边的时候,眼神猛地一愣,可很快又堆起了一张笑脸,假模假式地问我:“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你也真是,回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 刚刚和仉百川接触的那会儿,说实话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挺不错的,可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对他的感官可以说一落千丈。 不过明面上我也不好做得太过,还是给了他一个笑脸:“前段时间,资粮坊不是给旧货店开了不少凭证吗,我这次来,就是想把凭证拿回去。” 仉百川点了点头,转身到里屋拿凭证去了,他转身的时候,还悄悄朝黄玉忠那边瞥了一眼。 黄玉忠在店里逛游了两圈,才凑过来跟我说:“这也是你们老仉家的产业平时有生意么” 我实话告诉他:“这地方就是老仉家的资粮坊,寿衣店只是个幌子。” 黄玉忠“哦”了一声,点了点头:“我们黄家也有类似的店面,平时不做生意,就是打个掩护。” 仉百川抱着一摞凭证出来,见我和黄玉忠心平气和地聊着,脸上迅速浮出一抹震惊,他倒是想把脸上的表情掩去,可又没能完全掩住,还是被我逮了个正着。 我也不打算露出什么声色,仉百川将凭证放在柜台上,我就一张一张地展开来看,等核对清楚了就抱回旧货店去。 这时黄玉忠突然嚷了一嗓子:“哎呀坏了” 我被他吓一条,忍不住皱眉:“你鬼叫个什么” 黄玉忠说:“我突然想起来,你上次去海南的时候,把正事儿给忘了” “正事儿什么正事儿” “你去海南岛之前,不是吆喝着要买黄花梨吗,前前后后折腾了几天,你是不是就把这茬给忘了” 我一想还真是,本来想买几块上好的黄花梨修补货架来着,被鲁晴的事情一耽搁,竟然忘了个干干净净。 “算了,忘了就忘了吧。”反正都已经回到渤海湾了,我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黄玉忠咧着嘴冲我笑:“你也别愁,正好我在东北那边存了几块好木料,回头让人给你运过来,你看看合不合适,合适的话随你用。” “行啊,”我放下一张凭证,又拿起一张:“你报个价,我直接把钱打到你卡里。” 黄玉忠竟有些不乐意了:“说什么呢,就咱俩这交情,我还能问你要钱” “那我也不能白拿你的东西吧” “去海南岛那会儿,我天天跟着你蹭吃蹭喝的,你不也在我身上花了不少钱么,这就算是我还你的人情,不算白拿。” 我冲他一笑,也没多啰嗦什么。 也就是伸手去拿第三张凭证的功夫,我的视线在仉百川脸上快速扫了一下,这家伙死盯着黄玉忠,一脸的惊愕,直到发现我在看他,他才赶紧换了两口气,让脸上的表情松弛下来。 在这之后,仉百川那双眼就开始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心里头在盘算什么。 大概是因为太无聊,过了一会儿,黄玉忠又问我:“哎,仉若非,在老巷子里开小面馆那女的,跟你什么关系啊今天你召集大家开会的时候,我看见她也去了。” 我瞥了黄玉忠一眼,说:“你说老江啊,我和她也是过命的交情,她比咱们都大,以后你见了她,也得叫声姐。” “哟,你看这事儿闹的,”黄玉忠搓了搓手,有些尴尬地说:“回头我得请她吃顿饭,好好跟她道个歉。” “当初你跑到老巷子捣乱的时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黄玉忠闷闷地笑笑:“我那不是被仉如是灌了迷魂汤吗,现在想想,那小子真特娘的不是个东西。” 至于黄玉忠到底是怎么和仉如是闹掰得,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但也没心思去打听,反正过程不重要,只要掰了就行。 仉百川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眼皮子乱转,心里头不知道有多活泛呢,可听黄玉忠说出这么一番话,他又变得黯然起来。 现在仉百川应该想明白了,当初他在我和仉如是身上下注的时候,投错了筹码,虽说他没有明面上支持仉如是,可还是和仉如是保持着比较暧昧的关系,而对于我这边,却坐地起价,试探我的底线。 如今赌局已经出了结果,仉百川的那点筹码,算是喂了狗了。估计他死都没想到,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黄玉忠竟然成了我这边的人。 我一把抓起了柜台上的凭证,将它们卷好了夹在腋窝里,一边对仉百川说:“凭证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先拿回去了。” 仉百川还没从挫败中回过神来,竟然没听到我说话。 我也没再搭理他,拉着黄玉忠就朝门外走。 刚走到胡同里,仉百川就从店门口凑出头来,吆喝一声:“喝口茶再走吧,我这儿刚进了一盒新茶。” 他吆喝的时候,将大半个身子压在门框上,一只手高高举起,朝我这边笔直的伸过来。看那副样子,好像巴望着我能留下来。 我犹豫了一下,才笑着点一下头:“行啊,那就尝尝你的新茶。” 第672章 形势一片大好 对于仉百川的事,黄玉忠多少应该知道一些,毕竟他天天和李淮山混在一块儿,李淮山又是个什么事儿都往外抖的碎嘴子。 我回身朝店门走的时候,黄玉忠似乎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回去,一直用很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仉百川让我们在店里小坐,他去里屋烧了水,很快又端着茶具出来,为我们泡上茶。 “前阵子刚进的一批新茶,贵的很,我就买了半斤多点。”仉百川坐在我对面,一边润茶,一边说着。 黄玉忠不由地皱了皱眉头:“你这茶得先放在紫砂罐里醒上三个月到半年,才能拿出来喝啊,新茶怎么喝” 仉百川笑了笑:“我买的时候,人家已经醒好了。” 折腾了一小会儿,仉百川就将两个茶盏递了过来,我和黄玉忠分别接了一盏。 黄玉忠抿了一小口茶水,依旧是皱了皱眉头。 我也喝了一口,脸上没露声色。 这茶叶,确实算得上好茶了,我对茶研究不多,但跟着实用时间长了,嘴巴也变得刁了,还是能喝出来,这一口茶,比起旧货店里成色最差的茶叶,也要差出好几个档次。 仉家的小辈多,家里在每个小辈身上分配的资源也极不均衡,但凡是好东西,各大定门和家中族老分完以后,剩下的基本上都落在我和仉如是手里,仉百川是很难享用得到的。 我这边刚把茶盏放下,仉百川就打开话匣子,对着我倒起了苦水。说什么,这些年仉如是在家里势力太大,家里的各种产业不是受他制衡,就是受他压制,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尤其是资粮坊,简直就是仉如是的眼中钉,他恨不能一脚把资粮坊给踩塌了,仉百川心里有苦,可也没处伸冤。 说实话我对这些说辞没多大兴趣,心里也明白仉百川是什么意思,他把仉如是说得一无是处,无非就是在这儿表忠心呢。 后来我实在听不下去,就摆摆手将仉百川打断:“在咱们老仉家,确实那么些人,立场不够坚定,总是做那墙头草,两边倒。哪边的利益大,他们就倒向哪一边,有时候,仉如是是他们的敌人,可有些时候,他们又能从仉如是那里得到好处。像这样的人呐,总是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总想着两头都抓,可越是这样,越是什么都抓不住。” 我也没指名道姓,可仉百川还能不知道我说得是谁么他脸色变得很难看,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茶壶,心里头估计也是一团乱麻。 “不过我也能理解他们,”我将茶盏推到仉百川眼前,接着说:“他们这么做,无非就是想为自己多争取一点资源,毕竟家里人多,资源分配不均,如果自己再不去争取一点修行上资源,早晚是会被行当淘汰的。不过百川哥,我希望,你不是那样的人。” 仉百川的手颤了一下,他为了掩饰心里的不安定,赶紧抓起茶壶,帮我添了茶,一边堆着笑脸说:“你看你说的,咱们都是冬字脉的人,我怎么着也得向着你啊。退一万步讲,就咱俩这关系,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害你不是” 我没接茶盏,怼了一句:“谁闲得没事干专程来害我啊大街上的路人也不会害我,你是路人吗” 仉百川愣愣地看着我,他脸上还带着笑,不过那道笑容,此时已变得僵硬无比。 我挑了挑嘴角:“对于路人,我是没什么感情的。” 仉百川的脸色特别尴尬:“你看你这话说的” “交朋友,是要讲诚信,讲真心的,”我又一次将他打断:“我给你一份友情,你也要给我一份友情,如果我给你一份友情,你却只想着从我这得到利益,那你就不是我的朋友,顶多只能算是合作关系,也有可能是敌对关系。” 仉百川就那么一语不发地盯着我,攥在手里的茶壶,也一直没放下。 我感觉敲打他也敲打得差不多了,于是便露出了笑容:“不过我相信,你对我应该是真心的。咱们都是冬字脉的人,你看,你和仉如是的关系又不好,怎么着也不能胳膊肘子往外拐是吧。” 仉百川笑得有点勉强:“那可不是么,咱们都是冬字脉的人,是一家人,一家人。” 我也点了点头:“说得是,咱们是一家的。对了,我回家这么久,还没和冬字脉的其他师兄师姐们聚过呢,百川哥,你就麻烦一下,帮我找个好点的饭店,明天晚上开个饭局吧到时候把冬字脉的同辈们都叫上,我也好认识认识。” 冬字脉的小辈本来也不多,除了仉百川、仉寅,还有一个仉云衣,一个仉令轩,最后再加上我。所有人里,只有仉令轩我没接触过。 仉百川忙不迭地点头:“没问题,交给我。” 时间也不早了,我也没打算继续待下去,就站起身来告辞:“晚上还有点事儿,我先走一步。百川哥,以后咱们得拧成一股绳,齐心协力才行啊。” “那是,那是。”仉百川不停地点头。 从资粮坊出来以后,黄玉忠就一直瞪着双大眼,不停地上下打量我,一开始我没想搭理他,可碍不住他没完没了,我有点烦了,才瞥他一眼说:“干什么呢你这是” 黄玉忠撇了撇嘴,“啧”了一声:“你刚才装x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劲儿劲儿的,我都差点被你镇住。真事儿,你刚往那一座,就跟尊太岁神似的,我觉得仉百川都差点给你磕头上贡了。” 我也是一脸无奈:“你以为我想那样啊像仉百川这种老油子,要是不敲打敲打他,他还以为自己能像过去一样左右逢源呢。” “我说你这些道儿道儿都跟谁学的我也是门阀出身,以前怎么就没人教我这些东西呢。” “像这种营营苟苟的东西,你最好还是别学,我这也是没办法,毕竟仉家的情况太复杂,可没你们老黄家那么太平。” 黄玉忠闷闷地叹了口气:“如今的老黄家,可是一点都不太平。” 他这是自言自语,我也就没接话茬。 李淮山他们的效率相当高,我离开旧货店才多大点功夫,他们已经将我评入头三科的消息散布出去了。 我和黄玉忠从修车厂门口路过的时候,还有不少人跑出来向我道喜。 要知道,在修车厂干活的这帮人,那一个个的,以前可都是大爷,仉家的小辈们出入厂区的时候,他们都不带正眼瞧的。 在过去,他们只和仉如是打招呼,如今突然跑出来向我道喜,我还真有点不适应。 在修车厂门口耽搁了一小会,我才拉着黄玉忠继续往旧货店那边赶,没想到半路上又碰到了几个家里人,他们是专程奔旧货店方向去的,手里还拎着礼物,半路上见到我,又是好一阵嘘寒问暖。 本来资粮坊离旧货店不远,没想到返程的路上碰到了太多人,整整耽搁了一个多小时,我和黄玉忠才回到店里。 只有实用一个人在店里守着,孙路远却没了影。 听实用说,孙路远已经写好信,出去找信差了。这里说的信差,不可能是邮局的信差,毕竟昆仑内山一般人进不去,我估摸着,孙路远应该是去联系信字门的人了。 正巧这时候仉亚男从外面回来了,她手里拎着不少东西,一看就是半路上遇到了家里人,顺道收了一堆贺礼。 在现如今这个当口,除了滨海东路那边的店家们,大部分仉家人应该是不敢直接来旧货店送礼的,只能先把贺礼交给和我相熟的人,由他们来转送。 毕竟我和仉如是也没有分出胜负,就算心里想和我这边交好,也不能把事情做在明面上,以防仉如是记恨。 仉亚男将杂七杂八的东西一股脑全都扔在了沙发上,吐一口粗气,转过头来对我说:“估计再过两天,旧货店这边可就要热闹起来了,你做好心里准备。” 实用接上了话茬:“若非还是要把主要精力放在修行上,这种迎来送往的事,就由咱们来帮他打点吧。” 仉亚男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你还真就是个甩手掌柜的命,哪像我啊,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找谁诉苦去” 我忍不住笑:“等不周山的事处理完,我保证你以后的日子都舒舒服服的,什么都不用管。” “有你这话我就知足了。”仉亚男咧嘴一笑,就跑到柜台那边做账去了。 实用回过身来看了看我们两个,也是一脸的笑意。 快到饭点的时候,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回到了旧货店。 孙路远说,他已经将新交给了信差,估计等不到一个星期,三青会的邀请函就能寄过来。 李淮山和江老板他们跑遍了整个渤海湾,将我入评头三科的消息散了出去,如今家里的族老会也知道了这件事,据说他们打算在近期单独见见我,有事要和我商量。 从回到仉家开始,我就知道家里有个族老会,但一直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第673章 开宗立派? 正好仉立延也在场,我就问他:“十四叔,族老会到底是干什么的呀” 仉立延看白痴似地看着我说:“你回家都两年了,还不知道族老会是干什么的你对咱家里的情况,也太不上心了吧。” “我这两年不是老在外头跑嘛,哪有时间了解家里的情况啊。”我不由得有些尴尬。 “也是。”仉立延点了点头,向我解释道:“其实族老会啊,就是专门用来制衡各大定门的,你知道为什么咱家里头除了大爷和二爷这么两个实权派,其他定门都没什么实权么,就是被族老会分了权。” 我说:“仉恒和二爷不也是定门么,他们没被族老会分权” 仉立延笑了笑:“大爷和二爷即是定门,也是族老。这么说吧,咱们老仉家的话语权,一直都是由族老会掌握的,每逢大事,各房长老都要聚集在一起,通过投票来做决定。而定门只负责执行族老会的决议。” 这么说的话,仉家还真像一个小朝廷,族老会就相当于议会了。 没想到一个宗亲门阀,内部结构竟还这么复杂。 这时候实用开口了:“千算万算,竟然把族老会给忘了,真是失误啊。” 他只是自言自语,可还是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李淮山嘴快问了一句:“用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实用习惯性地拿手指敲打着茶几,沉思片刻才开口:“一旦仉如是在这场争斗中处于下风,我担心,他极可能会利用族老会向若非施压。” 仉立延挠了挠头,一脸的不解:“族老会一向不干涉小辈们的争斗,他们应该不会向若非施压吧” 实用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他们当然不会直接施压,但却有足够的理由让若非离开旧货店。” 他这么一说,仉立延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你这话说得怎么这么吓人呢,族老会为什么要让若非离开旧货店啊” 实用看上去也有些烦躁,他抬起头来,看着仉立延的眼睛说:“在仉家人眼里,如今的若非手里可是攥着东北黄家、信字门、三青会这三大势力,再加上他在外游历一年,结交了不少行当里的朋友。面对这么丰富的人脉资源,族老会肯定会动一些心思的,就算他们没有那样的心思,仉如是也会施展一些手脚,让他们朝那方面想啊。” 后面这句话我没听懂,可仉立延听懂了,他顿时瞪大了眼:“你是说保材” 我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什么是保材” 就听仉立延说道:“所谓的保材,你可以理解为将家里的栋梁之才保护起来。这么说吧,族老们有可能提前将你拉入族老会,对你实施全方位的保护。” “与其说保护,不如说软禁。”实用接上话:“按照仉家的规矩,族老会的人,是不能随意在外面走动的,可你如果执掌着旧货店,就要时常出外单。要想让你进入族老会,就必须先把你从旧货店调出去。” 我就纳闷了:“我这么年轻,怎么能做族老呢,辈分也不够啊” “这和辈分没关系,你进入族老会,也不会立即成为长老,最多也就是帮族老会打打杂,熟悉一下家中事物。”实用拿拳头顶着下巴,语气非常沉闷:“可一旦你离开旧货店,就相当于失去了根基,咱们之前做的种种努力,也就付诸东流了。” 我还是有点懵:“可二爷不也是族老么,他可是很少在家里呆着呀。” “二爷不但是族老,也是定门。”仉立延接着说道:“怎么说呢族老会,是在家里坐镇的,平时不能出门。定门是仉家的门面,家里是要靠他们在外头赚名声的。咱们这些家族门阀,都是先顾及面子,再顾及里子。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吧” 我点了点头,旋即又将眉头狠狠地拧在一起:“这么说,所谓的保材,就是要将我软禁在家里,我只要不外出,至少生命不会受到威胁。只要我活着,仉家就能拥有我手里的人脉。说白了,他们不是保护我,而是保护这层人脉关系。” 仉立延叹了口气:“就是这么一回事。一旦你被拉入族老会,除非哪一天你成了定门,不然的话,永远也别想再离开仉家半步。” 李淮山冷不丁插了一句:“反正二爷年纪也这么大了,干脆就让仉若非继位得了,这样一来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 黄玉忠也在一边附和:“我看行。” 仉立延一个大白眼甩了过去:“行个屁按照咱们老仉家的规矩,除非二爷过世,不然若非就别想继位。” 从刚才开始,青崖子就一直坐在旁边默默听我们说话,这时他笑了笑,也插上了话:“不就是面子里子的事儿嘛,只要让若非成为老仉家的门面,族老会就算要保材,也没法将他软禁在家里。” 仉立延叹了口气:“说得倒是容易,可若非才入行两年,不管他积累了多少人脉,名望就那么一点,老仉家怎么可能拿他来做门面” 实用朝仉立延摆了摆手,转过头去问青崖子:“陈老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不妨说出来听听。” 青崖子淡淡一笑,看着我说:“仉若非,你还记得,我和侃侃道人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对你说过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挑了挑眉毛,没做回应。 青崖子也不需要我回应,自顾自地说道:“我当时对你说过,咱们这个行当里,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新门派了。” 实用第一个反应过来:“你是说让若非开宗立派这主意确实可行” 仉立延有点懵神:“开宗立派若非这么年轻,在行当里又没什么名望,他哪能拉起宗门来啊就算他想,行当里的老前辈们也不能同意啊” 实用慢慢地摇头:“要开宗立派,若非的资历确实不够,可他手里,却拥有最关键的一样东西。” 仉立延:“什么” “传承,”实用一边思考,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十洋志、鲁班书、腾云步、玄牝三卦,除了玄牝三卦以外,另外三样传承,已经被若非收归私有。这些东西不能传入仉家,如果也不能传给外人,那就只能失传。就算为了让这些传承延续下去,若非也应该开宗授业。况且若非开宗立派的事,也不需要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只要那三个人肯出面保他,就没有问题。” 实用口中的“那三个人”,除了行当里的三座大山,还能有谁 仉立延挠了挠头皮,一脸闷,好像还是不太认可青崖子的提议。 实用接着说道:“家里这边应该也没什么问题,若非要开宗,大爷和二爷都那么护着他,肯定会全力支持。到时候,若非作为一门之掌,肯定会成为仉家的一块新门面。” 青崖子也笑了笑,转过头来对我说:“早就算到你会开宗立派,可没想到这么快。这就是你的命,想逃都逃不掉。” 我还了一个笑脸,旋而对实用说:“就算开了新宗门,我也没资格收徒吧,毕竟我自己现在都还没出师呢。” “不需要收徒,”实用这会儿也是心情大好,脸上挂满了笑:“开宗立派,也不过就是混个名头,雷声大雨点小,声势够了就行。再说就你现在这点修为,真要收了徒弟,那还不得误人子弟啊” 刚刚的紧张情绪,也随着实用脸上的笑容烟消云散,如今形势一片大好,每个人脸上都是说不出的轻松。 不过这样的轻松可不能持续太久,接下来,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第二天一早,我就给姚玄宗打了电话,把开宗立派的打算告诉了他。 说实话,打电话的时候,我心里真的很忐忑,毕竟自己的修为、资格都不行,贸然开宗,十有八九会遭到老前辈们的训斥。 可姚玄宗的反应却完全出乎我的预料,当他听说我近几年都不打算收徒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激动起来,直嚷嚷着,我们这个行当已经一百多年没出现过正儿八经的新宗门了,如今终于又要出一个,他无论如何也要来见证一下,顺便把张真人和空云道长也叫上。 大概是因为太激动,姚玄宗在电话里变得十分啰嗦,一会吆喝着要给我算一个开宗的良辰吉日,一会儿又嚷嚷着要给我的宗门起名字,搞得好像不是我要开新宗,而是他自己要开新宗似的。 我还是有些担心张真人和空云道长的态度,可他们两个我又联系不上,于是就像让姚玄宗帮我问问。姚玄宗直接拒绝了我的请求,说不用问,张真人和空云道长一准支持我。 有他这么一番话,我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是稳稳落在了地上。 挂了电话,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傻乐,没想到刚入行两年多,咱也要成为一门之掌了。 不过我也没时间一直乐呵,赶紧收了收心,到老巷子里叫上李淮山他们,开始这一天的修行。 顺带一提,之前二爷让仉立延帮孙路远找个安身的地方,仉立延找是找了,可孙路远不太满意,最后就直接搬进了老巷子,在李淮山家睡沙发,黄玉忠昨天也搬了过去,说是旧货店这边有女人,他住得不方便,还是三个大老爷们住一块儿得劲儿,早上也不用被拎起来打扫卫生。 第674章 左手业风,右手业火 如今的渤海湾对我来说,已变得纷乱无比,为了避免碰到家里人,我开车带着李淮山他们来到郊区,找了一块被杨树林包裹的空地。 来之前我就让人打听过了,这地方早年是个建筑工地,做的是小产权楼盘,后来地产商因为涉嫌商业诈x骗吃了官司,这块地就一直空着,因为位置偏僻,公开拍卖也没人来接盘,最后只把建材和一些设备卖了,留下了这么一片荒地。 估计这块地还得空一阵子,我们也正好借这地方安静地修行。 孙路远还要对仉如是进行摸底,刚到这儿,他就接了个电话,急匆匆地走了。剩下我、李淮山和黄玉忠三个人。 我让李淮山黄玉忠他们两个和我拉开一点距离,随后就摸出幽冥通宝,开始琢磨怎么能用这东西召出业风业火。 和不周山的人交手时,我就发现这一风一火威力巨大,如果能够在实战中运用自如,必然能给我带来难以预估的巨大好处。 业风的气息极端沉静,而业火的气息则是极端暴躁,两种气息如果混合在一起,应该可以组合成类似于幽冥通宝上的精纯阴气。 关键问题在于,在业风和业火中,我都无法清晰地感应到炁场,尤其是业风,明知道它阴气很足,却又无法从中感应到丝毫阴气,施术召术,说白了就是对炁场的运用,这种本身就不蕴含炁场的东西,该怎么运用 我盘腿坐在地上,看着手中的一枚半古钱,一筹莫展。 黄玉忠看来也不是个对修行特别上心的人,来了以后就时不时和李淮山说话,李淮山不愿理理他,就在那一个人练功,可在黄玉忠眼里,李淮山的默不作声,似乎是对他的一种蔑视,顿时有点恼,奚落了李淮山两句,两个人就开始吵架。 看着他们两个在那吵个不停,我也不打算上去劝和,就这么远远地看着。 我总觉得,他们两个现在的样子,似乎能给我带来一点灵光,可这道灵光又时隐时现的,很难捕捉到。 盯着他们看了一会,我还是没找到头绪,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便从幽冥通宝中抽出一道阴气,并尝试着将这道阴气拆分开来。 如果猜测是对的,业风和业火合二为一,就会转化为幽冥通宝上的阴气,从理论上来说,只要将阴气拆开,就能同时招出业风业火。 这种想法只是理论上行得通,但我心里非常清楚,它的实际操作难度非常大,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成功的几率。 阴气已经足够精纯了,里面也没有其他炁场混杂,怎么拆无非就是将一道阴气拆成两道阴气,性质上不会出现任何改变。 可现在好像也没别的路子,我还是尝试着将阴气慢慢拆分开来,并试图靠着身上的煞气,改变阴气的性质。 极煞成阳,极煞成阴,将煞气的浓度压缩到一定境界,它就会转化为阴气或者阳气,这种变化是没有特定规律的,而且就算煞气转变成了别的炁场,也未必能对这股极精极纯的阴气造成影响。 我几乎调动了全身念力去压缩煞气,无奈自己的修为实在有限,根本无法将煞气的精纯度提升到极限,废了半天劲,心神都被掏空了,汗珠也只顺着鼻梁往下淌,可不管是煞气还是阴气,都没有丝毫改变。 真特娘的让人丧气 长出一口气,散了念力,我又开始琢磨其他的路子,期间视线还是一直锁定在李淮山和黄玉忠那边,总觉得他们两个的争吵,能给我带来一星半点的提示。 这种感觉无关乎逻辑,只是一种直觉。 后来我就在想,李淮山和黄玉忠这两个人,感情好的时候几乎不分彼此,可闹起别扭来的时候,也跟有多大的仇怨似的,看那表情,恨不能当场就要把对方给弄死。 不周山的水火两派也是互不相容,水派掌握着业风,火派能够运用业火,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业风,业火,本身就是相克的。 两种相克的东西混合在一起,如果两者的威力相当,就只能一同消弭于无形。 想到这,我立即从幽冥通宝上抽出了一股很淡很淡的阴气,比我以往抽取出来的都要淡,都要弱,同时凝炼念力,用脚尖划出九道阳爻,施展大乾阳卦术。 九道阳爻很快召来了一股比较强的阳气,这股阳气和幽冥通宝上的阴气碰撞以后,两者互相抵消,双双消散。 我是想看看,幽冥通宝上的阴气被抵消以后,业风业火会不会自行出现。 这种想法果然还是太天真了,阴阳两消之后,周围一片安详,没有出现任何异象。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坐在地上,看着李淮山和黄玉忠互相折腾对方,这两个货已经撸袖子干上了,不过谁也不敢下死手,就是你拍我一掌,我挠你一下,你敢薅我头发,我也薅你头发。 就跟小学生打架似的。 虽说黄玉忠不像李淮山那么碎嘴子,可实际上这两个家伙的性格挺像的,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同性相斥么 同性相斥 我的脑袋里仿佛有光芒闪烁,但我也说不清那道灵光到底代表了什么。 一边闷闷地想着,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幽冥通宝中提出了两道阴气,先让它们凝成两条细线,再让它们慢慢靠近,盘算着交织在一起。 也就在两道阴气出现接触的瞬间,我隐约看到,在那个细小的交点上,出现了非常急促的炁场波动。 只不过这阵波动非常短暂,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无踪,两道阴气也顺利混合在了一起。 刚才那道波动,看起来,就像是同极磁铁的排斥反应。 这时我终于想通了,业风和业火都来自于幽冥地府,它们所夹带的气息,也都来自于阴气。两者间的关系,不是阴阳相克,而是同性相斥。 两者想要融合,必须跨越这种排斥,才能融为一体,形成真正的阴气。 一边想着,我就站起身来,快速从幽冥通宝上提取出两道更浓的阴气,并让两者慢慢接触,当它们快要触及到对方的时候,我又强行将它们稳固住,让两条阴气之间,维持着一条头发丝粗细的距离。 排斥反应又出现了,最初只能在交点附近感应到波动,不过很快,两道阴气就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 就像是两座高耸的摩天大厦,正在地震中被抖动,瓦解、破碎、坍塌。 前后也就是不到三秒钟的功夫,两道阴气同时崩散。 在我的身体左侧,出现了一阵彻骨的凉意,我能感觉到这股凉意,但身体却是暖的,那种感觉,就像是我站在炉火熊熊的屋子里,望着窗外的飞毛大雪,炉火温暖了我的身体,可外面寒意依旧能顺着窗缝钻进来,在我的毛孔周围铺下一道淡淡的凉意。 而在身子右侧,则浮起了一股极端狂躁的热浪,这半身的感觉和左半身完全相反,就像是我站在寒冷的室外,视线透过窗户,看到屋子里的炉火。摇曳飞舞的火苗给了我浓浓暖意,却又不会将我灼伤。 左脚旁的尘土被风力卷了起来,地面上快速凝结出一片冰晶,右脚旁的土壤,则在一瞬间变成了焦黑色。 一边是业风,一边是业火。 成了 兴奋了一小会,我又皱起了眉头。 现在业风和业火只是在我身子两侧出现,而且要召出它们来,也需要至少三秒的时间。 三秒钟,看似不长,可在实战中却是致命的。必须先解决这个问题,不然就算能召出业风业火,在没有太大的实战意义。 为了缩短施术时间,我做了几种尝试,都不太成功,最后也只能退而求次,试着在体内召唤业风业火,这样一来,至少施术的过程相对隐蔽一些,对手也很难预判出我动术的时机。 刚开始也是失败了,阴气在体内太容易融合在一起,排斥效应持续时间短,不足以让业风业火出现。 琢磨了半天,我又换了个思路,在两道阴气之间加一道煞气,这两道阴气要想接触,就必须先把煞气挤走,这样一来,应该能延长排斥效应的持续时间。 别说,这么干还真行得通,有了煞气的辅助,不但召出来的业风和业火更为强力,而且施术时间也缩短到了一秒左右,这完全出乎了我的预期。 接下来,就该考虑如何引导业风和业火的走向了。 这比我想象中来得容易,当时我只是用念力改变了体内阴气的走向,业风业火便顺着炁场流向快速移动,我再次改变体内阴气走向,它们竟然也能在半空中改变方向,更让人欣慰的是,业风只受左半身阴气的影响,业火正好相反,只和右半身的阴气保持相同流向。只要左右半身的阴气流向不同,业风业火的走向也可以变化无常。 “业风业火,这两样东西,绝对可以用于实战。” 我心里特别兴奋,反复对自己说着这么一句话,后来为了试验风火的威力,我瞄准了对面的杨树林,抽出两大股阴气,极尽所能召出强风强火。 寒风疾驰,热浪蒸腾,只一眨眼的功夫,一大片杨树被冻成了冰雕,有几根树还被风给压折了,另一片杨树瞬间就化为灰烬,只剩下一地焦黑。 看着那两片被业风业火席卷过的树丛,我心里就直乐。 这时候李淮山突然嚎了一声:“卧槽,你用得这是什么术” 第675章 假坏人 我扭头朝他那边看,就发现他和黄玉忠都抱着肩膀,在那不停地打寒颤。 刚才我召出业风的时候,这两个家伙正好就站在我左侧,加上他们又没凝炼念力,光是余风带来的寒气,就让他们抵挡不住了。 “业风业火,这是不周山的招数,被我偷学来了。”我叉着腰,冲李淮山笑。 李淮山活动了一下手脚,跑到杨树林跟前看了一眼,又跑过来冲我嚷嚷:“这术法威力好强啊,能教我吗” 黄玉忠也凑了过来,一脸期待地看着我,这家伙八成也想学。 我实在有些为难:“就算我想教,你们也学不来啊,要召出这两样东西,是需要幽冥通宝来打底的。” 李淮山点了点头,叹一口气,就不再说什么了。 黄玉忠却还是有点不甘心:“你刚才不是还说,这是不周山的招数吗难道他们也有幽冥通宝啊” “不周山手里确实有幽冥通宝,不过都是赝品。他们只能召出业风业火中的一样,而我的幽冥通宝,一次性能同时将两者都召出来,唉,要是能单独进行召术就好了。” 前半段话,是对黄玉忠说的,后半段话,我就是在自言自语了。 李淮山拍了拍黄玉忠的肩膀,很无奈地说:“这种术法是阴差专属,咱们俩是没戏了,还是好好练自己的功吧。” 黄玉忠看起来也有点不爽,嘴上嘟囔着:“命好没办法,你说咱俩怎么没成为阴差呢” 李淮山回了一句:“我是因为入行晚,你是因为长得丑。” 然后两个人就又掐起来了。 看着他们俩闹成一团,我也是满心无奈。 最近总听人说我命好命好的,可仔细想想,我真的命好么 如果我不是仉家人,如果我不是阴差,大概也不会被不周山盯上吧。 这两年,我一直用最大的努力提升修为,挖空心思钻研各种术法,一来是为了让二爷高兴,二来也不想输给左有道,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保命。 大概从二爷刚开始训练我的时候,我就怕哪天二爷一不高兴,练我练得太狠,自己一不小心就猝死了。只有努力增强自己的体质,才能好好地活下来。后来被不周山盯上,我心里也格外清楚,如果不变得强一点,大概总有一天会死在他们手里吧。 人呐,不管身处在什么样的环境里,终究还是要努力活下去的。 眼看时间还早,我便收了收心,先花了三个小时来打磨基本功,又抽出一个小时来,借助幽冥通宝上的阴气来锤炼筋骨。 李淮山和黄玉忠大概是看我一直在练功,不好意思再闹下去了,后来也收了声,安安静静地练起功来。 中午饭点,我拉着他们两个去喝了碗牛肉面,期间给实用打了个电话,问旧货店那边有没有事,实用只让我专心修行,不要考虑别的。 下午一点,我们再次回到空地上,开始下半天的修行。 六点之前的这五个小时,我一直在打磨基本功,没再对筋骨进行锤炼,因为再锤炼下去也没什么成效了,徒费精力而已。 其实早在半个月前,我就明显感觉到自己在修行上遇到了瓶颈,虽说还是能靠着幽冥通宝来提升修为,但效果已大不如前,而且每天最多只能用一个小时来强行增修,超过了这个时限,就一点效果也没有了。 反倒是多练练基本功,修为提升的速度还能快一点。 我猜测,如今之所以出现瓶颈,应该就是由于根基不够稳,这就像建楼一样,地基没打实,再去强行拔高楼层,只会让大厦倾覆。 完成下午的修行以后,我就散了念力,打一套养生的拳路,松松筋骨,这套养拳全是从十洋志上学来的,虽说没有实战意义,但当作放松运动还是极好的。 六点一刻,我才拉上李淮山和黄玉忠,开车返回旧货店。 路上,黄玉忠问我:“你每天都这么练功吗,从早上到晚上,除了中间吃顿饭,都不带休息的。” 李淮山抢在我前头说:“他现在还算轻松的,当初二爷教他摧骨手的时候,一天至少要训练十四个小时,除了中间吃几顿饭,几乎从头到尾不休息。” 等他说完了,我才找到空隙插上话:“也不是每天都这样,平日出外单的时候,或者店里有事的时候,也没精力练功。” 李淮山又把话头抢回去了:“就算是在外头跑,他也没落下过修行,只要不是在事头上,早上起来练两个小时,晚上睡觉前还得花一个小时研究幽冥通宝。我跟你说,也就是仉若非身板硬实,要换成一般人,就这么个练法,肯定得折寿。” 黄玉忠将脑袋压在我的椅子上,皱着眉头问:“你这么个练法,不累吗” “何止是累啊,”我无奈地撇撇嘴:“不但累,而且特别枯燥。真的,想当初二爷训练我的时候,一整天练下来,想死的心都有。” 黄玉忠又问:“二爷是不是经常考你的功课啊,他肯定经常监督你吧” 李淮山就笑了:“二爷这师父当的,那可以说是相当不负责任啊。自从仉若非的摧骨手达到小成以后,二爷就没怎么管过他。再说二爷能考他什么啊,你想想,二爷又不精通术法,拳脚又太厉害,他考校仉若非,能考校出什么东西来偶尔拆个招,切磋切磋吧,若非也是被秒杀的命。” 黄玉忠闷闷地“哼”了一声,坐回后座上去了。 过了一会,他又说了句:“仉若非,你这一身本事,也不是凭空得来的。” 我笑了笑:“谁的本事是凭空得来的,你那一手神乎其神的鞭法,也不是生下来就会吧” “什么神乎其神啊,”不知道为什么,黄玉忠变得有些郁闷:“老黄家的鞭法,我也就学了个皮毛。唉,小的时候吧,有爷爷盯着练功,我还勤快点,后来出来上学,没人管我,修行的事儿就全落下了。” “现在拾起来也不晚。” 我淡淡地回了这么一句,车子里就陷入了沉默,黄玉忠愣愣地盯着前车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李淮山也抱起胳膊不说话。 回到旧货店,我见孙路远还没回来,本来想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实用不让我打,说孙路远不知道在哪潜伏着,我这一通电话过去,可能会让他暴露行踪。 没多久,仉百川就打来了电话,说他已经定好饭店了,问我什么时候能过去。他订的饭店离旧货店不远,我也就没耽搁,直接去了。 这就是一次简简单单的聚会,冬字脉的人都到了,大家胡吃海喝,吹吹侃侃,倒也十分热闹。不过对于仉百川来说,这顿饭恐怕一点也不简单,我能叫着他一起吃饭,就说明我能够重新接纳他,并让他融入冬字脉的小圈子。为了表现自己的心意,仉百川在饭局上又是惺惺作态,又是虚情假意的,直让人心烦。 不过我也不怪他,老油子么,都是这熊样。 接下来的几天,孙路远一直没有现身,家里的事有实用去关照,我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大部分心思放在修行上。 这段时间除了练功,我还抽时间研究了一下炼骨皿。 不得不说啊,这东西确实非常好用,拿它来炼药,也不需要其他操作,只要把药材放进去,它就能自动融药成丹,而且所出的丹药,药性都非常好。 老仉家确实有些中医方面的书籍,但也就是些皮毛知识,对于炼制丹药没多少记载。我也是从十洋志上找到了几个药方,照方子炼了不少丹药,以后出门可以带着,有备无患。 这些药方里,有抵御邪气的,有活血化瘀的,也有封脉止血的,还有一些方子做出来的药,不但能解毒,甚至可以解除一些简单的蛊。这些药我肯定用不上,可身边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不过除了炼几味丹药,我也没发现炼骨皿还有别的用处,按说这东西毕竟是上古时代的法器,既然能完好地保存到现在,肯定还有其他过人之处。 后来我就琢磨着,反正这玩意儿留在我手里也没太大用处,不如就卖个好,送给姚玄宗得了,他能得到炼骨皿,一准特别高兴。 可没想到,我给姚玄宗打电话的时候,却被臭骂一顿。 听说炼骨皿能拿来炼药,姚玄宗当场就火了,说我看不起他,以他的医术,不就是炼个药么,要用得着这么个破玩意儿他还说,炼骨皿能落在我手里,那就是我的机缘,我要是甩手送人,就是“天与不取,天必究之”,以后早晚得遭殃。即便在我这一代用不上炼骨皿,下一代未必也用不上,让我打消了这门心思,将炼骨皿好好保存起来。 虽然挨了一顿骂,可我心里挺高兴的。 姚玄宗真的不想要炼骨皿吗其实未必。他是特意将这东西留给我的,毕竟我要开新宗,总要留几件压箱底的好东西作为基业。 有时候觉得姚玄宗和二爷很像,表面上都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心底里却处处爱护着我们这些小辈,只是嘴上不愿意明说而已。 总听人说,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真坏人,而是假好人,我想,如果这话能反过来说的话,世上最可爱的,大概就是姚玄宗和二爷这样的“假坏人”了吧。 第676章 老前辈们 六月初,仉立延帮族老会带了话,说是让我抽时间去明堂座谈,带话的时候,仉立延还特意透露,族老会找我面谈的事,仉恒和二爷并不知情。 他这么一说,我和实用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看样子,最近这段时间,仉如是没少向族老会吹风啊。 早在半个月前,三青会的邀请函就下来了,孙路远给苏汉生写信的时候,向苏汉生推荐了二十个人,希望苏汉生至少能从中挑出五个人去参加明年的春评,没想到苏汉生十分爽快,直接发了二十张邀请函过来。 不用说,孙路远推荐的人,除了我身边的几个固定班底,剩下的,全都是滨海东路那边的人。 也就是从邀请函邮寄到渤海湾开始,旧货店这边就天天有人来串门,老辈小辈都有,这些人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想和我打好关系,以便在后年春评开始之前,也能拿到一张邀请函。 为了这事儿,他们也不怕得罪仉如是了,每个人都是挑大白天来,那时候老巷子一带人多眼杂,谁到我这儿来了,谁又在我这里待了多长时间,仉如是都能摸得清清楚楚。 换句话说,这些人之所以明着来,就是要和仉如是划清界线了。 这么干确实冒险,但值得。 如今仉如是已经意识到自己正在迅速失势,他会在族老会那边动手脚,也是理所当然的。 实用说,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仉恒和二爷是不同意保材的,族老会找我面谈,也特意没去征求他们的同意。二爷就不用说了,他肯定不想让我整天待在家里,可我没想到,仉恒竟也是一个头脑清醒的人,听实用那意思,仉恒之所以不同意保材,也是想让我多出去走走,尽量趁着年轻在行当里积累名望。 毕竟在二爷百年之后,家里还是需要有人来支撑门面,仉如是的心思不在正道上,肯定不能指望,如今仉恒能指望的人,也只有我了。 既然仉恒和二爷不同意保材,和族老会面谈的事,就可以先拖着。等到新宗门建立起来、仉如是的外部羽翼被剪除,我再顺水推舟,接受族老会的招募。 店里头迎来送往的事,我交给仉寅去处理,仉亚男从旁协助,实用则将心思放在了仉如是身上,我的主要任务,依旧是修行。 这月中旬,姚玄宗打来了电话,说开宗的吉日已经算好了,就定在今年的闰五月初七,也就是阳历的6月29号,他说我这次开新宗,不易大张旗鼓,规模越小越好,初七那天,他会和张真人、空云道长一起来渤海湾帮我点红。 大概就在打完这通电话的第三天,要么就是第四天,孙路远带来消息,说仉如是的外部力量基本上都摸清楚了,和他有过来往的宗门非常多,但关系最密切的,要数齐云山、青城山、名隐山、六禄山这四家山门。 这四个山门,就是仉如是最有力的四展羽翼,要想剪除它们,其实也简单,只要我也和这四家宗门交好就行了。 说白了,所谓外部羽翼,其实就是仉如是在行当里的人脉,他这些年能做大势力,除了仉恒偏心,更多的原因,则是因为仉如是手里的这些人脉,能给家族带来利益。也正是为了这一个“利”字,家里不可能为了我去打压仉如是,或者说去招惹仉如是。 所以在仉如是处处给我使绊子的时候,家里人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过头来说,如果我拥有和仉如是同样的人脉关系,家里就不会那么顾忌他了,反正能从他那里得到的利益,在我这儿一样能得到。 怎么才能和四家宗门交好这就更好说了,只要在开宗立言的当天,从四家宗门里分别请一个重量级的人物来做客就行,以我的资历,当然请不来他们,但我有一个朋友,叫姚玄宗。 事后我和姚玄宗说了这事儿,姚玄宗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小心思,问我这件事是不是涉及到我和仉如是的家族内斗,如果是的话,他是不可能帮忙的。 我在电话里说:“确实涉及家族内斗,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啊,现在仉如是把我盯得死死的,我在外面和不周山周旋,他就在大后方给我使绊子,要是不赶紧把他解决了,我在外面办事也不安心。” 姚玄宗在电话另一头沉默了片刻,才无奈地吐了口闷气:“既然这样,那我还真得出这份力了。行啊,你要的人,我去联系,不过你记住了啊,初七开宗,算上你在内,最多只能有十个人参与,再多就不好了。” 我连声答应着。 之前姚玄宗口口声声说初七才来,没想到他初五那天就来了,来的时候,还带了四个老前辈。 当时我开着车到火车站接站,姚玄宗带着四位老前辈从站口出来的时候,我竟在这个队伍里看到了另一个老熟人,老得。 想当初二爷带着我去东北老林修行的时候,就是老得接应的我们,将近两年没见,他还是老样子,一点变化都没有。 除了老得之外,姚玄宗身后还跟着两位道人和一位高僧,三人都是一副朴素简练的打扮,不管是青蓝色的道衣,还是灰色的纳服,都被洗得有些发白了,在和尚的纳衣上,还能看到两块干净的补丁。 像这种打扮的人,在当地不常见,以至于他们从人群中走过的时候,迎来了不少注目礼,姚玄宗感受到这些好奇的视线,脸色有点不太爽快,其他人却都是一副轻松淡然的样子,似乎对于这样的视线,早就习以为常了。 我刚下车,老得就笑盈盈地走了过来,在我肩膀上轻轻一拍:“哈哈,两年不见,你都要开宗立派了。” 能在这种时候遇见故人,我心里也十分开心,就笑着问他:“得前辈,你怎么也来了” 正巧姚玄宗也过来了,他看了老得一眼,又冲我撇撇嘴:“什么得前辈他又不姓得。他姓马,叫马开德,老得只是他的诨名。” 可我记得二爷曾说,老得本身就没有真名,就这么一个诨名啊,难道二爷骗我 老得笑了笑,说:“我这真名已经很多年没人叫过了,要不是姚前辈突然提起来,我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你们俩别忙着套近乎了,”姚玄宗将我拉到身边,朝在场的另外几个人招了招手,嘴上说着:“来,若非,我给你介绍介绍这几个人。” 除老得以外,另外三个人分别是齐云山的迟云道长、青城山的玄辛道长、名隐山的素贤法师。 迟云道长是个面相憨厚的人,说话也是闷闷的,慢慢的,一双眼睛几乎不转悠,他转动视线的时候,整张脸都会跟着转。可每当他开口说话,就能清晰感觉到,他体内的气息极为雄厚,每吐出一个字,那声音就像是一道低吟的闷雷,要不是有煞气护体,弄不好我会被直接震昏过去。 玄辛道长给人的感觉和迟云道长完全相反,他的一举一动,一眸一瞥,都带着灵动洒脱的气质,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甚至能看到一缕缕灵韵正围着他的双肩快速流动。 如果说迟云道长是一座将威势隐藏起来的老山,玄辛道长就是那山涧里的清泉,说不出的清澈空灵。 素贤法师给人的感觉则是庄严平和,他就像是一座立地古佛,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极为沉静的炁场,说话时语气柔和而平稳,让人心生亲近。 姚玄宗也顺带着说了说老得的事儿,行当里的人都以为他是个散修,其实他原本是六禄山的上代掌派,只不过多年不回山门,就连山里的小辈们,也大多不知道他的存在。 可小辈们不认识他,并不意味着他在山门中的影响力就弱,要知道六禄山的当代掌门,可是他的新传弟子。 另外三位老前辈,也都是自家山门里的隐世长老,虽说早已不问世事,可在宗门中的影响力都非常大。 有他们来参加我的开宗典礼,过两天消息一传出去,四大宗门自然会主动送来贺礼。 这次参加开宗典礼的人,除了这四位前辈和行当里的三座大山,仉恒和二爷也要来,再算上我,正好十个人。 虽说我对仉恒一直心存芥蒂,可他毕竟是家主,开宗立派这样的大事,不请他是绝对不行的。 本来我是打算先带着姚玄宗他们去吃中饭,下午再给他们安排住宿,可姚玄宗性子急,说别折腾这些没用的了,赶紧叫上仉恒和二爷,好好商量一下开宗典礼的流程,顺便也探讨一下为新宗取名的事儿。 姚玄宗是所有人中辈分最高的,他都这么说了,别人也不好反对。可前辈们大老远来了,我也不能让人家吃盒饭吧,最后还是订了饭店,顺道把仉恒和二爷也叫上了。 当地有家不错的素菜馆,因为素贤法师有忌口,我就把饭局开在了这里,开车来到饭店门口的时候,仉恒和二爷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第677章 归心门 仉恒也是最近才知道了我要开宗立派的事,不过我听仉立延说,仉恒刚开始的时候似乎不太支持,但也没在明面上反对,直到他听说行当里的三座大山要为我开门点红,才明确摆出了支持的态度。 其实我心里也明白,刚开始仉恒的态度之所以模棱两可,主要还是因为我资历浅,突然开宗立派,会受人非议。 二爷一早就点过菜了,一行人进了包间,桌子上已经摆了三四道素菜。 不过大家都没吃饭的心情,刚一落座,就开始讨论开宗的事,在此之前,众人甚至没有相互问候。 我能感觉出来,这一次我开宗立派,对于整个行当来说,都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素贤法师说的一番话,也印证了我的想法:“现如今行当没落,已经有上百年没出现过新宗门了,若非此举,也算是给咱们这个行当,带来了一点生气啊。” 他说话比较文气,但口吻平和,听起来十分舒服。 玄辛道长也点头附和:“是啊,咱们等了多少年,才等来这么一个新宗门,确实不容易。” 就连很少说话的迟云道长,也“嗯”了一声。 二爷开口道:“依我看啊,咱们还是先把宗门的名字定下来。” 仉恒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管怎么说,若非是我们仉家的人,宗门的名字,也应该和仉家有些关联才行,我已经想好了” “你这话可就差点意思了啊,”姚玄宗直接将仉恒打断:“若非是仉家人,这件事谁也不可能否认,可他开宗立派用的传承,可都是从外面得来的。就算是为了避嫌,宗门起名的时候,也应该特意和仉家划清界线。” 姚玄宗说话的时候,仉恒一直皱着眉头,直到他说出“避嫌”二字,仉恒才松开眉梢,默默点了一下头。 这时老得开口问我:“你手里的那些传承,都是从哪得来的” “从善堂得了一套脚法,名为腾云步,”我如实说道:“另外还有郑和留下的一本十洋志、上下两卷鲁班书,空云道长还传了我一套玄牝三卦。” 听我这么一说,迟云道长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十洋志和鲁班书都传到你手上了这可是大机缘啊” 好家伙,他说话的时候,每吐一个字,嘴里就喷出一道雄浑无比的真气,偌大的餐桌都被震得直颤。 二爷斜眼看着迟云道长,满脸不悦地说:“你尽量别开口。” 人家毕竟是客人,二爷就这么跟人甩脸子,确实不太合适,迟云道长当时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但总归没多说什么。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仉家在行当里竖敌那么多了,就因为二爷这脾气太得罪人。 姚玄宗也不理会二爷和迟云道长,抬头对我说:“听说十洋志中记载的东西非常庞杂,其中涉及的学问,可以说包罗万象。我没看过那本书,也不知道这种说法对是不对。” “十洋志里主要是记载郑和下西洋见到的种种奇闻异事,”我点头道:“书中对于沿海各国的宗教、医术、巫术,以及民间传说,都有涉猎。” 姚玄宗沉思片刻,慢条斯理地说:“那就是说,你手里这些传承,涉及到的宗门派别很杂,远远不止于佛道两家。” “确实是这样。”我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这时素贤法师开口了:“西洋万国之法,尽入你手,这可以称得上是万法归一了。不如就叫归一门吧。” 姚玄宗摆了摆手:“应该把一改成心,归心门。若非主要传承毕竟得自道家,道家传承嘛,最讲究天人合一,一心入道。归心门,就取万法归宗,一心入道的立意。” 我说:“如果我能将玄牝三卦划入自家传承,这道传承本来就是空云道长所创,可如果他不同意我将这门传承” 姚玄宗总希望打断别人说话,这一次他又把我打断了:“他同意,我之前已经问过他了。照空云子那意思,只要你将玄牝三卦作为自家传承延续下去,从此以后,你建立的这个宗门和茅山宗也算是一脉同根,以后少不了要互相帮衬扶持。” 他刚说完,仉恒就拍了一下手:“好这样再好不过” 二爷也点了点头:“归心门立意不错,就这么定了吧。若非,你怎么看” 你都说定了,我要是当众反对,那你还不得撕了我呀 在二爷的威逼之下,我也只能“愉快”地点了头,其实我也觉得姚玄宗起的名字不错。 接下来,就是探讨开宗典礼的流程,以及宗门规矩了,姚玄宗说,这些东西,也都是宗门传承的一部分,但当时的我并不能理解这种说法。 既然要开宗立派,首先需要的是道场,在这一点上,姚玄宗他们处理得很草率,至少在我看来很草率。 我的道场,就被定在了旧货店,从此以后,旧货店就是我的宗门所在。 后来想一想,姚玄宗他们之所以这么干,确实是有深意的,直接在旧货店开道场,一来可以确保,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我都不能被调离旧货店,毕竟宗门在那,我自己的道场,当然只能由我自己来守着;二来也是为了照顾仉家的门面,宗门开在仉家的地界上,就意味着这个宗门和老仉家有着完全的共同利益,仉家人只能保我,绝不能害我,就算以后仉如是再怎么为难我,也没有任何理由对我的宗门下手。 想明白这些以后,我着实有些震惊,在场的几位老前辈能这么提议,就说明他们已经主动掺和到仉家内斗里来了,他们在全心全意地帮我对付仉如是。 你问我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很简单,因为不周山的事,必须有人来处理,而那个人就是我。也只有仉家内部足够安定,我才能将所有心思都放在正事上。 至于在场的几位老前辈,即便他们明知道不周山图谋不轨,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对付不周山,如今行当人的所有精力,都被葬教给拖住了。 定好道场,再定门规,最后再根据门规来设计典礼的步骤。 我这一门的规矩很少,就三条:尊师重道、立行于德、承心明智。 门规少,开宗典礼的流程也相对简单一些。 开宗前,先沐浴更衣,然后请出祖师爷,向祖师爷一一上香、上表、请愿,我这一门的祖师爷确实挺多的,伏羲、老子、张道陵、三茅真君、陶弘景、郑和、鲁班,七个祖师爷,光是画像就能挂满一整墙。 这里有必要说一下,虽说玄牝三卦这道传承是空云道长所传,但这一道传承,毕竟衍生自伏羲先天八卦,所以要立伏羲为祖师。腾云步虽说来自善堂,可善堂原本就是道家宗门,以老子、张道陵做祖师,再合适不过。 三茅真君、陶弘景,前三人是茅山开山祖师,陶弘景是茅山开宗之祖,因为我这个宗门和茅山一脉同根,这四个人,也是必须请做祖师的。 请愿结束后,出门颂天,感念上天恩德,让宗门得立。再然后,就是点齐家业,从苏汉生那里得来的炼骨皿,从缅甸入手的海云灯,以及从灼尘子那里得来的火符,还有十洋志、鲁班书、六十四卦手记、一套编整好的腾云步、从黄老板那里得来的心眼口诀,都是我的家业,也是宗门基业。 点齐家业之后,则要开匾立宗,也就是做一块牌匾,将“归心门”三个字写上去,并将其挂上高墙。 牌匾这么一挂,宗门就算是立起来了。 接下来就是建立师族谱,书写宗门戒律。 典礼最后,张真人、空云道长、姚玄宗,三人各执一支朱砂笔,在旧货店的店门上点一一道红,代表老一辈人对新立宗门的承认和支持。 这样一来,开宗典礼就算是完成了。 闰五月初五下午和初六一整天,我就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要么是整理腾云步的心法口诀,要么就是为七位祖师爷写情愿表,再要么就是为颂天写辞。 所有的东西都要用毛笔来写,可把我折腾得不轻,等这些东西搞完,已经到了初七凌晨时分。 开宗典礼定在早上六点,我也不敢休息了,赶紧沐浴更衣。 初六的时候,张真人和空云道长就赶来了。 初七五点之前,李淮山他们一早就帮我准备好了会场,二爷带来了七位祖师爷的画像,六点一到,开宗典礼正式开始。 按照设定好的流程,我先给七位祖师一一上香,然后跪在地上,向每一位祖师爷念诵情愿表,怎奈祖师爷实在太多,光是这一个流程,就走了整整一个上午。 中午时分,我才跑到外面颂天,然后是点家业、开匾,写师族谱,写戒规,最后张真人他们在门前点红。 第678章 接受招募 整场典礼从头到尾也算不上热闹,参与者不过寥寥十人,老巷子里的店家们也早在典礼开始前就撤了出去。 典礼结束以后,长辈们也没耽搁太久,和我说了几句客气话就一一撤了。 这年头行当里事多,我也不敢留他们,只能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地离开,长长的老巷子里,只剩下了我和仉恒两个人。 仉恒似乎有话想对我说,可我实在不愿意和他说太多话,只顾着将祖师爷的画像一一摘下来卷好,背对着仉恒,权当不知道他还在店里。 空气变得有些压抑,我和仉恒都沉默着。 直到我将画像收好,打算朝货仓那边走的时候,仉恒才开口说:“若非啊。” 我无奈地停下脚步,转过头去回了一声:“嗯” 仉恒吐了一口浊气,脸色有些黯淡:“你是不是记恨爷爷啊当初我让老二做那件事,确实是情非得已,不过我也知道,那些事已经发生了,我就算再怎么解释,也无济于事。”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干脆也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说实话,我并不记恨你,可就是每次看到你的时候,心里头就疙疙瘩瘩的。” “不记恨就好,不记恨就好啊。”仉恒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舒展了一些。 片刻,他又开口问:“若非啊,仉如是的事儿,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能告诉爷爷吗” 我说:“你不应该先问问仉如是,他打算怎么对付我么你说我刚回仉家的时候,一没招他二没惹他的,他就整天想着阴我,恨不能我死了他才痛快,说实话我真想不明白他到底在琢磨什么。” “可他毕竟是你的亲堂哥啊,”仉恒变得担忧起来:“在仉家的小辈里,如是和你的血缘关系是最近的,你就是看在亲情的份上,也不该下手太狠了。” “问题是,就算我拿他当亲人,他拿我当亲人吗大爷我问你句话,你也跟我透个实底,如果我决心要下死手,你是不是要出手阻挠我啊” 仉恒从鼻子里吭了吭气,不说话了。 其实就算他什么都不说,我也知道答案,如果我真打算下死手,他是一定会出面阻挠的,就算他不阻挠,二爷也会阻挠。 过了好一阵,我才叹口气,接着刚才的话头说了下去:“就算你不阻挠我,我也不会下死手的。二爷说过,在老仉家,不允许一家独大,总要有两方势力互相制衡。现如今能和旧货店抗衡的,也只有仉如是了吧。” 仉恒扶着膝盖,慢慢站起身来,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有话要说,可在片刻的犹豫之后,就默默转身离开了。 他的年纪比二爷还要大一些,体格不如二爷硬朗,一举一动都是老态龙钟的样子。 看着仉恒走出旧货店的门槛,他那佝偻的背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沧桑,那一刻,我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一直到仉恒走远,我才联系了仉立延,让他带我去见家中的长老们。 在实用的操作下,如今我开宗立派的消息,应该还没有在仉家传开。 仉立延就在老巷子外面等着我,我们两个一见面,也没说废话,用最快的速度直奔明堂。 由于仉家老宅拆迁的缘故,家里的明堂暂时安置在了市博物馆的一间办公室,这地方平时人很少,外墙隔音也不错,仉家把明堂暂定在这里,是有道理的。 中午,仉立延就给族老会那边送了消息,说我会在傍晚时分拜见他们,所以当我们两个来到明堂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这些人我一个都没见过,鉴于一一打招呼太浪费时间,我就站在明堂中央,朝在场的所有老人抱拳行礼,问了声安。 “若非啊,你也算是家里头的青年才俊,”等我将身子直起来的时候,坐在正对门位置的老人就开口了:“我们这些老人啊,真是打心底里喜欢你。族老会这边呢,也缺个传话的人,我们考虑了很久,决定把你招进来。” 仉立延在我耳边小声说:“这是三长老,坐在他旁边那个是四长老。” 仉恒是家主,二爷是首房长老,他们两个都不在,现如今在座的诸位长辈中,也就是三房、四房两位长老的地位最高了。 我笑了笑,冲三长老拱手道:“能在族老会历练,是我的福分。” 这时四长老也发话了:“我们是打算对你进行保材,你知道保材是什么意思吧” “知道,”我还是拱手行礼:“谢谢诸位长辈对我的关爱。不过大爷和二爷应该是不同意保材的吧”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气氛就变得十分尴尬了,长老们开始互相使眼色,还有人在假装咳嗽。 三长老捋了捋嘴唇上的两撇胡子,沉思片刻才开口:“要想保材,确实需要大哥和二哥的首肯,不过要想将你招入长老会,只需要超过半数的长老同意就行。你是怎么想的,愿意接受招募吗” 这话说得真有意思,把我召入族老会,不管保材不保材,都会限制我的自由,毕竟依照仉家的规矩,族老会的人,是不允许随便离开渤海湾的。 我顿时笑了:“当然愿意。” 三长老眼前一亮:“好好好,既然你愿意,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立延,去,把族谱拿来。” 坐在末座的一位老婆婆似乎有些疑虑:“这就要改族谱啊,是不是太急了些” 四长老摆了摆手:“咱们还是快点把事定下吧,今天的事儿要是被大哥和二哥知道了,那可就不好办了。” 老婆婆一愣,随即也点了点头。 仉立延很快就把族谱拿来了,三长老取一支毛笔过来,蘸着紫墨,将我的名字描成了紫色。只不过由于原来的墨迹是黑色的,新加上去的颜色看起来不太明显。 三长老将新墨迹吹干,才抬起头来冲我一笑:“这样就行了,你今天晚上就收拾收拾东东西,搬出旧货店吧。” 我也冲着他笑:“哟,这恐怕是不行啊,旧货店现在是我的道场,我可不能离开。” 三长老和四长老对视一脸,都是一脸纳闷,四长老问我:“道场是什么意思” 仉立延替我解释道:“就在今天,若非新开了一个宗门,道场就定在旧货店。张真人、空云道长,还有阁皂山的姚前辈给他点得红,另外齐云山的迟云道长,青城山的玄辛道长,名隐山素贤法师,还有六禄山的马长老,都参加了开宗典礼。” 听闻这番话,四长老的脸就不太好看了,他那脸上的颜色连着变了好几变,嘴巴半张着,却没说出话来。 三长老倒是一脸兴趣盎然的样子,还特意问我:“你新开的那个宗门,叫什么啊” 我说:“归心门,这名字是素贤法师和姚先辈一起想出来的,取万法归宗,一心入道为立意。” 这时四长老突然开口:“既然开了新宗,为何还来见我们” 仉立延帮我打了个马虎眼:“族老会这边不是事先约过若非吗,他正好今天有空,就赶紧过来了。” 我知道四长老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怕我一家做大,家中小辈,再无人能制衡我。 如果继续待下去,四长老可能会向我发难,于是我就抱了抱拳,与在场的诸位长辈告辞:“新宗初立,晚辈手头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就不多留了。” 说完,我向三长老和四长老作了一揖,立即转身离去。 在我转身的一刹那,四长老似乎想要起身拦我,却被三长老给按回了椅子上。 这次之所以前来接受族老会的招募,就是为了打入仉家最高权力中心,藉此掌握家中的大动向,以及一定的话语权。 反正族老会如今已无法限制我,接受招募,对我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离开明堂的时候,我听到有人怒拍了一下桌子,随后就听四长老叹息道:“这一次,如是怕是再也翻不了身了” 接着又传来了三长老的声音:“时也,命也,这就是仉如是的运,也是他的命。” 从博物馆出来,我和仉立延同时长吐一口大气。 仉立延见我松气,当场就乐了:“没想到你见到那些长老,也会紧张啊” 我说:“见他们有什么好紧张啊,怎么着,这些老前辈还能吃了我啊我就是觉得,仉如是的事儿终于快折腾完了,才松了口气。” 仉立延问我:“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近期要去趟苗疆,十四叔,以后我不在家,旧货店那边就麻烦你帮忙照料了啊。”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跟我还这么客气。”仉立延勾住我的肩膀,咧着嘴笑。 我撇撇嘴,也忍不住笑了。 回到老巷子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刚到巷子口,我和仉立延就傻眼了,长长的巷子里,竟摆张灯结彩,路边摆满了桌子,店家们四五成群地围在桌边谈笑风生,还有厨师打扮的人端着菜盘在桌与桌的缝隙里快速穿行。 一向清冷的老巷子,突然间变得热闹非凡,还真让人有点不适应。 第679章 发起挑战 走在老巷子里,落座的店家们纷纷起身和我打招呼,我一一笑应着,心里却特别闷。 人太多、太挤,气氛太热闹,让我很难有安全感。 终于回到旧货店,才发现大厅里也摆了张圆桌,冬字脉的小辈都在,实用和老江他们也都在。 李淮山和黄玉忠正站在牌匾下,孙路远拿着手机,帮他们拍照。 我花了点时间回了回神,才开口吆喝一声:“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李淮山笑呵呵地跑了过来,勾着我的肩膀说:“今天是你开宗第一天,我们可不得留念一下么。” “我说的不是这个,今天晚上这顿宴席是怎么回事” 其实我本来想问,摆宴的钱是从哪来的,可脑袋不太清晰,话到嘴边就成了这副模样。 李淮山说:“是用叔让我们摆宴的,他说了,你开宗的事儿一定要搞大声势。” 这一点我当然想到了,实用摆宴,自然是为了尽快将我开设宗门的消息传出去。可关键问题是摆宴的钱怎么出,我从巷子里过来的时候,就发现每个桌子上的菜都很讲究,估计得花不少钱。 实用一眼就能看穿我最关心的是什么,远远地开口道:“黄玉忠出的钱。” 我看向黄玉忠,这家伙就冲我笑了笑:“这钱应该我来出,前阵子没少给店家们添麻烦,我也正好借这个机会,给大家赔罪。” 哦也就是说不用我出钱啊,嗨,白担心一场。 实用朝我们这边招了招手:“都过来吃饭,一会菜凉了。” 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桌子上的饭菜完全没被动过,就连每个人面前的餐具都是整整齐齐的,包括实用在内,所有人都坐在了客座上,正对门的主位却空着。 也是,这场晚宴本来就是为了庆祝我新宗初立才举办的,宴席上的主人,自然也应该是我。 既然我才是主人,让黄玉忠花钱,似乎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唉,算了,他愿意花就花吧,以后我再想别的办法报答他,只要不是用钱报答就行。 因为知道我爱上了甜食,桌子上有不少甜口的菜,辣菜也不少,偶尔也能看到几样粤菜,看得出来,为了这场宴席,实用他们没少费心思。 另外黄玉忠还准备了酒,不少人在酒桌上贪杯,三巡酒后,好几个人都大了。 这一夜,就连老油子仉百川都把自己给喝大发了,他没再假惺惺地表态,也不像平时吃饭那样,每喝一杯酒,都要扭扭捏捏很长时间,只顾着不停地推杯换盏,在他身上,竟也能看到一种别样的洒脱。 散席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饭店的人明天会过来收拾东西,今天晚上,所有的餐桌和碗盘就这么在老巷子里堆着,饭店也只派了一个人过来守着,以防遗失。 仉亚男沾酒必醉,这会儿又把自己给喝毛了,等大家都走了以后,我和李淮山小心翼翼地在她身边伺候着,本来想把她塞进卧室就拉倒,可这位大姐耍起酒疯来就没完没了,我们把她塞进去,她又疯疯癫癫地冲出来,我们让她喝水,人家直接把水喷到我们脸上。 一直折腾到三点多,仉亚男总算是因为体力不支倒在了沙发上,我和李淮山怕把她弄醒,也不敢强行把她抬回卧室,只能拿了毯子和枕头,让她在沙发上睡得舒服一点。 李淮山小心翼翼地抱起仉亚男的头,我将枕头塞在她脖子底下,又给她盖上了毯子,才直起腰来,慢慢松了口气。 “怎么样啊”李淮山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大概是怕吵醒仉亚男,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非常小。 我蹙了蹙眉:“什么怎么样” 李淮山朝北墙上的牌匾扬了扬下巴:“我是问你,如今你也是一门之掌了,有什么感想吗” 我抬头望向牌匾,看到“归心门”这三个字,脸上不受控制地挂起了笑,可嘴上还是说着:“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这是实话。 可能是因为我和李淮山声音还是大了点,惊动了仉亚男,她在沙发上侧了侧身子,嘴里发出几声呢喃。 好不容易把这位姑奶奶哄睡了,我们可不敢再把她吵醒,赶紧噤了声。 第二天一早,饭店就派人过来收东西了,实用大清早就见不着人影,仉亚男又睡得熟,我也只能取消了早上的修行计划,帮饭店的人清点餐具。 昨天晚上我还纳闷呢,这家饭店和老仉家是什么关系,怎么就这么放心把家什留在老巷子,即便留了一个人看守,可这么多东西,一个人根本看不过来。 也是听过来收东西的人说,黄玉忠一早就给了押金,如果丢了东西,饭店也没什么损失,直接从押金里面扣就行了。 等老巷子里的各种家什都被运走,饭店还想留几个人在这儿打扫卫生,被我拒绝了。因为已经是早上九点多钟,很可能有人到老巷子里来做生意,我也是怕饭店里的人发现这条巷子的真面目,才匆匆将他们打发走。 卫生自有店家们打扫,我依旧拉上了李淮山和黄玉忠,到废弃工地那边修行,孙路远已经不需要再把精力放在仉如是身上,也跟着一起来了。 在前往苗疆之前,我的生活基本上还是两点一线,旧货店、废弃工地,工地、旧货店,往往复复,将把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修行上。 阳历七月上旬,齐云山、青城山、名隐山、六禄山就送来了贺礼,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就是些朱砂、符纸,但不管怎么说个心意,我还是挺感念的。除了贺礼,还有四大山门写来的书信,我也都认真写了回信。 也就是从贺礼入门的那天开始,渤海湾的天,彻底变了。 旧货店从早到晚门庭若市,仉如是立在渤海湾的几座山头,也在慢慢脱离他的掌控,至于他身边那些最忠实的班底,也一个一个地被调离了渤海湾。 别误会,不是我们把这些人调走的,而是那些想要向旧货店示好的人在暗中动了手脚,这其中不乏一些年纪比较大的长辈。 说真的,当我得知这一系列的情况以后,一点高兴不起来,反倒觉得特别可悲。仿佛在老仉家,所有人的眼里都只盯着利益,什么血脉亲情,在他们眼里都是狗屁。 这种想法一直在我心里游离不定,让人无法心安。 阳历的七月十四号,我成功召了一道青铜鬼门,但仅仅让它维持了三秒钟,就因为精神透支昏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整整两天,期间竟然连梦境都没有出现,按照实用的说法,我那时候不是昏迷,而是因为念力彻底被清空,而进入了假死状态,稍有不慎,就可能彻底把命给交代了。 想不到单是让青铜鬼门维持三秒钟,就要面临如此巨大的风险。 后来我试图回想在野人内山的那段经历,五十年后的我,可以同时召出九道青铜鬼门,而且并不需要耗费太多念力,这似乎和修为的深浅无关,或许,是我召唤鬼门的方法出现了问题。 记得在野人内山召出就九道青铜鬼门的时候,我曾在意念中看到过一只刻有九州云图的铜鼎,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东西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九州鼎吧。 它似乎就是召唤青铜鬼门的关键所在。 可惜我也只想到了这么,至于究竟该如何让“九州鼎”在意念中浮现出来,目前还没有任何头绪。 七月底,我和仉如是的这场家族纷争终于到了尾声,仉如是向族老会递交了挑战书,向我发起挑战。 虽说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开,可当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有些吃惊。 如今的仉如是已不是我的对手,他贸然发起挑战,就相当于把自己送上绝路啊,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一个行事冲动的人。 为了这事儿,我特意找到实用,询问他的看法。 当时实用正在老温家里看电视,我一进门,他仅仅是扫了我一眼,就知道我干什么来了:“仉如是向你发起挑战了” 估计是我脸上的神色有些焦躁,才让实用看出了破绽。 我点了点头,就站在门口说:“我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头,按说仉如是这人,城府深,性子也沉得住,贸然向我发起挑战,不是把自己推上绝路么毕竟以他的能耐,在我面前根本走不了几个回合。” 实用笑了笑:“你以为这半年来,我都在忙什么” “什么意思”我有些不解。 实用将身子转向我,笑呵呵地说道:“这半年来,我除了要帮你稳住滨海东路和莘县,还截断了仉如是的消息渠道,你在外面干了什么,打败过什么样的对手,结交过什么样的人,仉如是几乎一无所知。” 我蹙了蹙眉:“你的意思是,仉如是并不了解我的能耐,也摸不清,我手里掌握了什么样的人脉” “你手里那些人脉,他现在肯定摸清楚了。”实用的连声依旧挂着笑:“至于你的能耐嘛,他确实不了解。不但不了解你的实力,也不了解那些和你一样位列头三科的人。在仉如是自己眼里,他的修为实力,和左有道可是一个档次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笑着摇了摇头。 怪不得仉如是这么快就发起挑战,原来他以为,自己一定能赢过我。 第680章 终于结束了 不过回头一想,又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头,我就问实用:“仉如是不了解我,他身边那些人,也不了解我吗毕竟仉如是在渤海湾安插了这么多眼线,对于我这边的情况,不可能一无所知吧。” 实用摆摆手,说道:“仉如是的消息渠道,实际上就是他身边那帮人,要骗过正如是,就必须先骗过他们。也正是因为这些人在渤海湾各地都有眼线,所以在对付他们的时候,确实也遇到了不少麻烦。”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怪不得最近这段时间,仉如是身边的人全都离开了渤海湾,如今我声势正旺,有些事,怕是再怎么藏也藏不住了,在这种时候,必须尽快将仉如是的眼线清理干净。 估计那些暗地里给仉如是使绊子的人,也是受了实用的驱使。 想到这儿,我吐了一口闷气:“以前总听你说,一旦仉如是和我明打明地斗起来,我这边的赢面只有五成。为这事儿我还担心了很久,没想到担心是多余的。” “应该说,你的成长速度,远远超出了大家的预期,”实用也松了口气,缓缓说道:“我没想到你的修为进境那么快,也没想到你能在外面结交那么多厉害人物。这可能就是命吧。对了,你和仉如是的这场对决,定在什么时候” “后天中午,地点就在修车厂后院。” “你想好怎么处罚仉如是了吗” 我仔细想了想才开口:“给他一年时间,让他先收收心吧。” 实用点了点头:“嗯也好,反正渤海湾这边的山头都被你占下了,仉如是手里也没什么值得抢的东西,那就让他好好收一收心吧。”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阳历八月初一,暴躁的阳光烘烤着修车厂,十点多的时候,我就带着李淮山他们来到了这里,等待仉如是出现。 除了我们这边的人,还有一些见过的没见过的亲戚过来观战,他们进场的时候,一一和我打着招呼,我也礼貌地回应着。 十一点半,仉恒也来了,他到我身前站了一下,好像有话要说,可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我朝他抱手作揖以后,他就走到远处去了。 每次见到仉恒,我心里都有一个解不开的疙瘩,其实仉恒见到我的时候,大概也有类似的感觉吧。 正午,日上三竿,仉如是终于现身了。 两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在那条干涸的河道旁,我身边只有仉立延,仉如是却被家里的一众小辈簇拥着。 两年过去,我的身边站满了人,而他,只剩一身孑然。 在他入场的时候,甚至没有人和他打招呼,大概是由于仉恒在场的缘故,倒也没人敢主动奚落他。 我走到空地中央,仉如是迎面过来,和我保持着三步左右的距离。 他看起来很颓废,额前的乱发垂下来,遮住他的眼,胡子倒是刮的很干净,只不过在嘴角旁有一条剃须刀留下的血痕,很淡,不注意看几乎无法发现。 仉如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我看不到他的眼神,但还是能感觉到,他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我开口问他:“事情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值吗” “说这些废话还有意思吗”仉如是拨开额前发,阴恻恻地说:“动手吧。” 看到他的眼神,我心里也不由得一紧,阴郁、愤恨、兴奋,很多复杂的感情糅杂在一起,让他的双眼变得游离不定,在那双眸子里,我甚至能感觉到浓浓杀气。 竟然动了杀心,这家伙果然是个六亲不认的主。 我沉了一口气,朝他点一下头:“来吧。” 话音刚落,仉如是就快速踏出三步,一个瞬间贴到我面前,抬掌就朝我脸上招呼。 之前我听仉立延说过,在老仉家,没人知道仉如是练的是什么功夫,只知道他早年间曾在二爷手底下接受过训练。 看他的步法,也确实和二爷很像,出脚的时候步子很大,而且身子在移动中非常轻灵。 二爷的步法其实很糙,但这种步法又特别适合他,因为他腿长,步子极大,越是这种不讲究多少技巧的步法,越能让他发挥出速度来。 可仉如是就不一样了,他的身高和我差不多,步子也不算太大,速度比二爷慢了可不止一两成,而且他出手的时候,肩上的动作也很大,一眼就能看穿他想干什么。 我微微一侧身子,同时探出右手,稳稳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家伙早有后招,在出掌的同时,就抬腿蹬向我的裆部,我只消将右手稍稍向外一推,他就失去重心,身子猛地一斜,刚刚踹出来的那只脚,也从我身边蹭了过去。 看得出来,仉如是还是有实战经验的,只不过经验远远算不上老道,他的反应速度也还可以,前脚刚一落地,就扬起另一只手掌,拍向我的左肋。 我微微缩一缩腰,避开他的手掌,接着奋力震一下手腕,直接将他扔了出去。 仉如是被扔出两米远,落地的时候没站稳,快速踉跄两步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弄的尘土飞扬。 一上来不凝炼念力,而是靠拳脚和我硬拼,这家伙难道想在身手上压住我么这么看来,实用说得确实没错,仉如是对于我的实力,确实不太了解。 他太高看自己了。 这时仉如是已经爬身起来,快速在丹田中凝练出一道念力,并将自身煞气融入到念力之中。 我隐约察觉到,他凝练念力的时候,体内的气息流动非常怪异,炁场流动时走的穴位,也和大部分仉家人不同。 不管他用了什么样的伎俩吧,光是看念力的精纯度,虽说也比李淮山、黄玉忠他们两个强了不少,但和孙路远相比,还有轻微的差距。 本来我对仉如是还抱有一点点期待来着,可看他的表现,实在让人失望透顶。 我也不打算再和他纠缠了,立即从幽冥通宝中抽出两道阴气,催出了业风业火。 仉如是施术的速度比较慢,一秒钟过去,他竟然才刚刚将煞气催出体外,如果不是他操控念力的手法不够老练,那就是他打算多耗一点时间施展大术,以便能一击制胜。 业火的威力太大,我不敢直接用它来对付仉如是,只将一道业风送到了他面前。 业风一到,仉如是身上的炁场、念力瞬间就被压散,强烈的寒意逼着他紧紧抱住肩膀,蹲在地上打起了寒颤。 在送出业风的同时,我也将业火导入了地面,脚边有一小片区域已被烤成焦黑色。 眼看仉如是的念力彻底散了,我才让阴气回流至幽冥通宝上,业风业火也跟着消散无踪。 就这么结束了,仉如是输得毫不意外。 我举步走到他身边,他一边抱着肩膀打寒颤,一边抬起头来瞪着我,眼神中带着浓浓的不甘。 他张大了嘴,可寒意封住了他的声线,以至于他嘴里只能发出嘶哑低沉的气声。 这时候仉恒忙里忙慌地跑到仉如是身边,用担忧的眼神盯着我。 我叹了口气,对仉如是说:“你在渤海以外的产业,除了莘县,其他的我都不会碰。渤海湾地界的产业,从此以后都是我的,你不能碰。” 听我这么一说,仉恒松了口气,可仉如是的脸上还是充满恶意。 我的话还没说完:“从今天开始,到明年八月一号,家里的事,你就不要再掺和了。老粮局大院那边有一个火烧铺,这一年你就待在那里,和伙计们一起打火烧、经营店铺。明年八月,我会考校你的手艺,如果你做出来的火烧不过关,那就你就继续待在那儿吧。什么时候把手艺学好了,什么时候放你出来。” 专心研究一门手艺,这是最能磨练心性的。 仉如是大概也没想到我会提出这种条件,整个人都有些懵神。 我懒得向他解释,转而对仉恒说:“大爷,我这么处理,你还满意吗” 仉恒轻轻点了一下头,嘴上没说什么。 我转身回到实用身边的时候,实用竖了竖大拇指,冲我一笑:“你做的很好。” “主要是你和二爷教的好。”我看着实用,也忍不住笑了。 从06年秋天到09年阳历八月,我和仉如是的这场家族内斗持续了将近三年,此刻终于尘埃落定。当这一片尘埃落下的时候,仉家内外都充斥着别样的安静,之前我以为,仉如是一落败,肯定会有很多人趁机冲出来踩他两脚,痛打落水狗,我以为,他落败以后,会有更多人前来奉承我,虽说我不喜欢这样,但确实这么想过。 可事情超出了我的想象,没有人落井下石,也没有人奉承巴结,只有彻底的平静。 平生第一次,我感受到了仉家内部的血脉亲情。仉如是从小在家里长大,长辈们看着他成长,或许家里的小辈们,也曾在仉如是最单纯的年华,和他一起厮混、胡闹。我相信,仉如是一定单纯过。 如今仉如是落败,大家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大概也只能是拼命营造出一份安静,让他自己慢慢解开这份心结了吧。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无外乎人心;可这世上最可爱的东西,也是人心。 家里有很多人说,这场内斗结束得太快了,快到超出他们的想象,最终的结果,也出乎了所有人最初的预料。 可对我来说,这场斗争实在过于漫长,万幸后来我得到了实用的帮助,如若不然,在最后的一年多时间里,我怕是根本没有精力去修行。 不过不管怎么说,总算是结束了。 第681章 湘西老寨 第二天一早,我就设法和古婆婆取得了联系,本来是想向她询问一下幽冥通宝的下落,可她却以有些话不方便在电话里说为由,约我到湘西面谈。 我不想耽搁时间,立即收拾好行李,向湘西进发。 这一次,除了李淮山、黄玉忠、孙路远他们三个,青崖子、老江、老温也决定和我同行,本来老俞也想同去,可实用说,渤海湾这边还有一些事需要处理,让他留下来帮忙。 算上我,一行七人,一辆车肯定装不下,正好上次黄玉忠弄来的那辆商务还没还回去,我们干脆就开着两辆车一同上路,我和青崖子、老江、老温一车,剩下的人一车。 即便是对于我们这个行当来说,湘西秘境,也是一个十分神秘的地方。当然,我说的是山野秘境,人流嘈杂的城乡如今已不被包括在内。 这些所谓的秘境,大多是“巫傩”盘亘之地。 巫傩这个词不是特别好解释,这其中的巫,可以理解为巫师、巫婆、术士,而傩nuo,也就是跳傩,傩舞,可以理解为祭祀或者施术时所跳的舞蹈。 有人将巫傩简单地理解为跳大神,这是极不准确的,跳大神只是一种仪式,而巫傩则算是一类文化的统称,也是一种延续了数千年的古老传承。 像传说中的湘西四大怪,赶尸、放蛊、辰州符、落洞女,除了落洞女我不是特别了解,前三者都属于巫傩的范畴。 这一次之所以让老江和老温同行,就是因为他们两个的传承都源自巫傩,一个是苗疆蛊女的后人,一个师从于湘西赶尸人,他们两个对于当地的了解,要比其他人深得多。 古婆婆将约见地点定在了沅陵,大名鼎鼎的辰州符,就源自那里。 但她只说在沅陵见面,却没说具体的见面地点。 车子开进沅陵境内以后,古婆婆又打来了电话,让我先出城,再沿着酉水西岸一直朝西北方向走,半路上会有人接应我。 我有两年没去沅陵了,不知道现在那地方是什么样子,只记得09年去的时候,紧邻酉水西岸的地方是没有公路的,无奈之下,我也只能将车子开上了村道,一边走,一边努力地朝外面撒望。 古婆婆只说有人接应我,却没说那是个什么样的人,甚至没说对方是男是女。 真是够麻烦的。 我记得很清楚,当我将车子开进一个叫“宋家坡”的地方时,看到了一个很小的修车摊,也就是一辆停在路边的三轮车,车挂上用红油漆刷了“修车”二字,在车子旁边还立着一个很简易的木招牌,上面写着“自行车维修”。 修车摊看似没什么问题,关键是摊主喊出来的话,那问题可就大了:“修汽车轴承咯” 明明就是一修自行车的,你拿什么工具给汽车修轴承再说了,这条路上除了我们这两辆车,也没看到其他车辆啊。 喊话的是个身材精壮的中年人,这人的面相很怪,腮帮子很宽,整张脸几乎是正方形的,鼻子宽嘴大,顶一对吊角眼,眼神里也透着几分狠色,给人一种混不吝的感觉。他身上的衣服虽说旧了点,但还算干净,唯独那十根手指,指甲盖里全是黑的,就像是刚蒯过黑泥。 当时我都要开着车子从他面前越过去了,他突然嚎了那么一嗓子,我立即减速,把车停下了。 李淮山在后面跟得太近,我这么一减速,他也是猛踩刹车,得亏那辆商务的制动还不错,要不然两辆车非得撞上不行。 我摇下车窗,朝修车摊前的汉子扬了扬下巴:“在这儿等人呢” 汉子瞥了我一眼,点点头:“古婆婆让我来的,你是仉若非吧” 他面相不和善,但说话的口气还算客气。 我冲他点了点头,他就径直走过来,拉门上车。 老温心里似乎有忧虑,但也没阻拦他。 汉子一上车,老江也开口问他:“真是古婆婆让你来的” “嗯,”汉子说:“她让我带你们去找她。婆婆上了年纪,腿脚不灵便,没法亲自来接你们。” 老江还是不放心,又问了几个问题,也没问出什么破绽来。 其实她和老温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这个人就是古婆婆派来的人,不会有假。因为从刚才开始,青崖子就一句话都没说,脸上也没出现担忧的神色,要知道这家伙可能是能穿人心的,汉子身上没多少修为,如果他不是自己人,青崖子一早就把他识破了。 我重新发动了车子,汉子倾斜着身子,将脸压在驾驶座的靠背上,帮我指路。 期间他还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他叫韦正,贵州人,十三岁跟着古婆婆学艺,如今已经有二十年了,等到五十岁以后,他将从祖父那里接过老司的职位。 听韦正说,古婆婆一共有二十多个徒弟,他在所有的弟子中排行第十。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做自我介绍的时候,韦正表现得很热情,可后来他给我指路的时候,有变得一脸冷淡,这让我觉得很奇怪。 离开宋家坡以后,我们走了一段还算平坦的路,后来就进了山,在山路上七拐八拐,花了大半天时间,才来到一个四面环山的小山村。 这一路走下来,可真把我给绕晕乎了,根本不记得路,估计回去的时候,只能让李淮山在前面带路了。 “车子不能进村,大家下来走吧,拿好行李。”韦正拍了拍我的肩膀,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我顺着村口往前看,发现村路很宽敞,两辆车并排走都没问题,而且路况也很好,当下心里有些疑惑,就问韦正:“路不是挺好走的嘛,为什么车子不能开进去” “这是村里的规矩,别说是汽车了,就是牛车马车,也不能在村路上走,不然要出事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开门下了车。 我刚要跟着下去,就听老温说:“这条路,以前应该是专给喜神走的,这种路活人家畜也可以走,但唯独不能走车。” 赶尸,也叫做送喜神。 老温抬起手来,指着村路旁的一座老楼说:“那座楼就是死尸客栈,赶尸人途径这里的时候,如果累了,就会带着喜神一起进去投宿。” 我仔细看了看那幢老楼,发现那栋楼是背靠大路,正对村道的那面墙,没有做门,而在老楼附近也没有其他民宅,只有一座老磨坊和一个烤烟用的笼屋。 下了车,我就朝李淮山他们招招手,让他们下车的时候那好行李。 李淮山他们几个一脸懵,下来问我为什么不进村,我就把韦正和老温的话合在一起,向他们解释了一遍。 等我们收拾好了行李,韦正就指了指前面的村口,对我说:“你是贵客,你先进。” 当时我还在想,他说我是贵客,大概是因为我曾在海南救了古婆婆一命,直到后来我才明白,“贵客”这两个字,其实另有深意。 走在村路上,就能看到整个村子的全貌了,和我过去见过的很多老寨子一样,眼前这座老寨,也是建在山坡上的。 寨子靠中心的区域只有一些低矮的小楼或者平房,到了两侧的位置,却是清一色的三层木楼,而在紧邻两侧山脚的地方,能看到分别有两排整齐的五层高楼挨在一起。 内凹外凸,两侧还有扶手。整个寨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座靠在山里的太师椅。 一般只有建造墓地的人,才会把风水做成这个样子。 更怪异的是,寨子所在山坡位于山体的背阴面,阳光照不过来,加上山里头潮气比较重,一般人住在这儿,日子久了肯定会染病。 这确实不像个给活人住的地方。 路过磨坊和笼屋的时候,我见这两座建筑很像是近代才建起来的,就特意留意了一下上面的味道,果然是民国年间的东西。 而耸立在路旁的那座死尸客栈,却有两三百年的历史了。 当时我也没想太多,直到进了寨子以后,我才发现这里头的建筑也是各个年代的都有,但凡是民国年间的建筑,基本上都是砖瓦结构,百年前的老房子,以及那些刚建起来不超过十年的新房,都是清一色的竹木小楼。 我问韦正:“这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民国年间的建筑而且还都是砖瓦结构的。” 就听韦正说:“民国的时候,当地人曾在这里建过城镇,还有人在这儿住过呢,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镇子就荒了。直到五十年前,九黎十八山的人又过来建了一些楼,才形成了现在的寨子。” 我点了点头:“这个寨子,至少有三百年的历史了吧” 韦正眼神一亮:“你连这种事都能看得出来” 我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这时老温在一旁自言自语开了:“这地方没人住吗,怎么一个人都没看到。” 韦正点头道:“最近确实没什么人,不过每到年初,就会有大批蛊师聚集在这儿。这地方算是我们九黎十八山的一个据点,平时没人来的时候,只有婆婆和我们几个师兄弟守着。” 第682章 对不起,我赶时间 我们跟着韦正一路朝山坡上游行进,青崖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的,现在他也和我一样,正不断打量着周围的建筑。 越是深入这个寨子,就越是觉得周围的环境不太对劲,可我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只是觉得心里头有点发虚,胸中一口气好像怎么都没办法沉下来似的。 青崖子倒是一脸轻松。 “这地方属于哪个县”快到坡顶的时候,青崖子突然开口问韦正。 韦正想了想,说:“应该属于古丈县或者花垣县吧,这地方在地图上是找不到的,也不知道究竟属于哪里管辖。” 青崖子不由地蹙起了眉头:“花垣县在53年之前应该叫做永绥县吧。” 韦正点头道:“对,确实是53年以后才改了县名。” 青崖子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我没记错的话,抗战那会儿,沅陵、古丈、永绥三县,好像都没沦陷吧。为什么这地方会出现日本人的碉堡” 他这么一说,我和韦正都是一愣。 日本人的碉堡 我立即朝着周围仔细撒望了一下,目光所及的地方只有一座座低矮的小楼,并没有发现碉堡一类的东西。 青崖子走到我跟着,指着十米外的一座砖瓦房说:“你仔细看看那里的窗户。” 得他这么一提醒,我才留意到,在砖瓦房的窗口下,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白点,那地方原本应该是个洞,后来被人用水泥填死,才变成这么个浅色的白点。 “那座房子就是座暗堡,像这样的碉堡,我这一路上看到了好几个。”青崖子为我解释。 我就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些碉堡是日本人建的” 青崖子说:“以前我在东北见过一个日本人建的秘密基地,里头的建筑结构和这里的非常像,就连暗堡的布置,也是一模一样的。” 换句话说,在这里建立城镇的,并非当地人,而是游窜到此地的日本人,要做出这么大的工程,肯定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吧,如果这里未曾沦陷过,那么多日本人,又是怎么进来的 这时青崖子又问韦正:“九黎十八山在这建寨的时候,就没发现什么问题吗” “应该没有,”韦正摇头道:“没听婆婆说过这样的事。” 青崖子转身望着山坡下方,自言自语地说:“日本人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建立城镇呢” 我接着他的思路说下去:“关键问题是,他们在这里建了这多房子,当地人竟没有察觉吗” “应该是察觉不到的,”韦正说:“这里本来就是一处秘境,寻常人根本找不到这种地方。” 既然是秘境,日本人是怎么找进来的他们又是如何将建筑材料运到这里来的 我和青崖子对视一眼,他的眼神里充斥着疑惑,我当时的眼神应该也和他差不多。 在这之后,我们也不打算再耽搁,让韦正赶紧带我们去找古婆婆。 这地方隐藏的秘密恐怕相当多,也不知道古婆婆能不能把实情都告诉我们,毕竟这里的事,很可能和幽冥通宝的下落有关联。 韦正带着我们来到了整座山寨的左上角,敲响了一扇楼门。 没等几秒钟,门就被拉开了,一个声音很清脆的年轻女人站在门口,唤了韦正一声:“师兄。” 韦正笑着点了点头,凑到我跟前来说:“她是婆婆的关门弟子,也是我的小师妹。” 我礼貌性地冲女人一笑:“你好。古婆婆在吗” “在里屋等着你们呢,”她一边说着,一边从门前让开,那意思应该是要我们进去,后面她还说了一些话,不过声音很小,我也没仔细听,就和青崖子一起跨过了门槛。 屋子里比较暗,我甚至没看清女人的样子。 竹楼里的布置应该比较别致,可光线太暗,我也只能看到一些家具的轮廓,之所以说别致,是因为家具的种类似乎很多,有一些看起来怪模怪样,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刚走到屋子中央,里屋就亮起了灯,淡黄色的灯光顺着门缝照出来,正好照亮了古婆婆的身影。 一看到她,我就忙不迭地走过去,抱拳问好。 婆婆的辈分很高,每个人见到她都是要行礼的,这样一来就浪费了不少时间。 黄玉忠最后一个向古婆婆问好,等他这边话音落下,古婆婆就朝楼门口那边招了招手,笑着唤一声:“琳儿,快过来。” 既然大家都打完了招呼,我也不想浪费时间,开口问古婆婆:“幽冥通宝真的在苗疆吗” 古婆婆颇为无奈地瞥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你这孩子,怎么和仉老二一样一样的,干什么都是急里忙慌,赶着投胎似的。就不能先坐下来喝口酒,聊聊家常你就这么急着知道幽冥通宝的下落吗” 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只能尴尬地笑笑。 也不能怪我着急啊,要知道不周山既可能也在寻找幽冥通宝,怕就怕,稍有耽搁,就会被他们抢了先手。 好在古婆婆也没揪着我不放,这会儿又叹口气,说:“眼下的事儿也真真是挺急的,确实不能再耽搁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人群里扫视,最后抬起手,指了指青崖子和老温:“这两个后生跟我进屋,其他人,就在外头歇一歇,喝口水吧。” 说完,她又朝我招招手:“若非也来。” 除了被古婆婆点中的人,那个叫“琳儿”的年轻女人也跟着进了里屋,古婆婆给了她一个眼神,她立即会意,转身就把屋门给关上了。 青崖子这人向来不拘小节,进屋以后找了条板凳自顾自地坐下了。我和老温反倒有些拘谨,古婆婆没让落座,我们俩就这么僵僵地站在原地。 直到婆婆朝我们挥挥手:“随便坐吧。”,我和老温才找地方坐下。 古婆婆由琳儿扶着,在床头上坐下,随后便开口问老温:“你是赶尸人一脉的传人吧” 老温笑着点头。 “你是大贤良师的弟子你师父身子骨还算硬朗吧”古婆婆又问青崖子。 青崖子顿时笑了起来:“老头子十五年前就挂了,当时他就死在情人的闺房里,还是我去给他收的尸。” 在我们这个行当里,最看重的四个字,就是“尊师重道”,可青崖子在提及家师的时候却嬉皮笑脸的,完全看不出半点尊重。 另外大贤良师这个名号,我记得东汉末年有一个叫张角的人用过,对,就是那个发动黄巾起义,喊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张角。 古婆婆当时的反应更怪,看到青崖子这副嬉皮的模样,她竟然很欣慰地笑了笑,嘴上还说:“看样子你得了大贤良师的真传呐,他那一脉后继有人,也算是老天爷开恩了。” 青崖子依旧笑了笑,倒也没再说什么。 眼看古婆婆端着一副闲话家常的姿态,我怕她和青崖子攀扯起来没完,忍不住开口道:“婆婆,幽冥通宝” 还没等我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呢,古婆婆就白了我一眼:“你这孩子,性子怎么这么急” 我也是一脸无奈:“婆婆不也说,这里的事儿也真真是挺急的嘛。既然大家都很着急,那就别再浪费时间了吧” 古婆婆盯着我看了一会,忍不住笑了:“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这话倒是一点都不假。” 青崖子很配合地将话题拉到了正路上:“民国时期在这儿建立城镇的,应该是日本人吧” “不愧是大贤良师的弟子,这份眼力劲儿,确实厉害。”古婆婆点头道:“这里的老城镇,确实是日本人建的,只不过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 青崖子接着问:“日本人跑到这儿来干什么来找幽冥通宝吗他们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古婆婆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如果幽冥通宝确实在苗疆,那它一定就藏在这座山里。” 青崖子:“也就是说,日本人来到这儿,确实是想找到幽冥通宝” “确实有这样的传闻,”古婆婆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可我们也没查证过,这种传闻到底是真是假。” 听她这么一说,我和青崖子都是一头雾水。 像她这样的老前辈,似乎都特别喜欢打哑谜,可这样的习惯在我看来真的不太好。有什么话,就不能痛痛快快说个明白吗让人猜来猜去的,多浪费时间 这时古婆婆又开口说道:“当地的情况非常复杂,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从进屋开始就一直没开口的老温,现在才应了一句:“愿闻其详。” 说实话,我现在特别害怕有人说出这四个字,毕竟和古婆婆接触不多,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个啰嗦的人,如果她说起话来和孙路远一样,碎碎哒哒没完没了,那可真能把我给急死。 万幸万幸,古婆婆虽说语速慢了点,但说出来的话,却比较精炼。 古婆婆说,九黎十八山之所以在这里设立据点,是因为在这座山里有一块禁地,一块所有蛊师都绝不能涉足的禁地。 第683章 断魂乡的传说 古婆婆提到的这块蛊师禁地,我也曾在家里的古卷上看到过一些相关记载。 第一次有人发现那个地方,还是征和二年。那一年正好爆发了西汉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巫蛊案,天下蛊师几乎尽遭屠戮,十不存三,当时有两个苗疆蛊师被当地平民告发,为逃避官兵追捕,无奈之下潜入百里大山躲藏,误打误撞之下找到了一个名为桃源乡的地方。 至于这两个蛊师叫什么,又是如何找到桃源乡的,古卷上并没有详细记载,只是说那座村庄与世隔绝,住在那里的人,不管是所用的文字语言,还是风俗习惯,都和外面的人有很大的差异。 蛊师到了这里以后,受到了当地人的热情款待,并决定在这里长期居住下来。 住了一段时间以后,他们发现,这里的男人从来不耕地,女人从来不织布,所有人每天只顾着纵酒高歌,却从来不缺食物,也从来不缺衣裳。 两人心中好奇,就问当地人为什么从来不干活,食物和衣裳又是从哪里来的 即便语言不通,可他们还是从村民那里得到了答案,村长带着他们来到了桃源乡的东边,那里长着大片桃树,即便正值冬季,树上也结了硕大饱满的过世,这里的结出来的桃,足有成年人的胸口那么大。 桃子没有肉,也没有核,只有一层半寸厚的外皮,村长将外皮打开,两个蛊师竟看到,里面竟然是料理好的食物,红肘子、蒸鹿肉、烤羊腿,各种各样的食物,应有尽有。 后来村长又打开了第二个桃子,里面竟然装满了华丽的衣裳。 这些桃树不用施肥,不用浇水,自己就能长,每摘下一个桃子,第二天就会在枝桠上长出一个新的桃子。 即便当地人什么都不干,还是能活得无忧无虑。 要说这两个蛊师也是吃饱了撑的,有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弄明白这些桃树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一天晚上,他们趁着村里人都在熟睡,就拿着锯子进了桃林,竟然将一棵桃树给拦腰截断,只为了看看树干里到底有什么。 桃树一断,树桩上就涌出了大股液体,天色暗,两个蛊师也看不清这些液体究竟是什么颜色,放大胆子尝了尝味道,几乎没什么滋味,只是稍带甘甜,就以为那可能是某种甘甜的泉水。 由于怕吵醒熟睡中的村民,蛊师没敢多待,带着锯子回到了村里。 那天晚上,他们简单讨论过桃树林的事,认定树林下方可能有一口灵泉,也就是靠着泉水的灵韵,滋养出了这些惊世骇俗的神树。 第二天一早,村子里弥漫起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所有村民就聚集在了桃林附近,两个蛊师也去了。 昨天还茂盛的桃林,竟然在一夜之间彻底枯萎,所有的桃子都不见了,只剩下那些枯萎干瘪的树干,在树干的纹路中,还流淌着腥臭的血。 被蛊师砍断的那棵树也是鲜血直流,在树桩的断面上,甚至能看到一根根蚯蚓似的血肉。 这下蛊师们慌了,他们害怕遭到村民的报复,趁着大家都没缓过神来,赶紧逃离桃源乡。 两个人可能都是练家子,脚力非常好,虽说也有反应过来的村民企图抓住他们,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们的脚步。 眼看就要逃出桃源乡的时候,追在后面的村民却传来了连连惨叫,蛊师们回头一看,竟发现村民身上起了大片脓疮,脓疮破裂,一时间皮开肉绽。 两个蛊师还算是有良知,当下也不跑了,赶紧转过身去救人。 村民浑身暴疮,这明显就是中了毒,两个蛊师也算是个中高手,可用尽了办法,也无法将村民身上的毒解除,甚至还有一个蛊师因为接触到脓血,自己也身中剧毒。 剩下的一个蛊师眼看同伴暴毙,村民也救不活了,瞬间没了胆气,心惊胆战地从桃源乡逃了出来。 出山的时候,正好碰到前来抓捕他的官兵,加上他心里发寒,这一次竟也没能逃脱,当天就被送进大牢。 古卷里记载的这些内容,也正来自蛊师被押上高堂时,提供的一份供词。 负责审讯他的人人也没把桃源乡当回事,只以为蛊师装疯卖傻,就把他关进大牢,打算严刑拷打。 不过当行刑人来到牢房的时候,蛊师已经死了,也是暴疮而亡,和村民的死状一模一样。 别以为这件事到这儿就完了,从蛊师暴毙的第二天开始,当地就出现了瘟疫,说来也怪,这种瘟疫对常人无害,偏偏只害蛊师,当地本来有五十多个蛊师,竟然在三天之内四个了干干净净,每个人死的时候都是遍身生疮,脓血渗入经脉。 那一年,湘西一带的蛊师可以说人人自危,都怕这道厄运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兴许也是老天开恩,瘟疫没有朝其他地方蔓延,而随着时光流逝,当地人也渐渐忘了桃源乡的传说。 这不过这个传说,至今还在九黎十八山的蛊师当中口耳相传。 桃源乡在他们口中也不再是那个衣食无忧的人间天堂,它被改名为断魂乡,成了九黎蛊师绝对不能涉足的禁地。 说实话,对于这个传说,我是不怎么信的,毕竟桃子里长出衣服、粮食的事,实在是不合常理。 但古婆婆对此却深信不疑,应该说,九黎蛊师对这个传说,都是深信不疑。 在隋唐年间的时候,甚至有几个蛊师自发研究传说中的种种细节,虽说每个人研究的方向和方法都不同,但得出来的结论都十分相似,那就是,当时村民不是中毒,而是中了一种凡世间无法可解的奇蛊。 毒是不会形成瘟疫的,但蛊虫却有可能大量繁殖。 这种蛊虫的初期形态应该是比较微小的虫卵,可以伴随着风落在人类身上,它们会顺着毛孔进入血管,并在短时间内孕育出成虫。 误入断魂乡的两个蛊师之所以没在第一时间暴毙,就是因为他们常年养蛊,对蛊有一定的抗性,延缓了虫卵的发育。 那个接触过村民脓血的蛊师之所以瞬间暴疮,应该是因为村民的脓血中含有蛊虫的成虫,这东西一旦发起威来,但靠蛊师身上那一点抗性,是根本抵挡不住的。 至于这种蛊虫为什么只会对桃源乡民和蛊师造成伤害,却对常人无害,并没有得出合理的解释。 古婆婆说,禁地里的蛊物威力奇大,从西汉至今,也有很多自视甚高的蛊师寻找过它,因为只要能将它控制住,就相当于得到了巨大的力量,即便想要控制它必须面临万劫不复的凶险,可面对利益,还是有人铤而走险。 九黎十八山也没有放弃过去桃源乡的寻找,但他们并非打算将奇蛊据为己有,而是想要将桃源乡封存起来,派高手日夜看守,以防心怀不轨的人进去。 直到建国以后,行当里的各个宗门因为都要到宗教局报备,受国家统一管理,九黎的人才渐渐和中原门派有了合作,在此之前,大部分巫傩宗脉和汉家宗门是极少联系的。 五十年,古婆婆找到了夏宗明,就是寄魂庄的那个大掌门夏宗明,委托他推算桃源乡的位置。 不得不说,夏宗明的筮卜手艺确实厉害,竟真的算出了桃源乡的大体位置,也就是老山寨所在的这片林子,但他只算出了大致位置,却也没能算出桃源乡的入口究竟在哪。 后来古婆婆带着人到当地来勘探的时候,才发现了这个在民国年间建立的城镇,当时城镇已经荒废了,只剩下一些残破的建筑,后来他们在镇子里又发现了一些三百年前的古屋,断定在康熙年间,曾有人找到过桃源乡,并在这里设置了据点。 当时古婆婆一行人也曾在这一带寻找桃源乡的入口,足足花费了两年时间,却寻而不得。 无奈之下,他们也只能将当地的情况,以及自己的一些猜测告诉九黎十八山的山主们,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在老镇的基础上建议一个新据点,一面是为了防止他人接近桃源乡,一面也是扎根在这里,继续寻找桃源乡的入口。 在建立新寨的过程中,有人在山腹中挖出了一间密室,里面存放了大量日式装备,也就是因为这,他们才知道老镇子其实是日本人修建的。 可这地方原本就非常难找,山外还有几个类似于鬼打墙的风水局,寻常人根本进不来,没人能说清楚,那些日本人究竟是怎么摸进来的。 后来九黎的人也曾设法和日本的阴阳师联络过,意在询问他们,当初来到这里的人,究竟有什么样的目的。 这一次的联络几乎没有取得任何成果,阴阳师中也没人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一直到去年夏天,左有道在渤海湾抓到了一个名叫芦屋正信的阴阳师,并将这个人送交组织查办,经过审问得知,这个阴阳师之所以潜入国境,其最初的目的,竟是为了寻找长生秘诀。 第684章 石龙子 也是从这个阴阳师的口中得知,早在1936年,日本人就已经潜入国境,开始寻找长生秘诀了。 五十年前建立新寨的时候,古婆婆他们从密室里抬出来的武器箱上写着一个年份,恰好就是1936年。所以她怀疑,这些在当地建立城镇的人,就隶属于日本于36年派出的先遣队。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心里也有点震惊,要知道当初左有道在渤海湾抓捕芦屋正信的时候我也在场,确切地说,那个阴阳师就是我亲手抓住的。 我问古婆婆:“这一批先遣队,和不周山也有联系吗” “不太清楚,”古婆婆说:“不过前段时间,就是我被抓到海南之前,确实有不周山的人在附近游走,虽说他们没能找到这里,但还在是大山里逗留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听说,不周山的人也在寻找长生秘诀,而且他们的目标,就是进入阴曹篡改生死簿。也只有幽冥通宝,才能开启通往阴曹地府的鬼门。” 我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当初潜入国境的日本先遣队,极可能也在寻找幽冥通宝。” 一边说着这样的话,我也在一边思考,按说桃源乡是在西汉被发现的,从那以后,就没人再找到过它,而幽冥通宝是唐朝产物,似乎不太可能被放入那个地方。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袁天罡确实找到过那个地方,并将幽冥通宝藏了进去,只不过这件事一直不为外人所知。 要知道袁天罡在筮卜方面的造诣,就算不能说是千古第一人,也差不了多少。以他的能耐,极有可能推算出桃源乡的具体位置。 古婆婆打断了我的思绪:“在山的另一面,还有一个老山寨,最近这段时间,那里出了一些怪事。” 我抬头望向她:“什么怪事” 古婆婆抿着嘴角,摇了摇头:“很难跟你说清楚,你最好还是自己过去看看。我怀疑那个寨子里出的事,很可能和桃源乡有关。” 事不宜迟,我打算立即动身,刚站起来,古婆婆就朝我摆了摆手:“先不要急,去那儿之前,还需要做些准备。” 说完,古婆婆又转头去问老温:“赶尸人一脉的传承里,应该也有些解蛊的手法吧” 老温点了点头:“我们这一脉通常用朱砂和符箓来解蛊,手法比不得蛊师们精妙。” 古婆婆又问青崖子:“那你呢,对蛊术多少也有点研究吧我记得大贤良师年轻的时候,曾在苗疆逗留过一段时间,很多当地的老司还和他交换过传承。” 青崖子微微一笑:“懂一些蛊术,但都是皮毛功夫。” 古婆婆微微颔首,随后便陷入了沉思。 这时我也在想,古婆婆为什么只让青崖子和老温和我一起进来,却把其他人留在了外面。 简单捋了捋思路,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看样子古婆婆已经定了决心,一旦找到桃源乡的入口,我只能带着青崖子和老温进去查探,那地方毕竟是蛊师禁地,老江不能进,李淮山他们几个的修为又太差,桃源乡凶险诡异,贸然带着他们进去,我也不一定能护他们周全。 过了好大一阵子,古婆婆才对那个叫琳儿的丫头说:“拿石龙子来。” 也是因为古婆婆正和这丫头说话,我才朝她那边扫了一眼。 姑娘家看起来也就是十八九岁的年纪,身姿高挑,面相长得很俊俏,只是肤色白得像纸,这似乎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她穿着一件红色的圆领大襟短衣,头上和身上带着苗家特有的银饰,在灯光照耀下泛着明晃晃的碎光。 男女有别,我老盯着人家看也不是个事儿,短短扫了这么一眼,就将视线挪开了。 后来这丫头进了屋子西侧的一个小房间,她出来的时候,我听到了一阵清脆的铃响,心里好奇,又忍不住朝她那边看了看。 这时候我才发现她打着赤脚,那一双修长的脚掌非常干净,干净得就像白纸,其实屋子里不算干净,尤其是地面,积了不少灰尘,可这些脏东西仿佛刻意避着她似的,在她走路的时候,脚边竟然没有扬尘,一双脚还是干净如初,我下意识地朝她的脚掌多瞥了两眼,竟发现上面也没有茧子。 一般来说,习惯打赤脚的人,脚掌上的茧子都非常厚。 另外,在丫头的左脚踝上,还绑着一串银铃,细碎的铃声就是由它们发出来的。之前她走路的时候我也没听到铃声,估计这串银铃应该是她进了西屋以后才绑上的。 后来我将视线从丫头身上挪开的时候,一扭头,正好和古婆婆对上眼。 古婆婆看着我,脸上挂着一抹让人看不懂的微笑,我也礼貌性地回了一个笑脸,就听古婆婆问我:“怎么样啊,我们家琳儿俊吧” 我没回话,青崖子咧着嘴回了声:“俊。” 古婆婆可能也觉得有点无趣,皱了皱眉头,伸手从琳儿手里接过了一个包袱。 那个包袱四四方方,外面裹着一层蜡染的青花布,里面应该是个匣子。 古婆婆小心翼翼地将青花布解开,包袱里露出了一个银打的方匣,随后她又掀开匣盖,拿了三个巴掌大的锦囊出来。 “这是我前夜才做好的香囊,装在里头的草药,可以克制石龙子的毒性。”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锦囊递给了老温,老温自己留了一个,将另外两个分给我和青崖子。 我拿起锦囊来闻了闻,上面散发着一股迷迭香的味道,另外还掺杂着一丝丝苦腥味。 “你们三个过来。”这时古婆婆朝我们招了招手,老温立即起身走到她跟前,我和青崖子也一一凑了过去。 站在古婆婆身边,就能清楚地看到银匣里的东西,那就是一堆被晾干的蜥蜴,细细长长、干干瘪瘪,每只蜥蜴都是通身黝黑,只在背脊中央附着一条淡淡的白色花纹。 刚才古婆婆一直提到石龙子这个词,其实所谓的石龙子,就是蜥蜴,有些人也管这玩意儿叫四脚蛇。 古婆婆让老温伸出手掌,随后便拿出一根蜥蜴干刚在老温手上,并俯下身子,对着这片干瘪的蜥蜴吹了口气。 本来我还以为这些蜥蜴早就干死了,没想到古婆婆一口气吹上去,老温手掌上的蜥蜴竟一下子活了过来,它先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膨胀起来,就像是有人朝它体内打了气一样,等到整个身子都变得丰润,又快速移动着四只小脚,顺着老温的袖口钻了进去。 老温吓了一跳,赶紧甩动手臂,想将那只蜥蜴甩出来,古婆婆立即制止道:“别乱甩,只要石龙子上了你的身,这一带的蛊物就伤不了你了。” 老温好像挺害怕那玩意儿,拼命在后背上抓了两把,估计是石龙子顺着袖口爬到他背上去了。 过了一会,老温又抖了抖衣服,一脸惊恐地问古婆婆:“那东西跑到哪去了我怎么感觉不到它呢” 古婆婆笑着说:“这些小东西害羞着呢,它这是藏起来了,故意不让你感觉到它。” 青崖子主动将手伸到古婆婆面前,一边还没忘了打趣老温:“不就是条四脚蛇么,你也至于紧张成这样” 老温撇了撇嘴:“一看到这些滑不溜丢的东西,我心里就难受。” 青崖子得了石龙子,古婆婆又抓过我的手,将第三条石龙子放在我的手上,其实我本来还想说自己不需要这东西来着,主要是看到这种滑不溜丢得东西,我心里也烦,可耐不住古婆婆动作快,还没等开口,石龙子就已经落在了我的掌心。 这条石龙子比老温和青崖子手里的加起来还要大,而且四肢非常粗壮,看起来好像经历过某种变异。 它一到我手上,就变得焦躁起来,也不管朝我袖口里钻,就扭着身子,在我手心里转来转去,时不时还会停下来,抬头看看古婆婆。 古婆婆显得有些惊奇:“这只石龙子,可是我养出来的一只大蛊啊,没想到连它也这么怕你。” 我将石龙子还给婆婆:“我身上的毒性烈,一般的毒物见了我,都会本能地害怕。石龙子还给您吧,我用不着这东西,对了还有香囊。” 一边说着,我就把香囊一并还了回去。 古婆婆将两样东西放回银匣,眉眼带笑地说:“不是一般的毒物怕你,而是这天底下的毒物,都近不了你的身。上次在在海南的时候,你说你不怕铁尸毒,我还以为你在说大话呢,今天一看呐,你确实没有骗我。” 说完,她又把琳儿拉到了我面前,还笑呵呵地问我:“你身上的毒,应该是不伤活人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古婆婆今天怪里怪气的,而且她好像总想把我的注意力转移到那个叫琳儿的丫头身上。 这可麻烦了,我特地带着老温他们来,是为了来找幽冥通宝的,可古婆婆的心思却好像一直不在正事上,真是让人心里急得慌。 第685章 阴寨阳寨 我耐不住心里的急躁,对古婆婆说:“咱们这就收拾收拾东西,去您说的那个寨子吧。” 古婆婆见我不耐烦了,倒也不生气,只是埋怨我性子急。 埋怨归埋怨,可婆婆还是让琳儿嘱咐外头的人,这就收拾收拾东西,一到申时就动身。 我看了眼手表,当时是下午两点五十,离申时还有十分钟。 琳儿和古婆婆一起去了西屋,换下一身苗装,穿上了外面常见的便服,要说青崖子这家伙也真是,琳儿在屋里换衣服,他非要蹑手蹑脚地蹭过去偷看,我实在看不过眼,只能一把将他拉住,不让他到处乱跑。 为了这事儿,青崖子竟然还跟我甩起脸子来了,一直到大家收拾好东西走出竹楼,他都没搭理我。 说真的,要不是看在他是长辈的面子上,我真有可能骂他两句。 走在被阴影覆盖的寨子里,李淮山就拿出了地图,一边走,一边细细地看着,黄玉忠在旁边护着他,防止他栽跟头。 “仉若非,我觉得不大对头啊。”李淮山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我挑了挑眉毛,回头看着他。 他快步走到我跟前,指着手里的地图说:“咱们现在应该在这儿,可地图上并没有画出脚下这个寨子,你看看,在这位置,就是一片树林。” 我朝他指着的地方看了一眼,确实只能看到一片林子。 这家伙手里拿的是一张卫星地图,上面的东西都是实景,也不知道这样的地图,他是从哪弄来的。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咱们在这个位置。” 李淮山挪了挪地图,先指了指宋家坡的位置,说:“咱们从儿出来以后,先是朝南走了一段路,后来又向西拐,最后向北。” 他一边说着,手指一边在地图上挪动,最终又落在了刚才指给我的那片林子上:“咱们就是在这个位置停的车,可你看看,这上头哪有村寨啊这张地图可是去年才印出来的,这个寨子都多少年了” 听李淮山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按说,就算寨子周围布置了特殊的风水局,常人无法进来,可用卫星拍照的话,肯定能拍出老寨子的大体轮廓。 这时韦正凑了过来,笑着对我们说:“当初建新寨的时候,寄魂庄的人特地来做过布置,别说是卫星了,就是开着飞机从山头上越过,朝着下方俯视,也只能看到一片蜃景,老寨子是看不到的。” 我说:“是豫咸一脉的人过来调的风水吧你们和寄魂庄很熟吗” 韦正叹了口气:“上一代的老人们很熟,到了我这一代,就很少有来往了。” 说完,他就快速跑到了队伍前方。 李淮山撇了撇嘴:“怎么哪哪都有寄魂庄啊。” “那个宗门,在行当里的影响力很大。”黄玉忠在一旁接了话茬。 在这之后,大家没再说话,李淮山收起地图,也安心地赶路。 离开寨子,我们先是走了一小段还算平坦的土路,到了下午四点就进了山,湘西的老林不是路难走,而是根本没有路,本来黄玉忠和李淮山还拿出了砍刀,想把周围的杂草灌木砍散一些,最起码走的时候不会那么艰难。可韦正却说,这里的一草一木,最好都不要动,免得坏了先前布置好的风水。 这下可好,好像纵穿老林,就必须靠着一双脚从杂草灌木中踏过去,一路上时不时还会碰到荆棘,很多人的裤腿都被刮破了,孙路远来的时候穿得单薄,腿上甚至被划出了血痕。 到了一座山头,我看大家都有些体力不支了,加上天色也暗,夜路不好走,就提议休息,古婆婆点头同意。 其他人去搭建帐篷,我则拿着钯金罗盘爬上一棵老树,朝着山坡下观望。 这地方的风水毕竟是豫咸门人布置的,我就想试试,能不能看出一些门道来,要是看得细,说不定还能学到一些风水布置方面的技巧。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真给我吓了一跳。 山里头的风水被大规模改动过,很多布局都不该是天然形成的,这座山的山势原本不算特别好,可被豫咸门人布置过之后,竟然显现出龙盘虎据之相,凶穴和吉穴交错排列,看似毫无章法,却又能隐隐看出天、地、人三才并列的局势。 更让人惊奇的是,在夜空下,这里的风水竟然能和九天星象遥相呼应,天罡地煞,均被藏于山中。 这里的风水布局之复杂,结构之巧妙,都远远超乎了我的风水常识,虽说也能看出一些浅显的门道,可要想看穿这里的风水结构,却也绝不是我能办到的。 估计在现如今的行当里,能破解这道风水格局的人,根本不存在。 站在山顶上观风望水,我这心里头除了惊叹还是惊叹。 寄魂庄豫咸一脉,果然名不虚传。 韦正拿着一个牛肉罐头来到我跟前,他见我手里拿着罗盘,也是一脸的惊奇:“你还懂风水” 要是放在平时,有人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一定会说,仉家确实有风水方面的传承,可看到山下的种种布局之后,我也只能尴尬地笑一笑:“懂点皮毛。” 韦正将罐头递给我,嘴上说着:“你们汉人的传承好像都很杂,很多都是既懂术法又懂风水算命的,不像我们九黎,会巫术的大多只会巫术,蛊师大多也只会蛊术,虽说没有你们懂得多,可贵在专精啊。” 从他的话里,我听出了一丝相互攀比的味道,于是冲他一笑:“什么汉人苗人,咱们本来就是同根同源。” 韦正说:“那可不一样,我们供奉的是尤公蚩尤,你们供奉的是炎黄。” “怎么不一样,九黎本来就是源自东夷,”我吃了一口罐头肉,依旧笑着说:“在周朝之前,东夷指的就是山东、江苏、安徽一带,兵主蚩尤的部落,也在东夷。所以说呢,我们既是炎黄子孙,也是蚩尤的后代,血脉这东西,都是融合过的。” 韦正顿时瞪大了眼:“照你这么说,咱们还真是同根同源呢。嗯,博学也挺好,专精一门也挺好,哈哈,都挺好。” 正巧这时候古婆婆唤韦正过去一下,他冲我一笑,转身就走了。 一夜无事,第二天天色没见亮,大家都快速收拾了东西,继续沿着山路奔波。 在场的人中,大多数都是走过江湖的老人,对于山里的这点艰险,都习以为常了,韦正和那个叫琳儿的丫头可能没在行当里走动过,不过他们都是生于大山,长于大山,也习惯了走山路,唯独黄玉忠常常露出焦躁和疲态。 现在正好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记得上次去海南的时候他就说过,他宁愿待在雪山里,也不愿意在这种又潮又闷的老林子里折腾。好在这家伙毅力还凑合,总算是熬下来了。 当天下午,一行人终于走出大山,来到了一条纵贯山区的公路上。 李淮山之前看过地图,说是顺着公路一直向西北方向走,就有一个建在山坡上的寨子。 古婆婆说,我们之前去过的那个寨子,是十里大山的阴寨,眼下要去的这个寨子,则是阳寨。 我们这一行总共十人,同时进寨的话,可能会让当地人起疑心,在古婆婆的建议下,大家分成了三队,分三天进入寨子,说是这样一来,寨民们只会把我们当客人,不会有其他想法。 这地方真是怪的很,古婆婆说的这些话,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分队的时候,古婆婆拉上了我和琳儿,让我们两个和她一队,率先入寨,这样青崖子有些失落,他很想和琳儿一队。 这家伙真就是个色x胚子,都四十好几的人了,还天天惦记着人家家的黄花闺女,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和古婆婆进寨子的时候,大概是下午四点左右,太阳开始西斜,阳光从西边的山头压过来,在寨子里的竹楼后面拉出一条条很长的影子,加上山里的路面都是用浅色的石头铺起来的,影子投在上面,对比度非常强。 有几个老汉坐在寨子前的一条大路上晒太阳,互相之间也不说话,就这么干干地坐在马扎上,仰头望天。 偶尔能看到一些行人,每个人都是一副凝重的表情,在竹楼的缝隙里匆匆走过。 这地方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古婆婆走到一个老汉面前,用苗语简短地交流了几句,那老汉和她说话的时候,也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站在他面前的古婆婆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滩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 “来吧,咱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一下。”古婆婆朝我招了招手。 我快步走到古婆婆身边,朝路旁的几个老汉扫了眼,低声问她:“这地方的人,怎么都怪模怪样的” 古婆婆说:“最近寨子里出了几桩凶案,大家心里都堵着呢。” 没多久,古婆婆就带着我来到了临近路口的一座老楼前,楼门外立着一个旧木头打的招牌,上面写了四个字:吃饭住宿。 第686章 诡栈 这种地方竟然还有客栈。 古婆婆朝门槛里头瞧了一眼,压低声音对我说:“九黎十八山的人每年都会经由这里进入阴寨,后面的山路不好走,他们来了以后啊,都会在这落个脚,歇一歇。刚开始的时候,十八山的人来了,就住在好心的村民家,后来他们来得多,村民觉得他们身上有利可图,才建了这么一家客栈。” 我说:“总有外人到这儿来,寨子里的人不会起疑吗” “也有人起疑的,”古婆婆点头道:“后来十八山的人都宣称自己是赶山的,说山里头有不少名贵的药材、食材,这些东西到了冬天才熟,他们进山,就想把那些东西运出去。” 我不由地撇嘴:“这么拙劣的托辞,也能蒙混过去么” 古婆婆笑了:“你心思细,这是好事,可麻烦就麻烦在,你凡事都想得太细,疑问也多,我解释起来也麻烦。” 其实有些事,她不说,我自己也能想明白,毕竟从九黎十八山来的人,不是巫师就是蛊师,要动用点小伎俩,骗过这些没有修为的寨民,还是很容易的。 但我还是有件事想不明白:“婆婆,咱们进寨子的时候,你说过,如果十个人一起进来,肯定会让当地人起疑,三五成群地进来,当地人会把咱们当贵客。可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想不明白呢”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 古婆婆微微一笑,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搀着她的琳儿,琳儿脸一红,赶紧低下了头。 看到琳儿的样子,我先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而后又突然想起来,当初在海南的时候,古婆婆好像问我结没结婚来着。 她不会是故意把其他人支开,以便让我和这个叫琳儿的丫头有独处的机会吧。 我也是服气,你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古婆婆心里头怎么还老琢磨这些个有啊没啊的事儿呢 店里头的人大概是听到了外面的谈话声,就主动跑出来迎客。 当时从跨过门槛出来的人,是个约莫四十来岁的汉子,这人身板非常浑实,后宽、肩厚,一双大手看上去也十分有力,不过这人的面相很和善,一从门里出来,眼睛就眯成了两条缝,冲着我们笑:“吃饭还是住宿啊” 大概是因为我们三个都穿着便服,汉子觉得我们都是汉人,就操起了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好在还能听懂。 古婆婆说:“给我们准备两间房,再弄点吃的,让我们填一填肚子。” 汉子爽利地点点头,转身就朝店里走。 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刚刚眯起来的眼睛完全睁开了,看到他那双眸子,我不由地猛皱一下眉头。 这个人的瞳孔似乎不能聚焦,目光看起来呆滞,如果不看他的动作,只看那双眼,指不定我会认为他是个得了失心疯的傻子。 我朝古婆婆看了一眼,古婆婆冲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再看看。” 再看看什么 一边说着话,古婆婆就由琳儿扶着跨过了门槛,我也一并跟着进去。 刚才我就说,这地方是个客栈。 是客栈,不是旅店,因为刚才在门外的时候,我就发现店里头的装修、摆设,都像极了古时候的老客栈,也是一进门就是饭堂,里头摆满了长条板凳和灰木头打的桌子,在饭堂的两侧各有一条楼梯,沿楼梯上去,应该就是客房,加上整个店面都是用木质结构的,一跨过门槛,就有种跨越时空,回到古代的错觉。 刚才出门迎接我们的汉子,进店以后就走到柜台后面,拿着一支笔写写画画。 除了他以外,店里还有个伙计,正拿着笤帚扫地。 在柜台的左侧还开了一个小门,门顶上挂一块两尺长的木板,上面写着“小卖部”字样。 古婆婆挑了饭堂中央的一张桌子,说就坐在这儿吧。 我朝桌面上一看,就见上面铺了满满一层灰,就连围桌的四条板凳也很久没人打理过了,积灰严重。 记得刚进来的时候,临门口有张桌子挺干净的,古婆婆为什么不坐在那儿,非要找这么一张脏桌子。 我疑惑地看着古婆婆,婆婆也只是冲我一笑:“再看看。” 即便心里有疑问,我还是拿出手巾,将桌子板凳仔仔细细擦了一遍,那个正在店里打扫卫生的伙计甚至没有过来帮忙。 坐下以后,身上的气血渐渐沉静下来,当时我就感觉到背后有一股隐隐凉意,那感觉就像是背上出了很多汗,一阵风压过来,把汗全都给吹凉了似的。 可我的后背上并没有汗湿。 “这地方,有点邪性啊。”我简短地吐了这么一句,随后就将视线挪到了柜台那边。 进店的时候,就看到汉子在柜台后面写写画画,之前视线被柜台的隔板挡着,也看不清他在干什么,直到这会儿,我才发现他手里虽说拿着笔,可桌子上连张纸都没有。 他的笔锋也不完全落下去,就这么悬在半空,随着手腕晃动来晃去,好像真的在写字一样。 期间我留意了一下汉子的眼睛,他的眼神有时候非常呆滞,有时候又突然间变得精光爆射,跟着马上要发狂的疯子似的。 这家伙难不成中邪了 我心里这么想着,就试着看了看他的三魂七魄,没想到他的魂魄竟然十分完整。 可又不知道为什么,用炁海流沙窥视他的魂魄时,虽说他魂魄完整,可我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头。 哐当 店里的伙计不小心踢翻了一条板凳,我眉头一皱,将视线挪了过去。 就见伙计先是把板凳扶起来,接着就一路小跑地来到店门旁,将门槛左侧的桌子椅子反复擦了几遍。 那张桌子,就是整个饭堂里唯一一张干净桌子了。 我越发觉得不对劲,就将视线死死锁定在伙计身上。 他擦完桌子以后,又拿起了笤帚,围着饭堂扫了一圈,接着又跑到同一张桌子跟前,拿着抹布一遍一遍地擦拭起来,在跑向那张桌子的路上,他的腿不小心碰到了一条板凳,将那条板凳当场撞翻,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地上扬起了不少尘土。 反复擦了几遍桌子,他又拿起笤帚,围着饭堂扫了一圈 期间我仔细留意过这个伙计的眼睛,和柜台那边的汉子一样,他的眼神也是有时候特别呆滞,有时候又非常狂躁。 这个伙计的魂魄,也是完整的。 怪不得刚进村的时候我就觉得气氛不对,回想在路上碰到的那几个行人,好像都是类似的眼神,只不过当时我没有特别在意。 “还有没有米酒啦” “有啊,你要多少来” “打上一壶吧,多点汤,米少一点。” 店门那边有人说话,我侧着脑袋望过去,就见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正站在门槛上,一只胳膊依在门框上,另一只胳膊抬起来,手里拎着一个用网兜套起来的陶土坛子。 刚刚就是他在和柜台那边的汉子说话。 这个人站在向光处,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觉得他说话的口音和语气都很怪异,他刚才说的是普通话,但发音极不标准,米酒这两个字,在他嘴里说出来,听上去和“么粥”差不多。按说他和汉子都是当地人,交流的时候应该用当地的土话才合理吧。更让人听不惯的是他的语气,极端的僵硬和木讷,就像是刮刀刮在玻璃上发出的噪音一样。 柜台后面的汉子接过了坛子,进了小卖部。 门口的人也进来了,他侧了侧脸,我总算看到他那双眼睛。 一对瞳孔完全就是散开的,就像死人的眼睛一样。 我心里一紧,立即感应了一下对方的三魂七魄,他的七魄都很完整,可三魂中的人魂,却像是受到了某种蚕食,变得非常虚弱。 这是要尸变的节奏吗,可活人怎么可能尸变 我小声问古婆婆:“寨子里的人究竟是怎么了” 古婆婆显得颇为无奈:“我现在也只是推测,他们有可能中了一种非常怪异的蛊,这种蛊就连我也解不开,今年三月份的时候,十八山的人在这里摆了巫蛊阵,想看看能不能把寨民身上的蛊物暂且压住,可现在看呐,当初布下的阵,好像也没多少用处。” 我不由地蹙眉:“寨子里的人,都变成这样了吗” 古婆婆点了点头,面色有些沉重。 这时琳儿开口了:“如果再不为寨民解蛊,再过一段时间,肯定要出大事的” 我抬头看着她:“会出什么事” 没想到被我这么一看,琳儿竟然脸颊一红,又把头低下了。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也没说什么不好的话吧,她这是羞得个什么劲儿呢 当时的气氛挺尴尬的,正巧厨房里来了两个人,将饭菜给我们端上来了,也就是这两个人夹在了我和琳儿中间,才缓了缓气氛。 我对一个送菜的人说:“怎么这就送上饭菜来了,我们还没点呢。” 对方也不理我,放下盘子就匆匆走了。 我皱了皱眉头,望向古婆婆,古婆婆面色发青地盯着那些饭菜。 第687章 我是一个目光狭窄的人 只看表面的话,这些东西就是三盘香气逼人的红肉,两盘素雅的青菜,外加三碗米饭。 可在香喷喷的肉菜中,我却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 感觉到了异常,我就拿起筷子,扒了两下碗里的米,竟发现米饭里夹着一半的生米粒。 半分熟,半分生,一半一半,比例刚刚好。 这是典型的鬼供食,也就是供奉给鬼吃的东西,估计三盘肉菜、两盘素菜,也都是半生半熟,这种东西要是吃多了,可是会让厉鬼上身的。 琳儿不知道是因为江湖经验不足,还是心里太羞,以至于影响了正常思考,竟然第一时间端起碗,当场就要动筷吃饭。 我赶紧捡起筷子,敲了一下她的碗沿。 琳儿吓了一跳,朝我看了一眼,接着那张脸又红得不像样子,嘴上还怯生生地问了句:“你这是这是做什么” 这丫头皮肤特别白,所以一旦脸红,那抹红色也特别显然。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提醒她:“你看看碗里的米。” 琳儿稍微愣了愣,随后才翻了翻碗里的米粒,发现自己手里的米饭半生半熟,她也是一阵惊愕,接着又翻了翻桌子上的另外几个菜。 果然不出所料,这几样菜,也都是半生半熟。 琳儿放下了筷子,小声对古婆婆说:“是鬼供食” 原来她也懂这些东西啊。 古婆婆朝厨房的门帘上瞥了一眼,用力皱一下眉头:“给咱们准备饭菜的人,没安好心呐。” 我摆了摆手,摇头道:“厨师不是有意要害咱们,这么生的饭,只要不是傻子,一眼就能发现问题,如果对方真的要害咱们,这手法也忒劣了。我估计,这里的厨师,应该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将饭菜做成了鬼供食。” 古婆婆低头沉思了片刻,突然抬起头来冲我笑:“若非说得有道理。” 说完,她又转向了琳儿,笑呵呵地说:“你看我没骗你吧,他就是很机灵,比你那些师兄都机灵。” 琳儿瞟了我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不得不提醒古婆婆:“婆婆,咱们是来办正事的。” 要说古婆婆也真是,这都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思琢磨别的 好在古婆婆也收了收心,小声问我:“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瞥了眼柜台后面的汉子,又朝厨房那边瞄了一眼,稍作思考之后才开口问古婆婆:“婆婆,你确定这里的人是中蛊了吗” 古婆婆也不敢给出肯定的回答:“十有八九吧,现在也不敢盖棺定论。这地方耳朵杂,咱们找个安静地方说话吧。” 这一桌子的半生饭,反正我们也不打算吃了,于是就让汉子带我们上楼开了两间房。 房间里的布置很简单,就是一张桌子、一条板凳一张床,另外还有一个洗手洗脸的盆子,好在床铺还算干净,免得我再掏出睡袋来了。 等汉子下了楼,我才拎着行李来到古婆婆和琳儿的房间,大家凑在一起,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期间我向古婆婆了解了一下寨子里的情况,听她说,自从今年刚过了年关开始,寨子里就出了不少怪事。 先是大年初一的时候,何老三拿一把柴刀砍死了自己了老婆孩子和哥哥嫂嫂,那个何老三可是寨子里出了名的老实人,为人和善,家里也很和睦,谁也想不通,他到底为什么做出这么凶的事儿来。后来寨子里的人跑到县城报了警,公安来抓他的时候,他竟然死了。 没人知道何老三是怎么死的,他就是突然间没了气,心脏也不跳了,而在前一刻,他还问看守他的人要水抽。 进了一月份,寨东头有个姓许的姑娘,又把自己刚出生的孩子给活埋了,她婆婆本来要阻止她,却被她打断了腿,要不是寨民即使赶到,说不定也要被她给弄死。 而这位许姑娘现在还活着,只不过得了失心疯,被关在一座老楼里不让出来。 二月份三月份,这两月,寨子里又连续出了两件命案。 二月份的那个案子,是两个庄稼汉在田头上吵了起来,后来大打出手,有个人急了眼,手重,竟用锄头砍开了另一个人的喉咙,导致对方当场毙命。这个凶手也死了,据说是畏罪潜逃,趁着半夜进了山,却因为天色太暗失足落水,给活活淹死了。 三月份的那个案子,则是寨西一户人家,在三月三号晚上,一家五口人同时上吊自杀,等村民发现他们的时候,尸体已经臭了。 由于这几桩案子都十分怪异,古婆婆得知消息之后,就带着人来当地调查,没想到整个寨子的人都像是失魂了一样,一个个变得浑浑噩噩。 她请了十八山的巫师来看,巫师说寨民可能是中了诅咒,并尝试接咒,后来解不开,又说寨民可能是中了蛊。古婆婆试着接蛊,虽说也没能解开,不过寨民身上的“东西”好像受到了一定的遏制,大家都稍微恢复了一些神志。 也正是因为这样,十八山的人才认定当地人一定是中了某种奇蛊,并布下巫蛊大阵,试图暂时将奇蛊镇压住。 听古婆婆说完这些,我忍不住问了句:“再然后呢,九里十八山的人,就那么走了” 古婆婆说:“他们回到自己的山头拜访老司,寻找接蛊的方法去了。” 我点了点头,沉思小片刻,接着说道:“也就是说,对于寨子里的情况,其实九里十八山的人也说不出个道道来。” 听我这么一说,古婆婆就笑了:“你这么说,倒也没错,不过这种话要是被十八山的那些老顽固们听到,你的麻烦可就大了。” “趁着天色还没暗,我打算现在寨子里转一转,摸摸底。”我赶紧将话头拉了回来:“那个姓许的女人,被关在什么地方” 古婆婆推着琳儿的肩膀,将她送到我面前,一边还笑着对我说:“你和琳儿一起去吧,她对这一带的情况比较熟。我老了,腿脚不方便,就不跟着你们这些年轻人一块儿折腾了。” 我觉得古婆婆把这丫头推给我,肯定不怀好意,于是就问琳儿:“你对寨子这边的情况很熟吗” 这丫头看起来比较单纯,应该不会骗我。 琳儿还是有点害羞,也不抬头看我,只点点头说:“以前到这儿来。” 既然她对当地的情况比较熟悉,那就带着她吧。 我和琳儿一前一后出了房间,临出门的时候,虽说我没回头看,可还是隐约感觉到了古婆婆那不怀好意的目光。 一直到离开客栈,古婆婆看不到我们了,我才松了口气,问琳儿:“你以前来这儿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寨子里有些地方怎么说呢,就是不太正常。” 琳儿红着脸,低头不语。 这可麻烦了,就算你对这座寨子再怎么熟,可你不说话,我带着你又有什么用 我暗自无奈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古婆婆是不是打算把咱们俩撮合成一对儿啊” 这话说得有点直,琳儿的头压得更低了,现在我都看不到她脸上到底是什么颜色。 我接着说:“长辈们自然有长辈们的想法,不过你也不用太拿他们当回事。再说了,咱俩也算是素未蒙面,突然就被人撮合成一对儿,别说你不适应了,我一大老爷们都不适应。再说了,我心里头有人,咱俩也撮不到一块儿去。”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可琳儿还是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我心里不由得有点躁,嘴上还在说着:“我跟你说,古婆婆是什么想法,你真的不用在意。要不这样吧,回头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回渤海湾的时候帮你物色物色,保证逮出一个让你满意的来。” 琳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什么叫逮出一个来啊,当是抓小猪仔呢” 她肯开口说话,我心里就松快多了,也笑着说:“是是是,我用词不当。要不改天你去渤海湾,我带着你挑,我们渤海湾别的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不过你要想去渤海湾啊,咱们就得先把眼前的事儿解决了,解决了眼前的事儿,才有精神想别的。” 琳儿脸上的笑容绽得更开了,可她也没说话,只是远远地站在那里,安静地冲我笑。 说实话,面对这样一个俊俏的女子,作为一个男人,似乎很难不动心,只可惜我的目光向来比较狭窄,只要看上了邵可唯,眼里就很难容下另一个人了。 虽说我自己都不确定人家邵可唯乐不乐意鸟我。 什么叫一厢情愿,说的就是我。 我冲琳儿礼貌地笑了笑,随后就避开她的目光,转身朝寨子深处走,就听琳儿在我身后用很小的声音说了句:“这也不能怪婆婆。”。 过了小片刻,她就迈着轻盈的步子,来到了我身边。 我正快速扫视着路旁的屋舍,以及偶尔在路上走过的行人,琳儿慢慢凑了过来,用很轻的语调说:“在寨子中央有一片空地,听当地人说,那块地特别硬,打不下桩,建不起楼来。” 当时她的嘴唇几乎就要凑到我的耳根子上了,我下意识地和她拉开距离,刚撤出一步,就感觉胃里好像有一点点发烫,不过这可能是错觉,因为它只是隐约出现了一瞬,接着就消失了。 第688章 铁板 混泥土 石头 期间琳儿脸上一直带着微笑,静静地看着我。 我揉了揉自己的胃,感觉确实没什么问题了,才对她说:“说话的时候不用离得这么近,村里的人都有些失神,就算他们听到你的话,回头就给忘了,所以也不用那么小心。对了,你知道那个姓许的女人被关在什么地方吗” 啰嗦了这么多,其实前半段的意思就是让琳儿和我保持距离。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嘛。 这时琳儿看我的眼神变得有些怪,那眼神,好像是惊奇,又好像有点失望。 过了小片刻,她才开口说:“我们也不知道那个女人被关在什么地方了,以前婆婆还来找过她,也没找到。” “逛一逛吧,说不定能有收获。” 我撂了这么一句,就朝着寨子深处走了过去。 寨子不算太大,但屋舍的排布很乱,里面的路也是各个方向的都有,显得非常杂乱,在这种地方走一走,人是很容易迷路的。 好在琳儿对这地方比较熟悉,也是由她领路,我才大致摸清了寨子的格局。 寨子东边有一条公路,西、南两个方向紧靠大山,北边则临着一条河,那条河,也就是寨民赖以生存的水源。大部分民宅基本上都聚集在靠近水源的寨北,寨子南侧则是一些祠堂、谷仓之类的建筑。 另外,在寨子里游逛的时候,我特地留意了一下,发现这地方最老的建筑,距今也就是一百多年历史。 逛了这么久,除了能在路上见到那些失了魂的寨民,没有其他发现。 琳儿曾向几个神志稍微清醒一些的人打听许姓女人的下落,可大家也只是知道她被关起来了,并不知道她具体被关在哪。 我怀疑,那个女人有可能被藏在寨子里外头,于是就拿出电话,想和李淮山他们联系一下,让他们现在寨子周围查探查探。 可没想到,这地方竟然收不到信号。 手机的信号格是空的,试着拨了两次李淮山的号,都没能打通。 我放下手机,紧紧皱起眉头,朝正西方向的一座山头望了过去。 刚刚进寨子的时候,我就发现那座山头上立着一座信号塔,可寨子里怎么会收不到信号呢。 “在阴寨那边能打电话吗”我冷不丁问了琳儿一句。 琳儿摇摇头:“要到山里才能打通电话,阴寨里没信号的。” 我撇了撇嘴:“最近在山里还能收到信号吗” “大部分时候都收不到,”琳儿也望着发射塔的方向,说:“除了清晨。从今年年初开始就一直这样。” 年初,不就是阳寨出现问题的时候吗。 我点了点头,从背包里拿出钯金罗盘,原本是想看看这里的风水是不是有问题,没想到刚一掀开盘盖,罗盘重心的磁针就以极快的速度转个不停,我将一口念力催入罗盘,磁针总算是不转了,可针上的阴阳极却不在正北正南方向。 琳儿慢慢凑过来,我发现了她的举动,刻意退开一步,和她保持距离。 估计也是古婆婆嘱咐过这丫头,要她随时找机会和我套近乎,虽说我也弄不清楚古婆婆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我就是觉得吧,琳儿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亲近我,其实她心里应该也很抵触,只不过在我们这个行当里,有时候真的是师命大过天,她就算心里抵触,也不敢违背古婆婆的意愿。 不行,等眼前的事儿处理得差不多了,我得好好和古婆婆聊一聊,做做她的思想工作。 见我特意后退,琳儿也不好意思再靠前了,只是盯着钯金罗盘问我:“刚才是怎么了,磁针怎么一个劲儿地转呢” “寨子里的磁场异常,”我收起罗盘,说:“你之前不是说,寨子里有片空地挺怪的嘛,走,咱们看看去。” 琳儿在前面带路,我就在她身后跟着,特意不敢和她拉进距离。 穿过几条小巷子,我们就来到了一片光秃秃的泥土地上。 从位置上看,这块空地应为就位于整个寨子的正中心,它的面积足足有好几十平米,大眼一看会误以为这地方是寨民聚会的小广场,可仔细看看周围的竹楼,就发现所有楼房都是背对这里的,一眼扫过去,只能看到一圈笔直的竹墙,所有的墙面上都没有开门。 寨民们好像是刻意不想让自家的家门正对着这片空地。 琳儿开口说:“这个寨子也是五十多年前才建起来的,听说当初建寨的时候,曾有寨民想在这块地上起一座楼,可地底下好像有大石头衬着,打了几次桩子,就是打不深。” “寨子里最老的建筑有上百年历史了。”一边说着,我又一次拿出罗盘,掀开盘盖一看,磁针正因非常高的频率转动着,就跟直升机上的螺旋桨似的。 收起钯金罗盘,我又拿出了工兵铲,对琳儿说:“磁源应该就在咱们的正下方。” 琳儿的还在思考我刚才说的话,这会儿开口问道:“照你那么说,这个寨子,应该在百年前就有了啊” “嗯,百年前就有了。不过早年的时候,这地方可能发生过饥荒或者闹过瘟疫,人都走没了。” 一边说这话,我就用工兵铲掏开了地上的泥土。土层并不算坚硬,轻轻松松就能翻开,但只要稍微将铲头压得深一点,就能明显感觉到从地下传来的生硬阻力,我感觉,埋在土壤下方的东西可能不是石头,而是某种金属。 这边我刚在地上挖出一个半米宽的浅坑,琳儿突然问了句:“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说:“刚才咱们在寨子里转悠的时候,我就发现,年头最老的几件房子,间隔距离都很大,像这种房子啊,基本上都分布于寨子的边缘,这说明,以前那个老寨子的面积,和如今的阳寨也差不多。地方够大,居民肯定也不少。你也说了,阳寨是五十多年前才建起来的吧” 琳儿点了点头。 我接着说:“阳寨刚开始建的时候,这地方肯定已经荒了。既然曾经住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会荒呢不是因为饥荒,就是因为瘟疫。” 琳儿嘟了嘟嘴,若有所思地说:“你脑子转得真快,我都没想过这些。” “不是我脑子快,是我以前见过类似的案例。” 说着,我就将铲子压进了土壤,就听“吭”一声闷响,铲尖又触到了那个坚硬的东西。 我立即俯下身子,将坑底的一层泥土刮开。 和预想中一样,在泥土下方,确实埋着一块铁板,这块板子也不知道在地底下埋了多久,已经锈得不成样子。 之后我又试着挖了几铲子,竟然又从地底下挖出了几块混合了石子、沙子的混凝土,以及一块青灰色的石头。 在石头的表面,还沾着一层黑漆漆的东西。 我耸着鼻子,仔细闻了闻这些东西的味道。 混凝土块和铁板是七十多年前的产物,石块上的黑色物质,应该是火药。 琳儿大概是看出我的脸色有些凝重,就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我:“怎么了,这些东西有问题吗” 我直起身子,将手里这堆零零散散的碎碎块全都扔回了土坑里,皱着眉头说:“我怀疑,日本人很有可能在这个地方建过工事,后来他们可能是察觉到这里的位置不对,并在离开之前,将一手建立好的工事全都炸掉了。” 说话间,我的视线正好落在前方一个胡同口,当时天色已经比较暗了,胡同里也是黑漆漆一片,但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还是能看到胡同里缩着一个瘦小的影子,从轮廓上看,那东西好像是只猫,但体型要比一般的猫大很多。 由于离得远,这道轮廓很不清晰。 也是一时好奇,我就迈开步子,朝胡同那边走了过去,没想到我这么一动,缩在那里的东西似乎突然紧张起来,它快速转过头,想要逃走。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我才隐约看清,这东西压根不是猫,更像是一个身形佝偻的活人。 当下我也没多想,立即撒开腾云步,一个闪身冲了过去。 对方的速度很慢,眨眼间就被我追上,他可能是听到了紧贴后背的脚步声,一下子就慌了,竟彻又停下脚步,将身子蜷缩在了墙角里。 我意识到这家伙没有威胁,也不急着抓他,摸出手电,将光线打了过去。 他胆子小,但并不畏光,白色的光束打在他脸上,他就昂着头,直直盯着我的手电筒。 这一下我才看清楚,对方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他身上的衣服非常破旧,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吃过一顿饱饭,早已瘦成皮包骨,蜷缩在那里,就像只饿坏了的小猫。 这时琳儿也跑了过来,一看到这个形容枯槁的孩子,她也吓了一跳:“我的天,他这是怎么了。” 一边说着话,她就伸出手,想把孩子抱起来。 她这么一伸手,那孩子当场被吓坏了,出于自卫的本能,竟脖子一伸,张嘴就朝琳儿的手掌咬了过去。 第689章 救人要紧 一看这情形,我立即一步上前,右手探出,轻轻捏住了小孩的腮帮。 因为是小孩子,我确实没敢发力,纵使这样,他还是受不了我手上的力道,当场疼得呲牙咧嘴。 琳儿赶紧上前,将右手的小拇指轻轻压在孩子的鼻翼上,说来也怪,被她这么轻轻一压,那孩子竟当场睡了过去。 我赶紧弯腰,将孩子抱在怀里。 琳儿对我说:“他没有中蛊,可不知道为什么,身子虚得厉害。” “应该是饿的,”我低下头,从炁海流沙的视野中快速扫了扫这孩子的魂魄,随后撇了撇嘴说:“三魂七魄虚得厉害,可能被厉鬼上过身。” 大概是因为魂魄过于虚弱的缘故,这孩子的体表都有些发寒了,也是他运气好,要不是我和琳儿提早碰到他,他恐怕是活不过今夜子时的。 为了帮他保暖,我只能脱下唐装,将他裹起来。等他体表的温度稍稍回升了,我才抱着他朝客栈那边赶。 一路上也碰到了不少寨民,可在他们眼里,我、琳儿,还有我怀里的孩子,就像是三道空气,我们匆匆从寨子里穿过,却没有一个人正眼瞧我们。 回到客栈的时候,店里人也是这样,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并没有注意到我们。 “婆婆,你快看看这孩子”一进房间,琳儿就焦急地嚷嚷起来。 古婆婆正坐在窗前发呆,突然听到她的声音,愣了一下,才将脸转过来。 “打点热水。”我快速将孩子放在床上,对琳儿招呼了一句。 琳儿不敢怠慢,立即打了热水过来,古婆婆又递给我一条干净毛巾。 看样子古婆婆确实懂行了,她应该也看出这孩子三魂皆虚来了,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用热水将这孩子的身子清理干净,人太脏了,就容易生邪,加上他现在魂魄虚,邪气一生,万一再把林子里的厉鬼给引来可就麻烦了。 把他捯饬干净以后,我又从背包里拿出了药瓶,取了两颗阿莫西林胶囊出来,古婆婆翻了翻孩子的手掌和脚掌,转过头来对我说:“这孩子青霉素过敏,最好用头孢类的药。” 真是神器,光是看看手掌脚掌,古婆婆就能知道这孩子青霉素过敏,要是医院里的大夫都有她这能耐,病人就不用打皮试针了。 我翻了翻药箱,找到两颗头孢地尼,随后又找出了花生粉、奶粉、黄油块、葡萄糖、维生素片,将他们打碎了,按照特定比例混在一起,再用水将这种混合粉末调和成酱汁,喂那孩子吃下去。 想当初我和李淮山差点被活活饿死在大凉山,从那以后,我们就特地学了怎么在食物极端短缺的情况下保命,以及如何救助经受过极度饥饿的人,以备不时之需。 那孩子吃了点东西,脸色稍微好了一些,但还是昏迷不醒。 我就对琳儿说:“你刚才给他下了蛊吧,现在可以解了” 没等琳儿说话,古婆婆就摇头道:“琳儿种在他身上的眠蛊早就解开了,他现在醒不过来,还是因为魂魄太虚弱。” 得古婆婆这么一提醒,我才发现这孩子身上的魂魄正变得越发虚弱,照这势头下去,估计再过几个小时,他的三魂七魄都要散尽了。 古婆婆又对我说:“给他招招魂吧。” “我尝试过招魂术,不确保一定能救得了他。”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毕竟关乎人命,儿戏不得,还是等青崖子和老温来了再说吧。” 不管是哪门哪派的招魂术,往往都有非常多的讲究,施展起来也是非常麻烦,十洋志上也记载了同样的术法,但我从来没施展演练过,确实不敢托大。 虽说不能给这孩子招魂,但要想让他的三魂七魄暂时稳固住,我还是能做到的。 “婆婆,你带熟糯米了吗”我猜测蛊师应该都会常备生熟糯米,就问了这么一句。 古婆婆也不废话,立即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塑料包,里面就装着蒸熟的糯米。 我先用阳线在孩子的手腕脚腕上分别帮一个阳结,随后又将糯米揉成团,抵在他的舌头下面。 阳结可以保证他身上的阳气不外流,口中的糯米可能防止魂魄经由气口流窜出来,这样一来,这孩子也算是暂时保住了命。 等我折腾完这些,古婆婆突然开口问我:“这孩子的死活,和你有关系吗” 我笑了笑:“他活着,就和我有关系,他死了,就和我无关了。” 古婆婆微微一笑,没再说别的。 在这之后,每隔一个小时,我们就要将男孩嘴里的糯米团拿出来,喂一点酱汁进去,喂他的同时,还要朝他身上输送一点阴气,前后折腾五六分钟,再把糯米团塞回他嘴里。 店里的人好像忘记了我们的存在,整整大半天时间,也没人过来招呼我们。 第二天清晨,被我救回来的孩子似乎就要康复过来了,三魂七魄都变得十分稳固,人也差点醒过来,但也只是微微张了张眼皮,随后又睡了过去。 可这种状态没能维持多久,清晨一过,他身上的魂魄又变得十分虚弱。 记得琳儿之前也说,自从年关过后,除了每天清晨时分,山林里是收不到手机信号的。 为什么清晨时分能够收到信号眼下这孩子,为什么一到清晨,突然就好了起来 大概是九点多钟的时候,古婆婆出去了一趟,等她回来时,青崖子、老温、老江,也一起来到了房间。 看到他们三个前后脚跨过门框,我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来时的路上,古婆婆就向青崖子他们陈述了寨子里发生的一些事,以及我昨天发现的那块空地。他们进屋以后也没说废话,青崖子和老温一齐围在那孩子身边,查看他的情况,老江则问我有没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 正好昨天调的酱汁都用完了,我就和老江一起,重新调了两碗出来。 当时我和老江只顾着忙里忙外,没有特别去留意琳儿的表现,现在回想一下,当时琳儿看老江的眼神,有些有点怪怪的。 等我和老江这边折腾完,老温和青崖子就凑到了我跟前,和我商量给小孩儿招魂的事儿。 青崖子说,这孩子的情况相当复杂,他的魂魄之所以虚成这样,主要还是因为身子太弱了,也不知道他到底饿了多久,几乎丢掉了半条命,我碰到他的时候,他另外那半条命也快没了。 俗话说人死如灯灭,命一丢,魂魄也就跟着离开肉身了,我碰到这孩子的时候,恰好就是他的生命之火马上就要熄灭的那一刹那,当时他的魂魄已经在朝身子外头飘了,我相当于又强行把这道魂给拉了回来。 这种事,简直可以算是从阎王爷手底下抢人了。 青崖子直言,给这样的人招魂风险太大,他办不了。 要说青崖子这人,虽说花花肠子多一点,但也绝不是个没担当的人,他说风险太大,指得应该是他那一脉的招魂术,不太适合眼下的情况。 老温当时也有点犯难,说是他们那一脉的招魂术也不大适合当前这种情况。 后来他犹豫了一下,又说:“除了招魂术,其实我还有一个主意。不过那样做的话,可能有点违背天道。” 我说:“怎么整说来听听。” 老温吐了口浊气才接着说道:“其实吧,这孩子现在就是魂魄虚,身子已经缓过来了。也就是说,就算他的魂魄散了,阳身也能存活一段时间。当时候,这句阳身肯会把林子里的孤魂野鬼都吸引过来,这孩子之前散出去的魂魄,也会被吸引过来。” 魂魄消散,只有阳身存留。这样阳身对于鬼物来说,就相当于一幢装修别致的房子,只要它们能住进来,就能立即还阳。 民间自古也有很多借尸还魂的传说,说得其实都是鬼物借这种阳身还阳的事儿。 我问老温:“你是想先把这孩子的三魂七魄全都抽出来,再借这具空荡荡的阳身,把他先前散出去的魂魄吸引回来” 青崖子拍了一下手:“我觉得这主意应该可行,反正有咱们在,那些孤魂野鬼也占不了这孩子的阳身。” 老温还是有些犹豫:“可咱们这样做,就相当于先把这孩子杀了,再把他救活。我觉得这么干有点违背天道。” “此言差矣啊温老弟,”青崖子拍着老温的肩膀,笑呵呵地说:“杀了他,又救了他,就相当于没杀也没救,不沾因果,自然也就不会违背天道。” 我说:“违不违背天道,上天自有公论,咱们只要不违背良心就行。抓紧时间救人吧。” “这事儿可急不得,”老温叹口气说:“最好等到子时以后,再将这一带的游魂招引过来。另外,咱们还得准备三顶红灯笼,等游魂来了以后,需要三个阴气最重的人提着灯笼出去照鬼。” 阴气最重的三个人在场的人里,还有谁的阴气能比我更重,除我以外,估计就是老江和琳儿身上的阴气稍微重一些了。 我不想耽搁时间,立即带着老江和琳儿离开客栈,跑到寨子里找来竹条、竹竿和红布,自己动手扎起了灯笼。 第690章 招魂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老温从背包里拿出了一盏油灯,放在床头上点亮。 灯头上的火苗一扬起来,屋子里反而变暗了,只有靠近床头的一小片区域被火光照亮,周围的阴影随着火光晃晃悠悠,所有人身后的影子也变得飘摇不定。 这时老温又从背包侧兜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拿桃木做的刮片从里面刮了一撇油脂出来。 当时我离他比较近,能闻到从油脂中飘出的一股腻香,那味道比较冲,其间还夹杂着一点点甜腥,我怀疑这种油应该是用尸油和猪油混合起来的。 老温将这些油脂甩进灯锅里,就见灯火先是猛烈地跳动了几下,接着又慢慢稳定下来。 “阳结可以拆下来了。”灯火完全稳定不动了,老温才转过身来,对我说了这么一句。 我心里有点担心,就这么把阳结拆了,孩子身上的魂魄可能会出现震荡,但见老温一脸自信的样子,也没多说什么,立即将四道阳结都解了下来。 没想到孩子的魂魄竟非常稳定,丝毫没有震荡的迹象。 在这之后,所有人都聚在床边默默等待着,子时一到,老温就从背包里拿出符纸和朱砂,靠在油灯旁快速画出了一张符箓。 他拿出来的符纸,还是上次我去西海固的时候,老陈送我的善堂纸。 成符以后,老温先是念诵了一段听不懂的口诀,接着又抖一抖手腕,将符箓贴在那孩子的额头上。 这张符箓一贴上去,孩子身上的生气一下子就弱了,三魂七魄也从胸口处丝丝缕缕地飘出来,慢慢聚集在符箓表面。 老温的表情异常凝重,他眼皮都不敢眨,死盯着那张符,呼吸也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直到孩子身上的魂魄全部被抽出来,老温便用最快的速度撕下符箓,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桃木匣子,将符箓对折七次,放了进去。 这一套看似简单的动作,仿佛消耗了老温巨大的体力,他把匣子重新收回口袋的时候,膝盖都软了,险些摔倒,好在青崖子眼疾手快,立即上前将他扶稳。 老温朝青崖子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问题,随后又转过头,一脸虚脱地对我说:“等到阴风一起,就点亮灯笼。” 我冲他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窗外就刮起了寒风。 起初只是风声凛冽,刮得窗板呼啦啦直响声,后来风声越来越急,那声音呜呜嘤嘤,就像是鬼哭一样,本来窗闩好好地插在锁鼻里,这会儿也像是抹了油一样,竟然自己脱落下来,两扇窗板“呼哧”一声就敞开了,阴风呼啸着涌进屋子,床上的被褥都被风力掀了起来,可床头上的灯火却依旧稳稳地烧着,完全不受阴风影响。 我立即拿出火折子,用最快的速度点燃三盏灯笼。 老温也忙不迭地凑过来,将三把朱砂分别洒进了灯笼里。 老江和琳儿过来取了灯笼,老温就开口说道:“务必要在正子时之前把那孩子的魂魄带回来。你们手里的灯笼可以遮住鬼眼,也能为鬼照路。” 时间紧迫,老温说话的速度很快,说出来的话也非常精简。 不过我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所谓的遮住鬼眼,应该是说,我们三个提着灯笼出去的时候,除了那孩子的魂魄,别的鬼物都看不到我们。所谓为鬼照路,就是为那孩子的魂魄照亮回来的路。 事不宜迟,我立即带着老江和琳儿动身。 从客房出来的时候,门外就聚集了不少游魂,老温一早在房间里做了布置,这些鬼物不敢进去,就凑着脑袋,顺着门口朝屋里观望。 我大略扫了一眼,见所有鬼物都没有具体的五官,一张张脸上只有一片飘乎乎的白色虚影,这才稍稍松了松心,快步离开。 一般的鬼物是没有具体形态的,就是一抹飘飘忽忽的虚影,但凡看上去四肢齐全,身上还裹着衣服的鬼,都是常年被阴风洗涤,具备一定修为的怨灵厉鬼。 如果一只鬼有了具体的五官,那它已经不能划归到鬼物的范畴了,那种鬼已经成魔,行当里的人也管它们叫做“凶神”。 万幸这地方没有出现凶神,不然的话,以我们这些人的修为,根本镇不住。 出了客栈,我就离开老江和琳儿,沿路朝正西方向走,她们两个组成一队,朝正南方向走。 山寨的西、那两个方向背靠大山密林,所有的鬼物也都是从这两个方向过来的。 此时还有游魂顺着大路朝客栈那边聚集,毕竟是紧靠山林,游魂的数量太多,要想在这种情况下找到那孩子的魂魄,就算不是大海捞针,也差不了多少。 “大黑,小黑。” 我停下脚步,试着唤了一声。 最近这几天大小黑一直没出现,也不知道我凭空唤这么一声,两个小东西会不会出现。 话音刚落,就见左侧的巷子口钻出了两个黑影,不是大黑小黑还能是谁 等它们两个在我身边驻脚,我就问他们:“知道我在找什么吗” 两个小家伙小鸡啄米似地点着头。 我笑了笑,冲他们两个摆摆手:“去,找到它。” 小黑“哦”了一声,大黑一句话没说,转头就冲进了巷子里。 这两个小东西毕竟是鬼差,要说起寻找鬼物,他们两个肯定比我在行。 路上的游魂变得越来越拥挤,它们似乎能感应到灯笼里的朱砂,每每快要接触到我的时候,都会主动避让。 可游魂的数量也实在太多了,一眼望去,每一条大路小巷几乎都被挤得满满当当,这绝对不正常。 荒山老林多游魂,这确实是常识,可这些游魂,大多来自于那些误入山中的行者,要么就是老死在山里的猎户,除非这地方曾是一处战场,不然哪里会有那么多人困死在里面 而且古战场通常都会挤压大量的戾气,可这座林子入夜以后也只是怨气稍重,几乎没有戾气盘生。 “仉若非” 我正走在路上,就听右手边的一条胡同里传来了大黑的声音,转头一看,就见它将脑袋探了出来,还不停地朝我招手。 看样子,大小黑应该找到了那孩子的魂魄。 现在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半,眼看就快到正子时了,我也不敢耽搁,立即走了过去。 大黑带着我穿过暗巷子,来到了寨子中心的那片空地上,这地方聚集的游魂不多,小黑正站在一座竹楼下,在他身边,还漂着半道残缺的魂魄。 我问小黑:“是那孩子的魂魄吗” 小黑非常坚定地冲我点头:“那当然了。” 对于大小黑的业务能力,我还是很信任的,于是拿起灯笼,在那道魂魄前晃了晃。 老温说得没错,这盏灯笼,确实能帮鬼照路,我讲灯笼从那半道残魂前拿开的时候,它竟也跟着灯笼移动的轨迹动了起来。 我提着灯笼,快步朝客栈那边走,大小黑也紧紧跟在我身后。 路上我问大黑:“这地方的游魂怎么这么多” 大黑闷闷地点头:“确实挺多的。” 小黑则开口说:“大部分游魂好像都是从地底下来的,地下的怨气特别重。” 这时候我们正好走到客栈门口,就听远处的一条巷子里传来一连串强烈的蜂鸣声,那应该是老江召出了大量蛊物,蜂鸣声其实就是飞蛊振翅的声音。 我立即将灯笼交给大黑:“带着魂魄回房间。” 说完我就撒开步子朝声源方向跑,小黑也蹦蹦跳跳地跟了上,大黑自己掌灯我不放心,就让小黑回去看着他点。 小黑有点不情愿,可她拗不过我,还是回去了。 我循着声源,冲进了一条很深的巷子,果然看到了老江和琳儿,她们两个正背对着背,全身戒备地盯着巷子的两端。 一看情况不对,我也用炁海流沙的视野在周围扫视起来,有那么一个瞬间,我隐约看到巷子中段的阴影处闪过了一个影子。 那好像是个身形巨大的蜘蛛,但我也没看真切,它跑得太快,一眨眼就没影了。 它一走,盘旋在老江和琳儿上空的飞蛊也渐渐安定下来,蜂鸣声也弱了很多。 我快步走到老江身边,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儿,老江说,刚才她和琳儿刚进巷子不久,带在身上的飞蛊就变得躁动不安起来,就在我来之前,她们还隐约看到巷子里爬过一只很大的蜘蛛。 “嗯,我也看到那东西了,”我皱起眉头,朝巷子另一头张望一眼,又对老江和琳儿说:“大小黑已经找到了那孩子的魂魄,咱们也抓紧时间回去吧。” 老江撇了撇嘴:“那只蜘蛛可能是个非常厉害的蛊物,如果放任不管,寨子里可能要出大乱。” 她说这话的意思,说白了就是想让我把蜘蛛追回来。 我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它的速度太快,加上已经跑远了,我就是撒开腾云步也不一定能追上。走,回客栈。” 老江转身朝巷子另一头看了看,终究还是点点头,跟上我的脚步。 回客房的路上,聚在寨子里的游魂已经开始散了,一看这情形我就知道,老温一定是成功了。 第691章 小金子 我和老江、琳儿一起进入客房的时候,老温正坐在一把椅子上,“呼哧呼哧”大喘粗气,古婆婆拿着一块湿毛巾,为床上的孩子擦拭额头。 “怎么样了”我走到床头前看了看孩子的状况,问古婆婆。 古婆婆冲我一笑:“命保住了,估计再过一会儿就能醒过来。” 听她这么一说,我也松了口气。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 青崖子在一旁打趣似地说:“为了这么一个素未蒙面的孩子,耽搁这么长时间,你觉得值吗” “有什么不值的,”我瞥了他一眼,说:“我猜测,这孩子有可能见证了老寨子里发生的事,他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青崖子咧着嘴冲我笑:“哦,你救他,仅仅是因为,他是条线索” “就算不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吧”在我眼里,青崖子的话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也不知道青崖子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会儿竟用非常惊奇的眼神看着我,嘴上还说:“你竟这么快就超脱了。” 我懒得搭理他,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老温,老温现在一脸的虚脱,接过水瓶,无力地笑了笑。 琳儿是第一次见到大小黑,对于这两个小家伙,她表现出了充分的好奇,一直拉着大小黑问着问那的,小黑似乎不怎么待见她,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大黑和琳儿倒是挺投缘,一直管琳儿要花生吃。 我走到窗前,看了看外面的月色,现在已经过了正子时,再过七八个小时,李淮山他们三个也该进寨了,说真的,以前总是和李淮山一起行动,如今他不在我身边,我还真有点不适应。 到了半夜两三点钟的时候,被我救回来的那个孩子终于醒了,他的精神头还不错,至少神志清醒了,不过在大家面前表现得非常警惕,但凡有人想靠近他,他就变得格外紧张。 古婆婆说我们这帮人全都是练家子,身上戾气重,就让我们先出去,她留在屋里照顾那个孩子,琳儿原本也想留下,却也被古婆婆给赶出来了。 我们出了房间以后,其实也没走远,就窝身坐在门口,偷听屋子里的动静。 古婆婆对付小孩子确实有一套,她和那孩子聊了一会,起初小孩还很抵触,好在古婆婆功力深厚,多聊了几句,那孩子就放下了戒备。 听那孩子自己说,他姓金,是村里的一个鳏夫从河边抱回来收养的,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古婆婆和这孩子聊熟了,就叫他小金子,这孩子倒也不反对。 收养小金子的鳏夫就是这一代的护林员,他姓何,早年因为一场事故导致五体不全,一辈子没法结婚生子,还好在九年前捡到了小金子,也算是有了个伴。 护林员姓何,这孩子为什么姓金对于这一点,小金子自己也解释不了,他只是说,护林员一直不肯让小金子叫自己“爹”,这些年来,小金子一直叫他“何伯伯”。 就算我是个傻子,听到这儿的时候,也大概能猜到,小金子的身世恐怕是没那么简单,这位姓何的护林员,也未必是从河道旁捡到了他,我怀疑,护林员和小金子的父母有可能早就认识。 后来古婆婆又和小金子杂七杂八地聊了一些有啊没的,好半天才把话引到正题上来。 古婆婆问他,是怎么饿成这个样子的。 小金子这才说道,今年年初的时候,他跟着何伯伯去河道那边查看,发现河道上游出现了异常,那地方原本有个很清澈的小瀑布,可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们去查看的时候,却发现瀑布的水变成了墨汁一样的黑绿色。 何伯伯一看那情景,当场就断定寨子里要出事,他带着小金子回到家以后,就急急忙忙收拾了行李,说是要出去办点事,并嘱咐小金子,在他回来之前,千万不要喝寨子里的水,也不要吃寨子里的东西,更不能告诉寨子里的人,瀑布的水变了颜色。 小金子也不知道他的何伯伯为什么这么说,但何伯伯不愿意解释,他也没办法多问。 只不过他没想到,何伯伯原本说过个两三天救回来,可这一走,就是整整半年多。 古婆婆就问小金子,这段时间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小金子说,他以前跟着何伯伯学了不少在山里生存的知识,自从何伯伯走后,他就跑到了林子里,白天在地上挖个半圆形的大坑,在里面铺上一层塑料纸,这样就可以收集露水。另外山里也有些果子,他还会掏蜂蜜、会生火,也会做捕兔的陷阱,倒也饿不着。 听到这儿,老江就皱起了眉头,朝我这边望了过来。 我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其实从小金子的话里我也大概听出来了,那个姓何的护林员,好像早就知道寨子里早晚有一天会出事,才提前教了他这些求生手段。老江刚才冲我皱眉,说明她也想到了这一点。 刚开始,小金子在山林里不愁吃喝,倒也不怕何伯伯不回来,可从上个星期开始,好像还有其他人进了林子,几乎在一夜之间,周遭山林里的野果就被吃空了,做出来的陷阱也捕不到东西。 这下小金子慌了神,寨子里的东西不能吃,林子里没东西可吃,他知道,在这么下去,自己肯定会被活活饿死。 趁着还有力气,小金子就想着离开寨子,到外面去找何伯伯,他记得,沿着宅子外的大路一直向北走有个加油站,那里的人认识他何伯伯,知道何伯伯的手机号。 要说这个寨子也是穷得可以,偌大寨子里,只有护林员手里有一部手机,除了这部手机,寨子里唯一的电话,就是客栈里的一部座机。 按说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以后,整个湘西地区就已经富起来了,也不知道眼下这个寨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小金子正要离开寨子的时候,寨民们却像是一早就感知到他要走似的,竟然在寨口将他给拦住了。 若放在以前,寨子里的人对小金子都很好,可那些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寨子里的就像是发疯了一样,抓着他的胳膊,生拉硬扯地将他给拉了回来。他坐在地上哭,问周围的乡亲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让他出去,可那些人就像是听不到他说话死的,任他哭,任喊,就是没人回答。 从那以后,小金子就无法再离开寨子了,加油站去不了,山里一样去不了,每当他打算走出寨子的时候,都会有人将他拦住,强行拖他回来。 小金子说,这些人真的像是能感觉到他要离开似的,有时候他抄没人的小路进山,半路上都能被截住。 靠着早前储备的一点水和食物,小金子愣是在寨子里苦苦支撑了七天,加上他之前就已经在林子里过了大半年的野人生活,身子本来就虚,这七天下来,就险些要了他的命。 要说这孩子也是命好,得亏碰到了我和琳儿,要不然,他现在已经变成一副尸骨了。 这时古婆婆问小金子:“你在寨子里待了这么久,没看到什么吓人的事儿吧” “看到了呢,”小金子的语气变得非常惊恐,但还是颤着嗓子把话说完了:“寨子下边的一座老楼里关这个疯女人,还有三只妖怪和她住在一起。” 古婆婆的语气变得非常温和:“那你告诉奶奶,和她住在一起的,是什么样的妖怪啊” “就是就是有点像人,长着好几条腿,好几条胳膊” 说到最后,小金子竟然吓得抽泣起来。 屋子里传来了古婆婆的那让人安心的声音:“真是个可怜孩子,好好好,别想这些了,好好睡一觉吧。” 也不知道古婆婆使了什么样的手段,没过几秒钟,屋里就传来了小金子轻轻的鼾声。 古婆婆推门出来,她一早就猜到我们会在门口偷听,木门刚刚拉开一道缝隙,光线都没等透出来多少,她就开口问:“若非啊,小金子的事儿,你怎么看” 我从摸出一根烟来点上,吐一口云雾,慢慢说道:“这孩子的普通话,说得比我溜脱。” 这话一出,老江就笑了。 不过我可是一点笑意都没有,接着说道:“把他养大的那个护林员,应该是外面来的人。” “嗯,我也这么想,”古婆婆点了点头,说道:“可前几次我带着十八山的人来寨子,没发现这地方还有修行圈的人啊。” “护林员未必是修行圈的人,”我将香烟叼在嘴里,思考片刻才接着说:“他现在极可能已经遇害了。” 古婆婆顿时皱起了眉,老江则嘟囔了一句:“遇害了” 我说:“嗯,如果他活得好好的,一定会回来找小金子。你想,如果这个护林员对小金子没有感情,他怎么可能把小金子养到这么大,如果没有感情,他也不会教小金子如何在野外生存。我想,他在离开寨子里的时候,之所以没有带着小金子一起走,就是因为他一早就知道,一旦他离开老寨,就极可能遭遇不测。” 说到这儿,我稍微顿了一下,片刻之后又对大家说:“当务之急还是尽快那个姓许的女人,回头我和组织上联络一下,让他们查查护林员的底细,应该能查得到。” 第692章 百年老楼 老温说:“要找到那个女人,怕是没那么容易啊。小金子刚才也只是说,在南寨的老楼里见过一个疯女人,可那地方的老楼很多,也不知道她具体被关在哪。” “趁着天还没亮,你们先去南寨摸摸底吧,”我掐了烟头,对大伙儿说:“我先出去找二狗他们,寨子里磁场太乱,手机收不到信号,想和组织上取得联系,必须出寨。大家只要找到疯女人的位置就行了,在我回来之前不要贸然行动。” 我说这番话,看似有点充大头的意思,毕竟在所有人中,修为最高的是青崖子,综合实力最强的应该是古婆婆,他们两个再往下数,才能轮到我,不过考虑到关押疯女人的老楼里可能有非常麻烦的蛊物,这东西除了我,其他人还真不一定能轻松压制。 古婆婆第一个表示赞同:“也只能这样了,你快去快回吧。” 时间不等人,我也没再啰嗦,朝大家拱拱手,转身就朝楼下走。 临到楼梯口的时候,还听老温笑着嘀咕:“这家伙,刚回仉家的时候还是个愣头青,这才过了多久,就能挑大梁了。” 以前听到有人夸我,我心里还会乐呵一下,最近被夸得太多,已经麻木了。 我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超越左有道,别的成就对于我来说都是屁。 一出客栈,就看到客栈外的大路上聚集了不少寨民,这些人一个个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在月色下,一双双眼睛中充满了兴奋和愤怒。 小金子说得没错,一旦有人想要离开寨,寨民就有有所干净,此刻聚集在路上的人,就是在阻挠我的。 我也没废话,立即撒开腾云步,正冲着寨子的出口疾奔而去。 论速度,这些寨民根本不可能追的上我,偶尔也有人在半路上拦截,我变伸出手,用力一推,这些人就像纸糊的一样,呼呼啦啦被推个七零八落,得亏他们面对的是我,不是二爷,二爷那一掌推过去,就算不用太大力,但凡被蹭一下,弄不好也是伤筋动骨的大伤。 为了保护这些寨民,我下手的时候还是有保留的。 不到一分钟,我就穿越人群,冲出了寨口,身后传来了很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是寨民们追了出来,我也不作理会,只顾着一路奔行。 离开寨子以后,约莫又跑了十来分钟,后面的脚步声就停下了。 这时候寨民们已经被我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我回头张望一眼,借着月光,就见他们已经朝寨子那边退了。 看样子,这些人也无法离寨子太远。 李淮山他们在离寨二十里的山坡上扎了营,他们点了篝火,离着老远就能看到山坡上的火光。 我来到营地的时候,李淮山他们都吓了一跳,起初他们还以为是不周山的人跟过来了,甚至在营地外围设了陷阱,直到黄玉忠看清了我的模样,三个人才赶紧把陷阱给撤了。 “你怎么出来了,老温他们呢”李淮山将一瓶水递给我,一脸好奇地问。 我简单说了一下寨子里的情况,随后就让大家都把手机掏出来,看看谁的手机能收到信号。 来时的路上,我曾尝试着打过白老狗的电话,可手机还是没信号,压根打不通。 主要是我的手机本来就是便宜货,性能不行,就算不在山里,有时候信号也不太稳定。 李淮山和孙路远的手机也不行,好早黄玉忠的手机是高级货,信号竟然是满的。 我拨通了白老狗的电话,说,古婆婆让他帮忙查查护林员的底细,这大半夜的,白老狗正在睡觉,刚接起电话的时候口气不太好,大概是埋怨我打搅了他的美梦,可一听说这是古婆婆的嘱托,他顿时就来了精神,说马上就查,让我稍等。 不得不承认,白老狗的效率相当高。 天色还没等亮,他就反馈了信息。 不查不知道,这么一查,还真查出门道来了。 白老狗说,那个姓何的护林员,原名何家运,本是湘西一带的盗门传人。在民国年间,湘西地界曾出现过两个手段高超的贼王,一个叫金云峰,另一个就是何家运的祖父,何保元。 这两个人早年游走于湘西一带,劫富济贫,算是盗门中罕见的义贼。 两大贼王中的金云峰是个土贼,他们家早年是靠盗墓为生,金云峰下没下过墓不知道,只知道他擅长破解各类机关,年轻时还放出狂言,说是这世上就没有他破不了的机巧,虽说话有点大,可金云峰在湘西一带纵横四十多年,确实从未失手过。 何保元是飞贼出身,一套轻身功夫出神入化,兼会许多民间戏法,早年在湘西一带活动的时候,明面上的身份也就是个变戏法的。 这两个人是世交,关系非常好,也常常在一起行动。 45年湘西会战的时候,金云峰和何保元都参加了那次战斗,何保元进日寇营地窃取机要的时候被一枪打中了胸口,回来没多久就牺牲了,金云峰从此以后也不知所踪,由于他是建国前的行当人,建国以后,也没人特意去寻找他的下落。 至于寨子里的护林员何家运,早年一直在家务农,到了八十年代末期才到这一代当起了护林员,据说他是毛遂自荐,主动来看山的,当初进寨的时候,还说过他可以不要工资,只要能名正言顺地待在大山附近就行。 另外白老狗还特地补充道,因为在九十年代前后,这一代的大山经常出现偷猎者,所以当地的护林员是可以配枪的。 以上就是白老狗查到的所有信息,至于何家运为什么特意要留在寨子里,并没有查到任何线索。 不过白老狗最后说的那句话,倒也算是一种提示,何家运配枪驻守大山,似乎是想保护什么东西。 如果没猜错的话,之前被我救回来的小金子,应该就是金云峰的后人。 这边我刚刚挂了电话,李淮山就凑上来问:“怎么样,那个护林员是什么情况啊” “他有可能是咱们这边的人,不过这种事也不好说,”我收起手机,叹口气说:“目前可以肯定的是,在老寨子下面,一定藏着什么东西。你们三个抓紧收拾收拾行李,跟我走。” 等李淮山他们收好营长,我就立即带着他们回了寨子。 进寨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九点钟了,阳光正亮,路上能看到不少行人,这些人还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我们进来的时候,他们也不正眼看我们。 似乎他们已经忘了凌晨时分发生的事。 古婆婆他们已经找到了关押疯女人的地方,那是寨子里最老的一座竹楼,至今已经有百多年的历史了,楼顶和墙壁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破损。 之前我和琳儿在寨子里游逛的时候,也曾看到过这座老楼,当时我还顺着墙缝朝里面观望过一眼,里头只有一堆乱糟糟的家具,地上也蒙了很厚一层尘,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古婆婆说,疯女人就被关在竹楼的二层,五点多的时候,老温和青崖子上去查看过,发现那女人被一条锁链锁着,在她周围,还有很多吃剩下的食物残渣。 我问老温和青崖子,在楼上看到小金子口中的妖怪了吗,他们两个当时是从外墙爬上楼顶的,只是顺着楼顶的破洞朝里面看了看,没深入,加上五点多的时候天色还没见亮,也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我担心小金子口中的妖怪,可能是某种特殊的蛊物,就让其他人在老楼外面守着,独自一人进楼查看。 外头阳光正亮,可推开楼门的时候,却发现四面窗户都被死死钉住了,光线只能从墙壁的破洞上照进来,能照亮的区域非常有限。 我打开手电,朝屋子里扫了扫光,地板上的灰尘非常厚,如果有人进来过的话,一定能留下脚印,可灰层非常平整,一个印子都找不到。 近期内肯定没人进来过,疯女人身边的食物残渣是从哪来的,是谁给她送的饭 难不成,送饭的人也是顺着外墙爬上了二楼不过这好像不太现实吧,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老温和青崖子那样的身手。 朝着屋子的角落扫了扫光,没发现什么异常,我才迈开步子,朝正对楼门的一条竹梯走了过去。 老楼里没建楼梯,只有这么一条笔直的梯子,我用手压了压梯子上的横杆,还算结实。随后又抬起头,朝着正上方打了打光。 在梯子的顶端,有一个正方形的开口,光线传过去,正好能找到二楼的房梁,期间我还听到楼上有人呢喃,是疯女人在说话,只不过她声音太小,听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 这时李淮山从楼门口凑进头来,低声朝我喊:“要帮忙吗” 我摆摆手,示意他在外面待着。 他这么一说话,楼上的疯女人立即住了口,我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听,隐约能听到一阵细微的沙沙声,有人正沿着二楼地板,悄悄朝梯子这边爬。 第693章 地底暗井 对方的速度不快,趁着她还没过来,我立即抓住梯子,猛地腾出三步,冲上了二楼。 二楼比底层的光线还要暗,双一踩实地面,我就快速朝着周围扫光,光线划到左手边,正好照亮了疯女人的脸。 也不知道她在这里待了多久,整个人瘦成了皮包骨,那张脸看起来就像是一副干枯的头骨上贴满了乱蓬蓬的水草。 她怕光,此时光线照在她身上,就逼得她缩起了身子,颤颤巍巍地退到了墙角里。 这地方的炁场几乎是完全沉积的,就像是一潭死水,几乎没有波澜,炁海流沙的视野在这里完全无法发挥作用。 按说正常人待在这样的环境中,很快就会因为空气中毒性太大而毙命,炁场不流通,空气也会快速腐败生毒。 这也正是很多人下墓的时候,要先测一测空气质量的原因。 我将手电的光线调暗一些,并刻意将步子放轻,慢慢走到了女人面前。 她不敢抬头看我,脑袋几乎压进了胸口里,整个身子都蜷缩成一团。 我沉了沉气,蹲下身来,仔细感应着女人身上的魂魄,没想到她身上竟然有两道魂魄,一道非常虚弱,另一道则像是刚刚成形。 眼下的情形让我不由地吃了一惊,这个女人竟然怀孕了,怀胎时间不到四个月,那道刚刚成形的魂魄,就来自于她体内的胎儿。 更让人不解的是,胎儿身上的阴气非常重,一般的胎儿身上绝对不会有这样的炁场。 沙沙 我抬起一只手,想要晃一晃女人的肩膀时,头顶上突然传来一阵轻响,连带着还有些灰尘从上方泻落下来。 房梁上有东西 我心中一紧,立即起身后撤,同时将手电光打向了房梁。 在灯光照亮的地方,浮现出了一张扭曲的人脸,它的五官全都拧在一起,脸上的皮肤也皱皱巴巴的,看起来就像是一块被攥成一团的废纸团。 手电的余光也同时照亮了这家伙的身子,光看躯干像人,但它的脊椎好像被强行拉长了,细细长长,足有一米五左右,在躯干的两侧,还长着六条手臂和四条腿,这些肢体就像是蜘蛛的脚一样分成了好几节,此时正弯曲着勾嵌在房梁上。 在这东西身上,我感觉不到生气,也感觉不到其他炁场,它好像是死的。 随后我又试着晃动手电,更为仔细地看了看它的样子,它还是一动不动,像雕塑一样趴在房梁上。 真是死的么 我还是不太放心,就从幽冥通宝里抽出一道阴气,本来是想将阴气注入到这东西体内,看看它有没有反应,没想到刚有动作,身边就传来一道急促的风声,立即下意识地缩身。 一个体积很大的东西顺着我的后背飞了过去,我在闪身的同时也转动手电,朝上空扫了一下光,这才看清楚,从空中扑过去的东西,也是一只躯干狭长的“人蛛”,当时光线还照亮了上方的木梁,另一只趴在木梁上的怪物竟也动了起来。 它张开了六条胳膊,呼的一声就从房梁上跳了下来,我立即探手一抓,死死掐住了它的脖子。 这东西好像感觉不到疼痛,脖颈被我捏得“咯咯”作响,却依旧拧动着手脚,想要将我抱住。 暂时还不清楚这东西究竟有什么能耐,我也不敢托大,立即甩动手臂,将它扔了出去。 这只人蛛还没等落地,另一只人蛛就已经飞扑过来,但它的目标不是我,而是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疯女人。 我横踏一步,挡在女人身前,人蛛一过来,就快速出拳,六记摧骨手连发,瞬间将它的手臂全部催断。 它吃不住我的力道,身子凌空一滞,直挺挺地摔落在地,本来它的手臂已经被摧骨手打断了,可这会儿它竟又靠着两只手臂,将自己的身子撑了起来。 我心里也是一惊,这家伙的恢复能力,几乎能和吴林叫板了。 趁着它还没完全缓过来,我立即撒开阳线,震腕一抖,八卦前带着阳线在它身子周围荡出好几个大圈,紧接着我变猛拉一下手腕,阳线收缩,直接将它箍成了粽子。 人蛛的回复能力是很强,但力量和常人相差无几,阳线坚比精钢,它无论如何也挣不开。 眼看这只人蛛已经无法对我造成威胁了,我又快速抬起手点,朝另一只人蛛所在的位置照了过去,可光束打过去以后,只照亮了一根顶梁用的柱子和地上的积尘,人蛛却不知去向了。 沙沙沙 二楼入口那边传来一阵异常急促的碎响,我赶紧将手电光打过去,就见人蛛已经下了楼。 “别让那东西跑了”疯女人还在二楼,我不敢贸然追下去,只能大声呼喊。 这些人蛛身上没有毒性,李淮山他们应该能够对付。 接下来,我先是听到一阵旧家具被掀翻的噪音,后来又听李淮山在楼下大骂:“特娘的,跑太快了” 我赶紧将疯女人扛在肩上,另一只手拖着被阳线捆实的人蛛,快速下了楼,就见所有人都围在一楼的西北角上,青崖子还蹲下了身子,像是在地上查看着什么。 等凑过去一看,才发现地上有个直径在半米到一米之间的洞口,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屋子的西北角正好被一张桌板挡住,没能看见这个洞口。 李淮山回过头来对我说:“那东西就是从这儿逃走的,它太快了,我们几个都没能追上。” 我朝着洞口里打了打光,里面深深,灯光照不到头。 老温快步凑到我身后,有一条登山索将人蛛捆结实了,老江和琳儿则跑出照顾疯女人。 “二狗,你跟着我进洞里看看,其他人留下,二楼上可能还藏着其他人蛛。这种怪物速度很快,自愈能力也相当惊人,不过杀伤力不大,也没有毒性,应该很好对付。”我一边收起阳线,一边对在场的人说。 古婆婆冲我摇了摇头:“还是让青崖子和小温跟着进去吧。” 我看了李淮山一眼,李淮山当时一脸的不爽,可开始无奈地冲我点了点头。 “走吧。”简短地说了这么一声,我就摘下背包,缩身钻进了洞口,青崖子和老温也前后脚跟了进来。 现如今,李淮山和我的差距越来越大,我确实不能再想以前那样,不管干什么都带着他了,就怕万一遇到极端的情况,以他的能耐根本无法自保,我也未必能保得了他。 和洞口相连的隧道确实非常深,加上空间狭窄,只能靠手肘和膝盖慢慢向前蹭,好像不管怎么蹭都蹭不到头似的。 这条隧道好像是用双手挖掘出来的,有时候朝着两侧打光,还能看到道避上有一条条散乱的指痕。 青崖子在我身后说:“这条隧道,说不定就是那些怪物挖出来的。靠一般人的血肉之躯,可做不出这么大的工程。” 他说的,也正是我心里在想的,就算不考虑隧道的长度,光是看隧道的宽窄,好像也能和人蛛那狭长的身体契合起来。 前方的隧道出现了弧度,蹭着手肘和膝盖拐过弯道以后,行进的方向就变成了正东。 我大体估算了一下,顺着隧道北行一公里,再向东走,应该正好能抵达寨子中央的那边空地下方。 冲着正东方向爬行大约五百米,我们终于来到了隧道的出口。 道口外是一个非常大的空间,我将脑袋凑了出去,朝四方打了打光,这地方应该是口笔直向下延伸的井,井壁都是用水泥板垒砌起来的,有些水泥板上还能看到模糊不清的文字,好像是日语。 在我的头顶上方,有一个非常大的钢丝网,大量的石块、水泥块和少量的金属杆混成一团,死死压在那网子上,直接把网子压出了一道大弧度。 错不了了,这口井就处于寨心空地的正下方。 井底还有水,灯光打上去,能隐约看到散乱的粼光,估计是刚才那只人蛛跳进水里,激起了大段涟漪。 青崖子在后面说话:“外头什么情况,能出去吗” “是个直径很宽的机井,日本人建的。你带手电了吗”我侧着脑袋问他。 得青崖子回应一声:“带了”,我就将自己的手电调到最亮,然后一甩手,将它扔向井底。 军用手电的防水性非常强,入睡以后,灯光就和手电一起慢慢下沉,井水很清澈,可以清晰看到光线下坠到了多深的地方。 那潭水非常深,等了足足半分多钟,手电还在下沉,后来它下得太深,我已经看不到光。 “退回去吧。”灯光一消失,我就侧过身,冲青崖子和老温喊了一嗓子。 青崖子开口问我:“怎么了” “井水太深,咱们得回去准备潜水用的东西。人蛛刚才应该入水了,我怀疑水底藏着东西。” 青崖子从鼻子里吭了吭气,随后就和老温一起向后退了。 隧道太窄,根本调不过身子去,只能倒着向后蹭,花了很长时间,我们才撤出洞口。 孙路远他们检查过老楼二层,已确定这里没有其他人蛛,老江和琳儿带走了疯女人和那只被控制住的人蛛,古婆婆也一起回了客栈。 第694章 只能火化 因为缺乏潜水设备,我只能先送李淮山和黄玉忠出寨,其他人则留在老楼守洞。 只要出了寨子,李淮山一定能找到通往县城的路,老黄家在全国各地都有产业,让他们两个出去,一定能搞到我需要的设备。 出寨子的时候,我们又遭到了寨民的阻拦,李淮山还好,他只要撒开腾云步,寨民也追不上他,黄玉忠就有点麻烦了,我费了不少力气才将他带出寨口。 送走李淮山和黄玉忠以后,我又回到寨子里,本来是打算去老楼那边的,经过客栈的时候,老江却站在门口朝我招手,说古婆婆有事要和我商量。 小金子还在床上睡着,古婆婆就坐在床头上看着他,时不时帮他掖一掖被子。 我进屋的时候,古婆婆还特意冲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生怕我把小金子吵醒了,随后她还冲我摆摆手,示意我出去说话。 看到古婆婆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从屋里退出来。 在楼廊上等了好一阵,古婆婆才推门出来,一照面就对我说:“你抓回来的那只怪物,其实是个人。” 我点了点头:“看那摸样也应该是人类变异而成的,不过它不是邪尸,具体是什么暂时还说不清楚。” 古婆婆摇了摇头:“我是说,他现在也是一个人,只不过我也没办法确定,他是死是活。” 听她这么一说,我不由得有些诧异:“婆婆的意思是,那东西至今还保留了人性吗” “它还有没有人性,我也不敢下定论,”古婆婆叹了口气,说道:“只不过在它身上,还留有一些人类的本能,就比方说繁衍后代的本能。” 一听到这话,我立即想起来疯女人腹中的孩子,心里不由得抽搐了好几下。 古婆婆接着说道:“那东西之所以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是因为种了奇蛊,通过蛊术来改变样貌的事,在苗疆一代并不罕见。可要说能让一个人完全变得没了人样,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 “那怪物现在在哪” “就在你房里。” 我立即推开自己的屋门,果然看到被五花大绑的人蛛此时就仰面躺在墙角里,疯女人不在,估计她现在应该和小金子在同一屋。 古婆婆走到人蛛跟前,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银针,对准人蛛的耳后根狠狠扎了进去,半尺长的针,几乎整个没入了人蛛的皮肉里。 这家伙压根觉不到疼,身子都没颤一下。 过了将近十秒钟,古婆婆才将银针拔出来,以前我听说银针遇毒就发乌,可古婆婆手里的针,此时却变成了朱砂一样的红色。 “这就说明他中蛊了。”古婆婆将银针举到到眼前,脸色凝重地说。 我点了点头,抽出一根烟来点上:“这东西还算是人吗” “心智全毁了,”古婆婆叹了口气,说:“它的大脑整个变了样,已经也无法恢复成正常人的样子。要我看,这东西大概也不能归为人类的范畴了吧。你打算怎么处理它” 我蹲下来,提着钢索,将人蛛拉到跟前来看了看,大概是因为骨骼变异的缘故,它的脸也完全变了形,嘴巴几乎完全粘合在一起,眼眶里没有眼皮,只有光秃秃的两个大眼珠子来回地晃悠。 这东西就算能恢复常人一样的心智,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我开口问古婆婆:“婆婆,依你看,这些怪物有研究价值吗” “没有,”古婆婆依旧叹了口气:“说句不好听的,这些东西,就是一团没用的肉。怎么,你想就地销毁它吗,可这家伙恢复能力太强,三魂七魄也打不散,以咱们现有的条件,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 “把这东西留在身边也是个麻烦,”我站起身,拿出幽冥通宝说:“火化了它吧。” 正说着话,老江和琳儿就进来了,我稍微犹豫了一下,没敢立即动手。 古婆婆和老江都是行当里的老人了,在外行走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可琳极可能是个新手,要是当着她的面把人蛛给火化了,她光是看到那惨烈无比的场面,说不定就得吓昏过去,万一她心理素质再差点,这次的事儿,说不好会给她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你动手就是了,”古婆婆看出了我在犹豫什么,拍一拍我的肩膀,面色坚定地说:“我们苗家的闺女,可是个顶个的勇敢。” 一边说着,她还从桌子上拿来了一盏油灯。 看到那盏灯我就笑了,难不成古婆婆真的以为,我要用明火把人蛛给烧了 我摆摆手,让古婆婆后退,随后便召来业风业火,业风被我催出了窗外,窗口周围瞬时间凝出了一层冰晶,业火则全都涌入了人蛛体内,它的耳朵和眼睛里立即冒出了浓烟,紧接着浑身的皮肤都开始发红、溢出火光,刹那间的功夫,皮肉就成了灰烬,从身体表面一层一层地脱落下来。 看着人蛛由内而外自燃起来,古婆婆和老江都是一脸惊。 说起来,自从我能够掌控业风业火以后,还没在老江面前展示过。 业火不是明火,它在瞬息间就将人蛛整个烧成了灰烬,但没有点燃其他东西,动手摸一摸之前捆在人蛛身上的钢索,也还是凉的。 我弯腰将钢索捡起来,古婆婆就在一旁嘟囔着:“你用出来的手段,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谁”我转过头去看着她。 古婆婆的眉头一皱:“就是那个将我抓到南海去的人,我身上本来有五条本命蛊,有两条都死于这种手法。” 五条本命蛊我也是惊了,一般的蛊师就算耗尽一声心血,也只能养出一条本命蛊来。古婆婆竟然有五条。 这时古婆婆又问我:“你这手绝活,是跟什么人学的” “从不周山那偷师来的,”我实话实说:“刚才我召来的东西,就是阴曹地府中的业风业火,这些东西本来应该只有阴差能召出来,可不周山仿造了幽冥通宝,并能借那些赝品召出阴曹风火。” 古婆婆微微颔首,脸色变得愈发凝重:“若是让不周山得到了真正的幽冥通宝,后果怕是不堪设想啊。” 我也是赞同地点一下头,随后又将话头引到了疯女人身上:“对了古婆婆,我们救回来的那个女人怎么样了,她还能恢复神志吗” “难啊,”古婆婆显得颇有些无奈:“也不知道这阵子她都经历过什么,心神几乎彻底被摧垮,这辈子怕是再也没法恢复过来了。” “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呢,您打算怎么处理” “生吧先生下来看看,只要不是个祸害,就给他找个好人家。” 说话间,古婆婆望向了窗外,眼神变得有些空洞。 不管怎样,疯女人肚子里的胎儿,毕竟也是一条生命啊,我们没有权利随随便便决定他的生死。 我离开客栈的时候,柜台后面的汉子还在不停地写写画画,前天来到客栈的时候,他还笑盈盈地迎我们进门,可最近这两天来,他仿佛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已经看不到那个世界之外的人和事。 在他眼里,我已经变成了无形无色的空气。 不只是这个汉子,整个寨子里的人好像都进入了某种幻境,再也看不到幻境之外的东西。 之后的四天时间里,我和老温他们几个分两班轮流守着老楼,期间一切都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东西从洞口里出来,寨民的情况似乎也没有持续恶化下去。 四天后的傍晚,夕阳刚刚将天边的云层染成血色,寨子里的大路上就传来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李淮山和黄玉忠开着一辆皮卡回来了。 这两个家伙办事很牢靠,不但弄来了防寒服和压缩气瓶、潜水镜这一类的东西,还搞来了三把鱼叉枪。 我赶紧招呼了青崖子和老温,将这些重装备卸下车。 李淮山锁上车门,背着手来到我跟前,他朝青崖子和老温分别扫了一眼,接着又问我:“你不打算带着我进去了是吧” 对于这个问题,我也只能打起了马虎眼:“啊,你和黄玉忠他们得留在外头,好盯着寨子里那些人。” 这话倒也是实话。 李淮山闷闷地叹了口气,说:“早知道你会这么说。行了,你也别有心理负担,我以后好好练功,争取早点追上你就是了。防寒服准备了三套,反正你们仨的体型也差不多,三道衣服都是买得同码。” 我笑着点点头。 既然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自然也没有继续等下去的道理,赶紧点齐装备,朝着洞口内进发。 之前古婆婆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一旦找到桃源乡的入口,只能是我和老温、青崖子三个人进去,虽说目前大家也不敢确定,机井的井底是不是和桃源乡相连,但还是只有我们三个进了洞口。 设备比较多,洞口太窄,我们只能用帆布包将要带的东西装好,再把包捆在脚踝上,拖着它在隧道里爬。到了隧道的出口,我拿出工兵铲,将出口附近的一小段隧道扩宽,为大家营造出足够的空间来穿戴装备。 第695章 井下一百米 光是一个12升的压缩气瓶就接近30斤重,再加上其他的潜水设备和登山索一类的东西,每个人身上带的东西足足有七十多斤的重量。青崖子和老温光是爬到隧道出口体力就耗得差不多了,我用工兵铲扩宽洞口的时候,他们两个就趴在后面狂喘粗气。 多了半个多消小时,洞口已经扩大到足够三个人并排坐下了,我收起工兵铲,回头问他们:“之前有过潜水经验吗” 青崖子冲我做了一个“ok”的手势,老温也点了点头。 随后大家都开始穿戴装备,空间比之前大了不少,可装备太多,三个人同时活动起来还是有点狭窄,这一折腾又是半个多小时过去,外面的天色估计已经黑透了。 等他们两个把自己收拾利索了,我就拿出登山索,打算先把他们两个放下去,我再自己爬下去。 老温一看我从防水袋里抽出钢索,顿时皱起了眉头:“这么着急啊,不先歇会” 我说:“这不都歇了一个多小时了吗,还歇” 青崖子就在一旁叹气:“把这么重的东西穿在身上,那可不得消耗不少体力么,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似的。” 行,既然他们想歇,那就继续歇着吧,在体力不济的情况下下水也不安全。 不过我觉得吧,他们两个不是累了,就是不想这么早入水。 我给了他们二十分钟时间休息,二十分钟一过,说什么也不能再拖了。 青崖子和老温将钢索套在自己身上,我拎着两条钢索,将他们慢慢放入水中,随后又在洞口附近打了一枚登山钉,将钢索镶结实了,才双手箍着钢索,慢慢滑入水中。 水面和洞口间的垂直距离足有十多米,洞口附近温度还算正常,可一入水,就能明显感觉到凉意了。 老温和青崖子一早打开了水下探照灯,之玩意儿在水里的穿透力比军用手电还强,而且照亮范围也比较广,大片水域被照亮,我才发现水中漂浮着很多蜘蛛网似的东西。 青崖子举着手,将面前一缕网子抓到面前仔细看了看,我没没有水下通信设备,无法用语言交流,过了小片刻,青崖子就朝我这边游了游,将手里的网絮递给我。 我也仔细看了看手里的东西,这玩意儿离远了看像是网絮,近看却像是透明度很高的薄纱,试着扯了扯,韧性还挺足,不太容易扯断。 老温在手里挥动手臂,让探照灯的光束在周围逛了一圈,附近全都漂浮着这样的东西。之前还以为井水清澈,没想到杂物这么多,好在这东西几乎不遮光。 我指了指下方,示意大家继续下潜。 青崖子是我们三个中年龄最大的,他在行当里行走的时间长,经验也足,于是就当起了队头,我跟在他身后,老温殿后。 因为担心水下可能有暗流,三个人的间距不敢太大,万一暗流很凶,离太远了救不到前面的人。 随着不断下潜,身上的压力变得越来越强,我担心青崖子和老温扛不住,时不时要留意一下他们的情况。 水里非常暗,除了光线照亮的区域就是一抹黑,什么都看不见。 下潜到七十多米的时候,水压就已经比较大了,我以前从来没潜到过这么深的地方,顿时有些不适,不是说身体抗不住,主要是心理不舒服,身周的大片区域都被黑暗笼罩着,双脚也不着地,让我有一种在深渊中持续下坠的感觉,而且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坠到底。 处在我前方的青崖子突然停了下来,我心里顿时一紧,心想这家伙不会是被声色犬马掏空了身子,这会儿要扛不住了吧。 就见青崖子侧过身子朝我和老温摆摆手,示意我们也停下,随后他就端起探照灯,照着正前方照了过去。 一小片黑暗被光线穿透,在灯光照亮的位置,隐约浮现出了一张惨白的人脸,那张脸已经被水泡发了,皮肉全都发涨,舌头被挤压出口腔,一双眼珠子向外突着,几乎要从眼眶里暴出来。 青崖子摆动脚蹼,朝着那张脸游了过去,光束慢慢贴过去,水中的脸变得越来越清晰,这时我们才看清楚,那就是一颗浮在水中的人头,没有身子。 老温稍稍加快速度,到了我身边,青崖子则再一次停了下来,他一手端着探照灯,一手掏出鱼叉枪,对准那颗头颅按下了扳机。 李淮山准备的这种渔枪,说白了就是一种长度不到一尺的小弩,弩失上套着一条细线,和弩身相连。这东西杀伤力很有限,不过好在弩矢还算锋利,当场就把那张脸刺两个对穿。 刚刚我还在想,青崖子这是想干什么。就见人脸被弩失刺穿以后,脸上的五官竟然扭成一团,作出一副非常痛苦的表情。 竟然是活的 青崖子也不敢把弩失收回来了,只能弃了弩。 之后他又转回头来,老温的探照灯照穿了他的防护镜,我就见他皱着眉头,好像有事要和我商量。 这地方又不能说话,商量个屁 我指了指身子下方,让他继续下潜。 青崖子稍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摆动身子,朝着更深处游了过去。 其实现在我也有些担心,就怕水太深,再潜下去的话,青崖子和老温肯定抗不住,下来之前我曾想过,如果水深不超过两百米,他们两个应该问题不大,可刚才青崖子的眼神里明显有点难受的意思,我估计两百米的深度他够呛能潜下去。 也是万幸,大约到了将近一百米的位置,探照灯朝着下方打光,就能看到明显的光斑了。估计我们现在离井底,也就是三四十米的距离。 在灯光能照亮的位置,能看到一个铁匣子样的东西,那好像是个大箱子,离得有点远,也看不真切。 直到我们不断靠近井底,我才看清那是一个锈迹斑斑的矿车,它倾斜着倒在地上,旁边还有两条笔直的梁子,好像是条铁轨。 除了这两样东西,井底还有不少浮尸,这些尸体好像都被什么东西撕碎了,几乎没有一具是完整的,不是少了胳膊,就是少了腿,还有一些没有头颅,就剩下半截残缺不全的身子。 来到井底以后,我们三个也不急着动,仔细朝周边扫了扫光,观察井底的情况。 浮尸加起来大概能有二十多具,井底的地面是用石板压成的,上面铺了一条铁轨,还有两三辆歪倒的旧矿车。 而在铁轨两端的井壁上,各开了一个弧形的洞口,有一个洞塌了,另一个基本完好。 我感觉没什么危险,就在青崖子的压缩瓶上推了一把,示意他朝那个稍微崩塌的洞口走。 青崖子还是有点犹豫,我见他扭扭捏捏的,心里不由地有些躁气,也不再催促他,径直朝前方的洞口游了过去。 途中碰到一具挡路的浮尸,就伸手推了一些,没想到被我这么一碰,那具浮尸竟然甩动着手臂挣扎起来,那副样子,就像是一个在水中挣扎的活人。 我不由地皱了皱眉,猛地发力,将它推远了点。 浮尸飘飘荡荡在水中滑行,最后撞在一辆倒地的矿车上,发出一阵非常沉闷的声音。在这之后,所有浮尸都动了起来,它们好像没有意识,也不主动攻击我们,可光是看到那股死命挣扎的样子,就让人心里发紧。 我转身朝青崖子和老温招招手,示意他们抓紧时间离开。 洞口后面连着一条隧道,我用探照灯打了打光,就见这条隧道以很缓的坡度倾斜向上延伸,铁轨也沿着这条路朝前方蔓延。 我估计前面应该有个出口,于是就松了松心,顺着隧道的坡度快速向前游动。 就这么游了大概四十多分钟,果然看到了水面反射来的粼光。 随着哗啦啦一阵碎浪声,我们三个前后脚钻出水面,在水里待了这么久,每个人心里都非常压抑,现在总算是能松口气了。 探照灯还开着,能看到路面和铁轨都变成了水平延伸,在光线照亮的区域外围,还有一片很浓的绿色,那是一片挡在隧道出口的灌木,这地方很久没人来过了,灌木长得很厚,我们花了很大力气才从这些植被中砍出一条通道。 隧道外面竟然是一个狭窄的山谷,这倒是超乎了我的预料。 老温卸下身上的装备,长吐一口大气:“我还以为铁轨后头连着一个地下仓库呢,没想到竟然跑到地面上来了。” 我也摘了防护镜,晃着探照灯,朝附近打了打光,在谷地的两侧,长满了枝叶繁茂的大树,枝杈和叶子将这里挡得非常严实,要是从别的山头上看,根本看不出这地方有道山谷。 这时青崖子已经卸下了潜水设备,他打着灯,照亮了铁轨旁边的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两行很小的日文,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青崖子蹙了蹙眉,对我说:“日本人曾排了一支180人的中队进山,还在这儿建了营地。” 我就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青崖子晃了晃探照灯,让光束在石碑上来回扫了两下:“石碑上就是这么写的。” 第696章 地下军械库 老温凑过来看了看刻在石碑上的文字,又一脸惊奇地问青崖子:“你能看懂” 就听青崖子说:“二十多年前,我在东北也碰到一个日本人的暗营,当时里头有个仓库,仓门锈死了,很难打开,我还以为那就是个普通的武器库,也不愿意花力气去开门。后来组织上的人过去收尾,把仓门给打开了,里面竟然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宝贝,法器、古董,那叫一个琳琅满目啊” 我不由地笑了:“怎么着,你还想把那些东西据为己有啊” “你进组织的时间短,有所不知啊,”青崖子恨恨地说:“在咱们组织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但凡是宝藏,只要是你先发现的,组织查收的时候,八成会从宝藏里拿出一两样看的过去的东西奖励给你,可如果是组织先发现了宝藏,那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谁说这是不成文的规矩,以前我看过组织上的规章条款,像这样的奖励方式,可是明明白白写在规章里的。只不过组织将这些东西给你,名义上只是让你代为保管,你有使用权,损坏了也不用赔,但你没有所有权,更不能转手把这些东西送给或者卖给别人。 可以这么说,像这样的奖励,充其量只能算是一种资源共享。 青崖子接着说:“宝从眼前过,可惜我没伸手啊。为什么没伸手就是因为看不懂仓门上的日文在这之后,我就痛定思痛,把日语给学了。” 听他说了这些,我不禁有点感慨,还好来湘西的时候带上了青崖子,要不然在面对那些蝌蚪文的时候,我就只能抓瞎了。 老温撇撇嘴说:“你不就是比我们多学了一门外语嘛,嘚瑟样。” “我这不叫嘚瑟,这叫痛定思痛。”青崖子简短地回了这么一句,就举着灯,朝四周打亮。 我笑了笑,从防水袋里拿出三双鞋,青崖子和老温分别从我手里取走一双。 换好鞋子,我又从防水袋里拿出三件马甲,这些马甲上都有很多口袋,足够收纳每个人的法器和其他零散物件了。 鞋子、马甲、防水袋,这些东西都是黄玉忠准备的。 他说了,和井底相连的可能是个溶洞,里头的路况不会太好,如果我们出了水域以后光脚行动,速度极可能大打折扣。另外要换下防寒服也很麻烦,不如在防寒服外面套上一条马甲,把法器什么的装进马甲的口袋里就行。至于防水袋,主要是用来盛放朱砂、符纸这一类怕水的东西。 不得不说,黄玉忠的心思很细致,像这么琐碎的事情,反正我是没办法考虑周全。 潜水设备的重量太大,只能暂时将它们扔下,但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带上一个压缩气瓶,以备不时之需。 把自己捯饬利索以后,我就和青崖子、老温一起用灯照着路,朝山谷深处行进。 三条光线一齐在黑漆漆的山谷中扫荡,大片大片的灌木在光线中显现出来,光束偶尔找到山谷旁的树上,树干的影子就随着光束摆动的幅度摇晃。 山谷的入口很窄,也就是十来米的宽度,越往里走,两侧谷壁的间距就越大,谷地中间长着非常高的树木,有些树的树干,两三个人都不一定能抱得过来。 按说在这种长年不怎么见光的山谷中,不应该有这么茂盛的植被才对。 后来我们还在灌木丛里找到了一些坍塌的营帐,以及很多生锈、腐烂的金属架和木板。 走到一片堆积了大量营帐残骸的废墟时,青崖子朝山谷左侧的一道山坡打了打光,就见半山腰上建着一座两层高的石楼,那应该是日本人的指挥部,从那个位置,可以很好地看到整个山谷的全貌。 这一路上都没发现人蛛的踪影,大家的心里不但没因此放松下来,反倒越发不安起来。 青崖子晃着探照灯,朝周遭照了照,嘴里嘀咕着:“也不知道那只怪物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外头有老江和古婆婆他们看着呢,放心吧,那东西肯定出不去。”我嘴上这么说着,可视线却快速在周遭的灌木丛上扫了一遍。 不管是真是视野还是炁海流沙,都看不到那只人蛛的影子。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对青崖子和老温说:“去石楼看看。” 山坡上不但有灌木,还有不少扎堆生长的荆棘,非常难走,我们三个也是花了好大力气才来到石楼门前。 这栋楼是用山谷里的石和混泥土构建起来的,非常结实,这都过去六七十年了,除了木头打的楼门腐朽得不成样子,整座楼几乎没有其他损坏。 通往二楼的阶梯是金属打造的,这么多年过去已经锈得不成样子,我们三个也不敢贸然上去,就端着灯在一楼逛游。 为了加快探索的速度,大家分头行动。 在一楼的西墙上立着三道铁门,我来到最靠西的一扇门前,它旁边就是生锈的金属楼梯,一凑过来,就能闻到很刺鼻的铁腥味。 我试着按住门板,稍稍加了一下力,这块板子也被锈蚀得非常脆了,就听“咔嚓”一声脆响,我用手按住的地方,竟然直接被压出了一个洞。随后我又拿出工兵铲,直接将门板给敲碎了。 在灯光照耀下,屋子里的东西影影绰绰,给人一种非常不稳定的感觉。 光线打在西墙上,就看到那里立着一个很大的柜子,柜子旁还有一张不知道用什么材料打的桌子,上面放着一个扁平的盒子。 我提着灯,慢慢朝桌子靠了过去,半路上转了转灯头,照亮了柜子里的东西。 里面的东西很多已经烂得不成样子,唯一能看清的,就是一台老式的打字机,还有一些类似于发信台的通讯设备。 走到桌前,我隐约感觉桌子左侧好像有个影子,于是转动灯头,让光束照了过去,就见地上有副骸骨,一柄生锈的太刀镶在它的胸骨上,而它的手指骨,则死死地圈住了刀柄。 这个人是自杀的。 我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这副骸骨,它看似没有太大异常,但光线打在上面,反出来的光却太过油亮了,这不是骸骨该有的光泽。 这具尸体,应该曾发生过某种不太彻底的变异。 随后我又直起身子,试图将桌子上的扁盒拿起来,这东西也锈得厉害,用手一碰就碎了,我用手掌将这层碎裂的锈迹扫开,就见盒子里装着一个非常老旧的牛皮本子,盒子虽然绣得不成样,可这个牛皮本却基本保存完好。 本子里写得都是日语,大家都知道,日语这东西,其间总会夹杂着大量汉字,写在本子上的内容也是这样,时不时就能看到大片汉字,但我也只能从这些内容看出,山谷里的日本人是在1936年进入这里的,为了抵达这里,好像还和当地人发生了冲突,至于其他的,就看不明白了。 “青崖子,若非,你们快来看” 屋子外头突然传来了老温的声音,我带着牛皮本走了出去,正好青崖子也从另一间屋子里出来。 此时老温应该就在离楼梯最远的东屋里,可他的声音,却像是从地下传来的。 我和青崖子对视一眼,立即加快脚步,冲进了东屋子。 老温确实不在这间屋里,但我和青崖子转动灯头扫光的时候,却发现屋子的西墙下开了一扇门,那扇门倾斜着压在墙壁和地面之间,门板已经被砸开了,不时有略带寒意的气流顺着门框吹出来。 我推测门里头应该是个地窖,地窖挖得很深。 老温的声音从门里头传了出来:“快来看看,这地方有宝贝啊” 青崖子一听到“宝贝”这两个字,顿时来了精神,一个脚步就奔进了小门,我在心里无奈地叹口气,也跟了进去。 进了那扇小门以后,就能听到哗啦啦的流水声,那声音很清晰,但又比较闷,那感觉就好像有人在你耳朵上捂了一层被子,不管听什么动静,都感觉不那么通透。 沿着门口的楼梯慢慢向下走,流水声就越清晰,那种不通透的感觉也越强烈,弄得人心里直烦躁。 刚下楼梯,就见老温此时就站在地窖的中央位置,这里头摆满了硕大的木头箱子,有一口箱子已经被打开了,老温正举着灯朝里面打光。 青崖子一见他就问:“你发现什么好东西了” 老温转过头来说了一个字:“枪。”,青崖子那张脸接着就拉下来了,估计刚才老温说有宝藏的时候,他大概以为地底下藏着法器、古董一类的东西。 见青崖子突然间没了劲头,我就将牛皮本子塞进他怀里:“你看看这个。” 青崖子瞥我一眼:“什么呀这是。” “可能是工作笔记之类的东西,我在西屋那边发现的。” 一边说着,我就来到老温身边,朝箱子里瞅了瞅,全是一根根排列整齐的步枪,清一色的三八大盖儿,这些枪在装箱之前都封过油,至今还保存得很好。 老温抓了一把出来,仔细看了看枪口,拉两下枪栓,啧声道:“保存得真是不赖,要是再来几发子弹,一准能打响。” 第697章 旧日笔记——1936到1945(上) 我转动灯头,朝着头顶和周围扫了扫光,地窖的房顶和墙壁都裹了很厚的帆布,这么多年过去,帆布竟然没有腐坏,就是因为这地方的温度很低,而且空气十分干燥。 咱也算是看过鲁班书的人,对这种地窖的建筑结构,还是能一眼看穿的。 在地窖附近,应该有一条贯穿山脉的地脉,刚才听到的流水声,就来自于那条河脉,河水在流动的时候,可以带走热量,让地窖的温度常年维持在十五度以下。 帆布后面应该压了烤干的木屑和沙子,作为防潮层,防止山体潮气渗入地窖。 这样的环境,特别适合存放武器弹药。 我就对老温说:“这地方肯定有弹药。” 以前没看出来,老温竟也是个喜欢枪的人,听我这么一说就立即拿出工兵铲,将地窖里的箱子一个个地撬开。 这地方不只有三八大盖儿,还有半箱歪把子、一箱子掷弹筒、一箱工程炸药,老温折腾了半天,终于在靠近墙角的一个箱子里找到了子弹。 他拿了一盒子弹药出来,打开来看了看,一脸兴奋地对我说:“还是白嘴黄底的尖嘴弹。” 我跟着邢伟练过枪,对于弹药多少有点了解,所谓白嘴黄底尖嘴弹,就是说子弹的弹帽是银灰色,下半截弹身是黄色的,这种子弹的弹头基本上都是用铅锑合金打造,一旦命中目标,子弹就会失去稳定,在目标体内翻转,将血肉撕裂。 之后老温又拿了一条歪把子出来,三八大盖儿是手动步枪,每打一枪就得手动退出弹壳,弹匣容量只有五发,歪把子可是轻机枪,弹匣容量二十发,射程也远,要让我从这里头挑一把来用,我也不会选步枪。 可青崖子这时却发话了:“你们要真想那把枪来用,最好别去碰那些歪把子。” 老温抬起头来看着他:“为什么” “歪把子可是出了名的难用,”青崖子端着牛皮本走了过来,一边说:“上弹太麻烦,还容易卡壳。而且这种枪的环境适应力很差,太冷、太热、太潮的环境都能影响它的精度。还是三八大盖儿比较靠谱。” 老温不由地皱眉:“三八盖儿的威力太小了吧,就是打在人身上,也就是个很小的对穿伤。” 我算看出来了,老温喜欢枪,但并不怎么懂枪,枪伤的形态固然受枪械结构的影响,但也取决于子弹的构造,被那种尖嘴弹打中,绝对不会是一个“很小”的对穿伤,除非目标离枪口太远。 青崖子从老温手里抢过弹药盒看了看,又对老温说:“30年之前的三八大盖儿,威力确实不怎么样,可过了30年以后,日本人换了子弹,三八盖儿的威力可就一点也不弱了。” 完了他又转过头来对我说:“只不过到了43年以后,小鬼子的后勤彻底跟不上了,只能老子弹和新子弹混用,那时候就出现了一种很特殊的情况,就是有的枪口威力很大,有些枪口威力很小,在战场上受了枪伤的战士能不能活下来,全看运气。” 我朝青崖子手中的牛皮本子扬了扬下巴:“上面写了什么” 青崖子撇了一下嘴说:“小鬼子也是够能耐的,36年就潜伏在这儿了,一直到45年湘西会战,他们才被困死在山谷里。” 我本来还以为青崖子会说,直到湘西会战以后鬼子才撤出去,没想到是死在山里了。 青崖子说,他手里的这个牛皮本子,是个叫石川英树的日军少尉在1936年到1945年间写下的日记,不过这个人空有军衔,其实没有实权,只是一个跟随部队进山考察的研究人员。 这支部队1936年初春潜入这里,从日记上来看,他们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得到了徐福留下的线索,日记里只是说这条线索和长生秘诀有关,但并没有详细描述。 徐福有可能在西汉以前就找到过桃源乡,鬼子循着他的线索来到这里以后,先是在如今阴寨所在的地方建了一个小城镇,将那里作为和外界联络、购置转运建材的根据地,等到坐稳了根基,才跑到阳寨寻找桃源乡的入口。 在日记中,明确出现了“桃源乡”这三个字,但上面的其他信息还是很笼统,并没有说鬼子是如何顺利抵达阴寨,又在那里做了些什么。 我推测,他们能抵达阴寨,应该也是徐福在线索中给出了破解风水局的方法,而这帮日本人在建好城镇以后,极可能就此扮作国内商人,经常出山购置建材和建筑器械,并将那些东西暂时囤积在阴寨。 毕竟阴寨难找,他们将大堆材料隐藏在那里,再合适不过。 鬼子到达阳寨的时候,正是36年的夏末,那时候东北地区已经沦陷,但离日军全面侵华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当时阳寨那边大概住了两百多户人,山里头消息闭塞,竟然不知道东北已经沦陷,或者说当地人根本不知道还有东北是哪儿,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日本这么个小地方。 日本人到了阳寨以后,许了当地人粮食和银元,让当地人给他们做苦力。石川英树在日记里说,这一代的人大多非常彪悍,但也很朴实,只要定期给予他们足够的粮食,他们在干活的时候就不会偷懒。 当时他们还在苦力中找到了一个很好的领头人,那人就是阳寨里的族长,日记里说他是个“很听话的人”,说白了也就是个汉奸。 阳寨里有一口很深的枯井,鬼子一来就断定那就是桃源乡的入口,就让当地人将井扩宽、挖深,一直挖到地下一百多米的深度,果然在地底挖出了一条天然隧道,有几个胆子大的人进去查看,发现隧道后面连着一条山谷。 “那里一定就是桃源乡的遗址”石川英树在日记里写道,青崖子说,他在写出这些内容的时候,措辞非常激动。 徐福找到桃源乡的时候,桃源乡依旧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天堂,这些日本人肯定也不会知道,西汉年间这里曾闹过恶蛊。 他们怀着异常激动的心情进入山谷,却发现这里和徐福描绘得不一样,所有人都变得有些失落,但又想到很快就能找到长生的秘密,他们很快又变得热情高涨。 让我和青崖子不解的是,这群日本人似乎并不急于寻找长生秘诀,而是先是加固了刚刚开掘出来的大井,在井壁上垒了混凝土层,并在井口立了一架小型吊车,用来运送建材。接着他们又开始在井挖掘另一条隧道,建造铁轨。 之前我们下潜到井底的时候,曾发现前后两侧井壁上都有洞口,一个连着通向山谷的隧道,另一个已经崩塌。看样子,那个洞口,就是日本人开掘出来的。 日记上说,徐福上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曾发现地底有一条灵泉,喝了灵泉水的人虽说不能延年益寿,但只要连续服用七七四十九天,一生都不需要再吃东西,也不需要休息,就能保持充沛的精力。 日本人分析过徐福留下的线索,认定灵泉的泉口就在井底隧道的另一侧,他们准备了很多大桶和矿车,打算将灵泉水全都运出去,帮日军建立一支不眠不休的超级部队。 为了不让当地人知道灵泉的存在,井底的这条隧道一直是日本人自己挖掘的,而那些被他们骗进来的当地人,则被集中到了山谷西侧,在那里挖掘一条直通地底的隧道。 石川英树在日记里说:“沿着这个位置一直挖下去,就能找到长生秘诀。我们必须保持耐心,一定要步步为营,除了挖掘隧道,一些必要的工事,也应该在地底建立起来。” 这一挖,就是整整三年,灵泉始终没有找到,可负责寻找长生秘诀的苦力,却在1939年六月感受到了神迹。 他们感觉浑身充满了力气,一个人能顶十个人用,开掘速度一下子变得极快,偶尔有人累了,只要稍微吃点东西,再坐下来休息一两个小时,就能重新恢复活力。 日本人猜测,灵泉和长生秘诀有可能埋藏在同一个地方,于是放弃了井底隧道,所有人都集中在山谷西侧,疯狂地“挖掘、挖掘、向下、向下”,日本人甚至感觉“有一股伟大的力量正在地底召唤我们”。 好景不长,半个月以后,他们就挖到了坚硬的岩层,不得不先用工具将岩层打碎,再碎石运到洞口外面去。 他们在地底获得了大量石料,但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被运了出去,大部分则当作建材来使用。 可在山谷中,我们也只看到了这么一座石头垒砌的小楼啊,其他的石料去了哪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42年秋天,有一天,神迹突然消失了,所有人顿时陷入巨大的疲惫中,日本人不得不决定休息,但他们还打算让苦力分成四队继续挖掘。 强烈的不满立即在苦力中间迅速蔓延,并因此爆发了大规模的暴动,日本人试图鸣枪镇压,可没想到当地人胆子很壮,根本不怕死,当时也是因为除了这些苦力,日本人无法从别的地方运进劳力来,只能暂时妥协,让村长出面调和,苦力们得以休息,但休息时间只有两天,两天以后,继续挖掘。作为补偿,日本人拿出了更多粮食。 按说42年的时候,日军的粮食供给就已经跟不上了,更何况这帮日本人也不在沦陷区,不知道他们哪来的那么多粮食。 第698章 旧日笔记——1936到1945(下) 在神迹消失之后,日本人花了整整两年时间,一直到1944年6月底才挖穿岩层,也就在这个月的17号,国x军在第四次长沙会战中战败,长沙沦陷。 日记中第一次出现“长沙沦陷”这样的字眼,是在44年6月19日以后了,看样子山谷中的日本人依旧和外面的侵略军保持了联络。 岩层被挖穿后,呈现在日本人面前的是一个中空的巨大地窟,里面分布着大量洞群,就像个迷魂阵,日本人不敢进去,就想逼迫苦力进去查探,可在43年年底的时候村长就死于一场恶疾,日本人对苦力的控制能力明显下降。 另外石川英树在日记里说,当地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知了日军侵入湖南的消息,这些苦力性子烈,根本不怕他们手里的枪炮,为了能有效控制这些人,日本人竟控制住了寨子里的女人和孩子,逼迫劳工就范。 也就是这帮日本人逼迫劳工进入洞群勘察的时候,劳工意识到那地方可能是个九死一生的凶险之地,无论如何也不肯深入。 当时这个日本中队的实际掌权者,是一个被称作“高桥中尉”的人,石川英树对这个人的评价是:一个疯子。 高桥中尉为了逼迫劳工就范,开枪射杀了两个在寨子里辈分很高的老人。 石川英树在日记里说:“那两个人是被当众射杀的,中尉以为这样就能让苦力们害怕,他犯了一个很低级的错误,这样的行为会让我们失去大部分劳力。我曾向他进言,可他就是一个疯子,根本不听我的话。” 果然,在两个老人被当众射杀以后,劳工开始了彻底的暴动。 日记中没有关于这场暴动的记载,只是在7月5日的一篇日记中说:“我们这边死了二十三个人,剩下的人处理了所有尸体,其中有很多是女人和孩子。我杀了一个人,用手枪,她的年龄可能只有十三岁,或者更小,子弹打穿了她的腹部,我看到她趴在血泊里挣扎,就像一只差点被踩死的蟑螂。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向天皇尽忠。高桥中尉命人将所有尸体扔进地底,我告诉他必须妥善处理这些尸体,不然很可能引发瘟疫,可他完全听不进我说的话。” “尸体被扔进地底以后,高桥中尉让人日夜在地窟附近看守,想看看在这些尸体身上会发生什么,连着几天过去,这些尸体竟然没有腐烂,我越发确定,在洞群深处,一定藏着长生的秘密。7月13日夜里,所有被扔进地底的尸体全部失踪,在地窟附近看守的人也一起失踪了。” “高桥中尉猜测,可能是地底深处的神迹在一夜之间融化了那些尸体,我不同意他的看法,我认为,那些尸体,很可能已经被某种力量复生,他们此时有可能已经进入了洞群深处。高桥中尉决定带队进入洞群,但他不允许我同行。” “7月18日,自从高桥中尉进入洞群,已经过去整整五天,我们无法联系到他们,朝洞里喊话也没有人回应。今天下午,高桥中尉终于出来了,和他一起进洞的人不知所踪,他浑身都是血,神志恍惚,根本无法正常交流。随行的军医将他带进了一个帐篷进行治疗。” “中尉发狂了,他举着军刀四处砍人,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将他击毙。他变得不像人类,瞳孔像蛇类一样又细又长,他的生命力异常顽强,突击队用了六十多发子弹才将他干掉。这个疯子终于死了。我让人封住了地窟的入口,如今一看到那个洞就让我感到恐惧。” “没有人敢进入洞群,我无法控制这支中队,只能向外面的部队请求支援,希望他们能尽快派人来。最近这段时间,身边的人都变得很奇怪,他们用愤怒的眼神看着我,如果增援再不来,我担心他们会杀了我。8月2日,增援终于抵达,我还活着。” “中村少佐带来了一支三十人的小队,我军在湖南遭遇了许多困难,他也只能带这么多人来了。中村在来这里之前的军衔是大尉,临行前才得到破格提拔。他曾是个学者,我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他们通常都比较理性。狗屁,都是狗屁中村也是个疯子,他比高桥更鲁莽。” 在这之后,日记的作者在很长时间内都没有写下新的文字,直到1945年6月10日,日记中才有了续笔:“噩耗,惊天噩耗,我们的军队在雪峰山全线溃败,局势急转直下,我们要输掉这场战争了。” “45年8月11日,噩耗不断,美国人在广岛和长崎投下了原子弹,中村少佐说,为天皇尽忠的时刻到了,他点齐了所有人,决定深入地窟,他认定,藏在洞穴深处的东西,是扭转占据的最后希望。我偷偷离开了队伍,地窟里太危险了,我还有妻子和孩子,我要活着离开这里。” “机井上方的起重机卡住了,我没办法回到地面上去。我无法和外面的人取得联系,信号彻底中断了。今天我试图找别的路离开山谷,可不管怎么走,都会莫名奇妙地回到原地。两天了,中村少佐一点消息也没有,现在我只能躲在指挥所,希望少佐他们能尽快回来,宁愿面对军法的处置,我也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 “活生生的炼狱。少佐是第一个出来的人,我在指挥所的窗户里看到了他,他的半张脸都被砸塌了,却没有死。在他手里抓着一串用钢线串起来的舌头,因为惊恐和恶心,我的胃剧烈抽搐,站在窗前呕吐。又有很多人出来了。” 似乎是由于过度恐惧,后面的一段内容写得很乱,归纳来说就是,所有回到地面上的人都变成了怪物,他们拿着军刀互相残杀,有些人的手脚被砍断,有些人直接被齐腰斩成两段,可这些人像是死不了一样,拖着残缺的身体继续战斗,山谷里充斥着强烈的血腥和恶臭。 其间有些人抓着别人散落在地上的肢体,往自己身上安,这些肢体竟然能瞬间成活,所有人都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石川英树不敢再继续站在窗前观望,因为他感觉,有些怪物好像看到了他的存在。他躲进了军械库,隔着厚重的仓门,也能听到外面的嘈杂声,还有雨点疯狂落地的碎响。 “下雨了,那可能是我从未见过的巨大暴雨。”日记里写了这样一句话。 这个胆小鬼在军械库里藏了很长时间,后来是因为饿得不行了,才小心翼翼地跑出去查看。 整个山谷都被雨水洗刷过,地面上泛着油腻的亮光,血腥和恶臭也被冲刷得一干二净,几乎所有的怪物都不见了,只有中村少佐一个人站在山谷中间,他用军刀割下了自己的舌头,并将舌头咬碎,吞进了喉咙里。 当天晚上,这个姓中村的少佐也回到了地下。 石川英树决定不息代价逃离山谷,他壮着胆子回到机井,却发现机井已经被雨水给淹没了,这时候,他做出了人生中最后一件还算勇敢的事憋着一口气,潜入了隧道,可惜水太深,这一口气根本不够用,他没能潜入太深的距离,为了保命,还是退出来了。 在这之后,这家伙就一直在石楼里躲着,期间他发现山谷中出现了两个外形很像蜘蛛的怪物,那应该就是我们之前在寨子里见到的人蛛,这些人蛛经常在石楼附近逛游,石川英树更加不敢外出,靠着石楼里储备的食物和水支撑了两个多月。 1945年10月,他在写下了最后一篇日记:“断粮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四天,皮带和靴子都已经作为最后的食物被我吃了,那些怪物还在附近游走。我已经无法再支撑下去了,希望我的家人一切安好。在军械库里,我找到了一把军刀,它很锋利,应该不会给我带来太大的痛苦。” 最后这篇日记写得很乱,笔记也是飘忽不定。 青崖子解读到这儿的时候,我也想明白了,之前在西屋看到的骸骨,就属于这本日记的作者,他在极端的绝望中最终选择了自行了断。 除了上面提到的这些内容,这本日记上还详细记载了日本人在地底的施工情况,以及阴寨那边的城镇是何时被废弃的。这群人打着经商的旗号,从外面弄来了不少建材,地底工事也建的很复杂,里面甚至有一个小型的水力发电站。 要作出这么大的工程,必然需要巨大的人力物力,建筑用的石料还好说,靠着开掘岩层就能补给,其他一些类似于金属和精密仪器一类的材料,其体量之大,品类之复杂,几乎都达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可以说日本人除了在正面战场上的常规消耗,其余的资金物力,几乎都用在这个地方了。 第699章 地下工事 青崖子合上了日记本的封皮,一脸不屑地说:“一口一个希望我的家人一切安好,这些日本人在这儿杀人的时候就没想过,被他们杀死的人,也有自己的家庭,他也不想想,被他杀死的那个女孩,也是别人的家人” 我也是眉头大皱:“他别别人都是疯子,其实他自己不也是个疯子么只不过他比另外两个疯子胆小而已。” 说完这番话,我就将话头引到了正题上来:“依你看,埋在地底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青崖子说:“那肯定是邪物啊。嗨,不管它是什么吧,总之绝对可能是长生秘诀。” 仔细回想了一下日记的内容,我才开口问青崖子:“老陈,你说当年那个中尉,为什么要割下别人和自己的舌头呢他到底是割下了别人舌头,还是拔出了别人的舌头” 青崖子的反应相当快,他稍微蹙了蹙眉,接着就瞪大了眼:“先就乎” “先就乎”这个词,乍一看确实有点莫名其妙,其实这个词本来就是梵文的汉语发音,有时候也被译为“光就居”,这个词来源于佛家的佛说十八泥犁经,是十八层地狱中的第一层。 后世常认为,这个名为先就乎的地狱,就是传说中的拔舌地狱。不过我觉得这种说法应该是值得商榷的。在西堂关禁足的时候,我曾看过那本经书的译本,感觉经书中对先就乎的描述,和后世广为流传的拔舌地狱有着很大的差别。 不管怎么说,先就乎、拔舌地狱,都是佛门地狱里存在的东西,而在徐福所在的那个年代,国内的神学体系中还没有出现“地狱”这个词,只有阴间阳间的说法。 可到了袁天罡所在的唐代,佛门思想在中原广为流传,地狱的说法,也越发深入人心。 其实我一直在想,和幽冥通宝相连的那个阴曹地府,其形态,极可能就来自袁天罡对阴曹的想象,那是一个由道家和佛家思想彻底融合之后,才衍生出的图景。 不周山的人可以通过仿造鬼门人为制作出极寒地狱,也能通过赝制的幽冥通宝来召唤业风业火,我推断,幽冥通宝本身,应该也有在阳间制造出地狱的能力。 如果说在地底深层真的出现了一个拔舌地狱,那么我基本上可以肯定,袁天罡一定来过这个地方,而在洞群深处,也极可能藏有一枚幽冥通宝。 我皱着眉,一直在思考诸如此类的事,青崖子却打断了我的思绪:“日本人没能找到长生秘诀,却直接把地洞挖进阴曹里去啦” “现在下定论还太早,”我摇了摇头,一边思考一边开口道:“地底下究竟有什么东西,还得进去以后才能弄清楚。” 老温拿着两条步枪过来:“带上这些东西吧,有个箱子里还有不少手榴弹,也带上吧” 我和青崖子同时点了点头。 这地方的武器弹药足够武装一个日编中队了,可我们也不能把所有东西都带走,最后只捡了三条枪,没人六十发子弹、三颗手榴弹,另外还拿了一壶枪油。 老温和青崖子早就将潜水设备留在隧道那边了,他们两个建议我也把压缩瓶扔下,我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带着压缩瓶,有备无患嘛,反正这东西只有三十多斤的重量,对我来说和没重量也差不多。 青崖子翻译日记内容的时候,我们都以为,日本人在山谷里开了一个很大的地洞,可后来我们在山谷中勘察了半天也没发现这样的洞口。 一直到了午夜,青崖子才在一堆倒塌的营帐下发现了一扇严重锈蚀的铁门。 门洞的面积不大,一次最多只能容纳一人通行,按说像这样一个入口,不可能将大型的建筑器械送进去。 老温仔细检查了一下周边的土壤,发现这些土壤中都掺杂了不少碎石和水泥粉,他说这地方本来应该有个很大的洞,后来被填埋上了,估计是那个姓高桥的中尉出事以后,日本人才设法封了地。 地上的铁门一早就是打开的,我和青崖子设法将挡住门洞的杂草清理干净,老温则端着探照灯,朝门洞内打光。 里面是一条很窄的楼梯,向下延伸十来米以后,楼梯两侧就没了隔挡,就是空洞洞的一片漆黑。 我怕老温把探照灯的电量用光了,就让他打手电照明。 没人知道日本人在地底下都放了什么,万一里头有化学武器,这么多年过去,也早就该泄露了。为了老温和青崖子的安全着想,还是又必须先测一测地下的空气质量。 老温洒了一把朱砂下去,说等上五六分钟就能有结果。 用念力加持过的朱砂,确实是检测空气质量的首选,如果地底下的空气中混有毒素,朱砂会起反应,老温也能感应到朱砂上的念力波动。 前后过了将近十分钟,老温确定没什么问题了,我们才一一进了门洞,我打头阵,老温做中坚,青崖子殿后。 身子完全降入地下以后,空气中就弥漫起了一股很浓的铁锈味,从手电筒射出去的光束在黑暗中来回晃动,能看到空中还漂浮着一些尘埃似的东西。 日本人当初为了封住洞口,在距离地面半尺的地方撑了一层十米厚的天顶,应该是那个中村少佐来了以后,才让人用凿子将混凝土打造的天顶凿穿,并建了这条楼梯和铁门,在楼梯两侧的混凝土层上,还能看到一条条凿痕。 从楼梯下来以后,就是一个面积很大的地室,拿着手电扫光,能看到很多用来撑顶的大墩子,这个地室原本应该有十多米的纵高,压上天顶以后,这地方的高度才刚刚一米八左右,用来承载混凝土的石板几乎就压在我们的头发稍上。 得亏我们三个个头都不高,要是换成二爷和左有道那样的身高,进来就得窝腰,二爷弄不好还得蹲着走。 老温在后面提醒我:“这地方应该有通往下层的入口,好好找找。” 我侧身朝他和青崖子招招手,接着就朝地室的东南角走了过去,那个角落被墩子挡住了,灯光照不过去,但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能看到那地方有条向下延伸的楼梯,梯道非常宽,一次能容纳五六个人并排走。 凑到楼梯口的时候,就能明显听到哗啦啦的流水声了,声源离我们很远,听起来不算清晰,但大概能辨认出来,水势非常湍急,估计在地底深处应该有个落差很大的瀑布。 日本人留下的日记上也说,他们在地下深处建了一个小型发电站,单靠一般的地脉,可建不起这种东西来,就算建起来了,发电量也十分有限。 楼梯是用石头打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坚挺如初,锈腥味和淡淡的水汽混杂在一起,刺激性很强,我们三个没带呼吸面罩,只能强忍着。 地底二层的空间比第一层还要大得多,我们下了楼梯以后,拿手电来回扫光,光线除了偶尔能照亮几根顶梁用的墩子,根本无法照穿其他区域的黑暗。 青崖子嘀咕道:“不知道日本人建的发电站还能不能用。” 我说:“就算能用,咱们也也不知道怎么启动它。” “只要能找到控制器,我就能让它动起来,”青崖子十分自信地说:“要是我没估计错的话,控制器应该就在这一层,找找吧。” 在炁海流沙视野中,三十米开外的地方陈放着一些四四方方的大器械,那些东西有可能一些立在地上的柜子,也有可能是仪表箱。 我带着老温和青崖子摸了过去,拿手电一扫光,果然看到这些立柜似的东西上附着大量的表盘,在最靠西的一个柜子旁,还立着一个和手腕差不多粗摇杆,那东西相当大,上面长满了锈。 青崖子将灯光打在摇杆上,又看了我一眼,说:“你试试能刚动它吗。” “那东西就是发电站的开关”我一边发问,一边朝摇杆走了过去。 青崖子快步跟上来:“应该是启动装置,不过也不好说。” 来到摇杆前,我就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老温,随后攥住把手,用上吃奶的劲儿猛推两下,这玩意儿完全被锈死了,就算是用上全力,也只能让它微微转动。 “别用猛劲儿,就你这力道,弄不好会把齿轮给压崩了。”青崖子嘟囔一句,从背包里拿出了登山锤。 我和老温也拿出锤子,和青崖子一起在摇杆上小心地砸,感觉锈迹差不多都被震碎了,又将小半壶枪油倒进摇杆底座的缝隙里。 枪油差不多都渗进去了,我才再次抓住把手,慢慢发力,让摇杆转了起来,松了锈,又有枪油润滑,手上的阻力顿时小了很多,当摇杆转完半圈的时候,地面下方就传来一阵齿轮扭动的碎响。 一直等到齿轮的扭动声没那么生涩了,青崖子才让我加猛力。 我抓着摇杆拼命摇动,地面下的方的舌碎响变得越来越强烈,期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震荡,就连墙壁和撑顶的墩子都跟着微微颤动。 乓、乓、乓 连着摇了半个小时,地底深处突然传来一连串金属碰撞般的脆响,青崖子说这应该是大功率照明设备开启的声音,让我别摇了,赶紧停手。 我对电力方面的事儿没什么了解,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干。 没过多久,在我们的头顶上突然出现了亮光,这时我们才发现,墙顶上安置了大量钨丝灯,到了今天,这些灯泡有一半以上都废了,还有一些刚刚闪了两下光也当场报废,可随着电力慢慢加强,还是有少部分灯泡彻底亮了起来。 黑暗被驱散,光线虽说不算充足,但也足以照亮整个地室。 第700章 第四道人影 青崖子抬头看着那些灯,不由地咋舌:“这都过去七十年了,地底下潮气又重,电路和灯泡竟然还能用。日本人在这地方可是下了血本啊,材料、工艺,用得应该都是当时最好的,看样子他们是想常年耗在这儿了。” 借着灯光,我看了看身旁的仪表箱,因为年久的关系,刷在上面的油漆已经大片大片地暴开了,金属的箱壁就这么裸在外面。 怪异的是,在那些金属板上根本看不出锈蚀的痕迹,只不过金属表面被氧化,颜色变深,表面也稍显粗糙。 在我刚刚摇动过的那根遥杆旁边,还立着一个看起来很像飞机尾翼的东西,地上有一块用铆钉固定的厚金属板,尾翼就被焊接在上面,估计是因为当年的焊接工艺太落后,接缝处已经列出了一条很长的口子。 青崖子也看到了那块尾翼,他凑过去仔细观察了一下,说:“日本人最初可能是想建个压力盘来着,后来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换了思路,用一根遥杆当作发电厂的外部开关。” 随后他又凑到仪表箱前,伸手扒下箱面上的油漆,反复观察着箱壁。 过了好大一阵子,青崖子才站起身来说:“是铝合金板,你身后那个尾翼,是日本零式战斗机的尾翼。这些东西,都是用零式飞机的零件组装起来的可能还有一些别的飞机。” 我不由地蹙了蹙眉:“你是说,日本人先把飞机开过来,再从飞机上拆零件,来组装别的东西。” “要不然这么多金属建材,日本人是怎么运进来的”青崖子又仔细看了看仪表箱的外壁,才继续开口道:“从1939年到1944年这五年里,日本一共派出飞机221架次,对怀化进行了22次轰炸。” 说到这他又顿了顿,过了小片刻才接上自己的话茬:“我估计,日本人应该执行完轰炸任务以后,趁夜把飞机开进来的,这一代山区面积特别大,他们就算是进来了,也不容易被人发现就算是被发现了,也没人找到飞机的落点。你还记得阴寨前面的那条大路吗” 他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在阴寨那边,确实有一条很宽的路,当时进寨的时候,韦正还说那条路有讲究,车子不能开进去。 现在仔细想想,寨子两头都是崎岖不平的山道,唯独那条路,又宽又长,还特别平整,完全可以用作飞机起降。 青崖子吐了口浊气:“日本人一定是现在阴寨拆机,再把零件运到阳寨这边来。零式战斗机的负重能力非常差,估计他们还用了一些其他型号的飞机,将部分器械和比较重的材料运过来了。” 在石川英树写的那本日记上,确实提到过,他们扯出阴寨的时候,曾花费大力气毁掉了一条山路。 这么一想,那条山路,估计就是他们专门为运送物资,而在阴阳两寨之间开掘的一条运货通道。 日记上有不少内容都写得很含糊,可到了这里以后,似乎里面的很多内容都能想得通了。 有一段日记里写道,日本人为了建造水电站,特意准备了二十多个大涡轮,当时我和青崖子还探讨过,难不成日本人在地底下弄了一个冶炼厂,不然他们根本造不出涡轮这一类的东西,现在才明白,人家根本不用造,直接就是用飞机运进来的。 老温问青崖子:“你对日本侵华那段的历史挺有研究啊,连日本人派了多少架飞机都知道。” 青崖子总算说了实话:“二十年前,咱们这个组织曾发起过一次排毒行动,我就是当时的特派员之一。那次行动的主要目标,就是为了清除日军在国内留下的余毒,这帮日本人来到咱们的土地上以后,可不是杀人放火,还到处寻宝掘墓,可他们又不懂行,盗墓从来不打盗洞,都是强行破拆进去,有些墓里不但有宝贝,还有邪祟呢,鬼子又是只管挖不管埋,留下不少隐患。你要处理日本人留下的毒,那就得了解抗战历史,要不然有些事想不清楚,只能抓瞎。” 我说:“日本人在其他地方,也建了类似的工事吗” “东北那边见到过几个,”青崖子撇撇嘴说:“但都没有这里的规模大,按说这地方不是沦陷区,日本人冒险跑到这儿来,还建造了这么大规模的工事说明他们对徐福留下的线索深信不疑,确信地底下一定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也是,如果不是确信地下藏着长生秘诀,鬼子也不至于花费这么大的财力和物力。 我默默地点点头,视线顺着仪表箱朝着正前方扫过去,能看到远处有一截断了的楼梯扶手。 随后我就拉上青崖子和老温,小心朝着楼梯口那边靠近。 走着走着,我突然感觉不对劲。 空气中的铁腥味道怎么这么重 虽说这地方确实有一些铁造的东西,上面也生了锈,但铁物的数量很少,占据大片面积的仪表箱,都是用铝合金打造的。 这么点铁锈,不可能制造出如此刺鼻的锈味。 一边这么想着,我就下意识地朝周围扫了扫,确实没有看到太多锈迹。 当时我的视线正好落在青崖子的侧脸上,他立即将正脸偏向我,并冲我使了一个眼色。 我没理解他的意思,皱了皱眉,青崖子就猛地加重了步子,让脚步声变得异常清晰,这一下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听觉上,立即就发现问题了。 在这个地方,按说只有我们三个人才对,可耳边却回想着四个人的脚步声。 青崖子的步子很稳,但不重,听起来有点绵长的感觉。老温下水的时候耗费了不少体力,这儿好像还没恢复过来,脚力比以往差了不少,走路时的声音很涩。 因为练过腾云步的缘故,我走路的时候,是几乎听不到脚步声。 可此时穿入我耳中的,除了青崖子那绵长优雅的脚步声,和老温那生涩的脚步声,还有两道轻盈的脚步声,一道是我的,另一道听起来像回声,但我知道那绝对不是。 在我们三个人中,唯独我的步子,就最不容易引起回声的。 我和青崖子互相使眼色,可惜合作太少,互相之间没什么默契,两个都无法摸清对方的意思。后来我想转身朝后面观望,青崖子却微微摇了一下头。 那阵不知道从哪来的脚步声似乎正慢慢凑近,我靠着炁海流沙的视野仔细观察背后,隐约看到一个人形的轮廓正从地面上慢慢浮了起来。 就好像坚硬的地板变成了水,它正从水里一点一点将整个身子冒出来。 等这个轮廓完全浮显出来,灯光正好从背后照过来,地上有四个影子,那家伙的影子就紧贴在老温背后。 老温一早就发现不对了,凝练出一口念力,并拧开了三八大盖儿的保险。 他这么做无可厚非,跟在我们后面的东西没有邪气,一般的术法怕是压不住它,在这种情况下枪可能更有用。 顺着楼梯往下走,灯光覆盖不到这片区域,楼梯上形成了一片很大的阴影,那东西趁着我们走进阴影区,竟然快速压向了老温。 我们三个都不敢犹豫,立即做出反应。 老温先快速向前踏出一步,同时转身,端枪。青崖子快速回身,我也撒开阳线,朝着老温身后望了过去。 青崖子和老温有没有看到那东西,我不敢妄下定论,但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我看到老温的枪口很准地指向了那个人影,但也就在枪口调转过去的一瞬间,我先是看到那个人以极快的速度窝了窝腰,紧接着,他就消失了。 其实我也没怎么看清它当时的动作,只是有种模糊的感觉,感觉它好像缩了一下身子,但它确确实实瞬间就消失,炁海流沙中也找不到他的踪影。 青崖子立即拿出手机,朝那家伙刚刚站立得地方扫了扫光,确实什么都没有。 我们不敢放松警惕,纷纷凝练出念力,站在原地朝四处观望。 过了好一阵子,什么都没发生,老温一脸火气地说:“刚才不会是幻觉吧” 青崖子摇头:“不是幻觉。刚才确实有个东西跟着咱们。” 他这么一说,老温好像有点毛了:“你看到它跑哪去了吗” 青崖子还是摇头。 那东西没再出现,我们仨又等了一阵子,才继续沿着楼梯向下走。 自从那影子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我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心口一样,特别膈应。青崖子和老温的脸色也不好看。 这条楼梯出乎预料的长,下得稍微深一些,空气中的铁腥味就变得更浓了,这股味道中,还渐渐夹杂进了一股很淡咸甜味。 之前我一直以为这种味道来自于铁锈,直到闻出了这股后味,我才反应过来,这根本就是一股很浓的血腥味儿。 下了楼梯以后,空气中依然血腥味四溢,但没看到血迹。 第701章 活尸 这一层整整齐齐地摆放了大量床位,由于常年受腐,木床大部分都已经坍塌。 这里最初应该是劳工住的地方,后来那个中村少佐来了以后,日本人应该也在这儿住过。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地面上本来就有营帐,日本人是没有理由住在地下的,只能给苦力居住。不过后来苦力都被杀光,日本人自己开掘地洞的时候,还是搬进来了。在一道石墙旁,还立着十几条步枪和一些开掘洞穴用的工具。 这些枪械已经彻底没法用了,木制的枪托已经烂成了蜂窝槽,金属打造的枪管也变得非常脆。 在这些步枪旁边,还立着一个两米高的大柜子。 我和青崖子一起动手将柜子打开,就发现柜门的内部很深,直接镶进了墙壁里,柜子里头有三层隔板,每一层都摆满了防潮箱。 老温废了好大力气才将一个防箱搬出来,我和青崖子都觉得他这是多此一举,可老温偏偏要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 箱盖被代开,里面装满了炸药。 不得不说,这些箱子封得确实非常严实,盖子没打开之前,我们根本闻不到火药味儿。 “这些炸药应该是用来炸岩层的吧。”老温盖上箱盖子,抬起头来说。 我摇了摇头:“日本人没有特地对工事进行加固,贸然动用火药的话,可能会导致塌方。而且你看看这些防潮箱,都没打开过。” 青崖子开口道:“那他们准备这么多火药干什么呢他们想炸什么” 对于这种问题,似乎没人能给出答案,我们三个站在柜子前,都陷入了沉默。 当时我隐隐有种预感,日本人进入地底,除了要寻找长生秘诀,似乎还有其他目的,只不过那个叫石川英树的人没有实权,有些事,自然也不是他能知道的。 离柜子不远的地方就是通往下一层的楼梯,我们仨也没耽搁太久,立即打开手电下楼。 有了之前的经历,每到一个光线比较暗的地方,我们都要提前打开手电,以防又被那东西跟上。 走在楼梯上,我就问青崖子:“刚才你为什么不让我动手啊” “刚才” “就是咱们被那东西跟上的时候。” 青崖子想了想,回应道:“地底下的邪祟一般都很难对付,所以在我看来,不管那东西是什么,只要它没有敌意,咱们能不动它,就别动它,免得惹麻烦。” 我说:“可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啊。” 青崖子眉头一皱:“我觉得还是谨慎一点好,不管在什么时候,贸然动手都是下策。” 我当场就乐了:“你这会儿怎么突然谨慎起来了,以前你和失足x妇女搞联谊的时候,也这么谨慎吗哎,你没染上病吧” “屁话,”青崖子立即甩了个大白眼过来:“我平时那也就是说说,其实像那种风月场所,我从来就没去过。” 老温插上了一句:“谁信啊。你师父不就死在了情人的闺房里吗,这老话说得好啊,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 青崖子叹了口气:“早些年的时候,我们这一脉其实也有不少家业,可都被我师父给祸祸没了。到了我这一代,那可是穷得叮当响。就算我想去那种地方,也消费不起啊。” 老温说:“那你找个女人结婚不就完了,我记得你们那一脉可以结婚来着。” “别扯了,”青崖子的脸色变得格外不爽:“结婚更贵。再说就我这样的,别人也不愿意跟我。” 我时不时转动手电,看一看周围的情况,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也没闲着,一直朝周边扫光。 其实偶尔聊两句闲话,也是为了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除了之前那档子事儿以后,大家的心弦一下子就绷了起来,要是再怎么绷下去,时间长了弄不好会出问题。 说实话,下来也有一段时间了,我们从头到尾没碰上太大的险情,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绷得格外厉害,我怀疑,这地方极可能藏有能够影响心智的东西。 已经进入灯光的覆盖区了,我们三个就关了手电,纷纷拿出步枪,把保险拧开。 空气中的血腥味变得格外强烈,在楼梯的底部,似乎还附着着一滩干涸的血迹。 下了楼梯,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片狼藉景象,很多金属架子胡乱倒在地上,有些还互相压在一起,在墙角的位置,还能看到生锈的大型氧气瓶和一个被拆毁的手术台,那上面也有一片血迹。 这地方原本应该是个医务室。 这一层光线比较暗,所有的东西看上去都灰蒙蒙的,老温拿出手电来快速扫了扫光,确定没什么问题,我们才手脚麻利地行动起来,继续朝更深的楼层走。 再往下,可就是第五层了,我们现在距离地面大概有将近三十米的距离,空气变得稍微有些浑浊。 下楼之前,我问老温和青崖子还能正常呼吸吗,两个人都说没问题,但我觉得老温好像有点扛不住了,他喘息的时候,气息明显不如平时稳。 可他不想半路退回去,一边说着“我好着呢”,一边抢在我前面迈下楼梯。 老温下去的时候,我从余光里隐约看到,手术台那边好像站着一个人,立即转头去观望,却什么都没看见。 也不知道这是我的错觉,还是那个人影又出现了。 地下四层和地下五层的间距不大,楼梯短,五层的灯光可以一直照到楼道口。 我们端着枪,小心翼翼地向下走,还没等走到底,就看到地面上遍布着大片血迹,有些是干涸的,有些竟然还呈现出液态。 起初我以为,一定是从地面上冒出来的潮气将干涸的血液重新溶开了,可下了楼梯以后,青崖子俯下身,用手指蘸了蘸那滩血,回过头来对我说:“新鲜的,上面还有体温。” 我皱了皱眉,没说话,只是不断转动视线,朝楼梯两侧张望。 这一层的面积似乎比前四层加起来都要大,前后不算宽,目测距离也就是十米左右,可两侧的纵长却非常长,长到我根本没办法用双眼去估测,站在这里朝右侧极目远眺,甚至都无法看清地室尽头的灯。 就算是走在深夜的马路上,站在路这一头,一般也能看清道路另一头的灯光。 “是条底下长廊啊,这么长,怎么挖出来的”青崖子望着远处,眉头大皱。 长廊中的灯泡也只有一小部分是亮着的,有些区域无法被光线覆盖,形成面具很大的阴影区。 我说:“估计在挖掘这条隧道的时候,日本人已经感应到神迹了,日记上不是说,他们感应到神迹以后,一个人能顶十个人用吗” 一边说着,我就端着枪朝右侧走,老温也马上跟过来,青崖子和我们保持着一小段距离,照顾后方。 在长廊中,但凡是被光线照亮的区域都很空旷,除了遍布墙壁和地面的血迹,什么都没有。可在靠近阴影区域的过程中,我却从炁海流沙的视野中看到,那些地方堆积了很多东西,那些东西的轮廓很复杂,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老温点亮手电,把光线打进了阴影区中。 也就是灯光在里头那么一晃,我心里顿时一阵抽搐。 藏在阴影里的,竟然是七八具叠在一起的尸体,它们身上的衣物早就被腐蚀光了,浑身的皮肉却没烂,灯光从一具尸体的脑袋上扫过时,我发现它的脑袋好像要比正常人小一些,确切地说是短一些,好像没有下巴。 老温看到这些尸体,也吓了一跳,手指一哆嗦,竟然扣下了扳机。 叭咕 随着一声怪异的枪响,子弹飞驰而出,打在了一具尸体的脖子上,顿时有大股鲜血顺着枪伤迸了出来,空气中的血腥味一时间变得更加浓郁。 六七十年前的尸体,不但没有腐烂,竟然还能飙血。 即便感觉不到邪尸身上特有的尸气,但我还是怀疑那些尸体很可能都已经尸变,立即警惕起来,第一时间从马甲口袋里取出幽冥通宝。 青崖子却不早不晚地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别着急动手。”,一边说着,他还朝前方的尸堆扬了扬下巴。 我朝着前面一看,就见刚才被老温打中的尸体竟然动了起来,他就像是一个半睡半醒的活人,动作非常迟缓,花了好半天功夫才蹭到了墙角处,之后其他尸体也动了起来。 活的,都是活的但在它们身上,既感觉不到尸气,也感觉不到活人身上应有的生气。 一具具活着的尸体 第702章 鬼音绕梁 青崖子晃着手电,不断驱散周围的黑暗,老温则一直将光束打在尸堆上。 我小心凑到尸堆前,抓起一只活尸的脑袋仔细看了看。 这家伙好像能感觉到我手上的温度,头皮颤了两下,眼珠子也转了转,可它又像是几乎没了力气一样,也做不出太大的动作。 怪不得刚才就觉得这些活尸的脑袋比常人要小一号,它们的下巴就像是被人强行扯掉了,脸颊两侧有着非常大的撕裂伤,因为没有下巴,一眼就能看到松松垮垮的喉咙,剩下的半截上嘴唇也整个翻了起来,露出一排长牙。 老温将光线打在活尸的脸上,我竟发现它侧脸上的伤口还挂着血,血是新鲜的,此时正顺着伤口边缘滑动。 将手里的活尸放下,我又仔细看了看另外几具,每具活尸的样子都别无二致,在它们的伤口上,都有波波流动的血。 这说明伤口是新的。 青崖子走过来扫了一眼,皱着眉头说道:“这些东西,得活了六七十年了吧。” 我点了点头:“它们应该就是当初冲出地表的日本人。我记得那本日记上说,在大雨过后,山谷里的几乎都消失了,只剩下那个中村少佐。” “嗯,”青崖子点头道:“确实是这么写的。” 我也打开手电,朝着前方扫了扫光,在前方十米左右的地方,还有第二个尸堆,那地方同样堆积着七八具尸体。 两个尸堆之间的地面上布满了血迹,有些已经干涸,有些还是新鲜的。 “这些活尸都被生拔了下颌、舌头,”这时青崖子又开口了:“这地方完全就是拔舌地狱的样子。” 我说:“那个中村少佐,很可能就是拔舌地狱里的行刑者,他应该会在这一层来回逛游,小心点吧。” 一边说着,我就一手控着步枪扳机,一手同时攥着手电和枪前托,端着枪小心翼翼地前行。老温和青崖子也都放轻脚步,紧贴在我身后徐徐行进。 在民间对于拔舌地狱的描述中,常认为在这一层地狱里,存在一些专门负责行刑的鬼卒,每当有罪人进入则层地狱,它们就会用钳子将对方的舌头从嘴里整根撕出来,被施刑的人苦不堪言,因为舌头被拔掉以后,等到一阵业风吹过,伤口就会愈合,新的舌头就会长出来,然后他们将会被鬼卒抓住,再拔一次舌,如此周而复始,百亿年内不得解脱。 活尸脸上的伤口都是新鲜的,可他们存在的年份,却足有六十多年,我怀疑,他们应该和进入拔舌地狱的鬼魂一样,每隔一段时间,脸上就会长出新肉,伤口也会愈合,接下来,便是等待下一轮刑罚。 而中村少佐作为当年的割舌人,很可能成为了在拔舌地狱中行刑的鬼卒。 每次我们从尸堆前路过的时候,那些活尸都会自动避让,为我们留出一条通路。 看起来,这些面相丑陋的活尸好像没什么威胁,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看到它们主动避让,我心里就越是忐忑。 进入第二片阴影区,我们三个又打开手电朝周围扫光,就发现两侧的墙壁变得坑坑洼洼,一点不像是人工修建的,倒更像是天然的溶壁。 这条长廊,应该是人工隧道和天然溶洞接合而成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耳边就开始回响起轻微的嗡嗡声,刚开始我还以为是发电站传来的动静,也没怎么在意。可随着那动静越来越清晰,已经由不得我不去关注它了。 起初是嗡鸣声变得越来越明显,后来,这阵嗡鸣声中又出现了别的声音。 杂乱的脚步声、日本人的叫喊声、当地人用方言呼喊的声音,铲子和凿子击打岩层发出的阵响,几种不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人不由得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很多人在这条隧道里忙碌。 我的耳膜一下一下地震颤,心里也被弄的烦躁不堪,就算是强行洗炼心神,都无法将这股烦躁给压制下去。 老温也是满腔烦闷地问青崖子:“这些动静是怎么回事啊” “是磁,”青崖子的口气十分平静:“溶洞的岩层中带有磁性,那就像是磁带一样,能将这里出现过的声音录下来。等到阴天下雨、地壳动荡,被收录的声音,也能从岩层中荡出来。” 就听老温接着说:“这地方还有火山吗,地壳还会动荡” “应该没有火山。咱们之所以能听到这么多动静,如果不是因为外面正在下雨,就是因为,有什么东西正在岩层里钻动。”青崖子一边说着,一边端起手电,将光束打向了左侧一片石壁。 我循着光看过去,就见石壁上有一条两米多长的竖缝,这条缝长是够长,但宽度也就和巴掌差不多。 我皱了皱眉,看向青崖子,青崖子冲我点了点头。 大概是因为没什么默契的缘故,说实话我也不是特别明白他什么点头,只能大致猜测,他的意思可能是说,石缝里有东西在活动。 我调转枪口,将光线和枪口一同指向石缝,青崖子却冲我摇摇头:“那东西已经走远了” “那东西” “嗯,刚才过来的时候,我隐约看到有个影子想从石缝里出来,可大概是因为我发现了它,它又缩回去了。” 这一路走来,我一直用炁海流沙观察着周围的情况,怎么就没想到石缝里的影子。 我又问了句:“什么样的影子。” 青崖子稍作思考,才有些不确定地说:“可能是个人。” 也不怪他的态度模棱两可,毕竟石缝只有巴掌宽,人类要是想从那儿钻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不过人类做不到,邪尸不一定也做不到。 自从看到了那个石缝,我们三个就变得更加小心了,脚掌落地时几乎不敢发出声音。 噪音不断侵袭着我们的耳膜,青崖子当真是个心境纯净的人,在他脸上看不出多少心绪波动,老温似乎有点怯了,常常看到他缩一下脑袋,额头上也直冒冷汗,我现在则是满心的暴躁,好像浑身上下都被点燃了一样,恨不能赶紧找个人打一架,败败火。 这地方似乎充斥着一股怪异力量,将我和老温身上的缺点十几倍地放大了。 沙沙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摩擦声,我心里一震,快速转身,枪口对准声源,第一时间按下了扳机。 三八大盖儿的枪声不太利索,子弹发射出去以后,还有个很怪异的尾音,整段动静听起来类似于“叭咕”,或者“巴沟”。 就连这不够干脆的枪声,也能让我心里的火气猛增几分。 子弹击中了墙壁上的一道石缝,灯光也打了过去,这一次我也看到有半个影子从那道缝隙里挤了出来,可枪声一起,它又迅速钻回去了。 我本想追上去看看,青崖子却叫住了我:“若非,别妄动。” 那个影子才刚刚缩进石缝里去,我现在过去,说不定还能将它拉出来,青崖子老说什么别妄动别妄动的,在我看来这就是浪费时间。 可接下来青崖子又说了一句话:“它可能就是想引你过去。” 这话一出,我心里也是一咯噔,刚才心里太毛躁了,竟然没考虑到这一点。 我吐了一口闷气,想把心里的火躁泄出来一些,可惜没什么用。 青崖子看了老温一眼,又望着我说:“你们俩这是怎么回事,从刚才就觉得你们两个不对劲。” 老温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替我回应:“那些怪动静好像能影响心智,从它出现到现在,我这心里头就七上八下的,手心里都冒汗。” 我憋着一口火,对青崖子说:“老陈,还是你打头阵吧。” 青崖子点了点头,默默走到队伍前面去了。 我走在最后面,不停地朝周围扫光,现在我们正处在一片光线充足的地方,可我还是不放心,必须不停地将光束打在两侧石壁上,才能稍微安心一点。 三米开外又是一片阴影区,从这片阴影穿过去,就能抵达通向下一层的楼梯了。我隐隐有种预感,守在这一层的某些东西,不会这么轻易就让我们下去的,现在我只盼着它快点出现。 期间我担心光线会让那家伙畏首畏尾,就刻意没朝阴影区打光,而是靠着炁海流沙的视野,仔细留意着两侧石壁上的动静。 左手边的石壁上又出现了缝隙,这条缝隙的宽度足有半米左右,长度也直达三米,一发现它,我就下意识地将注意力都倾注过去。虽说我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应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所有精力放在一个地方显然不明智,但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刚从石缝前路过,我就从炁海流沙的视野中看到,缝隙深处有东西在东,那东西确实很像人,此时他正扭动着前胸后背,想从石缝里蹭出来,我刻意放慢的脚步,计算着它还有多远才能出来。 当它还差半米就能钻出石缝的时候,我立即撒开腾云步,一个闪身就到了石缝跟前,并快速探进手去,抓住了一个手感特别粗糙的东西,从上面散发出的温度,和人体的体温差不多。 第703章 只有影子 当时我也懒得多想,手上猛一发力,直接将那东西给拉了出来,它也曾试着反抗了一下,可还是没吃住我的力道,被扯了出来。 一个人,被我拉出来的东西,竟然是个实实在在的活人。 这家伙的脸上什么都没少,下巴完好,身上还套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旧军中,正好老温的手电正对着这么,我就看到这人的裤子是一种很脏的黄绿色,黄调很重,绿调很浅,这就是日本军官穿的那种裤子,另外在他脚上,还蹬着一双长靴子。 说实话,以我当时那状态,脑子里确实也想不了太多事,可现在回想一下,这个日本人身上还穿着军装,确实很有问题。 要是他只在地底下待了一两年,身上的衣服有可能只是破烂,可这都六七十年过去,他身上这套衣服,就是腐烂,也早就被腐烂得一干二净。 更何况在他腰上,还挂着一把军刀,刀鞘看起来还很新。 越是回想,我心里就越是惊诧,那家伙真不像是在地底待了六七十年的样子,就好像他刚刚下地没过一两年,就突然穿越时空,一下子到了2009年。 这家伙被我拖出来以后,出现了小片刻惊慌,紧接着他就突然扬起手,一把扯住了我的下巴壳。 他的力气确实不大,可偏偏只有这只手非常有力,手指的表皮也像是变异了一样,像铁钳子一样硬。 我也没含糊,立即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折,就听咔嚓一声脆响,他的胳膊当场折断,手上的力道也散了。 老温大声问我:“这东西是人是鬼” 他这一嗓子喊得很急,我当场就有点分心,被我控制住的那个日本人看准时机,身子一缩,竟然从我手底下溜了出去。 那一手功夫,有点像缩骨功,但又不太对,缩骨功缩得那是关节,完整的骨头是没办法发生变化的,可这家伙的手臂竟然在一瞬间变细、拉长了,就好像它压根没有骨头一样。 可要是没有骨头,刚才手臂被折断时发出的声音,又该怎么解释 他一脱离出我的手掌心,立即缩着身子朝石缝那边闪,青崖子和老温立即开枪,“叭咕”、“叭咕”两声枪响,两发子弹都没命中目标,还把石缝的边缘给崩碎了,一时间碎石乱飞,我差一点被眯了眼,脚步也稍稍顿了一下。 人在怒气攻心的时候,就是不能受挫折,一旦受到挫折,心里火气就会变得更旺。 眼看那个日本人就要挤进石缝,我一下子就炸了,踏开腾云步追上去,一拳打在石缝上,直接催出二段劲。 坚硬的石壁也承受不住二段劲的巨大破坏力,顿时崩碎,那家伙没能在第一时间进入缝隙,这会儿石头又堵住了缝口,他一时间没法前进,只能停在原地。 我探手抓住他的脖子,直接将他按在墙上,他扭动着身子想逃,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拳打在了他的脑袋上。 这家伙好像真的没了骨骼,这一拳打上去,我只能到了血肉崩裂的声音,却没有听到预想中的碎骨声。 可能是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对方也反过手来,铁钳一样的手指直直抓向我的下巴。 就算再怎么不理智,我也能回过味儿来了,这家伙就是拔舌地狱的行刑者,那些活尸就是被他扯掉了下巴和舌头。 外加他的服饰,以及腰上的军刀,基本可以断定,这家伙就是日记上的那个中村。 管他是中村还是北村呢,反正他既然落在了我的手里,就别想得好了。 我猛地起腿,直接将他的手臂死死踩在墙上,接着就将他当成了人肉沙包,不停地挥拳,一秒钟二十记摧骨手,别说是他了,就算是二爷,如果完全不架挡,光靠肉身硬抗也扛不住。 一阵阵血肉爆裂的声响在这家伙体内响个不停,大股粘稠的血顺着他的七窍淌个不停。 可就算是这样,这家伙也死不透,他的恢复能力非常强,在受伤的同时,伤口还在不断地自愈。 死得慢点也好,正好我这有火没处发呢。 可能是我下手太狠,老温和青崖子有点看不下去了,就在一旁吆喝着让我赶紧了解了它,别浪费时间。 刚开始我也没打算理他们,可后来也是被他们催烦了,就糅合两道阴气,招出业风业火,业火焚尸,业风冻骨头。 眼看这家伙浑身冒起火星,不一会就被烧成了灰烬,附近的两个尸堆也被冻成的冰雕,我心里的那口恶气,也总算是散出来了。 说来也是奇了,这家伙被烧成灰以后,一直萦绕在空气中的噪音也随之消失,这时候我才意识到,不是心里的恶气撒出来了,而是噪音消失,我的心智已经恢复正常。 再看看地上的一滩灰烬,心里也是庆幸,还好掌握了业风业火,不然面对这种既没有邪气,自愈能力又极为强悍的怪物,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老温像个幽灵一样轻飘飘地凑到我身后,瞅了瞅那滩灰烬,一脸无奈地说:“你刚才也忒狠了点吧” 青崖子也在一旁附和:“仉若非,你刚才那副样子,活脱脱就是一副恶鬼相啊。这可不是修行者该有的面相。” 我本来都平静下来了,听他们两个唱吆喝,又是一阵烦:“少扯这些没用的,你们俩就会动嘴皮子,刚才什么忙都帮不上,放了两枪,还都打偏了” 这话一脱口,老温和青崖子那表情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他们两个为什么在我跟前卖吆喝说白了就是想站在同一阵线谴责我,以便转移注意力,让我忘记他们两个刚才干的窘事。 你说这两个人也是,枪法不行就枪法不行,闲的没事开什么枪,好在那两发子弹打在了墙壁上,万一要是打在我身上,那我可不就歇菜了么 末了青崖子又冲我嚷嚷:“仉若非,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俩可都是你的长辈,你说这种话,还有点尊师重道的觉悟吗” “行了啊,别在我这儿倚老卖老的,谁不认识谁啊。赶紧走吧。”越想刚才那两枪,我心里就越火大,也没给青崖子好脸。 青崖子也知道自己不占理,翻了翻白眼就不说话了。 走到楼梯口,我又回过头去,朝刚才走过的路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就感觉那些堆在地上的活尸,好像变得比之前粗壮了一点了,脸颊似乎也比原来宽了,它们好像在快速浮肿变质。 顺着楼梯一直向下走,刚开始楼梯还是倾斜延伸的,后来就变成了螺旋向下盘旋,楼梯两侧的墙壁上装了灯泡,有些也不亮了,很多地方都被阴影笼罩。 随着不断深入,急促的流水声变得愈发响亮,空气也变得越来越潮湿,这地方温度很低,潮气涌入鼻息以后,倒也不会让人发闷,只是感觉鼻腔和喉咙有点痒。 我们三个还是不敢大意,经常要回过头去,看看后面的情况,不过在进入螺旋道以后,视线距离变得很短,我只能依靠炁海流沙来观察附近的情况。 可以很肯定地说,当时我确实没有在炁海流沙中发现任何异常,可伴随着水流声越来越清晰,传入耳中的声响却出现了异常。 哒、哒、哒、哒 在奔腾的水流声中,还能隐约听到一阵非常规律的声响,那动静听上去,就像是有人穿着皮鞋,正在楼梯上慢慢地走着。 但由于噪音太大,根本分辨不出那声音究竟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我停下了脚步,拉动枪栓,将空弹壳退了出来。还是不太习惯用这种手动枪,之前开了一枪,到现在感觉到有危险了,才想起来退弹壳。老温和青崖子也是才想起这茬,赶紧把弹壳退了。 老温的手法最慢,等我和青崖子都折腾完了,他才把弹壳退出来,金属打造的弹壳在空中转了几个圈,落在石头打的楼梯上,发出非常清脆的声响。 哒哒哒 弹壳落地的尾音还没有消失,那阵脚步声就突然变得急促起来,这时候我才隐约辨认出来,那声音是从上方传过来的,立即将枪口对准身后,并凝练出一口念力。 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还是没有出现任何异象,可那阵声响确确实实在靠近我们,此时它和我们的直线距离,有可能已不足三米。 几乎就在两三秒钟之后,一道紧贴在地面上的影子伴随着“哒哒”声出现在了视线中,我立即将手指按在扳机上,打算等影子的主人一出现,就立即开枪。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我始料未及。 地面上只有一条黑漆漆的人影,它已经完全呈现在视野中,可是我没看到人。 只有影子 老温不知道是走火了,还是主动按下了扳机,一声枪响过后,子弹打中了地上的影子,也崩碎了石阶。 影子不存在实体,子弹挡不住它,它快速顺着我们脚底滑了过去,连同那阵急促的脚步声,也从我们耳边呼啸而过。 直到脚步声离我们越来越远,我才回过神来,赶紧招呼老温和青崖子追了下去。 第704章 七金石 没跑多远就到了旋梯末端,那影子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现在只能听到很远的地方还响着急促的脚步声,只不过没过多久,脚步声也被磅礴的水声彻底掩盖。 我们三个都端着枪,不断移动枪口,全神戒备地警戒着。 刚才出现的那道影子实在太邪性,就连西堂的古书上,也没记载过这样的东西。 青崖子问老温:“你年轻的时候在湘西也待了那么多年,应该见过类似的东西吧” 老温直摇头:“别说见过了,听都没听说过。” “可能是幻象。”我随口搭了一句,一边移动视线,扫视着周围的情景。 这地方应该是个配电室,到处都能看到大箱子似的仪器,离我不远的地方还放着一张桌子,上面零零散散地摆了些文件,日本人在四面墙壁上都做了防潮措施,但没什么用,潮气依然很重,桌子上的文件都被腐蚀得不成样子了。 过了一阵子,那影子没再出现,我们才稍稍松了心口,小心翼翼地离开楼梯口。 青崖子走到桌子前,试图将一份文件拿起来,可这东西已经和锈迹一起贴在桌面上了,要是强行揭下来,很容易把本来就十分脆弱的纸给扯碎。青崖子无奈地皱一下眉,也不敢再移动那些文件,只能轻轻将封皮掀开,看看里头的内容。 很多文件因为受潮,里面的字迹都化开了,只有一小部分内容还能大体看清。 青崖子连着翻了几本文件,才转过头来对我说:“日本人在这里施工的时候,也见过那个影子,应该不是幻觉。” 老温也凑过去看了看青崖子正翻开的一个本子,可惜上面的文字他实在看不懂,只能闷闷地撇一下嘴,说:“说不定日本人看到的也是幻象呢” “应该不是,”青崖子摇头道:“他们曾设法抓到过那东西,文件上有记载。” 说话间,他又翻了一页,就见新一页纸上的文字几乎全都被潮气给化开了,什么都看不清,只是在这张纸的左下角能看到两个模糊的汉字:毒虫。 青崖子又试着翻了几页,后面的字迹全都看不清了,一朵朵墨迹被潮气化开以后,就跟一堆层层叠叠的花似的,放眼望去就是一滩霉斑形的灰黑。 “那东西可能是某种蛊物。”青崖子猜测似地说了一句,随后又摇摇头,好像又在心里将自己的推断给推翻了。 我朝桌子上的文件扬了扬下巴,问青崖子:“日本人怎么抓住那东西的” “很多内容看不清了,”青崖子皱着眉说:“好像用了炸药,不知道具体是怎么操作的。” 完了他又说,我们所处的这个石厅,就是水电站的中控室,包括石川英树在内的九个科学家都在这里工作,从其中一份文件的模糊字迹上来看,日本人进来的时候好像还准备了不少祭品,要供奉地底下的某个神灵。 目前能从文件中识别出来的信息也就这么多,我感觉诸如此类的信息用处不大,就没打算多研究,朝青崖子和老温招招手,就带着他们朝中控室西边的铁门摸了过去。 门板和门框已经彻底锈成了一体,我试着用枪托将门板捣碎,门心里夹了很厚的棉花和防潮用的沙子和石墨,这会儿全都顺着门板上的破洞洒了出来。 青崖子凑到门前仔细看了看,说这是一道防爆门,如果日本人不是在门的另一侧大规模使用过炸药,就是为了防止另一边的东西进来。 铁造的门面已经很脆了,可塞在里面棉花却非常坚韧,我们花了好大力气才将整扇门给拆下来。 日本人建造这么一扇门,肯定不是为了防爆炸的,顺着门框朝外面看,对面是个非常大的空间,面积几乎难以估计,要说这种地方是用炸药炸出来的,打死我都不信。 站在门框前,就能看到远处有个混凝土夯起来的小型水坝,奔流的地下水在坝口形成了一个落差很大的瀑布,那地方水势非常猛,只要一脚踏进去,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水坝上立着五盏探照灯,其中三盏已经不冒光了,剩下的两盏都朝着东北方向倾斜,两条光束聚在一起,照亮了远处碎石堆。 连接防爆门的狭长扶梯也是铁打的,我试着踩了一脚,扶梯已经非常脆弱,没等把脚掌踩实,就听“咔嚓”一声脆响,扶梯断成两截,直接跌落到了黑暗中。 我们只能在门口砸了钢钉,将一条登山索放下去,我让青崖子和老温在上面守着,一个人顺着钢索下滑到地面。 从门框到大溶洞的地底,也就是五六米的距离,我很快就踩实了地面,立即转动手电,朝周围扫了扫光。 这地方也安了不少灯泡,估计是电线断了,没有一盏灯能亮,扫光的时候,还看到靠近身后石壁的地方堆积了不少零件,那些东西应该都是从飞机上拆卸下来的,偶尔能看到一些类似于机翼的大金属板。 感觉没什么问题了,我才朝青崖子和老温那边打了打光,让他们下来。 青崖子下来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看了看那堆零件,并告诉我和老温,这些零件应该是日本人建造工事的时候没用完的,他们有可能还想继续挖掘,但不知道遇上了什么阻力,没能继续深挖,运进来的零件最后也没用上。 我突然想起来,之前找到的那本日记上曾说,日本人在挖掘的过程中遇到了一片非常坚实的岩层,正要青崖子说到这儿了,我就蹲下身子,试了试地面的手感。 常年受潮,地上很光滑,一巴掌摸上去完全没有颗粒感,说明这地方已经不存在沙土,地面上应该就是大片大片的岩石。 之后老温又试着在地上打钢钉,连敲了几下锤子,锋利的钉锥也没在地上凿出孔来,只崩碎了一点石壳,被崩碎的石片都很薄,跟刀片似的。 青崖子捡起一片石头看了看,说一般的页岩层没有这么硬,这地方的地质结构不正常。 我试着闻了闻石片上的味道,竟闻出了一股陈米和朱砂的混合味,断定我们脚下的根本不是页岩层,而是一种人为制造的混合石料,在鲁班书里,将这种特殊石料称作“七金石”,顾名思义,这种石料就是用七种不同质地的铜矿混合石粉压制而成的,一般还会在制作石料的过程中添加糯米浆和蚀金草液。 糯米浆是为了给石料增加韧性,防止它过脆。蚀金草液,是将几种不同的腐蚀性草本植物压汁、搅拌而成,鲁班书里说蚀金草液可以让七金石的结构发生变化,让石料的最终形态变得和普通页岩相似。 这种石料本来是为了加固墓穴而研制出来的,可因为造价太高,即便是王公贵族也极少实用,再看看周围这片石地,面积难以靠双眼才估测,日本人花了整整两年才在上面打穿一个口子,那还是在感应到了神迹,一个人能顶十个人用的情况下打穿的,七金石层的厚度可想而知。 要制造出这么多七金石,怕是要耗费举国之力啊。再者石料中还混入了朱砂,基本上可以断定,这片巨大的石层,是为了挡住地底的某种邪物而特意建起来的。 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体量如此巨大的七金石,究竟是什么人造出来的 我脑子里一直在想这些事儿,半天没说话,老温忍不住问我:“想什么呢” 有些事解释起来太麻烦,我也懒得说,只回应了一句:“地底下肯定压着厉害的邪物。” 这时青崖子正打着手电,探照到地下河附近的一个洞口,刚才我只顾着探查周围有没有危险,竟没留意到那地方还有个洞,炁海流沙的视野从那边扫过,我也只把那个洞口当成了普通的坑洼。 此时灯光打在洞缘上,才看出那个洞口的形状非常规则,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它应该就是日本人花费整整两年打穿的那个地洞。 青崖子将手电转过来,朝我和老温这边照了照,开口问我:“下去看看” 我朝着压在瀑布口的水坝瞥了一眼,说:“先去河对岸看看。” 水坝上的探照灯好像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灯柱的交点是地上的一片碎石。我心里琢磨,日本人应该不会为了一片没用的石头,将所有的灯光都集中过去,在那片碎石下面,肯定埋着什么。 水流湍急,要想抵达对岸,就必须从走水坝。 水坝旁边立着一条铁梯,可以直通坝顶,可这条梯子已经锈的不成样,我们只能靠着登山工具,一边在坝身上打钉子,一边套着绳索往上爬。 日本人确实在这地方下了血本,这么多年过去了,水坝几乎坚实入初,坝顶上只有两三条很窄的裂痕。 也是上来以后我们才发现,每个探照灯旁边都有用沙袋垒起来的枪壕,固定在里面的机枪锈得厉害,所有的枪口都对着被光柱照亮的那片石头堆。 第705章 巨型穿山甲 几个枪壕的间距正好能保证互相不会出现误伤,另外在机枪底座附近,还摆着一盒开了封但没用过的手榴弹。 青崖子仔细端详着枪壕里的东西,自言自语地说:“日本人在水坝上建造这些防御共识,拿来防什么的” 我和老温都没搭话,各自放轻脚步,朝坝顶的另一端摸了过去。 从水坝上下到河对岸,石堆就在离我们不到十米的地方,探照灯的光很亮,石堆被照得一片浮黄,很难再辨认出其他颜色。 光柱集中照亮的区域温度很高,我卸下了身上的装备,只带着法器和手电凑了过去,老温和青崖子在远处照看装备,没跟过来。 地底下潮气重,大家的衣服都湿漉漉的,加上一路走下来也出了不少汗,被光束的温度这么一烤,没多久就干了,等会再沾潮,再湿一身,就怕老温和青崖子的身子骨扛不住,还没等摸到最深处就在半路上病倒了。 让他们离石堆远点,也是我的意思。 到了石堆前,我就蹲下身来,抓起一块石头仔细看了看,石面上有硫化的痕迹,这地方应该发生过剧烈爆炸。 随后我又端起手电,朝着附近打了打光。 在水坝上的时候,我就从炁海流沙中发现,这片石堆附近有一个半弧形的巨大轮廓,探照灯的光线太集中,根本没办法照亮那东西,我在远处也分辨不出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现在将光打过去才看清楚,那是个从地面上隆起来的石窟,外形有点像烧砖用的火窑,有一半被炸碎了,剩下的一半还压在地上,在炁海流沙中看到它,就看到了那个拱形的轮廓。 我凑上前仔细一看,这个石窟不像是人为建造起来的,窟壁很粗糙,遍布着大小不一的坑洼,在石窟的内部压了一块很厚的混凝土板,像是为了防止底下的东西出来。 为了看的更清楚点,我直接进窟,灯光顺着水泥板边缘向前扫,赫然发现地面上有个将近一米半宽的地洞,洞口周围还有堆积起来的碎石。 压在地底下的东西,不会是重新掏了个洞,逃出来了吧。 看到日本人对这地方严防死守,我刚才就在琢磨,说不定在这个地方,就埋藏着古婆婆口中的“奇蛊”,要是这玩意儿早就钻出来了,那可是大麻烦。 青崖子远远地冲我喊:“发现了什么了” 我一边摆摆手,不作回应,一边凑到地洞前,将上半截身子探进去,端着手电朝洞里头打光。 洞里头连着条一米来宽的石道,以很缓的坡度斜向下朝着河道那边蔓延,手电光打进去之前,我就在炁海流沙中看到里面缩着一团东西,起初以为是石头,可光线照过去的时候,那东西竟然动了。 它的速度很快,一眨眼就跑没影了,很快石道深处又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 当时我还没看清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是在手电的余光中看到了一条很长的尾巴,再加上之前在炁海流沙中显现出的轮廓,我怀疑它可能是个潜伏在地底的巨型穿山甲。 正要将身子拔出地洞,就感觉老温和青崖子同时凝练出了大口念力,接着又是“叭咕”、“叭咕”两声枪响。 子弹击破水面的声音和退弹壳的声音一同响起,我意识到外面出了状况,立即拔出身子,朝青崖子和老温那边望了过去。 就见一个黑漆漆大家伙正贴着河岸飞驰而过,青崖子和老温对着它不停地开枪。 这两个人的枪法比我还烂,真可以说是烂透了,加上那东西移动速度太快,一枪都没打中,子弹全落进水里了。 我一边撒开腾云步朝青崖子和老温那边跑,一边端着手电,对准那个快速移动的身影打光。 有几次光线扫在它身上,我大略一看,也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是穿山甲还是刺猬,光看形状的话,他和穿山甲确实很像,可后背上的硬皮却是一块块地翻起来的,就像是沾满了大片大片的铁片。 这家伙的身子很长,从头到尾,少说也得有五米以上,它一溜烟就冲进了黑暗中,手电光被一块立地而起的钟乳石柱挡住,没能再照到它身上。越过钟乳柱以后,它好像就钻进了水里,我听到了水面被撕开的噪响。 趁着那只怪物还没回来,青崖子和老温赶紧上子弹。 我快速冲到他们跟前,嚷嚷一声:“别乱开枪,子弹都浪费了” 老温有点不爽:“我这也是冒十五年没摸枪了,这要放在我年轻的时候,枪法那叫一个准。” 青崖子立即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 他这么一“嘘”,我和老温同时安静下来,竖起耳朵聆听周围的动静。 不用想,那只怪物肯定还会回来,如果它没有攻击性,日本人也不会这么防着它。 探照的照明区域不算大,怪物速度快,一眨眼就能穿过光区,我想,日本人专门弄来这几盏大功率灯头,肯定不是为了帮机枪手照明的,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怪物非常惧怕光亮,探照灯对于它来说,是比机枪炸药都要致命的杀伤性武器。 想到这儿,我立即关了手电。 青崖子和老温都是行当里的老人了,经验比我足,我能想到,他们当然也能想到,这会儿也一一关了手电,探照光落在十米开外的地方,我们所处的区域一时间变得很暗。 老温可能是怕我思虑不够周全,特意提醒我:“咱们得想办法把那家伙弄死,对岸的光线不足。” 我点了点头。 河岸这一侧好歹还有探照灯打光,要是到了对岸,那东西再追出来,就靠几只小手电可带不来多少优势。 半天没什么动静,我们只能凑到河道前,用自己做饵,试图将怪物引出来。 水坝上还镶着一排小灯,灯光比较弱,但也足以照亮脸前的一小片水域,那只怪物总归还是上钩了,此时我隐约看到,水面下有个长长的影子慢慢欺过来了。 水流很急,它逆流而行,几乎不发出声音,说明这家伙体力非常好,那逆水而上的力气也不是闹着玩的,等会动手的时候,必须速战速决,拖久了会很被动。 我稍稍向前踏出半步,将半个身子都探到水面上方,手腕轻转,慢慢撒开了阳线。 哗的一声爆响,水面被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河水飞溅,一个利箭般的身形直冲我额面门扑了过来。 我早想到它会突然破水,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当下也不敢犹豫,立即撒开腾云步后撤,并在同一时间甩出阳线。 八卦钱疾抖一道大弧,带着阳线将那怪物捆了个结结实实。 它整个身子都在半空中,使不上力,我猛地一拉、一甩,直接让它在空中兜起了圈子,一边趁它还没落地的功夫糅合阴气,召出业风业火。 业风被我催入的地面,青崖子和老温感觉到彻骨的寒意,立即和我拉卡距离,业火则顺着阳线,涌入了怪物体内。 就算这怪物的表壳再硬,体内的血肉也是软的吧,我本来以为这一出手,肯定十拿九稳,可没想到业火一经进入它的体内,火韵中的那股狂躁,竟一下子被安抚住了。 在它体内,有一股和幽冥通宝十分相似的气息 只顾着催动业火,我手上的力道没能维持住,就听“哐当”一声巨响,怪物结结实实地落在地上,它身子太重,我没做好准备,也被它拖得踉跄好几步。 “它身子里有股阴气”一边用力稳住身形,我一边大声呼喊。 怪物身上肯定有股和幽冥通宝一样的阴气,即便我们感应不到。 青崖子一听怪物身上有邪气,二话不说,立即凝念施术,我则抓紧阳线,奋力朝着探照灯的光区跑。 怪物在地上滑动了两三米才找到平衡点,猛一挺身子,翻一个跟头,牢牢趴在了地上。 它四脚一着地,我可就再也拉不动它了,这会儿它正扭着身子,快速朝河道那边跑,我吃不住力,被它带得一路趔趄。老温和青崖子也催出了术法,几道阳气在河岸上席卷开来,不断冲击着怪物的后背。 这一下确实管用,怪物受到阳气的限制,迅速顿时慢了下来。当时它已经快冲到老温身边了,老温一看它凑过去,赶紧斜着朝一边躲,怪物也甩起了膀子,对准老温的脚踝兜头就咬。 青崖子反应也快,一把扯住老温的肩膀,奋力把老温拉到一边,怪物没咬到老温,却咬中了河岸上的一块鹅卵石,就听咔吧一声脆强,坚硬的石头竟被它给咬崩了。 当时怪物的鼻子都快压在老温的裤子上了,还好青崖子拉了这一下,要不然这一下咬上去,老温就是不死也落个终身残疾。 青崖子一边拖着老温急退,一边摸出灵符,朝那怪物甩了过去,老温也掏出一把朱砂,全都洒在怪物脸上。 他们两个的修为毕竟深厚,一张灵符外加一把朱砂,几乎就将怪物的动作彻底限制住了,它现在就像个生了锈的铁娃娃,爬行的速度比正常人走路还慢。 老温立即停下来,对准怪物的脑袋就是一枪。 子弹打中那只怪物以后,只在它的鼻梁上擦出一抹火星,接着弹道就被崩歪,怪物一点事没有,崩飞出去的子弹落入河道,撩起一道很长的水花。 第706章 幽冥石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颗子弹起了作用,我竟看到那只怪物身上浮起了一片腻歪的光泽,当时也看不太清,我只感觉好像有大股大股的汗液正从它的毛孔里不断渗出来。 覆在它身上的朱砂很快就被这些汗液冲刷得干干净净,就连青崖子贴在它头上的那张符箓,也因为严重受潮,蔫蔫吧吧地滑脱下来。 青崖子和老温一看情况不对,立即撒开步子,转头就跑。 要说他们两个脚法也不错,可这一路下来消耗了大量体力,就是再精妙的步子也迈不开,只一呼一吸的功夫,那只怪物就快扑到他们脸前了,纵使我拼命拉扯阳线,也无法让那家伙的速度慢下来。 情急之下,我只能冲青崖子和老温大喊:“到河水里去,快” 一边吆喝着,我就反手探入防水袋,抓出了钢索和登山锤。 青崖子一刻没犹豫,拉着老温就往水里跳,趁着他们两个还没触及湍流,我快速甩出钢索,这玩意儿可比阳线重多了,我掌握不好力道,索身重重甩在老温身上,老温吃不住疼,当场就是一声惨叫。 当时也功夫去考虑他伤得重不重,那只怪物已经转过身,朝河道扑了过去,时机一转即逝,我立即猛拉一下钢索,半截索身在空中荡出一个圈,将老温和青崖子紧紧捆在了一起。 剧烈的落水声在黑暗的大空间中肆意回荡,怪物和青崖子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落水。我再次猛扯钢索,用最快的速度将青崖子和老温拉上岸,他们两个从水里出来的时候,正好和怪物擦肩而过,就见那只怪物猛一甩头,朝老温咬了过去,老温本能地踹出一脚,正好蹬在怪物的眼眶上,接着反作用力,他和青崖子在半空中退了一段距离,没被咬中。 河水非常急,怪物在水里扭动着身子想要上岸,可即便力大入它,也需要花费一点时间。 青崖子和老温刚被拖上岸,我就召出了业风业火,业火被我导入地下,业风则穿过黑暗,冲向了奔腾的河水。 只一瞬的功夫,大片河水就被冻成了厚厚的冰层,怪物当场就嵌在了冰层里。 这就是在情急之下想出的计策,先让青崖子和老温引那怪物入水,再让河水结冰,把它牢牢控制住。 “过来帮忙,把它拖上来”我用力扯住阳线,冲着青崖子和老温大喊。 他们两个连身上的钢索都没来得及解,就连滚带爬地凑过来,和我一起扯着阳线,奋力将怪物和大片坚冰往河岸上拖。 老温一边用力拉动阳线,一边还冲我嚷嚷:“直接让河水把它冲走不行吗” 废话,当然不行先不说这条河道有可能和外面的江河相连,这只怪物要是顺着水流跑到外面去,也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就说这坚冰,也不一定能一直限制住它,万一它破冰而出再杀回来,我也不确保下次还能束缚住它。 我也就是心里想得多,嘴上却没说废话,老温一脸痛楚地皱了皱眉,也不说话了。 阳线太细了,老温和青崖子都不是练手上功夫的人,手皮上没多少茧子,现在已经被阳线割破了皮,鲜血不停地流。 等到怪物连着坚冰一起被拉上岸,没了河水的带动力,我的压力大减,于是就让青崖子和老温闪一边去,自己拖着大冰块朝探照灯的灯柱那边走。 不得不说,怪物的力气实在是超乎想象,这会儿它正用力伸展身子,厚实的冰层上都被撑出了两道裂痕。 万幸河岸离探照光的落点离河岸不远,我拼尽全力,在坚冰还没有彻底被撑碎之前,将怪物送进了光柱聚焦的地方。 这家伙确实怕光,在探照灯的照耀下,它仿佛一下子变得虚弱起来,身子难以继续伸展,坚冰上的裂痕也没有扩大的迹象。 可灯光也只能让它虚弱,根本杀不死它,这会儿它耸着鼻子,吭哧吭哧地朝我脸上呼气。 一般的穿山甲,都有着很乖巧的面相,可这东西却一脸的凶气,青面獠牙,大眼一看就和地狱里的恶鬼差不多。 光线的温度很高,冰层都开始融了,可它还是没有断气的迹象,正好这时候它长大了嘴,像是要伸长脖子来咬人,我瞅准时机,直接将登山锤竖起来,将它的上下颌骨顶住。 青崖子立即就明白我要干什么了,喊一声:“接着”,就把一颗没拉线的手雷扔了过来。 我拔下引线,将手雷塞进怪物的喉咙里,赶紧后撤。 嘭的一声闷响,手雷直接在它肚子里爆了,巨大的爆破力将登山锤崩出老远,坚冰也被震碎一大片,可怪物的外壳却没被炸穿,只是从嘴里不停地往外冒血沫。 就算是这样,它还是死不了。 我赶紧凑上去,用业风加固坚冰,青崖子递了第二颗手雷过来。我接过手雷,正要拉动引线,就见怪物长大了嘴,喷出一口血沫子来,光线正好照进它嘴里,就见随着血一起从喉咙里出来的,还有一个乒乓球大小的石头。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不是石头,上面的反光很锐,看起来倒更像是一个球形的大钢珠。 怪物好像感觉到这东西从喉咙里出来了,当场就想闭上嘴,我赶紧出手,在它的两块颌骨压在一起之前,将那东西给抓了出来。 从重量上来看,这东西应该就是块石头,但表面非常坚硬,上面反着油量的抛光。更怪异的是,这块石头上明明没有邪气,可我却能感觉到一股地府阴气特有的沉静和幽郁。 这东西,应该是被幽冥通宝滋养过。这就好比养玉,玉戴在人身上,经常被人把玩,时间久了,玉面上也会残留一些生气,这颗形状规则的石球,肯定在幽冥通宝附近待过很长一段时间,久而久之,它得到了幽冥通宝特有的气息,也被滋养出了一些奇特的能力。 想到这,我顿时兴奋起来,在地底深处,肯定藏有一枚幽冥通宝 石球被抓出来以后,怪物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力气,此时它瞪眼看着我,眼神里尽是哀求的神色。 不知道这家伙活了多少个年头了,它没有得到造化,无法修炼成精,可这么多个年头过去,它也是有灵性的。 只不过这样的灵性,不属于阳间。 看着它那双流光闪烁的眼睛,我心中短暂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叹了口气,在掌心催出一道震劲。 既然你本不属于阳间,那就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石球被震劲摧毁,被冰层牢牢束缚的怪物也跟着散了生气,此时立在灯光中的,只是一块三米长的巨大肉块。 青崖子走上前来,朝怪物的尸体扫了一眼,随后也闷闷地叹了口气。 经历过一场恶斗,青崖子和老温已经到极限了,刚才我甩出钢索的时候,老温的胳膊差点被钢索扫断,多亏他这两年没放下修行,底子好,骨头才没断,但光是皮肉伤也够呛的,现在老温的胳膊肿的跟什么似的,一时半会是抬不起来了。 无奈之下,我们只能暂且放慢形成,在原地休息。 老温给自己上了药,青崖子拿出罐头和饼干让我们吃一点,补充补充体力。 我没心思吃,就点了一根烟,坐在河道旁默默地吞云吐雾,青崖子帮老温处理好伤口,也凑到我身边坐了下来。 “听说你这两年没少下地啊。”我正吐着云雾,青崖子就在旁边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 我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咱们这个行当里的人,不都要经常深入地下么这年头,地面上太平了,不好的事儿一般都在地底下酿着,要是咱们再不下来处理,等地底下的祸害跑出去,那麻烦可就大了。” “谁跟你说行当里的人都要经常下地的” “听胡南茜说的。” “她那是逗你呢。行当里能下地干活的,说白了也就那么寥寥几个人,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像我和老温,就没怎么下过地,你让我们镇个邪祟什么的还行,碰到刚才那种东西,我们俩可就没招了。” 我不由地皱了皱眉:“你说这话是打算撤吗” “没这意思,既然下来了,我和老温就没打算出去。”青崖子摆摆手说:“我就是想说,像我们这样的人跟着你一起行动,说不好听点,那就是你的累赘。现在我和老温靠着一点修为,偶尔还能帮帮你,可你在修为上的造诣很快就会超过我,随着时间推移,我们和你之间的差距,还会越来越大。” 说到这儿,青崖子稍微顿了顿,随后才接上自己的话茬,接着说:“你需要一个比我和老温更可靠的帮手。” “你是说二爷吗他现在忙得很,哪有心思管我这边的事儿” “二爷愿意出手帮你的话,自然是最好了。只不过二爷吧,也不太适合下地,我不是说二爷手段不够好啊,可他就是身板太大了,有些洞啊什么的,他钻不进去。” 我顿时乐了,笑着点点头:“也是。” 第707章 腐血 问题是,我身边只有这么些人,如果青崖子和老温都不能陪我下地,别人就更不行了。 对了,我身边还有实用,实用不管是心机、手段,还是修为,都能当得起下地的重任,但他身体不好,每每剧烈活动一下都咳个不停,更不用说面对地穴里严酷多变的环境了。 吴林确实也不错,可他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想和他长期合作,无异于痴人说梦。 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好的人选,索性就不再去想。 等老温缓过劲儿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我们草草清点了一下物资,打算经由大坝回到河对岸,刚收拾好东西,那阵急促的脚步声又出现了。 这一次是从坝顶上传过来的,我们三个同时听到了动静,立即回头朝水坝上看。 视线刚转过去,脚步声戛然而止,黑暗的大空间中只剩下勃勃河水的碎响。 靠着炁海流沙,我隐约看到坝顶上出现了一个很小的隆子,那东西好像就是从地面上浮起来的一样,轮廓像个隆起的泥巴堆。 还没等我看清楚那是什么,就听到“乓”的一声巨响,水坝上的两盏探照灯同时变暗,没多会儿就彻底灭了。 老温立即抬起手电朝水坝顶上打光,光束扫到探照灯的底座,所有人都看到,一个漆黑黑的小堆正慢慢塌缩下去,看起来就像一团逐渐融化的沥青。 它最终消失在了我们的视野中,脚步声没再出现,可我却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坝顶,快速冲到了河对岸。 之所以能感觉到它,是因为它身上正散发着非常淡的阴气,不过很快它就离我们很远了,阴气也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 老温一脸凝重地看了看对岸,低声说:“它就是咱们之前碰到的怪影子么” 青崖子:“十有八九就是。” 听着他们两个的谈话,我心里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按说那影子出现的时候,应该伴随着脚步声才对吧,可坝顶上的东西在离开时,却没有发出半点动静。还有,它身上的阴气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它凑过来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感应到 那股阴气,仿佛就是凭空出现在水坝上的一样。 老温转过脸来问我:“还上坝吗” “我打头阵,”我点了点头:“你们跟在后面。” 来到水坝旁,就能听到一阵“嗤嗤啦啦”的声音,期间还有很轻的嗡鸣,我让老温和青崖子先在下面等一等,独自一人爬上坝顶,就见探照灯底座上的电缆断了,断口和金属座离得很近,此时正在噼噼啪啪地冒火花。 嗡鸣声来自于水坝内部,应该是因为坝身上的潮气太重,导致暗电影响了发电设备正常运转。 地面上的潮气已经淤积成了一层水膜,我们三个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即便穿着胶底鞋,靠近探照灯时一样会触电。 刚才出现在坝顶上的东西,似乎想阻止我们穿过水坝,可它为什么中途又撤了呢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河水的水势太猛,直接走水路肯定是不可能的,我只能召来业风业火,火势导入河道,风劲则吹过坝顶,让地上的积水凝结成冰。 这地方的水不纯净,就算是凝成了冰,一样能导电,但不管怎么说,导电性会稍微弱一点。 我让青崖子和老温淘出防水袋里的大部分物资,并将防水袋干的一面翻出来,并拢双脚,将翻好的袋子捆套在脚腕上。 折腾了十多分钟,我们三个才像蚂蚱一样,一蹦一跳地穿过坝顶。 动作确实不好看,可为了保命,也只能委屈一下了。冰面加上防水袋,有了两层绝缘措施,我也一样不敢大意,这地方的潮气太重,如果速度不够快,等防水袋表面附满了水还是歇菜,再加上冰面比较滑,这一路跳过来,实在是险之又险,从探照灯前越过去的时候,因为空气中的湿度太大,我们还是感觉到了触电似的麻痹感。 大概也是我们三个命不该绝,总算还是惊险地过来了。 从水坝上下来的时候,三个人的额头上都是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潮气凝成的水珠,还是从毛孔里冒出来的冷汗。 花了一点时间让心境稍微平复一点,我们才重新收拾好东西,打着手电来到河岸旁的地洞前。 从水坝到地洞之间,连着一条很长的电路,外层用防潮管包着,里面是电缆,这条电路一直通到地洞里头,沿着洞壁向下延伸。 我们凑到洞旁的时候,还能看到地底深处传来的亮光。那些光是暗红色的,站在这个地方往下看,给人一种站在地狱入口的错觉,在不知道多深的地底深处,仿佛燃烧着血色的业火。 青崖子朝洞口周围扫了扫光,灯光照亮了半截锈断的梯子架。地洞里原本应该镶着一条铁梯,锈断以后跌落到了深处。 “这里的石壳太硬,登山钉很难打进去。”青崖子抬起头来,皱着眉头说。 我目测了一下洞口的深度,回应道:“三条钢索连起来,长度应该够了,我先把你们两个放下去,然后再撑着洞壁下去。” 青崖子显然有些不放心:“洞壁这么滑,你能撑得住吗” “相信我。” 说完,我就动手将三条钢索连在一起,老温和青崖子将自己捆在登山索上,我扎实马步站在洞旁,双手抓住钢索,将他们两个慢慢放了下去。 地洞比我想象中要浅,两人沿洞下降了大约三十米以后,就听老温在下头喊:“到底了” 我先将登山索扔下去,随后纵身跳入洞口,手脚同时向外一撑,四道震劲顺着手掌和脚掌催向坚硬的洞壁。 青崖子说得没错,洞壁确实很滑,光靠正常的摩擦力根本撑不住。但我可以靠着震劲先将七金石内部催出破口,再快速用硬力压碎石壁的表壳,形成一个很浅的小凹槽,并以此作为着力点,慢慢朝下方移动。 就算有了着力点,我也不敢大意,洞壁的外层实在太滑,必须靠着双手双脚才能撑实,稍微松一点力,我就会垂直跌落下去,这可是十层楼的高度,底下恐怕也是坚硬的岩层,就这么掉下去,就算不死也得摔个半身不遂。 哒、哒、哒 下了三四米米,头顶上传来碎响,刚开始我还以为,是河道里扬起的水珠落在地面上发出了声响,可随着那声音越来越近,我才意识到那是脚步声,心里顿时一紧,立即抬头朝洞口看。 就见一个狭长的影子正沿着洞壁,快速朝我这边压过来。 只有影子 我心叫一声“坏了”,现在手脚都压在洞壁上,根本没办法反击。 可它还没等接触到我的头顶,又缩了两缩,慢慢撤回去了。它进来的时候,脚步声接连不断,可在它退出去的时候,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同时我也能隐约感觉到,当时它身上散发出了一股淡淡的阴气。 那股阴气,炁量虽小,但不掺杂一丝杂质,异常的精纯,分明就是阴曹地府中特有的阴气。 我先是在心里松了口气,随后又不禁疑惑,我身上的幽冥通宝都处于沉静状态,根本没有被催动,影子上的阴气,又是从哪来的 眼看危机已经接触,我担心那东西很快就会回来,于是加快了动作,赶紧走完剩下的二十多米,下落到地面上。 老温伸手扶了我一把,问我刚才怎么在半道上停下了。 我匆忙拿出手电,朝头顶上的洞打光,在光束照耀下,洞中只能看到防潮管和潮气的反光,见那影子没有跟下来,才松了口气:“影子刚刚又出现了,不过它没等碰到我就撤了。” 青崖子听我这么一说,也是眉头大皱:“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有可能是阴曹里的鬼卒,不过现在还不好下定论。” 一边说着话,我就低下头来,朝周围扫了两眼。 这地方是个很小的石厅,面积也就是五六平,在我正对面的位置就是通向下层的楼梯口,左手边的石墙上镶一个很大的灯泡,灯泡的玻璃罩被一层黏糊糊的东西遮住了,那东西呈红色,导致灯光也变成了血红。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很浓的腥臭,像是血液融合的腐肉的味道。 青崖子指了指灯头,对我说:“黏在上面的东西,应该就是血。” 活物的血一经脱离血管,过不了多久就会干涸,只剩下一片暗红色的渣层,可附着在灯泡上的东西,看起来黏黏糊糊的,就像是油脂和胶搀和在一起的样子。 我皱了皱眉:“邪尸的血” 青崖子摇了摇头:“感觉不到尸气,可上面散发出来的味道,确实很像尸臭。” 我闷闷地点了一下头,端着手电来到楼梯口,连通下一层的阶梯是石头打的,底下没有光亮,用手电朝石阶上扫光的时候,就见每一阶上都散落着一撮一撮的颗粒,看上去有点像散落的水泥渣。 “走。”回头朝青崖子和老温招一下手,我就端着手电下了石阶。 从石阶下来以后,腥臭突然变浓,老温和青崖子赶紧竖起马甲的领口,勉强遮一遮鼻息,我强忍着这股味道带来的不适,也是不停地皱眉。 第708章 人柱 日本人耗了整整两年,最后也只能在岩层上打出一个很小的洞口,物资不容易运进来,这一带的工事质量也是差强人意,墙顶上看着也装了不少灯头,可没有一个能发光的。 连着深入一百多米,已经看不到人工建造的东西,周围只剩下坑坑洼洼的石壁和从头顶垂下来的钟乳柱。 那些石钟乳就像犬牙一样层层叠叠地排列着,数量难以估计,溶洞中的空间比人工建造的隧道开阔很多,可那股强烈的腥臭却也变得愈发浓郁。 老温有点受不了了,就在后面嘀咕起来:“早知道带着呼吸设备下来了,就这味儿,没等摸到地底呢,先让它给熏死了。” 我怕他真扛不住,就转过身去说:“我这儿还带着一个压缩瓶,真不行你先嘬两口缓缓” 转身的时候,连带着手电也朝向了老温,光束蹭着他的肩膀照过去,正好落在了一根钟乳柱上。 那根石柱特别长,一直垂落到地面,光线上去,就见白涔涔的石面上浮现出了一块很淡的阴影,起初我还没太留神,后来青崖子转身朝老温那边看的时候,也将灯光打在了同一个位置。两道光重合在一起,让钟乳柱的表面亮了很多,我这才看清楚,那团灰暗的阴影,竟勾勒出了一张人脸的形状。 老温跑到我跟前,要拔出压缩瓶上的呼吸管,我摆摆手,示意他先等等,随后就和青崖子一起端着手电朝钟乳柱走了过去。 钟乳柱的外壳有点像琥珀,趋近于半透明,将灯头压在石壳上照,就能明显看出里头裹着一个人影,那人微微弯着腰,整张脸都贴在柱面上,我和青崖子朝他脸上扫光的时候,他的眼睛好像还跟随光线移动的方向动弹了一下。 我和青崖子对视一眼,青崖子的脸上写满了惊诧,我估计自己当时的表情也和他差不多。 随后我们又端起手电,朝着溶洞顶端打光。 到现在我才看清楚,几乎每一颗钟乳柱里都裹着一个人影,其实刚才进来的时候,我也看到钟乳石上浮着大片阴影,当时只以为是石洼形成的阴斑,没有特别去留意。 青崖子皱着眉头说:“来这儿挖地的日本人没有这么多,就算再加上被他们骗来的劳工,也没有这么多” 大概是因为心境不稳,青崖子说出来的话也失了条理。 我明白他的意思,被困在钟乳柱里的人实在太多了,就算没有上千,也有好几百。 这其中有很多,都是桃源乡的旧民 心里想着这些,我一时间失了神,光束一直停留在同一个位置,青崖子和老温可能是以为我发现了什么,也将光束打了过去,也就在三道光束交汇的瞬间,被照亮的那颗钟乳柱突然震颤起来。 我们三个都是一愣,接着就把光束挪到了别的地方,可惜已经晚了。剧烈的震颤就像一场瘟疫,瞬间席卷了洞顶,起初只是一根钟乳柱在颤,可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后,所有钟柱全都摇晃起来,密集的嗡鸣声笼罩着整个溶洞。 眼看情况不对劲,我们也不敢继续停留了,赶紧迈开脚,朝着黑暗深处狂奔。 咔嘣 我们一路猛跑,身后传来了石壳碎裂和重物落地的声音,青崖子回头看了一眼,接着就大声呼喊:“都是活的” 裹在石壳里的人都是活的 现在我也顾不上他们是死是活了,只想赶快冲过这片钟乳石群,先不管那些被裹在石壳里的“人”会不会主动袭击我们,光是被那些之坠而下的石头砸上一下,也够我们喝一壶的。 期间也有石钟乳从我们脚边落下,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石头,从十几米高的地方落地以后,光是迸溅起来的石渣就打着我浑身生疼,现在我终于知道楼梯上的碎渣是什么了,当年日本人掘开岩层的时候,肯定也经历过同样的事。 后来他们在溶洞外围建造隧道,估计也是为了防御落石。 这时前方也传来了激烈的撞击声,几棵石柱落地以后摔成碎块,被裹在里面的人竟然一点事都没有,一个个撑着地面,快速站立起来。 可能是因为刚刚苏醒,他们暂时还没有攻击意识,只是像木雕一样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 必须趁着他们还没缓过劲来,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老温和青崖子已经有些体力不支,渐渐落在了后面,我猛地顿住脚步,探手抓住他们两个,拉着他们继续跑。 “停停下快停下”青崖子一边被我拖着跑,一边气喘吁吁地嚷嚷。我没理他,只顾闷头狂奔。 青崖子还不死心,强行稳着气息大喊:“这是个洞群,你这样没头苍蝇似地跑,很容易迷失方向” 刚才也是慌了神,他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日本人留下的日记上说过,挖穿岩层以后,地底深处就是一个很大的洞群,后来他们派进去的人,不是再也没能出来,就是出去以后就疯了。 这次没带李淮山,要是迷了路,那可就真出不去了。 想到这儿,我立即观察了一下头顶上的情况,正上方的两颗石钟乳早就落下来了,站在这儿应该没有被砸中的危险。我猛地刹住脚,青崖子和老温随着惯性向前趔趄,也被我强行拉住。 青崖子刚才刻意压住了气息,这会儿副作用上来了,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老温也扶着膝盖,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 我赶紧把所有人的手电都关了,生怕光线会刺激到周围那些“人”。 他们依旧保持着浑浑噩噩的样子,一动不动地站着,但你不能保证他们就一定不会清醒过来,也不能保证他们没有攻击性。 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我发现左侧五六米外有个很大的石丘,当下也不废话,赶紧拖着青崖子和老温爬了上去,占据了制高点,就算等会不得不战斗,至少也能多坚持一阵子。 到了石丘顶上,我才稍稍松了松心口,随后便借着炁海流沙,仔细观察那些从石壳里钻出来的人。 从轮廓上来看,几乎每个人的肢体比例都不太协调,有些人的头大身子小,有些正好相反,还有一些两条胳膊的长短、粗细都不一样。 这让我想起了在地下二层见到的活尸,它们的身体全都是用很多残肢拼凑起来的,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个胡乱粘合出的纸娃娃。眼下这些人的情况,应该也和活尸同出一辙。 老温终于缓过气来,慢慢坐直了身子,青崖子也坐起身来,两个人同时凝练出一口念力,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情形。 在我们这个行当里,也将炁海流沙称作“慧眼”,像老温和青崖子这种修为的人,百分之百都是开过慧眼的。只不过他们要想看到炁沙,一来比较消耗念力,二来,要想长期维持这种视野,对体能也是巨大的考验。 “你们听什么动静”老温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我立即竖起耳朵,仔细辨认溶洞里的声响,跑了这么远,地河的流水声已经听不见了,石钟乳也全部坠落,除了偶尔还能听到水滴落地的声音,周围就只剩下我们三个的喘息声了。 青崖子低声回应老温:“是水滴落地的声音” 没等他把话说完,老温就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示意他打住。 就在老温作出这个动作的同时,我也听到了一阵很轻的“沙沙”声,那阵声音时急时缓,但总的来说非常密集,乍一听就像是电波被扰动时发出的噪音。 噪音只持续了小片刻时间,接着就消失了。 老温凑到我肩膀上低语:“比刚才重了。” 他的意思是应该是这一次的“沙沙”声,比他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更清晰了。 没过多久,噪音再次出现,我们三个都屏住了呼吸,生怕喘息声将它给遮盖住。 与上次相比,这次的噪音又强了几分。 与此同时,那些从石壳里钻出来的人,也慢慢迈开脚步,开始移动。 我心叫一声“不好”,立即拧开了步枪保险,青崖子一把抓住我的枪杆,急声道:“别慌” “保险都拧开,手雷准备好,以防万一。”我将青崖子的手推开,用极快的语速说道。 实话实话,我可没傻到在形势尚不明朗的情况下贸然动手,青崖子不信任我,主要还是因为我们两个合作太少,没有默契。 老温和青崖子纷纷拧开保险,溶洞里的人群也在慢慢加快移动速度,这一次,远处传来的“沙沙”声不但没有消失,还一直在持续增强。 出乎预料的是,从石壳里钻出来的人并没有围拢过来,他们汇成一股,就如同白鬼游街一样,浩浩荡荡地朝溶洞深处走。 青崖子低声说:“他们朝声源方向去了。” 我快速起身,朝他和老温招招手:“跟上去看看。” 说着我就轻手轻脚下了石丘,青崖子和老温也一前一后跟下来,人群的速度很快,这才多大点功夫,他们就已经走过石丘,和我们拉开了三四米的距离。 第709章 剪刀地狱 我们三个猫着腰,赶紧追了上去。 钟乳柱落地的时候崩出了不少碎石,即便我们再怎么小心,奔跑中还是会踢到这些石头,被我们踢飞的石头有些落在地上,有些和别的石头撞在一起,都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那些活尸好像失聪了一样,根本听不到后面的动静,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他们还是只顾着闷声前行,没有一个回过头来张望的。 追了没多远,老温和青崖子就同时凑到我身边,伸手抓住了我的肩膀。当时我还以为他们又发现了异常,可还没驻下脚,就听青崖子说:“一直开着慧眼,我们俩估计支撑不了多久,后头的路你带着我们走吧。” 他这么一说我才明白,估计是开慧眼的时间太长,他们两个在体力上有些抗不住了。要说他们两个也真是的,明明都有拳脚上的传承,可心思都花在提升修为上了,只要不练术法,平日里就知道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动都懒得动,体能不下降才怪了。 我在心里埋怨了两句,可眼下这情景也不可能换搭档,我也只能稍稍放慢脚步,带着这两个“瞎子”继续向前走。 走了约莫有一千多米的路程,前方的活尸就像是收到了指令一样,突然停了下来。我不敢离得太近,就缩在一个隆起的石丘后面,远远地观望。 现如今,回荡在黑暗中的“沙沙”声变得极为清晰。老温压低声音说了句:“像是有人在磨刀啊。” 确实,那阵噪响清晰到这种地步,听起来确实像是磨刀石上传来的噪声。 不过我感觉,在磨刀石上来回摩擦的,好像不是金属制造的刀片,而是一块不算特别光滑的石片,因为那声音太粗厚了,很不正常。 咔 噪音戛然而止,远处的黑暗中又传来一阵很重的脆响,像是骨头被压碎的声音。 紧接着,前方的活尸又动起来了,它们先是慢慢聚拢,拢到前胸压后背了,才拥拥挤挤地超前方移动。 我正疑惑这些活尸到底要干什么,前方就飘来了一股很浓的腥臭味,其间还想着肉块被剪刀剪断似的“咯咯”声。 青崖子拍了拍我的后背,我转头看向他,就见他朝着声源方向扬了扬下巴,示意我过去看看情况,老温则打开了手电,但又不敢直接将光束打向活尸,只让灯光落在地上,余光勉强能照亮前方的一小片区域。 现在我们已经离开钟乳林覆盖的区域,地上没有多少碎石,只有大片大片的坑洼,里面充斥着暗红色的液体,看起来像血。 老温打着一支手电走在前面,我和青崖子就压低脚步声,幽幽地跟在他身后。 绕过活尸群以后,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就见前方三十多米的地方立着一座石台,台子顶上还有一个很宽的轮廓,看起来有点像旧时代刑场上用的铡刀。 在古代,砍头用的刀一般都比较小,一个侩子手就能挥得起来,像这种体积硕大的铡刀、斧钺,都是拿来刑腰斩的。 我们又朝着石台那边摸进了一段距离,就见两三具活尸爬上石台,将半截身子压在了铡口下,紧接着就有一个身形魁梧的“人”冲上石台,抓住大铡的一端,猛力向下一压。 刀口一落,接着就是一阵骨头被压碎的闷响,还有血肉被剪断的声音,刺鼻的腥臭味混着潮气,铺天盖地扩散开来。 那味道实在太猛,青崖子忍不住干呕一声:“呕”,我和老温赶紧伸手,把他的嘴捂上。可惜已经晚了,站在石台上的家伙听到动静,立即撒开脚步,朝我们奔了过来。 老温也不知道是慌了神还是怎么了,竟端起手电,将光束直直打了过去。 灯光正好照亮对方的脸,那已经不成被称作人脸了,五官周围的皮都高高地皱成一团,宽大鼻翼、隆起的眉骨,还有那压在嘴唇上的长牙,活脱脱就是一副民间传说中描绘出的恶鬼相。 08年我去丰都办事的时候,曾看过一副描绘十八层地狱的壁画,那上面画的阴曹鬼卒,就和我当时看到的东西差不多一个模样。 真正的鬼卒到底什么样,我自认比谁都清楚,所以当时就在想,眼前这个鬼卒,应该是幽冥通宝按照袁天罡的想象创造出来的。 也是到后来我才知道,阴曹地府原本就没有具体的形态,鬼卒也没有,它们呈现在阳间的样子,完全是由阴差的潜意识决定的。就拿大小黑来说吧,他们刚出现的时候脸上就是黑漆漆一片,根本没有五官,是因为那时候我从未想象过鬼卒到底什么样,后来我把大小黑当成了两个孩子,天天盼着他们长大,也盼着他们能和我交流,在这时候,他们在我心中的样子,已经和凡人差不多了,久而久之,大小黑就自然而然地长出了五官。 眼前这只鬼卒可不会像大小黑那样把我当成生身父母,它一边朝这边跑,一边扬起手臂,借着灯光,我隐约看出它手里拿着一把类似于剪刀的东西。 老温这会儿大概也回过神来了,立即拉着青崖子后撤,我用最快的速度召来业风业火,让风劲和火势一并涌向鬼卒。 动手的时候,我就隐隐预感业火可能对它不起作用,果不其然,业火刚一触碰到它的皮肤,立即就消散了。 这家伙和我们之前碰到的穿山甲一样,体内肯定也有幽冥通宝留下的气息。 好在风劲从它身上掠过的时候,还是在它体表形成了一层坚冰。 眼看鬼卒的四肢都被冰层锁住,动作一下子满了下来,我也没含糊,从腰间解下一颗手雷,踏着腾云步就贴了上去。 鬼卒见我近身,立即挥舞着剪子朝我头顶上猛砸,现在它行动不便,出手速度也非常迟缓,我快速作出一个规避动作,催出一记摧骨手,结结实实打在它的锁骨上。 这家伙没有穿山甲那么硬的外壳,这一拳打上去,直接将它的鼻梁骨摧断。 经过这次试探,我便放开了手脚,连着打出两拳,先把它的肩胛骨摧断,并趁着它的伤口还没有完全自愈,一把扯住它的下巴,用力一拉 它一张开嘴,我就用牙扯断引线,将手雷硬生生塞进它的喉咙里。 老温和青崖子已经撤出一段距离了,我大喊一声:“卧倒”,也撒开腾云步撤到他们身边。 “嘭”的一声闷响,鬼卒大半截身子直接被炸碎,我刚作出一个下潜的动作,还没完全趴下,爆炸的余波连同一大堆腥臭的碎肉同时压了过来,我没能稳住重心,当场就被掀翻在地。 手雷的威力确实生猛,我这会儿被震得,耳膜都一下一下地疼,整个脑袋也是懵的。 就听老温在一旁喊:“愈合了,愈合了” 他的口气非常急,我赶紧晃了晃脑袋,睁眼朝鬼卒那边看,就见它身上的血肉正在快速收拢,就连散落在地上的碎肉也像是有了意识一样,正朝着它身上聚集。 一看这情景,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立即撑住地面,打算要站起来。 手往地上一撑,我就感觉有个很圆润的东西顺着掌边滑了过去,赶紧探一下手,将那东西给抓了起来。 也是巧了,被我抓住的东西,就是一颗带有幽冥通宝气息的石球,估计刚才它被崩到远处,后来随着碎肉一起朝鬼卒那边聚集,恰好就从我身边滚过。 当下也没时间废话,我赶紧在掌心中催出一道震劲,把石球给摧碎。 这东西就是鬼卒的生命源泉,它这么一碎,鬼卒的伤口就无法继续愈合,散落在地上的碎肉也不再滚动。 老温端起手电,朝鬼卒的半截身子上打了打光,又扭过脸来看了看我手里的石头渣,一脸懵。 这时候灯光已经照进活尸群里去了,我赶紧将他的手腕压下来,皱着眉头数落道:“老温你怎么回事” 老温还是一脸懵:“什么怎么回事” “光都照到尸群里去了”我心里压着火,口气当然也好不到哪去。 这些活尸之所以能从石壳里出来,就是因为手电光的惊扰,就他这样不管不顾地那光照活尸,生怕那些活尸不来干我们么 听我这么一说,老温这才回过神来,当即也皱了皱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这心里头老是一下一下的抽抽,刚才确实有点慌。” 青崖子不知道是什么站起来的,这会儿他快速凑到老温跟前,从防水代里拿出两颗丹药,一颗喂给老温,另一颗自己服下。 我问青崖子:“你们吃的什么” 青崖子也没回应我的问题,只是转头朝石台那边看了一眼,完了才回过头来说:“这一层是剪刀地狱,下一层就是铁树地狱,再往后,还有孽镜地狱。” 说出“孽镜地狱”这四个字的时候,青崖子刻意提高了音调。 我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老温的心智,已经受到孽镜地狱的影响了” “不只是他,我刚才也乱了心智,”青崖子回应道:“只有你不受影响,因为你是阴差。” 第710章 铁树地狱 孽镜地狱 听青崖子这么一说,我也不由地担心起来,就连他这种心境清澈的人都被乱了心智,老温可就更危险了。 毕竟孽镜地狱的威力,可不是凡人能够承受的。 在民间传说中,孽镜地狱相当于十八层地狱的中转站,被押到这里的鬼魂都会被送到往生镜前,镜照魂骨,死者生前做下的重重业孽,都会在镜面上呈现出来,然后再按照罪孽的轻重不同被押入其他地狱。 活人一旦受到往生镜的影响,这一生犯下的所有罪孽都会在心中浮现出来,孽业所带的抑郁、怨力,也会如山呼海啸一样爆发。得亏青崖子和老温都是修过心的人,要是换成寻常人,心智肯定会受到不可逆的伤害。 不过现在的青崖子和老温倒是一脸轻松,我也是心里头好奇,又问了一遍:“你们吃的什么东西” 青崖子这才回答:“忘忧丹,这东西吃了可以暂时稳住心性,但副作用也很大。” 老温顿时担忧起来:“什么副作用” “两天以后,你会失神,”青崖子也是一脸苦相:“不过失神的状态不会维持太久,最多四个小时就能缓过来。” 失神,说白了也就是变得和白痴差不多。 忘忧丹这么一吃,那就意味着,我们必须在两天之内离开这个地方。 谈何容易啊 鬼卒算是死透了,活尸也像傻了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青崖子和老温陷入沉默,黑暗中的溶洞一下子安静下来,除了我们三个的呼吸声,就只能偶尔听到水滴溅落的动静。 我试着用炁沙观察过周围的情况,周遭的大片区域除了石钟乳就是石钟乳,那感觉就像是被困在一片树木密集的林子里一样,根本没办法辨认方向。后来又拿出罗盘来看了看,这地方磁场混乱,罗盘上的磁针晃个不停根本定不下来,让人心里一阵烦躁。 老温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像有动静。” 他的听觉好像比我和青崖子都要灵敏一些,上一次也是他第一个听到了石台这边的动静,听他这么一说,我赶紧竖起耳朵,可什么都没听到。 老温提醒我:“你把耳朵贴在地上。” 我照着他的话做,俯下身子,将耳朵紧紧贴在地面上,地面又冰又糙,我花了好一阵子才适应这种难受的触感,等到适应了以后,果然听到了一阵细碎的声响。 那声音乍一听就和水滴撞地的动静差不多,但仔细区别一下,还是能发现异样。 哒、哒、哒、哒 很轻、很有规律,分贝几乎不发生变化,像是有人正穿着硬底鞋原地踏步。 我细细辨认着这阵异响的源头,花了不少力气才确定它是从石台那边传过来的。 老温压低声音对我说:“怪影子出现的时候,也是这动静。” 我点点头,快速爬起来,猫腰朝石台摸了过去,快到石台跟前的时候我才看清楚,压在台面上的东西是个石铡,铡锋被磨得非常薄,像刀子一样。 老温和青崖子也前后脚跟了过来,老温手里亮着手电,白光扫在石台左侧,我才发现那地方有个地洞,之前靠着炁海流沙朝这边观望的时候,我看到的明明是隆起的石突。 地洞里的炁场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封住了,那就好像有人在洞口上罩了一层薄膜,里头的炁场出不来,外面的炁场也进不去,炁沙流经这里的时候被扭曲变形,勾勒出了一个微微隆起的轮廓,看上去可不就跟石突差不多么。 老温凑到洞口前,将光线打了进去,洞口不深,光束的落点大概在三四米左右的深度,脚步声就是从距离洞口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我先用登山索将老温和青崖子放下去,随后才一个纵身跳了进去。我落地的时候,青崖子也点亮手电,和老温一起朝周围扫光,就见两侧的石壁上泛着大片锐光,乍一看像是冰晶的反光。 青崖子走到石壁前仔细看了看,说石壁上的东西都是些石英。 我不想浪费时间,打开手电,朝他和老温招招手,就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没走多远,脚步声就消失了,我们三个只能凭对声源的记忆继续向前走,三条光束一起在黑暗中扫荡,偶尔能照亮一些反着碎光的大石柱,上面还有一条一条的阴影,好像挂着死尸。 后来我们离得近了一些,就见那些从耸立在地上的石柱都是差不多粗细,柱面斜着生出来很多尖锐的狭长石英石,一具具活尸被插在石尖上,朝活尸身上扫光的时候,它们的眼珠子还能随着光慢慢转动。 青崖子闷闷地说了句:“铁树地狱。” 老温端着手电,很急躁地朝周围扫光,在空旷的溶洞中,光线从一根根铁树上掠过,铁树和活尸的影子也被光照得动个不停。 我一把抓住老温的肩膀,皱着眉头问他:“你干什么呢” 老温压低声音说:“前两层地狱里都有鬼卒,这一层说不定也有。” 青崖子接茬道:“拔舌地狱里的那个鬼卒,好像比剪刀地狱里的那个好对付啊。” 他这么一说,我一下子回过味来了,拔舌地狱里的最古单靠业火就能烧成渣,可我们在后面碰到的穿山甲和鬼卒,却都因为带有幽冥通宝的气息,完全对业火免疫了,这是不是意味着,越是深入,后面碰到的东西就越麻烦。 不过回头一想也不对,剪刀地狱里的鬼卒就比巨型穿山甲脆弱多了。 幽冥通宝在制造地狱的时候,肯定有某些规律,可到底是什么规律,一时半会儿还真摸不清。 这时又听青崖子说:“日记上不是说,这地方有个洞群么,可我怎么觉得,地底的结构是层级式的呢” “是幻象,”我稍做沉思,说道:“日本人看到的洞群,是孽镜地狱制造出的幻象。这里的构造本来就是层级式的。” 一边说着,我就端起了手电,朝着身后和前方分辨打了打光。 来时的路上,我们看到的石英都是像霉斑一样散乱分布在石壁上,越往后走,石英的体积就越大,密集度也越来越高。现在我还知道来路在哪,估计再深入一点,周围全是树林一样的石柱,想原路返回也找不到路了。 不过,只要一直朝着石英更密集的方向走,至少不会原地打转。 后来我们也确实是按照这样的思路前进的,在铁树林里走了约莫两百米,再朝溶洞顶端打光,几乎无法再看到坑洼的石壁,目光所及的地方全是石英的反光。 老温和青崖子时不时要朝周围扫扫光,生怕鬼卒突然冲出来,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反倒是我比较安心,因为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除了我们三个,我没发现还有其他会动的东西。 也不知道就这么走了多久,我渐渐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深处召唤我,那东西给我的感觉非常热情,同时也非常兴奋,就好像每次我回家的时候,大小黑给我的那种感觉。 越是深入,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后来我干脆不再去观察石英上反射来的光,全凭感觉走。 我隐约能猜到,这可能是来自幽冥通宝的召唤。 越过一片格外密集的铁树,我们终于来到了溶洞的尽头,在前方那片碎光闪耀的石英壁下,有一条很宽的裂口,裂口的边缘好像被人为打磨过,镶在上面的石英石都没有棱角,看起来非常圆润。 我将光线打进裂口,深处反射来了完整的镜面光,不像周围这些石英壁,反射出来的光线都是碎的。 青崖子凑在我身边,朝裂口中仔细看了看,随口变咂了一下嘴,有些担忧地说:“从这儿下去,应该就是孽镜地狱了吧。也不知道我的忘忧丹,能不能抵挡住往生镜的威力。” 我说:“既然都到这儿了,先下去看看再说吧,如果情况不对,你们俩再撤回来。” 青崖子闷闷地叹了口气,提醒老温提前沉炼心神。 裂口中连着一条由石英石聚集而成的斜坡,我第一个下去,青崖子紧跟在我身后,老温花了一年时间沉住心神,最后也慢慢跟下来了。 斜坡深处连着一方面积不过二十平米的石厅,但纵高很高,我试着扫了扫光,光线能照亮前后左右四面围墙,却无法照穿头顶上的黑暗。将光线打向对面,就见正前方的位置立着一块高大的镜子。 这东西就是往生镜 我走过去仔细看了看,这就是块狭长的石头,石面像是被水长期冲刷过,非常光滑,灯光照上去的时候,反射出来的光就和镜面反光差不多。 “别盯着往生镜看。”青崖子提醒老温一句,一边端着手电朝周围扫了扫光,过了小片刻又对我说:“这好像是条死路啊。” 我摆摆手,示意他先别说话,随后便压低步子,朝正前方的石壁走了过去,就在我查看往生镜的时候,就感觉石壁后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跳动,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炁沙也无法穿过石壁勾勒出它的轮廓,但我依然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那是一种无比奇异的感知,就像是人在极端沉静的状态下,感知到了自己的心跳。 第711章 子不教 本来我还以为石壁上应该有个暗格,不然不可能将东西放进去,可趴在石壁上看了半天,却发现上头连条缝隙都没有,就是一块完整的天然石壁。 青崖子跑过来问我在干什么,我急着想把石壁里的东西弄出来,也没回答他的问题,只让他留意周围的情况。 石壁上没有暗格,那我就只能将壁面打碎了,因为担心损坏了里面的东西,就没敢用摧骨手,而是拿出登山钉登山锤,小心翼翼地凿了起来。 在打穿石壁的过程中,每次有碎石掉落,我都要停下手来,看看打穿了没有,简直比老鲁做木工活的时候还要仔细。 老温和青崖子一直拿着手电扫光,过了好大一阵子,老温突然喊了一声:“上面有个洞” 他冷不丁这么一喊,给我吓一跳,手上的力道一下子没收好,“吭哧”一声,登山钉直接打穿石壳,整根钉身都扎了进去。 我心里也是一哆嗦,心想钉头不会打到里面的东西了吧。 说真的,当时我那心境,就好像石壁里头埋着个孩子,生怕一不小心在他身上扎个窟窿。 这时青崖子也开口说话了:“洞口像是被水冲刷出来的,这里早年应该有条从外面流进来的暗河。眼下这个石厅,就是被下落的河水常年冲刷出来的,还有那个裂口,也是被水冲刷” 没等他说完我就急眼了:“你们两个能不能先别说话” 青崖子和老温面面相觑,接着青崖子又问我:“你到底在干什么呢” “别说话” 我气冲冲地嚷了一声,青崖子和老温都是一脸疑虑地看着我,但好在也没再多说什么。 我也懒得再理他们,小心翼翼地将钢钉拔出来,又拿起锤子,将钉子扎出来的小洞一点一点扩大。 说起来我还得谢谢老温,要不是他刚才那一嗓子,我也无法知道石壳到底有多厚,知道了石壳的厚度以后,再下手开凿,我的动作就大胆多了。 前后也就是十分钟的功夫,洞口已经被扩大到了可以将手伸进去的宽度,我端起手电朝里面打光,就见石壁内有个很小的空腔,一抹圆形的铜绿色,就躺在空腔底部。 一看到那抹绿,我立即兴奋起来,再次挪动灯头,让光线倾斜着照了过去。 那是一枚锈迹斑斑的古钱,被灯光这么一照,就见粗糙的钱面上刻着四个字:幽冥通宝 当我看到它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上面散发着一股很强的亲和力,幽冥通宝和我一样兴奋,同时我也能感觉到它的急躁,它仿佛在急促地唤着我的名字,想要让我赶紧将它从石腔中解救出去。 我当然不会拒绝它,立即将手伸了进去。 幽冥通宝在石腔里不知道待了多少个年头,早已锈迹斑斑,可在我将它拿出来的时候,钱面上的锈迹不但完全脱落,还忽闪忽闪地发着绿光。 这一幕让我在不经意间想起了找到第一枚幽冥通宝时的情景,那枚古钱当初也是锈迹斑斑,也是被我攥在手里以后,立即变得光洁如初,钱面上一样散发着幽绿色的光芒,只不过这一次,没有出现鬼门和一大堆黑黝黝的小鬼卒。 老温和青崖子这会儿也凑了上来,两个人盯着我手里的古钱,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和幽冥通宝之间好像有着某种天生的亲密感,看着它不断闪着光芒,我心里就剩下美了,幽冥通宝好像也很激动,那些不断闪耀的光芒,似乎就是想要表达它此刻的欣喜。 当时我只顾着高兴,也没琢磨别的事儿,直到青崖子说了句:“这枚古钱是怎么跑到石壁里去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回过神来,对啊,这块石壁本来就是天然形成的,上头连条缝隙都没有,幽冥通宝是怎么被放进去的 老温拿起手电,朝石腔里打了打光,过来一会他才扭过头来说:“这个腔好像也是天然形成的,周围都被石头裹着,也没看见裂缝。” 青崖子又仔细看了看我手里的幽冥通宝,一脸狐疑地说:“难不成,这东西本来就是长在石头里的不对吧,我可是听说,四枚幽冥通宝,那可都是出自袁天罡的手笔。” 他说的,也正是我心里想的。 吱 就在这时候,幽冥通宝上突然传来一阵急响,听起来就像是锻钢淬火的声音,我正想看看幽冥通宝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异变,就感觉手上突然一沉,幽冥通宝狠狠吸住了我的手心,接着就是脑袋一麻,很多类似于记忆片段的东西在我脑海中快速浮现出来。 最初浮现出来的情景,是一个位于地底深处的水潭,潭边还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老人,当时我看到他的时候,视线是从下而上的仰视,而且视野还被五条阴影挡住,就好像我的眼睛就被老人抓在手里,视线穿过了五指的缝隙,看到了他的胸膛和胡子。 虽说没能看清老人的整张脸,可我心里却非常清楚,这个人,就是袁天罡。 接下来浮现出的画面就比较碎了,有时候能同时看到两三个完全不相干的画面,还有些时候眼前就是一抹黑,只能听到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画面是乱的点,可怪异的事,我竟然能从中捋出一条清晰的脉络,也能慢慢明白,这些记忆碎片,全都来自于我手中的幽冥通宝,它是想将自己的经历完完整整地告诉我。 不过有些事时隔太久远,连幽冥通宝自己都想不起来了,所以它的记忆在我看来,就是一堆杂乱的片段。 第一个画面里出现的水潭,其实就是我们所在的这个石厅,只不过后来袁天罡抽干了水,才形成如今的小厅室。 当年袁天罡曾用三枚幽冥通宝买通鬼差,而我手里的这一枚,就是没有被鬼差拿走的那一枚。另外袁天罡进入阴曹地府,也不是为了让自己提前飞升,应该说在唐朝年间的时候,他就已经修得正果了。 公元625年,袁天罡推算出自己将在十年后羽化成仙,便匆匆带着幽冥通宝进入阴曹。至于他为什么要进入阴曹,幽冥通宝大概是忘了,没有在记忆片段中提供线索。它只记得,袁天罡离开阴曹之前,和鬼差做了一笔交易,用三枚幽冥通宝给自己换了十一年阳寿。 一入阴曹深似海,除了阴差,他人一旦进入阴曹地府,就意味着阳寿已尽,再也无法出来。铸造出四枚幽冥通宝的袁天罡竟也不是阴差,他之所以和鬼差做交易,其实就是想活着离开阴曹而已。 袁天罡不但成功离开了阴曹地府,还骗过了鬼差,当他阳寿竭尽,鬼差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去找他的时候,他早就在一年前羽化成仙,就算想押他回地府,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不过幽冥通宝只知道袁天罡活着离开了地府,至于他究竟有没有羽化,却不知情。因为袁天罡在走出阴曹以后,就立即来到这个地方,抽干潭水,将幽冥通宝放进了石壁中,打那以后,幽冥通宝再也没有见过他。 之所以将这枚幽冥通宝藏匿起来,也是迫不得已,自从跟着袁天罡在阴曹地府走了一遭以后,我手里的这枚幽冥通宝就彻底苏醒了,用句不好听的话说,就是成精了。袁天罡怕自己无法控制它,又怕它落入心术不正的人手里,只能将它藏起来。 用来埋藏它的那块石壁也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袁天罡用炼丹术炼化出来的。 在我看来,袁天罡的这个决定实在是无比英明,要是让这枚幽冥通宝流入阳间,还真不一定弄出多大灾祸来呢。就算是被深藏在地底,这些年它也没消停过。 刚被放入地底没多久,它就在幽深无比的黑暗深处找到了帮凶一只被天地间怨秽之气滋养了数千年的奇蛊。 幽冥通宝觉得这地方无聊,就用阴气控制了这只奇蛊,让它做苦力,帮自己创造了一个小地狱,自己就在这地方当起阎王爷来了。 它造出来的地狱只有四层,第一个被创造出来的是孽镜地狱,然后是铁树地狱和剪刀地狱,可拔舌地狱却迟迟没有被制造出来,原因竟是尸体不够多,造不出来。 后来日本人好死不死跑到这儿来找长生秘诀,它可就来精神了,本来它是想,日本人一进来就都给杀了,可后来奇蛊告诉它,那些日本人进山以后就开始挖地洞,它又好奇日本人到底想干什么,也就一直没动手,只是让奇蛊每天出去转转,回来告诉它外面发生了什么。 一直到日本人全体下地,跑到它的地盘上找什么长生秘诀的时候,它才觉得这帮人愣头愣脑的不怎么好玩,于是动用奇蛊,把这些人杀了个干干净净,并在日本人的工事里造了一个拔舌地狱出来。 鬼卒、巨型穿山甲,也都是幽冥通宝和奇蛊制造出来的差役,拔舌地狱里的鬼卒之所以那么弱,还是因为进来的时间太短,幽冥通宝还没为他滋养出合适的阴石。 而之前我们见到的那个影子,其实就是被幽冥通宝操控的奇蛊,它知道我进了山谷以后,就一直想早点见到我,才让奇蛊跑出去给我带路。 第712章 副作用 至于地下河附近的七金石层,是“仲荣先生”于元朝中期锻铸的,当时这位仲荣先生也带了不少劳工进来,他们带来的大量朱砂,并就地取材,开采地下矿藏和朱砂一起熔炼,才作出了体量巨大的七金石层。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仲荣先生,应该就是元明时期的巨富沈万三,沈万三原名沈富,他的表字就是“仲荣”。 历史上对于沈万三这个人的争议比较大,主要的争议点就是他究竟是哪个朝代的人,最后的结局又是什么样的。 有一种说法是,当年朱元璋修建都城的时候,沈万三曾出资帮修,这本来是好事,可沈万三这个人太招摇,竟要和朱元璋比富,不但先朱元璋一步修完了都城的半数城墙,还扬言要替朱元璋犒赏三军。这也导致了朱元璋的记恨,他认为沈万三是不祥之人,欲将沈万三斩首示众,后来也是马皇后百般劝阻,才改将沈万三抄家流放。 这一段故事,在明史有过明文记载,不过你要知道,明史本来就是清朝人编写的,明王朝前后存在了278年,有些事时隔太久,清朝的笔吏也很难去考证,沈万三炫富被流放一事,很可能本来就是没有根据的民间传说,后来被清朝笔吏写进了明史中。 其实很多资料都表明,沈万三在明朝建立之前就已经过世了,比如沈万三儿子的墓志铭上,还有乾隆年间的吴江县志中,都有相关的考据。在老仉家的西堂里有一本名叫博贾通今的古书,上面记载了从商圣范蠡到红顶商人胡雪岩在内的167位古代大商,其中就有一段对沈万三的描述:“元中年有大贾,起身于周庄,年当而立,四海田宅,珍姿奇宝无考,富盈甚国,其人沈仲荣,万户之中第三秀,别号万三。英逝天完,然富养万万孙。”。 前半句话和最后一句话翻译成白话就是: 元朝中期有一个富商,在周庄起家,他三十多岁的时候,田宅就已遍布四海,家中奇珍异宝无数,富可敌国。 沈万三在天完逝世,但他留下的财富,却能养育万代子孙。 天完,是元朝末年,张士诚在江南称帝时所用的年号,那时候明朝还没有建立。 也有一种说法是,沈万三在十四世纪晚期曾追随张三丰到福泉山修道,现在福泉山那边还有沈万三的墓。 可不管是哪一种说法,有一点是不存在争议的,那就是在元朝中期的时候,沈万三已经是天下巨富。 要知道在元朝中期的时候,皇位频繁更替,朝廷内部持续动荡,再加上元成宗时期滥增赏赐,导致朝廷入不敷出,国库资财匮乏,到了元中期的时候,元朝廷其实就很穷了,根本无力铸造体量如此巨大的七金石层。 唯一有能力搞出这么多七金石的,除了当时的沈万三,实在不可能再有别人了。 关键问题是,沈万三究竟是如何找到这里的,他花重金制造七金石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防止他人深入地底寻找幽冥通宝,可他又是怎么知道地底下藏着什么 袁天罡到底在阴曹里做了什么,沈万三制造七金石的原委,以及他那让人匪夷所思的庞大家产,是否也和袁天罡在地府的所做作为有着莫大关联 最后一个记忆片段上说,当初沈万三来到这里熔铸七金石的时候,幽冥通宝将巨型穿山甲赶到了地面上,本来打算行凶来着,可当时沈万山身边跟着一个高人,那人不但修为超高,身上还带着一样厉害的法器,幽冥通宝不想主动招惹他,只能打消了行凶的年头。 高人手里的法器,叫做番天印。 看到这儿的时候,我也吃了一惊,番天印,不就是左有道那一脉的镇门之宝么跟在沈万三身边的高人,一定是守正一脉门人。 幽冥通宝传给我的记忆片段还有很多,但大多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这些东西涉及方方面面,杂乱无比,也难以一一诉说。 将所有的记忆片段都展示给我以后,幽冥通宝大概是累坏了,这会儿它已经不再发光,彻底陷入了沉眠。 也不知道看完这些片段究竟花了多长时间,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就感觉眼前压着一大片强光,赶紧拿手挡了挡眼。 老温和青崖子这才把光束从我脸上挪开,青崖子凑上来,拿手在我眼前晃了两下:“你刚才是怎么了” 说真的,我现在越来越理解二爷和实用为什么说话总是只说一半,因为有些事解释起来实在太浪费时间。 我也没正面回应青崖子的问题,只是说:“刚才接收到了一些信息。” 青崖子见我不愿意多做解释,也就没再深究,只问我接下来什么打算,是撤回去啊,还是再探索一下看看。 我沉思良久,还是决定先找到奇蛊再说,那种东西要是放任不管,终究是个祸害。 从幽冥通宝提供的记忆片段来看,它应该也无法完全控制奇蛊,它让奇蛊帮我们引路,可奇蛊却弄断了大坝上的电缆,差点把我们三个给电死,我估计,那只蛊物看来也不想让我找到幽冥通宝,因为幽冥通宝既然能控制它,自然也有能力将它摧毁。 确切地说,是我会借助幽冥通宝的力量将它彻底摧毁。 不是我喜欢找麻烦,既然入了行,就要承担起行当人的使命,驱邪灭祸,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青崖子和老温必须在两天之内离开地底,在我作出决定以后,他们两个就急慌慌地要离开石厅,我跟着他们两个走了几步,脑袋里突然传来一阵钻心似的痛,一下没稳住重心,当场栽倒在地。 “怎么了你这是”老温赶紧撤回来扶我,我疼得说不出话来,摆摆手,坐在地上狂喘粗气。 幽冥通宝向我注入了太多记忆,现在副作用上来了,脑袋像是要炸了一样,别说站起来了,就是喘口气都震得鼻腔、耳道一起疼。 青崖子和老温不知道我是什么情况,都变得慌乱起来,青崖子递过一瓶水来,老温从防水袋里掏出罐头,两个人围在我身边,大声朝我嚷嚷着什么,可我现在耳朵里一直嗡鸣,根本听不清他说的话。 一直到稍微缓过劲来了,我才很勉强地对他们说:“没事,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我说话的声音也不算大,可声带的震颤还是引发了耳腔的共鸣,疼得我就差翻白眼了。 青崖子压下身子来问我:“你这到底是什么了,从刚才开始就觉得你不正常。” 我还是摆了摆手,没敢再开口说话。 青崖子和老温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一个拿着水,一个拿着罐头和能量棒,随时准备喂我。后来脑子清醒了一点,我才想明白他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估计是想到我一直用炁海流沙加持视野,认为我这是精神和体力严重透支了。 花了好长时间,我才从剧烈的刺痛中挣脱出来,走了这么远的路,正好也有点饿,就接过老温手里的食物胡乱塞在嘴里,吃了个五六分饱。 青崖子一边将水瓶递给我,一边皱着眉头说:“你要是早就感觉身子不舒服,就该告诉我们啊,别老是硬撑着。” 我一把拉住青崖子的手腕,快速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从幽冥通宝上传来了一股怪异的感觉,刚开始我只是觉得马甲上发沉,好像是幽冥通宝突然变重了,这种感觉慢慢清晰起来,我才意识到这是幽冥通宝在向我传递信号有东西过来了。 是奇蛊 现在向我传递信号的,是那一枚半跟了我很久的古钱,刚刚得到的那一枚此刻还在沉睡。 这么久了,我贴身携带的这一枚半古钱从来没有主动向我传递过任何信号,今天是怎么了 有一把手电现在就落在我身边,余光照亮了青崖子和老温的脸,就见他们两个同时皱起了眉头,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我感觉到奇蛊正离我们越来越近,立即对老温和青崖子说:“最麻烦的东西来了,做好战斗准备。” 听我这么一说,他们两个赶紧凝练出念力,老温还拧开了步枪的保险阀。 没过多久,石厅外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我用手撑着地面,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来,一手攥住两枚半幽冥通宝,另一只手握住梼牙。 想必是奇蛊在这千多年的时间里,和幽冥通宝形成了某种共鸣,它感应到幽冥通宝已陷入沉睡,现在它匆匆赶来,是要清理后患了 来就来吧,省得我浪费时间去找你。 脚步声在裂口附近停了下来,奇蛊好像犹豫了,一时间没决定好要不要进来。 老温把枪托架在肩膀上,慢慢朝裂口那边走了过去,但他也不敢贴得太近,离裂口还有一米就驻了脚,甩手将手电筒扔了过去。 灯光照亮了裂口中的大半区域,没想到里面有移动的影子,奇蛊还没进来。 我示意老温后退,并对他和青崖子说:“奇蛊体内应该也有一颗阴石,等会儿你们两个设法控制住它,我找机会把阴石取出来。” 第713章 斗蛊 老温一脸的愕然:“外头的东西就是奇蛊” 我点了点头,将脸转向老温,本来是想提醒他,等会儿和奇蛊交手的时候,一定要和奇蛊保持距离,没等开口,就见老温身后的石壁上闪过一个黑漆漆的影子。 当时手电就正对着石壁,可就算被光束直照,那东西依然黑漆漆的一片,显然不是正常的阴影。 我心叫一声“不好”,赶紧伸手将老温拉过来。 “呱嗒”一声响,那东西像滩沥青一样从石壁上飞了下来,刚好就落在老温刚才站立的位置。 青崖子见情况不对,也快速后撤两步,在丹田处调动起了念力。 我一把将老温推开,攥着梼牙就朝地上的黑水猛冲,老温被我推得撤了几步,身子刚稳住,接着就端枪射击,子弹确实打中了地上的黑水,可那家伙像是没有实体,子弹直接从它身上穿过,在地面上崩出了一道口子。 “这东西真是奇蛊吗,明明就是一滩水啊”老温端着枪,在我身后大喊。 我没时间跟他解释太多,急喊一声:“后退”,伸手就将梼牙刺向了地面。 老温急忙后撤,青崖子大声提醒道:“不要靠近那东西,动术” 他喊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梼牙已经接触到了奇蛊,可这家伙非鬼非尸,身上也不带邪气,梼牙也伤不了它。 我还没来得及将手收回来,奇蛊就将黑水似的身子聚在一起,顺着我的胳膊就往上蹿。从胳膊上传来的冰凉触感,就像是被一捧带着冰渣的水贴住了一样。 它没能爬上我的肩膀,就甩动身子想退回去。 看样子它反应还不算慢,仅仅是瞬息间的接触,就发现我身上的毒性比它更烈。 眼看它就要从我手腕上滑下去了,我立即翻转梼牙,奋力将手腕刺破,大股毒血一下子喷涌出来,奇蛊受不了这么强的毒性,竟剧烈摆动着身子惨叫起来。 这阵类似于狗叫的声音,好像是从黑水内部发出来的。 因为摆动得太过剧烈,它直接从我身上飞离出去,再一次落到了石壁上。 我担心老温和青崖子中了它的毒,就猛甩几下手腕,毒血在空中撒开,全都落在了老温和青崖子身上。 老温急得大喊:“你这是干什么,要杀人啊” “我的血毒不死你们,提高警惕”我快速应了一声,随后就糅合了两道阴气,召出业风业火。 青崖子打着手电朝石壁上打光,想把奇蛊给照出来,可石壁上一片漆黑,奇蛊也噤了声,青崖子不知道它究竟在哪,扫光的时候也没有准头。 我不得不提醒他:“奇蛊身上有我的煞气” 青崖子这才回过神来,手电一转,灯光直直朝向石厅的左墙,奇蛊的影子就趴在那里。 它刚刚浸了我的毒血,好像是想趴在那里缓一缓,可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能找到它,光线只在它身上晃了一下,它就快速蹿到了别处。 青崖子哪里肯放过它,不停地转动手电,不管它怎么跑,手电的光束就是死死贴着它不放。 在转动手电的同时,青崖子也一直在调动念力,时刻准备施展大术。老温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枪放下了,现在他手里攥着的,是朱砂盒和一打辰州符。 业风业火一成型,我也就没再耽搁,立即将风劲火石洞催向了奇蛊。 可就在我将风劲火势催出去的一瞬,奇蛊竟突然甩着身子从石壁上跳了起来,当时老温离它最近,加上它速度又快,眨眼间就到了老温面前。 奇蛊的身子完全铺展开来,就像一块硕大的黑布,迎着老温的脑袋就盖了过去。 我心知不妙,立即改变了风火走向,奇蛊体内确实有幽冥通宝的气息,业火一碰到它就立即消散,好在风力还能作用,奇蛊的身子又大又薄,被风力这么一撩,当场就飞到别的地方去了。 青崖子非常冷静地移动手电,将光束稳稳地随着奇蛊移动。 奇蛊的身子薄,如同一块黑色的塑料,它现在正位于半空,被灯光这么一照,整个身子都被照透了,在它的身上有两个不透明的小区域,一个在灯光照射下呈现出规则的圆形,另一个则细细长长,乍一看像条长毛的竹杆。 那片圆形的阴影,应该就是阴石所在 “动手” 我大喊一声,撒开腾云步就扑了过来,青崖子早就准备好了大术,得我这么一喊,立即踏出九州步,一时间,石厅中大风搅动,风压从裂口前走过,不断发出鬼哭般的长音。 在风力急蹿的同时,奇蛊像是被某种力量给压住了,呼的一声就从空中直坠到地面。 老温将念力注入到辰州符和朱砂中,接着猛甩双手,符纸和朱砂在空中飞个不停,俨然就是一副天女散花的光景。 从符纸和朱砂上爆发出了强劲的灵韵,配合青崖子的九州步,彻底将奇蛊钉在了地上。 我冲到奇蛊身前,快速探出手去,手指尖刚刚触碰到它身上的阴石,没想到它竟还能让身子上扬起波澜,推着阴石避开我的手。眼看着阴石就要从我的手指尖游走,我立即猛催一道震劲出去。 嘁哩喀喳一阵碎响,阴石内部被摧毁,幽冥通宝留在上面的气息也迅速散了。 眼前这东西毕竟不是鬼卒、穿山甲一类的货色能比的,阴石被摧碎以后,它仿佛一下子恢复了活力,身子猛的一团、一展,当场就摆脱了九州步带来的压力,快速朝裂口那边冲了过去。 它想跑 老温第一时间动术法,让半空中的符箓和朱砂全都压向裂口,可石厅里的风力太乱,老温也很难控制它们,眼看奇蛊还差一米就要冲出去了,朱砂符箓离它却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我一边撒开腾云步追,一边用梼牙刺穿了左手,手心被穿透的疼痛,那可真是疼得让人想叫娘,可现在我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毒血刚顺着伤口喷出来,我就拔出梼牙,甩手将它掷向飞驰中的奇蛊。 这一下我几乎用上了全力,梼牙在空中划过一道银光,不偏不倚,精准地落在了奇蛊身上。 梼牙上的毒血对奇蛊来说简直就和烧红的火炭差不多,它一沾到那些血就跑不动了,只顾着扭动身子惨嚎。 我和老温一前一后冲到裂口前,将石厅唯一的出口堵住,这会儿奇蛊也缓过劲来了,它忌惮我身上毒血,不敢靠前,转而扑向了正在维持大术的青崖子。 青崖子的心思都在术法上,似乎并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奇蛊朝着他猛冲,可他却连闪避的意识都没有。 一看这情景,老温赶紧撒开步子朝青崖子那边跑,就听青崖子大喊一声:“无妨” 这两个字刚一脱口,奇蛊已经腾空而起,压向了青崖子的面门,青崖子早有准备,快速从马甲里掏出了什么,振臂将那东西甩向了半空中的奇蛊。 光线不好,我没看清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只是从炁海流沙中看到了一个八棱形的轮廓。 下一个瞬间,奇蛊就从半空中直挺挺地落了下来。 机不可失啊,我不敢耽搁时间,立即召出业风业火,风势先至,没有了阴石的庇护,奇蛊当场就被冻成坚冰,紧接着火浪也压了过去,奇蛊那沥青一般的身子顿时就被点燃,在冰层中闪耀出血一样的红光。 它的身子看起来不大,可火光持续了很久,才彻底将它烧尽。 等到火光彻底熄灭,老温才端着手电凑上去看,业风制造出来的坚冰也被火烤得只剩下一层很薄的冰皮,灯光很容易就能照穿。 我也凑过去看了看,就发现冰皮里有个狭长的小影子惊恐地来回蹿动,仔细看了看才看明白,那是条半尺来长的黑蜈蚣。 哦,刚才我看到的那个竹影子,原来就是这家伙,它应该就是奇蛊的本体吧。 老温咂了咂嘴,说:“你说,古婆婆” 他正说着,我就一脚踏在了冰皮上,业风造出来的冰那可不是一般的结实,就算只剩下了这么薄薄一层皮,我也没能一脚跺穿。 无奈之下,我只能催出震劲,冰皮被摧出一道口子,连同下面的蜈蚣,也被我一脚踩碎。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动手了”老温满腔不爽地冲我吼。 我蹲下身来看了看蜈蚣的尸体,确定它彻底死透了才回话:“你想说什么呀” 老温叹了口气说:“我刚才是想说,古婆婆说不定对这玩意儿有兴趣,要不要拿回去给她看看。” “这东西是个大祸害,不管古婆婆有没有兴趣,都不能留着它。”一边说着,我就端起手电,朝青崖子那边照了照。 刚才对付奇蛊的时候,青崖子好像还挺镇定的,可现在我拿手电朝他这么一朝,却发现他哭丧个脸,就那表情,简直如丧考妣。 老温也转头看向了青崖子,见他摆着这么一副失魂的表情,就忍不住问:“你怎么着了这又是” 青崖子叹了一口大气,闷闷地说:“我的镇门之宝啊,就这么没了。” 我也是后来才听青崖子说,当初他扔向奇蛊的东西,叫做断尺玲珑镜,是大贤良师留给他的看家法器,这道法器取材自昆仑山的盛阳石木,又经天雷地火炼化而成,只要是邪物,不管身上有没有邪气,都能被它给镇住。但这道法器也有一个缺点,就是易碎,这些年青崖子一直当宝贝似地供着它,从来舍不得拿出来用,好不容易拿出来用一次,还被奇蛊给融了。 断尺玲珑镜接触到奇蛊的那一刹那,立即释放出了所有灵韵,虽说将奇蛊给压制住了,但也因为灵韵亏空,当场就被融成了水。用青崖子的话说,那东西碎了还能粘一粘凑合着用,可融成了水,就彻底没救了。 第714章 死路一条 可当时青崖子也没心情说这些,就知道哭丧着脸,你问他话,他也不回应,一下子变成个闷葫芦了。 我估计他再这么下去,弄不好要提前失神,就朝他扬了扬下巴,说:“你现在脑子还清醒吗要是清醒的话,咱们就抓紧时间出去。” 这一次青崖子总算应声了:“实在走不动了,歇歇吧。” 老温也在一旁附和:“你看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危险了,你刚才是吃饱了,可我们两个还饥寒交迫呢。出去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对路,也不知道得逛游多久,你就行行好,让我们休息休息吧。” 得,既然他们两个都这么说,我也不能强人所难吧,只能点点头,同意原地休整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在我看来已经很长了,可老温和青崖子好像还是有点不太满意。 我拿出一把能量棒分给老温和青崖子,老温则从他的防水袋里拿出了一个桃红色的塑料盒子,他打开以后,我就见里面装着一堆小塑料袋,还有一个用透气棉过来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老温朝盒子的夹层里到了水,又将塑料袋一包一包地拆开,我问他干什么呢,他神神秘秘地说:“让你们吃口热乎的。” 看他那一脸鸡贼样,我觉得八成没好事,就没再搭理他,谁成想过了一小会,封盖的塑料盒里竟然传来了沸水的声音,还有一股油辣子的香味儿随着热气一起飘出来了。 零九年那会儿,这种速热食品还不多见,我和青崖子都是一脸惊奇,问老温是怎么弄的。 老温特别得意地冲我们笑:“这可是我的祖传秘方,不能告诉你们。” 嗯,祖传秘方,后来我了解了一下,像这样的速热食品,好像是在千禧年之后才小规模出现,老温他们家的祖宗真够年轻的。 能在这种环境里吃上一口热乎饭,对于我们来说当真是件特别幸福的事,等老温小心翼翼地将盒盖揭开,我和青崖子就拿出铁勺子,大口大口地享受起来。 青崖子平时看样子不怎么吃辣,吃一口吸一大口凉气,还经常拿手扇舌头,可即便是这样,也没挡住他的食欲。 老温一边吃,一边在那胡吹八扯,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聊着聊着,就聊到我身上来了。 老温说:“你以后再下地干活,可得找两个得力的搭档。像我们这帮人,就是你的累赘。” 青崖子接上了话茬:“真不行你拉左有道入伙吧。去年寄魂庄开大市我也去了,这两年寄魂庄不太平,去年的鬼市也一样,竟然闹了铜甲尸,那可不是普通的铜甲尸,尸身里头还附着厉鬼,那么厉害的邪尸,我也是平生头一遭见,很多在场的老前辈也说,闹出这么厉害的东西,这年的鬼市怕是经营不下去了。可你们猜怎么着,人家左有道提着青钢剑过去,三下五除二就把铜甲尸和厉鬼一块儿给镇了,别说我了,就连那些在场的老前辈都看不穿他的门道。你要是真能拉他入伙,以后再下地,那可就有保障了。” 我囫囵着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去,叹口气说:“我要是拉左有道入伙,先不说人家乐意不乐意,他要是真来了,那我不就成人家的累赘了吗。再说他现在的心思全花在葬教身上了,哪有功夫管咱们的事儿。” 青崖子闷闷地点了一下头:“也是。” 这会儿我心情好,就多说了两句:“你们老说自己是累赘累赘的,可我觉得吧,可咱们这一路过来,也不是一直互相帮衬着么,谁也没拖谁的后腿。” “那是你觉得,”老温开口了:“别的不说,就说这奇蛊吧嗨,我这么问你吧,在你看来,奇蛊难对付吗” 我实话实说:“没觉得它难对付啊。” “你看看吧,我就知道是这样,”老温先对着青崖子说了这么一句,完了又转过头来对我说:“你感觉不到它的厉害,是因为你身上的毒性比它还猛,我就不行了,它每次一现身,我心里头就打哆嗦,那叫什么来着,对,压迫感,那东西给我的压迫感太强了,那感觉,和二爷比也差不了多少。” 我当时就乐了:“别逗了,以你们俩的修为,还能怕一只小蜈蚣” “没逗你啊,”一直闷头吃饭的青崖子抬起头来说:“它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压力了。当时我就想,要是真和它交上手,十有八九得完蛋。” 老温也开口附和:“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这种事儿你们怎么不早说啊” 老温撇撇嘴:“就你那性子,就算我们说了,你还能带着我们撤出去说了也白说,还浪费口舌。” 我一想也是,就算老温和青崖子想撤,我就是强拉,也得拉着他们俩继续深入。为什么非要拉着他们两个,就因为他们掌握了一些对付蛊物的手段,只不过我也没想到,他们的手段到最后也没派上用场。 这时青崖子又想起他的断尺玲珑镜来了,直在那吆喝:“可惜了我的镇门之宝哟。” 一看他那苦大仇深的样子,我和老温就没敢接茬,赶紧埋下头,专心吃起了东西。 之前老温朝地上开了一枪,现在地上的单孔里一直在咕噜咕噜地冒水,地底下应该有个储水层,入水口地势高,出口地势低,也有可能根本没有出口,导致地底下的水承压比较大,一旦封水的石层出现破口,就会有水冒出来,如果破口足够大,还有可能出现喷泉。 在地质学上,将这种水称作“承压水”。 好在老温崩出来的破口很小,冒出来的水也不多,我们就多管。 正吃着饭,就听石厅传来“嘭”的一声响,声源离我们很远,听起来像是火药被引爆的动静。 我们三个同时停下手里的动作,竖着耳朵倾听。 过了一会儿,老温开口说:“这不会是有人炸山吧附近说不定有个采石场。” 不对,先前我曾看过李淮山的卫星地图,这一带全是青绿色的山区,根本没有采石场。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藏在地下二层的大量炸药。 嘭 又是一阵爆响,这一次我们已经能依稀感觉到地面在微微震颤。 坏了,一定是有人引爆了地底的炸药。 想到这,我的食欲一下子没了,赶紧撑起身来,拉上青崖子和老温就往石厅室外面跑。 刚出石厅,就是一连串的爆炸声音,期间我们还隐约听到重物倒塌的声音,声源依旧离我们很远,应该是从七金石层上方传过来的。 青崖子先是一愣,接着就惊叫一声:“水坝” 他这么一说我也反应过来,那阵重物崩塌的动静,应该就是水坝被人给炸崩了。 水坝一崩,地下河里的水很可能会涌地下。 我们三个一刻也不敢耽搁,端起手电就是一路狂奔。 周围全都是石英和钟乳形成的铁树,奔跑的过程中,灯光偶尔扫到“树”上,就见那些被扎在石英石上的活尸好像都恢复了心智,此时它们正奋力扭动着身子,想从铁树上下来。 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没想太多,现在回头想想,这些活尸之所以恢复神智,应该就是因为幽冥通宝陷入沉睡,奇蛊又被我们给弄死了,这下他们失去了控制,怕是连以往的记忆都恢复了不少。 引爆火药的,应该就是拔舌地狱里的那一拨活尸,他们醒来以后发现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受不了刺激,决心和地下工事同归于尽了。 不过他们这么做,也有可能是为了防止后面的部队进来,我估计这帮日本人可能还不知道他们已经战败了。 跑了大约有几百米,就能看到从前方涌过来的水了,刚开始水势还很弱,可后来又出现了几串爆响,水势就明显壮了很多。 估计河水已经把七金石层上的洞口给封住了,就算能顺利找到回程的路,我们也出不去。 “回石厅”我快速招一下手,转身就朝裂口方向跑,青崖子和老温一刻没犹豫,赶紧跟上来。 冲进石厅,河水已经开始顺着裂口朝石厅里涌了,老温最后一个进来,吼一声“卧倒”,接着就将两颗手榴弹同时甩进裂口。 我和青崖子有心要阻止他,但也晚了,只能一个飞扑趴在地上,裂口里的三颗手榴弹同时炸响,崩落的碎石瞬间就把裂口堵了个严严实实,就连石壁也被震垮了一层皮,我们三个也被飞溅的石粉和水洒了一身。 青崖子猛地坐起身来,冲着老温嗷:“脑子被驴啃了,你炸了裂口还怎么出去” 老温一脸懵:“出去这不是条死路么,我炸了裂口,不也是怕外头的水流进来” 话说到一半,他就闭上了嘴,因为青崖子将手电光打在了石壁上方的洞口上。 那个洞位置很高,钢索甩不上去,但我们可以借着上涨的水位浮上去。为什么回石厅,不就是想从那个洞口出去么 第715章 施工重地 老温就算是吃了忘忧丹,心境恐怕还是受到了往生镜的影响,按照他以往的心性,不会作出这么没谱的事儿来。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摘下了肩上的钢索,并对老温和青崖子说:“幸亏地下还有承压水,不但咱们仨真得困死在这儿。来,都把腰缠好,咱们仨得捆在一块儿。” 老温和青崖子现在是一心想出去,一句废话没有,立即将钢索套在腰上,我们三个共用一条钢索,很快就背靠背贴在了一起。 都拾掇利索了,我们就上好子弹,对着地面接连开枪。 脚下的石壳不算厚,几乎每一枪打上去,就能崩出一个透心孔来,连着换了几次弹夹,地面上的一小片区域已经被打成了马蜂窝,地下水呼呼噜噜地蹿出来,水压强劲,几乎要将这片区域完全冲垮。 我让老温和青崖子拧好保险阀,枪别扔,进洞以后说不定还能用得上。 就是不知道,这些老式的三八大盖儿在浸水以后还能不能用。 我们三个刚刚把上好保险的枪挎在肩上,就听“咵啦”一声碎响,水压冲碎石壳,形成一道壮观的大喷泉。 一看这情形,我赶紧将马甲里的所有东西都装进的防水袋,又把防水袋死死捆在胳膊上,老温和青崖子也是一阵折腾。 水势涨得很快,我们三个赶紧撤到石厅边缘,以防被强势的水压冲散。 没过多久,水位已经已经压到脖子了,地下水喷上来的时候在水位以下形成了很强的暗流,现在我们已经很难稳住重心。 多亏下来的时候我留了个心眼,背了一口空气压缩瓶进来,现在果然排上了用场。 青崖子早就拧开了气阀,见老温吃了两口水,青崖子赶紧将呼吸口顶在他嘴上,说真的,要不是青崖子手快,老温说不定会有溺水的危险。 等水位再高一点,我们仨就被吸进了汹涌的暗流中,身子在水里没规律地乱转,脑袋也是一阵阵地发昏。 不管你修为有多深,力气有多大,身手有多精湛,在这样的情况下全都使不出来,如今能救我们的,也只有求生的本能了。 我憋着一口气,强行在水流中睁大眼睛,时时刻刻观察着我们三个和石壁之间的距离,要是被这么强的水力甩在石头上,三个人就算不会当场完蛋,结果也好不到哪去。老温和青崖子共用一个压缩瓶,在天旋地转中也没敢忘了换气,经常有他们吐出来的大水泡从我脸边滑过。 随着水位越来越高,水压总算小了一些,暗流没刚开始的时候急了,可我们三个还是没办法浮出水面,因为身上的东西太多,反而还在慢慢下沉。 我这一口气憋得时间太久,也有点扛不住了,正好见老温刚换了一口气,就抢过呼吸嘴来,猛吸一大口。 几秒钟以后,我们仨毫无意外地沉到了水地,如今暗流已经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在水地也看不到明显的上冲水流,只有石壳里攒下的空气正形成一缕缕地气泡,朝水面上方浮去。 青崖子伸过手来,在我肩膀我上拍了两下,我将手电光打到他那边去,就见他向上指了指,看那意思,像是在问我要不要上去,我摇了摇头。 我担心水位会涨到洞口上面去,到时候水往洞里极速流动,我们三个就这么上去,又要被水流冲得转个不停。 洞里可不比石厅,空间太小,被冲进去以后很容易撞到石壁。 也就是去年一年在外面行走,积累了不少经验,心思也比刚入行的时候细致了不少,要换成刚入行的我遇到这种情况,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一直到暗流完全消失,我推测水位已经停止上涨,才拖着青崖子和老温浮上水面。 也是运气,水位线刚好就压在洞口下缘,洞里头基本没渗进水去。 我接下腰上的钢索,和老温他们分开,随后变慢慢游到洞口,端着手电朝里面打了打光。 里面上一条缓坡上斜的隧道,很深,光束照不到头。 老温也游过来朝里面打了打光,大概是见隧道深不见底,便有些担忧:“你说,这条路能通到外头去吗” “应该能,当初袁天罡就是从这条路进来的。”我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压住洞沿爬了进去。 老温一进洞就问我:“袁天罡也来过你怎么知道的” “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解释。” 在我说话的时候,青崖子也进来了,我们不敢浪费时间,一起端着手电,朝隧道深处进发。 这条隧道也看不出是天然形成的还是人工修建的,朝顶部打光的时候看不见石钟乳,甚至石面还有点粗糙,不像是地下水冲刷出来的,但又看不到人工开凿的痕迹,如果这条隧道是唐代建成,凿痕不会被彻底蚀光。可隧道两侧都很光滑,俨然一副水流冲刷出来的样子。 走了大约有七八百米,老温用手电朝地上扫光的时候,就见一个硕大的黑影紧紧附在地面上。 刚才在炁海流沙中看到这个影子的时候,我还以为它就是一块横陈在地上的石条,老温这么一打光,就看见巨大的“石条”上长着一对鞭子似的触须,还有钢锯一样的前锷。 老温看到这东西,手腕本能地颤了一下,光线也抖到一边去了,青崖子那边响起了摆动步枪的声音。 我将手电光束下压,直直照在那东西身上,这下算是看明白了,那就是一个中空的蜈蚣壳,乍一看和活的蜈蚣差不多,但灯束扫到它背上的时候,却能看到上面有一条很长的裂缝,缝口边缘的皮都是翻起来的。 “这是奇蛊蜕皮时留下的空壳吧”老温看清了前面的东西,才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我。 他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捋不直,头几个字说出来还有颤音。 我记得他平时挺尿性一人的啊,怎么这会儿变得这么怂了,一副空壳都能把他吓成这样。 “忘忧丹的副作用是不是提前了”我转过头去问青崖子。 青崖子闷闷地说:“有可能啊,咱们快点走吧,尽量在副作用暴发之前出去。” 我撇了撇嘴,端着手电来到虫壳旁边,蹲下身,从上面撕了块皮下来。 老温也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一边帮我打着光,一边嘟囔着:“怪不得奇蛊的毒性强呢,它从这么大变成那么一丁点,也不知道蜕了多少次皮。” 就听青崖子说:“蜈蚣不是每蜕一次皮,身子就长大一圈吗,奇蛊怎么反过来了” “我也是听我师父说,”老温解释道:“同样的蛊物,体型越小的毒性越烈,每当肉身承受不了自己的毒性了,它们就会蜕皮,越蜕越小。其实那也不能叫脱皮了,应该叫脱胎。” 我扭了扭手里的蜈蚣皮,这东西韧性很足,是制作法器的好材料,随后又将鼻子凑上去反复闻了闻,皮壳的外层有一股淡淡的火腥味,这是阳毒共有的味道,内层则是一股淡淡的咸腥,这是阴毒的味道。阴阳两毒,相生相克,是入药的好材料。 在地底走了这么一遭,要是不带点好货出去,说实话我这心里还真过意不去。正好老温带的东西不多,靠马甲上的口袋就能装下,我就让他腾出了防水袋,随后又从虫壳上撕了一大堆皮,直到把防水袋装满了才罢休。 青崖子知道我这是在收集药材,说仉家存着那么多名贵药草,我犯得着这么财迷吗,连个破壳子都不放过。 我说仉家的东西又不能供给我的归心门,既然碰上了,怎么着都得收集一点,也算是为自己的宗门多攒点基业。 听我这么一说,青崖子就笑了:“你现在就开始为徒子徒孙考虑了” 我叹了口气:“不考虑不行啊,你是不知道穷家难当啊。再说了,我平白得了这么多传承,要是不想尽办法让它们传下去,那不成了千古罪人了” 防水袋装满了,虫壳还剩下一大堆,老温建议我直接将虫壳扛出去,我一想还是算了,毕竟谁也说不好这条隧道通往哪里,万一通到个寺庙、道观一类的地方,我扛着这么个东西出去太惹眼了。 越过虫壳以后,我们又在隧道里走了很长一段路,其间有一段路的空气质量很差,石缝里也不知道有什么,毒气直往外冒,老温和青崖子靠着闭气功夫和压缩瓶的帮助才安全穿过那里。 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在老温和青崖子的体力眼看就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前方终于出现了灯光。 有了光,他们两个可就顾不上累了,赶紧朝着光源方向跑。 在这种幽闭潮湿的环境里呆久了,任谁都想赶紧出去,别说他们了,就连体力尚存的我都是一阵激动。 没跑多远就出了隧道,距隧道出口不到十米的地方就是一段低矮的石崖,光线就是从石崖上方传过来的。 石崖表面比较糙,有不少突起的石头可以借力,我们三个也没废话,立即踩着突石攀了上去。 刚一登顶,就见不远处立着一块牌子,明亮的灯光正好能照亮牌面,上面写两行黑色的简体字:“施工重地,闲人勿近。”。 第716章 白老狗来了 这地方是个面积很大的漂亮溶洞,除了警示牌附近的一盏灯,其他位置也零零散散地挂了不少高瓦度的灯泡,整个空间将近一半被照亮,那些结构复杂、瑰丽多变的钟乳石群一览无余地被呈现出现。 老温咂了咂嘴:“这地方好像在搞旅游开发呀。” 确实有这种可能。 我端着手电朝石崖下打了打光,灯光有几次扫亮了隧道的出口,还好隧道里有一段毒瘴区域,要不然在这儿施工的人,怕是已经摸进孽镜地狱里去了。 正巧有两个工人打扮的人过来了,我看他们手里拿着测量仪,心想他们应该是负责测绘的,对这一代的情况已经比较了解,就想上去问问情况。 当时那两个人一边朝这边走,一边笑呵呵地聊着天,互相间的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加上我们都穿着深色的防寒衣,那颜色和灯光后的石壁差不多,离远了也确实不容易看到我们。 一直到我离他们比较近了,两个工人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来朝我这边看。 我也知道,我们三个突然出现在人家面前,着实有那么点惊悚的意思,为了不吓到对方,我就堆着一脸笑和他们打招呼:“你们俩是过来测绘的吧” 说话的时候我尽量用上了很熟络的语气。 可这两个人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先是一愣,接着就脸色一惊,掉头就跑。 当时我离他们大概还有两三米的距离,要是想追也能追上他们,可我又怕吓着他们了,就没好意思追过去,只是远远地吆喝:“你们跑什么啊,我就是打听点事儿” 就听青崖子在后头说:“别吆喝了,没用。” 我回过头去看青崖子,就见青崖子指了指老温,再朝老温身上一看,好家伙,他肩膀上还挎着一条步枪,腰上绑着三颗手榴弹。 上石崖之前,我和青崖子就把枪和手雷给扔了,没想到老温竟把这些东西给带上来了。 那两个工人一看我们身上又是防寒衣又是登山工具,再看到老温身上的步枪手雷,不是把我们当成盗墓得了,就是把我们当成悍匪了。 青崖子问我现在怎么办,我说没辙了,必须尽快离开溶洞,趁着还没进局子之前联系白老狗,让他抓紧时间过来捞人。 我们仨追着两个工人的脚步声冲出了溶洞,一路上,他们两个一直拿着对讲机说话,说得是方言,我也听不懂,后来才知道,他们这是在跟同伴们通风报信呢。 前脚刚出溶洞,就有好几辆推土车呼啸着开了过来,我们不得已退进洞口,推土车则把洞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接着就听到外面有人拿着喇叭喊话,说他们已经报警了,堵在洞口前的除了工程车还有不少炸药,让我们不要做无谓的反抗,更不要对着推土板开枪,要是子弹打穿了钢板,引爆了外面的炸药,会伤到我们自己。 听着对方在外面吆喝个不停,我们三个都是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不过也无所谓了,出不去就出不去吧,反正只要这地方能收到手机信号就行。 我让老温把步枪和手雷都解下来放在地上,随后带着他和青崖子后退几步,和地上的武器拉开距离。 万幸这地方确实能收到信号,我给白老狗打了个电话,说我现在正位于一个开发了一半的溶洞里,地处湘西。 白老狗也是有点纳闷,问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就把当前的情况说了一下,并告诉他施工队的人已经报警了,再过一阵子,我们三个百分之百要进局子。白老狗嘱咐我,进了局子以后,不管对方问什么都不能说,他很快就带人来捞我们。 半个小时以后,推土车就从洞口前挪开了,一队民x警端着枪,小心谨慎地走进来,我们仨早就抱着头蹲在地上,就等着他们被捕了。 来抓我们的人可能也没想到我们这么配合,都是一脸懵。 后来被押出了洞口,我才发现外面聚集了不少警力,还有很多警车纷乱地停在周围,想想也是,老温身上不光带着枪,关键还有三颗手榴弹呢,这在境内可是重火力,必须严防死守。 按照白老狗的嘱咐,我们仨进了局子以后就开始装哑巴,不管别人问我们什么,我们仨就是憋着一口气,什么都不说,再加上我们仨下地的时候都没带证件,局子里的人光是查明我们的身份就要花费巨大的精力。 在这里替老温给局子里的兄弟们道个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白老狗的动作比想想中还要快,我们在局子里待了不到三个小时,他就来了。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白老狗具体是怎么操作的,只记得那天他直接拎着几个大袋子来到看守室,一脸不耐烦地朝我们招手,让我们拍拍屁股赶紧出去,别待在里头丢人现眼。 白老狗说话不好听,可他毕竟是我们的救星,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怪他,当时他手上拿的那个大包,里面就是我们的装备、法器和防水袋。三八大盖儿和手雷肯定是要不回来了,要不回来就要不回来吧,反正那些东西本来就不是我们的。 从局子里出来,我总算是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青崖子和老温都还没失神,进局子还好说,白老狗发发力,我们也就平安出来了,可要是进了神经病医院,那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白老狗让人先把青崖子和老温送走,却把我一个人留下了,说是有事要和我商量。我问他是什么事,他又支支吾吾地本肯说,我感觉,他可能是在忌惮青崖子和老温,也就没再多问。 直到青崖子和老温被送走,白老狗才主动开口问我:“怎么样,累不累” 我顿时笑了:“精神着呢,你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是不是有紧急任务啊” 白老狗屏蔽左右,将我拉进局子旁边的一个小胡同里,看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我心里也是一阵疑惑。 确定没人跟上来,白老狗才小声说:“金家和何家的事儿,我查出一些眉目来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反应过来了,之前我不是在阳寨救了个姓金的孩子么,白老狗之前确实受我之托,调查过他们家的事儿。 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白老狗提到金家和何家的时候,非要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我点了点头,示意白老狗继续说。 白老狗扭头朝胡同口瞥了一眼,又竖着耳朵听了听周遭的动静,过了好大一阵子才开口:“金家没有后代,47年的时候,老金家一家五十六口人,全部死于梦中。在金家灭门以后,何家人几乎全迁移到了缅甸,只有西镔一脉留在境内。” “西镔一脉” “我也不知道这一脉是做什么的。”白老狗压低声音说:“和金、何两家有关的所有档案几乎都设成了机密,以我的权限,能看到的信息不多。” 我心想不能看就不能看呗,反正奇蛊的事也算是处理干净了,再去研究金、何两家的事儿也没什么意思。 可白老狗不这么想,这时他又一脸警惕地说:“金、何两家的相关档案,是去年才加上权限的,在这之前,这些档案都能公开查阅。” 听到这番话,再看白老狗那一脸警惕的表情,我立即想起了组织力闹内鬼的事儿,一直到现在,那个潜藏在组织深处的内鬼,还没有被找到。 不过就算找不到他,大家心里也都有数,这个内鬼,一定和葬教有着莫大的关系,甚至既可能就是葬教成员。 我和葬教暂时没什么瓜葛,所以一直也没特别去关注这些事儿。 接下来白老狗说的一番话,就让我不得不关注这些了,他说:“前段时间我们在不周山附近安插了不少暗哨,发现这个门派和葬教来往密切。” 我心里一惊,连忙问白老狗:“有多密切” “一丘狼狈。” 一丘之貉、狼狈为奸的意思么,他还挺会造新词儿。 联想到古婆婆说,不周山的人曾在山区里寻找过奇蛊,再把它和档案被封的事儿联系在一起,这里头怕是大有文章啊。 就听白老狗说:“葬教像是在帮不周山掩饰什么。” 我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他们想掩饰什么呢” 正说着话,就有一个穿便服的年轻人来到了胡同口,问白老狗什么时候回去,白老狗摆了摆手,让年轻人在外头等一会,不叫他别进来。 等那人出了胡同,我才皱着眉头说:“你现在连身边的人也不相信了” “没办法,内鬼藏得太深,现在组织上也是人人自危啊。你现在累吗,如果不累的话,跟着我去趟广西。” 看白老头对其他人都是极端提防,我感觉他好像是想脱离这些人拉着我单干,就问了一句:“就咱俩” 白老狗一下子变得害羞起来了:“喜妹也去,咱们先过去,她随后就到。” 我当时就纳闷了,喜妹是谁白老狗怎么一提到这人就变得扭扭捏捏的呢。 第717章 引路蜂 看他那张扭捏到快滴出水的脸,我也实在不好意思多问,只能先把这个疑问压在了心里。 白老狗也是个急性子,说走就走,我一早猜到了他会想办法驱离自己跟班,但没想到他做得更绝,连声招呼都不跟那些人打一个,就带着我从胡同的另一头钻出去了,临走时还开走了一辆十三座的商务车。 听白老狗那意思,他们来的时候只开了两辆车,有一辆去送青崖子和老温了,我们现在坐的就是仅剩的一辆。我就问他,没了车,跟着他来的人怎么办,白老狗就回了四个字:“关我屁事” 我现在算是明白,白老狗在行当里的口碑为什么那么差了,他就是那种“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型的人,为了自己舒坦,一般不会去管别人的死活。 半路上,我突然想起了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赶紧问白老狗:“老白,你今年高瘦啊” “64啊,怎么了” “你驾驶证是c证吧” “以前是a证,60岁那会就强行改成c证了。” “停车” 其实白老狗说出前一句话的时候,自己就感觉到问题了,得我喊了这一声“停车”,他赶紧把车靠在了马路边上,和我换了位置,他坐副驾驶,我来开车。 说实话就算是我来开车,碰到检查的也够呛,主要是因为我没带驾驶证,虽说不属于无证驾驶,可一旦被逮住,车子百分之百是要被暂扣的,等交上证件以后才能把车子捞回来。 可就算冒着这样的风险,我也实在不敢让白老狗来开了,你是不知道,刚才他开车的时候,起步、停车都特别急,那一脚油门一脚刹车的,恨不能把人给吓死,也不知道他有多少年没摸过车了,连什么证对应什么车型都不知道。 说来也是奇了,我开了这么几年车,从来没碰上过检查,就是偶尔碰上突击查酒驾的,也从来没拦过我的车,好像我这人天生就和“被检查”这三个字没什么缘分。 就这么一路出了县城,路上也碰上了临时卡,几乎整条路上的车都被拦住检查,就我这辆车被略过去了。 白老狗一早就知道我没带驾驶证,过卡的时候吓了一身汗,知道离卡远了,他才长吐了一口大气,直呼我运气好。 我也是一阵后怕,白老狗那边说着话,我这边还在吐粗气。 这会儿又听白老狗说:“你在前面停一停。” 我瞄他一眼:“你要上厕所啊” “不是,你停一停,拿个本子把手机通讯录抄下来。” 我一听就纳闷了:“我闲的没事抄通讯录干什么” 白老狗一脸郑重地说:“抄完你就把手机扔了,还有你的电子表也扔了,凡是能被定位的东西都扔掉。” 一边说着话,白老狗就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甩手就扔进了路旁的深沟里。 防内鬼都防到这份上了,说起来也挺悲哀的。 我也没含糊,立即将手里的所有电子设施都清理干净,可回头一想都觉得不保险,就对白老狗说:“就算咱们把通讯设备都扔了,光靠车牌号,组织里的人也很容易找到咱们吧。” 白老狗“嘿嘿”一笑:“上车之前我就把车牌给换了,去局子里找你之前,我还避开了其他人,给车重新换了一层漆。” 我当场就惊了:“咱们这车牌是假的呀” 白老狗也是一脸后怕:“要不然刚才看到检查的,我能那么紧张啊” 真是服了他了,这种事也不跟我提前说一声,早知道这样,我就下省道,钻村路走了。 白老狗朝我身上扫了两眼,不禁有些感慨:“要说你这运气也够好的,就穿着这么一身防寒衣上路,设卡的都不查你,真是没天理了。” 我说:“运气这东西就是这样,从来不和你讲道理,好的时候是大街上随便逛一圈都能发家致富,差的时候分分钟让你对生活失去信心。” 白老狗撇撇嘴:“你也别跟我这儿贫嘴了,扶手箱里有张地图,你找准咱们现在的位置,然后就下省道,走村路去广西。” 我问他去广西什么地方,白老狗说这种问题先进了广西地界再考虑。 说是寻路问踪这种事儿,我和李淮山比那水准就差太多,为了确定自己的位置,先开车走了两三百米,找到一个标识牌,然后又在地图上寻摸半天,才确定了一个大略的坐标点,之后又花了一个多小时,从地图上规划出了一条通往广西的路。 白老狗嫌我效率低,一直在旁边骂骂咧咧的,起初我不想搭理他,后来车子开上了村道,路不好走,车子颠个不停,他又开始嫌我车技不好,坐在副驾驶上数落我。 我也不是那种脾气好的人,他说多了,我就烦了,渐渐开始怼他两句,他还挺横,一见我怼他,就开始骂脏话,这一下我也恼了,就在车上和他对着骂。 平时我说话不多,白老狗很可能是个话痨,单论骂架,我确实不是他的对手,可咱输人不输阵,一直没认怂,就算骂不过,也持之以恒地冲着他嚷嚷。 说真的,要不是看他是个长辈,就他那没事找事的嘴脸,我早就上拳头了。 行当里的人都说白老狗是条疯狗,逮谁咬谁,不咬死不松口,我不知道他疯不疯,但我算看出来了,这老家伙城府挺深,他和我骂了一阵,就摆出了一副要打我的样子,但也就是摆了摆这么个样子,到最后也没真亮拳头。 车厢里这么窄,术法肯定施展不开,要是真打起来,白老狗绝对不是我的对手,我就是想惹他生气,激他动手,只要他主动出手打我,那我就立马还手,最后吃亏的还是他。 他肯定是看穿了我的计策,才没动手的,不跟你们闹着玩儿,我说真的。 后来白老狗骂累了,就靠在车窗上休息,我的体能好,继续冲着他嚷嚷。 白老狗被骂急了,就甩过来一句:“真是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弟,你比仉侗还下作” 我白他一眼:“这种话你别跟我说,有种跟二爷说去” 白老狗也瞪眼了:“你以为我怕仉侗么” “你怕不怕他关我屁事啊” 乓乓乓 车厢里火药味十足,车厢外却传来了急促的撞击声,我和白老狗同时转头去看,就见车前窗上聚集了一群蜜蜂,此时它们正在空中兜着圈子,一下一下地朝前窗玻璃上撞,撞得不重,但声音还挺清晰的。 白老狗好像忘了刚和我吵过架似的,仔细看了看外面的蜂群,完了对我说:“这是喜妹养的引路蜂,看样子她已经提前到广西了。” 也就在白老狗说话的时候,蜂群竟离开了车窗,飞到前面去了。 白老狗朝前面扬了扬下巴:“跟上去。” 这老东西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刚才还凶神恶煞地和我对骂呢,现在突然就变得正经起来,搁谁都没办法马上适应。 不过我也不想继续吵下去了,就沉了沉气,开着车子朝蜜蜂飞离的方向追了过去。 前行了大约五十多米,就到了一个丁字路口,蜂群早就不知去向,我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拐。 白老头二话不说,立即摇下了两侧车窗。 就听路口的左侧传来一阵很清晰的蜂鸣声。 “跟着声音走。”白老狗一边竖着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一边这样嘱咐我。 这种事还用得着他来提醒,我一早就发动车子,朝着蜂鸣声开了过去。 车子一走上直路,蜂鸣立马消失,等到了岔路口,蜂鸣就再次出现,为我们指正方向。 就这么循着蜂鸣一路走,整整一路上,我都没再看见引路蜂的影子,直到五个小时以后,我终于将车开进了三江县,这地方就在广西境内,是个侗族自治县,车子开上县道的时候,车顶上就传来“啪啦啪啦”一阵碎响,期间还隐约听到车顶上传来蜂鸣,估计是引路蜂落在上面了。 白老狗拍拍我的肩膀让我听说,说到了。 我朝窗外望了一眼,路上荒得很,看不到行人和车,顿时觉得有点不对劲,就对白老狗说:“这地方好像有点邪性啊。” “草鬼婆出没的地方,就没有不邪性的。”白老狗望着窗外说:“稍等一会儿,引路蜂动了,咱们再动。” 草鬼婆,其实就湘西对蛊婆的另一种称呼。 没多久,车顶上又传来了蜂鸣,大股蜂群汇成一股,朝着路旁的一座矮山飞了过去,我趴在方向盘上朝矮山那边看,山坡已经被改造成了梯田,在半山腰的天坎上,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我眯着眼用力辨认了一下,才发现站在那里的人就是古婆婆和琳儿。 白老狗也看到了她们的身影,立即变得兴奋起来:“是喜妹和琳儿,快,把车开过去” 闹了半天,他口中的“喜妹”就是古婆婆,我早该猜到的 白老狗恨不能马上就到古婆婆身边,不停地催促我把车开过去。 我特别无奈地叹了口气:“老白,白大爷,你真是我大爷,你看清楚了,公路旁边就是条深沟,车子根本开不下去啊” 一见到古婆婆,白老狗好像都忘了怎么生气了,我说的话不好听,可他竟然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哦”了一声,完了又对我说:“那咱们走过去吧,车先放在这儿。” 第718章 木坠 一见到古婆婆白老狗就找不着北了,兴奋得跟什么似的,也顾不上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就急慌慌地下了车,跳下公路就冲着山坡跑。 我先找了个地方停好车,又将车上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正好白老狗车上有个不知道用来干啥的大麻袋,我就将这些东西全都装进麻袋里,扛着麻袋下了公路。 别看白老狗上了年纪,可跑起来一点不慢,我刚走到山脚下,他依旧已经到了山腰,和古婆婆汇合了。 白老狗凑在古婆婆身边,手舞足蹈地说着话,古婆婆的心思也不在他身上,只是远远地冲我笑,冲我招手。 我扛着麻袋来到古婆婆跟前,古婆婆笑呵呵地问我:“找到奇蛊了吗” “奇蛊被我踩死了,那种总归是个祸害,不能留,”一边说着,我就朝四下里张望了一下,确实没看到其他人,才问古婆婆:“二狗他们呢” “在阳寨那边守着呢,后头还有些事儿要处理,他们留在那,配合组织上的工作。” 我点了点头:“也是,地下工事可能塌方了,再加上还有人在那边搞旅游开发,接下来确实有不少事情要办。小金子呢” 刚才白老狗说金家没有后代的时候,我就一直惦记着小金子的事,如果这孩子不是金家的后代,又会是什么人呢 “玉忠和这孩子很投缘,有他看着小金子,你就放心吧。”说话间,古婆婆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红棕色的木坠:“这是从小金子身上找到的。” 我接过木坠来看了看,这东西有点年头了,表面的包浆几乎被磨光,木质的纹理都暴露了出来,上面有明代的清香,但其中也参杂着十年前的淡香味。 木坠应该是明朝年间的产物,但在十年前,有人对它进行过改造,在里面加了些东西。 古婆婆说:“你仔细看看坠子的左缘。” 不用古婆婆提醒,我已经看到木坠左侧有一条锯齿形的纹路,那好像是个内锚结构的嵌口,能打开,不过要费点手脚。 “我和淮山曾试着打开它,可试了几次都没成,淮山说你是这方面的行家,让我把这东西拿给你看看。” 我撇了撇嘴:“打开是能打开,不过有点麻烦。眼下最好能有张桌子,我得拿工具摆弄摆弄它。” 古婆婆朝我招了招手:“我在这儿有个老朋友,咱们去他家坐坐吧。” 一听到“老朋友”这三个字,白老狗立即如临大敌:“福巴怎么还没死啊” 古婆婆瞪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 白老狗抿了一下嘴,尴尬地笑了笑。 第一次听白老狗提到“福巴”这个名字的时候,说实话我也没太在意,毕竟我和行当里的老前辈交集不多,尤其是苗疆侗土这一代的前辈,我大多都不认识。 也是后来我才知道,福巴不能算一个人名,而是一种类似于绰号的特殊称谓,这个被白老狗叫做“福巴”的人,是当地的老司,一般人见了他,可是要恭恭敬敬地叫一声福巴老司的,也不知道白老狗跟人家有什么过节,非要把老司这两个字省略掉。 那天古婆婆带着我们来到村寨的时候,福巴老司带着几个学生云游去了,没能得幸见到真人,是他的儿子接待得我们。 古婆婆和福巴老司一家很熟,互相之间倒也没说多少客道话,她说明了我们的来意,福巴老司的儿子就给我们找了一间安静的竹楼,让他们自便,走得时候告诉他一声就行了。 大概也是缘分使然,到了2010年以后,我不但有幸见到这位福巴老司,那年年底我和老左被困在鬼阴山,险些丧命,也是多亏了福巴老司才得以脱险。当然,这都是后话。 一进竹楼,我先找了个房间换下了防寒衣,白老狗和古婆婆张罗着做饭,我看时间还早,就找了张床,先好好睡上一觉,什么时候睡醒了,再去研究小金子的木坠。 内锚嵌口,是鲁班书里记载的一种机关结构,这种结构最大的特点就是繁复、精密,打开的时候必须极度小心,只要一个不留神,不但无法开启嵌口,封在嵌口里面的东西也有可能被毁坏。 我已经连着两天没合眼了,虽说体力尚存,但也确实有些乏了,实在干不了这样的精细活,还是先养足了精神再说吧。 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了,竹楼里的光线本来就差,加上这会儿已经天黑,放眼望去几乎就是一抹黑,虽说右眼看不到东西,但在左眼的视野中,我却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人。 那家伙像尊雕像一样坐着,动也不动一下,我顿时警觉起来,悄悄翻转手腕,摸向了枕头下的幽冥通宝。 “你醒了” 坐在床边的人突然开口说话,我一听是琳儿的声音,胸口里的石头才落下一半。 “怎么不开灯啊”我将幽冥通宝抓在手里,慢慢坐起身来。 琳儿这才开了灯,屋子里大亮,今天她换了一身便装,没了苗疆姑娘特有的那种神秘感,反倒多了一份亲和。 床头旁的小几上摆了饭菜,另外还有两副碗筷,看样子她是打算和我一起吃饭,刚才不开灯,可能是怕吵醒了我。 正好我也饿了,挪到床边朝就抓起筷子来开吃。 琳儿也不动筷,就坐在一边看着我,我问她怎么不吃,她笑了笑,反问我为什么每次吃饭都狼吞虎咽的,就像从来没吃过东西似的。 我囫囵着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笑了笑说:“去年在大凉山,我和二狗差点被饿死在山洞里,打那以后每次见了吃的东西就亲得不得了。你怎么不吃啊。” “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点,这顿饭吃完,下顿饭能不能吃得上还不一定呢。” 琳儿这才拿起筷子,但也没吃饭的心情,就是偶尔夹上两片菜叶,大部分时候只看着我吃。 我觉得这丫头好像有话想对我说,但她不开口,我也不好意思主动发问。 一顿饭吃下来,琳儿还是没做声,我也猜不准她心里在盘算什么。 吃完饭,我就问古婆婆要了三根银针,又找了张桌子,开始摆弄小金子的木坠。 内锚嵌口中一般会设计两到三个“阴阳锚”,就是一种能旋转的锚片,也是嵌口中的锁闩,将锚片正转就是开,反转就是关,锚片一般会做得非常锋利,底部藏有压簧,如果强行破拆嵌口,压簧就会发动,将锋利的锚片弹出去,直接将藏在嵌口内的东西斩断,有些锚片上还带有油石粉,那是一种只要轻轻磨擦就能起火的特殊磷粉,一旦锚片被弹射出去,油石粉和机巧内部的擦火装置发生磨擦,机巧内就会瞬间起火,等你把嵌口打开,里头的东西早就烧成灰了。 我先将银针的针尖轻轻扎入嵌口的缝隙,然后试着挑动针尖,一旦感觉到弹性十足的触感就立即停手,再把第二根银针扎进去。 木坠里只有两块锚片,找到它们以后,我就小心翼翼地压动针尾,一点一点地转动锚片。 两个锚片必须同时转动,单转一个的话,没被转动的锚片还是被发射出去。 当锚片被顺时针转了半圈以后,随着咔哒、咔哒两声轻响,嵌口终于被打开了。 木坠内部有个空腔,里头塞满了膏状的黄色油脂,用来当作压簧压在锚片底部的,是两块只有米粒大小的牛皮筋,这两块皮筋被特殊处理过,弹性和韧性都非常强。在锚片上确实能闻到油石粉的味道。 我凑上鼻子闻了闻,能闻到一股茼蒿混合了火药粉的味道,之后我又用银针挑了挑里面的油脂,因为常年蒸发,这些油脂中已经出现半胶脂壮的颗粒了,但依然非常柔顺,针尖在里面划过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多少阻力。 要是没猜错的话,这些油脂应该是从赤火龟身上提炼出来的,这种油脂极度易燃,刚才锚片要是被弹射出来,别说木坠里的东西了,就是整个木坠,都会顷刻间被火光笼罩。 赤火龟身上提炼出来的油脂,那可是好东西啊,回头我得找个盒子,把这些油脂都收集起来。 期间针头触到了一个比较硬的东西,我扭了一下针尾,把那东西挑了出来。 那是一块卷起来的犀牛皮,内外都被精心打磨过,只留下了中间最具韧性的薄薄一层,再加上被赤火龟的油脂封存着,就算再过一千年也不会腐烂。 木坠不值钱,可里面的东西,真真是价值连城啊。 白老狗在一旁催促我:“快展开看看” 我这才收了贪欲,将犀牛皮小心展开,就见里面写着两行小子:“倒转牛口崖,八首镇龙匣。” 十个繁体字,笔迹苍劲有力。 看到这两行字,在场的人都是一脸懵。 什么意思 我从背包里拿出探照灯,仔细朝皮面上打了打光,本来是想看看有没有暗字,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异样,上面就只有这两行莫名其妙的文字。 这时古婆婆开口道:“听小金子说,这块木坠是何家运离开阳寨前才交给他的。” 第719章 最后的贼王传人 我将木坠小心合上,又拿了一块湿布,将犀牛皮上的油脂擦干净,白老狗凑过来仿佛看了几遍上面的文字,最后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无奈地皱眉头。 “何家运离开阳寨之前,没告诉小金子他出去干什么了吗”我问古婆婆。 古婆婆说:“他只告诉小金子自己要向南走,别的没说。” 向南走湘西以南还有好几个省份呢,这目标也太大了吧,再说你也不能断定,何家运就一定离开了湘西。 白老狗冷不丁来了一句:“他去越南了。” 古婆婆就问他:“你怎么知道何家运去越南了” 就听白老狗说:“金家老宅就在越南的山区里,我已经联系了何文钦,他现在估计已经到越南了。”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啊,话说何文钦又是谁 古婆婆直接将我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何文钦也是何家人吗” 白老狗点了点头:“他是何家运的弟弟,如果何家运已经遇难,这个何文钦,就是何家的最后一个传人了。” “白大爷,咱们是不是信息不对等啊,我怎么觉得,你没把自己知道的事儿够告诉我呢” 我说话的语气算不上客气,这也不怪我,面对白老狗这么一号人,搁谁也跟他客气不起来。 白老狗一听我着口气,当场就恼了:“你知道那么多干什么哪凉快哪待着去” 啪 古婆婆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一脸火气地训斥白老狗:“仉若非是我的恩人,你那是什么口气快给我家恩人道歉” 她这么一吼,我和白老狗都吓了一跳。 我是没想到古婆婆这么护着我,白老狗好像本来就有点怕她,被她这么一吼,竟变得缩缩囊囊的了,看他一脸扭捏样,一点看不出平日里的气焰。 再怎么说,白老狗也是我的长辈,我也不能不给他个台阶下,就对古婆婆说:“我和白大爷经常吵,都是吵着玩,白大爷其实对我挺好的。” 这是实话,最近这一年多,白老狗确实帮了我不少忙,再说我和他吵架确实也就是瞎闹,没真事儿。反正我不知道白老狗怎么看我,可我对他,也就是有那么点反感,还不至于那他当敌人看待。 白老狗也在一旁附和着:“就是就是,我就是跟他闹着玩呢。” 古婆婆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点,但嘴上还是说着:“那也没你这么闹的。” 白老狗满脸堆笑:“我以后注意,以后注意。” 我怕古婆婆不依不饶,就赶紧扯开了话题:“白大爷,你是怎么和何家人联系上的” “一直都有联系,”白老狗说:“何文钦这两年很少回国,不过他毕竟是行当里的人,每次回来,都要和我们这些老伙计联络一下。去湘西找你之前,我先给何文钦发了密码信,把何家运的事儿告诉他了。他回信说,何家运就是他的胞兄,他说何家运离开阳寨,很可能就是去越南找金家老宅了。后来我一合计,就打算去越南了解一下情况,让何文钦在那儿接应我。” 我说:“这么说当年的湘西两大贼王,都迁出了国境对了,之前你不是还说,何家迁到缅甸以后,就不知所踪了吗,怎么现在又冒出来一个何文钦” 白老狗说:“何家人是47年以后才迁到了缅甸,何家的西镔一脉虽说留下来了,可在八十年代中期的时候就没人了,整个老何家只剩下一个何家运还守在湘西,何文钦他们那个世家的事儿我以前也没了解过,只知道他是个飞贼,后来我查了何、金两家的资料,才知道他是贼王后人。另外金家早在清军入关的时候就迁走了,只不过他们只是把老宅安在越南,金家人的主要活动区域还是国境内。湘西会战之前,金家老宅一度无人居住,那时候金家人全都和金云峰一起待在湘西。” “金家老宅在什么地方47年金家灭门到现在也有62年了,老宅早就成废墟了吧” “听何文钦那意思,金家老宅至今还在山区里藏着,既然他敢断言,何家运离开阳寨以后一定是去了金家老宅,我琢磨着,老宅应该还在,就算没能保存完好,至少也没彻底化为废墟。” 我明白了,白老狗嚷嚷要去越南,就是要去找这个金家老宅啊。 想到这,我又将犀牛皮放在灯光下,仔细看了看上面的文字。 倒转牛口山,八首镇龙匣。这十个字,不像谜语,牛口山、镇龙匣,一个地名,一个物件,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说不定在找到金家老宅,就能找到答案。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想,至于对与不对,还需要验证。 我收起了犀牛皮,对白老狗说:“尽快启程吧。” 白老狗也是个利索人,二话没说,赶紧让大家收拾东西,我的行头早就拾掇好了,古婆婆和琳儿也没花费多长时间就打包了行李,夜色已深,我们也没跟福巴老司的儿子打招呼,就匆匆离开了侗寨。 古婆婆毕竟上了年纪,身子骨也比不上白老狗这么壮实,上车以后,我就拿出了睡袋,让她在后面休息,开车的时候也是小心又小心,生怕路上颠簸,古婆婆睡不安稳。 车子快开到边境了,我才问白老狗,过关用的文件应该一早就准备好了吧 白老狗是这么说的:“我哪有那闲工夫”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惊了,合着我们这是要偷越边境啊 算了,反正白老狗职位比我高,天塌下来有他顶着。 白老狗让我在靠近边境的地方找个地方停车,我找了一个停车场将车子停下,随后大家都收拾了行李,朝边境线那边走。 离开停车场的时候,古婆婆就拿出一个竹筒,筒盖一开,大群黑色的小飞虫立即涌了出来,它们的速度很快,也看不清什么样子,放眼望去只有黑压压的一片,在我们头顶上来回飞动,就像是一片被风撩动的黑沙。 到了离哨所比较近的地方,一般飞虫继续在我们头顶上盘旋,另一半飞虫则呼啸着朝哨所飞了过去。 边防兄弟好像看不到这些虫子,任凭虫群在头上飞,却也不抬头看一眼。 我们跟在古婆婆身后,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过了境,当时我还挺担心的,可没想到在别人眼里,我们几个就像是消失了一样,过境的时候,竟然都没有人发现我们。 已经进入越南境内了,琳儿才笑着说:“这是婆婆养的隐蛊,有它们护着,别人是看不到咱们的。” 她明明在对我说话,可说话的时候却目视前方,好像看不到我在哪里。 我心里好奇,就多问了一句:“你好像也看不到我啊。” 琳儿目视前方地点了点头:“被隐蛊护着的人,互相之间也是看不到对方的,你能看到我,是因为隐蛊对你不起作用。” 她的话到这里还没说完,但后面压低了声音,用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情蛊对你也不起作用。” 由于周围很安静,这句话我听得清清楚楚,只不过当时我也不知道她口中的“情蛊”究竟是哪个“情”。 进了县城中心地带,古婆婆收了隐蛊,白老狗一边走,一边四下里观望,像是在找人,后来他在一个家具店前驻了脚,一个劲地朝里面撒望。 这个县城里的大多数店面都挂着写有中文的招牌,看样子常常和境内通商,而且我发现,大部分店面都是做家具、玉器一类的营生。 “老何”白老狗突然叫了一声,一边还抬起手来朝店里头招呼。 我斜过身子一看,就见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快步走了过来,这人的个头高,但骨架子不大,浑身上下没多少肉,精瘦精瘦的,看似弱不经风,可每一步踏出来,重心都非常的稳,脚掌落地没有声音。 身姿轻盈,步伐坚实有力,一看就是练轻身功夫的高手。 错不了了,这个人肯定就是何文钦。 他来到店门口,看了白老狗一眼,眼神不怎么友善,白老狗看着他的时候,眼神里也隐约藏着凶光。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两个老头的关系相当差劲,不过以白老狗这样的性子,能和他对脾气的人,确实也找不到几个。 何文钦抬头看了看白老狗身后,语气生硬地说:“没想到你还能找到帮手。” 没等白老狗说话,古婆婆就主动开口了:“我姓古,是九黎十八山的隐婆子,这是我的弟子琳儿,这是仉若非,他是仉侗的亲传弟子,也是当任阴差。” 何文钦可以不给白老狗好脸,但对于古婆婆,他还是敬重的,立即拱手朝古婆婆作揖:“原来是古婆婆,久仰久仰。” 完了他又转过脸来问我:“你是摧骨手传人” 出于礼貌,我也堆着笑,朝他抱手行礼。 何文钦一下子变得热情起来,赶紧朝我们几个招手:“都是稀客啊,来来来,快进来。” 他招手的时候,特地将半只脚迈出店门,白老狗站在店门内,他就越过了白老狗,只向我们几个打招呼,好像他口中的“稀客”,并不包括白老狗。 第720章 金家往事 既然人家招呼了,我们也不好在门外僵着,就纷纷迈开腿朝店里走,何文钦也转回了店里,只有白老狗耷拉着脸,斜眼盯着何文钦的背影,哎哟那张脸黑恨不能滴出水来。 古婆婆伸手推了白老狗一把:“别僵着了,进去吧。”,白老狗才闷声闷气地动了起来。 这家伙有可能就是何文钦自己的产业,上楼的时候,他还招呼店里的伙计给我们准备茶水。 家具店的一楼用来营业,二楼一半是货仓,放些重量不大的小型家具,另一半则用屏风隔开,作为会客的茶室。 刚一落座,何文钦就笑着问我:“二爷挺好的吧” 我还了个笑脸:“挺好的。” “二爷最近忙什么呢” “这两年行当里出了不少事儿,二爷忙的事也很杂,说实话他具体忙什么我也不是特别清楚。” “二爷还和以前一样,一年到头都在外面奔走吗” “嗯,他很少有时间待在家里。” 何文钦张口一个二爷,闭口一个二爷,叫得可亲,而且我发现,他每次提到二爷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地朝白老狗瞥上一眼。 我估摸着吧,何文钦并不是真的对二爷的事感兴趣,他肯定是知道白老狗和二爷间的那点纠葛,不停地提起二爷,就是想刺激一下白老狗。 要说白老狗这人还真是不招人待见,到哪都能碰到和他不对付的人。 不过我也有点小私心,白老狗毕竟和我合作了这么久了,看着何文钦这么折腾他,说实话我这心里头也不舒服,趁着何文钦还没接上自己的话茬,赶紧引导话题:“何前辈,您知道金家老宅在哪吗” 何文钦一愣,接着就闷闷地叹了口气:“小时候家里大人带着我去过一次,不过那一次我们只在山区里和金家人打了个照面,没进老宅。” 我说:“那大体位置总该知道吧” 何文钦显得很无奈:“我那时候太小了,很多事实在记不清了,只记得见金家人之前曾在西贡住过一晚,第二天又沿着西贡河逆行了很长一段路。” 西贡,就是现在的胡志明市,也就是说,金家老宅的遗址应该就在胡志明市、西贡河上游一带,不行,搜索面积还是太大了,照这么找下去,不花上个一年半载,怕是不会有任何收获。 我拿出卷起来的犀牛皮,将它递给何文钦:“何前辈,你看看这上面写的东西。” 何文钦展开犀牛皮看了看,也是一脸懵,说他也不明白这十个字是什么意思。 这就麻烦了。 我沉思了好半天才开口道:“何前辈,对于金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白老狗冷不丁地插了句:“金家的历史可长了去了” 他这话没说完,古婆婆一个大白眼甩了过来,白老狗就闭了嘴。 这一次何文钦没再和白老狗对着干,也点了点头说:“我们何家和老金家都是起于南宋,要是把这段历史从头到尾说个透,确实要花不少时间。” 正好这时伙计们端来了茶水,我就说要不咱们一边喝茶一边聊吧,权当是闲话家常了。 大家喝着茶,何文钦花了点时间整理思路,随后才将老金家的事娓娓道来,他毕竟不是金家人,很多事也是从家里的老人那儿听来的,内容不一定准确,但多少能为我提供一些线索。 何文钦说,金家刚刚起家的那会儿,正赶上南宋快被倾覆的时候,全天下兵荒马乱,日子过得艰难,光是宋度宗一朝的短短十年时间里,就遇到了三次大难,险些灭族,大概也是天命不陨,金家终是在风雨飘摇的南宋末年存活下来,并在元朝开始发展壮大。 何家的历史也是从南宋开始的,不过何家没有金家那么悲,从立族开始,可以说是一路高歌持续壮大,一直到了元朝中期,何家人丁暴增,靠着以前攒下的那点家业已经养不活那么多人了,也就在这个时候,何家遇到了一个贵人沈万三。 当初沈万三是主动和何家联络上的,说是要做一件大事,需要何家帮忙,何家困于生计,沈万三资财无数,但苦于没有得力的帮手,双方一拍即合。当时受沈万三招募的除了何家,还有金家,也正是因为沈万三的关系,才促成了何、金两家的数百年世交。 至于沈万三在募集了何、金两家之后都做了什么,何文钦不知道,他只是听家里的老人说,沈万三过世之前,曾将两样东西交给了何、金两家的当代家主,并将名下过半资产平分给了何、金两家。 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按说何、金两家只是沈万三的募卒,为什么他死后,要将半生积蓄分给这两个世家呢这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吧。 何文钦说,到了明朝,何家的规模没再有过变化,可金家却不断坐大,到了明朝末年的时候,金家在行当里的规模,几乎都能赶上如今的六大世家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清军入关以后,金家人却遁走安南,举家迁出了国境。这让行当里的很多同道都大惑不解,按说清军并不知道金家的存在,金家也没有参与明末的任何一场战事,为什么却要避祸一般,举家远迁呢 宋末飘摇、元明坐大,到了清朝举家南迁,这一系列的家族兴衰之中,似乎暗藏着某种玄机啊。 我抿了口茶,插嘴将何文钦打断:“老金家的传承,源自哪里” “这我就不知道了,”何文钦说:“不过我听家里的老人说,金家人的传承里,很多都和阴阳五行有关,尤其是在五行学上的造诣很深。”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何文钦继续沿着刚才的思路往下说,金家举家南迁以后,虽说在安南越南古称建了宅邸,但并不再安南居住,从清朝开朝到45年的这段时间里,他们的主要还是在湘西一带活动,一直到何保元死后,才离开国境。 对于47年金家灭门的事,何文钦也听说过一些,但所知不多,只知道在45年到47年两年时间里,曾有一个叫金帛番的人常常在湘西走动,这个人是金家第十四一代家主,当时金家第四十代家主金云峰还在世,一家两主并存,在老金家的历史上,也是从未有过的事。 何文钦曾听他的父亲何孺进说,金帛番是在前往湘西之前,被金云峰紧急任命为下一代家主的,其中原因不明。 金帛番在湘西待了整整两年,期间常常与何家人联络,1947年四月,他亲自来到了何家,和何孺进有过一次密谈,当年五月两人就一起去了安南。 从此之后,何文钦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 47年7月,何家的几个长辈带着他去西贡丛林迎回了一具尸体,何文钦见到那具尸体的时候,尸体被白布层层包裹着,布料上撒了大量香粉,但还是能闻到腐肉散发出来的恶臭。 47年9月,金家灭门,何家紧急撤出国境,举家迁至缅甸。在何文钦的记忆中,何家在缅甸似乎早有家业,他们迁到那里以后,过了一段衣食无忧的安稳日子。 那具从老金家迎回来的尸体,也被一并运到了缅甸,48年年初的时候,何家曾找人做过一场法事,说是要超度亡灵,可亡灵没能超度,所有前去做法的和尚却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何文钦回忆,那天法师们去何家做法的时候,何家曾摆了宴席为法师们洗尘,可宴席刚刚摆好,何家人正要请法师们入席,却发现用来安置法师的客房全是空的,屋子里还放着法师们带来的个中法器,却偏偏不见人影。 当时何文钦就在当场,他记得很清楚,每个屋子里都像是从没住过人的样子,被褥、床单全都整整齐齐,只不过在空气中,却散发着一股惊人的恶臭。 也就在同一天,负责摆宴的几个何家族老也一并失踪。第二天,何家就全员发动,将那具从老金家带回来的尸体抬至密林焚毁。 后来何文钦怀疑,那具从老金家抬回来的尸体,很可能就是他的父亲何孺进。 自从尸体被焚毁以后,何家就开始青黄不接,几乎再也没能添过新丁,偶尔有孩子降世,不是出生没多久就死于热瘟,就是长到三四岁便死于意外事故。后来何家的家主就立了家规,何家男丁不得去亲生子,所有成年女性必须在二十一岁之前外嫁。 后来何家运又回了国境,一直到老家主过世的时候,偌大一个何家,只剩下了何文钦一个活人。 何文钦说,老家主曾在弥留之际告诉他,当年何孺进和金帛番在安南待了半个月,随后就去了巴渝一带,并嘱咐他永远不要去巴渝,也不要去湘西。 说来也怪,老家主不让何文钦去巴渝湘西,可何家运的活动区域主要就在这两个地方,早年他先是在巴渝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又去了湘西,一直在那里驻守到现在。 何文钦曾设法与何家运取得联系,本来是想接何家运回缅甸同住,可何家运却告诉他,如果他们兄弟二人走得太近,谁也无法活过六十岁,同时还嘱咐何文钦千万不要去找金家老宅。 第721章 五行德运 从六十年代初到七十年代末,何文钦、何家运兄弟有将近二十年的时间没再联系过。一直到1981年,何家运主动给何文钦发了电报,告诉他,自己会在今年3月前往金家老宅,并让何文钦准备好料理自己的后事。 这一下可把何文钦吓坏了,虽说两人极少联系,可何家运毕竟是他在世间唯一的亲人。他试图去联系何家运,可何家运却没有任何回复。 期间何文钦也曾到西贡丛林寻找过金家老宅,可一直没有任何收获。 半年后,何文钦又收到了何家运的电报,内容只有寥寥数字:“活着,勿挂。” 对于何家运前往金家老宅的事儿,何文钦一直耿耿于怀,后来他几次回国境,说白了也是想弄明白何家运这些年在做什么。 从1955年到1980年的这段时间里,何家运从来没有离开过巴渝,直到81年,他离开巴渝,去了一次金家老宅。 从八十年代到2009年,他一直待在湘西,直到上一次离开湘西,从此不知所踪。 何家运有理由怀疑,这一次,何家运又去了金家老宅,但这一次,何家运没有让他准备后事。 说到这里,何文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因为我也体会过那种突然间失去亲人的感觉。 所有人都陪着他一起沉默着,就连一向不看人脸色的白老狗都没说一句话。 我拿出了钯金罗盘,盯着罗盘上的五行方位出神。 金家光看姓氏,在五行中肯定属金了,我怀疑金家的家运很可能是火运,所以才会在清朝一带南迁,在五行方位中,北方属水,西方属金,东方属木,而南方,恰恰就是属火,而清朝的国运,则是水运,水克火,金又生水,如果金家不南迁,可能在清朝就绝户了。 在行当里有一种说法,叫做“五行朝运”,就是说,每一个朝代都对应了五行中的一行,比如汉朝的五行属土,唐朝五行属木,就是这么来的,不过历史上对五行朝运的推演方式有很多,有些说朝代更替,遵循的是五行相克之理,也有人说是遵循五行相生的易理。 我学的是后者,举个例子来说,按照第一种说法,秦朝应该是水德,汉朝之所以为土德,就是因为土克水,但按照第二种说法,秦朝应该是火德,汉朝之所以为土德,是遵循了火生土的相生之理。 在我所熟知的这个五行体系中,火德,代表了“破而后立”,秦朝恰恰就是一个破而后立的朝代,也就是从这个朝代开始,中原才进入万国一统、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的局面,在秦朝之前,那可是万家诸侯分天下,天子很多时候就是一个摆设。同时秦朝也是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意义的封建王朝。 包括后来的宋朝也是这样,宋朝的“破而后立”,主要体现在天下之府、天下之兵尽归皇x权,这是历朝历代都没有过的事。 金家起家于宋朝,家运又是火运,却在五行德运为火德的宋代风雨飘摇,是因为在五行生克中,火本来就是克金的。 像这种家运和姓氏相克的情况其实并不罕见,比如我们仉家,“仉”字五行属火,可老仉家的家宅却要建在临海的地方,就是因为仉家的家运本来就是水运。水克火。 再拿东北老黄家来说,“黄”字五行属土,可黄家人却要把家宅安置在老林子里,也是因为黄家的家运是木运。在五行学中,木是克土的。 后来金家在元明两朝坐大,是因为元朝的德运为土,土生金,明朝德运本来就是金德,对于金家来说也大有好处。 一直到了清朝,天下德运为水,老金家为了壁面家运被克,只能南下寻火。 金家人将老宅建在丛林中,是为了寻木引火,增强家运,而且老宅所在的位置不会离水太近,估计当年何文钦从西贡河上岸以后,应该走了很长的陆路才见到金家人。 同时我也怀疑,金家老宅很可能建在地下,为的是引土生金,如果家运太旺,必须增强金势,以防火运太强害及卿卿性命。 后来金家灭门,虽说起因不知,但老宅附近的五行格局,一定出现了重大变故。 要说风水变故的话,无外乎两种,一种是大木遮天,木压土势,要么就是水龙承云,水压火势。 我正想着这些,何文钦突然开口说:“对了,那次我见到金家人的时候,总觉得金家的人有点怪异。” “怎么个怪法”我抬起头来看着他问。 就听何文钦说:“金家人的肤色都很白,脸上没有一丁点血色,那天太阳不大,也没下雨,可他们却都打着黑伞。” 古婆婆皱着眉头说:“难不成,那时候金家人就开始尸变了,活人尸变,倒也不是没有过的事儿。” 我摇了摇头:“不是尸变,金家人面无血色,是因为他们常年不见光,打着黑伞,也是因为眼睛畏光。” 完了我又问何文钦:“何前辈,你还记得那次你们上岸以后,是朝哪个方向走的吗” 何文钦很努力地回忆了一下,过了半天才说:“好像是向左。” 这不废话么,胡志明市就在西贡河右岸,你不往左走,难道进市区啊 不过也不能怪何文钦,他去西贡的时候年纪太小,当时的很多细节肯定是记不清的。 我发了一阵子,最后叹了口气说:“看来只能多花点钱了,国内的银行卡在这儿也能用吧” 何文钦十分疑惑地看着我:“你想做什么” “租一架直升机,到老林子上空转一转。” 听我这么一说,白老狗就笑了:“林子那么密,你在天上能看到什么真是异想天开。” 我说:“我大体猜到金家会把老宅建在什么样的地方了,租驾直升机进林子,主要是为了大略地扫一扫风水。” 何文钦立即变得激动起来:“你真的能找到金家老宅” “只要确定了风水大位,要找到它应该不难。” “你们是来帮我找家运的,”何文钦说:“租机的钱必须由我来出。” 我正好不想多花这份钱,就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 何文钦急于寻找自己的亲弟弟,一刻也不想耽搁,建议立即出发,我也不想浪费时间,可这一路颠簸下来,就怕古婆婆的身子熬不住,无奈之下只能建议先休息一晚,明早再上路,正好趁着还剩下半天时间,补足一下装备。 对于此,何文钦没有提出异议。 当天下午,我就跟着何文钦转遍了当地的野营物资店,购置了不少东西,这里不比国内,很难买到行货,更不用提组织上供应的军工产品了,不过好在凑合着还能用一用。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直奔胡志明市,何文钦在南洋一带经营多年,路子极广,临到市区之前,他就联系好了向导和直升机,抵达市区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深夜,我让古婆婆和琳儿先休息,随后就与白老狗、何文钦一起去找向导。 向导是个年纪在四十岁上下的降头师,真名不详,何文钦也只是叫他“老阮”。老阮身材五短,面相十分憨厚,说话的时候也总带着笑,是个很容易接触的人。他二十五岁之前一直在河内生活,中文说得很流利,二十五岁以后到西贡河一代修行,对林子的情况摸得很透。 这次趁夜来找他,主要是想问问林子里的风水概,如果老阮对风水五行有点研究的话,兴许可以省去乘机探山的功夫,单从他的描绘中就能找到金家老宅的大致位置。 很可惜,老阮完全不懂风水,五行学稍微懂一点,但也是皮毛。 我之所以动了先和老阮见一面的念头,主要还是因为这一带的气候是热带季风气候,现在正赶上雨季,如果雨势太大,民x用直升机根本不敢起飞。 果然,在见到老阮后的第二天,当地就飘起了大雨,我们只能打消了探山的念头,又休整了一天。 大概也是天公作美,接下来的几天一直放晴,这种机会可不多见,我和何文钦一刻也没敢浪费,每天都在天空中不停地往返。 白老狗恐高,古婆婆身子不够硬朗,琳儿要留下来照顾婆婆,他们三个没跟着我们一起折腾,可光是这漫长的等待,就让白老狗变得火气冲天了,好在有古婆婆在,也不怕他做出太出格的事来。 说来也是怪了,坐着直升机在林子里转了这么几天,我一直没有找到大木遮天,或者是水龙承云的风水,只找到了一个五木开山的风水局。 五木开山,木在上,土在下,生火生金,倒也是金家建宅的不二之选,可别忘了金家后来可是灭门了,我不敢说风水好一定能保金家不出事,可这么好的风水,至少能保他们家运昌盛啊,就算出点差池,也不至于灭门吧。 后来我建议再往西走一走,看看远处的林子是什么情况,可驾驶员说不能再西进了,再往西走,就跑到柬埔寨的地界上去了。 第722章 修为疯涨 回到市区,我和何文钦合计了一下,还是决定去看看那个五木开山的风水局,一方面是因为,在何文钦的印象中,他当年跟着家里人去迎尸的时候,好像就是到了那一带附近,另一方面,我们在空中只能看到地表的风水结构,却看不到地下。 金家老宅很可能就建在地下,地表风水没有异常,并不代表地底的风水格局也没有出现过重大变化。 本来我是打算直接坐直升机过去,白老狗不太赞同,建议我询问一下向导的意见。 我就此询问了老阮,老阮说,那个风水局太远了,加上接下来几天都是阴雨天气,直升机肯定不敢飞。 白老狗不赞成我的提议,主要还是因为他恐高,得老阮这么一番话,他算是彻底安了心。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由胡志明市出发,坐船穿过西贡河,走陆路进入丛林。 之前我们已经研究过路线,可即便走最近的一条路,从雨林外围抵达五木开山的风水局,依然需要七八天时间,其实这段路的之前距离没有想象中那么长,可老阮说丛林里的路非常难走,加上现在又是雨季,七八天也是保守估计,实际花费的时间可能更长。 天气说变就变,我们刚入林子不久,天边就有大片阴云翻涌着压了过来,来时的路上老阮让大家准备了雨披,当时我还有些不以为然,告诉老阮我们准备的冲锋衣本来就是防水的,应该用不到雨披,对于此,老阮只是礼貌性地笑笑。 前后不到一个小时,雨云就压到我们头顶上了,雷鸣震天,大雨应声而至,这时候我才体会到了热带暴雨的威力。 冲锋衣确实防水,可要是你穿着冲锋衣跳进河里,就这么点防水能力肯定不够用。林子里的大雨就像是强行压在头上的瀑布,那感觉和浸入河底也差不了多少了,就算穿着雨披,水还是大股大股地朝脖子里灌,下落的雨帘和地面上扬起的水雾挡着视线,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再加上落雨的声音非常大,那动静就跟钢针打在铁板上似的,聒噪到了极点。 看不清周围的人,也听不到他们的动静,那感觉就像是林子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老阮走在队伍最前方,现在他停下了脚步,举着一支信号灯不停地晃,我隐约听到他好像在朝其他人喊话,可雨声太大,根本听不清。 好在信号灯上发出的红光穿透力很强,我循着光聚到老阮跟前,就听老阮大声呼喊:“雨太大,前面的路走不通,附近有个洞,咱们先进去躲一躲。” 老阮不停地喊着,直到所有人都凑过来了,他才带着大家朝左侧的一片野生芭蕉树走去。 这片芭蕉树后面就是一个扁洞,洞口矮,蜷着身子才能进去,但内部是个深洼,洞底离石顶足有两米多的纵高,由于洞外有一条很长的石崖,雨水灌不进来,地面上还是干的。 琳儿从外面捡了一些树枝进来,我用业火将它们烧成木炭,老阮还带了一些燃油,就借着木炭在洞里升起了火。 林子里格外闷热,升起了火,洞里的温度就更高了,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不尽快把身上的雨水烤干,体质不好的人很可能会生恶疾。 老阮递了罐头过来,我看了看外面的雨,有些担忧地问:“这场雨会持续多久” “像这么大的雨势,一般不会持续太久,”老阮用匕首新开了一个罐头,一边说:“说实话,雨林里的大雨不可怕,毛毛雨才是最让人受不了的。” 说话间,何文钦也凑过来了。 之前我心里一直压着一个疑问,正巧见他过来了,就问他:“当初沈万三交给何、金两家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何文钦在我身边坐下,想了想才开口:“听家里的老人说,好像是一把钥匙拆成了两半,何家、金家各守一半,别的我就不清楚了。” 我闷闷地点了一下头,随口吃了两口罐头,随后就到洞口旁守着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从今天早上开始,我就一直觉得没精神,可昨天晚上明明睡得很踏实。 靠在洞口前,听着外面的嘈杂雨声,困意就快速涌了上来,我几乎都没来得及打个哈欠就睡了过去。 睡梦中,熟悉的梦境再次出现,我像以前一样穿越沙漠,来到了七扇石门前,只不过这一次,正对我的两扇门都是开着的,门中起初只有黑漆漆的一片,可当我凑着身子仔细观望的时候,里面又绽起了一抹抹飘忽的绿光,就像是大片潜藏在黑暗中的眼睛,正忽闪忽闪地眨眼。 我试图向前走几步,最好能走进石门里看看,可刚迈开脚,脑袋就是一阵生疼,紧接着,耳边又回响起了嘈杂的雨声,我醒了。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见洞里的火已经熄灭,白老狗正蹲在我身边,伸长脖子望着外面的天色,剩下的人都没有动静,可能是睡了。 我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白老狗听到动静,扭过头来说了句:“你这修为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我有点反应不过来,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白老狗朝我这边凑了凑,近距离盯着我的脸,说:“你练的是什么功,睡觉的时候修为还能蹭蹭地涨”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仅仅是睡了这么一觉,自己的修为竟然涨了一大截。 睡觉还能涨修为,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再者这一次修为的增长幅度实在超乎想象,简直就是飞跃式的。如果把修为比作一大桶水,一般人修行的时候,就是一滴一滴地往里面加水,让水位缓慢的上涨,我的修为进境快,别人是一滴一滴地加水,我是一杯子一杯子地往里加,仅仅花了两年多,水位就漫过了半个桶身,可是这一觉睡醒,水位已经达到了桶高的三分之二。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要知道等桶里水加满,就必须破关了,关口不破,继续加水,只会将桶撑炸。换句话说,如果修为一直保持这样的增长速度,我也就离死不远了。 白老狗看着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非常诧异,我估计自己脸上表情已经介于惊恐和慌乱之间。 这时裤兜里突然传来一阵急震,刚开始我还以为是手机响了,可回头一想,我的手机早在去广西的路上就扔了。 我赶紧将手伸进裤兜,才发现有一枚幽冥通宝在震动,掏出来一看,这就是我刚刚从湘西找到的那枚,它一睡就是好几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苏醒的。 “我的修为是你干的” 我对着幽冥通宝说话,白老狗顿时瞪大了眼:“你还能和这玩意儿交流” 很可惜,交流是不可能的,幽冥通宝也没像上次一样让我脑海中浮现出画面,只是一个劲地震。 就算它不能回答我,光是看它那兴奋急颤的样子,我也能猜到答案。 就是它干的 估计我从今天早上起来就感觉没精神,包括靠在洞口迷迷糊糊睡过去,也是它搞的鬼。 “我的修为不会再这么涨了吧如果还会涨,你就震两下,如果不会涨,你就先消停一会儿。” 幽冥通宝立即停止震颤,悬在我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可白老狗的一双眼却瞪得更大了:“你还真能和它交流啊” 我说:“这枚古钱成精了,你说话它也能听懂。” 白老狗赶紧对着幽冥通宝说:“你再震两下我看看。” 幽冥通宝没搭理他。 可白老狗还不罢休,直嚷嚷着要让幽冥通宝再震两下,我也不好意思薄了他的兴致,就对幽冥通宝说:“震两下给他看看吧。” 幽冥通宝震了两下。 我怕白老狗没完没了,就赶紧把幽冥通宝塞回了兜里,白老狗咂么两下嘴,一副还没看够的嘴脸。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我就扯开了话题:“这场雨下了多久了” “两个小时了,”白老狗也显得很无奈:“唉,大雨不过午,过午到晚上,现在已经快到中午头了,要是雨再不停,咱们弄不好得在这儿待一整天。” 说完这番话,他又扭过头来问我:“你这些杂七杂八的传承都是打哪来的,我记得仉家应该没有机巧方面的传承吧,风水上的传承也算不上精深。” 我也没说鲁班书和十洋志的事儿,只是说,这些年确实在机缘之下得了不少外家传承,因为这些传承都不能流入仉家,我还特地建了个门派,立派的时候,是张真人、空云道长和姚玄宗给我点得红。 听我这么一说,白老狗顿时眼前一亮:“你建了个新宗门这是好事啊有张真人他们给你作保,倒也不怕别人说闲话。要说仉老二真是命好,想想我那几个笨徒弟,没一个能成器的。” 我打趣道:“你要是担心自己的传承断了,不如把那些传承送给我得了,正好我新宗初立,还缺几门入门的心法。” 白老狗甩过来一个大白眼:“滚蛋” 第723章 忘川水 一直到了中午,雨非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了。 白老狗满脸烦躁,一直在洞口附近逛游来逛游去,看到他那副样子,我心里也烦。 古婆婆和老阮他们倒是乐得轻松,吃午饭的时候还凑在一起闲聊家常。 后来实在是躁得不行,我就拿出了两块半幽冥通宝,独自研究起来。 说实话,现在我看到这些幽冥通宝,已经很难将它们当作法器来看待了,这简直就是三只伪装成古董的妖精啊。 有了这样的想法,从幽冥通宝上传来的触感好像都不一样了,我总觉得此时攥在手里的,就是三块坚硬的肉。 心绪有点乱,我摇了摇头,让心里安静下来,随后就尝试着从幽冥通宝中抽取阴气。 成了精了那枚古钱变得很兴奋,一直震个不停,我也没管它,默默抽出阴气,在骨骼、体表分别铸起一层炁壳。 修为得到提升,一次性从幽冥通宝中提取的阴气也变得更多,但大部分阴气都裹在了身子表面,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可以用来淬炼血肉筋骨。 白老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我跟前来了,我一直低头注视着手中的幽冥通宝,也没察觉到他的动静,直到他将手按在我的肩膀上,我才把头抬起来。 “你身上这股阴气,竟然不掺半点杂质。”白老狗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语气里充满了惊诧。 不得不说,白老狗的修为是真的高,人家根本不用凝练念力,就能承受住这股精纯至极的阴气。 我说:“白大爷,我这儿练功呢,您就不能不捣乱么” 白老狗瞪我一眼:“你这也叫练功,谁家练功之前不先调理好内息你的内息这么乱,哪有个练功的样子” 话说我调不调理内息跟你有毛关系,再说你哪只眼看出我的内息乱了,我的内息比你都稳 我心里一阵烦,可洞里还有这么多人呢,他是长辈,我也不好薄他的面子,只能对他说:“白大爷,那什么吧,你先后退。” “我为什么要后退” “等会再跟你解释,总之你先后退。” 白老狗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后撤了两步,然后就站在那冲我吆喝:“你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他要是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我也就干脆不搭理他得了。可他接下来又大声叫唤:“你用这些铜钱给我施展个大术看看,让我来评一评,你这个阴差够不够格。” 我说你至于么,离我又不远,非要嚷得这么大声,弄的洞里的人全都朝我这边看过来了。 本来我让他后退吧,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他滚远点,可现在大家都盯着我看,尤其是古婆婆和琳儿还一脸的期待,弄得我突然有种骑虎难下的错觉。 没办法,那就亮一手绝活吧。 我沉了沉心境,凝一口念力,将所有幽冥通宝一齐催动。 对,我就是想召一道青铜鬼门出来,如今修为大涨,我估摸着应该不至于召一道鬼门就昏厥过去。 幽冥通宝齐动,三道磅礴阴气急窜而出,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我又一次看到了那条深埋在地底的河脉,阴气入河,水势骤然湍猛,接下来,便有一股吞天大炁从河道中崩驰而出。 以前这道阴气出现的时候,河脉就会随之消失,可这一次,河脉的轮廓尤在,而且我还能隐约看到,有一些水珠也随着阴气一起溅出来了。 阴气化作一片巨大的黑雾涌出地表,而那些飞溅的水珠,却都齐齐朝着我这边洒了过来。 下一个瞬间,阴气化形,一个体积难以估计的庞然大物浮现在视野之中,青铜鬼门第一次露出了它的全貌。 此时它就耸立在距离洞口不到三十米的树丛中,层叠相连的芭蕉树在它脚下,就如同人脚下的蚂蚁,我朝着洞外观望,就见那两扇巨大的门板上刻满了熟悉的鬼文,而在耸入阴云的门顶上,还有一个清晰的手印,就连指纹也清晰可见。 刚开始我就觉得那个手印很奇怪,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上面竟没有生命线。 白老狗也凑到洞口旁,盯着外面的鬼门,惊得说不出话来。何文钦和老阮也凑过来了,这两个人的表情和白老狗差不了多少,那下巴张得,恨不能压在脖子上。 老阮是个降头师,他怎么说也是个有修为的人,可何文钦就是个飞贼,或许他的轻身功夫十分厉害,可他没有修为啊,竟然也能看到鬼门。 我一想坏了,连何文钦都能看到鬼门,林子周围的人别说林子周围了,鬼门这么大的体积,就是市区里的人,说不定都能看到它。 眼看着青铜鬼门的门板就要开启了,我心里大急,可又不知道怎么让他消失,无奈之下,只能冲着幽冥通宝喊了一声:“止” 手中的古钱好像都听懂了我的意思一样,同时震了一下,洞口外的鬼门瞬间没了踪影。 青铜鬼门消失,我顿时感觉到了一阵虚脱,看样子就算修为大幅跃升,想要随心所欲召唤青铜鬼门,难度依旧很大。 说实话这让我心里挺不爽的,要知道五十年以后的我,可是能同时操控九道鬼门的,可我总觉得,那时候的我之所以能控制这么多鬼门,还真不是因为修为提升到了多高的境界,那个外型和九州鼎相似的古鼎,才是关键所在。 白老狗瞪着一双大眼转过脸来:“刚才那东西,真是你召出来的” “白大爷,你说这种话就没意思了啊,那不是我召的,难不成还是你召出来的” “可这不合常理啊”白老狗有点急了:“以你现在的修为,根本不可能召出那么强的阴气” 我说:“别忘了我是阴差啊,刚才我召出来的东西,其实就是鬼门。这是阴差的专属技能,一般人羡慕不来。” “谁说我羡慕了” 白老狗狠狠瞪我一眼,扭头就朝古婆婆和琳儿那边去了。 我在心里笑了笑,正打算将幽冥通宝收起来,却发现手掌里攥了一滩黑水,这些水不就是刚才从地脉里涌出来的么 刚才看到有地脉里的水滴洒过来,我还以为是幻象,没想到是真的 我摊开了手掌,才发现黑水就是从幽冥通宝的钱孔里冒出来的,它们顺着古钱慢慢流下来,又以很快的速度被左掌上的皮肤给吸收了。 现在我还能模糊地感觉到,这些黑水顺着手掌入体以后,又顺着血液游走于肺腑心脉,刚才我为了召鬼门,消耗了不少念力,可随着黑水不停游走,丹田处的念力又恢复了一些。 黄泉路上无客栈,奈何桥下忘川水。 这些如同墨汁一样的黑色液体,就是忘川水。 我知道在很多神话故事中,忘川水应该是无色无味的,可自从在贵州老村喝下黑水以后,我就总觉得地狱里的东西都是黑色的,就连忘川水,也是黑色的。 阴曹地府是什么样子,就完全来自于阴差的想象。 等到这滩忘川水快被左掌吸收干净,我盯着那布满老茧的手掌,心里又是一颤。 我的掌纹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过去常有人说我天生就是操心的命,就是因为手上的杂纹很多,可是现在,杂纹消失了,生命线也消失了 现在我的掌纹,和青铜柜门上出现的那个一模一样。 我不会看手相,只是以前听人说过,生命线的长短,代表了一个人的阳寿,现在生命线消失,是不是就代表着,我在没出生前就死他个屁的了。 看着自己的掌纹,我好半天没回过神来,直到琳儿和老阮同时传来了惊叫。 脑子混,没听清他们喊得什么,抬起头来一看,就见老阮手里攥着一个刀片似的东西,还惊慌地在那喊:“我的压骨刀,上面的灵韵灵韵没了” 这番话就是对我说的,我愣愣地盯着他,好半天才“啊”了一声。 老阮急吼吼地冲到我跟前,将刀片拿给我看:“你召出来的那个东西,把压骨刀上的灵韵给吸干了。” 我下意识地伸出左手,摸了摸刀片,上面的灵韵还没彻底散尽,将手指压在上面的时候,甚至还能感觉到轻微的邪气。 幽冥通宝死死地贴在我的手上,倒也掉不下来,可就是吧,我在触摸压骨刀的时候,有一滴忘川水落在了刀面了,然后上面的邪气和灵韵就彻底散尽了。 确切地说,是忘川水吸走了上面的邪气,并瞬间将这股邪气转化成了精纯阴气,那滴忘川水就像是有自主意识一样,刀片上的灵韵、邪气刚刚被吸干,它就飞溅而起,重新落回了我的掌心,等到左掌将它吸收干净,凝聚在我丹田处的念力,又得到了稍许补充。 当时的情景,真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竟然冒出了一句:“哎呀,怎么回事这是,哈哈。” 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只记得老阮整张脸都耷拉下来了,那表情,简直要吃人。 说真的,我很惭愧,真的很惭愧。 第724章 深夜密语 后来还是何文钦站出来打圆场,说老阮身上的那些东西都是些邪器,少上那么一两件,对老阮来说不但没坏处,反而还有好处,还说什么老阮不该怪我,应该感激我才对。 降头师一脉确实喜欢养邪器,不过邪器不一定邪用,就拿古曼童来说吧,这种东西就是用金、银、陶、铜铜制古曼童常理来说应该不多见制作成的童身像,里面寄宿了童灵,可以拿来保平安,也可以拿来作恶。 之所以说古曼童是邪器,就是因为寄宿在上面的童灵,大多来自于枉死的婴儿,或者死于堕x胎,或者死于意外,但不管是怎么死的,都属于枉死。而枉死鬼大多凶戾,死婴身上的邪气尤为强烈,以至于古曼童上也是恶祟盘生,即为邪器。 拿古曼童来做恶,这就是典型的邪器邪用,长期作恶,会导致古曼童上的童灵越发凶戾,甚至有童灵因为过于凶戾,永世不得超生的案例,而古曼童的持有者也会被童灵反噬,命大的财运衰败、疾病缠身,命薄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如果拿古曼童来行善事,就是邪器善用,这样做能让童灵积攒功德,下辈子也能投个好人家,予人功德,也是予功德,古曼童的持有者也会因此受益,有些甚至可以福荫后代。 所以我们这个行当里的人常说,法器本身没有正邪之分,它到底是正是邪,全看持有者如何来使用它。 何文钦能说出那么一番话,显然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老阮当时也是气得吹胡子瞪眼。 一看势头不对,我赶紧对老阮说:“回头我用地府阴气帮你养养,时间不用太长,两年足够了,养出来的压骨刀肯定比以前还好用。” 老阮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说话算数” 我笑着摊了摊手,示意他将压骨刀交给我,老阮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刀片递了过来。 末了他还嘱咐了一句:“可别弄丢了啊,这把压骨刀有好几百年历史了,它可是我师父留给我的遗物。” 我将狭长的刀片攥在手里,笑着点头,可心里头却格外别扭。 处理完老阮的事儿,我才有精力去观察古婆婆和琳儿那边的情况,刚才鬼门一出现,她们携带的蛊物就被吓破了胆,现在竹筒都快压不住这些蛊物了,甚至有一些已经跑了出来,四下里乱窜。 这事儿我是真帮不上忙,要是我出手去抓这些虫子,它们一感觉到我身上的毒性,跑得更欢。 琳儿花了很大力气才让蛊虫安静下来,不过她也没埋怨我什么,古婆婆远远地望着我,脸上带着笑,眼睛里几乎能放光,也不知道她心里在琢磨什么。 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第二天一早,总算雨过天晴,大家收拾了一下东西,趁着还没变天尽快赶路。 林子里又潮又热,加上昨天刚下过一场大雨,路面泥泞不堪,非常难走,之前我一直担心古婆婆会体力不支,没想到她只是外表看起来弱,体力却比白老狗和何文钦这两个老头子都要好,更没想到,第一个吆喝着走不动的人,竟然是我们的向导老阮。 在林子里走了小半天,他就吆喝着累了,当时何文钦说了一句话,让我很在意,他问老阮:“去年见你的时候,你的身子骨还挺好的,怎么才过了一年就垮了” 听何文钦这么一说,我就下意识地朝身后看了一眼,倒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老阮说他上个月刚得了一场疟疾,刚好利索没多久,体力还没恢复过来。 因为老阮的缘故,所有人都必须放慢脚步,我心想要照这么走下去,别说是七八天了,半个月都不一定能到达目的地,丛林里不缺吃的,可问题是环境太过严酷,真拖这么久,百分之百会有人扛不住。 为了加快速度,我只能背着老阮走,他只负责指路,我负责动腿。 起初老阮还有些不好意思,说什么他经常和邪祟打交道,身上的阴气重,弄不好会对我造成影响,我就说我是阴差,就不怕的就是阴气,让他不用顾虑。 老阮显得很犹豫,推辞了半天,后来也是拧不过我,才让我背着。 在那之后,行进速度一下子变得快了起来,白老狗又有点遭不住了,他和老温、青崖子一个毛病,这些年长年坐办公室,虽说身子骨还算硬朗,但体能严重下降。 本来天气就闷热,我又被老阮和白老狗弄的心里火急火躁的,但又不好意思发火,只能强忍着。 入夜,林子里飘起了小雨。 这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老阮说丛林里最可怕的不是暴雨,而是毛毛雨。暴雨还能稍微降低林子里的温度,可这毛毛雨一飘起来,不但温度一点没降,潮气反而变得极重。 那感觉就像是身上刷了一层水膜,热气浸透水膜,直接压在皮肤上,可毛孔又被这层水汽给堵住,有汗也发不出来,真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最可怕的是,在这种环境里,体温很难保持稳定,基本上一直处于缓慢上升的状态,甚至能明显感觉到衣服里的温度非常高。 要想在这种情况下给自己降温,说简单也简单,把衣服都剥了就行,可这支队伍本来就是男女混搭,谁敢这么干 毛毛雨也就算了,到了下午,林子里有起了瘴雾,老阮迫不及待地摸出信号灯来,高高举在手里,为后面的人指路,其实瘴雾并不算太浓,雨也停得差不多了,就算不用信号灯,后面的人也不至于看不到他。 期间老阮还总说自己肠胃不舒服,老想让我停下来,我压根没搭理他。 后来也是白老狗实在撑不住了,大家才停下来休息了一个小时,吃了点东西。 也就在停下来休整的时候,老阮不断怂恿何文钦去芭蕉树里找些虫子来吃,还说这地方特产的肥虫特别美味,尤其是撒上酸野粉,那味道,就是五星级酒店都找不到,好在何文钦非常理智,当场否决了老阮的提议。 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们确实不能为了一口吃的,浪费时间和体力。 入夜以后,瘴雾淡了一些,可老阮还是举着他的信号灯,对于此,我也一直没说什么。 今天晚上看不到星星月亮,林子里很暗,我们带来的电池不多,为了省电,只有白老狗和何文钦一前一后打着手电,白老狗帮老阮照亮前面路,何文钦则为其他人照亮脚下的路面。 可即便有白老狗给照着,老阮依旧走错方向,走了一阵子,我感觉方向有问题,就拿出钯金罗盘来看了看,按照原定路线,我们原本应该朝西北方向走,可老阮却领着大家朝西南走了将近两公里。 我告诉老阮方向错了,他还嘴硬,说自己在林子里待了多少年了,绝对不会迷路,后来我就把罗盘拿给他看,然后他就一边嘀咕着“怎么会走错呢,真是怪了。”,一边带着我们调转方向,经由一座矮山朝正路上走。 抵达矮山山头的时候,老阮又举起了他的信号灯,朝着天空挥了两下,我问他干什么呢,他说林子里有雾,怕后面的人走散了。 天色已晚,我听到矮山左侧有流水声,循声望去,就见水声传来的地方,有一片很茂盛的棕榈树,于是就招呼后面的人,到那里扎营休息。 等扎好了营寨,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多钟了,经历了一整天的奔波,大家草草吃了些东西,就在疲惫中入睡了。 我躺在帐篷里,一直没合眼,竖着耳朵聆听外面的动静,等到营地中想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才悄悄拉开帐帘,蹑手蹑脚地来到古婆婆和琳儿的帐前。 钻进帐篷的时候,我就看到古婆婆在自己帐帘外放了蛊物,刚贴到帐前,地上就蹿起了一群飞虫。 也是怕古婆婆和琳儿起疑,我就快速将帐帘拉开一条缝,扔了一枚幽冥通宝进去,没敢扔太远,就让它落在离帐帘很近的地方。 帐篷里短暂地亮了一下灯光,接着里就传来了古婆婆的低声询问:“若非” 我压低声音回问:“方便进去吗” 琳儿立即拉开帐帘,招呼我进去。 “这大半夜的,你跑到琳儿的帐篷里来干什么”刚钻进帐帘,古婆婆就笑呵呵地问我。 我直接忽略了这个问题,一边摸索着捡起幽冥通宝,一边小声对古婆婆说:“老阮有问题,我怀疑咱们极可能被人跟踪了。” 听我这么一说,古婆婆立即向琳儿使了一个眼色,琳儿会意,快速拉上了帐帘。 古婆婆这才开口问我:“老阮怎么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了压骨刀:“这枚骨刀的出产时间不超过十年,可老阮却说,这东西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我怀疑,这把刀根本就不是他师父的遗物。” 帐篷里太黑,我看不清古婆婆的脸色,只是听她说:“就凭这个,你就觉得老阮有问题” “这一路走下来,老阮一直在设法拖延时间。瘴雾不浓,他却总是举着信号灯不停地晃,刚才在山顶上,他又晃了一次信号灯。老阮这么干,恐怕不是怕队伍里有人失散,他这是在给远处的人释放信号呢。” 古婆婆“啧”了一声:“听你这么一说老阮确实有些不对劲啊。” 我说:“目前来说,以上都只是我的推测,未必准确。古婆婆,琳儿,你们能不能放出几条蛊虫,让它们查探一下后方的情况话说有这样的蛊吗” 第725章 夜袭 古婆婆没作答,只唤了一声:“琳儿。” 琳儿将帐帘拉开一道口子,打开一支竹筒,并将筒口伸到了帐帘外。 我只能接着炁沙看到竹筒里飞出了一些东西,但看不清楚。 古婆婆说:“这是琳儿养的寻蛊,向来好用。”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说实话,我现在特别害怕“等待”这两个字,总觉得在这种时候时间全都被浪费掉了,还偏偏什么都做不了,让人心里格外郁闷。 好在这一次没等太久,约莫二十分钟以后,帐帘外就传来了飞虫的嗡鸣声,琳儿先打开竹筒又拉开帐帘,在漆黑的环境中,就见虫群钻过帐帘,像缕飞沙一样回到了竹筒里。 “怎么样”我急不可耐地向琳儿询问情况。 琳儿端起竹筒,将耳朵贴上去,过了小半天才开口说:“方圆二十里之内,除了咱们这个队伍没有其他人了,不过寻蛊确实在矮山另一侧发现了其他人的鞋印,鞋印是三个小时前留下的,当时咱们还在山头上。” 三个小时前的脚印难不成,跟踪者已经超越了我们,跑到前头去了可什么样的人,能在三小时之内穿越二十里粘腻湿滑的林路 我不禁有些头大,下意识地摸向烟盒,可又想到帐篷里不光我自己,还有古婆婆和琳儿在,犹豫了一下,还是打消了抽烟的念头。 这时古婆婆说了句:“怪不得你要把营地建在河道附近呢。” 我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正值雨季,将营地扎在河道附近其实很不明智,因为万一下大雨,河道涨水,我们就得弃营,再者将营地安置在棕榈林里,虫子也多,不利于休息。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我必须借助棕榈树遮挡营地里的火光和帐篷,也要借助河水的声音盖住营地里的声响。 这样一来,只要跟踪者不进入棕榈林,就很难发现我们。 当时我提议在这里扎营的时候,老阮也反对过,不过我没鸟他。 大概是见我好半天没应声,古婆婆又说:“看你年纪轻轻的,心机可真重。” “这都是我六姑父教的,”我快速回了这么一句,接着又说道:“咱们得想个办法把老阮控制住,不能再让他给跟踪咱们的人发信号了。” 古婆婆说要控制他容易,可就看我想怎么控制了。 考虑到想要穿越雨林,必须有老阮这个向导,既不能把他弄残了,还得让他乖乖听话,我就说既要保证他不会给跟踪者报信,还要保证他不至于丧失行动能力。 古婆婆一口应承下来,说没问题,只不过需要我提供一些帮助。 大家刚开始扎营的时候,我就特意留意过老阮的位置,他的帐篷就在营区最外围,离河道很近。 我估计老阮的水性应该非常好,他把帐篷安在那样一个位置,可能就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一旦身份被识破,就从河道里逃走。 这一夜,老阮怕是睡不踏实的,我和古婆婆还有琳儿一起钻出帐帘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弄出声响。 半路上琳儿从袖口里抓出两条小蛇放在地上,并拉了拉我的袖口让我先停下。 光线非常暗,但借着炁沙,我还是能隐约看到,小蛇落地以后就快速朝着老阮的帐篷蹿了过去,没过几秒钟它们又原路返回,有条蛇嘴里还叼了东西回来。 琳儿将小蛇调回来的东西递给我,是根吃剩一半的能量棒,这东西很脆,脚踩上去会发出类似于枯树枝被压断的声音。 老阮果然有所防备。 多亏琳儿提前探路,我们才提前绕过老阮的帐帘,转到了帐篷后方。 营地里响彻虫鸣声,老阮不太可能听到我们的动静,古婆婆在我背上轻轻推了一下,示意我先动手,我也没废话,踮起脚尖,半蹲着身子快速贴到帐篷跟前,双手抓实了篷布,下猛力狠狠朝两边撕。 “嗤啦”一声长音,篷布上咧开一道大口子。 老阮可能是一早就预感到了危险,我朝里面一看,就见他正坐在地上,手里还握着什么东西,好像是匕首。 就现在这样的光线,他也看不清我是谁,只是本能地凝练出一口念力。 降头师凝炼念力的方式和我们不太一样,我们的念力一般凝聚在丹田,他们凝炼出来的念力常常集中在灵台或者中脘。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先是一掌压住他的丹田,可他身上的念力竟然没被打散,紧接着,我就将一道阴气灌到了他的经络里。 阴曹地府特有的炁场,对于大多数活人来说都相当有杀伤力,再加上老阮的修为本来就不高,这一道阴气灌进去,他当场就被放翻在地,身上的念力全散了。 这家伙倔得很,即便整个身子都有点发僵了,倒地以后还是扭着腰身子,想朝帐帘那边怕。 我哪敢怠慢,纵身扑上去,将老阮结结实实地压在地上。 古婆婆喊一声:“掰开他的嘴”,喊话间打开手电,一阵风似地冲了过来。 我捏住老阮的腮帮,让他的嘴强行张开,就见古婆婆摸出一个竹筒,将筒口压在了老阮嘴边。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一条足有巴掌长的黄蜈蚣顺着筒口爬出来,慢慢钻进了老阮的嘴里,看着那一对对蜈蚣脚在老阮的嘴边蠕动,我心里就一阵阵地发寒。 太恶心了,想当初我吃下冰蚕蛊的时候,都没觉得这么恶心。 白老狗和何文钦也被我们折腾出来的动静吵醒了,纷纷钻出帐篷查看情况,何文钦一看到古婆婆在老阮身上下蛊,当场就火了:“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他一边吼,一边朝我们这边奔过来,白老狗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给抱住。 何文钦扭着身子想睁开,可他的力气不比白老狗,折腾了半天就是脱不开身,白老狗也是累得猛喘气:“何文钦,你特娘的消停一会儿,想累死你爹啊” 这都什么时候了,白老狗还不忘占人便宜。 古婆婆拍拍我的肩膀:“行了,放开他吧。” 我这才放开老阮,白老狗实在支撑不住,也把何文钦给放了。 老阮缩着身子跪在地上,玩命地抠自己喉咙,干呕声一阵连着一阵,可那只入腹蜈蚣就是死活吐不出来。 何文钦冲到到老阮身边,一脸怒气地瞪着我和古婆婆,刚才他被白老狗消耗了不少体力,现在也喘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瞪眼。 白老狗也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问古婆婆:“你们这是干什么呢怎么还给老阮下蛊了” 古婆婆收起竹筒,闷闷地回了句:“你问问老阮,他这一路上都干了什么吧” 老阮抬起头来看着古婆婆,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古婆婆就对他说:“现在你身子里有我种下的一条黄龙,如果你再做出对我们不利的事儿,不用我发话,黄龙的毒性就会发作,到时候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何文钦大概是从古婆婆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些问题,表情也变得错愕起来,看看古婆婆,又看看老阮,还是半天没说话。 我算是看出来了,何文钦和老阮的关系非同一般。 古婆婆俯视着老阮,一脸冰霜地说:“说吧,在后面跟着我们的,到底是什么人他们给了你多少好处” 一旁的白老狗又忍不住发问:“到底怎么回事啊这是” 古婆婆就把老阮这一路上做得那些肮脏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并告诉白老狗,是我第一个发现了老阮身上的种种异常。 白老狗听完,也附和似地说:“这一路上老阮总是拖慢速度,可我想到他刚得了一场疟疾,身子还没完全恢复,就没朝别的地方想。” 完了白老狗又转过头来问我:“你是第一个发现老阮不对劲的” 我点了下头:“这一路走来,我和老阮的距离最近,他的一些小动作,也只有我能看到。” 本来我说这话也没别的意思,可白老狗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变得有些恼火了,还气冲冲地嚷了声:“凭啥” 什么叫“凭啥”我怀疑自己可能是听错了。 接着又听白老狗继续嚷嚷:“仉老二走了狗使那个字一打出来就会变成星号运了” 古婆婆立即一个大白眼甩了过去:“你瞎嚷嚷什么” 白老狗抿了抿嘴,然后扭头回了自己的帐篷。 我还纳闷呢,以前古婆婆一生气白老狗就害怕,可这一次他怎么在古婆婆眼前使起性子来了,后来仔细一琢磨,古婆婆刚才好像有点维护二爷的意思,白老狗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心里头吃不消了。 当时他一边朝帐篷那边走,一边还嘟嘟囔囔的:“都是教徒弟,凭啥人家能教出一个这样的。” 这话好像是在妒忌二爷,又好像是羡慕,可这种话你当着我的面说,真的让我感到非常尴尬。 白老狗走后,古婆婆就让我将老阮押进了何文钦的帐篷,打算好好审审他。 第726章 身不由己 谁承想,老阮竟变成了闷葫芦,不管你怎么问,他就是闷闷地坐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 现在最着急的人是何文钦,他反复询问老阮到底怎么回事,老阮既不回答,也不敢和他对视,一直低着头,好像不管别人说什么,都入不了他的耳,有一次何文钦急了,直接将老阮的下巴掰起来,逼着老阮看着他,老阮的整张脸都露了出来,当时他脸上带着愧疚,但更多的是无奈。 看着老阮的样子,我感觉这里头可能另有隐情。 何文钦问了半天什么都没问出来,急得整张脸都憋红了。古婆婆站在一旁看着老阮,也是直皱眉头。 我以前曾听老江说,苗疆的很多蛊物可以乱人心智,甚至能操控中蛊的人,至于到底有没有这种东西,我是没有亲身验证的机会了,不过既然老江都这么说,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所以我很不理解啊,为什么古婆婆从头到尾都没将控心的蛊用在老阮身上。是因为类似的蛊虫对身怀修为的人不起作用还是因为古婆婆一早种在老阮身上的那条黄龙毒性太强,别的蛊已经中不进去了 正想着,古婆婆就朝我这边瞥了一眼。 我大概猜到了古婆婆为什么突然看向我,于是就拿出烟盒,笑呵呵地走到老阮身边:“抽烟吗” 老阮低着头,没回应。 我也不管他有没有抽烟的习惯,点上了两根,一根自己叼着,一根塞到他嘴里。 老阮身上确实没烟味,可他叼起烟来以后,抽烟的手法却特别老练,他依旧不说话,就是低着头闷闷地吞吐烟云,灰白色的烟雾顺着他的脸颊和头发飘上来,让他看起来更沉闷了。 我坐在他身边吐了口云雾,尽可能用沉稳的语气说:“老阮,你得明白自己的处境,现在你已经落在我们手上了,有些话你憋在心里也没用,我们这么多人,还撬不开你这张嘴了” 老阮还是不肯配合,就是一口一口地抽烟。 我拿出了压骨刀,朝他脸前递了递:“这把压骨刀,不是你师父传下来的吧要是我没看走眼,这东西从炼出来到现在,最多不超过十年。” 老阮总算是有点反应了,他斜了斜脑袋,瞥了眼压骨刀,随后又把头低下了。 何文钦一看他又闷住了,当场就急了:“你倒是说话呀” 我也一旁附和着:“老阮,你老是这么闷着也不是个办法,你要是真有苦衷就说出来,有什么问题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 不知道是我的话起了点作用,还是因为何文钦的话起了作用,老阮终于是闷闷地吭了一声:“阿仔出事了。” 听到这话,何文钦也是一脸惊慌:“阿仔怎么了” 老阮又开始抽烟,好半天没回话。 何文钦眼看又要火大,他毕竟上了年纪,老这么急火攻心,就怕他身子扛不住。 为了缓和何文钦的情绪,我就问了一句:“阿仔是谁” 何文钦说,阿仔是老阮的亲外甥,也是老阮唯一的亲人。阿仔从小就比较命苦,父母走得早,是老阮一手把他带大的。前年三月份的时候,阿仔才刚刚成家,去年年底才有了孩子,他老婆是个聋哑人,没工作,一家人全靠阿仔养着,如果阿仔出点什么事儿,这个家就塌了,老阮也垮了。 过了好半天,老阮才扔了烟头,抬起脸来说:“如果我不给那些人带路,阿仔一家就就得死啊” 从老阮的语气中,我听出了深深的无奈。 我又拿了一根烟递给老阮,老阮夹在手里,却迟迟没有点火。何文钦愣愣地看着老阮,也是一脸复杂的表情。 其实我也理解老阮为什么会无奈,在朋友和亲人之间,他只能选择一个,另一个就要遭到背叛。这确实是一件两难的事,换成是我,大概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吧。 帐篷里的沉默持续了很久,老阮才告诉我们,就在我们动身前往雨林的前一天,他才知道阿仔一家被人扣押了,当时有个两个人上门找到他,其中一个叫朱昆,是个很厉害的鬼修,另一个看不出修为,也不知道真名。朱昆警告他,如果他不肯将我们的行踪暴露出来,就要了阿仔一家的命。 当时老阮留了个心眼,没把五木开山局的具体位置告诉这两个人,他心里也很矛盾,又担心阿仔一家出事,又不想背叛我们,一直怀着些许侥幸心理,希望事情能出现一些转机。可自打进入雨林的那一刻起,老阮就知道彻底没戏了,除了配合那两个人,没有别的选择。 听老阮说着这些,我心里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为什么进了雨林以后就没有选择了呢 何文钦心里急,也没想这么多,一把抓住老阮的手:“咱们先回市区,把阿仔一家救出来再说。” 老阮闷闷地摇头:“不行,不能出去。” 何文钦更着急了:“你不用担心家运,他本事大,肯定有办法保护自己,咱们找到他也是迟早的事,先救阿仔要紧” 说这话的时候,何文钦的口气有些不确定,他大概也无法确认,何家运是不是还活着。 老阮叹了口气,随后便推开何文钦的手,将上衣掀了起来。 之前我背着老阮在林子里走的时候,就感觉他胸口上好像垫着东西,当时没多想,现在他把衣服整个掀起来,就见他的左胸上压着一个血红色的瘤子,形状和心脏很像,上面布满了血管似的东西,在瘤子底部还长出了一些坚硬的钩子,直接嵌进了老阮的肉里。 “这是朱昆种在我身上的毒瘤,自打进入雨林的那一刻它就活了,”老阮向我们展示着胸口上的瘤子,口吻中带着深深的无奈:“朱昆说过,这东西只有在林子里才能活,一旦我离开林子,它就会死,到时候朱昆就会有所感应。” 古婆婆走到老阮身前,仔细看了看他身上的毒瘤,随即也是眉头大皱。 古婆婆说,这东西就是一个活体毒囊,成活以后,就会不断向外部洒出毒粉,虽说毒性很弱,几乎感觉不到,可每一粒毒粉上都带着毒囊的元气。现在别说是老阮不能离开雨林,就是队伍里有任何一个人出去,都会导致毒囊死亡。 我问古婆婆:“有没有破解的办法” “这种毒囊的构造非常特殊,”古婆婆摇头道:“只有培育它的人才控制它。若非,接下来该怎么办,你拿个主意吧。” 我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就拿出压骨刀问老阮:“这把压骨刀是怎么回事” 老阮叹气道:“这是朱昆给我的好处,他说等到这次的事儿了了,就会拉我加入他们那个宗门,到了那时候,像这样的东西我想要多少有多少。朱昆把它交给我的时候还说什么,这东西是他们那一脉养了数百年的古器,世上只有这么一个。真是没想到,我都被他攥在手心里了,他竟然还拿着这种假货来骗我。” “朱昆有没有告诉你,他所在的宗门叫什么” “他没说。” 我抱手沉思起来,心想,朱昆十有八九就是不周山的人,以我对不周山的了解,像这么没品的事儿,也只有他们能干的出来。既然现在大家都不能离开雨林,那就只能将计就计,在半路上打一场伏击战,先把跟踪者控制起来再说,虽说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这些跟踪者有什么手段,但有白老狗这个高手坐镇,再者不周山的手段我也比较了解,伏击的赢面应该很大。 想到这儿,我就钻出了帐篷,想去问问白老狗的意见。 白老狗真会儿还在使性子,我跑到他的帐篷前叫门,他死活都不肯理我,后来还是古婆婆强行拉开帐帘,把白老狗给揪了出来。 我和何文钦七嘴八舌将老阮的遭遇说了一通,意外的是,白老狗竟然认识朱昆,听他那意思,朱昆年轻的时候曾是南陵一带非常有名的鬼修,十年前因为强行破关损了修为,如今朱昆的修为,应该还不如老阮。以朱昆那点本事,是不太可能轻易制服老阮了,白老狗因此怀疑,跟在朱昆身边的人八成是个好手。 另外老阮也说,他看不出那个人的修为到底怎么样,这就是两人修为差距过大的一种体现,保守估计,那个人的修为实力,至少和白老狗是一个级别的。只不过目前还不确定他是不是也进了林子。 何文钦觉得伏击的风险太大,就建议绕路,先把跟在我们后面的人绕迷糊了,饿他们七天八天的,等他们体力消耗差不多了再动手。 我说雨林不比旱地,这里什么都不缺,尤其不缺食物,绕路的意义不大,咱们还是按照原定路线前进。之前在直升机上查看风水的时候,我曾留意到,在离五木开山局不远的地方有一片洼地,那地方环境比较特殊,特别适合打伏击,就算突袭失败,也方便撤退。 听我和何文钦商量了半天,白老狗突然笑了:“不过考虑这么多,就算对方是个高手咱们也不怕,别忘了,咱们这边还有鬼门和忘川水呢” 得他这么一句话,方案总算是定下来了:继续前进,路上让老阮给跟踪者留下暗号,引他们进入伏击点。 考虑到跟踪者有可能已经走到我们前头去了,我们不能继续耽搁,必须立即开拔。 第727章 牛口山 大家迅速收点了一下物资,还是由老阮带路,朝着五木开山局进发,开路之前,琳儿就放出了寻蛊,持续监视着方圆二十里内的异动。 寻蛊每二十分钟往返一次,可每次琳儿得到的信息都是,方圆二十里内确实出现了跟踪者的脚印,却没看到他们的人影。 到了太阳东升,雨林又一次进入白昼的时候,就连跟踪者的脚印也消失了。 这样的情况,确实让人很难放心,不怕敌人突然现身,就怕他们藏得太深,现在我甚至怀疑,对方可能早已设好了伏击圈,打断在我们最不经意的时候突然杀出来。 何文钦比我乐观,路过一个山岗的时候,他还玩笑似地说:“跟踪咱们的人不会已经在林子里转迷糊了吧,没准是掉进沼泽里去了。” 说起啦,倒也不是没用这样的可能性,但可能性很低,在我看来,既然对方敢跟进来,肯定有着完全的准备,不太可能这么容易迷路。 一路上,我也发现了好几个理想的伏击点,可对方一直没有显露踪迹,贸然设伏只会浪费时间。 每走一段路,老阮都会找棵树砍上一刀,下刀不能太重,但刀痕必须足够明显,下刀的角度也要讲究一些,以便做出偷偷留下痕迹的样子。 有了这些暗号,按说跟踪者就是傻子也该跟过来了,可琳儿的寻蛊就是无法找到他们的踪迹。 七天以后,队伍抵达了我之前看好的那片洼地,这是一块刚刚开始成形的死地,里面的植被依旧很旺盛,但已经长不高了,枝叶也开始大面积脱落,从雨林上空观望,就能看到树丛之间露出了一个很大的缺口。 外加这地方污秽之气沉积盘恒,估计再过三四年,就能形成一个隐藏在落叶下的沼泽地。 秽气可以隐藏我们的气息,植被可以掩盖我们的身影,这里就是绝佳的伏击点。 即便追踪者依然没有出现,但我还是决定让大家潜伏进去,白老狗和古婆婆在洼地中做了布置,老阮在洼地周边留了不少暗号,只要对方一深入进来,我们就动手。 可我们在洼地里苦熬了整整一天,那些跟踪者依旧没有现身。 现在我心里也泛起了嘀咕,跟踪我们的人,不会真的迷路了吧,记得在河边驻扎的那天晚上,他们就有可能跑到我们前头去了,没有老阮给他们指路,在林子里迷失方向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何文钦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和汗,压低身子凑过来对我说:“我们这些人都是老胳膊老腿的,再这么熬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看还是撤吧。” 林子里的闷湿和热气简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现在又赶上下雨,现在大家身上的衣服都变得粘粘糊糊,脚下也是一片泥泞。像这样的环境,待久了确实容易出问题。 我又让琳儿洒出寻蛊探了探情况,得知跟踪者还是没有现身,只能带着大家先撤出去。 出了洼地,我又和白老狗合计了一下,决定先去五木开山局看看情况。 这片洼地距离五木开山局也就是两三里的路程,加上这一带的地势连绵起伏,路不好走,跟踪者走不快,如果他们出现,我们再回来设伏也来得及。 出了洼地朝西北方向走,有一座比较高的山头,老阮本来想绕着山走,我看山上的植被比较茂盛,就算爬上山顶,远处的人也看不见我们,于是就让老阮从侧山腰带着我们攀上山顶,以便能仔细看看五木开山局的具体情况。 刚上山头,持续了大半天的雨就停了,趁着阳光大好,我赶紧拿出望远镜,朝着西北方向五百米外的林子观望。 五木开山局其实有很多种,布置不同,效果也不一样。眼前这个五木开山局属于北靠南望、招风引火的格局,北面是一座比较高的山,山体向南先是一个比较平缓的植被层,再向南,就是一片长势密集的树林,从南到北,地势越来越低,但挡在风口处的这片茂密树林把地势给压住了,就形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风水局。 此前在天上看的时候,我还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现在站在山头上,视线相比于坐直升机的时候有所下移,我才发现在五木开山局的北侧还有两个不明显的小山包,那两个小山包就压在北部高山的小脚下,一般来说,正常的地壳变动不会形成这么怪异的山石,我怀疑那两个山包,应该是人为堆出来的。 在山包的下方,好像还有一道裂隙,由于植被挡住了视线,我也看不太清楚,只看到在植被的缝隙里呈现出了石头的青灰色,暂且推测那里有条地下裂谷。 琳儿递过来一瓶水,我也没心思伸手去接,只是放下望眼镜,仔细查看着北部高山的整体形状。 那两个在山脚下鼓起来的小山包中间相连,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突起的牛鼻子。这么一看,那座高山反倒像个头顶被削尖的牛脸了,而山包下的裂口,就如同一张微微张开的牛嘴。 想到这,我立即拿出了之前从木坠里取出来的犀牛皮,展开一看,写在上面的文字清晰无比地映入眼帘:“倒转牛口山,八首镇龙匣。”。 眼前这座山,就是牛口山 我顿时变得激动起来,忍不住朝白老狗喊了一声:“金家老宅一定就在这附近” 何文钦和白老狗一阵风似地跑过来,我一手拿着犀牛皮,一手指着牛口山让他们看。 白老狗反复看了看犀牛皮和远处的山头,过了一会儿才问我:“你这些风水传承,到底是从哪来的。” 我笑着说:“一部分来自仉家,另一部分来自马三保。” “马三宝”白老狗有点狐疑:“就是东北那个马三宝吗可我记得他是个算命的,不懂风水啊。” “不是他。” 我不知道白老狗口中的马三宝是谁,但十分确定,他说的马三宝,和我口中的马三保,绝对不是一个人。 马三保,是郑和曾经用过的名字。 何文钦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直催着我赶紧带他去寻找何家运的下落,可现如今大家都很疲惫,我只能先将何文钦安抚住,并让大伙儿先吃点东西,原地休整一个小时,正好我也趁着这点时间好好琢磨一下“倒转牛口山”究竟是什么意思。 后来才发现,光是这么无根无据地去想,根本无法整理出思路。等大家休息得差不多了,我还是决定先去北山下看看情况,说不定能有所发现。 从我们所在的矮山到牛口山之间,是一片被植被掩盖起来的湿沼地,非常难走,好在老阮经验丰富,常常能发现隐藏的沼潭,我们才能平安抵达目的地。 牛口山脚下果然有条地下裂谷,这条裂谷的两侧谷壁像是被人为打磨过一样,光秃秃壁面上连个借力的地方都没有,根本下不去。 何文钦有些心急,反复问我金家老宅是不是就在裂谷下面,我也只能实话实说:“暂时还不能确定,还是现在周边转一转,看看情况吧。” 估计我当时要是明打明地告诉他,金家老宅就在裂谷底下,他弄不好会直接跳下去了。 不是开玩笑,何文钦确实有这样的能耐。 为了节省时间,所有人兵分两路,我和老阮、何文钦在裂谷周边查探情况,白老狗他们则上了山。 裂谷北岸就是一片光秃秃的岩石,没什么可看的,南岸放眼望去就是大片植被,看不清底下是不是埋着东西,我们这一队就沿着南岸查探。 老阮负责拿着砍刀在前面开路,我跟在他身后,一边仔细查看周遭的情况,一边念叨着“倒转牛口山”这五个字。 倒转牛口山,怎么倒转难不成我们还能把整座山给翻过来 走了大概两三百米,老阮突然停下了脚步,举刀指着前方的一片矮树大喊:“那里好像有条路” 何文钦心急,踏出一个纵步,瞬间超越老阮,直奔着前方去了。 看何文钦这一手轻身功夫,比善堂的老陈还厉害,老陈的身法诡绝,腾云步一经施展开来,身形变化莫测如同鬼魅,何文钦的轻功却更为灵动飘逸,步法一开,就如同落入林中的浮云一样,肉眼难寻其踪影。 老阮也不由地惊叹:“这几年,老何的身手越发精纯了。” 何文钦已经跑没了影,我怕他出事,感激拉着老阮追了过去。 要说老阮的眼是真尖,我向前走了一百多米,才看到了一条被蕨类植物覆盖起来的石路,路的尽头被一片藤枝给挡住了,何文钦此时正拿着看到,将藤枝一点一点地砍开。 何文钦听到了我和老阮的脚步声,回过头来喊:“这里有个门洞,里头好像是条暗道” 我朝着藤枝覆盖的地方望了一眼,又将视线上移,望向了远处的山体,这条路是正南正北走向,视线笔直向上移动,正好能看到牛口山的山尖。 倒转牛口山我好像明白这五个字的意思了。 “通了”何文钦突然欢叫一声。 我朝他那边一看,就见藤枝已经被砍出一道缺口,一个两米高的拱形门洞赫然出现在视线中。 第728章 三玄压地阵 何文钦现在正收起砍刀,看样子是打算到门洞里探一探。 我冲他吆喝一声:“何老,先等等” 可何文钦那个急啊,恨不得马上就找到金家老宅,竟然没听到我说话。 眼看着砍刀已经入鞘,要是再不阻拦他,那可就真的拦不住了。我不敢有丝毫的迟疑,立即催出二段震劲,使出腾云步中的第六式,拔云式。 何文钦刚刚撒开腿冲出半步,我已经到了他身后,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双脚离地,不管何文钦的轻身功夫有多精妙都施展不出来,他身子悬在半空,扭着脖子回过头来看我,表情有些错愕。 我将何文钦放下,并告诉他:“何老,此路不通。” “为什么不通” “眼下这条路应该是条死路。”我对何文钦说:“何老,麻烦您去通知白大爷和古婆婆他们,山上还有一条暗道,让他们好好找找。” 何文钦:“山上还有一条路” “肯定有,那条路应该就在山体的中线上。不过何老,你们找到路以后别急着进去。” “行,知道了。”何文钦快速应了一声,眨几下眼的功夫就跑没影了。 老阮目送何文钦消失在林子里,才慢慢走到我身边来说:“你的身法比老何厉害。” 我笑了笑:“我比他可差远了。” “可你刚才的速度,简直不像人啊,老何可没有那样的速度。” “那招也不能常用,而且发动需要时间,实战中几乎用不上。” 一边说着,我就打开手电,率先钻进了门洞里。 门洞后面是条从土层里挖出来的地道,这地方土质湿软,地道两侧用石桩加固,我拿着手电朝那几根桩子上扫了扫,就见每一块用来搭桩的石砖都被处理得很精细,石面上涂了凝石粉,这东西能防止苔藓盘生,以延长石砖的寿命,砖与砖之间的缝隙也非常细,这说明砖的接触面被处理得非常平整。 白老狗最找查到老金家的相关资料时,资料上曾说,当年叱咤湘西的贼王金云峰是个破解机关的好手,现在看来,整个老金家在机巧布置上的造诣都十分厉害,像这样的石柱,没有点手艺可造不出来。 我提醒老阮小心一点,老金家有可能在前面布置了厉害的机关。 老阮点点头,将手探到后腰,抽出了砍刀。 顺着地道深入了五六十米,脚下就不再是潮湿的土路,前方的空间也慢慢宽敞起来。 我大体估测了一下,后面的一大段地道可能是个均匀扩宽的梯形,头窄、尾宽,这段地道非常深,手电找不到头。 这么大的空间,又是这种特殊的形状,老金家故意做出这样的布置,可不是为了搞什么行为艺术,前面必然藏有机关。 我让老阮在原地等待,独自一人打着光前行。 没走多远,又一次脚掌落地,就感觉脚下的石板突然下陷,由于它下陷的幅度很小,很容易让人以为是砖面下的土壤出现了松动,不过我心里清楚,我脚下这块砖,应该是个用来开启机关的压力板。 我先不着急挪开脚,而是端起手电,朝着天顶和两侧的墙壁打光。 在左右两侧墙壁上,隐约能看到金属反射出来的光泽,天顶大部分区域是用石头垒砌的,但也有些地方的反光非常暗淡,应该是嵌了木炭。 墙壁上怕是装了暗弩,弩箭上装有打火石,只要我的脚掌离开地面,瞬时间就是暗箭齐发,到时天顶上的木炭也会下落,这些木炭上涂了奈潮易燃的火料,只要沾到火星,立刻就会燃烧起来。 但凡是触动机关的人,就算不被暗弩射死,也会葬身于火海。 我之所以知道这里的机关构造,还是托了鲁班书的福。 天下机巧出鲁班,就算后世的机关术经过发展变化,已变得门类繁多,但也是万变不离其宗。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老金家应该在这条地道里布置了一个三玄压地阵。所谓三玄压地阵,不是一种固定的阵法,而是一类机关结构的统称。鲁班书上说:“三玄压地,四十五步一地,十五步一玄,一地三玄,九玄压地;一玄更甚一玄险,一地更比一地艰。”,当然,原文中没有标点符号,这些标点都是我自己加上去的。 书里其实已经说的比较直白了,这就是一种层级式的机关结构,第一层的机关布置最为简单,杀伤力也最小,可随着层层深入,机关的威力也就越来越大。 我现在所处的位置,就相当于三地九玄中的第一地第一玄,光是这里的机关就相当厉害了,后面机关比这里的还要生猛。 说实话,就算看全了鲁班书,我也没把握将这三地九玄一一破解,更不用说那些没看过鲁班书的人了。 我压着脚掌,扭着身子朝老阮喊:“阮大爷,留个暗号。” 老阮二话不说,立即甩动砍刀,在身侧的墙壁上砍出了一条刀痕迹。 我仔细看了看那条刀痕的样子,又朝前面扫了扫光,看准了一块石打的墙砖,随后便撒开阳线,奋力将八卦钱掷了过去。 “砊当”一声脆响,墙砖被八卦钱切出了一道口子,形状和老阮弄出来的刀痕差不多。 做好了暗号,我又在脚下施展出二段震劲,使出拔云式纵身后跃。 身子极速后撤的时候,耳边就传来了大片弩箭破空的碎响,等我在老阮身边落脚的时候,眼前已是一片火海。 我将冲锋衣口袋里的东西都掏出来,随后就脱下冲锋衣,将它扔进了火海中。 这些木炭应该烧不了太久,加上冲锋衣本身也有防火防热的功能,一时半会也不至于被烧尽。 老阮不太理解我为什么要把冲锋衣扔过去,就问我:“你怎么把衣服给扔了” 我将身子倚靠在墙壁上,有些虚脱地笑了笑:“得留下点痕迹,以便告诉跟踪咱们的人,咱们已经顺着这条路进去了。” 连着施展了两次二段劲,我就有点扛不住了,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有些打结,估计得花上个十来分钟才能恢复过来。 老阮望着前方的火势,连着撇了两下嘴:“你这些阴谋诡计都是跟谁学的” 对于这个问题,我也只是笑了笑,没作答。 不出所料,没过多久,火势就消了,甚至地面上还渗出了水,将冲锋衣上的火苗也给熄灭了。 老金家还是挺仁义的,这些渗出地面的水,其实就是他们留给幸存者的一条生路,只要没被暗弩射死,还能熄了身上的火,活着离开这里。 如今冲锋衣被烧光了一大半,只剩下一条黑乎乎的袖子和连肩的一块布料落在地上。 老阮朝前面扫了扫光,先照到我用八卦钱划下的“刀痕”,又将光束挪到了冲锋衣的残骸上。 之前被我踏过的那块石砖就离冲锋衣不远,二段震劲几乎将它摧成了粉末,而在烂乎乎的石粉下方,竟反射出了晶莹的光泽。 起初我还以为石板下面可能用金属板加固过,直到老阮将光束整个打过去,我才发现那片光泽隐隐显露出零星的暗红色,另外还能看到另外很多色彩不同的碎光,只不过暗红占据了大部分区域,其他光色看不太清楚。 这不就是加了朱砂的七金石么 看样子,老金家和沈万三确实有过交集,当初沈万三能够炼化出那么多七金石,有可能也是从老金家得到了炼石的方子。 过了十分钟左右,我感觉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才带着老阮离开地道。 琳儿一早就在门洞外等着我们了,这地方离牛口山的山体很远,她竟然是在何文钦离开这里之前就从山上下来了。 我见她一副焦躁的模样,心想不会是山上出状况了吧,就赶紧问她出了什么事。 琳儿将装寻蛊的竹筒举在手里,焦急地说道:“跟踪咱们的人现身了,现在他们马上就要进洼地了” 我知道她为什么着急了,对方已经快要进入洼地,现在想回去打伏击,已经不可能了。 不过现在已经不用打伏击了,老金家留下的这条死路,可比洼地凶险得多。 我冲琳儿一笑:“咱们不用回去了,走,上山。” 琳儿显得有些疑惑,但也没多问。 绕过裂谷朝山上走的时候,我让老阮设法处理一下地上的脚印,别让跟踪者发现我们曾顺着原路折返过。 一路上,琳儿时常操纵寻蛊,持续监视着跟踪者的动静。 琳儿说,跟踪我们的人只有两个,一个四十来岁,另一个至少有八十高龄,不过寻蛊只能通过激素水平判断出两人的年龄,却无法分辨出人类的长相。 快走到北山脚下的时候,又有几只寻蛊回来,琳儿将它们装进竹筒,又把侧脸凑在竹筒上聆听了片刻,随后才告诉我:“现在这两个人已经进了洼地,正在洼地里四处走动,可能是在寻找阮大爷留下的暗号。” 老阮在洼地里留了不少暗号,很容易找到,估计这两个人很快就会爬上洼地附近的矮山,到时候他们站在山头上,很可能看到我们的行踪。 想到这,我一刻不敢再耽搁了,赶紧将老阮和琳儿扛在肩上,撒开腾云步,朝着山上猛奔。 第729章 深入谷底 跑到半山腰,何文钦正好和我撞了个对脸,他正想到裂口那边去给我报信,没想到还没走多远就碰到我了。 何文钦兴奋地告诉我:“两个山包相连的地方确实有个暗门,位置就在北山的中线上。”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倒转牛口山”,倒转的不是山,而是乾坤,说得直白点,就是牛口山上有两条路,一条明路一条暗路,两条路的方向正好是相反的,明路看起来是条活路,其实走不通,走暗路才能进入牛口山内部。 金家老宅十有八九就在暗路的尽头。 不过现在还不是高兴得时候,就算找到了金家老宅,也未必就能见到何家运,而且我估计,在老金家的家宅内部,说不定也有厉害的机关等着我们呢。 何文钦在前面带路,领着我们穿越树丛中一条隐蔽的小路,到两个山包相连的地方和白老狗他们汇合。 白老狗所在的位置非常好,如果从矮山的山顶上朝这边观望,视线会被左侧山包的顶峰挡住,看不到躲在这里的人。 不过我还是不敢大意,特意让大家压低身子,说话的时候也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响。 白老狗和古婆婆一早就知道跟踪者已经离我们很近了,自然也格外小心。 白老狗压着身子凑到我跟前来,指着不远处的一块石头说:“暗道就在石头下面。” 那块扁平的石头体积很大,但内部好像是中空的,白老狗说话的时候,古婆婆还用手掌压了一下石头边缘,她用的力气不大,可扁石还是猛烈地摇晃了两下。 我蹲着步子凑过去一看,在扁石旁边有一个圆形的洞口,洞口边缘用石砖围了一圈,看起来就像是一口掩藏在山林里的老井。 扁石原本应该是压在洞口上的,我留意到石面上还长了不少青苔,加上附近这一带有很多类似的碎石,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暗道的大体位置,想找到这个洞口并不容易。 古婆婆朝洞中打了打光,入地两米左右的地方有一条用石头打的楼梯,倾斜着向下方延伸,它延伸的方向,正对着山脚下的裂谷。 白老狗小声问我:“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条暗道的” “现在没时间说这些,以后有机会我再跟你解释。”我一边说着,一边微微直起身子,朝裂谷那边观望。 山包上长了不少小乔木,透过植被的缝隙,能清晰地看到裂谷南侧的石路,但石路那边的人因为被乔木的阴影挡住视线,很难看到我。 这时琳儿凑过来小声说:“他们已经下了矮山。” 我点了点头。 老阮在矮山一带留下的暗号不多,两个跟踪者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找到裂谷南侧的石路。 由于离得太远,我也看不清他们的长相,只能看到两人都穿着青灰色的衣服,另外,他们看上去都很年轻。 琳儿不是说,这两个人,一个四十多岁,一个至少八十高龄么 等到这两个人进了石路尽头的门洞,我才问琳儿:“是这两个人吗” 琳儿脸上也带着疑惑,但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寻蛊说是。” 对于琳儿的话,我还是信的,毕竟她也没有理由骗我,可我就是想不通,这两个人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年轻,难道是因为距离太远,视觉上出现了一些偏差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我估摸着这两个人已经走得比较深了,要么就是已经挂了,才缩回身子,带着大家进洞。 入洞以后,先要直坠两米才能落在楼梯上,老阮和古婆婆的身法本来就差一些,加上又上了年纪,我和白老狗只能先下,然后一脚高一脚底地站在楼梯上接住他们。 白老狗接到古婆婆的时候,那叫一个温柔体贴,生怕古婆婆摔着碰着,可到了老阮下来的时候,白老狗这手法可就粗糙了,也不能说粗糙,应该说他压根就没发力,我也没想到白老狗会这样,还是按照接住古婆婆的力道去接老阮,结果差点让老阮栽了个大跟头。 也就从老阮落地的那一瞬间开始,他和白老狗就算是结下梁子了。 其实我觉得白老狗这人挺怪的,你说人家没招你没惹你的,你非要得罪人家一下,好像不结个梁子心里就不痛快似的。 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对头多添堵。我不相信白老狗在行当里混迹这么多年,连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所以他的种种举动在我眼里就变得越发怪异起来。 很早以前姚玄宗就告诉我白老狗是个怪人,现在看来,这话果然不假。他不是脾气不好,是真的怪,我感觉他的思维方式都和正常人不一样。 琳儿最后一个下来,随后我和白老狗就打开手电,在队伍最前方探路,其他人跟在后面。 本来何文钦想走在前头来着,可他心太急,我担心让他探路可能会弄出幺蛾子来,好说歹说,总算是把他劝到队伍末尾压阵去了。 顺着楼梯一直向下走,我就发现石头打成的阶梯上零星长着一些蕨草,这很不寻常,按说这地方完全不见光,不可能长出植被。 走得越深,石阶上的蕨草就越密集,空气中渐渐有了一股草腥味。 白老狗一直拿着手电朝头顶上照,可能是想看看上面有没有用于采光的洞口,可石阶正上方只有大片搭成拱形的石砖,砖与砖之间严丝合缝,根本照不进光来。 一个小时以后,楼梯道前方传来了很杂的风声。 之前我为了照亮脚下的路,手电的光束一直落在地面上,前方风声一起来,我就抬起手电,顺着楼梯倾斜的角度将光打向了前方。 此时我们距离楼梯的末尾已经很近了,光束已经能照亮楼梯道外的一块平地,那块地看起来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光线打在上面以后,呈现出的反光非常亮,那地方像是铺了一层光洁的金属板,也有可能铺了打磨过的石头。 白老狗移动光束,朝楼梯两侧的墙壁上照了照,就见潮湿的石头上爬了不少藤条,只不过藤条上的叶子都已经枯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 “小心点啊。”白老狗可能是觉得不太对头,就向我嘱咐了一声。 我不由地笑了:“哟,您老还知道关心别人呢这不像你的风格啊。” 白老狗瞪我一眼:“少废话,赶紧走” 就是开个玩笑,你瞪什么眼啊 我撇了撇嘴,没再搭理他。 快接近石阶底部的时候,我才看清楚和楼梯道相连的地方竟是一个六米多宽的小池塘,里面的东西不像是水,倒像是易燃的煤油,这种液体的反光非常明亮,以至于我刚才错以为这地方铺了金属板。 白老狗快走两步,大概是想先行一步看看情况,我一把将他拉住,示意他后退。 如果池塘里的液体真是易燃油脂,附近一定会有引火的机关,白老狗贸然过去可能会引动机关。 我抬起一只手,示意后面的人都停下,随后就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慢慢向前移动。 每次落脚之前,我都要仔细看看脚下的路和周遭的情况,就怕金家人布置了隐藏的机关阀,可一直到了池塘边也没发现任何异常,这倒是让我有点意外。 池塘里的液体非常安静,纵使乱风不断,也无法吹起丝毫波澜。 我讲八卦钱浸入池塘,再把它拉起来,嗅了嗅粘在上面的液体,并试着感应池塘中的炁场。 万幸,粘在八卦钱上的并不是油脂,而是沉积过的死水。 所谓死水,就是完全失去生气的水,一般来说,就算是被严重污染过的水也不会完全没有生气,里面至少会有微生物和细菌,可眼前这个池子里,却没有丝毫的生气。水质本身也并不洁净,里面不知道掺杂了什么成分,导致比较普通的水要稍微粘稠一些。 之后我又朝池塘内部打了打光,发现塘口边缘的石头有严重的硫化痕迹,如果不是这里曾发生过剧烈爆炸,就是有人在池洼里点过一场大火,等池底的石曾完全被烧秃之后,才把死水灌进去的。 见周围比较安全,我才招呼大家继续向前走。 绕过池塘,在穿过一个半拱形的小门,就到了牛口山裂谷的底部。 这地方距离地表至少有两百多米深,谷底中央是条人工开凿的坦路,在路的两侧,就是高耸的崖壁。 所有人都拿出手电来朝周围扫光,有几条光束从左侧崖壁上闪过的时候,我就隐约看到崖壁上浮现出一些轮廓尖锐的屋棱。于是也把光打了过去仔细照了照,刚才从崖壁上闪过的光束也兜了回来,全都照在了那个尖角似的屋棱上。 现在我们总算看清楚了,平整的崖壁被镂空凿了一个形状不规则的缺口,一排大型吊脚楼紧密相连地排布在这个缺口中,建筑结构和敦煌莫高窟有点类似。 之前我们看到的那个屋棱,其实就是其中一座吊脚楼的挑檐,也就是向上挑起的屋檐。很多吊脚楼都会在房顶的四角做出一个翘起来的挑檐,就如同一个个半月形的上钩。可这些吊脚楼的挑檐,都被做成了具有五个棱边的尖角,如同锥子一样斜指着天空。 这时何文钦兴奋地叫了起来:“那是老金家特有的檐锥,咱们找对了,这里就是金家老宅” 第730章 金家老宅 这就是金家老宅金家究竟有多少人丁,需要这么多吊脚楼才能住得开 何文钦一边吆喝着,一边就要朝崖壁走,好在老阮和古婆婆都在他身边,赶紧把他给劝住了。 我仔细朝吊脚楼打光查看,就见最靠西的一座楼上压着块足够三层楼高的巨石,大半个楼房都被压塌。 巨石顶部有个凹凸不平的断面,我猜测,它原本应该是镶在崖壁上的,因为长年风化的缘故,与崖壁相连的地方承受不住石头的重量,导致断裂,石头才砸在吊脚楼上的。 随后我就顺着崖壁向上打光,果然看到了小半截镶嵌在壁面上的断石,两块石头的断面正好能吻合起来。 如果这块石头没有断的话,阳光从裂谷上方照下来,正好被它挡住,根本照不到金家老宅。可是现在,每到太阳西斜的时候,光线百分之百可以将金家老宅照亮。 想到这,我又回头看了眼那个充满死水的池塘。 怪不得石阶上长了那么多植被呢,估计也是夕阳的阳光照进来以后受到了池水的反射,直接照到楼梯道里面去了。 既然楼梯道里都能长出蕨草,在金家的吊脚楼附近,肯定也长出了不少植被。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这地方长了草木,木压土势,就相当于压住了老金家的命脉,再加上木引火势,老金家灭门,最后就是灭在这强悍股无比的火行家运上。 不过以老金家的五行造诣,在巨石断裂的时候,本应做些弥补才对。可看那块将吊脚楼压塌的断石,金家人显然都没做,甚至没有把这块石头挪开。 这到底又是为什么呢 心里正想着这些,古婆婆就走过来问我:“要进去看看吗” 我这才回了回神,招呼大家上崖壁。 从谷地到金价老宅的一段崖壁几乎是笔直的,加上这地方潮气重,壁面上很滑,我们只能一边攀爬一边在石壁上凿入登山钉,岩壁非常坚硬,光是打登山钉就花了不少手脚,前前后后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爬到吊脚楼下。 正好这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斜,阳光穿过裂口,正好照亮了其中一座老楼。 这样的光线可比手电光靠谱多了,我朝着被阳光照亮的地方看了看,果然发现老楼边缘长出了不少植被。 白老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我身边来了,这会儿就在一旁问我:“跟踪咱们的那两个人,你说该怎么处理呢” 借着阳光,我隐约看到顶楼的西侧好像连着什么东西,一边将手电光打过去,一边回应白老狗:“他们进了老金家的三玄压地阵,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 手电光照亮的地方浮现出了一个圆柱形的轮廓,那东西是金属打造的,像个粗笨的铁桶一样连在两座楼之间,桶下还用金属支架进行了加固。 白老狗似乎对老金家的机关术不是很有信心,又问我:“如果那两个人从你说的那个什么阵里出来了呢” 说实话我还真没想过这事儿,听白老狗这么一说,不由地皱了两下眉头:“如果他们真能从那里头出来,那咱们可得小心了。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有你在呢,怕什么” 后面这句话,有一半是实话,也有一半是恭维。 没想到白老狗却摇了摇头:“那两个人里头,可是有高手啊。” 我感觉他的口气不太对,转头朝他脸上一看,就见他死皱着眉头,表情说出的凝重。 一看他这表情我也有点懵了:“高手” 白老狗说:“那个人的修为非常高,比我还高。” 听白老狗这么一说我当时就想乐,虽说你确实是个高手,可要说修为,也不算特别高吧,别说跟张真人他们比了,和苏汉生比你都差远了。 正好想到苏汉生了,我就问白老狗:“对方离得那么远,你都能感应到他的修为你觉得他要是跟苏汉生比,谁更厉害一点” 如果白老狗口中的那位“高手”真达到了苏汉生那种级别,万一他再从老金家的三玄压地阵里出来,那我们几个可就歇菜了。 白老狗想了想才开口:“那个人的修为,介于我和苏汉生之间。你和我的修为加起来,就跟那人差不多了。” 我说那你担心什么,这不是还有古婆婆助阵么,再说了,对方就算是能从三玄压地阵里出来,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白老狗还是有些不放心,我也没再理他,端着手电,专心查看吊脚楼附近的情况。 在我看来,白老狗之所以放心不下,还是因为他不了解老金家机关术的厉害。 我和白老狗碎嘴子的功夫,琳儿和何文钦就已经围着楼群转了一整圈,琳儿说,除了被石头压塌的一座西楼,就只有最东边的一座吊脚楼上开了扇小门,其他的老楼都是四面不通风,既没门也没窗。 谷底本来就不见光,不装窗户我倒是能理解,可为什么连门都没有 琳儿提到的东楼,就是最初被阳光照亮的那座古楼,我再次端起手电,朝顶楼西侧的“铁桶”照了照,刚开始没想明白这个桶是干什么的,现在再看到它,我才意识到那是两座楼之间的通道。 后来我又沿着楼群转了转,发现每栋楼上都有这样的东西,金家人就是靠着这些铁桶,将所有的吊脚楼都连成了一体。 可金家人为什么要这么干呢,每栋楼上都开一道门,不是更方便么 我围着楼观察的时间有点长,何文钦有些耐不住性子了,这会儿不停地催问我什么时候进去看看。 “这些老楼的结构很特殊,”我对何文钦说:“里面可能也布置了厉害的机关,我现在担心,东楼上开出的那道门,可以通着一条死路。” 一边说着,我就将手电打向了压在西楼上的巨石,石头和未能坍塌的小半个楼身严严实实地压在一起,几乎严丝合缝,连个能容身的缺口都没有,我本来还打算先钻进西楼看看情况来着。 何文钦心急道:“那就把墙拆开吧,拆了墙咱们一样能进去。” 我摇了摇头:“墙壁里肯定压了防腐金属板,破拆是不太可能的。你看看压在西楼上的大石,如果楼房里没有金属结构,别说是半座楼,这么大的石头,临近的两座楼也被压塌了。” 何文钦还是急:“那现在怎么办” 我说再找找吧,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入口。 随后大家就在楼群附近仔细找了起来,可花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发现暗道、暗门一类的东西。 这下没招了,只能从栋楼上的小门进去。 我让白老狗他们先在外面等一层,我一个人进去看看情况,如果里面没有机关,大家再跟进去。 东楼上的这道门只有约莫两米的高度,门宽不到一米,这么大的楼群只放这么小一道门,怎么看都有点不对劲。 我担心门后就连着机关,于是先把手放在门板上轻轻推了一下,金属打造的门轴已经锈住了,门板没被推开,只是微微晃了两下。感觉门的另一侧没有传来异响,我才慢慢加力,将门板一点一点地推开了。 “吱呀”,锈迹斑斑的门轴上发出一阵尖锐的长音,弄得我头发都快乍起来了。 等到门板被整个推开,谷地的风顺着门框吹了进去,里面的潮气很重,被风这么一吹,我甚至都感觉到前方有细碎的小水珠在半空中不停地翻涌。 白老狗在后面问我:“什么情况” “潮气很重,没别的异样。”我一边应声,一边端着手电走了进去。 吊脚楼的一楼是个开放式的大客厅,里面摆了不少家什,潮气这么重,这些家具在这儿放了好几十年了,竟然没有腐烂变形。 我凑到正对门的一张椅子前,用手抓一下椅背,涂在上面的漆已经变得非常脆的,轻轻一碰就当场碎裂,灯光打在油漆的破口上,就反射出了好几种不同颜色的金属光泽。 这些家具都是用七金石打造的,只不过里面没有掺入朱砂。 金家人不至于傻到在自己的客厅里设置致命机关,我感觉没什么大碍,就朝门外招了招手,让白老狗他们进来。 何文钦在白老狗之前蹿了进来,我让他别着急,继续深入的时候绝对不能冲到我前面去,得何文钦点了点头,我才端起手电,继续朝楼上走。 楼梯都是金家人就地取材,从谷底中取石料切割成石条,再用精细的手艺垒砌起来的,这么多年被潮气侵蚀,楼梯表面已变得非常光滑,走在上面的时候必须格外小心。 到了二楼,就见硕大的厅室被隔成了十几个小房间,这里应该是金家人住宿的地方,所有房间都放了床和吃饭用的桌椅,床上的被褥几乎都烂光了,但有些桌子上还能看到没收拾的餐具。 之后的几层也是同样的布局,我们大略估算了一下,就算按照一间房住一个人的标准来算,老金家的人丁也快过百了。这么大的家族,竟会在一夜之间灭门,老金家到底遭遇了什么 第731章 千蛛阵 到了第八层楼,空间被隔成了两部分,靠近楼梯的一部分比较狭窄,这里应该是个厨房,靠墙的地方打了炉灶,墙上还开了一个通风口,由于楼层外部的植被比较多,将通风口给挡住了,我们之前没能看到它。 另外一部分占据了这层楼四分之三的面积,我打着光进去查看的时候,发现正对门的一面墙下摆了两张太师椅,左右两面墙下也整齐地摆着凳子,在太师椅和每个凳子旁边,都有一张高脚茶几。 这应该是个会议厅,很多茶几上还摆着茶盏,里面的茶水早就干了,现在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茶锈。 白老狗拿起一个茶盏仔细看了两眼,顿时皱起了眉头:“金家人走得很急啊。” 确实,看到这里的摆设,我也有同样的感觉,金家人似乎在这里紧急召开过一次会议,待会议结束以后,他们就慌慌张张地离开了,甚至没来得及收拾茶盏。打那以后,就再没有人回来过。 偌大的金家,就像是突然间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问何文钦:“何老,金家到底遇上了什么事儿怎么就灭门了呢” 何文钦表示他也不太清楚,只是偶尔听家里的老人说,金家当年好像是闹了厉鬼,但具体是什么情况,何家上一代的老人也说不清。 老金家常年和墓穴里的东西打交道,驱鬼镇尸的手艺多少也该会一些,单单是闹了厉鬼就能让他们灭门我反正不信。哪怕真是遇到了特别厉害的鬼物,至少也应该有几个金家人能逃出去才对。 随后我和白老狗又在会议厅里仔细看了看,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只能带着大家离开。 顺着厨房外的楼梯上了顶楼,这一层几乎没有做隔断,只在西北角的位置挡了两个屏风,圈起了一个面积不足三平米的小空间。 我拉开其中一个屏风看来看,后面的一小片地板上摆了很多东西,不过因为长期霉烂的缘故,这些东西都变成一坨一坨,直接和地面粘成了一体,根本看不出到底是什么。 从我所站的位置朝西墙上打光,光束越过地上那滩烂兮兮的东西,照亮了一扇半开的铁门,门板已经被锈蚀得相当脆弱,有点地方甚至出现了大面积破口。 白老狗站在我身后,举着手电朝门板的破口里打光,对面反射来了七金石的光泽。 我凑上前,用手电尾部的硬壳小心将门板砸碎,才发现门的另一侧就是个用七金石打造的圆形通道,通道的直径在两米左右。 这应该就是我之前在吊脚楼下看到的那个“铁桶”,七金石倒是不会被潮气腐蚀,可用来支撑它的支架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如果普通的铜铁,眼前这条路可就不能走了。 因为担心支撑结构有可能已经变得很脆,我不敢大意,先迈出一只脚,用力踩了踩通道底部,好在它够结实,连踩了几下也是纹丝不动。 何文钦在后面大声问:“怎么样,能过去吗”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别着急,随后才放轻步子,尽可能小心地穿过隧道,感觉确实没什么问题了,才让后面的人一个一个穿过通道。 刚走出通道的时候,空气中就隐约弥漫着一股焦油味儿,古婆婆出来以后也耸了耸鼻子,说了句:“什么东西烧糊了” 就算有人在这地方点火烧过东西,这么多年过去,糊味也早就该消失了,我怀疑金家人可能在这附近做过布置,就嘱咐大家小心。 这座老楼和东楼差别很大,朝着周围打光,只能看到四面墙壁,没有隔断,也没有家具,白老狗说这里可能是金家子孙练功用的道场,所以才这么空旷。 说实话,对于白老狗的话,我不敢苟同。就算是道场,也不可能什么都没有,这地方肯定有别的用途。 顺着楼梯一路往下走,下到六楼的时候,我们在楼梯上发现了两副骸骨。 这两个人应该都是被乱刀砍死的,而且对方下刀非常狠,骸骨上随处可见深深的刀痕,其中一个的大腿骨甚至被斩断,但断肢的遗骸不见踪影。 古婆婆从楼梯上捡起一块尺骨,先是打着光仔细看了看,随后又闻了闻上面的味道,开口说:“这两个人在死前经历过尸变,但骸骨上不带尸气,应该是老金家的人将尸气化去了。” 这么看来,金家人确实掌握了一些应付邪尸的手段,自古尸、鬼不分家,大部分对付邪尸的手法,一样可以拿来对付鬼物。这似乎也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测,老金家灭门,很可能不是因为闹鬼。现在看来,金家老宅里可能藏着一只厉害的邪尸。 我问古婆婆:“这两个人是因为中了尸毒才尸变的吧” “不像,”古婆婆用一把小刀将脆弱的尺骨斩成两段,并将其中一段递到我眼前:“你看看,骨头中间已经变成黑色了,但外头的一层还是灰的,这说明他们是由骨髓开始尸变,如果是中了尸毒,尸变的过程应该是由外到内才对。” 确实是这么个事儿,活人如果中了尸毒,尸毒要先经心脉流入周身血管,再由血管侵蚀骨外膜,最后才能慢慢侵入骨头内部,换句话说,如果按照正常的尸变过程,骨髓会在尸变的最后阶段才发生色变。 既然不是中了尸毒,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尸变的 古婆婆扔了手里的半截骨头,闷闷地说:“这地方可能藏着咱们都没见过的东西,你走在前头,凡事都要多留神啊。” 就算古婆婆不提醒,我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下到第五层楼,眼前的光景出现了变化,这里不再是开放式的大空间,在距离楼梯不远的地方挡了一道石墙,上面还有个半开的小门。 而且楼梯到这地方也中断了,朝着身后的地面打光,只能看到一片完整的地板。 弥漫在空气中的焦糊味也在这一层变得格外浓郁,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古婆婆用力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又舔了舔嘴唇,像是在品尝这股怪异的糊味儿。她的小动作原本并不太起眼,却不知为何引起了白老狗的注意:“喜妹,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这股味道”古婆婆用不太确定的口吻说:“有点像炼蛊皿里的毒臭味儿,里头好像还掺入了少量的蜈蚣血。” 我插了一句:“老金家在这儿藏了毒” 古婆婆点头:“八九不离十。” 我朝不远处的小门扫了一眼,那扇门看起来就像是铁铸的,但上面没有锈迹,怀疑是金家人做过特殊处理,又或者,毒液就被抹在门板上。 想到这儿,我立即凑到门前探了探情况,这一次我猜错了,门板上只是刷了防锈层,没有涂毒,只不过门本就是开着的,可在门闩上却挂着一把石锁,老金家不是找不到金属,为什么要用石头来造锁 还没等我把石锁拎起来看看,何文钦就凑了过来,我以为他钻进门缝里去,赶紧一把将他拉住,问他想干什么。 何文钦说了一句:“屋里好像有人。” 有人 我心里一惊,立即凑到门缝前,朝里面打了打光,可屋里头空荡荡的,明明什么都没有啊,更别说这个屋子,根本就不是活人能待的地方。 当时手电光打在了地面上,我就发现地板的反光不对劲,地面上好像铺满了一根根绣花针,反光也是一缕一缕的,非常细碎。 如果没猜错的话,里头应该是个千蛛阵,在鲁班书上有相关记载,所谓千蛛阵,不是说用蜘蛛来摆阵,而是将千百个小机关像虫群一样密集地排列在一起,组成一个大型机关,只要有一个机关被启动,其他机关都会立即爆发,形成天罗地网,入阵者几乎可以说十死无生。 我问何文钦:“何老,你不会是看错了吧,这个屋子里怎么可能有人啊” 何文钦非常肯定地说:“刚才我确实看到了一个人影。” 说完他可能又觉得不太确定,于是又补充:“像个人影,不过看得不太真切。” 老阮好死不死的,非要在这时候开口说话:“那不会是你弟弟吧” 听他这么一说,何文钦可就急了,当场就想挣开我的手,朝门缝里头钻。 我一把将他扯回来,同时将手电扔进了屋里。 “吭”的一声闷响,手电落地,紧接着又是乒乒乓乓一阵急响,压在地板上的针全都被炸了起来,我也看不到地板内部是什么构造,只看到那些漫天飞舞的针就像是子弹一样,瞬间就把金属打造的手电筒给扎成了筛子。 万针齐发,那股焦糊味也陡然变浓,可以推断,这些细针上都是带毒的。 等到毒针落地以后,地面下又传来一阵齿轮转动的碎浪声,没过三十秒钟,落地的毒针再次整齐地排列成了刚才的样子。 地下应该藏有可移动的磁石,毒针上肯定也有磁粉,要么就是本身就是用磁铁打造的,不然它们不可能自动归位。 要说老金家确实厉害,我活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精细巧妙的机关。 看到刚才发生的一幕,何文钦也是直冒冷汗,得亏被我拉了,要是刚才他进了屋,甭管轻功再怎么厉害,下场也只能是个“死”。 第732章 老宅里的人影 本来我还以为,扔个手电筒进去就能把千蛛阵给破了,没想到老金家的机关这么厉害,竟然还能自动恢复原状。 何文钦这会儿还在纠结人影的事儿:“我刚才确实看到了一个影子啊,怎么会” 我忍不住将他打断:“何老,帮我打一下光。” 说着,我就指了指门闩上的石锁。 何文钦立即将光线打在锁头上,这块锁头看起来平平无奇,锁面上除了挂着一层潮气,也没有别的异样。 我尝试着将锁从门闩上抽下来,可它却死死地镶在了门闩上,根本抽不动。 错不了了,这颗石锁,一定就是老金家留下的生门。刚才我就在想,这些吊脚楼毕竟是金家人住宿的地方,他们不可能将机关设计得那么死,肯定会事先预留破解机关的生门。 很多机关术其实都遵循八门遁甲的易理,其中会设有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八道门,这里说的“门”,不一定是一个出口或者一条路,也有可能是不起眼的机关阀或者隐藏在机关内部的杠杆。眼前这把石锁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猜测,在石锁内部,很可能暗桩了用来破解千蛛阵的阀门。 正当我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微微抬起石锁,朝石锁背面看的时候,白老狗不声不响地凑了过来,蹲下身来帮我打光。 借着光,就见石锁背并排挖了三个狭长的槽,每个槽里都镶一个银制棱柱,因为棱柱的大本部分都嵌到了槽里,也看不出究竟有几个棱面。 这东西就相当于现在旅行箱上常见的密码锁,必须将正确的棱面转到外面来,才能破除机关。 可问题在于,只有金家人知道密码,我单是靠猜,能猜中的几率非常低,如果转错了棱面,还有可能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白老狗也看出了一点门道,开口问我:“棱面的排列,应该是按照固定的规律来的吧。” 我说:“关键是咱们不知道它到底遵循了什么样的规律。” 说着,我就将耳朵凑在石锁上,轻轻敲了敲锁面,内部传来了轻微的震荡声,像是有细小的弹簧在微微颤动,而且这动静十分空阔,看样子石锁内部应该有个面积很大的空腔。 我站起身来,双手紧握住石锁,用力一捏,“咔嚓”一声脆响,锁面被捏崩,几道裂痕顺着我的手指蔓延开来。 何文钦不由地叹了一声:“这指力” 说实话,我这还没用上全力呢,就怕万一把石锁内部的机巧也给捏碎。 随后我就从老阮那借了一把匕首,小心将石锁上的裂口撬开,就见锁芯是有三个长短不一的簧x片构成的,视线透过簧x片间的缝隙,能看到棱柱的棱面也不是笔直的,而是稍稍带着弧度。 三个棱面上的弧度都不一样,有的是中间高两边低,有的是只有一头高。三个棱面凑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水里的三条波浪。 我让白老狗他们先撤到楼梯上,随后又试着将挑动簧片,第一个簧片刚刚被挑起来,屋子里立即传来了毒针崩飞的炸响声。 这一次毒针全是朝着门口飞过来的,我不敢大意,赶紧闪到一旁。 好在反应够快,要是稍微慢一点,我可就被扎成刺猬了,毒针的力道非常强悍,竟能直接扎穿门板,暴雨似地倾落在楼道口边缘。得亏白老狗他们也撤得早,不然的话,现在估计剩不下几个活人了。 毒针落地以后,约莫又过了三十秒钟,我就听到石锁上传来“叭、叭、叭”三声簧响,上面机关竟然自己动了。 我的手电早就被毒针打碎,光靠的炁沙也看不清那些小机关到底出现了什么样的变化,赶紧朝楼梯口喊:“白大爷,光” 白老狗忙不迭地从楼梯上冲下了,抬起手电,直接把光线打在了我脸上。 “照石锁” 被我这么一喊,白老狗才将光束打在石锁上,这时我才看清楚,原本压在棱柱上的簧x片,此时全部翘了起来。等到散落在外的毒针被磁力重新吸回屋子里,三道簧x片又弹动一下,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看样子是锁上的机关必须由三个人同时来操控,三个人一起快速转动棱柱,正确的棱面朝向簧x片的时候,就能借助棱面上的弧度将簧x片顶起来。 我不想这么麻烦,就先将三条簧x片全都掰翘,再撕一块纱布,叠成三叠垫在簧x片下面,防止它们恢复原状。 没想到刚把纱布垫进去,屋里又传来稀里哗啦一阵噪响。 我心里猛地一抽抽,赶紧朝旁边闪,可等了半天,也没见毒针射出来,只不过屋里的噪响还在持续。 这是什么情况我心里觉得奇,就壮着胆子凑到门缝前看了看,就见地板砖之间的缝隙竟然变宽了,不计其数的毒针正快速朝着缝隙中滚落。 眼看毒针消失得差不多了,我快速出手,从距离门缝最近的地方捡起一根针,仔细看了看。 正好白老狗也打着光过来,毒针被光线照着,上面的种种细节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出乎意料的是,这些毒针竟然是用硬木打造的,在针身上能清晰地看到木质纹理,针头和针尾则镶嵌了精钢一样坚硬的磁石。磁石上都涂了毒粉,我用手一抹,手指上还粘下来一下。 将毒针扔进门缝,我心里头就开始犯嘀咕,老金家为什么要用木头来打造毒针呢,直接用磁石不是更省功夫么,而且这些木头能抵得住潮气的侵蚀,数十年不变形,说明老金家做过特殊处理,以木为针,绝对是刻意为之。 用木针来行阵,眼前这个千蛛阵,恐怕是个木阵。老金家精通阴阳五行学,而五行咱找生发演变的顺序来排列,就是:木、火、土、金、水,我想,老金家极有可能在这座吊脚楼布下了五行大阵,千蛛木阵,只不过五行阵中的第一阵。 白老狗在一旁问我:“能进去了吗” “还有备用手电吗”我问白老狗。 白老狗也没废话,直接从背包里凑出一把手电来递给我。 我让其他人现在外面等一等,随后才端着手电,小心翼翼地钻进门缝。直到在屋里走了一圈,感觉没什么危险了,才让他们进来。 屋子的西北角连着一条通往下层的楼梯,这段楼梯是铁铸的,上面的防潮层已经脱落,如今它已经变得非常脆弱。大家顺着楼梯往下走的时候,都时刻保持着警惕。 好在队伍里也没有体重特别大的人,这一路走下来也还算顺利。 这层楼和我们之前走过的楼层差不多,可是空空旷旷的一个大空间,不过在前方的地面上出现了油亮的反光,油脂下还埋了大量黑色粉末,像是火药。 白老狗可能是见我朝千蛛阵里扔过手电,也有样学样,从背包里拿出个罐头,甩手就朝前方扔了过去。 刚开始见他拿出罐头的时候,我还以为他饿了,可谁想到他突然就把罐头给扔出去了。 当时我骂娘的心都有了,但也没功夫真骂,赶紧甩开阳线,将飞在半空中的肉罐头给套了回来。 白老狗还舔着个大脸问我:“你这是干什么呀” 我顿时就恼了:“白大爷,你不懂机关就别瞎折腾行么这地方是个火油阵,你一个肉罐头扔过去,要是触动了机关,咱们全都得被烧成炭。” 白老狗伸长了脖子,看那样是想怼回来,可还没等他开口,就听何文钦喊了一声:“站住” 何文钦喊话的时候,还举着手电朝笔直方向打光,我立即朝光束照亮的地方望过去,竟见一个消瘦的人影快速从对东墙下闪了过去,没等看清那人的样子,他就下了楼梯,当时我也只是隐约看出,他身上的衣服好像是土灰色的。 之前何文钦说他在千蛛阵里看到一个人影,我还不信,他确实没有看走眼,那确实是个人,是个活人 何文钦又喊了一声:“站住”,可对方的脚步声已经在楼梯道上消失了。 老阮将一道光打在楼梯口上,急问何文钦:“是你弟弟吗” 可何文钦却摇头:“不是家运,可那个人我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 金家老宅里莫名出现了一个活人,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起来,何文钦和老阮说话时的口气也很紧张。 那个人究竟是是谁,他是怎么进来的他到这儿来干什么他是如何平安穿过老金家的机关阵的 无数个问题萦绕在每个人的脑海中,没有答案。 我端起手电,先是朝楼道口打了打光,又将光线下移,照亮了地面上的火油,试图找到那个人留下的足迹,却一无所获。 那个人一定对这里的机关布置非常熟悉,甚至知道如何在不触动机关的情况下穿过大阵,可我们要想过去,就只能先破解机关。 目前还不清楚那个人深入老宅究竟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我们不敢再有丝毫的耽搁,每个人都拿出了手电,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白老狗很快就发现了房顶上的引火石,琳儿朝着楼梯后面的墙壁扫光,发现墙壁上镶着一个打了锁孔的石板。 第733章 移动迷宫 金家人在这层楼的房顶上挖了一个细长的引火槽,槽两侧和整个墙顶上涂满了磷粉,引火石就镶在槽内,只要它稍稍擦到槽中的磷粉,整层楼就会陷入火海,埋在火油下的火药也会爆炸。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机关构造,一旦被触发,临近的两座吊脚楼也会被炸毁。 琳儿在西墙上找到的那块石板,就是火油阵的生门所在。 我仔细研究了一下石板上的锁孔,那个锁孔模样的洞口足有拳头大小,刚开始还我以为这东西要用特定的钥匙才能开启,后来将光线打进去,才发现锁孔内部是个非常深的金属筒道,在通道周围装满了大量锚片,这些锚片就像是鲨鱼的牙齿一样层层叠叠地排布在一起,数量难以估算。 在金属筒道的底部,还有一枚横截面直径在七厘米左右的梭针,针尾应该是用什么东西固定住了,整根针就这么悬在半空中,接触不到周围的锚片,只不过它和锚片间的距离非常近,至少稍微偏斜一样,就能压在锚片上。 我大概猜到这个机关该怎么破了,但心里还是有些犹豫,要想破解火油阵,必须将锁孔里的梭针拔出来,可怕就怕梭针在移动的过程中碰到那些锚片,那我们可就完蛋了。 这可是细活,我一个人可做不来,必须有人在旁边帮我打着光才行。 我和白老狗他们商量了一下,白老狗主动要求留下来帮我,可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让何文钦留下,在所有人里,他和我的轻身功夫最好,万一出点什么差池,我们两个还有逃出去的可能,可如果让白老狗留下,说真的,我没把握能护他周全。 白老狗带着其他人朝楼上撤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小心,如果实在做不来就放弃。 从白老狗的话里我能听出来,这一次他是真的害怕我出事,心里还挺感动的。 等白老狗他们撤远了,我和何文钦才开始动手,何文钦朝锁孔里打着光,我将解下八卦钱,将阳线甩进锁孔,再猛抖几下手腕,让阳线牢牢缠住靠近针头的梭孔。 何文钦大概是没见过像三吊钱这么细致的腕上功夫,赞了我一句:“好手艺” 我沉了沉气,慢慢转动手腕,靠着阳线将梭针慢慢向外拉,梭针一动,就听身后的房顶上传来“嗤啦”一声噪响,我心里一颤,赶紧停下手上的动作。 可这时候我也不敢放手,更不敢回头张望,只能问何文钦:“什么情况” 何文钦转身打了一下光,很快回应:“房顶上的引火石动了” “怎么动的” “向左滑动了一小段距离,石槽左边哟个洞口,引火石正朝着洞里缩。” 我明白了,只要抽出梭针,引火石就会离开石槽,那东西就相当于火油阵的引线,只要没了它,任是火油遍地,也不会被引燃。 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引火石会在移动的过程中和槽壁上的磷粉产生摩擦,不过何文钦说引火石是笔直移动的,暂时没有碰到磷粉。 刚才我抽出梭针的时候,也是让针笔直移动的,估计只要针身一偏,引火石在移动的时候也会出现偏斜。 现在我算是大体摸清了火油阵的机关构造,可有些时候,你越是清楚当前的处境,心里就越是容易紧张。 接下来在移动梭针的过程中,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在我的心头,一股股冷汗顺着我的额头流下来,有时候汗水落在眼眶里,我也不敢扎眼,强忍着不适也要维持梭针的稳定。 何文钦拿了一块手帕帮我擦汗,我发现他的手心手背上也全是汗,手帕有一大半都被他手里的汗给浸湿了。 等到梭针的一部分钻出筒道,我用手抱着针,迈着尽量均匀的步子后退。 这根针少说一米多长,我连退三步,才将它整个拔出来。最后一步踏出去的时候,可能是因为一时激动,我的手没刚才那么稳了,梭针突然一斜,针尾结结实实地撞在了筒道的边缘。 听着那“哐当”一声闷响,我的心脏都快提到嗓子眼上了,何文钦也赶紧朝房顶上打光,说起来真是万幸啊,这时候引火石已经完全缩进了槽左的洞里。 我小心将梭针放在地上,紧接着压在胸口里的浊气就全都涌出来了,顿时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地猛喘粗气。 刚才移动梭针的时候,我怕气息过猛会影响手的稳定性,很多时候是憋着气的。 何文钦也是一阵猛喘,一边喘还一边冲我竖了竖拇指:“看你年纪轻轻的,手段比金家人还厉害。还好有你,要不然老金家留下的这些机关,怕是没人能破得了。” 我说:“我可不敢和老金家的人比,他们设计出来的这些机关,说实在的,我就是照着葫芦画瓢,也不一定能布置出来。” 白老狗大概是听到了我和何文钦的对话,就从楼梯口探出头来问:“成了” 何文钦抬头回应:“成了。你带来的这个小兄弟真是厉害,手法太稳了,就算是盗家传人,怕是也没有这么好的手法。” 白老狗一愣,接着就闷闷地吐了一个字:“哼”,他的反应在我意料之中,我无奈地笑了笑,倒也没多说什么。 休息了一小会,我就招呼了大家一起穿越火油阵。 走在火油上,才发现油脂下方埋了不少金线,要不是提前撤走了引火石,估计脚掌只要一触碰到火油下的暗线,整个楼层瞬间就会被点燃。 我越发不理解老金家的做派了,在自己住的地方设置这样的机关,万一出点意外,一家百十口人活不了几个。他们到底在老宅深处藏了什么,非要用如此极端方式防备外人 顺着东墙下的楼梯朝三楼走的时候,我们在楼梯上发现了一排油亮的脚印。 这些脚印应该就是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个人留下的,印之所以油亮,就是因为他穿越火油阵的时候,脚底沾了不少油脂。这人没穿鞋,脚掌宽大,一般人都只有五个脚趾,可从这些脚印上看,对方的脚趾却有六根,而且是大拇趾并排长了两个。 何文钦蹲下身子,反复看了看其中一个脚印,突然冒出来一句:“是我们老何家的人。” 白老狗立即问他:“你怎么知道是何家人” “我们老何家能以轻身功夫纵横四海,就是因为每一个何家人的脚掌都和常人不同。” 说着,何文钦还抬起自己的脚来让我们看,他的脚掌也非常宽,而且鞋头靠近拇指的位置被加宽了。 白老狗说:“除了你和何家运,老何家还有其他后人” “我也想不通,按说除了我和家运,家里应该没有其他人了,”何文钦回应:“除了家运不在我身边,其他的族人,可都是我主持下葬的。不过刚才看到的那个人我总觉得他特别眼熟,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老阮在一旁插嘴:“不会是你父亲吧” 何文钦摇头:“不可能,我爹要是真活到现在,那可不得九十多岁了,刚才那人头发都没白,顶多也就是五十出头。再说我爹去世的时候虽说我还小,但家里一直保留着他的照片,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他。” 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我点上一根烟,草草吸了两口,企图让乱糟糟的心境稍微沉静一些。 何文钦和白老狗他们在说了几句话之后,就集体陷入了沉默,我抽完了大半艮烟,才小心将烟头熄灭,招呼大家继续深入。 下了楼梯,地上的脚印还在,我们顺着脚印蔓延的方向打光,就见楼梯口的正对面立着三道土墙,每道墙至少有半米多宽,墙体乍一看像是笔直的,但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它们以很小的幅度微微倾斜。 顺着土墙中间的缝隙打光,能看到远处还有大段墙体,有些墙壁是收尾相连的,还有些地方,两面墙之前留着一条空隙,正好能容一个人穿行。 木、火、土、金、水,过了木、火两阵,这一阵肯定就是土阵了。 机关术里的土阵,只有一种结构,就是泥沼迷宫,也就是在正常迷宫中设置一些致命的泥沼,一脚踏错,就是万劫不复。不过这可是在吊脚楼上,纵使金家人手段再厉害,也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弄出一口沼泽来。 既然是迷宫,那就好办了,直接沿着地上的脚印走,肯定能走出去。 可惜我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刚走到其中一堵土墙前面,楼层深处就传来了齿轮转动的声音,另外还能听到一连串密集的摩擦声,好像有重物正在地面上移动。 白老狗问我这是什么动静,我想了想才告诉他,这应该是个移动迷宫,必须按照一定的规律才能走出去,如果不了解迷宫的移动规则,就会被困死在里面。 听我这么一说,白老狗就有点烦躁了:“你是不是想说,你也摸不清这里头的规律。” 我冲他一笑:“不用这么麻烦,咱们拆墙。” 白老狗盯着眼前的三座土墙,不由地大皱眉头:“这么厚的土墙,那得拆到什么时候” 我走到一面土墙前,扎实弓步,打出一记后手直拳,拳面的震劲一经接触到墙面,随着一串闷响,土墙就塌出了一道宽达一米余的破口。 白老狗撇了撇嘴:“差点忘了,你师父是仉老二。” 得亏这些墙就是用硬土夯起来的,这要是半米厚的石墙,想拆了它们还真得费点功夫。 第734章 灭门惨案 老金家设计的迷宫很有意思,当你站在一个区域内的时候,这片区域附近的墙体都是不动的,可迷宫里的每一个小区域都有土墙围堵,视觉上总会出现死角,而在死角对应的位置,又总是回荡着墙体移动的噪音。 换句话说,迷宫总是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出现变化,你永远不会知道它究竟是怎样变化的。 不过这一切对于我来所都无所谓了,我只需要笔直向西墙方向走,一边走一边拆墙就行了。 连着拆了二十多面土墙,我们毫无意外地来到了西墙下,在目光所及的位置就有一个通向下一层的楼梯口。 白老狗回头朝身后的土墙扫了一下光,还很烦躁地咂么几下嘴,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按照我早前的推断,金家人应该会在吊脚楼的第二层布置一个金阵,可到了二楼一看,竟发现这地方是个饭堂,拿手电这么一扫光,整层楼全是整齐摆放的圆桌和凳子,在临近楼道口的角落里还立着一个橱柜,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餐具。 这就怪了,难不成,老金家的五行大阵没布置完整 白老狗打着手电,仔细观察着周遭的情况,有了千蜘阵和火油阵的两次危险经历,其他人如今也十分小心。只有我一个人环抱着双手,望着那些桌椅出神。 这里的家具明显都是用木头打的,很多家具上都能明显看出腐烂的痕迹。 先不说金家人就算再怎么傻,也不可能在自己吃饭的地方设置机关,再者这地方木气太重,如果金家人按照五行来布局,这地方就算存在机关,也不能是个金阵。 白老狗朝周围观察了半天,大概是实在没看出什么,就凑过来问我:“这是个什么阵” “老金家没在这里设置机关。” 我一边说着,一边迈开脚步,朝东墙走了过去。 即便大体能确定老金家应该没有设置机关,但我也不敢大意,朝着东墙方向行进的时候,也要时不时朝周围探一探光线。 一直到了东墙下的楼梯口前,也没有出现任何异常,当时我就在想,这一层楼,不会是金家人亲自来守的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倒也能和五行大阵的结构对应起来,毕竟他们的姓氏就是“金”。 可顺着楼梯下到底,吊脚楼的一楼依然空空如也,什么都没布置,只不过在这里,我们又发现了四副骸骨。 和之前见到的那两具骸骨一样,这些人也是被乱刀砍死的,有两个人死的时候尸体叠在了一起,其中一个人的头骨上嵌了把匕首,匕刃穿破了他的额头,直接扎进了脑腔里,在他手里还攥着一把刀,如今锈迹斑斑的刀口还插在另一个人的腰椎上。 这两个人临死前应该有过一次激烈的搏斗,最后同归于尽。 古婆婆仔细查看过这里的骸骨,那个手握尖刀的人死前已经出现尸变,也是只有骨髓发生异变,外层骨骼却和常人无异。另外三个人都没有尸变的迹象,从骨骼上的刀痕来看,他们都是被同一个人所杀。 我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也就是说,在六十多年前,曾有一伙外来者袭击了金家人” 嘴上这么说着,我就觉得不太对,老金家的机关这么厉害,按说外人很难进来。 古婆婆说:“也许是金家人自相残杀。” 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 联想到同为世家门阀的仉家内部也弥漫着各种各样的营营苟苟,我就开口问何文钦:“老金家内部是不是有利益纠纷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何文钦说:“不过我小时候常听家里的老人说,老金家内部很团结。” 我撇了撇嘴,又在这层楼探查了一下,没发现其他有用的线索,才经由西墙上的通道朝西邻的吊脚楼走。 通道的两端各有一扇圆形的闸门,东门是开着的,可连接临楼的门却从另一头被顶住了,我试着推了两下,推第一下的时候,闸门张开了一道两寸宽的口子,推第二下的时候,就明显感觉到了阻力。 我担心门对面可能有机关,就先让大家回撤,随后从背包里拿出一根比较细的登山钉,顺着门缝扔了进去。 登山钉落地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很沉闷,像是落在了一块潮湿的木板上。 我没听到登山钉在地上滚动的声音,也没听到别的异动,无法判断门后到底有什么。 犹豫了片刻,我才沉了沉气,装着胆子在手上加了两下力道,闸门后面的阻挡物不算太重,第二道力气一压上去,它就荡了两下,慢慢张开了,期间我还听到门板后传来一阵骨头断裂似的声音,但听得不算真切。 在门开的一刹那,我赶紧后撤两步,直到确认没什么危险,才凑到门口,端着手电观察情况。 一看到门外的情形,我心里顿时就是一阵抽搐。 遍地都是尸骨,什么样的死状都有,有些尸骨的整个脊椎都像蛇一样盘了起来,还有些直接被拦腰斩断,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屋子里还有淡淡的血腥味滞留。 在屋子里还散落着大量的建筑材料,刚才登山钉就落在了屋子中央的一块大木板上,由于长年潮烂,木板已经变软了,怪不得刚才会听到那样的声音。 我朝后面的人招了招手,随后就端着手电绕过闸门,查看了一下门板后方的情况。 刚才顶住门板的,也是一副骸骨,它已经和金属打造的闸门锈成了一体,刚才我推门的时候力气大,折断了它顶在门上的大腿骨,只不过骨骼已经很脆了,断骨的声音听起来很虚。 当我用手电朝骸骨打光的时候,见它的胸骨中间隐隐闪着金芒,于是将身子压过去仔细查看了一样,才发现那是一个黄金打造的吊坠。坠饰就是细细长长的一块小金饼,很薄,带一点弧度,看起来就像是古代朝臣上朝时拿的笏板,上面还有一些非常小的绣刻,看起来像是两行文字,可它们实在太小了,我就是用力眯着眼睛,也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何文钦和白老狗这时也一前一后地凑了上来,问我这里有没有老金家布置的机关。 还没等我说话,何文钦就盯着尸骨身上的吊坠说了句:“这不是老金家的传代信物么” 我忍不住发问:“你认得这东西” 何文钦蹲下身来,仔细看了看那个吊坠:“认得,这东西叫金笏,上面刻着老金家的家训,是金家家主之间的传代信物。哟,这副尸骸,弄不好就是金云峰本人的。” 他就是当年纵横湘西的金家贼王,金云峰 “何老,你确定这人就是金云峰吗” “错不了,一定是他” 我退了一步,再次端详金云峰的尸骨,他临死前用双腿撑住了地面,整个后背都顶在门上,似乎是不想让人开启这道门。 再看看周围那些死状凄惨的人,我就在心里犯起了嘀咕,当初老金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为什么金云峰宁可眼睁睁看着子孙惨死,也不愿放他们出去 白老狗直起身来,照了照散落在屋子里的建材,自言自语地说着:“金家人好像要在这地方造什么东西啊。” 他拿着手电在屋子里不停地扫,我就看到在建材中还夹杂着一些生了锈的金属器件,大部分是粗细不一的罐子或者阀门,偶尔也能看到一些很小的齿轮。 金家人原本是想在这里布置机关,可还没等动手建造就出事了。 古婆婆查看了几具尸骨,包括金云峰在内,每一具尸骨上都有怪异的尸变痕迹。 我越发感觉老金家当年的遭遇怕是非比寻常,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确定这层楼确实没有成型的机关,我们才继续朝着楼上走,几乎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看看情况,生怕突然出现意想不到的变数。 从一楼到八楼,随处可见金家人的尸骨,我们大体计算了一下,尸骨的数量,基本能和起居室的数量对应起来。老金家灭门,极有可能是灭于一场自相残杀。 可联想到金家人的诡异死状,又不能不让人心疑。 顺着楼梯向上走的时候,我们也渐渐意识到,眼下这栋楼很肯是金家在灭门之前才临时建起来的,从四楼往上,大段楼梯都没来得及安装扶手,七、八两层楼甚至没来得及将地板铺完整,地面上一眼就能看到大片裸露的石梁。 可到了九楼,地面上的砖又铺得整整齐齐,而且这层楼还隐约能看出住过人的痕迹,各种家具一应俱全,床铺上的被褥虽说已经很陈旧,但还没有完全霉烂。 这里的潮气和别的地方一样重,按说像这种棉花编成的东西,早就已经烂成一滩了才对,如今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在金家灭门后的六十年里,曾有人在这儿住过,而且那个人很可能至今都没有离开。 回想起之前在千蛛阵和火油阵见到的那个人影,答案已隐隐浮出水面。 我怀疑,那个人应该就是老金家灭门惨案中的幸存者。 白老狗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就听他说:“看样子,金家人没死绝啊。” 我闷闷地点了一下头,一边端起手电,将光线扫向了西墙。 第735章 八首镇龙匣 按说在西墙上应该连着一条通向邻楼的通道才对,可我将整堵墙都照遍了,却连闸门的踪影都没看到。 白老狗大概也是觉得有点意外,就在旁边问我:“此路不通” “不对,这里肯定有个通道,有可能是闸门被砖砌起来了。” 说话间,我就将手压在墙面上,仔细摸索起来,西墙是实心的,不存在后期加砌砖层的痕迹,但我走到靠近北墙的位置时,隐约听到那面墙后面有气流涌动的声音,抬手在北墙上敲打了两下,回音很空洞。 这面墙是中空的 正打算仔细看看这道墙体的构造,忽听琳儿喊了一声:“有人” 我赶紧朝她这边看,就见她高举着手电,将光线打向了不远处的一个柜子。这下我才看清楚,柜子旁边竟然蹲着一个人。 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其实就从流窜的炁沙中看到他了,但屋子里堆积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他蹲在那里,单从轮廓上看就像是一堆烂被子,当时我也没仔细辨认。 琳儿的手电光打在他身上,他立即变得紧张起来,赶紧扭了扭身子,将整个脑袋都缩在了柜子和墙壁的夹角里,一边还不停地打哆嗦。 这家伙身上穿着一件青灰色的旧长衣,两只脚都赤着,琳儿晃动手电的时候,我留意到他的脚掌很宽,脚趾有六根,大拇脚趾并排长了两个。 他不就是我们在火油阵看到的那个人么 何文钦快速凑到他跟前,但也不敢贸然触碰他,只是俯着腰,想要看清他的脸。 我担心何文钦有闪失,赶紧跑过去将何文钦拉到身后,随后才伸出一只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被我这么一碰,对方变得越发紧张了,他的身子抖得越发厉害,嘴里还发出了含糊的呜咽声,像是在哭。 我看着人瘦成了皮包骨,心想他一定饿坏了,于是从背包里拿出一个肉罐头,拉开了封罐的铝皮。 他闻到了肉味,顿时变得激动起来,猛一个转身,我没看清他是怎么动的,他就到了我跟前,肉罐头已经到了他怀里。 他是什么时候把罐头抢走的我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何文钦将光线打在他脸上,他也不管,对着罐头里的肉就是一通狼吞虎咽。 我蹲下来看了看他的眼睛,这人的瞳孔几乎无法聚焦,显然是三魂七魄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换句话说,这是个疯子,而且是治不好的那种疯。 另外我还留意到,这个人吃东西的手法很奇特,他只用两个手指头来加肉,手速极快,出手、收手,只夹出了肉,手指外层却不沾油。 “是何家人吗”我问何文钦。 何文钦非常肯定地点头:“是。他的身法、手法,都是我们老何家的不外传承。而且他的身法和手法,已经可以说臻至化境,我们老何家已经五十年没有出过这样的高手了。” “你认得他吗” “不认不知道认不认得,我总觉得这人特别眼熟,可就是想不起他是谁。按说我们何家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啊,最近三十年家里只要有人下葬,葬礼都是我主持的,可这个人” 说到最后,何文钦实在说不下去了。 疯子吃了我给的罐头,似乎是觉得只要给吃的就不是他的敌人,对我们也没那么防备了,但也不主动接近我们,又找了个墙角缩了进去,何文钦朝他脸上打光他也不再怕,就那么迎着光,傻乎乎地看着我们发愣。 何文钦试图接近他,可一走到他身边,他又怕了起来,赶紧挪动步子换了位置,和何文钦拉开很大一段距离。 纵使何文钦轻功了得,竟也追不上他。 白老狗和老阮很自觉地堵在了楼梯口,生怕疯子跑了,不过我倒没有这样的担忧,这疯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我的背包看,他知道里头有吃的。 我知道他饿,但也不敢让他多吃,一个人饿了太久,如果突然大量进食,弄不好会伤到胃。 古婆婆正试图和疯子交流,说来也怪,疯子怕何文钦,却偏偏不怕古婆婆,古婆婆问他话的时候,他偶尔还能“嗯嗯啊啊”地回应两句。 我估摸着,要想从这疯子嘴里问出点有用的东西来,怕是要花不少功夫,于是就没再管他,转而回到北墙跟前,仔细研究着墙体的构造。 墙壁内应该就是中空的,而且墙的结构不算牢固,中间存在一些肉眼难见的缝隙,里面之所以有风声,就是因为外面的空气灌了进去。 我拿出登山钉,先在墙面上凿了一个铜钱大的孔,朝里面打了打光,细细看了看,在墙体内的隐藏空间中,能隐约看到几个体积很大的物件,但凿孔太小了,看不清是什么。 见里面好像没有机关,我就壮着胆子动用了摧骨手,将整面墙拆了个七七八八,这时候才看清楚,对面是一道七金石墙,十二口立棺镶嵌在墙面上,棺盖朝南,棺底入墙。 这些棺材都是用黑曜石打造,上面按照天罡地煞的星位打入一百零八根七寸银钉,在棺盖的四个角上,还雕刻着六尊黑狗头,上方两角各雕两尊,下方两角各一尊,在棺盖正中的位置,还雕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日晷。 但凡是立着的棺材,往往都带有非常强的煞气,死者以站立的姿态入棺,永世不得休息、不得超生,会催生出极强的怨戾,怨气内聚,戾气长年滋养棺身,就会形成煞气。而黑曜石本身就是煞气很重的东西,再加上一百零八颗入棺银钉、黑狗头和日晷,这股煞气就会越发强横。 可我站在棺材前,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煞气,这就有点出乎预料了。 看了半天看不出其中的门道,我就把白老狗叫了过来,让他给参谋参谋。 白老狗说,老金家应该是在棺材上布置了一个类似于日耀阵的阵法,压在棺材里的东西,极可能是非常厉害的邪祟或者邪器,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黑曜石有隔绝炁场的能力,就算里头压着邪物,我们也无法得知那到底是什么。 白老狗和我说话这些就回楼梯口守着去了,没走两步,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地嘟囔:“这些黑狗头看起来挺怪的。” 得他提醒,我就凑到棺材跟前,仔细看了看那些狗头,确实挺怪的,狗嘴太长,后颈上还长着几缕辫子似的鬃毛,看起来既像狗,又像马。 没有人会在棺材上雕马头,那东西有灵性,但不像狗能镇邪。 后来我又仔细看了看棺盖上的日晷,发现每个日晷上都只有一个刻度,从东到西,十二口棺材,对应了一天中的十二个时辰。 当我顺着七金石墙走到第八口棺材前的时候,看着日晷上对应一天中第八个时辰“未”时,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第八个时辰八首镇龙匣。 想到这,我立即意识到,雕刻在棺角上的东西,可能不是狗头。 我立即将端起手电,反复查看那些雕像,光线挪到第八口棺材的左下角时,就见在棺盖的下边缘还有一两很浅的浮刻,形状、细节,都和“狗头”雕像一模一样。 之后我又看了看另外几口棺材,盖底都没有浮刻,只有第八口棺材上有。 八首镇龙匣,说得就是这口立棺,上面的雕像也不是狗头,而是犼头,犼的模样确实和狗类似,它还有一个别名叫“望君出”,是龙的天敌。 老金家世代守护的东西,一定就藏在这口棺材里,另外十一口棺材都是疑棺。 我试着扒住棺盖边缘,想把它掀开,可里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构造,盖嵌得很死,就算我用上十成的力气也掀不动。 白老狗远远地问我:“你这是想干什么啊” “这口棺材就是八首镇龙匣。” 我一边回应着,一边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下午四点五十,时间已经走到了十二时辰的申时,还差十分钟就是酉时了,我琢磨着,这些棺材可能要在日晷对应的时辰才能打开,于是就向左挪了一步,试着掀了掀对应申时的棺材盖。 别说,稍稍一用力,就掀开了一道小口子,顿时就有一股浓郁的尸气从缝隙里涌了出来,同时我还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了棺盖另一侧,正用力向外推。 压在棺材里的东西十有八九就是邪尸,而且到了现在还能动。 我心叫一声“不好”,卯足力气朝棺盖上猛压一下,好在邪尸的力气不算大,棺盖总归是被压了回去。 白老狗赶忙抽出两张灵符冲了过来,我朝他摆摆手:“没事儿了,里头的东西出不来。” 自打棺盖被重新压上以后,棺材里的东西就安静下来了,估计老金家在里面做了其他布置,至于他们是怎么布置的,可就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白老狗见棺材盖不再动,也松了口气。 十分钟以后,我又试着掀了掀对应“申时”的棺盖,已经掀不动了。 这就麻烦了,要想打开八首镇龙匣,必须等到明天中午一点以后,如果不知道棺材里压着邪尸还好,可明知道里头有不干净的东西,还要在这地方等上将近一整天,换谁心里都膈应得慌。 第736章 应死之人 可目前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 之前古婆婆和疯子说了不少话,我问古婆婆问出来什么没有,古婆婆无奈地叹口气,说疯子已经失去语言表达能力了,有时候你问他话,他倒是也回答,但嘴里发出来的全是“嗯嗯啊啊”的怪动静,根本听不出是什么意思。 现在一看到那疯子,我也觉得头疼,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带着他继续走也不是,把他留下来也不是,麻烦的很。 疯子还是有些怕我们,只肯在角落里缩着,不敢朝我们靠近。知道大家拿出了罐头和饼干准备吃饭,他才慢慢凑了过来,也不敢凑得太近,就蹲在离我们两三米远的地方盯着我们。 我拿起一个肉罐头朝他晃了晃:“来,一起吃点。” 疯子看似有点动心,但还是不敢过来,我就拉开封皮,将罐头放在了地上,他什么时候肯过来什么时候吃。 前后过了也就两三分钟,疯子终于还是没抵挡住食物的诱惑,四脚着地爬了过来,这一次他没用轻身功夫,但肢体在地上移动的时候,动作却非常轻,轻到让人无法察觉到半丝声响。如果我不是一早就料到他会过来,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他突然出现在我身边的时候,真能给我吓一跳。 大概是刚吃过一点东西的缘故,疯子现在的吃相斯文了很多,隐隐间还能看出一点沉稳干练的风骨。 我斜着眼,看着疯子的一举一动,心里就在想,这个人还没疯的时候,说不定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白老狗递了一包压缩饼干过来,我伸手去接的时候,视线正好落在了何文钦那边。 坐下来吃饭之前,老阮就在地上放了冷光灯,光线算不上明亮,但也足以照亮何文钦那张脸了。 当时何文钦脸上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像是惊愕,但冷色的光铺在他的脸上以后,就让那表情看起来非常狰狞。 他直愣愣地盯着疯子,疯子每从罐头里掏出一块肉来,何文钦的眼睛就越瞪越大,活见了鬼似的。 我觉得何文钦不太对劲,正想问他是怎么回事,就听他突然喊了一声:“爷爷” 管谁叫爷爷呢这是 我反应了半天,才想明白何文钦是冲着疯子喊的。 开什么玩笑。爷爷何文钦今年将近七十高龄,管一个看起来也就五十出头的人叫爷爷。 这一幕实在太诡异,每个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死盯着何文钦。 我甚至怀疑他有可能是中邪了。 何文钦也不管其他人的眼神,一阵风似地冲到了疯子跟前,可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却让疯子感受到了惊吓,没等何文钦碰到他,他就猛地一缩身子,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脚法,只一眨眼就退到屋子的角落里去了。 何文钦还想跟上去,我一把将他拉住:“何老,你没事吧” “我想起他是谁来了,我小的时候经常和他在一起吃饭,现在家里还存着一张他的照片,他是我爷爷。” 何文钦激动得不能自已,说话时的语气不由得有些乱。 我不得提醒他:“何老,您今年高瘦啊” “六十八,怎么了” “你再仔细看看,他今年多大年纪。” 听我这么一说,何文钦就愣住了,刚才我还以为他可能是中邪了,要么就是看错了,可现在看他那一脸惊愕到极点的表情,我却阴影感觉事情没这么简答。 白老狗可能也发觉事有蹊跷,也凑上来安抚了一下何文钦,先让他情绪稳定下来,又问了他一些问题。 听何文钦那意思,眼下这个疯子和他爷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对,这么说不确切,他说的是,这疯子肯定就是他爷爷,何文钦小时候听父亲说过,他爷爷的左脚小拇趾断过一次,看起来像是有四节,比正常人多一节,疯子的左小趾正好就是四节。 两个人,有可能长相非常相似,可像这样的特殊特征都一模一样,那几率可就太低了。 另外,疯子不管是身法还是指法,都达到了化境,之前何文钦说何家已经五十年没有出过这样的高手了,这种说法也不确切,应该说,从何家立家到现在,这么厉害的角色,只出过一个,就是何文钦的爷爷。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更觉得不对头了,就问他:“你爷爷叫什么” 何文钦说了三个字:“何保元。” 当年纵横湘西的两大贼王之一,何保元 可白老狗不是说,何保元早在1945年湘西会战的时候就牺牲了吗,就算何保元当时没死,他活到现在怎么也得将近一百一十岁了,可眼前这个疯子,撑死也就是五十出头的年纪。 我和白老狗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何文钦小心翼翼地凑到疯子跟前,一副想说话的模样,但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后来白老狗好像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看着那个疯子,闷闷地说了句:“湘西会战的时候,何保元五十三岁,年纪正好能和这个疯子对上。” 我心里直骂白老狗扯淡,听他那意思,何保元自从1945年之后就没再衰老过,这不是扯淡是什么 可回头一想,我又觉得这种事儿说不定真有可能出现,吴林不就是这种情况么,自从他跟着老学究进了一次四重空间之后就没再继续衰老,到现在还维持着二十多岁的模样,而且我最早认识吴林的时候,吴林的性格也很不稳定,总是变来变去,以至于我一度认为他患有严重的人格分裂。 想到这儿,我就慢慢凑到疯子跟前,尽量用柔和的语气问他:“你是不是进过四重空间,进过就点头,没进去过就摇头。” 疯子傻愣愣地看着我,没有回应。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过了小片刻又问他:“你的名字,是不是叫何保元” 不这么问还好,谁承想“何保元”这三个字一脱口,疯子就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抱着膝盖打起了哆嗦。 何文钦大概想安慰他,就抬起一只手,想触碰他的肩膀,可还没等碰着,疯子就“嗷”的一声惨叫,转头冲进了冷光灯照射不到的阴影里。 从这以后,疯子就越发畏惧我们了,谁都没法靠近他,一靠近他就跑,就连古婆婆都没办法再接近他半步。 这疯子跑得太快,没人能跟上他,大家实在拿他没办法,只能先放任他不管,白老狗和老阮吃饭了饭就早楼梯口守着,生怕疯子跑了。 晚上大家轮班守夜,一人一班,一岗一小时,大半夜的时候,我在睡梦中听到有人在翻我的背包,用炁沙扫一眼,就见那疯子正猫着腰,小心翼翼地从我背包里掏罐头。 这一班的守夜人是琳儿,她以前可能没守过夜,不太适应,现在已经靠在楼梯口睡着了。 按说疯子半夜偷东西吃,倒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所以在睡觉之前我就提前将法器放在了口袋里,防止他错拿,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疯子蹲在背包前的背影,我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过了小半天,我才明白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疯子举动太像个正常人了,他从背包里掏出东西来的时候,还会抬抬手,朝上面打光,看看罐皮上写了什么字,之前他一直都是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可现在背脊梁挺得笔直,一举一动也非常有章法。 想到这儿,我的脑子一下就清醒了,一个圈身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抓起手电,朝疯子脸上打了一道光过去。 被光这么一照,我却看见他还是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而且在他手里也没有能发光的东西。 他十分惊恐地转过头来,被光线照着,他的瞳孔依然没有明显缩小,这是三魂七魄受损的直观表现,装是装不出来的。 难不成刚才我看错了 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刚才我半睡半醒的,脑子不太清醒,再加上本来就对疯子有点怀疑,确实有可能在半醒中看到一些不真实的梦境。 虽说这么想了,可我心里头还是有个疙瘩,索性也不敢再睡了,就招呼琳儿先去休息,我则坐在楼梯口,盯了疯子大半个晚上。 他除了偶尔还是会从我的背包里偷罐头,完全没有任何异常。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之前看到的那一幕不像是幻觉。 经历了连续几天的山路跋涉,好不容易能在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睡上一晚,虽说潮气依然重,可至少地面没有林子里那么硌人,这一夜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睡得很美,直到第二天早上十点多,他们才陆陆续续地起来。 我招呼大家赶紧吃点东西,随后就迅速将该收拾的东西收拾起来,等到了中午一点,我就快速凑到八首镇龙匣前,双手扒住棺盖,试着掀了一下。 这一次没用多少力气棺盖就张开了一道缝隙,只有冰凉的风从缝隙里钻出来,感觉不到里面存在邪气。 既然有风出来,就说明镇龙匣的内部空间非常大,我小心凑到缝口上,将手电光打了进去。 第737章 龙眼玉 棺材的底板从中间断成了两截,上面的一截落在地上,下面的一截还歪歪斜斜地立在棺材里。 在断裂的棺材板对面,手电光照亮了一条很浅的隧道,在隧道的另一侧,则是一个非常大的空间,光线打向前方,偶尔能看到一点翠绿色的反光,但看不清反光来自于什么东西。 我回过身,本来打算和白老狗说句话,刚转过脸去,就有一个模糊的影子顺着我的左臂疾驰而过,我虽说没看清那影子究竟是什么,但大体能猜到答案。 何文钦也看到了那个影子,不过他的第一反应不只追,而是赶紧朝周围扫了好几下光。 不出所料,疯子不见了,刚才从我身边掠过去的,就是他。 何文钦不是不想追,而是根本追不上。 我让大家检查一下背包,看看少了什么东西没有,大家看了一圈,别的东西都没少,唯独肉罐头一个都没留下。 白老狗闷闷地吭了口气,说何保元不愧是名震江湖的大贼王,偷走那么多肉罐头,竟然没人察觉。 还好何保元只偷走了肉罐头,这说明他应该是真疯,如果他拿走的是法器或者武器,那可就危险了。 我让白老狗他们按照惯例在棺材外头等着,我则端着手电进了隧道。 何保元一眨眼就跑没影了,出了隧道以后我朝着四下里扫光,没能找到他。 这地方是个正八边形的石厅,面积在百平米左右,周遭八面墙,每面墙上刻一个卦象,石厅靠中间的位置还摆着一个体积非常大的玉台子。 白老狗在外面吆喝:“里头什么情况” “没什么异常,进来吧。” 得我这么一句话,白老狗就带着大家进来,我则走到玉台前,仔细看了看陈列在上面的东西。 这地方像个工作台,上面摆着很多凿子、锤子一类的工具,还有大量金属板、齿轮,和一个小型的切石机,另外在台面的左侧还盖着一块布,不知道下面掩藏了什么东西。 所有的工具和小零件看起来都很新,显然是不久前还有人在这里工作,而且台子上的这些东西,出产时间都不少过三十年。 白老狗掀开了桌子上的布,底下盖着一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我们打着光仔细看了看,发现罐子里的东西全是一些人体残肢。 这张玉台,倒像是一个活体解剖台。 白老狗朝罐子里的东西扫了两眼,问我:“这些东西也能拿来制机关” “能啊,”我说:“机关术里最厉害的一道刹血阵,就是用人类的骨血造出来的,不过这种阵法太损阴德,没人敢碰。这种机关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一旦成阵,根本无法破解,就连设计、布置它的人都无法破解。” 白老狗又看了看装着各种残肢的瓶瓶罐罐,若有所思地说:“老金家这究竟是要干什么” 我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些罐子出神,现在基本上可以断定,在金家老宅的深处,极可能就存在一个刹血阵,我不敢保证这个阵一定是金家人布置出来的,因为这些罐子的出产时间也在三十年左右,那已经是金家灭门以后的事儿了。 想着想着,我的视线就开始在玉台上游走,无意间发现台面上有个很怪异的轮廓。 由于东西太多,台面上的轮廓几乎被挡住了五分之四,根本看不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就招呼白老狗一起动手,将这些七零八碎的杂务都推到了一边。 视线被清理干净了,就见台面上的轮廓,是个躺着的人。 玩过玉的人都知道人体可以养玉,一块玉,被人戴得久了,长期受到汗水和油脂的影响,颜色就会变得更深、更翠。 玉台上的轮廓也是这样形成的,有一个人在上面躺了非常久,以至于被他压住的区域已经变成了深色。 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每天都在这个台子上睡觉,因为人不可能每次躺下的时候,身体都落在同一个位置。 在玉台上,肯定曾长时间陈放过一具尸体。 白老狗和我一起仔细看了看人形轮廓,然后他竟然抬起一只脚来,将整个身子都趴在了台面上。 我问白老狗:“白大爷,你这是干什么呢” 白老狗朝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接下来就见他闭上了眼,必将整个侧脸都压在玉面上,表情看起来还挺享受的。 过了好半天,白老狗才慢慢从玉台上退了下来,说这张玉床是用青龙玉打造的,这种玉石具有驻颜防腐的功能,尸体放在上面,可以数百年不朽。 我说:“白大爷你可别诓我,青龙玉哪是玉啊,那不是大理石吗” 据我所知,确实有一种特殊的大理石被称作“青龙玉”。 白老狗顿时恼了:“我说的青龙玉和你说的青龙玉不是一码事,我说的青龙玉,是用千年寒冰石和蓝田玉粉混在一起熔炼成的人造玉,这种玉非常通透,加上颜色青绿,所以叫青龙玉,也叫龙眼玉。” 他这么一说我就多信了几分,老仉家的典籍上说,千年寒冰石确实有保持尸身子不腐的能力,有些玉本身也带有能让肉身保持活性的灵韵。至于千年寒冰石究竟是什么,老仉家的典籍上没细说,我也就无从得知了。 白老狗平了平怒气,指着玉面上的轮廓说:“这个人的身高,应该在一米六五到一米七之间。” 我不解地看着白老狗,不知道他说这个有什么用,白老狗也看着我,半天不说话。 没过多久我就突然反应过来,何保元的身高,也在一米六五到一米七之间想到这,再去看玉面上的轮廓,越看越像何保元的。 白老狗还是闷闷地看着我,也不说话,我现在脑子里也是一团乱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和白老狗想到的这些事儿,其他人似乎都没有考虑到,何文钦和老阮顺着墙壁观察了一下,在北墙上找到了一个暗门,门是虚掩着的,他怀疑何保元已经进了这道门。 临离开这里之前,白老狗拿出匕首,从玉床上硬切了一个角下来,他做出这番举动的时候正好被我看见,当时白老狗还解释了一句:“后头可能用得着。” 话虽这么说,可我怎么总觉得这家伙有点做贼心虚呢。 还是我第一个人进暗门,白老狗他们在外头等着,暗门内部是一条笔直向北眼神的狭长隧道,刚进来的时候,我就觉得耳边好像有什么声音在回想,不过那动静好像非常小,又好像是我听错了,根本就没有声响。 一直深入到隧道中段,我才断定自己没听错。 呵嚓呵嚓呵嚓呵嚓 前方回荡着非常细碎的声音,非常急促,但也非常轻,不用力去听几乎听听不到。 我端起手电把光打过去,半空中好像有金属闪光,但看得很不真切,那些闪光就是突然间出现一两缕,没等看清楚就急速消失,我都怀疑自己看错了。 快到隧道尽头的时候,脚下有什么东西绊了我一下,低头一看,是个深蓝色的金属盒子,上面挂了一把锁,还套了条皮袋,可以挎在腰上。 白老狗性子急,大概是见我半天没动静,又在外头吆喝:“什么情况” “你们先等等” 我回了一声,随后就探了探头,本来是想把脑袋探出隧道,看看眼前这个屋子里有什么,可我刚刚把鼻尖凑到隧道边缘,就见前方有些撕碎的粉末飘了下来,打着手电仔细一看,竟然是头发的碎末。 这段时间我一直没时间理发,寸头也变成了压耳的长发,额前发也比较长,刚才这缕额前头刚刚越过隧道边缘,就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斩成了粉末 我心里一紧,赶紧后撤两步,抬手朝额头上一摸,额前的头发几乎就是被齐根斩断的,要是我再探出半寸,鼻尖和头皮都会被削掉一大片。 怪了,那手电扫光的时候,除了一点点细碎的闪光,我可是什么都没看见啊。 那些闪光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撒开了阳线,稍稍晃动两下手电,待闪光再次出现,立即震手腕一抖,八卦钱在阳线的控制下飞驰而出,直朝着闪光出现的地方飞了过去。 可八卦钱刚飞出隧道边缘,半空中就传来“叮”的一声脆响,八卦钱被弹回来了,半空中也浮现出了一条非常清晰的金属光泽。 那是一根漂浮在空中的刀片,刀口上的光非常锐利,但我没来得及看清楚它究竟是用什么材料打造的,它就在下一瞬间消失了。 听着那“呵嚓呵嚓”的碎响,我的耳根不禁有些发麻。 那是刀口在空中极速移动的声音,隧道外的大空间中不知道有多少把锋利的刀口,它们正一刻不停地极速移动,就像个大型绞肉机一样,只要有人进去,瞬间就会变成肉泥。 这个阵,应该就是五行大阵中的金阵了,没想到金家人竟将它布置在了这里。 第738章 天地正逆 起初我猜想,老金家或许会将生门安置在隧道里,可我端着手电在隧道里反反复复找了好几遍,什么都没找到。 后来我考虑挖地道穿过机关阵,可地板下面竟然浇筑了七金石层,不只是地板,隧道两侧的墙壁和天顶内部都用七金石进行了加固。 这一下我也犯了难,眼前这个机关阵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破解,如果能进去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生门所在的位置,可屋子里全都是肉眼看不见的刀锋,根本进不去啊。 白老狗没等我招呼就钻进了隧道,他进来的时候动作比较大,弄出了不小的动静,我光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他,也就没回头。 白老狗凑到我跟前来,问我怎么耗了这么长时间。 我也没回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手帕,并将手帕系成一个疙瘩,甩手朝前方扔了过去。 这一回手帕倒是彻底离开了隧道,不过没等在空中飞多远,就瞬间被切成了碎片,这些碎片下落的时候,有些又被移动的刀口给反复斩断。 白老狗看不穿屋子里的门道,大概在他眼里,被系成疙瘩的手帕就像在半空中突然爆开了一样,变成了大捧大捧的碎末。 “真么情况这是”白老狗的口气十分惊慌。 我说:“里面有很多快速移动的钢刀,刀口非常锋利,说吹毛断发也不为过。” “怎么破解” “还没想好呢。” 我闷闷地叹了口气,之后就和白老狗一起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阵子,白老狗突然来了句:“里头的刀是怎么动起来的” 他说这话完全是自言自语,却无意中给了我一些提示,屋子里的刀要快速移动,那就必然需要能源和洞里,金家人能让机关在六十多年间持续运转,肯定不可能依靠电力了,我怀疑机关的动力应该来自于地下河脉形成的水力,或者是借助了风力。 以前我看鲁班书的时候,书上说鲁班能制造过一台永动车,当然,从能量守恒定律的角度来说,永动机是不可能存在的,鲁班制造的永动车,也只不过是不需要人力来运行而已,他在车内做了一个复杂的风力系统,只要不断向内吹风,车子就能不停地向前跑,不过如果风力微弱,车子也是不能动的。 如今我们所处的位置就在北山的山体内,如果山中存在溶洞,洞中再有水流和通向山体表面的破口,就能保证风力相对强劲,而且源源不断。 想到这里,我就趴下身子,将耳朵压在地面上仔细聆听。 刚开始只能听到周围那些“呵嚓呵嚓”的噪音,可时间一长,确实能听到地表下传来了风声,金家人好像在地面下方挖了大量盘横交错的风道,风声很乱,也很急。 白老狗见我把身子压在地上,就问我干什么呢这是。 我没搭理他,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聆听风声上。 “地底下埋了很多交错蔓延的风道,风力的流动方向非常乱。”五分钟之后,我才直起身子对白老狗说。 白老狗没听明白我是什么意思:“风道金家人在地底下装风道干什么。” 我懒得解释,从幽冥通宝中抽出阴气,打算招出业风业火。 本来只想抽两道阴气出来,可我微微一发力,三枚古钱中都有阴气被抽出来,两道阴气能催生出业风业火,三道能催生出什么 我也是有点好奇,就使者将三道阴气慢慢压在一起,业风业火还是一如既往地出现了,另外还有一股漆黑的忘川水顺着古钱的钱孔涌了出来。 忘川水一出来就被左手快速吸收了,不过这一次它经由心脉流入五脏的时候,没能为我补充念力。 对于这股忘川水,目前还有很多没摸清楚的地方,我也说不清它为什么变得和上次不太一样了。 再说现在也不是研究这些的时候,业风业火一起,我先把业火催进了天顶,又将业风催进了地面。 这还是白老狗第一次见到业风业火,上次我用业火烤木炭的时候只有琳儿和老阮看见了,白老狗当时的心思全在古婆婆身上,哪有精力关注我啊。 热浪直接将天顶表面的石转烧成了粉,业风吹过的地方凝结出了大量坚冰,白老狗顿时惊了:“你这用得是什么术,竟然能凭空召来冰火。” 业风之中的阴气是无法被感应到的,在白老狗看来还不就是凭空召出来的么 我也没多做回应,只是让白老狗先别作声,因为我要仔细聆听地底下的风声。 我感觉风道所处的位置入地不算太深,业风足以在里面筑起坚冰,这样一来就能将风力给阻住。 风道里确实被冰层堵住了,风声很快就从地底消失,屋子里的刀口也慢慢停止了移动。 可我刚想喘口气,地下突然又传来一阵稀稀拉拉的风声,刚刚才像是要停下来的刀口,又开始快速闪动起来。 看样子地下应该还有一个隐藏的备用动力源,它入地位置很深,业风压不过去。 不过这个备用动力源好像不是那么好用了,地底下的风声倒是比刚才猛了很多,可刀口移动的速度,却比之前慢了不少。 这一下我才看清楚,前方总共有三十六口钢刀,每把刀的长度和房间的横宽一样,刀身左右两端都被固定在墙壁上的轨道里。 这些轨道的形状都是波浪形的,每面墙上三十六条波浪组合在一起,正好能组成一副九天银河图,两面墙,总共十二条波浪。 这种结构叫做“天地正逆”,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互相之间可以来回转换,看看那些顺着轨道移动的钢刀,也是有时候向上、向前走,有时候向下、向后走,向上走的时候代表阳气浮天,对应天罡,上下走代表阴气入地,对应地煞,每把刀的动态、速度,都有略微的差别,很难把握其中的规律。 趁着离隧道最近的一把刀刚升到天顶还没落下来,我快速把脑袋探出去,朝天顶中央看了一眼。 一般在“天地正逆”的机关结构里,会有一个象征“太初”的推拉阀,我朝着天顶中央细看的时候,就见那地方确实镶嵌着一个拉环。 说起来老金家的机关术真是厉害,刚才刀口移动速度快的时候,我不但看不到刀口,也看不到墙上的轨道和天顶上的拉环,好像是刀口在极速移动中形成了某种怪异的视觉死角,刚好将这些东西给挡住。 我不敢多停留,看了一眼就赶紧把脑袋给缩回来了,就这么一缩,天顶上的拉环又看不见了。 白老狗心急地问我:“怎么样,能破吗” 我说:“能破是能破,不过得让何老来帮个忙。” 白老狗立即朝后头招了招手:“老何,过来帮个忙” 何文钦立马进来,我先不急着让他行动,而是坐在隧道边上看着屋里头动个不停的刀口,试图看穿它们的移动规律。 说实话,只要看穿机关结构所遵循的易理,要想看穿刀口的移动规律完全不是问题,问题是需要时间。 刀口闪动的速度对于我来说还是太快了,我盯着它们看了半天,眼泪都快留下来,也没看出个门道来。 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强突。 我将阳线缠在左手的掌面上,把梼牙和八卦钱也一起缠了进去,这样能多一层保护,然后就带着何文钦朝屋子中心走,白老狗在后面给我们打着光。 我们两个刚踏出隧道的时候,离我们最近的刀口刚刚压到天顶上,可我们这一脚落下,它就快速落下来了。 一看刀口下落,我立即抬起左手,用缠了阳线的掌面去接刀,这样做的危险性着实很大,因为你不知道钢刀有多重,也算不准它的落势有多猛,阳线应该能挡住刀刃,可如果这把刀的落势太猛,光砸也能把我给砸死。 只要感觉情况不对,我就立即拉着何文钦后退,何文钦没站在刀口底下,肯定死不了,至于我能不能退出去,那可就看运气了。 万幸,刀口只是锋利,但落势还能承受,我只要拼上全身力气,就可以让它立即停下来。 刀只要一停,就没有多大压力了,我让何文钦先走到两条刀口的缝隙之间,自己再撒开腾云步跟进。 连着顶了十八口钢刀,我们终于来到了屋子正中央,抬头向上看,我们头顶正上方就是那个拳头大小的拉环。 何文钦朝拉环上打着光:“这东西离地面得有三层楼高了吧,怎么才能碰着它呢” 我也仰头看着天顶:“我用阳线套住它。何老,等会我只要一拉动拉环,您就赶紧把我扑倒,拉环只要一动您就扑。” 何文钦好像弄不明白我想干什么,可还是点了点头:“听你的。” 我深吸一口气,算准了拉环的距离,随后便洒出阳线,八卦钱在穿过拉环,阳线绕着拉环兜了三圈,将拉环结结实实地套住。 何文钦已经做好了飞扑的准备动作,我没再犹豫,胳膊一沉,猛力拉动拉环。 最近在戒烟,效率有点低,每天的更新时间会稍有推迟,还请大家多担待。 第739章 一具腐尸 何文钦眼疾手快,拉环刚动,他就猛扑过来,直接将我压在地上。 胸腔和地面撞击时会发出很大的动静,可就算这样也盖不住从头顶上传来的大片碎响。 拉环被拉动以后,钢刀全都脱离了轨道,在空中四处乱撞,有些时候钢刀和钢刀撞在一起,有时候是钢刀撞在墙壁上,激烈的噪音听起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一样。 这种情况完全在预料之中,头顶上的拉环虽说能让钢刀停止移动,但必须在所有刀口都走到正确位置的时候机关才能正常终止,我这可是强行拉动拉环,那就像是引擎在高速旋转时被人强行阻断一样,扇叶停住了,可发动机还在转,转着转着就得散架。 我赶紧翻一下身子,将何文钦压在身子底下,一边稍稍转动手电,朝白老狗那边打了一下光,刚才忘了提醒他卧倒了,好在老东西经验丰富,一看情况不对就趴在了地上,我朝他那边打光的时候,正好有两条钢刀从他头顶上飞过去,重重扎进了他身后的墙壁里。 真日x了狗了,这些钢刀竟然连七金石都能扎穿 没多久,钢刀就该落地的落地,该扎进墙壁的扎进墙壁,周遭总算是安生了下来。 我还没等松口气,就闻到一股很强的血腥味,低头一看大半条裤子都被血给泡湿了。 受伤的人不是我,而是何文钦,刚才有一条刀口顺着他的大腿划了过去,直接划破了他的腿部动脉,现在他的血正像喷泉一样喷出来。 我赶紧拿出绷带,将何文钦的血强行止住,白老狗冲着身后大喊:“喜妹” 古婆婆他们很快赶了过来,早听说苗疆的蛊婆大多也精通医术,现在看来这话确实不假,古婆婆来了以后,先用蛊物给何文钦止了血,又在何文钦身上种了一条线蛊,将他的腿部大动脉给“接”上了。 何文钦的腿动脉不是断了么古婆婆种在他身上的线蛊,就像一条很细的橡皮管一样,将断了的动脉给连接起来了,说实话像这样事儿我以前可是听都没听过。 古婆婆说,这种线蛊对宿主非常温和,只需要从宿主身上吸收一丁点养分就能长期生存下去,而且宿主和线蛊之间也不会出现排斥反应,种下以后就可以不用管它了,不过她也说,何文钦的动脉是接上了,可被钢刀切断的其他组织可没那么容易好利索。 我不由得有些愧疚,如果刚才不是我非要让何文钦进来帮忙,他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口。 “连累您了。”我有些尴尬地对何文钦说。 “说哪的话呢,”何文钦手里拿着消毒针和肉线,正将腿上的伤口一点一点地缝合起来,一边还笑着说:“要是我刚才不进来帮忙,后头还怎么依仗你啊。” 何文钦故意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可他说话的时候,疼得舌头都哆嗦。 他这话说得很简略,具体点的意思就是,如果不是刚才他扑了我那一下,我可就挂了,因为当时我的注意力都在拉环上,等拉环被拉出来,我再主动卧倒,时间根本来不及,必需有一个身法高超的人在拉环被拉动的一瞬间将我扑倒。 所以让何文钦进来帮忙,也的确是没办法的事儿。 这时白老狗时突然说:“何保元的身法真有那么厉害,这样的机关阵,他都能穿过去” 我仔细考虑了一下,开口道:“他不光是身法厉害,而且对老金家的机关布置非常了解。还记得千蛛阵和火油阵吧,单是身法好,根本无法穿越那两个机关阵。何保元姑且认为那个人就是何保元吧。何保元能穿越前两阵,主要还是因为他知道阵中的每一个细节。之前他能穿越迷宫,也说明他非常清楚迷宫的变化规律。” “你这么说就有点扯淡了吧,就一疯子,哪能知道这么多事儿” “白大爷,你还真别觉得我扯。人疯了以后啊,越是简单直白的事儿,越记不住,可越是那些精细复杂的东西,他们反倒记得越清楚,因为那是深层记忆,有些甚至是直接作用于潜意识的。” 白老狗从鼻子里吭了吭气,之后就不再理我,转而去问何文钦:“你们老何家,和金价交流过传承吗” 何文钦伤得重,说句话气息都会变得很乱,其他人都是尽量不去打搅他,可白老狗根本不管这套。 何文钦用匕首切断了肉线,又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疼痛,过了好大一阵子才冲我和白老狗摇了摇头:“没有,何家、金家的传承都不外传,别说是交流传承了,就是这金家老宅,金家人都不让我们看到。以前何家人来找他们的时候,都是在山里头碰头。” 正说着话,他突然看到了我挎在腰上的金属盒子,这东西就是我第一个人进来的时候,在隧道出口附近发现的。 何文钦指着我腰上的盒子说:“这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 我将盒子解下来递给他:“就在隧道那边。” 何文钦手指碰到盒子的时候,因为吃不住腿上的疼痛失了力道,盒子“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之后他才咬着牙将盒子建起来,端在手里仔细观察。 起初我还琢磨着,这东西说不定是何家运留下的,可过了一小会,何文钦突然开口道:“这个盒子,是我爸结婚的时候,老金家送给我们家的贺礼,可上头的锁,是老何家的东西。这东西已经失踪二十多年了,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失踪二十多年也就是说,它是在金价灭门,何家家道中落之后才失踪的。 我问何文钦:“是不是一直被家运前辈拿着” “没有的事儿,家运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再说就是个普通的老物件,也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 “怎么失踪的” “二十年前我搬了一次家,丢了一个小箱子,里头装得都是些不太重要的东西,这个盒子也在其中。” “里头装得是什么盒子挺有份量的,还上了锁,我感觉里面的东西有可能比较贵重。” “以前这个盒子一直没用过,是空的。” 何文钦正说着,伤口上的疼劲儿就上来了,他一下子疼得说不出话来,身子都跟着哆嗦。 白老狗从他手里取过盒子,又交换到我手里。 我仔细研究了一下盒子的构造,说实话上头的锁还没什么,可盒子本身就是千梭结构的,一千个梭口,就代相当于一千把锁,要打开它谈何容易。关键这种结构的机关根本没有钥匙,一旦被锁上,就是何文钦也打打不开。 没办法,我只能先将盒子收起来,等以后有机会了,再想办法打开看看。 眼看何文钦疼得冷汗滞留,古婆婆只能设法给他止疼,说是止疼,其实是用蛊物麻痹了何文钦的神经,随着疼痛的消失,何文钦的一切感知能力,包括触觉、平衡感、嗅觉,都会变得比较迟钝。 因为我要在前面探路,就只能让老阮背着何文钦跟在古婆婆身边,多少能有个照应。 这地方的路就是一直朝正北方向延伸的,穿过屋子以后,又是一条通北的隧道,进隧道之前,我先朝里面打了打光,看这条隧道的长度,走到头,应该就抵达山体的中心区域了。 白老狗他们照旧在外面等着,我一个人端着手电在隧道里走。 这地方没有风,静得很,走着走着,我就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趴在我的后脊梁上,正对着我的脖子一口一口地吹凉气。 我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有多久没出现过这样的感觉了。 脖子后面越来越凉,我心里也是一阵好奇,就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只有狭长的隧道,光线照过去,在其中一面石壁上投下一条狭长的光斑,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地方确实也感觉不到异常的阴气,正理来说不应该出现鬼物才对,可刚才那种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在心里打了个问好,回过身继续向前走。 快到隧道出口的时候,我刻意放慢的脚步,如果所猜没错的话,前方应该就有老金家布置下来的水阵。 也就是我刚把步子放慢的当口,前方突然传来“嗤啦”一声急响,一双悬吊在空中的脚,赫然出现在了隧道出口的正上方。 我拿光一照,一只脚上还穿着老布鞋,另一只脚是脚着的,裸露在外的那只脚掌肿胀得厉害,脚上的皮肤呈现出很暗的红色。 这是一具死亡时间在八到十天的尸体,可为什么闻不到腐臭味儿呢 正想着,外面又传来“嗤啦”一阵长音,尸体整个从出口上方掉了下来。 我不敢大意,只是洒出阳线,将尸体拉到跟前来细细观察了一下,尸体肿胀得很厉害,腹部充满了气体,整个舌头都从嘴里吐了出去,我实在分辨不出这人生前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不过从它头发的颜色上,我大概能推算出,死者的年纪应该和何文钦差不多,不过单凭头发来推断年纪,也不怎么准。 第740章 两具尸体 白老狗可能是听到了尸体落地的动静,又在后头问我:“什么情况这是” 我回一声:“发现一具尸体,死亡时间在八到十天前。” 没等我叫,白老狗就进来了,我瞥他一眼说:“白大爷,你怎么又不打招呼就进来了。” “来给你帮忙啊。” 白老狗一边说着,就凑到尸体前仔细看了看。 我说:“尸体上找不到明显的伤痕,有可能是溺死的。” 过了一会儿,白老狗才说:“这不会就是何家运吧” 当时我心里也有同样的疑问,这个死掉的人,显然是最近才进来的,他极有可能就是何家运。 我和白老狗合计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让何文钦进来辨认一下,虽说尸体已经腐胀严重,但如果是非常熟悉他的人,应该还能认出他的身份。 何文钦过来辨认过以后,确认死者就是何家运。 我们也无从知晓何家运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只是从他的右脚踝上发现一些刮蹭的伤痕,伤口周围还附着一些潮湿的砂子。 这地方周遭都是岩壁,根本找不到一粒沙子,因此我推断,何家运可能是顺着外面的河道游进来的。 何文钦受了不小的打击,他见到何家运的尸体以后,就坐在地上发起了呆,老阮和他说话,他也听不见。 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不是痛哭流涕,而是彻底的麻木,何文钦现在就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他的情感、心智,都在这一刻化为了虚无。 我伸手将老阮拉到一边,并示意大家都不要说话,何文钦现在需要安静。 “唉” 过了很久,何文钦才叹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他之前坐在地上,现在整个身子软了下来,烂泥一样瘫了下去,老阮赶紧冲上前抱住何文钦的肩膀。 重伤未愈,加上心理有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何文钦毕竟上了年纪,当时几乎昏厥,古婆婆赶紧在何文钦身上种了蛊,总算是让何文钦慢慢缓过来了。 我感觉何文钦接下来也不可能再有什么斗志了,再加上他大腿受伤,也无法再正常施展轻功,于是就说:“何老,要不然我们还是先把你送出去,这地方潮气太重,对你的伤势没好处。” 白老狗也附和:“现在家运也算是找到了,你就出去等我们吧。” 有时候我真觉得白老狗情商低,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呢。 何文钦低着头,脸对着对面,过了很久他才吐了一大口浊气,说:“进来来了,我也想弄明白,家运跑到这儿来,究竟想找什么。” 何文钦说这话的时候给我的感觉很坚定,既然他执意要留下,我们也就没再多劝。 大家先简单安置了何家运的尸体,随后我还是让他们在隧道里再多等一会儿,我则小心翼翼地离开隧道,到前方查探情况。 隧道外头是个不算太深的水潭,下到底,水面也就是刚过膝盖。水里不知道掺了什么东西,以至于水的颜色很暗,反光也不明亮,刚才我站在隧道里朝这边打光,还以为地上就是一块完整的石层,没想到是水。 这八成就是老金家布下的水阵,在机关术里,以水做阵并不多见,因为水势无形,不好控制,所以一般会将真正的机关安置在水面下方,并设法降低水体的透明度,防止入阵的人看到水下构造。 我也是怕触到机关,就从背包里拿了一根伸缩杆出来,这东西本来是搭帐篷时用的软支架,现在被我当成了手杖,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一边拿着它在水底轻轻扫动。 刚开始伸缩杆确实碰到了一些散乱的东西,我一一捞上来看过,都是些断裂的齿轮和小零件,看起来,这地方的机关好像已经被破坏了。 走蹚着水走了几步,我拿着伸缩杆朝前面扫的时候,感觉杆头上反馈来了非常软的阻力,像是扎到了一个很厚实的海绵垫子。 之后我又试着那伸缩杆怼了两下,触感变得更清晰,我意识到,水底下的东西可能是尸体。 我让白老狗扔一条钢索过来,又摸上前,将钢索缠住了水下的尸体,白老狗和老阮一起发力,将尸体拖上了岸。 和何家运的尸身不同,这具尸体完全没有腐烂的痕迹,只不过因为一直被泡在水里,他的皮肤已经被水腌成了黑色,灯光打上去的时候,皮面上的反光跟黑曜石差不多,如果不是因为这家伙的尸体还软着,简直就是一尊黑曜石像。 在他身上覆着一张非常坚韧的钢丝网,网节上镶了很多锋利的钩子,死死地勾在这人的胸口和腹部,可他的手脚却没有被钩子勾住。 白老狗扯开了他的口袋,大概是想找一找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有一次白老狗翻扯他胸前的口袋时,因为用力过大,直接将他的领口给扯开了,当时我就看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怀里滚了出来,端起手电来一打光,竟是一枚上刻“幽冥通宝”四个字的铜钱。 我抓起古钱好好看了看,是赝品,上面带有阴曹地府特有的阴气,但这股阴气极不稳定,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白老狗朝我挑了挑下巴,意思是问我手里拿得是什么。 我将仿钱扔给白老狗:“赝品,这家伙是不周山的人。” 白老狗看了眼仿钱,又仔细看了看刚被拉上来的那具尸体。我则端着手电,先是走出隧道,随后转过身,用手电照亮了隧道口上方的石壁,何家运的尸体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刚才一直没留意到,在高月五米的石壁表面,竟有一个很窄的裂口,一条登山索顺着裂口伸了出来,索身上还挂着用于固定身体的防护带。 何家运应该是从裂口中出现的时候遭遇了意外,没等落地就死了,后来他因为尸体肿胀,撑断了防护带,才从钢索上掉了下来。 可那个不周山的人是怎么回事看他的死状,好像是触动了水阵的机关,被机关给弄死了,而且他的死亡时间,其实要比何家运更早。 水潭里的黑水可能有防腐的作用,那具尸体被这些水腌过以后,身体外表皮和喝过水的胃、肺应该都没有腐烂,但在他身上,却能隐约闻到一股沤洋葱的味道,那其实是一股非常强的腐臭味道,说明没有被水腌过的地方已经出现了高度腐烂。 不周山的人先进来,死于水下机关,肉身却因为沾了水的缘故没有腐烂,何家运后进来,他的死状明明是溺毙,却没有陈尸水中,这让我无法推测他身上,还有那个不周山门人的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这时我有感觉到了寒意,那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趴在我的后备上,从牙缝里冲着我的后颈吹风。 不只是我,其他人应该也有类似的感觉,我看到老阮和琳儿同时用手捂了捂脖子。 白老狗转过头来问我:“什么情况” 我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白老狗没有和我拌嘴的意思,又说了句:“上次你施术的时候,也是只能感觉到寒意,感觉不到阴气。” 白老狗这倒是提醒我了,后脊梁和后颈发无名发寒,这就是附近有邪祟出没的征兆,但邪祟身上大多带有阴气,就算没有引起,也会有其他邪气,可现在我们只感觉到了寒,却感应不到任何邪气,又或者这里的邪祟和业风一样,身上带着某种我们感应不到的炁场。 “要试着驱驱邪吗”白老狗问我。 我摇头:“别。金家人在水底布置了机关,我现在怀疑,那些机关有可能能感应念力,只要咱们施术,它就会启动。” 当时大家都因为寒气的缘故,下意识地转头朝身后看,只有我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光束打向了隧道外的水潭。 也就是这么一照,我就看到一个附着在隧道顶部的影子快速从我头顶上爬了过去。 当时我心里很沉静,绝对不会看错,可当我晃动手电,想把那东西照亮的时候,朝它移动的方向打过光去,在惨白的光束中,却只看到了隧道顶部凹凸不平的石壳,那个影子已经不见了。 白老狗问我干什么,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刻意压低声音说:“这地方怕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大家多留神,守住心神。” “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自己有点心神不宁呢。” 老阮离我挺远的,听他说出这番话,我隐约感觉有点不对劲,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怪异的嗡鸣,就好像有人在他的声带上加了一个很粗的管子,导致他说话的时候都自带回音。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端起手电,随意朝老阮脸上扫了一下光。 灯光顺着他的头皮落在石壁上,老阮抬头看着我,他的影子也和光束一起落在石壁上,当时老阮只是抬着头,没有别的动作,可我却看见他身后的影子来回晃了两下。 我心里一惊,定睛去看,竟发现那个影子根本不是老阮的 第741章 落水 那是个女人的影子,长发顺着脖子垂到了后背上,肩膀又瘦又薄,老阮抬着头朝我脸上看的时候,那个影子正生硬地晃着肩膀,先是在朝老阮背上贴过去。 我一看情况不对,就赶紧撒出阳线缠住老阮的胳膊,用力一拽,将他强行拉了过来。 由于我出手太突然,老阮没反应过来,被我拉得趔趄了好几步,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一手抓住老阮,我的另一只手还端着手电,把光线打在那个影子上。 白老狗他们看到我出手才意识到不对劲,齐刷刷地将视线挪了过去,可那影子突然变得虚飘飘的,竟在光线照射中消失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刚才影子完全消失前的一刹那,我隐约看到了它脸,眼睛、鼻子、嘴巴,五官俱全,只不过被头发遮着,看不清楚。 这可麻烦了,鬼物有了具体的面相,那就已经成魔了,我们这帮人怕是镇不住它。 白老狗凑过来看了看老阮,然后就开始嚷:“日了鬼了,什么情况这是”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把手电光怼在了老阮脸上,起初我还以为是老阮脸上有什么东西,瞅了两眼,却没发现异常。 白老狗朝我身后的石壁扬了扬下巴:“你回头看看” 我回头一看,身后的石壁上映出了我的影子,当时老阮就在我旁边,光线又直打在他身上,可在石壁上,却没有呈现出他的影子,光束仿佛直接穿透了他的身子,在石壁上投下了一个光斑。 这时琳儿也端起手电朝我们这边照了照,我和白老狗的影子都赫然浮现在石壁上,只有老阮没有影子。 我能用阴阳来解释世上为什么会有邪祟,也能用五行八卦来拆解风水、机关,可现在发生在老阮身上的事儿,我无论如何也解释不了。 老阮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没有影子 白老狗不死心,凑近了朝老阮脸上打光,情况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老阮没回头,他不知道白老狗为什么一直拿光照他,这会儿可能是被光晃了眼,有点急了:“姓白的,你脑壳有问题么老拿灯照我干什么” 白老狗让他自己转身看,起初老阮转身看向石壁的时候还没发现问题,直到琳儿提醒了一下,他才发现自己没了影子,顿时有些慌了。 像我们这样的人,说实话已经很难被什么事惊到,可老阮现在就是受到了惊吓,整张脸都变得惨白。 “阮大爷,阮大爷”我拍了拍老阮的肩,急促地喊他的名字。 老阮这才稍稍回过神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说:“最近这两年,我常听人说起大黑天的传闻,没想到是真的啊。” 他说的这又是哪一出 我和白老狗对视一眼,白老狗问老阮:“大黑天是什么东西” 老阮:“是个游走在柬埔寨和越南边界的魔头,有传言说只要是被大黑天看上一眼的人,当天就会失去自己的影子,第二天早上就” 他正说着话,我就留意到有个东西从他身后快速蹿了过去,赶紧朝他做个了噤声的手势。 老阮赶紧闭上嘴,我快速把他拉到身边,一边快速扫光,光线照亮了一个很模糊的影子,那东西非常快,一眨眼就进了水潭。 我问老阮:“你说的那个大黑天,怎么对付” “不知道。” “它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 “不知道,据说见过它的人都死了。”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就没有问下去的必要了。 我心里这么想,眼睛却下意识地在老阮脸上瞟了一下,也不知道他听到的传言到底是什么样的,竟然能把他这样一个久经考验的降头师吓得腮帮子都哆嗦。 本来我还是想让白老狗他们在外面等一等,我先进去看看情况,可这次白老狗不敢让我一个人走了,他说我只是机关术和拳脚厉害,修为道行还算不上炉火纯青,眼下出了邪祟,大家必须待在一起,才不会被各个击破。 是,确实不会被各个击破,但他就不怕我们这群人被邪祟一锅端了。 白老狗是长辈,也算是我的顶头上司,现在他真倔起来了,我根本争不过他,最后只能带着所有人一起进水潭。 临行前我们重新调整了一下队列,古婆婆和白老狗在最后方殿后,老阮和何文钦走在中间,这样方便队头队尾的人保护他们,而我和琳儿在最前方探路。 之所以让琳儿到最前头来,主要还是因为她手里的寻蛊可以探查周围的情况,不过琳儿自己也说了,在这种到处散发着霉烂味儿、潮气浓郁的环境里,寻蛊的感知能力会大打折扣。 聊胜于无,有琳儿从旁协助,我心里确实能稍稍安稳一些。这地方太邪性,可我又看不出门道来,说不定她的寻蛊能发现一些我发现不了的东西。 按照我和白老狗之前商议好的,一出隧道,我和琳儿就进了水潭,其他人则顺着水潭边缘的一小块地面绕行。 何文钦腿上有伤,实在不适于下水,白老狗正好也能在岸上帮我点亮,万一水里出现异常,他也能出手支援我和琳儿。 黑漆漆的水面上有四个光斑来回移动,可水体的颜色太深了,光线根本打不进去,我们还是看不到水下的情况。 只不过现在每个人都缩着脑袋,让领口遮住后颈,从五分钟前开始,吹响后颈椎的寒气就一直没消失过。 我用伸缩杆在水里头来回扫,琳儿放出了寻蛊,时不时要停下来和蛊虫交流。 “你们抬头看。”白老狗突然喊了一声。 我和琳儿现在正好走到水潭中心,抬头一看,就见头顶上方吊着两个笼子,它们距离水面也就是五六米的纵高,白老狗拿手电一照,笼子里还堆着一些骸骨。 怪了,这两个笼子离我这么近,我竟然没能在炁海流沙中看到它们。 现在白老狗反复在笼子上扫着光,我看着这两个笼子,越看越觉得邪性,就提醒白老狗:“小心点,这两个笼子不大对劲。” 话音还没等落尽水里,就听“咔”的一声响,两个笼子突然向下沉了一下,看着就想要掉下来似的。 我不敢怠慢,赶紧拉着琳儿闪避。 琳儿也快速做出了反应,几乎和我同时抬起腿,快速向前踏出了一步。 可脚掌落入水底的时候,我和琳儿却双双脚下一空,直接陷进了水里。 由于水的颜色太深,光线照不透,我也没发觉半步开外的地方就是一个大洞。 琳儿的落势比我快,我先看到她入水,紧接着自己也沉入水底,水面上十分平静,可洞中竟涌着非常强的暗流,头顶一没入水面,就感觉脚下传来了一股盘旋的吸力,直吸着人朝更深处坠。 白老狗好像扔了一条钢索过来,我听到了钢索的破水声,伸手抓了一下,没抓着。 暗流突然加强,我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身子就盘旋着坠了下去。 琳儿手里的手电还是从国内带来的军工制品,在水中依然能点亮,也不知下坠了多久,水变得干净起来,依然有暗流冲着我们继续下坠,但身子已经不盘旋了。 我先在水中找到手电,又找到琳儿,这丫头的应变能力还挺强,刚才落水的时候我还怕她溺着呢,没想到她早已憋足了一口气,我找到她的时候,她还鼓着腮帮子朝我摆手。我一手握紧她的手腕,一手抓住手电,努力摒住呼吸。 不一会暗流又出现了波动,我在水中猛烈翻滚了几下,直晃得头昏眼花,手电也从我手上脱离,现在只能看到有光束在暗流中不停翻动,但看不清楚手电具体在什么位置。 借着不断闪动的光,我隐约看到琳儿就在我前方,立即蹬两下腿,游了过去。 刚游出半米,我才意识到不对头,前面的人不是琳儿,刚才手电虽然被晃飞了,可琳儿却依旧被我牢牢抓着。 我赶紧停下动作,眯着眼仔细看前面的人,光线很混乱,我只看到了一大缕漂浮在水中的头发和一个纤细单薄的肩膀。我看着她的时候,她好像也在慢慢地转头,我就像是魔怔了一样,竟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慢慢转过来的脸,一心就想看清楚她的样子。 仿佛那张即将出现的脸,对我来说有着某种巨大的吸引力。 她眼看就要将大半个侧脸转过来了,可暗流却又一次变急,我和琳儿猛地下降了很大一段距离,接着又微微上浮,刚刚还出现在我前方的女人却在这次的湍流中消失了。 坠势已经消失,手电筒没多久也飘了过来,我抓住手电,朝身后扫一下光,就见后面是个淹没在水中的石壁,上头有个三米宽的洞口,我们就是从洞里出来的。 琳儿看似有些憋不住了,我就没再耽搁,感激拉着她朝水面上游。 好在我们所在的位置离水面不远,用不了二十秒钟,就感觉头顶上一空,接着就是哗哗啦啦一阵破水声,我和琳儿终于冲出了水面。 琳儿只顾着大口喘气,我举起手电朝周围扫一下光,见五米外有个还算宽敞的小岛,就拉上琳儿,慢慢荡了过去。 第742章 消失的影子 这个所谓的小岛,其实就是由一堆石钟乳聚集而成的,岛面上连个平整的地方都没有,全是高低不平的石芽。 我先一步上来,随后才把琳儿也拉了上来。 琳儿以前可能没有在暗河中漂流的经历,显得有些紧张。 我端着手电朝身后的水面打着光,就听她在一旁问我:“你一点也不怕吗” “以前也怕,可后来发现吧,在这种时候怕也没用,反倒是心里头要是老哆嗦,该干的事儿也干不好,所以也就懒得怕了。” “其实有时候我特别羡慕你们这些经常在外面跑的人,我从小就跟在婆婆身边,长这么大只出过两次山。你不会笑话我没见过世面吧” 我在水面上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人被冲下来,才收起手电说:“咱俩正好相反,我就特别羡慕那些整天在家待着的人,现在我最想干的事儿,就是窝在沙发上,吃点零食,看个电视,不比在这儿冲冷水澡强啊。” 琳儿笑了:“婆婆说,你和别人不一样。” 这丫头的思维跳跃有点大,我很难跟上,就问:“哪不一样了。” 琳儿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怎么说呢,就是我以前也见过几个门阀子弟,他们都喜欢端着自己,总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不一样,你一点也不像门阀子弟。” “那我像什么” “有时候吧,觉得你像个高人,有时候,觉得你像个小流氓。” 琳儿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 小流氓除了我二婶,我长这么大,还没人这么说过我呢。 现在也不是闲话家常的时候,我也只是笑了笑,没接话茬,就这么把对话打断了。 我回过头来,朝河道周遭打光,现在是雨季,河道涨水,已经将河岸给淹没了,以至于如今这条河道几乎是封闭性的,河道两侧紧贴着石壁。 河里的水势还挺急的,估计这地方里河道的很近,也不知道这些水会流到什么地方去。 我顺着河水的流向朝前方打光,光束向前移动了三十多米,就见那地方的石壁上连着一条石瀑,瀑水的流量很小,在水帘下方,能明显看到堆叠在一起的石头。 说它是个石瀑,其实它更像是一个用原石胡乱堆积起来的楼梯,沿着这些石头爬上去,就能进去一个非常宽大的石洞。 水流量小,就说明在石洞中的积水非常少,我怀疑和那个洞相连的,可能是一条通向外面的隧道。 粗略判断了一下地脉的水势,我估摸着问题不太,就带着琳儿下了水,顺流游动三十米,又借着石瀑爬进了洞口。 和预计的一样,洞中是条非常宽大的天然隧道,隧道中间流经一条小溪,两侧都是相对干燥的石滩。 琳儿浑身上下都被水给浸透了,她扛不住寒,不停地打哆嗦。 这丫头已经算得上坚强了,要是换成李淮山,估计现在都得开口骂娘了。 我先给了琳儿一根能量棒,让她补充点热量,随后又从地上捡了不少鹅卵石,用业火烤干、烤热,再让琳儿将这个热了的石头塞进口袋里。 鹅卵石扛烧,我直接将石面上的温度提升到了五十多度,这样一来不但能让琳儿取暖,还能熥干她身上的衣服。 常有人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对于这句话我可不敢苟同,很多时候男女混合组队,会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就拿现在来说,如果现在我身边是个大男人,那我就不用费这么多功夫去烤石头了,直接点起篝火,扒x光了衣服,把自己和衣服一块儿烤干拉倒。 可现在我只能先照顾琳儿,至于我自己,也没工夫讲究那么多,衣服湿了就忍着,反正哥们身子骨扛造,收点凉也没什么,可就是浑身上下被湿衣服漆得难受。 我又烤热了几快比较大的石头,将牛肉罐头放在上面慢慢熥着,琳儿拿出一个木桶,从里面掏出一个会发光的虫子。那东西的样子很像引火虫,但体积要大很多,而且不会飞,琳儿将它放在石壁上,它就紧紧地趴在那儿,像个一动不动的灯泡一样为我们点亮。 能用来当灯泡的虫子,我活这么大还是头会见。 我问琳儿,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一早不拿出来。琳儿说蛊术是她们那一脉的不传之秘,不能在人前展示太多,加上很多蛊虫子都带有剧毒,它们对蛊婆无害,可对于其他人来说,却有可能是致命的。不过在我面前没有这么多顾虑,反正我也不怕毒。 压在石头上的两个罐头很快就被熥透了,现在已经能听到罐头里传来呼呼噜噜的沸水声音。 琳儿的身子寒得厉害,见罐头热了,就摸出一把短刀插入罐头和石面之间,想要用宽厚的刀身将罐头托起来。 她手里的短刀很特别,刀头刀尾一样宽,乍一看就像把十五厘米长的尺子,刀身三面开刃,刃口上隐约能看到花钢特有的纹路。 刚开始我的视线落在了短刀上,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直到我感觉琳儿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晃,才特地朝她肩膀后面扫了一眼,就见她身上的石壁上投射出一个黑漆漆的影子,琳儿在动,那个影子也在动。 这本来也没什么问题,可当我将视线稍稍下移,却发现短刀的影子不对,琳儿手中的刀像一把尺子,可影子里的刀,分明是一把弯曲的苗刀。 在转瞬的惊讶之后,我才发现了更大的异常。 从蛊虫身上放射出来的光和钨丝灯一样明亮,灯光照在琳儿的左脸上,在琳儿身子右侧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而在琳儿左侧的石壁上,也有一个影子那个手持“苗刀”的影子。 我立即回过神来,一把抓住琳儿,用最快的速度将她拉了过来。 也就在我出手的瞬间,琳儿身后的影子挥起了苗刀,朝琳儿头顶上砍了过去。 我一边将琳儿拉到身后,一边挥出左拳,对准那人的额头就砸了过去。他下意识地抬了抬手,苗刀在空中一挥,刀口正好从我拳锋上划过,震劲催入刀身子,就听“啪”的一声脆响,刀身好像被崩裂了,我拼着拳头被一刀斩断的风险加了力,想直接崩断刀口,将拳头砸在对方脸上。 可力道刚刚压上去,眼前就突然一晃,那个举着苗刀的“人”,竟凭空消失了。 刚才眼前那一晃,就像是过去用老式相机照相的时候,闪光灯短暂而快速地爆发出了强光,一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下一个瞬间,周围的情形又慢慢清晰起来。 我花了小片刻回神,随后才快速上前一步,仔细看了看那人刚才蹲立的位置,在地面上找到了一小块崩碎的铁片。 那把刀是生铁打造的,刀身非常脆,要是熟铁打的刀身,我的手估计已经被切断了。 这下子我也懵了神,既然地上有碎片,就说明刚才那个人应该是是个实实在在存在的,他不是鬼物,鬼物没有实体,可我无法解释,为什么一个拥有实体的人,会在一瞬间凭空消失。 难不成这地方也有一个破碎空间 不对,应该不会这么巧合,刚才那个人消失的时候,给我的感觉有种莫名的怪异,那感觉有点像你先用铅笔在纸上轻轻画了一条细线,然后又用橡皮擦将它快速擦去,一点痕迹都不留下,换句话说,那个人像是从这个世界上被彻底抹杀掉了,连一点存在过的痕迹都没留下。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琳儿抱起了肩膀,一语不发地盯着地面上看,我觉得她的样子不像是吓到了或者紧张,倒像是一下子失了神,顿感有些不对劲,就稍稍提高音量问了她一句:“你没事吧” 听到我的声音,琳儿才慢慢回了一下神,过了小片刻,她的才颤着唇说:“我的我的影子” 蛊虫身上的光铺在琳儿的后背上,却没能在她身前投下一道影子。 她现在情况,和老阮一模一样。 当时老阮见自己没了影子,也是一下子就慌了,琳儿的肩不停地颤着,看起来还比不上老阮那时候镇定。 刚才琳儿身边出现了两个影子,这么大的异常我竟然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心智显然也受到了某种影响。 想到这儿,我就拿出梼牙,将左手伸到琳儿面前,然后将迟钝的牙刃狠狠扎进了掌心肉里。 剧烈的疼痛一下子让我彻底清醒过来,刚才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现在彻底清醒过来,再回想刚才的状态,就发现当时脑袋发涩发胀,昏昏沉沉的,那状态就跟得了戒烟禁断症差不多。 琳儿也被我突如其来的的举动吓到了,忍不住惊呼:“你干什么呀” 我用力将梼牙拔出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清醒点了吗” 琳儿先是一愣,片刻,才冲我点点头:“清醒多了。” 第743章 水鬼 梼牙被我拔出来以后,左掌上的伤口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琳儿的眼瞪得越来越大,人倒也越发精神了。 我问琳儿有没有可以拿来稳定心神的蛊虫,琳儿说有,但那东西对我没用。我让琳儿给她自己下蛊,我可以用定神术守住心神,不需要蛊物来做加持。 可不知道为什么,琳儿迟迟没有动蛊,我看她一脸难色,心想她可能有一些不愿公开的苦衷,也就没好意思多问。 等琳儿的衣服差不多都干透了,我才端起手电,带着她朝河道深处走。 刚才落水的时候身子在水底盘了好几个圈,现在我也认不出东西南北,加上这一带磁场很乱,钯金罗盘也无法定位。 以后我是得好好改造一些钯金罗盘,像它现在这张一遇到炁场异常就无法定位,确实挺麻烦的。 顺着河道一直走,期间我没有感应到丝毫邪气,怀疑这地方的磁场之所以混乱,有可能不是单纯受炁场影响,也有可能在山底下有座磁矿。 沿着河道拐过一个很窄的弯道,我隐约看到头顶上有微光闪烁,于是关掉手电仔细辨认了一样。 没想到手电光一小时,原本十分微弱的光线突然变强了,在我们的头顶上是大片犬牙交错的倒吊石钟乳,浅绿色的光从河道里散发出来,直直地映照在倒吊的钟乳石林里,水波轻荡漾,头顶上的大片绿光也跟着泛起了道道涟漪。 我心里觉得奇,就朝河道凑了两步,琳儿赶紧凑上前来,拉了拉我的臂弯。 她现在还是有些心神不宁,我只能回过头去给她一个笑脸,告诉她只要跟紧我就行,别的不用担心。 说出这番安慰的话,对于我来说其实是件两难的事儿,一方面是琳儿心态不稳,不安慰不行,另一方面我也怕话说得多了,她会对我产生好感。 在幽闭危险的环境中,弱的一方很容易对强的一方产生依赖心理,我觉得依赖倒是没什么,可问题依赖这种情绪,很容易转化成其他情感。 你问我为什么知道这种事,别忘了咱也是学过心眼通的人,这点儿心理尝试还是懂的。 好在琳儿也没有特殊的表示,只是冲我点点头。 我这才稍稍松了松心口,转身来到河道旁边,伸长脖子朝水中一看,就见河道里的鹅卵石就像是涂了夜光粉一样,正在黑暗无光的环境里散发出绿光。 琳儿自言自语地嘀咕:“夜明珠” “不是夜明珠,是冷烛,”我说:“这些鹅卵石经过特殊处理,可以分离出水溶氧,只要氧气不断,石头内部就会持续燃烧,加上有河水降温,也不怕石壳被烧裂。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长明灯,因为灯在水中,灯头的温度不高,所以在机关术里叫做冷烛或者冷火。” 琳儿笑了:“你懂得可真多。” 我说:“术业有专攻,像你们苗疆的蛊术,我就一点也不懂。” 我不是一个爱罗嗦的人,现在和琳儿东一句西一句地聊,主要还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 说话间,我还端起了手电,朝着溪水上游打光。 正常的溪水容纳不了多少氧气,很难让冷烛持续燃烧这么多年,我估计水面下方应该通着气口,从外面引进新鲜的空气,为溪水补充更多养分。 只要能找到气口,我就能大体知道金家人做过什么样的布置,毕竟是炁场流通的出入口,气口附近的五行布置,决定这一带会有个什么样的机关阵,如果气口附近没有进行特殊布置,周围应该就没有机关。 这种所谓的气口,工作原理其实和鼓风机差不多,简单举个例子,如果气口主要是以防潮木为材料来进行搭建,木生火,附近一定有个火阵。如果它是金属结构,金生水,老金家一定在附近布置了水阵。以此类推。 我顺着溪道一直向前探查,走了将近五十米,就见溪道里出现了两个体积格外大的扰鹅卵石,每一个都有砂锅那么大,两块鹅卵石的形状、纹理也别无二致。 周遭的鹅卵石全都亮着光,唯独这两块石头无比暗淡,看起来反倒格外扎眼。 琳儿在后面帮我打着光,我就弯下了腰,将两块鹅卵石掀了起来,不出所料,在两块石头下方都压着一个洞口,它们被掀开以后,洞中还有大股气泡不停地冒出来。 我让琳儿把光直接打进其中洞口里去,就见洞里头好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那玩意儿看上去就像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它没把洞中的气道完全堵死,旁边还留着一些用来通气的空隙。 那东西入洞太深,我够不着它,因为水流的缘故,就算撒出八卦钱,也不一定能把它钓上来。 花了一点时间沉思,最后我还是打算先看看气道是用什么材料打造的,我用梼牙从上面刮了一点碎片下来,用来构筑气道的石头里掺杂了少量的金属、砂砾和木炭渣,这一下就占据了金、土、木三行。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仔细朝道壁上打了打光,就发现气道靠近出口的位置是黑色的,更深一些的位置,则呈现出了暗红色,由于色泽实在太过暗淡,不仔细看还以为那里也是黑色的。 光这么看可弄不明白暗红色的道壁的颜色,我就伸长的手臂,试图用梼牙从上面刮块碎片下来。 为了能够到那片区域,我的上半个身子几乎全都没入了水中,琳儿持续帮我打光,让我能看清水下的情况。 当梼牙刚刚触碰到暗红色的道壁,我还没等用力去刮,堵在气道里的那坨黑影突然蠕动了一下,我的视线被自己的胳膊挡住,没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只是感觉手腕上一紧,接着就有一股很强的力道拉着我的身子,将我强行拉入水中。 入水之前我急喊一声:“躲远点” 气道里的东西很猛,瞬间就将我的整条胳膊拉了进去,我整个人都沉入了水中,肩膀和肋骨压在气道入口处,它还在用力拉扯我,像是要将我整个拉进去。 这么细的通道,我要是真被拉进去,浑身的骨头都得被挤碎。 我拼命沉住一口气,用一只手和双脚踩实水底,然后再心里吼一声“起”,腰、腿、肩同时发力,强行向外一扯,右手当场就被我扯出了气道,连同那个死拉着我不放的东西,也被我给扯了出来。 那家伙身材很瘦小,也就是到我侧腰那么高,它浑身长满黑毛,面目和狐猴有点类似,但又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狰狞。 竟然是水猴子这东西在民间俗称水鬼,因为经常出来作乱,各类典籍中都有不少相关记载,十洋志上说,水猴子的力气和成年人相当,只不过因为手脚上长着蹼,加上水性极好,常人在水里遇到他们,几乎没有生还的希望。可刚刚从这只水猴子身上爆发出来的力量,可不止“和成年人相当”这么简单。 我猛甩一下手,想把水猴子甩到岸上去,可它死死地抱住我的手臂,任我连甩两下也没能将它甩下来,正要在手臂上催出震劲,就听身后的琳儿发出一声尖叫。 她的声音很是惊慌,我心里也是一颤,赶紧回过头去看,就见还有一只水猴子冲上了岸,此时正抱着琳儿的腿,将她往水里拖。 我一刻没敢犹豫,赶紧撒开腾云步冲了过去,对准那只水猴子就是一记摆拳,水猴子可能没想到我来得这么快,闪了一下,但反应稍微慢了半拍,太阳穴结结实实挨了一拳,震劲顺着他的皮肤和颅骨荡尽了脑腔里,接着就听“嘭”的一声闷响,像是有块软肉被震炸,水猴子身子一颤,大股粘稠的血浆顺着七窍喷涌出来。 我一脚将水猴子的尸体踢开,匆匆忙将琳儿扶起来,刚才还卷在我胳膊上的水猴子一看情况不妙,赶紧跳回了水里。 水猴子入水以后速度本来就快,我施腾云步也只能勉强追上,可现在琳儿又死死抱着我的腰,我拖着这么个大活人,速度比平时稍微慢了一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猴子逃走。 直到水猴子蹿进了气道,我才叹了口气,对琳儿说:“这位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啊。” 琳儿赶紧将我松开,脸红得跟什么似的。 当时她为了和我拉开距离,特意后退了两步,手电还在她手上,光线斜着照在水猴子的尸体上,在河道里映出了一个形状怪异的影子,只不过因为水下全是明亮的冷火,这影子很不清晰。 我从琳儿手中接过手电,就将那只死了的水猴子拎到半空,将光线打在它身上。 手电光照亮了水猴子的胸膛,在它身后的石滩上,则投下了一个阴影。 这影子根本就不属于这只水猴子,它长得又小又瘦,可那个影子却魁伟宽大,水猴子身上只有毛,可那个影子,却像是穿着一件晚清时代的长衫,从轮廓上看,这人的耳朵上好像还挂着一副圆框眼睛。 这特娘的又是什么情况怎么光线打在水猴子身上,照出来的却是这么个怪影子。 第744章 八关三才局 现在有越来越多的事是我无法解释的,看到水猴子身上投出了人影,我心里就催生出了一股介于焦躁和烦躁之间的情绪。 这种情绪非常具体,但也很不正常,当时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人给阴了,但又不知道阴我的人是谁。 因为光线在水猴子身后投射出了人影,所以我断定自己被人给算计了。这样的因果关系成立吗乍一看确实不成立。 起初我也怀疑自己的情绪可能出现了问题,有可能是金家人在这里布置了迷魂阵,迷惑了我的心智。可当我凝练一口气念力,试着用定神术让自己沉稳下来的时候,却又发现心境本来就很稳定。 不过定神术多少还是让我的心思更透彻了一些,有些事,我也能想得更清楚了。 我意识到,自己之所以烦躁,是因为阴间的规则遭到了践踏,将水猴子的影子替换成人影,这严重违反了冥律,我不知道是谁干的,但他做出这样的事,对于我来说无异于彻底的背叛。 对方是一个熟知冥律的人,他违背了冥律,就相当于背叛了我。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冥律里到底都规定了啥,可就是非常确定自己遭到了别人的背叛,这种感觉并非来自于我自身,而是来自于“阴差”这重身份。 平生第一次,我学会了用阴差的方式去思考问题。 琳儿凑到我身后,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拎在手里的水猴子。 现在水猴子身上的最后一丝生气已经消散,投射在它身后的影子也渐渐扭曲变形,恢复成了正常的样子。 我随手将水猴子的尸体扔在一旁,吐了口气浊气。 琳儿现在的心绪很不稳定,我和她隔着一尺多的距离,都能感觉到她身上的紧张,她在微微发抖。 我问琳儿:“你怎么会被水猴子拖到水里去” 琳儿说:“它的力气很大,我挣了两下,可没能挣脱它。” “我是说,你身上带着这么多蛊虫,为什么还能让水猴子近了身这地方到处藏着凶险,像你这么大大咧咧,连只水猴子都能近你的身,万一出来个更厉害的东西,你还要站在原地等死吗” 我说话的声音很大,口气也很恶劣。 实话实说啊,我真不想对着人家姑娘家这么大呼小叫的,可现在琳儿的心智受到了影响,我必须用这种方式才能将她唤醒,就她现在这状态,已经有点像中邪了,我要是心平气和地告诉她要稳住心神,她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有时候,声音大、语气凶恶,是可以帮人驱除魔障的。 起初琳儿也没什么反应,直到我张开了眼皮,她才稍稍回过神来,赶紧拿出一个竹筒,从里面引出了蛊虫。 我摆着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心里头大呼抱歉,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琳儿在自己身上种了定神的蛊虫,过了小片刻,整个人终于变得精神起来,我这才收起表情,带着她继续向前走。 现在我基本可以确定,用来打造气道的材料应该融合了金、木、水、火、土五种要素,一般来说,气门中五行俱全,金家人布置在附近的东西,就只能是活物了。 水猴子就是他们布置在气门附近的“机关”,不过按照我的猜测,老金家布置在气门附近的水猴子应该有一大群,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现在只剩下了那两只。 路过气口的时候,我又端着手电朝里面打了一下光,刚才卷着我胳膊的那只水猴子还缩在里面,我拿着灯光照它,它动也不动一下。 这东西即便藏在水里,身上还是隐隐散发着一股很淡的凶戾之气,也不知道曾经害过多少人命。这家伙已成祸害,不能不除啊。 想到这儿,我就从幽冥通宝上抽出了阴气,原本是想召出业风业火,可还没等将阴气压在一起,水底的气口里就扬起了一个很大的气泡,紧接着水猴子就慢慢浮了上来。 我打着光仔细一看,才发现水猴子已经死了,它慢慢地浮上来,最后整个身子都像充了气的气球一样漂在水面上。我探过手去,将水猴子的尸体翻过来,就见它的脖子和左侧太阳穴上有两个同心圆的洞,像是被钢锥扎出来的。 琳儿现在已经清醒过来了,她也端着一把手电快速走过来,照了照水猴子的脸,自言自语地说:“什么时候死的” 我扔下水猴子的尸体,再次朝气道里打光,就见气道底部堵了大量水草,看不清底下究竟有什么,再加上道口比较窄,我也没办法进去看个明白。 琳儿抓出一个竹筒,从里面抓了两条小蛇扔进水中。 在手电照射下,小蛇就像两条撒入水中的墨迹,一眨眼就冲到了水草下方,没过多久,那些水草就剧烈地翻腾起来,一股股散发着恶臭的浑水随着大股大股的气泡从气道中涌了出来。 我耸了耸鼻子,浑水里的味道,应该是腐肉味儿。 咕咚 一个体积异常大的气泡在水面上炸裂,紧接着,就有大量尸体被冲出了气口。 大部分尸体都已经严重腐烂,只有少部分身上还能看见毛发,它们从气口涌出来以后,就像一个个浮在水道里的空袋子一样,被水流冲刷到石瀑那边去了。 强烈的恶臭让人忍不住大皱眉头,琳儿递给我一颗粉红色的丹药让我含在嘴里,说是能稍稍缓解一下臭味儿。 在这种臭气遮天的环境里,我可没兴趣在嘴里含东西,就笑着摆了摆手,琳儿自己也没吃。 过了约莫有三四分钟,也不知道是味道确实淡了,还是我们已经适应了这股味道,总之没有那么难受了,此时气口中已没有新的尸体被冲出来,我就走上前打光查看。 气口内部有颜色比较深的液体飘出来,手电光的显色能力其实很差,我也看不清那些血丝一样的液体究竟是什么颜色,只是觉得它们比较灰暗。 正打着光朝里面看,就见两个干树枝似的东西浮了上来,仔细一看,竟是琳儿刚才放进去的两条小蛇。 现在蛇身已经硬得像石头,而且蛇身已经不打弯了,直挺挺地僵着。我抓起一条蛇尸,用力将蛇皮撕开一小块,就见蛇身上的血已经干涸了,它变得这么硬,是因为全身的肉都变成了棉絮状,加上蛇皮上有不少破口,水一渗进去,烂棉花似的蛇肌肉瞬间吸饱了水,才变成这副模样。 琳儿盯着我手里的蛇尸,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仔细琢磨了一下,才开口对她说:“金家人在附近布置了一个刹血阵,这两个气口应该能通入阵中,你的蛇就是因为触动了刹血阵的机关,以至被瞬间炼化。” 一边这么说着,我又端起手电,仔细看了看溪道的走向。 这条溪流,乍一看像是自然形成的,可仔细再看,却发现每隔不到两米,水道中就会出现三道连续的湾流,由于湾流的弧度、水势都很缓慢,不太容易被发现。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每三个湾流的间隔距离,应该是精准的1848米,这是典型的“过八关入三才”格局,也称八关三才局,这种格局讲究一尺一关,因为周朝的时候一尺大多数时候为231厘米,八尺,正好就是1848米。之前我提过,天下机关出鲁班,因为鲁班就是春秋时期的人,他设计机关用的尺,就是以周尺为准,后来这就作为一个习惯流传了下来,后世的机关师布置机关,用的都是周尺。 刹血阵中蕴藏着极强的凶杀之炁,也只有将八门遁甲和三才阵全都用上,才能勉强将它镇住。 我猜测,老金家的刹血阵,应该就在这条溪道的正下方,这样就能促成一个大阵压顶的布局,想要压住邪气,这种构造是最靠谱的。 可关键问题是,我们怎么才能进去刹血阵 琳儿突然开口问:“咱们怎么出去” 我摇了摇头:“现在就别想着出去了,我得进刹血阵看看,你和老阮的影子丢失,很可能也和这个阵有关,如果不把你们的影子找回来,我担心会出大乱子。” 说这话,我下意识地朝石滩上的水猴子尸体瞥了一眼。心里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当时我在想,这些水猴子,说不定就是那些丢了影子的人变成的。 老阮也就算了,就他那长相,本来也不比水猴子好看多少,可琳儿就 我怕琳儿吓着,也就没敢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之后我们在气口周边探寻了一下,这地方除了石滩上的石头,就是压在水底的冷烛,没别的东西,折腾了半天没什么收获,我们才继续顺着溪流向前走。 按照我先前的猜测,这条溪流应该不会有特别大的弯道,可在石滩上走了一百多米后,前方竟出现了一个大弯。 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按理说,如果溪流出现大弯道,八关三才局的炁场流通就会受到影响,其作用也会大打折扣。 过了这条急弯,就不远处用石砖垒成了一个硕大的石冢,石冢侧壁开了个洞口,里面连着条隧道,我远远地将灯光打进去,光束照不到底。 看到这个石冢,我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不久前才在什么地方见过它。 第745章 琵琶钩 过了好半天我才想起来,半个月前我和老温他们一起下地的时候,曾在一个地下水坝附近见过一只巨型蜥蜴。 那只蜥蜴栖身的石窑,看起来就和眼前这个石冢非常像,只不过石窑有一半被炸开了,眼前这个石冢却是完好的。 之前我还没想太多,可自从水坝旁的那个石窑出现在我脑海中以后,我就开始不自觉地将在金家老宅看到的种种怪象和桃源乡的经历联系起来。 在这个地方,最邪性的东西不是老金家布置的机关,而是三番四次出现的那些怪影子,而桃源乡里的那只奇蛊,看上去也像是一个投射在地上的黑影。 如果说这个地方和桃源乡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认为是说不通的。 来到石冢前,琳儿立即从口袋里抓出一个白绿色的东西,刚开始我还以为那是个玉卵,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只白白胖胖的虫子,我看它的时候,它也转动着一双黑豆粒似的小眼看着我。 “这是我的本命蛊。”琳儿简短地说了句,就将虫子扔进了门洞。 “你养的这只虫子,毒性也不是一般的烈啊。” 琳儿有点小兴奋:“你能感觉到它身上的毒性” “毒性我肯定感觉不到,但我能从它身上感觉到一点点威势,”我说:“这年头能让我感觉到压力的毒物,怕是没多少了。古婆婆的本命蛊,都没有你这只厉害。” 琳儿不知道为什么却叹起了气:“小白虽说是我的本命蛊,可我现在却配不上它。婆婆总说,小白是鬼阴山的蛊王,除非我身上的毒性比它还强,不然就无法控制它,说不定有一天还要被它反噬。” 小白这名字起得,跟个狗名似的。 就在我和琳儿说话的当口,小白已经跑到光线能照亮的区域外头去了,琳儿也不急着唤她,就将身子贴在门洞上,静静地等着。 过了小片刻,琳儿先是告诉我小白在里头发现了异常,完了又朝门洞里喊一声:“小白,叫” 听她这么一说,我脑子里就浮现出了一副很诡异的画面,一只肥硕硕的虫子高高扬起身子,对着天空爆发出了一阵悠扬的嚎叫声,就是哈奇士和人吵架的时候发出的那种嚎叫声。 还好,琳儿话音一落,从门洞里传来的是一阵“咯吱咯吱”的脆响,听起来有点像磨牙,就这动静,在我看来也比狗嚎强多了。 随着小白发出的声响越来越急促,隧道深处慢慢发出了亮光,我眯着眼睛用力瞅,好像是隧道里的石壁被点燃时发出的光,小白的体型太小,我看不见它,只能隐约看到远处的隧道里好像吊着一些东西,像是藤枝。 等隧道里的光稍微暗了一些,琳儿才轻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进去。 我端起手电,带着她进了门洞。隧道里的地面做过特殊的防滑处理,踩在上面,就像是踩在砂纸上一样,触感非常生涩。我暂时也想不通老金家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布置。 走得越来越深,小白的身影也越清晰,我总算看清楚了,它身边的一片石壁上确实有亮光,不过现在光线已经很暗,我将手电的光束扫向那里的“藤枝”,才看明白那是一排排从隧道顶部垂落下来的链钩。 琳儿快走了两步,将小白捡了起来,这条虫子被捡起来的时候整个身子都翻了过来,肚皮朝上,头朝下,我还以为它嗝屁了,琳儿用手抚了抚它的脑袋,它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但看起来很虚弱。 “它怎么了这是”我问琳儿。 琳儿小心翼翼地将小白装进口袋里:“刚才它点燃了这面墙,累坏了。” 我朝琳儿身后的石壁看了一眼,上面还微微闪烁着一点光芒,她说,那只虫子点燃了这道墙,可墙壁上并没有硫化或者焦糊的味道,说明上面没有出现过明火,但我想不通,这面墙为什么会发光。 苗疆蛊术向来神秘无常,有些事我看不出门道,也算不得稀奇。只不过我隐隐有种感觉,琳儿将小白拿出,似乎是想在我面前表现什么。 不过我也没多问,朝更深处扫了扫光,感觉没有太大的问题,才带着琳儿继续向前走。 头顶上全是锋利的钩子,我们两个只能尽量俯低身子,双手摸着地面行走。这些钩子应该不是金家人打造出来的,它们的出产年代至少在唐朝末年,那时候老金家应该还没有立家,每一条链钩的长度都是一样,钩子的大小、轮廓也别无二致,我看不出这些东西是用什么材料打造出来的,它们非金非银,也不是石头,却能在这么长的岁月中免遭腐蚀,钩子表面甚至不带潮气。 琳儿说,自从看到这些钩子以后,她心里就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憋闷闷的,有点喘不过气来。 对于此,我也没说太多,只是让她稳住内息,千万不要紧张。 古代的刑房里有一种形状特殊的铁钩,名琵琶钩子,专门用来穿人锁骨,眼下这些钩子,全都是清一色的琵琶钩,也不知道这些钩子上挂过多少具尸体,让它积攒了极为浓郁的怨枉之气,别说是琳儿了,就连我,也被这股邪气弄的心里不痛快。 没走多久就遇到了拐角,我先行一步拐过去,琳儿本来不远不近地跟着我,可就在她想要绕过拐角的时候,身子却突然一滞,接着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了一样,快速朝着后面退。 当时我的视线还落在前面,但借着炁海流沙,琳儿的种种举动我都“看”得非常清楚。 我立即斜过身子,探出手去,一把将琳儿拉回来,在拉扯她的过程中,我确实感觉到她身后有一股拖拽的力量。 琳儿好像受了惊吓,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我一手卷着她,另一只手端起手电,朝她身后打光。 在灯光中出现了一个纤细的影子,是个女人,长发垂肩、肩膀和腰都很瘦、很薄,她就站在那里,我拿着光朝她脸上扫,她也不躲闪。 但在她的脸盘上,好像笼罩着一层灰色的雾气,光线一到她脸上就变得很弱,根本看不清她具体的样子。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女人到底是人是鬼,在炁海流沙里看不到她的轮廓,空气中也感应不到邪气。 只不过灯光一照亮她的身子,我心尖就猛颤了几下,有种说不出的紧张。 叮当、叮当、叮当 隧道里莫名起风,头顶上的琵琶钩全都摇晃起来,大量钩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时而零星时而密集的锐响。 这声音一出现,被手电照亮的女人就消失了,凭空消失,没有预兆,也没留下一丁点痕迹。 头顶上的琵琶钩还在不停地晃,晃得直让人心烦。 等琳儿稍稍回过神来了,我让她走在前面,我在后面跟着,并嘱咐她放出寻蛊。 之后我就一直将手电光打在琳儿身上,生怕她再出事。 隧道里的风吹个不停,琵琶钩的撞击声持续不断,那声音好像能让人心惊,我必须一直凝炼念力,才能保证心神不失,琳儿在自己身上种了六七条蛊,才勉强让情绪稳定下来。 我们顺着隧道爬了很久,周围的情景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头顶上依然是数也数不清的琵琶钩,膝盖和手掌下是砂纸一样粗糙的地面,身子两侧是黑乎乎的岩壁。 在这样的环境中,根本找不到任何参照物,就算是一直原地打转也不会有丝毫察觉,现在我甚至觉得这就是一个环形的甬道,不管怎么爬都没有尽头。 爬了太久,我见琳儿有些体力不支,就让她停下来休息一下,顺便询问她寻蛊有没有反馈什么信息。 琳儿说,她放出去的寻蛊都没有回来,估计是死在了半路上。 结合琳儿的话,我越想越觉得这地方一定有些我看不穿的诡异,就拿出了钯金罗盘,像碰碰运气,看看上面的磁针还能不能指正方向。 琳儿大概也能猜到我要干什么,竟十分坚定地对我说:“非哥,不用刻意找路,只要咱们一直向前爬,一定能找对路。” 我看她说话的时候非常自信,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 “是小白告诉我的。”琳儿说:“它从来没错过。” 如此相信一只虫子的话靠得住么。 我嘴上没说什么,还是拿出罗盘来看了看,得,磁针转的跟电风扇似的,根本没法定位。没办法,只能继续向前走了。 等琳儿的体力恢复差不多了,我们继续上路,在经历了两个多小时的跋涉之后,终于穿过了琵琶钩覆盖的区域,但钩子的撞击声还在身后回荡,空气中也弥漫起来一股极浓郁的阴气。 说起来也是够怪的,按说在阴气淤积的地方,一般不太可能出现生气,可在我们的头顶上,却又像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生气非常浓郁。 我很快就反应过来,如今在我们的正上方,应该就是那片垂死中的洼地,找到牛口山之前,我们还曾在那里设伏来着,由于阴气盘恒的关系,这片洼地出不了几年就会变成一片死地,如今那里的植被,已经出现了凋零的迹象。 生气和阴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半死不活的颓萎炁场,像这样的炁场,正好可以用来做刹血阵的阵引。 第746章 血池 这附近一定有通向刹血阵的路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一方面是兴奋,另外还有很深的忧虑。 兴奋是因为我断定老金家世代看守的东西就藏在刹血阵里,琳儿和老阮的影子消失,应该也和刹血阵有关。忧虑则是因为自古以来,但凡是机关大师布置出来的刹血阵都非常厉害,就怕老金家布置的刹血阵,我能进得去,却未必能出得来。 短暂犹豫了一下,我还是端起手电,仔细寻找周围没有暗道或者暗门一类的东西。 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路可走,先找到刹血阵再说吧,至于进不进去,看情况再说。 这里离地面不算太远,很多植被的根须直接从头顶上垂了下来,还有大量根须趴在两侧的石壁上,我将光打进根须的缝隙里,根须后面的石壁上好像都涂了黑泥,反光的质感有种非常生涩的感觉。 我摸出梼牙,将手臂穿过树根的缝隙,在石壁上刮了一下,确实刮下了不少湿乎乎的泥巴。 不过这些泥巴应该不是就地取材得来的,上面没有丝毫生气,显然是来自于死气盘生的泥沼地,离洼地最近的一片沼泽离这儿也有十来公里的距离,而且那片沼泽里生长了不少微生物,死气没有这么重。 我猜想,石壁上的这些黑泥,有可能都是老金家特意培育出来的。 琳儿凑到我身边,低声说:“有一只寻蛊回来了。” 我问:“带消息回来了吗” “它在隧道里游走的时候,碰到过一个活人,那人很瘦。” “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哟,男的,寻蛊碰上的活人,很可能就是何保元,之前何保元进入八首镇龙匣以后,就没再现过身,为什么现在又出现在这儿了。 我问琳儿,寻蛊是在什么地方见到何保元的。琳儿没能给出明确的答案,只是说寻蛊遇到那个人,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前的事了,隧道里有很多错综复杂的支路,寻蛊一被放出来就迷了路,这只寻蛊也是误打误撞才找到我们的,至于它究竟是在哪条支路上发现了何保元,它自己也不清楚。 听琳儿这么一说,我不由地有些心疑,这一路过来,我们两个走的一直是直线,哪来的支路 这么想着,我就朝来时的路上打了打光,确实只有一条大路,没看到其他路口啊。 “哪来的支路啊,你的小虫子不会是弄错了吧”我问琳儿,手电的光束从琳儿左肩上掠过,余光正好能照亮她的脸。 琳儿嘴上说:“寻蛊从来不会出错。”,可脸上的表情也有些疑虑。 我也没就这事儿深究,依旧打着手电在树根的缝隙里打光。 路过一片比较密集的根丛时候,我隐约听到石壁中有风声蹿动,于是停下身来,将光打在了这片完全被树根覆盖的石壁上。 琳儿也听到了风声,不太确定地问:“里面是空的” 我点头。 眼前这片根须实在太密了,灯光根本就穿不过去,我也不敢直接将树根捣碎,毕竟谁也说不清,老金家有没有在这些树根上动手脚。 我先带着琳儿退出一段距离,随后召业风业火,以此来试探树根周围的虚实。 在刹血阵附近布置机关是件很麻烦的事,一般的动力机关容易受到刹血阵中邪气的影响,变得不那么稳定,所以在布置机关的时候,只能用热感装置来做动力阀。 不要小看古人的智慧,早在春秋时期,鲁班就已经在自己的著作中率先提出了“热感装置”的概念,当时鲁班曾为鲁悼公打造过一个能够感应四季变化的房子,这栋房子立于北水之滩,屋涠二十八条水道,每条水道都是按照四大天、二十八星宿的规则来排布的,每当气温大变的时候,二十八条水道就能按照星宿移动的规律改变道中水温,让屋子里的温度长期维持在相对恒定的状态。 只不过这栋房子没能一直保存下来,公元前256年楚国灭鲁,楚考烈王认为此屋违背天理,是妖邪之物,就让人一把火给烧了,连同二十八条水道也被填埋。 我猜想,以老金家的机关造诣,想要制出类似的热感装置,应该也不是难事。 微弱的业火顺着地面向前游走,经过根须下方的时候,根须没有什么异动,直到业风带着寒气从地面上蹿过,那些根须才齐齐动了起来。 它们开始朝着隧道顶部缩了回去,乍一看就像是活了一样,可我仔细朝隧道顶部照了照,就见每条根须后面都连着一个很隐蔽的洞,它们是被某种拉扯力给拉进了洞里。 等这些树根全都消失,我才招呼琳儿一起过去。 根须消失以后,石壁上就出现了一个圆形的门洞,门沿一圈装满了暗弩,要是刚才我一拳将根须打碎,立时间就是弩矢齐发,我就是不被当场射死,至少也得被扎成刺猬,一直到钻进门洞,我还心有余悸。 门洞中飘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其间还掺杂着一点腐臭,错不了了,这肯定是从刹血阵里飘来的味道。 传说刹血阵就是用活人的脊骨,和新亡不超过十天的尸血构建起来的一种邪门阵法,能闻到腐臭味,说明老金家不是直接用尸体布得阵,就是在刹血阵里放了邪尸进去。 我不敢大意,特意放慢脚步,并让琳儿来到我身边,和我并排走。 刚开始深入的时候,血腥味还在持续变浓,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股味道就没再发生过变化,一直维持在勉强可以忍受的程度。 只不过随着不断深入,弥漫在空气中的邪气变得越来越重了。 那股炁场显得非常杂乱,里面糅合了阴气、煞气、怨气、戾气,还有一些其他的炁场,仿佛要将天地间所有的污秽之炁全都融合进去。 同时我也能感觉到,这股异常混乱的邪气,来自于距离我们脚下很深的地方。 这条路比我想象中要长得多,我们走了将近二十公里,才来到刹血阵的边缘。 金家人仁义,没让这条路直接和刹血阵连通,在路的尽头,是一个建立在石壁上的高台,此时我和琳儿就站在高台边缘,伸长脖子向下看,就是刹血阵。金家人做这样一道布置,想必就是想让误入这里的人知难而退,毕竟能穿过布满机关的门洞到达这里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 修行不易,老金家为破关者留一条生路,说白了也是为自家积攒功德。 我担心琳儿遭遇不测,也不管那些男女授受不亲的旧习,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边,这样不管她身上发生什么事,我都能在第一时间施救。 一手抓着琳儿,我的另一手则端着手电朝下方打光,刹血阵中应该也埋了不少冷烛,不光打光,就能看到血池里泛着一片通透的光芒,那道光红中带着橘黄,乍一看,在高台下方流淌的血液,就行是灼热的熔岩。 血池被挖得细细长长,就像是一条红色的河道,其中带着弧度,河道两侧都是堆积在一起的石钟乳,就像是一座座油亮的山脉一般,死死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只能看到高台正下方的一小片血池,这些钟乳山后面是什么情况,根本看不到。 随着血水慢慢地流动,盘绕在血池上方的邪气中出现了很多大小不一的风穴,它们毫无规律地散布在各处,从我这个角度向下看,它们就像是一大堆盘旋在血池里的涡流。 老金家世代看守的东西,很可能就埋藏在血池的某个角落里,我不禁有些犯难,说起来,我们这次来的目的,最初只是想调查金、何两家当初的遭遇,以及不周山入山寻找桃源乡的真正目的,至于老金家到底藏了什么,并不在调查范围之内,加上刹血阵凶险无比,贸然下去绝不是明智的选择。 正想着这些,我就感觉琳儿碰了我一下,她伸手的时候好像很急,手指尖只蹭到了我的袖子口,然后就缩了回去。 刚才我的注意力都放在血池上,没特意去关注琳儿那边的状况,现在心思被她引了过去,我才猛然察觉到,从她手腕上传来的温度竟非常凉,那种触觉,就像是摸到了一根在冰水里浸过的铁管。 这不是活人该有的温度 我心里紧跟着一颤,赶紧侧过脸去,竟发现此时被我拉着的不是琳儿,而是那个腰肩纤瘦的女人,这一次我隐约看到了她那张侧脸的轮廓,但还是没看清她的长相。 这家伙三番五次地出现,每次我发现她的时候,她都毁在下一个瞬间陡然消失。 这次也是一样。 女人的轮廓在我面前闪了一下,接着就凭空消失了,我手里也是一空,手指还维持着抓住琳儿手腕时的形状,可手中却什么都没有了。 我赶紧朝周围扫视,在相离不远的高台边缘,看到了琳儿那双死死扒着台沿的手。 戒烟果然很痛苦啊,没有吸烟的朋友千万不要染上这种坏习惯。 第747章 刹血阵 琳儿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拖住了,我能明显看出她手上加了两下力,可非但没把自己拉上来,手指却朝着台子外面滑了小半寸。 我不敢耽搁,一个箭步冲过去,探手抓住琳儿的手腕,奋力将她提了起来。 在琳儿的脚踝上挂着一个黑漆漆的影子,她背上还趴着一个水猴子似的东西,那家伙伸出脏乎乎的小手,捂住了琳儿的嘴。 琳儿一被我拉起来,“水猴子”和那个抓住她脚腕的影子就同时从她身上脱离出去,笔直坠入了血池之中。 可还没等我松口气,就感觉背上猛地一沉,有什么东西重重撞在了我的后脊梁上。 那家伙力气不大,我稍稍向前踉跄一步就稳住身形,可当下也不敢再耽搁,赶紧拎着琳儿后退,后脚跟刚落地,后脊梁又被撞了一下,这一次撞上来的力道非常重,加上我的脚掌刚落地,重心还不是特别稳当,一下没吃住力,猛地向前趔趄好几步。 最后一步直接踏空,我和琳儿同时朝着血池坠了下去。 琳儿已经完全慌了神,我怕她在空中胡乱挣扎,就用力将她卷住,一边低下头,朝着血池里张望。 刚才从琳儿身上落下去的两个家伙先是落入池中,之后又慢慢浮了上来,我一看这两个家伙的身子几乎都被摔烂了,就知道血池很浅,我和琳儿要是就这么落下去,也是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经历高空坠落了,倒也不至于慌张,一看血池太浅,就立即抬头朝连接高台的石壁上看。 这块石壁就像是被特意打磨过一样,光滑无比,连个着力的地方都没有。无奈之下,我只能抓出梼牙,拼尽全身力气将它掷像石壁。 空气中全是邪气,梼牙已变得非常锋利,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就扎入石壁,整个牙刃都扎了进入,只剩下半截牙柄在留在外面。 之后我就快速撒开阳线,震腕一抖,阳线在空中划过一道长弧,在梼牙的牙柄上绕了七八圈。 落势瞬间被止住,在阳线的拉扯下,我和琳儿快速朝着石壁荡了过去,我先是将双腿伸展开,等脚掌一触碰到石壁,再快速做出缓冲动作。 如果只有我自己的话,直接蹬住石壁就硬生生地停下来了,可琳儿还被我卷在臂弯里,如果不可以做出缓冲,光是这急动急停产生的震荡,都能给她震出脑震荡来。 等到彻底停下来以后,我问琳儿:“你现在怎么样,还能正常思考吗” 琳儿昂起头来看着我,但并没有任何表示。 坏了,这丫头刚才可能受了不小的惊吓,脑袋已经有点木了。 我现在也腾不出手来干别的,只能先扯着阳线,一点一点地爬到梼牙跟前,随后就拔出梼牙,先让身子垂直下落,坠落两三米,再将梼牙扎入石壁,止住落势。 反复重复了二十多次这样的动作,我和琳儿才落入血池。 池子里的血也就是不到半米深,池底全是用鹅卵石打造的冷烛,踩上去稍微有点硌脚。 刚才在高台上的时候还没觉得,如今站在血池里,才发现这地方的血腥味简直浓郁到了一种境界,那已经不单单是刺激嗅觉了,甚至连眼睛都像是被辣到了一样,直想流眼泪。 我先将琳儿带到血池旁边,然后掰开她的嘴,将通灵宝玉抵在了她的舌根上。 舌根被压住的感觉并不好受,加上这里的血腥味儿又重,琳儿顿时就是一连串的干呕,我一手抓着她的下巴,一手压着通灵宝玉,生怕她把玉给吐出来。 一直到琳儿伸出手来推我,我知道她已经回过神来了,才将通灵宝玉拿出来。 琳儿这会儿不干呕,可还是咳个不停,我掏出一块手绢来将玉面擦干净,又将玉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过了小片刻,琳儿的气息终于稳定下来,我立即探出手,用两根手指夹住她的耳垂,将自己的念力灌注进去,之后又把通灵宝玉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这是十洋志中记载的一道稳固心神的手法,不过我以前没用过,也不知道成效怎么样,只知道副作用好像比较麻烦,而且当年郑和见别人施展这道手法的时候,对方用的只是一块普通的玉,可通灵宝玉上的灵韵太强,不知道会不会起到不好的效果。 眼下也是没别的办法了,要不然我可不敢直接将这种还未验证过的东西用在琳儿身上。 好在运气还不错,琳儿不但气息变得越来越稳定,就心神也定下来了。 我问她刚才是怎么回事,琳儿说,当时她正探着头朝石台下面看,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扯住了她的脚踝,低头一看,是个浑身黢黑的影子,只能看出轮廓,但看不出具体的样子,她想挣脱,可那东西力气太大。 琳儿挣不开,就想向我求援,可当她将脸转向我的时候,却发现已经和我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此时被我牵着的人,也变成一个非常纤细的影子,她想喊,可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捂住了。 后面又发生了一些事,可琳儿说她好像失了神,什么都记不清了,等醒过来的时候,嘴里就含着通灵宝玉。 为什么会这样呢,身边人被掉了包,可我竟然没有丝毫察觉,这完全违背常理。 我环抱着双臂,反复思考石台上的种种经历,可不管如何去回忆,都想不起琳儿到底是怎么和我分开的了。 琳儿一时间也没了头绪:“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不是每一件事都有合理的解释,但这世上所有的事,只要它存在,就一定是合理的。”我依旧抱着手,嘴里念叨着这句话。 存在即合理,只不过我们还没有找到这其中的“理”。 琳儿歪着脑袋看着我,我冲她笑笑:“怎么样,还能动吗” 琳儿用行动回应了我,她用手撑着身后那些炼成一片的石钟乳,在血池里站了起来。 我提前凝练了念力,将三枚幽冥通宝全都贴在左手上,并拿出梼牙,和琳儿一起蹚着血水,在阵中探查起来。 要想从这里出去,我必须先了解刹血阵的构造。 老金家的刹血阵比想象中要来得安静,除了血水随着脚步激荡的声音,在这里几乎听不到其他声响。 刹血阵里总共有两座钟乳石山,血池围绕着它们,形成了一个硕大的数字“8”。 在机关术刚出现的那个年代,咱们的祖先可没见过阿拉伯数字,这种两环相连的结构被称作“回魂梯”,走在其中的人,不管朝哪个方向绕,最后都会回到,换句话说,这是一个无限循环的结构。 琳儿朝着两座钟乳石山的山顶上分别打了打光,开口道:“这两座山,相似度很高。” “不是相似度高,而是一模一样,”我说:“刹血阵被布置成了回魂梯,不管是人是鬼,只要进了这个地方,就别想出去。不过金家人在布置这个阵的时候,肯定给自己留了生门,要不然布阵的人也无法活着出去。” “你能找到生门,对吗” “应该能,不过得费不少功夫。” 说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我才转身看向琳儿。 从池底透出来的光线斜斜地照在她身上,而血池旁的石钟乳上,则映出了琳儿的影子。 我不由得惊喜:“琳儿,你的影子回来了。” 听我这么一说,琳儿也转身朝钟乳山上看去,她一看到自己的影子,也变得兴奋起来。说实话,我也不理解失去自己的影子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不过看琳儿现在的样子,重新得到它的感觉应该不赖。 看来我的猜测不错,琳儿和老阮丢影子的事,确实和刹血阵有关。 鲁班书上说,刹血阵,是所有机关阵中最邪性的一个,就连鲁班也只是在一次试验中发现了这种阵法的布置方式,却无法摸清阵法中的种种规律,他甚至认为,刹血阵本身就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东西,所以它也不遵循我们这个世界对应的“理”。 南北朝时期的綦毋怀文这是个人名曾对刹血阵做过比较深入的研究,他认为,刹血阵是五行阵的一种变体,但由于阵中的五行构造全部受到扭曲,产生了一种名为“虚”的力场,在虚的作用下,阳世间的所有基础规律都会受到不定向的篡改。 这就像是,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綦毋怀文口中的“虚”,其实就是无极的一种体现,从无极中诞生出的太极,塑造了阳世间的各种规律,可如果从无极中诞生出来的东西不是太极呢,如果是别的东西呢,它们塑造出来的规律,又是怎样的 我也是基于綦毋怀文对刹血阵的理解,才推断,琳儿和老阮的影子,很可能就是被这个阵法给夺走了,像这样的事,好像也只有刹血阵能做到。 目前还不知道,长时间失去自己的影子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所以我打算先寻找老阮的影子,再寻找金家人留下的生门。 第748章 怨女 至于怎么把老阮的影子带出去,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从进入刹血阵到现在一直没出现异常,这反倒让人有些不安,琳儿兴奋了一小会,后来也陷入了沉默,我们两个依旧蹚着水在血池里缓慢跋涉着。 走了没多久,我就隐约感觉到空气有些闷,刚开始也没特别去留意,直到琳儿开始扶着自己的胸口艰难地喘气,我才意识到这里的氧气正变得越来越稀薄。 没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只是感觉有点气短,脑袋也隐约有些发木,可现在我却明显感觉到胸口上像是压了东西,每喘一口气都非常困难。 琳儿从背包里拿了一个竹筒给我,让我打开筒盖呼吸里面的空气。 “这东西能维持多久”我问琳儿。 “气息放慢点,应该能支撑十来分钟。” 才能支撑十来分钟不行,时间太短了,我必须想别的办法自救。 我摆了摆手,让琳儿照顾好她自己,不用管我。随后我又抬头望了望石壁上的高台,进了刹血阵,再想顺着石壁爬上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其实说实话吧,我也不知道顺着石壁向上爬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但我知道刹血阵的特点,在这地方,越是看起来能走的路,越是凶险无比。 原路返回肯定不行,我沉思了片刻,又将视线投向了血池。 池底的冷烛一点都没变暗的意思,显然没有受到阳气变淡的影响。 冷烛的构造非常复杂,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不过其运作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钠的氧化与电解,钠和氧气、水发生反应,在产生黄光的同时形成氢氧化钠,而不管是血池还是我们之前看到的那条河,里面都撒了特制的阴阳石,池底和河道经过特殊布置,能让冷烛的内壳作为电池,对氢氧化钠进行电解,还原出钠,然后钠再和氧气、水反应发出黄光。 这样一来,就能让冷烛在相对长的时间内持续发光。 你问我冷烛能不能代替电灯,成为日常生活中的主要光源当然不能,先不说阴阳石本来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单单是用血池和溪道做成的“电池”,还有专门用来输送氧气的大量气口,都必须在特殊的环境中才能建造出来。 有时候我真是佩服那些古人,他们可能都不知道化学方程式为何物,就能造出这么复杂的东西。 不过冷烛想要持续发光,也不一定需要靠水和氧气,用氯气也行。但氯气含有剧毒,而且还能造成窒息。 眼看周围的氧气已经越来越稀薄,呼吸变得异常吃力,我也只能心一横,赌一把了。 我弯下身子,将池底的冷烛扒到一旁,血池不比溪流,没办法一眼看到底,冷烛被扒开以后,我也只是看到池面上扬起了一下片水泡。 血池上方没出现比血腥更刺激的味道,可以确定涌上来的都是正常空气,不过气量太小了,还不足以让我和琳儿正常呼吸,于是我就招呼琳儿,让他也动手将池底的冷烛拨开。 被我们弄到一旁的冷烛很快就灭了,琳儿许是好奇,抓起一颗快要熄灭的冷烛看了看,谁想那东西刚离开水面不久就变得非常灼热,琳儿当场被灼痛,赶紧将它丢回血池里。 血池里的血几乎不怎么流动,就算流动也是内循环,按说无法带走冷烛上的热量才对,一直被烛火这么烤着,常理来说,血池应该早就被烧沸了,可为什么这里的血水还能保持二十多度的常温,甚至连冷烛上的温度都无法升高 看着琳儿不停地朝自己的手上吹凉气,我的脑子里就开始盘算这些问题。 可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出门道来,刹血阵中的种种异相,果然不是我能理解的。 有一次琳儿将池底的冷烛拨开的时候,对我说了句:“池底好像不是石头,触感很怪。” 当时我只顾着让更多空气涌进来,也没特别去在意她说的话。 直到可以正常呼吸了,我才特意将手伸入池底,反复摸了几把。 手上的触感很粗糙,确实像是摸到了石头,我心里疑惑,朝琳儿撇去一眼。 琳儿说:“颗粒感很重。” 她说得也没错,手上传来的颗粒感确实很重,像是砂纸,但颗粒感没有那么细致。我又试着挪了挪手掌,在离左脚一尺左右的位置摸到了一条沟,钩不深,也就是五六厘米,但怪异的是,当我将手探入沟中的时候,却发现沟壁的两侧不但没有颗粒感,而且粘腻、柔软,那种触感,就像是将手指压在了一块腐肉上。 我立即压了压身子,用手抓住浅沟的边缘,用力向上一扯。 哗啦一阵碎响,血池表面掀起了大股涟漪,一具肢体完整的尸体被我强行拉了出来。 尸体已经高度腐烂,如今已经无法辨认出这家伙到底是男是女,它的整张脸也像是融化了一样,无法看清五官。 琳儿可能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东西,顿时有些承受不住,赶紧将视线挪到了一旁。 我将腐尸翻过来看了看背面,在它的真个背面附满了厚厚一层类似与粗盐的沉淀物,像个完整甲壳。 在这之后我又将手探入池底,再次拉出了一具腐尸,两具腐尸的样子别无二致,背后都有一层厚厚的“盐壳”。 而在腐尸的身下,才是大段凿着小孔的石头,空气就是从这些小孔里灌进来的。 琳儿立即反应过来,此时我们脚下踩着的,全是这种背后长壳的腐尸,当时我就看到她瞪大了眼,眼看就是一副快要崩溃的样子。 我赶紧唤了她一声:“琳儿。” 琳儿微微一愣,看向我。 我做了一个沉气的手势:“别紧张。有我在呢,怕什么” 这话说得有些装,不过确实管用,琳儿好歹是压了压自己的气息,稍稍稳定下来了,不过从这以后,她就一直紧紧跟着我身边,胳膊几乎贴在我身上,生怕我突然走丢了似的。 我连着拉了三四具腐尸上来,就听五六米开外的池水中传来“咕咚”一声闷响,我和琳儿同时转头去看,就见那里炸出了一个非常大的水泡。 血池下有东西 我立即警惕起来,死盯着那片水域,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被冷烛照亮的池底飘来了一个细长的影子,那东西速度极快,我还没来及的反应,它就撞在了我的脚踝上。 单从视觉上来说,它确实撞到了我的脚踝,却没有任何触感,而且在接触到我以后,那影子就消失了。 我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随后就带着琳儿,朝刚才水泡出现的地方走。 琳儿还是有些怯:“那片水域下面,可能有邪祟吧,咱们还是别过去了吧。” “进了刹血阵,咱们就不能用平时的思维方式来考虑问题了,”我说:“在刹血阵里,你越是觉得危险的地方可能反倒安全,你觉得安全的地方,却有可能凶险无比。” 我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想,那地方扬起了这么大一个水泡,底下有可能是个很大的洞腔,说不定那就是金家人留下的生门。 到了刚才气泡炸裂的位置,我先探手将池底的冷烛扒拉开,然后压下手去一摸,触摸到了一个非常冰冷的东西,这时的触感和我之前摸到腐尸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手上的感觉很细腻,也十分柔软光滑,好像此时被我触碰到的,是一块光洁的软玉。 我试着朝附近探了探,一抓到“软玉”边缘,立即发力,将它整个拎出了血池。 此时被我拉出来的,竟是一个浑身冒着寒气的女尸,她就像是刚死没多久一样,浑身上下的皮肤、衣着,都是完好的,而且刚被我从血池里拎出来,她身上竟也不沾血,浑身上下干干净净。 她的肩膀很瘦弱,腰也很薄,那副盛世容颜,几乎不应属于人世。 另外在这女人的眉心处还斜着一个鬼文中的“阴”字,她身上并没有阴气,皮肤表面却散发着一股彻骨的寒意,就如同体表围绕着一层业风。 我终于明白血池为什么没有被冷烛的火煮沸了因为这具女尸。 看到它,我又想起了之前三番四次出现的影子,从影子的轮廓上看,应该和我手中这具女尸一模一样。 “怨女。”琳儿在我身后轻呼了一声。 她声音小,我听得不太真切,转头问她:“你说什么” “怨女,”琳儿指着我手里的女尸:“是背阴山里的女官,两百年前苗疆出现过怨女寻仇的事,她头上那个字,就是鬼文里的怨字,我在一本老书上见过。” “这不是怨字,是阴。” 我刚说了这么一句,琳儿就惊叫起来:“赶紧放下她,不然要遭天谴的” 就在琳儿冲我喊叫的当口,怨女眉心处的“阴”字竟发出了微微绿光,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也变得越发凌冽。 我心里一颤,赶紧松了手。 怨女的身子不知道是什么构造,落在血池上以后,先在池面漂浮了片刻,随后才慢慢地沉了下去。 第749章 龙头金匣 女尸一入池底,血池中立刻涌起了大股邪气,原本无形的炁场竟将血池上方的空气全都搅动起来,形成了极强的风势,血水被风撩起,一道道齐腰高的浪接连压了过来。 一时间半空中血雾弥漫,就算是冷烛的光芒不减,也很难用肉眼看清周遭的情形。 但在炁海流沙中,我发觉在每一道血浪背后,都潜伏着几只鬼物,在它们身上我感应不到阴气,只能感觉到大股邪气在它们身上不断盘旋。 我立即摸出梼牙,甩手就朝血浪斩了过去。 呼啦啦一阵碎响,血浪被我的手掌打散,潜伏在它后面的鬼物也一个个现出身形来。 每一只鬼物的脸上,竟然都有清晰的五官 这特么已经不是一般的厉鬼了,而是凶神 一看形势不妙,我反手拉上琳儿,撒开腾云步就往后退,可人的速度怎么可能比得上鬼物,只一个眨眼,十几只凶神就同时压了过来。 别说是十几只凶神了,就是眼前只有一只凶神,我就是再有三倍的修为也斗不过,琳儿不知道其中的凶险,还打开了一个竹筒,放了很多阳气暴烈的蛊虫出来。 没等蛊虫全部从竹筒里飞出去,凶神已经贴到了脸上,这一下真是避无可避,我只能快速用阴气在体表包了一层壳,并抽出一道煞气注入到琳儿身上。 凶神穿身,那感觉相当让人不爽,即便有一层阴气护体,我还是感觉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被抽离出去一样,那是三魂七魄被凶神撕扯的感觉。 一排排接踵而至的凶神像是水里的浪花一样,一浪接一浪地扑过来,接连几次和凶神接触,我感觉自己的魂魄都快被它们给压碎了。 不过也正是在这几次接触中,我突然意识到这些五官俱全的鬼物,可能根本不是凶神。 它们和普通的厉鬼相比确实相当生猛,可和凶神比,还是差了太多,想当初我跟着吴林下渤海墓的时候,可是和凶神短兵相接过的,凶神的厉害我比谁都清楚。别说是被这么多凶神同时穿身了,如果碰到真正的凶神,光是被它触碰一下,都会导致三魂皆虚,要是被穿身而过,以我现在这点儿修为,早就当场暴毙了。 既然不是凶神,那说不定还能拼一下。 想到这,我立即催动幽冥通宝,三道阴气入地,阴脉震动、鬼门现世。 要对付这些生猛无比的鬼物,我也只有鬼门这一张底牌了。 青铜鬼门在血池上方浮现,它实在太过巨大,以至于这个小小的溶洞只能容纳它很小的一部分。 在接踵而至的血浪中,鬼门先是张开一条很窄的缝隙,随后就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开启了。 鬼门一开,血池中的浪瞬间消失,大片鬼物腾空而起,被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吸入鬼门。 百鬼浮空,在鬼门的影响下,每一只鬼物身上都泛着亮蓝色的光,我不知道这些光是否真的存在,它们似真似幻,时而清晰,时而朦胧,无法辨别虚实。 我现在也没有太多心思去欣赏百鬼归阴的盛况,现在我只希望它们赶紧消失,因为要维持鬼门,实在太消耗精力和念力,我估计再过个四五分钟,我就要油尽灯枯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远远超出了我的预估。 大片鬼物在穿过鬼门以后,只是散了身上的蓝光,可它们并没有直接被送进阴曹,而是在穿过鬼门以后,就开始失神了一样,在血池上空游荡。 难道它们不是鬼么,为什么没有被吸入阴曹。 我朝着血池上方的鬼群张望,视线穿过它们半透明的身子,落在了钟乳山的山顶上,一个纤瘦的影子正站在那里,远远地朝我和琳儿观望。 一看到她,我心里就跟着拧了一下,又怎么又是她 我甚至能隐隐感觉到,鬼物之所以没有被吸入阴曹,就是因为她的缘故。 这时我又想起了琳儿说过,怨女原本是背阴山的女官,换句话说,怨女应该是地府里的鬼差,如果真是那样,她也有操控鬼门的能力。 体力比想象中消耗得还快,现在我已经无法再让鬼门保持清晰了,它的轮廓已经变得有点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 幽冥通宝在招出鬼门的同时,也召来了忘川水,这些黑水化解了空气中的邪气,并为了补充了稍许念力,可这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补充的念力远远比不上消耗。 “后退三步。” 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那是男人的嗓音,不是白老狗,也不是老阮、何文钦。 我拼着被术法反噬的危险,留出一口气来对琳儿说:“看看是谁在说话。” 琳儿:“血雾太厚了,什么都看不见。” 别说她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在炁海流沙中,也没看到周围还有其他人。 可那声音再次响起:“后退三步。” 我已经快要支撑不下去了,锁芯心一横,赶紧散了念力,拉着琳儿后撤三步。 当时我就想,就算再撑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加上现在我也没有别的路可走,横竖是个死,退不退没啥区别,不如碰碰运气,先退上三步看看情况。 第三步刚踏入池底,我先是感觉脚下一沉,整个身子都下陷了三四寸的距离,接着就感觉有人勒住了我的脖子。 那人的身法极厉害,能我感觉到他的存在时,他已经到了我和琳儿背后。 他猛地向后一扯,我和琳儿同时失去重心,仰面倒了下去。 本以为这么一倒,整个身子都会沉入血池里,可没想到一秒钟以后,背后却传来了非常生硬的触感,还有点痛。 我回了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进了一个空旷的溶洞,头顶上是大片被白光照亮的石钟乳,身下就是用石板铺起来的石路,路两侧点着长明灯,琳儿就躺在离我不到半米的地方。 这一下我彻底懵了,刚才还在刹血阵里,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到这么个地方来了 刚开始我还以为这地方又有一个破碎空间,可回头一想刚才的情形,先是脚下一沉,后来又被人拉扯,才想明白,刚才我们站立的地方,肯定有个能移动的暗门,只不过这道门开合速度非常快,我和琳儿被拉扯的一瞬间,它就完成了从开启到关闭的全过程。 想到这儿,我就拿出手电来朝前方打了打光,果然,在我正对面的石壁上确实有个门形的轮廓,门脚下还有少量从血池涌进来的血水。 “赶紧起来,我时间不多。” 那个陌生的声音又一次出现在我耳边,伴随着声音的出现,我才发现自己身边还站着一个人,我可以确定,他刚刚确实不在这里。 不知对方是敌是友,我不得不多一份小心,先凝练出一口念力,然后才转头朝身侧看。 这一看,着实把我惊到了,站在我身边的不是别人,正是何文钦的爷爷,早已经疯了的何保元。 琳儿看到他,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何保元非常焦急地朝我们招手:“没时间跟你们解释,快,跟我来。” 琳儿不知道该怎么办,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 我在心里掂量了一下,拉着琳儿站了起来,并冲何保元点了点头。 在我看来,以何保元的身手,如果他想对我们不利,早就动手了,说实话,但论硬桥功夫他肯定不如我,可若说他想无声无息要了我们的命,似乎也不是难事。 让我没想到的是,何保元见我点头,竟然露出了一脸十分感激的神情,还恭恭敬敬地朝我鞠了一躬。 这实在让人大惑不解,可何保元也没解释什么,一躬鞠毕,他便转过身,带着我们朝石路深处走。 何保元的脚速越来越快,我渐渐感觉有些追不上了,就背起琳儿,施展出腾云步。这边我提了脚速,何保元竟也变得更快,只不过他也没走太快,一直和我保持着大约一米的距离。 半路上,他忽地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说:“好俊的步法。” 我不敢完全相信眼前这个人,也不打算和他套近乎,只是实话实说:“比起你来差远了。” “何保元的轻身功夫不如你,只不过何家人的身体构造异于常人,才能将寻常的轻身功夫发挥到极致境地。” 我没听说,他说的就是“何保元”怎么怎么的,听那意思,他好像不是何保元。 “你是谁”我问他。 他又回头瞥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我留意到,他看向我的时候,有好几次视线都停留在了我的侧腰上。在那个位置,挂着我从金阵附近捡到的那个蓝盒子。 一分钟以后,何保元带着我们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石厅,这个厅室的面积也就是三米见方,中间立一个一米多高的雕龙石柱,柱顶上摆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金匣子,匣顶雕一尊四角龙头。 一见到金匣子,何保元就迫不及待地催促道:“快动手,记住,龙头北望,东、南、西、北四壁,分别是亢、鬼、娄、斗。既然你能破解我们老金家的机关阵,就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第750章 玄铁钥匙 我正想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却发现在长明灯的映衬下,他的瞳孔正一点一点放大,失去聚焦。 不到三秒钟,何保元的眼神就彻底涣散了。他好像现在才刚发现我正站在他面前,顿时变得紧张起来,赶紧缩着身子躲进了灯光照不亮的角落里。 又疯了 我在炁海流沙中看着何保元的轮廓,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味道。 琳儿问我:“他怎么了” “他这是三魂不定,时而平稳,时而涣散。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说着,我就走到了金匣子跟前,琳儿也踏着小碎步紧紧跟了上来。 朝匣子里一打眼,我就明白何保元的意思了,在匣子的四个侧面上,雕满了芝麻粒大小的浅坑,这些坑看似杂乱,其实都对应了四天星宿的星位。 龙头北望,意识就是,龙头正对的一面对应了北方的玄武天七宿,另外三面则对应了西白虎、南朱雀、东青龙三大天。 亢、鬼、娄、斗,都属于四天七宿之一。 我仔细看了看匣子上的那些浅坑,发现坑中还有一个非常小的钮针。 所谓钮针,就是针尖一样大的按钮。 随后我便拿出梼牙,找到和亢、鬼、娄、斗对应的星位,用牙尖将里面的钮针压了下去。当梼牙压入斗宿的最后一个星位时,金匣里顿时传来“啪嗒”一声脆响,匣盖被弹了一道缝隙。 我伸手将盖子掀开,就见里面放着一块包好的金丝布,布里头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裹了什么东西。 琳儿好心提醒我:“小心点。” 我侧着脸笑了笑。 她的担心不多余,在匣子的内壁上能看到很多裸露的齿轮,在金丝布旁边,还能看到一些锋利的刀片,由于这些东西都是黄金打造的,如果不是我特意将手电光打进去查看,根本看不出异常来。 我不知道老金家布置在金匣里的机关具体怎么运作,但我不傻,很清楚他们布置这些东西,绝对不是图好看的,因此也不敢将手直接探入匣子,而是撒开阳线,用八卦钱将金丝布给吊了出来。 期间匣子里也没出现什么异常,大概是因为我按下了正确的星位,匣子里的致命机关已经被锁住了。 展开金丝布一看,包在里面的其貌不扬,就是一把断了的钥匙。 起初我以为这把钥匙是黄铜打的,上面还生了不少锈迹,可将锈迹敲碎一看,才发现它只是在外面刷了一层铜漆,内部却是由一种不知名的金属打造的,这种金属很像传说中的玄铁,通体乌黑,硬度和韧性都非常高,在地底放置这么多年,上面也不生锈。 我又仔细看了看钥匙的断口,发现两个断口都十分平整,在断口的边缘,还有着锯齿样的楔口。 这把钥匙显然不是意外这段,它在铸造的时候就被造成了这个样子,上下两半钥匙可以通过楔口坚固地拼合起来。 另外我还在钥匙柄上发现了大量鬼文,这些文字被刻得非常细小,几乎难以辨认,我也是花了很大力气,才隐约看出“轮回”、“死门”、“往生”这几个词汇。 “里面有张地图。” 我正用力辨认钥匙柄上的鬼文,耳边突然传来了琳儿的声音,扭头一看,就见琳儿凑到了金匣子旁边,正举着手电朝里面打光。 老金家的机关厉害,我怕琳儿有闪失,赶紧将她拉到身后,随后才一边收起钥匙,一边朝金匣子凑了过去。 琳儿说得没错,在匣子底部,确实有一副用暗金雕熔出来的图纸,只不过那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地图,而是刹血阵的结构图。 金家人在匣子里留下这副图,似乎是怕后人进来以后,忘了怎么出去,图纸上明确标出了两道生门的位置。 这个刹血阵的结构确实有那么点意思,金家人不但在这里设计了生门,还考虑到了日后可能会有机关术大师进去这里,他们怕自家的刹血阵被人破了,竟在阵中设置了十二道暗门。 金家人也是够绝的,想要在刹血阵里找到这些暗门本来就是难之又难,十二道暗门中,却只有两道是生门,而且金家人安插生门的时候没有按照特定的规律,如果进来的人发现了那些暗门,能不能从中找到生门完全看运气,因为生门的位置无法推断。 另外十道门都是死门,每道门后面都是一个密室,其中有九个密室套了五行阵,有些还藏了邪祟进去,一旦误入其中,必定凶多吉少。不过从结构图上看,还有一个密室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金家人只那个位置刻了三个字:“影、勿入”。 这三个字刻得很仓促,好像是刹血阵建成以后,金家人发现那个密室里有他们控制不了的东西,才匆忙将这三个字刻上去的。 刹血阵本来就让人难以琢磨,就算是布置它的人,也无法彻底摸清它的规律,出现点超乎想象的邪物,也不算意料之外的事。 我的视线一直落在密室附近的那个“影”字上,心里回想着在刹血阵里的种种细节。 阵中的十二道门,也与八首镇龙匣在内的十二口立棺一样,每道门都对应了一个时辰,我如果没记错的话,琳儿发现自己的影子归位时,正好是九点半到十点之间,这个时间点对应亥时,而这个极为特殊的密室,也对应了十二道暗门中的亥门。 说巧也真是巧,就连当时琳儿站立的位置,似乎就在亥门附近。 我怀疑,琳儿和老阮的影子被夺走以后,很可能都被放入了这间密室里,琳儿的影子能够归位,是因为她在正确的时间,站在了正确的位置上。 “在想什么”琳儿冷不丁地问了声。 她看不懂这么复杂的机关结构图,我思考问题的时候,她只能在一边愣着,现在大概也有点无聊了,才主动开口说话。 我说:“咱们得先把老阮的影子弄出来,然后再经由丑门离开这里。” 说着,我就将视线转向了何保元,何保元此时还缩在角落里,动都不动一下。 我不禁有点头疼了,如果要从这儿离开,就必须带上何保元,因为我打算在离开刹血阵的时候,直接将大阵锁死,外面的人别想再进来,困在里头的鬼物也别想再出去害人。 鬼物都出不去,活人当人也不可能出去。 可问题是我怎么把何保元带出去呢,抓住他,强行将他弄出去可能么他的轻身功夫那么厉害,我也抓不住他呀。 对于何文钦的时候,我还能靠着拔云式快速近他的身,可何保元的移动速度太快,就算我的拔云式不需要准备时间,也根本不可能追上他。 这下麻烦了。 我琢磨了半天,总后还是决定碰碰运气,直接带着琳儿来到暗门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板。 门一开,我就感觉有个东西以极快的速度从我身边蹭了过去。 暗门开合的速度很快,我没耽搁,也拉着琳儿冲了出去。 说实话我刚才也没看清从我身边蹿过去的是不是何保元,不过在那间密室里,除了我和琳儿,好像也只有他了。 何保元果然不会在密室里待着,如果我没猜错,他现在应该已经逃亡另一道生门了。没错,他是疯了,可疯子也有求生的本能,何保元在潜意识里就能感觉到刹血阵的危险,为了生存,他一定会逃出去。 我松了松心,让琳儿关上手电。 血池下的冷烛依旧亮着光,之前围绕在这附近的鬼物已经不知去向,但我也丝毫不敢大意,嘱咐琳儿尽量将脚步放轻,带着她小心朝亥门方向移动。 我们之前进的那扇门,是对应寅时的寅门,离亥门不远,可为防在血池里弄出太大的动静,我们走得非常慢,用了很长时间才来到暗门前。 琳儿将手探进血池里摸索了一下,告诉我她脚下好像有个压力板似的东西,我点点头,示意她别妄动,随后拿出一个空水瓶,从血池里灌了半瓶子血,又拿出了一把吃罐头用的勺子。 所有的餐具都在我的背包里,这些勺子中有一把是老阮用过的,上面有老阮的气息。 做好了准备,我才对琳儿说:“踩下压力板,别太用力,将你一半的体重压上去就行。” 琳儿微微弓身,将重量一点一点地压了上去,等到周围的血水中出现了明显的涡流,我断定暗门已经开启了,才快速凑上去,也将脚掌踩在压力板上,猛力一压,接着就拉着琳儿向前跑。 迈出没几步,就进入了一座点着长明灯的密室。 不得不说老金家设计的暗门确实精巧,你明知道那里确实有一扇门板,可在穿过它的时候,又很难察觉到它的存在。 亥门中的环境和我们之前进过的那道寅门几乎没什么区别,地上也铺着平整的石砖,长明灯的数量、火光的亮度都没差别,但在这里,空气中却飘着一股莫名的压力,让人不自主地心生忐忑。 第751章 夺影 我抓起老阮用过的勺子,将它压在身旁的石壁上,另一只手里攥着半瓶血水。 估计琳儿并不知道我想干什么,但她还是端起了手电,朝着原本就被长明灯照亮的石路上打光。 我现在正需要手电来照明,长明灯的光芒还是太暗,周遭有大片它无法照穿的阴影。 这个阵完全是靠血池来做支撑的,池子里的血水,就是大阵的载体,一切邪气、鬼物,都被融合在血中,以及阵中一切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也都被融于其中。 现在我要做一个尝试,试着将老阮的影子收进这半瓶血水中,不过我也不确定这样能不能成功,另外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在这间密室里找到老阮的影子。 我和琳儿小心翼翼地向前挪着,银制的勺子和石壁摩擦生出了热度,让勺子表面的气息慢慢蒸腾出来。 琳儿一边朝前方扫光,一边小心警戒着周围,我也丝毫不敢大意,时不时要朝她那边瞅上一眼。 “影子” 有一次我抬头朝琳儿身上看的时候,琳儿突然喊了这么一声。 我顺着她的视线朝远处的石壁上看,就见一个黑漆漆的影正贴着墙壁,慢慢朝我们靠近,那个影子的轮廓非常清晰,身材五短、头大脖子粗、手脚宽大。 是老阮的影子 琳儿将光打在了影子上,却也无法将它驱散,反倒那影子被光照到以后,还加快速度朝我们这边凑了过来。 当时琳儿的口袋突然震了一下,那里头装着她的本命蛊,我下意识地移动视线,朝那个口袋上扫了一眼,视线的余光越过琳儿的衣角边缘,落在了长明灯的灯柱下方。在那个位置,投射着一个细细长长的影子。 我心里顿时一惊,立即探手,快速将琳儿拉到一边,得亏琳儿的本命蛊刚才给了提示,我刚把琳儿拉开,就看到一条细长的剑身几乎是蹭着她的肩膀斩了下去。 长明灯下的细长黑影不属于我,也不属于琳儿,那是一个身材像麻杆一样的人,他大概是个剑客,出剑极快,角度也十分刁钻,我刚把琳儿拉开,他就兜腰一转,调转剑身朝着琳儿刺了过来。 这一下琳儿避无可避,我只能快速伸出左手,靠着贴在手心上的幽冥通宝强行挡住长剑,趁着对方还没来得及反手,我又用右手打出一记摆拳。 拳峰接触到了那个人的脑袋,可传来的触感,却像是一块腐朽的破木头。 一被击中,这人就毫无征兆地消失了,此时在我对面的,只剩下一段被长明灯照亮的石壁。 之前在溪道旁,琳儿也曾遭遇过袭击,当时我只看到了一团黑影,没看到袭击者的脸,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这些袭击者浑身上下就是一团漆黑,根本没有正常的五官。 他们有点像从鬼门里出来的小鬼卒,浑身上下就是一滩黑水。 而且这两个袭击者在消失的时候,都给我一种心里很没着落的感觉,我总觉得,他们不仅仅是暂时消失那么简单,而是在被我接触到的一刻,就彻底从这个世界上被抹杀掉了。 老阮的影子好像感觉到了危险,现在已经撒开腿朝着我们猛奔。他的影子,好像也有自己的意识似的,说实话这种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等老阮的影子到了跟前,我就立即拧开水瓶,将瓶口对准它。 在同一面石壁上,有老阮奔跑的影子,也有我端起水瓶的影子,长明灯光穿透瓶身,血瓶在石壁上呈现出的影子也硬着血水的红色。 老阮的影子没有接触到我,但我却在石壁上看到,他的影子变得像流动的水一样,涌进了血瓶的影子里,直到它整个钻进瓶口,血瓶的影子也变得一片漆黑,红色不再。 可我看了看手中的血瓶,并没有什么变化。 我刚刚拧上瓶盖,就听石路深处传来“轰轰隆隆”一阵闷响,就像是在密室的底部压了一块轰鸣不止的雷云。 琳儿立即将光线打了过去,就见远处正有一团黑漆漆的影子翻涌着压过来,那好像十一片涌动的阴云,又像是一只不断蠕着触须的乌鱼。 随着那东西越来越近,我心里的那番忐忑也变得越发强烈。 “快走。”我一把抓住惊呆了的琳儿,转身就朝暗门方向跑。 刚跑出几步,就见两侧的石壁上渗出了大股大股的黑影,它们就像水一样滑落到地上,然后快速凝聚成形,变成一个个高矮不一、身材各异的人影,在每个影子的手里,都攥有苗刀或者长剑一类的利器。 如果不是因为无法从这些影子上感应到阴气,我几乎会当场认定它们就是从阴曹出来的鬼卒。 这些家伙成型以后也不理会我,所有的利器全都朝琳儿和血瓶上招呼,我只能转动手腕,将阳线甩起来,不断阻挡着从两侧压过来的黑影。 它们不用触碰到我,只要接触我留在阳线和八卦钱上的气息,就会立刻被抹杀。 我隐约有种感觉,这些怪异的影子,和我之间好像有着某种怪异的联系。 终于到了暗门跟前,我将血瓶塞进琳儿怀里,打开暗门,将琳儿推了出去。 暗门在极短的时间内开启、关闭,等确定琳儿安全出去了,我才摸出梼牙,转身和压过来的黑影对峙。 可没想到的是,琳儿一出去,周围立即安静了下来,石壁上不再渗出黑影,我端起手电朝正对面打了打光,就连那团雷云似的大影,也沿着原路缩回去了。 看来它们并不打算为难我,也不打算离开这个地方。 我微微松了口气,打开暗门,闪身钻了出去。 回到血池的时候,琳儿正低着头寻找池底的压力板,她大概是想打开暗门把我放出来。 见我活生生地出现,琳儿的表情很复杂,想哭,又想笑,在我面前站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我也没心思去琢磨琳儿内心的想法,只是吐了口浊气说:“运气不错,本来我还以为必须等到亥时才能将老阮的影子弄出来呢。” 没想到我这一句话,竟让琳儿埋怨起来:“你能不能别老想着别人的事儿,偶尔也想想自己的安危行吗” 她刚才太紧张,到现在说话还不太利索。 我冲着她笑:“我命大,死不了。” 琳儿蹙了蹙鼻子,甩过来一个大白眼。 我怕她还要继续数落我,就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别说话了,小心惊动池子里的鬼物。” 琳儿张了张嘴,倒也没说什么。 我将盖好盖的血瓶塞进背包里,观察了一下血池里的情况,感觉暂时没有太大的危险,才带着琳儿朝对应丑时的暗门走。 老金家将十二道暗门分两组布置在了两座钟乳山的周围,每组六道门,全都围绕钟乳山排布。 要想抵达丑门,就必须绕过正对面的一座钟乳山,那道门就在山的正对面。 如今池子里的鬼物和怨女的影子应该都在暗处潜伏着,我们两个只能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腿在血池里移动的时候,必须保证每一步蹚出去,都不会在池子里激起浪花。 可即便再怎么小心,快走到丑门附近的时候,还是出了状况。 我们脚底下可都是鹅卵石大小的冷烛,踩这玩意儿可比踩趾压板疼多了,我还好,脚底的茧子本来就厚实,加上肉质比常人硬得多,脚下传来的一丁点感觉几乎可以忽略,可琳儿细皮嫩肉的,硌了这么久,可就有点撑不住了。 眼看还有十来米就能抵达丑门所在的位置了,琳儿的身子突然斜了一下,接着就左膝一软,整个人倾斜着朝血水中倒了下去。我赶紧上前将她扶稳,可还是稍稍慢了半步,她腰上的几个竹筒砸入池面,激起了不小的血浪。 在浪头落水的几声噪响声之后,强悍的邪气从池底冲天而起,这一次涌起的邪气比上一次还要暴躁,空中形成了大股大股的旋风,就连池子里的血也被搅动起来,在我和琳儿脚边形成了大片涡流。 我一看形势不妙,赶紧推着琳儿朝丑门方向狂奔。 十米、七米、五米离丑门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近,身后的邪气也变得愈发狂躁。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感应到身后的邪气突然汇成一股,如一道惊天大浪朝我们涌了过来,当时我和琳儿距离丑门只剩下最后两米。 可这短短两米的距离,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实在遥不可及。 邪气狂涌而至,我已经没有选择,只能停下脚步,催动幽冥通宝召出鬼门。 阴气涌入地脉,并导致地脉迸发,这个过程说起来有点复杂,但其实发生得非常快,几乎就在下一个瞬间,阴气已然化形,巨大的青铜鬼门再次屹立在血池上方。 也就在我催动幽冥通宝的这一瞬间,邪气已经像飓风一样压在了鬼门上。 现在回想那时的情景,我也忍不住心惊肉跳,如果那时候我没有立即催动幽冥通宝,而且拼着一口气跑完最后两米,不用等打开鬼门,邪气就已经将我的三魂七魄都给压散了。 第752章 两个何保元 两年来,我一次意识到鬼门也不是坚不可摧的。 滂沱的邪气压在青铜鬼门上,鬼门的边缘立即开始消失,青铜打造的巨大的门框仿佛被沙化了一样,邪气席卷过来,大片青绿色的“沙”从鬼门上被卷起,在我的视线里,鬼门已变得越来越纤细,好像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召出一道鬼门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邪气越来越强,青铜鬼门越来越脆弱,心里很清楚,鬼门彻底崩塌的那一刻,就是我的死期。 “找门,快,找到丑门”我顶住一口气,头也不回地大喊。 琳儿在我身后摸索起来,丑门的开关是一个埋藏在水下的遥杆,那东西体积很小,非常难找,我也不确定,琳儿能不能在鬼门消失之间找到它。 如今鬼门已经半实半虚,它成了半透明的样子,视线穿过它和邪气构建出来的大量风穴,我又一次看到了怨女的影子。 她正站在钟乳山的顶端,低头俯视着我,在她身边,是数百只五官清晰的老鬼。 刹血阵里的惊天邪气,就是这些老鬼召来的。 我大眼一扫,觉得怨女身边的老鬼有点眼熟,忍不住细看了一下,才发现这家伙竟然和何保元一模一样。 不会错的,我才刚见过何保元没多久,绝对不会记错他的样子。 但我没办法判断,站在怨女身边的何保元,到底是人是鬼。 咔 鬼门终于快要到极限了,在冥冥之中,我听到了一声清晰的碎裂声。 “琳儿,快点”我忍不住大喊。 琳儿连忙跑到我跟前,将一个弯折的金属杆举到了我眼前,说:“我只找到了这个。” 我侧着眼一看,她手里的东西,就是操纵丑门的遥杆,没想到竟然断了。 本来我还打算靠着鬼门多支撑一会儿,为琳儿争取出逃离刹血阵的时间,现在看来,她只能陪着我一起完蛋了。 这样也好,黄泉路上有个伴儿,只可惜我跟她不熟,一路上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咔 又是一阵金属断裂的声音传来,我在心里叹了一声,看样子,鬼门马上就要塌了。 心里正这么想着,又是“咔咔咔”一阵急响,我这才反应过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冥冥中的幻声,而是来自我身后的,实实在在的声音。 琳儿回身望了一眼,接着就惊喜地叫出了声:“门开了” 说着她就抱住我的胳膊,想要拉着我一起走,我扎实了马步,将身子稳在原地:“你先进去,我尽快追上。” “不行,要走就一块儿走。” 琳儿瞪着一双大眼,口气很坚定。 我在心里感激她的好意,估计她也看出来,就现在这情形,我已经不太可能跟着她一起离开,因为一旦我撤了术,鬼门消失,我们俩没等进入丑门就会被邪气打散魂魄。 没想到这丫头还挺倔的,我不走,她就死死抱着我的胳膊,也不肯离开,摆明了就是要同生共死。 话说你至于么,我和你非亲非故的,你放着大好青春年华不要,跟我这叫什么劲啊 我见她不肯走,心里大急,当时就像一拳把她打昏,再将她扔进丑门里去。情况危急,即便她是个姑娘,我也不得不动手了。 当时我心下一横,正要挥拳,身后突然压来了一股非常混乱的炁场。 这股炁场以阳气为主,其中还掺杂了煞气和戾气,另外还有一分淡淡的阴气,它应该是从丑门中冲出来的,一经出现,就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瞬时间将扑天而来的邪气撕开了一道口子。 我心中惊喜,赶紧对琳儿说:“你快进门,我很快就来。” 有了这道炁场,我立即散了念力,挣脱琳儿,撒开腾云步就朝钟乳山奔了过去。 刹血阵里的两座山都由287根石钟乳组成,36根对应天罡,72根对应地煞,170根对应二十八星宿,9根对应北极、四辅。其中三十六天罡中的天哭星,以及七十二地煞中的地魔星,对应了刹血阵中的两道生门,只要将其中一座山上的应位石打碎,就能将大阵彻底锁住。 所谓应位石,就是对应天哭星、地魔星这两个星位的钟乳石。 我一早就在机关结构图上找到了这两根钟乳石的位置,如今也不需要浪费太多时间,直接爬上石山找到它们,并动用摧骨手将其摧碎。 不知道是运气使然,而是金家人早有布置,从丑门中冲出来的炁场,正好能压到这两块石头上,我冲过去的时候,怨女和百鬼都不敢靠近。 毁掉应位石以后,我赶紧顺奔着丑门方向跑,琳儿这丫头竟然还没走,我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她还站在原地等我呢。 我撒开腾云步从她身边蹿过,一把拉住她,带着她一起冲进了丑门。 其他的暗门开合都在一瞬之间,可这道丑门却能一直开着,而且这道门开在了石壁上,离池底足有一米半的距离,血水也灌不进去。 一直到进了门,我才发现何保元就站在门前,他现在还是疯疯癫癫的,可身上那条长衫的衣角却塞进了门旁的一个小槽里,那个槽里可能布置了用来操控丑门的齿轮,衣服塞进去以后,阻挡了齿轮的运作,才导致丑门一直没能关上。 也不知道是疯疯癫癫的何保元误打误撞将衣服塞了进去,还是刚才他又短暂恢复了神志。 这种事,让我去猜测,怎么都不可能猜出答案,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凑到门前,又朝着钟乳山的山顶上望了一眼,怨女还站在山顶上,立在她身边的那只老鬼,长着一张和何保元几乎一样的脸,只不过老鬼的脸要稍微丰润一点,没有活着的何保元这么消瘦。 感觉到从丑门中涌出的炁场已经有了变弱的趋势,我不敢再耽搁,赶紧将何保元的长袍扯出了机关槽。 随着一阵齿轮高速转动的急响,丑门快速闭合。 说来也怪,这道门一关,刚才还不断涌出的炁场就消失了,连同刹血阵中那滂沱浩荡的邪气在这里也丝毫感应不到。 等我回过神来,转头朝何保元那边看的时候,何保元又一次没了人影,炁海流沙中也看不到他的轮廓。 琳儿也打开手电朝周遭扫了扫光,吐一口浊气说:“他又跑了。” “跑了就跑了吧。” 我一边回应她,一边端起手电朝着前方打光,和所有暗门后的密室一样,眼前也是一条石砖铺成的宽阔长路,只不过路两侧的长明灯都已不发光了。 随后我拆开了其中一座长明灯的灯罩,罩里面的灯锅是空的,没有添加灯油。 估计这个密室是最后才建起来的,金家人只做出了长明灯,但灯油可能不够了,要么就是他们还没来得及添加灯油,老宅里就出事了。丑门旁边之所有那么一个没机关槽,似乎也是金家人在调试完齿轮以后,没来得及给机关槽封盖。 一般的机关师布置大阵,都是先开生门,给自己留出一条退路,然后再布置机关阵,可老金家的做法好像恰恰相反,他们是先布置机关,再布置生门。 可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老金家怎么说也曾是一方门阀,行事应该更稳重妥帖一些才对啊。 又或者,金家人这么做,确实有不得已的理由。 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太多门道,我也只能先收一收心,带着琳儿朝石路深处走。 这条路很长,刚开始路边还有长明灯,走到后半截,长明灯就没来得及摆,甚至连地上的石板都不太平整,好像就是胡乱拿了一些粗切过的原石,将就着铺了一下地。 到了石路的尽头,就是一口石井,我们现在正处于井底,举着手电朝上方扫光,能看到井口外有一些零散的钟乳石。 这口井的深度估计有三十米左右,井壁湿滑,攀爬起来确实要费点力气。 好在我和琳儿的背包里都有登山用的设备,登山索差不多也够长,于是也没废话,立即拿出工具,在井壁上攀爬起来。 大约爬了有十来米,我就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看到两个人影正朝井口这边凑近,立即拉了拉琳儿,示意她先停下。 其实停下也没什么鸟用,光是我们在井壁上砸钉子的声音,就足以暴露我们的行踪了。 现在我担心,这两个出现在井外的人,很可能就是那两个跟踪者。 一道刺眼的手电光从井口打了下来,正好落在我的脸上,我不得不抬起手,挡了挡眼睛。 光线很快就挪开了,接着井口上就传来了白老狗的声音:“你们俩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一听是白老狗的动静,我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落下了。 和白老狗一起来的人是老阮,他们两个放了绳索下来,将我和琳儿拉了上去。 我问白老狗怎么只有他们两个,古婆婆和何文钦呢,白老狗说他们来的时候路过一条河道,那地方离这里不远,现在古婆婆和何文钦正在河道那边休息,他和老阮也是听到了从井里传出去的声音,才特意跑过来看看情况。 第753章 走出裂谷 起初我还以为这地方离五行阵中的水阵不远,后来才知道,我和琳儿被冲入地脉以后,白老狗他们在水阵的正北方向找到了一条暗道,顺着暗道走了很久,又穿过一个大石瀑,才摸到这里来的。 我朝着井口前后分别打了打光,前方不远处能看到河道的反光,井口后方三十米开外的位置则有一个很大的洞口,里面可能是条隧道。 这个地下溶洞的结构实在是复杂无比,而且规模庞大,我怕再走下去弄不好会迷路,再说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 古婆婆和何文钦在地下河道旁点了酒精炉,我跟着白老狗走到河道附近的时候,就能闻到牛肉罐头的香味。 一看到琳儿回来,古婆婆的高兴劲儿就别提了,抓着琳儿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反倒是琳儿一直在安慰她。 可这世上当师父的,好像都要徒弟面前保持一份高冷似的,古婆婆的心境刚刚平稳了一点,就对琳儿说了句:“没伤着就好,以后下地行走,可得多留点心了。” 这话稍稍带着点教训的意思,但话里话外,又透着份情真意切的关心。 古婆婆还算好的,这要换成二爷,估计都不带给我好脸的。 白老狗凑过来对我说:“正好你也回来了,咱们接下来朝哪个方向走,你拿个主意吧。附近的几条路我和老阮都查看过了,每条路都很深,我们俩一时间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我说:“该找的东西都找到了,咱们先从这儿出去,回头去一趟牛口山的正门,看看那两个跟踪咱们的人是死是活吧。” 白老狗有点惊奇:“该找的东西都找到了” 我点了点头,从背包里拿出了玄铁钥匙,一并将装有老阮影子的血瓶也拿了出来。 白老狗接过了钥匙,我则将老阮拉到身边,拧开了瓶盖。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让老阮的影子归位,只能先拧开盖子,看看他的影子会不会自己出来。 等了半天,血瓶里也没出现任何动静,我心想可能没戏了,却听琳儿说:“非哥,你看老阮身后。” 她说话之前就把手电筒的光打在了老阮身上,我朝老阮身后一看,才发现他的影子已经归位了,悬在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老阮见我和琳儿都朝着他身后看,他自己也下意识地转头,朝身子后头扫了一眼。 看到自己的影子时,老阮差点高兴得跳起来,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回来了,可算回来了。” 丢了影子到底是什么感觉,我真的体会不到,可老阮和琳儿在影子归位以后,都显得非常欣喜和兴奋,我就琢磨着,丢影子大概是件很难受的事儿。 也是后来我和琳儿又聊起这事儿来了,才听琳儿说,丢了影子以后,她就觉得自己心里头好像蒙上了一层阴云,有一种对世间的一切都彻底失望的感觉,甚至会有自杀的冲动。影子回来的那一刹那,对她来说就好像一片被乌云遮久了的林子突然有了阳光,心里所有的晦气、抑郁,一下子都被冲走了。 另外我记得盖栋前两年好像也提过一嘴,说是但凡得了重度抑郁症的人,影子都不会太正常,但具体是怎么个不正常法,他却没说,或者说他也说不清。 老阮自顾自兴奋了好一阵子,才转过头来问我:“是你把我的影子找回来的” 没等我说话,琳儿就抢前回应老阮:“非哥为了把你的影子带回来,差点连命都丢了。” 我连忙摆摆手:“没那么严重。” “丢影子到底是个什么原理啊”一旁的白老狗开口了:“还有你拿回来的这玩意儿,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你在哪找到它的” 白老狗一张嘴就连着吐出了三个问题,其中有两个我还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只能告诉白老狗,这把玄铁钥匙是我从刹血阵的密室里找到的,至于它有什么,目前还不清楚,不过上面既然写了鬼文,应该就与阴曹地狱有关,至于丢影子到底是个什么原理,我也说不清,我只知道怎么把影子找回来。 为了说清楚玄铁钥匙的来历,我不得不将刹血阵里的一些布置也大略地透露了一些,但我没说何保元的事。 刚找到了何家运的尸体,何文钦的心境不稳,我再把何保元时疯时醒的事告诉他,就怕他心理上接受不了。 包括我在刹血阵里见到过两个何保元的事儿,也不能让何文钦知道。 等离开这里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将何保元的事慢慢透露给他。 在我回应白老狗的问题时,琳儿偶尔也会插上两句嘴,对我的话进行补充。琳儿是个聪明丫头,她大概也发现我刻意避讳何保元,也特意没提何保元的事儿。 不知道为什么,琳儿说话的时候,古婆婆就一直用非常怪异的眼神看着我,那眼神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明明很慈祥,眼角还带着笑,可就是让人心里不自在。 等我和琳儿七嘴八舌把话说完,白老狗才吐出一大口浊气,说:“多亏你有鲁班的传承,要是换成别人,怕是根本不可能活着离开刹血阵啊。” 这句话说得还算顺耳,可白老狗的下一句话,就不那么好听了:“我说你赶紧收个徒弟吧,免的你得来的那些个传承全都断在你手上了。就你这种人,天天把脑袋别在腰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嗝屁。” 白老狗你有意思么,有你这么咒人死的么 我在心里骂他,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意思发作。不管怎么说,白老狗的话是有道理的,看看我这两年过得什么日子,那是过了今天不一定还有明天,今天或者,明天说不定人就没了。如果不赶紧收徒,我刚刚建起来的归心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 可问题是我自己还没出师呢,怎么收徒 之前我听仉立延说,左有道十九岁就有徒弟了。要说左有道收徒,我还能理解,人家的修为、道行毕竟摆在那,行当里的很多老前辈都比不上他,凭什么前辈们能收徒,左有道就不能可左有道是左有道,我是我,就我这修为,说好听点,也算是小一辈里的翘楚,说难听点,就是根基不稳、空有修为没有道行,像我这样的,传道授业肯定不中用,误人子弟我倒是在行。 所以收徒这种事我肯定没资格,但同时我也不得不考虑考虑,如何才能将归心门的传承延续下去。 白老狗一番话说完,老阮找到了空当,对我好一阵千恩万谢,我迎着笑脸说着客气话,心里却有点别扭。 我不是说老阮虚情假意,正相反,他实在太情真意切了,所以我才有点受不了。以前我害怕去人多的广场,是怕拥挤的人流突然散去,现在我怕老阮的热情,是怕他突然间冷淡下来。 说白了,我这就是害怕失去,也害怕好事变成坏事。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我就是改不了。 安抚好了老阮,我看了看时间,离未时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于是招呼大家休息。 草草吃了些东西,我就缩在河滩上睡了一觉,尽量养足精神。临近上午十点半,我才招呼大家,沿着原路返回。 之所以等这么久,主要还是因为八首镇龙匣只能在每天的未时才能打开。 一路无事,当天晚上,我们终于离开了潮湿的裂谷,回到了地面上。 第一次下地的琳儿也算是在生死线上走了一圈,出来以后猛吸一口新鲜空气,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满足。 看着琳儿的样子,我不禁有些莞尔,想当初二爷将我扔进冰室进发真性,我差点被阴龙附体,又险些被邪尸索了命,好在拼着一口煞气活了下来,当第二天太阳升起,我也是望着阳光猛吸一大口气,心里头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不过后来经历得多了,也就渐渐习惯了这种在生死线上徘徊的感觉。 按理说我平日里也不算是个矫情的人,可每当想到这些的时候,心中依然无限感慨。 刚从裂谷出来不久,林子里就飘起了雨,我站在小山包的顶端,朝裂谷另一侧的石路上观望。 路上很静,由于离得远,加上雨水激起了薄雾,我也不确定石路那边有没有异常。 小心起见,我建议白老狗先布置一个阵法,万一两个跟踪者突然杀出来,也好有个依仗。 白老狗二话不说,立即在山包这边布了一个七星阵,并让我将自己的念力注入阵中,他说这道七星阵有加持念力的作用,只要我将自己的念力注入进去,在大阵周边二十里内施法,就能受到北斗七星的星力加持,我在阵中注入念力以后,白老狗也将自己的一道念力注了进去。 古婆婆和琳儿也在山包上做了一个虫阵,不知道有什么用。 做好了一应准备,我们才各自拿好法器,绕过裂口,朝着石路方向小心摸了过去。 第754章 毒瘴 一路上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石路周围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之前被何文钦看散的藤枝还有不少散落在地上,进入三玄压地阵的门洞上,老阮事先留下的刀痕依旧十分清晰。 我们进入裂谷的这段时间里,外面应该下了不止一场雨,原本散落在石路上的杂草和一些断树都有被冲刷过迹象,空气中带着一股淡淡的潮气。 “好像没什么问题啊。”老阮仔细看了看周遭的环境,松了口气。 我还是不敢大意,回身对在场的人说道:“古婆婆、何老、阮大爷,麻烦你们在这儿守着吧,如果发现问题,第一时间通知我。白大爷、琳儿,咱们进去看看。” 说完,我就率先进了门洞,琳儿和白老狗紧紧跟在后面。 门洞内开头的一段路我先前已经走过了,这地方已经没有尚未启动的机关,走起来还算安全。 我之前留在这里的半截冲锋衣已经不知去向,估计是被跟踪者带走了,地上还有一些塑装食品的袋子。我凑上前看了看那些袋子,都是用来装面包粉的,袋子的材质很软,撕开的时候几乎不会发出声音,面包粉本身就是碎末状的东西,吃起来也不会有动静,同时也不会散发出太大的味道。 在这两个跟踪者里,至少有一个心思非常缜密,连食物都准备得这么细致。 这让我不禁有些担心,有这样一个人在,对方怕是没那么容易中我的计。 白老狗也看出了一些问题,这会儿在一旁念叨:“心思够细的啊。” 我扔下手里的袋子,端起手电,朝前方摸了过去。 两个跟踪者走得还挺深,大段机关都有启动过的痕迹,期间我找到了一根斜插入地板的弩矢,上面沾了血,显然有跟踪者受过伤。 不过除了这支弩矢以外,我没能找到其他血迹。 这两个跟踪者的手段看来非常高明,老金家的三玄压地阵,并没有对他们造成太大威胁。 白老狗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前后去了,前方正好是一条隧道,白老狗想都不想,迈开步子就朝隧道里走。 我赶紧叫住他:“白大爷,留步” 白老狗一个急停,当场刹住了脚,转过头来看着我:“怎么了” 我留意到,隧道里有几块衣物的碎片,上面沾着绿色,俨然附上了一层毒粉。 乍一看,好像是两个跟踪者进入隧道的时候中了招,可我之前就朝隧道里扫过光,发现道壁上还有很多金属反光,显然是里面的机关没有被完全启动。 我怀疑,那两个跟踪者根本没进去,只是胡乱扔了两块布进去探了探情况。 “白大爷,你先撤一撤。”我一边朝白老狗招手,一边端着手电,来到了隧道的入口。 白老狗很自觉地退到一旁,我凑在隧道边缘,仔细看了看里面的情况,道壁上有一些用金属镶边的小洞,有几个洞口边缘也沾了绿色的粉末,在隧道的顶部还有个方形的口子,十厘米见方,上面罩着一层非常细密的铁丝网。 我让白老狗和琳儿退得在园一点,随后就朝隧道顶部的那个方口用力吹了一口气。 不出所料,隧道里的机关能感应人的生气,我这一口气吐过去,顿时就有大量毒粉从道壁上的小洞里喷洒出来,这些粉末非常细碎,飘散在空气中,很快形成一道浓浓毒雾。 跟踪者果然没有进去,不然的话,早就被毒死在里头了。就算闭气也没办法穿越过去,生气这东西,不是你不呼吸,它就不存在了,两个跟踪者之所以能用衣服的碎片催动机关,就是因为人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沾了生气的。 只不过衣服上沾染的生气毕竟有限,所以引来的毒粉很少。 生气的体量决定了毒粉的喷洒量我大概能猜到这个毒瘴阵的具体构造了。 白老狗在后面远远地问我:“看出什么来了么” 我回应道:“对方没再往前走。” “没再往前走,那他们去了哪” “这里只有两条路,不往前走,就只能是出去了。” 说着,我就朝白老狗和琳儿招招手,快速带着他们离开三玄压地阵,回到了石路上。 古婆婆他们还在石路上守着,何文钦有点发烧,老阮正小心照顾他。 现在我基本可以肯定,跟踪者没有留在附近,如果他们潜伏在这附近的话,应该已经动手了。 随后我就朝着林子里撒望,视线越过雨林的上空,最后落在了东南方向的那座矮山上,矮山后面就是洼地,我们曾打算在那里设伏。 “琳儿,放几只寻蛊过去探探情况。”我指着矮山的山头,对琳儿说:“多留意一下洼地里的情况。” 琳儿立即放出寻蛊,不出十五分钟,蛊虫就回来了,琳儿说,寻蛊在洼地里发现了一些奇怪的踪迹,但没有看到人影。 我问琳儿寻蛊发现了什么样的踪迹,琳儿也不清楚,只说寻蛊毕竟不是人,它们传递回来的很多信息并不是那么具体。 可不管怎么说,洼地那边确实出现了一些异样。 之后我问老阮,我们能不能绕开那片洼地,走别的路离开这里。老阮说绕路不是不可以,但要想绕过洼地,要么需要跨过正北方向的一条山涧,那条涧奇险无比,想要过去并非易事,不走山涧,就得穿越正南方向的一片山群,柬埔寨人将那里的群山称作“迷魂岭”,进去以后很容易迷路,运气好的话只是被困在山里,如果运气不好,有可能跑到刹利庙的地界上去。 我对东洋的事了解不多,也不知道老阮口中的“刹利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不过看他提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非常不自在,估计不是什么好地方。 其实老阮的意思我也明白了,他嘴上说能绕路,其实话里话外还是想告诉我,绕路有风险,最好的选择还是原路返回。 他这么一说,再联想琳儿说,洼地里有些奇怪的踪迹,我基本上可以断定,跟踪者既可能已经在洼地中做了布置,打算伏击我们,他们心里很清楚,我们有极大的几率从洼地取道。 沉思片刻,我又将视线放在了矮山的山头上,山顶上的树枝正在风力的作用下不停地晃动。 现在全南洋都在刮东南风,唯独牛口山周围的这一小片区域,刮得是西北风,从我们来到这里,一直到现在,风向从来没变过。 我问琳儿:“你说,那两个跟踪咱们的人,为什么没有走进老金家的毒瘴阵呢” 琳儿想了想,说:“因为他们提前发现了隧道里的机关,要么就是发现自己上了你的当。” “你说对了一半。”我环抱着双手,一边思考,一边自顾自地念叨起来:“普通的机关,看样子是难不住那两个人的,可他们偏偏特别怕毒,才不得不中途退出去。毒瘴是他们的软肋。” 话说到这就止住了,我立即转身进了三玄压地阵,跑到毒瘴阵所在的隧道跟前,白老狗和琳儿也一起进来了,大概是想看看我要干什么。 我也没废话,直接动手拆墙。 老金家在墙体中埋了不少用来装毒的皮囊,每个皮囊都有篮球那么大,里面盛满了绿色的毒粉,在皮囊上,还裹着一圈布衣鱼的鱼筋。布衣鱼是一种只在水下大墓中出现的特殊鱼类,它们本身带有剧毒,鱼骨上长着一条长筋,这条筋具有感知生气的能力,尤其对活人身上的生气非常敏感。 隧道顶部的那个方口后面连着很多纤细的铜管,这些管子埋在墙壁里,和毒囊相连,一旦有生气进入方口,就会顺着铜管接触到毒囊上的鱼筋,鱼筋感应到生气之后立即收缩,将皮囊里的毒粉给挤出来。 要想防止毒粉外漏,只要在拆墙之前,先把墙上的洞口堵住就行了。 我不怕毒,但我怕浪费。 拆了七八个毒囊出来,我感觉差不多了,就用绳索将所有的囊口全都系结实了,扭头对隧道外头的白老狗和琳儿喊:“都离我远点啊,我身上沾了不少毒粉。” 琳儿立即跑出去通知外面的人了,白老狗一直等着我,我拖着一堆毒囊走出隧道的时候,他瞥了我一眼,说:“那两个人碰上你,也是够倒霉的。” “白大爷,你赶紧带着古婆婆和老阮上矮山,在那里做好布置,咱们有可能要打一场截击战。” “得嘞。” 白老狗应一声,转头就奔着外头去了。 我拖着毒囊回到石路上的时候,白老狗他们早就没了影,只有琳儿留下来照顾何文钦。 别说,老金家准备的这些毒粉还挺沉的,我光是将这几个毒囊扛出来,就有点喘粗气了,只能停下来稍微歇一歇。期间我看了眼天色,现在正是阳光万里,估计很长时间内都不会下雨。 一个小时以后,我终于扛着毒囊上了矮山,白老狗布了一个精巧的阴阳阵,古婆婆在山上放了虫,但他们布置的东西阵势都不大,隐蔽性比较高。 西北风呼呼地刮着,我和白老狗他们拉开一点距离,将毒囊一个个撕开,并把它们全都奋力扔到了山坡上。 风从山顶吹,就朝着洼地呼啸而去,连同从毒囊里撒出来的大量毒粉,也被封吹进了洼地。 第755章 千足虫 前后也就过了不到二十分钟,洼地中就形成了一片碧绿色的毒瘴。 我们站在上风口,加上地势又高,毒瘴根本飘不过来。 古婆婆看着山下的滚滚瘴烟,好像变得有点忧心忡忡的,等到几个毒囊眼看着全都瘪了下去,古婆婆开口问我:“若非啊,你说,这么重的毒,不会把那两个人给毒死吧”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 古婆婆确实多虑了,我又不是智障,怎么可能随便杀人这又不是国没国法行没行规的黑暗年代,杀人弄不好是要陪命的。再说我们这又是偷越国境,越境杀人罪上加罪,到时候指不定受到什么样的处分呢。 洼地的空间足够大,毒气浓度不会特别高,我放毒,不是为了杀人,只是为了把那两个跟踪者逼出来。说实话,如果我是他们的话,我百分之百不会露头,因为我知道,正道的人有底线,也有顾虑,肯定不会赶紧杀绝。可人呐,都喜欢以己度人,对方是邪道,他们自己没有底线,会认为你也不应该有底线。 我猜想,那两个人应该很快就会冲上山头,这里是上风口,要想避开毒瘴,朝这里跑是最保险的。 果然没等多久,就见毒瘴之中冲出了两个身影。 其中一个人的年纪看起来在四十岁上下,这人身材很健硕,浓眉大眼,但眉宇之间透着一股让人难受的阴郁气质。 另一个人头发乌黑,但面相非常老。但看面相的话,这人估计得七十多岁了,可看头发,看身法,都像个正当壮年的人,我也估计不出他的年纪。 估计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就是朱昆了吧,可另外一个人我就猜不出身份来了。 正这么想着,白老狗突然惊呼一声:“石中仙” 石中仙这名号好耳熟啊。 那两个人以正以极快的速度冲上山坡,我也没时间想太多,立即拔出梼牙,并将幽冥通宝贴在左手的掌面上。 白老狗急声大喊:“我和喜妹限制住石中仙,你和老阮对付朱昆。” 这话是冲着我喊的。 我也没废话,立即撒开腾云步,冲着朱昆就奔了过去。 也迈开脚了,我也想起来了,石中仙这个名号,去年我进野人山的时候就听过一次,据说他好像是近代第一个发现仙蛊就藏在野人山内山的人。 情急不思乱,我现在也没功夫琢磨太多和他有关的事,因为再有一眨眼的功夫,我就要和朱昆短兵相接了。 没想到第一个和我交上手的不是朱昆,而是那个石中仙。 快接近朱昆的时候,我就发现石中仙的脚步微微变了频率,立即留了个心眼,提前在左腿上预备好了二段劲。 果不其然,石中仙变换步伐以后又快速变了方向,越过朱昆,斜着身子朝我压了过来。 这家伙修为非常高,比白老狗还高出一大截,我不敢怠慢,立即使出拔云式,一个瞬身到了石中仙脸前。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石中仙没料到我会突然变得这么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我看准时机,甩手就是一记直拳,直攻他的下巴。 这一下要是打中,任凭他修为再怎么高超也废了。 哐当一声闷响,我的拳头确实稳稳打在了石中仙的下巴上,震劲也催出去了,可这家伙竟然只是稍稍后退两步,骨头没碎,身子也没其他异样。 刚才打中他的那一刻,拳头上的触感有点不真实,我感觉自己就像是打中了一块空心的石头,而且石壳还是有弹性的。 尽管没等得手,石中仙还是有些吃惊,不知道他是吃惊于拔云式的速度,还是吃惊于摧骨手的威力,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攻上来。 临阵对敌,哪有这么多功夫让你吃惊,一看石中仙慌了神,我立即揉身贴近,对准他的下巴又是一拳。 拳头眼看就要碰到他的时候,他的身子却猛地一沉,竟然瞬息间沉入了地下,我的拳头也只是在他的头皮上微微蹭了一下。 遁地术,这家伙竟然使出了遁地术,我一直以为这是神话传说里才有的术法。 朱昆不早不晚地杀了过来,抬脚就朝我身上踹。 起初我还以为这人脑子有问题,刚才我和石中仙短暂交手的时候,已经显露出了自己的身手,可这家伙竟然一上来就要和我贴身肉搏。 我将手臂向下一摆,挡开了他踹过来的脚掌,接着将身子向下一潜、向前一压,打出一记前手摆拳,直攻他的肋骨。 这一拳也打实了,可手上的触感却不像是打了人的骨头上,更像是打中了一堆滑不溜丢的泥鳅,那感觉油滑得让人恶心。而且这股极端的油滑竟能将我的震劲系数化解掉,朱昆被打中以后,也只是被我的硬劲推得后退了几步。 最近这一年来我几次和不周山的人交手,都有同样的感觉,那就是摧骨手的威力根本发挥不出来。就像是不周山为了应付摧骨手,专门做过周密的准备一样。 既然摧骨手无法发挥出威力,那就换招 朱昆好像还挺得意的,这时脸上正快速挑起笑容,我懒得废话,一个箭步上前,挥舞梼牙就朝他身上扎。 震劲没作用,那就不用震劲,摧骨手发挥不出威力,那就换牙拆八式。 不催震劲,我的出手速度反而比以往快了很多。 以朱昆的身手,根本避不开我的攻势,刚开始他还颇有章法地辗转腾挪,后来发现不管怎么腾怎么挪都会被我打中,章法就乱了套,开始抱着脑袋乱窜。 这家伙身上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梼牙一触碰到他的身体,立刻变得非常锋利,可梼牙也有一个很大的缺陷,就是一触碰到人的皮肉,又会立即变钝,我追在朱昆身后一顿猛扎,却也只扎碎了裹在他身上的那层油滑,根本没能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我心里不禁有些急躁,朱昆从一照面就被我压着打,这会儿也急了,就听他大叫一声,奋力撕开了上衣。大股黑色的小蛇顺着衣服上的破口涌了出来,那些蛇密集地团在一起,身子盘扭不停,如果离远了看,就像是一股股沸腾的黑水从朱昆的衣服里漾出来了一样。 有一条小蛇更好落在我的脚边,我低头一看,就见蛇身两侧长满了触须一样的小腿。 这东西叫千足虫,传说是背阴山中特有的一种灵蛇,这东西极惧阳气,按说不可能出现在阳间才对啊。 从朱昆身上涌出来的千足虫越来越多,眼看就要将我包围起来,我不敢托大,立即撤开步子后退。 刚才满脑子想着怎么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朱昆,没关注周围的环境,现在撤出了一段距离,我才发现原本晴朗的天空中已经聚起了大片乌云,那团云压得极低,矮山的山顶上盖上了一片巨大的阴影。 朱昆似乎感觉到我和他拉开了距离,第一时间转过身来,抬手一挥,经有一道业火拔地而起,朝我压了过来。 业火无形,但我经常和这东西打交道,早就对它的气息无比熟悉,所以一感觉到朱昆那边有热浪压来,我就知道是业火。 我先从幽冥通宝中召出一道阴气,在体表形成一层炁壳,而后也快速召出业风业火。 我的业风瞬间吹散了朱昆的业火,可我召出来的业火,竟也被千足虫给挡住了。 千足虫身上带着一股类似于幽冥通宝的气息,业火不但对它们不起作用,而且一旦接触到它们,还会以极快的速度消散。 我正琢磨该怎么驱散这些千足虫,突然感觉左侧小腿麻了一下,就跟触电了似的,不但麻,而且还很疼,低头一看,就见两条千足虫已经爬上了我的膝盖,它们的身子只要扭动一下,我的小腿就跟着一阵刺痛,现在痛感也蔓延到了膝盖上。 我赶紧甩了甩腿,想把这两条千足虫甩下去,却发现小腿像灌了铅一样,甩起来非常费劲,根本没办法将这两条虫子甩下去。现在它们已经爬到了大腿,我的整个腰椎都麻了,几乎无法动弹,周围的虫子也正朝我这边蜂拥而来。 形势急转直下,我一时间也没有破解的办法,只能尝试着不断加厚身上的炁壳,以防朱昆突然动术。 就在这时候,贴在我左掌上的幽冥通宝突然震了一下,这一次它震得特别猛,我本来攥着拳头,现在手指都被震开了。 五指一开,立即就有大股忘川水从幽冥通宝的钱孔里奔涌出来。 黑水顺从我的掌间留下,直接落在了一条千足虫身上,忘川水本不具备腐蚀性,可对于这些千足虫来说,它却如同强酸,一经接触到忘川水,千足虫身上立即冒起了充满酸臭的浓烟,大半个身子都被融了。 一看这情形,我哪里还敢耽搁立即将忘川水洒在自己身上,千足虫避之不及,立即四散。 朱昆大概也没想到我手里还有克制千足虫的东西,顿时有点懵,现在他失去了千足虫护体,正是最脆弱的时候,我可不打算放过这样的时机,揉身贴到朱昆跟前,对准他的丹田就是一拳。 朱昆的反应还挺快的,我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出了反应,可没了千足虫护体,这家伙的速度竟也慢了好几分,他晃了一下身子,但没能避开我的拳,丹田内的念力、真气瞬间被拳劲打散。 第756章 都是疯子 丹田气一散,朱昆基本上就废了,他浑身都像脱力了一样,两腿一软就往地上瘫。 我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探手从他脖子上摸到一条项链,微微发力一扯,细金打的项链,还有链子上的挂坠全都被我扯了下来。 不出所料啊,在朱昆脖子上挂着的,就是一枚仿造的幽冥通宝。 这枚赝品在朱昆眼里好像是非常了不得的东西,他一见我扯走了挂坠,也不管腹部的剧痛了,拼着一口气就朝我身上扑,我直接在他腮帮上擂了一拳,没了千足虫的保护,这家伙脆得跟什么似的,一点都不抗打,这一拳我没用震劲,他竟然昏过去了。 我看朱昆一时半会儿应该醒不过来,于是调转身形,冲向了白老狗和古婆婆的战局。 早前白老狗曾说朱昆很弱,可我和朱昆交手以后才发现这货一点都不弱,白老狗说石中仙修为很高,这话倒是一点不虚,石中仙的修为高超,手段也十分厉害,白老狗和古婆婆两个人联手都被他稳稳压制着。 如果我现在冲上去,确实能帮上点忙,但要说扭转战局,我还真没十足的把握。 一边朝白老狗他们那边冲,我一边快速思考着策略,眼看快到石中仙眼前的时候,石中仙反手一甩,朝我这边甩来了几颗指甲盖大的石头。 我迅速做出一个下潜的动作,避开了这几颗飞来石,一边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石中仙的动作。 虽说石中仙能稳稳压制白老狗和古婆婆,但他也不是完全没吃亏,现在他身上的长袍都被撕开了,袒露出一片非常白的胸口,这家伙好像从来不见光一样,那肤色白的,和白纸也差不了多少。 一击未中,石中仙又甩动浮尘,将一道很强的念力甩了过来,他还要同时应付白老狗和古婆婆,有些失准头,我就地一滚,避开飞驰而来的念力,同时从地上抓起一只千足虫,朝石中仙扔了过去。 扔出千足虫的时候,我刻意没用全力,让千足虫在空中飞驰得慢一点,以便石中仙能看清它的模样。 石中仙朝千足虫快瞥一眼,随后便猛甩浮尘,将那只千足虫打到了一旁。 我琢磨了一下,现在石中仙已经处于完全的警戒状态,再想出其不意地击中他,似乎不太可能,必须用更稳妥的方式来对付他。 眼看石中仙又要对我动术,我立即撒开腾云步急撤,一直撤到了朱昆身边。 如今依然有大量千足虫围绕在朱昆的身子周围,这些虫子怕极了忘川水,我一靠近,它们就四散逃避。 我撒开阳线,将忘川水抹上去,然后将阳线当成长鞭,驱赶着千足虫朝石中仙涌去。 刚才我已经试过了,石中仙已经么有操控这些虫子的能力,他用浮尘将千足虫挡开,似乎也能说明,这些虫子对他来说也是有害的。 虫群如同顺着地面翻涌的黑水一样压到了石中仙脚下,刚开始石中仙可能以为这些虫子是朱昆赶过去的,没怎么在意,直到所有千足虫都在阳线的阻挡下避开了白老狗和古婆婆,一股脑朝石中仙身上扑过去的时候,石中仙终于意识到了问题,赶紧挪着步子后撤。 一看他的章法有些乱,我本来还想施展拔云式冲上去将他制住,可他的实战经验比我想象中还要老道,转息之间就稳住了章法,一边快速后撤,一边不断掐动指诀,俨然在准备一道大术。 白老狗和古婆婆有心要阻止石中仙,但不管是白老狗施展出的术法,还是古婆婆的放出的蛊,竟都被石中仙一一化解。 此刻的石中仙也不轻松,他将大部分精力都用来准备大术,都能用剩下的一点余力来抵挡白老狗和古婆婆的攻势,我已能感觉到他的气息紊乱,全靠心里的一口狠劲在苦苦支撑。 我知道这个人怕是要拼命了,自然丝毫不敢怠慢,早已催动了幽冥通宝,随时准备召出青铜鬼门。 乌云中猛然传出一声急促的嗡鸣,我心叫一声“不好”,赶紧冲白老狗和古婆婆大喊:“到我这儿来” 白老狗立即拉着古婆婆冲了过来,我已让幽冥通宝完全催动,阴气入地,地脉激荡,磅礴阴气破土而出,瞬息之间,一座巨大的青铜鬼门已出现在了矮山的山峰上。 石中仙几乎在同一时间施展出了大术,当时我就感觉到一股极为暴躁的阳气压在了鬼门上。鬼门的阴气和这道阳气撞在一处,激起了极大的波动,在白老狗和古婆婆刚才站立的位置,有几棵小树都被这道强悍的炁场波动打碎了元神,几乎在一瞬间枯萎。 任凭这位石中仙再厉害,他的术法,也比不上刹血阵里的邪气那么强悍,单凭这么一道术法,是无法冲破鬼门的。 白老狗和古婆婆也是眼疾手快的人,见我挡住了石中仙的大术,知道机不可失,白老狗第一时间摸出匕首,奋力朝着石中仙掷了过去,古婆婆也召出了蛊虫。 炁场无法穿过鬼门,但其他东西是可以穿过去的,毕竟这扇门本就没有实体,它压在矮山上的时候,山坡上的植被也不会被压垮。 石中仙已经将所有力气都用在了控制大术上,按说无法避开飞刀和虫群。 可眼看飞驰的匕首就要接触到他的时候,石中仙的身影突然变得非常虚,就像是被雾化了一样,下一个瞬间,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匕首飞过他刚刚站立的位置,落进了一片棕榈树丛里。 白老狗不由得瞪大了眼,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已经是我今天第二次召出青铜鬼门了,巨大的疲惫感一下子充斥了我的全身。 累,实在太累了,现在脚趾头都想抽筋。 我扶着地,慢慢地坐了下来,一边对白老狗说:“不周山掌握了进入破碎空间的方法,石中仙已经把自己传送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这番话说得确实有点突兀,白老狗不知前因后果,转过头来问我:“什么意思” 我实在懒得说话,就摆了摆手,示意白老狗先等等。 白老狗确实没再多问,他越过了我,和古婆婆一起钻进了附近的一小片树丛。 我不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也不想考虑这些,现在我只想休息。 没想到白老狗和古婆婆这一走就是很长时间,他们刚走没多久,天上的乌云就渐渐撒开了,阳光落在矮山上,照亮了大片千足虫。 刚才只顾着战斗,我竟没发现千足虫的数量竟有这么多,此时几乎大半个山头都是它们的身影,就像是有人为山盖了一张黑色的大毯子。 受到阳光直射以后,这些虫子就开始失去活力了,以前我在老仉家的西堂里翻越古籍的时候,只看到过千足虫惧怕阳光的记载,但没想到阳光竟然能直接杀死它们。 刚被阳光照到的时候,千足虫只是身子快速僵硬,后来我才看到有些虫子身上开始冒烟,像是从内部自燃了一样,再后来,就有一些千足虫直接成了黑漆漆的灰烬,但空气中闻不到肉质烧焦的糊味。 一直到千足虫差不多死干净了,白老狗和古婆婆才从树丛里钻出来。 他们出来的时候,手上还抬着一个人老阮。 我说刚才怎么一直没见到老阮呢,原来是跑到林子里去了。 等白老狗和古婆婆离我近了一些,我才发现不对劲,此时的老阮身上已经没有生气,他闭着眼,脸色惨白,之前附着在他身上的毒囊不见了,原本镶着毒囊的胸口上,呈现出一个碗大的伤口,很深,深可见骨。 我心里一紧,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 古婆婆朝朱昆那里瞄了一眼,对我说:“在你第一次截击石中仙的时候,那家伙就启动了毒囊。” 我立即明白了古婆婆的意思,在我冲向石中仙的那个瞬间,老阮胸前的毒囊就已经爆裂。 不过老阮当时应该没有立即丧命,他肯定是怕毒囊里崩出的毒液伤到古婆婆和白老狗,才匆匆钻进了林子。 刚刚只顾着战斗,我竟然没有留意到老阮身上发生了什么。 说实话,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也的的确确无法去关注身边的人。 现在我能做的,也只是将所有的怒火,全都发泄到朱昆身上,我憋着一口火气,快步冲到朱昆身前,可当我拎着他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提起来的时候,却发现此时被我拎在手里的,也是一具尸体。 在朱昆的脖子和心口上,各有一道很深的刀口,而那把将他杀死的刀,此刻还握在他自己的手上。 此刻,这具尸体上还留有和正常人差不多的体温。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朱昆应该是在石中仙逃走之后才自杀的,他不想被我们抓住,竟然在第一时间选择自尽,在脖子上扎一刀还怕自己死得太慢,又在心口上扎了一刀。 这些不周山门徒,简直就是一帮疯子。 我随手将朱昆的尸体扔在地上,侧头对白老狗说:“我估计老阮的侄子一家,十有八九早就遇难了。” 白老狗闻言也是一阵火躁,他瞪着朱昆的尸体,恨恨地骂:“畜生” 第757章 心有余而力不足 朱昆已经死了,你再骂他也没什么用。 老阮也死了,再去缅怀他,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何文钦,何家运的死已经对他造成了不小的打击,现在再告诉他老阮的死讯,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扛得住,再加上他年纪大了,身上还有伤,万一扛不住,弄不好要出大事的。 老阮的死讯,自然由古婆婆和白老狗去通知何文钦,古婆婆反而让琳儿到矮山上来陪我,估计是觉得我年轻,生死经历得还是少,怕我会因为老阮的死留下心理阴影,才让琳儿上来陪我聊天。 实际上对于人命、生死这一类的事,我看得反而很淡。 琳儿说,老阮死得太突然了,她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 我说突然吗一点也不突然吧,不管怎么说,老阮死的时候没给任何人添麻烦,他进了林子,没让毒囊里的浓汁伤及白老狗和古婆婆,这也算是死得其所。 只要一个人死得有意义,就不算突然。 听我这么一说,琳儿就陷入了沉思,很长时间内都没再和我搭话。 当时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琳儿接受老阮的死讯,我看得出来,对于老阮的过世,她有些难以承受。 直到很多年以后,又一次我和吴林闲扯淡,听他说起了一件事。 据他说,他早年在海外做佣兵的时候,曾结识过一群挺厉害的老兵,兵头是个老美,这人刚当兵没几年就参加了越战,八十年代初参加过入侵格林纳达的闪电战,八十年代末又参加过突袭巴拿马战役。 基本上美国从六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末发动的所有战争、战役这就是一个嘴上天天喊和平,其实从来不消停的国家他全都参加了,飞机坦克样样会开,枪法几乎能和吴林分庭抗礼。 这位兵头17岁当兵,37岁才延迟退伍,到了40岁高龄才成了佣兵,因为经验老道、行事果断,入行两三年就闯出了偌大的名头,如果不是上头有吴林这么个怪物压着,隐隐有成为世界第一兵头的潜质。 就是这么一个牛到没边的人,有一次去索马里执行任务,正在部署行动计划的时候,被一颗不知道从哪个方向飞过来的弹片打穿了颅骨,当场毙命。 他死的时候,吴林就在旁边。后来吴林分析过弹道,发现那就是一块从榴弹上炸出来的弹片,并不是有人故意要杀那个兵头,可以说,他的死,完全是一个意外,但像这样的意外,在吴林那个行当里,每天都会出现。 吴林口中的这个兵头,空有一身本事,却死于以外,死得毫无意义,在我看来,这样的死着实太过突然,同时也让人感到非常可惜。 可惜的是,人命原该精贵,却死得无比轻贱。 老阮之死,在我看来却是死得其所。 有时候我也会感到很矛盾,你说人命这东西吧,说他精贵,他确实精贵,说他轻贱,他也确实轻贱。 人活着,命就精贵,人死了,命就轻贱。 不过像这样的道理,没见惯生死的人可能理解不了,像琳儿这种没怎么行走过江湖的人,也理解不了。 何文钦的内心比我想象中要强大,老阮的死讯没能打垮他,反倒让他的心头蹿起了一股怒火,他决定要回国境,希望能在我对付不周山的时候,献出一份力量。 我正愁身边能用的人不够用呢,于是就顺水推舟,邀请何文钦到渤海湾暂住。 对于该如何处置老阮的尸体,白老狗和何文钦起了争执,白老狗认为林子里气温太高,必须将这具尸体就对掩埋,以免它很快就会腐烂发臭,可何文钦却说老阮是他叫来的,他就又义务将老阮的尸体送回博罗山。 博罗山,是老阮的师门所在。 何文钦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但他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其实我也能理解,何家运的尸体现在还在金家老宅,当时我们为了尽快撤出来,只能将他的尸体搁置在那儿,现在何文钦执意要将老阮的尸体带走,除了何文钦对老阮有一份不舍,其中也夹杂着他无法让自己的弟弟入土为安的愧疚。 我打断了白老狗与何文钦的争执,用业风将老阮的尸体冻住,并承诺这一路上,由我将老阮的尸体运出雨林。 没有老阮指路,离开雨林的路变得更加难走,一直到半个月以后,我们才带着一具尸体回到了市区。 至于我们是如何将尸体顺利带入市内的,这自然多亏了古婆婆和琳儿的隐蛊,只不过这其中的种种细节,实在是冗述无意。 回到市区以后,何文钦就联络了几个当地朋友,他将这些人分成了两队,一队去调查阿仔一家的情况,另一队跟他一起将老阮的尸体送回博罗山。 何文钦这一走又是将近一个星期,这段时间我趁着没事去了一趟越南的玉市,淘了一块碎花玉回来,打算好好养一养,如果养得好,就留给自己宗门做基业,如果养不好,转手一卖也能赚不少钱。 老阮的死让除我以外的所有人都变得非常沉闷,也只有我还有心思整天到处逛游。 反正人已经死了,再去难过还有什么用。 期间白老狗曾着急大家开会,目的是讨论不周山的人到缅甸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何家运是怎么死的,不周山和我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朱昆原本因为强行破关损了道行,为什么这次出手,竟比他过去还要厉害几分 总之白老狗的问题非常多,我上面罗列出来的,也只是我现在还能记住的几个。 对于这些问题,我完全没有讨论的兴致,就告诉白老狗,这些东西你就算说破嘴,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现在的重中之重,是弄清楚不周山下一步要干什么,以及他们为了追求长生,到底制订了什么样的计划,还有就是摸清不周山的消息源和江湖人脉。 只要搞清楚了这些,白老狗那些杂七杂八的问题,全都能迎刃而解。 听我这么一说,白老狗愣了很久,最后甩给我一句:“你这孩子,真是,邪得很。” 我哪邪了难道我说的不对 后来白老狗再叫我开会,我就懒得理他了,整天就是一个人四处逛游。 这种对于我来说无忧无虑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何文钦回来,也就在他回来的当天,阿仔一家的尸体被找到了。 那天下午,何文钦招来的帮手在西贡河下游发现了两个很大的麻袋,由于麻袋中散发出了非常强烈的腐臭,他们觉得不对劲,就将麻袋打捞上来查看。袋子里装的全是零零散散的碎尸块,有大人的,也有孩子的。 将尸块拼合起来,能拼成三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之所以说残缺,是因为每具尸体都没有头颅。 如果不是有人在麻袋里找到了一枚玉蝠挂坠,险些无法判断出这三具尸体究竟属于谁。这枚玉蝠挂坠,是老阮送给阿仔的护身符。 验尸的时候我也在场,当看到何文钦的朋友们将那副幼小的残尸拼凑起来,我再也淡定不起来了。 明明只是个孩子,他有什么错不周山的人脑子里有使吗,连个不经事的孩子都杀 这他x妈还有人性吗 起初只是气愤,后来又开始内疚,如果我的本事能再大一点,如果我的修为再精进一点,就不会让石中仙逃之夭夭,我就可以拿他的血,来祭奠这个孩子,再不济至少也能从石中仙嘴里知道这孩子的头在哪。 人死不能全尸,这孩子怕是要变成厉鬼的 白老狗也是一脸的愤懑,但更多的是郁闷,他眼里全是火,却没发出来,就是蹲在地上,一个劲儿地问我要烟抽。 我指着河滩上的尸体,大声指责白老狗:“你好好看看,这就是不周山干的好事这个门派能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手都伸到国境线外头来了,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对它不闻不问,放任它越坐越大这些尸体,就是你们这些占着茅坑不拉使的人,做下的孽” 话很重,我只是想找一个宣泄口,我希望白老狗能暴跳而起,和我大吵一架。 可是他没有,他还是闷闷地抽着烟,闷闷地说了句:“你拿什么证明,这些人就是不周山杀的” “你们可以查呀” “查怎么查咱们这个行当里的人有多大能耐,你又不是不知道。仉若非,我问你,如果让你不留证据地杀死一个人,你觉得很难吗” 这话确实把我稳住了,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想要无声无息地杀死一个人,确实不难,很多时候,甚至只要知道对方的生辰八字,就算相隔万里,也能取人性命,前提是对方没有修为。 白老狗吐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浓烟:“组织上现在已经没有更多人手去对付不周山了,如果想动用组织外的力量,你就要有证据,有不周山犯法的证据,可想找到这样的证据难啊。” 第758章 白老狗的算计 话说到最后,白老狗的嘴里又喷出一大口烟云。 何文钦负责安葬阿仔一家的尸体,我和白老狗则回到了住宿的地方,路上白老狗找了个中餐馆,买了一瓶二锅头和几样小菜。 现在还不到吃中饭的时间,我估计白老狗这是打算借酒消一消愁了。 可回到旅店以后,白老狗只是吃起了小菜,却不喝酒,那二锅头就被他放在桌子上,吃一口菜,朝酒瓶瞥两眼,我看的出来白老狗好酒,他只是压抑着自己,不让自己喝。 我说:“既然都买了,那就喝吧。” 白老狗摇头:“还是算了,喝酒误事。” 他今天特别消沉,完全没了以往的火躁,说真的,他突然这个样子,我还真有些不习惯。 白老狗吃了两口菜,抬起头来对我说:“其实咱们这帮人里,最不用自责的就是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您这是真夸我呢,还是暗损我呢” “夸你呢。说实在的,我真没想到你这小子能耐这么大,碰到石中仙那样的高手都不虚,以前没见你之前,我还以为你就是个被宠坏了的门阀子弟呢。” “现在呢,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啊,和仉老二一样邪性,这也难怪,什么样的师父教什么样的徒弟。” “我哪儿邪了” “你和仉老二想问题的方式,和别人不一样。你们那种思考方式,可以说非常不近人情,但很实用,效率也很高。有利有弊吧。” “白大爷,你说的那个石中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听你那意思,你好像很早以前就认识他。” “我们那个年纪的人,没几个不认识他的。这人本来是个南洋的降头,后来到广东、广西求学修道,他悟性高,还真修出门道来了,他把咱们的道术和降头术混在一起,自创了一种非常厉害的术法体系。要说这人也是轻狂得很,有段时间,这家伙自称南洋大宗师,到处找中原道门挑战,哎,他这做派,和当年的仉老二挺像的。” 我说:“二爷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一次都没输过。” 白老狗笑了笑:“可咱们这位石中仙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他这一路挑战下来,可以说是败多胜少,后来在昆仑一带碰上了苏汉生,差点被苏汉生给废了,从那以后,他就没再进过中原。我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石中仙的修为竟然能提升到这么高的境界。” 正说着话的时候,就听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这会儿嘈杂声已经变得非常打了,我和白老狗对视一眼,都跑出去观望。 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是个家庭式的小旅店,整个店面就是个三层筒子楼,我们住在二楼,楼下有个天井,空间很宽敞,平时不下雨的时候,店家就会将电视摆在天井里,很多爱热闹的房客会凑在一起喝茶打牌看电视。 嘈杂声就来自于这群聚在天井里的人,此时他们正望着电视屏幕,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我趴在栏杆上,仔细看了看电视上的画面,现在好像正在播新闻,从画面上看,是雨林里出现了洪水,部分山区还有壮观的泥石流。 白老狗也仔细瞧了眼,之后问我:“发生泥石流的地方,是不是有点儿眼熟啊。” 他这么一说我才看出来,泥石流爆发的地方,正好就是金家老宅所在的牛口山,拍摄镜头离牛口山很远,而且是在山的北面拍摄的,这个位置看不到那条底下裂谷。 我留意到山体的轮廓正在快速变化,怀疑是双侧滑坡,就是山的南北两面都出现了滑坡,这么一来,裂谷弄不好会被埋葬。 一看这情况,我就对白老狗说,不行,咱们得回牛口山看看。 白老狗顿时惊了:“这么远,你怎么回去” “我看过天气预报了,这两天都是大晴天,咱们租直升机去。”一边说着,我就跑回屋里抓了件衣服,然后拉着白老狗就朝旅店外头跑。 我们还是找得之前带我们进山的那架飞机,对方也很痛快,直接带着我们进林子,我怕暴露金家老宅的位置,也没敢让飞机贴近牛口山,只在远处看了一眼。 不出所料啊,牛口山果然是双侧滑坡,这极不寻常,而山下的裂口,我们去看的时候就已经被埋了。 如今何保元极可能还在老宅里,现在这么一埋,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事。 返程的路上,我就一直在琢磨何保元的事,突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小细节。 当初我在密室里问他是谁的时候,他曾转过头来,朝我腰上的蓝盒子看了一眼,回忆起他盯着那个盒子的眼神,我突然有种感觉,何保元的身世之谜,很可能就藏在这个盒子里。 回到旅店以后,我立即将盒子拿出来研究,却发现这玩意儿上有个非常复杂的奇门阵,没有专业的工具根本打不开,无奈之余也只能暂时作罢,只能等回到渤海湾以后再做打算。 等何文钦处理完阿仔一家的后事,我不敢再有丝毫耽搁,立即催促大家启程。 我们离开国境已经太久了,现在我隐隐有种预感,组织上很可能早已派出了人,在国境线上堵截我们呢。 其实这种事儿都不用特地去预感,我们失踪这么久,组织上肯定会派人找我们,别人有什么能耐我不知道,可庄有学可是筮卜算命方面的大家,他想算出我们的位置,应该不会太难。 白老狗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从快要接近国境线开始,他就一直闷着,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我猜到了庄有学会来堵我们,可没想到他那么快,入境不到一个小时,他就带着人出现了。 出乎预料的是,白老狗扛下了这次偷越国境的所有责任,庄有学也十分配合地将所有罪名都安在了白老狗头上,两个人就像是一早就商量好了似的,包括我被关在当地派出所的三四天里,庄有学竟然都没对我进行查问,只负责每天为我准备三餐而已。 至于后来庄有学是怎么操作的,我全不知情,只知道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白老狗只是受到了一个留任察看处分,我和古婆婆只是受到了庄有学的口头警告。期间庄有学差人将何文卿送去北京治腿,实际上这段何文钦看似奔波,其实一直都没耽搁治伤,现在已经好了七七八八。 我不知道庄有学送何文钦去北京干什么了,只知道何文钦回来和我们汇合的时候,已经取得了国内的身份证,而且证件上的名字还改成了“何钦”。 偷越国境的事就这么过去了,到现在我才明白,白老狗之所以敢大张旗鼓地出境,原来早就安排好了后手。 这老东西,可比我想象中要谨慎。 古婆婆和琳儿回了苗疆,说是有些事情要处理,等理结了就去渤海湾找我,白老狗只身去了青海,我则带着何文钦返回渤海湾。 到了渤海湾地界以后,我先去了趟老鲁店里,借了几件拆解机关用的工具,随后才赶回老巷子。 李淮山和青崖子他们一早就回来了,我回到旧货店的时候,所有人都早店里守着呢,估计是白老狗事先将我回来的消息透给了他们。 我一进门,屋子里的人全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都不是外人,我也没废话,立即对仉立延说:“十四叔,麻烦你帮忙找个好点的地方,何老最近要在渤海湾安顿一下。” 仉立延不认识何文钦,听我这么一说,顿时有点懵,还是实用催了句:“快去吧,再晚可找不到住的地方了。”,仉立延才匆匆离开。 我本来是打算直接回卧室,可看到所有人都站着,也不禁有点疑惑:“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青崖子冲我挤了挤眼:“你这到底是什么回事,解释解释吧。” “什么怎么回事,你想让我解释什么”我很纳闷。 青崖子说:“说说你这修为是怎么回事啊,才多久不见,涨了这么多。好家伙,刚才你一开门,我还以为是那个宗门的高手来了呢。” 怪不得他们都站起来了,原来是为这事儿啊。 我懒得解释太多,就对李淮山说:“我有点私事要办,你帮我招待好何老先生。” 说着我就快步朝卧室走。 快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就听实用在客厅里说:“敢问当面可是湘西贼王的后人” 六姑父的见识就是广,竟一眼就看穿了何文钦的来路。 刚推开卧室门,黄玉忠就跑过来,贴在我耳朵上说:“有人给你寄了个奇怪的东西,我们都在研究,要不要把它拆开看看呢。” 我不由地蹙了蹙眉:“谁会给寄东西,寄了什么” 黄玉忠有些不确定:“好像是一口棺材。” 棺材不会是不周山的人寄来的吧,怎么着,他们这是要向我下杀手了,提前知会我一声么 我的心思现在都在那个蓝色的金属盒子上,不想被这些有啊没的牵扯精力,就告诉黄玉忠,棺材的事儿等会再说,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在我主动出卧室之前,任何人不要过来打扰我。 说完,我给了黄玉忠一个笑脸,就钻进屋,关了门。 第759章 身世之谜 大小黑早就等着了,我一进屋,他们冲上来就是一阵抱,我废了好半天功夫才哄得两个小家伙安静下来,随后就坐在床头柜前,将从老鲁那借来的工具,以及从金家老宅找到的盒子一股脑全都撒到柜子上。 老鲁家收藏的这套工具,平日里做木工活根本用不上,这些小凿子小钻,还有细钩针、小梭钉一类的东西,全都是拿来拆解精密机关的。老鲁一直以来也只是知道它们是祖上传下来的宝物,具体干什么用的却不太清楚。 我问他借这套东西的时候,起初他还挺舍不得的,后来还是老板娘出面,我才顺利将它们借到手。 以前老鲁说他是鲁班后人的时候,说实话我还真有点怀疑,可现在看到这一堆精细无比的工具,就不由地多信了几分,如果老鲁的祖上不研究机关术,根本用不上这些东西,而且靠着味道我也能闻出来,这一堆用金银或者铬金打出来的器具,全部产自春秋时期。 仔细看了看这一堆工具,大体分析了一下它们的用途,我才抓起床头柜上的金属盒子,开始小心地摆弄起来。 盒子内部装了八道暗门,正好对应八门遁甲,必须将所有的暗门都打开,才能将盒子开启,每一道门都有着不同的机关布置,开起来非常麻烦。 金家人在这么一个小盒子里花这么大的手笔,就足以说明这东西的重要性了。 前后折腾了三四个小时,我才打开最后一道暗门,随着“咔哒”一声细响,盒盖子弹开了一道半寸宽的缝隙。 我小心将盒盖掀开,盒内八门的机关构造清晰展现在眼前,这让我有点小激动,别看盒子里的机关体积小,可要论复杂程度,一点都不输金家老宅里的五行大阵,我正好可以从这八道暗门中学到一些布置机关的手法和经验。 除了这八道暗门,盒子里还放着一个很厚的牛皮本子,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东西,我就不自觉地想起了日本人留在桃源乡的日记。 金家老宅和桃源乡的这两段经历,我总觉得有些地方好像是相同的,但这种感觉又很难去细说,就好比有两个气质相近但长相差别很大的人,你会觉得他们很相似,但仔细看他们,又觉得两人一点也不像。 我拿出牛皮本,慢慢翻开了封皮,里面的字迹好像来自于两个人,很乱,有时候相隔两三个字,字迹就会出现变化,文章的行文很老派,像是民国年间的人写的东西。 写在本子里的东西好像是日记,但又不太像,因为很多内容中视角非常怪异,看起来有点像用上帝视角写第三人称小说。 最初的一篇文章里提到了金帛番被紧急任命为家主的事,事件的经过写得很草率,就是说金云峰将金帛番叫到床前,将一卷家属交给了他。金云峰告诉金帛番,等自己百年之后,金帛番要接过金笏,成为金家下一代家主,可前提是,金家不会在几年之内灭门。 看到这儿我心里顿时一惊,看样子,金云峰一早就知道了金家要灭门的事儿。 接着翻动纸张,阅览后面的内容,看得越多,我越是觉得心惊肉跳。 金帛番被任命为老金家下代家主的当天,就被金云峰派往湘西,目的是取回沈万三留给老何家的半把玄铁钥匙,老何家也将何孺进派往广东,寻找另一半钥匙。 当初沈万三怕金、何两家的人监守自盗,曾在存放钥匙的地方做过特殊布置,何家人看守的钥匙,被一套复杂的机关阵保护起来了,何家没有破解机关的手艺,这枚钥匙,只有金家人才能拿得出来。而金家人看守的一半钥匙,却被放在了一个名为“天栈”的地方,那里奇险无比,只有轻功卓绝的何家人才能爬得上去。 何、金两家密谋将两半要是取出来,是为了进入阴曹地府,帮何保元续命。 早在何保元刚出生的时候,就有人为何、金两家算过一卦,说是如果何保元能活到七十岁,何、金两家至少还能再兴旺四百年,如果何保元在七十岁之前身亡,从他死的那一天开始算,何、金两家会在八十年之内彻底消亡,一个活人也不会留下。 不知道当初为两家算命的人是谁,但从本子里的内容上看,何、金两家都非常信任这个人,他说的话,简直被两大盗门奉为了金科玉律。 何保元于1945年过世,那时候他才刚刚五十岁。 为了让家族延续下去,何、金两家才决意要让何保元复生。 沈万三留下的那枚玄铁钥匙,传说可以打开通往阴曹地府的鬼门,进门之后直走两百里,翻越背阴山,就能找到一座吊脚古楼,那里就是放置生死簿的地方。 金帛番和何孺进分别找到两块玄铁钥匙以后,就一起去了巴渝,并在那里找到了鬼门。 文章中没说他们具体去了巴渝的什么地方,不过我猜测他们很可能去了鬼城丰都,以前我就常听人说,阳世间有两道鬼门,一道在巴渝丰城,另一道藏在泰山背阴处。 金帛番和何孺进的这趟巴渝之行,成了文章中的一处空白,作者没有提及这段经历,而是直接写道,金帛番和何孺进果真进了鬼门,他们在阴曹地府穿行两百里,终于抵达背阴山,却在这座山上遭遇了凶神厉鬼。 这两个人都是盗门翘楚,盗术惊人,却没有修为,哪里应付得了背阴山上的邪祟,何孺进被阴气冲了胸肺,当场毙命,金帛番也是命大,竟背着何孺进的尸体逃出了背阴山。 当初何文钦从老金家迎回的那具尸体,的的确确就是何孺进的,由于他死前曾被厉害的邪祟侵了经脉,死后很快尸变,老金家花了不少手笔才将它镇住,并将其转交给了何家人。 至于金帛番,他拼着一口气将已经尸变的何孺进带回了金家老宅,但因为沾染了尸毒,肉身很快也发生了异变,性命不保。 在金帛番只剩一息尚存的时刻,金云峰做出了一个非常疯狂的举动,他先是痛下杀手,断了金帛番的心脉,然后布置刹血阵,让金帛番在阵中借尸还魂。 借谁的尸何保元的尸 1945年何保元牺牲,他的尸体立即被运到金家老宅,我们先前看到的那个龙眼玉床,就是为了保存何保元的尸体而打造出来的。 换句话说,我在金家老宅见到的那个何保元,其实是占据了何保元肉身的金帛番。 他也不完全是金帛番,因为在那具尸体上,还保留了一部分何保元的魂魄,也正因为此,金帛番才能同时拥有金家机关术和何家轻功这两种传承。 金帛番复生的事,只有老家主金云峰,以及金帛番最亲近的几个兄弟知道,他们封锁了消息,绝大多数金家人都被蒙在鼓里。 本以为只要瞒天过海,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谁都没想到,当初金帛番在背阴山上也曾被怨女附身,只不过怨女狡猾,藏得非常深,在金云峰将金帛番的尸体运进刹血阵之前,她从未出现过。 至于怨女当时为什么要藏起来,我没能在本子里找到答案。 直到金帛番复生的第六天,怨女突然发难,金家人这才发现家里来了厉害的邪祟,立即动用五行阵,勉强将怨女压在了刹血阵里。可刹血阵中邪气太强,就怕怨女在里头待久了,就变得更难对付,金云峰分析利弊,决定将五行阵挪到刹血阵附近,再设法将刹血阵中的骨血清理出来,以此来长气压制怨女,并防止她从骨血中汲取邪气。 可怨女远比想象中来得生猛,金家人刚刚将水、金两阵挪过去,怨女就冲出刹血阵,再次向金家人发难了。 受到刹血阵中的邪气滋养,怨女变得越发难以对付,五行阵已压不住她,而且但凡是被她触碰到的人,就会由内而外发生尸变。 众多金家人尸变,剩下的人只能举着屠刀冲向这些昔日的同伴,那场惨烈的自相残杀,就是这么开始的。 偌大的一个金家,最后只有金帛番活了下来,其实他并没有经历那场灾难,因为金云峰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那道门,不让他进去。 这场灭门惨案结束以后,金帛番再没有离开过金家老宅,从1947年到1981年,整整三十四年时间里,他一直在寻找镇杀怨女的办法,可怨女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金帛番深入刹血阵,在阵中布置了十二道石门,并将玄铁钥匙封存在其中一道门中,又在惨案发生的那座老楼上设置八首镇龙匣,两项工程全都是他一个人完成,工作之繁重、耗时之长都难以想象,可即便金帛番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怨女依旧没有出现。 七十年代末的时候,金帛番特意回到国境,和何家运取得了联系,他当时是以何保元的身份与何家运见的面,那一次,他将玄铁钥匙埋藏的地点,以及五行阵的破解方法全盘告诉了何家运。 金帛番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偶尔会变得神志恍惚,随着他占据何保元肉身的时间越来越长,这种状况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高,虽说那时候金帛番还不至于彻底失神,只是偶尔感到脑袋麻木,无法正常思考问题,但他还是意识到自己有一天会彻底失去神志,必须早作打算。 第760章 冰棺美人 1981年六月,有一伙身份不明的人摸进了金家老宅,这些人手段高超,竟能将老金家布置的机关层层破解,最后抵达了北山深处的刹血阵。 就连兼具金、何两家传承的金帛番,也在和这群人交手的过程中被俘。 这就有点让人匪夷所思了,金帛番有着和何保元一样的身法,怎么可能被人抓住我试图在文章中找到线索,却一无所获。 后文中写道,那群人进入金家老宅的时候,还带着一口非常重的冰棺,在抵达刹血阵以后,金帛番亲眼看到他们从冰棺里抬出一具女尸。 那具女尸看起来就像是鲜活的一样,脸上的皮肤甚至还带着水润的光泽,作者在自己的文章里说,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如女尸这般精致的容颜,脸型五官几乎找不到半点瑕疵,这样的一张脸,仿佛不属于人间。 这里的提到的女尸,肯定就是我在刹血阵里找到的那具,其实它就是怨女的肉身,这一点琳儿曾证实过。 女尸一入血池,消失了三十四年的怨女突然现身,金帛番一看到她,当场就是脑子一懵,失去了神志。 等金帛番回过神来的时候,摸入金家老宅的那些人全都成了刹血阵里的游魂,他们的尸体被埋在血池里,散发出一股股刺鼻的恶臭。 这一次,又是只有金帛番自己活了下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金帛番从老宅里出来的时候,正巧碰到了匆匆赶来的何家运,他从何家运口中得知,那些摸进金家老宅的人,全部来自于一个叫做不周山的门派。 在之后的几年里,金帛番曾与何家运一起调查过不周山,可不周山行事太过隐蔽,他们能查出来的东西不多,只知道不周山一直在寻找长生秘诀,并有意将手伸向沈万三在湘西建造的一座大墓。 金帛番当然知道,这个所谓的大墓,其实就是当初的桃源乡。由于他还要驻留在金家老宅,于是就让何家运前往湘西,去守卫和桃源乡相通的阳寨。 86年到2000年之间,金帛番的失神症变得越来越严重,他发现只有当自己身处金家老宅的时候才会出现失神,为了保命,2000年以后他曾离开过金家老宅,到柬埔寨隐居。 2001年底,金帛番和一个柬埔寨女子结婚,次年三月,女人生下了一个男婴。 就在孩子诞生的当天,山区发生了地震,那地方离牛口山不远,金帛番怕老宅出事,立即回林子里查看,牛口山果然出了状况,在山体的东侧震出了一条裂缝。 我们进林子的时候没往牛口山东侧走,没看到那条裂缝,不过联想到山体出现了双侧滑坡,估计山体确实在多年前就遭受过重创。 金帛番见牛口山被震裂,本想在近山的地方驻留一段时间看看情况,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先回柬埔寨,和家人告别。 可金帛番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回到家时候,他老婆已经上吊自杀。 金帛番的老婆是个实实在在的乡下妇人,性情温和朴实,平时也没什么烦心事儿,更没有欠债结仇,身体也好得很,起初金帛番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自杀。 心痛和纠结几乎摧垮了金帛番的神经,最后他断定,是自己为女人带来了厄运。 他本来就是已死之人,却借着何保元的尸身还了阳,加上何保元的尸体曾被龙眼玉滋养过,以至于金帛番衰老的速度远远慢于常人。 这一切,都是违背天理的。 背了天理,自然要遭受天理的惩罚。 金帛番怕天谴最终会降到孩子身上,于是悄悄回了一趟湘西,将这个孩子交给何家运抚养,并告诉何家运,这孩子是老金家最后的血脉。 2002年春末,孑然一身的金帛番再次回到了金家老宅,从此以后,他只会在旱季离开雨林,到柬埔寨生活一段时间,到了雨季,再回老宅驻守。 期间他还经历过一些比较奇的事,但个中情节对眼下的事来说大多无关紧要。 在最后一片文章的末尾,作者简单地提了一句:“女尸之身份,或许和两千年前的西南豪侠有些关联。” 至于西南豪侠是谁,两者之间又有什么样的关联,文中并没有提及。 直到将这些文字全部看完,我仔细回味了一下,感觉这些东西像是金帛番写给自己看的,他可能是怕有一天自己会彻底失去记忆,才特地记下了这些琐事。 也正是因为这东西是他写给自己看的,所以写得很随意,有很多细节描述得并不清楚,也有很多内容非常难懂。 之所以本子里的笔迹这么混乱,大概也是因为金帛番的身子里有两道魂魄,一道属于他自己,一道属于何保元,有些笔迹是他自己的,有些则是何保元的。 不过还有一件事无法解释,在刹血阵,我曾亲眼见到过何保元的鬼魂,他死在湘西,按说就算魂魄没有进入阴曹地府,也应该在湘西游荡才对,怎么跑到刹血阵里去了 难道说,是因为何保元的肉身上还有一点点残留的魂魄,而这一点残魂又将何保元已经离体的魂魄吸引到了金家老宅这种事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概率非常低。 合上手中的牛皮本,我长吐一口气,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折腾了这么久,我着实有些饿了,就出了卧室,打算找点东西垫垫肚子,可当我走到客厅的时候,却发现李淮山和青崖子他们还在客厅里坐着,何文钦当时也在场。 所有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没有一个人说话,李淮山手里夹着烟,闷闷吐着云雾。 “怎么了这是”我走到实用身边,问了这么一句。 实用叹了口气:“你可算出来了,我们正商量怎么处理那口棺材呢。”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进卧室之前黄玉忠就说过,有人给我寄了口棺材过来。 实用还没说完:“那棺材邪性得很,我们几个都动不了它,估计也就是你和二爷能碰它。” 他这么一说,反倒引起了我的兴趣:“棺材在哪,带我去看看。” “就在修车厂放着呢。”李淮山回应道。 到底是一口什么样的棺材,让实用他们如此重视我实在是好奇,于是也不想耽搁,直催着李淮山带我去看。 要按照以往,这个时间想进修车厂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儿,可当我们一行人来到修车厂门口的时候,李淮山只冲着门里头喊了一声:“掌柜的人。”,里头的人问都没问就给我们开了门。 我不禁纳闷:“掌柜是谁” 李淮山冲我乐:“就是你啊。自从仉如是彻底失了势,渤海湾就是你的天下了。现在在仉家,已经很少有人直呼你的名字了,大家都叫你小二爷,要么就叫你掌柜的。” “仉如是最近怎么样了” “还行,刚进火烧店的时候还闹了点情绪,不过听说他最近挺安静的。” 一边说着话,我们就进了修车厂大门,看门的大爷还笑着跟我打招呼。想当初仉如是还如日中天的时候,这位大爷见了我可是从来不带搭理的。 不过人家毕竟是长辈,我也不好端着自己,就笑着点了点头,权当是回应了。 想当初我第一次见到仉如是的时候,仉如是被一群少壮派簇拥着,我身边却只有十四叔,现在仉如是孤零零地待在火烧铺,我身边却多了一群肝胆相照的朋友。 每逢想起这些,我心中都隐隐有些唏嘘。 在李淮山的引领下,我们这一行总共十一人,浩浩荡荡来到了停车场后院。 靠近后院中间的位置放了一个扁长的木箱子,从箱子的轮廓和大小来看,里面很可能装着一口棺材。 李淮山超箱子扬了扬下巴:“就是它了。” 我走到箱子跟前,隔着一小段距离就能感觉的从箱子里蹿出来的浓郁阴气和寒气。 这阴气实在厉害,我也就是经常从幽冥通宝里汲取阴气,日子久了,对阴气形成了抗性,才能稳稳站在原地,要是换黄玉忠他们过来,现在估计已经腿软了。 我问李淮山:“这个箱子是谁送来的” 李淮山说:“不知道,今天一早它就在这儿了。箱子左边有个便条,是留给你的。” 我绕道箱子左侧,果然看到上面贴着一张巴掌大的白纸,光线暗,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直到李淮山打来了灯光,我才看到白纸上只写了寥寥几个字:“物归原主,阴差亲启。”。 看到这几个字,我的脑壳顿时一阵麻,因为那字迹,和金帛番、何保元的字迹完全一致。 我立即弯腰扒住箱盖,正要将它掀开,就听实用在后面嘱咐道:“小心有诈。” “不碍事。”,我短暂地回了这一句,手上加一道猛力,掀飞了箱盖。 在箱子里,赫然显现出一座水晶打造的冰棺,此刻躺在棺材里的,是一个身材纤细,五官精致到匪夷所思的女尸。 怨女 第761章 师祖奶奶 我沉下一口气,掀开冰棺看了看,怨女死得透,倒也没有暴起伤人的危险。 阴气来自于冰馆,寒气来自于怨女,除此之外感应不到其他邪气。 将这口棺材送来的人肯定是金帛番,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干。一边想着,我又朝纸条上瞥了一眼。 “物归原主,阴差亲启。” 什么叫物归原主 我思来想去,觉得这话的意思可能是说,怨女本来就是阴间的东西,加上我又是阴差,所以金帛番认为应该把她交给我来看管。 这么说好像能说得通,可我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味儿。 现在我也摸不准该怎么处理这具女尸,于是便特意将怨女的由来告诉了实用,问他怎么看待这事儿。 实用听完我的话,抱着手沉思了好半天才开口:“兹事体大,你最好让大爷来看看这具女尸。” 我不由地纳闷:“让仉恒来看尸这是为什么” 实用说:“二爷出了院门,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现在家里能处理这件事的,怕是只有大爷了。” 我感觉实用好像话里有话:“六姑父,你是不是知道这具女尸的来历” “大概猜到了一些,”实用抱着手说:“但我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猜对了。” 我正想问他猜到了什么,刚张开嘴,实用就摆手将我打断:“别多问,你问了我也不会说。” 说真的,我特别抵触和仉恒见面,可现在我又特别想知道怨女到底是什么来历。没办法,好奇害死猫。 在片刻的犹豫之后,我还是去了一趟仉恒家,把他给请来了。 仉恒倒是很想亲近我,一见我主动去找他,就笑得合不拢嘴,到修车厂的这一路上也是跟着嘘寒问暖的,可他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是别扭,这会让我在讨厌他之余,心中又多出一分愧疚。 进了修车厂大门,我才告诉仉恒,院子里陈放了一口冰棺,里头躺着一具怨女尸。 一听到“怨女”这两个字,仉恒就像浑身过了电一样,猛地哆嗦了一下,紧接着他就加快了步子,急慌慌地朝后院跑。 冰棺周围漂浮着大量浓郁的水雾,棺面上也附了一层薄薄的冰晶,即便它是透明的,但也无法看到棺材里的情形。 可仉恒却像是知道棺材里有什么似的,一看到那冰棺,他就猛地驻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仉恒的举动实在让我无法理解,我皱着眉看他,就见他扬起了一只手,指着棺材冲我嚷:“快打开让我看看。” 我朝着棺材跑的时候,就听仉恒又在后面喊:“生人避让,生人避让,仉寅、立延,还有亚男,你们三个也离开。” 仉恒的口气非常急,大家都不敢逆着他,赶紧撤出后院。 等到人都走光了,我才小心翼翼地将手探进棺材,慢慢把女尸扶了起来。 仉恒一看到女尸的脸,顿时惊叫:“快放下,快放下,手轻点” 我当时也是一脸懵,小心将女尸放下以后,仉恒又冲着我吆喝起来:“快跪下,给师祖奶奶磕头” 师祖奶奶怎么个意思这是 仉恒喊得急,我心里纵有疑问,也只能跪在冰棺前,磕了三个响头。 “若非,这口冰棺,你能抱得动吗”刚直起身子来,仉恒就急促地问我。 我点头:“能抱动,这玩意儿不算太重。” “那好,你抱上冰棺,跟我来,手一定要轻,千万别惊扰了师祖奶奶。” 我将冰棺扛肩上,跟着仉恒一起出了修车厂,直奔仉家老宅。 去年仉家老宅就被拆了,如今在老宅的遗址上,已经建起了两个楼架子,由于仉家人要在楼梯结构中做一些布置,导致施工进程特别慢,到现在也只建了这么两个框架,不过我听仉立延说,别看地上部分的工程进度慢,其实在地底下还有个规模不小的地宫,去年年底就差不多建完了。 仉恒带着进了工地以后,先是越过了几个钢架房,最后来到了一个类似于配电室的小屋子前。他一打开屋门,就有一道阴冷的潮气顺着门沿飘了出来。 屋门后头就是一条直通地底的暗道,地下已经通电,仉恒压下电闸以后,这些灯就一个一个地亮了起来。 借着光线朝暗道里看,竟然也看不到这条路的尽头,我不禁有些心惊,老仉家建这么大一个地宫,到底想干什么。 就听仉恒在一旁说:“咱们老仉家的家业,可全都放在这个地窖里了,这些东西早晚都是你的,你可得守好了啊。” 我说:“仉家的家业,当然属于仉家所有宗亲,怎么能说都是我的呢” 仉恒笑了:“你这孩子,就是心眼儿实。” 随后他就反手关了门,带着我朝暗道深处走。 一路从修车厂后院过来,路上我一句话也没多说,可现在也有点憋不住了:“大爷,这口棺材里的女尸” “什么女尸,怎么说话呢”仉恒转过头来白我一眼:“这可是咱们老仉家的师祖奶奶,哎,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怎么找到她的这话说起来可就太长了。 我懒得啰嗦太多,只简短地说了句“一个朋友送她来的”,在仉恒继续发问之前,我先抢了话头:“大爷,你怎么知道,这口棺材里装的,是咱们家的师祖奶奶啊以前我可是看过咱家祖师爷的画像,里头没有女人啊。” “祖师爷里是没有女人,”仉恒说:“可咱们祖师爷周烈,那可是成过家立过业的人,他结发妻,就是咱们的师祖奶奶。家里现在还有师祖奶奶的画像呢,我这么和你说吧,古往今来,能长出这样的身段儿、容颜的,除了咱家师祖奶奶就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了。” 周烈好像是西汉时期的人吧,不对,他即是西汉人,又是东汉人,正好赶上王莽篡汉、光武中兴,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在那个年代,确实有一个非常有名的女人像我们这位师祖奶奶一样,拥有纤瘦的身段,绝美的容颜。 传说这女人身形极为轻盈玲珑,甚至可以在掌上跳舞。 我忍不住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咱们这位师祖奶奶,难不成是赵” 仉恒立即将我打断:“不可说,咱们这位师祖奶奶,本就是个不可说的人。” 我还是不死心,就试探着说:“环肥燕瘦” 仉恒默默点了一下头。 还真是她呀可她明明是堂堂大汉皇后,怎么成了周烈的结发妻了而且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个女人最后应该是被王莽杀了呀。 现在我一肚子的疑问,可就算问出来,仉恒肯定也不会帮我解答。 后来我还是问了仉恒一个问题,问他打算将我们这位师祖奶奶运到什么地方去。仉恒神神秘秘地看了我一眼,压低声音说:“咱们得把师祖奶奶放在一个不可说的地方。” 怎么又是不可说 我发现和仉恒相处,真不如和二爷相处来得痛快,如果二爷不想回答我的问题,他会直接让我别多问,如果我问得急,他就会让我滚蛋,可仉恒却一口一个“不可说”,弄得人心里直痒痒。 他口中那个不可说的地方,其实就是暗道底部的一间小密室,不过这地方确实不容易进来,在靠近密室的楼梯上设了一个小三才阵,阵法的结构很简单,但对于机关传承几乎为零的仉家来说,能摆出这么一个阵已经很不容易了。 密室里摆放着几口镶金走银的木箱子,这些箱子可都是唐代的产物,所用的金银自不必提,用来做箱板的木材那也是数百年的铜骨桃木,可以说价值连城。 箱子都这么贵,更不用说存在里面的东西了。 不过仉恒也没打开那些箱子,他让我将冰棺放在密室中央,又带着我面向棺材鞠了三个深躬,才长吐一口气,拉着我离开。 从密室出来的时候,仉恒就说道:“以后这间密室,我和老二能来,你也能来,但你可千万不能带着其他人进来啊。” 我就笑了:“还用我带着别人进来么,密室外头就这么一个三才阵,稍微懂点机关术的人都能破了它。回头我重新布置一下地宫里的机关吧,这么重要的地方,没点靠谱的防护措施可不行。” “哦,对了,你还得了鲁班的传承来着。” 仉恒嘴上这么说着,可他脸上的表情却让人很不舒服,那是一种类似于轻蔑的冷笑。 看样子这老家伙并不认为鲁班的机关术比仉家那点三脚猫手艺更高明。 “井底之蛙。”我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 仉恒突然问我:“到底是谁把师祖奶奶给咱们送回来的,他是从哪找到师祖奶奶的” 这两个问题回答起来都颇费时间,我犹豫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决定将老金家的事合盘托出。 为了将事情尽可能地说清楚,我可是花了不少时间,仉恒一直很有耐心地听着,直到我把话说完,他才开口:“这么说,师祖奶奶的这副肉身,是不周山的人带进刹血阵的” “应该不会有错。” “看样子,是该好好查一查这个不周山了。” 听仉恒这么一说,我立即兴奋起来:“只要能发动全渤海湾的力量,要想查清不周山的底细,应该不会太难。” “全渤海湾渤海湾的仉家子弟,十个有九个都是酒囊饭袋,这些人可指望不上。” “听这意思,您是打算动用江湖人脉来调查不周山么” 仉恒脸上露出一抹神神秘秘的笑容:“用不着他们。嘿嘿,以你现在的能耐,也该见识见识咱们老仉家的核心力量了。” 第762章 第五脉 仉恒打算带我去一趟滨海开发区,我没有拒绝。 说实话,我也很想知道他口中“核心力量”指得到底是什么。 我们到修车厂里找了一辆轿车,仉恒指路,我来开车。一路上,我依旧在默默揣摩着怨女尸的事儿,越想心里头越明快,这一次的越南之行,我可不只找到了何文钦这么一个新盟友,如今就连那诡秘莫测的金帛番,也会在暗中为我提供助力。 金帛番为什么要将怨女尸交给老仉家,还要留下那么一张“阴差亲启”的字条 原因有三。第一,金帛番通过某些途径查证了怨女尸的身份;第二,金帛番料定我一定会打开蓝金盒子;第三,金帛番和不周山有仇。 得知了怨女尸的身份,金帛番自然也知道这具女尸对仉家的重要性。 只要我打开蓝金盒子,看到牛皮本子里的内容,我就会知道,当初就是不周山的人将女尸带到金家老宅的。 对老仉家如此重要的一具女尸,怎么会落在不周山手上仉家人定然要好好查一查这其中的缘由,以仉家的行事作风,这么一查,弄不好会把不周山翻个底朝天。 金帛番送来这么一份大礼,其目的就是要借助仉家的力量帮他对付不周山。 换句话,如今他也成了我的同盟。 不过金帛番还是有些失算,我估计他可能不太了解行当的现状,他不知道,如今的仉家也无法抽出所有力量去对付不周山了,尤其是二爷抽不身来。 行当里普遍认为仉家行事狠辣,不留余地,其实那不是仉家的行事风格,而是二爷一个人的行事风格,如果他老人家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调查不周山,真有可能把不周山翻个底儿掉,可没了他,老仉家做起事来也是温温吞吞,这一次的调查,未必能触碰到不周山的根基。 心里一直琢磨着这些事儿,我开车的时候就没办法专心了,前方亮起了红灯,我却没留意到,直到仉恒嗷了一声:“停车”,我才赶紧踩了急刹,要不是滨海开发区这边车少,弄不好就得来个追尾。 仉恒回头看了看后面的情况,确定没出事故才歪过脖子来问我:“你想什么呢” 我说:“琢磨师祖奶奶的事儿呢,大爷,你说咱们老仉家的师祖奶奶,怎么就变成背阴山上的女官了呢” “这个我也不清楚。咱们老仉家的典籍上也没记载师祖奶奶死后的事儿,我也是年轻的时候听上一代的老人提过两句,听他们说,咱们的祖师爷周烈还活着的时候,师祖奶奶就被送到背阴山了,说是只有这样,两个人才能长相厮守。”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呢” “嗨,别说你不懂了,就是上一辈的老人,也不知道这话是个啥意思。在咱们老仉家啊,有很多秘辛都是一代一代人口耳相传,传着传着就不完整了,有些事儿啊,得结合前因后果才能弄明白,单单传下来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谁能理解它的意思” 我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仉恒指着路,让我将车开到了海滨浴场附近的一个饭店跟前,说起来,我以前还到这儿来吃过饭,店里有几个大厨,海鲜做得非常地道,可就是菜价太高,如果不是实在嘴馋了,我一般不会到这儿来。 “维国”一进饭店大门,仉恒就伸长脖子喊了一声。 没多久,就有一个穿着黑西装的人穿越大堂,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他来到仉恒面前,露出一抹礼貌性的笑容:“大爷。” 刚才仉恒一进门就吆喝,我还以为这地方也是老仉家的产业呢,不过看眼前这人的态度,我估计他不太可能是仉家的人,如果是仉家人,见了仉恒那可不能礼貌地笑笑就完了,那是要恭恭敬敬地行礼的。 当然,我一般不会这么恭敬。 仉恒为我介绍:“这是景字脉的掌维国,你仔细看看他的脸。” 在这儿我有必要多说两句,眼前这个人确实叫“掌维国”而不是“仉维国”,他胸口上挂着一个胸牌,上面就写着这样一个名字。一看到这个名字我就觉得有问题了,仉和掌不但发音相同,而且姓氏的起源也一样,可以说,这两个姓氏,本来就是同一个姓氏的两种不同写法。 而且当时仉恒的发音是“影字脉”,这里的“景”是个通假字,来源于庄子齐物论中的“罔两问景影”,这事儿我也是时隔很久以后才知道的,可至于是怎么知道的,说实话确实想不起来了。 我仔细看了看那个叫掌维国的人,因为他把自己捯饬得太整齐了,乍一看确实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可贴近了这么一瞧,我心里顿时一紧,这家伙的面相,竟然和仉寅一模一样。 不只是面相,就连身材都差不多,如果不是两个人气质相差太大,我很可能会直接将他错认成仉寅。 这时掌维国朝我扬了扬下巴,问仉恒:“这是哪个门派的青年才俊,以前从来没见过呢” 仉恒将一只手搭在我肩上:“仉若非。” 掌维国顿时瞪眼:“仉若非他回行当不是才三年吗,修为怎么这么高” 仉恒冲他笑:“你还是真是一点也不关注家里头的事儿啊,这两年若非可是在渤海湾做了不少大事,你但凡听说过一点,也不至于惊讶成这样。嘴巴合上,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掌维国惊归惊,还不至于收不住口水,可他还是下意识地用拇指擦了一下嘴角:“按照仉家祖上的规矩,景字脉不能掺和家里的内斗,若非的事儿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但祖宗规矩在那摆着,我也不好了解得太深。哎,大爷,您今天带着若非来找我,不会是想” 仉恒朝左右撒望了一下,压低声音将掌维国打断:“老二的位子若非早晚是要接手的,而且以若非现在的本事,应该有资格和景字脉接触了。” 掌维国默默地看着我一会,过了好半天才点了一下头:“他确实有这个资格。” 饭店门口人多耳杂,不是说话的地方,掌维国就迎着我和仉恒上了二楼。 这次仉恒带我来见掌维国,一方面是想让我对景字脉多少有些了解,另一方面,也是想从掌维国手里帮我索要一些权限支配景字脉的权限。 之前我说过,我们老仉家是兵家出身,家中设春夏秋冬四脉,春字脉观星望月,在行军打仗时负责预测天气;夏字脉行操武练,最擅长养兵、练兵;秋子脉管钱粮流运,也就是军队的后勤官;冬字脉噬嗑保帅,也就是行刑罚、保主将。 这四脉差不多包含了一个军旅中的方方面面,唯独少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细作。 所谓细作,就是斥候、间谍。 以前我不懂兵法,对这些东西了解不多,可这几年也算是看了不少兵书,渐渐发现细作在一支军队中的作用可谓巨大,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没有细作从对手那里偷取情报,就无法做到“知彼”,在一场战役中,细作有时候甚至能起到决定胜败的作用。 所以我也曾一度疑惑,作为兵家出身的老仉家,为什么没有设立细作一脉呢 今天这个疑问终于找到了答案,景字脉,就是专门培养细作的那一脉,仉家将这一脉藏得很深,除了仉恒、二爷,和少数族老,家中没有其他人听说过他们。但凡加入景字脉的人,都要将姓氏改成“掌”,不但姓氏要改,名字,甚至是长相都要改变。 掌维国就是景字脉的当代定门,除了摧骨手,仉家的所有武艺他全部精通,同时他也是家传术法的集大成者,可以这么说,掌维国在术法方面的造诣比三爷还高。 其实“掌维国”这个名字也是假名,至于他真名叫什么,以我现在的身份还没资格知道。他不但名字是假的,脸也是假的,据说他平时主要以三张脸示人,管理酒店的时候用仉寅的脸,和景字脉联络的时候用的是齐白石的脸,睡觉的时候用的是仉恒的脸。 仉寅天生长了一张公事公办的脸,掌维国用他的脸来管理酒店,完全是出于便利。用齐白石的脸,完全属于掌维国的个人x崇拜,这人是个国画发烧友。 至于为什么用仉恒的脸,可以这么说,掌维国很多时候就是仉恒的替身,你不知道每次出现你面前的仉恒,究竟是仉恒自己还是掌维国,也不知道每天睡在仉恒那张床上的人,又会是他们两个中的哪一个。 其实有时候你想想这事儿真是挺恐怖的,要是哪一天掌维国觊觎家主的位置,他就是杀了仉恒取而代之,也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是我危言耸听,确实存在这样的可能性。为了应对这种情况,仉家也做了精心的布置。 知道为什么摧骨手只传冬字脉门人吗就是为了压制景字脉。冬字脉负责噬嗑保帅,其中的噬嗑,主要就是针对景字脉的。 景字脉门人全部都是家族中的精英,不得不说,这一脉的实力相对于另外四脉来说非常强,可放眼整个仉家,能耐最大的一个人,必然会是冬字脉的定门,历朝历代都是这样,从无例外。 就拿现在来说,一个二爷,就能震住整个景字脉。哪怕掌维国真有取仉恒而代之的想法,也只能想想而已。为了一个家主的位子就惹上二爷这么个活阎王,傻子都知道不划算。 第763章 争权 以前我一直以为仉家就是两股实权互相制衡,现在才明白,其实这个家族的结构比我想象中还要复杂。 景字脉制约家主,家主制约冬字脉,冬字脉制约景字脉,三脉之间同时又互相制约。 三足鼎立,这是一个非常稳固的家族架构。 这又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家族结构,一旦有一股势力崩溃,就是一损俱损,毕竟三足的鼎,只要断掉一足,就无法再保持站立。 仉恒和掌维国大致向我介绍了一下景字脉的情况,接下来,仉恒就开始替我向掌维国索要权限了。 因为我目前还只是冬字脉的一个门人,即便是摧骨手传人,但身份和其他冬字脉子弟其实没有任何区别,掌维国不想给我太多权限,仉恒和他废了半天口舌,他也只是同意和我分享景字脉的情报。 一向斤斤计较的仉恒也没了脾气,只是告诉我,掌维国能和我共享情报就已经很好了。 我抱着手坐在沙发上,默默地看着掌维国,掌维国也笑着看我,他那张脸和仉寅简直一模一样,这让我感到非常的别扭。 掌维国说,以我现在的身份,还不能得到太多的权限,不然家里的小辈们会说闲话,这话乍一听好像没什么问题,可仔细一想就不是那么个味道了,家里的小辈根本不知道你们景字脉的存在,能说什么闲话 他不想分给我太多权限,说白了还是因为我是二爷的弟子,二爷本来就克他,加上二爷又是那种脾气,两个人估计没少结梁子,现在让他把权限分给我,他能乐意才有鬼了。 不过仅仅是共享情报,对我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我松开手臂,摇了一下头:“我需要调配景字脉的权限。” 仉恒大概没想到我会突然来这么一句,显得有些吃惊。 掌维国撇了撇嘴笑,想笑,不过我没等他笑出来就开口了:“我该怎么称呼你” 仉恒替他回答:“你叫他九爷。” 我说:“九爷,其实从我们进门到现在,你一直都不清楚我们为什么要来找你,你也不知道大爷为什么要帮我争取景字脉这边的权限。” 掌维国挂着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这好像和我没什么关系吧” 仉恒摇头说,这事儿当然和景字脉有关系,并顺着话头,把师祖奶奶的事儿说了一遍。 听完仉恒的话,掌维国点头道:“嗯,放心吧,不周山我会让人去查的。” 我抢过了话头:“查完以后呢” 掌维国依旧冲着我笑:“我会把我们查到的结果告诉你。至于到时候该怎么对付不周山,我自有安排。” “九爷,你了解不周山吗” “现在不了解,但以后肯定比你更了解。” 我笑了笑:“近一两年时间,渤海湾是不是出现过一个非常厉害的杀手” 这话一出,仉恒当时就懵了,他当然不可能知道吴林的存在,可景字脉既然是细作出身,对于渤海湾的种种风吹草动,他们应该比谁都清楚。 果不其然,掌维国听我这么一说,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了下来,但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盯着我。 我接着说:“这一两年,经常有不周山的人进入渤海湾,可进来以后,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从此再也没有音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又或者,景字脉曾发现过他们的尸体,但不清楚这些人的身份。” 说话间,我拿出一枚幽冥通宝放在了茶几上。 掌维国盯着古钱,眉头紧紧蹙在了一起。 我说:“大部分不周山门人身上,都会有一枚类似的赝品。” 掌维国终于憋不住了:“是你干的” “是我、的、人干的,我可是守法好公民,这种害人性命的事儿,我怎么可能干呢。” “你说的那个杀手究竟是什么人” “这一点我无可奉告。但我想说,死在渤海湾的那些不周山门人,在不周山的地位都不会太高。处在不周山权x力核心的那些人,暗杀起来可没那么容易。” 掌维国现在半个身在都快倾到茶几上来了:“那你总能告诉我,他是哪个宗门的吧” 我避开了这个话题:“九爷,你知道今年春评,咱们老仉家有多少人接到了三青会的邀请函吗” “听说不少,怎么,这事儿也和你有关系” 仉恒在我前面开口:“若非和苏汉生私交甚笃。” 掌维国双手抱拳,用拳锋撑着自己的下巴,陷入了沉思。 我对他说:“这些年,我一直在和不周山周旋,别看这个宗门名声不显,却暗藏巨大力量,其根基之深,触手遍布之广,都远远超出了你们的想象。九爷,我不是没有自己的江湖人脉,恰恰相反,我手里掌握的江湖力量,可能也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 掌维国抬了抬眼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这次我跟着大爷来找你,并不是说没有景字脉帮助,我就无法对付不周山了,我只是需要一股生力军来配合我的行动。” “照你这意思,你不是来求助的,你是想给我一个立功的机会啊。”掌维国脸上的笑容很夸张,我知道他这是在讽刺我。 不过我的话还没说完:“不周山,很可能就是下一个葬教。” 千万不要小看仉家人,他们有可能醉心于家族内的权x力争斗,有时候做事也没什么底线,可一旦碰到涉及行当兴衰、家族兴衰的大事,他们往往都能瞬间清醒过来,并立即担负起自己应该担负的重担。 掌维国,虽说改了姓名和容貌,可他终究是我们老仉家的人。 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那个城边杀手真是你的人他和你什么关系” 城边杀手,估计是景字脉给吴林起的一个外号,城边看样子吴林基本上都是在郊区作案,毕竟那地方人少,好下手。 我点头:“生死之交。” 掌维国又问:“三青会也是你的人” “我何德何能啊。不过苏汉生曾答应帮我调查不周山。” “他查到了什么” “苏汉生至今没有和我通过信,估计没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阴差不会说谎这种说法到底是不是真的” 仉恒又替我应了一句:“千真万确。” 掌维国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这一次他似乎就这么闷下去,再也不说一句话,过了很久,我才不得主动开口:“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更了解不周山,将景字脉交给我来调配,是目前最合理的选择。而且我保证,一旦不周山的事彻底结束,我会立即交出手中的所有权限,包括情报共享。” “嗯。”掌维国闷闷地应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我也没再打搅他,因为他现在确实需要时间思考。 其实掌维国现在应该已经做好了决定,只不过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个决定说出来。 我不了解景字脉的实力到底怎么样,但我可以确定,作为一群细作,他们的单兵作战能力肯定远远低于吴林,论整体实力,也不会比苏汉生带领的三青会强出多少,甚至还有可能比三青会弱,毕竟苏无敌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刚才我给了掌维国一个错误的印象,那就是即便吴林和三青会联手,也无法把不周山怎么样,单靠他的景字脉,自然也不可能把不周山怎么样。 想要对付不周山,唯一的选择就是大家合力协作。 在这儿还有一件事需要额外说明一下,免得大家看得迷糊。 为什么过去不周山在渤海湾几次作妖,仉家人都满不在乎,现在却突然对不周山重视起来了说白了,还是因为那具怨女尸。 这具尸体既然在不周山手上,就说明不周山一定去过背阴山,那地方可不是谁都能去得了的,山上凶神无数,误入者几乎可以说十死无生,可不周山却能将背阴山女官的肉身带出来,足可见他们能耐通天。 以前仉家人别说是仉家人,全行当的人都不重视不周山,主要还是因为不了解不周山的可怕,如今仉家人见识了不周山的厉害,就不可能再对其坐视不理了。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掌维国终于开口了:“你可以调配景字脉门人,但每次调配之前,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我立即摇头:“不行,太麻烦了。” 掌维国一下炸了:“仉若非,我警告你,你别太过分了啊” 我不能和他怼,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九爷,咱们都是熟读兵法的人,兵贵神速的道理,您不会不懂吧我要调配景字脉的人,还要向您申请,您想想,这得耽误多少宝贵的时间不周山行事,向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但凡探到他们的一点消息,就必须立即行动,稍晚一瞬,就会错失良机啊。” 掌维国默默地瞪着我,过了好久才低骂一声:“槽”,接着就站起身,愤愤地走了。 我本想追上去,可仉恒却拉了拉我的袖口,笑着示意我先等等看。 前后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掌维国像头疯牛一样火急火燎地回来,甩手将一块巴掌长的乌铜令扔进我怀里,又气冲冲地走了。 我看着手里的乌铜令,有点回不过神来。 仉恒目送掌维国出门,就再也憋不住笑意,拍着我的后背乐呵呵地说:“你这孩子也真是大胆,在咱们老仉家,除了我和老二,敢这么折腾掌维国的人,你是头一个。” “大爷,这块令牌是干嘛的呀” “你不是想调配景字脉吗,有了这块乌铜令,你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第764章 英雄莫问出处 我问仉恒这话是怎么说的 仉恒说:“景字脉总共有六枚乌铜令,但凡是掌有令牌的人,都能调配景字脉门人。现在我和老二手里各有一枚乌铜令,再算上你手里这么一枚,掌维国手里还剩下三枚。” 我不禁有些好奇:“景字脉弄这么多令牌干什么” “在民国之前啊,景字脉每一代定门都是六爻成卦,”仉恒耐心地给我解释:“也就是说,每一代的定门都有六个人。一人一块乌铜令,每个人都能调动景字脉门人。这六个人共用一个名字、一张脸没,共用同一个身份,在外人看来,这六个人就是一个人。” 我掂了掂手里的乌铜令,撇嘴道:“这么复杂。” 仉恒笑了笑:“也就是民国之前这样。清朝覆灭那会儿,咱们老仉家分崩离析,你高祖爷爷花了大半辈子才把散布全国的仉家人重新聚集起来,可等到仉家重立门楣的时候,你高祖爷爷的年纪就很大了,他那时候精力有限啊,也没那么大的心气儿为景字脉培养那么多定门了。” “大爷,我就是想知道哈,这个令牌到底怎么用啊” “回头掌维国会帮你安排一个接头人,他会详细告诉你乌铜令的用法。” 掌维国看样子是不会回来了,仉恒中午请我吃了顿海鲜,酒足饭饱之后,我们才离开饭店。 从大堂出来的时候,我顿了顿脚,回身朝店门口看了一眼。 仉恒问我怎么停下来了,我说:“大爷,你不觉得,刚才掌维国有点奇怪吗” “他就是个怪人,他要是不奇怪,那才奇怪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最初和咱们谈判的掌维国,和后来将乌铜令扔给我的掌维国,气质相差很大。大爷,你确定景字脉只有一个定门吗” 从吃饭开始,仉恒脸上就一直带着微微的笑意,可听我这么一说,他的笑容就慢慢僵住了。 对于我的问题,仉恒没给答案,我估计他自己能都没有答案。 回到旧货店,我还是习惯性地先到柜台前看看账本,以前柜台上放着一个带锁的铁盒子,用来放置最近两年的账目,可直到我走到柜台前,才发现铁盒不见了,反倒是墙角附近立了一个宽大的保险柜。 我好奇保险柜里究竟有什么东西,就试了试密码,第一次尝试就将柜门打开了,密码是仉亚男的生日。 保险柜里也没别的东西,全是各种各样的账本,渤海湾的所有产业现在都要来我这儿交账,这么多账本我可看不过来,加上我本来就特别讨厌看这种表格和数字堆积出来的东西,只是大略地扫了一眼几个账本的封皮,就把保险柜关上了。 这么麻烦的事儿,还是让仉亚男来打理吧。 仉恒说掌维国近期可能会派个接头人来,我本来想去七中瞄一眼,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和邵可唯来一次偶遇,可现在店里没人,万一掌维国派人过来也没人接待一下,我只能打消了出门的念头,乖乖在店里候着。 下午两点来钟,终于有活人进了店门。 李淮山和黄玉忠一前一后地回来了,这两个人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现在都是气喘吁吁的,浑身上下全是汗,隔着老远我都能闻到一股汗酸味儿。 “你们俩这是掉酸菜坛子里了么,这么大的味儿” “嗨,别提了,”李淮山给自己倒了一杯凉开水,抱怨道:“最近这几天你六姑父差点把我们给折腾死,我们几个一天到晚四处跑,等晚上回到家就一点力气没有了,别说洗澡了,一腚坐沙发上,恨不能接着就能打呼噜。” “六姑父让你们干什么了” 黄玉忠说:“你不是在城东区那边开了家饭店吗,最近你六姑父打算给店里装修一下,我们几个最近都被他拉过去干活了。” 他不说我都忘了,当初二爷为了方便我接近实用,确实在城东区盘了块地,还在地皮上建了个饭店。 我抱起了手,喃喃道:“实用还真打算把饭店开起来啊。” 李淮山放下水杯,凑到柜台前来说:“实用说了,以后那个饭店就是咱们的大本营,你现在可是渤海湾的大掌柜,没个像样的据点可不行。” 他身上的汗酸实在太猛,我都有点受不了了:“你离我远点,我鼻子灵,受不了你这味道。” “我身上味道很大吗”李淮山一边朝自己身上嗅,一边离开了柜台,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了句:“对了,江曲来了。” 呵,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外头跑,还真是忘了不少事儿。 上次我离开昆仑山之前和江曲约好了,入秋以后请他到渤海湾来玩,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现在已经立秋了 李淮山说,江曲到渤海湾已经三四天了,估计我要是再不联系人家,人家就走了。 这哪行啊,人是我请来的,我怎么也得尽点地主之谊吧。 我问李淮山最近旧货店这边谁有空,李淮山想了想,说旧货店这边的人都特别忙,不过仉百川最近好像没什么事干。 仉百川啊得,就他了。 我让李淮山和黄玉忠抓紧时间洗个澡,完了就在旧货店里等着,过阵子可能有人来找我,如果到了晚上饭点儿没人来,他们就不用等了。 他们两个正好想找个借口休息休息,忙不迭地答应了。 眼看时间还早,我先跑去办了张电话卡,买了个新手机,又联系了仉百川,带着他一起去找江曲。 这段时间我怕是还有不少正事要办,需要有个人代替我来招待江曲,仉百川虽说人品有点问题,但办事还算靠得住,是个不错的人选。 这段时间仉百川一直处于被冷落的状态,李淮山和黄玉忠他们不爱搭理他,实用平时有什么事也不用他,冬字脉的其他师兄弟们几乎也不主动联系他。我估计仉百川现在肯定认为自己还是被我们排斥在外了,反正现在资粮坊对于我们来说,也没有过去那么重要。 其实这就是实用给他的一点小惩罚,先晾晾他,让他反思一下人生,倒也不至于真的将他排除在外。 一接到我的电话,仉百川就特别激动,他倒也不诉苦,就是各种出谋划策,告诉我什么生意赚钱,那里的地皮便宜,该盘赶紧盘,千万别错过机会,要么就是说他最近看上了几个比较好的理财产品云云。 他一上来就喋喋不休,就是不想让我开口说话,他大概是害怕从我嘴里听到他最不想听的消息。 我找个空隙将他打断:“我这儿来了一朋友,你和我一起去招待一下。” 仉百川懵了:“啊” “啊什么呀,在哪儿呢你,我开车接你去。” “在在资粮坊呢。” 我开车到资粮坊接了仉百川,又问李淮山要了江曲的地址,载着仉百川一起去找他。 路上我也没和仉百川聊太多,就是偶尔闲扯几句,我这样刻意装作不了解仉百川现在的处境,反倒让仉百川变得更不自在了。 不自在就不自在吧,只要把江曲给我招待好了就行。 接到江曲,我就在市中心最好的一家饭店里开了饭局,江曲这次来还带上了老婆孩子,本来他们的钱已经快花完了,准备明天一早就走,我敲响他的房门时,他们一家正在收拾行李,没想到一开门,站在外面的人竟然是我。 江曲说这次能见到我让他感到很惊喜,他知道我很忙,也知道我前段时间去了湘西,本来还以为我回不来了。 说实话我和江曲接触不多,可他身上有一种天然的淳朴,每次看到他我心里就非常畅快。 不过我结交江曲,也不是完全没有私心,江曲那个家族和寄魂庄的关系怕是非同寻常,加上老仉家在藏青一带没有势力,有时候我到那边办事,说不定还要靠江曲帮忙。 酒过三巡,仉百川喝大了,借着酒劲心情才慢慢松弛下来,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饭局快结束的时候,我带着仉百川到柜台前结账,仉百川打着酒嗝说:“若非,这人是干什么的啊” 我感觉他的口气有点硬,不由地皱了皱眉:“你问这个干什么” 仉百川勾着我的脖子说:“我觉得吧,若非,这人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牧民,你和这种人结交,不是浪费时间嘛。” 听到这种话,我心里有点别扭,但不至于生气,因为仉百川这么个老油子能把这种话说出来,就说明他在我面前已经不再掩饰自己了,这是好事。 我付了钱,才回过身来对仉百川说:“我告诉你,英雄莫问出处,牧民怎么了,放在三年前,我还在家具城大小工呢。” 现在想想,我这话说得也有点没羞没臊的,有点装,那天确实喝得有点高了。 仉百川醉醺醺地点了一下头:“嗯,也是。你现在,可是咱渤海湾的大掌柜。嗨,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仉如是给” “这些事就别老提了,没意思。那什么,我最近可能还挺忙的,江曲是咱们的朋友,好好招待他。” “放心吧,别的事儿我不行,要说招待客人,那没有比我更在行的。” 第765章 白纸上的脸 仉百川缺点是太油滑,但油滑同样也是他的优点,这种人确实不实诚,但办起事来考虑得细致,就算不能面面俱到,一般也绝不会出大错。 让他来招待江曲一家,我确实放心。 仉百川留下来陪着江曲一家,我则开车回到了老巷子。 我这算不算酒架确实不算,我的体质和常人不一样,醉酒持续不过半小时,出出汗,再上个厕所,血液里的酒精就全排出去了。 到老巷子的时候已是晚上十一点钟,李淮山和黄玉忠早就回家睡觉去了,仉亚男给我留了一张字条,说是今天晚上要和老江出去嗨,估计得凌晨三四点才回来,让我睡觉的时候给她留门。 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两个疯女人怎么又夜不归宿了。 我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喝着,一边进了门廊。 明天得把从老鲁那借的工具还回去,我打算先给这些工具拍个照,回头自己也打一套随身带着。 那年头的手机摄像功能还比较次,为了拍得尽量清晰些,我先到仉亚男卧室里拿了单反,随后才回到自己卧室。 大小黑今天睡得特别早,我进门的时候他们都没起来迎接一下,铁锤倒是醒着,不过它一向对我爱答不理。 大黑睡觉不老实,这会儿大半个身子都从它的小床上滑下来了,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过去将他扶好,小家伙睁了睁眼,接着就睡了。 大小黑的床铺紧挨着衣柜,我起身的时候,隐约闻到衣柜里散出一股淡淡的火药味儿,其间还掺杂着丝丝铜锈的味道。仔细耸了耸鼻子,还能闻到一股老年代的味道,那是一股来自于汉代的清香。 这家伙怎么来了 我走到衣柜前,抬手敲了敲柜门:“出来吧,在里头不嫌憋得慌。” 吴林将门推开一道缝隙,灯光打在他脸上,形成了一条很窄的光痕,这家伙的肤色煞白,透过门缝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一只躲在衣柜里的厉鬼。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的那股子阴郁,变得比以前更强烈了。 “怎么了你这是,鬼上身了”我侃了他一句。 吴林将柜门完全推开:“你怎么知道我在衣柜里” “谁让你带着黑铜盍和炸药,味道那么大,我在衣柜外头都能闻得着。” 一边说着,我就打开了床头灯,开始为各种工具拍照。 吴林走过来,将一个很厚实的文件袋放在床头柜上:“这东西很重要,你好好看看。” “这是什么呀” “我从不周山窃来的机密文件。” 听他这么一说,我立即放下了相机,快速将文件袋上的封线解开,吴林却冲我摆了摆手,示意我先别急着看。 我给了他一个不解的眼神,他抬手指了指房顶:“有人来了。” “谁” “不知道。” 吴林简短地答了一句,然后就压低脚步声,快速走到了卧室门口,前脚刚迈出门框,他有抬手指了指门廊的廊顶,对我说:“你自己解决吧,我得走了。” “什么时候回来” “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撂下这么一句,吴林就快速出了卧室。 我快速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将文件袋放进去,等来到卧室门口的时候,吴林已经没影了。 这家伙也真是,每次都这么来无影去无踪的,我本来还有不少事儿想问问他呢。 想起刚才吴林特地指了指廊顶,我便抬起头来,朝廊顶上观望。 旧货店的店门很有年头了,门廊上还是用水泥板做的吊顶,零九年那会儿,大部分房屋吊顶就已经是铝扣板或者龙骨吊顶了,也就是在我们这种老房子里,还能见到水泥板吊顶。 不过水泥板做的吊顶也有一个特点,就是很结实,上面能站人。 我站在门框里仔细瞧,视线里没看到什么异常,却听到了一些异样的动静,先是隐约听到瓦片摩擦的声音,好像有人把旧货店顶上的屋瓦一点一点揭开了,过了一会,又听到吊顶上传来“嘭”一声闷响。 这些动静都非常轻,如果不是吴林一早就提醒过我,我根本无法发现异常。 嗤 随着一阵长音,一个很窄的刀尖从两块水泥板的缝隙里冒了出来,对方反复扭动刀身子,好像要把其中一块水泥板撬开。 真是费劲,索性帮你一把吧。 我撒开了腾云式,纵身跳起,同时单掌上顶,使出了摧骨手。 这些水泥板年头太长,都有点脆了,一接触到震劲瞬间就被催垮,藏在吊顶上的人此时正俯着身子,水泥板这么一碎,我正好看到他的脸和脖子。 对方反应很快,一看情况不对立刻缩脑袋,我哪能就这么放走了他,抬脚蹬住墙壁,使出撩云式,让身子猛地向上一拔,并在同一时间快速伸出手,抓住了那人的脖子。 我也没看清他具体用了什么手法,就只看到他沉了一下肩,然后就感觉掌心像摸了油一样,突然变得非常滑。 本来我已经抓住他的喉咙了,可掌心这么一滑,他又差点从我手里挣脱出去。 这人手段奇诡,我也不敢再试探他,立即加了手上的力道,将他的脖子攥死,喊一声:“下来吧你”,直接把他从天顶上扯了下来。 他掉下来的时候还在空中做了个鲤鱼打挺的姿势,看那样是想双脚着地,我立即甩手,将他重重砸在了墙。 甭管他的身法有多诡异,被这么一砸,身上力气就彻底散了,什么身法、手段都用不出来。 没等他顺着墙滑落到地面上,我已经揉身贴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摧骨手已经准备好,随时都可以朝他身上招呼。 可没想到这家伙一看我要打他,赶紧扯开嗓门大喊:“小二爷饶命,自己人” 见我依然不肯松口,他又喊了一声:“我叫掌东海,是九爷让我来的” 景字脉的人 行当里知道九爷的人应该没几个,这家伙肯定没骗我,要是没猜错,他应该就是掌维国派过来的接头人。 我这才将他松开:“你是景字脉的人” “不然呢”掌东海揉着自己的背,咧嘴着说:“我叫掌东海,以后我就是你的传话人。” 我顿时恼了:“有正门你不会走吗,爬什么房梁真拿自己当梁上君子了” 掌东海竟然还笑得出来:“我不就是想先探探你的底嘛,老听人说摧骨手厉害,我还没见识过呢。” 这孩子脑子有病吧 “现在见识了” “见识了,确实厉害。” “把吊顶给我补好。” “啊” “啊什么啊,明天早上三点之前,把吊顶给我补好” 掌东海刚才说话一直是笑呵呵的,这会儿见我语气不善,竟也有了些火气:“仉若非,你别以为你是二爷的徒弟我就怕你,咱俩要论年龄的话,你还得叫我哥呢” 我也不跟他废话,直接拿出了乌铜令:“我再说一遍,早上三点之前,把吊顶补好。” 掌东海一看到乌铜令就没脾气了:“哦。” 说完他又纵身一跃,顺着廊顶上的洞蹿上了吊顶,一看他爬吊顶我就来气:“走正门” 掌东海这才老老实实地下来,从正门走了。 看着他从店门口出去,我依然压抑不住心中的烦躁,忍不住闷骂一声:“什么玩意儿这是个” 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建材店早就已经关门歇业,至于掌东海到哪里去找水泥板,这我不管,反正他只要把廊顶上的窟窿给我补上就行,如果他不补,等仉亚男回来以后,就得我来补,万一再碰上仉亚男心情不好,弄不好整个旧货店的吊顶全都得扒了重盖。 估计掌东海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就锁了卧室门,回到床头前翻看吴林给我的文件。 可当我打开文件袋以后,却发现撞在里面的全都是空白的a4纸,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我把鼻子贴在纸上仔细闻了闻,能隐约闻到一股甘油的淡甜味,能出现这种味道,基本上可以断定,这些文件都是用硝酸银溶液写出来的,要想让文字显现出来,必须用强光来曝x光,正好我房间里还有一支大功率水下探照灯。 使者用探照灯给文件曝x光,大部分白纸上都显现出了黑色文字,但还有一些纸没出现变化,只是在光线打在上面的时候,隐约看到上面浮现出了一些很淡的影子。 后来我试着将这些不显字的白纸举起来,对着房顶上的吊灯观望。 白色的灯光穿过白纸以后,我隐约看到纸上呈现出一片类似于铁锈的淡褐色污渍,从轮廓上看,这滩污渍好像勾勒出了一张模糊的人脸。 随后我又看了看另外几张不显字的纸,每张纸上都有同样的痕迹,只不过每张纸上呈现出的人脸都属于不同的人。 如果长时间盯着纸上的模糊人脸,隐约能看出人脸上的表情在缓慢地发生变化,先是阴恻恻地笑,然后嘴角慢慢下垂,变成一副哭丧的表情,之后整张脸都会慢慢扭曲,表情也变成了让人心里发毛的狞笑。 第766章 三桩诡事 刚开始我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可反复看了几次,每次都能看到那些人脸。 后来我又试着感应纸上的炁场,没有阴气,也没有其他邪气,那仿佛就是一打再普通不过的打印纸,可每当我仔细朝纸面上观望,又能看到人脸浮显。入行三年,我再一次遇到了远远超出自己常识的东西。 左右也想不通里头的门道,我就拿起了吴林给的文件,一页一页地翻看。 这些写满字的文件上倒是没有脸影子,可上面的内容一样让人感到十分诡异。 我感觉这份文件中的内容有些破碎,很多内容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从头看到尾,会有一种信息断层的感觉。 整份文件一共说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说,在明朝年间,河南有个叫杨家沟的村子突然失踪村里的人、牲畜、民宅,全部在一夜之间消失无踪,唯一能证明这个村子存在过的,就剩下村外的几条田坎,以及村子边缘的一块界碑。 明成祖朱棣听说了这件事,觉得非同小可,就派了两个狱卒去当地查看,狱卒到了那里以后发现,原本应该屋舍林立的地方出现了一大片黑漆漆的沼泽,只要有活物靠近沼泽,沼中的黑水就会自动燃起火焰,活物走远以后,火焰会自动熄灭。 狱卒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上达天听,明成祖问他们,村里的人畜和房舍哪去了,狱卒说,那片沼泽可能是在半夜里突然形成的,那时候村民和家畜都在睡觉,没来得及逃走,就和屋舍一起沉到沼泽里去了。 明成祖听后大怒,让太监绞死了这两个狱卒,并告诉史官和近侍内臣,不要将这件事写进起居录记载皇帝日常生活的卷宗,历代皇帝都有。 到了七月流火的时节,朱棣秘令姚广孝前往河南体察民情。 我不知道文件中记载的这件事到底有几分真假,因为其中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 先不说那个凭空出现的沼泽和消失的村庄,整件事里最让人感到怪异的,是姚广孝和明成祖朱棣。 不了解明史的人,可能对姚广孝这个人不太了解,这人是明朝历史上最厉害的造x反家,早年他是明成祖朱棣身边的第一谋士,怂恿朱棣篡权夺位,并帮助朱棣篡位成功,可以说朱棣能当上皇帝,姚广孝厥功至伟。 而在朱棣坐上皇位以后,姚广孝就担任了僧司录左善世,兼太子少师,明朝没有宰相,可姚广孝的地位,却堪比宰相,像到地方体察民情这种事,不可能让这么一个人去做。 另外姚广孝还是个不本分的和尚,他遁入佛门,却瞻仰道家学说,又精通儒家帝王之道,一人身兼三教绝学,修为、道行,在当时的行当里都是一流的。 所以我怀疑,当初朱棣让姚广孝去河南,恐怕不只是体察民情这么简单。 朱棣贵为九五至尊,为什么派两个狱卒去调查杨家沟的事儿从文件上看,朱棣极有可能是亲自进入天牢,找到了这两个狱卒,并给了他们这个差事。 不是说皇帝不能指示狱卒,而是朱棣的做法实在太过诡异,他身边有那么多人可用,为什么偏偏找到了这两个狱卒呢 文件上说,这两个狱卒是被朱棣身边的太监杀死的,为什么让太监动手,说明当时朱棣身边没有侍卫,他应该是在一个非常私密的地方接见了这两个狱卒。换句话说,这件事朱棣并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他才会特意嘱咐笔吏,不要讲这件事写在起居录上。 可写下这份文件的人,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文件中记载的另外两件事,比前面这一件更为怪异。 第二件事是说,梁朝年间曾出现过一个技艺超群的画师,他有一门奇诡无比的手艺,叫做“画人成鬼”,不过这种技艺他一生就施展过一次,艺成之后,这位画师就消失匿迹,再也没出现过。 看到“梁朝画师”这几个字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这说得不会是张僧繇you吧可往后看才发现不是,不过故事的主角也确实和张僧繇有着某大渊源,他叫洛成己,是张僧繇的弟子。 张僧繇是谁这个人你可能没听说过,但“画龙点睛”这个成语你肯定用过。画龙点睛,说得就是张僧繇的事儿。 传说张僧繇曾在安乐寺的一面高墙上画了四条龙,但每条龙都只画了眼白,却没点出瞳孔。有人问他为什么不把龙眼画全,张僧繇说,要是点上了眼瞳,龙就飞了。别人都觉得他这是信口开河,就强逼着他把龙眼画全。张僧繇没办法,就在两条龙的龙眼上点出了瞳,霎时间飞起云涌,一道惊雷凌空而至,劈开了墙壁,这两条龙竟腾空而起,飞入了九霄云外,而那两条没有点出眼瞳的龙,却依然留在墙壁上。 后来这件事被唐代的张彦远写进了历代名画记中,这本书的明朝刻本现在还能找得到。 相比于张僧繇的画龙点睛,洛成己的画人成鬼,可就没那么神乎其技了,他的技艺,更像是一种邪术。 相传洛成己长了一副好面皮,加上天生风流、才华横溢,在梁京的风花之地很吃得开,当时梁京有个名女支叫柳如烟,对洛成己十分倾慕,有一次两人相约到宋城一带泛舟游玩,柳如烟临时起意,让洛成己给她画一副画像。 张僧繇成告诫过洛成己,他这一生可以画山水草虫,也能画猛虎骏马,但绝不可以给人画像,一旦破戒,后患无穷。 平日里洛成己也很懂得自持,从来不为人画像,可那天美人在侧,加上洛成己又喝了些酒,酒到微醺,正是兴致盎然的时候,哪还顾得了那么多,立即拿出笔墨,为柳如烟画了一副画像。 这一幅青丹水墨,可以说融汇了洛成己毕生绝学,如果留到后世,说不定能成为中国艺术史上又一笔瑰宝。 可就在这幅画被完成的那一刹,柳如烟突然断了气,画上的人,却活了过来。 起初洛成己还以为这是一场醉梦,可当他渐渐清醒过来以后才发现,柳如烟的身子已经冰凉,脸上也早没了血色,纸上的画像却舞动着长袖翩翩起舞,可它的身姿神态却毫无美感,一行一举形如鬼魅。 载着洛成己和柳如烟的那条小舟没再返回岸上,有人说洛成己带着柳如烟的尸体去了塞外,也有人说他在惊惧之下凿穿了船底,带着那副画和柳如烟的尸体一起沉入了水底。 两种说法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从此以后,洛成己再也没在梁京出现过,甚至他早年留下的笔墨,也因为一些不知名的原因渐渐消失了。 人死,画活,这就是“画人成鬼”的由来。 文件中的第三件事,记载了不周山门人经历的一件奇事儿,2004年年底,几个不周山门人为了寻找长生秘诀,曾进入过一个叫做“仙人洞”的地方。 仙人洞位于大别山深处的一个断风局中,这里风水奇特,炁场和外界隔绝,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循环体系,算是一个十分罕见的秘境。洞中结构非常复杂,大洞套着小洞,小洞连着深渊和飞岩,加上洞中的磁场非常混乱,人进去以后很快就会迷路。 这几个不周山门人在洞里转了好几天,没能找到长生秘诀,却发现了一种长相怪异的甲虫,这种虫子外型和蜣螂shi壳螂,那个字打不出来很像,通体黝黑,背上的壳很光滑,灯光照上去以后,反射出的光非常锐利,和镜子的反光差不多。 有个人看到虫背上好像有东西在动,就壮着胆子凑上前仔细查看,竟然发现虫背上浮现出了一张白色的人脸,他盯着那张人脸看的时候,那张人脸还做出了鬼哭一样的表情。 后来虫群可能是受到了惊吓,就向这几个不周山门人发起了进攻,但凡被虫子蜇到的人,当时会变得神志不清,但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过来,而且虫子蜇过他们以后,后背上就会出现他们的脸。 文件上没说这几个人是怎么从仙人洞里出来的,只是说他们出来以后,就能和仿造的幽冥通宝产生共鸣,从中召出业风或者业火。 后来不周山又曾派人去找过这些虫子,却一直没能找到。 在文件的最后,还罗列出了第一批不周山门人的名字,刘书望和朱昆赫然在列。 这两个人,都曾在我面前召过业火。 前后花了足足两个多小时,总算是将这份文件完整地看完了,我先将文件整理好,放回文件袋,随后抬起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文件中提到的三件事,看起来好像没有任何的关联,不过仔细想想也能发现一些问题。那个突然消失的杨家沟位于河南境内,洛成己和柳如烟泛舟的宋城,其实就是现在的河南商城县,而这个县城,又正好位于大别山的北麓。 可这种地理上的关联,似乎又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第767章 那是我的人 吴林也真是,走得这么急,我心里现在冒出了一大堆问题,他不在,我都不知道该问谁。 思虑再三,我决定三件事一起调查,或许也只有这样,才能查出三者之间的联系。 另外我也有必要查一查,白纸上的人脸究竟是怎么回事。 哐当 卧室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噪响,大小黑都被吵醒了。 早在一点来钟的时候,门外就持续传来“吭哧吭哧”的噪音,我琢磨着那应该是掌东海在修房顶,就没多管,可他现在弄出的动静也太大了,搞不好会惊动街坊四邻,我也是迫于无奈,才出门看了一眼。 门廊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廊顶已经补好了,地上的碎水泥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按说,掌东海肯定是先补吊顶再打扫卫生吧,刚才那声巨响,就是他打扫卫生的时候发出来的这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吧。 哐当 又是一声巨响,这次我听清楚了,这动静是从客厅那边传过来的。 我心叫一声“不好”,不会是仉亚男和掌东海打起来了吧,这种事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啊,你想想仉亚男大半夜醉醺醺的回来,一看客厅里有个陌生人,以她那脾气,第一反应肯定是动手。 想到这,我也不敢再犹豫了,赶紧冲到客厅,快走到门廊出口的时候,我就从炁海流沙的视野里看到客厅里站着好几个人,等开灯一看,眼前的景象差点让我傻了眼。 李淮山、黄玉忠、老俞、老温,四个人被五花大绑地扔在了沙发上,实用守在客厅的一个角落里,正和掌东海对峙。 什么情况这是 “你干什么呢”我冲掌东海喊了一声。 掌东海正好回过头来和我说话,实用看准了时机,一个箭步上前,挥起手里的烟灰缸,狠狠砸在了掌东海头上。 就听哐当一声响,掌东海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我眨了眨眼:“六姑父,你这是干什么啊” 实用依旧死盯着掌东海,一边回应:“这小子深更半夜潜入旧货店,还易了容,我怀疑他是不周山的人。” “他是我的人。” “嗯。” 实用先是这么“嗯”了一声,过了小片刻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他是我的人。” 实用看了看手里的烟灰缸,又确认了一遍:“你的人” 我叹了口气:“等他醒过来,让他自己跟你解释吧。” 实用这一下砸得确实够狠,掌东海昏迷了半个多小时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要说这小子的脑袋也是真够硬,实用手里的那个烟灰缸是清朝末年的老古董了,乌铜做底,白银镶边,工艺、硬度都非常高,可人家掌东海的脑袋愣是没被砸破,只鼓起了三个大包。 这会儿他正揉着脑袋,呲牙咧嘴地吆喝“疼”。 实用看着掌东海那副样子,心里可能有点火气,有些愤愤地说:“这小子还挺厉害,老温他们四个联手都没能压住他,一个个的还着了他的道儿,就连我都差点栽在他手上。” 我就在一旁陪着笑:“你主要是没带铁胎弓来,不然这小子早废了。” 实用叹口气,摇了摇头:“也未必,这小子的手段可比你想得厉害。”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掌东海挺菜的呀。 我也不想就这个问题探讨太多,只是朝掌东海扬了扬下巴:“你做一下自我介绍,别光在那儿喊疼。” 掌东海冲我嘿嘿一笑,随后就简单介绍了一下他自己。 他说他自己叫董海,做外贸生意的,也是茅山的记名弟子,由于他也在调查不周山,所以才选择和我合作,此外他还说了一些杂七杂八的话,因为不太重要,我也就懒得再一一说明了。 后来我才知道,掌东海这番话也不全是谎话,他确实是做外贸生意的,而且生意做得还挺大。 以实用的心思,一眼就能看穿这小子没说几句真话,我怕实用揭穿他,就一直向实用使眼色,实用也不是那种喜欢拆台的人,也就没点破掌东海。 老温他们着了掌东海的道儿,这会儿都是一股子怨气,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我就将吴林给我的文件拿了出来,让大家都看看。 反正他们早晚要看,赶早不赶晚。 实用看东西的速度比较快,加上他洞察力惊人,第一个看完整部文件,也是第一个发现了空白打印纸上的人脸。 我问实用,他怎么看待文件上的内容。 实用摇头道:“匪夷所思,简直是匪夷所思,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六姑父,你觉得这三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只有地理位置上的联系,想必这一点你也看出来了。” 李淮山和黄玉忠同时抬起头来看我,李淮山最快,还问了句:“地理位置上的联系什么联系” 我说:“自己看地图去” 实用说:“你还是去查查南北朝的史书吧。” 李淮山一脸懵。 实用又回过头来对我说:“仙人洞里的那些虫子,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鬼背蜣螂,我曾在一本奇物志中看到过相关记载,上面说鬼背蜣螂曾在隋朝末年和唐朝初年大规模出现过,而且它们每次出没的地方,都在大别山北麓一带,这种虫子极具灵性,而且性情温和,两次大规模出现都没有伤人。” 我说:“如果按照年代来看的话,三件事中最先发生的,应该是洛成己画人成鬼,然后是黑火沼事件,最后才是2004年不周山门人在仙人洞内发现了鬼背蜣螂。六姑父,你说,这三件事之间,会不会存在存在某种因果上的联系” “信息太少了,看不出因果联系。若非啊,这份文件,你是从哪弄来的” “一个朋友交给我的,他说这份文件是从不周山窃出来的。” “又是你那个不能透露姓名的朋友” 我点了点头。 掌东海竟也问了一句:“城边侩子手” 我依旧点了点头。 实用看了掌东海一眼,皱了皱眉,但依旧没多说什么。 我对实用说:“我打算三件事一起查。” 实用似乎不太赞同:“咱们首先应该搞清楚,这个所谓的仙人洞究竟在什么地方,三件事一起查的话,我手里的眼线可能不够用。” “没事儿,再加上我的眼线,应该足够了。” 实用一脸惊奇:“你哪来的眼线” 我只是笑了笑,毕竟景字脉的事儿,我确实不好多说。 实用问我:“又不能说” 我依旧笑着点头,还是没说话。 实用追问:“那你能告诉我,你手里有多少眼线吗” 掌东海帮我回答了这个问题:“人数不多,但每一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可以这么说,在这个行当里,除了九封山,消息最灵通的就是大掌柜手里这群人了。” 实用默默地看着掌东海,片刻,他笑了:“你也是精英中的精英吧” 掌东海脸上的表情巨变,实用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看穿他的内心,让他无处可藏。 我理解掌东海现在心情,以前实用这么盯着我看的时候,我心里也很慌乱。 “易容的手艺很高明,”实用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竟夸了掌东海这么一句,接着又转向我:“这样吧,我集中力量寻找仙人洞的位置,另外两件事你去查。” “好。” 当天晚上,实用他们一走,我立即给掌东海下了命令,让他尽快将景字脉的人撒出去,另外还要派一拨人在渤海湾重新摸摸底,看看有没有不周山的人混进来。尽管吴林经常在渤海湾逗留,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他也不可能天天盯着这里。 掌东海的效率比我想象中还高,他离开旧货店不到十五分钟,回来的时候就告诉我,他已经把该办的事全都办妥了。 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了。 可我这人偏偏没什么耐性,让我在家苦等消息,那真是能要了我的命。为了让自己没那么焦躁,我只能不停地给自己找事干,除了每天的日常修行,我将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仉家新宅的地宫里,在那里布置机关。 起初仉恒并不赞同我这么干,可他拧不过我,只好让我尝试一下,我用了一周时间在地宫末尾建了一个小型的五行八卦阵,这个阵是仿照老金家的五行阵建起来的,机巧结构没有他们的复杂,但里面加入了八卦易变之数,破解的难度反倒增加了五六成。 仉恒在看过我的五星八卦阵后,就开始怂恿我把地宫里的机关全都重新布置一边,偶尔也会旁击侧敲地试探我,能不能将鲁班书的传承留给仉家,我就当没听懂他的意思,不做任何回应。 2009年阳历10月8号,寒露,江曲一家到旧货店和我辞别,他们临走之前,我拜托江曲帮我留意一下不周山在藏青一带的动向,江曲说他的家族会尽全力帮我。 同一天的下午,景字脉带来了消息,说今年上半年的时候,有一伙不周山门人跑到渤海湾来做了些布置,目的不明。 第768章 代课老师 我问掌东海,不周山在渤海湾做了什么布置,掌东海说:“埋了一只鸡和一条蛇。” 当时我以为他在和我开玩笑,但又见他一脸严肃的表情,我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埋在哪儿了” 掌东海叹了口气:“我也说不上来,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九爷说,这种东西我们看不出门道,但你说不定能看出点问题来。” 正巧我手头也没什么事,就让掌东海开车,带我去看看不周山埋下的东西。 掌东海开车带着我出了市区,一直到了营丘的邢家河,才下车了,带着我进了田头边缘的小树林。 营丘这边盛产蓝宝石,仉家有时候做法器会用到宝石切割后的下脚料,所以这地方我常来,不过我也只是知道邢家河这边有一片没人管的小林子,但从没进来过。 掌东海在林子里寻寻觅觅,最后走到了一棵白桦树跟前,指了指树根:“就在这儿。” 我朝他扬了扬下巴:“挖开来看看。” “你自己怎么不挖” “上车的时候就见你带了一把折叠铲,我手头没像样的工具。” 掌东海可能是怕我又把乌铜令祭出来,不情不愿地拿出铲子,在地上挖出了一个深达两尺的洞。 洞里埋着一只死鸡,鸡的内脏都被掏出来了,只留下鸡肺。而且这具尸体还做过防腐处理,埋在地下竟也不招虫。 我仔细翻看了一下死鸡,随后问掌东海:“蛇呢” “蛇不在这儿,不周山的人把它埋在了尹家庄那边。” “尹家庄在哪” “在大水库南边,坊子和营丘交界的地方。” “你看过蛇尸了吗” “看过了,尸体的内脏也被掏空了,只留下了心脏。” “带地图了吗” “你要干什么呀” “带了吗” 掌东海这才跑到车场给我拿了地图。 鸡的五行属金,肺脏的五行属金,它又被埋在了市区正西的位置,在四个正方向中,西方属金。 蛇属火,心属火,蛇尸埋在南方,南方属火。 我仔细看了看我们所处的位置,以及尹家庄所在的位置,基本可能断定,不周山肯定在市区内摆了一个五行阵。 也不知道我最近是咋回事儿,怎么整天和各种各样的五行阵打交道呢 随后我又拿出一支签字笔,以鸡尸所在的邢家河、蛇尸所在的尹家庄为七点,分别朝正东、正北方向画了两条直线,两条线的交点在渤海七中,那里百分之百就是五行阵中的土阵。 找到了土阵,很容易就能找到和金阵对应的木阵,以及和火阵对应的水阵。景字脉只找到了金、火两阵的阵引,在另外三阵中,一样会有阵引存在。 “先去火阵,把蛇尸处理掉。” 我收起了地图,召出一道业火,将鸡尸烧成了渣。 掌东海看到鸡尸从内到外被烧得干干净净,那表情就跟常人见了鬼差不多,嚷嚷着问:“你用的这是什么术。” 我也懒得解释,只是冲他招招手:“带我去尹家庄。” 在尹家庄烧掉蛇尸以后,我们又去了城东和市北区,和我猜测的一样,不周山确实在这两个地方留下了阵引,北阵为水,不周山在这儿埋了一只大田鼠,尸囊肿留了一对鼠肾,东阵为木,埋得是只兔子,尸囊肿留得是肝。 四阵的阵引被除,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不周山在东南西北四阵中留的都是一些小动物的尸体,像这样的阵引由于体积太小,是承载不了多少炁场的,我估计不周山应该在七中埋了个大家伙。 学校里那么多人,眼杂嘴杂的,我烧个兔子可能还没人知道,可我要是在学校操场上烧头牛,回头率绝对高。 还有一个更关键的问题是,你压根就不知道不周山把阵引藏在了哪儿。 这下可麻烦了。 我这儿心里郁闷得不行,掌东海却有的是闲心聊天:“我们差不多都把渤海湾翻遍了,都没发现不周山在城东区和市北区埋了东西,你是怎么发现它们的” “推演出来的。”我随口回答。 “你还会算命啊咱们老仉家好像没有这方面的传承吧” “这和算命没关系,开你的车吧。” “你这说话的口气,真让人不痛快,哎,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对我们景字脉的人有偏见呢” “我对景字脉没有偏见,我只对你有偏见。” 掌东海:“” 我就是对他有偏见,这家伙给我的第一印象实在太差劲了,我一时半会扭转不过来。 抵达七中的时候,学校里还在上课,正门我们肯定不能走了,本来想看看能不能找个地儿翻墙进去,可遛了一圈,却发现这地方到处都是摄像头,更让人想不通的是这条路上经常有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在溜达,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校园,实在难比登天。 掌东海找了个空旷地方停了车,我打开车窗,点上一根烟,看着七中的栅栏墙出神。 不周山在渤海湾设下的这个五行阵,应该是个用来逆转阴阳的邪阵,这一点从他们放置的阵引上就能看出来,尸体上一般都带着邪气,用这种东西来做阵引,摆出来的那也只能是邪阵,一般不会出现出现例外,加上他们又挖出了尸身内的大部分器官,导致死尸体内的邪气无法流通,只能聚集在被保留下的一小部分脏器内,这也是违背阴阳循环之理的做法。 摆出这种阵法的目的,应该是为了压榨老仉家的运势,可老仉家立家千余载,根基之稳,可不是一个小小的五行邪阵能撼动的,所以我猜测,不周山肯定在土阵内做了更为复杂的布置。 但进不了学校,我也没办法弄清不周山到底搞了些什么。 “入夜以后再来吧。”掌东海在一旁建议道。 如果不周山只是在学校里放了一个阵引,趁夜进入学校将它找出来就行了,可如果不周山做了其他布置的话,我想,也只有在白天学生们都在上课的时候,才能看出一些端倪。 人身上的生气,对于邪气是很敏感的,尤其是这些经络纯净的少男少女,他们身上的生气,更容易和邪气发生反应。 我琢磨了小片刻,才开口对掌东海说:“找人查查这个学校的人事调动记录,近三年的记录都要查。” 这一次掌东海反应还挺快的:“不周山的人混进学校里去了” 我将双手合十,用两根大拇指撑着下巴:“应该说,他们有可能、曾经混进去过。” 如果不周山要布置的东西过于复杂,那他们就必须混进学校才行,之所以说他们“曾经”混进去过,主要还是因为我们那位城边侩子手名声在外,就算不周山的人不怕死,也不会傻到一直留在渤海湾,洗干净脖子等着吴林去杀。 不过这也只是我的推测,未必百分之百准确。 当天下午,掌东海就让景字脉的人查了学校里的人事调动记录,确实发现了一些问题。 早在去年六月份的时候,学校里曾新招了一个教水彩的老师,这个人在学校里干了不到五个月就辞职了,他的辞职理由是家里老人生了重病,加上他没别的兄弟姐妹,只能回家伺候,后来掌东海根据人事档案上的户籍信息去找这个人,别说,还真找到了,而且这个人也确确实实是个美术老师,只不过他从来没有到七中教过课,家中老人也没生过重病。 当初在七中教课的水彩老师,冒用了这个人的身份,掌东海估计对方应该也会易容术,因为档案上的照片能和真人对应起来。 接着往下查,冒名顶替者离开的时间,正好能和吴林第三次作案的时间吻合起来,在这个人辞职的前三天,正好有一批不周山门人消失在了渤海湾郊区。 这么一来,事情就非常清楚了。 掌东海问我,要不要专程派几个景字脉门人混进学校,在校园里摸摸底 我忖度再三,还是决定亲自到七中探探情况,毕竟景字脉查探消息在行,但他们在术法、阵法上的造诣,却不是那么让人放心。 至于我怎么才能混进学校,这就不用我去考虑了,掌东海自有安排。 本来我还以为他会让我进学校当个保安什么的,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我竟然以历史代课老师的身份进了校园。要说我们这个行当里的人,历史这门学科都学得很不错,可问题在于我一没有教书经验,二没有教师资x格证,我实在想不通掌东海是怎么为我弄到这重身份的。 不但我进了学校,掌东海也进来了,我教历史,他教地理。 我问掌东海他来凑什么热闹,掌东海说,以后冬字脉定门的位置肯定是我的,他必须趁现在和我搞好关系,因为我现在不待见他,所以他需要经常跟在我身边,以便让我看到他的有点。 真是够了 早上掌东海带着我去教务处报了道,教务处的老主任帮我们办理了一干手续,之后就给我们安排了住的地方。 七中的教职工宿舍不在校园里,出了学校一直向东走,走到青平路能看到一个比较有年头的家属院,当年我和掌东海就住在三单元的三楼东户。 第769章 缘分是个很神奇的东西 在我和掌东海入住之前,听说这栋屋子里住得是两个年轻的女老师,一直到去年年底这两个老师一前一后地出嫁,这里才空了下来。 其实这个单元的一到三楼,本来都是女教职工宿舍,当时也是因为实在没别的地方安排我们,才让我们住在了这里,在我们的对门也住了两个女老师,一个叫刘璐,另一个,叫邵可唯。 缘分这东西,有时候真的很奇妙。 那天上午我和掌东海收拾完宿舍,就到学校周围踩点,主要是想看看,不周山有没有可能在这一带安插眼线,没想到我们两个进入一家文具店了解情况的时候,正好碰到邵可唯和她的女伴。 邵可唯看到了我,就笑着冲我打招呼:“你怎么来了” 一看到她我心里就很慌,那种感觉有点类似于忐忑,但又类似于兴奋,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但我还是故作镇定地回了一个笑脸:“在附近转转。” 邵可唯的女伴竟然也认得我:“哎,你不是那个开旧货店的吗,咱们得好几年没见了吧” 我说:“两年多。” 说实话,我已经忘了眼前这个女人是谁了,但我记得我第一次见邵可唯的时候,她身边确实有一个女伴,当初也就是这个女伴将邵可唯的名字告诉了我,我也记得从邵可唯第一次去旧货店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邵可唯的闺蜜叫刘璐,两个人从小就在一个大院儿里长大,在同一个学校上学,又在同一个地方工作,像这样的闺蜜,简直比丈母娘老丈人都恐怖。有人说女朋友的闺蜜,才是男人恋爱中最大的敌人,因为很多女人宁可换男朋友,也不愿意换闺蜜。 邵可唯的闺蜜,偏偏又是闺蜜这个物种里最危险的一种。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是什么那就是你喜欢的女孩儿对你没什么感觉,可偏偏她的闺蜜看上你了。 “你们慢慢逛吧。”邵可唯礼貌地向我道了别,就拉着刘璐朝门外走了。 临出门之前,刘璐把她的电话留给了我,我没记。 之后掌东海向店里的售货员打听了一些事情,包括邵可唯和刘璐的身份,我就站在门口,看着邵可唯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我说”掌东海在后面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怎么感觉,你这是私事x公办啊” 我这才回了回神:“什么意思” 掌东海朝学校方向扬了扬下巴:“刚才那俩女的,都是七中的老师吧我觉得吧,你好像对其中一个有意思。哎,仉若非,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为了接近她,才执意要混进七中当老师的” 我一听就不乐意了:“怎么着,听你这意思,我还不能谈恋爱了哦,我谈个恋爱,那就是私事公x办了那我还说你吃饭就是浪费人类资源呢。” “你看看你这个人,我就是开个玩笑,你怎么还上纲上线呢。” “少在这儿闲扯淡,干活” 我说出“干活”这两个字的时候,邵可唯已经进了校门,站在我这个位置已经看不见她了。 从中午到下午四点,我和掌东海转遍了七中附近的所有店面,确实没有发现异常,才返回宿舍,打道回府之前,我让掌东海在七中附近安排好暗哨。 一到宿舍,我就拿出了学校的平面图,今天下午我已经将整条路上的建筑布局记了个大概,结合学校的平面图,就可以判断出校园各个区域的风水布局。 在校园内有三个比较容易聚集邪气的地方,篮球场西北角,人工湖东岸,还有教学楼以北的小广场。 不周山如果要想埋下阵引,只能从这三个位置进行选择,不同的位置,学生身上出现的反应也不同,我需要观察一下明天的早操和课间操,才能做出决断。 “仉老师,董老师,你们在家吗”门外有人敲门,边敲边喊,我一听是刘璐的声音,就没打算开,掌东海见我不做回应,也在沙发上闷着。 直到门外传来了邵可唯的声音:“人家出去吃饭了,咱们走吧。” 我这才赶紧冲应了一声“在家”,掌东海下了沙发,为邵可唯和刘璐开了门。 “你们这是要开宴啊”掌东海在门口说。 我伸长脖子朝门外看,就见邵可唯端着电磁炉和一口锅子,刘璐拎着三个很大的塑料袋,里面装满了各种食材。 邵可唯见我伸长脑袋朝她们那边看,就冲我叹了口气:“刘璐非要请你们吃火锅,我是跟来凑份子的。” 我也是这才知道,她的女伴叫刘璐。 她们两个是怎么知道,我和董老师就住在这里的呢难不成刘璐偷看了我和掌东海的人事调动记录她怎么可能有权限看到那些东西,她是什么人 紧紧一个照面,我就将刘璐当作了怀疑对象,至于邵可唯,我怎么可能怀疑她呢。 刘璐进屋以后就拉着我和她一起去厨房洗菜,我正在摆弄学校的平面图,怕她看出玄机,就给掌东海使了个颜色。 掌东海是个聪明人,起初他也没明白我的意思,知道他的视线落在平面图上,才冲我点了一下头,横插一脚,半路上将刘璐拦截下来,和刘璐一起去了厨房。 邵可唯则留了下来,和我一起准备锅底和调料。 我和邵可唯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聊,我也是从她嘴里得知,她和刘璐之所以来找我们吃饭,还是托了教务处主任的福,因为我和掌东海刚进学校不久,人生地不熟的,正好刘璐和邵可唯又住我们对面,于是老主任就让她们来关照我们一下。 说着说着,邵可唯就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告诉我:“本来老主任让我们带两个男老师一起来呢,可刘璐不愿意,说什么带着异性来找你吃饭,就没意思了。” 我当然知道邵可唯这话是什么意思,心里不禁有点火躁,可当着她的面,我又不好意思发。 直到邵可唯又说了句:“刘璐可是我们学校最抢手的姑娘,追她的人都快排到校门口了,可她都没正眼瞧过谁,你可得好好把握机会啊。” 这下我可就崩不住了:“我对你那个朋友不敢兴趣。” 邵可唯捋了捋耳边的碎发,玩笑似地问我:“那你对谁感兴趣” “我对你感兴趣。” 邵可唯微微愣了一下,接着就半玩笑半认真地说:“我就当你没开过这个玩笑。” 这句话一说完,她接着就转移话题:“你好好的店不开,怎么跑到我们学校当老师来了” 我说:“我没跟你开玩笑。” 邵可唯明明没有多少火气,但还是瞪了我一眼,我直视着她,摆出一副非常坚定的表情。 哥们就是看上你了,怎么地吧。 正巧掌东海端着一筐娃娃菜出来,他大概是见我和邵可唯相处得不算融洽,就赶紧过来打圆场:“厨房有点小啊,我这么大的块头在里面还真有点挤,哎,美女,要不咱俩换个活吧,你去洗菜,我来准备锅底。” 我一个大白眼甩了过去:“玩蛋去吧你,我们都已经把锅底和调料准备好了,洗你的菜去” 邵可唯竟然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掌东海回了厨房,她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说起来,当初邵可唯也不是对我完全没有感觉,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我非常危险,不敢靠近我,以至于常常给我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正想和邵可唯好好聊两句,手机就震了两下,我点亮屏幕一看,就是掌东海发来的短信。 他竟然在短信里奚落我,说我一看就没追过姑娘,追姑娘哪有我这么追的,明摆着就是一副霸王马上就要硬上钩的嘴脸。 大爷的,我没追过姑娘和你有毛线关系 “你还在平面图上做了标注” 我正看着手机,邵可唯就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抬头一看,才发现她手里拿着被我标注过的学校平面图。 关于我的生活状态,关于我所在的行当,我也没打算向邵可唯隐瞒,因为我觉得这些事她早晚会知道,于是就对她说:“这张平面图可别被你那个朋友看见,免得弄出不必要的麻烦。” 她眨了眨眼,眼睛里充满了好奇:“不就是一张学校的平面图吗,怎么还神神秘秘的” “我怀疑有人在你们学校里放了不干净的东西。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好好的店不开,突然跑到你们学校当老师了吗其实我这次到你们学校来,是来查案子的。” “仉若非,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呀” “我呀,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风水先生,或者术士、道士一类的人,不过我不会算命。” “一个风水先生,跑到我们学校来查案子,这话我怎么越听越觉得怪呢” 我短暂思考了一下才接话:“特定的案子,当然需要特定的人来查。这么着吧,我问你啊,上个月的20号、21号、30号、31号,篮球场那边都有人受伤,伤不算重,但也绝对不轻,对吗” 邵可唯先是一愣,接着就瞪大了眼:“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770章 李大爷的话 这四天的日元都是戊土、己土,和五行邪阵中的土阵对应,日元应土,邪阵必然出现隐隐震动,学校篮球场那边的风水又是南北不通、东西连线,风口在东,炁场从东进,由西出,是个比较典型的飞鹤格局。 所谓飞鹤,有点“驾鹤西去”的意思,即是长寿局,也是灾破局。 邪阵一旦出现震动,这样的风水局中必然会出现血光之灾,不过学校里人气旺,一般不会出大事,顶多也就是有人在打球的时候骨折了,或者经脉出血。 这种伤对于我们这些经常在鬼门关跟前转悠的人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于学校来说,那可能重大事故,邵可唯就算没有亲眼见到那些伤员,也应该听说过篮球场的事故。 不过像这种事儿,学校里肯定捂得严严实实的,尽量不让外头的人知道。我说这个倒也不是想讽刺谁,一个行业有一个行业的难处,大家互相理解吧。 我现在也不好向邵可唯解释太多,只能说篮球场的风水有点问题。 邵可唯不信:“不会是老主任告诉你的吧” 我说:“当然不是,我才刚到学校入职,老主任怎么可能跟我说这些。哎,问你个事儿。” 邵可唯表现得有点警惕:“你想问什么呀” “你们学校里,最近有没有出现一些异常情况,或者说,有没有某个人,或者某一些人,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邵可唯微微朝我这边倾了倾身子:“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呢,就是高二级部有个翟老师,以前性格挺平和一人,最近这一年多人好像完全变了,变得特别暴躁,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就是觉得他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 “你说的这个翟老师,他办公的地点,是不是在主教学楼的背阴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人头些年已经经常熬夜,要么就是常常喝酒,肝脏有点问题。” “听说翟老师脂肪肝确实挺厉害的,他也没别的爱好,就是没事的时候喜欢喝点酒。” 五脏之中,肝脏属木,木克土,这位翟老师之所以受到土阵的影响,就是因为肝脏出了问题,身上的木气已经无法克制阵中邪气,而且我估摸着吧,这个人估计不是脂肪肝这么简单,至少是个早期肝硬化。 有时候我得见见这个人,提醒他一下。 现在的邵可唯一下子对我充满了好奇:“你真的懂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啊” 我笑了:“那可不是神神鬼鬼的东西,是阴阳五行、风水堪舆,我顺带着还会驱鬼镇尸。” 邵可唯也乐了:“说得跟真的似的。” “真不骗你,这样,你看这个烟灰缸啊。”我拿了一个烟灰缸放在桌子上。 邵可唯一脸的好奇:“你又要干什么” “看好了。”说着,我就伸出一根手指,猛地戳在了烟灰缸上,震劲一出,烟灰缸内部就有一大块碎成了粉,但外壳还是完整的。 邵可唯拿起烟灰缸来看了又看,不停地问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说平时我就是用这招来镇邪尸的,邵可唯笑,说我吹牛。 邵可唯现在对我是半信半疑,我也明白,像这样的事儿,她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接受,于是就打算把话题牵回正轨上来:“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 “你对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邵可唯立即变得严肃起来:“仉若非你有点过分了啊。” 唉,又是这样的反应,真是让人有点泄气。 掌东海和刘璐一前一后端着菜筐从厨房出来,趁着刘璐离得还远,我赶紧小声提醒邵可唯,刚才我对她说的那些事儿,千万不能让刘璐知道。 锅子里的汤很快就沸了,屋子里雾气蒸腾,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微弱的酒腥和锅底的辛辣混杂在一起,营造出了一种虚假的热闹气氛。 刘璐确实是个很开朗的姑娘,人长得好,脾气好性格好,可就是有一点不好,她太热情了,和她相处,会有一种被单刀直入的感觉,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就像坐电梯一样,身处在那个小空间里的人,互相之间都有一个固定的安全距离,一旦对方切入到你的安全范围内,你就会有一种被侵犯的感觉,刘璐的热情,就触及到了我的安全范围。 整个饭局上,几乎只有刘璐和掌东海两个人在说话,我和邵可唯只是偶尔礼貌地回应他们一下。 我当时的心思都在邵可唯身上,至于别人的心思放在那里,说实话我并不清楚,也不关心。 这顿饭对我来说实在有点短暂,晚上八点多钟,邵可唯就拉着刘璐走了,刘璐本来想收拾完东西再走,顺便把锅子和电磁炉也拿走,可邵可唯说她回去还要备课,让我和掌东海自己打扫一下卫生,回头把锅和电磁炉给她们送回去。 哐当一声闷响,屋门被关上,邵可唯彻底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我喝了一口啤酒,无奈地抿抿嘴。 掌东海一屁股坐在我旁边:“哎,我说,别看你长得不咋地,还挺有魅力。那个姓刘的女老师摆明就是看上你了。” “另一个呢” “啊” “你觉得另一个女老师对我有没有感觉” 掌东海叹了口气:“其实吧我也看出来了,你想追那个邵老师,可追女孩真没你那么追的,你以为这是打僵尸呢,一上来就单刀直入,你是不知道你当时那表情,就好像人家只要不答应你,就拿出一道灵符来把人家镇了似的。要说邵老师对你没感觉,那不可能,就你那种态度,她要是对你没感觉扭头就走了,可你要是一直用这种方式去追求人家,时间一长,她就是对你有点感觉,也被你磨没了。” 我摆摆手:“行了,你就别模仿李二狗了。” 掌东海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怎么听不懂呢。” “从我见到你开始,你就一直在模仿李淮山的行事风格,包裹你刚才说话时的措辞和语气,都在模仿李淮山,”我斜眼看着掌东海说:“你模仿我身边的人,确实比较容易和我拉进距离,可一旦我看穿你的小伎俩,你再这么干,那就招人烦了。” 掌东海叹了口长气:“怪不得九爷说你是少壮派里的头羊,果然厉害。不瞒你说,李淮山,我还是得继续模仿。我长这么大,就没有过自己的性格,如果不模仿别人,我不知道该怎么生存。” 听他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他挺可悲的。 我说:“随你便吧。行,别说这个,我问你个问题吧。” “我洗耳恭听。” “你说像邵可唯这样的女孩儿,到底该怎么追啊” 掌东海好像没想到我突然把话题拐回来,愣了好半天才开口:“谈恋爱这种事儿吧,就是得慢慢来,你得慢慢地靠近她,不能一下子冲过去把人家抱住。慢慢靠近,这叫追求,突然冲过去,那是耍流氓。” 我一听就不爽了:“可我现在哪有时间慢慢靠近这两年不周山闹得这么厉害,我必然要将绝大部分经历抽出来应付他们。邵可唯的条件你也看见,要说除了我以外,没有别人追求她,你信吗怕就怕我这边打垮了不周山,她也被别人给拐跑了。” 掌东海赶紧劝我:“我说大哥,你别激动行吗。你这么大本事的人,怎么一谈到姑娘你就乱了分寸呢你别着急,容我想想,我给你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让你把邵老师追到手,又要让她误认为,你不是在耍流氓。” “你才耍流氓呢” 掌东海说帮我想办法,那根本就是一句玩笑话,他那智商,充其量也就是个狗头军师,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原本我还打算第二天一早去看看学生们跑早操的情况,可我忽略了一件事,第二天是周日。而且这个周日正好又到了一月一度的休假日,学生们早就回家了,我到哪看早操去。 尽管学生们已经放假了,我忖度再三,还是决定到学校里逛一逛,顺便和保安聊聊天,看看能不能套出点有用的信息来。 从保安嘴里我们没套出什么来,不过学校里有个烧锅炉的李大爷,他说了一件事,让我很是在意。 他说学校里的自行车棚是九十年代以后才改建的,后来也翻修了几次,才成了今天这个模样,早在七六年之前,那里本来是个牛棚,有一次当地闹牛瘟,牛全死了,那时候正好赶上冬天,烧牛尸太费柴禾,病牛又不敢吃,大家就剥了牛皮卸了牛角,又挖了个深坑,把剩下的牛尸埋在了牛棚底下。 后来改建车棚的时候挖开了老地基,却发现埋在里头的不是牛尸,而是一堆死人的骸骨,数量正好能和牛尸对应起来。 我问李大爷,这事儿靠谱吗,李大爷说靠不靠谱他也不知道,他是九二年才到学校来烧锅炉的,那时候自行车棚已经建起来了。 第771章 老师的日常 我问李大爷,当初究竟挖出了几具尸体,这些尸体最后又是怎么处理的。 李大爷说这件事儿他也是听别人说的,具体细节并不清楚,我问清楚,将这件事告诉他的人,是一个姓韩的地理老师,听李大爷那意思,这位韩老师有点神神叨叨,比较喜欢研究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五年前这位韩老师就已经退休了,而且他并不在教职工公寓住。 后来我和掌东海查到了这个韩老师的住址,却从他的家里口中意外得知没,他已经于去年六月份过世了,死亡时间正好能和不周山门人混进学校的时间对应起来。他的家人并不清楚当初从老牛棚里挖出死尸的事。 从韩老师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星期天下午的马路上到处都是行人,我找了一个没什么人光顾的小胡同,闷闷地点了一根烟。 掌东海在一旁皱着眉头说:“七中的水够深的啊。” 我吐了口云雾:“整个渤海湾的水都是又深又浑,老仉家只顾着内斗,自己的地界上出了事儿也没心思管。” 掌东海撇撇嘴:“说得就跟你不是仉家人似的。” 我甩了一个白眼过去,掌东海赶紧换话题:“你说,牛棚底下挖出人尸的事儿,和不周山布下的邪阵有关联吗” “我现在也只是假设李大爷的话靠谱,假设两件事之间有关联。你想想,不周山的人刚进七中,韩老师就死了,我总觉得这里头有事儿。” “那我让师弟们查查吧。” “不用查,时隔这么久,韩老师的骨灰都下葬了,你查不出什么东西来,纯属浪费功夫。这样,你在学校附近多放几个暗哨,咱们只要盯紧学校,确保孩子们不出问题就行了。哦对了,高二级部有个性情很暴躁的翟老师,你派人找到他,把他弄到医院去查查肝功。” 掌东海不解:“不是你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 我掐了烟头:“别问这么多,干好你的活。” 校园里的邪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动,保险期间,我还是应该提前做一些布置。 周一正常开课,我和掌东海先到级部办公室报了个道,级部主任让我准备一下,说是十三班的上午第三节课就是历史课,让我去和同学么认识认识。 本来我还以为代课老师的身份就是装装样子,没想到真的要上课,可后来看了备课本我就释然了,高中历史的内容其实非常少,基本上就是一个年份后面跟一个人、一个事件,然后就是这个人的历史功绩,这件事的历史影响。 至于这个人具体都做过什么事,他在历史上有什么花边新闻,他爹是谁,老婆是谁,家里有几口人,有没有比较出名的朋友,基本不会提及。 说到历史事件的时候也是,就是大概说一说经过,有时候说说某场战争死了多少人,这场战争的起因是什么,结果是什么,至于这场战争是怎么打的,粮草辎重是怎么调动的,后勤兵有多少,主要战斗力有多少,牙门偏将都有谁,具体经历了几场战役,每场战役是怎么打的,它们在战争中的战略意义是怎样的,大多也都不会提及。 这样的课让我去讲,根本不需要准备。 那时候的很多文科生觉得历史难学,其实并不是它真的难学,而是因为这些学生同时要学的科目太多了,加上历史课本又没什么意思,要想在有限的时间内将那些枯燥无比的年份、人物、事件、意义全部记住,确实挺折磨人的。 大眼扫了一下备课本,我就离开了办公室,在学校里头溜达。 要想克制不周山留下的土阵,按理说我应该做一个木阵,可在学校里逛游的时候,我却发现学校里有一股邪气正在操场、校园中心的雕塑和锅炉房之间来回飘动。 之前学校里人少的时候,我没发现这道邪气,如今看着它在学校里反复移动,我发现它的移动方式非常怪异,走一下,停一下,经历九次停顿之后,它会回到,然后开始下一次循环。 将邪气九次停顿的位置画在一张纸上,正好能画出一套九宫飞星图。 我心说一声“不好”,看样子不周山不但在这里布置了一个土阵,还在阵中嵌套了一个飞宫九门阵。 土阵好破,飞宫阵也好破,可如果两阵合一,就很难找到其中的规律,贸然破阵,说不定会起到反作用。 而且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当初我在金家老宅见到的土阵,也就是那么移动迷宫,里头的土墙,好像也是按照九宫飞星的移动规律不断变化位置的。 换句话说,老金家的土阵中,也同样嵌套了一个飞宫九门阵。 将两种完全不相干的阵法套在一起,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往往要经过长时间的试验,才能让两道阵法完美融合在一起。 联想到不周山曾带着我家师祖奶奶的肉身进过刹血阵,我隐约有种感觉,那一次,不周山的人很可能没死干净,不但有人逃出来了,而且那个人还将老金家布阵的手艺学了个七七七八八。 我心里正琢磨着,要怎样才能压制一下学校里的大阵,身后就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脚步声。 噔、噔、噔、噔 那是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这动静短而尖锐,我感觉对方好像是特意用力跺脚,好让我听到她的声音。 我蹙了一下眉,回过头去看。 对面来了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她看起来不像学校里的老师,倒像是某个公司的高层,女人的年纪应该在三十五岁上下,穿一套黑色的职业短裙,白衬衣、小黑框眼镜,脚上蹬一双十厘米高的高跟鞋,装束乍一看不是特别出格,但她身上那股过分凌厉的气质,实在无法让人心生好感。 她一来到我面前,就用很尖锐的声音冲着我嚷:“你是哪个级部的,上课时间在学校里到处溜达,我注意你很久了。” 说实话,看到她那一脸居高临下的样子,我就很想甩给她两个字:滚蛋 但我还是忍住了,毕竟你也不知道人家是干什么的,贸然结下梁子并不明智。 我不想结梁子,也不想和她废话,于是就撒出了一点点煞气,这女人没修为,受到煞气影响当场就说不出话来了,估计她这辈子都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很紧张,紧张到舌头都不会打弯。 一看她老实了,我也没再为难她,自顾自去了保安亭。 女人也没敢追上来,站在原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就走了。 跟着西安的黄老板学了心眼通以后,虽说我到了现在也看不穿大部分修行者的心思,但对于这种没有修为的寻常人,偶尔还是能看个通透的。我看出来了,这娘们不是什么好东西,估计过不了多久,她会主动上门找我麻烦。 不过也无所谓,你要是不怕死,那就来。 在保安亭和执勤的刘大哥聊了两句,我问他刚才那个女人是干什么的,刘大哥很不爽地说:“就是个傻x娘们,狗眼看人低。” 这位刘大哥就是这样,说话非常糙,但连着两天接触下来,我觉得他人品还不错。 经过我的再三追问,刘大哥才告诉我,这女人叫王慧茹,现在是这个学校的代理副校长,主抓学校纪律的,在这个学校里,上到老师下到学生,没有一个不烦她的。 我说什么叫代理副校长啊,刘大哥说本来学校里有两个副校长,一个抓教学,一个抓日常管理,可前段时间抓日常的陈校长肝病住院,这个女人就来顶班了。 又是肝病。 和刘大哥闲扯了一会儿,我感觉再也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正好也快到我的课了,于是就回办公室拿了课本,准备去上课。 临行前备课组的组长又向我交待了一些事宜,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离上课还有五分钟,我就夹着课本来到了教室门口,正赶上这个班的英语老师拖堂,你猜站在讲台上的老师是谁 邵可唯。 要么我就说缘分这东西神奇么,我觉得我这次进七中教书,绝对就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邵可唯和我绝对有缘分,除了我她就不应该看上别人。 我抱着手,笑呵呵地靠在门口看邵可唯讲课,后来她被我看得讲不下去了,只能宣布下课。 “你跑这儿来干什么”邵可唯出门的时候,没好气地问我。 我亮了亮腋下的历史课本:“下一节是我的课,课本我都带来了。不是我说你啊,你以后上课就别拖堂了,你看这些小孩儿,一个个憋成什么样了。” 邵可唯白瞪我一眼,甩着长发离开了教室。 刚才她虽说瞪我,但我能感觉到,她并不生气。 上课铃一响,我就直接打开了课本,问前排的同学,他们上一节历史课学到哪了,还没等有人回应,教室最后一排就有人吆喝了一声:“你特么谁啊,站讲台上那个,我特么就说你呢” 我抬头一看,就看到有个熊孩子把腿翘在课桌上,仰着头,恨不能拿鼻孔看着我。 刚才那句话,合着就是这小子喊出来的。 这年头的小混混都这么嚣张了吗以前我们在学校混的那会儿,淘归淘,但至少还知道尊师重道。 第772章 请你喝酒 关键这孩子身上,竟然还有一股淡淡的酒味儿。 搁着我们那个年代,老师的战斗力都很强啊,像这样的小孩十有八九是要挨揍的。 说实话我倒不赞同棍棒教育,不过不可否认,这样的教育方式确实有一定的威慑力,至少熊孩子犯浑的时候不敢玩得太大。 我走到那孩子跟前,他就歪着脑袋,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我。 这小子估计得比左有道还高,身高至少在一米九以上,长得也挺壮实,但没有左有道那么壮,左有道那种钢背铁膀的壮一般人说实话也练不出来。 我看到桌子上放了一张脏乎乎的学生证,上面写着一个名字:佐佑。 这名起得还挺好。 “你叫佐佑啊”我朝他扬扬下巴。 这孩子白我一眼,竟然不作回应。 嘿,我这暴脾气 可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我也不太好直接爆发,抬手在桌子角上的敲了两下:“你站起来。” 熊孩子给了我一个大白眼,压根没打算鸟我。 不想鸟我是吧,这事儿还真由不得你。 我直接探出右手,抓住他的腰带,这孩子体重也就是不到两百斤,很轻,我不用费多大力气,就将他从座位上拎到了半空,接着我又甩手一抖,将他的脊梁骨给抖直了,然后才让他双脚着地落在地上。 熊孩子一下子就惊住了,我又在他身上加了一把料,撒了一道煞气出来,这小子顿时两腿一颤,又差点坐下。 “站好了。”我抓住他的肩膀,强行将他扶正:“站在这儿好好给我醒醒神儿,别特么一天到晚浑浑噩噩的,跟个摔不死的刺猬似的。” 他缩了一下脑袋,没敢再应声。 因为以前我在学校里也是那种整天捣蛋的孩子,所以我很清楚怎么对付这些小孩,其实他们眼里的世界很简单,你比他猛,他就尊敬你,你高风亮节为人正直,他也尊敬你,你关心他,不放弃他,他还是会尊敬你。可是有一点,如果他主动找你的茬,你还和风细雨地跟他交谈,他会觉得你贱,而且你要是想处罚他,也千万别和他玩阴的,他会觉得你下作,碰到这种情况就应该面对面的硬杠,他杠不过你自然会服你。 说句公道话吧,这帮所谓的“坏孩子”,其实很多都很善良,他们之所以变成这个样子,一方面是因为叛逆,也有一些孩子是因为自卑,但同时他们又很封闭,他们会用一个看起来很坏的“壳”把自己包装起来,然后扮演自己为自己设计出来的一个角色,这个角色可能很狂躁,可能会把好勇斗狠当成勇敢无畏,也有可能会将恃强凌弱作为一种炫耀的资本,这样的角色扮演得时间长了,久而久之,他们就会认为自己真的就是这样的人。 他们会变得不敢面对最真实的那个自己,因为他们觉得真实的自己很弱小,有些孩子甚至会担心,一旦他们变得没有现在这么强势,就会成为被欺负的对象。 同时因为他们的封闭,你也很难找到他们“变坏”的根源,因为很多时候你没办法和他们沟通。现在的学校,一个班这么多学生,除非真的是极负责的好老师,很多老师不会把精力放在这些孩子身上,他们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这帮坏孩子别闹出太大的事儿来就行。 这也不怪人家老师,课业压力那么大,升学率要求那么高,尤其山东这边高考压力也那么大,学生又太多,他们真的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对每个人百分之百的负责。 如果你真的人品爆发碰上了这么一个,那你真的要好好珍惜他尊敬他,能碰到这么一个人太幸运了。 我们这个行当里一直强调尊师重道,尊师重道,那是因为在我们这个行当里,师父真的是拿徒弟当亲生骨肉来养,师父为了保护徒弟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我们的师父,真的是天底下最伟大的人。 可我在教书的那段日子里明白了一句话,就是,想让别人尊师重道,你首先要做到为人师表。真的,在教师这个队伍里,可以说百分之九十的老师都是好的,但也有那么一小撮人,放在别的行业可能危害还不大,可把他们放进教书育人这个行业,那简直就是社会垃圾,丝毫不值得任何人尊重。 在那段日子里,我就见过一个老师向学生家长讹x礼的事儿,后来这个老师被处理了,但你不能保证这种事以后一定不会再出现。 在那段日子里,我也见过学生家长讹x诈老师的事儿,当时就是我和掌东海帮他收集了证据,洗脱了他的罪名,可他因为这件事也心灰意冷,再也不教书了,那真的是一个特别好的老师,他的辞职真的让我感到非常非常可惜。 扯着扯着就有点远了,唉,教书的那段日子,真的让我感触良多。 孩子不易,老师不易,大家相互理解吧。 言尽于此。 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很快就过去了,我不太懂怎么教书,但我知道怎么记东西快,这节课的主要内容,就是借着课程内容,将我的记忆方式交给学生们。 临下课之前,我指了指站在教室末尾的佐佑:“你放了学别走,到厕所来不是,到办公室来找我。” 说完我就拿上课本,离开的教室,这时候离下课还有两分钟。 回到办公室,坐在我桌对面的同事说我得趁早把学生们的卷子批改了,明天上课要讲这些试卷,另外他还告诉我,我还要写备课和教学总觉,每周还得写一篇教学周记,交给备课组组长。 像这种乱糟糟的麻烦事儿,我自然懒得干,反正景字脉那么多人呢,批改试卷写备课本什么的,让他们代劳就行了。 这样我就能腾出时间来,给课本上的知识点做个总结。 刚打开课本,对桌的同事就问我,上课的时候有没有人捣乱,我说还真有,一个叫佐佑的大个子主动找我茬来着。 也是聊起这事儿来了,我才知道上一个坐我这个位置的人,和佐佑的关系特别好。 佐佑家里的情况好像挺复杂的,具体什么情况我同事也不知道,只知道佐佑的父母离异了,他跟着奶奶生活,前年他奶奶去世,他就选择了住校。 住校之前这孩子还算老师,住校以后就开始经常和人打架,听我同事说这小子彪得要命,在那个班上课的老师都很挺怕见到他的,甚至有人给这小子送一外号,叫他“鬼见愁”。一直到高二调班,他调到了十三班,才慢慢收敛了一些。 本来坐在我这个位置的老师,早前就是十三班的班主任,这个老师很喜欢运动,在教佐佑之前,就经常和佐佑一起打球,他当了佐佑的班主任以后,对佐佑也很照顾,这种照顾主要体现在生活上,当时学校每个月都给老师发食堂的饭票,十三班班主任的饭票基本上都给佐佑了,佐佑个头大,又是吃壮饭的时候,他家里给他的那点生活费根本不够吃的。 我问同事,十三班的班主任干什么去了 他说他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只是听人说,这个老师在离开之前,好像和代理校长王慧茹吵过一架。 这话说的隐晦,但我不傻,一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怪不得佐佑对我这么大的敌意,他其实不是烦我,而是将他对王慧茹的气撒在了我身上。 这并不是说佐佑这么做没问题,迁怒于人,本来就是错误的。 哎呀,我手头上还有不少事儿要做呢,可佐佑这孩子,我又不能不管,他和我这么大的时候太像了,我运气还算好,最后没堕落下去,这孩子你要是不管他,他以后会怎么样真的不好说。 还有那个王慧茹,我觉得也有必要调查一下。 到了中午放学点,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佐佑如约来到了办公室。 他进来的时候还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本来也不想薄他的面子,可谁想到他进来以后,没直接朝我这边走,竟然在我对面坐下了。 我又差点炸了,但还是憋下了一口火,只是冲着佐佑微微抬了一下眼皮:“谁让你坐下的” 佐佑可能是故意做出这么一副不恭敬的姿态,变相地向我示威,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还臭着一张脸瞪着我。 我顿时一阵火,眼皮一下子张开了,佐佑这才猛一阵哆嗦,赶紧站起来。 “拿把椅子,坐我旁边。”我耷下了眼皮,指了指办工桌旁边。 有好几个老师早就收拾好东西了,这会儿却不肯走,一个个站在办公室门口,好像想看看我怎么教训佐佑。 可惜了,我才不会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佐佑的话,可能会让佐佑的自尊心受到伤害,像他这样的孩子其实内心比别的孩子更敏感。 午饭时间短,我这帮同事也不可能待太久,很快就一一撤走了。 我看了眼下午的课程表,没我的课,于是问佐佑:“会喝酒吗” 佐佑现在有点萎了,语气有点怯:“没没喝过。” “少跟我这儿扯淡,你平时绝对没少喝行了,回宿舍把校服换下来,我请你喝酒。” 第773章 倒霉孩子 佐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老师,你刚才说什么” 我也懒得再重复一遍:“赶紧回去换衣服,我在办公室等你。” 佐佑一脸错愕地走了,掌东海兴高采烈地来了。 掌东海说,上一次我让景字脉门人查的那两件事,有点眉目了。 景字脉的人从洛成己最后下落开始查起,他们翻遍了当地的县志和所有能找到的民间杂技,发现洛成己当年根本没死,他化名为“陈洛”,在宋城附近一个叫垄沟的村子住了下来,这个垄沟,就是杨家湾的前身。 垄,土上龙也。 在这个村子北侧原本有一个小山,山峰上有个非常深的大水潭,潭中漆黑一片,一眼望不到底。相传在周朝一代,曾有一条黄龙破土而出,这座山,就是它顶开地壳时隆起的一片土堆。 整个村子临山而建,靠山吃山,村民多是山商和猎户,庄稼汉却没几个。 掌东海说,这个叫垄沟的村子几乎没有被记录正史,怀疑住在这里的人,极可能都是当时的一些黑户。 我问他,那座峰头有水潭的怪山现在还有吗,掌东海摇头:“早就没了,洛成己搬进村的第四年,当地发生过一次小规模的地震,说来也真是怪,那场地震的强度不高,可偏偏就把这座垄山给震塌了,连村子都给震没了。” “村子都给震没了”我很纳闷。 掌东海还是摇头:“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古书里的描述就短短几个字地颠,村弭之,就这么简单。” “黑水潭也震没了” “震没了。你说怪不怪,一场不算强的地震,竟让那地方成了一片平地。到了元朝,那地方就变成了杨家沟。” “现在呢” “现在那边是山区,没人住。哎,你猜洛成己到了那个村子以后,靠什么养活自己吗” 我让掌东海别卖关子,有话直说,掌东海告诉我,洛成己到了那个村子以后,就是靠给人画像维生的,而且每幅画要价非常高。 关于洛成己的这一部分记载,就来自于他当年的一个主顾。那人叫曹旺,是当地的一个大户,在梁朝一代曹家的人丁非常兴旺,到了现在还有后人。虽说曹家没能给后人留下多少奇珍异宝,却留下了三百二十多部家书,其中有一部家书里,详细记载了曹旺在垄沟的种种见闻,以及洛成己留给他的印象。 曹旺见到洛成己的时候,洛成己已经再也不是那个风流倜傥的梁京画匠,书中说他“槁如鬼,脑如霉饼”,枯槁得像鬼一样,脑袋上长了斑,看起来就跟发了霉的饼子也有可能是馒头一样。 而当时曹旺让洛成己画的,是自己的仇人。 掌东海说到这儿我就明白了,所谓的靠画给人画像维生,说白了,就是洛成己已经沦为一个拿人钱财草菅人命的杀手。 我说:“后来呢,村子被震没以后,洛成己去哪了” 掌东海说:“没了,村子没了,村里的人和牲畜也没了,当时的情况,和后来杨家沟消失时的情况,简直如出一辙啊。” 我用手轻敲着桌面,细细品味着掌东海带给我的消息。 过了一小会,掌东海问我:“你要不要去杨家沟遗址看一看” 我思考了一下,摇头:“先等等,等我六姑父他们找到仙人洞再说。对了,回头你把你知道的这些消息,都告诉我六姑父,他应该能用得上。” 现在去看杨家沟遗址,说实话真没什么用,我估计两个村子应该都埋入地底了,我们也不可能打穿地壳直接下去,那还指不定猴年马月才能把地壳打穿呢。所以我认为,还是应该先找到仙人洞,搞清楚垄沟、杨家沟、仙人洞三者之间的联系。 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仙人洞和杨家沟遗址之间,应该有个非常特殊的风水局。 “学校这边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处理啊”掌东海冷不丁又问了一句。 我说:“不周山布下的阵法相当复杂,很难找到破解的规律,我打算改变一下风穴的结构,促使大阵出现异常动荡,这样一来,只要找到阵眼和阵引,就能破了它。不过大阵一旦动荡,可能会招来邪祟,最近这段时间我就不回宿舍了,我得在学校里盯着。” 掌东海调侃似地说:“你要是不回宿舍住,可就没机会接触邵老师了。” “没办法,”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孩子们要紧,先把阵破了再说。” “孩子们你比这些高中生也大不了几岁。” 他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来,我今年才二十二,这两年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我经常会不自觉地把自己当成三四十岁的中年人。 没多久佐佑就来了,我带着他和掌东海找了一家火锅店,敞开肚皮吃肉,敞开肚皮喝酒。 下午我不打算去学校了,也不打算让佐佑去上课,就他现在这种状态,上课也白上,我让他站着听课他都不带听的,你让他坐着的话,他上课的时候还指不定在底下干什么呢。 今天下午,我的任务就是把佐佑的性子给拧回来,就像当年二爷拧巴我一样。 掌东海说,从来没见过我这么不负责任的老师,刚教了一节课就带着学生逃学,我说你懂个屁。 想当初我刚跟着二爷学艺的时候,二爷一天到晚用气势压着我,让我喘不过气来。 吃饭的时候我挑了一个比较偏僻的位置,然后就撒开了煞气,全程压着佐佑,我的煞气比不二爷,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也是难以承受的,自从我撒开煞气开始,服务员都不愿意往我们这边走。 锅子热了以后,气氛也稍微热了一点,佐佑还是有些怕我,但借着蒸汽的热乎劲儿,我问他话,他倒也敢开口了。 起初他不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喝酒,我就告诉他,今天敞开了喝,喝吐为止,但这顿饭吃完以后,到高考结束之前,一滴酒都不许再沾。 佐佑表面上横,其实内心很腼腆,吃饭的时候还有点羞涩,不好意思夹肉,只小心翼翼地捡着青菜吃,我就一筷子一筷子地往他盘子里送肉。 我让他喝酒,主要是为了了解一下他身上的症结在哪,像这样的小孩儿酒量一般都不怎么样,三四瓶啤酒下肚以后,你问他什么他说什么。我也不怕他喝大,现在归心门别的没有,就是药多,他就是把自己喝死,我也能把他给救活了。 后来聊开了,我才明白佐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佐佑出生的时候,他父亲已经四十岁了,老来得子,格外珍惜,佐佑从小就一直受到父亲的疼爱,但他们家家教还是很严的,那时候的佐佑特别乖巧,加上小学的时候学习成绩又好,那当真是街坊邻居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从佐佑的语气里我就能听得出来,他那时候很崇拜自己的父亲。 可在佐佑十岁那年,他爸却玩起了婚内出轨,佐佑说,从他十岁开始,他爸妈就天天打架,就没有一天消停过。家里大人觉得他还小,吵架的时候什么话都敢当着他的面说,其实孩子远比大人想象得聪明,每一句话佐佑都能听懂。 说这种事儿对孩子没有影响的,那都是扯淡,这样的事对孩子的影响可谓巨大,大到超乎你的想象。 佐佑十三岁那年,他父母吵了三年,也打了三年,终于离婚了。那时候他就跟着自己的奶奶住,他说,虽然奶奶很疼他,可跟奶奶在一起生活,他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每天脑袋都懵懵的,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前年他奶奶去世,他就经常和别人打架,佐佑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架,就是从他奶奶去世的时候开始,他总是看身边的人不顺眼,别人在路上多看他两眼,他就觉得别人在挑衅他,觉得如果自己不出手,就会被人看扁。 聊着聊着,佐佑就喝多了,他的酒量非常差,四瓶啤酒就能把他放倒。 我仔细看了看他的情况,确认他不是酒精过敏,之后就在宾馆开了房间,让佐佑睡一觉。 这小子沾枕头就着,这会儿已经打起了响亮的鼾,我拉开了房间的窗户,点上一根烟,长长吐了两口云雾。 掌东海来到我跟前,指了指呼呼大睡的佐佑:“我说你也真是不怕麻烦,咱们又不是真的要教书,你至于在一个不良少年身上花费这么多功夫么” “这孩子挺可怜的,我要是不管他,可能就没人管他了。”我吞吐一口云雾,说:“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发现这小子身上有不少瘀伤。估计这段时间有人找他麻烦,你找几个人查查是怎么回事。” 掌东海叹了口气:“唉,你还真是操心的命。行吧,我亲自帮你查。” 沉默了一阵,掌东海突然说:“你能回来,是仉家的福气。” 他冷不丁来着么一句,我当场被呛得一阵猛咳。 你说这种话,让我怎么接啊 第774章 凌晨十二点 到了大半夜佐佑才睡醒,掌东海很早就走了,他怕我刚入职就旷工,会被学校开除,之所以走得早,也是为了帮我掩盖旷工的事实。 别忘了景字脉的人可是会易容的,掌东海找个人帮我顶班,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 掌东海说过,在我们老仉家,只有两个人是他们景字脉模仿不了的,一个是二爷,另一个就是我。二爷的提醒和炁场都太奇特,我只是炁场比较特别,毕竟天天将幽冥通宝带在身上,久而久之,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子阴气。 不过学校里的同事又感应不到炁场,只要景字脉的人打扮成我的样子,他们也辨认不出来。 晚上我单独带着佐佑吃了顿清淡的,饭间我问他未来有什么打算,他说他从没想过以后的事儿,过一天算一天吧。 你能相信这种话是从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的么过一天算一天,打算混吃等死么 我说:“既然你没有具体的打算,那我就帮你打算打算吧,明天上午我把高一到高三的所有课本全给你准备好,你开始按照我给你设计的节奏自学这三年课程,以你现在的成绩,正常听课肯定是跟不上的,你干脆也甭听课了,就按自己的节奏自学,如果别的老师打断你,你就让他们来找我。” 佐佑只是低着头,闷闷吃着自己的饭,没有回应我。 我告诉他,他这些年散漫惯了,突然让他正儿八经地学习,他一开始肯定不适应,不说别的了,就是坐在一个地方时间久了,他都会回身难受。可只要熬过了前两个月,我保证他能够完全适应学习的状态。 除了这些,我还说了一些很细碎的事情,包括我的记忆方法,还有实用交给我的一些思维方式,我也多少说了一些。 起初佐佑只是闷头吃饭,一直到我把话说完了,他才点了点头,用很小地声音应了声:“嗯。” 我愣了一下,笑了笑,夹起一撮娃娃菜放进佐佑的碗里。 这孩子其实不像想象中那么叛逆,他只是需要有个人关心他,不过前提是,这个人必须能压住他,不然也很麻烦。 第二天一早,我到英语备课组被佐佑补假,邵可唯现在是十三班的代理班主任,佐佑补假的事儿得找她。 我来到英语办公室的时候,正好刘璐也在,我礼貌性地和她打了个招呼,她就凑了过来,站在离我很近的地方问:“你昨天晚上没回宿舍啊” “最近我都不住宿舍。”我简短地回应一句,就走到邵可唯旁边,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从我进门开始,邵可唯的态度好像就特别冷漠,我坐下的时候,她头也不抬地说:“下一节是我的课。” 这话的意思我听出来了,她是想说她在备课,让我不要打扰她。 我心里就琢磨,邵可唯不会是吃了气,迁怒到我身上来了吧,不过我来找她是为了正事儿,所以也没想得特别深,只是对邵可唯说:“我过来帮佐佑补这个假,另外他的事儿,我觉得有必须和你商量商量。” 邵可唯这才抬起头来:“帮佐佑补假” “昨天中午我带着他出去喝酒,这小子喝大了,下午就没来上课。”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佐佑本来就很少来学校上课,大部分时候他都在学校附近的几个球场里溜达,一个学期下来,上的课绝对不超过二十节。 不过当时邵可唯没说这事儿,她瞪大了眼:“你带着佐佑出去喝酒了仉若非你有病吧” 别说,邵可唯就是瞪眼的时候,也挺漂亮的。 “你别纠结这个,”我放平语气说道:“以佐佑现在的成绩,正常上课听讲肯定没什么用了,我让他按照我设计的计划自学高中三年课程,这小子要是肯下力的话考个三本应该问题不大,不过英语这块儿比较麻烦,我今天来只要也是想问问你,记单词背语法的时候,有没有比较快的方法” 邵可唯想了想,说:“佐佑的基础比较差,先别去考虑语法,先背单词、做阅读理解,考察单词量够用的低级标准,就是做阅读理解烧丢分。阅读理解上去了,再考虑作文和听力,就是刚开始听听力的时候,不要去看题,也别做题,把听力的内容写下来,就相当于听写了,刚开始他肯定听不全,能听懂多少就写下多少。像这样的训练多了,听力和作文成绩都能提一提,也利于培养语感。有了语感,再学语法就比较好学了。” 说完了这些,邵可唯才想起来问我:“佐佑这孩子,真的肯听你的话吗” 我笑了:“我们俩臭味相投。” 邵可唯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旋即她又冷了面孔,甩给我一个白眼。 怎么回事这是我招你惹你了 从英语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我还有点茫然,刘璐也追了出来,拉住我的袖口说:“仉老师,你昨天说的话还算数吗” 这下我更纳闷了:“我昨天说什么了” 刘璐给了我一个特别灿烂的笑容:“你不是说今天晚上请我看电影吗” “我什么时候说请你看电影了,再说我也没这功夫呀” 一边说着,我就轻轻将她推开,下了楼。 快回到历史组办公室,我才想明白刘璐是怎么回事,昨天说带她去看电影的,肯定是假扮成我的人 开什么玩笑,有病吧 想到这,我转身就去了掌东海的办公室,到他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这小子正好从门里头出来,差点和我撞了个满怀。 他肯定知道我是为了什么事来找他的,一看到我,这小子就满脸的心虚。 我也懒得废话,直接让他把昨天假扮我的人交出来。 没想到掌东海还挺护犊子,说什么,昨天的事,实在怪不得景字脉的师弟,实在是刘老师太热情了,加上他师弟没做好情报工作,还以为我和刘璐是一对儿,于是就答应刘璐今天一起出去看电影。 另外掌东海说,自从他师弟答应陪刘璐是看电影,邵可唯就一直不太高兴,还告诉我,邵可唯对我确实有意思,只不过一直不愿意承认而已。 我知道,掌东海扯这些,就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而且他成功了。 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特别舒畅,浑身的经络好像都被打通了一样,特别的轻松愉悦。 为了掩盖心中的小兴奋,我转移了话题:“佐佑的事你查了吗,最近是不是有人找他麻烦” “你猜的真准,确实有人找他麻烦,”掌东海点头:“前段时间,佐佑从一个小混子手里借了五百块钱,他给人家留了张欠条,后来这个混子就拿着欠条反复问佐佑要钱,现在已经从佐佑手里讹走了将近一千块钱了。” “佐佑哪来这么多钱” “这个学期的学费,佐佑没交。” “他借钱干什么了” “还能干什么,打游戏买装备呗。” “借给他钱的混子叫什么” “叫曹航航,老家是诞山的,这孩子比佐佑年纪还小,初中就辍学了,整天在各个学校附近混,在这一片的小地痞里还有点小名气。怎么着,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小地痞” 我给李淮山打了个电话,让他找几个人,把佐佑的欠条要回来,顺便查查这个曹航航有没有案底,有的话就送少管所。 李淮山问我要不要弄他,我琢磨了一下,说还是算了,不管怎么说对方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咱们也不是地痞流氓,别干那些没品的事儿。 说实话后来李淮山具体是怎么处理的,我并不知情,毕竟手头的事儿太多了,我不可能每一件都亲自过问。 我之所以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小地痞的名字,就是因为前段时间老左的哥们因为钱的事儿和诞山的一个街痞杠上了,那个街痞正好就叫曹航航,在当地靠放高x贷拦钱,不知道这个曹航航,和当初讹佐佑的曹航航,是不是同一个人。 左有道的哥们里,那就没有一盏省油的灯,这个小街痞惹上他们这帮人,后半生怕是没有安生日子了。 当天下午,我帮佐佑凑齐了学费,不过这件事佐佑暂时不知情,他现在应该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我不想让他有其他的心理负担。 下了晚自习以后,两个景字脉门人代替我和掌东海出了校门,我们两个则爬上了教学楼的天台,只等学生宿舍一熄灯,我们就动手干活。 十点半学生宿舍熄灯,十一点学校里夜深人静,十一点半,有几个孩子猫着腰穿过操场,翻墙离开的学校。 大半夜跑出去上通宵,这种事我以前也干过,我趴在天台边缘,确定这帮孩子里没有佐佑,才将脑袋缩了回去。 一直到了十二点以后,我和掌东海才下了天台,原本是打算先到操场上埋下一些朱砂,可当我们来到教学楼二楼的时候,却发现数学组办公室里亮着微光,里面还时不时传来一阵阵“咯吱、咯吱”的噪音,听起来好像有人在办公室里磨牙。 第775章 小四方阵 掌东海第一时间拿出法器,楼道里比较黑,我也看不太清楚他手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只是觉得那玩意儿细细长长,像支毛笔。 我伸手拍了拍掌东海的肩膀,示意他别妄动,随后便压低了脚步,朝数学组办公室贴了过去。 办公室的门开了一道很窄的缝隙,我侧了侧身子,顺着缝隙朝里面看,就见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正蹲在地上,吭哧吭哧地好像在啃什么东西。 他身边放着一把小手电,光线正好能隐隐约约映亮他的脸。 掌东海凑到我耳边,用非常小的声音说:“翟老师。” 这就是邵可唯提到的那个翟老师 在办公室门口待得稍微久了一点,我渐渐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于是一把推开门,大步踏了进去。 翟老师听到开门的声音,顿时扭过身子来,满脸警惕地朝身后观望。 他这么一转身我才看清楚,一直被他抱在怀里啃的,是一块滴着血的生肉,现在他的下半张脸上也沾满了血迹。 这家伙一看到我和掌东海,先是吓得缩了缩肩,接着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四肢并用,朝着一张办公桌下面爬去。 我正要上前,掌东海拦了我一下:“这种小事怎么能让你亲自动手呢” 说着,他就前踏三步,一步长、两步短,扎眼就到了翟老师跟前。 掌东海的身法,我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呢难不成景字脉还有一些独有的传承,是其他脉门都不知道的 这位翟老师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老师,没身手没修为,掌东海略施手段,就把他押了回来。 我抓起地上的生肉闻了闻,血味较重,脂香很淡,不是人肉,是一块老牛肉,上面还带着一点点腐酸气息,显然已经开始变质了。 随后我又朝屋子里打了打光,发现教具柜旁边有一张皱皱巴巴的锡纸。 掌东海将翟老师压在桌子上,问我:“怎么处理他” 我翻转手电,在翟老师脸上打了打光,这家伙整个印堂已经呈现出紫黑色,眼眶也几乎是凹进去的。 掌东海压着他的时候,他不反抗,只是吓得打哆嗦。 一看翟老师这副模样,我大概就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于是对掌东海说:“放开他吧,他这是被邪气侵了心脾和肝脏,倒也没什么大碍。” 得我这么一说,掌东海才将翟老师给放了。 翟老师身材瘦小,现在又吓得直打哆嗦,颇有种风中飘摇的感觉。 我百分之百可以断定,这位翟老师最近撞过邪,而且我怀疑,他很有可能就是在学校里撞得邪。 “翟老师,别紧张,我们俩都是新来的代课老师,咱们算是同事。”我对翟老师说。 他看了我一眼,又瞥向了地上的生牛肉,没说话。 我知道他怕什么,他怕我们把今天晚上的事儿说出去,这种事只要一曝光,学校里肯定认定他精神出了问,从此以后,他怕是就要在家待业了。 为了让他不那么紧张,我先递了一根烟过去,和他聊了聊闲话,顺便做了一下自我介绍,等他缓得差不多了,我才问他:“翟老师,你最近是不是觉得身体出了问题,白天乏力犯困,晚上失眠,平日里情绪很不稳定,而且还有很严重的便x秘现在你一吃熟食,就觉得嘴里发苦,反倒是生肉和生血吃起来是甘甜的。” 翟老师当时看我的眼神,活像见鬼了一样,一看他这表情我就知道自己全猜对了。 我接着说:“不用怕啊,这不是什么绝症,你的精神也很正常。你只是中邪了而已。我要是没估计错的话,不久前,你应该遇到过一些说不清的事儿,对吧” 翟老师盯着我看,看着看着,眼泪就下来了。 我赶紧递了第二根烟过去,让他抽两口,先平复一下。 他几口气吸光了大半根烟,这才敞开了话匣子,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全都倒了出来,在他眼里,我和掌东海简直成了他的知己。 翟老师自己坦白,从一年前开始,他就老觉得情绪不对,总想和人吵架,到了今年六月份以后,他就有了我刚才说的那些症状,现在他饭也不敢吃,家也不敢回,因为一回家,就总和内人吵架,影响孩子学习,他骗家里人说自己在学生宿舍住,其实每天晚上都躲在办公室里吃生肉,屋里的这块生肉他已经吃了两三天了,都有点臭了,可他也不敢老去市场买肉带回来,就怕别人起疑。 说到最后,翟老师快哭出来了:“我去医院查过,也没查出什么问题来,你看我现在这样,我也不敢跟别人说我的情况。我想在天天就盼着能吃一口热乎饭,可我一看到那些炒熟的肉啊菜啊,就恶心得想吐。” 不怪他情绪波动大,正常人碰到这种事,都很难保持平静,加上他肝火邪,情绪本来就不稳定。 说起来我也是失策,一直以为这位翟老师得了肝硬化,没想到是邪气冲了心脾和肝火,像他这种情况,去了医院也查不出什么来,顶多就是说他上火,开点败火清热的药拉到了。 我问他:“你还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吃生肉的吗” “六月四号开始的。” “在这之前,你有没有遇到过比较怪异的事儿” 翟老师几乎不用思考就回应道:“六月三号那天晚上,我躲在操场那边抓人头,那天天气挺闷的,我一不小心在操场上睡着了,做了个梦,梦见九个小孩围城一圈在我旁边跳,我迷迷糊糊快醒过来的时候,还隐隐约约看到这些小孩就站在操场上。不过清醒过来以后,就没再看见他们。当时我还觉得自己看错了,可后来越想越觉得不是,那些小孩儿当时确实就在操场上。而且就从那天以后,我就变成这样了。” 所谓在操场上抓人头,就是抓那些半夜跑出去上网的学生。 我能感觉出来,翟老师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声音有点抖,这是吓的。 “那天晚上出现在你梦的小孩儿,确实只有九个吗”我问翟老师。 翟老师非常肯定地点头:“我绝对不会记错的。” 上一次我和锅炉房的李大爷聊起自行车棚的事儿,李大爷曾说过,七十年代闹牛瘟的时候,正好就死了九头牛,后来改建自行车棚,从地底下挖出来的人骨,也是九副。不过李大爷并不清楚那些尸骸是成人的还是孩子的。 我仔细合计了一下利弊,最后建议翟老师明天就向学校请个假,我会联系部队医院给他开一份合适的病例,也会联系一个靠谱的人帮他治疗,病好之前,不要回家,我让他回学校之前,也不要再踏入校门一步。 翟老师问我,今天晚上他该去哪,我让他直接去医院,运气好的话,今天晚上他就能拿到病例。 事不宜迟,我和掌东海立即送他离学校,临出校门的时候,翟老师突然问我们:“仉老师,董老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呀” 掌东海笑了笑,说:“好人。” 我说:“今天晚上的事儿,千万别说出去。” 翟老师连忙点头:“我懂我懂,哎呀,谢谢谢谢,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们了。” 掌东海伸了伸手,做一个“走吧”的手势,翟老师连着朝我们作了好几个揖,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朝医院方向走了。 目送翟老师总院,掌东海长吐了一口气:“帮人消灾解难的感觉,还挺爽的哈。” 我们在学校门口待了这么久,保安亭里的人竟然连头也不抬一下,仿佛拿我们当空气似的。 看样子,学校里的保安,也被换成了景字脉的人。 我朝保安亭看了一眼,在心里笑了笑,随后就带着掌东海来到操场,在操场的东、西、南、北四个正方位分别挖一个三十厘米深的坑,将朱砂撒进去。 朱砂入地,我又注了一道念力进去,然后填上土,靠着土中坤气滋养这些朱砂。 要改变风穴的结构,就像炖带筋猪蹄一样,你得用小火慢慢熬,绝不能操之过急。 趁着还有点时间,我就给白老狗打了条短信,问他睡没睡,这么晚了,白老狗还挺精神,很快就回了信息,问我什么事。 我将翟老板的事大体说了一下,白老狗说他能搞定病例的事儿。 凌晨三点多钟的时候,朱砂中的气息已经比较稳定,接下来,就是等待风穴发生变化。 我在操场上摆的是个小四方阵,这种阵法也叫“四象分天”,朱砂和我的念力混杂,加之被坤气日夜滋养,会渐渐形成四道相斥的炁场,等这四道炁场越来越强,就能将学校上空的大风穴分拆分开来,形成四个相同大小的小风穴,风穴只要一拆,这一带的风水结构、五行结构都要进行重组,到了那时候,不周山布下的邪阵百分之百会出现动荡。 按照我的计算,这次动荡,将会出现在周日晚上的凌晨两点左右。 第二天一早,翟老师就拿着病例向学校请了假,我联络了孙路远,让他帮翟老师治疗。 孙路远绝对是最合适的人选,他的玄天功和缠丝劲,正好能将翟老师身上的邪气抽出来,所谓术业有专攻嘛,这种事我反正是做不来。 第776章 便当 掌东海问我,既然邪阵要在周日凌晨才出现震荡,我为什么还要一直住在学校里。 说实话我也不想住学校,可考虑到邪阵的结构非常复杂,难保不会在小四方阵的影响下出现别的异常,我必须留下来,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掌东海帮我拿来了帐篷和洗漱用具,最近这段时间我就住在主教学楼的天台上。 由于掌东海还要时常和景字脉以及实用联络,就没留下来和我一起住。 连着两天晚上我都看到有学生穿越操场跑出去上网,于是就顺手在操场上摆了个迷魂阵,但凡有人大半夜进去操场,就会变得神志不清,兜兜转转,最后回到宿舍里睡觉,等早上起床,他们就把昨天晚上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 本来我想在操场上弄个鬼打墙来着,可又担心吓到这些小孩,最后只能临时改了主意。 有一天晚上,赶巧碰到学校里进了个蒙面小偷,他赶巧又在操场上走,因为我设在操场上的迷魂阵只有一个正对宿舍的生门,小偷在阵中逛荡了好几圈,后来迷迷糊糊进了宿舍,正好和一帮准备出逃上网的学生撞上。这帮孩子充分发扬了狭路相逢勇者胜的精神和痛打落水狗的智慧,把小偷揍了一顿,捆起来交保安亭了。 这帮孩子其实也挺可爱的。 我记得那应该是小四方阵成阵的第四天中午,掌东海叫我去食堂吃饭,之前我让佐佑每两天花半小时做一次学习总结,今天他把总结交给我了,我正打算根据这份总结帮他做一下学习计划,就不想去食堂了,让掌东海帮我带饭回来。 没等掌东海出门,刘璐就拉着邵可唯来了。 我一看见邵可唯就高兴,不自主地就冲着她笑,可刘璐的身影突然挡在了我和邵可唯中间。 “有事吗”我问刘璐。 刘璐从挎包里拿出了一个非常大的便当盒:“给你的。” 突然送便当,这是个什么意思关键你还是当着邵可唯的面送。 我心里感觉不太妙,但出于礼貌,还是打开便当看了看,里头装着两条红烧半边鱼,一方米饭,另外还有蒜蓉炒的菠菜。 掌东海看着便当盒里的东西,联合撇了好几下嘴。 我赶紧对掌东海说:“咱们今天可有得吃了,还不谢谢刘老师。” 掌东海咧嘴冲刘璐笑:“谢谢刘老师。” 刘璐一下就懵了,我跟着大半米,都能感觉到她身上的尴尬。 不好意思让你尴尬了,可我也没办法呀。 我盖上便当盒,说:“菜是够了,可饭不够咱们几个吃的,走走走,去食堂打饭去。” 说着我就起身朝办公室外头走,刘璐气得差点跺脚。 我和掌东海到了食堂,刘璐和邵可唯也没跟上来,掌东海朝教学楼那边瞥了一眼,拧着眉头对我说:“你弄得也太尴尬了吧,你要是不接受人家,直接拒绝人家不就行了” “我这还不够直接啊”我也是一阵无奈:“关键她也没说什么,就是送了个便当过来,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你别收人家的便当呀。” 哎哟,他这么一提醒我才反应过来,这个便当确实不该收,可刚才邵可唯就在旁呢,我脑子一团乱,根本没想到这一点。 现在怎么办,还能把便当还回去啊 正好这时我看到一个大个子在排队买饭,不是别人,就是佐佑,正好他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我就把刘璐的便当给了他,让他吃完了把便当盒还给刘璐。 本来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下午第三节课后,邵可唯竟然替刘璐兴师问罪来了。 当时坐我对桌的戚老师也在,这个人特别有意思,他号称自己是戚继光的后人可信度非常低,喜欢研究稗官野史一类的东西,尤其喜欢研究历朝历代皇帝的花边新闻,当时我正和他聊明武宗朱厚照的风花雪月,邵可唯就进来了。 “你怎么来了。”我第一时间将视线转移到了邵可唯身上,没办法,她的吸引力太大,我这完全是本能行为。 邵可唯递给我一个信封:“呐,刘璐给你的。” 刘璐是不是和学生一起待得太久,受到影响了,怎么还学小孩传纸条呢,关键还让别人给传信。 我接过信封,甩手扔进了垃圾篓。 邵可唯赶紧伸手去捡,我轻轻将她拉开:“我扔都扔了,你再捡它干什么呢” “你怎么看都不看就扔了” “嗨,我不用看都知道信上写的是什么。” 邵可唯白我一眼:“我说你也真是的,刘璐给我的便当,你怎么转手就给佐佑了,他下午把便当盒还给刘璐的时候,刘璐差点气哭了。你这人做事也太不地道了。” “我怎么不地道了你看我也没说直接把刘璐做的饭倒进垃圾箱里吧,佐佑正好是长身体的时候,他吃了那些饭,也算是物尽其用嘛。”我狡辩道:“说实话刘璐那个便当我就不该收。” 邵可唯叹了口气:“算了我说不过你。” 我有点不爽:“不是,邵可唯,你在这里头凑什么热闹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刘璐本来就半点儿兴趣没有,我对你感兴趣好吧。” 对桌的戚老师抱着杯子喝茶,听到我最后这半句话,“噗”一声就把嘴里的茶水全喷出来了。 我斜着眼朝他那边一瞥,他冲我竖了竖大拇指:“就欣赏你这种单刀直入的性格,爽利” 邵可唯撂下一句:“都有病。”,就匆匆走了。 她前脚出门,戚老师就伸过脖子来小声问我:“哎,你说,刘璐到底看上你什么了学校里有不少有为青年追她呢,她都不带正眼瞧一眼的,怎么一碰上你,反倒跑上来倒贴了呢你长得也不怎么样,眼皮整天耷拉着,跟睡不醒似的,而且也没什么钱,除了气质比较独特,好像也没什么明显的优点啊。” 什么叫长得不怎么样啊,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 其实刘璐的事儿吧,我也能理解,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特别容易被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吸引,换句话说这种人就是好奇心比较重,加上我又是从事这么个行当,炁场都带着比较强的阴性,这样的气质和炁场混合起来,可能会让刘璐错认为这是一种神秘感,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吸引力很强,不过如果她经常和我待在一起,对我的了解深一点,很快也就腻了。 我和她压根不是一路人,过不到一块儿去。 不过这种话我也不可能说出来,于是就转移了戚老师的注意力:“你也是追求刘璐的青年才俊之一呗” “别瞎说啊,我孩子都上小学了。” 我问他:“追邵可唯的人也挺多的吧” 戚老师撇了撇嘴:“小邵那可是咱们学校的一朵金花,追她当然多呀,校内校外的都有。不过最近这段时间,学校里的男老师都不敢觊觎她了。” 人家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可说实话我真不觉得邵可唯的长相有多么惊为天人,只能说确实很漂亮,而且她的相貌有种独特的味道,干净、灵动,让人充满了遐想,至于“金花”嘛,我觉得就有点吹捧的意思了。这大概也是因为我在行当里待久了,见多了那些妖孽一样容颜,不过我觉吧,那些过于精致的脸,看起来都有点怪异,我也说不出是哪里怪异,反正就是不喜欢。 我觉得戚老师的语气有点问题,就问他:“什么不敢觊觎了” 办公室只有我们两个,可戚老师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王迪最近也在追求邵可唯呢。” “王迪是谁” “做餐饮生意的,特别有钱,听说离过一次婚,不过没孩子。” 我一听,这人的身份好像挺普通的呀,为什么他追邵可唯,学校里的男老师就不敢觊觎邵可唯了 就听戚老师接着说道:“这个王迪可是相当有背景,他是是王慧茹的亲弟弟。王慧茹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母老虎,她这个弟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一听就火了,但也不敢表现出来,就压着一口火气问戚老师:“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啊” “王迪可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他一边追着邵可唯,还同时和好几个女的胡搞呐。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王迪追小邵,也不是真想和小邵结婚,他就是玩玩拉倒,王迪这个人特别恶心,他就是喜欢小邵这种身子干净的,玩脏了就扔。最近这段时间,王迪老想约小邵出去,我觉得他肯定没安好心。” 妈个x蛋的,他要敢把邵可唯怎么样,我把他剁碎了喂狗 这一下我再也压不住心里的火气,一脚踹开凳子,急冲冲地出了办公室,戚老师就在办公室里喊:“小仉你别冲动啊” 我估计戚老师当时有可能跟出来了,不过我撒开了腾云步,等他走到办公室,我早就没了影。 来到地理组办公室,掌东海正在写备课,见我气冲冲的过来,顿时一脸懵:“哟,掌柜的,怎么了你这是,谁把你气成这样啊” 办公室里人多,不方便说话,我就把掌东海拉到了操场上,问他查王慧茹查得怎么样了。 结果这厮一拍大腿:“哎哟,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第777章 一表人渣 我一听就火了:“忘了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忘了” 掌东海还帮自己开脱:“我还以为王慧茹的事不急呢,就没怎么上心。” 我懒得啰嗦太多,让他在明天下午之前,把王慧茹和王迪的底细全都摸透了,整理成文件交给我。 没想到掌东海还跟我讨价还价呢,他说,时间确实有点紧,如果我明天下午就要这两个人的底细,那只能粗查,查不了那么细致,如果细查的话,就得多花点时间,最早要大后天下午才能给我答复。 粗查当然不行,我不得不做了妥协,让掌东海细查,但明天下午要先把他查到的东西告诉我,我好早做安排。 末了掌东海问我,怎么突然想起来调查王慧茹的弟弟了,我没理他。 掌东海当天就撒了景字脉的眼线出去,可还没这些眼线回来报信,第二天上午王迪竟然跑到学校里来了。 这年头学生多,师资力量有限,每个老师都要同时教两个班,上午第三节课,我在十三班教历史,邵可唯在十四班上英语课。 十四班就在这层楼的尽头,班级旁边就是卫生间。 我正讲着课,就见窗户外头闪过了三个穿西装的男人,走在中间的人手里还捧着一大簇红玫瑰。 这三个实在太惹眼,有几个靠窗做的学生也看见他们了。 起初我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他们越过十三班,直接朝十四班方向走的时候,我才回过神来。 眼看还有十分钟就下课,我该讲的也讲完了,只剩下总结一下当堂课程的知识点,索性将课本一合:“自习” 说完我就一溜烟跑出了教室。 就见一个年纪大概在三十岁出头的男人正站在十四班教室门口,抱着一束玫瑰朝教室里笑,这人打扮得不错,一身修身的休闲西装,干净利落的短发,白皙的皮肤利落的五官,如果不是他身上的气质比较颓,可以算得上帅哥了。 确切地说他其实不是气质颓,而是体虚,我一看他那张脸,就知道这家伙不怎么爱惜自己的身体,平日里经常干一些伤肾的事儿。 站在他身边的两个人,都是人高马大,穿黑西装打领带,打扮得跟保镖似的。 说真的,这年头,追姑娘还带着保镖的,不是暴发户就是装x党。 他们三个往教室门口这么一站,直接对学生造成了影响,我听到教室里还有女同学发出了惊呼声。 “你们几个是干什么的”为了维持十四班的正常教学秩序,我凑了过去。 我这边一出声,刚才还在讲课的邵可唯也停了下来,十四班的教室里只剩下学生们交头接耳的声音。 抱着花的那个男的一脸不爽地朝我这边瞥了瞥,突然间又挂起了笑:“我是来找邵老师的。” 我问他:“你谁啊” 其实不用他回答,我也能大概猜到他的身份,不过当“我叫王迪。”这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心里还是一阵躁气。 本来想先放出煞气压压这个王迪,可又想到周围这么多学生,大部分孩子可不像佐佑那么皮实,如果放出去的煞气太多,可能会吓到他们,放得太少,又没什么作用。 思来想去,我只能放弃了撒开煞气的打算,只是对王迪说:“没看见正上着课吗哪来的回哪去,别在这儿耽误孩子学习。”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来找邵老师关你什么事儿” 我心里本来就有很躁,听他这么一说,我也不打算藏着掖着,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说:“怎么和我没关系邵可唯将来是我们仉家的媳妇儿,你想找他,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邵可唯已经来到了教室门口,她白我一眼:“说什么呢,谁是你媳妇儿” 我说:“现在还不是,但以后早晚会是。” 王迪脸上的表情已经僵了,可嘴上还挺厉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一听到他的声音就烦:“你在那嘀咕什么呢,我让你说话了吗快滚蛋,看见你这种社会垃圾我就反胃。” “你说谁是垃圾呢”王迪当场就恼了,他一改刚才文质彬彬的样子,露出一身地痞流氓的气质,竟然伸出了手,想当着我的面揽住邵可唯的肩。 不和我杠,反倒对邵可唯动手动脚,这是什么毛病 就他伸手那速度,在我眼里和龟速比也差不了多少。 我一个箭步上前,在王迪的手落在邵可唯肩膀上之前,我的手先落在了他的领口上,轻轻一拎,直接将他拎到了半当空。 跟在他身边的保镖一看自己的雇主受难,一刻都没犹豫,同时向我贴了过来。 这两个人一动腿,我就感觉他们的路数不对,就这两个货,进退之间毫无章法,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子彪气,绝对不可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保镖,顶多也就是打惯了群架的社会混子。 说得简单点,这两个人不是什么保镖,而是王迪养的专业打手。 但凡是私养打手的人,身上绝对都有大问题。 我探手抓住其中一个打手,猛力一提,发现这家伙比看上去要重不少,身子骨相当硬朗,抗摔打的能力应该还不错。 想到这,我就旋一下腰,振臂把这家伙扔了出去。 另一个打手一看情况不妙,立即从后腰处拔出了一个黑色短棒,那可能是电击棒,不过我也没仔细看,抬手对着他的鼻尖就是一拳。 拳锋将他的鼻尖擦破了一小块,随后就落在了他脸旁的墙壁上,我先催出一道震劲,再在拳面上加一道硬力。 这一下我也没敢用太大的力道,只在墙壁上崩出了一个桃子大小的破口,白墙漆、水泥粉、碎石子飞得到处都是。 那个打手站在原地愣了半天,才捂着鼻子蹲下喊疼。 料理了两个打手,我才回过头来“伺候”王迪。 这小子吓傻了,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我扒开他的嘴,把玫瑰花的花瓣全扯下来塞进他嘴里:“吃了” 王迪咀嚼了两下就停了嘴,还火气冲冲地瞪我。 邵可唯有点看不过去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差不多行了。” 既然邵可唯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折腾下去,当即朝王迪摆了摆手,让他滚蛋。 刚才蹲在地上喊疼的打手赶紧架着王迪朝楼梯那边跑,另一个被我扔出去的人也呲牙咧嘴地从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 我这才发现,佐佑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了教室,刚才发生的事,他全都看见了。 “还没下课呢,回去”我指指十三班的后门,冲佐佑吼。 佐佑干干地“哦”了一声,就回了教室。 邵可唯对着这些人的背影吐了口长气:“最近快被他们给烦死了。” 我赶紧提醒她:“这个王迪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要是约你出去,你可千万别答应他。” “哎呀,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还看不出来吗。”邵可唯给了我一个很干净的笑容:“谢谢你啊。” 我说:“谢什么呀,我这也是保卫自己的爱情。” “别闹了,”邵可唯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戏法变得真好,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 说话间,她还指了指墙上的破口。 我说:“这就是我用拳头打出来的,怎么能是戏法呢” “忽悠,接着忽悠。”邵可唯笑得像阳光下的向日葵:“鬼才信你呢。” 看到她笑,我也会不自主地笑:“中午赏脸吃个饭呗。” “今天中午不行,我小姑来看我,很早以前她就跟我约好了。周末晚上我有空。” “行啊,那咱们就定周日晚上,正好我知道个不错的馆子。不过咱们不能吃到太晚了,凌晨一点之前必须结束。” 邵可唯脸上笑容盛绽:“谁会吃饭吃到凌晨一点啊,晚上十点之前,必须送我回宿舍。” 邵可唯竟然答应和我一起吃晚饭,说真的我已经好几年没像今天这么高兴过了,回历史办公室的时,我恨不能高兴得边走边跳。 不过高兴归高兴,我还没有失去理智。 一到办公室,我立即给掌东海发了短信。让他派人盯死王迪,我担心他吃了亏以后,弄不好会铤而走险,做出一些对邵可唯不利的事来。 另外,王慧茹那边也得好好盯一下,她想在学校里找邵可唯的麻烦可是再容易不过,当然,王慧茹有更大的几率会直接向我发难,正好我也想看看这娘们到底都有什么手段。 最后,我让掌东海找几个水泥工过来,把十四班的墙洞好好补一补。 没多久,掌东海回了一条信息:“我怎么感觉自从跟了你以后,自己就变成打杂的了” 我回复:“别多想,你本来就是个打杂的。” 掌东海没再搭理我。 本来我还以为,中午放学之前王慧茹就会来找我的茬,可一直等到中午吃饭点,竟然什么事都没发生。 掌东海来找我吃饭,告诉我他找来的水泥匠已经开始补墙了。 我问他王慧茹那边什么情况,他说王慧茹一大早就去了城南跳蚤市场,根本没来学校,另外,经过景字脉的调查,发现王迪经营的餐饮生意一直在亏损,但这些年他花起钱来却越来越豪气,怀疑这个人极可能在背地里经营着黑色产业。 第778章 这女人不简单 王慧茹大清早跑跳蚤市场干什么去了 以前我曾听仉立延说过,城南跳蚤市场在49年之前曾是一个中等规模的阴市。 在我们这个行当里,阴市和鬼市的意思差不多,在那里买卖的东西,都是寻常人很难见到的一些宝器、法器,在这样的地方,时常也能见到做“过阴”、“算骨”这一类生意的人,但鬼市是受到行当认可的,阴市则在历朝历代都不为行当所承认,在里面做生意的人,也大多是一些被行当通缉的邪修。 虽说行当里的人都不认可阴市,但对于阴市大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在阴市中做生意的,还有很多是得了道的精怪,这些家伙没有别的收入来源,想在人间混口饭吃,只能靠阴市。 倒不是说行当里的人有多厚道,你想想看,如果你断了这些精怪的口粮,它们肯定会到处作乱,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仉立延说跳蚤市场的前身就是民国年间的阴市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什么人会在那么邪性得地方做买卖,就算真在那种地方开了店铺,摆了摊位,用不了多久生意也黄了,可据我所知,这个跳蚤市场已经存在很多年了,而且里面的店铺大多都是开了很多年的老店。 当时我就在想,说不定这个阴市还在,所谓跳蚤市场,只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 不过因为这两年手头事儿太多,我一直没工夫去查证这个想法。 掌东海显然也对跳蚤市场的来历所有了解,这会儿特意凑到我耳边说:“王慧茹去的那个跳蚤市场,有点邪性。” 我撇了下嘴巴:“何止是有点,那地方原来不是个阴市吗” “你知道这事儿啊” “我当然知道。不行,下午我得去跳蚤市场看看,你在学校里多安排几个人,我担心邪阵可能出现动荡,得盯紧点。” “你还是留在学校吧,我让其他人去就行。” “万一阴市藏着厉害的妖物,你的人恐怕应付不了,必须得我去。下午就不用让人帮我顶班了,我下午没课。” “行啊,我去安排安排,回头和你一块儿去。” 我留意到掌东海说话的时候,习惯性地将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捏在左手无名指上,轻轻搓了两下,好像他的左无名指上本来应该有一枚戒指。 最近接触多了,我发现这家伙经常做这个小动作,但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正好到了饭点,掌东海回去做布置,我就去食堂打饭,顺便也帮他带一份。 在食堂里,我先是碰到了佐佑,一看这小子只吃馒头咸菜,我干脆大方一点,带着他到食堂三楼开小灶,这里本来就是老师们吃饭的时候,我刚帮佐佑打好饭,一回头,就碰到了邵可唯和刘璐。 刘璐好像完全忘了便当的事,都变得很热情,让我很是难受,邵可唯今天有点拘谨。 我明白邵可唯什么拘谨,但没点破。 原来,你的小姑就是刘璐啊 不就是担心中午和我一起吃饭被刘璐看到么,直说不就行了,还要编瞎话骗我。 我捏着两个盛满饭菜的大餐盘回到佐佑身边坐下,刘璐也拉着邵可唯坐在了我对面。 邵可唯一落座,就赶紧说了句:“我小姑今天没来。” 我说:“理解理解。” 刘璐一脸的好奇:“你们在说什么呀” 我和邵可唯都没接她的话茬,我将一个餐盘推到佐佑面前,让他多吃点,邵可唯装模作样地看手机。 刘璐又换了话题:“今天晚上我有个朋友要开生日趴,仉老师有时间吗,咱们一起去吧。” 我赶紧摆手:“不好意思,没空。” “你晚上有约了”刘璐追问道。 我看了她一眼,转而朝邵可唯笑了笑:“我今天晚上得出去抓妖精去。” 邵可唯白了我一眼。 这时候佐佑突然凑过来了:“仉老师,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呀” “你都叫我老师了,你说我是干什么的” “可我觉得吧,你肯定不只是一个历史老师。老师你别看我这样,我也是练过两天散打的,正常人哪有你那么重的拳,一拳都能把水泥墙给打崩了,人类根本就打不出这么重的拳来。还有你的力气,也太大了,和你的体型根本不成正比啊。” 我不由地乐了:“越说越离谱,照你这意思,我不光不是老师,连人类都不是了那我不是人是什么,鬼啊” 邵可唯也笑着插嘴:“你和佐佑还挺聊得来,以前从来没见过佐佑对别的老师这么尊敬。” 佐佑一边嚼着嘴里的食物,一边还口齿不清地说:“别人能和我仉老师比吗邵老师,你以后要是和仉老师好了,我也尊重你。” 邵可唯顿时拉脸,我也瞄了佐佑一眼:“说得什么话任何一个老师你都要尊重,无条件尊重。” 佐佑张了张嘴,又想说话,我抢先一步让他把话憋了回去:“好好吃你的饭” 等佐佑缩了缩脑袋安静下来了,我又转头冲邵可唯笑:“刚才的话应该这么说,如果你和我好了,佐佑会更尊重你。” 哐 刘璐将自己的餐盘用力砸在桌子上,猛地起身,气冲冲地走了。 “你这个人真是的”邵可唯埋怨我一声,也起身跟了上去。 我看刘璐和邵可唯都没动自己餐盘里的东西,加上她们吃得少,盘子里也没多少东西,我就将两个盘子都推到了佐佑面前:“多吃点。以后记住了啊,对老师一定要尊重,你看你邵老师,这么好的老师,你不尊重她她多伤心啊。也有一些老师可能确实不那么好,可你就算心里头烦他们,表面上也得保持尊重。如果我听说你又和其他任课老师杠上了,我就收拾你。” 佐佑冲我“嘿嘿”一笑,大口大口地吃起了饭。 我带着一份盒饭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掌东海已经在等我了,我见他背了一个很大背包,问他这是干什么。 这么一问才知道,包里装的全是各式各样的法器,他们景字脉的人一向以来都只和行当里的“人”打交道,虽说也学了不少术法,但没有对付鬼物精怪的机会,在掌东海看来,既然跳蚤市场很可能潜伏非人的东西,早些做足准备肯定是没错的。 我说你带这么一堆法器进去,那些妖精老远就会察觉到法器上的灵韵。这就好比背着一堆炸药进火车站,就算你本来没有什么恶意,也会被当作恐怖分子给抓起来,白痴才能干出这么寸的事儿来 最后我让掌东海只带两件趁手的法器,其余的都放下。 景字脉的人早就在青平路路口放了一辆车,上车以后,我让掌东海先把饭吃了,我来开车。 临踩下油门的前一刻,我问了掌东海一句:“王慧茹还没回学校” “没呢,”掌东海扒开盒饭的盖子,说:“她每次去跳蚤市场,都会在那里待一整天,至少得明天上午才能回学校。” “联系你撒出去的眼线,让他们把目前查到的所有信息都发过来。” “那我是先联系他们,还是先吃饭啊” “你先吃饭,快吃。” 从学校到城南跳蚤市场,车程将近半个消失,掌东海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吃完饭,随后他就将眼线们将所有调查结果全都发了过来。 景字脉的效率果然超乎想象得高,仅仅用了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基本将王迪给摸透了。 这个王迪手底下确实有黑色产业,而且这小子可以说是黄赌毒均沾,不过他藏得非常深,这次要不是景字脉出手,这货还指不定要逍遥到什么时候呢。 像这样的大恶,必须连根拔起,不能放过他的任何一条生意脉络。 也许是因为景字脉的人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王迪身上,王慧茹的情况反倒没摸得那么透。 据景字脉反馈的信息来看,王慧茹十年前曾在泰国做了半年导游,泰国话说得很流利,回到国内以后她就进七中当了老师,不得不说这个人还是有能力的,教学能力非常强,最初人际关系也搞得很好,本来三年前就能提拔成副校长了,可当时的校长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她提起来,死死地压着她。 同年,这位压制过王慧茹的校长去世,怪异的是,校长过世没多久,学校里主管教学的副校长就辞职了,说是下海经商去了,但我估计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他辞职以后,王慧茹就成了代理副校长,不过没多久就有新的校长调到了七中,副校长的位置也由原高三级部的级部主任担任。 一个月前,王慧茹和副校长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吵一架,三天以后,这位副校长就因为肝病进了医院,王慧茹代理了他的位置。 我隐隐有种感觉,这个王慧茹,说不定和不周山,以及南洋的一些邪派势力有联系。 其实在我得知不周山跑到七中布置邪阵的时候,我就怀疑这个学校里很可能有人接应他们,这两天在校园里转得多了,见识到了邪阵的复杂,我越发确定自己的判断没错,那么复杂的阵法,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布置出来,如果没有人从旁把风,很容易露出马脚。 不过在今天之前,我还真没怀疑过王慧茹,因为我总觉得,接应不周山的人,大概也是一个有修为的人,但现在想一想,七中离仉家那么近,如果不周山真把一个身怀修为的人安排进去,反倒容易被仉家察觉。 第779章 易容高手 所谓跳蚤市场,说的就是那些专门买卖二手货的地方。 早年的跳蚤市场只有遍地的小摊位,基本上是看不到店铺的,现如今的跳蚤市场早就变了模样,小摊位变成了连片的店铺,大家经营的生意其实也大多和二手货无关了,反倒是批发小商品的店铺特别多。 渤海湾的跳蚤市场,又被叫做新六街,一个大街区被分成了六个小街区,每个街区都有各自的风水结构,大部分店面排布无序,如果从上空向下俯视,这地方就像是一个用碎布片拼起来的大被子,五彩缤纷,却也杂乱无章。 除了年关的那几天,这地方一天到晚货流不断,来买东西的人、开店铺的人多如牛毛。 我以前特别讨厌到这儿来,主要就是因为人太多。 像这种地方一向车位比较紧张,我花了好大功夫才找了个犄角旮旯把车停下,和掌东海一起朝新六街的西北方向走。 景字脉的线报称,王慧茹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待在新六届西北角的陶艺店。 掌东海说,王慧茹已经见过我了,就这么过去太扎眼,得先给我易个容。 他找了一家服装店,带着我进了换衣间。 正赶上有新货运进了这家店里,店老板和伙计们都忙着收拾货,见我们拿着两件衣服进了换衣间,就没再管我们。 一直到店员的脚步声离换衣间有段距离了,我才问掌东海:“你把易容的家什也带来了” 掌东海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根银针,我一看针头是黑色的,就知道上面有毒。 “这就是易容的家什。”掌东海简短地说了这么一句,就端起针,找到我脸上的几个穴位,分别用针尖点了一下。 十分钟过去,什么都没发生。 我也是纳闷了:“干什么呢你这是” 掌东海也是一脸懵:“你的脸怎么没变化呢按说现在你这张脸上的肌肉该收缩的地方早就该收缩了,该松弛的地方,也早就该松弛了呀。” 我指了指他手里的针:“针尖上的毒素,还能控制面部肌肉的张弛” “对啊。” “你不知道冬字脉的人都是百毒不侵吗” “我知道啊,可这种毒素比较特殊,以前九爷就用它给二爷易过容。” 说出“九爷”这两个字之前,掌东海稍稍顿了一下,当时我也没特别在意,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才明白他当时为什么会有点不自然。 我说:“我的抗毒能力和冬字脉的其他师兄妹还不太一样,除了一些麻毒还能对我稍微造成点影响,别的毒对我都没用。” 掌东海叹了口气:“有时候,能耐太大了也不好。想给你易个容都这么麻烦。” 我笑了笑:“这有什么麻烦的。” 随后我就带着掌东海在附近转了转,买了两套衣服,两顶假发和一盒粉底。 其实要想让对方认不出你来很简单,换个发型,用粉底改改脸上的肤色,衣服款式换成你平时不常穿的类型,再给自己设计两到三个特殊的动作,比如你平时走路的时候昂首挺胸,就改成稍稍拢背,你平时走路虎虎生风,就把步子改得小一些。只要不是天天生活在一起的人,百分之百认不出你来。 千万别带墨镜带口罩,那样太惹眼了,更容易穿帮。还有一点是最重要的,就是换装以后千万别怂,也别在你要骗的人面前说话。 这都是经验。 我就这么稍微捯饬了一下自己,人家掌东海简直就是直接换了副身子,连性别都变了。 当时我换完衣服,刚从换衣间出来,就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迎面走了过来,起初我真没看出那是掌东海,直到我发现这女人搓了搓左手无名指,可这根手指上并没有戴戒指。 “掌东海”我忍不住低声惊叫。 掌东海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是我” 这货连声音都变成女声了。 我说:“不就是易个容吗,你至于玩这么大话说回来,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掌东海捂着嘴笑:“我们景字脉的人都没有性别,你觉得我是男的我就是男的,你觉得我是女的我就是女的。那家陶艺店是面对情侣的,咱们这样进去,不容易招人耳目。” 他说话的声音很清亮,从表面上看也确实就是个女人,可我怎么看他,都觉得这张面皮下裹着的,还是那副猥琐至极的嘴脸,心里就非常别扭。 第二次从服装店出来的时候,掌东海为了装得像一点,还走过来要揽着我的胳膊,我赶紧把他推开:“一边玩去” 掌东海用女人的声音说:“大哥你这也太不敬业了。” 我说你少来,你再靠近我小心我打你啊 掌东海好歹没再靠近我,他在前面领路,带着我来到了西北街角的陶艺店,期间我们两个一直保持着一米以上的距离。 这家陶艺店的名字,就叫“街角陶艺”,店里的装修风格和跳蚤市场的粗犷格格不入,每个角落都充斥着精致、可爱但又稍显做作的小资气质。 在这种地方开一个情侣陶艺店,本来就够奇怪的了,要知道新六街可不是情侣约会的地方,就算真有情侣来,也是来淘货的,谁会到这种店里来找情调 新六街的风水乱,炁场也比较乱,店里的很多摆设看似摆放得毫不经意,其实摆放位置,以及摆设物的大小都非常有讲究,所有的东西凑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压炁定坤的格局,定住炁场,目的应该是为了方便施术,另外对方摆出的这个局没有对应八卦和五行,但隐约能看出对阴阳的浅显运用。 我基本可以断定,这家店的老板应该是个南洋人,就算不是,也应该师承自南洋。 这边我正打量着店里的种种摆设,另一边就有人上来招呼了,问我们以前有没有做过陶艺,如果没做过的话就不巧了,今天教陶艺的师父不在。 在这个店里看柜台的女孩被称作“看板娘”,她胸前戴着一个小铭牌,上面写的就是这三个字,但我并不清楚这个称谓具体是什么意思。 哥们怎么说也算是正儿八经的鲁班传人,怎么可能连做陶都不会,我说用不着师父,随后交了钱,就由看板娘带着进了工作间。 从进门到现在,我一直没看到王慧茹,工作间除了我和掌东海,还有一男一女两个顾客,掌东海进来的时候,他们还特意抬起头,瞥了掌东海一眼。 这两个人,百分之百都是掌东海撒出来的眼线,看他们拉出来的泥坯就能看得出来,这两个的掌上功夫很厉害,就算他们再怎么掩饰,还是露出了一些马脚。 看板娘带着掌东海去选陶模,我则走到这两个人跟前,低声问:“王慧茹呢” 身份被我识破,这两个人也惊了一下,纷纷用颇为意外的眼神看着我。 片刻,那个男的才指了指北墙上的一扇校门,低声说:“早上就进去了,到现在还没出来。” 我眯着眼,仔细看了看那扇门的门底,里面好像隐隐有红色的光透出来。 “你们从早上开始就在这儿盯着了”我问那个男的。 他摇头:“一拨人待久了容易让人起疑,在我们前面已经换了七拨人了。” “有什么发现吗” “暂时没有。” “王慧茹不会在这儿待一晚上吧” “不会,我们了解过了,下午三点之前她一定会离开,但不会回学校,一般她会去男孩女孩酒吧名买醉,后半夜才回家。” 正好这时候掌东海拿着连个布袋佛的陶模回来,我就回到了掌东海旁边。 掌东海刚才借着看模的机会,在工作间仔细查看了一圈,没发现任何问题,看板娘是个兼职打工的大学生,也没什么问题。 我指了指北墙上的小门:“盯紧那道门,刚才我和你的人聊了聊,他们说王慧茹从今天早上就一直呆在里面。” 掌东海一惊:“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景字脉的人” “你就别管这么多了,盯紧那扇门。” 到了下午两点钟,又有一对“情侣”来到了这个工作间,我感觉时间差不多,就朝最早待在这里的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我是想让他们找个地方猫起来,等王慧茹一离开这家店,立即跟上去,想必就算我不提醒,他们也会这么做。 快到三点的时候,随着“吱呀”一阵长音,北墙上的门开了一道缝,王慧茹从里面钻了出来,她看起来非常怪异,明明一脸的憔悴,可她那张三十多岁的面皮,仿佛比我上次见到她的时候稍微年轻了一些。 她站在门口,恭恭敬敬朝屋子里的人鞠了一个深躬,才转身离开。 王慧茹一走那扇门就关上了,里面的人并没有露脸。 掌东海小声问我:“要进去看看吗” 我摆摆手:“先不要打草惊蛇。” 现在我怀疑,不周山有可能在渤海湾布置了一张很大的网,王慧茹和这家店的老板都是非常重要的线索,我要靠着他们,将这张网的每个脉络都挖掘出来。 之后我们两个还装模作样地拉了两个陶坯,但没花更多时间去烧陶就离开了这家店。 回到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我吐了口长气,对掌东海说:“你把行头换回来,咱们去阴市看看。” 第780章 阴市 阴市不接女客,这是从隋朝开始就有的规矩,原因是阴市中的脏东西太多,女人身上的阳气弱,容易把不该带的东西带出来。 掌东海让我在原地等等,他则钻进了一个没人的角落,出来的时候就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 我也摘了假发擦了粉底,老带着这些东西怪难受的。 刚才我在新六街转的时候,大体看了看每一条街道的风水布局,六条街道,看似每一条都没有问题,但我发现,几乎在每条路的中间,都横着一座很宽的天桥,如果从空中向下俯视,应该会有种每条路都被从中截断的错觉。 这样的六条断路,正好构成了一个六爻坤卦,每一爻都是阴爻。 城南一带的炁场走势是南入北走,由南向北越来越强,呈现出很稳定的涨势,这里的坤卦顺炁场变动而成卦,必然是初六在南,六六在北。 其中由南向北数,第二条街道对应了处于六二位的正位阴爻,是坤卦的精髓所在。 象传上说“六二之动,直以方也。不习无不利,地道光也。”,那条路占尽了这一带的大坤之势,阴市一定就潜藏在那里 我带着掌东海上了这条路,就开始在路上兜兜转转,仔细观望着路上的炁场。 阴市被掩藏得非常巧妙,几乎没有妖气和阴气从里面散发出来,我转悠了半天也没找到头绪,只能改变策略,对这条路上的所有店铺进行地毯式搜索。 路过一个背包批发店的时候,掌东海指了指路旁的一个井盖:“哎,掌柜的,你说,阴市不会在地底下吧” “不会,”我摇头:“如果阴市真的在地下,新六街就不会被布置成这个样子了。” 后来我们又转了好大一阵子,最后上了天桥。 在天桥对面是个规模很大的家具市场,里头也不卖什么好家具,大部分店家都是批发工作台和简易沙发的。 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觉得这个家具城有点别扭,但也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别扭,这会儿也是没了办法,才专程上来看一看。 期间我甚至拿出了钯金罗盘来侧向。 还别说,在家具城里转了两三圈之后,我果然发现了一些问题。 家具城里最大的两个店面,一个是批发沙发床的,另一卖五金,这两个店是相邻的,中间只隔着一道墙,五金店在这道墙上装了一个非常大的货架子,沙发店则将暂时不卖的货物都堆积在了这道墙附近。 就是这么一个货架再加一堆沙发,将墙壁当着结结实实,连墙皮都看不到。 我觉得不太对劲,就让掌东海引开店老板的注意力,我则拿着钯金罗盘,到墙角仔细探了探情况。 这道看似笔直的墙壁,其实是有坡度的,墙壁最窄的地方也有五米多厚,宽的地方能达到十二米厚。 这么厚的墙,离远了竟然丝毫看不出问题来,说明除了货架和堆积的沙发,两个店家使了别的障眼法,但我看不穿其中的门道。 我刚刚将钯金罗盘收起来,就感觉有人在我肩上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才发现是沙发店的老板,掌东海站在他身后,冲我摊了摊手。 看样子,掌东海没能把他的注意力彻底引走,我在墙角探查的一系列举动,还是被他察觉到了。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店老板,这人身材高瘦,嘴唇上挂着两撇细细的胡子,眼大如牛、鼻和脸颊却很窄,虽说他靠着一件风衣挡住了大腿,但我还是能看得出来,这人的腰际线很低,躯干很长,腿很短。 这不是正常人该有的体型。 他气冲冲地吼我:“你干什么呢” 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打算浪费时间,直接问他:“这堵墙后面就是阴市吧” 听我这么一说,他脸上先是闪过一道狐疑,接着就警惕起来:“是谁介绍你来的” 因为阴市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地方,里头的店家怕出事,一般不会和不认识的人做生意,但凡进阴市做买卖的,大多都是一些和市中人渊源很深的老顾主,偶尔有新客人来,肯定也有熟人引路。 店老板看我脸生,加上我身边又没跟着他认识的人,他自然会警惕。 五金店的老板可能是听到了动静,这会儿也跑过来查看情况。 两家店的老板可能是胞兄弟,面相都是一样的怪,只不过五金店老板的身段好一些,至少比例和常人无异。 我估计,这两个人不是兄弟,而是父子或者祖孙,虽说他们的年纪看起来差不多少,可这化形的功夫,可差了不是一丁半点,而修炼这门功夫,也没有别的路子,只能靠时间来慢慢积累,所以论年纪,五金店的老板要年长得多。 这位老板一过来就朝我抱了抱拳:“敢问阁下是哪一派的高徒啊” 还是上了年纪的人办事牢靠,上来先打听你的宗门姓名,看看你背后的宗门能不能惹,听没听说过你个人,等摸清了你的底细,再考虑怎么应付你。 这是在外办事的固定流程,我平时也这么干。 人家主动打了招呼,我也不能端着,抱手还了个礼:“我叫仉若非,是仉家冬字” 没等我把话说完,对方突然朝我作了个揖:“原来,是先生当面。” 我懵了,掌东海也懵了,这是什么情况 更怪的是,对方不但向作揖行礼,还打开了墙上的暗门,主动在前引路,将我们带进了阴市。 这里的阴市,其实就是一条夹在两座楼之间的暗街,街道宽度不到二十米,两侧全是一座座狭窄的店铺,街道上方用水泥条封了顶,阳光透不进来,各家店铺面前都挂着一盏红皮灯笼,在路面上映出一片片血色。 路上我一直在想,五金店的老板莫不成是认错人了吧,所以也没多问,生怕问得多了,他发现人错了人,再把我们赶出去。 他带着我们来到了阴市尽头的一间小房前,让我们先进去休息一下,等一会“老爷”会亲自来招待我们。 这就是一间会客用的茶室,屋子里的屏风、茶几都是好几百年的老古董了,不能说价值连城也差不多了。 五金店老板走了以后,屋子里就剩下我和掌东海两个人。 掌东海侧了侧身子,凑过来低声问我:“他刚才提到的那个老爷,是你的熟人吗” 我摇了摇头,小声回应:“我从来没来过这地方,估计那家伙认错人了。” 掌东海点了点头:“也是,你要是来过这儿,就不用花那么大力气找了。哎,你说,万一等一会儿咱们的身份被识破了怎么办” “见机行事吧,就算被识破也没关系,咱们又不是来惹事的,再说有仉家做后盾,它们也不敢把咱们怎么样。” 我和掌东海刚聊了没两句,就有两只体型很大的灰耗子端着茶盘过来上茶,掌东海可能是平生头一回见到不化形的妖怪,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怪他没见过世面,毕竟这年头妖怪本来就少,不化形就出门的更是少之又少。 我随便找了个由头,和上茶的耗子精聊了两句,顺便从它们嘴里套套话。 也是听这两个耗子精说,现在执掌这条阴市的,是个从外地来的赤尾狐妖,这妖精修行千余载,道行高深,但好在心地善良,执掌阴市这段时间以来,从来没找过店家们的麻烦。 我问其中一只耗子精:“你们平日里都叫它老爷吗” “大部分人都叫他迟先生,”耗子精说:“但他身边有一帮从赤云峰来的老伙计,那些人才叫他老爷。” 赤云峰、迟先生、赤尾狐妖,当这几个词汇连成一串的时候,我终于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要说这位掌管阴市的迟先生,还真是我的老熟人。 还记得吧,我在粮局老院跟着实用学打火烧的时候,老院里曾出现过一只报恩的狐妖,它原本是压在赤云峰下的一条赤尾老狐,憨厚淳朴,不识字,有一次他对着烤鸭店的招聘启事发呆被我看见了,我凑上前和他闲聊,他告诉我他姓迟。 当初灼尘子去找他麻烦的时候,我还帮他抵挡了一阵子。 以前实用常嘱咐我,要多结善缘,多结善缘,我还没怎么在意,现在想想,实用的话确实很有道理。 可我记得,当初老狐狸到粮局大院报恩的时候,寿元就快耗尽了呀,那时候它因为在赤云峰下压得太久,修为也没剩下多少,没想到竟活到了现在,还掌管了新六街的阴市。 等两个上茶的耗子精走了,我才对掌东海说:“别担心了,这条阴市的主人确实是我朋友。” 掌东海正拿着银针给茶水测毒,这会儿抬头问我:“你朋友” 我笑了笑,点了一下头。 前后等了约莫十五分钟,迟先生终于现身了,他看起来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只不过当初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因为三魂不稳,有点憨傻,现在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淡淡的威势,眼神中也多了几分精明稳重。 这才是一只老妖该有的样子嘛。 第781章 老朋友 老朋友见面,自然要有一番嘘寒问暖。 以前我叫他迟先生,现在他让我叫他老迟,显得亲切一些。不得不说这老家伙和过去相比确实有脱胎换骨的变化,不但神志清晰了很多,就连修为似乎都恢复了不少。 老迟说,他能恢复到今天这个样子,还是托了二爷福。当初二爷赶走灼尘子以后,就联系了青城山的几个老道,请他们来给老迟治伤,老迟底子好,经过小半年的治疗三魂七魄就稳住了,老道走了以后,他又受二爷之托,执掌了这里的阴市。 受二爷之托 听到这儿我不禁有些感慨,二爷的心思,远比我想象中还要细致。 其实老仉家一早就知道新六街这边有个阴市,但并不清楚阴市究竟在什么地方,我的风水造诣在老仉家是最高的,找阴市就这么费劲,其他人就更别提了。二爷手段高明啊,他根本就不用找,只要救活一只老狐狸,再把老狐狸放出去,不但能找到阴市,还能将阴市攥在自己手里。 要知道阴市周边的种种布置,只能影响活人,对同为妖物的老迟是没有影响的,他想找到这个地方,简直易如反掌。 我问老迟是怎么将阴市控制在自己手里的,老迟说,妖精的处事之道很简单,就是谁的道行高谁就是老大,不像我们人类的修行圈,除了看修为,还要看谁的资格老,谁的宗门厉害。 人类的智商高,人际关系自然也更复杂一些。 后来老迟又问我修为怎么涨得这么快,当初我的修为和灼尘子比都矮出一大截,现在却反超了灼尘子不少。 我懒的解释太多,只说是机缘使然。 老迟也没追问,笑着点一下头,又朝掌东海那边看:“这位是” 他这么一问我还真不知道怎么介绍,毕竟景字脉的人身份都很隐秘,而我又不会说谎。 好在掌东海反应很快,立即应声道:“我叫董海,就是一打杂的。” 他说自己的打杂的,本来是开玩笑来着,没想到老迟还当真了。 老迟冲我点了点头:“以你现在的身份,确实需要一个打杂的人。我都听说了,现在的渤海湾,除了大爷和二爷,就轮到你做主了。” 掌东海赶紧朝我使眼色,那意思是想让我帮他解释解释,免得老迟看低了他。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谁让你闲的没事开这种玩笑,我才懒得帮你解释呢。 “我这才到哪儿啊,家里头还有那么多长辈呢,”我谦虚了一句,接着将话题转移到正路上:“老迟,你在新六街这边也待了一段时间了吧,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啊” 老迟笑了:“异常有这个阴市在,新六街就没有正常的时候。”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在这里见到可疑的人” 老迟还是摇头。 我也是没办法了,只能把话说得更直接一点:“新六街西北角有个陶艺店,你应该知道那地方吧” 老迟一脸恍然:“哦,你说那个店啊。我知道啊,店老板是个南洋来的黑蝠精,修为还挺不错的呢。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他犯什么事儿了” “我暂时也不太确定他干过什么,”我说:“一个妖精,还是从南洋来的妖精,为什么会混迹在人这么多的地方不是说,妖精一般只会在人少的地方安居吗它来这儿多少年了” 阴市虽说也设立在了人流拥挤的新六街,但这地方活人很难进来,倒也算是个清净之地。 老迟说:“可能是南洋的妖精和我们不一样吧,听市里的小孩儿说,他来渤海湾已经十年了。其实我以前还琢磨呢,你说他在新六街开了这么多年的店,按说仉家不可能不知道吧,我听阴市里的小子们说,仉家有规矩,但凡是妖,都不能在人流旺的地方做营生,可仉家为什么没把它赶走呢” 我摇头道:“仉家肯定不知道这只黑蝠精的存在,不然早把它赶走了。老迟,有件事儿我想麻烦你一下。” “咱俩这关系,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什么事你直说,只要我能办的,一定尽全力给你办,就算办不了,我也帮你想想办法。” “是这样啊。我现在怀疑,不周山可能在渤海湾这边埋下了不少暗线,这个黑蝠精就是其中一条,你能不能多和他走动走动,想个办法通过他,把整个暗线网络全都挖掘出来。” 老迟点了点头:“我和那个黑蝠精关系还不错,没问题,这事儿交给我吧,那什么,你把手机号留给我,一旦有消息我立即通知你。” 我留了手机号,并嘱咐老迟,和黑蝠精接触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点,千万别让对方看出他的真实意图。 老迟让我放心,他说他现在虽然修为没恢复多少,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只狐妖,扒瞎扯慌蛊惑众生这种事向来是他们狐妖的专长。 临走前,我问老迟在渤海湾以外的地方还有没有人脉。 老迟说有是有,不过他在赤云峰下待得时间太长,也不知道那些老人脉还能剩下多少,完了又问我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我说就是随便问问而已。 本来我这次来阴市,就是想了解一下新六街有没有异常状况,毕竟有些异常寻常人看不到,妖精却能看到。可没想到阴市的掌市人是我的老朋友,这真是意外之喜。 从阴市出来已经是晚上六点多钟了,我先让掌东海联系了学校里的眼线,确认没出什么异常,才开车回到了老巷子,和实用聊了聊不周山埋下的暗线。 可让我感到意外的是,这次实用并没有给我实质性的建议,只说了句:“我的手段你全都学到手了,这次的事儿,你自己解决吧。” 说这番话的时候,实用还朝掌东海瞄了一眼,当时实用的表情很怪异,那是一种我看不懂的怪异。 回到学校以后,我就反复琢磨实用的表情,越想越觉得不对。 掌东海这个人是可信的,这一点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实用倒也没有表现出不信任他,我仔细回想当时的情景,隐约想起,掌东海当时好像又做了那个揉搓左无名指的小动作,而且实用当时的表情,似乎有点忧虑重重的意思,他好像在担心掌东海的安危。 可这好像说不通吧。 后来我又开始琢磨不周山埋下的暗线,他们十年前就开始在渤海湾做布置了,那时候我爸已经失踪,我还小,还没有回到仉家,在那个老阴差不知所踪,新阴差还没出现的时候,不周山为什么要在渤海湾做出这样的布置 难道说老仉家藏有长生秘诀这不可能啊,如今的仉家已经没有任何事对我保密了,如果家里藏有长生秘诀,我一定知道。 不对,也不是家里的所有事我都知道,比如景字脉,依然有很多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或许那些秘密,只有景字脉内部的人才知道。 想到这儿,我突然有了一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难不成不周山做下这些布置,是为了针对景字脉。这个连绝大部分仉家人都不知道的脉门,不周山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这种想法看起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可它一经出现,就一直在我脑海中徘徊,再也挥之不去。 正想着这些,手机突然响了,是掌东海打过来的。 一看到屏幕上显示出“东海”这两个字,我又想起了实用脸上的表情,心里头别提多别扭了。 接通电话,掌东海说他派出去的探子反馈回来一些信息,说是王慧茹从新六街到酒吧的这一路上,好像在持续变年轻。她从新六街出来的时候看起来三十多岁,到酒吧的时候,那身子、面皮,看起来就跟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差不多了。 探子声称,王慧茹身上散发着一股很淡血腥味儿,就像是不久前才泡过血池一样,但酒吧里的人好像闻不到这股气味儿。 这次通话的最后,掌东海说:“王慧茹好像勾搭上了酒吧里的酒保。” 我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她把自己弄得那么年轻,不就是为了勾搭男人吗。” 就听掌东海说:“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啊,王慧茹和这个酒保,好像是恋人关系。” “那就分点人去盯一盯酒保吧。” 等我把这句话说完,掌东海就挂了电话。 我现在脑子里很乱,只能先花一点时间把心定下来,随后又拨通了大爷的电话,问了他两件事,第一,景字脉是不是掌握了长生秘诀,第二,当初仉家老太爷是否真的将散落全国各地的仉家族人全都凑齐了。 第一个问题仉恒表示不清楚,不过他也说,景字脉除了易容术和遁术,其他传承和春、夏、秋三脉没有区别,应该不存在什么长生秘诀。 至于第二个问题,仉恒的回答倒是很直接:“那么多族人散落在全国各地,当然不可能全部凑齐。” 完了他又问我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我也没直接回应,随便找了个由头就挂了电话。 和仉恒聊了这些以后,我感觉他对景字脉的了解似乎也很有限,另外我也在想,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在清朝覆灭,老仉家分崩离析之际,有一部分景字脉门人为了生存曾改换门庭,转投到了不周山门下。 第782章 川上金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晚自习下课的时间,校园里人满为患,戚老师他们回办公室收拾东西,也准备离开学校。 “戚老师,你们班上有人打架了” 戚老师正在收拾东西,隔壁办公室的王老师就凑近头来说了这么一句。 “唉,这帮孩子,真不叫人省心。”戚老师闷闷地嘟囔一声,就忙不迭地离开了办公室。 如果放在平时,我肯定会陪着他一起去看看情况,可现在我确实没有这样的心思。 掌东海时不时会向我传递一些消息,我一早就将手机调成了静音,现在只有手机屏幕无声地亮着。 据掌东海的眼线回报,王慧茹这段时间一直坐在吧台上和酒保聊天,时常有男人凑过去和她搭讪,可她完全不搭理那些人,注意力全都在酒保身上,酒保也时常和她闲聊几句,这一对男女给人的感觉,不像是热恋中的情侣,倒像是一对共同经历过风雨的患难夫妻。 看着掌东海发来的一条条消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点发毛。 王慧茹的举动实在太不同寻常了,我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看穿她。 另外掌东海说,景字脉已经彻底摸清了王迪的底细,他经营的黑色产业脉络庞大,而且有些脉络,可能连王迪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我问掌东海这话是什么意思,掌东海反映,在这条黑色产业链的背后,牵扯到了一个名为“back”的国际佣兵组,行当里的人则习惯叫他们“黑兵”,这个佣兵组织和我们这个行当还有些渊源,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时候,这个组织曾派人到国境内来盗过墓,被行当人发现,双方还为此发生了火并。 一个国际佣兵组织和我们这个行当火并,这话怎么听都有点违和。 之后掌东海又透露,黑兵组织起源于勃兰登堡,前身是条顿骑士团于十八世纪中期建立的一个刺客公会,至今已经有两百五十多年的历史。在英国的日不落帝国时代,这个组织甚至被称作黑暗世界里的东印度公司,足见其规模之庞大。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黑兵组织强盛到了最,但在这之后,它却突然间销声匿迹,就像是一下子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说既然这个组织已经从人间蒸发了,王迪又是怎么和它牵扯上的。 掌东海说,在王迪的产业脉络里,有一条脉络专门负责帮他销赃洗x钱,这条脉络并不受王迪控制,幕后的操手另有其人,景字脉查不出这个躲在幕后的人究竟是谁,但查到了那个和王迪接头的人。 那个人叫安德烈瑟尔斯,五十多岁的年纪,是个荷兰人。这个人曾经是黑兵组织的中层,自九十年代消失以后,就一直没人找到过他的行踪,没想到竟出现在渤海湾了。另外,景字脉的人发现他和不周山好像也有往来。 短短一天多的时间,话说景字脉的人究竟是如何查到这么多东西的 掌东海问我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的脑子里已经成了一团乱麻,也给不出什么建议,只是让他继续盯着,别松懈。 现如今,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我实在无法理解,一个已经消失将近二十年的佣兵组织,怎么也夹进了仉家和不周山之间。 不周山布下的这个局,究竟有多大 如果吴林在这儿就好了,他本来就是个混迹于世界各地的杀手,对于这个所谓的黑兵组织,肯定会有更深的了解。 吱呀 我正望着渐渐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出神,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长音,办公室的门慢慢划开,一道冰凉的风吹了进来。 “唉,最怕碰上这种事儿了。”戚老师一边嘟囔,一边进了办公室。 我回头看他一眼:“谁和谁打架了” “别提了,班上的两个小女生,为了一条板凳打起来了,平时看这两个小姑娘文邹邹的,干起架来还挺猛。”戚老师叹了一口很长很长的气。 我察觉到他的气息不稳,生气之中掺杂了几分阴寒气息,这是被鬼物盯上的征兆。 联想到刚才吹进办公室的那道寒风,我怀疑教学楼里可能混进了不干净的东西。 “楼上还有人吗”我问戚老师。 戚老师咧了一下嘴:“这都几点了,除了咱俩,哪还有别人啊哎,你怎么还不走啊” 我没回应他的问题,只是问:“那两个打架的女生呢” “早走了,我在教室里收拾了一下残局,要不然也早回来了。” 我看了看表,现在是晚上十点三刻,正是一天中天地阴气最盛的时候。 眼看戚老师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我也站起身来,和他一起出了校门。 如今小四方阵还没有将学校上空的风穴完全拆开,按说邪阵不应该出现大动荡,可学校里却已经弥漫起了很浓的阴气,学生多的时候感觉不出来,现在偌大的校园里不剩下几个活人,这股阴气反倒越发活跃了。 我走在戚老师身边,一边和他聊着天,一边悄悄化解了压在他心脉中的阴气。 其间我留意到戚老师的后颈上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红印,乍一看很像胎记,但我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天,很清楚他的脖子上本来没有这么一个印记,这可不是什么胎记,而是厉鬼为了占他的阳身,在他身上留下的记号,意在告诉其他鬼物,这个人我已经占下了,别抢。 我一直护送戚老师进了教职工宿舍,这地方人多阳气重,学校那边的阴气很难流过来。 等戚老师上了楼,我便立即转身,朝着学校方向折返。 刚从学校出来的时候,我就察觉到有个鬼影也从教学楼的楼门口跟出来了,如果没猜错,那应该就是在戚老师身上留下记号的厉鬼。 离开教职工宿舍区没多远,果然看到一个飘乎乎的鬼影正顺着路灯照不亮的阴影处快速飘动,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阴气给人一种低沉冰冷的感觉,和那股盘留在戚老师身上的阴气如出一辙。 这只厉鬼只有怨气和执念,但心智不完整,无法意识到近在眼前的危险,我撒开阳线走到它身边的时候,它依然在匆匆地赶路。 我也没废话,甩手掷出八卦钱,又朝阳线上注了一道煞气,厉鬼没等反应过来就被打散,但我只打散了它身上的阴气,却给它留了一道残魄。 这道残魄在空中兜了两圈,就朝着学校方向飘了过去,我立即撒开腾云步追了上去。 厉鬼这东西,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一旦“身死”,如果没有彻底魂飞魄散,剩下的魂魄就会立即“归乡”。所谓归乡,就是回到它们生前滞留过的最后一个地方,那里是他们的阳寿断绝之地,也是承载了它们最多怨气的地方,魂魄回到那里以后,经过一段时间的阴风洗涤,就能再次成为厉鬼。 进了校园以后,我跟在这道残魄后面一路猛跑,最后抵达了位于学校南端的音美楼上。 在音美楼和主教学楼之间有条人工开凿的狭窄河道,本来校方是打算在河上建一座石拱桥呢,后来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石拱桥变成了一条很短的钢架桥。 这是典型的“川上金”布局,金在上,水在下,金生水,水生阴,阴气被金顶挡住,凝而不散,如果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做一个类似的布局,日子久了很容易催生出一片聚阴地,不过这里是学校,人多,生气重,按说不会出什么问题。 可我跟随残魄来到学校南侧的时候,却发现厉鬼的残魄先进入了河道,盯着河里的水势逆流而上,最后才爬上钢架桥,窜进了音美楼的楼门。 现在音美楼已经锁门了,好在学校里的保安早就被替换成了景字脉的人,我找他们拿了钥匙,到音美楼里查看。 学校里一共有三座教学楼,一座实验楼和一座行政办公楼,几乎所有的楼房都没有建地下室,唯独校南的音美楼是个列外。 之前我听戚老师说过,大前年建音美楼的时候,学校本来打算在学校南边开个向阳的大门,以后学校北门就不通车了,毕竟操场、升旗广场都在那边,老是让车进来不太安全,配合南大门一起建的,还有音美楼底下的地下停车场。 谁成想,音美楼建好以后,学校那边的一块地就被改建成了绿地公园,那地方可没有行车道,车子不可能从南边走,学校也没必要再开南门了。 打那以后,音美楼的地下停车场就一直没被启用,就连通往停车场的铁栅门都也四五条粗锁链捆了起来,生怕学生进去瞎折腾。 厉鬼的残魄,恰恰就是进了这个封闭已久的地下停车场。 我走到铁栅门前看了看情况,上面的链子相当结实,没有工具肯定拆不开,不过镶在墙壁上的门框、门轴已经锈得不成样子,我抓住一个门轴,稍稍用力一掰,门轴竟就断了。 反正断都断了,我也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拆下了栅门,进地下停车场查看。 第783章 藏尸桩 没带手电筒,只能拿手机上的照明灯来打光。 进来之前我还在想,早在音美楼建成之前,学校南边的公园就开始施工了,当时校方就放弃开南门的想法,停车场自然也不会完全建立起来,甚至有可能连地面都没处理好。 可我拿着手机朝周围扫光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停车场不但整了地面、墙壁和承重柱上刷了漆,竟然连通风管、干燥设备这一类的东西都一应俱全。 难道在音美楼还没建完之前,校方就先把地下停车场建成这个样子了这实在太不正常了,按说只有在整栋楼完全建好以后,才能刷漆、铺设通风管才对。 回想铁栅门上那层厚厚的锈迹,似乎在音美楼建成以后,那扇门就从来没有开启过。 厉鬼的残魄在半空中绕了几个圈,最后没入了离我不远的一根承重柱里。 不对,那根柱子应该没有承重的作用。 一般来说,地下停车场里都会有很多用来支撑楼重的水泥柱,可你见过有人把承重柱立在墙根附近的吗,那根柱子和墙之间的距离不到一尺,而且柱子上方也没顶横梁。 我感觉有些不对劲,就端起手机,在地下停车场仔细转了一圈,发现类似的柱子还有五根。 六根粗壮的水泥柱,摆放的位置正好和南斗六星的星位置相逆,形成了一个逆转南斗的阵法。 逆转南斗阵最大的作用,就是促使不同的阵法相互融合,怪不得不周山能把土阵和飞宫九门阵融为一阵呢。 我走到了残魄没入的柱子前,先将耳朵贴上去听了听动静,柱子内部应该有个比较大的空腔导致柱体结构不够稳定,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裂痕,风顺着裂痕吹进去,在空腔中盘旋,激起一阵阵类似于螺号的绵长回音。 听着这阵回声,我就能大体猜到不周山在这儿干过什么了,为了进一步确认,我抬起手,在柱面上催出了一道震劲。 柱体本来不结实,震劲一压上去,上面就塌出了一个尺宽的洞口,拿着手电朝里面一打光,就见柱子的空腔里缩着一副骸骨,在骸骨上还缠着一圈一圈的锈铁丝,另外我留意到,这一圈圈铁丝上夹着几根细长的七寸钉。 和我猜测的一样,不周山在浇筑这些水泥柱之前,先把一个活人塞进桩模,水泥倒进桩模以后,直接将人憋死,为了防止对方乱动,还用铁丝将人捆了起来。 这样的死法非常痛苦,死者怨气极大,很容易化作厉鬼,七寸钉有镇鬼的作用,可以防止这些厉鬼出来作乱。 柱子内部的空腔,就是死体腐烂以后留下的。 不过当初布置这个阵的人修为很差,七寸钉上没能加持多少念力,现在小四方阵已经对风穴造成了影响,逆转南斗阵也变得不那么稳固,只要一到半夜,厉鬼就会出来。 宿舍区住的都是少男少女,生气太旺,厉鬼一般不敢去,最多也就是在操场、教学楼这一类人少的地方活动,不过这种事儿也真保不准会发生意外。 戚老师也是倒霉催的,他今天正赶上走背字,加上走得又晚,才险些被厉鬼上了身。 要是厉鬼真找到他们家去,估计戚老师一家活不过今天晚上。 之后我将手伸进柱子里,把那具尸骸拖出来仔细看了看,这是一具女性的骸骨,体架小、盆骨宽,在骸骨的颈上,还有一个圆珠笔芯大小的破口,我怀疑她被埋进桩模之前,曾有人用锐器刺穿了她的颈部大动脉,给她放过血。但我想不明白对方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正当我反复研究着尸骸的时候,周已渐盘起了阵阵阴风,我把骸骨拖出来,实际上已经破坏了逆斗阵的稳定性,现如今,潜伏在另外五根柱子里的厉鬼也要出来了。 出来就出来吧,等它们聚在一起,我做个法一并超度了就是。 好在这些厉鬼受阴风洗涤的时间不长,很容易对付。 前后过了不到两分钟,逆斗阵彻底失衡,五个飘乎乎的鬼影离开水泥柱,慢慢向我拢了过来。 每次看到这些虚晃的鬼影,我都会想起当初在秦马岭被孙传胜算计的场景,有点想笑,但也颇为感慨。06年一别,孙传胜就没了音讯,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如果他发现我的修为已经超过他,会不会惊讶,会不会为我高兴 厉鬼当前,我也不好老是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从右侧的裤兜里掏出了纽扣大小的陈米盒。 刚要给这些厉鬼做超度,就听停车场外面传来了一阵清脆的脚步声。 嗒、嗒、嗒 那是高跟鞋特有的声音,对方似乎刻意压低了脚步声,但音美楼太安静了,那声音听起来还是格外清楚,期间我甚至能听到隐约的回音。 我心中一紧,难道是王慧茹来了 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不能让她知道我的身份 想到这,我立即拔出梼牙,在空中胡乱挥两下,厉鬼虽然六智不全,但还是能感觉到梼牙上的危险气息,赶紧朝着四处逃散。 我本来是打算用这些厉鬼引开王慧茹的注意力,可当两只厉鬼穿越离我很远的铁栅门时,我听到外面有人惊叫了一声:“啊” 是邵可唯的声音 她怎么跑来了 一听到这动静,我当场慌了神,赶紧朝栅门那边跑,踏出去三四米才回过神来:不能让厉鬼跑到外面去,这才抓出一把朱砂,用最快的速度摆了一个压邪阵,藉此将音美楼封固住,防止厉鬼出去。 我这么干倒也不是怕厉鬼跑到宿舍楼里去,主要是怕它们离开以后就不敢再回来,如果我无法在短期内找到它们,任着它们在外面肆意游荡,日子久了还是会出问题。 布好了压邪阵,我才撒开腾云步冲出停车场。 回到音美楼的一楼,就见邵可唯正蜷缩在墙角里,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当时我也不敢想太多,赶紧冲过去抱住她的肩膀:“沉心静气,守住心神” 这话一脱口,我才意识到这种话说了也是白说,赶紧从脖子上取下通灵宝玉,给邵可唯戴上,又费了好半天才引来一股阳气,注入到她的眉心处。 入行这么久,我还是头一次像这样招引阳气。 有时候阳气确实比煞气好用,过了不到一分钟,邵可唯的心境就稳下来,但她还是有些惊恐,抬头看我的时候,眼神中也带着惧意。 我尽量用平和的口气问她:“你怎么跑来了” 邵可唯好像听不到我的话似的,颤了颤唇,怯生生地说:“有鬼。” 我慢慢将她抱紧:“有我呢,别怕。” 邵可唯怕得不行,我抱着她的时候,能清晰感觉到她的身子还在轻颤。刚才邵可唯应该没有接触到厉鬼,她的魂魄很完整,也没有被阴气冲撞过的迹象。按说,那么弱的鬼物,只要邵可唯没有触碰到它们,应该无法感应到它们的存在才对,可她刚刚明明说“有鬼”,就说明她看到那两只厉鬼了。 我花了好半天才把邵可唯哄得平静下来,我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音美楼,邵可唯说,我和戚老师一起进宿舍大院的时候,她正好在阳台上收衣服,从窗户里看见了我。包括后来我离开大院,她也看在眼里。 最近这段时间我一直没回教职工宿舍,她就很好奇我去了哪,今天我明明回了宿舍大院,后来却又鬼鬼祟祟地离开,她越想越觉得奇怪,后来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就跟上来看看我去了哪。 我这一路都是撒开腾云步在狂奔,邵可唯原本不可能追上我,她只是循着路一直朝学校这边走,后来我为了打开音美楼的门,回了一趟保安亭,正好被她给看见,她说她过去也在音美楼教过课,见过那串钥匙的样子,所以当她看到我从保安手里接过钥匙,就知道我要到音美楼这边来。 当时她就站在校门口附近,但路灯都已经熄了,光线太暗,加上邵可唯身上没有道行,气息和路上的其他几个行人也没什么区别,我就没留意到她。 她能到这儿来,真是巧之又巧,现在回头想想,这可能也是她和我的缘分吧。 我问邵可唯:“你确定你看到鬼了吗” 邵可唯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鬼长什么样” “就是飘乎乎的一团影子,身上有微光,它们好像女的,头发很长。” 哟,看样子邵可唯没骗我,她确实看到哪两只厉鬼了。 我细细琢磨了一下,还是决定带着邵可唯在楼道里转一转,必须得让她明白,鬼物并没有她想得那么可怕,要不然以后她弄不好会留下心理阴影。 想到这,我松开了她的肩膀,拉了拉她的手:“跟我走。” 说着我就要朝二楼走,邵可唯赶紧拉住我的袖口:“咱们还是快走吧,这栋楼上真的有鬼” 我冲她笑:“我今天就是为了它们来的,跟紧我,别怕。带你抓鬼去。” 邵可唯也是一个好奇心非常重的姑娘,尽管她心里还很怯,可在不到一分钟的犹豫之后,她还是紧紧抱住我的胳膊,跟我一起上了二楼。 第784章 晚上九点,操场见 鬼物受到惊吓以后,百分之百会躲进阴气、污秽囤积的地方,比如厕所、久置不用的储藏室,或者是楼梯背面的阴暗角落。 我一边带着邵可唯朝二楼西头的厕所走,一边告诉她,如果以后再碰上鬼,千万别待在原地,也不要躲进建筑物的死角里,要朝着视野开阔的空地上跑,那样的地方炁场流通好,鬼物大多不愿意过去。 邵可唯问我:“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她刚才明明都看见鬼了,但还是不敢相信世上有鬼的事实。 说起来邵可唯也不是特例,我当初也这样。 到了楼西的卫生间门口,我对邵可唯说:“看好了啊,我把鬼抓出来给你看一眼。” 邵可唯紧紧抱住我的胳膊,一句话也不敢说。 我先是撒开阳线,用八卦钱砸响了厕所里的水池,周围的阴炁场受到八卦钱上的阳气搅动,就如同河面被石子打穿一样泛起了涟漪。 在炁场的剧烈波动中,只有厕所西北角的一小团阴气沉积不动。 我拿出两颗陈米,带着邵可唯走了过去。 所在墙角里的厉鬼终于意识到自己躲不过去了,竟主动显出了身形,邵可唯一看到她,当场吓得颤了一下。 我搂住她的肩膀让她安心,随后便吐出一口煞气,将厉鬼吹散。 在厉鬼魂飞魄散之前,我又摊开手掌,将它的残魂残魄收入了陈米之中。 鬼物这东西,宜度不宜杀,等送走了邵可唯,我还要给它做一场超度的法事。 邵可唯问我,刚才那个影子,是不是跑进我手里的米粒里去了我说是,结果她又问我这是什么原理。 说真的,我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以后如果有时间的话,确实有必要好好研究一下。 收了第一只厉鬼以后,邵可唯就不那么怕了,反倒是好奇压过了恐惧,时常在我耳边问这问那,像鸟儿一样叽叽喳喳,如果换成别人,我一准烦了,可面对邵可唯,我却恨不得她多问点,我就稀罕她像这样粘着我。 厉鬼藏身的地方都比较隐蔽,我带着邵可唯在音美楼上转了整整四圈才将它们全部收入陈米。 我告诉邵可唯,地下停车场里还有几具尸体,问她要不要跟我一起下去。 起初邵可唯很害怕,直到我告诉她,那些尸体都烂得只剩下一副枯骨了,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面目狰狞的腐尸,她才肯跟着我一起进停车场。 后来我们聊起那一晚发生的事,小唯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当时的感觉,好像有惊恐,好像也有惊喜,同时也有世界观被颠覆的不适应,那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感情,不是一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不过邵可唯也说,那天晚上她之所以跟着我在音美楼上逛了那边久,是因为她发现自己对我充满了好奇,在她眼里,我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一个她从未接触过的,更为瑰丽神秘的世界。 破解了不周山留下的逆斗阵,我到保安亭拿了一口麻袋,将停车场里的六具尸骸都运到了教学楼天台。 明天一早,我会让掌东海过来查看这些骸骨,如果可能的话,我还需要他查清这些死者的身份。 邵可唯也和我一起来到了天台,她一眼就看到了立在天台中央的帐篷和炊具,问我:“最近这几天你就住在这儿啊” 我讲装骸骨的麻袋放在天台正东方向,一边回应着:“有人在学校里摆了个邪阵,我用小四方阵拆了风穴,不久邪阵就会动荡,我在这儿盯着,也是有备无患。” 说话间,我从掌东海准备的食盒里拿了一罐速热巧克力,又点了酒精炉,将巧克力罐放在上面加热。 邵可唯默默地看我拾掇这些东西,我抬头看她的时候,她给了我一个笑脸。 我说:“要不你晚上就住我这儿吧,正好天凉了,两个人住还暖和。” “滚我可不是这么随便的人” “你不随便没关系,我随便呀。” “仉若非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我怎么不正经了我这个人啊,没别的优点,就是特别正经,尤其是在这种谈婚论嫁的事儿上,我正经起来自己都害怕。” “懒得理你。” 这一夜,邵可唯没走,别多想,我们之间也没发生什么,就是坐在帐篷外面聊了一夜。 我都把自己的心里表露得这么直白了,可邵可唯还是想先和我从普通朋友开始做起,至少要花一段时间来互相了解,现在我给她的感觉还是太危险了。 用邵可唯的话来说,她觉得她在我面前就是一只小白兔,我就是一只眯着眼的老虎。小白兔必须确定老虎不会吃她了,才敢和老虎待在一起。 对于这个从朋友开始做起的提议,我坚决反对,因为我很清楚,像这种从普通朋友开始处的,很多到最后都变成了友情以上,恋人未满,能有好结果的几乎没几个。我可不想要什么红颜知己,更不想变成邵可唯的男闺蜜。 聊了整整一夜,也没聊出什么实质性的结果来,但从那晚以后,我和邵可唯的关系确实有了很大的进展,她不再故意排斥我,只要一有时间,我就会想尽办法和她待在一起。 她依旧对我们这个行当充满了好奇,只要不是涉及到行当隐秘的事儿,只要邵可唯问,我就会为她解答。 我知道,很多行当人在面对人生另一半的时候,都会选择掩藏自己的身份,可是这种事我做不到,因为我不会说谎,如果想让邵可唯和我一起生活,前提就是她能够接受我的生活方式。 第二天的早上,除了我和邵可唯,刘璐是第一个走进校园的老师,那天她变得神经兮兮的,来到学校以后不去自己的办公室,先跑到我的办公室瞄了一眼,当时我正在操场上晨练,她没见到我,后来她又去了英语组办公室,找到了正在批改试卷的邵可唯。邵可唯说自己一整夜都在改试卷才蒙混过去。 刘璐的种种举动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后来我托掌东海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是戚老师的老婆告诉刘璐,昨天晚上我将戚老师送上楼以后就离开了教职工宿舍区。 我前脚刚走,邵可唯就说她要回趟学校,也离开了宿舍区。这么一来刘璐才起了疑心,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大老早就跑到学校里查看情况。 这个刘璐确实是个麻烦。 手头还有正事要办,刘璐的事儿我也没多管,现在我已经拿不出多余的精力去应付她了。 景字脉很快就查出了六个死者的身份,这六个姑娘都是技工学校的学生,年纪最大的十九岁,最小的才十六,六个人都生于阴日阴时,而且六个孩子都没有恋爱经历,阴元都是完整的。 另外,掌东海还查出,音美楼施工的时候,管理学校基建的人恰恰就是王慧茹,施工队是个省外的队伍,具体人员构成不太好查。 我问掌东海:“王迪的事儿查得怎么样了” 掌东海刚才还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一听到“王迪”这两个字,立即变得咬牙切齿:“这特么简直就不是个人,这家伙纠集了一伙不良分子,到处拐、骗妇x女,而且只找长得漂亮、身段儿好的下手。他把这些姑娘圈起来以后,就在她们身上用毒,强行让这些姑娘上引,逼迫她们做那些个见不得人的事儿。” 听他说了这些,我心里也是一股闷火:“像这样的人,为什么能活到现在” “被你盯上,他也活不了几天了。” “被封在水泥柱里的这六个姑娘,应该就是王迪提供给王慧茹的,当年的施工队,应该也是王迪那边找来的人。顺着这条思路查下去,应该会有不少收获。” 在我说话的时候,掌东海一边点着头,一边搓着左无名指。 之前一直感觉这个动作眼熟,到现在我才想起来,仉恒的习惯性动作简直如出一辙,不过仉恒手上一直带着戒指,所以看起来没有那么违和。 不过我也没特意去讨论这个问题,只是问掌东海:“掌东海,我问你件事儿,你务必要说实话。” “什么事儿” “你们景字脉的人,是不是长生不老啊” 掌东海顿时乐了:“扯什么呢,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啊真是。天哪,长生不老我倒是真想长生不老,可这种事也就是想想吧。” 我说:“在你们景字脉,有没有类似于长生秘诀的东西啊” “怎么可能有我说你今天问的问题怎么都这么怪呢” 我也冲他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掌东海还有课,和我聊了几句就撤了,我将后脑勺靠在椅子背上,心里犯起了愁。 现在我最想见的人是吴林,如果他能出手帮忙,渤海湾这边的事儿应该很快就能查清楚,估计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去大别山,实在没时间拖下去了。 可这小子整天不知所踪,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联系他。 长吐一大口浊气,我试着清了清脑子,随后就拿过历史课本,打算看一看今天的知识点。 打开书一看,里面竟夹着一张字条,上面是吴林写的一行小字:“晚上九点,操场仓库见。”。 看着这熟悉的笔迹我就笑了,吴林早就说过,他会在该回来的时候回来,现在看来,他确实没骗我。 第785章 靠谱了 整整一天,掌东海都没能带来新的消息,我除了教课、划知识点,就是和邵可唯发短信聊天,藉此消磨时间。 晚上九点,距离晚自习放学还有半个小时,我如约来到了操场角落的仓库。 走到库门前的时候,就听不远处有人跺了两下脚,我循着声音绕道仓库后方,就见吴林正倚在墙上抽着雪茄。 “最近忙什么呢”我也将身子闪入阴影中,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吴林直接忽略了我的话,开口道:“我给你的资料都看过了吧” 最近这两次见到吴林,我都能感觉到他的清醒已经变得非常稳定,只不过他身上的那股子肃杀寒意,也变得更为强烈了。 我说:“我们已经在找仙人洞的位置了。” “那就好。”吴林淡淡地撂下这么一句,转身要走。 一看他又要闪人,我赶紧开口叫住他:“别着急走,我还有事儿想找你帮忙呢。” 吴林停下脚步,背对着我,侧着脸说:“如果我一定要走呢” 抬杠吗这不是 我说:“你走不了。” “你能拦得住我” “想试试吗” “你拦不住我,”吴林将身子转了过来:“不过要想摆脱你也没那么容易。说吧,什么事儿要我帮忙” 在我眼里吴林不是外人,于是就将不周山在渤海埋暗线的事完完整整说了一遍,并告诉吴林,我想让他帮我查查那个黑兵组织的事。 等我这边把话说完,吴林吐了很长一口云雾,若有所思地说:“安德烈瑟尔斯,他怎么跑到渤海湾来了” “你认识他” “我以前在黑兵干过一段时间,不过这群人行事太极端,我看不惯就退出了。老安以前在我们那个圈子里有个绰号,叫裁缝,一来是因为,他的姓氏本来就有剪刀的意思,二来他过去常常给同行收尸,如果对方的尸体残缺,他还会把肉块收集起来,用针线一点一点地缝合完整。” “这人是个缝尸匠吗” “算是吧。在我们那个圈子里,老安算是个好人,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也很难说。” “我听说,黑兵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发展到了巅峰,可在这之后就突然消失匿迹了。” 吴林点了点头:“嗯,你知道它是怎么发展到巅峰的吗” “不知道啊。” “因为我加入了这个组织。”吴林一脸认真地说。 吹吧你就 我说:“你能帮我摸一摸王迪和王慧茹的底吗” 吴林吐了一口云雾,沉思片刻之后才反问我:“如果不解决这两个人,你也没办法安心离开渤海湾吧” 我说那是当然的,渤海湾可是我的大本营,如果这里不安宁,我在外面走动的时候也无法安心。 得我这么一说,吴林也只能勉为其难答应了我的请求。 有了吴林的介入,接下来的事就顺利多了,景字脉花了几天时间,只是摸清了王迪的黑色脉络,吴林加入进来以后,不到一天时间,王迪的境内、境外账户信息,每一条脉络里的人员结构,以及这条黑色产业的规模、运营方式,全都被摸了个底儿掉。 吴林说,如果我没意见的话,他打算把王迪给活刮了,这话我权当没听见。 掌东海那边的人也查证了六具女尸身上的种种冤情,她们确实是先被王迪控制住,之后又在音美楼建立的时候遇害,而将她们“献”给王迪的人,竟然是她们的一个学长,大概也是报应不爽,这个所谓的学长刚从王迪手里拿了钱,还没等花就嗝屁了,据说是死于车祸。 但掌东海也说,当年在音美楼施工的人,似乎和王迪没有任何关系,这个施工队是王慧茹找来的。 王迪已经被彻底摸透了,可王慧茹依然是个谜,就连吴林都看不出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关于这个王慧茹,掌东海和吴林反馈来的信息几乎一模一样,都说她这段时间一直和酒保腻在一起,两个人在老城区那边租了一个很小的房子,除了上班时间,平日里就是做家务、吃饭这些琐碎事,两个人就像是一堆平平凡凡的小夫妻,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 酒保身上也没有任何问题。 不过吴林说,王慧茹每天放学以后,都会先去一趟城北区,她在那里有一套大房子,里面到处摆满了摄像头,吴林之找到了王慧茹电脑里的监控录像,发现她每天回到这里以后,会现在卫生间待上十到十五分钟,等她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就会变得非常年轻,看起来也就是十八九岁的样子。 唯独这个卫生间内部,是么有摄像头的。 为了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吴林也曾到卫生间里查看过情况,虽说没能发现太多异常,但吴林在那里闻到了一股很淡的血腥味,而且这股味道总是会在王慧茹进入卫生间之后才出现。 听吴林说起这些的时候,我又一次想起了停车场里的六具尸骨,当初王慧茹将她们扔进桩模的时候,为什么要在她们脖子上放血呢 一直到星期六的晚上之前,我们对王慧茹的调查没再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顺带一提,最近这些天王迪连续派了几拨人来找我的麻烦,不过这些人不是被景字脉的人给截胡了,就是被吴林给绑了,想要走进学校大门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种奢望。对于此,王迪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周五的时候他曾试图离开渤海湾,但没等抵达机场就被景字脉的人抓了回去。 这么一帮社会垃圾想和我们行当里的人斗,那就是癞蛤蟆跳油锅寻死。 而且掌东海向我保证,王迪只记得自己曾有过离开渤海湾的念头,但已经忘了自己去没去过机场,也不会记得曾有人袭击过他。 掌东海办事,我还是放心的。 周六晚上,老迟打来了电话。 正好掌东海也在,我就开了免提。 这些天老迟一直在和陶艺店的黑蝠精接触,这家伙自从被青城山的道长们加固过魂魄以后,就变得愈发老谋深算,两三次礼来送往之后,黑蝠精竟将老迟引为知己,不管老迟问它什么,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老迟从黑蝠精口中得知,早在三十年前,不周山就已经开始在渤海湾布置暗线了。之所以这么干,可不是为了什么长生秘诀,不周山有一个更为狂妄的想法控制仉家,让仉家成为不周山的附庸。 而且不周山确实知道景字脉的存在,老迟的原话是这么说的:“听黑蝠精那意思,你们仉家除了春夏秋冬四脉,好像还有一脉被隐藏起来了” 听到这番话,掌东海惊得张大了嘴,我摆了摆手,示意他冷静。 老迟说,不周山原本是想暗中将景字脉控制在他们手里,再借助景字脉的特殊能力将家主替换掉,从而控制整个仉家。 只不过当不周山将暗线全部埋好以后,他们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人。 他们忽略了二爷。 不周山在渤海湾布置暗线的那段日子里,二爷一直在外面跑,很少回渤海湾,可就在十年前,二爷就像感觉到了异常似的,突然回到渤海湾,并在渤海湾逗留了很长一段时间,如今二爷虽然也很少回来,但也不会像十年前那样连着几年都不踏入渤海湾一步。 不得不承认二爷的威慑力确实太大了,有他坐镇渤海湾,不周山尽管布置了大量暗线,却也不敢动手。这说明不周山还是有聪明人的,他们很清楚二爷的底线在哪里,也很清楚暴怒下的二爷有多可怕。 在这十年里,不周山早已不再和渤海湾的暗线联系,黑蝠精说他自己是最后一个被埋下的暗线,王慧茹不是,她进入七中,是因为当初有几个仉家的孩子在七中上学,不周山让她过去,是想让她观察一下,这几个孩子有没有可能成为摧骨手传人。王慧茹和黑蝠精本不是同一个体系,他们两个能认识,说起来也是机缘巧合,并非不周山刻意安排。 十年过去,不周山好像已经忘了他们这些暗线的存在。同样也是在这十年里,不周山暗藏的力量已变得越发难以琢磨。 换句话说,这些滞留在渤海湾的不周山暗线,其实就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但这个问题我又不能不解决,如今的不周山可是今非昔比,如果他们现在调动这些暗线,指不定会激起什么样的惊涛骇浪。 我必须把隐患扼杀在摇篮中 在这通电话的最后,我嘱咐老迟,一定要搞清所有暗线的具体位置,老迟承诺会尽全力帮我。 挂了电话以后,我长舒了一口气,掌东海却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在好半天的沉默之后,他才开口问我:“不周山怎么会知道景字脉他们怎么知道,景字脉里有人能替代家主” 我摸出一根烟来点上,闷闷吐一口云雾,说:“估计是清朝覆灭那会儿,有一部分景字脉门人为了生计转投到了不周山门下,又或者是不周山主动招募的他们。” 掌东海越来越烦躁:“如果这些暗线里也有景字脉的旧人,想要将它们连根拔除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别多心,我不是质疑你的能力啊,可在咱们老仉家,有你这种能耐的人太少了,二爷现在又不在家,只靠你自己的话” 没等他说完,我就笑着将他打断:“还记得那个城边侩子手吗” 掌东海先是愣愣地看着我,片刻,他突然兴奋起来:“他也会出手帮咱们那太好了,虽说我没见过他,不过要是你们两个能联手,那这事儿就靠谱了。” 第786章 吴林的请求 靠谱吗未必吧。 掌东海走后,我就开始反复推演不周山当初制定的计划,他们究竟要如何控制景字脉,又如将家主替换成他们的人。 这里面有一个关键点,不管是控制景字脉,还是替换家主,都必须先控制住九爷。 控制住九爷,当然能藉此执掌景字脉,而他又是仉恒的御用替身,让他来替代仉恒,再合适不过。 可九爷真的肯就范么不周山凭什么认为九爷一定会合作 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头绪,我突然想起实用曾说过,如果无法看清对手的心思,就要学会换位思考。 如果我就是那个为不周山制定计划的人,我会怎么做 我会直接替换九爷,景字脉的人没有身份,没有性命,甚至连性别都是模糊的,只要能找到九爷的替代者,控制景字脉、替换仉家家主,都将水到渠成。 如果不周山中真的有景字脉旧人,要做到这一点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想到这,我立即给掌东海打了电话,先问他除了九爷以外,仉恒还有其他替身吗,掌东海给了否定的答案。 我说既然这样,最近这段时间你一定要万事小心。 掌东海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没解释,挂断了电话。 周日,我在学校里布置了两个封固邪气的法阵,又在小四方阵的阵心埋下了通灵宝玉作为阵眼。 当我做好这一系列的布置,打算回办公室的,从余光里看到肩膀上有个绿色的小点在晃动,低头一看,是激光瞄准镜射出来的光线。 我抬起头四下张望了一下,就见吴林正蹲在操场外的一座三层旧楼上,一手端着狙击枪,举着另一只手朝我这边挥动。 他今天来找我,主要是想将王迪的完整资料交给我,吴林不亏是专业的,这份资料被他收拾得非常规整,不但内容足够细致,就连排版、结构都做得非常好。 “王慧茹查得怎么样了”我一边翻着他给我的资料,一边问道。 吴林点上一根雪茄:“她就是个执念深重的傻子,一个该死的傻子。” “这话我怎么有点听不懂呢” “不用听懂,不管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犯下的罪行也足够判死刑了。” “你到底查到什么了” 吴林反问我:“听说过血腥玛丽吗王慧茹就是血腥玛丽。” 别说,我还真听说过,不过关于血腥玛丽的传说有好几个版本,最出名的一个版本来自于十八世纪的匈牙利,传说当时有个伯爵夫人通过食用少女的鲜血,以及用这些鲜血来沐浴而永葆青春,为采集足够的鲜血,她花了五十年时间,杀了将近三千个少女。 不过这种事我也就是当个段子看看热闹,完全没当真。 我说:“你的意思是,王慧茹用少女的血来驻颜可天底下哪会有这样的术法” 吴林反驳道:“国内没有这样的术法,国外未必也没有啊。这道驻颜术,就是老安教给王慧茹的。” “你说的是那个佣兵” “他以前是佣兵,现在是个男巫。不过他的事儿不用你费心,我会解决的。” 说实话我对这些境外势力也着实没什么兴趣,既然吴林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不会在他们身上浪费心思。 我告诉吴林,今天晚上学校里将有大事发生,如果他手头没什么要紧的事,最好能留下来帮我一把。 本来我以为吴林会拒绝,没想到他一口就答应了。 今天晚上我可是约了邵可唯出去吃饭,之所以邀吴林留下来,主要也是怕邪阵提前出现动荡。 虽说吴林是个没修为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不管出现什么样的问题,他都有足够的能力应对。 每个周日的晚上都是没有晚自习的,六点一到我就跑到学校门口等着了,邵可唯如约前来,和我一起离开学校,到了离学校不到五公里的一家西餐店吃饭。 这个饭店是我特地为她选的,因为我觉得吧,这是我们两个第一次约会,就应该挑这样一个安静的地方,只不过这家店做的东西稍微有点差强人意,除了牛排还凑合,其他的菜式都做得很业余,好在酒水也还不错,至少不是假酒。 邵可唯问我,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很不错的店 我说这地方的装修确实不错。 其实我也是那天才知道,邵可唯是个特别好伺候的姑娘,你就是带着她去吃路边摊她也不会觉得不好,而且她的口味和我差不多,特别爱吃烧烤和火锅,虽说每次都吃不多,但每隔一个月总要吃上几回。 为了满足邵可唯的味蕾,后来我还特地在自己的酒店里开了烤肉馆和火锅档,现在我那个店里头最赚钱的还就是这两个小场馆。 那天晚上我们现在西餐厅吃了点东西,然后就一人拎着一瓶红酒,跑到四平路上吃烤鱼去了。 开车前往四平路的途中,我绕了个原路,从公墓旁边走了一遭,这地方一到晚上就有游灵出没,我主要是想看看邵可唯能不能看到那些鬼物,还好,她什么都没看着。 这两天我一直心神不宁,一回想起邵可唯在音美楼见到过鬼物,我就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 像她这样没有修为的人,只有在三种情况下才能看到鬼,一是天生长着一双阴阳眼,二是被鬼物侵了身,很多时候鬼物为了消耗活人的阳气和心智,会故意让人看到它们的样子,第三种情况就是逆八字。 所谓逆八字,就是说每年中都有那么一个时间,和你的生辰八字完全相克,这个时间可以精确到时辰,理论上来说,一个人只要不是阳气太强、命太硬,在每个月中,都有这么两个小时能够看到鬼,但前提是当这个时辰到来的时候,身边确实有鬼物出现。 邵可唯当时肯定没有被鬼上身,这一点我百分之百确定,我就是担心她会不会长了一双阴阳眼。长着阴阳眼的人,天生就带着一点点灵根,个个都是修行的好材料,像这样的人,不和行当里的接触也就罢了,一旦和行当有了交集,必然有人会拉他们入行。 我深知这个行当的凶险,绝对不想让邵可唯也过上和我一样的日子。 万幸,邵可唯没有阴阳眼,她那天能看到鬼,应该就是正好碰上了逆八字。 这就是缘分啊。 一直折腾到晚上十一点,我才将邵可唯送回她在城东区的家,临分别前,邵可唯说她特别高兴能交上我这样一个朋友,我说你少来,我可没打算做你的普通朋友,邵可唯捂着嘴笑。 开车离开城东区以后,我看了眼手机,已经是十一点半了,距离邪阵动荡还剩最后两个半小时。 我不由地有些失落,处理完邪阵以后,我大概就要离开学校了吧。 回到学校,包括宿舍楼在内,整个校园都熄灯了,我快走到教学楼的时候,吴林才抱着一个饭盒从楼门旁的阴影里慢慢闪出来。 我晃了晃手里的三个塑料袋:“给你带了烤鱼和烤肉,还有餐具和啤酒。” 吴林点了点头,转身进了教学楼。 我也是这才发现,教学楼的侧门敞着一条两尺宽的缝隙。 来到一楼大厅,吴林就拎走了我手里的塑料袋,坐在楼梯上吃了起来。 “学校里有异常情况吗”我开了一瓶啤酒,将酒瓶子递给吴林。 吴林摇头:“暂时没有。明天你有时间吗” “应该有,怎么了” “黑兵在渤海湾安插了几个高手,我自己应付不来。” 我忍不住调侃他:“你不是号称世界上最牛x的杀手吗,怎么连几个佣兵都对付不了啊” 吴林没接我的话茬,只是说:“这些人逗留在渤海湾,对于仉家终归是个威胁。” 他现在说什么话都是冷冰冰的,完全没有以前的亲近感了。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帮你可以,但我的身份和你不一样,我可不能随便杀人。” 吴林吞了一口啤酒,看着我说:“恐怖分子能杀吗” “特定条件下能杀。” “我来创造条件,咱们联手做掉他们。” 我没做回应,只是开了一瓶酒,随意抿了两小口。 吴林接着说:“城北码头西侧有一片废弃的老厂房,明天下午两点,你从厂区东侧进去,对方手里都有枪,进去的时候注意隐蔽。” 我这才开口问了句:“他们有多少人” 吴林说:“三十二个人,这些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里面还有两个相当厉害的兵头。一旦交手,必须速战速决,争取把战斗时长控制在一分钟之内。” “你不是不死之身吗,还杀不了这么几个佣兵” “别小看这些人,如果不能在一分钟内将他们全歼,百分之百会有人逃出生天。等这些人带着援军回来报复,不管是我还是你,都会有大麻烦。听说在你们那个行当里,向来有祸不及亲的规矩,可这种规矩对黑兵的杀手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我忍不住埋怨了一句:“那你还拉我下水” 吴林的语气总算稍微软了一点:“我找不到其他帮手了。” 第787章 牛尸 我有种感觉,吴林之所以要做掉那些人,不仅仅是为了断除王迪的生意脉络,这里面肯定还有一些私人原因。 至于究竟是什么样的私人原因,吴林肯定不会说,我问了也白问。 他吃完饭以后,教学楼一楼大厅就只剩下沉默了,我们两个时不时地吞吐一阵云雾,在其他时间里,周围连点光都看不见。 一直到了凌晨两点,吴林又拿出火机来点雪茄,打火机明明还有气,可无论怎么打就是打不着。 我拿出幽冥通宝和梼牙,用胳膊肘戳了吴林一下,示意他打起精神来。 吴林会意,将狙击枪端在了手里。 吱呀 随着一阵刺耳的长音,教学楼的侧门整个打开,一道阴风穿门而入,“呜呜嘤嘤”的风声在耳边慢慢盘绕。 起初我们能听到的确实只有风声,可渐渐的,风声中就隐隐约约出现了低语,那声音像是有一群孩子在说话,但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 直到那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我才知道是一群孩子在吟唱童谣。 “大花从南山来,小花从北山来。 大花穿着一件红袄子,血一样的鱼儿。 小花穿着一条粉袍子,云一样的松儿。 大花对小花说,你的松儿给我,我的鱼儿给你。 小花对大花说,你的袄子给我,我的袍子给你。 南山下一口棺,里面是小花。 北山下一口棺,里面是大花。 大花从南山来,小花从北山来” 这首童谣我至今还清楚地记者,不仅仅是因为内容实在太过怪异,吟唱它的那些声音,更让我印象深刻。 那声音乍一听像是欢声笑语,细细一品,却能感觉到一股极为浓郁的怨气,即便我这几年来已经见惯了各种邪祟,听到这阵声音的时候,还是有些头皮发麻。 吴林从腰包里摸出两颗银制子弹装进弹夹里,一面问我:“这首童谣是什么意思” 我说:“说的是两个同胞姐妹为了一个男人互相杀死了对方,死后还把棺材埋在不同的地方,永世不愿相见。” “哪来的男人” “云一样的松儿,松树指的就是男人,云一样,就是说他对姐妹俩的感情让人难以琢磨。鱼,在这里指的是凶器估计是长刀一类的凶器。姐姐用刀砍死了男人,她的袄子是红色的,是因为沾满了血,妹妹拔下了男人的皮,他身上的那件粉色袍子,其实就是人皮。姐妹二人的对话,其实就是暗指她们的激烈争吵,南北山下的棺材,暗示她们互相杀死了对方。” “怎么听出来的” “老仉家的典籍上也有一些类似的鬼谣,看多了自然能听懂。来了” 就在我和吴林说话的时候,几个矮小的白影飘进了大厅。 九个鬼婴手拉手围成一个圈,唱着、跳着,它们慢慢来到了大厅中央,然后就在那里不停地绕着圈子,谣吟声变得越来越刺耳。 我对吴林说:“你到楼顶上去,盯着女生宿舍那边,这里有我就够了。” 吴林二话不说,立即提枪上楼。 他这么一动,原本还在原地打转的鬼婴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一样,竟纷纷调转脑袋,呼呼啦啦奔上了楼梯。 我立即从幽冥通宝中抽出两道阴气,让它们化作两条五行的长鞭在楼梯上挥洒开来,挡住鬼婴的脚步。 这些鬼婴身上的怨气很重,但阴气很弱,算不上特别厉害的鬼物,幽冥通宝的两道阴气足以挡住它们。 一般来说,怨气深重的鬼物都比较难对付,可这些小鬼偏偏被飞宫九门阵困在了少男少女聚集的教学楼附近,这地方生气太强,冲散了阴气,它们没多少机会接受阴风洗涤,因此才没有变成更为麻烦的东西。 如今我已经能感觉到,与这些鬼婴一起出现的,还有另外一股更强的邪气,不过它现在给我的感觉十分模糊,虽说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我知道,它正潜伏在暗处,等待动手的时机。 这应该是个麻烦家伙。 我做出一副和鬼婴僵持不下的假相,也不过是为了引它出来。 哐啷 二楼上突然传来了玻璃被撞碎的声音,没等我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又听到“嘭”的一声闷响。 吴林开枪了 下一个瞬间,又是两声枪响接连出现,教学楼后方还传来了重物倒地的闷响。 之前和鬼婴一起出现的邪气,竟也散了。 我当时也是一阵懵,难道说,没有任何修为的吴林,竟然把那道邪气给镇住了用枪镇住的 “什么情况”我站在楼梯上,仰着头朝二楼大喊。 吴林很快给了回应:“自己来看” 这下我也不敢再耽搁,立即调动幽冥通宝的阴气,在体表凝出一层阴壳,靠着一连串老拳将鬼婴打散,再拿出陈米,将它们的残魄收集起来。 折腾完这一套,我才冲到二楼上找吴林。 二楼东头的教室玻璃被吴林撞开了一个大口子,我跑到窗户跟前的时候,吴林正倚在黑板上抽烟。 他先指了指正对操场的一扇窗户,又指了指自己的双眼,意思是让我自己看。 我凑到窗前这么一看,心里顿叫一声不好。 在教学楼和操场之间,躺着一具体型硕大的牛尸,吴林刚才的三发子弹直接把整个牛头都给打爆了,可即便没了头,那具无头牛尸还在一下一下地颤蹄子。 刚才吴林弄出的动静不小,万一这一幕被宿舍楼上的学生看见,那可就麻烦了 吴林好像看穿了我的担忧,在一旁说:“放心吧,每间宿舍的宿门、门顶窗户我都上了锁,他们不出来。” 我说:“万一这些小孩儿晚上要上厕所怎么办,宿舍里可没有独立卫生间。” 吴林淡淡地回了句:“憋着。” 我指了指还在颤脚的牛尸,问吴林:“你怎么把它身上的邪气打散的” “西方人用银弹对付吸血鬼,我因此得到了一些灵感,将白银和朱砂混合在一起制作弹壳,没想到对付邪尸的时候能见奇效果。” 我叹了口气:“你现在说话越来越没意思了,跟念课文似的。” 吴林喷了口云雾,没搭理我。 之后我就跑到楼下将牛尸处理干净,顺带着也找到了之前埋藏他的地方学生会堂前的一块草地,它冲出来的时候顶碎了草皮和泥土,连同和它埋在一起的九副骸骨也一并被顶了出来。 牛的五行属土,这家伙就是不周山放在土阵的阵引,但我怎么都没想到,他们会在学校里埋下一具邪尸,这可是学校啊,万一这具邪尸提前出来作乱,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遭殃。 此外我还特意查看了一下和牛尸埋在一起的骸骨,这些骸骨全都来自五到九岁的孩子,而且每一副骸骨都不完整,都少了整套左脚骨和右手骨。 这些遗失的骨头,肯定都被分散地放在教学楼里了,一套手脚对应飞宫九门中的一门,一个阵,九个阵眼。不过鬼婴被除掉,这个飞宫九门阵已经形同虚设,找不找这些阵眼已经无所谓了。 牛尸被我用业火烧成了灰,至于这九副遗骸,我打算先把它们收集起来,回头找个南洋的师父以它们为材料做九个古曼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鬼婴身上的怨气太重,不太容易度化,不如做成古曼童,完了我再想办法为它们积攒一些功德,也好洗脱它们身上的孽业。 当我回到教学楼的时候,吴林已经离开了,讲桌上有一张用粉笔盒压住的字条,吴林在上面写着:“明天下午两点,莫忘。别用术法,会被察觉。” 开头的一句话倒是容易理解,可第二句是什么意思会被察觉,被谁察觉 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头绪,索性不再去想,到教学楼天台上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回到教职工宿舍住了一晚。 掌东海不知道去了哪,我回去以后没见到他。 由于那天晚上吴林锁死了每一间宿舍的出口,导致第二天一早学校里就炸了锅,校长甚至特意举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誓师大会”,信誓旦旦地向同学们承诺,一定会把这个做恶作剧的人抓出来示众。 看着我们可爱的校长站在演讲台上唾沫横飞,我就直想乐。 连景字脉的人都抓不住吴林,你要是能把他抓出来,这世上就没天理了。 邵可唯是个聪明姑娘,她好像看出了一点端倪,“誓师大会”结束以后,她就凑上来悄悄地问我:“是你干的吧” 我说:“是我朋友干的。” 邵可唯顿时笑了:“我就知道这事儿跟你脱不了关系。” 我笑了笑,对她说:“过两天我可能就没法再待在学校里了。” 邵可唯听到我的话,表情竟变得有点失落,虽然她尽力掩饰,但我还是看出来了。 我将脸压到她的耳垂旁:“以后只要一有时间,我就来看你。” 邵可唯白我一眼:“谁稀罕你来看啊。” 正说着话,刘璐好死不死地迎面走了过来,邵可唯赶紧后退几步,和我拉开距离。 唉,这年头真是,防火防盗防闺蜜,你说我谈个恋爱容易么。 回到历史办公室没多久,老迟就发来了短信,说他已经将不周山埋在渤海湾的暗线脉络全部摸清了。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果然效率高。 第788章 屠宰场 老迟说,渤海湾这边的暗线黑蝠精大多认识,但也不是全都认识,他也是花了好大力气才将暗线所在的位置全都挖掘出来。 在这些暗线里,有收了不周山好处的正常人,也有一些不入流的散修,以及南洋来的一些精怪,不周山之所以将它们放在渤海湾的时候,只给了他们一个任务,就是配合“上峰”的行动。 这个所谓的“上峰”如今也在渤海湾,但没有人和他直接接触过,即便在诸多暗线眼中,这个人的身份也是个谜。 我问老迟,既然所有人都没有接触过他,又如何配合他的行动。 老迟说这个人手里有每一条暗线的联系方式,早在零六年初秋的时候,他还和几条暗线联系过。 零六年初秋,不就是我刚回到仉家的时候么 不过在这次联系之后,“上峰”再一次消失了,之前他用过的手机号也变成了空号。 挂电话之前,我让老迟将暗线的位置整理出来,发给我。 等他将暗线的信息发过来以后,我就联系了实用他们,让他们提前布局,等到明天下午再行动,届时务必要将所有暗线一网打尽,绝不能放走一个。 实用并不知道我最近在调查渤海湾暗线,但他也没多问,只说会尽快安排,另外也提醒我,暗线的数量太多,要想一网打尽,我最好也动用一下仉家的其他人。 他这话说的隐晦,但我能听得出来,他大概猜到老仉家除了明面上的势力,暗地里还藏着其他力量。 实用是什么样的人,这些事儿你根本就瞒不住他。 等实用挂了电话,我就坐在办公桌前,反复琢磨“上峰”的事儿,我猜测,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景字脉旧人。另外我也在想,当初不周山之所以放弃控制仉家的计划,应该也不仅仅是因为忌惮二爷。 还有就是掌东海干什么去了 想到这,我立即拨通了仉恒的电话,问他是不是离开渤海湾了。 听我这么一问,仉恒也很惊讶:“你怎么知道我不在渤海湾,这件事我没告诉任何人啊” 我没回应这个问题,只是问仉恒:“大爷,你手头有特别紧要的事儿吗” “也没有,”仉恒说:“我就是出来淘点货。” “大爷,你要是没什么事儿就赶紧回来吧,这两天渤海湾这边可能要起风浪。” “起风浪,什么风浪” “解释起来太麻烦,我现在没这么多时间。” “这孩子,怎么说话尽说一半呢。”仉恒在电话里叹了口气:“行吧,下午我就往回走。” 将手机放在一旁,我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看样子,要想将老迟口中的“上峰”引出来,我不得不拿掌东海做个诱饵了,估计掌东海怎么都想不到我能看穿他的真实身份吧。 掌维国、掌东海,是同一个人。 中午放学以后,我先回修车厂提了车,当时李淮山和黄玉忠正在修车厂后院练功,见我匆匆忙忙地回来,又匆匆忙忙地离开,两个人心里好奇,问我干什么去。 当着黄玉忠的面,我又不能将吴林的事儿说出来,只说了一句:“跟一个老朋友出去杀人。” 李淮山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来了” 我点了点头。 黄玉忠却是一头雾水,看看李淮山,又看看我,挠着头皮说:“我发现现在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我冲他一笑,随后就将车子开出了修车厂。 城北码头离城西区非常远,开车要一个半小时,如果不出意外,我正好能在两点钟赶到那里。 今天老天爷开了恩了,从我将车子开出修车厂以后,一路都没遇上堵车,甚至连个红灯都没碰见。 要知道当时可是大中午的车流高峰期,半路遇堵那是家常便饭。 我来到城北码头西侧的老厂房时,手表上的时针刚刚走到下午两点整的位置。 这个老厂区相当有年头了,院墙周围长了好几层杂草,水泥抹成的墙皮上已经出现大段裂痕,墙顶上还有崩裂的痕迹。抬头向上看,视线略过墙顶,还能看到两个铁皮房的房顶,上面已经生满了锈迹,乍一看就像是一片片干涸的血迹。 我将脸凑在墙皮上,仔细聆听厂区里的动静,隐约听到了女人的抽泣声,还有一些男人正用中文或者外语交流,偶尔还能听到一阵低声叫骂。 由于里面的动静太小,我花了不少功夫才弄清楚那些人说的话。 厂区里正在上演一场绑架案,绑匪试图让自己的人质联系家人,以索要赎金,绑匪手里有枪,人质很紧张,一直在低声哭泣。 我挑了一个厂区内相对嘈杂的时机,快速翻墙进院。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墙对面的土壤下埋了东西,一落地,脚下立即传来一阵“当啷当啷”的锐响,动静不算太大,但也足以惊动厂房里的绑匪。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这边还没把身子直起来,厂房里传来了枪声,女人的抽泣声戛然而止。 撕票了 紧接着就听吴林在里面喊了一声:“动手” 下一个瞬间,厂房里就想起了此起彼伏的枪声,绑匪的枪头上都装了消声器,枪声听起来沉闷而急促。 我也不敢多想,立即撒开腾云步冲向厂房。 这间厂房只有一个出入口,我冲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两个人抱着枪出来,我第一时间起手出拳,催出两道震劲。 在两声沉闷的骨碎声中,迎面而来的两个绑匪都被催碎了大腿骨,剧烈的疼痛让他们的表情瞬间扭曲,身子也失去重心,歪歪斜斜朝地上倒去。 吴林的叫喊声不早不晚地响起:“别心软,杀” 其实我出手的时候也没多想,只是习惯于解除对手的战斗能力,而不是直接要他们的命,按说正常人被打断了大腿,一时半会儿肯定缓不过劲来,别说反击了,能在剧烈的疼痛下保持意识清醒都不容易,可这两个人却在倒地的一瞬间举起了枪,直接将枪口对准了我。 也就在吴林向我喊话的那个瞬间,我已经撒开腾云步避开枪口,压到了两个绑匪面前,左手开弓,分别朝他们的天灵盖上催出一道震劲。 我没仔细看这两个人的死状,只是在视线的余光和炁海流沙里看到他们彻底瘫在了地上,上一刻还包裹在他们身上的生气已不复存在。 不得不说,活人的脑仁,可比邪尸脆弱多了。 其他绑匪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瞬时就有好几只枪口同时指向了我。一看这清醒,我立即使出撩云势,不断变换身形、辗转腾挪。 我的移动速度再快也比不子弹,大部分时候我能通过枪口的指向计算出弹道,但奔出几步之后,胳膊和肩膀上还是出现了擦伤。 无奈之下,我只能快速贴到一个绑匪面前,一把将他钳住,本来像拿他来当人质,没想到我刚刚钳住他,就有一发子弹打穿了他的胸口,万幸我注意到了那只指向他的枪口,提前做出了规避动作,要不然这发子弹在打穿他的胸口之后,弄不好还会在我身上开个洞。 这帮人实在太狠了,为了搞死我连自己人都杀。 我扔了手里的“人质”,缩身闪到了一根水泥柱后面。 有三个绑匪立即端着枪朝我这边靠拢,他们在移动的时候还刻意放轻的脚步,要不是我能在炁海流沙中看到他们,根本察觉不到后方有人靠近。 趁着他们还没压过来,我立即撒开阳线,震腕猛抖,八卦钱在空中划出一道很长的弯弧度,绕过水泥柱,结结实实打在了一个绑匪的脖子上。 八卦钱在极速移动的时候连石头都能打穿,区区血肉哪里扛得住,虽说我在炁海流沙看不到血,但能闻到一股非常浓的血腥味儿,对方的颈部大动脉百分之百被八卦钱切断了。 可这家伙全不畏死,即便断了动脉也没能让他止住脚步,依旧端着枪压了过来。 这特么也太难搞了吧 当时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我只能祭出我最不想用的一样武器阳线。 吴林将两条钢筋掷向了朝我这边压过来的人,给我争取了一点点时间。我就利用这个机会,撕掉了阳线上的一大段羊绒。 阳线之坚,堪比金刚钻,之韧,堪比百炼精钢,加上它只有头发丝那么细,没了那层特制的羊绒,这东西远比刀子还要锋利。 如今为了对付这帮亡命徒,我也只能将祖师爷的这一缕头发丝当作断头刀来用了,真是罪过。 当我再次一次将阳线撒开,厂房里的血腥气息很快浓郁到了极点,就连从外面照进来的阳光,也被蒸腾的血雾染成了红色。 吴林罕见的没有实用枪械,我偶尔瞥见他的时候,见他手里拿着两尖锐的钢筋,身上早已经被血染红,看起来就像个刚从血池里出来的修罗。 早已被废弃多年的厂房在今天变成了一个面积硕大的屠宰场,吴林不再是一个杀手,我也不再是阴差,这一刻,我们都是屠夫。 很多人误以为“生杀予夺”是个褒义词,事实上当屠夫的感觉非常不好,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没人愿意让双手沾满别人的血。 第789章 预料之外 这场单方面的屠戮总共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当吴林将最后一个绑匪了结掉以后,嘈杂的厂房一下子变得无比安静。 我收起阳线,脱下身上的血衣,来到吴林跟前。 吴林嘴里叼着烟,有气无力地吞吐着云雾,他身上有好几个弹孔,现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我也摸出一根烟来点上,吐一口云雾,说:“人质怎么样了” 吴林抬手指了指远处的一具女尸:“从表面上看,她被绑匪杀了。” 我也是这才留意到厂房里还有这么一具女尸,心里顿时就是一紧,听吴林那意思,杀她的人不是绑匪 紧接着吴林又补了一句:“她没死。” 我走到女尸跟前仔细看了看,她的头都被打穿了,鼻息和心跳也已经停止,可她身上的生气竟没有消散的趋势。 “别管她了,”吴林站起身来,朝我招了招手:“咱们需要核对一下尸体的数目。” 我问吴林,这个女人也拥有和他一样的自愈体质吗吴林说这女人生命力极为顽强,以她的自愈力,五天以后就能恢复原样,不过这个女人和吴林的自愈能力不同,吴林的自愈能力来自四重空间,女人则是葬教用阴玉复制出来的特殊生命体。和葬教有关的事,吴林显然不愿说太多,只告诉我这女人姓马,是他的助手,他还有一个助手叫梁子,以后有机会再介绍给我认识。 绑匪的尸体大多残缺不全,我和吴林花了好一阵子才数清楚,所有绑匪的尸体加起来足有三十一具。 吴林似乎对这个数字不太满意,又在厂房里转了几圈,直到他确认数目无误,才紧蹙着眉头说:“裁缝没来。” 他这么一说,我当时也是眉头大皱:“和王迪接头的人没来” 吴林点了点头,旋即对我说:“裁缝很快就会知道他的人出事了,也会知道动手的人是谁。” “那我身边的人是不是会有危险” “没这么快。你现在必须留下来处理后事,你有什么要保护的人吗,我去帮你盯着。” 仉家人的安危我倒是不担心,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邵可唯,鬼知道这帮黑兵会不会查到我和邵可唯的关系。 想到这儿,我立即对吴林说:“七中有个教英语的女老师,姓邵” 没等我说完,吴林就将我打断了:“就是跟你相好的那个邵可唯好,我去保护她,你留下。” 说着,吴林就急匆匆里朝厂房外面跑,临到门口,他又转过头来冲我喊一声:“车钥匙” 我赶紧将车钥匙扔给他。 吴林走后,我先打电话联系了白老狗,向他说明了厂房这边的情况,当然,我没有提及吴林,只说有一帮恐怖分子在这里行凶,这些人手里都有枪,如今他们已全部被就地格杀。 我说得是行凶,但没说杀人,毕竟人质确实没死,我说他们全都被格杀,但没说都是我杀的,反正本来就不是我一个杀的。但这些话我不说,白老狗未必不会这么想。 白老狗问我渤海湾哪来的恐怖分子,我就把调查王迪的事儿,已经发现他和黑兵有来往的种种细节说了一遍。 白老狗又问我:“绑匪是在你解救人质的途中行凶的吗,这么说吧,是不是你解救人质的方式不当,才导致了人质死亡” 我说:“是绑匪行凶之后,我才抵达了案发现场,当时他们还没来得及撤出去。” “确定他们都是黑兵的人吗” “百分之百确定。” 白老狗沉寂了一阵子才开口:“你小子立大功了。在原地等着,我找人过去处理。” 我急着回学校找邵可唯,本来以为白老狗的人很快就回来,可没想到过了足足两个小时对方还没到。我实在有些等不下去了,又给白老狗打了个电话,问他的人什么时候来。 他说邢伟和一个叫刘凡的人正从泰安往我这边赶,估计还要两个小时才能到。 还要两个小时真是要了亲命了 话说大伟什么时候跑到泰安去了,怎么之前也没人通知我呢。 现在我也不敢给邵可唯打电话询问情况,就怕裁缝能截到我的通话信息,从而确定我和邵可唯之间的关系。 这段时间在学校,我和邵可唯的来往其实不算特别多,至少在别人眼里不算多,我觉得对方应该不会认为邵可唯和我有特殊关系。 白老狗说邢伟他们两个小时以后才到,他们真过了两个小时才出现在我眼前。 邢伟一看我浑身是血,第一反应就是问我有没有受伤。 这哥们确实是个值得交心的人,看到他我心里就很舒坦。 和邢伟一起来的刘凡可就没这么招人喜欢了,这家伙是个很特别的人,长相特别一般,穿得特别板正,特别惺惺作态,官x腔打得特别好,总之就是一个特别不招人喜欢的人。 不过这家伙也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看到厂房里满满一地的尸体,他连眼都不带眨的,照样和邢伟谈笑风生。 反倒是邢伟带来的战士里可能有刚入队不久的新兵,这一地的血腥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有些难以承受,有个人甚至刚进厂房就吐了。 刘凡在厂房里撒望了一圈,一脸严肃的问我:“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不联系当地警方” 他脸上的表情,活像是爷爷教训孙子一样。 说真的,要不是看在邢伟的面子上,我真要好好收拾他一下,杀一杀他的牛气。 没等我说话,邢伟就开口了:“这些可都是黑兵的人,除非把我的特战队调来,其他人来了也是徒增伤亡。” 从邢伟那生硬的口气上我就能听出来,他对这个刘凡也没什么好感。 我对邢伟说:“大伟,我还有事要办,战场就交给你们处理了啊。” 刘凡又插上了嘴:“你想走没那么容易先把这里的情况说清楚了,你到底为什么动手杀人啊是不是因为你和他们有私怨啊是不是因为你们仉家和他们有私怨,你才寻机报复他们的” 邢伟一听这话就怒了:“刘凡,你特么什么意思” 我拍了拍邢伟,示意他别激动,随后拿出手机,按下录音键,对刘凡说:“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没听清啊,麻烦你再说一遍,我好录下来。” 刘凡笑了:“可以。” 我接着说:“回头我让二爷听听。其实吧,我在仉家就是个小孩儿,家里是不是和黑兵有联系,我也不知道。所以我觉得吧,这种事儿还是让二爷亲自跟你解释比较好。对了你叫刘凡是吧来来来,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搬出二爷来压人,这一招简直屡试不爽,听我这么一说,刘凡就哑火了。 我说你还有别的事儿吗,要是没事儿我就先走了,要是有事儿你找二爷去,刘凡还是没说话。 邢伟和我一起出了厂房,他也是觉得我平白受了别人的气,一直在旁边劝我。 快走到厂院门口的时候,我笑着对邢伟说:“行了大伟,你不用劝我,我真的没生气。回行当这三年,我吃的气不少,早就习惯了,再说我也不至于为了那么个货色动气啊,你说是吧” 邢伟也笑了:“我主要是怕你报复他,其实我都听说了,现在这渤海湾,除了仉家的大爷和二爷,就数你最大,你要想在渤海湾给刘凡使点绊子,那也就是动动嘴眨眨眼的事儿。可这家伙是个空降兵,他要是出点问题,我也不好交差啊。” “空降兵” “就是上面下派的人,”邢伟凑到我耳边低声说:“组织上怀疑这货是葬教的内鬼,把他派到我身边来,主要也是想让我监视他。” 我点了点头:“懂了。那什么,大伟,你有没有多带衣服啊,你看我这一身血,不太方便在外面走动。” 邢伟二话不说,直接带着我去车上换了一身迷彩,临走前他问我人质的尸体怎么处理,联想到那个人质根本就没死,要是被邢伟直接带走,怕是会出问题,于是我就建议邢伟寻找人质家属,将尸体交给家属处理也更合情合理,邢伟没多想就一口答应了。 最后邢伟告诉我,回头组织上肯定有人来询问我今天发生的事,如果我不想麻烦,最好主动整理一份材料交上去,到时候最好把这些黑水佣兵的信息也顺便整理一下。 辞别邢伟以后,我立即从市北区调了一辆车回往学校那边赶。 现在我特别担心邵可唯,脑子里一直想着她的事,甚至连她被绑走的画面都在我脑海里浮现出来了,根本没心思好好开车,更可恶的是这一路上我喷上的基本全是红灯,别提多焦心了。 当我将车子开到青平路上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我赶紧打开一看,屏幕上赫然显现出了“邵可唯”三个字。 看到她的名字,我心里都凉了半截,心想这不会是绑匪用她的手机打来的吧 吴林虽然可靠,但谁也不能保证,裁缝不会在他赶到学校之前动手。 接起电话以后,我不敢主动出声,只是死盯着屏幕,等待传音筒里发出的声音。 “说话呀”过了小片刻,电话里才传来邵可唯的声音。 我感觉她的语气十分焦急,自己心里也是一阵焦躁,赶紧问她:“你现在在哪” “我在学校呢,仉若非你快回来吧,出事了” “出什么事儿了” “刘璐被人抓走了” 啊刘璐被抓走了 为什么会这样 第790章 裁缝之死 我问邵可唯,刘璐到底是怎么笨抓走的,邵可唯说三点多的时候就有人把刘璐约出去了,下午刘璐有课都没去上,她打刘璐电话也打不通,发短信也不回,一直到晚上放学的时候,有个叫吴林的人联系了邵可唯,说刘璐被人绑架了,并嘱咐她千万不要报警。 邵可唯这也是没办法了,才给我打了这通电话。 可吴林怎么可能告诉邵可唯刘璐被抓以吴林那个性子,他只答应保护邵可唯,就只会在意邵可唯的安全,至于刘璐十四死活,吴林压根不会在意。 想到我立即问邵可唯:“对方什么口音” 邵可唯说:“没有口音啊,那个人的普通话很标准。” “他说刘璐现在在哪了吗” “说是在银沙购物广场的后巷。” “别报警,我马上到。” 说完,我立即挂了电话,随后又给武装部的马良康发了信息,让他帮我准备两把手枪,一盒子银弹。 给邵可唯打电话的人绝对不是吴林,吴林说话是带着一点口音的。 我先到学校接了邵可唯,随后冲到武装部拿枪。 管理枪支的马良康和我也是老熟人了,他知道我有时候出任务不经过上级批示,所以这次也没多问,一早就帮我准备好了枪支弹药,由于我那把手枪是特制的,口径特别大,对应的子弹一般手枪没法用,马良康只能拿了一杆步枪来凑数。 步枪更好,步枪的准头要比手枪更足,有效射击距离也更长。 邵可唯见我拿着两把枪和一盒银弹出来,也吃了一惊,问我为什么能配枪。 “我也是国家的人。”我短暂地回了一句,一边从弹盒里拿出两发子弹,将它们和步枪扔在了武装部门口。 之所以把邵可唯接来,主要是为了让吴林也跟过来,我估计这小子不一定知道刘璐被绑的事,扔下的子弹、枪械,也是给他准备的。 停车的时候我特地找了一个摄像头照不到的地方,确保这些举动不会被记录下来。 邵可唯见我扔了枪械子弹,满脸不解,我冲她笑了笑,让她别多问。 车子驶离武装部不到一百米,我从后视镜里查看武装部门口的情况时,就已经看不到那杆步枪了。 从武装部到银沙购物广场的路上,裁缝又给邵可唯打了电话,让她想办法联系我,让我去救刘璐。 邵可唯急得不行,我让她别担心,刘璐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当初吴林说,裁缝很快就会知道是谁杀了他的人,我就在想,当裁缝意识到自己带来的人已经遇难时,应该很快就能反应过来,动手的人是吴林。 厂房里的三十一个佣兵,我也就是杀了十个左右,剩下的全部丧命于吴林之手,像这样的事,这世上除了二爷,大概也只有吴林能做到了。加上裁缝和吴林又是老朋友,他要是猜不出人是吴林杀的,那我只能说这个人智商有问题。 裁缝找不到吴林,就只能先找我,他现在控制住刘璐,只是从我嘴里套出吴林的下落,又或者是想让我将吴林找出来,而刘璐,就是裁缝谈判的筹码,所以她目前一定是安全的。 我不知道裁缝究竟是怎么知道我也参与了那场屠杀,也想不通他是怎么在短时间内找到刘璐的,虽说他找错了人,但不可否认,这个人的情报收集能力非常强。 银沙购物广场这一带有老仉家开的一家玉器店,店里有个铜墙铁壁般的大仓库,是专门用来存放玉器的,我先将邵可唯放在了仓库里,并让店家守好门,确认邵可唯不会出事以后,我才揣着枪来到了广场东侧的暗巷。 一进巷子口,我就看到左手边的墙上用红油漆画着一个向上的箭头,漆是新的,上面还散发一股很重的甲醛味儿。 我顺着暗巷里的钢架梯爬上了银沙购物广场顶楼,刘璐正抱着一个收音机模样的东西,颤颤巍巍地站在蓄水箱旁边,在他身后还蹲着一个人,水箱投下的阴影将他完全遮住,如果不是接着炁海流沙的视野,我根本看不到他。 这时,一个浑厚的男声从刘璐怀抱的“收音机”里传了出来:“吴林在哪” 果然 我朝水箱后面扬了扬下巴:“哥们,你躲在水箱后面有意思吗” 有好大一阵子,收音机都没再传来声音。 直到十分钟以后,裁缝才从水箱后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他将大半个身子都藏在刘璐身后,并举着一把手枪,抵着刘璐的脑袋。 从这家伙身上,我还能感觉到一丝奇怪的念力,他身上的念力和国内修行圈的人差别很多,我们的念力大多沉静内敛,他身上的念力则散乱而奔放,显然他的修行方式和我们差异很大。 刚才我曾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周边没有比银沙购物广场还高的楼房,吴林要想从远距离狙杀裁缝,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老兵,真会挑地方。 为了拖延时间,我主动开口对裁缝说:“你放了她,我带你去找吴林。” “你只需要告诉我吴林在哪,”裁缝从刘璐背后露出半张脸,似笑非笑地说:“如果我现在放了她,你一定会杀了我。” “如果你敢杀她,我也会杀了你。” 说话间,我试图向前迈出一步。 裁缝顿时吼了起来:“你别动。你动,她就死。” 我停下了脚步:“就算你找到了吴林又有什么用呢,你又不能把他怎么样,你要是想去找他寻仇,百分之百会被他反杀。这样吧,你放了人质,我就不为难你。” “我的事你不用管,我知道找到吴林,自然有人会对付他,你只要” 嘭 没等裁缝把话说完,在他的头顶上就响起了枪声。 一发子弹从水箱顶端落下,在裁缝的脑袋上开了一个大洞,一时间血浆飞溅。 此时吴林就站在水箱上,俯视着裁缝的尸体。 刘璐竟也转过头,朝裁缝那被打烂的脑袋看了一眼,这么惨烈的情景可不是她能承受的,就见她的视线刚刚落在裁缝的脑袋上,接着就两眼向上一翻,当场昏了过去。 我走到刘璐身边查看了一下情况,她的魂魄很稳定,也没出现休克症状,都是单纯地吓昏了而已。 “接着”吴林叫了一声,将步枪甩了过来。 我探手接住枪杆,一边问他:“没留下你的指纹吧” 吴林从水箱上跳下来,向我展示了一下他手上的橡胶手套。 我朝裁缝的尸体扬了扬下巴:“你听见他刚才说的话了吗” 刚才裁缝曾说,他只需要找到吴林,当时候自然会有其他人来对付吴林,所以我担心,他极可能和其他黑兵组织的人联系过,而且这些人很快就会抵达渤海湾。 吴林当然知道我在担心什么,那拿出手机,让我看看最近他收到的短信。 我打开短信箱一看,裁缝的求援信息竟然全都发到吴林手机上了,另外吴林还给了他回应,承诺很快就会派人进入渤海湾。 过了一阵子,吴林才开口对我说:“我现在用的手机号,就来自裁缝的上线,这个人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不愧是专业的。”我笑着摇了摇头,将手机还给吴林。 大伟现在应该还没离开渤海湾,我打了他的电话,让他过来收拾残局。 晚上七点多钟,大伟才带着人过来,他们处理了裁缝的尸体,顺便也把刘璐送进了医院。 由于吴林击毙裁缝时所用的步枪是我从武装部拿出来的,所以裁缝这条命,也算在了我的头上。 顺带着解释一下吴林在厂房动手的时候为什么不用枪,因为一旦他用了狙击枪,大伟他们势必会知道我身边还有帮手,吴林的身份弄不好还会因此泄露出去,要知道我从武装部提枪,那可都是记录在册,而且吴林用的武器本来就来自国外,大伟他们只要检查一下子弹口径、推演一下弹道,就知道我的帮手并非编x制内人员。 不知道是不是大伟他们用了手段,刘璐从医院里醒来以后,就完全忘记了那天发生的事,更奇怪的是她对我的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开始特意躲着我,同时也建议邵可唯不要和我走那么近。 我想,大概是裁缝的死状在刘璐的潜意识里留下了巨大的阴影,她之所以躲着我,可能是因为她一旦看到我,心底深处就会感到不舒服。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她主动躲着我,我就不用躲着她了。 裁缝伏法后的第二天下午,实用他们在全渤海湾展开了一场大规模的行动,以最快速度突袭了不周山埋在渤海湾的所有暗线。 抓住这些人不难,可在处理他们的时候,我和实用却犯起了愁,因为这帮人里除了几个被行当通缉的邪修,其他人倒也没什么案底,不周山只是给了他们钱,让他们在这里监视渤海湾的动向,并配合“上峰”行动而已,可因为这些年不周山也没联系过他们,所以他们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第791章 引蛇出洞 先前我一直以为,和王慧茹接头的那个黑蝠精手里很可能攥了几条人命,可后来我和老迟查证了一下,才发现这家伙干净得很,别说杀人了,小偷小摸的事儿都没干过,王慧茹去找他,也只是让他帮忙清理自己身上的血毒而已。 后来我和实用合计了一下,决定把有案底的人都交给组织处理,没有案底分成两拨,但凡不是人的,都放安置在阴市那边,其他人则被安置在了鱼龙街,等渤海湾这边的事儿彻底解决了,我们再把他们放出来。 对待这帮人,我可得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想尽办法让他们自愿留下,要不然啊,弄不好他们会告我非法拘禁,那麻烦可就大了。 在我们安置俘虏的这段时间里,掌东海一直没有现身。 当时安置俘虏的事儿是我和老温操持的,实用则带着其他人游走渤海湾各处,将我事先设计好的两个谣言散布出去。 对,我不会说谎,所以在设计这两个谣言的时候也着实费了不少功夫,兜兜转转了好几遍,才在实用的帮助下让两道谣言最终成型。 第一个谣言的内容是,前不久不周山和仉家做成了一笔交易,双方互换了一份大礼,仉家给出的厚礼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古物,不周山给了仉家什么,却没人知道,但很多人说,不周山作为回礼,会将一个很重要的人交给仉家。 第二个谣言则是说,仉恒最近得了隐疾,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其实已经病入膏肓,现在他已经选定了家主的下一任继承人,这个人不是仉若非,不是仉如是,具体是谁,只有仉恒自己知道。 这两个谣言在别人听来大概也没什么,可如果被那个所谓的“上峰”听到,他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换位思考,如果我是他,当我听到不周山和仉家做交易的时候会怎么想,他在渤海湾待了这么多年,不周山看似早已把他遗忘,实际上,不联系他,恰恰是在提防他,当初不周山用他来对付仉家,现在不周山又和仉家做起了交易,做的是什么样的交易,筹码是什么 不周山准备交给仉家的人,又会是谁 再加上所有的暗线一夜之间全部失联,这位“上峰”同学一定很紧张。 当所有问题串成一条线的时候,我估计这个人十有八九会认为,不周山已经把他给卖了。 毕竟不周山不是没有可能和仉家做交易,两者只是暗中敌对而已,明面上并没有撕破脸皮。 这一道谣言散播出去以后,“上峰”有极大的几率立即跳出来作乱。 之所以让实用他们散播出第二个谣言,主要是为了保护掌东海,现在我可以百分之百断定,掌东海就是景字脉的定门掌维国,一旦“上峰”有动作,必先针对掌东海。 第二道谣言的主干其实很简单,就是告诉这个“上峰”,仉家马上就要换家主,只有仉恒知道这个人是谁。 不过,仉恒知道的事,九爷掌维国一定也知道。 “上峰”的最终目的是控制仉家,那么他就必须成为家主,我估计他应该时常在暗地里观察仉恒,以便能在模仿仉恒的时候不漏破绽,可如果下一任家主是个他从未见过的人呢他又该如何模仿 如果这位新任家主是个大家都很熟的人,一旦模仿出现失误,就很容易被人识破。如果他拒绝模仿,景字脉的人又会察觉到他的异常,要知道在老仉家,每当有新家主上任,景字脉定门必须在第一时间成为新家主的替身。 假设现在掌东海已经被“上峰”控制,这位“上峰”首先要做的,就是从掌东海口中问出下一任家主究竟是谁,可掌东海压根不知道还有这事儿,所以他肯定不会给出答案,“上峰”得不到答案,就能保证掌东海暂时安全。 加上仉恒根本就没病,当然也不会提前选定下一任家主,就算“上峰”想从仉恒嘴里套话,一样什么都套不出来。 除此之外,我还试想过,“上峰”会不会放弃掌东海,直接取仉恒而代之或者说,他会不会先取代仉恒,再对付景字脉。 在反复忖度之后,我认为对方不会这么傻。仉恒身边有影守护卫,要杀仉恒,必杀影守,这样一来景字脉必然有所提防,倒时候再想控制景字脉,可就是难上加难了。而且在他取代了仉恒以后,也很容易被掌东海看出破绽,毕竟掌东海可是易容模仿方面的大师,只要稍有不慎就在他面前会露出马脚。 相反,要拿下掌东海比直取仉恒要容易得多,前些日子我几乎天天和掌东海在一起,就发现他常常孤身一人行动,就算他有影守,这些守卫理他也很远,如果近的话,我靠着炁海流沙的视野就能看到。 这个“上峰”能在渤海湾潜伏这么多年,足以说明他是一个极小心的人,我断定他一定不会铤而走险。他的行动步骤一定是先动掌东海,等完全控制了景字脉以后,再动仉恒。 如今掌东海一直没有现身,似乎也印证了我的推测。 实用一行的效率很高,只用了小半天时间就让谣言传遍了渤海湾,他们回来以后,就着手帮我和老温。 之后又用了足足三天时间,我们才将所有俘虏妥善安置好,当天下午,我给仉恒打了个电话,说我想去北海浴场吃海鲜,问他去不去。 仉恒说他这会儿还在修车厂食堂,让我过去接他。 临走前,我委托实用监视王慧茹和王迪。 实用应该不知道景字脉的具体情况,我让他帮我散播谣言的时候,他也没多说什么,可当我告诉他我约了仉恒去浴场吃海鲜的时候,他却拍了拍我的肩膀,嘱咐一声:“万事小心。” 我心里一惊,忍不住问:“你都知道了” 实用冲我笑:“大体猜到了一些,不过没深猜,毕竟有些事,是你们老仉家的秘辛,我一个外人,知道太多了不好。” 唉,果然还是瞒不住他。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实用将手搭在我的肩上,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你现在也学会运用计谋了。” 我也冲他笑:“这不都是跟你学的吗” 实用说:“有心计不是坏事,但你记住了,千万别把心计用在不该用的地方。你这小子,欲望大,想要的东西太多,成长得又太快,怕就怕,有一天你会走上歪路啊。” 我也是一阵无奈:“你又来了,当初不还是你让我直面欲念的吗,怎么现在又怕我走歪路了呢行,六姑父你别说了,我知道你后面肯定没好话,放心吧,我现在正路还没走利索呢,哪有胆子去走歪路啊。再说了,还有二爷镇着我呢,你怕什么。” “也是,”实用笑着点了点头,随后便朝我扬了扬下巴:“该干嘛干嘛去吧。” 时间不等人,我也没再耽搁,立即辞别了实用他们,开车到修车厂接了仉恒。 仉恒一上车就开始喋喋不休地问这问那。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找爷爷吃饭了最近你忙,很久没好好吃顿海鲜了吧你该早点告诉爷爷,爷爷让人到海上给你捞新鲜,现捞现吃” 我能感觉到仉恒身上的那股热忱,但又接受不了这样的热忱,只能选择默默地开车,故意不去回应仉恒的话。 后来仉恒大概也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才慢慢安静下来。 说真的,每次仉恒这么热情地对待我,我都感觉自己好像亏欠他似的。 有的时候我也想把仉恒想象成一个和蔼的爷爷,而我也能做一个懂事的孙子,可每次一看到他那张脸,就会想起十多年前的那场离别,心里难受得要命,实在没办法亲近他。 一路上,我时不时地朝车窗外观望一下,按说沿海这一代通常是看不到车的,可这一路走下来,却一直有车跟在我后面,车里的人,应该都是仉恒的影守。 抵达浴场以后,我说有事想和现任的“九爷”聊一聊,问仉恒能不能约他出来。 仉恒满脸疑惑:“什么叫现任的九爷若非啊,我怎么感觉你话里有话呢” 我拉了手刹,拔下车钥匙,一边对仉恒说:“现在有些话我不方便说得太明白,大爷,帮我约一下现在的九爷吧。” 仉恒稍微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点点头,给“掌维国”发了短信。 我和仉恒在饭店里找了一个比较安静的包间,自有服务员端了几盘小菜上来,我坐在离门口比较近的地方,靠短信和实用商议围捕王迪的具体事宜,仉恒一直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这么过去了二十多分钟,“掌维国”终于推开了房门。 我一声不响地坐在原地,死盯着越开越大的门缝,“掌维国”推开门以后,第一眼看到了仉恒,便礼貌性地冲仉恒点了点头,当他将一只脚迈进屋子的时候,才发现我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当时“掌维国”的眼神中短暂闪过了一丝慌张,不过很快他就恢复正常了。 这家伙果然不对劲。 第792章 冒牌货 我收起了手机,一边问“掌维国”:“杨家沟和洛成己的事儿,查得怎么样了”,一边暗暗在脚掌上凝聚起了二段劲。 “掌维国”随口应了声:“没什么新进展。” 这家伙非常警惕,说话间,一双眼睛还死死盯着我左手上的阳线,似乎是怕我突然动手。 可就算你把我盯死了,也未必能防得住我。 等他话音刚落,我已施展出了拔云式,只一个瞬间就贴到了他面前。 这家伙完全没来得及反应,等他扭着腰想躲的时候,我已经在他的双肩、双腿上催出了四道震劲,他做出动作的时候,四肢已经作废,一步都没迈出去就“哐当”一声栽倒在地。 仉恒也是刚刚回过神来,他一看“掌维国”呲牙咧嘴地躺在地上,顿时又惊又怒,在远处冲我急吼:“仉若非,你想干什么” “这人不是九爷。”我一边回应着,一边撒开阳线,将那人捆了起来。 虽说交手的过程非常短暂,但我还是能感觉出来,这个冒牌货的身手远比不上掌东海,修为也不比掌东海高,就这么个货色,应该不会对掌东海造成威胁才对啊。 仉恒匆匆忙冲我面前:“你刚才说什么,他不是维国” 我点头:“真正的九爷被他藏起来了。” 仉恒蹲下身子,探手抓住“掌维国”的后颈用力一扯,竟从“掌维国”脸上撕下了一层厚厚的假皮。 之前我一直以为,景字脉易容靠的是毒,没想到他们竟也会戴面具。 这副面具可以说相当精致,其内部布置很多引线似的东西,这些线按照面部肌肉结构分布,形成了一片片树根似的脉络,乍一看就像是附着在脸皮下的毛细血管。 假皮被撕掉以后,对方的真容也露出来了,这是个年纪在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他的五官非常怪异,眼大,几乎没有眉毛,鼻子很小,鼻孔却很大,嘴很大,嘴唇却很薄,另外耳朵也很小,耳孔却很大,这样一张面孔,确实很适合易容。 一看到这人的真面孔,仉恒顿时冲我瞪眼了:“你仔细看看,这不是你九爷爷还能是谁” 我没见过九爷的真容,可听仉恒这意思,被我压住的这个人,就是九爷 不对,他肯定是冒牌货。 这时我又想起了掌东海用毒素改变五官的事儿,于是咬破左手食指,将指尖血抹在了“掌维国”脸上。 我身上的毒血不但对活人无害,还能作为解药,化解活人身上的非正常毒素,没多久,对方的面相就开始慢慢变化了,先是脸颊慢慢凹了下去,紧接着额头和眼角、嘴角开始浮现出一条条细纹,没过多久,那个面目怪异的中年人,竟变成了一个面容阴郁的垂垂老者。 仉恒惊得瞪大了眼:“你是谁” 对方只是用愤恨地目光盯着我和仉恒,一句话都不肯说。 我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说:“你就是那个上峰吧” 他长叹一口气,整个人都瘫了。 当时我有种感觉,这家伙好像在听到“上峰”这两个字的时候,心态就彻底崩了。 起初我并不知道这里面的缘由。 包括后来审问这位“上峰”的时候,也几乎没有感受到任何阻力,我问什么他回答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上峰”二字,其实不是一个暗号,而是这个人的真名,他叫掌上峰,不但是景字脉旧人,也是上一代景字脉定门的亲儿子。 早在清朝覆灭之前,掌上峰的父亲就已经统领了景字脉十多年,清朝覆灭之后,仉氏一族分崩离析,老定门本想在行当里另起炉灶,新建一个门派,可景字脉的传承全部来自仉家,并没有门外传承,按行规是不能开新宗的,老定门苦于找不到其他外家传承,只能打消了开新宗的年头。 说起来,老定门开新宗也不过是为了维持生计,景字脉在仉家属于暗脉,不掌握家中产业,也没多少积蓄,如果不找到新的进项,根本活不下去。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不周山提前安排好的,在老定门走投无路的时候,不周山的净衣谷谷主突然找到老定门,许了他好处,要拉他入不周山。 这样的邀请对于老定门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为了生计,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加入不周山之后,这位老定门甚至成了亲,并于六十岁高龄老来得子,有了掌上峰这么一个儿子。 也就在掌上峰出生后的第二年,当时正在全国各地寻找仉家后人的仉家老太爷曾联络过老定门,希望他能回归仉家,可老定门觉得仉家已经没落,不可能再恢复往日辉煌了,竟拒绝了老太爷的邀请。 他大概也没想到,老太爷不但聚拢了大部分流离在外的族人,还重建了仉家四脉,原本已风雨飘摇的仉家,竟在短短十几年里,有成了行当中的六大世家之一,并在渤海湾扎下了很深的根基。 我不知道掌上峰的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我觉得这个人一定有心里疾病。 仉家没落的时候,他选择留在不周山,仉家重新崛起以后,他不但不打算回来,竟然还对自己的家族生出了恨意。仉家越来越强大,他心里的那份恨意就越来越重,这家伙不但到处说仉家不好,还起了歹念,想要将仉家彻底颠覆、毁掉。 不过没等这位老定门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就因为异常恶疾一命呜呼了,从那以后大家都忘了不周山曾有过一个景字脉旧人,也忘了他还有一个儿子。 掌上峰从小受到父亲的教唆,对仉家有一种天生的憎恶,他继承了父亲的遗志,将颠覆仉家当成了自己毕生的抱负。恰好在三十年前,不周山也想要将实力越发强劲的仉家控制在自己手里,于是在渤海湾布下大局,并派出掌上峰,打算一举将仉家和渤海湾双双拿下。 而不周山之所以最终放弃了这个计划,是因为他们的“祖巫”说,如果不周山不能除掉仉侗,就无法控制仉家,贸然对仉家动手,只不过是提前让不周山成为行当公敌罢了。 就是因为他这一句话,不周山立即放弃了颠覆仉家的计划,就连被他们埋在渤海湾的暗线,也遭到了彻底的抛弃。 我问掌上峰祖巫是什么人,掌上峰说他也没见过那个人,应该说整个不周山就没有几个人见过祖巫,只知道祖巫常年闭关,极少过问外面的事。 后来我又从掌上峰口中问出了关押九爷的地址,以及他是如何控制住九爷的。 掌上峰说,景字脉的人因为常常用毒素来易容,这种毒素偶尔用几次对人体不构成伤害,可用得多了,就会导致内息混乱、经络流转不顺,必须用化毒粉来解毒,可这种化毒粉的副作用很强,服下以后,服用者会在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处于麻痹状态,掌上峰就是挑了九爷服用化毒粉的时机下手的。 另外,掌上峰没有帮手,所有的事都是他一个人做的。 说实话我真没想到掌上峰会这么配合,本来我还在想,如果他不肯说出九爷的下落,我就先联系吴林,委托他将九爷找出来,没想到我根本没问几句话,他自己就把所有的事儿全都撂了。 掌上峰的话让仉恒吃惊不小,这会儿仉恒还没缓过神来,趁着掌上峰还没把我散出去的两道谣言告诉仉恒,我就忙不迭地离开了浴场。 别忘了,谣言里可是说仉恒得了隐疾,活不了多久了,老头子要是知道这道谣言是我传出去的,非得跟我拼命不行。 据掌上峰交代,九爷被他关在了城西的一座老楼里,我离开浴场以后,就开车直奔他提供的地址。 路上我一直在想,掌上峰到底为什么这么配合,越想越觉得奇怪。 一般来说,但凡在渤海湾发生了一些让我看不透的事,肯定是实用在里面做了手脚。 我给实用打了个电话,问他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 刚开始实用还敷衍我,说什么,这次的事涉及到老仉家的秘密,他不方便插手太多,只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我就说:“你干都干了,还怕告诉我吗” 实用就在电话另一头笑:“有些事儿我还真不能告诉你,这就像,仉家内部的事儿,你不能告诉我一样。” 我特别想直接问他,到底对掌上峰做了什么,可我又怕问多了,我自己会一不小心把景字脉的事儿给透露出来。我怀疑实用现在已经察觉到了景字脉的存在,实在不能让他知道更多景字脉的内情了。 那种感觉真的特别不爽,你明明知道实用在背后使了手脚,可就是不能直接问他。 我犹豫着要不要把心里的话问出来,实用就先开口了:“如果有一天你能看破我的手段,那我就算你出师了。” 我叹了口气:“那我这辈子可能是没戏了。” “那可未必,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说完,实用就挂了电话。 我放下手机,无奈地摇了摇头。 要想看穿实用,谈何容易啊。 第793章 收网 掌上峰口中的那片老楼并不好找,我在城西区转了三四圈,才在两个建筑工地的夹缝里看到了那座建立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危楼。 我这边刚停下车,仉恒就打来了电话,问我要不要帮手,我说不用。 看样子仉恒确实被掌上峰的事给惊到了,我都在城西转了将近一个小时了,他才刚刚回过神来。 九爷被困,我也没心思和仉恒聊太多,得知他没有别的事儿,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挂了电话。 随后我就进了老楼的地下室,这栋楼也不知道多少年没人住了,地下室过道上的墙皮大面积脱落,散碎的墙壁落得满地都是,所有的地下室都有一个很窄的铁门,门板上的绿油漆几乎全都被锈迹覆盖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很浓的锈腥味儿。 掌上峰说他在关押掌东海的地方布了一个小型的阵法,是个阴阵,里面压着鬼物,误入阵中的人,可能会遭厉鬼索命。 到了这里以后,我也确实感觉到了一股淡淡的阴气,不过我估计掌上峰压在阵里的东西可能不是厉鬼,应该就是一只厉害点的游灵,以他那点修为,说实话也镇不住厉鬼。 我循着阴气来到一扇铁门前,先敲了两下门,喊一声:“掌东海,你在里头吗” 对面很快传来一阵从鼻子里吭出的“嗯嗯”声,这确实是掌东海的声音。 我立即起脚,猛力将门板给踹开了。 掌上峰确实在里头布置了一个小型的阴阵,门一开,我就能看到画在地板上的符文,另外还有一只鬼婴从符文中央慢慢浮现出来,我也懒得废话,直接拿出陈米盒把这只游灵收了。 掌东海被绑在了一张用钢筋焊成的椅子上,四条椅子腿都嵌入了地面,他除了老老实实地坐着,根本没法做出其他动作,看得出来,这家伙也曾试着挣扎过,捆在他身上绳子有磨损的痕迹,只可惜对方捆得太结实,绳子又太粗,没个十天半个月他根本挣脱不出来。 我先帮掌东海撕了嘴上的胶带,又将他嘴里的一大堆堵塞物全都扯了出来。 掌东海可能很久没有痛痛快快地喘过气了,嘴巴一宽快,立即就是一阵狂喘。 一直到我扯断了他身上的大部分绳子,他才一边揉着手腕,一边问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就你一个人来的吗” 我笑了笑,没说话。 过了小片刻,掌东海突然又变得紧张起来,抓着我的手腕大喊:“快,快去找大爷,大爷有危险,景字脉的定门是冒牌货” 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对他说:“冒充你的人已经被我抓住了,就是他告诉我你被关在这儿的。” 刚开始掌东海没反应过来,还点了点头,多了两三秒钟,他才发现我的话不对劲:“你刚才说冒充谁的人” 我叹了口气:“你说,我现在是该叫你掌东海呢,还是叫你掌维国呢,还是叫你九爷呢” 听我这么一说,掌东海就愣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拆掉了掌东海身上的最后两段绳子,才抱着手对他说:“有时候,当你模仿一个人的次数太多了,你就会渐渐变成那个人。掌东海,你自己可能都没发现,你有时候说话的口气特别像仉恒,还有,你有个搓戒指的小动作,也和仉恒一模一样。不过我也很感谢你,感谢你对我的信任,你就是因为太信任我了,在我面前太放松,所以才没有刻意去注意这些小细节。掌东海,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仉恒应该只有一个替身吧那个替身就是景字脉的定门,九爷。” 掌东海愣愣地盯着我很久,才开口说了句:“你这小子太可怕了。” 我可怕吗不至于吧。要知道当初实用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他有问题,我可是隔了很久以后才发现他不对劲的。 “这样吧,我以后还是叫你掌东海,”我笑着对他说:“你是景字脉定门这事儿,就当我不知道。” 掌东海也忍不住笑了:“随你,都随你。” 我带着掌东海离开老楼以后,先找个了馆子让他吃了顿饱饭,然后才开车送他回城北区。 他在我的车上换了装,易了容,又变成了掌维国的样子,当时他一边捯饬自己,还一边向我讲解易容的步骤。 也是因为看到了他的整个易容过程我才知道,他真实的样子其实也不是那种脸小、鼻小的怪异模样,他原本的面貌很秀气,年纪也不算特别大,完全超出了我对他的想象,之前我一直以为,掌东海肯定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 掌东海告诉我,自从仉家扎根渤海湾到现在,景字脉的定门已经换了五个了。 为什么换得这么勤因为景字脉用来易容的毒素副作用比较大,长期使用,会对面部神经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到了那时候,整张脸都会扭曲变形,自然也就无法易容,无法担任家主的替身。 我说:“你们不是有化毒粉么” 掌东海叹了口气:“化毒粉只能清理血液里的毒素,对修复面部神经没什么帮助。” “这种事儿你怎么不早说啊,我这儿有解药。” 掌东海瞪大了眼:“你哪来的解药” 我将左手从方向盘上抬起来,冲掌东海挥了挥:“我的血不就是解药回头专门给你储备一点。不过我说你们景字脉也是啊,既然易容用的毒素会对神经造成伤害,为什么不试着研制一下解药呢” “解药不是没有,可就是炼不出来。现在景字脉手里只剩下一个炼药的方子,可炼制的方法早就遗失了,我们也试过很多方法,可就是无法将解药炼制出来。” “回头你把方子给我,我给你炼,保准成功。不过先说好啊,我炼药呢,必须用到炼骨皿,现在这东西属于归心门,不属于仉家,所以炼出来的药呢,也属于归心门。到时候你们得花钱,从我的归心门买药。” “我靠,还能这么玩呢仉若非,你这么干就有点不仗义了啊。” “什么叫不仗义我帮你们景字脉炼药,你们怎么着也得给我点辛苦钱吧。再说了,现在我那归心门可以说是一穷二白,我以后养徒弟不得用钱,建门堂不得用钱,现在我想办法给自己的宗门攒点钱,不算过分吧” “得得得,说不过你。”掌东海很无奈地摆摆手,接着就转移了话题:“刚才我可是把易容的手法都告诉你了,你记住了吗” “我记这个干什么呀,我又不是你们景字脉的人。再说易容本来就是你们景字脉的不传之秘,你怎么能告诉我呢” 掌东海沉默了小片刻,才若有所思地说:“当初咱们仉家的老太爷,不也是五脉皆通么”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是一惊,问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打算把景字脉的传承也交给我” 掌东海的回答有点不置可否的味道:“我就是觉得,如果家里能出一个五脉皆通的人,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说完,他就将视线扭到了车窗外,似乎不打算再和我多说什么。 我也没再多问,只顾专心开车。 将掌东海送到浴场酒店,我让他自己去见仉恒,而我则立即调转车头,赶回老巷子。 不周山埋下的暗线已被清理干净,掌上峰也已被扣押,接下来,就该料理王慧茹、王迪这对姐弟了。 回到老巷子,我和实用商量了一下,决定择时不如撞时,今天晚上就动手。 相对来说,王慧茹更容易对付,我们只派出了孙路远和老江去抓捕他,余下的所有力量都用来对付王迪,光靠我们这些人也不够,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还联系了邢伟,让他调人过来帮忙。 当时邢伟的人还在泰安,抵达渤海湾也就是四个小时的时间,能赶上晚上的行动。 王迪手底下的势力结构,可以说是鱼龙混杂、错综复杂,有通缉在逃人员,也有看似正常的商人,有专业的打手,也有不入流的混子,我说得这只是冰山一角,王迪这股势力的人员组成之复杂,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我们采取的策略是先剪除王迪的所有羽翼,最后再动王迪,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因为你一旦动了王迪,他那些小弟听到风声就跑路了,人那么多,人员结构那么杂,你到哪抓去去 这又是一次大规模的撒网行动,所有人都被撒了出去,只有我、实用、邢伟早早来到了王迪家附近蹲守。 别看王迪的黑桩生意做得大,可他住得地方却比较低调,这里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品房小区,从外表上看和09年的大部分商业小区没有任何区别。 我和实用、邢伟一起坐在小区的人工湖旁闲聊,等待着李淮山他们的消息,不时有溜孩子或者遛狗的人从附近走过,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宁静祥和的虚假气息。 午夜十二点,王迪的车开进了小区,凌晨两点,李淮山和老江同时发来了消息,告诉我收网成功。 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出的文字,那颗一直悬在我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下了。 实用朝我的手机上瞥了一眼,对我说:“听说王迪经营了一家地下酒庄,我估摸着,他家里一定珍藏了不少好酒。” 我将手机装进口袋,拍拍裤子站了起来:“走,去王迪家喝一杯。” 第794章 清理垃圾 实用一早就弄到了王迪那栋楼的门禁卡,我们顺利上了楼,来到王迪家门口。 看得出来,王迪平日里也算一个比较小心的人,他家的门从外表上看和邻居家的门差不多,可实际上却是特制的防爆门过了一层普通的门皮。 这么结实的门,一般只能在金库里才能见到。 不过没关系,我带了工具过来。 上次为了打开蓝金匣子,不是问老鲁借了一套工具吗,前两天这套工具的复刻版就已经做出来了,今天来找王迪之前,我还特意带上了它。 这套工具连老金家的蓝金匣子都能打开,更别说王迪家的防盗门了。 我用了不到二十秒钟就打开了门上的七道保险,邢伟摸出手枪,快速拉开门板。 开门的时候弄出了一点动静,被屋里的人听见了,门板一敞开,就有两个身板结实的年轻人从卧室冲了出来,这两个人应该是王迪的贴身保镖,他们出来的手里还拿着电棒。 邢伟一个箭步贴过去,一人给了一枪托,直接将两个保镖放倒。 就听王迪在东边的卧室里吆喝一声:“怎么回事,这么吵” 他说话的时候,我还听到屋里有女人的轻笑声。 邢伟一脚踹开东卧室的门,拿枪指着王迪:“穿上衣服,出来。” 有邢伟在,我也不怕王迪弄出什么幺蛾子来,于是就在房子里逛游起来,在厨房的角落里,我找到了一个恒温酒柜,里面装的全是葡萄酒,不过我对这种酒没什么研究,就叫实用进来挑一瓶,并特意嘱咐他别挑太贵的。 之后我又从冰箱里拿了两罐黑啤,才和实用一起回到客厅。 王迪已经被邢伟按在了沙发上,他好像见惯了这样的情景,满脸的不在乎,时不时还和邢伟聊上两句,像是要从邢伟嘴里套话。 我听到他对邢伟说:“你告诉我,是谁让你们来弄我的,他给了你们多少钱我给五倍的价” 在王迪身边还有一个年轻女人,此时她正缩在沙发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刚才邢伟踹开东卧室的房门时候,我大略扫了她一眼,这女人很漂亮,身段也非常好,只不过眉宇间带着一股浓浓的颓色,仿佛对人生失去了希望。 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不算很亮,实用摸索到墙上了开关,打开了客厅里的灯。 我和王迪已经不是头一次见面了,他一眼看到了我,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是你” “咱们有阵子没见了吧,”我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将两瓶啤酒放在桌子上:“这两瓶酒,还有那瓶红酒,加起来一共多少钱” 实用会意,也将他手里的葡萄酒放在我桌子上。 王迪不知道我的来头,也摸不清我到底想干什么,只是堆着一脸笑,假惺惺地说:“瞧您说的,我哪能要您的钱啊这些酒算我请的,我还有个酒庄,以后兄弟想喝酒,只管说一声,我这儿免费供应。” 他说的这些,我权当没听见,又问他一遍:“多少钱” 王迪大概也感觉到不太对劲,他咧了咧嘴,却没说话,大概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说:“到底多少钱,麻利点儿” 王迪虽说摸不清头脑,但还是报了一个数字。 我又问他要了银行账户,先把钱转给他,再开酒。 王迪越发摸不着头脑了,看我时的眼神也充满了疑虑,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花钱买酒,天经地义,我要是免费喝他们家的酒,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啤酒的味道还不错,比较合我的口味,我一口气灌下了大半瓶,才开口问他身边的女人:“诶,姐们儿,今年多大了” 那女人先看了眼邢伟手里的枪,然后才慢慢吐出一句:“19。” 我朝王迪扬了扬下巴:“这个人是不是给你喂过毒” 女人瞥了王迪一样,恨恨地点了一下头,她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真的充满了恨意和怨气,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上的那股郁气。 这又是一个被王迪残害过的人,她沾上了那东西,后半辈子怕是彻底废了,可如果没有王迪的话,她原本能拥有自己的爱情和未来,是王迪让她那原本芳香的人生充满了肮脏的味道。 我们抓住王迪,他最后的结局也就是死刑,一发子弹就能了解他,不过在我看来,这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看着那个面色苍白的女人,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半天没说话。 没想到王迪竟然先按捺不住了,竟主动开口问我:“兄弟,你到底是混哪个道儿的你看我和你无怨无仇” 我将他打断:“渤海湾,是我管辖的地界,这是我的家,你说,要是我家里出现了一只蟑螂,我是不是应该把他清理掉啊” 仉家在渤海湾的所有产业都归我管理,我说渤海湾是我管辖的地界,确实没有夸大其词。 不过这句话到了王迪的耳朵里,就是另一层意思了,王迪先是一愣,接着眼珠子一转,又开始和我谈条件:“哦,看样子咱们是一路人啊,兄弟,不瞒你说,我早就想洗手不干了,这么着吧,你放了,回头我把我名下的势力全都划给你。你想啊,你要是杀了我呢,我底下的人肯定会为我报仇,他们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可如果我放个话,让他们以后都听你的,你不是省了很多麻烦吗” 我说:“我要那么多蟑螂干什么,我的目的是把蟑螂清理掉,不是拿蟑螂当宠物来养的。” 要说王迪,那就是个二皮脸,一看我不吃软的,他立即换了一副嘴脸,竟然威胁我:“你别以为杀了我你就能掌控渤海湾,我告诉你,我身后的人,绝对不是你能惹得起的等他们找到了,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哎哟,吓死我了,我怎么就这么害怕呢。”我捂着自己的胸口,笑着叫了邢伟一声:“大伟,照片。” 邢伟立即将一个信封摔在了桌子上。 我指了指信封,对王迪说:“仔细看看,这些人眼熟吗” 王迪一脸疑虑地打开信封,捡出了里面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全都是我和吴林干掉的佣兵,只不过这些可不是生活照,而是尸照。 王迪一张一张地看着那些照片,脸色变得越来越白,当他看到裁缝那张尸照时,整个人都垮了,一滩烂泥般地瘫在了沙发上。 他所谓的“身后的人”,说白了就是这帮佣兵,如今王迪应该已经意识到,他已经失去了最强的后盾,如同没了壳的乌龟一样,将柔软的血肉全都暴露在了我们面前。 事实上,他连血肉都没剩下多少。 随后我将李淮山发来的照片也亮给王迪看,那些照片上记录了王迪的各个窝点被清扫的现场情况。 看到这些东西以后,王迪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也崩塌了。 趁着他一时半会缓不过来,实用立即展现了审问。 从王迪嘴里得知,他和不周山之间其实没有联系,他甚至都不知道天底下还有不周山这么一个门派,不过据他说,他这些年赚的钱,裁缝拿走了将近四成,他感觉裁缝好像在努力攒钱,但目的不明。 他听说,裁缝每次分到钱以后,都会亲自跑到海外,将钱转换成黄金,至于裁缝实在哪个国家兑换黄金,又将这些黄金储存在了哪里,王迪并不知情。 我怀疑,这批黄金里,有一部分属于不周山,这些年不周山暗中发展迅猛,离不开大量的资金储备,但据我所知,不周山在国内并没有多少值钱的产业。 一直到王迪把该吐的都吐出来了,邢伟才让人过来将王迪押走。 在王迪的住所里审问王迪,是我的提议,邢伟曾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说,如果你现在不审问王迪,以后很可能就没机会了。 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 当天夜里,邢伟的人将王迪押上了一辆囚车,本来想将王迪转送到局子,可没想到,王迪没能进局子,却进了太平间。 从小区到局子,本来也就是半个小时的车程,可那辆囚车竟然在半路上失踪了,我们花了足足大半天时间才找到这辆车,却发现负责押送王迪的人全都被五花大绑地扔在了小林子里,而王迪已经成了一副枯骨,他浑身的血肉都被割掉,只剩下一个完整的脑袋,还能证明他的身份。 后来邢伟让法医为王迪做了尸检,法医说王迪死前被人砍了足足九百多刀,直到最后一刀才毙命。 这次的“凌迟”事件最终成了一个秘而不宣的秘密,邢伟曾派人寻找过凶手,却一直没有任何收获。 不过我心里很清楚,这个在王迪身上动刀的人有个绰号,叫作“城边侩子手”。 虽说我没有充足的证据指证吴林,但我认定这件事一定是他干的,而且我一早就知道他会收拾王迪。 为什么我没有阻止他,也没有让邢伟的人提前做好防范我压根就不知道吴林在哪,怎么阻止他,我能阻止得了吗另外,我确实让邢伟加强防对王迪的保护了,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第795章 罪孽深重 至于王迪的尸体最后是怎么处理的,我没多问,反正这已经不是我该关心的事了。 同一天晚上,我在局子里见到了面色颓废的王慧茹。 这女人的嘴非常硬,怎么都不肯承认自己杀过人,老江甚至亮出了从藏尸桩里挖出来的尸体,可王慧茹一口咬定这些人的死和她无关。 我来到局子的时候,老江已是一筹莫展,只顾对着我大倒苦水。 现在王慧茹和我就隔着一面玻璃,我能看到她,但玻璃的另一侧刷了反光漆,她看不到我。王慧茹看上去还是一副年纪轻轻的姣好模样,不过她那双疲惫的眼睛里却透着极为苍老的光彩。 老江的审问还是有成果的,至少王慧茹的精神已经快扛不住了。 我问老江:“你有没有那种能让人说真话的蛊” 老江叹了口气:“有是有,可在局子里,我也不敢亮出来啊。若非,我寻思着吧,要不然咱们还是把王慧茹带到别的地方去,这里人多眼杂的,确实不方便动手啊。” “不用这么麻烦,先把录音设备关了,等会我给你信号,你再把设备打开。” “你想干什么呀”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随口应了一声,就进了审讯室。 老温一早就在审讯室门口等着了,我和老温的编制不一样,审讯的事儿还得他来办,我只负责撬开王慧茹的嘴。 王慧茹也不是第一次见我了,她在审讯室里看到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和王迪差不多,也是又惊又疑,仿佛活见了鬼一样。 我和老温在她正对面坐下,老温拿出了一个笔记本,准备做笔录,我则问王慧茹说:“听说你和新六街的一个降头师很合得来啊。” 王慧茹眉头紧皱地看着我,不说话。 刚才老江朝我倒苦水的时候,从她的话里我就听出来了,她并没有将不周山暗线被控制的事儿告诉王慧茹。 这怪不得老江,除了使用,他们这些人掌握的信息都不太全,包括老温和老江在内,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王慧茹和黑蝠精的交情。 见王慧茹不说话,我接着对她说:“那个降头师开了一家陶艺店,对吧” 王慧茹盯着我,一双眼睛镜渐渐眯了起来,像是要将我看穿一样。 我将半个身子压在审讯桌上,尽量用柔和的语气说:“杀了那几个姑娘以后,你心里一定有种负罪感吧” 王慧茹总算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听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好,开口就好,只要她肯开口,后面的事儿九好办了。 我接着说道:“我相信,你和酒保是真心的,你这么执着于变年轻,也是为了能和他在一起。哟,我估计,他可能不知道你的真实年纪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为了和酒保在一起,你不惜背负那么大的罪孽,要说这都不是真爱,那天底下就没有真爱了。我明白,你不承认自己的罪,就是在想,只要你什么都不说,我们也拿你没办法,过不了多久,你又能出去,又能和酒保厮守。不得不说啊,你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响。不过我向你保证,就算你能出去,也无法再和酒保有什么交集了,从今以后,你们就是陌生人,当然你也可以端着自己的老脸去见他,告诉他,你这个丑陋的老婆子,就是他昔日里的情人。” 不枉我废了这么多口舌,王慧茹终于变了口风:“你想对他做什么” 我也不作答,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虽说我不知道你具体是怎么让自己变年轻的,但我知道,像这样的驻颜术,都是有副作用的。试想一下啊,如果黑蝠精不帮你祛除血毒,你还能不能变成十八九岁的模样,说不定到了那时候,你会变得比真实年龄更苍老。” 王慧茹眼神里仅剩的最后一道强硬已经开始崩塌了。 我接着说:“黑蝠精已经被我们控制,你从这里出去以后,我们会盯着你,确保你找不到其他方法解开身上的血毒。等到你变丑,变老,你的酒保弟弟一样会抛弃你。这样,咱们做个交易吧。” 王慧茹警惕地看着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你看,反正不论如何,你的酒保弟弟都会抛弃你,”我说:“你是想在被他抛弃的同时,依旧背负着罪孽呢,还是尽管被抛弃了,但至少能洗脱罪孽,图个心里安生。” 啪 老温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冲王慧茹吼道:“王慧茹,老实交代你的问题” 着什么急啊你,我这边还没完活呢 我斜着眼瞪了老温一眼,老温才意识到自己吆喝早了,赶紧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小本子,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此时的王慧茹又陷入了沉默,我估计再跟她讲道理,她也不会搭理我,于是我便拿出了裁缝的尸照,抖腕甩到她面前。 王慧茹看到照片以后,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没人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看到她这副样子,我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使用的那套驻颜术,应该就是裁缝教给她的。 吴林曾给过我两个提示,一个是“血腥玛丽”,一个是裁缝的“男巫”身份,当年血腥玛丽用于驻颜的手段来自于西方的巫术,而裁缝作为一个来自荷兰的男巫,很有可能就掌握了这样的巫术。 王慧茹和裁缝之间的这层关系,是不是也意味着,不周山与黑兵之间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交葛。 过了很久,王慧茹才吐出一句:“我弟弟呢” 我没告诉王慧茹王迪已经被杀,只是告诉她,王迪已经伏法。 接下来又是一阵极长的沉默,十分钟以后,王慧茹长叹一声:“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眼看王慧茹最后一层防线已被打破,我便离开的审讯室,剩下的事,就交给老温来处理吧,临出门的时候,我回头朝观察室那边扬了扬手,示意老江打开录音设备。 老江他们还在局子里忙碌着,我独自一人来到局子外的停车场,点上一根烟,用力吞吐几口云雾。 最近这几天我一直没联系过的仉亚男也来到了停车场,见我靠在墙上吞云吐雾,走上来就是一阵唠叨:“二爷不是让你戒烟,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戒掉” 我说:“姐,我这两天都会累死了,你就别唠叨我了行吗” 仉亚男忍不住笑了:“你的身子不适铁打的吗,怎么也会累啊” “身子不累,心累。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王迪那样的人呢” 仉亚男说:“其实像王迪那样的人很多,只不过绝大部分人没有他那样的际遇和能力。咱们不是常说吗,无才无德,那只是小恶,有才无德才是大恶。” 我掐了烟头,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来点上,但也只是默默地抽烟,没接仉亚男的话茬。 其实在我看来,王迪就是一只欲望制造出来的怪物,实用说,我也是一个欲望极大的人,所以在看到王迪以后,我担心自己有一天也会变得和他一样,泯灭人性。 仉亚男换了话题:“哎,我听说,你最近勾搭上一姑娘” “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勾搭呀” “那不是勾搭是什么行,不跟你说这些没用的,你什么时候带着姑娘到家里来吃饭啊,好让姐姐我也掌掌眼。” “行啊,改天吧,等忙完了眼前的事儿,我约个局。” 抽完第二根烟,我才和仉亚男一起回到局子里,本来我是想在停车场多休息一会儿的,可仉亚男在跟前,我一法多抽烟二没法清净,还不如早点回局子里把正事给办了。 老温花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把王慧茹的情况问清楚了。 当初王慧茹之所以加入不周山,就是因为不周山掌握了王迪的犯罪证据,扬言如果王慧茹不配合,他们就举报王迪,王慧茹护弟心切,于是就范。 之前已经提过了,她最初回到渤海湾,就是因为有几个仉家后辈进七中上学,不周山想让她观察一下,这些孩子里有没有天赋特别出众的,尤其是看看有没有身体机能和常人存在巨大差异的。 由于这几个孩子都很正常,七中便不再受到不周山的重视,王慧茹也几乎成了一颗弃子。 直到不周山打算在渤海湾建阵,才突然想起了王慧茹,这一次王慧茹提出了两个条件,如果不周山能满足她,她就继续帮不周山做事。当时王慧茹已经和王迪闹翻,两人几乎断绝了姐弟关系。 好在王慧茹提出的两个条件都很容易达成,不周山便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 第一个条件就是赶走七中当时的校长,第二个条件,则是为她创造接近酒保的条件,让她和酒保可以厮守。在那时候,酒保严重的王慧茹,也是一个逝去芳华的老女人,没有任何吸引力,王慧茹对酒保的感情也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只不过王慧茹没有想到,不周山的行事手段竟然那么狠辣,他们咒杀了老校长,并借裁缝之口,将用鲜血驻颜的巫术传给了王慧茹。 就在王慧茹犹豫要不要使用这么残忍的巫术时,酒吧里传出了酒保要订婚的消息,而学校也在那个时候打算建一栋音美楼,焦虑加上机遇,促使王慧茹走上了一条死路,她联系了几乎断绝关系的王迪,从王迪那里要来了六个少女,收集了少女的鲜血,并按照不周山的嘱咐,在音美楼的地下停车场建了六根藏尸桩。 说起来,不周山早在三年前就计划在渤海湾布置五行邪阵了,但一直到音美楼建起来以后,他们才开始实施这个计划。但王慧茹也说不清不周山为什么要拖这么久。 第796章 痴人 在王慧茹将这些事和盘托出的时候,她大概还没有意识到,她用这一身罪孽换来的人,实际上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老温审完王慧茹以后,我又单独和王慧茹见了一面,这是王慧茹特意嘱咐的,她希望自己被定罪之前,能和我单独面谈一次。 起初我也很好奇王慧茹想干什么,见了她以后,她也确实说了一番让我很在意的话:“一年前,不周山给过我一些东西,你一定对那些东西感兴趣。” 我问王慧茹,不周山给她的东西在哪,她说,我必须满足她最后的愿望,她才会将东西交给我。 王慧茹的愿望,就是能和酒保好好道个别,以一个自由人的身份。 我考虑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了王慧茹。 如今我已不怕王慧茹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来,现在整个渤海湾都是我的眼线,她和那个酒保又是没有修为的寻常人,王慧茹就是想逃,也逃不出渤海湾。 在王慧茹回到她的爱巢和酒保见面之前,我先让景字脉的人将这栋房子,以及房子周边的情况都摸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了,才放王慧茹过去。 王慧茹确实没有逃走,她自杀了。 酒保报了警,接警的是我们,为王慧茹收尸的也是我们。 听酒保说,王慧茹回到他们租的房子以后,就拿出了所有的化妆品,给自己画了一个精致的妆容。酒保问她要做什么,她也没有直说,只是让酒保记住她。 因为酒保每天都是夜间工作,白天睡觉,他当时还没彻底醒过来,只是迷迷糊糊问了王慧茹几句,直接就睡了。直到他起来上厕所的时候,才发现王慧茹已经在浴室上吊自杀。 王慧茹死的时候,依旧保持着十八九岁的容颜。 我知道王慧茹为什么这么做,她是想让自己最美的一面,永远留在酒保心里,只可惜,在酒保的世界里,她终究只是个过客。 听说王慧茹刚死的那天晚上,酒保就有了新的姘头,对方是个二十三岁的酒店公关。 有时候回想起王慧茹的事,我总觉得她其实是个可怜的痴人。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那天,我在处理王慧茹尸体的时候,在她死时穿的那件碎花长裙里找到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她埋葬秘密的地点。 我拿着那张纸条来到了七中南侧的公园,在一棵杨树下挖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盒子,里面除了一张白纸,什么都没有。 可当我展开这张白纸,将它举向太阳的时候,却发现这张纸上显现出了一片灰褐色的阴影,阴影勾勒的轮廓,恰恰就是王慧茹那张脸。 只不过这张脸只有一个表情,它闭着眼,微微张着嘴,一动不动。 画面上的脸,仿佛已经死透了。 下午,我带着这张纸回到了历史组办公室,如今王慧茹被带进局子的事已经传遍了全校,我进办公室的时候,戚老师他们都在讨论这件事,我没心思参与他们的讨论,就一个人坐在办公桌上发呆。 我现在还在想,纸上的人脸到底是怎么出现的,为什么不周山要将这样一张纸交给王慧茹,王慧茹死了,画上的人脸也不动了,这究竟又该作何解释 问题太多了,越想越觉得心乱如麻,完全找不到任何头绪。 就在这时候,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我打开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是:“你的人好像找到仙人洞了。” 一看内容,我就知道这条短信百分之百是吴林发过来的,立即回了一条:“你在哪” 他没回应我的问题,只是说:“晚上放学后,我去你办公室找你。” 本来我还打算今天下午就办离职呢,可吴林这么一说,我至少要等到明天才能离职了。既然他要到办公室来找我,就说明这个地方是最合适的见面地点。 三点多钟,实用打来的电话,告诉我仙人洞已经找到了。 我问实用:“洞里头什么情况” 实用说:“里面的结构非常复杂,我派去的人能力有限,不敢走得太深,那种地方,你得亲自去。” 我顿时笑了:“你们不会早就找到仙人洞了吧只不过前些天渤海湾这边的事儿还没处理完,所以就没告诉我。” “你想多了,我的人确实刚刚才传来消息。若非啊,我不建议你立即动身去仙人洞,我觉得,你最好把洛成己的事情弄清楚再做决定。” “洛成己” “嗯,我怀疑,杨家沟莫名失踪,仙人洞出现异变的鬼背蜣螂,有可能都和这个人有关。找到仙人洞的人说,洞穴里的结构好像被人为布置过,里面的炁场也不正常,这里头有没有洛成己的手笔,也未可知。” “洛成己不过是个画匠,他并不懂风水啊。” “不懂风水,未必没有改变风水的能力。总之你听我的,先搞清楚洛成己的事,在决定要不要进仙人洞” “六姑父,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解释起来太麻烦,总之你听我的就行了。” 唉,又是这种说辞。 说完,实用就匆匆挂了电话。 他的这番举动,弄得我也是一头雾水。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查清洛成己的事以后再决定是否进入仙人洞呢如果洛成己的事查不清呢,难道这仙人洞我就不去了 但另一方面,实用在语气中体现出来的坚持又让我十分忐忑,当时就有种预感,如果不查清洛成己的事就贸然前往仙人洞,后果极可能是死路一条。 这一天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处于相当糟心的状态,除了晚上和邵可唯一起在食堂吃饭的半个小时。 晚自习下课后,学生们早早回了宿舍,老师们也都匆匆回了家,偌大的教学楼上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拉开了北墙上那扇正对学校门口的窗户,为自己点上一根烟。 校外的马路上亮着一排整齐的路灯,白色的灯光照亮了路面,但在这空旷的夜穹中,那一点点白亮就像是大象脚下的蚂蚁,微不足道。 “渤海湾的事已经处理干净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河南” 半根烟还没抽完,身后就传来了吴林的声音。 我也没回头去看他,只是盯着校门外的路灯,说:“估计还要等一阵子。” 吴林也凑到窗前来,点了雪茄:“等什么” “等消息,”我说:“在查清洛成己的事之前,不能贸然进入仙人洞。对了,上一次我就想问你,你给我的那份资料,是不是不完整啊” 吴林吐一口云雾,点头:“确实不完整,那份文档非常厚,根本带不出来,我只能拿走其中一小部分。嗯,你是对的,进仙人洞之前,确实应该调查洛成己。” “为什么这么说” “我大体翻看过那份完整的文档,里面好像说,在仙人洞内,还有一个结构极为复杂的仙人墓,而这个墓的主人,很可能就是洛成己。如果事先不知道洛成己下葬的位置,就算进了仙人洞,也找不到仙人墓。当时时间有限,我也没看仔细,隐约记得上面好像是这么说的。” “洛成己的墓是仙人墓洛成己是仙人吗” “不知道,那份文档我只是大眼扫了一下,没有细看。” 怪了,难道说,实用已经知道仙人墓的事了,所以他才让我调查洛成己可他完全可以将告诉我洞中嵌着古墓啊,为什么还用“解释起来太麻烦”这样的话来敷衍我呢 实用的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吴林手里也没有掌握更多信息,眼下这个话题看来是聊不下去了,我就提起了心中的另外一个担忧:“老吴,你说,咱们杀了黑兵的人,黑兵不会再派人来找麻烦吧” “不会,”吴林摇头道:“黑兵组织向来只看重利益,王迪一死,他们在渤海湾已经无利可图了,加上这么多佣兵都在渤海湾殒命,他们也见识了仉家的厉害,也意识到如果再派人又会增加更多伤亡,这和他们利字当先的行事原则是相背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稍稍松了口气:“那就好。” 吴林吐了口云烟,随后说了句:“这次算我欠你的,以后如果有机会一定加倍奉还。” “你欠我什么了” “十一条人命。” 他短暂地应了这么一句,就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我转过身冲他吆喝:“怎么联系你” 吴林头也不回地说:“最近半个月我不会换号。” 直到吴林走了一段时间以后,我才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十一条人命,我在废弃厂房里杀死的佣兵,不多不少,正好十一个。看样子,在吴林的眼里,这些人是我帮他杀的。 既然仙人洞已经找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和实用就集中了各自的人脉,全力调查洛成己,就连吴林也没闲着,时不时也会发送一些相关的线索。 不得不承认,论搜集情报的能力,我和实用的人全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吴林,在整个调查过程中,几乎所有的关键线索全是吴林一个人提供的。 第797章 被磨损的碑文 在大家的不懈努力下,一个月以后,终于在河南商城找到了一块梁代的旧石碑,上面记载了洛成己人生中的最后一段经历。 这块石碑是在商城境内的一个村子里找到的,拥有它的农户并不知道这东西是古董,还把它当成普通的石头砌了羊圈。由于常年受磨,碑面上的文字几乎要被磨光了,实用找了好几个修复古董的师傅,才将其中一部分内容还原出来。 这块石碑是垄山附近的几个“牛角贩子”刻制的,至于“牛角贩子”到底是干什么的,他们为什么要给洛成己立碑,我也不清楚。 碑文上说,有一年垄山一带闹饥荒,大家都没东西吃了,村子里就打算收拾家当出去逃荒,当时只有洛成己打算留下来,有人劝他一起走,他还用脏话骂人家,村子里都觉得洛成己弄不好是疯了。 说来也巧,就在大家准备离开垄山的时候,有一个外地来的粮商运着新收的粮食路过垄山,他一看这一代已没了粮食,就连山都快被村民吃空了,片刻的犹豫都没有,立即让下人们分粮赈灾。 在村民眼里,这位粮商自然是“活菩萨”、“大善人”,可唯独洛成己对着粮商破口大骂,说这个粮商是“里碌山不知道什么意思来的大虫老虎”、“食人的畜生”,本来村民就觉得洛成己疯了,起初也没在意他的话,可后来他骂得越来越狠,竟还拿了火把,想要将粮商运来的粮草一把火给烧了,这下村民可忍不了了,洛成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人人除之而后快。 谁承想,村民们刚想收拾洛成己,洛成己又突然恢复正常了。 碑文到这里出现了断层,不过大概能猜到其中的内容,应该是说洛成己开始接纳粮商分发的粮食,并善待粮商之类的。 这可不是随意推测,碑文的后半段说,闹饥荒的时候,正赶上村长的女人要生孩子,粮商来了以后没多久,这孩子就出世了,当时的人可能有生儿摆宴的风俗,村长得子摆宴的时候,不但请了粮商,也请了洛成己。 碑文上说,那时候洛成己和粮商的关系已经很好,开宴前不久,他还从粮商手里买了一架牛车,那车子有年头了,车辙、车轮都是已经开始腐烂,拉车的牛也是一只年纪很大的老黄牛,洛成己买车的时候,大家都弄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宴会刚开始的时候,在坐的客人一团和气,可到了后半夜,却有人在宴席上无故发狂,甚至有几个正当壮年的男人打了起来,还险些闹出人命。 至于这些人发狂的原因,石碑上没有写,又或者写了,但由于文字缺损太厉害,已经无法将其还原出来。 好在这样的疯狂没持续多久,当大家沉静下来以后,才发现粮商已经在刚刚的混乱中殒命。 他死得很蹊跷,浑身上下不但没有半点伤痕,而且在耳垂、后颈上,还长出了一撮撮黄黑色的硬毛,乍一看就像是身上钻出了一茬一茬的干草。 在场的人就说,放眼整个村子里,只有洛成己能无声无息地杀死一个人,而且被他杀死的人,死相都很怪异。 加上当时所有的宾客都在,唯独洛成己不知所踪,于是在坐的人一口咬定,人就是洛成己杀的。 恩人被杀,村民彻底被激怒了,他们拿上了利器、火把,到山腰上的小房子里找洛成己讨命,可这些村民怎么都没想到,洛成己早就死了。 当他们冲进那座小房子的时候,发现房子里有一口怪异的棺材,棺材的板料都是用快腐坏的旧木头打的,在棺材表面,还裹了一层老黄牛的牛皮,棺材盖放在地上,洛成己就躺在棺材里头。 而洛成己的死状,也和那个粮商一模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伤痕,耳垂和后颈上都长了一撮撮黄黑色的硬毛。 之前我提到过,这个村子里的人员结构可以说鱼龙混杂,大多都是些草寇、逃兵,要么就是些朝廷在缉的犯人,唯独正经人没几个。 第一批冲进洛成己家中的人里,就有两个靠盗墓为生的斗爷,他们一看到洛成己的棺材,再看洛成己的死相,就大呼这棺材有邪性,放久了就为害乡亲,必须尽快处理掉。 怎么处理的先用七寸钉将棺材盖楔结实了,再用牛筋将棺材绑结实,扔进了垄山山顶的水潭里。 按这两位斗爷的说法,垄山是黄龙破土的地方,水潭里站着真龙真气,能镇住棺材上的邪气。 先不说这样处理一樽邪棺到底对不对,我估计,这两个盗墓贼之所以说棺材有邪,应该是在棺材上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毕竟像这种常年下墓的人,对这类东西都有一种特殊的敏锐。 处理了棺材以后,村民们又本着贼不走空的心理洗劫了洛成己的家财,值钱的全部拿走,不值钱的也都聚在一起,一把火给烧了。 在洛成己家里,除了金银细软,最多的就是一张张活灵活现的画像,过去他只画山川草木不画人,到了垄山以后,他却只画人像,没再画过别的东西。 碑文上说,村民在整理人像的时候,发现了一张非常怪异的新画,之所以说怪异,是因为这人穿着人的衣服,却长着一张花猫的脸,说是新画,是因为这张画被找到的时候,画上的墨迹都还没有干透。 接下来的碑文都是大面积的断层,我只能从一些零星的文字上判断出,在洛成己被沉入垄潭以后没多久,垄山村就因为一场地震消失了,只有这两个为洛成己立碑的“牛角贩子”活着离开了村子。 石碑早就被移交到了博物馆,我看的这篇碑文,是匠人们反复拓印、修整出来的一份拓本。老温从河南将这份拓本带回来,实用看过以后,又让李淮山将拓本带到学校,交给了我。 这一个月来,我一直在学校里任教,这是仉恒的意思,他说,正事固然很重要,但我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谈恋爱也很重要,既然都很重要,那我就在学校里办正事吧。 我刚把拓本看完,邵可唯就进了历史办公室,那天中午正赶上学生休周末,别的老师回办公室收拾收拾东西就走,如果邵可唯不来,硕大的办公室里就只有我和李淮山。 见邵可唯进来,我抬头问了句:“你怎么跑来了,不是说要和刘璐一起去逛街吗” 邵可唯叹了口气:“刘璐又相亲去了,我现在也是孤家寡人一个。” 说话间,邵可唯朝李淮山瞥了一眼,李淮山立即咧嘴冲她笑:“弟妹好。” 邵可唯翻了翻白眼,对我说:“你不正经,你身边的人也没一个正经的。” 我说:“那么正经干嘛,多累啊。” 邵可唯说:“你下午有时间吗刘璐相亲去了,要不你陪我逛街呗。” 正好,我也想和邵可唯道个别,于是就点了头,答应陪她逛街。 中午我找了个地方请邵可唯吃了顿饭,借着吃饭的档儿,我告诉她,接下来我要去河南办事,学校这边怕是必须离职了。 听我这么一说,邵可唯有点小失落,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我说:“不好说,快的话估计也就几天,慢的话,弄不好得一两个月,不过前提是我能活下来。” 邵可唯立即瞪我一眼:“乌鸦嘴” 我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吃完饭,我陪着邵可唯在市中心逛了一下午。其实我就想不明白了,就是逛个街而已,明明没走多少路,也没费多少体力,可为什么这么累呢,心理生理都累,从头到脚,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似的。反倒是邵可唯,穿着高跟鞋走一下午,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不得已向仉亚男请教,仉亚男告诉我,逛街是绝大多数女人的福音,也是绝大多数男人的天敌,这无关乎体力,而是大多数女人一听到“逛街”这两个字就亢奋,而我是一听到这两个字就萎靡。以亢奋的状态做一件事,和以萎靡的状态去做一件事,感觉当然不一样。 在我回到老巷子之前,掌东海帮我将离职神情发给了校方,由于我急着去河南,离职手续肯定不能亲自办了,掌东海说办不办都行。 晚上,我召集所有人开了个短会,决定让李淮山、黄玉忠、孙路远、青崖子跟着我一起去河南,剩下的人驻守渤海湾,在分配掌东海的任务时,我犹豫了好一阵子,后来考虑到他还要保护仉恒,最后只能让他留下来。 散会以后,我就回卧室收拾行李,这一次我打算把大小黑和铁锤也带上,并特意给它们也准备了三个小行囊。 就在我刚收拾完三个小家伙的行头,打算着手捯饬自己的装备时,卧室门被推开了,掌东海单肩挎一个背包,站在门口笑呵呵地看着我。 我问他:“你这又是玩得哪一出啊” 掌东海说:“这次去仙人洞,带我一个。” “你走了,仉恒怎么办” “我和他聊过了,他说最近用不到我,让我跟着你。” “那你就跟着吧。”我笑着点了点头,继续收拾东西。 过了一小会儿,掌东海又在门口探着头问我:“那个城边侩子手也会参加行动吧” 我不由地蹙了一下眉,转身望向掌东海。 掌东海冲我一笑:“我想见见他。” 我沉思了小片刻,才慢慢点了一下头。 想见就见吧,反正就算你见到了吴林,吴林也会施展手段让你把见过他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第798章 老韩 第二天大清早,实用带着仉寅来旧货店找我,所有即将随我一同前往河南的人也都在。 老江和仉亚男为我们弄来了早点,但大部分都没有心思吃,李淮山和黄玉忠在研究路线,刘路远和掌东海清点行装,我和实用则不停地打着电话。 平日里静惯了的旧货店,一下子变得格外嘈杂。 实用打电话联系河南那边的想到,我则联系上了白老狗,一方面是想问问他这次的行动他能不能参加,另一方面也是想问一下,被王迪迫害的那些女孩儿现在怎么样了。 离王迪被杀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月,组织上从他的魔窟里拯救出了将近两百个姑娘,几乎每一个都被他喂了毒,只有一个人运气还算好,还没来得及喂,但也被王迪破了身子。 白老狗说,已经请人给她们做心理和生理上的治疗了,可一旦染上那东西,完全戒除的可能性非常低,她们这一辈子,算是毁在王迪手里了。 另外白老狗也说,他现在也要抽出精力来对付葬教,暂时没有多余的时间帮我。 一通电话,两个问题,得到的全是让人糟心的答案,白老狗大概是为了安慰我,在通话的最后补了句:“告诉你个好消息,组织上打算给你升职,再过半个月,咱俩就平级了。” 我只是短暂地“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槽,升职有个蛋用,难道我升了职,那些被王迪迫害过的女人就能康复了 我这边电话刚挂,实用也放下了手机,远远地对我说:“向导已经找好了,回头我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 “行啊。”我点了点头。 等其他人也忙完了手里的活儿,我和实用才招呼大家坐下来吃饭,耽搁了太久,老江端来的豆浆都凉透了,但眼下大家也没讲究太多,草草将自己填饱,就背上行李,离开了旧货店。 李淮山、黄玉忠、孙路远、掌东海、青崖子,算上我,再算上必然会加入的吴林,这么多人一辆车肯定是容不开的,我们准备了两辆越野,李淮山带着孙路远和青崖子在前面开路,我开着另一辆车,载着黄玉忠、掌东海跟在后面。 从渤海湾到大别山北麓,路程将近一千公里,就算途中顺利也要走十个小时,长路难熬,掌东海一上车就和黄玉忠侃天侃地,我猜他大概是想用这种方式把时间消磨掉,可问题是这家伙一上侃得太猛,两个小时以后,他就没话说了。 作为一个早就适应了长途寂寞的人,我全程没有参与掌东海和黄玉忠的聊天,只不过打开了窗户,开着车,抽着烟,听着收音机里的广播,倒也十分清闲。 后来也是见掌东海和黄玉忠都陷入了沉默,我才开口问了掌东海一句:“大海,你平时不常出远门吧” 掌东海从鼻子里吭了吭气:“我的情况你又不知道不知道,平时哪有机会走远路啊。” 也是,他是仉恒的替身,轻易不能离开仉恒。 我说:“你要是实在闲得慌,就陪大黑小黑玩一会儿,别老让他们睡。哎,别招惹铁锤,小心它挠你。” 黄玉忠今天兴致不高,刚才掌东海和他闲聊的时候他也只是随口敷衍几句,这会儿我开口和掌东海说话,黄玉忠却也插上了嘴:“等这次的事儿折腾完了,我想回东北。” 我瞥他一眼:“想家了” “不是,我就是有点待不下去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是纳闷:“怎么就待不下去了呢有人欺负你啊” “没有,你们这帮人一个个都忙得跟啥似的,哪有功夫欺负我呀,”黄玉忠说:“你看吧,本来我爸让我来呢,就是想磨磨我的性子,让我跟二爷练练把式,后来二爷懒得理我,我不就跟你一块儿混了吗,那时候我爸觉得你比我有出息,说不跟二爷跟你也行,让我跟着你好好学。可我在你身边待长了吧,越待我就越没自信了。” 我说:“我怎么你了你就没自信了” 黄玉忠摆摆手:“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不对,也不是这么说的,那就是你的问题。你成长的也太快了,你要说咱俩光修为差距大,那也没啥,毕竟吧你是阴差,条件上就比我得天独厚,可问题是在你身边待了一阵以后我就发现,你咋的啥啥都碾压我呢你这就是典型的不给兄弟留条活路你知道不” 我心里一阵无语,沉思了小片刻才开口:“我都能让你心里这么不平衡,你要是跟着左有道,那还不得一点自尊心都没有了说什么我碾压你,那左有道还碾压我呢。可这些都是暂时的,指不定哪一天你突然得点什么机遇,突然就比我强了呢” 黄玉忠将我打断:“行了吧你,哪来那么多机遇让我碰见啊,合着我想比你强,就只能等着天上掉馅饼啊其实说实话吧,左有道现在真碾压不了你,他除了修为比你高出一大截,别的方面其实你们俩也差不多了。” 说到“一大截”这三个字的时候,黄玉忠特地用了很重的语气,生怕我听不清似的。 我从烟包里抽出一根烟来,没立即点,只是将它夹在手里,一边对黄玉忠说:“你要想走我也不拦你,不过我现在真的很需要你留下来帮忙。” 黄玉忠叹口气:“拉倒吧,你还能用得上我咱俩实力相差这么悬殊,我跟着你,只能给你添麻烦。” 我说:“可我没有千里眼、顺风耳啊,也没有你那样的夜视能力。咱们俩这叫术业有专攻,不能用强弱高低来论。黄玉忠,不是我高抬你和二狗,很多时候,很多事,要是没有你们两个从旁策应,光靠我自己根本成不了事。你反正回东北也没什么事儿,留下来吧。” 黄玉忠的脸色总算稍微平和一点了:“行啊,既然你都求我了,那我就留下来给你打下手吧。” 掌东海在后面朝我亮了亮大拇指,我朝后视镜上扫视的时候正好看见他的手势。 可能在掌东海眼里,我留下黄玉忠,只是为了东北老黄家的人脉资源,其实如果今天说要离开的人不是黄玉忠,而是其他人,我也会劝他们留下。 我希望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要轻言离别。 车子快要进入河南地界的时候,吴林出现了。 当时已经是半夜十一二点,我们刚要从服务区出来,吴林就以背包客的身份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在场的人里除了我和李淮山,大概也只有掌东海猜到了他的真实身份。 若在以前,吴林通过一些刻意的掩饰,还能掩饰掉他身上的那股子杀气,可现如今他的杀气变得越发凌厉,已经到了无论如何都无法掩盖的地步,当他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立即引起了黄玉忠等人的提防。 起初吴林说,他找我们只是想搭个便车,因为他坐的那辆大巴提前离开了服务区,加上他的手机也落在了车上,根本无法和大巴司机联系。 说真的,这个谎言一点都不高明。 一看这情况,我就直接告诉黄玉忠他们,“大林”是我招来的帮手,并让吴林也别再忽悠了,在场的人都值得他信赖。 话虽这么说,可对于吴林的身份,我却只能绝口不提,孙路远看出来了一些门道,问我吴林是不是职业杀手,我让他别多问,也别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也是后来和吴林聊起那天的事儿来了,我才问他为什么编出一个那么蠢的谎言。 吴林说,他本来就没打算和这么多累赘一起行动,他只是打算先接近我们,随便找个机会把其他人都放倒,然后我们两个单独去仙人洞探秘,可没想到我跑出来打了圆场,他就没好意思动手。 其实吴林不动手,和我打不打圆场没关系,而是因为他正准备动手的时候,大黑正好从车上下来找我。吴林就见不得这种小模小样的东西,别看这家伙杀人不眨眼,一碰到小猫小狗,他就腿软、脑子短片,老虎饿狼他不怕,就怕个头小的,用他自己的话说,一看到这种东西,他的心率都会直线上升。 我觉得吴林不是怕,他是喜欢,但又不肯承认自己喜欢,所以才会搞得自己那么难受。 被吴林耽搁了这么一下,抵达商城县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进县区之前我就和向导取得了联系,他给了我一个宾馆的地址,让我到那里去找他。 我以为他也是外地的,来到商城以后住在那家宾馆,可到了以后才知道,他大半夜接到我的电话以后,就赶紧跑到宾馆给我们订了房,还帮我们准备了夜宵。 这些年我一直和这位热情的向导有联系,但一直不知道他的真名,问他他也不说,只说自己姓韩,加上他年纪比我们大,平日里我们一般叫他“老韩”。 老韩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说话声音大,像钢炮,做什么也是一副雷厉风行的样子,初接触的时候,你以为他性情如火,可接触多了,却发现他心宽体胖,他是那种不管碰上了什么样的糟心事,都能笑口常开的人。 另外,老韩自己开了一家外贸公司,算个小老板,他没有修为,身手也不怎样,也从来不做行当人的生意,甚至极少和行当里的人往来,可他又是个实实在在的行当人。 他就是这样一个“表里不一”的人,矛盾得很,可实用说,我们要想进仙人洞,必须有这样一个人带路,否则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找不到洞口。 第799章 神迹 我一直都在怀疑,实用对仙人洞的了解应该比想象中还要深,但他并没有将他所知的信息全都告诉我。 一到酒店,老韩就十分热情地跑来迎接我们,黄玉忠一看到有个胖子一边喊着我的名字一边冲出酒店大门,立即变得警觉起来:“他怎么知道这两辆车是咱们的你刚才又没告诉他车牌号。” 我就笑了:“你看看现在几点了,除了咱们,睡这么晚跑到县城里来住店啊。再说车牌号都是渤海湾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说话间,老韩已经跑到李淮山的车跟前了,李淮山摇下车窗来和他聊了两句,他又笑呵呵地到了我这边。 我摇下窗户问老韩:“这家店你熟吗” 老韩用很快的语速说:“不大熟,咋啦” 我笑了笑,说没什么。 如果这家店的老板也是行内人,我就直接带着大小黑和铁锤上楼了,可如果不是,大小黑就只能睡车里了。 主要是行李箱和背包现在都是满的,实在容不出空间来装他们了。 上了楼,老韩先把我们领进房间,又拿了一早准备好的麻鸭和起酥火烧来招待我们,我说夜宵可以等一等再吃,大家先坐下来聊聊仙人洞的情况。 老韩说边吃边聊。 随后我就召集了所有人,在我和吴林的房间里摆开了地宴,走了这么远的路,说实话大家都饿了,先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阵,我才开始向老韩询问仙人洞的事儿。 我先问老韩:“仙人洞那边你也过去了吧” “那可不,”老韩的语速格外快,声音也格外响:“就是我和我的几个弟兄一块儿找到它的,垄山遗址那边我们也去了。” 既然他去过,那就好说了。 我说:“垄山遗址你们也去了” “去了,那地方现在就是个洼地,里头有水,浑得很呢。我当时还找人到水底摸了摸情况,你们猜怎么着全是深不见底的黑泥巴,要想从水洼里打个洞直接进地下,根本没戏。” 听他这意思,他应该知道我们这次的目标就是垄山遗址下方的东西,实用对他还真是知无不言啊。 我接着问道:“仙人洞你们进去了吗” 老韩叹口气:“进是进了,可没敢走太深,那洞里蹊跷得很,大洞套着小洞,小洞里头全是岔路,稍微走深一点准迷路。对了,仙人洞附近的两片山,风水都是被人动过的,我给石头发了照片,他说那地方的风水可能是按照八门遁甲布置出来的,不过他也看不出具体的道道来。哦,石头还说了,你是这方面的行家,到时候我带你过去看看,说不定你能看出个一二三来。” 这么长一段话,老韩也就是用了二十多秒钟就说完了。 我花了一点时间回顾他说的话,才完全明白他的意思,随口问了句:“石头是谁” 老韩说:“就是石庸。” 实用的原名就是石庸,我没听错,老韩当时的发音就是一个二声一个平声,他说的,就是“石庸”。这年头知道实用原名的人已经不多了,我估计,老韩和他可能是多年的老交情。 在这之后,我又和老韩商量了一下进山的路线,老韩建议我先去垄山遗址那边看看,然后再去找仙人洞,而且不建议我明天立即开拔,最好能等到后天再行动,我全都答应了。 既然老韩是实用的老朋友,那在我看来,他就完全值得信赖。 第二天,我带着大家在商城县转了转,购置了一些当地的特产。到了第三天早晨,老韩很早就来找我,说现在动身的话,下午三四点就能离开垄山水洼,朝仙人洞方向进发了。 本来我以为,他建议今天才行动,是想让我们这些疲于奔波的人先休整一天,可当老韩说道下午三四点就能离开水洼的时候,我觉得他的语气很得意,就觉得这里头可能还有别的门道。 虽说垄山的遗址就在商城县属地,可事实上那个地方离县城还是很远的,我们先是沿着省道一路南行,从达权店镇下了省道以后,基本上全程都是村路和山路,难走得很,后来甚至不得不将车放在沿路的村子里,徒步上路,一直到了中午一点多才抵达目的地。 这一路上,老韩时常要抬头看看天,吆喝一声:“这两天日头的确好,后头的路肯定好走。” 因为老韩走在队伍前面,我在后面殿后,离他实在太远,也没机会问他为什么老要观望一下天色。 一直到了目的地,我才逮住机会问老韩,日头好不好,和接下来的路好不好走有什么关系。 老韩笑着说:“前阵子山里下雨,日头要是不好,路上的泥干不了。其实吧哈,就算没下雨,日头不好,咱也找不到仙人洞。” 我不禁纳闷:“这话是怎么说的” 老韩摆摆手:“我跟你也解释不清,到时候你一看就明白了,你是行家,肯定比我看得明白。” 我笑着叹气:“还神神秘秘的。” 老韩说:“没啥神秘不神秘的,我真的是解释不清楚啊。” 说着,他就从背包里拿出一根折叠杆子,指着远处说:“那段墙后面就是水洼,必须把头伸到墙那边才能看见。”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二十米外的草丛里立一段用鹅卵石垒起来的矮墙,墙高也就是两尺左右,由于野草挡住了大部分墙体,看不出这道墙究竟有多长。 老韩带着我凑到墙跟前看了看,用来砌墙的鹅卵石都是用特制的米浆贴合起来的,我耸了耸鼻子,从墙面上散发出的清香判断,它应该就是永乐年间的产物。 应该是当年姚广孝受朱棣之命来到的河南的时候,建起了这道卵石墙。 在墙体的另一侧,就是老韩提到的水洼,确切地说应该是水潭,潭口大概有半个足球场大小,潭水非常清澈,潭底的颜色是一种类似于青苔的蓝绿色。 老韩将伸缩杆拉开,俯下身子将杆头扎入了潭底,等他将杆子抽上来的时候,就见两米长的伸缩杆上沾满了泥,那些泥巴看起来就像是粘稠的墨鱼汁一样,呈现出油腻的黑色。 “底下全是这样的东西,先前我们扎了一根三十米长的管子,都没扎到底。”老韩一边用卫生纸将伸缩杆上的泥擦净,一边对我说。 我朝着四下里看了看,问他:“你们勘探过附近的土壤吗,有没有发现类似的黑土” “勘探过了,别的地方土质都正常,就这个洼里的泥是黑的。” “这道墙有年头了吧,竟然一直没倒塌,也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也是奇了。” “最近的村子离这儿也有十几里路,加上这地方就是个迷魂岭,村民根本过不来,咋破坏呀。” 过来从山路上走的时候,我确实感觉这一带的风水有点问题,但也只是感觉而已,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听老韩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这段路上的风景其实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重复,我们在一百米外看到的风景,和一千米外的风景就是一样的,只不过最初我也没往迷魂阵这方面想,所以才没看出门道来。 不管怎么说,既然我不能在第一时间看穿这里的风水布局,就说明做下这些布置的人,其风水造诣远在我之上。 这时老韩又开口道:“更奇的是,这里的迷魂阵是自然形成的。” “自然形成的” “对啊,自然形成的,我和几个弟兄在这一代观察了很久,这里的风水没有人为改动的痕迹,就是自然形成的,而且是在一千五百年前突然形成的。” “这话又是怎么说的,什么叫突然形成的” “我和弟兄们研究了一下这一带的树,很多树看起来也就是三四十年的岁数,可实际上都有一千五百多年的岁数了,你说怪不怪,这些树光长年轮,就是不长粗,不长长。我有个兄弟是地质队的,他查了查这一代的土质、岩层,我对那些东西不大懂,不过听他说,这里的山啊、溪啊,一千五百年之前都不存在,都是在一场剧烈的地壳变动中形成的。” 我问他:“这种说法靠谱吗” 老韩很坚定地点一下头:“靠谱,我那弟兄特别靠谱。” 一千五百年前,正好就是梁朝时期,换句话说,垄山突然消失的时候,这一代的地质、风水都出现了极大的变动。 这一切,会不会都是因为洛成己的棺材和尸首被沉入垄山水潭底引起的。 一具尸体、一口棺材,竟能引起地壳变动,甚至让风水自行衍生出一个迷魂局,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 再者,如此剧烈的地址变动,为什么在古籍上没有相关记载 难道说,这场变动发生于无声无息之间,根本没有人知道。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就已经完全超出自然灾害的范畴了,简直就是神迹。 我问老韩:“老韩,依你看,这道卵石墙有什么用” 老韩也有点不确定:“拿来粘石的米浆里混了糯米,不都说糯米镇邪嘛,估计这道墙就是用来镇邪的吧。” 第800章 八门生死局 老韩这话就有点外行了,糯米本身并没有镇邪的作用,但它可以用来清毒、拔毒,有些时候用朱砂配合糯米来对付邪尸会有奇效,就是因为糯米能将邪尸体内的尸毒拔出来,但真正起到镇尸作用的,是用念力加持过的朱砂。 离三点还有一段时间,我让大家先找个落脚的地方休息,顺便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 在吃饭的档口,我又和老韩深聊了一下,越聊越觉得这里的事儿没那么简单。 我问老韩,既然一千五百年前这里就被迷魂阵拢起来了,为什么在明朝一代,这地方还有人居住。 老韩和他的几个弟兄还真深入研究过这件事,发现这一代的地质变动出现过两次,一次是一千五百年前,山岭构形出现变化,山头、山腹凭空长出了大量怪树,到明朝永乐年间的时候,又出现了第二次变动,一次变动导致土壤结构出现了分化,各种这样的植被疯长。 第二次地质结构大变动以后,迷魂阵才最终成形,在此之前,洼地西侧还有一条官道,老韩他们在那里勘察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个洪武年间立下的界碑。 起初我以为,老韩一行人之所以能找到这里,说明在他的队伍里,至少有一个风水师父,而且这个人的风水造诣绝对在我之上。可老韩却说,他们那个队伍里的人,根本就没人懂风水。 我心中大惑,问老韩,既然所有人都不懂风水,那他们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老韩特别得意地笑,说他们也没仔细辨认过风水,就是一直朝着这个方向走,迷迷糊糊就摸过来了,他还告诉我,他身边的几个弟兄都进不来,只有他领路的时候才能进来,有一次他的弟兄出去拿勘山用的工具,结果在山里迷路了,他带着人找了好几天才找到。 就在我以为,老韩这么说是为了敷衍我的时候,老韩又告诉我,他们查到了当初被朱棣派来寻找黑火沼的两个狱卒,那两个人和他一样,也是迷迷糊糊误打误撞就找到黑火沼了。 另外老韩还说,最初将黑火沼事件上达天听的人,也是迷迷糊糊误打误撞 哪来这么多迷迷糊糊误打误撞啊。 不过听老韩这么一说,我确实想通了一个问题,当初朱棣为什么偏偏要派两个狱卒来找黑火沼,很可能是因为他事先就知道,只有这两个狱卒才能穿过山里的迷魂阵。 我猜测,这两个狱卒的生辰八字有可能正好和当地的迷魂阵相克,这里的风水局困不住他们。 如果猜测不错,老韩的八字应该也比较特殊。 因此我也曾试图套出老韩的生辰八字,可他只肯告诉我他出生的年月日,却不肯将具体时辰告诉我,没有具体的时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推演他的命格,再说我在这方面的造诣本来就很有限。 这不怪老韩,在我们这个行当里,具体的出生时辰向来都是不与人说的,这也是怕有人利用生辰做法施害。防人之心不可无嘛,就算老韩相信我不会害他,但他不能保证,我身边的人也不会害他。 眼看大家休息得差不多了,我本想提前开拔,可老韩却说,提前走也没用,前面有段路必须到六点以后才能走通,就算提前到了那地方,也得等到六点,山里的环境恶劣,还不如在这儿多待一会儿,吹吹牛皮晒晒太阳,反正时间过得也快。 我问老韩,到底是什么样的路,要到六点以后才能走通 老韩撇撇嘴说:“你去看了就知道了,让我说,我也说不出个道道来。” 因为这一天日头很好,老韩让大家多休息了半个小时,直到下午三点半,他才带着我们朝东南方向走。 在洼地东南方一公里外,有一座非常高的山头,老韩告诉我,那里是个非常好的观察点,建议我先攀上去探一探这里的风水,我接纳了他的建议。 半个小时以后,我们终于到了山头上,李淮山将一个望远镜递过来,我冲李淮山笑了笑,没接。 看风水,还是肉眼比较便利。 我将手架在眉骨上搭成凉棚,极目远眺。 在这座高山上,方圆七八里的情形尽收眼底,更远的地方虽说看不太清楚,但大致能看出来,在东南方向有一座忽隐忽现的高山,如同一道立在天边的高墙一样横着延伸,将山这边的风水大势和善那边的风水大势彻底隔绝开来。 在正东、正北、正南、正西、东北、西南、东南六个方向,也有一座横向延伸的山脊,而我脚下这个山头,正好又是西南横山的最高峰。 八个方向各横一条山脉,山脉与山脉首尾相连,正好围拢成了一个八卦盒的形状。 我问老韩:“老韩,离咱们最近的山谷在哪” 老韩指着东北方向说:“离这儿大约五六里地,有个挺宽阔的山涧。” 东北方向五六里,山涧所处的位置,正好就在这条山脉局中的位置。 我明白了,这里的风水大势,对应的是八门生死局,八条山脉上,应该各有一个能将山脉割裂的山谷,每个山谷都位于山脉局中的位置,以对应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八门的序位。 之前老韩曾说,仙人洞附近有两片山也是这种风水布局,眼前的风水局,是以天地、山岭做局,古往今来,极少能见到这么大的布局,可如果是在两个山头上进行布局的话,那就是小局了。 我怀疑,这里的风水,可能是大局套着小局,是一个局中局的结构。 想到这儿,我从李淮山手中接过望远镜,又仔细看了看大局中的具体情况。 不出所料啊,就在离我们这个山头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小型的八门生死局,那个局是用几排老树围拢出来的,我估计这些树木应该是人为栽种的,但树这东西,长势不好控制,这么多年过去,树的形态早已和最初被栽下的时候大有区别,所以这个小风水局也不是那么容易辨认。 我估计像这样的小局应该还有很多,只不过如今已经很难将它们辨认出来了。 “老韩,这一带的树,你们检查过吗”我问老韩。 老韩点头:“那是当然,我们发现啊,这一片林子有很多树也是一千五百年前长成的,不过它们本来不长在这里。” 他的话让我有点纳闷:“什么叫不长在这里” 就听老韩说:“哦,那些老树是被移栽过的,意思就是,它们本来长在别的地方” 我知道移栽是什么意思,老韩后面说的话我就没仔细听。 看样子,风水大局应该是在地质变动的时候自然形成的,毕竟这么大的局,也不是人力能布置出来的,而那些小局,应该都是姚广孝让人布置的。 他为什么要移栽老树就是因为那些树只长年轮不长体积,用它们建立起来的风水局,更容易在漫长的岁月中维持原状。 随后我又仔细看了看风穴所在的位置,并感应了一下炁场的走势。 虽说这一带风水结构复杂,但苍穹之上却只能看到一个大风穴,说明姚广孝改动风水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颠覆这一带阴阳大炁的结构。 而这一带的炁场走向,大致可以判断为乾入艮出,奇门遁甲的八卦对应关系,应的是后天八卦,乾位在西北,艮位在东北,乾位对应的开门,艮位对应的是生门。 换句话说,这里的炁场,是由开门入,由生门出,随后炁场在进入大局以后,又在小局中多次盘旋辗转,但大致的流动趋势没有出现任何变。 如果炁场是由杜门入,死门出,这里的八门生死阵就是一个凶阵,可眼前这个阵,却是个实打实的吉阵。 虽说入阵者可能会因为炁场紊乱而失去方向感,但绝不会遇到危险,相反,要是有幸能在这个阵中走上一遭,还能洗脱霉运,增加吉运。 可我想不通,姚广孝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布下一个吉阵。 如果他的目的是防止外人找到仙人洞,那么这样布置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啊 当时我也是灵机一动,就开口问老韩:“老韩,你之前说,仙人洞里是个什么样子来着” 老韩说:“大洞套着小洞,小洞里头全是岔路,怎么我前天才说过,你今天就忘了呢。” 我指着“正东南”方向问老韩:“仙人洞是在那儿吧” 老韩当场就惊了:“你指得咋这么准来你咋知道仙人洞就在那边” 对,仙人洞里是大洞套着小洞,这里的风水布局也是大局套着小局,地上为阳,地下为阴,现在我基本可能断定,地上的结构和地下的结构是完全相反的。 地上的是个吉阵,地底下的八门生死阵,百分之百是个凶阵。吉阵的出口在生门,对应东北方向,凶阵的出口在死门,对应西南方位,如果仙人墓就在洼地正下方,那它恰恰就位于仙人洞的西南方位。 虽然还没进仙人洞,但我已经大概知道里面的路应该怎么走了。 第801章 白水帘 我担心自己会忘记地表的具体布局,就让黄玉忠拿出照相机,在山头上拍张照片。 李淮山走到我身边来,朝山下张望了两眼,好像想弄明白我刚才在眺望些什么。 大概是实在看不出什么门道来,李淮山才叹了口气:“你现在不用罗盘也能看风水了” 我说:“罗盘主要是弄来定位的,在方向比较明确的情况下,看风水本来就用不着罗盘。” 正好提到罗盘的事儿了,我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工作没有做。 趁着黄玉忠还在调整拍摄角度,我就拿出了钯金罗盘,将指针下的定磁石给换了。 先前我不是从金家老宅里找到了一个蓝金盒子吗,我发现这东西的磁性非常稳定,只不过用它固定过的指针不指南北,指的是东西,不过这也无所谓,只能能定向,不管指的是哪一个方向都没关系。 也正是因为那些蓝色金属有这样的特性,临来河南的时候我才专门切了一小块下来,打算用来给罗盘定磁,可这一路上杂七杂八的事儿太多,耽搁来耽搁去,我就把定磁的事儿给忘了。 我这边给罗盘定了磁性,黄玉忠也拍好了照片,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我就招呼大家继续朝东南方向进发。 老韩在前面打头阵,吴林和我殿后。 山路南行,不知不觉间,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被拉大,队伍正变得越来越长。 我担心有人走丢,本来想招呼一声,让老韩先停下来等等,吴林好像能感应到我心里在想什么似的,我刚张开嘴,还没等发出声音,他就回过头来冲我摇了摇头。 “怎么了”我不理解吴林到底有什么意图。 吴林后退几步,来到我身边:“你刚才想干什么” “让老韩停下来等等啊,队伍拉得这么长,我担心有人走失。” “老韩有问题。” “他能有什么问题” “你回想一下他之前说的话。” “他说什么了” “他说,林子里有一段路,只有在傍晚六点左右才能走通。什么样的路,必须在特定的时间才能通过我在行走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我顿时乐了:“你说这事儿啊。老韩说得没错,在这片林子,确实有那么一段里,只能在太阳落山前后才能走通。” 吴林狠狠蹙了一下眉头,没说话。 我接着说:“这一带有个很复杂的风水局,大局小局套在一起,导致炁场流通十分混乱。炁场一乱,人的方向感也会出问题,尤其是大局正中心区域的一小片区域,简直就是一个无法破解的迷魂阵,神仙进去就找不到方向。要想穿越那片区域,必须等到六点。” 吴林总算开口问了一句:“为什么” “六点,太阳落山,正是日夜交替的时候。那时候天地间阴阳大炁剧烈变化,流入八门生死阵的炁场出现断层,大阵中心的炁场会出现一个短暂的真空期,所谓真空期,也就是说,在这段时间内,大阵中心区域是不存在任何炁场的。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咱们方向感才能恢复,不过真空期持续的时间很短,大概十五分钟以后就会结束。” 吴林似乎在品味我的话,半天没有开口,但过了一阵子,他又说了一句:“我还是认为,应该对老韩有所防范。你的罗盘不能用来定位吗” 我说:“定位当然是没问题,可就算你照着罗盘上指出来的方向走,一样会原地踏步。老吴,你抬头看看周围。” 吴林抬头朝四周张望了一下,随即便低下头,快速走到前面去了。 如今抬头朝四周观望,乍一看好像没什么问题,草还是草,树还是树,秋天的大别山,还是一样的万紫千红,可反复环顾周围,你就能发现其中的问题。 受到凌乱炁场的影响,长时间观察周围的植被,会有一种头皮发紧的感觉,那是一种非常怪异的空旷感,有那么一个瞬间,你会错以为周围的植被全都消失了,而你现在所处的也不是丛林,而是一个被迷雾笼罩的大空间,不管朝着哪个方向看,都是谜一样的白色,没有方向,也感觉不到距离,只有一片浊白。 这就是方向感彻底消失的感觉。 至于吴林对老韩的提防,说实话我也没当回事,他大概是当杀手太久,对陌生人的戒备心太强了。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边伸长脖子,冲着队伍前方大声喊:“老韩,先停一下,队伍拉得太长了” 结果老韩吆喝一声:“不能停,停下就走不出去了,你们跟紧点” 没办法,我只能让大家加快脚步,以缩短队伍的长度。 六点多的时候,夕阳西下,所有人的方向感瞬间恢复,黄玉忠和青崖子开始抬着头朝周围撒望,李淮山也开口提醒老韩,他现在带领我们走的方向,不是正东南方向。 老韩让李淮山别担心,跟着他走就行了。 李淮山面有疑色,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我冲李淮山点点头,示意他相信老韩。 老韩确实没朝着正东南方向行进,这一路走下来他选的路都没有什么特定的规律,完全就是毫无目的地四处逛游,可就是这么逛着逛着,他就能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准时将我们带入大阵中心。 正如老韩自己说的那样,迷迷糊糊误打误撞,莫名其妙地就走出去了。 不谦虚地说,其实这个八门生死阵,让我走,也能走得通,但我要穿越这个地方,绝对没有老韩这么轻松自在,他一天就能带着我们走完的路,让我自己走,可能要走两三天。 第二天清晨四五点钟,我们终于来到了仙人洞的洞口。 当时老韩带着我们来到了一个大约三四米宽的小瀑布前,瀑高六米左右,落水的水量不算大,但水帘里就像加了气泡一样,水花非常碎,整条水帘几乎是纯白色,根本看不清它后面有什么。 瀑布周边的风景极好,红枫橙草、紫株青石,外加明丝般的河道蜿蜒流转,颇有一点人间仙境的味道。连我都想在这里建上三四间林舍,偶尔来住上一下,逃避一下尘世间的纷杂。 孙路远忍不住问老韩:“你是带我们来赏风景的吗” 老韩指了指瀑布:“洞口就在水帘后头。” 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我正在观察这一代的山势,在离这儿不远的山坡上,能明显看出两个由树木围拢而成的小八门阵,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别的异常。 老韩凑过来说话:“小二爷。” “嗯”我这才回了回神,将视线挪到他身上。 老韩冲我一笑:“里头太凶险,我这人也没什么大能耐,就不跟着你们进去了啊。” 我说:“连着走了一天多了,我们也得休息一下,不急着分别。” 随后我就招呼大家扎营休息,这一路走下来,李淮山他们几个年轻人倒还撑得住,但青崖子已经快不行了,我让大家休息,说来也是迫不得已。 在大家休息之间,我先将所有人聚集起来分配了一下任务。 这次带李淮山他们来,主要是想让他们将仙人洞里的鬼背蜣螂清理一下,顺便也抓几只回去做研究,到时候我会让铁锤保护他们。 而我和吴林的主要任务,则是进仙人墓探秘。 本来我是打算拉着青崖子一起进仙人墓,让掌东海跟着李淮山他们三个,可没想到吴林却说,掌东海要比青崖子靠得住,如果带着青崖子进去,万一遇上险情,就算集合我和吴林两个人的力量,也未必能护青崖子周全。 掌东海比青崖子强这话我怎么这么不信呢可吴林说了,如果我执意要拉着青崖子进仙人墓,他就退出。 无奈之下,我只能就范。 在分配任务的时候,我只知道仙人墓一定凶险万分,但我没想到,仙人洞里的路,也比想象中要难走得多。 我打算午夜零点准时进入仙人洞,到时天地阴阳出现极端变化,仙人洞中肯定也会出现异变,我正好可以通过这些异变,推演出仙人洞中的具体布置。 在等待进洞的这段时间里,老韩又有意无意地向我透露了一条信息,上一次他们进去仙人洞的时候,在一处天然回廊里发现了一具非常怪异的干尸。 是具女尸,上半身和人类无异,下半身却没有腿,反而长了一条很长的蛇尾,他们发现这具尸体的时候,它的心脏好像还在微微跳动。 黄玉忠问老韩,他们是怎么处理那具干尸的,老韩说烧了。 我感觉,老韩好像一直没有将仙人洞的所有情况全都告诉我,他这样做,有可能是得到了实用的授意。 期间我也尝试着从老韩嘴里套话,谁承想,老韩竟然看穿了我的意图,他说,他已经将自己所知的情况全都告诉我了。至于这话是真是假,我看不穿。 当手表的指针终于落在午夜十二点的刻度线上时,大家点齐了装备,和老韩道别。 老韩会在仙人洞外面等我们半个月,如果半个月以后我们还没有出来,他就会离开大别山,到外面去求援。 第802章 蜂巢石 进仙人洞之前,我先让黄玉忠拿出指南针来测一测磁场,果不其然,这一带的磁场非常混乱,黄玉忠的指南针一直在不停地颤,根本无法指正方向。 随后我又拿出罗盘来试了试,老金家的蓝金果然厉害,指针在微微晃了两下之后,就指向了正东正西方向。 黄玉忠问我:“你的罗盘怎么指东不指北啊” “磁根比较特殊。”我随口应了一句,收起了罗盘。 不知道用蓝金定过磁的罗盘,在仙人洞内部还能不能正常指向,如果罗盘都不好用,那我就只能改变计划,带着李淮山进仙人墓了。 我重新整理了一下队列,我在对首,李淮山紧跟着我身后帮我指路,掌东海和吴林殿后,青崖子做中坚。 要进仙人洞,必过瀑布下的水帘,铁锤怕水,一早就钻进了我的冲锋衣里,大小黑贼溜溜地跟在我左右,经常像偷油的耗子一样,窝着腰朝四下里撒望。 他们两个从昨天下午开始就老是这副样子,我问他们为什么这样,大黑说,自从进了林子以后,他就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父亲偷偷瞄着他看,弄得他心里特别不自在。 听他这么说了以后,我曾特意查看过周围的情况,没有任何异常。 后来大黑自己也说可能是炁场太混乱产生的错觉,我就没再多管。 挂在瀑布上的水帘不算厚,但水势比想象猛,我们从中穿过的时候,就感觉那水像大把的钉子一样洒下来,砸得头顶、肩膀生疼。 在水帘后面,是一片面积巨大的蜂窝石。 这块石头几乎完整地覆盖了瀑布后方,石面上全是密集的洞口,远了看就想个挂在水帘后面的大蜂窝。 我将头伸进一个洞口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块石头是被人为镶嵌在瀑布后面的,它原本应该是块普通的风蚀岩,后来又受到了水汽的腐蚀,表面已经变得非常光滑。 老韩隔着水帘冲我们喊:“瀑布后面本来还有个石门,被我们打穿了,你们直接进去就行。” 不用他说我也看见了,在蜂窝石后面散落着一些长了青苔的碎石板,在蜂窝石的一些区域,还呈现出了硫黄色。 老韩他们可不是把门“打”穿了,他们是把门给“炸”穿了,而且用的火药还不少,导致蜂窝石上都出现了硫化的痕迹,而这也正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 蜂窝石硫化,就说明爆炸肯定波及到了它,这块石头上全是洞孔,看起来非常脆弱,可剧烈的爆炸能炸穿半米厚的石门,却根本无法撼动它。 我记得青崖子对地质、工程方面的东西比较了解,于是回头问他:“老陈,你能看出这块石头是什么质地的吗” 青崖子摇头:“单用肉眼肯定看不出来,需要靠专业的仪器来测。” 水帘外的老韩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又大声冲我们嚷:“专业的仪器也测不出来,我们只测出来里头混了龙晶。” 龙晶,就是黑曜石,这东西是火山熔岩遇水突然冷却而形成的天然琉璃,当初的垄山,应该就是地下火山爆发时形成的一个岩丘,我查过史料,文献资料中查不到这一代还有其他火山喷发的记录,如果蜂窝石上真的含有龙晶,那它应该就是产自垄山。 我找了一个比较大的洞口,翻身爬了进去,后面的人也一一跟上。 蜂窝石后面就是一条非常宽的隧道,横向宽度至少在十米以上,隧道底部是岩层,顶部是土层,我端着手电朝上方观望的时候,还能看到破土而出的树根。 铁锤扭着身子从我的冲锋衣里钻了出来,它双脚一落地,就像撒开腿朝黑暗深处跑。 眼看这家伙又想独自行动,我立即叫了一声:“铁锤,回来” 铁锤刚跑出去两步就停下脚步,扭过头来看我。 光线暗,铁锤本来就是只黑毛,在这样的环境里,靠肉眼几乎看不清它的轮廓,可它的眼却显得特别亮,如同一对幽绿色的夜光石一样,在不远处一闪一闪地盯着我。 这只猫和“可爱”这两个字真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它拿眼睛这么盯着你的时候,你心里会觉得特别瘆得慌。 我对铁锤说:“洞里是什么情况谁也不清楚,你别乱跑。” 铁锤摇着尾巴,在原地来回走动,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回来。过了小片刻,它才一溜烟蹿回了我肩上。 这时队伍末尾的掌东海和吴林也进来了,我听到掌东海问吴林:“你这把狙,不是国货吧” 吴林冷冷地应了一声:“你猜。” 我回头朝掌东海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多问,掌东海冲我点了一下头。 说实话我不是嫌掌东海啰嗦,我是怕他出事,这家伙本来就是专门搞情报的,怕就怕他一时昏了头调查吴林,查不出什么来还好,如果阵被他查出了什么,吴林为了灭口,弄不好就直接把掌东海做掉。 可不是我危言耸听,这种事儿吴林真干的出来。 再看看小队里的其他人,李淮山、黄玉忠、孙路远他们三个实力太差,青崖子体能堪忧。 这支队伍,确实问题重重。 现在我越来越觉得青崖子的话没错,我确实该给自己找几个合拍的队友了。 可现在你让我到哪找队友去凑合着上吧 等大家都准备好了照明的工具,我才招招手,带队继续前进。 连接洞口的这条隧道是斜着向下延伸,但坡度非常缓,我们走了很久,头顶上的土层才变成了岩层,我时不时会拿着手电朝头顶上照,岩层上的反光非常柔润,也看不到突起的石尖,就像是被特意打磨过一样。 有一次我端着手电朝头上扫光的时候,李淮山正好也将光线扫向了隧道顶部,在光线找不到的时候,只剩下了大片黑暗,但我却从余光里看到,隧道左侧的石壁好像在微微发光。 这种感觉只出现了一瞬间,之后李淮山将手电光挪到地面上,这道光束影响了我的暗视力,石壁上的微光也随之消失。 我关了手电,并让李淮山也把手电关掉。 周围一下子完全暗了下来,我用力眯着眼,朝刚才出现微光的地方凝视,大概是因为那道光实在太弱了,视觉正对的地方什么都看不到,反倒是在余光中,又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光亮。 “黄玉忠,周围有异常吗”我自己不能确认到底有没有微光,只能向黄玉忠求助。 黄玉忠回应:“石壁上好像涂了很淡的荧光粉,有很弱的微光,那些光盯着看看不出来,但在余光里能感觉到。” 他都这么说,那肯定错不了了,周围却是有微光存在。 但那道光实在太弱了,我甚至无法分别它究竟是蓝色还是绿色。 我凑到石壁前,耸起鼻子嗅了嗅上面的味道,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火药味和鱼腥味道,仿佛有人在上面涂了掺入火药粉的鱼油。 随后我又伸出手,在墙上抹了一下。 潮气重,手上的触觉油滑,但分不清是水汽还是油脂,期间还能感觉到微弱的颗粒感,石壁上确实抹了一层非常薄的粉末。 仅仅是在石壁上抹了这么一下,我就感觉全身的经略、血液全都被调动起来了,这说明抹在石壁上的东西有毒,而且是剧毒。 “二狗,开灯” 我一边吆喝,一边反手探入背包侧兜,抽出一把很短的刻刀。 这把长度只有三厘米长的细刀是我前段时间才复刻出来的,包括另外一些破解机关用的复刻工具,我现在也都带在身上。 李淮山立即将手电打开。 借着这道光,我用刀刃割破了左手,血液泊泊流出,刚好流到手掌刚刚和石壁接触的区域。 毒性很快被化解,我仔细闻了闻手掌上的味道,血腥味、火药的味道糅杂在一起,唯独少了刚才的鱼腥味。 那股鱼腥,其实是股子毒臭。 我将刻刀装回了背包,回身冲身后的人喊:“不要触碰石壁,上面有毒” 说话的时候,我特意朝队伍里瞥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但我的视线落在队伍末尾的时候,感觉吴林和掌东海的轮廓飘乎乎的,就好像在他的身体周围围拢了一层很浓的水汽。 这种异常感也只是出现了一瞬间,当我定睛去看的时候,他们两个的轮廓又变得十分清晰了。 当时我就想,可能是因为刚才我太过用力去分辨石壁上的微光,导致自己的视力出现了短暂问题。 接下来我们继续在隧道里前进,一个小时以后,李淮山突然叫住了我,说不对劲。 我回头问他怎么不对劲了,李淮山说:“方向错了,咱们刚进来的时候,是朝西南方向走的,可是现在咱们的行进方向是面向正西。” 听他这么一说,我立即拿出罗盘来定向,现在隧道的延伸方向确实是正西。 可洞口的朝向,明明就是西南啊,在隧道里走了这么久,走得一直都是直线,途中也没遇到弯道,为什么方向突然就变了呢。 第803章 皮油洞 我猜想,可能是隧道本来就带有不易察觉的弧度,其实我们从进入洞口开始,就一直朝着正西方向偏移了。 可李淮山却说,我们的行进方向是突然变化的,那感觉就好像我们走在一个转盘上,有人突然转动了这个转盘,我们面朝得方向也在一瞬间被改变了。 在方向突变的那一瞬间,李淮山说他出现了极短暂的头晕。 但我并没有类似的感觉。 我问李淮山:“咱们在林子走的时候,你有方向感吗” 李淮山摇头:“没有,当时方向感完全丧失了。” 我点了点头:“那就对了,看样子,咱们已经进了地下的八门生死阵。” 说着,我就抬起手电朝身后的路照了照,这条路看起来就是笔直延伸的,似乎没有变向的弯道,但我心里清楚,在八门生死阵中,眼见不一定为实。 李淮山说:“我觉得咱们还是影响先弄清楚这条隧道的构造,最起码知道方向为什么会突然变化,然后再决定要不要继续深入。” 他说话的时候也一直朝身后看,看他那意思,是想回去看看刚才走过的路到底有什么蹊跷。 我摇头:“要想摸透这里的构造,不花上一年半载根本没戏,接着走吧,走到哪算哪。” 听我这么一说,李淮山就笑了:“走到哪算哪扯吧。你那性子我还不知道,这次要是找不到仙人墓,你那火气一上来,弄不好把这一片儿的山全都给炸了。” 我说:“我有那么暴躁吗” 李淮山非常认真的点头:“当然有。” 我本来还以为他在跟着开玩笑呢,可看他这副认真的表情,明明就是真心觉得我性情暴躁啊。说话我和李淮山在一块儿待了这么久,我的性子他不可能不知道啊,为什么会觉得我暴躁呢 不过当时我也没就这个问题继续深讨下去,毕竟时间不等人,就招呼着大家继续深入。 我也是后来才听老左说,我给人的感觉特别危险,就算我老老实实坐在那儿,在别人看来,我也像是心里憋着一口闷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暴起伤人,而且随着我的修为越来越高,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 可我根本就不是个暴躁的人啊,为什么会给人这样的的感觉呢真是怪了 在隧道里走了将近三个小时以后,在我们面前出现了新的岔路。 来之前我就知道,仙人洞里是大洞套着小洞,小洞里布满岔路,但我没想到,当岔路出现的时候,呈现在我们眼前的,竟然是无数个大小不一的洞口。 隧道的顶、底,两侧石壁,都变得像瀑布后的蜂窝石一样,上面布满了杂乱而密集的洞口。 只不过瀑布后的蜂窝石,说白了只是一张石网,最深的洞也只有一尺多深,洞后面就是我们脚下的这条隧道,可眼前这些洞可都是深不见底啊,拿着手电朝里面照,根本无法穿透那幽深的黑暗,你根本不知道这些洞口究竟会延伸到什么地方去。 我对李淮山说:“交给你了。” 李淮山点点头,快速踏出两步,走到了我的前头。 刚才我已经闻过了,这里的石壁上没有火药味和鱼腥味儿,确定无毒。 我们脚下的石面上也布满了密集的洞口,落脚的时候只能踩在洞与洞的边缘上,只要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不知道通向哪里的深洞中去。 李淮山似乎还没找到正确的入口,一直在坚定地向前方移动。我时不时地回头朝身后扫一下光,以确保其他人的安全。 最初,李淮山一直走在靠近隧道中线的位置,他却突然腾挪两步,踩着几个洞口的边缘跳到了隧道的左侧。 他这么一变道,后面的人当然也会跟着变,我刚刚踩着一缕洞缘来到李淮山身后,忽听队伍后方传来“呼哧”一声闷响。 那是有人下坠的时候,背包磨在石壁上发出的声音。 我心里一惊,赶紧回头张望,就见青崖子的大半个身子就没入了其中一个地洞,掌东海赶紧冲过去拉他,可洞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拖拽青崖子,掌东海卯足了力气,却无法将他拉上来。 “老孙,上手帮忙” 当时孙路远是除掌东海之外离青崖子最近的,我赶紧冲他喊了一声。 孙路远离得老远吆喝:“我不能动你们也别过来” 黄玉忠也补了一句:“地上有油” 他这么一喊我才留意到,蜂窝状的隧道顶部不知道什么时候浮现出了大面积的油光。 拿手电一照,就见顶部的很多洞口里正有油脂样的东西流出来,它们顺着一条条洞缘滑动、聚拢,并大股大股地滴落下来。 此时聚集在掌东海脚边的油已经越来越多,他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估计再有几秒钟,他就会和青崖子一起坠入地洞中。 吴林就站在掌东海身后冷眼观望,似乎青崖子和掌东海死活对于他来说无足轻重。 一看吴林那副样子我就急了:“特么站在那儿等死呢快帮忙啊” 吴林这才很无奈地叹了口气,两步上前,抓住了掌东海的肩膀。 就在吴林刚要发力拉动掌东海的时候,我脚下也是突然一滑,心里顿叫一声“不好”。 连脚下的岩层也开始“分泌”油脂了。 真的,这些油脂一股一股地从岩石里冒出来,那样的过程,就像是人皮在分泌油脂一样。 吴林也没想到脚下会突然打滑,猝不及防之下,竟跟着掌东海一起滑到了青崖子坠入的洞口前。 孙路远一看情况不妙,赶紧反手去拉掌东海,反倒是吴林在滑到洞口边缘的时候把掌东海给推开了。 孙路远拉住了掌东海,也被掌东海拖入了洞里,几乎就在孙路远坠落的一瞬间,黄玉忠拉住了他的手,我也伸手拉住了黄玉忠,李淮山在后面拉住了我。 可脚下的油脂简直就像高效润滑油一样,所有人连成一串,全都被拖进了那个洞里。 在我落洞的时候,吴林也跳了下来。 我们先是笔直下坠了一小段距离,然后就贴在洞壁上快速滑行,这个洞可能是螺旋形的,身子在滑动的过程中翻滚个不停,五脏六腑和脑子都跟着翻、跟着滚,李淮山在半路上就吐了,我能听到他呕吐的声音。 这样的过程至少持续了五六分钟,最后我先是感觉身周空了一下,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被抛到了半空。 手电筒早就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我身在半空中,慌乱地用炁海视野观察周围的情景,只看到了身边的黄玉忠和李淮山,以及身下有一大片平整石面或者水面,接着就感觉胸口一沉,耳边传来“哗啦”一声爆响。 一秒钟以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入水了,当时脑子还昏昏涨涨的,根本没办法正常思考。 我在水里用力甩两下头,抬手拍拍耳朵,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平衡感,然后从背包里拿出备用手电,在水里快速扫光。 青崖子已经沉到比较深的地方去了,我不敢耽搁,扎身过去,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朝水面上游,半道上我碰上了已经开始溺水挣扎的孙路远,就扯过他的背包带,将他也拖到了水面上。 此时李淮山和吴林也卸下背包,将黄玉忠和掌东海捞了上来。 我们找到了距离最近的一段石岸,将溺水的人全都运了过去,孙路远呛了水,情况比较严重,李淮山立即对他展开急救,我则再一次扎入水中,先捞上了大家卸下的背包,又把漂在水面上的铁锤救上岸。 大小黑不用我操心,两个小家伙一早就在岸边等着我了,我拖着几个背包上来的时候,大黑还搭了把手。 “老孙没事吧”我将一个背包扔在地上,问李淮山。 李淮山松口气说:“亏这小子命大,没事了。” 吴林刚才竟然也主动动手救人,这让我很是感念,正好他就坐在李淮山身边,我和李淮山说话的时候,还冲他笑了笑,就算是道谢了。 “你现在的力量和仉侗差不多了吧”吴林朝我扬了扬下巴,问。 我摇头:“差远了,二爷的力量比棕熊都大,我怎么跟他比” 吴林说:“你这已经算是超人体质了,背着三十公斤的背包在水里还能像条鱼一样游。” 这番话,我就当他夸我了。 我又给了吴林一个笑脸,可吴林还是摆着一张冷脸,就跟我欠了他三百吊钱似的。 孙路远他们一时半会儿还缓不过来,我就端起手电,仔细看了看周围的情况。 我们现在正位于一个四面环水的岩岛上,岛身中间立着一根折断的石钟乳,视线越过石钟乳再向前看,就能看到距离小岛不足十米的地方有个很宽的洞口,洞中还莹莹烁烁地闪着淡蓝色的光。 这些光好像是从一块石头上散发出来的,我伸长脖子朝那个洞中观望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一块石头格外亮,看起来就像是刷了一层很厚的荧光粉。 第804章 水下墓群 岛周围的水面好像有缓慢上涨的趋势,我心知这地方不宜久留,可孙路远和青崖子的状况相当差,黄玉忠相对好那么一丁点,但也够呛,无奈之下,我只能李淮山和掌东海留下来照顾他们,只带上了大小黑和吴林,先到前面的洞里探探情况。 我和吴林来到岩岛边的时候,吴林抬手挡了我一下,示意我先别急着下水,随后他就反手从背包里摸出了一根荧光棒,扔进了水里。 没想到荧光棒在水里下沉了四五十公分就停下了,我们这才注意到水里横着一块很宽的石头,石面上被荧光照亮的部分看起来很粗糙,上面布满了大量坑洼,就像是石面被酸液腐蚀过一样。 荧光棒发出的光只是穿透力强,但照亮范围很有限,我拿出手电,朝水里仔细扫了扫光,才发现水下的石头足有三四米宽,它从岩岛边缘一直延伸到了前方的洞口,像条暗桥一样将两者连接了起来。 吴林朝水下的暗桥扬了扬下巴:“人造的” 我摇头:“不好说。” 说着,我就探出一只脚,试着踩了踩水下的暗桥,不算稳当,脚下稍一用力它就会来回晃荡,不过好在“桥板”相当厚实,承受住我和吴林两个人的重量没有问题。 桥下的暗流已经比较猛,我能感觉到,桥身向左晃动的时候摇感比较生硬,显然是暗流提供了一些阻力。 我先一步上桥,吴林紧跟在后面,他一直朝着暗桥两侧的水里打光,我则将注意力放在了前方洞口,随着离洞口越来越近,洞中的石头看起来也越发明亮,而且那亮光似乎变得有点不正常,我隐约觉得,围拢在石头旁边的东西变得有点模糊,就好像上面慢慢浮起了一层雾气。 “你看水里。” 吴林的声音在后面想起,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就见他将手电光固定在水中,眉头紧蹙地望着水面。 我顺着他照出去的光朝水面下看,就见水中浮现出了一片苍白的反光。 吴林晃了晃手电,我才看清楚,被光线照亮的东西是个立在水底的石门,它像是石器时代的造物,结构非常简易,就是两根纵立的大石条撑着一根横石,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长方形门洞。 就只有这么一座孤孤的门洞,周围什么都没有。 吴林再次用手电扫了扫水底:“人造的” 这一次我不得不点头了:“肯定是。” 一边说着,我也端起手电,在水中反复扫了扫光,在水底,还有很多类似的门洞,因为水的折射,我也估算不出这些门洞究竟有多高,只能大体估测出,门与门之间大都相隔着五六米的距离。 所有石门零零散散地分布在水底,乍一看就像个怪异的水下墓群。 我反复在石门之间扫视,试图看出它们是否是按照某种特定规律来排列的,可越看心里越觉得怪异,大眼一看,这些石门的排布好像毫无章法,可仔细去看,有觉得它们疏密有致,应该是刻意排列成这样的,但我试着用阴阳八卦、五行方位、八门遁甲的规则来推演它们的排布规律,可折腾了半天,完全没有任何收获。 “老吴,朝水里开一枪。”我抬起头来对吴林说。 吴林也没废话,立即端起狙击枪,对准水里的一座石门按下了扳机。 子弹在水中打穿了门洞上方的横石,一部分石末在水里翻滚搅动,还有一部分石末飘到了水面上来。 我用力耸了耸鼻祖,可一闻到弥漫在水面上的那股味道,就忍不住一阵猛咳嗽。 那是一种刺激性极强的烈香,香到让人无法忍受。 水下的石门,绝对是石器时代的产物。 我怀疑这个地方可能是原始人的祭祀场地,这是洞穴,不需要遮风挡雨,再者那样的门洞本来也不具备遮风挡雨亦或是居住的功能,它们唯一的作用,大概也只可能是用来祭祀了。 其实早在进仙人洞之前,我就在琢磨,仙人墓究竟是个什么年代的墓穴,现在看来,这个墓穴的年代之久远,怕是远远超出了我的预计。 早年在盗墓这个行当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周墓不能盗,周朝之前的墓穴更不能碰,因为早于周朝的墓穴都是万分凶险,虽说墓中的机关布置肯定比不上春秋以后的墓穴厉害因为鲁班还没出生,但墓中的阵法、邪祟,可不是后世的墓穴能比的。 更别说是石器时代的墓穴了,要知道那时候的部落祭祀,大巫神婆,那可是能上通天机下驭鬼神的,用现在的话说,那些都是有大神通的人,他们布置出来的墓穴,凶险程度必然超乎想象。 吴林在一旁问我:“要再开一枪吗” 我摆了摆手,说不用,同时也嘱咐他接下来要格外小心。 吴林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我们两个一人端着一把手电穿过暗桥,来到了洞中,刚才在洞外的时候,我总觉得洞里好像蒙着一层水汽,洞里的景物看起来也是模模糊糊的,只有那些发光的时候格外清晰,可进来以后,视线又一下子变得透彻起来,但凡能被光照亮的东西,看起来都非常清晰,我甚至有了一种视力突然提升了的错觉。 在距离洞口大约三四步的地方,横向排列着三块胸口大小的石头,这些石头好像是人为打磨过的,石面非常平滑,上面均匀散布者淡蓝色的荧光,乍看就跟一面面会发光的镜子差不多。 而在这些石头的周围盘着一把把藤鞭似的根须,而在每一段根须分岔的地方,竟都绽放着霉斑似的花骨朵。 我也是心里觉得奇,就特意走到根须前看了看,长在上面的东西只是外形像骨朵,其实是细小的石瘤,那些根须似的东西,触感也和粗糙的石头差不多。 吴林转动手电朝洞穴深处打光,片刻后开口道:“前面是个下坡路,不安全。” 确实,外面水位已经开始上涨了,这个洞都是斜向下延伸的,如果等会儿水位完全涨上来,弄不好会把整个洞都给淹了。 至于眼前这条路能不能走,我和吴林不是拿主意的人,这事儿得询问李淮山的意见。 我站起身来,用手在荧光石的石表面抹了一把,并耸了耸鼻子,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 这些石头就是天然形成的萤石,可不是有人在石表面上抹了荧粉,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永乐年间的清香,显然姚广孝曾在这里做过布置,除了这股年代的清香,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鱼腥味儿。 随后我又闻了闻触摸过萤石的手,指尖上的鱼腥味儿格外重。 这些萤石是自带毒性的,之前我们在外层隧道里发现的荧粉,应该就是得自于这种特殊的萤石。 表面光滑的毒萤石、树根一样盘绕在石底部的石条,还有石条上凸起的一片片石瘤。 我总觉得这一幕特别眼熟,但我非常确定,自己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更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还要继续深入吗”吴林在一旁问我。 我端起手电朝洞穴深处扫了扫光,远处的情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依然能看到沿着洞边排布的萤石和树根一样的石条,整个洞穴都被怪异的淡蓝色充斥着。 忖度再三,我还决定先撤出去,问问李淮山接下来该怎么走。 离开洞口的时候,小黑突然对我说,她也觉得洞里的情形似曾相识,但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心里越发感觉怪异。 回到岩岛上,我对李淮山简单说明了一下洞里的情况,问他接下来该怎么走。 李淮山说,如果想活命的话,最好一直朝水道下游走,估计花上一辆功夫就能到外面去,如果想找死,那就进洞,因为那个洞给他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他知道里面肯定潜藏着危险。 按照我和李淮山下地干活的习惯,那必然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因为我们要找的东西,往往就在最危险的地方。 所以在发了一通牢骚之后,李淮山还是说了句准话:“趁着水位还没漾上来,赶紧进洞吧。” 正好孙路远他们也差不多缓过劲儿来了,我怕洞穴被淹,就赶紧招呼大家穿越暗桥。 进洞以后,我嘱咐身后的人千万不要触碰萤石,如果不小心碰到,就算暂时没有中毒的迹象,也务必在第一时间告诉我。 就在我嘱咐这些话的时候,铁锤一个纵身跳到了我的背包上,它将脸蹭在我的耳垂旁,嘴里发出警惕的呜鸣声,我觉得不太对劲,就转头去看铁锤,却发现铁锤背上的毛全都炸了起来。 它这是看到什么了,突然变得这么紧张 我顺着铁锤的视线朝前方观望,却只能看到一片铺天盖地的淡蓝色。而此时的铁锤也安静了下来,慢慢将身子盘缩在了我的肩膀上。 “铁锤,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铁锤从鼻子里吭了口气,没搭理我。 第805章 照尸镜 刚才铁锤一定发现了什么,这只猫我养了两年了,从来没见它像刚才那么紧张过。 李淮山离我最近,他也看到了铁锤刚才表现出来的异常,脸色不由地一变:“从来没见铁锤这样过。” 我转过头去问黄玉忠:“大忠,你刚才看到什么了吗” 黄玉忠一脸懵,冲我摇了摇头。 在队伍末尾压阵的吴林已经端着枪进了洞口,我立即招呼大家朝洞穴深处进发。 除了铁锤之前表现出来的异常,刚进洞的时候,似乎也没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可随着越走越深,我心里就开始隐隐发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温度开始上升,每个人脸上都浸出了一层细细的水珠,也不知道是凝结的潮气还是汗,与此同时呼吸也变得不那么顺畅,空气中好像散布着一层看不见的油,喘气的时候,会感觉鼻腔和喉咙里都粘了一层油膏子,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青崖子毕竟年纪大,渐渐就有些扛不住了,走在他身后的掌东海建议休息,却被李淮山一口否决。 李淮山说,这个洞穴给他的感觉非常不好,建议大家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如果青崖子的体力实在扛不住,黄玉忠和掌东海可以轮流背着他走。 青崖子怕给大家添麻烦,也没让别人背,还是坚持靠自己的两条腿徒步前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竟然渐渐适应了鼻喉挂油感觉,甚至觉得还好挂了一层油,呼吸反倒更加容易了。 回头看看李淮山他们,每个人都是一副稍显轻松的表情,刚刚呼吸受阻的时候,他们可都是一张苦大仇深的脸。 我意识到不对劲,但没第一时间说出来。因为挂在鼻喉里的油无毒,似乎并没有明显的为害。 在这之后我们又在洞中走了将近半个小时,身后的李淮山突然扯了我一把,我回头去看他,就见他一手拉着我的背包,另一只手护着额头,一副站不稳的模样。 不只是李淮山,后面的黄玉忠、孙路远,还有青崖子也摆出了类似的表情。 我正要开口问他们怎么了,耳道里突然一阵嗡鸣,整个人都昏了头,不过这种眩晕感持续的时间极短暂,一两秒钟之后,我再次找到的平衡,可李淮山和孙路远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 黄玉忠惊地大喊:“怎么回事” 我一边将李淮山拉起来,一边冲黄玉忠摆摆手,示意他冷静,随后又探出脖子,朝吴林那边看了一眼,却见吴林和掌东海正互相搀扶在一起,看样子,刚才他们两个也出现了短暂的眩晕。 我问黄玉忠:“你刚才也有眩晕感吧” 黄玉忠下地干活的经验最少,现在已经有点紧张了,他先是用力冲我点了点头,随后又警惕地朝四周张望。 我低头看了看大小黑,这两个小家伙竟也趴在了地上。 嗯,连鬼卒都受到了影响我大概猜到这个洞里究竟有什么样的布置了。 之前之所以觉得这里的情形非常眼熟,倒不是因为我真的见过那些萤石,而是因为前段时间我在七中任教的时候,实用曾托人带给我一本古书,当时我还觉得那本书上没有什么正经内容,写得都是些从唐代到明朝的民间怪闻,现在看来,实用将那本书送给我,这其中大有深意啊。 由于前段时间手头的事儿又多又杂,那本书我没有细看,但多少还是翻了翻,书中记载了一种被称作“晖素石”的稀有萤石,这种石头含有剧毒,凡人触之毙命,在宋朝一代,常常有人用它来做墓室里的镇门石,但由于这种石头的毒性并不稳定,通常放置个两三百年,就变成普通的夜光石了,再过上两三百年,连光都发不出了,只能变成普通的金丝玉。 所以到了今天,晖素石已经非常罕见。 晖素,就是月光的意思。 要想保持晖素石的毒性,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用锁心玉在晖素石周围拢上七圈,并用烧融的铁水浇灌石面,铁水凝固以后,会和晖素石中的毒素发生反应,最后慢慢化成灰烬脱落,而晖素石表面也在这样的化学反应中形成了一层类似于琉璃的壳,藉此保证石头内部的毒素不再挥发,而这层琉璃壳所带的毒性,甚至比辉素石本身还要强。 用来拢石的锁心玉被铁水浇过以后会失去灵性,变成粗糙的石树根,在根须表面,还会留下被铁水烫出来的燎泡。 这种保存辉素石毒性的工艺,被称作“拢石抱月”,也被称作“月照尸海”。 所谓月照尸海,意思就是说,用这种工艺处理过的辉素石,对邪祟有着很强的吸引力,而且它只吸引邪尸,不吸引鬼物,届时方圆数百里内的邪尸都会向辉素石聚拢,但只有最先抵达的邪尸能长气起栖居在晖素石左右,其余邪尸只是过来探上一探,很快就会离开。 至于这其中的原理,书上没说,我也没办法给出解释,书上只是说,栖居在晖素石附近的邪尸会长气受到石面萤光的滋养,效果真如同被月光精华滋养一样,久而久之,邪尸会变得异常凶戾。 书上还说,如果大量晖素石聚集在一起,也只能招引一只邪尸过来,只不过,虽说只有一只邪尸,但晖素石上形成的琉璃壳已化作照尸镜,但凡靠近晖素石的人,都会看到尸海。 至于什么是“尸海”,我刚刚翻了一下实用给的那本破书,上面照样没提。 这里有个非常关键的问题,实用为什么要给我那样一本书难道他一早就知道这里有个照尸镜我甚至怀疑,实用极可能曾经进过仙人洞,但出于一些不知名的原因,他向我隐瞒了这个实情。 当时在仙人洞里,我确实意识到姚广孝肯定在这里布置了一个照尸镜,但我不知道这东西的厉害,心想着一具邪尸有什么好怕的,只要不是飞僵旱魃,应该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 它要真是飞僵或者旱魃,我早就感觉到那股强横的尸气了,可在洞里走了这么久,除了一点淡淡的戾气,空气中根本感应不到别的邪气。 我就问小黑:“小黑,实用给我的那本书,你是不是也看了” 我记得有一次我回旧货店拿东西的时候,曾把那本书放在了床头上,小黑十有八九是看了。 经我这么一提醒,小黑立即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看样子她也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觉得洞里的情形眼熟了。 再联想铁锤之前的举动,我猜测被晖素石滋养出来的邪尸,有可能具备掩藏尸气的能力,铁锤在洞口看到的,十有八九就是它。 想到这儿,我立即提醒后面的人:“洞里有邪尸,那家伙知道怎么掩藏身上的邪气,都把眼睛放亮点儿,别着了它的道儿。” 李淮山面带疑虑地问我:“刚才那一下是怎么回事” 他说的是刚刚所有人突然眩晕的事儿。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经历过这场突如其来的眩晕之后,鼻腔和喉咙中的粘腻感竟然彻底消失了,就连凝结在皮肤表面的水珠都少了很多,气温似乎也没有那么高了。 趁着青崖子的身体状态有回升的迹象,我赶紧催促大家继续深入。 当时我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总觉得环境本身好像并没有任何变化,突然觉得轻松,只是我们的幻觉。 前行不到一百米,我的视线又出现了短暂的模糊,当周围的情景再次清晰起来的时候,脚下的岩石和洞穴的顶端竟然变得像水晶石一样透明,我和李淮山拿着手电扫光,就见头顶上好像有水在流动,偶尔还能看到水草的残骸快速飘游过去,脚下则是一片正好能被光线照穿的深潭,潭底立着大量用三根石条搭起来的门洞。 “怎么变成透明的了。”李淮山一边朝地上扫光,嘴里一边嘟囔着。 直到黄玉忠嚷了一声:“快看左边的石墙”,李淮山才将光束转向了左侧。 我顺着他手里的光束朝左墙上看,竟发现原本坑坑洼洼的石壁变成了一面平整的镜子,李淮山扫光的时候,镜面上的反光非常锐利,和光束一起被映照出来的,还有我们七个人的影子。 手电的光在镜子上移动,一一照亮了每个人的影子,背包、体型、发型都被映了出来,唯独脸上的五官全都是模糊的。 我眯起眼睛,盯着自己的倒影仔细看,终于看明白了,在我的脸上,只有一层苍白的皮,根本没有五官。 不只是我,每一个人的影子都没有脸 大小黑和铁锤直接就没有出现在镜子里。 我立即反应过来,这些东西肯定都是幻象,赶紧问李淮山:“二狗,你看到什么了。” 从李淮山口中得知,他看到的景象,和我看到的一模一样,他的话也得到了黄玉忠和孙路远的附和。 所有人都看到了完全一样的幻象,坏了,这下可麻烦了 戒烟好痛苦啊,我当初为什么要学抽烟呢,为什么呢。 第806章 涨潮 哗哗 刚才注意力都被石壁上的倒影引走了,这会儿我和李淮山、黄玉忠他们说着话,就听到脚下传来一阵很清晰的流水声。 因为脚下的地面是透明的,所以在听到这阵声响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这是洞穴下方传来的声音,可很快我就发现不对了,洞穴里的温度正在慢慢下降,还能明显感觉到迎面而来的水汽。 我用力朝地上看,就见正有一缕缕地下水顺着脚边勃勃流过,也是因为地面是透明的,不特别仔细去看,也看不清有水流过。 黄玉忠好像也是刚刚发现异常,他转过身去,循着水流声的源头张望,片刻,黄玉忠突然急吼一声:“外面的水灌进来了” 经他这么一喊,我才从神志有些恍惚的状态来恢复过来,脑子一下的清醒了。 地面上的水势眼下正变得越来越急,我赶紧问李淮山:“怎么走” 李淮山当时也很紧张,梗着脖子冲我嚷:“往回走能活命,往前走就死他个屁的了,往前走” 我立即朝后面的人挥手:“继续深入,加快速度” 李淮山撒开了腿,带着其他人从我身边快速跑过,青崖子气喘吁吁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快速把背包挎在胸前,并一把将他拉过来,背在背上。 我让掌东海还到前面去协助李淮山,自己则退到了队伍末尾,和吴林一起殿后。 吴林将手电插在了肩带里,灯头正对着镜子一样的石壁,他的眼睛也斜着,走路的时候视线也一直固定在那面石壁上。 李淮山的速度不慢,黄玉忠和孙路远渐渐有些跟不上了,我就冲上前去,推着他们两个跑。 吴林也很罕见地过来帮忙,他凑到我身旁,用双手压着孙路远的后背,给孙路远提供一些助力,一边斜过脸来对我说:“八个人。”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玩意儿” 吴林没多做解释,只是朝被手电照亮的石壁上扬了扬下巴。 我转头朝石壁上望去,就见那上面反射出了八个人影。 我、李淮山、黄玉忠、孙路远、青崖子、掌东海、吴林,我们这一行,只有七个人 所有人都在剧烈地奔跑,打在石壁上的光也是忽明忽暗的,根本看不清多出来的一个人影是谁。 我试着用炁海流沙的视野观察周围,确实只能看到七个人的轮廓。 吴林稍稍让自己的肩膀顿了一下,照射在石壁上的光线短暂稳定下来,我和吴林同时伸长脖子朝石面上看,我们两个停了下来,镜子里也有四个影子停了下来。 有一个陌生的影子,正站在我、吴林还有青崖子身后,当时它好像探着头,朝青崖子的脖子上观望。 我立即回头去看,身后却只有从晖素石上泛出的淡蓝色。 吴林拔出手电,让光束定格在刚才第八个人影出现的地方,可它那个影子却消失不见了。 我用力沉了一口气,告诉吴林:“咱们现在看到的东西都是幻觉。” 吴林摇了一下头:“不完全是,刚才确实有东西在跟着咱们,我能感觉到它。” 水位上涨的速度已变得越来越快,吴林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这么一句,就迈开步子朝前方奔了过去。 前后也就是过了十来分钟,之前才刚刚淹到脚踝的水位已经到了膝盖,大家行进的速度也不由得慢了下来。 李淮山一边趟着水拼命向前走,一边侧着脑袋大声朝后面的人吆喝:“都小心点,水里好像有东西。” 他话音还没等落下,吴林就快速给狙击枪上了膛:“那家伙又来了” 刚才跟在我们身后的东西又来了 我立即伸手摸出了幽冥通宝和梼牙,吴林已经旋过身子,对着身后开了一枪。 子弹击穿水面,打崩了水下的岩层,发出一连串非常刺耳的噪音,前面的人听到枪声,全都本能地停下来,朝吴林这边张望。 我和吴林死盯着子弹入水的位置,子弹激起的波浪很快被涌动的水流冲散,刚才和水浪一起炸起来的碎石正大量落入水中,发出一连串让人烦躁的哗啦声。 碎石落水激起的水花很怪异,按说这么小的石,落在水里也就是激起一串铜钱大小的浪点儿,可这些石头击穿水面以后,却瞬间荡起了很宽的波纹。 那些波纹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远处蔓延,巨量的水花在水面暴起,我特么这才看明白,这些波纹根本就不是碎石激起的,在水面下,正有大量黑影快速浮起来。 下一个瞬间,洞穴里就响起了一连串巨大的破浪声,水面下竟钻出了大量黑僵。 黑僵是所有毛僵里最难对付的一种,它们浑身长满了钢针一样的黑毛,一边利器根本伤不了它们,而且这种邪尸力量很大,寻常人被它们刮蹭一下,就是伤筋动骨的大伤。 不过但凡是毛僵,都有一个共同的弱点,就是尸气弱,比较容易被镇住。 这时青崖子在我背上急喊:“所有人,动术镇尸” 我知道青崖子动术的时候常常要踩罡步,立即将他放下,同时用力合拢左手的五根手指,让幽冥通宝的钱锋在指根处切开血口子。 我将煞血泼洒在水中,青崖子祭出了符箓,孙路远召来阳气,黄玉忠和李淮山也是各施手段,几个人联手,不用想,眼下的黑僵就算数量再多也会瞬间被镇杀,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是觉得很忐忑。 而且从始至终,吴林和掌东海都只是静静地站着,俨然一副冷眼旁观的姿态。 几道术法一齐搅动了洞穴里的炁场,就连水面都受到影响,荡起来的层层波纹,可尸群身上的尸气非但没有减弱的迹象,反倒变得越来越强了。 一直到青崖子他们将刚刚凝炼出来的一口念力彻底耗尽,洞穴中的尸气竟也变得异常浓烈,那么强的尸气,绝不可能是从黑僵身上散发出来的,再多的黑僵也无法汇聚出这样的炁场。 铁锤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从我头上站了起来,我现在看不到它的样子,只能听到从它嘴里发出的呜鸣声,那声音尖锐而嘶哑,听得我头皮一浪一浪的麻。 在铁锤的呜鸣声响起的时候,吴林又一次按下了扳机,枪口对准了离我们最近的一只黑僵,可子弹没有打中它,我听到在离黑僵很远的地方,传来了子弹打中石头的声音。 以吴林的枪法,这么近的距离他根本不可能打偏。 吴林慢慢放下了枪,嘴里嘟囔着:“是幻觉,又不是幻觉。” 现在哪还有时间去管眼前的黑僵是不是幻影啊,弥漫在空气中的尸气已经变得越来越重,不能再待下去了。 可当我转过身,想招呼大家跑路的时候,却发现李淮山那边也被黑僵给堵住了。 这些黑僵的数量简直不计其数,他们将洞穴填得满满的,除非在尸群里杀出一条血路,不然根本冲不出去。 尸群慢慢朝我们贴近,我们七个只能不断地后退,最后围拢成了一个小圈子。 眼前的东西可是黑僵,我和吴林都没有把握能冲出去,李淮山他们就更别提了,现在我已经开始后悔,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带着李淮山他们来。 吴林又试着开了几枪,可子弹还是没能击中黑僵,每一次都是很远的地方传来石头被打崩的声音。 在镜面一样的石壁里,还是只有八个人影,其中一个猫着腰,蹲在我和吴林的对面,但在真是视野和炁海流沙中,我无法看到它。 吴林甩手将枪扔给我,并拔出了匕首。 “你要干什么”我问他。 “引蛇出洞。” 吴林短暂地说了这么四个字,接着就撒开步子冲向了尸群。 我本来还想提醒他,现在我们也摸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不要贸然动手,可这家伙动作太快,没等我发出声音,他就已经贴到了一只黑僵面前。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在炁海流沙的视野中看到那只黑僵的身子变了形,它长出了两个脑袋,四条胳膊和四条腿,身上的长毛也好像突然密集了很多。 但在真是视野中,黑僵的身形没有任何异常变化,它只是迅速缩了一下身子,用肩膀顶在了吴林的胸口上。 钢针一样的长毛瞬间就将吴林的胸口戳穿,吴林吃不住它的力道,身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重重落在了水里。 也就在吴林被撞飞的一瞬间,在炁海视野中,那只黑僵的身形又恢复了正常。 我探手将吴林扶起来,吴林接过我手里的枪,问我:“它刚才出来了吧” “确实出来了。”我先点了一下头,随后侧过头喊:“都站在原地别动,大忠,仔细听听尸群的脚步声。” 黄玉忠本来紧张到不行,听我这么一喊,却也尽力稳住呼吸,侧着耳朵倾听周围的动静。 在此期间,吴林又对尸群发起的冲锋,身上也因此又添了一对血窟窿。 以吴林的身手,要弄死一只黑僵并不算难,他连着两次中招,其实别有目的。 吴林落水以后,黄玉忠立即喊道:“邪尸的脚步声都是虚的,只有那一下撞击是实的。” 第807章 连通效应 我问吴林:“你刚才被顶翻的时候,力量是从地下传出来的吧” 吴林的胸口上全是血洞,心脏和肺都被扎穿了,他现在没办法说话,只能冲我扬了扬大拇指。 我明白了,包夹在队伍前后的尸群,其实就是“月照尸海”中的“尸海”,晖素石只能滋养出一只邪尸,此时潜伏在洞穴中的邪尸,其实也只有一只,它会遁地,一直潜藏在地下,而眼前这些黑僵,全部都是幻象。 从尸气的强度上来判断,这只邪尸应该是只飞僵,或者比飞僵稍微强一点,以我现在的能力,再加上有吴林提供助力,要镇杀它应该有不小的胜算,可问题是,怎么才能让它现身。 吴林应该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此刻他正揉搓着枪托,视线在黑僵之间不停地游走。 眼看黑僵马上就要压到我们面前来了,吴林开口问我:“你不用肉眼也能看到一些东西,对吧” 我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炁海视野看到的东西和真实视野相比,会有零点一秒左右的延迟。” 吴林也点头:“你只管行动,我来做你的肉眼。” 我知道,这番对话乍一看很让人摸不清头脑,说来你可能不信,当吴林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很清楚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同时也十分确定,他也知道我在想什么。 那种感觉非常怪异,就好像我们两个脑袋里的信息出现了短暂的共享。 这一次短暂的对话,让我们两个商量出了一个很复杂的计划。 我沉了一口气,使出拔云式,瞬间贴到一只黑僵身前,这时候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股尸气正沿着地面快速移动到黑僵脚,刚才离得远,我无法感应到气场源头的具体方位,可是现在,它却实实在在地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下一个瞬间,我在炁海视野中看到黑僵身上的毛突然变得浓密起来。 在这个时候,吴林的感官和我的感官也是想通的,我能感觉到的东西,我在炁海视野中看到的东西,他也能看到。 这一点在我刚才和他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因为当时吴林脑子里正在想“我和仉若非的感官是可以连通的,这是个优势。”。 黑僵一出现变化,吴林立即连按两次扳机,两发穿甲弹瞬间我的小腿内侧划过,我都能感觉到弹道上发散出的热浪。 嘭嘭两声闷响,两发子弹全都命中了目标。 在炁海视野中,我看到一个体型纤细的人影突然出现在黑僵背后,它被子弹击中以后,因为吃不住力,结结实实地栽倒在了地上,而它的脚踝和脚掌还么来得及从地下拔出来。 如果这家伙不倒下,它的身影和黑僵几乎完全重合,我根本无法发现它。 吴林又开了一枪,子弹打穿了它的脑袋,又崩碎了地上的石头。 一般的邪尸被打碎脑仁就动不了了,可眼前这家伙似乎完全不受影响,竟还扭动着身子,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我立即撒开步子上前,挥动梼牙朝这家伙的脑仁扎了过去,扎穿了,梼牙上的灵韵也在一瞬间打散了它身上的尸气。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尸气离开它的身体以后,在空气中盘转了几圈,竟然又开始朝它身上聚拢,青崖子祭出了符箓,却也无法将空气中的尸气打散。 既然镇不散尸气,那我只能从幽冥通宝中抽出两道阴气,召出了业风业火。 业火瞬间就将邪尸的肉身烧成了炭,但业风也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水面一下子就结了冰,冰层一边吞噬着洞穴中的温度,一边随着水的流动不断破裂,变成碎冰随着水四处移动,李淮山他们顿时被冻得抖成了筛子,吴林为了保持高冷还在咬牙坚持,但嘴唇也还是不受控制地颤。 本以为邪尸的肉身被烧成了炭,尸气也该散了,可没想到空气中的尸气不但没有散去,反倒有隐隐增强的趋势。 黄玉忠用力抱着自己的胳膊,口齿颠颤地说:“你们仔细听,水下有有有有动静” 我的听觉远没有黄玉忠那么灵敏,但我能从炁海流沙的视野中看到,刚刚被业火烧垮的尸身,此时正在一点一点地重新隆起来。 即便被烧成了炭,这家伙竟然还能慢慢自愈。 这绝对不是人间该有的东西 拼着温度继续下降的危险,我又召了一道业火,试图将邪尸的肉身彻底烧成灰,可没想到这副肉身自从碳化了以后,竟然越烧越硬,更怪异的是,它好像能完全吸收业火中的热力,以至于业风业火齐出,却只有业风在不断降低周围的温度。 后来我干脆将业风也倾注在邪尸身上,将它冻成了冰雕。 大概是吴林主动中断了我和他的感官共享,我就感觉脑子好像被什么东西按了一下,随后就感觉不到狙击枪带来的触感了。 说真的,感官共享的感觉非常奇妙,就好像你一下子有了两幅身躯,两个大脑,可以同时做两套不同的动作,用两种完全不同的思维方式来思考问题,也可能是因为吴林的感官原本就比我要灵敏,所以我也会有一种五感突然敏锐的错觉。 当这种共享被斩断的时候,我反而觉得很不适应。 我很想问问吴林,他到底是怎么建立起这种奇特的共享关系的,但眼下显然不是聊这个问题的好时机。 水中的邪尸一时半会肯定起不来了,我立即招呼大家加速深入,只希望在邪尸再次追上来之前离开这里。 一路上我和吴林经常朝倒映出人影的石壁上瞥两眼,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每一次邪尸出现,石壁上必然会先浮现出八个人影。 可还没等邪尸追上来,水位上涨的速度突然变得特别快,我们跑了还没五公里,水位已经没到了脖子。 这次下地我们没准备潜水用的东西,等水位再高一点,在场的人里除了吴林全都得完蛋。 一看情况不妙,吴林就建议大家扔掉背包,以便加快游泳的速度。 这个提议我坚决反对,想当初我和李淮山就是因为物资不足,才差点被饿死在大凉山里。 吴林说必须先解决眼前的问题,不然用不着饿死,所有人都得被憋死。我说你是不死之身,你当然不怕饿,可我们不行。 吴林大概也没想到我这么强硬,语气有些急了:“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没理他,只是冲着前面的人喊:“把所有的饮用水都拿出来,水倒了,只留下瓶子,速度” 这里的地下水很干净,可以饮用,水瓶里的水倒了,空瓶子不但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些浮力,存在里面的空气也可以在洞穴完全被淹没的时候拿来救急。 对于我们这个行当里的人来说,练闭气功调整内息是必修课,一个瓶子里储存的空气,足够每个人换两到三次气,每个人身上都有三个瓶子,靠着这么几个瓶子,大家在水下活动的时间就能提升二十分钟左右。 水位涨得太快,于其丢掉背包赶在水位彻底升上来之前拼命游上几十米,还不如在水底多走上二十分钟呢。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扔掉背包,只留下瓶子,我现在也是做出了折中的选择。 吴林肯定猜到了我的意图,他冲着我点了点头:“你越来越聪明了。” 我说:“不是聪明,是经验。” 吴林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笑容,但他也没多说什么。 两分钟以后,洞穴彻底被水淹没了,晖素石的光泼洒在水里,会让人误以为笼罩在四周的这一抹浅蓝就是水本身的颜色。 我摆动着双脚奋力游动,超越了队伍最前方的李淮山,继续向前游。铁锤怕水,但水性非常好,早就游到我前面去了,大小黑不用呼吸,我倒也不担心他们两个。 现在我必须试着探一探洞穴的出口还有多远,如果五分钟以后我还是没找到出口,就必须回来通知李淮山他们扔掉背包,全速向前移动。 万幸,我全力向前游了不到三分钟,就看到出口了。 我先将脑袋钻到出口外瞄了一眼,顺便喘了一大口气,感觉外面没什么危险,才快速回到洞中,将剩下的人一一带了出来。 之前碰到的那具邪尸不知道是还没苏醒过来,还是放弃了追逐,一直到我将吴林拉出洞口,它也没再现身。 洞外是个面积巨大的石台,这个台子的形状就想个贝壳,整体呈扇形,四周低矮,中间隆起,在石台的表面,还有一条条半尺深的沟壑,它们以洞口为中心,呈发散状朝着远处蔓延。 从洞中流出来的水朝着石台两侧流淌,最后落入石台下的无底深渊,我只看到了水落,却听不到水流溅在渊底的声音。 李淮山出来以后猛喘了两口气,之后便拿出手电,朝着石台周围打光,距离石边缘不到一米的地方,围拢着一圈石壁,壁面密集排布着大量铜钱大的小孔,看上去好像是虫子蛀出来的洞。 第808章 站在中心 黄玉忠也拿出手电朝着石壁上打光,他好像是想弄清楚周围这圈石壁到底有多高,光束的落点非常高,可依然无法照到石壁的顶端。 吴林在一旁问我:“石壁上的洞,都是些虫洞吧” 我摇头:“像,不过也说不准。从我的人反馈的信息来看,当初老韩他们进仙人洞的时候,和咱们走的不是同一条路。他们在一个大型的洞群里绕了两三天,没见到地下水,也没见到晖素石和尸海。” 吴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反问一句:“你到底是怎么弄的” “什么怎么弄的” “在洞里的时候,咱们两个的感官是不是连通起来了” “那是幸存者之间的强感感应,你也能做到。” “怎么弄” “你就把你自己想象成我。” 我把自己想象成吴林开玩笑呢,这玩意儿怎么想,我到现在也摸不清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得人。 好在吴林又补充道:“教你个小技巧,在脑子里刻画出我的脸,刻画得越详细越好,首先是脸型,然后是五官的大体轮廓,发型,眉毛,鼻子上得毛孔,睫毛的长度” 在吴林的提示下,我细细在脑海中勾勒着他的样子。 其实这挺难的,想起一个人的脸并不难,但要想起他脸上的每一个小细节,那简直难如登天,大部分时候我们记自己的脸也是只记主要特征,特别具体的细节很容易被忽略。 当吴林那张脸在我脑海中不断被具象出来的时候,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突然感觉到鼻息变得特别通透,然后我的手掌上就传来了狙击枪的坚硬和冰冷。 我不由得有点惊奇:“这么容易” 说话的时候,我听到自己的声音,竟感觉到有些重音。 吴林点了一下头,我能清晰地感应到他心里的想法,他在心里说:“这就是幸存者特有的强感连通,就算咱们俩中间隔着大半个地球,也能进行这样的连通。” 我在心里问他:“为什么以前你没用过这种技巧” “我也是最近才发现。” “有副作用吗” “有,会对精神造成一点影响,如果经常使用这种技能,时间长了,有可能造成人格分裂。” “你以前不就是人格分裂吗” 吴林斜着眼瞄了我一下,他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冷得像高原上的冰锥,可我却听到他在心里骂了句:“滚蛋” 我问吴林怎么才能断开这种特殊的联系,吴林说:“仔细想想你自己的脸。” 当我试图在脑海中回想自己的脸时,这种联系很快的就断了。 黄玉忠不早不晚地凑到我跟前说了句:“石壁上方肯定有个大风口,我能听到那地方的气流很强,可手电光照不到那里去。” 按说黄玉忠的听觉和视力差不多敏锐,而且他的夜视力也很强,既然他能听到风声,应该也能看到风口所在的位置才对。 我不免疑惑:“风口离这儿很远吗,连你都看不见” 黄玉忠指着手电光投射在石壁上的光斑,对我说:“在手电能照亮的区域外围,拢着一层非常浓的雾气,只不过光线太暗,你看不到那片雾。” “风口离雾区很远吗” “很远,要是离得近的话,风就把雾气吹散了。” 我转头问了李淮山一句:“往哪走” 李淮山叹了口气:“大忠提到的那个风口,应该能通向更危险的地方去。” 换句话说,接下来我们必须想办法进入风口了。 这次我们带来的强光手电最远能照到五百米开外,即便这样都照不亮雾层,而按照黄玉忠的说法,风口和雾层之间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要沿着石壁攀爬数百米甚至一公里以上的距离,对于在场的大部分人来说绝非易事啊。 我让李淮山和黄玉忠再去探一探情况,并嘱咐青崖子和孙路远吃点东西,以便维持体能。 吴林凑在我耳边小声说:“看看你带来的这些累赘。” 我白了他一眼:“要是没有这些累赘,光凭咱们俩,连路都找不到。” 吴林装作没听见,退到一边去了。 他刚走,掌东海又凑过来问我,接下来是不是要攀岩了我说极有可能,让他趁现在的机会好好休息一下,保持好体能。 掌东海龇着牙笑了笑,好像我的话很可笑,他根本用不着休息。 行,你爱歇不歇吧,反正等会你要是爬不动了,最后还是得我腾出手来帮你。 李淮山在石壁上扫了半天光,表情变得越来越犹豫。 “想什么呢”我问他。 李淮山咂了咂嘴:“仉若非,你说,石壁上的这小小孔里,究竟有什么” 我说:“谁知道呢,可能是鬼背蜣螂吧这面石壁,十有八九就是鬼背蜣螂的虫巢。” “这两年咱们没少下地吧,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像今天这么忐忑了,”李淮山犟着眉头说:“我有种感觉,咱们要是爬上了这面石壁,很可能会没命。” 我笑了:“反正已经没退路了,你忐忑也没用,抓紧时间吃点东西,咱们动身。” 李淮山无奈地摇了摇头:“唉,有时候我是真佩服你的心理素质。” “那你觉得我帅吗” “大哥你跟我开玩笑吗,就你这长相,和帅字有半毛钱关系吗”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要不然我还以为你刚才是特意恭维我呢。” 李淮山白我一眼:“我有毛病啊” 说着,李淮山就笑了。 闲扯了这么两句,李淮山的心态已经基本平复下来,和他相处了这么久,我知道怎么才能让他放松,也知道这货只有在心态相对平静的状态下才能发挥出最大潜力。 我们在石台上足足待了半个小时,在这期间,我一直没有明确地说所有人必须原地休整,也没嘱咐每一个人补充能量,但包括掌东海在内,所有人都这么做了,尽管他们时不时会问我,是不是耽搁的时间太长了。 身后的洞里还有一只从没见过的邪尸,石壁上极可能栖居了大量的鬼背蜣螂,眼下这个石台确实不是个安全的地方,但我现在已不是那个刚刚入行的菜鸟,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需要在任何环境下为其他人做决定,我要保证自己的决定正确、不掺杂感情因素,保证自己的决定可以顺利地被执行,还要保证大家在执行我的决定时,不会有太大的压力。 之前为了冲出洞穴,大家耗费了巨大的心力和体力,现在必须休息和补充能量,就算邪尸追上来也没关系,虽说我无法直接镇杀它,但完全有能力压制住它。虽说在这种地方停下休息并不安全,可如果拖着疲惫的身子爬上石壁,出现伤亡的几率会直线上升。 我之所以不将自己的决定明确地说出来,是因为有些时候,沉默要比直抒胸臆更有成效。入宫我将自己的决定说出来,黄玉忠和孙路远会有很大的几率提出反对,尤其是黄玉忠心境不稳,交涉很可能演变成激烈的争吵,在这种时候,只要你选择什么都不说,别人催促你的时候也只是随便应付两句了事,渐渐地,他们就会遵从身体的疲惫,自觉地休息和进食。 我心里的这些小算盘,好像怎么都逃不出吴林得法眼,一直到大家都休整的差不多了,吴林拎着一个刚盛满水的水瓶来到我面前,小声说:“你成长的速度比预期中还要快。” “我的修为涨得快,其实有很大一部分是运气” “我说的是心智。想当初我第一次在渤海湾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再看看你现在,仉若非你得承认,你天生就是做头羊得料。你看看你身边这些人,他们都不自觉地围着你转,你以为自己是个边缘人,可事实上,你总是站在最中心的位置。” “你这算是在恭维我吗” “我是想告诉你,你的潜力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大,有些人认为你危险,就是因为你身上的这份潜力让他们感到害怕。” “吴林,你说这话的口气活脱脱就是一江湖神棍。” 我随口调侃了他一下,随后就站起身,招呼大家上石壁。 没想到吴林突然攥住我的手腕,用非常严肃的口吻对我说:“我刚才的话对你很重要,切记。” 和他认识这么久,我第一次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一丁点忐忑,但这种感觉只持续了几秒钟,在这之后,吴林又恢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眼下我也不好继续和他交头接耳地聊下去,朝掌东海挥挥手,示意他和吴林一起殿后,随后就撒开步子,冲上了洞孔遍布的石壁。 刚登上石壁的时候,我特意用力去踩踏壁面,试试能不能将藏在洞口里的东西惊出来,可这些洞里一丁点动静都没有,它们好像是空的。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是莫名地不舒服。 我抓着石壁上的洞快速向上攀爬了十米,将最粗的一根登山钉打入一个洞里,并把钢索挂了上去。 第809章 鬼背蜣螂 我们带来的钢索就算全都加起来,其长度恐怕也不足以让后面的人抵达风口。 所以我只能再爬十米,将第二条钢索放下去,当所有人都爬上第二条钢索以后,处于队伍末尾的吴林会将第一条钢索回收,并通过他前面的人将这条钢索传递到我的手中。 如此往复。 李淮山和黄玉忠一直在后面帮我打着光,两条光束从我越过我的后背,照亮了我前面那些密集的洞口,因为李淮山和黄玉忠的身子也在攀爬中不停地晃,导致光源并不稳定,给人一种就连石壁都在左右摇动的错觉。 顺着石壁攀爬了将近一百米,光线才照亮那片厚厚的雾层,在光线照耀下,那片雾看起来像是棕灰色的,其中好像还漂浮着一簇簇很小的亮片,光束照上去的时候,反射回来的光非常锐利,就像是雾气中有一粒粒火星在燃烧。 我怀疑雾气里有毒,嘱咐后面的人和我多拉开一点距离,以防中招。 快爬到雾层跟前的时候,青崖子的体力再次告急,我只能让大家将身子挂在钢索上稍事休息。 后面的人停下来,我有向上爬了五六米,特地到雾层跟前查看情况。 雾气中似乎没有明显的毒性,但我使者用手去触碰那层雾的时候,却明显感觉到相对光滑的手背上有隐约的颗粒感,而且雾层中的温度比其他地方要高。 我让李淮山将光束打在我的手上,仔细看了看手背,发现上面沾了一层细沙似的小颗粒,那些东西是半透明的,在灯光照耀下,能看到里面裹着一个很小的黑点。 之后我又探出手,抓住了一块漂在雾里的亮片。 这东西看起来像是虫翼的碎片,很薄、透明、反光性很强,上面还有脉络似的纹理。 就在这时候,黄玉忠打过来的灯光突然急晃了一下,我立即低下头,问他出什么事儿了。 黄玉忠像是没听到我的话似的,只顾着低头朝下方张望,我看不到他的脸,但从他那急促的动作上,我能看出他现在非常紧张。 片刻,位于队伍最后方的吴林大喊一声:“洞里的东西追上来了仉若非,它朝你那边去了” 我二话不说,立即拿出幽冥通宝,还没等召出阴气,就感觉一道尸气顺着石壁快速蹿了上来。 只一个瞬间,它就越过了我的头顶,冲进了雾气弥漫的区域。 我刻意摒住呼吸,仔细聆听者头顶上的动静,一边快速凝练出一口念力。 咔 头顶上突然传来一阵石头被顶破的脆响,邪尸的大半个身子都从石壁上钻了出来。 当时它离我足有两米多的距离,根本就够不到我。 我立即意识到不对劲,这只邪尸有遁地的本事,它在石壁中移动的时候不发出半点声音,怎么破壁而出的时候,却弄出了声响这不合常理 “二狗,光” 我仰着脖子大喊一声,李淮山立即将光束打进了雾层中。 现在我总算看清了这具邪尸的样子,单从外表上看它其实更像毛僵里最低级的白毛僵,但它身上的长毛不像白毛僵那样柔软如絮,全是硬的,而且像海胆身上的硬刺一样层层炸起。 雾气中的颗粒像是被风搅动了一样,正朝着它身上快速聚拢,并以极快的速度钻进了长毛的缝隙里。 邪尸疯狂扭动着身子,像是要摆脱这些尘埃似的小颗粒,又像是要从石壁里挣脱出来。 同一时间,我的手背上也传来了一片刺痛,低头一看,刚才附在我左手上的颗粒竟然活了,它们正奋力钻破我的皮肉,细菌入侵一样钻进血管。 不过一旦进了血管,这些东西就失去活力了,我估计包裹在颗粒中心的那个小黑核可能有毒,但凡毒物,碰到我的血必死无疑。 嘭 队伍末尾传来一声枪响,子弹顺着我的背包擦出一条热浪,精准地击中了邪尸的脑袋。 我亲眼看到邪尸的大半个脑袋被子弹崩碎,又亲眼看到一缕缕粗壮的肉柳从伤口处快速长出来,并在极短的时间内聚拢,这只邪尸好像没有骨骼,它好像就是由这些肉柳盘绕出的一个人形。 还没等肉柳将邪尸脑袋上的破口补齐,由大片颗粒组成的雾气就像疯了一样朝那个破口里钻。 这时候吴林又开了一枪,子弹再次击中邪尸,雾层就像是被龙卷风搅动了一样,像个钻头一样直朝邪尸的脑袋里钻。 但这一枪在击中邪尸的时候,激起的冲击波也将一些颗粒吹到了我脸上,我立即咬破左手,将血涂在了脸上。 万幸我先涂了血,这些颗粒才渐渐恢复活力,没等钻破我的脸皮就死透了,要不然非得破相不行。 “别再开枪了”我头也不回地大声呼喊,吴林终究没再打出第三发子弹。 我不怕这些颗粒落在我身上,我是怕它们飘落到李淮山身上,以现在的情况,我怕是很难腾出手来帮他。 大股大股的颗粒钻入邪尸体内以后,我渐渐察觉到邪尸的肉身出现了一些变化。 它的胸口先是以极慢的速度瘪下去,接着又开始肿胀、脱毛,陶瓷一样粗糙皮肤表面隆起了一个个拳头大小的肿包。 啪 随着一声炸响声,其中一个肿包被顶烈,一只硕大的黑铁腭虫扭着身子钻了出来,在这只虫子的背壳上,隐约能看出一张白色的人脸。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漂浮在空中的那些颗粒,就是鬼背蜣螂的虫卵,那些亮片,应该是母虫在产卵的时候遗留下来的。邪尸的肉身,成了它们腐化的温床。 仅仅几秒钟之后,邪尸身上的肿包大量破裂,大片成虫瞬间将邪尸的整个肉身全都覆盖起来,但它们似乎还不想从邪尸身上离开,密密麻麻地拥挤在一起,乍一看就像是石壁上起了一个巨大的黑瘤子。 周围的“雾气”还在朝邪尸身上迅速聚拢,我快速掂量了一下利弊,随后撒开阳线,甩手掷出八卦钱。 八卦钱打散了附着在邪尸身上的鬼背蜣螂,阳线随着八卦钱上的力道在空中盘旋两圈,紧紧缠住邪尸的脖子。 当时邪尸的身子几乎干瘪了一半,它好像能够无机再生,大片虫子被打散,它的胸口又开始慢慢涨起来,但它恢复的速度,远比不上虫卵从它身上汲取养分的速度。 我要紧牙关,用最大的力量将邪尸扯出了石壁,一时间碎石乱飞,“雾气”也被搅得乱七八糟。 因为用力过猛,邪尸破壁而出的时候,圈在它脖子上的阳线就散了。 李淮山适时晃动手电,让光束直直打在破壁而出的邪尸身上,我用最快的速度扫了眼邪尸的位置,再次甩出阳线将它缠住,随后奋力甩手,将它甩向了远处。 邪尸的肉身在灯光照耀下越飞越远,刚刚孵化出的鬼背蜣螂和大片雾气也盘旋着朝邪尸涌了过去。 一直到头顶上的雾气全都被邪尸引走,我才用力朝后面的人挥下手:“全力向上爬快” 不管青崖子还有多少体力,现在必须搏一把了,要是那些虫卵或者鬼背蜣螂等会儿回来追我们,除了我和吴林,其他人根本没活路,弄不好到时候连吴林都要挂。 我开始用最快的速度攀爬、挂钢,李淮山他们也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尽可能跟上我的节奏。 之前雾层的厚度其实也就是一两米,但我心里很清楚,就算穿过了雾区,我们依然不安全,要活命,必须抵达风口。 虽说现在我还摸不清仙人洞里具体都有什么样的布置,但大概猜到了,这里的每种布置之间,有可能都是不相容的。 晖素石洞里的邪尸看似厉害,却被鬼背蜣螂克制,而强劲的风,则可以防止鬼背蜣螂钻进风洞。 在风洞的末尾,估计还有一道布置是用来克制强风的。 持续攀爬了将近两个小时以后,我终于能看到那股极速流动的气流了,风中掺了非常细致的粉尘,离近了,就能看到气流涌动的痕迹。 但我现在没办法确定哪些粉尘究竟是什么东西,弄不好又是鬼背蜣螂的虫卵。 “它们上来了”这时吴林在下面大喊。 我低头朝他那边看的时候,黄玉忠正好也把光束打过去,就见白色的光束中浮动着一个个黑色的飞影,此时它们和吴林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三十米了。 虫子飞得太快,我们根本无法在它们压上来之前抵达风口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大黑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脸旁,之前我甚至都忘了它和小黑、铁锤也进了仙人洞。 大黑咬着手指,说:“这里的虫子能吃吗” “去吧,想吃多少吃多少” 得我这么一说,大黑立即拉着小黑钻出我的背包,朝虫群奔了过去,我这才发现他们两个竟能在石壁上奔跑。 这时李淮山快速晃了一下手电,让光束指向风口的位置:“仉若非,你快看,你的猫” 我立即抬头望向风口,就见铁锤竟然坐在了风口边缘,在它身旁的石壁上钉着一根登山钉,钉帽上还挂着一条钢索。 第810章 门槽 这家伙是什么时候爬上去的 风非常强,铁锤身上的毛直接被吹得变了形,就连挂在登山钉上的钢索都恨不能飘起来,我估计这风力至少得在十级以上,可铁锤竟能安安稳稳地坐在洞口,就像是脚下生了根一样,一动不动。 我沉了沉气,快速顺着石壁向上爬,现在时间紧迫,我不能每隔十米挂一条刚锁了,上行十五米,我才打下登山钉,挂上了钢索,随后快速探出手,抓住了从风口垂下来的钢索。 这时我听到吴林在后面喊:“嚼碎了再咽” 我回头朝下方看了一眼,就发现李淮山他们正在用力咀嚼什么东西,现在他们已经和我拉开的距离,周围的噪音也很大,可我还是能听到李淮山嘴里传来一阵细碎的脆响,乍一听很像吃膨化食品时发出的声音。 “你们吃的什么”我大声问。 吴林在很远的地方回应:“先别问,快走” 现在确实不是关心这些事的时候,我抓实了钢索,奋力朝风口攀了过去。 没爬几米就能感觉到很强的风力,估计快抵达风口的时候,我的整个身子都会在风力作用下被吹离石壁,如果洞口那根登山钉不够结实,半道儿脱落下来了,那我这条命就交待在这儿了。 吴林得声音又一次响起:“虫群又压过来了” 我已没有心思朝下方观望,头也不回地应一声:“接应一下大黑和小黑”,接着就卯足了浑身力气,拼了命地朝风口爬。 和估计的一样,当我离风口还有两三米的时候,整个身子都被风掀离了石壁,只能靠双手抓紧钢索,一点一点地朝风口那边蹭。 那根登山钉也不知道铁锤是怎么打进石壁的,嵌得非常结实,马上就要进入风口的时候,整条钢索都剧烈地颤个不停,可那枚钉子依旧纹丝不动,就像是长在石壁上得一样。 一进风口,铁锤立即给我让开了位置。 我先将还在摇摆的钢索扶稳,好在这条钢索比较细,只要上面不挂人,风力还不至于让它飘得太厉害。随后我转过头,朝身后打了打光。 风口内连着一条还算宽阔的隧道,隧道的直径在一米八以上,足够我站立行走了。隧道的地面和两侧道壁上布满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爪痕,另外地上还散落着一些碎石块和石末。 这些爪痕,明显就是铁锤刚刚挠出来的。 风是从隧道深处吹出来的,不过说来也怪,风口内部的风力反而没那么强。 我将头伸到风口外面,冲李淮山他们喊:“别爬得太高,风口附近的风太猛烈” 没有人回应,但我的声音,他们应该听到了。 吴林时不时朝下方打一打光,接着他打出去的光束,我能看到一片黑压压的虫潮正如乌云一样慢慢浮起,此时它们和吴林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不到十米了。 风太大,我听不到虫翼震动的明响,但我却能隐约感觉到正面石壁都在微微震动。 李淮山爬上了最后一条钢索,然后是黄玉忠、孙路远当吴林也攀上钢索的时候,虫潮和他只剩下最后一米左右的距离了。 我立即从登山钉上扯下钢索,拼上全部力气,玩命将它往洞里扯。 他们六个的体重不超过一千斤,要拉动他们不是什么难事,刚进入风口的时候,我最担心的就是风口内部的石面因为常年风蚀的缘故,有可能非常光滑,如果真是那样,我脚下站不稳,根本无法拉动钢索。 没想到铁锤的心思这么仔细,它将地面和道壁挠得乱七八糟,就是为了给我提供更多的摩擦力。 万幸,虫潮上升的速度不算快,当我将所有人都拖进洞口的时候,只有吴林被鬼背蜣螂咬掉了半个脚踝,不过以他的自愈能力,不出三分钟就能长好。 李淮山他们几个这会儿是彻底耗空了力气,一个个烂泥似的瘫在地上,我快速走到洞口,朝外面撒望了一下。 鬼背蜣螂飞到了里风口还有三四米的地方就飞不动了,风太大,只要它们再稍稍飞高一点,身子就会被风力掀翻。 大黑和小黑从吴林的冲锋衣里钻出来以后,也鬼头鬼脑地凑过来看了看情况。 我一看大黑的肚子都快吃肿了,就忍不住想乐,也不知道他和小黑刚才吃了多少鬼背蜣螂,竟把自己撑成这个样子,就好像我平时从来不让他们吃饱似的。 吴林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雪茄盒子:“抽吗” “抽不惯。”一边说着,我也将手探进了口袋,却发现烟盒已经湿透了。 算了,不抽了。 风口这边的温度太低,我本来是打算等吴林恢复过来了就继续深入,可没想到李淮山他们突然开始呕吐,一边吐,身子还一边抽抽。 起初我还以为他们中了毒,心里别提多害怕了,直到吴林告诉我,刚才他分了一些“红药”给李淮山他们,那种东西可以在短时间内激发出人体潜能,但副作用就是药力过去以后就出现短暂的肠胃痉挛和身体抽搐。 我问吴林“红药”到底是什么药,他只说暂时是机密,以后有机会的话再详细向我解释。 暂时是机密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儿呢。 前前后后用了二十多分钟,李淮山他们几个才缓过劲儿来,吴林的药救了他们得命名,但也耗空了他们剩余的体力,除了吴林以外,这群人里唯一没有吃药的,就只有掌东海了。 又花了二十多分钟让他们恢复体力、补充能量,一直到青崖子已经能站起来活动了,我才带着大家继续深入。 吴林说掌东海很靠得住,加上后面暂时也没有危险,让掌东海自己一个人殿后就行了,吴林则代替了李淮山的位置,走在我身后。 隧道极长,我们越是深入,风力就越小,渐渐地,温度也恢复到了最舒服的二十多度,路似乎正变得越来越好走,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心里头却越来越忐忑。 大约一个小时以后,空气中弥漫起了淡淡的腥味。 那味道实在太淡了,我用力耸鼻子才能闻到一点点,但也辨别不出具体是什么样的腥。 我问黄玉忠闻到那股味道了吗,黄玉忠也说他只闻到了腥味,但那味道太淡了,判断不出味道的源头究竟是什么。 就在我和黄玉忠进行过短暂交流以后,吴林插嘴问了句:“鬼背蜣螂不是没有攻击性吗” 我点头:“古籍上确实说鬼背蜣螂人畜无害,可你看看这地方的环境,再正常的东西进来,也得变得不正常了。” 吴林说:“不周山的人进仙人洞的时候,也遭到了鬼背蜣螂的袭击,但从资料上看,那一次没有人丧命。” 刚开始我没明白吴林的意思,后来细细一品,才发觉事情确实不对劲。 从之前的情形来看,仙人洞里的鬼背蜣螂吃人肉,也吃邪尸,甚至它们的虫卵还能借助人和邪尸的肉身来孵化,如果当初不周山的人真的遭遇鬼背蜣螂袭击,那些人恐怕是活不下来的。 我可是见过这些被袭击的人,朱昆、刘书望,以这两个人的能耐,如果碰上了鬼背蜣螂,根本不可能活下来,可他们不但活下来了,而且还获得了从仿造的幽冥通宝中召出业风业火的能力。 这样的事,怎么想都有些说不通啊。 沉思良久,我才开口对吴林说:“说不定,上一次不周山门人碰到的鬼背蜣螂,和咱们碰上的鬼背蜣螂,不是同一个品种。” 吴林摇了摇头:“就算是这样,这两种鬼背蜣螂生活在同一个生态环境下,习性也不会相差太大。仉若非,你有没有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忐忑,明明路越来越好走了,可空气中却散发着一股危险的味道,这味道正变得越来越重。” 现在吴林说出来的话,总给人一种很别扭的感觉,有那么点咬文嚼字的意思,加上他的声音冷冰冰的,整段话听起来非常生硬。 不过他说得确实没错,我现在心里,还真有一种“奇异”的忐忑,明明在担心,但又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不过我也没有回应吴林的话,只是撇了撇嘴。 直到半个小时以后,我终于明白心里的这份忐忑究竟是从哪来的了。 当时我们刚好抵达这条隧道的出口,隧道外面是个不算太深的断崖,我和吴林并肩站在崖口边缘,朝着外面打光,两道光束先是落向了崖口下方,就见二十米深的地方是一片非常平整的地面,随后我们两个又将手电光打向对面。 在崖口正对面二百米远的地方,是一块和地面垂直的大石壁,在光线照耀下,我们看到石壁上刻了大量鬼文,以及一片片熟悉的蛇形纹路。 我们晃着手电,让光束来回移动,总算渐渐看清了,石壁上有一个面积异常巨大的凹槽,而这个凹槽的轮廓,竟能和青铜鬼门全美地贴合起来 第811章 鬼门迷踪 仿佛青铜鬼门曾镶嵌在那块石壁上,后来铜门消失,才留下了这样一个巨大的槽。 站在我身后的李淮山也看到了石壁上的凹槽,忍不住问我:“青铜鬼门” 我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其实我压根没法确定鬼门是不是在这里出现过,我召出来的鬼门比眼前这个门槽可要大得多,门顶甚至能冲入云霄。可我也知道,我召出来的青铜鬼门,只是一个虚影,真正的鬼门恐怕是没有这么大的。 盯着石壁上的门槽,我心里就像是被锤子一下一下地捶打似的,说不出的难受。 吴林现在也是一副眉头紧皱的样子,他端着手电朝外面反复扫了几下光,才开口问我:“你知道青铜鬼门是怎么造出来的吗” 我摇了摇头。 我知道吴林是什么意思,他是想说,对面那面石壁,会不会就是浇铸鬼门时所用的模具。 尽管吴林还是一副冷冰冰的嘴脸,但我也知道,他现在和我一样,心里也有些慌了。 就算青铜鬼门是用模具浇铸出来的,那也只能浇铸门板和门框,可石壁上的槽却是一个完整的鬼门,两扇门板、四个门轴,还有一个硕大的门框,这样的结构,是绝对不可能一体浇铸的,只能是分别浇铸出零件,再进行拼合。 片刻,吴林叹了口气,说了真话:“我上一次心里这么没底,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儿了。” 我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试图用这种仿佛来调整气息,可惜没有任何用处。 就算心里再怎么不舒服,也不能继续待下去了,毕竟时间不等人。 我先是拍了拍吴林的肩膀,又转过身,朝后面的人招招手,示意大家跟上。 吴林在崖口边缘打了钢钉,放了条钢索下来,大家就顺着这条钢索一一下了崖壁。 似乎只有我和吴林的心境受到了影响,其他人看起来反倒没有任何异常,我还特意留意了一下心理素质最差的黄玉忠,这家伙虽说还是有点紧张,但爬下钢索得时候动作很流畅,如果放在平时,我感觉到紧张的时候,黄玉忠早就已经紧张到肢体僵硬了。 吴林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来到我身边,给了我一个疑惑的眼神。 我冲他摇摇头,随后转过身,又一次将光束打在了那面石壁上。 一看到门槽的轮廓,我心底就有些发寒,记得当初我第一次在东北林场见到鬼门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感觉,只不过自从我得到幽冥通宝以后,再见到鬼门就没有这种感觉了。 说不定我的幽冥通宝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试着和那枚成精的古钱取得了精神上的共鸣,问它鬼门是不是曾在这里出现过。 这枚古钱向我反馈信息只有两种方式,第一种是钱面急颤,第二种就是直接将画面投射在我的脑海中。 可这次我等了半天,它却既没震颤,也没给我画面。 掌东海已经顺着钢索爬了下来,我就没再耽搁,招呼大家朝镶了门槽的石壁那边走。 李淮山在一旁问我:“你朝哪走呢这是” 我指了指那面石壁:“你仔细看,离地面二十米高的地方有个洞。” 李淮山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我感觉他刚才好像要帮我指路,于是问他:“你觉得该朝哪个方向走。” 李淮山叹了口气:“你现在走的方向就是对的。我就是想知道,你怎么知道要朝对面走。” 听他说话的口气有点闷,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李淮山还是怕我把他当累赘,我用着他来指路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有点用,如果我连找路这种事都能自己做了,那他可不真变成没用的累赘了吗 不过我也找不到好的说辞来安慰李淮山,干脆就没和他多说废话。 这都时候时候,我哪有那么多功夫照顾他的感受。要说李淮山最大的缺点就是脑子里想得太多,很难全神专注于正事。 随着我们慢慢接近那面石壁,脚下的地面也变得越发平整了,而且这里的地面很硬、很光滑,根本不像是天然形成的。 仿佛在这个地方,曾出现过一个异常沉重的铁坨子,将地面上的突石和坑洼都给碾平了。 当然,曾经压在这里的东西也可能不是什么铁坨,而是青铜鬼门。 距离石壁还有最后五十米的时候,我们的脚底开始打滑,地面上出现了一层薄薄的油脂。 这时就听黄玉忠在后面喊:“你们看地上” 他喊得很急,我不敢怠慢,立即将手电光打在了地面上,就见离这儿不远的地方布满了铜钱大小的洞口,看到这一幕,让我不由地想起了之前我们爬过的那面石壁,石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洞口,其大小、形状,都和眼前那些洞差不多。 这片洞口位于我们正前方五米到二十米之间,过了这段距离,前方又是平整的地面。 黄玉忠又喊了一声:“地底下好像有东西钻上来了” 话音落下以后,所有人都刻意摒住呼吸,停下脚步聆听地下的动静,脚步声和呼吸声都消失了,黑暗的大空间一下子变得格外寂静。 可不是谁都能有黄玉忠那样的听觉,我费了半天劲,却什么都没听到。 不过很快,地表就传来了密集而轻微的震感,好像有一大堆很小的钻头正在地下用力地钻,引发了一浪接一浪的震颤。 我心里顿叫一声“不好”,赶紧招呼大家朝石壁方向飞奔。 地面上的震颤感,和我站在风口处感觉到的那阵震感几乎一幕一样,当时我还以为是虫群震翅引起了石壁得共振,直到现在我才反应过来,那压根不是什么共振,而是当时有大量鬼背蜣螂钻入了石壁,想要避开风力靠近我们。 我不知道那时候鬼背蜣螂为什么放弃了袭击我们,但我知道,这一次的地面震颤,也是鬼背蜣螂引发的。 咔嚓 就在小队刚刚穿过洞口遍布的区域时,我听到身后传来了石头破裂的声音,回头一看,就见一只鬼背蜣螂已振着翅膀破地而出。 它刚飞出地面,吴林就扣动了扳机。 随着一声沉闷的枪响,半空中的鬼背蜣螂被打成了碎片,可在下一个瞬间,裂石声就笼罩了整个大空间。 大片黑虫子顺着地面上的一个个破口呼啸而起,它们聚拢在一起,就如同一团团从地底蹿出的浓浓黑烟。 我大吼一声:“加快速度”,一边拿出幽冥通宝,冲向了虫群。 吴林一个箭步冲到我跟前,伸手将我拉住:“不要命了” 他也是一边说话一边做出别的动作,我都没留意到,他伸手来拉我的时候,那只手里还夹着一颗刚扯掉引线的手雷,话音一落,吴林也甩着胳膊将手雷扔了出去。 嘭的一声爆响,黑暗中撩起一道惊天火舌,我才知道吴林扔出去的不是一般的手雷,而是一种类似于燃烧弹的东西。 火焰落地以后,又点燃了地上的油,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火就顺着油烧到了我们面前。 我早已从幽冥通宝中召出两道阴气,此时业风业火已经成型,我将业火导向了空中,将业风导向地面。 业风一出,地面上凭空出现了冰层,暂时挡住了呼啸而来的火势。 我问吴林:“还有燃烧弹吗” 吴林直接用行动做出了回应,他快速从背包里拿出三颗燃烧弹,一齐朝虫群扔了过去。 地上的油好像怎么都烧不完似的,四颗燃烧弹落地以后,快速构建出了一道熊熊火墙,这道墙沿着业风塑造出来的冰层横向延伸,直接将整个大空间割裂成了两半。 鬼背蜣螂身上好像也附着有大量的油脂,只要一沾到火,瞬间就被燃成一个火球,并在极短的时间里丧生、跌落。 此时呈现在我和吴林眼前的,出了摇曳的火墙,就是这些或飞或落的火球了,刚才还漆黑一片的空间,此时也被火光映成了黄褐色。 我发现每当有鬼背蜣螂被烧死,就会有一股很掺杂了怨气的浓郁阴气从它们的尸体中飘出来,这样的炁场,常见于那些被阴风洗涤超过十年的厉鬼。鬼背蜣螂身上的那层甲壳,似乎能将这种邪气完美地包裹起来,要不是甲壳被烧穿,我竟也感觉不到潜藏在它们体内的邪气。 期间我又召了两道业风,让地面上的冰层变得更厚。 吴林看着我加固冰层,脸上的表情竟有些凝重,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一直到冰层足有五六米粒厚了,吴林才拍拍我的肩:“快走吧,等火一熄,它们还是会压上来。” 我冲吴林一笑:“不能给它们机会。” 说罢,我便催动幽冥通宝,召出青铜鬼门。 鬼门一开,浮空得虫群就像是被冻僵的一样,突然间失去了活力,就连那些已经燃成火球的虫子都被固定在了半空,下一个瞬间,鬼门爆发出了强劲的吸附力,鬼背蜣螂体内的邪气全部抽出,并汇聚成旋风,极速冲入鬼门。 确切地说,鬼门从鬼背蜣螂身上抽出来的,其实就是一只只厉鬼。 每一只蜣螂体内,都困着一只厉鬼。 第812章 铁须 这些厉鬼的三魂七魄几乎都非常虚弱,只有地魂格外茁壮,当这些厉鬼被抽离出来以后,还没被火焰点燃的鬼背蜣螂已经开始逃离火墙,已经被点燃的蜣螂则会瞬间死亡。 我特意眯着眼睛朝火墙对面观望,视野中看到的东西全都受到热浪影响,变得模糊、扭曲,但用力去观察那些虫子,还是能看到它们背后的人脸已经消失了。 几分钟以后,地面上已经看不到活着的鬼背蜣螂,鬼门的影子也渐渐淡化,并在极短的时间里彻底消失。 即便到了现在,召唤鬼门对我来说依旧不是件轻松的事,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喘起了粗气,膝盖也微微有些发软。 吴林面对着渐渐减弱的火光,开口问我:“你怎么知道鬼门能克制鬼背蜣螂。” 这家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从刚才开始,我就觉得他对我有些防备,以前他说话的时候虽说语气冷,但从没像现在这样,仿佛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稳了稳气息,说:“我也是突然想起了十洋志上的一段记载,才打算召出鬼门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成了。” 吴林这才朝我这边挑了一下眉毛:“什么记载。” “当年郑和下西洋的时候,曾在暹罗一带见过一个奇人,这个人能将自己的魂魄灌入马群体内,以此来控制那些马,但凡被他种下魂魄的马都有两个特点,一是性情比较暴躁,如果他不特意去控制,这些马就会肆意伤人。另一个特点就是,这些马的长相都变得和他相似。”说到这我就忍不住笑了:“你说马脖子上要是顶一张人脸,那得多蠢。” 听我这么一说,吴林仿佛松了口气,脸色有所缓和。 随后他低下头,看了看地面上的冰层,在火焰炙烤下,业风塑造出来的坚冰已经开始融化了,我们脚下也多了一层薄薄的水。 吴林指了指地上的冰,抬头对我说:“你能凭空召出冰火” “我召出来的是业风业火。” “你刚为什么不用召来的火对付鬼背蜣螂呢” “业火威力虽大,但覆盖面积很小,面对那么多虫子,我就是召出再强的火石,怕也是杯水车薪啊。” 吴林慢慢点了一下头,片刻,他忽地说了句我听不太懂的话:“你的能力和夜魔很像,那家伙也能召出冰火,只不过你召出来的东西都是无形的,他召出来的东西则比较具体。” 我问吴林,夜魔是谁,吴林的回答让我很不爽:“暂时保密。” 靠,又是这句话 后来我们两个也没再聊夜魔的话题,等我体力恢复过来的时,就把这件事忘了个七七八八。 一直到几个月以后葬教被左有道和张真人他们剿灭,关于葬教的种种信息也面相我这个级别全部公开的时候,我才知道吴林口中的夜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表。 李淮山见虫群已经被驱走,就拎着一瓶矿泉水来到了我身边:“你刚召了一道鬼门,身子还能扛得住吗” 我接过矿泉水,点了点头。 吴林蹲下身子,在地上抹了一把,并翻转手电,将光束打在那只刚刚触摸过地面的手上。 就见他的手心一抹黑,就像涂抹了一层厚厚的油墨一样。 “黑火沼里的液体,应该就是这种火油吧”吴林用一块手帕将手掌擦干净,一边扭过头来问我。 我摇了摇头:“肯定不是,黑火沼一遇生气就着,可这里的油,可是被你的燃烧弹给点燃。” 吴林沉思了小片刻,资料上记载的东西,也未必就完全贴合史实,毕竟是明朝年间的事儿了,一代一代地传到现在,肯定会偏离事实。 正巧提到这儿了,我就多问了一句:“资料上不是说,朱棣当初特地嘱咐起居,不要将黑火沼的事写入起居录吗那黑火沼的事儿到底是怎么传下来的。” 本来我就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思问了这么一嗓子,没想到吴林真的做出了解答:“你知道朱三太子吧,黑火沼的事儿就是经由他传出来的。” 这位朱三太子实在太有名了,估计是个人都听说过他的名号,不过这个之所以有名,主要还是因为他活得可怜,死得太冤枉,本是皇子,却一生漂泊,一辈子安分守己,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接过到最后被康熙凌迟处死,还几乎灭了满门。 当年的朱三太子案,可以说是历史上最著名的“莫须有”案之一,有兴趣的可以去了解一下,我在这儿就不浪费篇幅了。 吴林说,黑火沼一事虽说没有记入史书,却在帝王家代代流传,一直传到了朱慈焕,也就是朱三太子这一代,明王朝被彻底颠覆,黑火沼事似乎也要永远被埋在先人的记忆力了。 本来朱慈焕是不打算将这件事说出来的,因为他的父亲,他的爷爷在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都要嘱咐上一句“兹事体大,不可为外人知”,可当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人死在屠刀之下的时候,才在悲绝之下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没人知道朱慈焕为什么会在那样一个时刻将这件事说出来,估计当时行刑的侩子手也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在临死之际说出这么一段没谱的话,吴林也只是知道,朱慈焕被行刑的时候,周围有很多麻木的围观者,而在这群人里,就有一个来自不周山。 我问吴林:“这些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吴林说:“我看过完整的文档,不过当时时间比较紧,我能记住的东西不多。” “你还记住什么了,都说出来吧。” “换血。” 吴林简之又简地吐出了这么两个字,接着就没了下文。 我有点懵:“换血” 吴林点头道:“南北朝的时候,好像有人在仙人洞深处换过血。我只记得这么多了。” 我隐隐有种感觉,这“换血”二字,才是不周山盯上仙人洞的关键,可吴林竟然没把相关的资料偷出来。我怪吴林不捡重点的拿,吴林说他当时也是在文档堆里随手抓了一把,至于自己究竟带了哪些内容出来,他自己都不知道。 算了,现在去埋怨他还没什么用,我感觉自己的体力已经回到巅峰状态了,就招呼吴林和李淮山继续前进。 其他的人一早就爬上了石壁,并撒了一条钢索下来。 来到石壁脚下的时候,吴林指了指李淮山,小声对我说:“只有他在意你的死活。” 我不由地笑了:“二狗和我可是过命的交情。不过你这话说得也不对,其他人不是不在意我的死活,而是没体力了,既然咱们已经解决了虫群,他们下来也是空耗体力。” 吴林没再理我,转而问李淮山:“你不累。” 李淮山咧嘴一笑:“我身上有舍子花加持,体能比常人好很多,不过比你和若非差远了,你们两个简直不像人。” 他们俩说话的档口,我已经抓着钢索攀上了石壁。 进了石壁上的洞口,眼前又是一条极深的隧道,在这里依然能闻到一股非常淡的血腥味儿,那味道还是似有似无的,但又时常在鼻息周围徘徊。 我朝隧道深处观望的时候,孙路远端起手电帮我打了打光,一边问我:“如果在这儿碰上鬼背蜣螂,咱们就彻底完蛋了。” “不会再有鬼背蜣螂了。” 我一边回应着,一边用力望着光线延伸的方向,隧道太深了,强光手电都照不到底,只不过在光束照亮的最后一片区域,我隐约看到隧道两侧的石壁上好像爬了一大片根须,离得太远,也看不太真切。 孙路远叹了口气:“今年春评的时候,咱俩的修为还差不多,这才过了多久,你就甩开我这么远了。” 我也叹了口气:“你们能别老拿我的修为说事儿吗你们一聊这个我就心烦。” 这时吴林已经凑过来了,我感觉自己刚才的语气稍微有点重,就拍了拍孙路远的肩膀,冲他一笑,就算是给他赔礼了,孙路远也没当回事,立即还了个笑脸。 还是我和吴林打头阵,掌东海殿后,大家继续朝着隧道深处进发。 走了一段路以后,我才能确定自己刚才没看错,隧道两侧的道壁上确实爬满了一簇簇根须似的东西,这些“根须”是从隧道更深处蔓延过来的,它们非常坚硬,用手一抹,表面上还有重金属般的圆润感。 吴林从背包里拿出一小瓶不知名的液体,洒在了一截“根须”上,空气中立即扬起了一股铁锈特有的腥味儿。 “这些根须样的东西,应该是用铁水浇铸出来的,”吴林收起那个小瓶子,转头对我说:“铁不算纯,里面应该还掺杂了不少碳。” 他这是在提醒我,这里应该开始出现人为建造的痕迹了,前方有大几率出现机关阵一类的东西。 我盯着紧贴在石壁上的一些片铁根,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第813章 蛇尸 这些铁须看起来实在太逼真了,而且几乎每一条须的形状、走向,甚至是上面肿起的小瘤都不一样。 如果这些铁须是浇铸出来的,那模具呢,模具又是如何被制造出来的。 我朝着前方打了打光,灯光照亮的区域全是这样的根须,如此大体量的模具,就算是放在今天也很难打造出来,更何况飘在空气中的浓烈香味时刻在提醒我,这里的人工造物,全部来自于石器时代或者青铜时代。 对,这地方确实有人造的东西,但绝对不会是石壁上的这些铁须,在那样一个年代,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工艺。 我试着找到了那股年代气息的源头,它就位于隧道的顶端,不过我将手电光打过去的时候,只能看到一片天然的岩壁。 “开一枪。”我指着味道的源头,对吴林说。 吴林立即端枪射击,随着一声枪响,那里的石头被打穿,我将手电光打向四处崩落的碎石,就见在石头和粉末之间,还闪烁着一些金色的反光。 等飞尘沉静下来以后,我走上前仔细看了看,就见碎石和灰尘中掺杂着一些金黄色的小颗粒。 我捡起其中一颗来仔细看了看,是个用黄金打成的金叶,叶边隆起,叶心向内凹陷,形成了一个形状奇特的小盏,这东西太小了,肯定不是用来喝水了,我估计它更有可能是一种祭祀用祭器。 除了这一枚金叶盏以外,还有另外两个更小的金盏落下来,不过它们已经被子弹的爆破力撕裂,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吴林在一旁问我:“这是什么东西” “青铜时代的金盏,价值连城。”我没从金盏上感应到灵韵,觉得它没什么用,就随手交给了李淮山。 李淮山小心将金叶盏收好,一边问我:“青铜时代的人也会冶炼黄金啊” 我说:“黄金不需要冶炼,刚采出来的金矿就可以直接进行加工。其实咱们的祖先是先学会了加工黄金,后来有了冶炼技术,才开始打造青铜器具的。” 说着,我站起身,又朝石壁上的铁须打了打光。 我猜测,这些铁须,弄不好是自然形成的,即便我也知道,这种事无异于天方夜谭。 除了一枚金叶盏,我也没找到其他有用的东西,只能招呼大家继续深入。 隧道刚开始只笔直眼神,后来就慢慢有了向下的坡度,地面也变得比较滑,我们只能倾斜着身子,努力稳住中心。 大概顺着斜坡走了将近十公里的路程,黄玉忠突然嚷了一声:“有人” 他这一开口,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大家赶紧停下来,纷纷端着手电朝前方扫光。 片刻,黄玉忠又嚷了句:“不对,不是人,好像是具干尸。” 我头也不回地问:“尸体离咱们多远” “大概六百米。” 听黄玉忠这么一说,吴林还转身朝黄玉忠投去了惊讶的一瞥。 手电光根本照不到六百米外的地方,黄玉忠竟还能看到那里的东西,这确实有点超乎常识了。 我拍了拍吴林的肩膀,让他将精力放在前面的路上,随后便摸出幽冥通宝和梼牙,小心翼翼地朝前方摸了过去。 两分钟以后,手电光的光束中确实映出了一个类似于人类的轮廓,那东西就缩在隧道的一角,我眯着眼睛用力去看,隐约看到,它的胸口好像在有规律地微微起伏,离得太远,我都不确定起伏的是不是胸口。 一直到我离它还有不到十米的时候才看清楚,那确实是具干尸,但不是人尸。 这东西的上半身和人类应该没什么区别,但没有腿,从腰部向下,就是一条很长的蛇尾,我粗略估计了一下,这条蛇尾的长度至少在两米五以上。 它的胸口在微微鼓动,但不是呼吸时胸腔的起伏,是心脏在用力地跳动。因为它身上的肌肉组织已经彻底干了,胸骨上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心脏的搏动就显得异常清晰。 我突然想起来,在进仙人洞之前,老韩曾说他们在洞里碰到过一具蛇女尸来着,只不过眼前这具尸体看不出女性x特征,是个蛇男。 吴林见干尸还有心跳,就抬起了枪,用枪口指着干尸得脑袋,有他在一旁做警戒,我也就放心大胆地凑了上去,仔细看了看这具干尸。 刚看到这具尸体的时候,我还想,这东西可能就是由人尸和蛇尸拼接起来的,毕竟拥有人身蛇尾得生物也只在神话传说里出现过,我觉得神话一定就只是神话而已,人类再怎么进化,也不可能进化出蛇尾来吧。 可眼前这具尸体却再一次颠覆了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它不是拼凑出来的,这就是一个人,长了一条蛇的尾巴。我甚至用刻刀滑开了它腰上的皮,虽说它的肌肉已经干枯了,可腰部和蛇尾相连的那一条条肌肉,却依然是完整的。 我看着那一条条干细干细的肌肉组织,脑子里一下就懵了。 直到吴林在一旁说:“女娲族。” 我猛地回过神来:“女娲” 吴林点了点头:“在左有道的老家有个叫乱坟山的地方,山下有个地下城市,那里曾经就是女娲族人的栖息地。没想到,大别山里竟然也能见到女娲族人。” “女娲真的存在吗” “我认为不存在,但女娲一族恐怕是存在的。葬教的人曾研究过这个古老氏族,据说这个族群是由穴居人进化而来的,它们第一次出现,是在冰河时期晚期,在石器时代和青铜时代早期还有他们出没的记录,不过在夏朝建立初期,女娲氏族好像就突然消失了,葬教的人认为,这个氏族好像是为了守护某个东西而转入了地下。” “你怎么知道左有道的老家” “一切和左有道沾边的事儿,我现在都不能说,你以后有机会的话,还是直接问他吧。” “你和左有道很熟吗” 吴林的回答很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认识,不熟,我救过他。” 我也没再问下去,转而将精力放在了干尸身上。它身上已经没有生气了,血液也已经干涸,我想不通为什么他的心脏还能跳动,于是就用刻刀划穿了它的胸口。 从胸腔的破口朝里面看,就见一颗毛椰子似的东西在一下一下地搏动,看起来就跟心脏在跳动差不多,只不过从这颗“毛椰子”上面,我闻到了一股人工制品的味道。 我将手伸进它的胸腔,将毛椰子抓了出来,这才看清楚,蛇男的心脏就贴在毛椰子后面,整颗心已经干瘪了,但毛椰子上有个铜钱大的吸盘,死死地吸在早就变成空囊的心脏上。 这颗毛椰子就像是心脏起搏器一样,它似乎可以通过自己的搏动维持死人的心跳,以保证血液正常循环。 我正望着毛椰子上的吸盘出神,忽听“咔”的一声脆响,椰子壳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有一截黑色虫身从毛椰子里蹿了出来,我立即抬起左手抵挡,不过那只虫子完全没机会靠近我,大小黑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就见两个小黑影纵身跃起,一下将半空中的虫子扑倒,然后就是一阵牙齿挤压虫壳的脆响。 趁着两个小家伙还没把虫子吃干净,我仔细打了一眼,就见这虫子身上附着着一段一段的甲壳,样子看起来和大号的西瓜虫没什么区别,但它没有触觉,只在脑袋的中央长了一条长长的吻,吻头上就是那个吸盘似的东西。 吴林看着这只虫子被大小黑分实,忍不住嘟囔一句:“你家这两个小的口味挺奇特啊。” 他这么一说,我突然反应过来,大小黑其实平日里对虫子没什么兴趣,我养了他们俩这么久,也没见老巷子里的苍蝇蚊子变少,不过这两个家伙好像对蛊物特别有兴趣。 看他们两个吃得爽,我暂时也不好意思打断他们,只是回过身,又朝干尸身上扫了扫光,它彻底死透了,如今身上已看不到任何生命体征。 吴林问我:“你以前见过这样的尸体吗” “没有,”我摇了摇头:“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这具干尸肯定是人为处理过的,再加上先前找到的金叶盏我怀疑,这条隧道后面,可能是女娲氏的祭坛。周朝之前的祭坛,尤其是设置在地底的祭坛,大多非常凶险,提高警惕吧。” 等大小黑把虫子消灭干净了,我才找到机会问他们,为什么这么爱吃虫子。 小黑说,这里的虫子身上都带着一股阴曹地府才有的味道,比阳间的那股蛊物可香多了。 阴曹地府特有的味道 刚才在石壁上看到了青铜鬼门的轮廓,现在小黑又说了这么一番话,让我不禁开始浮想联翩。 我问小黑,这里的虫子为什么会有阴曹的味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 小黑的回答很让人丧气,她咬着自己的手指说:“不知道啊。那种味道有点描述不上来,反正就是一股阳间不可能有的味儿。” 第814章 殉葬坑 我和吴林对视一眼,吴林蹙了一下眉,嘴角微微颤了两颤。 不是我多心,自从进了仙人洞以后,吴林就变得十分怪异。 这时我突然想起来,从始至终,我都没问过吴林进仙人洞的目的是什么,之前我一直以为,有可能洞穴深处的仙人墓,也是四重空间的一部分,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以前吴林带着我寻找四重空间的时候,不管他的性格多么不稳定,但他的目标总是很明确,行事作风也非常的坚定,可这一次,吴林给我的感觉显然有些徘徊不定的味道,我也不不知道他到底在徘徊什么,犹豫什么。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又不好将心里的疑问说出来。 随后我用业火烧了干尸,尸身上干枯的血肉瞬间成了灰烬,但蛇尾上的鳞片却根本不怕业火的高温,直到干尸整个被烧垮,这些鳞片竟还能保持原有的样子。 我心里奇,拿起一朵鳞片来看了看,普通的蛇鳞是蛇皮的外皮和真皮共同塑造出来的,可以理解为蛇身上长出的一些外型与鱼鳞类似的纹路,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鳞片,不能剥落,可我手掌这块蛇鳞,摸上去不像是皮,更像是表面光滑的骨片。 它算不上坚韧,我轻轻用手一掰就能将它掰断,试着用打火机去烧它,也能将它烤焦。 可这东西看似脆弱,却偏偏不怕业火。 我没办法解释这里面的原理,只是隐隐有种感觉,这个所谓的仙人洞,已经洞穴深处的东西,极可能与阴曹地府有着某种重要的联系。 就在我盯着手里的鳞片出神的时候,吴林突然端起了狙击枪,我斜着眼睛朝吴林那边看的时候,余光略过吴林,看到了站在远处的黄玉忠,当时黄玉忠也快速拔出了长鞭,似乎在警戒着什么。 我立即朝枪口所指的的方向望了过去,可这时候吴林却放下了枪。 “怎么了”我问吴林。 吴林转而回头去问黄玉忠:“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黄玉忠的口气带着些不确定的味道:“好像是一盏灯笼,没看清。” 吴林转过头来,冲我点了点头。 他是想告诉我,他也看到了同样的景象。 我问黄玉忠:“什么样的灯笼” 黄玉忠摇了一下头:“好像是个红色的纸灯笼,漂在半当空它的轮廓特别模糊,说实话我看得也不太清楚。” 这样的地方,怎么会出现红纸灯笼 我沉了沉气,又朝隧道深处望了一眼,李淮山和吴林同时将光线打了过去,除了那两条来回晃动的光束,我能看到的,就只有大片深幽的黑暗。 吴林在一旁对我说:“接着走吧。” 我点了点头,挥一下手,带着大家继续前进。 在黑暗中行进了半个多小时以后,空气中的那股血腥味儿变得稍微清晰了一些,但总体来说依旧很淡,需要耸着鼻子不断地用力去嗅,才能感知到它的存在。 当时我正努力吸气,试图弄清楚这股味道的源头究竟是什么,却听黄玉忠在队伍后方嚷道:“好多蛇尸” 我扬了扬手,示意后面的人都不要说话。 接下来没走太远,李淮山和吴林手中的光束就照亮了两个缩在隧道角落里的轮廓,那是两具笔直躺在地上的蛇尸,和我们之前见到的那具蛇尸一样,胸腔上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干皮,皮肤塌入了胸骨和肋骨间的缝隙,靠近心口的那片干皮正规律地起起伏伏,显然在胸腔内还有东西在勃勃跳动。 只要吸附在心脏上的毛椰子不被割裂,里面的虫子应该就不会钻出来,但这只是我的推测,准与不准,很难说。 我让大家放轻脚步,尽可能小心地从蛇尸身边经过,期间我一直瞄着它们那勃勃跳动的心口,一直到队伍末尾的掌东海也和蛇尸拉开了不断的距离,依旧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但现在还不是松气的时候,我的记性虽然不算特别好,但也还记得,刚才黄玉忠说的是“好多蛇尸”,估计在不远的前方,还有更多类似的尸体。 只不过我没想到,蛇尸的数量,远比我想象中还要多。 十几分钟以后,我们抵达了隧道的尽头,这时候我才看清楚,在隧道外竟是一个巨大的尸池,难以计数的蛇尸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子极为浓烈的腐朽气味儿,那味道就跟老木头被潮气侵染,散发出的强烈霉味儿差不多。 估计每一具蛇尸体内都有一颗毛椰子,它们都在以相同的频率跳动着,站在隧道的出口,就能清晰地听到毛椰子起伏的声音。 嘣嘣、嘣嘣 那声音格外整齐,听起来就像是一颗巨大的心脏就悬在我的头顶上,不断地跳动。 看到眼前这一幕,在场的人都懵了。 就连吴林也忍不住说了一句:“简直就是个万人坑” 我深吸一口气,尽可能让心静安稳下来,随后在尸池里反复扫光。 这个规模巨大的尸池,应该是女娲族的殉葬坑,在大坑中央立着一根非常高的石柱,这根柱子的高度至少在百米左右,柱顶上好像压了东西,离得太远,加上视线受到了一些阻挡,根本看不清那东西是什么,在柱子的周围,就是大片大片的蛇尸,每一具尸体都是笔直平躺的姿势,乍一看就像是在大坑里铺满了一把把干枯的柴禾 在遥远的石器时代,一个大型部落的人口顶多也就是几千,我大略目测了一下,殉葬坑里尸体至少有好几百,弄不好数量已经上千,一次性让这么多人陪葬,仙人墓的主人,很可能就是女娲族的大首领。 既然眼前已经出现了殉葬坑,那么我们应该已经进入仙人墓了。 想到这儿,我问李淮山:“咱们现在在什么位置” 李淮山一听这话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回应道:“估计在咱们正上方,就是被群山包拢的那个大盆地,我现在也没办法确定方位了,不过我估计,咱们应该就是朝西南方向走的,但距离卵石墙围起来的那块洼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听李淮山这么一说,我立即拿出钯金罗盘,有了蓝金做磁根,尽管这一带的磁场异常混乱,可罗盘上的指针依然能指明方向。 如今我们面朝的方向,确实是正西南方向。 我收起罗盘,问李淮山:“你怎么知道咱们是朝西南方向走的” 李淮山指着殉葬坑中央的石柱,说:“我现在确实没法辨认方向,但是我能感觉出来,那根柱子非常危险,所以我就知道咱们一定走对了。” 他的口气很压抑,我能感觉到李淮山现在有点慌了。 一旁的吴林开口问了句:“然后怎么走” 李淮山依然指着石柱:“爬上去。” 我也没废话,立即招呼大家进殉葬坑。 坑里的尸体都已经变得特别脆了,每一脚踩下去,都能听到一阵骨头被挤碎的声音,我时不时要回头观望一下,生怕有人一不小心踩裂了蛇尸胸腔里的毛椰子。 有一次我回头朝后面观望的时候,就见青崖子一脚没踩稳,身子一倾,直接躺在了一具蛇尸上,他的脑袋刚好就压在那具蛇尸的胸腔上。 好在掌东海眼疾手快,一把搂住了青崖子的腰,才没让青崖子这一脑袋撞结实了。 孙路远也转过身去帮忙,他先把青崖子身下的蛇尸挪开,再和掌东海一起,小心翼翼地将青崖子扶了起来。 当时李淮山和黄玉忠都把手电光打在了青崖子身上,接着手电的余光,我看到被孙路远挪开的那具蛇尸身上好像连着一条细细的管子。 吴林也发现了异常,立刻将光直直打在了蛇尸背后,这下我们才看清楚,连在蛇尸身上的管子竟是用铁打造的,内部中空,外部只有一层很薄很薄的铁皮,延展性非常好。 可在女娲族生活的那个时代,世界上还没有出现冶铁的技术。 回想我们之前在隧道里见到的那些铁树根,也不可能出自女娲一族之手,除非这个族群比人类更早进入铁器时代。 吴林放下手中的蛇尸,给了我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沉思片刻,随后指了指此时离我们已不到五十米的大石柱。 吴林刚才在问我,这些中空的根须是从哪儿来的,我说,可能是从石柱里伸展出来的。 我和吴林之间的这种默契根本不需要特意去培养,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时常能感觉到对方心里的想法。 起初我以为,石柱上可能开了洞,这些外型很像根须的铁管子,就是从石柱上的洞口里续出来的,这可不是凭空乱想,在鲁班书里记载了一种名为“铁树生根”的机关构造,就是先在铁墩子上打洞,再在各个洞口上镶插铁管。 可一直到了石柱跟前,我和吴林才惊奇的发展,这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石柱,它就是一棵树,一棵高达百米的巨型铁胎树 那一根根扎入蛇尸体内的铁管子,就是这棵树的树根 第815章 尸守树 这棵树就像是铁铸的一样,上面布满了铁锈的腥味,手感也非常坚硬,它的树冠和多余的枝杈好像也被砍去了,只剩下一根几乎笔直的树干,如果不是看到树皮的纹理,和树脚下肿起来巨大根系,我和吴林很可能将它当成一根普通的铁柱子。 吴林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快速趴在树身上,反复闻了闻从树身散发出来的铁腥味儿,片刻,他回过头来对我说:“这不是铁锈味儿,是干血的味道。”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来,铁树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和我之前闻到的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儿一模一样。 血腥和铁锈的味道本来就很相似,因为血红蛋白中就含有铁元素。尤其干涸的血液,那味道和铁锈的差别非常小。 只不过树身上布满了锈迹一样的东西,所以当我在树前闻到那股腥味儿的时候,会自然而然地认为那就是一股铁锈味儿。 正是因为亲眼看到了这棵铁树,吴林才想起来,他曾在完整的文档里看到过一段描述,说是在仙人洞里有一棵树,可以吸使新鲜的血液,这种树在吸饱血之前,和普通的桦树很像,但它吸饱了人血以后,表面就会变得非常坚硬,如同钢铁,树身上原有的斑纹也会变成锈层的样子。 而且这种树的根系特别发达,可以在地下延伸几十公里。 吴林环抱着双手,若有所思地说:“我记得这种树好像有个很特殊的名字,好像叫想起来了,文档上说,这种树古名尸守,如今已经绝种了。” 尸守鲁班书上的“铁树开花”阵,据说就鲁班曾在梦中见到守尸树,因此得到灵感,才设计出来的,不过书中对于这棵守尸树只是一笔带过,没有任何详细记载。 不知道鲁班梦到的“守尸树”和吴林口中的“尸守树”,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东西。 我问吴林:“你还记得,不周山的文档里为什么提到这棵树吗,前后文你还记得吗” 吴林摇头:“当时我也只是匆匆扫了一眼,记不清了。” 我还是不肯放弃:“你知道这棵树的树顶上放了什么东西吗” 吴林依然摇头。 我回头看了眼李淮山,李淮山抬手指了指树顶:“只有这一条路。” 确实,刚才我朝殉葬坑里的打光的时候,只看到大坑周围石壁环绕,如今我们除了顺着尸守树往上爬,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我拿出登山钉和登山锤,尝试着在树身上镶下钉子,一边扣挂登山索,可没想到树皮比想象中坚韧得多,我连着打了好几锤,登山钉的钉头打在树皮上,崩出了大片火星,可一直到钉头都被我给砸崩了,铁树表面也只是出现了一小块破损。 还是小黑提醒我,可以试试梼牙,我才拔出梼牙,试着在树皮上切了两下。 这棵树上本没有邪气,可牙刃一碰到它,竟瞬间变得锋利起来,别说是硬铁了,梼牙切精钢都跟切豆腐似的,我只消稍稍用力,整个牙身就没入了树皮里。 我问小黑这是怎么回事,小黑说,这棵树上也有一股阴曹地府特有的味道,并告诉我,但凡邪气,大多都有一点类似的气味,只不过没有这么醇厚,梼牙遇邪气变锋利,其实也是因为感应到了这股味道。 就在小黑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梼牙上已泛起了微微蓝光,以前,只有在遇到十分强悍的邪气时,它才会发出这样的光芒。 说真的,我发现小黑比我想象中要聪明,不过大黑可能和我想象的一样笨。小黑和我说话的时候,他站在一旁,完全就是一脸懵神的表情,像个小呆瓜一样。 我先用梼牙在尸守树上切一个深槽,登山钉就很容易打进去了,就这样一路打钉、挂索,前后也没用多长时间,我就背着大小黑和铁锤登上了树顶,吴林紧跟在我后面蹿上来,李淮山他们几个速度稍慢,估计还得再过一阵子才能上来。 吴林端着手电,在树顶上来回扫着光,之前我在树下看到的东西,是个很厚的石盖子,吴林将光线打在盖子上的时候,还能看到盖子上镂空雕出了两个手柄似的东西。 随后吴林又将光束打向了西南方向,被光线照亮的石壁上显现出了一个直径在两米左右的洞口,洞形非常规则,一看就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在洞口中,连着一条笔直的通道,我看到这条通道里好像还立着一些尺高的小石像。 因为两个石像就立在离洞口不远的地方,所以我很确定这些犬齿交错般立在地上的东西不是石钟乳,不过由于长年腐蚀的缘故,石像表面的纹路已经变得很浅,也看不出它们原本的模样了。 吴林说:“中间应该有座桥。” 我点了点头。 刚刚我就留意到了,洞口外延伸出了一个很短的小石台,那个台子比洞口底部还要低出十多公分,估计在这个小石台和树顶之间,原本还搭着一条木桥梁,因为洞口是圆的,无法搭上太宽的木板,所以工匠们才在那里打了这么一个小型的石台。 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木头打造的桥身早就烂没了。 李淮山他们还没上来,我和吴林又朝洞口中观望了一阵子,没发现什么异常,于是就又将注意力转到了脚边的大石盖子里。 我俯身趴在地上,用工兵铲敲了敲石盖的底座。 吭吭 敲击声很响,也很空洞,我怀疑在石盖子下面,应该是个比较大的空腔。 我问吴林:“要打开看看吗” 吴林随口甩了句:“随你。” 他嘴上这么说,可眼睛却一直盯着石盖底座,显然很像看看底下到底有什么。 趁着现在没人,我就把心里面最大的疑惑问了出来:“吴林,你这次跟着我进仙人洞,不是为了找四重空间吧” 吴林点了点头:“我这次来,只是想帮左有道一个忙。” 他这说,我就有点听不懂了:“什么意思” 吴林的回答依然让人摸不着头脑:“我怀疑,藏在仙人洞里的东西,可能是压制那个人的关键。” “压制谁” “一个不能说的人。”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帮左有道了” “我帮他,其实就是帮我自己,有些事,我需要借左有道的手帮我解决。” “什么事儿” “暂时保密。” 你说了半天,这不跟什么都没说一样么。 我沉默了小片刻,又问了句:“你和左有道交过手了” 吴林点头。 “他怎么样” “很强,在我见过的人里,他是除仉恒和那个人之外最厉害的一个。不过你也不用灰心,你现在和左有道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小了。” 说到这儿,吴林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仉若非,你身边这些人,没有一个能配得上你的,左有道身边的人也配不上他,如果你将来有机会,可以尝试着和他组队。” 我叹了口气:“这种事我也不是没想过,可左有道忙着对付葬教,哪有时间管我的事儿啊。” 吴林先是点了一下头,片刻,他又开口道:“估计寄魂庄和葬教很快就要正面开战,如果左有道输了,他的那份责任,很快就会落在你和盖栋身上。” 我也是惊了:“你还知道盖栋” “听说过,没见过。” 吴林简短地回了这么一句,然后就闭上了嘴,显然是不想就眼下的话题继续深聊下去了。 正好这时李淮山和黄玉忠已经爬上树顶,我也就没再追问。 吴林将光束打在石盖的把手上,我伸出双手抓稳了把手,试着提了两下,石盖的重量至少在一吨半左右,我用上了吃奶的劲儿,也只能将它微微提起,却无法将它挪开。 不过在石盖稍稍被抬起的时候,从盖底露出的缝隙里蹿出了一股凉风,盖子下面确实有个很大的空腔。 李淮山和黄玉忠本来还想过来搭把手,我摆摆手,示意他们别费劲了,这么重的东西,贸然上手去抬很容易受伤。 后来还是吴林拿出了枪油,洒在了石盖周围,大家先一齐发力将石盖稍微推偏一点,让盖底压在枪油脂上,随后我又用肩膀盯着石盖边缘,用尽力气猛推,再加上枪油的润滑作用,才将石盖给推开了。 石盖下方的空腔比我想象中要小,这是个长方形的空槽,两米长、半米多宽,从轮廓上看,倒像一口镶在树顶里的棺材。 李淮山将光束打进空槽里,借着光,我就看到四面槽壁都十分粗糙,而且反射来的光也有些油亮。 我俯下身子,试着摸了摸其中一面槽壁,上面的温度极低,像是坚冰一样,随后我又拿出刻刀,从槽壁上刮下了一点粉末。 就是这么轻轻的一刮,立刻就有一股极强的怨气从槽壁的破口上喷涌而出,只一个瞬间,我的心境就受到了影响,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燥气。 我不敢怠慢,立即凝炼一口念力,靠着定神术稳住心神。 第816章 养尸棺 李淮山他们也是各施手段,让心境快速平稳下来,黄玉忠经验不足,动作慢了半拍,现在他的眼神里已经能明显露出了凶光,一看他情况不对,我便快速摸出通灵宝玉帮他镇住心火,等他差不多缓过劲儿来了,又让他用老黄家的定心术沉心。 入行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猛的怨气,我甚至有种错觉,仿佛在那个棺材口似的空槽里镇压了上千只怨魂。 在我们这群人中,唯一一个不受影响的,就是吴林,他一没修为二不会术法,当怨气铺天盖地涌向他的时候,他却能任凭怨气穿胸而过,心境丝毫不为所动。 我朝吴林投去一道惊奇的眼光,视线掠过吴林的肩膀,却发现掌东海正站在吴林身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吴林。 这家伙从进洞开始就一直在关注吴林,仿佛要看穿围绕在吴林身上的谜团似的,而且我能感觉到掌东海有种盲目的自信,他好像真的以为自己能看穿吴林似的。 吴林瞥了我一眼,问我:“那个叫掌东海的人,为什么一直在看我” 这话一出,掌东海吓了一跳,刚才吴林根本没有回头看他,按说根本不可能知道他在干什么。 我冲掌东海笑了笑,没有回应吴林的问题。 吴林就是这么一个时常让人惊奇,又时常让人觉得看不透的人,我和他认识这么久,已经习惯了。 一直到黄玉忠彻底静下心来,我才收起通灵宝玉,回到空槽旁查看。 刚才我从槽壁上刮下的一小撮粉末此时就落在槽底,我捏起一点粉末仔细看了看、闻了闻味道,基本上可以确定,空槽的槽壁是用人骨压制而成的。 吴林走过来帮我点亮,我将大半个身子都压在空槽边缘,又仔细看了看空槽的结构,四面槽壁,以及空槽底部的一块压骨板,都用树胶粘了起来,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胶已经有些松了。 我直起身来,收起刻刀,又将梼牙拿出来,悬在空槽上方,很快,梼牙上就绽放出了非常明亮的蓝光,我试着朝西南方向走了两步,果然,梼牙上的蓝光越发耀眼了。 吴林在一旁问我:“看出什么了” 我长吐一口浊气:“巨石压顶,人骨做棺,尸守树汲取活血,人死,怨生。” 吴林猛皱了一下眉:“说人话。” 我说,殉葬坑里的那些蛇人是活着被扔进坑里的,尸守树从他们身上抽血的时候,直接导致了他们的死亡,而不断搏动的毛椰子,则保证了血液能通过持续循环在更长的时间内保持新鲜,蛇人本来就是枉死,怨气很重,死后还要继续被压榨,怨气就会变得越发沉重和凶戾。 这股怨气顺着蛇人的血流入树顶,以滋养空槽中的压骨棺。 人骨做出来的棺材,只有一个用途,就是养尸,而棺材又上附着了大量怨气,用这种棺材养出来的邪尸,其威力堪比飞僵。 再加上这口压骨棺上飘散出来的清香气极为浓郁,我估计,它至少有五千年以上的历史,飞僵受阴风、怨气滋养,千年即可成魃,更别说是五千年前的压骨棺养出来的飞僵了。 要说我们几个也是命好,压骨棺里的邪尸早已离开了这里,朝着西南方向去了。 它怕是走了很久,空气中已经感应不到残留的尸气,不过像这样的炁场,我感应不到,梼牙却能感应到,或者说梼牙能感应到尸气中夹杂的特殊气味,所以当我带着梼牙朝西南方向走的时候,梼牙上的光芒变得越发耀眼。 我花了足足五分钟才把这些话说清楚,吴林听我把话说完,才开口说:“你以前见过类似的布置” “现实中没见过,”我说:“但鲁班书里有相关记载,我现在都怀疑鲁班是不是来过仙人墓。” 当时我正和吴林说这话,话音还没等落地,就听黄玉忠突然嚷了一声:“灯笼” 他冷不丁来这么一嗓子,我本来心境就不是特别稳定,顿时就是一哆嗦。 吴林得反应最快,第一时间抬起枪,枪口对准了位于西南侧石壁的洞口。 我顺着枪口的指向看过去,就见洞口深处飘着一抹血色的火光,光源离我非常远,我只能隐约感觉到那道光在轻轻地飘荡。 黄玉忠再次开口:“是个人。” 他大概是想说,正有人提着那盏灯笼朝更深的黑暗中走,我看不见人,但能感觉到火光正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不清晰。 我顿时皱眉:“你看清了吗” 黄玉忠摇头:“看不清,但提灯笼的看定不是鬼,火光能照亮他的身子。” “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不清。” 黄玉忠吐出最后这三个字的时候,洞口中的火光已经消失了。 我不禁有些头皮发麻,心说在前面打灯笼的东西,不会是压骨棺里出来的千年老尸吧 嘭 吴林突然按下了扳机,子弹在洞口深处爆出一朵火星,期间还能听到石头崩裂的声音。 碎石落地的回声在黑暗的大空间中缓缓回荡,每个人都摒住了呼吸,七双眼睛死盯着刚才爆出火星的地方。 一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洞口深处没再出现任何异常,血色的烛火也没再浮现出来。 李淮山长舒一口气,颇有些埋怨地问吴林:“枪走火了” 吴林将狙击枪挎在背上,眉头紧紧皱起,但一句话都不说。 我知道吴林刚才开枪,一定有不得不开枪的理由,但也知道,有些事,他并不打算告诉我们。 可在我看来,我有必要知道吴林刚才开枪的原因。 我试着在脑海里仔细勾勒出吴林那张冷脸,前后花了不到十秒钟,就和吴林接上了线。 吴林察觉到我在共享他的感官,表情颇有些无奈:“学得真快。” 我在心里问他:“刚才为什么开枪” 吴林在心里回应:“提灯笼的人刚才没走,他刚才就猫在那个角落里,远远地盯着咱们看。” “你看清他的样子了吗” “我根本看不到他,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 “什么样的气息” “不好描述,像人,又不太像人。” “是邪尸吗” “不清楚。” 说完,吴林就主动中断了和我的联系。 李淮山在一旁问我:“怎么着,接着往前走吗” 我看了吴林一眼,意在问他,提灯人走了吗 这一次我们没有将感官连通,但吴林还是能明白我的意思,当即冲我点了点头。 我这才对李淮山说:“你们休整一下,二十分钟后动身。” 说真的,如果不是青崖子体力吃紧,这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完全可以节省下来。 在大家休息的时候,我和吴林商量出了抵达石台的方案,二十分钟以后,吴林将狙击枪里的子弹换成了空包弹,我则拿出了一根登山钉,用阳线将它缠好。 吴林伸出一只大拇指,侧了侧石台和树顶之间的距离,随后冲我点了点头。 我也没废话,立即甩出阳线,将登山钉抛向了石台,登山钉在空中划过一道长弧度,当钉头笔直对准石台的时候,吴林立即按下了扳机。 空包弹精准命中钉尾,直接将登山钉打进了石台里。 站在一旁观望的掌东海忍不住惊赞:“好俊的枪法” 我收回阳线,又将第二根,第三根登山钉甩了出去,吴林前后开了两枪,弹无虚发,这两根登山钉也被打入了石台。 在这之后,我又甩出三条钢索,用钢索末端的锁环套住了石台上的登山钉,由于不太适应钢索的重量,我尝试了七八次才将三条钢索全部挂在登山钉上。 吴林拿来钉锤,将钢索这一端固定在树顶,就这样搭起了一座简易的索桥。 我和吴林先行一步抵达石台,后面的人则由掌东海护着过来。 本来我还以为以青崖子的体力,要想跨过这道索桥应该要花不少功夫,没想到这家伙的平衡能力好得惊人,竟能在悬空的钢索上飞奔。 真是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我也是服了。 爬进洞里以后,我和吴林就打着手电,细细观察地上的小石像,虽说石像上的纹路已经被腐蚀的不成样子,但还是能看出来,每一尊石像上都刻画出了一座形状怪异的山,山体上窄下宽,山顶圆润,看起来就像一座倒扣的大钟,而在这座山体上,还盘绕着一条巨蛇。 蛇身上的鳞片已经很难辨认出来,只能看出蛇背上好像长满了长鬃,而在蛇头的位置,还有一张五官模糊的人脸。 女娲族的人都是上半身是人身,下半身是蛇尾,可石像上的东西却是人首蛇身,只有脑袋像人。而且你很难想象这些石像是五千年前的东西,虽说石刻的纹理已经模糊,但依旧能看得出做工非常精细,每一尊石像几乎都一模一样,就像是从工业流水线上量产出来的一样,可从石像上散发出来的浓烈清香,又不断提醒我,这些东西确实产自石器时代晚期或青铜时代早期。 第817章 鬼文石刻 吴林反复看了几个石像,见每个石像上刻画的东西都一样,就侧过脸来问我:“上面刻的东西,你认识吗” 我点了一下头:“石像上的山叫钟山,盘在山体上的人面蛇,就是钟山的山神烛龙,也有人叫他烛九阴。” 现如今,大部分人对烛九阴的了解,大概也只限于山海经上的记载:“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实际上在远古时代,很多部落都曾将烛龙当作自己的图腾。 这其实是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因为这些部落大多相隔甚远,那时候交通极不发达,山这一边的部落,不可能知道山另一边的部落使用了什么样的图腾,可他们竟然用同样的生灵来作为自己的图腾,那就只剩下唯一一个合理的解释了,那就是这种生灵确实存在过,而且很多部落的人都见过它。 早在我得到炼骨皿之前,其实我对烛龙的了解也很有限,直到我在炼骨皿的幻境中见到了火灵儿。 孙路远曾说,火灵儿就是烛龙身上的一颗鳞片所化,我因此对烛龙产生了兴趣,回家以后翻阅了大量古籍,却发现很多古书中都认为烛龙真实存在过,而“诸部以烛图当祭,或万里而图,千里而祭”很多部落以烛龙作为图腾,有的部落相隔万里却使用同样的图腾,有些部落相隔千里却使用同样的祭祀礼仪,则成了烛龙存在过的最有力证据。 每一尊石像都刻画了钟山和烛龙,似乎意味着,女娲氏族供奉的神灵也是烛龙。 这时黄玉忠突然开口提醒我:“前面的石壁上有字。” 我和吴林几乎同一时间将手电打向了前方的道壁,确实看到几十米外的石壁上排布着密集的坑洼,但看不清那些小洼到底是不是刻在石头上的文字。 黄玉忠再次开口道:“刻在墙上的字,和鬼门上的字很像。” 鬼文 先是鬼门的门槽,现在又是鬼文,仙人洞和阴曹之间,似乎有着某种我无法看穿的联系。 我立即端着手电朝那片石壁凑了过去,吴林紧紧跟在我身后,在我端着手电朝石壁上观望的时候,他还嘱咐后面的人保持警戒。 黄玉忠说得没错,石壁上确实刻满了鬼文,看着这些文字描绘出来的内容,我心里就忍不住一下一下地发颤。 我说不清仙人洞、仙人墓和阴曹地府有什么联系,但我现在可以肯定,它们和不周山之间确实有着极深的渊源。 这些鬼文中,有一部分洛成己留下的,当初他被沉入垄山水潭的时候根本没死透,只不过是想借着村民之手,将他送入仙人墓。 另一部分则是姚广孝留下来的,他曾经深入到仙人墓深处,看到了隐藏在那里的终极秘密,出来以后,他就将自己的见闻写了下来,算是对洛成己的一种补充,在刻文的最后,是姚广孝对外来者的规劝,他说,如果外来者能看懂石壁上的鬼文,就说明对方是有缘人,既然有缘人已经知道仙人墓的秘密,“再进无意,速退。若执入,十死无生”。 再往前走已经没有意义,尽快离开。如果执意深入,必将十死无生。 洛成己在这片鬼文的开头写到,他进入仙人墓以后,就立即安置了被不周山留在墓中的九十八具阴尸,然后他来到尸守树树顶,放出了压骨棺中的千年老尸,并将压棺的石盖重新盖上去,以防棺中邪气外溢。 按说当年洛成己应该是孤身一人进入仙人墓的吧,那么重的石盖,他究竟是如何移动的,为何他放出了古尸却依然能安然无恙,古尸又去了哪里,这些都是我无法解开的谜团。 后来洛成己刻下的内容就比较乱了,结合姚广孝刻下的另一半内容,我对整篇文字的信息做了一个大体的归纳。不过由于这些信息非常碎,即便是刻意去归纳总结,总结出来的内容还是会有些散乱。 文字中提到,女娲氏族、洛成己、姚广孝都在仙人洞里做过布置,晖素石、照尸镜,出自姚广孝的手笔,鬼背蜣螂则是洛成己在垄山隐居的时候就养下的,而我们最后见到的尸守树、养尸棺,则是女娲族人在五千年前就已经布置好的。 之前我找到的那盏金叶盏,其实是女娲族祭祀担心古尸逃出仙人洞,特地留下来的镇物,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金叶盏上的灵韵已经消失,不再具备镇尸的作用。 前后三批人,分别在仙人洞中进行大规模布置,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防仙人墓中的宝物失窃。 洛成己说,女娲氏族内部原本有两个支系,一系曰“蜕”,一系曰“蜈”,蜈系掌握者女娲族代代相传的巫术,这一系潜伏在有穷氏和有仍氏交界的地方,蜕系则守卫着祖先传下来的宝物,他们潜藏在淮夷以西。 有穷氏和有仍氏都是上古时期的古老氏族,他们的交界处,正好就在泰山附近,我记得左有道的老家就在那一带,吴林之前也说过,左有道的老家有一座乱坟山,山下也确实有女娲族生活过的痕迹。而淮夷以西,就是我们现在所处位置。 文中称,“蜕”系守护的宝物,就是一罐烛龙血。 烛龙原本就是掌管天地阴阳的神灵,他睁眼的时候就是白天,这时候烛龙浑身上下充斥着精纯阳气,他一闭眼,人间就进入夜晚,此时的烛龙浑身上下极阴极寒。而女娲族人守卫的烛龙血,就是极阴极寒的大阴之血。 东汉末年,不周山门人曾成功进入仙人墓,并在那里找到了烛龙血,他们认定,上神留下的血液可以使人长生,于是将一百个奴仆带进仙人墓,并逼迫这些奴仆饮下了烛龙血。 最后这一百名奴仆中只有两个人活了下来,另外九十八人饮下烛龙血之后顷刻毙命,活下来的这两个幸运儿,则被不周山门人当作神灵供奉了起来,他们确实得到了长生,但也为此付出了巨大代价。 文中说,长生者必须持续饮人血、吃人肉,才能保持人类的模样,只要一段时间不喝血吃肉,他们的身上就会长出长毛,最后失去心智,变成毛僵一样的怪物。长生者的后代虽说不吃人肉也能保持人形,但不吃人肉,他们的寿命就和常人一样,在长生者的每一个后代身上,都具备一些异于常人的特殊能力。 洛成己就是长生者的后代。 当年的垄山,其实是不周山为长生者准备的一片“人田”,他们用各种方法将大量不法之徒聚集在这里,并在山中养殖了大量用邪气浸润过的动物,垄山一带的土质不适宜耕种,当地人只能靠打猎维生,他们吃多了带有邪气的肉,全身上下自然也是邪气盘生。 不周山感觉垄山居民身上的邪气已经饱和,于是偷偷改了当地风水,让山中鸟兽大量迁移,就在垄山居民眼看就要断粮的时候,长生者化身粮商,明面上是前来救急,实际上,他是来收“人粮”了。 洛成己从来都没有疯,他一早就知道粮商的身份,而扮作粮商的长生者也正是因为忌惮洛成己,才迟迟没有对人粮动手。 后来洛成己用自己画人成鬼的手艺强行夺走长生者的魂魄,长生者因此殒命,洛成己竟也因此遭到了天谴,他一早就料到会有天谴降身,于是用老车木和牛皮给自己做了一口阴棺,目的是自己死后可以借阴棺尸变。 我之前说洛成己被沉入垄山水潭的时候还没有死透,其实那时候他的阳寿已尽,只不过在沉入仙人墓的过程中,洛成己成功尸变,他身上毕竟有烛龙的血脉,即便成了邪尸,也能在一两年内保持完整的心智。 洛成己进入仙人墓以后,就开始动手做出种种布置,以防不周山回到仙人墓寻找九十八具阴尸,文中说,那九十八具阴尸身上还有残留的烛龙血,不周山极可能会回来找它们。 至于扮作粮商的长生者既然知道了洛成己的身份和能力,为什么没有先下手为强,洛成己又是如何知道仙人墓和九十八具阴尸的存在,为了替天行道的洛成己会遭受天谴,像诸如此类的问题,文中并没有给出答案,我也不好妄加推测。 不过文中还提到了两件事,让我很是在意。 文中说,每当长生者死亡的时候,鬼门就会显世,当初垄山之所以出现大规模地质变动,就是因为鬼门突然出现在了地下,巨大的铜门顶破地底岩层引发地震,从阴曹倾泻而出的磅礴阴气又影响了垄山一带的风水大势,这才引起了地表风水结构突变。 而第二次地质变动,则是因为埋藏在地底的鬼门突然消失,导致了岩层结构和风水大势又一次出现突变。 第818章 天坑 另一件事则是姚广孝刻在石壁上的,文中说,出现在杨家沟遗址上的那片黑火沼,很可能是摩尼教传说提到的圣火池。 大家可能对摩尼教这个名字不太熟悉,这个教派在中原还有一个名字明教。 在很多民间故事中,常常将明王朝的建立和明教的兴衰联系起来,实际上在正史上,朱元璋和明教的唯一一次交集,就是他在李善长的建议下对明教和白莲教进行了大规模的封禁。 老仉家的典籍上说,从明朝建立到明朝灭亡的二百七十六年里,历代皇帝身边都潜伏着明教的教徒,这些人既不会肝脑涂地辅佐帝王,也不会做出对皇族和国家不利的事,他们更像是一群观察者,安安静静地潜伏在皇帝身边,安安静静地观察皇帝的一举一动。 没人知道他们这样做,究竟抱着怎样的目的。 而当初潜伏在朱棣身边的明教教徒,是个御医院的御医,这个人叫石玉贤,我之所以知道他,是因为他还有另外一重身份阴差。 和大多数阴差一样,石玉贤最后也遭到幽冥通宝的蛊惑而犯下滔天大罪,后来被行当中的同道联手格杀。 我怀疑,这个所谓的圣火池,在明教中很可能是只存在于阴间的东西,而阴曹地府的模样,又来自于阴差的想象,石玉贤是明教教徒,他想象出来的阴曹地府,应该能和明教描绘出的阴间吻合起来。 长生者因烛龙血而得长生,他们的死亡导致了鬼门现世,鬼门消失的时候,人世间又出现了明教传说中的圣火池。 当这些线索全部串联起来的时候,我的思绪反而变得更混乱了。 我用了很长时间才将石壁上的鬼文看完,期间我发现,石壁上有很多地方出现了破损,应该是有人故意凿碎了石面。 吴林看不懂鬼文,但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和我观感相连,我能读懂的东西,他自然也能读懂。 看完这些鬼文,我长吐一口浊气,试图让自己的脑袋稍微放松一点,吴林中断了和我的连系,并递了一瓶水过来。 我大口喝着水,就听吴林在一旁说:“这上面没说仙人墓里到底有什么。” 我说:“说了,仙人墓里有九十八具阴尸,洛成己沉尸入地,也就是为了守卫那些阴尸。” 吴林却摇了摇头:“文中并没有说不周山寻找阴尸到底有什么用,别忘了,这些阴尸当年就是被他们遗弃的。” 这话倒是没错。 我又朝石壁上扫了扫光,现在看来,那几片被认为凿出来的坑洼显得格外扎眼。我估计洛成和姚广孝肯定在石壁上说明了阴尸的用途,但有人刻意将这些信息给抹去了。 现在再回想吴林最初给我的那份资料,上面曾说,不周山的人曾侥幸从鬼背蜣螂的袭击中逃生,这番话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就朱昆和刘书望那样的能耐,别说是碰上虫群了,两三只鬼背蜣螂就能要了他们的命,我怀疑,当时进入这里的不周山门人中,很可能有绝顶高手同行,这个人不但能在鬼背蜣螂的袭击中保住朱昆等人的命,而且还潜入这里,凿碎了石壁。 这个人应该和我一样,也能认出鬼文。 想到这,我心里不由地一寒。 除了阴差,这世上还有其他人能看懂鬼文吗难不成,带着不周山门人一起进来的人,就是我爸 吴林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不周山的人将石壁凿碎,一定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仙人墓中的秘密。”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忍不住笑了。 我知道吴林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他是怕我中途折返,于是想方设法引着我继续前进,说实话,刚才阅览鬼文的时候,我确实有折返的想法,不过这种念头只是短暂地出现了一下,当我将鬼文看完以后,还是决定进仙人墓看看。 原因无他,只因这仙人墓,很可能和阴曹地府有着某种联系,说不定,阴阳两界的交界点,就藏在仙人墓深处。 我直了直身子,拍了拍吴林的肩膀,并给了他一个笑容,吴林察觉到我已经看穿了他的意思,脸色变得相当不自然。 随后我又转头问李淮山:“咱们离黑泥洼还有多远” 李淮山沉思片刻才开口:“继续朝西南方向走五公里,就到泥洼正下方了。” 我点了点头,朝后面的人招一下手,示意他们跟上。 顺着这条朝西南方向延伸的隧道走了将近两公里以后,我们在隧道中发现了一座盘蛇雕像,这副雕像刻画的依然是烛龙,但没有出现钟山,烛龙的大半个蛇身盘在地上,只有脖颈竖了起来,它面朝东北,双眼微眯,虽说经过长年腐蚀,石像面部的线条已经不那么清晰,但依然能从这张脸上感觉到很强的威严感。 毫不夸张地说,站在这尊雕像面前,会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卑微感。 为表敬意,我们一行七人在石像面前行了简单的躬身礼,并放下了少量的食物作为供奉。 越过石像以后,就能听到从前方传来的风吟声了,那风声呜呜咽咽,如哭如泣,传到耳朵里,弄得人浑身不自在。 怪异的是,又走了一段路以后,我竟然慢慢适应了这样的风声,甚至还隐约觉得它有点悦耳,刚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的心境受到了影响,可我感应了一下自己的魂魄,三魂七魄都很稳定,内息也绵长厚重,显然心境安宁,六智皆定。 说实话,就是在平时,我也无法在不靠定神术加持的情况下达到这样的状态。 反观其他人,除了吴林、青崖子、掌东海三人,李淮山现在的表情已经变得非常烦躁了。 我担心他们几个可能很快就要撑不住,本打算停下休息,也就在这时候,黄玉忠抬手指了指前方,十分不耐烦地嚷了一声:“快到出口了” 孙路远可能是嫌黄玉忠说话的口气不太还,怼了一句:“你嚷什么” 李淮山也插上了嘴:“人家不就是说话大声点么,关你什么事” 这三个人心智不稳,这下怕是要吵起来,我立即转过身,张开眼皮朝他们仨瞪了一眼:“安静点” 他们三个总算没继续吵下去,可空气中还是弥漫着一股火药味儿。 十分钟以后,我们总算离开了隧道,此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地洞,我粗略估计了一下,这个地洞的直径至少在百米左右,站在洞口边缘,就感觉眼前这个黑色的大洞就像一张最大的嘴,只要站在洞旁的人稍不留神,就会被它吞噬。 吴林端着手电朝洞口中打光,发现洞壁上竟还建了一圈盘旋向下延伸的石阶,另外,在我们头顶上方经常有黏糊糊的黑泥落下,它们笔直地落入深渊之后就没了音讯,我们站在洞口边缘竖着耳朵用力聆听,也听不到泥点落地的声响。 我问李淮山,我们头顶上应该就是黑泥洼了吧李淮山当时的脸色极端烦躁,但还是冲我点了点头。 这么说,在深渊的正下方,就是仙人墓了。 我点了吴林和掌东海和我一起下去,让青崖子带着李淮山他们原路返回,到尸守树那里等着我们。 青崖子问我:“等你们多久” 我说:“如果你们把能吃的东西都吃完了我们三个还没出来,你们就抓紧时间出去,找二爷来救我们。” 青崖子点了点头,就招呼了李淮山他们三个朝隧道里撤。 进隧道的时候,不管是李淮山、黄玉忠,还是孙路远,三个人的脸色都非常难看,可尽管他们心里不舒服,也还是只能乖乖跟着青崖子走。 现在他们仨都无法稳住心境了,等进了深渊,天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如今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离开,不再拖累我。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们三个人的背影在隧道中渐渐远去,我心里竟有种莫名的愧疚。 吴林拍了拍我的肩膀:“现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 我没说什么,只是定了定神,再次拿出手电,朝洞口下方的石阶打光。 这些石阶上也有一股很烈的清香,应该是五千年前就被打造出来了,深渊中的风力非常强悍,我担心石阶有可能在这么长的岁月中被严重风蚀,不敢贸然下去。 可我反复用手电朝石阶上照,却发现这么多年过去,这些石阶竟然连棱角都没有被风磨润,在石阶最脆弱的地方,竟也没有出现裂痕。 “灯笼” 就在我专心查看石阶的时候,掌东海突然叫了一声,我赶紧抬头,就见掌东海已经将手电光打向了入洞一百米深的地方。 在灯光照耀下,就见一个老汉正提着盏红皮灯笼,在石阶上慢慢踱着步子。 可他只出现了短短的一瞬,我正要仔细看他,他就消失无踪了。 他出现的时候,灯光只照亮了他的肩背,我没能看到他的脸,只看出这个人身形佝偻,一头乱糟糟的半寸已经斑白,而且他身上穿的衣服,竟是一件黑色的长袖马甲就是那种死人常穿的寿衣。 第819章 地下城 如果只有我看到他,那这还有可能是我的幻觉,但第一个看到他的人是掌东海,而且吴林现在也伸长了脖子,盯着被手电光照亮的那片区域出神。 掌东海忍不住问:“那老头是人是鬼” 我摇了一下头,就用手扶着洞口边缘,翻身跳到了石阶上。 起初我还担心石阶可能只是看上去结实,说不定内部已经碎成了粉,直到双脚落在上面,悬在心里的这块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石阶非常坚硬,我从很高的地方跳下来,落地的时候只感觉脚掌震得微微发麻,石阶却丝毫没有晃动。 随后吴林和掌东海也下来了,在我们三个人中,不论听力、视力,吴林都比我和掌东海敏锐,而掌东海一直是仉恒的影守,为人警觉,而且心思足够细腻,所以我让吴林打头阵,掌东海殿后,我走在中间。 从深渊底部吹上来的风非常猛,就连冲锋衣都被吹得猎猎作响,背包被风力托着,倒也稍微轻了一些。 路上,我们一直担心女娲氏族会在石阶上布置机关,走得非常小心,但除了风力偶尔给我们造成一点麻烦,我们一直没有遇到其他异常。 沿着石阶走了大约三个小时以后,耳边除了风声,偶尔还能听到一阵“啪、啪”的声响,那应该是黑泥落地的声音,我们离渊底已经不远了。 掌东海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朝他看,就见他抬手指了指头顶上方,我抬头将视线上移,视线穿过深渊,竟看到了一抹橘黄色的光辉。 我以为这是我的错觉,于是揉了揉眼睛,用力去看,可那片光辉还在。 此时出现在洞口的,明明就是夕阳的余晖啊如今我们所在的这个深渊,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井,视线穿过井口,就能看到天空。 我赶紧撸起袖子看了眼手表,手表的时针刚刚落在六点的刻度上,现在正好就是太阳落山的时候。 吴林大概是感觉到我和掌东海都驻了脚,回过头来问一声:“怎么了” 我学着掌东海刚才的样子,指了指头顶上方。 当吴林抬头看到那片夕阳的余晖时,也一下子愣住了。 更诡异的是,随着时间流逝,夕阳的余晖竟还在渐渐变暗,俨然是一副马上就要入夜的景象。 难不成,我们的视线真的穿透了洼地里的黑泥,看到了大别山上方的天空 我和掌东海面面相觑,吴林现在也是一脸懵。 最后掌东海和吴林几乎异口同声地问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真把我当行家了 我沉思良久,最后也只能叹了口气:“这可能是女娲一族特有的巫术,我也看不出里面的门道。” 掌东海也跟着叹口气说:“看来你也不是万能的。” 我心说,我要真是万能的,就不用为了不周山的事儿这么折腾自己了。 吴林一句话也没说,闷闷地转回身去,继续向前走,我留意到,他一边走,一边将狙击枪里的常规弹退出来,换上了穿甲弹。 当深渊上方的天空彻底被夜幕和星辰占据的时候,我们三个终于来到了渊底。 在深渊的底部,是一片由玄武岩扑起来的平坦地面,一尺见方的玄武岩按照环形排列,看上去就像是一圈圈停止流动的黑色漩涡,在这块平地的中央,立着一口石井,从上方滴落的黑泥分毫不差地落入井中,井口里经常传出泥打在岩石上的声音。 我们下了石阶,站在玄武岩铺就的地板上朝四周打光,很快就在渊底的石壁上找到了一个两米多高的拱门。 吴林正要打着手电到拱门那边查看情况,大黑突然撒腿朝井口那边跑了过去,后来小黑也屁颠屁颠地跟过去了,我心里觉得奇,就拉了吴林一下,让他先等等。 片刻,大黑就跑回来对我说井里有个老婆婆,小黑则直接拉着我的手,让我过去看。 我凑到井口,端着手电朝井里打光,就见井下的空间很大,十米深的地方堆满了碎石,在这堆石头底部则是由落泥囤积而成的一片泥沼。 可除了眼前这些东西,别的什么都没有啊。 这时大黑就拼命朝井里指,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打过光去,才发现在黑泥沼的角落里坐着一个老太太,她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她身上穿着一条黑色的汉裙,几乎纯白色的头发就随意披散在背上。 就在转动手电,想看得更清楚一些的时候,她的身影先是快速恍了一下,接着就在我的视线中消失了。 我基本能够确定,刚才出现在我眼前的老太太就是鬼物,虽说我没有感应到鬼物身上特有的阴气,但刚才炁海流沙没有勾勒出她的轮廓,说明她没有实体。 刚才大黑朝井口方向跑的时候,我记得井里好像没有传出异响,井中的炁场也没有出现异常,我想不通大黑为什么突然就冲了过去。 我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大黑和小黑就说,刚才他们明明听到井里有个特别温和的声音在唤他们的名字,然后他们就跑到井口,看见了那个老婆婆,老婆婆让他们将我带到井口,他们就照做了。 听他们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一边是感觉这件事确实有些蹊跷,一边又觉得,刚刚出现在黑泥沼的老鬼似乎没有敌意,一般的鬼物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怨气或者戾气,可刚才那个老鬼身上却有一种非常平静的气息。 小黑的脑子转得比大黑快,这时又在一旁对我说:“老婆婆叫你过来,是不是想告诉你什么啊” 她说的,也正是我心里正在想的。 我慢慢点了一下头,随后端起手电,仔细看了看井中的黑泥沼,乍一看,这片沼泽里的泥和黑泥洼里的泥好像没什么太大区别,可如果仔细分别的话,你会发现这里的黑泥沼更加油亮,就像是一大滩压在井底的沥青。 这片泥沼,会不会就是黑火沼 想到这,我立刻拿出一个水瓶,将里面的水倒空,吹一口气进,再把瓶子扔进井口。 空水瓶轻飘飘地落了下去,当它马上就要跌入泥沼中的时候,就听“嘭”的一声,整个泥沼瞬间就被点燃,暴烈的火光一下子就从井口中冲了出来,得亏我感应块,立即撤了一步,要不然头发都得被点燃。 由于瓶子里的生气不多,泥沼上燃起的火焰很快就熄灭了,不过这道火浪着实厉害,仅仅两三秒钟的功夫,就将地上的玄武岩烤得焦热,就连橡胶鞋底都散发出了一股糊味儿。 这就是传说中的圣火了吧,没想到比业火还凶猛。 而且业火无形无光,圣火看上去却和普通的火焰差别不大,只是火光更比较偏近白色。 我长吐一口浊气,又朝井口中望了一眼。 如果刚才的老鬼确实想告诉我什么,那她一定是想告诉我,千万不要下井。 掌东海和吴林也早早凑了过来,见证过火光从井口中突然暴起的景象,掌东海现在也是一脸的后怕。 吴林说,如果不是刚才那一下,他本来还想到井里看看来着,还好当时没下去,不然的话,就算他的自愈能力再强,现在也只剩下一捧骨灰了。 这口井肯定是不能下了,眼前唯一的一条路,就是石壁上的拱门。 我们三个点着手电,小心翼翼地摸进了门里,里面是条宽敞的墓道,两侧墙壁上嵌了石头打成的长明灯,我凑到灯前仔细看了看,竟发现已经存在了五千年的灯油和灯芯至今还能用。 在墓墙内埋了暗芯,我用打火机点燃了一盏长明灯,墙壁上的其他长明灯就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 先是整条墓道都被淡黄色的火光映亮,片刻,在墓道外竟然泛起了大片火光,也不知道这些长明灯的灯油和灯芯是用什么材料做的,燃起的火焰非常稳定,完全不会像普通的火苗那样经常来回摇曳,导致周围的光影都恍恍惚惚的。 吴林给狙击枪上了膛,并挥一下手,示意我们继续前进。 大家心里都清楚,在这条墓道外面,应该就是仙人墓的正墓了,养尸棺养出来的千年老尸现在就在墓中,每个人都不敢大意,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这条墓道的长度不过六七十米,可我们却走了将近五分钟。 可当我们从墓道中出来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了。 当时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可不是一座墓地,而是一座深埋在地下的大型城市,墓道的入口建立在一座地下暗山的山坡上,放眼朝山坡下望去,就能看到大片石制的房屋,每一个屋子里都散发着火光,光线汇聚在一起,将大半个山坡都映成黄色。 就连吴林都忍不住咋舌:“想不到在地底这么深的地方,竟然能有这样一座城市。” 掌东海也在一旁附和似地说:“估计这就是女娲氏族曾经居住的地方了吧。” 第820章 鬼打墙 望着山坡下的城落,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洛成己将这样一座地下城市称作“仙人墓”呢 城市和墓地,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吧。 吴林应该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就听他开口道:“仙人墓就在这座城落里” 这一次我和他的想法不一样,我的想法是,山下这座城,就是洛成己在鬼文中提到的仙人墓,整座城都是。 我让吴林继续朝山下走,并嘱咐掌东海万事小心。 这座耸立在地底的暗山不算高,但山上无木无土,只有大片秃石,加上潮气稍微有点重,刚开始的时候脚下路滑,并不算好走,可越往下走,空气中就越干爽,快到山脚的时候,脚下的石头基本上都是干的。 城落里的空气更干燥,我们在进城之前特意打湿了两块布套在下巴上,嘴干了就舔上一口。 进城以后,我就拿出了罗盘,以便在散乱排布的石房之间判断方向。 石器时代的城落没有修建交通体系的意识,整座城只有一条纵穿南北的大路,路两侧就是大片大片无规则排列的房子,房子与房子之间的间隙形成了无数小路,每条路的延伸方向都非常随意,走在里面,就像是驾船进入了一个纷杂无序的河道网络,如果没有罗盘指向,百分之百会迷失在里面。 也不知道当年的女娲族人是如何定向的。 在南北大路的尽头,立着一座五层多高的石楼,过去那里有可能是族群首领住的地方,我担心,洛成己守卫的九十八具阴尸,还有养尸棺养出来的千年老尸都有可能在那里面。 如果走大路,石楼上的东西一眼就能看到我们,保险起见,我只能带着吴林和掌东海在大片石房之间艰难穿行。 这片城落好像曾遇到过火山爆发,我看到有些地方堆积着一些形状怪异的石头,这些石头的外型看上去就像是在流动中突然凝固的液体一样,起初我还以为它们是人为雕刻出来的,后来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是一堆堆遇冷凝固的熔岩。 有一次我们从两座大房子的夹角处经过,还看到其中一座房子的房檐上立着一座金石,刻得是一种兽头鸟身的奇异生物,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东西,也说不上来它到底是个什么。 就这么走了没多久,我的脑袋就变得浑浊起来,大部分时候,视线中要么是黑漆漆的房墙,要么就是淡黄色的火光,看到的东西一直在不断地重复又重复,给人一种巨大的疲劳感,我只能时不时看一眼罗盘,一来要靠着罗盘上的指针辨别方向,另外也想借着它转移一下我的注意力。 掌东海现在也是格外烦躁,他胡乱扯了一下自己的领口,嘟囔一句:“这简直就是个迷魂阵啊。” 他那边话音刚落地,小黑就顺着我的裤腿爬了上来,说困了,要我抱,大黑也抓着我的衣角,一副困怏怏的样子。 反倒是一向嗜睡的铁锤格外有精神,这会儿它用后脚踩着我的背包,前脚搭在我头顶上,伸长脖子警戒着四周。 大小黑和铁锤的异常反应让我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对劲,我朝吴林看了一眼,吴林先是拍了拍自己的后颈,似乎是想让自己更清醒一些,随后他才开口说道:“情况不对。” 掌东海点了一下头:“确实不对劲,自从进了这片城落开始,我就有种精神萎靡的感觉,好像走着路都能睡着似的。” 我说:“可能是因为周围的景色一成不变,看多了人就会犯困吧。” 吴林摇了摇头,抬手将手电打向了一座石屋的屋檐,就见被灯光照亮的地方有一尊兽头鸟身的金像。 一看到那东西,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突然炸开了一样,一下子让我清醒过来。 我立即仔细打量了一下立着金像的那座石房,随后又环顾四周,不管是那座房子、房子上的金石,还是周围偶尔出现的熔岩被,看起来都格外眼熟。 半个小时之前,我们曾来过这个地方 我立即拿出罗盘,重新查看了一下方向,没错啊,我们就是一直朝正南方向走的啊,为什么走了半天,却又绕回原地了 掌东海也察觉到了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眉头紧蹙地说:“这不是一般的鬼打墙。” 废话,这当然不是普通的鬼打墙,看样子,这个地下城落被布置成了一个大型的迷魂阵,可麻烦的是,我看不出这个阵的门道。 当时我正要开口回话,忽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很急的风声。 那风声快而短促,其间还夹杂着一些呼呼猎猎的杂音,就像是有旗帜在风中快速抖动似的。 吴林盯着声源方向沉思了小片刻,嘴里蹦出来两个字:“有人。” 他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刚才那阵风声,就是人在快速跑动中发出来的,呼呼猎猎的声,是衣服晃动时候发出的动静。但我们只听到了人在跑动中扬起的风声,却没听到脚步声。 呼 同样的风声出现在了我们身后,我和掌东海立即回头观望,隐约看到身后的巷子里有人影快速闪过。 吴林问我:“能看到他们吗” 我只能摇头:“从炁海流沙里看不到他们。” 我这边话音还没落地,风声又起来,吴林立即开枪,枪口爆发出一道火星,远处的一座石墙被穿甲弹击中,碎石飞溅,空气中扬起了一股很重血腥味儿。 没等吴林落下枪,又有一道风声从我们身后蹿过,吴林转身就是一枪,这一次穿甲弹好像正面命中了血肉一样的东西,我听到了一阵西瓜瓤被打碎般的动静。 掌东海手里攥着匕首,快速凑过去查看情况,吴林端着枪帮他警戒周围的情况,我负责照看吴林背后。 石房里都映出了火光,巷子里的光线还算明亮,走了几步,我们三个就能看到不远处趴着一个人。 吴林刚才那一枪打中了他的脑袋,现在这家伙的大半个脑壳都是炸开的,死相着实有些恶心,他背着一个硕大的背包,身上还穿着和我们同款的冲锋衣,应该是一路尾随我们进来的。 此时我不禁有些担心李淮山他们,毕竟李淮山他们还在尸守树那里等着我们,后面的人要想跟上来,必须先越过他们,弄不好他们几个现在已经出事了。 直到又进了一些,我才看出死者的身份,心里不由地一颤,掌东海也惊叫一声:“卧槽” 趴在地上的那具尸体,不是别人,就是吴林 虽说没了半个脑袋,可这个人的穿着、体型、背包的样子,还有背上那把狙击枪,都和吴林一模一样,甚至在他死的时候,口袋里的雪茄盒还落了出来,盒子上的图样,以及几道划痕的位置,也和吴林常带的雪茄盒别无二致。 我和掌东海几乎同时看向了此刻正走在我们前方的吴林,地上的尸体明明和他一模一样,可从他脸上,我看不出丝毫的慌乱。 吴林凑到尸体跟前,先仔细看了看他身上的狙击枪,又打开尸体背上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了一盒子穿甲弹。 “枪法怎么样”吴林一边将那把狙击枪里的常规弹退出来,换上穿甲弹,一边问掌东海:“用过狙吗” 掌东海现在完全是懵的,过了好半天才回应:“用过。” 吴林也没废话,立即将狙击枪和剩下的大半盒穿甲弹全都塞给了掌东海。 我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忍不住问吴林:“这是怎么回事” “看样子,阴玉和烛龙血应该是性质差不多的东西,”吴林的语气有些不确定的味道:“不过现在还不好说。” 以前吴林也曾向我提起过阴玉的事,不过提得不多,我也只是知道葬教这些年一直在收集这种特殊的玉石,也大概知道,这种玉好像和当年从罗布泊发掘出来的双鱼玉佩有着某种联系。 眼下这种情形,纵使我心中对阴玉还有诸多疑问,却也没机会问太多。 掌东海刚给狙击枪上好膛,不远处又是一阵呼呼啦啦的风响,吴林再开一枪,一时间血雾蓬飞。 这一次被击中的人,是“我”,吴林还算手下留情,保留了他的面相,子弹命中的是他的胸口,连通背包也被打穿了一个大洞,背包里的两盒大重九就顺着这个洞滑落了出来。 我捡起一盒烟,打开闻了闻味道,那股味儿,就是最正宗的大重九烟叶,之后我又翻看了一下背包里的其他东西,和我身上带的东西分毫不差,只不过背包里的钯金罗盘一看就是赝品,指针的磁根不稳,一直在不停地乱晃。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不周山仿造的那些幽冥通宝,立即翻了翻尸体的口袋,果然在里面找到了两枚半古钱,古钱的工艺、质地、手感,几乎都和幽冥通宝一模一样,在方形的钱孔周围,也刻着坤、巽、离、兑四道阴卦,只不过从钱面上散发出来的清香气很淡,闻起来像是五年前的产物。 第821章 引路人 我记得,当初苏汉生从刘书望身上找到的那枚赝品也散发着同样的味道。 现在我终于知道,不周山手里的那些仿钱究竟是从怎么来的了。 掌东海看到我手里仿钱,一脸的惊诧:“不是说幽冥通宝只有四枚吗,你身上的两枚半再加上他身上的两枚半,正好五枚了。” 我随手将赝品扔在地上:“这些是赝品。” “不是赝品,”吴林说:“是复刻品。烛龙血的复制能力比阴玉还强,阴玉只能复制出没有修为的寻常人,没想到烛龙血竟能将你复制出来,还能将你身上的法器复制出来。” 我细细品了一下吴林的话,说:“阴极而生么” 吴林点了一下头:“那个人也是这么说的。” 阴极而生这四个字,解释起来比较麻烦,简单地说就是,当阴气精纯到一定程度,极可能会拥有衍化生命、复制物体的能力,阳主生,阴主死,阴极而生,是“极则生变”的一种体现。 我之所以一下子就能想到这一点,是因为我刚刚得到幽冥通宝的时候,二爷曾问我,过于精纯的阴气,有没有可能具备孕育生命的能力为了这个问题,我查阅了大量资料,足足花了一个多月才给出了答案:确实有这种可能。 现在回想起来,我才明白二爷当初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这时吴林又低头看了眼被他击毙的复制体,对我说:“阴玉复制出来的人都具有非常强的生命力和恢复力,眼下这些复制体好像没有类似的能力。” 我不了解吴林口中的阴玉,也没心思继续讨论这些有用没用的事儿,我现在在想,该怎么离开这里。 这地方的房子都是用玄武岩垒砌起来的,拆起来相当麻烦啊,要想出去,最好的选择还是先找到这些石房乱巷的排布规律。 谈何容易啊。 就在我蹙眉沉思的时候,附近的巷子口又有风声撩起,掌东海开了一枪,没能命中目标,吴林反倒没开枪,只是侧着耳朵青铜周围的动静。 当时我面朝得方向,就是一条深邃的巷子,被石房割裂出来的小巷大多乱而短,只有眼前这条巷子是个特例,八九座石房立在巷子两边,每座房子里竟都没有灯光,巷子中间的一小段路变得黑漆漆的。 吴林似乎也留意到了这条巷子,他慢慢端起了枪,让枪口正对着巷子深处。 突然一阵风声撩起,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巷子里疾驰而过,吴林压了一下扳机,但终究没有将扳机完全按下去。 那个人影从巷子右侧闪出,瞬间钻进了巷子左侧的一座石房里。 这些房子都没有窗户,唯一的出入口就是门,我和吴林都盯着那座石房的门口,那个身影一定还会出来。 约莫过了十来秒钟,那个身影就将半个身子探出了门口,吴林立即端起手电打过光去。 手电将那家伙的整个脑袋和大半个肩膀都照亮了,我们这才看清楚,此时站在屋门口的人,就是“掌东海”,他好像不畏强光,任凭灯光直直打着他的脸,他也不眨一下眼。 吴林短暂地打量了那家伙一下,接着对我说:“心智不全。” 看出来了,掌东海的复制体完全就是痴痴呆呆的样子,估计不是心智不全,而是完全没有心智。 周围时不时响起几道风声,每次都有不同的复制体在巷子里穿行,吴林和掌东海为了节省弹药没再开枪,反正这些复制体没有心智,应该不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威胁。 可渐渐的,我们就发现情况不对了。 这些复制体慢慢地聚集在周围的巷子里,没多久,所有的巷子都是人满为患,只有我们所在的这一片空地还算宽敞。 我们被包围了。 大量复制体拥挤在巷子里,头眼歪斜地朝我们这边张望,而且到了现在,复制体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吴林从从背包里拿出一盒弹药,将盒子拆了,把子弹装在口袋里,一边对我说:“如果咱们不能尽快出去,复制体的数量会越来越多,他们迟早会攻上来。” 我说:“我去找路,帮我争取一点时间。” 没等我把话说完,吴林已经开始朝巷子里射击了,穿甲弹威力巨大,一颗子弹出去就能打烂好几个人,巷子里顿时飘起了浓浓血雾,间杂着强烈的血腥味儿。 很快,掌东海也开始端枪射击了。 我猛冲几步,蹿上了镶着金像的石房,在高处观察石房和乱巷的布局。 刚才我没上房顶的时候,聚集在巷子里的复制体任凭吴林和掌东海将他们的同伴击毙,却没有任何动作,可我一上房顶,他们就开始朝这边压过来了。 时间紧迫,我立即拿出了钯金罗盘,定位分山,观测风水。 借着罗盘我才看明白,这些看似混乱排布的石房和小巷,确实构成了许多相处嵌套的风水阵。 女娲族人生活的那个时代,风水学说可能还没出现,可他们在这里做出的布置,却能对应了天、地、人三才加天罡地煞,再加六十四卦大小风门的格局,我入行这么久,还从没见过这么复杂的风水局。 我的视线反复在罗盘和石房、乱巷之间来回切换,以我的风水造诣,想要找到风水大局中的生门,简直难如登天,偶尔看到一个像生门的地方,可反复推演一下就觉得不对,有时候推演来推演去,脑子就全乱套了。 期间我也用力跳到空中,试试看能不能看到城落中间的那条大路,只要能找到大路,就什么都好说了,可就算我用尽全身力气跳起来,视线中依然是大片石房和火光,根本看不到那条南北贯通的大路。 掌东海在下面大喊:“怎么样了” 我被他分心了,刚才做过的所有推演都要推倒重来,心里不禁有些烦躁。 就听吴林吆喝一声:“不要打断他” 我感觉吴林说话时的气息有点混乱,下意识地朝他那边瞥了一眼,就见复制体已经压上来了,吴林和掌东海已经放下狙击枪,和他们短兵相接。 不行,不能再耽搁了 我赶紧收回视线,端起罗盘来重新定位山势,却在余光中看到了一抹暗淡的红色。我下意识地朝光线传来的方向望过去,才发现在离我不到二十米的房子上,站着一个老头。 他应该就是我之前见到的那个掌灯人,上一次他背对着,这一次,我终于看到了他的正脸。 这个人的五官给人一种非常“硬”的感觉,就像是用刀和斧子在脸上刻出来的一样,我盯着他看的时候,他也直勾勾地盯着我,在他的眼睛里,我隐约能感觉到一种威势。这种威势和二爷身上的很像,在威严背后,也充斥着一股沧海桑田的味道。 老人晃了晃手里的红皮灯笼,似乎是在招呼我过去。 我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抖开阳线将吴林和掌东海拉上房顶,带着他们一齐朝老人奔了过去。 就在吴林和掌东海爬上房顶的时候,老人再一次转过身去,只把后背对着我们,似乎不想让吴林和掌东海看到他的脸。 说实话,即便到了现在,我依然无法确定,眼前这个老人究竟是人是鬼。 他踏着极快的步子在前面跑,我们三个就在后面追,我撒开了腾云步,可还是根本追不上他,我快,他也快,我慢,他也慢,我们之间一直维持着二十米左右的距离。 眼看就快到城落中央的大路上时,老人的身影突然间消失了,他手里的红皮灯笼随着惯性前进了一段距离,最后跌落在了大路上。 我快速跨过最后两座石房,来到大路上,吴林和掌东海很快就跟了过来。 此时,落在地上的红皮灯笼中还亮着烛火,我弯腰将灯笼建起来仔细看了看,才发现灯笼皮上画着我看不懂的符文,裹在灯笼皮里的蜡烛已经快要烧光了,在灯笼底部积满了蜡油。 除了灯笼皮上的符文,这就是一杆不能再普通的油皮灯笼。 掌东海开口问了句:“刚才那老头到底是人是鬼” 我本来想说肯定是鬼,毕竟他刚才消失得太突然,而炁海流沙也勾勒不出他的轮廓,可看到手中这杆灯笼,刚到嘴边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如果那老头真的是鬼,不可能提着有实体的灯笼到处跑吧,哪怕他是个凶神,也不可用手将灯笼提起来。 这时吴林又给狙击枪上了膛,并从背包里拿出一颗手雷。 我也是在看到他的举动以后才留意到,此时正有大片脚步声顺着石房间的一条条巷子朝我们这边压过来。 吴林朝我扬了扬下巴:“你的枪法还是那么烂吗” 我说:“比以前还烂。我现在有业风业火,枪基本派不上用场了。” 吴林刚从背包里拿了一把折叠微冲出来,听我这么一说,又塞回去了。 随后我们三个拉开了距离,一有复制体从巷子里冒出头来,吴林和掌东海立即开枪射击,我则催出业风业火进行阻挡。复制体太多了,单是这么挡肯定挡不住,后来吴林建议将所有它们全都放出来,他可以靠着一发手雷彻底终结这场战斗。 第822章 倒冢 我看了看吴林手里的手雷,又看了看从巷子里不断涌出的人群,立即明白了吴林的意思。 每一个吴林的复制体身上,都携带了弹药和手雷,眼前这群人,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中型弹药库,一发手雷足以将其引爆。 这样一来势必激起很大的动静,千年老尸和洛成己恐怕马上就会发现我们。不过现在也没工夫犹豫了,不解决这些复制体,我们也无法继续前进。 之后我们就开始跟着吴林一起后撤,复制体就在我们后面追,一直到他们全都涌出了巷子,吴林喊一声:“跑”,就拔下引线,扔出了手雷。 我和掌东海掉头就跑,吴林扔出手雷以后也跟了上来。 三秒钟后,吴林又喊一声:“卧倒” 我不敢怠慢,立即朝地上趴,可没想到这一下竟然是飞扑出去的,因为还没等我落地,后面的雷就炸了,也不知道吴林身上带了多少炸药,手雷这么一炸,后方立即扬起了极强的冲击波,把我整个人都给掀了出去。 剧烈的爆炸声一浪接着一浪,不时有不知名的碎片蹭着我的身子飞过去,有一些还打在我的背包上,发出一下一下的闷响,当时我就觉得地面都在不停地震荡。 一直到地面不再传来震感了,我才反身坐起来,看到吴林身后那一地的尸体,我才猛地想起大小黑和铁锤来,赶紧朝四下里观望,见大小黑和铁锤都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才长松了一口大气。 掌东海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嘴里还嘟囔了句:“还好没早炸。”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之前他和吴林为了挡住这些复制体,前后不知道打出了多少穿甲弹,每一颗穿甲弹都有可能将复制体背上的炸药引爆啊,要说我们仨也是命不该绝,当时只要有一发子弹没打中地方,我们就歇了。 事后掌东海质问吴林,为什么不早说背包里带了炸药,万一炸了怎么办,结果人家吴林就甩给他一句话:“生死有命,既然活下来了,就别想之前的事了。”。 这场剧烈的爆炸不但炸崩了沿路的石房,路面上也被炸出了一片片浅坑,空气中全是火药的味道。 洛成己和千年老尸恐怕已经听到这里的炸响,现在很有可能正朝这边赶。我们三个也不敢在原地待太久,赶紧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和碎石渣,继续朝大路尽头的石头进发。 路上我们尽可能贴着大路边缘走,只要千年老尸出现,我们得往巷子里钻。此时我手里还端着老头留下的红皮灯笼,我觉得,他既然把灯笼留下,应该说明这东西我们能用得上。 沿着大路走了将近一千五百米,前方就出现了一个十米多宽的大坑,肉眼贴着地面向前看是看不到那个坑的,但炁海流沙勾勒出了它的轮廓,这个大坑显然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它的整体形状就是一个压入路面的半球,球面上布满了铁犁子似的东西,我暂时也判断不出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在大坑的最底部,好像有一面很高的石碑,碑前还匍匐着什么东西。 我摆了摆手,示意吴林和掌东海放轻脚步,随后大家便一起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 来到坑旁的时候,铁锤突然弓起了后背,背上毛一下子全都乍了起来,但它没敢发出声音,只等着一双眼,死盯着大坑中的东西。 石房里的火光照不到坑里来,掌东海正要拿起手电朝大坑中打光,我赶紧抓了他的肩膀一下,他回过头来看我,我指了指他手里的手电,冲他摇摇头。 我一早关了手电,依旧靠炁海流沙观察着坑中的景象,吴林和掌东海此时也关了手电筒,用肉眼慢慢适应大坑中的黑暗。 将炁海流沙勾勒出来的轮廓和肉眼隐约看到的一些色泽揉合在一起,我大体看清了坑里究竟都有什么。 坑壁上的那些铁犁子,其实是一排排头朝下、刃朝上倒插在地上的斧刃,这些东西应该都是石头打的,但十分锋利。在坑壁上还扑了一层软沙,这种沙子不碰它的时候它是静止的,可只要一脚踩上去,它们就会瞬间变成流沙,卷着人朝坑底滑,一路上到处都是锋利的斧刃,人没等抵达坑底就会被切成肉块。 在大坑底部确实立了一块扁平的石板,看起像像个石碑,碑前还跪着一个人影。 从炁海流沙勾勒出的轮廓来看,那个人影长了一双胳膊一对腿,不是女娲氏族的蛇人,从他身上我也感应不到尸气或者其他邪气。 “这个人,难道就是洛成己么”我不由地在心里嘀咕。 当年洛成己被沉入垄山水潭的时候就已尸变,按说他现在应该是邪尸才对,不过也有可能过了这么多年,洛成己身上的尸气已经耗尽,成了一具不腐尸。 吴林连接了我的感官,在心里问我要不要下去看看。 我说不是我不想下去,而是坑里有个刀山加流沙壁的布置,想活着抵达坑底非常难。 吴林怀疑墓碑下面可能就是仙人墓,九十八具阴尸说不定就在里面,眼下确实有下坑的必要。 我琢磨了一下吴林的话,确实有道理,于是就开口对他和掌东海说:“提高警惕,情况不对就撤。” 他们两个同时冲我点了一下头,在我说话的时候,吴林中断了和我的连接。 刚才观察坑壁的时候,我发现正对面的一面坑壁好像被人动过,那里的斧刃已经脱落了七七八八,流沙层好像也比别的地方薄一些。于是我就带着吴林和掌东海绕了过去。 吴林拿出手电,朝坑壁上打了一下光,我立即紧张起来:“你干什么呢” 吴林朝我手中的灯笼扬了扬下巴:“坑里应该没东西,如果真有,你手里这杆灯笼就能把它们引出来了。” 听他那意思,反正我一直打着灯笼也没出什么事,朝坑里扫扫光,应该也不会出现问题。 可依照我的经验,这世上的大多数邪物其实都感光,只不过感光的能力有强有弱,灯笼里微弱的火光未必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可如果你直接把光打在它们脸上,它们马上就会暴起伤人。 虽说我现在基本可能确定,跪在坑底的东西应该就是一具无害的尸体,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到它,我心里头就没由来的忐忑,总担心它可能会突然站起来。 我拍了拍吴林的手腕,执意要他将手电收起来,吴林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选择了顺从。 掌东海帮我们警戒着身后,吴林盯着大坑对岸,我则拿出工兵铲,用铲头推了推坑壁上的流沙层。 随着哗哗啦啦一阵碎响,大片流沙像水一样快速下滑,沙层下方的大石砖也渐渐露了出来。 本来我还以为沙层下面就是岩壁,没想到是人工垒起来的石墙,也是因为心奇,我特意俯下身子,看了看这面带着弧度的石墙,用来垒墙的砖都被可以打成了外宽内窄、内外带弧的圆梯形,这种砖头在比较老的空心冢中比较常见,由于砖的形状比较特殊,一层一层垒起来以后,就能形成一个开口的半球,之后将棺椁放进去,再用一块完整的石板来封口,最后在冢墙的缝隙里灌入皮胶或者米沙浆,对石冢进行加固。 像这种单纯用石砖垒起来,内部不填土的空心冢,现如今已经很罕见了,因为就算用特殊的胶进行加固,空冢也非常容坍塌。 看到石砖的缝隙里也浇灌了一些皮脂样的东西,我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大坑,其实是个头朝下底朝上,倒着嵌入地面的空心冢。 而冢底的那座石碑,极可能也是碑头朝下,碑底朝上,倒碑压倒冢,这是个典型的入邪局构造。 所谓入邪,就是引邪入驻,厉鬼、邪尸,都有可能受到吸引进入墓底,这种构造还有一种作用,就是积留邪气,让邪气难以外溢。 我在坑边感应不到邪气,兴许不是冢底没有邪气,而且这些邪气都被压住了。 想到这,我心叫一声,赶紧站起身,拉上吴林和掌东海,转身就跑。 现在想绕回原路已经不可能了,只能朝着石楼方向跑。 他们两个都有些不知所以,但吴林他也没多问什么,只是尽力跟上我的速度,掌东海则边跑边问我:“怎么了这是” 我用很快的语速说:“千年老尸很可能就在坑底。” “可我怎么没感觉到尸气呢卧槽” 就在掌东海说话的档口,倒冢里突然蹿起了一股惊天尸气,其中还间杂着一股非常重的潮气,如大浪一样朝我们扑了过来。 大爷的,肯定是从冢壁上滑下去的流沙惊动了邪尸 邪尸这东西有个共性,就是尸气越重,跑得越快,眼下这股尸气可比飞僵身上的尸气凶暴多了,我就是拼上十二分力气施展腾云步也跑不过飞僵,更不用说身后这家伙了。 我心说这下麻烦了,弄不好我们仨都得把命交代在这儿。 第823章 无法战胜的对手 尸气越来越近,眨眼间已到了离我们不足二十米的地方,我们只能快速改变方向,朝着离我们最近的巷子口猛跑,吴林甩手朝背后扔出了三颗手雷,爆破的闷响接连传来,可尸气压过来的速度一点没见慢。 这时吴林从背包里摸出了一个罐头盒子似的东西,喊一声:“捂眼,张嘴” 瞥见他手里的东西时,我还以为他这是情急之下拿错了,但又听吴林的口吻坚决,于是抬起手,快速捂住双眼,并用力张嘴。 接着就听身后传来一阵非常尖锐的爆炸声,期间还能感觉到有强光突然爆发出来,别忘了我当时可是用手捂住了眼,可那阵光实在强的离谱,隔着手掌上的皮肉都能感觉到,连通那阵爆响也是杀伤力十足,要不是我提前张开嘴,现在耳膜都被震破了。 我还算好的,吴林和掌东海已经被强音震得失去了平衡,奔跑的时候整个身子都不停地来回晃动,我赶紧探手抓住他们两个,拉着他们朝巷子口奔。 闪光弹确实起了作用,尸气没再朝我们这边压过来,我快速回头瞥了一眼,只看到大小黑和铁锤正在后面追赶我们,却没看到千年老尸。 此时的倒冢上空笼罩着一团很浓的黑云,云层搅动间,还隐约能看到蓝光闪烁,但我看不清云里头到底有什么。 可眼下我也没时间仔细瞧,只想着先进了巷子再说。 刚开始是我拉着吴林和掌东海两个人跑,后来吴林恢复过来了,就和我一起架着掌掌东海朝巷子口冲。 眼看还有两三步就能钻进巷子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异常凄厉的猫叫,是铁锤的声音。我以为铁锤出事了,心里一个激灵,连忙回身去看,脑袋扭到一半,又听头顶上传来“咔嚓”一声雷响声,一道电光从天而降,落在了巷子旁的一座石房上。 闪电没落在我身上,可从电光中散发出来的阴气,还是让我从头麻到了脚趾。 这是哪来的阴雷我连阴曹地府的纯正阴气都能承受得住,竟然难以承受这道雷光中得阴炁场。 铁锤没事,它刚才叫那一嗓子,就是提醒我停下。 要不是它反应快,我和吴林,还有掌东海都得中招。 我朝铁锤投去一道感激的眼神,它没搭理我,而是弓着身子望向了倒冢上方的黑云,这时我才看清楚,云间涌动的蓝光,竟是一条条蹿动的闪电。 吴林从背包里抽出一根能量棒,朝巷子口扔了过去,就在能量棒马上进入巷子口的一霎那,一道电光从天而降,精准地打在了能量棒的包装袋上,巧克力的香味儿和塑料烧焦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刺激着我们的鼻息。 “退路被封住了。”吴林一边说着,就端起枪,对准云团的中心区域按下了扳机。 雷云被子弹撕开了一道口子,里面的东西也短暂地显露出身形。 在雷光的映照下,能看出那是个光着膀子的男尸,它身上的皮呈现出一种黑色金属的质感,不过没等我看仔细,雾层上的缺口就重新合拢了起来。 掌东海问我:“怎么办现在”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别说话。 我正在回想刚才透过雾气看到的光景,从视觉距离上来判断,邪尸应该还站在空冢边缘,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没追过来,只是放出了尸气而已。我们恐怕措施对付它的最好时机,刚才它放出尸气的时候,我们三个只顾头也不回地跑,它却趁着这个机会聚起了雷云。 老仉家的古籍上说,术法厉害的邪祟,肉身一般都不会太强,以我现在能耐,肯定无法镇散它身上的尸气,但未必不能破坏它的肉身。 想到这,我快速拿出钢索缠住自己的脚腕,并对掌东海说:“我要冲破雷云,你带上橡胶手套,抓紧钢索,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就赶紧把我拉出来。” 吴林在一旁摇了摇头:“没必要主动攻上去,只要它不为难咱们,咱们完全可以不管它。” 话音刚落地,我突然感觉到头顶上出现了一个小型的风穴,心叫一声“不好”,赶紧拉着吴林和掌东海朝一旁闪避。 风穴初成,接着就是“咔嚓”一声雷响声,一道电光倾斜着落在了我们刚才站立的地方。 吴林撇了撇嘴:“刚才的话算我没说。” 他嘴上这么说,可盯着老尸的眼神却依旧充满疑惑。 我深吸一口气,从幽冥通宝中抽出阴气,在体表铺成一层壳,老尸召来的雷是阴雷,幽冥通宝中的阴气比雷电中的阴气更强,应该能防得住。 掌东海带上橡胶手套,握实钢索,并冲我点了点头。 我将红皮灯笼递给吴林,随后便撒开腾云步,直冲着雷云奔了过去。 直到我马上就要接触到雷云的时候,才突然明白吴林为什么疑惑。 太安静了,被包裹在雷云中的千年老尸实在太安静了,它自打走出倒冢以后就没打算接近我们,偶尔召一道阴雷给我们造成点麻烦,可终究没有对我们下死手。按说以它的能耐,想弄死我们三个应该是很容易的事。 可如果说这具老尸对我们没有敌意,它为什么又要封住我们的退路呢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下一个瞬间,我的脚掌已经踏入了雷云缭绕的区域,接着就有大片电光压在了我身上。万幸我的推测没错,幽冥通宝中的阴气,确实足以抵挡住阴雷的冲击。 我用最快的速度冲破云层,才发现盘旋不息的雷云中心是个异常安静的无风带,老尸就呆呆地站在无风带中心,一动不动。 大部分邪尸都没有心智,脸上不会有表情,这只老尸也是一样,再加上它浑身上下都是金属一样的黑皮,乍看之下就像个黑曜石雕成的人像。 我试着朝它凑了几步,它还是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 看样子,这具老尸大概实在倒冢里待了太久,连最基本的攻击意识都不健全了,并这不代表它完全没有攻击性,要不然它也不会用阴雷封住我们的退路。 我走到老尸面前,在右手上凝起二段劲,打算一击将它摧垮,可就在我挥起拳头准备砸向它的面门时,就见它的嘴角突然一颤,竟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一看到那抹笑,我就知道坏了。 拳峰触及老尸的额头,那触感简直硬到了极点,我的指骨都险些被格碎,但在老尸的颅腔里,却没有传出脑仁被震碎的声音。 是谁说的邪尸的术法越厉害,肉身就越弱你给我出来,我保证打死你 没等我把拳头收回来,就感觉肋下压来一股磅礴巨力,接着脚下一空,整个人飞到了半空。 在一阵电光闪烁中,我再次穿过了雷云,笔直飞向了掌东海,还好吴林眼疾手快,横出一步挡在我和掌东海之间,抬手抓住我的领子和腰带,又使出了两下柔劲,把我身上的冲势全都化解了。 吴林尽量轻快地将我放在地上,用很快的速度问:“伤得重吗” 双脚一落地,我才感觉肋下一阵生疼,顿时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去,吴林和掌东海赶紧一左一右将我架住。 我探手摸了一下肋骨,骨头没断,就是疼得厉害,刚才那一下我疼得我差点喘不上气来,不过现在好多了。 吴林见我没大碍,又端起枪来准备朝雷云中设计,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冲他摇了摇头:“别别浪费子弹。” “你和它交手了”吴林问我。 “从来没见过肉身这么强悍的邪尸,就算二爷来了估计也占不到它的便宜。” “它为什么不攻过来” “我感觉这家伙好像在耍咱们玩儿呢,它的智商很高,术法生猛,肉身强悍,实力堪比尸魃,咱们根本不是它的对手。” 我和吴林正说着话,又是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好在铁锤提前叫了一嗓子,我们意识到情况不对,提前做出了规避。 不行,再这么下去,我们早晚会被阴雷劈中。 无奈之下,我们只能尝试着朝石楼那边撤离,尽管我们也知道,石楼里可能还有更麻烦的东西。可我们刚开始撤,头顶上就开始雷光闪动,为了避开这片雷,我们只能不停地挪着步子闪避,等到雷光消失,我们才发现自己不但没撤出去多少,反而里雷云更近了。 刚才那阵雷着实生猛,连地面都被它们崩出了破口,我就算有阴气护体,怕是也扛不住。吴林的自愈力虽然强悍,可几道雷劈下来估计他也承受不了,掌东海就更不用说了。 退即是死,老尸显然不打算让我们走啊。 我心里现在特别窝火,打肯定打不过,跑又跑不掉,关键是千年老尸一直在戏耍我们,似乎就是以消磨我们的性子为乐,让人心里极不爽。 掌东海好像想到了什么,他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脸色也突然变得恍然起来,接着就听他对吴林说:“刚才落雷的时候,每一道雷都特意避开了你手里的东西。” 说话间,掌东海的两只眼睛一直盯着吴林手里的红皮灯笼。 第824章 封魂符 吴林端起灯笼仔细看了两眼,大概没看出什么门道,于是又将视线投到了我这边。 这是在向我求助么 我在心里笑了笑,从吴林手中接过灯笼。 说来也怪,眼下的形势非常紧张,可当我们三个都将注意力放在灯笼上的时候,气氛却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我心里甚至有种很奇怪的安逸感。 在我拿起灯笼之前,头顶上原本浮现出了一个小型的风穴,可当我举起灯笼来观望的时候,那个风穴就快速消失了。 看样子,我手里的这盏灯笼确实能克制千年老尸,它迟迟不肯主动攻上来,兴许也是因为忌惮这东西。 我抱起灯笼仔细看了看,之前只留意到灯笼皮上画了符文,只不过这种符文我看不懂,就没过多地在意,如今再次打量它,却发现这些符文的行笔、纹痕,都和赶尸人一脉的镇尸符很像,我曾见老温用过镇尸符,对上面的符纹印象比较深,所以一眼就能看出两者的相似之处。 “这张灯笼皮,好像是张符箓。”一边说着,我就拿出了刻刀,打算将灯笼拆开。 掌东海一看我要割开灯笼顶上的竹圈,立即紧张起来:“你拆了灯笼,咱们可就没有保命的本钱了。” 我冲他一笑:“灯笼没什么特别的,咱们的保命本钱,是这张灯笼皮。” 灯笼架被拆除以后,红色的灯笼皮上顿时爆发出了非常强悍的灵韵,而那些被我随手扔在地上的竹圈竹条,也飘出了一股小龙潭灵竹特有的灵气。 这张灯笼皮,其实就是一张硕大的红纸符箓,刚才它和灵竹相互压住了对方的气韵,才让整个灯笼看似平平无奇。 掌东海指着我手里的红符说:“这灵韵我见过,这是寄魂庄的封魂符啊。” 寄魂庄的人也来过这里 我问掌东海:“你知道这种符箓是干什么用的么” “就是镇尸用的,寄魂庄守正一脉门人精通尸道,这一道封魂符,就是守正三大正符中最强的一道,而且看这张符箓上的灵韵,应该是出自守正一脉上一代掌门柴宗远的手笔。” 虽说我没机会见到柴宗远本人,可上一代尸道宗的名号可是如雷贯耳,据说他做出来的符箓,其威力几乎无法用常识来衡量。 这下有救了 我也没废话,立即施展出一道大乾阳卦术。 这种符箓是实打实的阳符,上面的灵韵纯刚纯阳,不杂半丝阴气,要想催动它,必须动用大量阳气。 大乾阳卦术召来的磅礴阳气瞬间聚集在封魂符上,我在丹田定住一口气,猛一斗腕将封魂符掷了出去。 符箓在空中疾驰而过,划出一道干净利落的红线,稳稳扑向了倒冢旁的雷云。 封魂符一出手,我心里头的那份安逸感也随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忐忑。 万一这种符箓的威力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又或者我催动它的方式不对,那可就完蛋了。 下一瞬,符箓就接触到了盘动不止的雷云,在壮阔的云层面前,这张小小的红纸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大海中的一条小红船,可就是这么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东西,竟在雷云上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就听呜呜咽咽的一阵风鸣声,雷云被从中劈开,之前还涌动不息的雷光瞬间被熄灭,在云层中的老尸眼睁睁地看着红符快速向它贴近,却动也不动一下,仿佛被定在了原地。 红符在半空中突然变了向,它原本是正冲着老尸胸口飞过去的,这时却依然上扬,直直贴在了老尸的额头上。 当时我离老尸至少有五十多米远,都能听到它额头上传来一阵肉被烧焦的嗤嗤声。 雷云一下子就散了,雷光立即隐了踪迹,空气中的尸气也比之前弱了七八成,但并没有彻底消散。 “呜” 我正观察老尸那边的局势,身后就传来了铁锤的呜噜声,回头一看,就见这家伙正抬起一根爪子,朝石楼方向指指点点,而大小黑早就撒开丫子朝石楼那边跑了。 我赶紧唤一声:“大黑、小黑,回来” 可他们好像听不到我说话似的,反倒越跑越快了,铁锤甩了一下头,也追了过去。 这三个家伙是怎么了,石楼那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们。 我怕大小黑和铁锤有闪失,就招呼了吴林和掌东海,追着他们三个跑。 没跑出几步,我就感觉情况有点不对头,不管怎么追,我和大小黑之间都一直保持着三四十米的距离,铁锤则越跑越远,我根本追不上它。 平日里不常见铁锤奔跑,我不了解他的速度是快是慢,可我知道大黑和小黑跑得不快,我全力撒开腾云步的时候,很容易就能追上他们。 更奇怪的是,速度和我相差很大的吴林和掌东海,此时竟能紧紧跟在我身后。 我不由地停下了脚步,皱着眉头观望刚才跑过的路。 吴林也停了下来:“怎么了你” 此时老尸已经被我们远远落在了后面,我大略算了一下,我们和它之间的距离,至少有一公里了,可从起步追赶小黑到现在,我感觉自己也就跑出了四五百米的距离。 我对距离的感觉一向非常准,绝对不可能出错。 见我不说话,吴林也回过头去张望,随后他也皱起了眉头:“咱们跑了这么远” 我说:“不对劲,大林,东海,你们有没有一种若真若幻的感觉,就好像在梦里一样。” 掌东海说:“自打进了这个城落以后,我就一直有这种感觉。” 确实,回想一下,我好像也和他一样,自从进了这个城落以后,整个人就有点昏昏沉沉的,不只是我,吴林的状态也不太对。 就听掌东海又开口道:“咱们不会是中了迷魂术吧” 如果是迷魂术,我倒是有破解的办法,不过耗时比较长,只要老尸不追上来,应该能 我心里刚这么念叨,就见头上贴了红符的老尸突然动了,它在我的注视下缓缓踏出了第一步,脚掌一着地,它就猛地加快了速度,像阵飓风一样朝我们这边压了过来。 封魂符果然还是无法将老尸彻底镇住,要么就是我的修为配不上这张符箓,无法发挥它的全部威力。 吴林拿出了背包里的最后两枚手雷,一手夹枪一手提雷,侧着脑袋冲我和掌东海吆喝:“我挡一阵,你们两个去石楼。别进巷子,朝石楼方向跑” 不用吴林说,我和掌东海也不会往巷子里钻,老尸在动脚之前,就先用尸气封住了所有的巷子口,虽说它身上的尸气比刚开始的时候弱了很多,可对我们来说依旧非常强悍,谁也说不准进了巷子会发生什么事。 我拉着掌东海掉头就跑,身后传来了手雷爆炸的声音和狙击枪发弹的闷响。 掌东海不放心吴林,大声冲我吆喝:“他一个人肯定扛不住。” “不用担心他,这家伙是不死之身。” 我快速回了一句,没了命地猛奔。 这时候大小黑已经钻到石楼里面去了,铁锤就站在楼门前,转过身来看着我们这边。 咔嚓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枪杆被折断的动静,接着我就感觉头顶上传来一阵风声,吴林从我的头顶上飞了过去。 还没等吴林的身子落地,我又感觉身后有一股邪风压了过来,当下来不及多想,赶紧将掌东海推开,同时旋转脚掌,用最快的速度反身,全力打出一记摧骨手。 老尸正好就在我出手的瞬间到了我面前,这一拳稳稳打在了它的锁骨上,它身子虽硬,但体重和常人相差不大,我这一拳没能对它造成伤害,但止住了它的冲势。 本来我还打算立即摸出梼牙,施展牙拆八式和它缠斗一阵,可也就是刚有这么个想法,肋下又是一沉,接着我就直接飞到了半空中。 我能猜到,刚才老尸肯定是单掌推在了我的肋骨上,可我只看到肋下虚影子一闪,根本没机会反应就被推飞了。 这感觉就像我刚开始练摧骨手的时候和二爷过招一样,差距太大了。 我从掌东海头顶上飞过的时候,老尸也追到了掌东海背后,当时掌东海整个人都有点懵,竟没能在第一时间闪避。 就听“咔嚓”一声,掌东海也被老尸推了一掌,双脚离地飞了出去。 可刚才掌东海离开地面的时候,从他身上传来的声音怎么像是脊椎骨被压断了呢。 我落地以后,立即抬头朝掌东海望了一眼,一看到他的胸口和脸,我心里顿时一凉,刚才老尸直接按破了他的后脊梁和胸腔,现在掌东海的大半个身子已经扭曲变形,他翻着白眼,鼻孔、眼睛、耳朵里不停地往外冒血。 我忍着肋骨上传来的剧痛,想凑过去看看掌东海的情况,却听吴林在我身旁大喊:“他已经死透了,别在死人身上浪费精力” 喊话间,吴林快速拿出了背包里的微冲锋,对准老尸疯狂射击,没等一梭子子弹打完,老尸又到了我们面前,我和吴林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又一次被推飞。 第825章 洛成己 被这家伙一掌推中,那感觉简直就像被重型卡车撞到了一样。 吴林落地的时候小半个身子凹了下午,我的肋骨上也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估计再被推上两下,我的骨头也得断。 眼看老尸又压过来了,可我和吴林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 掌东海的尸体现在还躺在远处,估计用不了多久,我就得到地底下陪他去了。 实话实说,在行当里混迹了三年,我早已看淡生死,但如果就这么嗝屁了,我不甘心。 身子没法动,我就将手塞进口袋,悄悄抓住幽冥通宝,并在丹田处凝练一口念力。 老尸眨眼间就贴了过来,我和吴林就像被风卷起的落叶一样飞到了半空,肋骨上传来的疼痛简直能要人亲命,我强忍着痛楚,定住丹田中的念力,强行催动幽冥通宝。 在我还没落地,幽冥通宝还没被完全催动之前,我曾下意识地朝石楼那边瞥了一眼,就见铁锤慌慌张张地冲进楼门,大小黑则早就没了影子。 嘭、嘭两声闷响,我和吴林几乎同时落在了地面上,现在我们距离石楼,只剩下不到三米的距离了。 老尸的身影依然想一阵模糊的风,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向我和吴林靠近,吴林看了眼石楼那坚实的外墙,又朝投来了担忧的目光。 下一次被老尸推飞,估计我们两个就要变成贴在楼墙上的肉饼了,吴林大概还能活下来,我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不过没到最后一刻,现在放弃还有点早。 这时幽冥通宝已被催动,青铜鬼门赫然出挡在了老尸面前。 我没用鬼门对付过邪尸,也不知道这道门能不能挡住老尸,但我也想不出别的术法来对付它了。 吴林微微伸了伸脖子,和我一起死盯着老尸的身影,五米、三米、一米它离鬼门越近,我心里就越忐忑,最后我眼睁睁看着他穿过了青铜鬼门的虚影,心里暗叫一声:完了 青铜鬼门果然还是挡不住它。 再有半秒钟,我和吴林就要贴在石楼的外墙上了。 就在我们两个快要放弃挣扎的时候,一个黑色的影子突然从我身边掠了过去。 是铁锤,它像道黑色闪电一样冲出楼门,直冲着老尸奔了过去,而老尸在看到铁锤以后,竟然猛地刹住了脚。 老尸的速度太快,猛地这么一刹,地上顿时激起了大股灰尘和碎石,将老尸和铁锤的身影都盖住了。 没多久,铁锤的身影就从飞尘中冲了出来,它像阵风似地跑过来,一头扎进了我怀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来,探头探脑地朝飞尘中观望。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老尸一看到铁锤就停下了铁锤怎么又回来了,老尸现在在做什么 我有些吃力的抱着铁锤,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铁锤用力扭了扭身子,将视线转向楼门口,我跟着它一起将视线转过去,就见一个宽大的人影从门口冲了出来。 没等我看清它是什么,它就快速从我眼前闪了过去,我只看出它身上长了一层白毛。 铁锤用力直了直身子,它很专注地盯着飞尘覆盖的区域,一副要看好戏的模样。 一直到飞尘快要散去,我才看到不远处有个浑身长毛的人正跪在地上,对着尚未完全消散的鬼门不停地磕头,这家伙看上去有点像白毛僵,但白毛僵的身子是硬的,关节无法弯曲,它却能弯下膝盖,而且跪在地上磕头的动作,看起来和寻常人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千年老尸就站在它旁边,战战兢兢地盯着它看。 没多久,鬼门就消失了,那个浑身长白毛的长毛怪还将脑袋压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在那跪着,千年老尸正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后退,似乎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铁锤一看千年老尸要走,立即伸长脖子,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的叫声:“喵” 从这货嘴里发出来的声音比鬼哭还难听,连我都是一阵头皮发麻。 铁锤这么一叫,就见长毛怪呼哧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它就好像冷不丁被人从睡梦中惊醒了一样,睡眼惺忪地朝四处胡乱张望,想要找到那个将它惊醒的人。 长毛怪的视线先是从老尸身上掠了过去,朝我们这边瞄了一眼,随后它又快速转动脸颊,将视线重新落在了千年老尸身上。 我隐约看出,长毛怪的五官比例,也和常人没有什么区别,更的是,它脚上还穿着一双高齿石屐,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种鞋,应该在魏晋南北朝比较常见,只不过那时候的人穿的都是木屐,而它脚上的那双则是石头打的。 想到这儿,我脑子里顿时闪过一道惊雷,眼前这个长毛怪,原本应该是梁朝人,它就是洛成己 我怎么都想不到,当年洛成己尸变以后,竟然变成了这副样子。 在老仉家上的古籍里,可没说世上还有这样的邪尸。 这时洛成己已经伸出手,撕掉了千年老尸额头上的封魂符,我有心想要阻止它,可现在我光是将铁锤抱稳都很困难,更别说站起来了。 反倒是铁锤,这货一点也不紧张,还是探头探脑的,明摆着还是副看热闹的嘴脸。 没了封魂符的压制,千年老尸身上立即爆发出了极强的尸气,但它没有在第一时间召来雷云,洛成己扔了符箓,直勾勾盯着老尸的脸,老尸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仿佛怕自己稍有动作,洛成己就会攻击它似的。 老尸在原地静立片刻之后,洛成己还是朝它扑了过去。 两只邪尸突然间扭打在一起,地上的碎石、灰尘,又一次暴扬起来,我这才知道,千年老尸之所以不召雷云,是因为洛成己比它还生猛,它必须将所有尸气围绕在身上,才能勉强抵挡住洛成己的攻击。 不过洛成己也不比它强多少,只是稍稍占据上风,两只怪物你来我往,斗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每次洛成己的拳头落在千年老尸身上,那动静就像是铁锤落在了铜锣上,说不出的刺耳。老尸没有那么硬的拳头,抱住洛成己的肩膀,搂头就朝洛成己脖子上啃,尖牙硌在金刚石一样坚硬的血肉上,发出一阵阵咯吱咯吱的怪响,同样让人难受。 铁锤盯着厮打在一起的两只怪物,兴奋到不行,这会儿直接跳出我怀里,向前走几步以便看得清楚一点。 这家伙是怎么知道,洛成己能克制千年老尸的 我望着铁锤的背影,心里头充满了疑惑。 吴林身上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踉跄着来到我身边,将我扛了起来。 这里的噪音实在让人受不了,吴林先扛着我进了石楼,找了个还算安静的角落把我放下,又拿出止疼药让我吃。 我冲他摆摆手:“止疼片对我不起作用,没事儿,再给我点时间,我就能缓过来。” 吴林收起药瓶:“需要我出去帮忙吗” 我摇头:“别了,不管它们两个谁能胜出,估计最后都会反过头来对付咱们,让它们拼吧,最好拼到两败俱伤。再说这种级别的战斗,咱们俩也插不上手。” 吴林扶着墙边坐下来,啐了口血沫,叹气道:“想不到仙人墓里竟然有这么厉害的东西,这世上能在仙人墓里横冲直撞的,恐怕也只有那个人了。” “老听你说那个人那个人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我和他有契约在先,在他死之前,任何关于他的事,我都不能说。” 本来我是想和吴林共享感官,探探他心里的想法,可后来一想还是算了,有些事既然他不打算说,我还是要尊重他的心愿。 此时的石楼外依旧是噪声不断,估计两只怪物间的战斗还要持续一段时间,我就借着这个机会,朝周围扫了几眼。 除了这层楼的西南角开了个四四方方的地洞,这地方什么都没有,墙壁和地面都是用粗石砖随意垒起来的,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没多久,铁锤就从外面进来了,它摇扫帚似的摇着尾巴,一路小跑地来到我身边,然后纵身一跃,轻盈地跳上了我的左肩。 以前铁锤总是对我爱答不理的,今天怎么这么粘呢 它上了我的肩以后,就将脑袋凑到我脸上,冲着我的左眼哈了两口气。 我耐不住心里奇,问铁锤:“你干什么呢这是” 谁知听我这么一说,铁锤立即白瞪我一眼,从我身上跳下去了。 猫科动物果然都是随性主义者,想弄明白它们心里在想什么,简直比登天还难。 一直到身上的伤痛消了七七八八,我才扶着墙根站起来,和吴林一起钻进了墙角处的地洞。 在地洞下方是个面积只有二十平左右的小地室,地室中央立着一个井口,一大堆做工粗糙的石罐子随意摆放在井口周围,大黑和小黑正一人抱着一个罐子,从里面掏东西吃。 我看到他们从罐子里掏出来的都是些黑乎乎的东西,就问他们:“你们吃的什么” 可他们两个竟然不搭理我,只管抱着罐子狼吞虎咽,生怕我抢走他们的食物一样。 第826章 萃血 吴林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石罐的数量正好是九十八个。” 听他这么一说,我立即冲上前将大小黑拎了起来,大黑竟猛地扭过头,对准我的手指一口咬了下去,铁锤也跑了过来,一个劲儿地冲我叫,看它那意思,是在催促我赶紧放了大黑和小黑。 刚开始我有些犹豫,可大黑和小黑一个劲儿地在我手里扭动身子,就是那种拼了命也要挣脱我的架势,我一时间也是没了办法,只能将他们两个放开。 这两个家伙刚一落地,又一人抱起一口石罐,从里面掏东西吃。 我听说过杀人杀红眼的,可从来没听说过吃东西还能吃红眼,现在大黑和小黑就是吃红了眼,它们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脸上的表情又是急又是躁。 “他们两个究竟是怎么了”我用质问地口气问铁锤。 铁锤也不理我,只是默默地跳到了井沿上,不一会就眯着眼打起了呼噜。 看着一向乖巧的大黑和小黑那一脸暴躁的样子,我真的怀疑自己正在做一场噩梦。 这时吴林拿起手电,将光线打进了其中一个罐子了,我顺着光束朝罐子里看,果然看到里面漂着一具尸体,这罐子也就是成年人的胸口大小,尸体被放进去的时候,四肢和脑袋都被折叠起来了,整个人看上去就想个团起来的肉球。尸体周围全是墨汁一样的粘液,大黑和小黑现在吃的就是这玩意儿。 “尸体没有腐烂。”吴林晃了晃手电,抬头对我说。 我说:“你不觉得罐子里的黑水很眼熟吗” “当然很眼熟,当初你在贵州喝下的就是这东西。你们那个行当里,有些人叫它罗刹血,不过我听老学究说过,这种液体原本是阴阳河里的河水,如果一个修为高超的人带着巨大的怨气而死,就能将阴阳河的河水召唤出来。这条阴阳河与忘川水相连,河中有一个断肠岛,那里是阴阳交界的一个支点。” “这种水到底有什么用,当初在贵州的时候,你为什么非要我喝了它不可” “如果不喝这东西,幸存者一旦进化到第三阶段,必死无疑。另外这东西还能解除阴人身上的痛苦。” “阴人” “就是被阴玉复制出来的人。” 一边说着,吴林就将水瓶沉入石罐,收集了小半瓶黑水。 看着他那熟练无比的动作,我总算明白了,他勾着我帮他寻找仙人墓,其实就是为了让我帮他找到这些黑水。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吴林进仙人墓收集黑水,倒也不是为了一己私欲,他身边有两个帮手,都是阴玉制造出来的复制人,这些人每隔一个月都会爆发一次痛疾,据说这种病暴发的时候,就好像浑身的骨髓都被烧沸了一样,身上的每一根肌肉都在不断撕裂,又不断愈合,巨大的痛苦能让人彻底失去活下去的信念。 以前没有黑水的时候,吴林只能用自己的血帮那两个人延缓痛苦,只不过他的血不能治根,只能推迟痛疾爆发的时间,如今有了黑水,吴林身边的两个伙计就算是彻底解脱了。 吴林这个人看似冷漠无情,但我知道,他内心深处远处表面上看起来温暖。 只可惜,为了吴林的两个同伴,却让掌东海丧了命。 当时我和吴林确实认为掌东海已经死了。 吴林将装有黑水的瓶子塞入背包,长吐一口气,对我说:“不周山很可能会回来寻找这九十八具阴尸,我的建议是,直接将它们毁掉,以绝后患。” 大黑和小黑已经再也吃不下了,两个小家伙都撑大了肚子,这会儿正躺在地上狂喘粗气。 我也没再啰嗦,立即召出业风业火,业风越过铁锤,被导入井中,业火则在九十八个石罐中快速游荡。 猛烈的高温顿时让石罐里的黑水沸腾起来,地室中很快被黑乎乎的水汽占据,石罐里的阴尸在业火的炼制下渐渐变为了一蓬蓬灰烬,九十八个质地粗糙的石罐子如今已经变成了九十八盏骨灰罐。 我这才收了念力,朝站在井口上的铁锤招招手,让它下来。 可铁锤就像是在井沿上生了根似的,任我怎么挥手,它就是不肯下来。 从石楼外传来的噪音已经越来越弱,洛成己和千年老尸怕是很快就能分出胜负,现在我们必须尽最快的速度离开,等到洛成己和千年老尸分出了胜负,再想走可就走不了了。 见铁锤不肯下来,我只能快步走过去,打算将它抱下来,可这家伙灵活得很,我围着井口折腾了半天,愣是抓不住它。 “快下来,咱们该走了”我扶着井沿,冲着铁锤喊。 这货白了我一眼,然后就将一只爪子举到嘴边,意兴阑珊地舔着。 看到它那副悠闲自在的样子,我心里更急,可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想抓住它确实有点难度,无奈之下只能接着嚷嚷:“该走了” 铁锤不但不理我,还“tuai”的一声,朝我脚边吐了口唾沫。 我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边招呼吴林过来帮忙,一边下意识地朝脚边打了打光,也就是灯光往地上这么一照,我才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 先前我进来的时候没发现地面上有什么异常,可现在却发现地面上出现了一条条小拇指宽的小槽,在手电照射下,正有一股股红色的液体顺着槽底向井口那边汇聚过去。 这些液体,都是从石罐的底部流出来的。 因为我一直拿手电筒朝地面上扫光,吴林现在也发现了异常,就听他在我身后嘟囔了一声“烛龙血” 我回头望向吴林,吴林也望着我,片刻的面面相觑之后,吴林开口道:“你把阴尸体内的烛龙血炼出来了” 一边说着,吴林就扑到了井口上,顺着井沿朝下面打光,我也跟着他一起往井口里看。 就见井中斜插着九根黄金打的管,这些管子一头嵌在井壁上,另一头聚拢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类似于倒锥的形状,而在管子的底部,还连着一只金叶盏,烛龙血顺着地上的槽流入管子,再经由这些管子最终流入到金叶盏中。 除了那支产自五千年前的金叶盏,井口内外的所有东西,都散发着一股南北朝时期才有的清香。 做下这些布置的人一定是洛成己,而且他很可能一早就知道,在一千年以后,会有一个阴差来到这里,用地府里的业火将阴尸身上的烛龙血重新萃取出来。 这种想法刚刚在我脑子里浮现,石楼外的噪响就戛然而止,周围一下子变得极静,只有烛龙血落入金叶盏时发出的“嘀嗒”声还在一下一下刺激着我们的耳膜。 随后,是楼外又传来了脚步声,哒、哒、哒、哒,那是石头打成的鞋底撞击地面才会有的声音。 千年老尸果然不是洛成己的对手,现在洛成己已经回来了,他走得很慢,但每走一步,我的心脏就跟着狂跳一下。 吴林悄悄将手探入背包,抽出一把匕首,这已经他身上的最后一样武器。 我也将手探入口袋,摸到幽冥通宝和梼牙。 是冲出去,还是等着洛成己进来 我和吴林交换了一下眼神,他快速朝地洞那边瞥了一下,看样子是打算冲出去。 眼下这情形,已容不得半点犹豫,我立即点一下头,并在丹田中凝练出一口念力。 只可惜,不管是我还是吴林,都没想到洛成己此时就站在我们身后,它来得无声无息,就连吴林都没有丝毫察觉。 更怪的是,炁海流沙也没有勾勒出洛成己的轮廓。 直到我沉住气息,准备转身向外冲的时候,脸一扭,就从余光里看到了一簇蓬松的长毛,心里顿时一颤。 吴林反应速度比我稍快一些,此时他已经扬起手,将匕首刺向了洛成己的脖子。 就见洛成己抖了一下肩膀,吴林瞬间从我身边消失,而在地室深处的石壁上,则传来了一阵骨头和石头一起碎裂的声音。 一直到那声音出现,我才发现洛成己的胳膊是举在半空的,刚才那一瞬间,他就是用这只手把吴林给格飞了,千年老尸动手的时候我还能看到一点虚影,洛成己的速度比老尸快了不止一筹。 可我特么能怎么办,强敌当前,谁怂谁死,我只能呼一口浊气,稳住心神,随后便摆出了牙拆八式的架势。 在我调整气息,摆开架势的功夫,洛成己完全能致我于死地,可它却没动手,只是歪着脑袋,站在那儿默默地盯着我看。 铁锤“呼哧”一声从井口跳了下去,它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瞪大眼看着我和洛成己,脸上又是那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洛成己也特别配合铁锤,铁锤刚坐好,它就动手了。 这一次我还是没看到洛成己的动作,等我发现他动手的时候,已经被它掐着脖子按在了井口上。 我试图挣扎,可洛成己的力量实在不是我能抗衡的,以前都是我用绝对力量压制别人,这一次终于也体验了一把被人压制的感觉。 洛成己压住我以后,却也不着急取我性命,就见它朝井口探了探身子,随后又伸出一只手,将盛有烛龙血的金叶盏取了出来。 第827章 噩梦终醒 我猛一挺身,伸出两条腿夹住了洛成己的腰,试图把它扳倒,可洛成己简直就是个立地太岁,我就是使出全身力气也扳不动它分毫。 这家伙实在强悍无匹,根本不是人类能应付得来的。 这时洛成己翻过我的身子,让我的脸正对着它,它抬起一只脚,狠狠踩住我的胸膛,我听到胸骨都被它踩得咔咔作响,想反抗却又动弹不得。 它用一只手扒着我的左眼皮,另一只手提着金叶盏,将里面的烛龙血倒进了我的眼眶里。 刚开始,血液入眼,只是稍微有点凉、有点黏糊,可很快,我就感觉到了一阵钻心的灼痛。 这阵疼痛变得越来越剧烈,金叶盏里的血就如同烧熔了的钢水,瞬间将我的眼球,连同大半张脸都点燃了。 我疼得直想嘶吼,可胸口被压着,根本叫不出声来。 洛成己依旧死死地踩着我,铁锤站在一旁,目光呆滞地盯着我,大小黑抱着圆滚滚的肚子躺在地上睡觉,吴林受到重创,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像死了一样。 井口、石罐,墙顶上的方洞,地面上粗糙的石砖和血槽,但凡我能看到的景物,都开始疯狂地扭曲、旋转,剧烈的痛楚让我大口大口地倒吸凉气,有时候我感觉自己的胸口突然轻松了,有时候又感觉喘不上气来。 我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被撕碎了。 “仉若非醒醒” 迷迷糊糊间,我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快醒醒” 这一次我才隐约辨认出来,这好像是二爷的声音。 啪 随着这么一声脆响,我感觉自己的腮帮好像遭受了重击,然后整个脸都是火辣辣的疼。 接着又是“啪”一声脆响,我的另外半张脸也疼得厉害。 说来也怪,现在我只是脸上火辣,刚才的眩晕感和灼痛却消失了。 我也是现在才发现,自己一直是闭着眼的。 慢慢睁开眼皮,就见二爷正蹲在我身边,气闷闷地看着我,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我不认识的老道,那个人拿着手电朝地上扫光,我看到被光线照亮的地方,躺着掌东海和吴林。 看到掌东海,我不禁有些疑惑,他遭受千年老尸的攻击以后,不是半个身子都被打瘪了吗,怎么现在他看上去好像没受伤似的,而且胸口还很有规律地起起伏伏。 更让我受不了的是,在我睁开眼以后,周围五百米的景物尽入眼底,而且是脑前脑后,三百六十度内的东西我都能看见,以前我确实也能靠着炁海流沙看到周遭景物的轮廓,可这一次不仅是轮廓,我是确确实实看到了这些东西,只不过它们没有色彩,都是黑白的。 头一次出现这样的视野,让我很难适应。 二爷晃了晃我的肩膀:“诶,醒了吗” 我这才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回过神来,可脸上还是麻嗖嗖的,好像还有点肿。 “二爷,你怎么来了”我撑着地面,试图让自己站起来,可身上虚得厉害,根本用不上力。 二爷先伸手在我额头上抹了一把,随后松口气说:“还好烧已经退了,你这孩子。李淮山找我来的,说是你们仨进仙人墓一个多月半点音讯都没有,他担心你们几个出事,赶紧给我打了电话。” 站在二爷身后的老道抚着胡子笑:“恁家孩子真厉害,不看看这是个什么地方,带着几个先浅子就敢闯,还不孬,还捡条小命,换个人不知道死几回了都。” 听他的口音应该是鲁中那边的人,有些土话我没听懂,但知道他肯定是在奚落我。 二爷侧过头去说了句:“你把那两个孩子也叫醒吧。” 就见老道从怀里抽出了一把戒尺,非常粗暴地将掌东海和吴林给折腾醒了,他们两个刚睁眼,也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一时半会儿怕是缓不过神来。 二爷拿了瓶水,拧开瓶盖递到我手里,我实在有些干渴难耐,接过来就灌了大半瓶,感觉喉咙稍微湿润一些了,才转过头,朝身后看了一眼。 此时我就坐在地下暗山的山坡上,山脚下就是一片黑压压的地下城落,我现在能看到那些黑白的石房,但房子里没有冒出火光。 在我身边落着一个瘪下去的背包,是我的背包,里面的食物几乎都被吃光了。 我环视了一圈,又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看到了大小黑和铁锤,大黑和小黑正抱着圆滚滚的肚子,躺在地上睡觉,铁锤醒着,它直着身子坐在那里,默默地看着我。 再看看吴林和掌东海,吴林除了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损,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变化,掌东海却明显瘦了很多。 难道说,我们根本没有进入城落,抵达山坡的时候就睡了过去,在城落中经历的事,只不过是一场噩梦。 可看看大黑和小黑那肿起来的肚子,我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更何况,这一个月我们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虽说背包里的食物确实可以勉强维持这么久,也不排除我们有可能在睡梦中吃掉了那些东西,但我们没有足有的饮用水。 我问二爷:“现在是几号” 二爷只是说:“快入冬了。” 真的过了一个多月 我看着二爷,心里头格外错愕。 二爷朝吴林瞥了一眼,问一句:“你的人” 我说:“我朋友,他的身份目前保密。” 二爷朝吴林身边的狙击枪扬了扬下巴:“他哪来的枪” 二爷这么一问,真把我给问住了,如果我说出了那把狙击枪的来历,就无异于暴露了吴林的身份。 大概是见我面有难色,二爷就没再继续问下午,他让同行的老道收敛一下地上的物资,随后就将我扛在肩上,又拎起吴林和掌东海,带着我们离开了仙人墓。 路上,二爷问我,怎么突然跑到仙人墓这边儿来逛游了,我听二爷那口气,他好像一早就知道仙人墓的存在,就问他:“二爷,这地方你以前也来过吗” 二爷说:“来过。五十年前,就是我和姚玄宗率先发现这里有个仙人墓。行当里有很多老人都知道这个地方,不过墓中的迷阵太厉害,连老张他们都没有十成的把握能破解它。所以我们一般不会把仙人墓的事儿告诉小辈,就怕万一那一天,有不要命的小孩进来找不痛快。” 不要命的小孩,说得不就是我么。 我将不周山和仙人墓的关联,吴林给我的那份资料上的内容,以及我在山坡上做过的梦,全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二爷默默地听着,一直没有应声。 一直到我把话说完,二爷才叹了声:“想不到仙人墓和不周山还有这么深的渊源。不过你也别把梦境当回事,我和姚玄宗进仙人墓的时候,可没见到什么千年老尸和长毛怪,石楼确实有,不过里面只有一口阴棺,别的什么都没有。” 我说:“二爷,我觉得我的左眼,好像有点不正常。” “怎么不正常了” “我看到的东西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出去以后我找人帮你看看眼,这事儿不能找姚玄宗,眼科是他的弱项,呵呵。” 说真的,直到现在,我还是有种做梦的感觉,二爷温和得有点过头了,完全不像他平时的样子。 对于仙人洞里路,二爷可以说熟得很,他带着我们离开的时候,走的也不是我们之前走过的那条路,二爷走的是一条水道,里面有条地脉,水很清澈,河两旁是人工修建的青石岸边,顺着这条路走了整整两天,又穿过了我们之前遇到过的蜂窝石,就回到了仙人洞外。 李淮山他们早就在外面等着了,一看到我们都没事,他们几个赶紧围了上来,又是嘘寒问暖又是各种庆祝。 李淮山说,本来他们是打算直接进去找我们的,可青崖子不让,青崖子说,连我们三个都出不来,他们进去了也是添乱,无奈之下,李淮山只能先找路离开仙人洞,后来又联络了二爷。 看着洞外那明媚的阳光,和方圆三公里内的冬色,我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李淮山、黄玉忠他们正围着我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老韩突然插过来说了句:“仉家小哥,你这个左眼是怎么啦,我记得你进去的时候,这只眼还是绿的来。” 老韩说话的时候,还扬起手,在我的左眼前挥了挥,好像是想试试我瞎没瞎。 他这么一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了。 我问李淮山:“我的眼怎么了” 李淮山反而很担心地问我:“你这只眼还能看得见么” 听他这么一问,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左眼确实有问题,不是看不见了,而是看得太远了,在洞里的时候光线暗,我只能看到方圆五百米内的东西,如今重见天日,阳光大好,我竟能看到三公里内的所有景观。 这时黄玉忠给了我一面小镜子,让我自己照照。 我拿过镜子来一照,就见左眼的瞳孔变成了石头一样的灰色,不只是瞳孔,连虹膜也是灰的,现在这只眼看上去就像是得了严重的白内障,我要说我这只眼没瞎,估计没人愿意信。 第828章 灰眼瞳 跟着二爷一起来的那个老道此时也凑了过来,他伸过手来扒开我的眼皮,很仔细地观察起来。 从仙人洞出来的路上,二爷为我做了介绍,这位道长姓陈,是仙一观的观主,今年七十多岁,修为在整个行当里也是排得上号的,而且我听二爷说,这位陈道长表面上像个二百五,其实是个有大慈悲心的高人。 最近这段时间,二爷和陈道长一直在合力处理葬教的事,这次二爷来仙人洞救我,陈道长恰好手头没什么正事,就跟着一起来了。 良久,陈道长叹了一声:“小屁孩儿运气还不孬来,在仙人墓里睡了个觉,人没死,鬼眼还大成了。” 二爷问他:“什么意思” 陈道长说:“你原来不说么,他那个鬼眼原来是绿瞳墨虹,那就说明鬼眼没成型,现在成了灰瞳灰虹,这个鬼眼才算是正式成型来。” 听他这么一说,我又想起了噩梦中的最后一个情景,洛成己将我踩在地上,并把金叶盏里的烛龙血全都倒在了我的左眼上,再回想我醒过来的时候,大黑和小黑都是一副吃撑了的模样 二爷的话打断了我的沉思:“若非啊,我和老陈头还有事,先走一步,你们也尽快出山吧,出去以后好好吃顿饭,你看看老九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说到“老九”这两个字的时候,二爷特地朝掌东海瞥了一眼。 如果不是二爷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我都快忘了,掌东海是我们老仉家的九爷,景字脉的定门来着。 随后二爷又对我说:“以后家里的事儿你多上点心,别一天到晚在外头瞎折腾。” 我冲二爷一笑,二爷没搭理我,又转向了吴林:“小子,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你那张脸,我怎么越看越眼熟呢” 吴林皱了一下眉头,却不敢作答。 二爷笑着摇了摇头,也没再问下去,只是招呼着陈道长跟他一起离开。 陈道长说:“怎着这么急着走捏” 二爷叹口气:“还有正事得办啊,耽搁不起。” 说着,二爷就拉着陈道长走向了不远处的一块平地,那里还停着一架直升机。 我看着二爷的背影越走越远,心里又回想着他之前的种种表现和刚才说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对,我有种感觉,二爷这次来,好像是要跟我诀别似的。 随着一阵炸耳的“突突”声,直升机上的螺旋桨快速转动起来,地上的草和沙子同时被吹得到处都是。 直升机升空以后,就朝着西南方向去了。 这一行到直升机的影子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吴林才走上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回头去看他,就见他打开了自己的背包。 在吴林的背包里,赫然陈放着一个装有黑水的塑料水瓶。 我没记错的话,这些黑水,应该是他从装有阴尸的石罐里收集来的。 如果说,我们在地下城中的经历就是一场梦境,那我的左眼该怎么解释,吴林背包里的黑水,又该怎么解释。 我和吴林面面相觑,平时第一次,我在吴林脸上看到了错愕的表情。 后来我和吴林、掌东海详聊过那个所谓的梦境,竟发现我们三个都做了同样的梦,掌东海甚至在死后还进了鬼门关,反倒是大小黑,对梦里遇到过的事完全没有什么印象了,他们只记得自己当时特别饿,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就像赶紧吃点东西把自己填饱。 时至今日,仙人洞中的那次经历对我来说,依然存在很多解不开的谜团,后来我和左有道又进去过一次,但就像二爷说的那样,仙人墓里没有千年老尸,石楼里也没有地室,只有一口古老的阴棺。 我甚至怀疑,第一次我们进入的可能不是仙人墓,而是一个所谓的平行世界。 当然,这也仅仅是一种怀疑,我拿不出任何证据来证明,这种怀疑是对的。 回到商城县以后,老韩为我们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吴林罕见地参加了这次聚会,本来我以为他会在大家的饭菜里下药,上一次我们进野人山,吴林不就是暗中下药,才让老江老温他们忘了他的存在么,可以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吴林这次只是单纯地和我们一起吃饭而已。 我问吴林,是不是忘了带药了 吴林说,他不是忘了带药,而是那些药已经派不上用场了,因为二爷已经认出了他,就算掌东海他们会忘记吴林曾和他们一起进过仙人洞,二爷也不会忘。 不过事后我还是专程和掌东海他们谈了一下,恳请他们对吴林的事保密。 回到渤海湾的时候,已经快到2009年年底,很早以前白老狗和古婆婆就说要到渤海湾来找我,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他们还是没来。 我听白老狗说,寄魂庄和葬教的博弈已经到了至关紧要的最后关头,现在整个行当的人都要配合寄魂庄的行动,就连在组织里一向清闲的白老狗也无法厉害,古婆婆也是因为这件事耽搁了行程。 正好,白老狗不来,也少了一个和我吵架的人。 在我抵达渤海湾之后不久,吴林再次没了踪影,他走了以后才给我发了封没写寄信人信息的信,让我最近这段时间不要和他共享感官,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其实我本来也没打算联系他,趁着这段时间,我要查一查实用的底。 我这么干,并不是对实用怀有敌意,通过仙人墓的事,我断定实用一定有事瞒着我,他不但对仙人墓非常了解,而且极有可能一早就知道我会在里面遭遇什么、得到什么,他不想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全都共享出来,怕是有难言之隐。 这一次,我打算将实用不想说的秘密翻出来,我想帮他。 为了查实用的底,掌东海特地去了一趟实用的老家,并从那里得知了一件事,老石家在明朝时期出过一个很有名的御医,那个人叫石玉贤。 实用本来就姓石,原名石庸,他烤火烧的手艺,就来自老石家的真传,而石玉贤,则是那个受到牟尼教影响的明代阴差。 有了这条线索,我们再顺着往下查,又有了很多匪夷所思的发现,我们查到,老石家和行当里的很多世家一样,都有过更改姓氏的经历,在宋代之前,石家人不姓石,姓洛。 就在我们的调查工作马上就要取得更进一步的进展时,实用主动找到我,和我摊牌了。 那天中午,我正在旧货店整理掌东海帮我整理的资料,实用就敲响了店门。 我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泡了茶,又从老江店里弄了些不错的茶点,打算和实用好好聊一聊。 实用品了口茶,漫不经心地称赞茶的味道不错。 我不想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问他:“六姑父,你对仙人墓应该很了解吧” 实用顿时笑了:“你还真是藏不住话,本来我还想先和你唠唠家常呢。是,我很了解那个地方,之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你,是因为如果你知道得太多,就没有意义了。” “这话是怎么说的” “如果你太了解仙人墓的构造,就不会看到幻象,看不到幻象,你的鬼眼也不会成型。若非啊,你最近是不是在调查我” “嗯,”我点了点头:“六姑父,我觉得你对我不够实诚。” 实用摆摆手:“不是我不实诚,而是有些事关系到我们老石家的秘辛,我不能说。其实刚开始调查仙人墓的时候,我也没想到它和石家的关系这么密切。” 我说:“六姑父,听你刚才那意思,你一早就知道我的鬼眼会在仙人墓里成型” 实用放下了茶杯,很神棍地对我说:“其实你现在经历的事,早在两千年前就被人算到了。” “你逗我玩呢吧” “真没跟你开玩笑,早先为了帮你调查仙人洞的事儿,我专程回老家翻阅了一些古卷,当时我也是从古卷上得知,老石家和仙人洞还有那么深的渊源。其中有支古卷上记载了庄君平和陈汤的一段对话这两个人你肯定听说过吧。” 我当然听说过,庄君平可是赫赫有名的汉八仙之一,也是寄魂庄的开宗祖师。陈汤则是西汉名将,“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这句话就是他说的。 如果不是听到实用这番话,你很难将庄君平这样一个玄学家和陈汤这样一个沙场厮杀的将领联系起来,可回头一想,这两个人确实生活在同一个历史时期。 我问实用,这两个古人说了什么 实用说,当时庄君平和陈汤坐在一起探讨天地间玄机变化、乾坤中阴阳轮转的奥秘,陈汤认为人世间的种种变化都是无规律可循的,可庄君平却说,天地玄机、乾坤阴阳,都有其运转的规律,常人看不出这里面的规则,才认为它是无序的。 陈汤问庄君平,如何才能看出其中的规律 庄君平说,一座山的山势,一棵草的长势,一颗星星闪烁出的光芒,甚至是地上的一洼脏水,都能召示出乾坤易理,用心去看,就能看得出来。 第829章 鬼眼的正确用法 说到这里的时候,庄君平举了一个例子,他指着刚浮现在天边的金星对陈汤说,这颗星星每二十息发出一道阴光,一息代表一百年,二十息,就是两千年,说明在两千多年以后,阴间的格局将会大变。 而这些光芒阴中带着阳,阴强、阳弱,阴光为青,阳光为赤,但只见青光闪现,却几乎看不清赤光。阴中带阳,这是阴气进入阳间的征兆,说明两千年后改变阴间格局的,将是一个阳世间的人,阴光强,阳光弱,说明这个人上有着很重的阴气,但总归还是能做过阴阳调和,是个阴阳两合的奇人,但凡是这样的人,都有一双大异常人的慧眼。 只不过这一双慧眼,怕不是先天就有的,必须到阴间去取。 看过古卷上的内容以后,实用就推测,我这次进仙人墓,必然能让鬼眼成型。因为在老石家的认知里,这座仙人墓,其实就是阴间的一部分。同时实用也知道仙人墓里有个迷魂阵,在老石家向来有“不入阵,不入阴”的说法,意思就是不进那个迷魂阵,就无法进入阴间,因此实用才没将迷魂阵的事儿告诉我,他是怕我提前所有防备,进墓的时候会避开大阵。 我也不敢说实用的推测到底准不准,虽说鬼眼确实是在仙人墓里成型的,但后来我和老左重回仙人墓的时候,并没有见到那个所谓的迷魂阵,而且事后我特意询问过二爷,二爷也说仙人墓里头没有类似的阵法。 听实用说完这些,我还是有些不信:“这也忒玄乎了吧” 实用发问我:“听说过推背图吗” “听说过。” 推背图号称天下第一预言奇书,是唐朝时期的大相师袁天罡和李淳风合著的一本书,书中推演了盛唐之后三千五百年的国家大运,据说至今为止,书中的所有预言全部成真,尚未出现丝毫偏差。 说实话推背图我没看过,加上我本身也不懂筮卜算命那方面的东西,看了也白看。也有人说推背图推演出了从盛唐往后两千年的国家气运,可二爷和实用他们认为是三千五百年,至于谁对谁错我也不知道。 实用接着对我说:“庄君平的筮卜造诣,未必就比不上袁天罡和李淳风。” 以前实用不管说什么我都会相信,可这一次他的话实在太玄乎了,我怎么都信不起来了。 不过看他那一脸坚定的表情,我也知道没办法说服,就换了话题:“六姑父,我问你一件事,你如实回答我。” “说吧。” “你们老石家的人,是不是只要喝人血、吃人肉,就能长生不老啊” “当然不可能,我们又不是洛成己的后代。你还记得咱们在河南找到的石碑吗当初给洛成己立碑的两个人,以前也曾在垄山住过。” “我记得啊。” “这两个人就是洛成己当年收留的孤儿,同时他们也是老石家的祖先。” “原来是这样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问呗。” “石家的男丁,是不是都” 实用将我要说的话说了出来:“活不过六十岁是,老石家的男人,从来没有一个能活过六十岁。” “为什么” “因为洛成己作孽太深,虽说我们老石家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但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他的后代。父债子偿,洛成己死后,他的孽业,就落在了石家后人身上。他活着的时候,将活人的魂魄封在纸上,他死后,这些魂魄化为厉鬼,向早年的洛家人、如今的石家人索命。” “没有破解的办法吗” “还真没有,”实用叹口气说:“我们能做的,也只是将厉鬼驱出体外,可就算没有被它们附身,我们依然没法长寿。嗨,能活到六十岁就听好了,活那么大年纪干嘛,人太老,牙都掉光了,吃东西都费劲。” 之前我和掌东海查到,附着在白纸上的那些鬼脸,其实就是石家人的脸,吴林给我的那几张白纸上浮现出来的脸影,分别属于实用的表弟,以及实用的大舅和小叔,前段时间他大舅趋势,白纸上的脸影也跟着消失了。 实用坦言,他也是看到了那些脸影以后,才将仙人洞的事儿和老石家联系了起来。 每当石家有新婴出世,家主就会将孩子身上的厉鬼抽离出来,封在白纸里,据说这些鬼物对白纸似乎有种非常强的依赖,只要见到纸,自己就会钻进去。而且厉鬼入纸以后,纸上感应不到阴气,但会浮现出婴儿的脸,随着婴儿渐渐长大成人,纸上脸影也会随之变化。 不过这件事向来只有石家的家主和几个长老知道,实用也是在调查仙人洞的时候,才了解到了这段秘辛。 而那几张带有脸影的纸之所以会出现在不周山的文档资料里,是因为老石家也有人加入了不周山,实用说,这个人如今已经被石家清理门户了,不过既然这些脸影混入了不周山的文档资料,就足以说明,不周山也知道了洛成己和石家之间的渊源,至于他们究竟知道多少,就不好说了。 最后不得不提一提仙人洞里的鬼背蜣螂,那些虫子本来就是洛成己养的,同样的蜣螂,他养了两批,一批体内附有厉鬼,另一批则是第一批蜣螂的后代。之前我们在仙人洞里碰到的,就是洛成己养的第一批蜣螂,而不周山门人进入仙人洞的时候,碰到的则是第二批蜣螂。 两批蜣螂都有着极强的攻击性,可不同的是,第一批蜣螂只能吞噬血肉,但没有伤人魂魄的能力,而不周山门人遇到的那批蜣螂对血肉反而没什么兴趣,那批蜣螂以活人的魂魄为食,但凡被它们咬过的人,身上都会浸染一些鬼门上特有的气息。 大概就是因为刘书望和朱昆身上具有鬼门的气息,所以他们才能从赝造的幽冥通宝中召出业风或者业火。 至于那些赝造的幽冥通宝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在我看来,它们极可能就是在仙人墓中被复刻出来的,但我又不敢断定这种想法一定正确。 因为后来我和老左进仙人墓的时候,并未发现仙人墓具有复制能力。 有些时候,我觉得自己在仙人墓中的经历无比真实,有些时候,我又觉得它就是一场噩梦。 这对我来说仿佛是一个永久的悖论。 那天我和实用又聊了很多关于老石家的事,因为我的很多问题都涉及到石家秘辛,实用做不到知无不言,我也不算是一个合格的听众,因为在实用说话的时候,我还会时不时回想在仙人墓中经历过的事,常常忽略了他说的话。 不过让我意外的是,聊天的氛围一直十分愉快,本来我还以为,实用得知我在调查他,一定会非常生气。 后来我耐不住心里的好奇,问实用:“六姑父,我这么调查你,你不生气吗” 实用冲我一笑:“我为什么要生气” 他这么一问,我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片刻,实用又说道:“说实话我挺欣慰的。你调查了我这么久,我差点没能察觉到,这说明啊,你手里的力量,已经要超过我了。有时候我就在想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在干什么呢,那时候我的修为比你现在可差远了,手里头也没有什么人脉要是丰羽大哥知道你这么优秀,一定特别为你高兴。” 我叹了一口长气:“也不知道我爸妈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大哥大嫂啊。”实用抱着茶杯靠在沙发上,也陷入了沉思。 在这次谈话之后,我让掌东海终止了对实用的调查,掌东海似乎很想把实用的底细彻底摸透,但在我的坚持下,他最终还是答应终止调查。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实用忙着寻找我爸的下落,掌东海开始着手调查不周山,而我还是老样子,除了偶尔看一看掌东海方面反馈来的调查结果,大部分时间全都拿来修行。 鬼眼没成型之前,除了能一直保持炁海流沙视野,似乎没有其他用途,它成型以后,我发现自己已经能在无光的条件下看到五百米内的任何东西,而且是身前身后三百六十度的东西都能看到,这种视觉非常奇怪,刚开始的时候我时常因为看到的东西太多而头昏眼花,直到一个月以后才完全适应。 如果在光线良好的白天,我的视距甚至能达到两三公里,期间我曾去青海办了点事,在完全没有视觉遮挡的高原上,视距竟一度达到了四公里左右。只不过我的视力和黄玉忠还是没法比,如果一百米外有一只蚊子,他能看清楚蚊子腿上的毛,而我只能看出那是一只蚊子。 而鬼眼带给我的惊喜还不止于此。 有一天我如往常一样在修车厂后院练功,正好那天秋子脉的几个叔叔给食堂送货,见我在练功,就问我能不能召出鬼门来给他们看看。 从离开仙人墓以后,我就没再召过鬼门,当时看这些人十分殷切,也不好意思拒绝,就凝炼一口念力,催动了幽冥通宝。 和过去一样,阴气从幽冥通宝中喷涌而出,蹿入大地深处的阴脉,随后阴脉动荡,磅礴阴气如海啸一样迸发而出,按理说,接下来,青铜鬼门的虚影就应该浮现出来了。 这可一次浮现在我眼前的不是鬼门,而是一口浮在半空中的方鼎,这口大鼎浑厚粗壮,鼎口立一对铜耳,鼎下支四道虎足,鼎身上刻山川草木日月星辰,这和我在野人山里见到的那口鼎几乎一模一样。 大鼎显现了一瞬旋即消失,在这之后,狭窄的修车厂后院上空赫然出现了三道青铜鬼门。 第830章 重回食灵街 以前单是召出一道青铜鬼门,我几乎就要耗尽心力,可这一次,三门齐出,我竟没有感觉到累。 后来我尝试全力凝炼念力,并由这道更强的念力去催动幽冥通宝,可召出来的鬼门还是只有三道。 鬼门的数量,和我用力大小,似乎没有直接关系。 也就在我一次性召出了三道鬼门的那天晚上,业风、业火和忘川水也能单独被召出来了,而且召唤的过程也变得非常简短,不需要再糅合阴气,只要先和幽冥通宝取得共鸣,随后动一动心念既可,这对于我的实战能力再说,算是一个不小的提升。 除此之外,大黑和小黑也出现了一些变化,如今它们已经能从幽冥通宝中抽取阴气。 高兴之余,我也不禁陷入了沉思。 回想在仙人墓里做的那场梦,是铁锤将洛成己引出石楼,在危急关头救了我和吴林,后来洛成己将我踩在地上,也是铁锤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在那个梦里,铁锤好像认识洛成己,而且它也知道,金叶盏里的烛龙血,能唤醒我身上的鬼眼。 可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测。 我曾试着和铁锤进行交流,可这货自从回到渤海湾以后就一直对我爱答不理的,我找了它好几次,每次都是没等我说两句话铁锤就跑了,我抓它它还用爪子挠我。 和铁锤肯定是没办法正常沟通了,无奈之下,我想起了食灵街的兑婆婆。 当初我就是从她手里接过铁锤的,对于铁锤的事,她应该了解一下。 食灵街和老巷子一阴一阳,中间就隔着一个长满杂草的小院子,可以说离得非常近了,可这么长时间过去,我竟然从来没去看望过兑婆婆,实在有失礼数。 为了讨得她老人家的欢心,去食灵街之前我还专程从旧货店货仓里挑了几幅字画,我记得兑婆婆家里好像也挂了一些文画来着,估计她就好这一口。 我先出去买了礼盒,将字画卷好,等到夜深人静以后,才带着礼物,独自一人来到了食灵街上。 现在正是阳世间万物俱静的时候,可食灵街上却热闹的很,每一个店铺里都坐满了食灵,街尾的那座高楼上也早就亮起了扎眼的霓虹灯光。 我来到楼门口的时候,兑婆婆身边的管事帮我开了门,我稍微和它客道两句,就匆匆忙上了顶楼。 兑婆婆早就准备好了茶水,我一露脸,她就扬手指了指茶几上的杯盏:“食灵街的新茶,尝尝看。” “婆婆你这是逗我呢,食灵街的茶,我一个肉身凡胎的活人怎么敢喝啊。”说话间,我就来到茶几旁,将一早准备好的礼品双手奉上:“顺道儿给您带了几幅字画,您掌掌眼。” 兑婆婆也不客气,一边嘟囔着“真是个有心的人儿,可比仉侗体贴多了。”,一边拆开字画来看了看。 我看的出来,兑婆婆对这些字画很是喜欢,反复看了好几遍才放下。 期间她抽了点时间对我说:“现在谁还敢说你是肉身凡胎啊,以你现在的修为,食灵街的东西少吃一点也不打紧。” 得她这么一说,我才端起杯茶抿了抿,不得不说,味道十分清奇,喝一口就让人五脏通透,但这东西也确实不能多喝,我只不过沾了两口,就觉得丹田稍稍有些发凉了。 兑婆婆放下了字画,笑着对我说:“你现在也算是渤海湾的一方强人了吧” “算不上,渤海湾有二爷镇着呢,轮不到我。” “行啦,”兑婆婆一脸温和地说道:“你呀,和仉侗一样,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说吧,这次来找我什么事儿” 我也就没扭捏,直接将在仙人墓做的梦细致描述了一遍,并问兑婆婆,她怎么看待铁锤在梦中做出的种种举动。 兑婆婆说:“铁锤原本就是上通天机下通鬼神的灵物,它身上的事儿,就凭我这一介老鬼,自然是看不透的。” 折腾了半天,却得来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答案,让我心里十分无奈。 这时兑婆婆又开口说道:“仉若非,你确实是个很特殊的人,我还从未见过那只灵猫像对待你这样对待它的前几任主人。过去它从来不干涉主人的事,主人是死是活,与它也全部相干。” 我心想,那些人是有多蠢,非要把这么个东西养在家里,铁锤在我这儿多少还能派上点用场,可对于他们来说,那完全就是养了个主子,你有事它不搭理你,时不时不高兴了还找你麻烦,平时见了你也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养这么个玩意儿,纯粹就是找罪受啊 心里这么想,我嘴上则说:“它可是一点都不待见我,平时我回到家,它对我也是爱答不理的。” “那你肩膀上那两撮猫毛是打哪来的” 我朝肩膀上吹了口气,将猫毛吹掉,随后回应:“它就爱趴在我身上睡觉,不过醒了以后就不搭理我了。” 兑婆婆冲我笑:“在过去,铁锤可是从来不沾人的,你爱赖在你身上,就说明它亲你。它平日里不搭理你,是因为它不似凡物,天生就有一身傲气。” 我点了点头,端起茶盏来又抿了一开口。 铁锤的事聊不通,我这边一下子没了话题,想起身告辞,可刚来就走,未免有些功利,可留下来也是干坐着,心里又未免有些尴尬。 后来还是兑婆婆先开口道:“你这修为进境,也太快了些。” 我接上话茬:“谁说不是呢,我现在只是修为涨得快,基本功却不太扎实,只涨修为不涨道行,日子久了,难保不出问题。” 兑婆婆却摇了摇头:“你的内息沉稳,炁场内敛,显然是下过苦功的,倒也没有基本功不够紧实的忧虑。不过你这修为涨得太快,就怕一旦遇到瓶颈,很难有所突破。” 我点了点头:“其实说白了还是根基不稳。” 兑婆婆微微一笑:“你若想寻得突破,切忌偏居一隅,闭门造成,要多出去走走,看看,因为你的机缘在外面,不出去,就得不到。” 我感觉她的话好像没说完,追问道:“恳请婆婆指教” “没什么好指教的,该说的我都说了。”兑婆婆简短的应了这么一句,但我觉得她倒也不像在应付我。 之后我又和她聊了一下不周山的事,本意是想让兑婆婆出面,帮我调查一下不周山,可兑婆婆说,她现在也不过是寄宿在食灵街上的一介老鬼,阳间的事,她是不便插手的。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要再强求什么。 喝完两盏茶,我才起身告辞,兑婆婆一直送我到了楼下。 临出门之前,我承诺以后只要有时间就来看看她,可兑婆婆却笑着说:“你肩上的两把阳火烧得格外燥,说明最近将有要紧的事要办,怕是接下来也没多少闲工夫来看望我这老婆子了吧” 还真被她说着了,最近这段时间掌东海一直在调查不周山,只要他那边一有消息,我就要立即采取行动。 要扳倒不周山,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估计到了那时候,我确实得折腾上好一阵子。 之后兑婆婆又嘱咐我,如果我日后想要突破修为上的瓶颈,需要找一个阳气重的人来帮我,那个人要想有所突破,一样需要我的帮助。 我问兑婆婆这个人究竟是谁,兑婆婆只给了我六个字:“天机不可泄露。” 离开食灵街以后,我又在连接老巷子和食灵街的小院子里找到了作为礼物送给兑婆婆的字画。 字画还在,可上面的灵韵已经没了,兑婆婆毕竟是鬼,之前她拿起字画来把玩的时候,手里拿着的,也不多是字画上的灵韵而已,真正的字画其实一直都没有进过食灵街。 灵韵没了就没了吧,反正字画这东西不似法器,有灵韵没灵韵都能卖出高价。 2010年2月初,掌东海突然来找我,说是查到有一伙不周山门人在苗疆一带活动频繁,行踪可疑。 在渤海湾待了这么久,我实在是闲得发慌,这不么,刚一得到不周山门人的消息,我就坐不住了,直嚷嚷要带人赶往苗疆,可掌东海提醒我,二爷在仙人洞外可是嘱咐过我,让我留在渤海湾坐镇,没事别到处乱跑。 无奈之下,我只能先联系古婆婆,询问她苗疆那边的情况,没想到这一问还真问出事儿来了。 古婆婆在电话里说,鬼阴山的人最近打起了琳儿的主意,如果不能阻止他们,整个苗疆都有可能被颠覆。 颠覆苗疆这还了得 我问古婆婆具体情况的时候,古婆婆却以“人多耳杂”为由,让我尽快去趟苗疆和她面谈。 这下我总算得到了出远门的借口,立即点了几个人,到修车厂提车直奔苗疆。 掌东海也死皮白咧地非要跟着我,我不好拒绝,只能带着他,另外,李淮山、黄玉忠、孙路远、仉寅、仉亚男也和我同行。 古婆婆在电话里嘱咐过,这次我去苗疆,最好带几个和我年纪相仿的人,她说这话的时候口气非常凝重,我感觉这里头可能有些门道,干脆就将我最信任的同辈人全都拉上了,铁锤和大小黑也随我同行。 第831章 前往雷山 这次旅途的目的地定在了贵州雷山,古婆婆会在那里等着我们。 刚把车开出山东的时候,孙路远接了一个电话,当时他就坐在我后面,我隐约听到他说到了“左掌门”、“九世盗门”、“宗门领袖”这么几个含混的词汇。 我估摸,孙路远口中的左掌门应该就是左有道,毕竟我们这个行当里姓左的不多,左姓掌门那就更少了。 等他挂了电话,我就问他刚才是不是在说左有道的事儿。 孙路远说:“不只是左有道的事儿,还有你的事儿呢,今年的春评有可能无法正常举行,三青会提前给行当里有名望、有资历的小辈评了级,你现在还是天字号了,天字三号。” 还没等我高兴呢,孙路远就絮叨起来了:“这特么升的也太快了,我靠我今年的排名一点变化都没有” 我岔开话题:“刚才听你说到了九世盗门,你说的是湖北卢家么” “左有道召唤行当里的各大宗门领袖在老卢家的棱堂里聚首,这一次聚会之后,行当的人可能就要对葬教发起总攻了。不过我听我大伯说,目前的形势不太乐观,这一次要么是咱们毕其功于一役,要么就是葬教把咱们一锅端了。” “葬教有这么大的能量” “远比咱们想象的大,你想想,这次聚会,不但左有道去了,行当里的三座大山去了,就连苏汉生和很多隐世不出的高手也去了,哦,对了,二爷也去了。二爷加三座大山,那可就是咱们这个行当的最强阵容了吧,再加上左有道和苏汉生这样的绝顶高手,这帮人凑在一块儿,都能把天给翻过来,可就是这样,胜算也只有四五成,你想想葬教有多牛叉吧。” 真是长见识了,以前我就听说葬教能量巨大,但没想到这么强悍。 不过回头想想,就连吴林那样的狠角色都要受到葬教控制,其幕后黑手的能耐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孙路远接着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出把子力气,可像咱们这样的小辈,去了还不够给人家添乱呢,再说人家左有道也未必愿意召咱们去。” 他那边正说着,我的手机就响了,点开屏幕一看,是庄有学打来的。 联想到孙路远刚才那番话,我一看到庄有学的名字,就知道他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是什么。 本来我想戴蓝牙耳机接电话来着,可李淮山手快,直接把免提给我开开了。 电话一通,庄有学丝毫不拖泥带水,立即问我:“有时间来湖北一趟吗” 葬教的事确实很重要,可苗疆的事儿一样重要啊,苗疆要是被颠覆,那得引起多大的骚动,我估计不周山就是看准了行当里的高手全都去对付葬教的空当,才突然向苗疆下手的。 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再者我就算去了湖北,怕是也提供不了多少助力啊。 忖度再三,我才对着手机说:“我这会儿正往苗疆赶呢,最近这段时间,苗疆那边儿可能要出大事,咱也不能光顾着对付葬教,把别的事儿都给耽搁了呀。” “你怎么知道我找你要干什么” “孙路远就在我车上呢,刚才听他说的。” “可是有道点名想让你来啊,你看苗疆那边的事儿都不能先放一放” “庄大哥,不是我有意推脱,这事儿真放不下。我估摸着,不周山很可能是想趁你们对付葬教的档,把苗疆给颠覆了。” “不周山要颠覆苗疆” “古婆婆是这么说的。” 我这话一出口,一向温和儒雅的庄有学也忍不住骂了一句:“槽,狗x娘养的” 接着庄有学又说道:“苗疆的事你能处理尽量处理,如果处理不了就设法拖延,等到这边的事儿处理完了,我让人去帮你。” 说到最后半句话的时候,庄有学的语气十分不确定,看样子他也不认为他们这一次一定能斗败葬教。 不过我对二爷他们还是有信心的,因为在当时的我看来,二爷他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庄有学正要挂电话,我最后补上了一句:“我找个人去帮你们。” “谁” “这个人的身份目前还得保密,我不能说,他比我牛,如果他肯去,一定能派上用场。不过这家伙不一定愿意去,我得先联系他一下。” 庄有学说他手头有很多事要处理,让我联络好帮手以后,直接和二爷联系,随后他就匆匆挂了电话。 李淮山刚按了挂断键,就听孙路远在后面吆喝:“你和左有道什么关系啊,他什么点名让你去我靠,你现在也成宗门领袖了你何德何能啊” 这家伙今天受的刺激有点大,我不敢接他的话茬,反倒是李淮山回头嘟囔了一句:“咱好歹也都是修过心的人,能别妒忌得这么明显么” 孙路远白他一眼:“我不是妒忌,我就是心里不平衡。” 不是我为孙路远开脱什么,他现在的心态,说起来我也能理解,这就好比我们上学的时候,你学习很好,在班里总是前三名,然后你有一个特别要好的朋友,学习很差,常年垫底的那种,本来呢,你是打算在学业上帮助他的,甚至为此做好了周全的计划,可突然有那么一天,他的成绩突然和你差不多了,当时你还没什么感觉,可又过了一天,他却远远甩开了你,成了常年霸占级部第一名的头号学霸。 你苦学三年才有现在的成绩,可人家就学了一个星期。当然,我只是打个比喻,这种事在现实中绝对不可能出现。 可孙路远现在的情况其实就是这样的,如果换成是我,我心里肯定也不平衡。 不过孙路远和当初的张大有不一样,张大有那是真的妒忌你,恨不得你赶紧栽下来他好看笑话,孙路远是那种,你比他强太多,他可能会不爽一阵子,可如果你突然有一天又比他差了,他也会骂你不争气,并想尽办法让你重新回到巅峰的人。 趁着李淮山和孙路远说话的功夫,我已经将车开进了服务区,一直到车子停下以后,我才和吴林取得了联系。 当时他正在一间狭窄的屋子里洗照片,我活得了他的视野后,就看到屋子里只有暗淡的红光。 我告诉吴林左有道在老卢家的棱堂聚集了行当里的所有宗门领袖,问吴林愿不愿意去给左有道帮个忙 吴林问我:“我帮左有道,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笑了笑:“你还欠我十一条人命呢。” “行,那我就当还债了。不过先说好,我不可能跟着左有道去太阳墓,但我能帮他化解眼前的危机。” “左有道要去太阳墓” 我刚问出这么一句,吴林就单方面中断了联系。 这座太阳墓,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在我的梦境中,没想到左有道竟然要去那里。 可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用处,如今我必须先解决苗疆的事,至于太阳墓,只能先放一放了。 事后我给二爷打了电话,说我已经找到了帮手,二爷则说卢家的棱堂不好找,问我找的帮手是谁,怎么接应他。 我只能告诉二爷:“就是上次和我一起进仙人洞的那个人。” 二爷在电话里“嗯”了一声,说:“如果是他的话,那就不用找人接应了,这家伙肯定能找到棱堂。” 这番话让我觉得有些不是味道,我就问二爷:“二爷,你是不是认识他呀” “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他,他叫吴林对吧,这家伙相当厉害,当年他还带着一帮人来暗杀我,差点就成功了。我说你这孩子也真是,身边总是聚集这样的人,这些人可危险着呢,你和他们接触的时候,多少还是得留点心眼。” “让吴林去帮忙,您看能行吗” “你的人,你看着办。” 我说吴林的身份比较特殊,问二爷能不能帮吴林保密,二爷说行。 在电话的末尾,二爷又嘱咐我,忙完苗疆的事儿以后就老老实实回渤海湾待着,家里没个人坐镇可不行,有嘱咐我好好练功,别介因为手头事儿多落下了修行。 和在仙人洞前离别的时候一样,二爷说的这番话有种交待后事的味道,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吴林完成了他的承诺,他去了卢家棱堂,但也确实没有跟随左有道一起进入太阳墓。 不过当时的我完全没有意识的,我委托吴林去给左有道帮忙这件事,不管是对日后的吴林,对我,还是对左有道,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我们抵达雷山的时候,正是深夜,前两天才刚刚立春,但冬天的冷意犹存,加上当地气候又比较湿润,一路上经常看到路边的树枝上挂着冰霜,古婆婆估计在马路牙上等了我们很久了,我看到她的时候,她的羽绒服上都凝了一层白霜。 真是难为她这样的老人家了,此时她已经冻得将双臂紧紧抱在胸前,可整个人还是微微打着寒颤。 而且这一次古婆婆身边还没跟着徒弟,就她自己一个人站在那儿,看起来有些孤单。 我赶紧将车子停下,李淮山下车将古婆婆扶到副驾驶座上,这里的暖风最足,古婆婆坐了一小会,身子便渐渐暖了过来。 第832章 如履如临 正好车上还有点热水,李淮山就从背包里拿出了搪瓷缸子,接了小半缸递给古婆婆。 古婆婆喝了一小口,随后就将热缸子抱在怀里取暖。 在我的印象中,古婆婆本是个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儿都能泰然自若的人,可这一次她给我的感觉却有种说不出的落魄。 苗疆隐婆,可是除了当代老蛊王之外,放眼整个九黎十八山地位最高的人,我想不通她为什么会落魄成这个样子。 眼看古婆婆差不多缓过来了,我才开口问:“婆婆,你这次叫我来,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古婆婆却摆了摆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前面左拐,咱们得进山区。” 我顺应古婆婆的意思调转了车头,将车子开到了山道上。 前段时间这一带估计下过雨,山路上全都是泥,相当难走,好在这辆车的性能还不错,我出门之前,修车厂的人还专门给我换了车胎,这一路走下来,倒也没说陷到泥里出不来。 古婆婆引着我将车开到了一个四面不见光的山坳里,这里不像是人住的地方,可在坳子深处却建了一间木制的小房子,不过房子里没亮光。 当我开着车朝木屋那边走的时候,古婆婆不由地有些惊奇:“我这还没给你指路呢,你怎么知道朝那个方向走” 我侧过脸去朝古婆婆笑了笑:“我的鬼眼成型了,现在就算是在没光的地方,也能看到方圆五百米内的所有东西。这幢房子不像是新改的呀,一直有人住在这儿” “这是我炼蛊用的一座蛊房,里面的毒物可不少。”前面这句话是对我说的,接下来古婆婆又转头朝着李淮山他们说出了后面的话:“你们进去的时候可得小心点。” 坐在后车厢第二排的掌东海笑着应道:“若非给我们准备了不少御毒散,您养的毒物可伤不到我们。” 他说的御毒散,就是我用自己的血炼出的一道解毒药,除了一些比较奇特的麻毒,大部分度毒都能解,不中毒吃两颗,也有防毒的功效。 这东西毕竟是用我的血来炼制,所以我卖给掌东海的时候,出手价非常昂贵,这一次因为要进苗疆,我多备了一点,掌东海就自告奋勇帮大家看管丹药,用他的话来说,就算没办法将这些丹药据为己有,能将这些丹药贴身带着,他心里也高兴。 古婆婆问我:“你还会炼药” “嗨,瞎炼。”说话间,我已经将车停在了屋门口。 下车以后,古婆婆第一时间放出隐蛊,似乎是担心有人发现我们的行踪。就连刚才在车上的时候,古婆婆也是小心翼翼的,常常朝车窗外撒望。 临进屋之前,我抓住掌东海的手腕,低声问他:“你这次带了多少人来” “你怎么知道我带了帮手” “在高速路上我就发现一公里外有几辆车一直跟着咱们,你在车上还时不时地发短信,再给你的人通风报信吧。” “唉,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啊。我这次也没敢多带,就二十来个人。不过咱们进山以后他们就弃了车,想要徒步跟过来,估计还得一段时间。” “通知他们,在山坳周围做好警戒,如果有陌生人过来立即回报。” “得嘞。” 古婆婆一进屋,就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冷光棒,这种光棒的亮度非常低,接着上面的光,也只能隐约看到周围那些桌子、椅子的轮廓。 在靠近窗户的地方,放着几个用芦草和木屑压制成的厚板子,板子边缘带着闩,窗户四周有闩槽,这些板子一看就是用来遮挡窗户的,不过一般的窗板都是用木头打的,拿芦草和木屑压出来的板子,不但做工复杂,而且也不结实,它唯一的好处就是板上没有缝隙,挡光性好。 一看古婆婆扔下冷光棒后就径直朝其中一块窗板前走,我才明白她想干什么。 她还是担心外面有人,冷光棒发出光线弱,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人却能接着这样的光将窗板搭起来,等到所有窗户都被挡住了,古婆婆才会点亮屋里的其他光源。 这也有点太小心了吧,从见到古婆婆到现在,她的所有举动,都让我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安。 我和黄玉忠立即动手,帮古婆婆将窗板全都搭好,孙路远和掌东海则弄了些草垛,将我们的车子给挡了起来。 一直到孙路远和掌东海回来,古婆婆才关紧房门,在屋里点了两台蜡烛。 烛火格外明亮,也让屋子里的种种摆设都显现了出来,这地方的家具很简单,就是一张桌子一张床,角落里还立着一个石头垒的灶台,但在屋子的大部分区域,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有些比较大的罐子偶尔还发出一阵阵闷响,像是有蛇在里面盘扭身子。 即便门窗都被挡严实了,古婆婆还是不太放心,又在屋子里好好查看了一番,确定没藏人,才回到桌子前坐下。 眼看着她还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我忍不住说了句:“放心吧婆婆,这一带除了咱们,确实没有其他人了。” 古婆婆还是比较信任我的,听我这么一说,她才长长吐了一大口浊气,并将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桌子上。 当时古婆婆的动作看起来软绵绵的,人在经历过长时间的紧张之后突然松弛下来,就是这个样子。 接下来,古婆婆就将苗疆最近发生的事零零散散地说了一些,她现在精神不太好,说出来的话也有点断断续续的。 起初古婆婆说,她这次叫我来,是想让我参加四月份的“斗婚”。 她解释道,所谓斗婚,其实有点类似于比武招亲,不过苗疆斗婚,比的可不仅仅是拳脚功夫,还比蛊术、修为。 这次斗婚,是由鬼阴山操持的,他们从九里十八山中选了八个新娘,各大山门都可以派人参加斗婚,但参与斗婚的山门必须一次性派出八个人,说白了也就是八个新郎。 斗婚开始以后,所有山门派出的队伍一起进入老林子,在林中互斗,最后胜出的一支队伍,可以决定新娘的婚配。 一支队伍里,只要有一个人走到了最后,就算前面七个人全部遭到淘汰,也算他们获胜。 乍听古婆婆这么一说,仉亚男就有点坐不住了,她正要开口,我就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继续听下去。 古婆婆让我参加斗婚,绝对不会是突发奇想,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隐情。 我就问古婆婆:“这次的斗婚,怕是有些不同寻常吧” 古婆婆点头道:“鬼阴山在苗疆的风评一向非常差,这个山门原本名叫背阴山,因为门中弟子多行鬼事,才改称鬼阴山的。” 刚开始我还以为,古婆婆口中的多行鬼事,指得应该是鬼阴山中有很多鬼修,后来古婆婆一解释我才明白,这里的鬼事说得其实是一些见不得光的肮脏事儿,她说鬼阴山的人心术不正,一直以来都算是九黎十八山中的一根毒草,只不过这座山门和当代老蛊王渊源深厚,苗疆的其他山门才一直没好意思为难他们。 我不禁纳闷,既然大家都不待见鬼阴山,为什么他们举行的斗婚,大家还非参加不可呢 古婆婆这才说出了重点。 早在半个月前,老蛊王终于难以容忍鬼阴山的种种恶行,打算对他们进行一次清肃,可就在这不久,老蛊王就失踪了。 这还没完,在苗疆一地,原本有八个隐婆,她们算是蛊王的代言人,帮蛊王维系各山之间的联系以及苗疆蛊门的稳定,可以说,除了蛊王,八位隐婆就是苗疆蛊门最有话语权的人,可就在蛊王失踪以后,除古婆婆之外,另外七位隐婆也相继失踪。 就在所有人都在寻找蛊王下落的时候,鬼阴山突然拿出了蛊王令,召集各大山门举行斗婚。 虽说大家都怀疑,蛊王的失踪极可能和鬼阴山有关,但苦于拿不出证据,加上鬼阴山这两年实力大增,苗疆众多山门已不是他们的对手,所在很多时候,大家也只能选择沉默。 我说:“蛊王令都在鬼阴山手里了,还不能说明蛊王的失踪和他们有关么” 古婆婆的脸色颇为无奈:“鬼阴山说蛊王令是老蛊王在两个月前亲手交给他们的,再说老蛊王在的时候也用不着这东西,所以大家也不知道它平日里的去向,鬼阴山这么一说,各大山门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反驳。” 开玩笑呢,不知道怎么反驳还用得着反驳么,像这种时候,就应该先把鬼阴山的门主控制起来,再审问门中子弟,百分之百能问出些门道来。 各山门不敢违逆鬼阴山,说白了还是在实力上弱了人家一头。 这时孙路远开口了:“鬼阴山的实力很强吗我没记错的话,两年前,他们还是九黎十八山最弱的三个山门之一吧才两年时间,他们就能以一门之力压制十八山诸多山门了,这里头的门道,怕是很深啊。” 第833章 精心布置 古婆婆说,鬼阴山到底有什么样的门道,谁也看不清,不过这两年鬼阴山确实变化巨大。 先是门主周连山在两年前练成了历代鬼阴山门人都无法练成的毒功,一年前,周连山的大弟子潘九州又把自己练成了毒人,如今的潘九州浑身上下都是猛毒,同时也拥有抵御百毒的能力,古婆婆猜测,潘九州的坑毒能力,有可能和我不相上下。 如今苗疆最厉害的毒,最不怕毒的人都在鬼阴山,再加上山门中又培育出了许多用常法难解的奇蛊,这才让鬼阴山突然坐大。 我问古婆婆:“这个鬼阴山,是不是和不周山也有联系我记得当初我刚刚替二爷照顾旧货店的时候,老巷子里曾出过命案,老江当时就说拿起命案出自鬼阴山的手笔。” 古婆婆点头道:“鬼阴山和不周山自从建国之前就常有联系,不过这两年,他们的联系反而少了。” 这时掌东海说了句:“我的人来了。” 我随口应道:“让他们守住山坳吧。” 正好和掌东海搭上了话,我又多问了一句:“你之前不是说,不周山最近一段时间在苗疆活动频繁吗” 掌东海点头道:“嗯,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不周山门人就常常在苗疆逗留,但目前我还不确定这些人在干什么。” “他们在鬼阴山出现过吗” “你可问着了,这帮人常常游走于苗疆各大山门,唯独这个鬼阴山,他们从来不去。而且不周山门人常常在进山之后就有人失踪,比如上个月,有五个不周山门人进山,却只出去了四个人。” “他们一共失踪了多少人” “三十七个。” 听掌东海这么一说,我就大概能猜到不周山想干什么了。 随后我又问古婆婆:“现在鬼阴山的实力,比苗疆的其他山门加起来还要强吗” 和预想中的一样,古婆婆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 我点了点头,抱着手陷入了沉思。 不周山的计划,说起来并不高明,先扶持一个鬼阴山,再在各大山门中偷梁换柱,最后控制蛊王和隐婆,拿到蛊王令,并藉此来控制整个苗疆蛊门。 计划虽不高明,但毕竟不周山已经经营了整整两年,要想破解,还是有点难度的。 而且还有一点我想不明白,鬼阴山为什么要举行斗婚呢,他们现在已经将苗疆控制住了,再折腾这么一出,好像有点画蛇添足的意思吧,难道他们是想试试蛊王令到底好不好用 我觉得照这个思路想下去怕是不会有什么头绪,于是问古婆婆:“鬼阴山为什么要举行这场斗婚呢蛊王令在使用的时候,是不是有一些条件限制” 古婆婆说:“除了老蛊王本人以外,其他人一年只能使用一次鬼王令。” 这么说来,这枚蛊王令其实没有太大用处啊。 就听古婆婆接着说道:“鬼阴山这次挑选的八个新娘,就是我们这八个隐婆子的徒弟,这几个小丫头,早晚是要继承我们的位子的。这些年蛊王一直没有选出继任者来,一旦他失踪,蛊王的位子没人坐,隐婆就是这九黎十八山里头说话份量最重的人。要是鬼阴山把这几个小丫头全都控制在自己手里,就相当于提前控制住了苗疆。” 原来是这样。 “斗婚什么时候开始来着” “四月初。” 还有一个月,时间应该够用了。 我看了一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亮了,必须尽快做些布置。 最近这段时间,古婆婆还是需要在苗疆走动一下,但不要深入山区,就在汉、苗交界的地方活动一下,并让鬼阴山知道她的行踪,我会尝试联系盖栋的师父杜康,借助他和贵州老龙家的力量来保护古婆婆。 不过杜康也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儿,如果联系不上他,那我就只能让掌东海分出一些人来保护古婆婆了。 掌东海目前的任务就是摸清十八山各大山门的底细,鬼阴山暂时不用管。 另外,我们这一行人进入苗疆的消息目前需要保密,古婆婆可以在自己的山门里挑选八个人,告诉鬼阴山她会派人出席斗婚。 因为鬼阴山选出的八个新娘里也有琳儿,古婆婆又常在外面走动,如果她不派人,反而会让鬼阴山起疑心。 至于为什么要将古婆婆在外走动的消息散布出去,只是为了引蛇出洞,我怀疑在鬼阴山中,极可能有不周山派去的高手坐镇,如果这个所谓的高手能对上杜康,能省掉我很多事。 自打离开仙人洞以后,杜康就一直受我雇佣,帮我调查不周山,掌东海也没少和他打交道。上一次我在贵州见到杜康的时候,没觉得杜康多厉害,那主要是因为我看清杜康的修为,两个月前我又见了他一面,才发现这位老大爷不是一般的强悍,保守估计,他至少和苏汉生是一个级别的。 我想,就算不周山派到苗疆的高手再怎么厉害,在杜康面前应该也很难讨到便宜。 这一次左有道着急各大宗门领袖在湖北聚首,肯定也会招揽杜康,但由于杜康和二爷之间有着比较大的隔阂,我估计杜康应该会找借口推脱左有道的邀请。 不过这种事儿也说不准,如果杜康去了湖北,那就只能让掌东海的人来保护古婆婆了。 就算潜藏在鬼阴山的高手没有出手,古婆婆经常在外面走动,鬼阴山也必然会有动作,它不动,我就看不出它的底细,它只要一动,必然会露马脚。 等我把该交代的事儿都交代完了,就听黄玉忠在一旁叹了口大气。 我感觉这家伙反应有点不对头,于是问他:“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黄玉忠先是应了这么一句,片刻之后又说:“每次看到你和实用变着法子跟别人过不去,我这心里头就发寒。” 我说:“你有什么好发寒的,我又不是针对你。” 黄玉忠叹了口气:“你现在不针对我,万一以后黄家和仉家有什么利益纠葛,保不齐你就用类似的手段来对付我了。” 我顿时笑了:“你想多了。放心吧,就算以后你对我们老仉家不利,我也不会在你身上用这些阴招。” 李淮山笑呵呵补了句:“我相信,大忠要是哪天真做出了对仉家不利的事儿,你确实不会跟他玩阴的,你会直接冲到他家里扁他。” 我没接话茬。 这时古婆婆隔着一张桌子对我说:“若非啊,你们几个都不是九黎十八山的人,也不是巫傩脉系的传人,要想参加斗婚,你们这支队伍里,还得从苗疆找个人才行。” 听着意思,队伍里必须有苗疆人,或者巫傩传人,才能参与斗婚啊。 我问古婆婆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古婆婆直言,如今她身边的人都被鬼阴山控制住了,眼下已无人可用。 这就麻烦了。 我琢磨了小半天,才开口说道:“主要是小队里有巫傩传人就能参加斗婚吗大凉山黑彝的人行不行。” 古婆婆点头:“只要是巫傩传人就行。” 刚才我也是突然想起了大凉山的牛哥和石尔他们,这几个哥们都挺靠谱,邀来组队也算上佳选择,而之前我和他们的师父还有一个两年之约,如今约期已到,说起来我也该去大凉山看看了。 既然古婆婆已经点了头,接下来就好办了。 不过在前往大凉山之前,我还有一件事需要向古婆婆说明:“婆婆,我参加斗婚是没问题啊,但咱们事先说好,就算我最后能胜出,也不可能真和那些女孩子结婚。” 古婆婆显得有些犹豫,好在过了没多久,她还是点了一下头:“嗯,你说了算。” 该嘱咐的都嘱咐好了,我看了看时间,离天亮还剩下不到三个小时,于是赶紧带着大家离开,掌东海和古婆婆没跟我们坐同一辆车,我要去大凉山,他们则走小道去贵阳方向。 天色大亮以后,我估摸着杜康应该起来晨练了,就和他取得了联系。 不出所料,咱们这位杜爷爷果然拒绝了左有道的邀请,现在他人就在贵阳呢,我大体向他说明了一下情况,他一句废话没多说,立即承下了保护古婆婆的重任。 当天快入夜的时候,掌东海也发来了信息,说他已经带着古婆婆和老龙家的人汇合,目前他带入苗疆的景字脉门人,也开始向十八山的各大山门中渗透了。 从贵州雷山到大凉山,虽说只有1200公里的路程,但由于我们要去的地方山路太多,加上这段时间多处山区出现了雨雪天气,路非常难走,这一趟来回,我记得好像花费了好几天时间。 忘了是哪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了,孙路远带来了一个和这次的事毫不相干的消息,说是左有道在卢家棱堂里和苏汉生干起来了,两个人是正面交锋,胜负全凭真本事,不掺杂半丝侥幸。 左有道赢了。 他已一举成为近几十年来,除二爷和三座大山之外,唯一一个能正面击败苏汉生的人。 第834章 时隔两年的重聚 大家都是天字号,本来我以为自己和左有道的差距应该缩小了,可听孙路远这么一说,我反倒觉得他又把我落得更远了。 不行,有机会的话,我觉得我有必要和左有道切磋一下,不和他打一场,我没法弄清楚自己和他到底还有多大差距。 记得我们上一次,我、李淮山,还有善堂的老陈,我们三个来到彝寨的时候,差点就被堵在寨门口的当地人给活剥了,这一次我开车来到寨口的时候,一样围过来不少人。 上一次他们对我们施以棍棒,这一次则是各种各样的土特产和感激的言语。 人高马大的约达也依旧充当着翻译的角色,为我一句一句翻译着寨民们的话。 两年没来这里,山还是两年前的山,寨子也依旧是两年前的寨子,可看到这些热情的寨民,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不习惯这样的热闹,但还是摇开了车窗,用笑脸回应着上来打招呼的人。 约达说,寨民们感激我治好了诺惹大巫,也感激我将木吉送出了寨子,木吉出去见到了世面,也为寨民们带来了财富。 过去那个沉默寡言的木吉,如今已经成了寨子与外界的联络人,他将寨子里的手工制品和土特产卖出去,给村民们带来了钱和各种各样的商品,据说寨子里的东西在外面都卖出了高价,现在寨子有电了,家家户户也有了各种各样的电器。 在寨口附近,还开了一家规模不小的便利店,这在以前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我凑在车窗前问约达:“木吉回来了吗” 车子外面实在太吵,约达必须用很大的声音喊话我才能听得见:“回来了,就在泥瓦塔里陪着大巫呢。” 太好了,既然木吉已经回来,我就能凑够八个人了。 李淮山、黄玉忠、孙路远、掌东海,再加上我,我们这边只有五个人,诺惹大巫有四个弟子,分别是牛哥、约达、石尔和木吉,因为约达要守着寨子,肯定不能跟着我走,之前木吉跟着庄有学离开了寨子,我还怕他这次不回来,我就只能带走牛哥和石尔了,这样我们这边还缺一个人。 快到泥瓦塔的时候,约达就带着寨民们散去了,这时我的车里已经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土特产,几乎没有多余的地方坐人了,李淮山拉着黄玉忠整理这些东西,我则带着其他人走向塔门。 看门人依旧是那个脾气暴躁的石尔,他大概是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就拉开一道门缝,恶狠狠地向外张望。 我冲着门缝笑,石尔一看是我,立即推开塔门,冲出来给了我一个熊抱:“你可算回来了” 说完,石尔又回头冲塔里大喊:“恩人回来啦” 我在石尔的肩膀上擂了一拳:“你现在普通话说得比我还好。” 石尔揉着肩,憨憨地笑:“这两年我和牛哥常跟着木吉出去,渐渐就说得好了。你这力气比以前还重哩。” 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牛哥、木吉,还有牛哥的暗恋对象阿乌全都出现在了楼梯口。 牛哥热情如火,也冲上来给了我一个熊抱,木吉和阿乌则远远地站在楼梯口附近,冲着我笑。 两年没见,木吉确实开朗了许多,阿乌也愿意和木吉站在一起了,看样子,两人之间的隔阂也已消融。 牛哥说:“仉若非,你怎么才来啊这两年你也不回来看我们。” 我笑得有些尴尬:“不是不想来,确实没有时间啊。” 牛哥点头:“嗯,大巫也说了,你是个很忙的人。快上楼吧,大巫在上面等着你呢。” 正好这时候李淮山和黄玉忠也回来了我,我们就在牛哥和木吉的引领下,一起上了楼。 经过两年的调养,诺惹大巫的身子已基本痊愈,他见到我们以后也是格外的热情,还特意让阿乌帮我们准备了甜米酒和一些点心。 出乎我意料的是,诺惹大巫几乎足不出户,却听说过黄玉忠和孙路远的名号,更知道他们两个一个来自东北老黄家,一个来自信字门。 诺惹大巫说,因为这两年他常常让木吉打听我的消息,所以我身边的事,他大体知道一些。 我们聊天的时候,小黑天就在桌子旁和铁锤、大小黑他们一起闹腾,当年小黑天也算是个罕见的灵狐,如今却变得憨憨傻傻,铁锤经常拿它开涮,它脑子转不过弯来,屡屡被铁锤得手,大黑和小黑就站在一旁笑。 木吉说,小黑天能恢复成现在这个样子,已经算是天可怜见了,想当初它刚从山里出来的时候,除了吃,脑子里几乎不想别的,天天晚上惨叫,吃不饱还咬人,现在智力已经恢复到和普通的宠物犬差不多了。 我看气氛还不错,就趁机会将来意说了出来。 这种事儿必须早说,我想,诺惹大巫之所以在两年前约我重回彝寨,可能有非常麻烦的事要交给我做,可斗婚四月份就开始,我未必能耽搁那么久。如果诺惹大巫先开口,我就怕自己没办法拒绝,毕竟是他约我在先,古婆婆请我帮忙在后。 好在诺惹大巫说,他的事眼下也不急,由于上半年出了点状况,本来也要等到明年年关以后才能处理。 我答应诺惹大巫,明年年关之前一定会来。 牛哥和石尔自然愿意跟着我去苗疆,阿乌也嚷嚷着要去贵州看黄果树瀑布,可木吉却无法同行。 过一段时间木吉要出趟国,他联络了伦敦的一个工艺品商人,想把寨子里的手工艺品销到国外去,木吉说,在国外,这些手工艺品的价格能翻十倍,而且销量也不错,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一个靠谱的销售渠道,这次去英国,就是为了洽谈合作事宜。 这小子真行,两年前还是个长期束足在山洞里的白面书生,两年不见,就把生意做到国外去了。 木吉不能随行,确实是件很麻烦的事儿,真不行的话,我就只能先让仉寅放一放老家那边的活计,到苗疆给我帮忙了。 婉拒了我的邀请以后,木吉就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他特地帮我添了米酒,又没话找话似地问我:“九黎十八山向来没有斗婚的风俗吧怎么突然想起来举办斗婚了呢” 在场的也没外人,我就将苗疆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一直到我把话说完,木吉才皱着眉头说道:“鬼阴山这两年确实有点问题” 听他这意思,他对鬼阴山的情况似乎比较了解。 我就问他:“你也听说过鬼阴山” “我们这一脉和鬼阴山的关系很近,算是兄弟脉系吧。”木吉点头道:“去年年中的时候,我还在鬼阴山住过一段时间,当时组织上让我去苗疆查点事情,我正巧也没地方住,才住在了鬼阴山。” “让你查什么事儿” “机密。”木吉笑了笑,接着转移了话题:“你说的那个潘九州,确实不是个善茬,我在鬼阴山暂住的时候,他就从来没给过我好脸。这小子一直对一个叫琳儿的姑娘心存歹念,但不知道处于什么原因,一直没敢动手。这次鬼阴山选出的八个新娘里,应该也有这个琳儿吧” “确实有。她是古婆婆的弟子,等到古婆婆百年之后,琳儿十有八九要继承隐婆的身份。” 木吉点了点头,随后又说道:“潘九州的能耐我不太了解,但我知道他身边有几个相当厉害的帮手,其中有个叫徐世高的,这人大部分时候都是深藏不漏,总是一副憨憨傻傻的样子,有一次我亲眼见他在鬼阴山里布置阵法,才知道这人的厉害。” “他布置了什么样的阵法” “我道家的阵法了解不多,也看不出那是个什么阵法,只知道徐世高念力极为精纯,是个相当厉害的狠角色。” “他是道家人” “嗯,徐世高不是苗疆人,他还有个师父,如今也在鬼阴山,不过他师父比他藏得更深,我只听说鬼阴山里有这么一号人,却从来没见过。我刚去鬼阴山的时候,山门里的人对我还比较热情,可自从去年年中,徐世高和他师父到了鬼阴山以后,鬼阴山的人就开始找各种借口找我的麻烦,正好我的事也办的差不多了,也就没再多待。” 我用手指敲打着桌子,沉思片刻,才问了句:“你能看出徐世高是哪个门派的人吗” 木吉摇头:“看不出来,我也只是觉得他的装束打扮像道家人,至于他到底是不是道门中人,我也说不清楚。” 我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这时候阿乌又端了别的点心过来,我们就换了话题,聊起了一些家常琐事。 我们不能在大凉山耽搁太久,当天晚上诺惹大巫开宴请我们吃了顿饭,第二天一早,我就拉上了牛哥、石尔和阿乌,开车返回贵州。 路上我一直在琢磨,如何凑到最后一个人,我试着和吴林联系过了,这家伙说是最近有正事,让我别打扰他。仉寅倒也算个合适的人选,可他得留在旧货店照顾生意,就这么把他弄来,店里的生意被耽搁了也不太好。 第835章 会师贵阳 就在我犹豫不绝的时候,孙路远的电话响了。 这通电话是他大伯打来报喜的,说是左有道一行在太阳墓地彻底将葬教击垮,虽说是险胜,但大概是老天保佑,同去的人几乎都活着出来了。 当时孙路远开着免提,他大伯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 在孙路远挂断电话之前,我赶紧问了句:“左有道现在干什么呢” 电话另一头的人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后才问孙路远:“你是不是开着免提啊” 孙路远说:“车上都是自己人,刚才和你说话的是仉若非。” 我只知道行当里的人见了孙路远的大伯,大多会叫他一声“孙先生”,但我忘了这个人全名叫什么了。 就听孙先生在电话里说:“哦哦,是二爷的高徒啊。” “二爷怎么样啊,他没受伤吧” “受了点伤,但不严重,放心吧,姚老板也在这儿呢,二爷没事。你打听左有道干什么” “我这边有点事想找他帮忙。” “他在太阳墓底受了重创,现在还在昏迷中呢,你找他什么事,很急吗” 人都昏迷了,我这点事儿还算个屁,我立即问孙先生:“他有生命危险吗” 得孙先生一句:“那倒没有。”,我才稍稍安心。 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正巧这时候电话那边有人在呼唤孙先生,孙先生简短地和我道了别,接着就挂了电话。 得知左有道陷入昏迷以后,我心里总觉得特别忐忑,快到贵州的时候,我向庄有学打听了一下左有道的情况,又要了左有道身边人的电话。 庄有学给了我梁厚载的联系方式。 梁厚载这个人比较认生,我刚开始和他联系的时候他总是特别腼腆,后来联系得多了,他的话才稍稍多了一点。 我也是听梁厚载说,这一次左有道在太阳墓底碰到了一个活了几千年的老妖,为了镇住这只老妖,左有道几乎耗尽心神,之所以昏迷,也是因为消耗太大,休息一阵子就醒了。 无奈之下,我只能给仉寅打了电话,让他带着炼骨皿到贵州来找我。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掌东海的人游走苗疆内外,几乎摸遍了十八山各个山门的底细,古婆婆时常在贵阳一带活动,可鬼阴山方面却一直没有动静。 我怀疑,鬼阴山闭门不出,和葬教覆灭有着间接的联系。 葬教一垮,行当里的力量渐渐变得富余起来,不周山不敢再轻举妄动,连同由不周山一手扶持起来的鬼阴山,也必须小心行事。 梁厚载说左有道休息一阵子就能醒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可能没说真话,左有道的伤势怕是比想象中还要严重,果然如我所料,左有道这一睡,就是整整一个月。 一直到了三月中旬,有一天我正在看掌东海发来的短信,手机突然响了,而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就是左有道的。 我就知道这家伙只要醒过来,肯定会联系我。 电话一接通,对面就传来了左有道的浑实的声音:“听说你最近一直在找我。” 听他这动静,一点也不像刚刚受过重伤的人,气息还是那么绵长、稳定。 当时我只以为左有道恢复能力超常,后来才知道,在他昏迷的这一个月里,姚玄宗一直在旁悉心照顾,才确保左有道在床上躺了这么久,身子都没出任何问题。 我调侃道:“听说你还没结婚吧,我这次找你,是想送你个媳妇儿。” 左有道当场就乐了:“哟,不劳您费心,我这坨牛粪上已经插了鲜花,容量有限,插不下别的花了。” “感觉你状态不错啊。” “还行,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我就把苗疆这边的情况,以及我的计划大体说了一下。 左有道听我说完才开口:“你那边的事儿,五月份之前能处理完吗我今年要毕业了,五月份得参加毕业答辩。” 我说没问题,苗疆的事最晚四月中旬就能了结。 左有道和我约定后天上午在贵阳碰头。 我没记错的话,左有道来到贵阳的那天,正好是龙头节没错,就是龙头节,那天是阳历的3月17号,星期三。 左有道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上了梁厚载和刘尚昂,以及一个叫罗菲的姑娘。 这帮人下车的时候,我着实吃了一惊。 不管是梁厚载还是那个叫罗菲的丫头,身上的念力都非常精纯,梁厚载的修为比杜康也差不了多少,罗菲至少是青崖子那个级别的。 还有那个刘尚昂,这家伙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念力,可一双眼睛里精光闪烁,还有手指上的茧子、虎口偏厚的特殊手型,都证明他是个用枪的高手,而且这家伙看似瘦小,其实非常精壮,身手估计也相当厉害。 你再看看我身边的阵容,确实和人家存在差距。 我和左有道充当起了介绍人,将身边的朋友相互介绍了一下,气氛表面上看似融洽,其实背地里隐约透着一股子僵硬。 黄玉忠早年曾被左有道收拾过,他现在见了左有道还是有点惧怕,梁厚载认生,突然见到这么多人颇有些不自在,李淮山和刘尚昂倒是相当投缘,一见面就聊上了,不过也正因为这两个人聊得太欢,反倒让黄玉忠和梁厚载显得更加尴尬了。 为了接触这样尴尬,我赶紧引着大家进了饭店,心想只要大家围在一起吃顿饭,喝两杯酒,气氛自然能热闹起来。 可惜我错了,左有道那边的人都比较自律,都不怎么喝酒,反倒是只有我们这边的人在胡吹海喝,左有道那边的人太冷淡,我这边的人显得有些不礼貌,弄得我和左有道都很尴尬。 一直到吃完饭回到宾馆,我才算是松了口气,左有道当时也是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 这家宾馆的走廊尽头有个很宽敞的阳台,等其他人都安顿下来以后,我就跑到阳台上抽烟。 刚把烟点上,左有道就过来了,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在同辈人里很少见到抽烟的。” 我回头冲他笑了笑:“我抽烟没瘾,嗨,也不能这么说,我这是心瘾,总觉得一天不抽就跟少干了点什么事儿似的。” “嗯,理解。”左有道一边说着话,一边来到了阳台上。 然后,就是长达五分钟的冷场。 最后还是我先开口道:“今天不太好意思啊,我身边这几个哥们儿平时热闹惯了,那个” 左有道也摆摆手说:“我本来还想跟你道歉呢,厚载他一向这样,认生,接触多了就好了。以前刘尚昂挺爱热闹的,今天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可能是开了太久的车累了。” 我笑着点了点头,左有道也笑着点了点头。 又是冷场。 直到我们身后传来了罗菲的声音:“你们两个也真是的,聊个天也能聊成这样。” 说话间,她就走到了左有道身边,并将两瓶水分别递给了我和左有道。 罗菲是个很安静的姑娘,她身上有一种很特殊的气质,你只要多看她两眼,自己心里也会变得非常平静。 见我和左有道还是没话可说,罗菲就对左有道说:“有道,你二师伯不是说,你要想在修为上寻得突破,就必须找一个炁场纯阴的人来配合你吗,仉若非不就是这样的人” 我不禁有些惊讶:“这样的话也有人对我说过,不过我是需要找一个纯刚纯阳的人。” 左有道身上的炁场就是纯刚纯阳,几乎不掺半点杂质。 “真是巧了,嗨,我早该想到是你来着。”左有道笑着说。 我也笑着点头:“确实挺巧的。” 话音落地以后,我和左有道又开始冷场。 我倒也不是说不好意思和他聊天,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可是我有种特别怪异的感觉,就是每当我看着左有道说话的时候,那感觉就像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话。 试想一下,一个人大半夜不睡觉,手里拿着一把梳妆镜站在阳台上,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那画面真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这要是在白天,我和左有道说话的时候就没有类似的感觉。 好在有罗菲在中间帮我们调节气氛,过了很久,我和左有道总算能够正常交流了。 他之所以跑到阳台上来找我,其实是受了梁厚载的委托,来向我了解一下苗疆的具体情况,越具体越好。听左有道那意思,梁厚载是个智商非常高的人,虽说从太阳墓出来以后智力好像有所下滑,但总归还是比常人要强很多,这次左有道带着他同行,也是想让他帮我出谋划策来着。 听左有道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当初我刚刚结交实用的时候就听人说过,我们这个行当里有一老一少两个谋圣,老的是实用,少的,就是左有道身边的梁厚载。 实用擅长布局,梁厚载擅长破局,这两个人要是联手,这世上怕是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他们。 只不过现在实用不在,布局的事儿只能我自己来。 第836章 梁厚载的心机 梁厚载认生,虽说前段时间经常在电话里和我联系,可见到我本人以后,又腼腆地说不出话来。 可老是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呀,他现在让左有道来帮他传话,可问题是我说的话,左有道能记住多少,能转达多少,转达的时候会不会出现偏差,这都是没准的事儿。 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左有道带着我去找梁厚载。 左有道倒也没拒绝。 他带着我来到了离阳台不远的房间,我才发现刘尚昂在门上装了窃听器,梁厚载戴着耳机,我在阳台上说的话,他都能清清楚楚地听见。 宁可用窃听器,也不愿意到阳台上来和我面对面地聊一聊,见过腼腆的,可像梁厚载这么腼腆的,我还真是平生头回见。 既然他腼腆,那我也就不跟他嘘寒问暖了,那样反而会让他不自在,一进屋,我就直奔主题,详细说明了苗疆的情况,并将我这几年的一些经历也掺杂着说了说。 当我说到仙人墓的时候,左有道几次将我打断,询问我在梦中见到的点灯人、以及井口中的老婆婆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仔细回忆,仔细描述,左有道就耐着性子听我说。 在我最后一次描述点灯人的样子时,左有道突然插了一句:“你看到的,可能是我师父,井里的婆婆,也很像我们寄魂庄的一一位故人。” 我不知道他口中“故人”指的是谁,但关于他师父柴宗远的事儿,我却没少听说过,不过柴宗远在2006年6月就去世了呀,按说像他那样的人不可能化为鬼物游荡人间,肯定是要魂归阴曹的,既然归了阴曹,为什么还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左有道问我,等他毕业答辩结束以后,我能不能带着他去趟仙人墓,我承诺只要时间允许,一定带他去。 随后我又向梁厚载陈述这段时间掌东海的调查成果,以及九黎十八山各大山门所在的位置。 一直到我把话说完,梁厚载才若有所思地说了句:“为什么是苗疆” 他似是在自言自语,声音很小。 我没听真切,问了句:“你刚才说什么” 梁厚载这才抬起头来说:“不周山为什么一定要控制苗疆呢要想控制苗疆,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我怀疑,不周山一定在苗疆经营了很多年。可一向行事隐蔽的不周山,为什么要这样做苗疆权利易手可不是小事,行当里的人早晚会察觉到苗疆发生的事全都和不周山有所关联。不周山甘愿冒着巨大的风险来做这件事,就说明他们一定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他说的这些,我之前确实没有想过。 我说:“之前不周山就曾派人到野人山寻找过仙蛊,你说,苗疆这边,会不会也有一个类似于仙蛊的东西” 梁厚载摇头:“如果不周山想要在苗疆寻宝,只要派几个高手过来就行了,犯不着为了找样东西在苗疆掀起这么大的风浪,风险太大了,对于不周山来说得不偿失。” 有道理。 梁厚载接着说道:“会不会有这样的可能,不周山想要将苗疆作为自己的根据地,渐渐壮大自身实力,以便和整个行当抗衡。” 不过他很快又推翻了几个说法:“也不对,不周山目前似乎没有和整个行当为敌的理由,而且他们控制苗疆以后,最多两年,行当里的人就会发现问题才短短两年时间,不周山的实力不会增加太多,想和整个行当抗衡,更是无稽之谈。” 我无奈地笑了笑:“不周山总不会是看上了苗疆的地皮,想在这儿搞旅游开发吧。” 梁厚载顺着我的话继续往下说:“苗疆地域辽阔,山区多,交通不便,林子密,容易藏人。你是说,不周山是想演一出空城计” 我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想说,不周山打算将山中子弟全都转移到苗疆,到了那时,不周山不就成了一座空城么 可不周山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不管不周山在转移门徒的时候将事情做得多么隐蔽,但早晚还是会被人察觉到异常,按梁厚载的说法,他们来到苗疆以后,最多也只能过两年安生日子。 关键就在于,不周山想在这两年里做什么 想到这的时候,我和梁厚载几乎是同时说出了那两个字:“南洋” 不周山是想先将门人转移到苗疆,再经由苗疆偷渡出境,进入南洋地界 那么多人都要出境,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不周山需要足够长的时间才能将所有人送出去,两年,应该够了。 梁厚载问:“不周山为什么要迁入南洋” 对于这个问题,单靠推测,怕是得不出什么结论的。 我吐了口浊气:“说不清啊。” 左有道也在一旁颔首道:“确实该好好查一查这个不周山了。不过组织上现在还在清理葬教的余孽,一时半会儿还抽不出更多人手来。如今要对付不周山,也只能靠咱们自己了。” 听这意思,左有道是打算入伙了。 能得他相助,当然再好不过。 “斗婚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处理”梁厚载问。 没等我开口,先前一直没说话的刘尚昂就插了句:“门外好像有人偷听。” 宾馆内外都有掌东海的人把手,外来者很难接近我们的屋子,更别说在外面偷听了。既然不是外面来的人,躲在外头偷听的,那就只能是自己人了。 我昂起头朝门口吆喝一声:“别在那探头探脑的,都进来吧。” 刘尚昂听我这么一说,就立即开了房门,果不其然,此时站在门外的就是掌东海和黄玉忠。 掌东海尴尬地冲刘尚昂一笑,远远地问我:“你怎么知道是我们” 我没回应,只问了句:“李淮山和黄玉忠他们呢” 刚说完,李淮山和黄玉忠就凑过来了。 得,既然都来了,那就一起进来吧。 之前掌东海已经查明,这次斗婚,算上我们一共十支队伍,其中有五支队伍和鬼阴山的关系十分暧昧,剩下的三支队伍中,也有个别人与潘九州来往密切。 换句话说,参与这次斗婚的,几乎全都是潘九州那边的人。 目前这种情况也说明白了,那些派队参加斗婚的山门,早已在暗地里和鬼阴山结成了同盟。 我认为,目前的首要任务就是拆除鬼阴山所有羽翼,并对不周山安插在苗疆的暗线进行一次彻底的清理,不但要清理,还要偷梁换柱。 对于那些和鬼阴山暗结同盟的山门,必须换掉他们的门主,掌东海会为我和左有道创造接近门主的机会,由我和左有道控制住门主,再由精通易容术的景字脉门人接替他们的位子。 至于斗婚,我组一支队,梁厚载组一支队,让参与斗婚的队伍从十支变成十一支,另外,除了潘九州的那支斗婚队比较难办,我要求掌东海把其他几支队伍里的人全都给我换了,到时候必须每支队伍里都有我们的人。 掌东海说他就带了二十多个人来,人手有点不够,我说人不够就多调点人来。 正好葬教已经被打垮,趁着这个机会,我和梁厚载决定在苗疆散布一个谣言,就说葬教余孽躲进了苗疆百里大山,组织上正考虑要不要进行搜捕。 当然,这个谣言肯定不可能是我设计出来的,它出自梁厚载的手笔。 之所以传播这样一道谣言,是因为我和梁厚载认为,要想将鬼阴山清理掉,必须斩断他们和外面的联系,尤其是和不周山的联系,所以我们需要鬼阴山主动封山,虽说目前我们还不确定鬼阴山和葬教有没有来往,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老蛊王肯定就被关押在鬼阴山中,所以鬼阴山的人绝对不喜欢组织上的人进山搜索。 如何将组织派来的人挡在山外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找借口封山。 这山一封啊,鬼阴山里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组织上的人进不去,不周山的人也别想进去。 梁厚载原本就是赶尸人一脉的传人,他说他师父在苗疆这边还有不少人脉,如今他的队伍里还缺几个人,这些人脉恰好可以用上。 第二天一早,梁厚载就在刘尚昂的陪伴下出去找队友了,我则带着其他人离开贵阳,来到了龙家老宅。 和仉家过去的老宅子一样,龙家人的聚居地也是一大片建于六十年代的老平房,只不过他们的房子建在山腰上,房子和房子之间的空隙很大,在靠近山腰正中心的地方,还有一个面积相当大的演武场。 这样的演武场可比渤海湾的修车厂后院讲究多了,地面上铺得都是整齐的小方砖,砖缝处理得非常细致,哪像修车厂后院的那片黄土地,跺一脚各种扬尘,一到阴天下雨就泥泞得不行。 杜康带着我们抵达龙家老宅的时候,龙家派来接引我们的人可能是迟到了,到现在还没露面,杜康就问我要不要先等一等。 这么好的演武场,不在上面打上两手功夫我心里真的会很不舒服,正巧左有道也在,我心想择日不如撞日,一溜烟跑到演武场中央,转头冲左有道吆喝:“左有道,来,咱俩过过手。” 第837章 搭手(上) 左有道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回渤海湾再说吧,在人家的地界上交手,不太好。” 我说:“没什么不好的,都是自己人,反正我输了他们也不会说出去,就算说出去也无所谓。反正你是天字一号,本来排名就比我靠前。” 听我这么一说,左有道显得有些纳闷:“什么天字一号” 合着他压根就不知道三青会给他评级的事儿。 李淮山和孙路远七嘴八舌地向左有道解释了半天,左有道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他好像对排名、评级这一类的事并不在意,李淮山和孙路远把话说完以后,他就转过头去对梁厚载说:“看样子,当初在卢家棱堂的时候,苏前辈是故意找我麻烦呀。” 梁厚载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左有道这话乍看好像有些突兀,但仔细一想,我就明白其中的意思了。 之前我就挺孙路远说,左有道之所以和苏汉生交手,是因为苏汉生在各大宗门领袖聚会的时候质疑左有道的能力,说什么,左有道没有资格着急他们这帮人,而且好像还诋毁了左有道的师父和寄魂庄。 以我对苏汉生的了解,他这个人脾气虽然有点古怪,但要说他诋毁别人的宗门,我却不信,苏汉生不是这样的人。 而且左有道有没有资格着急各大宗门领袖,别人不知道,苏汉生不可能不知道,如果他真的认为左有道没有这样的资格,也不会每年都将左有道放在天字一号的位置,雷打不动。 所以当时我就在想,苏汉生可能是故意激怒左有道,让左有道和他交手,因为他了解左有道的能耐,知道左有道一定能博个彩,在诸多宗门领袖面前壮一壮威势。 以苏汉生的性子,他和左有道交手肯定不会放水,我估摸着吧,起初他只是觉得左有道能在他手底下多走几回合,可他一定没想到自己会输给左有道这样一个后辈。 眼看着左有道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我忍不住催促一声:“来吧老左,麻利的。” 左有道冲我一笑:“那就得罪了啊。” 我也是一笑:“谁得罪谁还不一定呢,来吧。” 左有道这才走到了演武场中央。 他先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个很长布套和一个四四方方的布囊,又将背包放在地上,我也卸了背包,提前拿出幽冥通宝。 先前我特意了解过守正一脉的底细,知道他们这一脉有两样非常厉害的法器,一把用乌木打造的青钢剑,一枚出产年代不详的番天印,据说那青钢剑虽说是木头打造,却削铁如泥,那枚番天印,更是天底下一些邪气的克星。 而左有道现在从背包里拿出来的东西,应该就是青钢剑和番天印。 他将裹印的小包袱挂在腰带上,又拆了剑身上的布套,长剑出鞘,在阳光下浮现出一抹干净透彻的光泽,剑柄、剑身,全都是不掺杂色的漆黑,在剑柄末端,还嵌着一枚溜光白亮的卵石。 除了这两样法器,守正一脉的罡步,以及在辰州符上的造诣也非常厉害,在他们的传承里,还有一套天罡剑法、一套叫做天罡锁的擒拿术,以及一手轻身功夫,名为八步神行。 不过听二爷说,守正一脉最厉害的还不是这些,而是他们做饭的手艺,这一脉的掌门那都是天生的厨子,做出来的饭菜好吃到让人想吞舌头。 左有道做饭的手艺,我有机会再好好体会一下,今天我要领教的是守正一脉在术法、功夫上的传承。 此时左有道已经收拾妥当,他站在五六米开外的地方向我招呼:“你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虽说是切磋技艺,可我这人还是有点好胜心的,哪怕左有道没办法将所有技艺都展现出来,我也想打赢。 拼术法的话,我觉得自己十有八九拼不过他,所以我打算一上来就近身,试试看能不能用拳脚功夫将左有道压垮。 我深吸一口气,冲左有道点了点头:“我好了,来吧。” 话音一落,我立即在脚下憋起二段劲,打算施展拔云式,我估计左有道应该对老仉家的摧骨手比较了解,他大概不会一上来就主动贴近我,可惜我想错了。 还没等我施展出拔云式,左有道挺剑蹿了过来。 八步神行的前两步特别快,左有道那宽硕的身子几乎在我眼前化为一朵虚影,瞬息间就到了我面前。 他主动贴身过来,我心里确实有点小兴奋,总觉得只要一近身,那我就赢定了,但左有道毕竟是左有道,我可不敢有思考的大意,第一时间闪身躲避。 刚一侧身子,左有道的青钢剑就在空中划出一道急响,直冲着我的腹部砸了过来。 左有道一上来就直取我的中丹田,显然是要断绝我施术的可能。 为了避开这一剑,我不得不迅速沉膝、仰背,斜着身子后撤,可还没等我后脚跟着地,左有道已经近前一步,就听一阵剑刃破空的风吟,青钢剑已压在了我的腹部。 这一次真是避无可避,我本能地猛沉一下手腕,用左掌的掌根抵住了青钢剑的剑刃。 “嘭”一声闷响,青钢剑直接被我格开,可我的手上,却没有被割破。 咦不是说这把剑削铁如泥么,怎么是把没开刃的钝剑 不由得我多想,左有道又一次欺身过来,抖动长剑就朝我丹田上刺。 发现青钢剑没开刃以后,我也放大了胆子,直接用手去接剑身。 本来我对自己的力量是很有信心的,以为这要能一拳打中剑身,就能让左有道的长剑脱手,可当我的拳头和青钢剑接触了一刹那,就感觉指关节上仿佛压了一块千斤重的铁饼,那一个瞬间,整只拳头几乎被压变了形。 随着一声闷响,青钢剑确实被我挡开了,可我也因为吃不知力,急退了两步。 左有道的力量确实不如我,但他善用巧力,青钢剑在他手里,一招一式都仿佛有万钧巨力,我几乎招架不住。 就在我刚退出两步,身子还没站稳的时候,左有道又像暴风一样压了过来,青钢剑上下翻飞,我只能疲于应付,一时间找不到反手的机会。 左有道的剑招看似简单,无非就是刺、挑、斩、扫四个动作反复交替,可每一剑都刁钻无比,剑路看似毫无章法,可进退之间,不但能一次次摧毁我的防御,还将我的攻击路线完全封死。 最可怕的还不是左有道的剑术,而是他的算计,他好像每次出手,都能算到我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常常是我刚做出半个动作,他就封住了的手脚,让我无法将后半个动作做出来。 可笑交手之前我还想用摧骨手速战速决,真打起来才知道,我在他面前压根就使不出摧骨手。 实在被他压得没办法了,我最后也只能铤而走险,用力绷住了腹部的肌肉,硬吃了他一剑,左有道估计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干,稍稍愣了一下。 趁着他愣神的一瞬间,我立即用左手架开了青钢剑,使出震劲,一掌拍向他的左肋。 左有道现在是右手持剑,左手一只背在身后,左肋是他身上唯一的空当。 眼看手掌就要触及到他的肋骨上了,他却突然收回了背在背后的左手。 这家伙动手的速度快到很难用肉眼去捕捉,当时我就见左有道的肋下残芒一闪,下一个瞬间,我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他牢牢扣住了。 他扣腕的手法有点像鹰爪翻子,但却别在于左有道是五指并用,每一根手指都压住了我手腕附近的穴位。 只见左有道五指一拢,我就感觉手腕附近的筋肉都要错位一样,不是疼,而是一种极端的麻,就这么一瞬间,我聚在手上的震劲完全散了,想再催一道震劲出来,可胳膊上的肌肉完全不听使唤,根本震不起来。 我也是这才想起来,想当年二爷和左有道的师父交手的时候,仉家的摧骨手就差点败给了守正一脉的天罡锁。 现在左有道用的擒拿功夫,肯定就是天罡锁。 左有道一手控着我的手腕,另一只手则甩起天罡剑,直接朝我脑袋上招呼。 这一下要是被砸中,这场比试可就结束了,如果我连左有道的番天印都没逼出来就被打败,那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我要是近身肉搏被打败,别说我自己了,二爷那张脸也没地儿搁啊。 当时我也只能硬顶着一口气,迅速踏出一步,青钢剑没打中我的脑袋,左有道的胳膊却撩在了我头上,左有道是那种钢背铁膀的身材,胳膊上的肌肉很结实,但好歹比青钢剑要软点儿。 被他小臂打中以后,我只是稍微有点头晕,倒也不至于立即败北。随后我就靠着蛮力猛甩一下胳膊,左有道还扣着我的手腕,我这么一甩,他的身形也被拉偏,踉跄地侧移了两步。 趁着他还没站稳,我立即翻转一下手腕,从他手里挣脱出来,一边快速后撤,一边摸出梼牙。 第838章 搭手(中) 现在我终于明白二爷为什么会创出牙拆八式这门功夫了,摧骨手虽然厉害,可一旦攻击路线被封住就难以发挥出威力。 而牙拆八式正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而设计出来的。 在我将梼牙攥在手里的同时,左有道已经稳住身形,拿出了番天印。 那块印的外表也是平平无奇,大眼一看,就是块拳头大小的方石,可从上面散发出来的精纯阳气,却可以用“浩瀚”二字来形容了。 此印一出,就连我身边的空气都受到影响,开始勃勃地流动起来,演武场周围的草木感应到这股阳气,似乎也兴奋起来,山中无风,可草木却开始轻微地摇曳起来,我甚至有种错觉,好像树梢上的枝芽都在以很快速度在生长。 左有道凝练出一口念力,瞬时将番天印催动。 其念力之精纯,竟也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程度,念力中所带的阳气,一样是刚烈无比,醇厚无比。左有道给人的感觉,就如同晃晃白日落入人间,那一刻我几乎以为左有道根本没有肉身,就是一团具化成型的精纯阳气。 形而上,谓之道,形而下,谓之器。 左有道竟已隐约摸到了“形而上”境界的门径。 我丝毫不敢怠慢,忍着从腹部传来的阵痛,用最快的速度催动幽冥通宝,召出青铜鬼门。 得亏我是钢骨体质,要不然左有道刚才拍在我丹田上的那一下,真能让我无法正常凝炼念力。 三道鬼门齐出,番天印上的精纯阳气全都聚集在一出,呼呼猎猎地朝我压了过来。 周遭的空气都被这道阳气拉扯、扭动,发出类似于风啸一样的暴鸣,我仿佛感觉到,朝我这边压过来的不是某种炁场,而是一座耸入云霄的大山。 第一道青铜鬼门被阳气击中,门上的阴气竟然瞬间被摧垮,这道门本来就是阴气化形呈现出的幻象,阴气一散,鬼门也跟着消失了。 接着又是第二道、第三道鬼门,仅仅一呼一吸的功夫,三道鬼门尽数消散,阳气划破空气,依然气势汹汹地朝我扑来。 这道炁场的声势虽然猛,但也已是强弩之末,我咬破舌尖,喷了一口煞血,就将它打散了。 左有道又凝一口念力,准备施术。 这家伙的术法实在太强悍,我自知很难抵挡,所以在第一道鬼门被阳气冲破的时候,我就在脚掌上凝聚出了二段劲。 阳气初散,左有道还没施展出新的术法,趁着这个机会,我施展出拔云式,一个瞬身冲到左有道身前。 原本我对拔云式的速度是很有信心的,心想这一次左有道绝对躲不过我的拳头。 可谁想到这家伙的反应速度超乎想象的快,我冲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已经将青钢剑抱在了胸前。 左有道的动作非常简单,就见双手抱剑,剑锋指向我刚才站立的方向。 可仔细看,他的双肘护住了两肋骨,下巴微微下压,挡住了喉咙,腿上也有一个擒羊步夹裆的动作。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动作,就把几个命门全都护住了,加上剑峰直指前方,导致我必须中途驻脚,如果不止住身形,以这么快的速度前进,我弄不好要被青钢剑扎穿,即便它是把钝剑。 左有道破解我的拔云式,靠的不完全是技巧,也靠丰富老道的实战经验。 我全力止住身形的时候,左有道和我之间只剩下一把剑的距离了,我停,他动,青钢剑再次抖成一朵虚虚实实的剑花,朝我拢了过来。 青钢剑势大力沉,我哪敢硬接,草草用拳脚接了三四下,就找了个空当施展开了牙拆八式。 左有道一剑扫来,我猛地一缩身,勉勉强强地避开了,他早就算到我会这么躲,手腕一抖,剑身自上而下,笔直地压向我的脑袋。 我快速将腰挺直,用肩膀顶住左有道的手腕,防止青钢剑砸下来,随后挥起梼牙,将牙刃刺向了左有道的左腋。 现在我用的是牙拆八式“上四拆”中的“钻”式,这一式是牙拆八式中最不常用的,因为它专攻对手命门,很容易闹出人命,施展这一式的时候,讲究出其不意,专打对手的视觉死角。 现在左有道的右手被我顶起来,从他的视野中来看,他的右手掌刚好能挡住我的左肩、左臂,看不到我的肩臂,左有道就不知道我要攻向哪里。对付左有道,我当然不可能下死后,挥动梼牙的时候也没用太大力气。 可没想到这家伙就算不用眼看,也能在一瞬间判断出我要干什么,立即侧了侧身子。 我没能击中左有道,但左有道的步伐也出现了短暂的散乱。这可真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立即向前顶身子,用肩膀撞在了左有道的胸口上,左有道提前后撤,化解了一些力道,但还是踉跄了两下。 没等他再次站稳,我就施展腾云步压了过去,左有道第一次变攻为守,他一边后退,一边挥动青钢剑,看似且战且退,可长剑挥出,每一招都是杀招,看样子左有道是想重新扭转局势。 我平时和人交手,极少用腿上功夫,可面对左有道这样的高手,我实在没辙了,只能冲膝走腿,使出了下四拆中的“走”式,这一招就是专破人下盘的,左有道当场失去了平衡,好几次都差点摔倒,可下盘都散了,这家伙手上的动作依然不乱,青钢剑挥洒开来,我没法近他的身。 为了他上半身的仿佛,我也施出了上四拆中的“走”式,和下四拆中的“走”式一样,这一招也是探肘走臂,先用肘部攻击、压制对方,破坏对方的中线防御,再出手攻击中线。 左有道的章法终于被我打乱了,他一边要不断腾挪脚步,防止自己跌倒,一方面又要不断用青钢剑化解我刺出去的梼牙,为了对付我,这家伙甚至在青钢剑上使出了柔劲,左有道对柔劲的驾驭力很差,显然这种手段已不是守正一脉的传承。 手脚的章法虽然乱了,可左有道的表情依然看不出半点慌乱,我能感觉到,他正在想办法扭转劣势。 看到他那张镇定如常的脸,我心里就有点忐忑,这家伙太能算计了,一旦被他想出破解的办法,形势肯定会瞬间逆转,为了不给他思考的时间,我只能不断加强攻势。 很可惜,我最终还是没能把他压垮。 又一次我出腿扫向左有道的下盘,左有道突然将青钢剑下沉,用剑峰点了一下地面,这一剑差点刺中我的腿,我不得已稍稍放慢了动作。也就是这么一瞬间的迟疑,左有道突然后撤一步,和我拉开了距离。 我可不敢让他跑了,赶紧施展腾云步压过去,左有道立即朝一侧踏步,踏步的同时甩动青钢剑,剑身在我耳边擦出一道风吟,结结实实地砸中了我的肩膀。 他这次的攻击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啊,由于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脚下功夫上,甩剑时没能使出全力,被青钢剑砸中的肩膀也不算很疼。 我转动身子,再次压向左有道,左有道又做出了和刚才一样的举动,侧移一步,甩剑,砸中我的肩膀。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在这之后,我不断向他贴近,他每次都是完全一样的反应,侧移,甩剑,反反复复就是这么两个动作。 渐渐地,我发现腾云步竟然追不上他。 如果跑直线的话,左有道只有前两步比我快,之后我很快就能追上他,可他每次都是侧着走,我无法将腾云步的速度发挥出来,他却牢牢控制着我们之间的距离。 被青钢剑砸上一两下确实感觉不到痛,可被砸的次数多了,我的肩膀越来越疼,估计再挨两下就抬不起来了。 现在只是左肩,如果再这么耗下去,我的右肩、膝盖,早晚都要被左有道给打残。 如今战斗节奏完全被左有道控制着,我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既然近不了身,那就只能拉开距离了。 在左有道又一次朝左侧迈出脚步的时候,我没敢欺上去,撒开腾云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因为是我先施展开步伐,左有道知道他跑直线追不上我,干脆不追,第一时间催动番天印。 我一感觉到他凝炼念力,也停下脚步催动幽冥通宝,再次召出鬼门。 和上次一样,三道青铜鬼门也挡不住番天印上的阳气,不过这一次,我还有后招。 在第三道鬼门消散的瞬间,我已召出业风,寒冽的风打散了虚弱的阳气,在空中划一个圈,又朝着左有道压了过去。 以左有道的能耐,这道业风不至于对他造成太大的伤害,但至少能暂时把他冻僵吧。 业风中的阴气是无法感应到的,按说左有道只能在业风侵身以后才能感觉到寒意才对,可我刚控着风朝他那边扑,他就快速凝一口念力,踏出了罡步。 事实上我只看清了左有道踏出的第一步,当他脚掌落地的时候,就见他身形突然变得虚渺,他脚下残影恍惚,仿佛同时长出了七只脚,分别踏在了天蓬、天辅、天禽、天心、天柱、天任、天英七道星宿的星位上。 第839章 搭手(下) 久闻守正一脉的罡步厉害,但我没想到,左有道踩罡,竟然能将三步九迹并作一步,原本繁复无比的罡步,左有道只需一瞬就能踩完。 当时我和左有道相距足有七八米,可在他踩完罡步的那一刻,我却感觉到肩上一沉,仿佛有千斤重物压在了身上。 听说过罡步能镇邪,可没听说过由罡步引来的星力,竟还能给活人造成如此巨大的重压。关键我离左有道这么远,星力竟还能作用在我身上。 与此同时,我召出来的业风也被罡步引来的星力给压散了。 本来我是不想使用业火的,毕竟业风相对业火来说还算温和,业火一出,那可是能要人命的。 可左有道召来的星力实在太强,我没有别的办法化解,只能不断召出业风和业火,想尽快将星力量消耗干净。 我实在想不通,左有道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召出了业风的 左有道丝毫不打算给我喘息的机会,星力还没褪去,他就又一次催动了番天印,我只能一边召来业风业火,一边召出鬼门。 青铜鬼门现在也只能帮我挡一挡左有道那边压过来的阳气了,我长期受阴气滋养,身上的炁场已变为极阴,要是真被那股阳气侵了身,气息一下子就散了,到时候别说施术了,连身手都会大打折扣。 随着三道鬼门被悉数打散,而我也吹散了铺面而来的最后一丝阳气,这次的切磋基本上已经进入尾声。 我已经到极限了,不可能再召出鬼门,只要左有道再催动一次番天印,胜负立即见分晓。 可左有道没这么干,阳气被我吹散以后,他便再次晃动身形,踩出了罡步。 我立即意识到,左有道怕是也没有余力来催动番天印了。 趁着他踩下罡步的瞬间,我一面撒开手腕上的阳线,一面施展腾云步,朝着他猛冲。 只一个瞬间,左有道就踩完了罡步,他一手握着番天印,一手持青钢剑,严阵以待地站在原地。 罡步引来的重压力似乎对左有道没有任何影响,看他晃动长剑的动作,依然和之前一样灵活轻便。 千斤来重的压力对我来说也还能忍受,只不过行动速度要比平时慢个一两成。 在我距离左有道还剩最后三米的时候,左有道竟再一次踩下了罡步。 要是再来一道重压,那我可就只剩下认他宰割的份儿了。 其实我想到他可能会踩下第三道罡步,所以才在动身前悄悄撒开了手腕上的阳线,左有道刚踏出一步,我就斗起手腕,全力将八卦钱投向了他。 因为阳线和八卦钱一直被我藏在袖口里面,左有道没注意到我身上还有这两样东西,这一下他猝不及防,被八卦钱打中了腹部,念力一下子就散了,我再次抖动手腕,用阳线死死缠住了左有道的手腕。 这一次,左有道无法再靠八步神行和我拉开距离了。 但他依然能靠着青钢剑牢牢控制住我们之间的距离,死活就是不让我近身。 这家伙身高臂长,身法灵活,我施展开了牙拆八式,怎奈梼牙太短,加上我的胳膊本来就不如他长,只能围着他一圈一圈地转,可就是无法突破他的防御圈。 不得不说左有道的适应能力太强了,上一次我还能借着牙拆八式打乱他的阵脚,现在他已经能在牙拆八式面前立起铁桶阵。 其实我能感觉到,如果我的力量再大一点点,想破解左有道的防御应该很简单,可问题是就差这么一点点一丢丢,我就是近不了他的身,我有什么办法 星力带来的重压实在碍事,我和左有道周旋的过程中,还要时不时召出业风业火消耗周围的星力,那感受,真是要多窘迫有多窘迫。 反倒是左有道,依然是一副安闲自若的样子,仿佛早已胜券在握。 我们两个连拆了一百多招,我心里越来越急躁,而左有道的脸上,终于显现出了一丝疲色。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出拳砸向左有道的手腕时,左有道脚下微微趔趄了一下,虽说他还是在第一时间避开了我的拳头,但刚才那一下趔趄,已说明他的体力快要耗空了。 我继续和他僵持着,慢慢消耗着他剩下不多的体力,直到左有道开始猛烈地喘粗气,我意识到机会来了,立即使出一记二段劲,单掌拍在青钢剑上,左有道吃不住力,青钢剑脱手飞了出去。 这已经是我半个小时内第二次施展二段劲了,明显能感觉到体能严重下滑,可不管怎么说,我认为自己的状态明显要比左有道好得多。 左有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青钢剑被震飞以后,他好像一时间没回过身来,动作上出现了小片刻的迟疑。 我看准了时机,立即揉身贴了过去。 谁知就在我马上就要贴到左有道跟前的时候,他脸上的疲态突然消失了。 有诈 我刚意识到情况不妙,就感觉脚踝上一沉。 左有道一脚踩在了我的脚踝上,让我失去了平衡,而下一个瞬间,压在我身上的星力就消失了。 这时我感觉到左腕上传来一股很强的拉扯里,顿时在心里暗叫一声:“完了,输了。” 左有道奋力甩动被阳线缠住的那支胳膊,直接将失去平衡的我甩到了半空。 纵使我有一身的力气,在半空中也施展不出来,左有道不停晃动着胳膊,我的身子就在空中来回甩,根本没办法落地,他一边折腾我,还一边走到青钢剑旁边,单脚将青钢剑勾到半空,同时扔下番天印,探手抓住剑柄,紧接着甩动长剑,坚硬的剑身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我的脑门上。 脑袋上先是传来磅的一声巨响,然后我就看到一片碎星星在我眼前晃悠。 左有道将眼冒金星地我放在地上,还在我耳边说了些话,好像是问我没事吧,可我现在双耳直鸣,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 等我从半昏半醒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其他人也都围上来了。 左有道正将阳线一圈一圈地缠回我的手腕上。 我冲左有道叹了口气:“不愧是天字一号,确实厉害。” 左有道顿时笑了:“你这是夸我呢,还是夸你自己呢” 这话是怎么说的 罗菲这时也凑过来说道:“你知足吧啊,就你现在这能耐,和左有道也差不了多少。我认识这家伙这么久,还从来见过有哪个小辈能把他逼入绝境呢。他和苏汉生交手的时候,都几乎没有动用番天印,可你没用几招,就逼得这货不得不祭出番天印了。” 怪了,昨天的时候,罗菲明明还是一副温柔淑婉的样子,可从今天早上开始,我就觉得她好像变得个人似的,变得特别爱闹,还经常跟左有道使小性子,说话的口气也十分泼,甚至就连样子,好像也有那么一点点变化。 怎么说呢,她现在漂亮还是很漂亮,可就是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妖里妖气的。 我说:“行了,别安慰我了,我可是竭尽全力了啊,可左有道明明还有余力。” 就听罗菲说:“那你可就错了,左有道是个死心眼儿,他和人切磋,从来不留余力。交手不尽全力,在他眼里就是不尊重对手。” 我笑了笑:“反正输了就是输了,不管怎么着都是输了。” 左有道帮我缠好了阳线,抬头说道:“你入行才几年,我入行都多少年了我刚入行三年的时候,比起你来可差远了。” 他正说着话,老龙家派来接我们的人就到了。 至于那人叫什么,长什么样,我真的没什么印象了,当时他只是负责将我们带到客房,然后就没再出现过。 龙家人为我们准备了三间五室两厅的大房,我们将其中一间让给了仉亚男、阿乌和罗菲她们三个,剩下的两间房也足够我们住了。 不过龙家人只负责为我们安排住宿,不负责伙食,听杜康说,不是龙家不好客,而是现在大部分龙家人都被派去保护古婆婆,确实没有更多人手来招待我们了。 左有道说他刚打了一架,心情特别舒畅,这两天的伙食他全包了,正好我也想尝尝守正一脉的手艺,于是举双手赞成。 大家落宿以后,左有道就带着他们家罗菲出去买菜去了,我则回到卧室,打算多炼制一些御毒丸,以备不时之需。 我进屋的时候,孙路远和黄玉忠就坐在我房间里看电视。 我怀疑龙家人可能都没有看电视的习惯,他们给的这三套房里,就我这个房间里有一台电视,而且还是刚买的。 听杜康那意思,这间房本来打算用作龙家长孙结婚用的婚房,不过那个人最后也没在老宅那边办婚礼,这间房就没用上。 我从背包里拿出炼骨皿,一边冲孙路远和黄玉忠招了招手,示意他们把电视关小声点。 没想到我一跟他们说话,他们两个就苦着个脸,冲着我长吁短叹的。 我就纳闷了:“干嘛呀这是,一个个丧眉耷眼的” 第840章 顶级厨艺 孙路远和黄玉忠也不说话,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我,时不时还冲我叹上口气。 我说:“我不就是输给左有道了么,人家怎么说也是天字一号,我输给他也正常,你们至于在这儿长吁短叹的” 孙路远这才开口:“我们也觉得你输给左有道很正常,可问题你也忒能扛了,硬是缠了他那么久才输。这很不正常,非常的不正常你知道吧,左有道是什么人啊,那可是能正面击败苏无敌的绝顶高手。” 这话是几个意思啊 而且我怎么觉得,孙路远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一股呛人的酸味儿呢 就听黄玉忠也在一旁说:“本来我们都寻思着左有道能秒杀你呢。” “我有这么弱么” 黄玉忠叹口气:“我跟你说,你现在不是弱不弱的问题,你是强得有点过铆了。我靠你现在都和左有道已经在同一个水平线上了,你眼里还有我们这些兄弟吗” 这话我越听越纳闷:“不是几个意思啊你们这是,我眼里怎么就” 没等我这边把话说完,孙路远就接上了黄玉忠的话茬:“师兄弟,就应该齐头并进才对,可你看看你,跑得这么快,把我们全都落在后头了。这让我们的心里严重不平衡。” 我说:“听你这意思,你们心里不平衡,合着我还得补偿你们啊” 孙路远和黄玉忠非常认真地冲着我点头。 我靠,忒不要脸了 他们心里不平衡,凭什么让我补偿他们,这是个什么道理 虽说我心里头百般不情愿,但孙路远和黄玉忠还是得逞了,他们成功索要到了我的补偿一人一百颗御毒丸。 等苗疆这边的事儿处理完,我觉得我有必要好好补补血了。 临近中午,左有道才带着罗菲回来,在他们回来前的半个小时,梁厚载和刘尚昂就已经抵达了龙家老宅。 听梁厚载说,这次他从巫傩一脉找了六个汉传弟子来和自己组队,这些人很少在苗疆走动,鬼阴山应该不清楚他们的底细。 中午一点钟前后,左有道做好了饭菜,招呼大家落座。 以前总听二爷说左有道的手艺怎么怎么好,我就想,就算做饭再好吃能好吃到哪里去,不都是一样的锅、一样的油炒出来的吗,可有些事真的是百闻不如一见,我头一次知道,以前吃了无数次的菜,到了左有道手里,竟然会有完全不同的味道。 大概是第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饭菜,我对那天的午饭印象特别深。 我还记得那天左有道用生椒、红椒和青花椒烧了一道麻口清江鲫,还炒了葱爆牛肉、宫保鸡丁、叫化鸡,以及一些蔬菜和各种炸货。 左有道做出来的鱼,鱼身看起来非常完整,只是鱼皮上的切口微微张开、起卷,可整条鱼从头到尾,却找不到一根鱼刺。据左有道说,他是先将鱼做好,又用快刀剔除了鱼刺,因为他需要鱼刺里的髓质给鱼肉增香,所以不能提前去除。 鱼肉也嫩到了极点,入口以后似化非化,嚼起来还有一点弹爽的口感,肉味儿味道鲜香麻辣,而且外层鱼皮和鱼身内部的味道还不太一样,鱼皮麻辣浓香、鱼肉清爽咸鲜,第一口没等咽下去,就想吃第二口。 还有他炒的那道牛肉,我平生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牛肉做成糯豆腐的口感,但又不完全是糯豆腐的口感,肉块的外皮微焦酥脆,隔着皮的一层肉是糯滑的口感,再往里咬,口感则类似于文火久炖的牛蹄筋。 牛肉原有的肉香和酱料的香味均匀地融合在一起,再加上煎葱的香味儿,一口咬下去,瞬间就能让你忘记以前吃过的葱爆牛肉是什么味道了。 再说宫保鸡丁这个菜,我以前在修车厂食堂经常吃,但左有道做出来的宫保鸡丁,那是酸甜香咸,每种味道都被他发挥到了极致,菜里的每一种佐料,都是多一丝嫌多,少一丝嫌少,如果食堂里做出来的宫保鸡丁能有这味道,那我情愿一日三餐都在食堂吃,吃一辈子。 所有菜品里做得最好的,还是那道叫化鸡,你就别指望我用语言来形容这道菜了,我觉得用文字来形容它,或者将它的味道以肉眼能看到的文字描绘出来,那就是对这道菜的侮辱。 这世上就不应该有任何文字能拿来形容它。 强行描绘,那就是犯罪 那天中午,我总算明白为什么行当里的人都对左有道的厨艺这么推崇了。 刚落座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将所有的心力和力气放在了大快朵颐上,只有左有道他们那边的人偶尔聊几句,其他人就是一个劲儿地吃。 左有道大概是为了照顾人多,每个菜的份量都特别大,在二十分钟的狼吞虎咽之后,我终于无法再吃下更多东西了。 说实话,我还没吃过瘾,怎奈自从体质变了以后,早已没有刚入行时的惊人食量,如今我也只能眼巴巴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在心里咽两下口水。 刘尚昂就坐在我旁边,他见我放下了筷子,就笑呵呵地问我:“怎么样,我道哥的手艺不错吧” “何止是不错,这手艺真是没得说。”我瞥了刘尚昂一眼,问他:“左有道的厨艺这么好,怎么也没见把你给喂胖啊” 可刘尚昂好像没听到我的话,他贼溜溜地朝左有道瞥了一眼,然后就压低身子,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小半包烟来。 结果他的动作还是没逃过左有道的法眼,就听左有道那边说了句:“你这烟瘾怎么还没戒掉” 刘尚昂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烟盒差点掉地上。 要说这哥们也真有意思,你要背着左有道偷偷抽烟,等吃完饭不行么,非得在饭桌上掏烟盒,掏出来你敢点么 难不成这家伙烟瘾特别大,在饭桌上就已经忍不住了。 不过左有道也没就刘尚昂抽烟的继续深究下去,因为罗菲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走了。 当时罗菲正一脸不爽地跟左有道说着什么,我悄悄听了两耳朵,好像是因为她跟着左有道去买菜的时候看上了什么东西,结果左有道的心思全用在选菜上了,忘了给她买,惹得她不高兴了。 我用胳膊肘戳了刘尚昂一下:“哎,那个叫罗菲的女的,怎么和昨天有点不一样了呢昨天还觉得她是个挺温柔的人,今天她给我的感觉有点咄咄逼人,还有点妖里妖气的。” 刘尚昂小声回应:“今天这个不是罗菲,今天这个是仙儿。她们俩,一个一三五,一个二四六,到了星期天才能同时出现。” 什么一三五二四六怎么个意思这是 向刘尚昂详细打听了一下我才明白,在罗菲的肉身里,栖居着两道魂魄,一个是罗菲自己的,另一道魂魄属于一个叫“仙儿”的狐妖,刘尚昂说,上次左有道召集各大宗门领袖在卢家棱堂聚头的时候,遭到了葬教的袭击,罗菲和仙儿都在那场袭击里伤了魂魄,只能通过合魂的方式才能活下来。 虽说两人共用了一个肉身,但大部分时候不能同时出现,每个星期的周一周三和周五,罗菲的魂魄使用肉身,二四六则是仙儿使用肉身,只有星期天,两个人才会同时出现在一副肉身上。 我也是惊了,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儿 最后,刘尚昂凑到我跟前小声说:“你是不知道,一到星期天就特难受,因为你不知道和你说话的人到底是罗菲还是仙儿,也有可能上一分钟和你说话的还是罗菲,下一分钟仙儿就钻出来了。主要是吧,罗菲脾气特别好,也经得起闹腾,可要是换成仙儿啊,你一句话说得不中听,她就得拿指甲挠你。” “刘尚昂你说什么呢” 正说着,罗菲不对,仙儿就冲刘尚昂嚷了一嗓子。 刘尚昂赶紧解释:“我正和仉若非聊道哥的厨艺呢,仉若非说他在渤海湾开了家饭店,想请道哥去当大厨呢。” 仙儿狠狠白了刘尚昂一眼,然后又把精力转移到左有道身上去了。 我问刘尚昂:“你怎么知道我开了家饭店” 刘尚昂瞪大眼:“你还真开了家饭店啊我刚才胡扯呢那是。” 正好左有道被仙儿缠得死死的,我就拉着刘尚昂离开了饭席,找个僻静的地方让他偷摸抽根烟,正好我也想抽一根。 刘尚昂之前的话倒是给了提了个醒,左有道这么好的手艺,如果不拿来赚钱,确实有点可惜了。 饭后,大家都离了席,只剩下左有道和杜康坐在一起聊天,我坐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听左有道说,他在老龙家的地窖里酿了三大缸米酒,也算是报答龙家为我们安排住宿的恩情,杜康一听左有道酿了米酒,顿时激动起来,问左有道什么时候能开封。 左有道说从今天开始算,一百二十天后的午时要准时开封,早一点、晚一点,味道都会大打折扣。 我找了个空隙插上了嘴,问左有道愿不愿意和我合伙做餐饮生意,虽说他没时间做我们饭店的掌勺,但可以写份菜谱给我,我就让店里的厨师照着他的菜谱做菜,每年年底,酒店的红利有两成归他。 第841章 绝对信任 左有道先是一口应承下来,可随后又说,就算他把菜谱给我,店里的厨师也未必能做出他的味道。 这倒也不是左有道自负,他在处理食材的时候,起刀、下刀,用上了天罡剑的剑路,处理肉食,常常要用天罡锁的技法来改变肉的质地,换成其他人可没有类似的手艺。 我说这都无所谓,坦言只要店里的厨子做出来的东西,能有左有道四五成功力,那就足以让每样菜品都成为爆款了。 听我这么一说,左有道就笑了:“那敢情好啊,以后像这种能赚钱的事儿多想着我点儿,我们寄魂庄这两年比较缺钱。” 我点头:“没问题啊,咱们也算是互利互惠嘛。” 左有道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事儿,开口问我:“哎,苗疆这一带的宗门,你熟吗” “不熟,我很少来苗疆。” 左有道点了点头:“那就好。我也很少来苗疆,这样一来,咱们在山里走动的时候,就不容易被人认出来了。” 我顿时笑了:“别闹了好么,你现在可是名声在外,而且就你这形象,还怕别人认不出你来” 不得不说,左有道的形象实在是太有特点了,我觉得全天下最容易被认出来的人肯定是二爷,其次就是左有道。 这哥们将近一米九的身高,虽说不算特别高,但他太壮了,像这种身材的人很罕见,走在大街上特别显眼。另外你别看他身子粗壮,可皮肤不光特别白,还特娘的贼水嫩,一般皮肤好的人显年轻,可左有道偏偏显老,这可能和他的五官有关系,左有道长得不能说丑,但也绝对称不上帅,他的鼻口、脸型都还算正常,唯独一双眼,小到令人发指。 我因为要压制真性的缘故,眼皮一直是耷拉着的,导致眼睛看起来比较小,可左有道就算瞪大双眼,眼睛也比我耷拉着眼皮的时候小,加上他眼睛又比较长,看起来那就像是在鼻梁两侧割出来了两条缝隙。 这么一个人,已经够显眼了吧可左有道可能是觉得自己还不够显眼,给自己配了个特殊的发型扎马尾,加上这家伙可能从小营养过剩,头发又厚又粗,可偏偏发色不是特别黑。 一个铁墩子似的猛汉,脑袋后面甩着一条马尾,皮白眼小,穿得还特别正式,这种形象看上一眼,一辈子都忘不了,他还指望别人对他视而不见么 就算是让掌东海给他易个容,也只能改变他的长相,却无法改变他的体型啊 不过接下来,左有道反问了我一个问题,我就哑口无言了。 他问我:“你第一次见我之前,会想到我是这副样子么” 别说,我真没想到左有道长成这样,现在全行当的人都知道他今年才二十三岁,可他的面相,却和四十岁左右的人差不多。 再加上寄魂庄向来比较讲究礼数,大家都认为寄魂三脉的人都是陈规守旧的老古董,谁会想到堂堂守正一脉的当代掌门人,会留这么一个随性的发型 没有见过左有道的人,绝对不会想到他会是这样一副样子。 见我半天没说话,左有道笑呵呵地对我说:“正因为我名声在外,所以别人才认不出我。” 我沉思了小片刻,点点头:“有道理。” 等到左有道走远了,我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怎么突然和我聊起这个来了 仔细回想了一下吃饭时的情形,我才想明白其中的原委。 快散席的时候,掌东海曾和梁厚载探讨黑云山和度灵山的事儿,这两个山门是鬼阴山的主要簇拥者,我们打算近段时间就对这两个山门下手,先控制住二山门主,再让掌东海的人顶替他们。 按照早前的计划,应该由我和左有道去对付这些山门的首脑,可掌东海在饭桌上变了卦,直言得左有道的形象太过显然,不宜经常在山里活动,并劝说梁厚载顶左有道的桩,由他和我联手对付二山门主。 当时梁厚载就否决了掌东海的提议,说这次要对付的毕竟是山门领袖,还是左有道亲自出手比较稳妥。掌东海见他不同意,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没想到这些话竟然被左有道听去了,所以才有了刚才那番对话。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刚回到住处,掌东海就来找我了。 他来找我,没别的,还是想让梁厚载顶左有道的桩,因为有了之前的谈话,掌东海没说几句,我就把他打断了。 我说:“毕竟咱们的对手也算是一派之首,左有道是咱们这帮人里能耐最大的一个,他亲自出手的话,胜率会大一些。” 掌东海紧蹙着眉头,过了好半天才说:“可你也不想想,左有道现在可是名声在外,行当里的人都知道他是天字一号,可你呢,这些年行当里的人都跟着左有道一块儿对付葬教去了,谁知道你这些年做了什么,谁又知道你有多大能耐” “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呢我有没有名气,和应该派谁去对付黑云、度灵二山的门主,两件事这之间好像没什么联系吧” “怎么没联系”掌东海有些急了:“到时候咱们平定了苗疆,这功劳是算在你头上,还是算在左有道头上” 我一拍大腿:“嗨,闹了半天你是怕左有道抢我的功劳啊” 掌东海一脸认真的表情:“你别笑,谁能保证他不会那么干。到时候他要是说,苗疆是他平定下来的,他名望那么高,行当里的人肯定会相信他。若非,你可别不把我的话当回事” “掌东海,你相信我吗” 掌东海点头:“我当然相信你。” “那你相信我看人的眼光吗” “嗯信吧。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左有道不会抢我的功劳,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和他才见过几次啊,你怎么知道他不是” 我挥手将掌东海打断:“掌东海,我知道你疑心重,这和你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有关心,我也感谢你这么为我着想。但是东海有件事你要明白,我能把左有道找来,就说明我拿他当自己人,就好像我拿你们当自己人一样,我信任他,也一如我信任你们一样。” “可是” “没有可是。董海,你得相信我看人的眼光啊你先别打岔,我再说一句啊。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对左有道再有任何的怀疑,咱们既然要和他联手,就必须信任他。你别拿看待仉家人的眼光来看待左有道,左有道要真是个沽名钓誉的人,说实话他也不可能有几天的成就。” “这都两句了,”掌东海吐了口闷气,说:“行吧,你是老大,你说了算。我有别的选择吗就算你错了,我也只能盲目地相信你。” 这话说的真是,怨气四溢,也不知道左有道怎么招惹他了。 过了一会儿,掌东海好像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话不太对味儿,皱着眉头说:“哎我凭什么认你当老大呀要论辈分,我还是你的长辈呢” 我就冲着他笑:“论什么辈分啊,论年龄咱俩也差不多呀,再说了,在滨海浴场你才是九爷掌维国,离开了那片地儿,你就是掌东海。” 掌东海环抱着双手锁眉沉思起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接下来的两天,刘尚昂和掌东海常常深入山区,摸查黑云山和度灵山的底细。 据可靠消息称,这两个山门都是去年年中才突然壮大起来的。去年六月份的时候,波鸠大巫得到了一只奇特的蛊皿,只要将毒虫放进去,不需要特意炼化就能成蛊,而乌洞老司则弄到了一本符经,上面记载了许多阴毒狠辣的符法,据说施展起来威力相当惊人。 而这两样宝物,均得自鬼阴山的馈赠。 不过听掌东海说,从去年年底开始,二位门主就一直在尝试着直接和不周山单独联系,不过好像没能成功。 看样子,这两个门主都是利字当先的主儿,他们先是被鬼阴山收买,因此拥护鬼阴山,可背地里还暗中越过鬼阴山,想要直接和不周山的人联系,因为他们知道,在不周山那里能得到更大的利益,毕竟就连收买他们的鬼阴山,也是不周山一手扶持起来的。 像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人,通常都比较好对付。 原本掌东海还打算再让人观察观察二位门主的日常起居,以便可以更好地模仿他们,我说像这种眼里只有利字的人都不会是什么硬骨头,不如先将他们控制住,再详细地问一问他们平时有什么习惯嗜好,到时候肯定是你问什么他们说什么,保证言无不尽。 梁厚载也建议尽快动手,因为后面还需要借助黑云、度灵二山来散布事先准备好的谣言。 之后掌东海又探到,下周一波鸠大巫约乌洞老司到黑云山叙旧。 两位门主齐聚,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眼看马上就要到周一了,我和左有道立即离开龙家老宅,在掌东海和刘尚昂的引领下进了山。 第842章 黑云山 得益于掌东海一早就打好了前站,这一路我们几乎没有碰到任何阻碍。 周一,天色才蒙蒙亮,刘尚昂就引着我和左有道来到了黑云山地界的一座老山上,掌东海在上山的时候就和我们分开了,说是要去和潜伏在山门中的暗线接个头。 我们脚下的这座老山,是典型的一山四峰,整个山体以一片五百平米左右的水潭为中心呈环抱成了一个环形,最高的一座主峰在正东方向,另外三座峰分别位于正西、西北和东南。 而黑云山的道场教坛,就设立在西方山峰的半腰上。 这个门派之所以叫黑云山,就是因为东边的山峰比西峰高出了太多,阳光长年无法照到西峰上,导致那里的阴气、秽气都比较重,打眼一看,就能隐约感觉那里仿佛笼着一层乌纱,影影绰绰,什么都看不太清楚。 我觉得,这地方与其叫做黑云山,比如改叫乌云山更恰当一些。 掌东海暂时还没给我们传信,我和左有道自然也有闲心观察一下这一代的风水。 期间我问左有道:“哎,老左,你在风水堪舆方面有研究吗” 当时左有道像是在想什么事,没听到我说话,直到我又问了一遍,他才恍然回神,随后说道:“完全没有研究。不过我听说你是这方面的行家。” “算不上行家,和你们豫咸一脉的人没法比。你刚才想什么呢” “我在想鬼阴山的事儿,先前听你说,鬼阴山以前被人叫做背阴山对吧” “古婆婆是这么说的” “可我记得,在九幽阴曹里,好像也有一座背阴山吧。”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是一颠。 怪不得当初古婆婆说到“背阴山”这三个字的时候,我总觉得耳熟,在阴曹地府里不就有这么一座山么,而且我还不止一次在地底见到过这座山的铁塑。 只不过在古婆婆提到这三个字时,我没往这方面想。 左有道接着说:“大非,依你看,鬼阴山和阴曹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我点了一下头:“的确有这种可能。这几年不周山好像一直想进阴曹地府偷取生死簿,如果说鬼阴山和阴曹地府真的有联系,那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苗疆这么多山门,不周山偏偏要扶持实力最弱、人缘最差的鬼阴山了。” 左有道先是点点头,接着又冷不丁问了句:“这世上真的有阴曹地府么” 怎么连他也问这种问题 我盯着他,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大概是见我半天不应声,左有道笑得有些尴尬:“这个问题,我以前也问过一些长辈,可他们都是无神论者,也没法给我明确的答案。我就寻思着,你不是阴差么,应该对阴曹地府不叫了解吧”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个问题我也没办法回答你,毕竟我没去过阴曹地府,在我眼里,阴曹地府这四个字,就是某个空间的代指,至于这个空间到底是什么样的,里面有没有神仙鬼怪,我也不敢妄下结论。哦,不对,鬼怪应该是有的。” 说话间,我特意指了指身边的大小黑。 左有道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一直到临近中午的时候,掌东海才出现在了我们栖身的山头上,他说度灵山的乌洞老司已经在几个弟子的陪同下秘密进入黑云山,问我什么时候行动。 与我说话的时候,掌东海时不时朝左有道那边瞄上几眼,显然还是不想让左有道参与这次的行动。 对于掌东海的那点小心思,我心知肚明,但也没有点破,只是让他带我们去波鸠大巫和乌洞老司见面的地方。 波鸠大巫和乌洞老司的这次见面,似乎有些见不得光,据掌东海掌握的信息来看,这两个人会先在正堂见个面,喝上几口茶,到了中午头,波鸠大巫会以该准备午饭了为借口,将正堂里的弟子支走,然后带着乌洞老司到正堂后面的暗室里密谈。 有两条路可以通往那个密室,一个就是正堂角落里的一道铁闸门,那道门重达整整五千斤,只有手握钥匙的人才能开启。而在距离西峰三公里远的一片洼地里有个暗门,就是通往暗室的第二个入口。 掌东海说,在暗室后面通着一条逃生的密道,洼地里的那道暗门,其实就是密道的出口。 不管是大堂里的暗室,还是通往洼地的密道,都被设置得非常隐蔽,如果不是掌东海他们抓住了波鸠大巫身边的大弟子,并从他嘴里得知黑云山里还有这样的布置,单靠探查,根本不可能查到暗室和密道的存在。 另外掌东海也坦言,由于山中有不少洼地,而且每个洼地的样子都差不多,他可能要花点时间,才能带着我们找到暗门。 来到距离西峰大概三公里左右的一个山坳时,掌东海就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一张纸,我看那纸上画的东西乱七八糟,显然是情急之下画出来的,就问掌东海这是什么。 掌东海挠着头皮说:“暗线给我的地图,说是上面标出了暗门的位置。” 我仔细看了看那张地图,实在是什么都辨认不出来,不由得有些担心:“能看懂吗” “差不多吧。”掌东海很生硬地应了这么一句,然后就要带着我和左有道朝西南方向走。 我说:“走错了吧” 左有道几乎和我同时开口:“方向好像不对。” 掌东海转过头来看着我和左有道,一脸的茫然。 我和左有道同时指了指西南方向:“这边走。” 其实那个暗门根本就不用地毯式地搜索就能找到,此刻站在山坡上,我就发现西南方向有一块洼地十分怪异,长在那里的草木,看似正常,其实长势都有问题。 在咱们北半球,树木的长势一般都是南密北疏,可那片洼地周围树木却正好反过来了,再看看其他地方的树却都比较正常。这就说明是洼地里有条通道,连通了西峰上的阴气和秽气,这两种炁场,对于植物的生长都会产生比较大的影响。 我也是因为最近这段时间常看风水,才留意到树木的长势,掌东海他们那帮人没有观风望水的习惯,无法发现其中的问题倒也正常。 可我想不通,左有道完全不懂风水,他是怎么知道掌东海走错了。 掌东海手里的地图肯定是用不上了,我和左有道也不需要他来带路,就径直朝西南方向的洼地走了过去。 期间我问左有道是怎么判断出暗门在这边的,左有道说他能看到洼地里隐有阴气、秽气盘生,才断定一定有条通道将这片洼地和西峰连通了起来。 注意,左有道说得是,他“看到”了有阴气、秽气盘生,我们离洼地这么远,别说是看到这两种炁场了,就沉下心来感应,也感应不到它们的存在。 我又向刘尚昂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左有道天眼大成,毫不夸张地说,放眼我们这个行当,若论望气的本事,他要是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拥有天眼的人对炁场变化非常敏感,而感应炁场又是修行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可以说,左有道的修行进境之所以比别人快,也是得益于他的天眼。 暗门就设置在洼地角落的一道斜坡上,门外种了一圈非常茂密的灌木,斜坡上还搭了一层足以乱真的假草皮,将暗门盖得严严实实,如果不是我们早就知道这道门的存在,根本无法发现它。 由于这种暗门长年不会有人打理,加上洼地里湿气重,门板上肯定不会暗转闩口,更不会挂锁,这道门毕竟是逃生用了,倒是门闩门锁锈住了,或者逃生的人情急之下没带钥匙,那逃生门可就变成了死胡同。 刘尚昂拉开了草皮,我则摆摆手,示意大家先后退,随后就小心翼翼推开了长满青苔的石门。 门板刚开开一道小缝隙,我就感觉到门后传来了很小的阻力,立即停下手里的动作,拿出手电来朝门缝里打光。 在门缝后距离地面不到一尺的地方,出现了一条很锐利的反光,我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发现反光是由一条金线发出来。 这根线应该是门后机关的控制弦,它被做得非常细,一旦门板将它压断,里头的机关就会立即发动。 我靠着鬼眼观察了一下门后的情景,很快就能确定门后就是一个很简单的暗弩阵,在距离暗门不到七米的墙壁上还镶着一个八棱型的机关阀。我掷出八卦钱,击中了阀门,金属制的阀门上先是传来“当”的一声锐响,接着墙体内就晃荡起了隐约的嗡嗡声。 在此期间,嵌在墙壁上的弩口也在微微地震颤。 看样子那个八棱阀就是暗弩阵的开关,我再次甩出八卦钱,用阳线将阀门缠住,小心控制着手上的力道,让阀门缓缓转动,直到墙体里传来了锁闩咬合的“咔哒”声,我才收起阳线,并推开了暗门。 金线当场被门板顶断,但暗弩阵没有发动。 第843章 密室突袭 刘尚昂凑过来问我:“你还懂机关术” 我笑着点了一下头。 和暗门相连的密道显然很久没人走过了,地面已经被潮蚀得非常光滑,墙角处还有比较厚的泥垢。 走了将近三公里,我们才抵达了一间潮气很重的密室,这地方早年应该是个储藏室,我看到靠近墙角的地方放着不少储物箱子,后来查看了一下,发现箱子都是空的,而且箱体也被腐蚀得比较严重,木质的板材都已经酥了,稍微一个不小心就能将它们折断。 波鸠大巫和乌洞老司还没来,我们就躲在了储物箱后面,等着他们出现。 刚开始大家都很安静,可等了二十分钟以后,左有道就主动和我闲聊起来。 他方一开口的时候,掌东海还不停地朝我使眼色,好像是想让我提醒左有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但在我看来,左有道不是个喜欢托大的人,他之所以这么放松,一定有放松的理由,于是就忽视了掌东海的提醒,和左有道聊了起来。 左有道也没聊什么正事,就是东扯一句,西扯一句,聊得大多是些家常,以及他这两年碰到一些趣事。 我也忘了当时是因为一个什么样的契机,左有道聊起了青海牧场那边的事儿,当初我去昆仑山参加春评的时候也去过那个牧场,还和左有道的师叔柯宗毕有过几次详谈。 除了我和左有道以外,柯宗毕是唯一一个觉得我们两个像的人,关键问题是柯宗毕还是个瞎子。 左有道聊起那个牧场的时候,倒也没有特意聊柯宗毕的事儿,只是说牧场的人给了他一条浑身雪白的灵獒,等参加完毕业答辩,他就去把那只獒接回来。 正说到这,一直没做声的刘尚昂突然来了句:“最近道哥正为给獒子起名的事儿发愁呢,牧场里的人说了,獒子的藏名只能在牧场里叫,出来以后还那么叫它,会让它折运的。所以道哥正琢磨着给它起个汉名。” 我本来对给狗起名的事儿也不怎么上心,可这时左有道说了句:“仙儿说,给獒子取名,就该取个威猛点儿的,可我想了好几个,仙儿都不太满意。” 听他这么一说,我随口就接了句:“那就叫大老虎吧,这名字威武。” 左有道瞪着那双毛线一样宽的眼睛看着我,说:“我的天,你起的名字怎么这么倾奇。” 我说:“你要是觉得大老虎不好听,那就叫大狮子吧。本来我就想叫我们家铁锤大老虎来着,可婆婆说铁锤的名字应该硬一点,所以我就给铁锤起名叫铁锤了。” 左有道的那张脸拧巴得跟什么似的,十分疑惑地问我:“铁锤是谁” “就我们家那只黑猫。” “噢”左有道拉着大长音回了这么一句,然后就不理我了。 刘尚昂也用很无奈地眼神朝我这边撇。 怎么了他们这是铁锤这名字不好听吗,大老虎大狮子不好听吗,多形象多威武啊。 不过回想我们家老大出生的时候,邵可唯也不让我给孩子起名,难道我起出来的名字真的那么不堪入目么,不至于吧。 我的自我感觉其实还挺好的。 过了小片刻,左有道突然再次开口:“你是不是见过我柯师叔了” 我早就知道他东扯西扯了这么久,早晚要提到柯宗毕,点头道:“见过了,老人家挺慈蔼的。” “那我柯师叔有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九大精魄的事儿” 九大精魄 我回想了半天,确认柯宗毕没有提过这四个字,于是摇头。 接下来,左有道就说了一句我听不太懂的话:“你应该也是其中一道精魄。” 我正想问左有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刘尚昂就分别在我和左有道的胳膊上戳了一下,低声提醒道:“来了” 我和左有道立即噤声。 没多久,就有两个蹒跚的身影出现在了鬼眼的视野中。 两个人都是从头到脚一身黑,其中一个年纪大点的,今年估计得有九十高龄,头上的头发只剩下了零零散散的几小撮,也不梳理,就这么乱糟糟的,像野草一样蓬在头上,他手里拎着一把很亮的灯笼,灯光摇曳间,照亮他身上的宽襟短褂。 跟在他后面的老汉看起来也得七八十岁了,不过那人看上去比他精神一点,头上还裹着块黑头巾,只有鬓角的白发隐约垂了出来。 手提灯笼的人就是黑云山的波鸠大巫了,他因为在黑云山待得久了,身上还带着一股阴气和秽气掺杂起来的怪异炁场。 另一个人,应该就是乌洞老司了吧。 两个人来到密室以后,波鸠大巫先是点亮了密室里的油灯,然后两个人就各自找了蒲团坐下,开始密集地交谈起来。 我则拿出了录音笔,按下了录音键。 刚开始乌洞老司说得还是苗语,但波鸠大巫的苗语似乎不太好,就要求乌洞老司改说当地的方言。 最近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贵阳走动,当地的方言听得多了,也就渐渐听得懂了,加上波鸠大巫和乌洞老司说话的口音和贵阳一带的方言多有相似之处,所以他们说的话,我也能听懂七七八八。 听他们那意思,等到鬼阴山控制了整个苗疆,不周山的祖巫就会亲自进入苗疆,而且是带着“那件秘宝”前来。 期间两个人的谈话几乎一直围绕着他们提到的秘宝,他们担心,鬼阴山倒时可能会独占秘宝,就在商量如何才能和祖巫接上头,以便从祖巫那里得到他们想要的好处。 这一年多来,鬼阴山虽说明面上对黑云、度灵二山不错,可实际上,鬼阴山只是利用二山的基业、人脉,以及他们在苗疆的话语权为自己谋利,暗地里却对二山处处提防。 尤其是上个月乌洞老司曾想试图和不周山单独联系,却被鬼阴山发现,为了这件事,鬼阴山没少单独找乌洞老司谈话,鬼阴山的门主甚至威胁乌洞老司,如果再敢越过他和不周山联络,他就要断了度灵山的根基,让苗疆从此没有度灵山这样一个山门。 这一番举动,让乌洞老司越发认定,在大事得成之后,鬼阴山一定会卸磨杀驴,曾经帮过鬼阴山的这些山门,最后不但得不到不周山的任何好处,还有可能像其他山门一样,被鬼阴山斩草除根。 正巧,黑云山最近半年也一直受鬼阴山欺压,波鸠大巫早就对鬼阴山恨之入骨,后来他听说了乌洞老司被鬼阴山门主威胁的事儿,就主动联络了乌洞老司,约他一起对付鬼阴山。 不过两个人都说,鬼阴山如今实力非常强悍,就算是黑云山和度灵山联手,也不可能是鬼阴山的对手。 期间他们还提到,如今老蛊王和除古婆婆之外的另外七个隐婆,都被关押在鬼阴山中,由徐世高的师父石生亲自看守,等到苗疆大局一定,石生就会对这八个人痛下杀手。 乍一听“石生”这个名字,我心里就在犯嘀咕:“石生是当年为秦始皇求长生药的那个石生吗” 世人都知道徐福为了帮秦始皇求长生药,带童男童女东渡的事儿,但应该极少有人知道,除了徐福,秦始皇还找了另外几个方士帮他寻药,其中一人就叫石生。 史记秦始皇本纪上有一段明确说道,秦始皇曾“使韩终、侯公、石生求仙人不死药。”。 由于早先就听说不周山的人在寻求常人秘诀,所以我查阅过很多和长生相关的资料,秦始皇寻仙问药的事儿,我了解得也比较详细。 虽说波鸠大巫和乌洞老司从头到尾也没说,不周山即将带入苗疆的秘宝究竟是什么,但我大概能猜到,那东西一定和长生秘诀有关。 试想,以波鸠大巫和乌洞老司这样的年纪,长生二字对于他们来说,吸引力肯定异常巨大。 我感觉接下来也没什么要录的了,于是关了录音笔,并拍了拍左有道的肩膀,示意他该行动了。 左有道二话没说,猛一个挺身便站立起来,随后纵身越过储物箱,迈开八步神行的步伐就朝波鸠大巫和乌洞老司扑了过去。 反倒是我,慢悠悠地起来,晃着录音笔,闲庭信步似地走向了二位门主。 这两个人年纪实在太大了,我要是出手,弄不好得把他们搞的伤筋动骨,万一一个不小心,弄出人命的几率也非常大。而左有道的天罡锁虽说也是较为刚猛的功夫,但毕竟更注重巧劲,而且天罡锁直取穴位,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两个老头子控制住。 战斗支持续了短短的一瞬,波鸠大巫和乌洞老司都没来得及反应,左有道的两只手已经分别落在了他们的后颈上。 左有道指尖上微一发力,两个老头子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当场昏了过去。 我从墙壁上拆了两块大石砖下来,并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钢索,将波鸠大巫和乌洞老司捆粽子似地捆在了砖头上。 自有掌东海和刘尚昂上前,将两人身上带的法器、武器,还有一些毒囊之类的东西统统缴了个干净。 第844章 琵琶刀 左有道下手非常稳,波鸠大巫和乌洞老司昏迷了不到十分钟,就一同醒了过来。 发现自己正被五花大绑地捆在石板上,两位门主先是一阵惊慌,不过毕竟是两块老姜,没多久就回过神来,开始摆出一股坚毅无比的表情,看那样好像想先跟我们耗一阵子,以便寻找机会向外面的人求救。 我可没有那么过闲工夫和他们纠缠,于是冲掌东海使了个眼色。 掌东海会意,立即朝密室外的正堂方向去了。 前后过了不到一分钟,就有两个正值壮年的汉子跟在掌东海身后一起回来了。 这两个热,单从外表上看,一个是波鸠大巫大弟子阿来,另一个,则是乌洞老司最信任的门生,麻君正。 只不过真正的阿来和麻君正早就被我关在了龙家地窖里,眼前这两个人,都是由景字脉的人假扮的。 看到掌东海身后的人,波鸠大巫和乌洞老司双双瞪大了眼,一时间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两位门主想拖延时间,好向外面的人求援。向谁求援还不就是此时守在正堂里的阿来和麻君正么,如果连这两个人都站在了我们这边,波鸠大巫和乌洞老司那可真成了入瓮的老鳖,死也逃不出去了。 这时波鸠大巫忍不住冲阿来怒骂:“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想干什么” 我从口袋里摸了跟烟出来,但也没急着点,只是将烟夹在手里,一边对波鸠大巫说:“让你说话了吗老实点” 波鸠大巫就好像听不到我的话似的,这会儿又转过脸来冲我嗷:“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话音刚一落下,掌东海就适时地抽出一块破布,上前将波鸠大巫和乌洞老司的嘴给堵上了。 左有道可能是可怜这两个门主上了年纪,就朝他们抱了抱手,语气温和地说道:“两位老前辈,我们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还请多多担待。如果两位不想受苦,就请稍微安静一些吧。” 这话说得确实够厚道了,可左有道接下来的动作,却让波鸠大巫和乌洞老司两人直流冷汗。就见他反手探入背包,从里面抽出了一把月牙形的弯刀。 刀身也就小拇指宽窄,刀刃上灵光凌冽,刀尖微微带一丝猩红,不知是血迹还是锈迹。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种刀应该叫做“琵琶刀”,是专门拿来开琵琶的。 所谓开琵琶,就是将肋骨上的皮肉一点点剥去,将骨头掰出来。这一根根露在肉外头的白骨,就是所谓的“琵琶”,之后行刑者会拿着凿子或者锯子在骨头上或凿或锯,这就叫弹琵琶或者拉琵琶。 要说这种酷刑,还是明朝时锦衣卫发明出来的,之前我们查过黑云山和度灵山的底细,发现这两座山门都是明朝才出现的,而且有证据表明,这两座山门的前身,就是西厂在苗疆一带设立的暗房。 暗房,意思就是藏在地下的刑房。据传是当年大太监汪直为了对付政敌而设立的,当时有被汪直构陷的朝中大员大多都罪不至死,像这样的人没法杀,最多也只能发配充军。于是汪直就想出了在边地设立刑房的主意,你不是发配充军吗,没问题,先让你到军营里报个到,然后再带你到刑房,由于当时充军的人十有八九活不过一年,就算对方在刑房里被这么致死,到时候上面问起来,就说是病死的。 也不知道黑云山和度灵山是怎么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的,明明就是一帮靠折磨人过活的行刑人,怎么就进了我们这个行当呢,他们的传承又是打哪来的 这些问题我当然没办法给出答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波鸠大巫和乌洞老司作为二门之主,肯定知道自家宗门以前是干什么的,对于左有道手里的琵琶刀,他们也应该有所耳闻。 左有道脸上依然带着非常温和的笑容,可他手上的刀被他脸上表情衬得,看上去却越发寒光凌冽了。 波鸠大巫和乌洞老司一会儿看看左有道,一会儿看看左有道手里的刀,额头和领口全都被冷汗给浸湿了,乌洞老司甚至还是不是地扭扭腰,好像要把自己的肋骨藏起来似的。 我赶紧气氛渲染得差不多了,就对掌东海说:“替换他们的人来了么” 掌东海点头:“就在正堂里等着呢。” “让他们打扮好了,进来亮个相。” 很快,掌东海又带着两个人回来了。 一个打扮成了波鸠大巫的样子,另一个则是乌洞老司的模样,不仅仅是模样,这两个人就连身上的衣服、走路的姿势,还有脸上的神态,都和二位门主一模一样。 波鸠大巫和乌洞老司看愣了,左有道和刘尚昂也愣住了。 之前左有道他们那边的人只是以为,我设法买通了阿来和麻君正,并不知道这两个人早就被我们给掉了包,也不知道地窖里还关着人。 左有道忍不住问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笑了笑:“听说过易容吗大海他们那一脉最擅长的,就是易容功夫。” 左有道转而问掌东海:“你们是哪一脉的人啊,我在行当里也算是混了十多年了,没听说过有那一脉擅长易容功夫啊。” 掌东海胡乱敷衍一句:“小门小派,你没听说过我们也正常。” 我也是怕左有道问得太深,不得不提醒他:“你就别多问了,人家不方便说。” “好,”左有道先是点了一下头,接着又对刘尚昂说道:“自己人就不用查了。” 刘尚昂挠着头皮,给了我和左有道一个笑脸。 在左有道的队伍里,刘尚昂担任的角色和掌东海差不多,他是左有道的眼线,也是左有道的斥候和细作,由于刘尚昂的情报体系是包有用一手构建起来的,所以他的情报收集能力,按理来说应该比掌东海更强,不过掌东海可不止擅长收集情报,两人算是各有千秋吧。 接下来,我就矮身蹲在波鸠大巫和乌洞老司面前,按下录音笔上的播放键,将他们刚才说的话,从头到尾播了一遍。 到了现在,两位门主脸上已经再没有任何表情了,估计他们的心情也和脸上的表情一样,早就成了一潭死水。 我开口对二位门主说道:“你们猜,如果我把这支录音笔交给鬼阴山的人,鬼阴山会怎么对付你们” 左有道也在一旁帮腔道:“你们身边最信任的人成了我们的人,你们的身份很快也会被人顶替,就算我们在这儿杀了你们,也不会有人知道。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们能突出重围逃出去,只要我们将这支录音笔交给鬼阴山,不用我们动手,鬼阴山也会收拾你们。” 我接上话茬:“二位老前辈,你们现在已经没有活路的,唯一的选择就是跟我们合作。” 这边我正说着话,掌东海和刘尚昂就走过来,扯出了波鸠大巫和乌洞老司嘴里的破布。 乌洞老司花了半分钟时间来调整气息,完了才用比我还不标准的普通话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如今他说话的口气已经变得非常颓弱,整个人也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当我和左有道纷纷自报家门以后,波鸠大巫和乌洞老司心里的最后一丝防线也跟着垮了,左有道名声在外,两位门主一听到他们名字就意识到突围无望,那可是连苏汉生都能正面击败的绝顶高手,像他们这样的三四流高手,一旦与之抗衡,必然一触即溃。 一旦突围失败,等待他们的,极有可能就是左有道手里的琵琶刀了。 当时乌洞老司还充满埋怨地嘟囔了句:“我早就说不能和鬼阴山合作,可你们都不肯听我的呀。” 波鸠大巫连着蹙了好几下眉,嘴巴张了好几次,但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我问他们两个,到底愿不愿意合作,两人的态度都很一致虽说不愿意但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说真的,如果他们斩钉截铁地说愿意合作,我反倒会认为他们只是想敷衍麻痹我们。 接下来的事儿,就不由我和左有道的负责了,自有掌东海和刘尚昂对两位老门主进行必要的讯问。 听波鸠大巫和乌洞老司的意思,九黎十八座山门,有半数以上都成了鬼阴山的拥趸,只不过像黑云山和度灵山这样,愿意在明面上支持鬼阴山的山门只有四个,另外几个山门则是表面上与鬼阴山过不去,实际上则充当鬼阴山的暗线,监视着那些不愿服从鬼阴山的山门。 在鬼阴山的所有拥趸中,实力最强的莫过于地处云南的乌蟾岭,这个山门表面上和鬼阴山格格不入,每当鬼阴山要做什么事,乌蟾岭必然站出来反对,加上乌蟾岭实力拔群,如今已经有三个山门和乌蟾岭达成了同盟,打算集众人之力一起对付鬼阴山。可他们哪里知道,与乌蟾岭联盟,恰恰中了鬼阴山的下怀。 最后,掌东海又向波鸠大巫和乌洞老司询问了他们的生活习惯,以及有没有特殊的小嗜好,两位老门主倒也没有隐瞒什么。 第845章 十面埋伏 审完了这两个人,掌东海让四个顶替者先回正堂,之后我们又在密室里等了半个多小时,才带着俘虏离开。 入夜,我们总算离开山区,回到了龙家老宅。 这一路上,波鸠大巫和乌洞老司甚至没有尝试过逃跑,似乎也知道自己根本跑不掉。 李淮山和孙路远他们几个将波鸠大巫和乌洞老司押进了地窖,我则叫上了梁厚载,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大家刚一落座,掌东海就颇为感慨地对我说:“还是你有远见,要是我提前和乌蟾岭接上头,那咱们的计划可就全暴露了。” 之前掌东海曾探查到乌蟾岭和鬼阴山有过几次针锋相对,就认为乌蟾岭应该能站在我们这边,加上古婆婆也说乌蟾岭的门主在苗疆声望比较高,于是掌东海的就提议和乌蟾岭接一下头,借助他们的力量一起对付鬼阴山。 不过这个提议被我否决了,因为在我看来,云南的乌蟾岭,正是不周山迁往南洋的一道门户,不周山就算暂时无法将乌蟾岭控制在自己手中,也会设法在乌蟾岭安插自己的眼线,一旦我们这边的人和乌蟾岭接上头,后果难料。 但我也没想到,乌蟾岭竟然早已成了鬼阴山的拥趸。 我冲掌东海笑了笑,也没就着他的话头继续说下去,只是招呼了梁厚载,和他探讨在苗疆散布谣言的计划。 和梁厚载反复推演了几次流程,我们决定在散出谣言之前,先在黑云山和度灵山演一出好戏。 届时,我会让掌东海那边抽出四五个人手来,让他们易容成组织里的人,从省道大张旗鼓地进入苗疆。 这些人会先在贵阳逗留两天,然后进入大山,取道白水,先进入黑云山,再进入靠近雷山的两个山门,最后才抵达度灵山,在度灵山住上三五日之后,这些人就会离开苗疆。 这一下,整个苗疆的人都知道组织上派人来了。而我们之前放置在黑云山和度灵山的内线则会告诉鬼阴山门主,太阳墓一役后,葬教崩溃,不少葬教余孽潜入了苗疆,组织上近期内打算派大部队过来巡山。 到时候鬼阴山门主一定会问度灵山,为什么组织上的人在度灵山住了三五天之后又走了,度灵山便告诉鬼阴山门主,因为他们谎称度灵山马上就要封山,组织上的人说既然要封山,那他们也不好打搅,只能先行离开。 一般来说,宗门封山以后,组织上确实不方便强行进山,不过前提是你封山封得够严实,组织不进山,但会派人在山门周围盯着,一旦发现外人进出山门,就认为封山已经结束,到时候你再不让进,那组织上可就要派高手来强行破山了。 之所以让度灵山将这样的信息传达给鬼阴山门主,就是为了提醒他,该封山了,而且要封得严严实实。 至于为什么让掌东海的人特意在贵阳逗留两天,则是因为古婆婆现在就在贵阳,到时鬼阴山担心组织上的人和古婆婆接触,一定会派出得力的人手到贵阳查看情况,我们会提前在贵阳布下天罗地网,一旦这个人一出现,立即就会被我们抓住。 在这之后,我们依然会用上偷梁换柱的手段,让人代替他混入鬼阴山。 之所以这么干,也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最近一段时间,鬼阴山一直禁止门人随便外出,也不让外面的人进去,掌东海的人已经没办法通过常规手段混进去了。 早前我们还一直担心鬼阴山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直到抓住了波鸠大巫和乌洞老司,才从他们嘴里得知,不周山最近正布置斗婚的会场,是为了防止会场的个中布置被泄露出去。 期间杜康端来了饭菜,我们就一边吃东西,一边商量相关事宜。 忍不住发个牢骚,杜康的厨艺和左有道比起来实在差太远了。 等一桌饭吃完,这次的会议也到了尾声,其他人都去做自己的事去了,只有我和左有道在留在餐桌上。 左有道看着最后几个人离席走远,才叹口气说:“这些东西你都是跟谁学的你可别告诉我,你天生就这样。”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是跟谁学的” 左有道笑了笑:“就是你这算计人的本事啊。” 我说:“别闹了,一直都是你们家梁厚载在算计人,我的作用充其量也就是帮他拓展一下思路。” 左有道摇头道:“我可没开玩笑。厚载虽说聪明,但他向来不擅长布局,给鬼阴山布这连环套的人,是你。其实我发现你和厚载正好能互补,他擅长破局,你擅长布局,你们俩要是凑合到一块儿,天底下估计没人比你们更能算计。” 我顿时笑了:“你那是没见过真正的布局高手。算了,不说这个了,之前在密室里的时候,你说我是什么九大精魄之一,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九大精魄是什么” 左有道说,当初大禹仙逝的时候,曾在天命轮回之中注入了自己的九道精魄,数千年过去,前五道精魄已经在商、周交替的时候,以及秦、汉两朝出现过,而在剩下的四道精魄里,左有道算一道,我也算一道,还有两道精魄至今没有出现,又或者他们已经现身了,但左有道尚未找到他们。 怎么还扯上大禹了,那可是古时候的神人,离我们的生活实在太远了,我说左有道这话说得太玄乎,左有道也只是笑了笑,说:“你早晚会明白。” 说完这句话,左有道停下了沉思了片刻,接着又闷闷地说:“看样子,轮回还没有结束。” 我随口问一句:“什么没有结束” 其实我听到左有道刚才说了什么,我的本意就是想问他,他口中的“轮回”指的是什么。 可左有道却买起了关子:“等回到渤海湾我再告诉你。” 行,你爱说不说吧,反正苗疆这边的事儿就已经够折腾人的了,我也没心思去关心其他的事儿。 不过我心里隐隐有种预感,左有道口中提到的轮回,似乎和我有着很深的联系。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开始行动了,这一次,我和左有道,以及刘尚昂、黄玉忠组成一队,直奔云南乌蟾岭,临行前,我们还从掌东海手里借来了两个易容高手。而剩下的人则协助掌东海和刘尚昂,按部就班地实施我们事先制定好的计划。 乌蟾岭的事,实在没什么可讲的,无非还是潜入山门,将门主控制起来,并让我们的人顶替他的位子。 回到贵州的时候,掌东海的人已经成功混入鬼阴山,而“组织上派来的人”也已经进入了度灵山地界。 四天以后,掌东海方面传来消息,说鬼阴山已经封山了。 我立即让黄玉忠和李淮山潜入鬼阴山周边地带,检测一下那里的手机信号,在得知当地的信号还不错以后,我们又弄了一台信号干扰机,将它放在了鬼阴山附近。 鬼阴山发觉手机信号出现问题以后,还以为是组织上要对他们的通话进行监听,接下来他们做出的举动,简直愚蠢到可爱。 为了和不周山能够保持正常联络,鬼阴山竟然派出了信使。 只不过这些信纸只敢出山,却不敢回到鬼阴山中,一旦不周山有新的命令需要传递,他们就会爬上离鬼阴山很近的一座山头,将信件绑在箭矢上射到山门里头去。 只不过这位信使刚一离开苗疆就被我们给控制住了,我们找人顶替了他的身份,代替他和不周山联络。 本来是想借此机会摸一摸不周山的底,没想到不周山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小心,他们只在苗疆外围留下了一个传信人,这个人对不周山内部的事情了解不多,只负责传信而已。 而且我们的人和他接触了好几次,可不周山却一直保持着沉默,没有像鬼阴山传递任何命令。 于是我们也就没再管这个传信人,将精力放在了别的地方。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努力,我们对九黎十八山进行了一次大清理,但凡投靠了鬼阴山的山门,门主都换成了我们的人,另外鬼阴山还在那些不愿和他们同流合污的山门里放置了暗线,而这些暗线,也都在鬼阴山封山的这段时间里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参与斗婚的十一支队伍里,除了我和梁厚载各带一队之外,还有四支队伍全部由我们的人组成,剩下的五支队伍里,除了潘九州的队伍我们没法动,另外四支队伍里也都有我们的人。 换句话说,如今不管是鬼阴山还是潘九州,都已处于十面埋伏的境地,不过他们并不清楚自己的处境,还以为整个苗疆都被他们牢牢捏在手里呢。 没关系,就让他们再高兴一阵子吧,以后有他们哭的时候。 顺带一提,为了不在报名的时候露出马脚,除了牛哥和石尔,其他人都用了假名,左有道改叫郑左,我改名叫张非,这样一来,我依然可以叫他老左,他也依然可以叫我大非,而其他人的名字虽然遍了,但昵称都还是原来的昵称,毕竟我不能说谎,这么搞不容易暴露。 第846章 鬼阴山后山 九黎十八山半数以上山门突然封山,这在行当里可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庄有学还特意给左有道打电话询问情况。 别说,左有道还真能耐得住性子,足足花了两个小时才把苗疆的事儿解释清楚,这要是换成我,估计也就甩一句“回头再详细跟你解释”应付一下拉倒。 三月末,埋伏在鬼阴山的暗线传来了消息,说他找到了关押老蛊王和七位隐婆的地方,那地方确实有高手镇守,而且蛊王和七位隐婆都被人下了蛊。 我顺道问了一下琳儿的情况,暗线说,八位新娘并不在鬼阴山中。 先前我们就曾设法寻找过新娘们的下落,可找遍了苗疆也没得到她们的半分音讯,听古婆婆那意思,琳儿应该是带着另外七个姑娘躲起来了,不过我还是担心鬼阴山会先行一步找到她们,所以才特地让人寻了一下。 古婆婆说,鬼阴山没有必要找她们,因为到了斗婚当天,琳儿肯定会带着另外七位新娘前往鬼阴山,毕竟蛊王和七位隐婆都在鬼阴山手里,如果她们这帮小丫头不肯就范,蛊王和隐婆们怕是会有危险。 四月三,离斗婚还有两天时间,探子再次传来了消息,这一次,他将斗婚的具体流程传了出来,并将斗婚场地的地图也一并交给了掌东海。有了这些东西,我们也好早早做足准备。 同一天,不周山也向鬼阴山传递了一道命令,这道命令是传给石生、徐世高师徒的,说是等到苗疆大势一定,他们两个必须尽快赶回不周山,祖巫需要他们两人身上的元气。 这道命令看起来十分怪异,需要他们两人身上的元气是个什么意思,我和左有道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个道道来。 四月五号,这一天正好是2010年农历的清明节,而斗婚也正是选在这一天举行的。 大清早,我们就收点了行装,十六个人分成两队,相隔十五分钟一前一后离开龙家,朝鬼阴山进发。 梁厚载和刘尚昂的队伍先走一步,我们这拨人则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 我开着车,左有道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他用力扭转这身子,向后面的人嘱咐一些需要注意的事宜,诸如到时候千万别叫错了名字,比较容易引人注意的法器、武器都要收起来,免得还没等斗婚开始,咱们就被鬼阴山给盯上了。 左有道就是这样的性格,很多事情他都要反复嘱咐好几遍才放心,在我看来,这种性格颇有些啰嗦,不过左有道办起事来非常利落,有这么一点小缺点也无伤大雅。 斗婚将在太阳落山的酉时开始,我们则赶在申时末尾才进入鬼阴山地界,这么一来,在斗婚开始之前鬼阴山的人不会有太多时间接触到我们,我们这边也就不容易露出破绽。 因为要举行斗婚的缘故,鬼阴山只能提前中止封山令,而为了防止组织上的人突然杀进来,鬼阴山还派了不少人在山外警戒。 从龙家出来之前,我先向掌东海打听了一下他手里还有多少人,掌东海说还有三十来号人没用上,问我又想干什么,我说你手里这帮人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把鬼阴山埋伏在山外的暗哨替换一下吧。 当时掌东海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他直言,自打老太爷重建景字脉以来,景字脉还从没一次性动用过这么多人,我可倒好,用起他们的人来,就跟用奴才似的,而且用完了也没给他们什么好处。 我知道他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于是承诺苗疆的事儿结了以后,我会免费给景字脉炼上一批御毒丸。 唉,等这次的事儿结了,我真得好好补补血了。 进入鬼阴山以后,我们先由向导带着到山腹上的演武场报了名,然后才去后山和其他队伍汇合。 鬼阴山的主山,其实就是一座耸立在老林子的里的孤山,山体一面朝阳,一面背阴,一般的山门都会建立在山体的阳面,可鬼阴山恰恰相反,所有宗祠殿堂都设立在不见光的山坡上,而朝阳的一面,才是向导口中的“后山”。 后山脚下有一片人为整理出来的平地,快到山下的时候我特意留意了一下,发现在空地周围还放置了很多半干半潮的草垛子,显然这地方是前不久才被开垦出来的。要说鬼阴山的人干活也实在算不上利落,割下来的野草也不清理,就这么捆成草垛扔在旁边,放眼看去,给人一种极为不整洁的感觉。 空地上站了不少人,我大略数了一下,人数应该在七十上下,看样子除了我们这两支队伍,其他人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此时有很多队伍都围绕在潘九州身边,剩下的三四支队伍也都相互保持着距离,一副互相之间都不愿搭理对方的样子。 从表面上看,眼前的形势是潘九州一家独大,不与他交好的队伍各自独立,早晚也会被他各个击破。 见我们从山坡上下来,潘九州隔着老远就开始吆喝:“我就说斗婚的事不该弄出这么大的声势吧,你们看看这帮人嘛,连蛊都没见过都敢来抢婚,万一他们死在咱们苗疆,这责任算谁的” 潘九州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我们这边,脸上还挂着非常得意的笑容。 他压根就没把我们这些外来者放在眼里,说这么一番话,只是为了奚落奚落我们,给自己找个乐子而已。 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潘九州本人,但一眼就能认出他来,因为掌东海的探子说,潘九州和徐世高都是那种面由心生的人,潘九州这人嚣张跋扈,徐世高则是阴毒狠辣。 当时我还觉得这个探子有点不负责任,可现在看来,他说得确实没错。 潘九州是那种脸盘大、五官小,而且五官分布一点都不集中的人,用句比较简单的话说,就是这人的长相比较垮,不过虽然长得垮,可人家的姿态相当高傲,他个头不算高,但站在那儿昂首挺胸,微微仰着头,用俯视一样目光的看着周围的人,朝我们这边瞥的时候,他眼神里的那股高傲劲儿更是显露无遗。 我并不反感高傲的人,但一个人既高傲又不尊重人,那就不是高傲而是嚣张,如果他主动找别人茬,靠着让别人不自在增加自己的成就感,那就不只是嚣张了,心理还不太健康。 至于这家伙跋扈不跋扈,目前还看不出来,不过嚣张的人通常都比较跋扈,我估计探子传来的信息应该和现实没有太大出入。 此时站在潘九州身边的人应该就是徐世高,这个人身材细长,长相也一般,只是那双眼睛里透着一股子毒辣,他甩过眼来看我的时候,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敌意。 我们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落脚,左有道稍稍朝我这边倾了倾身子,小声问我:“你以前见过徐世高吗” “头一次见。” “为什么他对你的敌意这么大” “因为他能看出来,我明面上的修为和他相差不大,所以比较提防我。” 左有道先是点了点头,旋即又笑着摇了一下头,但没再多说什么。 在进入鬼阴山之前,我和左有道特意隐了修为,以免让潘九州一行早生警觉,不过就算再怎么隐藏,我也只能将自己明面上的修为压缩到和徐世高相差无几的境地,左有道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 为什么徐世高只瞪着我,却不瞪左有道主要是因为左有道的体型太吓人,徐世高估计是怕挨揍,不敢激怒他。 仅一个照面,我就把潘九州和徐世高的心性摸了个差不多,不是我洞察人心的功夫深,而是这两个人太大意,完全没有在我们面前掩饰自己。 这时左有道又低声问我:“你打算怎么对付这两个人” 我笑了笑:“按原定计划行事。” 一边说着,我就另外几支队伍扫了几眼,很多人感觉到了我的视线,都做出了回应。 他们或者点头,或者冲我快速眨两下眼。 看样子,大家都已经做好准备了。 等了没多久,鬼阴山的向导就跑过来说斗婚要开始了,让我们做好准备。 “做好准备”这四个字纯属多余,因为他话音刚落,鬼阴山的峰头上就传来了钟声。 新娘已经到齐,斗婚正式开始。 斗婚的第一个环节,叫做“走蛊山”。 我们所在的这片空地后面连着一片草场,草场再往后,就是一片首尾相连的山岭,鬼阴山早已在山中布置了大量毒瘴、蛊物,如果本身不懂蛊术又没有蛊师的带路,常理来说,外来者根本无法穿越那片山区。 向导为每个人发了一根信号弹,告诉我们一旦发现自己走不出去了,或者中了自己无法解开的毒或者蛊,就赶紧拉响信号灯,鬼阴山会派人去救我们。 这种话也是屁话,鬼阴山的人要么被派到山区外围做了暗哨,要么留在山坡阴面,或者伺候门主起居,或者看守关押蛊王的地牢,后山这边就只有这么一个向导,要是真有人出了事,他一个人根本救不过来。 第847章 走蛊山 牛哥和石尔的心思没有我们这么复杂,钟声一响,他们两个就迈开步子朝草场方向走了过去。 当时我就看到潘九州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像是要搞事情,但考虑到现在还不是和他们正面冲突的时候,我只能选择保持沉默。 果不其然,当牛哥和石尔马上就要走进草场的时候,潘九州的队伍里突然冲出来几个人,一阵风似地冲到牛哥和石尔面前,当场将他们撞翻在地。 这些人速度快,又是突然袭击,牛哥和石尔也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要不然以牛哥的灵活,石尔的力量,对方肯定沾不到便宜。 石尔顿时火了,撸起袖子来就要和对方开干,我一个箭步凑过去,将他和牛哥拉住。 牛哥转过头来像是要说话,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先别开口,另一边,李淮山也走了过来,好声安慰着石尔。 潘九州身边的人此时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好像牛哥和石尔吃瘪,在他们看来是一件非常好笑的事。 看到这些人笑得这么夸张,左有道忍不住嘀咕了一声:“真幼稚。” 我小声回应:“正常,像这种目中无人的青皮子,通常都比较幼稚。” 潘九州在我们的注视中走到了草场边缘,他带着一脸调侃的表情,冲牛哥和石尔挤了挤眼,随后才转过身,昂首挺胸地进了草场。 徐世高跟在潘九州身后进入草场时候,恶狠狠地朝我这边瞥了一眼。 他们两个走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跟了进去,空地上只剩下我和梁厚载的两支队伍。 见不认识的人都走远了,石尔才满脸不爽地质问我:“仉若非,你怎么变得这么软弱了” 他这么一说,立即引起了牛哥的反感:“你怎么和恩人说话呢” 我先拍了拍牛哥的肩膀,又冲石尔微微一笑:“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还不是和潘九州一伙针锋相对的时候。” 石尔气闷闷地说:“可他们主动找茬呀,这种事也能忍吗” 有时候石尔真是单纯的像个孩子,我没办法和他讲那些大道理,只能说道:“你消消气,等会儿我帮你报仇。” “那你可得说话算数” 我笑得有些无奈:“算数。” 说话间,我抬头朝操场里望了一眼,前面的人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了,潘九州一马当先,此时大半个身子几乎都已被高耸的杂草遮挡住。 左有道冲我扬了扬下巴:“动身吧。” 我点了点头,随后便撒开腾云步冲进了草场,左有道也迈开八步神行的步法跟了过来。 左有道的八步神行是一种实战型的轻身功夫,头两步特别快,极为适合实战中的短距离移动,但从第三步开始就有些后继乏力了,渐渐地,左有道的速度已无法跟上我,为了等他,我只能稍稍放慢脚程。 不过即便是八步神行不太适合远距离移动,左有道的速度也比李淮山和吴林要快一些,而且你别看这家伙两百二三十斤的体重,耐力却出奇的好,连着跑了将近五公里都不带喘粗气的。 看看左有道的体能,再想想青崖子的体能,我只能说,生命在于运动。 我和左有道绕了一个打拳,绕过了潘九州、徐世高在内的其他与会者,从蛊山西北方向的一条山谷入山,途径一片乱世岗,最后在蛊山正西方位一座矮山驻足。 这座矮山是离开蛊山的必经之路,翻过山头再走两公里是条山涧,穿越山涧,便是一个表叫做愁云谷的地方,据探子回报,鬼阴山在愁云谷中圈养了大批山魈,而斗婚的第二关,就是斗山魈。 矮山上布置了大量毒瘴,山野中浮着一团团带毒的彩雾,能见度非常低,上山之前,我先让左有道服用了两颗御毒丸,有备无患嘛。 事实上纯阳体质对毒的抵抗力非常强,左有道身上精阳炁场也有化解毒性的作用,不过谁也不能保证这些瘴气中有没有细小的蛊物漂浮在里面,阳气能防毒,但抵御蛊物的能力相对没有那么强。 按照先前的计划,我和左有道穿过毒瘴区,抵达了矮山的半山腰,并在这里布置一个套阵。 我从十洋志里学来的一套八门锁魂阵,再加上守正一脉的封门阵,两套阵法叠加在一起,在矮山上组合成了一个极难破解的迷魂阵。 八门锁魂阵的特点是阵中无生门,理论上来说,一旦入阵,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是死路,不过为了照顾自己人,我还是留了一道活口,并将活口的位置提前告诉了掌东海和梁厚载他们。 守正一脉的封门阵,其实也是个八门遁甲阵,这种阵法最大的特点是,八门所处的位置全是反位,生门、死门互换,而且阵中的方向也是错乱的,入阵的人如果持续向前走,结果只能是不停地在原地打转,必须背朝前脸朝后倒着走,才能摆脱原地打转的困境,可问题是就算倒着走,如果找不到生门的位置,那也得走到死胡同里去。 别说是潘九州他们这帮人了,这两个迷魂阵套在一起,让我和左有道破解也得花上七八天功夫才能找出其中的规律。 不过由于布置时间比较紧迫,我们无法做到面面俱到,就算找不到破阵的规律,其实也能破阵,只要将矮山上过半的树木都给砍了就行了。 放眼整座矮山,山坡加上山顶,也就长了十来棵树,不过每棵树都非常粗壮,如果没有专业工具,要想砍翻它们并不容易。 等我和左有道布置好迷魂阵,天色已经黑透了,我的视觉距离也缩短到了五百米左右,无法再监视山脚那边的情况。 左有道抬头看了看天色,说:“咱们差不多该撤了吧” 留下来反正也没什么意思,我就拉着左有道下了山,先到山涧里等着。 之前听鬼阴山的向导说,山涧这边有一个临时搭建的休息棚,他会抄近路过去等着我们。 我和左有道进入山涧的时候,果然看见在水道旁立着一个用皮革和茅草搭起来的棚子,而那个向导此时就坐在一把马扎上,抱着搪瓷缸子喝茶,在他身边还放着烧水用的锅灶。 左有道走过去要了杯热水,我则拿出了食物,打算先垫垫肚子。 谁知那个向导竟主动凑到我跟前,小声唤了声:“掌柜的。” 我心里一惊,转过头去看他,他双手抱着茶缸,直冲着我笑。 过了小片刻,他又对我说:“我是海哥的人。” 闹了半天,眼前这位向导,就是掌东海安插在鬼阴山的暗线。 这时左有道也走了过来,他不知道向导的身份,眼神中带着几分警惕。 我对左有道说一句:“自己人。”,左有道先是惊了一下,旋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冲我微微点了一下头。 随后我又问那个向导:“有新消息吗” 向导点头道:“听说愁云谷那边的山魈相当厉害,但因为潘九州常常喂它们,它们不太可能攻击潘九州的人。” 我不由地笑了:“谁说山魈不会攻击潘九州,经过我允许了么” 向导愣愣地看着我,半天没反应过来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懒得解释,接着问道:“还有别的消息吗” “八位新娘已经在一个小时前抵达了老巫山。” “老巫山在什么地方” “哦,就在整个黑云山地界的西边,等你们闯过了第三关就能看到那座山了。” “有石生的消息吗” “听说他会和周连山一起为胜出的队伍做见证人。” 周连山,就是鬼阴山的门主。 我说:“也就是说,石生也会出现在老巫山上。” 向导冲着我点了点头。 我又问了一句:“依你看,石生的修为怎么样” 他想了想才回答:“和你们俩差不多吧,反正是个顶厉害的高手。” 这边我正和向导说这话,山涧对面的矮山上就蹿起了一道红光。 有人发射了信号弹。 向导顿时紧张起来:“要去救人吗” 我摇头:“不用管。” 他并不知道我打算如何对付潘九州他们,自然也不会知道,这颗信号弹,绝对不会是我们的人发射出来的。 要是我没估计错的话,发射信号弹的人应该就是潘九州,这家伙破不了矮山上的迷魂阵,肯定快急疯了。 信号弹的余光还没完全消失在夜空中,李淮山已经带着牛哥、石尔一行人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 他们几个走进山涧的时候,梁厚载也带着队伍从矮山上下来了。 在后面的半个小时里,但凡是我们的人,都一一走出了迷魂阵,有时候是八人的小队一起下山,偶尔也能看到有人单独从山上下来,现如今,只有潘九州的那支小队还被死死地困在山上,一个能出来的都没有。 我看了看表,现在是晚上九点一刻,等到明天早上九点,我会派给人回去,提醒潘九州要想破阵,必须砍树,经过十二个小时的折磨,再砍上几个小时树,等那帮人出来的时候,肯定都累成狗了。 不过这还没完,愁云谷那边还有山魈等着他们呢。 我就是要让这帮人笑着进山,哭着出山,前提是他们还有命哭。 第848章 接着折腾 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潘九州一行会提前破阵,那样一来,我们就必须重新评估他们的能力了。 好在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九点也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掌东海找了个人回去提醒潘九州破阵的方法,等到第一棵树从山头上倒下,我才招呼在场的所有人回到矮山脚下。 前天晚上,我就让掌东海通知大家都带上铲子和短凿,一到山脚下,我就将所有人分成了两拨,一拨留在山下挖坑,另一拨到山涧那边去,挖一条通道,将涧道里的水引过来。 通道也不用挖得太深了,只要有半尺来的深度,能让水过来就行了。 景字脉的人效率都非常高,中午十二点,山脚下已经有了十八个大坑,我让大家先在坑里填一些碎土,再将河水灌进去,找竹竿把碎土搅拌成泥汤,最后用草皮封盖泥坑。另外把通水的坑道给填平了,上面盖好石子和青草。 处理完这些,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了,我抬头朝矮山上看一看,山上的树已有半数被砍倒,心知不能再拖,于是让大家在脸上、身上抹点泥,把自己打扮得狼狈一点,重新回到山上去。 之所以让他们提前出来,其实就是为了有足够的人手挖这些泥坑,坑里头可不只有泥巴汤,泥汤里还掺了事先捣碎的御毒丸,以及一些比较污秽的东西。 到时候潘九州一行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早已经是身心俱疲,很难发现被精心掩饰过的泥坑,只要他们一如坑,身上的蛊啊毒啊,都会被御毒丸给镇住,而他们身上的很多法器,也会因为接触到了污秽而变得不那么灵光。 让已经下山的人再回到矮山上去,也是怕潘九州起疑,毕竟后面还有两关呢。顺带一提,在迷魂阵被破之前,潘九州不可能发现曾有那么多人离开过矮山。 当然,潘九州的人坠入泥坑,我的人要是不掉进去几个,也说不过去,不过他们已经事先知道那些坑是相对干净的,虽说掉进去还是会弄一身泥泞,但至少身上的法器不会受影响。 等大家都走了,我和梁厚载才拉着两支队伍朝山涧那边走,快到涧口的时候,我无意间看到山壁上长着一棵上了年头的老松树,树皮已经干裂了,但树冠上的松针依旧非常有韧性,而且针尖还挺锋利。 正巧也没什么事,我便爬上山壁,从松树上收集了大量松针,又在临近涧口的位置摆了个千蛛阵。 梁厚载对此有些担忧:“你摆的那是个什么阵,不会伤到自己人吧” 我冲他一笑:“咱们可以打个赌,触动这个阵的,肯定是潘九州他们那帮人。” 梁厚载不由得蹙眉:“你可不能拿自己人的安危来打赌啊” 这时左有道走过来拍了拍梁厚载的肩膀:“你就放心吧,既然大非敢在这儿摆阵,就说明他一定有十足的把握。” 回到山涧以后,之前一直老老实实坐在棚子下喝茶的向导一直在我身边踱来踱去的,时不时找个由头和我聊上两句,但聊得都是些无关痛痒的琐事。 我感觉他状态不太对,就开口道:“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别在这儿兜圈子了。” 他一阵风似地凑到我背后,双手抓着我的椅子背,用很急的语气说:“掌柜的,我就是想不明白,你这么折腾潘九州到底有什么意义你不像是那种折腾人上瘾的人啊,我就觉得吧,你这么做,一定另有深意。” 他这么一问,李淮山和黄玉忠也竖起了耳朵,凑着脑袋聆听这边的动静。 既然他们都这么好奇,那我也不妨满足他们一下,我特意稍稍提高了音量,对向导说:“折腾潘九州和徐世高,主要是为了逼周连山和石生出手。” 李淮山最快,马上问我:“这话是怎么说的” 我说,鬼阴山对这次的斗婚原本是胜券在握,他们要想控制苗疆,成败也在此一举,可你们想想,如果周连山和石生发现,他们的弟子在最后的斗法中一点都打不起精神来,甚至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他们会怎么想 李淮山琢磨了小片刻才回应:“他们会想,自己的徒弟是不是被人给算计了。” 最近我发现李淮山的脑子也变活了,很多事一点就通。 我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说,如果我和左有道直接出手制服潘九州和徐世高,周连山和石生可能会忌惮我们的实力,不敢动手,石生甚至有可能猜到我和左有道的身份,并因此放弃控制苗疆的计划。 可如果他们发现自家弟子一上台就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力,加上又迫切地想要控制苗疆,一看计划马上就要失败,周连山和石生十有八九会出手。 如今的不周山就是藏在暗洞里的蛇,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引蛇出洞,而不是打草惊蛇。我让李淮山试着想想,以不周山的小心谨慎,一旦他们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接下来会怎么做 这一次李淮山的反应也很快,他立即意识到,一旦我们在苗疆打草惊蛇,以后再想抓住不周山的把柄,可就太难了。同时李淮山又疑惑,为什么我和左有道不直接出手将周连山和石生控制住,反倒要花费这么大的心思折腾潘九州 我提醒道:“二狗你别忘了,鬼阴山虽说在九黎不受待见,可它毕竟也算是名门正派,咱们在掌握足够的证据之前,拿周连山可以说一点办法也没有,还有那个石生,咱们只知道他是不周山的人,可咱们也没有他的罪证。” 李淮山皱起了眉:“可老蛊王不是已经找到了么,只要咱们能救出老蛊王,不就什么证据都有了” 这时候向导同学说话了:“没那么容易,我现在也是打听到了老蛊王和七位隐婆被关在了地牢里,但并不清楚这个地牢究竟在哪。还是掌柜的心思细啊,咱们必须先抓住周连山和石生,才能从他们嘴里问出地牢的具体位置,可掌柜的和左掌门又不能主动出击,所以,要想名正言顺地控制住他们,就必须逼他们先动手。” 李淮山说:“可那也不对啊,就算这样,你和左有道也只是有了和他们交手的理由,却没有足够的借口扣押他们啊。不扣押他们,又怎么审问他们” 我朝矮山方向扬了扬下巴:“怎么没有借口潘九州乱砍滥伐,我和左有道依法抓人,周连山和石生阻挠我们正常执法,这算不算借口” 李淮山还是不放心:“可既然要抓人你们有逮捕证吗” 我冲左有道使了个眼色,左有道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张空的逮捕证:“我身上带着章呢,现用现盖。” 李淮山仔细看了看手里的逮捕证,顿时瞪大眼:“你这么干是违规的吧” 左有道摊了摊手:“不违规啊,我本来就有开据逮捕证的权限。” 李淮山看看左有道,看看我,又看了眼快被潘九州他们砍秃的山头,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梁厚载脸上:“我靠,梁家小哥也太能算计了。” 梁厚载连忙摆手:“这都是你们家大掌柜布的局,我这次可没帮他出主意。” 李淮山扭过头来问我:“你一早就算到,潘九州会砍树” 我说:“不是我算到他会砍树,而是他之所以砍树,也是我们事先设计好的。” 李淮山用力撇了撇嘴:“太能算计了” 本来我想说一句“都是跟实用学的”,可没等开口,李淮山就把我想说的话给说出来的:“这都是跟实用学的。唉,我知道你肯定会这么说。可我跟在实用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吧,为什么我就没学会呢”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刘尚昂冷不丁来了句:“你们俩智商上存在差距。” 这话一出,李淮山那张脸刷的一下就拉下来了。 不过还没等他怼回去,矮山脚下就传来了动静。 和我料想中一样,潘九州的小队果然一马当先下了山,也因此一马当先地掉进了我们事先挖好泥坑里。 有了他们的前车之鉴,后面的人就多了一份小心,不过由于我们将泥坑隐藏得太好,还是有不少人中了招。 泥坑虽然脏了点,但想爬出来并不难。 前后没用几分钟,潘九州他们就湿着身子爬出来,这帮人出来以后,压根不管后面人的死活,就迈着疲惫的步子朝山涧这边走。 潘九州一行慢慢逼近,我们的人却全都留在后面救人了。 梁厚载笑得有些无奈:“又被你算到了。” 潘九州一行早就耗空了体力,走得非常慢,我等了很久,才等到他们踏入千蛛阵。 机关一被踏中,地上的松针立即爆起来,一时间,大片松针四处乱窜,远远望去,就像是地面上腾起了一阵绿色的雾气。 松针的杀伤力很弱,不会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可一旦被扎中,那感觉,和被钢针的针尖扎到也差不了多少。 刚开始潘九州还举着双臂抵挡一下,可松针实在太多,他挡也挡不过来,后来干脆就抖着身子乱跳,一边跳一边嚎叫,没想到这家伙的火气极大,最后竟然被扎恼了,惨嚎也变成了气急败坏的谩骂声。 第849章 愁云谷 等到最后一片针雾扬起的时候,潘九州一伙人早就成了刺猬,领口、袖口、腰带、裤腿,凡是衣服上露缝的地方全都被松针挤得肿胀肿胀的,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位也都扎满了绿色的松针。 针雾是停了,可潘九州他们那伙人却也不敢随意乱动,一个个踮着脚尖,跟做贼似的,小心翼翼地从铺满松针的区域走出来,然后才开始清理扎在身上的针头。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潘九州那副又累又急,又不敢随便乱动的样子,心里就直想乐。 左有道在旁边小声嘀咕了一声:“看着都疼。” 我说:“这么点儿痛感,要是换成咱们也就忍住了。不过有些人啊,就是在温室里待长了,没受过罪,给他一点挫折,一点疲惫,再给点疼痛,他们就崩了。” 左有道也忍不住笑了:“你这话说得,跟唱歌似的。” 旋即他又换了一副稍显严肃的表情,问道:“接下来的一关,你有把握吗” 我也没办法给出肯定的答案,只能说:“破关肯定没问题,至于能不能控制住那些山魈,就得看鬼阴山圈养的这些山魈,和咱们预想中的山魈是不是同一种东西了。” 这边我和左有道正聊着,就听潘九州那边传来一阵撕扯衣服的碎响声。 嗤啦 我抬头一看,就见潘九州扯碎了一个同伴的上衣,随后他还从腰间抽出了一把两尺长的金瓜锤,冲着同伴身上猛砸,一边砸一边叫骂,那人被他打得抱头鼠窜,可就是不敢还手。 听了听潘九州骂出来的话,我才知道刚才那人帮他清理背上的松针的时候,因为手抖了一下弄痛他了,本来事儿不大,但耐不住潘九州性子躁,于是就出现了眼前这一幕。 左有道看着潘九州的举动,不由得大皱眉头。 说真的,我也有点看不下去了,所以我选择不看。 我拍拍了大腿,从椅子上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向导说:“让潘九州他们原地休息二十分钟。” 向导起初有些疑惑,不过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冲我点了点头。 随后我便招呼大家,继续朝山涧深处进发。 下午,夕阳西斜,整个山涧都被阴影笼罩,潘九州他们看不到草棚这边的情况,也不会发现,我们曾在这里滞留过。 估计在他们眼里,我和梁厚载的两支小队至今还被困在蛊山中呢。 快走到山涧的出口时,牛哥突然跑过来问我:“仉若非,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不由地有点纳闷:“你说的是哪件事” 牛哥说:“为什么要让潘九州那伙人原地休息啊” 咦他不是从小在山里长大的吗,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都看不穿,这好像有点不合常理吧 不过旋即一想我就明白了,牛哥的体能比寻常人要好得多,他大概没有碰到走山路走到体力耗尽的情况。 我就告诉牛哥,剧烈运动以后立即坐下休息,不但不能缓解疲劳,还会加重疲劳,尤其是在山里,你试试疯跑上三十公里,再找个山头坐下,吹吹山风,我保证你坐下二十分钟就再也起不来了。 潘九州他们昨晚上赶了一晚上山,白天又砍了好几个小时的树,进了千蛛阵以后,又是蹦又是跳的,现在他们是体虚血燥,加上涧口的风头很强,让他们在那儿休息二十分钟,是为了继续虐弱他们的体能。 我说到这儿的时候,梁厚载又开始担心:“你说,那个徐世高会不会看出问题来” “他看出问题来也没用,”我转过头去对梁厚载说:“以潘九州的性子,就算徐世高建议他继续向前走,他也会执意停下来休息。要说那个潘九州啊,那就是温室里栽培出来的花朵,他可经不起累。” 梁厚载虽说点了一下头,可脸上的疑虑还是没有散去。 我发现梁厚载有个问题,他聪明归聪明,但做事的时候容易畏首畏尾,犹豫不定。 要说出谋划策、洞察先机,小梁哥确实厉害,这个不能否认,但你要让他拍板定案,那就有点难为他了。 梁厚载擅谋,左有道善断,他们两个的组合,也算是金玉合璧。 出了山涧,就是一片布满潮气的谷地,这地方应该有不少沼泽,我大眼扫了一下,发现很多地方都长着野慈菇、赤杨这一类的植被,另外还能隐约看到一些紫色的千屈菜,像这些植被都常见于沼泽,不过由于植被的生长密度比较大,看不见地上的泥汤和水光,这反倒让沼泽带变得更加凶险了。 我估计,这地方之所以被称作愁云谷,应该是就是因为沼泽中经常返潮,形成雾气,从谷口朝谷中看,就能看到大片雾瘴,就像是天上的云落入了山谷中一样。 不过眼下这个时辰,山涧中流风不断,愁云谷中的潮气是无法凝聚成雾瘴的。 我问掌东海:“你们那一支也有风水方面的传承吧” 掌东海快速点了一下头:“懂得不多。” 既然景字脉的人多少懂一些风水,想要避开沼泽应该不是难事,我这才稍稍松了松心口,挥一挥手,带着大家继续前进。 我用五行推演的方式测算沼泽的分布区域,带着大家沿旱路行进,期间大家时不时左右撒望,仔细寻找着山魈的踪迹。 说到山魈,古书上关于它们有三种完全不同的记载,山海经中说它们是一种倒踵披毛的巨人,国语上说它们是一种独脚牛,不过行当里的大部分古籍,都把山魈和矮骡子划上了等号,山魈,就是矮骡子。 很多人认为矮骡子是山里的精怪,其实它们就是一种特殊的猿人,大部分矮骡子的身高不及成年人的腰部,只有个别出现变异的能长到一米四。这东西的智商介于人类和黑猩猩之间,但生活习性和其他活物不同,别的生灵大都有趋阳避阴的习性,矮骡子正好相反,他们更喜欢往阴气重的地方钻。 也正是因为矮骡子常年受阴气洗涤,所以性情大多毒辣乖张,而且特别记仇。 不过矮骡子喜欢阴气,这也是有原因的。 我从老仉家的古籍上看到过,矮骡子是一种非常罕见的双魂体,它们体内有两道魂魄,一道阳魂,一道阴魂,阳魂用于维持他们的生命体征,而阴魂,则能让他们拥有通灵的能力。据说每当入睡以后,矮骡子体内的阴魂就会沉入地面,进入阴曹地府。他们在阴曹中接受鬼卒的驱使,并以此来换取下一世阳寿。 所以从理论上说,在阴曹的分级体系里,矮骡子相当于一种比鬼卒地位还低的差役,我能控制鬼卒,应该也能操控这些矮骡子。 至于这样的理论能不能经得起实践的考验,目前也不好说,而且我们也不能确定,愁云谷里的山魈,究竟是不是矮骡子。 我们从一片沼泽旁走过的时候,黄玉忠和刘尚昂同时发现了问题,当时黄玉忠只是抬手指向了东南方向,并给我使了个眼色,刘尚昂则直接端起了狙击枪,还拉开了保险。 好在左有道反应快,一把攥住了枪杆,让刘尚昂把枪放下,他但凡稍微慢一点,刘尚昂就已经把扳机给压实了。 我朝着东南方向观望,果然看到草丛中蹲着一个黑漆漆的影子,我的视力和黄玉忠比还有差距,只能看清那东西的轮廓,却看不清它具体的样子,不过从体型上来判断的话,这家伙应该就是矮骡子没错。 “应该是个矮骡子。”黄玉忠小声说道。 我点了点头,将手伸进裤袋,攥住幽冥通宝,并从幽冥通宝中抽出了两道精纯阴气。 这股阴气一出现,谷地中顿时躁动起来,急躁的“沙沙”声从四面八方朝我们聚拢,草丛中掀起一道接一道的浪头,期间隐约能看到大片黑色的身影正顺着草丛间的缝隙凑过来。 当时那情景,真的是几乎整个山谷都在动,没想到鬼阴山竟然在这里养了这么多矮骡子。 没多久,躁动便戛然而止,一圈圈矮骡子围绕在我们周围,它们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蹲坐在地上,直愣愣地盯着我们。 刘尚昂咽了口唾沫:“要是这些矮骡子一齐攻上来,咱们能有几成胜算” 梁厚载说:“这些矮骡子身上的灵韵都很弱,要镇住他们不难,但要想所有人都毫发无伤地突出去,可就难了。” 我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了几个鬼文,随后翻转纸面,让离我最近的几个矮骡子看到上面的字迹。 矮骡子不识人语,但应该能认得鬼文。 我在纸上写的是:“让你们的头领出来。” 不出所料,这些在阴曹里当过差的矮骡子果然认识鬼文,看到鬼文的几个矮骡子交头接耳了一阵,随后它们就转过头,冲着身后发出一阵“丝丝”的低吼。 没多久,就有一个身形格外魁梧的矮骡子朝我这边走了过来,周围的矮骡子自动在我和它之间让出了一条通路。 第850章 愚人不自知 矮骡子认得鬼文,但不会写,也不会说,交流起来还是有些难度的。 我花了很大功夫才弄明白,这群矮骡子没有严格意义上的首领,此时站在我面前的矮骡子,只是这个族群里最年长的一个,它在族群里的身份,应该类似于祭祀或者长老,但不是首领。 让人惊奇的是,这个尊群的社会结构有点类似于古罗马的共和制,长老不只一个,族中大小事宜都由众长老一起定夺,除了这些长老,族群中并不存在一言定生杀的至高统治者。 这让我突然意识到,其实矮骡子也在不断地进化,它们的智商,有可能早已超乎了我们的想象。 我告诉那个长老,我是阴差,长老显得很惊恐,它叽里呱啦地冲我说了些什么,我完全没听懂,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弄明白它的意思,只是告诉它,我需要它们的族群帮我对付潘九州。 矮骡子的反应又一次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它们对我的提议完全没有半点抵触,相反还挺兴奋的。 我感觉这次的谈判应该会很顺利,刚松了口气,左有道就凑过来问我:“你打算让它们做什么” “只要能缠住潘九州就行,至于它们想怎么做,那就是它们自己的事儿了。” “矮骡子下手没轻重,弄不好会出人命。”左有道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副担忧的表情。 我想了想,说:“不至于吧,潘九州的徐世高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以他们两个的能耐,应该不会这么轻易死在矮骡子手里。” “那他们身边的人呢退一步来讲,就算潘九州一方不出现人员伤亡,你能保证这些矮骡子都能保住性命吗,万一潘九州和徐世高痛下死手,这些矮骡子怕是要遭屠戮啊。” 早就听说左有道是个很仁慈的人,今天一看,传言果然不虚,我只想着怎么折腾潘九州他们了,左有道说的这些,我却完全没有考虑到。 既然如此,那我就再出把力,在愁云谷布置一个八门生死阵吧。 布阵前我就跟矮骡子说好了,等到大阵一起,他们就躲在沼泽附近,只要看到潘九州一行路过,立即冲出来打伏击,但不能恋战,沾点便宜就走,等潘九州他们走远了,再回到自己的伏击点静候就行了。 明天亥时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之前,愁云谷中的炁场会经历一次大变,倒时八门生死阵会自行解除,我倒也不怕自己的人一直被困在这里。 一道阵法快布置妥当的时候,我也是心里头好奇,就试着询问那些矮骡子,到底和潘九州有什么仇什么怨,明明是潘九州一直在喂养它们,为什么它们看上去却十分忌恨潘九州。 前后花了不少功夫我才弄明白,原来这批矮骡子是被鬼阴山强行虏到愁云谷来的,他们以前就生活在贵州雷山附近,而且在迁过来之前,族群的规模也比现在大得多,是周连山将它们迁到这里来的途中遇上了山洪,才导致大半个族群都被洪水给冲走了。 对于鬼阴山,这帮矮骡子可以说恨得牙痒痒,可当初周连山为了骗他们来,曾给他们吃过一种叫做龙蕨草的东西,当时周连山骗它们说这东西吃了能增加阳寿,它们刚开始吃的时候,也确实感觉浑身有力气,可日子一长,就对龙蕨草产生了依赖性,但凡一天不吃,就感觉浑身的骨头就像是被针扎一样疼。 要想缓解身上的痛苦,只有两种办法,其一就是每天服用足够的龙蕨草,可这种特殊的草药一直掌握在周连山和潘九州师徒手里,所以矮骡子没得选择,只能对他们言听计从。而另一种方法,就是用精纯阴气来清理全身骨骼经络。 听矮骡子那意思,山里头的聚阴地不少,可那毕竟是阳间的阴气,就算再怎么醇厚,里面也夹杂了别的炁场,解不了它们身上的瘾。 而我之前召出来的那两道阴气,却极精极纯,用它们来帮矮骡子解毒再好不过。 我估计起初矮骡子可能是打算和我谈条件的,它们帮我对付潘九州,我则用精纯阴帮他们解除对龙蕨草的依赖,只不过后来他们得知我是阴差,就没敢把条件提出来。 既然它们不愿意主动提条件,那就让我来提条件吧。 我找到了这个族群的长老,告诉他们,如果想解身上毒,就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那就是等到苗疆一定,它们必须跟着我回渤海湾。 让这么一群有着超高智商的矮骡子待在山里,极可能会引发一些事端。今天算他们运气好,碰上的是我和左有道,如果他们碰上的是其他人呢,比如二爷或者杜康,在完全无法交流的情况下,矮骡子势必主动发动攻击,然后被单方面地屠杀。 如果它们碰上的人不是像二爷那样的高手,结果就会逆转,变成它们单方面地屠杀别人。 我要是不知道有这么一群矮骡子还好,可现在我知道了它们的存在,就必须设法安置好它们。 对于我的提议,矮骡子的长老们没有拒绝。 左有道问我,如果这群矮骡子跟着我回了渤海湾,我打算怎么安置它们 对于此,我只是应付了一句“到时候再说。”。 这边我刚刚布置好八门生死阵,潘九州一行就进了愁云谷,梁厚载施了点手段,让谷中浮起了浓雾,这么一来,潘九州更别想穿越这片谷地了。 我让其他人先离开愁云谷,自己则留在谷中观察潘九州一行的举动,左有道说多个人多个帮衬,也留了下来。 我们两个找了一片还算干净的草丛,一面席地休息,一面关注着潘九州那边的动静。 这片草丛位于八门生死真的盲点上,不管入阵的人怎么走,都不会走到我们这边来,加上这地方靠近谷地的中央,视野也比较开阔我是说,我的视野比较开阔,在浓浓大雾包裹的山谷中,相信左有道最多只有五六米的视觉距离。 可这家伙虽说视线无法穿破雾层,却能通过一双天眼看到潘九州身上的炁场,潘九州在谷地里走动的时候,左有道的视线一直随着他的脚步慢慢移动。 进入山谷没多久,潘九州就抱着膝盖蹲在了地上,和他一起来的另外几个人也累得走不动了,一个耷拉着脑袋,看上去就像是一群刚打了败仗的残军。我看到其中一个人的脸色虚得厉害,估计是在山涧那边吹了二十分钟冷风,如今已经扛不住了。 在这群人中,徐世高的体力是最好的,虽说脸上也有疲态,但还不至于像其他人一样,干什么都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潘九州蹲在地上叫骂,怨他师父把关卡设计得太难了,之前他还以为蛊山上和以前一样,只有蛊物,没想到里面还有迷魂阵泥巴坑,这一路走下来,累的他整个人都已经脱力了。 徐世高快步走到潘九州跟前,伸手帮潘九州揉搓着胳膊和小腿,看得出来,这家伙的按摩手法十分精巧,被他揉了这么几下,潘九州竟也能勉勉强强地站起来了。 徐世高一面帮潘九州揉热手脚,一边说道:“九州,你就不觉得,蛊山那边的情况不对劲么” 潘九州可没有徐世高那么心细,顿时笑了笑,摆摆手说:“有什么不对劲的,我师父把蛊山布置成那个样子,说白了,就是想把外面的人全都刷下去。徐哥你放心,后边这两关,绝对不会再出意外。这地方的山魈本来就是我们鬼阴山养下的,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对了,自家养的狗不咬自家人。等过了愁云谷,咱们那可就真轻松了,山谷那头的洞神,也是我们鬼阴山世代供奉的,前些天我还去找洞神请福呢。” 即便潘九州这么说了,徐世高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我觉得,蛊山那边的迷魂阵,好像应了八门遁甲的易理,你们鬼阴山应该没有这方面的传承吧” “实话跟你说,”潘九州凑到徐世高的脸前说道:“我师父以前啊,从小龙潭偷过师,像周易八卦这一类的东西,他都懂点。” 徐世高摇头:“可蛊山上的阵法太复杂,可不是懂点” 没等他说完,潘九州就勾着他的脖子,把他给打断了:“徐哥你就放心吧,这可是我们鬼阴山的地界,不就是斗婚么,能出什么意外啊哎呀,咱们还是赶紧走吧,我跟你说,我现在都等不及和琳儿洞房了。” 他这么一说,徐世高脸上也露出一撇非常猥琐的笑容:“咱们可是说好了,那个姓黄的丫头归我。” 潘九州摆着一张认真的嘴脸:“徐哥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我说过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了说了姓黄的丫头归你,那就归你。等你玩腻了,咱们再换着玩。” 话音一落,徐世高和潘九州就面对面地“嘿嘿嘿”笑了起来,那模样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就连一向斯文的左有道都忍不住低声骂了句:“傻x。” 第851章 困兽 说实话,我虽说一早就看出潘九州这个人比较愚蠢,一般来说,飞扬跋扈的人都比较蠢,就算不论智商高低,这种人至少情商都很低,但我没想到,潘九州竟然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愚蠢。 徐世高本来也算个比较聪明的人,可潘九州把他给带跑遍了。 这样也好,敌人的愚蠢,就是我们的幸运。 潘九州信誓旦旦地告诉徐世高着愁云谷绝对安全,绝对不会出意外,完了又开始和徐世高一起畅想洞房里的愿景。 言语之污秽,实在有些不堪入耳。 他们边聊边走,一直走到了沼泽地附近,说笑声才戛然而止。 矮骡子们向他们发起了攻击。 起初潘九州看到矮骡子朝他冲过去,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还是徐世高发现情况不对,第一时间动用的术法。 论修为的话,这家伙和青崖子应该差不多,但施术的速度比青崖子慢一些,跳动腾挪的动作比之青崖子也稍显笨拙。 他凝了一口念力,踩出一套类似罡步的步法,地面上立即蹿起了比较重的戾气和阴气,矮骡子能感应到周围的炁场变化,一见徐世高施术,立即后撤,眨眼间就消失在雾气中了。 徐世高冲着潘九州大叫:“你不是说,这里的山魈都是你们鬼阴山养的吗” 潘九州慌了:“我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此时的徐世高终于做出了正确的决定:“有诈,快撤” 现在他们距离山涧口还很近,谷地里矮骡子太多,雾气又重,僵持下去对他们绝没有好处,如今他们能做的,也只有撤出去了。 我看着潘九州一行以想快又快不起来的速度朝山涧那边退去,等到他们马上就要冲进山涧的时候,我从幽冥通宝上抽出一道阴气,并将其注入地面。 八门生死阵,起阵 下一个瞬间,潘九州一行就全部停下了脚步。 如今我依然能看到和谷地相连的山涧,不过在潘九州一行的严重,山涧口应该是突然间消失了,现在浮现在他们面前的,只有大片山壁和雾气。 就听徐世高大喊一声:“是幻象别管那么多,直走” 他话音一落,潘九州等人再次动了起来,就见他们先是朝着山涧的入口跑了两步,然后就快速折了一个弯,又朝着谷地深处奔了过去。 在八门生死阵中,这帮人是没有方向感的,他们以为自己沿着直线走,其实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折了弯。 以这帮货色的能耐,根本破不了我的阵。 刚开始潘九州靠着对愁云谷的熟悉,还能避开那些掩藏在草丛下的沼泽,可现在他乱了方向,早就分辨不清脚下有什么,这不么,刚跑出去没多远,潘九州就“哎呀”一声,小半个身子都陷进了沼泽里。 徐世高赶紧招呼其他人,集众人之力想把潘九州拉出来。 等这帮人全都靠近沼泽以后,矮骡子便突然杀了出来。 因为我事先嘱咐过这些矮骡子不要离潘九州一行太近,所以他们就在距离潘九州四五米开外的地方形成的包围圈,一个个甩着手臂朝潘九州他们投石头。 坚硬的碎石从四面八方压过去,潘九州的人根本挡无可挡,瞬间被砸得哇哇惨叫,徐世高想要动术,可刚刚摆开架势,矮骡子就跑没影了,气得徐世高直跺脚。 潘九州被拉出沼泽以后,徐世高就冲着他大喊:“这些矮骡进退颇有章法,肯定是受人控制了” “可除了我师父和我,谁能控制它们啊”潘九州也是急得直嚷嚷。 就在这时候,后面的人也陆陆续续进入愁云谷了。 他们一进来,就全都被困死在了八门生死阵里,只不过这些人在被困住以后,也分成了两种完全不同的状态,半数以上的人都是掌东海派出去的,他们一看愁云谷里的情况,很快就意识到是我们这边的人动了手脚,所以都很平静,那些和我们没什么瓜葛的人可就慌了,进来以后发现雾瘴这么猛,方向也丧尸了,就开始紧张得大喊大叫,更有甚者像没头苍蝇一样,漫无目的地四处乱窜。 我估摸着,等到明天亥时,除了我们的人,大部分参与斗婚的与会者都得累趴下。 这时刚好有个人从我和左有道面前走过,他进了阵就看不见我们了,但我们还是能看到他。 这是自己人,之前在山涧口休息的时候,我曾见过这个人,还和他有过短暂的交谈。 眼看他轻轻松松地从我面前走了过去,我就赶紧伸出手,一把将他拉了过来。 他冷不丁被我扯了一下,脸上的轻松一下变成了紧张,知道发现是我抓着他的手腕,才长松了一口气:“哎哟,掌柜的,你可吓死我了。” 我先拿出通灵宝玉来,用手搓热,再将玉面贴在他的额头上。 布阵的时候我用通灵宝玉上的灵韵加持过阵眼,所以,但凡有人吸纳了通灵宝玉的灵气,八门生死阵对他们来说就不起作用了。 完了我又对他说:“告诉咱们的人,演戏要演足,别一个个都这么轻松,跟逛大街似的。” 一边说着,我就压着他的肩膀,又把他推进了阵中。 作戏不做足可还行这些家伙一个个的都以为潘九州走不出愁云谷了,所以才变得这么懈怠,可他们不知道,这里的阵早晚是要散的,潘九州也是必须走到第四关的,如果他和徐世高无法进入第四关,那我苦心做下的这些布置就白费了。 左有道在一旁问我:“刚才那个人也是你们仉家的人吧我刚才听到他叫你掌柜的。” 听左有道这么一问,我心里也是一阵不自在。 如果我说对方就是仉家人,那景字脉就会被暴露的危险,可另一方面我又不会说谎,没法给出否定的答案。 在极短暂的沉思之后,我才对左有道:“他们都是渤海湾的人。” 左有道点了点头:“我说呢,以前没听说仉家有易容方面的传承啊。看样子,现如今不只是仉家,整个渤海湾都是你做主了。” 我笑得有些尴尬:“你这么说就有点抬举我了,在渤海湾,也就是行当里的事儿我能插得上几句话。” 左有道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我一直留意着潘九州他们那边的动静,矮骡子这会儿已经快把他们给折腾疯了,我看到有几个拿出法器想要行凶,怎奈他们的法器早就受到了污染,发挥不出多少威力来了,于是我只看到矮骡子手里的石子砸得他们嗷嗷直叫,却没看到他们能把矮骡子怎么样。 期间徐世高拿出了一件很怪异的法器,引起了我和左有道的主意。 那是一条一尺来长的点钢棒,之前徐世高一直将它藏在袖子里,一直到矮骡子将他逼急了,他才拿出来应敌,我也说不上来那根棒子是什么构造,只看出上面的炁场比较怪异,一会儿阴,一会儿阳,极不稳定。 左有道虽说看不见徐世高手里拿了什么,但他却能感觉到徐世高身上的炁场发生了变化。 当时我正盯着徐世高那边出神,就听左有道开口道:“这家伙身上的炁场,和苏汉生很像,也是阴阳逆转,周身自带小轮回。” 我问左有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左有道说,他和苏汉生交手的时候差点吃了大亏,起因就是苏汉生没将气息运转一个小周天,就能逆转阴阳,你将阳气注入到他身上,他就能将阳气变成阴气,你朝他身上注入阴气,阴气就被他转换成了阳气,他能够通过这种方式破坏对手的阴阳平衡,从而打乱对手施法的节奏。 听左有道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苏汉生确实有类似的能力,当初在西昆仑,我曾见过苏汉生出手制敌。 我问左有道:“你不会是怀疑,苏老也被不周山招揽了吧” 左有道摇头:“以苏汉生的高傲,不可能接受不周山的招揽。不过瘦猴前段时间特地查过苏汉生的师承,听瘦猴那意思,苏汉生不是玄镜宗的唯一传人,他好像还有一个师弟。” “也就是说,徐世高的师父石生,就是苏老的师弟”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 我默默地点了一下头,表示赞同。 徐世高手里的法器奇诡无比,然而就算这样也并没有什么卵用,他空有好法器,却压根碰不到那些神出鬼没的矮骡子。 我感觉没什么可看的了,就拉着左有道离开了愁云谷。 梁厚载和李淮山一早就在谷口等着了,我和左有道一出现,李淮山就凑过来说:“我们派了几个人到泅水荡查看情况,可过了这么久了,一个回来报信的都没有。” 一听这话,我当场就恼了:“谁让你们派人出去了我不是让你们在谷口等着吗” 掌东海主动走过来应声:“人是我派出去的。” 我瞪了掌东海一眼,正要发作,可又见梁厚载和刘尚昂也站在不远处,更别说左有道也在场,当着外人的面,我实在不好薄掌东海的面子,只能猛皱两下眉头,把心里的火气硬憋了回去。 第852章 一声不吭就走了 泅水荡,其实就是愁云谷后方的一片的水泊,由于周边长了大片芦,而且这些芦苇四季常青,似是永远不会变色一样,所以鬼阴山的人早年也曾叫它青芦荡。 之所以后来更名为泅水荡,是因为四十年代的时候鬼阴山曾想在水泊对岸建一座洞神庙,既然要建庙,就要先建渡口,好将建材运到对岸去,可谁知鬼阴山花了两三年,竟然没能将一个简单的渡口建起来。 不是湖泽涨水冲垮了工事,就是一个闪电劈下来,劈焦了弟子们事先搭建好的帐篷,要么就是湖滩上莫名起火,烧毁了好不容易才运过来的建材。 后来鬼阴山的人看明白了,这是洞神不想让人扰了自己的清净,才对建庙的事情百般阻挠。 既然渡口建不成了,以后想要渡过水泊,就只能泅渡,大概是出于一种调侃的心里,鬼阴山门人就将青芦荡改叫作了泅水荡。 另外不得不提一提泅水荡里的那位洞神,据说那是鬼阴山的开山祖师在过世以后修成了肉灵,说难听点就是尸身得了道行,修成了尸妖,他的弟子便在泅水荡底建了一座镇水庙,将他供在了里面。 加上水泊附近正好有个比较大的构造洞,鬼阴山门人就声称,他们的开山祖师进了水泊以后就成了洞神,在这里保佑鬼阴山万世兴盛。 其实这种说法很有问题,所谓镇水庙,其实就是一座用整块巨雕出来的完石庙,庙沉水底之后,再将一口棺椁塞进庙里,并封住庙门,而棺椁里的东西,就是那只尸妖。 这么干可不是为了祭奠祖师,而是单纯地想要镇住尸妖而已,当初的鬼阴山子弟应该是没有能力将尸妖的肉身毁掉,才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它暂时封禁起来。 像这种被镇在水底的邪祟,当然不可能成为造福一方的洞神,保佑山门万世兴盛更是无稽之谈。 祖师爷死后化妖,这么丢人的事儿被鬼阴山弟子添油加醋以后,竟然能变成一段美谈,我也是服气。 不过据掌东海的探子回报,镇在水泊下的邪祟好像还挺灵验的,基本上每当鬼阴山弟子有求于它的时候,每每能够受到应许。 正因为如此,鬼阴山的人都以为关于泅水荡和洞神的传说都是真的,甚至在鬼阴山门人的眼中,“肉灵”这个词几乎能和“肉身成圣”划上等号,他们压根就不知道,在我们这个的行当里,肉灵,本来就是尸妖的婉称。 顺带一提,斗婚的第三关,就是要通过洞神的考验。 镇在水底的尸妖绝对不会听到门中弟子的请愿,也绝对不可能帮他们承愿,所以我怀疑,在水泊中除了尸妖,极可能还有其他东西。 由于我暂时看不穿泅水荡中隐含的凶吉,所以才嘱咐李淮山他们,出了愁云谷以后,就在谷口等着,不要妄动,更不要贸然进入泅水荡。 可没想到掌东海竟然没等我过来就派人出去查探情况,如今派出去的探子一直没回来,恐怕这泅水荡里头暗藏了不少凶险。 你猜猜掌东海把谁派出去了 牛哥、石尔、黄玉忠,还有梁厚载队里的两个人,这几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江湖经验浅,修为也不高。 掌东海主动向我解释,说是派出这么一帮人出去打前站,主要是因为谷口这边还得有人守着,如果他或者梁厚载进泅水荡探查情况,潘九州的人却在这时候突然冲到谷口,我和左有道又没及时跟出来,谷口这边也没有得力的人守着,那样弄不好是要出乱子的。 我心里火大,任他在一旁不停地解释,却不作任何回应。 掌东海为什么这么着急把人派出去还不是怕左有道把我的功劳给抢了么,他是想在我们之前把泅水荡里的“洞神”给解决了,因为主意是他出的,加上他又是我的人,最后不管怎么算,功劳都会算在我的头上。 说真的,如果不是我和左有道出来的及时,掌东海弄不好已经亲自进泅水荡找人了。 后来掌东海大概是见我一直不理他,才噤了声,闷闷地退到了一旁。 我在心里合计了一下,觉得牛哥他们遇难的可能性不大,毕竟有黄玉忠在,很多危险他们都能提前规避,加上牛哥和石尔虽说修为差了点,但身手都是一等一的好,也有足够的保命本钱。 现在我比较担心梁厚载带来的那群人,毕竟我对那群人几乎没有多少了解,他们有多少本事,我也不清楚。 左有道提议我和他组成一队,梁厚载和掌东海组成一队,分头进泅水荡寻找牛哥一行的下落。 我仔细考虑的一下,最后还是否决了左有道的提议,梁厚载和掌东海必须留下来,因为我也不能确保后面人会不会提前冲破山谷中的迷阵,梁厚载足够聪明,掌东海只要不犯浑,应变能力也是非常强的,只要有他们来坐镇谷口,就算潘九州一伙提前出来,也会被他们拖延住。 怕就怕掌东海又犯浑,这家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看到左有道那边的人心境就会失衡,以前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等回到渤海湾,我觉得我有必要和掌东海好好聊一聊了。 将梁厚载和掌东海留在谷口之后,我和左有道没敢再耽搁下去,立即离开谷口,直奔泅水荡。 半路上,左有道突然帮掌东海求起了情:“董海也是好心办坏事,你就别怪他了。”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什么好心办坏事,他这么着急派人出去,就是想抢功。” 左有道也算是个人精,当然明白我口中的“抢功”是什么意思,他笑了笑,语气平和地说:“你身边这些人都不错,看得出来啊,他们对你都很忠心。” 我一边朝着泅水荡疾跑,一边朝左有道瞥了一眼,说:“你身边的人不也对你很忠心么” “不一样,我身边的人和我都是朋友关系,也可以说,他们都是我的亲人。你身边的人大部分都是你的下属,你还别不承认,你身边的人,没几个敢和你称兄道弟的,对他们来说那是一种越界行为,在他们眼里,你首先是他们的带头老大,其次才是他们的朋友。” “我怎么听你这么一说,心里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呢。” 左有道冲我一笑:“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啊,主要是怕你想不开。” “我有什么好想不开的” “你刚才不是对董海爱答不理的么,你就不会觉得自己态度不好,觉得自己有点愧对董海” “别闹了,我刚才态度够好的了,要不是你们那边的人在场,我早就骂他了。哎,不是,你怎么冷不丁地提起这事儿来了怎么个意思啊这是” 左有道沉默了小片刻才开口:“你还不知道吧,二爷去阁皂山隐修了。” 什么二爷去阁皂山隐修了 开什么玩笑 我一个急刹止住了身形,盯着左有道的眼睛问:“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左有道叹口气说:“你觉得我有这份闲心么本来二爷隐修的事儿,我是打算等苗疆稳定下来以后再告诉你的,可正好有董海这么个由头,我琢磨着干脆就说了吧。二爷临走前嘱咐过行当里的人,他不在仉家,你就是冬字脉的定门,渤海湾的事儿,也是你和大爷说了算。二爷还说了,你这些年成长很快,他很欣慰,但你有个缺点,就是心太善,可在你如今坐在这样的位子上,有时候过度的善良就等于软弱” 我感觉他说出来的话有发展成长篇大论的苗头,不得不将他打断:“行行行,我知道什么时候该善,什么时候该严。二爷什么时候走的,为什么没提前通知我” “我来苗疆的同一天,他就跟着姚玄宗走了。之所以不提前通知你,是因为二爷怕你不让他走。” 废话,我当然不会让他走了好不容易等到葬教覆灭,我还以为二爷终于能抽出手来帮我对付不周山了,可他竟然跟着姚玄宗跑到阁皂山隐修去了,二爷是什么人,他又不是那种喜欢清净的性子,进什么山,隐什么修啊,有病么这不是 我先是一阵埋怨,可是很快,我就隐约猜到二爷为什么要跟姚玄宗了,为了印证心中的疑虑,我只能开口问左有道:“二爷的身子骨,是不是出问题了” 左有道先是一愣,旋即叹了口气:“和你接触了一段时间,我就知道这种事肯定瞒不过你。二爷确实在太阳墓底伤了元气,姚玄宗说,如果不好好调养,二爷弄不好会折损阳寿。不过你放心,姚玄宗也说了,只要经过两三年的精心调养,二爷完全有机会彻底康复。” “几率大么”我闷着心里的忧虑,尽量用还算平静的口吻问道。 左有道依旧叹口气说:“五五开吧。” 老头子真是的,受了伤也不告诉我一声,至少让我抽时间回去见他一面啊,可他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为什么我身边的人个个都是这副尿性 第853章 血婴 我明白,二爷偷偷摸摸地走,是因为他不想经历那种依依难舍的离别,不告诉我他受伤的事儿,是怕我担心。 你走得倒是洒脱得很,可我心里却拧巴的慌,有些事,你不告诉我,我就永远不会知道了么,我特么就不担心了么 左有道还在我耳边说着什么,我心里头拧得难受,什么都听不进去。 最后我也只是偶尔听到左有道大声说了句:“正事要紧” 确实,我手里还有正事没办完呢,哪有功夫去考虑糟老头子隐修的事儿。 我花了好大力气才把心定下来,对左有道说:“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把二爷的事儿告诉我。” 左有道略微有些尴尬:“之所以选在这个节骨眼上说,我也是觉得,在这种时候你心里不会太难受。” 确实,在眼下这样的节骨眼上,我也没有时间去难受。 我深吸一口气,又将这口气用力吐出来,企图把心里的最后一点烦闷也挤出胸口,随后我才冲左有道扬扬下巴:“忙正事吧。” 说真的,要想将心态彻底调整过来确实有难度,好在左有道很会安慰人,我们一边走,一边聊,走到湖泽附近的时候,我心里的那股燥火总算被左有道扑灭了。 我得以沉心静气,左有道也总算不用再浪费口舌。 之前我和左有道曾查过这边水泊的相关历史,从找到的资料上来看,早在元朝之前,湖泽的西北方向曾连着一条很宽的河道,当时的人喜欢在水域附近定居,所以在湖泽和河道相连的那片平地上,曾有过一个规模不小的村庄。 不过元朝末年,这里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的洪涝,湖泽和河道双双涨水,不但淹没了村庄,也导致这一带的风水大变,等到汛期过去以后,和水泊相连的那条河道就消失了。 当时看到这段内容的时候,我就觉得很不对劲,按说猛烈的洪涝只可能拓宽河道,怎么可能让河道消失呢能让河道消失的,要么是大地久旱,要么就是河道底部的结构出现了大规模变化,比如河道下方出现了大型的裂洞,水无法进入河道,全都落入地洞里去了,久而久之,河道自然会消失,但还不至于在几百年的时间里就消失无踪,不可能这么快。 左有道回头看了看愁云谷的谷口,嘴里嘟囔着:“山涧、谷口、愁云谷现在的位置,应该就在那条河道的河口上。” 我心里奇,就问了句:“想什么呢” 左有道说:“那条莫名消失的河道,和咱们来时走过的那条山涧,好像是连起来的。”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没错,那条河道就是先流经山涧和愁云谷,又流过谷口,随后才蔓延到泅水荡这边来的。 话句话说,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位于老河道的河口上,那个被水淹垮的村庄,应该就被埋在我们脚下的泥土里。 我正要开口回应左有道,却间远处的几根芦苇猛烈地晃了几下。 那几根芦苇离我至少有四五百米远,肉眼很难看清他们,我也是在鬼眼提供的视野里看到它们快速抖动了几下。 湖岸这边的风很弱,其他地方的芦苇也只是轻轻地摇曳,在这安静祥和的氛围里,突然看到一小簇芦苇丛狂躁地急颤,让人心里不由地一紧。 我立即回头,两只眼睛都朝那一小簇芦苇所在的方向望了过去。 左有道当时也是猛皱两下眉头:“有邪气” “什么样的邪气” “阴气和怨气、尸气混杂在一起,每种炁场都很狂躁。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炁场。” 就在这时候,芦苇丛中再次出现了异动,几簇相距很远的芦苇丛同时急颤一下,那情景,就像是平静的海面上突然炸起了几朵碎浪,紧接着,我就隐约看到有几个黑红色的影子正顺着芦苇丛朝我和左有道这边摸过来。 左有道仿佛想起了什么,低声对我说:“血婴。” “血婴” “是种比较特殊的邪尸,”左有道用很快的语速说:“别召鬼门,容易暴露。” 这边左有道话音刚刚落地,芦苇丛中就传来一阵清晰的“沙沙”声。 潜伏在芦苇中的东西已经离我们的很近了,我微微低了低头,朝芦苇丛中仔细看了看,隐约能看出,此时扑过来的东西,像是浑身涂满了黑红色燃料的婴儿。 此时我也能感应到他们身上的邪气了,果然狂躁无比,离它们还有一小段距离,我的心境都能隐约受到影响,也变得有些急躁。 我立即用定神术固住心神,一边拿出幽冥通宝,从上面抽出阴气,并在身体表面拢起一层坚实的“壳”。 刷一声急响,第一个黑红色的小影子撕开了我面前的一道芦苇墙,闪电一样冲我飞扑过来。 仅一个打眼,我就看清了这东西的面目。 这特么就是一个被剥皮挖眼的死婴,它身上还粘了一些黑色的糊,像是黑沥青,又像是黑色的泥巴浆,具体也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东西。 眼看它还差三尺就要扑到我脸上的时候,我适时地挥起拳头,催出一道震劲。 拳峰所至,血婴的大半个肩膀都被我砸瘫了,震劲摧毁了它的骨肉,附着在我身上的坚韧阴气,也打散了附着在它身上的邪气。 血婴落地以后,身子剧烈抽搐了几下,接着就开始快速腐烂,空气中顿时扬起了极为猛烈的腐臭味。 此时的左有道也挥舞着青钢剑,手起剑落,了结了扑向他的血婴。 我朝左有道那边瞥了一眼,竟发现他手中的长剑闪着寒光,原本厚重迟钝的剑刃,如今已变得锋利无比。 看样子他手中的剑,应该和我的梼牙相似,都是见到邪物的时候才能改钝为锐。 左有道大概是看鬼影容易对付,就想提着剑冲进芦苇丛,我一把将他拉住:“这片湖泽周围也分布着不少沼泽,贸然进去很危险。” 我也是看到芦苇丛的缝隙里浮现出了比较油腻的泥光,才认定这一带肯定分布着不少沼泽,之前我们得到的资料中并没有提到这一点,所以也不怪左有道冲得急。 如果不是鬼眼大成,我估计我冲得比左有道还急。 既然不能主动出击,我和左有道就只能原地站桩,一双老拳、一把长剑上下飞舞,不断有鬼影扑出芦苇,却都瞬间成了落地的腐肉。 别的都还好说,就是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味道,实在是要人命啊。 好在前后过了也就五六分钟,血婴就撤了。 我隐约看到它们在芦苇丛中快速穿行,没过几秒钟,就彻底消失在了视野中。 左有道在一旁提醒我:“没走干净。” 我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那些血婴何止是没走干净,我估计它们应该是躲在了淤泥里,要不然不可能消失得这么快。 我问左有道:“你现在能走罡步么” 左有道笑得很无奈:“我们守正一脉的术法有几个特点,威力大、消耗大,声势也大,要是我在这儿踩一套罡步,或者动用番天印,愁云谷那边的人都能感应到我释放出来的炁场灵韵。” 也是。 别人倒是不怕,怕就怕潘九州身边的徐世高,这家伙看来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主,只要他感应到左有道的炁场,弄不好就能识破左有道的身份。 我花了小片刻思考方案,随后才对左有道说:“我摆个阵,你借我点儿阳气用用。” 说罢,我便沉一口气息,将念力在丹田中运转一个小周天,随后踏开脚掌,在芦苇丛边缘的泥地上踩出了九州的州印。 一脚一印,一印一州,这种步伐叫做踏九印,也叫踏九州,说了你可能不信,这道步法,是我从鲁班书里看来的。 鲁班书中可不只有机巧布置,其中的内容还涉及到了医理药学,以及许多术法精要,只不过我有幽冥通宝在手,鲁班书上的术法很少能用到。 泥中踏出九个脚印之后,立即有大股坤气从地底浮了出来,我赶紧朝左有道招招手:“阳气入印乾坤正辅。” 左有道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变快速凝炼念力,将九道阳气分别注入到我踩出的脚印中,阳气的炁量,和从地底浮上来的坤气旗鼓相当,相辅相成。 下一个瞬间,左有道的阳气,以及我招引来的坤气,立刻顺着地面朝芦苇丛中蔓延。 正气所过之处,血婴身上的邪气便被尽数化解。 前后过了不到十秒钟,左有道就冲我点了点头:“应该干净了。” 藏在淤泥里的血婴,都被清理干净了。 这可是我第一次踏九印,没想到效果这么好,不过这也多亏了左有道,因为踏九印需要阴阳调和,而我身上阴气太强,阳气太弱,单凭我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成印。 之后我和左有道就进了芦苇荡,将那些埋藏在淤泥下的血婴全都挖了出来,这东西毕竟是邪尸,如果不把他们挖出来,它们不见阳气就不会腐烂,日子久了还是会成为祸害。 算上死在芦苇荡外的血婴,我们最后总共清理出了四十九具男婴、四十九具女婴,童男童女各占一半。 第854章 意外发现 九十八具尸体全都陈列在芦苇丛旁边的空地上,强烈无比的腐烂味儿几乎能腌进地上的污泥里。 我不得不拉着左有道朝芦苇丛里深入一段距离,以便暂且避开那股味道。 在芦苇丛中笔直走了两三百米,穿过一个面积很小的沼地,气味终于没那么烈了,我和左有道这才松了口气。 左有道拿手在自己的鼻子前扇了扇风,一边回过头去,朝腐尸陈列的地方望上一眼。 我就在一旁问他:“你以前见过类似的东西” 左有道点了点头,扭过脸来说:“我曾在黄河渡口见过一条铁龙王,那东西原本是个蟠尸,可在古代的时候,渡口周边的百姓却把它当成了河神,每年雨季之前都要将一对童男童女活活沉入水底作为极品,以求河神施恩,免除当地的涝灾难。那些童男童女被铁龙王生扒活剥、抽筋夺魂,死后就成了这种没皮的血婴。” 说到这儿,左有道望向了远处的湖泽:“我估计在这里湖泽里,应该也有个和铁龙王类似的东西。不过这里的血婴可没有黄河底的血婴那么难对付,这里的邪祟,估计也没有铁龙王那么强悍。” 我问左有道,蟠尸是什么东西 左有道解释,这个词是他自己造的,而所谓的蟠尸,其实就是有数以千计,甚至是万计的邪尸盘结组合而成的一种特殊邪尸,组成蟠尸的每一只邪尸,都像是蟠尸身上的一根根肌肉一样,能够为它提供自由活动的能力和体量巨大的邪气。 加上这种邪尸的外型很像蟠龙,而蟠这个字,本身就有盘结、充斥的意思,所以左有道干脆就将其命名为“蟠尸”。 别忘了左有道可是当代的尸道宗,他给邪尸起名,可不是突发奇想或者心血来潮,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义务,估计过不了多久,蟠尸这个名字,就会记入各家宗门的典籍里。 我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邪物” 左有道沉思小片刻才回应我:“天地造物,有多少奇诡是你我不曾见过的。” 这话说得,看似有些风马牛不相及,但我从左有道的脸上,我却能看出一种很深的感慨。 至于这样的感慨究竟意味着什么,说实话,我没能猜透。 感觉从身后传来的腐臭味已经开始变淡了,我们俩才迈开步子,继续朝着前方摸进。 走了没多远,左有道就忽地驻了脚跟,站在原地朝着正前方观望起来。 我问他怎么了,他过了好半天才回应我说,大约在前方七八百米的地方飘着一缕墨绿色的烟气,不过离得太远,他也看不真切。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朝着正前方望去,可目光所及的地方只有大片芦苇,以及一片宽大的湖泽,哪里有什么烟气啊 我接着鬼眼都看不到的东西,左有道怎么可能看得见 不过见左有道的语气十分肯定,我也就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在前面带路。 左有道引着我向前走了大约两百米,我还是看不到烟气的存在,可左有道却信誓旦旦地说他没看错,走近了这么一看,烟气中浮现出来的墨绿色变得越发清晰了。 我不由得纳闷:“我怎么没看到你说的那道烟气” 左有道先是微微一怔,随后才说道:“如果你看不到的话那股烟气,应该是从地底下飘出来的邪气了,这东西原本无形,但在天眼的视野中却能浮现出一些颜色来。” 一边说着话,左有道就猛地加快了脚步,我怕他一个不小心扎进沼泽里,也快步跟了上去。 不得不说,左有道的天眼,确实厉害,快走到湖泽边的时候,我也能感觉到一股邪气正慢慢悠悠从地面上浮起来,只不过这股炁场非常淡,如果不是离得足够近,几乎无法感应得到。 也就在刚刚感应到邪气的那个瞬间,我迈步的时候感觉到脚尖好像戳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很有韧性、很薄,被我这么一戳,好像还变了形。 我立即扒开齐腰高的芦苇丛,朝脚下看了一眼,就见紧贴脚尖的泥里露出了半截皮靴,这只皮靴的靴头已经完全陷入泥里去了,只留下一个靴筒还留在外面,之前靴筒应该是直立着的,可刚刚被我用脚尖给戳倒了。 左有道也停下脚步,回头问一声:“怎么了” 我没做回应,只是将靴子拔出来仔细看了看,这只靴子是用虎纹蛇皮打造的,刮去外层的泥汤,能看到皮面上还有一层新上的鞋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梁厚载的那个队伍里好像就有人穿这种靴子。 想到这,我就举起靴子在左有道面前晃了晃:“眼熟么” 左有道扫了一眼,立即点头:“是汪建国的靴子。” 梁厚载那个队伍里,确实有个叫汪建国的人。 我扔了手里的靴子,弯着腰查看地上还有没有其他前人遗落的东西,果然发现芦苇丛底下的泥里还散落着一些工兵铲、压缩饼干之类的东西,有些东西来自梁厚载那边的人,有些东西则是黄玉忠和牛哥他们落下的,期间我甚至从泥里找到了石尔的长命锁。 这些零碎的散落物看似无规则地排布在泥泽里,但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来,他们是一路朝着湖泽方向洒过去的。 另外地上还能发现一些很浅的沟壑,由于地上的泥汤比较湿软,这些沟壑正以非常慢的速度慢慢变窄、变浅,估计再过一两个小时,它们就彻底消失无踪了。 我怀疑,这些沟壑应该是黄玉忠他们留下的。 当时他们好像被什么东西强行拖着在泥泽里走,他们的身子像犁一样,在泥巴里划出了这一条条沟壑,他们身上的东西也在被拖动的过程中洒落得到处都是。 我和左有道顺着这些沟壑一路寻过去,最后来到了湖泽那边。 就见湖岸上有一个宽约一米左右的泥洞,和那些沟壑一样,洞口也正随着泥流慢慢地缩小着。 在洞口边缘,还散落着三四根被折断的能量棒。 左有道在一旁提醒我:“邪气就是从这个洞里冒出来的。” 我点了点头,稍稍将脑袋凑近洞口,用鬼眼观察了一下洞里的情况。 本来我以为洞口下面就是个正在慢慢收口的泥坑,可用鬼眼这么一看,我也被吓了一跳。 在泥洞下方,竟然是个规模相当庞大的地下裂谷 泥巴的厚度大概在三米左右,穿过泥层,有个直径在六十公分左右的石洞,视线沿着石洞继续向下延伸,才能看到裂谷中的情景。 由于那个石洞的直径比较小,加上湖岸上的湿泥有着极强的黏性,所以当泥巴完全拢合起来以后,就像是一个压在石洞上的糯米糕一样,除了泥里的水偶尔会渗下去以外,湿泥本身很难顺着洞口坠落下去。 一般的泥达不到这么高的粘性,我估计这地方湿泥应该是特殊处理过的。 我大略算了一下,从石洞的洞口到裂谷的谷底,垂直距离大概在二十米左右,我和左有道将各自的登山索连起来,正好能下得去。 随后我向左有道说了一下泥层下方的情况,左有道也没废话,立即将自己的登山索拿了出来。 我召来业火,将正在合拢的湿泥烤干,一直到大段泥巴都被烤干发硬了,我才将登山钉打进泥层里,并套上了钢索。 这些泥巴被烤干以后,就变得像水泥一样坚硬,甚至我将登山钉砸进去的时候,从钉口崩出来的粉末都和水泥粉差不多。 左有道捏起一小撮粉末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说:“这些泥里,好像掺杂了血浆。” 的确,刚才我下凿的时候,泥面被钉子崩碎,就能闻到一股很臊的血腥气了,不过那股味道不像人血那么刺鼻,反而带着一股类似于黑米的香味儿。 两条钢索连在一起,第二条索的索尾轻轻松松就能碰到谷底。 我收拾完手里的活,又试了试登山钉的结实程度,感觉没什么问题了,才接过左有道的背包,顺着钢索滑了下去。 之所以要帮左有道拿背包,主要还是因为左有道的身子太宽,而泥层下的石洞太窄,别说是他了,我背着背包也下不去,必须先将两个背包栓在脚踝上,再用手抓着钢索,将身子一点一点地顺下去。 我带着两个背包,这一路下来还算比较轻松,左有道却因为肩膀太宽,加上钢索晃得又比较厉害,下来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 说实在的,像左有道这样的体型其实不太适合下墓,钻盗洞的时候容易被卡住。 刚沉入石洞的时候,周围的空间是倒锥形的,头顶上窄,越向下越宽,就好像有人用巨大的钻头在裂谷顶部的岩层上钻了一个形状规则的锥槽。又下沉了约莫七八米,周围的空间才一下子空旷起来。 我率先抵达谷,随后才腾出手来打开手电,帮左有道照亮,左有道这才加快速度从钢索上滑下来。 这个裂谷的左上方就是湖泽,空气中的潮气非常重,我打着光朝左有道那边照的时候,都能看到有大量微小的水粒在光束中慢慢飘动。 第855章 地下大裂谷 左有道落地以后,也忍不住牢骚一句:“潮气好重啊。” 一边说着,左有道就打开手电,仔细朝着周围打了打光。 地下裂谷纵贯南北,我们现在站立的地方,恰恰是谷底的至高点,在我们身前身后,都是斜着向下延伸的陡坡,头上的石顶同样也是斜向延伸的。 坡道被潮气和从石顶溅落的水滴腐蚀,变得比较光滑,我和左有道现在就像是站在一个双面滑梯的顶部,只要稍微没站稳,就会顺着斜坡滑下去。 左有道仔细朝前方扫了扫光,随后对我说:“邪气是从那个方向传过来的。” 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如果朝着这个方向走,咱们应该能抵达湖泽下方吧” “应该能。”左有道应了这么一声,口气也有点沉闷。 左有道是个聪明人,他应该也意识到了,如果我们顺着脸前的斜坡滑下去,弄不好会和尸妖遭遇。 尸妖这东西,向来是比较难对付的。 不过既然已经到这儿了,自然也没有撤回去的道理。 我将一个背包扔给左有道,左有道将背包挎在肩上,我则先行一步,将身子向下一沉,后背贴着湿x滑的地面,顺着斜坡滑了下去。 斜坡上的摩擦力比想象中要大一些,滑行速度不是很快,因为是背包直接和地面接触,我也不知道地上具体会是什么样的触感,只是在下滑的过程中偶尔感觉到一点点阻力,似乎在斜坡上存在某种胶脂样的东西。 这一路倒也没出现异常,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坡度渐渐放缓,我和左有道便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后面的路看起来比较粗糙,地面上有不少突起的石头,只能徒步前进。 我不着急走,先蹲下身子来查看了一下地面上的情况,用手电朝地上打光的时候,确实能看到一坨坨类似于软胶的东西,和裂谷外的湿泥一样,这种特殊的胶脂上也带着血腥和米香混合的味道,只不过血腥味相对更淡,米香却非常强烈,甚至都有些刺鼻了。 更怪异的是,如果你不把鼻子凑在胶脂上刻意的闻,又闻不到上面的味道。 左有道在我身旁嘟囔着:“气味的挥发性很弱,这东西,有可能是某种精怪的胃液。” 我随口问了句:“会是尸妖么” 左有道摇了摇头:“暂时还不好说。” 我扔了手里的胶脂,端着手电走到了前面,其实不用手电我也能看清身周五百米的情景,之所以走在前面打光,只是为了给左有道提供一些方便。 一旦我发现前方出现异常,就会在第一时间将光束打过去,让左有道早做防备。 这个裂谷形成的时间不会太长,如今还能看到岩层开裂时散落在地上的碎石,岩壁上也常常能看到边缘不太圆润的裂缝,如果裂谷存在的时间足够长,地上的石块早就被腐蚀干净了,墙壁上的裂缝就算不形成小型的溶洞,至少边缘也早就被滴水和潮气打磨光滑了。 看样子,当初那条和湖泽相连的河道之所以突然消失,确实就是因为地下的岩层结构出现大规模的变动,而眼下这条裂谷,也是在那次地质变动中形成的。 没走多远,就见前方五百米左右的出现了一根体积非常大的石柱,我目测了一下,那根柱子应该是用人造的石砖垒出来的,柱宽至少在七米左右,柱高不到五米,在柱子的下方,是认为铺成的石板地,但和柱顶相连的,却是形状算不上规则的天然石顶。 我能看到那个石柱,却感应不到里头的炁场,左有道明明看不见它,却很早就提醒我前方的邪气很强,一直到手电光将柱子照亮的时候,左有道才说邪气就是从垒砌石柱的砖缝里散发出来的。 同时左有道也坦言,附近这一代的邪气可不止石柱里头这一道,在石柱后方,也不时飘来浓浓邪气,而且两种邪气的性质差别很大,显然不是同一个源头。 我凑到石柱前仔细看了看,用来垒它的石砖里都有金属加固,我和左有道没有带破拆用的工具,想要将柱子打穿看看里面的情况,完全不具备可操作性。 随后我和左有道小心翼翼地绕过这根柱子,就在柱子正后方连着一条人工修葺起来的隧道,不管是我身后的柱子,还是隧道里的四棱青砖,都飘着一股明朝成化年间的味道。 想当年在苗疆设立暗房的死太监汪直,就是发迹于成化年间。 要是我没猜错的,这个位于地底深处的隧道,应该就是整个暗房构造中的一部分。 只是不知道,为了建造这么一个见不得人的刑房,当年究竟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仅仅是为了泄私欲,就敢动用这么大的手笔,怪不得古代的文人常说内官误国,现在想想,这句话确实是有些道理的。 隧道被修得笔直,平整的地面上每隔二十米设一盏长明灯,只不过年代一久,灯油还稍有存留,里面的灯芯却烂光了。 左有道试着拿火机去点其中一盏灯,没能成功。 他这么做也不全是突发奇想,他是想验证一下,灯油里有没有混杂血婴身上的尸油,如果有,那就说明血婴很可能是当时的锦衣卫养在这里的,他们既然能养血婴,也能养别的东西。 在很多时候,自然形成的精怪不可怕,人为圈养的邪物反而更难对付,左有道的担忧不是完全没有得到印证,虽说他没能点着灯油,但我还是用梼牙蒯了一点灯油来仔细闻了闻,油脂中确实带着一点血腥和甜腻,但目前不能确定这股味道是不是来自于血婴,如果灯油的原材料是鱼油,也会有类似的味道。 在这之后,我和左有道都多了一分小心,脚步稍稍放慢了一些,朝周围扫视的频率却高了许多,期间我一直在寻找黄玉忠一行从这里经过的痕迹,左有道不断转动着自己的手电,似乎也在寻找他们。 直到我们俩快要走出隧道的时候,才在道壁的砖缝里发现了一块碎布。 是块花格子布,布片周围的断口上有很多被拉长的棉絮。这块布,应该是从黄玉忠的衬衣上被扯下来的,估计是黄玉忠经过这里的时候身子紧贴着墙壁,一截衣角直接被塞进了砖缝里,后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强行拖着他走,那东西力量很大,直接将黄玉忠的衣服给扯裂了。 隧道很宽,黄玉忠为什么要贴着墙壁走呢 我心里正疑,左有道就凑到砖墙上,抬起青钢剑,用剑柄上的鹅卵石猛敲两下墙面,立刻就听墙体的另一侧传来了空洞的回应,对面的空间应该不小,隐约还能听到轻微的回声从墙体另一侧传出来。 左有道小声对我说:“对面有邪气。” 我拍拍他的肩,示意他撤一撤,随后便挥动拳头,将一道震劲催入墙体。 四棱砖的硬度和韧性都很高,我这一拳砸上去,虽说没把墙面砸碎,但通过墙壁震动的幅度,我依然能判断出,这道墙的厚度只有十厘米左右,在墙体后面没有其他隔板,直接就是空的。 随后我又连着砸出几拳,总算在墙面上砸穿一个洞口。 砖墙对面是个面积在百平米左右的天然石厅,这个石厅应该也是在元朝年间的那场地质变动中形成的,地面上也能看到不少落石,在石厅三十米高的顶端,附了一层十厘米厚胶脂层,大量松松垮垮的尸体头朝下、脚朝上,被倒着粘在了胶脂层中。 这些尸体早就被阴干,除了骨头,浑身上下只剩下了一层干巴巴的皮肉,在它们胸口的位置,都有一个非常规则的圆洞,胸腔里心肺都已经被掏出来了,朝着洞口中看,只能看到黑漆漆的一片。 而在石厅的西北方向,还有一滩面积不大的水泽,鬼眼的视力可以勉强穿透水面,看出水下是条很深的通道。 起初我还以为黄玉忠他们可能被关押在砖墙后面的空间里,可现在一打眼,石厅里除了那么一条水道,四面环壁,根本没有其他通道,在砖墙上我也没找到暗门一类的东西,黄玉忠他们不可能被运进去。 左有道端着手电想钻进去,我拉住他的手腕,冲他摇了摇头:“石厅是封闭的,他们几个不可能被运进来。” “头顶上那些尸体是怎么被运进来的”左有道质疑道。 我说:“应该是锦衣卫建造这条隧道之前,它们就在这里了。” 左有道将手电光打向了石厅角落的水面:“水里的邪气很重。” 我点头:“水道非常深,就算里头真有东西,咱们也没法潜那么深。” 左有道这才将光束挪了回来,过了小片刻,他又对我说:“挖心掏肺这种事儿,不可能是尸妖干出来的,尸妖只血、魂魄,对心头肉可没什么兴趣。地底下除了尸妖,确实有别的东西。” 我说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儿的时候,还是先找到黄玉忠他们再说吧。 第856章 阴阳大阵 左有道问我:“挂在石顶上的尸体,应该是阴干的吧” 我说是。 左有道接着说道:“石厅里的潮气这么重,尸体放在这里只会腐烂,绝对不可能阴干。” 他说的没错,要想让尸体阴干,不但要足够干燥,而且需要通风,石厅里的环境显然不满足这两个条件,而且尸体比较容易腐烂,必须先通过风干的方式将尸体中的水分和油脂消耗掉一部分,再做防腐处理,最后才能进行阴干。 我对左有道说:“这些尸体应该在外面被阴干之后,后来才被运进石厅的。而且在阴干之前,必须先经历一次风干。看它们胸口上的伤口边缘平整,没有在阴干过程中被放大变形的迹象,这也说明,这些尸体是在被彻底阴干之后,才被挖去了心肺。” 一边说着,我已经端起手电,朝隧道外面走了。 站在石厅旁,我就能隐约听到从隧道外传来的风声,估计离我和左有道很远的地方,应该有一条比较大的风谷,黄玉忠他们很可能就在那里。 如果我们的速度再慢点的话,黄玉忠一行人的下场,弄不好会和石厅里的干尸一样。 一想到这些,我心里就格外火大,恨不得现在就把掌东海拉过来胖揍一顿解恨。 我和左有道出了隧道以后,浮现在我们面前的就是一个纵高非常高的天然峡谷,两侧的峡壁像是被人为打磨过一样,看起来非常凭证,怪异的是,这地方好像有光,我在鬼眼中能隐约看清石头的青灰色。 左有道说,这条峡谷有可能和外面相连,这倒不是因为他察觉到外面的自然光隐约照了进来,毕竟石头的青灰色也不是那么好辨认的,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能感觉到湖泽里特有的生气和阳气渗入了这个地方。 说真的,他说的那些炁场,我一样都感知不到,这家伙对炁场的感知能力,实在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我和左有道一前一后在峡谷中摸进,渐渐地,两侧峡壁上出现了一些镂空凿在石头里的石洞,每个石洞的面积大约能容一个人住,在高约五十米的地方,还有一条人工开凿出来的栈道,栈道边缘立着一些石轴,期间我甚至看到有个石轴上还挂着一截没能完全锈断的锁链。 峡谷中充斥着一股成化年间的味道。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峡壁上的这些小石洞,应该就是用来关押犯人的地方了,要想进入石洞,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通过石轴上的锁链将人吊上去。距离地面最近的石洞也有二十米高,如果犯人想要逃跑,只能顺着洞口跳下来,谷底就是坚硬的岩地,跳下来的人就算没有当场摔死,肯定也摔残了。 随着越走越深,风渐渐大了起来,峡壁上的石洞和栈道就像是无数个做工粗糙的乐器一样,风从峡壁上掠过时候,激起了一浪接一浪的呜鸣声,听的人头皮直发麻。 从这阵呜鸣声出现开始,左有道就非常频繁地朝两侧的峡壁上张望。 我也留意到空气中出现了血婴特有的邪气,甚至在峡谷上方,还形成了几个由邪气汇聚而成的风穴。 “老左,”我不得不提醒左有道:“血婴的数量太多,不动大术怕是不行了。” 左有道先是一阵犹豫,过了小片刻才开口道:“那咱们就合力摆个阴阳阵吧,血婴一出来咱们就起阵,我把布阵的心诀精要告诉你,你一定记牢了” 我心里不由得疑惑,要镇住潜伏在崖壁上的血婴,只要左有道踩上一套罡步,或者催动一次番天印就行了,还用得着摆阵么 再说了,血婴的数量这么多,单靠普通的小阵肯定镇不住它们,可如果动用大型阵法,弄出的动静未必比罡步和番天印小。 即便心里头存疑,但左有道向我传述心诀精要的时候,我还是将每个字都牢牢记住了。 左有道要摆的这个阵,叫做阴阳大阵,阵名确实起得草率,可布阵的方法却异常精妙。 要摆出这道阵,就必须将幽冥通宝上的阴气和番天印上的阳气,混而为一,大阵刚起阵时,阵中的炁场是内阳外阴,阳为正,阴为辅,大阵开始发力时,阴阳炁场的结构完全颠倒,内阴外阳,阴正阳辅,直到大阵的威力完全发挥出来,阴阳两炁将不再有主次之分,同正同辅。 阴阳二炁在阵中经历了三个大周天的变化,威力也双双被提升了三个档次。 摆阵之前我就有种预感,这道阵法一旦布置出来,其威力极可能超出我的认知。 可事实上,我和左有道根本没有体会到到它的威力。 当我们两个花了足足十分钟将阴阳大阵布置出来的时候,刚开始,大阵中确实能明显感觉到两道被压缩到极致的阴气和阳气,起阵时,这两道炁场就像是两颗被浓缩在阵中的高能炸药,眼看就要爆发出巨大的威力,可就在我和左有道期待着这股威力出现的时候,大阵被完全催动,阴阳两种气场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对,就这么消失了。 我顿时愣在原地,大阵里的炁场那么强,怎么说消失就消失了呢,这完全不合情理啊 左有道则抬起了头,不断朝着两侧的峡壁上撒望。 良久,左有道才点了一下头,颇为感慨地说道:“这个阵总算是成型了。” 我忍不住蹙眉:“阵成型了你在和我开玩笑吧。” 左有道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朝着两边的峡壁上指了指。 他这么一指我才留意到,从血婴身上散发出的邪气已经彻底消失了,不只是血婴的邪气,整个峡谷中都只剩下了平和流转的阴阳大炁,在峡谷顶端,也只剩下了一个有阴阳气盘踞而成的大风穴。 整个峡谷,就像是被彻底净化了一般。 我的视线从峡壁挪到峡顶,最后又落在了左有道身上,左有道难掩心中的兴奋,几乎是用吼叫的音量说道:“大道无形,大阵入道,我们守正一脉代代相传的阴阳大阵,终于成型了” 左有道的意思我明白,他是想说,我们刚才布置出来的那个阵已经脱离了固定形态的舒服,进入了形而上的无形境界。 形而上者,谓之道。 这虚无缥缈的道,是修行者毕其一生追求的东西,它是天地万物的本源,也是修行者心中永远解不开的那个结。怪不得左有道那么兴奋,他可能是觉得,在大阵被完全催动的那一瞬间,他,还有我,都已经踏入了“道”的门槛。 不过像这样的心情,大概也只有从小生活在行当里的人才会有,反倒是我,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阴阳大阵是守正一脉的独有传承,左有道将布阵的心诀精要告诉我,在我看来是件相当不可思议的事。和左有道聊过以后我才知道,这已经不是左有道第一次将自家传承传给外人了,在他的眼里,传承只有碰上合适的传人,才叫做传承,如果一味的闭门守技,这些老传承早晚是要失传的。 左有道说,守正一脉的阴阳大阵,本来就遵循了世间阴阳调和的易理,他的炁场极阳,需要一个极阴的人来配合,才能发挥出大阵的威力,而我恰恰就是那个炁场极阴的人,在他看来,这道阵法最合适的传人,一个是他,另一个就是我,所以他没有理由不把布阵心诀传给我。 当然,要将自家传承外传,最重要的还是找到那个“最合适的人”,他也不会随便碰上什么人都把自家传承传给人家。 不得不承认的是,左有道的这种思想,对我今后的影响非常大。 大阵净化了峡谷,如果黄玉忠他们还在谷中,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了,接下来我和左有道的脚步都变得轻松了一些。 没走多远,鬼眼的视野就突然变得更远了,这时我才看清楚,在距离我们约莫千米左有道的地方,有一道横跨在两侧峡壁上的天然石桥,黄玉忠一行五人,全都被倒掉在桥梁上。 石桥正上方的谷顶开了一道裂缝,外面的光照射进来,正好能把整座石桥都照亮。 我立即拍拍左有道的肩膀,催着他加快速度。 在石桥左侧的峡壁上,有一条人工开掘出来的阶梯,我顺着阶梯往上跑的时候,左有道却突然在我身后停了下来。 救人要紧,我也没问他为什么停下来,就快速冲上桥梁。 黄玉忠他们几个人都是被那种带着血腥和米香气息的胶脂粘在桥上的,这种胶脂的韧性非常足,我不得不动用梼牙和工兵铲,花了大力气将胶脂切开,才把他们几个一一拉了上来。 左有道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上来的,我把石尔拖上桥的时候,就见他正向黄玉忠的天灵盖上的注入阳气。 包括黄玉忠在内,所有的人都像是中了别人术,体内阳气孱弱,魂魄皆虚,我把他们拉上来的时候,牛哥、石尔,还有梁厚载那边的两个人都陷入了深度昏迷,黄玉忠的状况稍微好一点,没有完全昏死过去,我弄他上来的时候,他嘴里还一直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像是在说梦话。 第857章 四脚鱼 在精纯阳气的加持下,黄玉忠总算慢慢醒了过来,但他的魂魄还需要过一阵子才能恢复正常,此时他也只能用力张着眼皮朝我这边看,暂时还没办法正常说话和行动。 我将最后一个人拖上来的时候,左有道一边将阳气注入牛哥的天灵盖里,一边对我说:“石阶后面可能有个暗房。” “暗房” 左有道冲我点一下头:“峡壁后面有股很弱的邪气,我怀疑那里可能是个暗房。” 这边左有道正说着话,在他身后就传来了黄玉忠猛烈的咳嗽声音:“咳咳咳” 黄玉忠之所以咳嗽,是因为魂魄突然脱离虚弱状态的时候,会刺激身上的某些器官,显然黄玉忠平日里肺火比较旺,呼吸道也不太好,才会突然咳嗽起来。 不过这么一咳嗽,也说明他已经彻底醒过来了。 我将手里的人轻轻放下,随后便快步走到黄玉忠跟前,试了试他的额头,还好我们来得及时,这家伙的阳元没有受损,要不然这会儿他该发高烧了。 黄玉忠看看我,又看看左有道,半晌才吐出来一句:“小心点,这地方有不少拔了皮的死孩子。” 我说:“血婴都被我和老左清理掉了,你们几个是怎么被抓紧来的” 黄玉忠花了一点时间沉思,随后才告诉我,他们几个本来是打算泅水到湖泽对面看看,可刚到湖边的时候,就见水岸下有个很大影子快速游了过去,那东西通体金黄,像是真金打造出来的大鱼。 后来发生的一些事,黄玉忠记不太清了,只是说水里的影子出现以后,他们几个都感觉心智出现了恍惚,没等反应过来,就被芦苇丛里钻出来的血婴给放倒了。 至于血婴是怎么把他们给放倒的,黄玉忠也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被血婴拖到了这里,后来身子又被倒着吊了起来,在陷入昏迷之前,黄玉忠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大群血婴爬上峡壁,钻进了壁面上的一个个洞口里。 说完这些,黄玉忠又问我:“这是什么地方” 我说:“咱们现在的位置,应该在湖泽的正北方向,这地方是个地下裂谷。” 黄玉忠揉了揉眼:“峡壁上的那些洞,是人工挖出来的吧” 我点头:“当年汪直在这里建了一个暗房,也就是一个地下监狱。” 这时候左有道提着青钢剑来到身边,问我要不要查看一下石阶后面到底有没有暗房。 我让黄玉忠喝点水,好好休息一下,随后就跟着左有道下到了石阶底部。 之前我冲上石阶的时候,左有道曾在这里逗留了好一阵子,当时我急于救人没想太多,现在回头想想,当时左有道应该是感应到了峡壁另一侧的邪气,才特意留下来观望了一下情况。 左有道站在最后两级世界上,用青钢剑的剑锋指了指他身旁的石壁,意思是邪气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我凑了过去,抬手在石壁上摸索一番,确定上面没有设置机关,随后才拿出梼牙来,在壁面上敲了两下。 牙柄和石头撞击,发出的声音很生硬,期间只能听到一阵轻微的空响。 左有道说得没错,这面峡壁后面确实存在一个空腔,但目前我不确定这个空腔到底有多大,而且从梼牙敲击石壁的声音来判断,这面石壁应该非常厚实,单靠摧骨手破拆的难度比较大。 我反复忖度了一下,觉得直接动手拆墙或许不是很好的选择,于是对左有道:“在周围找找看吧,所不定有其他通路能通到峡壁后面去。” 对此,左有道没有异议。 之后我们两个就在附近转了起来,没找到暗道,却找到了一座建于成化年间的刑房。 那座刑房说白了,就是一个掏在峡壁上的大型石洞,它就位于天然石桥的左侧,刑房被分成了三大间,每一间的面积都有两三百平,最靠外的一间摆着不少起居用的家什,应该是狱卒们住的地方,挖得最深的一间是个仓库,至今还能在里面找到一些完整的刑具,而被起居室和仓库夹在中间的,就是刑室了。 在刑室中央有个用石头垒起来的火池,里头至今还有没烧完的炭块,墙角四张铁犁床,床角各有一把用来铐住手腕脚踝的铁铐,在南墙下并排立着三根吊人桩,这一代很干燥,木头打造的桩子不至于霉烂,只不过由于经常浸血,三根桩子全都变成了暗红色。 相当于被汪直抓到这地方的人,下场恐怕比进西厂还惨,至少进了西厂,家里人还能凑促金银细软,打点牢头狱卒,甚至把人救出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可进了这里的人,根本没人知道你在哪,下场只能是被困在这间黑漆漆的刑房里,日夜遭受非人的折磨。 光是站在这样的刑室里,都能感觉到一股冲天的怨气。 如果有山精野怪不小心进了这个地方,单是这里的怨气和晦气,都能扭曲它们的心智,将它们催生为祸害一方的邪物。 我和左有道在刑房里仔细找了好几遍,也没找到通往峡壁后方的暗道,连刑房里都没有暗道,那些用来关押犯人的石洞里就更不可能有了。 后来我们又查看了附近的栈道,一样没有任何收获。 无奈之下,我和左有道只能回到石阶底部,动手拆墙。 由于石壁太厚,摧骨手拆墙的效率太低,在动手破拆之前,我和左有道先用登山钉在石壁上凿出了几十个足够深的洞,这样墙体的韧性就被破坏了。 随后我才祭出摧骨手,在墙上连催了几道震劲,将外层的墙面全部砸碎。 可即便是这样,我们也只是在峡壁上打出了一个宽约一米半、高约两米,深度约为一尺左右的不规则槽洞,还是没能将壁面打穿。 我又拿梼牙敲了敲槽洞的内壁,感觉壁面的厚度只剩下了约莫二十公分左右,于是叫上左有道,两人拿着登山锤和登山钉,顺着槽洞的边缘打了一圈凿孔,最后我再催出一道二段劲,总算在峡壁上打穿了一个能容单人通行的口子。 本来我和左有道都以为,只要石壁一打穿,立刻就会有邪祟杀出来,可让我们没想到的是,只有小股邪气从破口中飘散出来,却没看到邪祟的影子。 左有道提着青钢剑在一旁境界,我则朝破口那边凑了凑头,用鬼眼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在峡壁的另一侧,是个体积相当大的溶洞,洞底注满了水,而在水域的中心位置,则是一座人工修建起来的石台,上面摆着一尊金雕,雕得是一条四脚鱼。 这条鱼看起来格外怪异,在本来应该长鳍、尾的地方,偏偏长了一堆带蹼的手脚,鱼眼的形状看起来也和人眼非常的相似。 在金雕跟前,还摆着香炉和一个牌匾,匾上用楷书写了四个字“师祖洞神”,这几个楷体字都是明朝最常见的“台阁体”。 石台东面的水层下隐藏着一座座石打的暗桩,踩着暗桩走,就能抵达石台,不过我和左有道位于石台西侧,这个方向的水面下是空的,至少我看不到水下还埋着其他东西。 师祖洞神,金雕刻画出的四脚鱼,难不成就是压在湖泽底部的那具尸妖 我将脑袋凑到左有道身边,简短描述了一下破洞内部的情况,并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左有道听我把话说完才摇头道:“不可能,尸妖绝对不会是那个样子。那只四脚鱼,应该就是一直快要修出人形的鱼妖不过鬼阴山的人有可能将它错认成了自己的祖师。” 就在我和左有道说话的时候,一个硕大的水泡从水底飘飘荡荡地浮起,它冲到水面上炸开,发出“顿”的一声闷响。 我和左有道立即止住话头,左有道朝破口中打着光,我也头凑到破口前,两个人同时朝水面上观望。 除了刚才被水泡炸出来的涟漪,水面上极为安静,可左有道的眉头却越蹙越紧了,他一直晃动着手电,光束在水面上的移动速度时快时慢,像是在追逐什么。 “水下有东西”我问左有道。 左有道点头道:“邪气的源头就在水下,现在它正在动,从运动的轨迹上看,可能是一条鱼。” “那东西入水多深” “十来米吧。邪气不是很强,应该不会是特别厉害的邪物。” 听他这么一说,我便直接卸下背包,纵身朝水面扎了过去,左有道丝毫没有阻拦我的意思,我卸下背包的时候,他还搭了把手,帮我扯下了左肩上的背包带。 随着噗通一声噪响,和碎浪落水的碎音,我的整个身子都扎进了水里。 左有道拿着手电,让光束在水里移动,以此帮我指出邪物的位置,我大体扫了眼光束的活动区域,随后便张开手脚游了过去。 鬼眼的视野在水中会受到一些影响,尤其是在黑暗的水环境里,只能看到周遭十米左右的情景,我想着斜下方游了将近七米,才看到水底有条大鱼正在不断扭动着身子乱窜。 第858章 葬洞 那条鱼的模样,和石台上的金雕几乎一模一样,不过它身上的手脚好像没有半点力气,游动时全靠身子来回扭动。 我看到了它,它也发现了我,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它竟在第一时间甩动着身子,朝着背离我的方向游走了。 这是要逃么本来我还以为它会扑上来。 关键这家伙游动的速度实在算不上快,我连蹬了几下脚,竟然就追到了它身边。 起初我以为有诈,可它一看我凑近,顿时慌了神一样,开始疯狂摆动身子,当时它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越是疯狂挣扎,越是游不快。 我也是纳闷了,这条鱼不是被鬼阴山的人当作洞神来奉养的么,怎么这么弱 心里虽然疑惑,但我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疑,一把拉住鱼身上的两条腿,扯着它朝水面上游去。 在奋力冲向水面的过程中,我隐约看到水底好像有个石洞,但没真切。 期间四脚鱼做出了一次反抗,它扭过身子来,张嘴想咬我,被我一拳砸在脑壳上,差点被砸昏过去。 它张嘴的时候我才留意到,这条鱼的嘴里竟然长着两排平齿,有点像人牙,也有点像马牙。 我先一头钻出水面,随后才卯足力气将四脚鱼拖上岸。 左有道看着这个面相奇怪的东西,也忍不住吐槽它:“好丑。” 我说:“这就是邪气的源头了吧。” 经左有道点了点头,我才蹙着眉,将心里最大的疑惑说出来:“这么弱小的妖精,怎么会被鬼阴山的人当作神仙来供奉呢” 左有道摸着自己的下巴,沉思片刻才开口:“这只妖精原本的修为应该不会太低,不知道为什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我让左有道在岸上盯着鱼妖,自己则再一次扎入了水中。 刚刚出现在水底的那个洞口实在让人有些不放心,我得回去看看才行。 到了水底,我很快就找到那个洞口,仔细一看才看明白,这是个葬洞,里面摆放了不少尸体,还有大量随葬品。 尸体的数目不多不少,正好21具,在每一具尸体腰上,还挂着一片金叶,上面刻了他们的名字。 我留意到每一具尸骨都出现过变异,关节和天灵盖的变化格外明显,上面甚至增生出了密集的骨刺,这种变化不属于尸变,而是因为尸骨被邪气浸染而出现的骨质变化,另外,在每具尸体的胸骨和锁骨上,还能明显看出啃噬的痕迹。 看样子,这些尸骨被装入葬洞以后,应该是被厉害的邪祟吃空了心肺。 它们的下场,和之前我们在石厅里找到的阴干尸没什么两样。 我仔细看了看那些金叶上刻下的名字,发现离洞口最近的一具尸体,属于一个名叫胡献忠的人。 如果没记错的话,周连山的师父,也就是鬼阴山上一代门主,就叫胡献忠来着。算一算鬼阴山从初开山门至今,正好有23代门主。 除去被镇在湖底的尸妖和周连山,葬洞里的21具尸,应该就属于鬼阴山的21代门主。 在水下待得时间有点长,我感觉气息吃紧,于是扯下了胡献忠的金叶,转身游出水面换气。 左有道一看我出来,就问我水下什么情况。 我也不急着回应,爬出水面以后朝地上的鱼妖扬了扬下巴,问左有道看出这只妖精是什么门道了么 当时那条鱼妖还活着,它似乎同时长了腮和肺,既能在水下呼吸,也能在地面上呼吸,只不过一到岸上,这家伙就没了力气,只能软塌塌地躺在地上,用惊恐的眼神扫视着我和左有道。 左有道说,这条鱼妖已经在体内修出了邪丹,估计再过几百年就能变成掌握一方风水大运的大妖,它之所以变成现在这副孱弱的样子,还是因为我和左有道之前布置的那个阵。 阴阳大炁在峡谷中掠过的时候,也打散了鱼妖身上的大部分邪气,要不是因为它修为高超,现在早已变成一堆烂肉了。 听左有道这么一说,我就明白水底的那些尸体是怎么回事了。 不用说,每一具尸体的心肺都进了鱼妖的胃囊,它之所以修出了邪丹却没修出完整的人形,就是因为,它的修为之所以高,就是因为鬼阴山历代门主身上的那一点心头肉中都含有大量灵韵,这股灵韵可以拔升它的修为,却无法拔升它的道行。 就好比当初我用幽冥通宝来强行提升修为,可空有一身强劲念力,却连一些比较基础的术法都难以施展出来,是一个道理。 空有修为,根基不稳,无异于揠苗助长。 老左问我:“你打算怎么处理这条鱼” 我想了想说:“湖泽附近的那些血婴,都是它做下的孽吧” 左有道点头:“那还用说,血婴身上的邪气,和它身上的邪气一模一样。显然那些血婴就是它炼化出来的。” “哎呀,荼毒了这么多人命,就算它身上的千百年修为来之不易,也不能留着它了。” 听我这么一说,鱼妖眼神立即由惊恐变成了哀求。 左有道似乎有些不忍杀它,但在不到一秒钟的犹豫之后,他还是抽出的青钢剑。 我立即提醒左有道:“别把鱼胆扎破了。” 左有道一愣:“鱼胆” 我说:“我记得你的背包里带着不少调料来着。” 左有道这才反应过来我要干什么:“你想吃了它呀” “听说妖精的肉特别香,反正它横竖是个死,不如死得有点价值。话说你确实带着调料是吧” 左有道叹了口气:“带了。” 话音一落,左有道已是剑起剑落,瞬息间,鱼身上就出现了一条半尺长的破口,而左有道的手里,则多了一块猴头大的青玉。 玉面上邪气四溢,看样子,这东西就是鱼妖身上的邪丹了。 随着左有道用一口纯阳气将青玉上的邪气吹散,鱼妖也猛地挺了两下身子,当场就死透了。 我招呼了黄玉忠他们几个,左有道则拿出了简单的炊具,从鱼身上片下肉来帮我们烹调。 鱼妖的骨头上附着一层薄薄的膜,这层膜非常有韧性,黄玉忠身上的军工匕首都无法割破,也正是因为这层薄膜的存在,即便鱼身上的肉全都被剔干净了,鱼骨头依然能完整地连接成一副骨架。 虽说眼下只有简单的几味调料,但左有道的手艺精湛,加上妖肉本身就十分鲜美,这顿饭的味道依然让人终身难忘。 鱼妖的体型很大,就算所有人敞开肚皮吃,也无法将它彻底消耗掉,左有道说妖精的尸体非常容易发生尸变,等我们吃完饭以后,他就让我催了一把业火,将鱼尸烧干净。 不过我只少了鱼肉,却留下了鱼皮和鱼骨。 这条鱼浑身长满了金鳞,鳞衣不但坚韧,而且带着一股罕见的阴寒灵韵,这张皮不管是拿来做装饰品还是拿来做法器,都是不错的选择。 至于鱼骨嘛,邪气太重,不适合炼制器物,我之所以留着它,是因为后面会有大用。 由于鱼皮和鱼骨的体积都很大,我特地拿出了一个帆布帐篷将它们包起来绑在背上,而我的背包则交给左有道代为保管。 随后我们又在峡谷探了探情况,没有新的发现,这才回到鱼妖先前栖身的那个溶洞,并借由鬼阴山埋在水下的暗桩离开地底。 顺着暗桩走上七百多米,就能进入一条斜向上延伸的隧道,隧道的出口是一座镶嵌在山脚下的石门,周围种了一片红桦作为简单的掩饰,出乎我们预料的是,这地方竟然没人守卫。 我和左有道先一步走出红桦林,黄玉忠和牛哥他们则待在林子里,等待我和左有道的信号。 起初我和左有道都认为林子外围肯定会有一些布置,这里毕竟是鬼阴山祭祖的地方,不应该那么容易就让外人进来。 可我和左有道围着林子边缘查看了一圈,却发现什么布置都没有。 左有道不禁有些纳闷:“怪了,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我想了想,说:“这片湖泽本来就在鬼阴山的地界上,鬼阴山的人不设防也在情理之中吧,毕竟除了他们,也没人会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左有道点了点头:“也是。咱们现在在什么位置” 我拿出罗盘来定了一下方向,又看了看湖泽的位置,对左有道说:“咱们在泅水荡的东岸,这地方离愁云谷的谷口还挺远的,咱们得抓紧时间赶过去了。” 左有道看了眼天色:“潘九州他们那拨人应该快出来了吧” 现如今朝着西山方向看,就见日头已经快要没入山腰了,再过三个小时就要进入亥时,可这么短的时间,我们根本无法感到谷口。 当务之急是通知掌东海和梁厚载尽快撤出谷口,别让潘九州他们察觉到异常,可大山里不通信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联系他们。 我心里正急,就见左有道从背包里拿出一部造型很奇特的手机。 2010年那会儿,智能手机时代的大门已经被打开了,可左有道手里的东西,看上去就跟八九十年代的大哥大差不多,甚至连个屏幕都没有,就只有一根天线一排按键,再加上听筒和话筒。 第859章 掌柜难当 左有道拨了一个电话号码,没多久,电话另一头就传来了刘尚昂的声音:“你们现在在哪呢,愁云谷里的雾气快散了” 当时我就站在左有道跟前,电话里的动静我听得一清二楚。 左有道回了句:“让大非跟你说。”,就把电话递给了我。 我接过电话,用很快的语速说道:“趁着雾气还没散,赶紧带上所有人回到山谷里。进去以后找个地方藏起来,别让潘九州他们注意到你们。” 刘尚昂有些为难:“山谷就那么大,想不被发现都难啊。” 我说:“潘九州他们已经快被矮骡子给整垮了,他们现在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管别人的事儿,别耽搁了,尽快行动。” 这边我刚说完,刘尚昂那边就把电话给挂了。 听筒里的忙音出现得十分突兀,让我不由地一愣。 过了小片刻,我才想明白刘尚昂为什么挂得这么急,他本来就是左有道那边的人,我刚才的口气又太直,估计他是觉得我在命令他,心里有些不爽了。 说来也是怪,我和左有道可谓是一体双生,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可我们身边的人却互相不对付,谁看谁都不顺眼。 左有道见我拿着电话发愣,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他一面伸出手来接过电话,一面有些尴尬地说:“咱们这两班人马还是接触太少了,磨合磨合就好了。” 我也无奈地笑了笑:“是,磨合磨合就好了。” 亥时一到,愁云谷那边就扬起了狼烟。 这股烟是掌东海安插的那个探子撩起来的,他作为斗婚会场的向导,除了帮大家引路,还有另外一个职责,就是当然大部队人马穿越愁云谷的时候,就点起狼烟,通知鬼阴山的人该布置最后的会场了。 当然,要想抵达最后的会场,就必须穿越泅水荡。 狼烟一起,就说明潘九州的人已经出了谷口。 左有道又给刘尚昂打了电话,问他那边是什么情况,刘尚昂幸灾乐祸地说,潘九州他们那伙人也不知道在愁云谷里遭了什么运,进去的时候一个个还人摸狗样的,出来的时候就跟被马蜂蜇了一样,脑袋上全是肿包,就跟拿葫芦瓢砸肿的似的。 潘九州他们当然不是被葫芦瓢砸肿的,是被矮骡子扔石头给砸的。 左有道特意问刘尚昂有没有暴露行踪。 刘尚昂在电话那头笑着说:“当然没有,潘九州都落魄成那熊样了,哪有功夫管别人啊。” 左有道先是“嗯”了一声,随后又望向了我,那意思是问我还有没有要嘱咐的。 我告诉左有道,红桦林离谷口太远,我们至少要走五六个小时的路才能和刘尚昂他们汇合,在这段时间里,潘九州一行估计已经抵达最后的会场了。 左有道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对着电话说道:“通知咱们的人,后面的路别走得太快了。” 就听刘尚昂说:“咱们的人,你是说董海安插的那些人吧那你还是让仉若非跟他说吧,我的话他一准儿不听,弄不好还怼我。” 听得出来,刘尚昂说这番话的时候是带着些怨气的。 也不知道他和掌东海之前发生了什么样的不愉快。 无奈之下,左有道只能将手机递给我,另一边,掌东海也接起了电话。 我让掌东海告诉景字脉的人,穿过泅水荡的时候,一定要拉长队列、放慢速度,以便为我和左有道争取足够的时间。 之所以拉长队伍、放慢速度,是因为如果在潘九州抵达道场以后,很长时间没有其他人抵达,周连山极有可能直接宣布潘九州获胜,所以我必须保证每隔一小段时间就有人进入道场,而且在之后的很长时间内,都要保证有人陆陆续续抵达,直到我和左有道带着人赶过去为止。 另外我还顺带着问了一下与会者的情况,掌东海说,如今除了掌东海的那支小队,穿越愁云谷的全都是景字脉的兄弟,其他人都被景字脉的人顺手放倒了。 我问掌东海:“是谁允许他们把其他与会者清理掉了” 掌东海似乎也很纳闷:“不知道啊,我还以为是你给他们下的命令呢。闹了半天,这是他们的自发行为啊,哈哈哈,干得还不赖。” 我顿时有些恼了:“这好笑吗回头你把这个自作主张的人给我薅出来” 掌东海也不是刚入行的愣头青,立即就明白了我的火气是从哪里来的:“放心吧,一定把他给你找出来。” 我为什么火大这还用说么我什么说过要把其他与会者都清理掉了那个自作主张干这件事的人,知道愁云谷外面是什么情况么,知道鬼阴山是什么情况么,他知道自己这么做,会引起什么样的连锁反应么 他肯定不知道。 我有种预感,这个人极可能也是一个仉百川式的人物,他甚至比仉百川更激进,估计掌东海都不用特意找他,等到苗疆一定,他自然会主动跑到我面前来邀功。 等我挂了电话,左有道颇有些感慨地说:“给那么多人当老大,也不是一件容易的石事啊。” 我摆了摆手:“你得了吧,我可不是什么老大。” “怎么不是,你也不想想,现在渤海湾有多少人指着你吃饭呢,你的一句话,就能改变他们的命运。” “我就是单纯地不喜欢老大这个词,听起来特别别扭。” 左有道顿时笑了:“其实我也挺讨厌这个词儿的,可碍不住有时候别人就喜欢这么叫你。” 时间不等人,我们俩也没再聊太多,立即回到红桦林里找到了黄玉忠他们,招呼他们跟我们一起朝谷口方向进发。 要抵达谷口,必须绕过湖泽,一路沿着布满芦苇湖岸走。 距离不近,加上路又比较泥泞,期间我还要时不时停下来判断附近有没有沼泽,即便从头到尾一分钟都不休息,行进的速度也无法提升。 不过还好,这一路上除了脚下的泥巴有些抓脚,倒也没出现其他问题,第二天凌晨三点,我们终于抵达谷口,和掌东海、梁厚载他们汇合。 此时谷口这边除了掌东海和梁厚载他们,还有几个景字脉的兄弟,我就让这几个兄弟别耽搁,立即泅渡湖泽。 此前我忙着赶路,一直没有留意黄玉忠的情况,直到两路人汇集在一起的时候,李淮山问了黄玉忠一句:“你身上怎么这么多疹子” 当时李淮山就站在我身边,这句话我听得非常清楚,回头一看,才发现黄玉忠的整个嘴唇都有点肿,脸上还长了不少细小的红疙瘩,这一看就是过敏的症状。 说实话我这一路上其实一直都能从鬼眼中看到黄玉忠的脸,但我却一直忽略了他的情况,心里不由得有些内疚。 我试了试黄玉忠的额头,还好没发烧,这可能就是普通的皮肤过敏。 黄玉忠摆开的手,口齿不清地说:“我没事儿,就是有点过敏,我小时候有一次也这样,过阵子就没事儿了。” 我问他:“你这是对什么过敏了我在地底下见到你的时候你不是还好好的” 黄玉忠叹了口气:“我可能是对妖精的肉过敏,小时候那次也是,我家老头弄了点蛇精的肉给我吃,吃了以后我整个脸都肿起来了。这回比那回可好多了,那一回我整张嘴都肿的跟橡胶似的。” 对妖肉过敏你既然知道自己过敏,还跟着我们一起吃 见黄玉忠确实没什么大碍,当时我也就没管太多,朝其他人招了招手,让大家做好泅渡的准备。 其实黄玉忠说他吃妖肉过敏的时候,我就觉得同样的事儿,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或者看到过,因为一时间没想起来到底是从哪见过了,加上时间有比较急,就没多想。 现在回头去想,当时的我确实有些掉以轻心了。 因为我们一早就知道要泅水,所以事先准备了用来浮袖。水性不好的人纷纷将浮袖拿出来,吹满气套在自己的胳膊上,我目视着其他人都做好的准备,才和左有道一前一后下了水,带着大家朝湖对泅渡。 很多人看到这儿的时候可能会疑惑,既然湖岸的旱路可以走,为什么一定要泅渡呢,反正我们的队伍很早就出来了,为什么不提前绕道前往对岸 不是我们不想,而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泅渡。 鬼阴山在湖泽和湖对岸布置了八个套在一起的迷阵,要想穿越迷阵,只能走湖中心,顺着两岸的连线泅渡过去,只要你走旱路,根本无法找到通往最终会场的那条路,另外,鬼阴山为了确保潘九州获胜,在这些迷阵中多加了一些佐料,如果不去掉这些佐料,就算走对了路,也无法抵达对岸,只有潘九州知道如何将这些佐料清理干净。 所以必须让潘九州先渡湖,我们跟在他后面。不用担心潘九州在穿越迷阵以后,将周连山加在阵中佐料重新添回去,潘九州没有这样的本事。 说实话,鬼阴山布置的套阵,我不是破解不了,但光是找齐八个阵眼估计就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可现实中哪有那么多时间由着我耽搁 第860章 最终会场 穿越泅水荡的过程不算太轻松,湖不算太深,但有些区域长了水草,草身有的长七八米,还差一个成年人的身高就能戳到水面上,由于担心有人被水草缠住,我必须时不时地回头看看大家的情况,左有道这一路也总是停下来回头观望。 快要抵达湖中心的时候,我试着寻找过镇尸墓的位置,可没想到湖面上的水看似清澈,湖面下的水却很浑,鬼眼的可是范围很有限,无法看到湖底的情况。 我和左有道合计了一下,最后还是打算先把周连山收拾了,再寻个空闲回来找那座墓。 之所以对那座墓这么上心,是因为我和左有道都怀疑,这么多年过去,水底的大墓怕是已经快要坍塌了,尸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来作乱。 别忘了,我们在底下裂谷中行走的时候,可不只发现了四脚鱼身上的一种邪气,还有一种邪气,极可能就是从尸妖身上散发出来的,如果那座墓至今还能将它牢牢压住,它身上的邪气也不可能发散出来。 抵达湖泽对岸的时候,天色基本上亮透了,我招呼大家先停下来,我有事要说。 走了这么久的水路,大家也都累坏了,听我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有气无力地扔下背包,就地坐了下来。 我在心里稍微整理了一下措辞,对在场的人说:“等会儿咱们进入会场的时候,都刻意压抑一下自己的修为。压抑到什么程度呢尽全力去压,压到不能再压,压到气息不稳,脸色发虚” 湖口风大,为了让所有人都听见我的声音,我必须用力提高音量。 李淮山忍不住将我打断:“那样也太消耗体力了吧而且那么一弄,咱们这边儿的人全都是一副疲态,一点气势都没有了。” 我笑着说:“咱们就是要显出一副疲态,最好看起来比潘九州他们那帮人更疲惫。” 听我这么一说,李淮山也乐了:“那有点难,想要变成那熊样,除了压抑修为,还得演戏。” 周围立即响起一阵哄笑声。 我立即接着他的话茬往下说:“你说对了,接下来咱们一定要把戏做得足足的,得让周连上觉得咱们好欺负才行。最后一场,周连山会让破了前三关的人斗法,到时候,除了咱们这两队和潘九州那支队伍,其他队伍全部都会弃权。我估计,到时候周连山会先让咱们这两队斗一场,等咱们消耗得差不多了,再和潘九州那伙人斗” “那咱们是斗啊,还是不斗啊,”这次将我打断的人是刘尚昂:“斗吧,如果斗得不够狠,就得被周连山看出破绽,不斗吧,那不是一样被看出破绽吗” 我说:“不斗,咱们这两队里的人,都是从外头来的,周连山肯定一早就猜到了咱们是一伙的,如果到时候咱们这两队斗得太凶,他反而有可能看出这里头有问题。如果周连山让咱们互斗,老梁你那个队就直接弃权吧。” 梁厚载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接着往下说:“等咱们和潘九州的队伍交上手以后,大家可就要小心行事了,到时候一旦咱们的戏做得不够足,就有可能引起周连山的怀疑。我估摸着吧,潘九州肯定最后一个出场,前七场,咱们必须战成四胜三负” 刘尚昂又把我打断:“别说四胜,我觉得全胜也没问题啊。” 左有道两眼一眯缝,默默地朝刘尚昂瞥了一眼,这一眼的威势相当强,刘尚昂赶紧缩一下脖子,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我冲左有道笑了笑,对在场的人说道:“最后再说一遍,一定要把戏做足了,千万不能让周连山看出破绽,要不然咱们前头做的这么多事儿就白做了。好,吃口罐头,咱们十分钟以后开拔。” 说来也是奇了,我刚把话说完,湖口这边的风突然变猛了一倍,周围的草木全都被吹得剧烈摇曳起来。 得亏我提前把该说的话都说了,要不然等风口这么一紧,我就是扯破喉咙,也无法让所有人都听到我的声音。 风一起,左有道就转过头,皱眉朝湖心望了过去。 我走到左有道跟前,大声问他:“怎么了” 左有道也是大声回应:“风头变化有点异常啊我怀疑湖里有东西在作怪” “等鬼阴山的事儿结了,咱俩去湖底看看吧” “好” 十分钟以后,大家收拾好东西,随着最后上岸的两三个景字脉兄弟一起朝最终会场走。 最终会场这四个字,其实叫起来挺别扭,至少我觉得挺别扭,那地方原本是鬼阴山开在泅水荡附近的一片道场,场后有个石洞,是历代鬼阴山门主闭关的地方。 听掌东海派出去的探子说,平日里这片道场一直处于荒置状态,里头杂草丛生,甚至偶尔有野兽在里面栖身,而当初鬼阴山之所以将斗婚的时间选在四月份,就是因为他们需要腾出时间里重修这座道场。 斗婚由鬼阴山发起,但按照规矩,斗婚的场地却要由琳儿在内的八位新娘来选,要说琳儿这丫头也是急智,当时就选中了这片荒置多年的旧道场,她肯定一早就想到鬼阴山修葺道场需要很长时间,而在这段时间里,古婆婆一定会想尽办法救她。 如今的道场已经完全看不出曾被荒置过的痕迹,面积巨大的场地上全都铺了干净的大方转,场地末尾立着两座高台,其中一座台子上摆八把太师椅,琳儿他们就坐在那里。 我朝琳儿那边看的时候,琳儿正好也和我对上眼,按说距离这么远,她不应该看清我才对,可当时我还是看到她突然绽开了满脸笑容,还用双手撑着椅子扶手,像是要站起来跟我打招呼。 这丫头真的能看清我啊 我怕周连山起疑,赶紧朝琳儿摆摆手,并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琳儿会意,立即沉了沉气,重新坐好。 在另一座高台上,则坐着一黑一白两个老汉,穿黑衣的一个满面红光,头发异常的乌黑茂密,在他手里还握着一把长棱形的玉牌,像是个法器。另一个穿白衣的老头就没这么精神了,这家伙脸皮几乎白成了纸,后背也佝偻着,一双眼睛也是无精打采的,颇有一种行将就木的感觉。 “穿黑衣的那个就是周连山,另一个人我没见过。” 这边我正反复打量着高台上的两个老汉,耳边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侧眼一看,只看到了一个瘦瘦高高的背影,虽说没看到正脸,但我还是能认出来,他就是掌东海放在鬼阴山的探子。 当时他只是短暂地说了一句话,就匆匆走向了远处,似是怕人起疑。 其实就算他不说,我也能大概猜出来哪个是周连山,因为从穿着打扮上看,这家伙的品味和潘九州非常相似。 探子的后半句话更让我在意。 “另一个人我没见过。”,要知道这个探子现在身份,可是周连山身边的得力心腹,加上前段时间鬼阴山封山,外面的人进不来,山里的人,肯定都被他摸了个透,唯一一个他没见过的人,肯定就是日夜守在地窖里的石生了。 想到这,我特意观察了一下徐世高的举动,果然发现这家伙经常和高台上的白老头有眼神交流。 探子穿越人群以后,就径直蹿上高台,将脸贴在周连山耳边轻语一番。 周连山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就站起身,对着在场的人说道:“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咱们择时不如撞时,这就开始吧。” 看样子,探子刚才应该是告诉周连山,后面已经没有其他人,可以开始斗法了。 由于距离太远,我也看不穿周连山的修为到底怎么样,但从他刚才喊出来的那番话来看,这家伙的内息非常浑厚,而且中气十足,声音从那边远的地方传过来,竟然依旧清晰无比。 有传闻称,当年的锦衣卫中有不少练内家功夫的高手,看样子在鬼阴山应该也有内家功夫传承。 不过要看一个人的内家功夫到底怎么样,不但要看内息够不够浑实,还要看内息够不够稳,周连山的嗓门虽然大,但声音有一点点漂,显然内息只是强,却不够稳。 左有道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此时他凑了过来,小声对我说:“周连山的内息,有可能是用药养出来的,根基不太稳。” 我笑着点了点头,嘴上没做回应。 按照鬼阴山先前的计划,如果除了潘九州那支队伍以外,还有其他队伍抵达的道场,这些队伍是不能立即弃权的,因为他们需要将那些没有投靠鬼阴山的队伍淘汰出去,就算无法将对方淘汰,至少也要消耗对方的实力。 可周连山刚宣布斗法开始,场上的另外几只队伍却集体提出了弃权,突然来了这么一下,打了周连山一个措手不及,就见他愣愣地站在台上,嘴巴一张一合,可大半天都没吐出一个字来。 第861章 失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连山才质问一个离高台最近的人:“为什么弃权” 我留意到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不停地朝我们这边瞟。 说真的,如果我们这些“外人”没有抵达道场,这帮人弃权也就弃权了,反正只要他们一弃权,潘九州那伙人自然就能胜出。 此时的潘九州和徐世高也是一脸的疑虑,他们时不时地朝周围扫视,又时不时将视线固定在我们这两队人的身上,眼神中不只疑,还有惊。 估计潘九州做梦也没想到,我们这些外人也能穿越前三关吧,在他眼里,我们本该蛊山就被淘汰的。 那个遭受周连山质问的人长叹了一口气,说:“没力气斗了,真的没力气斗了,我现在光是站着都费劲,您要是打定主意要让我上场,那还不如现在就弄死我得了。” 一边说着,那人就身子一沉,一屁股坐在地上,摆着一副好死不死的嘴脸,那意思是就算你强行把我弄起来,我也不可能配合你了,自己看着办吧。 周连山被他弄得一阵火大,指着他“你你你”地喊了好几个你,可能是因为火气太大,心窝里颤得厉害,后面的话一直说不出来。 反倒是石生比较镇定,慢悠悠地凑过去问:“你们怎么都累成这个样子” 坐在台下的人也算机制,直接将锅甩给了鬼阴山:“谁让你们把前三关布置得那么难了,我们本来就是抱着走走过场的心态来的,可没想到,到了你们鬼阴山地界,差点把命都给搭进去,咱们不是说好” 周连山大吼一声:“闭嘴”,直接将对方话给封住了。 也是,眼下道场上还有我们这些外人呢,他怎么可能让对方把不该说的话全都说出来呢 当着我们的面,周连山也不好再问什么,只能朝我们这边扬了扬手,问我们要不要弃权,当时周连山还说了这么一句话:“外来的都是客,就算你们弃权,鬼阴山也不会亏待你们,回头我让人去前山拿几块金饼子过来,权当是给各位接风洗尘了。” 听这意思,是打算用重金来买我们弃权了。 不过不好意思,我们这帮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你那两块金饼子。 没等我开口,牛哥就冲周连山一笑:“来都来了,要是现在弃权,有点失礼吧,我们不齐全。” 我们这一队没弃权,梁厚载却很果断地举起手,宣布弃权。 光是看周连山现在这副嘴脸,也知道如果梁厚载不弃权,他一定会让我们这两队火并。 再者我让梁厚载多组一队参加斗婚的目的,也不是要他参与最后的斗法,他这么一弃权,反倒减了我不少麻烦。 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排除一切障碍,直接和潘九州一行交手了。 此时的周连山似乎有些犹豫了,他的视线一直在潘九州的队伍和我们这支队伍间徘徊,似乎在计算胜率。 石生似乎猛然想到了什么,他快速凑到周连山身边,和周连山咬起了耳朵。 两个人都将声音压得非常低,我就是竖着耳朵听,也根本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过了好大一阵子,周连山先是和石生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后才敞开嗓门对大家说:“无关的人都退一退吧,留出场地来,让他们斗法。” 等弃权的队伍全都退得比较远了,我们一行八人也来到了道场一角。 一直到距离高台有段距离了,我才小声问黄玉忠:“刚才,石生和周连山在那儿聊什么呢” 黄玉忠压根没听到我说话,一直用手去挠后颈上的疹子。 还是刘尚昂凑过来对我说:“石生说,你们这伙人的修为比不上潘九州他们,再说潘九州疲惫,咱们这拨人也一样累坏了。周连山就对石生说,斗婚的前几关虽说确实比较难,但那都是针对对手的,按说潘九州这一路走下来,不可能累成这个样子,怀疑是有人在暗中做了手脚。” 我还等着刘尚昂继续说下去呢,可他竟然没了下文,我不由地蹙了蹙眉,朝他看去,却发现他正十分傲气地冲我乐。 看他那意思,我要想知道后面的内容,还得好言好语地求着他说 就在这时,左有道的大手“啪”的一声拍在了刘尚昂的后脑勺上,这一下左有道着实没用多少力气,可刘尚昂还是吓了一条,赶紧回头去看。 见身后的人是左有道,刘尚昂才松了口气:“道哥,你拍我头干什么,就刚才那一下,我还以为老包来了呢。” 老包,就是左有道的师兄包有用,之前我曾听左有道说过,刘尚昂的这身本事就是跟着包有用学的,他明面上是包有用的员工,实际上可以算是包有用的徒弟了,只不过包有用直传他拳脚、枪法,却不传他风水堪舆,所以刘尚昂并不能算作寄魂庄的人。 左有道白他一眼,说:“尽扯这些没用的,石生和周连山后头又说了什么,赶紧撂出来,别卖关子。” 刘尚昂这才满脸不情愿地说:“石生告诉周连山,一定是琳儿她们进山的时候暗中动了前三关的布置,也只有她们这些隐婆传人才能做到这一点。” 听到这番话,我就忍不住乐,这个石生,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样一来,我们几个的嫌疑就被洗脱了,让琳儿她们帮我们背这个锅,背得值 我们刚刚在道场的角落里列好队,潘九州就派人出来打头阵了,我们这边则派出了李淮山。 在我的预想中,潘九州肯定会压轴出场,徐世高大概会先他一步,倒数第二个出场。 其他人还好说,唯独那个徐世高比较麻烦,不管是潘九州,还是周连山和石生,一定认为徐世高的胜率是百分百的,所以,不管是谁对上他,都必须得输,要不然很容易引起周连山等人的怀疑,加上徐世高的实力确实不弱,和他交手的人既要保证输得真实,又要保证自己不会受伤,这确实有难度。 经过反复衡量利弊,我还是决定让左有道配他玩玩,单论修为左有道绝对碾压他,虽说我们暂时还不知道徐世高的身手怎么样,但他已经累成那副样子,就算身手再好,估计也施展不出来,左有道有足够的实力和优势将这场战斗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是赢是输,怎么赢,怎么输,都是左有道说了算。 除去我和潘九州的一场必须胜,左有道的一场必须输,剩下的六场比试,我们必须取得四场胜利,才能在我和潘九州交手之前,将胜负固定为四胜三负。 这么一来,只要我们再胜一场就赢了,而潘九州也还有扳平的机会,既能保证周连山和石生心急如焚,又能让他们心存希望。 等到他们心里头的那一点点希望被彻底掐灭的时候,这两个人就该发疯。 我前面布置了这么多,就是为了看他们发疯,就是为了让他们失去正常思考的能力。 这如意算盘打得响啊,但事情的发生,却未必那么如意。 本来按照我的计划,应该是李淮山、黄玉忠、孙路远、掌东海各胜一场,牛哥和石尔分别输一场,毕竟牛哥和石尔的实力和李淮山他们比还有点差距,输的话,应该也能输得比较逼真。 可我忽略了石尔的性格,这家伙天性刚烈、好强,怎么可能故意输给别人呢,他和潘九州的人交手时候,几次出现了犹豫,当时我还以为他在寻找输的机会,可没想到,他其实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输。最终还是欲望战胜了理性,石尔在和对方纠缠了二十分钟以后,还是一拳把对方打趴下了。 赢了就赢了吧,接下来再找人输一场补回来就是了。 第一场李淮山胜,第二场石尔胜,第三场孙路远输,第四场牛哥输,第五场掌东海胜,本来到了第六场,黄玉忠应该赢的,可他偏偏输了。 这家伙从一上场就有点心不在焉,见他浑浑噩噩地站在道场中央,好半天过去都没凝炼念力,我们都以为他是故意卖出空当,等着对方上钩呢,可没想到对手都拎着铁棒冲到黄玉忠跟前了,黄玉忠还是没动。 直到掌东海情急之下喊了一声“小心”,黄玉忠才赶紧闪身躲避,人家没砸到他,他却一脚没踩好,“呼哧”一声趴在了地上。 按照斗法的规矩,倒地就算输,黄玉忠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输了。 后来我们把黄玉忠弄回来的时候才发现,这小子竟然发了高烧,他自己说是因为本来就过敏,后来又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加上为了压抑修为体力透支,身子有点扛不住了,刚才已经吃了药,睡一觉就能好。 黄玉忠身子不适,我们也不好责怪他什么,可问题是他这一场输了,接下来左有道就必须战胜徐世高。 想到这,我不由地眉头大皱,赢的话,风险太大了,输了风险一样大,赢,周连山等人极可能起疑,输,我们这边就成了三胜四负,就算我最终胜了潘九州,也只是双方平手,周连山和石生怕是不会为了一个平局而向我发难。 第862章 戏精 弄不好,平手的结果很可能是两队各分四个新娘,反正我们还在苗疆地界上,鬼阴山可以先用这种方法安抚住我们,再伺机向我们下黑手。 到了那时候,我们在明,鬼阴山在暗,事情就比较麻烦了。 这时徐世高已经拎着法器走到了道场中央,这家伙一看就是被矮骡子们折腾坏了,满头满脑都是包,整个人也是有气无力的,到了场中央就那么站着,连挑衅我们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潘九州那伙人里,就数他和潘九州被折腾得最惨,其他人最起码还有个人样。 我转头看向左有道,却发现左有道不知道跑哪去了,刚才他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了掌东海和刘尚昂。 “老左呢”我问掌东海。 掌东海朝身后指了指:“那儿呢。” 我朝掌东海身后看,就见左有道正蹲在地上拣石头,这家伙蹲在地上跟个石桩似的,要不是掌东海提醒,我还真没发现那就是左有道。 周连山似乎等得不耐烦了,就冲我们这边吆喝:“你们要弃权吗” “不弃”左有道一边应着声,一边抓着一把碎石子走到了道场中央。 得周连山喊一声:“开始”,左有道立即甩动他的大长胳膊,将一颗石头掷向了徐世高。 徐世高刚刚凝练出一口念力,看样子是想施术,可没等他的念力成型,石子就结结实实落在了他的丹田上。 要说左有道的力量,和我还是奇经体质的那会儿也差不了多少,小小的石子在他手里可谓势大力沉,徐世高刚一中招,接着就是“嗷”的一声惨叫,刚刚凝到一半的念力也跟着散了。 还没等他缓过劲儿来,左有道又将第二颗石子砸在了他的脑门上。 这家伙本来就是一头包,被左有道这么一砸,顿时疼得直跳脚。 石生忍不住大声提醒:“你的铁如意是摆设么” 徐世高这才回过身来,立即举起手里的法器,朝左有道冲了过去。 我也是刚看清楚,徐世高手里的法器,其实就是根一尺长的铁如意,只不过如意的头部非常小,看起来就和一根光秃秃的铁棒没有太大差别。 左有道一看徐世高朝他追了过去,扭头就跑。 不得不说,左有道的戏真好,为了麻痹徐世高,他特意做出一副憨呼呼的样子,这会儿撒开腿狂奔,也不用八步神行,就是靠着两条腿硬跑,一边跑还一片大喘气,演出一副疲惫到极点的样子。 说真的,如果不是我早就认识左有道,我的会以为他就是个空有蛮力的憨子。 特娘的戏太足了。 左有道喘着粗气,撒腿猛跑,徐世高就举着铁如意,往死了追,两个人都是一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累瘫的样子,左有道将距离控制的很好,徐世高既不会离他太远,又砸不中他,只能追在他身后干着急。 徐世高追了十几分钟,气息就已经完全乱了套,他只能软绵绵地停了下来,又开始在丹田中凝炼念力。 左有道是什么人,徐世高身上的炁场一变,他就能感觉出来,二话不说,立即回头,对准徐世高的丹田就是一颗石头。 徐世高那凄惨的嚎叫声再一次回荡在道场上空,这一次左有道其实没砸准,石子下偏了一小段距离,砸在膀x胱上了。 光是看着徐世高那股惨样子,我都觉得肉疼。 虽说没打中丹田,可强烈的疼痛也足以摧垮徐世高刚刚凝练出的那一点点念力了。 接下来,左有道和徐世高就开始不断上演同样的戏码。 徐世高追,左有道就跑,徐世高停下来,左有道就拿石头砸他,刚开始我还担心左有道手里的石头早晚是会用完,可左有道早有算计,他跑动的路线都是提前设计好的,为的就是一般和徐世高周旋,一边将之前扔出去的石子重新捡起来。 打,打不找,想施术,却连念力都凝炼不出来,刚开始徐世高还板着一张“我就是耗死自己也要弄死你”的脸,对左有道穷追不舍,可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我竟发现徐世高的脸颊两侧出现了两抹狭长的晶莹。 这货竟然被左有道给折磨哭了。 前后折腾了四十分钟,徐世高终于支撑不住了,当时他正在追逐左有道,却突然间停了下来,大概是怕左有道又拿石头砸他,徐世高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就见他非常吃力地举起手,像是要主动认输,奈何嘴里头狂喘粗气,根本没办法说出完整的话。 其实就算他什么都不说,这场比试也结束了,我刚才说过了,按照斗法的规矩,只要倒地就算输。 左有道也扶着膝盖,做出一副极为疲惫的窘态。 周连山大概有些不甘心,迟迟不宣布结果,我想,他大概是想给徐世高一点时间,好像徐世高缓过来。 但他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此时的徐世高,不管是心理还是身体,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见周连山迟迟不肯宣布结果,徐世高直接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嘴里闷闷地吐出了几个字。 由于他的气息才急促,加上声音小,我也没能听清他究竟说了什么,不过现在仔细回想一下,我觉得他当时说的应该是:“我不行了。” 周连山沉默许久,最后还是冲我们这边扬了扬大拇指,那意思是我们赢了。 说真的,也就是因为鬼阴山还有扳平的机会,周连山才肯承认我们赢,不然的话,我估计他很有可能随便找个借口中止斗法。 如果他中止了这场斗法,我又该找什么样的借口对付他呢 左有道攥着一把石头回到我身边的,我恨不得给他个熊抱,说句:“干得漂亮”,但眼下的情景,我们还不能表现得太兴奋。 这一场,左有道赢得丝毫不露痕迹,徐世高不是被他击垮的,而是被他给活活拖垮的,换句话说,徐世高没有输在实力上,只是输在了体能上,这么一来,周连山和石生不但不会起疑,心里头的那把邪火还被左有道彻底撩起来了。 我沉了沉心境,正打算朝道场中央走,周连山和石生却一前一后地从高台上跳了下来,这两个人一落地,就径直奔向了潘九州。 这是要给潘九州支招么 周连山和石生到了潘九州身前,就招呼了身边的几个人,让他们围成一圈,将潘九州挡住。 他们以为这样我就看不到他们在干什么了么 我微微张开了左眼的眼皮,原本是想仔细看看他们在干什么,没想到视野刚刚宽阔了一点,我就隐约看到道场后面的那座山上,好像隐着几个人影。 那些人俯低身子藏在灌木丛里,身上也穿着绿色衣服,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到他们。 我估计,埋伏在山上的人怕是不只这么几个,周连山估计是怕琳儿她们中途会逃跑,才提前让门人打好埋伏。 之前他们已经在与会者中安插了这么多人了,没想到在道场外面还有埋伏。 看样子,周连山对苗疆可是势在必得啊 不过这样也好,他越是势在必得,等到潘九州眼看就要栽在我手里的时候,他就越是心急。 我看到周连山和石生一起将潘九州拉到人墙后,七嘴八舌在潘九州耳边说着什么。 可惜我只能看到他们的举动,却听不到他们说了些什么,不过从潘九州那张充满拒绝的脸上来看,周连山和石生怕是在劝他做什么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约莫过了三四分钟,潘九州突然朝着琳儿那边看了一眼,随后又很不情愿地冲周连山点了点头。 周连山立即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做工精细的八角盒,石生也快速探出手,打开了盒盖子。 我只是短暂地看到盒子里放着一颗赤红色的丹药,下一个瞬间,周连山就迫不及待地将丹药塞进了潘九州的嘴里。 潘九州吃了这颗丹药以后,那张满是疲态的脸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在他的眼神里,还能看到很重的躁气。 这一下我大概能猜到周连山和石生刚才说了什么了,他们在劝说潘九州吃下这颗丹药。 从潘九州的脸色和眼神来看,这种药显然能在短时间内祛除疲惫,甚至能激发人体的潜能,不过药劲儿过去以后,副作用应该也相当大,不然潘九州不会对它那么抵触。 直到一脸红燥的潘九州分别冲周连山和石生点了点头,周连山才驱散了人墙,放潘九州入场。 此时的潘九州一改疲态,每一步迈出来都是虎虎生风,我看在眼里,心里就直想乐。 我走到潘九州对面时,周连山还大声嘱咐潘九州:“要想发挥出十成的药力,只要用舌头抵住上颚就行了” 话音刚刚落地,潘九州就向我发难了,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这家伙一上来就打算贴身肉搏,他根本没有凝炼念力,直接踏出一步,挥拳朝我面门砸了过来。 我稍微侧了侧身子就避开了他的拳,随后一个挺步上前,张开双臂,狠狠将他给抱住了。 这小子不是想速战速决吗,我怎么可能让他如意。我打算就这么箍着他,耗着他,等到他身上的药劲儿过去了,再把他扔开。 第863章 螳螂捕蝉 潘九州扭着身子,拼了命地挣扎。 别说,这小子吃了药以后,力气确实挺大的,我几乎无法限制住他的动作。 这时我突然想起来,前不久我和左有道曾探讨过人体的经络构造,其实也不能说探讨,应该说那是我向左有道偷师,他们守正一脉的天罡锁专锁别人的经络、穴位,在经络构造方面,左有道应该说是知识储备非常全面的专家级人物。 左有道曾说过,在人的后腰和左侧腰上,有几个看似完全不相干的穴位,可如果能将这些穴位同时按住,就能让整个躯干都失去活动能力,只不过要同时控制住这些穴位并不容易,所以他从来没有实践操作过。 可现在潘九州就被我的双臂锁着,他的后腰、左侧腰,全都暴露在我的手掌之下。 我也没废话,立即张开十指,用七个手指按住左有道说过的那七个穴位,剩下的三根手指则死死抠着潘九州腰上的软肉。 潘九州一下子失去了挣扎的能力,加上软肉被我抠得生疼,顿时张大了嘴,不停地往外伸舌头。 如果放在平时,他肯定哀嚎个不停了,可现在我用双臂死死地箍着他,完全锁住了他的气息,他愣是一点声音发不出来,只能不停地伸舌头干呕。 在周连山的眼中,潘九州现在就是和我抱在了一起,他看不清我手里的小动作,也看不到潘九州脸上的表情,只是远远地喊:“九州,你干什么呢,快动手啊” 潘九州倒是想动手,可他现在身子不能动,因为气息太弱,也无法凝出念力,再者这家伙本来也没什么念力。 期间我就见潘九州不停地翻白眼,翻着翻着,便有三条比筷子粗不了多少的小黑蛇从他的头发根里钻了出来。 我差点给忘了,这家伙是个蛊师来着。 一直等到那三条小蛇顺着潘九州的脸爬到我的嘴边,我便咬破了腮,将一口混着血的唾沫喷了过去。 有两条蛇沾到我的血,当场就一命呜呼了,还有一条蛇反应比较快,一看形势不妙便立刻钻回了潘九州的发际线里。 潘九州瞪大眼睛看着我,眼神中说不出的惊愕。 我冲他一笑,一点一点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潘九州疼得满脸通红,嘴里开始发出破风箱被挤压似的气声。 周连山大概意识到潘九州此刻已经被我压制住了,又在远处大喊:“顶住上颚,顶住上颚” 殊不知潘九州刚刚为了挣脱我,早就顶住上颚,让药力全部发挥出来了,可问题在于他和我的绝对力量相差过大,就算激发出浑身的潜能,也无法从我的两条胳膊中挣脱出来。 不过说实在的,一直这么控制着潘九州也并不轻松,没多久,我的头上竟也冒出了汗珠。 周连山快急疯了:“挣开他,挣开他,别跟他耗力气,九州,别赌气” 听周连山不停地在那叽叽喳喳,我心里实在想笑,潘九州听到周连山说他在赌气,估计要气疯了。 又过了五六分钟,潘九州的眼睛里只能看到眼白,却看不到瞳孔了,不过我担心他可能在使诈,还是没打算松手。 一直到潘九州的整个躯干在一瞬间突然变得松垮,我意识到这货确实不行了,才将他撒开。 没有了束缚,潘九州的身子就像是一条海绵一样,软绵绵地瘫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副作用上来了,这家伙倒地以后,身子就开始玩了命地抽搐。 看到地上的潘九州抖成了筛子,周连山的那张脸黑得,几乎能滴下水来。 我隔着老远问周连山:“这么一来,就是我们赢了吧。” 周连山没回应,琳儿却站起来大呼:“非哥他们赢了” 这句话琳儿应该是对她身边的另外几个姑娘说的,不过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却看着我。 周连山先是一愣,接着又是一脸恍然,最后恍然又变成了极端的愤怒:“我就知道,一定是那个丫头在作妖” 我对周连山说:“周连山,快宣布结果吧。” 周连山狠狠瞪了我一眼:“想把人带走没那么容易” 唉,愁死我了,你废什么话,快动手啊 能动手别吵吵,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么 我叹了口气,反问周连山:“我想带人走,你能拦住么” “你尽管试试” 话音一落,周连山就撒开身法扑了过来。 我没打算一上来就跟他硬拼,而是快速后撤,先避开他的锋芒。 只有周连山一个人出手,在我看来还远远不够,我的主要目标不是他,而是石生。按照原本的计划,我会先和周连山缠斗一阵子,既不取胜,又要将周连山死死压制住,以此来逼迫石生出手助阵。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石生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 我刚刚撤出两步,石生就追到了周连山身后,由于周连山身上的袍子非常长,从正面看的话,石生的身影刚好被挡住,看样子他是想出其不意地了结我了。 石生的身影在鬼眼的视野中无所遁形,而他身上的残留念力,一样逃不过左有道的法眼。 左有道第一时间察觉到石生也压了过来,立即冲到我身边。 下一个瞬间,周连山已经欺身过来,右掌五指化爪,探手抓向我的下裆。一交手就用这么阴损的手段,是想潘九州找回场子么我稍稍侧开半步,同时挥出一记摆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周连山的手腕上。 周连山吃不住我的力道,踉跄着朝一侧歪了过去,他的身形一偏,石生立即挺着细剑杀了过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石生以为自己是黄雀,却没发现他早就成了左有道眼里的臭虫。 这边石生刚刚把细剑抖直,左有道已经踏开八步神行到了他面前,没等石生做出反应,左有道已经使出天罡锁,死死锁住了石生的手腕。 石生自有左有道去对付,我则撒开腾云步,朝着周连山压了过去。 方一交手,我和左有道就不再压抑修为,念力、灵韵、气血,都恢复到了平日里的巅峰状态。 就听石生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喊:“好深的修为,你们是什么人”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惊异,都语调沉稳,似乎依然有着必胜的把握。 左有道哪有闲功夫自报家门,反倒是我和周连山,几乎同时高喊一声:“动手” 话音一落,埋伏在山上的鬼阴山门人,以及我们的队友、景字脉的兄弟,全都动了起来。 要知道在周连山的眼里,在场的景字脉门人原本应该是他的人才对,所以当这帮兄弟们将刀口对准山上的鬼阴山门人时,周连山当场就懵了。 趁着他一时失神,我已挥拳催出了震劲,在拳峰上,还有一道我视线裹上去的精纯阴气。 周连山闪避不及,就听“咔咔”一阵碎响,他左臂上的骨头被震劲催碎,连同阴气也搅入了他的丹田。 可周连山也不是那种稍微受一点伤就瘫倒在地的菜鸟,他先是快速后撤一步,试图和我拉开距离,随后便在上丹田中凝练出的念力。 下丹田的气息被阴气搅乱,周连山也只能靠上丹田才凝炼念力了。 我特意减慢了速度,留给周连山足够的施术时间。 虽说凝炼出的念力不算多,可在周连山身上却扬起了一股非常强的混合炁场,戾气、煞气、阳气、阴气,三种炁场混杂在一起,每种炁场都非常浑实,与此同时,空气中还飘起了一股略带苦腥的怪味。 周连山身上的这股炁场,可不是正常修行得来的,而是靠长期喂毒喂出来的,飘散在周围的苦腥味儿,也是从他汗腺中飘出来的毒臭。 之前就听古婆婆说周连山的毒功已修至大成,现在看来这话着实不假,周连山何止是毒功大成,他简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毒人 一个大活人,身上带着这么重的毒性,那怎么能成咱给他解了。 眼看毒气已经快要在周连山身周聚拢成雾瘴,我便快步上前,直接冲破毒气压到了他面前。 周连山大概也没想到我会直接冲进来,惊了一下,身子也跟着滞了一下。 我快速出手,单手抓住他的下巴,用力一捏,周连山“嗷哟”一声张开了嘴,紧接着我便举起另一只手,将六颗御毒丸一齐塞进他嘴里。 周连山可能感觉到了御毒丹的危险,拱着舌头想把它们顶出来,我立即拖住周连山的下巴,强行让他合上嘴,并在他的脖子和胸口快拍下一掌。 这么一折腾,六颗御毒丸全都顺着周连山的喉咙落近了他的胃。 只一眨眼的功夫,御毒丸就把周连山身上的毒气化解了五六成,周连山彻底慌了,也不管我还在一旁虎视眈眈,赶紧蹲下来猛抠喉咙,想把御毒丸吐出来。 经炼骨皿炼制出来的御毒丸,虽然味道不敢恭维,但药力精纯,药效明显,而且入胃即化,非常容易吸收,实在是居家旅行之必备良品。 如今御毒丸的药力已经深入周连山浑身经络、骨髓,他想吐,那肯定是吐不出来了。 第864章 妖变 前后不过一分钟,周连山身上的毒性就被化解得一干二净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他刚才催动了毒功,让毒性遍布全身,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化了功。 此时的周连山已经没办法保持理智了,即便他自己也能感觉到身上的毒性已被系数化解,可还是不停地抠喉咙,仿佛一门心思想把御毒丸吐出来。 我实在看不过他那副窝囊样,就走上前,在他下巴上来了一拳,直接将他砸昏。 此时左有道那边的战斗也到了尾声,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将石生的丹田气全都打散了,现在的石生别施术,就连正常呼吸都有点麻烦。 左有道抬起左肘,格飞了石生手里的法器,又探手抓住石生的肩膀,用力一拧,我没听到骨裂的声音,但看到石生的胳膊就像是脱力了一样,一下子耷拉下来,也能猜到他的肩胛怕是被左有道给捏断了。 石生估计也知道自己没有翻盘的机会了,竟开始朝着四处撒望,似乎想向别人求援。 周连山昏死在地,潘九州和徐世高早已被刘尚昂捆成了粽子,掌东海带着景字脉的兄弟冲上山,对鬼阴山的伏兵进行最后的清理,潘九州那支小队里的其他人,也都成了我们的俘虏。 最后的希望也被掐灭,石生转过头,撕扯着嗓门冲左有道大喊:“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左有道压根没打算跟他废话,抬脚就踹在了他的脸上,石生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重重砸在地上,也和周连山一样陷入了昏迷。 “这下子,鬼阴山就落在你手里了。”左有道吐了口浊气,笑着对我说。 我还了一个笑脸:“是落在咱们手里了。” 说完,我就转身走到周连山身边,将石生的法器捡了起来。 刚才这东西从石生手里脱出来的时候,正好就落在了周连山身边。 这是个巴掌大的脂玉盘子,玉质晶莹通透,盘面上刻有六十四卦和四象天神。在我们这个行当里,又把脂玉称作胎玉,一般的玉石在温养加工之前,大多带有阴气或者戾气,但胎玉不同,它就像是娘胎里的婴儿一样,干干净净如同白纸,是炼器的绝佳材料。 眼下这片脂玉盘子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上面的灵韵温和而醇厚,而且正气十足,炼器的人不但手艺高超,而且心思要正,要清明,绝不可能是石生那种货色炼化出来的。 左有道走到我身边,看了看我手里的玉盘,说:“怎么着,你打算把它据为己有啊” 我忍不住笑了:“确实有这种打算,不过也不能说据为己有,这东西我拿着着实没什么用,我是想把它留下来,作为归心门的基业。” 左有道也笑了:“你这是想给后人留财啊。” 我点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后人可不一定能有我这样的天赋机缘,我现在多给他们攒点儿东西,也是想让他们以后在修行的时候,能多得到一点助力。” 这是我第一次将这样的想法说出来,以前从没说过,是因为我怕别人说我想得太多。收徒的事儿还八字没一撇呢,现在像这些确实有点多余。 可左有道能理解我的心思,他先是默默地点了一下头,随后就慢慢陷入了沉思。 我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天眼,号称三百年一出,甚至有人说每过五百年才能出现一双天眼,守正一脉的后人同样很难拥有和左有道一样的天赋机缘,他花了十几年就做出的成就,他的后人或许花上一辈子也无法企及。 “非哥” 琳儿的声音出现在我身后,我不由得一阵头大,可还是回过头去给了她一个笑脸,权当是打招呼了。 “你们怎么来了” 琳儿说话的时候离我特别近,弄得我不得不后退一步:“是古婆婆找我们来的,你们都没受伤吧” “我们都好着呢,”琳儿一脸开心地对我说:“你们赢了。” 我点头:“好在我不怕毒,要不然周连山的毒功还真是个麻烦。” 琳儿像是没听到我的话似的,急急地说:“你们赢了这次的斗婚” 我说:“我们可不是奔着斗婚来的。再说了,这场斗婚本来就是鬼阴山的阴谋,估计老蛊王也不会承认。” 说完,我就避开了琳儿,对在场的另外几个姑娘说:“姑娘们,你们得救了,回头可得好好请我们吃顿饭,报答我们一下。” 正愁不知道该怎么转移琳儿的注意力呢,就听刘淮山在远处吆喝:“仉若非,你快过来看看黄玉忠” 刚才注意力都被琳儿引走了,我竟没注意到黄玉忠已经躺在了地上。 得李淮山这么一吆喝,我才留意到黄玉忠的不对劲,赶紧跑了过去。 之前只当黄玉忠是吃妖肉过敏,可没想到过敏这么厉害,现在他从脖子到脸都红得发紫,皮肤上的疹倒是没了,可耳背后面却长了一小串细小的燎泡,我试着摸了摸黄玉忠的额头,滚烫 突然想起蛊女通常也通晓医术,我便赶紧向琳儿和另外几个姑娘求救。 在八位新娘里,有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和黄玉忠同姓,当时我也没问她具体叫什么名字,一听说她是苗疆医脉传人,我便把她拉到黄玉忠跟前,恳请她看看黄玉忠的情况。 姓黄的丫头说,黄玉忠不是普通的过敏,他浑身的皮肉、骨骼好像都在发生细微的变化,这种现象肯定不正常,但她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治好黄玉忠。 周围的人都拿黄玉忠全无办法,最后还是左有道给姚玄宗打了电话。 我和左有道七嘴八舌将黄玉忠的情况说了一遍,姚玄宗在电话另一头沉吟了好半天才告诉我们,黄玉忠现在的症状,应该是妖变。 所谓妖变,就是活人或者死尸受到妖气的影响,而出现的一种特殊尸变。 这种情况通常只会在死尸身上发生,活人妖变的例子非常非常少,听姚玄宗那意思,黄玉忠之所以出现妖变,肯定是因为他天生体质就和常人有异,至于是怎么个“异”法,姚玄宗当时的说法好像是“天证经逆走,三十六脉换位”,我反正听不懂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要治好黄玉忠,其实也不难。 取竹叶青蛇的蛇胆,烤焦、磨成糊渣,留一钱备用,再取三钱雄黄,半两艾虎脑,一辆白八角莲捣碎,再用100露水将以上药材均匀搅拌开,不用煎,直接给黄玉忠服用。 姚玄宗说,黄玉忠目前的症状已经比较严重,不能拖得太久了,必须在两个小时之内让他服药。用药之后的一个星期里,黄玉忠一定要避免摄入高蛋白食物,蛋白质会加重他的身体变异,不过碳水化合物可以正常摄入,水也可以正常喝。 草草地嘱咐完这些,姚玄宗就挂了电话,生怕我们和他聊太多似的。 我知道,他是怕我向他询问二爷的情况。 时间紧迫,我安排了一批人去林子收集露水,又抓了一个鬼阴山门人过来,问清了药方所在的位置。 左有道带着刘尚昂去取药,我则独自一人冲进林子里抓蛇。 万幸,抓药的过程比较顺利,鬼阴山的药房离道场也不远,一个小时以后,黄玉忠已经服过药,身上的烧也渐渐退了。 就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以为黄玉忠没事了的时候,姚玄宗主动拨通了左有道的电话,告诉我们,最好拿骆驼刺上的露水来入药,其他植被产出的露水不够纯,药性肯定会差一些。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再说这儿又不是戈壁沙漠,你让我到哪找骆驼刺去 我顿时有些急了,对着电话吼:“如果不用骆驼刺的露水会怎样” 姚玄宗沉默了半天,最后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如果不用骆驼刺的露水,黄家小子就会变成第二个辅吏。” 我一愣:“变成什么” 姚玄宗也不回应我,匆匆说了句:“我这儿还有事。”,就想挂电话。 我赶紧问:“二爷还好吧” 没想到电话里竟然传来了二爷的声音:“我好着呢过了明年年关我就回去,到时候我可要考校你的功课” 可还没等二爷说完,电话里就没动静了。 左有道凑到听筒上仔细听了听,完了对我说:“彻底没电了。等会儿我换个电池,你再给二爷打回去吧。” 我对此表示抗拒:“算了吧,二爷肯定以为我刚才主动挂了电话,再打回去也是挨骂,还是别自找不痛快了。” 左有道笑了笑:“也是。” 之后我又开始回想姚玄宗刚才说的话,变成辅吏我基本可以确定,姚玄宗当时说的就是“辅吏”这两个字。 黄玉忠也会和李淮山一样,变成阴曹辅吏么 道场上风头紧,黄玉忠体虚,我怕他着凉,就让李淮山先带着他走。 听左有道说,药房附近有个可以遮风挡雨的茶室,李淮山就带着黄玉忠去了那儿。 黄玉忠被带走了,鬼阴山门人也被梁厚载和景字脉的兄弟押走,掌东海和牛哥、石尔则护着八位新娘先行离开,如今的道场上除了我和左有道,只剩下了周连山、石生两对师徒,以及刘尚昂和孙路远。 第865章 一死,一疯 刘尚昂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了一块脏乎乎的冰块,捣成碎渣洒在了周连山和石生的领口里。 强烈的凉意让他们顿时一个激灵,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周连山的身体素质明显要比石生好一些,他连着晃了几下肩膀和脑袋,愣是把自己给晃清醒了,石生还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看上去像个痴呆。 我超周连山扬了扬下巴,周连山的视线先是被我吸引过来,随后他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又将视线固定在我的脸上。 “你们是什么人”周连山问出了和石生一样的话,语气沮丧到了极点。 尽管周连山还不知道我们的身份,但他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来,我和左有道绝对是他的敌人。 说话间,周连山还朝道场后的山头望了一眼,此时的山腰上已经见不到鬼阴山门人的影子。 周连山长叹一口气,刚刚抬起来的头又低下去了。 正好石生也清醒了过来,他显然比周连山要聪明,方一清醒,就冲着我和左有道喊:“你们闯进鬼阴山,破坏蛊王斗婚,蔑视苗疆习俗,还袭击了鬼阴山门主,你们这是犯法” 估计这家伙的脑子还有点懵,措辞比较乱,但意思我听明白了。 他那意思就是,我们干的这些事儿,不但会得罪苗疆,还会受到组织上的制裁。 我忍不住一笑,对他和周连山说:“人家老左是来抓人的,你和周连山不但不配合他执法,还主动攻击我们,我告诉你们,你们的罪名还是很重的” 石生当场一愣:“老左左有道” 说话间,他瞪眼盯着左有道,眼角几乎炸裂。 左有道说:“我是左有道,他是阴差,仉若非。” 石生又将视线转向了我,相对于刚才的震惊和怨恨,此时他面对我,脸上却多了一份让人看不懂的阴郁。 周连山可能是受到了石生的熏陶,现在也变得强硬起来:“你们要抓谁凭什么抓他犯了什么罪” 我说:“你问问你徒弟和徐世高,他们在蛊山那边砍了多少树,最老的树估计都得有好几百年的树龄了。他们这就属于乱砍乱伐,老左抓他们,那是天经地义。” 周连山扭着身子望向潘九州,潘九州则瞪大眼睛看着我:“是你” 他嘴里能蹦出这两个字,就说明他终于想明白蛊山为什么那么难走了,估计他现在特别后悔在愁云谷的时候没听徐世高的劝告。 徐世高确实算个见过世面的人,立即质问我和老左:“你们既然要抓人,有逮捕令吗” 其实像潘九州和徐世高这种情况,老左不用出示逮捕证也能抓他们,可问题是,有些时候你不把步骤做全套,对方就不死心。 接下来,左有道就从背包里拿出了两张分别带有潘九州和徐世高个人信息的逮捕证,证件上已盖章,一个姓名章,一个单位章,这两个印章,都是左有道提前要来的。 另外,左有道还点亮了手机屏幕,给周连山等人看了看检察院发来的文件。 这一下,不论是徐世高、潘九州,还是他们两位师父,全都懵了神。 过了好半天,石生才咬牙切齿地说:“你们早就算计好了。” 我说:“那是当然,如果不好好筹划一下,怎么能扳倒你们呢,毕竟你们不周山在苗疆经营了这么久,我们可是一点根基都没有。” 石生冷冷地看着我,一语不发,周连山则在一旁说道:“你们想怎样” 我笑了笑:“不想怎样,就是问你们几个问题,如果你们如实回答,我可以保证你们量刑的时候可以从轻处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嘛。如果你们拒绝配合,那我只能将你们交给组织,让组织里的人来审你们了。组织上的手段我是听说过一些的,到了那时候,不管你们愿不愿意开口,他们一样能从你们嘴里得到一切他们想知道的答案。” 左有道补充:“放心吧,他们的手段其实很温和,绝对不会对你们用刑。不过组织审你们,和我们审你们,性质就不一样了,从轻量刑这种事,你们也不用想了。” 这时石生突然问了一句:“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左有道挑了挑眉毛:“你说什么” 石生皱着眉头说:“以你们的能耐,想抓住我和连山很容易,为什么还要布下这么麻烦的局” 他刚才说到“能耐”这两个字之前,特地朝我这边看了一眼,当时石生的脸色非常怪异,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我回应道:“因为我必须确保,你们两个伏法的事绝对不会被外人知道,而且我也需要一个合理、合法、合规的理由和你们交手。苗疆的事,兹事体大,可不能有半点马虎。” 石生说,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让他问,但要把话压缩在三秒钟以内说完。 石生问我:“这个局是你布置出来的” 左有道替我回答:“大部分是他布置的,只有一些小细节厚载帮着参谋了一下。” 话音落地以后,道场上就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石生才开口对我说了句:“才三年,你竟然成长到了这种地步。” 我说:“这还不是你们不周山逼的,人常在生死边缘徘徊来徘徊去,成长得自然快。” 也不知道我这句话怎么刺激到了石生,他突然变得暴躁起来,冲着我急吼:“老东西要是早听我的,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他们早就该杀了你,早就该杀了你” 我留意到石生身上的念力正朝着他的后颈上集中,立即意识到不妙,赶紧撒开腾云步冲了过去,左有道先我一步冲到了石生跟前。 可我们还是晚了一步,等左有道抓着石生的肩膀,将他的身子翻过来的时候,石生已经用念力震断了脑子里的血管,当场毙命。 看着他那副七孔流血的样子,我心里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在石生向我吼叫的前一个瞬间,我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种极端的恐惧,他之所以吼叫,似乎也是想借这样的方式来迷惑我们,又或者是他将恐惧化作愤怒,只是为了消除自己的胆怯,因为胆怯,可能让他失去自杀的勇气。 我想不通,他究竟在害怕什么。 石生一死,徐世高立即陷入了癫狂,那可不是过度悲伤而出现的失神,他真的疯了,石生死亡的瞬间,他的魂魄就像是受到了无形的冲击,瞬间散了大半。 徐世高现在还只是疯,估计过不了多久,他也会因为魂魄不完整而丧命。 我和左有道都看不穿石生刚才到底做了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成功堵住了徐世高的嘴。 这对师徒一死一疯,对周连山造成的巨大的心理冲击,接下来的审问过程出乎意料的轻松,也出乎意料地让人失望。 我们几乎没什么问,周连山就将自己所知的情况全都撂了,但他说的那些事儿,我和梁厚载都已经推演出来了,其实我最想知道的是不周山这些年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他们究竟有什么样的目的,下一步又会怎么做,可周连山竟对此一无所知。 周连山说,不周山虽说给了他们不少好处,但终究只拿他们当外人,所有与核心计划有关的事全都不告诉他们,石生之所以待在鬼阴山,明面上是看守蛊王,可实际上,他是在监视周连山,以防鬼阴山坐大。 不周山确实打算取道苗疆下南洋,也确实打算在今年的六月份将所有门人分批次地转移到苗疆地界。 另外,周连山也说了,不周山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行动,绝非是因为葬教刚刚覆灭,他们担心组织上将注意力转移到他们身上,正相反,不周山根本不把我们那个组织放在眼里,他们之所以急着下南洋,据说是因为“五十年前种下的种子活了”,至于这个所谓的“种子”究竟是什么,周连山并不知情。 我问周连山,如果失去了苗疆,不周山下一步会做什么。 对于此,周连山只说了一句话:“我看不透他们。” 等到掌东海带着人回来,我就让他们去了鬼阴山的暗窖,将蛊王和另外七位隐婆接了出来。 当时我和左有道离开了道场,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见到蛊王和诸位隐婆,一直到掌东海他们护着诸位前辈离开道场,朝鬼阴山正山转移的时候,我也没主动凑上去。 我心里有点堵,不想在前辈们面前出洋相,就站在很远的地方默默看着他们离开。 目送一行人走远,我才点了烟,长吐一大口云雾,风很大,瞬间就将灰色的雾给吹散了。 左有道在一旁问我:“接下来什么打算” 我说:“我也想问你这个问题来着,你接下来什么打算是打算休个长假,还是留下来帮我” 说话的时候,我嘴里还含着烟,烟雾就顺着嘴唇和话音一起飘了出来。 左有道之前已经说过会帮我,但当时他只是随口一说,我没有得到正式的承诺还是有点不放心。 左有道叹口气,说:“确实想休个长假来着,可谁让我命不好碰上你了唉,索性帮你一把吧。” 第866章 老蛊王 他能留下来,对我来说确实是件好事。 我隐约能感觉到,不周山也许是个超出所有人预想的庞然大物,如今二爷却阁皂山隐修,张真人他们早就不愿过问行当里的事,左有道兴许就是我能找到的最大助臂。 这时左有道开口问我:“你觉得周连山这个人怎么样” “老狐狸一个,我估摸着,他应该没把自己知道的事全都说出来。” “我还想提醒你,周连山可能有什么事儿瞒着咱们呢,没想到你已经察觉到这点了。也是,你这么聪明,还用得着我提醒么” “你刚才是不是想说奸诈来着” 左有道笑了笑,扯开了话题:“你打算怎么对付周连山” 我猛地吸一口气,又将满嘴的烟雾全都吐了出来,随后才掐了烟头,说道:“周连山不好对付,先从潘九州下手吧。” 说完,我就从背包里摸出了一个很小的垃圾袋,将烟头塞了进去。 前段时间在贵州,一直和杜康住在一起,这家伙是个非常坚定的环保主义着,跟他在一起的日子久了,耳濡目染,你也会自然而然养成一些环保的习惯。 不过用杜康的话说,抽烟本来就是一件非常不环保的事儿。 管他呢 我和左有道又待了一会儿,才来到药方处探望黄玉忠。 吃过药以后,黄玉忠已经醒了过来,这家伙的烧还没完全退去,李淮山正帮他更换镇额的毛巾。 虽说脸色还有点虚,但已经褪了红肿,我看黄玉忠状态还不错,就坐下来问他:“怎么样现在,什么感觉” 黄玉忠叹了口气:“好多了,就是脑袋还有点发木。” 我也是一阵无奈:“你说你啊,明知道自己对妖肉过敏还要吃,得亏左有道待了一部能收到信号的电话,要不然你连小命都丢了。就因为一是贪吃丢了命,也不怕说出去让人笑话。” 黄玉忠笑得相当尴尬:“你就别说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再说我第一次吃妖肉过敏,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我差不多都给忘干净了。要不是这一次也过敏了,我到现在也想不起来那次的事儿。” 正聊着,我又想起姚玄宗说黄玉忠的体质比较特殊,还说什么,黄玉忠会成为继李淮山之后的第二个辅吏,我琢磨着,黄玉忠之所以能成为辅吏,极可能也和他的体质有关,于是便问他:“你没发现自己的体质和别人不一样么” 乍这么一问,黄玉忠似乎有点懵:“体质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的哦,对,我的五感确实比常人要敏锐得多,可这都是从小拿药泡出来的,不属于先天体质差异。” “我不是说你的五感。老黄家不只你一个小辈吧” “那当然,我们老黄家的人丁旺着呢。” “那你和其他的同龄人比,有没有怎么说呢,比较特殊的天赋,或者说有没有一些特质,是别人没有的。”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一边说,一边拿手比划着。 黄玉忠想了想才回应:“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天赋,就是吧哈,你像我们家里的那些老传承,有一些简单的,人人都能学会的,我学起来就特别吃力,可有一些特别复杂的传承,别人都觉得难,可我学起来却特别轻松。”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当初我不是从空云道长的六十四卦手记里发现了一套“玄牝三卦”么,说实话这套术法我现在很少用了,但这并不能说明它不精妙,恰恰相反,我正是因为一直无法施展出玄牝三卦中的阴阳变卦,觉得如果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研习这套卦术上,短期收益不会太大,才转将更多心思放在了机关和风水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我的修行时间太少,和不周山撕破脸弄不好也是分分钟的事儿,短期收益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阴阳变卦之所以难,就难在这道卦术几乎没有特别固定的形态,就连卦象也是随心所欲,必须是对六十四卦拥有极高早已,兼有高深道行的人才能随意施展。 可人家李淮山对六十四卦只是略知皮毛而已,修为、道行也远不如我,却能施展出这道阴阳变卦。 现在想想,李淮山和黄玉忠所具备的天赋,很可能是一模一样的。 我还在思考这些,门外就传来了刘尚昂的声音:“道哥你怎么在这儿啊,老蛊王想见你。” 左有道侧过身子,将头转向门外:“找我” 刘尚昂正要也到了临门口的地方,就在门槛外冲左有道点头:“老蛊王听说你来了,非要见你一面,要是要当面向你表示感谢。” 说话间,刘尚昂还朝我瞥了一眼,眼神算不上特别友善,但也没多少敌意。 左有道顿时皱起了眉:“我就是个来帮忙的,谢我干什么。布局是大非布的,所有的计策也都是大非想的,出力最多的也是大非,他要谢,也应该谢大非才对啊。” 刘尚昂撇撇嘴:“这我哪知道。” 掌东海最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左有道名气太大,但凡有点功劳,别人自然而然会先想到他,先算在他的头上。 不过奇怪的是,我对此竟然一点也不生气。 左有道不肯独自去见蛊往,非要拉着我一起去,我本来还想留下来陪陪黄玉忠来着,可左有道这人执拗起来比谁都执拗,我拧不过他,只能随着他走。 老蛊王和七位蛊婆都被安置在了鬼阴山正山的一座雅居里,琳儿他们也在里面伺候着,可我们带来的人却被挡在了门外。 这倒也不能说失礼,因为老蛊王本来就是轻易不见外人的,如今落魄成这个样子,却还是要保留最后那一点颜面。 老一辈的人总是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二爷和仉恒也是这样。 我和左有道到了门口,自有人向屋里通报,很快就听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贴到了门口。 两面开的老木门被打开,门缝里露出了琳儿的笑脸:“非哥” 我赶紧冲她笑笑,然后就把视线转到了别的地方。 现在一见到琳儿,我心里就有种很尴尬的感觉,因为我知道琳儿心里在想什么,可琳儿好像没有察觉到我的尴尬,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 不过在老蛊王面前,琳儿也不好表现得太出格,我和左有道双双跨过门槛以后,琳儿就默默地退到一边去了。 我们为什么要在“蛊王”二字前面加一个“老”字因为这位老人家的年纪确实相当大了。 现在他就坐在正对门的一张太师椅上,身子佝偻而瘫软,斜斜将侧身压在扶手上,好像已经苍老到没有力气坐直了一样。 他嘴被白色的长须覆着,看不清具体的形状,雪一样的白眉搭垂到脸颊两侧,眼睛闭着,像是在小憩,他每喘一下气,鼻孔下的胡须就会跟着颤上几下。 一直到我和左有道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突然张开眼皮,眸子里仿佛有一道闪电般的精光爆射出来,让人心里不禁一颤。 当时我就在想,他这是要干什么,刚才闭着眼,我们快到他跟前的时候,他突然间从两只眼睛里光,这是要吓唬吓唬我和左有道,在我们面前立威么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老蛊王的眼神向来都是这么锐利的,他之所以一直闭着眼,反倒是怕给我们造成一些困扰。 我和左有道纷纷抱拳朝蛊王行李,老蛊王抿了抿干巴巴的嘴唇,问:“你们两个,哪一个是左掌门啊” 左有道的回应丝毫不做作:“我是左有道。” 老蛊王似乎很欣赏他,顿时露出了很祥和的笑容:“你这个娃儿,名声可大哟。” 左有道还之一笑,随后就拉着我的胳膊,想把我推到老蛊王面前去。 可我才刚刚被左有道拉着迈出一步,老蛊王就对左有道说:“多亏了你,我们这群老头子、老婆子才能见到大白天的日头,你说嘛,我们该咋子谢你” 左有道将我推到老蛊王面前,说:“你们应该谢的是他,是他布局斗垮了鬼阴山,也是他设法清理了鬼阴山在各大山门埋下的暗线,召集行当里的人来苗疆的,还是他。” 老蛊王眯着眼睛看我,仿佛不这样就看不清我的样子似的:“你是哪家的娃儿呀” 其实我本来也没有邀功的打算,可老人家这么问了,我也只能自报家门:“我叫仉若非,渤海仉家人。” 老蛊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疑色:“仉若非,若非若非,没听说过呢。” 左有道就在一旁解释道:“他三年前才回到仉家,您没听说过他也正常。不过您可别觉得他入行晚就小看他,现在仉若非可是冬字脉的代理定门,也是整个渤海湾的大掌柜。” 老蛊王一愣:“冬字脉定门摧骨手有传人了,你是仉老二的徒弟” 我点头说是。 老蛊王像是不相信我的话一样,盯了我好半天一句话不说,就好像这样他就能看穿我心里的想法一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人家突然放声大笑:“好得很,好得很,老不死的东西,还收到徒弟了,运气好得很嘛” 第867章 温水煮青蛙 可接下来蛊王说的话,就让人有点尴尬了:“你师父死了没死啊” 有病吧,没说两句话就问人家师父是没死,你是盼着我师父死还是怎么着 老蛊王话音一落,坐在他身边的老婆婆就提醒了一句:“仉老二的脾气您可是知道的。” 这话听起来还算顺耳,可仔细想想就能想明白,这可不是什么好话。隐婆的言外之意就是,仉老二的脾气不好您是知道的,改天他要是知道您盼着他死,弄不好阵跑到苗疆来收拾您。 虽说老蛊王上了年纪,但心里清明着呢,怎能听不出其中的意思 隐婆刚把话说完,老蛊王就一巴掌拍在椅子扶手上,恼了:“咋的嘛,我还能怕他不成” 我也是怕事情变得更麻烦,就赶紧开口道:“二爷前段时间受了伤,跟着姚先生去阁皂山调养了。” 结果老蛊王又吐出一句:“姚玄宗也不是啥好东西。” 合着他和姚玄宗也有仇啊。 我感觉好像再聊下去也只能让情况变得更复杂,于是便向老蛊王拱了拱手,打算告辞。 可老蛊王的态度突然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老一辈的事情,和娃儿们没得关系。你救了我们九黎十八山,我们肯定要谢你的嘛,你说嘛,想要什么” 既然人家诚心诚意地说要谢我,如果我推辞,那不久太失礼了么,所以我就没有推辞,但也没有立即接受老蛊王的谢意。 我对老蛊王说:“我也没想好自己想要什么,等想好了再说吧。” 老蛊王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娃子,和仉老二一样一样的。” 完了他又问左有道:“左掌门,那你看,我们该怎么谢你呢” 左有道笑着摆摆手:“我就免了,我就是一来帮忙的。” 见我和左有道都在或直接或间接地推辞,老蛊王似乎有些不乐意,直说现在的小辈越来越不坦率了。 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我们也不会和这么一个老小孩儿一般见识。 我对这位老蛊王的第一印象,就是又率真又执拗,人都说越老越小,他就是一个典型的老小孩儿。后来我也是听古婆婆说,想当年老蛊王那也是行当里响当当的人物,蛊术、修为都是拔尖了,要不是因为上了岁数,就凭周连山和石生可困不住他。 毕竟岁月不饶人啊。 本来我和左有道来,只是想和蛊王简单地照个面,接着就走,可没想到老人家非常健谈,出于礼数,我和左有道只能陪着他侃大山,期间也不好提前辞别。 前后闲扯了将近一个半小时,老蛊王聊累了,我和左有道才得以离开。 从雅局出来的时候,左有道没头没尾地问了我一句:“你好像不太在意啊” 我不由得一头雾水:“不在意什么” 左有道笑着说:“你好像不太在意我抢走你的功劳啊,我把你推向老蛊王面前的时候,你好像还有点抗拒。” 我也是一笑,但没说什么。 以前实用曾说,我是一个欲望非常大的人,既要名,也要利。我也不知道实用当时说得对不对,但就现在来看,我好像已经对名望这东西不太热衷了。如果让我选的话,比起被推上前台,我更喜欢藏在幕后,毕竟虚名终究还是比不过更实在的利益。 我也知道自己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也许是因为我现在的境遇变了,心态也就跟着变了。 半路上碰上了掌东海,我就问掌东海,周连山和潘九州关在哪儿了 掌东海说:“炼丹房那边有两间空置的小厅,我选了一间,把周连山和潘九州关在一起了。” 经过小片刻的沉思,我才再次开口:“把他们两个分开。” “你要干什么” “分化他们,各个击破。” 掌东海似乎看不透我的想法,表情有点懵,但疑惑归疑惑,他终究是没多问,点了点头就走了。 直到掌东海走远,左有道才开口道:“周连山确实是个麻烦,不过潘九州嘛,应该比较容易攻破。” 他说的没错,潘九州那样的人确实要比周连山更容易对付,我也是打算先破潘九州,再破周连山。 我一定要弄清楚,不周山为什么放着其他山门不去利用,反而选中了实力最弱,在苗疆人缘最差的鬼阴山。 不周山究竟想从这个山门手中得到什么 大概是见我一直没有追向掌东海的意思,左有道又问我:“不去炼丹房吗” 我摇头:“还不到时候。折腾了这么久,我也饿了,先吃饭吧。” 情绪这东西,是可以随着时间慢慢发酵的。 潘九州被独自关押在一个空空荡荡的小厅,他会有什么样的情绪 这种事我可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潘九州现在最关心的,就是我们接下来会如何料理他,周连山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还有个主心骨,现在主心骨没了,他一定会胡思乱想。 那就让他多想一会,等他快把自己折磨崩溃了,我们再去找他,自然事半功倍。 我和左有道随便找了个地方吃了点东西,又坐在一块儿闲扯了两三个小时,一直到夕阳又一次落入西山,我才掐灭手里的烟头,朝左有道扬了扬下巴:“走吧,去找潘九州。” 因为掌东海的探子很早以前就将鬼阴山的正山平面图给了我们,所以对于正山各房各堂所在的位置,我和左有道都十分清楚。 炼丹房离老蛊王栖身的雅局比较远,我和左有道花了半个小时才抵达丹房的门槛。 进门之前,我先叫来了掌东海,让他带着两个人守住周连山,其他的人先撤,撤的时候动静大一点,另外,堵住周练的嘴。 掌东海没二话,立即照做。他带着两个兄弟去了周连山的房间,剩下的人则稀里哗啦地撤了出来。 估计周连山的嘴已经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来,但我们却听到潘九州在炼丹房的二楼大呼:“怎么人都走了你们不看着我么,你们要干什么去” 他越喊越急,越喊声音越大,但不论他怎么喊,都没有人回应他。 等景字脉的人退出来以后,我和左有道先是关了炼丹房的等,然后就一前一后,步子一轻一重地朝潘九州所在的小厅摸了过去,期间我和左有道都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这样才能让潘九州知道我们来了。 夜黑风高,所有人都毫无理由地撤出了这里,整层楼上的灯光全都被掐灭,两个黑漆漆的影子慢慢地朝潘九州靠近。 此情此景之下,你们说,潘九州会怎么想 其实我和左有道也没真想把他怎么样,就是吓唬吓唬他,让他失去最基本的思考能力。 他已经被单独关了好几个小时,心态已经快崩了,再这么一吓唬,十有八九会失去理智,他只要失去了理智,就只能跟着我们的思路走了。 看到这里的人可能会有疑问,为什么我不在道场上审问潘九州,偏偏要等到现在,毕竟在道场上的时候,潘九州也被石生和徐世高的死给震了,那时候的的潘九州内心不是一样很脆弱吗 诚然,当时的潘九州也很脆弱,但在当时,我的注意力都被周连山吸引过去了,在周连山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堆话以后,潘九州实际上已经缓了过来,而这也正是周连山的高明之处,他之所以主动牵走我的注意力,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怕我们会直接审问潘九州。 以潘九州当时的状态,很有可能是我们问什么他就说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但他也有可能立即清醒过来,不管我们问他什么他都打马虎眼。 人啊,最怕的不是晴天霹雳,而是温水煮青蛙。 石生和徐世高的死,就像一道闪电劈在了潘九州的头上,但论其作用,事实上还是比较有限的。所以我们要先准备一个独立的空间,将潘九州放进去,让石生和徐世高的死,在他心里一点一点地发酵。 这就像是先准备一锅凉水,将潘九州放进去,慢慢加热,让他自己一点一点地垮掉。 之所以再整这么一出夜黑风高杀人夜,主要是我觉得吧,温水煮出来的青蛙味道应该不怎么样,所以我决定,把煮好的青蛙捞出来,放在油锅里再炸一下。 随着左有道一记重脚将厅门踹成两截,潘九州的心态彻底垮了。 我站在门口,就听他在屋里撕破喉咙大喊:“你们不能杀我,你们是体质内的人,你们这是违规,这是犯法不管我做了什么,都不能杀我,啊” 到了最后就没有说辞,只剩咆哮了。 这间小厅也是够绝的,四面白墙,除了冷冰冰的地面什么都没有,门一关就是漆黑一片,房顶上也没有灯,别说是刚受过打击的潘九州,就是正常人待在这种地方,时间一长心里也得出问题。 左有道打开手电,光束直直照着潘九州的脸,潘九州竟也不闭眼,就这么迎着光朝我们这边看,像是横下一条心要看清门口的这两个侩子手究竟是谁似的。 怎么着,这是要看清我们的脸,死后成了鬼,好向我们索命么 笑话,也不看看我们这个行当是干什么的 第868章 关键问题 我拍拍左有道的肩,让他先把手电放在一边,我也点亮一盏手电放在地上。 两道白色的光束撕破了小厅里的黑暗,一道照亮了潘九州,一道照亮了我和左有道。 我走上前,蹲在潘九州面前,潘九州一脸警惕地看着我。 “你放松一下情绪,不要太紧张。”我好言好语地安慰他。 左有道则适时拿出了琵琶刀,用一块红褐色的脏布慢条斯理地擦着刀背。 由于左有道个头高,手电的余光根本照不到他的脸,只有他手里的脏布和琵琶刀格外显眼,加上他身子又宽,站在那儿就像是一座粗壮的黑山,相当有压迫感。 潘九州当然也知道琵琶刀是干什么用的,脑门上顿时浸出了一大片小汗珠,我估计他根本没听见我刚才对他说了什么,因为他一直盯着左有道咽唾沫。 我扭过头去对左有道说:“烈酒带了吧” 左有道二话不说,立即从背包里拿出了小半瓶高度酒。 要说这半瓶酒,还是今天下午吃饭的时候,我特地从孙路远那儿要来的。 左有道含一口酒在嘴里,“噗”一声,将酒沫全都喷在了琵琶刀的刀口上。 我从他手里接过酒瓶,又把瓶口端到潘九州嘴边:“喝一口吗不强制啊,你愿意喝就喝,不想喝就不喝。” 烈酒就像麻x药,以前锦衣卫给犯人施琵琶刑的时候,有时候会良心发作,给犯人灌上几坛子烈酒,这样一来犯人在行刑之前就快醉死了,感觉不到多少痛苦。 不过我这儿只有小半瓶烈酒,能让人喝醉,但不至于让人失去痛觉。 潘九州看着嘴边的瓶口,半天才说了句:“不够。” 这句话是他下意识地说出来的,他自己也是反映了小片刻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脸色跟着变了好几变。 我回头对左有道说:“他说酒不够,要不然再给他弄点” 左有道冷哼一声:“想得美呢,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儿了,爱喝不喝” 潘九州像是被左有道的声音给震醒了,又开始嚎叫起来:“你们想干什么你们这么干是犯法救命啊,救命啊” 试问一下,我们哪儿犯法了我从头到尾也没拿潘九州怎么着吧,没威胁他也没打他,从进来开始就对他好言好语的,左有道手里是拿着琵琶刀,可这把刀也没往潘九州身上招呼吧,我们也没说要在他身上动琵琶刑吧 只不过就是屋子黑了点,左有道的身材吓人了点而已。 屋子黑不犯法吧,人家左有道长得壮不犯法吧 咱是有底线的人,当然不会做出越界的事儿,可潘九州没底线啊,人嘛,都有以己度人的习惯,他没底线,自然认为我们也没底线。 黑恶势力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他们没有底线;黑恶势力之所以愚蠢,也是因为他们没有底线。 我将手搭在潘九州的肩膀上,依旧是好言好语地对他说道:“把酒喝了吧,多少能轻松点。” 喝了酒心里能轻松点,我可没说谎。 可潘九州一听我这话就慌了:“大哥,我和你们无怨无仇的,你们这是这是干什么呀我就是我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你们别这样。” 说到最后,这货都快哭出来的。 我问他:“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真没有,我对天发誓” “哦,真没做过啊,那可惜了,像你这种情况吧,说白了就是周连山的从犯,我知道,肯定是他教唆你的,对不对” “对,就是周连山,都是受了周连山的教唆,我才” 我挥手将潘九州打断:“正常来说吧,给你判刑的时候应该要轻判的,可你看看你这个人,又不积极立功,又不主动交代问题,到时候怎么轻判啊再说你也没有证据证明,你做的那些事,都是受了周连山的教唆,你想想是不是” 潘九州愣愣地看着我,半天没说话。 我感觉前面的铺垫铺得够满了,就开门见山地说道:“所以说,你还是要主动交代问题嘛,这个周连山没交代的,你交代了,那你就是立功了。” 潘九州的眼神起初还有些抗拒,但很快,他心里最后那点执拗就熄灭了。 我见他眼神已变得十分暗淡,就朝左有道摆摆手,左有道会意,收起了琵琶刀。 良久,潘九州才长长吐了一口闷气:“我交代,我都交代。” 我立即露出了一个非常官方的笑容:“这个态度就对了嘛,我先问一个问题啊,不周山到底是怎么和你们鬼阴山联系上的” 据潘九州交代,不周山最初联络鬼阴山,还是十年前的事了,当时常有一个被称作“白先生”的人进出苗疆,他每次进入苗疆地界,都会专程来鬼阴山摆放周连山,但潘九州并不清楚这位白先生是干什么来的,因为他每次来,周连山都会支开其他人,单独和他见面。 我问潘九州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那就是鬼阴山在苗疆的实力和人缘都很差,为什么不周山却偏偏选中了他们呢 潘九州坦言,那是因为不周山看上了泅水荡里的东西,从三四年前开始,徐世高就常常潜入泅水荡,他明面上说自己只是闲来无事练练水性,但傻子都知道,他是在水底寻找什么东西。 不过周连山对此并不上心,每次见到徐世高带着设备进入湖泽,周连山也只是轻蔑地笑笑。 有一次周连山酒后吐真言,告诉潘九州,不周山原本是打算将苗疆控制在自己手中的,可为了得到泅水荡底的东西,他们才不得不和鬼阴山结成同盟,不周山和周连山还曾立过一纸契约,约定不周山会尽全力让周连山成为苗疆之主,事成以后,周连山必须将开启水下机关的方法告诉不周山。 当时周连山笑称,泅水荡底下有一个极精妙的机关,是汪直在这里建立暗房的时候留下的,只要机关不破,谁也别想得到水底的东西。 不过当潘九州追问水下到底有什么的时候,周连山却卖起了关子,说不管水底下有什么,鬼阴山的门人都不能碰,不周山如果真有能耐将那东西拿走,对鬼阴山来说是福非祸。 我在心里合计了一下,觉得不周山想要的东西,很可能就是那具镇在水底的尸妖。 想到这,我开口问潘九州:“湖泽底下的那条四脚鱼,是你们鬼阴山的开山祖师对吧” 潘九州摇头:“它只能算是我们的先祖,算不上开山祖师,早在西汉年间就有鬼阴山这个门派了,那时候鬼阴山还叫背阴山。后来汪直为了建立暗房,设法将锦衣卫安插进了背阴山门中,再后来锦衣卫鸠占鹊巢,撺掇了背阴山门主的位子,导致背阴山传承失传,因为传承变了,背阴山就变成了鬼阴山。我们供奉在湖泽底下的先人,就是当年撺掇门主大位的人。” “听你这口气,你对这位先祖好像没什么好感啊。” “唉,其实也说不上有没有好感,要说有好感,我也只见过它的金雕,要说没好感,我每次向它求福,常常能应验,这些年它也帮了我不少忙。” 我想了想,说:“周连山对祭拜先祖的事,重视吗” 潘九州先是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过了小片刻,他才开口道:“也说不上来,反正每年祭祖的时候我师父都不怎么上心,有时候还借故不参加,祖庙那边就一片红桦林当着,也不派人把守。可每过几年,他都会花高价让人修缮祖庙,而且对修缮的质量要求非常高。我也说不准我师父到底看不看重那间祖庙。” 先前从祖庙出来的时候,发现庙外无人把守,我也吃了一惊,现在想想,这也在情理之中。 周连山必然知道那条四脚鱼并非鬼阴山先人,之所以修缮祖庙,只不过是修给门中弟子和外人看的罢了。 既然明知道四脚鱼并非先人,为何还要假意供奉 这里头大有文章。 最后,我问潘九州:“周连山平日待你怎么样” 潘九州沉默许久才回应:“相对于其他的师兄弟,算很好了吧。” 说出那个“好”字的时候,潘九州的眼神和口气都有些游离,似乎自己也不确定周连山到底对自己怎么样。 从潘九州嘴里也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了,我就招呼了左有道,打算去找周连山。 这边我们前脚还没迈出门槛,潘九州就大声吆喝起来:“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了” 我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说:“我知道。你放心吧,没人会对你动刑,我们再怎么说也是公家的人。” 出了小厅,我转身关上门,随后又摸出一根烟来点上。 左有道瞥了我一眼:“你这烟瘾够大的。” 我没接话茬,只是问他:“老左,你说,湖泽底下到底有什么,让不周山这么上心” 左有道想了想,说:“从目前的线索来看,湖泽底下的东西,十有八九就是尸妖。” 不是十有八九,而是水底下的东西肯定就是尸妖,但这不是关键。 我不由地蹙了蹙眉:“可不周山为什么会对一具尸妖感兴趣” 第869章 二审周连山 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就攥在周连山手中。 可周连山不是潘九州,要想从他嘴里诈出什么话来怕是相当有难度啊。 我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后来就干脆不想了,拉上左有道就直奔周连山所在的小厅。 既然周连山不好骗,那咱们就开门见山吧。 临进小厅之前,我先开了炼丹房里的灯。 这里是深山,完全指望电力公司从外面给电肯定不现实,所以在这一类的宗门里,通常都有自己的小型发电厂,自己发电的好处是可以自给自足,缺点就是电压不够稳,而且往山里头运煤也很麻烦。 正是由于电压不稳的缘故,一通上电,房顶上的灯泡就开始隐隐约约地闪。 潘九州似乎难以适应这种忽明忽暗的动荡感,大声问外面有没有人,这家伙的心绪本来就不稳,现在又这么紧张,我也是真怕他吓疯了,就出去叫了几个人进来陪着他。 我和左有道来到关押周连山的小厅时,掌东海正和两个景字脉的兄弟站在门口警戒,见我们进来,掌东海便叹了口气:“这个周连山真真是个麻烦,从把他押进来到现在,他还没消停过呢。” “他干什么了” 小厅里头没灯,即便外面的亮光都稳定下来了,屋子里还是黑漆漆一片,我一边说着话,一边从景字脉的兄弟手里接过了油灯。 掌东海就在一旁说道:“下午的时候一直吆喝着不想活了,让咱们的人一枪蹦了他。后来潘九州和他隔离开以后,他又拿头撞墙,差点把自己给撞死。” 我笑着摇了摇头,端着油灯来到周连山面前。 掌东海已经按照我早先的吩咐堵上了周连山的嘴,我先将缠在周连山脸颊上的胶带一点一点地撕开,又抽出了压在他嘴里的布条。 周连山先是一阵干呕,接着就伸长了脖子,冲着门外大喊:“吃里扒外,没种的东西” 他这是在骂潘九州呢。以周连山的心思,当然知道我为什么将他和潘九州分开关押,他也清楚自己那位宝贝徒弟是什么心性,被我们这么一唬一吓,肯定什么都撂了。 掌东海搬了两把椅子过来,我和左有道便一左一右,呈犄角壮坐在了周连山面前。 我端着油灯,用火光仔细照了照周连山的脸,但也不急着说话,只是冲着他笑。 周连山一直背着这么盯着,心里估计是有点发虚了,便主动发声:“你们杀了我吧。” 我忍不住乐:“这种事儿我们可不能干。不过你要是真想死,可以自杀呀,也别拿头撞墙了,死相太难看。你咬舌自尽吧,咬断了舌头以后,吞下去,堵住气门,过上一阵子你就挂了,虽说死相也不会太好看,可至少脑袋不变形啊。” 周连山默默地看着我,脸色连着变了好几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家伙要是真想死,早在石生自杀那会他就自裁了,还用等到现在么那时候他身上还剩下一点念力,只要心思动一动,让经络错逆,神仙都救不活他,现在他身上的最后一点念力都散了,又扬言要自杀,当别人都是傻子么 他为什么要自杀无非就是表个态,告诉我们他这人非常的有骨气,连死都不怕,当然也不会怕我的威逼利诱,反正那意思就是不管我们怎么着,他都不会配合我们的。 可一个人越是这么用力地演戏,就越是说明他心里越是畏惧。 见周连山半天不说话,我就朝他扬了扬下巴:“怎么着,你是打算继续包庇不周山啊,还是打算继续装傻充愣,跟我们耗下去啊” 听我这么一说,周连山突然笑了:“甭管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们都拿我没办法。” 我将后背靠在椅子上,颇有兴趣地问他:“那你说说,我们怎么就拿你没办法了呢” 周连山阴阴地笑:“你们都是体质内的人,不能动刑,不能杀人,这我没说错吧。你们现在能做的,也就是限制限制我的自由,还不能让我冻着饿着。再过几天,你们就得把我上交给组织,可那又怎样,我又没犯死罪,大不了关我几年,就得把我放出来。到时候我还不是一样好好的” 我点头:“嗯,你看得挺明白啊。行,既然你这么坦诚,那我也坦诚点吧,咱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周连山,我问你啊,不周山为什么会对泅水荡底下的尸妖感兴趣,他们想从尸妖身上得到什么” 周连山现在就像个摔不死的刺猬一样,耷拉着脑袋也不看我,只回了一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不理他,接着说:“鬼阴山的先人死后成了尸妖,被镇在泅水荡底下的事儿,应该只有历代门主才知道吧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不愿让更多人知道,这我能理解。可为什么历代门主知道这件事呢这我就想不通了。当年镇尸的人,完全可以选择彻底掩藏事实啊,可他们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为什么一定要让这么丢人的事儿一代一代地传下来呢” 周连山闷闷吭了一声:“别白费力气了,我什么都不会说。” 我依旧不理他,接着说道:“我想,鬼阴山的先人们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希望有那么一天,自己的徒子徒孙能开启水底的镇墓,让尸妖重见天日。” 说到这儿的时候,周连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用很低的声音说:“笑话。” 看样子我猜错了。 不过无所谓,我也没指望自己一上来就猜对。 随后我问周连山:“水下的机关,是什么结构的” 周连山闷闷地吭了吭气,不说话。 我说:“八门遁甲,五行四象” 周连山的脸色没有任何丝毫的变化。 天下机关出阴阳,最险不过四象五行,最妙不过八卦八门。但凡是个机关,那肯定逃不出八门遁甲、五行四象的构造,所以我绝对不可能猜错,可为什么周连山的脸色一点变化都没有呢。 这时我突然想起十洋志的后半段上记载,在洪武年间,工部曾设立过一个机巧营,营中收纳天下能工巧匠,专门为皇陵设计机关,这些人为了迎合官家,所有机巧构造的名目,都以礼冠相称。 明朝时期的礼冠,也就是正式场合戴的帽子有些非正式场合也能戴,比较多,比较常见的有东坡巾、四方平定巾、幞fu头、乌纱帽和梁冠。 所谓的“以礼冠相称”,就是将各种机关结构改称做礼冠的名字。 比如机关布局中常见的四象开天局,就被改称做四方平定局,阴阳阵改称乌纱阵,阵中若是阳为正阴为辅,就叫白乌纱,阴为正阳为辅,就叫作黑乌纱。 明太祖设立的这个机巧营一直延续到明仁宗时期才被废除,但营中的匠人们散落民间,那套迎合官家的说辞,应该也有一定的流传度。 顺带一提啊,由于明仁宗只做了短短十个月皇帝,加上他驾崩之后的第八年郑和也过世了,所以我怀疑,这个机巧营很可能在废置不久又重新建起来了,而郑和那时候已经十分年迈,也没有心力再续写他的十洋志,以至于这件事没有被记入书册。 尤其是见到地下裂谷里的牢房、刑房以后,我越发肯定,当时的朝廷里肯定养了不少厉害的大匠,如果没有匠人只有劳力,根本造不出规模如此宏大的地下建筑。 一边想着这些,我就随口说了三个字:“乌纱阵” “阵”字一脱口,周连山的肩膀就快速颤了一下。 这一次被我猜中了吧 但凡布置机关,必然躲不过“阴阳”二字,不管湖底的机关多复杂,都一定会包含一个到数个乌纱阵。 之前去泅水荡的时候,我曾大体看过那里的风水,那地方本来就是个典型的四象风水局,布置四象阵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奇效。 于是我又对周连山说:“四方平定局” 周连山这次没抖肩,可他的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了。 我看着周连山那张越来越虚的脸,心里却在想潘九州之前说过的话,潘九州说,徐世高常常下水探查,却一直没有任何收获,要知道这家伙可是在鬼阴山待了好几年,就算他不懂机关术,也不该一点收获都没有吧 如果潘九州所言非虚,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水底下的机关过于隐蔽,而且过于复杂,徐世高要么是根本没找到机关所在的位置,要么就是发现了那个机关,却无论如何也不知道该怎么弄开它。 在洪武机巧营的诸多机关阵中,最隐蔽、最复杂、最坚不可破的一个阵法,叫做翼善阵。 要知道翼善冠可是皇室成员才能佩戴的帽子,匠人们给阵法取这么一个名字,足见他们对此阵的推崇。 我特意压低身子,凑在周连山耳边说:“翼善阵” 这一次周连山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了,他瞪大了眼,直勾勾地盯着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870章 许瞎子的往事 左有道就在一旁说道:“论起机巧布置,仉若非可是大师中的大师,他只要看一看泅水荡一带的风水,就能猜出水底下的机关阵大概是什么样的。周连山,你立功的机会很有限,别浪费我们的时间。” 周连山确实有点慌了,但他心里的那道防线还在,尽管左有道说虎的时候他的脸色出现了犹豫,但在片刻之后,他还是选择沉默。 按说,周连山不该是这样一个特别能坚守秘密的人,他不肯开口,似乎是在畏惧什么。 我不在乎他畏惧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在乎的是,如何才能进入湖底。 我试着问周连山:“湖底的机关,应该有四个到六个阀口吧” 这里说道的阀口,其实就是用来开启机关的动力阀,我估计水底的机关应该异常的庞大和沉重,靠正常的人力阀应该是开不开的。 翼善阵有个特点,就是不管怎么布置,都必然会有两个阀口,加上机关布局中还嵌套了四象局和乌纱阵,一局一阀,就是四道阀口。 另外在机关术里,六,是一个极数,就连鲁班书里也有“排阵不过六”的说法,就是说在一个机关阵中,最多只能嵌套六个小阵法,一旦小阵的数量超过七,大阵就很难成型了,就算成型了也极不稳定,这好像是一条铁律,但原理不明。 当然,如果你把所有的机关以平行的、完全没有交集的状态罗列在一起,想罗列多少都没问题,我说的不是罗列,而是嵌套,所有的小阵法都是勾股相扣,相互影响的。 同样的道理,一个机关阵中的阀口也绝对不会超过六个。 我心疑湖底大阵中除了四方、乌纱、翼善之外,还嵌套了其他阵法,所以才那么问周连山。 周连山刻意压低脑袋,不想让我看到的表情。 可鬼眼才不管他低不低头,只要他暴露在鬼眼的视野中,不管是身子正面、背面,正脸、后脑勺,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知道为什么鬼眼刚成型的时候我不习惯了吧,因为这只眼睛看到的东西,和普通视力看到的东西完全不一样。那种图景,就跟看毕加索的画差不多,只不过毕加索是将多维呈现在二维图像上,而我看到的东西,则是将大量的三维图形散乱地排布在同一个平面上。 这个确实不太好描述,反正你就理解成我用左眼看到的东西都是毕加索风格的就行了。 我现在能看到周连山脸上了紧张,那是一种极端担心自己的内心被别人看穿的紧张感。 我接着问:“阀口有四道” 周连山的表情没有变化。 “五道” 周连山依旧保持着和刚才一样的表情。 “那就是六道了。”我直接给出了明确的答案。 这时周连山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让人很难理解的表情,他好像一下子变得很坚定,又像是变得越发萎靡了。 一般人出现这种怪异的表情时,就说明他们在尝试着想象后面将会发生什么,并打算提前想出应对方案,因为要高频率地推演事情的走势,所以脸色才会变得这么摇摆不定。 我不打算和周连山玩这种你吓我我唬你的小把戏,接着对他说:“既然水底嵌套了一个四象平定局四象开天局,就是说,必然有一道阀口位于开天位。泅水荡西面靠山,东面地势平坦,开天位,即是正东。从泅水荡的东岸下水,应该能找到这道阀口吧” 周连山的脸色已经不再变化,他的额头上浸满了大量的汗珠。 看样子我说对了。 我接着往下说:“泅水荡的形状,类似于一个边缘不太规则的鹅蛋,而且中线不正,偏离了子午线大概15度到20度我记得,东岸那边好像有一个面积比较大的沼泽。现在想想,计算一下湖泽中线和子午线的偏角,那片沼泽就位于整片水域的正东啊。从沼泽附近下水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第一道阀口。” 这边我刚刚把话说完,另一边,周连山就长叹一口气:“别说了。” 我说:“怎么着,总算肯开口啦” 周连山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地上,叹了很长很长的一口大气,闷闷地说:“能栽在你手上,我服。” 其实让我继续推演下去的话,我也能推演出另外五道阀口的位置,但那太浪费时间了,最快一整天,最晚三四天,我们哪有这么多时间耽搁 周连山当然不会知道我刚才只是推演出了最好找的一道阀口,他更不知道我找全六道阀口到底需要多长时间,但这家伙很聪明,他心里很清楚,一旦我将所有阀口全都推演出来,他对我们来说就没有任何用处了。 如果再不开口,他连最后一个立功的机会都会失去。 这一次周连山没敢再有任何隐瞒,全撂了。 他坦言自己根本不懂什么机关术,但他手里有一份仙人留下来的图纸,上面将湖底大阵的所有细节全都展现了出来,阀口的位置也明确地标了出来。 正山的明堂里有一个八仙厨,厨脚内侧开了一个暗槽,图纸就被塞在那里面。 不用我吩咐,掌东海立即派了两个人去明堂取图。 人走了以后,周连山才继续交代起了四脚鱼的事儿。 他说那条四脚鱼本来是泅水荡那一代的河神,元朝时当地出现大规模地质变动,导致河道断了流,四脚鱼就被困在了泅水荡里,一直到汪直在这里建立暗房,才将它重新请了出来,让它堵住水路,防止犯人泅水越狱。 我感觉这番话有点不对劲,就插嘴问他:“汪直怎么知道水底下有鱼妖” 周连山说:“当时为了建暗房,汪直曾派人从当地找了一个高人来看风水,后来就找到了一个姓许的瞎子,据说这个人是许家弯的后人,对泅水荡一带的情况非常了解,也就这个许瞎子告诉汪直水下有河神的。” 我问他许家弯是不是那个建在泅水荡附近,后来又被水淹了的村子。 周连山说是,而且听他那意思,许家弯沉没之前,村里就有近半的人搬到外面去了,他们好像事先就知道河道要涨汛一样,当年走得非常急,只不过这群人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孽,出去以后,伤的伤,死的死,到了许瞎子那一代就没什么人了,剩下的几个也都有残疾。 这群逃出泅水荡的人,就像是遭了天谴一样。 我问周连山,湖底的大墓是汪直造的吗,他为什么要造这样一座墓 周连山说,湖底确实有一个非常大的人工建筑群,但那并不是目的,而是暗房。 之前我们在地下裂谷见到的刑房和牢房,只是整个暗房体系的一小部分而已,真正的主房,其实位于湖底。 当初汪直耗费重金和巨大的劳力来建造暗房,确实只是为了满足他心里那份扭曲的欲望,但在泅水荡指挥施工的许瞎子,却别有所图。 周连山也不知道许瞎子到底在图谋什么,他只是听上一代的门主说,许瞎子建在湖底的那座暗房,根本不是给汪直用的,而是给他自己用的,可那座暗房却终究没有发挥过任何作用。 湖底的暗房从成化十三年1477年开始建,一直到成化二十一年才停工,整整八年的时间里,外面的人只见劳工进去,却不见劳工出来,当时许瞎子曾让人在湖岸上挖了一条直通地底的通道,用以每天向地下输送食物,送饭只用大木筐将食物吊下去,但因为这条通道太深,他们也看不到底下是什么情况。 确切地说,除了许瞎子和那些进去以后就没能出来的人以外,只有汪直知道湖底究竟有什么。 到了成化二十年,汪直被贬,许瞎子就靠着手里存下钱财,强行让工程又持续了一年。 到最后湖底的暗房到底建成没建成,没人知道,周连山也只是知道成化二十一年的时候,鬼阴山的门主死后成了尸妖,许瞎子说是要镇妖,便将其压在了湖底的暗房里,可从此以后,许瞎子竟也没了踪影,以至于鬼阴山历代门主都怀疑他也潜入了暗房,并最终死在了里面。 至于不周山为什么对湖底的东西心心念念,周连山的解释是,当初的鬼阴山老门主之所以死后成妖,极可能和他吃过长生丹有关系,那颗丹药是老门主按照徐福的方子炼出来的,只可惜方子并不完整,炼出来的丹药也是残药,老门主服下之后不但没能延年益寿,还因为药力太强损了心脉,没几天就死了,死后还成了尸妖。 周连山认为,不周山极可能知道老门主服用过长生丹的这段往事,才对湖底的机关如此上心。 听到这儿,我就忍不住笑了:“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长生丹这样的东西,真是想活想疯了。” 谁知左有道突然插了句:“徐福当年确实炼出了长生丹,但药方没能流传下来。鬼阴山的老门主究竟是从哪儿弄到了长生丹的方子” 后面这句话,左有道是对着周连山说的。 第871章 长思远虑 周连山也不知道那道方子是从哪来的,他只知道,老门主想要独自长生,根本没打算和门中子弟分享药方,所以在炼出长生丹以后,他就把方子给烧了。 得亏他把药方给烧了,要是山门里的人都吃了那样的残药,鬼阴山早就是漫山尸妖,成了人间炼狱。 我问周连山,许瞎子的石尔,除了他还有别人知道么 周连山说石生也知道,不过他已经死了。 我又问周连山:“是你把许瞎子的事儿告诉石生的” 周连山摇头:“这可是我们鬼阴山的秘辛,我当然不会告诉他。”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祖上也有人参加了暗房的修建” “当年参与修建的人,要么进了湖底就没再出来,要么,就进了鬼阴山的山门,而且这些人都严守秘密,不可能将许瞎子的事儿传出去。不过除了这些人以外,还有一个人,也认识许瞎子。” 我立即反应过来:“汪直。” 周连山点头道:“我也是听石生说,早在成化年间那会儿,不周山的掌门和汪直关系非常好。” 一个深宫里的大太监,和行当里的人来往密切,这种事听起来可能有点奇怪,但在成化年间却完全能说得通。 因为当年明宪宗曾养了一批方士给自己炼药,这些方士大多都是游走市井的江湖骗子,但也偶尔也能找到几个身怀绝学的行当人,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真有能耐的人从来不正儿八经给皇帝老儿炼药,反倒是那些江湖骗子天天上蹿下跳。 为什么真有本事的人不愿意给皇帝炼药因为明宪宗要的东西本来就不正经,要么让方士们给他炼仙丹,要么就让方士们给他炼春丹顾名思义。 仙丹我们肯定是炼不出来,因为我们炼出来的,都是拿来治病的正常丹药。春丹您也别想了,我们可没有那么不要脸的药方。 由于春丹的性质本身就比较特殊,每当炼出来以后,只能让亲近的太监去拿丹药,就这么一来二去,皇帝的几个近身太监就和那些真假方士混熟了,这些太监里自然也有掌管西厂的汪直。 不过太监和方士终归混不到一块儿去,常常出现两派相争的情况,大家熟归熟,但关系都相当差。 所以周连山说汪直和不周山掌门走得很近,听起来似乎有点不合逻辑。 他可以说两个人很熟,但要说两人关系非常好,我是不信的。再者就算当年的不周山掌门再怎么下作,也不可能沦落到去炼春丹,汪直接触的大多都是江湖骗子,能接触到这位掌门的机会应该也不会太多。 大概是见我面有疑色,周连山特意朝我跟前凑了凑,小声对我说:“据说当年的不周山掌门曾有一手绝活。” “什么绝活” 周连山的声音更小了:“他能让切掉的东西,重新长出来。汪直之所以和他套近乎,也是想让自己五体周全。” 这话说的比较隐晦,但很容易理解是什么意思。 我不由地蹙起了眉头:“这么说是汪直将许瞎子的事儿告诉了不周山的人。可他为什么要特意将许瞎子的事说出来呢” 周连山长吐一口浊气:“那我就不不知道了。行了,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了” 我摆摆手,打断了周连山:“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一味地包庇不周山,你在怕什么” 当时周连山脸上的表情非常犹豫,似乎是做了极大的内心斗争才叹了口气说:“祖巫。” 我不由地皱眉:“祖巫” 周连山点头道:“我曾在石生面前立过誓,承诺绝对不会把湖底机关的构造告诉不周山以外的人,一旦犯戒,我就要遭受祖巫的惩罚。” “你说的祖巫,就是不周山的祖巫吗” “是。” “你见过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没见过他,他也没见过我。” “他也在鬼阴山” “没有,祖巫已经五十年没有离开过不周山了。” “那他怎么可能知道你说了不该说的话” “祖巫手眼通天,他很快就会知道我背叛了他。我现在也没有别的要求,就是希望你们那个组织能保证我的安全。” 说完这句话,周连山就将视线死死地锁定在了我的身上,迫切地等待着我的答案。 我自然要点了点头,承诺道:“组织上肯定会尽力保证你的安全。” 周连山得到了我的答复,总算变得安心了一点,我接着问他:“你对不周山的这个祖巫了解多少” 周连山沉思了好半天才说:“我没见过他,也没和他说过话,但石生向我展示过祖巫的能耐。他的修为之高,早已不似凡人,我觉得,祖巫的修为,可能比龙虎山的张真人还高。” 左有道忍不住插嘴问了句:“你见过张真人么知道他的修为有多高么” 周连山支支吾吾地说:“没没见过真人。” 你都没见过张真人,也不知道他的修为如何,就敢拿他和祖巫作比较,这不是瞎扯淡么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既然周连山在我和左有道的面前称赞祖巫的修为,而且没有直接拿我们来和祖巫作比较,就说明祖巫的修为,应该远在我和左有道之上。 我问周连山:“石生怎么向你展示祖巫的能耐的” 周连山的话听起来有些蹊跷:“祖巫将自己的念力注入到了一块石头上,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石生给我看了那块石头,上面的念力、灵韵,都强悍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那绝对不是凡人该有的修为。” 把念力注入到石头上这种事我也能做到,可问题是,周连山也强调了那是一块普通的石头,而非某种法器。要知道念力是很难在法器之外的东西上驻留太久了,不周山和鬼阴山相隔千里,石生光是要将石头带过来就得花费很长时间,在这期间,祖巫注入到石头上的念力应该早就散了才对。 我问周连山那块石头在哪,周连山却说石生向他展示过以后就将石头烧裂了,附着在里面的念力也因为高温炙烤而消散无踪。 周连山的话让我和左有道同时陷入了沉思,而周连山自己也变得沉默起来。 我知道,这一次他确实将自己所知的情况全都交代了。 眼看周连山已没有审问的价值,我和左有道就离开了丹房,掌东海也跟在我们后面一起出来了。 徐福的长生丹,被关在湖底的尸妖,意外失踪的许瞎子,每件事都超乎我的预料,但每件事带来的线索都有种杂乱的感觉。 我也知道,之所以感觉到杂乱,是因为周连山本来就不知道所有内情,每件事他都知道一点,但又不清楚所有的来龙去脉,所以说出来的话不可能十分连贯,就连他提供的各种线索,也有着很大的断层。 但我有种感觉,直觉得当初那个许瞎子,弄不好也是不周山的人,包括鬼阴山的老门主服用残药变成尸妖,也是他们提前设计好的,甚至汪直在这一带建立暗房,极可能也是受到了不周山的蛊惑。 这似乎是一个跨越了好几个世纪的局,不周山在明朝,甚至在秦朝的时候就开始布局了,一直到了今天,他们才决定要让当年布置的迷局发挥作用。 这是何等的隐忍,何等的长思远虑。 顺着炼丹房外的大路一直走,快走到演武场的时候,掌东海突然开口问我:“你打算潜到湖底看看情况吗” 我这才回了回神,冲掌东海点了点头:“肯定要下去看看。这一次你们就不用跟着了,有我和老左进去就行了,你们还有别的任务。” 当我说出“不用跟着”这四个字的时候,掌东海明显有些不乐意,但当我将一番话说完,掌东海的表情又恢复了严肃:“什么任务” 我说:“今天晚上我和老左会联系组织,让他们派人来收押周连山和潘九州,在组织上的人抵达这里之前,你们一方面要负责周连山和潘九州的安全,另一方面,你还得派些人去不周山探探情况。” 掌东海先是点了点头,旋即又问我:“派人去不周山你是要和不周山明刀明枪地干了么” 我摇头:“现在还不是亮明刀枪的时候,你们的任务主要是在近期内盯住不周山。至于最后该怎么料理不周山,就是组织上的事儿了。” 说话间,我将视线转向了左有道。 左有道立即会意:“回头我和庄师兄合计一下,看看怎么向不周山动手。真是没想到,才刚刚打垮葬教,行当里又蹦出一个不周山来。以前听我师伯提起不周山的时候,我还以为这就是个被葬教控制的小门派,现在看来,这家山门潜藏的实力,未必就比葬教弱呀。” 我忍不住问:“不周山和葬教还有联系” 左有道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嗯,确实有。” 说话间,他还看了我一眼,眼神非常怪异,像是在怀疑我,又像是在提防我,虽说这种眼神只出现了一瞬间,随后左有道就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自己多虑了,可这一道眼神,还是在我心里埋下了一个很大的疙瘩。 第872章 我不是夜魔 我急于问明白左有道有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可掌东海一直在旁边站着,我又不好多问。 奈何掌东海好像一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我也是出于无奈,才对他说:“你先去忙正事吧。” 掌东海也知道我这是要赶他走了,脸色又变得有点不爽。他是那种心里喜欢把怨气憋在心里,不愿意说出来的人,所以也只是脸色不好看,嘴上却没多说什么。 直到掌东海走远,我才问左有道;“你刚才是不是想起什么事儿来了” 左有道说:“咱们好像没必要下水吧” 说话时,左有道直愣愣地望着前方,像是在走神。 我说:“当然有必要,咱们得弄明白不周山到底要干什么。只有知道了他们的真实目的,我才能推断出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左有道闷闷地点了点头,还是没说话。 我感觉他依然有些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忍不住问他:“想什么呢” 左有道这才回了回神,他转过头来,盯着我看了小片刻才开口:“你听说过夜魔的事儿吗” “夜魔这个词”我在很早以前就听吴林提起过,当时吴林曾说,夜魔能够凭空召出冰火,而我召唤业风业火的能力,就和它非常像。 我如实回应左有道:“确实听人说过,怎么了” 左有道仿佛陷入的回忆,他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散乱,但这家伙好像能一心二用,一边在心里想事情,一边还能和我说话:“我去过夜魔冢,还和夜魔交过手。” 我估计,左有道接下来可能会说出和吴林一样的话。 果然,左有道顺着自己的话茬继续说道:“夜魔能够凭空召出冰火,这样的能力,你也有。” 话音落地,左有道就眯起了眼,一动不动地和我对视。 隐约间,我突然有种感觉,在那一刻,左有道似乎将我当成了敌人。 这让我很想揍他。 好在我还是忍住了:“夜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这些年也算是看过不少古籍,咱们的老祖宗好像不太喜欢用魔这个字来给邪祟命名,这个夜魔不会是舶来品吧” 左有道收回了视线,保持着沉默。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问我:“仉若非,你说我到底应不应该相信你” 这话在我看来简直莫名奇妙,我想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提防我。 我思忖再三,给了他一个比较中肯的回答:“你自己看着办吧。” 左有道又是一阵沉默,良久,他才长吐一口气,对我说:“不算是舶来品,不过夜魔出现的时候,周朝才刚刚建立,那个年代的很多古籍都没有流传下来,所以咱们也不能确定当时的古人习惯用什么样的思路为各种邪祟命名。” 说到这儿,左有道非常生硬地转变了话题:“你对葬教了解多少” “只知道是个非常牛叉的邪教,这两年托了这个教门的福,整个行当都差点被搅得天翻地覆,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葬教的教主,就是夜魔转世。” 左有道用很快的语速说出了这句话,说话间,他的眼神直直刺在我的脸上,仿佛要看穿我心里的想法。 我被他的眼神弄的非常不自在,不由地狠皱一下眉头:“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神经啊” 左有道又一次收回了视线:“想想也是,你怎么可能是夜魔的转世呢,你明明和我一样,也是大禹留下的精魄。” “合着你是怀疑,葬教的头儿就是我啊大哥你这脑洞有点扯淡啊。” 左有道叹了口气:“我这也是一朝被蛇咬,心里头有阴影了。你不知道夜魔有多可怕,当初在太阳墓地,张真人、空云道长、姚玄宗,还有行当里的百十个高手都参战了,却还是压不住他,就连二爷也受了伤,最后还是靠周烈和守正一脉历代掌门的先魂同时发力,才勉强将夜魔送进鬼门。” “连张真人他们也压不住那东西” “何止是压不住,应该说完全不是对手。” “你刚才说的那个周烈,和我们老仉家的祖师爷周烈,是一个人吗” “周烈不是你们的祖师爷,而是你们的祖先,你们老仉家的人在晋代之前原本就姓周。” 听他这么一说,我有点懵了,祖师爷变成了祖宗,这种事想想实在有些怪异。 不过回想我当初见到周烈画像的时候,就觉得画面上的人和二爷长得非常像,弄不好二爷这就是比较罕见的返祖现象。 大概是因为正好开了话匣子的缘故,左有道又说了一些我原本不知道,却又和我关系很大的事。 之前左有道总说我是什么精魄精魄的,可我一直不理解他所谓的大禹精魄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一次,左有道也给出了解释。 除此之外,左有道还提到了九州鼎、阴玉,这两样东西,似乎都和我有着莫大的关系。 左有道说,当年大禹之所以铸造九州鼎,一方面是为了将用九州灵源将阴、阳两界分隔开来,在这之间,天地之中人鬼并存,并没有阴间和阳间的说法。 而另一方面,大禹也是想借九州鼎的鼎势来稳固四方根的稳定。 所谓四方根,就是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的乾坤大势,因为九州鼎能够镇地,却不能镇天,也就是镇坤不镇乾,乾为势,坤为根,所以说稳固四方根,只要稳住根,就能稳住势,由此一来,九州鼎便能定天地乾坤。 只可惜大禹在铸鼎的时候出现了一些问题,最后导致九鼎么有完全发挥出预想中的作用。 当时为了铸鼎,大禹曾寻遍天下大船,收集七十二块川底石,做出了一把玉镰,谁承想这些川底石原本就是大川阴气所化,玉镰上阴气鄙人,竟是个极为凶险的邪物。大禹无奈之下,只能将玉镰打碎成九块,并将碎片当作九天星辰镶嵌在了九州鼎上。 但大禹很清楚,就算是九州鼎,也无法将碎玉上的阴气彻底压制住,千年以后,这些阴气便会重见天日,祸乱人间。 为了能在后世找到化解这道阴气的办法,大禹在百年之际将自己的魂魄拆成九份,种进了天道轮回之中,四千年过去,一颗颗种子生根发芽。 大禹仙逝一千年后,碎玉上的阴气果然重回人世,它化作夜魔为害一方,万幸当时有圣人姜子牙将其镇在了夜魔冢。 但姜子牙也知道自己无法将夜魔永远镇住,就设法抽出了夜魔的元神,将其注入到了一个名叫无当的人身上。 无当花了整整三千年和夜魔的元神斗争,他布了一个跨越千年的大局,终于借助寄魂庄历代门人之手将夜魔元神送进了鬼门。 前些年,葬教一直在做的事情,其实就是寻找阴玉,而所谓的阴玉,便是大禹镶嵌在九州鼎上的那九块星辰石。 另外左有道还声称,当初徐福之所以能炼出长生丹,也是得到了无当的帮助,那种丹药,是用无当的不死血炼化出来的。 如今无当已死,世上再没有长生丹,再没有长生秘诀。 我问左有道,葬教为什么寻找阴玉左有道说,找齐了阴玉,就能让夜魔完整地重生。 我问他,那个叫无当的人,真的活了整整三千年左有道给了肯定的答复。 说真的,左有道说的这些话,在我来看无异于天方夜谭,但我又无法反驳。 在我的印象中,九州鼎只不过是王权的一种象征,可左有道却说,大禹铸造它的目的不是为了彰显权利,而是为了拆分阴阳两界。 我觉得他在扯淡,但无法反驳,因为我心里非常清楚,九州鼎就是召出青铜鬼门的关键,它和阴曹地府之间确实有着某种联系。 左有道说大禹是为了制造九州鼎才制造除了玉镰,我觉得这不合情理,可左有道又说,用来制造玉镰的七十二块川底石,是大禹治水的时候从七十二条大川的川底沙里找到的,如果不将川底石拿走,天下大川河脉就会常年受阴气惊搅,洪涝不断,可川底石本就是邪物,若不炼化,就无法根除祸害。 我说可这和铸鼎有什么关系 左有道说,如果不炼化川底石,洪涝便会拆碎九州的土地,九州之地破碎,九州鼎自然也无法被铸造出来。 另外他还说,这七十二颗川底石,原本就是由天地阴气、邪气聚合而成,如果九州鼎代表的是阳间,那么川底石就代表了阴间。 川底石代表了阴间,它被炼化成了玉镰,玉镰中蕴藏了难以估测的滂湃阴气,而夜魔又是这股阴气的具象化。 这似乎足以解释,为什么我的能力和夜魔那么相似。 因为我的力量源泉和夜魔的力量源泉,是完全一样的。 而我要想轻松召出鬼门,就必须从代表阳间的九州鼎上借力,这似乎也是阴阳平衡的一种体现。 试想一下,我们这些阴差的职责,不就是维持这样的“平衡”么。 左有道的思路和我不一样,他在意的是,为什么我明明是大禹的精魄,却又能运用和夜魔一样的力量,左有道觉得,这里头肯定蕴藏着很深的寓意。 第873章 机关图 在这里,我只是将左有道所说的话,以及我当时的一些思考粗略地罗列出来。 他的话很长,我心里想的事也很多,由于时隔太久,说实话我已经记不清他具体是怎么说的,以及我具体都想了些什么了。 有时候回忆往事就是这样,就算再怎么进行所谓的艺术加工,也无法将当时的情景完整的呈现出来。 不过我想,我大概把最重要的东西都罗列出来了,这就够了。 当时左有道确实花了很长时间来说这些话,以至于这个话题被终止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说了一夜的话,左有道已经口干舌燥,我背包里的水也被他喝了个干净。 正巧这时候,被掌东海派往明堂的人也回来了。 他们说周连山将机关图藏得非常隐蔽,最后也是没了办法,他们只能将明堂里的六张八仙桌全部拆开,才找到了这张图纸。 我问他们要了两瓶水,就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左有道早就嗓子眼冒烟了,见我要来了水,就立即伸手来拿。 我拧开瓶盖,将水瓶递给左有道,随后就展开了手里的图纸。 周连山说的没错,这张图纸确实画的非常详细,不只是六道阀口的位置和机关阵中各种小阵的名称,就连建材的种类、数量,以及一些机关构造的详细数据,全都在纸上罗列了出来。 但它越是详细,我就越觉得不对劲。 从图纸呈现的内容来看,湖底确实有一个非常庞大的机关,但这个机关只是用来开启湖岸上的排水洞的。 这个排水洞就是通向湖底暗房的入口了。 图纸看到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可再往下看就不对了。 顺着排水洞朝深处走,一直走到底,就能找到一个面积在一百平米左右的墓室,这是个典型的明墓,中间一条墓廊正对主墓室,在主室的两侧,还有两个耳室。 太简单了,暗房的结构实在太过简单了,这极不寻常。 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在湖底造了一扇门,可门中的空间却只有这么一点点,那感觉就好像在茅房外面装了一座城门一样,太不协调了。 看着手里的图纸,我就忍不住一下一下地皱眉。 左有道凑过来看了一眼,也哑着嗓子说:“暗房这么小” 我摇了摇头:“应该是个墓中墓。” 左有道稍微思考了一下,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我说墓中墓的意思是,在这个百平米的古墓下方,应该还有一个体积更为巨大的大墓。 另外我也想不明白,当初许瞎子在建暗房的时候,为什么要把暗房造成墓地的样子。 我这边一直盯着图纸出神,左有道已经润好了嗓子,这会儿又在一旁说:“真有必要下去吗” 这已经是左有道第二次说出这种话了。 “你觉得没必要”我抬起眼来看他。 左有道说:“组织上很快就要对不周山动手了,到时候咱们只要抓了他们的祖巫,控制住他们的经济命脉,这个宗门就彻底丧失战斗力了,你还担心他们会回来探墓么” 我摇头:“你把不周山想得太简单了,从入行以来我就一直在这他们明里暗里地斗来斗去,虽说表面上好像每次都是我赢,可不周山却每次都能迅速卷土重来,就好像这个门派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一样。你不是也说了么,这个不周山,未必就比葬教弱” 左有道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 我接着说道:“我猜想,不周山肯定一早就想到了,组织上早晚会对他们动手,所以他们一定会事先准备好应对方案。” 左有道说:“你的意思是,以组织的力量,有可能根本无法撼动不周山。” “至少现在没有这种力量,虽说葬教覆灭了,可组织为了对付它,实力上的消耗也很大,在这个节骨眼上向不周山亮明刀枪确实不明智。我估计庄大哥这次也不会直接向不周山动手的,充其量也就是探一探不周山的虚实。” 左有道沉思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唉,刚灭了葬教,我好像有点骄傲啊。” 我顿时乐了:“我要是做出那么大的成就来,我肯定也得骄傲一阵子。” 左有道还了一个笑脸。 实话实说,在左有道来之前,你让我一个人去对付不周山,我心里还真有点没谱,可自从他来了以后,我这心里就踏实多了。 左有道这家伙给人的感觉就像镇在东海的定海神针一样,特别可靠。 熬了整整一个晚上,就算没感觉到疲惫也该休息一下了,正赶上天刚刚亮的时候,鬼阴山又下起了雨,由于雨势不太稳,下水可能会有危险,我和左有道就暂时搁浅了下水的想法,在鬼阴山找了个干净的雅局,好好休息了几个小时。 开始休息之前,左有道先找到了刘尚昂,让他去准备一套下水用的器具,正好当时李淮山也在场,我就让李淮山给刘尚昂帮帮忙。 这里可是深山,要想在几个小时之内备好一整套潜水设备,确实相当有难度,但别忘了,在我们来之前,就曾有人经常在水底活动。 我推测,在徐世高住的地方,肯定能找到潜水设备,而且这样的设备还不止一套。 果不其然,当天下午三点来钟,我和左有道几乎是同时睁眼,刚从床上爬起来,就听到刘尚昂在门外喊:“你们要的东西找到了,徐世高绝对是个潜水发烧友,在他住的地方,各种设备一应俱全,除了压缩瓶和脚蹼,我们还找到了一个皮筏子。” 这家伙也不管屋里的人醒没醒,就那么自顾自地在外面吆喝。 左有道给他开了门,他就抱着一个黑色的筏子进来了。 皮筏子没冲气,是瘪的,可即便是这样也有些份量,刘尚昂抱着它的时候并不轻松。 “你怎么把筏子拿过来了”左有道问他。 刘尚昂冲左有道和我分别笑了笑:“我给你们改装一下,不过改装完了可能会有点沉,除了仉若非没人抱得动。哦对了,其他的设备都运到泅水荡那边去了,你们什么时候动身” 左有道应一声:“你这边折腾完了我们就动身。” 刘尚昂二话不说,立即从背包里拿出工具,开始对皮筏子进行改装。 他当时的行为在我看来,实在有些怪异,按说他不应该先将皮筏子运到泅水荡,在那里就地改装,也免得筏子变重以后,我还要亲手将它运过去。 不过刘尚昂毕竟是左有道的人,我心里虽说有点疑惑,但也不好意思说太多。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刘尚昂之所以折腾这么一下,就是为了看看我的力量到底有多大。上次我和左有道在龙家演武场交手的时候,刘尚昂并不在场,当时他陪着梁厚载找帮手去了,后来他回去以后听左有道说我力量大、身手好,心里头就有点不信,非要找借口试探试探我才肯罢休。 刘尚昂和梁厚载对左有道的感情,和李淮山他们对我的感情还不一样,他们对左有道的感情里夹杂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推崇,说崇拜也可以,加上左有道本来也是个罕见的力士,所以当左有道声称我的力量比他还大的时候,刘尚昂就很不乐意了。 在他眼里,同辈人只能比左有道弱,绝对不能比左有道强,任何方面都不可以比左有道强。 看看刘尚昂,再看看掌东海,我和左有道的这次联手,确实不能说一帆风顺。 刘尚昂所谓的改装,也只是对皮筏子进行加固而已,不过他舍得用材料,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以后,皮筏子比之前整整大了一圈,重量也拔升了五六成。 不过对我来说,这点儿重量根本不算什么。 本来左有道见这个皮筏子他也能抱得动,就打算自己把筏子运过去,正好我也能趁机会仔细想想怎么开启水下的阀口。 我也是怕左有道浪费太多体力,才拒绝了他的好意。 本来我和左有道都没有想太多,可现在回头想想,当左有道说他要运送这支筏子的时候,刘尚昂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后来我抱着筏子朝泅水荡走的时候,刘尚昂还时不时地问我累不累,沉不沉,当时我只以为他是好意,现在再想想,他之所以这么问,可能是想提醒我筏子很沉,好让我尽快感觉到累。 似乎只要我在半路上将筏子放下,就足以证明我的力量不如左有道了。 刘尚昂的这种私心,在我看来其实也没什么,我想,如果不是我看掌东海看得紧,估计他也会想方设法地折腾左有道吧。 来到泅水荡的时候,李淮山和孙路远已经在湖岸等着了,他们不但准备了潜水用的东西,还帮我和左有道准备好了下地用的食物和水。 自有刘尚昂和李淮山帮皮筏子冲气,我则拿着机关图来到了岸边,对照着图纸上的内容和泅水荡这边的风水结构,将六个阀口的具体位置一一确定下来。 第874章 开阀口 刘尚昂和李淮山给皮筏子充好了气,并将潜水设备放了上去,我和左有道从泅水荡的西南岸下水,架着筏子朝水域中央摆渡。 水底的六个阀口分别位于这片水域的中央、西南岸、西岸、北岸、西北岸、东岸,我说的这个次序,也正是开阀的次序,一旦有一道阀口开错的顺序,就必须重新来一遍。 之所以选择从西南岸下水,是因为从这里向着湖中央走,途中不会碰到埋在水下的暗桩。 从机关图上来看,许瞎子当初建立暗房的时候,在水下埋了不少暗桩,这些桩子又细又长,桩顶上装有牙钩,可以死死地勾住船底,我们的皮筏子要是撞上去,当场就得破个窟窿,加上这些暗桩上都缠了大量的水草,很难辨认出来。 左有道说,这么多年过去,估计桩顶上的牙钩都被水给腐蚀光了。 他的说法确实有道理,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要尽可能地小心一些。 好在这一路也没碰上意外,我和左有道很轻松地来到了水域中央,期间我确实看到水底下有一些几乎能够钻出水面的狭长水草,也不知道那是真的水草,还是用水草掩饰过的暗桩。 左有道摆动船桨,让皮筏子停了下来,我一早就放下了桨,开始将潜水的设备一件一件地往身上套。 “你一个人能行吗”左有道一边稳定着筏子,一边问我。 我说:“水面上有点风浪,你得在筏子上待着,要不然它飘走了可就麻烦了。” 左有道点了点头,递了一盏水下探照灯过来。 我笑着摆摆手:“我用不着。” 说着,我就仰身躺进了水面,整个身子入水以后,我才扭动着脚蹼和腰,将身子翻转过来,朝水底游了过去。 水下的暗石很多,我潜了十来米,就见水里头罗列着很多高耸的石柱,这些石柱都是用一块块千斤来重的原石搭起来的,一看就不是自然形成的东西,有可能许瞎子建造暗房的时候建的,不知道有什么用。 刚开始水里还能看见鱼,随着我越潜越深,水变得浑浊起来,视线内也没再出现鱼影。 目前我就算靠着鬼眼,也只能看到身周围六七米的情景,水里头不光暗、浑,而且还有很多絮状物在飘荡,那些东西乍看上去,就像是烧纸的时候扬起来的大片黑纸灰,它们就在水底一圈一圈地荡来荡去,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才压制着它们,让它们无法浮出水面。 心里这么想着,我又看了看附近的石柱子。 现在越看它们,越觉得这些石柱好像排列成了一个法阵,但我看不出这个阵的门道,它好像不是按照八卦或者阴阳五行的易理才布置的。 水里飘起絮状物后不久,我就摸到了水底。 这片水域的水底凹凸不平,导致水的深度也有比较大的差异,我现在身处于一个比较深的洼地,水底的垂直深度至少有四十米以上,可就在距离这里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就有一个耸起来的石坡,坡顶到水面的距离不过五六米。 说实话,在得到周连山的机关图之前,我也没想到水底的情况竟然这么复杂。 水底附着了厚厚一层黑絮,我用手拂了几下,将这些絮状物拂开,眼前就出现了一块比较平整的石板,在石板的中央刻着一个图样非常复杂的凹槽。 由于被水蚀了几百年,图案已经不太清晰了,只能从轮廓上隐约辨认出那是一棵长满枝杈的树,树干的左半边好像还有不少枝叶,树干的右半边则是光秃秃的树杈,就像是枯死了一样。 不过我也不能确定,左半边的茂盛树冠会不会是水蚀留下来的蚀痕。 按照机关图上的记述,这个石板内部有个可以转动的轮轴,只要将手掌压在石板上,让石板正转六圈,反转九圈,就能开始第一道阀口。 可这都过去多少年了,石板几乎和水底的岩层黏在了一起,我只能先拿出登山春,沿着石板边缘连续敲打了一阵子,感觉石板和岩层有分离的迹象了,又拿出刻刀,将石板和岩层之前的缝隙慢慢扩宽。 第一次将刻刀扎入石板和岩层的连接处时候,就有大量气泡顺着刀口飘了出来。 起初我还担心石板下的轮轴有可能也被腐蚀了,现在看来我确实有些多虑,当初许瞎子在制作这些石板的时候,就做了保护措施,他将石板和岩层紧紧压在一起,就是为了让石板下方形成一个空腔,如今那个空腔里依然充满了空气,如果不是我用刀子扎穿了石板和岩层的连接处,水根本就进不去。 不过我想不明白,许瞎子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除非他先把泅水荡里的水排空,做好石板以后再将水灌进来,否则的话他只能水下作业,根本无法制作出这种完全无水的空腔。 眼见石板从岩层上完全分离出来的,我才按照机关图上的记述转动这块板子,正转六圈以后,就能隐约感觉到水底在微微颤动,幅度不大,但颤得很急,似乎有大量精细无比的机关正同时运作起来,两三秒钟以后,震颤消失,我又将石板反转了九圈。 这一次没再出现震颤,只不过在石板下方出现了一阵非常轻微的“咔哒”声。 以我对机关的了解,那应该是锚扣咬环的声音。 这道阀口已经被开启了。 我挺了挺身子,快速浮上水面。 出水的一瞬间,左有道就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拉上筏子。 “怎么样”左有道递了条毛巾给我,一边问道。 我清了清耳朵里的水,说:“水底下挤压了很多絮状物,不知道是什么。” “什么样的絮状物” “就跟纸灰的灰片似的,一团一团地压在水底,看起来轻飘飘的,却浮不到水面上来。” 左有道花了一点时间思考,随后才对我说:“那有可能是鱼妖蜕下来的皮,它和我在黄河口见到的那条蟠尸很像,那条蟠尸也蜕皮,蜕下来的皮被水蚀以后就和你描述的样子差不多,而且也浮不到水面上去。哎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了,当时我们从蟠尸墓出来的时候,发现有一座明朝墓穴和尸墓相连。那个墓穴也和机关图上描绘的墓穴差不多,简简单单的一个主墓室外加两个耳室。”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在琢磨,黄河口的潘尸墓和泅水荡的暗房之前,或许有点什么关联,于是对左有道说:“等眼下的事儿了结了,我觉得有必要去看看你说的那个蟠尸墓。” 左有道点头:“行啊。” 一边说着,左有道就摆着桨,控着筏子朝西北岸荡了过去。 水底的六道阀口,每一道都是一模一样的,所有阀口就建立在很深的水底,周围都有人为搭建起来的石柱,阀口上刻有树形的图案,在阀口附近,也都飘着许多细碎的絮状物。 每到一个阀口前,我都会仔细看看上面的图样,连着看了几个,我就能确定这道图案究竟刻画出了什么样的东西。 那就是一棵半生半死的树,树的左侧枝叶茂盛,右侧已经彻底枯死。 我怀疑建造暗房的许瞎子既可能也是明教的教徒,至少受过明教的影响,因为石板上的树,就是明教时常提到的生死树。 包括水底的那些石柱,既可能也是按照明教中的某种易理来排布的。 开启第五道阀口以后,我曾在水底游逛过一阵子,当时我离开了石柱耸立的区域,来到了一个比较平坦的地方。 同样是在水底,被石柱包围的地方水混,还漂浮着絮状物,可在石柱之外的水质却非常清澈,期间我还常常看到鱼类从附近游过。 按理说,就算被石柱围起来的地方只是水浑而已,并没有致命的毒素,不应该一条鱼都没有啊。 我心里觉得奇,就在水底观察了一阵子,发现鱼类会自动避开石柱围拢的区域,偶尔有几条鱼眼看就要穿过石柱了,也会突然间调转方向,朝着相反的方向游离。 看到这儿我才明白,那些石柱竟布置成了一个个封闭的迷阵,活物根本就进不去。 估计凭着肉眼,也根本无法看到那些柱子,要不然徐世高也不至于找了这么久也没有任何发现。 另外我还在水底发现了很多倒塌的暗桩,这些细桩都被腐蚀得不成样子了,但还能隐约看出桩顶曾经被磨出尖钩的痕迹。 我感觉,这些细细的桩子,好像是用某种动物脊椎骨制造而成的,虽说已经被腐蚀得不成样子,但仔细去摸,还是能摸出一点点骨头的质感。 最后一次下水,我开启了第六道阀口,当时我在水下,没感觉到太大的异常,可岸上却闹出了很大的动静。 我快浮到水面的时候,就感觉到水面附近有激流,左有道提前伸手将我拉出水面,耳朵一出水,我就听到岸上传来了非常急促的流水声。 左有道冲我喊:“已经能看到排水洞了” 因为水声太强,他不用力喊我根本听不见。 第875章 倒莲 就见湖岸上出现了一个宽度在五米左右的洼地。 这块洼地一看就不是自然形成的,因为它的形状是非常规则的正方形,此时正有大量的水从洼地的两侧不断地排出来,而洼地的中央区域,也渐渐浮现出了一个足够两人并肩穿行的大洞。 约莫过了二十来分钟,洼地两侧不再排出脏水,那个圆形的洞口也彻底浮现在了我们面前。 这就是机关图上标注出的排水洞。 起初我还不明白“排水”这两个字的含义,一直到看见刚才那副光景。 其实在洼地出现的位置,原本就是一片看不出任何异常的芦苇丛,芦苇下方就是被用浸湿的泥地,如今泥里的水全都被排空,芦苇也东倒西歪地匍匐在了地上。 我估测,在泥土的正下方,应该有个靠水力驱动的大形机关,这个机关里头含有沁泥的装置,可以将泥巴里的水挤压出来,之所以出现那么一个排水洞,就是因为在沁泥的过程中,埋藏在地下的压力板朝着四面八方挤压,它们原本是严丝合缝地嵌合在一起的,这么一移动,中间自然会出现洞口。 不得不说,许瞎子在机关术上的造诣还是可圈可点的,我估计地底下的机关可能比地上部分更为复杂。 虽说泥里的水都被压出来了,但泥巴也不会就此完全干透,我和左有道凑到洞口看了看,发现洞口边缘的泥依然湿软,加上洞太深,我们必须在洞口上吊钢索才能下去,可泥巴这么软,根本无法用来固定登山钉。 这时候孙路远、李淮山,还有刘尚昂他们三个也赶过来了,我让李淮山寻摸一下附近有没有比较重的石头,随后便蹲下身子,用业火将洞口周围的泥烧干。 和预想中一样,这些泥就算被烧干了,也依然十分松散,在这种泥层上吊钢索就是找死。 正好这时候李淮山在离我不到五百米的地方发现了一块不错的石头,那块石头应该是许瞎子建立暗房时留下的石料,虽说石料的边缘已经被腐蚀得比较华润,但还是能在石面上隐约看出人工切割的痕迹。 石头就嵌在泥地里,远看像个被芦苇包围起来的薄石板,知道李淮山用工兵铲在石头旁边挖了一个槽下去,才看清楚这块石头的厚度足有一米多。 李淮山干的这些事儿,我在鬼眼里能都看到。 我叫上了左有道,跑到李淮山那边看了看情况,左有道用青钢剑的剑柄敲了敲石面,又用手摸了摸石头表面,估测这块石头的重量应该在八九百公斤,如果能把他挪到排水洞那边去,吊钢索肯定没有任何问题。 正巧刘尚昂也过来了,他一听这石头将近一吨重,就犯起了嘀咕:“这也太重了,单靠咱们几个估计弄不动啊。” 左有道抬头问我:“以你的力量,应该能搬得动吧” 我也有点犯难:“搬动肯定没问题,关键是这块石头太大了,不太好下手,等会你得帮我扶一扶。” 刘尚昂瞪起他那双小眼,看傻子一样地看我:“大哥你吃错药了吧这玩意儿将近一吨重呢,靠你自己怎么可能搬得动啊” 左有道站起身来,笑道:“我和大非交过手,他的力量可不是你能想象的。别愣着了,赶紧抄家伙,咱们得先把石头挖出来。” 刘尚昂还是有些不信,可左有道都催他干活了,他也不敢闲着,赶紧拔出了工兵铲。 我先用业火将石头周边的泥烧得硬了一些,防止流泥,随后大家才合力在石头周围挖了一个非常深的槽。 孙路远和李淮山在石头上打了钢钉,缠了钢索,我则抓紧了钢索,奋力将石头拉到了地面上。 我拉石头的时候,刘尚昂本来还想帮忙来着,可他见别人都没有帮忙的意思,就抱着手站在一边,满脸疑虑地盯着我看。 左有道他们不帮忙是对的,因为我的力量、发力的节奏都和他们不一样,如果他们过来帮忙,我就必须和他们保持同样的节奏,那样的话我的力道反而无法完全发挥出来。 直到我将整块石头拖上了地面,刘尚昂才惊叫一声:“卧槽,你还是人吗” 我冲他笑了笑,说:“你见过二爷么” “见过啊,怎么了” “二爷的力量比我还要大一些。” 本来我说这话是谦虚一下,可没想到却引发了刘尚昂新一轮的吐槽:“那能一样吗,二爷什么体型,你什么体型卧槽二爷那身板跟狗熊似的,你说他能把坦克抬起来我都信,可你这身板,和梁厚载比也差不了多少,按说你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啊” 左有道一个大白眼甩了过去:“说谁跟狗熊似的,没大没小。” 他就是想拿话堵刘尚昂的嘴。 好在刘尚昂比较怕他,立即闭了嘴,要是这哥们儿再啰嗦下去,弄不好我的耳朵得出问题,他一打开嗓门,说话就能小钢炮似的,炸得人耳朵疼。 也不知道左有道以前是怎么忍下来的。 之后我和左有道也没废话,由我背起石头,左有道在一旁扶着,两个人合力带着石头朝排水洞方向走。 只能让左有道一个人来给我帮忙,其他人过来没什么用,还很容易出现危险。 我的力量大,主要是因为体质特殊,左有道的力量也不小,这主要得益于他小时候为了练习指上功夫,常常要用手指去拉动百十斤重的石锁,加上他常常挥动那把三四十斤沉的青钢剑,久而久之,力量就熬出来。 左有道的力量有多大这么说吧,如果这家伙去参加大力士比赛,在某些项目上应该能取得非常惊人的成绩。 以他的力道,虽说扛不动这么重的石头,可如果我这边脱力导致石头掉落,他发一道猛力就能将石头推开,你要是换成刘尚昂或者李淮山、孙路远他们来扶石头,万一石头掉落,明年的今天我弄不好就得给他们烧纸钱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 来到排水洞前,我和左有道先把石头卸下来,随后我在石顶上打了钢钉,左有道挂上钢索,缩身就要钻进洞里。 他喜欢打头阵,我则对自己的位置无所谓,在前在后都行。 就在左有道前脚都快要迈进洞口的时候,刘尚昂突然问了一句:“真的不用我跟着啊” 左有道点头:“我和大非两个人就够了,你在外面等着吧。” 说吧,左有道变跳进了洞里。 我分别给了李淮山和孙路远一个笑容,也跟了上去。 刚才左有道说出“在外面等着”这五个字的时候,不只是刘尚昂,就连李淮山和孙路远的脸色也很难看。 在那一刻,他们好像觉得我和左有道把他们给舍弃。 其实不带着他们,只是不想让他们跟着犯险,没有别的意思。 顺着钢索下滑了将近二十米,左有道总算双脚落地,随后他反身探手,将我也扶下了钢索。 下洞之前左有道就将手电点亮,别在了背包带上,此时他一边耸着肩膀朝黑暗中打光,一边对我说:“我入行这么久,从来没有和厚载、瘦猴以外的人一起下过墓。” 我笑了笑:“我身边的人倒是常换,不过二狗向来没离开过我。” “二狗是谁” “李二狗,李淮山。” 说话间,左有道就将手电光打在了一块浮雕上。 如今我们两个就位于一条大坡度下斜的墓道里,墓道两侧石壁刻满了浮雕,不过大部分浮雕已经被腐蚀得不成样子,很多地方甚至能看到石片剥离的痕迹,唯有被左有道照亮的那一小块浮雕是完整的。 那是一尊刻在石壁上的神像,看起来有点像佛陀,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它和普通的佛陀差别很大。 最大的差别莫过于神像下方的莲座,佛教里的莲花座都是花瓣上扬的,最次也是下方的花瓣下斜,上半部分的花瓣上扬,可这座神像的莲座,所有花瓣都是下斜的,就像是将一朵莲花反着扣在了地上一样。 左有道低声说:“不是佛像” 我点头:“只是五官和雕刻的手法与佛像类似,但看莲座的话,这应该是牟尼教中特有的神灵。” 之前已经提到过了,牟尼教,就是明教。 左有道抓下肩膀上的手电,让光线直直打向前方,一边问我:“你对明教了解多少” “之前查阅过一些相关的资料,不过能查到的东西不多。” 左有道点了点头,迈开步子朝着前方走去。 地面比较滑,我们两个必须尽可能地小心,以避免突然摔倒,然后就会顺着坡道一路滑下去,许瞎子擅长布置机关,谁也说不清这一路上会碰到什么,要是身体失去控制,弄不好就是生死难料。 不过我和左有道显然多虑了。 走了没多远,我就看到前方落着一个非常大的石框,框底部带有暗桩滑轮的轮槽,只不过因为年头太久,金属打造的轮子早就被蚀光了。 也是看到了这物件我才想起来,这里本来就是用来向地下输送食物的通道,许瞎子怎么也不可能在这里布置致命的机关啊。 第876章 朱砂袋 既然没有危险,我们两个就放大胆子,加快了脚上的动作。 随着不断深入,就能隐约感觉到皮肤上有非常轻微的灼烧感,空气中好像漂浮着某种酸性物质,不只我们身上的皮不舒服,就连地面和墙壁都被腐蚀得异常光滑。 在这里已经看不出墙上那些浮雕的细致轮廓了,就看到一个个突起的圆疙瘩附着在墙上,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流苏一样的融化痕迹。 我从幽冥通宝中抽出了阴气,在体表裹一层壳来阻挡酸腐,左有道也凝炼念力,在自己的体表聚起了一层精纯阳气。 虽说炁场通常无法对现实中的事物造成直接的物理影响,但借助它们来规避一下空气中的酸性颗粒还是能做到的。 只不过如果酸性过强,我和左有道也只能先撤出去。 此刻,我们脚下的地面就像是上了油一样,根本无法在上面正常行走,于是我们两个就蹲下身子,顺着坡道自然下滑。 也就在弯腰下蹲的时候,我留意到左侧的道壁底部有一排非常整齐的小孔,这东西单靠鬼眼很难发现,还是因为左有道正巧将光线打了过去,我借着反光才发现这排小孔的。 看到小孔子附近的石壁腐蚀得格外厉害,我便能大概猜到,空气中的酸性物,肯定就是从这些孔里排出来的。 可我想不明白,许瞎子为什么要在运粮的通道上做出这样的布置呢,这么一来,运进来的食物接触过酸性物质,不是也很容易变质么 还是说这些小孔早年的时候就是下层的通风口,后来地底的情况出现了异变,才涌出了这样的酸性气体 顺着坡道滑了二十多米,墙壁的根部就再也见不到同样的气孔,空气中的酸性也渐渐淡了。 直到我们两个滑到坡道末尾的时候,空气中除了略到一些腐朽气息,已经没有其他异常。 左有道一边反过手来拉我,一边端着手电朝前方打光。 他好像特别喜欢时不时关照一下后面的人,其实他现在的主要精力都被手电光照亮的东西吸引走了,反手来拉我,只是下意识的举动。 我没去抓左有道的手,自己站起身,走到他旁边。 左有道见我突然出现在他身侧,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将手掌收回来。 我说:“你不用特地关照我,咱俩要是时不时地停下来关照一下对方,办事的效率准得下降。” 左有道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没接我的话茬。 在当时的我看来,左有道大概就是这样一个特别喜欢不分场合关照别人的人,也是到了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守正一脉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守护整个寄魂庄,这一脉在早年的时候,就相当于寄魂庄里家丁,或者说护院。 这就导致守正一脉的历代门人都以照顾寄魂庄的另外两脉为己任,而这种惯性的思维也延伸到了别的地方,就拿左有道来说,他不但要保护寄魂庄里的其他师兄弟,还要兼顾着梁厚载和刘尚昂的安危。 左有道是那种事无巨细的人,每一个人跟着他一起行动的人,不管大事、小事,他都要尽可能地照顾一下。 我和他正好相反,我是大大咧咧惯了,小事儿一般不挂心,没他这么仔细。 不过大概也正是因为左有道这种细致温和的处事方式,才让他身边的人这么推崇他。回想我第一次见到左有道的时候,也有一种见到了邻家老大哥的感觉,本能地觉得他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这时左有道正把手电光打在正前方的一道墓门上。 那道门的高度约莫在两米二、三左右,门顶几乎就顶在墓穴的天顶上,这是比较典型的明代墓门,两扇开,门板用两块凭证的青石板切割而成,由于么有外门槛挡着,门缝处微微向外隆起,估计在门的另一侧,应该抵了自来石。 我先在墓门前仔细看了看情况,确定门口附近没有布置机关,才凑到门前,试着推了推门板。 刚将手掌前推的时候,就能感觉到一阵非常绵长的阻力,直到墓门被推开一道一指宽的缝,就听“啪”的一声,阻力就一下子变得极为生硬,再怎么用力门板也无法再移动分毫。 我借着鬼眼看了看门后的情况,就见离门大约一米左有道的位置挖了条半尺深的凹槽,长条状的自来石就斜斜地立在槽里,石底压着凹槽得边缘,石顶则抵着墓门上凸起的石坎,让门板无法被推动分毫。 更麻烦的是,在凹槽后方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石压板。 如果没有这块板子,我完全可以将左有道的青钢剑伸入门缝,将自来石顶开,可一旦自来石被顶翻,必然会牢牢砸在凹槽后面的压板上。 不用说,这块压板肯定是某种触发式机关,一旦被压实,门后的机关就会被触动。 直接推开自来石肯定是不行了,随后我又仔细看了看墓门的结构。 这道门非常怪异,门外明明没有挡门用的石槛,可门板被沉重的自来石顶着,竟然不会朝外张开,我怀疑,许瞎子很可能在门轴上动了手脚,因为我发现门板两侧的轴都特地包了石壳,许瞎子显然不想让人看到门轴的结构。 随后我便拿出登山锤和钢钉,先在门板上凿了个洞口,果然,门板只是外层罩了青石板,内部却是铜的。 摧骨手对于这种厚重金属向来没什么辙,拆门是不可能的,只能换个思路,在门轴上下下功夫了。 我从背包里拿出刻刀和蛇矛状的小凿子,先将门轴上包裹的石壳子剔开,随后又拿出一个小拇指大的铃锤,在青铜打造的门轴上敲了几下。 这种铃锤的锤心是中空的,里面设有八棱铃胆和七十二颗磁石,锤子一落,花铃受到震荡,就能发出声音,敲击不同的机关,磁石会有不同的反应,铃胆发出的声音也不一样。 我便可以通过铃声的不同,判断出机关的大体构造。 铃锤一落在门轴上,立即传来了轻微的声响:叮叮 那声音尖锐而绵长,恍若穿越峡谷的风在细细地嘶鸣,我回忆了一下鲁班书里的内容,最后判断出,门轴中的机关结构应该是以锚嵌为主,配合锁环勾连的构造。 这种构造的特点就是复杂、坚固,但破解起来不算太难。 鉴于建立这样的门轴,可比在门外立一道石槛要复杂多了,我担心门轴内可能还有其他的触发式机关,下手拆卸门轴的时候自然格外的小心。 怪异的是,我在门轴里没有发现什么触发式的机关,却发现了许多用薄皮革包裹的小型朱砂袋,那些皮也不知道是什么皮,非常薄,几乎呈现出了半透明的样子,而裹在里面的小袋子足有两三个米粒大小,每个袋中装七八粒朱砂。 看得出来,这些朱砂都是受过加持的,这么多年过去,上面的灵韵依旧非常强。 左有道提醒我:“这样的灵韵,在国内的行当里从没见过。” 我说:“外国人没有用朱砂的习惯吧。” “唐朝的时候,回鹘受到大唐文化的影响,当时的一些回鹘术士也有用朱砂做法的习惯。像在朱砂外面裹生皮,就是回鹘术士为了封存朱砂上的灵韵而常用的一种手法。” 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了,在唐朝的时候,回鹘曾把牟尼教立为国教。 回鹘很早以前就灭亡了,但牟尼教在中原的影响却一直延续到明朝。 兜了一个圈子,又牵扯到了牟尼教。 我怀疑,许瞎子之所以在门上做这么多布置,只是为了在门上建立一个法阵。 虽说我对牟尼教的术法传承几乎完全不了解,但朱砂上的灵韵平和中正,一看就是拿来镇邪的。 这道门存在的意义,似乎是为防墓里的东西出去。 左有道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匣子,将我从们周中拆出来的朱砂袋全都收集起来。 门上的阵法应该没能成阵,不然的话墓门周围的炁场不应该这么平静,但我们考虑,这些朱砂灵韵丰厚,说不定后面能用得上,早收集起来,也算是有备无患。 我连着将四道门轴全都拆了个干净,随后又和左有道一起,将两扇门板平稳地放在地上。 左有道端起手电,反复朝着门洞里打光,我也一直在观察门内的情景。 怪异的是,不管怎么看,这一代都不像是布有机关的样子,如果没有机关,门槽后面的那块压板又是干什么用的 我最终还是装着胆子进了门洞,到压板前看了看,这块压板的缝隙里还能看到油脂,许瞎子显然是怕它在后世无法正常启动,才特意用涂抹油脂的方式保证它移动起来足够顺滑。 这便更充分地说明了,这块石压板绝对不仅仅是一个摆设。 此时左有道也举着手电走了过来,他朝前方扫了扫光,说:“单从机关图上看的话,这条走廊不应该这么长啊。” 确实,从机关图上看,通往墓室的走廊也就是十来米长,可这条长廊至少超过了五百米,因为我就算靠着鬼眼,也无法在黑暗中看到它的尽头。 第877章 七金石门 想到这儿,我又拿出了机关图,展开来仔细看了看。 从图纸上看,我们确实没有走错路,也不可能走错,因为下地的路只有那一条运粮道,而我们从进入排水洞到抵达坡道底部所走的路程,也完全能和图纸上标注出来的距离对应起来。 墓门的位置没有错,可墓门中的情景,却和图纸上完全不一样,包括墓门后面自来石和石压板,在图纸上也没有标注出来。 除此之外,墓室里的其他情况却在机关图上得到了非常详尽的呈现。 我收起图纸,对左有道说:“难不成许瞎子在留下这张图纸以后,又对地底暗房进行了改建” 左有道摇头:“不好说,不过暗房到底是什么样子本来也只有许瞎子一个人知道,说不定他给出的机关图就是错的。” 机关图肯定是错的,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因为许瞎子在地底下忙活了那么多年,不可能只挖出那种小规模的地下墓穴。 但我想不通的是,既然他不想让人进入这个地方,为什么又要在图纸上标注出排水洞的位置呢 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见我半天没说话,左有道便朝前方晃了晃手电:“接着走。” 我点点头,三步并两步地跟上他的步伐。 地下长廊倒也没有预想中那么长,我和左有道走了大约一百米,五百米外就浮现出了主墓室的大门,而在距离主墓室不远的两侧墙壁上,还开了两道小门,那是墓穴结构中的耳室,在大部分古墓中都比较常见。 鬼眼在黑暗中看到的东西都是黑白的,所以我当时也只是看出主墓室的大门像是用某种比较细碎的颗粒压制起来的,门板上甚至能明显看出磨砂玻璃似的粗糙感。 直到我和左有道走到门前,我闻到了朱砂和几种金属混合起来的味道,才惊愕地发现这道门竟然是用七金石打造的 我知道沈万三也是明朝人,虽说史料上对沈万三的生卒年份向来有不少争执,但不管从哪一种史料上来看,许瞎子建造暗房的时候,沈万三都已经过时很久了,而且那时候的沈家早已不似当年那么富庶。 再者,就算是当时的汪直,也没有足够的财力炼制出体积这么大的七金石,更何况他还要留下余财来建造暗房。 想到这儿,我凑到七金石前仔细闻了闻,从年代气息上来判断,这东西确实不是成化年间的产物,它产自洪武年间,那时候沈万三还在世。 为什么七金石会出现在这里,建造这座地宫的许瞎子究竟又是什么人 湘西奇蛊穴,金家老宅,之前经历过的一幕一幕画面不断在我眼前闪过,我感觉自己好像想通了什么,但又抓不住那道从脑海深处呼啸而过的灵光,心里顿时变得极为焦躁,思绪也渐渐变得混乱起来。 就在这时候,左有道用手压了压我的肩:“你身上的炁场怎么这么乱” 他身上的阳气具有沉静内息的作用,被他这么一搭肩,我立即感觉整个人都安定了下来,虽说还是无法抓住脑子里的那道灵光,但至少焦躁不再。 我长吐一口浊气:“说不定这个许瞎子也认识沈万三,要不然就是认识何保元或者金云峰。” 左有道挑了挑眉毛:“沈万三” “嗯。唉,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等以后有机会的话再详谈吧。” 左有道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问:“你说的何保元和金云峰,应该是当年叱咤湘西的两大贼王吧” “你也听说过他们” “有段时间我受人之托调查九州鼎的去向,当时我几乎翻遍了寄魂庄内外两阁的所有书籍,有一本民国年间的老书上就记载过何保元和金云峰的事迹,因为书上说,这两个贼王的祖先曾在周天子门下做近侍,甚至专门为周天子看管过九州鼎,所以我印象比较深刻。” 这倒是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 我怎么也没想到,何保元和金云峰的祖先,竟然是周天子身边的守鼎人。 左有道的话还没说完:“不过自从周朝衰亡以后,何、金两家的祖先就改名换姓到北望山隐居去了,一直到东汉末年,他们才离开北望山,迁到了巴蜀一代,碌碌无为地繁衍了很多代,一直到了民国,何保元和金云峰才在行当里创出点名望来。” “你看的那本书是谁写的,他怎么知道何保元和金云峰是守鼎人的后代” 刚才左有道也说了,这些事都记载在一本民国年间的老书里,试问一下,民国年间的人,是如何知道周朝的事儿的,再说何、金两家的祖先只不过是守鼎人而已,子孙大多也是碌碌无为,就是这样两个完全没有研究价值的家族,为什么会被记载下来 我估计,就连何保元和金云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祖先是干什么的。 左有道摇头道:“寄魂庄的藏书,来路都很杂,加上那本书里也没有作者署名,我也不知道是谁写的。” 我想了想说:“回头你再去找找别的书,看看有没有关于许瞎子的记载。我猜,你们寄魂庄的古书里,十有八九会将汪直在苗疆建造暗房的事儿记载下来,只要记录了这里的暗房,就很有可能记录许瞎子的平生事迹。” 左有道默默地点了点头,当时他的脸色不算好看,一副心事很重的样子。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间又变了脸色,自从上次他在我面前提起“夜魔”这两个字以后,就常常这样。 不过像这种事,他不说,我当然也不好多问。 接下来,我们两个只能将心里头的那点小九九放在一旁,先考虑如何开启这扇七金石门。 像这样的门,靠外力百分之百是打不开的,许瞎子必然设计了开启门板的机关阀口。 左有道不断朝周围扫着光,而我则靠着一只鬼眼仔细观察周围的情景,可找了半天,也没在七金石门附近找到预想中的那道阀口。 无奈之下,我们只能先进耳室碰碰运气。 出乎意料的是,两间耳室的室门几乎都没有任何阻挡,稍稍用力一推就推开了,我们俩担心有诈,还特意站在门外探了探动静。 我用鬼眼观察耳室内部的情况时,却发现里面除了大量的金银珠宝,还有很多产自明朝之前的礼器。 不用闻,我光是用眼看,就能看出那些礼器都是唐宋年间的产物,而且这些东西的规格相当高,应该是从王公贵族的墓穴里挖出来。 最怪异的是,耳室内堆放了这么多值钱的东西,竟然没有设置防盗的机关。 这让我有种非常怪异的感觉,许瞎子在耳室里对方的这些东西,就是为盗墓贼准备的。 可之后我仔细检查过那些珠宝礼器,上面无毒无瘴,干干净净,就算盗墓贼将它们拿走,也不会有什么灾祸。 这就怪了,许瞎子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我心里疑惑不已的时候,左有道扒开了角落里的一堆金瓶,就见瓶堆下方躺着一块两尺长的石碑,上书寥寥几个字:“既得财货,且离。”,后面还有一个落款:“中辞居士”。 起初我还觉得这个落款非常奇怪,后来在心里一琢磨,就知道留下这行字的人正是许瞎子。 辞者,言也;一日之中为午。中辞,就是一个午字加一个言字旁,正好就是个“许”字。 难不成他摆下这么多财物,就是想让盗墓的人拿了东西赶紧走,别再继续深入了 这不是傻吗 来倒斗的人本来压根不知道你这是个油水墓还是旱墓,你放这么多值钱的东西在这里,不就证明了这是个富墓么。你以为他们清空了耳室就了事他们不但会清空耳室,还会把整个墓都翻个底朝天,如果他们发现主墓室的墓门打不开,弄不好会直接把墓墙给炸了。 看来许瞎子对盗墓这一行并不了解,要不然他不至于做出这么蠢的事儿。 可他既然不动摸金倒斗的事儿,可造出来的墓穴却颇有章法,甚至很多机巧布置十分专业,如果不是专门研究过造墓,根本造不出这样的东西。 一个人,既然知道如何制作防盗墓的机关,那就必然要对盗墓贼的手段、心理都十分了解,可许瞎子好像只知道盗墓贼的手段,却不清楚盗墓贼的思维逻辑。 不得不说,如今这许瞎子给我的感觉非常怪异,我隐隐预感,这个人身上肯定大有文章。 没多久,左有道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异常,忍不住嘟囔一声:“难不成许瞎子是个外行” 我点了点头:“十有八九。” 正说着话,左有道就弯下腰,试图将地上的石碑拣起来,他刚刚将石碑抬离地面,我就看到石碑下方露出了一个半尺见方的深槽。 凹槽里有很多散碎的青铜元件,我看到很多元件都呈现出了不规则的扭曲,心想槽里原本用该有个完整的机关,却被人为破坏掉了。 大概是许瞎子不想让人触碰这道机关,才特意将它弄成了这个样子。 第878章 五月十九日大雨 我从背包里拿出一把登山钉,用钉帽将槽里的金属碎片全都勾了出来,就见槽底压着半截断了的青铜环。 到目前为止,我见到的机关元件大多都是用青铜打造的,而且铜质非常古朴,上面的铜盐也和春秋战国时期出土的青铜器很相似。 使用青铜元件,足以证明许瞎子是机关术方面的行家,因为青铜的化学性质非常稳定,在地下陈置几千年都能够保持比较好的机械性能,而且造价也比金银铂这一类的惰性金属要低廉得多。 而这些青铜元件的特殊质地,似乎也证明了,许瞎子的机关术传承得自周朝。 后世的很多机关常用石头或者木头来搭造,就是因为和机关术相关的传承在汉朝开朝时出现过一次断代,导致青铜原件的冶炼手法没能传下来。 而机关术的相关传承之所以断代,就是因为鲁班书的莫名失踪。 这时,我又想起了当初在西海固找到上半部鲁班书的情景。 西海固、泅水荡,两地何止相隔千里,但却隐隐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我在想,这些年我经历的事情,兜兜转转,好像全都能串联起来似的,但我说不清这算不算是一种巧合。 大概是见我一直盯着深槽里的半截铁环出神,左有道便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没事吧” 我这才回了回神:“没事,就是想起了头几年的一些经历,回头我得跟你聊聊我这些年的经历,你也帮我拿捏拿捏。” “我能帮你拿捏什么先别说这些了,忙正事儿吧。” 我点点头,从背包里拿出两条用精钢打的锚勾,勾住槽底的断环,先是猛力震一下手腕,靠着锚勾上的震荡力将拉环下的锈迹震碎,随手双手同时发力向上提,就听一阵“哗楞楞”的碎响,拉环,以及环尾连着的一小段青铜链子都被我扯出了凹槽。 刚才我仔细看过槽里的碎片,大略能估计出来,如果将这些拼接成型,应该能拼成一个用来勾动拉环的勾套,因此我就断定,要开启机关,只要将拉环拉出来应该就行了。 不过事情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简单,当拉环被拉出槽口将近一尺左右以后,我就感觉到了一股很生硬的阻力。 那种力量,明摆着就是有什么东西将拉环后面的锁链给扎住了。 我也不敢硬拉,于是让左有道抓住锁链,而我则拿出铃锤,在凹槽底部连着敲了七八下。 铃胆传来的声音比较散碎,而且我敲击槽底左侧的时候,明显比敲击右侧的声音要空洞。 铃声散碎,说明深槽下方的机关结构比较复杂,我估计那里应该有很多方齿嵌合得齿轮,槽底两端的声音一空一实,这就意味着,许瞎子将机关集中安置在了右侧,而左侧极有可能是个空腔。 想到这儿,我就从左有道手中接过锁链,先是朝着右侧轻轻拉动了两下,锁链依旧纹丝不动,但能听到地底隐约传来大片锈渣被挤碎的轻响声。 随后我又尝试着向左侧拉了拉锁链,锁链能微微地移动,另外还能听到地底下传来一阵类似于金属球撞击的声音。 现在我大体能够确定了,在槽底的右侧,应该就是大面积的齿轮阵,而在左侧,则有一个比较精密的咬合装置。 我将地面下的机关布局情况告诉左有道,让他帮我把齿轮上的锈迹震碎。 左有道二话不说,立即端起青钢剑,用沉重的剑身敲击地面,而我则用均匀的力量持续拉动锁链,试图让齿轮尽快运作起来。 由于机关元件都比较精密,我可不敢直接用摧骨手去震锈,这么搞弄不好会震碎齿轮那脆弱的支撑轴,一旦断轴,再想打开七金石门那可是难比登天。 左有道一次次落下青钢剑,手法急促而细致,我都能明显感觉到锁链下方的阻力在逐渐减小。 这也就是左有道剑术超群,加上他对腕力的控制恰到好处,事情才会这么顺利,这要是换李淮山或者其他的什么人来,估计花上个把小时也无法将齿轮上的锈迹震碎。 前后也就过了约莫两三分钟,我先是感觉锁链上的阻力突然消失,紧接着,锁链被拉动,地底就传来了大片齿轮相继转动的碎浪声。 锁链顺着我的力道上滑了一米有余,地底的碎响戛然而止,而此时我又感觉到了那种紧扎式的阻力。 左有道立即拿出青钢剑,我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先别急着动手,随后我又试着朝左侧拉了拉锁链。 咔哒 地下传来了非常短暂的细响声,我一听就知道,这是咬合扣将锁链给咬住了,这样一来,就能防止锁链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倒着滑入地下。 我试着将锁链松开,果然,在咬合声出现以后,锁链已经被死死地固定住,完全不用担心它会自己缩回去。 左有道在一旁问:“成了” “七金石门那边没有传来动静,估计在另一侧的耳室里,还有一个和这边对称的机关。”我摇摇头,说道。 话都这么说了,我们两个自然要到对面的耳室里看看情况。 果不其然,在这边的耳室里还有一个同样的石碑、同样的凹槽,就连槽里的青铜碎片和断了的拉环,都和我们刚才见到的那些差不多。 我们两个故技重施,着手破解这里的机关。 期间左有道问说:“你的机关术是跟谁学的老仉家应该没有这方面的传承吧。别说了老仉家了,就是放眼整个行当,也只有河南偃师的木人谷有类似的传承,不过他们的机巧传承,好像也比不上你。” “我这也是得了机缘,有幸看过上下两册鲁班书。” “那你这可真是大机缘。本来我还以为,你的机巧传承也是得自木人谷呢。” 左有道说者无心,我听着他的话,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木人谷是个很小的宗门,门派的名字起得怪,门人的行径更是古怪,常人受不了他们的行事风格,加上这帮人又几乎不在行当里活动,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世上还有这么一个门派。 虽说行当里的大多数同行都对木人谷没有多少了解,但我却久闻它的大名,因为在鲁班书里,就有一段关于木人谷的祖师爷“偃师”的记载,甚至在列子这本书里也能找到一段名为“偃师献技”的故事。 当时我就在想,许瞎子的机关术,会不会就是得自木人谷,如果真是这样,我猜想,木人谷里说不定有人知道许瞎子和沈万三的关系。 我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去拜会一下木人谷的谷主,一边还没忘了正事,手上依然在均匀发力,缓缓拉扯着手里的青铜锁链。 左有道震碎的齿轮间的缝隙,我将锁链拉起一米有余,等到紧扎式的阻力再次出现,我又向左拉动锁链。 “咔哒”一声脆响,锁链被紧紧地咬住,与此同时,耳室外也传来一阵石面与石面摩擦的长音。 左有道立即端着手电出去查看,由于耳室的门一直开着,我不用出去也能看到七金石门缓缓地开启了。 在七金石门的另一侧,竟然只是一间面积不过十几平米的小墓室,论面积,这件主墓室甚至还不如两间耳室。 左有道也是一阵疑惑,站在那儿自言自语地说:“这座墓的结构不合常理。” “确实不合常理。” 说话间,我已经来到了左有道身边。 左有道打着手电,我转动着左眼,朝墓室中扫视。 主墓室看起来非常正常,就是一口石椁,棺下用两块石条垫高,石条下方挖了深槽作为殉葬坑,在石椁旁的地面上,还立着一块齐膝高的石碑。 我们两个凑到石碑前看了看,却发现碑上刻得不是墓主人的生平事迹,而是一首诗。 “风驱急雨洒高城,云压轻雷殷地声。 雨过不知龙去处,一池草色万蛙鸣。” 你别说,这首诗我还真在老仉家的典籍上见过,这是明朝开国元勋刘伯温的诗,诗名五月十九日大雨。 看到这首诗的时候,我和左有道都是一脸懵。 当初刘伯温给这首诗取名的时候,就取得毫无文才,怪异无比,而更怪异的是,这么一首书写自然景致的诗,竟然出现在了底下墓穴里。 眼下这个墓,当真是处处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味道,又或者这其中包含着某种我们看不穿的门道。 左有道回过神来,朝一旁的棺椁扬了扬下巴:“棺材里没有尸气,但陈腐气息很重,应该只有一具普通的尸体。” 本来我就想打开棺盖看看,听左有道这么一说,我也就放心大胆地走到棺前,直接将棺盖给掀开了。 空气相对比较潮湿,按说在这种环境里,棺材中的尸体陈置了数百年,就算没烂光,也烂得只剩下骨头了,可当我掀开棺盖以后,却见棺材里躺着一具完好无损的干尸,它身上的衣服已经腐朽得不成样子,可它身上的那层干皮却异常完整,就连眼眶上的伤疤都能清晰地浮显出来。 第879章 诡墓 疤痕从左侧太阳穴笔直地向右延伸,划过上眼皮和鼻梁,最后消失在了右眼的眼角处。 我特意扒开眼皮看了看,干尸的左眼窝里直接就是空的,右眼窝里竟然还有一颗同样干瘪的眼球。 棺材里除了这幅尸体,倒也没有其他的随葬物。 左有道伸手摸了摸尸体的手臂和小腿,略带疑惑地说:“死了这么多年,骨头竟然还没有变脆,从皮肤的颜色上来看” 一边说着,左有道就在干尸身上来回扫了几下光,随后才接着说道:“这个人在临死前应该服用过大量水银,他的体质比较特殊,能将水银完全消化吸收掉,不过这些水银还是导致他的神经系统出现了一些问题,你看他的脊椎,已经有扭曲变形的迹象了。” 我说:“这人不会就是许瞎子吧” 左有道不置可否:“不好说呀。也不知道这个许瞎子是完全瞎了,还是只瞎了一只眼,眼下这幅尸体不是全瞎,他生前应该是个独眼龙。” 我估计,许瞎子不可能一点东西都看不见,不然的话他也不可能设计和建造出这么复杂的机关,不过回头一想,寄魂庄的柯宗毕明明也是个瞎子,却又总像是什么都能看见一样,所以对于许瞎子是不是全瞎这个问题,我也没办法给出肯定或否定的答案。 估计左有道也是想到了柯宗毕,才有了刚刚那番话。 如果石棺里的干尸就是许瞎子,为什么他会被葬在这里 按照周连山的说法,许瞎子是最后一个进入地下暗房的人,那时候尸妖已经进入地底,地下不可能还有其他活人,许瞎子又是如何在死后将自己放进这口棺材的,重达数百斤的棺盖又是如何盖上去的 没错,许瞎子确实有可能是个力士,也许数百斤沉的石头本来就难不住他,但别忘了,刚才左有道也说过,他在死亡的时候,神经系统已经受到水银的摧残,脊椎都开始变形了,以那样一种状态,许瞎子就是力气再大也拿这块棺材盖没办法。 除非他是先进棺材,盖上棺盖,然后在自己被憋死之前服用了水银。 可我和左有道在棺材里寻找了半天,却根本没有找到用来装水银的容器。 怪了 我们两个反复探查过棺材内部,一无所获之下,两个人只能抬起头来,小眼瞪小眼地望着对方,一时间都愣在原地。 也就在这时候,我们脚下不早不晚地传来了一声炸响。 啪 声源似乎在地底下很深的地方,以至于这声音听起来非常微弱,但由于周围极静,我们两个还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 那是一种类似于电流打在金属上的声音,只出现了极为短暂的一瞬,接着就消失无踪了。 与此同时,我隐约感觉到身边闪过了一个影子。 那个影子和炸响一样,也是突然出现,突然消失,存在的时间极短。 起初我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可左有道也眉头紧皱地朝影子出现的方向看去,我就知道他刚刚也看到那个虚影了。 我也抬着头,朝影子出现的方向望去,一边又在脑子里仔细回想它的样子。 虽说只有一个非常模糊的印象,但我好像隐约看清楚了,那是个佝着腰站在黑暗中的老人,没看清是男是女,不过从它弯腰朝棺材这边凑头的动作来看,它不是正盯着这口石棺,就是在那探头探脑地观察我和左有道。 左有道朝四周撒望了一圈,面色变得有些凝重:“应该不是鬼物。” 我也在想刚才我们看到的东西究竟是不是鬼物,既然左有道说不是,那就一定不是。 左有道可是天生天眼,要知道天眼在未成型之前其实就是俗称的阴阳眼,拥有这种眼睛的人,就算不靠念力也能看到鬼,而且那种视觉就跟咱们正常看东西一样。 如果这间墓室里真的有鬼,不管它如何隐匿自己,左有道都能看到它。 可如果不是鬼,刚才出现在我们身边的东西又是什么 接下来就是长时间的沉默,我们俩都摒着一口气,等待那影子再次出现。 也不知过了多久,墓室里依旧只有我和左有道两个人的呼吸声,地底的炸响没再出现,那个影子也没再现身。 后来左有道对我说了句:“地底下肯定还有别的东西。”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把心思扭到正路上来,是该找找附近有没有通往地底的暗道了。 其实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在观察墓室里的情况,这地方的围墙看起来都非常完整,没有挖槽做机关的痕迹,天顶和地面也是实心的,似乎不可能有暗门存在没,但怪就怪在,墓室尽头一面墙竟然不是用石砖垒起来的,而是直接用泥巴糊成墙面,又在上面涂了防潮粉。 由于许瞎子用的防潮粉看起来很像青铜上的铜盐,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这面墙是用青铜整铸而成的,知道我发现墙体的四道边缘上都有不同程度的裂痕,而且那些裂痕都是以雷电壮的姿态延伸开来的,这一看就是许瞎子在烘烤泥墙的时候下了猛火,导致墙面的边缘出现了皲裂。 我估计这面墙的后面可能会有特殊的布置,于是拿出登山锤和钢钉,小心在墙上凿出一个个的小孔,这么干主要是因为我怀疑墙体内部可能埋了机关,如果强行拆墙,弄不好会有危险。 连着凿了几钉,没什么问题,我就稍稍放大了胆子,下锤的力道稍微增加的一点。 没想到第一次加力,登山钉就直接凿透了墙体,当时我几锤子砸下去,钉子先是吃力地朝墙内压了进去,还没等半截钉子入墙,就感觉锤头上突然没了阻力,钢钉瞬间就没入墙面,只剩下一个钉帽还露在外面。 这面墙的厚度,竟然才只有八九公分。 这么薄的墙,里头根本不可能安置机关。 我心里不由地大惑,许瞎子为什么要在这里立起这样一座泥墙,这么薄的墙,当真和纸没什么区别,别说是我的,换个力气大点的成年人都能一脚给踹塌了。 这个墓穴在我看来实在是怪异到了极点,很多事情都无法用正常的眼光去看到。 可越是这样,我心里便越发的不安。 左有道见钢钉一下子陷入了墙面,也忍不住大皱眉头:“这么薄的墙” 我心里乱得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只是咂了咂嘴,一边捏住钉帽,将钢钉从泥墙里薅了出来。 靠着鬼眼,我不用凑到凿洞上就能看到对面的情景。 墙体的另一侧也是个被间隔开的小墓室,墓室的面积也就是二十平左右,室中央也有一口石棺,只不过这口石棺的年代显然比我们身边这口棺材要久远得多,棺材的棱角已经被腐蚀得非常光滑,四面棺材板上刻了很多文字,但由于侵蚀过于严重,已经无法分辨出上面到底写了什么,不过从文字留下的最后一点轮廓来看,那好像都是一些非常古老的甲骨文。 在这口棺材后面,还立着三口木棺,这三口棺材应该是成化年间的产物了,如果它们和隔间内的石棺一样古老,早就腐烂得连渣都不剩了。 不过即便是成化年间的东西,腐烂得也相当厉害,三口棺材看上去就像是马上就要垮了一样,其中一口棺材的棺盖甚至塌出了一个很大的口子,能看到里面的尸体不但没有干瘪,反倒严重水肿,就跟充了气一样。 我将隔间里的情况告诉左有道,左有道低眉沉思了片刻,才对我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三口棺材应该都是养尸棺,立棺的人很可能是想将里头的尸体养成尸煞,可大概是因为手艺不够纯熟,最后只养出了尸傀。” 所谓的尸煞,就是用怨气和阴气为材料,人为炼制出的邪尸,而尸傀,则是炼尸失败的产物。 不过左有道也说,这些都只是他的推测,因为他也感应不到立棺里的尸气,暂时也说不清,是他对炁场的感知能力出现了问题,还是说棺材里的尸体压根也不是什么邪物。 可这些五百多年的老尸不但没有干瘪腐烂,还肿胀成那个样子,显然是腹部囤积大量尸气的结果,说他们不是邪物,我估计连鬼都不信。 之后我和左有道合计了一下,还是打算拆开泥墙,都对面的隔间里看一看。 不能怪我们犹豫,这座墓穴实在是诡异非常,即便是左有道这样的老手也要格外谨慎。 拆除泥墙的过程中,我就隐约感觉到又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一时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儿不对。 直到泥墙垮塌时激起的飞尘让我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我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分辨出粉尘中的泥腥味儿。 仉家人的都有识香辨古的能力,就算不闻古物,嗅觉也比常人稍微灵敏一些,可现在我就像是嗅觉完全失灵了一样,只是机械的呼吸,什么味道都闻不到,就连之前一直弥漫在空气中的霉味儿都闻不到了。 这时左有道也闷闷地说了句:“我感应不到炁场了。” 第880章 青铜树 左有道感应不到炁场了,这可真是天下奇闻。他感应不到炁场,那就相当于不是瞎子却看不见东西,不是聋子却听不到声音。 不过回头一想,我现在不也失去了嗅觉么。 没了嗅觉,我根本无法辨认出眼前这口棺材究竟来自于哪个朝代。 以前我一直将识香辨古当作一种不太重要的能力,可如今我突然失去了这种能力,心里头却没有来的发慌,脑子里也变得乱糟糟的。 不过左有道好像没什么异样,此时他正端着手电朝棺盖上打光,我看到他的脸色还是一样的沉着平静。 仔细在棺材上扫了两眼,左有道便皱起了眉头;“不是用玄铁打造的” 当时他自言自语的声音比较小,我听得不真切,便问:“你说什么” 左有道直起腰来,朝墓室的其他区域打着光,一边说道:“这世上有一种特殊的玄铁,可以阻断人的炁场感知能力,刚才我发现自己无法感应到炁场,就在想,这口棺材可能就是用那种玄铁打造的。不过怪了这一带好像都是石头和木头,压根就没有金属类的东西啊。” 我说:“不只是你感应不到炁场,我现在也闻不到味道了。” 左有道一怔:“怎么回事” “不清楚。” 我一边闷闷回应着,一边走到石棺前,尝试着去推动棺盖。 随着“嗤啦”一声长音,棺盖慢慢滑开了一道很窄的缝隙,借着这道缝隙,我就能看到棺材中的全景。 棺材里几乎空空如也,只在正中心的位置放了一块锥形的石头。 一块石头而已,能有什么异常 我索性将棺盖的缝隙推得更大一些,伸进手去,将那块石头拿了出来。 单用肉眼看的话,这东西确实和石头无异,可当我触摸到它的时候,触感却和粗糙的木头差不多,而且这玩意儿非常轻,拿在手里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左有道也凑过来,仔细看了看我手里的东西,可就算是见多识广如他,也说不出我手里的东西究竟是用什么材质打造的。 更怪异的是,许瞎子为什么要将这东西放在一口棺材里 除非许瞎子还活着,要不然这样的问题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答案。 我和左有道合计了一下,觉得这东西兴许不详,于是便将它放回棺材,并盖上了棺盖,打算等我们离开地穴的时候再将它带出去研究。 随后我和左有道又凑到了那三口立棺前,细细查看里面的尸体。 左有道将大半个身子凑到其中一口棺材的破口上,高举手电朝里面打光,光线从尸体的脸上掠过时候,我就看到它的眼眶快速抽出了一下。 “果然是活的。”左有道一边说着,一边拧动受点伤的聚焦环,让落在尸脸上的光线变得更加明亮。 在强光照射下,那具尸体在快速颤了两下眼角之后,就忽地一下将眼皮整个睁开了。 这家伙没有眼白,整个眼球都是黑漆漆,灯光打在上面,还反出了黑玻璃似的反光。 我问左有道:“它在看咱们” 左有道细细打量着尸体的眼眶,一边回应我:“这里除了咱俩也没别人,他不看咱们还能看谁” 说完,左有道便将光束挪到了旁侧的一口棺材上:“这些棺材里应该都是些没成型的尸傀,看样子这许瞎子确实知道立棺养尸的手法,但他的养尸手艺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大非,你不觉得,这个许瞎子又像是行当人,又不像是行当人么” 确实,许瞎子既然懂得养尸的手法,那他应该是行当人无误,可他却又把尸煞养成了尸傀,这也足以说明许瞎子这个人几乎没什么修为,顶多只是个知道些奇门手艺的行外人。 我也猜不出许瞎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我感觉他似乎就是为了建造这个墓,才特意掌握了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奇门手艺。 左有道直接将三口残破的立棺拆烂,又拿出青钢剑,一剑一个,清理了三具尸傀。 本来我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周围的墙壁和地板上,想看看这些地方有没有暗门之类的东西。 可就在左有道将最后一具尸傀处理掉的时候,那口立棺材的底板因为承受不住尸傀的重量,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崩出了一道足有小拇指宽的缝隙。 我和左有道几乎是同时发现,缝隙的下方竟然是个黑漆漆的地洞。 随后左有道将另外两口立棺也推倒,每一口棺材下方都有个两尺多的圆洞,这些洞足有三十多米深,洞底是浑浊的水,至于水里还有什么东西,我暂时也看不见。 在每个洞口旁的地砖上,都用阴刻的手法凿刻出了一棵树的纹路。 最左侧的一棵树被刻画得枝叶繁茂,中间一棵树完全干枯,只有最右侧的一棵树,半生半死,一半枝叶繁茂,另一半枝干枯萎。 左有道看着这三个洞口,习惯性地挑了挑眉毛:“够深的啊,也不知道底下有什么。” 我问他:“让你选的话,你选择进哪个先提醒你啊,要是咱们进错了,弄不好就是死路一条。” 没想到左有道丝毫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抬手指了指左右侧的洞口:“进这个。我打头阵,你殿后。” 这家伙也是个说干就干的主,很少见到他拖泥带水。 这不么,一句话刚说完,他就走到洞旁打下了钢钉,并将一条锁链放进了洞里。 地洞是垂直向下延伸的,加上洞壁又特别滑,我和左有道都不敢有丝毫怠慢,下洞之前,我们先在腰上绑了锁扣,将自己和登山索连在一起,才前后脚钻进洞口。 洞的宽度只有两尺多,在里面活动的时候手脚非常不灵便,动作偶尔大了一点,胸口或者后背就会挤在油滑的洞壁上,别提多难受了。 左有道身子大,加上又背着背包,更是连低头都十分困难,我只能一直用左眼帮他观察下面的情况。 就这么下了大约三十多米,左有道戴上潜水护镜,猛吸一大口气沉入了水中,一直等到脚下的碎浪声变得没那么密集了,我才快速戴上护镜,松开钢索落水。 这里的水之所以浑浊,是因为水中也漂浮着很多纸灰一样的絮状物,而且洞底的水道镇宅,两侧都是人工开凿出来的石壁,又平添了一份让人不适的幽闭感觉。 左有道已经端着探照灯朝前面游过去了,我也快速摆动手脚,朝他那边追了过去。 眼看就要追上左有道的时候,我就看到水里快速流窜着不少气泡,便下意识地顺着气泡蹿过来的方向望去,就见絮状物和气泡的缝隙里隐约显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脸影。 这个影子没有出现在鬼眼的视野中,我是用肉眼看到它的。 我立即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便停下身来用力摆手,将眼前的絮状物驱逐开。 这些纸灰一样的絮状物被我拨得四处搅动,在水中快速流窜的气泡也被搅得乱七八糟,视野非但没变清晰,反倒越发混沌起来。 无奈之下,我只能朝脸影出现的地方贴了过去,可那里出了一块不断冒出气泡的石壁,什么都没有。 这时我听到了急促的破水声,心想左有道可能离开水域了,便也没再耽搁,赶紧追了上去。 前游两三米,就到了水道的尽头。 和水道相连的,是一条流速非常缓慢的地下河脉,河水不算深,将整个身子直立起来,水位正好能达到我的大腿中部。 我钻出水面的时候,左有道已经收起探照灯,并拿出手电朝着河道中央的一座石岛打光。 那座岛好像也是人为修建出来的,它的形状太规整了,远看就是一个巨大的半x球体稳稳地压在水底,只有顶端的一小部分露出水面。 在石岛的中央,还有一棵青铜铸造的生死树,这地方水汽太重,就算是化学性质稳定的青铜也遭受了很强的腐蚀,如今树身上的小细节已经看不清楚了,原本精雕细琢的木纹,看起来也像是一道道狰狞的裂痕。 “怎么这么慢”左有道望着石岛,头也不回地说。 他这么问倒也没有责怪或者质询的意思,语气比较中性。 我说:“你穿过水道的时候,没看到那张脸吗” 左有道回过头来看我:“人脸” “我刚才在水里看到了一张脸不过看得不真切,不知道是不是看走眼了。” 话虽这么说,但我觉得,刚才水中确实出现过一个脸影。 左有道猛皱了两下眉头,但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端着手电,朝石岛走了过去。 我跟在他身后跨过半个河面,最终来到了石岛上,左有道似乎对生死树的半侧树冠很感兴趣,他一上岛就将光线打在了树冠上。 也就是他这么一打光我才看清楚,这棵树的枝叶上竟然还挂着许多瓶盖大小的挂饰,只不过由于腐蚀得太严重,青铜打造的挂饰只剩下一个形状不规则的轮廓,而且它们都和枝干黏连在了一起,以至于刚才我用鬼眼观察这棵树的时候,只把他们当成了腐锈严重的树叶。 第881章 地底残庙 问题是左有道似乎一早就知道树冠上会出现这样的东西,可他之前也只是站在很远的地方朝青铜树撒望,连鬼眼都无法辨认的东西,左有道是怎么发现它们的 左有道反复在树冠上大量了好几遍,最后大概是因为无法看出挂饰本来的样子,只能长叹一口气,将手电光转到了别的地方。 我问左有道为什么对这些挂饰这么在意,左有道说,他在黄河口的龙王墓里也见过一棵铁树,树上挂的东西,和这棵青铜树上的挂实大小相近,轮廓好像也差不多,他说他心里有种很怪异的感觉,总觉得这个墓和黄河口的龙王墓是相连的。 从黄河口到这里,距离何止千里,这样的两座墓穴,怎么也不可能连通起来吧。 可左有道说话时语气非常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再说左有道本来也不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 看样子,等回到地表以后,我们两个确实有必要深聊一下这些年各自的经历,我们两个经历的事儿,说不定有很多地方是相通的。 不周山和葬教的事儿,有可能也是相通的。 在这之后,我们又反复观察了一下青铜树,意外发现布满树皮的铜盐下隐约泛着金子似的光泽。 我拿出工具,将树皮上的铜盐打磨掉,就见树皮上竟人为镶嵌了一张足有平米大小的金箔。 黄金的性质比青铜要稳定得多,这么多年过去,铜树已经被潮蚀得不成样子,可金箔几乎光洁如出,就连箔面上浅显的刻痕也得以完整地保留下来。 刻在金箔上的东西,是一张地底建筑的结构图。 说实话看到这张图的时候我心里就一下一下地颤,左有道端着手电的那只手也有些不稳,以至于落在金箔上的光线一直在不停地晃悠。 因为从图纸上来看,许瞎子很可能在地底挖出了一个巨大的树槽。 整个地底建筑全貌,其实就是一颗镂空的生死树,其体积之巨大,完全超出我的想象。 如今我和左有道所处的这条河脉,在地图上被标注为“顶枝”,这里是整棵生死树最顶端的一个小枝杈,而这样的枝杈,只占据了整棵树不到千分之一的体积。 左有道下意识地转动手电,朝着黑暗深处打光,可怕的是光线竟然无法穿透这深邃的黑暗,就连我那可以在黑暗中看到方圆五百米内所有光景的鬼眼,也无法判断出我们脚下的河脉到底有多长。 保守估计,这条河至少长于一公里,可它也只不过是“顶枝”的一部分,放在整个地穴结构中,所占据的空间不足千分之一。 这个地穴的有多深,东西南北的覆盖面积又究竟有多大,都是无法想象的。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此巨大,如此复杂的地穴,绝不可能是人为建造出来的。 顺着图纸继续向下看,能看到许瞎子在这个地穴里建造了五层暗房。 第一层被标注为“粮室”,应该是吃东西的地方。第四层曰“刑室”,这都好理解,但第二层和第三层的名字却很怪异。 第二层叫做“狐室”,第三层叫“震室”。 难不成,许瞎子曾在地下二层圈养过狐狸可震室又是什么意思 另外从结构图上看,第五层丹室没有建完,许瞎子甚至没来得及给这一层命名。 而在五层以下,就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许瞎子甚至在深渊里刻了代表流风的图样。 这五层暗房的入地深度撑死也就是五六十米,而深渊的深度则完全不可想象。 左有道说:“不可能有这么深的地洞,这里的地质结构也承受不住这么大洞。” 的确,目前已知的最深的地洞也只有一万两千多米,而且那个机械洞非常窄,可金箔上描绘出的深渊,粗略估计也有两万米深。 如此巨大,如此深邃的地洞,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于常理之中。 我和左有道望着这张金箔发了很长时间的呆,最后还是决定按照结构图上标注出的路向深处走走看。 从结构图上看,只要门顺着河流走,就能抵达一个梯田状的小瀑布,顺着瀑布下去,拐上一片石滩,再一直朝石滩变窄的方向走,就能抵达暗房的入口。 河道弯弯曲曲,越往下走河道越开阔,起初水势越来越缓慢,直到我们两个蹚水走了两公里左右,水势变得急了一些,耳边也回荡起了清晰的落水声。 在河道前方,确实出现了一个梯田状的瀑布,瀑底的石头一层叠着一层,乍看上去就像是一道巨大的天然石阶。 瀑布下方是条更窄的河道,由于常年被落水冲刷,河道的源头处已经形成了一个比较深的水潭。 越过这个水潭,就是金箔上提到的石滩了。 瀑布难不住我们,水潭我们也轻易地泅过去了,就在我们一前一后爬上石滩的时候,黑暗深处又传来了惊雷般的炸响。 啪 又是那种电火花打在金属板上的声音,只不过这一次它变得更加清晰,仿佛就贴着我们的脚底传来的一样。 这声音刚一出现,我就感觉眼前忽地闪出一个影子,定睛一看,就见一个背脊严重弯曲的老人正站在石滩上,他背着手,拿侧脸对我和左有道,我留意到他的眼眶上还有一道很厚的疤痕。 这个人影又是只出现了一瞬间,还没等我和左有道做出反应,它便再次消失了。 在影子消失以后,左有道还特意端起手电,朝它刚才出现的位置扫了扫光。 “不是鬼物。”左有道放下手电,眉头紧皱。 他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现在左有道又能感应到炁场了,而我也确实能够闻到潮气浸入石头发出的陈腐味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恢复嗅觉的。 我对左有道说:“弄不好这地方有个迷阵,咱们有可能是看到幻觉了。” 左有道摇头:“不是幻象,如果这里布了阵法,我一定能感知到。” 如果不是幻象,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刚出现的人影。 此地不宜久留,我和左有道不想多待,便顺着石滩继续前进。 随着不断前进,河道变得越来越宽,石滩则被水面挤得越来越窄,而且靠近石滩的水面一直在慢慢地颤动,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水面下方轻微地震动。 可我们仔细查看过水下,什么都没有。 顺着石滩走了至少五公里,在我左眼的视野中终于出现了人工建造的东西,那是一座立在河滩上的破庙,建造方式完全和地面上的建筑一样,潮气已经彻底腐化了庙墙上的油,以至于整座庙看起来脏乎乎的。 但金箔上可没说这地方还有座庙,只是说顺着石滩一直走,就能见到暗房的入口。 凑到庙门前,我耸了耸鼻子,在浓郁的潮烂味儿中闻到了一丝明洪武年间的清香气。 这座底下暗房是成化年间动工,可庙的建造时间却早了百年左右。 难道在明朝刚刚建立的时候,就有人在这里动过土,要么就是许瞎子在建造地底暗房的时候,从地上搬了这么一座庙进来 从外表上看,这座庙除了陈旧好像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可庙里头几乎空空如也,唯独在正对门的地方垒了一口石井。 谁会把井口立在屋里真是怪了。 自打看到那口井以后,左有道的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我问他怎么说,他也只是说:“等出去以后再详细告诉你。” 我们两个凑到井口看了看,就见井下连着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狭长石阶,顺着这里下去,应该就能进入暗房了。 在准备下井之前,左有道提醒我:“地底有一股带着血煞的尸气,小心点。” 我站在井口的时候什么邪气都感应不到,可左有道既然这么说了,我也只能冲他点点头。 起初我以为,井下的石阶就是一路倾斜着延伸下去了,可走了一段路以后,才发现这条石阶就像是建在了一座地下暗山上,竟常常出现或上或下的坡道,阶梯两侧可不是墙壁,而是空洞幽怨的黑暗,我们也不知道在那些黑暗里潜藏着什么。 由于在这种极为空洞繁复的路上走得时间太久,我的脑壳渐渐变空了,整个人好像都变得傻愣愣的。 也不知道就这么走了多远,石阶开始以盘旋的方式向下延伸,我们盘旋下行了五六米,终于进入了一条封闭的螺旋形隧道,用来搭建道壁的石砖看起来有点眼熟。 前方的左有道突然停了下来,看到他的动作,我也马上驻足,问一句:“有情况” 左有道说:“你不觉得这里的邪气很熟悉吗” “我还感应不到邪气。” “你还记得咱们在地下裂谷见到的那根大石柱吗”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我们在地下裂谷的行走的时候,确实发现了一根邪气四溢的空心柱。 用来垒柱的青砖,和用来搭建这条螺旋隧道的砖,不论是形状大小,还是从上面散发出的年代气息都别无二致。 合着我们走了一大圈,又回到泅水荡下方了 可是回想一下可在金箔上的那张地图,我们现在应该离泅水荡很远了才对啊。 第882章 旱地仙人 左有道此刻也是眉头紧皱:“难不成咱们走错方向了” 我摇头:“不可能,通往地底的路只有这么一条,咱们上了石阶以后,一直都是朝着正西方向走的。”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我自己心里也很忐忑。 明明是朝着正西方向一直走的,怎么又跑到东边来了 左有道的眉心纹变得更深了,他端起手电朝来时的路打了打光,又闷闷地将手电放下,摇了摇头。 我问他:“这地方应该有个迷魂阵。” 左有道非常肯定地告诉我:“从走上石阶开始我就一直开着天眼,如果有人在这里布置阵法,我一定能感应到。” 如果不是迷魂阵,那就只有一种解释。 在泅水荡的底部,也有一个和渤海地穴相似的交错空间。 这时左有道转动手电,将光束打向了螺旋道的深处。 他当时的脸色非常犹豫,鼻息也似是因为忐忑而变得稍显急促。 回头想想,我认识老左这么多年,极少见到他犹豫不定的样子。他不是一个擅长谋划的人,但却精于决断,用梁厚载的话说,左有道常常能在一瞬间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几乎从未有过丝毫的拖泥带水。 可这一次,左有道确实犹豫了。 这怪不得左有道,不光是他,我心里现在也特别没底。 如果不是身处在当时的环境中,你可能很难理解我和左有道当时的感受,那就像是站在一个黑暗深渊的边缘,你不知道深渊有多深,也不知道黑暗深处究竟有什么,而你现在必须做出一个选择,是跳下去,还是离开。 左有道在沉思良久之后,回过头来对我说:“先撤吧。” 他说话的口气很不甘心,但我也知道暂时撤退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我们两个顺着螺旋梯道上爬,快到出口的时候,我就听见梯道外面出现了很强的风声,那声音呜呜咽咽,就跟鬼哭似的。 可我们过来的时候,外面的空间虽说空阔,但风并不大。 走出梯道的时候,我和左有道都傻眼了。先前那条贯穿黑暗的狭长石阶竟然消失了,此时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就只有无边的黑暗,用来容纳螺旋梯道的空心柱就这么笔直地耸立在黑暗中,寒风呼啸,直吹得人从头顶颤到脚后跟。 左有道顺着梯道的出口朝下方打光,光束正好蹭着石柱的外壁探入黑暗。 其实不用打光,我靠着鬼眼也能看出来,以我们为中心方圆五百米,就只有这么一根钢针般耸立起来的空心柱,其他的地方就是空空荡荡的黑色。 左有道仍不死心,又换了个方向,顺着柱子外壁向下打光,但他看到景象不可能出现任何变化。 我说:“别忙活了,咱们出不去了。” 左有道倒也没像我想象中那么慌乱,他只是吐一口浊气,闷闷地说:“既然出不去,那就只能继续深入了。” 我也是闷声回应:“嗯。” 依然是左有道在前面打头阵,我跟在后面。 顺着螺旋梯道不断下行,都得越深,空气就越是闷热,我估计着这段路的外围应该包裹着大量的热水,走在里面的感觉就跟洗桑拿差不多,没多久,我和左有道的衣服就全湿透了,只能时不时地就着盐巴喝点水,一方面防止脱水,另一方面也可以维持电解平衡。 可左有道就带了很少的盐,加上背包里的水消耗速度太快,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喝光。 而自打我们进入螺旋梯道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四个小时了,如果温度再这么居高不下,我们俩迟早得完蛋。 关键这条梯道也忒特么长了,许瞎子要在短短七年的时间里高出体量这么大,技术难度这么高的工程,无异于天方夜谭。 如果这条梯道不是他建造的,为什么空气中到处充斥着成化年间的味道 大概是命不该绝,当背包里的存水马上就要耗光的时候,气温一下子低了下来,就连空气中久聚不散的潮气竟也消失了。 皮肤上潮热突然消失,我和左有道都长松了一口气。 可接下来,我就感应到前方压来了一股很强的邪气,煞气、阴气、尸气混杂在一起,分不出主次。 左有道顿了顿脚,说:“这道炁场,不太对劲啊。” “怎么个不对法”我只知道这股邪气十分强悍,但感觉不到其中的异样。 就听左有道接着说:“刚进梯道口的时候,我就能感觉到这股邪气,按说咱们走了这么久,邪气应该在咱们深入的过程中逐渐加重才对,可这一路上邪气都没有什么变化,偏偏到了这里,炁场突然间就变浓郁了。” “在我的感官里,这道邪气就像是突然出现的一样,之前我一直没有感应到它。” 也就在我和左有道站在原地说话的时候,脚下又出现了那阵熟悉的声响。 啪咔 这一次的炸响异常清晰,其分贝之高,直震得人耳垂发麻。 而且这一次我不但听到了类似于闪电击中金属的声音,还听到了一阵石头被崩裂的声音。 这动静一出现,我和左有道便立即朝着四周张望。 不过这一回,老人的身影没有出现。 确定周遭没有其他异常,我们俩才继续朝着更深处摸进。 又走了约莫五六百米,我们终于离开螺旋梯道,进入了一个非常宽敞的大空间。 刚才在狭窄的梯道里行走,一直有种强烈的幽闭感,可进入这个大空间以后,却也没有那种特别通透松弛的感觉,正相反,这个空间给我们的压抑感比之前更强。 这是一个人工建造起来的地室,地室的面积难以估算,即便靠着鬼眼,也只能看到大段大段的顶梁柱和五百米外的大片黑暗,但这里只是面积大,从地面到天顶的高度却只有两米有可能还不到两米。 左有道站直身子的时候,头发离天顶只有两三指的宽距。 走在这种地方,会有一种头顶上方的石板马上就要压下来的感觉。 左有道将光束打在了其中一根石柱上,那根石柱比周围的柱子都要粗很多,上面用阳刻的手法雕刻出了一朵朵卷曲的火纹,在柱子中央,还刻着一个硕大的“食”字。 这地方,就是五层暗房的第一次层,食室。 起初我还以为这地方应该是存粮食用的粮仓,可我们两个转悠了很久,也没发现这地方有存粮的痕迹。 按说这里的潮气不重,石柱上雕刻的纹路也没有遭受严重腐蚀的迹象,如果许瞎子在这里存过粮食,多少应该留下一点痕迹才对。 我和左有道自打进来以后就一直朝着一个方向走,二十分钟以后,终于抵达了石室的尽头。 粗略估计,从石室的入口到尽头,至少相距整整七里路,如此巨大的石厅,也不知道许瞎子究竟是怎么造出来的。 说实话我并不相信许瞎子能在短短七年内做出这么大的工程,可空气中那股成化年间的味道,却又在时刻提醒我,这间石厅,就是许瞎子的杰作 这时左有道突然说了句:“尸气在动,不对尸潮在动。” “你说什么” “我是说,在咱们脚下,正有大量邪尸在不间断地活动。” 听他这么一说,我下意识地朝脚下看去,却只能看到光秃秃的青石板。 左有道接着对我说:“这些邪尸身上的尸气都不强,你应该感应不到。怪异的是,这些邪尸身上除了尸气,还有一些不属于它们的炁场。” 后半句话我没听懂,就问左有道是什么意思,可左有道并不打算解释,只是闷闷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嘟囔一声:“真是怪了。” 说话间,左有道又端起手电,朝旁侧的一根石柱照了过去。 光线打在石柱顶部,就见靠近柱中心的位置有一块暗红色的方斑。 鬼眼在黑暗中不识色,如果不是左有道照这一下,我也发现不了柱顶上的异常,可左有道是怎么发现它的,他刚才抬手电的动作非常果断,明摆着就是一早知道那里有东西,才把光打过去的。 我问左有道:“什么东西那是” 左有道撇撇嘴:“不知道,我也是感应到了这附近有一块沉滞不动的煞气,才特意拿手电照了照,没想到柱子上真有东西。” 说着,他就拿出青钢剑,在柱顶上猛敲了两下。 那块暗红的斑,原来就是一片压在柱子上的朱砂,左有道这么一敲,朱砂立即碎落,一个凹刻在柱子上的人像显露了出来。 整个刻像也就是巴掌大小,却被刻画得非常精细,刻得是一个身穿半袖袍的老者,老人的胡须和头发都是鹏飘起来的,乍看就像是脑袋和下巴上覆盖了大片火苗,他抬起一只手,做剑指状指向远方,另一只手自然垂落下来,五指并拢,紧紧攥着拳。 一看到人像身上的半袖长袍,我就觉得有点眼熟,后来仔细看了看他两手的手势,我心里顿时一惊:“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旱地仙人么” 第883章 尸甲术 所谓的半袖袍,其实就是一种袖口长度只到手肘的长袍,以前这种形式特殊的袍也叫断袖袍,后来因为断袖之癖这个词的出现,才将断袖改成了半袖。 半袖袍、灼须火脑、一手拢怨一手指旱,便是旱地仙人最典型的造型。 而历史上的第一尊旱地仙人,恰恰就是鲁班设计出来的。 为了说明旱地仙人究竟是什么,我特地到网上查阅了一些资料,出乎预料的是,竟真的查到了一些东西。 网上的资料很多其实是不可考的,我只说我找到的那段资料说了些什么事儿。 传说鲁班曾在制造过一种木鸢,能在天上连飞三日不落,有一日鲁班的父亲坐着木鸢从吴国上空飞过,当地人看到以后以为是妖物,就将木鸢砸了下来,还把鲁班的父亲给乱棍打死了,鲁班听说这事儿以后气急攻心,便刻了一尊木仙人,让仙人手指吴地,吴国大旱,接连三年颗粒无收,吴人惧怕鲁班的厉害,便差人以重礼馈赠,并为鲁班的父亲举行了葬礼,鲁班这才砍掉仙人的手掌,又施法祈雨,立刻便有大雨降入吴国境内,解除旱情。 像这样的故事,十有八九是后人杜撰出来的,不过故事中的木仙人,在鲁班书上确实有详细的记载。 鲁班做旱地仙人,可不是为了让哪个国家陷入大旱,而是为了解除洪涝,鲁班书上说,制作木仙人的时候,要在仙人像中放置一颗“心眼石”,只要这种石头一放进去,仙人就活了,它会的手指指向哪里,哪里就会火势冲天,届时,火蒸水势,便能缓解涝情,所以鲁班才将其起名为“旱地仙”。 只不过鲁班书中有很多东西只是类似于随笔一样的存在,记述并不详细,比如在写到旱地仙人的时候,鲁班就没有写明心眼石究竟是什么东西。 鲁班书上有想尽记载的东西都很少为人知,更何况是这种随笔带过的东西 为什么在许瞎子建造的地宫里,会出现旱地仙人 左有道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你认得上面的刻像” “是旱地仙人,”我说:“许瞎子既然能将它的样子完整的还原出来,就说明这家伙十有八九也看过鲁班书的上半部。” 说话间,我端起手电,朝着远处的石柱打过光去,就见在那根石柱的顶端,也有一块巴掌大的暗斑。 不用我开口,左有道立即明白我要干什么,他快速凑了上去,用剑柄敲几下暗斑的边缘,朱砂碎落,石柱上又出现了一个旱地仙人像。 只不过两尊仙人像指出的方向完全不同。 之后我们又试着打落了另外几根石柱上的朱砂斑,渐渐发现了一个规律。 这些旱地仙人像有的指前,有的指右,看似指向毫无规律,但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一直走,好像能走出一个类似于北斗七星的星阵。 我就对左有道说,这些旱地仙人像,有可能是类似于路标的存在,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走,应该就能找到通往下层的路。 说真的,沿着螺旋梯道走了这么久,我们的方向感早就乱了套,这里的指路仙人,是我们最后的方向标乐。 左有道一句废话没有,立即招呼我沿着仙人指出的方向走。 每走一段路,我们就要敲一敲石柱,让柱顶的旱地仙人显露出来。 也不知道走过了多少个七星阵,我只记得自己走了将近十三四里地的路程,最后终于来到了整间食室的角落。 看着由两面墙夹出来的屋角,我和左有道都松了口气。 能一次性看到两面墙壁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是种莫大的幸福,至少这要比极目所见全是黑暗要好得多。 在墙角下的地面上,还压着一块面积在平米左右的石板,估计这个板子下面,就是通往下层的路了,站在石板旁边,我就能感觉到非常强烈的尸气。 左有道走到石板前,双手抓住板边奋力一提没提起来。 他抬头冲我叹了口气,随后又像是猛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略显尴尬的笑容:“以前这种事儿都是我来干,习惯了。” 我冲他笑笑,一边快步走到石板跟前,双手扒住石板边缘,先尝试着掂了掂手腕,左有道的力量其实相当大,刚才我见他用尽全力都无法撼动这块板子,就知道石板中肯定镶了金属,果不其然,我这么一上手,就发现这块仅有平米大小的板子,竟然有千斤以上的重量。 随后我便卯足力气向上一掀,整块石板都被掀了起来,紧接着我又用力一推,直接将石板整个推翻。 哐一声巨响,石板被掀翻在地,地面上露出一个足够单人通过的方洞,而在这个洞口下方,压根就没有什么路,直接顺着洞口跳下去,直坠两米就能抵达第二层暗房,狐室。 如今我总算知道狐室这两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乐,还没跳进洞里,我就从鬼眼中看到下一层有很多长度在一米五到两米之间的木狐在黑暗中快速穿梭,每一只木狐身上,都带着尸气。 一看到那些外型和狐狸差不多的东西,我就忍不住低叫一声:“尸甲术” 而就在这一刻,我也总算明白,泅水荡里的那些暗桩是怎么回事了,之前我一直觉得制作暗桩的材料像是某种动物的脊椎骨,现在我才明白,那些骨头根本就是从活人身上抽出来的。 尸甲术也是鲁班书里记载的一种邪术,不过这道甲术的发明者不是鲁班,而是他的一个朋友,书上只说这个人叫褚何,至于他的生平事迹则提得不多,只是对他创造出的这套尸甲术记录得非常详细。 鲁班书言:“尸甲何尸覆甲耳尸死,曰葬;尸起,术也。”,所谓尸甲术,就是在尸身上覆盖甲胄,并让覆甲的死尸像活物一样活动。 这道术法看似神奇,实则极尽残忍之能,因为甲胄必须套在活人身上,且甲中带毒,人体会慢慢将毒性吸收,最终导致死亡,这样一来,尸体才能和甲胄彻底融为一体。而在被套上毒甲之前,这些人还要被活生生地抽掉脊椎,以便让他们在极端的痛楚中产生极大的怨气,并加快他们被毒杀的速度。 脊椎被抽走以后,施术者会在甲胄上打入青铜钩,勾住他们的颅骨、肩胛和骶骨,强行让他们的身子保持直立,这些人被催化成尸以后,无法像普通邪尸一样站立行走,只能四肢着地快速地爬行,加上它们的脑袋上带有尖盔,股后都带有一条类似于尾巴的钩爪,看上去就像是匍匐在地上的木狐一样。 这种邪尸身上的尸气不重,但由于周身甲胄都是用阴沉木打造,加之用融合了朱砂的青铜做内铆,阴沉木和朱砂都可以用来施术,也能用来抵御术法,所以,除非动用大念力,否则根本无法用普通的术法镇住这些木狐。 左有道不知道木狐身上的玄机,纵身就要跳进洞口,我赶紧伸手将他拉住:“老左,咱们得动用一下你的阴阳大阵了。” 左有道一愣:“底下的邪尸,好像不算太难对付吧。” 我说:“木狐身上的尸气虽说不重,但它们身上甲胄都是用阴沉木和朱砂铜打造的,一般的术法怕是压不住它们。” 左有道没有半点犹豫,立即凝练念力准备施术,我也拿出幽冥通宝,刚刚从上面抽出阴气,就听地底深处又传来了闪电的炸响。 那声音一出现,下层的木狐就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一样,立即躁动起来。 当时我就看到有七八十只木狐发了疯似地朝洞口这边猛冲。 阴阳大阵威力巨大,但施展起来实在太浪费时间,眼看木狐马上就要冲出来了,我和左有道几乎是同时放弃了布阵的打算,他那边已是长剑出鞘,我也攥紧拳头,摆开了架势。 下一个瞬间,一只木狐在洞口的正下方纵身而起,快速跳出了洞口。 我看准时机,以及摧骨手打在了它的头盔上,震劲一出,阴沉木做的头盔没什么闪失,可木狐的脑壳却被震了个稀碎。 本来在我的预想中,木狐应该轻飘飘地飞出去,可接下来的一幕却出乎我的预料。 只有被我击中的脑袋飞了出去,木狐那沉重的身子,则落回了洞中。 我看了左有道一眼,他掂了掂青钢剑,冲我笑了笑。 不用想也知道,就在刚刚,左有道几乎和我同时出手,我打碎了木狐的脑壳,他也是手起剑落,瞬息间让木狐身首分离。 习惯了和李淮山、黄玉忠那样的队友一起行动,刚才看到木狐的时候,我首先想的是如何一边孤军奋战,一边保护身边的人。直到看到左有道脸上的笑容,我才恍然回过味儿来,此刻站在我身边的人,根本就不需要我来保护。 地底的炸响已经消失了两三秒钟,可狐室里的木狐却有愈发疯狂的迹象,第一只木狐被杀,后面接连有四五只木狐跳出来,我和左有道必须聚精会神,才能防止它们冲出来,而且随着时间的快速推移,聚拢在洞口下方的木狐已变得越来越多。 第884章 千钧一发 刚开始这些木狐还只能挤面条似地往外挤,后来我们脚下的洞口就像是决了口的堤坝,木狐如洪水一般,发疯似地往外面涌。 我和左有道最终还是没挡住,第一只木狐冲出来以后,接连着第三只、第四只也跟着压了出来。 木狐看似躁动,可一旦它们冲出那个洞口,就会变得非常有章法,最先冲出来几只木狐似乎没有攻击我们的打算,离洞以后就快速蹿到远处去了。 可它们大概跑出去三四米就停下,随后便猫在黑暗中,默默地盯着我们。 它们所在的位置,刚才无法被手电的余光照亮。 我稍一回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些木狐正等着更多同伴冲上来,随后它们才会靠着数量的优势朝我和左有道这边围过来。 按说这玩意儿的智商应该和普通的白毛僵、紫僵没什么区别才对,常理来说,它们根本无法进行如此复杂的思考。 我怀疑在地底的更深处,很有可能有什么东西才控制这些木狐。 “太多了,挡不住”左有道一手晃着手电,一手挥舞青钢剑,一边冲着我急喊。 我快速扫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应一声:“顺着墙撤” 左有道甩手将一只凌空而起的木狐斩断,随后就跟着我沿墙后撤。 之前窜出来的二三十只木狐见我们要闪人,立即压了过来。 它们的行动非常有章法,先排成一个半圆形的弧,然后才朝着我们这边拢,这要是被他们给围结实了,我和左有道可没好果子吃。 情急之下,左有道拿出了番天印。 我快速伸手,做了一个阻挡的动作:“你这法器用起来太耗神,先收起来吧。”,说罢,我就撒开了手腕上的阳线。 上一次左有道和我过招的时候,我就发现他的优点和弱点都很明显,左有道的优点是念力精纯、修为精绝卓越,而且他施展出来的术法威力都极大,施术的速度也异常迅捷,而他最大的弱点就是,他所施展的每一种术法,都极为消耗念力心神。 尤其是这枚番天印,纵使左有道拥有海量的念力,可每次催动这东西,几乎都要耗空心神。 耗空一次两次,左有道还能依靠过硬的道行快速凝练出新的念力,但这么往复几次以后,就连他也受不了那么大的消耗。 就事论事,没有贬低他的意思,说实话如果让我催动那枚番天印,我估计自己应该能催动一次,然后就得休息一整天。 左有道前一刻才收起番天印,下一个瞬间,我就将八卦钱甩了出去。 古钱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很长的半弧,击中了离我们最近的一只木狐。 那木狐吃不住力,当场倒地,我立即抖动手腕,控着阳线捆住了它的脖子,接下来我就在臂膀上发一道猛力,将这只木狐甩到了半空。 在阳线的牵引下,它的身子挂风扫向了距离它不足两米的另外几只木狐。 就听呼噜哗啦一阵噪响,好几只木狐被扫翻,它们刚刚才组成的圆弧阵,也被撕开了一道硕大的破口。 和我预想的一样,木狐在阵型被打乱以后便立即停止了冲势,一直到倒下的同伴站起来,阵型被重新排好,它们才再次向我们压进。 看样子这些木狐确实没有太高的智商,它们的行动有着非常固定的套路。 接下来,我就一边撒开腾云步跟着左有道跑,一边甩动阳线,破坏木狐的阵型。 由于我时常分心,腾云步只有往常七八成的速度,左有道靠着八步神行,正好能在长距离奔跑中和我保持同速。 随着时间的快速推移,聚集在附近的木狐变得越来越多,弧形阵的厚度变得极厚,我必须连续甩出几次阳线,才能勉强将它们围拢起来的阵型破坏。 “到出口了” 这时左有道忽地大喊一声,通往螺旋梯道的出口已近在眼前。 我一边甩动阳线,一面喊道:“你进去,我给你争取踏罡的时间。” 左有道半句废话没有,立即冲进梯道,我先靠着阳线和八卦钱拆散了木狐的包围阵,随后便快速挡在梯道口,攥拳摆起了架势。 在我身后,左有道已经凝练出了大量念力,而木狐见我们冲进梯道,也不再管什么阵型了,直接如同海啸一样扑了过来,我挥拳将两只木狐摧垮,左有道已踩出整套罡步,一时间千斤星力降世,以梯道入口为重心,前方二十米左右的区域成了星力的主要覆盖去,但凡是冲进这片区域的木狐都被死死压在地上,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星力能维持多久”我问左有道。 左有道立即回应:“五分钟左右。” 五分钟,应该够了 我快速退到左有道身边,让他挥动青钢剑,将我们脚下的石板切下来,到上面去,一边往下走,一边切,三分钟内能切多少切多少。 当时情况紧急,我说得话其实没有这么详细,但老左和我本来就是一体双生,没等我说几句他就知道我要干什么了,立即跑到旋梯上方,开始用最快的速度切割那些用来搭建楼梯的石板。 我依旧站在原地,焦急地等着他。 直到左有道手持青钢剑冲下来,将我脚下的石板切开,我才快速弯腰,将石板直立起来。 在这之后,我又快速往返于梯道,将左有道的切好的石板层层垒砌,做出了一道足够厚、足够高的石板墙。 就在这时候,星力也消散了。 鬼眼的视野越过石板墙,就见之前还被星力压制的木狐一下子全都恢复了动力,又开始如潮水一样倾入梯道口。 左有道也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高墙后面的动静。 我死盯着第一只冲到石板前的木狐,就见它跑到墙根以后,便猛一个纵身跳了起来,因为墙足够高,它没能跳过来。 紧接着,又有一直木狐用锥子似的脑袋撞在了墙上,它们身上的甲胄非常坚硬,竟然在搭墙的石板上凿出了一个浅洞。 看样子,这面墙确实能给我们争取不少时间。 我快速冲左有道点一下头,左有道会意,立即凝练念力,开摆阴阳大阵。 左有道摆阵的时候,要从番天印上抽取阳气,我则拿出幽冥通宝,从这两枚半古钱上抽出了大量阴气。 哐哐哐 就在我和左有道刚开始摆阵的时候,对面就传来了非常急促的撞墙声。 如今大阵的阵基已成,我们两个只能强行稳住心神,继续摆阵。 阴阳大阵的威力虽大,但起阵太费时间,足足十分钟啊,完全无法应用于实战。 不过现在也真是没有别的招了,要是再不把阴阳大阵祭出来,我和左有道都得完蛋。 不知道从时候时候开始,板墙上开始传来密集的碎裂声,傻子都知道,再用不了多久,这座墙就要垮了,可要等到阴阳大阵成阵,至少还需要五分钟时间。 眼前这道墙,怕是撑不了那么久啊。 我心里正忐忑,就见一只木狐不知怎么爬上了板墙,此时它正坐在墙头上,低着脑袋朝我们身边的观望。 “别分神”左有道闷喊一声,他的声音就像道闷雷,将我那刚刚开始躁动的心境给镇住了。 确实,现在我可不能分心去想别的事,阴阳大阵威力这么猛,现在又到了成阵的节骨眼上,一旦因为心神不宁而中断施术,不用等到木狐冲上来,光是大阵带来的反噬,就能要了我和左有道的命。 接下来我只能全身心地调动阴气,至于墙对面的撞击声和坐在墙顶的木狐,都被我抛出了脑外。 我也说不清是不是因为心境不够稳定的原因,这一次布置阴阳大阵,似乎没有上一次那么容易,阴气和阳气融合的速度也没有上次那么高。 呼 有那么一晃神的功夫,头顶上就传来了非常急促的破空声音,我知道是那只木狐跳下来了,但我却不能乱动。 木狐的整个身子都是倒着的,双脚朝上,铁锥一样的尖脑袋朝下,直冲着我的上额凿了下来。 被凿中,下场肯定是脑浆迸裂,可如果我现在避开,不但我要被大阵反噬,左有道也会丧命。 既然不管怎样都是个死,那我还不如牺牲一下,保住左有道。如果我在布阵的过程中突然死亡,体内灵气皆散,整个人就如同变成了一个中空的容器,到时候阴阳大阵中的炁场全都会注入到我的尸体里,左有道反倒不会遭受反噬。 不开玩笑的说,当时的我确实做好了舍身取义的准备,但阎王爷可能是怕我到了阴曹地府给他捣乱,打定了主意不愿意收我。 但也就在那只木狐的尖脑袋眼看就要怼在我的脑门上时,阴阳大阵突然成阵了。 这阵成的着实突兀,明明在上一个瞬间,阴阳两气都还没能完全融合起来,可在这一刻两种炁场却同时消失了。 与上一次成阵不同,上一次是周围一下子彻底归于平静,平静到我们甚至都无法感应到大阵是不是已经成型了,这一次,随着阴阳炁场的消失,我心里竟然隐隐浮起了一股安然温和的感觉。 第885章 储电洞 那不是普通的安心,而是一种别样的共鸣,仿佛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轻轻地告诉我,阵成,阵起。 大阵方成,我便立即闪动身子,避开了凌空而至的木狐,这才避免了脑浆迸裂的下场。 那只木狐重重地落在地上,之后就再也没能起来,连同板墙对面的撞击声也消失了。 危机总算解除,我忍不住长途一口大气,可左有道却紧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也不清楚他究竟在想什么。 约莫一分钟以后,左有道才对我说:“尸气没散尽。” 尸气没散尽那不就意味着,我们俩刚才摆出的阴阳大阵,没有将所有木狐全都镇杀 左有道只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就拿出青钢剑,在板墙上敲打了两下。 说来也真是惊险,就在大阵成型的那一瞬间,已经有木狐头上的尖甲穿透了板墙,左有道就这么不轻不重地一敲,薄薄的一层墙壳就碎裂垮塌,露出了一个面积相当大的洞口。 洞口内全是刚刚被镇杀的木狐,在地面上还有大量散碎的石屑。 之后我们两个便越过板墙,回到了食室内。 没想到狐室里的木狐全都跑到这层来了,我和左有道在这一层逛游了几圈,将最后几只还能活动的木狐清理干净,当时左有道就说,尸气总算是彻底消失了,但在地底的更深处,还有大量的阴气和血煞之气。 我见左有道不管说话做事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耐不住心里的疑惑,便问他在想什么。 左有道没有直接回应我,只是说:“咱们再摆一次阴阳大阵吧。” 起初我以为他重摆大阵,只是为了提前清理地底的邪气,可当左有道抽来阳气,我从幽冥通宝中抽出阴气以后,却发现这两种炁场虽说依旧可以互相融合,但只能融合,不能中和,换句话说,我们已经无法布置出阴阳大阵了。 这时我才明白,左有道之所以愁眉不展,就是因为之前我们摆阵的时候,大阵也没有达到大道无形的状态,威力也差了不只一分火候。 可他大概也没想到,当我们再次摆阵的时候,竟然无法让阴阳炁场相互中和了。 左有道的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他抿着嘴,眼神中带着一股异样的沉重。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就劝他:“不就是成不了阵嘛,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左有道“啧”了一声,说:“关键问题是,我看不穿这里头的门道。按说咱们两个的炁场一阴一阳,而且两种炁场的精纯度、炁量都相当,按说咱们俩布置阴阳大阵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儿,甚至都不用花费太多心神和念力。可为什么咱们炁场无法中和了呢,阴阳调和,互换互化,这本是天理使然才对。” 他的话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阳气、阴气无法相互中和,这可是违逆天道的。 这确实是个极其严重的问题。 可眼下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着实没有太多时间将心思放在这种事儿上,左有道也只是皱眉沉思了片刻,大概因为实在找不到头绪,他也只能无奈地叹口气,之后便继续朝地底更深处进发。 狐室和食室的格局是完全一样的,房高也只有两米上下,室内到处可见坚实的撑顶柱,在每根柱子靠近顶部的地方,也同样刻着一个半袖灼须的旱地仙人。 我们循着旱地仙人手指的方向一直走,前前后后走出了不知道多少个北斗星阵,最后才来到了狐室的角落。 和食室一样,这个角落里一样陈着块平米见方的石板,只不过在石板旁边,还多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石墩。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石墩就是用整块的大青石切割而成的,切功非常的细致,在墩子的四个侧面上几乎看不到刀痕,但在正对天顶的那一面上,则刻着许多看不懂的纹路。 每一道纹路都以不规则的方式扭曲着,它们盘踞在一起,形成了一副类似于火焰撩动的图案,图案整体看上去杂乱无章,但细细去看,却能发现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条完全一样的纹路。 我隐有感觉,似乎正是石锭上的这些纹路控制着木狐的一举一动,它们之所以进退之间那么有章法,也是托了这些火纹的福。 但我也不确定这样的直觉到底准不准,因为石锭上根本没有灵韵,看似只是个凡物,应该不会对邪尸的心智造成影响。 这时左有道拿出了青钢剑,试图将石头切开看看,可没想到这么一块看似普通的青石,竟连削铁如泥的青钢剑都无法破坏分毫。 “不是普通的石头。”左有道收起青钢剑,对我说:“我怀疑,在石头内部既可能困着一股很强的灵韵,是这块石头屏蔽了咱们的感知能力,让咱们无法察觉到灵韵的存在。” 我短暂地疑惑,左有道凭什么断定石锭内困了灵韵但很快我就反应过来,用来制作这块石锭的材料,看起来和我们在明墓最深层见到的那口空棺材很像。 当时我们发现那口棺材以后,我们的炁场感知能力便出现了彻底的衰退,甚至连我的嗅觉都出了问题。 看样子,左有道也怀疑,是这块石铁控制了“狐群”的行为模式。 随后我也祭出了摧骨手,在石面上催出一道震劲,这玩意儿看上去确实和普通的青石差不多,重量也不算大,可内部却像是用千万道坚硬无比的金刚丝加固过一样,强韧到了难以想象的底部,我靠全力催出的震劲也只能让这块石头颤了两颤,可石头内部却没有出现任何声响。 我正要抬起头来对左有道说,这块石头太硬,摧骨手也无法撼动它,脚下就传来了异常尖锐的炸响。 啪咔 那声音真是尖锐到了极点,我和左有道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与此同时,我们还能隐约感觉到脚下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麻痹感,就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了一样。 这特么绝对就是闪电打中石头的声音,而且电光的源头,就在我们脚下 不过当时我们可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思考地底下为什么会有闪电,因为就在炸响出现的同时,在我们身边,又出现了那个人影。 就见那个老头将整个身子都匍匐在了石锭上,手里还拿着锤和凿,正在石锭表面凿刻着什么。 这一次它没有立即消失,我也总算看清楚了,这个人的眼眶上确实有一道疤,而且一只眼的眼窝是完全凹陷下去的,这些特征,都和我们在明墓里找到的那具干尸一模一样。 外加这人身上穿着一件杂色盘领衣,头顶带着一顶东坡冠,装束和明朝的士庶一致。 我只看清了他的相貌和衣着,他就再一次消失了。 左有道特地端起手电,朝人影刚刚出现的位置扫了几下光,旋即对我说:“这东西非尸非鬼,好像就是个单纯的虚影。” 我说:“你说,这地方为什么会冒出许瞎子的影子来” “应该和地底的雷电有关。” 我点点头,望向了压在墙角处的石板,现如今脚掌下的麻痹感还没有消失,显然是电流没有散尽,我也不敢贸然将它掀开。 一直到脚掌周围麻痹感安生下来了,我和左有道才一起扒住石板边缘,小心翼翼地将它翻开。 电力确实消失了,我们将石板打开的时候也没出现那种余电穿身的麻痹感。 左有道倒持手电,朝地上的洞口打光,我就接着鬼眼,先观察了一下下一层的情景。 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暗房的地下三层为什么叫做“震室”,直到这么扫了一两眼,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一层看起来很像是一个天然的溶洞,洞高十米左右,面积不过五六百平,在溶洞中有很多如同柱子一样的粗壮石钟乳,从洞底一直延伸到洞顶,起到了撑顶柱一样的作用,还有许多钟乳石就像是钻出地面的巨大獠牙,底宽上窄,高度也只有一两米。 我留意到,在那些顶梁柱般的巨大钟乳石柱上,不时有急促的电光一闪而过,而那些定獠牙一样的小型钟乳,顶端几乎都有被烧焦的痕迹,有些石牙的顶部甚至出现了硫化、崩碎的痕迹,显然曾被电压极高的闪电劈中过。 我怎么也想不到,在地底的深处,竟然还有这样一个怪异的储电洞。 而这个溶洞之所以被称作“震室”,就是因为在八卦中,震卦的象征意就是雷电。 左有道拿着手电往洞口里照的时候,只能照亮一块比较小的区域,他也能看到游走于“顶梁柱”上的电光,但看不清整个震室的全貌,于是收了手电,侧过头来问我:“底下什么情况” 他开口说话的时候,我刚刚找到通往第四层的暗门。 那座暗门被七八根石钟乳围拢了起来,而且洞口很窄,形状也不规则,不仔细看确实很难找到它。在洞口左邻的位置,还有一片如同迷宫似的小石林,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第886章 时间停滞 我将暗门所在的位置告诉左有道,并提醒他,从下洞到抵达暗门,就是用最快的速度,也需要几分钟的时间。 虽说溶洞的面积不算大,但地面上生出了大量钟乳石,必须侧着身子踮着脚尖才能行走,期间还要绕开那些蹿动着电流的顶梁柱,行进速度肯定和走坦路没法比。 之所以说这么多,我就是想让左有道拿个主意,到底要不要下去,什么时候下去。 最近这段时间天天算计别人,我累了,既然善做决断的左有道在场,我实在不愿意再去权衡各种各样的利弊。 左有道只用了不到一秒钟时间思考,随后说一声:“走。”,就纵身跳了下去。 在洞口正下方,有一个长度在七米左右的钟乳柱,左有道下降三米之后,就一把抱住钟乳柱,顺着光滑的柱面快速下滑。 这根柱子上是没有电光的,我估计,当初许瞎子他们在这里修建暗房的时候,柱子上应该搭过通天梯,以此来往于震室和狐室之间,就算到了现在,柱面上依然能看到一些比较深的凿洞。 左有道快要滑到洞底的时候,我也纵身跳进了洞口。 双手抱住钟乳石柱以后,我才发现不对劲,这根本就不是自然形成的钟乳石,而是人为用酸液腐蚀出来的。 手掌碰到柱面的时候,就能感觉到手皮上有种轻微的灼烧感,害得我立即在体表附着一层阴壳,以防皮肤被酸液腐蚀。 这时我突然想起来,连通明目墓和外面世界的那条墓道里,也曾出现过类似的酸性颗粒,如果没猜错,这个储电室和明墓有可能是直接相连的。 但我仔细扫视了一下洞顶,并没有开凿通风口一类的孔洞,整个顶面都是实心的。 再说这地方入地下太深,就算许瞎子真想挖一条通风口出去,所花费的人力和物力都是难以估计的。 其实现在回头想想,当时的我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我忽略了一件事,这里明明就是一个无序的交错空间,我们认为自己深处在地下千米以上的深度,可实际上,我们距离地表有可能只有二三十米。 此刻的左有道也凝练了念力,并在体表裹了一层精纯阳气,我从钟乳石柱上滑下来的时候,他便立即探出手,扶了我一下。 等我站稳了,左有道才拿出手电,朝着黑暗中打光:“暗门是在那个方向吧。” 看他这意思,还是想走在我前面。 打头阵是他固有的习惯。 我拿出手电,说道:“我在后面点着亮,你顺着光束延伸方向走就行。” 左有道快速点一下头,随后我便端着手电指明方向,他则用最快的速度朝光束延伸的地方走,遇到需要停下来的时候,我会提前提醒他。 我们两个的速度不慢,在钟乳林里七拐八拐地走了三四分钟,围拢暗门的七八根钟乳柱就离我们很近了。 嗡 耳边忽地传来一阵闷震声,起初我还以为是地面在震动,直到身旁的景象快速被蓝光照亮,我才意识到,这是大量电流顺着洞顶流动的声音。 就见一股股粗壮的电流正顺着顶梁柱流入洞顶,并在洞顶处快速聚拢,电光变得越来越亮,几乎有六分之一个洞顶都被电光彻底笼罩。 看着那一大股不断聚拢的亮蓝色,我这心里就开始急颤。 强烈的嗡鸣,再陪上这种临头洒下来的光亮,所带来的巨大压力不是一般人能想的。 我和左有道几乎同一时间停了下来,并双双抬起头,惊恐地望着洞顶。 在这样的封闭空间中,就算闪电落下来的时候,没有直接落在我和左有道脑袋上,光是顺着地面铺洒开来的余电也能把我们两个给烤焦了。 而且电流汇聚的速度太快,我们不可能在闪电出现之前冲进那道暗门。 现在我们能做的,只能祈祷闪电不会出现。 万幸啊万幸,洞顶上的电流在盘旋了一阵子以后,竟然慢慢地散开了。 我和左有道不敢有丝毫耽搁,赶紧迈开最快的步子冲到暗门前,左有道用青钢剑打碎了石门上的锈锁,我发力拉开门板,然后我们两个也没看底下有什么,兜头就朝门洞里跳。 那时候我们两个真的快被吓破胆了,脑子里懵懵的,动作也特别慌乱。 我们这种人就是这样,说我们不怕死,我们确实不怕死,可大家都是肉身凡胎,又有哪个是真不怕死的。深入死地,我们不怕,死到临头,我们也不怕,怕的就是这种运气好就不会死,运气不好就死得很难看的情况。 那种希望和绝望并存的感觉,对于我们来说确实不好受。 跳进门洞以后我的脑壳还是懵的,都忘了用鬼眼去观察周遭的情况,就这么任凭身子轻飘飘地下落。 左有道先我一步落地,我在坠落三四米以后,就重重砸在了左有道身上。 左有道当场就被砸倒,我被他那石头一样硬的肩膀顶到了腰,落地以后也扭着身子倒在了地上。 刚一倒地,我就急慌慌地爬起来,朝着头顶上的门洞张望,左有道的动作和我一模一样,也死死地盯着那个拱洞,生怕有雷电打下来似的。 视线越过拱洞以后,就见震室中依然电光涌动,但很久都没有闪电出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突然回过神来,赶紧将八卦钱甩进拱洞,将钱孔挂住门板的尖角,接着扯动阳线,将门板重新关上。 直到暗门彻底闭合起来,头顶上方终于传来了雷电的炸响。 早前听到这声音的时候,我和左有道还没觉得怎么样,可在见识过电光汇聚的场景之后,我们两个在听到这动静,当场就打了一个激灵。 左有道叹气道:“以前从来没觉得雷电这么吓人过。” 我舒了口气,从背包里拿出烟盒,朝左有道跟前送了送,左有道摆摆手,说不抽。 虽说像我们这种人需要常年的养身健体,理论上是绝对不能抽烟的,可同时我们又时常游走于生死边缘,那份生与死带来的巨大压力,好像也只有烟草和甜食才能化解,以至于每一个经常涉嫌的行当人都要在抽烟和戒烟之间徘徊一辈子,左有道可以算一个特例。 我抽出一根烟来点上,吞吐两口云雾,随后才定了定神,起身观察周遭的情形。 而左有道一早就端起手电来回扫着光,试图看清楚这个黑暗空间的全貌。 这里应该就是金箔上刻画出的“刑室”了,整个地室的面积不过二三百平,在墙壁和柱子上,都挂着很多刀具,其中以手臂粗的齿锯居多,另外还有许多风力的钩子和厚背砍刀。 每一把刑具的体积、重量都很大,看上去不像是用来行刑的,反倒像是拿来分尸的。 我特意从石柱上摘下了一把锯仔细看了看,这东西明明是铁打的,也没有做特别的防腐措施,可整把锯子竟然没有腐锈的痕迹,而且锯刃依然非常锋利,刃面上甚至还能看到隐约的血色。 这时,一旁的左有道也说道:“所有的东西都像是新的一样。” 没错,所有的东西都像是新的,在这里,我甚至也闻不到任何的年代气息。 只有在两种情况下,仉家人识香辨古的能力才会失灵,一种是失去嗅觉,另一种,就是摆在我们的面前是刚刚出炉的新货。 识香只能辨古,却不能辨今。 我放下锯子,又拿起一把厚背刀,这种刀背特别加宽过的刀具,一看就是拿来剁硬物的。 左有道晃着手电,光束扫亮了角落里的一张方桌,那张桌子上放着几条尺长的透骨钉和一个体积非常大的油灯。 灯芯已经焦黑了,但里面的灯油还是满的。 左有道从我这儿借了火机,过去将油灯点亮。 灯油和灯芯应该是特制的,火苗撩得很旺,这一下子,以方桌为中心,周围十米内的光景都被照亮。 左有道关了手电,一手端着油灯,一手拎着青钢剑,朝着周围扫视,他的视线在墙上的刑具之间来回移动的几次,脸色就变得越发凝重起来。 “怎么了”我问他。 左有道说:“这些东西给我的感觉怎么说呢,非常怪异,明知道它们是刚打造出来没多久,但又觉得它们好像很有年头了。那就像是,这些东西被打造出来以后,时间就停滞了,而且这一停滞就是好几百年。” 我猜左有道应该不知道四重空间的事儿,但他的这种猜测却神乎其神,几乎说出了四重空间最重要的一个特征,那就是这里的空间和时间都是无序的。 所谓无序,就是有可能重叠,有可能后退,有可能以难以想象前进,当然也有可能停滞不动。 我可以确定,这个刑室绝对是成化年间造出来的东西,可这里的所有东西都不会出现这就,对于此,只有一种合理解释,那就是这里的时间是停滞不动的,所有会随着时间变化的东西,在这里都会保持原样。 第887章 一池人皮 看着左有道那若有所思的表情,我心里就有点不安,这家伙的直觉非常准,如果再让他这么猜下去,我怕我没办法帮吴林守好四重空间的秘密。 吴林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四重空间的存在,我也一样。 虽说我自己都不清楚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 左有道究竟是将视线收了回来,他转头看向手里的油灯,其实从刚才开始,我们两个就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油灯的灯苗竟然是固定不动的。 那已经不像是火苗了,更像是一个安装在灯头上的小灯泡。 由于时间的停滞,所有无意识的东西都无法改变自己的状态,其实这很难说得通,因为如果所有东西都是不动的,空气也不会流动,随着我和左有道不停地呼吸,身边会沉积大量二氧化碳,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该窒息了,可事实上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 在这个交错空间中,充斥着诸如此类的悖论,没人能摸透它的规律。 左有道放下了油灯,突然来了句:“你和吴林很熟吧” 他突然炸出这么一句话,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但没立即回答他的问题。 左有道接着说:“我们在卢家老宅聚会的时候,本来我想叫你去,可你自己没去,却把吴林给支过去了。而且我记得,吴林在棱堂里的时候曾说,他欠你的债,都还清了。他欠你什么” 听他说到这儿的时候,我就隐有感觉,吴林很可能在左有道面前提过四重空间和幸存者的事情,不然他不会突然提起吴林。 我如实道:“我帮他杀过几个人在合法的范围内。” 左有道眉头微微蹙,并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 本来我还在想,如果他主动提到了四重空间,那我就知无不言吧,正好我也想借左有道手里的资源调查一下四重空间。 可左有道只是点了这么一下头,之后就没了下文。 有那么一段时间,左有道脸上的表情有些游离不定,我感觉他像是很想多问一问吴林的事儿,可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只是说一句:“门对面的邪气很强。”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左有道当时为什么没有就吴林的话题深聊下去,因为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吴林身边的助手之一,叫梁子,吴林曾在我面前提过他。 不过当时在那样的情景下,我也没有过多的心思去探究左有道是怎么想的,他抬手指向了刑室角落里的一道小门,我也抬起头,朝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那扇青铜打造的门就位于一张刑床的后面,从门轴和门沿的结构来看,那扇门应该是向外开启的,之所以挡上这么一张沉重无比的刑床,看起来像是为了阻挡对面的东西将门推开。 我问左有道:“对面有邪祟” 左有道摇头:“不好说,那股邪气一直固定在原地,动都没动过,如果不是邪祟,应该就是嵌在地面上的某种邪器。” 我凑到门旁,试着将刑床拉开,没想到六根床腿都用钩钉固定在了地上,左有道先斩断床腿,我才将刑床抱开。 这玩意儿确实相当的重,估计不会是纯木头做的,里面应该夹了很厚的金属板。 许瞎子好像特别喜欢在木头或者石头里嵌夹这一类东西。 左有道走到门前,试着拉了拉门把手,门没锁,他这么轻轻一拉,就听“吱呀”一阵长音,门板缓缓张开了一道三指宽的缝隙。 之后我便靠着鬼眼观察门对面的清醒,屋子四四方方,面积很大,长宽估计都有二三十米,在屋子正中心的位置,垒着一个正圆形的高池,池中的液体沉滞不动,我隐约看到水面下好像有大体积的物体在飘动,但由于这些液体的透光性非常差,也看不清楚那些漂浮物究竟是什么。 在屋顶的四个边角上,都凿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通气洞,每个洞都非常深,就连鬼眼也看不到底。 除此之外,屋子的角落里还有一扇通向下层的暗门。 左有道在一旁问:“里头什么情况” 我说:“有个大池子,邪气就是从里面发散出来的,池子里还有很多漂浮物,不知道是什么。这扇门有隔绝炁场的作用,门开之前,我感应到的邪气没有那么强烈。” 左有道给了我一个眼神,随后他就快速拉门冲了进去。 我们两个一进门,便立即凝出一口念力,以防不测。本以为池子里可能会有东西冲出来,可一直到我们两个贴近了那个池子,也没有出现任何异动。 左有道蹲在池前,伸手将漂在里面的东西扯了出来。 一看到那东西,我心里就是一阵膈应。 此时左有道拿在手里的,竟是一张新鲜的女人皮,这张皮非常完整,头发、眉毛和睫毛都在,皮面上也没有破口,就好像这张皮不是撕下来的,而是有人直接将这女人的骨肉内脏全都给溶了,只留下了这么一张皮。 左有道看到这玩意儿也是大皱眉头,他快速在皮面上扫了几眼,就将整个皮囊扔回了池子里。 可随后,他又抽出青钢剑,在池子里搅了两下,就是这么看似随意的一搅,便又将两张人皮搅了上来。 青钢剑在入池的那一刹那就立即变得锋利起来,其中一副皮囊碰到了剑刃,当场就被切开了一道三四寸长的口子,紧接着它就像是活了一样,在水里剧烈地抖动起来。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左有道也惊了一下,当时我就见他胳膊一颤,随后他便快速后退,和池子保持了一米左右的距离。 起先只有一副皮囊在池子里抖动,可当左有道退出这一米后,整个池子都开始剧烈地翻搅,大股大股的皮囊翻滚着在池面上不断浮沉,就像是在沸水里滚动的油菜叶。 与此同时,空气中弥漫起了一股极为强烈的血腥味儿,而原本还黑漆漆的池水,也在皮囊翻滚的过程中变成了油漆似的亮红。 左有道已经拿出了番天印,我也从幽冥通宝上抽出了阴气。 但还没等我们出手,血池就快速归于平静,池水也渐渐恢复了原有的墨色。 左有道长吐一口气浊气:“这一池血,怕是已经邪变了,只不过目前还没产生自己的意识。” 草木、野兽这一类具有生命的东西成精,叫做妖变或者妖化。像石头这一类没有生命的东西成精,叫做邪变或者灵变,成精为善曰灵,为恶曰邪,眼前这个血池里充斥着过于强悍的怨气、阴气,以及戾气,血池成精,必然是邪变,而且一旦成精就是极为厉害的邪物。 我提议在血池成精之前就把它镇了,左有道也是这么个意思。 但我们都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没有了阴阳大阵,如今我们两个想要镇住这一池邪气,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事。 罡步、鬼门、番天印全都用上了,却也只能让血池中的邪气稍微动荡一下,左有道甚至拿出了防水袋里的二十八张封魂符,可符箓一入池子,池子里的血就快速翻涌起来。 每次血池腾涌的时候,我都感觉这一池血和邪气好像马上就要苏醒过来了。 镇不住血池,似乎和我们的修为高低没有任何关系,而是我们召来的炁场,无法和血池中的邪气发生反应,就如同我和左有道无法将各自的阴阳炁场中和在一起一样。 在这个地方,所有的术法仿佛都失效了。 左有道只扔出了三张封魂符,就无奈地停了手,他就那么站在血池旁,望着先是剧烈翻涌,随后又快速平息的血水出神。 直到这一池鲜血再次恢复平静,左有道才开口说话:“这个池子,还有池子里的东西,就好像不属于咱们这个世界似的。” 确实,四重空间里的东西,大多都不能用常识去理解。 我也叹了口气:“再往下走就是最后一层了,咱们进去摸摸情况,完了就该想想怎么出去了。” 为了节省精力,说完这番话,我就散了念力,左有道几乎也在同一时间撤掉了体表的阳气。 念力这么一散,我便立即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灼烧感和刺痛感。 那是酸液腐蚀皮肤的感觉。 我和左有道都不敢怠慢,赶紧将念力重新凝炼出来,并在体表裹了保护壳。 左有道一边凝炼念力,还一边抬起头,望向了屋顶上的通气洞。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血池涌动后带来的这种酸蚀感,和我们在排水洞的洞道里体会到的酸蚀感,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我们现在离酸源更近,痛感也更强烈一些。 想必屋顶上的那些通气洞,应该能一直通入排水洞的洞道里。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竟然在这种地方找到了出去的路。 接下来,左有道便沉了沉气,快步朝暗门走去。 虽说我们俩商量好的队形是一人当头一人殿后,可实际上,除非在过于狭窄的隧道里,大部分时候我们俩都是并肩走,左有道来到暗门左侧的时候,我也来到了暗门右侧,两个人也不需要商量,同时伸手,一人扒住一个门角,合理将暗门掀了起来。 我们俩的这种默契根本不需要培养,是天生的。 第888章 来自五百年前的景象 门板这么一掀,门洞下方就飘来了一股极为精悍的阴气,其间还拌杂着戾气、煞气,以及尸气,不过那道尸气非常弱,似有似无。 许瞎子总共在地底下建了五层暗房,在前几层我们都没碰到尸妖,所以我一直以为,尸妖应该就被封存在最后一层中,但这股过于微弱的尸气,又不像是从尸妖身上散发出来的。 左有道在一旁催问:“底下有什么” 我靠着鬼眼朝门洞里观望的时候,只看到了一坨坨隆起来的黑布,下一层的所有物件全都用这样的黑布遮盖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底层的物件全都用黑布盖起来了,屋子里没看到暗门。”我如实道。 左有道快速点了一下头,随后就倒提青钢剑跳进了只够一人穿行的门洞。 我们两个前后脚落地,左有道快速凑到最大一块黑布前,先在布面上仔细扫了两眼,又耸了耸鼻子,小声道:“邪气的源头就是它。” 即便我和左有道都凑到跟前了,被布盖起来的东西依旧纹丝不动,我估摸着这可能是个死物,就伸手想将这块布掀开。 可我刚刚用手指抓拢布面,就感觉这块布下方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地搏动,另外指尖上竟还传来了类似于人体的温度。 是活物 当时我也没犹豫,用一股猛力将黑布快速揭开,随后便拉着左有道后退,一边从幽冥通宝中抽出阴气,准备御敌。 大布飘到了高空,被它掩盖起来的东西也全都显露出来。 那是一张极为宽厚的石制刑床,床面上镶着一个扁平的长方形笼子,而我刚才隔着布面触碰到的东西,就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邪尸。 这具邪尸大概是因为长期没有灵韵和鲜血滋养的缘故,已经变得极为枯槁,隔着一层薄薄的干皮,我们甚至能看到它那勃勃跳动的心脏和剧烈蠕动的其他脏器。 说它是邪尸,是因为它身上带有尸气,通过纸片一样薄的嘴唇,也能看到它那锯刃一样的勾子牙,而它的眼白也变成了紫僵特有的深黄色。但它显然不是普通的邪尸,因为在它身上,拥有邪尸所不具备的体温和心脏搏动。 尸是死的,妖是活的,这家伙百分之百就是周连山口中的尸妖 不过我和左有道都没想到,它已经孱弱到这种底部,此时它除了偶尔移动眼睛,朝我们身上瞥一瞥,几乎无法做出更多动作。 左有道凑到笼子前仔细看了看,说:“尸妖身上有很多铜钱大小洞,看样子有人放掉了它身上的尸血。” 的确,在刑床的边缘,还凿了一圈半寸深的血槽,这应该就是给尸妖放血用的。 关键是许瞎子为什么要放空尸妖身上的血呢,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我和左有道正仔细研究眼前的尸妖,头顶上就传来了惊雷的炸响。 咔嚓 头顶上响雷,比从地底传来的闷雷更加清晰,光是听到那动静,我脑子就能浮现出阴乌乌的天空被闪电斩裂的画面。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观察四周,以防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人影再次出现。 可人影没出现,躺在刑床上的尸妖却突然间变得饱满起来,干枯的外皮变得光滑,枯草一样的头发也变得十分柔顺,甚至在它的眼中,也出现了不属于邪尸的复杂情绪,惊恐、担忧、不甘、失望混杂在一起,让人很难猜出它心里在想什么。 不管它在想什么,这么复杂的兴趣,都不该是一个心智不全的尸妖该有的。 左有道在一旁提醒我:“有重影。” 这三个字乍听起来很突兀,但我却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躺在刑床上的那只尸妖,有两个重合在一起的影子,一个是虚的,一个是实的。 我现在看到的饱满身躯,其实有点发虚,看起来像是幻象,而在这个影子中,还包裹着尸妖那枯槁干瘪的小身板,这个枯槁的形象才是真实的。 幻象和实景一起出现,而且还交叠在一起,这种事儿我以前可没听说过。 也就在这时候,我们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以及两个人的对话声。 我没听到脚步声由远变近的过程,它一出现,就已经压近门洞了。 而那两个人说话时用的口音也非常怪异,听起来有点像江淮口音,但又有些区别,由于这样的口音对我来说实在难以辨认,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我也弄不清楚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直到多听了两耳朵我才听明白,他们说的是明朝时期的官话,而明朝官话基本发音,大多源自于老南京话,由于我曾在仉家西堂里看过洪武正韵和利玛窦所著的西文奇迹,适应了那种特殊的发音以后,便能大体判断出对方说了些什么。 左有道拉着我躲进了屋子的角落,这地方的黑布隆得非常高,就算对方点了光源,也不容易看到我们。 片刻,就有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从门洞那边下来了。 他们下来之前,先朝门洞里续了一根粗麻绳,随后才有一个身材佝偻的小老头顺着麻绳滑下来。 看到这一幕,我就拍拍左有道的肩膀,带着他走出了掩体。 因为那个老人的身影是虚的,他不是活人,而是幻影。 他落地的时候,我仔细看了看他那张脸,和我猜想的一样,这家伙就是许瞎子,在他的眼眶上,赫然浮现出了那条吓人的疤痕。 许瞎子扥了扥绳子,抬头嘱咐祖巫,下来的时候小心一点。 祖巫不周山的祖巫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死盯着门洞,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紧接着便有一个身形极为枯槁的老人顺着麻绳爬了下来。说真的,我已经不能确认那到底是个活人,还是一具干尸了。 平时咱们形容一个瘦,经常用“柴火棍”这个词,可此时出现在我面前的老人,身上的皮,还有那极窄极薄的肩膀和胸腔,看起来真的就像一根成了精的柴火棍。 他下来以后就问许瞎子,什么时候能把长生丹萃取出来,许瞎子说得等等,因为尸妖很难对付。 说这话,许瞎子就从墙上拿了一把锯子,走到了刑床跟前。 他用锯子去锯尸妖的胳膊,没想到尸妖的皮肤几乎坚如精钢,锯齿全都磨断了,尸妖的外皮却只是留下了一道非常浅显的划痕。 许瞎子似乎是想藉此来向祖巫证明自己刚才说的话。 祖巫的脸皮有干又松,面部的肌肉几乎全都萎缩了,他可能做不出表情,但那双眼睛里却透露出了浓浓不满。 接下来,这个被许瞎子称作祖巫的老者,和许瞎子就有了一场诡异的对话,由于我是在没有能力将他们说的明话完全还原出来,只能浅谈一下我听懂的部分内容。 祖巫说,如果等到这只尸妖完全失去心智,再去萃取它的血,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尸妖扬起脸来,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但祖巫不作理会。 看到眼前这一幕,我心里顿时一咯噔,合着这时候的尸妖还没有彻底泯灭人性,它的心智,极可能还停留在尚未尸变的状态。 将这样的东西绑在刑床上放血,无异于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一个真正的活人。 从祖巫和许瞎子的对话中,我还得知他们之所以要给尸妖放血,就是想将这些血重新萃取、炼化,并用这种方法得到一颗纯度更高、药效更好的长生丹。 眼前这具尸妖,已不是第一个服用残药的人,每一个服下丹药的人全都变成了尸妖,而每一次,祖巫都会萃取他们的尸血,藉此让长生丹的纯度提升。 理论上来说,同一颗丹药不断被不同的人服用,再不断地淬炼,其药效确实会发生质的改变。但谁也说不好,这样的改变究竟是怎样的,有可能是药力变得更加精纯,也有可能是仙药变成毒药。 而且这种采血炼丹的方法太伤天和,怕是也炼不出什么好东西来。 许瞎子似乎对祖巫的计划不太满意,一直推脱说尸妖的皮肉太硬,根本无法采集尸血,祖巫让他想办法,他就说想不出办法。 一来二去,两人就在这间地下暗房里吵了起来,祖巫撂下狠话,扬言只要许瞎子不能在一个月之内将长生丹淬炼出来,那他的下场一定比尸妖更惨,没想到许瞎子竟然不怕,说一个月肯定没戏,你行你来啊。 别说,这话一脱口,祖巫果真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长锥壮的法器,由于那东西也只是幻影,我感应不到上面的炁场,也猜不出它是干什么用的。 只不过祖巫拿出这东西以后,许瞎子似乎非常难受,原本就佝偻的身形险些缩成一团,那只没被弄瞎的眼也紧紧闭上了。 祖巫将法器顶在尸妖的肩膀上,用力一压,尸妖那精钢一样的表皮当场被刺穿,大股鲜血顺着伤口滋了出来,渐渐填满了刑床上的血槽。 动用这样法器,对于祖巫来说似乎也十分吃力,他连着喘了好一阵粗气,隔了很久才有力气将法器收起来。 第889章 高脚秤 这时候门洞那边又下来了一个年纪在二十岁上下的女人,她拿出一根很细的铁链,将虚弱的祖巫捆在自己的背上,随后便带着祖巫爬上了麻绳。 临离开洞口之前,祖巫再次嘱咐许瞎子,一定要在一个月之内萃炼出长生丹,千万别耽搁。 主意,我说得是嘱咐,而不是警告,这位祖巫,似乎和许瞎子的关系非常好,他也并不在意许瞎子刚才对他的顶撞。 可联想到之前他曾那样威胁过许瞎子,我又觉得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大有文章。 祖巫走后,许瞎子望着刑床上的尸妖,整张脸都变得哭丧起来,他张开嘴,想要对尸妖说什么,可没等我听到他的声音,暗房里的景象就出现了剧烈的抖动,那就像是看卫星电视的时候,信号突然受到了不明干扰。 等到画面稳定下来,许瞎子的模样就发生了些许的感觉,他的胡须变得长了些、蓬了些,头发也变得十分凌乱。而躺在刑床上的尸妖,也已经整个瘪了下去,床缘的血槽里依然有断断续续的鲜血在流。 我能猜到,此时呈现在眼前的景象和之前的景象相比,中间应该间隔了不短的时间。 许瞎子将一个麻袋吃力地搬上刑床,随后他冲尸妖笑了笑,说他已经服过白铁丹,五毒也毒不死他。 别说,我还真知道许瞎子口中的白铁丹是什么东西,那是一种流传于两晋南北朝时期的解毒丹药,创出白铁丹药方的人,正是西晋时期赫赫有名的丹道大家葛洪,只不过这种丹药虽说解毒和御毒的能力都非常强,但也有一个极大的缺点,那就是炼制过程中要反复用水银来裹药。 另外,白铁丹可不是速效药,需要在半个月内连续服用才能起到效果。 由于这年头白铁丹已经没人炼,具体药效怎么样我也不清楚,不过回想一下许瞎子的尸体,我猜他的尸体之所以长年不腐,和他曾经服用过白铁有很大的关系。 再看看此时站在刑床前的许瞎子,他的身形已经不是佝偻,而是有些畸形扭曲了,这种症状和水银盐导致的水俣病非常相似。 由于身体变得有些畸形,许瞎子需要花费很大力气才能打开麻袋口,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起先他说到“五毒”这两个字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我看到袋子里的东西。 赤嘴蛇、黑白蟾、六须大蜈蚣、双尾蝎、银眼壁虎,这些东西就算是放在五毒里,也都是极为厉害的存在。 许瞎子想干什么 我心里正疑惑,就见许瞎子拿出一把利刃,吃力地割破了银眼壁虎的胸脯,大量毒血从壁虎身上低落,洒进了刑床边缘的血槽里。 等手里的银眼壁虎几乎不流血了,许瞎子会再换一样毒物,继续放血,这些毒物好像都被弄得非常虚弱,竟完全没有反抗。 最后一只毒物被放光了血,许瞎子便将毒物的尸体重新装回麻袋,此刻的血槽里充斥着各种毒物的血液,空气中应该也散发着很强的毒臭,因为许瞎子脸上的表情很难看。 看到这儿我就明白了,他是想将五毒的毒性也炼制到长生丹中去,这样一来,长生药就变成了致命的毒药。 画面到这里又出现了波动,几分钟之后,画面恢复平静。 此时许瞎子依然站在刑床前,他手里端着一个很深的盘子,不知道是因为水俣病的病情加重了,还是因为过于激动,许瞎子的手一直在哆嗦,导致盘子里的药丸也狂躁地晃动起来。 但许瞎子脸上的表情却异常的平静,平静到让人看不出他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许瞎子开口对尸妖说,他们的计划可能会失败,这颗丹药,祖巫是为其他人准备的。 听他那意思,他本来以为,待到丹药炼成,祖巫就会将其服下。 也就在许瞎子对着尸妖说话的时候,画面又出现了抖动,起初我以为画面又要变了,可仔细一看才明白,当时的暗房里出现了地震。 许瞎子的身子扭曲得厉害,双手似乎也没什么力气,可怪异的是,他竟能在剧烈的震荡中稳稳地站着,当时他脸上的表情只是稍微有些疑惑,并没有出现过度惊慌的样子。 这时有人从门洞那边探进头来,告诉许瞎子,原本什么都没有第三层暗房里,突然聚集起了雷电,那些电流在钟乳柱上忽忽晃晃,好像没有消散的意思。 我仔细看了看这个人的样子,对方的年纪在二十岁上下,长得十分清秀,如果不是他留着胡须,弄不好我会将他当成一名女子。 左有道忍不住说了句:“这个人怎么这么像厚载呢。” 他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年轻人眼眉和鼻子,几乎就和梁厚载一模一样,只不过梁厚载脸上的表情总是比较温和,这个人却透着一股子阴郁劲儿,以至于刚开始我们将他的长相和梁厚载联系起来。 许瞎子听到年轻人的话,顿时变得激动起来,说他果然没找错地方,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不怪我描述有问题,那时候许瞎子说出来的话几乎就是含混不清的疯言疯语,我也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年轻人问许瞎子是不是该放出木狐了,许瞎子点了点头,让年轻人办完这些事儿就到最上层的明墓里等着他,并说没有对方的帮助,他单凭自己的力气盖不上石棺的棺盖。 在这之后,年轻人就缩回了门洞里,而许瞎子则朝我和左有道飞速走了过来。 我心里一惊,快速将幽冥通宝攥紧,左有道那边也是“噌”一声长剑出鞘。 白担心一场,许瞎子的身影直接从左有道的胸膛处穿了过去,他走到暗房的角落,将长生丹放在了一个高脚天秤上。 那个天秤的支撑杆足有一米多高,上面压一个雕琢成双龙挂尾模样的平衡杆,杆头的龙嘴各吊一个巴掌大的秤盘,许瞎子将丹药放在了左侧的秤盘上,又从口袋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玉片,轻轻放置在了右侧的秤盘上。 丹药、玉片,两者的重量竟然不差分毫,许瞎子将它们入秤以后,天秤便成就地保持着绝对平衡。 左有道仔细看了看天秤上的玉片,忍不住咋舌:“这不是阴玉么” 在他说话的档口,许瞎子已经走到刑床前,对着床上那具干瘪到不成样子的尸妖深深作揖,尽管他身子不便,但还是用尽力气,将手压到了膝盖以下。 外面有人唤许瞎子,催着他走,许瞎子说自己已经把事情办完了,接着就有个精壮汉子跳进暗房,把肢体扭曲的许瞎子背了出去。 他们走后,画面再次出现信号被干扰似的波动,随后画面消失,整间暗房重归黑暗与寂静。 一直到画面消失了很久,我和左有道都有些缓不过劲儿来。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如同幻灯片一样的景象,我们俩大体都知道原因,只是画面中呈现出来的内容,实在让人有些回不过神来。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画面,是因为这一代的岩层具有非常强的磁性,以至于这里的环境就像是录像带一样,可以将曾经发生的一些事记录下来,我们这个行当里的人都知道石头也有记忆,指得就是有些石头能作为记忆体,将曾经从它旁边路过的人或事记录下来。 像这样的记忆原本是尘封不动了,没人知道它记住了谁,记住了什么事,可一旦附近有强大的电流经过,就有可能像是放映机一下子被充满了电一样,让录像带里内容重新显现出来。 我没记错的话,每次许瞎子的身影出现,都是在储电室里炸出雷响之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左有道先回过身来,他转过身,将手电光打在了我们身旁的一块黑布上,那块布拢得非常高,从轮廓上看,布下盖着的,应该就是一根高脚天秤。 “许瞎子走了以后,是谁把这些黑布盖上去的,为什么盖这样的布”左有道蹙着眉,自言自语似地说着。 我说:“看样子许瞎子身边还有不少帮手。对了,刚才出现的那个年轻人,不会是梁厚载的祖先吧。” 左有道点点头,又摇摇头:“有可能,不好说。” 一边说着,左有道便伸出手,试着扯了一下罩在天秤上的黑布,这块布好像是用轻丝打造的时候,就这么轻轻一扯,黑布就慢慢展开,轻飘飘地飞到了半空中。 随着黑布飘走,两个秤盘同时展现在了我们眼中。 左侧的秤盘中依然放着那颗丹药,可药丸明显被人动过手脚,上面出现了一个很小的凹槽,好像是有人用手指甲蒯走了一块,而右盘中的玉片,也被人换成两块不知名的石晶。 在我们之前,还有其他人来过 就听左有道在一旁嘟囔:“阴玉果然被葬教的人窃走了。” “葬教的人他们怎么进来的” 在我看来,泅水荡底的机关过于复杂,如果不是我身上有鲁班的传承,就算拿着机关图也打不开,周连山就更不用说了,其实他就是拿着那张图,也没有任何意义,反正他死活进不来。 第890章 巨渊 对于我的问题,左有道也没给出任何回应,只是猛皱了两下眉头。 片刻,左有道才开口对我说:“看样子,秤上的东西不能随便拿走至少也要让天秤保持平衡。”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根高脚秤应该连着厉害的机关,秤盘达成平衡之后,就不能再次失衡,一旦失衡,机关就会被触动。要不然上一次进来的人直接将玉拿走就是了,没必要再放那么两块石晶进去。 想到这儿,我便说道:“咱俩同时下手,我取长生丹,你拿走石晶,空盘应该也是平衡的。” 左有道挑了挑眉毛:“你拿长生丹做什么” 我听得出来,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口吻中带着一点警惕的味道。 他这样弄到我心里相当烦躁,很不爽地说:“你放心吧,我对长生没兴趣。” “我不是那个意思。” “扯淡呢,你就是那个意思。” 左有道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我确实是怕你觊觎长生。你和别人不一样,如果你觊觎这种东西,咱们这个行当可就没救了。” “本来就快没救了。”我走到天秤前,催促左有道:“赶紧上手吧,完了咱们就撤。” 左有道依然不太放心,之站在原地问我:“你拿长生丹到底要干什么” 看他那副警惕的样子,我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但还是如实回答:“这东西放在这儿,早晚有人来取,不如咱们拿走它,把它毁掉。说真的,要不是考虑到长脚秤里可能安置了机关,我就直接用业火把它给熔了。麻利点儿,快动手” 可能是刚才被暗室里的幻影震慑了心神,导致我和左有道这会儿都不怎么清醒。 我们俩就没有想到,如果可以直接将秤盘里的东西走拿走,为什么之前来的人没这么干这可比用同等重量的石晶替换阴玉要容易多了。 这确实是一个不应该忽略的细节,但我和左有道就是没想这么多。 我抓住了长生丹,他也用神乎其技的指上功夫捏住了秤盘里的石晶,由于那份天生的默契,我们两个甚至不用互通口号,就在同一时间将长生丹和石晶全都抓离了秤盘。 为了打消左有道的顾虑,长生丹一离秤,我就快速召来业火,瞬间将它烧成了灰烬。 实话实说,我对长生真的没有任何兴趣,对我来说,人生苦短,但也苦长,想得到的,能得到的东西,这辈子得到了也就行了,那些想得到却得不到的,也就随他去吧,很多人求长生,说白了,不是图权,就是图财,为了这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折腾来折腾去,我就想问他们累不累 左有道见证了长生丹的消亡,微笑着舒了口气。 可这口气刚舒到一半就给憋回去了长脚秤出现了异动。 我先是听到“咔哒”一声,像是锁簧弹开的声音,紧接着,就见双龙挂尾形的秤杆快速震了下来。 左有道一惊:“什么情况” 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先别说话,随后便竖起耳朵,聆听着周围的动静。 暗房里没有明显的机关,这一点我在进来的时候已经确定过了,现在我最担心的是,高脚秤里的机关,很可能和上一层的血池是相连的。 果不其然啊,在我半仰着脑袋,朝门洞那边看的时候,由于暗门没有关,鬼眼便能清晰地看到,外面的血池猛烈地沸腾起来了 之前血池沸腾,只见人皮翻涌,却不见血水溢出来,可这一次,大量血水溅出池口,落地以后又渐渐汇集起来,朝门洞这边流。 要是让这些血水流入第五层,我和左有道可就完了。 念力可以挡住空气中漂浮的酸性颗粒,可要是讲强酸知道泼到我们身上,我们的修为就是再高一千倍,也特娘的扛不住啊 “撤”我急吼一声,掉头就朝门洞那边跑。 一说到涉险,左有道百分百打头阵,一说到撤退,他又会主动殿后。 我冲到门洞下方的时候,已经有酸血淌顺着洞口躺进来了,左有道竟还蹲在地上,让我踩着他的肩膀先出去。 这货身子太大,现在落洞血量少,他抓紧时间还能轻易出去,等一会流量打起来,他就算能顺利出去,也得沾一身的酸血。 我一把扯住他的肩膀:“你先出去,别废话,跳” 说着,我就用力将左有道向上抛,左有道自知拧不过我,也双腿蹬地,全力起跳。 他的腿力,再加上我的全力,足以将那副二百好几十斤的身躯送门洞了。 左有道大半个身子升到门洞外的时候,便双手按住没有被酸血淹到的地方,迅速一撑,让身子以更快的速度回到地面上。随后他又探下身子,伸手来拉我,我全力起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由他带着回到了上一层。 血池仿佛能感觉到我和左有道要逃出去似的,沸腾得更加剧烈,大股大股的酸血肆意涌出,顷刻间,大半个暗房都被鲜红笼罩。 我和左有道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即拿出登山用的设备,我们在墙壁上凿下登山钉,攀着钉子快速上爬,用最快的速度冲进了通气洞。 这些通气洞因为常年被酸气洗涤,壁面变得非常光滑,加上洞中的坡度非常大,要想顺着这样的洞徒手上爬,几乎是不可能的。 左有道入洞以后,便用靠着青钢剑在洞壁上凿出深痕,攀着痕边缘向上走,我也沾了个光,跟在他身后一路上行走。 由于血池中的酸血大量外溢,空气中的酸性颗粒变得非常富集,如今就算是在体表裹上一层阴阳壳,也能感受到灼烧般的刺痛,无奈之下,我只能催出一道二段劲,打碎身侧的洞壁,一时间石块垮塌,没几秒钟就将我们身下的洞口给堵得严严实实。 在视野被彻底挡住之前,我看了眼通气洞外的情况,暗房里除了血池边缘还是完好的,地板已经被酸血融出了一个硕大的洞口,就连用于陈放尸妖的那张刑床也遭受腐蚀,大半个床身都已经垮塌。 通气洞刚被堵严实,左有道就低着头问我:“还有多远” 我感觉他的声音有点虚,立即问他:“你怎么了” 左有道苦笑:“旧伤复发,左肋有点扛不住了。” 我朝上方看了眼,二十米外的视野被一块石板给挡住,在石板的下方,还有一排很细的小孔,那就是我们在排水洞道里见到的排气孔 这里的空间秩序果然是混乱的,我们下来的时候走了那么久的石阶和旋梯,没想到要上去,只需要在通气洞里爬行二三十米。 我对左有道说:“二十米能坚持下来吗” “那没问题,别说二十米了,一百米也能坚持下来。”说着说着,左有道的语气就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只有二十米” 这时我才留意到,左有道一只手拿着青钢剑,另一只手则端着手电,顺着通气道延伸的坡度向上照,按说我们距离通气道的封顶只有二十米,手电完全能够将其照亮。 可我顺着手电的光束向上看,却发现光束没有在前方留下光斑,视线之极,依旧是光线照不穿的黑暗。 为什么鬼眼看到的景象,和肉眼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大概是见我半天没吭声,左有道又晃动手电,光束斜斜地照在远处的洞壁上,我就在肉眼中看到,洞壁上开了一个非常宽的侧洞。 左有道大声问我:“一直往上爬,还是进洞” 我稍作思考之后回应道:“你来决定。” “好。”左有道立即应下,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看样子他已经想好怎么走了。 接下来我们俩就加快了速度,又爬了十米,终于钻进了壁面上的洞口。 怪异的是,在鬼眼中,我是看不到这个洞的,只能用肉眼才能发现它的存在。 这个洞的内部连着一条斜向上延伸的石阶,虽说石阶也因为酸气腐蚀而变成过于光滑,但站在上面勉强还能保持平衡。 在石阶前方,有一个足够我们俩容身的小平台。 自打上了平台以后,左有道就一直轻轻揉着自己的左肋,一副强忍着疼痛的样子。 估计是之前我把他抛出门洞时用力太猛,不小心扯裂了他左肋附近的旧伤。 我见他很久都没能缓过来,忍不住问他:“怎么伤着的” 左有道笑了笑:“嗨,在太阳墓地受的伤,修养的还是不够,没好利索。” 他正说着话,洞外面就传来呼噜哗啦一阵噪响,那声音有头没尾,听起来像是什么东西碎了以后,落尽了非常深的无底洞里一样。 我们俩都凑着脑袋贴到洞口上张望。 用来陈放尸妖的那间暗房因为被酸血腐蚀,已经彻底崩塌了,在它的下方,就是一个连鬼眼也看不到底的巨大深渊。 大片鲜红的血液、一张张轻飘飘的人皮、完整的血池,还有大片石料、砖块,全都坠入了深渊,而就在距离我们这个洞口三四米的下方,也有大量四棱砖从通气道的道壁上脱落,并快速坠入黑暗。 这个巨大的深渊就像是一张巨嘴,想要吞食一切。 第891章 独木难支 站在洞口的边缘俯瞰深渊,竟隐隐有一种想要跳下去的冲动,就连身子都不由自主地朝洞外倾斜,像是魔怔了一样。 我们俩几乎是同时抽回身子,缓两口气,让心境安稳下来。 这时候洞口外面已经听不到青壮塌落的声音了,死一样的寂静给深渊平添的一份死气。 我们不敢再朝洞口下方观望,稍微休整了一下就转身朝光滑的石阶上走。 在鬼眼的视野中,这条石阶不算上,沿着它走上二三十米就是一个开在天顶上的石门,不过最初我也不确定左有道看到的情景和我用鬼眼看到的是否相同。 这一次确实没出意外,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们就凑到了石门前。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石门的构造,门的四个边都用非常粗的锚钩给嵌住了,门中间有个拉环,但由于锚钩嵌得异常结实,单靠拉动拉环,根本无法将门给拉开。 由于这扇门实在太特殊,起初我还以为这一代可能有麻烦的机关,可看了半天,却发现周围是干净的。 这就怪了,许瞎子做这么一道门,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我心里疑,但手上却利落,立即拿出梼牙,将连接门板和天顶的锚钩一一撬了下来,大半猫钩被卸下来以后,没等拉动拉环,石门自己就开了。 头顶上立时传来一股似曾相识的腐朽气息。 从这扇门出去,竟然就是明墓的入口,之前我们进入明墓的时候,曾在用来安置自来石的凹槽后面发现了一块压板,直到现在我才知道,那块本子根本就不是什么触发装置,它就是我刚刚打开的那道暗门。 这玩意儿的布置方式完全看不出机关术中固有的门道,以至于我最初也没弄明白它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左有道端着手电,在墓门附近扫了扫光,叹口气说:“早知道这是个暗门,咱们就不用费那么大的功夫了,顺着暗门下去,不就能找到长生丹了么。” 鉴于四重空间中的时空排布规律极为错乱,对于老左的话,我只能摇摇头:“未必。” 左有道一怔,随后也点了下头:“确实。” 随后我们又在明墓里探查了一番,确定这地方的的确确就是我们之前走过的路,才收点了一下东西,原路返回地面。 我和左有道从排水洞出来的时候,日头刚刚走到天空正中央,李淮山他们在排水洞附近搭了一个旱营,我们一冒头,他和刘尚昂就发现了我们。 “你们在底下遭上什么了,怎么都灰头土脸的”李淮山抓着一瓶矿泉水冲过来,边跑边冲着我嚷嚷。 地底下的事儿,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我接过水瓶以后,只是对李淮山说:“还记得渤海湾下头的地穴么” 李淮山顿时瞪大了眼:“你是说四重” 没等他说完,我就赶紧给他使了个颜色,李淮山这才瞥了左有道一眼,随后就迅速将嘴闭上了。 好在左有道正忙着和刘尚昂打招呼,加上李淮山刚才的声音不算大,他倒也没听见李淮山说了什么。 刘尚昂一过来就问:“你受伤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肋骨上旧伤有复发的迹象,好在没添新伤。”左有道先是应了这么一句,接着又转过头来问我:“地底下的深渊,是不是应该找人来勘测一下” 这话说的,看似在询问我的意见,语气中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我知道,左有道是打定主意要好好勘察一下地底的深渊了。 虽说不想让外人知道四重空间的事儿,但左有道既然开口了,我也没法说反话,只能点了点头:“那就尽快让人来吧。” 左有道没有丝毫的耽搁,立即让刘尚昂把他的大功率手机拿了过来。 左有道拨通了庄有学的电话,花了好大力气才把苗疆这边儿发生的事儿原原本本地陈述了一边。 在我的印象中,庄有学是那种表面和气,内心严谨的人,这个人不管做什么,都是公事公办,不徇私情,雷厉风行。 因为有了这样的固有印象,所以我以为,等左有道把话说完,庄有学就该和他商量人员配置的事儿了。 没想到左有道刚停嘴,电话另一头就传来了庄有学的吆喝声:“你不好好在家待着,去什么苗疆好不容易办完了葬教的案子,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消停呢” 庄有学虽说是左有道的师兄,不过两个人的年纪相差了二十好多岁,庄有学叫他“孩子”,倒也不过分。 左有道似乎也没料到庄有学是这种反应,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挠着头,对着手机傻笑起来。 接下来庄有学就开始了婆婆妈妈的长篇大论,他训斥左有道,是因为左有道重伤尚未痊愈就跑到苗疆来跟我胡混,前几次左有道给他打电话他没发作,是因为每次打电话过去,庄有学身边都有不相干的外人在场,如今左有道也算是名声在外,他不想在外人面前薄了左有道的面子。 庄有学骂得急,左有道一点也不生气,一边笑着,一边“好,好,我没事,你放心”这么应付着。 看着左有道那一脸又无奈又暖心的笑,说实话,我真有点羡慕。 相对于二爷的棍棒教育,寄魂庄门人之间的那种温情暖意似乎更容易让我动容。 直到庄有学骂无可骂了,左有道才问:“庄师兄,你看看什么时候能派人过来” 电话里的庄有学没好气地回应:“我立马调人,你老老实实待着,可别再瞎折腾了” 挂了电话,左有道就转过头来,给了我一个颇有些尴尬的笑容:“我庄师兄平时特别和善,从来没见他这样过。” 我说:“你看你伤也没好,等这次的事儿了了,你就回渤海湾调养吧,等你好利索了再来帮我。” “你这是要赶我走啊,”左有道叹气道:“说句实在的,你让我让我待在渤海湾养伤,那整天无所事事的,绝对能给我憋出毛病来,还不如多让我在外面走动走动,心情好了,伤好得还快一点。正巧五月底六月初我得准备毕业答辩,这样,我半个月把答辩的事儿搞定,你等我半个月,等我那到了毕业证,咱们再和不周山算总账。” 和不周山算总账哪有那么容易啊。 我笑了笑,说:“行啊,说实话现在除了你,别人我也倚仗不上,等回到渤海湾,老仉家给你供药,争取让你在半个月内把伤养好。” 刘尚昂插嘴道:“不是,我听你们俩那意思,你们俩这是打算长期组队啊。那我们这帮人怎么办,你们俩下地又不带着我们。” 李淮山撇了撇嘴:“咱们这些人就专心搞好后勤吧。” 听李淮山这么一说,我和左有道便同时陷入了沉默,刘尚昂可能是察觉到气氛突然间变得有点沉重,就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从地底下走了这么一遭,我和老左都发现了一个问题,如果地底的情况过于复杂,光靠我们俩的能耐,确实不足以应对所有突发状况。 李淮山、黄玉忠、刘尚昂、梁厚载,这四个人,应该带在身边。 李淮山的方向感简直无可匹敌,比罗盘都准,而且他还有感知危险的天赋,每每都能在极端复杂的环境中帮我找到正确的路。 黄玉忠的五感在所有人中是最灵敏的,我靠着鬼眼,确实能拥有远超常人的视距和视觉范围,但我没有黄玉忠那样的听觉和嗅觉,也不能像他那样提前发觉危险。 刘尚昂的能力相对来说比较复杂,这个人擅长勤务,拥有远超常人,但又远不及黄玉忠的五感,而且据左有道说,这个人手里还掌握着一个非常强大的情报网,兼会改造武器,普通的手雷、炸弹不用说,像闪光弹、音爆弹这一类的东西他也能造,更关键的是,这家伙的枪法非常厉害,手持一杆长狙,弹无虚发。 后来我也曾有幸见过刘尚昂展示枪法,他的开枪速度和精准度,就算和吴林相比也不遑多让。 梁厚载更不用说了,修为高超,而且极其聪明,虽然不擅长设局,但往往能未卜先知,让我们占得先机。 刘尚昂和梁厚载还好说,他们从小就跟着左有道在行当里行走,十年过去,早已身经百战。可李淮山和黄玉忠就有点麻烦了,他们两个都属于那种有特长、实力差的类型,如何在短期内提升他们的综合实力,是我和左有道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从那天晚上到第二天下午,我和左有道一直在研究针对李淮山和黄玉忠的训练课程,还没等最终定案,庄有学就带着人来了。 当时我和左有道正坐在帐篷里探讨训练场地该选在哪儿,老仉家的修车厂后院是不错,可就是面积稍微小了点儿,加上这年头寸土寸金,想在渤海湾找一块还没被利用起来的空地,难度可是相当的大。 就在这时候,刘尚昂掀开了帐帘,探进头来对我们说:“山路那边来了三辆军车,应该是庄大哥派人来了。” 第892章 老魏 庄有学是老左的师兄,也是我的上级,他派了人过来,我们自然是要出去迎接。 出现军车的山路就在泅水荡地界的最外围,那条路是鬼阴山自己修起来的,路况本来就不好,加上鬼阴山的人似乎很少走这条路,路面上已经长了杂草,还有不少体积很大的断木桩子,也不知道这些桩子是干什么用的,为什么留在这里。 我和老左老是左有道左有道这么写怪麻烦的,还是老左写起来顺手跑到山路上的时候,军车已经停下了,车上下来几个人,正在清理路上的木桩。这些人看起来都不想当兵的,虽说身子硬朗,但动作没那么凌厉,应该是专门搞地质的科勘人员。 在这些人里,有两个身影格外扎眼,别人都穿着野战服,唯独这两人,一个穿着白色的中山装,另一个穿着常规军装,还带着大盖帽。 穿中山装的是庄有学,另一个人是邢伟。 刘尚昂跑到帐篷跟前叫我们的时候,我们俩怎么都没想到,庄有学竟然亲自来了。 老左快步迎了上去:“庄师兄,你怎么来了” 庄有学将手里的木桩扔到山路旁,先是礼貌性地冲我笑笑,随后又半担忧半数落地对老左说:“你身上的伤痊愈了吗,就跑到苗疆来瞎折腾。有道你别忘了,守正一脉的阳支现在就你这么一根独苗,你得爱惜自己才行啊。” 老左一边“我知道,我知道”这么应付着,一边搭上了手,和其他人一起情路路障。 原本我也打算帮忙来着,可庄有学说,他调来的这些人比较麻烦,让我尽快和老魏接触一下,向他说明地底下的情况。 什么叫人比较麻烦老魏又是谁庄有学没有当场明说,只是让邢伟带着我去找老魏。 我看得出来,老左也不想留下来被庄有学数落,就打算拉着老左一起走,可庄有学说他必须看着老左才放心,不让老左跟我走。 没办法,谁让老左有这么个好师兄呢。 邢伟带着我走到其中一辆军车的车厢后面,我才发现除了下地清除路障的科勘人员,车上还有三个穿便服的人,当时他们正凑在一台笔记本电脑前密切交谈着什么,由于这三个人的口音都比较奇特,我听了一小会儿,也听不出他们在说什么。 另外由于他们身上都没有念力,我也不确定他们是不是行当里的人。 邢伟朝车里招招手,用很大的声音喊:“老魏,出来接客” 一个年纪在五十上下的人抬头朝车外看了一眼,一看是邢伟,他便笑呵呵地骂了句:“滚你的蛋” 这人私下交流的时候用的是我听不懂的方言,骂人时却操着一口地地道道的京片子,很是怪异。 邢伟为我介绍了一下车上这三个人,就去帮庄有学清理路障去了,让我自己和他们交流。 刚才操着京片子骂邢伟的人就是老魏,他全名叫魏天涯,1975年生人,我见到他的时候,他不过35岁,可整个人看起来却像个年过半百的人。 初见老魏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家伙身上有股很浓的神秘劲儿,他一瞥一笑,也带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不过除此之外,这家伙为人还算热情,没聊几句就和我混熟了。 我得知,老魏的祖籍在山东,算是我的同乡,但他十六岁之前一直在福建生活,那时候很少说普通话,基本都是用闽南话和福州话交流,十六岁到北京上学,后来又在学校里挂了职衔,把家里人都接到北京居住,这么一来二去的,他的口音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和老乡交谈的时候,基本上就用乡音,遇上听不懂乡音的人,他开口闭口就是一股京片子味儿,不过他这口京片子也不算地道,时常也夹杂浓重的南方口音。 老魏说他之所以看上去来,全怪他爸当年给他去取了这个没品的名,天涯,就是走遍天涯,天涯两隔的意思,因为他出生的时候正赶上特殊时期,加上他们家成份不好,常常被拉出去斗,他爸给他起这么个名字,就是想让他远走高飞,离这个家远点。 二十多岁的时候,老魏就进了地质勘探队,不到三十岁就进了我们所在的这个组织,打那以后就天天在外面跑,工资虽然高,但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真就和家里人天涯两隔了,加上干这行的人整日里风吹日晒的,他本来长得就老相,这么折腾了几年,可不就变得更显老了么。 我问老魏,为什么庄有学说这次他带来的人都比较麻烦。 老魏说,因为这次调来的人有很大一部分都不是组织直属的人,他们可不知道咱们这个组织是干什么,也没见过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他们来,主要是为了勘测这一代的地貌,以及架设设备、建造工事的,地底有墓和深渊的事儿不能告诉他们,对于他们来说,这都属于高度机密。 关键是这些人都是搞科勘的,好奇心比一般人重,有些事儿你要是不小心藏着捂着,早晚得被他们看出问题来。 在当时,地底出现大墓和深渊的事儿确实是高度机密,不过现在已经解密了,原因我后面会说到。 跟在老魏身边的两个年轻人都是土生土长的福建人,年龄大点儿的叫汤剡音同“眼”,22岁,年纪小的叫黄辰羽,今年21,这两个人都是老魏带的研究生。 说起自己的两个学生,老魏不禁感慨起来:“这俩小子都是我同乡,还都在学校里遇上了撞客,说来也是缘分。” 的确,如果不是汤剡和黄辰羽见过鬼物,组织上也不可能招募他们。 我问老魏:“你们仨刚才研究什么呢” 老魏朝车厢里招了招手,汤剡立即端着笔记本电脑出来了。 随后老魏就一手端着电脑,一手操控着触摸板,为我展示屏幕上的一张张照片:“来时的路上,我让小黄拍的,你看看。” 图片上就是一些普通的山水照,由于照片这东西每次只能呈现出来的东西很少,透过它们,我也看不出画面外围的风水究竟是怎样的。 我忍不住问老魏:“你们从这些照片上发现什么了” 老魏一脸严肃地说:“照片上的这些东西,都不应该存在。” 正巧电脑屏幕上展示的照片中有个非常狭长的小型瀑布,老魏就指着那口瀑布说:“比如这个小水瀑,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它出现的地方,根本没有形成瀑布的条件,地下也没有泉脉或者地脉。” “你怎么知道地下没有水脉” “来之前我就特地调查过这里的地下水网,”老魏简短地回了这么一句,接着问我:“在你看来,地底下的那条深渊,是不是也不该存在” 我点头:“嗯,深渊的体积太大,距离地表又不够深,正常来说,出现那么大一个地洞,这里的湖面,还有这一代的山,早就该塌陷下去了。” 老魏进入工作状态的速度非常快,他一改和我闲聊时的嬉皮嘴脸,换了非常严肃的表情:“能带我进去看看吗” “要进去的话应该问题不大,可你能擅自行动吗,不需要向庄大哥申请” “不用申请,人员调配的事儿归他管,勘测归我管。” 没想到老魏的话音还没等落地,庄有学就凑过来了,刚才老魏的话,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凑到车旁,就愠着张脸对老魏说:“你们统一听从调配,未经允许,不能擅自行动。” 说完,庄有学还白瞪老魏一眼,老魏权装没看见。 直到庄有学走远了,黄辰羽才从车里凑出头来,低声问老魏:“老师,我怎么觉得庄队变得和平时不太一样了” 别说,我也觉得庄有学和以前不同了,过去他总是非常和善,可今天见到他,他却总是板着张脸。 老魏无奈地笑了笑:“他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咱们这个组织刚出现了一场大变动,很多人下来了,也有很多人上去了,老庄现在坐着组织上的第二把交椅,这张椅子下头可架着火堆呢,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稳的。我估摸着这阵子,他也是愁坏了。” 我说:“你这话里有门道啊,什么叫椅子下头架着火堆” 老魏叹口气:“这有些话吧,以我的身份,也不能说得太透了。” 说到这儿,他朝我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来时的路上我就听邢伟说了,你可是个有大能耐的人。以后老庄要是有什么麻烦,还得靠你多帮衬着点儿。” 他这话说得神神秘秘的,但我也听出来,他这么说也是出于好心,于是点了点头:“那是当然。” 这时候路障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军车再次发动,老魏和他的两个学生却没上车,说是要跟着我四处走走,也算是先行探查一下这一带的环境和地貌。 我带着老魏他们走下山路的时候,老魏很刻意地说,他们这批人,只是第一拨人,后面还有一拨人要来。 第893章 缺斤短两 我感觉他像是话里有话,就问他:“后面那拨人有什么问题吗” 老魏先是沉默了一阵子,随后才开口道:“不一定都有问题,但至少有几个人和咱们不是一路的。” 说到这儿,他又压低的声音:“老庄来的时候就说过,只带一个工兵排和一队勘探队就行了,可进了苗疆以后,组织上的老大才通知他,后面还有两个排的人过来支援。你说,这么机密的事儿,派这么多人来干什么,这不是添乱么” “咱们这个组织的老大是谁。” “我只知道现在的老大姓王,好像是守陵人一脉的后裔,不过我也没见过真人。听说这个人和老庄的关系特别好,他不太不可能有意为难老庄,可咱们这个组织性质比较特殊,各方面因素都要权衡。老大之所以派了第二拨人过来,估计也是受了别人的要挟。” “受了谁要挟” “这种事儿你问我,我也说不上来啊。”老魏干干地笑道。 在我和老魏说话的时候,他的两个学生都没插嘴,估计这也是老魏教育得好,两个年轻人很懂规矩。 在我们这个行当里就是这样,不该插的嘴千万别插,要不然可能会给别人造成很大的困扰,联想起李淮山喜欢胡乱插嘴的毛病,我就有些头大。 我带着老魏师徒在泅水荡走了一圈,老魏看过这一带的环境,便开始直皱眉头:“怪了。” 我问他:“什么地方怪” “怪就怪在,这一带的山川、草木都很正常。地底下出现了那么大一口深渊,按说怎么着也会对地貌造成一些影响。” 确实,正因为这一带的环境几乎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所以才让人觉得越发怪异。 正巧这时候庄有学他们已经在泅水荡外围铺好了路,将两辆军卡开了进来,我和老魏也就没再耽搁,过去和大部队汇合。 当天晚上,工程兵和勘测队的人在泅水荡外的一块干地上扎起了营地,一直折腾到半夜一两点才完工,我和老左也搭了几个帐篷,将刘尚昂和李淮山他们全都叫来了。 等到第二拨人一来,庄有学可能会碰到麻烦,我和老左都需要足够的人手来协助我们。 第二天一早,邢伟就召集了所有工程兵和勘测队的人,在营地中央最大的帐篷里开动员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和老左都没参与,期间庄有学派来了两个女兵,把老左叫走了。 其实昨天我就发现队伍里有几个女兵,不过我对部队的人员构成向来不怎么清楚,也就没多想。 直到老左走了一段时间,掌东海才嘀咕了句:“怎么还有女兵” 自打昨天掌东海归营,我就没找到机会和他说几句话,正巧现在得闲,我就问他:“组织上派人过来交接了吗” 最近这几天,掌东海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就是将包括周连山师徒在内的鬼阴山俘虏转交组织收押。 掌东海点头道:“来了一批人,把俘虏押走了,带头的人叫金向前,自称和你很熟,因为没见着你还有点失望。” “我跟他确实很熟。”我淡淡地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金向前本来就是邢伟手下的炊事班班长,现在竟也开始带队执行任务了,看样子老魏说的没错,如今组织内部出现了比较大的人事调动,很多人都升了职。 也不知道白老狗怎么样了,是升了,还是降了,估计以他那得罪人的性子,升职好像不太可能吧。 在邢伟他们开完动员会之前,老左先回来了。 老左说,庄有学这次不但带来了工程兵和勘探人员,还带了好几个医务兵过来,刚才那几个女兵,就是专程叫他去体检的。 我笑了笑:“庄大哥还真是优待你,我们都没这待遇。” 老左很无奈地叹口气:“少来,你是不知道,那几个医务兵来来回回折腾了我好几遍,就差把我剖开看看了,我考大学那会儿都没经历过这么复杂的体检。” “对了老左,问你个事儿。” “你说。” “庄大哥在组织里,是不是人缘不太好” “不能吧,我庄师兄性格那么好,谁会和他过不去为什么这么问” 正说着话,我就看到老魏正带着两个学生钻出帐篷,朝我们这边过来,于是就中断了眼前的话题:“回头再详说,有客人来了。” 没多久,老魏就带着他的两个学生进了我的帐篷。 “没去参加动员会”我笑着问他。 “什么动员会,就是忽悠大会。”老魏朝我伸了伸手:“有烟吗” 我抓出烟盒,甩手扔给老魏,盒子里装着火机。 老魏接住烟盒,抽出一根烟来点上:“听说你在建筑方面有点研究” “略懂一二吧,我主要是对机关术比较有研究。” “你可不是略懂一二,邢伟说你是大师中的大师。”老魏随手办了把椅子坐在我对面,语气很急地说:“昨天晚上我们仨下地看了看情况,地洞太深了,要想弄清楚里头的情况,就得被把人和器械吊下去,我琢磨着,咱们是不是应该在洞口附近建一个工事,一方面存放器材,另一方也方便长期观察。” 我不由地皱起了眉:“你们昨天晚上进去了走得那条路。” 老魏他们趁夜下地,肯定没有得到庄大哥的允许,不过我个人并不反对提前进去探探情况,我关心的是,老魏他们是走那条路下去的。 明墓里一共有两条路,第一条就是墓门后面的石阶,另一条,则是立棺下方的暗道。 老魏反问我:“墓门后面不就有个梯道么怎么,还有别的路” 对于这个问题,我没回应,只是说道:“我不建议一上来就建造工事,如果要建造工事,必然要将明墓破坏掉,里头的东西可都是古董,研究价值相当高,就这么破坏掉实在太可惜。另外我也不建议一开始就放人下去,深渊里头太危险,在弄清楚情况之前就放人下去,会有大几率造成伤亡。” 听我这么一说,老魏就开始犯难:“可这一次我们带来的设备都不太好,如果不吊人下去,就怕得不到有效的数据啊。” 左有道不禁纳闷:“我和庄师兄联系的时候,明明说了勘测难度可能非常大,为什么你们还没准备好设备” 老魏似笑非笑地说:“来得急,条件不允许。” 看着表情,我就猜到老魏没说真话,估计庄有学来的时候确实打算带上好用的设备,可中途遭到了阻挠。 我问老魏:“你们手头都有什么设备” 老魏说只有七架四旋翼无人机,还特娘是民用的,操控距离非常有限。 2010年那会儿,四旋翼无人机还没有今天这么先进,那时候的民用机大多不堪大用。 这就麻烦了,来了这么多人,却没有合适的设备,那还勘测个屁 我反复琢磨了一下利弊,转头叫来了李淮山,并对老魏说:“你需要什么让的设备,列个表给他。” 说完,我又转向李淮山:“你拿到清单以后,就立即回老龙家找仉寅,让他调用家里的资金把东西准备齐全。” 老魏善意提醒我:“这可得花不少钱呢,再说这样的设备你平时也用不着,买来也是白瞎。” 我冲他一笑:“钱的事儿你不用替我发愁,现在我花钱买设备,回头这些设备能帮我赚到更多钱。行了,你们抓紧时间办正事,时间不等人。” 之后老魏又和我简单聊了两句,就和李淮山一起离开了。 老左在一旁问我:“你打算怎么用那些设备赚钱” 我说:“回头开个地质勘测公司,这两年老仉家在外地有不少大工程要做,与其请别人帮忙,还不如自己开个类似的公司省钱。行当里头的大门阀也不止仉家一个,行当里的世家做工程,找外面的公司肯定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等到我把这个公司拉起来,不愁生意。” 老左顿时笑了:“还是你想得周全。” 正好刘尚昂就在一旁坐着,我就问他:“你会改造无人机吗” 刘尚昂反问:“你想怎么改” 我说:“改得控制距离长一点,最好再装上灯头、摄像头和录音设备。” 刘尚昂有点为难:“改是能改,可关键是我手头没那么多材料啊,工具也不够。” 对于此,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一个字:“买。” 说实话,我手里确实攒着不少钱,但平时可不敢多花,更不能为了物质享受去花钱,可在眼下这种时刻,该花的钱就得花,不能那么抠搜。 接下来刘尚昂和李淮山就跑出去购置设备了,邢伟开完动员会以后,就指挥着工程兵在排水道附近建起了工事。 这段工事的主要作用,是为了在排水洞附近隔离出一道封闭线,防止不该进洞的人进去,而一同前来的勘测人员则着手勘测泅水荡一带的地质情况。 以上这两件事,我和老左都没有参与,而老魏则会偶尔关注一下地质勘测的情况,可他每一次看过勘测报告以后,都是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 第894章 地底传音 老魏说,虽说每一份报告上提供的信息都不一样,但每次他看完那些报告,脑子里就只剩下四个字:“没有异常”。 勘测了这么久,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让老魏更坚定地认为,地底的深渊根本不应该存在。 李淮山和仉寅要想把设备运进深山,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刘尚昂则在第三天的傍晚回到了泅水荡。 他回来以后也顾不上休息,立即动手改造无人机,经历了长达四十个小时的奋战,终于将七架无人机全部改成了我想要的样子。 经过试飞,发现这些无人机不但控制距离变得很长,而且稳定性也变得更好,只不过由于上面装了太多东西,电力的消耗也比较大。 在这种事上也不能吹毛求疵,刘尚昂已经做得很好了。 看到被改良过的无人机,老魏立即变得兴奋起来,等了这么多天,他已经等腻歪了,就想赶紧下地。 这一次,庄有学没再拦着他。 我能感觉出来,庄有学很迫切地希望这次勘探赶紧结束,他似乎不想让即将到来的第二拨人也参与到这次的行动中来。 当天下午,我和老左就陪同老魏一行进了排水洞,我们每个人手上都有一架四旋翼无人机,但只有汤剡手里有遥控器。 刘尚昂说,用来改良遥控器的信发装置非常难买,他也是花了好大力气才弄到了一个。 我们顺着石阶来到洞口边缘,老魏带着两个学生先在墙壁上打了钢钉,又套上钢索,将自己给捆结实了,汤剡顺带着把遥控器也捆在自己手上。 这地方确实怪异,如果不做点保护措施就站在洞口边缘,很可能会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直接跳下去。 老魏他们三个负责在洞口探查深渊内部的情况,而我和老左负责看管无人机。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汤剡就操控着第一架无人机降入了深渊。 被刘尚昂改造过以后,这些四翼无人机启动的时候声音都相当大,加上这地方回声很强,一时间螺旋翼的“突突”声不绝于耳。 可随着无人机快速下降,螺旋翼的声音也渐渐小了。 期间老魏时常询问无人机的下降距离,他问的时间很准,几乎每次发问,无人机都正好下降了一百米。 无人机下降五百米以后,鬼眼便再也看不到它了,只不过由于环境很安静,依然能听到轻微的“突突”声。 过了没多久,那阵声响突然消失了。 汤剡快速摆动几下手上的遥控器,可能是没什么效果,于是就对老魏说:“无人机消失了。” 由于我和老左在场,他们交流的时候都用了普通话。 黄辰羽在一旁问:“消失了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无人机超出控制范围了” “不是,”汤剡摇头:“刚下降了一千米左右,还没超出控制距离,深渊里没有风,无人机一直飞得很稳,可到了一千米以后,遥控器的屏幕上就没有它的信号了。” “你怎么知道机子飞得很稳”老魏问。 汤剡指了指遥控器上的小屏幕:“这上面提供了风力传感数据和机身的倾斜角度,这一路下去,风力一直在一级一下,机身的倾斜角度最多也只有七八度。” 我记得刘尚昂改装遥控器之前,上面还没有屏幕来着,没想到现在不管多了个液晶屏,竟还能先是风感数据和机身的倾斜角度。 这个刘尚昂,不但精通各种装置的改造,而且心思还挺细致的。 第一架无人机消失于深渊中的时候,在场的人都不是特别在意,毕竟已经深入了一千米,就算遥控器收不到信号也属于正常现象,再说了,深渊里的情况肯定和外面不一样,在这里,电子信号的传输距离很可能会缩短。 也正是因为考虑到底下的情况可能比较复杂,所以我们放下去的无人机,也是五架机器中性能最差的一架。 在这之后,我们又放了第二架无人机下去。 无人机在黑暗中下降了一千米之后,便再次消失了。 汤剡说,液晶屏上的数据就是在突然间归零的,在那个瞬间,无人机就无法送回任何信号了,而且这一次无人机也实在下降到一千米的时候失踪的。 接连两架无人机在同一个位置莫名消失,这让在场的人全都变得凝重起来。 谁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导致了无人机的神秘失踪。 当时我在想,也许在这个大深渊的下方也连着一个破碎空间,但接下来汤剡和黄辰羽做了一个实验,彻底推翻了我的猜想。 他们先是拉长了无人机和摄像头之间的连接线,之后才将无人机放入深渊。 那条线拉上以后足有五六米长,加上摄像头本身比较轻,也不至于将连线坠断,黄辰羽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观察一下摄像机在沉入千米以后会不会出现损坏,以及出现什么样的损坏。 汤剡让无人机下降了一千米,等快要接近前两架机子消失的地方时,他又操控遥控器,让无人机在半空中悬停,之后他足足等待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又让无人机升上来。 当无人机飞回来的时候,我发现那个摄像头还在。 如果深渊下方果真有一个破碎空间,摄像头沉进去以后,百分之百会被传入另一个空间,无人机能带回来的,只有一截齐根断开的电线。 老魏和黄辰羽仔细看了看挂在电线上的摄像头,没在上面发现丝毫的损伤,只是在摄像头的表面,蒙了一层非常薄的雾气。 黄辰羽显得有些失望:“我刚刚还在想,深渊下方可能是个酸池,可这些雾气明明就是普通的潮气嘛。” 老魏说:“也有可能是深渊下方的磁场过强,导致电信号无法正常传输。” 汤剡立即开口道:“那个姓刘的大哥在无人机上装了磁感装置,液晶屏上显示的磁场强度一直趋近于正常的地脉磁场,没有出现过任何波动。” 老魏摇了摇头:“像这样的深渊,内部的磁场变化不是咱们能预测,也可能深渊上半段的磁场正常,可深入一千米以后,磁场就出现了极变。” 我发现他们三个说话的时候,我根本就插不上嘴,老左也和我一样,半天没插话。 直到他们三个同时住了嘴,老左才开口道:“既然摄像头没有损坏,那它应该能拍到一些东西。” 听左有道这么一说,老魏才像是刚回过味儿来一样,抬手拍了下大腿,颇有些兴奋地嚷嚷道:“那咱们就先出去,把摄像头录到的东西调出来看看。” 这家伙也是个手比最快的主儿,一边说着话,就开始解身上的钢索。 每个人都想知道深渊下方究竟有什么,大家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营地,找到了老魏的笔记本电脑。 老魏满脸兴奋地将摄像头记录的内容调出来查看,可呈现在电脑屏幕上的,却只有一抹漆黑。 由于播放录像的界面只占用了很小的一个窗口,在这个窗口外部,依旧能看到ux一套不同于dows的桌面系统的系统桌面,所以我们都能确定,这不是电脑出现了黑屏。 老魏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硬疙瘩:“怎么回事儿这是,内存读取器出问题了” 他正说着话,屏幕中就出现了一道白色的光束,这道光从窗口左侧快速闪到右侧,又快速晃了回来,最后固定了在显示窗的中央。 这是无人机上照下来的光束,刚才之所以没出现画面,应该是因为摄像头当时背对着灯光,万幸它现在转过来了。 汤剡的操控无人机的手法非常稳健,在这之后,无人机平稳下降,摄像头动也不动一下,一直“监视着”从上方照下来的灯光。 接着余光,我们能隐约看到深渊边缘的一段石壁,这段石壁应该被火焰灼烧过,时常能看到硫化的痕迹。 同样的景象持续了足足十分钟,而当进度条移动到十分零五秒的时候,图像再次变成了一片纯粹的黑色。 这一次老魏没提什么内存读取器,只是死死地盯着屏幕,包括我和老左在内,帐篷里的人全都摒住了呼吸。 就在刚刚那一个瞬间,浮现在画面上的光束突然间就消失了,期间没有经历晃动,可以确定,画面之所以变黑,绝不是因为摄像机出现的晃动。 而在此之前,电脑的喇叭里只传来一阵阵轻微的风声,可是现在,我们却听到了一阵极为怪异的噪响。 咯咯 那声音极度的生硬,极度的幽长,就像是两块巨大的石头正在黑暗中缓慢地磨动,这两块石头的体积极可能是我们难以想象的巨大,因磨擦声在长达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一直没有间断。 一直到无人机开始回升,光束出现,噪声消失的时候,我们才想起来将声音调大,并把进度条调回了半个小时前。 声音被增大以后,我们不但听到了更为巨大的磨动声,还听到一阵极为绵长的气音。 呵呼呵呼 单是一呵一呼,就要占用整整十五分钟的时间,仿佛有一个体积难以揣摩的庞然大物正在地底缓慢地喘息着。 第895章 无尽 我们反复回拖进度条,一遍遍地盯着黑暗中传来的声音,每听一次,心中的那份压抑感就更重一分。 一直到笔记本的电池没电了,在场的人才像是解脱了一样,全都长松了一口气。 老魏慢慢将笔记本屏幕盖上,语气异常沉闷地说:“我接触你们这个行当也有十年了,可类似的事却从没见过。深渊底下的东西,有可能就是就是咱们这个世界的终极秘密。” 起初他的语气只是沉闷,到后来就变成颤抖了。 面对这样的事情,老魏作为一个科考人员,他的感受、想法,与我或者老左似乎都有着很大的差异。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大家互相都看不透对方。 我此时正在想的,是双星体的事儿。 吴林曾经说过,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其实是一个双星体,说什么,地球曾经在公转的过程中撞上了一颗名为忒伊亚的行星,后来两颗星体的残骸合为一体,成了现在的地球,而在那次剧烈的碰撞中,地球内部也出现了一个怪异的奇点,也就是吴林常常提起的四重空间。 当时我曾以为,所谓的地球与忒伊亚发生碰撞,有可能只是吴林的一种猜想,可后来我查阅了大量资料,竟发主流科学界普遍认为,之所以会有月球存在,就是因为地球和忒伊亚碰撞后,一部分星体碎片没能归拢入双星体内部,才慢慢在引力作用下形成了一枚新生的卫星。 忒伊亚不是吴林杜撰传出来的,主流科学界也普遍承认它的存在,那么是不是就可以武断地认为,所谓的四重空间,真的就是两星碰撞的产物。 我也曾记得吴林曾说过,也许在我们无法企及的第四个唯独中,有一双巨大的眼睛正默默俯视着我们这个世界。 一想到这里,再想想深渊中传来的喘息声,我心中就油然升起了一股莫大的恐惧。 当然,所有的所有,都只是我的感觉和推测,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我是对还是错,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当年建造暗房的许瞎子肯定知道那个深渊的存在,不周山的祖巫很可能也知道这一点。 苗疆大山延绵千里,比泅水荡更隐蔽的地方不是没有,比泅水荡更适合施工的地方也不是没有,可为什么许瞎子要把暗房建立在这里,他究竟看中了这里的什么 不周山、吴林、双星体、深渊、长生丹、祖巫、洛成己、许瞎子、阴曹地府,此刻,这一个个看似毫不相关的字眼,竟在我的脑海中练成了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线。 “仉老大,有人找。” 刘尚昂的声音忽地出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了回神,就见他正掀起帐帘朝我们这边张望,在帐篷外面还站着一个满脸羞容的女孩子,是琳儿。 老左也回了回神,替我问一句:“谁找他” 刘尚昂的回答非常简练:“咱们救回来的一个姑娘,就是八个新娘里长得最水嫩的那个。” 他这么一说,躲在帐外的琳儿瞬间臊红了脸。 我稍微转转脑子就知道琳儿干什么来了,心里不禁有些抵触,不过我也知道,有些事抵触也没用,最好尽早解决,拖久了反而不好。 “我去去就来。”一边说着,我就低头钻出了帐篷。 刘尚昂一脸坏笑地看着我,琳儿依旧躲在帐门旁,生怕我看见她似的。 我朝琳儿招了招手:“借一步说话。” 说着我就朝营地外面走,琳儿踏着轻盈的步子跟了上来,刘尚昂也想跑过来看热闹,被老左揪住领子拎进帐篷里去了。 出了营地以后,我便带着琳儿来到了临近湖泽的一片空地上。 琳儿见我停下了脚步,才开口说:“婆婆来了。” 鬼阴山这边的事已尘埃落定,我估摸着古婆婆也该来了,琳儿的话在我看来不算意外。 接着,琳儿又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似的,声音都变得比之前大了几分:“你们赢了斗婚,接下来接下来就没有什么打算吗”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样子咱们是该好好聊聊了。” 琳儿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你想聊什么” “聊聊咱们的事儿,”我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想了想,又将烟盒塞回去了:“琳儿啊,你对我的心意呢,我是知道的,但你知道我怕什么吗,怕就怕,我了解你的心意,但你自己并不了解自己的心意。” “哪有自己的心意,自己当然清楚了。”琳儿红着脸说。 “其实吧,琳儿,你之所以看上我呢,并不是真觉得我哪儿好,而是因为你没得选。” “瞎说,谁谁看上你了”琳儿先是羞怒,过了小片刻才反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没得选啊。古婆婆跟我说了,说你是蛊术、毒功一起练,等到境界大成,身上的毒性堪比铁尸毒,如果这世上没有能承受住铁尸毒的男性,等待你的很有可能就是孤独终老。话是不太好听,可古婆婆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琳儿终于明白我到底要和她聊什么了,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我接着说:“你看啊,咱们俩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集,从认识到现在,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没多长吧,而且这其中的大部分时间,还都是在金家老宅度过的,在那种环境下别说谈感情了,心态能稳定下来的时候都不多。从咱们刚见面开始,你所表现出来的热情吧,就和咱们之间熟悉程度不相称,其实这就足以说明啊,你之所以接近我,就是因为没有其他选择。” 说话的时候,我的语气是半开玩笑式的,希望不会造成琳儿的不适。 可这些话她听在耳朵里,好像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脸色比刚才还难看。 看样子在这种情况下讲大道理不是明智的选择,我干脆就直接抛出主题了:“其实呢,你也不是没有别的选择,我前段时间炼出了一种御毒丸,这种药没有副作用,而且药效强,完全可以抵御铁尸毒” 没等我说完,琳儿就开口将我打断了:“可这样有什么不好么,你们这些男人不都喜欢女人倒贴么” 合着我刚才说的话,这丫头压根就没听进去。 我想了想才开口道:“倒贴啊我们喜欢有人倒贴,说白了那就是喜欢占便宜,哈哈,便宜嘛,谁都爱占点儿。但你要明白一件事儿啊琳儿,如果我真的跟你好了,那我的感情就是高高在上的,你的感情就很卑微。两个人谈感情,最基本的前提就是平等,你像社会地位、经济能力这一类的东西,是很难保持平等的,但两个人的感情必须平起平坐,这样才能互相尊重,如果没有平等作为前提,感情也无法维持太久。” “这些大道理你留着说给自己听吧” 琳儿突然嚷了这么一声,就气冲冲地扭头走了。 我觉得吧,琳儿之所以生气,主要还是因为无法正视自己的内心,等她冷静下来,好好反思一下,就能渐渐理解我的话了。 回到帐篷的时候,老左笑呵呵地问我:“怎么着,走了桃花运了” 我无奈地叹口气:“这哪是桃花运啊,我这是桃花劫。” 此时老魏已经为电脑换了电池,开始带着汤剡和黄辰羽分析音频数据。 看着他们三个在哪忙碌个不停,我就隐有预感,不管他们怎么折腾,都无法从这些音频中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 果然,从下午忙到了晚上,老魏依然没有任何收获,巨大的挫败感几乎让他失去理智,要不是汤剡和黄辰羽拦着,老魏差点就把电脑给砸了。 我笑着安慰老魏:“我们这个行当里的事儿就是这样,有时候你研究半天,也研究不出什么门道来。这种情况我和老左都常常遇到,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老魏低头沉思了半天,忽地抬起头来,一脸兴奋地说:“不对,也不是整个行当都这样。你们俩经历的事儿,比我在组织上碰到的那些个鸡毛蒜皮可有意思多了。” 当时他兴奋到整个人都快炸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老魏便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深渊的研究上,一天只睡几个小时,其他时间都在研究无人机采集到的各种数据。 这个无底深渊,几乎成了老魏心中的魔障。 期间仉寅给我打来电话,说设备都已经准备好了,但运进山里还需要几天时间,我让他尽快回渤海湾帮我注册一个地质勘测公司,运送设备的事可以交给李淮山来处理。 打完这通电话的当天下午,老魏说他现在已经掌握了关键数据,对深渊的考查极可能在之后的几个小时里出现重大突破,而几乎就在老魏来找我的同一时间,我看到两辆军车从山路上驶了过来。 第二拨人,终究还是来了。 庄有学尽管不情愿,但还是带上了老左,到山路那边接人。 我则找来了掌东海,让他先设法摸一摸这拨人的底细。 第896章 明争暗斗 反正组织上也没几个人认识我,我过去不过去没什么差别,索性就躲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默默观察山路那边的情况。 庄有学带着老左抵达山路,两辆军车正要也停了下来,第二辆车上的人保持着按兵不动的姿态,只有第一辆车的驾驶室里下来了两个人。 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两个人都不是军人。 其中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穿着一身很板正的黑西装,手上还提着一个公文包,浑身上下也散发着一股职场气质。 另一个的人年纪在二十岁上下,但续着很长的胡子,头发也很长,这人穿一件松松垮垮的长袍,像是特意要将自己打扮成隐士高人的样子,可下车以后却端着副谁都看不起的嘴脸,离着这么远,我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蛋味儿。 老左和庄有学到车前和这两个人交谈,黑西装的表现中规中矩,没看出他对老左和庄有学多尊重,但也看不出轻视,反正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长袍却一直摆着张非常让人不爽的脸,你也说不出他脸上的表情到底是嚣张还是轻蔑,总之就是对人没有最基础的尊重。 我估摸着,这个穿长袍的小子弄不好会挨揍。 你们别以为老左平日里待人和善,他的脾气就一定比常人要好,说真的,脾气软的人可做不到他那么杀伐决断,这家伙没脾气的时候是真没脾气,你怎么跟他闹都没事,可一旦脾气上来,再闹可就要挨揍了。 果不其然,在交谈了没多久之后,老左就动手了。 不过先动手的不是老左,而是那个穿长袍的年轻人,我也不知道他动手的原因是什么,只看到他突然端了个架势,拂手就朝老左的脖子掠了过去。 看得出来,这家伙是下过苦功的,这一手拂手功夫相当精湛,手臂带着那么宽厚的袖子在空中挥动,竟还能拂出一股似真似幻的飘渺气势。 只可惜,这样的功夫吓唬吓唬别人还行,放在老左面前就没用了。 年轻人的手拂到半空,还没等触及到老左的脖子,他就猛抽一口凉气,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老左的天罡锁已经锁住了他的手腕。 天罡锁的威力我是见识过的,别说是眼前这小子了,换成我被老左扣住,要想挣脱也得花不少力气。 黑西装见同伴吃瘪,竟也主动扑向老左,这人的身法也不错,步子虚虚晃晃,一步探出,身形能出现三四次变化。 老左都没拿正眼看他,随便踹出一脚,正好踹中他的大腿,然后黑西装就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常年练习八步神行得来的这股脚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论身手,这两个人在行当里也能隐约摸到一流的门槛了,但和顶尖高手老左比起来,两个人还是差得太远。 这时黄玉忠凑到我身后,小声说:“当初左有道在寄魂庄弄我的时候,比这还轻松呢。” 我顿时笑了:“谁让你惹他呢。刚才那两个人跟老左说什么了,老左这么大火气” 说这话的时候我忘了一个前提,先动手的人不是老左,而是那个穿长袍的年轻人。 黄玉忠“啧”了一下嘴,说:“刚开始这两个人一直在奚落庄有学,然后左有道就不愿意了,就开始揶揄他们。你别看左有道平日里正经八百的,那嘴可毒了,一个脏字不说,还气得人满脑门冒青烟。后来那个年轻气不过,才动手的。不过看这意思吧,左有道就是故意激他们的,他们要是不动手,左有道也没理由弄他们。” “听出这两个人是什么来路了吗” “没听出来,不过听那个穿西装的人说,他们这一次来,就是打算接手这边儿的勘探工作,还让庄有学带着人离开。” 我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随后就让黄玉忠把孙路远喊来。 孙路远虽说没能成为信字门的正规门人,但怎么说他也是信字门出身,从小就跟着孙先生和我三叔在各个门派间走动,体察人心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我叫他来,只是想让他当个和事佬,到山路上拉架。 孙路远倒也没推脱,听了我叫他来的意图以后,他只应了声:“没问题。”,就朝山路那边去了。 本来我站在这么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说白了也是图个清静,没想到这一时半会儿的功夫,这个小角落里却是热闹不断,孙路远刚走,就有一个穿野战服的战士过来了。 我朝那人瞥了一眼,见他一边冲我笑,手上一边做出摸戒指的动作,就知道他是掌东海。 黄玉忠对掌东海不太了解,也认不出他来,直到掌东海到了我跟前,黄玉忠才询问了一句:“你有啥事” 我直接越过黄玉忠问掌东海:“摸清他们的底细了吗” 掌东海那张假脸上绽出了更深的笑意:“摸清了,军车上全是清一色的工程兵,普通的战士压根不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他们不知道咱们的组织,也没听说过庄有学。我觉得战士们都没什么问题,但车上有几个兵头,看起来就不大对头了。” “哪儿不对头” “每辆车上都有三个兵头” “你别老兵头兵头的,这些人什么军衔” “我问了一下,他们说,自己是二级士官。而且我问得很仔细,他们回答的也很仔细,当时有个人说自己是二级士官的时候,旁边还有个战士帮他纠正,说他应该是中士。” 2009年七月中旬前后有过一次军改,当时就将二级士官这个军衔取消了,虽说这才过了不到一年,外面人的对军衔的改动不太清楚,但部队里的人,不至于犯这样的错误。 要知道掌东海的军衔可比这些兵头高很多,他们回答类似的问题,是不能随便乱说的。 话说掌东海是什么编制,他的军衔怎么这么高 掌东海接着说道:“我看这六个人啊,一个个都像是练家子,但都不像在部队里待过。” 我默默地点头,期间视线一直落在山路那边。 孙路远果然不负所托,很快就平息了事态,老左也被庄有学拉回了营地,可山路上的两辆军车,却没有开过来。 看那意思,今天晚上,车上的人是不打算到营地里过夜了 老左和我心有灵犀,他下了山路以后随便撒望几下就发现了我所处的位置,要知道我站的地方被一片树影挡着,用肉眼很难看清我的样子,老左又不像掌东海,专门干情报工作的,眼神厉害,直觉敏锐,他能发现我,完全就是因为他能感应到我的存在。 临进树影的覆盖区之前,老左还在问庄有学:“他们这就是故意找茬,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和咱们寄魂庄有仇吗” 庄有学无奈地叹气:“咱们寄魂庄在行当里一向与人为善,哪有这么多敌人他们找我的麻烦,说白了,还是因为我坐了不该坐的位子。” 对于组织里的那些纠葛,我不好多问,老左也知道自己不能问得太深,于是也只是叹了口气,强行打住了话头。 我问庄有学:“这些人来了,不会影响咱们的勘探进度吧” 庄有学的表情十分尴尬:“肯定会影响,他们是想将咱们赶走,自己来接手鬼阴山的摊子。” 鬼阴山的事儿都了结了才跑来接单子,说白了,这帮人就是来抢功的。 如果说左有道抢了我的功劳,那我无所谓,可如果这么一帮酒囊饭袋来抢我的功,那不好意思了,我可不会让他们如愿。 这时老左开口说道:“要说起勾心斗角这种事儿,我是真的不在行。” 他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随即给了他一个笑脸:“你不在行我在行。庄大哥这些年可没少照顾我,现在他碰上了困难,我该帮的,能帮的,一定会尽力帮。” 老左也忍不住笑了:“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庄有学也在一旁客气道:“那就麻烦你了。” 没过多久,孙路远也回来了,这小子心眼多,不但当和事佬拉了架,还顺道和黑西装套上了近乎,听孙路远那意思,黑西装似乎想笼络我这边的人,以便利用我的势力去对付老左。 在这货看来,我和老左本来就是二虎相争,表面上团结,其实暗地里也是互相算计,毕竟大家都是年轻翘楚,谁也不想被谁压住。 不得不说,这帮人在来之前,一定做过不少功课,我入行的时间毕竟短,名声不显,也没几个人知道我的修为道行,如果用常识来看待我,不管怎么看,我都不应该具备和老左抗衡的实力。 为了拆庄有学的台,竟不惜费神研究我的底细,看样子组织内部的权力纠葛,比预想中来得还要猛烈啊。 不过我现在要将主要精力放在勘测工作上,没那么精力在这些宵小身上花心思,嗯,既然没功夫搭理他们,那就只能请他们到深渊巨岭里兜上几天,喝几天西北风了。 第897章 突如其来的地震 我让孙路远和掌东海去和几个刺头套套近乎,一方面是联络感情,另一方面,也是想在这帮人心里竖立一种信念,那就是我和老左之间确实有着严重的利益纠葛,非常容易被分化。 另外,我还告诉孙路远和掌东海,明天天亮之前,必须取得刺头们的绝对信任,因为我估计明天一早,他们就会在营地里捣乱,就算无法夺走勘测工作的指挥权,至少也要中断勘探。 我需要孙路远和掌东海明天一早就将刺头们骗到度灵山去,我记得那个山里有个比较麻烦的迷魂阵,应该能困他们一阵子。只骗走刺头,同行的战士得留下,过两天李淮山就该把勘探设备运过来了,我需要更多人手去搬运那些东西。 要完成这么复杂的任务,说起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我对孙路远和掌东海的能力有信心。 孙路远和掌东海走后,庄有学和黄玉忠也各忙各的去了,老左目送他们一一离开,才开口问我:“在你们那些大家门阀里,真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吗” 老左是个聪明人,他肯定能猜到,我这身和人斗心眼儿的本事,都是在家族内斗里练出来的。 其实说起来,我这点小谋略主要靠的还是从实用身上偷师,这些年因为有实用的保护,家里的那些腌腌臜臜还真没对我造成太大影响。 我倒也没直接回应老左的问题,只是叹口气说:“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你们寄魂庄,门人之间总是这么互敬互爱。” 没想到左有道在这种事儿看得很清楚:“我们是小宗门,如果不团结,就要面临消亡的危险。你们是大世家,不像我们这么风雨飘摇,但也正是因为家族太大,人太多,利益太多,所以才会争斗不休。” “如果这世上的人都像你这么拎得清,也就没这么多纷纷扰扰了。” “也未必,如果大家都能把所有的事都看透,眼下这世道说不定要变得更加纷乱。” 老左一边说着,一边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脸。 我也是一笑:“也是,这人世间的事儿,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回想在遇到老左之前,我好像从没和人说过这样的话,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说,因为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清醒的,你想通的事,看透的事,他想不通,看不透,就认为你是错的。 但我知道,老左一定能理解我,所以什么话都可以对他说。 而老左,似乎也需要我这样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不过我们两个像这样聊天,还真有点自说自话的感觉。 当天夜里,孙路远和掌东海都没回营地,他们就睡在了刚来的军车上。那几个刺头肯留下他们,就说明孙路远和掌东海已经与那帮人完全打成了一片。 第二天一早,孙路远回了趟营地,给了我一封信,说是刺头们专门写给我的,我没看,直接扔进了湖泽里。 他临走之前,老左从刘尚昂那儿要了一台高功手机,并告诉孙路远,这种手机就算在深山里也能正常通话,孙路远拿着它,有什么情况可以随时和我联系。 九点刚过一刻,掌东海就开了一辆车,拉着孙路远和几个刺头离开了鬼阴山地界,而同批抵达这里的工程兵则全部留了下来。 不过说起来,我真要感谢那些刺头,因为他们的到来,昨天晚上老魏他们三个没敢下地,老老实实待在帐篷里睡了一觉,最近这段时间,老魏的睡眠时间一直不超过四个小时,我劝他去休息,他还嘴硬,说什么,自己这是遵循达芬奇睡眠法的睡眠规律,每工作四个小时就睡上一会儿,这么一来,不用进行七八个小时的长睡眠,就能保持旺盛的工作精力。 他还说,当年达芬奇每工作四个小时只睡十五到二十分钟,他这算不错,每次都得休息四十分钟以上。 虽说老魏的工作热情一直不减,可我能看得出来,最近这段时间他的注意力已经出现了明显的下降,汤剡和黄辰羽也是一样。 这三个伙计真是累坏了,从昨天晚上六点多钟仨人就开始睡,一直到了今天早上十点,他们才迷迷糊糊地起来。 可只要一睁眼,这三个人马上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简单洗漱一下就再次投入到了魔怔一样的工作状态中。 我和老左担心他们的安全,也跟着他们一起下了地。 刚进明墓的时候我就问老魏,他昨天不是说已经得到关键数据,再有几个小时就能有重大突破了么,这都过去将近一天了,他口中的突破到底出现没出现 老魏一脸兴奋地说:“就差一点点了,就差最后一点点了,再收集两次数据,肯定能有重大突破,肯定会有的” 见他那一脸坚定的样子,我心里都有点激动了。 下了石阶,到了洞口旁,大家各自用钢索将自己缠结实了,汤剡迫不及待地拿起遥控器,仿佛他只要再按几次遥控器上的按钮,就能取得一份惊世骇俗的重大科研成果,可接下来发生了一件事,导致他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活计。 遥控器没电了。 老魏立即转过头来冲我和老左喊:“每架无人机上都有个手控板,里头的电池和遥控器是同型号的,你们拆一架机器,拿两节电池出来。” 我动手将手控板里的电池拆出来的时候,就觉得今天的事儿可能有点不对头,因为受控板里的电池已经开始往外冒油了,可我没记错的话,从勘测开始到现在,这台无人机就没怎么用过,不存在电池因过度使用而提前老化的情况。 汤剡换上电池试了试,果然,这两节电池也没电。 随后我和老左拆开了所有手控板,没有一节电池能用。 老左也发觉事有异,抬头给了我一个不安的眼神,我摇了摇头,示意他先别声张,看看老魏怎么解释眼前的事儿。 老魏现在已完全被科研热情迷住了双眼,很多东西他是看不穿的,见所有的电池全都失效,他的想法很简单,一定是这几天天气太潮太热,把电池给闷坏了。 “没事儿,像这样的电池啊,我包里多得是,我去给你们取去。”老魏笑呵呵地说着,就解开了身上的钢索,朝石阶上走。 看着老魏的背影走上石阶,我心里突然浮现出了一种巨大的不安,于是便招呼了汤剡和黄辰羽,拉着他们一起去外面拿电池,老左心中应该也有异感,他让我领着人走在前面,他在队伍后面殿后。 眼下的首要任务是带着汤剡他们两个撤出去,没时间去争执谁走前谁走后,我也就没说什么,立即带着人排水洞方向撤退。 这一路走来,却也没发生任何异常,一直到我们返回地表,泅水荡上的飘扬的阴阳大炁,正在建造隔离工事的战士,在远处指挥调度的庄大哥和邢伟,安静的营地,看起来完全和往日里一样。 可这样平静在我和老左看来,却有种怪异的味道。 回到营地以后,我们两个就一直在四处撒望,可就算我用鬼眼仔细地观察,也看不出任何异样,老左的天眼也没有发现这一带存在炁场波动。 老魏兴冲冲地冲进帐篷,直接将整个背包都背了出来,但也就在他前脚刚刚踏出帐帘的那一瞬间,一场突入起来的地震席卷了整个泅水荡。 地震来临之前没有任何征兆,以前在教科书上看到的那些老鼠搬家鱼儿狂跳全都没出现,而且地震一经出现,就是极高的振幅和震频。 我一把将老魏拉出帐篷,随后便招呼其他人卧倒,其实根本就不用我招呼,汤剡和黄辰羽早就已经稳不住重心趴在了地上。 当时老左就趴在我身边,地面剧烈震荡的同时,他依然用力仰着头朝四处撒望。 片刻,老左的呼喊声在我耳边响起:“地面震得这么猛,这一带的阴阳大炁竟然丝毫不乱,地底下也没有坤气溢出来。” 他这么一提醒我才发现这场地震极不正常,这么大的区域都在一齐震荡,可帐篷不塌,树木也不摇晃,就连湖泽里水,也异常的平静。 仿佛不是地面在震颤,而是所有人的平衡感受器都遭到了破坏,是我们自己在晃 前后过了不到十分钟,震感就消失了,而之前那种看什么都觉得怪异的感觉,也消失了。 但之前的震荡感还是带来了一些不适,我和老左要互相搀扶着,才能勉强站起来。 “坏了” 我和老左刚站起来,就听一旁的老魏突然大叫起来。 我赶紧问他怎么了,他也不回应,爬起来就朝排水洞那边猛蹿,因为重心不稳,他单跑了二十米,中间都跌倒了三四次,可他依然没有停下,跌倒以后立即爬起来,尽最快的速度接近排水洞。 看到老魏这副样子,我和老左实在放心不下,赶紧追了上去。 我先一步来到老魏跟前,一把将他拉住,老魏试图挣开我的手,发现挣不开,才回过头来,一脸惊恐地大喊:“底下的东西动了,地底下的东西动了呀” 第898章 消失匿迹 我和老左对视一眼,接下来也没敢耽搁,一左一右架起老魏,带他一起去地下查看情况。 一进排水道,老左就嘟囔了一句:“四气不通,这地方已经堵了” 我也没心思问他这话是什么,只顾带着老魏向前跑。 地底下的东西动了,地底下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临到墓门前的时候,鬼眼便能看到石阶底端的情况了,那里哪还有什么深渊,原本出现深渊的地方,现在却变成了一条河脉,河中陈一座石岛,而再岛中心,则立着一棵宽阔的青铜树。 我见过这座石岛,也见过这棵树,但它们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我不死心,还是拉着老魏来到了勘测点,墙壁上依然能看到我们打下的钢钉,以及挂在墙上的钢索,地上还有几节散落的废电池,可洞外的光景,确确实实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 洞口与河床的连接非常自然,在洞口的边缘,还能看到一些水腐的痕迹,就好像这个洞外原本就是这么一条河道,根本没有什么深渊。 看到眼前的景象,老魏一下子就懵了,身子颤了两颤,接着双膝一软,呼哧一下跪在了地上。 “不可能,不可能啊,这怎么可能呢” 老魏就像失心疯了一样,望着眼前的河道,嘴里一直嘟囔着这样的话。 我让老左先照看一下老魏,随后就回到明墓里,在主墓室找到了三口立棺。 之前我们能下地,多亏再其中一口立棺下方找到了刻有生死树的洞口,可现在洞口还在,洞口下方却没了通道,入洞半尺,就是非常坚硬的实心岩床。 三口立棺,三个洞口,里面的情形全都是一样的。 仿佛明墓下方的整个地下空间全都在一眨眼的功夫消失了。 我还是不死心,跑到地面上去,将汤剡和黄辰羽叫进来,让他们盯着老魏,随后就拉上左有道,顺着河道一路走,去寻找那个洪武年间的石庙。 庙是找到了,可原本立在庙堂中的井,却只剩下了一个正八边形的围壁,井口中的幽深空间不见了,顺着井口往里面看,整口井竟然只有不到一米的深度,超过这个深度,井底就是坚硬的岩层。 我扶着井口,懵懵地坐在地上,老左依旧俯身盯着井内的岩层,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这叫什么事儿那么大的地下空间,竟然说消失就消失了,而且还是在老魏马上就要取得重大突破的时候,特娘的突然消失了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阻挠我们探清埋藏在深渊中的秘密。 这时老左慢慢坐在我身边,语气沉闷地说了句:“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 我心里早已乱成了一团,没有回应。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整个人都是懵的,眼下的事太过匪夷所思,让人心神难安,而所有的勘测和数据研究,都在即将结出成果的关头功亏一篑,也让人无比的丧气,还有那股冥冥中浮现出来的巨大力量,说不清道不明,又让我感到莫名的恐惧。 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糅杂在一起,几乎摧垮我的心神。 我也忘了自己花了多长时间才缓过神来,只记得我和老左浑浑噩噩地回到洞口的时候,老魏的脸永远定格在了极端惊恐的表情上,汤剡和黄辰羽瘫靠在洞壁下,两个人都已失神。 进入洞口之前,我只看到老魏一直跪在地上,但由于心神不宁,也没心思去观察细节,此时看到他的样子,我心里顿时一颤,赶紧凑了上去。 老魏已经没了呼吸和心跳,但身子还是热的,我赶紧对他进行施救,老左则跑出去求援。 当时我已能感觉到,老魏身上的魂魄其实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救活他的几率微乎其微,但我还是拿出了一枚还阳丹,喂他服了下去。 还阳丹的药效非常强,老魏服下去以后,身子立即燥热起来,脖子和四肢也出现了微弱的抽搐。 但这阵抽搐过去以后,他依然没能恢复心跳。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我转过身,望向了老魏最后注视的方向,在那里有一座石岛,岛的中心位置,立着那棵宽阔的青铜树。 庄有学很快就带着医务兵赶过来了,老左在一旁问我老魏是什么情况,我没心思回答他,只是望着正对洞口的青铜树出神。 几医务兵在老魏身边忙碌了好半天,却也没能救活老魏,最后等待老魏的,只有一匹裹尸的白布,以及一个烈士的头衔。 庄有学承诺,一定会让老魏以烈士的名义光荣下葬。 大概是见我一直闷闷不语,庄有学怀疑我受了伤,就让两个医务兵过来帮我检查伤势,我摆了摆手,将女兵驱开,随后便拍了拍身上的泥,一语不发地回到了地面上。 之前我说过,在这次探勘的末尾,地底出现大深渊的机密已经解密,不是因为我们探清了深渊中的终极秘密,而是因为这个深渊如今已不复存在。 走出排水道,我没回营地,而是来到泅水荡旁,靠着香烟来缓和内心的烦躁。 老左来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已经连续抽掉了大半盒烟,在我的脚边洒满了黄棕色的烟屁股。 老左看了看我脚边的烟蒂,眉头轻蹙了一下。 我问他:“汤剡和黄辰羽怎么样了” “被吓坏了,回头庄师兄会帮他们找心理医生。”老左说:“老魏的死” 我知道左有道这是怕我心理负担重,特意要劝慰我,于是摆摆手将他打断:“老魏活着的时候,我会设法护他周全,但他死了,就和我没什么关系了。我不会在死人身上消耗不必要的精力。” 老左一愣:“你还真是冷漠。” “没办法,我们老仉家的人都是这尿性。”我吐出最后一口烟云,灭了烟蒂,一边问老左:“依你看老魏到底是怎么死的” 老左说:“他身上没伤,可魂魄全都散了,我刚才看过他的尸体,他的瞳孔比常人大,但又不算太大,应该是在瞳孔开始放大的一瞬间,老魏就死了。这样的死相,应该是在一瞬间被吓死的。” 我的看法和老左一样,老魏就是在一瞬间被吓死的,死前甚至连尖叫和肢体扭曲的时间都没有。 我说:“老魏进组织也有这么多年了,神神鬼鬼的事儿他也见了不少,我想不通,他在那棵青铜树上,到底看到了什么,吓成这个样子。” 老左摇头:“你这样推测也得不出什么结论,等汤剡和黄辰羽缓过来,你还是问问他们把。希望他们能缓过来。” 这时候邢伟也带着几个战士进了墓穴,将老魏的尸体,以及汤剡和黄辰羽全都抬了出来。 这两个年轻人也不知道究竟受到了怎样的刺激,一个个看起来仿佛老了好几岁,黄辰羽被抬出来的时候,身子还有轻微抽搐的迹象。 当时,老魏的死讯只有医务班和几个负责搬运尸体的战士知道,为了壁面人心惶惶,庄有学让邢伟拉着这些人离开了山区,一方面是送老魏的尸气回乡,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守秘密。 汤剡和黄辰羽也一起被带走了。 处理这些事花了庄有学不少时间,他到泅水荡来找我和老左的时候,已经到了正午。 日头高高地挂在天顶中央,泅水荡周边丝毫不见凉意,反而多了一股子潮闷,庄有学一边朝这边走,一边不停地抹着额头上的汗珠,也不知道是因为操劳了一晌午,加上压力太大,身子有点发虚了,还是单纯地被泅水荡的热气沁的。 “我打算把地底的青铜树和老庙运回四川,回头找人好好研究一下。”没等来到我跟前,庄有学就远远地冲我喊。 地底的老庙可青铜树都是大物件,排水洞太狭窄,整体运输肯定没戏,老庙还好说,可以先拆后运,可青铜树可不是那么好拆的。 我问庄有学,打算怎么把树运出来,庄有学想在泅水荡附近打个宽洞下去,将青铜树拖出来,他来找我,主要是让我们看一看这附近的风水,也好找出掘洞的最佳位置。 泅水荡底连着底下大裂谷和暗房,炁场比较乱,确实需要探好了风水再开洞。 正好离这里不远就有一座山头,我需要了解一下山头另一边的风水大势,才能确定这片山区的风眼所在,于是就拉上了庄有学和几个地质队的人到山头对面查看情况。 老左则带上了邢伟和两个排的战士,到地底下拆庙。 三点多钟,我和庄有学就跨过了山头,我扫了一下山势,又跑到山头上看了看周遭的山形和水域分布,最后确定出泅水荡的风眼就位于排水洞正东方向五十米的位置,那地方正好是个泥土地,我们必须先打一个直洞下去,再横向侧挖,一直挖到地下河的河床上。 这可是大工程,但好在人手够多,只要途中不碰到塌x方和太大的岩块,应该很快就能完工。 第899章 雨不逢时 我一边和地质队的人商量施工方案,一边越过山头,朝营地方向走,没想到刚越过山头没多久,泅水荡一带就变了天。 一个小时前还是晴空万里,可现在,透亮的穹顶完全阴了下来,一股浓密的黑云压住了整个西天,正缓缓朝着东方袭来。 由于我们的视野刚才被山体挡住,只知道天色阴了,却没看到那片烟瘴一样的乌云,此刻,庄有学一看到那团云,便立即停下了脚步。 见庄有学一脸凝重,我忍不住问他一声:“怎么了” 庄有学顾不上回答我,只是抬头死死望着那团云,手指尖一遍又一遍地掐算着什么。 过了很久,庄有学才自言自语似地说:“雨不逢时啊” 我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也没来得及解释,转头就朝山下跑。 没等冲到山脚,巨大的雨云已经稳稳压在了泅水荡上空,整个泅水荡,连同我们所在的山,一时间如入黑夜,不开手电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那片云压得极低,雷声就像是临头炸响的一样,每响一声,黑云内部就能看到大片雷光闪烁。 哗 我才刚刚朝着天空中望了两眼,雨就降下来了。 大雨一落,就是倾盆,整个世界全都被笼在了一片极端密集的水帘中,视野一下子变得非常短,滂沱的雨比雪天里的浓雾还厉害,几乎能在一瞬间封住你脚下的路和你的视觉。 我快速摸出钢索,捆住每个人的腰,将他们连成一条线,再靠着鬼眼带他们朝营地方向摸进,在这样的雨势中,就算是鬼眼,也只能看清周遭十来米的光景。 庄有学现在最担心的是老左,他怕担心雨水倒灌进墓穴里,会直接淹到地下的河滩上,更别说雨势这么大,地底的河脉还会涨水。 但我相信,老左一定不会有事。 我是对的,当我们撤到营地附近的时候,老左和邢伟刚刚抽调了几个人,打算去山里找我们。 由于雨势过大,从下山到现在才没多久,泅水荡的水位已经没入了我们的营区,这一带的地势很低,用不了多久,水位就会没过膝盖甚至更高,我和老左简单合计了一下,决定带着大家伙往山路那边撤。 那地方的地势高,而且距离附近的几座山头都比较远,也不怕遇上山体滑坡。 可让我们始料未及的是,这场雨来得迅猛,消得却也极快,还没等我们带着人撤到山路上,天空中的雨云就散了。 我说的是散了,而不是雨云被吹走。 当时云层中就像是冲入了很猛的一股气流,一下子就被冲散了,没能在第一时间消散的云朵也只是在空中稍稍翻涌了几秒钟,接着就散了。 就这样,天空再次从夜一样的黑,变成了下午该有的通透。 临近下午五点,太阳已经倾入西山的山坳,西晒的光顺着泅水荡的水面撒过来,让整片水域都变成了光灿绚烂的橘黄色。 将近一百号人站在临近山路的一条坡道上遥望湖水,空气中凝聚着一股肃杀的味道,没人说话,甚至大部分都刻意屛住了呼吸,周围安静得吓人。 最后还是老左打破了沉默:“庄师兄,你该不会是没算到要下雨吧” 庄有学是寄魂庄屯蒙一脉门人,在筮卜算命上的造诣极高,按说他只要大体看看天色,稍稍掐算一下,就能算出这几日的阴晴变化。 但从庄有学临山望天的反应上来看,他应该没算到会有大雨。 庄有学的眉头慢慢拧成了疙瘩:“雨不逢时,这场雨原本应该在大后天才下,雨势也没有这么强。” 大后天的雨提前到今天下了,但凡有点科学常识的人都会认为庄有学在胡扯,但这场雨确实来得太突然,而且之前盘踞在天上的那股雨云也是诡异到了极点,让人不安。 我估计这雨一下,地底下的老庙也要被冲垮了,不过那棵熔铸在石岛上的青铜树应该还在。 可事情的发展却和我的推断完全相反。 泅水荡的水位退得很快,到了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水位已经恢复正常,营地里除了到处都是被泡透的湿泥,还多了一堆被水冲垮的旧砖瓦,但在大雨降临之前,这些砖瓦都是不存在的。 我捡起一块砖头来闻了闻,上面飘散着一股洪武年间的气息。 老左适时地走了过来,告诉我他们已经将整座古庙运出来的,将这些砖瓦拼接起来,就能还原出古庙原本的样子。 之后我和老左又跑到地底的河滩上看了看情况,竟发现青铜树已经没了踪影。 原本被水侵蚀得十分光滑的石岛严重开裂,顺着裂缝往下看,能看到树根脉络留下的槽洞,但整个根系都跟着青铜树一起被大水冲走,甚至连点铜粉都没留下。 由于水位刚刚暴涨过一次,即便现在水位已经恢复,但地河的水势依然极为湍急。 我和老左冒着危险,沿河道向下游走了将近五公里,一直走到河脉大量分支的地方,也没找到青铜树的影子。 后来我们问过地质队的人,地质队的人说这一带的地下水脉相当复杂,加上青铜树体积太大,被冲入水脉以后,很可能卡在水道里,找都没法找。 另外地质队的人还说了,泅水荡涨水的速度和水位下降的速度都太快了,完全无法用常识来解释。 深渊消失,老魏被吓死,如今青铜树也不知所踪,我愈发能感觉到那股冥冥中蛰伏的力量再次发作,阻挠着我们发现秘密的真想。 可在这样的力量面前,我们太渺小了,什么都做不了。 沉闷,极端的沉闷。 这样的情绪在营地里快速泛滥,当晚休息的时候,我已能感觉到这股沉闷滋生出了一股严重的糜烂气息。 营地里的人已经毫无斗志,不管邢伟和庄有学如何动员,都无法让他们提起一丝干劲儿,就连黄玉忠和景字脉的兄弟都是一副萎靡的样子,别说他们了,就算是我和老左也是满脸的郁闷。 我感觉再这么待下去的话,营地里早晚要出事,反正再勘探下去也没有意义了,我便向庄有学提议,让大家撤出去。 庄有学也知道不能再耗下去了,二话不说,当场点了头。 原本大家都已十分疲惫,可当撤退的消息传出去以后,所有人都没了睡意,甚至在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就有人起床收拾行李,大家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原定于第二天早上九点的大撤退提前到了七点一刻,五点钟的时候,老左就拉上了一个工兵排,将“古庙”搬上了军车。期间,我和邢伟也带着战士们将明墓里的古器和两口棺材运上了车。 临走前,邢伟用炸药炸崩了排水洞,眼下这个明墓,暂时还不能让考古人员进来发掘,里面情况不明,太过危险。 七点,战士们和科勘人员都已上车,十五分钟后车子发动,他们终于如愿以偿地走上了归途。 我和老左站在山路上,目送几辆军车快速驶离。 山路上还没干透,车轱辘扬不起尘来,但在潮湿的路面上,却留下了非常深的轮印。 一直到军车在延绵四公里的轮印上消失,我才收回视线,回头看了看平静的泅水荡。 来鬼阴山之前,我曾以为自己算到了将要发生的一切,可到了现在,我才明白,人算不如天算。 老左拍了拍我的肩膀:“咱们也该回渤海湾了吧” 我摇了摇头:“苗疆这边还有一些琐事没清理干净,你先去回去准备毕业答辩吧,我可能还得在这儿待一阵子。” 老左说:“后面的事儿组织上会处理,你别掺和得太深了,巫傩一系对于咱们这个行当来说向来比较特殊,他们有困难,咱们可以帮,但他们内部的事,最好还是让他们自己去处理。” 不得不说,在很多时候,老左看问题的角度都十分深远。 我点了点头,决定和老左一起回渤海湾。 离开泅水荡之前,我拿过老左的高功手机,给掌东海打了个电话。 当时掌东海他们还没抵达度灵山,接电话的时候语气也十分轻松:“怎么突然想起来联系我了,啥事儿” 他用这种口气说话,想来也是怕刺头们起疑。 我问他:“我说话,你身边的人能听见吗。” “说吧,客气啥”掌东海的语气依然很轻松,就像是和熟识的朋友闲扯皮一样。 我接着说:“泅水荡这边已经撤军了,你也别带着那些人去度灵山了,找个荒僻点儿的地方放下他们吧,别忘了给他们留够口粮,别特么饿死在山里。” “你放心,我一定带着他们好好玩,挂了啊。” 说着,掌东海就挂了电话。 老左在一旁说:“没必要为难那些刺头了,让他们回来吧。” “我现在心里不爽,不为难为难他们不痛快。” “我是怕他们在这儿吃了瘪,回去以后会变本加厉地为难庄师兄啊。” 我给了老左一个笑脸:“你放心,我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老左也笑了:“你这是打定了主意要算计他们啊。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每次见到你算计人,我这心里头就直发寒。” 第900章 别惦记我 其实我天生不爱算计,毕竟这种事儿不但耗心神,而且会让人有一种莫名的负罪感。 但有些时候,有些事,不管你想不想做,都必须做。 接下来,我和老左还是决定先回渤海湾,庄有学的事我自然会处理,但在此之前,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去关照。 如今老蛊王还在鬼阴山的明堂,我和老左就带上了自己的人,先到明堂向老蛊王辞别。 之前被我们救出来的七位蛊婆都已经里去,只有前几天才抵达这里的古婆婆和琳儿还陪伴在老蛊王左右。 我猜琳儿应该将我那天跟她说的话转述给了古婆婆,以至于这一次古婆婆看到我,脸色一直不怎么好,从她身上,我能隐约间感觉到一丝愠怒。 原本古婆婆就和二爷有感情纠葛,我怕她会借着机会把她对二爷的怨气撒在我身上,于是便给了老左一个眼神,示意他全权代表大家,向老蛊王辞别。 如果我开了口,古婆婆弄不好会接着我说话的由头突然发难。 老左心思通透,我一个眼神扫过去,他就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于是便走到了我前面,朝老蛊王抱了抱拳:“老前辈,我们这才来,是来向您辞别的,行当里还有很多事需要我们去办,实在没办法久留了。” 这番话说得中正,口气中散发着一股气定神闲的味道,听来十分舒服。 老蛊王似乎也很喜欢老左,之前还耷拉着的眼皮一下子就张开了,老人家带着笑,不停地冲老左点头:“好好好,你们忙你们的,以后要是有闲暇,就回来看看嘛。” 说到这,老蛊王抬起手,朝我和老左挥了两下:“来嘛,我这里有点东西给娃儿。” 我和老左也不敢端着,立即凑了过去,老蛊王便从怀里摸出了两个玉蝉,分别塞入我和老左手里。 这玉蝉看上去像是挂在吊坠上的坠饰,每一个都只有指甲盖大小,但雕工极为细致,俨然出自大家之手。 老左客气道:“这么名贵的礼,我们怎么好收呢” “咋个不好收嘞”老蛊王还是一脸的笑意:“你们救了苗疆,我要是不给点精贵东西,那可不显得我这老头子小气么拿着吧,拿着吧,你们道家不是讲究承负吗,你们收了两只小蝉,我背上的债啊,就轻咯,呵呵。” 既然老蛊王执意要给,我和老左也就没再推脱,小心翼翼将玉蝉收下,作上几个揖就转身离开了明堂。 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两枚玉蝉到底有什么意义,直到我回到渤海湾,拿出玉蝉给实用看了看,才从实用口中得知,这东西原本是老蛊王的传家宝,一共三枚,许多年前,老蛊王将其中一枚赠与了我父亲,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剩下的两枚玉蚕又落在了我和老左手里。 这东西虽说没什么灵韵,也不能当作法器来使用,却如同一枚在苗疆通用的令箭,只要有了这东西,以后我和老左在苗疆行走会得到许多意想不到的便利。 而我得到了这枚玉蝉,也说明苗疆和我们老仉家的世代恩怨,已经在我这一代彻底融冰,此次苗疆之行,我又为家族立了大功。 拜别老蛊王之后,我和老左就尽快清点了行装、人员,打算撤离鬼阴山。 可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就在我们刚刚收拾好东西,准备朝山外走的时候,古婆婆带着琳儿来了。 不用说,这对师徒就是奔着我来的。 我也是觉得逃不掉了,就让老左他们去山下等我,我解决了眼下的事就去找他们。 老左没有停留,带着其他人走了,古婆婆和琳儿则不急不慢地压到了脸前。 我朝古婆婆抱了抱手:“婆婆。” 古婆婆没好气地白我一眼:“琳儿有话对你说。” 说完,古婆婆就闷闷地走到了山坡上,只留下我和琳儿两个人独处。 本来,我一见到琳儿就觉得心里头特别尴尬,自从上次对她说了那番话以后,她看我时眼神中总带着怨气,让我心里的那份尴尬也陡增了几分。 琳儿只是盯着我看,却一句话都不说,她耗得起时间,我可耗不起,老左他们还在山下等着我呢。 我见她实在没有先开口的意思,就主动说道:“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吗,没有的话我就先下山了啊。” 这时琳儿突然蹦出来一句:“带我去渤海湾吧。” 这句话可把我吓坏了。带她去渤海湾这还了得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把我正在谈恋爱的事儿告诉琳儿吗别忘了琳儿是干什么的,她炼出来的那些蛊虫对我无害,但拿来害邵可唯那可是小菜一碟。 琳儿的性子我不了解,她会不会做出不利于小唯的事儿,我也不敢打包票。 现在她要去渤海湾,只要去了,必然知道小唯的存在,以及我和小唯的关系。 所以,我必须拒绝她。 “你还是别去渤海湾了,我手头还有很多事要做,没时间招待你。” 我一边说这话,一边反手探进背包,摸到了那个装满御毒丸的塑料包。 琳儿说:“我知道你有很多事要做,但我可以帮你啊。” 我抽出塑料包,将它塞进琳儿手里:“你呀,拿着这包御毒丸,离开苗疆,出去走一走,看一看,正儿八经谈场恋爱,回头你要是找不到合适的,我再从渤海湾给你物色一个。我跟你说,谈恋爱这种事儿啊,你还就得货比三家,多谈、多看,但是呢,要洁身自好,也别急着定终身。等你接触的人多了,肯定就看不上我了。比我好的男孩那可真是海了去了,你跑到大街上撒望一圈,十个男人里头,七个比我优秀。” 琳儿拿着我给的药包,却是一脸的不爽:“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吗” 我说:“不是我不待见你,而是你就不应该待见我。你看你这么好的条件,要是跟我凑合在一块儿,那不是鲜花插在那什么上了吗。出去多走走多看看吧,要是真碰上倾心的,你就给他吃御毒丸,我保证他不怕你身上的毒。好了小妹妹,言尽于此啊,老左他们还在山下等着我呢。” 说完我就迈大步子朝山下走,琳儿却在后面喊:“如果我在外面转了一圈,还是没找到比你好的呢” 我停下来回了句:“那你就接着转,药没了联系我,我免费供应。” 得亏琳儿没追上来,我这一路走得还算顺畅,可当我走到古婆婆跟前的时候,古婆婆却突然伸出一只手,将我拦下了。 我无奈地笑了笑:“婆婆,您怎么还拦我呀” 古婆婆转过身来,冲我叹一口气:“你要是真想走,我能拦得住你吗仉若非,老婆子就想问你一句,琳儿到底哪里不好,你就这么看不上我们家琳儿” 我半实话半隐瞒地说道:“婆婆啊,谈恋爱这种事儿,最讲究一个你情我愿。琳儿从认识我开始,就是以没有其他选择的心态在刻意接近我,我能感觉到她心里的难受,我心里也很别扭。从刚开始,我们就是以互相别扭的状态认识的,根本无法建立起好的感情基础,相知相恋更是无从谈起啊。” 听到我的话,古婆婆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闷吐一口长气,自言自语地说:“怪不得仉老二当年总是躲着我。” 看样子,她听到我的这番话以后,联想到自己身上去了。 我说:“过去的事儿就让他过去吧,婆婆,你得往前看,也得帮琳儿看清前面的路,不能让她这么盲目。” 古婆婆白我一眼:“你怎么知道琳儿盲目,她的心思,你真的了解吗” 不了解,也不是很想了解。 随后古婆婆又叹一口气:“罢了,小辈的事儿,还是小辈们自己去处理吧。我老了,操不动这份心了。” 说着,古婆婆就垂下手臂,放行了。 我怕她很快就会改变主意,一刻也不敢耽搁,赶紧正了正背包,朝山下走。 片刻,又听古婆婆在身后说:“以后要是有时间了,多回苗疆来看看。” 我快速点了一下头,脚步依然没有放慢。 老左远远看见我,脸上就挂起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一直到我走到他跟前,他还笑着调侃我:“怎么着,她们这是想逼婚” “别笑话我了啊,我这会儿烦得脑袋都疼。” “我看那个叫琳儿的姑娘挺不错的啊,你怎么就这么看不上人家呢” “哥们已经名草有主,不能干那始乱终弃的事儿。哎,老左,我听说你好像有两个老婆来着” 被我这么一问,老左就瘪了,闷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我那是特殊情况。” 还想奚落我被我抓住把柄了吧。 他家确实是特殊情况,他家的两个女人,是两道魂魄共用了一个肉身,在法律上来讲,还是单个自然人,老左就是以后真结了婚,那也不是重婚,不过在这两个女人合魂之前,老左确实干过一脚踏两船的事儿。 第901章 仉恒的忧虑 随后我给李淮山打了电话,让他想办法将地勘设备全部运回渤海湾,并催一催仉寅,尽快把公司牌照拿到手。 离开山区以后,我们先回到了一趟贵州龙家,将临行时没能带进山的物资、法器收拢一下。 本来我是打算收好东西立即就走,却没想到老左和牛哥同时碰上了麻烦。 今天正好是星期四,我们收拾好东西准备走的时候,却找不到仙儿和阿乌了。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仙儿一个小时前就带着阿乌去了兴义,说是要去看看马岭河峡谷,老左和牛哥赶紧给这两个丫头打电话,可她们死活不接, 其实我一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两个丫头一定是因为我们刚回来就要走,气不过,这才私自离开了龙家老宅。 想当初老左和牛哥可是答应过她们,等苗疆的事儿解决以后,要带着她们在贵州好好玩玩来着。 说白了也是运气不好,如果我们早一天回来,占用肉身的不是仙儿,而是通情达理的罗菲,那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没办法,最后我让老左给仙儿发了短信,告诉她我们中途要经过贵阳,打算在那里休息两天再走,到时候顺便带着她们在贵阳玩两天。 仙儿这才回了信息,说她没走远,就在附近的县城里看电影呢。 很多人都觉得仙儿不够意思,被她这么一折腾,我们回渤海的时间就被整整延后了两天,不过我倒是觉得仙儿也不算错,毕竟老左有承诺在先,如今承诺差点没达成,以仙儿那性子,不撒泼闹事就算给我们面子了。 我们先到县城里找到了仙儿,随后又回了趟龙家,向龙家人和杜康辞别。 抵达贵阳时,掌东海等人归队,除了一早就赶回渤海湾的李淮山,这一次进入苗疆的人全都重新聚集在了一起。 这一次苗疆之行,一行人几乎没有出现任何伤亡,已是莫大的幸运。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回到渤海湾得时候,已经快入五月了,老左急得回去准备毕业答辩,一进市区就带着罗菲和梁厚载、刘尚昂下了车,朝学校方向赶,车子上一下子空快了许多,很多人耐不住疲惫,便躺在车椅上打起了呼噜。 我这开车的还没累呢,他们倒是先撑不住了。 听到车厢内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不知道为什么,我竟觉得非常安心,就连车窗外的路面,仿佛都变得清晰了许多。 顺带一提,这一次牛哥他们也跟着我一同回到了渤海湾,牛哥说,他离开寨子之前,诺惹大巫就让他多跟在我身边走动走动,见见世面,顺便也给我提供一些助力。 我正愁人手不足呢,牛哥他们愿意随行,我自然举双手欢迎。 掌东海在渤海路下了车,他说这条路离他住得地方很近,但我知道,他之所以提前下车,是急着去看望景字脉的兄弟们。 说真的,归途的事,我本想一笔略过,可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值得说的事,有时候,你以为日子久了,以前的事情终归都会渐渐忘记,可细细回忆起来,才发现自己竟还记得那么多细节。 当我将车子开进修车厂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李淮山不在,现在坐在副驾驶的人是黄玉忠,李淮山帮我接电话的时候还会看看是谁打来的,可黄玉忠没有这种好习惯,直接就按下了接通键。 其实这通电话我压根就不想接,因为是仉恒打来的。 可黄玉忠已经接通了电话,我又不能直接挂断,只能硬着头皮“喂”了一声。 电话里立即传来了仉恒的声音:“我在二楼,你停下车,上来找我。” 与此同时,食堂二楼的窗帘被拉开,仉恒在窗前露了露脸,接着他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听仉恒刚才的语气,颇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也不知道他这是要干什么。 我停了车,让孙路远给牛哥他们订个好点的旅馆,黄玉忠也带着我的行李回了老巷子。 仉恒再次挑开窗帘,隔着窗户朝我招手,示意我抓紧时间上去,我也就没再耽搁,直接上了楼。 现在还不到吃饭的时间,食堂二楼只有仉寅和仉恒两个人,仉寅正在厨房里忙碌着,仉恒则坐在大厅中央的桌子前自斟自饮,他眼前还摆了一盘花生米,但显然没怎么吃,盘子几乎是满的。 我走到桌前坐下:“大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仉恒抬了抬眉毛,用略带愠怒的眼神看着我说:“景字脉是怎么回事” 当时我确实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景字脉景字脉怎么了” “别跟我装蒜你说,景字脉的人,是不是你调走的” “您说的是这个啊。是,确实是我把他们调到苗疆去的,主要是因为苗疆那边儿的事儿太麻烦,如果不动用景字脉,很难荡平。” 仉恒摆手将我打断,又用十分凝重的口气说道:“你这棵树,长势太快,长得太壮,会遭人嫉恨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怎么个意思这是,又有人在您面前告我的恶状了” 仉恒叹口气说:“从咱们老仉家复家到现在,就从来没有人能把景字脉完全攥在自己手里,就算我和老二,也不可能驱使整个景字脉。可你倒好,才几天功夫,就把景字脉全都搬空了,你知道你这么干,长老会那边会怎么看待你吗” 我说:“听您这意思,除了大爷、二爷和我,还有其他人知道景字脉的存在啊” “咱们家有几个长老,本来就是景字脉出身,他们对景字脉的了解可不比你少。若非啊,你能调动整个景字脉,爷爷打心里高兴,这说明你有本事,有能耐,可长老们可不会这么想。你回家的时间不长,根基不稳,可权力却越来越大,时间长了,长老们会觉得仉家无法制衡你,进而越发忌惮你。你要明白,被长老会忌惮,对你可没有任何好处啊。” 听这意思,长老会忌惮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嘿我就想不明白了,大家都是一家人,我混好了,不也是为他们谋福利么,他们忌惮我干啥有病嘛这不是 不过刚才仉恒有一句话算是说在点儿上了,我刚回仉家不久,根基确实不稳。 所谓根基不稳,说白了,就是和诸位长老之间没有利益关系,我混好了,能给他们带来的好处十分有限。 要是有时间,我确实应该和长老会的人多走动走动,但我现在又没有这么多时间。 大概是见我半天不说话,仉恒便催问道:“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我点头:“听见了,可问题是我现在已经联合了老左,下一步就要和不周山硬碰硬了,这可能是一场非常惨烈的持久战,我需要景字脉的人来协助我。大爷,长老会那边,您能不能帮我周旋一下” 仉恒顿时瞪眼:“胡闹咱们老仉家向来有不成文的规矩,长辈不能插手小辈们的纷争,家主更不能对长老会进行干预。” 我就笑了:“大爷,不是我说啊,其实您说这些话都是自欺欺人。您这几年对长老会的干预还少么您要是没插手我和仉如是的争斗,说实在的,仉如是垮得更快。” 仉恒竟也不生气,只是有点尴尬:“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什么叫自欺欺人。” 我接着说道:“大爷,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想让您为难。可现如今,不周山极可能已经发展成了堪比葬教的庞然大物,如果再没有人出面遏制他们,咱们这个行当又要面临一场大乱。为了打垮葬教,行当里已经元气大伤,实在经不起更多折腾了。” “谁来出面遏制他们,你啊能耐啊寄魂庄的左有道你应该知道吧,人家那可是天纵奇才,可就是这么厉害的人物,为了对付葬教,不也把守正一脉代代相传的黑水尸棺给葬送了。你呢,你能和人家比吗要是不周山真能和葬教分庭抗礼,你冲上去遏制人家,那还不就是找死” “我也知道单靠自己可能干不过不周山,所以才找老左来帮忙嘛。” “老左左有道”仉恒瞪大眼睛看着我问。 我点头:“苗疆的事儿,就是我和老左联手处理的。” “你怎么和他联系上的” “我一直都有他的联系方式,只不过前两年他太忙,我没好意思找他。” 这时仉寅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远远地说道:“若非现在怎么说也是天字三号,在贵州老龙家,他还和左有道还交过手呢。虽然,啊,若非输了,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赢的可能,依我看呐,两个人的实力其实差不了多少。” 仉恒依旧瞪着我,一双眼珠子恨不能都爆出来:“你已经成长到这种地步了” 我直接避开这个话题,对仉恒说:“大爷,您看看,长老会那边,能不能替我周旋一下” 仉恒先是无奈地点头,接着又叹口气说:“怪不得长老会这么忌惮你。唉,看样子你这树,都快粗壮到他们无法撼动了。” 第902章 仉如是现状 仉恒能这么说,就说明他对我的底细还不够了解。 长老会不是快要无法撼动我这棵大树,而是已经无法撼动。 别忘了,实际上我也是长老会的一员,虽说我是以传话人的身份进入长老会的,但实际上,长老会里原本就没有“信使、学徒”这一类职位,只要进了那地方,就必然有你的一席之地,说白了,我现在就是家里的诸多长老之一,只不过有实无名而已。 二十多岁自称长老,别扭吗我也觉得别扭。可当初长老会为了掣肘我,非拉着我入会,我有什么办法 如今,在仉家以外的地方,长老会管不了我,在家里,我不但有大爷和二爷罩着,还坐拥旧货店和资粮坊,家里的诸多小辈,以及和小辈们关系旁根错枝的诸位长辈,或者直接就是我的人,或者和我有着极深的利益关系,长老会要是敢动我,这些人十有八九是要造反的,更别说我和九爷关系这么好,景字脉可以任我调遣,就算是在长老会内部,大家也是平起平坐,谁也别想为难谁。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对于长老会来说,我现在就是铜墙铁壁一块,他们想给我使绊子,到最后疼得还是他们自己。 不过长老会显然看不清这一点,我也不打算提醒他们,毕竟,糊涂的人要比清醒的人更容易对付,另外啊,有些事儿你要是说得太明白,反而弄得大家都不好看,还不如不说。 这些话,我同样也没有对仉恒说起。 这时仉恒又开口说:“说起来,咱们老仉家,也该为行当做点贡献了。先前对付葬教,我们家只有老二参与进去了,现在老二去阁皂山调养,估计得有个两三年才能回来,若非啊,老二这么一走,家里就得靠你来挑大梁了。” 仉恒这两句话,前一句和后一句似乎没什么必然的联系啊。 我就问他:“大爷,依你的意思,咱们老仉家该怎么做贡献” 仉恒笑了:“这种事你还用得着问我么现如今,家里头的资源十有八九都攥在你手上,还不是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不过嘛,景字脉你是不能再随便调用了。” 我现在最怕的就是这句话,没想到仉恒还是说出来了。 景字脉实在太好用了,如果没有他们,苗疆也不能这么快就平定下来,可要是将景字脉从我手里头抽走,以后很多事情办起来,恐怕就没这么顺利了。 不过仉恒接着又说道:“其实景字脉还不是咱们老仉家最锋利的一把刀。” 说着,仉恒就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牛皮本子,将它塞进了我手里。 我展开一看,本子上记录的都是些人名,以及这些人现居的具体位置,顺带一提,记在本子上的这些人,都姓“掌”。 “这是什么”我合上本子,疑惑道。 正巧也到了饭点儿,食堂里已经开始进人,仉恒似乎不方便解释,就摆了摆手:“你去问掌维国吧,这上面的人他都熟得很。” 眼见来到食堂的小辈越来越多,我也不想久留,便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吃了中饭再走吧”仉恒说。 我摆摆手:“手头事儿多,不敢耽搁啊。” 仉恒倒也没强行挽留我,只是对我说:“如是在老粮局那边也待了一段日子了,你要是有时间,就去看看他吧。” 算起来,自从仉如是被我打发到老粮局大院到现在,也过了八九个月了,听仉恒这口气,是打算将仉如是提前放出来么 我随口问了句:“他现在什么状态” 仉恒的回应也意外的随意:“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点了下头,将牛皮本子揣进口袋便离开了食堂。 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一路上时常有人和我打招呼,面对这些人的热情,我还是无法适应,但这样的场面见多了,多少已经有些麻木,众人上来套近乎,我勉强也能应付下来。 离开修车厂以后,我思来想去,还是打算晚点儿再去找掌东海,前阵子他一下子搬空了整个景字脉,这会儿回到渤海湾,我估计长老会的人可能会找他麻烦,由于掌东海在家里的身份比较特殊,像这种事我也没办法帮他。 不管我混的怎么样,从辈分上来讲,我只能算个小辈,可掌东海却是景字脉堂堂定门,论辈分,他和大爷、二爷平起平坐,我一个小辈,为了一个爷爷辈儿的人去和长老会硬杠,不合适,也容易引起一些风言风语。 正巧还没吃饭,不如就去老粮局大院逛一圈,顺道尝尝仉如是打的火烧是个什么味儿。 我记得那天正好碰上市里的几条北干道抢修,路上大堵,等抵老粮局大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 下车以后,我先去福林烤鸭店看了眼,本来是想看看烤鸭店被谁盘下来了,会不会改了行,变成了别的店面,没想到一年多没来,烤鸭店的墙头上已经长出了杂草,挂在门口的那块小牌匾也掉了漆,原本干干净净的院门如今几乎完全被锈迹覆盖。 这家店,算是彻底荒了。 万老板前些年就过世了,迟先生又将心思放在了阴市那边,店面无人打理,没想到已残破成了这个样子。 回想当初,我一旦得闲就喜欢跑到这儿来找万老板聊天,至今还记得他在鸭皮上刷油的神情,以及从挂炉里飘来的阵阵香气。 一想到这些,我心里也不禁唏嘘。 朝福林烤鸭店的院门瞥了最后一眼,我才叹一口气,转身离开。 太阳西晒,整个粮局大院都是热腾腾的,路上我就在琢磨,火烧铺里也没有空调,大夏天的烧着活路,仉如是从小娇生惯养的,能吃得下这份苦么 自从实用不管这家店了以后,店里就只做火烧,不做其他菜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平时只有实用一个人炒菜,伙计们只负责打下手,没有炒菜的手艺,只会打火烧。 也好在伙计们的手艺得了实用的真传,火烧味道奇好,虽说生意变得单一了,但也不愁没客人。 不过眼下这会儿,正是老胡同里生意最淡的时候,火烧铺早就灭了炉火,几个伙计正坐在院子里乘凉,看到我进来也懒得招呼一下。 这家店就是这样,伙计们虽说服务不算热情,但都很实诚,不管你买什么,绝对不会缺斤短两。 我拍了拍其中一个伙计的肩膀,并拿来菜单,指了指上面的肉火烧,用手型告诉他,我要十二个。 伙计的手脚很麻利,立即进了厨房,用力敲了敲厨房角落的桌子,随后就抱着一扎柴禾去给炉子生火。 除了烧火的伙计,厨房里还有一个年纪和我相当的年轻人,本来他正躺在一条长板凳上睡觉,被伙计敲桌子的声音吵醒,才迅速揉揉眼睛爬了起来。 刚才我进院子的时候就看到厨房里有人睡觉,但我没想到,这个人就是仉如是。 九个月过去,他就像是完全换了个人,放在过去,他总是特别讲究排场,身上穿的、戴的,不是古董就是奢侈品,脸盘也总是收拾得很干净,可是现在,仉如是身上却脱去了以往的张扬,变得有些不修边幅,浑身上下隐隐透着一股邋遢却又淳朴的气质。 我知道仉如是在火烧铺里待久了,一定会有所变化,但我没想到他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也是到了后来我才知道,仉如是在火烧铺帮工的这段时间里,仉家没有给他发过一分钱,衣食住行全都靠他自己,生存的压力,以及每日干细活儿磨砺出来的心性,确实足以让人发生蜕变。 等到火烧出炉,仉如是便端着一个盘子来到院子里,一看到我,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就浮现出了一丝厌烦。 看样子他还是恨我,不过我无所谓。 我笑着冲他招招手:“过来陪我一块儿吃吧,自己一个人在这大热天里啃火烧,心里怪别扭的。” 仉如是倒也没拒绝我,只不过他走到我跟前的时候,就将装火烧的竹盘用力扔在桌子上,里面火烧都被震了出来,得亏我手快,才没让火烧掉在地上。 “这是你做的”我抓起一个火烧,问仉如是。 仉如是阴阴地点了一下头,那表情真是,一如既往的让人不舒服。 我估计啊,他肯定是认为我这次来,是专程来找他麻烦的。人嘛,都喜欢以己度人,仉如是也免不了俗。 他不太想和我说话,我也没再啰嗦,专心地品评着手里的火烧。 先将火烧皮咬破,吹两口凉气进去,等馅儿没那么烫了,嘬一口馅汁,再咬一口火烧,面皮混着肉馅儿一起吃下去。 我手里这枚火烧,皮酥馅嫩,肉汁鲜咸,如果没有足够的耐性和细心,可做不出这么好的东西来。 “明天你就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吧。”我放下手里的火烧,对仉如是说。 仉如是先是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盯着我看,良久,他才叹了口气:“家里哪有这儿好啊,我活着么大,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安心过。” 第903章 被忽略的敌人 我说:“在咱们这个行当里,哪有那么多安心日子。你现在什么打算,是想留在渤海湾,还是到外地去” 仉如是叹了口气:“托你的福,渤海湾已经没有我立足的地方了。” 我胡乱塞了两口火烧,冲他笑:“你说话怎么这么消沉了,仉家还需要你来制衡我呢。” 仉如是瞥了我一眼,依然叹气道:“如今在仉家,谁还能制衡得了你说来真是可笑,本来我以为,仉家早晚是我一个人的,结果你出现了。我以为你在家里无根无基,是只反手就能拍死的苍蝇,结果后来才明白,我根本没有资格做你的对手。唉,人呐,总是后知后觉,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什么都晚了。” 我自顾自吃着火烧,没接话。 片刻,仉如是又笑了:“不过也挺好,和你斗了那么一场,我这心里头总算是找到了一点安静,以前太浮躁,自己都看不清自己了。” 我敲了敲桌子:“吃完了,再给我拿点。” “这么快我可是听说,你的饭量比刚进仉家的时候小了呀。” “再小也比正常人大,再给我拿点儿,麻利的,我现在可是你的顾客。” 仉如是无奈地笑了笑,端着竹盘走了。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地和仉如是聊天,说来他的本性并不坏,虽说真性中带着一股子阴沉,但平心静气时,给人的感觉还算平和。 没过两分钟,仉如是又端着六个火烧回来,顺带着还给了我一瓶镇过的矿泉水。 我接过盘子和水瓶,仉如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对我说:“对了,两个月前,有个人来这儿找过我。”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我不由地皱了下眉头:“什么意思” 仉如是用力回想了一阵子才开口:“哦,对了,那个人叫张大有,我记得这个人以前好像经常给你提供生意来着。” “他来找你干什么” “他来问我,就这么被你踩在脚底下,甘不甘心。” “你怎么说的” “我当然不甘心。但我和你不管怎么斗,那都是仉家内部的事儿,犯不着一个外人来挑拨离间。” “然后呢,你就把他赶走了” “我没赶他,他嫌火烧铺不够档次,不屑在这儿吃饭,自己走了。” 张大有跑来调拨仉如是这倒是超出了我的预料,虽说我也知道,张大有一直妒忌我,但我没想到他会在我背后使绊子啊。 沉思片刻,我又问仉如是:“他来找过你几次” 仉如是叹口气:“就一次,大概是觉得我太落魄,之后就没再来过。” 我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专心吃火烧。 正好我开这车来了,原本是想将仉如是拉回城西区,可仉如是说他想留下来和铺子好好道个别,让我先走。 我知道他的心思,一方面,他对我依然怀有芥蒂,另一方面,他也确实舍不得这间能让他心安的老铺子。 想当初我离开火烧铺的时候,心里也是格外地不舍。 不管怎么说,仉如是现在的样子让我很满意,这才像是一个清醒的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和我一起扶起家族门楣。 离开粮局大院以后,我就一直在想张大有的事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联系了李淮山,让他先去家具城那边探一探张大有的底,我随后就到。 李淮山没耽搁,立即跑到家具城打听了一下,这一打听才知道,张大有已经变卖了在渤海湾的所有产业,带着钱走了。 这件事非常怪异,张大有经营的几盘生意都处于上升期,他既没亏损也没欠债,为什么要便卖产业 外加他好不容易才在渤海湾站稳脚跟,为什么突然离开 李淮山才猜测,张大有这一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我找他算账,才提前跑路了。 这么说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毕竟张大有曾调拨过仉如是,我百分之百是要找他问个清楚的,但为了这点事,他也不至于便面产业吧 这里头肯定大有问题 可由于我手里掌握到的信息量太少,也推断不出这里头究竟有什么门道。 就在我正为张大有的事儿头疼的时候,庄有学打来了一通电话,正是这通电话,让我将张大有的事儿抛到了脑后。 现在想想,如果当时我多花点精力去调查张大有的下落,后面的很多事,也许就不会发生。 只可惜事后诸葛亮毫无用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庄有学的那通电话之所以将我的注意力彻底吸引,是因为这通电话,关系到老魏和他的两个徒弟。 据庄有学称,他们抵达四川以后,就找人给老魏做了尸检查,发现老魏的眼瞳在死前发生过极变,给老魏做尸检的人发现,他的虹膜和瞳孔上出现了很多浅色的视觉感受器,这些感受器很薄,而且颜色和虹膜、瞳孔的颜色几乎一致,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但眼睛上长了这种东西以后,人的视觉就变得跟蝇类差不多。 换句话说,面对同一棵青铜树,老魏看到的景象和我们看到的景象是不同的。 至于老魏的两个学生,眼瞳也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异变,黄辰羽的两只眼都生出了类似的视觉器官,汤剡只有右眼出现了变异,左眼正常,但不知为什么,这只眼的视力严重下降,几乎到了睁眼瞎的地步。 两人被送进医院的时候症状差不多,都是满脸呆滞,你问他们什么,他们都没有任何反应,但在进入医院的第二天,黄辰羽就出现了极为严重的人格分裂,他会在一天24小时里,不定时地呈现出不同的人格,而几乎每一种人格都极具攻击性,到现在位置,已经有三个看守他的战士受了伤。 汤剡虽然没疯,但记忆力出现了严重问题,他不但忘了自己在地下究竟看到了什么,就连自己小时候住在哪里、在哪里上学都忘了,而且他现在的记忆只能持续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之前发生的事,全都记不住。 听到这儿,我插嘴说了句:“汤剡还记得我吗” 庄有学说:“记得你,包括他跟着老魏一起勘测深渊的事儿,他都记得。汤剡现在一心就想弄明白老魏为什么死,我们劝也劝了,训也训了,也没办法改变他的心思。他现在又是这个样子,一直这么下去,就算现在不疯,早晚也要疯。” “汤剡的病,我应该能治。” 庄有学沉默了小片刻才说:“你能治” “不保证一定能治好,但至少能让症状减轻。把他送到渤海湾来吧。” “你这是想干什么” 我说:“我们有必要查明深渊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因为不周山现在有可能也在寻找那东西。正好,我在渤海湾注册了一个地勘公司,让汤剡来帮我吧。” “可他还是个学生啊,组织上还是建议他好好修养,不要再参与这些事了,他的人生不应该和咱们一样。” “庄大哥,我知道你心善,可咱们不能自欺欺人啊。汤剡的人生,已经不能回归正轨了,你将他排斥在外,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痛苦。不如送他到我身边来,让我来照顾他。” “你不只是想照顾他,也是想利用他的专业知识吧” “这不是利用,而是让他发挥应有的作用。” 电话另一头,庄有学沉默了很久,最后才问了句:“你最近没有离开渤海湾的打算吧” 我说:“你们把汤剡送来之前,我不会走。” 庄有学短暂地“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打完这通电话,我那刚刚松弛下去的心弦又一次紧绷起来,我意识到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没时间去理会张大有这样的鸡毛蒜皮。 不周山、那股在暗地里排挤庄有学的势力、那所谓的长生秘诀、深藏在地底之下的神秘世界,这些,才值得我倾注心力。 眼看离老巷子还有段距离,我便打通了掌东海的电话,将仉恒牛皮本上的几个人名念给他听,问他和这些人熟不熟。 听我念完了三四个人命,掌东海就笑了:“看样子,仉恒打算将家里最锋利的一把剑交给你了,不过你也确实有这个资格。” 我说:“本子里记录的这些人,都是景字脉的兄弟吧” 掌东海肯定道:“他们不但是景字脉的人,还是整个景字脉的中坚力量。你别看景字脉这么多人,真能拿得出手的精英只有十几二十个人,这些人全都分布在全国各地,只有仉恒和我,才能调配他们。” “那仉恒给我这么个破名单有什么用,我又不能调动这些人” “我听几个留守渤海湾的兄弟说,前段时间长老会找到了仉恒,说是要限制你的权利,仉恒已经承诺,不会让你继续染指渤海湾景字脉。注意啊,仉恒说得可是,渤海湾,景字脉,渤海湾之外的景字脉门人不算。” “关键问题是我怎么调动这些人” 接下来,掌东海说了一句颇有深意的话:“我作为景字脉的定门,当然是不能离开渤海湾的。但当我作为掌东海的时候,就不受渤海湾制约了。以后你再出门,九爷不能跟着你,但掌东海可以跟在你身边。” 第904章 两个我 我说:“你跟着我,大爷那边怎么办” 掌东海在电话另一头笑:“放心,给他找好新替身了。” “不对吧,不是只有景字脉的定门才能做家主的替身吗” “没错,所以现在景字脉有两个定门。” 我对景字脉的情况也不是特别了解,他怎么说怎么是吧,我也没再就这些问题探讨下去,只是问掌东海,被他扔在苗疆的那几个刺头现在是什么情况。 掌东海说已经让人盯着他们了,不过到现在为止探子还没回信,估计那几个刺头还没走出山区呢,不过当初他留下的口粮相当足,这伙人应该还不至于饿死。 我回到旧货店的时候,李淮山和黄玉忠他们都在大厅里聚齐了,实用坐在正对门的地方,怔怔地看着门外那幽长的巷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看大厅里这么多人,而且一个个都是严阵以待的模样,我这心里头就开始犯嘀咕。 怎么着啊这是,难不成店里出事儿了 直到我进了屋,实用才快速回回神,用一种让人疑惑的口气对我说:“丰羽大哥回来了。” 实用当时的口气怎么说呢,闷闷的,谈不上兴奋,也谈不上失望,反倒有一种悲凉的味道。 一听这口气,我顿感大事不妙:“我爸怎么了” 实用摆了摆手:“我只知道他回来了,但没见到他人。丰羽大哥有一手极厉害的隐匿功夫,如果他刻意藏起来,除非二爷出马,不然根本没人能找到他。” 卧槽,刚才听他那口气,我还以为我爸怎么着了呢,现在听他这意思,我爸应该没事。 我随手扯了把椅子坐下:“六姑父,你怎么知道我爸回来了他回仉家啦” “有人在长途汽车站和他打过照面,对方说自己肯定不会看错,那人就是丰羽大哥。” “谁啊谁看到我爸了” “仉子正。” 我大伯 不对啊,如果是我大伯在汽车站看到我爸,他肯定会第一时间跟我爸打招呼吧 心里这么想着,便有一个非常诡异的画面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人流涌动的汽车站,仉子正提着行李从候车室的通道快速走过,这时他对面走来的一个人,那人长着一张和我爸一模一样的脸,仉子正瞥了这个人一眼,这人也给了仉子正一个笑脸,但两人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和对方打招呼,直到这个人走远了,仉子正才忽地想起刚才冲他笑的人是谁。 实话实说,我很少会在脑子里脑补这样的画面,可此时却像不受控制似的,画面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地呈现出来,就好像我是亲眼见证了仉子正和我爸相见的那一幕。 就如同,这些画面是人为灌注到了我的脑海中一样。 大概是见我半天不说话,实用开口问了句:“你在想什么” 我避重就轻地说道:“我爸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实用似乎觉得我的反应不正常:“你这些年不是一直在找丰羽大哥么,为什么我提到他回来,你却一点都不见兴奋呢” 我能感觉出来,实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口气中带着浓浓的警惕。 “六姑父,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有点不一样啊”我忍不住问道。 这时候李淮山插了句:“用叔,你就别再怀疑了,我敢打包票,这个仉若非绝对是真的,他要是表现得特别兴奋,那反而不是他了。” 什么真的假的,李淮山这是几个意思啊 正在我疑惑不已的时候,实用叹气道:“仉子正不但在长途车站见到了丰羽大哥,还见到了你,你们父子俩是一起回来的。” 听到这话,我也懵了:“什什么” 实用盯着我的眼,好像要从我的眼神里看出什么,一边放慢语速对我说:“现在在渤海湾,有两个仉若非,一个真,一个假。” 他老是这么试探我,弄得我也有点烦了:“行了六姑父,你就别试探了。不是,怎么个意思有人乔装成我的样子进了渤海湾我大伯呢,他现在人在哪” 实用收回了死盯着我不放的视线:“仉子正最近有些失神,现在还在养老院那边调养。” “失神是什么意思” “说白了就是神志不清,我去看过他,也特意观察过他的三魂七魄,仉子正魂魄完整,按说不应该出现失神的症状。可现在他一天里头也就是一两个小时能保持清醒,其他的时间只知道瞪着眼发呆,别人跟他说话他也没有半点反应。说实话我也不能确定,仉子正清醒的时候到底是不是真清醒,也不确定他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听实用说了这么多,我才想明白旧货店的大厅里为什么这么多人,实用将大家都找来,其实就是想借大家的眼睛验证一下我的身份。 我花了小片刻的时间沉思,随后问了实用几个问题。 “我大伯是什么时候看到我爸和我出现在车站的” “据仉子正说,半个月前。” “在这半个月里,有人以我的身份在渤海湾活动过吗” “没有。” “我大伯失神多久了,这事儿仉恒知道吗” “半个月,不知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半个月你一直在苗疆,二爷也去了阁皂山,正是渤海湾最空虚的时候,如果假扮你的人相对仉家不利,这半个月是最好的时机。可他就是什么都没做,也正是因为他什么都没做,我才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问题是,假扮我的人,为什么和我爸在一起” 李淮山突然插嘴:“这就说明,你爸也是人假扮的。” 实用白了他一眼:“自作聪明仉家这么多人,假扮谁不好,偏偏要假扮成丰羽大哥。对方如果想在渤海湾做些事情,绝对不会假扮成一个在渤海湾处处受到限制的人。” 我怕李淮山难堪,就将话头拦了回来:“六姑父,你说,我爸为什么要带着这么一号人回渤海湾呢” 没想到实用再次反问道:“丰羽大哥回来,你就一点都不兴奋吗” 我无奈地笑:“关键他这不是没来找我吗,他不来找我,就是没打算和我相聚,只要他没有这样的念力,回不回渤海湾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实用先是一愣,随后也不得不点头赞同我的说法。 我觉得,我爸之所以以这样的方式回来,肯定有他的深意,或许,他是在提醒我们什么。 可我大伯为什么会失神呢他的失神,和我爸出现在渤海湾有没有必然联系 唉,我也是命不好,偏偏就有一个浑身是谜的老爹,更麻烦的是,每次他一出现,都要将无数个新谜团摆在我面前。 我猜不透这样的谜,也没有这么多精力去猜。 大厅里的人都陷入了沉默,实用此刻一定在盘算我爸的心思,李淮山他们不说话,更多是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 趁着屋子里足够安静,我便沉下心来,和吴林取得了联系。 由于心思连通的时候,我们两个感官也是共享的,所以刚一取得联系,我就知道吴林此时正在酒吧里逍遥,在他身边,还有两个过来撩汉子的姑娘。 可以呀这家伙,挺悠闲的啊。 吴林一边笑眯眯地应付着贴过来的姑娘,一边靠心声和我交流:“有话快说。” 我了解吴林,这家伙天生就和酒吧、迪厅这一类热闹场所绝缘,他身处在那样的地方,还刻意摆着笑脸应付身边的姑娘,这里头肯定别有深意。 我在心里说:“最近有闲功夫吗,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什么事儿说” “我爸来渤海湾了,而且他身边还带着另一个我。” “嗯,我明天到。” 说着,吴林就中断了连接。 和吴林商量事情,一向都是这么高效。 不过即便他来到渤海湾,也未必能找到我爸的下落,可谁让我们家老爷子这么会藏呢,想找到他,吴林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得力的人选了。 正巧这时候实用冲着我说了一句:“丰羽大哥到底想告诉咱们什么” 我摊了摊手:“我家老爷子的心思不好猜啊,依我看啊,咱们也别猜了,估计再过一阵子,他就会给咱们新的提示。我现在关心的是,仉子正到底是真失神还是假失神,他为什么会失神。” 实用默默地点了点头,当时没多说什么。 我们这帮人离开渤海湾也有段日子里,大家手头都有不少事要做,反正眼下也商量不出什么东西来,我就让大家各自散了。 一直到旧货店里除了我和实用只剩下仉亚男,实用才开口说:“我认识一个相当高明的心理医生,要不要带着他去养老院,给仉子正好好瞧瞧病” 正好我也有这个意思,便点头赞同。 事不宜迟,我和实用立即离开老巷子,到城东区接了一个姓李的医生,随后便直奔滨海区养老院。 说起这位李医生,我到现在还有点印象,那是一个很精干的姐姐,一零年的时候已经三十冒头,人长得有点老相,但身条和气质都很好,我们去找她的时候,她本来还约了病人,但实用说我们的事儿比较急,她就干净利落地将预约给退了。 第905章 仉亚男的提示 本来我们还担心误了别人看病,可李医生说,约她的那个病人,精神根本没问题,就是人矫情,一直就想让自己精神出点状况,好让家里人都念着他、照顾他。 一路上我和实用都没怎么说话,反倒是李医生一直侃侃而谈,而且这个人说话非常有水准,说得再多也不让人厌烦,相反,我还挺喜欢听她说那些心理学方面的事儿呢。 听李医生说,她和实用是在一个极偶然的机会下认识的。 那天中午,两个人同时到城东区的一家饭店吃饭,李医生是为了给自己的病人复查,实用正在张罗饭店装修的事儿,两个人都是独自一人去饭店吃饭,而且都很赶时间,在到处散发着休闲气质的饭店大厅里显得非常扎眼。 实用拎着菜打算离开的时候,发现了坐在角落里的李医生,因为李医生一直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 在这之后,两个人先是搭上了话,没聊两句就熟了。 实用主动找李医生聊天,是想摸一摸李医生的底细,李医生没有拒绝实用,完全是因为对实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纯粹的学术兴趣。 因为职业的缘故,李医生有个习惯,就是透过细微的动作来分析路人的性格、习惯,她说她分析了这么多人,发现每个人的性格虽然差别都很大,单从根本上来说,人性这东西,总是逃不出那几个固有的框框,包括她自己也不例外。 直到她看到了实用。 那天李医生反复分析实用,却发现实用的行为模式极不固定,就好像性格每一秒钟都在发生变化,可他的神情、语气,又透着一种极端的沉着和稳定。 李医生说,实用是个悖论式的人物,在他身上,她还能感觉到智者般的睿智和杀人狂般的危险,这让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聊到这儿的时候,李医生还对我说了句:“其实你这人也挺怪的,明明看起来很沉静,可又像埋在地底下的活火山一样,好像随时都要爆发一样。” 坐在副驾驶上的实用插了句:“作为一个职业研究心理的,你用这种话来形容别人,显得很不专业啊。” 李医生接茬道:“你们两个,本来就不能用专业的东西来解释。” 啊,顺带着提一下吧,李医生名义上确实是“心理医生”,但她可不是普通的心理咨询师,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精神科医师。 来到养老院,实用立即下车,带着我和李医生来到了仉子正所在的病房。 我们进屋,正好有两个护工模样的人从病房出来,实用向他们询问了一下仉子正的情况,听那两个人说,仉子正今天早上清醒过一个小时,现在正好是疯得最厉害的时候。 仉子正的“疯”,也不过是盯着墙壁发呆而已。 实用走到仉子正跟前,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仉子正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实用的手掌根本不存在一样。 “你们先出去吧。”李医生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很小的手电,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朝仉子正走了过来。 我和实用离开病房,关上了房门。 门刚刚关严实,实用就说了句:“你还是一点儿都没变啊” 我一愣:“几个意思” 实用笑了笑:“我刚见你那会儿,就觉得你是道闷在云里头的雷,看似安静,实际上随时都有可能炸响。和你接触多了,这种感觉也渐渐淡了,本来我还以为是你变了,没想到是我渐渐适应了那种临危的感觉。” 我说:“六姑父,咱说话不用这么夸张吧,什么叫临危的感觉,我有那么危险吗” “有,”实用叹气道:“我问过你身边的人,几乎每一个人刚见到你的时候,都觉得你特别危险,包括二爷也是。” “我自己怎么没这种感觉呢” 实用笑了笑,没接我的话茬。 过了小片刻,实用忽地问了句:“左有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想了想才回应:“安稳、平和,不卑不亢,是个特别值得信赖的人。” 实用点了点头,闷闷地说:“你们两个完全相反啊。” 他正说着话,李医生就推门出来了。 本来我还想问实用,难道我就一点也不安稳,一点儿也不平和可我怎么觉得自己挺安稳,挺平和的呀。 可李医生冷不丁出现在门外,我就没好意思问。 没等我和实用询问仉子正的情况,李医生就皱着眉头说:“这个人的瞳孔已经不感光了,对外界的刺激也完全没有反应,就像是意识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似的。” 李医生对我们说话的时候,会尽量用这种比较容易理解的措辞,极少出现专业术语。 实用问她:“还能治好吗” 李医生点头:“治好是没有问题的,可我想,你们应该不想让我治疗他吧” 这女人很聪明,一眼就能看出仉子正不是一个普通的病人,如果他是个普通病人,不会在这个年纪就被放进养老院,我们也不会特意带着她来给仉子正看病,而是带着仉子正去正规医院看。 本来我以为,李医生不会考虑这么多,但她的疑心比我想象中要重。 实用淡淡一笑:“你确实是个聪明人,但聪明人,也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句话中已经能听出一点威胁的意思了,人家明明是来帮忙的,实用却展现出了敌意,我也看不出这里头究竟是什么路数。 好在李医生也不在意,笑着摆了摆手:“知道你们不是一般人,行了,你也不用吓唬我。怎么着,你们是送我回去啊,还是让我自己打车回去啊,滨海这边儿可不好打车。”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们也不能真扔下她不管,只能由我开这车,送她回市东区。 路上,实用问李医生,仉子正到底得了什么病。 李医生的回答非常简练:“精神病。” 实用问:“怎么治” 这一次李医生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别乱治。” 又是过了小片刻,她才对自己的话进行补充:“你们没有专业的技能,不要随便给他吃药,更不要试图为他提供心理疏导。如果有一天你们觉得方便了,再来找我,这样的病人,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处理比较好。” 我从后视镜里瞥了李医生一眼:“如果一直不给予治疗,病情不会加重吧” 李医生摇头:“他的情况不会比现在更差了,放心吧。” 说真的,我们现在还真不能将仉子正交给李医生来治,因为我们不清楚,仉子正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而且李医生之前说过的一句话让我很是在意,她说,仉子正现在的样子,就像是意识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李医生下车以后,我和实用都闷着,车子开了一路,两个人都没说一句话。 我现在心里不但乱,而且极端的压抑,实用估计也和我差不多。 回到老巷子以后,实用就去了老温家,他平时就住在那儿,我回到旧货店,看了看最近这段时间的账目,然后就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 仉子正的事儿,我现在完全理不出什么头绪,再加上本来手头的事情就很多,被这么一搅,就好像毛线团洒在了地上一样,所有思绪都变得乱七八糟,搅作一团。 “若非,你前段时间是不是帮家里修过机关啊”仉亚男裹着睡意从门廊那边出来,漫不经心地问我。 我点了点头,但还没有对仉亚男说的话特别上心。 就见仉亚男从柜台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狭长的小木盒,那盒子看起来有年头了,上面还散发着一股东汉年间的味道。 仉亚男将盒子递给我:“前段时间我一直想修复这东西来着,可一直找不到好工匠,后来我一想,你不就是最好的匠人吗,于是就把这活儿留给你了。” “我的手艺可算不上精细啊,别再给你弄坏了。”我一边接过盒子,一边说:“这是什么东西啊,长得跟个棺材似的。” 仉亚男说:“这东西就叫女棺,是秋字脉祖传的” 后面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因为我突然想起了老仉家地窖里的那具女尸,那具尸体,是何保元,不,是金帛番送回仉家的,前段时间,仉恒让我在地窖里布置机关,也是为了保护这具古尸。 对啊,我怎么把金帛番给忘了 如今的金帛番,不但有老金家的手艺,还身兼何保元的轻身功夫,土贼擅寻,飞贼擅隐,以他的能耐,说不定真能找出我爸的下落。 可问题是,金帛番是否还在渤海湾,如果他在,我怎么才能将他找出来呢 我这边正想事情想得出神,仉亚男就猛地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我这才回了回神,掂了掂手里的木盒,问:“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还挺沉。” 仉亚男说:“就是个吉祥物,象征家富宅安。” 这话说得随意,但对我来说,却是非常重要的提示。 我知道该到哪儿去找金帛番了。 第906章 寻找金帛番 现在回想一下2010年的整个五月,我被各种看似毫不相干的事缠身,日子变得仓促而忙碌,可实际上,当我身处在那样的环境里,面对这么多事的时候,却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是否仓促,是否疲惫,因为所有摆在我面前的问题,都亟待解决。 仉亚男拿来的女棺我也没时间去修,就匆匆离开了旧货店,出门以后先联系了掌东海,又跑到城东区的新赋海青年公寓找到了刘尚昂。 我需要掌东海和刘尚昂动用自己手里的所有资源,好好调查一下渤海湾本地以及渤海湾周边县市区的古玩市场,顺便也查查那些专门给人办假x证的黑作坊。 我基本可以肯定,金帛番就算不在渤海湾,也一定潜伏在渤海湾周边。 他将女官的尸体送回来,说白了,就是送个好,以便日后可以借我之手对付不周山,所以他一定不会走远,因为只有长居渤海湾周边,他才能随时和我取得联系。 毕竟金帛番在金家老宅待了太长时间,他在行当里早已没有人脉,所有的事情都必须亲力亲为,不可能自己走远,留下一个接头人专门和我联系。 金帛番也是人,他要吃饭,也要睡觉。那他靠什么吃饭,怎么住宿 他需要钱,也需要一个可以在旅店里开房间的身份证。老金家家业丰厚,金帛番想弄到钱很简单,只要从老宅拿上几件还算像样的古董到古玩市场转一圈,自然能弄到不少现金,但他要想得到一个身份,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找那些办假证的人。 说真的,要是我家老爷子也这么好找就好了,可问题是我爸和金帛番不一样,他从小就在渤海湾长大,虽说走了这么多年,但在当地肯定还有很多亲信,有了这些人帮忙,加上老爷子匿行功夫厉害,想找到他无疑于大海捞针啊。 掌东海接到我的电话以后没二话,立即动身去办正事了。 刘尚昂也答应帮忙,但有条件。 他说老左最近正打算送自己的徒弟去私立学校读书,但那间学校不好进,学费又特别高,问我能不能把孩子的入学问题和学费问题解决一下。 老左今年虽说只有二十三岁,却收了个八九岁的徒弟,这孩子是贵州人,乳名鬼娃儿,大名是老左给起的,叫杨壬坤。 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受过不少苦,鬼娃儿这孩子成熟得比一般孩子早,人也乖巧懂事,我对这孩子本身印象就很不错,加上他又是守正一脉门人,我现在和他打好关系,也算是为徒子徒孙积攒一条人脉资源。 于情于理,这孩子上学的事儿,我都应该操点心,所以一口就答应了刘尚昂的条件。 没想到刘尚昂刚和我聊完,老左就从卧室里冲出来,对着刘尚昂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刘尚昂当场就懵了神:“道哥,你这是干嘛呀最近你怎么老打我” 之前梁厚载一直没开口,这会儿他也忍不住笑了:“人家托你办事,你一上来就提条件,也就是仉若非不好意思怎么着你,这要是换成二爷,你早就挨揍了。” 刘尚昂还一脸的委屈:“我也没提过分的条件啊。” 梁厚载说:“现如今啊,老仉家和寄魂庄那是一衣带水的关系,你帮人家办点事,还要跟人家提条件,这就成了做生意了。什么叫一衣带水那就相当于咱们和道哥的关系,道哥天天做饭给你吃,不也没问你要钱吗。” 刘尚昂撇撇嘴:“我哪能想到这么多啊。” 老左白他一眼:“干活去” 刘尚昂这才吐了吐舌头,笑呵呵地出了门。 我和老左对视一眼,他脸上的表情颇有些无奈,我当时的表情也差不多。 刘尚昂向我提条件,说白了还是想为难我一下,如果老左找我的人办事,估计也会遭到刁难。 我转身朝梁厚载笑着点头,也算是浅表谢意,梁厚载非常敷衍地用点头来回应我,随后他就端起报纸,将自己的脸挡住了。 看到他那副样子,老左似乎也有点头疼,脸上的表情变得相当无奈。 说起来,我和老左互相间完全没有争个高下的意思,可碍不住身边的人凡事都想争一争,就算不争,也不愿意给你好脸色。 老左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就在一旁说:“晚上在我这儿吃吧,正巧我买了鸡翅和包心菜,晚上做干锅。” 我笑着摇头:“我手头事儿多,就不打扰了。对了老左,有个事儿,我得麻烦你一下。” “你说。” “你的毕业答辩快弄完了吗” “快了,论文已经准备好了,答辩就是个过场,走一遭就完事儿。” “我是想啊,你弄完答辩的事儿以后,能不能帮我照看一下李淮山和黄玉忠,顺便也想办法帮他们提升下修为。” 老左显得有些为难:“他们两个可是你的人啊,我去训练他们,他们能听我的吗” 我说:“我也是手头事儿太多了,可他们两个的训练又不能耽搁,这也是没办法,才托你帮忙呀。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镇住他们两个。” 老左尽管为难,但还是决定为我分忧:“行啊,那就交给我吧。你真不打算留下吃饭我还想问问你仙人墓的事儿呢。” 我是真想留下。 和老左在一块吃饭,不但能尝到他的好手艺,饭间和他畅聊人生,也是一件让人心旷神怡的事,可我手头确实积攒了太多麻烦,实在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啊。 无奈之下,我只能向老左告别。 从他家出来的时候,老左刚关上门,我就听梁厚载在屋子里说:“他的人,凭什么让你来练” 老左在对待刘尚昂和梁厚载的时候,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对待刘尚昂,那是该闹就闹,该笑就笑,该出手就出手,该骂的时也照样骂,可老左和梁厚载之间的关系,却透着几分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味道。 就听老左隔着一道门板说道:“厚载啊,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大非和我本来就是一体双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这要是放在几千年前,我们俩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梁厚载的声调顿时变得有些夸张:“仉若非真的是九大晶魄之一” 叮咚 正好电梯已经到了,梯厢内的铃响盖过了老左后面说的话,我也没心思继续停下来,只在心里嘀咕一声“隔音真差”,就进了电梯。 掌东海和刘尚昂办起事来都相当高效,我从城东区回到老巷子的时候,两人几乎是同时传回了消息。 掌东海说,他在营丘的古玩市场探到了金帛番的行踪,一个月前,金帛番曾在那里出手过一对清朝年间的虎头压尺,有人看到他离开古玩市场以后,就朝着营丘西北方向去了。 而刘尚昂则找到了帮金帛番办假x证的小作坊,这个作坊也在营丘境内。 我问刘尚昂,金帛番的假x证件上用得什么名字,刘尚昂说他现在改名金波,证件上的出生日期也设定成了1960年9月。 我让掌东海和刘尚昂联手调查营丘西北向的所有旅店、监控,务必要找到金帛番本人。 同天晚上九点一刻,掌东海打来电话,说金帛番找到了。 本来我以为金帛番为了掩人耳目,会选择比较隐蔽的小旅馆落宿,可没想到这家伙竟堂而皇之地住进了营丘最高档的一家酒店,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拿着一张假x证件在酒店登记的。 掌东海问我,金帛番的事儿,要不要告诉何文钦。 如今需要我去倾注心力的事太多,很多人、很多事,都被我无意识地抛在了脑后,要不是掌东海提了这么一句,我甚至都忘了何文钦也在渤海湾暂住了。 话说,掌东海是从哪打听到何文钦的下落的当初我去金家老宅的时候,掌东海明明还没入伙。 不过回头一想,何文钦虽说很少回国,但他们老何家在行当里还残留了一些名声,景字脉原本就是渤海湾的影守,渤海湾突然来了这么一号人,他们当然要关注一下。 我在电话这头想了很多事,良久,才对掌东海说:“先不要通知何文钦。让你的人潜伏好,不要打草惊蛇,我很快就到。” 就听掌东海说道:“我可是一直藏着呢,刘尚昂我就管不了了啊,这家伙主意大的很,我说什么他都不听啊。” 听着意思,他和刘尚昂为了查找金帛番的下落,全都亲自上阵了 “你稳住他,我马上到。” 说完我就挂断电话,撒腿朝店门外跑。 营丘的位置就在渤海湾以西,离老巷子很近,加上这一路全是绿灯,路上也没几辆车,我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抵达了掌东海和刘尚昂口中的酒店。 刚停下车,刘尚昂就抱着个对讲机过来了,我一推开车门,他就凑过来问我:“这个金帛番到底是什么人啊,你着么急着找他” 我没心思回答这种没着落的问题,直接问刘尚昂:“金帛番察觉到他被人跟踪了吗” “暂时没有,”掌东海从车子后面走了过来,一边说着:“不过这家伙精得很,我派来的几个人都声称没办法接近他,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才亲自过来。” 第907章 相互试探 我点了点头,问掌东海要了金帛番的房间号,便直接冲进了酒店。 由于刘尚昂一早就和酒店经理打好了招呼,我进去以后也不需登记就直接上了三楼。 金帛番落宿的房间就在这层楼的最东头,而酒店东临都是一条河,我估计金帛番之所以选择这个房间,是因为从房间的东侧窗户跳下去,直接就能进入河道,便于逃跑。 这么一想,我才明白金帛番为什么放着隐蔽性更高的小旅店不住,反而住在这么好的酒店里了。 通常来说,小旅店都坐落在交通、环境比较复杂的地方,虽说比较难找,但因为周围的建筑群结构复杂,也容易隐藏腌臜。 不管怎么说,渤海湾都是仉家的地盘,仉家如果想找金帛番,是无论如何都能找到的,如果金帛番住在环境错杂的地方,仉家认为防他逃跑,肯定会在他住宿的地方布下大量暗桩,这样一来,金帛番就算受到监视也很难察觉,就算他发现异常想跑,也很容易被我们的堵住。 可高级酒店就不一样了,周围没什么建筑,安保措施也好,而且我们也不容易想到金帛番会住在这种地方,正重要的是,这座旅店的东侧,还有这么一条可以用来逃走的河道。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条河一直向东北方向走,通入一条比较大的河脉,大河北逆而上,连接大海,既然金帛番敢住在这里,就说明他一定有顺河入海的办法,到了那时候,我们可就真抓不住他了。 思考这些细节的时候,我的手掌离房间的门把手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但迟迟不敢落下。 我猜,金帛番一定在这扇门上做过手脚,兴许在我触碰到把手的瞬间,他就能发现门外有人。 再加上把手上还挂着“休息中,勿扰”的牌子,在这时候后来碰门的,也不可能是打扫卫生的服务员。 我这手要是攥上去,金帛番十有八九会在第一时间逃走。 思来想去,我收回了手掌,冲着门大喊一声:“金前辈,在渤海湾住了这么久,怎么也不到我那儿去喝杯茶呀。” 于其让金帛番猜忌,还不如自报家门。 话音刚落,我隔着门板就听到屋子里有开窗户的声音,立即喊了声:“河里头水凉,这大热天的,猛一下扎进去,弄不好手脚一块儿抽筋。” 说这话没别的意思,就是告诉金帛番,我知道他在干什么。 有时候,看破,比穷凶极恶更具威慑力。 屋子里很长时间没有动静,就在我开始怀疑,金帛番是不是已经跳出窗外的时候,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朝房门这边贴了过来。 我先松一口气,接着又警惕起来,一边死盯着门板,一边将手探进口袋,攥住了梼牙。 虽说金帛番确实有和我联手的意思,但这个人躲了这么久也不肯见我,我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更猜不准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随着“咔哒咔哒”几声细响,门后好像有一些锚钩、压簧之类的东西被拆开了,又过了两三分钟,门板才被拉开一条缝隙,何保元的脸从缝隙里露了出来。 何保元的肉身,金帛番的魂,看到门缝里的人,我心里头不由得一阵别扭。 金帛番反复扫了我几眼,似乎想确认我的身份。 我在脸上挂起笑意,冲他点头道:“金前辈不记得我了,咱们可是在金家老宅见过面的。” 说话间,我的手依旧死攥着梼牙。 由于金帛番在金家老宅的时候总是神志不清,虽说从他的日记上看,他只有身处老宅的时候神志才会失常,但谁也说不清,那本日记上的内容究竟几成真假。 又过了片刻,金帛番竟摘下了门链,将房门整个打开了。 但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门框里,一语不发地望着我,我也不说话,只是抄着口袋,冲他笑。 这是无声的对峙,我和金帛番都想看清楚,对方心里此刻在想什么。 在沉默中,时间仿佛变得非常慢,渐渐地,我的手脚都有些发僵了,可我又担心金帛番会突然施展轻功,从我眼皮子底下逃走,心里丝毫不敢放松戒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金帛番突然抬起双手,我心里一颤,但没有立即做出动作。 因为我心里清楚,金帛番虽说轻功比我厉害,手上功夫也相当厉害,但面对他的指上功夫,我有信心做到后发先至,就算他先我一步出手,我也能制住他。 还好我没立即动手,金帛番压根没想突袭,只是双手叠在一起,朝我抱了抱拳:“常听人说,仉家小二爷手眼通天,先前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小二爷当真名不虚传啊。” 金帛番小时候接受的是民国私塾教育,一番话说出来也有点儿半文半白的意思,让人感觉有点别扭。 我依旧冲他笑:“您这都听谁说的,我才入行多久啊,就这么点儿能耐,离手眼通天还远着呢。” 听金帛番的意思,他这段时间还从某个人口中听说过我的一些事,他在金家老宅待了那么多年,按说在行当里早就没有朋友了,可又是谁,将我的事告诉他的 金帛番也是只老狐狸,我这么一开口,他就明白我的意思了,立即摆摆手:“从一个朋友那儿听来的,呵呵。” 一个朋友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和聪明人打交道,那就不能老是算计来算计去,必要的时候算计一下,没必要算计的时候,最好还是开门见山。 想到这儿,我就很干脆地说道:“金前辈,我这次来找您,是有事儿想让您给帮个忙。” 金帛番好像也没料到我的态度变化这么快,当场愣了一下,过了小片刻才问我:“什么事为什么找我” 我中途将他打断:“我能进去吗” 金帛番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将门口让开:“但进无妨,不过我可没有好茶招待你。” 我前脚进屋,金帛番后脚就快速关上房门。 当时我背对着他,却能借着鬼眼看到他手里的动作,他左手压上门板,右手则人探到背后,从腰带上摘下了一把半尺长的小手弩,上面已经装好了弩矢,只要稍稍用力按下扳机,弩箭就能射出来。 房门刚刚合上,金帛番立即压了一下身子,甩手就将手弩对准了我。而在他将手弩端平的瞬间,我已经反手将一把细刀扎进了手弩的担弦杠上,并轻轻一掰刀柄,大口顺着担弦杠上滑,直接将弩弦割断,弩矢也松松垮垮地从弩槽里滑脱出来,落在了地上。 单论手速的话,金帛番其实和我相差不大,我看过他用手指从罐头里夹牛肉,当时就发现虽说他的指法奇诡无比,但也正是因为手法太复杂,所以一收一发之间会留下瞬间的空当,只要抓住这个空当出手,百分之百能将他压制住。 不巧的是,以我的手速,恰恰就能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空当。 刚才金帛番再抽出手弩的时候,有用上指法,这才被我得手了。 金帛番看着自己的手弩,一时间回不过神来,我就对他说:“金前辈,您弄这么一手,那可就有点儿不够意思了啊。” 经过刚才的试探,我已能确定金帛番对我没有敌意,或者说没有太多敌意,刚才他掏出手弩对准我,也不是真想要我的命,这单纯只是一种防备措施。 他不信任我。 为了表明自己没有敌意,我还侧了侧身子,示意金帛番离开门廊,到空间更宽敞的起居室里去。 由于门廊很窄,金帛番纵有一身轻身绝技也很难施展出来,可一旦进入更宽敞的空间,我相对于他的那点优势可就荡然无存了。 金帛番快步走出门廊,期间还非常警惕地斜着眼看我,我权当没察觉到他的眼神。 一直到双腿都除了门廊,金帛番才长松一口气,转过身来朝我抱手:“这些年我在行当里行走,一向小心谨慎惯了,如果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还请小二爷多担待。” 可能他们那时候的行当人说话做事就是这么客气,没办法,前辈都冲我抱拳了,我也只能抱拳回礼:“可以理解。” 金帛番又将四指并拢,朝着床边的一把椅子指了指:“小二爷,请。”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只是礼貌性地笑一笑。 金帛番接着说道:“看小二爷年纪轻轻,也就是二十出头吧这样的年纪却懂得体察人心,实属难得呀。” 他老是这么文邹邹的,我实在难以适应,干脆也不和他客道了,直接奔主:“金前辈,我这次来找你,是想让你帮我找一个人。” 一听这话,金帛番立即皱起眉,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对他说:“您来渤海湾,不就是想借我的手去对付不周山么其实您不用这么麻烦,就算您不把我祖师奶奶的尸体送回来,我也会对付不周山的。” 到了现在,金帛番脸上才总算露出了不掺杂质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啊。” 第908章 利益关系 金帛番能露出这样的表情,就说明他已经开始接纳我了。 我想,最初金帛番只是想和我达成一种互利互惠的利益关系,在这种关系里不需要有情谊,也不需要互相信任,只能相互间能为对方带来利益就可以。 这和他长期过着隐蔽的生活,已对外人失去了信任有关系。 但在我看来,既然要联手,就必须互相信任,因为信任和值得托付,才是大部分利益关系的前提,毕竟人与人交际,和国与国之间的交际不一样,国与国之间只有永恒的利益,人和人之间还是要讲感情的,除非你是一个可以永远保持绝对理智、没有感情、也永远不会出现情绪波动的人,而和你建立利益关系的人,也必须做到以上三点。 很显然,我和金帛番都不是这样的人。 不过我也知道,此时的金帛番只是暂时松了口气,让他彻底放下防备是很难的。 他请我到屋里落座的时候,还刻意和我保持着一定距离,一行一举都带着淡淡的防备。 我走到靠窗的地方坐下,金帛番礼貌性地帮我倒了杯水。 放下水杯,金帛番才开口问我:“小二爷来找我,到底何意啊” 在说出我的请求之前,我心里还有两个疑问,实在是不吐不快:“金前辈,你既然来到渤海湾了,为什么一直藏在营丘,这么久都没设法联系过我还有啊,不周山当初是怎么找到老金家的” 金帛番抿着嘴,眼神不定,像是在激烈地思考着什么。 我也不好打断他的思绪,就坐在一旁默默等着。 过了很久,金帛番才回应道:“小二爷是个爽快人,那我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金某之所以藏在营丘,现在是因为信不过小二爷的为人,再者,现如今何文钦也落宿渤海湾,我不能让他看到我。” 确实,如今的金帛番可是占据了何保元的皮囊,要是让何文钦知道了他借尸还魂的事儿,还指不定闹出多大乱子来呢。 我问金帛番:“为什么信不过我” 金帛番的回答却让我苦笑不得:“小二爷还是回家照照镜子吧。” 我也知道,我这人不管是长相还是气质,都给人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可你这么说话也太打击人了吧。 说实话,我天天照镜子,可从来没觉得自己危险。 要说咱也是二十多岁的大好青年,想当初我在高中代课的时候,还有女老师主动追求我呢,我就想不明白,为什么包括邵可唯和老左在内,那么多人都觉得我危险。 我心里正盘算这些有啊没的,就听金帛番说道:“不周山的祖巫和小二爷一样,也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既然小二爷能找到金家老宅,他也能找到。” 听这意思,他和不周山祖巫好像还挺熟。 我就问他:“金前辈,您见过不周山的祖巫吗” 金帛番点头:“五十年前,我和他有过一面之缘,虽说我们老金家不懂相术,但早年间我常在江湖中行走,见得人多了,眼力劲儿还是有的,这个人看似相貌平平,但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超乎常人的沉稳与老辣,我打眼一看就知道,这人当是个极厉害的人物。” “就见过一面那您怎么知道这位祖巫手眼通天” 金帛番先是一笑,接着又叹了口气:“这些年,我一直在调查不周山,打听到了不少祖巫的传闻,论修为道行,此人能通天彻地驾驭鬼神,论手段,怕是比起小二爷来也不遑多让。小二爷是世间罕见的人杰,可这位祖巫,却是鬼雄。”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金帛番的意思难道是说,祖巫并不是活人 正当我想要深入地打听一下祖巫的事时,金帛番却抢在我开口前摆了摆手:“小二爷,你想了解祖巫,还是自己去查吧,我可以给你线索,但不能将我所知的事全都告诉你,无他,就是因为这位祖巫,涉及到金何两家的一段秘辛,实在是不变多说。”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追问,只能无奈地点头。 之后金帛番又老话重提,问我这次来找他究竟有什么事。 我先问金帛番对老仉家的事儿了解多少,他坦言,自从抵达渤海湾以后,他确实曾设法调查过老仉家内部的一些情况,不过所有的调查都是围绕着我进行的,他知道我三年前才回到家,也知道我父亲曾被逐出家门的事儿。 金帛番七七八八说了不少,从他的话里我也渐渐明白了,他对老仉家内部的情况几乎没有任何了解,但对于我的事,却摸得比较透。 要知道我身边可是有实用、掌东海这帮人护着,吴林时不时的也会到渤海湾来逛一逛,在这样的情况下,金帛番依然能跨过重重阻隔摸查我的底细,足见他的手段着实高明。 等到金帛番把话说完我才开口:“我听人说,前阵子我父亲回到渤海湾了。这次来找您,就想让你帮我找一下人。” “找谁仉丰羽” 我点了点头:“您只需要找到他,回头把他的位置告诉我就行了。” 金帛番先是点头同意,接着又问我:“我帮你办事,有什么好处吗” 我笑了:“您有条件尽管提,我尽量满足您。” 本来我还以为金帛番会狮子大开口,没想到他的条件其实很简单:“我需要一个能在市井中行走的身份,另外,我的事,要对何文钦保密。” “就这些” “就这些。回头你把仉丰羽的照片给我,我帮你找人。哦,还有,以后咱们就单线联系吧,你要是想见我,就来这儿找我,我就在这里久住。” 说话间,他就站起身,到门廊那边开门去了。 看样子,他是不打算让我多待啊。 反正正事儿也办完了,我再待下去也没有意义,干脆就向金帛番辞别,起身离开。 金帛番没送我,甚至在我走出房门的时候,他都没说“走好”之类的话,我一出门,他就快速将门板合上,随后我还听到门板另一侧传来了摆弄机巧的声音。 这个人实在是太小心了。 下楼以后,我到大堂里帮金帛番交了一整年的房费,因为酒店这边儿有自己的餐厅,我还特意存了两万块钱的餐费,既然金帛番住都住在这儿了,我作为东道主,照顾一下他的食宿也是应该的。 只不过他住得这地方有点贵,交房费的时候我心里头直肉疼。 刚走出酒店大门,掌东海和刘尚昂就围了过来,问我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我就对他们两个说:“金前辈喜清净,你们的人以后就别来了,以后需要的话,我会亲自过来找他。” 刘尚昂当场就有点不乐意:“嘿,你这人真有意思,一会儿让我们跟踪金帛番,一会儿又让我们别来了。你又不给我发工资,我凭什么听你的” 我点头:“你说的确实有道理。这么着吧,回头我和老左商量一下,看看你的人到底该怎么安排。” “得,你也别到道哥那告我的黑状了,我就把人撤走。” 刘尚昂悻悻地走了,掌东海就挤眉弄眼地对我说:“要不要我教训一下那小子” 我笑着摇头:“别瞎折腾了,你这样会让我很难做的。” 刘尚昂的听觉非常敏锐,我和掌东海正说着话,他就举起手臂,高高竖了中x指。 看着刘尚昂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我也在心里替老左无奈了一把。 回到旧货店的当天晚上,我一夜没睡,先将李淮山和黄玉忠这一个月的训练计划整理出来,又重新查看过店里的账目,并将有疑问的地方圈出来,让仉亚男有时间的话给我整理出一份书面说明。 到了凌晨四点多,反正就算睡也睡不了几个小时了,我就顺手将仉亚男拿来的女棺修理了一下。 你别看这个小盒子结构简单,但内部的元件都比较精细,足足花费了我两个小时才修好。 六点半,吴林和我取得联系,说他已经抵达渤海湾,约我到老城隍庙火烧铺吃早饭。 吴林主动约我吃饭,这可是有生以来头一遭,他这么干,肯定有要紧的事要和我商量,我试图聆听他的心声,以便了解一下这家伙到底要告诉我什么事儿,可他那边却快速中断了连接。 没办法,我只能赶紧洗漱一下,随后就提了车,赶到老城隍庙火烧铺和吴林汇合。 今天吴林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带着一男一女两个跟班,男的个头不高,但身材精壮,皮肤黑、手掌粗糙,一看就是常年摸枪的野战兵,女人我见过,就是上次吴林对付黑兵时找来的人质。 当初这女人的尸体可是实实在在地陈在我面前,如今看到她,我心里不由得有些别扭。 今天女人传来一身非常正式的职业装,带着金丝边眼镜,长发也在脑袋后面竖起了一个干净利落的高马尾,这份别样的干练,和四处充斥着随行气息的城隍庙老巷子格格不入。 倒是吴林身边的男人,穿着一身很随意的迷彩服,脚上还蹬着拖鞋,看起来倒像是来买早餐的。 “梁子,马姐。”吴林极简短地做过介绍,就招呼我进了火烧铺。 第909章 含糊其辞 他就是梁子 踏进火烧铺门槛的时候,我特意瞥了瞥跟在吴林身边的精壮汉子,他没有留意到我的目光,一双眼有气无力地盯着前面的路。 仔细这么一看,才发现眼前这人只是动作雷厉,脸上的表情却给人一种很疲惫、很颓废的感觉。 像这样人,心事通常都非常重。 吴林找了一个靠角落的位子坐下,梁子则带着马姐去前台买火烧。 等他们走远了,我才问吴林:“这就是你提到过的那个梁子” 吴林先是快速点一下头,接着反问:“听说最近这段时间,你和左有道走得很近” 说起来,我之所以对梁子印象深刻,还真不是因为吴林曾提过这个名字,而是在贵州老龙家暂住的日子里,老左时常在我们面前提起这个人,当时老左一提到梁子,都可以摆出副很随意的样子,可我总感觉他好像在旁击侧敲地向大家打听梁子的情况。 现在吴林带着梁子来见我,还向我打听老左,我觉得这里头可能有文章。 我点了点头:“现在我和老左联手了,单靠我自己的力量,估计很难撼动不周山。” 吴林用手指捋了捋眉毛,沉寂了好一阵子才说了句:“最近这段时间,不周山经常派门人在四川境内活动,我怀疑,他们可能想寻机对寄魂庄下手。” “不周山要动寄魂庄疯了吧。寄魂庄有两千多年的基业,他们还能动得了寄魂庄” “寄魂庄的根基深,但不代表这个宗门的战力强。毕竟这个门派和龙虎山、茅山这样的大门派不一样,寄魂庄三脉里头,只有守正一脉精通实战,加上守正一脉的门人又少,不周山一旦找到了寄魂庄的具体位置,寄魂庄肯定会有危险。” 吴林说话的语气依旧冷冰冰的,但他语速很快,显然心里有些急了。 我说:“组织上不是在不周山附近布置暗桩了吗,不周山怎么还能把人送进四川” “不周山的根枝错综复杂,就算你们将整个山门团团包围起来,也未必能将不周山的门人都围住。据可靠消息称,不周山的祖巫,现在就不在山门里。” “不周山为什么要向寄魂庄动手” “不好说。不过我猜测,不周山有可能就是奔着寄魂庄的基业去的。” “你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调查这事儿吗” “我哪有那功夫,梁子一直在查。” 正巧这时候梁子端着几筐火烧回来,我和吴林的对话不得不中断片刻。 不周山就是奔着寄魂庄的基业去的,吴林的话看似无意,却说到了关键。 在苗疆的时候,老左就曾提到,徐福当初能炼出长生丹,多亏从无当身上获得了大阴血。无当从出生到死,前后整整经历三千年,几乎可以称得上长生不老了,而不周山这些年又一直在寻找长生秘诀。 现如今葬教败给了寄魂庄,无当手中的长生秘诀,很可能也被收入了寄魂庄。 这么想的话,不周山要动寄魂庄,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了。 我这儿正出神,吴林的声音就打断了我的沉思:“我有个建议。” 我抬头看他:“说。” “别再盯着不周山不放了,你盯着它也没用,现在不周山几乎就是一座空山,中坚力量早就迁出来了。我建议你们将主要注意力放在四川和国境线上,据可靠消息称,不周山很可能会在明年年偷渡南洋。” “你哪来这么多可靠消息不过还挺准。” 吴林从我的话里头听出了一点门道:“你也知道不周山要转渡南洋的事儿” 这会儿梁子和马姐一个坐在我旁边,一个坐在吴林旁边,这两个人我不熟,也不敢信任他们,不由得有些犹豫,也不知道该不该将苗疆的事说出来。 吴林见我半天没动静,就和我连接了五感,用心声问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大致将苗疆的事说了一下,在提到地底深渊的时候,才耐着性子细细描绘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听我聊着那个地底大深渊,吴林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虽说他刻意压抑着自己的心声,但我还是从他内心深处听到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这个深渊,和老学究描述得一模一样。” 一直到我把该说的都说了,吴林才反问我:“不周山也知道四重空间的存在” 我在心里问:“深渊下面就是四重空间吗” “确切地说,你看到的那个深渊,其实就是整个四重空间的中心。老学究说,幸存者顺着这个深渊下去,就能过五门,成鬼雄。” “什么门” “我也说不清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老学究就是在寻找这个深渊的时候丧了命。”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金帛番也说过,不周山的祖巫是个鬼雄。 他口中的鬼雄,和吴林口中的鬼雄,是不是同一个意思话说他们口中的“鬼雄”,到底该作何解释 吴林再次打断了我的思绪:“你这次找我来,就是单纯想让我帮你找到仉丰羽吗” 我点头:“除了你,我还找了另外一个帮手。你这次来渤海湾,就别走了吧” 吴林瞥了梁子一眼,开口道:“如果左有道不在渤海湾,我留下当然没问题,可你现在和他走得这么近,我就不能在渤海湾久待了。你先别打断我,让我把话说完。今年阴历的腊月二十八,我要去趟北邙山,我希望到时候你能单独来见我。” “你去北邙山干什么” “你就别多问了,总之你到了那一天就到北邙山的翠云峰来找我就是了,记住啊,一定要在太阳落山前抵达峰顶。等帮你处理完手头的事儿,我要消失一阵子,腊月二十八之前别找我。这段时间,梁子和马姐会在泰山常住,你有什么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只管开口,他们一定会帮你。” 我朝着梁子和马姐分别瞥了一眼,他们两个同时冲我点了一下头。 吴林接着说道:“别告诉左有道你见过梁子。” 我半担忧半开玩笑地说:“怎么了你这是,跟嘱咐后事似的。话说你去北邙山到底要做什么呀”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吴林短暂地应了这么一句,就专心吃起了火烧,我试着和他连接五感,却遭到了他的排斥。 这家伙有些心声,但不想让我知道。 吃完饭,吴林带着梁子和马姐先走,让我在铺子里多待十分钟再离开,我不知道他骨子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照做了。 等我从火烧铺出来,吴林一行早就没了影子,他说梁子和马姐会在泰山长住,但又不告诉我这两个人的联系方式,也不告诉我他们具体住在什么位置,泰山那么大,我到哪儿找他们去 不知道为什么,吴林今天给我的感觉很怪异,我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给庄有学打了电话,告诉他不周山已是空山一座,再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并将不周山常在四川活动的事情也如实相告。 只要给了这些信息,不用我告诉庄有学该怎么做,他也会将注意力转移到寄魂庄周边和国境线上,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事儿说得太透,反倒显得多此一举。 有了吴林和金帛番帮忙,我爸那边的事儿可以暂且放一放了,反正我已经找到了最好的帮手,如果他们都找不到我爸,我再瞎操心也没蛋用。 目前还有另外两件事需要我去做。 第一,我必须尽快弄明白到底是什么人再给庄有学使绊子;第二,我必须在短时间内让李淮山和黄玉忠成长起来。 如果庄有学被恶人拉下了马,就看在这些年我时常和他联络的份儿上,新的上位者就算不特意为难我,也不可能主动和我交好,以后我再有什么事儿,怕是很难得到组织上的助力了。 当然了,如果对方心胸狭窄,在背后给我下套使绊子,也不是没可能的事儿。 我们可不能让这样的人上位啊,就算不考虑自己的利益也不能让他上位,这样的人要是上去了,行当里还不得乱套 不谦虚地讲,我手里傍着实用和梁厚载这两个聪明人,想保住庄有学应该没什么问题。现在最让我头疼的,就是李淮山和黄玉忠的修为,如果他们的修为在短期内提不上去,那我以后行动,还真不能带着他们。 唉,修为哪有这么好提啊,就算是我,沾了先天体质特异和幽冥通宝的光,不也花了整整三年才成长到今天这个样子。 所以我只能一狠心,一咬牙,甩手就将这个最麻烦的问题扔给了老左。 回到旧货店的时候,我脑子里依旧是一团乱麻,但不管再怎么乱,该办的事情还是要办,我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来到柜台前,拿出了仉亚男整理的一本电话号码,写在这个本子上的人,有不少是我们的老客户,其中也不乏一些德高望重的长辈,他们对组织上的事比较了解,应该知道是谁在为难庄有学。 嗡嗡 我这边刚选好几个人,打算打电话过去,裤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摸出来一看,是老左打来的。 第910章 双魂一体 老左打电话干什么 我心里带着疑惑接通了电话,声音一通,就听老左在对面说:“你快点来一趟滨海浴场。” “滨海浴场,去那干什么” “你没发现旧货店里少了什么东西吗” 少了什么东西 老左的话让我一头雾水,我朝店里头扫视了一大圈,柜台还在,沙发茶几都在,少什么了 想着想着,我突然想起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了,立即冲到卧室,打开了屋门。 狭小的屋子里只剩下家具和我出门时常带的行李箱,大小黑、铁锤,都不见踪影。这要是换成平时,我一回到店里,大小黑肯定会冲出来找我抱,可今天我回到店里这么久他们都没出现,也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我才意识到店里头究竟少了什么。 我问老左:“大小黑和铁锤呢” 老左在电话另一头笑:“都在滨海浴场这边儿呢。” 不是,怎么他越说,我越糊涂啊:“你带他们去浴场干什么,铁锤又不喜欢水。不是,老左,你到底几个意思啊这是” 老左这才沉了沉气,说:“我找到帮李淮山和黄玉忠提升修为的方法了。” 我不由地惊讶:“这么快” “行了,你别啰嗦了,赶紧来滨海浴场看看,绝对不让你失望,挂了啊。” 说着,老左就挂了电话。 我心里一阵兴奋,赶紧拿了车钥匙,撒腿就朝巷子外头跑。 一直到将车子发动起来,我还在想,老左弄不好是借了大小黑和铁锤的帮助,才找到了为李淮山和黄玉忠提升修为的方法,要不然他不能把这三个小东西都弄到滨海浴场去。 要说我也是,李淮山和黄玉忠是阴曹辅吏,大小黑是阴曹里的鬼卒,我怎么就没想到两者之间肯定存在某种联系呢。 一出老巷子,就特娘地赶上了上班高峰期,路上那叫一个堵,我八点动身,到了将近十点才离开市区,好在滨海开发区车辆非常朝,一路畅行无阻,我总算在十一点左右抵达了滨海浴场。 现在老左所处的位置,就在浴场西南向的一个老渔场,那地方被董老板盘了下来,本来是打算建一条新的娱乐服务带,不过由于规划还没做好,才暂时空置。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老左和那位帮老仉家拆旧筑新的董老板也很熟。 刚把车停在沙滩上,大小黑就笔直地奔了过来,我这边一开车门,他们就同时窜进驾驶室,直朝我怀里钻。 我兜着双手,将大小黑揽住,老左也带着李淮山、黄玉忠他们两个走了过来。 “怎么个情况这是”我隔着五米多的海风冲老左喊。 老左笑着走过来,说:“你养的这两个小家伙,竟然能把他们两个身上的潜力完全激发出来,别说,你身边这两个辅吏,可都是天赋异禀呢。” 从刚才开始,我就看到李淮山和黄玉忠脸上、胳膊上有淤青,李淮山脸上的淤青有细又长,一看就是被青钢剑的剑柄砸出来的,黄玉忠手腕上浮现着一套很浓的五指印,这一看就是被老左的天罡锁扣过。 怎么着,他们两个还和老左过过手以老左的能耐,这两个家伙估计一开战就被秒杀了吧。 这时老左卷起了自己的衣角,乐呵呵地说:“你看,我也受伤了。” 我定睛一看,就见老左的左腹上有两个形状怪异的血痕,一个形如盘生在他身上的树根,面积足有巴掌那么大,不细看的话,还以为是老左身上暴起来的青筋,另一个是个小指甲盖大小的圆形淤痕,但这可不是普通的淤青,上面泛着非常眼线的亮紫色,另外我还能感应到从上面散发出来的浓郁尸气。 “这是他们两个”我抬头看着李淮山和黄玉忠,说话时的口气有点不确信。 要是照李淮山和黄玉忠平日里的表现来看,他们和老左对上手,那只能是被秒杀的份儿,老左于他们来说就是一座无法跨越的高山,实力相差之大,可以用云泥之别来形容。 老左笑着点头:“现在他们两个加起来,和咱们俩单独拿出一个来也差不多了。” 在老左说话的时候,李淮山和黄玉忠也是一脸开怀地冲我笑,实力骤然提升,对他们来说自然是件乐不可支的事。 我也是一时起兴,就对李淮山他们两个说:“你们俩过过手,让我也见识见识你们现在的能耐。” 刚说完,大黑和小黑就从我怀里跳出去,跑向了李淮山和黄玉忠。 大黑跑得快,一眨眼就到了李淮山跟前,我看到大黑纵身跳起,以为他要让李淮山抱他,没想到大黑竟然直接钻进了李淮山的胸膛里,对,钻进去了,大黑那黑乎乎的身影,整个没入了李淮山体内。 转头一看,小黑也顺着黄玉忠的肩膀没入了黄玉忠体内。 被鬼卒入体,李淮山和黄玉忠的脸上都显现出了一股浓重的阴色,乍看就如同寻常人被鬼上身了一样。 老左在一旁帮我解释:“只有双魂共生,才能激发出他们身上的潜能。” 我问老左:“这是你想出来的” 老左摇摇头,又朝海滩那边扬了扬下巴。 此刻铁锤正坐在那里发呆,海浪顺着沙滩上的长坡涌上来,正好能抵达铁锤脚边,但又碰不到铁锤。 铁锤向来怕水,一见到水就跑,没想到面对这漫无边际的大海,它反倒能镇定下来。 看老左那意思,他能想到双魂一体的主意,也是得到了铁锤的提醒。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这只笨猫常常神乎其神,总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给我们带来惊喜。 这时候,李淮山和黄玉忠已经凝练出了念力,我将注意力转移到他们身上,就见这两个家伙的炁场都出现了怪异的变化。 两人身上都浮现出了很强的尸气,这原本是尸变的征兆,可与此同时,出现在他们身上的生气也很重,就像是在炁场突变的一瞬间,两人的生命力都从体内爆发出来了一样,而且这道生气盈而不散,一直围绕他们身边,倒也不用担心他们俩因为爆发出大量生气而折损阳寿。 李淮山踏一步向前,从袖口里抽出了飞爪,他这么一动,我竟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奇异的花香,那味道飘渺恍惚似有似无,如同幻觉。 舍子花 虽说这味道已和我初见舍子花时闻到的气味不同,但我依然能认出来,这就是舍子花的香味儿。 黄玉忠原地站定,冲出包金长鞭,在他身上,竟也飘出了一红一绿两道邪气,红色的炁场是一股很强的血煞之气,而绿色的炁场,则是混杂了尸毒的戾气。 如今的黄玉忠除了身体没有出现尸变,浑身上下的炁场和尸煞没什么区别。 看到他们两个身上的变化,我心里也是惊得一颤一颤的,这样的颤抖,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兴奋。 李淮山当初被舍子花种寄身,黄玉忠因为吃了鱼妖肉险些丧命,没想到两人却因祸得福了。 我心里正想着这些,就见黄玉忠的手猛地在空中兜过一个大圈,将长鞭甩了起来。 长鞭上融合了尸煞之气,隐隐中仿佛撩起了很强的威势,鞭身在半空中呼啸着划过,连同飘荡在空气中的阴阳大炁,也被长鞭撕开了一道虚虚晃晃的口子。 那情景,颇有种斩风破浪的气势。 李淮山也扎稳了弓步,收腰、探手,将飞爪掷向黄玉忠。 黄玉忠的长鞭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数,长鞭一出,身周必然长影撩动,而李淮山的飞爪功夫则更讲究干净利落,飞爪一出,看不出半点华丽,只见爪头在空中划出一道亮色,笔直压向黄玉忠。 不过在飞爪破空的档口,我隐约看到爪链上有藤枝样的东西在快速蔓延,瞬息间就延伸到了爪头上。 只可惜那东西好像就是个绿色的影子,虚得很,我也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藤枝。 当 随着一声锐响,长鞭的金尖和飞爪的爪头搅在了一起。 刚才李淮山和黄玉忠他们两个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现在两个人的武器搅在一起,没法做出那些比较帅的动作来了,这两个货可就不爽了,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让你们切磋,又不是让你们比帅,你们至于么 接下来,李淮山和黄玉忠就开始了无聊的角力,都想将对方的武器拽离手,看着这两个人为了比力气憋得脸红脖子粗,说真的,我都替他们难受。 本来我还对这场比试充满期待,没想到变成这副光景。 其实他们俩刚开始交手我就该想到,这两个货关系向来比较扭曲,好的时候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不好的时候恨不能掐死对方,让他们两个搭手过招,很容易发生眼下这样的事儿。 老左大概也是看不下去了,为了转移注意力,就开始和我闲扯皮。 不过那也不完全是闲扯,老左说,李淮山和黄玉忠最厉害的还不是手上功夫,他们布置出来的阴阳变阵,威力几乎快赶上老左的罡步了。 我倒是想看看李淮山和黄玉忠合力施展阴阳变卦,可看他们俩现在的熊样,估计今天是看不到这两个人合作了。 第911章 葱岭? 李淮山和黄玉忠恼得厉害,就连我和老左离开都没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正巧也快到饭点儿了,我就带着老左进了浴场外围的酒店,掌东海又打扮成了掌维国的样子,在大厅里接待了我们。 一直到进了单间,老左见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问我:“刚才那个大堂经理,不是你身边那个董海吗他的易容术真厉害,我差点没认出来。” 我心里一颤,急问老左:“你怎么知道他是东海” 董海、东海,这两词的发音差不多,也正是因为我不会说谎,所以掌东海在化名的时候,才给自己起了“董海”这么一个名字,就是怕我哪天一不小心说穿了。 老左也没听出我的发音有异,只是回应:“就算他再怎么改变相貌,身上的炁场是不会变的。” 靠,老左的天眼果然是个麻烦 大概是见我脸上表情不对,老左就笑着对我说:“你放心,我不会特意去调查董海的身份,他是你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 这话说得真贴心。 我冲左有道笑了笑,没敢再把话茬接下去,这家伙看似忠厚,其实也是个人精,说多了,弄不好又会被他看出别的破绽。 没多久,酒店里的人就给我们上了菜肴,不多我们两个都没心思去看桌子上究竟有什么菜,自打坐下以后,我就开始不停地打电话,可联系了很多行当里的老人,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庄有学现在的处境。 在他们看来,我们那个组织就是铁板一块,不会出现为了争权互相倾轧的事。 说真的,以前我也不相信组织里头会出现这种事儿,可事实摆在面前,不信也得信。 大概是见我一直不停地打电话,老左也不好意思闲着,他也联系了行当里一些老前辈,要说还是老左的路子广,十几通电话打下来,还真摸到了点儿门道。 据仙一观的陈道长说,想要将庄有学排挤出组织的,有可能是白老狗他们那一脉的人。 这位陈道长我见过,当初二爷去仙人洞找我的时候,还带着他同行来着,听老左那意思,这位陈道长和他师父是过命的交情,也看着他从小长到大,绝不可能骗他。 老左之所以补上这么几句,估计是因为我和白老狗走得太近,他是怕我为了偏袒白老狗而特意忽略了陈道长给的这道消息。 白老狗的性子我了解,虽说他人混了点,但在大事上从不犯错,为了个人利益去排挤庄有学,这样的事白老狗绝对不会做,就算退一万步来说,白老狗为了他心里头的那份高傲,也不会做这种营营苟苟的事儿。 我摆摆手,笑着阻止老左将后头的话说出来,一边摸出手机,拨通了白老狗的电话。 起先我一直不联系白老狗,主要是因为这家伙在组织里不受待见,像这样的权利争斗,别人也不会拉他这样刺头入伙,加上他也来懒得管这些事儿,所以我估计啊,他对庄有学的情况应该不怎么了解。 不过陈道长提既然提到了白老狗,这通电话我就不得不打了。 电话一接通,白老狗就特别不爽地吆喝:“有屁快放,我忙着呢” “白大爷,我有个事儿都咨询你一下。” “切,仉家小二爷手眼通天,苗疆那么大的摊子都能摆平,有什么事儿能难倒你啊。” 怪了,今天白老狗的态度怎么这么差,虽说以前他也不太给我好脸,但也不至于一开口就刺儿我呀。 我不禁纳闷:“白大爷,我时不时哪儿又得罪您了” 白老狗沉默了片刻,等他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就带着一点怨气了:“你是为了庄有学的事儿,才特地给我打这通电话的吧” “啊” “啊什么啊,到现在才给我打电话,那就是没把我当自己人呗。” 闹半天他是为了这个才生气,真是出乎预料。 我在电话这边陪着笑:“看您说的,咱爷俩可是一块出生入死过的,我怎么可能不把您当自己人啊。只不过最近这段时间手头事儿太多,实在没顾上联系您。” 白老狗这才稍稍消气:“行,顾不上就顾不上吧,谁让你忙呢。” 这老头的脾气就像过山车,时高时低,变脸比翻书还快,趁着他这会儿心里平稳,我就赶紧把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 我问白老狗,庄有学为什么被人,苗疆的几个刺头是什么来历,在背后指使他们的人又是谁。 正好提到那几个刺头了,顺带交代一下吧,这几个人到目前为止还没走出苗疆大山呢,也是够能耐的。 白老狗说,庄有学受排挤,一方面是因为他没有道行,现如今很多行当人在组织上供职,这些人喜欢互相攀比修为道行,道行不高或者没有道行的,就会被他们当作半个行外人排挤。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庄有学这些年一直负责外勤,和组织里头的其他高层来往不多,本来组织里头有几个老资格,个个都等着头把交椅让出来呢,没想到前段时间头把交椅刚让出来,王大富立即就坐上去了,好在王大富年纪大了,眼看活不了几年,这帮人也就没和他计较,反正等到王大富过世,头把交椅还是会空出来。 我也是这才知道,我们这个组织的现任老大叫王大富。 王大富刚上位,就强行把庄有学给提到了二号人物的位置,他的意图很明白,就是想让庄有学趁着他还在多练练手,等到他过世以后,庄有学也好有竞选头把交椅的资格。 白老狗说,庄有学虽说年纪不大,但在组织里也是老资历了,加上他这些年立了不少大功,就算王大富不提拔他,他也有资格竞争上位,王大富这么一提携他,加上他资历又深、功劳又大,头把交椅的位子落在庄有学手里,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可坏就坏在这里,要知道组织里的老人大多都有宗门背景,这两年寄魂庄突然坐大,本来就有不少人担心寄魂庄会威胁到自家宗门在行当里的地位,如果再让庄有学上位,可以说整个行当,有一大半都攥在了寄魂庄手里。 左有道在行当里的人缘又极好,包括三山在内,行当里声望最高的几个老前辈都拿他当自己人,加上他修为太高,即便有些人对寄魂庄存有微词,但在面对左有道的时候,他们还是要装得客客气气,不敢造次。 可庄有学就不一样了,这些年他以组织的名义在外面办事,向来不徇私,不论什么事都恪守公平公正,这种行事作风确实让他结交了不少朋友,但也和一些宗门结下了私仇。 寄魂庄有左有道镇着,那些人不敢动,可庄有学毕竟不常回寄魂庄,左有道也不能时时保护他,这才让他成了众矢之的。 听白老狗绕来绕去说了这么多,我算是明白了,庄有学之所以受排挤,说白了,那就是因为寄魂庄树大招风,遭人妒忌了。 这么明目张胆地妒忌别人,也不嫌臊的慌 如果让这么一帮妒夫妒妇把持了组织,那我们这个行当百分之百要出乱子。 之后白老狗又说,上次被派去苗疆找庄有学麻烦的,都是养尸人一脉人,至于具体是谁,白老狗并不清楚。 我问白老狗,在幕后指使养尸人一脉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让我没想到的是,白老狗竟有些犹豫,他在电话那头沉吟了很久才说:“具体是谁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最近这段时间,养尸人一脉和葱岭一脉走得很近。” “葱岭” “我就知道这么多,剩下的你自己去查吧。哦,对了,你小子正式升职了,你现在的级别和我一样。” 白老狗大概是怕我多问,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升不升对我来说没意义,反正就是挂个编制,职位都是虚的。” “耶怎么能是虚的呢,每个月多领八百块钱工资呢。” 我:“” 白老狗可能也觉得这种玩笑开得很无趣,就找个很生硬的借口把电话给挂了。 我一直开着免提,刚才白老狗说的话,老左都听到了。 老左说:“葱岭和不周山离得相当近啊。” 确实相当近,这两个山门其实就在同一座山上,只不过葱岭一脉向来没什么名声,门人不过三四十,在术法上也没听说有过什么惊人的造诣,以至于以前我们聊起不周山的时候,都把这个小宗门给直接忽略掉了。 养尸人一脉向来眼高于顶,怎么会和葱岭这样的宗门来往呢,这里头肯定大有文章。 就听老左接着说:“你有什么计划吗” 我想了想,说:“你找人盯着养尸人一脉,我派人盯住葱岭,先摸摸他们的底再说。” 老左默默点头,表示赞同。 下午我还要去趟城东区,看看仉寅选的办公楼,老左要回学校继续折腾答辩的事儿,大家都很忙,没时间瞎耽搁,正巧饭菜也上齐了,我们就草草把肚子填饱,吃完饭尽快赶回市区。 第912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接下来的几天,我几乎把所有精力都用在筹备新公司上了,这家地质勘探公司对我来说极为重要,我不放心把相关事宜全部交给其他人来处理。 期间还要关注葱岭那边传来的消息。 阳历五月六号,在山区困了整整半个多月的刺头们终于出来了,据刘尚昂的探子说,这帮人出山的时候,几乎和野人差不多了,他们还声称,从此和我势不两立,还让我等着。 好,我等着,你们不怕挨整就来找我。 可这帮人放出狂言以后就没了动静,据说是被养尸人一脉的当代掌门关了两年禁足,接下来的两年,他们只能在大西北的窑洞里闭门思过了。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因为养尸人一脉不想和我们老仉家结下梁子。 养尸人一脉对待几个刺头的态度,也让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在这一脉中,并非所有人都参与了组织内部的斗争,也不是所有人都和葱岭有瓜葛。 不过这几个人一出山,站在他们身后的人应该也意识到了,渤海仉家和寄魂庄站在了同一阵线上。 接下来,组织上应该会有人向我施压了,只要他敢施压,我就能知道他是谁。 但我没想到,对方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自刺头们被关禁足到五月中旬,整个一个多星期过去,对方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阳历五月十六号,吴林和我取得了联系,说他在城南的一幢民宅里发现了一些东西,让我去看看。 当时我正在家具城挑选装修用的建材,得到吴林的消息以后,就赶紧让仉寅来接我的活,我则快速上了车,赶往城南。 刚进城南区,就见吴林正站在一盏路灯下等着我,我停下车,他快速拉开车门上车,让我继续向南走,到了上芦街右拐。 见吴林一脸的凝重,我就忍不住问他:“你到底发现什么了,这么着急叫我来” 吴林叹口气:“不是我发现的,是有人指引我找到了这里。” “有人指引你” “我不知道他是谁,这个人来无影去无踪,我根本抓不到他。不过他好像没有敌意,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给我提供助力。” “提供什么助力”我随口一问。 吴林回应的时候却满脸严肃:“他一直向我提供关于仉丰羽的线索。” 其实听吴林说到“来无影去无踪”这六个字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口中的肯定是金帛番,所以没特别去在意。 我笑了笑,说:“这人是我在缅甸结交的朋友,我也是怕你单打独斗找不到我家老爷子,才找他来帮忙的。” 吴林还是气闷闷的:“那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其实吴林之所以不高兴,不是因为我没提前告诉他金帛番的事儿,而是因为那六个字:来无影去无踪。 除了我家老爷子,吴林有碰到了一个让他无可奈何的人,以吴林的高傲,绝不希望世上有他奈何不了的人。 可事实摆在眼前,你再不乐意也没用,还是接受现实吧。 我问吴林:“你发现什么了” 正好车子已经拐进了上芦右街,吴林指了指前方的一片老平房:“去了你就知道了。” 老房区中贯穿着几条巷子,但巷子窄,车开不进去,我只能先把车停靠在路边,和吴林徒步进了巷子。 刚才吴林手指这片老房子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地方有点眼熟,直到进了胡同我才反应过来,这地方我来过 小惠还记得吧就是我在学校里谈的那个初恋女友,他大伯当初就住在这地方,我第一次出外单,就是从她大伯手里收走了一枚仿造的幽冥通宝,也正是因为那次的事儿,我才和张大有结识。 只不过现如今老房区的前院拆了,胡同口直通马路,以至于刚开始我没认出来。 吴林走在前面,带着我拐进了一条胡同,便笔直地朝胡同底走。 我越走越觉得不对头,要是没记错的话,胡同底的那间房子,就是小惠她大伯住的地方。 果不其然,吴林一直走到胡同的尽头,才拿出视线准备好的铁钉,将门锁给撬开。 临进门之前,他对我说:“有些事,我觉得还是先让你来看看比较好。” “院子里到底有什么” 吴林还是那句话:“你看了就知道了。” 说着,他就推开了锈迹斑斑的院门。 自从小惠的大伯和婶子走了以后,这地方就没人住了,院子里已经长满了杂草,只在屋门和厕所之间开辟出了一条很窄的路。 大白天的,屋子里却开着灯,显然有人居住,隐约还能听到屋里有人说话,不过对方的声音很小,无法辨认出具体说了什么。 吴林朝屋门方向伸了伸手:“走吧。” 我们俩刚踏开步子,屋子里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我下意识地想要闪,吴林却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不用躲,他看不见咱们。” 我朝吴林投去一道询问的眼神,吴林没有给我回应。 就在这时候,屋门被拉开,一个身高不到一米八,穿唐装、耷拉着眼皮的年轻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看到眼前这副面孔,我心下就是一哆嗦。 这个人,不就是我么 吴林显然早就知道这里住着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但看到他的时候,吴林还是猛皱了两下眉头。 那人出了院子,便顺着院里的小路走向厕所。 他的后背稍微有一点点驼,双手摆动时相当有力量,脚步也异常轻灵。 这样的身姿体态,显然是刻意模仿了我的样子。 我驼背,是因为斜方肌和背阔肌过于厚实,不是真驼,而是上身稍微有点臃肿,我双手摆动有力,是因为我常练上三路功夫,久而久之成了习惯,脚步轻灵,也是久练腾云步的缘故。 可眼前这个人是真的有些驼背,手臂和腿部的动作也十分刻意,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家伙身上没有功夫,也没有修为。 他就像是看不见我和吴林似的,快速进了厕所,不一会又出来,到屋门旁的水池处洗手,最后进屋。 吴林朝屋门扬了扬下巴,示意我进去看。 我随着他走到屋门口,就听到屋子里的人在一遍一遍地说着:“真作假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起初我还以为他正看红楼梦看到兴头上呢,可当吴林将屋门一脚踹开,我才发现刚才出现在院子里的人此时正坐在沙发上,他一脸呆滞地盯着沙发对面的墙壁,一遍一遍地说着那句话。 “真作假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这就像是从复读机里发出来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循环着,就连每一个字的声调,每一次抑扬顿挫,几乎都没有任何差别。 看着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浮现出一股浓重的寒意。 吴林在我身边说:“只找到了他,没找到仉丰羽。” 我不禁眉头大皱:“他这是怎么了” “像是被人洗了脑,也可能这人本来就是个傻子,”吴林走到沙发前蹲下,盯着那人说:“他只有在走路、吃饭和睡觉的时候表现得比较正常,其他时间就一直坐在这里,一遍遍重复这句话。” 说话间,吴林还抬起手,在这人面前晃了晃,可对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也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对方的脸,本来我以为他可能是易了容,要么就是戴了副和我一样的人皮面具,可反复看了半天,却发现他脸上根本没有易容的痕迹。 这时我又想起了景字脉有用毒易的手艺,于是特意拿了一颗御毒丸出来,喂对方服下。 没用,即便吃了御毒丸,他的面相也没有丝毫变化。 吴林摇头道:“我检查过了,不是易容,他脸上也没有隐藏的刀口,说明也不是整容。这个人天生就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一个和自己完全一样的人坐在那里,我心里翻涌着巨大的波动,可脸上却十分僵硬。 看着这么个玩意儿,我实在无法做出任何表情。 吴林问我:“怎么处理他,要不要把他做掉。” 我摇头:“他没犯错,不该死。” “他反复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我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句,便没了下文。 说真的,我现在突然有种三关崩塌的感觉,我想尖叫,却又叫不出来。 得亏有吴林在我身边,他在,我心里多少还能安生一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让心境平复下来了,才对吴林说:“你先撤吧,我找人来把他运走。” 吴林似乎有点担心我:“留你一个人在这儿,能行吗” 我点了点头,没言语。 吴林稍稍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转身走向了屋门,临出门之前,他特意停下脚步,转身对我说:“腊月二十八,别忘了来北邙山。你一个人来。” 我扭头看他,他却又加快脚步,瞬息离开屋子,关上了门。 现如今我已经无暇去顾及吴林为什么要去北邙山了,所有心思全都被沙发上的人引走,听他那机器般的声音,我心里头就一下一下地发颤。 第913章 身陷迷雾 吴林走后,我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发现厨房里堆满了油腻的塑料袋,这些袋子一看就是用来装食物的。 如果沙发上的人真是个傻子,他应该是没有能力出去买饭的,因为他没有正常交流的能力。 我又在另外几间屋子里转了转,除了在卧室里发现了一排用易拉罐做成的风铃,没有其他发现。 “别装了,既然你能出去买饭,就说明你不傻。” 我搬了张椅子坐在沙发对面,对傻子说。 可他就像是根本看不见我一样,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对面,反复重复那具来自红楼梦的话。 我顿时烦躁起来,一个箭步冲到他脸前,挥拳就要打,可我都把拳头抡圆了,他还是保持着那副傻愣愣的样子,完全无视我的存在。 乓、乓、乓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非常急促的敲门声。 声音一出现,傻子那呆滞的眼眶里就露出了兴奋的神色,那是一种近似于痴迷的兴奋,就好像被困在山里十年的汉子突然看到了女人。 他快速站起身,一路小跑出了屋子。 我本想跟上去,但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止住了脚步,接下来就站在屋门附近,观察着院子里的情形。 院门外有个身材敦实的中年汉子,他手里拎着两个塑料袋,一个袋子里装着水煎包,另一个袋子里装了两瓶水,此时汉子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色,正不停地敲门。 傻子走到门前,闷笑着喊一声:“嘿”,汉子听到动静,就将手里的塑料袋扔了进来,傻子探手将袋子接住,也不回屋,就站在门口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他吃饭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还算正常。 眼看门外的汉子要走,我立即撒开腾云步追了出去。 吴林走的时候已经给院门上了锁,我越过傻子以后,便在红砖垒的门柱上踩了一脚,并借着这股力气跳过门顶,呼一声落在了胡同里。 汉子听到动静,转过头来张望,一看自己身子后头突然出现这么个大活人,身子顿时猛颤一下,显然受了惊吓。 如果他接下来做出过激的反应,处理起来可能会比较麻烦,于是在他转头的一瞬间,我立即将手揣进口袋,又用最快的速度摸出钱包,抽出了十张红票子。 汉子看到我手里的钱,一脸的错愕,可最起码脸上没那么怕了。 我晃了晃手里的票子,对他说:“兄弟,想跟你打听点儿事。” 就这么着,他才安稳下来,我再凑上前,他也没再躲闪。 我倒也不是说那哥们猜谜,钱这个东西啊,在当今社会确实有着很高的亲和力,先掏钱再说话,这话说起来也顺溜,这无关于道德,就是人之本性而已。 如果我掏钱让他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那才是关乎道德。 我先把钱塞给汉子,又问他是不是每天都来送饭。 他说是,一天三顿,顿顿准时送达。 我问他知不知道院子里住的是什么人,他说不知道,只听人说是个得传染病的年轻人,这人没法在社会上走动,加上他家里人最近又要出远门,如果没人来送饭,他弄不好是要饿死的。 “是谁让你来送饭的” “一个五十来岁的男的,看着好像挺有钱,他给了我三千块钱,让我送一个月的饭,我们那就是个包子铺,一个月哪弄得着这么些钱啊。哎,我说哥们,你刚才就从那院子里出来的吧你和这家人什么关系啊” 说后半句话的时候,眼前的汉子明显表现出了一丝警惕。 我叹口气说:“让你往这儿送饭的人就是我爸。我今天就是来看看院子里的伙计,没想到他病得这么厉害。” 汉子抖了抖手里的钱:“你们家挺有钱的呀。哎,不对啊,院门咱么在外头锁着呢,你没钥匙” 我说:“锁门也是怕里头的人出来。” 汉子点头:“嗯,也是,要是得了传染病啊,可不能把他放出来,祸害人呀。” 我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说到“传染病”这三个字的时候,汉子的脸色就有点难看了,这会儿估计是怕我把病毒带出来染到他身上,汉子借口说他店里忙,不能久待,急匆匆地走了。 看样子,我爸应该早就走了,这段时间,傻子就是靠包子铺一日三餐给他送饭才不至于挨饿。 我爸将这么个傻子放在渤海湾,到底有什么目的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傻子不断重复的这句话,究竟又隐藏了什么样的深意。 这些问题我想了很久,却完全得不到任何头绪。 我猜想,我爸之所以突然回到渤海湾,一定是想要向我传达某些信息,但我想不通他为什么总是喜欢打这样的哑谜。 有什么话直说不好吗,有什么线索,明明白白地展现给我,不好吗 傻子吃完饭以后,就又坐在沙发上不断重复那句话,我又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实在找不到其他线索了,才一把扛起了傻子,带着他离开。 出乎意料的是,傻子没有任何抵抗。 我将他放在副驾驶的位子上,他屁股一沾座位,便又开始重复那句话。 从上芦街到滨海区的养老院,足足一个多小时路程,傻子的声音就在这一个小时里不断在我耳边萦绕,弄得我我脑仁都疼。 到了养老院,我给仉恒和仉立延分别打了电话,让他们过来看看。 傻子的事儿,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让家里人知道的,毕竟以后他要是住在养老院,家里还要派人来照顾他,另外我也想从仉恒嘴里套套话,弄不好他知道傻子的来历。 一直到了下午三点多,仉立延才将车子开进养老院,仉恒就坐在这辆车的副驾驶位上。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约仉恒出来,仉恒显得很高兴,下车时还和仉立延有说有笑的。 我拉开房间的窗户,冲仉恒和仉立延招招手,示意他们上来。 一直到仉恒进了房间,看到坐在床铺上的傻子,他脸上的高兴劲儿一下子就泯去了:“这是怎么回事他是什么人” 仉恒一眼就认出坐在床上的人不是我,这句话是冲着我这边说的。 看他那又慌又急的表情,我感觉他不是装出来的,便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小子没有易容,也没做过整容手术,他天生就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他是个傻子,好像是大脑先天发育的问题,我查看过他的魂魄,魂魄完整,不是失心疯。” 仉恒慌慌张张地凑到傻子跟前,反复看看傻子的模样,却又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仉立延此刻也是呆立在门口,脸上挂着极端惊诧的表情。 后来我就将我爸来到了渤海湾,仉子正失神的事儿都告诉了仉恒。 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是因为我需要仉恒派人来照顾傻子和我大伯仉子正,另一方面,我也想看看,仉恒听到这些消息以后是什么表情。 惊讶、慌乱、疑惑、无奈,许多种复杂的表情先后在仉恒脸上出现,到最后他的表情就麻木了,看起来颇有点行尸走肉的感觉。 不得不说,仉恒确实不是一个很能沉住气的人,但也许是因为太信任我了,他才敢将所有的情绪都表现在脸上,不过从他的表情变化中,我也读出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确实对最近发生在渤海湾的事一无所知。 既然咱们这位大爷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就失去了继续和他交流下去的意思,随便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养老院。 至于怎么安置那个傻子,自然由仉恒去拿主意。 当天下午,我再次去营丘找了趟金帛番,询问他有没有看见我爸,金帛番声称他确实只找到了那个和我长相同出一辙的傻子,另外他催促我,赶紧给他弄一个能正常在外面走动的身份。 从酒店出来的时候,我心里头空唠唠的,总觉得好像有一条重要的线索被人为斩断了,但这也只是一种非常模糊的感觉,我甚至都不知道,这条所谓的线索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之后我又找到实用和梁厚载商量这些事儿,即便聪慧如他们,也猜不透我爸到底出于什么样的意图,才将这么个傻子留在了渤海湾。 说来也怪,自从傻子被送进养老院以后,我大伯的病就渐渐好了,最初的时候,他每天只有一两个小时能保持相对清醒,傻子进了养老院以后,他每日的清醒时间就开始延长,从一两个小时变成三四个小时,以后是七八个小时,十几个小时,直到彻底恢复入场。 只不过再我大伯完全恢复以后,就忘了曾在汽车站见过我爸的事儿,连同他待在养老院的这段日子里都发生过什么,他也忘了个一干二净。 这一个月就像是从我大伯的生命中彻底消失了一样,他离开养老院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期,还说现在不是四月份吗,怎么手机上的时间一下子跳到五月了。 当时仉立延就在他身边,他说的这番话,也是仉立延转述给我的。 第914章 剔魂 我大伯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抵达养老院的。 实用还特意找到李医生,让她看了看我大伯的情况,李医生说,这是实实在在的失忆,可不是我大伯装出来的。 那段时间里,包括我在内,经常出入旧货店的人都是一副闷闷的样子,大家都能感觉到了,如今正有一团巨大的迷雾压在渤海湾上空,它所带来的低气压,让每一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快入五月末的时候,老左终于搞定了毕业答辩,并在几场悲喜掺半的散伙饭中彻底结束了自己的求学生涯。 说实话我挺羡慕老左的,虽说他这些年也是常在外面跑,但至少他享受过大学生活,也结交了一帮行当外面的好朋友。 在我看来,这已是一种巨大的幸运。 拍完毕业照以后,老左就找到了我,说是想去仙人洞看看。 我知道这段时间,他一直对仙人洞心心念念,于是就一口答应了。 可还没等到我们俩正式启程,邢伟就打来了电话,说他正带着汤剡朝渤海湾这边赶,估计当天下午就到。 本来我和老左就是决定今天下午开拔的,可没办法,既然汤剡快到了,那我们也只能先取消形成,因为我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治好汤剡的失忆症。 我不保证一定能治好,但我会试一试。 下午三天,我在老巷子外面见到了邢伟和汤剡。 看得出来,最近这段时间邢伟也相当疲惫,在他那张刚毅的脸上,明显能看到衰态,而汤剡则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老魏的死,黄辰羽失心疯,还有失忆症,都会他的内心造成了很深的伤害,如今汤剡还能拼着一股劲站在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 寻常人碰到同样的情况,弄好早就崩溃了。 邢伟见到我,只是勉强冲我笑了笑,他太累了,累到不愿意开口说话。 汤剡则伸出手来,象征性地和我握了一下:“有阵子没见了。” 我冲汤剡一笑,招招手,示意他们进巷子里说话。 老左早就泡好了茶叶,刚进旧货店,就从闻到一股淡淡茶香正越过沙发,抄我们飘过来。 我对邢伟说:“急着走吗” 邢伟无奈地点头:“六点之前我就得离开,老庄那边缺人手,没我不行。” 看着他眼眶下那浓浓的黑眼圈,就跟化了烟熏妆似的,我就忍不住叮嘱道:“再这么下去你会把自己给累垮的。” 邢伟直叹气:“没办法的事儿,老庄现在比我更累,可也得咬牙强撑着。” 老左端了两杯茶过来,一杯递给汤剡,一杯给了邢伟:“怎么这么忙,组织里的情况不太乐观” 邢伟摇头:“一言难尽啊。” 以前见到邢伟的时候,他总是给人一种精明强干的感觉,这才过了多久就被折腾成这个样子,看样子,庄有学的对手下手相当重啊。 如果我们这边再不出手,就怕庄有学和行为被人给活活累死,可派出去调查葱岭和养尸人的探子到现在也没传回消息来,我和老左就是有心帮庄有学,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啊。 也是看邢伟太累了,我怕他就这么开车回去不安全,就跑到卧室了拿了一盒子安神的丹药,让他吃一颗,先好好睡一觉。 邢伟担心吃多了等会起不来,会耽误了离开的时间,最后只吃了半颗。 没多久,沙发上就传来了邢伟呼噜声,老左依靠在柜台旁看着沉睡中的邢伟,眉头死死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我知道,老左现在肯定更担心庄有学。 这时汤剡突然开口说了句:“有阵子没见了啊。” 嗯怎么又是这句话 我转头去看汤剡,他正低头盯着手里的茶杯,良久,他才抬起头来,给了我一抹尴尬的笑容。 看样子,他已经忘了我们刚刚才在巷子口见过面,也忘了他曾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我问汤剡:“你现在什么感觉,我是说身体上有没有感觉到异样” 汤剡的脑子好像不太灵活了,竟没有听懂我的意思:“什么异样” 我想了想,说:“有没有觉得身子有时候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一样,有时候很沉,就像是浑身上下灌了铅一样” 汤剡瞪大了眼:“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没接话茬,只是朝汤剡招招手,示意他跟着我来。 他得的病,其实不是失忆症,而是魂魄出现了增生,本来人身上只有一套魂魄,可如果某一道魂或者某一道魄出现增生,那么每隔一段时间,人体内的三魂七魄就会出现重组,以维持生气的稳定。 一旦魂魄开始重组,记忆也会被刷新,所以汤剡才会出现阶段性失忆。 我之所以知道这种特殊的病症,还是因为从十洋志上看到过相关记载,据说当初郑和的船队驶到暹罗的时候,有个船员就出现过类似的症状,以至于侧翼的船只险些相撞,后来郑和寻遍了暹罗巫师,集众巫师之力,才将船员的病情压制下去。 之前庄有学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就说汤剡的情况很特殊,明明脑部没有遭受什么创伤却出现了这样的记忆问题,加上他的症状和当年发病的船员非常相似,所以我就想到了,他很可能也是魂魄增生。 而魂魄增生最显著的症状就是对自重的感知出现异常,时而觉得自己轻如飞羽,时而觉得浑身上下像是灌了硬铅一样。 十洋志中给记录了魂魄增生的症状,自然也记载了治疗方法。 一进卧室,我就让汤剡平躺在地上,随后拿出皮带,将他的手脚都捆结实了。 治疗中有一个步骤被称作“剃魂”,过程相当痛苦,不绑住他,就怕他到时候胡乱挣扎。 好在汤剡现在浑浑噩噩的,我捆他的时候他也没反抗。 我感觉皮袋够解释了,将让他用尽全身力气喊上两嗓子。 汤剡没二话,立即张大嘴,“啊、啊”地大喊两声。 从声音来判断,这家伙中中气十足,但气息有点散,只要将声音一拉长,中间就会变得断断续续的。 我感觉他应该是人魂出了问题,检查他周身魂魄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人魂。 果然,相对于天地两魂,汤剡的人魂显得格外强壮,从魂量上来判断的话,人魂的体量比另外两魂足足大出了十分之一。 可别小看这十分之一的体量,只要人魂再稍稍增大一点,汤剡就有生命危险了。 我拍了拍汤剡的胸口:“接下来可能有点难受啊,忍着点。” 汤剡刚点了一下头,接着又脸色一懵,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皮带,皱着眉问我:“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哪儿” 得,又失忆了。 我也懒得解释,直接将从幽冥通宝上抽出一小缕阴气,灌入汤剡体内。 隐藏地府里的精纯阴气就像是深入肺腑的电刀,汤剡的身子立即颤了起来,在他脸上也露出了极为痛苦的表情。 “忍着点。”我半点不客气地叮嘱。 汤剡似乎也意识到我在帮他治病,竟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叫出来。 我操控着阴气,找到了人魂的位置,随后便让阴气的纯度提升,并让阴气缓缓从人魂上划过。 魂魄直接受到伤害的时候,人体的反应是非常激烈的,汤剡就像是一条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鲤鱼,以近乎疯狂的频率抽搐起来,我一把按住他的肩,强行稳住他的身子,一边细细操控着阴气,让其继续以匀速划过人魂。 前后足足用了十多分钟,阴气才穿越人魂,这道炁场就像是一条锋利的钢线,穿过人魂的那一刻,已经将多出来的十分之一魂魄给斩除了。 最后我用阴气将斩落下来的魂魄驱出汤剡体外,又用陈米给他做了一场简单的法事,稳住剩下的魂魄。 虽说“手术”耗时不算长,可那份巨大的疼痛依然足以磨光汤剡的心力,他就这么躺在地上睡着了,鼻息也办成了轻缓的呼噜声。 我仔细看了看汤剡的胸口起伏,很规律,又反应了一下他体内的魂魄,确认魂魄已经牢固、稳定,才松了口气,解开他身上的皮带。 老左一早就在卧室门口守着了,我这边刚一开门,他就凑过来问:“怎么样,顺利吗” 我点头:“很顺利,至于他能不能好利索,暂时还不好说,毕竟我以前也没干过类似的事儿。大伟还睡着呢” “睡得可熟了,”老左又问道:“汤剡的右眼也治好了” 之前就听庄有学说,汤剡的右眼中长了很多菱形的视觉感受器,如今他的视野和蝇眼的视野非常想象,而左眼的视力则出现了大幅下降。 刚才我也没仔细看汤剡的眼瞳,就算看了也毫无意义,那样的病我治不了。 所以我也只是告诉老左:“魂魄上的问题我能处理,生理上得病我处理不了。” “你打算怎么着,直接让汤剡进你的新公司工作” “那也得看他的恢复情况。”我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地说。 说真的,帮汤剡做手术的时候,我心里一点都不紧张,可手术做完以后我就开始紧张了,就怕十洋志上记载有误,这台手术不但救不了他,还会让他的病症愈发严重。 第915章 意外来信 接下来就是等了,等到汤剡醒过来,我还要对他进行一次复查。 汤剡这一睡就是整整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对我来说简直比一天还要漫长,期间我一直站在门外,仔细聆听着屋子里的动静,汤剡的气息只要稍微一乱,我心里就无比紧张。 一个小时以后,我听了他扶地起身的声音,知道他这是醒了,才推门进屋。 此时的汤剡呆若木鸡地坐在地上,昂头望着天花板出神。 一看他那副呆滞的表情,我心里就不由地紧张起来,赶紧凑到他面前,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好在汤剡很快就有了反应,他的视线顺着我的手掌挪到我的胳膊上,最后又落在我的脸上。 我问他:“感觉怎么样” 汤剡吐了一口闷气:“就像是刚生了一场大病,做了一场噩梦。” 他说话的条理十分清晰,气息也很平稳,看样子应该没事了。 我这才松了口气:“你能醒过来就好啊,脑子还迟钝吗” 汤剡摇了摇头。 我又问他:“视力怎么样” 汤剡的口气顿时变得低沉起来:“右眼像苍蝇一样,左眼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他的右眼我是真没办法治,只能靠他自己慢慢适应,不就是视觉和苍蝇一样吗,这有什么,我的左眼看到的东西全都不是正常的三维图形,我都没说什么。 至于他的左眼,我会找最好的眼科医生给他治,就算治不好,至少也能通过一些仪器设备让他恢复视力,毕竟他现在只是看不清东西,还没彻底瞎。 三魂七魄遭遇大变故,人体会出现强烈的虚脱感和饥饿感,汤剡很快就开始喊饿,我就带着他去了老江的小面馆,给汤剡叫了一些口味清淡、高热量的东西,让他慢慢吃。 说来也怪,最近这段时间我一直没见到老江,现在她也不在店里,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等汤剡这边儿填饱了肚子,邢伟定的闹钟也响了,他可能是怕自己起不来,闹钟声音非常猛,我坐在小面馆里,都能听到旧货店里传来的手机铃声。 正巧汤剡也吃完饭了,我就带着他回到店里,也好跟邢伟道个别。 邢伟刚迷迷糊地起来,见我带着汤剡进门,就冲我摆摆手说:“我得走了啊,小汤就交给你照顾了。” “你先等会儿。”我匆匆说了一句,就跑到卧室,又拿了一盒醒神的丹药出来。 在我回房拿丹药的这段时间里,邢伟应该是和汤剡聊了几句,他虽然不动术法,但一样能看出汤剡现在的状态和刚来的时候不一样了。 我将丹药递给邢伟:“这些丹药是专门拿来提神的,有轻微的毒性,以正常人的体质,吃掉一颗丹药,要花三四天才能将毒性完全代谢出来。以后你和庄大哥睡觉前就吃我之前给的安神药,实在困得不行又买法睡的时候再吃这个。” “真是麻烦你了,”邢伟先是道谢,随后又指了指汤剡:“他的病,这是治好了吗” “应该是比以前好了,至于能不能痊愈,还得观察一阵子。” 邢伟抬手拍了拍我的肩,咧着嘴笑:“我发现你小子真可以啊,组织里找了多少人都治不好他,到你这儿才多久,他就好了。” “那是你们没请姚玄宗。” “我们可请不动他,行,咱们有机会再聊,我真得走了。” 说着,邢伟就快速收拢了一下东西,急匆匆离开了旧货店,我没远送,就站在门口朝他挥了挥手。 以前邢伟还在为葬教的事儿四处奔波的时候,也没像现在这么匆忙过,看着他那来去匆匆的背影,我便不由地眉头紧蹙。 葱岭和养尸人那边,为什么到现在还没传来消息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首要任务就是发动手底下的资源帮汤剡找大夫。 为什么我不找姚玄宗因为找了也没用,他铁钉不会为了汤剡的事儿特意来一趟渤海湾。 除非我和老左,或者是我身边的辅吏、老左身边的两道生门出了事,姚玄宗才肯下山帮忙,至于其他人的死活,这老东西压根不在乎。 都说医者父母心,也不知道姚玄宗是怎么想的。 好在我手底下的人脉还算广,没用多久,实用就托自己的关系,在终南山找到了意一位隐士,这人姓张,是山林周边的老农,看似普通,在中医上的造诣却非常高,尤其擅长治眼病。 实用说,十年前,老张曾治坏了一个病人,其实也不是他治坏的,而是病人没有严格遵循医嘱,一边吃着药,一边每日酗酒,最后导致药力出现异变,眼疾越发严重。这不怪老张,可这个病人就是死皮白咧赖上他了,就因为这事儿,老张便心灰意冷,学古人跑到终南山隐居,这也算是一种逃避现实的手段。 如果不是因为老张欠了实用的人情,这一次我们也不太可能将他请出山。 他查看了汤剡的双眼,说是,汤剡的左眼没有任何器质性变化,目前考虑可能是神经出现了异常,要么就是掌控左眼视力的脑区受伤。至于汤剡的右眼,老张说他行医大半辈子,从来没有见过类似的情况,对于此也是爱莫能助。 当时老张说话的口气相当凝重,给人一种“汤剡的病根本治不好的感觉”,搞得大家心里都很无奈。 之后老张给汤剡开了一副外敷药,一副内服药,让汤剡先吃一个月,如果病情好转就不用再找他了,如果没有好转,再去找他看病。 说真的,送走老张的时候,我连给汤剡抓药的心思都没有了,因为老张那完全就是一副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一看就没戏。 可实用却显得信心满满,他说老张要是朕觉得汤剡没救了,他连药都懒得开,如今却开了外敷内服两种药,就说明老张有信心治好汤剡的病。 对于实用的话,起初我也是将信将疑。 没想到,老张的药果真有奇效,汤剡才刚吃了两天,就说左眼已经能看到一些深色物体的轮廓了。 自此之前,他从左眼里看到的东西就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色块,朦朦胧胧恍恍惚惚,就像是彩雾遮在眼前一样。 行当里果然卧虎藏龙,要不是实用一早就和老张就交情,我们根本就不会知道世上还有老张这么一号神医。 眼看汤剡的病开始有起色,公司开工的事儿也该提上日程了,我让汤剡和仉寅互相配合,为公司开张做好前提准备,另外也让汤剡看看还需要买什么设备,他列个表单,仉寅负责购置。 到了六月初,我几乎将手头要办的事都办完了,现在就剩下葱岭和养尸人方面还没有传来消息,这种事你着急也没用,还不如趁着暂时闲暇,想想还有没有其他要办的事情。 老左说,我能有这样的空闲十分不易,不如就趁着眼下的机会回仙人墓看看吧。 自打我对老左提到仙人墓里梦境,老左就一直对仙人墓心心念念,他总觉得,在梦里给我指路,送我封魂符的老人就是他师父。 我知道老左急着去看看,也就没拒绝,当天下午就收拾东西,带着他去了河南。 这一趟旅程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因为我们在仙人墓里没有任何收获,既没找到传说中的九十八具阴尸,也没见到千年老尸和洛成己。 那时候我心里也曾疑惑,当初在仙人墓里呈现出的梦境,究竟是真是假如果它是真的,那洛成己和千年老尸去了哪,为什么我梦到了仙人墓,和现实中的仙人墓差别那么大。如果它是假的,我的鬼眼又怎么解释,如果洛成己没有将淬炼出的阴血灌入我的左眼,鬼眼究竟又是如何成型的 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这确实是一个无法解释的悖论。 在仙人墓里转了一圈,老左似乎也很失望,他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东西。 尽管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想找什么。 2010年6月6日,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正好是芒种,我和老左满怀疲惫地回到渤海湾,这一趟毫无意义的路程,着实消耗了我们的心神。 我在城东区将老左放下,独自一人开车回了旧货店。 这些天我不在,仉亚男换了店里的沙发茶几,还重新涂了柜台上的木漆,看管了店里的老旧风格,突然出现这么多新东西,我心里还有点不适应。 仉亚男正站在柜台后面算账,我就问了句:“怎么把沙发换了” “换个色调,换换心情。”仉亚男头也不抬地应道。 我心里有些乏,也没心思和仉亚男聊下去了,就拎着行李朝卧房那边走,想着先休息休息,回头去老江店里吃中饭。 快走进门廊了,仉亚男才抬起头来说:“对了,有人给你寄了封信。” “谁寄来的” 嘴上这么说着,我心里就觉得怪,这年头电子通讯这么发达,谁还写信啊,再说我又没有笔友。 仉亚男耸了耸肩膀:“信上又没有署名,我哪知道是谁寄给你的。” 我又要开口,仉亚男抢先摆手将我阻住了:“你别跟我这儿啰嗦了,正算账呢信就在你床头柜上放着,自己看吧。” 第916章 黑白照片 既然她懒得理我,我再跟她扯皮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就回了卧室。 床头柜上果然有一封信,信封是两块很厚的硬牛皮纸粘合起来的,看上去就像个做工粗糙的文件袋,信封上的收信地址和收信人是用打印机打出来的,寄信地址上写着一家西安泡馍店的地址,寄信人的名字也很快:雨人。 起初我看到信是从西安寄过来的,还以为寄信人应该是专门买卖牛宝的那位黄老板,可黄老板可不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更不会用“雨人”这样的称呼来调侃自己。 雨人是一个比较特殊的专有名词,通常特制那些有用特殊天赋的自闭症患者,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白痴天才”。 牛皮纸硬得吓人,就连我也要花点力气才能将其撕开。 信封里有一张空白的卡片,以及三张黑白照片。 不是老照片,而是因为拍摄的环境极暗,当相机上的曝光灯绽放出光芒的时候,拍摄出来的东西只有黑白两色。 这些照片的拍摄地点应该在一个入地很深的地洞里,常常能在画面中看到被潮气蚀润的的石壁和倒立的钟乳石。 而每一张照片的中心,都是一个毛茸茸的白影子,因为它距离摄像头很远,闪光灯也只能隐约照亮它的轮廓,我用力看了半天,也没看清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它看起来有点像穿梭在黑暗中的白毛猴子,但细细去看,又像一个穿着白色毛皮大衣的人。 三张照片上的画面都差不多,只是环境稍有变化。 拍摄者应该是跟随那个白影子在地底洞穴里走了很远,每行进一段距离,他都会按下快门拍摄一次,闪光灯的灯光在黑暗中乍起,但前方的白影子似乎没有发现后面有人拍照,因为我大概能看得出来,它每一次出现,都是背对着摄像头的。 我反复查看了照片,实在看不出什么门道,又拿起了那张空白卡片。 这是一张生产于1997年的节日贺卡,贺卡正面是某个山区的风景照,由于年头长了,风景图已经掉色,图中有一座很高的山峰,峰头的颜色完全脱落,形成了一个白色的点。 我总觉得这张图上的风景看起来十分眼熟,但这些年我见过的深林大山太多,一时间根本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同样的风光。 贺卡的另一面本来是用来写贺词的,但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干涸了的茶渍。 不对,那好像不是茶渍,在这圈污渍的边缘隐隐泛着一点灰白色,就像是被弄脏的淀粉。 想到这儿,我立即跑到客厅里拿了碘酒,将小半瓶碘酒都洒在了贺卡背面。 上次吴林给我送文件的时候,也用银盐写过隐形字,所以我起初还以为,这封信又是他寄来的。 可当贺卡背面的文字慢慢在碘酒的作用下显现出来时,我心里却顿时咯噔一下。 就见上面写着简短的八个字:“长生秘诀在大凉山。”,是我爸的笔记。 这封信,是他寄给我的 我感觉事情有蹊跷,便赶紧跑回卧室,又仔细看了看照片上的拍摄日期。 每张照片上的日期都是一样的:2010年4月12日。 这些照片,是我爸带着傻子来渤海湾之前拍摄的,他既然来过渤海湾,为什么不在那段时间里将信封交给我,偏偏要等到现在。 以老爷子的能耐,完全能够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将信封放入我的卧室,再悄无声息地离开。 可他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将信给我,而且是通过邮寄的方式。 这时仉亚男在我门外喊了起来:“仉若非,你干嘛呢” 一边说着,她就将我的屋门推开了。 我没心思理她,只是翻过贺卡,又看看贺卡正面的风景画。 到了这档口,我总算想起来,画上的风景,正是拍摄于大凉山境内,那三张照片的拍摄地点,应该也在大凉山。 仉亚男大概是见我不理她,就主动凑了过来:“怎么了你这是,跟你说话也不应个声儿。” 我定了定神,问仉亚男:“这封信是谁送来的” 仉亚男一边往我这儿凑,一边应着:“就是邮局送到老巷子口,我去拿的呀。照片上是什么东西呀” “姐,你帮我联系一下仉寅和六姑父他们,我去城东找老左。” 说着,我就快速抓起床头柜上的车钥匙,朝卧室外头跑。 仉亚男在后面喊:“你是不是又要出远门啊,去哪呀” “大凉山。”我简短地回应一句,急着出门。 就听仉亚男吆喝:“你拐个弯,去趟洛阳吧” 我不由地停下脚步:“洛阳你要买洛阳的特产啊。” “闲的呀我,我是说,你要是时间宽裕,就去洛阳找找老江。” “老江去洛阳了我说这几天怎么能见她人影呢。她去洛阳干什么” “这我哪知道,只听她说是给朋友帮忙去了,可自打上个月中旬开始,我给她打电话她就不接了,只回了我一条短信,说是让我过年之前别再联系她。我这不也是怕老江出事儿么,就像让你拐个弯,去洛阳找找她。” 说实在的,我现在可没功夫去找老江,再说了,老江的蛊术那么高明,她能出什么事 所以我也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只是承诺,如果真有闲工夫,一定去洛阳那边探探。 只可惜啊,我怕是很难腾出闲暇的时间来。 离开旧货店,我立即跑到城东区找到了老左,和他聊了聊信封的事儿,当时梁厚载也在场。 梁厚载分析,我爸之所以离开渤海湾以后才将信寄给我,极可能是因为他回渤海湾的时候,被不周山人的人给盯上了,本来他回来,说不定就是想将信交给我,可因为受到了监视,他没敢露面就提前撤了。 我也没问梁厚载这么推断到底有什么依据,因为我知道,一旦聊起了推理的过程,那就没完没了了,因为很多时候,你推理一件事,动脑子的时间不会特别长,但如果将心中所想全都说出来,那可就相当费口舌了。 这也是我很多时候李淮山问我“为什么,为什么”的时候,我不愿意搭理他的原因。 我问梁厚载:“依你看,我爸带回来的那个傻子我爸带着那么个傻子回来,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梁厚载沉思了好半天才开口:“我感觉吧,你爸可能是想借傻子之口,带给你某种重要提示。但我也想不通傻子反复说得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说到这儿,梁厚载顿了顿,片刻之后才问我:“那个傻子真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他天生就是这样的长相吗” 我点头:“天生的。” 梁厚载抿起嘴,慢慢点了一下头,接下来就像是完全陷入沉思,不说话了。 本来我没打算将傻子的事儿告诉梁厚载,可现在我急于出远门,只想着离开渤海湾之前将傻子身后的秘密弄明白,梁厚载天资聪慧,我想,他应该能给我提供一些比较好的思路。 我和老左都不说话,直等着梁厚载开口。 过了很长时间,梁厚载才抬起头来对我说:“如果信封里的照片全都拍摄出你爸来渤海湾之前,那他之所以来到这里,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让你见到那个傻子,而是想将照片交给你,我要是没猜错的话,那个傻子,原本应该是送信的信差。” 我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傻子和这些照片之间一定有着很深的联系,但我想不通,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联系。” 梁厚载的表情也有些犯难:“你爸走得太急,我估计他走得时候,没有足够的时间将完整的线索链都留给你。不过我琢磨吧,他现在将贺卡和信封寄给你,应该就是想让你先去一趟大凉山,说不定到了那里以后,很多事儿就都能想明白了。” 不得不说,梁厚载做出的这一系列推断,在我看来,只有“我爸在进入渤海湾后就被人盯上了”这一条有点意义,至于其他的,他想到了,我也想到了。 当时我就有点怀疑,梁厚载可能并没有传说中那么聪明。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现在必须尽快集合人马,赶往大凉山。 这封印迟了一个多月才到我手里,说不定在这段时间里,不周山也得知了长生秘诀已于大凉山出现的消息。 这边我刚拉着老左和梁厚载出门,牛哥就打来了电话。 这段时间我被各种事折腾得焦头烂额,竟忘牛哥他们还住在渤海湾呢,正好,他们就是大凉山黑彝,这次进山,正好可以让他们来做向导。 电话一接通,我还没等说话,牛哥就急慌慌地嚷嚷起来:“非哥,你赶紧收拾收拾东西,跟着我回寨子” “跟你回寨子什么情况这又是” “老师刚刚联系过我,他说,咱们要是不赶紧回去就赶不上了。” “赶不上什么了”我先是一阵纳闷,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立即说道:“你们现在就往旧货店方向赶,我二十分钟后到,去的时候带上行李” 第917章 第一手消息 长生诀出现在大凉山,牛哥他们那一族居住的老寨也在大凉山深处。 我今天刚刚收到信,诺惹大巫就急着催促牛哥,让他带我回老寨。 几年前,我爸曾从诺惹大巫手中抢走了一样东西,还导致诺惹大巫受了重伤,可即便是这样,诺惹大巫却丝毫没有怨恨过他。 所有的事连成一线来想,我几乎可以肯定,我爸找我去大凉山,和诺惹大巫召我回寨,极可能是为了同一件事。 牛哥的效率不慢,我将车停在老巷子门口的时候,正好碰见他、石尔,还有阿乌,拖着行李朝巷子里冲。 我叫上了牛哥他们,和他们一起回到旧货店,此时实用他们也已经在旧货店齐聚,只有李淮山和黄玉忠还没抵达。 他们两个这些天一直在滨海浴场那边练功,从浴场赶回旧货店,确实需要一点时间。 一进门,我就用很快的语速问实用:“六姑父,信看过了吧” 实用眉头紧蹙地点了点头。 我接着问:“这事儿你怎么看” 实用沉思了小片刻,又朝我老左身旁的梁厚载瞥了一眼,之后才开口道:“我能想到的事,你们两个一定也能想到。” 说着说着,实用又转向了左有道:“有道,依你看,下一步若非该做什么” 老左看问题总是比常人要深远,但他脑子不是特别活泛,思路说不上开阔,可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特别擅长拿主意。 有时候吧,很多事情老左其实看不清,也看不破,可就是在这样迷迷糊糊的状态下,他依然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就好像迷航的老船长,就算光靠感觉,也能将船舶拉回正确的行道上去。 这种能力真的是相当霸道,霸道得完全不讲道理。 老左稍作沉思,随后对我和实用说:“先跟着牛哥回趟老寨吧,去看看情况再说。” 他这边话音一落,实用就让仉亚男去帮我收拾行李,老温也很自觉,不用别人嘱咐,他就跑出旧货店,去帮李淮山和黄玉忠收拾行李去了。 借着现在还有点闲暇时间,我用最快的速度给屋子里的每个人分配了任务。 我和老左去大凉山,而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其他人则需要将大部分精力放在葱岭、养尸人一脉,以及庄有学身上。 另外,这一次孙路远也要和我同行,运气好的话,到了河南他就下车,如果运气不好,他可就要跟着我一起去黑彝老寨了,原因后面会提到。 十五分钟以后,我拉着行李冲出旧货店,仉寅早就从修车厂给我调了辆十二座大商务,一出巷子口,我就从仉寅手里接过车子,载着大家直奔滨海开发区。 半路上我就给李淮山打了电话,让他们在长海路路口等我。 如今刘尚昂和掌东海都不在渤海湾,他们两个为了调查养尸人一脉和葱岭,一个在陕西,一个在帕米尔高原附近,一直到出了渤海湾,我和老左才联系上他们两个,让他们先放一放手头的活,到成都和我们汇合。 掌东海在电话里说,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葱岭蹲点,已经查出点眉目来了,如果就这么走了,弄不好要前功尽弃的。 他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强行让他放弃,只能同意他继续盯梢,等有了结果就尽快告诉我。 说起来,我们这次进大凉山,掌东海的能力其实也派不上大用场,他来不来对我们的影响不大。 我们这次去大凉山,走的是山东、河南、湖北、重庆、四川这条路,没走陕西,主要是因为养尸人一脉在陕西,我们怕我们取道陕西的话,可能会被他们的人发现。 之前我说了,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孙路远将在河南下车。 恰恰我们的运气确实不错。 车子开进河南之后的第四个小时,刘尚昂和掌东海几乎同时传来了消息,这段时间他们对葱岭和养尸人一脉的摸查,终于取得了突破性的成果。 据掌东海反应,葱岭一脉表面上和不周山确实没有太大瓜葛,尽管两个山门都在帕米尔高原,但极少有公开的联系,但这些都是幌子,实际上葱岭不但和不周山来往密切,而且这个宗门里头有不少传承,就来自于不周山。 可以说,葱岭,其实就是不周山在帕米尔高原开的一家分店。 而就在最近这半个月里,葱岭和养尸人一脉多有来往,而不周山也常常派人进入陕西,想必是去和养尸人一脉的人接洽了。 说到这儿,可能有很多人看出门道来了,远在陕西的养尸人一脉,其实已经成了联系不周山和葱岭的中间人,也可以说这一脉已经成了葱岭和不周山的信使。 两个原本就同处一地的宗门,却要靠一个远在陕西的宗门来帮他们传递消息,这是在是怪异到了极点。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举动太过怪异,因此才能够避人耳目,因为没人会想到,葱岭和不周山竟会用这样的方式取得联系。 也正是因为他们采用了如此怪异的联络手段,才导致掌东海在葱岭蹲了整整半个月才找到他们互通苟且的证据。 刘尚昂那边则查到了养尸人内部的一些情况,如今养尸人内部被分化成了两派,一派是以老掌门为首的保守派,另一派则是以中青代为主的少壮派。 由于保守派手中的最后一具金甲尸于几年前失踪,如今他们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去震慑那些想要争权夺利少壮派,但老派人的手里毕竟攥着养尸人一脉的大部分资源,少壮派这些年广结外援,费尽了心里,也只能勉强和保守派分庭抗礼。 保守派和葱岭、不周山完全没有任何联系,少壮派中的个别人物和葱岭联系极为密切,甚至在少壮派中藏有一具非常厉害的尸煞,据说也是葱岭馈赠给他们的。 说起那具尸煞气的威力,竟堪比飞僵,按说以葱岭那点儿基业,根本送不出这样的大礼,所以刘尚昂怀疑,这具尸煞,应该出自不周山的手笔。 鉴于养尸人一脉和葱岭参与了排挤庄有学的种种行动,而这两个宗门又和不周山来往密。 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庄有学现在收到的排挤,实际上就是不周山一手安排的。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想当初葬教就在组织中安插过自己的内线,而不周山又和葬教有着极为深厚的联系,很有可能借葬教的东风在我们这个组织里安插自己人。 如今葬教安插的内鬼都被清洗干净了,可不周山呢,以前组织上根本不重视他们,以至于他们埋下的那些暗桩,极可能至今都没有被组织察觉到。 掌东海和刘尚昂传回的这些消息让我意识到,庄有学的事有可能正朝着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 接连有葬教和不周山的暗桩被埋入组织内部,就说明我们这个组织在管理机制上有着极大的问题。 人员结构复杂,甚至有极大一部分人只是有个编制、在组织力挂个名,这样确实有助于扩大组织规模,也便于从各个宗门里招募人才,但也导致了纪律松散,组织对每个外编人员的控制力非常弱,甚至于对其中一些成员的了解也不够深入。 可如果组织上对行当人管的太严,对行当里的事干涉太多,很可能造成各宗x教资源分配不均匀的情况,引起一些宗门的反感,甚至有可能导致个别宗门直接和组织对着干,这对维系整个行当的稳定没有半点好处。 所以说,不管组织上是否修改管理机制,其结果可能都不会特别如意,而这也从侧面反映了我们这个行当在当今社会中的尴尬地位,我们的存在,自然有存在的道理,但因为我们的存在,也造成了许多严重问题。 举个例子来说,如今就有一些心怀不轨的人打着某些宗门或者说宗x教的名义招摇撞骗,甚至企图以此策反群x众,分裂国家。 如果没有我们这个行当,没有那些个宗门教派,这样的事儿压根就不会出现。至少那些野心家们作恶时不会借助我们的名义,也不会拥有以教愚人的便利。 我是阴差,有责任维护行当平衡,而所谓的平衡,说白了就是行当和世俗之间的平衡。 万幸,我还真知道最重要的平衡点究竟是什么。 但在提及这个平衡点之前,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做,那就是把庄有学扶上去,顺便把隐藏在组织里头的脏东西清理干净。 得到了掌东海和刘尚昂传来的第一手信息,我立即改变方向,将车开到了洛阳。 信字门在洛阳有一个聚点,我将孙路远放在洛阳,让他去找信字门的人,接下来,他要带领信字门的门徒走访名川大山,把我刚刚得到的消息传递给各大山门的隐世长老。 这一次,我们只联系大型山门中的隐士,而那些经常在行当里走动的人物,不管名望修为如何,一概不联系。 第918章 塔变 之所以劳烦信字门去做这样的事,也实在是情非得已,谁让二爷在行当里树立了那么多敌人,同样事,仉家人说出来,行当里未必有几个人愿意信,信字门说出来,你不信也得信,自古以来,但凡是信字门传递的消息,就没出过错。 现如今不周山在暗,我们在明,这让我非常不爽,我要借助信字门和名门隐士的能量,在行当里埋下一颗专门针对不周山的暗雷。 等到雷区被铺得足够大了,我再引诱不周山将两只脚就迈进雷区,保证他竖着走进来,横着被抬出去也可能压根就出不去了。 孙路远走后,我们继续向四川进发。 老左说,刘尚昂已经启程前往成都了,估计比我们到得还早。 可惜掌东海依旧打算在葱岭蹲守,就不和我们一起行动了。 其实掌东海这么干,也说明他对我和老左很有信心,觉得即便他不参与这次的行动,我们一样能把事儿给办利索了。 在成都接到刘尚昂,又一路朝西南方向走,等我们进入大凉山地界的时候,已经是阳历的六月九号。 原本只有一天多的路程,我们足足走了三天。 进入山区之前,牛哥给寨子里的人打了电话,让寨民骑摩托出来接我们。 有了摩托车,剩下的路确实好走了不少,加上寨子这些年常常要将手工艺品运出来销售,也开垦了不少山路,虽说他们暂时还没有足够的钱修柏油路,至少清理了路上的野草,整理了路面,第一次前往老寨所经历的那种坎坷已不复存在。 一进寨门,就见诺惹大巫早已站在临门的大路中央,在他身边聚集了大量乡亲。 乡亲们都是来给我送鸡蛋的,据说这是最近一年多老寨才出现的待客之礼,由于我被当地人视为恩人,所以这送鸡蛋的事儿,人人都要参与一下。 可问题是你们一人一篮子蛋,我也拿不了啊 后来还是诺惹大巫从众人中选出了一个代表,让我收了他那份礼,这事儿才算是过去。 本来那个人的篮子里也就是二三十个鸡蛋,可后来他周围的人又往篮子里塞了不少,等我将竹篮接到手里的时候,里头的鸡蛋几乎摞成了小山,颤颤巍巍的,随时都有可能倾倒。 面对大家的热情,说真的,我还是有点不适应。 诺惹大巫屏退了寨民,又让牛哥和石尔帮我拎着篮子,这才抓着我的手腕,急慌慌地带着我朝泥瓦塔方向走。 刚才寨民们都在的时候,诺惹大巫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可大家一走,他脸上的表情就明显有些慌了。 我不由地有些心疑,忍不住问:“老前辈,您这么着急召我来,到底有什么事儿啊” 诺惹大巫急着赶路,似是没有太多心思向我解释,只是简短地说了句:“你先跟我来。” 我随着他穿越了寨子里的长坡,一进泥瓦塔的门,诺惹大巫就连忙松开我的手,离弦的箭矢一样冲到临门的一根顶梁柱前。 门口的两根柱子都非常粗壮,它们可不是用来支撑单层楼的房顶的,在这层楼的房顶上挖了一个园槽,正好能让柱子穿过去。 其实上一次我来老宅求援的时候就发现,这座泥瓦塔比之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整个塔身高了不少,足足变成了九层,但看上去不像是寨民对它进行了加盖,反倒像是原先有几层楼埋在了地底下,如今像树苗生长一样长了出来。 我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异样感觉,是因为整座塔散发出的年代气息非常统一,不存在近期动工的迹象,如果最近这两年寨对其进行了改建,这座塔的内部应该会掺杂一些现代气息。 以前我来的时候,临门的位置也米有这样的长柱,我以为这些柱子都是刚装上去的,可从上面散发出的气息,却来自于明朝成化年间,而且这两根柱子从底层一直延伸到顶层,高度足足二十多米,可柱身却只有成年人的大腿粗,而且被打磨得过于光滑,给人一种非常不协调的感觉。 上一次我来去匆匆,没想太多,现如今看着这座异变的泥瓦塔,我越看越觉得别扭。 泥瓦塔变成这个样子,已经不是常识能够解释的了。 所以我心中渐渐生出了一种预感,这座塔,极可能也和四重空间有着某种牵连。 现如今,我只要一看到自己解释不了的东西,就必然认为它是四重空间里特有的东西,就像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本能,也像是一种无药可治的心病。 诺惹大巫走到柱子后方,随后就立即抬手,在柱子上用力拍了一下。 他的掌力不错,这一掌下去,整根长柱都在嗡嗡地颤动,而在柱子的表面,还扬起了一阵薄薄的尘土。 当时,整个柱面几乎都在扬尘,只有一个巴掌大的长方形区域异常干净,而且我隐约能看出来,那片干净的区域正顺着柱身子慢慢地变化位置。 仔细看了看我才明白,不是那片区域在动,而是整条柱子从始至终都在以很长缓慢的速度转动。 那速度实在太慢了,就好像钟表上的时针,如果不是打直了眼,愣盯着针尖观察,很难看出它在移动。 诺惹大巫快速伸手,将小拇指的直接盖扎进长方形区域的边缘,随后一抖腕,挑一下手指,便有一个长方形的盖子从柱面上掀了起来。 那片不扬尘的区域,原来是个薄木片弯成的盖子,盖子内部则是一个类似于拉簧的小装置。 诺惹大巫伸出手,在那东西上轻轻拨了一下,紧接着我就感觉地面猛地一颤,地底下也隐约传来了门锁的锁闩被弹开一样的“咔哒”声。 这时诺惹大巫走到我跟前,拉着我的手腕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父亲当初从我这儿拿走了什么东西吗,我这就带你去看。” 说完,他又朝牛哥和石尔扬了一下手:“你们俩留下戒严,恩人下来之前,谁也不许进来,阿乌,去,准备些吃的。” 诺惹大巫说这话的时候,除了我和他,其他人都没来得及迈过泥瓦塔的门槛,而且我听他那意思,他并不打算让其他人跟进来。 别人可以在门外稍微等一等,但老左必须进来。 我立即朝老左招了招手:“老左,来。” 诺惹大巫回头瞥了老左一眼,脸色说不上好看。 我就对他说:“老左是行当里最拔尖的高手之一,为人相当靠得住。” 大巫微微皱一下眉头,片刻后才点头:“行,进来吧。” 就这样,诺惹大巫拉着我上了楼梯,老左也跟着一起上来了。 泥瓦塔的内部也变了另外一副模样,以前我进来的时候,常常能看到立在房角落里的各色家什,虽说东西破烂了一点,但至少还像是人住的地方,可是现在,每一层楼都只在中央铺一张圆形的白毯子,除了在毯子上偶尔还能看到几个毡垫,目光所及别无一物。 整个泥瓦塔,就如同变成了一个空间巨大的道场。 诺惹大巫带着我一路上行,一直到了第九层楼的楼道口,他才停下脚步,猛喘了好几口大气。 虽说这两年大巫的身子恢复得不错,可毕竟上了年纪,体力确实跟不上了。 他耐心梳理着自己的气息,一直到喘息声完全平稳下来,才正了正身上的衣服,毕恭毕敬朝着楼梯口鞠了一躬。 在这之后,诺惹大巫转过身来对我说:“楼上的东西凶险万分,咱们最好早做防备。” 说着,诺惹大巫就凝炼起了念力。 我和老左也没含糊,纷纷凝练出念力,并在体表拢起阴阳气罩。 诺惹大巫顿时瞪大了眼,看看我,又看看老左,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过了好半天,诺惹大巫突然开口说:“你们俩这都快成仙了吧” 这话弄的我和老左都是一愣。 接着诺惹大巫又问我:“你的修为有这么高” 他这么一说我才明白怎么回事,诺惹大巫在寨子里待了一辈子,几乎没出去过,也没见过修为特别高的人,因为没见过,所以他大概认为,凡人的修为原本也没办法达到老左那样的地步。 哎,不对啊,听实用的意思,我爸的修为应该远在我和老左之上吧,既然诺惹大巫和我爸交过手,再看到我和老左的修为,应该不至于这么惊讶才对。 也不知道是实用的信息有误,还是说,我爸在和诺惹大巫交手的时候,特意隐藏了自己的实力。 大概是见我半天没说话,诺惹大巫便自言自语地说:“行,不说就不说吧,反正你和仉丰羽一样,都不是那坦诚的人。” 一边说着,他就迈开脚步上了楼梯。 九楼的楼道口顶端压着一道敦实的木门,我看不到这一层到底是什么样的光景,直到在诺惹大巫的推动下,木门伴随着“吱呀”一阵长音缓缓张开,我才看明白,这一层楼比之前的八层更空旷,只在楼层中央立了一根齐腰高的方石桩,桩顶还摆着一口开了盖的黑木匣子。 第919章 血玲珑 那匣子里也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我隔着这么远就能看到上面浮着一层火苗似的血光,空气中也飘着一股极为浓郁的血煞之气。 我感觉,那层血光很可能是邪气化形,但又不是特别确定,那股漂浮在空气中的血煞气息,似乎还没有强烈到足够幻化出具体的形态。 老左在我身后低声嘟囔一句:“这股炁场好熟悉啊。”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没看我,只是眉头紧皱地盯着楼梯道的顶部,似是陷入了沉思。 诺惹大巫已经先我们一步上了楼,他站在楼梯口朝我们招手,示意我们快点跟上去。 我和老左上了楼,诺惹大巫便从怀里摸出了一块流着油泽的黑布,将木匣子里的东西取了出来。 刚才我用鬼眼观望这只匣子的时候,只看到匣口压着血光,那光实在太艳,就像一滩浓血一样挡住了我的视线,让我根本无法看到匣子里究竟有什么。 直到诺惹大巫转过身来,将搭在黑布上的东西端到我面前,我这才看清楚,那就是一块艳红色的石头,石身尾宽头窄,形成了一个不太规则的锥形,看上去有点像被拉长了的鸡心。 这东西一离开匣子,上面的炁场就彻底爆发出来,体量巨大、纯度极高的邪气在周遭四溢涌动着,就连地板上的灰尘都没卷起来,在我们脚边形成了一朵朵拳头大的小漩涡。 “这是什么”我问诺惹大巫。 可能是由于邪气太过猛烈,诺惹大巫在这样的情况下说不出话来,他先是将那东西放回匣子,随后才吐了口浊气,说道:“这东西就是夜郎国的灾星,血玲珑。” 夜郎国的灾星是什么意思 这话我听不懂,可看诺惹大巫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在他看来,我一定能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似的。 真是怪了。 这时老左突然开口:“这就是血玲珑” 诺惹大巫先是瞥了老左一眼,接着又问我:“你都告诉他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诺惹大巫的话,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呢。 诺惹大巫可能也看出了我的疑惑,禁不住问道:“难道仉丰羽没跟你提过血玲珑的来历” 我摇头:“我十多年没见过我爸了,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也从来不会在我面前提及行当里面的事。” 诺惹大巫猛蹙了蹙眉,看着老左嘟囔道:“那你是怎么” 老左开口道:“当年我在贵州镇杀邪神的时候,有幸见到过夜郎国大黑寨的陨落,这颗血玲珑,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听老左这么一说,诺惹大巫顿时瞪大了眼:“原来仉丰羽提到的人,是你” 我实在有点听不下去了,就插嘴道:“老前辈,您看您这一惊一乍的,弄得我是一头雾水,到底怎么回事啊这是” 诺惹大巫花了一点时间稳住心境,随后才告诉我,就在三天前,我爸曾来泥瓦塔找过他,并将之前夺走的血玲珑也还了回来,当时我爸就告诉他,三天后,血玲珑的命主会来到这里,这个人不但知道血玲珑的来历,还能帮这个黑彝老寨度过即将来临的大劫。 一直以来,诺惹大巫都以为这个所谓的命主,不是我爸就是我,没想到竟然是老左这样一个初次谋面的陌生人。 听诺惹大巫解释过这些,老左不禁有感慨:“别说,我还真是这东西的命主。” 我问老左:“这血玲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老左叹气:“这话说起来可就太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 “长话短说就是,这枚血玲珑就是个培育了数百年的肉身灵,它的宿主原本是古夜郎国的一个诸侯,这人本来是个贤王,可被这玩意儿附身以后,就变成了杀欲无度的刽子手。他杀了全寨的人,并用怨血玷染了夜郎国圣树,从根本上断绝了夜郎国的国运,导致夜郎国彻底灭亡。换句话说,这没血玲珑上附带的恶念、秽气、怨力,足以颠覆一国国运,是当世罕见的邪器。” 所谓肉神灵,就是说这东西是靠着活物的血肉精气滋养出来的。 将肉神灵种在活人身上,那就跟将人体当成宿主大规模培育寄生虫群差不多意思。 这时老左又说道:“虽说这么多年过去,这枚血玲珑的样子已经大变,可从上面散发出来的炁场,却丝毫没有变化。” 我说:“既然这东西这么危险,咱们俩布个阵,把它镇了吧。” 老左摇头:“这枚血玲珑原本也是有阴阳两胆,一胆入邪之后,又将另一胆带入邪道,两胆合一,顺应阴阳,但不合天道。” 他这话说得比较隐晦,说得简练点儿就是,血玲珑这东西是顺应阴阳易理,但由于邪气太猛而不合天道,所以,单靠阴阳之力根本毁不掉它,必须借助天地大道才能将其压住。 要想借助天地大道之力,说来简单,但也不简单,之所以说简单,是因为只要招来天雷地火,就能将血玲珑镇住,说它难,是因为天雷、地火,原本就是只出现在神话传说中的东西,时至今日,也只是道门中首屈一指的大拿能靠着引雷术召来几道明雷,至于召唤地火,我们这个行当出现五千多年了,到现在说不清楚地火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更别说召它了,再者靠引雷术召来的雷,那也未必就是真正的天雷。 这下可麻烦了,难不成这颗血玲珑压根就没人能镇得住 我想来想去,末了对老左说:“血玲珑是什么质地真不行,咱弄点王水把它给融了得了。” 老左的下巴刚刚下压,但还没等把点头的动作做出来,诺惹大巫就紧张起来:“这东西可不能融啊,你们要是融了它,寨子就完了” 我不解:“老前辈,这话又是怎么说的” 就听诺惹大巫说道:“血玲珑虽然邪性,但也是靠着它,塔下的泥瓦镇才能常年不倒,如果你们融了它,泥瓦镇就会坍塌,镇子一塌,附近这几座山,还有我们这个老寨子,都要陷进地底下去啊” 可能是因为最近累坏了,我的脑子突然有些转不过弯来,怎么个意思,在这座山底下,竟还有一个镇子 对了,先前我就一直在疑惑,寨子中央这座塔原本就是纯木质结构的,为什么却起名“泥瓦”,当初诺惹大巫的解释是,早年的泥瓦塔确实是用湿泥和瓦片搭建起来的,每一片瓦片上,还刻着历代头人和毕摩的名字和画像,可后来老泥瓦塔不知所踪,而在老塔的原址上,又建起了现在的木塔。 诺惹大巫声称他也不知道老泥瓦塔去了哪,只是听以前的老毕摩说,那座塔至今还藏在寨子里。 怎奈那时候的我还没见到实用,头脑也是简单得很,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听,也没想想这里面有没有疑点。 可现在细细琢磨一下,诺惹大巫当初的话确实很有问题。 你想想,如果将这段往事告诉他的老毕摩也不知道泥瓦塔究竟去了哪里,为何又信誓旦旦地告诉他,那座塔就藏在寨子里 我想,看到这里人可能会说,也许那位老毕摩只知道泥瓦塔藏在寨子里,但并不确定它的具体位置。 而我可以非常负责任地说,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别忘了,那座塔里可是有历代头人和毕摩留下的念想,在这种与世隔绝的闭塞老寨里,什么最重要传统,传承如果老毕摩知道那座承载了整个彝寨历史的泥瓦塔就藏在寨子里,他就是掘地三尺,也会把它找出来 找出来做什么 祭拜。 所以我可以肯定,诺惹大巫当初对我撒了谎。 怪异的是,在我陷入思考的时候,老左和诺惹大巫也都沉默着,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心思,互相之间,大家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最后还是我打破了这样沉默:“老前辈,真正的泥瓦塔,应该也在那个镇子里吧” 听我这么一说,诺惹大巫顿时就是一个激灵,就像是我刚刚说出的这番话,打到了他心底深处最脆弱的地方。 良久,他才缓缓点了一下头:“在在镇子的西北角。” 老左也开口:“你是想让我们进那个镇子” 诺惹大巫点头:“仉丰羽说,要想救我们这个寨子,就必须将血玲珑和镇子的联系斩断,事成以后,血玲珑就任你们处置了。”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我爸给我的那张贺卡,于是将手探入背包,将贺卡拿出来给诺惹大巫看:“老前辈,您看一看,这是什么地方。” 诺惹大巫一看到贺卡上的风景画,就立即皱起了眉头:“这是雁雨山啊。” 一边说着,他就将贺卡正面转向了我和老左,并用右食指的指尖在一顶严重脱色的山峰上指指点点:“这里就是泥瓦镇的入口。” 风景画上有很多地方都出现了脱色,但唯独大巫手指的位置最严重,在那座山峰的顶端,甚至出现了一个完全消色的白点。 第920章 约达失踪了 现在我总算明白,我爸给我这张贺卡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他像是担心我无法和诺惹大巫见到面,所以才提前用这种方式将泥瓦镇的入口位置告诉我。 看着贺卡背面“长生诀在大凉山”这几个,我心里便越发忐忑起来。 既然我爸都能知道长生秘诀在大凉山,不周山的人兴许也得到了消息,他们的人此刻不是在赶往这里的路上,就是已经抵达这里了。 没时间耽搁了,我们必须立即做出应对。 想到这儿,我赶紧问诺惹大巫:“最近这段时间除了我们,还有外人进寨子吗” 诺惹大巫点头:“有啊,这两年经常有淘手艺的人进来,昨天下午还有三四个人进来购置东西。” “老左,你让刘尚昂摸一摸那几个人的底细。”我转头对老左说:“咱们也得去寨子外头做点布置。” 老左半句废话没有,扭头就下楼。 诺惹大巫不知道我们这是要干什么,忍不住吆喝:“你们还是尽快去雁羽山吧。” “不急。” 我简短地应这么一声,就和老左一起下了楼。 和大部队汇合以后,我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并将我的担忧了一并陈述了一下。 牛哥说,从寨子到雁羽山的路很扭曲,就算有他和石尔带路,也有很大的几率被困在半路上,建议我们不要理会不周山,直接开拔。 我让李淮山和黄玉忠先和牛哥他们一起进山探路,明天中午回来和我汇合,老左让刘尚昂去寨子里摸底,并让梁厚载留在寨子里坐镇。 梁厚载人生地不熟,加上他天生腼腆,我觉得留他来坐镇恐怕不是特别合理的选择,必须有人从旁协助他才行。 这时我想到了约达,约达在寨子里的名望很高,而且为人朴直,让他来辅助梁厚载再合适不过。 可我进寨子这么久,却一直没有见到约达,按说他原本就是寨子的守门人,一进寨就能看到他才对。 “约达到哪儿去了”我随口问了牛哥一句。 牛哥先是一愣,随后也显得有些错愕:“对啊,怎么一直都没见到约达呢。” 时间不等人,我没有更多心思耽搁下去,于是对阿乌说:“阿乌,你去找约达,让他回来帮厚载。” 经阿乌点了一下头,我和老左便立即离开泥瓦塔,直奔寨外大道。 在这条大道和临山的盘山路之间,有一片十分繁茂的林子,第一次我来这里的时候,着实在那个林子吃了不少苦,原因无他,就是那杂草实在茂盛得离谱,车子在里面走,几乎走不动,现如今寨民们已经在林子里扩展出了一条平整的土路,大概是由于他们不希望外面的人把车开进寨子,土路被拓得很窄,只能容两辆摩托出并排通行。 这么窄的路,这么密的林子,正是布置迷魂阵的好地方。 从林子和盘山路的交界线,到寨子外围,我和老左反反复复查看了六遍地形,最后决定在林子布置两个套阵,一个回魂阵。 这两个套阵都是六十四卦阵加奇门遁甲的嵌套结构,为防阵法被破,我们将两个嵌套阵的阵眼都放在了回魂阵中,基本上只要进入这两个阵的人,除非修为能直接碾压我和老左,否则根本出不来。 就连我们这两个布阵的人进去,都未必能走得出来。 所谓的回魂阵,其实就是一个小型的鬼打墙阵,阵法的威力很小,修为稍微高一点的人就算不特意破阵,只要沉一口心气,稳固住心神,也能避免中招。 也正是因为这个回魂阵足够简单,简单到极容易被忽略,所以入阵的人也很难想到,另外两个套阵的阵眼都被放置在这样的阵法中。 而且我们放置回魂阵的位置妙得很,正好位于两个套阵的连接点上,并不会让人感觉突兀和异样。 布置完这些阵法,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九点多钟了,我和老左立即回寨,诺惹大巫早已让寨民们为我准备好了早饭,我嘱咐诺惹大巫通知寨子里的人,最近这段时间不要到寨外的那片林子里去。 正吃着饭,刘尚昂就来了,进过一夜的摸底,他已经确认寨子里的几个生意人没有问题。 看样子,不周山的人还没抵达这里。 也正是因为刘尚昂带来了好消息,我心里总算稍稍松了口气,就连诺惹大巫为我们准备的早餐好像都变得味道更好了。 只可惜这样的舒心没能持续太久,很快阿乌就传来了消息,说她在寨子里找了好多遍,都没有找到约达。 诺惹大巫也说,平日里约达很少离开泥瓦塔,这些年他更是没有离开过寨子一步,按说不应该找不到他才对。 不过寨子里有人反应,最近这段时间约达常常去后山钓鱼,最初是隔三差五地去一趟,后来就变成天天去了,阿乌在寨子里找不到他,不如去后山看看。 阿乌正要走,我就宠她挥了挥手:“阿乌,先吃饭。” 说完,我就朝老左挤了挤眼,老左会意,微微抬了抬眉毛,给了刘尚昂一个眼神。 我和老左本来就是一体双生,我们俩能理解相互间的眼神这不奇怪,奇怪的是刘尚昂竟然也能理解老左的眼神里表达了什么样的意思,当场就放下碗筷,说自己吃饱了,要去溜溜弯。 随后刘尚昂就径直去了后山方向。 像李淮山,他偶尔也能看懂我的眼神,但那也分情况,举个例子,比如我渴了想喝水,李淮山正好就坐在我身边,而桌子上正好就有一杯水,我朝他挤挤眼,再用力瞥一眼桌子上的水杯,李淮山要是心情好,就会将水杯递到我手里,这就是因为他读懂了我的眼神。可如果桌子上没有那杯水,我再怎么挤眼,李淮山也不可能理解我想表达什么。 老左给刘尚昂眼色,让他到后山寻找约达的下落,这一道眼神就非常难读懂,其难度,就跟我想喝水,可桌子上又没水的情况差不多。 但从刘尚昂的举动上看,他又确确实实读懂了老左的意思,这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后来我专门就这件事问过老左,老左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中午,日头高高挂在了天穹顶端,泥瓦塔落在地上的影子也收到了塔脚下,李淮山和黄玉忠回来了。 李淮山按照牛哥的一些描述,以及他看到的山势走向画出了一张地图,图中标注出了一条蜿蜒的小路,还标注一个日期:四天。 我大体能明白李淮山的意思,他是说,顺着这条路走四天,才能抵达雁羽山。 但我不明白,李淮山为什么还在这条路的左侧标注了一个“凶”字。 我禁不住心里疑,就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说话间,我还特意看了牛哥一眼,因为我琢磨着,这个字弄不好是他让刘淮山标注上去的。 就听李淮山说道:“这就是我的一种感觉,你是不知道,我一进山,就有种很别扭的感觉,不是一般的危险,而是一种怎么说呢,就是穷凶极恶的感觉,凶凶山恶水的感觉。” 李淮山嘴巴碎,但语言表达能力不是特别强,好在和他搭伙这么久,我大概能理解他的意思,他所谓的凶,其实就是凶险,极端的凶险。 这小子的对危险有着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敏锐,他特意在地图上写下这么个字儿,就说明后面的路肯定相当难走。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但说话的语气依然要保持绝对的镇定:“你们先吃点东西,睡上一下午,咱们争取在晚上动身,昨天夜里我看过天气,月朗星稀,清空启照,今天晚上的月亮,会照亮整片林子。” 完了我又转向老左:“咱俩折腾了一整夜,也得歇歇。” 老左笑着点点头,但并不急着离开。 他还在等待刘尚昂。 约莫又过了二十多分钟,刘尚昂回来了,他转遍了后山,也没能找到约达,只在临近山涧的地方找到了一个搭建时间不超过一个月的小屋,屋子里摆放着不少渔具,还有几套换洗的衣服,是当地的男装,尺码相当大。 约达的的体型比老左还要魁梧一下,想必那座渔屋就是他搭起来的。 我想不通,约达在寨子里一向受尊敬,和寨民的关系也不错,他为什么要跑到那么偏僻的地方独居呢 那间屋子绝对不只是用来存放渔具的,如果约达不在那里长住,根本没必要在离寨这么近的地方储备换洗衣物。 我猜,约达现在肯定已经离开村子,朝着雁羽山方向去了,不过我暂时还无法确定他这样做的原因。 刘尚昂走后,老左就问我:“咱们是等约达回来,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入夜以后就开拔。” 我反问:“你是怎么想的” 老左笑了笑:“如果入夜以后约达依然没有回来,咱们该走还是得走啊,毕竟时间不等人。” 我的想法和老左基本一致。 不同的是,老左认为约达有可能在我们走之前回来,但在我看来,约达是绝对不可能回来的。 第921章 夜半林声 如果约达先我们一步前往雁羽山了,我猜,他很可能是想靠自己的力量帮助寨子度过劫难。 约达给我的印象是沉稳、安静,有魄力,但又十分怯懦。 在那份异样的沉稳中,透着几分对外人的不信任,虽说他在我面前一直没有明打明地表现出排外,但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提防。 通常来说,有魄力的人就不会怯懦,但约达恰恰又是一个即有魄力又怯懦的人,他的魄力来自于他的性格,而他的怯懦,则来自于他的地位。在寨子里向来有贵族、平民和奴隶之分,这样的阶级意识牢牢地刻在约达的骨子里,尽管他是诺惹大巫的弟子,但他也忘不了,自己是奴隶出身。 约达不信任外人,自然也不会相信我们能帮寨子度过劫难,他苦于被奴隶的身份压抑,肯定也想通过某些手段脱离这个阶级,进驻到更高等的阶级中去,所以他希望自己能成为寨子的救世主,这样一来,他的地位就会改变。 要知道在这个寨子里,恩人、救星这一类人的地位总是非常高的。 也正是考虑到了这些,我才断定约达十有八九就是去了雁羽山。 不过我也担忧,约达有可能是受到了不周山门人的挟持,不得不为作为向导进山。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麻烦了。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还有更麻烦的。 因为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约达早已背叛寨子,他是自愿作为向导,带领不周山门人进山的。 目前我越来越不确定,不周山到底是已经进了山,还是尚未抵达这座老寨。 如果他们已经进山,那我们确实没有更多时间耽搁了。 老左估计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建议我及早进山的。 不过在进山之前,李淮山和刘尚昂他们还需要花点时间来养足体力,他们都熬了一整夜,如果趁着日头高的时候进山,弄不好会有人累倒。 一直到了一点多,我和老左才随便找了个地方睡了四五个小时。 晚上六点,太阳的头顶已经被西山挡住,但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去,天空中渗着一抹近似于蓝灰的颜色,我和老左收拾了行李,又到寨民家里将李淮山他们叫醒。 吃过诺惹大巫为我们准备的晚饭,我们便一刻也没耽搁,于六点半正式离开寨子,向泥瓦镇方向进发。 这一次,我并没有带上牛哥和石尔,一来是前路凶险,他们两个未必能帮上忙,另外也是考虑到,万一约达真的投靠了不周山,带着牛哥和石尔一起上路反而不方便。 万一我们在半路上和不周山的人遭遇,有牛哥石尔在,他们可能会阻止我们对约达动手。 诺惹大巫一直将我们送到山林边缘才离去,临分别之前,大巫还嘱咐我说,如果泥瓦镇里的东西太厉害就赶紧撤出来,寨子没了还能建,可要是我们几个没了,对于行当来说才是巨大的损失。 诺惹大巫的原话并不好听,就有点类似于“你开车小心点,要是半路碰上车祸,死了,那我也没法向你家里人交代啊。”,所以我不太愿意具体陈述他说了些什么。 不过他的话虽然糙了点,但我能感觉出来,他是真的担心我们的安危,感情之真切,不掺杂一丝半点的虚伪。 我们进了林子以后,诺惹大巫又站在林子边缘翘首凝望了很久。 林子相当密,其实他早就已经看不见我们了,可他还是站在那里不愿离开。 其实现在想想啊,我们这个行当里的老前辈,对于后辈似乎都有一种天然的关切,即便你和他们不是很熟,交集也不算不上多,他们依然会为你担心,为你忧虑。 这仿佛是行当人特有的天性。 这一次老左没打头阵,因为李淮山需要走到前面带路,既然不能打头,老左干脆就退到后面来,和我一起殿后。 入林一公里后,我早已看不到林子外的诺惹大巫,只能看到皎白的月光顺着树木间的缝隙照进林子,将很多地方映成了一种间于白和紫之间的颜色。 这一下,道路变得不那么暗了,可因为土壤的颜色实在太怪异,又平白多了一分诡异莫测的气质。 老左在一旁问我:“你还懂得观星象。” 我笑了笑:“会一点点。以前郑和他们下西洋的时候,就是靠罗盘和观星来定向的,有时候他们还要通过观测星月、海云的变化来确定第二天的天气。不过这种观星法只能推测天气,无法用来卜算凶吉。” “你会的东西还真是够杂的。”老左说:“不过杂有杂的好处,专有专的长处,也不能说杂学博考就一定不好。” 他说这话的,像是拿我来和他自己作比较了。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 说起来啊,老左也不是那种喜欢和人争高低的人,他这么说应该有他的深意,但我一时间又猜不出他到底有什么深意,所以我就闭口不言,免得说错了话惹人笑话。 我这个自尊心太强有时候也确实是个麻烦事儿。 走着走着,队形就变了,依旧是李淮山打头,我和老左殿后,但黄玉忠和刘尚昂的位置却发生了变化。 先前他们两个一直走在队伍中间,此时两个人却脱离了队伍,成了队列两侧的游兵,只有梁厚载还紧紧跟在李淮山身后。 黄玉忠和刘尚昂时时来回游走,我留意到,他们两个一边走动,一边非常仔细地观察着周遭的林子。 在那一排排的树缝里,我靠着鬼眼也只能看到大片植被和地上的石头、树杈,可他们两个好像发现了什么异样,脸上的表情都有种说不出的凝重。 一直到夜晚过去,清晨的太阳再次升上东山的山巅,他们两个才回到队伍里来。 林子里潮气重,一到朝露时间便起了雾,虽说雾不大,但也能像蛛纱一样将林子笼住,目光所及的地方,都像是蒙了一层很薄很薄的灰塑料。 按说这会儿视野下降,黄玉忠和刘尚昂应该警惕起来才对,可他们也只是时不时朝四下里观望,却没像昨天晚上那样在队伍两侧警戒。 老左大概是耐不住好奇,就问刘尚昂:“昨天晚上,你们俩发现什么了” 刘尚昂撇撇嘴说:“也说不上发现了什么,就是听到林子有异响声,那声音很虚,叮叮当当,每隔三四秒钟出现一次,就好像有人用筷子敲打水杯一样。而且声源一直和咱们保持着五百米左右的距离,不管咱们在林子走得多深,距离都没有出现过变化。我估摸着,昨天晚上,肯定有什么东西一直跟着咱们呢。” 我也问黄玉忠:“老黄,你看到是什么东西跟着咱们了吗” 黄玉忠摇头:“看不到,那动静好像是从地底下传来的。” 刘尚昂立即附和:“对对对,我也有这种感觉。一直到了太阳东升,那声音才消失。” 老左捋着自己的下巴,脸色带着几分疑惑:“昨天晚上,林子里的炁场并没出现异常。估计发出声音的,应该是地下的某种动物,可它为什么要跟着咱们” 他一说“动物”这俩字,我就想起了当初在寨子里见到的那只斑斓虎,以及如今已经变得和普通狐狸犬差不多的小黑天。 可能是因为先前的经历在我心里留下了阴影,一说起山林里的动物,我想到的就不是小松鼠小兔子,狼群、老虎这一类毛茸茸的东西,在我脑子里浮现出来的,全都是这些年见到的尸兽异种。 加上李淮山先前就说林子里凶险,我就越发肯定,昨天晚上一路跟踪我们的东西绝非善类。 “前头有条小清河,可以取水。”李淮山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昨天他跟着牛哥探山的时候肯定没走这么远,前方有河的事儿,估计也是听牛哥说的。 至于牛哥的话准不准,还真不好说。 果然,又经历了半个小时的跋涉,我们终于抵达了河道,可河道早就不知道干涸了多久,里头的野草都有齐膝高了。 李淮山也不禁抱怨牛哥给的情报不准确。 不过我们的运气还不错,快入夜的时候,我们终于在一个隐蔽的山坳里遇到一弯清溪,溪道旁有个比较平整的山包,这山包不高,周围还有其他山体,就算半夜打雷也不会劈到它,正是安营扎寨的好地方。 李淮山他们几个先上山包安置营地,我和老左则拎着一大堆水壶来到溪道旁取水。 离开大部队以后,老左就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取水的时候动作也慢腾腾的,似有心事。 我灌满一壶水,一边拧上壶盖,一边问老左:“想什么呢” 老左回了回神,说:“我在想,无当培育出的那枚血玲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老彝寨里” “无当就是那个葬教教主怎么着,这里的事儿,又和葬教有关系” 老左摇头:“未必就和葬教有关,无当这个人比较特殊,他早年做的一些事,连其他葬教高层都不知情,那完全就是他的个人行为。而且很多时候你也说不清楚,他做那些事儿,到底是出于好心,还是心怀恶意。” 第922章 包金火机 说到这儿,老左稍微顿了顿,经过小片刻的沉思,他才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说道:“上一次跟着你去苗疆平乱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周山好像和无当之间有着很深的渊源,后来回到渤海湾,我特意向师伯打听了不周山的一些情况。” 啊,打听了一些情况,那接下来呢接下来老左没下文了。 我耐不住心急,催促道:“你师伯怎么说的” 老左花了一点时间整理措辞,半天才开口:“我师伯说,他对不周山的了解也仅限于,前些年不周山常常与葬教联系,也知道这个山门曾试图寻找过夜魔,但对于山门内部的情况,我师伯也说不出什么来。他只是说,在东汉末年那会儿,不周山好像和曹魏走得很近。” 东汉末年的时候,我们老仉家恰恰就是为曹魏服务的,摸金校尉的手艺,也正是由那个时期传入了仉家。 老左是仉家的监理人,这种事他不会不知道。 我们老仉家向曹魏称臣,不周山也和曹魏走得很近,细想一下,老左的话门道相当深啊。 可他说完这番话以后,又没了下文。 我最烦的就是他偶尔表现出的这种不坦诚,顿时有些躁了:“老左,咱有什么话能不能一次说利索咯,你这么一哏一哏的想急死我啊” 老左这才吐口浊气,开口道:“我师伯说,现在的不周山,很可能从老仉家分离出来的。也就是说不周山的嫡系门人,都是你们老仉家的后代。” 这句话简直就是大晴天砸下来的一道惊雷,当场就把我给砸懵了。 不周山是从老仉家分离出来的,这一听,这简直就是胡扯蛋可仔细一想,这句话又不是全无道理。 想当年,景字脉的老定门为什么会接受不周山的招纳这事儿我一直都没想明白,毕竟不周山也不算个大宗门,他们在那时候的基业,可能还不如老定门手里头的资源多呢。掌东海说老定门是为了生计才加入不周山,可我后来反复琢磨,越琢磨越觉得这种说法有问题。 就拿掌东海来说,如果有一天他带着一身绝技被逐出家门,你想想就他那本事,怎么可能为生计发愁而且掌东海这还没得到景字脉的所有传承,有一部分传承在老定门转投不周山的时候就一起被带走了。 老定门的本事肯定比掌东海强,加上那时候虽说兵荒马乱,但也正是他们这种人最受行当内外重视的时候,老定门怎么可能连生计都无法维持 他靠着自己的能耐就能混的很好,为什么要转投不周山得不到什么好处不说,还要背一个欺师灭祖的骂名。 可如果不周山本来就是老仉家的分支呢 想当年宗家破碎,不周山作为分支,伸出橄榄枝来招纳老定门,老定门确实没有理由拒绝啊。 可如果不周山真的是仉家的分支,为什么我从没听二爷或者仉恒说过这件事,为什么不周山又视渤海仉家为眼中钉 这些问题我当然无法给出答案,但是我想,这其中的个中缘由,应该和当年老太爷重振仉家时做得一些事儿有关,估计就是在那个时候,老太爷已经不承认不周山的旁家地位。 从此以后,仉家就只有宗家,没有旁家,这可能也是景字脉老定门记恨宗家的原因。 不过这些都是我的推测,说不准是对是错。 这时老左又说道:“你们老仉家的祖师爷周烈,我们寄魂庄的地师庄君平,还有那个无当,他们三个在西汉时就是莫逆之交。我家地师去世以后,周烈和无当就消失了,但在曹操迎天子入许都的时候,他们两个却同时出现在了许昌。而史籍中关于不周山最早的记载,也恰恰就是出现在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后。不周山和无当渊源身后有,周烈是你们老仉家的祖师爷之一,而周烈和无当又同时出现了许昌,我猜测,在东汉末年的那个时间点上,一定发生过什么大事。” 老左的话看似条理,其实思路相当乱。 别说是他,我单单是听他说了这些,脑子里就成了一团浆糊。 不过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就是东汉末年的那个时间点确实非常关键,不周山如今的所作所为,极可能都和当年发生的事有关。 可问题是,当年究竟发什么什么,怎么查 脚边的溪水欢腾地流淌着,流水声在整个山涧里徘徊着,回荡着,而我和老左则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我猜,这些话老左应该早就想对我说了,但他可能是怕我接受不了不周山是仉家的分支,所以才在那么长的时间里一直保持着不该有的缄默。 他应该早点把这些情况告诉我的。 将几个水壶都灌满水,我和老左才攀上山包。 李淮山他们几个的手脚还算麻利,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搭起了五顶帐篷,我和老左点了火,对水壶里的水进行加热。 溪水确实很干净,应该能直接喝,不过在我们看来,还是烧开一下消消毒比较好,要是有人因为喝了生水半路上拉肚子,那可就麻烦了。 没多久,李淮山就搭起了最后一顶帐篷。 在搭建最后一顶帐篷的时候,有一次李淮山在地上大钢钉,一锤子砸上去,钢钉入地,竟发出了敲击金属般的响声,后来他还挖开了凿孔,从里面找到了一个脏乎乎的金属物件,不过当时我和老左正忙着生活,也就没特别关注那玩意儿究竟是什么。 这会儿李淮山弄好了帐篷,就随手从背包里拿出一块手巾,将那个四四方方的金属物件擦干净了,上面的泥土都被擦下来以后,我才看清楚那是个镀了金箔的柴油火机。 李淮山举起火机,对着月光看了看,不禁感慨道:“这玩意儿值不少钱吧,也不知道是谁埋下的。” 我朝他伸了伸手:“来,拿来我看看。” 李淮山立即警惕起来:“这是我找到的,凭什么给你啊” “小气劲儿,我就看一眼,接着还你。” 李淮山嘟囔一声:“说话算话啊。”,说着就将火机扔给了我。 我接过火机仔细看了看,闻了闻。 火机上散发着一股民国年代的气息,做工考究,但技术似乎不太成熟,很多连接点的接缝处理得都不算太好,我要是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1933年生产的第一批zio火机。 包裹在火机表面的金箔是后来才压上去的,年代的气息明显比火机本身晚了五到七年,金箔上还刻了画,刻的是上海老街的老牌楼,由于被李淮山打了一凿子,老牌楼的边角出现了一个非常扎眼的凹陷。 在火机的右下角,还有一堆十分密集的凿痕迹,像是用很细的凿子凿出来的,又像是某种啮齿类东西硬咬出来的。 这样一枚产子民国年间的老火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呢,而且还被埋在了地下,从刚才李淮山下凿的深度来看,这枚火机入地至少有半尺左右。 而且我可以确定,这枚火机就是人为埋入地下的,如果它是因为山体滑坡或者其他自然原因被压入土中,表面的金箔一定会出现严重破损,可现在看来,除了一点点凹陷和几个凿痕,金箔完整得有点离谱。 之后我又拆开火机,看了看内部构造,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东西我越看越觉得别扭,但你又说不出来它到底是什么地方别扭。 “唉,看够了吗我说你要是真喜欢啊,干脆我就送你得了。”李淮山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也就没客气,直接将火机塞进了背包。 李淮山一下就急了:“你还真拿走啊” 我说:“回头给你买一个,这个我留着有别的用处。” 李淮山也知道我不可能诓他,只是一脸不爽地撇撇嘴,但也没多言语。 这时候梁厚载端着两个饭缸到篝火这边来热饭,而黄玉忠和刘尚昂则离开山包,去了临侧的一座高山。 老左看到刘尚昂离开,就问梁厚载:“瘦猴这是要干什么去啊” 我也正想问黄玉忠干嘛去了呢。 梁厚载说:“他们两个担心,今天夜里怪声音还会出现,打算到临山去设个暗哨。” 老左不禁有些担忧:“设暗哨是没问题,怕就怕他们俩半夜里遇到危险,隔得这么远,想救他们都难啊。” 梁厚载不禁笑了:“道哥,瘦猴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能出什么事。唉,你呀,就是太爱操心了。” 老左也尴尬地笑了笑。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担心刘尚昂,我现在特别担心黄玉忠,虽说小黑现在还附在他身上,可我大概是看管了他那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样子,总觉得这小子靠不住。 老左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小声在我耳边说:“咱们能护得了他们一时,可护不了他们一世,你就别操那些个闲心了。” 我看了老左一眼,对着他叹了口闷气。 不得不说,老左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第923章 狼群 李淮山没话找话似地插了一句:“这座林子够老的哈。” 深山老林深山老林,林子不老,怎么能叫老林呢,李淮山这就是没话找话。 我白他一眼:“别在这磨嘴子了,有什么话就直说。” 李淮山笑呵呵地凑到我跟前来,对我说:“先前我跟牛哥打听了一下老林子里的情况,听他说呀,这地方虽说离寨子不远,但寨子里的人从来不敢进来,就连他也是小时候跟着诺惹大巫进来过一回,所以他对老林子里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 他啰嗦半天没说到正题上,我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心思了,于是朝老左撇了撇下巴,嘱咐李淮山:“有话直说,没外人。” 就听李淮山接着说道:“牛哥说,这片老林子多少年来与世隔绝,林子里的天,林子里的地,还有林子里的草木生灵,早就和外面的不一样了。说白了吧,这就是一个完全独立的小世界,在这地方,咱们这些年积累下来的那些经验啊、常识啊,可能都不顶用了。” 这话说得还是挺隐晦,但我听明白他的意思了。 李淮山的言外之意是,这地方既然和外面的世界不同,那它就很有可能和四重空间有着某种联系。 怪不得他刚才说话绕来绕去的,因为四重空间的事儿,我到现在还没向老左明说过,这是我和吴林之间的秘密,不宜让太多人知道,即便对方是老左,李淮山跟了我这么久,自然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心思。 我从背包里抽出烟包,递给李淮山一根烟,自己也叼了一根点上。 老左不喜烟味儿,特意坐得远了一些,嘴上一边说着:“进林子也快一天了,到现在为止,我还没发现这里的炁场有太大的异常。” 我说:“可能是因为咱们走的还不够深,再走上一整天,弄不好就得碰上点不一样的东西了。” 按照李淮山的估算,我们要抵达泥瓦镇的入口,需要整整四天时间,连续行进两天,刚好抵达这片老林的中心区域,那是老林的最深处,一切魑魅魍魉都有可能在那里蛰伏。 梁厚载熥热了饭缸,此时的营地上空已飘起了阵阵香气,走了这么久的路,大家都饿了,于是就着饭缸里的饼干糊糊和罐头肉,在干净如洗的夜空下侃起了大山。 虽说队伍的成员变得和以往不同了,但轮流守夜的规矩还是不变的,吃过饭,我让老左他们先去休息,我来守第一班夜哨,在我之后是梁厚载,然后是李淮山,老左守最后一班。 李淮山听牛哥说,老林子里可能会有狼群,所以篝火是不能熄的,山里头的野兽通常怕火,越是保持火光通明,在夜里就越安全。 黄玉忠和刘尚昂也在临侧的山腰上建好了岗哨,他们距离我也就是三四百米的距离,我在林子里仔细撒望了一圈就看到他们了,由于山包上火光比较亮,以黄玉忠的视力,也能清楚地看到我。 他们两个选择了一棵粗壮的大树作为哨营,刘尚昂应该是拆了一颗子弹,将火药洒在了树身周围,我看到树干下方有不少人为洒下的粉末,黄玉忠则削了十几根木钉,用来防御爬上树梢的野兽。 我朝黄玉忠挥了挥手,黄玉忠看到我,也扬手挥动两下,算是回应。 过了小片刻,黄玉忠又拿起手电,朝我这边扫了一下,似乎想要引起我的注意,我转头面对着他,他又抓起一把信号枪用力晃了晃,那意思是,如果有情况,他们会发射信号弹警示我们。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其实说真的,黄玉忠压根就不用在我面前晃动那把信号枪,因为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当引号单在夜空中爆发出光亮的时候,我们也知道肯定是暗哨那边有情况了。 黄玉忠这么干,就是在提醒刘尚昂,我也具备远超常人的视野,提醒他,在这一点上,我比左有道强。 刘尚昂哪能不知道黄玉忠是什么意思,所以在黄玉忠做出这一系列举动之后,刘尚昂的脸色明显变得有些难看。 我和老左也没说非要挣个我高你低的,我们身边的人倒先争起来的,想想也真是让人头疼。 在我守夜的这两个小时里,没发生任何异常,眼看两个小时过去,我就叫醒了梁厚载,和他交班。 以前我在野外露营的时候,就算睡觉也总是半睡半醒的状态,除非到了必须做梦的时间,不然根本睡不熟,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刚躺下没多久就着了,而且睡得相当沉,完全没有过去那张一边睡着叫,一边还能听到外面动静的感觉。 这一觉,我足足睡了四个小时,直到老左的呼喊声在山包上空炸响:“都起来,快快” 我一个骨碌翻出帐篷,就见山包上的火还扬着,老左站在山包边缘,用力朝着林子张望,他手上的青钢剑已经出鞘。 “什么情况”我问老左。 老左头也不回地说:“刚才瘦猴他们放了信号弹,还对着那边的山头上开了一枪。” 说话间,老左抬手指了指左前方的一座山头。 我连忙冲到他身边,先朝着暗哨那边撒望一眼,见黄玉忠和刘尚昂他们都没事,才松口气,朝他手指的山头那边望了过去。 那座山头距离我们至少有一千米,加上林子密,也不知道那地方有什么,但由于夜里头极静,还是能隐约听到山头上传来一大片草木被践踏的声音,似正有一大群活物顺着山顶俯冲下来。 李淮山和梁厚载也一前一后地凑了上来,梁厚载一过来就问我们什么情况,李淮山则从背包里拿出一把单筒高倍望远镜,他是向导,这是他的常备装备。 “是狼群”李淮山将眼睛凑在镜筒上,焦急地喊道。 我和老左几乎是同时将手伸向了李淮山的望远镜,老左似乎想到了什么,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我没停顿,直接将望远镜拿了过来。 将望远镜搭在眼上,右眼的视线被镜筒拉得很远,这时我也看清了,远处的山头上正有一大片黑压压的狼群在快速移动,在树木的缝隙里,不但能看到它们的身躯,偶尔还能看到从他们眼中反射出来的幽幽绿光。 按说大凉山的野狼,无非就是阿拉伯狼和亚洲狼两种,这种狼身形比较小,体长最长也不超过一米。可我目测了一下,从山头上冲下来的狼个个都有两米多长,比狼类中最大的北极狼还要大,最大的一头身长甚至有三米左右,整个身影也更为浑实,估计是狼王。 我将望远镜递给老左,老左搭眼看了看,凝重道:“是冲咱们来的吗” “十有八九。”李淮山应了这么一声,接着就转身从篝火堆里抽出了几根头上撩火的柴棒,给我们一人分了一根。 狼群的速度很快,几次呼吸的功夫就进入了鬼眼的夜视范围,因为月光比较明亮,我除了能看清狼群的模样,也能看清它们的毛色。 所有的狼,无一例外都是通体长着钢钉一样的黑x毛,乍看就像是一大群俯身趴在地上飞驰的黑僵。 狼群的规模非常大,只是粗略地数,黑狼的数量就有七八十头,为首那匹巨狼口吻看起来又厚又硬,就像是机械上的大钢钳,它有一只眼可能瞎了,一直闭着,另一只眼里爆发出来的幽光却比其他的黑狼都要亮。 那已经不是月下的反光,似乎在它的瞳孔深处,原本就嵌着一块会发光的萤石。 除了这些狼,我隐约看到狼群后面好像还跟着一个细细长长的小身影,起初我还在想,是不是铁锤混到狼堆里去了,仔细一看有不是,那个小巧的黑影子太长了,看起来像是一条黑皮黑x毛的黄鼠狼,不过也有可能是狼崽子。 我正要再看得清晰一点儿,那个影子竟嗖的一下没了踪影,像是钻到地底下去了。 嘡嘡嘡 此刻,缩身在树梢上的刘尚昂连着放了三枪。 第一枪打中了山腰上的石头,一时间石屑横飞,石头炸裂的声音萦绕在山林上空,经久不散。 可这样的响声竟也没能让狼群停下来。 刘尚昂只能改变策略,开枪击毙了一头黑狼,就见那匹狼身子一沉,直挺挺地顺着山坡滑了很远,可它身后的同伴竟根本无视它的死活,顷刻间便有四五只黑狼从它身上踩了过去,狼群依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最后一发子弹落在了狼王脚边,那一枪本来应该是瞄准了狼王的脑袋,可那头巨狼就像是预知到了危险一样,竟猛地抖了一下身子,横向跳出了一米多,避开了这一枪。 要是普通的狼群,我们这些人应付起来应该毫不费力,可面对这样的异物,胜算可就没那么高了。 老左扔了手里的火把,叹气道:“这些东西应该不怕火,咱们只能硬杀。” 我忍不住提醒他:“等会动手的时候,你可别心软。” 老左撇了撇嘴,没说话。 也就在我们两个碎这几句嘴子的当口,狼群已经开始顺着山包朝营地里冲了。 第924章 昼夜交替 大家各自取出武器,我和老左站在前排,李淮山和梁厚载并排站在我们俩身后。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着狼群压上来了。 可下来发生的事,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眼看狼群已经冲到山包半腰的位置时,突然从地底下蹿出一个狭长的黑影子,那东西速度极快,电光石火的一瞬,它已经蹿到了一只黑狼的背后上,对准黑狼的喉咙,兜头就咬了下去。 别看这东西身形小,一对利齿却足有尺长,这一口下去,黑狼的颈部动脉当场就被咬穿了,紧接着山腰上就传来了惨烈的哀嚎声。 撕心裂肺般的长嚎终于逼停了狼群的脚步,狼王第一个停下来,转头朝惨叫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趴在黑狼身上的小东西一感受到狼王的目光,立即卷着身子从黑狼背上跳了下去,双脚方一沾地,就瞬间没了影。 我其实一直都没能看清那个小东西到底是什么,它的速度太快,身上的毛又太长,像个雨披子一样将整个身躯挡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这层长毛下面究竟是什么样子。 更怪异的是,它就像是没有实体一样,落地以后潜水似地直接潜入地面,没看到挖坑钻地的光景。 这时狼王一头扎到了那东西消失的地方,撩起一对厚实的爪子,对着地面就是一阵猛挖,只片刻功夫,就在地上掏出了一个尺深的大洞。 你别说,它这么一挖,还真把那个狭长的小影子给挖出来了,不过没等狼王逮到它,它就一卷身子,像阵黑风一样蹿上了狼王的脖子。 这一下狼王也是如临大敌,赶紧用力甩两下身子,将那个黑影子甩到了半空。 狼群一拥而上,上嘴的上嘴,上爪子的上爪子,呼呼啦啦折腾一阵子,总算将那个小东西给控制住了。 不过群狼只是将它压制住,却像是不敢吃它,任凭它在地上扭动身子挣扎,也没有那只狼愿意给它最后一击。 被狼爪压住以后,这小东西就失去了遁地的能力,只顾着挣扎乱叫,却没像先前那样潜到地底下去。 狼王似乎也犯了难,歪头看着地上的小东西,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时狼群距离我们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我们全神戒备,它们却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小东西身上,那种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继续保持警惕的感觉,当真是怪异无比。 就在这时候,老左突然伸长脖子,将视线挪到了远处的林子里。 “有股大炁压过来了。”老左这话像是悄声对我说的,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也抬起头,顺着他的眼神朝林子里张望。 起初我以为林子里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没有,可望了一会儿,却发现有几处草木出现了缓慢而绵长的摆动。 那样的光景,就像是一个看不见的庞然大物正在林子里行走,它那巨大的身躯蹭着树叶和地上的野草,倒置了这些植被连续不断朝着一个方向抖动。 等到草木的摆动戛然停止,林子中接着就传来了一阵极为浑厚的嗡鸣。 鞥ēng 那声音就像是从巨大的牛角号里发出来的一样,低沉而磅礴,仿佛整个山林都随着这阵嗡鸣震了起来,但我已分不清,究竟是我脚下的土地在颤,还是我的腿在颤。 这阵长音同样惊动了狼群,所有的黑狼几乎是同时转身,将视线挪到了声源所在的位置。 在那里,一尊如小山一样的巨大黑影正慢慢浮现出来。 它虚虚晃晃,似真似幻,看起来像是一头趴在山坡上的巨熊,有时候又像是一头匍匐在阴林间的虎影。 恍若云雾,万化无端。 这影子一出现,原本还徘徊在山包上的狼群顿时被慑了心魄,期期艾艾地叫唤着散了。 那只被狼群压住的小东西总算逃过一劫,赶紧潜入地面,也没了影子。 刚刚还嘈杂无比的山包下一下子变得死寂一片,匍匐在深林中的影子却依旧没有散去的意思,我能感觉到,此时正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在那里冷冷凝视着我们,团聚在林影中的那片黑云不再变化,就是死死地沉在那里,无声无息地和我们对峙。 没人敢发出半点声音,嗡鸣也早就消了,但我却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不断拨撩着我的心弦,让我浑身的血液都在战栗。 徘徊在林子上空的极端寂静,却如同有着惊涛骇浪一般的威势,那种巨大的压迫感,几乎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对峙持续了多久,一直到第一缕阳光越过东天,倾斜着照亮了这片深山老林。 朝阳乍出,黑夜在一瞬间变成了白昼,而那个蛰伏在林子深处和我们对峙的黑影,也在阳光出现的瞬间消失了。 它不是渐渐散去,而是极为突兀地骤然消失,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又过了很久,我才感觉到阳光铺在身上的温度,顿时双膝一软,呼哧一声就坐在了地上。 老左他们也好不到哪去,一个个的都瘫了下来,营地里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粗重喘息声。 之前所有人都是硬撑着的,其实心里头的那口硬气,早就快被那巨大的压力给压垮了。 老左的心理素质是所有人里最好的,没过多久,他就缓过神来了,然后他就帮大家准备了糖水,让大家喝一点,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 一直到我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老左才说了句:“我入行这么久,从来没见过那样的东西。” 我说:“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非鬼非尸,身上也不带邪气,可那股气势实在太骇人了。” 老左想了想才开口:“那家伙可能就是这片老林子里的山神。” 一边说着,老左就用手在眼眶上搭起凉棚,朝着东天方向的太阳看了过去。 现在已经是早上六点钟了,正值夏季,太阳早就越过东山的山顶,将大地和天空给照亮了。 按说从黑夜转到白昼的这个过程应该是递进式的,先是天色由纯黑变得微亮,随后朝阳慢慢升起,东天先是发红,直到太阳升起来才是透亮,苍穹和大地也要在这时候才能恢复原本的颜色。 可我们经历的这场昼夜变化就是突然式,天空一下子由黑变蓝,其间几乎没有任何征兆。 就好像坐火车的时候,从黑暗的隧道里突然出来了一样,从暗世界一下子进入了光明世界。 从未见过的狼种,靠吸狼血为生的小怪物,还有那个威势惊人的黑影,这些东西,仿佛都不应该出现在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里。 昨天晚上,我们好像进入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未知世界。 想到这儿,我立即叫上老左,到对面的林子里查看。 昨天晚上刘尚昂开枪打碎了一块石头,杀了一只狼,常理来说,我们应该会在山坡上找到碎石和狼尸。 可狼尸不见了,原本应该被狙击枪打碎的那块石头也没了踪影。 我先靠着鬼眼找了一遍,觉得不放心,又和老左徒步上山细细找了一遍,但结果都一样,这两样东西确实消失了。 不对,不是消失,应该说它们压根就没存在过。 回到山脚下的时候,老左忍不住自言自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算到了今天,我依然无法解释,那天晚上出现在林间的黑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眼下这片山林,还有深藏在林子里的泥瓦镇,确实和四重空间有着某种深厚联系。 有时候我甚至在想,也许那天晚上我们看到的生灵,就来自于泅水荡底部的那个深渊。 其实这也不仅仅是我的猜想,从我之后经历的一些事情来看,在那个深渊底部,确实是有生灵存在的。 回营地途中,我和老左先跑到暗哨接回了黄玉忠和刘尚昂,他们两个也被昨天晚上看到的东西惊着了,我和老左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依然有些回不过神来。 刘尚昂也坦言,这十年间他跟着老左走南闯北,多少词徘徊在生死边缘,什么样的凶险没见过,可像昨天晚上那样的经历,却从未有过。 自打那一夜之后,我们就特意放慢了脚程,几乎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谨慎,因为你不知道在这样的林子里,下一步迈出去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也不知道前方会有怎样的凶险等着你。 万幸的是,我们再也没有遇到那一夜的黑狼群,也没再遭遇到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只不过每到夜里,黄玉忠和刘尚昂都会听到一阵来自地底的异响。 入山的第二天,我们抵达了老林子里植被最旺盛的一片区域,别的地方长植被,长得都是普通的草木,唯独这里,遍地都是粗壮的荆棘,山坳和山坡上都是,放眼望去简直无边无际,而在这片荆棘场的上空,还笼着一层淡绿色的瘴雾,我立着两百米,都能隐约感觉到雾气中四处飘荡的毒性。 队伍前方的李淮山回过头来喊话:“前头的路相当凶险,大家多留点神” 第925章 荆棘丛生 我数次提到过,对于危险,李淮山有一种天生的敏锐。 可回想一下,昨天晚上我们在山包上扎营的时候,李淮山都没有提醒大家小心,可到了这里,他却明显变得焦躁不安了,他说出“大家多留神”这几个字的时候,我都能隐约感觉到他的嘴唇在抖。 “二狗”我有些担心,忍不住冲李淮山吆喝一声。 李淮山只是摆摆手:“我没事。” 说着,他就从背包里抽出了开山刀,在前面帮我们开路,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就朝老左使了个眼色。 老左会意,快速走到队伍前列,和李淮山一起打头阵。 此时和我并排走在一起的人是梁厚载。 梁厚载低声问我:“李淮山的状态不太对啊。” 我说:“二狗天生就有预知危险的能力,看他这么紧张,这一带肯定隐藏着咱们难以应对的凶险,小心点儿吧。” 对于我的话,梁厚载似乎不是很满意,他撇了撇嘴,还翻了翻白眼。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就是想说昨天夜里形势那么危险,李淮山都没有提前预警,现在我却说李淮山能预知危险,梁厚载觉得我在说大话。 其实仔细回头想一想的话,昨天晚上的经历的确算不上凶险,狼群压根就没碰到我们,林子里的黑影也只是和我们对峙,并没有对我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那一夜,我们实际上没有任何损失,只是被吓得胆颤而已。 走着走着,队伍前方的李淮山和老左突然停了下来,我看到李淮山弯下了腰,甩动开山刀砍开了身旁的一小片荆棘。 在这片荆棘下方,有一只陷入土壤里的牛皮靴子,半截靴身埋在土里,半截露在外面,上面附着了大量泥土。 李淮山将那只靴子拔了出来,并用力拍打几下靴面,将上面的泥土打落下来。 靴子看起来有些破旧,但没有腐蚀的痕迹,另外,鞋码很大。 没有被腐蚀,就说明它才刚刚陷入土壤里头没几天,破旧,是因为它的主人比较节俭,而且经常穿着它走路,鞋码大,说明这只靴子是约达的。 前几天,约达才刚刚从这里走过 李淮山再次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靴子被拔出来以后,地上留下的深槽,之后他又仔细扫了眼周围的荆棘丛,片刻,他才回过头来冲我吆喝:“这地方有古怪。” 这地方确实怪得很 荆棘丛下方的土壤本是干的,靴子不算硬,必须在地上掏个洞,才能将靴子扎进去,因为洞是认为掏出来的,洞口的形状和靴子肯定不会特别合,可地上的槽却明显呈现出了靴头的形状,靴子放进去,正好能严丝合缝地和土壤扣在一起。 那就像是这地方原本是片泥潭,靴子陷进去以后,沼泽干了,才形成了现在的干土地。 可这也说不过去,这些天没有下雨,也没有出现阳光暴晒的情况,土壤不至于湿成一脚插进去就拔不出来的泥潭,就算变成了泥潭,也不会干涸得这么快。 还有就是,如果约达曾经走过这条路,还把靴子留在了土壤里,那么他走过的地方应该有荆棘丛被劈斩的痕迹,就算约达没有带刀,他这么重的身体,踩在荆棘丛上,也能踩出一条路来。 可事实情况是,在我们抵达这里之前,所有的荆棘丛都完好无损,既没有被砍翻,也没有被踩踏的痕迹。 约达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正想着,站在我前方的黄玉忠就突然回过头来,望着旁侧的一大片荆棘说:“夜里头的声音。” 这一次我也听到了,在离我们不远的一片荆棘丛里,隐约传来了如同玻璃杯被筷子反复敲击的声音。 叮哐叮哐 那声音看似清晰,却又时远时近,时大时小,听得久了,直让人的脑袋都有些发昏发胀。 老左自然也能听到这阵异响声,他只花了极端的时间去思考,随后就冲刘尚昂和梁厚载吆喝一声:“警戒” 话音一落,梁厚载和刘尚昂以及贴到了老左身边,一个手持符箓站在老左的右侧,一个给狙击枪上了膛,端枪站在老左左侧,而老左则倒提青钢剑,全神贯注盯着声源的方向。 他们好像是下意识组成了这样的阵型,期间没有任何商量,也没说其他多余的话,一切都是浑然天成。 反观我、李淮山还有黄玉忠,三个人依旧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有点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的局促感。 人家毕竟是共同在行当里混迹了整整十年,那样的默契不是我们仨能有的。 可能有人会问我,都到了那样的节骨眼儿上来,我还有心思去想什么合作默契不是我愿意想,也是当我看到老左他们三个的协调和默契时,不自主地就会想这些东西,真的,在这种时候,思想几乎是不受控制的。 当时我就感觉李淮山和黄玉忠的脸色不太好看了,可能是因为我们三个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他们觉得自己被刘尚昂、梁厚载他们给比下去了。 我立即朝李淮山和黄玉忠招招手,让他们俩过来。 “能判断出地底下是什么东西吗”我问黄玉忠。 黄玉忠眉头紧皱地说:“判断不出来,不过在这阵噪音里头,能听到隐约的磨砂声,应该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地底下蹿动。” 如果黄玉忠不说,我还真没听到什么“磨砂声”。 李淮山则在一旁说道:“危险的源头和声源好像不在一个方向。” 别人听到这句话会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们老仉家本来就是兵家出身,加上这些年我也没少看了兵书,李淮山这话一出,我脑子里立即浮现出了四个字:“声东击西”。 也就是刚刚想到这么四个字,就听老左他们那边传来“嘭”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破土的声音。 我是先闻其声,后见其影。 就见一个尖锐的棕黑色长影顺着地面疾驰而出,直攻老左的后脖颈。 老左的心思不在身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险些中招,得亏我靠着一只鬼眼看到他身后的光景,立即将业火催了过去,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东西瞬间被业火欺成碳粉,散了一地。 说真的,我打不过老左,主要是因为老左太能算计了,你第一招还没亮出来,他就知道你后面十招会出什么招,并提前做好应对策略,但要是单论反应速度和出手的速度,老左其实不如我。 我这单说的身手啊,没说修为的事儿。要是论修为,我和老左比还是有点差距的。 一直到业火散了,老左才回头朝身后看了眼,见到那一地的炭灰,他抬头问我一句:“什么东西” 我简短地应一声:“小心脚下” 在那东西被烧成灰的身子之前,我也看清了它的模样。 那就是一根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树根,底粗头锐,根尖闪着寒光,似刀锋般锋利,而在树根的侧面,还长着一排排类似于锥齿的小牙,黑色,有金属亮泽,像是铁打的一样。 现在我终于知道,先前李淮山从地下挖出来的那枚火机是怎么回事了。 在火机的根部,就有一小片像是被小锥凿出来的坑洼,那些洼,应该就是被树根上的锥齿压出来的。 我估计刚才那条树根也是想先把老左的后颈戳穿,待老左没了气息,再用布满锥齿的根枝将老左卷到地底下去。 第一条树根被我烧成灰以后,荆棘丛中就陷入了一片死寂,就连之前一直回荡的那阵“叮哐叮哐”声也消失无踪了。 寂静,有时候会带来巨大的压力,在场的每个人都钻进了自己的武器,紧张的气氛快速在荆棘丛的缝隙里弥漫。 没多久,周遭就传来了海浪般的大片沙沙声,原本牢牢生长在土壤中的荆棘丛,竟同时动了起来。 它们就像是被暗流催动的浪花一样,打着漩涡朝我们围了过来,之前我们开辟出的一条路,也被移动的荆棘丛重新掩盖了。 李淮山担心退路被封住,立即舞动起飞爪,要将那些重新聚拢到坦路上的荆棘打散。 我赶紧伸手扯一下李淮山的胳膊:“留意脚下” 李淮山这才收回心思,将视线放在了脚下的土壤上。 渐渐地荆棘丛已经彻底压了过来,并在极短的时间内裹住我的小腿和脚踝,有些荆棘上的齿刃很锋利,瞬间就能将裤子和皮肉割破,但对于经常受伤的我们来说,这点儿伤不疼不痒。 荆棘有毒,但所有人都已经吃过御毒丸,瘴雾和棘刺里的毒汁对他们没有任何威胁,但凡是附在我身上的荆棘,都已经被我的血毒死了。 一直到聚拢而来的荆棘彻底将我们的视线挡得死死的,低头朝脚下看,只能看到荆棘上的红绿色时候,周遭终于传来了别的动静。 噗 树根破土的声响刚一出现,我立即咬破左手,将大捧毒血洒向周遭的毒荆棘。 这些毒物一碰到我的血就以极快的速度四散逃避,刚刚破土的根须也在瞬时间露出了原型。 第926章 鬼山 这些树根就像是在地上盘动的蛇一样,贴着地面朝四面八方蔓延,似乎想形成一个笼底,将我们给拢起来。 它们蔓延的速度非常快,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有三四条树根从我和黄玉忠脚下蹿了过去。 这东西不带邪气,阴阳炁场也比较平衡,而且生气盎然,实在怪得很。 我不敢怠慢,立即从幽冥通宝中抽出阴气,召来业风业火。 一时间,荆棘丛中热浪与严寒齐涌,很多树根都被冻成了冰渣,也有一些直接就被烧成了炭灰。 李淮山和黄玉忠也不断挥舞飞爪和长鞭,一次次打碎从地底新生出来的根须。 可老左他们三个却一直没有任何动作,似乎在等待时机。 既然他们要等待时机,那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在他们身周护卫,帮他们节省精力和体力。 我隐有预感,老左好像在寻找一击必杀的机会。 随着不断有根须被我们摧毁,等多树根却冲破土壳钻了出来,而且新生的树根更为粗壮,更为坚韧,由于树根不断破土,荆棘丛常常被连根被撅出土壤,棕黑色的土和绿中带着红的荆棘枝四处乱飞,空气中充斥着一股烂草根和泥土混合起来的腥味儿。 这时老左突然大喊一声:“在大非脚下” 说真的,我都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因为老左喊了这么一声,便下意识地挪开了身子。 梁厚载和刘尚昂显然听懂了老左的话,他们两个齐齐朝我冲来,一个攥着符箓,另一个端着狙击枪。 在我刚才站立的位置,正好有一个拳头大的洞口。 原本有一条树根从那儿钻了出来,后来被我一把业火烧成了灰,才留下了这么一个深洞。 我刚刚撤出两步,梁厚载已经凑到洞口前,将手中的三张符箓折成纸箭,甩手扔进了洞里。 借着鬼眼的视野,我看到三张纸箭极速下坠十余米之后,便撞到了一个坚硬的黑壳。 那个壳子将整个洞底都给堵住了,我也看不出壳后面有什么,只是看这片甲壳光滑无比,上面还能隐约看到一些咒文似的花纹,也不知道是自然长成的,还是人为画上去的。 纸箭一接触到黑壳,顿时爆发出了强烈的火光,那道火苗就像是发出高温的焊接枪一样,顷刻间就在壳子上荣出了一道口子。 刘尚昂不早不晚地将枪口对准洞口,霎时就是一枪。 嘡 狙击枪上传来了非常脆的撞膛声,紧接着,洞底就传来了血肉被击穿、撕裂的噪响。 没等这阵噪响消失,老左已经踏出罡步,九天星力如期而至,瞬间压住了那些刚从地底下蹿出来的树根,也压入了那个拳头大的洞口。 星力顺着洞口下沉,一直沉入了黑壳的伤口上。 这股星力中夹带的炁场非常强,所以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它到了什么位置,同时我也能清楚地看到,在这道炁场马上就要顺着伤口继续下沉的时候,洞口深入的黑壳、血肉,竟一下子挪走了。 它走后,洞口下方就只剩下黑乎乎的一片,我就算借着鬼眼也看不到里头有什么东西。 老左忍不住“啧”了一下嘴:“让它跑了” 不得不说,老左一行互相间配合非常默契,梁厚载朝我这儿冲的时候,老左就已经开始踩罡步了,到刘尚昂开了那一枪,罡步正好踩完。 所以,就算没有梁厚载和刘尚昂的前置动作,老左招来的星力已经无法准时压住洞口深处的东西。 “阴阳大阵”老左先冲我吆喝一声,一冲着梁厚载和刘尚昂喊道:“帮我和大非争取时间,我们需要十分钟” 我快步走到老左身边,梁厚载、刘尚昂、李淮山、黄玉忠四人则站在东西南北四个正方向上,帮我们护法。 老左快速凝炼起阳气,我也沉一口气,从幽冥通宝中召出阴气。 阴阳两炁一出,我就感觉不太对劲,老左当时应该也察觉到了一些问题,我看到他的眉头快速蹙了一下。 果然,当两种炁场交织在一起的时候,竟又一次没能出现调和,混在一起,只是不停地消耗对方。 当初在泅水荡底无法布置出阴阳大阵,我和老左都以为那是因为我们两个的精力和体力消耗太大,无法召出足够精纯的阳气和阴气了,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 照这么下去阴阳大阵肯定布置不出来了,我们只能立即改变策略,由我动用业火烧毁树根,让地面上形成了一个个很深的土洞,老左则不断踩出罡步,将星力压入洞中。 老左靠罡步召来的星力似有灵性,具有识别敌我的能力,我离他这么近,都没感觉到星力带来的那股重压。 李淮山和黄玉忠同样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连着将几道星力压入地底,从地表钻出来的树根不但没有减少,反倒变得越来越多了。 一棵树才有多少根,现在被我烧点的树根加起来,体积估计都能顶得上一片树林了。 我开始觉得不对劲,此时袭击我们的东西,有可能不是树妖,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有几条树根几乎从同一个位置一齐钻出来,我催动业火将它们烧毁后,几个深洞连成一片,就像个压在地上的马蜂窝一样。 老左快速朝“蜂窝”瞥了一眼,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跑了” 说着,他又快速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 也就是看了一息的功夫,老左就转头问我:“你能看到蜂窝下面的情况吧,看看有没有阳光照进去” 当时刘尚昂正好站在我和蜂窝之间,听老左这么一说,他立即挪了挪身子,给我让出了一条通往蜂窝的路。 其实根本不用这么麻烦。 我靠着鬼眼朝蜂窝洞里扫了一眼,发现有三个洞口已经挨得太近,加上我用业火炙烤树根的时候,烧干了洞壁,导致那狭长的洞壁直接塌了,三洞合一,形成了一个大洞。光束正好就顺着这个大洞照下去,一直延伸了很远才消失。 “阳光照进去了。”我用很快的语速对老左说。 老左先是微微点头,但也没有多余的功夫几乎和我掰扯,因为此时已有更多树根不断钻出地面。 它们就像是无穷无尽一样,虽说以我们这帮人的能耐,暂时还能稳稳地挡住它们,但长此以往,等大家体力耗尽,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这些树根势大力沉,加之上面附着了大量的硬锥,就算不被它们拖入地底憋死,光是被抽上一下,也是非死即伤。 我发现老左在挥动青钢剑的同时,时不时会朝着蜂窝洞方向瞥了两眼,起初我只是觉得他的举动很怪,不过很多,我就意识到他这样做的深意了。 自打阳光顺着洞口照进地底以后,就再没有树根从那个地方钻出来了。 地底下的东西,怕光 树妖就是靠着阳光生存的,它绝不可能怕光。 之前我也曾想,如果袭击我们的东西不是树妖,那就有可能是山妖,不过通常来说,山体成妖,性情大多非常温和,因为山这东西,本来就是以养育草木生灵为己任,天生就有一股其他妖物无法比拟的神性。 这年头能看到的山妖很少了,但在古代的时候,中原西北一带的老山多有灵性,也有很多山体成了妖,每当有路人在山里迷路,山妖还会为路人开辟一条新路,将他们送出山去,像这样的山上甚至没有劫匪盗贼,因为都被山妖赶走了。 山妖本性温和,我们几个身上基本都有修为,能和山妖灵韵相通,按说它更不应该袭击我们。 一直到察觉到地底的东西畏惧阳光,我才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山妖不畏光,但鬼物畏光。 这只山妖,被鬼物附了身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山体一旦成妖,山林间的河脉土壤,就成了它的血脉皮骨,换句话说,就是山有了阳身。但凡有阳身的东西,都能被鬼附身,只要鬼的阴元足够强,附身山体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我估计没错的,潜藏在山体内部的鬼物,应该是一只能耐不亚于凶神的鬼王。 想到这儿,我立即催动幽冥通宝,召出三道青铜鬼门。 老左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冲我吼了声:“召鬼门” 看样子,我想到的这些,他也想到了。 巨大的鬼门虚影浮现在山体的三个方向,如同高耸的城墙一般,将整座山都死死包了起来。 这一次鬼门可没有像过去那样缓缓开启,门轴就像是装了发簧一样,忽地一下,三道鬼门全都将门板完全张开。 下一个瞬间,鬼门中就爆发出了巨大的吸附力,所有潜藏在老山里的厉鬼游魂全都被拔地而起,它们在空中形成了一道流光般的蓝云,翻滚着、搅动着被吸入了鬼门。 这一刻,天色大阴,盛阳不再,原本湛蓝的天空也变成了半通透的深紫色。 与此同时,我感觉脚下正有一股巨大能量被强行拔出山体,它像是在用力挣扎着,地面正慢慢颤抖着,就连我们脚边的断枝、木渣,都顺着震动的频率一下一下地跳动。 第927章 鹿头人身 也不知道具体过了多长时间,地面上的震感突然消失,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出现在脑海深处的长嘶。 那声音就像是马叫,但更为尖锐,而且我很清楚地知道,声音的源头不在现实中存在,它只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仿佛在我的灵魂深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渊,声音就是从深渊底部发出来的。 不只我听到了这阵长嘶,老左他们也听到了,每个人几乎都是在同一时间紧紧皱起了眉头。 等到脑海中的声音一消失,就见一个白晃晃的虚影顺着地面浮了出来,与它一起出现的,还有一股极为强劲的阴气。 那股炁场极为混乱,其中还夹杂着大量的戾气和怨气,就连鬼门也受到它的影响,开始剧烈颤动起来。 “老左,破了它的邪气”我急忙朝老左大喊。 话音刚落,老左已催动番天印,从中抽出了一道极精极纯的阳气。 那道阳气就像是一道撕破黑暗的利剑,凌空一闪,直直劈在了正从地表抽离出来的影子上。 阳气瞬间将虚影周围的邪气斩得七零八落,可那些邪气却乱而不散,阳气消失以后,它们又开始缓缓聚拢。 不过在邪气被打散的一瞬间,我还是看清了那个虚晃的影子究竟是什么,那些邪气好像有着很强的折光作用,有它们在的时候,我反而什么都看不清楚。 说真的,这看清了,还不如看不清呢。 就见一个鹿头人身的浑厚白影正几挤糖浆似地从地底下冒出来,这影子极大,老左那壮硕的身躯,也就是有它的一根鹿角那么大,等到邪气重新聚拢起来,白影又变得虚晃起来,就像是一大缕顺着土壤间的缝隙涌出地表的云层。 它肯定就是附着在山体上的鬼物了,但我想不通,这东西生前到底是鹿还是人,还是说它生前就是这么一副怪模样。 这只鬼物给我带来的视觉冲击和心理冲击不可谓不大,惊得我顿时有些分心,就连被我幽冥通宝上的阴气都因为我的神志不定而险些散乱,好在我立即调整了状态,稳固阴气,这才防止了鬼门提早消失。 我这边维持着鬼门,另一边,老左也不断催动番天印,利用阳气一次次将鬼物身上的邪气打散。 只要邪气一散,那家伙就像是变得虚弱了一样,离地的速度变得很快,可一旦邪气重新聚拢起来,它仿佛又有了能和鬼门抗衡的力量,竟能让身影一点点缩回地表。 李淮山他们几个好像都被慑了心魄,我和老左勉力奋战的时候,他们四个竟然傻愣愣站在一边干瞪眼。 我心里急,禁不住暴喊一声:“楞个蛋,赶紧特么的帮忙” 被我这么一吆喝,李淮山他们几个才回过身来。 李淮山扔出飞爪,黄玉忠甩出长鞭,一爪一鞭,从左右两侧将鬼物给勾住、捆住,接着李淮山和黄玉忠就卯足了力气,拼了命地将鬼物从地底下往外拉。 梁厚载也祭出了大批辟邪符,和老左一起驱散鬼物身上的邪气。 即便大家都拼上了全力,依然无法在短时间内将那只鬼物拖离山体。 眼下那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要是我们不能在鬼门消散之前将这只老鬼送进阴曹,等他再缩回地底下,我们几个可就得歇菜了。 现在不比先前,每个人都的消耗都很大,怕是很难挡住从地底急窜而出的大量树根了。 老左连着催动了几次番天印,眼看体能已经大幅度下滑,李淮山、黄玉忠、梁厚载也出现了疲态,刘尚昂刘尚昂没有修为,帮不上忙。 情势不容乐观,我一边强压着心里的躁气,一边环伺四周,寻找扭转局势的契机。 有一次老左和梁厚载打散了老鬼身周的邪气,我发现那老鬼正用力昂着头,朝天上看。 它在看什么 我望了眼天空,此时的天色依旧是半通透的紫色,只不过颜色没有之前那么暗,那么深了,天色像是有越来越通透的迹象,颇有点雨过天晴,阳光正准备普照大地的意思。 阳光,对,阳光 想到这儿,我立即冲老左喊:“老左,破天” 破天,就是把天给我捅破 老左当然明白我的意思,当场就愣住了。 我知道,捅破天这种事儿不管怎么看都离谱得很,但我也相信老左一定能做到。 在小片刻的沉思之后,老左似乎想到了办法,就见他先是眼前一亮,接着就高举番天印,踩出了罡步。 三步九迹、脚踏星辰,一套罡步走完,自有一道磅礴星力凌空而降,与此同时,番天印也被催动,一道充满生机的精纯阳气纵入九霄。 星力自上而下,阳气自下而上,两股力量在三道鬼门得正上方无声地撞击在一起。 寂静中,我隐能感觉到有一股巨大的炁浪在天空中汹汹四散,浪头上的力量仿佛撕开一层肥皂泡沫一样将我们头顶上的那层紫色给撕破了。 在山体正上方,终于出现了一抹白天该有的色彩,而在这一抹蔚蓝的中央,就是灼灼燃烧的烈日。 阳光一下子铺洒下来,不偏不倚地打在了老鬼身上。 只一呼一吸的功夫,老鬼身上的邪气就散了个一干二净,它痛苦地扭曲着身子,高举双手,试图挡住落在面门上的阳光。 看它那副样子,活脱脱就像一只被照妖镜照到的鹿妖。 阳光对它来说,拥有难以想象的杀伤力,很快,它的身影就又开始虚晃了,不同于邪气聚拢时的那种雾化,现在它的身影正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透,像是在渐渐被冲淡一样。 有那么一个瞬间,老鬼终于失去了和鬼门抗衡的最后一点力量,整个身影都以极快的速度离开山体,飘到了足有三四层楼高的地方。 三道鬼门同时发力,老鬼的身体在巨大的吸力下开始变形、龟裂,最后变成了一片片巴掌大的“残云”,终于飘入了鬼门之中。 当它的最后一缕被送进阴曹,三道鬼门齐齐震了一下,接着门影就开始快速淡化,并在几秒钟之内消失无踪。 随着鬼门消失,笼罩在天空中的紫色也慢慢变淡,在我们的注视下,天空又变成了原有的蔚蓝色,阳光洒在山巅和山谷,林子里洋溢起一股生机勃勃的翠绿。 我长吐一口浊气,本来是想问问老左现在怎么样,可还没等开口,就感觉双膝一软,呼哧一声就坐在了地上。 老左还不如我,我屁股着地之前,他就已经蹲下了。 李淮山他们几个好像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一个个只顾抬头望着天,脸色一个比一个呆滞。 我朝老左跟前凑了凑,拍一下他的膀子:“你怎么样啊” 老左非常疲惫地吐了一大口浊气:“看样子咱们得就近扎营了。” 别说他了,就连我,现在想站起来估计也有点麻烦。 虽说刚才我只召出了三道鬼门,但仅仅是为了维持它们,我就耗尽了所有念力、体力,要是这时候再出点什么意外,比如有个山精野怪之类的东西突然跑来袭击我,那只能是它为刀俎,我愿不愿意都得作鱼肉了。 后来李淮山缓过劲儿来了,就跑过来问我:“刚才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看着像个人,怎么长了个鹿头那玩意儿是鬼吗” 我说:“你问我啊” 李淮山:“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我也想知道刚才那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可有人能给我答案吗,还真没有。 后来老左说了句话,我觉得很有意思,他说:“这要是搁在上古时代,咱们今天干的事儿,足以被写进神话故事里了。弄不好,当时的吃瓜群x众还以为咱们是上天派来惩罚妖魔的神仙呢。” 他这话倒也不完全是调侃,因为在上古时期,确实有很多神灵就是人和动物接合起来的样子,牛首人身的炎帝,人身蛇尾的女娲,人面蛇身朱发的水神共工,诸如此类,比比皆是。 虽说神话传说不知真假,但人身蛇尾的女娲族人我们确实是见过的,如此推想,附身在山体上的老鬼,弄不好也是某个类人氏族的族人。 这片山区因为凶险异常而与世隔绝,一些长相特异的氏族选在这里定居,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也许是山妖感念于我们除掉了附在它身上的老鬼,那天晚上我们在山坡露营的时候,竟有几只兔子和一头野猪像是被迷了心魄一样,晃晃悠悠地朝营地这边走了过来。 这可把我们乐坏了,毕竟进山时带的口粮不算太多,突然间肉食送上门来,我们怎么可能不高兴。 不过我们只吃了野兔,把野猪放走了。 你别看野猪长得挺丑,可人家怎么说也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杀来吃肉可是犯法的。 第二天早上,我们休息得差不多了,就收拾了行头,继续朝泥瓦镇入口方向走,越过一条清水河的时候,竟发现河边的一块石头上摆着很多洗干净的野果子。 第928章 灵脉 刘尚昂从背包里拾出了一个比较大的防水袋,将一部分野果收了进去,剩下就直接分给大家吃了。 我也不知道这种山果到底叫什么,它长得有点像苹果,但果皮很糙,而且很红,又有点儿像山楂,咬一口下去,口感相当脆,甜中带着一点点酸头,滋味相当不错。 大概也是山妖眷顾,这一路走来夏风微凉,路旁鸟啼清脆,很是让人舒心,现在有了果子吃,大家也就暂且停下脚步,毫无戒备地休息片刻。 老左嚼了两口果子,突然笑了。 我问他笑什么,就听他说道:“自从和你组队以后,碰上的事儿都是神乎其神,说起来也是挺怪的。” “这有什么怪的,”我说:“你是不知道,我活到快二十岁才第一次见到鬼,而且那还不是普通的鬼物,而是一大帮厉鬼,孙传胜当着我的面收了它们时候,我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崩塌了。我人生第一次见鬼的经历,那才真叫神乎其神呢。” 老左也似是有些感慨:“想当初,我也是因为被厉鬼上了身,才得了机缘,入了咱们这个行当。哎呀,一晃都过去多少年了。” 刘尚昂在一旁插上了话:“你们俩不也就二十三四岁吗,别说得自己跟老头子似的行吗” 真的,要不是刘尚昂提了这么一句,我就忘了自己今年才二十三了,老左和我同年,但他生日小,到现在为止,其实他才二十二周岁。 我的天,我们俩竟然这么年轻 其实也不怪我们心里头赶老,回头想想这些年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整天都是处理不完得事,一天恨不能当一个星期过,也是得亏我们俩身子骨硬实,要是换个人,早特么累垮了。 不过我还真不想回归到以前的那种清闲的生活状态里去,虽说现在我常常要外出涉险,但总的来说,日子过得很充实,也很踏实。 人呐,只要一开始想这些有啊没啊得事儿,思绪就停不下来,这会儿我又开始想邵可唯了,这么久不联系她,不知道她想不想我,上次回渤海湾,我手头事太多,也没怎么和她联系。 我心里正算着这些毫无意义的小九九,就听老左在一旁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的话把我勾回了现实,我忍不住问他:“听着意思,你不想继续在行当里混了” 老左摇头:“哪能啊,我现在已经离不开咱们这个行当了,你要是让我退出去,那还不如要了我的命呢。” “那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老左沉默了好一阵子,才从嘴里吐出几个莫名其妙的字眼来:“三千年轮回。” 我正好深问,可老左似乎不想就这个话题聊下去了,正好他也吃完了果子,就将果核随手扔进河道旁的林子,说一声:“时间不等人,接着赶路吧。” 老左拍拍裤子上的尘土,起身离开了河道,我们也就没再耽搁,纷纷跟了上去。 刚离开河道的时候,梁厚载凑到老左身边,低声问老左:“道哥,你跟仉若非说这么多干什么” 老左只是闷闷地回了句:“还不够多。” 这两个人的对话颇有玄机,我由于手头的信息量太少,根本听不出其中深意。 进入山林的第四天,我们终于看到了贺卡上的那座山头。 由于贺卡上了年头,画面不是特别清晰,画面上的山体看起来也不是特别清晰,直到亲眼看到那座山,我才知道画面上的那片连山,其实是一座座互不相连的高峰,而泥瓦塔的入口所在,就是群山中最桀骜不群的一座孤峰。 它是所有山中最高的一座,也是所有山中最陡峭的一座,两侧的山壁几乎和地面保持着垂直。 为了确认我们是不是走对了路,我还特意拿出贺卡来看了看。 梁厚载也凑过来看了看,随即他的眉头就拧成了一个“川”字。 刚才他的视线,应该是落在了这张贺卡的右下方,上面写着“1997年昭觉邮电局”,后面几个字已经看不清了,但大体能猜到,这张贺卡是昭觉邮电局于1997年发行的,那个时候,邮政和电信还没分家。 这几个字,也正是这张贺卡最奇怪的地方。 贺卡是公家发行的,贺卡上的照片,也是公家找人来拍摄的吗 要抵达这里,就要穿越被山妖控制的那片广袤森林,我不相信一个寻常摄影师能有那么大能耐,能从那样的地方一路走过来。 这时我突然在想,我爸之所以将这么一张贺卡寄给我,是不是让我去找拍摄这张照片的人 老左的声音不早不晚地打断了我的思绪:“你们看,前头那排树是不是在动” 他说话的时候,还举起手臂,指着山腹中的一片矮树林。 我仔细盯着那片树看了几眼,刚开始没看出什么异样,可盯着看久了,果真发现那片绿树正在以极为缓慢的速度聚拢起来,形成了一道两米多高的树墙。 就听李淮山在我身旁说道:“这片矮树林旁边有条很窄的溪流,必须顺着溪流走,才能抵达泥瓦镇。”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那地方有条溪流” 我用鬼眼都看不到的东西,李淮山自然也不可能看得到。 李淮山回应:“是诺惹大巫告诉牛哥那里有条溪,牛哥又告诉我的。牛哥说,不管这里的林子怎么变化,那条溪道都不会变,因为它是整片林子的灵脉,也只有顺着灵脉走,才能找到泥瓦镇,要不然就算咱们找对了路,也看不到泥瓦镇的入口。” 听他这么一说,我又伸长了脖子,仔细看了看那片树林附近的情景,可依然没能看到什么溪道。 我心里疑,特意瞥了黄玉忠一眼,黄玉忠会意,冲我摇了摇头。 以他的眼力,竟也看不到林子旁的溪流。 此时山腹上的矮树似乎停止了移动,我就朝黄玉忠和李淮山招招手:“继续前进。” 李淮山立即跑到队伍前面去了,黄玉忠也回到了刘尚昂身边。 我们顺着山坡一直向下走,走到矮树林跟前的时候,李淮山竟连个弯也不想绕开,径直就朝着其中一棵树走了过去,就好像他能穿过树身一样。 大概是怕大家疑惑,李淮山还在队伍前面喊:“这里必须走直线,不然找不到灵脉。” 一直到了矮树脸前,那些树木竟同时摇曳了起来,一时间枝叶乱颤,书上的灰尘木屑都一并洒了下来。 可眼下林子里根本没有风,按说树枝也不应该晃得这么厉害。 老左挥手抵挡着扑面而来得各种碎屑,对我说:“山妖好像不想让咱们过去啊。” 我说:“不管它让不让过,咱们都得过去。” 说完,我又大声问队首领路的李淮山:“你能绕过前面那棵树吗” 李淮山没有回应,此时他低着头,仔细查看矮树后面的情况。 良久,李淮山头也不回地吆喝一声:“跟上” 说着,他就稍稍挪了一下脚步,从两棵树得缝隙里绕了过去,我们这些跟在后面的人也没含糊,立马跟了上去。 刚一越过矮树,周围的空气似乎突然间变得极端压抑起来。 这一路因为有山妖的眷顾,我们几乎没再碰上因为麻烦,路走得顺,加上空气和风景都好,心里也是格外的顺畅。 可刚一越过矮树林,就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虽说周围的景色表面上没出现任何变化,但不管是前方的草,还是铺洒在这里的阳光,都充斥着一股浓郁的死气,仿佛那明亮的光,也变成了雾蒙蒙的石灰色。 我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矮树,它们还在不停地晃动枝叶,那模样,就像是急着招我们回去一样。 老左也回头瞥了一眼,随后他叹了口气:“看样子,过了矮树林,就算是走出山妖掌控的地界了。” 我点了点头,一边环伺周围,一边说:“就算是山妖被鬼附身的时候,也不像这一带这么死气沉沉的。” 老左没做什么,只是掂了掂手里的青钢剑,便继续踏着草向前走。 没走多远,走在队伍前方的李淮山就吆喝起来:“这应该就是牛哥提到的那条灵脉。” 说着,他就停了下来,从背包里抽出一把开山刀,将地上的一小簇野草拨拉开了。 我感觉李淮山说话的口气有些凝重,就走上前想问问怎么回事,没等我走到李淮山身前,就见被他拨开的那簇野草下方,露出了一条黑色的土槽。 槽深大约十五厘米左右,宽也就是十厘米,里头流淌着墨一样的黑水,水中还漂浮着一些长条样的东西,也不知道是落进去的枯草,还是鱼类的腐骨。 之前这条水槽被野草遮挡得严严实实,就连鬼眼也看不到它。 “这就是灵脉”梁厚载问李淮山。 李淮山咂了咂嘴,说:“应该错不了了,牛哥说,除了灵脉,这一带不存在其他水源。” 第929章 孤山 老左也冷不丁地问了一句:“这又是牛哥从诺惹大巫那里听来的” 李淮山点头:“应该是啊,听他那意思,诺惹大巫年轻的时候每五年都要进山走一走,对山里的情况摸得很透。” 听他这么一说,我和老左同时蹙了一下眉头,梁厚载来扭着脖子,看了看我和老左。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以诺惹大巫的能耐,应该无法穿过山妖的防御区,他是怎么抵达这里的 难道说,那只被鬼附身的山妖从不回主动攻击大巫。 还有约达,此刻我十分确定他已经深入林子,但这一路走来,我们也只是找到了他的一只靴子,以及一枚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包金火机。 如果他还活着,我们本应找到更多痕迹。 就算他已经死了,我们至少也应该发现他露营时留下的痕迹。 可这家伙就像是人间消失了一样,从进山到现在踪迹全无。 李淮山不会考虑这么多问题,一边拨拉着地上的草,寻找灵脉的走向,一面时不时地朝身后招手,示意我们跟上。 这条灵脉只怕是被什么东西给污染了,丝毫没有山林中该有的生生不息和灵动,顺着它走了一段路,我们甚至能从灵脉中感觉到一股很浓的陈腐气息。 那就是误入了一间多年无人打理的谷仓,里面充斥着一股陈芝麻烂谷子的霉味儿。 随着越走越远,这股浮动在我们脑海中的发霉谷子味儿,也变成了一股类似于从腐尸身上散发出的恶臭。 黄玉忠的嗅觉比常人敏锐很多,此时也不得不竖起冲锋衣的领子,遮一遮鼻息。 我的嗅觉也比常人敏锐,但这些年常常下墓,闻惯了尸臭和霉味儿,倒也能忍得住。 顺着这条灵脉一直走,大约经历了五个小时的路程,我们终于来到了那座孤峰脚下。 从远处看的时候,这座孤峰上还绿莹莹的,可凑近了看,才发现极端陡峭的山壁上裸露着大片秃石,只在石缝里斜生出了一些绿色的植被。 怪异的是,这些植被大多异常繁茂,下垂的枝叶当着山体上的石头,才将这座秃山伪装成了充满生机的绿色。 太阳已经开始西下,黄玉忠借着尚未彻底消失的最后一缕阳光,朝着山巅方向张望了一下,随后对我说:“这地方应该常有大风,山上的石头都有严重的风蚀痕迹。”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很是凝重。 石头遭到严重风蚀,表面大多会变得十分脆弱,我们要上山,必须先有一个人上去,在石面上凿下钢钉,再一层层套上钢索,让后面的人爬上去。 如果石头的韧性比较足,自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可如果石面太脆,或者石面下已经出现了隐藏的裂痕,钢钉就有大几率因为承受不住众人的重量发生脱落,甚至出现严重的落石现象。 我思量再三,最后还是决定由我先徒手爬上山顶,顺便找到最坚固的凿点。 对于我的提议,在场的人都没有反对,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已经是眼下最合理的选择了。 我从其他人手里收拢了钢索和钢钉,之后围着山体逛了一圈,盘算了一下攀爬的路线。 太阳已经没入西山了,夕阳余晖已不再,但天色也还没彻底黑透。 趁着还有点光亮,我也就没耽搁,纵身跳上一颗石牙,开始攀山。 黄玉忠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我顺着山体徒手上爬的过程中,就明显感觉到很多石头存在轻微松动的迹象。 这样的石头,我一个人踩没关系,可如果每个人上山的时候都踩上一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被踩踏。 期间我试着在石壁上打钢钉,没想到所有的石头都很脆弱,石就跟压缩饼干似的,一凿子凿下去就开始龟裂,崩出碎末,一直到钉子打进十厘米的深度,才能触及到坚硬的岩部分。 真是无法想象,石头都已经这么脆弱了,这座山竟还能屹立不倒。 后来我换了一个思路,不在石面上打钢钉,转而查看了一下那些长在山壁上的植被。 我也不知道那些树叫什么,它们的形状弯弯曲曲的,乍看有点像泰山上的迎客松,但你要是凑近了观察,就发现树皮的颜色和纹路和白蜡杨差不多。 从山壁上生出来的树干都极为结实,而且这些树的根系非常发达,也足够壮,两三个人吊上面,也不会将树干折断,更不会将它们连根拔出来。 当然,像老左那种体重的人,两三个就足够把树干折断了。 我放弃了在山壁上凿钢钉的想法,直接将钢索固定在树干根部,并朝山下的人喊话,让他们顺着钢索往上爬,一次只上一个人,等前面的人登顶了,后面的人再接着上。 就这么着,我一边套钢索,一边往上爬,等我抵达山巅的时候,天穹已经彻底变成了墨色。 今天本来是个大晴天,可在这个地方却看不到星星和月亮,也看不到天上有没有云,抬头望去,尽是无边的漆黑。 在我抵达山顶二十分钟以后,李淮山也上来了,然后是刘尚昂、黄玉忠、梁厚载,老左最后一个上来,在他上山的时候,还因为身子太重,把沿路的几块石头给踩踏了。 很多人看不到老左那边是什么情况,只听到有碎石垮塌的声音就紧张得要死,生怕老左失足坠山。 说真的,干我们这行的经常要攀山下地,老左那体格还真有点不适宜。 一直到梁厚载搭了把手将老左拉上山巅,我才安心观察山顶上的个中光景。 不同于光秃秃的山壁,面积只有不到百平米的山头上长满了花草,在山头的南侧,还长着一片不算密集的小树。 这完全不合常理,正常来说,山顶上因为缺少水资源,土壤也更为贫瘠,植被应该比山体的其他区域稀疏才对。 而且这些花草树木看似可人,却时时散发着一股浓浓死气,原本干净如洗的山巅上,也像是笼着一层肉眼看不见的雾瘴。 老左来到我身旁,问:“还没找到入口” “刚开始找。”我随口应了一句。 这时李淮山又插上了嘴:“是不是先休息一下,又是赶山又是爬山的,哥几个体能都快耗得差不多了。” 因为我比常人更难感觉到疲劳,所以常常忘了落营休息,需要李淮山他们时不时提醒我一下。 我转头看了老左一眼,老左冲我笑笑:“确实累了。” “那就就地扎营吧。” 我简短地撂下这么一句,李淮山他们去扎营,而我则独自一人在山顶逛游起来。 从我爸给我的那张贺卡上看,泥瓦镇的入口应该就在这座山头上,但我目前也不能确定那个所谓的入口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形势存在的,是个暗门,还是个地洞,这都说不准。 每踏一步我都比较小心,因为山巅上的草比较高,必须时不时将它们扒开看看,以防草下藏着暗洞。 当我顺着山缘一直走,快走到小树林跟前的时候,隐约看到身后的一片小土包上泛着比较亮的光泽。 刚才怎么没看到这片光泽 我心里疑,特意回头朝土包上张望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天。 天上确实没有月亮,李淮山他们也还没来得及点燃篝火,只有黄玉忠开了一盏探照灯,但灯光并没有照到土丘上。 既然没有光线折射,那道光泽是怎么来的 我不敢大意,立即凝练出一口念力,手伸进口袋攥住梼牙,慢慢挪着脚,朝土包贴了过去。 老左他们感应到我的念力,全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十分警惕地朝我这边观望。 刚才他们搭帐篷的噪音一下子消失无踪,山巅上变得异常安静,如今只能听到脚掌和野草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一直凑到了土包前,我才发现在土包侧面压着一道四四方方的暗门,由于门前的两簇野草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而出现了严重弯折,才让暗门的一角露了出来。 刚才我一直围着山巅边缘转悠,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这个土包。 暗门的门板像是用打过蜡的大理石板打造出来的,上面刻着日月星辰,但可能是由于年久的缘故,刻痕算不上特别清楚,门板表面此时反射出一抹很柔的珍珠色,这本应是月亮的反光,可在这无边黑暗的夜空中,并没有出现月亮啊。 我不禁再次抬头望向了夜空,并闭上了左眼,乍看之下,天空中确实没有月亮,可在山巅上,却又笼着一层很弱的光。 这就是月光。 月亮确实是挂在夜空中的,只不过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干扰了我们的感官,让我们无法从夜穹中看到月亮的颜色。 老左压低脚步凑了过来,蹲在我身旁看了看斜压在土包上的暗门,接下来他的反应和我一样,也是抬头望了眼夜穹。 我当时也没多余的心思和老左闲聊,只是俯下身子,仔细嗅了嗅暗门上的味道。 从那股略显厚重的清香气息来判断,这道门,应该产自东汉,但由于门板上还沾了一点草腥味,对我造成了轻微的杆套,让我很难判断出它具体产自东汉的哪个时期。 第930章 阴阳线 鉴于先前老左对我说过那么一番话,如今只要一看到东汉年间的东西,我心里头就有种异样的感觉。 “在东汉末年的那个时间点上,一定发生过什么” 盯着土包上的门,老左的话就开始不断在我脑海中回想。 直到老左问我:“能打开吗”,我才回过神来。 他是问暗门能打开吗。 门板上不存在门鼻、把手一类的东西,而且整张门板严丝合缝地扣在门款上,而且门板和门框的连接处竟然也看不到门轴,导致你根本没办法判断这道门究竟是向内开的还是向外开的。 起初我还琢磨着,这道门上说不定布置了比较精细的机关,于是拿出铃锤反复敲了几下,门板上传来了的声音很闷,锤子里的铃胆也发出来急而规律的声响,说明白门板下是实心的,似乎不存在用于安置机关的空间。 随后我又从木工盒里拿出了一把很薄的刀,顺着门板与门框的连接处犁了一圈,没感觉阻力。 看样子,这块门板,其实就是一块压到门框里的盖子。 这倒是有点出乎我的预料,暗门结构太简单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从刚才的锤铃声来判断,在这道门板下方,很可能是一大片实心的岩层。 我正打算换工具,老左就在一旁问我:“里头有机关” “你就别问这么多了。”我无奈地笑了笑。 按说老左也是行当里成名已久的人物了,怎么和当初的李淮山一样老是问这问那,碎碎念个不停呢。 老左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我就是对你的手艺特别好奇。” 没错,他确实很好奇,但又不仅仅是好奇,他急于看到我破解机关的手艺,似乎也是想从我这儿偷偷师。 我从工具箱里拿出两把很细的钩刀,先将刀口沉进门板边缘的缝隙里,然后转动比针还细的刀柄,手、肘同时用力,向上一提。 这块门板足有五六十斤重,但好在两把钩刀都是用特殊钢材打造的,强度非常高,别看它们细,却足以承受门板的重量。 随着“嗤嗤啦啦”一阵噪响,门板被钩刀拉着,从门框中滑了出来。 门板下方果然还有别的布置,刚一把它拉起来,我就看到在它下面露出了一片用阳刻手法刻出来浮雕。 正幅浮雕被刻在了一个正圆形的石板上,刻的是三十六座无名山和十八条落地大川,刻工极为细致,在一些山的山腰、山腹上,还能看到清晰的梯田和方田,而在整块石板的边缘,还围着一圈犬牙交错的突起,看上去就像是缝衣时用来连接布料的线痕。 老左“啧”了一声,说:“怎么反过来了” 我不由地纳闷:“什么反过来了” 老左说:“古时候的人一般认为,天是圆的,地是方的,所谓天圆地方嘛。可刚才那块刻了日月星辰的石板是方的,刻着山川河流的板子却是圆的,这不就成了天方地圆了吗” 他要是不说,我一时间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不过目前我们也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个纯粹的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再者,在黑彝的文化有没有天圆地方这种说法,我们也不太清楚。 老左又来了一句:“这些线头样的浮刻是什么意思” 我拿起钩刀,敲了敲围绕在石板周遭的那些石突,摇头道:“这可不是浮刻,是阴阳线。” 老左不明白“阴阳线”是什么,脸色带着一点点疑色,但也没多问。 其实当时他要是问了,我一定告诉他阴阳线是什么,这三个字虽说出自鲁班书,但也只是一个名词而已,不涉及鲁班传承的内核。 所谓阴阳线,其实就是用来固定机关的一种交错线,因为布线的手法是左右交叠、上下交错,左右为阴阳,下上也为阴阳,所以叫做“阴阳线”。 和鲁班书上记载的大部分机关结构一样,阴阳线也没有特别固定的形势,只要是左右交叠、上下交错,通过反复勾连的方式对大机关部件进行加固的结构链,都被称作阴阳线。 像眼下这条阴阳线就是用石头打造的,一颗颗石牙严丝合缝地压在一起,交错有秩,契合严丝合缝,就连我手里的钩刀都扎不进去。 随后我又拿出铃锤,在阴阳线上反复敲打了几次,铃声非常浑浊,说明在这条石头打造的阴阳线下,还有更为精密的机关构造。 我估计,那应该是些交叠在一起的齿轮、锚钩,和丝线。 来之前,我确实没有想到能在这种地方遇上如此复杂的机关,不过还好我有着工具箱不离身的习惯,要不然面对这样的机关构造,但靠着一双手和笨重的工兵铲,还真搞不定。 我先从工具箱里拿出了一套比较小的锤子和凿子,顺着一颗石牙的弯曲表面凿出一道浅痕。 虽说这些石牙看上去好像原本就是眼下这副模样,不过我能闻出来,这些石牙上都带着一股十来年前的年代气息,估计是有人在上面仔细浇过石浆,将石牙内部的东西裹了起来,后来又对干浆进行打磨,才让这些石牙看起来这么自然。 果然,当石牙表面被凿出一道浅痕后,明显看到凿痕内部出现了类似于青铜的金属光泽。 不过这些光泽不算通透,带着一点粗糙的磨砂感,显然是铜质元件先经受过岁月的锈蚀,后来才被浇上了石浆。 从这些青铜上,都能闻到一股东汉年间的味道。 由于它们一直被石浆裹着,没有遭到其他味道的污染,所以年代气息非常纯净。我大体能判断出来,这东西应该产自公元180年前后,距离东汉末年估计只有三四年之差。 东汉末年,指得是公元184年到220年那段群雄并起,但曹丕尚未篡汉的时间。 想到这儿,我不由产生了另外一个想法,这个被诺惹大巫称作泥瓦镇的地方,说不定也和老仉家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老左大概是见我一直发愣,有点不放心,就抬手在我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怎么愣住了” 我尝试着舒展一口气,但也没能让心境平复下来,索性不去管心境的状态,直接问老左:“你说,东汉末年那会儿,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啊” 老左很聪明,我这么一问,他就察觉到问题了:“怎么,这道门是东汉年间的东西” “嗯,它的出产时间离东汉末年相距只有三四年。” “哎呀,我现在也说不清在那个时间点上究竟发生过什么,回头我回趟寄魂庄吧,试试看能不能找到相关资料,你和我一起去。” 我也知道眼下好像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速点了一下头,就趴在土包上,聚精会神地捯饬着暗门里的机关。 当我不断挥动着手里的小锤和凿子,将裹在阴阳线上的石壳全都剔干净,石牙就变成了闪烁着青光的铜牙。 每一颗铜牙上都开了一个米粒大的小孔,牙内中空,通过这个小孔,能将比较细小的工具探进去。 得亏我长了一只鬼眼,要不然根本不可能透过这么小的孔洞,看到牙腔里头的机关构造。 在牙腔内部,是一堆看似毫无规律的金线和锚钩,那些线也就是头发丝粗细,错综复杂地缠绕在锚钩的钩尖上,有些锚钩互相勾连在一起,还有一些锚钩下方连着齿轮阵。 那些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齿轮,竟也是用黄金打造的,只有锚钩不像是金属材质,倒像是用某种动物的骨骼雕磨而成的。 我反复观察牙腔内部这错综无比的机关结构,发现缠绕在锚钩上面的金线,其实只有一根长线,只要先将这些金线从钩尖上一一取下,再拨开那些勾连在一起的锚钩,钩底的齿轮应该就能转动。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因为牙腔里的每一种机巧元件都太小了,必须用上最精细的手法和工具,才能将它们一一解开,如果半途中不小心挑断了金线,或者拨错了锚钩,这道门可就打不开了。 你问我为什么不直接破拆 的确,虽说石盖内部可能夹了金属板,但刘尚昂手里有威力强劲的穿甲弹和粘土炸药,一样能讲其炸开,但我依然不敢这么干。 自打阴阳线上的石壳全都被我凿落以后,铜牙的牙腔里就不时飘出一股非常精纯的灵韵,论起强度,竟堪比整条食灵街散发出的灵韵。 我猜测,这个入口原本应该是用经文或者咒语开启的,而在入口内部,极可能还藏有非常厉害的法阵,直接破拆,无异于自寻死路。 接下来,我就开始破解机关了。 我从工具箱里拿出了两样工具,一把没开刃的细钩刀,一个缩小版的长柄金瓜锤,锤头上还裹着一层细细的棉纱。 先用钩刀轻轻将金线拨离锚钩,在抽搐钩刀,将挖耳勺大小的金瓜锤塞进牙腔,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勾连在一起的锚钩拨开。 只处理一个牙腔里的机关,齿轮是不动的,必须将所有铜牙里的机关都破解开,齿轮才能动起来,所以在拨开最后一套锚钩之前,我根本无法判出前面有没有出现过失误。 第931章 地底暗塔 所有铜牙加起来足有四百多枚,刚刚拆了六七枚,我额头上的汗就开始顺着鼻梁往下淌了,有时候汗珠煞进眼里去,我也不敢扎眼,只能拼命稳住呼吸,防止手里的动作出现颠颤。 有一次我刚刚拆完一个铜牙换手休息,老左就在一旁劝我:“歇歇再弄吧。” 我抖了抖手腕和手指:“几点了” 老左点亮手腕上的防水电子表看了一眼:“凌晨三点半。” 刚才我只顾着拆机巧,没注意其他人都在干什么,直到这会儿才注意到李淮山他们几个都没睡,一个个都站在营地外围,朝我这边撒望。 我说:“我得尽快拆完,现在正好是盛夏,白天搞这东西弄不好身子得脱水。你们抓紧一切时间休息,不用管我晚上得有人守夜啊,我的精力都会耗在手里的活上,没有多余力气去管别的事儿。” 在我说话的档口,李淮山递来一壶水,我就让他将水壶放在我身边,等我实在太渴了我自己会喝。 在这之后,我也没再搭理其他人,专心破解阴阳线内的机关。 说是不想耗到中午,可有些事也实在不是我能控制的,一直到第二天中午,一轮死气沉沉的太阳已经升到了穹顶,阴阳线里的机关才刚刚被拆了三分之二。 别看天上的太阳就像是被灰雾罩住了一样,算不上亮,可那灰蒙蒙的阳光却超乎想象的毒辣,我一直低着头,后颈上的皮都被晒脱了一层皮,针扎似的疼。 后来还是老左脱下了自己的大号冲锋衣,用双手将衣服撑成一个遮阳棚,帮我挡着阳光。 之后我又经历了整整六个小时的奋战,老左就站在我身后,一动不动地撑着冲锋衣度过了六个小时。 直到夕阳西晒,最后一枚锚钩被金瓜锤拨开,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大气都不敢喘,死愣愣地盯着牙腔里的齿轮阵。 一秒钟、十秒钟,一分钟过去,里面的齿轮毫无动静,那时我就感觉自己的心力一下子瘪了,就连手都隐约有些发抖。 可没过多久,土包下方先是传来一阵很轻的流水声,紧接着,牙腔里的齿轮终于转了起来。 它们转动的时间不长,前后也就是维持了不到半分钟,当它们骤然停下的时候,石板下方先是传来“咔哒”一声脆响,像是锁闩脱环的声音,随后又听到一阵类似于弹簧弹动的声音,至此,压在土包上的石板快速晃动两下,显然已经开启了。 我又拿出铃锤,在石板上反复敲打几次,听了听铃声,确定这块板子不会自己缩回去,才终于松了一口大气。 老左蹲下身来问我:“成了” 我现在已经累得不想说话了,但见李淮山他们都往这边凑了过来,因为担心他们会自作主张掀开石板,我只能用最后一点力气说:“我先睡两个小时,在我醒过来之前,谁也不能动这块板子。” 老左冲我点了一下头:“你睡吧,我帮你看着。” 本来我是想说一句:“你也休息休息吧。”,可巨大疲惫此时已经涌了上来,我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倒头就睡了过去。 为了破除阴阳线内的机关,我的心力已经彻彻底底地透支了。 本来确实想好好休息一下,可那个烦人的梦却又一次出现,即便在睡眠中也要折磨一下我的神经,其结果就是原本只有两个小时的睡眠时间,活活被我拖成了四个小时。 一睁眼,我发现自己正躺在帐篷里,拉开帐帘,就见老左正坐在外面给篝火添柴。 “几点了”我问他。 老左笑了笑:“晚上十点,你睡得可真熟。饿了吧” 说着,他就从篝火旁边拿起了一个很大的饭缸,里面的食物都用篝火熥过了,另外他还递给我一瓶水。 我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水,这才一边接过饭缸,一边问老左:“你没休息吗” “睡了两个小时,”老左说话的声音里还伴随着篝火燃烧的噼啪声:“这会儿轮到我守夜,他们几个都睡着呢。” 老左看起来很有精神,他说他之前睡了两个小时,应该也不是在骗我。 我呼呼噜噜将饭缸里的东西吃了个干净,这地方没有水源,没法清洗餐具,我只能将脸凑到饭缸里,尽量将食物残渣舔干净,以防因为天气热,残留在里头的食物会在短时间内变质,发出恶臭。 随后我就将饭缸放在地上,压低步子凑到了土包跟前,老左也一起过来了。 老左问我,为什么不让其他人碰土包上的暗门,他特意感应过门板另一侧的炁场,虽说有点邪气,但并不强,门板上的灵韵也比较中正,不像是邪物留下的。 我用手指抠住圆形的门板边缘,一边对老左说:“我主要是怕暗门后面布置了防盗机关,贸然开启它,可能会有危险。” 一边说着,我就轻轻将门板掀开了一道缝隙。 透过鬼眼,能看到暗门下方没有其他致命机关,门后是个异常巨大的黑暗空间,在土包的正下方,就是一座泥瓦结构的高塔,塔顶的瓦片中间有一个用干泥围起来的圆垛,那像是一道门,也像是天窗,垛口中嵌着两块双向开的木板,两块板子的中央用一把铜锁连接着。 在距离这座塔很远的地方,我还隐约看到了一道不完整的墙,只不过那里已经到了鬼眼的视距极限,除了一小段墙面,别的我也看不清楚。 想必,眼下这座塔应该就是诺惹大巫口中的泥瓦塔了吧。 这时老左还在一旁和我说着话:“这种地方怎么会出现这么复杂的机关,就连你都要耗费整整一天才能打开。” 我叹了口气:“古人的智慧不是咱们能揣摩的,说不定在那个年代,有很多厉害的机巧师傅。” 说着,我就在手上加了加力,将石板给抬起来。 石板被整个抬出来,老板才看到石板下的洞口边缘埋着一圈压簧似的东西,忍不住问我:“这是什么” 我说:“榫锁,之前就是这东西将板子牢牢嵌住的,你仔细看,锁根上还有黄金打的齿轮,这东西只能靠着齿轮的转动开启或者闭合,要是强行开启它,它就会彻底锁死,再也开不开,这种特殊的结构锁一般都是用纳铬铜打造的,越王勾践剑你知道吧,那把剑上就是因为加了铬,才那么锋利。” 老左不由地笑了:“里头这么多门道呢” 我还了个笑脸,完了就转过身,大声呼唤李淮山他们起来。 大家钻出帐篷,收拾好行李,由我和老左打头,所有人前后脚地钻进土包上的暗门。 暗门后方先是一条倾斜延伸的通道,过了通道,是个笔直下行的洞,跳进那个洞,才能达到泥瓦塔的塔顶。 这座塔也是公元180年前后的产物,一千八百多年过去,塔顶上的瓦片依旧强韧如初,就连用来粘固瓦片的干浆都十分牢固。 之前我看到的那个干泥垛就在靠近塔尖的位置,垛口中的木板和铜锁也都没有被腐蚀的迹象。 在我的示意下,老左用青钢剑斩断了铜锁,随着锁身子被斩断,两块木板立即在重力作用下自然张开了。 老左端着手电朝垛口中打光,被光线照亮的地方显现出了一截螺旋向下延伸的提到,以及布满灰尘的地面,塔内的地板都是用粗厚的长条木搭起来的,由于木板与木板之间存在缝隙,我靠着一颗鬼眼,可以清晰地看到整个泥瓦塔的内部结构。 和后世很多九层高塔一样,这座塔也是中间撑着一根十人才能环抱过来的大梁,一条螺旋木梯顺着木梁盘转下行,从顶层一直延伸到塔底。 在每一层楼的墙壁上,都镶着大量的方形瓦片,上面无一例外刻有一个全身人像,人像脚下还写着一些文字。 老左扫了两下光,可能是觉得没什么异常,就缩着身子想往垛口里跳。 我赶紧伸手将他拉住:“你等会儿,我先下去。就你那体重,要是塔里的木梁不够结实,弄不好整座塔都得被你震塌。” 老左笑了笑:“我有那么重么。” 我撇撇嘴,随后就纵身跳进了垛口中。 这座塔好像根本无法被岁月撼动似的,这么多年了,里头的木质结构全都坚固如初,我反复查看了几圈,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了,才招手让老左他们进来。 老左下来以后,就站在垛口下方接应其他人,我则凑到墙壁跟前,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瓦片。 有些瓦片上的刻痕不深,刚才离得远,我借着鬼眼也看不清上面刻得到底是什么,现在离进了看,才发现所有瓦片上刻得都是鹿头人身的怪异形象,在它们脚下刻着的,也是我无法看懂的某种抽象图形,那可能是独立汉古文之外的另一种象形文字。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来,诺惹大巫曾说过,在泥瓦塔中藏着一些特殊的瓦片,每一张瓦片上都刻着老彝寨历代头人和毕摩的画像,以及他们的名字。 第932章 似人非人 难道说,早年间生活在寨子里的,都是这种鹿头人身的怪异模样 我大略数了一下,泥瓦塔里的瓦片总共有两百多片,这个寨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延续到现在竟然经历了这么多代人的繁衍。 孔子的子孙延续到现在,两千多年了,也还没延续到八十代,寨子里的血脉延传,至少要经历五千年以上的时光。 换句话说,早在黄帝、蚩尤那个年代,这个老彝寨就已经存在了,而当初的彝寨,可能还不是彝寨,我没听说过彝族信仰的里有这种鹿头人身的神灵。 老左走到我身边,打着手电仔细看了看墙上的瓦片,皱着眉头说:“看来这又是个潜伏在深山里的异人族。这些瓦片是什么朝代的” 我说:“最早的一批产自东汉中后期,出窑时间大概再公元180年前后。” “这层楼上的瓦片,都是同一时期的吗” “对,都是东汉的东西。” “啊说不定这种鹿头人身的形象,只出现在当地人的神话传说里。” 老左的意思是,瓦片上之所以会出现这些怪异的人像,极可能是当年建塔的时候,当地寨民将神话故事里的一些人物也当作自己的祖先刻了出来,而在他们的神话体系中,寨子的祖先就是这副模样。 之后老左又补充了一句:“以前村子的头人或者毕摩,可能有用鹿角做头饰的习惯。” 我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老左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可有道理,并不意味着我一定会认同。 我对老彝寨的了解比老左要深,他们流传至今的神话体系,其实和其他地方的彝族没有区别。而且我也想不通,什么样的神话体系里会有这么多神灵,整层楼,几十块瓦片上全都是一样的形象。 神灵这么多,那就说明当地人信奉的神话体系一定极为庞杂,代代流传的神话故事一定非常丰富。可为什么到了现在,哪怕是一段故事都没有留下来 等大家都进来以后,我和老左就带着他们下了楼。 八楼和九楼一样,满墙的瓦片上也刻满了鹿头人身的形象,七楼和六楼也是一样,一直下到泥瓦塔的第五层,我们终于在墙壁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块不一样的瓦片。 这是这层楼上的最后一块瓦片,上面刻得不是鹿头人身的形象,而是一个裹着兽皮的女人,不管是眉眼、脸型,还是身体比例,都和人类没有任何差别的女人。 老左特意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那块瓦片,随后转过身来,给了我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在问我,为什么这上面画像和别的瓦片不一样对于此,我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下到第四层的时候,一大半墙壁上的瓦片依然是鹿头人身,但已经明显看出这些画像在慢慢变化着。 鹿头上的角开始渐渐变短,鹿吻也开始变短,整个头颅的比例也渐渐接近人类,包裹他们的四肢,也变得没那么细长了。 在这面墙靠近左下角的位置,我发现了一块产自公元200年的瓦片,上面的形象,依然是鹿头人身,只不过鹿头上的角几乎快要消失,只留下了两个很小的“骨朵”。 站在这块瓦片前,我不由地愣住了,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知道老左的声音把我叫醒:“怎么了” 我指了指那块瓦片:“产自公元200年,比造塔的时间晚了20年。” 老左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当场也是一惊:“你确定吗” “论识香辨古的能耐,二爷都比不上我。” 在这块瓦片被制造出来的时候,泥瓦塔已经存在了整整二十年了,这么说吧,公元180年,寨子里的头人和毕摩主持修建了这座塔,20年以后,头人或者毕摩去世,而新的继任者,就将他的画像刻在瓦片上,并将瓦片镶在了这面墙上。 而那位过世的头人或者毕摩,就是这种鹿头人身的形象 他可不是出自什么神话传说,而是活生生地出现在了那个年代。 老左心理承受能力比我强,他很快就缓过劲来,端着手电查看其他瓦片,我虽说能靠鬼眼看到整面墙,但注意力还是随着手电光一起移动起来。 随着光束不断下移,瓦片上的刻像越来越像人了,到了这层楼的最后两块瓦片,鹿头的特征消失无踪,不过还是能看出来,刻像上的人都有着一张很长的脸,四肢也比较细,隐约间还是能寻觅到祖先在他们身上留下的痕迹。 顺着楼梯继续往下走,第三层楼的瓦片上偶尔还能看出返祖现象,不过总得来说,这些年代的头人和毕摩已经和人类无异,泥瓦塔的最后两层,瓦片上的刻像全都变成了彻彻底底的人类。 在底层的角落里,我们找到了泥瓦塔中的最后一块瓦片,它产自明朝末年,上的人穿着和诺惹大巫一样的服饰,手中还拿着毕摩间代代相传的乌金锥。 从这位毕摩仙逝至今,已过了四百多年时光,可泥瓦塔中再也找不到其他瓦片。 或许从明朝末年以后,头人和毕摩死后入瓦的习惯就已遗失,又或者,泥瓦塔上的内墙上已经无法整齐地摆下其他瓦片,所以这道风俗才不得不遗失。 老左转动手电,光束从最后一块瓦片上挪开,在泥瓦塔的底层来回扫荡了几圈。 这地方很干净,只是潮气微重,光线扫动时候看不到飘尘,但偶尔能看到浮空的水汽。 老左叹口气,说:“除了这些瓦片,这座塔里什么都没有啊。” 的确,因为习惯了一入地就碰到危险,所以在进入泥瓦塔的时候,我本已做好了应对邪物的准备,却没想到塔中竟然这么平静,这反倒让习惯在危险边缘行走的人感到不习惯。 我拍拍老左的肩膀,招呼他跟着我走。 我们俩来到坐落在南墙的塔门前,老左仔细感应到了一下门外的炁场,而我则拿出铃锤,敲了敲打门框,试图弄明白真道门中有没有安置机关。 从锤子里荡出的铃声很平常,门中没有任何机关布置。 片刻,老左侧过头来对我说:“外面有点不对劲儿。” “怎么了”我不由地皱眉。 老左沉思了一小会才开口:“自从咱们穿过那片矮树林以后,不管是天,还是地,都透着一股很浓的死气,包括这座塔也是。入地无光,不生草木,按说死气应该加重才对,可在这扇门外头,却渗着一股异样的生气,那就好像是草被碾碎了,草汁从碎草里溢出来了一样。” 我说:“现在怎么整” 老左沉口气说:“咱们俩先出去看看情况,其他人留下待命。” 他说话的声音不算特别小,身后的人都能听见,可我担心李淮山和黄玉忠不听他的,无奈之下,只能回头重复了一遍:“我和老左先出去探探底,你们在塔里等着。” 说完,我和老左就同时伸出手,一人压住一块门板,试着加力轻推,没想到门没上锁,只是虚掩着,我们俩只是用手掌轻轻压了一下,门板就缓缓张开了。 门轴像是挂了很润的油脂,门开时,竟没有发出半点多余的动静。 鬼眼的视线透过门缝,已能清晰地看到远处的那座小镇子,这个镇子完全没有彝寨特有的建筑风格,看起来反倒更像是明清尸气的江南水乡。 清一色砖墙黑瓦、青石小道,很多院子都做成了两进两出的格局,院子里能看到镂空雕的木棂和饰窗,那镂空雕木的手艺,应该是来自明清时期的潮州。 我刚刚打量了两眼,老左就快速招招手,示意我继续前进。 他提着青钢剑走在前面,我将幽冥通宝贴在左掌心上,紧在他身后。 随着我们距离古小镇越来越近,从空气中不断渗出的生气也拢了过来。 起初老左用“渗出”二字来形容这些生气的时候,我还觉得十分怪异,现在看来,这两个字非常贴切。 现在我也能明显感觉到,那股生气一股一股,断断续续地涌过来,真就像是大块草垛被一下一下地挤压,草枝从里头一股股地渗出来一样。 老左冷不丁来了句:“这股生气,像是从什么东西里被压榨出来的一样。” 我默默地点头。 没多久,我们就来到了镇子跟前,这时候飘荡在空气中的生气就比较平静了,不再一股股地冒出来,而是长时间保持在比较高的浓度上。 如果不看别的,只看这浓郁的生气,你会有一种站在青葱老林里的错觉,仿佛在你身边,正有大片大片窜天古木在朝阳照耀下焕发着无尽生机,可这里既没有阳光,也没有哪怕一缕植被,鬼眼所看到的地方,只有光秃秃的砖墙石路,就连路边的院子里也都铺着严严实实的大青砖。 这种极端的怪异,让我和老左都忍不住大蹙眉头。 可除了怪,这一带似乎也没有其他危险,老左回去叫李淮山他们,我则蹲在巷子口,仔细闻了闻地面和砖墙的味道。 第933章 怪异的血迹 这地方的年代气息很杂,从汉代到清朝的气息都有,看样子这地方应该一直有人修缮,不过到了清朝以后就没什么人来了,更别提修缮。 不过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即便两三百年无人修理,这里的建筑已经没有收到潮气侵蚀,我看见墙上的砖,砖头表面微微潮润,但显然没有被潮气浸透,墙顶上用来坭挖的坭子也是完好的。 按说这地方常年被潮气滋着,早就应该潮透了才对。 老左还得有几分才能带着李淮山他们过来,我又顺着墙走了几步,查看了不远处的一座铜门。 在这个镇子里,所有的房子都是由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院落围着,而所有的院门,都是用嵌着十五枚门钉的双开铜板建起来的,门上没有挂锁的锁鼻,也没有用来拉动门板的门环,非常怪异。 我仔细看了看脸前的铜门,们班上干净得很,只是偶尔挂了一点点水汽。 随后我又推门进了院子,查看了院子里的摆设,已经屋子里的各种家什。 逛了这么一圈,虽说没发现什么异常,但我心里头却觉得特别别扭。 老左已经带着人回到了巷子口,我这才走出院子,和他们汇合。 “有什么新发现”老左一看见我就开口问。 我摇头:“没什么发现,这地方怪得很。” 这时黄玉忠突然说了句:“有股血腥味儿。” 血腥味儿,我怎么没闻到 我忍不住问他:“哪来的血腥啊” “砖头里,”黄玉忠一边说着,一边俯下身子,将光束打在了靠近地面的一块砖上:“你们看,这里有血迹。” 我也是这才刚看出来,在那块砖上,确实有一条很重的血痕,在地面上还洒落着零星的血点。 可能是因为这地方的年代气息太重,导致我无法闻到这股过淡的血腥,再者鬼眼在黑暗中看到的东西没有颜色,我也无法确定挂在砖上的血痕到底是汇集在一起的潮气,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黄玉忠用手蘸了蘸地上的血点,放在鼻子前嗅了嗅,接着抬头道:“新鲜的,不止一个人的血。” 我问他:“是约达的血吗” 黄玉忠撇撇嘴:“我不认识那个人。” 我皱了皱眉,又抬头望向泥瓦塔顶端。 先前我们在孤山的顶峰待了那么久,光是破解暗门机关就耗了我整整一天的功夫,刘尚昂在山顶上待了那么久,如果有人先我们一步抵达那里,并在那里安营扎寨,他一定会察觉到什么。 进入暗门以后到现在,我也没有察觉到有人先我们一步进来的迹象,可地上的血,又是新鲜的,这似乎有些说不通。 我问黄玉忠:“血迹是多久前留下的” 黄玉忠又仔细闻了闻手指尖上的血迹,回应:“不超过一个小时。” 从刚才开始李淮山就有点着急,这会儿他再也压不住心里的躁气,嚷嚷起来:“约达不会是遇险了吧” 我摆摆手,示意他先别吆喝,之后又问黄玉忠:“能闻出是几个人的血吗” 黄玉忠用手指蘸了蘸另外几个血点,过了半饷才开口:“至少四个人。” 话音落地以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泥瓦镇上空一下子被死一样的沉寂给罩住了。 期间只有黄玉忠一个人没闲着,他端着手电退了几步,特意查看了巷子口附近的情况,其他地方没有血迹。 不到一个小时前,曾有四个人在这里受了伤,那时候我们就在距离此地不远的泥瓦塔上,却没有察觉到异常的动静,就连五感敏锐的黄玉忠都没有察觉到。 如果只有一个受伤,那还有可能是不小心被划伤了,可能是开罐头的时候被罐头皮划伤,也有可能是走路不注意,一头栽倒在地,磕破了脑袋,我知道这样的可能性极低,但可能性低,不代表完全没有可能。 可如果是四个人同时受伤呢都被罐头划破了手都磕破了脑袋 我就是再笨也能想到,他们一定在这里遭遇了袭击,无声的袭击。 气氛在沉默中变得越发压抑,最后还是老左开口打破了沉寂:“都小心点吧,咱们继续深入看看。” 这一次我不敢再让李淮山打头阵,老左习惯性地走到了队伍前方,我到后面殿后,走在我前面的人是梁厚载。 镇子很大,道路四通八达,这样的路看似条理,其实真的走在里面,却也像没头苍蝇一样不知道该在什么地方拐弯、朝哪个方向拐。 老左也不是全凭感觉走,一路上,黄玉忠时不时要停下来查看一下墙角和地面,大约每隔一百来米,他就能从地上找到一片血迹,老左便时不时停下来,根据血迹的蔓延方向确定下一步该朝哪个方向走。 约莫二十分钟以后,老左将我们带进了临桥的一处大院子里。 这个院子比我们之前看到的院子都要大,但院子里的摆设倒也没什么特别的,真正特别的地方,是它附近的那座拱桥。 镇子里看不到河流,也看不到干涸的河道,而那座拱桥就是平地而起,建在了旱路上,在桥身两侧就是非常平坦的路面,反倒是桥上的石板都被牛马车压出了长长的印子。 看到那座拱桥,我心里就别扭得不成样子,就好像看到一个绝色美女脸上长着马鬃一样的络腮胡子。 老左进院门的时候,也朝着拱桥瞥了一眼,我看到他用力蹙了一下眉头。 一入院子,黄玉忠就快速转动手电,在墙角、屋门口,以及一座石头垒的花坛边缘看到了三滩血迹。 每一滩血迹都不大,大多数时候就是一条血痕而已,偶尔也能看到一些随处散落的血点。 屋门口附近的血迹是最后找到的,黄玉忠端着手电凑到门口,先是照了照地上的血迹,又指了指屋门,意思是问我要不要进去。 其实就算屋门口没有那滩血迹,我也一样是要进去看看的,这里的屋子都只装了镂空的窗架,但窗上都没有贴油皮纸,鬼眼透过镂空的窗洞,可能很清晰地看到屋子里都有些什么,还没进来的时候我就看到,在靠近屋门的一张八仙桌上,放着一个破破烂烂的旅行包,桌面上还胡乱堆着一些沾血的绷带,以及一把用来擒酒精棉的金属镊子。 曾有人在这里为伤员进行过包扎。 我轻拍黄玉忠的肩膀,让他稍稍闪开,随后就推门进了屋子,老左立即跟上来,其他人也前后脚地跨过门槛。 黄玉忠细细查看过绷带,而我则打开桌子上的背包看了看。 包里装着一些下地用的常规物品,还有一本用彝文印成的书,那些文字一看就是从石碑上拓下来的,符印以后装订成册,就成了这么一本烂乎乎的书。 在场的人里没有能看懂彝文的,也没办法知道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但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眼下这个背包并不属于约达,因为里面准备的几件衣裳,都和约达的身形配不起来,约达身高一米九多,身材也是异常魁伟,可这里头的衣服,我估计就连成年女性都很难穿下去,那简直就是孩子才能穿的衣服。 就在这时,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查看绷带的黄玉忠突然咋呼一声:“哎呀” 他猛地那么一颤,把我给吓一跳,我忍不住责怪他:“干什么呢你这是” 黄玉忠扔了手里的绷带,悻悻地说:“刚才我碰到绷带上的血,就跟被麻x药泡了手皮一样,从指尖一下子麻到胳膊肘。” 麻x药 我抓过绷带来试了试,果然一触碰到上面的血,我的手掌也麻了一下,不过很快,麻毒的毒性就被我身上的毒血给化解了。 这样的麻毒,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啊。 心里这么想着,我的视线却依然落在那几件窄小的衣服上。 一个许久不见的小身影顿时在我脑海中显现出来,那是个脑袋和成年人一样大,身子、四肢却又短又粗的侏儒,他的名字,叫呼德巴尔思。 自从李淮山被舍子花寄身到现在,我一直没有巴尔思的消息,但去年我到西昆仑参加春评的时候,他曾给我传纸条报过信,告诉我不周山的人要杀我。 老仉家对巴尔思的家族有恩,这家伙可以算是我们在不周山内部的一条暗线。 看样子,先我们一步抵达泥瓦镇的人中,应该也包括他。 李淮山冷不丁问我一句:“你又想什么呢,最近老见你走神。” 我说:“还记得呼德巴尔思吗” 李淮山先是一愣,接着就反应过来,盯着桌子上的小衣服说:“他来了” 我掂了掂手里的绷带,点头道:“这是巴尔思留给咱们的暗号,他是想告诉咱们,他来了,不周山的人也来了。” 老左蹙眉道:“不周山的人是怎么进来的” 我放下绷带,说:“肯定是约达带着他们进来的,除了孤山,应该还有一条路能进来。而且我估计,约达带不周山的人进山,应该是诺惹大巫的意思。” 第934章 靡音环绕 老左和诺惹大巫没什么交集,对于寨子里的情况也算不上了解,我这话一出,他立即接上话头:“诺惹大巫也是不周山的人” “不至于,”我说:“不过这里头肯定有些咱们看不穿的蹊跷。” 完了我又问黄玉忠,这些绷带是什么时候换下来。 黄玉忠说是五分钟以前,另外他还说,这一路走来,他闻到的血腥味都比较重,可血迹却太少了,就那么一点点血,根本不会散发出那么重的气味。 其实我刚才就在想,路上的血迹之所以看起来规模怪样的,应该是前面的人专门对其进行过清理,原本留在路上的血迹应该比我们看到的要多很多,如今其中的大部分已经被清理干净,剩下的一些,应该是巴尔思专门留给我们的暗号。 乍这么一想,似乎很合理,可仔细一想,你又会发现这里头的问题相当大。 如果前面的一伙人五分钟前才在这里进行过包扎,我们为什么没有看到他们五分钟,要包扎,还要清理院子里的那些血迹,要知道,血液落在青石板中,可不是那么容易处理的,毕竟那可不是落在打了蜡的瓷砖上。 我问黄玉忠:“确定是五分钟之前吗” 黄玉忠显得很自信:“当然确定,你还信不过我” 我点了点头,随后便快速冲出屋子,借着鬼眼仔细查看过方圆五百米内的情景。 确实没有看到人,也没看到有人走动过的痕迹。 不对,这帮人绝对不可能是五分钟前才到达这里,他们很早以前就来了,而且已离开了很久。 可黄玉忠显然没有骗我。 如果不是黄玉忠的判断出了问题,那就是这个地方的时间流动本来就不正常 老左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走过来问我:“这里的情况,和泅水荡下的那间刑房有点相似啊。” 我不敢接他的话茬,就拍接上几次,一个不小心就把四重空间的事抖露出来了,无奈之下只能强行换话题:“继续往前走吧。” 老左问我往哪走,我说在镇子里多转一转,摸摸情况再说,临开拔前,我和老左嘱咐其他人一定要保持警惕。 前面已经有人受了伤,谁也不能保证,接下来我们不会遇到危险。 出了院子,我们先是绕过那座旱地拱桥,然后就朝着背离泥瓦塔的方向直走。 说来也是怪,自打绕过那座桥以后,我就总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总觉得好像有人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盯着我看,可在鬼眼的视野内,周围除了砖墙和青石地,就只有我们几个了,也没看到什么鬼物精怪。 看来不只是我有这样的感觉,李淮山他们也是走几步就回头看一下,每次他们转头,都会将光线打到身后的一个个巷子口附近。 后来老左也停下脚步,转身朝着四周撒望起来。 片刻,他扬起脖子朝后面的人喊:“炁场有异变,都小心点儿” 擦擦 老左那边话音还没等落地,西北方向就传来了两声极为尖锐的声响。 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从擦动的铜镲片上发出来。 所有人都在那一个瞬间将视线转向了声源的位置,我也不例外。 和别人不同的人,他们主要一转头,视线就只能集中在一个方向,我不管怎么转,还是能借着鬼眼看到周遭的情况。 也是在同一个瞬息间,我刚刚扭动脖子,就看到老左身侧的一道砖墙上赫然伸出了一条牙钩样子的东西。 当时我也没来得及看清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第一时间就撒开阳线,抖腕将八卦钱掷了出去。 八卦钱的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长弧,发出“噌”一声长音。 没等这阵长音完全撩开,就听前方激起“当”一声锐响声,八卦钱击中了飞向老左的牙钩。 那东西被八卦钱上的力道弹飞,在空中抖了好几个圈,我这才看清楚,那竟然是一根只有食指长的小弩矢,弩矢的锐头看似十分锋利,但在顶端的位置弯成了一道钩子,乍一看就像是弯曲的犬牙一样。 老左是在听到金属的撞击声以后才快速回身观望,那时候弩矢已经落在了地上。 他弯腰将弩矢捡起来,又抬头看了看身侧的砖墙。 在砖墙上,正好就有一个用来镶嵌弩矢的深槽,我估计槽下的青砖肯定被掏出了一个空腔,用来藏匿暗弩。 我凑到老左跟前,仔细检查了附近的每一块砖头和石板,没有发现任何触发式机关。 换句话说,暗弩之所以突然射出弩矢,可不是因为我们触动了什么东西,而是有人在操纵那把弩。 墙壁上除了那个用来发弩的圆洞,周围也没有其他机关构造。 一直萦绕在我心里的那份别扭一下子变得越发浓重起来。 老左问我:“怎么回事” 我摇着头,走到墙壁跟前,先是听了听墙体内的动静,没听到风力流窜的动静,这说明墙壁是实心的,不存在有人躲在墙体内部控制暗弩的可能,他更不可能站在墙壁另一侧,那样我光是靠鬼眼就能看到他。 反正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头绪,我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挥起拳头,一圈砸在了发弩用的小圆孔上。 震劲一出,砖头垒砌的墙面顿时被震碎了一道尺宽的口子,灰尘飞荡,碎石落了一地。 和我猜测的一样,墙壁中确实有个空腔,一把只有拳头大的青铜古弩就藏在里面。 这种弩箭也叫做袖弩,是可以藏在袖子里的,不过现在常年的袖弩大多产自唐代,而且基本都是木头打造,而这把弩,竟是东汉年间的产物。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隋唐之前,这东西应该还没出现才对。 老左伸手将袖弩拿了出来,我也拿出梼牙,小心将破洞里的碎石头拨拉开。 本来我还寻思着,墙体内应该藏有用于驱动暗弩的机关,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如果没有牵动机关,暗弩根本无法被启动,谁会花那么大功夫把一把废弩砌到砖墙里去 可我反复拨拉了半天,却发现墙体内部却是没有牵动机关,那把暗弩,也确确实实就是这么孤孤零零地被塞进了墙壁里。 我这么说,你可能无法理解当时的诡异程度。 那咱们就换一种说法,那就是好比墙角里立着一把没上膛的步枪,屋子里只有你一个人,你没有动那把枪,枪却响了。 你没动那把枪,是谁给枪上的膛又是谁扣动了扳机 是鬼。这肯定是很多人第一时间浮现在脑子里的想法。 可问题是,我们这帮人都是有修为的,鬼物在我们眼前根本无所遁形,而且鬼物实际上是无法对事物直接产生物理影响的。 刚刚发动这把暗弩的,极可能是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东西。 这时候老左也问我:“弩矢是怎么发射出来的” 对于此,我只能实话实说:“不知道。” 擦擦 镇子西北又传来了打镲片似的声音,在场的人都是一个激灵。 我赶紧用鬼眼扫视这一代的情况,可出乎预料的,这一次,什么都没发生。 在打铜镲似的锐响消失以后,镇子的西北方向又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吹奏声,像是吹得唢呐,但那声音虚虚实实,似有似无,我就是竖起耳朵,也听不清具体的声调。 李淮山问黄玉忠:“什么动静” 黄玉忠也是死皱着眉头聆听了一阵子,才回应道:“好像有人结婚,很乱,很热闹。不过所有的声音都虚虚实实的,我听得也不是很真切。” 直到刘尚昂补充了一句:“所有的声音都有点失真。” 对,这个说法最贴切,当时我们听到的声音,就像是从旧唱片机里发出的靡靡之音,有一种严重的失真感。 擦擦 又是铜镲打在一起的锐响 这阵声响过后,吹奏声还在,那一阵阵听不清的嘈杂也还在,与此同时,我还听到了很多人说话的声音,但那些声音一样失真严重,虚实难辨。 黄玉忠侧着耳朵聆听了一阵子,小声告诉我:“好像有个人再说彝话。” 我蹙了一下眉头:“我怎么听到很多人说话的声音。” 黄玉忠:“确实有很多人说话,但大部分人说的话都听不清,只有一个声音非常清晰,我跟着你进老寨的时候听寨民说过彝族话,那个人的发音方式,和寨民们很像。” “你形容一下那个人的嗓音是什么样的” “很浑厚,但又比较干脆。” 浑厚又干脆,约达的嗓音就是这个样子的。 我不敢耽搁,立即朝老左他们招招手,随后就踏开步子,快速朝着镇子西北方向奔了过去。 一路上,我一边跑,一边留意着砖墙上有没有弩孔,确实发现基本上每隔一两百米,就会出现一个弩孔,可奇怪的是,这一路上所有的暗弩都没有发动。 空气中萦绕着一股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难以安心。 跑了大约三四公里,那阵虚虚实实的靡音终于变得清晰起来,黄玉忠说得没错,这些声音混杂一起,确实制造出了一种婚宴上才有的热闹氛围。 第935章 鬼影重重 随着声音渐渐清晰,周遭的光景也在缓慢发生着变化。 原本被黑暗完全笼罩的镇子里浮现出了一抹抹若白若蓝的光,这些光就像是人脸上的白斑一样,一片一片地从墙壁上浮现出来,排布毫无规律。 起初这些光非常的淡,你定睛去看,反而看不到它们,只有将眼睛挪到一边,只靠着余光才能察觉到它们的存在。 有些时候,余光能感知到的东西,确实比主视线要多。 不过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推移,光线变得越发明亮,最后整个泥瓦镇都像是用夜光石打造的巨大雕塑一样,到处都散发着白蓝色的光芒。 先前没有光的时候,一条条老巷子里什么懂没有,我们几个人,就是整个镇子中唯一能动的东西。此时光芒四溢,就见老巷的角落里隐隐有虚影浮动,乍一看,有点像双脚耷拉在地上,随风飘动的鬼影,但从它们身上,我感应不到阴气。 老左也是眉头大蹙:“这是什么东西” 我没回应,因为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是伸长了脖子,用力朝着远处观望。 再过七八条巷子,就是一个广场似的大空地,一簇簇落地飘行的影子正慢慢朝着那个方向汇聚,那个地方,似乎就是嘈杂声的源头。 此时老左也将面盘转向了那个方向,片刻,开口道:“有股很浓的阴气正在凝聚。” 我点一下头,摆摆手,示意他朝那个方向走。 没多久,巷子的角落就不再出现虚影,所有的影子都聚集在了那片空地上。 这些影子半透明,隐隐有些发灰,聚集在一起,就像是一大团夹杂着灰尘的云雾沿着地面不住地翻涌着。 快走到空地跟前的时候,我终于听到了黄玉忠提到的那个声音,那个厚重,但又异常干脆,而且它说的话,发音和寨民们很像。 其实我也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约达的声音,只是听起来有些像。 我抬了抬左眼的眼皮,试图看得更清晰一点,视野在虚影中来回扫荡了几次,我终于看了一个手舞足蹈的影子,声音就是从它那里发出来。 和其他虚影相比,这个影子实在太过清晰了,它身上的灰色偏近于紫黑,别的虚影都是模模糊糊的一团,看不清躯干四肢,可它却有一双非常清晰的手,说话时,手臂还不停地挥动着。 不管它是不是约达,我都得过去看看。 想到这儿,我立即前冲几步到了队伍最前方,扎身就想朝广场上钻。 这边我前脚掌刚刚落在广场上,耳边的热闹声音便戛然而止,老左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小心阴瘴阵。” 阴瘴阵,是一种比较特殊的阵法,据说是鬼物将自身阴气抽出,让阴气浓缩、凝结成一种肉眼看不见的雾瘴,这种雾瘴不会立即致命,可只要吸一口进入,鬼物的阴元就会附在人的阳身上,随着时间推移,活人身上的阳元不断滋养这道阴元,待阳元耗尽,阴元便发育成型,成型一只全新的鬼物。 这是鬼物进行自我复制的一种手段,至于他们为什么要复制自己,目前还没人能说得清楚。 以前我也只是在老仉家的电击伤见到过阴瘴阵的相关记载,也不知道这种鬼阵的具体特征。 听老左那意思,眼下这些鬼物确实布置了这么一个阵法,可我却丝毫感应不到异常。 就听老左说:“咱们用阴阳炁破了他们的阵。” 说罢,他就快速凝练出一道纯阳念力。 我也没含糊,第一时间凝念,并从幽冥通宝中抽出阴气。 老左大手一挥,将阳气撒入鬼群之中,我也控制着三道阴气,让阴气化作虚虚晃晃的长锁,朝那个声音与约达类似的鬼婴伸了过去。 可还没等怎么着呢,老左突然就把阳气给撤了,我有点不知所以然,不过见他收了功,我让阴气散开了。 “怎么了”我问老左。 老左撇撇嘴:“阴瘴阵散了现在它们好像没有敌意了。” 就在老左说话的档口,我就感觉到一缕缕很淡的阴气正从地面上慢慢浮出来。 这些阴气一点一点地渗进在场的鬼物体内,渐渐地,它们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具体,从一团团虚晃的灰云变成了鹿头人身,或者轮廓和人类相差无几的灵体。 别说,它们有了具体的轮廓以后,身上的阴气就很容易感应到了。看样子老左是对的,就在刚才,这些幽魂确实抽出了体内的阴气,布置了一个阴瘴阵。 当时所有的阴气都藏在地下,地壳中含有大量坤气,彻底阻断了我对这些阴气的感知能力,也就是老左有双天眼,要不然,我们几个说不定已经中招了。 看着眼前这一幕,我不由地想,这些幽魂,难不成就是老寨的先祖 本来我还以为,鬼物得阴气成形以后,要么直接扑向我们,要么和我们形成对峙,可出乎预料的是,它们似乎根本不关心我们,所有的鬼物成型以后,就排成了队列,整齐有序地正西方向走了过去。 在那个方位,有一座规模格外大的院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里应该就是泥瓦镇的宗祠所在。 有几只鬼物从队伍中分离出去,他们走到宗祠大院的门口,打开了一口石箱,从里面拿出了一堆外型和镲片、唢呐、鼓瑟类似的乐器。 紧接着,就是一阵锣鼓喧天、长唢齐鸣的热闹声响。 我顿时有些惊了,明明是鬼物,怎么可能掀开石箱,拿起镲片和鼓瑟 这些鬼物充其量只是灵力比较强的幽魂,就算再修炼几千年也未必能达到凶神那样的境界,可他们竟然能如凶神一般,对阳间的东西产生直接的物理影响。 相对于我的惊愕,老左脸上则带着另外一种表情。 他正抱着手肘,用指尖敲打着肘关键,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脸色说不上惊讶,但隐隐能看出一股若有所思的味道。 我用胳膊拐了老左:“你见过这样的东西” 老左点头:“啊,仙儿的事儿你应该知道一些吧” “我知道啊,她本来是个狐鬼。” “仙儿还没得到肉身的时候,也和这些幽魂一样,既能穿墙,也能对阳间的东西造成物理影响。说实话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现象,不过我猜啊,仙儿之所以能对实体产生影响,应该和她早年在寄魂庄的经历有关。” “什么经历,你怎么老是说话说一半就没下文了呢。” “我是在想该怎么说,当初仙儿曾被寄魂庄的灵泉水滋养了很多年,那口灵泉,本来就是脱离了阴阳五行,只受天道束缚的神物,被它滋养出来的东西,不入阴阳,不合五行,完全超出咱们的常识,仙儿就是最好的例子。我怀疑,在这个地方,兴许也藏着灵泉那样的神物。” 广场上的幽魂似乎没有威胁,我和老左说话时也很轻松。 而刚才出现在眼前的种种光景也证明了,之前我看到的那个影子,根本不属于约达,当阴气重新回归到它身上以后,它就变成了一副鹿头人身的形象,声音也变得十分尖锐有力,和约达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和老左正在犹豫要不要跟进宗祠大院里看看情况,就有两只幽魂来到我们面前,不停地挥动算不上清晰的手,有时候指指我们,有时候指一指宗祠的院门。 那意思,好像要邀请我们进去。 我给了老左一个询问的眼神,老左略作思考,随后冲我点一下头:进去看看。 幽魂冲着我们说话的时候,我们很难弄明白他们的意思,可老左单是冲我点了一下头,它们好像就一眼看穿了老左的意图,便也没再耽搁,离开我们,飘飘荡荡地朝祠堂方向去了。 老左朝身后招招手,示意大家跟上。 我们进入祠堂口的时候,两百多只幽魂已经在祠堂内外整齐地站好了队列,院门外的奏乐声也停了。 在祠堂的尽头摆着一张铁打的太师椅,轮廓最为高大一只幽魂坐在那里,它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团白蓝色的光影,但我能感觉到,此时它正直勾勾地盯着我们。 老左一边朝太师椅那边走,一边问我:“你听说老鼠嫁女的故事吗” “怎么突然扯这个” “我现在有种特别诡异的感觉,我觉得咱们现在好像就在老鼠嫁女的婚礼现场。” 这话我是真的理解不了,因为我没听过那个故事。 不管怎么着吧,反正我们就是进来看看情况,如果这些幽魂相对我们不利,那也没废话,就是干,反正它们加在一块儿放我们眼里也不是个儿。 到了太师椅正对面,我和老左才停下脚步,坐在太师椅上的幽魂“嗡嗡叽叽”地冲我们说着什么,可我们一个字也听不懂。 我们听不懂它们的鬼话,不过它们兴许能听懂我们的话。 它还在那嗡叽个没完,我就开口了:“泥瓦镇的出口在什么方向除了我们几个,之前还有别人来过吗” 第936章 鬼指路 对方先回答了第二个问题,它将头仰的很高,又重重地低下,用极为夸张的幅度点了点头,之所以这么做,可能是担心我理解不了它的意思。 接下来,它又抬起手,指向了正东方向。 泥瓦镇的出口在那里。 我问它:“对方有几个人” 它伸出了两只手,但由于鬼物的身影本来就严重失真,你也看不清它到底伸出了几根手指。 不过看他两只手都伸出来了,对方的数量应该有五人以上。 我试着问:“六个” 它用力地摇头。 “七个” 摇头。 “八个” 还是摇头。 “九个还是十个,九个摇头,十个点头。” 它用力点了几下头。 十个人这么多 “在这些人里,是不是有个侏儒,还有一个身材特别高大的人。” 点头。 “他们朝哪个方向去了” 它抬起手,指向了正东方向。 这么说,约达和巴尔思已经离开了泥瓦镇。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是你给他们指得路” 摇头。 不是幽魂给约达他们指的路,他们却依然能找到出口,要知道在这个古镇里,就连李淮山都没有为大家指过路,他不指路,就说明在这个地方,他的识路能力失去了作用,要不然李淮山就算为了显摆,也不会整整一路都保持缄默。 这时老左开口说了句:“你们还有别的事儿吗,没有我们就走了。” 幽魂站了起来,将手笔直地伸向祠堂口,摆出一副恭送客人离开的姿势。 我们几个也没多余的时间耽搁,立即转身离开,从祠堂出来的时候,很多幽魂也跟了出来,但又不敢靠近我们,就这么不远不近地跟着,期间还能听到它们操着我们听不懂的话,不停地窃窃私语。 说句实在话,刚刚发生在祠堂里的事,全都超出了我的预期,我没想到这些幽魂真的没有敌意,更没想到它们会为我们指路。 特意让我们去祠堂,却只是为了回答我的几个问题吗这好像有点儿说不通吧。 又或者,这些幽魂不是没有敌意,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一边这么想着,我便回过头,朝跟在我们后面的密集魂影瞥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它们,我心里就有种非常异常的感觉。 老左说:“我还是有种耗子嫁女的感觉,只不过它们明明是耗子,却误把自己当成了老猫。” 我无奈地撇嘴:“我没听过老鼠嫁女的故事。” 老左好像也不打算就这么问题深讨下去:“你觉得这些鬼可信吗” 我摇头:“不可信。但它们指出来的路,未必就是错的。先前咱们在镇子里走的时候,我还特意留意过镇子里的风水,所有的院落都是西游东走的构造,那只老鬼说出口在东方,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老左面有疑色:“你一早就知道出口在东方” 我说:“不一定,因为泥瓦塔像把长长刀子一样将这里的风水给破开了,就算宅院的结构都是西游东走,镇子的出口也未必就在东边。也有可能在西北或者正南、东北,一旦走错了,很容易进入大凶穴所在的位置。” 老左叹了口气:“听不太懂。” 他听不懂,我也懒得解释,我觉得看书的人应该也不想看到我一下子拿出七八万字的篇幅来讲风水。 之前我说镇子里的路难走,主要是因为街区太多,四条路分裂出一个街区,而且每个街区的面积都很小、各种布置摆设都差不多,走着走着,你就会彻底昏了头。 但好在所有的路都是正南正北、正东正西,辨别方向倒也没什么难度。 自打离开宗祠,一直到镇子东侧的最后一座院落在鬼眼中显现出来,我们足足走了一个小时。 这个位于地下的古镇,实在是超乎想象的大。 期间一直有不少幽魂跟在我们身后,这让我们很不自在。 说真的,如果不是老左在,我早把这些鬼物给镇了,可老左这个人心太软,就是见不得我去为难这些看似没有敌意的东西,为了照顾他的感情,我也只能强压着心里的冲动。 一直到一行人前后脚走出镇子,身后的光一下子暗了下来,夜光石般的古镇再次沉寂在了黑暗中,而尾随我们的那些幽魂,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消失了。 我亲眼看到,它们沉入了地底,但不确定它们到底有没有走远。 直到老左回头看了看身后,并低声说了句:“走远了。” 他这边话音刚落下,刘尚昂就开口问:“道哥,你说那些鬼到底是好的还是坏的” 老左习惯性地挑了一下眉毛:“你也能看见那些鬼物” “能啊。” 老左点了点头,侧过脸来对我说:“那就错不了了,这地方肯定存在某种类似于灵泉的神物,我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来着,瘦猴就在不凝练念力的状态看到到仙儿了,那时候仙儿还是灵体。” 我一听这话,也惊了一下:“这家伙还会凝炼念力” 刘尚昂白我一眼:“我怎么说也是有一点点修为的好吗,虽说我这点修为和你们比和没有也差不多。不是,你们别纠结于我有没有修为了,刚才那些鬼到底是好的还是坏的” 梁厚载替我们回应道:“它们原本是想害咱们来着,可后来发现道哥和仉若非太厉害,就没敢对咱们下手。后来它们帮咱们指路,完全就是为了自保了,要是不像咱们示好,你看仉若非那个样子。” 几个意思这是,怎么说着说着,突然就把话头转移到我身上来了 什么叫看我这个样子,我怎么了我长得是不帅,可不管怎么着也比老左好看吧他为什么不说“你看道哥那个样子” 我问他:“我怎么了” 梁厚载笑起来跟个小姑娘一样:“你脸上写着四个字。” “什么字” “我,要,杀,人。” 当时我还真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李淮山就嚷嚷开了:“对对对,这个形容太贴切了,你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我一脸懵:“什么感觉” 李淮山说:“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心里好像憋着一口闷火,随时都要杀人似的。那些幽魂肯定是被你给吓坏了,才不敢不帮咱们指路的。” 我一个大白眼甩过去:“滚蛋” 老左笑呵呵地将我们打断:“好了好了,都别闹了。怎么着,咱们是继续向东走,还是先到别的地方逛逛” 他的话一下子就将我的思绪拉回到了正轨上,我收起了李淮山闲侃的心思,仔细观察前方的情况。 在距离我们两百米左右的位置,有一个开在石壁上的洞口,洞中用青石板铺成了一条长路,一直延伸到鬼眼看不到的地方。 我怀疑在这条路的尽头,弄不好还有大规模的人造建筑。 不过我现在也说不好,到底该不该进那个洞口。 这么想着,我就摸出探照灯来,朝着洞口照了两照,问李淮山:“生路还是死路” 李淮山说:“自从进了这里以后,我就觉得到处都是死路,都不知道该往哪走了。” 你直接说死路不就完了 我对着洞口沉思好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先绕着镇子逛一圈,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路。 这次我们不敢进镇子了,只在镇子周边逛游,一逛就是好几个小时,可走了这么一遭,却发现,镇子两面都是实心的石壁,一面通向泥瓦塔,仅剩东面有这么一个洞口。 只能进去看看了。 进洞之前,我们先吃了点东西,在原地休整了两个小时。 等大家的体力都恢复差不多了,老左才在前面开路,引着大家进了洞口。 这个洞已看不出来是天然形成的还是人工凿出来的,因为洞壁被打磨过,非常光滑,起初路面也十分平整,每隔十米左右就能看到一盏立在路中间的长明灯,李淮山试着用火机去灼灯芯,没想到还真能点着,可随着越走越深,地面开始出现明显的潮蚀痕迹,就连长明灯的灯芯也全都烂了个精光。 虽说空气中依然飘着那股各种年代混合起来的气息,但我却觉得,这里的东西,比我们之前见到的泥瓦塔和泥瓦镇更为古老,即使这里头最老的东西也是产自公元180年前后。 走在我前面的梁厚载反复在两米外的一根长明灯柱上扫着光,半饷,说了句:“这才是古物该有的样子。” 当时我也没有特别去在意这句话。 约莫三个小时以后,我们终于穿越了整条洞道,在这个洞的末尾,铺在地上的石砖几乎看不见完整的了,最后一根长明灯也沿着底座断裂,石打的灯柱倾斜着倒下,只有一个连雕纹都看不清的石座还掘强地立在地上。 一出洞口,呈现在所有人面前的,就是一副极为熟悉的画面。 前方十米开外,是一道面积巨大的天然石壁,石壁上或密或疏地摆布着大量洞口,有些洞只有拳头大,有些甚至能同时容三个成年人并排通过。 这一幕光景,不久前我和老左才在仙人洞里见过。 第937章 两张字条 这俨然就是蜂窝洞的构造。 老左也忍不住惊叹道:“没想到在这儿还能看到这样的洞壁。” “说不定这里和仙人就是相通的。”我一边说着,一边凑到了石壁前面。 实话,当初我说这些的时候,真的就是随口一说,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可没想到这句话就像是一道预言一样,几乎说出了这次地底之旅的结局。 只不过这个地方并非和仙人墓相连,它将通往一个更为匪夷所思的地方。 不过当时的我们还不会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先是用鬼眼看了看蜂窝洞里的情况,心里有点计较了,才回头问李淮山:“怎么走” 李淮山摊了摊手:“爱莫能助。” 既然这样,那大家就只能跟着我走了。 我让老左到队伍末尾殿后,随后就手脚并用地攀上石壁,钻进了靠近石壁正中央的一个洞口。 这个洞只有一米多的宽度,一次只能容一人穿行,洞内连着一条陡坡下斜的隧道,过了这条隧道,就是一条高度只有一米八左右的笔直溶洞。 其实大部分洞口里的情形都相差无比,我之所以选择这个洞口,是因为我在鬼眼的视野中看到了一个尖锐的墙角,那面墙是用方石砖均匀地码砌起来的,一看就是人工造物。 在笔直延伸的溶洞深处,有一个开在洞壁上的圆口,墙角就出现在那里面,但由于那里已经是鬼眼的视觉极限,我也无法看清那个圆洞中还有什么东西。 一直到下了陡坡,我才看清楚,在那个洞里有一间四四方方的石房,房子没有门,能看到里面还散落着一大片松松散散的草木灰。 不久前,曾有人在那间房子里生过火。 终于找到约达他们留下的痕迹了。 我心中一喜,立即加快了脚步。 溶洞里的钟乳石长得很密集,我们花了一点功夫才抵达石房,在这座房子的西北方向和正南方向,各有一个蜂窝洞结构的石壁,而且其中一个洞口中,我又发现了第二座石砖垒砌的房子。 老左端着手电进了石房子,仔细打了打光。 光束移动中,照亮了摆在墙角的一张石床,以及摆放在临门位置的一方石凳,另外,在离门最远的角落里,还摆着一口四四方方的石箱,地面上落着几个吃空的罐头盒,以及几个还没完全干瘪的苹果核。 “什么年代的”老左指了指地上的果核。 “现代的。” 我随口应着,一边快速走到墙角,将石箱给掀开。 这个石房,还有里头的各种家什,都是明朝年间的东西,我打开石箱一看,里头摆着一把完全被锈迹包裹的绣春刀,一把阴沉木打的折叠枪,还有一个小包袱。 我拿出梼牙,将包袱掀开看了看,里头有一些被潮气蚀成疙瘩的粉状物质,试着闻了闻,上面有磷粉的味道。 这间屋子,应该是当作流动哨岗来使用的,如果这是民宿,石箱里至少应该存有衣物的残骸。 老左也走了过来,他一把将巷子里的折叠枪拿了出来,随手摆弄两下,竟发现这种用阴沉木打造的东西至今依然锋利,而且折叠轴也是完好的。 “阴沉木是镇邪的,有些时候也能炼作邪器,可我还是有一次听说,有人用它们来制作武器。”老左若有所思地说。 我说:“你那把青钢剑不也是阴沉木做的” “不一样,青钢剑的原料是一只千年桃树精,而且这把剑本来就是件法器。”说着说着,老左就换了话题:“用阴沉木打造长枪,是拿来防邪祟的吧” 我点头:“这地方极可能藏着非常厉害的邪物,建造这么多哨岗,应该就是为了监视它的动向,那包磷粉应该就是为了向相邻的哨岗传递信号才特意准备的。” 这边我和老左正说这话,身后就传来了黄玉忠的声音:“这堆草木灰是一天前留下的。” 这话就是对我说的,我赶紧退到黄玉忠身边,捏起地上的草木灰闻了闻,但也只是做做样子,没闻出什么异样来。 黄玉忠接着说道:“用来点火的柴禾,都是从外面运进来的。” 我心想那不废话吗,地底下没光,又长不出植被,想点篝火,只能从外面运进柴禾来烧。 可黄玉忠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人无法淡定了:“这些柴禾应该都是从东北老林砍来的老松枝,草木灰里还带着一股松油味儿。”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从东北运来的柴禾” 黄玉忠也是一副无法置信的表情:“确实是东北运来的,这地方的树不会产生类似的味道,而且从草木灰的体积上来看,对方至少烧了二十多斤柴禾。” 二十多斤,乍一看不算很重,可谁会千里迢迢将这么多木头运到这种地方来烧 我顿时有些懵,起初也在想,说不定对方烧特定的木柴,是为了藉此来施展某种术法,可看看地上那些被火熥过的罐头盒,对方点的明明就是炊火,没听说过用炊火来做法事的。 还没等我缓过神来,刘尚昂又有了新发现。 他在一处被草木灰掩盖的墙角里发出了一张字条。 由于大部分草木灰都集中在屋子中央,只有那一小撮灰离得特别远,而且还严严实实地埋住了墙角,刘尚昂觉得不太对劲儿,才特意凑上前看了看情况,没想到这么已查看,还真发现问题了。 此时刘尚昂已经看过了字条,他晃着手里的纸,远远冲我喊:“应该是写给你的。” 我不用凑近也能看到字条上写着:“我们已入瓮,约达没事。” 这笔迹,和我在西昆仑收到的那张字条一模一样,肯定是巴尔思留下的。 草木灰是一天前留下的,我觉得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对的,至于在泥瓦镇里的时候,黄玉忠说地上的血迹是在我们抵达前的二十分钟出现的,甚至还说有人在我们抵达宅院前的五分钟里对伤员进行过包扎,我觉得黄玉忠应该没有错,错的是时间。 泥瓦镇里的时间流动确实有问题,而在这个地方,时间流又恢复了正常。 现在我也总算想明白了,为什么石洞里的路面前后变化那么大,刚开始像是新的一样,越往后走,路面就越陈旧,那样的光景,其实就体现了时间流从异常变为正常的渐进过程。 如果说,约达他们早我一天就进了山,那就不可能是诺惹大巫提前报信说我来了,因为我在老寨子待了总共还没有一天时间,隔着这么远的山路,巴尔思也不可能看到我进山。 那他怎么知道我来了,还知道我在找约达 难不成,这张字条不是留给我的,泥瓦镇里的血迹,也不是留给我们的暗号 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巴尔思一定事先就知道我回来,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说明在我离开渤海湾的时候,就有人向不周山通风报信。 老左接过字条仔细看了看,扭过脸来问我:“这是谁留给你的” 我叹了口气:“一个老朋友。老左,看样子,咱们身边出了内鬼。” 这话一出,老左、刘尚昂、梁厚载,三个人同时将视线挪到了李淮山和黄玉忠身上。 我摆摆手:“我没说在场的人,我是说,渤海湾有内鬼,而且这个人很可能就潜伏在仉家。” 刘尚昂叹了口气:“怎么又是内鬼刚斗完葬教埋在组织里的内鬼,现在又要和你们老仉家的内鬼斗,你说这都叫个什么事儿啊” 老左顿时乐了:“不周山里头不也有咱们的人吗,要不然这张字条是哪来的” 亏他在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我从刘尚昂手里接过字条,随即出了屋子,招呼大家继续行动。 这地方和仙人墓一样,也是每隔一两里地就出现一个蜂窝洞,每次我凑在蜂窝洞前观望的时候,都能找到一座用来做流动哨的石房子,房子里的摆设也都差不多,每间房子里都有一口石箱,箱子里的东西也都是那三样:绣春刀、折叠枪、装着磷粉的布包。 路上,我一直在想两件事。 为什么石箱里会出现绣春刀这东西可是明时的锦衣卫和御林军专配武,它们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就说明,当时的明朝廷曾关注过这个地方 还有就是,巴尔思写在字条上的那句“我们已入瓮”又是什么意思 我几乎绞尽了脑汁,却也没想出什么头绪。 就这么满怀心事地走了将近四个小时,我们又在一间石房中发现了草木灰,不过这一次,除了草木灰,我们还在屋子里发现了一截没烧尽的木柴。 黄玉忠仔细查看了一下,说这根木头就是从东北红木松上砍下来的枝杈。 刘尚昂也不负众望,再次从一个不起眼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巴尔思留下的字条。 这一次字条上的内容更像是一种警示:“放慢速度” 短短四个字,后面跟了三个惊叹号。 老左看过字条上的内容,皱着眉头问我:“他为什么让咱们放慢速度” “可能是因为前路凶险吧。”我将字条团成团,随手扔在地上,而后就招呼大家继续前进。 巴尔思越是让我慢,我就越不敢慢,一出石房,就立即带着大家加快了脚速。 第938章 地底追踪 接连经过了几间石房,我们又在一片草木灰里找到了第三张字条,上面写着:“有高手,速退。” 从巴尔思留下的后两张字条来看,他似乎急于让我们离开这里。 “高手”老左拿着字条,一边用手电朝纸条上打光,一边小声嘀咕着。 我说:“看样子,不周山对这地方非常重视,有可能把门中最厉害的高手都派进来的。” 老左摇摇头:“咱们这个行当里的个中高手,隐世的,不隐世的,我基本上都见过,我在想,这上面提到的高手,说得会是谁。” “弄不好就是不周山的祖巫。” “可能吧。” 老左挑了挑嘴角,将字条扔在了一旁。 你别看这家伙平日里总是一副谦逊平和的样子,其实骨子里头还是带着一点傲气的,虽说老左从不肆意嚣张,但有些时候,这样的傲气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他现在这副样子,明显就是没把字条上的“高手”二字放在眼里,这不是轻敌,只是单纯的傲气发作而已。 他有点小傲气,但从不轻敌,有点清高,但从不凌驾于人,这种人其实是很罕见。 我又想起了实用在我耳边反复敦嘱的那句话;“人,一定要认为自己聪明,这是自信,但不能认为自己比别人更聪明,这是愚蠢。” 虽说我时常会用这句话来鞭策自己,但却不能保证自己能做到知行合一,左有道兴许没有听过这句话,但他却能做到自信而不自负。 说实话,有时候我真的挺佩服他的。 随后我们继续朝着有石房出现的方向前进,常在一个个蜂窝洞里穿梭,时间久了,就会有种十分奇怪的感觉。 只觉得自己变成了穿梭在地底的一直蚂蚁,而这错综复杂的蚁巢,却是别人为我建造的。 那就如同在一个充满药水味儿的实验室里,科学家在玻璃箱里制造了一个人工蚁巢,之后又将我们这几只小蚂蚁放了进去。 仿佛有好几双巨大的眼睛,正贴在黑暗的外援,直勾勾地盯着我们看,一如科学家们静静地观赏着玻璃箱里的蚂蚁们。 随着这种感觉变得越发强烈,我终于明白巴尔思的“我们已入瓮”是什么意思了。 队伍后方的老左突然吆喝一声:“先停一停。” 我立即停下脚步,回身望着他,他没看我,而是抬头望着上方,脸上是聚精会神的表情。 此时我们刚刚钻出窝洞,身处在一个非常大的地下峡谷中,在我们头顶三十米的位置是钟乳倒立的岩顶,不过老左没把手电光打向上方,他现在抬着头看到的,只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良久,老左才开口:“咱们好像被什么东西笼起来了。” 我说:“确实被笼起来了,你头顶上是一片很大的岩顶。” 正说着,刘尚昂就端起手电,照亮了一片岩顶,以及一大簇倒立的石钟乳。 老左摇头:“我知道头顶上是岩顶,不过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有一股不知名的炁场将咱们笼起来了,那股炁非正非邪,很淡,几乎难以感应到。按说这么淡的炁场应该很容易消散,可我刚才凝了一口念力,竟然没能将它吹散。它一直像个笼子一样罩在咱们头顶上,不管咱们走到哪儿,它都跟着。” 别说,早在半个小时之前,老左确实凝练过一次念力,当时我还以为出状况了,脚下立即就是一顿,可老左很快就将念力散了,加上他也没给出什么警示信号,所以我也就没再多想。 可能是老左口中的那股炁场确实淡得离谱,我丝毫没有察觉到它的寻在。 有时候我会想,也许在四重空间中,也流淌着一些不阴不阳、不正不邪的炁场,只不过它们实在太过稀薄,以至于我根本无法感应到它们,如果老左能跟着我一起进入四重空间,以他对炁场的感应能力,说不定能发现一些我和吴林发现不了的玄机。 我问老左:“那股炁场还在” “一直都在。” “老左,你有没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有啊,两个小时前就有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周围的人也附和似地点着头,看样子大家的感觉都是一样的。 说不定,我们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感觉,就是因为被那股炁场笼罩着的缘故。 老左问我:“咱们走了多远了” 我说:“再往前走走就十三公里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老左沉思片刻,可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抬了抬手,示意继续前进。 刚开始谈及我的故事时,我曾说过,这本书是我来讲述,老左来整理成文,并进行他所谓的艺术加工。正巧我聊到这儿了,他也写到这儿了,我就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他当时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老左说,因为那时候他有种一直在原地打转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还非常真实,就好像他一直围着一棵树绕圈一样。 而他之所以选择不说,也是不想给在场的人增添心理压力。 除了老左以外,其他人确实没有类似的感觉,这可能与他的炁场感应能力太强有关系。 又穿过了几个蜂窝洞,我们终于离开了迷宫一样的洞区,来到一条地下暗河的河床上,在这里,已经看不到任何人工建筑的痕迹,李淮山也只是能辨认方向,却无法告诉我到底该朝哪个方向走。 老左试了试河水,说水质很清澈,应该可以饮用。李淮山和梁厚载立即拿出水壶灌水,黄玉忠和刘尚昂则打着手电,顺着河道仔细寻觅起来。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再找什么。 李淮山刚刚将第二个水壶灌满,黄玉忠就急匆匆地跑到我跟前,说他在沿河的一个石钟乳上找到了一点线索。 在那块石钟乳的顶端,挂着一小块碎布片,布料颜色很深,应该接近黑色,周围有破损的线头,一看就是刚刚从衣服上被撕扯下来的。 另外在石钟乳的根部还有一抹血迹,由于河道旁的潮气太重,几乎将血迹完全融毁,黄玉忠也是花了很大功夫才发现它。 也就是黄玉忠特意给我指出来了,我才能看到石钟乳上的血迹和布片,它们太小、太淡,着实难以被察觉。 看样子,在我们抵达这里之前,这里曾有过一次比较惨烈的战斗,只不过暂时还说不清楚,到底是巴尔思他们那伙人出现了内斗,还是遭遇了其他凶险。 没多久,刘尚昂也在河道附近发现了一些东西。 他在那里找到了一枚扭曲变形的铜钱,钱面像是受到了铁锥凿击,整个弯成了“”形,钱币边缘还有隐约的焦痕,像是被火焰炙烤过。 黄玉忠闻了闻那枚铜钱,对我说:“有股牛粪味儿。” 几年前,我曾在老寨里住过一段时间,知道约达住的地方离牛棚很近,当时因为斑斓虎作乱,牛棚里已经没有牛了,不过上一次我重回老寨的时候,发现寨子里新养了三四头黄牛。 这枚铜钱,应该就是约达掉落在这儿的。 在小片刻的沉思之后,我冲黄玉忠扬了扬下巴:“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黄玉忠二话不说,立即点亮了手电,顺着河道朝上游方向走,刘尚昂也跟了过去。 刚到河道上来的时候,他们两个还是朝着下游走的,后来可能是因为下游没什么东西,才一路朝着上游寻觅过去。 没多久,他们两个有发现了一枚落在地上的布扣。 像这种用木头和布扎成的扣子在现代的衣服上极为罕见,但在寨民的传统服饰上却偶尔能看到。 黄玉忠说那是一枚备用扣子,扣孔尚未出现被线磨损的痕迹。 在这之后,我们又接连发现了一些散碎东西,其中的绝大部分都可以确定是从约达身上落下来的,还有一些来路不明。 不过目前已经可以确定,巴尔思一行人就是沿着这条河道,一直朝着上游走的。 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伙人的行踪,我们当然不敢怠慢,立即加快了行进速度。 河道的长度完全超出了我们的想象,连着走了七八个小时,才终于看到河道的源头,一个体积相当大的水洞,在水洞旁边,则开了一个形状极不规则的口子,破口周围散落着大量碎石。 刘尚昂凑到破口跟前耸了耸鼻子,小声道:“用火药炸开的。” 说完,他又探头朝洞内看了眼,接着说:“里头是用钢凿打出来的,这是个开在岩壁上的盗洞。” 老左问他:“这个洞是什么时候挖的” 刘尚昂应道:“不超过一天。” 我和老左对视一眼,老左指了指后方,示意我到队尾殿后,随后他就快速缩一下身子,钻进了洞里。 盗洞不深,没几分钟就爬完了全程,临出洞之前,老左特意提醒大家把手电都关了。 洞外是个天然形成的大溶洞,大部分区域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唯独在正前方很远的地方,隐约能看到火光跳动,像是有人点了一窝篝火,火光周围好像还有人影闪动。 离得太远了,鬼眼看不到那么远的地方,肉眼虽能看到光影闪动,但也看不真切。 第939章 突袭战打响 周遭静得让人心发慌,但也正是因为足够静,就算是微小的声音也能听到。 现在我们就能听到火光附近有人说话。 最先传入我们耳中的,是一个比较尖锐的男声:“这都多长时间过去,可这道门就是打不开啊,依我看,咱们干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得了,为了那些个有啊没的耗在这儿,不值当的。” 这人说话的声音很大,可口气里绝带着一种相当骚x气的扭捏劲儿,听起来格外难受。 紧接着就有一个稍微宽厚的声音接了茬:“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们可不想被祖巫给揪住。” “祖巫那边我帮你们解释,这地方潮气重,要是再待下去,我的风湿病能不好又得发作。” 虽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巴尔思了,但还是一耳朵就能听出来,第三道声音是他的。 随后又有人说话,这人应该是整支小队的领头人,语气中带着一股很强的威势:“都别在这儿撂嘴子了,赶紧吃东西,吃完接着挖。” 小片刻没人说话,可那个嗓音扭捏的男人终究还是没忍住,又抱怨一句:“这门还不知道入地多少米呢,还要挖多久才是个头啊” 在这声抱怨以后,火光周围就彻底没了动静。 我小声问老左:“这帮人什么修为” 老左笑了笑:“都算是比较拔尖的高手,不过也得看和什么人比,要是和苏汉生比,这些人加起来也就是能和他斗个旗鼓相当。” “一共几个人” “修为高的八个,还有两个修为不怎么样,其中一个,身上的炁场和诺惹大巫很像,另一个周身炁场非常怪异,像是个练毒功的。” 隔着这么远,老左竟然连巴尔思练毒功的事儿都能察觉出来。 天生天眼,果然厉害。 老左接着对我说:“突袭吗” 我先是点点头,可随后又有些不放心,回头看了刘尚昂一眼。 这家伙手里有枪,枪法准,枪枪毙命,可这也正是我最担心的地方,他要是一出手就伤了人命,回头我不好向组织上交代,毕竟眼下这帮人到底是什么样的犯罪性质,暂时还没定论,你甚至不确定人家有没有犯法。 老左明白我的意思,朝刘尚昂扬扬下巴:“瘦猴,换子弹。” 刘尚昂二话不说,立即换了弹夹,我看到他拆装弹夹的时候手里有几个小动作,退夹上夹都没有发出半点动静。 等刘尚昂那边收拾完,我才对老左说:“你、我,还有李淮山,咱们仨速度最快,先冲过去打一波强攻,剩下的人做好后援准备。” “听你的。”老左快速应了这么一声,接着就撒开八步神行,猫腰朝着火光方向冲了过去。 当时他的动作特别诡异,这家伙腿长,身子厚,用这种姿势奔跑,看起来就跟在沙漠里奔行的鸵鸟一样。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老左看不清地上的情况,只能压低重心,就算被绊到,也能快速用手掌撑住地面。 顺带一提,老左在迈步的前一瞬间,就拼力掩去了一身修为,此时我几乎感应不到他身上的精纯阳气了。 我和李淮山也没耽搁,前后脚跟了上去,和老左一样,李淮山也是压着身子跑,只有我的腰杆是直着的。 由于我们三个都刻意掩藏了修为,加上步子轻,柴禾燃烧发出的噼啪声足以掩盖我们的脚步声,离火光尚有距离的时候,篝火旁的人根本察觉不到我们的存在。 大约离篝火还有四百多米的时候,我才看清楚篝火旁都坐了些什么人。 还记得当初在西昆仑袭击我的秃头和白毛老道么,这两个人竟然也在场,巴尔思就坐在白毛老道身旁,受伤的约达则在秃头的监视下吃着东西。 看样子约达伤得很重,他大腿和胳膊上都缠着脏乎乎的绷带,头发是湿透的,脸上还有一点柴禾灰的痕迹。 除了他们几个,为围火而坐的还有六个人。 一个上半身穿着半截旗袍,下半身穿着白色修身裤的娘炮;一个身材魁伟,如卧虎一样坐在地上的的终年男人;一个嚼着肉罐头的荤和尚;一个穿中山装带圆框眼睛的斯文败类;一个穿黑色马褂的独眼汉子;还有一个四肢过于修长,整个人看起来像干尸一样的男人。 围在火堆周围的人正好有十个,和幽魂说的一模一样。 所有人中,卧虎的修为最高,目测他的身手应该也是最好的,排行第二的高手,就是我早前在西昆仑遭遇的长眉道人。 距离火光还有最后一百米的时候,干尸似乎察觉到了异常,站起身来朝我们这边观望。 足足一百米的距离,还是太远了,他看不到我们。 不过他没有放弃,还是眯缝着眼睛,细细地朝我们这边瞧。 一直到我们和篝火的距离只剩下最后二十米,他终于看到了我们,立即大叫一声:“什么人” 这家伙的嗓音就像是嘶哑的破风箱一样,格外刺耳。 他这么一喊,围篝火而坐的人全都站了起来。 我一边快速凝炼起念力,一边冲老左吆喝一声:“小心点儿,有些人能召来业风或是业火。” 话音一落地,老左“噌”的一声抽出了青钢剑。 站在篝火旁的秃头一眼认出了我,竟耐不住兴奋大叫起来:“他就是仉若非,现任的阴差都别留手,弄死他” 他说什么,要弄死我那我杀了他算不算正当方位,算不算正当职务行为 我心里正乐,对方就急召一道业火。 一时间火势卷碎了黑暗中的空气,热浪呼灼呼灼地朝我压了过来。 你这是真的要杀我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业火的火势刚刚压到我面前,我已经将幽冥通宝的阴气裹在了体表,并催出一道业风。 秃头手里的幽冥通宝毕竟是赝品,他召出来的业火,和我召出来的业火相比,不管是威力还是体量都查了很多,这股火石一被业风击中,瞬间消了个干干净净,业风的余韵凌空而至,从他的头顶上快速扫过。 堪比八寒地狱的寒气,也不是凡人的肉身能够承受的,只一个瞬间,秃头就变成了一座冰雕。 据说瞬间被冰封的人,只要通过合理的手段解冻,就能复生。我不知道这种话是真是假,但我知道,这么脆的冰体,是很容易碎的。 恰好就在我催出业风的瞬间,约达伸腿绊了秃子一下,秃子刚成冰雕,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就听“咔嚓”一声脆响,冰雕当场就被摔成了两截。 这一下,就算有人给他解冻,他也只能是一具尸体了。 我快速朝约达的脚上扫了一眼,他的一只鞋子还在山林中的那片荆棘丛里,另一只鞋子倒还套在脚上,好在这只触碰到秃头的脚就穿着鞋子,也好在我没有倾尽全力催出业风,要不然约达这只脚也废了,而现在他只是鞋头上结了一层很薄的霜。 不过眼下我也没有更多功夫去关照约达,因为秃头一死,他的同伴们就彻底炸了。 从秃头身上分裂出来的碎冰还没滚多远,一部分就朝我们扑了过来,另外还有三个人后退,似乎打算争取时间施法。 扑上来的人肯定比较擅长拳脚功夫,而后退的三个人,修为都比较高。 老左一个箭步扎到我身边,青钢剑抖成一朵摧残的铁花,瞬间就挡住了对面的冲势。 与此同时,敌后方的三个人已凝练出念力,准备布阵,就算是我也能感应出来,这三个身上的炁场都偏阴、偏邪,老左的罡步正好克制他们。 “老左,走罡” 我吆喝这么一声,老左半句废话没有,立即后退,李淮山则冲到了我身后,和我保持着约莫一米半左右的距离,此刻他身上已经飘荡出了舍子花的花香。 卧虎的那铁锭一样的身子瞬息间压了过来,我看到他做出一个转胯的动作,同时还微微隆起肩背,就知道他打算做一个铁山靠的动作。 本来我还以为这家伙应该会给我们造成不小的麻烦,没想到他这么寸,一上来就用这么蠢的招。 想顶我是吧,好,那咱们就对着顶。 在他将整个后背都转过来之前,我已经胯步压身,同样使出一记铁山靠,朝他顶了过去。 他的铁山靠势大力沉,我的铁山靠比他的冲势还猛,力量更大,另外,我还用上了震劲。 刚一接触,卧虎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当场就被我给冲飞了,由于他飞出去得太快,我都没来得及听见骨头被震劲摧碎的声音。 打这家伙落地的一瞬,我就知道他彻底废了。 不过不得不称赞一下,这货的力量确实很猛,刚才这么一顶,还把我顶退了小半步。 接连两个人被瞬间击溃,剩下的人就有些惊慌了,明显能感觉到他们的脚步出现了停滞。 我深知绝对不能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立即反守为攻,撒开腾云步,直接贴了上去。 李淮山也甩开了飞爪,带着舍子花香的爪头几乎是和我齐头并进冲撞到了人墙上。 第940章 摧枯拉朽 之前压过来的人总共四个,分别是娘炮、卧虎、斯文败类和长眉道人,现在卧虎已经废了,还剩下三个人。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如果是斗术法,我可能很容易就能拿下他们,可现在是拼手脚,尽管摧骨手的破坏力天下无双,可一次面对这么多对拳脚,肯定会有些应付不过来。 所以,李淮山站在了我身后一米多的位置。 一入人墙,就是眼花缭乱的一片乱拳乱脚,我一边挥动拳头抵挡,一边寻找战局中的空当。 李淮山现在的作用有二,一是帮我抵挡来自于死角的攻击,另外,还要帮我制造这样的空当。 老左迟迟没有踩出罡步,他还在耐心等待时机。 我和对方连拆了几招,这帮不周山门人好像都经历过针对摧骨手的特殊训练,我一时间也讨不到什么便宜,李淮山试着帮我制造了几次空当,可对方的身手也不弱,一直没能制造出来。 长眉道人可能是因为秃头的死受了打击,心绪有些不定,我发现他时常露出一两个小破绽,于是便特意朝他身前压了压,连催老拳,不断打乱他的阵脚,李淮山看出了我的意图,飞爪也总是朝着老道身上招呼。 这么一来二去,长眉道人竟被打急了,也不管什么章法不章法,突然一个弓步压进,对准我的心窝就是一拳。 他以为我看不到他手腕上带着什么,其实在鬼眼的视觉中,缠绕在他袖子里的袖剑看起来十分清晰。 老道刚做出反折手腕的动作,我就一掌拍在了他的手背上,震劲一出,他的手骨头顿时碎了个七七八八,趁着他喊疼的功夫,我又将一道阴气催入他的奇经八脉,顷刻间压碎了他体内的炁场和念力。 他一脸惊愕地瞪着我,就连喊疼的力气好像都被极端的惊讶给掩盖了。 想必他一定无法理解,为什么当初那个从他和秃头手底下死里逃生的小阴差,如今已经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毫不虚伪地说,我自己也不想成长什么快,因为很多时候,你遇到的危险,往往和你的能耐成正比,可机缘这东西,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他就是成长过快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道人已经没有反手的能力,我一脚将他踹开,转身和娘炮、斯文败类缠斗起来,这两个人不管是修为、身法,还是身手,都比卧虎和长眉道人差了一截,对付他们两个倒也不至于花费我太多力气。 十几招下来,我已占尽优势,这两个人只剩下抵挡的份儿,完全没有反手的余地。 与此同时,站在后排的三个人也布置出了邪阵,老左没有半点含糊,催动番天印的同时踩出了罡步。 夹杂着精纯阳气的星力急坠而至,只一呼一吸之间,就将他们刚刚布出来阵给压垮了,仿若千斤的重压,加上阳气对阴邪之炁的克制作用,大阵方散,布阵的人也被压垮了念力,荤和尚的修为最弱,竟被压得当场喷出一大口鲜血,倒地时就不省人事了。 知道老左为什么等到现在才动术吗 因为他心善,不想夺人性命。 如果对方布阵布到半截老左就动手,这些人不但会被星力和阳气压制,还会因施术中断遭到反噬,两种伤害叠加在一起,很可能要了他们的命。 要说老左的确是个有大慈悲心的人,要换成我,我可没他那么善良。 不过他的善良,也正是他人格魅力中最有力的闪光点。 星力未散,黄玉忠和刘尚昂他们也过来应援了,我没等到黄玉忠和梁厚载动术,就听到接连几声枪响。 那声音闷得很,不像是狙击枪正常撞膛的声音。 不过每一次枪声响起,就有一个人倒地。 借着鬼眼,我看到娘炮倒地的时候,有个黑乎乎的东西从他额头上弹了起来,飞得老高,半饷,又“嗒”一声落在地上。 我仔细一看,原来是颗装了橡胶弹头的训练用弹。 对了,行动之前,老左特意让刘尚昂换了子弹来着。 最后一个被打中的,是那个穿黑马褂的独眼汉子,刚才他被老左破了阵,又被星力压制,早就站不起来,可刘尚昂好像还是不放心,还是在他脑袋上补了一枪。 这种子弹不至于让人当场昏厥过去,但也足以让他们浑浑噩噩,好半天回不过神来了。 战斗就这么结束了,我这边刚刚松口气,就听巴尔思大喊:“阳气那个能召来阳气的,就是你,赶紧用阳气包起他们来。” 这话是冲着老左喊的,但因为巴尔思话说得太急,谁也没听懂他是什么意思。 后来他大概是急中升智,又吆喝一声:“用阳气压住他们。” 这里说的“他们”,是娘炮、斯文败类和长眉道人,他们两个只是被刘尚昂放倒了,番天印的阳气没压在他们身上。 老左看了我一眼,见我点点头,这才迅速召来一道阳气,压住了这三个人。 也就在阳气从番天印上冒出来的那一刻,我看到长眉道人转动尚未受伤的手腕,掐住了一朵指花,紧接着,我就感受到了一股异样的风力。 当时我距离老道足有两三米远,却能感觉到,他身边仿佛出现了一个看不见的风口,一股股凌冽的劲风从中疾驰而出,不过我只能感觉到风力,却没有听到风声。 那个看不见的风洞,仿佛就是一道无形的门,一道通往破碎空间的无形大门。 还记得当初在西昆仑的时候,长眉道人和秃头就是钻进了破碎空间,才得以从苏汉生手底下逃走的。 可还没等老左做出下一步动作,老左召来的阳气就精准地压在了他身上,而那股奇异的风力,也在同一时间消失了。 看样子,是这股精纯阳气阻止了那道门彻底开启。 这似乎也正是巴尔思急着让老左召来阳气的原因。 所有敌人都被压制住了,可巴尔思依旧在大声嚷嚷:“嘴,他们的嘴,快点,毒” 这一次我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早年间我就从老仉家的典籍上看过,在一些门派中,会让门人将藏有剧毒的小鱼泡种在舌根底下,这些人都是宗门培养的死士,专门干一些见不得人的脏活,如果被俘,他们就会咬破舌根,剧毒瞬间就会让他们毙命。 听巴尔思这么一喊,我立即冲到了离我最近的斯文败类面前。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我用力将他嘴巴捏开的时候,他的口腔里立即扬起了非常强烈毒臭,紧接着,他就翻起了白眼,眼球上的血丝在火光照耀下呈现出瘆人的黑绿色。 试一下他的脉搏,人已经死透了。 老左也赶紧俯下身子看了看对方的情况,片刻,他也忍不住叹口气:“这么快连魂魄都散尽了。” 在场的人几乎都是同时服毒,此时篝火附近只剩下了七具饮毒暴毙的尸体,以及一个被摔断的冰雕。 老左的眉头紧紧皱着,很长时间都没有舒展开。 巴尔思来到我身边,他看了看娘炮的尸体,不由地咋舌:“真是可惜了,这哥们其实人不错,争取一下说不定还能弃暗投明哩。”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这些人为什么对不周山这么忠心” “忠心个屁”巴尔思啐了口唾沫:“服毒死得还痛快点,要是被祖巫知道他们任务失败,那才真是生不如死。” 我看巴尔思胳膊上缠着绷带,带子上还渗出了血迹,忍不住问他:“伤得怎么样” 他摇摇头:“皮外伤,没大事。你还是去看看约达吧,这小子虽说还不至于没命,可伤得也不轻啊。” 我立即凑到约达跟前看了看情况,他伤得确实不轻,身上有几处骨头脱臼,胸口上有大片淤血,左眼也肿得厉害,不知道瞎没瞎。 本来我还想问问约达,诺惹大巫和不周山到底是什么关系,可看他伤成这个样子,我也不好多问,喂他喝了点水,又给他服用了安神的药物。没多久,约达就睡了过去。 老仉家的安神丸同样具有疗伤的功效,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估计胸口上的淤血就能消个三四成。 巴尔思和老左他们不熟,似是有些提防,从前到后一直跟在我身边,几乎寸步不离。 这会儿李淮山也凑了上来,不过他没说话,过来只是为了查看约达的伤势。 老左不知道是怎么了,一时半会儿缓不过神来了似的,一直蹲在斯文败类的尸体前发愣,刘尚昂和梁厚载似乎也有心事,此刻正陪着老左一起发呆,黄玉忠则开始收点敌人留下的物资。 正好现在有点闲工夫,我就问巴尔思:“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巴尔思冷冷一笑:“你们老仉家除了内奸。” 虽说我早就猜到了这一点,可当巴尔思亲口将这几个字说出来的时候,我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巴尔思接着说:“我跟你说,你都猜不到这个人是谁。” “谁” “你们夏字脉的副定门,仉家第五房长老,仉荣。” 第941章 据巴尔思所知 仉荣他怎么和不周山搅到一块儿去了。 说起来,我和仉荣的交集非常少,也就是在家里走动的时候偶尔能碰上一面,这人虽说是夏字脉的副定门,可在家里向来不受重视,我们这个小圈子里的发生的事,他应该不知道才对啊。 不过也保不齐我身边有人和他很熟,时常将我的事情说给他听。 就听巴尔思接着说道:“仉荣是最近这段时间才和不周山联系上的,两个月前,他和不周山还没怎么接触过。” 我说:“你现在怎么知道这么多事儿了以前不是说,你只是不周山的编外人员吗” 巴尔思顿时乐了:“还不是因为我和你交过手吗。大部分遭遇到你不周山门人都被你给整垮了,剩下我们这些活蹦乱跳的,就被祖巫当成了人才,说是要着重培养我们。” 说话间,巴尔思的视线从篝火旁的尸体上反复扫了几下。 片刻的停顿之后,他又咂了咂嘴,颇为感叹地说:“这八个人,可是不周山最生猛的战斗力之一,八个人加起来号称八大金刚,可以算是祖巫的左膀右臂了。没想到啊,这才多了多久,你就成长到这种地步了。哎,跟你一块儿来的人是谁,我感觉他的修为好像比你还高一点。” 我朝老左扬扬下巴:“左有道。” 巴尔思顿时瞪大了眼:“他就是左有道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啊。” “你想象中他是什么样的” “听说他才二十岁出头,怎么看起来跟三四十岁的人似的,守正一脉向来严格律己,他怎么是这样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不就是扎了马尾吗,哪儿玩世不恭了。” “反正在我想象力,左有道应该更严肃一点,更有宗师风范才像样。” 从巴尔思的语气里,我听出他似乎对老左有着很高的期待,可老左现在的样子,显然没有达到他内心的要求。 巴尔思问我:“左有道和你联手了” “嗯。” “那可厉害了,你是不知道,就连不周山的祖巫都很怕他,生怕他也插一脚进来。前段时间你们那个组织派人到不周山来问话,祖巫就担心左有道也回去,后来发现调查团里没有左有道,整个不周山都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老左名气大,但没想到这么大。 我说:“你见到不周山的祖巫了” “见到了,但没看清真面目,那天他坐在高台上,我站在台下,离得本来就远,加上老头子头上蒙着黑纱,就连离近了也不一定能看清他的脸。” “你怎么知道他是个老头子。” “从体态和声音上判断出来的。” “不周山和诺惹大巫是什么关系,你们什么时候进得山” “三天前我们才进山。从清朝末年开始,老寨就一直受不周山接济,有几年寨子闹荒,要不是不周山送了粮食过来,一寨子的人都要饿死。” 换句话说,不周山对老寨有恩,所以诺惹大巫才会和不周山合作的。 不过我想,这种合作应该也算不上和谐,不周山八成逼着诺惹大巫做了一些他不想做的事。 我朝约达那边撇撇嘴:“约达怎么受得伤” 巴尔思叹了口气:“他本来是我们的向导,却在半路上袭击了我们,要不是觉得他还有用,八大金刚早就要了他的命了。” “那你呢,你怎么也受伤了” 巴尔思说,不只是他,他们小队里还有几个人也受了伤,起因是他们在泥瓦镇里触动了不该触动的机关,导致墙上突然射出了不少弩矢。 只可惜巴尔思不知道,暗弩之所以会射出弩矢,可不是因为他们触动了什么机关,而是有幽魂偷偷按下了弩扳。 听巴尔思说,他们进山也遭遇了山妖的袭击,不过约达身上带着一种特制的朱砂粉,只要将那种粉撒在地上,就能将山妖吓退,有两次朱砂粉撒得慢了,瞬间就有不少物资被山妖卷进了地下,约达还因此丢了一只靴子。 这会儿老左也带着梁厚载和刘尚昂过来了,我用最精简的语言将巴尔思介绍了一下,随后就继续向巴尔思抛出各种问题。 巴尔思说,他们没有走孤峰那条路,走得是离灵脉不远的一条灌木小道,里头有道暗门,穿过去就能直接进入泥瓦镇。 另外,在泥瓦镇里他们也没有遭遇幽魂,约达手里有一张地图,顺着地图走,很容易就能穿过泥瓦镇。 镇子里的血迹确实是巴尔思留下的暗号。 后来我又问起了柴禾的事儿,黄玉忠曾说过,巴尔思一行人所烧的柴禾,都是从东北老林弄来的红木松,可先前梁厚载和刘尚昂查看这帮人的行囊时,我也借着鬼眼看到了那些背包里的东西,光是登山用具和食物、水、手电这些东西就占据了所有空间,根本没有更多地方来容纳好几十斤种的木柴。 巴尔思说,那些柴禾就是每次点篝火之前,娘炮专程跑到东北老林砍来的。 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有些懵:“跑到东北砍的” 巴尔思点头道:“他好像能用念力打开一道看不见的门,穿过这道门,就能进入东北老林,再穿回来,就能回到这里。” 不周山的传送术,说白了就是在破碎空间中进行随机的空间跳跃,由于破碎空间的排列形式本身就是无序的,根本不可能进行定向穿梭。 可听巴尔思这意思,不周山似乎已经掌握了空间定向跳跃的方法。 如果真是这样,那麻烦可就大了。 不过巴尔思接下来有补充说,单看修为实力,娘炮其实没有成为八大金刚的资格,可除了他,不周山好像没有第二人具备类似的能力,祖巫也是因此才格外待见他,处处都愿意提点他。 如今娘炮在地底丧了命,祖巫怕是要被怒火焚心了。 我说:“他们几个都死了,你还能回不周山吗” 巴尔思叹口气说:“唉,想回去肯定是不可能了,不过你也甭担心我,我在江湖上有不少朋友,就算离开不周山,我也能活得挺好。” “要不你跟着我回渤海湾吧。” “还是别了,我身上可背着不少罪名呢,仉家对我祖上有恩,我不能给仉家人添麻烦。” 要说这巴尔思还真是一块瑰宝,之前我们碰到的许多问题,都能从他这里找到答案,毕竟他是不周山的人,而且现在的位置还比较靠近不周山的权力核心。 老左问巴尔思,不周山是不是在组织内部安插了内鬼,巴尔思说,不周山不可能直接将自己的人安插进去,但行当里有不少宗门都在清朝末受过不周山的恩惠,他们出于报恩的心思帮不周山做些事,倒也不是不可能,在这些山门里头,有不少门庭都有人在组织里任职,有些还是高层。 对于庄有学的事,巴尔思也知道一些,听他那意思,不周山确实不希望让庄有学这么一号人坐上组织的头把交椅,因为庄有学能力太强,而且为人过于正直,再者,现如今的寄魂庄又正是实力、声望如日中天的时候,让庄有学来管理组织,弄不好会让组织变得空前团结和强大,这绝不是不周山愿意看到的。 和巴尔思聊了这么一阵子,突然有种心口通透的感觉,之前一直盘绕在我们头顶上的那层迷雾,终于稍稍淡了一些。 但也仅此而已,那团雾依旧没有散开。 巴尔思在不周山的级别还不够高,他也不知不周山这两年具体在密谋什么,也不太清楚不周山为什么那么重视我,他只知道,这一次祖巫之所以派八大金刚来大凉山,是为了将“祖宗”运到外面去。 这个所谓的“祖宗”,是不周山于清朝末年的时候押在这里的。 这话听起来着实有些怪异,我忍不住发问:“祖宗,谁的祖宗” 巴尔思摇头:“这我就说不清楚了,我的级别不够,他们也不肯和我细说。” 我朝篝火旁的尸体扬扬下巴,问巴尔思:“他们为什么要特意带上你” 巴尔思说:“不是他们特意要带上我,而是我毛遂自荐,主动入伙的。我也想弄明白,地底下的祖宗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正说着话,约达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李淮山拿来的罐头和水,让约达补充体力,其他人也都在篝火附近坐下来,该休息的休息,该吃东西的吃东西,半个小时以后,我们还要继续前进。 由于约达伤得比较重,我们就不打算带着他同行了,正好八大金刚留下的柴禾不少,约达不想给我们添麻烦,决定留下来等我们,巴尔思也留下来照顾他。 再次开拔之前,约达给了我一张地图,让我顺着上面画出的路线一直走,走到尽头,就能找到不周山想找的东西。 我问他不周山究竟在找什么,约达也只是摇摇头,直言他也不清楚。 从地图上看,离开篝火以后,朝着黑暗中走七八百米,有一座非常宽大的铜门,铜门后面是座削去山头的平顶山,单从粗糙的画面上来看的话,那好像又是座缩小版的背阴山。 第942章 消失的石头 过了这座“背阴山”,则是一片错综复杂的地下水网。 地图上的内容到此为止,至于水网后面究竟是什么,没有画出来,不过在水网中间用朱砂笔标注出了一条蜿蜒的路径。 我问过约达,问他不周山要找的东西,就在这片水网后方吗 约达用很肯定的语气说“是”,可在他脸上,却有种不太自信的表情。 这张地图显然不是他画的,他十分信任画出这张图的人,但同时,他也说不清水网后面究竟有什么。 临走前,我对约达和巴尔思说:“等我们两天,如果两天后我们没出来,你们就先回寨子,一周之内我们没回寨子,找人来救我们。” 约达说:“不行,没有我的陪同,你们出山的时候会被山妖袭击的。” 正巧也是他说到这儿了,巴尔思也问了句:“对了,你们来的时候没有碰上山妖吗” 刘尚昂最快:“当然碰上了,那只山妖被鬼物附了身,道哥和仉若非收了那鬼物,现在的山妖已经没有什么威胁了。” 约达长吐一口浊气,脸色变得有些沉闷。 巴尔思则瞪大了眼:“我靠,收了那玩意儿可是个修炼了上千年的老鬼,竟然被你们给收了。你们俩真是怪物。” 现在没时间在这种事上攀扯太多,我就朝约达和巴尔思抱了抱手:“我们先走一步,大家各自珍重吧。” 得约达和巴尔思同时点了点头,我才招呼大家离开。 没走多远,我就从鬼眼的视野中看到了那座铜门。 这么多年过去,门板上依然挂着一层厚厚的防潮油,不周山的人看来是无法打开这扇门的,他们曾想在铜门下方掏个洞钻过去,可门板竟然像两颗长门牙一样直接嵌入地面,他们在地上挖了一个深达一米的洞,竟依然没有挖到这两道门板的最底部。 我凑到门前仔细查看了一下,又拿出铃锤来敲了敲门板。 出乎预料的是,这扇门中根本没有布置任何复杂的机关,就是靠着重量将八大金刚给挡住的。 随后我又看了看八大金刚在地上挖出的那个坑,坑口离门大约一米多的距离,坑洞是斜着打下去的,先是垂直下挖半米,又倾斜着打出了一个直径在三十公分左右的扁洞。 这些小的洞口,目测应该是娘炮或者斯文败类挖出来。 另外,在露出地面的这一部分门板中,还有两个挂满防潮油的凹槽,手掌正好可以扎进去。 我看到凹槽里的油脂有很多被手指抓乱的痕迹,显然是八大金刚曾想将门拉起来,可惜这些人力量不过,拉不起来,才不得不改变策略,在石地上打洞。 娘炮不是有定点传送的能力吗,为什么不回不周山,多叫点人过来帮忙还是说,他只能往返于人烟稀少的东北老林 就算只能往返于东北老林,弄点结实的木头,做个杠杆,不也能将门板翘起来,还用得着挖洞么你说这些人是不是傻。 我一边在心里调笑着,一边蹲下身,用双手扒住离地面只有两三寸的凹槽,卯足力气大喊一声:“起来” 这道门板确实相当重,我拼尽了全身力道,额头上都暴满了青筋,才总算将它一点一点地拉了起来,等到凹槽上升到肩膀高度,我又快速变换手型,奋力将门板托举起来。 期间老左曾想过来帮忙,可凹槽太小,他就是有那份心,也没有多余的地方让他使力。 当我将双手举直的时候,门板下方已出现了一道半米高的空隙,老左一个箭步冲过来,扒住门底,帮我分担了一点点压力。 李淮山他们见状,立即俯下身子,一一顺着这道大缝钻了过去,梁厚载最后一个过门,在他冲过去的那一刹,我看到铁锤也从他身旁跑了过去。 自从我们将车子停下,我就一直没见到这只猫的影子,没想到竟在这地方出现了。 李淮山他们过门以后,就在门的另一边扒住门底,让我和老左钻过去,老左半句废话没有,缩身就滚了进去,可当我将手抽出凹槽打算过门的时候,门板却呼的一下落了下来。 单靠李淮山他们几个的力道,竟无法撑住门的重量 直到老左也在另一边扒住了门板,门的落势才稍稍减缓,我瞅准了时机,身子猛地一沉,施展开腾云步,整个身子都擦着门底滑了过去。 沉重的门板呼哧一声落入地下,我才用手撑着地面,几乎是挣扎般地坐了起来,接着就是没了命狂喘粗气。 老左用青钢剑敲了敲门板,脸上带着若有所思地表情。 刘尚昂在一旁问他:“这门到底有多重啊我们四个都拉不动,仉若非一个人就举起来了。” 老左咂了咂嘴:“这已经不是人的肉身能承担的重量了。” 刘尚昂挠挠头,又转过头来,一脸惊恐地看着我,活见了鬼一样。 按说,老左他们和二爷应该很熟啊,难道刘尚昂没见识过二爷的力量,至于这么惊讶么。 不过想想也是,像我和二爷,平日里看起来和寻常人也没什么差别至少我看起来和常人差别不大,突然爆发出超乎想象的力道,有时候确实会吓到别人。 老左来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还能站起来吗” 我摆摆手,想说句“稍等”,怎奈喘粗气喘得太猛,就算想吐出几个圆润的音符对我来说都难比登天。 老左拧开自己的水壶,放在我身边,然后就找李淮山研究地图去了。 很久没有用这么高的频率喘气的,没想到气息变化太猛,鬼眼中呈现出的东西看起来也是起伏个不停,就跟地震了似的。 那座背阴山离我们还挺远了,四周只有零星的手电光,我暂时还无法从鬼眼中看到它。 不过我看到,在前方四五百米的地方好像有一片形状起疑的石头,乍看之下就像是趴在地上的某种动物一样,又像是一堆扁平的石墩。 视线晃得比较厉害,看得不真切,而且老是用这种视觉去看东西,头就昏昏的,太阳穴都有点发胀。 后来我就干脆把左眼闭上了。 习惯了鬼眼提供的广阔视野,突然间只用肉眼去观察黑暗中的世界,还真有那么一点不自在。 约莫过了五六分钟,我感觉自己缓得差不多,才喝了两口水,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 老左端着地图过来:“李淮山说,要抵达水网尽头,估计得一两天的时间。” 我回头冲李淮山吆喝:“你又认路了” 李淮山笑了笑,凑过来说:“一进门就认路了,顺着地图上的路线一直走,走到头,那绝对是一条大大的死路。” 哦,死路死路就对了。 我将水壶递给老左,看了眼手表,现在是下午十七点多一点,等绕过了背阴山,我打算找个比较安逸的地方让大家扎营休息一下。 老左朝刘尚昂他们招了招手,示意开拔。 刚走了不到一百米,我就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不过当时李淮山和刘尚昂一直在讨论地图的距离比例,我的大部分注意力被他们吸引走,也没想太多。 一直到队伍前进了将近四百米的时候,我才发觉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 先前我看到的那些卧石,全都消失了 在石头原本应该陈置的位置,只有一片空空荡荡的石壳,由于潮气很重,石壳的坑洼中浅浅地压着积水。 难不成,之前是我看错了 我问黄玉忠:“老黄,你刚才看到这里的卧石了吗” 黄玉忠一脸懵:“什么石” 看来他没有看到那些石头,说来也是,黄玉忠的视力虽说比我强很多,但论及暗视力,他和我比还是差了不止一筹。 我没回应他的问题,他也只是蹙了蹙眉,没再多问。 此后,我便仔细扫视着地上的情景,除了石面和坑洼里的水,似乎没有任何异常。 后来还是黄玉忠发现了问题。 大概是我刚才的话给他提了醒,自打刚才开始,他也在留意周围的情况,很快,他就在一片水洼里发现了涟漪。 那一道道涟漪看起来非常散乱,而且很密集,不像是水滴落入坑洼后激荡起来的,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快速踏入水洼,又快速将脚拔离激起来的。 黄玉忠将他发现的异常告诉了我,而我则抬起头,望向了这个水洼的正上方。 大约二十米高的地方就是一大片完整的石顶,上面挂着一些石钟乳,不断有水从钟乳的顶端滴下来,落入地上的水洼中,巧的,在这个暗含了特殊信息的水洼上方,竟没有石钟乳,也不存在汇聚溅落的水滴。 我心里顿时一颤,刚才从这个水洼上掠过的东西,说不定就是我先前看到的那些卧石。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石头,而且一大群非尸非鬼的活物 我心里正这么想着,就听远处的黑暗中传来“嗖、嗖”两声风吟,就像是有两只利箭快速从黑暗中掠过。 其他人显然也听到了动静,整个队伍在一瞬间停了下来。 第943章 铁人 老左他们立即端起手电,朝声源方向打光。 只有我知道打光也没用,因为那个位置只出现了声音,却看不到任何异常景象。 仿佛发出声音的东西,可以在鬼眼注视下隐去身形。 黄玉忠低声问我:“什么东西” 我摇头:“没看见。” 说完,我抬手朝前方的李淮山招了招手,当时李淮山的那条光束正好就蹭着我的身边照射过去,他能看到我的动作。 李淮山将手电光打在我的脚下,我用不算太大的声音喊:“保持警戒,继续前进。” 李淮山没废话,将手电打向前方,招呼大家跟着他走。 就连鬼眼都看不到的东西,你再怎么晃手电也没用,现在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在前行中提高警惕。 其实我很想知道,老左有没有感应到什么不正常的炁场,不过一看他那死死拧在一起的眉头,我也能猜到他可能什么都没感应到。 说来也是怪了,自从我们再次开拔,周围就没有出现任何异常,也没有出现任何突兀的声响。 可越是这样,我就越是心里发慌。 前行整整两公里,背阴山终于出现在了鬼眼的视野中。 和我担心的一样,这座山一看就是用玄铁打造的,平整到如同被削掉一块的山头,精工细作的山身,都和我在俞大猷军械库里看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看到这座人工打造的铁山,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当初我和仉亚男可不光在俞大猷的军械库里找到的这么一座铁山,还看到了一副刻在墙上的对联。 上联是:在阳世任凭你艰险毒辣害人智谋深似海; 下联:到阴曹难逃我剜拔剐炸惩凶冥律法如山。 没有横批。 后来我特地查过,在北邙山的翠云峰有个老君洞,洞口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对子,而前不久,吴林曾让我于今年腊月二十八去翠云峰找他。 这么一想,我突然觉得这些年自己兜兜转转,其实一直在绕一个很大的圈子,不管怎么走,总是会回到。 一直到整个队伍都贴近了铁山,大家才停下身来,朝着铁山上打光。 这几乎是一种本能行为,任何人看到这种东西,都会停下来观察一下。 老左端着手电在铁山上扫了几下,还自言自语地说了句:“也不知道这东西内部有没有特殊的机关。” 他的话就像是晴空霹雳,一下子就把我给劈醒了。 对啊,以前看到这种铁山的时候,我怎么就没想想,铁山内部说不定还藏着别的东西。 一边这么想着,我就拿出铃锤,快速凑到了铁山跟前,挥锤在铁山表面细细敲打起来。 这么大体积的铁山,不可能是铁心的,铁壳内部应该就是一块质地比较轻的石头,这从铃响中就能听得出来。 可那也只是一块石头而已,我敲打了半天,也没发现其他机关布置,一直到我端着铃锤,走到了一条没有刻画水流的山涧前。 我机械地挥动着铃锤,在山涧中轻轻砸了一下,耳边立即传来了异常清脆的铃声。 起初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敲了一下,锤中的铃胆依然发出了似鸟叫一样的清脆声响。 空心的,山涧下面是空心的 而且这一次我听得更加清楚了,铃声中不止清脆,还带着一点点散乱的噪音,这说明空腔里还藏有其他东西。 随后我又压低身子,细细敲了几下,最终确定山涧的正下方确实有个空腔,但空腔的体积很小,里头也就是能容下四五粒芝麻。 “老左,青钢剑”我指着空腔所在的位置,转头冲老左吆喝。 老左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青钢剑出鞘,接着手腕轻动,让锋利的剑刃在山涧中划出一条漂亮的长线。 这青钢剑果然厉害,连玄铁都被它划开了一道很深的口子。 我拿出梼牙,顺着老左划出的口子将牙刃扎进去,再掰动牙柄,将空腔上方的薄薄一层玄铁壳给撬开。 铁壳被撬得卷了皮,我才看到空腔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长度也就刚刚赶上小指甲盖的微型棺材,别看东西小,上面的花纹却刻画得十分地道,眯着眼睛使劲儿看,甚至能看到刻在棺材上的盘龙。 棺材里头也有个空腔,我小心翼翼地将棺盖打开,竟见到里面有一个同样用玄铁做出来的小人儿。 从身段上看,是个女人,看不清脸,只能看出她身上的服饰偏汉代风格,而这个女人的腰也十分纤细。 老左也看到了我被我托在手里的小铁人,我们俩对视一眼,老左脸上的表情写满了惊愕,我估计我当时的表情也差不多。 这个小铁人,刻得不就是我们的师祖奶奶么 老左他们那一脉的天罡剑法也得传自周烈,这么论的话,周烈也算是他们守正一脉的祖师,周烈的结发妻,同样也是老左的祖师奶奶。 良久,老左才冒出来一句:“背阴山上的女官。” 我点了点头,将铁人放回棺材,又将棺材小心翼翼放进了山涧下的空腔里。 在这之后,我又你这铃锤敲遍了铁山的其他位置,没有任何发现。 老左问我,是不是不周山出现的地方,总能看到这样的铁山。 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回答,思忖再三,才对老左说:“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东西了。” 老左闷闷地点了一下头:“这么说,不周山和我们寄魂庄也有很深的渊源。” 对于此,我不知该作何评价。 由于在铁山跟前耽搁了一点功夫,我再次看表的时候,应该是晚上七点多钟了,在地底跋涉这么久,很多人都已经到了极限,必须停下来休整。 正巧玄铁这东西本来就是比较不错的镇物,邪祟一般不敢靠近,我也就没多顾虑,直接让大家在铁山下扎营休息。 这地方没有木头,点不起柴禾了,为了给大家增添一点暖意,刘尚昂烧了酒精炉,不过我们带的酒精不多,不能烧太久。 趁着有点火光,大家就凑在了一起,热罐头的热罐头,熥水的熥水。 我和老左这档口心事都比较重,没心思和大家凑得太近,就远离火光,在帐篷前闷闷地坐着。 老左不抽烟,我也不好意思老当着他的面抽烟,于是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 直到李淮山和梁厚载递了吃的过来,老左伸手去接的时候,才开口说了句:“这个不周山,在某些地方和葬教很像。” 说着,他将一个热罐头递给了我。 随后老左接着说道:“葬教的人有个特点,就是一旦有被俘的危险,就会用最高效的手法自杀,在这一点上,不周山门人和葬教的教众很像。而不周山的行事风格也和葬教一样隐蔽。我甚至觉得,不周山和葬教极可能也有着一致的目标。” 我只对最后一句话感兴趣:“葬教的目标是什么” “让夜魔复活,让十全道人得到永生。” “谁” “夜魔。” “不是,我是说后头那个名字。” “十全道人,这不是一个名字,只是个称号。” 我突然想起来在哪听过这个名号了,当初实用曾告诉我,我爸年轻的时候之所以刻意寻求长生秘诀,就是受了别人的点拨,那个人自称得了十全大道的传承,号“十全道人”。 嗖 我正想将这个话题继续延伸下去,黑暗中便再次传来了急促的破空之音。 这一次我隐约能辨认出来,那好像是某种活物在在风中极速穿梭的声音。 但我也只能听到声音,看不到这动静到底是什么东西撩起来的。 其他人也听到了动静,刘尚昂甚至给狙击枪上了膛。 我问黄玉忠:“看清是什么了吗” 黄玉忠摇头:“看不清,但我听到了一点点轻微的喘息声,可以确定是活物。” 我又转向老左,没等开口,老左就说:“没感应到生气,也没感应到邪气。瘦猴,炸个亮” 刘尚昂立即从背包里拿出一颗圆形的物件,喊一声:“匍匐,闭眼。”,就将那东西扔了出去。 我不敢怠慢,赶紧将整张脸都埋在了地上,紧接着就是“嘭”一身爆响,即便我将脸压得很低,可还是能感觉到从头顶上压过来的强光。 好在这道光很快变弱,刘尚昂吆喝一声:“起来吧。”,我才抬起头来。 刚才刘尚昂扔出去的东西可不是普通的闪光弹,那玩意儿炸裂以后还洒出很多能发光的粉末,现在这些粉末大面积地粘在地面和石顶上,照亮了很大一片区域。 光线忽闪忽闪的,算不上稳定,那些石钟乳投在石顶上的影子也慢慢摇曳起来,就像是活物在扭动身子一样,所有人都瞪大了眼,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情景。 可除了那些晃来晃去的影子和光,依然什么都没有。 仿佛刚才突然出现的破空之音,只是我们的幻觉而已。 一个人的幻觉是幻觉,可这么多人全都在同一时间,听到了同一个声音,那就不是只凭“幻觉”二字就能说得清了。 第944章 猫猴子 就在这时候,先前被刘尚昂扔出去的那枚闪光弹上也正快速绽放出光芒。 那东西可能是用钢打造的,此时上面发出的光,乍看就像是钢铁被高温加热时发出的红光。 而且越来越红,越来越亮,最后直接变成了非常灿烂的橙色。 嘭 一声炸响,闪光弹发生了第二次爆炸,橙光也迅速朝着四周飞溅。 那实际上就是被烧融的钢水。 在闪光弹爆炸的瞬间,我看到一小块地皮也跟着抖了一下,那不是地面受爆炸波冲击而产生的震荡,更像是地底下有什么东西想要冲出来,顶歪了石壳。 我和老左也没废话,立即凑了过去,老左手持青钢剑,我则从幽冥通宝中抽出了阴气。 藏在地底下的东西可能是感应到我在凝炼念力,又动了一下,现在我能更为清晰地看到,确实有一块石壳出现了大幅度的起落。 那片石壳子就像井盖一样盖在地上,只不过它的材质、纹理,甚至是粗糙程度都和地面一模一样,如果它不动,我们还真无法察觉到它的存在。 到了石壳子跟前,我朝老使了个眼色,一边做好召唤业风的准备。 老左很容易明白我的意思,冲我点了点头。 下一个瞬间,我就将业风催到了石壳子上,老左也双手握着青钢剑,我发现这把剑现在没开刃。 这个老左,终究还是心太善了。 业风一接触到石壳子,我立即散了念力,毕竟只是为了将底下的东西逼出来,如果催出去的业风太猛,弄不好直接要了它的命,到时候老左可是要和我翻脸的。 即便隔着一层厚厚的石壳,业风中夹带的凌冽寒气依然能够传入地下,下头的东西果然耐不住寒,奋力顶开的石壳子。 我们心里都清楚这玩意儿究竟有多快,石壳子刚刚颤了一下,老左就挥起了青钢剑。 当石壳子被顶开,一个黑色的小身影疾驰而出的时候,老左已经转动手腕,将青钢剑压了下来。 就听“乓”的一声闷响,青钢剑结结实实砸在了那个影子上。 由于冲击力太猛,老左险些让长剑脱手,而那个小影子,也被砸回了地洞里。 好在地洞不深,我快速探出手,一把扯住了躺在里头的东西,将它抓了出来。 仔细一看,这东西竟是个长着猫脸的猴子,确切地说也不是猫脸,只是它的嘴唇有十分严重唇裂,好几颗大牙都露在外面,加上唇瓣上还长了白塑料一样的硬须,看起来就像是一张畸形的猫脸。 除去脸盘以外,这东西的整个身形都和黑猩猩很像,只不过身后长着一条非常长的尾巴,看起来毛茸茸的,又粗又厚,很像猫尾巴。 老左打眼一看,皱着眉头说:“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猫猴子” 说准切点,应该是传说中的老猫猴子,很多人小时候都被“你不听话,半夜里老猫猴子就来抓你”这样的话吓过,可老猫猴子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却极少有人能说个清楚。 我曾在老仉家的一些古籍上看到过关于这种邪物的记载,有些书上说猫猴子是死婴的怨灵所化,还有一种说法是,这东西就是一种见不得光的活物,主要在地底活动。 怨灵化物这种事,说起来也当不得真,所以我觉得第一种说法可能是出自某些无聊的说书先生之口,至于第二种说法吗,我以前也没见过活着的猫猴子,因此真假难辨。 今天算是见着活的了 我问老左:“这东西到底是活物还是邪尸,怎么感应不到生气” “有生气,但很弱。”老左说:“这东西长年生活在地下,不见过,身上的生气弱也是正常的。估计再让它繁衍上十几代,等身上的生气彻底被耗尽,那可就真变成邪物了。” 老左正说着话,被我攥在手里的猫猴子就醒了,它一睁眼,就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别看这东西身板很小,浑身的肉却像是石头打的一样,力气也大得惊人,我用一只手几乎压不住它。 无奈之下,我只能双手齐上,奋力将它压在地上,可它还是扭个不停,嘴里还发出一浪浪“吱呀吱呀”的怪叫。 就它那叫声,听起来就跟猫指甲蒯干玻璃差不多,直让人头皮发麻。 我也是实在忍不住了,就扯开嗓子怒吼一声:“别叫了,再叫弄死你” 话音还没等落地,周遭的地面就猛地颤了几下,紧接着就见一个个石壳子从地面上被顶了起来。 石壳子的数量很难具体去估计,鬼眼能看到的地方,几乎全都是快速翻动的石壳,乍看就像是海面上的一片片小浪头似的。 这一下子,我和老左都有点惊了,猫猴子牙尖爪利,加上力气相当大,速度也快得惊人,要是它们群起而攻之,我和老左十有八要扛不住。 老左用青钢剑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将手里的猫猴子放了。 我倒也不急着放了它,如果放不放其他猫猴子都会攻上来,那我就只能先杀了它,毕竟像这样的敌人,少一个是一个。 这大概就是我和老左最大的不同了吧,很多时候,老左是以仁当先,我是以利当先。 我倒是也想有老左那样的思想境界,可这东西不是想有就能有的。 一块块石壳子被顶开,猫猴子们只露出了上半张脸,在黑暗中静静地盯着我看,它们的眼睛里看不到眼白,整个眼都是黑溜溜的,看起来就像是直接在眼眶上掏了一个幽深的动。 过了好一阵子,这些猫猴子都没有攻上来,我这才意识到它们只是想救自己的同伴,于是松开手,将手里头的猫猴子给放了。 这只猫猴子一脱离我的压制,立即身子一闪,瞬时间消失在了黑暗中。 在它飞驰而过的时候,我们耳边又出现了那种急促的破空声。 见到同伴完全,其他猫猴子也渐渐缩到地底下去了。 老左长吐一口浊气:“真是万幸。” 我感觉他的口气到现在都还是有些紧张,便开口道:“看样子,这些猫猴子对咱们应该没有敌意吧” 老左摇头:“这些东西本来就喜吃活婴的脊髓,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不过它们觉得成年人的脊髓有异味,不如刚出生的婴儿香甜,所以很少袭击成人。” 弄了半天,这猫猴子不是邪祟,却比邪祟还恶毒。 刚才老左不让我动手也不是出于什么仁慈,就是单纯不想惹麻烦而已。 唉,我发现自己经常一个不小心,就把老左当成了面善心善的大好人,却忘了这家伙心善是不假,可他同时也是个撩黑砖、打闷棍,什么脏招损招都会用的主儿。 像这种家伙,现实起来比我还现实。 我问老左:“那怎么着,就放着这些猫猴子不管了” 老左说:“管是一定要管,这玩意儿留着早晚是祸害,不过现在的准备不充足,先别在这些猫猴子身上浪费精力。” 事实证明,我们不想在猫猴子身上浪费精力,可这些猫猴子却对我们特别感兴趣。 背阴山这一带我们不敢待了,毕竟谁也说不清猫猴子会不会突然攻击我们,于是大家只能收拾收拾东西,继续前行。 先前看地图的时候,我发现水网前半段有几个比较大的石滩,在那里扎营也不错。 可没想到我们走了一路,猫猴子就跟了一路,走着走着,时不时就能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破空声。 猫猴子的速度和金帛番相比怕是也不遑多让,我们只能听到它们的声音,视线却无法在黑暗中捕捉到它们的身影。 起初大家还十分警惕,可随着时间久了,猫猴子只是跟着,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大家的心弦便慢慢松了下来。 只有我和老左变得越发紧张,因为我们都知道,在这种地方麻痹大意是相当危险的。 进入水网覆盖区,力能最差的黄玉忠显然就有些体力不支了,我没有别的选择,即便身后还有猫猴子跟着,也只能让大家原地休整。 猫猴子从藏在了地下,丝毫没有现身的意思,我无法从鬼眼中看到它们,但在我心里却有种异常的感觉,总觉得鬼眼无法观察到的大片黑暗中,正有难以计数的黑眼睛在默默地窥视我们。 这些猫猴子,究竟想干什么 其他人吃了点东西就睡了,我和老左不敢懈怠,只能轮流休息,我休息的时候他负责盯着后方,他休息的时候我来守夜,就这么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地轮替着。 我们不敢让其他人来轮班,因为他们太松懈了,这种松懈极不自然,就好像除了我和老左,其他人都被某种力量蛊惑了一样。 早上六点钟,地底的世界依然如死寂的夜一样漆黑,我先叫醒了正在休息的老左,老左又将其他人叫醒。 大家草草吃了点东西,继续结队前进。 昨天夜里一夜无事,可当我们再一次开拔以后,身后的黑幕中又出现了猫猴子极速移动的声音,本来我还以为它们都走了,没想到它们还是死死跟在后面。 第945章 黑暗中的尾随 老左停下身来,回头张望了一眼,我看到他狠狠皱了一个眉头。 我也说不清老左当时想到了什么,而他也没有多做停留,只是瞥了这么一眼就继续前进了。 猫猴子的隐匿功夫非常厉害,如果身后不出现破空的声响,你根本意识不到他们的存在。 此刻的黑暗中只剩下我们这一行人的脚步声,以及地下河脉中时快时慢的流水声,不是死寂,却比死寂更让人心慌。 随着越走越深,底下水网的密度也变得越来越大。 一条条粗细、形状都毫无规律可循的水道割裂了脚下的石面,就如同江南地区的丰富水脉一样,将大地分成了难以计数的碎块。 土地面积足够广袤,水网密集,那叫江河湖泊星罗棋布,可如果地方太小,水网还格外密集,眼前的景象那可就是千沟万壑了。 如今我们脚下的路,就被水流切成了沟壑与沟壑相邻,几乎很难找到一整块平坦的地面。大家每一次落脚都格外小心,生怕一不小心落入那些相对宽阔的河道中,像这样的河道大多非常深,水面下暗流汹涌,一旦掉进去立刻就会被卷走,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走在这样的地方,对体能和心性都是极大的考验,没多久,李淮山他们就喘起了粗气。 老左不得不和刘尚昂换了位置,走到了队伍中心,我依然在队尾殿后,我们俩就这么一中一后,照顾着其他人的安全。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头顶上就不时出现一浪接一浪的碎响,那声音“叽叽索索”,就像是有大群蜥蜴顺着我们头上的石顶爬行。 但在鬼眼的视野中,上方就是一大片犬牙倒挂的钟乳石柱,看不到别的东西。 碎响出现的二十分钟以后,我终于在鬼眼中看到了一大群在石顶上穿梭的猫猴子,这些东西就像是蜥蜴一样,竟能将收缴贴在被潮蚀湿的石顶上快速爬行。之前我听到那阵声响,只不过是猴群移动时候,回荡在我们耳边的回音。 碎响越来越密集,此时已经有不少猫猴子抵达了队伍正上方,带队的李淮山也不得不停下脚步抬头观望,刘尚昂用最快的速度换了弹夹,并拉开了狙击枪的保险栓。 离我最近的梁厚载小声问我:“这些猫猴子到底想干什么” 我摇了摇头,无法回应。 鬼知道这些东西究竟在盘算什么,说它们有敌意,它们也不曾主动袭击我们,说它们没有敌意,它们已经死死跟了我们一路。 走在头里的猫猴子一经抵达队伍上方就停了下来,后面的猫猴子还在不断压上来。 这些猫猴子的数量着实超乎想象,我已无法通过扫视粗略估算出它们的数量,目光所及之处,它们就像是一大片蚁群一样,密密麻麻地贴在石顶上。 李淮山问老左:“咱们是接着走啊,还是半道撤回去” 老左看了李淮山一眼:“你又感觉到危险了” 李淮山无奈地撇嘴:“自从进了这片水网,我这心里头就没安生过。” 老左点了点头,扭过身子来看我,因为梁厚载头上带着一个不算特别亮的探路灯,老左不但能看到我,也能看清我脸上的表情。 我沉思片刻,冲着老左点了点头。 老左的想法应该和我一致,因为我点头的时候,他也露出了颇为无奈的笑容。 随后,他抬手拍了拍李淮山的肩膀:“接着走,先穿过水网再说。” 继续前进,这就是我和老左的答案,即便我们现在都很想退回去。 李淮山也没说什么,正了正背包,就招呼大家继续向前走。 我们刚走出几步,头顶上的猫猴子也跟着动了起来,我们走多远,它们就爬多远,死心塌地地和我们保持着固定距离。 黄玉忠和刘尚昂时不时抬头观望,似乎在思考甩掉猫猴子的办法。 想甩掉它们可以说相当困难,我们靠两条腿奔跑的速度,和猫猴子在黑暗中行进的速度相差太大了,更何况猫猴子的身材小,还能在墙壁上爬行,灵活度也比我们好得多。 途径一个落势非常大的地下瀑布时,因为我们要顺着瀑布旁的石壁向下爬,猫猴子似乎怕我们逃出它们的视野,也跟着跳下了石顶。 期间有水花从瀑布中荡起,凌空洒在了几只猫猴子身上,就见那些猫猴子如同被火烧了一样,赶紧抖动着身子远离瀑布。 当时队伍前面的人都已经下了石壁,只剩下我的身子还悬在钢索上。 这片石壁常年被潮气润化,石头的纹理中都带着很浓的水汽,可猫猴子依然能在上面爬行。 这就足以说明猫猴子不怕水,可它们为什么要远离瀑布呢 我心里疑,就伸手从身旁的瀑布里沾了一点水,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没闻出什么特殊的味道,随后我又掏出几乎被弃用的防水手电,朝着沾湿的手指上打了打光。 就见水润的皮肤上反射出了星星零零的金光,我怎么说也见过这么多古玩宝器,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黄金特有的光泽。 没错,水中确实混着非常细碎的金沙,而且我只是用手指沾了沾水就能看到金光,说明水中的黄金含量非常高,估计在这个水网的上游,存在一个非常大的金矿。 眼下这个猫猴子怕的不是水,而是水中的黄金。 而金器也确实有镇邪的作用。 大概是见我一直悬在钢索上不下去,老左就在瀑布下方呼喊:“你干什么呢” 我抬头看了眼渐渐压过来的猫猴子,一边顺着钢索向下滑,一边吆喝:“水里头含有不少金沙,猫猴子惧怕黄金。” 说着,我就甩动手臂,将手上那夹杂了金沙的水甩向猴群。 就是这么一点点含金水,也能在猴群中撕开一道硕大的口子,很多猫猴子一沾到水就逃命似地后撤,还有一些担心金水落在自己身上,嘴里发出一阵阵叫猫子似的刺耳声响。 我这么干其实风险非常大,万一猴被激怒,弄不好会群起而攻之。 不过身旁就是瀑布,我也不怕,大不了它们一过来,我就缩身躲到瀑布里去。 猫猴子被赶开以后,又慢慢聚拢,继续和我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却丝毫没有扑上来的意思,我仔细观察着这些猫猴子的表情,它们竟也没有发怒。 说真的,如果这些猫猴子被激怒,我心里头还舒服一点,它们确实这样不动声色,我心里就越发忐忑。 最可怕的不是危险突然降临,而是你明知道会有危险,却不知道它究竟何时出现。 待我双脚落地,老左就一个箭步上来,帮我解开了腰上的防护带,此时猴群又顺着石壁压了过来,但也不急着靠近,就那么不远不近地盯着我们看。 我对老左说:“这些东西惧怕黄金,可沾了金的水,好像也无法对它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老左眉头一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过了瀑布,我们就快走到水网的尽头了,约达的地图也只画到水网的末尾,谁也不清楚,更远的地方究竟有什么。 约莫十分钟以后,李淮山停了下来,他朝那张地图瞥了最后一眼,就将其叠好,塞进了背包侧兜里。 这里就是水网的尽头了,前方是一个异常旷阔的黑暗空间,那里的天然溶洞似乎出现过多次崩塌,地面上能看到很多由碎石堆积起来的大石冢,洞顶非常高,足有四五十米,但上面看不到犬牙交错的石钟乳,估计在之前的崩塌中,这些石钟乳都已经掉下来了。 一条宽度足有四十多米的巨大暗河在一座座石丘中蜿蜒前行,水网中的所有河脉都汇集到了这条宽广河脉中,就如同天下河川终将汇入大海一般。 李淮山站在水网的末尾沉吟了好半天,最后才回过头来,招呼大家沿着大河的河滩行进。 他回头招呼大家的时候,我从他的口气中听出了一丝不确定的味道,似乎他也不清楚到底该不该顺着河道走。 可眼下好像也没有别的路了吧。 我们越过了几块被水网切割出来的碎石地,终于踏上了大河的河滩,这时候猫猴子就像是发疯了一样,开始呼呼隆隆地朝队伍这边压过来,所有人都是一阵紧张,我和老左第一时间凝炼念力,刘尚昂一手端着枪,一手伸进背包掏出手雷,其他人也是各自准备好武器,只等着猫猴子冲上来了。 可这些怪物只是缩短了和我们之间的距离,却依然没有发起攻势。 我站在队伍末尾,离猴群最近,当时猴群当头的两个大家伙离我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我甚至能闻到它们嘴里呼出来的臭味儿,现如今每一只猫猴子都是一副睚眦欲裂的模样,像是要撕了我们一样。 浓郁的敌意开始在黑暗的空间中快速蔓延,可猴群依然没有冲上来的意思。 没人知道这些猫猴子究竟在想什么,但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它们就算现在不攻过来,过不了多久,也会冲上来将我们撕碎,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第946章 无声 如果那一刻真的来了,身边的河脉就是保命的本钱,可问题是,像这样的地下暗河本来就危险重重。 老左拔出青钢剑,将剑身和半截手臂都扎进了水面下方,片刻,他抽剑出水,满怀心事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老左在干什么,他在测水下的暗流,看他现在的表情,应该是水面下的暗流太猛,不适合藏身。 “休息吧。”这时老左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我稍稍犹豫了一下,片刻之后,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在这种情况下原地休息,是目前来说最危险的选择,但也是最明智的选择。 猴群就在半米远的地方盯着,随时都有可能攻上来,在这样的情形下卧地休息,必然有着极高的危险性。可河水太急,大家体力消耗太大,一旦猫猴子攻上来,众人怕是很难抵挡得住,所以我们必须休息,养足体力。 猫猴子突然间充满敌意,就是在我们穿越水网以后才开始的,它们显然不想让我们走得更深,我们此时停下,不但不会激怒它们,反而能让它们暂时放松警惕。 果然,当大家拿出睡袋和酒精灯,做好原地休息的准备时候,先前背毛倒立的猫猴子也变得安静起来,它们很有秩序地席地而坐,脸上的神情也慢慢平静下来,我朝着猴群中观望的时候,极少再见到睚眦欲裂的嘴脸。 老左递了水壶过来:“抓紧时间休息吧。” 我说:“你们先休息,我来守夜,两个小时以后你接我的班。” 老左顿时笑了:“有猫猴子跟咱们守夜呢,你就好好休息吧。” 说完,老左就去弄吃的了。 草草吃了些东西,老左先让其他人休息,大家都以为他会守第一班夜岗,就安心睡了。 但我心里总有种惴惴的感觉,我总觉得,老左之前说的话不像是在开玩笑。 果然,等到大家都睡着了以后,他竟然也钻进睡袋,没几分钟就睡熟了。 只有我一个人睁着眼不敢入睡,轻微的鼾声起起伏伏,我一直死盯着身后的猴群,渐渐的,强烈的无聊和疲惫感一起涌了上来,不知不觉间,我竟也睡了过去。 在这样的地方集体入睡,却没有人守夜,其危险性不言而喻。可一旦你睡着了,什么生死安危,也就都和你没关系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老左的大手放在我肩上,我才慢慢睁开眼。 老左拿着手电在我脑门上方打了打光:“睡得怎么样” “很沉,都有些沉过卯了。”我撑着地面坐起来,回身打量了一下猴群。 离队伍最近的一只猫猴子就在我的睡袋旁边,在鬼眼中,它那张唇开眼裂的怪脸竟显得十分可笑。 别说,睡了这么一觉,我的脑子清醒了许多,再看到猫猴子也没那么紧张了。 我揉了揉后颈,问老左:“是你干的” 老左冲我一笑:“我干什么了” “你要是什么都没干,我不会睡得这么熟。” 老左依旧笑笑:“以咱们昨天的状态,这些猫猴子要是真扑上来,真是一点活路都没有。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好好睡一觉,给身子充充电呢,你说是吧” 虽说他没有正面回应,但我又不傻,一听就明白,他这就是承认了。 在那么惊险的情况下,老左竟然还敢施展手段到大家陷入沉睡,这家伙的魄力当真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待我们收拾好东西再次开拔的时候,猫猴子又一次压了上来,可能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休息,刚开始上路的时候,这帮猫猴子竟也一个个显示出了疲态,不过随着我们越走越深,它们的脸上又浮现出了那种睚眦欲裂的表情。 而且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如今的猴群已经出现了躁动,一场恶战将在所难免。 每个人都十分紧张,空气中除了猴群中散发出来的火躁气息,在我们的头顶上,还萦绕着一股很重的压抑感。 只有老左是个例外,从收拾帐篷准备开拔的那会儿开始,他就显得非常轻松。 不过我知道,这种轻松是强装出来的,他是想用这样的方式,为周围的人增加信心。 “嗷” 猴群众冷不丁地传来一阵号角,那声音尖锐无比,在场的人都跟着打了个颤。 可嚎叫过后,猴群中又出现了让人不耐烦的安静。 它们还是没有压上来。 这时老左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快速凑到河道旁,将青钢剑扎入了水面,嘴上还说着:“不出所料啊,咱们离河道上游越远,水面下的暗流就越缓慢,估计再走一段路,咱们就能下水了。” 瞎说,水面下的暗流完全没有减缓的趋势,老左握着剑的那只手,依然被暗流搅得颤个不停,要不是他硬挺着一口气,青钢剑弄不好已经脱手了。 可其他人好像没有意识到老左这是强装镇定,听老左这么一说,竟纷纷松了一大口气。 老左抬头看了我一眼,给了我一个无奈的笑容,我还之一笑,倒也没多说什么。 他还是老样子,总是会照顾身边的人,要是换成我,一看到周围的人紧张过度,我就只会生闷气,在心里暗骂这些人不够镇定。 “你们头里走,我和大非殿后。”老左一脸轻松地说着,迈开步子来到我身边。 看样子,老左也意识到猴群马上就要发作了。 黄玉忠和刘尚昂的耳朵太灵光,我有心想低声问问老左现在有什么打算,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开口。 就这么闷闷地走了一分多钟,猴群已经开始躁乱了,甚至偶尔会有猫猴子冲到我和老左脚边,看上去想要发起攻势。 老左终究还是没忍住,主动开口说:“咱们得把河脉里的金沙搅上来。” 我避开了一只突然蹿过来的猫猴子,问:“怎么搅” “你先把阴气注入河脉,我再用阳气把河水搅起来。”老左用很快的语速说:“猫猴子速度太快,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说出最后这句话的时候,老左的声调很高,前面的人都听到了,整个队伍一瞬间停了下来。 先前我们不敢主动出手,主要还是因为心怀着一份侥幸,毕竟,和这些猫猴子交手,实在是凶多吉少,可现在没办法了,它们显然已经动了杀机,再不出手,结局很简单,就是个死 老左那边话音一落,我就没敢耽搁,立即催动幽冥通宝,从中接连抽出好几道阴气。 阴气一起,老左就开始催动番天印,我将阴气注入河脉,老左用番天印召来阳气,猴群沸腾,大片大片黑漆漆的影子腾空而起,直冲着我们扑了过来。 一切都发生在同一个瞬间,在那一瞬间里,周围的世界仿佛是无声的。 我能看到番天印在震荡,猫猴子身上的毛在急颤,河脉上扬起了大片浪花。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这一刻,鬼眼于黑暗中看到的光景仿佛变得更加细致了。 下一个瞬间,河道中炸起“哗楞楞”一阵碎响,在阴阳两炁的搅动下,一道巨大的透明水帘凌空而至,落在了队伍后方。 猫猴子的身影在半空中化作肉眼无法捕捉的残影,如扑火的飞蛾一样成片成片地撞在水帘上。 就听哗哗啦啦的一阵碎浪声,难以计数的猫猴子穿过水帘子。 这道薄薄的帘子对于它们来说,就像是从天空中降下来的钢水,仅仅是一瞬间的接触,就让毛猴子们叫苦不迭。 但凡是穿过水帘的猫猴子,都在半当空失去了平衡,重重砸落在地。 猫猴子皮糙肉厚,摔一下根本不算什么,就见它们立即从地上爬起来,但也不着急攻向我们,只是一边大声嘶鸣,一边用力在身上拍打,想将粘在身上的金沙全都拍打掉。 老左大吼一声:“瘦猴” 不用他喊,刘尚昂已经将手雷扔进了河道。 火药在水底爆破,发出几乎难以听到的闷响,可水面上溅起的白花却十分壮观,每当浪花飞起,水面被火药撕裂的声音也是异常的刺耳。 一时间,河滩上就如同下起了倾盆大雨,离我们最近的一批猫猴子全都中了招,嘶鸣声几乎要把这个溶洞再次震塌。 趁着后面的猫猴子也没压上来,我和老左赶紧催着大家往前跑,刘尚昂一边撒开步子狂奔,一边不停地朝后方的河道里扔雷,除了水花飞溅和猫猴子的惨叫声,我几乎听不到别的动静。 猫猴子的智商很高,为了避开水里的金沙,它们竟然顺着石壁一路攀爬,全都蹿到溶洞的洞顶上去了,在鬼眼的视野中,这些猫猴子就像是一大片浮在洞顶上的乌云一样,快速朝我们这边压过来。 这地方的洞顶足有四五十米高,从河道里扬起来的水根本飞不到那么高的地方去。 “又压过来了,头顶上也有”我不得不大声提醒其他人。 刘尚昂二话没有,立即旋过身子,对准洞顶上的猴群就是一枪,我刚听到“嘡”的一声枪响,接着就看到猴群快速散开,露出一片光秃秃的岩层,而从狙击枪打出去的穿甲弹,正好就命中了那个位置,一时间碎石崩落声不绝于耳。 这些猫猴子,竟然能避开狙击枪发射出的子弹 第947章 河道中的猫啼声 猫猴子的速度非常快。 如果猫猴子利用速度优势从天而降,快速接近我们,我们根本避不开。 可这些猫猴子似乎没有这样的打算,它们很快就冲到了队伍正上方,却迟迟没有俯冲下来。 它们是在忌惮充满金沙的河水么 不对,没这么简单 就在同一时间,先前被水帘放倒的猫猴子都缓过劲儿来了,纷纷爬起来并慢慢聚拢在一起。 它们没有爬上洞顶,聚拢成队以后就顺着地面朝我们这边移动。 猫猴子两面夹击,却又保持着距离,不愿直接攻上来,我反复用鬼眼扫视着猴群,明显发现随着时间推移,猫猴子脸上的表情越发狰狞,那摆明了就是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一种异常怪异的感觉从我心中慢慢升起,我越发感觉到,这些猫猴子好像原本就没打算攻击我们,它们有更恶毒的企图。 我大声问老左:“猫猴子的杀欲重不重” “你现在还有心思管这个它们的杀欲要是不重,也不会杀婴噬骨。” “既然杀欲重,为什么迟迟不攻击过来” 我话音刚落,梁厚载也开口:“我也觉得不太对劲,如果猫猴子真想杀咱们,早就冲上来了” 论起人的思绪,有时候真是说不清道不明,你一个人想问题的时候,总是思来想去找不到头绪,可如果有人和你一起思考同样的问题,即便他没能说出什么建设性的看法,一样能给你带来某些莫名其妙的启发。 梁厚载这么一开口,我顿时反应过来,猫猴子现在做的事,和赶羊很像。 它们是牧羊人,我们是羊,而这些猫猴子之所以做出一副睚眦欲裂的样子,目的就是吓唬我们,好赶着我们朝预定的方向走。 想到这儿,我立即停下了脚步,梁厚载和老左也一并停了下来,接着是黄玉忠和刘尚昂,他们极可能是因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戛然而止才快速驻足的,最后,李淮山也停了下来。 寂静,就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瞬间在黑暗中席卷开来。 此时的猴群也停止了移动,来自于身后和头顶的脚步声全部消失,死一般的寂静终于能配得上溶洞中巨大的黑暗。 大家要么抬头,要么回头,盯着蚁群一样密集的猫猴子,猫猴子也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们。 它们果然还是没有攻上来。 现在我终于确定,自己的猜想是对的,这些怪物确实想把我们赶到某个特定的地点去。 我问老左:“猫猴子是邪祟吗” 老左很疑惑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问“你明明知道它们是什么,怎么还要明知故问”。 可他终究没说什么废话,只是回应:“不是邪祟,却比邪祟更狠毒。” 我问他:“这世上就没有心性善良的猫猴子吗” 老左反问一句:“这世上有不用呼吸就能活的人吗” 没有。 换句话说,猫猴子天生邪毒,没有例外,现在它们赶着我们走,肯定也没安什么好心。 想到这儿,我立即冲着李淮山吆喝:“接下来咱们该朝哪个方向走” 李淮山呼喊着回应:“再顺着河道走下去,咱们一定能进入十死无生的地界。” 以前我让李淮山带路的时候,总是哪儿危险就让他往哪儿走,因为我们要找的东西,总是藏在最危险的地方。 不过这一次,死路未必走得通,活路也未必不能走。 可现在哪里还有活路 在小片刻的沉思之后,我做出了一个决定:“跟着我,穿过猴群,原路返回。” 梁厚载顿时惊呼一声:“你疯了” 我没理他,转身就朝猴群猛冲,老左闷闷嘟囔一句“确实疯了”,也踏开八步神行跟了上来。 猫猴子应该没想到我们会反冲回来,头几秒钟没能做出反应,趁着这一点点空隙,我已经在猴群中跑了将近一百米。 可很快,猫猴子们就做出了反应,那一瞬间,它们就像是突然被惊动的蝗虫一样,成片成片地跃了起来。 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计算时机,第一时间召业风业火,业风撩过,十几只猫猴子同时变成的冰雕,业火所至,被热浪席卷的猫猴子瞬间成了灰。 老左一感应到我凝炼念力,就知道我要干什么了,在我召出第一道业风之前,他已经用番天印的阳气为其他人提供了充分的保护。 我扯着嗓门大喊:“下狠手,把最狠的招都亮出来” 老左不喜杀生,但在这节骨眼上,不是你死就是你死,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立即用番天印召来一道盛气凌人的强劲阳气。 一感应到这股阳气,我心里也是一颤,这么强的阳气,足以瞬间击垮活物身上的所有阴邪之气,要知道,活物体内的魂魄必须在阴阳协调的情况下才能稳定、茁壮,一旦体内的其他炁场全部被化解,只剩下无比精纯的阳气,魂魄就会在顷刻间被摧垮,肉身也只是一具空壳。 左有道不嗜杀,但绝非不善杀,我们杀生,留下的残肢和鲜血,左有道杀生,杀之于无形。 这家伙太可怕了。 除了老左,其他人也是各展神通,李淮山身上的舍子花和黄玉忠身上的尸妖血此刻都发挥了极大的作用,我这也是刚刚知道,李淮山竟能从身体表面催生出大量舍子花粉,这些花粉一沾到猫猴子的身子,立即就会以猫猴子的血肉为养料,生根发芽,开花无数。黄玉忠散出尸气,很多靠近他的猫猴子瞬间尸变,而且还收他控制,主动去攻击身边的同伴。 这两个人使出来的手段,给我的感觉就两个字:邪性。 梁厚载就正常多了,他的主要武器是辟邪符,以前我只知道辟邪符能镇邪尸鬼物,没想到这东西也能拿来对付活物,梁厚载的辟邪符能够改变猫猴子身上的炁场结构,它们长年不见光,身上的炁场以阴气为主,梁厚载就将这股阴气排出猫猴子体外,并从周遭吸收阳气、坤气灌入猫猴子体内,炁场一乱,猫猴子就像得了失心疯一样,只知道抱头乱窜,可身子又像是失去了控制,一举一动看起来都异常扭曲。 这些失去心智的猫猴子都成了刘尚昂的靶子,而且刘尚昂每打出一发穿甲弹,至少能将两只猫猴子打穿,就连那些心智正常的猫猴子可能也被飞溅的血挡住了视线,时常无法避开子弹,运气好的当场被子弹打中脑袋,运气不好被炸断了手脚,却留下苟延残喘的一条命。 业风也业火在队伍周边盘动,猫猴子的速度优势发挥不出来,老左他们各展神通,猴群中惨叫声不绝,血腥味笼罩在黑暗上空。 战斗一开始,我们这一方看似占尽了优势,可大家心里头都明白,这样的优势不会持续到战斗结束。 猫猴子的数量太多了,我们就算把体力和精力耗空,也不足以扫清十分之一。 如果真能打赢,我们也不会从一开始就选择跑路,正相反,这恰恰是一场必输的战斗。 而我之所以让大家一上来就亮出狠招,也只不过想要用最快的速度挫光猴群的锐气,只要气势上彻底输了,它们就有可能快速退去。 很可惜,事实证明这只不过是一种不切实际的侥幸心理。 因为出招过猛,我们很快就露出了疲态,可猫猴子丝毫没有动摇,由于我们主动出手,如今的猴群已经彻底被激怒了,它们开始没了命地扑向业风和业火交织而成的隔离带,纵使前面的同伴瞬间毙命,猫猴子依然前仆后继。 一直维持着业风业火不断涌动,我感觉自己的精力很快就要耗空了,不得不大喊一声:“朝河道那边撤” 如今河脉已经成了我们唯一的依仗,我对自己的力量还有点自信,只要暗流蔓延的距离不是特别长,我应该有足够力气保护所有人的安全。 可当我们退到河道旁的时候,就听河道上方传来轰隆隆一连串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崩塌了,紧接着,大股水浪从上游压下来,河脉里的水势一下子变得异常迅猛。 别说是水面下的暗流了,就是睡眠表层的湍流,都不是我们能够抵挡了。 特娘的,今天出门忘看老黄历了,运气真不是一般的背 眼看业风业火已经无以为继,我不由地心急起来,就听老左在一旁大声吆喝:“都朝我这边靠,我把大空术的口诀告诉你们,快点过来” 话音方落,梁厚载就急了:“大空术可是你的看家绝学,不能外传啊” 老左很罕见地爆了粗口:“去特娘的绝学,咱们今天要是全死在这儿,什么样的绝学都得失传。” 我也不清楚大空术究竟是什么样的术法,不过老左既然这么说了,我也就没耽搁,立即招招手,示意李淮山和黄玉忠退到老左身边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当我迈开步子朝老左那边凑的时候,隐约听到河道里传来了凄凄厉厉的声音。 那好像是铁锤的叫声。这么瘆人的声音,恐怕也只能是从那只老猫的喉咙里发出来的了。 第948章 暗流汹涌 水势变得越发湍猛,老左的声音几乎全都被水声给盖住了,猫猴子的叫声也被水声搅得十分模糊。 唯独来自于河道中的猫叫声,却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还是那么清晰,还是那么瘆人,听一耳朵就让人头皮发麻。 不过听觉敏锐如黄玉忠和刘尚昂,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动静,他们的注意力还在老左和猴群身上。 这道猫啼,似乎只有我一个人能听见。 我快速扫视着河道中,试图寻找铁锤的身影,可目光所及的地方却只有奔腾的水浪。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隐约听到耳旁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破水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河道里上来了。 低头一看,就见一只浑身毛发都被水泡瘪的黑猫刚刚爬上河滩,这会儿正朝着我们这边走。 原本铁锤胖过一阵子,后来又瘦了,只不过它身上的毛发比较蓬,平日里倒也看不出瘦来,现在被水这么一泡,整个身子细细长长,跟个趴在地上的小老头一样,第一次朝它身上打眼,我竟没认出它来。 直到铁锤来到我脚边,又发出一声凄厉的猫叫:“喵嗷” 我顿时一个激灵,错不了,确实是铁锤。 我低头看它,就见它扬了扬爪子,看那意思是想让我跟着它走,随后,它就猛地转过身子,一溜烟冲到河道旁,扎身跳进了湍急的河水中。 看着水面上快速澎起,又快速被水流扑灭的碎浪,我一时间有点回不过神来。 铁锤让我们跳进河脉这可是会要了所有人的命啊 黄玉忠的声音不早不晚地响起:“你再说一遍,根本听不清” 当时黄玉忠就在我身旁,加上他完全扯开了嗓门大喊,我才能听清他说什么,这话应该是对老左说的,可老左压根听不见。 就连黄玉忠都听不清大空术的口诀,别人就更不用说了。 我一个箭步冲到老左跟前,伸手扯了扯老左的肩膀。 老左回过头来看我,嘴上说着话,但听不清楚。 我也没功夫解释太多,指指身后的河道,接着就深吸一口气,转身朝河滩边缘跑。 在场的人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但在这一瞬间,他们的第一反应全都是犹豫。 其实我也很犹豫,但如今我只能相信铁锤,没有其他选择。 而且我心里很清楚,一旦我跳入河道,其他人肯定都会跟进来,因为失去了业风和业火的保护,他们想要避开猴群,只能入水。 在我脚掌入水的一瞬间,老左和李淮山也都缩着身子朝水里头扎了,黄玉忠和刘尚昂,还有梁厚载,也都到了河道边缘。 拼了,都拼了,就算落水以后也是个死,那也比被猫猴子撕碎要好,最起码能留具全尸。 先是哗啦一阵水声,接着就感觉整个耳朵都堵住,我的整个身子都已经落入了水中。 靠近水面的地方水势湍急,可没想到,水面下的暗流竟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我的身子在水里打了几个小旋,就靠手脚拨水的力气稳住了身形。 再看看老左他们几个,也都没大碍。 李淮山和刘尚昂点亮了水下探照灯,我顺着光束找到李淮山,将他的探照灯拿过来,别在自己腰上。 因为只有我身上的探照灯是朝着后方打光的,其他人很容易明白这是一盏引路灯。 铁锤正摆动着四条腿,在前方不远不近的地方等着我们。 这只老猫天性怕水,水性估计也不会好到哪去,我怕它出事,所以就没敢耽搁,立即摆动手脚跟了过去。 别说,我们落水以后,还真有不少猫猴子跟下来了。 这些黑漆漆的身影就像是砸进水面的炸弹一样,入水后便笔直下坠,周身带着咕咕上扬的大量气泡。 它们一入水,没等稳住身形,就被水中的金沙折磨得胡乱挣扎起来,可能是因为太过痛苦,这些猫猴子也没了屏气的力气,不一会儿就被河水灌了个满肺满胃。 大家也没心思去理会猫猴子,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它们,一面跟着铁锤向前游。 下水前聚在肺里的氧气维持不了太长时间,没多久,我就感觉胸口开始发闷了。 这时铁锤忽地变了方向,朝着河道的左侧避游了过去,我跟着它游了一段,才看到河避上有个直径在两米左右的人造洞,洞中还嵌着锁链,有大半截链子伸出洞口,在水流的搅动下小幅度地颤着。 我凑到洞口前,一手抓着锁链,一手端着探照灯给后面的人打光。 铁锤早就进了洞,等到老左和李淮山抵达洞口的时候,我已经看不到它的影子了。 这只猫的水性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 等梁厚载最后一个抓着铁链进洞,我才收起探照灯,打算进去。 可还没等我把自己的身子送进洞口,河道中突然卷起一道极强的暗流,而且流向还是向上的,它来得太突然,这一下我猝不及防,顿时就被卷到了水面上,不过万幸的是,当身子被卷起来的时候,我一直没松开手里的锁链。 脑袋一冒出水面,我就赶紧吸了一口气,正要沉入水面,却从余光中看到了两抹青绿色的幽光。 那道光离我至少有六七百米,它超出了鬼眼的视觉范围,但因为是光,肉眼却能看得到它。 我扭头扫了一眼,就见那两道光漂浮在半空中,但并不稳定,正很有规律地起起伏伏。 当时我就意识到,那可能是某个庞然大物的眼睛,此时它正匍匐在那里,一呼一吸之间,双眼也跟着起伏。 我看不到那个潜藏在黑暗中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但那双眼睛,却像极了铁锤。 这时候猫猴子已经顺着河滩追上来了,我不敢再耽搁,立即用手攀扯着锁链,快速回到水下,钻进人造洞中。 这个洞先是以大坡度倾斜向下延伸,然后又以比较平稳的坡度斜向上延伸了很长一段距离,从头到尾,洞壁上都镶着锁链。 穿过洞道,就彻底离开了大地脉流经的溶洞,进入一个体积更为巨大的纳水洞中,这地方像是人工开凿出来的,看不到钟乳石,三十米高的洞顶常年被潮气腐蚀,看起来如镜面一样光滑,洞底铺着一层深度在两米左右的浅水,水面异常平静,只是在洞道出口的位置隐约能看到很浅的小涡流。 我钻出水面,就见正前方十米开外是一个孤立在水域中的旱岛,小岛的面积足有一百多平,足够大家栖身了。 老左他们一早在岛上等着了,铁锤正站在刘尚昂身边,玩了命地冲刘尚昂叫唤。 就铁锤那“歌喉”,我听到都头皮发麻,更别说听觉敏锐,又很少和铁锤接触的刘尚昂了。 这会儿刘尚昂也是恼得不行:“我说猫哥,你能不能别叫了,就您这嗓门,我听多了晚上还不得做恶梦啊。” 我一边朝岛上走,一边对刘尚昂说:“你点上酒精炉它就不叫了。” 刘尚昂显得有些懵,但还是拿出酒精炉来点上,铁锤先跑到远处奋力甩掉身上水,又跑到酒精炉旁烤火,试图将身上剩余的水汽烤干。 刘尚昂看着铁锤,不由地有些惊奇:“这只猫还真是奇了,它怎么知道我身上有酒精炉。” “它不但知道你身上有酒精炉,还知道水底下有条逃生密道呢。”梁厚载笑呵呵地应声。 老左搭了把手,将我拉上岛:“怎么这么久” 我也没解释太多,只是说刚才河道里出现了暗流,将我卷到水面上去了,多亏我一直抓着锁链才没被卷走。 嘴上这么说着,其实我心里一直在想先前看到的那双眼睛。 那分明就是一双猫的眼睛,可细细去想,那双眼睛也太大了,每一个都至少有六十平的平房那么大,这还只是眼睛而已,猫的提醒有多大,根本无法估算。 想着这些,心中就快速升起了一股巨大的压迫感,让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老左大概是见我脸色不太好,就问了句:“着凉了” 我装模作样地笑了笑,说没事。 猫猴子一路赶着我们前行,应该就是想将我们赶到那只庞然大物的嘴边去,不过我终究没能看清楚那东西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之所以认为它的外表像猫,也只是因为它的眼睛与铁锤很相似。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问铁锤:“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河道尽头有什么” 铁锤专心舔着自己的爪子,没搭理我。 我不死心:“上一次在仙人墓你的表现就很不正常,我这颗鬼眼能成型,好像也是托了你的福吧。” 铁锤直接将身子扭过去,只拿后背对着我,摆明了就是一副不肯合作的态度。 算了,不管铁锤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它救了我们的命。 刘尚昂递了一个刚刚熥热的水壶过来:“你刚才在和这只猫说话它能听懂吗” 老左替我回答:“铁锤可是几百年一出的灵猫,它不但能听懂人言,还能通阴阳、知鬼神,你可别把它当成普通的家猫了。要不是多亏了它,咱们现在可都被猫猴子给撕碎了。” 第949章 长毛怪 我喝了一口热水,感觉身子暖了一些,又将水壶递给老左。 老左似乎对之前发生的事颇有感概,接过水壶以后也没立即给自己灌水,依旧说着:“什么天字号地字号,到了地底下还不都是一样的,不管你修为多高,碰上猫猴子这种东西,还不如多带几把枪、几斤炸药来得划算。” 这话他是笑着说的,但言语之中却难掩无奈。 修为这东西,大多数时候确实是靠着时间堆积出来的,老左能有现在的修为境界,花了十多年,要想达到张真人他们那样的境界,寻常人至少需要数百年,可纵使强如张真人、空云道长,刘尚昂的一发穿甲弹也足以要了他们的命。 说来确实有点悲哀,修行上百年,依然敌不过一颗只需要很短时间就能从流水线上加工出来的子弹。 当然,很多修行者确实能够杀人于无形,甚至于我们的行凶手段,要比现代兵械高明得多,但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在老左身上有一种老行当人特有的悲凉,这可能和他从小在行当里长大有关,见多行当里的没落,见多了大小宗门数十年青黄不接,这一份悲凉已深深刻在他的心里,时不时就有在不经意间表现出来。 其实我认为,完全没有必要悲凉,因为在我看来,这个行当之所以没落,就是因为太过守旧,其实现如今我们更需要向行当中注入新鲜血液,现代科技、热兵器、各种技术性的人才,都是我们这个行当签约的。 所谓的行当平衡,其实就是恪守老传统和推新推变之间的平衡。 如果所有人都抱着“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一定都是完美的,只要改变就会带来毁灭”这一类的心态,我们这个行当终将走向灭亡,这是天道,谁也违逆不了。 事实上改变只会带来压力和阵痛,但却能保住这个行当。 老左当然不是一个固步自封的人,寄魂庄也不是,可如果我现在就把自己的想法全盘说出来,我估计老左肯定很难接受。 我要改变这个行当,但这样的改变,必须是潜移默化的,太着急、太激进,都必将导致失败。 要想改变行当,还有一个前提,就是我必须先活着离开这里。 我这边想事情想得出神,老左早已不再感概,此时他正和李淮山他们一起围在酒精炉前吃东西。 就听李淮山突然问:“老左,你说的那个大空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术法你那口诀到底要传不传了” 刘尚昂就是老左的嘴,不用老左开口,刘尚昂就回应道:“就是一种能暂时拔升修为的术,这种术法的威力相当强悍,但副作用也很厉害。想当初,我道哥就是因为一连施展了好几次大空术,才在病床躺了一个月,就连姚玄宗的丹药都没能抑制住副作用发作。” 李淮山顿时来了兴致:“拔升修为能拔升多少” 老左笑了笑:“不都说了是暂时的么,这样的修为根基不稳,违逆天道,不管拔升多少,也都是梦幻一场。你呀,还是好好练你的基本功吧。” 李淮山翻了翻白眼,退到一边去了。 梁厚载拿着一个熥热的肉罐头走到我身边:“想什么呢” “一些琐事。”我一边应着,一面从他手中接过了罐头。 梁厚载在我身边坐下:“我刚才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儿” “其实,咱们完全可以和不周山进行角色互换。” 这话我没听明白:“角色互换” 梁厚载点头道:“你身边不是有一群会易容的人吗” “是啊。” “那你想,为什么咱们这个行当里,就不能有两个仉若非,两个道哥呢” 这话说的看似隐晦,但结合前面的对话,不难明白梁厚载是什么意思。 他是说,让景字脉的人易容成我和左有道,代替我们在行当里抛头露面,而我和左有道则转入暗处。 现如今,我们在明,不周山在暗,所以不周山往往能占得先机,我们的行动总是非常被动,如果我们也转入暗处,虽说不一定能完全占据先机,但最起码不会让不周山次次都得先手。 梁厚载这家伙确实聪明,景字脉在我手里攥了这么久,我竟然都没朝这方面想过。 我耐不住内心的激动,端着肉罐头的手就微微地颤了起来。 不过接下来,梁厚载就一盆子冷水浇了过来:“不过那都是出去以后的事儿,咱们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活着离开这儿吧。” 我无奈地笑笑:“现在还不是考虑如何离开的时候。” 到现在为什么,我一直没能找到深藏在地底的秘密,自然不应该将精力放在寻找出路上。 再者,要想出去,就必须穿越守在河道上的猴群。 谈何容易啊 吃了些东西,养足体力,我们就再次开拔了。 李淮山带队下了岛屿,蹚着水朝黑暗深处走去,他现在前进的方向,应该和地下河脉的流向是一致的。 这一次铁锤没再乱跑,开拔前,它一溜烟蹿到我的头顶上,然后就赖着不下来了,明摆着一副再也不想沾到水的嘴脸。 这只猫平日里不近人情,可娇气起来也是娇气得很,我也只能由着它。 路上,我仔细观察了一下附近石壁上的水蚀线,竟发现水面和水蚀线几乎就是平行的,这说明,如果不是现如今的水位正好达到了历史最高位,那就是这地方的水面高度从古至今就从未有过变化。 水下是一条异常平整的坦路,这不是天然的岩面,而像是人为打磨出来的一块巨大石镜,不但没有任何坑洼,而且摩擦力相当差,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栽跟头。 随着越走越深,头顶上开始出现倒悬的石钟乳,但脚下的触感依旧平整而光滑。 也不知走了多久,水下才终于出现了一道斜向上眼神的石坡,顺坡走了三四分钟,我们终于离开水层,抵达一个天然形成的大溶洞。 这个溶洞的结构相当复杂,有些地方窄,有些地方宽,期间能看到从洞顶一直垂落到地上的钟帘,帘缝相当大,足以容一个人成年人侧着身子穿过。 我用鬼眼扫视着方圆五百米内的所有的光景,越看越觉得这地方眼熟。 一直到队伍抵达了一片比较密集的石帘,我先是看到石帘上有两根钟乳被人为敲断了,显然是因为这里的帘缝不够宽,有人为了穿过去,不得不敲断它们。鬼眼的视线越过石帘,看到了五百米外的一片小石瀑。 也是因为看到了那片石瀑布,我才知道这是哪儿。 先前我爸曾给我寄过一张照片,照片上取景的位置,就在石瀑附近。 再回头看看被敲断的石钟乳,断口依然参差不齐,完全没有被水蚀的痕迹,说明它们刚刚被敲下来没多久。 要是我没猜错,敲断它们的人,就是我们家老爷子。 我朝着队伍前方唤一声:“二狗,你到后面来。” 说着,我就越过梁厚载,朝队首那边走。 李淮山问我:“怎么了” 我说:“前路凶险,你到后面去。” 听我这么一说,老左也凑了过来,和我一起打头阵。 还记得我爸寄来的照片上有个白色的身影,目前谁也说不好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也说不好,我爸当初是不是因为忌惮它,才没敢走得太近。 如果真是这样,那东西一定非常危险。毕竟我那老爹的修为、手段,可一点都不比我和老左弱。 周围经常出现水滴落地的动静,有时候落水多,一浪浪声响就稀里哗啦连成一片,不断在黑暗中扬起的噪音不利于我们察觉到前方的危险,正因如此,大家行走时都非常小心,黄玉忠和刘尚昂时常侧耳倾听一下远处的动静。 从地面上拔起的石钟乳渐渐变得密集起来,老左的身子太大,时常要侧着身子才能从钟乳石的缝隙里穿过去。 有一次我从两根石钟乳的中间穿过,感觉手臂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但当时也没特别注意。直到老左也从同样的位置的穿过时,他的后背顶在其中一根钟乳石柱上,竟将那根柱子给顶倒了。 起初我确实以为那是一根柱子,直到它倒地的时候,两条腿都翘到了天上。 这时我才看清楚,那竟然是个身披长毛的活物,由于它的毛发都被水给浸湿了,就像蓑衣一样披在身上,加上所有毛发全都结成了一个整体,它站在那里的时候,就跟那些底粗顶细的钟乳石没什么差别。 这家伙倒地以后,先是从长毛里伸出双手,又翻转身子两腿蹬地,快速站了起来。 虽说披着一层厚厚的毛,但还是能看出来,这东西的体型和人类没有太大区别。 我立即反应过来,它应该就是照片上的那个白影子,此时见它掉头就要溜,我赶紧吆喝一声:“别让它跑了” 喊话时我就快速伸出了手,老左几乎和我同时出手,我们两个都抓住了怪物身上的长毛,可这些长毛就像是抹过油脂的钢针一样,又硬又滑,根本抓不牢。 第950章 猫眼琉璃 只一个瞬间,它就从我和老左手中滑脱了出去,我们俩又是同时探出手,可这一次却没能摸到它。 那只怪物就像是受到了惊吓,身子一闪就蹿到了很远的地方。 这家伙毛厚,但身板非常瘦,加上毛发非常油滑,林立的石钟乳根本无法挡住他的脚步,可我和老左就麻烦多了,这地方施展不开轻功,走路还只能侧着身子蹭,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长毛怪迅速拉远距离,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没多久,那只怪物就消失在了鬼眼的视线尽头。 我急得直咬牙,老左比我镇定,这会儿还自言自语地说:“那就是照片上的白影子吧” “错不了,肯定是。”我的话音里不无沮丧。 老左冲我一笑:“别灰心,我猜测那家伙应该无法离开这里,咱们在往深处走走,应该还能撞见它。” 别说,老左还真是心宽,不过他的话也不无道理,如果那只怪物能离开这里,想来它也不会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待到现在。 如今我们也只能暂且耐下性子,继续在钟乳石林中艰难穿梭。 前后至少花费了七八个小时,我们才穿越石林,此时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又是一片蜂窝洞。 我惊奇地发现,在这些蜂窝洞里,竟也能看到那种四四方方的石砌哨岗,因为这些哨岗都没有门,我甚至能看到里面的家什摆设,以及那口陈放在角落里的四方石箱。 没想到人工建造的痕迹竟然能延伸到这种地方来。 要越过钟乳石林将垒砌哨岗用的方砖运进蜂窝洞,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或者说,在这个地方,还有另外一个出入口 李淮山问:“你带路还是我带路。” 我转身朝后方的钟乳石林望了几眼,最终还是决定先进蜂窝洞看看,我来带路。 眼下有一件事是我比较担心的,那就是长毛怪有可能根本离开钟乳林,不过石林那么密,面积又大,就算退回去也未必能找得到它,还不去先去前面探探情况。 我快速攀上蜂窝壁,钻进了哨岗所在的洞口,期间一直留意着刘尚昂和黄玉忠那边的动静,如果长毛怪就藏在这一带,他们两个肯定比我更早发现它。 哨岗里的石箱同样是明朝年间的产物,摆放在里头的物件也和我们先前见到的那些箱子别无二致。 看样子,在这里动土的人之所以建造这么多岗哨,可能就是为防长毛怪逃出去。 可那只长毛怪身上也感应不到邪气,特意用阴沉木打造的兵器似乎无法像震慑邪祟那样将它镇住吧。 我心里正疑惑,就听黄玉忠和刘尚昂在一旁低声讨论了起来。 “这应该是猫眼石做的吧”黄玉忠手里拿着一颗深色的挂坠,若有所思地说。 刘尚昂摇头:“这东西叫猫眼琉璃,在寄魂庄的鬼市上也有一个,我还亲眼见过呢。” 黄玉忠问他:“这玩意儿值钱吗” 刘尚昂很肯定地说:“寄魂庄可是拿它当宝贝,我觉得它肯定特别之前。” 他们两个的声音引起了很多人的主意,这其中也包括老左。 老左走过去,接过黄玉忠手里的挂坠仔细看了看,疑惑道:“这的的确确是猫眼琉璃,可为什么” 后头老左就没了下文,像是陷入了沉思。 我也凑过去,拿起坠饰仔细打了打眼。 从上面漂浮的清香气来判断,这东西应该是东汉年间的产物,坠饰的主体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琉璃胆,大概有鸡蛋那么大,中间有一条细细的裂痕。嵌底是用黄金和三种不同颜色的玉石打造的,金面上雕刻了皇天厚土神,雕工极为细致,哪怕是一道纤细如发的刻痕,都被处理得非常仔细,三色玉石更散发着一股温润柔和的气息,一看就不是凡物。 先不说猫眼琉璃到底值什么价,单单是这枚坠饰的嵌底,就可以算得上价值连城了。 见老左一直拧着眉头,我心里奇,就问他:“这枚坠饰有什么不对吗” 老左说:“怪就怪在猫眼琉璃的价值上。我对古玩宝器也有一些了解,打眼一看就知道这东西的嵌底绝对出自大匠之手,别说是放在现代,就是它刚被造出来的时候,也是价值不菲。可这么好的嵌底,却带了一颗猫眼琉璃,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我说:“猫眼琉璃很不值钱吗” 老左想了想,说道:“猫眼琉璃其实就是一种比较罕见的矿物结晶,本身没有什么价值,加上这东西总是带着三分邪气,所以古往今来,没人会用它来制作首饰。眼下这枚坠饰,弄不好有着某种比较特殊的意义。” 也是,要是没有特殊意义,制造它的人也不会用细金宝玉给猫眼琉璃作嵌底。 我问黄玉忠:“你们在哪儿发现它的” 黄玉忠指了指石房门口:“就那儿。” 在门外 是谁遗落在那里的 像这种问题,你手头没有足够的线索,再怎么想也是白想,肯定不会有任何头绪。我也就没再浪费功夫,直接将坠饰塞进了口袋里。 老左就在一旁对我说:“回头你跟我去一趟鬼市,看看寄魂庄收藏的猫眼琉璃吧” 我说:“这枚坠饰和你们寄魂庄有渊源” 老左的语气不是太确定:“有这种可能性。我怀疑,你手里的猫眼琉璃和寄魂庄收藏的那块猫眼琉璃,有可能来自同一块原石,两者的纹理非常像。” 我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这枚猫眼琉璃坠饰兴许会对我们很有价值,也眼下还不是在这上面花心思的时候。 随后我们又在石房里转悠了两圈,没有其他发现,于是便出门,继续朝黑暗深处墨镜。 这一片蜂窝洞群的结构和青铜门外的那片洞群非常相似,也是每隔固定的距离出现一道布满蜂洞的石壁,而在其中一个洞中,也都有一间人工搭建的石房。 期间我一直留意着周遭的动静,黄玉忠和刘尚昂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一路上不停地摆动手电,用光束将大片黑暗反复割裂。 有一次,我们刚刚从一座石房里出来,黄玉忠突然将手电光开到了的最亮,而且这一次,他一直将光束怼准了远处的一个蜂洞,很长时间都没晃动手电。 我马上意识到问题,三步并两步凑到黄玉忠身边,死盯着被光线照亮的地方。 黄玉忠小声说:“那地方有动静,可光线的照射距离有限。” 我点点头,拍一下他的肩膀,示意他噤声。 鬼眼顺着光束的末尾用力向后看,只能看到一条很深的洞道,以及把半截立在洞道中央的石房。 不是房子只有半截,而是另外半截已经超出了鬼眼的视觉范围。 我让黄玉忠继续打着光,自己则压低脚步声,快速向前凑了几步。 当时我心里有种很怪异的感觉,总觉得藏在石房里的东西能感觉到我的视线,所以我需要黄玉忠用光束吸引它的注意力。 忘了是迈出第三步还是第四步的时候了,脚掌刚刚落地,就见石房门口快速闪过了一个尖草垛似的影子。 是长毛怪 我立即兴奋起来,赶紧朝身后的人挥一下手,接着就踏开腾云步,朝着石房方向奔了过去。 那只长毛怪确实能察觉到我的举动,腾云步本来就是一种极为轻灵的轻身功夫,加上我又刻意压低了脚步声,它离得那么远,根本不可能听到我的动静,可就在我施展开腾云步的一瞬间,它也猛地加快了速度,朝着黑暗深处急奔。 长毛挡住了它的脸,但从它十步一停的动作上我也能看出来,它时常扭过头来,朝我这边张望。 它不但能听到我的脚步声,还极有可能能看到我的身影。 更让人惊讶的是,这家伙的速度出乎预料的快,我就是拼上全力,也只能让它无法逃出鬼眼的视觉范围,却无法在短时间内缩短与它之间的距离。 渐渐地,身后的人都被我落远了,在被黑暗笼罩的大片蜂洞中,我只能从鬼眼中看到趴在我头上的铁锤,我自己,以及在前方奔跑的那个怪异身影。 我担心老左他们找不到我,只能一路凝炼念力,让阴气的气息滞留在半空中了,形成一条延续不断指路带。 嗤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锐利的声响,就像是汽车在马路上急刹时发出的那种动静。 在鬼眼的视野中,长毛怪确实急停下来了,脚掌一刹住,它就立刻转过身,用那张被长毛遮挡住的脸正对着我。 我也弄不清楚这家伙到底有什么能耐,当时就只有一个心思,就是一定要抓住它,说真的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整个人就像魔怔了一样。 见它反身对着我,我也没减速,靠着腾云步急速前移,仅半分多钟的功夫,我就到了它面前。 原本我想伸手去抓它来着,可刚有这种打算,还没等把手臂伸出去,铁锤突然亮出了爪子,在我额头上狠狠来了一下。 这货下手相当狠,那一下给我疼的,眼泪都差点下来。 不过也正是这阵剧痛让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第951章 一瞬千里 我这才注意到,在长毛怪的身后竟然一片毫无杂质的黑色。 那里没有钟乳石,没有石壁,看不到洞顶也看不到地面,就是一抹纯粹的黑,就仿佛地下世界延续到这里突然中断了一样。 这时长毛怪伸手来抓我的手腕,我赶紧缩了一下肩膀,把胳膊收回来了。 它好像想把我扯进那片黑暗里去。 我后退两步,凝练念力,远远盯着那只怪物。 它的肩膀和脑袋都在有规律地上下起伏,起初我以为它是在用力喘息,可很快我就明了,它在笑。 冲着我无声地笑。 我看不到它的表情,可不知道为什么,那层附在它身体表面的长毛,却给了一种怪异的狰狞感。 很快,老左和李淮山也赶了过来,后来黄玉忠和梁厚载他们也到了。 我伸出一只手臂,将抵达这里的人全部拦住,告诉他们绝对不能再向前走了。 老左瞅了瞅站在远处的长毛怪,低声问我:“它在干什么呢” 我摇头,但没具体作答。 老左他们几个看起来都很清楚,只有我,在面对长矛怪的时候心中总是异常忐忑,仿佛有一种隐藏于黑暗中的冥冥之力正扰动着我的心神,而且这股力量只作用在我一个人身上。 长毛怪一直掂着肩膀,冲着我笑。 气氛太诡异了,我心里忐忑得不行,长毛怪只是笑,老左他们一脸轻松,就好像长毛怪不存在一样。 这让我有了一种如真如幻的感觉,像是在睡眠很浅的时候做了一个梦,你既能看到梦里的光景,也能听到现实世界里的声音。 此刻有这种感觉的恐怕还不止我一个,趴在我头顶上的铁锤也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它背上的毛都微微乍了起来。 老左的声音也显得有些不真实:“赶紧动手吧,咱们抓住它,把它带出去。” 我正想提醒老左,不要轻易靠近那只长毛怪,老左却在我开口前就踏出了八步神行,一个闪身就从我身边掠了过去,我有心想拉住他,可八步神行的起步速度过快,我第一时间伸出了手,却也只是触碰到了老左的衣角。 下一个瞬间,老左就到了长毛怪面前,就见那怪物突然伸手,一把扯住了老左的领子。 它出手的速度原本不算快,但以老左那丰富无比的实战经验,竟然没能避开,被扯住领子以后,身子当场失去了重心,紧接着长毛怪提腰收肩,一拉、一带,直接将老左扔进了那片无边的黑暗中。 那就像是一潭漆黑的沥青,老左的身子就像是被浸入了沥青中一样,迅速消失。 老左可是我们这伙人中最强的一个,竟然就这么 我先是惊,后是急,立即用阴气包住身子,也想冲上去。 可铁锤却不早不晚地亮出了爪子,狠狠抓住了我的头皮,这家伙的爪尖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被它一抓,剧烈的疼痛几乎难以忍受。 不过我知道,铁锤这是在提醒我,不要轻举妄动。 我有铁锤保护,其他人就那么幸运了,老左这么一中招,刘尚昂和梁厚载瞬间就怒了,第一时间冲向长毛怪,紧接着李淮山和黄玉忠也压了过去。 刘尚昂没端枪,梁厚载没摸出灵符,李淮山没亮出飞爪,黄玉忠没动用长鞭,四个人就靠着一副肉身,朝着长矛怪猛扑。 那一刻,我脑子里浮现出了四个字:“飞蛾扑火”。 他们现在的举动,就和飞蛾扑火无异 我有心拦住他们,可铁锤死死抠住我的脑袋,我疼得动都没法动。 怎么会这么疼 刘尚昂第一个冲到长毛怪面前,举起狙击枪,对准长毛怪的脸就是一枪托,他的弹夹明明还没空,却不射击,竟用枪托来攻击那只怪物。 刘尚昂的结局和老左别无二致,没等枪托落在长毛怪的头顶上,他就被长毛怪攥住了手腕,接着那怪物又是缩腰收肩,先将刘尚昂的重心拉偏,再将他甩入黑暗之中。 这只怪物的手法非常有章法,而且极为老道,一看就是个练柔术的高手。 我隐约感觉到,在那层厚厚毛发下,很可能藏着一个身材瘦小的人。 在刘尚昂之后,梁厚载他们竟一一被扔进了黑暗中。 我着急也没有用,铁锤死死控制着我,我无法作出任何动作。 一直到黄玉忠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长毛怪身后,我的心里已经扬起了熊熊大火,这把火要是烧出来,能焚毁整个地洞。 铁锤就像是等到了最好的时机一样,突然将我松开,下一瞬,它就从我头上一跃而起,扑向了对面的长毛怪物。 它刚一离开,我就感觉脑仁就像遭到了电击一样,突然有种强烈的麻痹感。 得亏心头怒火正旺,我才没有彻底失去心智,不过情况也不容乐观,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理智正在快速消失。 趁着自己还没有完全呆滞掉,我下意识地甩出了阳线,原本是想将铁锤拉回来,可因为脑子太混沌,竟失了准头,阳线没能缠住铁锤,却缠住了长毛怪的脚踝。 紧接着,我就看到铁锤被那怪物扔进了黑暗中。 可现在我已经感觉不到愤怒,相反,脑子里还有一股十分高涨的热情,我明知道不能主动接近那只怪物,可开始在热情的驱使下迈开了脚步,三步并两步地来到它面前,伸出手,朝着它的肩膀抓去。 其实我心里也清楚,直接这么上手去抓并不明智,应该先给它一拳,把它打残了,再用钢索将其束缚起来。 当时的行为是完全不受控制的,即便我也知道自己怎么做,可做出来的动作就是和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长毛怪故技重施,它抓住我的手腕,发了两三下狠劲才拉偏我的重心,然后顺手向后一送,将我送入了黑暗中。 可能是因为心中的那股怒火依然支撑着我的身体,期间我作出一点反抗,长毛怪也并不轻松,它将我送入黑暗的时候,因为之前用力太猛,自己也失去重心,快速趔趄了几步。 还没等它站稳,裹在它脚上的阳线就突然绷直,紧接着它自己也失去了重心,一头朝着这片无垠黑暗栽了过来。 我先是看到它栽倒,紧接着就感觉眼前一黑,溶洞、石钟乳这一类的东西全都消失了,此时包裹着我的,就是大一片纯粹的黑暗。 在这个地方,你能感觉到自己在快速下坠,但这种感觉和坠入深渊又不一样,因为你感觉不到下坠的风力,在下落过程中,衣服也不抖动,只是能感觉到身体完全失重,十分怪异。 铁锤就在我下方一百米左右的位置,很快长毛怪也进来了,它在我上头十米左右的地方。 我拉动阳线,想把长毛怪物拉过来,可在这地方,牛顿力学好像失去了作用,纵使我拼力拉动阳线,那怪物就是无法靠近我分毫,更怪异的我竟也感觉不到任何阻力。 嘶 身下忽地传来一阵蛇鸣般的声响,铁锤的身影就像是被融了一样,一下子变成了沙雾一样的微小颗粒,这些小颗粒只存在了一瞬间就陡然消失,无影无踪。 很快,我也到达了铁锤消失的位置,耳边再次传来了悠长的蛇鸣,接下来,我的意识就变得十分模糊了。 那是一种意识介于消失和尚未消失的状态,你能清晰感觉到自己在快速移动,却又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就像是肉身已经消失了一样。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感觉眼前突然亮起了一道刺眼的白光,紧接着,整个人都变得清醒起来。 此时呈现在我眼前的,是浓郁的新绿和淡淡的墨绿。 新绿来自于地上的草和周围树木,而墨绿,则来自于一股飘在空中的薄雾。 这是一个盘踞着毒瘴的小山,此时我正位于山头正上方三四米的天空中,身子快速下坠。 没等完全回过神来,我就重重摔在了地上,然后我就听到了李淮山的闷叫声。我落地的时候,正好砸在了他身上。 我迅速回了回神,随后转过身,挥出一记老拳。 拳头伸直了,长毛怪也掉下来了,这一下正好砸在它的脸颊上,它没来得及反应,当场就昏了过去。 我从李淮山身上爬起来,吆喝一声:“吃御毒丸,快”,一边从背包里掏出钢索,将长矛怪捆了个结实。 等将那只怪物收拾妥当,我才腾出一点多余的心思,仔细看了看附近的光景。 在小山头的正西方向,有一座阴阳扇,山的一面采光很差,植被的长势都很颓,另一面此时正被阳光直射,山上的植被非常茂盛。 怪异的是,在向阳的一面看不到什么建筑,反倒在背阴的一面,却建造了许多的楼阁道场。 这地方不就是鬼阴山么,我们怎么又跑到苗疆来了 起初我还在想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直到老左也嘟囔了一句:“这地方不是鬼阴山么” 没错,我知道这地方和大凉山相隔千里,可耐不住事实摆在眼前,现如今,我们确确实实身在此山中。 第952章 巫毒 我们几个都懵了,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铁锤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爬到我头顶上去的,一直到我稍稍回过神来,感觉到它身上的体温,在此之间,我压根不知道自己脑袋上多了这么一团肉。 惊归惊,可回过神来以后,我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大凉山下的那个地穴肯定和四重空间有着很深的联系,我们之所以被传送到这个地方,也是因为地底深处的那片无垠黑暗,正是几个破碎空间的交点。 吴林说过,破碎空间之间的传输大多数时候是毫无规律的,穿过数个空间的交点,你有可能进入另一个破碎空间,也有可能被传送到现实世界中来。 我将视线转到了长毛怪身上,目前来说,我也不清楚先前的失神到底是由它造成的,还是它身后的空间聚变导致我们的心智遭到了一定程度的崩溃。 我走到长毛怪跟前,将它脸上的毛掀开看了看,这家伙的每一个毛孔都有毛发生长出来,不像猴子,至少脸上有一部分还是光滑的。 这样一来,我根本无法看出它的五官,只能看到一双和人类无疑的眼睛和一对鼻孔,随后我又试着捏了捏它身上的关节,最终判断出,这的的确确就是个被长毛包裹起来的活人。 这边我正蹲在地上观察长毛怪物,另一边,李淮山和梁厚载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鉴于这一代的毒瘴比较重,我有些不放心,就大声问他们:“御毒丸都吃了吗” 这时候他们几个还没回过神来呢,知道我这么一喊,加上咳嗽声很重,众人才慢慢恢复了镇定。 李淮山说他们已经吃了御毒丸,可话说到一半他又开始猛咳嗽,而且越咳越厉害,眼看就要上气不接下气了。 我感到有些不对劲儿,按说吃了御毒丸就不该中毒了对啊,可李淮山和梁厚载,又分明就是一副中了毒的样子。 接下来我们也不敢耽搁,赶紧带着他们两个下山。 走在山坡上,我才发现山上的毒瘴非常怪异,这一带潮气不重,由于处在风口上,温度也不高,山体附近也没有沼泽,像这样的环境,常理来说绝对不会生出瘴气才对,而且瘴气在山体的分布规律一般是山脚的瘴浓,山顶的瘴淡,可随着我们越来越靠近山脚下,瘴气反倒是越来越淡了。 刚开始只有李淮山和梁厚载咳嗽个不停,那真的是快要把肺都咳出来了,两个人都憋得脸色发紫色,到最后梁厚载甚至出现了抽搐。下山以后,黄玉忠和刘尚昂也中了招,猛咳个不停,然后是老左,最后是我,咳嗽声一时间此起彼伏。 我当时就感觉肺中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来回蹿动,简直奇痒痒难忍,后来中痒又冲上了喉咙、口腔,咳嗽产生的颅腔震荡让人直感觉脑仁都要炸了。 巨大痛苦很快就夺走了我们的体力,由于喘不上气来,强烈的窒息感也拢了上来。 我也不清楚自己当时是什么姿态,可能是跪在了地上,因为周围的东西看起来都比较高,在猛烈的咳嗽声中,我用视野已经开始模糊的鬼眼寻找着最后一丝生机。 隐约间,我听到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冲我们喊话,可能是因为意识太模糊,也可能是因为他说的是苗语,我完全无法听懂对方究竟在说什么。 后来我感觉侧脸一阵隐约的疼,视线中的东西也开始旋转,我想我当时可能是倒在了地上,并开始陷入昏迷。 在视线彻底陷入黑暗的最后一个瞬间,一个五短身材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已看不清对方的脸,只看到他头顶上一片雪白,不知道是戴了头巾还是上了年纪。 在他冲到我面前之前,我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世界,一片黑暗。 那一次,可能是我入行至今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因为那一次,我竟然连个梦也没做一个,对于我来说,昏厥和清醒,就是闭一下眼,睁一下眼。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看不到山林中的植被,只在最靠近阳光的地方立着一座盆栽。 那是一扇敞开的窗户,阳光照进来,正好沐浴着盆栽,窗下有一张纯木打造的桌子,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俯身趴在上面,她睡得正熟,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仿佛在上面镀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是琳儿。 我支撑着床板,有些勉强地坐了起来,因为身子还有点麻嗖嗖的感觉,动作不太协调,不小心弄掉了盖在身上的一床薄被。 琳儿被被褥落地的声音吵醒,她揉了揉眼睛,慢慢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一见我已经坐起了身,琳儿立即惊喜地叫了声:“你醒啦” 鉴于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比较尴尬,我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琳儿也笑了笑,随后就迈着轻快的步子出了屋。 我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还是有点僵硬,不过还不至于影响简单的活动。随后我下了床,到窗边观望。 这是位于整个鬼阴山山顶的一座寨楼,先前这地方长着参天高的大树,整座楼都被挡住了,现如今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很多大树都已经被砍掉,阳光正好能将楼房照亮。而它大概也是鬼阴山中唯一一座能见阳的建筑了吧。 每一层的窗户都开着,我凭着鬼眼,能看到老左和李淮山他们,现如今他们都还睡着,不过从规律起伏的胸口上来看,大家的气息都已恢复正常。 在寨楼的第二层,有一间同样开着窗的小储藏室,长毛怪被扔在了这间房的角落,它身上依然还缠着钢索。一个身材五短,打着赤脚的老汉正蹲在它身边,默默抽着旱烟。 琳儿在二楼找到了古婆婆,古婆婆又叫上了这个老汉,三人简短交流了几句,便急匆匆地朝楼上赶。 没两分钟,古婆婆就进了我的房门。 她方一露面,还没等我开口问好,就开门见山地说:“你们几个都中了巫毒,要不是福巴老司,这一次你们可就挺不过来了。” 在古婆婆说话的档口,站在她身后的老汉笑着冲我点了点头。 他应该就是福巴老司了。 我赶紧双手抱拳,对着老司毕恭毕敬地一揖到地。 老司依旧弯着眉眼冲我笑着,不管是他的长相还是笑容,都跟人一种十分平和的亲近感。 接着古婆婆又开口问我:“你不是回渤海湾了吗,怎么又跑到鬼阴山来了” 我叹了口气:“说来话长啊。” 说来话长这四个字,很多时候它的意思其实就是“别问了,我不想说”,我现在就是这么个意思。 可古婆婆却摆着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嘴脸,无论如何也要我事情说清楚。 从她的态度中,我看出了一丝决绝,心想古婆婆弄不好知道一些和四重空间有关的事,要不然就是知道一些和长毛怪有关的情况。 也正是想到了这些,我也就没敢继续藏掖着,将大凉山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 古婆婆听着我的话,眉头就死死拧成了一个疙瘩,知道我把话说完,她才闷闷地说了句:“你带回来的那个长毛怪物,可能是祖巫的血亲。” 我一时间没转过弯儿来:“谁的血亲” 古婆婆说:“祖巫,不周山的祖巫。你回到渤海湾以后,我纠集了九黎十八山的几个老朋友,对不周山进行了一次摸查。在鬼阴山的闭关洞里找到了一个鎏金匣子,那东西怪得很,我们用了很多办法都打不开,后来专门托庄有学审了一下周连山,才知道这东西必须用祖巫的血才能打开。” 后面的事就算古婆婆不说我也能猜到。 他们收集不到祖巫的血,本以为匣子从此就打不开了,直到我带来了长毛怪。 这只怪物的血,能打开那个匣子 不过我想不通,古婆婆他们是怎么想到从长生怪身上采血的呢,这玩意儿看上去和不周山的祖巫好像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吧 正想着,就听古婆婆说道:“用来锁匣的九棱锁上刻着很多长毛猴子,看起来和你带回来的那个东西一模一样。” “带我去看看那个匣子。” 我一边说着,就要迈开步子朝门外走,可惜关节都是麻的,加上这一步迈得又太大,腰力量没跟上,顿时就是一个趔趄。 琳儿眼快,立即一步上前将我扶住。 古婆婆看了琳儿一眼,又看向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别乱动了,我去给你取来。这两天你一直昏迷不醒,琳儿可就在你旁边守了整整两天呢。” 说着,古婆婆就转身出了房间。 我知道她说这话是个什么意思,也知道琳儿确实是个顶不错的姑娘,可越是知道这些,我就越是不好意思面对琳儿。 恰巧福巴老司也留在了屋里,我为了转移注意力,就问老司巫毒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我这一身被各种药材和铁尸毒淬炼的毒血也无法抵挡它的威力。 万幸福巴老司能听懂汉话,也会说汉话,他告诉我,巫毒其实不是一种毒,而是念力和邪气的聚合体,这种东西不会像真正的毒素那样直接对人体技能造成影响,但它会通过扰乱人的念力和内息,置人于死地。 第953章 头盖骨 用念力和邪气扰乱他人内心,这种事在行当里很常见,可如果说让念力和邪气长时间沉积在某个地方,那就有点扯淡了。 更何况福巴老司说,盘绕在山上的那股巫毒,至少已经存在了好几百个年头。 我问福巴老司:“包在山体上的那层毒瘴,是巫毒中的邪气化形吗” 山上邪气算不上重,按理说应该无法具化成形才对。 福巴老司摇头道:“不是,那股绿色的雾,其实是巫毒从周边植被中萃出来的汁液,那些绿色的汁液化成很小的水汽笼在空中,就形成了你看到的雾气。” 他只是能说汉话,但说的并不太标准,我也是花了一点力气才弄明白他具体在说些什么。 我点了点头。 脑仁还是有点疼,我现在也理不清思路,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了。 福巴老司倒像是起了说兴,依旧絮絮叨叨地说着:“我们那一脉原来是专门研究巫毒的,只不过到了我这一代,巫毒的传承就断了,如今我们已经不会配制巫毒,但好在还会解毒。” 配制 巫毒不就是用念力和邪气混杂而成的吗,还需要配制 我随口问了句:“怎么配制” 福巴老司笑了笑:“配方早就没了,我也是小时候听我的师祖说,要配制巫毒,需要一种名叫冰冥草的药材,不过自打成化年间,阳间就找不到这东西了。” 要不是他提到了冰冥草,我都快把这三个字给忘了。 当初李淮山被舍子花寄身,姚玄宗就说只有生长在阴阳两界之交的冰冥草才能化解舍子花的花毒,想当初,我为了寻找这所谓的阴阳交界,也算是花了不少心思,不过后来李淮山不但没被舍子花种害了命,还得到了舍子花的灵力,我也就渐渐把舍子花的事儿给忘了。 正巧这时候古婆婆抱着一个鎏金盒子回来,我和福巴老司也就没继续深聊下去。 古婆婆将匣子放在桌子上,轻出一口长气,随后敲敲桌面:“就是这东西。” 我凑到桌前仔细看了看,发现匣盖和锁鼻上确实刻着一些或坐或立的长毛猴子。 猴身上的毛发没有长毛怪那么长,但从画面上看,它们身上的毛发几乎都是乍起来的,显然这些毛发都入长毛怪一样坚硬,而且这些猴子也是整张脸上都没有裸皮,就连鼻头和眼皮上都挂满了毛。 这些猴子,好像就是毛发没有完全长开的长毛怪。 除了这些猴子,匣子上还刻有江海山川、日月流云,刻工之精湛、纹理之细致,都让人叹为观止。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那颗猫眼琉璃坠饰,于是快速走到床边,从背包侧兜里将坠饰摸了出来。 猫眼琉璃本身没什么看头,我之所以想起这东西来,是因为嵌底上的雕工同样非常细致。 我将琉璃坠饰和匣子并排摆在一起,细细观察这样东西上的刻痕,竟惊奇地发现,这些刻痕不管是下凿的角度、力道,还是构图方式都别无二致。 这两样东西,分明就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问题在于,猫眼琉璃坠饰是东汉时期的产物,而刘金匣子则产自明朝成化年间。 同一个人制作出的东西,却相隔了整整一千多年,这实在无法解释。 除非那位工匠从东汉一直活到了明朝。 大概是见我一直盯着两样东西出神,古婆婆凑过来轻声问我:“想什么呢” 我没心思多做回应,只是习惯性地拿出铃锤,在匣子表面敲了敲,铃声比较散碎,能听出来,这个匣子里原本布置了比较精细的机关,不过这些机关现在已经被破坏了。 “这里头有什么”我问古婆婆。 古婆婆朝匣子扬扬下巴:“自己看吧。” 我立即将匣盖打开,就见匣子里只放了一块头盖骨。 那是人的头骨,上面雕着一些形似盘蛇的特殊纹路,老仉家识香辨古的能力只能用来辨别人造器物,拿尸骨可没什么辙,不过从纹路的磨损痕迹上来看,这块头盖骨应该相当有年头了。 鎏金匣子产于明成化年间,这块头盖骨的年头只会比匣子更长,而不会更短。 我试着用一把小刮刀刮了刮头盖骨的表面,没有涂抹用于防腐的油脂层,在匣子中也没有防潮措施,甚至匣子的内壁还能隐约摸到一些水汽。 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这块头盖骨竟丝毫没有腐坏的迹象,更诡异的是,我竟能从上面隐约感觉到一丝丝生气。 就好像,这块骨头至今还活着一样。 我知道,说一块骨头活着,听起来会非常诡异,可事实就是如此。 古婆婆问我:“看出什么问题了” 我一手捏着头盖骨,一手捏着刮刀的刀柄,用刀头轻轻敲打着骨头表面:“这上面的符纹,我以前见过很多次,目前基本上可以断定,这块骨头和阴曹地府的渊源相当深。” 古婆婆蹙了蹙眉,福巴老司则在一旁开口道:“这块骨头是不是活的” 我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就是一块骨头,没心没脑的,它怎么可能是活得呢,这玩意儿压根就不是活物啊 沉默片刻,我才开口道:“能不能想个办法,给那只怪物理个发” 古婆婆一脸疑惑:“理发” 我先是点点头,随后又叹口气:“那家伙身上的毛太硬,还是等老左醒了再说吧。” 完了我就将头盖骨放回匣子,抱手朝古婆婆和福巴老司作了个揖:“两位前辈,如果没什么事我想睡一会儿。” 谎话实在不会说,现在我能说出口的,也只有想睡一会儿这样的理由了。 现在我最怕的,就是古婆婆会具体询问大凉山地穴的事,所谓言多必失,她问得多,我说得多,弄不好一个不小心就把“四重空间”这几个字给抖漏出来了。 还是等到会说谎的人和没听说过四重空间的人醒来,让他们为古婆婆解疑吧。 再者我现在也确实很乏了。 古婆婆他们走了以后,我也没再浪费时间,赶紧躺下来休息。 顺带一提,在他们走之前,我特意恳请他们不要将我和老左在鬼阴山的事情说出来,古婆婆说就算我不提醒,她也不会说,要是苗疆的人知道我和老左在,鬼阴山一下子就会热闹起来,现如今他们还在对鬼阴山进行摸查,实在不希望有太多人跑来凑热闹。 话说周连山被抓都多长时间了,怎么一直到了现在,针对鬼阴山的摸查工作还没结束,这个老山门里究竟藏了些什么,要摸查这么长时间 说是乏了,但我一时半会也睡不着,躺在床上,脑子里一直在想最近遇到的事。到我睡着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了。 一觉醒来,又是天亮,我看了看表,当时是早上六点半多一点,屋子里的窗户不知道被谁关上了,在我身上还盖了一床厚实的被子。 我推开窗,打量了一下其他楼层,老左和黄玉忠住的屋子都开了窗,但屋子里没人,说明他们两个都已经起来了。 现在我急于弄明白长毛怪究竟长什么样,于是赶紧冲出房门,跑到二楼的储藏室里找到了福巴老司,他大概在这间屋子里守了一夜,这会儿正撑着脑袋打瞌睡。 我一进屋,福巴老司就醒了,他一看我腿脚轻便地跳过门槛,顿时惊了一下:“恢复得这么快” “福巴老司,你知道老左去哪了吗”我口吻急切地问。 老司指了指门外:“左掌门一睁眼就吆喝着饿,这会儿应该到饭堂吃饭去了。” 我哪知道饭堂在哪里,只见福巴老司手指着左门框,于是转头出门,朝着楼廊左边跑。 没跑多远,就闻到了一股竹筒焖饭的味道,随着这股香味一起出现的,还有一道正缓缓飘出门缝的蒸汽。 我一把将那道门推开,就见老左和黄玉忠正坐在一张桌子前吃饭,桌子另一侧占着个伙夫模样的人,正蹲在一口泥灶旁烤制羊腿。 夏天还没过去,屋子里又是蒸汽又是火灶的,真是热得人喘不过气了,不过此时我肚子里的饥虫正用力顶撞着我的神经,那股不断蔓延过来的香味儿,只一瞬间就让我忘却了满身粘汗的感觉有多不舒服。 我走到桌前坐下,伙夫满脸带笑地递了一个竹筒饭和一包荷叶肉过来。 老左真把自己当这里的主人了,朝我扬扬手:“你尝一尝那肉,味道相当不错。” 我说:“你们俩恢复得怎么样了” 黄玉忠撇撇嘴:“浑身上下还是麻,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老左比较乐观:“说不定吃顿饭就好了。” 我一边拆开荷叶,一边对老左说:“等你吃完饭,咱们去给长毛怪理个发,用你的青钢剑。” 老左皱了皱眉:“你想给它剃光了啊这么干有什么意义吗” 我朝老左跟前凑了凑,低声问他:“你就没觉得,那只怪物的身板有点像一个人吗” 老左瞪大一双小眼:“像谁” 我指了指地:“在泅水荡下面,有个很大的刑房。” 老左很聪明,经我这么一点,他瞬间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是说,祖巫” 没错,祖巫 自打昨天看到那个匣子以后,我就一直在想,大凉山地穴和鬼阴山到底有什么联系,想着想着,祖巫和长毛怪的身影竟渐渐重叠在了一起,那时候我才惊愕地发现,这两个身影的重合度竟然那么高。 第954章 真假祖巫 老左随便扒了两口饭就想走,我一把将他拉住,让他先等我吃完了饭再动身。 十五分钟以后,我、老左,还有黄玉忠一起来到了关押长毛怪的地方,老左二话不说,立即抽出青钢剑,朝那怪物走了过去。 守正一脉的天罡剑法看似没什么章法,其实每一次出剑都极为考究,墨色的长剑在老左手中上下翻飞,只几分钟的功夫,就让长毛怪显出了肉色。 那怪物被阳光照着,竟一动也不动,就像是傻了一样,老左挥剑时它也全然不躲闪。 等到上半身的毛发被剃光,我们总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伙真就是一个浑身长满长毛的老人,没办法估算出他的年纪,他看上去太老了,浑身的皮都像是干裂的土地一样,松松垮垮,布满褶皱。 我和老左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他那张老树皮似的枯脸。 就这么短暂的一打眼,老左顿时皱紧了眉。 之前我就看清了这个老人的面相,之所以蹲下身来,只是为了让肉眼也看个清楚。 错不了,这个人,就是我们在泅水荡地下刑房里见到的祖巫。 我们不会记错,也绝然不会认错,因为祖巫的这张老脸实在是太有辨识度了。 福巴老司也端着旱烟凑了过来,略带些惊讶地说:“我好以为是个长毛猴来,弄了半天,是个人啊。” 我问福巴老司:“老前辈,我昨天看到的那个鎏金匣子,确实是只有祖巫的血才能打开吗” 福巴老司点头:“周连山好像是这么说的。” “您见过不周山的祖巫么” “没见过,不周山的历代祖巫向来都是深居简出的,除了他们身边的几个弟子,没人见过他们。” 听福巴老司这意思,所谓祖巫,其实就相当于不周山的掌门啊,而且这种名号和掌门一样,也是代传的。 可不管怎么说,眼前这只长毛怪,应该就是明成化年间和许瞎子一起修建暗房额那个祖巫。 片刻,老左突然说了句话:“丰羽前辈为什么要将那个傻子送到渤海湾呢那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傻子,他到底想给你什么样的提示” 不得不说,刚才我压根没朝这个方向想,直到老左这么一提,我又想起了傻子反复念叨的那句话:“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夸了老左一句:“老左,你真是个天才。” 老左冲我一笑。 我终于明白我家老爷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他是想告诉我,这只长毛怪,才是不周山真正的祖巫,而我们在暗房里看到的那个,只是个伪劣品。 假作真时真亦假,常常将假的当成真的,日子久了,也就真假难辨了。 要说我家老爷子也真是,平白弄那么一个傻子给我,我哪里会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要不是老左剔掉了长毛怪身上的毛发,又给了我提示,我到现在都猜不透他骨子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只可惜,目前我也说不清,我爸给我透露这样一个信息,具体有什么样的用意。 老左朝长毛怪扬了扬下巴:“你打算怎么处理它” 我没接话茬,而是凑到窗前,打量着这一点的山群,可瞅了半天,也没看到那座弥漫巫毒的山头。 “老前辈,您是在什么地方发现我们的”我问福巴老司。 福巴老司说:“那是离鬼阴山顶远的一座隐山,山周被几个峰头包着,不凑近根本看不见它。加上那座山头离这里将近三四公里,就连鬼阴山内部也极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我也是感应到那地方有巫毒盘生,才特意摸过去看了看,没想到一过,正好碰着你们。” “盘在山上的巫毒,有好几百年了对吧” “可不么,巫毒这东西啊,就是年头越长的越厉害。” 我指了指缩在墙角里长毛怪:“那些毒雾,对它有影响么” 福巴老司直言:“影响大着呢,你们一伙人里,就属它中毒最深,要不是我到得及时,它早就没命了。我总觉得吧,那里的毒,其实就是为它准备的。” 本来我只是想从福巴老司口中打听些消息,以便能稍稍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想,没想到他直接将我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了。 盘绕在山上的巫毒,就是为长毛怪准备的。 现如今,徘徊在我脑海中的几道线索终于被穿成了一条线。 首先,在数百年前,不周山将一样“东西”放入了泥瓦镇深处,而那个东西,说白了就是长毛怪,或者说是不周山真正的祖巫。 当初将他放入地下的人,对于四重空间的了解恐怕比吴林还要深,对方知道地底下有一个空间节点,甚至知道穿过那个空间节点以后会穿梭到什么地方,于是,他在空间节点的另一端,也就是福巴老司发现我们的那座山头上布置了厉害的巫毒。 其目的就是防止祖巫离开地下世界,他一旦出来,就会因吸入巫毒而丧命。 换言之,当年这位祖巫完全就是被囚禁起来的,想必我们在地底下见到的猫猴子,以及那个潜伏在黑暗中的庞然大物,也是对方放在那里看守祖巫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线索需要罗列一下。 第一,不周山祖巫和血玲珑之间有着某种深厚渊源。 第二,现如今不周山派八大金刚进入地底空间,就是想让他们将祖巫带出来,联想到八大金刚中有一个人能在破碎空间中进行定点传送,这就相当于在地底空间中开启了第三道门,这道门既不通向巫毒山,也能避开猫猴子,将祖巫送到东北老林。 第三,我爸当初给我的明信片上写着“长生秘诀在大凉山”这么几个字。 原本我以为,所有的线索都是杂乱无章的,直到现在,我才终于能将后两条线索的脉络梳理清楚。 至于祖巫和血玲珑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这个我还真是说不清,不能怪我,毕竟手头的信息还是太少。 不过有几点是可以确定的,所谓长生秘诀,其实就是这只老不死的长毛怪物,他至少已存在了好几百个年头,却依然生龙活虎,或者说,在他身上,藏有长生不死的诀窍。如今的不周山千方百计追寻长生,所以才将视线锁定在了它身上,并想让八大金刚将他带到东北老林。 不周山为什么如此看中鬼阴山,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很可能就是因为长毛怪一旦进入空间节点,就必然会被传送到鬼阴山来,即便它抵达这里以后,很快就会变成一具尸体,可这样一具尸体对于不周山依然意义重大。 最后不得不说的是,我怀疑当初将祖巫囚禁在地底人极可能也活着,要么就是他临死前将祖巫的秘密告诉了自己的弟子或者后人,后来这个秘密有一代代传了下来,一直到现在。 不过我还是认为,那个人依然活着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我站在窗前,细细梳理着一条条线索之间的脉络,站在我身旁的老左也是一副锁眉沉思的样子。 良久,老左的声音才打破沉默:“要不要联系一下庄师兄,让他派人去东北老林看看” 我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对老左说:“老左,你身边也有不少值得信任的朋友吧” 老左笑了笑:“是有一些。” “你看看,能不能召集他们一下,再找个足够隐蔽的地方,我想开个会。” “开个会”老左一脸不解。 我无奈地笑了笑:“嗯,开会。” 老左很快就明白我要干什么了,随进点头道:“行啊,那就跟我一起回蜀南吧,鬼市还没开市,寄魂庄人少,够清净,也够隐蔽。正好我也想带你去寄魂庄的内阁看一看。” 不过就算我和老左有心想走,一时半刻也走不利啊,毕竟李淮山他们还没醒过来。 当天下午,我先找到了古婆婆让她找人给大凉山那边带个信,就说我们已经出来了,并嘱咐她,传信的人必须足够可靠,嘴巴要严,修为也要有一些。 古婆婆说没问题,回头找人去了。 一直到了第二天中午,李淮山他们几个才陆陆续续醒过来,晚上,古婆婆找来了一个年纪在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对方叫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人很聪明,很多东西一教就会。 我告诉他如何破解老彝寨前面的迷阵,让他换掉身上的苗装,穿便服出发,离开山区以后先去贵州老龙家找杜康,杜康会安排他离开苗疆。 我担心不周山很可能在苗疆埋了不少暗桩,不得不小心行事。 年轻人离开以后,我们也赶紧收拾了一下行头,先出鬼阴山,再一路南下抵达三亚,乘一艘沿海航行的游轮绕过了祖国的大半个东海岸线,在大连下船,又转道北京,一直到了九月初才回到渤海湾。 之所以将路线设计得这么复杂,也是为了避开不周山耳目。 早在一周前,游轮曾在日本九州岛停泊过一天一夜,我用国际长途联系了掌东海,让他提前到渤海湾的高速路出口等着我们。 第955章 留在光明世界的最后三天(上) 当我坐的那辆大巴车走出高速路口时,就见不远处的马路牙子上站着一个面相猥琐的中年人,这人手里还端着一块泡沫袍子,上书几个字:“问路20元”。 渤海湾这地方的路都是横平竖直的,好走,小路也非常少,以前从来没听过这地方还有靠问路赚钱的买卖。 不用说了,这个猥琐到不行的人,百分之百就是掌东海乔装的。 我立即向大巴师傅招呼了一声,说要下车。 一下车,中年人就端着泡沫牌凑了过来,问我:“去哪” 我顿时想乐:“别装了,开车来了吗” 说话间,老左正带着其他人朝我这边走,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别过来,另外,我也嘱咐刘尚昂和黄玉忠带上耳机听歌。 掌东海的身份需要保密,我和他的对话,不能被其他人听到。 掌东海也忍不住笑了:“当然开来了,你是打算回家呀还是去哪” 我说:“老市府附近有条小吃街,我记得那地方应该有个不错的小旅店来着,就去那儿吧。” 掌东海一愣:“你说的那地方,是渤海湾这边唯一一片不没有仉家眼线的地方啊,怎么突然想去那儿了,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我掌握了可靠消息,咱们老仉家出了内鬼。” “谁” “仉荣。不过我猜家里头的内鬼还不只他一个,他手里头应该还有些助手。” “仉荣这老小子一天到晚不吭不响的,怎么成了内鬼了他是谁的内鬼” “他投靠了不周山。” 听我这么一说,掌东海脸上的表情顿时变成了错愕,说话也变得吞吐起来:“又是不周山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呀,他可是夏字脉的副定门啊,为什么要投靠不周山” 我沉了沉气,说:“不周山其实是咱们老仉家的分支,属于旁家。” 掌东海拧着一张脸,半天没说出话来。 从他的表情上我就能看出来,这小子现在是真懵了。 可惜我没那么多时间让他回神,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车在哪” 掌东海被我这么一拍,才算是稍微清醒了一点:“哦,就在加油站那边儿放着呢。” “谁的加油站。” “放心吧,不是仉家的产业。” 天色正亮,我们这么多人站在高速路出口,实在有些扎眼,此地不宜久留,大家立即动身,跟着掌东海到了加油站,上车以后,掌东海又专挑小路走,一直快到了晚上,才抵达我先前提到的那家小旅店。 这可不是寄魂庄开的那种小店,就是纯粹的廉价旅社而已,算不上干净,但好在不引人注目。 我们先开了四间房,将行李放好,随后大家又集中了一间屋子里。 掌东海是所有人中最焦躁的一个,所有人一到齐,他就耐不住性子问我:“你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连家都不敢回了” 我笑了笑:“不是不敢,而是不能。东海,你尽快帮我找六个人。” “找六个人,什么样的人” 我指了指周围的人,又指了指自己:“找六个和我们体态相似的,从明天开始,他们将代替我们在渤海湾走动。” 掌东海还是有点懵:“怎么个意思,你要找人假扮自己” 我笑着点了点头,但也没有作出其他回应。 掌东海颇为无奈地叹气道:“行,你不想告诉我你是怎么打算的,那我也就不多问了。可是若非啊,你说说你,一下子消失了这么久,谁也不联系,谁也联系不上你,家里人都快吓死了你以后再出去,能不能知会家里一声,免得大家担心啊。前阵子邵可唯还总给我打电话,问我你去哪了,我都没法回答她。” 我听出他说话说漏嘴了,但又没办法补救,只能不停地朝他挤眼。 梁厚载有时候真是聪明得让人反感,别人都没说什么,只有他来了句:“家里人听你这意思,你也是仉家的人” 还好老左立即朝梁厚载使了个眼色,梁厚载这才撇撇嘴,没再深问下去。 掌东海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还是一阵尴尬。 现在可不是尴尬的时候,趁着还有一点点时间,我就问掌东海:“不周山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掌东海摇头:“还在查,没什么新进展。” 我点了点头:“我猜也不会有什么进展。东海,回头你去找一下我六姑父,把我的事大体跟他说一说,另外让仉寅、仉亚男、温老板、俞老板、三爷、七爷结伴去一趟蜀南,你也去,路上的行踪一定要隐蔽,别让家里人知道你们出来了。还有,仉荣是内奸的事,可以告诉我六姑父,对于其他人也要保密。” 掌东海有点急了:“若非,你这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我叹口气,笑着说:“到了蜀南,我自然会向你解释,不过目前来说,咱们没有这么多时间。对了你这身乔装的行头先借我用用。” 见我不想多做解释,掌东海也只好不再多问,只是手脚麻利地剥了脸上的假皮和身上的旧夹克,换上一身便装就出门了。 假皮上还带着掌东海脸上的油和汗,我就算没洁癖也不屑戴在脸上,只拿了他的甲壳、鸭舌帽,和两撇假胡子。 老左问我拿这些东西干什么去,我只说出去找个人。 换上夹克,贴上胡子,将鸭舌帽夹在腋下,我也离开了旅店,正好附近有家眼镜店,我又进去配了一副没度数的黑框眼镜。 说真的,只消这么稍稍一打扮,除非是特别熟的人,泛泛之交的人在路上遇到我根本认不出我来,除非他们把眼贴在我脸上仔细观察。 鸭舌帽就更不用戴了,戴上也是画蛇添足,本来人家没看出来是你,你戴上这东西压着脸,别人觉得你神神秘秘,就有可能特意多看你两眼,这么一搞十有八九得露馅。 半路上我截了辆出租,直奔七中的教职工宿舍。 到宿舍区的时候才晚上七点多钟,天色已经黑透,可宿舍区里还是有不少行人。 九月,正是学生们刚刚开学的时候,邵可唯刚送走了一批毕业生,回过头来重新教高一,现如今新生还在军训,没有晚自习,我猜邵可唯应该在宿舍里。 上楼的时候,有几个老师差点认出我来,他们犹犹豫豫地想和我打招呼,我权当没看见他们,他们大概是感觉自己认错了人,也就没在我身上花费精力。 到了邵可唯的房门口,我快速从口袋里摸出一把事先准备好的螺旋道,伸进锁孔里,轻轻挑动几下,门瞬时开了。 趁着附近没人,我便一个闪身进了屋。 刚反手把门带上,正巧碰上刘璐敷着面膜从卫生间里出来,在她侧过脸来看我的一瞬间,我的手掌已经落在了她的后颈上,轻轻一捏,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昏了过去。 说起来,这一道拿捏后颈置人昏迷的手法,我还是从老左那儿偷师来的,确实还用得很。 我托着刘璐的身子,没让她硬摔在地上,随后又将她托到沙发上。 这时候我就听到卧室那边激荡着一阵阵敲击键盘和鼠标的声音,心里一下子就火了。 这是谁在打游戏女老师的宿舍里进了男人了而且那还是邵可唯的卧室 我本人对电脑游没什么兴趣,可我总觉得打游戏的大多都是些爱玩儿的男性。 直到我怒冲冲进了屋,才发现坐在电脑前的人就是邵可唯,她正带着耳机,一双手快速操控着键盘和鼠标,玩得不亦乐乎,在电脑桌上还放着一盘削好的桃子。 玩得这么欢,我还以为她一直很担心我呢。 这边我还没开口,邵可唯就对着麦说道:“这个奶骑不行啊,治疗量一直上不去。别提那个左有道了,他都快一年不上线了,你们谁有他的电话,能不能联系一下。站重合唉” 左有道我敢说我绝对没听错。 邵可唯叹气的功夫,电脑上的画面就变成了灰色。 她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兴致,说了句:“今天到这儿吧,散了。” 等她摘下耳机来,我才撕下嘴唇上的假胡子,从床边搬了把椅子。 邵可唯听到身后的动静,才猛地转过头来。 一看到我,她脸上的表情先是高兴,接着又变得有些闷怒:“这几个月你到哪儿去了,连个电话也没有。” 这句话中是带着怨气的,我听得出来。 我不由得笑了:“你不是打游戏打得挺开心的么,还有时间挂念我” 邵可唯白我一眼:“谁挂念你了,臭美。”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我:“这段时间你到底去哪儿,我给董老师打过电话,他也不告诉你在哪。” “他不是不告诉你,而是压根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我双手抱着椅背,踏着马步来到邵可唯身边:“你刚才是不是提到了左有道这个名字” 邵可唯眨眨眼:“是啊,怎么了” 我说:“我有个特别好的朋友也叫这名,刚才听你提到这仨字,我就在想,你说的左有道,和我认识的左有道,说不定是同一个人。” 第956章 留在光明世界的最后三天(下) 邵可唯说:“肯定不是同一个人,谁会用自己的真名当网名用啊。你别老转移话题,老实交代,最近这段时间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玩笑似地说:“也没干什么,就是在鬼门关前头逛游了两圈,一不小心就忘了时间了。” 小唯是个聪明姑娘,一听就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你就不能换个安全点儿的工作吗” 我作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摊摊手:“就算在危险的活儿,也总要有人来做啊,再说了,我这不是工作,是毕生的事业。为什么想让我换工作呐,担心我呀” “别臭美,谁担心你了。”邵可唯有点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刘璐呢,她给你开得门。” 我说:“你那姐们儿现在正躺沙发上睡大觉呢,我撬锁进来的。” 一边说着,我就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s,这东西本来是个游戏机,经过老左和刘尚昂改造,现在已经成了一个能联网的gs定位仪。 刘尚昂换得硬件,老左在轮船上花三天时间就写出了一套内嵌式系统,专门供这块定位仪使用。 老左大学学得是软件工程专业,平时他总说自己的编程水平很一般,不过我觉得这货可能是故作谦虚。 我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邵可唯,邵可唯瞪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我:“这是给我的” “本来是个游戏机,”我说:“现在改成定位仪了,以后我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把位置发给你,这样你就知道我在哪儿了。” 邵可唯一边嘟囔着:“真是暴殄天物,谁稀罕知道你在哪儿啊。”,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定位仪放进了抽屉。 看着她像护宝贝一样护着那东西,我心里头又温暖,又高兴,颇有种得了小确幸的感觉。 我又把话头拉到了左有道身上:“哎,小唯,你刚才说的那个左有道,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邵可唯叹口气说:“就是我们团里的一个奶骑,手法意识都特别好,一直是团里的主奶,不过从零九年开始他就不怎么上了,现在我们团卡了进度,就是因为刚才的奶骑手法不行,现在大家伙都特别想念左有道。” 我点了点头,嗯,听不懂。 接下来邵可唯又说了句:“听说这个人是学计算机的,专业方面还挺厉害,零八年上半年的时候,团里还有个人找他开发过软剑,听说卖了小十万块钱呢。” 她这么一说,我基本上就能确定了,邵可唯口中的次老左,还真就是我口中的彼老左。 有时候你会觉得这个世界非常奇妙,你以为自己身边的人互相间没什么交集,其实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得很近。 有些和命理相关的书上说,一个人交际圈是什么样,从出生起就是注定了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同一个圈子里的人,互相之间也都存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缘。以前我总以为这样的话纯粹就是瞎扯,直到这时,我才隐约觉得这话兴许也有些道理吧。 顺带一体,我的初恋女友赵晓惠,后来嫁给了老左的一个发小,那人叫王大鹏,本来是在老左的老家开网吧的,后来做过建材生意、家装生意,最后又跑到渤海湾来开了一家it公司,老左为了能有个在社会上行走的身份,还在他的公司里挂了名。 你说怪是不怪,赵晓惠兜兜转转了一大圈,还是回到渤海湾来了,而且依然和我的人际圈子有着这样的交集。 这时邵可唯突然问我:“你这次来,是来跟我告别的吧” 我收起了脸上的笑:“我怕是有阵子不能回来了,等我走后,渤海湾会出现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但那个人不是我,你在马路上看到他,也别和他打招呼。” 邵可唯顿时皱起了眉:“我感觉你不是来告别的,你是来和我绝交的。” “别闹,我跟谁绝交也不可能和你绝交啊。你也知道,我天生就不能说谎,渤海湾真的会出现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他是我的替身,代替我在光明世界里行动,而我则要转入暗处,我不能回来,主要也是怕行踪暴露。” 邵可唯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看在你从来没骗过我的份上,我就姑且相信你吧,可你得告诉我,这一次你打算走多久。” “不确定,任务完不成,我就不能回来。小唯。” “嗯” “等我两年,如果两年过去我还没回来,你就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嫁人是这么容易的么,好像我想嫁就能嫁出去一样。”邵可唯将脸扭到了一边:“再说了,你是我什么人啊,我为什么要等你” 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每当邵可唯在我面前耍这种小脾气的时候,我心里总是美滋滋的。 她和别人接触的时候并不会这样。 我说:“那我恳请你等我两年,你看看我这诚恳的眼神,你不好意思拒绝这么诚恳的一个人吧。” 邵可唯笑得像阳光下沾满露水的鲜花:“那好吧,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儿上,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你吧。” 我也忍不住笑了:“为了感谢你,我给你做顿饭吃吧,冰箱里还有存货吗” “可是刘璐还在呢。” “没事儿,她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我来到客厅,拉开冰箱门,里头的东西还算丰富,足够做一顿晚饭了。 正好前段时间跟老左学了一点点厨艺,这一下我可找到了显摆的地方,几乎将自己从老左那里学到的东西全都亮了一遍。 虽说做出来的菜,味道和老左做的不能比,但对付邵可唯已经绰绰有余了。 有人常用“电灯泡”这个词来形容和情侣待在一起单身汉,意思是说,他们用自己的单身的悲凉,反衬出了恋爱的美好。 但在我看来,这种形容是不确切的,因为恋爱中的人根本感受不到单身的悲凉,就更妄论“反衬”二字了。 就比如,刘璐就躺在沙发上,可我和邵可唯吃饭的时候,谁也没留意到她,就好像她是不存在的一样。 饭间,我和邵可唯也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只是平和地聊着日常生活中的琐碎事,平和地相视而笑。 直到我刷好了碗筷,准备离开的时候,邵可唯突然将我叫住:“仉若非” 我已经走到了门前,此时也只能停下脚步,转过身望着邵可唯。 她迈着很快的步子冲到我跟前,扯开我的领子,在我的锁骨上狠狠咬了一口。 我没感觉特别疼,但还是做出一副呲牙咧嘴的样子,要不然邵可唯肯定会失望。 直到我的皮都被咬破,渗出了血,邵可唯才松开我,还骂我:“臭流氓” 我顿时就惊了:“这位小姐姐,你能不能讲点儿道理,明明是你咬了我,还骂我是臭流氓” 邵可唯也没回,只是在我背后推了一把:“滚,快滚” 说着,她就推开了门,我一跨过门槛,她又快速把门拉上了。 两秒钟后,我听到门的另一侧传来了邵可唯的抽泣声。 我赶紧拿出撬刀,可在片刻的犹豫之后,我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快速转身离开。 说起来我是一个幸运的人,因为我喜欢的女人最终接纳了我;我也是一个自私的人,明知道聚少离多,还要让她等我两年。幸运的是我,自私的也是我,可承受不幸和这份自私的,却只有小唯一个人。 就算为了这个女人,两年之内,我也要将不周山连根拔起,不管它是怎样一个难以撼动的庞然大物。 当天晚上,我没有回旅店,打车到城外的水库吹了整整一夜的冷风,只有这样,我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第二天我回到旅店时,老左不知道从哪弄了一台新的笔记本电脑,玩着和邵可唯一样的游戏,游戏画面上,浑身金黄色的重甲骑兵头顶一个蓝色的名字:左有道。 李淮山他们四个则凑在一起打扑克,输了的就往脸上贴条,四个人都特别兴奋,狂放地大喊大叫,声嘶力竭地笑。 现如今,我们在光明世界的弥留时刻已经进入倒计时,所有人都在拼命享受着这最后一丝丝好时光。 这时我突然发现自己是个完全没有兴趣爱好的人,只能躺在床上看的电视,有时候看得疲了,就连电视上在演广告我都毫不知情。 回到渤海湾的第三天早上,掌东海带着六个和我们形貌体态相似的人来到旅店,并照着我们的样子给这些人易了容,之后我们又花将近一整天时间让他们模仿我们的动作和气质。 是夜,掌东海带来的人已经以我们的面貌离开,我知道,从他们走出旅店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六个人,已经彻底沦为黑暗世界中的人。 直到最后一个人走出我的发房门,掌东海才凑过来低声道:“仉寅他们已经动身前往蜀南了,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我长吐了一口浊气:“即刻动身。” 第957章 启程 掌东海一早联系好了前往巴蜀的大巴车,我们临离开旅店之前,他又帮每个人捯饬了一下,确定仉家埋在渤海湾的眼线不会认出我们。 老左剪掉了一头长发,理了个精神的寸儿,我戴了没度数的黑框眼睛,松松垮垮的便装也变成了更为紧实的皮夹克和牛仔裤,脚上还瞪了一对棕色的皮鞋。 这已经算是我从出生到现在穿得最正式的一身行头了,简直难受到不行,但我也知道,以后我要一直这么穿着。 李淮山他们几个也是各有变化。 老左最显著的特征,就是他的身材和长发,现在头发剪了,可身板没办法改,我最显著的特征就是睁不开的眼皮和老仉家特有的穿着风格,如今带上了粗边眼镜换了衣服,这样一来,我们走在外面,就算是认识我们的人也不容易认出我们。 过一阵子,我们的替身会在外面走动一下,亮亮相,以便让不周山将长发、马褂当成老左和我最重要的特征,以后不周山在外面走动的时候,自然就会将视线集中在扎马尾的大个子身上,已经穿唐装的人身上。 这也是牵引他们注意力的一种方式。 大家都捯饬好以后,就分批次出发了。 我和掌东海一对、老左和黄玉忠一队,剩下的三个人一队,每支小队都坐不一样的车出发。 路上,我给琳儿打了电话,让她通知古婆婆和福巴老司,我要在蜀南鬼市一带和两位前辈见面。随后我又问了问长毛怪的安置问题,现如今它还被押在鬼阴山,福巴老司打算于明天上午将它运到雷山,那里有片很隐蔽的山房,长毛怪藏在那里,不周山应该很难找到它。 电话刚挂,我又联系约达,一来是问问他从地底下出来没有,二来也是想问问巴尔思的去向。 早在我们几个还没离开鬼阴山时,约达就回到了寨子,巴尔思在回寨的路上就没了踪影,他也不知道巴尔思究竟去了哪儿。 另外,约达告诉我,我布置在寨子外面的迷阵已经被破了,保存在泥瓦塔中的血玲珑也恢复了平静。 约达感激我拯救了老彝寨,并问我什么时候能过去一趟,说大巫想见我。 寨子那边我肯定还要回去一趟,但眼下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办,确实也回不去,所以我也没有直接给出肯定或否定的答案,只是让约达帮我盯着寨子里的动静,如果再有不周山的人出现,就立即联系我。 约达在电话另一头笑了:“你救了我们这个寨子两次,如同我们的再生父母,不管你有什么样的要求,我们都会遵从。” 我沉思了片刻,只说一句:“不存在再生父母这一说,咱们是平等的。” 听到我的话,约达陷入了沉默。 我希望,他确确实实能领会“平等”这两个字的意思。 等我第二次将电话挂断,坐在一旁的掌东海才开口说了句:“你可真够忙的,平时不是见你打电话,就是正在出任务的路上,再要么,就是在出任务的路上打电话。” 他说着话有点调侃的味道,不过我心里有些发沉,一点也笑不出来。 我将头靠在车窗上,望着车外快速闪过的风景,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还记得我第一次离开仉家的时候,空云道长曾嘱咐我,在外面行走的时候,一定要多看、多想,多去感受。 现在想想,我在那个时候离家游历,确实是个非常明智的选择,如果放在现在,时间赶着时间,你只能硬着头皮一路猛冲,根本没有哪怕一丁点的空挡能让你停下脚步,更别说什么,多看、多想,多感受了。 整个生活状态就是在赶,不提地向前赶,因为有太多的事要做,内心深处每天都带着巨大的疲惫感和麻木。 像这种日子我早就过够了,但没办法,还是要继续过下去。 因为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有一些痛苦,也必须有人主动去承受。 大巴车的速度算不上快,我们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旅途,才终于抵达了成都。 下车以后,竟然没有人来接应我们。 本来我还以为老左和掌东海早就已经联系好了,所以就没多过问,出汽车站的时候,掌东海说他去上厕所,我还以为他是去和接应我们的人接头了,没想到他真的就是单纯地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时候,还从附近的小摊上买了瓶冰水。 “咱们怎么去寄魂庄啊”掌东海还没等到我身边,就开口问。 我顿时就惊了:“怎么去寄魂庄合着你没安排啊张寅他们是怎么去的” 掌东海摊摊手:“他们自然有他们的办法。不是,左有道肯定得找人接应咱们吧” 然后我就给老左打了电话,结果老左说,他以为我已经安排好了,事先就没和寄魂庄那边联系,再者眼下寄魂庄的人都派出去清理葬教余孽了,也没有多余的人来接应我们。 这一下我们可都成睁眼瞎了,我以为你安排了,你以为我安排了,其实谁也没安排。 麻烦了,我们总不能徒步走着去寄魂庄吧,那地方离成都可是相当远。 掌东海大概也意识到事儿闹大了,我挂了电话,他就在一边问我:“现在怎么办要不,咱再坐大巴过去” 我说:“寄魂庄在市区里吗” “你说笑呢,寄魂庄可是藏在百里大山里头呢。” 废话,我当然知道寄魂庄在深山老林里 想当初我和李淮山在外游历的时候,还经常收集尸油、尸丹这一类东西送到寄魂庄去,有时候还要向寄魂庄的鬼市供应古物。对于那两年的事儿我聊得比较简略,可能没提及这些,嗨,提没提我也忘了。 坐大巴能坐到县城,可从县城到寄魂庄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必须有车才行。 我这边心里头正烦,掌东海突然提醒道:“对了,咱老仉家最利的一把刀还在你手里呢” 听他这么一说,我抬手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一下,对啊,我怎么把这场给忘了。 在我前往大凉山之前,仉恒曾给了我一份很长的名单,上面记载了很多人名,而那些人,就是景字脉的中坚力量,是老仉家洒在江河湖海中的一根根暗桩,也是老仉家最锋利的一把刀。 我还是没记错的话,老仉家在成都这边儿确实也埋了桩。 正巧,那本写满人名的本子就在我背包里放着。 我立即将本子取出来看,竟发现在汽车站附近就有一条桩,老仉家就把他埋在了车站出口对面的一家火锅店里。 掌东海指着本子上的人名说:“这人绰号叫青虫,在景字脉的暗桩里还是顶厉害的高手。” 我随口一问:“是他的功夫深,还是你的功夫深” 掌东海撇撇嘴:“那肯定是我厉害呀,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景字脉的定门啊。” 我叹口气:“照这么说,他的能耐也不怎么样啊。” 掌东海哭着一张脸,也是叹气:“唉,我说小二爷,我叫你爷了行吗,必不能总拿别人和你自己比啊。你要拿着别人和你比能耐,咱们这个行当里除了那三座大山和左有道,他就没几个比你强的。要是只要比你弱,都叫做能耐不怎么样,那行当里有能耐的人也就没几个了。” 他这是被刺激到了自尊心,才突然间变得这么啰嗦了 我笑了笑,朝街对面的火锅店扬了扬下巴:“咱们过去看看。” 趁着过马路的档口,掌东海就告诉我,仉家埋在外头的这些暗桩都有自己独特的规矩,你找他们的时候,叫他们真名他们不理你,必须叫绰号,自报家门的时候,得先报师父的名,再报自己的名,和他们说话的时候,一句话不能长过一分钟,也就是不管多长的话,都必须在一分钟内说完。 我问掌东海,为什么和他接触的时候没这么多规矩,掌东海说这些规矩是暗桩自己立的,景字脉其他门人都不必遵从。 从掌东海的话里头我算是听出来,这些洒在五湖四海的景字脉暗桩,似乎并不太受他约束。 仉家最利的这把刀,怕是没那么容易拿起来啊。 不过也无所谓了,如果这就是一把现成的好刀,那我不亏客气,拿过来用就是了,如果它不太趁手,那就把它修理趁手了再用,多简单的道理。 一进店门,立即就有伙计过来招呼,问我们几位。 掌东海也不回应他,只是问店老板在不在。 趁着他打听消息的功夫,我就用鬼眼好好打量了一下店里,装修风格什么就不详说了,就两个字:雅致,店里的卫生情况也非常好,现在还不是饭点儿,但已经有好几张桌子坐了人,看得出来,店里头生意应该相当不错。 在我正对面的位置,有一个带拐角的楼梯,楼梯下方就是收银台和中间摆了财神爷的酒架,一个裹着白围裙、胳膊上套白袖套的人就站在收银台后面,低头看着我们。 他的脸是低着的,只犟起眉头,视线越过眼镜的上边框偷瞄我们,这人没头发,但头顶上油光不显,显然不是油性肤质,而且头皮上还能看到一整片完整的青茬。 第958章 青虫 我仔细看了看他身上的围裙和袖套,都异常干净,显然他不是个常常接触油烟的人。 另外,这家伙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威势。 伙计和掌东海说话的时候,时不时朝着这人瞥上一眼,每一次眼神中都带着询问,像是在问他,到底该如何回答回答掌东海的问题。 三看两下之下,我心里就有了计较,于是满脸堆笑地走到收银台跟前,问了句:“你是青虫” 听我这么一说,对方当场惊了一下。 说来也是,他刚才的每一个动作其实都做得非常隐蔽,因为他脸上有眼镜框挡着,离远了也看不出来他正抬着眼眉朝我们这边看,伙计瞥他的时候动作也很小,不容易察觉。 如果单用肉眼,我还真看不出来他们有什么问题,好在鬼眼提供的视觉具有非常广的视野面,想看清他们的一举一动,还是很容易的。 很快,对方就恢复了平静,回问一句:“你是谁” 既然他没有否认,那我就当他是青虫本人了。 我按照掌东海之前教我的规矩来回应:“我师父是二爷,我叫仉若非。” 青虫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后又低头按起了计算器,似乎不打算再理会我了。 这时掌东海也走了过来,青虫抬眼看了看他,但也没做声。 刚才我站在收银台前说的话,掌东海都是能听见的,所以他一过来就朝青虫扬了扬下巴:“你是青虫” 这分明就是把我说过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青虫的回应也和刚才一模一样:“你是谁” 掌东海没用言语作答,只是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戒指,慢条斯理地戴在了手上。 青虫看到那枚戒指,竟也没作出太大的反应,只是拱手朝掌东海作了个揖,很敷衍地唤一声:“九爷。” 在这之后,他有一次低下了头,开始倒腾桌子上的计算器,全当我和掌东海不存在似的。 虽说一早就想到了这些暗桩可能会不太配合,可我没想到,他们竟然连掌东海的面子都不给。我估计啊,就算是仉恒来了,这条青虫恐怕也是这么一副爱答不理的嘴脸。 当然,二爷肯定会是个例外,毕竟青虫要是不搭理他,那十有八九是要挨揍的。 唉,一说起二爷,我竟发现自己还真有点想他了,要是他能出面帮我该有多好。 可想归想,眼前的现实还是要面对,这时候我也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仉恒之所以将那份名单交给我,应该不只是为了送我一支生力军这么简单,他很可能是想借我之手,好好规制规制这些暗桩。 二爷跑阁皂山隐居,这帮久不归家的景字脉门人,怕是没人能约束得了了。 我抬手在收银台上敲了敲,提醒青虫我们还在。 青虫这才抬头瞥了我一眼,可嘴里说得话却不怎么地道:“你们要是不吃饭,就走吧,我这儿忙着呢。” 我也不生气,依旧笑呵呵地说:“被你说着了,我还真不是来吃饭的,这次来,就是问你借几辆车。” 青虫又低下头,毫无感情地说:“你说借我就借啊,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 说话间,他的手指依然在计算器上快速挪动和点击着。 我笑着说:“大爷把所有暗桩的名单都给了我,以后我在外行走,还得靠你们提供助力呢。” 其实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大爷将你们的名单给了我,就是给了我调配你们的权利,你现在不合作,不是违抗我,而是违抗大爷,违抗老仉家的规矩。 我很想看看青虫会怎么接。 结果他就接了一个字:“嗯。” 我问他:“你手头有几辆车” “不知道。” “你能借给我几辆车” “回头我给你盘弄一下看看,能弄到几辆算几辆吧,弄不到也没办法,你慢慢等。” 好家伙,他确实没有直接拒绝提供帮助,没违抗大爷,也没违抗家里的规矩,可人家公明正大地消极怠工,你能有什么办法 什么叫我慢慢等,我等一天是等,等十年也是等,再说了,人家也说了,弄不到车也是没办法的事,那是能力不济,不是不帮我。 别说,我还真有办法治他。 我朝他跟前凑了凑身子,笑着问:“你这家店,今年的收成怎么样” 青虫稍稍一愣,过了小片刻才回应:“你不是冬字脉的人吗,查账的事应该不归你管吧。” 是,在老仉家,账目向来是秋字脉来管,再者说了,家里头原本就极少有人知道他们这些暗桩的存在,查账更是无稽之谈。 我依旧笑着:“账目确实不归我管,但资粮坊受我规制。” 青虫终于放下了计算器,抬头看着我:“资粮坊受你规制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渤海湾境内的家族产业,大多都在仉如是名下吧资粮坊,应该是二爷一直看着的,现如今二爷去了阁皂山,这个资粮坊也应该归入仉如是名下才对。” 这个人真是奇怪,看样子他并不清楚仉家这些年发生了怎样的权利纠葛,但他却知道二爷入山隐居的事。 我猜测,这些暗桩应该只是和家族内部没有来往,但他们和二爷间的关系却是很近的。 掌东海就在一旁说:“渤海湾早就变天了,现在渤海湾那边除了还有几个关键产业攥在大爷手里,剩下的,都进了小二爷的手。” 说到“小二爷”这三个字的时候,掌东海特意指了我一下。 我为什么要告诉青虫,资粮坊在我手里因为资粮坊确实有其特殊性,他不管账目,可仉家的每一块地皮该建什么样的店,店里做什么生意,都要到资粮坊报备,只要是盈利超过五十万的生意,还要在资粮坊归档。 眼下这家店,怕是从来没有在资粮坊报备过的,但不报备,并不意味着资粮坊管不了它。 掌东海说完那番话以后,青虫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开口:“你也看到了,生意很好。” 我摇头:“还能更好。这样吧,咱们把这个店拆了,建个小型儿童乐园。” 这话一说,青虫可就急了:“这才多大的地儿,建什么儿童乐园就算建了,那也是要亏死的” 我说:“这块地皮上建什么样的房子,做什么样的生意,我说了算。如果赚不到钱,那是你经营无方,和我五官。” 就这么大的地皮,拆了火锅店建儿童乐园,压根就不会有人来,青虫管着这么一家店,早晚得饿死。 在小片刻的沉寂之后,青虫终于急了:“你敢拆我的店,我就和你拼了。” 我笑着摇头:“这可不是你的店,是咱们老仉家的店。我不但要拆店,而且是现在、马上,就要拆。” 说着,我朝楼梯上扬了扬下巴:“别砸着人,咱们从楼顶开始拆。” 话音一落,我就撒开步子冲上了楼梯。 看青虫那副熊样,接下来怕是要动粗了,我们可不能在食客面前打,我也是看中了二楼上没人,才朝楼上冲的。 其实二楼也不是完全没人,只是没有食客,楼道里的伙计可不少,足有七八个。 这些人的筋骨都比较怪,应该是练奇功的练家子。 青虫跟在我后面上了楼,他一边跑,还一边喊:“我看你敢拆” 我懒得搭理他。 这座楼我肯定是要拆的,至于拆多少,那就看青虫的表现了。 一进楼道,青虫就冲着伙计喊:“快看看,外头有没有吊车” 吊车 我心里先是有点疑,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我这手里头也没个锤子凿子什么的,青虫肯定想不到我要徒手拆楼,他可能因为我已经提前调来了吊车之类的东西,正巧火锅店后面就有个面积比较大的空地,就那地儿,还真能把这样的大机械开进去。 伙计冲到窗前望了一眼,立即回应:“没没个” 他那边话还没说完,我已经挥起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身侧的墙壁上。 为了能有足够的震慑力,第一次出手,我就使出了二段劲,墙壁上立即被冲开了一道足有两尺宽的口子,一时间砖渣和水泥块齐飞,灰尘四散。 在这面墙的后面是一个十二座的包间,刚才有个伙计手提铁棍闪了进去,一看就是打算在我途径门口的时候给我来上一下。 只不过他没想到,就算他躲在墙后边,只要包间的门开着,我也能看见他。 二段劲没有直接催中他站立的位置,但墙体的距离震荡还是瞬间就震歪了他的重心,我快速洒出阳线,震腕一抖,八卦钱划出一道大弧,进了屋子,又带着阳线在伙计身上缠了两圈。 紧接着我就收臂一拉,直接将他拉了出来。 眼看自己墙壁被摧开一道大口子,伙计也被我钳住,一直跟在我身后的青虫突然喊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小二爷好手段” 我的手段什么样我还不知道,用得着你在这儿溜须拍马的 紧接着他又喊了一声:“小二爷手下留情” 我这才顿住脚步,转过身子去看他。 第959章 一家独大 青虫一溜烟似地跑过来,我怕他心怀不贵,立即拔出梼牙,用牙刃指着他。 被我攥在手里的伙计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身上爆发出一股猛劲,想从我手里挣脱出去,我只消五指加力,他就闷哼一声,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青虫赶紧停下脚步,远远冲着我喊:“误会,小二爷,误会啊” 他说话的档口,站在窗边的伙计扬了一下袖口,我就看到他袖子里绑着一把暗弩似的东西,当即二话不说,松开手里的人,甩手将八卦钱投了出去。 铜钱在空中划过一道笔直的线,直直打在了暗弩上。 一般来说,在暗弩的弩身三分之一处都有一个固定扣,一方面是固定弩箭,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弩身更加坚固,而八卦钱命中的恰恰就是这个位置。 就听“吭”一声闷响,暗弩的结构顿时散了架,弩箭失去控制,当场射穿了袖子,像根铁钉一样钉在了地面上。 我用最快的速度收回八卦钱和阳线,并再次探出手,抓住了刚才被我控制住的那个人。 他见我松了力,本来还想转身逃跑,冷不丁被我攥住肩膀,先是惊颤了一下,接着我五指发力钳紧他的肩胛骨,他耐不住疼,又闷哼一声,跪在地上了。 青虫赶紧朝自己的伙计喊:“都别动,你们都别动咱们可不是小二爷的对手啊” 我朝青虫扬了扬下巴:“你刚才说,误会,来说说吧,怎么个误会法” 青虫可能是怕自己的伙计吃更多苦口,立即加快速度回应道:“是二爷让我们这么干的” “二爷让你们干什么了” “二爷曾说过,除了他自己,不管谁来找我们,我们都不能搭理,尤其是他不在仉家的时候,家里来人,我们就更不能好脸相迎了” “理由。” “二爷说了,最有可能接管我们的后生,就是仉如是,他在渤海湾已经如日中天,如果我们再受他控制,老仉家就没人能镇得住他了。小二爷,我以前可没听说过你,不能怪我眼拙了,我们这些人都已经十几年没回过渤海湾了” 我不禁狐疑:“那你现在怎么又认得我了” 青虫急切道:“我不得认你的人,可我认得你的手段和你手里的东西。摧骨手绝技,还有这把梼牙,那都是二爷的看家宝,除了二爷的亲传弟子,别人根本得不到这两样东西。起初你说你师父是二爷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诓我,现在我明白了,小二爷确实是二爷的徒弟,刚才是我看走了眼。” 我盯着青虫的眼睛,他的视线则一直在我和店伙计身上游走。 良久,我确定他没有骗我,才将伙计松开,并收起了梼牙。 我问青虫:“既然你已经十几年没有回过渤海湾了,为什么知道二爷去了阁皂山” 青虫说:“二爷的名气这么大,他去阁皂山隐居的事儿现在全行当都知道了。” 嗯,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我长吐了一口浊气,老话重提:“给我弄几辆车。” 说真的,我心里还有不少问题想问问这个青虫,可现在我真的比较赶时间,有问题也只能先憋着。 青虫麻利点头:“没问题,要几辆” “三辆。” 青虫极简短地应了声“好”,转头就要往楼下走。 也是看到他朝着楼梯口那边走了,我才算是彻底信了他刚才的话。 他要是真想对我不利,可不会这么随随便便就离开的。 我连忙挥挥手,将他叫住:“找车的事让伙计们去办吧,我有点事要和你商量。” “你们几个,出去找车,把最好的车子都调来。”青虫一边朝着伙计们招呼,一边朝我这边儿走了过来。 一直到伙计们离开,我才开口问他:“你和其他暗桩都有联系吗” 青虫说,他们这些暗桩平日里都是双线联系,他有一个上线,一个下线,除了这两个人,其他的暗桩他都没见过。 为了避免日后再碰到想今天一样的麻烦,我就让青虫和他的上线下线联系,告诉他们二爷的徒弟已经接管了仉家洒在五湖四海的所有暗桩。 估计用不了多久,这个消息就能在整个暗桩圈里传递开来,接下来我和老左在暗处活动时候,也好有人照应。 青虫向他的上线、下线传递消息的时候,脸上一直挂着很夸张的笑容。 可能是因为青虫的态度前后变化太大,看到他脸上这道笑容时,我就觉得怎么看怎么诡异。 一直到他打完电话,我才试探性地问了句:“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 青虫笑呵呵地说:“听说二爷去阁皂山闭关的时候,我就总觉得,我们这些人再也没人关了,仉家没了二爷这么一个能镇得住的人,衰败也是迟早的事儿,摧骨手没了传人,老仉家最厉害的绝学也就从此断了传承” 他一直说着自己的各种担忧,我在一旁听着,心里也是颇为感触。 这样一个十几年未曾回过渤海湾的暗桩,一个家族内部几乎没几个人知道其存在的人,对于仉家的事这么上心,反观渤海湾的那帮酒囊饭袋,本事没多少,却整天就想着那些营营苟苟的事儿,不是你斗我,就是我斗你,也不怕斗来斗去,耗光了祖宗留下来的基业。 被淡忘的人牵挂着家族安危。 享受着家族各种好处的人,却只惦记着眼前拿点儿蝇头小利。 现实就是这么让人无奈。 青虫自顾自地说了半天,突然话锋一转:“可是现在有了你啊,咱们老仉家算是有望了。说实话,之前你说要拆我这家店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可能是二爷的徒弟,你这性子啊,真像二爷,呵呵。” 我和二爷很像吗怎么好多人都这么说。 可是你看看,二爷那是什么脾气,一不高兴就揍,我的脾气这么和善,跟二爷比起来,我简直就是一个坚定不移的和平主义者。 哪儿像了 不过看青虫那么高兴,我也就没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说出来。 就听青虫接着问我:“你这摧骨手,能有二爷几成威力了” 我笑了笑:“我和二爷没法比。” “没事没事,你还这么年轻,等到了二爷那个年纪,成就不一定比二爷差。”青虫乐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夸我。 这样的热情着实让我有些不自在。 不是青虫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伙计们很快就把车子弄来了,看得出来,这家火锅店确实相当赚钱,伙计们弄来了五六辆车,其中竟还有两辆价格不菲的豪车。 未免招摇,太好的车我不敢开,只提了一辆12排量的五菱宏光,并多挑选了两辆不算特别起眼的车,留给老左他们用。 我先联系了老左他们,让他们除了汽车站就到街对面的火锅店来提车,并把老左和李淮山的体貌特征告诉了青虫。 时间不等人,我最后嘱咐青虫,不要将我来过这里的事情传扬出去,这个消息只能在暗桩之间流传,得青虫点了头,我就立即拉着掌东海上了车。 也不知道掌东海是怎么了,自从青虫让伙计们帮我找车子开始,掌东海的脸色就不是太好看,我感觉他好像在忧虑着什么。 上了车以后,他也是一直用手背垫着下巴,一脸心事地朝车窗外观望。 一直到我把车子开出了成都市区,掌东海才突然开口道:“现如今,老仉家已经没人能撼动你了除了二爷。” 车里有点闷,为了省油,不想开空调,于是一边摇开车窗,一边笑了笑:“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掌东海叹气道:“渤海湾那边儿,你一家独大,别说渤海湾了,整个鲁地境内的仉家产业全都攥在你手里,资粮坊是你的,景字脉受你调遣,你还加入了长老会,就算在长辈里头也有足够的话语权,从今天开始,就连仉家洒在外面的暗桩也成了你的手中刀了。咱们老仉家一直讲究南北分庭、双方势力相互制衡,其实从二爷他们那一代开始,冬字脉就已经坐大,家主开始渐渐失势。到了你这儿,冬字脉怕是要一家独大咯,以后咱们老仉家,可就没有家主什么事儿了。” 我说:“这不是还有仉如是么,除了鲁地,咱们老仉家开在全国各地的其他产业,可都受他规制。” 掌东海摆摆手:“你这就属于自欺欺人了,仉如是的能耐不如你,手段不如你,他规制的那些产业,和你手里产业相比,说白了就是些残羹冷炙。若非你别多想啊,我不是说你坐大了不好,我是担心下一代人。就算你能保持公心,可你的继任者,未必也能和你一样啊。” “杞人忧天,”我笑话他:“我现在收徒的事儿还八竿子没一撇呢,想什么下一代的人的事儿。既然你这么有闲心想这些个有啊没的,要不然咱俩换换,你来开车,我歇歇” 掌东海白我一眼,很无耻地说了声:“我累。” 话音刚落下,他就仰靠在椅子背上,装模作样地打起了呼噜。 他大爷的 第960章 翡翠山庄 车子开到新津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起初我还以为是老左或者李淮山联系我,点亮屏幕一看,竟是金帛番发来了信息。 “我在眉山等你。” 除了这条短信,还有一个来自青崖子的未接电话,他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青虫的店里头折腾,没听到铃声。 我伸手拍了拍掌东海的肩膀,这家伙刚开始是装睡,没想到后来真睡着了,这会儿被我拍醒,还一脸惺忪的问我:“到了” “早呢,”我忍住想骂他的冲动,尽量平和地说:“你的事儿办得不太牢靠啊。” 掌东海一脸懵:“什么事儿” 我说:“金帛番和青崖子都知道我要来蜀南的事儿了,他们两个就在眉山等着咱们呢”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眼下青崖子肯定和金帛番在一起呢。 掌东海做事,实则很有章法,行事风格也十分隐蔽,青崖子肯定闻不到什么异常的味道,可金帛番就不一样了,这家伙是土贼出身,兼有飞贼的身手,仉家的一举一动,只要他想探听,一听能探听得倒。 想必金帛番先发觉了仉寅他们行动有异,才虏了青崖子,从青崖子口中审出了仉寅一干人的去向。 为什么抓青崖子因为青崖子常在我六姑父身边,六姑父很信任他,什么都跟他说,加上渤海湾那边现在是我六姑父坐镇,掌东海一定会将仉寅一干人的去向告诉六姑父,六姑父也会将这件事告诉青崖子,反正以青崖子的性情,一定能够保守秘密。 金帛番不敢直接对实用下手,主要还是实用的心思太过老辣,金帛番就算能抓住他,也不一定能从实用手里讨到便宜,最后弄不好被使用耍的团团转,连北都找不到。 所以他一定会挑青崖子下手,尽管青崖子嘴巴够严实,可金帛番有的是手段让他开口。 这里头的逻辑有点复杂,说起来确实颇费口舌吧,可我要是不交代清楚也不行。 之所以抱怨这么一句,是因为写到这儿的时候,老左一直埋怨我脑子太快,一瞬间就能想到青崖子和金帛番在一起,导致他在写这段往事的时候,总觉得少了一点情节冲突。 可我当时就是一下子就想到了,我有什么办法,再说我又不会说谎,没办法编故事来给老左提供劳什子情节冲突。 我当场就单手给金帛番回了条短信:“对青崖子好点。” 电话另一头沉寂了好半天,约莫得过了五六分钟,金帛番才回了句:“什么都瞒不住你。” 回头我又让掌东海给实用打了个电话,告诉实用,青崖子也在蜀南,让他不用担心。 车子刚刚进入眉山境内,我就看到车窗片闪过了一个非常模糊的人影,没等仔细辨认,车门一下子被拉开,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金帛番和青崖子已经坐在了车后座上,车门也被无声无息地关上了。 金帛番这身法,实在是神乎其神,即便这样的身法我已经见过多次,可每次见到,心中依然震惊不已。 “既然你们俩都来了,就跟着我一起去寄魂庄吧。” 我看了眼后视镜,笑着说。 除了我,车上的三个人都带着奇怪的表情,整个车厢里的气氛也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掌东海瞪大了眼,直勾勾地盯着后座上的金帛番,他是彻底被金帛番的身法镇住了,整个人都是一副痴呆模样。 青崖子看上去更蠢,他坐在后座上,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前车窗,眼神是涣散的,头发是乱糟糟的。不知道是金帛番那惊人的脚速摄了他的心魄,还是金帛番给他喂了药,让他暂时变傻了。 而金帛番此时则是满脸的歉意,双手抱在一起,作揖也不是,把手松开也不是,两只手就这么拢在一起来回地搓,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近似于便秘的奇怪气质。 被他们这么一搞,我都没心思好好开车了。 过了老大一阵子,金帛番才问我:“你们这是打算和不周山硬拼了吗” 我说:“还不是时候,我打算先从明处转移到暗处,摸查一下不周山的跟进到底在哪。” 金帛番正要开口,我就抬起一只手来摆了摆,将他打断:“金前辈,我脑子里正盘算点儿事儿,您就先别和我说话了啊。现在您既然来了,那接下来的行动,您也出份力吧。” 我知道他是想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抓青崖子,又是如何察觉到仉家内部的异动的。或者他也想说说,为什么知道我和掌东海就在这辆车上。 既然他来都来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而我现在也确实在思考下一步行动计划,一边开车一边思考,一心二用,这已经是我的极限,旁边再有个人跟我说话,我再分一份心出去,弄不好是要出交通事故的。 金帛番沉思片刻,最后冲我竖了竖大拇指:“小二爷果真是个爽快人。” 这时掌东海又朝我这边凑了凑:“他的身法” 我立即将其打断:“你要么就替我开车,要么就老老实实睡觉,别跟我这儿碎嘴子。” 掌东海莫名吃了瘪,顿时变得有些不爽,我还听他靠在窗边嘟囔了一句:“越来越像二爷了。” 行,你说像就像吧,我现在是真没心思搭理你。 这时候我又想起了二爷的风风火火,想必二爷也不是一个总喜欢赶时间的人,他可能和我一样,也是身不由己啊。 一夜无休,中间我也只是让车子停下五分钟,草草吃了点东西,第二天一早,我们终于抵达了寄魂庄所在的那片老林。 说实话,寄魂庄内部我是没有去过的,我只去过鬼市,也知道鬼市外面有一间菜品不错的竹林小筑,那地方叫翡翠山庄,是寄魂庄为招待鬼市的与市者而特意开设的一家饭店。 我将车子开进了翡翠山庄的院子里,立即就有伙计跑出来吆喝,说他们这个店不营业,让我们赶紧离开。 这家店本来就招呼普通的过路人,加上门外有个迷阵,一般人也很难进来。 但难进,并不意味着完全进不来,所以每当有人误入此地的时候,店里的伙计们都会像这样将人赶走。 这帮伙计也不是一般人,这会儿他们一边吆喝着,一边从嘴巴里头喷出不属于人体的阴阳气,寻常人感受到这种炁场,就会有一种迷乱心智的感觉,当场就会开车离开。 掌东海摇开车窗,冲着伙计们喊一声:“我们来做生意的,一会儿庄家来接我们,我们就不进去了。” 所谓庄家,其实就是特制管理鬼市的守正一脉门人,据我所知,现如今的守正一脉只有三个门人,分别是现任掌门老左、老左的同门师伯赵宗典,还有赵宗典的徒弟罗有方。 现如今赵宗典一直待在渤海湾帮老左教徒弟,罗有方据说是四处云游去了,老左还没回来,寄魂庄的庄家全都不在,伙计们听掌东海这么说,怕是要对我们的身份起疑的。 不过这也怪不得掌东海,他哪知道守正一脉就那么点儿人。 可出乎意料的时候,听掌东海这么一说,伙计立即回了店里,不一会,就有一个留络腮胡子的人从店门口走了出来。 这人看起来眉清目秀的,那一脸硬胡茬子看起来非常不和谐,他身上披着一件吸附,右手露在外面。 我留意到,西服的左半边看起来有点瘪,这个人好像没有左臂。 他先是站在台阶上打量了我们一下,过了片刻,才大踏步地走过来,抬起右手敲了敲我的车窗。 我摇下车窗来,就感觉到这人身上带着一股和幽冥通宝有点相似的阴气。 老左曾说过,罗有方身上也有一股子浓重的阴气。 对方开口问我:“你是来做生意的我不记得自己约了人啊。” 这家伙的语气中充满了提防,在他的丹田中,还有一股似凝非凝的念力。 我也没啰嗦,直接说:“你是罗有方吧,老左不是说你云游去了吗还说什么,你毕生的志向就是吃遍天下美食。” 说这么一番话,意思很明确,我和你师弟左有道非常熟,要不然他也不会把你的事告诉我。 罗有方一怔:“你和我师弟很熟吗” 我说:“老左估计再有两三个小时就到,你别声张,我们这一次是秘密行动,老左来之前,我不进店,就在这儿等着。” 罗有发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你是谁” “我叫仉若非,是仉家人。” “你怎么证明自己是仉若非” “不用证明,你如果不信我,完全可以在这儿盯着我。对了,仉寅他们到了了吗,还有古婆婆和福巴老司,老左结交的那些同道,都来了吗” 罗有方愣愣地盯了我一会儿,突然笑了:“你还没取得我的信任呢,就问我这么多问题,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性急呢。就这脾气,跟仉二爷一模一样的。” 我尴尬地笑了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第961章 罗有方其人 罗有方和老左虽说都是守正一脉的门人,但他给人的感觉和老左完全不一样。 老左给人的感觉是厚重、沉稳,但又不乏阳光和果断,你第一眼见到他,就会觉得他这个非常可靠,而罗有方呢,阴郁、奸诈、不可信。 第一眼见到罗有方,我就总觉得他像个江湖骗子。 前头罗有方说我像二爷,却也只是说说而已,他依然不信任我们,随后他进了屋子,可店里头的伙计却常常到院子里来逛游,显然是受了罗有方的指示,出来观察我们的动静。 期间我发现翡翠山庄的二楼窗户中出现了比较异常的反光,那扇窗户拉着窗帘,只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出现了这道反光,显然有人正拿着望眼镜观察我们。 我估计,此时躲在窗户后面的人,就是罗有方。 金帛番渐渐有些不自在了:“小二爷,你有没有发现,咱们被监视了” 我笑了笑:“监视就监视吧,寄魂庄的人都可以相信,不用担心。” 金帛番点了点头:“也是。” “金前辈,你以前来过这儿吗” “来过,民国那会儿,我们常常给鬼市供货。对了,经常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大个子,也是寄魂庄的人吧” “你怎么知道我身边有个大个子” 被我这么疑问,金帛番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有点尴尬了,看样子,我在渤海湾走动的时候,他没少跟踪我,要不然他也不可能知道老左的事。 在这里不得不说金帛番的隐匿功夫厉害,就算有了一只成型的鬼眼,我竟然没发现被他跟踪了。 我也没深究,只是说:“对,他就是守正一脉的当代掌门左有道。” 金帛番点了点头:“寄魂庄这是得了上天眷顾啊,这一代的守正掌门比他的师祖厉害。哦,老仉家也是有天德啊,你以后的成就肯定比仉二爷要高。” 真要论起来的话,金帛番的年纪比二爷还大,却从不直呼二爷的名讳,他是我的长辈,可最近两次见到我,都要客客气气地喊一声“小二爷”。我总觉得,金帛番身上好像有一种行当里不多见的卑微。 他是个比较自卑的人。 我随口问:“你认得老左的师祖” “认得是认得。” 就说了这么简短的五个字,金帛番就没了下文,似乎不想就老左师祖的事儿继续探讨下去了。 他不愿说,我也不好多问。 等到将近两个小时,黄玉忠才开着面包车来到了翡翠山庄,老左就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 这边老左一下车,二楼窗户里的反光就消失了。 没多久,罗有方就出现了店门口,冲着老左吆喝:“你怎么把头发给剪了” 老左一看到罗有方,顿时变得兴奋起来:“哎,罗师兄你也在啊。你不是要云游四海,吃遍天下么,怎么跑到寄魂庄来了” 罗有方笑了笑:“我这不吃着吃着,正好就吃到四川来了么,就顺道回来看看。” 这时我也下了车,就听老左对罗有方说:“我们这会儿正要密谋一件大事,罗师兄,你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就留下来给我们帮忙吧。” 罗有方很爽快地答应了:“我让我帮忙,我还敢拒绝你啊,你可是掌门。” 说真的,我可是打心底里排斥罗有方这个人,一听老左说接下来我们要和这么一号人合作,我这心里头就别扭得很。 老左像是看出了我的顾忌似的,我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还特意对我说:“我罗师兄前些年吃了不少苦,他是个好人。” 这话在我听来着实有些莫名其妙,他吃了不少苦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过我也不好薄了老左的面子,只能说:“既然他是你师兄,那我也只能把他当作自家兄弟了。” 老左给了我一个笑脸。 随后老左引着大家进了店,罗有方让伙计们去给我们准备饭菜。 待负责点菜的伙计走了,罗有方才告诉我们,前段时间确实有仉家人来过,不过现在鬼市还没开市,他们又没有受寄魂庄的邀请,罗有方就安排他们去县城里暂住,主要是仉寅他们也没说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只说是来看看,以罗有方这小心谨慎的性子,敢留他们落宿才真有鬼了。 另外罗有方又说,老左找来的那些老前辈都被安顿在了翡翠山庄,等吃饭完,我们就可以去找这些人。 还真是区别对待,老左找来的人都是就地安置,我的人却全都被支到县城去了,不过这也那怪,我毕竟是个外人,老左可是守正一脉的掌门,亲属之别肯定会有,这也是人之常情。 老左也不急着去见自己的老朋友们,只说后面还有人要来,等他们到了再说。 饭菜很快就上齐了,经历了一路跋涉,大家都已是饥肠辘辘,也不管什么吃相不吃相了,对着桌子上的饭食就是一通风卷残云。 以前我到翡翠山庄吃饭,总觉得这里的菜弄不好是我吃过的所有菜品中最美味的,可见识过老左的厨艺以后,才发现这家店里的菜说白了也就那么回事。 刚开始吃饭的视乎,我的注意力都在吃上,没留意到罗有方一直盯着我看,一直到快吃饱了,我才察觉到他的目光。 他盯人时候的眼神非常诡异,就像是在欣赏一件雕塑品似的,而且我总觉得,他好像一直在盘算着,要不要拿出锤子和凿子,在我脸上来上一下。 后来我实在是烦了,就开口问他:“有话说” 罗有方笑了笑:“你这一身修为,快赶得上我掌门师弟了吧” 老左插了句:“你还是叫我有道吧,老是掌门师弟掌门师弟这么叫,听起来怪别扭的。” 我对罗有方说:“的修为和老左比还是有差距的。” 罗有方有极具试探味儿的语气说:“你入行几年了” 他的语气让我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可老左却笑了:“师兄,你该不会认为,这个仉若非也是假的吧” 老左的话本来就够奇怪的了,什么叫我是假的 罗有方的反应更怪,他仔细打量了我一下,来了句:“他真是仉若非” 老左说:“你别看他入行才刚刚三四年,可这一身本事可是实打实的。也不能因为他修为高,你就觉得他有问题啊。” 罗有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阴郁、怀疑、警惕全部消失,代之以非常爽朗的笑容:“是真的就好,是真的就好啊。哎呀,你们这些小孩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入行时间都不长,可这一身修为却吓死个人。不过这也是咱们这个行当的福气啊。” 他前后变化实在太大,没人能立即适应过来。 我不停地看老左,只想问问这个罗有方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老左却没看我,而是和罗有方开起了玩笑:“是福气最好,怕就怕这是回光返照啊。” 罗有方依旧笑着:“什么回光返照啊,你可别乱说话。” 这时老左才转向我:“我罗师兄在葬教做了几十年的卧底,为人比较谨慎,你别见怪啊。” 罗有方也附和着:“呵呵,别见怪,我就是这么一人。” 我脸上带着笑,好言好语地应付着,可心里头还是感觉很怪异。 按说罗有方看上去也就是三十来岁的年纪吧,可老左却说他在葬教做了好几十年的卧底,如果不是老左说错了,那就是罗有方和吴林一样,也是个衰老速度被某种力量延迟了的怪物。 饭快吃完了,李淮山才和梁厚载、刘尚昂一起抵达翡翠山庄。 我先联系了仉寅他们,让他们尽快到寄魂庄和我们汇合,饭后,老左又带着我们去了一趟山庄后院,将他手里的人脉资源引荐给了我们。 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这些人中,我竟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不知道大家还记得记得,当初二爷去仙人墓找我的时候,身边曾跟着一个姓陈的老道,这人是二爷的莫逆之交,他的道观正好就在老左的老家,可以说是看着老左长大的。 而在那间比会议室小不了多少的屋子里,我又一次见到了陈道长。 这一次他还带了一个徒弟过来,那是个年纪比我和老左都要大一些的青年,叫吴相松,这人看起来憨憨傻傻的,可浑身上下却充斥着一股极为浓郁的灵韵,这种灵韵不像是后天炼出来的,更像是先天灵根。 更让人意外的是,孙路远竟也来了,带着他一起来的人,就是信字门的带头老大,我不知道这人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周围的人都唤他一声“孙先生”,细看这位孙先生的长相,和我三叔孙传胜颇有几分神似。 另外,屋子的角落里还有个打坐的僧人,平时咱们见到的和尚大多都是秃顶,可这个人却有一头齐肩华发,脖子上还套着条大金链子,手上带着高仿劳力士,可身上的袈裟却全是碎补丁。 这人就是名震龙岭的澄云大和尚,虽说他刻意将自己打扮得怪异、世俗,可从他身上散发出平和气质中,却夹着一种近似于戒律金刚般的庄严。 第962章 寄魂庄 除了这些行当里成名已久的行家里手,老左还请来了一个人,这个人没什么修为,可论身份的重量,在场的人加起来也不入他。 这个人叫王大富,如今正坐着我们那个组织的头把交椅。 说真的,在见到王大富之前,我曾不止一次想象过他的样子,后时候我脑子里浮现出的是一个手揽浮尘,仙风道骨的老道,有时候也会浮现出黄裳持念的老僧,再不然就是像三爷或者七爷那样的民间高人。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就是一个身子微微有些佝偻的小老头,其貌不扬这四个字几乎就是为他这种人发明出来的。 当老左告诉我,眼前这位老者就是王大富的时候,我心里就有种冲动,很想当着大家的面,和他好好聊一聊组织内部的权利纷争,可老左制止了我,他见我要开口,就一直在拉我的衣角。 见老左这么殷切,我也不好由着性子来,只能拱作了个揖,向王大富问了声好。 老左朝着在场的诸位长辈拱拱手,说道:“我和大非离开一下,诸位长辈请自便吧。” 其他人都和善地点了点头,只有澄云大和尚嚷嚷起来:“刚来就要走啊,还没和我熟络熟络咧。” 他一开口,陈道长当即一个大白眼甩了过去:“你啰嗦个蛋锤” 澄云和尚也怒了:“我锤你大爷说谁啰嗦” “说得就是你,这两天你一直在那叨叨叨,叨叨叨,我忍你很久了我跟你说。” 老左也不拉架,赶紧朝我招招手,带着我除了门。 到了门外,我才开口问老左:“就这么放着不管吗” 老左冲我挤挤眼:“不用管他们,以前我师父还在的时候,澄云大师就比较啰嗦,陈道长脾气躁,他们俩吵起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 屋子里立即传来了澄云和尚和陈道长的叫喊声。 “说谁啰嗦脾气躁呢” 老左缩了缩头,赶紧拉着我跑,快到店门口的时候,罗有方也跟过来了,他边跑边问老左:“你要带着仉若非去哪啊” “去内阁。”老左说:“我们得进去查证一些资料。” 听到老左的话,罗有方的眉头立即拧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内阁那可是咱们寄魂庄的禁地,别说是外人不能进,就连我们这些师兄弟,也没有进去的资格。”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朝我这边瞄。 老左伸手拍了拍罗有方的右肩:“师兄,你就别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操心了。对了,我夏师伯在吗” “大掌门和二掌门都在。”罗有方干净利落地回应道。 老左点点头,也没别的废话,立即拉着我离开了翡翠山庄。 这边我们刚出山庄,就听罗有方在后面吆喝:“这怎么能是鸡毛蒜皮的事儿呢” 老左没搭理他,就是拉着我一路狂奔,好像是怕罗有方突然冲过来将我们拦住似的。 其实以罗有方的修为,左有道想跑,他就是拼上命也拦不住,可老左还是一副很忌惮他的样子。 我能感觉除了,不管是寄魂庄的师兄弟之间,还是老左找来的那些长辈,对于老左,他们都有着一种发自肺腑的关爱,而老左对于他们也是敬重有加。 这是一种近似亲情,但仿佛又比普通的亲情更加醇厚的感情,如同一杯薄酒,饮之不醉,只暖心田。 像这样的情分,在人人都以利益为先的老仉家并不多见。 老左先带着我穿过了一片结构复杂的竹林,又走过一条土路,最后穿过一片淡淡的雾瘴,寄魂庄的门牌楼才显现在我的眼前。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老左快速说了这么一句,就舍下了我,独自穿过了门楼。 我看样子,我能不能进入寄魂庄,老左一个人说了不算,他还得进去向他的两位掌门师伯请示一下。 虽说现如今老左也是寄魂庄的三大掌门之一,可他毕竟还是个后辈。 趁着老左还没回来,我反正闲来无事,就好好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座门楼。 门楼的整体是石木结的,石墙外抹了一层蛋黄色的防潮漆。用来做墙缘和搭建楼顶的木头全是清一色的老杉木,最老的木材至少有两千年的历史了,时至今日,却连一丝多余的裂缝都没有。 能看得出来,寄魂庄门人在护卫自家基业上可算是花费了不少心思,这么老的门牌楼竟能保持常新,修葺所花费的资财可谓巨大。 站在寄魂庄的门口,还能看到门楼另一次侧笼着一股青灰色的雾,其实我也说不上来那到底是不是雾,只是那颜色实在在现在的天色格格不入。 这会儿阳光正盛,整片老林子都是很干净的明亮颜色,就算是刚刚我们穿过的那片雾区,里头的东西也只是比较苍白,却没像门中的景色那样,都带着一抹傍晚的青灰。 过了这道门,另一侧的世界好像被永远定格在了傍晚一样。 没多久,老左就出来叫我,说他的两位掌门师伯想见见我,我整理了一下衣服,跟着老左进了门楼。 寄魂庄共有屯蒙、豫咸、守正三脉传承,屯蒙一脉的掌门姓夏,是寄魂庄宗字辈门人,全名夏宗明,是我们这个行当里最厉害的卜算大师,豫咸一脉的掌门叫赵宗信和赵宗典的名字很像,论风水堪舆上的早已,他干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我那点风水知识拿来跟人家比,那说白了就是班门弄斧。 夏宗明是个心宽体胖的人,因为命理的缘故,平日里常穿着大红色的意思,老左带着我来到明堂的时候,他正好就穿着一身火红色的中山装。 赵宗信这人怎么说呢,他很怪,一种说不上来的怪,这人早年间中过尸毒,虽说最后保住了一条命,可身体机能出了点问题,整个人瘦的像具干尸,浑身上下的皮都是干干瘪瘪的,唯独一双眼睛特别有神,亮得几乎能放电。这人开朗起来特别开朗,阴沉起来特别阴沉,脾气起伏不定,让人很难摸清他的套路。 因为赵宗信的模样太过奇特,进入明堂的时候,我还特意多朝他身上瞥了两眼。 这一瞥不要紧,可把我给吓了一跳,因为他身上穿得竟然是一件黑色的寿衣。 这可是死人穿的衣服啊 再加上赵宗信当时闭着眼,胸口不起伏,浑身上下也没点生气,看起来就跟个死人没区别。 虽说早就听说赵宗信是个怪人,可乍看到这副光景,我心里还是觉得别扭。 稍稍动动脑子也知道,这老货绝对没死,他要是死了,老左在来的路上就会知会我一声,现在他这是装死吓唬人呢。 老左一一为我做了介绍,我拜过两位前辈以后,夏宗明就笑呵呵地指指旁侧的一把椅子,对我说:“先坐吧。” 刚才我朝赵宗信作揖的时候,赵宗信可能是装死装上了瘾,压根没睁眼看我,这会儿我落了座,赵宗信还在装死,夏宗明就看不过去了:“赵宗信你干什么呢” 赵宗信不说话。 夏宗明叹口气,也生起了闷气。 直到老左对赵宗信说:“二师伯,你就别装了。仉若非这么聪明,一眼就能看出你在装死” 赵宗信这才睁开眼,白了老左一下:“别瞎说,什么装死,我这就是想感受一下死了到底是什么感觉。” 老左无奈地笑笑,说道:“大师伯,二师伯,我想带着大非进一趟内阁,你们看” 赵宗信摊了摊手:“这个你问我相当于白问,他能不能进内阁,只有你和夏师兄能决定。” 就听夏宗明说道:“按照咱们寄魂庄的老规矩,外人是不能进内阁的,你小时候已经为仙儿破了例,可那是特殊情况,现在” “现在也是特殊情况,”老左说:“不周山俨已坐大,咱们寄魂庄也为剿灭这只猛虎出一份力了。” 赵宗信撇着嘴笑:“这些年咱们寄魂庄出的力还少么” “该出的力,还是要出的。”夏宗明一边说着,一边分别朝我和老左伸出了手:“你们两个,都把左手递过来。” 虽说不清楚夏宗明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可老左已经将左手伸出去了,我也就没再多想,也将左手探了过去。 夏宗明先是端着我们两个的手掌仔细看了好几遍,又抬起头来,用力盯着我和老左的脸。 从看到我们两个手纹那一刻开始,夏宗明的表情就变得拧拧巴巴的,这会儿他盯着我们的脸,眉头就慢慢慢慢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最后,夏宗明撇下我们两个,独自冲出了明堂。 我和老左对视一眼,也快速跟了出去,就连赵宗信也跟了出来。 夏宗明站在明堂门外,手里捧着一块黑漆漆的玄龟甲,他时而抬头望天,时而低头看看手中的龟甲,脸色先是越来越沉重,随后眼神又开始快速地游离,像是在努力盘算着什么。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 最终夏宗明先是小心翼翼地将龟甲收好,又转过身来,看了一下老左,又看了看我。 本来我还以为他有话要说,可没想到下一个瞬间,夏宗明突然两眼一闭,身子直挺挺地栽向了地面。 第963章 灵泉 我和老左赶紧上前,各伸出一只手将夏宗明扶住。 当时夏宗明整个人都是瘫软的状态,我和老左托住他的背以后,他的腿还是软的,整个身子都顺着我们的手掌往下滑。 老左二话不说,身子一斜,直接将夏宗明扛了起来,我就在一旁扶着夏宗明的肩,帮左有道将他送到了椅子上。 赵宗信也赶紧跑过来查看夏宗明的情况,看他那撸袖子的模样,是打算对夏宗明进行施救了。 老左朝赵宗信摆摆手,又指指我:“咱们几个里头,就数大非的医术最高,还是让他看看吧。” 赵宗信点了头,我也没二话,立即抓起夏宗明的手腕试了试脉,又探了探他的鼻息和心口、脖颈,可查看了半天,都没能看出任何异常。 不得不说,夏宗明的身体状况其实非常好,一点也不像个上了年纪的人,他身上的炁场也算是阴阳平衡,显然平日里非常注重养生,可同时他也确确实实陷入了昏迷,我翻开他眼皮的时候,就见他的眼珠子正快速地转悠,这是人陷入深度睡眠的迹象。 赵宗信急于弄清楚夏宗明到底是什么,就在我耳旁一个劲儿地问“怎么样了,怎么样了”,我心里正疑虑重重,一直没回应他,说起来我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过了小片刻的功夫,夏宗明自己醒了。 赵宗信赶紧凑上前问他怎么样了,现在什么感觉,夏宗明只是摆摆手,一句话也不说。 我沉吟片刻,才开口对夏宗明说:“您的身体没有问题。” 夏宗明的回答有点超人预料:“就是胆固醇有点高。” 这话看似随意,却一下子堵住了我的嘴,接下来我又不知道该怎么接茬了。 这时夏宗明抬头看着我的眼睛,慢条斯理地问:“你入行到现在,也有四年了吧” “刚好四年。” “你的修为还是涨得那么快么” “从今年上半年开始,就几乎涨不动了,我在修行上碰到了瓶颈。” “有道也是,这半年多修为一直没什么变化,你们都到了要破关的时候啊。”夏宗明嘴上这么说着,一边还慢慢地点着头。 他现在说的话,颇有点顾左右而言他的意思,语气也是怪怪的,谁也弄不清他心里头究竟在想些什么。 直到赵宗信开口问他:“师兄,你刚才是怎么了,怎么给有道和仉家小子看了看相,还把自己给看晕了” 夏宗明从鼻子里吭了口气,闷闷道:“我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这话一出,赵宗信顿时皱起了眉头,一股很凝重的样子,而我和老左却都是一脸懵。 明堂里一下子被沉默所笼罩,赵宗信和夏宗明都不说话,我和老左想说话,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最后还是老左打破了僵局:“夏师伯,大非到底能不能跟我去内阁” 夏宗明挑了挑眼皮,看了看老左,又看看我,最后又把视线凝固在老左身上:“现如今,也只能靠你们四个了。” 我们四个他指得是谁 我心里疑惑无比,老左也是一脸询问的表情。 可夏宗明终究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摆摆手,示意我和老左离开。 老左点点头,立即带着我离开了明堂。 跨过门槛以后,我本想问老左,夏宗明刚才的反应,到底是同意我进内阁,还是不同意,可没等我开口,就听明堂中传来了夏宗明和赵宗信的谈话。 就听赵宗信闻到:“师兄,你刚才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四个人哪四个人” 就是这句话,一下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说真的,我也很像弄清楚夏宗明的话究竟有什么含义。 可惜夏宗明也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叹了很长一口气,闷声闷气地说:“这都是天命啊” 赵宗信似有不解:“师兄,你这到底是” 话没说完,就被夏宗明打断:“当初大禹在天道之中种下九道精魄,并非想要逆天改命,而是要顺应天命啊。九大精魄,无论如何都只是天命的产物,这天造的命数,终究没人能违背啊” 接着听赵宗信说:“师兄,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啊,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夏宗明依旧叹气:“不可说,不可说啊。在有学有能力接任我的位子之前,我不能说,我得活着,至少要活到他能接过我手里的摊子。” 赵宗信调侃道:“你这人真是,怎么还要死要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得绝症了呢。” 要说这个赵宗信也真是,“得绝症”这样的玩笑都敢开 接下来,夏宗明说了一句很重的话:“有道和若非要经历的事,涉及到天命玄机之根本,但凡透露出一个字,必死” 话音像钢钉一样落在地上,余音在寄魂庄的上空慢慢回荡,经久不息。 赵宗信没了声音,夏宗明也没再说别的话。 我跟在老左身后,朝着寄魂庄的西北方向一路走,此刻只能听到我和他的脚步声了。 老左突然转过身,冲我笑了笑:“你别太在意。” “你指什么” “我夏师伯说的话,你别太在意。” 我也还了他一个笑脸:“怎么,你夏师伯平时说话不太靠谱吗” 老左摇头:“当然不是,我大师伯是这天底下第一靠谱的人,不过他刚才那番话,你还是别去在意了。命这东西,不管你在不在意它,反正该来的还是要来,该不来的你强求也没用,寻常人还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自身的命数,可咱们俩都是大禹精魄,命理早就写在了天道里,改是改不了的。既然改不了,那还不如不去在意它,这样日子过得还痛快点儿。” 我忍不住感叹:“你这心态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老左笑笑,不再多说什么了。 没多久,我就跟着老左来到了一口古井前。 井口用方石垒砌成了一个正八边形的样子,井壁外侧刻有八卦的卦形和象义,我嗅了嗅井口上方的味道,在潮润的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来自西汉的年代气息。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自打能感觉到从井中飘出的潮气开始,我就觉得浑身都变得舒畅无比,身上的骨头都像是被重新洗练过一样。 “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打水吗”我问老左。 老左朝井口扬了扬下巴:“你仔细看看。” 我立即探着脑袋朝井口中观望,竟发现井中就是一片无垠的黑暗,除了高出地面的八块垒井青石,竟然连井壁都看不见。 没凑到井口上的时候,我也察觉到了井口内很黑,但当时只以为是井太深,鬼眼看不到底而已,知道现在,我才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老左在一旁说:“下去。” 我回头看着他:“下去” 老左点点头:“内阁就在这口井下面。” 就算到了现在,我也不明白老左空中的内阁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更别说他还让人跳进这么一口凶险为止的古井。 说实在的,在那一个瞬间,我确实迟疑了一下,当时我甚至怀疑老左是不是要害我。 但在片刻的犹豫之后,我还是选择相信老左,一头扎进了井里。 入井以后,我先是感觉到了一阵十分温和的风,接着又感觉自己的身子似乎一下子变轻盈了,就如同空心的柔毛一样,竟能在风的作用下缓缓地向下飘荡。 很快,老左也跟了进来,我的动作比较狼狈,是头朝下,脚朝上这么悬着,老左则背着手,如同腾云驾雾一样飘在半空中。 怪异的是,这地方明明一点光都没有,但我却能看到老左衣服的颜色。 老左也能看到我,他低下头来对我说:“一会儿就落地了,护好脑袋。” 我哪敢怠慢,赶紧用双手护住脑门子,几乎就在下一个瞬间,我就感觉手臂上传来了非常坚硬的触感,这就说明我已经落地了。 在这之后,那种浮在空中的感觉消失,我赶紧翻了身,站笔直了。 此时,我脚下就是一片平整的石面,也可能是玉面,但因为这里没有光,看不清脚下究竟是什么颜色。 老左打开了探照灯,地面上依然是灰黑的,就像是光亮也无法让其浮现出色彩一样。 “你看,那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灵泉。” 老左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指向了左侧的无边黑暗。 起初那里是没有颜色的,知道我将鬼眼和肉眼的视线都若过去,才发现黑暗中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蓝光。 在我的注视中,这道光几乎在一瞬间被拉长,它就如同一条有光沙组成的长河,在黑暗中缓缓流动着,这条河贯穿了整个黑暗,就如同有人用锐利的长剑,在黑色大幕上划出了一道不太规整的口子。 同时我也能感觉到,长河之中,正有一股充满生气的灵韵在勃勃颤动着。 我问老左:“灵泉真的是一条地下河脉吗” 老左摇头:“不知道,古往今来,从来没人能真正触碰到它。而且它很神奇,当初仙儿之所以能在灵体状态对实物造成直接影响,就是因为她曾被这条灵泉滋育了很多年。” 说话间,老左将探照灯放在地上,对着灵泉深深作了三个长揖。 第964章 被遗忘的历史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对着灵泉作揖膜拜。 当时的我隐隐有种感觉,这条灵泉,说不定就代表了我们这个世界的本源生命力。 随后老左又端起探照灯:“走吧,我带你去内阁。” 我们两个连着走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来到一座镶了铜油灯的石门前,老左说,番天印就是这道门的钥匙,除了他,没人能打开这道门。 石门开启后,呈现在我面前的就是一条狭长的浮空石阶。 每一层阶梯都是用巨大的青石板打造而成额,这些石板没有任何支撑,就这么稳稳地漂浮在黑暗的空中,我和老左将脚踩上去的时候,它们都没有出现半丝摇晃。 老左说,每一次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内心都忍不住感慨,古人的智慧真不是现代人能想象的。 古人的智慧很多时候都值得我们去钦佩,不过在钦佩之余,我也很想弄明白,让这些大石板浮在半空中的力量,是否就来自于四重空间。 穿过这条延绵数百米的浮石阶,老左带着我走进了一个古香古色的藏书房。 这里的一排排书架都是隋唐年间的产物,摆在上面的书卷更是年代久远,在这里,我甚至能闻到一股商周时期的味道,显然有些书简就那两个朝代的东西。 光是大型的书架就有数千台,放在这里的各类书卷更是不计其数。 起初我以为这间大房子里可能会有暗门一类的出入口,以通往老左口中那神秘无比的“内阁”,可老左却告诉我,这里就是内阁。 我环顾了一下周围,不解道:“这地方为什么叫内阁呢” 老左说:“寄魂庄的藏书阁分为内外两阁,外头的叫外阁,这里的就叫内阁。” 原来是这么回事。 本来我还以为内阁应该是个怎么说呢,是个我从未见过的终极秘境,却没想到是这个意思,不过回头想想,我们所处的这个黑暗空间,也确实当得起“秘境”二字。 老左摊开双臂,作出一个拥抱群书的动作:“这里的书卷何止千万记,是我们寄魂庄最大的宝藏,也是承载了寄魂庄所有秘密的地方。” 我点了点头:“想起来了,你曾说过,要带我到内阁来查阅资料来着。” 老左垂下双臂,转过头来冲我笑笑:“书卷太多,没时间一卷一卷翻着看了,必须把你带来,咱们才能在短时间内找到所有有用的信息。”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这活儿还是不好干啊,太耗精力。” 老左拍拍我的肩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就受受累吧。” 说着,他就走到一个书架前,快速将上面的书卷全都拿下来,并铺在地上,一一展开。 老左之所以找我来,就是因为鬼眼的视觉范围极广阔,一眼就能看一大片书,但这就跟你平时看书一样,翻开一页,这一页上的所有内容其实你都能看到,但要想从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还是要花费一点功夫。 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从数量难以估量的竹简中找到自己感兴趣的关键词,还要在短时间内判断出这些关键词有没有继续探究下去的意义。 我的脑子是人脑,很难将所看到的所有内容全部遍历一遍,我也不是搜索引擎,想搜哪个词就搜哪个词,如今我能做的,就是瞪大眼睛,尽可能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自己感兴趣的词组。 老左的活儿也不轻松,虽说每一支书简都没多少重量,怎奈书简的数量太多,他要一卷一卷地拿起来,一卷一卷地展开,小心放在地上,久而久之,就能看出他的动作明显僵硬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也有点颓了。 说来老左还是对我的能力太过信任了,本来他还以为,在他将所有书卷都展开的那一刻,我就能将每一支书卷上的内容全部看完。 当最后一支书卷被展开的时候,老左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坐在地上站不起来了,而我也是一阵头昏目眩,接连看了上百书卷,我就已经有了精力被耗空的感觉,而到此为止,我看过的书卷也只不过诸多书卷的几百分之一或者一两千分之一。 没想到老左稍微缓过来一点儿,就问我:“怎么样,看完了吗” 我顿时就惊了:“这么多书卷,我怎么可能这么快看完啊。” 老左一脸的纳闷:“你的鬼眼不是一眼就能看到方圆好几里内的所有景象吗” “是啊,可是我的脑子没有我的眼快啊。” 老左闷闷地点了点头:“那你继续吧。” 实话实说,我现在也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就坐在地上说要好好歇一歇。 等老左彻底回过劲儿来了,他就离开内阁,到外面去给我弄了点吃的,还拿来了很多等,尽可能提升内阁的亮度。 由于一次性博览这么多书卷实在太耗费精力,为了提高效率,我还用上了“番茄工作法”,每工作25分钟休息5分钟,每工作4个25分钟休息20分钟,别说,这么干的效率确实相当高,只要你足够专注,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尝试一下。 在扫阅众书卷的时候,我看到的很多内容都涉及到了寄魂庄不外宣的秘辛,老左能将我带进来,确实给了我极大的信任。 而除了这些秘辛,我也确实找到了一些与不周山有关的信息。 有几支书卷上同时提到了不周山的一些旧事,上面说,从东汉年间到南宋末年,常有一个名为“洛伯陟音同质”的人在行当里出没,当别人问及他出自何门何派的时候,他就说,自己是不周山的祖巫。 东汉,到宋末,时间跨度不可谓不大,“洛伯陟”这个名字,有可能是不周山的历代祖巫共有的代号,又或者,这个洛伯陟本身就是一个不老不死的长生者。 不过自元灭南宋以后,就再也没有这位祖巫的记载了,而先前那些与他有关的记载,也都是他的一些游历行踪,看不出特别的地方。 不过有一点值得我们留意,那就是这个人和仙人墓的洛成己有着相同的姓氏。 在所有的书卷中,有一支书卷是用青羊皮来撰写的,落笔者竟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徐霞客,那只书卷好像就是他随手写的一份手稿,上面的内容很杂,而且羊皮本身也没有受到很好的保护,但由于作者太过出名,我还是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果然看出了一些门道。 在一个不算起眼的角落里,写着这样一句话:“不周山设x禁于葱岭之腹。” 禁前面还有一个字,但由于年代太过久远,加上保护不周,字迹已经无从辨认,但不管怎么说,从这句话中还是可以粗略地推断出来,早在明朝年间,不周山和葱岭之间就有所牵连了。 之所以说粗略地推断,是因为不周山所在的帕米尔高原,古称就是“葱岭”,徐霞客笔下的葱岭未必就是指与不周山相邻的那个山门,有可能他指的就是帕米尔高原本身。 另外,我也确实在这些书卷中找到了不周山是仉家分支的说法,而且这种说法可不是凭空捏造的,我仔细看了几遍,老仉家分家的过程被记述得十分具体,而且有理有据,应该是真的。 仉家之所以分家,是因为东汉时期,家里的两股势力在选择术法传承和择主上出现了严重分歧。 一部分想要进汉中休息张道陵创建的五斗米道,这个教派也就是道教的前身,对后世的影响非常大,如今老仉家代代相传的五斗米阵,就是从当时的汉中太守张鲁手中得来的传承。同时这一部分人看中了曹操的气魄和睿智,打算辅佐曹氏集团。 而另一部分人则看中了张角的太平道,那时候张角还没起义,而他沿袭的那部太平清领术,也是当时的几个数术大家所书,只要能研透其中精髓,可以说受用无穷。所以在选择传承这一点上,两班人马都没什么问题。 问题就在于,后面这波人在择主的时候,选择了袁绍。 一臣不侍二主,因为两拨人选择了主公不同,最后只能分家,各忠其主,从此互不往来。 一直到官渡之战,袁绍大败,整个袁氏集团更是被曹魏断了根基,从此再无回天之力,而选择辅佐袁绍的那一拨仉家人,也从此退出了汉末的天下纷争,到远离战火的帕米尔高原建立了一个门派,这个门派,就叫做不周山。 而这些人为了不和老仉家再有牵连,甚至改了姓,至于到底改成了什么姓,书卷上并无记载,不过我估计,他们很可能改姓为“洛”了。 因为书卷上说,袁绍的儿媳甄宓曾对那一拨仉家族人的头领具体名讳不详有过救命之恩,而他们改姓,也恰恰是在曹植作洛神赋之后。 相传这洛神赋,其实就是曹植对甄姬的一纸情思。 再加上后来不周山出现过一个姓洛的祖巫,所以我推测,他们一定是将姓氏改成了洛。 第965章 秘密会议 除了这些比较关键的信息,我还在一部分书卷上找到了明教的相关记载。 古卷上说,早在洪武年间,明教就被朝廷围剿过,当时的教众为了保留香火,曾在南岭一带凿山建穴,妄图建立一个大型的地下基底,当时帮他们建造地宫的风水先生也姓洛。 暂时还说不清这位洛先生与洛伯陟、洛成己有没有血缘关系,古卷上也只是说,这位洛先生在摸清了明教的所有脉络、学问之后,就把明教给卖了,他不但将明教教众的藏身之地上报朝廷,还在朝廷里做了内侍。 所谓内侍,可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官职,说白了就是太监。 为朝廷献上这么一份大礼,却只是为了入宫当个太监,这种事怎么看都有些不可思议。 更离奇的还在后头。 这位洛先生做了太监以后,也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大家都知道,明初的时候,太监的待遇可以说是相当的差,他在宫里头本来就不受重视,偏偏又碰上朱元璋驾崩,朱允炆继位,朱棣“清君侧”。 没几年,朱棣打败朱允炆,篡位成功,而这位洛先生也因为在靖难时曾为朱允炆出谋划策而被赶出了宫门。 他没走远,反倒被姚广孝招进僧录司,成了一个和尚。 太监当和尚,那可真是具备先天优势,毕竟人字下面少了一点。 这还没完,后来咱们这位洛先生竟然又还了俗,跑到云波山一带定居去了,他到了那里以后,还找了一个许姓女搭伙过起了,日子,这位许娘子是个寡妇,与洛先生搭伙前就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这几个孩子都不随洛先生姓,而是随了母亲,都姓许。 顺带一体,云波山旁有一片湖泽,古称青芦荡,湖泽附近还有一道山谷,唤名“愁云谷”。 青芦荡,也就是后来的泅水荡。 而洛先生定居的那个地方,后来又有不少游民聚集,再后来,所有的居民都改姓许,无名的老村也更名为许家村。 五十年后,汪直在那个地方建立的一座暗房,而暗房的设计者因为瞎了一只眼,被人称为:许瞎子。 以上这段内容并非完全来自于古卷,也是有一小部分是我的所见所闻。 查阅完所有的古卷以后,我感觉自己的脑子就像是过载了一样,连脑浆都是烫的。 我扶着身后的墙,非常吃力地坐在地上,随后就架起胳膊来,轻轻揉搓着太阳穴,在极端的脑疲劳时揉一揉太阳穴,按一按头皮,那真是人世间至高的享受。 老左凑到我身边来问:“都看完了” 我摆摆手:“先别和我说话,让我歇一歇。” “我给你弄吃的去。”一边说着,老左就快步离开了内阁。 等他拎着装满食物的竹篮回来时,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老左递给我碗筷,让我先吃点东西,多少恢复一些体力。 这次他为我准备的都是些清单饭菜,里头可能加了少量草药,我吃了一些,果然感觉神清气爽,先前的疲惫一下子全都消散了。 老左问我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吗,我就将自己整理出的内容尽可能详细地说了一遍。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将这些信息完整地说完,老左就安静地听着,丝毫没有插嘴的意思。 一直到我这边住了嘴巴,老左才说:“怪不得许瞎子认识祖巫,闹了半天,他和洛家还有这么深的渊源。” 我说:“就算知道了这些,对于接下来对付不周山,也没多大帮助。” 老左显然不同意我的观点:“那可未必,像这样的信息,没准什么时候就能用上。对了,这个事儿,我可得交待你一下。” “什么事” “我们寄魂庄的历代秘辛,几乎都藏在内阁中,你看到了所有的古卷,就知道了寄魂庄的所有秘密。我既然敢带着你进来,就是对你绝对信任,也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我顿时笑了:“你放十万个心,寄魂庄的秘辛,我一个字都不会透露出去。” 老左也是一笑:“相信你。” 接下来,还有一个非常麻烦的活儿等着我和老左呢我们要将满地书卷按次序卷好、摆放到书架上。 俗话说的好,上山容易下山难,我们翻书看书,那就好比看书,整理书卷,那就好比从山顶下到山底又从山底爬到山顶又下到山底。 工作量之大,实在让人苦不堪言啊。 从我们俩进入内阁,到整理完所有书卷离开,看似时间不算特别长,实际上仅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天。 在内阁中的时候,我只顾着看书,没有关注身边的其他细节,一直到老左带着我出了井口,我才发现一样。 我突然想起来,自从跳进井口以后,我的手掌、手背就变得比较细腻了,平日里满手老茧,甚至很多地方的手皮就算拿火烤,也要等一会儿才能感觉到灼痛,可在井收拾书卷的时候,我的手掌竟然还能被很小的竹刺给扎破,手上的那层茧,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可离开古井以后,我再看自己的双手,又是裹蜂蜡一样裹着厚厚的明茧。 老左大概是见我一直望着自己的手出神,就问了句:“怎么了你这是” “咱们进了古井以后,我的身体好像出现了一点变化,现在又变回来了。” “正常,”老左笑着说:“灵泉的灵韵有回春转生的作用,只要跳下古井,你的身体状态就会自动调整到巅峰状态,就算是七八十岁的老头进去,也能瞬间变成青春年少的模样。不过一旦从井里出来,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竟然还有这种事,真是神奇。 不过我还以更喜欢手上有茧子的感觉,毕竟只有在这种状态下,拿拳头去硬硌石头才感觉不到疼,关键我还经常干类似的事情。 之后我和老左先到明堂向夏宗明、赵宗信两位掌门告辞,完了就马不停蹄地冲出击寄魂庄,到翡翠山庄和我们的人汇合。 仉寅他们已经和陈道长、澄云大师一行人见了面,这些人都是常年混迹于人情世界的老油子,不用别人介绍,大家凑在一起随便聊上几句就成了熟人。 在场的人都知道,我和老左之所以找他们来,就是想借他们的力量一起对付不周山,大家必须尽快解除隔阂,增进互相间的了解。 细数一下我们找来的人。 老左那边有王大富、孙先生、陈道长、澄云和尚、吴相松,以及和老左不算很熟,却经常和我厮混在一起的孙路远。 我这边有金帛番、掌东海、温老板、俞老板、青崖子、仉寅、仉亚男、三爷和七爷。 当然除了这些人,还有李淮山、黄玉忠、刘尚昂、梁厚载他们四个。 如果再算上铁锤,以及老左和我,在座的总共二十一个人和一只猫。 我身边的人确实要比老左那边多,可论阵势却被他压了一头,陈道长和澄云和尚那可都是和二爷平起平坐的长辈,两个人的修为在行当里也是最拔尖的,王大富更不用说了,人家本来就是我们这些人的顶头上司,还有孙先生,堂堂信字门大当家,那也是行当里如雷贯耳的人物。 反观我这边,除了一个金帛番能和老左那边的人抗衡一下,但也只是实力上能够抗衡,论名望金帛番消失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名望掌东海的能耐也不错,可他和金帛番一样,也是从来不上台面的人,没有任何名望。 剩下的人,不是辈分地实力差,就是辈分虽够,但名望却比人家差了一大截。 之所以考虑这些,我主要也是怕自己这边的人受对面压制。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确实是有道理了,当这次秘密会议开始以后,我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老左身边的人都和他一样,虽说实力名望超人一等,却从不凌驾于人,长辈肆意使唤小辈的事儿,在这儿更是不可能看到。 如陈道长和沉云和尚,虽说偶尔摆出一副喜欢戏弄小辈的恶人嘴脸,但最多也只是和小辈们开开玩笑,绝不会动真格的。 会议出奇的顺利,我和老左只花了一个来小时,就将当前的情况尽可能详细地说了一边,随后我又花了一点时间,将刚刚从内阁察觉到的信息说了一遍。 在此期间,甚至没有人喝水上厕所,大家都聚精会神地聆听着我和老左的声音。 交代完这些琐碎,我和老左都有些口干舌燥,这才象征性地喝了一点水。 待喉咙稍微缓过劲儿来了,老左才对我说:“大非,说说你的计划吧。” 我点点头,并对梁厚载说:“我把我的计划罗列一下,如果有什么不足的地方,你来补充。” 经过这段时间的合作,梁厚载和刘尚昂对我已没有芥蒂,李淮山和黄玉忠也全盘接纳了老左。 梁厚载冲我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这才沉了沉气,对在场的诸位同道说:“对付不周山这样的庞然大物,必须先断其根,再伤其表,等到它行将就木的时候,再放一把猛火,将它彻底烧成灰。” 第966章 第四个人 要想动不周山根基,就必须先找到他们的根基所在。 我的想法是,先和养尸人一脉的老一派人物接洽一下,最好能混入这个宗门。 我们可以帮助这些老辈人对付企图夺权的少壮派,他们也不需要给我们太多好处,只要收留我们,让我们代替少壮派与不周山、葱岭两个山门联络就行了。 以上只是比较客气的说话。 不客气的说法就是,我要将养尸人的少壮派,甚至是整个养尸人一脉控制起来,因为不管怎么说,他们毕竟和不周山有着很深的联系。 只有少壮派与不周山所有勾连老一辈养尸人就真的对此一无所知 这种屁话只有傻子才会信 同在一个屋檐下,谁干了点什么事儿,谁还不知道啊 在我看来,少壮派是堂而皇之地和不周山联络,而老一辈养尸人,和不周山之间百分之百也有暗线联络。 这个老宗门,必须被控制在我们手中,当然,等到不周山彻底覆灭的那天,我一定会还诸位养尸人以自由。 老左问我,打算如何控制这个老宗门。 详细计划说起来太麻烦,我只告诉他:“先悄悄杀进去,怀柔一些人,控制一些人,再给他们的少壮派来一次大换血。” 以老左的心思,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他稍稍花了一点时间沉思,随后就笑着摇了摇头:“你这是要把养尸人一脉搅个天翻地覆啊。” 澄云大和尚不早不晚地开口道:“养尸人这一脉,早就该好好规整规整了,他们自己不愿意规整自己,可不就得劳烦阴差亲自动手了么。” 陈道长又跟大和尚唱起了反调:“你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的,人家养尸人内部的事,凭么让外人插手” 澄云和尚立即反驳:“它要是和不周山没啥联系,它自己的事自己处理,谁也没那份闲心去跟他们家的事儿较劲,可它现在和不周山联系太密,那它家的事儿,就不只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了” 陈道长和澄云和尚吵得不可开交,我也不好强行打断他们,只是对老左说:“开始下一个议题吧” 老左朝王大富看了一眼,见王大富点了点头,他才回过身来,冲我点了点头。 接下来,我们不得不讨论一下南洋那边的情况。 先前在苗疆的时候我们就得到了消息,不周山打算清空山门,将所有门徒都转移到南洋去,还说什么,种在南洋的果子熟了。 如今不周山肯定知道了鬼阴山陷落的事,他们暂时不可能进行太大规模的迁徙,但我猜,生长在南洋的那颗果食对于他们来说一定非常重要,用不了多久,不周山还是会派人去收果子。 现如今不周山八大金刚全部殒命,弄不好这一次祖巫会亲自前往南洋。 我需要有人看住通往南洋的各个关口,这个人需要有非常好的人脉资源和极强的修为,人脉不足,就难以卡住所有关口,修为不够强,就算卡住了关口,也有可能被不周山的人强行突破。 等我把话说完,又是澄云和尚接了话茬:“这事儿交给我,我来办。” 陈道长立马酸他:“就你能行吗你” 澄云和尚一下子恼了:“我怎么就不行了,我不行你行啊你行你上” 我说:“澄云大师在边境线上有人脉” 澄云和尚冲我一笑:“不只是边境线,南洋、东南亚,我都有不少朋友哩。” 我给了老左一个询问的眼神,老左点点头,意思是澄云大师的话可信。 于是我就拍了板:“那就有劳大师了。” 澄云和尚依旧笑了笑:“什么劳不劳的,客气个啥。” 这时陈道长又来了句:“说的就跟只有你和南洋那边儿熟似的。” 我抬头问:“陈前辈在南洋也有人脉。” 陈道长很自豪地扬了扬头:“那是当然,想当初我可是在南洋待了整整十五年,那边儿的人都和我熟。” 澄云和尚很不屑地撇撇嘴:“你知道南洋有多少国家,多少宗门,你知道南洋有多少人吗,还南洋的人都和你熟,回头咱到南洋随便拉个人问问,就问他认不认识你,人家一准不认识你” 这两个老头子分明就是一副要吵架的模样,因为太激动,两个人的措辞都很生硬。 我快速将他们打断:“陈道长,南洋那边的事,也麻烦您多上上心吧。好,咱们接着说这一个问题。” 在这一次的秘会中,我只打算讨论三件事,前两件事已经探讨过了,现如今还剩最后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那就是我们要尽快将庄有学扶正,将组织中那些企图针对他的人清理干净。 这件事确实是重中之重,但组织高层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庄有学的事儿也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所以这件事必须徐徐图谋。 我告诉王大富,那些企图给庄有学使绊子的人里,有很大一部分都和不周山有所牵连,想用这种方法给王大富敲一敲警钟。 没想到王大富说,他早就知道那些人和不周山有来往,他也知道不周山究竟想干什么。 我问王大富:“不周山到底在图谋什么” 王大富环顾四周,在好半天的沉吟之后才开口:“不周山不是一直在寻找长生秘诀吗古往今来,只有一个人曾找到过凡人长生的办法。” “谁” “徐福。因为和徐福有关的古文献,在历朝历代都是国之机密,清朝之前,那些古卷一直藏在深宫内仓里,现如今,相关的文献都由咱们这个组织来保管。” “在那些文献中,确实记载了长生的秘诀吗” 王大富笑了笑:“当然没有,徐福压根就没有将长生诀留下。不过我说这东西不存在,你信,在座的各位同道肯定也信,可不周山的人未必就信啊。他们要想控制组织,说白了就像是想获得进入资料库的权限,去查找徐福当年留下的长生诀。” 听王大富这意思,他对不周山的了解,似乎比我们更多一些。 我就问他:“老前辈,看样子您也调查过不周山啊” 王大富说:“前些年我们就发现,这个不周山和葬教之间有着十分密切的来往,从那时候起我们就一直在调查这个宗门了。不过要说对他们的了解嘛,确实不算太多,到目前为止我也只是知道,这些年他们一心寻找长生秘诀,而且动作非常急。” 听他这么说着,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当初在广州调查阴阳路事件的时候,我就曾听说过澄云大师的名号,他似乎也知道不周山在制造人间地狱的事儿。 想到这儿,我就问澄云和尚:“澄云大师,您对不周山,多少也有些了解吧” 澄云大师笑笑:“我只知道他们一直想在人间制造出一个三极地狱,至于他们为什么要造这东西,我不是很清楚。” 我说:“他们是想进入阴曹,盗取生死簿。” 澄云大师点了点头:“哦,这么说,他们制造人间地狱,也是为了求长生啊。” 老左插上了话:“这么说,当初不周山特意和葬教套近乎,应该也是为了寻求长生秘法,毕竟葬教的首脑十全道人,就是一个实打实的长生者。” 刚才我之所以想到阴阳路的事儿,主要还是因为王大富的一句话不周山的动作很急。 现在看来,不周山确实是想在短时间内找到长生秘诀,他们的心情可不是一般的迫切。 颠覆组织,只是为了获得进入资料库的权限。 制造人间地狱,只是为了寻找通往阴曹的入口。 冒险深入仙人墓,只是为了寻找阴血。 不管哪一件事,都有着极大的难度和凶险,可不周山却完全不计成本,三件事同时进行,这足以说明,他们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长生确切地说,是不周山里头的某个人,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长生。 这个人有能力调动整个不周山,而且对长生有着极为迫切的渴望。 只有祖巫才能调动整个不周山,只有阳寿将尽的人,才会如此渴望长生。 这时,我又想起了在泅水荡底看到的那张老脸,那张属于祖巫,如同干尸一样死气沉沉的老脸。 这边我正想得出神,就有人敲响了会议室的屋门,老左反手将门打开,罗有方的脸从门缝里露了出来。 他先是朝屋子里扫了两眼,而后告诉我和老左:“苗疆的人来了” 我问:“几个人” 罗有方伸出四根手指:“四个。” 四个 可我只叫了古婆婆和福巴老司啊,就算古婆婆再带上琳儿,也只有三个人才对呀。 这时罗有方又补了句:“三个年纪大的,还有一个年轻姑娘。” 正巧我差不多把该说的都说完了,于是让大家商量一下,详细制定一下接下来的行动步骤,而我则跟着罗有方下了楼。 我倒想看看,多出来的一个人究竟会是谁。 刚一下楼,我就见古婆婆他们已经坐在了大厅里,自有伙计给他们端上饭菜来,福巴老司如约前来,琳儿也来了,除了他们两个,古婆婆还带来了一个面容阴郁,一看就特别不招人喜欢的老头白老狗。 第967章 行动主义者 白老狗是个除了脾气其他地方都很靠谱的人,这次我之所以没叫他来,就是因为这家伙在行当里人缘太差,我怕他和老左那边的人和不来。 没想到古婆婆把他给叫来了。 他们四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吃饭,其他人都是笑呵呵的,唯独这个白老狗,从我看见他开始,他就一直阴着个脸。 一看他那副熊样,我就知道这老头心里憋着火气呢。 既然他这会儿火性大,我也没必要往他的枪口上撞不是。 我走到桌前,分别和在座的三位长辈以及琳儿打了招呼,随后告诉罗有方这顿饭的饭钱我来付。 就这么简单地打过招呼,我就想赶紧转身离开,可我刚转过身子,前脚还没等迈直了,白老狗就突然蹦出来一句:“为什么谁都通知了,就是没通知我” 我权当没听见,加快步子朝楼梯口走。 白老狗又来一句:“仉若非,你给我站住” 他都这么说了,我要是再不理会,那十有八九是要结下梁子的。 无奈之下,我也只能在心里叹口气,转过头,用一张强行堆起来的笑脸对着白老狗。 白老狗阴着一张脸,远远地盯着我。 我就是一个劲儿地笑,也不说话。 不是我没话可说,可是有些话不能说,我要是现在就告诉白老狗,因为他的脾气太差,所以我才特意没叫上他,估计他当场就能炸了。 见我半天没说话,白老狗有点急了:“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好在这时候古婆婆出面解围了。 她拿筷狠狠敲了白老狗一下,接着甩给白老狗一个大白眼:“你还不知道人家为什么不叫上你就你那臭脾气,多少年了也不知道改改。赶紧吃饭” 白老狗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古婆婆发脾气。 被古婆婆的筷子敲了这么一下,疯狗瞬间变成了乖巧无比的家犬,在这之后,白老狗再也没冲我吆喝,拿起自己的筷子默默吃起了饭菜。 上楼的时候,罗有方小声问我:“刚才冲你吆喝的那个人,是不是姓白” 我点头说是啊。 罗有方先是沉默了小片刻,后来又闷闷地说了句:“我好像认识他弟弟。” 这句话在我看来实在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叫好像认识白老狗的弟弟,那你到底是认识啊,还是不认识啊,再者你怎么知道你认识的人就是白老狗的弟弟 加上罗有方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非常怪异,弄得我心里头十分别扭。 不过我也没就这件事深问,因为老左听到我和罗有方说话,已经提前推开了屋门,我也就没再耽搁,立即进了屋。 大家凑在一起,讨论了一下接下来的行动方案,最后我和老左总结了一下诸位前辈、同辈的意见,粗略做出了一份计划表。 我和老左先去陕西和养尸人一脉“接洽”,李淮山、黄玉忠、刘尚昂、梁厚载,还有金帛番、掌东海与我们同行。 澄云大师、陈道长、吴相松、孙先生以及孙路远负责南境的各处关卡。 剩下人待命。 所以我说粗略地做了一份计划表,你们应该也发现了,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计划,只是一个笼统到不能再笼统的人员配置单。 没办法,这已经是我们现在能做的最具体的事了。 由于我们暂时还不清楚不周山的动向,手头关于养尸人一脉以及葱岭的信息又太少,根本无法制定具体计划。 甚至连养尸人一脉的聚集地究竟在哪儿,我们也不知道。 其实我一早就想到无法制定出具体作战计划,之所以召集大家开会,一方面是想将不周山的相关信息共享给大家,另一方面,也是想将我和老左手中的人脉力量集中起来。 可不要小看“剩下的人待命”这几个字,有人待命,总强过你需要人的时候再去找人。 为了避开白老狗,秘会结束以后,我就强烈建议大家立即行动,理由是不周山近期就有可能进入南洋,时间不等人啊。 由于理由非常充分,几乎所有人都接受了这个提议。 事不宜迟,我和老左立即带着自己小队离开寄魂庄,澄云大师他们明日一早出发,其余人等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手机保持有电开机,一边随时接受调遣。 至于古婆婆他们,仉寅走之前,会把这次秘会的结果通报给他们。 和来时一样,我们这一队还是分三拨出发,我和老左还有铁锤同乘一辆车,掌东海、黄玉忠、梁厚载三人同行,李淮山和刘尚昂这两个碎嘴子,再加上金帛番,三人开最后一辆车离开寄魂庄的。 刚出寄魂庄的时候,我还在想这地方山路南行,真不行还是让老左开车吧,等离开山区我再接替他。 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没有驾照,真是白长了一张老司机的脸。 走山路的时候我半句废话都不敢说,生怕因为注意力不集中出事故,一直到车子开出山区,我才余出多余的精力来问老左:“你想要怎么和养尸人一脉接洽了吗” 老左挑了挑眉毛:“为什么问我这种问题,你才是这次行动的策划人。” “别闹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养尸人的主要经济来源,就是你们寄魂庄的鬼市,你肯定知道头人的联系方式。” 老左忍不住笑了:“养尸人一脉现在的带头人叫狄保全,这个人有个绰号,叫狄大马虎,可这家伙只是表面上没心没肺,心里头比谁都精,而且我听说,这家伙的手段相当毒辣,而且脾性非常的邪。” 我大概明白了老左的意思:“你就直说这人靠不住呗。你有他的联系方式” “有是有,至于要不要直接联系他,你说了算。” “除了直接联系这个狄保全,还有其他方法能弄清楚养尸人一脉的据点在哪吗” 老左沉思了小片刻,开口问我:“听说过养尸人一脉的勾魂使吗” 你别说,我还真听说过。 所谓勾魂使,是养尸人一脉圈养的一帮死士,这年头不兴“死士”这个词了,那就换一种说法,这帮人,就是专门为养尸人干脏活的。 所谓脏活,说白了就是杀人放火、盗窃抢劫,但凡是手上沾血腥、铜臭的活,都可以称作脏活。 这年头勾魂使应该不至于干那些个违法的事儿,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终归还是由他们去做。 勾魂使是养尸人一脉最忠实的门徒,在他们手里,一定也掌握了养尸人一脉的大量秘辛。 我点头说知道,老左接着说道:“咱们只要能找到勾魂使,就能找到养尸人一脉的聚集地。” “怎么才能找到勾魂使” 结果老左直接将包袱还给了我:“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他们的。” 我忍不住翻了两个白眼。 既然是到陕西办事,我在陕西结交的那些老人脉,就该拿出来用用了。 车子一进陕西地界,我和老左先一人办了一张电话卡,随后我就给西安的黄老板打了个电话。 很久没有提到这位黄老板,我想很多人可能会忘了他是谁,这位黄老板可不是东北老黄家的人,他是个买卖牛宝的,当过兵,有家传的心眼通传承,想当初我和李淮山就是偷看了心眼通心诀,才将这门传承据为己有的。 除了黄老板,我在陕西还有几个朋友,比如教会我腾云步的善堂堂主老陈,比如擅长阴谋诡计的王老板王翰鼎,还有聪明爽达的刘老板刘泽阳。 当初就是因为常常和王老板和刘老板一起吃饭,我才从他们身上领会出了兵法中“奇正、阴阳”的妙用。 现如今,王老板和刘老板也被黄老板拉着入了行,成了两个半门清。 他们入行,可不是对那些神神鬼鬼的事儿感兴趣,纯粹是因为行当人的钱比较好赚,毕竟他们经营的生意比较对口。 如今我们来陕西,还真有点故地重游的意思,拨下黄老板的电话号码时,我心中也不由得有点他乡遇故知的感慨。 电话很快就通了,我自报了家门,电话另一头的黄老板显得非常兴奋,一直絮絮叨叨地责怪我这么长时间不联系他,还吆喝着这次我去西安,所有的住宿餐饮他全都包了。 我说:“我们这边一共七个人加一只猫。” 黄老板沉默了一会,说:“人有点多,我只管住宿,吃饭的事儿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我一听就乐了,难不成黄老板以为,我这次带来的人,都和两年前的我一样能吃 废话不多说,我立即将话题引到了正轨上:“黄老板,你听说过养尸人一脉吗” “听说过呀,去年他们还从我手里买过牛宝呢。” “那你听说过勾魂使吗” “当然听说过,勾魂使的名号在我们这片地儿那可是如雷贯耳。你问这些干什么” “你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最近这段时间,勾魂使在什么地方出现过。” “行啊,不过悬能打听到他们的行踪,这伙人神神秘秘的,那可以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你什么时候到西安,我叫上老王老刘他们,咱约个局。” 我说了句“明天中午到。”,接着挂了电话。 第968章 百乌山新任掌派 黄老板爱热闹,喜欢将所有的朋友聚在一起胡吃海喝,而我现在也确确实实需要这样一个局。 一来是王老板和刘老板自打成为半门清以后就换号了,我手头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而这一次的行动,肯定少不了他们的助力,所以我有必要见见他们。 另外,除了这两位老板,我也想多找几个半门清,充当我在陕西的眼线。 第二天一早,我和老左就抵达了西安。 我给黄老板打电话的时候,老左也联络了一个帮手,他说,这个人将能为我们提供极大的助力。 就算老左不说,我也知道他找的帮手是谁。 这个人一定就是百乌山的新任掌派阎小天。 百乌山就在黄土高原境内,那地方离西安应该有段距离,但毕竟地处陕西,传说这个老宗门曾经和寄魂庄结下了世仇,直到老左这一代才消除芥蒂。 更夸张的是,老左不但消除了寄魂庄和百乌山之间的芥蒂,还帮百乌山平了内乱,并将阎小天扶上了百乌山掌派的位子。 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事,行当里早就传开了。 一进西安城,老左就拍拍我的肩膀,让我停车。 就见马路牙子旁停着一辆改装过的宾利,一个戴墨镜的年轻人正依靠在车身上,不停地朝路中央打量。 直到我将车子开到他身边,他才摘下墨镜,朝着驾驶室里张望两眼。 这家伙看到老左,脸上顿时乐开了花,那表情,活像是穷鬼见到了财神爷一样。 “你怎么坐这么撮的车” 老左刚刚摇下车窗,对方就咋咋呼呼地问。 “这是秘密行动,不能太招摇了。”老左将胳膊打在车窗上,说:“你出来的时候没被人看到吧” 对方朝老左做了一个“ok”的手势:“放心。” 随后老左就做了介绍:“这是百乌山的新任掌派,阎小天。这是仉家小二爷,阴差,仉若非。” 阎小天给了我一个礼貌的笑脸,接着在我的前车窗上敲了敲:“跟我走。” 说完他就上了车。 阎小天在前面开车,我就在后头跟着,他先是带着我到了一个废车处理场,让我先把车停在那儿,后来又带着我一路向北走,进了一条破破烂烂的小吃街。 老左凑出头去仔细看了看街道上的光景,缩回头来以后就用质问地口气问阎小天:“你想带着我们去卢家老店” 卢家,赫赫有名的湖南盗家,像这种老世家通常都喜欢在西安这样的古都开设产业,我们老仉家也不例外。 阎小天笑着摇头:“你怎么老把我当傻子呢,我知道你这是秘密行动,怎么可能带着你去卢家的店啊。” 听阎小天这么一说,老左才放下心来。 这一路上阎小天几乎没怎么和我说话,这会儿他像是心情变好了很多,主动开口问我:“你入行的时间不长吧” 我点点头,笑笑:“入行三四年了。” 我回仉家时间不长这件事,行当里的人应该都知道,阎小天多此一问,兴许只是想找点话题。 可我没想到,这家伙压根就不知道我回仉家的事。 接下来他就来了句:“我说呢,但凡是入行时间长一点的人,修为也应该更高一些。” 他说这话的时候,完全就是一腔“我修为比你高,你应该尊重我”的口气,弄得我很是无奈。 这家伙的修为说起来比张大有也就强那么一点点,以他这点儿道行,根本判断不出我的修为到底比他高多少。 接下来老左就开口了:“要论修为的话,大非和我也差不多。” 阎小天就乐了:“别闹了道哥,你是什么修为啊,在咱们这个行当里,同辈人里头就没有能和你相提并论的,我太师父的修为都没你高。” 老左沉寂了一会儿才说:“你知道三青会吗” 阎小天从后视镜里看了老左一眼:“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你的名字也在三青会的天榜上,而且你在小辈里头那可是被排到了天字一号,就算是和长辈们一起排,你现在也能进前二十。” “你有多久没看天榜了” “两年没关注了吧,最近忙啊,没时间关注那些,再说看不看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又没上榜。” 老左说:“仉若非在小辈里排天字三号,全行当第九。” 全行当第九我怎么不知道 话说老左不是对三青会的春评没兴趣吗,怎么他对排名的了解,比我还清楚。 老左像是能感觉到我心里的疑惑,主动解释道:“我一直想弄明白天字二号究竟是谁,所以特意看了看天榜。” 我心里也是一阵好奇,随口问了句:“天字二号到底是谁啊” 老左摇了摇头:“不清楚,总榜上的第八号人物也是空缺的。” “那在我前头的人都是谁啊” “张真人、姚玄宗、空云道长和二爷并列第一,第五、第六是龙岭一带的老前辈,他们不愿意透露真名,天榜也只写了两个法号,再往后就是咱们了。不过三青会的天榜一向不是太准,估计有很多厉害的隐修都没能上榜。” 吱哟 伴随着一阵轮胎和地面剧烈摩擦的噪音,车子一个猛刹停了下来。 我和老左先是一阵紧张,可发现附近没有异常情况,也没发生车祸时,又都是一脸懵。 这时阎小天突然转过头来,用几乎能把车窗户给震裂的分贝大喊:“你说你入行几年了” 我实话实说:“三四年啊。” 阎小天很用力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又充满怨念地瞪着老左说:“左有道,你真是没安好心啊。” 老左很纳闷:“我怎么没安好心了” 阎小天一副很恼怒的样子:“你算是看出来了,你带他来,就是为了刺激我的。行当里有你一个怪物就够了,现在怎么又出了一个。你这是打击我的自信心,打击我修行的积极性你这就是不安好心。” 老左摆摆手:“你差不多得了啊,谁打击你自信心了。人仉若非本来也没想炫耀自己的修为,还不就是你,看不透人家的修为,还想着奚落奚落人家。别忘了你现在可是一派之掌,怎么还能干出这么没品的事儿” “得得,我说不过你。”阎小天先是给自己挡了挡箭,随后又看着我,吐出很长很长的一口浊气:“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老左好像很乐意看到他吃瘪,一脸的笑而不语。 后来阎小天可能是觉得再闹下去也没意思,就闷闷不乐地转过头去,专心开车了。 本来我们是找阎小天帮忙的,老左这么跟他闹,不会闹出间隙来吧 我不由的有些担心,转头去看老左,老左笑了笑,说:“放心吧,我和小天就是这么闹过来的。” 说话间,阎小天就将车子开进了一个很窄的胡同口。 这条胡同的宽度也就比车子宽出二十厘米,路中间坑坑洼洼,别说走车的,人走都有点困难,路两侧却有两条平整的狗,恰好能走车轱辘。 我感觉,这条胡同就是专门为阎小天的改装车设计的。 阎小天将车子停在胡同尽头,下车以后,他又带着我们进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平房小院。 别看院子里全是些杂草锈铁,以及一些沾满泥土的塑料瓶,乍看就像是拾荒者住的地方,可进了屋以后,眼前却是一水的豪华家装。 这做派,像极了寄魂庄开的破败旅店。 先前我们已经告诉阎小天中午有饭局,就不和他一起吃饭了,他带着我们来,是为了向我们展示一些东西。 就见他神神秘秘地进了里屋,不一会儿,又抱着一个黑漆漆的陶瓷坛子出来。 “什么东西”老左远远地问他。 阎小天笑呵呵地将坛子放下,让我们自己看。 老左一掀开坛盖,我就看到坛子里摆满了一根根筷子似的条状物,这些东西都是笔直的,头宽尾窄,看起来又像是一根根半尺长的锥。 老左想要伸手去抓坛子里的东西,立即遭到了阎小天的制止:“别动,有毒” “我知道有毒。”老左随后应了一句,还是从坛子里掏出了一根长锥。 这下子我才看明白,这分明就是一条被烤成干的小蛇,烤制它的人用火比较猛,蛇身表面已经出现了严重碳化,所以才会显现出很脏的黑色。 老左递给我一根蛇干,我掰开看了看,蛇干内部泛着淡淡的金光,应该是在烤制它们之前,先给他们喂食了特殊药材。 蛇干上面确实有毒,而且是一种比较奇特的尸毒,毒性不算烈,但一沾手,就带来一种凉飕飕、麻嗖嗖的感觉。 老左问我:“这是什么毒” 我摇头:“只知道是尸毒,别的看不出来。” 老左当然知道蛇干上有尸毒,他之所以不吃御毒丸就敢碰这东西,就是因为他身上的先天阳气本来就是尸毒的克星。 这时阎小天开口对老左说:“前段时间你不是托我查一查不周山的底细吗,你手里的小蛇干,就是我的调查成果。” 第969章 新线索 老左又随手抓起一根蛇干,凑到鼻子前仔细闻了闻:“这些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具体干什么用的我也不太清楚,”阎小天说:“我只知道,每一个不周山门人手里都有这样的东西,后来我还特意查了一下,发现所有蛇干都来自于大同的一家老字号,于是我就让人专程到大同买了整整一探子蛇干,以做研究。” 老左眉头微皱:“大同老字号卖什么的” “药材呗,还能是什么” 老左拿起一根蛇干,疑惑道:“这也算是药材拿来做药救不了人,用来下毒毒不死人。” 阎小天说:“所以说这东西的用途成谜嘛,我听药铺里的人说,这些蛇干全都是一个俄国人在他们那儿定做的。” 俄国人定做的为什么是俄国人。 我心里先是奇,但很快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周山远在帕米尔高祖,在那里有一个民族叫塔吉克族,这个族群里的人都属于高加索人种,非常容易被误当作外国人。 所以我猜测,这些蛇干,就是不周山专门定做的,要么就是他们委托当地人到大同帮他们预定的。 大概是见我和老左都没接话茬,阎小天就有点耐不住了:“你们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会是俄国人在他们那儿定做药材吗” 老左和阎小天非常熟,言辞之间也不可以讲究礼数:“你真当我们傻呀” 我就在一旁开口道:“估计对方应该不是俄国人,而是帕米尔高原一带的塔吉克人。” 阎小天很丧气地叹了口气:“真不喜欢和你们这种聪明人打交道,一点激情都没有。” 老左问他:“你找人分析过这些蛇干” 阎小天这才将情绪收回来:“找专人分析过,这些蛇干看似没什么太大的异常,但我的人从里面提取出了曼陀罗花、生草乌、全当归、香白芷、川芎、炒南星在内的十三种药材成分。” 我不由得沉吟起来:“曼陀罗花、生草乌、全当归、香白芷、川芎、炒南星这不是麻沸散的药方吗” 阎小天打了个响指:“对,就是麻沸散的药方蛇干上的尸毒其实没有别的作用,就是为了防止泡进蛇干里的麻沸散因为长期氧化而失去药效。” 老左说:“照这意思,这些蛇干,全都是不周山特意配置出来的麻x药啊。” 我点了点头:“主要是用来缓解疼痛。” 阎小天显得比较兴奋:“怎么样,是不是葬教的做派很像,想当初,葬教不也是靠止痛x剂来控制手底下的佣兵么,那些佣兵之所以对葬教忠心耿耿,就是怕葬教断了他们的药。” 听着阎小天的话,我心里也渐渐变得兴奋起来。 怪不得不周山的人对宗门如此忠诚,闹了半天,这些小蛇干才是他们忠于不周山的前提。 看样子,这些小蛇干,也算是不周山的一条根基了。 没了它们,或者说如果不周山门人不再需要它们,不周山必将失去大多数拥趸。 我问阎小天:“还有其他线索吗” “暂时没有了。” “你找到那个定做蛇干的人了吗,蛇干上的尸毒是从哪儿弄来的。” “你说的这些我都在查。” 我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在这里不得不夸赞一下阎小天,他找到的这些蛇干,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来说,却是有着非凡的意义。 眼看快到中午饭点儿了,李淮山他们也分别联系了我和老左,说他们已经进了西安城,我不想让黄老板他们等太久,就叫上阎小天和老左,一起去参加黄老板的饭局。 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一次黄老板不但找来了王翰鼎和刘泽阳,还把善堂的陈堂主也叫来了,除此之外,他还交来了西安当地的另外两个半明清,这两个人,一个是唱秦腔的,一个是做木雕生意的,前者姓秦,后者姓刁。 他们两个和王翰鼎、刘泽阳一样,也是被黄老拉着入了行,他们这帮人和普通的半门清还不一样,毕竟入行时间太短,行当里几乎没有人听说过他们,更别说知道他们的底细了,偶尔能找出几个见过他们的人,和他们之间也只是最单纯的生意往来。 像这样的半门清,行当里的人通常是不屑于理会的,不客气地说,在很多人眼里,这些人就是叮上了鸡蛋缝的苍蝇,他们入行,就是为了赚行当人的钱币,没传承没根基,也不遵守行当里的规矩,几乎就是行当里的垃圾,要不是他们手里的货确实还有那么一点价值,早就被一些好事者清出行当了。 不过我倒是觉得,正是因为这些半门清的存在,我们这个行将就木的老行当,才能时时流淌着一些新鲜血液。 对于行当来说,半门清绝对是不可或缺的。 不只是我这么想,老左对黄老板他们也很客气,那是初次见面应有的客气,而不是特意排斥,反倒是金帛番,酒席上只和老陈推杯换盏,对于黄老板他们这些半门清,金帛番压根就没拿正眼看过他们。 正是因为半门清受轻视,所以他们行动起来才足够隐蔽,而善堂的老陈早在几十年前就不过问行当里的事,加上他本来就是个纸匠,行当里的绝大多数同道都听说过善堂的符纸,可你要是问他们,善堂的堂主姓甚名谁,他们一准儿说不出来。说白了,老陈在行当里也是个隐藏人物,加上他轻功厉害,也能作为我们在陕西的眼线。 可以这么说,黄老板带来的每一个人,都能够成为我的助力。 饭桌上,我大体想说老板说明了我的来意,并恳请在座的各位朋友都能为我提供一点助力。 当时正是酒意浓郁的时候,大家都喝嗨了,听到我的恳求,每一个人都是满口的答应,没有半个不字。 我不认识秦老板和刁老板,但我相信黄老板的眼力,既然他能将这两个人带来,就说明他们值得新来。 别忘了,我和李淮山的心眼通,还是从黄老板那儿偷师来的呢,只不过我们俩练了这么久,却还是不得章法,论心眼的早已,和黄老板没得比。 酒足饭饱,黄老板就将我们送进了西安郊区的一个老机关大院儿,如今这地方已经成了外来务工者和艺术家们的聚集地,人流量大,人口成分复杂,加之连着三四条街都是平房和楼房相互交错的建筑布局,一条条小道如同密集的水网,环境足够纷乱。 不得不说黄老板有心,这里的确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我们入住以后,黄老板告诉我们附近哪里有饭店,哪里有超市,又告诉我们停车场的位置,随后他就匆匆离开了。 直到黄老板离开院门,金帛番才悄声问我:“这些半门清,靠得住吗” 他在现代社会生活了一段时间,说话措辞已没有民国年代那种半文不白的别扭感觉。 我冲他一笑:“黄老板是我的朋友。” 金帛番瞥了我一眼,露出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相信,黄老板肯定不负所托,他很快就能带回勾魂使的消息。 而黄老板也确实没有辜负我的期待,入住机关大院的第三天,黄老板就带来了消息。 当时金帛番和掌东海跟着阎小天去大同查蛇干的事儿,刘尚昂带着黄玉忠去了西海固,李淮山和梁厚载也早早出门,说是到城里逛一逛,兴许能有些发现。 刘尚昂和黄玉忠之所以去西海固,是因为前些年的时候,他曾在那里见过勾魂使,刘尚昂考虑,那里说不定有个勾魂使的聚点。 黄老板来的时候,房子里只剩下我和老左两个人。 起初黄老板见其他人都不在,脸色就变得犹豫起来,我心里疑,再三追问之下,黄老板才说了实话。 “昨天夜里,城隍庙那边有勾魂使出没,今天晚上他们还会出现。”黄老板如是说。 我问:“勾魂使跑城隍庙干什么去了。” “在城隍庙附近有个羊肉馆,店老板姓李,祖上是关中刀客,他父亲早年的时候曾从养尸人手里骗走了一样东西,一直到今天,李老板还没将那东西还回去。” 黄老板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说话没重点。 无奈之下,我只能引导着他往下说:“勾魂使是冲着这位李老板去的” “是啊,看样子是想抢回那东西。” “昨天晚上勾魂使为什么没动手” “一来是他们不确定李老板到底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加上羊肉馆的生意火爆,半夜里都有不少客人,他们也不敢直接动手。” “你从哪得到这个消息的。” “我这两天不是一直在打听勾魂使的事儿吗,这些都是李老板亲口告诉我的。他说了,昨天夜里他店里去了三个鬼鬼祟祟的食客,这仨人也没点多少东西,却从傍晚一直吃到了凌晨三点,明摆着就是等着他打烊的。而且这三个人时常和店里的伙计搭话,聊得都是一些关中刀客的旧闻。这年头刀客会早就散了,谁有事没事聊那些东西。” 第970章 深夜十一点半 我就问他:“李老板怎么知道那三个人是勾魂使” 结果黄老板说了句特别没头脑的话:“他猜的。” 猜的,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我顿时皱起了眉,黄老板兴许是见我脸色不好,赶紧补充道:“一直到了清晨五点钟,李老板的店也没能打烊,反倒是夜里的客人还没走,白天的客人就已经来了。他那个店啊,生意特别好,有时候连着两天没得睡” “黄大哥,咱们还是直奔重点吧。” “哦,对了,重点。李老板不是觉着那仨人有问题的,到了五点多他们结账离开的时候,李老板就跟上去猫了一眼,你猜怎么着,这几个人刚拐进一个小巷子,李老板后脚跟上去,就看不见他们的人影了,这三个人,那就跟凭空消失了似的。一般人可没有这本事。” 哟,照这么说,李老板的推测也未必是错的,养尸人一脉的勾魂使以神出鬼没著称,他们必然有着高人一等的身法和匿行功夫。 我问黄老板:“李老板怎么知道这三个人今晚还会去。” 黄老板说:“明天是阴历十五,李老板是个居士,逢初一逢十五不沾荤腥,在这两天,他的羊肉馆不营业。也就是说,今天晚上十二点,他那个店就得准时打烊。他觉得这帮人肯定一早就调查过他,肯定知道他的习惯。” 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点了两下头,随即又对老左说:“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去城隍庙那边看看吧。” 老左应声:“好。” 可黄老板却一脸的不放心:“可不行啊,你们就俩人,哪斗得过那些勾魂使啊,我觉得还是等别的兄弟回来以后,你们再一起去吧。” 听到这话,我和老左都忍不住乐。 不得不说啊,黄老板确实是个实诚人,他这是实打实地关心我们,不带一丁点做作。 我一把拉上了黄老板,笑呵呵地对他说:“那你就跟我们一起来吧,算上你,咱们不也是三个人,三对三,正好。” 黄老板立即吆喝起来:“这种事儿你可别拉我下水,我不行你别硬拉我呀,哎,你力气怎么比原来还大” 任凭他吆喝,我只顾拉着他朝外头走,一直拉着他到了停车场,并将他塞进了车里。 之所以拉上黄老板,一方面确实有开玩笑的意思,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们不知道城隍庙怎么走,就算找到城隍庙,也未必能找到他口中的羊肉馆,这一次,黄老板必须充当我们的向导才行。 别说,城隍庙离我们所在的老区确实有点距离,外加半路上遇到了堵车,等我们抵达城隍庙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八点钟了。 到了城隍庙以后,黄老板又开始犹豫起来了,死活不肯告诉我们李老板的羊肉馆在什么位置。 不说是吧没关系,我自己找。 就这样,我放慢了车速,开车在城隍庙一带慢慢地转悠,反正现在离羊肉馆打烊还有好几个小时呢,我们有的是时间。 黄老板不是说那家羊肉馆的生意特别好吗,那我们就看哪家馆子门前的人多、车多。 不过还没等找到那家店,我就发现了别的问题。 在我开车绕着城隍庙转悠的时候,我发现还有一辆车也在做同样的事情,从这辆车的前车窗可以看到,车里头坐着三个年纪在三十五到四十之间的精壮汉子,他们手上的茧子很厚,手掌侧面有长期使用链子锁而留下的磨痕。 其中一个人开车,另外两个人则一直贼头贼脑地朝车外撒望。 我仔细留意了一下他们的视线,发现他们关注的都是些临近大路的巷子口,期间有个人常常回头,朝着车子的左后方观望。 那里有一家门头十分朴素的羊肉馆。 大略扫了几眼之后,我便立即做出了判断,这三个人,就是养尸人一脉的勾魂使。 旧闻勾魂使擅长使用两种武器,一柄无手钩镰,一把九尺追魂锁,所谓无手钩镰,就是一种只有镰刃,却没有安装手柄的弯月镰刀,而九尺追魂锁,则是一种用花钢打造的飞爪,爪头可以拆下来,将钩镰换上去。 从这些人手上的茧子大小,以及茧子的形状来看,他们正是使用这两种兵器的高手。 此时这三个人之所以不停地游街,其实就是在查看撤退的路径。 看他们那副猥琐中带着阴狠的样子,我隐有感觉,今天晚上,李老板怕是要见血了。 勾魂使找到了,羊肉馆也知道了,为了不引起怀疑,我就将车子开到了一家火锅店前,带着老左和黄老板进店吃火锅。 黄老板一方面怕我们斗不过勾魂使,一方面又担心李老板的安危,前脚刚踏进火锅店门口,就忍不住问:“不去羊肉馆了” 我拍拍黄老板的肩膀,抬手指向火锅店门外。 此时我手指的方向,就是刚才勾魂使时时回望的那家羊肉馆。 黄老板先是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往门外看,紧接着就是一惊:“你怎么知道那是” 我冲黄老板一笑,打断道:“你只管好好吃饭,剩下的交给我们。” 黄老板瞪大眼睛问我:“另外几个兄弟什么时候来” 我和老左对视一眼,都是一脸无奈。 后来还是能说谎的老左告诉黄老板:“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 黄老板这才松了口气:“看来你们都安排好了,那我就放心了。哎呀,你们是不知道啊,这些勾魂使可厉害了,西安这边的行当人都说他们是阎王爷排出来的黑白无常,别说是我这样的半门清了,就是有法力的人也斗不过他们呀。仉家小哥,你的身手我知道,可身手再厉害你也是个凡人,斗不过这些地底下来的阴差呐” 我说你还是考虑考虑吃什么吧。 我们选了一张靠橱窗的桌子,在这儿我能清楚地看到羊肉馆周边的一切光景。 看得出来,黄老板还是有些忐忑,一顿饭下来,他动筷子的时间不多,经常是吃上一小口,就伸长脖子朝窗外张望很久。 他和李老板的关系想必很不错,可即便是关系不错,黄老板也没有带着李老板一起参加三天前的饭局,就说明这位李老板不是个特别值得信任的人。 我和老左慢条斯理地吃着,一个小时就能吃完的饭,硬是被我们托了四个多小时。 深夜十一点半,羊肉馆送走了最后一桌食客,确切地说是赶走了最后一桌食客,随即便熄了灯,准备打烊了。 我立即拍拍黄老板,带着他到柜台接账。 从火锅店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勾魂使将车开进了羊肉馆左侧一条暗巷里。 这帮人还真是沉不住气,羊肉馆刚打烊他们就要动手。 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李老板手上的东西对于养尸人来说非常重要。 我看到勾魂使下了车,并翻墙进了羊肉馆后面的院子,这才赶紧拉着老左穿过马路,直冲着暗巷里钻,黄老板担心李老板的安危,也跟了过来。 进了巷子以后,我就小声嘱咐黄老板不要跟着我们,并叫他尽量压低声音,别被勾魂使发现。 黄老板怕极了那些勾魂使,哪里还敢啰嗦,赶紧点点头。 我和老左也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立即撒开轻功,朝着羊肉馆后面的小院摸了过去。 月光如玉,三个勾魂使蹑着手脚凑到了小院西侧的一座平房前,那间房子就是临时搭建的钢架房,由于加固不劳,墙壁上已经开了缝,我因此也能看到房子里的情景。 房子里没什么多余的摆设,只在正中心的位置放着一张雕花木的太师椅子。 一味耄耋长者端坐在椅子上,左手端着一个鎏金盒子,右手压着一根根雕拐杖,我发现靠近拐手的位置裹了一圈金线,在拐手的脖柄上还并列打了三颗黄铜圆钉子,便知道这把拐杖其实是一把藏身剑。 杖尾的拐手就是剑柄,杖身作为剑鞘,将整个剑身都藏了起来。 老人似乎感觉到有人在靠近他的屋子,明显紧张起来,但他还是努力调整者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猜,在那个鎏金盒子里,应该就装着勾魂使们要找的东西。 勾魂使看不到屋子里的老人,但他们知道他在里面。 快贴近门口的时候,三个勾魂使同时从背包里拿出了九尺追魂锁和钩镰,但他们也不急于破门,而在在临门槛的地方停了下来。 其中一人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做工非常粗糙的贡香,旁侧一人拿出火机,点燃了香顶。 我也是这时候才留意到,这三个人嘴里都鼓鼓囊囊的,显然是含了东西。 想必这支香火有毒,他们已经提前在口中含了解药。 就在勾魂使准备将贡香探入门底的缝隙里时,我和老左彻底撒开身法,只一瞬间就双双翻进了院子。 在我们俩的身子掠过墙顶时,还听到黄老板低声喊了句:“别冲动啊” 眼下我们也没多余的功夫去管黄老板,此时勾魂使已经听到动静,纷纷扭头望向了我和老左。 第971章 百年阿胶 和我预想中一样,勾魂使一看到我们,便同时甩出了手中的追魂锁。 我立即猛加脚力,用最快的速度迎了上去,老左则稍稍调整脚下的频率,均匀减速。 前贴的同时,我也撒开阳线,甩出八卦钱。 就听“嗖、嗖、嗖”三声急响,三条追魂锁几乎在同一时间到了我面前,我一脚前踏,瞬时止住身形,同时快速倾斜身子,轻松避开追魂锁。 这种链子锁的锁身上带有很多锋利的铁刺,勾魂使见我避开了飞锁,立即将链子锁往回拉。 只要是让这些链子锁落在我身上,再经他们这么一拉,我身上立即就会被划出三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我又不傻,怎么可能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在勾魂使回拉追魂锁的瞬间,我看准了锁身上没有铁刺的光滑区域,抖一下阳线,然后快速探出双手。 阳线绞住了一根追魂锁,另外两跟追魂锁则被我姥姥钳在手中。 这些勾魂使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一看追魂锁被钳制住,二话不说,立即扎实了弓马,用力拉扯锁身,企图将我的重心给拉偏。 不过不好意思,我早在闪身避开飞锁的时候,就已经踏好了弓步。 一感觉到对面传来了更强的拉扯力,我也就没再客气,浑身上下一起发力,猛扯三道飞缩。 要论绝对力量,这些勾魂使和我相比还是差得太多了,只一瞬间的交锋就败下阵来,有一个头脑比较机灵的,一看形势不对就立刻弃了锁,另外两个人死抓着锁尾不放,全都被我扯到了半空中。 下一个瞬间,老左就踏着八步神行从我身边闪了过去。 他一手持青钢剑,一手持剑鞘,紧紧一打眼的功夫就冲到了勾魂使面前。 这两个勾魂使刚刚被我拉到半当空,身子还没完全飘起来,青钢剑的剑柄就结结实实砸在了他们脸上。 就听“砰、砰”两声闷响,两个勾魂使落地的时候,就已经昏死过去。 最后一个勾魂使已经彻底反应过来了,比手脚,他们根本不是我和老左的对手,于是他立即在丹田中凝练出一口念力,想要施术。 老左凝炼念力的速度比他快十倍,他那边的念力还没初具雏形,老左已经将自己的念力播撒到了空气中。 勾魂使丹田中的半道念力单单是触碰到老左的念力余韵,就在一瞬间被摧得连渣都都不剩。 身手比不过,修为没得比,如今勾魂使能做的,也只有施展轻功逃跑了。 不得不说,他的轻身功夫还是有那么点儿意思的,老左的八步神行虽快,但最快的终究只有刚开始的三步,第四部到第六部最慢,第七步和第八步又会出现小幅度的速度爆发。 而此时,老左正好就是踏出了八步神行中的第四步。 以至于勾魂使施展出轻身功夫逃窜的时候,老左竟没能在第一时间追上来。 我怕勾魂使跑了,就没敢等老左施展出第二套八步神行,立即施展腾云步,一个扎身就追了上去。 勾魂使的轻功和腾云步有相似之处,同样是轻灵飘渺,身形恍若鬼魅,但有一点不及腾云步,那就是长距离奔跑能力。 腾云步一旦施展开来,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速度,基本不存在忽快忽慢的情况,而勾魂使的轻身功夫和行当里的大部分轻功一样,也是刚开始快,几秒钟以后就会有一个减速过程,以此来调节体力。 我一路追着他跑到了院子的东墙下,直到他纵身朝墙顶上跳的时候,我才一把扯住他的领子,将他从墙头上扯了下来。 为防出现以外,我还特意在他的后颈来砍了一记手刀,他没来得及反抗就两眼一翻,昏迷过去。 我拎着勾魂使回到老左身边的时候,老左嘴里正嚼着我给他的御毒丸,在他手上,还捏着那根点燃的贡香。 “你看看这是什么毒”老左将贡香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香,老左就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绳索,开始捆绑三个勾魂使。 借着月光和从钢架房里透出来的昏黄灯光,能看到贡香表面反射出零星的锐利光泽,而且这些光是金中带绿,显然用金蟾的毒液浸泡过。 金蟾的毒液受到火焰炙烤以后,生成的毒物有着极强的杀伤力,寻常人只要多闻上两口,半小时之内就会暴毙。 这帮勾魂使,是铁了心要杀人啊 这时我才想起屋子里还有位长者,于是轻声唤道:“外头安全了,前辈要是方便,就出来照个面儿吧。” 黄老板显然不太信任这位李老板,我也不得不小心一些,说话时还稍稍退了一步,和房门拉开一点点距离。 很快,屋子里就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你是谁” 老左替我回答:“黄老板找来帮忙的。” 片刻,屋子里先是传来椅子被挪动的声音,紧接着,房门就被打开了。 老人也不敢完全将门展开,只开了一道缝,他就将一张老脸压在门缝上,十分警惕地问我们:“是小黄让你们来的” 我没有立即回应,转过头,朝远处的墙头望了过去。 没多久,黄老板的脑袋就从墙顶上冒了出来,起初他还小心翼翼的,只讲眼睛露出了墙头,大概是发现勾魂使被五花大绑地捆在地上,他也将整张脸都露了出来。 黄老板用眼神扫了扫勾魂使,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惊讶:“你们俩干的” 我和老左相视一笑,都没说话。 虽说有些话说起来好像有点自负的味道,但我还是要实话实说,这三个勾魂使的能耐与我和老左相比,压根就不在一个层面上,如果我们俩败在他们手里,那才真真是天下奇闻呢。 李老板一看到黄老板,立即将门完全敞开了,嘴上还笑呵呵地唤了一声:“小黄。” 听这口气,似乎充满了长辈对小辈的疼爱,弄不好李老板和黄老板不是一般的朋友关系,黄老板不带他参加饭局,也未必就是不信任他。 老爷子年纪太大,确实不适合与我们这些年轻人一起拼酒。 黄老板像个四脚蛇一样,扭着身子爬过墙头,一落地就急冲冲地奔向李老板:“姨姥爷你没伤着吧” 果然,这两个人有血缘关系 有血缘关系你早说啊,我也不知道这么防着李老板。 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接下来的事儿就好说了。 黄老板大体像李老板介绍过我和老左的姓名、身份之后,我就直奔主题,问李老板鎏金盒子里到底有什么。 谁知李老板却摇了摇头:“这个鎏金盒精巧得很,我年轻的时候找了好些开锁师傅都开不开,到现在,额也说不清里头到底有个啥。” 我说:“这只盒子,是您祖上留下来的吧,听说里头的东西原本归养尸人一脉所有。” 李老板颔首道:“是我爷爷那一辈人传下来的,那时候我们家的男人都是关中刀会的刀客,你看嘛,这个拐手刀,还是那一辈人传下来的。这个盒子,是当年关中刀会走镖的时候,一个养尸人寄放在额们家里的,额爷爷交代过,这东西可以砸可以买,可就是不能还给养尸人那一脉。” 我伸出一只手:“我能看看吗” “能啊。”李老板一边说着,就将鎏金盒子递给了我。 我拿过盒子里大体看了看,用手敲打两下盒面,就大体判断出,这东西上布置了一个八闩阵,也就是盒子内部嵌了八条锁闩,必须八闩同时开启才能将它打开,单开一个或者开错了顺序都白搭。 这种机关结构算不上复杂,我拿出随身携带的工具,花了五六分钟功夫就将盒盖撬开了。 你猜盒子里有什么 一块阿胶,对,就是一块阿胶,女人补血常吃的那种东西,唯一的不同就是,这块阿胶放了太长时间,已经不能吃了。 开始我还以为盒子中还有暗格,要么就是这块阿胶中封存了比较特殊的东西,可研究了半天,却发现盒子里确实没有暗格,那玩意儿也确实就是块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阿胶。 老左也觉得不对劲,在一旁问我:“会不会是出了什么差错” 我点了点头,又问李老板:“这个鎏金盒子,真的从来没打开过。” 其实这话问了和没问一样,刚才开盒子的时候,我就知道它至少有上百年没被开启过了,可我就是想再确认一下。 李老板非常诚恳地说:“我也想打开看看里头是个啥,可所有的开锁师傅都打不开它呀。我怕里头藏着毒,也不敢硬砸了它。” 老左不由地笑了:“养尸人为什么拿着一块阿胶当宝贝这事儿真是奇了。” 我看着手里的阿胶,陷入了沉思。 有没有这种可能,原本盒子里确实装了非常贵重的东西,可后来里头的东西被人秘密掉包,养尸人一脉不知道这件事,李老板的爷爷也不知道这件事,以至于时至今日,双方的后人依旧认为盒子里的东西异常珍贵。 而勾魂使为了得到这东西,竟对李老板动了杀心,这足以说明,原本放在这个盒子里的东西对养尸人一脉来说至关重要。 想到这,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只要不把盒子打开,里面的东西就依然珍贵呀。这个破盒子弄不好能成为要挟狄保全的筹码。 第972章 马口村 老左冷不丁问了句:“想什么这么入神。” 我将阿胶放进盒子里,又将盒盖盖上,将机关锁死,问老左:“这个盒子里有什么” 老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我要干什么:“不就是一块过期阿胶吗” 我顿时笑了:“不对,这里头藏着养尸人一脉不为人知的秘密。” 老左先是一愣,他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只要盒子不打开,没人知道里头的东西是什么。” 我冲着老左笑,老左也是笑着摇头,李老板和黄老板则是一副大惑不解的表情。 老左收了笑,问李老板:“关中刀客现在还有传人吗” 李老板摇头:“估计是没了,建国之前刀客会就散了,这年头刀受管制,谁还敢干那样的活计。不过也好得很,有刀客的时候,关中太平,没了刀客,关中更太平。” 老左笑着点点头,可视线却在李老板的拐手刀上多瞥了两眼,也不知道他心里头在想什么。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先把勾魂使弄到我们住的地方去,从他们口中审出养尸人一脉的聚集地所在。 等审完了他们,我们还得将他们转送到局子里去,别忘了,这三个人头上可是盯着杀人未遂的罪名,关键那还是谋杀。 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们敢杀人,那一定是受了养尸人的指使,但以他们的忠诚,一定不会将幕后黑手供出来。 车子开到半路,三个勾魂使就醒了。 起初他们只是微微睁开眼皮,以观察周围的情况,等确认自己被俘以后,就立即抿了抿嘴。我知道,他们正在用下槽牙磨自己的舌根。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见识过了石生、徐世高师徒自裁的场景,这一会儿我们可算是多留个心眼,早就检查过勾魂使的口腔,将他们埋在舌根下的小毒囊给取了出来。 这些人磨了半天,嘴里都开始出血沫子了,也没有中毒的迹象,这才知道死不成了,一个个瞪大眼,看鬼似地看着我和老左。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其中一个勾魂使耐不住心里的急躁,冲着我和老左嚷嚷起来。 我当然不打算将自己的身份透露给他们,于是朝黄老板摆摆手:“黄大哥,你麻烦一下,把他们的嘴堵上。” 黄老板手脚也麻利,立即拿出东西,将三个勾魂使的嘴给堵了。 看得出来,黄老板还是有点忌惮这些勾魂使,动手的时候小心翼翼的。 车子里没能安静太久,后来黄老板又耐不住寂寞,开口问我和老左:“这三个勾魂使真是你们俩抓住的” 老左笑着说:“是李老板抓的。” “别闹啊,我姨姥爷是什么身手我还不知道,他年轻的时候确实学了点三脚猫功夫,跟勾魂使可没法比,再说现在他上了年纪,就更不行了。” 老左依旧笑着:“确实是我们抓住的,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儿,这三个人的身法修为放在行当里,也就是个二流。我估计他们就算是勾魂使里的个中翘楚的,其他的勾魂使肯定比他们更差。” 黄老板问:“那你们俩的能耐在行当里能排几流啊。” 老左朝勾魂使扬了扬下巴:“总之比他们强。” 黄老板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很不爽地撇了一下嘴,不过他大概是见老左不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也就没再多问。 回到住的地方,我先跑到屋里拿了一口大箱子出来,将三个人装进去,又和老左一起将箱子搬到屋里去。 说来也巧,我们刚住处没多久,金帛番他们也回来了。 听阎小天说,他们没等进入陕西地界,大同方面的眼线就传来了消息,说是药铺死了老板,最近发丧,不营业。 我和老左都起了疑心,怎么我们刚要调查这个药铺,他们家就发丧了不会是阎小天之前调查它的时候不够小心,漏了风声吧。 不过阎小天说我和老左有点杞人忧天,药铺发丧的事应该没什么蹊跷,早在他刚开始调查这个药铺的时候,铺子里的老太爷就进了病危病房,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了。 老左还是有些不放心,嘱咐阎小天让眼线盯紧点儿,千万别出什么疏漏,阎小天满口答应着。 正巧金帛番也回来了,我就将审问勾魂使的活儿交给了他,这家伙连青崖子的嘴都能扒开,想必勾魂使也难不住他。 不过我有个条件,不能动刑。 金帛番也有个条件,他审问勾魂使的时候,旁边不能有外人在场。 我问金帛番:“在这个屋子里的不都是自己人吗,哪来的外人啊” 金帛番笑呵呵地说:“我说的外人,指的是金家以外的人。” 照着意思,我们全都是外人 我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行,那您就自己一个人审,不过咱们可说好了,不论如何,也不能对这些人动刑。” 金帛番脸上依旧挂着老狐狸般的笑容:“我办事,你放心。”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最终点了一下头。 金帛番去里屋审问勾魂使,后脚一跨过门槛就关上了门,如今我也无法看到里头到底是怎样的光景。 掌东海凑过来,悄声问我:“这个老金靠谱吗” 我说:“轻功特别靠谱。” 掌东海翻翻白眼:“你这说了和没说一样。” 我知道他突然凑过来说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于是叮嘱他:“金帛番审问勾魂使的时候,不要去打搅他。” 掌东海叹口气:“我还正想问你要不要进去看一眼呢。” 说实话,我现在特别担心金帛番会对勾魂使动刑,但同时我和他之间又亟需建立起比较牢靠的信任关系。 金帛番在我的人脉圈里算是极为特殊的一个,他到仉家来找我,说白了就是想利用我,我结交他这么一个朋友,也就是看上了他的轻功而已。除了这种互惠互利的利益关系以外,摆在我们之间,就是一条由互不信任垒砌出的巨大鸿沟。 我不了解他,自然也不信他,而他也一直认为我有可能出卖他。 如果现在我冲进里屋,那就相当于将这种不信任摆上了台面,虽说不至于撕破脸,但从此以后,我们和金帛番之间就很难再找到信任的基石。 如今我能做的,也只能顺了他的心意,给他足够的清净。 话虽这么说,可我坐在客厅里,耳朵却时时竖着,用力去聆听里屋那边的动静,生怕那里头传来几声惨叫。 既担心,又不能多过问,这种感觉确实相当不爽。 十分钟后,金帛番一边用手巾擦这手,一边从里屋走了出来。 他远远冲着我笑,我也礼貌性地还了一个笑脸。 “问出什么来了”老左问他。 金帛番搬了把椅子,来到茶几前坐下:“有地图吗” 我立即朝掌东海摆摆手,掌东海会意,到我卧室拿出了地图。 金帛番将地图抱在手中仔细看了好几遍,最后捡起茶几上的碳素笔,在陕西骗右上角的位置画了个很小的圈。 我看了看他画圈的地方,就是一片空荡荡的黄色,连个地名都没有。 要知道这张地图上可是标注出了陕西、山西境内的所有交通路线图和地名,甚至是乡镇的名字上面都有。 我问金帛番:“这是什么地方” 金帛番说:“马口村,旧时代的时候,这还是个靠放马维持生计的村子,一村的人,全都是马倌。” 开什么玩笑,他画圈的地方已经在黄土高原内部了,最近的鄂尔多斯草原离它都很远。旧时代靠放马维生怎么维生难道马吃土就能长身体吗 阎小天挠着下巴问金帛番:“老金,你是不是弄错了,这地方哪能放马呀,再说就算是放在过去,吃马肉的人也很少啊,就算他们能把马养活,马肉也卖不出去啊。” 金帛番一笑:“这就是问题所在啊。住在这个马口村的人,绝对不会是什么马倌,既然勾魂使特意提到了这个地方,而这地方又这么蹊跷,我想啊,养尸人一定就住在这里。” 我不知道金帛番是如何审问勾魂使的,不过听他这意思,勾魂使并没有将养尸人的聚集地直接透露出来。 我问金帛番:“你还问出什么来了。” 金帛番说:“几个小时前,这些勾魂使是不是差点杀了一个老头。” “有这事儿。” “让他们去找的那个老头的人年纪不大三十岁出头吧,名字里有个纯字。” 我盯着地图上的那个小圈看了一会儿,才对掌东海说:“联系李淮山他们几个,让他们尽快回来汇合,明天一早咱们就启程。” 说话间,我抬起手指,在那个黑色的小圆圈上敲打了两下。 掌东海打了一通电话,没多久李淮山他们就回来了,老左炒了几个菜,刘尚昂联系了邢伟,说我们抓住了几个杀人未遂的罪犯,让邢伟调几个人来将人接走。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邢伟的人应该是凌晨四点左右到的,当时很多人还在睡觉,交接现场只有我和金帛番。 第973章 老狐狸 金帛番确实没有对勾魂使动刑,交接过程中,邢伟的人对勾魂使进行了比较全面的检查,没在他们身上发现任何伤痕。 不过三个勾魂使看起来都有点发木,虽说你问他什么他也知道回答,可就是反应慢半拍,也不知道金帛番把他们怎么了。 不过金帛番既然不想多做解释,我也就没多问。 到了五点多邢伟的人才走,六点一过,大家就收拾了一下行李,开拔。 我们人太多,不能一下子全都进入马口村,那样很容易引起当地人的怀疑,就算打扮成驴友也不行,那地方本来也不靠近风景区,周遭也没什么古代遗迹,扮成地质勘探人员同样不行,那地方没有地质勘测价值。 后来我和老左商量了一下,决定我和他先以车子抛锚,需要过夜为由进入村子,藉此探探马口村的底细,如果村子里的人没有认出老左,掌东海和金帛番再潜进去,其他人就在距离马口村十公里左右的镇上待命。 不过老左也说了,养尸人一脉的狄保全见过他好几次,如果一进村就碰到这么人,他的身份就有可能暴露。 可那地方毕竟是养尸人的大本营,凶险未知,所以我还是决定冒个险,让老左做先头部队。 临出门前,掌东海给老左易了容,不过容貌能变,老左这一身铁肉确实怎么藏也藏不住的。 马口村西安不算特别远,不到十点,我们就已经进入了黄土坡蔓延的荒芜之地,这里距离马口村只有三十公里的距离。 途中老左一直将自己的大脑袋贴在车窗上,一遍遍地看着侧视镜。 我拍拍他肩膀:“闪闪,挡住我看后面的车了。” 老左拧了一下眉头:“你不是有鬼眼吗,还用得着后视镜” “你有意思吗,一遍遍地照镜子,你要是喜欢现在样子,以后隔三差五就让东海给你易容一次。” “喜欢谈不上,就是觉得稀奇。”老左笑呵呵地说:“你看看我现在的脸哎,眼大了,嘴也薄了,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美中不足就是鼻子有点塌。” 我顿时就乐了:“老左,不是我说你啊,你这个人就是不愿意实事求是。你那哪是年轻了好几岁,明明是年轻了好几十岁。” “滚” 就在这时,马口村里最高的一盏烟囱已经呈现在了肉眼的视野中,我和老左都停止说话,翘首朝着远处观望。 这个村子就建在一个光秃秃的土丘上,别说,村落的面积还挺大,大部分村舍都集中在山脚下,山腰上除了几座磨坊似的建筑,其他区域则布满了墓碑和坟冢,在山顶上,也立着两座民房,其中一座房子顶着杆三四米高的石砌烟囱,这会儿烟囱盖里还不时有灰色烟气扬出。 有风吹过,那道淡淡的烟就渐渐散了。 要说这村子,真是选了个好地方,离加油站不近不远,离高速服务区也是不近不远,路过这里的人刚吃过饭,加过油,正忙着赶路,不会留意这么一座四面环沙的老村。 加上村子离马路有段距离,下了马路以后,就是一段很窄的土路,没人愿意将车子开过去。 马口村,看似并不算隐蔽,可实际上却是个很容易被世人遗忘的地方,养尸人确实很有可能将根据地选在这里。 行当人都养尸人秘而不出,可大概没人会想到,他们竟然将自己的根据地堂而皇之地建在马路旁边。 车子离老村越来越近了,此时我们已经下了马路,走在了坑洼不平的土路上。 这条路显然是被可以弄成这副样子的,因为地上的坑洼实在太过密集,而且有不少突起的石头,甚至有不少石头直接就被打磨得十分尖锐,以至于我开车的时候必须足够小心。 没等我们走到村口,就有不少面带警惕的人出了村舍,聚集到村口附近朝着我们观望。 老左摇开一点窗户,被车轮卷飞的黄沙立即飘进了车厢里。 我正要抱怨,就见老左正眯缝着眼睛,仔细望着车窗上的缝隙。 他似乎在刻意观察什么。 片刻,老左摇上车窗,对我说:“没错,这地方就是养尸人的聚集地,虽说他们也做了一些掩饰,但还是无法完全掩住四处弥漫的尸气。” 我笑了笑:“金帛番还是挺靠谱的。” 车子还差三四米就到村口的时候,有两个手持烧火棍的精装汉子从村口冲了出来,让我们停车。 我一个急刹将车停住,朝老左使了个眼色。 老左会意,立即推开车门,用青钢剑划破了前车胎。 因为路上都是土,我们将车开进来的时候,扬尘也跟了一路,一直到现在,车子两侧的尘还没散去,站在村口的人根本看不清老左的动作。 按照计划,老左下车和他们交涉,我就坐在车上,好好打量一下马口村的里里外外。 老左前脚下了车,我就将车窗整个摇开了,由于一不留神吸进了不少尘土,弄得我连着咳嗽了好几下。 等我缓过劲儿来,老左已经和挡在村口的汉子攀扯上了。 “车子扎了轱辘,今天走不了了,在你们老乡儿这借住一宿。”老左用一口我也听不出是地道还是不地道的陕西话说道。 汉子大声问:“你们是咋来,车子扎了胎,咋还能开过来捏” 汉子说话的时候故意将嗓门扩得很粗,似乎想要提一提气势,可在老左那铁塔一样的身板面前,不管他怎么吊嗓门,气势上终归还是输了老左一头。 老左说:“这不附近就你们这一个村嘛,不开过来就得停在公路上。你们放心嘛,额们也不白住,该花的钱我们都肯花。” 汉子继续嚷嚷:“你是哪的人,你那个车子,咋是个四川的牌” 他一说我才想起来,这辆车还是抵达四川的时候,从青虫那借来的,车牌可不就是四川的嘛。 这要是换成我,一准不知道该怎么圆谎了,毕竟我本来也不会说谎。 老左一点也不慌,笑呵呵地说:“从四川弄来的废车子,那可不就挂四川的牌子嘛。” “咋开个报废的车子” “你问这么多干啥嘛,到底让进不让进” “不让进我知道你们是干啥子的,凭啥让你进” 老左一下子换了表情,做出一副恳求的样子说:“你要是不让我进,公安看到我这个报废车子,肯定要下来查,到时候我就说不清楚咧。大哥,你行个好,就让我们住一晚嘛,要不这样,我给你一百块钱,你找几个人,把我的车子运进去,我们不进村没关系,车子只要能进村都行。” 汉子沉吟了小片刻,随即大声说:“不行。得两百” 老左也是一副讨价还价的神情:“你这个人是咋,还得要两百,不就抬个车子嘛,能耽误多少时间。哎呀,算咧些,两百就两百,你麻利找几个人过来。” 说着,老左就从钱包里掏出了两张红票子。 汉子接过钱,转身就奔村里去了。 我发现老左比李淮山还会忽悠,刚才他说的那番话看似毫无意义,其实在不露声色间埋下了好几个暗雷。 他说我们车是报废车,怕被公安查,可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养尸人的秘密据点,要是公安来了,发现村子里藏着那么多古尸,那新闻界还不得炸了锅呀,从此以后,养尸人怕是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隐居之所咯。 所以,不论如何养尸人都要将车子拉进村子去好好藏匿起来。 汉子和老左讨价还价,说白了就是演戏而已,养尸人不穷,看不上这区区一百块钱,只不过从他开口要钱的那一刻开始,就说明他已经中计了。 就在我心中感叹的档口,汉子已经跑到了山坡上,那地方有个被坟冢包裹起来的磨坊。 汉子先是敲了敲磨坊的门,之后也不等人开门,就径自绕到磨坊后面去了,在那个地方,有一个斜嵌在地上的铁门。 约莫过了一分多钟,铁门就被敞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探出头来,像是质问了汉子几句,我看到那汉子缩手缩脚的,显然有点怕他。 离得太远,我也听不清两人说了些什么,只看到汉子双手比划着啰嗦了半天,最后老汉从铁门里钻出来,朝着村口张望一眼,就望了那么一瞬间,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我立即做出了判断,这个老汉就是养尸人一脉的当代领头人,狄保全。 由于他离得远,不可能看清老左现在的长相,只能看到老左的身体轮廓,毕竟像老左这种身材的人太少了,老汉脸色突变,就说明他顷刻间就认出了老左,而在养尸人一脉中,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狄保全一人了。 不过接下来,老汉的表情又变得迟疑起来,他站在原地思考了半天,才凑到汉子脸前低声说了些什么,汉子点点头,快速冲下山坡。 看样子,狄保全好像也不太确定山脚下的人是不是老左。 现在我终于明白,老左为什么要操着一口陕西话和汉子交流了,这家伙,真是比鬼还精。 第974章 隔墙有耳 估计狄保全也是听汉子说,山脚下来了个陕西人,所以他现在才露出这一脸疑色。 行当里的人都知道,老左的宗门在四川,祖籍在山东,他可以会说四川话,可以会说山东话,就是不应该会说陕西话。 其实我也纳闷,老左的陕西口音究竟是从哪学来的,以前没听说他在学习方言方面有过人的天赋啊。 汉子快到山脚的时候,招呼了几个正靠在村口观望的年轻人,他们像窝蜂似地围住车子,一人加一把力气,直接将车子抬进了村。 和我估计得一样,这些人不敢将车放在离村口太近的位置,他们一直气喘吁吁地将车子抬到了靠近墓地的地方,又拿了一些干草,将车子给盖住。 老左故作不解,问汉子为什么要把车子盖住,汉子笑呵呵地说,这是村子里的规矩,外头的车子进来都要盖。 老左的表情将信将疑。 这些人不但帮我们抬了车,还在靠近村口的位置收拾出一间院子,让我和老左住进去。 老左故作客气,想要婉言推辞,汉字却说我们进了村子就是客人,必须好好招待我们,让我们安心住。 想来狄保全是担心他看到的人极可能真的就是老左,毕竟寄魂庄的鬼市是养尸人的一脉的主要经济来源,狄保全无论如何也要照顾好老左这个大金主。 这地方的屋舍都比较简陋,汉子走后就帮我们关了门,可门底和地面之间却有一道三四厘米的缝隙,透过这条缝隙,我依然能看到外面的情景。 就见汉子刚一关门,就有几个年轻人钻进了房子周边的柴禾垛,还有人直接蹿到了房顶上。 我估计那个上房的小子八成不是勾魂使,他的动作很笨,上房时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老左立即吆喝一声:“这房子快塌了还是咋,头顶上咋还闹动静呢。” 我就看到刚刚帮我们关门的汉子急急朝屋顶上挥挥手,刚蹿上房的年轻人赶紧下去了。 等他的脚掌落稳,我才装模作样走出屋子,朝着房顶上张望一眼。 汉子远远冲我喊:“村里的猫肥,一蹿房顶就乱腾的慌。”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就进了屋。 现如今可是隔墙有耳,我心里有点话,却也没法对老左说呀。 老左拉开了背包,从包里拿出张灵符,甩手贴在了门板上。 等那张符箓和门板贴实了,老左才说:“厚载画的隔音符。” 没想到梁厚载手里还有这种东西。 我先是松口气,随后对老左说:“狄保全好像认出你来了。” 老左笑笑:“狄保全的性子我了解,他就算看到了我,也不敢确定我的身份,你等着吧,今天晚上他一定会来找咱们,而且是独自一个人,偷偷地来。” “你有什么打算,亮明身份吗” “趁着今天下午还有点时间,咱们得先探一探村子里的情况,如果条件允许就亮明身份,如果条件不允许,那就再说。” 我说:“你的陕西话从哪学的。” 老左冲我笑:“我那哪是陕西话,就是掺了点陕西发音的山东话。陕西这地方和山东一样,每个地区的方言多少都有点区别,即便我的陕西话说得不正宗,对方也会认为我是从别的县市区来的。” 我笑着摇头:“你真是比鬼还精。” “不精不行啊,江湖险恶,你不精明一点,早晚要着了别人的道儿。” “也是。” 昨天晚上没睡好,正巧眼下也没什么事,我就靠在炕头上,闭着眼睛小睡了一会儿。 中午十二点多,老左将我拍醒,接着他又快速凑到屋门口,揭下了门上的隔音符。 老左刚刚回到炕这边来,就有人敲响了房门。 又是那个三十来岁的精壮汉子,此时他站在门外,一下一下地敲着门,下手不重,频率也不急,生怕惊扰到我们似的。 等他敲了一阵子,老左才应一声:“谁啊” 汉子应:“村长请你们去大院儿那边吃饭。” 村长 这个村子的村长,不就是狄保全么。看来他现在就想印证一下老左的身份啊。 老左面色一紧,片刻后才回应:“哎呀,我们就不去咧,赶了一夜的路,困得很,我们还是先歇一歇,盛情领了,谢谢啊。” 汉子倒也没废话,应一声:“那你们就好好歇着吧。”,就走了。 老左又把隔音符给贴上了。 我说:“什么情况你不是说狄保全晚上会单独来找你吗” 老左眉头紧蹙:“以他的性子,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请咱们吃饭。” “为什么” “狄保全平日里有两副完全不同的面孔,他在外人面前总是表现得很脱线,干什么都是丢三落四,一副马马虎虎,完全没有心机的样子。但在养尸人一脉内部,他却极尽阴毒狠辣之能,就连他身边的人都非常惧怕他。而且我听说,狄保全实则是个很爱面子的人。他可不会在自己的徒子徒孙面前对咱们毕恭毕敬的。” 狄保全对门人阴毒狠辣,这大概就是少壮派要奋起反抗的原因了吧。 他们反抗狄保全,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不管,可如今他们和不周山牵扯在了一起,就不能怪我们横插一杠子了。 我说:“可如果他确定了你就是左有道,不管徒子徒孙在不在场,还是会对你毕恭毕敬的。” 老左不自觉地颤了一下眉角:“所以他绝对不会当着门徒的面儿请咱们吃饭。嗯,这里头肯定有蹊跷。” 我不由得无奈:“可要是不出去,咱们也没法探清村子里的虚实啊。” 老左也是一脸烦闷,他将双手抱在了一起,闷闷地不说话。 其实我们两个都多虑了,就算我们俩不出去,一样能探听到养尸人一脉的情况。 这边我和老左还在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办,躲在屋外监视我和老左的几个年轻养尸人就憋不住了。 这帮人毕竟不是探子出身,你让他们闷在柴火垛里几个小时不说话、不动,他们总归是耐不住寂寞的。 就听其中一个人说:“这都四个多小时了,这两个睡得也真够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有人接茬:“你说,那个大个子真的是左有道吗” “我觉得不是,不都说左有道有两米多高,胳膊比男人的腰还粗吗,那个人肯定没到两米,胳膊也没那么粗。” “对对对,我还听说,左有道头上长着两根犄角,跟牛一样,每次出门都要戴很大帽子才能遮住。” “瞎扯呢你们,我跟你说,你们听来的那些都是假的,我亲眼见过左有道,他也就是一米七左右的个头,瘦的很,可浑身上下都透着股亮腾腾的铁光,好家伙,那身子就是铁打的一样” 听着外面的人这样谈论老左,我必须用最大的力气才能憋住笑,老左也是一脸的无奈。 不得不说,老左在行当里的名气的确太大了,加上他又那种深居简出的人,行当里每个人见过他的模样,估计就有很多人对老左的样子展开了各种畅想,想着想着就想歪了。 接下来这帮人说得话就没有那么好笑了。 我听到有个人说:“你们说说,咱们门主为什么那么怕左有道啊” 接茬的人说:“还不是因为金甲尸的事儿吗。” “金甲尸咱们的金甲尸不都没了吗,门主又炼出来的这一具” “金甲尸哪有那么好炼的,不过我听说,咱们门主头些年弄到了一具古尸,尸身的质地相当不错,极可能被炼成金甲,不过这具古尸的来头不正,左有道不是尸道宗吗,他要是知道这具古尸有问题,肯定得冲上门来镇尸。” “不对吧,我怎么听说,那具古尸是大哥弄来的,现在门主一直想让大哥把尸体交出来,可大哥就是不肯给,去年大哥被罚在荒山面壁思过,就是因为这事儿。可到了现在,他还是没把古尸交出去。” “对对对,这件事我也听说过。说实话我要是大哥,我也不交,这几年大哥的势力越来越大,门主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好在他手里还有这么一具古尸,门主想知道尸体的下落,才一直没敢对大哥下狠手。” “我也觉得门主这些年做得太过分了,但凡他稍微留点余地,大哥也不至于这么反他。” 这几个人口中的“大哥”,想必就是少壮派的头目了吧。 关键他们只是一口一个“大哥”地叫,迟迟没有说出这个人的真名是什么。 接下来这些人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诸如狄大蛋昨天夜里偷看小二丫洗澡,狄老三又欠了谁的钱没还,翻来覆去就是这些东西,弄得我和老左不胜其烦。 我感觉也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加上现在是午饭时间,屋子周围也没有行人,于是就问老左:“动手吧” 老左花了两秒钟时间思考,随即点点头:“动手。” 我立即摸出电话,联系上了三十公里外的掌东海,让他带几个脑子活泛、会说陕西话的兄弟过来,人不用多,五个就够,半个小时之内务必赶到。 电话一挂,我和老左就用最快的速度开门出屋,直奔柴禾垛。 第975章 墙头草 蹲在垛里的五个人聊得火热,竟没有留意到危险临近。 我走到半路就停了下来,找了一个阴暗的角落藏身,而后就靠着鬼眼为老左把风。 一直到老左扒开柴禾垛的一霎那,那几个人的声音才戛然而止。 老左冲他们几个一笑:“有点事儿想跟你们打听打听。” 有个哥们可能是神经比较大条,竟然还回了句:“啥事” 他话音刚落,老左就挥起青钢剑,在五个人后脖颈上分别来了一下。 老左的速度之快,让这几个人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等他将青钢剑拎出柴禾垛的时候,五个人全都倒在了地上。 趁着四下无人,我和老左赶紧将这些人运进屋里,又拿来绳索将他们给捆结实了。 现如今我最担心的,就是突然有人来访,这地方也没个箱子柜子,炕底下也没有地方能藏下五个人,只要有人突然冲进来可真是大麻烦。 短短的半个小时,对于我来说简直比一个星期还长,直到掌东海带着十来个人下了公路,顺着远处的一座黄土坡悄悄摸行过来的时候,我才在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 有掌东海带队,养尸人绝对无法发现这伙人的行踪。 就见掌东海快靠近村子的时候,就带着大家换上了土黄色的衣服,那种服装从头到脚的颜色都和黄土坡别无二致,如果不眯着眼睛盯着掌东海他们看,很容易将他们当场一阵在黄土坡下流窜的飞沙。 也就在掌东海他们马上就要接近村口的时候,山顶的大院落里出来几个人,掌东海立即抬一下手,所有人立即匍匐在了地上。 说真的,要不是我事先就看到了他们,此时根本看不出村口竟趴着几个人。 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节日,狄保全在山顶的大院子开了宴席,很多年纪比较大的养尸人就在哪吃中饭,这会儿正是酒过三巡的时候,那几个离开院子的人都是喝啤酒喝多了,出来找地方小解。 没多久这帮人就回了大院,掌东海又是一招手,匍匐在地上的景字脉门人全部起身,窝着腰冲进了村口。 我立刻打开屋门,朝掌东海招手,掌东海中途变向,带着一队人快速闪进屋子。 “这次我带来的都是好手。”一进门,掌东海就低声对我说。 我说:“包括你在内,先留下五个人,剩下的人委屈一下,到村子周边待命吧。” 老左已经一手拿出隔音符,一手拿出水壶。 他先是一抖腕,将隔音符贴在门板上,又拧开瓶盖,将壶里的水洒在了几个五花大绑的养尸人脸上。 老左弄昏他们几个的时候就没下重手,这会儿被凉水一激,几个人就纷纷醒了过来。 自有五个景字脉门人快速凑到他们身后,各自拿出工具,定住这几个人脑袋。 要说景字脉的兄弟们,那真真是个顶个的精明,这帮人拿出来的工具,无非就是尺子、碳素笔一类的文具,可被这些东西抵住脑袋的时候,八成以为此时正有人拿凶器压着自己,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如果我们真拿凶器抵着人家,以后养尸人要是追究起来,这事儿可就不好说了。 包括我和老左拿钢索捆他们的时候也没敢捆得太结实。 老左走到其中一个人面前,蹲下来,仔细打量着那人的脸。 别看老左跟我们在一块儿的时候很和善,其实这家伙身上的威势非常猛,加上他身子又粗壮,蹲在那就像做黑压压的小山一样,让人望而生畏。 不用老左开口,对方就主动表明了态度:“我说,我什么都说” 普通的养尸人和勾魂使差距怎么这么大,都说勾魂使都养尸人一脉忠心耿耿,简直到了至死不渝的境地,怎么这些温室里养大的宗门子弟这么容易叛变。 老左也有些哭笑不得:“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叛变了” 对方的脸色异常紧张:“不是,不是叛变,也不是,我是那什么我没干过坏事,好汉饶命” 这小子的脑壳已经乱了套,不只是他,另外几个人也都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就好像我们要把他们杀了吃肉似的。 见过怂的,没见过这么怂的,不过也好,这样一来,从他们嘴里套话也就变的很容易了。 老左问:“少壮派的老大是谁他为什么要反叛狄保全。” “狄正,少壮派的老大叫狄正,是门主的关门弟子。我们门主不允许门派里出现比自己有天赋的,大哥不是,狄正在养尸炼尸一道的天赋极高,号称数百年一见,门主妒忌他,处处为难他,给他使绊,四年前,狄正因为犯了一点点小错,就差点被门主废了修为,从那以后,狄正就反了。” 师父妒忌徒弟,这真是百年奇闻 老左接着问道:“在养尸人一脉里,有没有一个名字里带个纯字的人,单纯的纯。” “有。狄正身边最忠实的助手就叫狄纯。” “勾魂使受狄纯调遣吗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养尸人一脉的勾魂使,应该只受狄保全支配吧,其他人应该无法调度他们才对啊。” “这年头,门主能调动的勾魂使已经不多了。” “怎么说” “其实勾魂使和我们本来不是一个宗门的,他们本来是关中鬼门的分支,两百年前迁入陕北,被我们这一脉给兼并了。当初勾魂使就立下了誓约,从此以后代代向金禄使效死忠。可是现如今,我们养尸人一脉里头已经没有金禄使了。” “金禄使” “哦,就是能炼化出金甲尸,或者能操控金甲尸的养尸人,这些年我们这一脉的金甲尸接连失踪,到现在更是一具都没剩下。换句话说,我们这一脉的金禄使已经绝迹了。眼下最有可能炼出一具新金甲的人,就是狄正,现如今七十二名勾魂使已经有五十人暗投到了狄正门下,剩下的人也不太受门主约束了。” “狄正、狄纯这两人,和不周山走得很近吗” “近啊,可近了,我就经常看到狄正和不周山的线人搅在一块儿,据说狄纯有个相好,就是不周山净衣谷的谷主。” “狄保全知道这事儿吗” “知道,可是管不了。不周山的实力比我们强嗨,别说不周山了,自从没了金甲尸以后,但凡是个老点儿的宗门就能压我们一头,这年头,我们出去都不敢说自己是养尸人。” “你也是少壮派的人” “不是,我们这帮人能耐不行,狄正看不上我们。” 老左点了点头,本来不打算再问下去了,可年轻的养尸人非常注重售后服务,可能是怕我们对他的回答不够满意,还来了个买一赠一,又附赠了一条消息。 他主动告诉我们:“狄正的天赋异秉,这事实,谁都不能否认,可这家伙品性差也是有目共睹的,还有那个狄纯也是,前些年为了炼一波子尸,竟跑到聋哑学校去偷孩子,我估计这事儿狄正也参与了。” 老左顿时眉头大皱起:“偷孩子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杀了炼尸呗。” “狄保全知道这事儿吗” “八成不知道,他要是知道,早就把狄正狄纯扭送到局子里去了,借公家的手铲除异己,这种事门主可没少干。” “这些都是你猜的,还是你亲眼见到狄纯杀了那些孩子” “我没亲眼见过,不过有一回狄纯喝醉了酒,自己就把这事儿给抖漏出来了,当时狄正也在场,他一看狄纯说话没把门,就赶紧把狄正的嘴给捂上了,要不然就狄纯那性子,弄不好得把事儿捅破天。” 老左问:“你和少壮派、狄保全那一派的关系都不错吧” “确实都不错,我们一直保持中立,明面上服从门主的调遣,暗地里也和狄正他们接触,偶尔帮他们点小忙,两边都不拿我们当自己人,但又都拉拢我们。这年头在我们这儿就是这样,站队的人日子过得小心翼翼,能得到好处的人,总归还是我们这样的墙头草。” 见过厚脸皮的,没见过这么厚的,说自己是墙头草的时候,竟还是一脸沾沾自喜的表情,另外四个人的表情也跟他差不多。 这五张脸皮的厚度堆在一起,都能赶得上城墙高了。 老左最后问一句:“你还知道什么” 对方琢磨了一下:“那得看你想知道什么了。” 可能是老左说话的口气太客气了,这家伙竟然又变得大胆起来,一看他那张贼兮兮的嘴脸我就知道,再想从他们嘴里挖出别的消息,那就得给他们好处了。 可惜,我和老左都比较抠门,好处肯定是不可能给的。 老左点了点头,朝我这边瞥了一眼,我则朝掌东海扬了扬下巴:“把这几个人带走。你的人也别待在黄土坡了,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剖析剖析这几个养尸人。” 听我这么一说,刚刚还舔着个大脸想和我们谈条件的小子立即嘶吼起来:“我们天天和邪尸待在一块儿,浑身上下都是毒,没有哪个零件是好的,就算剖出来也卖不了几个钱” 合着他误以为我所谓的“剖析”是解剖的意思。 第976章 三天三夜 我懒得和这种人费口舌,朝掌东海试了个眼色,掌东海会意,立即让景字脉的兄弟动手。 就见景字脉的弟兄们纷纷从口袋里拿出针包,取一根银针,在五个养尸人的耳垂下方分别扎了一阵,这几个人没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又一次倒在了地上。 掌东海支出五个人来,让他们易容换装,仅仅十来分钟的功夫,五个景字脉门人就彻底变成了养尸人的样子。 剩下的人则为那五个养尸人换上土黄色的衣服,与掌东海一起快速离开了小屋。 掌东海离村的时间很巧,他们这一行人刚刚钻进黄土坡,山顶上就散了席。 如今狄保全埋在柴禾垛里的眼线,也都换成了我们这边的人。 老左一边解下门上的隔音符,一边若有所思地说:“我总算想明白狄保全为什么要叫咱们去吃饭了。” 我点了点头:“他需要你这个大靠山。” 老左笑了笑:“嗯,我估计狄保全身边已经没几个可用的人了,现如今少壮派又抱上了不周山这棵大树,狄保全必须找一个人份量更重的人来压制狄正、狄纯。” 狄保全身边确实没人可用了。 你想想,一个人连自己的徒弟都妒忌,嫉贤妒能到了这个地步,能围绕在他身边的,肯定都是一些既没能耐又擅长溜须拍马的货色,像这样的人,你跟他们吃吃饭吹个牛叉还行,真有事交代给他们干,他们十件事有九件能给你办砸咯。 不过我猜啊,狄保全和不周山之间肯定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只不过他没有狄正、狄纯和不周山走得那么近,得不到不周山最大限度的支持。 现如今组织上都光明正大地调查不周山了,但凡有点儿脑子的人都知道不周山这是犯了事儿,狄保全那么精明,如果他不是和不周山牵连过密,他一定会将狄正和狄纯与不周山勾连的事儿说出来,借组织的力量打击少壮派。 而狄保全之所以没有这么干,只能说明他担心一旦举报了狄正和狄纯,自己也会被牵连进去。 如今,我和老左已算是摸清了养尸人一脉的大体情况,鉴于狄保全十有八九与不周山有所牵连,所以老左绝不能在狄保全面前亮出身份。 我正反复思考着诸如此类的问题,就听老左说了句:“哎,大非,你说,狄正和狄纯手里到底有没有命案。” “不好说,”我摇头:“如果他们真的杀了孩子炼尸,那咱们就得为行当做一次清道夫了。但如果他们没干这事儿,咱们就不能下手太狠了,要不然,回头他们倒打一耙,说仉家和寄魂庄干涉养尸人一脉的门中事务,咱们就有口难辩了。” 老左提醒我:“你忘了勾魂使杀人未遂的事儿了” “我当然没忘,可光是控制一个狄纯,对咱们来说没多大意义。”说着说着,我突然有了主意:“不,还是要控制狄纯,还有那个狄正,他手里的那具古尸来路不正,我估计这家伙身上必然大有文章。咱们先把狄正、狄纯控制起来,再让他们召集勾魂使” 刚开始,我确实在和老左说话,可一番话说到后半截,就成了自言自语了。 老左忍不住将我打断:“召集勾魂使干什么” 我这才回了回神,接着说道:“狄正、狄纯,包括狄保全,就是三个唯利是图的小人,他们三个对咱们来说都没有太大用处。可勾魂使就不一样了,如果不把他们控制起来,接下来咱们的行动必然受到他们的制约。” 勾魂使遍布于黄土坡各处,如今他们的两位主子又都和不周山有牵连,如果这些勾魂使发现陕西正有我们这么一帮人在暗中布置天罗地网对付不周山,一定会想方设法掣肘我们的行动。 虽说勾魂使的能耐一般,可他们毕竟在陕西经营多年,势必还是会给我们造成许多麻烦。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就是这么个道理。 因此,要想让接下来的计划顺利实施,就必须将勾魂使控制在自己手里。 老左问我:“你打算怎么控制那些勾魂使。” 我很认真地说:“摆事实,讲道理,让他们认识到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与我们合作。” 老左原本不想笑,可还是没忍住,嘴角不受控制地就咧开了:“你这是打算以理服人吗” “我就是打算以理服人。”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我也忍不住笑了:“像勾魂使这样的顽固派,讲道理肯定是讲不通的,可不管怎样,还是要以理服人。” 老左猜不透我心里的想法了:“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朝老左跟前凑了凑,笑着说:“对付这样的顽固派,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先武力镇压,再以理服人。在这种时候,谁的拳头硬,谁的道理就硬。” “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心平气和地跟人讲道理。” “我也想心平气和地跟勾魂使聊聊天,关键道理讲不通我有什么办法。” 一边说着话,我就拨通了李淮山的电话,让他带上黄玉忠、刘尚昂和梁厚载,到村子附近的黄土坡待命。 这边我刚刚打完电话,房门就被敲响了。 其实我原本还想多嘱咐李淮山一些细节来着,正是因为发现狄保全独自摸了过来,才提前挂断电话。 老左猜对了一半,狄保全确实是独自一人过来的,但现在屋外的天色还是大亮。 原本老左预测他会趁夜过来。 老左小声问我:“怎么着,到底亮不亮身份。” 我寻思了小片刻,回应:“不给他开门。” 老左有些惊诧:“就这么把他晾在外头狄保全怎么说也是一门之掌,这样不太合适吧。” 我点头:“就晾着他。” 老左有着行当人共有的特点,那就是干什么都讲究一个以和为贵,以和为贵没有错,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家多添堵,可我以为,以和为贵,也不是说一定要处处关照迎合别人,而是说不凌驾于人,不主动找人麻烦,多解怨少结怨。 我们不给狄保全开门也没关系,反正他也不知道我们在不在房里,鉴于眼下老左的身份不明,狄保全也不敢贸然撞门进来,他可不敢得罪老左这么一个大金主。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在外头待着吧,就当我们不在。 起初狄保全借着一点酒气,门是敲得越来越响,连门框都被带得来回乱颤,后来可能是酒劲儿消了,也可能狄保全想明白了什么事儿,突然停了手,站在门口沉思小片刻之后就快步离开了。 听到狄保全的脚步声越走越远,老左笑着摇了摇头:“我在行当里待了这么多年,有些事反倒不如你看得清楚。” 老左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就说明他已想通了我敢晾着狄保全的原因。 我笑了笑:“当局者迷,其实行当里头有很多事,还就只能是我这种刚入行没多久的新人才看得明白。” 老左点头:“也是。” 接下来我和老左就达成了一致意见,在掌东海带着人回来之前,除非迫不得已,否则我们绝对不离开这间屋子,反正我们预先准备的水和食物都足够了。 进入村子的第二天和第三天,狄保全又趁夜来过,我们开着灯,却不给他开门,他每一次都是敲敲门就离开,从不多待。 期间我和老左也确实离开过屋子,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人有三急。 再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想必以狄保全的精明,再过不了多久就会反应过来,藏在这间屋子里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左有道,要么就是不敢见光的红色x通缉犯,到了那时候,他无论如何都会进来看看。 我们为什么不离开这间屋子,潜入到村子的其他地方去因为除了我和老左,这间房子周围还有五个景字脉的兄弟呢,我们一走,他们必然要离开这里,和村子里的其他人打成一片,到时候这五个兄弟的身份很容易暴露,毕竟他们并没有特意观察过被自己替代的那些人,很多动作、语气,以及生活细节都不可能模仿到尾,一旦遇上探子出身的勾魂使,就非常容易露馅。 有一次狄保全过来的时候就曾向其中一个兄弟打探我和老左的情况,当时就差一点点漏了馅,好在景字脉的兄弟们脑子活泛,才勉强应付过去,可同样的事,绝对不能再出现第二次了。 直到我和老左的进村的第四天清晨,掌东海终于带着人回来了。 在这段时间里,掌东海和另外四个景字脉兄弟已经彻底摸清了五个养尸人的生活习性、脾气性格,现如今他们乔装归来,没有人能发现他们身上的异常。 他们一到,先前的五个景字脉兄弟就立马换上仿沙服离开村子,进黄土坡和李淮山他们汇合。 马口村的养尸人都有晚睡晚起的习惯,这会儿天色没大亮,村子里一个行人都没有,趁着这个机会,我就出了屋子,到外面找到掌东海,让他用最快的速度帮我查出狄正和狄纯的住处。 第977章 惊夜 本来我还打算交待完任务立即离开,谁成想刚把要说的说完,掌东海就冲我眨眨眼:“不用查,我知道他们住哪儿。” “住哪儿” 掌东海从柴火垛里钻出来,到了院子口,抬手指向村子东头。 那地方有两间非常破旧的泥房,看起来不像是给人住的,倒像是堆放杂务用的柴房。 我感到有些难以置信,狄正和狄纯怎么说也算是少壮派的头号人物,怎么可能住那么破的房子 “那两间泥屋”我忍不住问掌东海。 掌东海点头:“没想到吧,这个村子里最破的两间房,就是给狄正狄纯住的,他们白天一直待在别人家,可到了晚上,就必须回自己的地方睡觉了。” 正巧这时候山腰上有人除了屋子,我就赶紧将掌东海拉进了院子里,让他回柴火垛躲着,之后我也回了房间。 屋门没关,刚才我和掌东海说的话,老左都听到了,我一进门他就问我:“你有什么打算” 我说:“入夜以后,我们就带上狄正和狄纯,去黄土坡和李淮山他们汇合。你多吃点,晚上咱们可能得绕一条远路。” 老左笑了笑,抱头躺在了炕上。 这一天过得格外快,从朝阳东升到夕阳西坠,仿佛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期间我联系了李淮山,问清了他们的位置。 这两天黄土坡的风沙比较猛,李淮山他们就栖居在了一条很深的沟壑里,据李淮山说,这条沟壑中间宽两头窄,非常适合做瓮。 我问李淮山,这个翁能装五十只鳖吗,李淮山说没问题,不过别超过七十只,多了就装不了了。 不得不说,李淮山找到的地方非常靠谱,就连“尺寸”都特别靠谱。 凌晨两点,马口村的最后一盏灯被熄灭,狄正、狄纯终于离开了石砖垒砌的村舍,朝着村东头的泥屋走了过去。 我暂且也分不出谁是狄正,谁是狄纯,只看到其中一个人身姿挺拔,面目清秀五官清明,隐隐有种玉树临风的味道,只不过在这个人的眼中肆意流露着一股狠色,像是随时都要杀人一样。 另一个人浑身上下都是一副邋里邋遢的打扮,袖子口因为太脏,几乎变得像硬纸箱一样坚挺,而且这家伙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比李淮山和刘尚昂加起来还猥琐的气质,这家伙这一看活像个化成人形的耗子精。 没多久,玉树临风的年轻人就走近了看起来稍微结实一点的泥屋,而“耗子精”则进了最破的一间屋子,村东的风大,黄沙洌洌,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座房子就会被摧垮。 回想从这两个人身上散发出的念力,耗子精的念力更强一些,玉树临风就差了点儿。 我稍微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耗子精是狄正,另一个人则是狄纯。 刚看到他们两个的时候,我的最初判断其实是相反的。 老左的说话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什么时候动手。” 现如今村子里的人只是刚刚睡下,还没睡熟,如果现在闹出风声,狄保全既可能第一时间冲出来张望,如果他看到了老左的身法,极有可能一眼就能认出那是八步神行。 到目前为止,我依然不希望老左的身份被曝光。 不能急,还需要等待。 我就对老左说:“两个小时以后动手。” 老左点点头,没说什么。 明明这一天从日出到日落时间都过得很快,可唯独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却极为消耗人的耐性,我一直盯着手表,可总觉得上面的数字像是不走了一样,让人有种说不出的焦躁。 老左倒是一脸轻松,也不看表,就那么乐呵呵地靠在炕上闭目养神。 他的这份淡定,的确不是我能比的。 在老左的微鼾声中,时间终于走到了凌晨四点,我快速将老左拍醒来,开门出屋。 老左方醒,却丝毫没有半点惺忪,紧跟在我身后出来,并先我一步,无声无息地施展开了八步神行。 他只有起步,才不至于在我将腾云步完全施展开的时候,被我拉得太远。 我们两个一口气冲到村子东首,我抬手指了指狄纯住的屋子,得老左点了一下头,我便加快脚步,冲着狄正的住处飞驰而去。 马上就到门口的时候,我飞起一脚,将身子的重量和脚上的力道都压在了那块破败不堪的门板上,本来是想弄大动静,没想到这块板子实在太脆,竟只发出了“嚓”的一声轻响就折成了两半。 狄正比预想中警惕,他听到动静,便一个扎身从床上站了起来。 在这间屋子里,除了我和狄正,还有一个从今天下午开始就一直藏在土炕旁的勾魂使。 狄正一站起来,就立即吆喝一声:“诶”,藉此来吸引我的注意力。 他一发声,躲在阴影中的勾魂使就举着无手钩镰朝我扑了过来,我早有准备,立即一个闪身,避开镰刃,接着一个扫腿,直接将他扫到了半当空,在他身子还没落地的时候,我就用手按住他的后背,将幽冥通宝的阴气注进他的脊椎。 幽冥通宝的阴气对老左没影响,可并不意味着勾魂使也能抵挡住它的威力,我仅仅灌了一点阴气入他的体,他的身子就一下子僵了,整个人像根笔直的碳杆一样直挺挺落在地上,而且就他那点儿修为,估计一时半会儿是缓不过来了。 刚开始狄正确实没把我放在眼里,直到勾魂使倒地不起,他才意识我不是养尸人一脉的酒囊饭袋,顿时惊叫起来:“你是谁” 我懒得和他废话,一个箭步上前,抓着他的脚踝,将他搬倒,随后就一只手死死将他按在炕上,另一只手拿着钢索,将这小子捆了个结结实实。 狄正一边拼命地挣扎,一边试图在丹田中凝炼念力。 怎奈绝对力量相差过大,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却依然无法从我手中挣脱出去。 怎奈修为差距过大,每次他好不容易凝练出一点念力,我只要稍稍注一点阴气入他的体,就将他那团还没完全成型的念力给震散了。 当然,我每次注进去的阴气也不算特别多,必须控制好量,要不然狄正要连舌根都僵硬了,那他可就喊不出来了。 挣扎无果,狄正终于扯开嗓门,发出一阵阵杀猪般的嚎叫。 可在我耳中,这一浪一浪比杀猪还惨烈的叫声,却如同银铃般,无比的悦耳。 我需要用他的声音来唤醒这座沉睡的村庄。 村子里的人终于还是被惊醒了,先是一座座民宅中亮起了灯光,接着就有人从村舍里冲出来,直冲着村子东头奔。 还有些人只是走出屋子,远远地朝村东张望。 这样一来,一眼就能看出谁是少壮派的拥趸,谁是掌权派的人,谁是墙头草。 眼看第一波冲出村舍的人快要压上来,我立即喊了声:“撤” 老左快速从旁侧的泥房里撤了出来,在他肩上,还扛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狄纯。 现如今,山脚下的动静还没有惊动山坡上的人,更别说睡在山顶的狄保全了。我带着狄正冲出屋子,朝老左招招手,转身就朝村子正东方向的黄土地飞奔。 路上,我和老左交换了手中的俘虏,他扛着身子更轻一些的狄正,我扛着身子骨更为壮硕的狄纯。 我们俩先是用最快的速度和追击者拉开距离,等到能确保狄保全看不清老左的身法了,才放慢脚步,急跑一阵,缓走一阵,保证让追击者们可以远远看到我们。 看样子,在这个村子里并没有埋伏太多勾魂使,在这些追击者中,没有看到身法特别好的人。 我和老左就这么且走且停,一直到了日头高挂的午时,我们距离李淮山他们所在的沟壑只剩最后十公里距离了。 追击我们的人已经快跑不动了,我们也就没再等他们,加满脚程,彻底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这一代黄沙漫天,深沟大壑无数,我们的踪迹很快就会被风沙掩埋,就凭身后这帮人,想要找到十公里外的那么一条小沟壑,等同于大海捞针。 他们回去以后,一定会立刻和勾魂使取得联系,以勾魂使的能耐,想要找到我们应该不难,接下来,就是将所有投靠狄正的勾魂使全部聚拢在一起,来一次以少对多的武力震慑了。 我按照李淮山给的地址找到了那条位于两条长坡间的沟壑,李淮山早已端着熥好的牛肉罐头和两大罐子水,在壑口等着我们了。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贴心了 我和老左接过罐头和谁,刘尚昂和黄玉忠则接走了我和老左手中的俘虏。 李淮山眼睁睁看着我和老左喝水,脸上就一直带着很夸张的笑容,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后来我实在憋不住了,就问他:“你干嘛呀这是,笑得这么诡异,怪瘆人。” 李淮山的笑容一下子完全绽开了:“你这一次是不是打算带着我大干一场现在我终于不是你的累赘了哈。”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笑了,但我怕他骄傲,还是提醒了一句:“这一次咱们是以少打多,你可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别一个不小心,阴沟里头翻了船。” 李淮山还是乐:“放心吧,我哪能阴沟里翻船啊。” 第978章 黄沙漫天 见他这么高兴,我也不好意思薄他的信心,就没再多说什么。 李淮山跟着黄玉忠进了沟壑,老左嚼着罐头走了过来,笑着问我:“你好像对二狗他们不太放心吧。” 我说:“他们俩和瘦猴、厚载不一样,战斗经验不足,心绪也不稳,容易大意。” 老左笑笑:“你有时候就是担心得太多了,我就觉得他们俩挺靠谱。” 我也笑:“咱们俩的风格不一样。” 说这话,我们俩也进了壑子口。 这条沟壑的整体形状就是一个不太规则的椭圆,中间的面积相当大,两头很窄,延伸到壑子口的时候,宽度只能容两个人并肩行走。 而且沟子极深,最深的地方,两侧黄土壁足有五六层楼高,壁面光秃秃的,上面也没个能借力的地方。 这确实是个好地方,只要我们堵住前后两头的壑子口,勾魂使就很难突围出去。 刘尚昂在地上挖了两个一米六深的窄坑,狄正、狄纯二人一进沟底,黄玉忠就和刘尚昂一起,将张个人续进了坑里。 狄正的身高也就是一米六多点,他进了坑,两只眼睛都露不出来。 狄纯倒是能露出大半个脑袋。 由于坑里特别狭窄,两个人进去以后都只能昏昏沉沉地站立着。 刘尚昂看了看坑里的两个人,有些担忧地说:“咱们这么做,不合规矩吧” 老左摇头:“确实不合规矩,其实只要动手伤人,那就已经破了规矩了。不过也没关系,回头我去找一趟狄保全,让他开个证明,就说咱们这一次的行动,其实是和养尸人一脉联合组织的一场演习。演习嘛,有人受伤也是正常的。” 刘尚昂撇了撇嘴:“道哥,你最近老跟仉若非在一块儿,都学坏了。” 我忍不住插嘴:“这锅我可不背啊。” 刘尚昂刚才也是说者无心,玩笑而已,听我这么一说,他也只是笑了笑,没多做言语。 接下来,我就招呼了先我和老左来到沟壑中的几个景字脉兄弟,让他们在周边巡逻,一旦发现勾魂使的踪迹,立即回来通知我们。 另外,这次的瓮战,景字脉的兄弟并不参与。 现在我比较担心的问题是,勾魂使有可能不会集体出动,如果就来了零零星星的几个人,这次的计划弄不好要泡汤。 不过狄正毕竟是勾魂使现在的主子,主子被抓,下头的人有大几率倾巢而出,更何况将他们主子掳走的,还是两个修为不知深浅的高手。 说自己是高手,怎么突然有点害臊呢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期间梁厚载过来和我商量策略,我的想法是,勾魂使刚攻进来的时候,我们六个人全都待在沟底守着狄正和狄纯,等到勾魂使杀进来,我们先分两路朝壑子口突围,抵达壑子口以后,就堵住壑口,将勾魂使全部封在沟壑里头。 当然,前提是勾魂使全都来了,如果就来了零零散散几个人,那就多挖这个坑,把他们也续进去,再等着其他勾魂使来救援。 听完我的计划,梁厚载完全无法赞同,直言这样的计划太凶险,到时候勾魂使压进沟壑,我们可不一定能突围出去。 我冲梁厚载一笑:“这样才好玩嘛。” 梁厚载先是一愣,随后他就说出了那个仉亚男常说的词:“赌徒” 我告诉他:“放心,我每次都能赌赢。” 这话纯粹就是在安危他,其实我压根就没觉得自己像赌徒。 梁厚载无奈地摇摇头,跑去找老左谈话了。 我知道梁厚载就是那种凡事都小心翼翼的性子,不过老左不是,老左才是那种最喜欢横冲直撞的人,他一定非常喜欢我的点子。 先突围,再包围,最后摧枯拉朽将勾魂使压垮,只有这样,才能达到武力震慑的效果。 没想到我还是高估了勾魂使,一直到正午时分,他们还是没有出现。 日头挂在了天空的顶端,灼烈的阳光一下子灌进沟壑里,连躲都没地方躲,我们只能迎着阳光,默默地挨着晒。 狄正和狄纯一个小时前就醒了,刚开始他们俩还冲我们大喊大叫,但大家都沉默地坐在地上,时不时望一望壑子口,时不时望望天色,没人理会他们,他们喊了半天觉得没意思,也就消沉下去了。 我们当然不可能虐待这两个人,水和食物都给了足够的份量,还有专人喂他们吃喝。 黄沙和阳光一起盖在我的脸上,那感觉要多难受有多难受,仿佛整个世界就开始干裂了一样。 太阳开始偏西,沟底出现了一条狭长的影子,景字脉的兄弟终于回来了。 “勾魂使来了,一共四十七人。”景字脉的兄弟一边朝我面前跑,一边远远地吆喝。 我问他:“他们离这儿还有多远” “快到了,最多还有一里地。”景字脉兄弟到了我面前,气喘吁吁地说着。 我给了他一瓶水,随后就招呼老左离开了沟壑。 天公作美,中午刚过,黄土坡上就起了大风,正值中秋,燥烈的风卷起了阵阵枯沙,从天穹到地面,都笼上了一层死气沉沉的黄雾,肉眼的能见度不超过十米,但鬼眼依旧能看到五百米开外的光景。 一群用麻袍裹脸的勾魂使正默不作声地穿越黄沙,麻布随意拼成的袍子带着股暗淡的灰黑色,当着他们的脸和上半截身子,追魂锁垂在袍子外面,伴随着勾魂使脚步的频率和风力一浪一浪地晃动着,离得这么远,我似乎能听到追魂锁摇曳时发出的阵阵脆响。 这些勾魂使就如同一片匍匐在黄土地上的乌云,无声无息,却又声势骇人。 等这片阴云距离沟壑还剩三百多米的时候,我和老左都意识到,他们就是冲着我们身后这条沟来的。 原本我拉着老左出来,是担心勾魂使不知道沟壑的位置,想把他们引过来,看样子景字脉的兄弟们一早就在周边做了手脚,将沟壑的位置暴露出来了。 我拍拍老左的肩,和他一起回到沟底。 李淮山他们几个一看到我和老左回来,立即意识到勾魂使已经压了过来,从他们的脸上,我看到了很浓的紧张情绪。 其实我也有点紧张,毕竟谁也说不准,这群勾魂使的能耐到底怎么样。 如果每个勾魂使的能耐都跟我和老左在羊肉馆碰到的那三个差不多,这一仗的有七八成的几率能打赢,如果这里头有不少厉害的行家里手,胜率只会降,不会升。 这一仗,打平就是输,必须做到摧枯拉朽,不然就没有任何意义。 三分钟以后,左右两侧壑子口扬起了大片尘雾,勾魂使兵分两路,朝着沟底杀了过来。 “二狗,黄玉忠,”我猛一个挺身站起来,吆喝一声:“咱们向右突。” 话音一落,我就撒开腾云步冲向了与黄沙一起席卷过来的勾魂使,李淮山和黄玉忠紧跟在后。 当我离勾魂使还有三米距离的时候,就听前方哗楞楞一阵碎响,大片追魂锁冲破沙雾,朝着我们这边探了过来。 我早已撒开阳线,看准一个机会,“唰”一声就八卦钱掷了出去。 接着就是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一条追魂锁被八卦钱打中,当场偏离了原本的轨迹,它先是斜着向左飞去,打中了它旁边的两根长锁,接着又从空中下落,将左下方的两根长锁也给打落了。 原本密不透风的长锁阵一下子露出了空当,我立即一个缩身,低头窝腰,对准长锁阵的缺口快速压上去。 眨眼间的功夫,我就冲到了一个勾魂使面前,这家伙立即撩起钩镰,锋利的镰刃上泛着被飞沙染黄的阳光,自下而上朝我的下巴勾了过来。 太慢了 我直接探手,一把钳住对方的手腕,他的反应速度还凑合,一感觉到我手上的力道,立即甩动胳膊,想要动用追魂锁。 我哪能给他机会,先在他肩膀上催出一记硬拳,虽说没动用震劲,但拳峰所致,也是一阵很重的闷响,勾魂使闷哼一声,手上顿时脱了力气,追魂锁一下子从他手里脱落,当场飞出去好几米远。 这种长锁被勾魂使施展的时候看起飘逸灵动,其实份量相当足,长锁在人群的头顶上飞驰,众多勾魂使立即闪身躲避,阵型一下子就乱了。 李淮山和黄玉忠一看时机到了,立即加速压了上来,我一个扫腿将眼前的勾魂使扫倒,然后就一手抓着他的手腕,一手抓住他脚踝,像挥旗子一样来回挥动着他,将不断压过来的勾魂使驱散。 黄玉忠甩开长鞭,李淮山施开了飞爪,带着尸妖炁场的长鞭和布满舍子花花粉的飞爪在人群中来回扫荡和穿梭,只一眨眼的功夫,勾魂使们就全都乱了套。 不过他们还算清醒,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也不恋战,见我们不好对付,就索性绕过我们,直奔沟底救人。 简单和勾魂使对了两手,我便惊奇地发现,那天晚上我和老左碰上的三个勾魂使,的确算是勾魂使中的个中翘楚了,眼前这些勾魂使的能耐大多不如他们,只能偶尔看到一两个和他们能耐相当的。 第979章 瓮战 这场瓮战的赢面,比预想中还要大。 前后不到一分钟,我们就冲破了二十四个勾魂使的阵线,如今我们已经堵在了壑子口上,而勾魂使则全都奔向了沟底。 竟然全都奔进去了,看来狄正对于这些勾魂使来说,确实有着非常特殊的意义。 风沙大,这些勾魂使冲得猛,也看不到我们三个跑到壑子口就驻了足,他们肯定以为我们刚才冒险突围,只是为了逃离找个地方。 说来也是巧,等到勾魂使在沟底汇合的时候,风突然停了,一直到他们将狄正狄纯从深坑里拉出来,被风撩起的黄沙也彻底平静下来。 太阳西斜,沟壑一半被狭长的阴影挡着,另一半暴露在阳光照耀之下,当勾魂使解开了狄正狄纯身上的钢索,打算撤离出去的时候,才发现两端的壑子口都堵了人。 老左他们远远站在沟壑的左端,他一手提请刚讲,一手端番天印,梁厚载手里抓着一把符箓,刘尚昂一手攥着登山锤,一手持工兵铲,三个人都是严阵以待。 相比于老左他们,我们仨就邋遢多了,我和李淮山一手拎着兵器,一手夹烟,蹲在地上吞吐着云雾,黄玉忠这会儿正往脸上抹防晒霜。 其实李淮山和黄玉忠现在很紧张,不过这种从骨子里偷出来的随性劲儿,终究还是没能被紧张的气氛给压住。 我扔了烟头,远远冲着老左他们招招手,老左抬手挥舞,意思是他看到我的手势了。 下一个瞬间,壑子口六个人同时迈开脚步,朝钩底压了过去。 之前风沙大,勾魂使来得急,我们突围时也比较匆促。 这会儿风沙停了,视线大好,我抽了五分之一根烟才招呼老左动手,给足了勾魂使准备的时间。 我们已经很够意思了,每次都把优势留给了勾魂使那一方,更何况他们本身还有人数上的优势。 当勾魂使确定只有六个人冲向他们的时候,我听到沟底传来了一阵哄笑。 两秒钟以后,你们就笑不出来了。 刚才风沙大,估计勾魂使并不知道,之前瞬间就冲破他们阵线的,也是我们这区区六人而已。 我决心要当一次先锋,便全力施展腾云步,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勾魂使面前。 由于半途中使出了拔云势,首当其冲的一个勾魂使压根没能看清我的身形,就已经被我单手抓住了肩膀。 我的突然加速也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就听人群中传来一声:“小心” “小”字刚脱口,我就已经单臂发力,将手中的勾魂使举了起来,“心”字脱口的时候,勾魂使已经被我甩手扔了出去。 另外几个勾魂使一看同伴被扔到了空中,赶紧跑过去接,可这一下我几乎用了全力投掷,他们几个吃不住我的力道,刚一接触到飞驰中的同伴,就被砸了个七零八落。 这时候狄正暴喊一声:“结阵” 话音方落,勾魂使就齐齐动了起来,半数以上的人开始朝着沟壑两侧移动,他们先是在我面前让出了一条通路,随后又慢慢收拢阵型,想要将我围在中间。 剩下的一半人,一部分去抵挡李淮山和黄玉忠,剩下的一部分,约莫也就十来个人,跑去阻挡老左他们三个。 二十四名勾魂使快速在我周遭围成了一个圈,紧接着,我就听到一阵哗楞楞的碎响,追魂锁从人群上方掠过,又呼呼啦啦朝着我身上落了过来。 每一条长锁上都带着异常锋利的爪刃,这要是被抓结实了,我身上立即就会多出上百个深可见骨的血洞。 也就在勾魂使撩出追魂锁的瞬间,我也撒开阳线,将八卦钱笔直掷向了躲在人群中的狄正,追魂锁落向我的时候,阳线已经缠住了狄正的手腕。 随后我便猛力一扯,就狄正那小身子骨,当场就被我扯离开地面,呼啸着朝我飞了过来。 也就在追魂锁快要落在我身上的时候,狄正也被我紧紧夹在了胳膊弯里。 一看狄正被我束住,勾魂使只能投鼠忌器,又是哗楞楞一阵碎响,二十四条追魂锁又被勾魂使们收了回去。 眼前的危机一解除,狄正对我来说就没什么用处了,我立即将他撒开,同时施展开腾云步,朝着包围圈左侧压了过去。 长锁类的武器有个特点,就是出招、收招的时候容易出现比较大的空当,现如今二十四条追魂锁在空中急退,勾魂使是无法让它们中途变道,再朝我飞过来的。 我就是看准了这个机会,猛扎几步冲进人群,和这些擅长飞锁功夫的勾魂使贴身肉搏。 一入人群,离我最近的勾魂使就同时拿出了无手钩镰。 黑色的镰刃上泛着金色的阳光,在人与人之间的缝隙里来回翻飞,随着我不断变换步伐闪避,勾魂使也仓促地地动着,一只只脚掌在土地上踩踏着,又激起了大量飞尘土,尘雾中,勾魂使大概是怕无伤同伴,原本就很慢的动作变得更加迟缓了。 我在人群中来回腾挪,不断牵引着勾魂使们的注意力,以此为老左他们争取出了一分钟左右的时间。 也就是在这一分钟内,包围圈周边的勾魂使已经全部被放倒,一个能站着的都没剩下。 眼看老左他们也冲进了包围圈,我就没必要再和勾魂使嬉戏了,索性一边闪避一边出手,别看钩镰翻飞,却没有一把镰刃能触碰到我,我这边只要出手,必然有一个倒下。 老左他们几个也像是饿虎进了羊群,他们一入人群,勾魂使就像是割麦子一样一片一片地倒下。 整场战斗持续了不到三分钟,四十七个勾魂使,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人。 可是因为同伴们倒得太快,这小子完全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还在负隅顽抗,他一手挥动追魂锁,不断将锁头甩向李淮山,李淮山就拿自己的飞爪稍微挡一下;另一只手拿着钩镰,一次次将镰刃扫向梁厚载,梁厚载随便躲一下。 日头太烈,弄得我一点玩性都没有,于是嘱咐梁厚载和李淮山别玩了,抓紧时间结束战斗。 得我这么一句嘱咐,李淮山奋力挥起了飞爪,梁厚载一个箭步上前,对准勾魂使的左脸颊就是一记正踹。 李淮山的爪链扫在了勾魂使的右脸上,梁厚载结结实实踹中的勾魂使的左脸,然后那个勾魂使就像是一根野草一样,软绵绵栽倒在地。 先前我们下手都比较掌握分寸,确保能致人昏迷,但绝不致命。 可梁厚载和李淮山这次是同时出手,我怕那个勾魂使扛不住,便特意跑到他跟前看了看情况,伸出手指试了试他的鼻息。 万幸这人的气息还算平稳,肯定没有性命之忧。 这时刘尚昂朝我扬了扬下巴,问:“那两个养尸人怎么处理。” 他不说我都忘了,狄正和狄纯还在场呢,这两个人从头到尾没有参与战斗,但却目睹了瓮战的整个过程。 “诶,你们俩”我冲着狄正和狄纯吆喝一声。 他们两个先前还趴在地上装死,我都没叫他们的名字,他们就知道我说的是谁,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也没废话,指指他们俩,再指指李淮山事先为他们挖好的坑。 狄正和狄纯立即会意,很自觉地进坑待着了。 刘尚昂看着缩在坑里的两个人,无奈地撇撇嘴:“这两个哥们还真是没骨气。” 我点了一根眼,也给了刘尚昂一根:“这一百多年来,养尸人一脉在行当里的地位一直相当尴尬,说他们是邪道,他们又不算,说他们是正道,正道中人又瞧不上这些靠养邪尸维生的人。为了在行当里生存,这一百多年来他们只能日日委曲求全。日子久了,这种低人一等的思想就在他们的骨子里根深蒂固。就好比,习惯跪着的人是站不起来的,你要求他们有骨气,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刘尚昂不由地感慨:“这要是放在两百年前,养尸人一脉也算是名门大派吧。” 我点了烟,将打火机扔给刘尚昂,刘尚昂刚想点烟,老左就不早不晚地出现在他身边,将他嘴里的烟给夺了去。 完了老左还特意嘱咐我:“你以后抽烟别带上瘦猴,他的支气管和肺都不太好,抽烟折寿。” 我笑着冲老左点点头,刘尚昂一脸无奈地叹了口大气。 老左问我:“这些勾魂使醒了以后,怕是会逃跑吧” “跑肯定是会跑的,不过能不能逃得掉就两说了。”我说:“到时候你施展一套罡步,将他们压住就行了。哎,对了老左,你的口才挺好的吧” 没等老左开口,刘尚昂就替他回答道:“那当然,道哥的口才可不是一般的好,尤其是他讲大道理的时候,没理都能讲成有理,死人都能被他说活咯” “那正好,”我拍拍屁股站起来,对老左说:“打架哥们擅长,可哥们天生嘴笨,接下来的事儿就靠你了啊,就这么定了。” 第980章 江湖巨骗 一句话说完,我就拉着李淮山和黄玉忠朝沟壑外面走。 沟子里一点风都没有,闷得很,与其待在这儿,还不如到沟壑外头去,至少那里还有一点风,虽说有点飞沙,但至少没这么闷得慌。 我带着李淮山和黄玉忠朝沟壑外走的时候,就听老左半玩笑半调侃地嘟囔了句:“真是个甩手掌柜。” 李淮山还很赞同地附和:“嗯,你确实是。” “滚蛋” 到了沟壑外头,黄玉忠才开口问我:“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有心事呢” 我点点头:“也是突然想起来,今天腊月二十八,我还约了人在洛阳见面来着。” 黄玉忠随口一问:“约了谁啊” 我无奈地笑笑:“不是我不拿你当兄弟啊,可我确实不能告诉你他是谁,毕竟我和他有约在先。” 黄玉忠闷闷地点头:“每个人都有秘密。” 我给了他一个笑脸,没再多说什么。 其实我主要还不是想起腊月二十八要去北邙山见吴林了,而是想起不周山这些年也在探寻四重空间的秘密。 这不是突发奇想,而是最近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思考,不周山为什么对四重空间那么感兴趣。 以前我以为,他们探寻四重空间,是因为这所谓的四重空间,其实就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不周山对四重空间感兴趣,只是为了能进入那个空间,并从中窃出生死簿。 不过随着对不周山的了解越来越多,我越发觉得事情好像没有这么简单。 他们寻找四重空间,除了想从中得到那似有还无的长生秘诀,可能还有其他目的。 我靠壑口旁的一块黄沙垛上,脑子里反复琢磨着这些问题,也就在这时候,沟壑中扬起了一股很强的灵韵,那是来自九天星力的特殊灵韵老左踩了罡步。 罡步引来的千斤重压将刚刚苏醒的勾魂使死死压在了地上,那些原本还没醒过来的,先是被重压折腾醒,然后发现自己只能一动不动地匍匐在地上。 这一手大山压顶对勾魂使来说是极大的震慑,等老左散了星力以后,沟底的勾魂使依旧不吭不响地趴在地上,没有一个人再敢妄动。 为什么这些勾魂使只对金禄使效死忠,因为金甲尸是普天之下除了尸魃外最厉害的一种邪尸,而能够操纵金甲尸的人,就算自身的修为不算太高,放在整个行当里也是不可小觑的存在。 勾魂使不是忠于养尸人一脉,而是忠于这一脉中最具实力的个体,要不然他们当初在立下誓言的时候,就不会说忠于金禄使,而是忠于养尸人一脉的门主了。 说白了,勾魂使只忠强者,仅此而已。 只有强者讲出的道理,他们才会听。 强者为尊,这是多么野蛮的自然定律,尽管野蛮,但也确实实用。 这时老左在勾魂使中间逛游起来,他一边逛,一边不停地动着嘴皮子,好在距离太远,加上这会儿壑子口的风声又大了些,我听不到他的长篇大论。 我掐了烟头,拍一下黄玉忠:“你去附近转转,把咱们的探子都找回来,等会儿你们从右边这个口进沟,二狗,你去通知老左,告诉他,等会让勾魂使从左的壑口撤出去。” 老左的说教足足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说真的,我没想到他竟然是个这么啰嗦的人。 我甚至觉得,最后勾魂使之所以被老左说动,不是因为老左的话真的打动了他们,而是他们实在不想听老左继续啰嗦下去了。 夕阳落入地平线,夜色开始笼罩黄土坡的时候,勾魂使离开了沟壑,但黄玉忠还没回来。 想要将所有的景字脉兄弟找齐,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勾魂使走后,老左又蹲在了狄正和狄纯面前,似是在审问他们,我依然没有过去,只是远远地观望着。 一直到晚上十点多钟,李淮山和刘尚昂在沟壑里点燃了篝火,将几个肉罐头放在火边熥烤,老左才将狄正和狄纯拉出深坑,并把他们推到了篝火旁。 看老左那意思,是不打算继续为难他们了。 安置好了狄正和狄纯,老左拎了一瓶水,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眼看老左快走到壑子口这边了,我才开口问他:“你刚才和狄正他们聊什么了” 老左的声音有点沙哑:“你还真是个甩手掌柜,从下午到现在什么事儿都没干,就在这闲着了。” “我也没闲着,我一直在思考人生。” 老左刚喝了口水,听到我这句话,差点又把嘴里的水给喷出来。 他擦了擦嘴角,一脸无奈地看着我说:“你还真是心大。” 不过老左也不是那种喜欢抱怨的人,很快他就将话题转移到了正轨上:“勾魂使已经做出了承诺,此生不会和咱们为敌,不但不会与咱们为敌,而且不管咱们有任何需要,他们都会全力相助。” “条件呢” “条件是,咱们也要在勾魂使遭遇大难的时候帮他们度过难关。” “还算合理。不过这些勾魂使中估计有不少人都和不周山有牵连,也不能完全相信他们吧” “这你就多虑了。勾魂使一诺千金,他们的话可以尽信。至于不周山那边勾魂使确实和不周山有过交集,不过交集不多。由于勾魂使没有承若向狄正尽忠,导致狄正也不完全相信他们。狄正手底下有两个心腹,一个是狄纯,另一个叫狄嘉卉,这两年,一直是狄嘉卉在和不周山的人接洽,勾魂使只是在狄嘉卉与不周山门人会面时,保护狄嘉卉的安全。” 接下来,老左又说了说他从狄正、狄纯两兄弟口中扒出来的信息。 首先要说的是,狄正和狄纯确实从福利院偷过孩子,当初偷孩子的目的也确实是杀了炼尸,可这两个人还算是有点良心,最终没忍心下手,后来又将这群孩子送回去了。 狄纯说他杀了孩子炼尸,说白了就是酒后吹出来的牛皮,别看这人表面上相貌堂堂,实际上是个相当不靠谱的人,贼心比谁都大,胆子比谁都小,经常赶出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儿来。 之前我们还听养尸人一脉的人说,狄纯和不周山的净衣谷谷主有一腿,实际上他确实对这位谷主有非分之想,可人家压根不认识他,对,就是单相思。 关键你单相思也就算了,偏偏还要到处吹牛,说人家净衣谷谷主和你有一腿,甚至又一次狄纯喝醉了酒,还吹牛说,这位谷主两年前甚至为他打过胎。 不知道这位净衣谷谷主要是听到这些言论,内心做何感想。 再说前段时间勾魂使蓄意杀人的事儿。 狄纯让勾魂使去西安找鎏金盒子的时候,曾说过一句狠话:“你们要是找到了那个姓李的,别对他客气,该下狠手那就得下狠手,别怕事,出了问题我兜着。” 据狄纯自己坦白,当初他之所以对勾魂使说这么一句话,就是想体现一下自己是个不怕事,有魄力的人。 后来老左就骗他说,李老板真的被勾魂使杀死了,而狄纯就是唆使杀人的幕后黑手,要判死刑的,听老左这么一说,狄纯两眼一番,差点昏过去。 另外,老左也问过狄正,他手里的那具古尸到底是打哪来的。 加过狄正说他手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古尸,这只不过是他编出来的谎言,为的就是让勾魂使对他感兴趣,甚至自愿投到他门下。 对于此,老左表示怀疑,难道养尸人一脉的人和勾魂使就那么傻,他狄正随随便便编造了一个谎言,就能让所有人都上当了 狄正交代,早在几年前,久旱无露的黄土坡上曾出现过一场罕见的雷雨,当时雨水瓢泼,雷电几分钟就落地一次,天空中乌云涌动,雷鸣间,云层后仿有巨物闪动,而且那雷也怪得很,有三道雷劈下来,全都劈中了马口村山顶上的大树,整棵树都给劈焦了。 狄保全认为这是天出异象,马口村一带将有异尸出没,于是就遣出所有门人到马口村周边寻尸,狄正和狄纯自然也被派出去了。别说,后来狄正和狄纯还真发现了一些东西,在位于马口村二十公里外的一条沟壑里,他们发现了一口唐代的琉璃棺,只不过棺材里头是空的,周遭也没看到墓穴。 回到马口村以后,狄正就将这事儿告诉了狄保全,狄保 本来狄保全是想借此机会将狄正逐出师门,没想到狄正将计就计,主动承认自己藏起了古尸,并声称那具他要用那具古尸来炼化金甲尸,不管是谁,都别想从他手中将古尸抢走。 就这样,关于古尸的留言一下子在养尸人一脉传开了,更可笑的是,狄保全竟然也相信狄正的话,从此以后,师徒二人就开始了长达数年的明争暗斗。 靠着这么一道谎言,狄正不但引发了养尸人一脉的内斗,还顺带着将勾魂使骗到了自己麾下,骗着不周山和自己合作。 如果不是我和老左突然杀到马口村,这个巨大的骗局至今都无法被揭穿。 第981章 狄大马虎 末了老左问我:“你知道狄正和狄纯是什么关系吗” “什么关系你可别告诉我这两个人是双胞胎兄弟。” “你猜得还真准,狄正和狄纯就是双胞胎,狄正前出来,是哥哥,狄纯是弟弟。” 我知道双胞胎分同卵双生和异卵双生两种,同卵双生的两个人相似度极高,而异卵则往往各有各的样子。 可问题是狄正、狄纯两兄弟外貌也差太多了,一个高大英俊,一个猥琐到了极点,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不过抛开长相不说,这两个人的性情确实有共通之处,两个人都是骗子。 我问老左:“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对兄弟” 老左说:“我喂他们一人吃了一颗御毒丸,告诉他们那是毒药,让他们每隔七天到我这儿来取一次解药,完了你再让你的人盯着他们点儿,就不怕他们再出幺蛾子了。” 我说:“骗他们御毒丸是毒药,他们能信吗” “他们当然信,养尸人常年和邪尸待在一起,浑身上下沾了不少尸毒,虽说他们能用特殊的方法阻止尸毒发作,但无法彻底化解这些毒素,久而久之啊,我们喜欢了身上带着毒,你的御毒丸突然将尸毒给消解干净,他们反倒会觉得不自在,还以为自己真的中毒了呢。”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的骗术也不比他们差。” 老左笑笑:“也就是对付这种人的时候我才会用上骗术,其实我也不喜欢骗人。” 正聊着,黄玉忠就带着景字脉的兄弟们回来了,现如今勾魂使已经走远,倒也不怕他们看到景字脉的人。 在黄土坡了跑了一下午,黄玉忠明显变得十分疲乏,他进入壑子口的时候都懒得和我跟老左打招呼,一进沟地就找个了地方睡觉去了。 我眼看着黄玉忠躺在睡袋上,才对老左说:“今天晚上咱们还得再折腾一下,你要是累的话可以先休息一两个小时。” 老左摇头道:“不用了,我又不是温室里长大的花朵,没那么不经造。今天晚上咱们去哪” “去找狄保全,亮明你的身份。咱们把狄保全、狄正、狄纯控制起来,下面的人不去管,让他们继续和不周山接洽。” “嗯,你的想法是对的。养尸人内部说不定也有不周山留下的暗桩,如果让他们知道,马口村已经被你控制,很可能会有人暗中给不周山报信。” “你可得把话说清楚啊,马口村不是被我控制,而是被咱们控制。哎,老左,你说,勾魂使中会不会也有不周山留下的暗桩” “你能有这样的担心,就说明你对勾魂使不够了解啊。放心吧,不周山就算想在他们中间安插暗桩,也安插不进去。” 我点了点头:“希望如此。” 待到夜深,月挂东天,黄土坡上又起了风,那风声如泣如诉,如同鬼哭狼嚎,却正好能掩盖夜行者的脚步声。 想必这一夜,马口村的养尸人要彻夜无眠了。 至今为止,狄正和狄纯依然没有被勾魂使找回来。 我和老左绕了一个大圈,来到了马口村的西头,这地方的村舍最少,路也杂,很适合秘密潜入。 当我们两个进入村子的时候,村里头几乎家家户户都亮着灯,除了山顶上最大的一间房子,从屋子到院子都是黑的。 整个村子都被黄澄澄的光晕笼罩,唯独最靠近月亮的地方投下了一抹漆黑。 恐怕在整个村子里,狄保全当真是心情最为轻松愉悦的一个人了,如果狄正和狄纯惨遭不测,他正好可以兵不血刃地铲除这两个异己。不过狄保内心也是矛盾的,因为狄正一死,他就永远无法得到古尸。 狄保全关上了屋里屋外的灯,就如同在灯光笼罩的夜晚留下了一片黑暗的狂欢之地,但我相信,这一夜他和其他人一样,也是彻夜难眠。 因为山脚下笼罩了大片灯光,这反倒让山腰上变得阴影重重,几乎在每一座坟冢后都拉起了长长的影子。 我和老左没花太长时间就到了山顶,一进狄保全的院门,一早守卫在门旁的勾魂使立即朝我们压了上来,我和老左稍施身手,就让他们陷入了昏睡。 这两个勾魂使属于尚未投靠少壮派的二十二人,他们并不知道其他的勾魂使在今天下午都遭遇过什么。 狄保全住的这间房子也有年头了,屋门的门轴锈得厉害,我先用工具来了门锁,当老左将门拉开的时候,门轴处立即发出“吱呀”一阵锐响。 这声音极为刺耳,就算是狄保全已经睡熟,也一定会被吵醒。 我和老左没敢耽搁,立即进屋,老左迅速带上门,并在门板上贴了一张隔音符。 一直到门板彻底合上了,里屋才传来狄保全的吆喝声:“谁” 他说话的时候,身上还凝练出了念力,与此同时我还能感觉到里屋中飘来了一股很重的尸气。 老左对着里屋方向说了句:“狄前辈,还没睡啊。” 狄保全忽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先是冷冷地盯着卧房的门口,过了小片刻,他就赶紧散了念力,忙不迭地跳下床,冲着门口那边奔了过来。 我留意到,在他散去念力的瞬间,从屋子里涌出来的尸气也散得一干二净。 要是我没猜错,这间屋子里应该存在一具相当厉害的邪尸,而狄保全可以倚靠念力驱使那具邪尸。 老左拉开了灯,狄保全也从卧房里跑出来了。 临来之前老左服过御毒丸,掌东海种在他脸上的毒素已经化尽,现如今,老左已经脱出一张假脸,有恢复了那副未老先衰的样子。 狄保全一看到老左,立即堆起了笑:“左掌门,你怎么来了你看看,你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让人去接你啊。” 老左冲他笑笑:“有水吗,我们有点渴。” 狄保全赶紧应一声“有”,接着就蹿进厨房给我们倒水去了,因为跑得急,狄保全进厨房的时候一脚没踩稳,呼啦一声就趴在了地上。 但看背面的话,他确实是一下子趴倒在地上了,不过我能看到他手里的小动作,在身子快要接触到地面的时候,狄保全使出了一道类似于抚云手的手法,接连在地面上拍了几下,不但完全化解了落地时的冲势,还弄出了以假乱真的撞击声。 老左朝厨房门口扬了扬下巴,大声对我说:“他平日在行当里走动的时候,经常这么故作马虎。” 我也大声回应:“什么叫故作马虎啊,说不定人家狄前辈就是想做个俯卧撑,要么就是想练练掌法。” 这话就是故意说给狄保全听的。 狄保全一溜烟从地上爬起来,半句废话没好意思多说,闷闷到厨房倒了水,又闷闷地将水端出来。 我和老左喝着水,他就在一旁站着看我们,也不说话。 假脸被撕破,狄保全现在已经变成了受惊的蛇,不管干什么都要小心翼翼的,同时他应该也在猜测我和老左这么晚来找他,究竟要干什么。 刚才狄保全为什么故意摔倒不好说,可能是为了碰瓷,可能就是为了在我们面前强化一下他的马虎形象,像这种极善伪装自己的人,通常都有一套大异常人的行为逻辑,他们的心思不那么容易猜透。 要对付这种人,就必须让他跟着你的思路走,一旦你的思路被他带偏,那你就很容易被他打乱阵脚。 老左将水杯放在茶几上,直奔主题地问狄保全:“听说你最近和不周山走得很近啊。” 狄保全立即否认:“不周山离我们这么远,我和他们可没什么交集。哦,我听说,组织上正在调查不周山,哎,左掌门,你说,组织上为什么调查他们啊,是不是不周山犯事儿了” 老左说:“具体犯了什么事儿,我还真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不周山这次犯了大事儿了,罪可灭门啊。老狄,我再问你一次,你和不周山确实没什么联系吧” 狄保全赌誓一样地大声吆喝起来:“那是当然,我和不周山完全没有任何交集” 老左一拍桌:“我就说嘛,样式人一脉怎么说也是名门正派,怎么可能和不周山牵扯在一块儿呢。误传,一定是误传。” 狄保全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就是误传” 没等狄保全把后头的话说完,老左就抢过了话头:“狄前辈,我们这次来的呢,主要是想找你帮个忙,事成以后,必有大礼相送。” 到了这会儿,狄保全就开始表忠心了:“什么礼不礼的,左掌门找我办事,不管什么事儿,我肯定尽心尽力。” 老左笑呵呵地问他:“真的” 狄保全一脸诚恳:“真的。” 老左接着说道:“那好,有你这话我就放心吧。是这样,狄前辈,最近这段时间呢,我们打算在马口村暂住,这段时间啊,村里的事儿你就不要过问了,包括个别养尸人和不周山暗地联系的事儿,你也不要过问。” 最后这句话一脱口,狄保全就懵了。 第982章 形势一片大好 老左也不多做解释,就这么笑呵呵地盯着狄保全。 别看老左的表情很和善,可他那双眼里爆出来的光,却有种钢刀般的锐利。 狄保全扛不住老左身上的凌冽威势,不由打了个激灵。 但别忘了,狄保全是表演性人格,他的思维方式很多时候和常人不同。 在片刻的错愕之后,狄保全竟又回过神来,堆起一脸笑,对老左说:“左掌门,你说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什么叫个别人和不周山” 老左压根没打算给他申辩的机会,大手一挥:“你不需要听懂,你只要说,这个忙,你到底帮还是不帮。” 就算狄保全的演技再高,那也只能演给讲理的人看,现在老左压根没打算和他讲道理,他再怎么演也没用,老左不看。 狄保全一下子哑了,沉默老半天没说话。 我就在一旁说:“狄前辈,有些事,你承认或者不承认,意义都不大,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你们养尸人一脉在近段时间确实充当了不周山和葱岭之间的信使。这次来找你,是想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狄保全可能是觉得我好说话,又冲我吆喝起来:“我狄保全可以发誓,我和不周山之间,绝对没有任何” 我直接将他打断:“你和不周山有没有联系,我们随便抓一个不周山高层来问问就知道了。” 听我这么一说,狄保全又哑巴了。 这时我才从背包里摸出了那个装着百年阿胶的鎏金盒子,起初狄保全一直低着头,没看到我手里的东西,直到老左请他抬一抬脸的时候,他一眼看到我手里的东西,从此以后视线就再也挪不开了。 很显然,原本放在盒子里的东西,对于养尸人一脉来说确实非常重要。 只不过狄保全一定不知道,里头的东西早就被人换成了阿胶。 我敲了敲手里的鎏金盒子,问狄保全:“认得吗” 狄保全这才回了回神,将视线转向我:“你从哪找到它的” “你甭管我从哪找到它的,”我说:“这次的事儿你只要肯帮忙,事成以后,这个盒子,还有里头的东西就是你的。” 狄保全依旧吆喝:“哎哟,我和不周山真的没什么联系啊,要硬说有,那也就是泛泛之交,绝对没有更深的联系了,我可以发毒誓。” 我懒得和这种人废话:“到底帮不帮” 狄保全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用力吐出了那个字:“帮” 这个字脱口的时候,狄保全的脸上带着一抹狠色,一点也不像他刚才的样子。 大概这才是狄保 接下来老左又说道:“现在狄正、狄纯那边我们已经联系过了,他们身边的勾魂使也承诺不与我们为敌,你是不是也联系一下身边的勾魂使,让他们别与我们为难” 狄保全的脸色接连变了好几遍,眼珠子提溜提溜转了好几圈,最后才点点头,用一种异常刻意的坚定语气说:“左掌门放心,你交代的事儿,我一定尽心尽力去办。” 老左明知道狄保全心里还打着别的算盘,不过也没和他计较,只是说:“你们养尸人一脉的内部斗争我绝不插手,狄正和狄纯明天一早就回村,到时候你们该怎么斗怎么斗,我不管。” 一听到狄正和狄纯明早回村,狄保全脸上闪过了一抹很深的失望。 和着他还真希望自己徒弟死的。 有这么个门主,养尸人一脉想在这一代光复门楣怕是没指望了。 眼看天色已深,我和老左也就没再耽搁,立即离开狄保全的住处,先绕出村子,又沿着村边摸进,回到了村口附近的小房子。 临走之前,老左一边撕下隔音符,一边嘱咐狄保全,不要将我们两个的身份暴露给其他人。 其实老左这话说得有点繁琐,他就该直接说,别把他自己的身份暴露出去,毕竟狄保全压根就不知道我是谁。 第二天天色刚开始见亮,狄正和狄纯就回到了村子,由于这两个人已经被老左喂了“毒”,现在对老左可以说忠心耿耿,村里人问他们到底被虏到哪去了,受伤没有,这两个哥们也不敢说实话,只说是被人虏到了黄土坡上,后来又被勾魂使救了出来。 至于俘走他们的人是谁,这些人又将他们放在了黄土坡的什么地方,勾魂使又是怎么找到他们的人,村里头有不少为狄正马首是瞻的年轻人,因此对狄正多了一份关照,询问这些事情经过的时候也问得格外仔细。 狄正和狄纯仿佛在回来的路上就编好了谎话,每一个问题都能应对如流。 既然狄保全、狄正、狄纯这些人都被我们控制在了手里,接下来,我们就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只要让掌东海带着几个精通伪装的景字脉兄弟待在村子里,帮我们监视村子内外就行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李淮山开车过来找我们,帮我们的车换了左前胎,之后我和老左也就没再停留,立即离村前往最近的县城。 一进县城,站在路口迎接我们的,却是一副算不上特别熟悉的面孔。 不是黄玉忠,不是刘尚昂和梁厚载,此刻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金帛番那张半阴不阳的老脸。 和身边的其他人不同,对于金帛番,我到现在也无法完全信任他,当然,他也不那么信任我。 但现如今大家毕竟是同盟关系,我也不能因为不信任他就处处施以冷脸。 我摇开车窗,尽力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快上车” 金帛番一上车就迫不及待地凑上前来问:“怎么样了,咱们什么时候动不周山” 我无奈地笑:“急什么,咱们得耐住性子,慢慢来。” 金帛番带着怨气嘟囔:“我已经等了几十年了。” 我权当没听到他的话,故意不接话茬,老左有些乏了,一直望着窗外出神,也没有聊天的兴致。 金帛番见没人搭理他,也就没再讨论眼下的话题。 随后我们在金帛番的指引下来到了县城东部的一家小旅店,这可不是寄魂庄开的那种特殊店面,就是家日租旅馆。 店家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妇,老妇人过去是毛巾厂的车间主任,干活很是仔细,店里头虽然破旧,却被老人家打扫得非常干净,老爷子是云南人,年轻那会儿家里成分不好,为了改变成分,就跑到陕西投靠了一个贫农出身的舅舅,后来干过电工,如今店里头的电路都是老爷子自己布置的。 这地方是刘尚昂找的,他之所以看上这里,一来是因为店里头没有监控,行动起来没什么障碍,二来是觉得这对老夫妇都是实诚平和的人,刘尚昂说,见到他们,总能想起以前住筒子楼时的街坊邻居们。 我反正不挑地方,只要够安静、够干净就行。 落宿旅店的当天晚上,我先联系了一下渤海湾那边,了解了一下渤海湾的动向。 在实用的安排下,打扮成我和老左的人最近经常出现在渤海湾各大场所,另外,仉家和寄魂庄联手盘下了老粮局大院的那块地皮,打算将阴市搬到那里去,从此以后,渤海阴市就算是蜀南鬼市的分店了,居住在阴市里的一众妖精们,也算是有了在凡间活动的身份。 之前迟先生帮过我的忙,这也算是对他的报答了吧。 寄魂庄和仉家联手收地,又将渤海阴市纳入鬼市,这在行当里可是天大的事儿,加上实用经常让“我”和“老左”往那块地皮上跑,现如今行当里的人几乎都知道我和老左的关系非常好,也知道我们两个都在渤海。 另外,实用还传来了一个非常关键的消息,那就是,仉荣最近活动频繁,基本上渤海湾的“我”出现在哪里,他就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表面上是帮我的忙,实际上是帮不周山监视我的动向。 只不过仉荣死也不会想到,他在渤海湾看到的仉若非,只不过是我的替身。 除了仉荣,老仉家还有七个小字辈族人和一位长老会的长老受到了不周山收买,实用已经派人将他们监视起来了。 在这通电话的末尾,实用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你要是有时间的话,最好去五官科做个检查。” 我顿时纳闷:“我闲的没事去五官科做什么检查,我又没病” 实用却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开的那个地址勘测公司也正式营业了,不过汤剡这小子最近不安生,总想来家里找你。” 我说:“那就先安抚他一下,回头我给他点儿活。” 实用随口接了句:“行啊,我这儿还有事,先挂了。” 就忙不迭地挂了电话。 收起手机以后,我一直在心里反复琢磨实用刚才说的话。 让我去五官科检查,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左思右想就是想不明白。 恰好这时候老左叫我出去吃饭,我也就没再深究下去,现如今对付不周山才是正事,其他的都可以延后再去考虑。 第983章 风雨前夕 吃过饭,我就带着老左他们在县城附近的一座老山上瞎逛,一路走个不停,而且专门挑难走的路走,加上我速度快,老左他们刚开始还能轻松跟上我,可渐渐他们就乏了,最后硬是被我累了个半死,晚上他们一回到旅店就睡了,我则带着手机偷偷离开旅店,开车到十公里外的工地上给梁子打了个电话。 梁子、马姐,这两个人都是吴林身边的帮手,我想,他们应该也知道四重空间的事儿。 马姐以前是干什么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梁子和老左他们那伙人的关系相当密切,以前他是邢伟的老上级,特战队的指挥员,后来却进了葬教,成了葬教余孽,也就是身处葬教的时候,吴林将梁子拉入了自己的小队。 听吴林那意思,梁子不想让老左知道他在哪而,也不想让老左知道他加入葬教的原因,所以我要联系梁子,就必须避开老左他们三个。 电话一接通,梁子立即非常警惕地问了句:“有道和你在一块儿吗” 我说:“我甩开他们了。” “刘尚昂呢,他没跟着你吧。” “都甩掉了,你就这么不相信我的实力吗” “找我什么事” “你和那个马姐最近干什么呢,我有点事,想托你们帮个忙。” “我们俩在找四重空间的极点。” 至于四重空间的极点是什么,我不知道,而且我不能出来太久,不能在这种问题上耗费太多时间,于是也没多问,只是对梁子说:“我手里头有个人,应该能帮上你们的忙。” “什么人” “叫汤剡,以前是地质勘探队的。” “可信吗” “可信是可信,不过你和马姐还是要在他面前隐藏真实身份,和他合作的时候,你们就说你们都是我手里的人。” “明白。” 没想到梁子这么好说话,本来我还以为,我要就汤剡的身份问题向他解释一大堆来着。 随后我先是联络了汤剡,告诉汤剡过一会我的人会给他打电话,让他尽快收拾一下东西,拿着电话出门,并搭最早的一班火车或者飞机去广州。 联系完汤剡,我又联系了实用,告诉他汤剡被我派去广州了,在那边会有我的人接应他,实用只是说知道了,没有多问细节。 打完这三通电话,我就开车在县里转了一圈,找了家手机店换了副新手机。 我是怕万一回到旅店的时候刘尚昂醒着就麻烦了,以这小子的小心,弄不好会翻出我的手机通信记录,而且这家伙把各种电子器件都玩得相当溜,就算我把记录删了,弄不好他轻轻松松就能把删除掉的数据恢复回来。 最保险的办法就是换手机。 为了保护梁子,我平白花了好几千块钱,也是够拼的了。 顺带一提,在买新手机之前,我先把旧手机给砸碎了,这样一来,我就是因为旧手机坏了,不得已才换了新手机。 回到旅店的视乎,刘尚昂果然在柜台旁边坐着呢 “怎么还没睡啊”我随口一问。 刘尚昂斜着眼看我:“你干什么去了” 我晃了晃手机。 刘尚昂不解:“怎么换手机了” 我说:“旧手机碎了,不换没得用。” 刘尚昂依然是一脸狐疑的表情:“怎么坏的” 这家伙查户口啊,问得这么细 我顿时有些恼了:“关你屁事” 一看我发火,刘尚昂就有点不好意思了:“哎呀你看看你,我就是开个玩笑,你生什么气啊。我不就是半夜起来没看见你,有点担心你嘛。” “扯淡呢,我和你压根不住一间房,你要不是偷摸跑到我和老左屋里偷看,怎么知道我不在” 其实话说到这我就想明白了,刘尚昂大半夜找我,弄不好有要紧的事。 想到这儿,我就问他:“是不是马口村那边有消息了” 刘尚昂打了个响指:“怪不得连厚载都说你聪明,你确实很聪明。对,就是马口村那边传消息来了。” “你没叫醒老左” “嘿嘿,我看道哥怪累的,就没好意思叫醒他。” 扯淡呢,这小子专程找我一个人,说白了就是想找我要烟抽,要是老左醒了,他就抽不成了。 我拉着刘尚昂走出旅店,给他小半包烟和一个打火机:“省着点儿抽,回头我弄两服药给你调理一下呼吸道。” 刘尚昂笑呵呵地点头,一边把烟给点上了。 这小子其实烟x瘾相当大,也不知道老左平日里是怎么限制住他的,这会儿他一边说着,一边抽烟,为了多抽几根,还特意放慢了说话的速度,以至于我花了足足十分钟才弄明白马口村那边到底出了什么情况。 就在今天下午,不周山的人去了马口村,和少壮派的人接上了头。 这一次不周山派出来的人叫马俊义,据说是不周山的守林人,所谓守林,顾名思义就是看守林子,预防山火的人,没什么大本事,但又是各大山门中不可或缺的人物。 而与马俊义接洽的人,则是狄正身边的另一个心腹,狄嘉卉。 马俊义这次来马口村,是想说服狄正亲自去一趟葱岭,将一盒丹药取回来,并承诺只要狄正取回了那盒丹药,不周山就帮他除掉狄保全,让他成为养尸人一脉的门主。 要说我们来陕西还真是来得及时,要是晚来一步,弄不好狄保全已经没命了。 现如今狄正肯定不敢和马俊义合作,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马俊义,这才请求勾魂使来县城找我们,其他人都睡了,是刘尚昂接待了那位勾魂使。 等刘尚昂把话说完,我才问:“勾魂使呢” “早走了。” “瘦猴,你分析一下,这个马俊义,在不周山里头的地位怎么样” “听说是个很得宠的人。而且我听勾魂使那口气,葱岭的那一盒丹药对于祖巫来说好像很重要,所以马俊义才希望狄正亲自去取,毕竟方言整个养尸人一脉,最有能耐的人也就是这个狄正了。你想啊,这么重要的事,祖巫都特意派马俊义来办,足以说明这个人在不周山的地位不低啊。” “嗯你去通知狄正,让他想个借口将马俊义留在村里,能留几天算几天,趁着这段时间,东海他们也能好好观察一下这个马俊义。” “这么远的路,凭啥让我去” “路上你可以多抽几根烟。” “成交” 刘尚昂正要走,我又将他叫住:“对了,先前我们从马口村虏回来的五个养尸人呢” “运到四川去了,寄魂庄派人帮你盯着呢。” 说着,刘尚昂就跑去开车了。 竟然把人运到四川去了,这倒是有点出乎我的预料。 接下来的几天,马口村方面时常传来消息,大部分消息是掌东海传过来的,内容主要是马口村的日常动态,以及狄保全的日常起居,如今狄保全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监视起来了。还有一部分内容是狄正传过来的,其内容仉主要是他们和马俊义的交涉过程。 马俊义进入村子的第四天,掌东海传来讯息,说他们已经彻底摸清了马俊义的生活习性、人际关系,甚至连马俊义家里养了几只猪,每只猪多重都知道。 从狄正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得大多是他和马俊义的谈判细节。 其实那也不能算是谈判,就是狄正一直恳求马俊义不要干涉养尸人一脉的内部事务,只要给少壮派提供支持就行,可马俊义似乎打定了主意要除掉狄保全,原因不明。 另外,狄正也传来消息说,祖巫得到葱岭的丹药以后,不会立即服用,那颗丹药需要放在不周山的山顶上经历整整三十天风吹雪葬,待里面的火性被消解干净才能吃。 换句话说,祖巫得到丹药以后,至少有三十天时间会一直待在不周山中,在此期间,不用担心他会南下出境。 我让掌东海尽快抓捕马俊义,并嘱咐掌东海,马俊义的舌根底下肯定藏有毒抛,一定要防止他自杀。 另一边,我也让狄正尽快前往葱岭取药。 看得出来,狄正确实不想让狄保全死,所以我也答应他,一定会保护狄保全的安危。 说实在的,论人品,狄正比狄保全还是强了一些,要知道狄保全可是巴不得狄正死呢。 最后我又派出了金帛番,让他去帮掌东海审问马俊义。 当天下午,金帛番启程前往马口村,而狄正则带着几个勾魂使,踏上了前往葱岭的路途。 一旦狄正取回丹药、顶替马俊义的人进入不周山,我就要动用一切资源,尽可能在最短时间内将不周山的根基蚕食干净。 傍晚,我站在旅店的阳台上,一个人默默抽着烟。老左不声不响地来到我身后,我挪了挪地方,给他让出一小块立足之地。 老左走到我身边,若有所思地说:“是不是太容易了” 我知道他指得是什么。 我掐了烟,叹口气说:“不周山就好比一只千年巨虫,这只虫子虽然庞大,但只要咱们能命中要害,一样能在短时间内要了它的命。” 这一次,老左似乎不太认同我的观点:“可你别忘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我不由地一笑:“不管它僵不僵,先弄死它再说。” 第984章 青拔 这时梁厚载也上了阳台,我和老左只能用力朝旁边挪蹭,以便给梁厚载腾出站立的地方。 梁厚载靠在阳台的栏杆上,也不说话,就是摆着一张愁容满满的脸闷在那儿。 老左忍不住发问:“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丧眉耷眼的呢” 梁厚载这才将脸扭向我和老左,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没说出来,过了小片刻又把头低下了。 老左追问:“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啊” 梁厚载回一句:“我在整理措辞。”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和老左就没再打扰他,默默等待他把措辞整理好。 过了半饷,梁厚载才开口对我说:“仉若非,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就是不周山好像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 我有点不解:“不周山被人牵着鼻子走这话是怎么说的呢” 梁厚载就帮我分析:“你看啊,不周山又是在泅水荡培养长生丹,又是在广州塑造小地狱,又是进仙人墓寻找大阴血,又是培养假阴差,每一件事都耗费了他们很大的精力,可他们又每一件事都做不好。我感觉,不周山根本就没有足够的能力做好这些事,就算是单独做其中一件,也不可能做好。” 我感觉他越说越迷糊,不得已将他打断:“怎么你越说我越不明白呢。” 梁厚载沉思小片刻才接着说道:“不周山做得这些事,至少需要十年之功,有一些甚至是百年之功,像这样的事,应该一件一件地做才对,可他们却全都集中到一块儿干了。我觉得,好像有一股力量迫使他们不得不将精力分散开来。” 我说:“这些事儿不周山在千年前就开始谋划了呀。” 梁厚载摇头:“可所有的事,都是在近几年才集中爆发的,怎么说呢就是,不周山好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该将主要精力放在哪一件事上,又或者,有人引导着他们,将精力放在不同的事情上。” 当时梁厚载其实没想到自己到底要表达什么,所以他说出来的话很乱,从头到尾几乎找不到章法。 我和老左听着他的话,都是一头雾水。 后来梁厚载放弃了,叹了口气:“算了,可能是我想多了。” 我从烟包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点燃,老左和梁厚载集体陷入了沉默。 事实上,当时的梁厚载确实发现了一些关键信息,怎奈他嘴拙,没能将心中所想表达出来,加上大家的心思都牵挂在马口村那边,也就没再深究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突发奇想。 三天后,狄正传来消息,说他已经离开葱岭,朝陕西方向走了。 我约他在四川锦阳碰头,随后便拉上老左,急速赶往四川。 路上,老左问我为什么把约见地点选在锦阳,这样一来狄正岂不是要绕远路 我说之所以选在锦阳,是因为药王谷就在那里。 经历了十八个小时的路程,我们抵达锦阳的时候已是正午十分。 仉家在这里也埋了一个暗桩,这人绰号青拔,是个女的,和成都的青虫一样,青拔也开了一家火锅店。 我仔细看过仉恒给我的那份名单,基本上绰号里带个“青”字的人,开的都是火锅店,而且都集中分布在青海、四川一带。 先前和狄正联系的时候,我就让他到青拔的火锅店里等我,并祝福他多点点儿东西,我们过去顺道把饭吃了。 不过我没和青拔联系,名单没有注明她的联系方式。 没想到我进火锅店的时候,店里的火机能将狄正往外头赶呢,狄正不走,伙计们就硬推着他,这会儿都把他一只脚推出门槛了。 我立即下车,一个箭步冲上去,单手顶住狄正的后背,正在推搡他的几个伙计顿时被压在了门内,怎么都无法再将狄正推出半步了,狄正被我和伙计们挤在中间,一副要窒息的样子。 “你们怎么还赶客啊”我问门框内的几个伙计。 他们这才发现是我挡住了狄正,立即有人回应:“关你毛事,我们想赶就赶” 哟呵,说话这么不客气 我立即在手上加了点力气,直接将狄正送进了门,刚才还在推搡他的几个伙计全都被推翻在地。 一进店,我就知道伙计们为什么要赶狄正走了。 这家店的生意非常火,每张桌子都是满客,还有不少人排队,可狄正不但自己占着一张大桌,还只点了一份白菜和一份豆腐。 我不是让他多点点儿吗,他就点这么两样东西,就坐在那不走了,店里人八成以为他是故意来捣乱的,才一门心思要赶走他。 回头一想,我才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一件事,那就是养尸人一脉向来以穷著称,这家店看起来规格不低,菜价肯定也不会太低,狄正就是想多点点儿东西,也没那么多钱。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伸长脖子朝店里头大喊一声:“青拔” 在我喊话的时候,有两个伙计爬了起来,兜头就往我这边冲,我稍稍探手,随便发一股猛力就把他们推了个七零八落。 这时候,附近的一些食客发现门口出现了打斗,有些人拿出手机打算拍视频,有些人在看热闹,也有人起身离开座位,看样子是想过来拉架。 眼看店门口就要乱腾起来,也就在这档口,一个眉目清秀的女人从二楼的楼梯口探出头来,对着我这边问了声:“你是哪个” 我立即料定这女人就是青拔,赶快回应:“我是家里的人,前段时间我才刚刚见过青虫。” 这些暗桩之所以能成为暗桩,不只因为他们手段高超,心思也是一等一的老辣精明,青拔听我这么一吆喝,立即猜到了我的身份,一边忙不迭地朝门口这边跑,一边大声吆喝:“哎呀,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么,哪有伙计打东家的。快起来,都快起来,在东家眼前都表现得好一点儿” 东家这个词,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用了,青拔这么一开口,很多人都将好奇心转移到了她身上。 她的动作很快,箭步过来,将伙计们扶起来,又邀我们上了楼,正好老左这会儿也进了店门,也就跟着我们一起上了楼梯。 一到楼梯口,青拔见左右没有陌生人,就让一个伙计回大厅,向食客们解释一下刚才的事儿。 就说我们这儿拍节目呢,不是真打架。 这女人心思够细,应该能担重任,青虫给我的印象也不错,接下来对付不周山,总归要是需要这样的人为我提供助力的。 上了二楼以后,青拔又带着我们来到了厨房旁侧的一间屋子里,屋门上挂着一块“储藏室”的牌子,其实里头没放什么杂物,只摆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显然是个秘密会议室。 青拔开了灯,小声询问我:“你就是小二爷” 我瞥她一眼:“怎么,看起来不像” “像,像,尤其是你身上这股子霸气,跟二爷一样一样的,”青拔笑呵呵地说着:“我就是没想到,小二爷竟这么年轻。” 我礼貌性地还了一个笑脸,权当是回应了。 青拔倒也没再多做停留,只是说等会她会亲自端过茶水来,进门之前会先敲门的。 待青拔走后,我就冲狄正扬了扬下巴:“丹药到手了吗拿出来看看。” 狄正不敢怠慢,立即从随身携带的腰包里拿出一个干净古朴的红木盒子。 用来制作盒子的板材上抹渡了防腐防潮的油层,以至于这只盒子经历了数百年的岁月,却依旧坚实如初。 狄正在一旁提醒我:“这个盒子上有个特殊的法阵,只有祖巫的血才能开启它。” 我笑了笑:“就算有法阵,也要结合精密的机关才能发挥作用,只破机关,不破法阵,一样能将盒子打开。” 正巧青拔敲响了门,老左开门让她进来,她放下茶具以后就打算立即离开。 我一边从背包里拿出开启机关用的工具,一边扬起脸来对青拔说:“青拔,你留下来。” 青拔的反应有那么一点点市侩:“不太好吧,我又不是小二爷身边的人,你们这一看就是在密谋什么不适合我听的事儿。” “放心留下,不会害你的。”我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我知道青拔的市侩可能就是平日里的一种伪装,本质上她还是景字脉的人,对于仉家是绝对忠心的。 青拔也没在拒绝,走到桌,帮大家一一斟了茶水。 我先拿出铃锤,在红木盒子上敲敲打打,用最快的速度弄清了盒子里的机关结构。 在这个盒子里有个非常复杂的千蛛阵,里头的机关触发器估计至少在一千个以上,一般的思路上,将每一个触发器都关掉,盒子就能打开了,可真要是这么干,那可就太花费时间了。前段时间我曾在老仉家的密室里复制过老金家千蛛阵,发现这种阵法看似复杂,其实阵中只有一条用于连接各个触发器的引线,只要找到引线的位置并将其拉断,就能轻松破阵。 第985章 狸猫换太子 我先用铃锤找到了这条引线的位置,随后拿出一把折钩,将其顺着盒盖的缝隙探入盒中,快速勾住引线,轻轻一挑。 咔哒一声轻响,盒身先是微微颤了一下,接着盒盖就整个弹开了。 盒子开启的那一刻,狄正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像是怕盒子里会有什么暗器飞出来。 和盒子的内壁上确实嵌了大量的短针,不过此时它们只是静静地覆在上面,完全没有被弹射出来的迹象。 在盒子的中心位置,有一枚用长钉固定住的红色药丸。 那丸子一看就是用手揉搓出来的,上面甚至还有制药人留下的散乱指纹。 我对青拔说,那张纸来,还有艾草条和铜棒。 青拔淡淡抱怨一句:“二爷以前也爱这么吩咐人。” 这女人嘴碎,但动作却相当麻利,说话间就出了屋子。 我先拿出手机,给药丸和红木盒子拍了好几张照片,随后又小心将药丸取出来,给它的各个透视面都拍了照。 恰逢青拔回来,我先接过艾草,点燃草头熏了熏鼻子,以便让嗅觉变得更灵敏一些。 通常来说用艾草熏鼻子,只能让你们鼻息里带上一股很浓的艾味儿,不但不会让嗅觉更灵敏,反而会对嗅觉造成负面影响。 不过仉家人的鼻子都比较特殊,要想提升嗅觉,只能用艾草。 此后我又接过铜条,将药丸一点一点地扎开,从上面落下来的药渣被我分成了五份,或是拿火烤,或是用手将药渣搓散,要么就是将药在铜条上来回磨蹭,让铜条变热散发出味道。 借助不同的方式,我大体判断出了丹药中带味道的药材都有什么。 我拿出签字笔,将所有药材的名称都写在了事先准备好的白纸上,并将药方交给青拔,让她尽快将上面的药材找来。 直到青拔拿着药单离开,老左才想明白我要干什么:“你这是要狸猫换太子啊” 我点头:“从成分上来看,这枚药丸应该具备延年益寿的功效。我猜,不周山的祖巫有可能大限将至,才急于从葱岭取回这颗丹药。” 老左蹙眉:“你想怎么着,把续命的药换成毒药” “我怎么能干这么缺德的事儿呢,毒药不至于,我换上去的药,一样具备滋补的药效。但只滋补,却不能延年益寿。” 就算我不换成毒,估计祖巫也活不长了,犯不着为了一个将死之人背上杀人犯的罪名。 老左朝桌子上的丹药扬了扬下巴:“这东西就是长生丹吧,我能感觉到里面的阴气很足。” “尸气也很足,”我说:“这东西百分之百就是长生丹,不过上面的尸气还没有被彻底淬炼干净,说白了,这颗药丸依然是半成品,指望用它来得长生是不可能了,不过虽说不能长生,延续几个月寿辰还是没问题的。” 老左所有所思地说道:“祖巫大限将至,急于用长生丹续命这么多,等他吃下这枚丹药,一定会立即南下出境,毕竟只有几个月的阳寿,他一定会趁着这段时间去南阳收果子。” 狄正听到我和老左的对话,显得一头雾水,不过这也不怪他,毕竟他不了解这里头的前因后果。 半饷,狄正突然问了句:“祖巫真的快要死了吗” 老左反问:“你见过这个祖巫” “没有,但我总觉得他是个年纪非常大的人。” “为什么这么想” “从马俊义的口气上判断出来的,他每次提到祖巫的时候,都是一脸怎么说呢,特别羡慕的表情,马俊义这人非常高傲,从来不会羡慕谁,但他一心求长生,每次见到那些特别长寿的人,都会露出类似的表情。” 老左点点头,没再多问什么。 前后不到一个小时,青拔就带着足量的草药回来了,这地方离药王谷很近,许多稀缺药材都能从那里找到,而且药王谷的内谷药材产量相当大,完全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收集到足量药材。 而这,也正是我选在锦阳和狄正碰头的原因。 狄正不能在半路上停留太长时间,我便立刻动手配药。 原药的成分非常复杂,配置起来相当困年,我可能不能按照原药来配置,索性就先把各种药材打成渣,再拿火锅店里的油膏将药渣糅起来,捏成丸子,最后注入阴气,并从狄正身上找了一间沾满尸气的法器,将上面的尸气提取出来,注入到药丸里去。 为了把药丸弄的逼真一点,我还特意拿出刻刀,仿照着事先拍好的照片,在上面刻出了一片片交叠在一起的指纹。 值得一提的是,药丸中原本带有一种叫做赤乌金的药材,这东西本是毒药,但如果放在极寒的地方陈置一个月左右,药性就会发生变化,颜色也由赤红变成一种微微发青的金色,到了那时候,药丸看起来就像是度过乌金一样。 这一味药材,我也同比例添加进去了。 可以这么说,我仿造出来的丹药,除了药性和原本的药丸差异较大,其成色、形状、纹路、气味,几乎都和原药别无二致。 老左亲眼目睹了仿药的整个过程,一直到我重新接好千蛛阵中的引线,将盒盖重新盖上,老左不由地赞叹:“你这手艺真是绝了。” 我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将药盒交给狄正:“尽快回陕西,路费还够吗” 狄正吞吞吐吐地说:“没我身上一分钱都没了。” 我不禁纳闷:“你不就点了一个白菜外加一个豆腐吗,就这么两个东西,就把你的路费都花进去了” 青拔就在一旁解释:“我们家的菜不贵,可是汤底和茶贵啊,这位小哥一看就是好茶的人,一上来就点了我们这儿最好的大红袍呢。” 我那意思本来是想让青拔让点利,干脆把饭钱退给狄正得了,不过听青拔这话的意思,她显然是没打算退钱。 无奈之下,我只能给了狄正车费,让他赶紧走。 这边狄正刚出屋子,青拔就小声对我说:“小二爷,你怎么能和这种人混在一块儿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怪不得刚才青拔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原来是看不上狄正这号人。 我顿时笑了:“我可没跟他混在一块,他现在只是单纯地被我控制住了。” 青拔这才舒了口气:“我就说呢。” 上次在成都,我也没机会尝尝景字脉的手艺,正巧这会儿有点闲工夫,我和老左就留在店里吃了顿中饭,饭后青拔给我们找了个地方,让我们好好休息一下。 本来青拔是打算留我们吃完饭的,可我和老左显然么有这么多时间,小睡两三个小时后就再次动身赶往马口村附近的县城。 车子没能进入县城的地界,狄正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说马俊义已经带着药回了不周山。 只不过就连狄正也不知道,拿走丹药的马俊义,已不是几天前的那个马俊义,现如今,他已经被景字脉的兄弟替了身。 由于不周山也知道景字脉的存在,所以这一次我们必须极端小心,掌东海调出来的顶替者是景字脉里头易容功夫最高超、模仿能力最强的一个,就这两项能耐而言,就连身为景字脉定门的掌东海也比不上对方。 真正的马俊义由于身上背负了命案,此时已经被移交到四川秘密监狱。 据金帛番透露,他和掌东海接连三天不休不眠地审问马俊义,还真从马俊义口中问出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据马俊义说,最近这些年,祖巫一直处于持续衰弱的状态,气色一天不如一天,有时候坐在椅子上,只要没人跟他说话,他就能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之所以衰弱成这副模样,是因为这些年祖巫一直没有饮用过人血。 可金帛番问马俊义,祖巫为什么要通过饮人血才维持生命力时,马俊义起初只说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后来他又说,祖巫的体质,好像和人类有着极大的差异。 不是和“寻常人”有差异,而是和“人类”有差异,而且是极大的差异。 换句话说,在马俊义眼中祖巫根本不能算作是人类了。 除此之外,金帛番也问明白了,只要有人正式加入不周山的宗门,不周山就会让他们服用一种叫做“极功散”的药,这种药能够短时间内提升人的修为,但副作用就是,如果断了药,修为会变得比过去还低,而长期服药则会导致神经出现异变,经常性地头痛,如果不用不周山配置的蛇干来缓解症状,总有一天轻微的头痛会变成难以忍受的剧痛,让人生不如死。 期间金帛番也问起了巴尔思的事,马俊义说,巴尔思久练毒功,极功散对他不起作用,所以他一直没吃过那东西,祖巫也正是因此才一直不敢信任他,毕竟巴尔思不惧极功散的毒性,不周山就无法彻底控制住他。 得到金帛番的第一手消息后,我就立即让掌东海设法联络“马俊义”,让他从不周山偷两剂“极功散”出来,我必须先得到原药,才能研究它的具体成分,并配置出解药。 另外,我还需要他在短时间内弄到不周山门人的详细名单。 第986章 即将破关 这两个任务的难度都相当高,可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探子身上了。 接下来,就是焦急地等待。 可在长达七天的时间里,探子那边一直没有任何消息,在那段时间,每个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生怕探子出什么事。 时间推移到第八天,马口村传来消息,“马俊义”又回到了马口村,这一次,他是奉祖巫之名,来马口村铲除狄保全的。 而在几天前,狄保全就在我们的授意下悄悄离开马口村,去了云南。 顺带一提,其实在得知养尸人一脉的根据地就在陕西境内之前,我一直以为养尸人这一脉是云南的宗门,后来才知道他们只是发迹于云南,早在唐宋年间的时候,这个宗门就已经迁到了陕西境内。 而这一次狄保全回云南,打得也是回乡祭祖的旗号。 “马俊义”在马口村扑了个空,回去也好向祖巫交代了,另外他这次也不负众望,不但弄到了极功散的药方,也把不周山的师族谱,以及内外门人的名单秘密拍成了照片。 另外,他还带来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消息张大有加入了不周山。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说实话我并不是很意外,自打我听说张大有私自离开渤海湾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猜到了事情很可能会发展成今天这副模样。 张大有的妒忌心太强了,单单是那份妒忌,就能推动他选择一个和我完全对立的立场。 让我意外的是,张大有进入不周山以后,升迁速度非常快,如今已经成了祖巫身边的三、四号人物,他的身份,比我在泥瓦镇碰到的八大金刚还高。 要说这个张大有,修为一般,智谋一般,除了做生意有点手段意外,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任何亮点,祖巫到底看上了他什么 这里面肯定有些文章。 另外探子说,自从葱岭的丹药被他带回不周山以后,不周山就开始全面戒严,接下来他很难再轻易向我们传递消息了。 我问探子,这段时间组织上的动静大不大。 探子说很大,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有组织上的人特意到不周山访查,但他们只能进入前山,再怎么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 我知道组织上肯定查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再者,我们也不需要组织上真的查出什么,只要他们不断骚扰不周山,牵引不周山的精力就行了。 探子不能在马口村待太久,他将自己所知的信息传递给我们之后,就即可离村,踏上了前往不周山的旅程。 自有狄正亲自送探子出村,我们几个不便时常在村里露脸,就没出去。 我摸出一根烟来,但因为屋子里人多,空气又不算流畅,就没点,就是叼在嘴上。 梁厚载开口道:“组织上的动作怎么越来越频繁了” 他说话时皱着眉头,这让刘尚昂很是不解:“动作频繁还不好吗,你皱什么眉头啊” 我替梁厚载回答:“当然不好。组织上动作频繁,就说明不周山埋在组织内部的暗线已不再对庄大哥制造各种掣肘。” 刘尚昂依然不能理解:“那不是好事吗” 我笑着摇头:“你不想想他们为什么突然变老实了,我猜,这帮人现在正憋着一口气,谋划大动作呢。咱们得加快速度了,必须赶在这些人动手之前,把不周山彻底掏空。” 金帛番插嘴道:“不周山的家业可比你想象得还要丰厚,你想在短期内将他们掏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 我晃了晃探子带回来的极功丹药方:“再大的家业,也要有人护着才行啊。只要能让不周山门徒集体叛变,那不周山,也就只剩下一个空壳了。” 老左习惯性地挑了挑眉毛,说:“釜底抽薪。” 没错,就是釜底抽薪,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不周山这只大釜下的所有薪枝火种,全部抽空。 我看着探子带回来的名单,既是自言自语,也是对在场的人说:“一个月之内,我要不周山彻底变成一个空壳。” 说话间,我看到金帛番脸上闪过了一丝担忧的神色。 说实话,我并不清楚此刻的金帛番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我能感觉到,他对于不周山的了解,一定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深。 我一直都有这样的感觉。 屋子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沉闷起来,自打我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之后,大家就集体陷入了沉默。 在场的人,各有各的心事。 入夜,大家才悄悄从马口村撤离,我和老左必须马不停蹄地赶往苗疆,让福巴老司看看极功丹的药方,这种丹药里头施了巫毒,单靠我自己可配不出解药来。 其他人则先回县城待命。 我们绕了很远的路,经由黄土坡回到离村子不远的加油站,前不久我把这个加油站买了下来,现在店里头的人都是景字脉的兄弟,而加油站的后院则成了我们的停车场。 李淮山他们开一辆大巴回县城,我和老左的座驾是一辆四座越野。 我刚开了车锁,打算拉开车门上车,金帛番就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见他一脸急躁的模样,我就知道他有事儿,没等他开口就主动问他:“金前辈找我有事” 金帛番先是一阵犹豫,随后才像是鼓起了很大勇气似地对我说:“小二爷,你可别小看了那个祖巫,就算你掏空了不周山,他也未必会束手就擒啊。” 我笑着问他:“金前辈,您对不周山的了解,那可当真是相当的深啊” 金帛番没说话。 我接着说:“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轻敌的。掏空不周山只是计划的第一步,如果这一步能成功,接下来就能稍微轻松一点,如果这一步失败,咱们再想别的法子。” 金帛番叹口气说:“我知道小二爷计谋过人,也从来不会轻敌托大。可不知道是为什么,我这心里头最近特别忐忑,一慌一慌的。” 我笑着安慰他:“正常,我现在也挺忐忑的,就怕自己算不准导致计划失败了。” 金帛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片刻,他又一脸诚恳地盯着我,半鼓励半恳求似地说:“小二爷,你可一定要赢啊。” 我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竭尽所能,无愧于心,也就醒了。” 说完,我就快速上了车,金帛番退到一旁,让出了通往后院出口的路。 我将车子开出加油站后院的时候,金帛番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们的车,就连李淮山吆喝他赶紧上大巴,他都没听见。 老左从后视镜里看了金帛番一眼,说:“我感觉金帛番就快要向你敞开心扉了,你刚才应该多和他聊聊,让他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我笑道:“他这是临时起意,保不齐现在什么都说了,以后又后悔。还是再给他点时间,让他好好考虑一下吧。” 可能是因为最近奔波得太多,车子开进河南的时候,我竟感觉精力上有些扛不住,险些握着方向盘睡着。 为了我自己和老左的生命安全,我只能就近找了一家旅店,决定先休息一晚,第二天早上再动身。 可第二天我和老左睁眼的时候就已经是中午头了,而且睡了这么久,我依然感觉整个脑袋浑浑噩噩的,有点像发烧,但身上又不发热。 不只是我这样,老左的状态也不太对,他不光犯困,而且还一直吆喝着胸口发胀,就好像有一股气,想从他的肺口里冲出来一样。 刚开始,我们俩还以为自己中了别人的术,可老左感应了周遭的炁场,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这种莫名出现的不适让我和老左非常不安,后来我们先确认了旅馆附近没有可疑的人,才锁严了门窗,拨通姚玄宗的电话。 好在姚玄宗这两年的手机一直都处于畅通状态,老左只拨了一次号码对面就接通了。 姚玄宗详细问了问我们俩的情况,我和老左七嘴八舌地说着,姚玄宗却在电话另一头笑了。 这阵笑声在我们听来可谓诡异无比。 笑了片刻,姚玄宗就开口说:“你们俩这是有喜了” 老左当场就恼了:“姚玄宗,你能不能别开这么低俗的玩笑,你不嫌恶心我们还嫌恶心呢。” 姚玄宗平日里脾气很大,可他在老左面前却总是笑呵呵的,从来不发火,老左说他低俗,他也只是笑:“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没骗你们,真的是喜事儿。你们俩这是要破关了行,我也甭废话了,现在你们先找到肾俞、涌泉这两个穴位,各用力按一千下。” 我和老左哪敢怠慢,赶紧照做。 别说,这两千下按完,身上果然轻松了很多,头也不昏胀了。 老左对着电话问:“按完了,然后呢” 姚玄宗笑呵呵地说:“然后你们就来阁皂山找我吧,我在这儿等着你们。尽快到啊,现如今你们俩把肾俞穴和涌泉穴都封住了,再加上肉身已经承载不住那么高的修为,要是三十六个时辰之内没人帮你们渡过这道关口,你们俩就得七孔流血而死。” 说到最后,姚玄宗还特意在“死”字后面拖了很长很长的长音。 他奶奶个纂的 第987章 老不正经 被姚玄宗这么一折腾,我和老左只能打消了前往苗疆的打算,改道前往阁皂山。 毕竟保命要紧。 再说配制解药的事儿,我估计姚玄宗应该也能干。 路上我联系了福巴老司,告诉他我们不去找他,让他不用特意等我们。 说实话阁皂山这地方我从来没来过,老左声称他也是头一遭来,再加上姚玄宗隐修的地方肯定不可能在景区,必然在那种无人问津的犄角旮旯,我和老左半路上就开始发愁,到底该怎么才能找到姚玄宗呢。 更可气的自从我和老左离开旅馆以后,人家姚玄宗就死活不接电话了,摆明了就是想跟我们俩闹着玩儿呢。 拿我和老左的人命开玩笑,这种事儿也就是姚玄宗能干得出来。 说真的,有时候我就觉得他还不如白老狗靠谱呢,简单点儿说就是,姚玄宗不如狗啊。 打了一路电话,从白天打到晚上,姚玄宗愣是一次都没接,到大半夜的时候,他还给老左回了一条短信:“让你不尊重我,就不接你电话。”,差点给老左气炸了。 我看出来了,老左和姚玄宗的关系好像比较特殊,老左表面上对他没好感,姚玄宗表面上很给老左面子,至于他们俩实际上是怎么看待对方的,我也说不清楚,反正肯定和表面上不一样。 姚玄宗虽说不接我们的电话,但我们将车开到阁皂山的时候,他却做了一件非常靠谱的事儿,他让人给我和老左带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你们别进景区,到西山那边儿能看到一条小路,你们先顺路走二十里,然后你们会碰到几个岔路口,别犹豫,一直左拐,如果你们俩的运气特别好的话,一准能在半路上遇上。” 什么叫运气特别好的话准能遇上你,如果运气不好呢 你说这人是不是有病 我和老左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过来送纸条的人给绑了。 一问才知道,这人就是姚玄宗座下弟子,好在他比较和善,为人热心肠,乐于助人,我给了他两千块钱,他就撂了,说姚玄宗隐居的地方就在西山山顶的一座秘洞里,洞前有个三才望天的风水局,如果我和老左懂风水,很容易找到那个地方,如果我们不懂风水,那就再给他两千块钱,他带着我们去。 我感觉姚玄宗的弟子和他基本一个德行。 什么样的师父教什么样的徒弟,这话一点儿都不虚。 最后我随口问了一句,问字条上写的地址是不是错的 姚玄宗的徒弟也挺实在,说就是错的,而且上头的字压根不是他师父写的,而是他自己写的,本来他就是想让我们走错路,然后敲我们一笔钱,不给钱他就不给我们带路,现在他惊奇地发现自己打不过我们,再加上我已经给了他两千,进本高过了他内心价位底线,所以他就将正确位置告诉了。 先前姚玄宗派他来,就是让他给我们带路的,不过人家说了,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正确地址,那就用不着他了,他还有事,急着要走。 具体这个人是谁,我在这儿就不点名了。那哥们儿要是看了老左写的书,并且看到这儿,希望他自己心里能有点数。 我把车开到西山一带,找了个地方将车子放下,随后就和老左一起踏进了山区。 其实这个所谓的西山,其实离阁皂山的主山并不太远,但完全没有进行旅游开发,整个山头里里外外就只有一条顺着山脚绕行的山道,说白了,这就是一个明明呈现在旅人眼前,又会被旅人们无端忽略的地方。 站在山脚下,远远就能看见临近山顶的三才望天风水局。 所谓三才望天,其实就是天、地、人三才中,天完全占据了主场,将地和人死死压住,导致了三才格局失衡,风水局中的植被草木都长得异常别扭。 像这样的风水局是非常容易被人发现的,姚玄宗躲在这么个地方,那根本就不能叫做隐居了,他明明就是怕别人来阁皂山找他的时候不知道他在哪,才特意布置出了这么一个风水格局。 世人都说姚玄宗脾气怪异,我也一直知道他怪,但没想到他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我和老左没花多少时间就穿越林子,来到了隐藏在三才望天局中的一座洞门,你才门框上有什么一个非常具有现代气息的电子门铃。 丫门铃上头看不到电线,这明摆着按钮和扬声器还是用蓝牙信号连通的。 老左瞪着那个门铃,不停地皱眉头,我这会儿心里也是一阵连着一阵的错愕。 过了半饷,我才下意识地说了句:“姚玄宗还挺时髦。” 老左撇撇嘴:“这真的是拿来隐修的地方吗” 刚说完,洞门另一边就传来了姚玄宗的声音:“外头是谁啊门票一千块钱一张啊,概不还价,没钱赶紧走。” 老左当时就是满脑门子的黑线,我觉得他当时都想拉着我走了。 姚玄宗可能是见我们在外头半天没说话,觉得没什么意思,就主动将门推开了一道缝隙,半张脸凑在缝隙上问我们:“你们怎么不回话呀。”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姚前辈,咱能不能别闹了” 老左摆着一脸很严肃的表情,用恭敬的语气问姚玄宗:“我们能进去吗” 对,这就是老左和姚玄宗说话时的标准状态,确切地说,他那不是一脸严肃,而是一脸嫌弃,但除了偶尔发火的时候,语气还是比较客气的。 不管怎么说,姚玄宗毕竟是长辈。 这要是我板着一张脸和姚玄宗说话,姚玄宗一准找我茬,可他在老左面前就是没脾气,笑呵呵地将门推开,招呼我们进去。 洞门内是一条非常幽长的隧道,隧道顶上拉了电线,道壁两侧装了很多不同颜色的发光二极管,顶部也镶嵌着花花绿绿的灯泡。 我们走在隧道里,满眼都是五光十色的各种光亮。 哎呀,那个晃眼,要是再来点儿震荡心脾肾肺的音乐,这地方压根就是一夜店。 没想到姚玄宗还喜欢夜店风的装修风格。 我和老左默默跟在姚玄宗身后走,什么都没说,姚玄宗可能是有点心虚,自己蹦出来一句:“与时俱进嘛。” 我心里有个很严肃的问题,实在不吐不快:“姚前辈,你把隐居的地方定在这儿,就不怕别人找到你吗” 姚玄宗语重心长地说:“没事儿,他们找到我我也不给他们开门。” 他可能是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下来,句故意转变话题,问我们是怎么找到这儿的,我们在路上没有碰到他徒弟吗 我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当姚玄宗听说他徒弟从我手里拿走了两千块钱的时候,立即摆出一副极为震惊的表情:“才两千” 什么叫才两千 我说:“您的弟子以前经常干这种事儿吗” 姚玄宗还反问我:“什么事儿” “就是借着问路敲人钱的事儿啊。” “哦,对,他常干,他是我们阁皂山最有生意头脑的人了,你是不知道,他有个小金库,里头全是他攒的私房钱,就那财富,比阁皂山一整年创造的gd还多,回头我得找个时间,把他的小金库给没收了。正巧这段时间我买药的钱不够了。” 我当时的感觉,基本上只能用“震惊”这两个字来形容。 看到姚玄宗提到他徒弟的小金库时,露出的那种内分泌失调的表情,我这心里头就直抽抽。 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亏这种人还能成为行当里的三座大山之一,看到姚玄宗,深入了解姚玄宗以后,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会产生一种共鸣,怪不得我们这个行当越来越没落啊,都是被姚玄宗这种人造的。 这还不是最悲催的,最悲催的是就算没有姚玄宗这种人,行当它照样还是会没落下去。 就是命 穿过隧道,就是一个面积在百平米左右的石厅,石厅对面有三道门,通向三个不同的房间。 姚玄宗在石厅里逛游了一会儿,最后指着最潮湿的一个角落对我和老左说:“你们俩过来,盘腿坐在地上。” 这一次姚玄宗说话的口气比较正经,真的比较正经,不是那种一本正经说胡话的样子。 我和老左也没敢多耽搁,立即走到姚玄宗指定的地方,盘腿做了下来。 姚玄宗先是从腰带里抽出浮尘,在我们俩的头顶上扫了两下,被他这么一扫,原本只是稍微有点潮湿的石顶部立即渗出大片水汽,没多久,水汽汇聚成了细细水流,从上而下坠落到了我和老左的天灵盖上。 “坐好了,别动。”姚玄宗一边这么嘱咐我们,一边,抽出两根足有半尺长的银针。 那种针细得很,乍看就像是两条泛着银光的蚕丝。 紧接着,姚玄宗双手一晃,他的速度太快,我没看清楚具体的手法,只看到他的袖口忽闪了两下,与此同时,后颈也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两根蚕丝般的细针,竟贴着颈椎骨没入了我和老左的皮肉里。 第988章 这就是破关? 由于针非常的细,刚开始它没入皮肉的时候也感觉不到什么异常。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地推移,不良反应就出现了。 后颈还是感觉不到太大的痛感,但明显能感觉到后腰和脚底板像是有大量的蚂蚁在爬动,那种痒,简直就是奇痒无比。 更可怕的是你不但感觉到蚂蚁在爬,还能感觉到有成百上千的蚂蚁在咬你,腰和脚在痒的同时还有针扎似的疼痛,一浪跟着一浪。 我很想动手去抓去挠,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拿两根细细的银针就像是用来钉住草人的大木钉一样,彻底限制住了我和老左的行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头顶上落下来的水流也变得无比沉重,每一滴水落在头顶上,都能压得我和老左身子一颤,而且每一次水滴溅在头顶上,我就感觉浑身上下泛起一股燥热,脑仁也是针扎似的疼痛,就跟发了间歇性的高烧一样。 姚玄宗为着我和老左转了两圈,仔细看了看我们俩的状况,后来我们俩因为耐不住疼,几乎抖成了筛子,姚玄宗脸上顿时露出了欢欣鼓舞的笑容,还乐呵呵地对我们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要是你们俩这次挨不过去,那就得妥妥地嗝屁,回头仉家和寄魂庄到我这儿来拿尸体的时候,我还能敲上一笔。” 真的,听他这么一说,我就感觉自己来错地方了,合着姚玄宗从头到尾他就没安好心。 当时老左也是翻着眼皮瞪着姚玄宗,要不是不能动,老左肯定会一拳头砸在姚玄宗脸上然后再被姚玄宗反杀。 不过这档口我和老左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忍受。 姚玄宗嘴上盼着我们似,但行为上还是比较有道德的,他拿来了两个香炉,分别放在我和老左的身旁、点燃,一时间轻烟袅袅,烟气在我们头顶上的水缕附近盘成了龙瘴,这么一来,我明显感到痛楚稍稍轻了一些。 随后姚玄宗又坐在我和老左身后,取一个冰蚕丝做的针包出来,双手并用,在我和老左身上施针。 姚玄宗可不是吃饱了撑的扎着我们俩玩呢,单单是行针三次,他额头上就渗出了一层密集的汗珠,而且我留意到,姚玄宗每次取针的时候,手都在抖,但在行针之前,他会用力调整一下气息,藉此稳住手腕。 第五根阵扎在我和老左身上的时候,我先是感觉身子一虚,接着就像是一下子跑了十趟马拉松似的,浑身上下疲惫到了极点,每一个毛孔都大量涌出邪汗。 现如今浑身上下的毛孔全是张开的,冰凉的水落在头顶上以后,快速顺着脸颊落在肩膀上,又流经后背前胸,连同那慑人的凉意也顺着毛孔涌入五脏六腑。 懂点医术的人应该都明白,毛孔大开,邪寒入体,这本就是一件十分凶险的事,加上我和老左现在的身体状态本来就不正常。 姚玄宗像是怕我们担心,主动开口道:“得先把你们体内的邪躁排出来,再让阁皂山的冰泉水将淤积的躁气消解掉,你们俩才能顺利破关。破关以后呢,你们俩身上可能会出现邪湿,喝点红豆薏米水排一排就行了。” 他说这些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就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两根银针分别扎入了我和老左的后脊梁。 那是这特娘的疼啊,就好像有人拿一把改锥直接凿穿了你的后背前胸似的,确切地说比那还疼。 在这一瞬间的剧烈疼痛之后,我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当时我进入了彻彻底底的昏迷,那只一种近似于休克的状态,整个人的意识几乎就是消失的,没有意识,没有梦,就是清一色的无边黑暗。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地上,从石厅顶部落下来的水滴不断拍打着我的额头,怪的是,水中的寒意好像消失了,相反,我还觉得这些落水带着一点点温暖。 老左早就醒了,他换了一身干爽衣服,此时正搬着个小马扎坐在我旁边盯着我。 我刚睁开眼没多久,他就伸出一只手将我扶了起来,并拿来一块大毯子,让我裹住身子。 现在我浑身上下都像是灌了铅一样,重的很,随便活动一下就好耗费大把的体力。 我问老左:“我昏迷多久了” 老左说:“不清楚,不过光我等你就等了一天多,我也不知道自己先前昏迷了多长时间。快去泡个热汤,驱驱身上的邪寒。” 说着老左就推着我进了石厅西侧一扇石门,这地方就是洗澡的地方,中间挖了个半米深的地池,里头灌了白色的水汤,看起来就跟吃火锅的时候上的大骨烫似的,里头还飘着很多鲜红色的小颗粒,就跟枸杞似的。 一看到这池白汤,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姚玄宗不会是想把我给涮了吧。 心里这么想,可身上的动作却一点没停留,此时我已经能感觉到在浑身上下肆意游窜的寒意,二话不说,穿着衣服就跳进了汤池里。 别说,身子一入汤,就立即感觉轻快多了,过了十来分钟,寒意完全消散,就连之前的那种沉重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身子不但不沉了,而且与过去相比仿佛还轻盈了很多,我现在就感觉自己像是一团落在汤池里的云,随时都能飘起来一样。 这难道就是要羽化飞升的感觉 当然不是,我也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因为我身在水中,而水里又有浮力,这才有了身子将要飞起的错觉。 怪不得我,毕竟身上的感觉经历数次巨大变化,感知能力很容易出现错位。 老左说在汤池里不能待多久,不然容易上火,所以一感觉身子轻盈了,我就没敢多待,赶紧从汤池里爬出来,又跑到石厅里找到背包,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 你别说,在汤池里这么一泡,我觉得自己身上还真有股大骨汤的香味儿。 我闻着那股不断从领口袖口里飘出来的怪味儿,心里格外不适应,我就问老左:“你刚从汤池子里出来的时候,身上也有味儿吗” 老左说:“有,我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子螺狮粉的味道,你这比我强多了。” 我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和以前比没什么变化,就又问老左:“咱们这就算是破关成功了吗怎么感觉没什么变化呀。” 老左点头:“听姚玄宗那意思,破关其实就是这样,只不过是经络运转更流畅了,五感比以前也稍微灵敏了那么一点点,但这样的变化根本感觉不出来。” “不是说破了关就成了地仙,能通天地驭鬼灵了吗” 这时姚玄宗的声音出现在了不远处:“那都是神话故事,破关嘛,说白了就是你们和天地灵韵间的契合度提升了,只要继续勤加修行,修为就能提升到更高的境界。等你们再破了下一道关,也成不了地仙,凡人成仙,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羽化。” 我只听到了姚玄宗的声音,却没看到他的人。 起初我还有些惊诧,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千里传音可后来我用鬼眼仔细扫视了一下石厅里的光景,才发现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装了一个很小的喇叭和摄像头。 要是我没记错,刚才姚玄宗的声音就是从喇叭你传出来的。 紧接着,姚玄宗又开口道:“等你们的修为再提升几成,也能像我这样,千里传音。” 忽悠谁呢这段话响起来的时候,明显能看到喇叭在震 以前我只以为姚玄宗的脾性不好,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这老头简直就是神经有问题。 我说:“千里传音我也会。” 喇叭里传来姚玄宗惊诧的声音:“你会” 我拿出手机,先给姚玄宗发了条短信:“喇叭该修了,振幅有点不正常。”,接着又拨通了他的电话,喇叭里立即传来了清脆的手机铃声。 我没骗人啊,手机通信,那可不就是千里传音么,不光能传音,还能传图片传视频传文本呢。 姚玄宗立即关掉了手机,接下来就是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过了得有二十多分钟,姚玄宗才拉着一张老脸推开东墙上的门,闷闷地从东屋里走了出来。 “你们这些小孩儿,真是越来越不淳朴了,想想我当年的时候,不管我师父怎么忽悠我我都信,这才是好后生。”姚玄宗一出来就冲着我们吆喝。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我怎么觉得,姚玄宗在他自己的洞府里,和他在外头的时候不一样呢,到了这地方,老头子算是完全释放自我了,专门干不靠谱的谁惹。 好在姚玄宗很快就将话题转移到了正轨上:“别人感觉到自己快要破关的时候,提前一两年就要找个地方清修,用清净排解身体和心理上的躁气,你们俩可倒好,马上就临近关口了还到处乱窜,忙这忙那的,身上的躁气能不重吗。” 第989章 隐藏的刀口 先不论姚玄宗这人靠不靠谱,可如果没有他,我和老左也无法这么顺利就度过关口,趁着他说话停顿的当口,我和老左抓住机会向他道了谢。 这个“谢”字一出口,姚玄宗的脸色就变了。 他竟然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对我和老左说:“先别谢我,反正也不是免费的。” 我就知道 姚玄宗这边话音刚刚落下,在一扇石门后就响起了二爷那熟悉的声音:“别听他的,就是免费的” 乍一听到二爷的声音,我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激动。 可当二爷从那扇门里走出来的时候,我心中又是猛地颤了两颤。 如今的二爷还是那么高,可浑身上下却比以前瘦了好几圈,脸上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这哪里还是过去那个精神抖擞的二爷 一看到二爷这副样子,我就像是不受控制了一样,眼泪一下子就淌了下来。 谁承想,我这心里难受得要命,姚玄宗却咧开嘴,露出一脸特别夸张的笑容。 老左有些看不下去,用近乎质问的口气对姚玄宗说:“你笑什么” 姚玄宗也不立即接他的话茬,而是先拖着二爷的胳膊,将二爷拉到我跟前来,又笑呵呵地问我:“你是不是看到他变成这副熊样,伤心了” 说真的,我现在真是烦透了姚玄宗的为人,压根不想理他。 二爷显然也很烦他,一手将他推开,骂了句:“滚蛋” 没想到姚玄宗跟块狗皮膏药似的,就是粘着二爷不放,一边还冲我吆喝:“你知道这个老头是怎么变成今天这样的吗” 二爷显然有些恼了,一把拎起姚玄宗,甩手就将他扔进了东墙的石门里。 姚玄宗使出一个千斤坠,平稳落地,完了又笑嘻嘻地跑出去,扒着门框冲我喊:“其实这老头的伤势早就稳定住了,可是吧,他现在不能吃荤腥。” 二爷听不下去了,愣冲着姚玄宗冲了过去,挥拳就要打,姚玄宗一个闪身避开,嘴巴依旧不停:“这老头可挑食来,就因为顿顿不能吃肉,他就跟我杠上了,每顿饭都吃一点点,这才没多久,就把自己饿成这德行了。他之所以这么瘦,就是因为挑食,哈哈哈哈哈,哎呀呀呀呀呀” 就在姚玄宗大放阙词的时候,二爷一个箭步上前,牢牢抓住了他的肩膀,呼哧一声就将他按在了地上。 闹了半天二爷是因为挑食才把自己饿瘦的,白白浪费了我两滴眼泪。 看着二爷和姚玄宗闹成一团,我突然有种错觉,只觉得二爷和姚玄宗好像都变成了年轻人,数十上百年时光在他们身上留下的那份沧桑,竟在这一刻如云烟般消散了。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在阁皂山隐居对于二爷来说,的确是个绝好的选择,至少在这里,他无需再为行当和仉家的事发愁。 到了二爷这样的年纪,确实应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这时二爷又将姚玄宗塞进了东墙的石门里,还在外头八门给缩了,姚玄宗也不急躁,任凭二爷把他锁在房里,也不骂不闹。 我估摸着吧,最近这段时间姚玄宗应该没少被二爷整过,虽说姚玄宗修为厉害,但一般开玩笑打闹,他也不至于动用念力,反倒是二爷,身上那股子力气太猛,随便闹一闹就够姚玄宗受的。 二爷确认门已经锁好,才转过头来,指指自己的脑袋,对我说:“姓姚的经常胡乱吃药,这里有点问题,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只是冲着二爷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二爷说完这句话,也端起一脸笑意,乐呵呵地对着我。 最后还是老左打破了这沉默却又不局促的气氛:“二爷最近还好吧” 二爷笑着点头:“好着呢,多亏了姚玄宗,我才保住了阳寿啊。你们别看这个姓姚的整日里疯疯癫癫,在医术方面确实有点门道。” 这时姚玄宗在石门里头吆喝开了:“仉老二,差不多行了啊,快放我出去,我还得帮他们检查一哈。” 二爷这才返身回到东门口,将门锁打开。 姚玄宗一出来,就冲我和老左招手:“来来来,你们俩过来,我帮你们看看。” 老左问他:“看什么” “看看你们俩的周身穴位有没有出现异变,如果经络完全没有问题,那才能算破关成功,不然的话,你们还得留在我这儿观察一段时间。”姚玄宗一边说着,一边将老左拉到身前。 说是检查周身经络,其实就是查印堂、上关、下关、承浆这四个穴位,而这四个穴位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全部分布在脸上。 每一个穴位,姚玄宗都要很仔细地查看,还要时不时拿出银针扎一扎,看看老左的反应。 前后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姚玄宗才长出一口气,冲老左点点头:“行了,你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啊。” 说着,姚玄宗又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走到姚玄宗跟前,姚玄宗就对着的面门四穴细细观察起来。 他给老左做检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单一,只有专注,可为我做检查的时候,他却渐渐皱起了眉头,而且眼神还变得越发疑惑了。 我觉得可能是我的穴位出现了异常,但也不敢多问。 一样是花了一个多小时,姚玄宗才放开我的脸,说了句:“你们俩都没事儿。” 没事你刚才皱什么眉头啊,吓唬人嘛这不是。 可姚玄宗接下来却说了句让人匪夷所思的话:“仉若非,你小时候是不是摔过脸啊” 我摇头:“没有啊,虽说我小时候比较调皮,但确确实实没有摔过脸。” 姚玄宗沉思片刻,说:“那你在很小的时候,就是还没离开襁褓的时候,是不是伤过脸” “应该没有吧,怎么了”由于姚玄宗说话的口气非常奇怪,弄得我心里也非常紧张。 姚玄宗说:“你的额头、上耳根和鼻梁、下巴上,都有非常浅的刀口,浅到就算你瞪着眼仔细去看,也基本看不到。如果在成年人脸上动刀的话,伤口不会恢复得这么好,这说明你在很小的时候,脸上动过手术。” 我追问:“什么手术” 姚玄宗摆摆手:“那我哪知道,弄不好你小时候脸上长过瘤子,后来给割了。” 这时二爷突然开口插了一句:“姚玄宗你是不是有病,尽在这儿唬烂人。” 姚玄宗当场就乐了,指着我吆喝起来:“你看看这小子的脸,你看他严肃的那样,还真以为自己小时候整过容呢,哈哈哈哈哈” 神经病 不过姚玄宗虽是说笑,可他的话却让我无法不去在意。 我突然想起来,前几天我给实用打电话的时候,实用曾建议我去五官科好好检查一下。 他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等我深入去想,姚玄宗就打断了我的思绪:“你们俩这次来找我,应该还有别的事儿吧,我昨天翻过你们的行李,发现仉若非的背包里有一副药方,毒药,里头还掺了巫毒。” 老左一愣:“你翻我们的背包呢,我说我包里怎么少了五十块钱呢” 姚玄宗赶紧否认,说钱绝对不是他拿的,二爷可以给他作证。 二爷作证,就是姚玄宗拿的。 然后姚玄宗和二爷就吵了起来。 被他们这么一闹,我就被刚才的事儿给忘了。 这也不怪我顾东不顾西,毕竟脑子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加上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就对付不周山,我实在无法将更多精力分配到别的事情上,有很多我认为不是特别重要的事,往往就是这样,还没等深想,就没有时间去顾及它了。 当务之急,是尽快配出极功丹的解药。 我和老左赶紧在姚玄宗和二爷中间做了调停,而后我就将药方交给姚玄宗,让他看看能不能配出解药。 姚玄宗接过药方以后,冷不丁说了句:“这是极功丹的药方吧” 我点头:“是啊,您也知道这种丹药。” 姚玄宗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即又点点头:“这种药是我太师父研制出来的,当初这种药只是作为阁皂山门人的养生药材来使用的,后来发现它有着很大的副作用,就禁止使用了。而且我太师父调制出的极功丹里,可没有掺杂巫毒。” 我说:“这个药方,是我的人从不周山盗出来的。” 姚玄宗立即蹙起了眉头:“极功丹的方子早在五十年前就被焚毁了,不周山是怎么得到它的这个不周山怕是不简单呐。” 既然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顿时有了一种冲动,劝说姚玄宗和二爷出面对付不周山的冲动。 可姚玄宗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没等我开口,他就说:“嗨,我关心不周山做什么,以后外头的事儿,跟我们这些老人都没什么关系了。” 说到这儿,姚玄宗微微一顿,接着又转向了我和老左:“等你们俩的修为也达到我们这些老头子的境界,行当里头的事儿,你们也不能牵扯太多咯。那一天怕是不会太远了。” 我问:“为什么呀” 二爷说了句:“伤天理。” 姚玄宗则笑呵呵地说道:“嗨,现在解释太多你们也听不懂。其实也不用解释,再过上三四十年,你们自己就能看清这里头的道理。到了那时候,你们的归路就一条,就是进山隐修。趁着自己还有三四十年的时间,就尽情折腾吧。” 三四十年,对我来说很长,可对姚玄宗来说,似乎很短。 第990章 大事将近 姚玄宗一边说着,就站起身来,拿着药方去了东室。 二爷说姚玄宗的洞府不宜久留,让我和老左去阁皂山里转一转,玩一玩,明天中午再回来拿解药。 我问二爷:“二爷,你打算在这儿待多久啊” 二爷想了想,说:“估摸着还得一年多吧。” 说完,他也起身回了北室。 北墙和东墙上的门一关,石厅里就只剩我和老左两个人了。 站在石厅中央,你就会有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那就是眼前的三道石门中,除了通往汤池的西门,另外两道门都是不能开的。 那两道门上仿佛盘踞着巨大的威势,压得你不得不这么想。 算了,既然二爷不打断和我们这些小辈闲扯皮,我和老左只能先离开洞府,到阁皂山景区逛一逛了。 本来,我们俩确实打算到景区里逛逛的,正巧这会儿还是早晨,山里头比较清静,可我们俩刚到景区门口,就看到了那个拿纸条给我们指路的道士了,为了防止自己忍不住动手打他,我们俩只能离开阁皂山,跑到景区周边找了一家高档酒店住了下来。 这里可是阁皂山的地界,不周山的人又不傻,不会往这儿跑,加上由于姚玄宗脾气怪异,行当里的人也不愿意到阁皂山一带来,生怕见到姚玄宗这尊瘟神,所以在这里,我和老左完全可以毫无牵挂地自由活动,也只有在这里,我们才敢住高档酒店。 一整天的时间,我们俩就在酒店里各种胡吃海喝吹牛侃山,本以为这样能让自己稍微轻松一点,可不管是吃吃喝喝还是胡吹闲扯的时候,我们俩也都是表面上轻松,心里头总是挂着正事。 看来,不把不周山的事情车里处理干净,我们俩是无法安生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我和老左都感觉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于是就回阁皂山找姚玄宗,就算他还没有配制出解药,我们宁可在那个湿乎乎的洞府里待着,也不愿意再面对外面的花花世界了。 关键是你有心想玩,可就是玩不痛苦,那感觉就跟兜里只揣着五毛钱逛奢侈品店一样,只能看,没钱买,更难受 好在一到洞府,姚玄宗就将解药的方子拿了出来。 姚玄宗说,他的解药无色无味,和山泉水同服药效更佳,而且只要吃了他的药,必生都会对极功丹产生抗体,别说是里头的毒药,就连混在里头的巫毒都能抵御。 这样的解药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足以满足当前的需求。 由于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我和老左立即拜别姚玄宗,启程前往陕西。 这一次二爷很罕见地送我们一路出山,一直到了景区外的停车场才向我们挥手告别。 临行前,二爷扒着我的车窗,似有深意地对我说:“你在外头可得好好的,以后不管除了什么事儿,咱们老仉家还是得靠你撑着。” 我笑着说:“有二爷在,哪轮得着我来撑着家里啊。” 二爷也冲我笑:“我老了,再过上十几二十年就打不动了,到时候家里还是得靠你啊。” 因为二爷很像用这种温和的语气和我说话,所以我总觉得这里头好像有什么事儿。 我倒是不怕二爷身子出问题,不管怎么说我也是粗通点医学药理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二爷现在只是有点虚,身子没大碍,调养上半年一年的就能完全恢复。 我觉得这里头有别的事儿。 回到陕西,老左立即联系了阎晓天,让他按照姚玄宗给出的药方准备药材。 据老左说,当初阎晓天为了为百乌山培养新人,特意开了一家药房,虽说这两年药方的生意一直不温不火,但百乌山的家业还算丰厚,药房里的草药不管是门类还是存量都相当足。 阎晓天也不负众望,老左头一天给他打了电话,第二天,他就将足量的草药运进了县城边界一个旧仓库里。 而仉寅也在同一时间将炼骨皿带到了县城里。 炼药什么的,对我来说是小事,毕竟有炼骨皿在,不管炼多少药丸,也只是将药材放入皿中,然后就等着成药出来就行了。 但此时,又有新的问题摆在了我们面前。 如何才能将药交给不周山门人。 从探子拿回来的那张名单上看,算上所有编外人员,不周山门人的数量已经超过了七千。 这么多人,想要将解药一一分发到他们手里,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再者如果我们这边的活动过于频繁,也很容易被祖巫发觉。 也就在我们为了这件事日夜发愁的时候,探子再一次回到了马口村,并带来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 一个月以后,祖巫要召集所有不周山门人,在不周山的平天峰举行一次聚会。 足足七千多人啊,不周山一次性召集这么多人,究竟想做什么 探子说,因为一个月后祖巫要开启藏有长生丹的药盒,在开盒之前,要“应天承运”,举行祭祀大典,所以才打算将所有门人全都召集起来。 为了掩人耳目,所有门人将会分批进入葱岭,再经由葱岭密道进入不周山的内山。 他说到这儿,我又觉得不对了,既然葱岭和不周山之间有密道相连,为什么当初不周山还要派狄正去葱岭取药直接让葱岭的人送过去不就行了 对此,探子的解释是,那条密道从唐朝开始就一直被封得严严实实,每个进入葱岭的不周山门人,都要带一把铲子,进了密道就开挖,刚开始可能只有几个人挖,等后头来的人越来越多了,挖土的人就多了,祖巫身边的人推算过,第一批进入葱岭的人,估计要在半个月以后才能抵达不周山。 这么麻烦 我怎么感觉这么不对劲呢。 这时梁厚载开口说了句:“突然召集这么多人,就不怕被组织察觉吗再说了,不周山发动这种大型集会,应该没有像相关x单位申请吧。” 探子也是一脸疑惑:“现在不周山里的几个谷主都在讨论这事儿呢,他们也觉得一次性召集这么多人有点麻烦。不过前些日子我听净衣谷的谷主说,祖巫召集这些人,也不只是因为将要举行祭祀大典,或者说,祭祀大典根本就没必要举行。” 我不由地纳闷:“那他召集这么多人干什么” 探子摇摇头,没作答。 梁厚载蹙眉沉思了一阵子,开口道:“我猜,这些人一旦进了不周山,就很难再活着出来了。不周山的祖巫很可能要杀人灭口了。” 探子也是一脸惊愕:“那可是七千人啊,祖巫难不成想把这些人都杀了” 梁厚载又是在片刻的沉思之后才开口:“有这种可能。而且我想,祖巫必须先吃长生丹,等药劲发作以后,才会动手杀人。要不然他也不会等到开盒服药的时候动手,而且一次性召集这么多人,也容易被组织发现。” 说到这儿,梁厚载顿了顿,两秒钟后才接着说道:“他可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将所有人都杀光。当七千人聚集在平天峰上以后,组织大概会在两个小时到两个半小时内才会做出反应,在这段时间里,祖巫已经吃了药、灭了口,并带着身边最亲近的班底离开不周山了。也就是说,祖巫会在服药的当天南下出境。” 掌东海似乎不太相信梁厚载的判断,开口道:“要杀绝七千门徒,祖巫疯了吗” 梁厚载撇了撇嘴:“我也觉得他不可能这么干,但目前来说,好像也没有其他解释了。就算祖巫不想杀人,这些人一旦聚集在平天峰,也是凶多吉少。” 我问梁厚载:“厚载,那你说说看,祖巫为什么不让葱岭的人给他送药,反倒要让狄正去取药呢” 梁厚载摇头:“这一点我也想不通。” 我用手敲打着桌子,边思考边开口:“不周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有可能就是为了吸引组织的注意力。现如今,他们的战场有两个,一个在不周山的山界内,一个在组织内部。不管祖巫召集门徒是不是为了灭口,当这七千个门徒聚集于平天峰、组织上派人围山的时候,组织内部必然空虚,而不周山埋在组织力的那些暗桩,也一定会有所行动。咱们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把两个战场的胜利都拿到手。” 梁厚载点了点头:“我赞同。” 李淮山就在一旁咧嘴了:“你赞同个什么劲儿,关键是咱们怎么才能赢啊,光说大话可没什么用处。” 李淮山也不是真的想要发表意见,他就是因为大家讨论问题的时候没人关注他,估计说点反对意见来阴气大家的注意而已。 我懒得理他,探手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半尺立方的铁盒,对探子说:“这里头的药粉,就是极功丹的解药,足足两万人的份量,回头你找到不周山的水源,把药粉撒进去。另外,想办法在祭典当天散布一些谣言,诸如极功丹失效之类的,我不擅长这些东西,你自己编吧。祭典结束以后,立即离开不周山,记住,立即离开。” 探子接过提盒,在手里掂了掂,不由地有些惊奇:“这么小个药盒,真能装下两万副解药” 第991章 双线 “本来还能再多装点,可药材有限,实在炼不出更多了。”说着,我就站起身来,冲他拱了拱手:“成败在此一举,就看你的了。” 探子用力点点头,也不多做停留,拎起药盒就离开了屋子。 他这么一走,屋子里一下就静了下来。 良久,梁厚载才开口:“我觉得祖巫聚众集会的目的不明,咱们最好先别动手,看看形势再说。” 李淮山质疑道:“你刚才比还说祖巫要杀人灭口吗” 我抬手挡了李淮山一下,示意他别废话,随后冲梁厚载扬扬下巴,示意他接着说。 梁厚载也没说出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只是摇头道:“我就是有点不放心。” 我蹙了蹙眉,将视线转向了老左。 从探子进屋的那一刻开始,老左就一句话都没说过,此时他感受到了我的目光,才拿着手指敲了两下桌子,很简短地说了几个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点点头,嘱咐掌东海:“你在不周山外围做一下布置,要确保咱们的人安全撤出来。” 掌东海领命离开,很快,李淮山他们也一一离开屋子,潜出了马口村,屋子里只剩下我和老左两个人。 我见老左还是一副低眉沉思的样子,就忍不住问他:“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老左叹了口气,说:“我在想,如果我对付葬教的那会儿,你就站在了我的对立面,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 “怎么突然想这个了” 老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发现你这人有个特点啊,你好像不喜欢和人明刀明枪的干。不管对付什么样的敌人,你都喜欢先把对方的根基挖空,等他们成了空壳再动手压制他们。” 我笑称:“这样不挺好的吗,虽然多花点儿时间,但损失小,像那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我不喜欢。” 老左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不过看他那一脸沉闷的表情,我感觉他好像不太喜欢我的行事风格,又或者,我的行事风格,导致他想起了某个让他不爽的人。 探子说,不周山门人将会在一个月后聚集于平天峰,其实这个说法并不准确,确切地说,他们会在二十五天后举行集会。 我和老左联系了庄有学,告诉他,组织里的内鬼会在二十五天后有所行动,让他提早做好准备。 庄有学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一样,一点都不惊讶,还让我和老左将心放在肚子里,说他早有安排。 想想也是,庄有学是什么人,夏宗明的大弟子,将来的屯蒙一脉掌门,行当里的筮卜大师,他肯定一早就算到二十五天后将要发生什么了,我和老左这完全就是看三国演义抹眼泪,为古人瞎担忧。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和老左在马口村做了不少布置,因为我估测,一旦祖巫发现狄正带给他的药没有效果,就有可能迁怒于整个马口村。 只要他们赶把黑手伸向这个村子,那我们就有足够的理由向不周山动手了,如果他们没这么干,那我们还得继续等。 还是那句话,到目前为止,我们依然没有找到不周山的直接罪证。 可能有人问,不周山这些年做了这么多“大事”,我们也和他们的人斗了不止一次,怎么能说没有掌握不周山的直接罪证呢因为我们虽然都知道那些干“大事儿”的人,都是祖巫派出来的,但我们没有证据表明祖巫指使过他们,他们的行为,完全可以解释为无组织的个人行为。 也就是说,我们掌握了这些当事者的罪证,但没有掌握不周山指使他们的证据。 而且宗门这个东西啊,宗主和门人之间也没有明确的雇佣合同,不像公司,你的员工在业务上屡次出现问题,有时候公司也要负一定的责任,不是那么回事儿。 如果不周山派人到马口村杀人,我们会先把他赶出村,然后一路跟着他回不周山,再以追捕嫌疑人的理由进入内山,普通的公家人进内山,不周山估计不会拦着,可如果我和老左亮明身份,他们十有八九是要拦截。 窝藏犯罪嫌疑人是什么罪名,我就不用说了吧。 借着这个名头,我们就能和已经成为空壳的不周山正面杠了。 说句实在的,我也不想讲究这么多,可这就是规矩,我们不但要守行规,还得守法。 在写我的故事之前,老左还写过他自己的事儿,听老左说,当时就有人给他留言,说他写书的时候太在意法律了,该杀的人不杀,该弄死的人不弄死。 我问老左怎么看待这事儿,老左说,这些人可能都是以前寄魂庄得罪过的行当人,他们希望老左进监狱,才激他去写一些违反乱纪的事儿,好在他自己比较清醒,没上当。 当时老左说这话的时候满是一种玩笑的语气,我也说不准他心里头是怎么想的。 二十五天,说短不短,说长,也真的不长。 平天峰的集会已经开始,我和老左在马口村的山头上左右徘徊,不管是我还是他,心中都有着一份强烈的忐忑。 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我们埋在不周山的探子会在这一天露出马脚,毕竟是他联络的狄正,而狄正取回去的丹药又是假的,这势必引起祖巫的怀疑,再者,这个所谓的祖巫,应该也知道老仉家还有景字一脉,我担心到了那时候,探子的真实身份极有可能曝光。 如果真到了那份儿上,他可就是十死无生了。 而老左现在最担心的人,应该就是庄有学的,虽说庄有学也料定组织里的内鬼会在今天行动,但他大概也算不到对方会如何行动,又该做出怎样的防备。 和我们的探子一样,庄有学如今其实也是性命堪忧啊。 一直到了当天晚上,掌东海终于带着探子回来了。 那天晚上黄土坡见阴,夜空中乌云滚滚,却一直不落雨,掌东海的车子就是在这种极端沉闷的氛围中出现在了我们眼前。 当那两束亮黄色的灯光出现划破夜空的时候,我心里头的那块大石终于落了地,而冲破乌云的第一滴雨水,也在这个时候倾落在地,震飞了地上的一小片黄土。 掌东海将车停在村口,车门被推开,他和探子一起下了车,大雨一瞬间冲破云层,马口村在几秒钟的时间里就被水给浸透了。 看着掌东海和探子被淋成了落汤鸡,正抱着头朝村里头蹿,我却忍不住笑了。 同一时间,庄有学打通了老左的电话,告诉老左组织里的事儿已经平了。 我匆匆忙将掌东海和探子接到屋里,让他们赶紧换一身干净衣裳,还特意给他们煮了一大锅姜汤,让他们驱驱寒。 等到探子喝下了小半碗姜汤,我才开口问他:“怎么样,不周山那边什么情况帕米尔高原离这儿这么远,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探子吐了一口热气,说:“前天晚上我就离开不周山,那天我听说祖巫要在祭典前一天封山,要是我不提前走,可就出不来了。不过小二爷放心,事儿我都办好了。大前天的时候,七千门人就已经抵达不周山,我提前在井里撒了药,他们现在都已经摆脱极功丹的控制了。另外,谣言我也放出去了。” 我问他:“怎么说的” 探子说:“我就说不周山的药仓前段时间遇到大火,用来炼化极功丹的药材都被烧了个干净,现在已经来不及补货了。我还说,其实极功丹这东西吃长了,身体也就渐渐适应了里头的毒性,再吃就没什么用的,里头的毒性对人体也不会造成影响。还有就是马俊义一早发现了极功丹失效的事儿,现在已经连夜逃离不周山了。” 他现在假扮的人,就是马俊义。 这几个谣言散布出去以后,等到这七千门人发现极功丹确已失效,不周山怕是很快就要出现动乱了。 要知道这些人可不是真的效忠不周山,再加上不周山这些年像使唤下人一样使唤他们,他们早就心生不满了。 好,闹就闹吧,最好把祖巫给闹死,这样一来就省了我们的功夫了。 我问掌东海:“不周山那边儿还有人盯着吗” 掌东海咽下一口热汤,冲我点头:“组织上的暗桩盯着呢,我们在周边放了桩,估计用不了多久,咱们的桩子就能传回消息来了。” 我点点头,让掌东海和探子好好休息一宿,随后就抓了两把雨伞,和老左一起离开了。 见雨势稍微小了一点,噪音没那么大了,我就询问老左,庄有学方面是什么情况。 老左笑着说:“咱们还是太小看我庄师兄了,就在昨天下午,他联合王大富在组织内部举行了一次重要会议,在会议上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人事调动,所有和不周山有牵连的人,全都换了岗位,每个都是明升暗降,手里头的权利被彻底架空。不光被架空,身边还安插了庄师兄亲近的人,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现如今啊,这帮内鬼不但没法继续为难庄师兄,还得继续为组织干活,想消极怠工都不行,毕竟身边有人盯着。” 第992章 冲进不周山 庄有学还有这种手段先前我还一直为他担心来着,现在看来,那根本就是杞人忧天呐。 不过庄有学能把事情处理得这么顺利,我们老仉家还是有功劳的。 当初王大富会组织的时候,我特意让掌东海分了一些景字脉的人去帮他。 王大富坐着组织的头把交椅,对于行当中各大家族的了解都非常深,甚至有可能比这些家族内部的人还要深,比如他就知道,老仉家其实有五脉。 也正是因为每一任组织首脑都知道老仉家的内部机密,所以我绝不希望庄有学以外的人坐上这个位子。 庄有学的事儿可谓尘埃落定,但我们和不周山的斗争还没有完结。 第二天中午,不周山方面的暗桩传来消息,说从昨天晚上开始,不周山内部就乱哄哄的,既可能是七千门徒暴动了。 由于当时的情况还不是特别明朗,我让暗桩继续观察,不要轻举妄动,有新的信息第一时间汇报。 没想到刚挂电话没多久,老左就火急火燎地冲进了屋,急冲冲地对我说:“庄师兄刚才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有人举报不周山举行非法集会。” 我“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谁举报的” 老左忍不住笑了:“不周山门人举报的。” 这么说,这是不周山门徒自己举报自己啊,看样子这七千个门徒,已经和不周山彻底闹翻了 再者不周山非法集会,我们也有足够的理由进内山了。 那还等什么我赶紧拉上老左,一边朝村口外面跑,一边大声呼唤李淮山他们,让他们抓紧时间集合,我们好上路。 半路上,老左还联络了陈道长和澄云大师他们,邀他们一同前往不周山。 没想到陈道长他们半月前就进入帕米尔高原地区了,而且他们已在两个小时前已从王大富方面得到了消息,此时已经朝不周山赶了。 白老狗、古婆婆、福巴老司,也和他们在一起。 闹了半天,我们这伙人才是动作最慢的。 我们从陕西出发,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到克孜勒苏柯尔克孜,全程三千七百多公里的路,我们用了一天半就走完了,青崖子一早就在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境内的加油站等着我们了,我们先接他上车,又在他的带领下继续向西行驶。 离开克孜勒苏柯尔克孜之后,再往西走两百多公里,越过吉根乡,就是一片完全被高山丛岭占据的旷阔地域。 这里就是葱岭,祖国的西极,一片真正的无人区。 一路上,青崖子不断和前方的同道们打着电话,向他们询问不周山的情况。 期间一直没有出现太大的意外,直到我们一行人真的抵达不周山山脚的时候,意外出现了。 当时我已经看到了陈道长他们搭建的营帐,这一次除了我们的老熟人意外,陈道长他们还请来了很多其他门派的同道,由于这些人我都不是太熟悉,就不一一介绍了。 由于人多,营地的占地面积也相当大,只要站在不周山的山腰上,一眼就能发现这地方摆满了各色营帐。 我知道,陈道长他们找这么多人来,看来是打算毕其功于一役,一次性将不周山给踏平了。 但同时我也知道,你们摆着这么大的阵仗给不周山看,不周山一定会有所防备。 如果是我,我才不会弄这么多帐篷,反正大家都是练家子,随便找个山坷垃睡几夜,也不至于造出什么大病来。 这边,我们刚刚和陈道长打过招呼,就有个道士打扮的人冲出营地,朝我们这边冲了过来。 澄云大师见那人慌慌张张的,就大声问他:“你怎么回事,慌里慌张个鬼” 道士停下脚步,狂喘两口粗气,完了才开口道:“不周山的人跑来自首了” 老左立即插嘴问道:“什么人跑来自首” 道士说:“那人自称是不周山的大护法,还说聚众集会的事儿是他搞的,可我们之前了解过,不周山压根就没有什么护法。” 老左问他:“你是组织上派来的人,还是刚到这儿的同道” 道士没回话,而是将视线放在了我身上。 我立即反应过来,这是景字脉的兄弟 我赶紧问他:“除了你,还有其他人见过这个护法吗” 道士立即回应:“没几个看见他,除了我,就只有我的几个师兄弟知道他来了。” 换句话说,如今只有几个景字脉的兄弟见过这位护法。 陈道长反应非常快,第一时间对那个道士说:“你听好了啊,这个什么护法从来没来过,明白吧,他从来没来过” 道士有些拿不定主意,偷偷朝我这边瞄。 我冲他做了个口型:“绑了先。” 道士会意,点点头转身就走。 先把那个什么护法绑了再说,不周山派这么一号人出来自首,说白了就是想拖延时间,我们可不能上当。 不过既然他们派了人出来,我心想,祖巫一行人怕是要撤了 不行,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在这种关头,什么礼数都没法讲究了,我也没多余的心思和周遭的其他同道打招呼,转身对掌东海说:“东海,去山上放把火。” 完了我有对周遭的人说:“大家带上救火的家什,咱们上山” 让人到山上放火,回头我肯定受处分,可现在也没别的辙了,必须找个由头冲上山去,我一个受处分,总比大家都受处分要强。 在场的人全都从营地里找了水桶、灭火器一类的东西,组成一列纵队朝不周山快速压进。 队伍里的人不算多,但都是个中好手,剩下的同道会在我们冲进不周山之后再分批次徐徐进山。 陈道长他们找来的人太多了,其实要让我看,根本用不着这么多人,毕竟山上还有七千多不周山门徒呢,这些人还能算作我们这边的战力。 当我们走进不周山的牌门楼时,平天峰上突然传来了强烈的爆炸声,紧接着还有大石塌落的声音。 听到这一连串的声响,我先是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绝对不是掌东海干的。 此时的平天峰上尘土四散,大量被炸崩的石头和沙尘像潮水一样快速扑向山脚。 这么强悍的爆炸,必然会导致一些不周山门徒的伤亡,掌东海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这么危险的事来的。 整个山体都在震,我们不敢耽搁,立即冲破山门。 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竟然还有人在守门,我们刚一破门,就有两个道童打扮的人站了出来,这两个人一人端一条长棍,两根棍子那么一架,就把我们的路给挡住了。 最起码他们以为自己把路给挡住。 陈道长和澄云大师双双探手,直接将两个道童挡到了一旁,我也懒得和这些人废话,吆喝一声:“上山救人”,就带着自己的人朝山道上狂奔。 不周山中的路都是用大块的青石板铺就的,看似好走,其实每一级石阶都很滑,脚底几乎没有抓力。 这些石阶看起来表面还挺粗糙,怎么这么滑 我觉得事有蹊跷,立即低头查看了一下,竟发现石阶表面附着一层非常薄的冰,冰薄如纸,受到众人踩踏却丝毫不见破损,这一看就是用业风催出来的冰。 “这地方可能有高手坐镇,大家小心”我直起腰来,大声提醒身边的人。 陈道长吆喝一声:“在咱们脸前,哪还有什么高手,比咱们高的人不是在山里头隐居捏,就是死他个屁的了。” 他这边话音刚落,我就看到树林中闪过了一个黑色的虚影。 对方的身法极快,我只看到了这么一个模糊的影,却来不及看清他的模样,只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压到了我面前。 紧接着我就隐约看到寒光一闪,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头,并踏步、出拳。 对方似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冲出来的,根本没有给自己留出躲闪的空间,我这一拳直接打中了他的肋骨。 他先是被震劲摧断了好几根肋骨,之后才受到硬力的冲撞,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虽说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仅是一瞬间的交手,我就知道这家伙绝对不是善茬,丝毫不能留给他喘息的时间,于是在他飞出去的一瞬,我也踏开腾云步扑了过去。 他忍着肋骨上传来的剧痛,在半空中强拧身子,让双脚平稳地接触到地面。 也正是因为他刻意追求落地时的轻盈,导致速度上稍微慢了半拍,我猛踏两步欺到他身前,单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对方的反应相当快,他知道拼力气、身手都拼不过我,便快速凝练出念力,打算施术,但要比凝炼念力的速度,他比我慢太多了,我只是心念一动,就将自己的念力注入到他的体内,并让这股念力在他的经络中运转的整整一个大周天。 现如今我已经破关,我的念力可不是他能承受的,这一个大周天运转下来,他的经络已经负担过重,一身修为全被废除。 在他深陷震惊,还没缓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单手搂住他的后颈,手指稍一发力,他没来得及喊疼就当场昏死过去。 第993章 调虎离山?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刚才除了我手中这个身穿花衣的男子,还有两个人从树林里杀了过来。 不过这两个人的运气也不太好,一个对上了老左,另一个对上了李淮山他们四个。 如今他们也和我手里的人一样,全都陷入了昏死状态。 仅仅一个人,就能将我的注意力全部引走,我甚至都不知道同一时间还出现了另外两个人。 不周山果然是藏龙卧虎啊。 陈道长也忍不住咋舌:“不周山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大和尚,我看这几个人的修为、身手,跟你比也差不多了哈。” 澄云大师白了陈道长一眼:“他们确实和我实力相当,比你强一点点。” 陈道长顿时不乐意了:“怎么,你还觉得我不如你来来来来,咱比划比划来” 他们俩也就是斗斗嘴,不可能真打,澄云大师也是满口的:“来就来,我要是怕你你是我孙子。”这种话。 你别看他们两个吵得欢,可两个人的眼睛却不断在树林里来回扫视着。 就算不特意去扫视,我也能发现林子里还藏着一个人,估计这家伙本来是打算和另外三个人一起冲出来,只不过他还没登出来,前面三个人就被打败了,然后他就躲在了一棵树后头,要么就是打算等待更好的机会伏击我们,要么就是打算一直躲着不出来了。 我朝身后的人招招手,示意大家继续朝山顶走。 前行大约十五米以后,我便快速撒开阳线,震腕一抖,将八卦钱投了过去。 八卦钱在空中划过一道幽长的圆弧,带着阳线绕道了一棵大树身后,最后一个伏击者就藏在那里。 随着我连收两下手腕,八卦钱偏转方向,带着阳线在那人身上缠了三四圈。 一直到被阳线缠结实了,那人才想起来逃跑,不过他刚刚迈出一步,我就急速收腕,靠着一股猛力将他扯了过来。 那人顺着阳线上的力量,在半空中一路飞驰,没多久就到了我面前。 本来我以为这家伙有可能反击,还特意提前凝练了念力,没想到他双脚刚一落地,就大声吆喝道:“我投降” 最后一个字没等说利索,青钢剑的剑鞘就落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只从鼻子里“鞥哼”一声,就一头栽倒在在地。 我问老左:“他们多久能醒” 老左琢磨了一下,说:“四五个小时吧。” 先前被我们干翻的那三个人,差不多也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 大家的背包里都带着钢索,于是纷纷拿出锁链,把四个人全都捆得结结实实,刘尚昂还检查了他们的口腔,出乎预料的是,在这些人的嘴里并没有种下毒泡。 陈道长和金帛番留下来看着这四个人,其他人继续朝平天峰行进。 掌东海本来是负责上山放火的,可我在半路上遇到他的时候,他却在组织景字脉的兄弟救人,我们走到半山腰,掌东海正指挥者几个景字脉兄弟将伤员背下来。 我将掌东海叫住:“山上伤亡严重吗” 掌东海说:“怪得很,那么大的爆炸,却只有人受伤,一个死的都没有,太怪了。” “到底怎么回事,什么东西炸了” “我也不太清楚,几分钟前,我刚刚打算放火,就听到了爆破声,好在我们几个反应快,要不然也得遭殃。哦,听不周山的这些门人说,好像是平天峰上的一块镇山石突然爆炸,落石已经将通往葱岭的密道给堵住了。” 把通往葱岭的密道堵住了 不好,祖巫怕是已经带着逃往葱岭了 我问掌东海:“葱岭那边有人守着吗” “有。” “让他们守好葱岭,如果有人从里面出来,千万跟紧了” 一边说着,我就想转身朝山下跑。 当时我的想法是,祖巫既可能会在几天内进入葱岭,如今密道被落石封住,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挖穿,必须尽快感到葱岭才行。 不过刚迈出两步,我就改变了主意。 镇山巨石爆炸,不周山凭空出现了大量伤员,如果我是祖巫,在这种情况下,我会怎么做 我会先堵住密道,做出我要经由葱岭出逃的假象。 再乔装打扮,混在伤员大军中离开不周山。 别忘了,不周山原本就是老仉家的分支,老仉家的景字脉精通易容术,不周山中,一定也有精通此道的高手,祖巫想易容成其他人,恐怕不是难事。 多么险恶的调虎离山计,我差一点点就上当了 在我转身朝山下走的时候,所有人几乎都是一样的反应,大家基本上是在同一时间转身,同一时间迈开下山的脚步。 从头到尾,只有梁厚载一个人站在原地没动。 这小子,脑子转得比我快。 我一停下,梁厚载就开口对我说:“这么大的山爆,肯定有人丧命” 我点头:“肯定有那么一批人,再山爆发生之前就已经遇害了。” 听到我的话,梁厚载顿时露出了释怀的笑容,我也冲他笑了笑。 这一次,我们俩想到一块儿去了。 可周围的人却不理解我们的话,一旁的李淮山耐不住好奇,就停下脚步问我:“你们俩这是聊什么呢” 我摆摆手,示意他先别插话,随后对掌东海说:“在山门内建一个治疗点儿,所有伤员都带到那里去治疗。这件事你指示手底下的人去办,你带上几个人,在山里多转一转。” 掌东海也有些疑惑:“转一转你要找什么” 我说:“尸体,在林子里,一定能找到几具新死的尸体。快去,动作快” 掌东海没再多问,招呼了几个人,转身就朝林子走。 刚刚我和梁厚载对话的时候,就有一个伤员悄悄张开了眼睛,随后他就一直盯着我,我说的每一句话,他都非常认真地听着。 他肯定没有意识到,就算我背对着他,也能看到他那清醒而专注的眼神。 刚刚还因为重伤昏迷不醒,现在就这么生龙活虎了,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么 掌东海带着人朝林子里走的时候,我发现那个人眼神一转,望向了平天峰的西北侧。 我立即唤住掌东海:“东海,等一下” 掌东海回过头来看我:“怎么了” 我抬起手,朝着平天峰西北侧指去:“去那儿找,尸体就在那里。” 掌东海有些不解:“你怎么知道尸体在那儿,你看见了” 这地方离我们这儿确实不算太远,但由于山上植被茂盛,山体被挡的严严实实,我当然看不到那里有什么。 我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植被太密了,什么都看不见。不过就在刚才,他朝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说话间,我朝着那个装死的人扬了扬下巴。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第一时间反身跳下景字脉兄弟的背,一落地就施展开轻身功夫,想要逃跑。 老左施展八步神行,瞬息间到了他身旁,带着剑鞘的青钢剑在空中猛地一挥,那人的脚踝被击中,双腿一折,当场就跪在了地上。 我心叫一声不好,老左没有在第一时间将其打昏,他很可能会复读。 果不其然,当老左冲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已经咬破了舌根,不周山门人藏在舌底的毒都极为生猛,顷刻间就能致死,还没等老左伸出手去扶他,他就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 不过这也怪不得老左,这家伙的速度其实不慢,老左出剑的那一瞬间,他正闪着身子朝林子里蹿,如果不立即将他打倒,等他进了林子就不好抓了。 这要是换成我,第一下肯定打脖子,可老左心善,他怕情急出手掌握不好力道,伤了对方性命,才改打的脚踝。 我朝掌东海摆摆手,示意他先去忙自己的事儿,随后就走到老左身边,将死者的尸体翻过来看了看。 这家伙显然易了容,而且易容的时候非常仓促,此时还能看到他脸上有两块皮肤皱皱巴巴的,很不自然。 说真的,就算我刚才没有发现他有异常,等到医务站建立起来,医务人员也会发现他的脸不对劲。 我找了一个景字脉的兄弟过来,让他消去了死者脸上的易容术。 趁着这人刚死,身上的血还没有完全冷却,种在脸上的毒还是可以被消干净了,景字脉的兄弟前后花了不到三分钟功夫,就让对方的面相恢复到了本来面貌。 这人看起来也就是十八九岁的年纪,脸上的皮非常嫩,五官也像是刀劈斧琢的一样,棱角分明,毫不夸张地说,这人也算是个实打实的帅哥,只不过眉毛修得有些过于柔美,看起来多了一份不自然的娘气。 面相这么独特的人,在不周山里认识他的人一定不少。 我就对那位景字脉的兄弟说:“你再到山上去,带几个伤不重的,意识比较清醒的人下来,让他们来辨认一下死者的身份。” 对方点了一下头,转身就走。 我话还没说话,于是将他叫住:“哥们,你先等等。我问你个问题啊,你说,山上发生了这么强烈的爆炸,为什么不周山的门徒却不下山呢。按说遇到这样的事儿,这七千个人应该一股脑地往山下冲才对吧。” 毕竟逃命要紧啊。 第994章 不合逻辑 景字脉的兄弟告诉我,不周山在平天峰附近布了一个迷阵,怪的是,这个迷阵好像只能困住不周山门人,对于其他人则没什么效果。 看来不周山是铁了心要把这些门徒困在山上了。 平天峰就如同一个巨大的鸟笼,凡是深入其中的鸟儿都没有逃出来的机会,如果不是被我们横插了一杠子,这个鸟笼如今已变成了血腥四溢的巨型屠宰场。 我让景字脉兄弟先上山办正事,我们几个则留在原地,稍作等待。 没多久,又有一批伤员被运下来了,其中有一个人,既没有被背人,也没被人背着,而且这家伙一看就不是我们这边的人,他脸上带着一种只属于遇难者才有的紧张和无助。 我朝他招招手:“兄弟诶,来来来,过来一下。” 对方乍见我突然抬手,先是吓得缩了一下脑袋,过了小片刻才回过神来,刚才的爆炸给他到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现在他显然有点紧张过度了。 他怯生生地来到我跟前,我特意露出一张笑脸,试图用这种方式来缓解他的紧张。 可这家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离我越近,脸上的表情就越是紧蹙,就好像我要杀了他一样。 黄玉忠凑到我耳边来,小声说:“别笑了,你笑起来比不笑还吓人。” 我瞥了他一眼,他接着说:“见过老虎龇牙吗我跟你说,在外人眼里头,你的笑容就跟老虎龇牙差不多。” 没等我开口反驳,澄云大师就朝黄玉忠伸了伸大拇指:“这话说得精辟” 我靠,我笑起来有那么瘆人吗,可我自己怎么觉得我的笑容明明人畜无害啊。 黄玉忠迈出两步,挤到我前后去和刚刚下来的那个不周山门人搭话。 有可能我笑起来确实不太好看,黄玉忠凑上去以后,那人的表情就明显轻松了很多。 黄玉忠很快就问明白了,之前那个混在伤员里的人叫宋元,是祖身边的侍者,要说这个宋元,进不周山的时间不长,修为不高,资历也很浅,却莫名其妙成了祖巫的心腹,平日里祖巫很少在门人面前露脸,全是由宋元替祖巫传递号令。 这个人的人品很差,经常为难门中的其他子弟,很多人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只不过他独受祖巫宠爱,大家也是敢怒不敢言。 听着这些话,再看到宋元那张过于秀气的脸庞,我竟然无意中联想到了笑傲江湖中的东方不败和杨莲亭,只不过杨莲亭是身材魁梧,极尽阳刚之能势,而这个宋元,明明是男儿身,却像极了女人。 另外我们还得到了一个更为珍贵的消息,那就是祖巫对于宋元的喜爱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不管哪,他都要带上宋元。 一听到这番话,我立即做出了判断,祖巫一定没有离开不周山 他让宋元先下山,是因为我们刚刚进山,刚刚得知葱岭密道被堵的消息,这时候就最不容易起疑的,宋元能够平安下山的可能性也是最高的。 这足以证明,祖巫将宋元的性命看得很重,甚至比他自己的命都重。 在确定宋元安全之前,祖巫绝不会离开不周山。 我让景字脉的兄弟们背着伤员继续往山下走,连同刚才被黄玉忠问话的人也一并离开了。 直到这些人走远,黄玉忠才回过头来问我:“怎么整,要不要冲上山去,将祖巫给揪出来” 我很想直接说声“好”,可这种事还是要看老左的意见。 我知道他绝对不会同意直接上山拿人,而且我也知道怎么应付老左。 果然,黄玉忠话音刚落地,老左就立即否定道:“不行,山上还有这么多人呢,一旦祖巫得知自己的行踪暴露,很可能狗急跳墙,到时候一旦开战,很可能波及到那些无辜的不周山门徒。” 在黄玉忠他们眼里,老左这就是妇人之仁,不过在我看来,仁慈本不分雄雌,老左不是一个喜欢犹豫的人,相反,很多时候他都能够做到杀伐决断,但他太过善良,这样的善良,是深深刻在他的骨子里的。 黄玉忠一听老左的话,也有些恼了,我看他好像有出口反驳的意思,就赶紧摆摆手,提前制止了他。 随后我对老左和在场的人说:“没必要横冲直撞,等会儿掌东海他们回来以后,你们几个易个容,到山顶上逛游一圈,祖巫必然会有动静,但不会大动。” 老左冲我笑:“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也还了一个笑容:“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之后又有三四批伤员被运下山,掌东海暂且没有传来消息。 约莫一个小时以后,有景字脉的兄弟下山来,说他们在山腹中找到了十三具尸体,其中有一具尸体的模样,就和宋元易容后的样子一模一样。 我问下来报信的人:“东海呢” “估计这会儿刚收到消息,正往藏尸处赶呢。” “你看到那些尸体了吗” “看到了。” “能记住他们的样子吗” “能” 我侧过身,朝李淮山、澄云大师他们那边指了指:“找几个身板、脸型合适的,将他们易容成死者的样子。” 景字脉向来以雷厉风行著称,回来报信的兄弟二话不说,立即动手为众人易容。 除了我因为百毒不侵而无法正常易容,老左因为身材太魁梧,就算易容了也很容易被认出来,我和老左之外的人,都被易容成了死者的样子。 其中,梁厚载被易容成了张大有。 其实当我猜到早有人遇难的时候,我就隐隐预感张大有可能会出事,毕竟他在不周山没根没基,却被提拔得这么快,本来就有些不正常,估计祖巫是因为在张大有身上有利可图,才那么待见张大有。 现如今不周山眼看就要沦陷,张大有因为位子坐得太高,知道的事太多,加上他根基不稳,又不太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彻底赢得祖巫的信任。 既不是祖巫的亲信,知道的事情又太多,这样的人,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可即便我一早就猜到了张大有的下场,可此时看到那张曾经熟悉的脸,我心里依然忍不住震颤。 张大有只是因为一时嫉妒,就跑到不周山来与虎谋皮,如今却死于非命。不是我让他来不周山的,可他却是因我而来,我没有杀他,他却因我而死。 虽说我倒也不至于因此产生负罪感,但此情此景,又怎能不让人唏嘘感慨。 等到其他人都易换了容貌,我和老左才带着他们继续朝平天峰进发。 半路上依然能碰到被送下山的伤员,期间我们经历了非常神奇的一幕,就是有一个“伤员”的样子和梁厚载一模一样,两个人都长着张大有的脸。 那人一看到梁厚载,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撒腿就想跑,当场就被我和老左给控制住了。 本来我还想,大概除了宋元以外,另外几个混在伤员里下山的人,都是不周山的高层,这些人既然常在祖巫左右,应该都是些修为高超的人物。 可没想到,这一次我们碰上的,又是一个类似于宋元的人物,没什么修为,年龄也不大,只长了一张俊俏的脸。 这个祖巫,说来也真是恶趣味。 不过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我们到现在也不知道,祖巫的性别到底是男是女。 自从碰上了这个“张大有”以后,梁厚载就一直锁着眉头,仿佛心事变得相当重。 我就问梁厚载:“你又发现什么了” 梁厚载蹙眉摇头:“没什么发现,可就是感觉有点儿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合逻辑。” 说到这儿,梁厚载沉默了大约五六分钟,随后才接着说:“老仉,依你看,祖巫是个聪明人吗” 我点头:“嗯,他很聪明,如果不够聪明,也想不出这么高明的调虎离山计。” “那你觉得他心思缜密吗” “应该比较缜密吧,要不然不周山在暗地里活动了这么多年,组织上都没能拿到他们的罪证” “既然祖巫既聪明,做事又缜密,那为什么宋元会知道尸体藏在哪呢” 梁厚载的思维跳跃性非常大,我一时间没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过了得有两三分钟,我才正儿八经回过神来。 确实,如果祖巫想要确保宋元的安全,既不应该告诉宋元尸体藏在哪,也不应该让宋元毫发无损地下山。 要保证宋元的安全,就要保证两件事,第一,宋元不知道祖巫一行的真正计划,第二,确保宋元真的陷入了昏迷,如果他在半路上醒来,就必然存在露馅的风险。 可聪明如祖巫,谨慎如祖巫,却同时忽略了这两件最重要的事情。 是他过于慌乱失了分寸,还是有意要这么做 我看着梁厚载,希望他能给我更多信息,梁厚载也看着我,他的心思似乎和我一样,也希望我能推测出更多有用的信息来。 我们俩就这么一路对望着爬上了平天峰。 第995章 连环计 抵达峰顶的时候,我已经隐约感觉到自己可能被骗了,梁厚载应该也有同样的感觉,他当时的表情也很拧巴。 正巧看到几个景字脉的弟兄手里没活儿,我就赶紧招呼了他们,让他们去看看葱岭密道,判断一下,那条密道要多长时间才能挖通,另外也派了两三个人去葱岭查看情况。 此时的平天峰上依然聚满了人,和我想象中的人群骚动不同,这些被骗来参加祭奠的人非常安静,虽说在人群中洋溢着很重的紧张气氛,偶尔也有人因为急于离开而和我们的人发生口角,但总归没人做出太出格的事。 我找了个人过来问了问情况,听对方说,平天峰之所以这么安静,多亏了青峰观的无面道人,是他一早就带这人赶上来,安抚了被困在这里的不周山门徒。 青峰观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道馆。 我见老左听到无面道人的名号以后,脸上就一直带着很放心的笑容,心想他可能认识这个道人,于是问他:“寄魂庄和青峰观走得很近吗” 老左点点头:“这位无面道人姓李,因为早年间毁了容,平日里一直用阴瘴遮着脸,几乎从来不露出真容。我和他一起经历过不少事,也算是过命的交情。” 听老左这口气,这位李道长,应该是他师父的朋友。 每次老左说起这些和他师父交好的老前辈时,脸色和语气都会不自主地变得肃穆起来,这次也是一样。 这时梁厚载凑过来问我:“接下来咱们做什么” 我抬手指了指被困在平天峰中间的大批不周山门徒,对梁厚载说:“你们几个易过容的,到人群里转一转。” 梁厚载点点头,招呼了李淮山他们就朝人群方向去了。 我则找了一个景字脉兄弟,让他带我们去祭台那边看一看。 眼前这位景字脉兄弟在景字脉中排行甲门丁位,花名掌甲丁,由于景字脉的规矩比较特殊,我就不具体说他为什么一定还有这样一个花名了,我只能说,在景字脉中,但凡有固定的代号、外号的人,辈分都很高。 如果单论辈分的,我还得叫掌甲丁一声“叔爷爷”,不过因为掌东海现在跟着我干,从职级上论,我可以直呼其名。 出于尊重,我通常还是叫他“丁哥”。 我和丁哥在一五年之前交集很少,一五年以后交集很多,不过我现在正在讲述的这个故事,不会延续到那个时候。 丁哥带着我们避开人群,将我们引上了平天峰的最高点一块人工修建起来的大型朱砂台。 整个台子都是用上品朱砂粘合起来的,台高足有一米五,在台子四周分别立了四根汉白玉石柱,柱身上各刻四方天神。 而在台子的中间,还落着那个布置了千蛛阵的药盒。 盒子应该是硬生生坠落到朱砂台上的,因为剧烈震荡,里面的千蛛阵已经发动,在地面上还能明显看到一些散碎的干涸血迹。 千蛛阵爆发的时候,周围肯定有不少人受了伤。 我仔细在台面上探查了一下,发现在盒子下方,还掩藏着一大坨完整的血迹,这可不是皮肉被千蛛阵刺破后溅出来的散血,更像是从嘴里喷出来的血渍。 不用我发问,丁哥就主动开口道:“听不周山的门人说,祖巫在这里服下丹药以后,就口吐一滩鲜血,当场瘫倒在地,有几个人上来扶他,却受了伤。” 我问:“山顶上的不周山门人是什么时候哗变的” 丁哥说:“就在祖巫昏迷以后,先前这些人惧怕祖巫的修为高超,没敢哗变,等到祖巫一倒,他们可就耐不住性子了。” “后来祖巫去了哪儿” “被几个心腹护着离开了平天峰,这地方做了迷阵,那些门徒下不去,也不知道他被送去了哪儿。” 就在我和丁哥说话的时候,人群中起了骚动。 丁哥面色一紧,立即从腰带中抽出一条软剑,我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别妄动。 我大体能判断出来,人群中的骚动只是小规模的,绝不是人群躁动,想必是梁厚载他们找到了那几个想要通过乔装易容混出山的人,才引发了小规模的战斗。 我对自己这边的人有信心,他们一定能赢。 果然,过了没多久,人群中散开了几个缺口,就见梁厚载他们几个已经将伪装者控制住了。 老左在一旁问我什么情况,我就将自己看到的告诉了他。 听完我的话,老左顿时皱眉:“这些人里头,没有修为特别高的呀。如果祖巫也在这群人中,我应该能感应到一股很强的念力才对。” 我也是放心不下,就开口问丁哥:“祖巫的修为很高吗有多高” 丁哥花了一点时间来思考,过了半分钟才回应我:“听不周山门徒的说法,祖巫简直能和三座大山正面抗衡了。不过我觉得这种说法应该没有什么根据。” 就算不能和行当里的三座大山正面抗衡,祖巫也应该是个极厉害的绝顶高手。 像这样的人,除非完全将自己的修为掩藏起来,不然老左一定能感应到他的念力。 此时梁厚载他们几个应该抬着昏迷中的伪装者朝人群外面走了,我快速扫视着视线中的每一个人,只希望能看出一点点蛛丝马迹。 在我眼里,每个人都有可能是祖巫伪装的,每个人都有嫌疑,每个人看上去,都是那样的面目狰狞。 在巨大的疑惑和压力下,我的头都在隐隐作痛。 直到梁厚载他们将伪装者全部运出了人群,我依然没有找到那个潜藏在人群中的祖巫。 其实我也知道,他很可能根本就不在这里。 梁厚载一路小跑地朝我冲了过来,边跑边冲我喊:“老仉,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我闭上眼,用手指揉着太阳穴,半饷没有回应。 梁厚载到我身前来,非常急促地说道:“这些伪装者的修为都不高,他们很可能只是祖巫留下的障眼法。” 我知道梁厚载想说什么,祖巫极可能用这些伪装者,以及山林里的尸体布了一个极难识破的迷魂阵,他让我们以为他炸密道是假,混入伤员中离开不周山是真,以此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实际上,这些伪装者和尸体才是迷魂阵,祖巫早就通过密道去了葱岭。 由于我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伪装者和尸体身上,到现在为止,已经耽搁了足足四五个小时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祖巫已经走很远了。 不过凡事无绝对,祖巫依然有可能躲藏在人群中,即便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十分钟以后,掌东海气喘吁吁地来到了平天峰上。 一看到他那副紧张中带着急躁的表情,我就意识到大事不好,但还是刻意耐住性子,用尽可能沉稳的语气问了一句:“出什么事儿了” 掌东海急喘几口气,等到气息稍微平稳一些了,才开口道:“山腹里的那些尸体,都是假的。” 老左急忙上前一步,催问掌东海:“什么叫都是假的,你说清楚” 掌东海说:“那些人在死前就易了容,我找不周山的人问过了,这些人都是祖巫圈养的男x宠。” 我立即发问:“张大有的尸体也是假的” 掌东海点头:“假的,一个叫薛旁的人易容成了他的样子。” 听到这个消息,我就感觉好像有一颗炸弹在脑子里爆炸了一样,整个人一下子就懵了。 当时我的神志完全是错乱的,根本无法正常思考。 好在梁厚载还算镇定,就听他说道:“祖巫为什么要让自己身边的近侍易容成死者的样子呢这些死人对他来说,一定有大用。” 掌东海接话:“那十三具尸体的假脸,分别属于不周山六大洞主,五大长老,以及祖巫身边的左膀右臂张大有、师华荫,这十三个人,可以说是整个不周山的中坚力量。” 师华荫怎么是他 当初我能吃下冰蚕蛊,还是托了他的福呢,这些年一直没有这个人的消息,说实话我都快把他给忘了。 梁厚载经过极短暂的思考,立即得出了结论:“祖巫一定已经带着这十三个人离开了,他留下这十三具尸体,其实是想让咱们误认为,他已经彻底舍弃了不周山,如今只是个没有太大威胁的孤家寡人。他这么做,说白了还是想让咱们放下戒心,为自己争取更多的逃亡时间。错不了了,祖巫肯定已经开始逃亡了,如今他最好的选择,就是南下出境,永远离开国土” 这时候我终于稍稍回过神来:“算上祖巫,逃出去的一共十四人,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目标太大,我估计他们不太可能一起行动。一定会分头离开葱岭,在南境线,或者南境外汇合。通知孙先生,祖巫已经开始行动,让他多留意南境的动静。去勘察密道的人什么时候回来” 丁哥赶紧应一声:“我去叫他们回来。” 我点点头,又对老左说:“老左,能不能请你大师伯推算一下,祖巫究竟去了哪儿” 儿子出生,最近要帮忙坐月子,更新时间可能略有浮动,还望大家见谅。 第996章 争分夺秒 其实我也知道,如果这种事能推算的话,夏宗明早就帮我们算了。 虽说我对筮卜算命这方面的事了解不多,但也知道这门学问里头的禁忌非常多,不是什么事都是你想算就能算的,毕竟不是简单的算个八字测个字,很多时候是要违天理遭报应的。 老左当时的脸色也是相当为难,他沉寂了好一阵子,才十分勉强地点头:“我帮你问问吧。” 说完,他就慢腾腾地掏出电话,走到远处去了。 老左还没走远,澄云大师就摇头道:“祖巫的事,怕是算不得啊。” 我问澄云大师:“大师,我听说您在筮卜算命上也有很深的造诣,能不能帮忙算一算” 没等我说完,澄云大师就摆了摆手:“算命,算的是凡夫,不是仙子,筮卜,卜的是芸芸众生,不是人杰鬼雄。非凡之人,大多只合天理,不合伦常,正理来说是不能算的。放眼整个行当,也只有夏宗明推算俗外了。” 我说:“可我听说,以前有很多筮卜高手,能算天地变数、人臣显圣,当初袁天罡和李淳风甚至能推算出人世间的数年前变数。怎么到了现在,这种高超的卜算手艺都失传了吗” 澄云大师笑着摇头:“人臣能算,显圣不可算,人间变数可算,天地玄机不可算,人臣终究是凡人,不脱俗,显圣非凡,在世俗之外。就算是袁天罡和李淳风那样的卜算高手,不也无法算出自己的命数吗,就是因为他们两个都不是凡人。” 说了半天,澄云大师绕来绕去就那一个意思,祖巫恐怕不是凡人,夏宗明恐怕也算不出他的去向。 不过澄云大师还比较考虑我的感受,没有将话说得太直白,一边还向我普及了一些筮卜算命方面的学问。 能看得出来,他对于我们这些后辈还是很关照的。 没多久,丁哥就带着人回来了。 景字脉的几个兄弟勘探过密道里的情况,结果很不乐观,隧道的天顶几乎全部坍塌,如今整条同道都被巨大的石块和泥土掩埋。 加上隧道很窄,如果派人进去挖,每次只能有三四个并排作业,这么一来,想要将隧道挖穿,至少需要七八天的时间。 由于隧道中已经发生了一次爆炸,山体已经变得非常脆弱了,不可能再用火药将隧道炸穿,那样一来,山体很可能彻底崩塌。 这时候老左也攥着手机回来了,我抬头望着他,满眼都是期待的眼神,可老左却叹了口气,冲我摇了摇头。 陈道长性子急,这会儿大概是有点恼了,就自顾自地吆喝起来:“哎呀,小孩子办事就是没谱啊,你看看你看看,中计了” 澄云大师立即开口呛他:“你啰嗦个蛋,换你也一样中计” 梁厚载凑过来问我:“接下来怎么办,去葱岭吗” 我摇头:“太晚了,就算咱们赶过去,祖巫也早就跑了,现在咱们应该将注意力放在南境还是应该找几个人去葱岭看看,东海” 掌东海立即从人堆里挤了出来。 我立即对他说:“你找几个人,带上最好的医疗设备,尽快赶往葱岭,确定葱岭没有躁动以后,就来云南找我们。” 掌东海脸色有些疑惑,但也没多问,点了点头就走了。 我知道他在疑惑什么,他肯定想不通,我为什么让他带着最好的医疗设备去葱岭。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如今葱岭,弄不好已经变成了屠宰场。 试想一下,如果祖巫一行经由葱岭撤离,葱岭必然有人知道他们的最终去向,以祖巫的行事风格,必然会杀人灭口。 极可能在掌东海他们赶到葱岭的时候,葱岭已经没有活人了,但就算还有一点希望也不应该放弃,所以我才让他带上医疗设备去葱岭救人。 之后我又找人问了一下,组织上在帕米尔高原布置了多少暗桩。 暗桩的数量倒是超出我的预料,足足两百多个,几乎遍布了帕米尔高原的整个无人区。 我让老左联系庄有学,让庄有学通知这一带的暗桩,全部按兵不动,依旧负责监视高原上的动静,一旦在无人区发现祖巫一行的行踪,第一时间向上级汇报,另外也让庄有学嘱咐这些暗桩,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要贸然出手。 现如今,祖巫已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亡命徒,他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 陈道长提议:“咱们也留在高原这边布防吧” 梁厚载立即摇头:“不周山在高原一带经营多年,不管咱们怎么拦,怕是都无法拦住他们呀,咱们的暗桩甚至无法发现他们的行踪,对咱们来说,最好的选择依然是尽快前往南疆,在哪里堵截祖巫。” 陈道长转头看向我:“那你还让暗桩盯紧高原上的动向” 我说:“既然咱们能够在不周山安插内鬼,不周山也有足够的能力替换咱们的暗桩,毕竟不周山也有着高超的易容技艺。让暗桩盯紧高原上的动向,只是麻痹祖巫,让他误以为咱们没有直接去南疆。” 陈道长恍然:“哦这样,还是你想的周到。” 我想得周到吗,如果我真能算准一切,就不会中计。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件事里头漂浮着一股熟悉的味道,这种完全看不清套路的计策,总给我一种非常眼熟的感觉。 老左开口:“既然这样,咱们就抓紧时间往南疆赶吧,时间不等人。” 我点头:“咱们跟着运送伤员的车走,在陕西下车,大家分四批行动。” 这番话我是对身边的所有人说的。 说完,我冲老左招招手,和他一起朝山下狂奔。 我们俩抵达山脚下的时候,第一辆开往成都的车已经发动了,我和老左施展轻身功夫追上还没提起速度来的车子,强行将门拉开,钻了上去。 车上的人见我们俩慌慌张张地上来,都是一脸吃惊的表情,但好在没人多问什么。 大家心里都清楚,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可不是打听事的好时机。 经历了漫长的车程,车子终于抵达了成都,我和老左一下车,掌东海方向就打来了电话。 掌东海说,他们抵达葱岭以后,就发现葱岭里里外外竟一个人都没有,找遍的葱岭内外,也没有找到一具尸体。 “如果不是祖巫将葱岭的人全都带走了,那就是他把所有人的尸体全都处理掉了。”掌东海在电话里急慌慌地嚷嚷。 我问他:“葱岭风大吗” “很大,你听听我这儿的风声,跟鬼哭似的。” “你赶紧撤出来吧。尽快去云南找我,我和老左现在也在往云南方向赶。” 挂了电话以后,我就感觉两侧的太阳穴就一下一下地发胀,脑仁还微微地疼。 不用猜了,祖巫肯定是将所有尸体全都处理掉了,我问掌东海风大不大,是因为如果风大的话,业火烧尸后留下的灰,全都在风的作用下变得全无痕迹。 祖巫依旧在为自己留后路,他不会将自己杀人的证据留给我们。 将来我们问起不周山中的尸体时,祖巫也一定会找人出来定罪。 要对付这样的人,必须想个办法,找个机会,将他彻底除掉,让他死得透透的。 老左见我脸色不对,就小声问了句:“你是不是动了杀心了,满眼都是杀气。” 我吐一口浊气:“我可没有你那么善良。” 说话间,我先朝周围撒望了一圈,这地方正好就在成都汽车站附近,撒了两眼,我就看到青虫开的那家火锅店了。 我先到青虫店里借了车,并嘱咐他后面还有人来,不管他们要几辆车,都一定要满足他们,得到青虫的肯定答复后,我和老左一刻也不敢停留,立即开车上路。 路上老左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去云南,你怎么知道祖巫一行会在云南出境。” 我点了根烟,将车窗要开一条缝:“我也不确定他们会在哪儿出境,但我知道,孙先生他们在南境布防的时候,特意在云南留出了一个缺口,现如今整个南境都是铁桶一块,唯独云南有这么一道口子,祖巫就算知道这是陷阱,也一定会去云南,因为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既然知道是陷阱,他还会去” “你想,祖巫为什么费尽苦心拖延咱们的时间因为他知道,要在云南集结起一帮高手是需要时间的,他只要打好这个时间差,在高手被集结起来之前越过云南边境,就如同猛龙入海,咱们的组织再也无法困住他了。虽说祖巫确实给自己拖延了一点时间,但他离开帕米尔高原的时候为防行踪暴露,必须小心翼翼,放慢速度,所以他抵达云南的时间,未必就比咱们早。不过我现在担心,祖巫有可能选另外一条路。” “他除了云南还有别的路可走” “还有两条路,那就是通过帕米尔高原进入阿富汗或者塔吉克斯坦,取道中亚一路迂回,最后进入南洋,不过这样做的成本太大,我赌祖巫不会这么干。” 第997章 双岔路 老左无奈地摇头:“梁厚载说得一点没错,你还真是个赌徒。” 我叹口气:“其实我也不想赌,我也希望每件事都能有最合理的选择,可很多时候,很多事,它就是这么没谱,不管你怎么选,都有输的可能。” 老左抱着后脑勺躺在副驾驶座上,陷入了沉思。 和老左接触了这么久,我已经习惯了他在我开车的时候冥想,你知道吧刚开始的时候我开着车,他什么都不干,就在那想事情,这种情况让我相当不爽,凭什么我开这车长途跋涉,他却那么轻松,不会开车还有理了 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推移,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当你无法改变一些事的时候,那就得心安理得地接受它,就拿老左来说,我知道眼下这个关口让他考驾照根本不可能,所以我也只能接受他不会开车的事实。 从帕米尔高原到成都,再从成都到云南,连续的长途跋涉很快耗空了我和老左的精力,其实长途跋涉还不是主要的,主要是这一路上的担心和忐忑实在太折磨人的神经了。 进入之前,老左给庄有学打了电话,庄有学让常驻云南的金向前来接我们,并承诺邢伟很快就到。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能有特战队的人提供助力,确实更让人安心。 金向前先安排了地方让我和老左休息一晚,我可不敢这么怠慢,就催着金向前去了解一下云南边境线上的情况。 下午四点多钟,金向前回来说南境线一切安好,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听到这句话,我终于长长舒展了一口气,看样子祖巫一行确实没有我们快。 不过与此同时,我又越发担心祖巫会经由阿富汗或者塔吉克斯坦转道南洋,虽说我们在中亚也有一些零散的同道,但要想靠这些人困住祖巫,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可不管怎么说,祖巫就算打算迂回到中亚去,也要过很长时间才能抵达南洋,这样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在南洋做下万全的布置。 金向前走后,我就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疲惫,一粘枕头就睡了过去。 那已经不能叫熟睡了,简直就是彻底昏迷了过去。 等我起来的时候,招待所里正响着此起彼伏的鼾声,我跑到走廊里一看,有三间屋子的门都是敞开的,李淮山他们正躺在里面熟睡,金向前挎着一杆半自动步枪,正在走廊里为我们守夜。 我看了看表,现在是凌晨十二点半。 “我睡了多久”我一边朝金向前跟前走路,一边摸出烟来点上。 金向前回头看了我一眼,顿时咧嘴笑了:“哇靠,你这体质真是牛x,才睡了四个小时就这么有精神了。” “你怎么看出我有精神的” “你来的时候都有黑眼圈了,再看看你现在,红光满面的人,一看就是完全恢复过来了。” “二狗他们的房间怎么开着门” “他们自己要求的,说是这样你和左掌门一有事就能叫醒他们,他们太累了,敲门不一定能听得到。接下来你要问南境线的事儿了吧,放心吧,边境线上暂时还没有动静。” 我点了点头,拉开窗户,将烟雾吐了出去。 金向前站在一旁,直勾勾地盯着我,眼神相当复杂。 我瞥了他一眼:“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金向前笑了笑:“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吧那时候二爷还没把摧骨手传给你,你还是个初来乍到的新手。卧槽,这才过了几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都不敢想,这就是我当初在东北老林里见到的那个小子。” 我也是一笑:“我也没想到,当初那个帮我们做饭的火头兵,现在也提成团级了。” 金向前特意遮了遮自己的肩章,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得不说,金向前这两年提得真快,我记得当初我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大头兵呢。 金向前向我讨了一根烟,走到走廊中间抽烟去了,我就靠在窗前,拨通了实用的电话。 自从在不周山中计以后,我就总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必须和实用联系一下,我才能安心。 很快电话就接通了,另一边传来了实用那熟悉而又亲切的声音:“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不周山的事儿处理完了” 听到他的声音,我的心已经安稳了一半。 我问他:“你这会儿干什么呢,怎么这么大的噪音。” 实用在电话另一头叹气:“饭店的吊顶没给咱们装好,我找了装修队的人,让他们半夜赶工呢。唉,这些小年轻干事就是靠不住,吊顶装完了也不知道检查一下。你这大半夜的找我到底什么事” 听到实用这番话,我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我将头些天在不周山的经历细细告诉了实用,让他分析一下祖巫下一步究竟会怎么做,实用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祖巫确实有可能下南洋,但我也需要考虑,如果祖巫不去南洋,又会去国境内的什么地方。 我有点懵:“祖巫在国内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呀,再说了,咱们不是一早就确定了,祖巫下一步一定会南下出境吗” 实用说:“我可没说他一定会南下出境,因为你压根就不能确保不周山要南下的消息就一定是真的,说不定当初他们散布出这样的消息,也是为了转移你的注意力呢” 别说,确实有这样的可能 我问实用:“六姑父,依你来看,我们到底该不该跑到南境来守着” 这时候电话另一头的噪音骤然变强,实用好像没听到我的问题,快速嘟囔几句就挂了电话。 他的话我也没听完整,只隐约听到了“没去过”、“可能是目标”这么两个含混的词汇。 我猜测,实用的示意可能是,这些年不周山没去过的地方,有可能他们的最终目的地。国内能称得上秘境的地方并不算多,从先前组织上传过来的调查文件来看,不周山几乎走遍了国内所有已知的秘境,唯独没去过龙岭一带,实用这话其实就是告诉我,祖巫会去龙岭。 可这大概也只是实用的凭空推测吧。 确实,不周山不去龙岭,确实有可能是怕我们盯上龙岭这片地,如果真是这样,就说明这个地方对于不周山来说极为重要,祖巫也有可能去那儿。 不过像这样的推测都没什么根据,也当不得真。 挂了实用的电话,我又点了一根烟,靠在窗台上默默抽着。 如今我能做的,也只有默默地等待了。 凌晨三点,我的手机突然间不安地震颤起来,点亮屏幕一看,是孙先生打来的电话。 我刚按下接通键,就听孙先生在电话另一头大喊:“快,去边境,不周山的人出现在了云南边境” 孙先生的语气中充斥着一股大事不好的味道,我连忙问:“他们有多少人,离边境线多远” “十三个人,还有不到两百公里就要出境了” 还有不到两百公里怎么到现在才传来消息 还有,为什么是十三个人,加上祖巫的话,这一行应该有十四个人才对啊 有问题,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但眼下我已经没时间去做多余的思考,赶紧将各个房间的里叫起来,大家也来不及收拾,一股脑冲出招待所,驾车直奔边境线。 我不知道孙先生在边境线做了什么样的布置,不过听他刚才的口气,他的布置显然无法困住不周山的人。 天色还早,路上几乎没有车,我也不知道自己闯了过少红灯,超了多少次速,不管怎样都不敢让车速慢下来。 我们不能在边境线上和不周山的人交手,这样他们很容易越境逃走,必须在半路上截击他们。 十五分钟后,孙先生再次打来了电话:“你们再拐过一个岔路,就能看到不周山的车子,车牌号是粤axxxxx。” 我没时间去琢磨孙先生是怎么知道我们在哪,又是怎么知道我们马上就能撞上不周山的人,现在我能做的,就是猛踩油门,将车速提到最大。 几次呼吸的功夫,我就将车开进了岔路口,就见一辆挂着粤a牌号的越野车正冲着路口开了过来,在它后面,还跟着另外三辆车。 下一个瞬间,我大喊一声:“坐稳”,就猛打方向盘,将车头顶向了迎面而来的越野车侧门。 哐的一声闷响,对方直接被我撞偏了方向,一头顶在了路牙子上,我的车子也明显撞变了形,所有的安全气囊全都弹出来了。 紧接着又是两声急响,李淮山的车、刘尚昂的车,分别逼停对方的两辆车子,但对面还有一辆车没有受损。 刚才我就留意到,不周山的车队出现了变阵,前三辆车陡然加速,最后一辆车则半道刹车,远远观望着前面的形势,一直到我们的车全部严重受损,它才加足油门,朝着路口急冲。 我赶紧踩了两下油门,特娘的,车子竟然抛锚了 眼看这辆车离路口越来越近,我急呼一声:“老左”,说话间一脚将车门踹飞,翻身下车。 第998章 急速冲突 老左用青钢剑切开车门,也是一个骨碌翻了下来。 经历过刚才的撞击,老左还有点懵懵然,路也走不太稳,但我现在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一心考虑的,都是如何挡住最后一辆车。 奔跑中,我目测了一下对方车辆的重量,约莫在两吨半到三吨之间。 这样的重量,我从侧面应该顶得住。如果拼尽全力去顶的话。 老左大概是从我丝毫不减速的脚法上看出了我的意图,他立即停下身形,原地踏出了罡步。 星力急坠而来,千斤重压也随之落地。 这压力一下来,狂奔中的越野车顿时被强行减速,车子里的人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一个个几乎全都趴下了身子。 直到这时候我才看清楚,此时开车的人,就是张大有 而坐在副驾驶上的也是我的老相识了,那人是师华荫。 下一个瞬间,越野车到了我身边,我早已在脚掌上卯起了二段劲,猛一个扎身,用左肩硬生生顶上了越野车的侧梁上。 我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力量和越野车的冲击力。 肩膀触碰到侧梁的时候,我先感觉到一阵裂骨般的剧痛,接着就感觉肩上一空,车子竟被我当场顶翻了。 而我也被车子的冲击力压到了地上,顺着地面滑出去三四米远,后背上的衣服全都蹭破了,背上也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我扶着地面,极为吃力地站起来。 刚才我开车撞别人的车时,因为有安全气囊护着,加上本身体质比较特殊,几乎没有感觉到冲击力带来的痛苦,可是现在,我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是木的,脑袋也是浑浑噩噩,太阳穴一下一下地跳动,身子无法保持重心,周围的光景好像全都在晃个不停,我都分不清是自己在晃,还是周围发生了剧烈的地震。 那辆被我撞翻的越野车就横在马路牙子上,车轱辘依旧快速旋转着。 有人从其中一辆车里钻了出来,然后我就听到了沉闷的枪声,同时我能感觉到,有一条划破空气的热流从我的身子旁边蹿了过去。 我迷迷糊糊地转头去看,就见有个人正端枪指着我,只不过他现在也是一脸的懵,根本无法瞄准。 大爷的,这家伙刚才想杀了我 我正要发作,就听到了车门被强行打开的声音,被我撞翻的那辆车已经被砸开车门,张大有和师华荫手脚不稳地从里面钻了出来,这两个人手里都攥着手枪。 接下来,我们的人,不周山的人,都一一从车里爬了出来。 率先发动攻击的还是不周山那边的人,有好几个人同时开了枪,但由于无法瞄准,没有打到人,他们的运气也算不错,既没打到我们,也没误伤自己人。 老左吆喝一声:“上” 我们这边的人即便还是一头的懵疙瘩,但也都踉踉跄跄地迈开了步子,朝着不周山一行扑了过去。 不光别人,就连老左自己也是走两步晃三步,好几次都差点跌倒。 老左的决断是正确的,对方手里头有热兵器,如果等到清醒过来再动手,我们清醒,对方也清醒了,到了那时候,他们手里头的枪,可就有准头咯 我一抬脚,张大有也扔了枪,朝我这边压了过来。 起初我还在想,这小子疯了么,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直到神志稍微清醒一点,我才留意到这小子的修为竟有了匪夷所思的巨大变化。 这才多久不见,他的修为就已经和破关之前的我差不多了,不只是张大有,就连失去了冰蚕蛊的师华荫,现如今也有着一身绝顶高手的修为。 修为进境这么快这怎么可能 以前都是别人吃惊于我的修为长进过快,没想到今天我却被别人的修为增速给惊到了。 张大有仿佛急于在我面前展现他的实力,距离我不到两米的时候,他就凝炼起念力,准备施术了。 这股念力我很熟悉,里面带着张大有的精气灵韵,错不了的,此时站在我面前的,就是张大有本人。 不过张大有白有一身修为,却没有足够的作战经验,这么近的距离,他应该直接动拳脚,不该花费时间去凝念施术。 在他凝炼起念力的一瞬间,我就撒开腾云步,一个箭步贴到他面前。 当时我完全没有准头,怕出拳打不准,于是直接用身子去撞他,一接触到他的胳膊,我便立即从胸口上催出一道念力,当时张大有的左上臂正好就贴在我的胸大肌上。 本来我以为,这道震劲催出去,张大有必然在瞬息间失去战斗力,可没想到等待我的却是一股非常完全的柔劲,震劲被搅入这股柔劲中,竟然在几息之间就被完全化解了。 我定了定神,才看清楚师华荫正站在张大有身前,刚才那股柔劲,就是他施展出来的。 失去了冰蚕蛊,没想到这小子竟变得越发厉害了。 与此同时,张大有的念力也已成型,我不敢怠慢,立即从幽冥通宝中抽出阴气,并在体表附着了一层薄薄的壳。 从张大有身上爆发出了一股极为强悍的阴气,这道炁场如同破土而出的地龙一样,呼啸着朝我压了过来。 仅一个瞬间,我就意识到从张大有身上爆发出来的阴气,正是来自于幽冥通宝。 来自于真正的幽冥通宝 我隐约感觉不妙,赶紧闪身躲避,那道游龙般的阴气正好顺着我的肩膀蹭了过去,竟将我裹在肩膀上的炁壳都撕出了一道口子。 这股阴气明明和我身上的一样,可不知道为什么,里面却夹杂着一股极为强悍的暴戾。 说句不好听的,那股阴气就像是一条被人注射过狂犬病毒的恶狗,它发出的每一次攻击都无比凶猛,但每一次攻击,都在透支它自己的生命力。 不知道张大有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方法,竟能强行驱使他手中的那枚幽冥通宝,而且他每一次催动幽冥通宝,都是在透支幽冥通宝的生命力。 还有那个师华荫,他施展出来的柔劲,竟和孙路远的缠丝劲非常像。 我猜测,这家伙估计也得到玄妙真君的传承,而且他传承,比孙路远来得更为纯粹。 而且张大有和师华荫这两个人,都给我一种潜能过度爆发的感觉,就好像他们身上的修为也是用某种邪术强行催化出来的。 “都小心点,这帮人的修为不正常。” 我开口提醒身后的人,师华荫自以为看到了我的空当,立即扎着身子冲了过来。 真以为你的柔劲能克制我的摧骨手么 师华荫快到我面前的时候,张大有又凝练出了一口念力,我知道这小子又要催出阴气,于是一边撒开手腕上的阳线,一边前踏出一步,通过脚掌将震劲催入地面。 我先用震劲将地面上的水泥壳震碎,再踏出一股猛力,将本已散碎的地表踏碎,一时间碎石横飞,师华荫本来就懵懵乎乎的,压根不知道该怎么躲避,瞬间就被尖锐的飞石刺破了脸,整张脸上全是血,变得跟花猫一样,手掌也受了伤,有一根手指直接瘫软下去,估计是指筋被石头割断了。 同一时间,我抖腕甩出八卦钱,带着阳气的钱锋在空中划过一道狭长的弧,直冲张大有的太阳穴飞了过去。 如果我是张大有的话,我一定会在保持术法不断的情况下微微压低身子,毕竟他现在施展的是阴术,强烈的阴气和八卦钱上的阳气碰撞,很容易将八卦钱的飞行轨迹打偏,再稍稍低身,就能避开直冲太阳穴的致命一击。 可张大有实战经验有限,他哪能想到自己正在施展的术法可以阻挡八卦钱,一听到耳边有风声呼啸,赶紧将整个后背都佝偻起来闪避。 他为了将重心压得足够低,只能在收背的同时动腰,腰一动,中丹田就偏离了原本的位置,丹田气一偏,念力就变得不够稳定,从幽冥通宝中激发出的阴气也就没有那么强了。 我心念一动,便从两枚半幽冥通宝中召出了大量阴气,并在一瞬间催生出业风业火。 业风呼啸,业火涌动,张大有召出的阴气虽猛,但暴戾有余,平和不足,无法在短时间内安抚业风业火,只一个瞬间,强劲的风头火势就将张大有召来的阴气化解了大半,剩下的一部分,我靠着身子表面的炁壳就能冲散。 师华荫这会儿正疼得倒吸凉气,我已经欺到了他身前,一掌搓在他的肋骨上,这一次他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施展柔劲的,左肋当场就被震劲给压成了粉。 这小子本来就浑浑噩噩,现在又被剧痛压身,当场就是白眼球向上一翻,直接疼得昏厥过去。 没了师华荫在我面前碍手碍脚,单单一个张大有就很容易对付了。 我快速迈过师华荫,靠着体表的炁壳冲散了张大有召来的阴气,并贴到了张大有面前。 张大有一看我已经压到脸前,终于想起来紧张了,就见他身子迅速后撤,但由于脑仁还没恢复稳定,这一下没掌握好平衡,后脚跟没落稳当,脚踝一折,呼哧一声就栽倒在地。 第999章 鏖战 到目前为止,我的平衡感也没有完全恢复,但好在神志稍微清晰了一些,也能借助鬼眼看清楚周遭的光景了。 就在我踏开腾云步压向张大有的时候,忽一个火红色的身影凌空而至,瞬息间就扎在了我和张大有中间。 对方的身法奇诡,出手的速度也不慢,他一到我身前,立刻就是一道寒光闪现,我迅速做出一个下潜的动作,同时踏步、垫肩,狠狠顶向对方。 没想到那家伙的身子简直就像羽毛一样轻盈,我这一肩膀顶过去,他当场被轻飘飘地顶飞,可随即又轻飘飘地荡了回来,那身形,像极了一根随风飘荡的轻羽。 而我也总算看清了,这是一个身穿火红色旗袍的女人,在她那姣好的面容中,还带着一份让人极端不舒服的妖艳。 红衣女子荡回来以后,又一次甩动手中长剑,朝我的后颈斩了过。 没等她把剑抡圆实,就听“当”一声锐响声,老左的青钢剑贴着我的肩膀急刺而来,将女子手中长剑给格到了一旁。 老左也是一身的牛劲,加上这一格又用上了全力,红衣女子吃不住这么强的力道,整个身子都被震到了半空。 这绝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样子,就算剑被震脱手,人也不应该如红纱巾一样飘起来。 那女人一边在空中飘飘荡荡,一面还挑起嘴角,冲着我和老左发出一阵阵娇笑。 那声音里掺杂了灵韵,能让人邪火下窜,浑身僵硬。 我和老左同时凝炼念力,挡住这迷魂阵一般的灵韵。 老左低吼一声:“下来”,话音一落,罡步已经踩完了一般,再一个瞬间,三步九迹踏完,星力所至之处,就是重达千斤的重压。 红衣女子就像是脚底绑了铁坨一样,呼的一声就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这边红衣女子刚刚落地,就有一个白眉垂肩的老道手持浮尘杀了过来,我见他只是浮尘一抖,老左召来的星力就被化解了一大半。 要论修为的话,白眉老道比现在的张大有还差了不少,可他一举一动之间,面色却轻松自然到了极点,颇有点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味道。 我心中一惊,这人不会就是不周山的祖巫,能在一息之间破解守正罡步的人,修为就算比不上三座大山,也差不了太多了。 眼前这个白眉道人,一定刻意隐藏了自己的修为。 不过很快,对方就露馅了。 就听“噗”的一声,白眉道人先是因为扛不住罡步的力道,直接崩出了屁,接着又是嘴角一瞥,直接吐了血,可他的脸色,依旧是那么的轻松自在。 这下我才明白,这个老头的脸就像是用胶水粘过的一样,他只有那一个表情。 没了星力的压制,红衣女子又一次腾空而起,我则撒开阳线,踏开腾云步肉身贴上,和她缠斗。 先前碎了肋骨的师华荫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又爬将起来,闷着脑袋就朝我这边猛冲。 老左和我交换了对手,现在他一边用星力压制白眉道人,一边施展阳术,不断对张大有造成压力。 红衣女子抖剑成花,一道道剑影忽忽闪闪朝我拢来,虚实难辨。 这要是放在几个月前,我可能会觉得这样的剑法对付起来相当棘手,不过老左告诉过我,如果碰上这种虚实结合的剑法,就不要去关注剑影,先计算出剑的长度,对方施展剑法的时候,注意盯着对方的肩、肘、腕,只要三者同时爆发猛力,那这一剑就是实的,要不然就是虚的,提前计算好剑的长度,就可以根据对方的发力方向计算出剑锋的落点。 想要后发先至,就必须提前算计,这就是老左独特的战斗哲学。 我一边靠着腾云步不快不慢地后撤,一边盯着女子的肩、肘、腕,当师华荫马上就要冲到我身前的时候,红衣女子突然肩、肘、腕同时发力,我心算了一下,这一剑应该是冲着我的耳根来的。 她似乎不想马上杀了我,第一次出实招,竟是要切掉我的耳朵。 我立即抖腕,八卦钱破空时候划出一道嗡鸣,精准地打在了女人的长剑。 这一次她没来得及化劲,八卦钱彻底打实了,就听一声极为尖锐的脆响,长剑被一断为耳,小半截剑身还连在剑柄上,大半截剑身闪着银光,在半空中盘旋飞起。 我立即使出腾云式,纵身跃起,腾空后探手向上一抓,稳稳抓住了那截飞在半空中的剑身。 下一瞬间,我就在半空中强扭动腰身子,尽全力让身子滞空,以此避开师华荫的攻势,随后反手向下一压,将剑锋扎进了师华荫的肩膀。 纵使师华荫的柔劲厉害,可面对这样的利器,他也没辙。 剑锋瞬间刺穿他的皮肉,直扎肩鞘,师华荫吃不住疼,顿时暴叫起来。 我使出一记坠云式,双脚落地,并在同一时间将阴气凝聚在指尖上,探龙出手,一把抓住师华荫受伤的那只肩膀。 师华荫本来就受了伤,现如今再被阴气侵体,整个身子一下子就僵了,别说是施展柔劲,就连正常走动都相当困难。 不过这小子也真够绝的,正常人如果在重伤之下再被阴气袭体,早就瘫在地上了,师华荫竟还能靠着一股子倔强反击。 他使不出柔劲,就挥动手臂朝我脸上砸来,这家伙每次挥拳头,毛孔里都有大量念力发散出来。 念力中带着很重的毒性,兼有巫毒四溢,要不是提早吃过姚玄宗配置的巫毒解药,弄不好我现在就已经中招了。 师华荫不断攻击我,我就一边腾挪闪避,一边强拉着他的肩膀,扯着他到处走。 这小子先是碎了肋骨,现在又伤了肩,兼被阴气袭身,再让他多走动走动,他很快就会扛不住。 师华荫吃瘪,红衣女子可就急了,手持一把断剑朝我压上来,一边挥剑,一边凝念施术。 现在我已经彻底恢复清醒,我能看得出来,师华荫对于这个女人来说非常重要,想想刚才师华荫朝我冲过来的时候,我正好也是刚刚撒开腾云步冲向这女人。 啊,这两个人肯定是不正当男女关系。 女人的念力非常怪异,一会儿走丹田,一会儿又游走于浑身各处大穴,我看不清她的套路,加上修为上也无法完全将其碾压,所以不敢托大,立即将师华荫拉到身前,将他的身子挡在我和女人中间。 这招果然有用,女人一看到师华荫那张因为疼痛而高度扭曲的脸,立即变得有些畏首畏尾,剑路远没有刚才凌厉了,身上的念力也不敢游走得那么快,就连身法相比之前都慢了好几成。 我估计女人应该在酝酿大术,而且这个术法施展出来以后很难控制,极可能伤到我手里的师华荫,要不然她也不能这么投鼠忌器。 大术,威力大,一旦施术失败,对于施术者的反噬也非常大。 我看准时机,猛地踏出弓步,用膝盖顶住师华荫的腰,再狠狠垫一下脚,力量从脚尖传到脚踝,又一路上行,通过膝盖传入师华荫的腰椎,如此同时,我松开来了那只紧攥师华荫肩膀的手。 师华荫嗖的一声就被我给顶到半空,正冲着红衣女子飞了过去。 那女人见师华荫吃瘪,脸上顿时闪出一道急色,她想要出手去拉住师华荫,但又怕师华荫身上的冲势就将她击伤,因为有了一瞬间的犹豫。 最后女人还是一咬牙一侧身,避开了急飞而至的师华荫。 而就在她刚刚犹豫的一刹那,我已经闪身贴到她身前,单手顶住她的丹田,将阴气注了进去。 这道阴气打破了她身上的念力平衡,正在蓄力的大术一下子就散。 强烈的反噬让女人浑身上下的骨骼都像是被电击了一样,嘁里咔啦一阵乱响,女人胸口一紧,“噗”一口喷出了大股腥臭的黑血。 我可没打算就这么放了她,依旧强注阴气进她的丹田,试图直接废了她的修为。 没想到她还有反手的力气,就见她反手将断剑斩向了我的手腕,这次我用的可是右手,万一手筋被斩断就麻烦了,无奈之下,只能撤手闪避。 我这边已经将女人和师华荫彻底压制住了,而另一边的老左也压住了白眉道人和张大有。 而且老左不但压制住了张大有,还从张大有手中夺回了幽冥通宝。 即便是老左,也无法控制住这枚狂躁的古钱,他一边用番天印压制着幽冥通宝上的躁性,一边和白眉道人以及张大有硬拼,而张大有距离隔着一米多的距离,竟还能从那枚幽冥通宝上抽取阴气,并用这股阴气来应付老左。 趁着红衣女子和师华荫暂时还没缓过劲来,我立即朝老左摊出一只手:“老左,给我” 老左二话不说,甩手就将幽冥通宝扔了过来,我探手接住古钱,同时侧身、冲肩,将再次扑上来的红衣女子顶翻。 趁着有一点空闲时间,我大略扫了一下周遭的情况,不周山的人大多受了伤,李淮山和梁厚载身上也有血口子,好在只是皮外伤,没大碍。 胜利的天枰几乎完全偏向了我们这边,只要再缠斗一阵子,不周山十三高手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第1000章 您拨打的电话已超出服务区 这是一条横在十里大山中的荒路,周围没有住户,也不会有赶山或者赶农的人,除了我们这拨人和不周山的十三个人,不应该有其他人出现。 可在我环顾四周的时候,却发现人数不对。 多了一个人 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难道不周山来了十四个人,孙先生的情报有误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多出来的一个人,极可能就是祖巫本人。 但当我用最快的速度细细查看每一张的脸的时候,却发现了一张我无比熟悉,却又不属于不周山门人的脸。 那是灼尘子的脸。 当初我在粮食局老院打火烧的时候,这个人曾为了抓捕一只狐妖来到渤海湾,我为了保护身为狐妖的迟先生,还和他交过一次手。只不过那一次我的修为太低,差点就被灼尘子烧成渣,还好实用和二爷及时救场,我和迟先生才逃过一劫。 这家伙怎么来了 在场的人都经历过车祸和战斗,每个人都是回头土脸的,唯独这个灼尘子,浑身上下干干净净,就好像刚刚赶到这里似的。 我知道这货绝不是什么好人,他跑到这儿来,不能是来帮我们的。 “小心那个穿中山装的”情急之下,我只能大喊一声,给大家提个醒。 只有听觉灵敏的黄玉忠和刘尚昂听到了我的呼喊声,其他人忙于战斗,都没有任何反应。 灼尘子也听到了我的声,就见他猛然撕开衣领,七八张烈火符箓立即从他怀中飞驰而出,发出一阵阵尖锐的风声。 这种召火符威力巨大,也就是二爷身上的那股滂湃煞气能镇得住,我身上也有煞气,但远远比不上二爷。 不行,如果让所有火符全部被催动,在场的人没一个能活下来。 我立即弃了红衣女子和师华荫,反身就朝灼尘子猛冲,老左感应到火符上的灵韵,也对着灼尘子催动了番天印。 没等我冲到灼尘子跟前,这家伙忽地从后腰拔出一把尺长的铁锥,不由分说,反手就将尖锐的锥头扎进了自己的胸膛里。 温热的鲜血顿时从他的胸口中喷涌出来,八道火符仿佛有了意识一样,竟然主动将灼尘子体内的血吸到半空,一层层血雾聚拢在火符周围,火符上的灵韵顿时变得异常强悍。 而此时的灼尘子,已经变成了地上的一具尸体。 这是舍身求死么 眼看八道火符上的灵韵越发狂躁,我不敢怠慢,立即召业风业火,业风带来的寒意用来消解火符上的灵韵,业火则尝试着冲破这层灵韵,直接将伙符烧成灰烬。老左召来的星力也在快速化解着灼尘子身上残留的念力。 我和老左分出精力来对付火符,不周山的人却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好在李淮山和陈道长他们都非常可靠,依然能让战局保持僵持状态,双方依然不分伯仲。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的山坡上冲下了两辆宽轮越野车,而张大有一行也开始一边抵挡,一边朝公路中间退。 看到两辆车都是广州牌号,和张大有他们先前开的那三辆车一样,我便心叫一声不好,张大有一行这是要逃了 战局焦灼,我和老左被火符牵制住,没人能腾出精力去管那两辆直奔公路而来的越野车。 在剧烈的颠簸中,两辆车最终还是冲上了公路,张大有一行十三人掉头就朝车子方向跑,我们这边的人也迅速追了上去。 不周山的人在逃离的时候,竟然放弃了抵挡,就是闷着头直奔越野车。 要说张大有战斗经验不足,为了逃窜顾头不顾尾,那我还能理解,可除了他以外,其他的不周山高手显然都相当精通实战,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后背完全留给敌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有诈 老左的反应比我还快,当即大喊一声:“别追了” 话音一落,梁厚载和刘尚昂先停了下来,李淮山和黄玉忠也紧跟着停下了脚步,陈道长他们却稍稍慢了半拍。 当时我就听到“唰”的一声急响,但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陈道长怒喝一声:“槽他奶奶个锤”,我才发现陈道长手里的浮尘不知怎么就断了,而且断口非常整齐,一看就是被极度锋利的东西给切断的。 可刚才明明什么都没有啊,陈道长的浮尘是怎么断的 不光是他手里的浮尘,就连澄云大师手中的乌金法杖都被削去了一个小角落。 张大有他们也不留恋,趁着我们的人不敢上前,他们已经迅速上车,越野车加足了油门,扬长而去。 我冲着李淮山他们大喊:“别愣着,都过来帮忙” 这帮人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冲上来帮我和老左将八道火符给压制住了。 火符是压住了,可十三个不周山高手却也没了踪影。 老左赶紧拨通了孙先生的电话,告诉他不周山的人已经前往边境线,让他做好准备。 孙先生说他已经在边境线的另一端做了布置,就算不周山的人能够成功越境,也会被缅甸方面的人挡住。 这一次孙先生可以说做了充足的准备,他一次性召集了南洋黑白双衣降头中的所有高手,共计一百二十三人,张大有一行已经被我们消耗得差不多了,想要突破重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孙先生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我们也算是领教过那帮人的厉害的,估计这一百多个降头师还真不一定能拦住他们。 老左问孙先生,为什么不在国境线这一边做些布置。 孙先生说他已经布置过了,不过现在行当里的主要战力不是在对付葬教的时候损了元气,如今正在隐居调养,要么就是被我们召集到不周山去了,他手头能用的人实在太少。先前他号称将整个南境围成了铁桶阵,只在云南留下了这么一道缺口,实际上,南境线的其他区域除了少数几个高手坐镇,其他的,都是来自于特战队的战士。 换句话说,孙先生也不希望不周山的人从其他方位出境,虽说那样一来我们的胜算可能大一些,但伤亡也必然惨重。 老左一边打着电话,我们一边朝边境线方向跑,只希望能在张大有等人冲破关卡之前追上他们。 这地方距离边境线已经很近了,我们已经能听到从哨所方向传来的枪声,以及刹车片急刹的嘶鸣。 这阵噪音一起,我的整个心口都像是被什么东西一下子箍住了,大气都不敢喘。 随后我听到枪声依旧,可越野车发动机的轰鸣声也越来越远了。 终究还是让那帮人冲出去了。 槽 等我们抵达边境线的时候,哨卡已是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大量路障、破轮齿,还有大量的弹壳。 但哨所的战士们都没有受伤。 我们这边的战士没有受伤,另一边的缅甸守军也没有受伤。 张大有一行人是故意不去伤害边防战士的,如果他们在哨所伤了人,这一场越境就会升级为国际事件,很显然,他们绝不敢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我不管不顾地冲到哨卡前,老左一把将我拉住:“再走就出境了” “槽”我闷闷地骂了一句,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正快速笼罩在我的心头上。 老左还安慰我:“你要相信孙先生,对面的一百二十三位降头师,一定能挡住那帮人,他们和咱们斗了一场,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我长叹一口气,转头问黄玉忠:“看清楚了吗,到底是什么东西把陈道长的浮尘切断的” 黄玉忠说:“有辆越野车的车上挂着条很细的钢丝,我们冲过去的时候,钢丝横着甩了起来,上面应该嵌了金刚砂粉,锋利无比,还好你提前让大家停下,要不然咱们这拨人里头剩不下几个活人。” 从黄玉忠的话中,我听出了一丝不祥的味道。 灼尘子突然出现,难道是为了保护我和老左 如果没有他的那八道火符,我和老左怕是也冲到越野车跟前了,到时候钢丝一动,我们俩也要身首异处。 究竟是什么人,既能请灼尘子来,又能让灼尘子甘心自裁,还能算到我们一定会追着张大有贴近越野车。 这是一个极端聪明的人,聪明到只有实用能与之相提并论。 我扫视了一圈,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扫到的,在清点过人头时候,我才自言自语地说了句:“东海还没到,一定是葱岭那边出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和掌东海心有灵犀,刚念叨他,他就打来了电话。 一接通,就听掌东海在电话另一头大喊:“跑了,让他给跑了” 我赶紧问谁跑了,并让掌东海沉一沉气,慢慢说。 掌东海这才说,我们走后,祖巫混在伤员里头下了山,并在半路上跑了。 这个消息简直就是一颗重磅炸弹,我当场就被炸懵了。 但我也没有心思细问下去,赶紧挂了电话,又快速拨出了实用的号码。 电话通了,但听筒里只有一个机械的声音:“您所拨打的电话已超出服务区” 没多久,电话中又只剩下了漫长的忙音。 直到现在,我才回想起仉恒常常对我说的那句话,他说实用是个极端危险的人,让我千万要小心。 第1001章 人心叵测 我的脑袋像是要炸了一样,整个世界都在不停地旋转,哨所、周围的人,还有散落在地上的那些杂务,在极速旋转中形成了一条条狭长的弧线,不断割裂着我的神经。 我想起了实用这些年做的事,想起了张大有莫名离开渤海湾的事,也想起了每次我提到不周山的时候,实用那诡异无比的态度。 在过去,我从未想过这么多。 为什么我去老粮局大院请实用出山的时候,灼尘子恰好就出现在了那里,如果没有灼尘子,我恐怕无法见识到实用的心思缜密,也不会在日后那么依仗他。为什么迟先生偏偏也在那个时候跑到老院去报恩 张大有离开渤海湾的时候,我恰好不在家,但家里还有实用坐镇,我一早就嘱托过他要看好张大有,可当张大有离开以后,渤海湾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张大有是在什么时候走的,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投靠了不周山。 实用的眼线哪去了,为什么张大有离开渤海湾的时候,实用的眼线没有丝毫察觉 又是谁有这么大的能量,可以让张大有神不知鬼不觉就从景字脉的眼皮子底下离开渤海湾 以前我在实用面前提到不周山的时候,实用总是用“你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和不周山抗衡”来敷衍我,后来我具备了与不周山分庭抗礼的力量,实用又总是以家里事多为由,拒绝为我出谋划策。 的确,这期间实用也曾帮着我谋划过一些事,可他总是将精力放在一些小事上,却每每刻意错过最关键的节点。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其实在平天峰的时候,我就隐约感觉到,实用既可能是站在不周山那边的,但因为我不愿意面对这样的猜测,所以才刻意没有朝这个方向想下去。 先是葱岭密道被炸穿,让我们误以为祖巫匆匆逃到了葱岭,为了阻挡我们才炸毁了密道。 接着是梁厚载认为祖巫的行动意图太明显,推断炸毁密道只是一个掩饰,实际上祖巫打算混在伤员里下山。 再后来,我们在伤员中发现了宋元,梁厚载的猜测几乎得到了完美的印证。 随后掌东海发现山腹中的尸体是假的,我和梁厚载立即反应过来,祖巫这是下了连环套,其实他就是打算从密道逃走,山中的尸体,以及混在伤员里的宋元等人,只是用来拖延时间的幌子。 但当时我和梁厚载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要想保证这样的连环计能够成功施行,那就是我们必须发现混在伤员中的宋元和山上的尸体,另外,我们还必须认为,被炸毁的葱岭密道只是用来欺骗我们的障眼法。 祖巫没见过我们,不会猜到我们会想什么,只有极为熟悉我们的人,才知道我们会如何思考,如何行动。 而在这个时间,能够彻底将梁厚载的思维方式摸透的人,恐怕也只有实用了。 当得知山腹中的尸体是假的以后,我们其实就已经失去了判断力,只能被实用牵着鼻子走了。 我们先是被他引到了云南,在这里和张大有一行交手。 而后灼尘子出现,用八张火符牵制住了我和老左,灼尘子戳心自尽。越野车出现,一条极细的钢线,几乎要了李淮山他们的命,当时只有我和老左是安全的。 我不知道实用为什么不想让我死,我只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才能将一切细节都算得这么准,但他一定没有算到我突然感觉到危险,提前让李淮山他们停了下来。 我也知道,实用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灼尘子的人,他了解灼尘子心理上的所有弱点,加上实用又是那样一看堪破人心的高手,他只要稍施手段,就能让灼尘子心甘情愿地为他卖命,为他送命。 兴许不是心甘情绪,兴许是身不由己,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当我们在张大有的牵引下来到南疆边境的时候,一直蛰伏在不周山门徒之中的祖巫突然发难,杀伤守卫逃之夭夭。 现如今几乎所有高手都被实用引到了南疆,再没有人能阻挡祖巫的去路。 如此精密的布置,如此曲折的套路,凭一己之力就能牵着所有人的鼻子走,这样的事,只有实用能做到。 梁厚载脑子转得很快,此时他也想通了一些问题,便凑过来问我:“老仉,你看要不要给你六姑父打个电话。” 我晃了晃手机:“超出服务区。” 梁厚载的眉头一下子拧成了川字,但大概是因为顾及我的感受,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反倒是我主动开口:“从今以后,实用的电话不能再打通了。” “他真的是不周山的”梁厚载只说了前半句话,后半句没好意思说出来。 我叹了口气:“你先前不还说,总觉得不周山好像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吗,恐怕被牵着鼻子走的是咱们呀,不过你也没说错,在不周山背后,确实有一个幕后操纵者。” 梁厚载最终还是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你是说实用” 我极不想赞同梁厚载的话,可在犹豫很久之后,我还是点了点头:“也只能是他了。” 说话间,我挺直了后背,并朝周围的人摆摆手:“我需要安静地思考一些问题,二十分钟之内,都不要和我说话。” 刚才我和梁厚载的对话,周围的人都听见了,陈道长和澄云大师不了解实用,但包括老左、李淮山在内,其他人都知道实用的厉害,尤其是李淮山和黄玉忠,他们可是亲眼见证了实用是如何在完全没有根基的情况下,不费吹灰之力斗败仉如是的。 谁都不想面对实用这样的对手,更何况我们和他还有着同袍之谊。 但现实摆在面前,不想面对也要面对,而且眼下这个节骨眼,我们已没有更多时间去闹情绪,去难过,憋屈。 所以在说话的时候,我刻意拓宽了嗓音,让语气变得镇定一些,我希望周围的人也能镇定下来。 现在,我要用实用教给我的东西去对付他了。 结果不是赢,就是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这么简单。 你再去难过,再去憋屈,再去抱怨,蛋用都没有 我将手机交给李淮山保管,随后就抱起手来,眼睛盯着缅甸方向,在边境线上来回地逛游。 我开始回忆这些年和实用一起经历过的事情,不得不说,他是个非常好的老师,二爷教我本事,实用教给了我做人做事的道理,教我沉心静气,教我体察人心、精于算计。 以他的聪明,必然知道有朝一日,我必然会成为不周山最大的对手,成为他最大的对手。 可实用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培养一个值得去斗一斗的敌人,给自己的计划添加一点点难度 实用绝不是这么无聊的,他很清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我思来想去,最后得出了一个看似不可能的结论。 实用之所以这么煞费苦心地培养我,是为了有朝一日,我能够打败他。 他仿佛极度渴求一次彻头彻尾的失败,即便这样的失败有可能会让他身败名裂,甚至是丧命。 而他绝不会主动认输。 他会和我拼个你死我活,直到最后一刻。 我越是觉得这个结论是对的,就越发疑惑,实用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才决心要为自己培养一个对手呢 我心里很清楚,像这样的问题,我不可能凭着猜想得到答案,除非实用亲口将答案告诉我。 所以我很快就改变了思维方向,不再去想实用,转而将精力放在了眼前的事情上。 现如今摆在我面前的问题是,祖巫的目标到底在不在南洋。 先前实用曾在电话里说,所谓的“南洋果实”,也不过是祖巫为了误导我们设下的幌子,并有意提醒我祖巫去了龙岭。 实用这样做有两种可能,一是迷惑我的心智,让我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另一种可能就是,祖巫真的去了龙岭。 实用的心思是没办法去猜的,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是推演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以实用的能耐,一定料到了孙先生会请降头师在缅甸方向狙击张大有一行,而张大有他们能做的,也只是在遇到降头师之前寻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尽快休整,恢复体力,之后再找机会突围。 降头师不可能将包围圈建立在离边境线太近的地方,因为在这种地方开战,很容易引发国际事件,但他们也不会离得太远,如果距离太远,包围圈势必被拉长、变薄,狙击效果会大打折扣。 所以我完全可以断定,张大有此时就停留在距离边境线不远的地方,只要我们冲过边境线去找他们,依靠我的鬼眼,黄玉忠的千里眼,还有老左的炁场感知能力,应该很容易找到他们。 但我们要越境,就需要上级签发的文件,从报备出境到文件传到我们手里,时间太长了,张大有一行早已恢复了体力,杀出重围了。 第1002章 强行越境 不是我小看降头师的能耐,实在是因为这十三个人太过生猛。 再回过头来想这些人为什么要冒险越境,难道只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 我想,事情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所谓的“南洋果实”,未必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幌子。 也许祖巫才是真正的疑兵,他留在国内,就是为了吸引我们注意力,让我们花费大量精力去寻找他,并因此忽略被派往南洋的十三个不周山高手。 换句话说,收果子的人不是祖巫,就是张大有一行十三人。 想到这儿,我决定冒一个险。 如今的张大有一行已经疲惫不堪,我们这边虽然也经历了一场战斗,但总体来说损耗不大,再加上我还得到了一枚幽冥通宝,失去幽冥通宝的张大有已经无法对我们造成威胁,如果再来一次火并,张大有一行十三人根本挡不住我们的攻势。 所以我决定,强行越境 我管你南洋有没有果子,只要我清光了不周山派往南洋的人,就算有果子也没人收。 但强行越境的风险我也是知道的,一旦我们这帮人从缅甸回来,就要被扣押起来了。不过就算被扣押,庄有学也能以“将功补过”为由,将我们放出来,让我们继续死咬不周山不放。 实用非常了解我,他一定能算到我有可能强心出境,这样一来我就会因为被组织收押而丧失行动能力,他也想到了,如果我不敢杀出南境的话,张大有一行就再无掣肘,似乎不管我怎么选择,优势都在实用那一边。 实用千算万算,但还是算漏了一环。 他低估了庄有学的能力。 实用肯定没有想到,那个平日里温和有礼的庄有学,会以从未有过的雷霆手段扫清组织里的内鬼。 说真的,直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庄有学竟是一个那么有心计的人。他藏得太深,以至于将所有人都骗了,这才是真正的大智大隐。 组织内有庄有学和王大富这两棵大树荫庇,我们行动起来可就方便多了。 沉思良久,我终于长吐一口浊气,对离我最近的老左说:“老左,我要越境。” 梁厚载第一个反对:“不妥不妥,强行越境,咱们可是要吃官司的” 老左默默地看着我,一语不发。 我转向老左:“这是唯一的选择了。” 老左又瞥了梁厚载一眼,当时梁厚载脸上依旧带着浓浓的担忧,但在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微微颤了一下。 我知道,以梁厚载的聪明,我能想到的事,他一定也能想到,但他终究不是一个擅长做决定的人,正如实用所言,梁厚载是个多谋无断的人,所以他现在的犹豫也在情理之中。 在下片刻的沉吟之后,老左拿出了手机。 他拨通了孙先生的电话,信号一接通,就斩钉截铁地说:“我们要出境” 我离老左很近,能听到手机里传来了孙先生的叫嚷声:“什么越境你们拿到出境的” 没等孙先生说完,老左就将他打断:“我们要强行越境。” 说完,老左便迅速关机,并冲周围的人喊:“都把手机关了,咱们出境” 陈道长顿时笑了:“这两个小子,和当年的老柴老仉一样疯。” 嘴上这么说,可陈道长手里头的活一点没耽搁,当场就关了机,其他人也一一关了手机。 哨所的战士们依旧在清理散落四处的路障、破轮齿,不知道是陈道长或者澄云大师使了手段,还是战士们故意忽略了我们的存在,我们踏出边境线的时候,竟没有一个人上来阻拦。 守卫边境是他们的职责,我宁愿相信是陈道长他们使了手段,让战士们无法看到我们的身影。要不然,他们是要受处分的。 不只是我们这边的守卫,就连对面的缅甸守军也有意无意地忽略了我们,他们各自做着自己手里的事,就如同我们这些人都不存在一样。 离缅甸的哨所远一些了,老左才问我:“去哪” 在边境线的两侧,都是比较繁华的镇子,这地方距离山区还有一段距离,目光所及,全都是高矮参差的建筑,但附近的店面都没有开门,应该是不久前双边就发出了警戒令,让附近的商户、居民暂离了。 我扫视着周遭的建筑,大多数建筑物都是门窗紧闭,无法判断张大有一行到底有没有藏在里面。 这种时候,还得靠黄玉忠来救急。 黄玉忠不早不晚地凑到我身边,指着地面说:“有几道车辙是新的,轮印和越野车上的很像,有一辆车后面还拖着钢线,你看,地上有线痕。” 看个毛线我看来看去,只看到地上有点覆尘,别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我拍拍黄玉忠的肩膀:“带路。” 黄玉忠俯着身子,一边观察地面上的细节,一边时不时招手,招呼大家前进。 我们在黄玉忠的带领下穿过了几个小街区,最后来到了一家修车行。 黄玉忠抬起头来:“车辙在这里消失了。” 我看了看修车行周边的情景,整条路上其他的店都是门窗紧闭,只有这家修车行的门是开着的,厂房里看不到汽车,反倒是墙边斜着好几辆崭新的山底摩托。 细数一下,摩托车正好有十五辆,张大有一行十三人,再加上两个开越野车的司机,正好十五个人。 老左用胳膊肘戳了我一眼,我看向他,就见他抬起手,指了指楼上,并冲着我做出一个口型:“楼上有他们的念力。” 我点点头,对刘尚昂说:“拆了那些车。” 随后又转向老左:“楼上的人肯定事先有所准备,我们布个阵把他们逼出来。” 老左二话不说,立即踩开了罡步。 我也催动幽冥通宝,从中抽出阴气。 自从在泅水荡施展过阴阳大阵以后,我和老左就再也无法布置出那样的阵法,现如今他也只能用星力和我的阴气配阵法,组一个威力被星力加持过的小坤阴阵。 虽说这道阵法的威力比不上阴阳大阵,但星力和地府阴气配在一起,破坏力也算得上强劲。 从张大有手里收回的那枚幽冥通宝过于狂躁,我现在还不太敢催动他,依旧只用上了另外的两枚半古钱。 星力方至,我就将阴气注入地表。 两种看似完全不相干的力量在一瞬间糅杂在一起,又在一瞬间爆发出了极强的排斥反应。 就听地面下传来一阵极为悠长的嗡鸣声,紧接着,周遭的空气都快速震颤了好几下,我能明显感觉到背包里的陈米和朱砂受到影响,也跟着颤了两下。 由阴气和星力互相排斥产生的力量直冲而起,撕破空气,笔直冲向了修车厂的二楼。 很快,楼上就传一阵不正常的灵韵波动,期间还伴随着张大有等人的惨叫声,以及玻璃碎裂的声音。 修车厂可用不着那么多玻璃,我猜测张大有他们可能在二楼布置了一个玻璃阵,本来是拿来对付我们的,没想到最终却伤了自己。 “哐当”一声闷响,二楼的楼门被撞开,红衣女子率先带着师华荫冲了出来,在他身后,就是浑身是血的张大有。 我也没废话,撒开腾云步就冲了上去,老左后发先至,他的八步神行总体速度不如腾云步,但前三步特别快,原本他晚我一步施展八步神行,却先我一步到了师华荫面前。 张大有一看到我,立即凝炼起念力,企图催动我身上的那枚幽冥通宝。 我感觉到幽冥通宝正随着张大有的念力起伏微微震荡,立即动了动心念,让古钱重新安静下来。 有一件事张大有没有搞清楚,那就是我才是阴差,幽冥通宝是我的东西,即便他能够通过一些特殊的手段驱使这些古钱,但只要这些古钱到了我身上,能不能受他确实,还得是我说了算。 尽管张大有拼尽全力催生出念力,可我口袋里幽冥通宝就是没有半点回应。 没想到张大有还急了,当场大声叫嚷起来:“我才是你的主人,你倒是动啊” 此时老左已经冲上楼梯,他先是一剑拍在师华荫后脑勺上,将师华荫拍昏过去,又一个瞬身来到红衣女子面前,探手扒住女人的后颈,微微动指一按,女人没来得及反应,身子就软了下去。 还没等张大有做出反应,老左就到了他面前,也不跟他废话,立即将一道精纯阳气注进了张大有的丹田。 张大有的修为是和他体内的阴气挂钩的,这一道阳气进去,几乎将他的丹田炁毁掉了一般,虽说老左下手不太重,没有直接将张大有的修为废除,但也让张大有丢失大半修为,加上丹田受损,张大有的后半生恐怕都和“高手”二字无缘了。 老左行云流水般料理了楼梯上的三个人,便头也不回地冲上了二楼。 看来我还是高估了张大有他们这帮人,本以为经过上一次的战斗以后,他们应该还有一搏之力,没想到全都变成了软柿子,一捏就崩。 第1003章 下一站,龙岭 我跟在老左身后上了楼,才发现张大有、红衣女、师华荫这三个人,已经算是状态比较好的了,楼上的其他人大多瘫在墙角里。 有两个人躺在楼门口,见我和老左进来,也只是微微动了动眼,朝我们这边瞥了一下,他们竟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这些人的状态,很像是过度透支了体力才变成现在这副软样。 可我记得他们逃走的时候,看起来好像还有些余力啊。 此时真正能给我和老左造成麻烦的,是那两个开越野车的司机。 我前脚刚踏进门槛,其中一个人就反手探到腰后摸枪,我也没含糊,立即抖腕撒开阳线,八卦钱疾驰破空,狠狠砸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这一下我用上了八九成的力道,按说铜钱应该将他的肩膀都给砸碎了一角,可对方却连疼都不喊一声,换手摸枪,抬手对准老左就是一枪。 老左早就看穿了他的动作,提前闪身,子弹从老左身边擦过,打在了我们身后的门框上。 肩膀都被砸裂了,对方难道感觉不到疼痛 不对,他的额头上现在已经渗满了汗,只不过他忍住了疼痛,不光忍住了疼,而且如此强烈的剧痛,竟无法影响他的动作。 就在这时,另一个人压低身子朝我冲了过来。 刚进门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了,只不过暂时没时间搭理他而已,没想到他自己冲上来了。 这家伙一到我跟前,立即搂出双手朝我的腰抱了过来,我留意到他的袖口非常粗,里面应该藏了袖剑。 这一下要是被他抱严实了,我的肾脏还脾脏肯定被当场扎个对穿。 在他冲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先是施展腾云步规避了一下,接着向下压肘,用肘尖砸中了他的太阳穴。 这家伙的反应真不是一般的快,被砸中的瞬间,他竟然做出了一个迂回的动作,化掉了我手肘上的大部分力道,这一击竟没能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如此迅捷的身手,如此强悍特疼耐力,让我在片刻间猜到了这两个人的身份。 他们是黑兵集团的佣兵。 由于曾和吴林一起和佣兵小队交过手,所以我非常了解他们的手段。 同时我也知道,如果你不要了这些人的命,他们一定会和你死磕到底。 但我们现在是在缅甸,本来越境就已经要担重责了,再杀人的话,这一次的行动弄不好真的要闹成国际事件。 那个佣兵闪出去半尺有余,接着又身子一旋,用肩膀顶向了我。 我单手探出,压住他的肩膀,单论力量,他和我差太远了,整个身子瞬间停了下来,由于冲势太猛,肩膀上还传来了骨头被挤压的怪响。 不过对方也不喊疼,身子刚刚停住,立即甩手朝我腰上抱了过来,没等他的手臂抡圆,袖口里的袖剑就已经闪出寒光了。 就在他身子停顿,抡开手臂的时候,我已经凝炼念力,并将幽冥通宝的阴气注入到他体内。 那把如同细铁锤一样的缝隙袖剑终究还是没有触碰到我,当闪着寒光的剑锋还差半尺就能刺中我的侧腰时,佣兵的身子已经彻底僵硬,他就像是一尊立在我身旁的铁雕一样,浑身上下连颤都无法颤一下,只有眼皮偶尔眨一眨,眼神中充满了痛苦的神色。 嗯,被幽冥通宝的阴气侵体,那感觉确实不太舒服。 另一边,老左也已生擒了另一个佣兵。 这两个佣兵成了我们的俘虏以后,剩下的人,也只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任我宰割了。 李淮山他们全程没有参与战斗,他们来到二楼以后,能做的也就是拿出一条条钢索,将所有俘虏全都捆了个结实。 我们查看过每个人的口腔,除了两个佣兵,其他人的舌根底下都没有藏纳毒泡,顺带我们也将佣兵嘴里的毒给清理了。 等我们带着这帮俘虏回到边境线上的时候,附近做生意的人已开始陆陆续续地回到自己的店铺里。 一部分缅甸守卫负责维持当地的秩序,另一部分人则挡在边境线上,拦住了我们去路。 我们试图和哨岗的负责人交涉,却遭到了拒绝,理由很奇葩:我们的级别不够。 既然对方提到了“级别”二字,那就说明他们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也知道我们在哪里供职。 隔着一条边境线,就能看到国内的哨所,可哨所附近的守卫也只是一副看热闹的神态,似乎既不想多掺和我们的事,也不希望我们这么快就回到国境内。 这帮守卫给我一种很怪异的感觉,我总觉得他们不像是寻常的边防战士,很可能是庄有学提前调来的人。 说不定,庄有学早就算到了今天的南境要发生什么了。 不管是缅甸这边的守军,还是国境线内的战士,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他们应该在等待庄有学做出相关应对。 果然不出所料,一个小时以后,孙先生他们还没有赶到,邢伟却带着人来了。 要知道邢伟现在应该还在青海境内,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云南来,这一切,必然是庄有学事先安排好的。 接下来发生的事,简直让我终身难忘。 我们这次的强行越境,被庄有学设计成了一场单纯的俘虏交接。 这么说吧,在庄有学的安排中,不周山十三高手以及两个黑水佣兵不是被我们抓住的,而是被缅甸方面抓获,而我们之所以进入缅甸,只是为了接收这些俘虏。 当然,就连出境文件,庄有学也一早为我们准备好了。 不得不说庄有学处理这种事很有一套,不但保住了我们,还给足了缅甸方面面子。 之前所有的担忧一下子烟消云散,我们不但没受处分,而起还能领点奖金。 邢伟和缅甸方面交接了一下,随后就让我们押着俘虏回到了国境内。 一进国境,老左立即拨通了庄有学的电话,我也想知道老左会和庄有学说什么,就赶紧凑到他身边,听他打电话。 电话一通,老左就十分焦躁地嚷嚷起来:“庄师兄,你是不是推算过南境这边的事连夏师伯都不敢贸然推演祖巫的行踪,你怎么能” 说到最后,老左就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老左为什么着急,我才,祖巫的事,极可能是诸多算命先生都无法触摸的禁区,所谓算命的禁区,其实就是那所谓的天机,妄算天机,可是要遭天谴的。 庄有学在电话另一端笑了:“你别紧张,我可没推算祖巫的去向。但我听小仉说过,不周山的人近期会南下出境,所以我就在南疆的各个哨所里转悠了一圈,给哨所里的战士都算了一卦,还真就算到了祖巫要从云南进入缅甸,他们刚出境,另一伙人也立即跟着出境了,我估摸着第二拨人应该就是你和小仉。” 对啊,我们的命数不好推算,但哨所里执勤的战士又不是修行圈的,庄有学可以帮他们算命啊。 卧槽,以前没看出来,庄有学这么睿智 他绝对是被实用漏算的一环,要是没有庄有学,说真的,眼下这些事儿还真不好处理。 听到庄有学的话,老左也长舒了一口气。 但很快,老左又微微蹙起了眉,告诉庄有学:“祖巫没有出境。” 庄有学顿时有些错愕:“你说什么,祖巫没出境那他会去哪儿呢我听护送伤员的几个同道说,祖巫就是朝正南方向逃走的呀。” 老左叹气道:“现在我们也说不清祖巫究竟去了哪儿,庄师兄,咱们怕是要对整个帕米尔高原南部进行一次地毯式搜索了。” 庄有学问:“帕米尔高原南部从高原到哪” “到南疆。” “不可能,范围太大了,怎么进行地毯式搜索,咱们根本没有这么多人。” 其实老左说出“地毯式搜索”这几个字的时候,语气中是带着一点怄气的成分的,接连中计,祖巫出逃,让一向沉稳的老左也有些不爽了。 我主动开口:“不用地毯式搜索,咱们去龙岭。” 老左看着我:“祖巫在龙岭你怎么知道他在龙岭” “我赌他在龙岭。”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相信实用,但我总觉得,他完全不需要给我那样的提示,就算他不把我们引到龙岭去,我们一样找不到祖巫。 所以我想,实用在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要么就是突然间良心发现说了真话,要么就是在龙岭做了布置,打算将我们一网打尽。 当然,两者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但我也知道,实用从不说废话,他告诉我祖巫去了龙岭,一定有所企图。 到底该不该去龙岭我也说不清楚,可现如今除了去龙岭,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真的没有。 老左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据我所知,你的赌运一向不错。” 我摊摊手:“唯独这一次,我完全不敢保证自己能赌赢。” 老左浑不在意地摆摆手,随后冲着刚从缅甸回来的邢伟吆喝:“大伟,给我们弄三辆车,我们要去龙岭” 第1004章 美玉配美男 邢伟点了点头,并对刘尚昂说:“带上枪。” 一听说能带枪,刘尚昂立即就咧嘴乐了。 最近这段时间刘尚昂一直都是靠着拳脚在战斗,我都忘了他是用枪的高手的,这家伙要是端上了狙击枪,战斗力和吴林比也差不了多少。 很快就有人开来了车子,临走前,老左让邢伟在这里等等孙先生他们,如果他们到了,就让他们也去龙岭。 所有人都前往龙岭,边境线必然空虚,我想,以实用的聪明,很可能会抓住这个时机,派其他人前往南洋,所以在上车以后,我要了一个战士的电话,联系了掌东海,让掌东海派人盯着南境线,如果有可疑人物越境,不要打草惊蛇,让人跟紧了就行。 不过如果越境的人就是实用,那就立即联系我们。 打完这通电话,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又联络了青虫,让他带上几个暗桩到南境驻守。 青虫和老仉家的其他人不同,虽说我让他做的事他也一定会做,但还是要问清楚这里头的门道。 他问我为什么要盯着实用,实用怎么了 我告诉他,实用要么就是投靠了不周山,要么就是,不周山压根就是实用手里头的傀儡。 青虫又问我,接下来我要去哪 我说去龙岭。 青虫在电话另一头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他果然还是叛变了。” 听青虫这意思,他好像一早就知道实用要叛变似的。 我立即问他:“你很了解实用吗” “算不上特别了解,我和他接触的次数不多,”青虫说:“不过在龙岭一带,有个人和他很熟。” “谁” 电话另一头又是长达两分钟的沉默,随后才听青虫说:“你见过青拔了吧” “见过了,怎么了” “要不你绕个道,借着她一块儿去龙岭,那地方她熟,应该能帮上你的忙。我这就着急几个兄弟去南境。” 我感觉他马上就要挂断电话,赶紧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的” 青虫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为难的味道:“小二爷,你这就是为难我了,那个人的身份我真不能说。不过您放心,青拔知道他在哪,如果时机允许,说不定青拔还会带着你去见那个人。” 听到这样的口气和言辞,我就知道再怎么逼问青虫也没什么意义了,他什么都不会说的。 无奈之下,我只能闷闷地挂断了电话。 当时梁厚载就在我旁边,他大概是见我脸色不太好,就问我怎么了。 我将通话的内容告诉了他,请他推断一下,实用远在龙岭的老熟人究竟会是谁。 我让梁厚载推断这种事,说起来也真有点儿玩笑的意思,可没想到,梁厚载在片刻的沉思之后,竟说道:“据我说知除了你身边的人以外,和实用关系比较好的,好像就只有二爷和你父亲了吧,如今二爷还在阁皂山,那” 后面的话梁厚载没说出来,他只是默默地看着我,等待我自己反应过来。 他的意思是,青虫之前提到的人,就是我爸。 没错,确实有这种可能 由于我父亲当年是被赶出家门的,按理说,家里头的人都不应该和他再有来往,青虫他们是老仉家埋在外面的暗桩,平时很少和家里联系,也极少受到家族制约,确实有可能私下里联系我爸。 我笑着叹了口气:“老梁,你说你怎么这么聪明呢,我都有点妒忌你了。” 一旁的老左开口道:“这要是放在一年前,厚载比现在还聪明。可在太阳墓底的时候,他损失了一枚通灵宝玉,打那以后,他的记忆力和逻辑推理的能力都明显比以前弱了。” “通灵宝玉” “我也不知道那具体是个什么样的宝物,只知道是个玉佩,厚载从小就将它戴在身上。一年前我进了太阳墓底的鬼门,厚载为了唤醒我,就将通灵宝玉扔进了鬼门里。” 我将手探进口袋,掏出了我身上的那枚古玉:“你们说的通灵宝玉,就是它吧” 梁厚载立即接过玉佩,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最后才冲老左点头:“和我那块一模一样。” 老左也挠了挠头:“其实先前我看你拿出这块玉的时候,就觉得它和厚载的那块玉佩很像,你这块玉是从哪来的” 我说:“这是老仉家代代相传的东西,巧了,也叫通灵宝玉。” 老左瞪大眼:“这么巧合” “就这么巧。” “天意啊” “天意个蛋,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一边说着,我就指了指梁厚载手里的玉佩:“借给你了。我还指着你帮我打败实用呢。” 梁厚载顿时笑了:“那就谢了,什么时候还你” “这东西我拿着也没什么用,你想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吧,只要你别忘了这是我们仉家的东西就行。” 梁厚载应了声“成”,就将通灵宝玉戴在了自己脖子上。 别说,他带上这块玉以后,浑身上下立刻散发出了一股异常清新的气息,就如同新春时节刚刚染上露水的树叶一夜,青翠干净到了极点。 我知道用所青翠来形容一个人可能不太恰当,但我当时确实就是那样的感觉。 那一刻,梁厚载仿佛打通了七窍一样,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些变化,背脊也比以前要直了。 老左也能察觉到梁厚载的变化,顿时笑了:“厚载终于变回来了。” 反倒梁厚载一脸懵:“什么变回来了” 老左胡乱打了个马虎眼:“没什么。” 我急于想知道梁厚载的智商是不是真的变高了,就问他:“你现在是不是变得比以前还聪明了你能推测出祖巫到底去哪了吗” 梁厚载很无奈地看着我说:“手头的信息这么少,你让我怎么推测啊” 我说:“你能看穿实用到底要做什么吗你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梁厚载稍作沉思,开口道:“早在我第一次和实用接触的时候,瘦猴就说这个男人非常危险,让我和道哥和他接触的一定要格外小心。所以我特意调查了他一下,发现这家伙以前确实做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但同时他也救过不少人,在凉山地区还捐过两间公益学校。所以说,实用的本性应该是好的,他先前做的那些事,说白了也只是为石家牟利而已。” 我点了点头,但没多言语。 实用的家族我也了解过,早年间,老石家也算是一个家业丰厚的大家门阀,而且门风很正,在行当里的口碑不错,只可惜后来赶上了整个行当没落的大潮,老石家一下子就不行,到了现在更是风雨飘摇,随时都有消失的危险。 如果一个家族没有经历过辉煌就没落了,那也没什么,但像老石家这样的家族,总会有人希望它能重建往日光辉。实用天资聪颖,心智过人,他确实有重振老石家的能力,怎奈造化弄人,他在行当里挣扎数十年,最后的结局也只是入赘老仉家,成了一个过门女婿。 如果一个人天资平庸,混吃等死倒也没什么,可实用偏偏又是那样一个卓尔不群的人,让他在老仉家的墙闱里耗尽自己的下半生,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甘心的。 只可惜,以前我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如果我想过这些,无论如何,也会尽心尽力帮实用实现他自己的抱负,那样一来,或许他就不需要和不周山合作了。 梁厚载的话还没说完:“实用这个人,太聪明,而且从他以前做得事来看,他的野心也非常大。不过以前我一直觉得老仉你能镇得住他,所以就没多和你聊他的事。现在看来,这样的一号人物,怕是根本没人能压得住啊。” 我撇了撇嘴:“我本来也没想压住谁。老梁,依你看,实用到底打算怎么利用祖巫和不周山呢” 梁厚载抱起了双手:“不周山这些年不是一直在求长生么实用有可能也想借助他们找到长生不死的秘密。你还不知道吧,实用在几年前就得了癌症,肺癌。也不怪你不知道,这些年他既不吃药,也不去医院,全靠一身修为来延续阳寿,瘦猴也是找遍了渤海湾的大小医院,才在一个老仓库里找到了实用的病例。本来我一早就想把这件事告诉你来着,可后来瘦猴和实用单独交流过一次,实用说你现在太忙了,不能将心思花在他身上,恳请瘦猴不要将他的病情告诉你。” 老左叹气道:“你们俩什么时候干的这些事儿,连我都不知道。” 梁厚载笑得有些尴尬:“道哥,你也不能怪我们不告诉你啊。你和老仉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实用和老仉又是亦师亦友的关系,我和瘦猴就是怕你不同意我们俩私下调查实用,所以才没告诉你的。” 肺癌 我早该想到的 以前总看到实用没了命的咳嗽,有时候还吐血昏厥,让他看医生他也不看,每次都用“以前强行提升修为损了元气”这种话来敷衍我。 第1005章 血红色的SUV 老左点了点头,嘴上没多说什么,可脸色显然有点不好看了。 梁厚载接着说道:“说真的,我想啊,如果实用不是命不久矣,他大概也不屑于和不周山这样的宗门合作。可现如今他已经病入膏肓,如果再不找到续命的法子,一身抱负可就无处施展了。这些年不周山想尽办法寻找长生秘诀,一方面可能是因为祖巫也到了大限,另一方面,应该就是实用一直在催促他们了。” 我说:“那依你看,不周山到底是已经找到长生秘诀了,还是没找到啊” “应该没找到,要不然祖巫也不能在平天峰服下那颗不成型的长生丹了,”梁厚载说:“其实不周山是否找到了长生秘诀,以及长生秘诀是否真的存在,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实用为什么要让张大有投靠不周山,张大有在他的整个计划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我和老左对视一眼,老左说:“那咱们是不是应该先审问一下这个张大有” 我也持相同意见。 梁厚载却摇头:“以实用的聪明,肯定不会让张大有知道太多事。咱们审问张大有,最多也就是能弄明白,他为什么能催动幽冥通宝而已,不过眼下这件事完全不重要。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赶到龙岭,没必要在张大有这样的小角色身上浪费时间。” 我问他:“你也觉得祖巫就在龙岭吗” 梁厚载摇头:“这我可说不好。不过,如果青拔真的能带着你找到你父亲,以你父亲对不周山和祖巫的了解,说不定他知道祖巫在哪。” 我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 不得不说,如今的梁厚载不管是说话时候的言辞,还是思路,似乎都比先前清晰了很多。 那枚通灵宝玉,确实让他变得更聪明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觉得他的这种聪明,依然不足以拿来对付实用。 单论智力的话,我也说不清实用和梁厚载到底谁更高,但实用太老辣了,梁厚载在他面前还是嫩了点。 想要对付实用,我们还需要其他助力。 也是到了今天我才发现,一个像不周山这样根基实力都无比深厚的宗门根本算不上什么,一个像实用这样滴水不漏的阴谋家,才是现实中最可怕的敌人。 可即便我认识到了这一点,我还是不愿去接受实用已经和我们站在了对立面的现实。 我们先开车接了青拔,随后又调转车头,朝着龙岭疾奔。 好在不久前青虫就已经和青拔取得了联系,告诉她我要带着她去龙岭,所以青拔一早就收拾好了行囊,我们到了她的火锅店,立即接她上车,几乎没耽误什么时间。 所谓龙岭,就是秦岭靠近昆仑山一带一片盘山,这片山区东西延绵一百多公里,由于山形似游龙入云,崎岖婉转,山岭西侧压着一座尖头雪山,山顶长了一块终年不落雪的大石牙,就如同一顶顺着山顶直指苍穹的龙牙,行当里的人便称其为龙牙山,而孕育了龙牙山的这片狭长山岭,就叫做龙岭。 这地方是行当里的几处大秘境之一,传说早在两晋南北朝的时候,曾有七个方士结伴在此隐居,并于隋朝初年一同羽化升仙,所以这地方也被人称作七老人山。 至于七位方士羽化升仙的事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毫无根据的神话传说,如今已经无处考证了。但从隋朝以后,行当里的人就很少进入龙岭,偶尔有几个进来的人,也从此杳无音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至今也没人知道龙岭里到底有什么,那些在此失踪的人,又曾遭遇过什么。 如果不是我们这些人为了寻找祖巫而深入龙岭秘境,这些秘密,恐怕还要隐藏许多年才能被人挖掘出来。 车子快要进入龙岭地界的时候,青拔就显得有些烦躁不安,她时常要朝窗外望上两眼,每次向外看的时候,眼神中就带着深深的紧张。 我顺着她的视线朝窗外望去,外面只有不断向后移动的植被,以及那一片片巍峨耸立的山体。 “想什么呢”我主动开口问青拔。 青拔护着自己的胸口,一脸淡淡的笑意:“没想什么,就是每次一看到这些山啊树的,我这心里头就总是颤啊颤的。” 这女人一点儿也不坦诚,她说话的时候,不管是气质还是强调,都带着一股子很浓的风尘气。 我知道她可能有些话想说,但当着老左和梁厚载的面又不太好开口,才用那么一套说辞来敷衍我。 我分别朝老左和梁厚载扬了扬下巴:“这位是守正一脉的左掌门,这是赶尸人一脉的梁师傅,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别藏着掖着,该怎么说怎么说。” 青拔这才如实说道:“龙岭里有很多未驯化的食灵,这些家伙什么都吃,万一半路上碰到一个,咱们就得避着走,我知道你们三个都是站在顶尖的高手,可即便是你们,碰到食灵也得避让。” 我说:“你说的食灵,就是食灵街上的那种鬼灵吗” “我没去过食灵街,不过听二爷说,那条街上确实有大量的食灵。不过那些食灵都是兑婆婆驯化过的,不会伤人,这里的食灵不一样怎么说呢,就像是家犬和野狗的区别,家犬大多都很温顺,可野狗则不然,它们的攻击性很强,而且杀伤力惊人。” “为什么见到食灵要避让” “一旦你惹上一只食灵,整个山头的食灵都会被吸引过来,除非是张真人、空云道长那样的人物,咱们这些人要是碰上了漫山遍野的食灵,基本上只有死路一条。” 我朝着车窗外看了看,现在还是白天,苍日当头,公路两侧拦着防石网,有些地方还能看到小心落石的标识,路中间的防撞带刚刚上过油。 这地方显然经常走车,如果食灵常常出没,岂不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所谓的灵异事件发生,甚至出现人员伤亡 想到这儿,我就问青拔:“这一代是不是经常出现灵异事件” 青拔笑着说:“走这条路的老司机一般都要自备柴油,这里的食灵特别喜欢喝那东西,不过它们也很容易满足,喝饱了就走,从不多做停留。开车的人看不见食灵,大多也只是觉得油烧的太快不太正常。毕竟这一带的路不好走,车子经常要停车起步,耗油大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 她说了半天,意思很简单,就是这地方确实经常出现灵异事件,只不过因为司机看不到食灵,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经历过什么。 不过常走这条路的老师傅知道备油,第一次路遇此地的新手碰到油不够用的情况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候,我发现前方的防撞带上贴着一张白底红字的小广告,上面写着“送柴油”,后面还留了一个电话。 我猜,贴小广告的那个人,应该知道这条路上有食灵。 天色渐渐暗了,我问青拔还有多久才能抵达目的地,青拔说至少还要再走半个小时的山路。 此时已经明显感觉到山路上有阴气蔓延,我感觉有些不妙,就加了油门,让车速渐渐提了起来。 走了大约十来分钟,就见前方停着一辆血红色的suv,透过前车窗往车里头看,驾驶室里没人,但副驾驶的车门开着,手刹已拉好,车钥匙还在车上。 我先是开这车从这辆车跟前越过,后来觉得不对劲,又将车子倒了回来。 这辆车的主人显然走得时候很急,车子是停下了,却没来得及拔钥匙,而且他是从副驾驶方向离开的,这显然有些不对劲。 我快速下车,跑到suv跟前看了看,顺便检查了一下驾驶室的车门。 门没坏,也没锁,可以正常开关。 既然这扇门能打开,对方为什么要从副驾驶方向离车呢 这时李淮山也从后面的车子上下来,远远冲我喊:“咱们手头还有正事儿呢,就别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上浪费心思了吧。” 我白他一眼:“你怎么知道这辆车不是祖巫停在这儿的弄不好他就是从这一带进了龙岭。” 说话间,我朝suv右侧山坡望去,这条坡道非常陡峭,大概是常见风蚀的缘故,坡面上的石头看起来很不牢稳,但坡道底部却没有落石,显然近段时间没有人攀爬过。 我朝着附近扫了几眼,也没看到人类的踪影。 这时候老左从车上下来,低声提醒我:“西南方向蹿过来一股阴气。” 我一边用鬼眼监视着西南方向,一边冲黄玉忠招招手:“看看这辆车的油箱里是什么油。” 像这种车,烧汽油的几率比较高,但考虑到柴油发动机的越野能力比较强,所以也不排这辆车的主人因为经常走山路,特意改换了柴油发动机。 之前青拔就已经说过了,食灵只喜欢喝柴油。 片刻,黄玉忠就有了结果:“烧的是汽油,油箱还是满的。” 这辆车不是因为油罐空了才停下的 就在黄玉忠说话的档口,西南方向有一个淡淡的黑影进入了我的视野,那东西贴在地面上快速移动,远看就像擦着地面飞过的乌云。 第1006章 食灵 那东西的速度相当快,只十来秒钟的功夫,它就进入了车灯照亮的区域。 眼下我也算是看清它的样子了,在灯光照耀下,它浑身上下都裹着一层黑色的灵质,外型看上去像极了一只浑身裹满沥青的干尸,而且我留意到,被灯光这么一照,它身后竟还投出了一道狭长的影。 从它距离我们还有不到一百米开始,青拔的脸色就明显有些慌张,看到她的表情我就知道了,这种干尸般的小鬼就是龙岭一带的食灵。 不过我不能理解,这东西明明是灵体,为什么杯灯照射还会出现影子。 况且这里的食灵和食灵街的食灵差别也太大了,两者之间唯一的相同点,就是它们都是通体黝黑,但食灵街上的食灵被兑婆婆喂得很好,一个个都胖的跟什么似的,走路的时候也是就两脚着地,虽说看不清面相,但浑身上下总归还是散发着一股平静温和的气质,再看这里的食灵,这都枯槁成什么了,窜行的时候还是四肢着地。 大概是因为见惯了食灵街上的食灵,所以我对食灵这东西没什么戒心,就如同多年养狗的人通常也不怕野狗一样。 可青拔的表情却变得越发紧张了。 李淮山还笑她:“你就是一只食灵么,你怕什么” 青拔抿了抿嘴,没说话。 老左则凑到我跟前,小声说了句:“这东西不太对劲。” “哪儿不对劲” “食灵原本就是天地灵气所化,不管外型怎样,通常都是阴阳中正,气质平和,可这只食灵身上明显带着很强的邪气,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 老左见多识广,他的话,我还是信的。 只不过食灵本来就是灵体,说它们是鬼物也不算错,可我这辈子从没听说过,鬼还能被别的东西附身的,只听说过鬼附在用阳身的生物身上。 食灵一路急蹿,到了suv旁边才停下来。 它从我们身边越过的时候,我明显看到它侧了一下眼睛,朝着我们这边瞄了一眼。 没错,我确实能看到它的眼,相比于食灵街上的食灵,这只食灵的五官相当具体。 它停在车子的油箱口旁边,凑着鼻子朝油箱里闻。 刚才黄玉忠检查油箱的时候,已经将油箱封盖和塞子全都拔开了,我现在都能闻到从里面散发出来的汽油味儿。 就见那只食灵扶着车身,慢慢将身子站立起来,只用双腿着地。 它把整个右胸口都压在了油箱上,接着就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细响,食灵的胸腔竟然慢慢地张开了。它胸前好像长着大片用沥青裹起来的长毛,胸腔裂开的时候,先是那些粘稠沥青一样的灵质慢慢滑开,然后就能看到毛发被分开的怪异景象。 更诡异的是,这些毛发不是自己分开的,而是被一只白色的小手扒开的。 那只手从食灵的胸腔里伸出来,先将一侧的长毛扒开,接着又扒开另一侧的,等到食灵的胸腔暴露出一个足有五六厘米深的口子,小手缩回了食灵体内,几秒钟后,便有一张惨白色的脸从这个小口中挤了出来。 那张脸看起来像张婴儿的脸,上面还带着初生儿的轻微浮肿,但额头和脸颊上却长满了皱纹,因为面部肿胀,这些皱纹被撑得非常宽,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撑炸一样。 一看到这张脸,老左顿时皱起了眉头:“这不是普通的婴灵。” 我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吗,普通的婴儿哪有这么具体的五官。 下一瞬间,那张婴脸就突然张开了双眼,当时它是侧对着我的,可因为鬼眼的视觉是立体的,我还是有一种和婴灵对视的感觉。 那双血红色的眼,就如同一对陷在鼻梁两侧的深渊,一眼看不到底,只能看到从渊底不断闪烁的血红色光辉。 仅是这么一打眼,我就感觉脑仁猛地一懵,要不是我反应快,立即凝练念力守住心神,弄不好已经失神了。 当时梁厚载也是身子一颤,微微后撤了半步,显然他也受到了影响。 我转头看向梁厚载,梁厚载也望向我,他一边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一边又向我投来了非常不安的眼神。 我问青拔:“龙岭一带的食灵向来都是这样的吗” 青拔的心思不在我这边,也没有听到我说话,此时她也只是眉头紧皱地盯着那只食灵,眼神还算清澈,倒也没有失神的危险。 从青拔的表情上我就知道,在过去,龙岭一带的食灵绝对不是今天的样子。 这地方一定发生过什么,才导致食灵发生了异变。 还有,这辆红色suv的主人究竟是谁,他为什么要弃车而逃走,而且在逃走的时候,还特意从副驾驶方向离开。 这个人的紧急离车,和食灵有没有直接关系 我心里正想着这些,就见那张紧贴在食灵上的婴脸突然变了一副格外狰狞的表情,它慢慢地转头,视线从油箱口挪到了侧车窗上,又顺着车窗慢慢挪动,最后落在了我们身上。 就听青拔低声叫道:“不好,快走” 她仿佛是担心食灵发现我们,就连开口提醒也不敢提高音量。 话说这丫头是不是被吓傻了现在婴脸都完全转向我们了,就算你把声音压到谁也听不清那也没用了,我们已经被发现了。 老左瞥了青拔一眼,转而对我说:“除掉附身灵,食灵应该就能清醒过来。食灵的智商很高,咱们救了它,它会拿咱们当恩人。” 那还等什么 老左话音一落,我就撒开阳线,施展腾云步朝食灵奔了过去,离食灵还有不到十米距离的时候,我才抖动手腕,掷出八卦钱。 我手里的阳线正好十米长,超出十米,就超出了八卦钱的攻击范围。 寄生在食灵身上的婴灵也不是什么特别强悍的鬼物,八卦钱破空而至,不偏不倚地压在了它的眉心处,单单是钱锋上那一点点阳气,就足以让这只婴灵灰飞烟灭。 都说鬼物宜镇不宜杀,可我也没想到五官如此具体的鬼物,竟然这么不扛造啊。 婴灵一除,食灵的身形就发生了变化,它那枯槁如干尸的身子慢慢变得圆润起来,面貌也渐渐变得模糊。 我以为它最终也会像食灵街上的食灵一样,变得温和平静起来,可过了没多久,食灵的变化就陡然中止,它的五官还是没有完全模糊,身形也没有彻底圆润起来,而从它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中,依然带着一份阴沉和暴躁。 起初我还想,弄不好野生的食灵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直到老左吆喝一声:“它身子里还有一个附身灵” 得他这么一喊,我才察觉到食灵身上确实有一股原本不属于它的暴躁邪气。 就在这时,食灵突然扬起了脖子,对着夜空张大了嘴,那神情,就跟张着嘴等待天上掉粑粑一样。 黄玉忠凑着耳朵听了听食灵这边的动静,不太确定地说:“它好像在呼喊。” 呼喊我离食灵最近,却什么都没听到。 听到黄玉忠的话,青拔大叫一声不好,说食灵这是在呼唤同伴。 老左顿时眉头大皱,他快速朝四周撒望了片刻,自言自语地低声说:“怎么这么多,漫山遍野全都是” 李淮山忍不住问:“什么东西漫山遍野全都是” 老左声调一沉:“还能是什么难以计数的食灵从四面办法过来,咱们已经被包围了” 李淮山嘴巴一咧,抱怨起来:“都怪你,说什么只要弄死婴灵,食灵就拿咱们当恩人,要不然仉若非也不能那么着急出手。现在可倒好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唧唧歪歪唧唧歪歪,李淮山就是这一点最让人不爽。 当时我们所处的地方,公路左侧是拦了防石网的山壁,右侧就是一条相当长的大坡,顺着山坡下去,就是一条很深的山沟。 老左也没工夫搭理李淮山,抬剑指着山沟,冲在场的人吆喝一声:“进山沟,快” 说话间,他已经一马当先冲下公路。 为什么要冲进山沟说白了还是怕食灵聚集到公路上来,食灵太多,阴气太重,万一有车辆经过,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可对于我们来说,进山沟绝对是最愚蠢的选择,那地方阴气重,加上炁场淤积不通,食灵进去就如游龙得水,会变得越发凶恶,我们应付起来也会变得越发麻烦。 但没办法,老左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管遇上什么事,首先想的都是如何保护无辜,自己的安危反倒常常被他忽略,不得不说,他这么做,确实很能体现人性的光辉,但偶尔也会连累兄弟。 那又能怎么办呢,他都已经一马当先冲下去了,我们还能撂下他不管啊。 老左刚冲下公路,我就施展腾云步跟了上去,李淮山他们几个也前后脚追了过来。 路边的长坡非常陡,途中还有很多石头和植被,我们一边极速往山沟里奔跑,一边还要努力保持平衡,万一一脚没踩好失去重心,连滚带摔滚下山沟,被陡坡上的石头这么一硌,被那些乱七八糟的植被这么一划,等进入山沟的时候,人都成了烂肉饼了。 第1007章 夜逐 我们一路变换着节奏,脚掌都快被鞋底给磨破了,但好在运气还凑合,总算是全员安全抵达沟底。 食灵的速度非常快,这会儿它们已经快要压到山沟边缘了。 我大眼看了一下,这些食灵的样子各有不同,但总体来说都非常的别扭,之前我们看到的“干尸”还算好的,大部分食灵就跟雕坏了的根雕似的,关节扭得乱七八糟,面相也是一个赛一个的狰狞。 青拔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因为承受不住过大的心理压力,她刚到谷地就开始呕吐,脸上的妆都花了。 不过我感觉青拔好像没有易过容,她的脸要比大部分景字脉门人自然得多,就算是妆花了,五官看上去和原来也没有太大区别。 那年头整容的人还不多,也没有美颜这种东西,要是放在现在,青拔应该被称一声“全天然美女”的。 嗯,姑且算美女吧,至少没妆的时候五官看起来还算端正。 我还在走神,食灵就排山倒海一样从山沟上方涌了过来。 从鬼眼的视觉中看,这些食灵不断涌入山沟的景象,就像是一大片黑水呜呜泱泱涌进河脉一样,只一个瞬间,食灵的身躯就将山沟上方的月光完全挡住,四下一片漆黑。 这些食灵真是怪异到了极端,明明是灵体,可在月光下竟还能投射出影子。 老左大喊一声:“抄家伙”,边喊变踩出罡步。 我不着急出手,只是站在老左身后,打算先观察一下战局再说。 见我不出手,老左忍不住吆喝:“你还愣着干什么” 我说:“就这么几只食灵,肯定难不住你,我先观察一下它们的虚实,再确定要不要召出鬼门。” 老左当场甩过来一句:“你大爷的” 我说:“我大爷在渤海湾呢,你找他有事” 老左白我一眼,没再说话。 刚才老左是一边和我聊天,一边踏出罡步,青拔一直盯着我和老左,那表情别提多紧张了。 老左走罡的时候,浑身上下全是精纯到极致的阳气,就算青拔修为不是特别高,也能感应到老左身上的强悍炁场,进而也知道老左正在施展的,是一道威力极为刚猛的大术,像这样的术,要是因为老左分心说话而强行中断,其带来的反噬力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青拔不知道老左那一心三用的本事,别说是走罡,就算是碰上强敌,老左都能一边和人交手,一边在心里头算计人,更何况罡步对于老左来说,也算不上很难的术法。 一呼一吸之内,老左就引来的星力,千斤重压也如期而至。 食灵也能收到这股重压的影响,下落的速度赫然快了好几分。 这些食灵落地的时候,整个身子仿佛真的成了胶脂状的沥青,一落地,呼哧一下就瘫成一滩,原本被裹在食灵体内的婴灵而因此冒出头来。 每一只食灵体内,都有两只婴灵,而且我大概能看得出来,这些成对的婴灵生前似乎都是连体婴。 这就有点不对劲了,食灵被婴灵附身,这本来就十分怪异,再者这些婴灵又全都是如此特殊的连体婴,要知道连体婴本来就不多,更别说是夭折成为婴灵的连体婴了,如果不是有人刻意培育,放眼全世界,像这样婴灵三四年也出不了一只。 可眼下却同时出现了这么多,这就说明这些婴灵都是人为带入龙岭的,而且为了培育这些婴灵,对方必然要花费很长的时间的巨大的精力,期间不知道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想到这儿,我就是傻子也明白了,我们入了别人事先布置好的局。 我立即提醒老左:“小心周围,可能有人暗中盯着咱们。” 梁厚载随声附和:“赞同。” 老左只是抿着嘴,没说话,此时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落入山沟的食灵身上。 那些食灵虽说都被星力压扁了,但并没有直接被压散开魂魄,还有那些婴灵,压根就没有被星力压变形,至今为止还保持着完整的形态,只不过受到星力约束,无法正常活动。 我早就听说过九天星力可镇世间一切邪秽,食灵算不算邪秽我不知道,但这些婴灵浑身上下都充斥着邪气,说他们不是邪秽,怕是连它们自己都不信。 “怎么回事这是,星力不是能镇天地间一些邪秽。”我问老左。 老左皱着眉头说:“星力只能清理污秽,却未必能净化邪祟。食灵是天地灵气所化,不算邪祟,也不算是邪秽,这些婴灵邪气极重,显然已经成为邪祟,但尚未成为邪秽,星力镇不了它们。” 邪祟和邪秽,两个词只有一字之差,就连发音都差不多。我也不知道两者间到底有什么区别。 好在老左给了解释:“只要是身带邪气的鬼物、僵尸,都不为天地所容,它们是阳世之祟,所以称作邪祟。但只有那些沾了因果的邪祟,才算是天地间的污秽。” 那鬼物来说,所谓沾了因果,要么是前世害过人,要么是此生成鬼以后害了人,而对于邪尸来说,但凡是起了杀心,想要吃人、杀人的邪尸,都算是沾因果的。 这里面有一个本质的不同,那就是只要邪尸有杀人的意图,即为沾染因果,鬼物只有确确实实地害过人,才算是沾染因果。 别问我为什么,连老左都说不清为什么,我就更说不清了。 论博闻强识,除去机关术和药理,我和他相比就是高中生和博士生导师的区别。 这时梁厚载开口道:“祖巫这是想折咱们的运啊,真是其心可诛” 鬼灵未沾因果,你就去杀鬼,那和杀猫杀狗没什么区别,有人觉得猫狗低贱,杀就杀了,其实不是这么回事,它没惹你,你就去杀它,那就是种下了恶果,是要遭因果报应的。 现在婴灵确实要杀我们,可在它们伤到我们之前,如果我们主动出手镇杀它们,一样要遭报应,即便我们能做几场法事洗去一些因果,将损失降到最低,可不管怎么降,还是会折运。 祖巫用这种方式来折损我们的气运,实属小人作为。 老左一边维持星力运转,一边侧过脸来对我说:“召鬼门吧,婴灵本来就应该魂归阴曹,你用鬼门招走它们,反而是功德。” 我瘪着脸说:“那不就正中祖巫的计了他弄这么多没占因果的婴灵来,不就是想逼我召出鬼门么。鬼门那么大的体积,方圆两三里的修士全都能看到它,那样一来咱们的行踪可就暴露了。” 梁厚载还附和:“不管召不召鬼门,形势都对咱们不利啊。” 我和梁厚载能有闲心掰扯这些,还是因为我们信任老左的能力,我们相信他只靠罡步就足以镇住山呼海啸般奔涌过来的食灵。 让我和梁厚载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就在梁厚载说话的档口,老左竟然撤了念力,还长喘了好几口闷气,脸色也变得有些疲惫。 按说他召来的星力应该还能维持更长时间才对啊,而且以前他走罡的时候,好像不费力气啊。 老左望着不断从上方落下来的食灵,闷闷地说:“食灵身上注了巫毒,那东西好像能克制星力。” 说着他就摸出了番天印,打算凝念催印。 可番天印这要一催动起来,山沟里的婴灵百分之百都要被镇杀,那样还是中了祖巫的奸计。 行踪暴露是小,可气运折损可是一辈子的事,我一把拉住老左,让他后退,一面凝炼念力催动幽冥通宝,打算召出鬼门。 我这一口念力还没等凝炼成型,就听身后有人喊了一声:“跟我走” 这声音有些陌生,它不属于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但同时又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我总觉得以前在哪里听过这声音,而且是在很久以前,曾频繁地听到这个声音。 当我回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时,就见五百米外的黑暗中快速闪过一个人影,对方穿着很厚的兜帽,整个脸都用方巾裹着,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只是觉得他走路的样子看起来很眼熟。 黄玉忠给了我一个询问的眼神,意在问我要不要跟着那人走。 我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就冲黄玉忠点了点头。 老左又踩出一道罡步,借助星力为大家争取了一点逃跑的时间,我则招呼大家朝蒙面人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我施展开了腾云步,但不敢走得太快,以免和后面的人拉开太大距离。 前方那个蒙着脸的人也不远不近地奔跑在山沟里,他的身影看起来异常轻灵,奔跑中不发出半点声音,他的后背紧贴着夜,整个人在奔跑中散发出一种极为宁静的气氛,仿若与夜色融为一体,仿若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如果不是我有一只鬼眼,根本无法在这样的夜晚看到他的身影。 前行一公里,对方迅速停了下来,我看到他扒开了一块压在沟坡上的大青石,并纵身钻了进去。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意识到如果再不尽快跟上去,这个人就会彻底消失在青石后方的土洞里,于是全力施展腾云步,用最快的速度追了上去。 第1008章 父子重逢 我冲进土洞的时候,他正弯着腰,无声无息地钻向洞壁底部一个小土洼里。 我赶紧叫一声:“站住” 他可能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追上来,被吓得身子一颤,脚上的动作也一下子乱了。 我不由分说,一个箭步冲上去,探手扯住他的肩膀。 被我抓住的一瞬间,他就快速沉了沉腰,并快速侧身,走胯冲膝,一脚戳向了我的脚踝。 人的脚踝是一个不管怎么锻炼都比较脆弱的地方,纵使你有千钧巨力,一旦脚踝被伤,也和废人没两样。 对方的速度非常快,起脚的时候力道也极猛,光是脚掌上扬起的风就让地面上的尘土搅到了半空。 按说,以我的反应速度,不太可能避开角度如此刁钻,速度又如此迅捷的一脚。 可我就是避开了。 在他缩腰的一瞬间,我就知道他要做什么,因为在我的小的时候,他也常常用这一招阴我,我太熟悉他的动作了。 他也没想这一脚会踹空,当场懵了。 趁他还没回过神来,我赶紧抬起手,撕掉了他脸上的面罩。 果然是那张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这么多年过去,这张脸上虽说多了一些皱纹,鬓也染上了薄霜,但五官还是一如我记忆中的样子,太熟悉了。 说实话,我曾我无数次幻想过和他重逢时的场面,但我从没设想过,我们见面的地方竟是这样一个黑压压的土洞,更没有想到我用里扯着他的肩,他试图挣开我的手。 在我的幻想中,我们见面的时候,要么就是让人肉麻的父子相拥,要么就是我指着他的鼻子,把他臭骂一顿,即使他是我的老子。 可此时他就在我面前,我却懵了神,只有那只攥着他肩膀的手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开。 特么的十几年了,我好不容找到他,他竟然还想从我手里逃走。 他看着我,良久。 我也死死地盯着他,心中纵有千言万语,这一刻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后来还是他先开口:“你手劲儿大,先松一松,我肩膀疼的来。” 他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我这十几年积攒下的怨气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我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几乎用咆哮的音量冲他吼:“这十几年你特么到哪去了” 没有我这种经历的人,恐怕很难理解我当时的感受,说实话,如果他仉丰羽是个酒鬼,或者赌徒,不顾家,不管我,那他失踪也就失踪了,我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可在我的记忆里,他又特么的是个好爹,疼我,陪我玩,谆谆善诱,告诉我人生的道理,我他么但凡想起他来,浮现在脑海里都是美好的记忆,所以他失踪以后,我才会那么难受。 其实说起我当时的感觉,大概是委屈大于怨恨吧,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情绪最后都化作了愤慨。 他默默地看着我,仿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就是这么盯着。 这时后面的人也都跟进来了,李淮山本来还想过来看看情况,被老左一把拉住了,反倒是陈道长和澄云大师慢慢凑了过来。 听实用说,当年我爸去龙虎山盗取长生诀的时候,陈道长和澄云大师也参与了阻截我爸的那场战斗。 他们两个过来以后,便端起手电照了照我爸的脸,我看到陈道长和澄云大师的眼神中同时闪过了一道惊色,但也仅此而已,之后他们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二位的态度实在有点不合常理啊,按说在他们眼里,我爸应该是个罪人才对吧。 还是我爸主动打破了土洞里的沉默:“那个谁,青拔,把洞口堵上。” 青拔这才快速凑到洞口,在黄玉忠的帮助下将洞口给堵住了。 用来堵洞的那块石头上刻满了游蛇般的一条条符纹,这种特殊的符纹,和当初我在蛹寨见到的符纹一模一样。 洞被堵死,大家都望着洞口,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场的人见没有食灵进来,才稍稍松了口气。 我依旧抓着我爸,生怕他跑了。 陈道长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将手松开。 我想松早就松开了,还用得着你过来劝吗 现在我就怕手掌一松,我爸又要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 就像当年他从动物园溜走的时候一样,不声不响,连个招呼都没有。 陈道长见我不撒手,就对我说:“你爹当年出走,也是为了你,快松开吧。” 我瞥他一眼:“把话说清楚。” 陈道长顿时吹起了胡子:“你这孩子,还跟我瞪眼捏你想怎着你” 这时候还是我那个便宜老爹来打圆场:“我说老陈,你也甭怪他,这孩子对我怨气太大,他想抓着我,就让他抓一会儿吧。” 最让我生气的就是他这样的态度 没事人一样,好像这十多年来,他失踪得心安理得,反倒是我有点小肚鸡肠了。 这要是换了别人,我已经手上加力,直接把他的肩膀拧碎了。 我那便宜老爹这会儿竟还没话找话似地说:“你妈这两年也挺好的,看上去特别年轻,我们俩走在外头,人家都说我们是老夫少妻你知道吧” 在我小的时候,他就总是这样一副没正经的嘴脸,那时候我觉得他这样特别有趣,可现在我当真烦得要命。 这时老左也走了过来,他倒是没说话,只是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 老左身上的气息能给人沉静,他这么一凑近,我的情绪似乎也稍稍安稳下来,于是撒开手,将我那便宜老子给推开了。 没敢用力,轻轻推的,可我那便宜老子还是很夸张地后退了好几步。 刚开始我也没在意,直到他突然转身迈大步子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他又要借机逃跑。 老左的反应也很快,第一时间施展开八步神行,身形一闪就追了上去。 没等我那便宜老子跑出几步远,就被老左一把拦住腰,扛在肩上带回来了。 一边往我这边走,老左一边还对我爸说:“叔叔,我看您就别跑了,仉若非的轻身功夫比我厉害,你就是想跑也跑不了。” 我爸还好意思咧着嘴笑:“他不光轻身功夫厉害,力气还挺大,他刚才抓着我的肩,把我抓得可疼可疼了。” 你能想象吗,这就是当年那个浑身魔性、暴躁乖戾的阴差,其实所谓的魔性,所谓的暴戾,我都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在我的印象中,他就是这样一幅嬉皮笑脸的样子。 记得我小的时候,我妈就因为他一天到晚没正形被气哭过,但很多时候,他也是用这副嘴脸逗我们娘俩笑的。 就连老左都有些看不怪,忍不住提醒他:“叔叔你别闹了行吗,你这样只能让大非的火气越来越大,他可不是什么好脾气。” “行行行,我不闹了,可你得先把我放下吧”我爸靠在老左的肩膀上直吆喝。 老左将他放下,又站在他身后,彻底挡住他的去路。 我那便宜老子转头看了老左一眼,自个儿在那嘟囔:“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么猛了。” 他说的话,十句里头有九句不能当真,你看他说的好像不认识老左似的,实际上他对老左的了解,可能比我都深。 虽说也过了这么多年了,但我知道,他那性子绝对改不了。 陈道长也看不惯我爸这种什么事都无所谓的做派了,有些焦急地冲我爸嚷嚷:“你还不赶紧解释一下” 我爸瞪大眼睛盯着陈道长:“解释啥” 土洞里很黑,陈道长说话的时候,还要用手电的余光照一照我爸的脸,才能弄清楚我爸的具体位置,可我爸好像也能在黑夜里看清东西似的,根本用不着手电筒。 陈道长“啧”了一声:“解释解释你为啥失踪这么多年啊,省得你家小子记恨你。” 一听这话,我爸就乐了:“解释这些干啥,怪麻烦的。” 完了他又补上一句:“解释了也没用,都这么多年了。” 说后面这句话的时候,我爸的脸色明显消沉了很多。 陈道长端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几乎是指着我爸的鼻子说:“你呀你呀,活该遭人恨” 我爸抬头冲陈道长笑,没事人似的,气的陈道长袖子一甩,就走到一旁抽旱烟去了。 我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我那便宜老子。 这次的重逢确实让人千般不爽,但我明白,现在可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我那便宜老子看似没正形,实则这些年一直在和不周山纠缠,他手里一定掌握了很多我们没有掌握的信息,同时我也认为,在所有人中,我这个便宜老子是最了解实用的为人的。 没想到他见我闷着个脸,竟还调侃起我来了:“你们看看这小子,天生一张苦瓜脸,一点都不像我。也不像他妈,瑶瑶虽说平日比较严肃,但贵在人长得俊,你们看这小子长得,完美避开了他妈和我的良好基因,尽往偏的地方长了。” 我先是一阵火大,但很快又将火气给压下去了,为防他再说些激怒人的话,我只能率先开口:“你这是逃避问题。” 第1009章 犹豫不决 分开了十几年,我还记得他当初的样子,但他已经无法预测如今的我变成了什么样。 说句实在话,我真的不想和自己的老子勾心斗角,可他老是这么东一句西一句不提正事,实在让人心烦意乱。 为了能够进入正常的沟通流程,我只能和自家老爷子斗一斗心眼了。 话说这本来都是他应该做的事,没想到都落在了我的头上。 听到我话,我那便宜老子先是一怔,随后就笑了:“你想诈我的话,小时候你就经常跟我玩这套。” 我说:“你还是在逃避问题。” “少来这套啊我跟你说,别老给我扣帽子。” “遇到事情不逃避,要勇于面对问题,这可是你教我的。” “胡说,我哪教过你这些东西,再说你那时候那么小,哪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咱们能不能别老扯开话题,你这就是逃避问题。” “不是我扯开话题啊,是你自己一直东扯西扯的,你小时候我可是教过你,不管干什么,都要有重点,别东打一杠子西打一杠子的,那样成不了事儿。” “你就是在逃避问题。” “我怎么就逃避问题了好好好,我顺着你的思路往下问吧,你倒是告诉我,我怎么就逃避问题了,我逃避什么问题了” 我说:“这十几年” 没等我说完,我爸就开口将我打断:“你就是想问,我这十几年为什么不和你联系对吧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因为你是个累赘咯,没有你啊,我和你妈过得舒坦着呢。” 这不是诚心气我吗 哎,我就想问问,谁家的老子十几年没见自己儿子,一见面就在这儿装大尾巴狼的你能想象和这么一个便宜老子重逢,我心里头是什么感觉吗 我强压着火气,接着刚才的话继续往下说:“这十几年,不周山一直没消停过吧” 我那便宜老子当场就蒙了,他肯定没想到我压根就不关心这十几年他为什么不联系我,我现在最关心的,依然是祖巫的去向。 前些年在老仉家经历过那些勾心斗角,我最大的体悟就是,人一定要管理好自己的情绪,要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也要明白在很多时候,一个人越是能压住脾气,在别人眼里,你就越强大。 过了小片刻,就听我那便宜老子开口说:“那可是没消停过,不周山是干嘛的呀,他们能消停吗” 和他聊着聊着,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我这位便宜老子和我一样,也是阴差,他是不能说谎的。 怪不得他以前老是这么没正经地跟人打花腔,只有这样,他才能避免自己说太多的真话,透露太多的秘密。 想到这儿,我就忍不住笑了。 我那便宜老子一看我笑,也跟着乐:“笑什么笑,一看就不知道在攒什么坏心眼呢。” 我问:“祖巫是不是在龙岭” 我那便宜老子当场表情一愣,闭口不言了。 以前我们住老羌寨的时候,家里穷,连米都不够吃,更别说买烟了,可我家这位便宜老子也偏偏喜欢卯上两口,有时候他拿着一些零钱去买点旱烟叶子抽,被我妈发现,我妈审他的时候,他就是现在这副表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果然还是一点都没变。 一看他的表情,我就故意露出一脸得意的表情来刺激他,一边还问他:“祖巫来龙岭做什么不对,不该怎么问。龙岭一带,是不是藏着祖巫朝思暮想的东西,比如长生诀之类的。” 我家那便宜老子又露出了那副标志性的表情。 长生诀果然在龙岭 而且实用也没骗我,祖巫确实到这儿来了。 我接着问:“咱么才能找到祖巫,往哪个方向走东” 我那便宜老子没有任何反应。 “西” “还是没反应。” “东南” 他终于忍不住了,顿时长叹一口气:“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多少年没见了,一见面就算计我。” 这句话的言辞依然有点游戏的味道,但口吻已比之前沉稳了很多。 我吐了一口闷气:“多少年没见了,你却老是这么嘻嘻哈哈的,你知道吗,你这样会让我觉得,当初我被抛弃,纯粹就是我自找的,我那就是活该。” 我爸看着我的脸,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语气终于变得完全沉稳下来:“我和你妈从来没想过要抛弃你,当初我们也是迫于无奈,才不得不离开你们本来是怕你牵扯到老一辈的恩怨里来,没想到,你最重还是牵扯进来了。” 当时我爸确实提到了“你们”这两个字,只不过那个们字说得很轻,我怀疑自己有可能听错了,也就没太在意。 我说:“我也不想牵扯到这些事里来,可是造化弄人啊,最终还是没能躲过。可既然我已经牵扯进来了,有些事,你就别瞒着我了吧。” 我爸低垂着眼眉,坐在地上陷入了沉思。 我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犹豫,他似乎不想把自己知道的事和盘托出,或许那些事一旦挑明了,我就会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过于他和我妈当初失踪的原因,这些年我也零零散散地听二爷和实用说过一些,我也知道,他们之所以那么做,确实是为了保护我, 时至今日,他依然想要保护我。 可如今的我已是今非昔比,我不但有能力保护自己,也自信有能力保护他和我妈。 相信他很快也能领悟到这样的现实。 过了很久,我爸才笑着叹了口气:“你这小子,倒也给我争气。你现在已经破关了吧” “前几天才刚刚破关。”我说。 我爸点点头:“怪不得你的修为比老陈和大和尚都高,不过你入行时间短,修为进境过快就会导致根基不稳,以后跟着左掌门,还要让左掌门多提点提点你。” 重逢到现在,他终于说了一句和二爷相似的话,我能感受到言语中的真情切意,一点也不比二爷少,于是默默地点头应承着。 老左在我爸身后说:“我和大非是互为臂膀,不存在谁跟着谁这么一说。叔叔有点见外了。” 我爸转头看了老左一眼,笑了笑:“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啊,你们俩都不是甘心在别人手底下做事的人,以后可别闹矛盾啊。” 老左笑了:“放心吧,我们俩之间不存在这种担忧。” 我也点头:“我和老左是一体双生,不会出现争执的。” “一体双生”我爸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四个字,又一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还是老左打断了他的思绪:“仉叔,现如今不周山已经闹翻了天,实用也叛变了。我们知道祖巫就在龙岭,也知道他要做一笔大买卖,如果再不赶紧行动,万一他得逞了,对整个行当而言,可是只有弊,没有利啊。” 他这是催我爸赶紧把自己知道的消息抖出来。 我爸无奈地笑了笑:“你们这些小孩,就是性子急,这可得改改。我当初就是因为性子太急,才丢了宝贝,损了修为,你们应该能感觉到吧,我现在几乎一点修为都没有了。” 我忙问:“当年在龙虎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爸,你真的和张真人他们交手了” 陈道长插嘴道:“你都不知道你爸爸当年多凶,他不但和张真人他们交上了手,而且还从张真人、空云老道、姚大脾气、仉老二的联手压制下逃跑了呢。放眼这一百多年,像他这么凶的小孩可没第二个了。” 听到陈道长的话,我才意识到论辈分,他都能算我爷爷辈儿的了,我爸都比他小一辈。 可我爸在听到这番话以后,又是另一种反应。 他又一次皱起眉头,坐在那里发闷,我知道,他又开始犹豫了。 想让我爸将他所知的事全都抖露出来,看起来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但现在我们不可能再催促他,就怕催着催着,他又变成那副混不吝的模样,以前我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例子,在老羌寨的时候,有时候就是刚正经没几分钟,我妈一闹脾气,他又换上一张嬉皮笑脸的样子,和我妈打起马虎眼来了。 他不说话,土洞里头就彻底陷入了沉默。 前后得过了将近二十分钟,他才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好像也没别的选择了。” 说着,他就抬起脸来,盯住了我的眼睛:“小子,你可得做好觉悟,一旦我把自己所知的事全都说出来,你就要面临一个选择。当初我面临这个选择的时候就选错了,我希望你不要犯同样的错误。” 如果我现在问我爸,那个选择是什么,他一定不会说,我了解他的脾气,他就是这样的。 我点头回应道:“我只知道,不能让祖巫得逞,也不能让实用继续错下去了。” 我爸摇了摇头:“其实石庸这小子未必就是错的,有时候我们看待对错,只是所站的立场不同。” 说完,我爸又对老左说:“左掌门,刚才你说了一句话,让我很在意。石庸他不是叛变,他本来就是不周山那边的人。” 第1010章 1987年,4月 我爸说,实用所在的老石家,早在光绪年间就成了不周山掌控下的一座隐门。 所谓隐门,就是说石家明面上和不周山没有瓜葛,实际上已经成了不周山的一个堂口。 实用虽说算得上不周山的门人,但他对不周山实际上没有任何认同感,还没入赘仉家的时候,实用就自作主张,终止了石家和不周山的所有联系,不周山同意了实用中断联系的要求,但有一个条件,就是实用必须无条件为不周山服务。 石家对于不周山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这个才智天资无双的少年,不周山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的。 那一年,实用还叫石庸,他还是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 那一年,石庸已成了老石家的家主。 我一直都知道实用是石家人,但从未想到,他竟是石家的家主,更何况他当上家主的时候才十四岁。 我爸说,当初老石家之所以将年仅十四岁的实用扶上家主的位子,一来确实是因为实用的才情,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老石家的嫡系传人就只剩下实用自己了。 放眼几百年前,石家有一千嫡传子弟,旁系族人不计其数,历数行当大家门阀,老石家总能站在首屈一指的位置,那是何等的风光无两。 没想到才经历多少代人,就没落成了这副风雨飘摇的样子。 以前实用提起老石家的时候,总用“星星之火,一吹就灭”来形容石家现今的窘境。 能不窘困么,就连他这个石家的家主,都要靠入赘渤海才能保住一条命。 再回过头来说当年的事。 其实早在实用年少的时候,我爸就知道他一直在为不周山办事,但那时候的不周山还没有露出爪牙,我爸也只是知道这个宗门做事比较隐蔽,算不上一个光明磊落的门派,对于不周山的其他情况一无所知。 再者实用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在我爸看来,这么小的孩子能做什么,无非就是帮不周山跑跑腿,传个信罢了。 但随着对实用的了解越来越深,他才发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实用的心机城府哪像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而且他做事的手段异常凌厉狠辣,别说是对手,就连作为宗主的不周山,对实用都十分忌惮。 而他们的忌惮,也确实是有道理的。因为我爸发现,实用暗中联络了一些不周山高层,打算发起叛变,直接将不周山控制在自己手里。 想当初,不周山不肯放过实用,只是想让实用成为自己的智囊,可他们低估了实用的能力和野心,估计最初他们和我爸一样,只把实用当成了一个年纪尚轻的孩子,觉得他翻不起什么风浪。 一直到实用动用手中的所有力量掀起浪花的时候,不周山才发现,那是一场他们根本无法抵抗的滔天巨量。 对于这场叛变的具体过程,我爸并没有说得太详细,他只是说,经过这场动乱,不周山的千年基业几乎全都攥在了实用手里,就连那个祖巫,也成了实用手中的傀儡。 说起这些的时候,我爸的脸色可以说相当难看,我想,叛乱的过程恐怕掺杂了不少血腥吧。 但以实用的聪明,他绝不会让血沾在自己手上,更不会为此背负任何形式的骂名。 将不周山控制在自己手中以后,实用就告诉祖巫,不要总是到山门外走动,要长久地,坚定不移地待在山里,这样才能保持足够的神秘感,这样,才能让别人都不了解祖巫。 他这么做,实际上就是将祖巫软禁在了不周山里。 直到现在,我们才知道实用的意图远没有那么简单,正是因为祖巫一直被禁锢在不周山中,也正是祖巫远离江湖的时间太久,所有人都不了解他,所以才没有人会怀疑实用。 我这么说,你可能觉得我的话没有逻辑性。但你想一想,如果祖巫不是这么神秘,如果他们常常在外面走动,那我们至少能摸清他的动向,知道他的长相,可这些年我们都在做什么我们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调查祖巫的身份、长相、去向上。 我们以为,祖巫就是不周山最大的谜团,只要解开了他身上的谜,就能窥探到不周山最深层的秘密。 可谁能想到,祖巫只不过是一团可有可无的迷雾,藏在他身后的人,竟是那个一直为我出谋划策的实用。 说不定,如果没有祖巫,我早就开始怀疑实用了。 就靠这么一个祖巫,实用不声不响,不用做任何事,就能将我们的精力全部引走,这样的对手,不可谓不可怕。 最初,实用将不周山控制在自己手里以后,便借助不周山的力量做了不少好事,他为包括石家在内的许多没落家族提供无私的帮助,帮他们培养人才,研化传承,颇有一股想让我们这个行当重新振作起来的势头。 我爸说,那时候的实用确实是没有私心,他不管做什么,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其最终目的都是想让我们这个行当没落得慢一点,延续的时间长一点。 那时候的实用也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行当终究还是会没落的,这就如同社会的变迁一样,奴隶时代必将被封建时代代替,封建时代也终将被更先进的世代取代,而我们这个行当,最终也会被日新月异的科技所取代,或许不会彻底取代,但至少是无法恢复往日容光的。 那时的实用是一个战士,也是一个智者,他所做的,只是靠一己之力让历史的车轮走得慢一点,以便为我们的行当争取更多时间和空间来适应时代标签。 “你别看那时候的小石头年纪不大,可他做的这些事,完全能用伟大二字来形容了。”我爸如是说。 如果一直这么持续下去,实用兴许真能成为一个伟人,他不但聪明,而且天资极高,极有可能在几十年之后,成为行当里的第四座大山。 那些年,因为不周山着实做了不少好事,所以那时候的不周山也在行当里攒下了不错的名声。 很多人都以为,行当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变化,全都归功于祖巫,却没有人看到祖巫身后的这名少年天才。 据我爸分心,实用不是不愿显山漏水,而是因为他太年轻了,而且区区一个石家家主的名号,也着实无法服众。 同样是没落氏族,凭什么我张家李家就要接受你们石家的帮助,更何况你还那么年轻,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来帮我们,还要我们感恩戴德,这是看不起我们,觉得我们家里头没人了么 如果实用站到了前台,恐怕很被他帮助过的家族都会这么想。 但祖巫不一样,虽说没有多少人见过他,但他毕竟是一个中型宗门的宗门领袖,而不周山的实力,总归也要比那些没落家族要强很多。 一面是不周山在实用的帮助下积攒了大量名声,祖巫的声望越来越高,另一方面,则是更为冰冷的现实,老石家在行当里依旧备受冷落,就连实用,也一直被人看作傍上了仉家大树的鹰犬。 在很多人眼里,实用既然跟着我爸行走江湖,那他就是仉家的鹰犬。 实用对未来是有着许多期许的,但当现实将一盆盆冰水浇在他头上以后,他从内到外都被冰透了。 有一段时间,我爸能明显感觉到实用的消沉,那段时间,他不再过问不周山的一切事物,一天到晚抱着道德经反复地看,仿佛想从中找到平静。 但在我爸眼里,实用只是因为年纪太小,暂时有些迷茫而已,这是每个行当人都要经历的阶段,所以依然没有太过在意。 可我爸忽略了一件事,实用和行当里的大部分是不同的,他太聪明,天资太高,野心也太大,他终究不会安于平凡。 时间回推到1987年4月25日晚上,那是暴风雨前最后一个宁静的夜。 我爸接到了茅山的委托,进祁连山寻找一只东周年间的古尸,跟着他一起进山的,有我二叔张祖业,三叔孙传胜,还有年纪轻轻的实用和灼尘子。 抵达山林深处以后,他们就与向导辞别,在一座小山包上安置了营。 山包周围拢一整圈起伏不平的山脊,让这个小山成了十里大山中的一座孤岛,而那高耸的山脊就如同一圈蜿蜒的井壁,将山包所在的盆地围拢成了一口正对天空的天井。 那一夜没有月亮,但放眼望去,夜色中竟是星光璀璨,我爸说,那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为透彻清冽的银河。 实用看着山包的顶端,他仰头望着天,自言自语地说:“咱们都是井底之蛙。” 我爸不由地笑了:“不想做井底之蛙,就爬到井外面去。” 实用沉思了小片刻,才缓缓开口:“这井太高,这天太暗,也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爬得出去。终我一生,恐怕也爬不出去吧如果一生不够,那我该怎么办” 当时我爸就发现,实用在说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眼神中荡出的光芒亮得吓人。 第1011章 千年古卷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收点了行装,朝着茅山制定的地点进发。 若在以往,走在队伍前方带路的人向来是我二叔张祖业,可自从离开那片天井似的山盆以后,实用就加快了脚步,渐渐走到了队伍前方。 我爸让实用慢点,实用也只是笑一笑,然后就退到队伍后面去了。 可没走多久,实用又会不自觉地跑到队伍前方去。 那时候的实用年纪还小,远没有如今的沉稳和老辣,当时他太兴奋了,兴奋到有些忘乎所以。 而包括我爸在内,所有人都看出了实用的兴奋,但大家也只当他是第一次进这样的大山,对所有的事都感到新奇,才会兴奋到不能自已。 现在我爸回头想想,才想起来当时实用每次走到队伍前方,所走的方向竟都是对的,按说他不应该知道藏尸的大墓在什么方位才对。 经过一个夜晚加两个白天的跋涉,他们终于找到了那座墓。 说来那也不能算是一座严格意义上的墓穴,只不过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小土包而已,起初大家以为这是个大型的土坟,要么就是以前是个石冢,但由于年头太长,石头已经被腐蚀殆尽,只剩下了一片垮塌的土包。 可后来他们尝试将土包挖穿的时候,却发现在这片土包下方没有预想中的墓道、棺椁,只有一个用青铜垒起来的隔层,隔层中填满了黑色的脂膏,那些半固态的脂膏就像快要凝固的沥青一样,其间还带着比较重的酒味儿,我爸推测它应该是用来防腐,但由于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不确定它有没有毒性,所以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将它拆开看看。 隔层入地很深,为了挖到它,我爸和二叔、三叔硬生生掏出了一个宽达两米,深达三米左右的大坑,因为担心地下潜伏着危险,就没让年纪尚轻的实用和灼尘子下来。 就在我爸犹豫不决的时候,原本站在坑边观望的灼尘子突然失足,身子急坠而下,一脑袋扎进了地上的油膏里。 这下可把我爸给吓坏了,赶紧招呼二叔和三叔将灼尘子给拔了出来。 灼尘子也吓懵了,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刚一回神,就指着站在坑边的实用大声嚷:“你闲的呀,推我干什么” 实用两手一摊:“不是故意的。” 平日里灼尘子和实用就经常吵架斗嘴,我爸也只是训了实用几句,反正灼尘子也没大碍,就没深究。 “没在意”、“没深究”,在诉说这段往事的时候,我爸反复提到了这样的词汇。 我想,如果不是他对实用那么信任,如果稍微在意一下,深究一下,或许实用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爸应该也有同样的想法,所以当他提到那些往事的时候,眼神中也露出着一份愧疚,像是亏欠了实用一样。 但我们也都知道,在这件事中,不存在亏欠,只有遗憾和无奈。 再说当时,我爸见灼尘子没大碍,便能确定脂膏里没有毒,于是拿出工兵铲和匕首,将脂膏给整个切开了。 在脂膏内部,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一支油哒哒的古卷。 再三确认过山中没有古尸以后,一行五人就带着这支古卷离开了祁连山。 在那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不能在山区周边和茅山取得联系,加上交通不便,从祁连山到茅山又是路途遥远,我爸怕古卷接触到空气以后,里面的文字有可能在短时间内被氧化殆尽,于是便自作主张,清理了古卷上的脂膏,并重新为其做了简单的防氧化处理。 在涂抹防氧化油的过程中,必须将整支古卷完全展开,上面的文字便也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让我爸没想到的是,这支古卷竟是传说中的长生诀,书写它的人,正是五千年前的上仙广成子。 至于历史上究竟有没有广成子其人,暂时无法考证,但这卷长生诀,却是实实在在地展现在了五个人的面前。 按照实用的说法,当年我爸是私藏了这支古卷,他们几个是日后才看到了古卷上内容。 但我爸说,当初他们五个人都看到了古卷里记载的东西,而且是反复看了好几遍,以实用的智力,单单看上一遍,就能将古卷中的内容倒背如流,但他还是反反复复,细细查阅了数遍,这样的举动终于引起了我爸的注意。 当时我爸已经隐约意识到,实用有可能早就知道长生诀就藏在祁连山中,他也知道古冢下方并没有古尸。 不过有一点,我爸和实用的叙述是完全一致的。 那就是长生诀记载,若想得长生,必须先用大阴之血滋透表皮,才用滚尸油淋身,将这层血皮烫穿,等到血皮融尽,再长出新皮,就能得到长生仙体。 要得到大阴之血,就必须先杀两百个初生的婴儿取血,再养九十九只厉鬼,将鬼灵身上的元神之力注入进去。 而淋身用的滚尸油,说白了就是烧沸的尸油,这些尸油从哪里来,就从先前屠杀的那两百个婴儿身上得来。 但实用曾说,我爸想要借这本长生诀得到长生,是因为我爸自出生起身上就带着一股极强的魔性,当时魔性之所以难以被压制,就是因为这股魔性之强,已经强过了身体的承受力,可如果得到长生仙体,就能将魔性永远压制住。 但我爸说,他身上确实有魔性,而且这种魔性也确实爆发过,不过我妈的八字正好能克制这股魔性,只要他们夫妻两人厮守个十来年,我爸身上的魔性就渐渐被磨光了。 现在我爸身上的魔性就已经消失,所谓的魔性过强无法可镇,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实用和我爸,我到底该相信谁 这很容易选择,毕竟阴差不会说谎。 我爸和我一样,都是阴差。 当年的实用虽说得到了长生之法,但他只是野心大,却还不至于不择手段,以他的性子,绝不可能用两百个出生婴儿的血为自己续命。 但实用又是一个不死心的人,自从看到了长生诀的内容以后,他就变得越发沉默寡言了,常常将自己锁在帐篷里,一呆就是好几天,我爸急着赶往茅山,可每次叫实用收拾东西启程,实用都以身子不适为由敷衍我爸。 这一拖,就是整整半个月。 1987年5月10日夜里,那天晚上负责守夜的人是我三叔孙传胜,我爸本来已经睡着了,却在半夜里被实用的大笑吵醒。 据我爸回忆,那阵笑声提起来歇斯底里,一般人不会这么笑,就算是高兴到极点也不会,直到他辨认出那是实用的声音,更是心理一阵发毛。 这小子虽然年纪小,可平日里比谁都沉稳,今天晚上是怎么了。 我爸赶紧钻出帐篷,就见实用拉着我三叔的手,一边猛力地跳,一边发狂似地大笑,三叔被他弄得一脸懵,直问他是怎么了,可实用只顾着笑,一句话也不说。 我爸实在不放心,就冲着实用大喊一声:“石头,干什么呢” 实用这才收了笑,一脸兴奋地冲着我爸和刚刚爬出帐篷的二叔大声嚷:“大哥,二哥,咱们一起长生吧” 一听这话,我爸顿时如临大敌,劈头盖脸对着实用就是一顿骂。 长生,是修行者的最终目标,但也是我们这个行当里的禁忌。 说它是终极目标,是因为但凡进入修行圈的人,都想要有朝一日能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而天人合一之后,死后便能羽化成仙。 成仙,便是永生。 可如果你不以追寻天人合一为目标,想要以凡人之躯强求长生,那就是禁忌,因为在行当人的眼中,这是违背天道伦常的,违天者,必遭天谴 实用似乎没想到我爸会大动肝火,顿时有些懵,但我爸当时哪里还管这些,只顾气势汹汹地数落实用,也给实用讲了无数的道理。 在经历过一场大骂之后,实用只淡淡说了句“我懂了。”,就随手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扔在了地上。 我爸问他册子里写了什么,他也不说,赌气似地回了自己的帐篷。 后来我爸将册子捡起来,看了看里面的内容。 这是实用最近半个月才刚刚写就的笔记,里面的内容,竟是对长生诀邪术的破解,而且从字里行间就能看出来,实用好像已经破译出了长生诀中的终极秘密,他已弄明白,如何才能在不牺牲二百新婴的前提下得到长生仙体。 一看到这些,我爸没有丝毫犹豫,甩手就将册子扔进了篝火了,并大声警告已经缩回帐篷的实用,永远不要再打长生诀的注意。 连同那本成书自数千年前的长生诀古卷,也被我爸一把火烧成了灰。 营地中心篝火明亮,册子和书卷烧成了大股大股的灰烬,在火焰上方慢慢腾起,如同被风聊起的树叶。在这样的火光中,实用的帐帘终于慢慢垂落下来。 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偷偷观察着外面的情况,他大概想看看,我爸看到那本册子以后会作何反应。 但飘荡在火焰上空的灰烬,浇灭了他心里的最后一点希望。 我爸和他,终究不是同一路人。 第1012章 龙虎山 实用曾告诉我,是一个叫十全道人的人告诉我爸,天底下能够代替大阴之血的东西,只有麒麟胆,但麒麟胆的胆汁,也可以代替滚尸油。 可我爸却说,他根本没见过什么十全道人,头一次听说世上有麒麟胆,还是前年年初的时候。 当时他探听到不周山的人要去贵州找一座老石冢,而冢中藏的东西,就是麒麟胆。 后来我也带着李淮山去了贵州,并在那个小山村里和我爸有了一次未蒙面的冲锋,吴林还几次着了我爸的道儿。 实用说,当初我爸之所以夜入龙虎山,就是因为龙虎山藏着天底下最后一颗麒麟胆,当时他们还没听说过贵州的老冢,确实以为龙虎山的麒麟胆就是世间仅存。 可使用又一次骗了我,我爸当初之所以硬闯龙虎山,就是为了救他。 册子和古卷一起被烧毁后,实用经历了两三天的消沉,但在我爸眼里,他总归还是一个不知人间愁苦的少年,这一次的经历,大概不会成为他的心结。 果然,过了两三天,实用又渐渐活泛起来,看着他像往常一样和灼尘子闹别扭、吵嘴,我爸心里的那块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可没想到,当他们走到江苏境内的时候,实用借口要去拜访一位朋友离队,我爸则带着剩下人进茅山交差。 可到了茅山才知道,茅山根本没有委托他们去祁连山找什么东周古尸,更没有人知道山里头还有那么一座土冢。 当时我爸百思不得其解,委托状明明就是茅山宗的门人交给他的,怎么到了现在,茅山又不承认这桩委托了我爸还特意找到了那个将委托状交给他的茅山弟子,对方也是一脸懵没,说压根没这么一回事。 茅山宗当然没有理由在这种事情上说谎,我爸是阴差,本身也不会撒谎,所以这件事让双方都很疑惑。 直到后来,二爷将景字脉的事告诉了我爸,并将门外暗桩的调动权限一并交给我爸,加上后来我爸又查到了不周山是仉家分支,才终于明白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不周山的人化妆成了茅山弟子,将委托状交给我爸的。 而这一切,自然都是实用的安排。 实用这所以大费周章弄出这么一份委托状,是因为那段时间我爸动了归隐之心,他本想着先回仉家待上两三年,以后若有机会再出山,就其原委,还是因为我妈那时候已经怀孕好几个月了。 我爸本想着,将手头的两三个案子处理完就回家,期间不管是谁找他办事,他都不再接了。可茅山的委托,我爸却不得不接,之前我曾提过,我们老仉家和茅山、龙虎山在师承上的联系很密切,大家算是同气连枝,加上茅山的空云道长于仉家还有恩情,于情于理,我爸都不能拒绝对方的请求,更何况茅山还走了最正规的程序,特地送来委托状,可见山门对此事的重视。 我爸说,那时候实用之所以拉所有人一起去祁连山,应该是想让我爸他们与他一起追求长生,一来我爸当时的修为很高,名声正旺,有我爸在,很多事做起来更为得心应手,二来,则是实用也的的确确将身边的伙伴当成自己人看待,他不想独自享用长生的果实,才特意叫上大家一起分享。 只不过实用没想到,我爸拒绝他的时候竟是如此决绝,连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离开我爸以后,实用便龟缩不出,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在那段时间里,不周山一下子转善为恶,在行当里掀起了不少风浪。 由于我爸一早就知道不周山被控制在实用手里,也清楚实用的手段,所以风浪一起,我爸就立即断定,这一切都是实用搞的鬼。 说到这段往事的时候,我爸着实有些避重就轻,他似乎并不想提及实用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只是说实用的所作所为几乎伤及了整个行当的根基,影响非常恶劣。 但从我爸后怕的眼神中我也能读出来,当年的实用怕是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 之后我爸就集结了一帮好朋友,打算将潜伏在人烟深处的实用揪出来,其实这事儿我爸完全可以不管,但他觉得实用这两年一直跟着他,如今实用出了问题,是他的教导方式出了问题,他应该主动站出来弥补自己的错误。 另外,他也不想让实用沦落到要在大牢里聊度余生的结局,实用还是个孩子,原本,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就在我爸纠集了朋友打算行动的时候,江湖上突然谣言四起,说广成子的长生诀如今就藏在龙虎山。 长生诀明明已被焚毁,怎么可能藏在龙虎山。 听到这样的谣言,我爸立即就反应过来,这些消息一定都是实用散布出去的,这样的消息一出,整个行当必然为之震动,龙虎山必然不得安宁。 即便龙虎山中有张真人这样的高手坐镇,可行当里鱼龙混杂,人心难测,虽说大家都知道长生一事不可强求,但他们之所以不去强求,主要还是因为没有相应的契机,如今长生诀的下落曝光,必然有很多人觊觎龙虎山宝库。 很多时候,人之所以怀有侥幸,要么是因为无力回天,要么,就是被巨大的利益驱使。 所以,就算龙虎山有张真人坐镇,依然会有人抱着侥幸心理去闯一闯的。 实用为什么要散布这样的谣言,为什么要搅乱龙虎山 以我爸对实用的了解,他之所以这么做,一定是看上了龙虎山中的某样宝物,而且这样宝物,他非要不可,不然以实用的聪明,不可能去觊觎龙虎山这座行当巨擘。 而且我爸断定,实用一定会在不久后采取行动。 事不宜迟,他立即带着同道们赶往龙虎山,在这些人里,就有陈道长和澄云大师。 抵达龙虎山以后,山门中就透着一股让人不安的平静,所有的龙虎山门人依旧各司其职,做着各自的事,龙虎山也听到了关于长生诀的谣言,却至今没有做出任何防备措施,这实在是超人意料。 龙虎山在行当的顶端屹立近两千年,绝不是没有道理的,在这样的特殊时候,我爸绝不相信这座山门会坐以待毙。 龙虎山门人热情招待了我爸和陈道长等人,当我爸问起,如今谣言四起,为什么龙虎山不做防备时,龙虎山也只是用“已经派人出去辟谣”来敷衍。 这极端的平静,让我爸感觉越发不对劲。 直到他们抵达龙虎山的第三天晚上,灼尘子凌晨夜起,他出门的时候还是睡眼惺忪的样子,回来的时候却惊慌到了极点。 就在灼尘子上茅厕的时候,有人将一张字条扔到了他怀里,他打开一看,上面竟是实用的笔记:“我被压在龙虎山顶,让大哥救我” 看到这张字条,我爸才知道实用已经被龙虎山活捉。龙虎山表面上伪装得平静,也只是担心我爸看出什么苗头,实用毕竟是我爸一手带起来的,他们担心我爸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但他想不通,这张字条究竟是谁送出来的。 同时他也在想,龙虎山既然抓住了实用,完全可以告诉他,毕竟实用的罪并不算重,说着说,以实用的聪明,绝不会让自己沾染太多罪名,龙虎山按理来说不会太过为难他。 可龙虎山这么遮着掩着,却让人嗅到了一股极为不安的味道。 在我们这个行当中,自古就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也有着自己的秩序,或者说有自己的一套家法。但家法不比国法,只要是依靠国法就足以处理的事务,通常是轮不到家法来制裁的。 但实用不同,他太聪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危害极大,可他又藏得太深,撇的太干净,国法无论如何也奈何不了他。 在这种时候,龙虎山作为行当领袖,既可能主张实施家法。 况且实用之罪,放在行当里已是死罪。 法外杀人,在我们这个行当里是很容易办到的,只要拿到对方的生辰八字,施一道术法,一道诅咒,就能让人死于非命。 我根本不触碰你的身体,甚至不出现在你面前,千里之外要你的命,谁能定我的罪 虽说实用当时的修为也非常高明,大部分咒术他都能破解,可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龙虎山,镇山第一高手可是张真人,以张真人的能耐,要想化去实用那一身修为,简直易如反掌。 那天晚上,我爸在卧房里徘徊了很久,他知道,如果再不动手,实用的命怕是要保不住啊。 况且他太了解实用的为人,也知道,实用之堕落,错不在实用,错在行当里的人性悲怆。 在一夜的挣扎以后,他做出了一个永不后悔的决定,即便他知道,这个决定很可能是错的。 他要救实用他要挽救这个刚过十五岁生日的少年,挽救他的大好年华,即便要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清晨,天色未凉,我爸为灼尘子掖了掖被子,随后便悄无声息地关上卧房的门,独自一人走向了龙虎山的最高峰天门。 第1013章 天门 这一路可以说畅通无阻,除了偶尔有两个扫山的人瞥他两眼,根本没有人察觉到他的存在。 直到他一路走到天门山的山巅,才发现行当里的三座大山已经齐聚天门,除了他们,竟连二爷也在。 二爷看到我爸,便是一声长叹,但又不知该说什么。 张真人早已算到我爸一定会上天门,所以才提前在这儿等着。 在那棵斜生在山崖的古松上,我爸看到了被五花大绑的实用,当时张真人已将十二道金印打入实用体内,实用的一身修为,算是彻底废了,如果不将这十二道金印拆去,此生都无法将失去的修为拿回来。 空云道长对我爸说:“你想救他,就要先过我们这一关,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姚玄宗也开口道:“你真的要救他你可知道,如果让他活着,就是养虎为患” 我爸的回应异常简洁:“他还是个孩子。” 听到这句话,二爷又是一声长叹。 “石头,我问你,”我爸冲着实用远远喊道:“你求长生,究竟是为了什么” 实用被紧紧地束缚在树干上,紧实的绳索几乎要勒断他的骨头,可他依然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吼出了那句让我爸终生难忘的话:“为天地立心,为苍生立命,继往圣绝学,开万世太平” 这是实用的心里话,从他的口气中,我爸就能听得出来。 果然还是个孩子。 我爸忍不住笑了:“你想得太简单了,你得了永生,世间可就没有太平了,除非你是圣贤。” 实用大声反驳:“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我爸用一句实用完全没想到的话,堵住了实用的嘴:“因为我是你哥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 说罢,我爸长舒一口气,又淡淡吐出一句:“小子,我来救你了。” 一直盘坐在古松旁的张真人慢慢睁开眼,问:“想好了” 我爸依旧是笑着说:“这小子做的事全是错的,但他的想法并没有错,希望诸位前辈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丰羽不胜感激” 说话间,他已将手揣进口袋,摸出了幽冥通宝。 他心里很清楚,张真人他们一定不会轻易放人,一场苦战在所难免。 据我爸说,其实他也不想打,再说也打不过,可当时实在没有其他选择了,他已经从鬼眼里看到,大量龙虎山门人正朝着天门这边赶来,现在动手,他说不定还能凭着一丁点侥幸救出实用,要是等到龙虎山门人全都围上来了,那可就彻底没戏了。 天门山一战,可能是百年来第一次有凡人同时与三座大山和二爷正面交锋,我爸并没有特意去描绘战斗的经过,只是一脸无所谓地说了句:“对上这群老怪物怎么可能赢呢,我输得可惨了。” 见证过那场战斗的陈道长也说,当时的战局确实很难去形容,因为他也看不懂我爸和三座大山施展的种种手段,甚至也看不清二爷的动作。 那场战斗的级别太高,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在场的人都不敢冲进战局,天门山的顶峰仿佛装了一架巨大的绞肉机,但凡冲进去的人,都会被搅得连渣也不剩。 但还是有一个人冲进去了,那人就是我的二叔。 他当年和我爸一样,同样是快要摸到行当的翘楚,那样的战斗,也只有他敢扎进去了。 可我爸和我二叔只是快要摸到,而三座大山和二爷,那可是切切实实站在顶端的人物。 战斗的结果完全在预料之中,但惨烈的程度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赢的一方肯定是二爷一边,我爸和二叔在苦苦支撑了一个小时之后,只能束手就擒。 实用说,当初我爸只以几枚幽冥通宝为代价,就逃出了二爷和三座大山的包围圈,他说了慌,这样的事,我爸根本做不到。 但他也没有将这个谎撒得太彻底,至少有一件事,实用没有骗我,那就是在那场战斗中,确实有一枚幽冥通宝为一分为二,而其中半枚古钱,如今就在我的手中。 二爷他们虽然胜了,但胜得极为惨烈,过于强悍的念力碰撞几乎触动了天门山的灵韵根基,姚玄宗赖以成名的木王鼎都被震出了了一道裂痕。 而我二叔也因为过度透支念力,一身修为全都废了,后来我跟着二叔一起生活的时候,我二叔就只会点拳脚功夫,所有的术法都无法正常施展。 也许正是因为我二叔修为尽废,才让张真人动了恻隐之心。 张真人说可以放走实用,但需要我爸用一样东西来交换。 当时张真人要的,应该就是我爸身上的最后半枚幽冥通宝,这东西一旦交出去,我爸便不再是阴差。 我爸自己也承认,以他的性格,确实不太适合做阴差,他太过感情用事了,而阴差必须具备绝对的理智,才能让整个行当保持平衡。 即便明白张真人的意图,但我爸已动了别的心思,他没有交出幽冥通宝,而是二话不说,靠着一股念力自行打乱经脉,扔掉了那一身临近行当巅峰的修为。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张真人和二爷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做出反应,等他们想要阻止我爸的时候,我爸已变得和二叔一样,周身修为散了个精光。 就这样,我爸和二叔几乎就是用自己的一身修为,换回了实用一条命。 我问我爸:“你觉得这么干值吗” 我爸笑了笑:“不是值不值的问题,是当时没有选择,必须这么干。没了修为,我还活着,可如果我不自废修为,小石头可就没命了,他年纪还那么小。” “可你只是救了他的命,却没改变他的心性。” “其实小石头的心性不坏,他只是太执拗。我自乱经脉的时候就想到了,有朝一日,他只要抓住机会,还是会重操旧业。但你要明白,他之所以求长生,只是想从井里出去。” 我明白我爸的意思。 那是一口叫做世俗的井,井中孕育着天道自公,也孕育了人心不古,实用想先从井里出去,再向井中注入更新鲜的水,至少要洗去井中的污浊,让井里的人过得好一点。 实用是个很纯粹的人,他聪明,但聪明的人大多偏执,他太过聪明,也太过偏执,他以为,只要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就应该照着选定的路,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但他太自负了。 这就如同一个人说,我要杀光天底下的一切恶人,我要驱散天地间的一切黑暗、 到底什么样的人才算是恶,吴林杀人无数,他是恶人吗,张大有让很多人都富了起来,他能算是好人吗 你能驱散阴影,可你能驱散夜晚么 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评判善恶的标准其实很复杂。 几乎每个人对知道第二个问题的答案,不能。 实用当然也知道这些简单的答案,但极度的聪明让他变得盲目,他以为只要得到了长生,以自己的聪明,一定能改变这世间的铁律,让这个世界变成他想要的样子。 有些时候,越清醒的人,就越是迷茫。 我爸说:“如果石头只想活得长一点,那也就罢了,可他想要的东西太多了,贪心不足啊。” 我说:“为什么不阻止他你完全可以在他还没有变成这个样子之前就” 没等我说完,我爸就摆了摆手:“等我看清石头的心思,他已经闯下了大祸。我当时能做的,也只有先保住他的命再说了。不过我没想到啊,他之所以上龙虎山,竟是因为龙虎山中也保存着一枚幽冥通宝。” 我爸说,从理论上讲,幽冥通宝中召来的阴气,应该是可制造出大阴之血的,那是炼成长生仙体必备的原料,单凭这一点,实用就完全有理由向龙虎山下手。 不过实用终究没能得到那枚古钱,等他抵达龙虎山的时候,古钱已经被其他人窃走了。 龙虎山守备森严,再加上还有张真人这样的高手坐镇,幽冥通宝竟能被他人盗走,这似乎有些说不通吧 我爸说他也不知道盗走幽冥通宝的人究竟是谁,但可以肯定,这个人一定是实用身边的人,而且他熟知实用的所有计划,因为幽冥通宝失窃的时间,恰恰就是实用潜入龙虎山当夜。 这应该是实用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算计,对方用他吸引了整个龙虎山的注意力,自己则悄悄潜入藏宝阁,将幽冥通宝盗走。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武陵张家,如果没猜错的话,当初盗走幽冥通宝人,就是张家人,要不然就无法解释,为什么有一枚幽冥通宝会出现在张大有身上。如果在张大有进入不周山之前,不周山就掌握了这枚幽冥通宝,那他们早就拿出来自己用了。 我问我爸,天门一战之后,实用去了哪,他的修为又是怎么恢复的 据我爸说,张真人为了留实用一命,就从他身上抽走了一道金印,由于身上还有十一道金印,实用现在的修为,顶多只剩下当年的一两成。 第1014章 往事的末尾 天门一战后,实用就被二爷带回了渤海湾。 实用最初不是入赘到了仉家,而是被二爷送到了老粮局大院的火烧铺,让他在那里打火烧,磨练心性。我爸也带着重伤回到渤海湾,静静等待我妈临盆。 但二爷和我爸心里都清楚,事情没这么容易结束,用不了多久,一直被实用控制在手中的不周山就会发起反扑,彻底将实用踩死。 这帮人领略过实用的可怕,他们一定担心实用有朝一日缓过劲儿来,又会让不周山成为他手中的棋子。 可出乎意料的是,不周山迟迟没有动作,可江湖上又出现了新的传言原本藏在龙虎山的长生诀已经落入了我爸手中,而此刻,我爸就在渤海仉家。 这本是谣言,可所有人都知道我爸不久前才在天门山大战一场,而且还活着离开了龙虎山,虽说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我爸后来去了哪,但这道谣言的可信度依然非常高。 盛怒之下,二爷跑到火烧铺找实用算账,却得知这道谣言不是实用散布出来的,盯上老仉家的另有其人。 为了保护我们一家人,仉恒只能以“背叛家门”为由将我爸逐出家门。 二爷名义上是追杀我爸,实际上则是受仉恒的指使,一路护送我们去了重庆老羌寨。 仉家再强大,二爷再生猛,终究还是敌不过整个行当的力量,当初将我们一家三口送往老寨,实在是无奈之举。 本想着,只要我们一家隐而不出,就能保我们万全。 可没想到,在入渝九年后,我们一家的行踪还是暴露了,又是在万般无奈之下,我爸才带着我妈离开重庆,将我交给二叔抚养。 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二爷渐渐还实用以自由,虽说实用失去了大部分势力,但他手里依然攥着不少人脉,所以家里的大多数人都对二爷的决定抱反对态度,若不是二爷力排众议,只怕是到了今天,实用还是老火烧铺的一个小工。 二爷这么做,自然也有二爷的道理。 二爷心里清楚,我们一家三口,肯定被什么人给盯上,对方藏得极深,没有足够的手段与智慧,根本无法将其挖出来。 而实用也没辜负二爷的期许,他刚刚走出老粮局大院,就开始调查这个幕后黑手。 可对方藏得实在太深,直到十年以后,实用才知道他是谁。 那个人说来也不算特别陌生,还记得我有个初恋女友叫赵小惠吧,她有个大伯是个土贼,就住在城南区的一片老平房里,我刚回仉家没多久,她大伯就中了邪,后来发现是有人觊觎他手里一枚古钱,才特意召来小鬼,惹得他家宅不安。 而那个召来小鬼,又企图从他手中盗出古钱的人,就是武陵张家的人。 那个人,就是幕后黑手。 实用不但查到了这个人,还用一枚伪造的幽冥通宝将他骗到了渤海湾,原本是想借二爷之手将此人抓住,没想到二爷却特意让我去处理赵小惠大伯的事,二爷这么做,说白了,就是想给我一个报仇的机会。 后来二爷抓住了对方,可对方却在被俘前后丢了性命,这恐怕不是简单的意外,一切都是实用事先算计好的。 遥想十几年前,实用放着我爸手里的幽冥通宝不取,偏偏要绕一个大弯,冒着极大的凶险进龙虎山盗取古钱,可见他和我爸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 眼下终于见到了让我们一家不得安宁的罪魁祸首,以实用的性子,必然会下狠手。 而后来二爷建议我将张大有留在渤海湾,也是因为实用怀疑,张大有身上还藏着一枚幽冥通宝。 再后来,二爷以我和仉如是的家族内斗越发尖锐为契机,让我去接触实用,那时候实用已经盘下了那家原本就该属于他们老石家的店铺,并常常雇佣一些聋哑人,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 实用认为自己有罪,是因为早年间有很多无辜的人因为他的计划而受到牵连,但他从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错的。 我爸说,这些年家里发生的事他基本都知道,也知道二爷将我送到实用那里,安的是怎样的心思。 实用看到我,就如同看到了他自己年轻的时候,因为我和他很像,一样的天赋秉异,一样聪明绝顶,一样的狂妄,一样的贪心 我不得不将我爸打断:“我怎么就狂妄、贪心了,再说我也没觉得自己多聪明啊。” 我爸顿时乐得跟什么似的:“谁说你不聪明,我和你妈智商都这么高,你还能差到哪去行了你别打岔,我还没说完呢。” 之前还犹犹豫豫的,好像什么都不愿意说,这会儿可倒好,竟然说上瘾了。 就听他接着说道,二爷将我送到实用面前,其实是给实用一个警示,时时提醒他以前都做过什么。 二爷让我相信实用,是因为不管实用是什么样的人,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他都绝不会害我,只因为我父亲是仉丰羽。 其实那时候实用心理应该是矛盾,一方面他确实不会害我,另一方面,他又不想看到我,因为每当我出现在他面前,他都要经历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 二爷的奸计得逞了,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安生一点,实用做出了一个选择。 他决定将平生所学全部传授给我。 他也想看看,如果我有着和他完全相同的境遇,我会如何选择人生的路,我会不会去追寻长生。 二爷太了解实用了,他知道实用一定会这么干。另外,二爷对我的期许也着实非常高,他不但要求我的修为和拳脚日益精进,还希望我的心智更加成熟,也能拥有足够的手段去应对日后的种种考验。 修为有幽冥通宝来加持,拳脚上有摧骨手,但阴阳谋略这些东西,只有实用能教我。 不过当时的二爷并不知道,实用已经到了癌症晚期,他已变得更加惜命,更加渴望长生。 从认识我开始,实用就一直在做三件事,培养我,帮我对付仉如是,追求长生。 我爸说,从这两年的种种迹象上来看,实用应该已经放弃了幽冥通宝,转而从其他方向追寻长生了,而且他很可能在一年半之前就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但他只知道那东西在哪,暂时还未将其收入手中。 在这一年半里,实用不遗余力地帮我巩固地位,壮大我的力量。 他这么做,决然不是想让我去帮他追寻长生,他就是在为自己培养一个足够强劲的对手。 我爸说:“我总觉得,石头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他好像能感觉到一旦得到长生,他就会变成另外一个模样,这么说吧,他可能是怕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所以他需要有一个人在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去制衡他。而他选中了你。说真的小子,你应该高兴,能被他视作对手的人很少,一个手都能数的过来。” 这时老左突然说了句:“凡人长生,必定成魔。” 我爸先是一怔,随后才慢慢回头看着老左:“你说什么” 老左说:“有一次我去北邙山,曾有幸见到传说中的不语道人。当时道人问我,凡人如果得了长生,是成神,还是成魔,我说,凡人长生,必定成魔。一个人,拥有无限的时间,必然就会拥有无限的欲望。” 沉思片刻,我爸才点点头:“确实是这样。石头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执意培养若非。看样子,他已发现自己心中的藏有心魔,但如今的他已经无法克制这只心魔了。” 我忙问:“祖巫来龙岭做什么,实用也会来吗” 就听我爸说到:“三十年前,祖巫曾在龙岭存下了一样东西,当时不周山还没有被实用控制,所以这不可能是实用的主意。最近这些年,不周山活动频繁,却偏偏从未来过龙岭,我查过他们的行动路线图,发现不周山每次出门办事,似乎都刻意避着龙岭这个地方。我猜,祖巫肯定在龙岭留下了一件可以让他安身立命的宝物,之所以刻意避开这里,就是防人起疑。现在他已成了无地之主,阳寿也临近大限,是时候回来取宝。至于石头会不会来,我也说不清。” “龙岭这么大,祖巫会把东西放在哪儿呢” “在龙牙山的山腹下,有个叫葬龙谷的地方,那是整个龙岭的禁地,里面的邪气极重,据说当年有不少在此隐居的世外高人曾入谷探秘,却极少有人活着出来。我在龙岭待了这么多年,却从不敢涉足那里。我猜,祖巫必定将宝物藏在了葬龙谷,以他三十年前的能耐,想从葬龙谷全身而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梁厚载随口一问:“你在龙岭待了很久吗” 我爸的回答也十分随意:“这地方早就被行当人给遗忘了,躲在这儿那可是相当安全。哦,顺便也监视一下不周山的动向。” 说完,我爸又将脸转向我:“好了,现在到了你做选择的时候了。” 第1015章 两个选择 就算他不明说,我也知道这所谓的“抉择”究竟是什么。 拯救实用,还是杀了他。 眼下的现实就是,一旦我们和实用粘在了对立面上,接下来必然就是一场鱼死网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惨烈斗争。 不然的话,就是站在实用那边,和他一起追寻长生,相信实用也确实愿意分我一杯羹。 但那样一来,我就要和整个行当为敌,和老左他们为敌。 我不在意行当的人怎么对待我,我只会按照自己的原则做事。 心里想着这些,我就忍不住笑了:“现在除了鱼死网破还有别的选择吗,我可不想变成魔鬼。” 我爸叹了口气:“你可别到时候不忍心下手,最后反倒误了自己。” “还是先别这么乐观了吧,到时候说不定是实用追着咱们打呢。不过我也未必就一定会要了他的命,我只能保证自己不心软。想当年,就是因为你和二爷太心软,才铸就了今天的局面,要是当初实用就死在了龙虎山上,那就没有后头这些事儿。” “怎么说实用也和你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你这孩子说话咋这么难听呢。不过啊,就算你不想亲手了结了他,只要他求不到长生,最后的结局也是一死。石头的阳寿所剩无几了。” 我撇撇嘴,没接茬。 我爸接着说:“不能怪我和二爷当初心软。难道你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友死在别人手里,更何况他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当你真的面对那一刻的时候,内心是要接受拷问的。” 说完这番话,他就默默地盯住了我的眼,那眼神仿佛要穿透我的眸子,直插我的心底。 我知道他在期盼什么,他需要我给出一个明确的态度。 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我才轻轻叹一口气:“天道不泯,我心不动。” 我爸先是一愣,随后又一脸无奈地摇头:“你是真狠啊,一点都不像我和你妈。可惜了,心地善良的那个偏偏又是个傻子。” 他这是自己说漏嘴了 一听到这句话,我立即想起了渤海湾那个和我长相一模一样的傻子,忙问:“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傻子,到底是什么人我查过了,他脸上没有整容的痕迹,他原本就是那个样子。” 面对这个问题,我爸的态度又变得扭捏起来:“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反正你知道知道,你们俩都是我和你妈亲生的就行了。行了啊你,别问了,等办完了大事,我再详细跟你解释。” 我这便宜老子只要犯起混来,你再怎么追问他都会跟你打马虎眼,绝对不会跟你说实话。 在这一点上,我爸和二爷其实很像。 只不过二爷要是被问烦了,绝对懒得跟你耍混,他会狠狠瞪你一眼,然后十分郑重地对你说:“滚” 行,既然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我就换个问题:“你身上不是还有半枚幽冥通宝吗,去哪了” 我爸咧着嘴冲我笑,却不说话。 见他一直笑,我心里头就犯起了嘀咕,他不会是连这个问题都不想回答吧,要么就是他不想把最后半枚古钱交给我。 反正你都没有修为了,留着那半枚古钱还有什么用 不过他要是执意不给我,我也不能抢不是毕竟他是我老子,我哪敢跟他动粗啊。 我叹了口气,拍拍裤子上的泥,打算站起身来。 我爸这才开口:“你叹什么气啊” 我说:“心里头闷,叹一声缓缓。” “闷个鸡贼啊你,嗨,你这孩子,聪明的时候挺聪明,傻的时候也跟个木头似的。你还记得吧,我老早就告诉过你,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集齐四枚幽冥通宝的人。你就不想想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我想了想,说:“其实我一直都感觉,我和幽冥通宝之前好像有种天生的默契,这些古钱见到我以后,就像是立即认主了一样,很快就能受我驱使。” “别臭美了,还认主呢哎哟,它们那是把你当作了同类,所以才不排斥你。在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就把那半枚幽冥通宝的灵韵抽出来,注到了你的小身子里,你以为你的天生奇脉是怎么来的,就是幽冥通宝的灵韵滋养出来的。话句话说吧,我那半枚幽冥通宝,就在你体内” 卧槽,我还那么小的时候,他就敢把幽冥通宝的灵韵注入到我体内,真是要命了 幽冥通宝里的阴气根本不是常人能承受的,君不见当初李淮山只是碰了幽冥通宝一下就立即昏厥过去,更别说是将半枚幽冥通宝中的灵韵全都注入到一个初生婴儿体内了。 我的天生奇脉绝对不是被古钱上的灵韵滋养出来的,那特么就是被硬催出来的。 那就跟遭受伽马射线辐射变成绿巨人差不多,绝对是极小概率事件。 我爸还跟我解释,说什么他也是看我从小就骨相惊奇、经络强健,确定我绝对能承受住幽冥通宝的灵韵侵蚀,才将古钱中的灵韵注到我体内的,这场手术的成功率绝壁超过百分之九十。 鬼才信他。 我问他,为什么要铤而走险搞出这么一出 他说之所以这么做,还是为了保证我的安全,天门山一战后,有很多人都在寻找幽冥通宝。因为他在天门上的表现太过惊艳,所以许多人认为,幽冥通宝是一条通往巅峰之路的捷径,只要能找到它,就能拥有与我爸相当的实力。 当然,还有一些人寻找幽冥通宝则有着其他目的,相对于那些纯粹追求力量的人,这一部分人更为凶险。 幽冥通宝的灵韵就在我体内,这其实就意味着,我也是一枚幽冥通宝,那些妄图得到古钱,或者说集齐古钱的人,不但不敢要了我的命,还会尽全力来保护我。 只不过,我身上藏有幽冥通宝灵韵的事,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说出来。这个秘密能在危急中保我性命,但也能让我从此再无安宁。 可能是老天怜见,没想到我回到仉家以后,成长速度快得惊人,现在我已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自己。 说到这儿,我那便宜老子还顺带着夸了自己一波:“正所谓,龙生龙凤生凤,我这么牛,我儿子肯定也差不到哪去。” 就他这副没正经的样子,也不知道实用和二叔他们当年看上了他什么,还那么死心塌地跟着他混。 我怕他夸起自己来没完没了,就将他打断道:“如果我身上就藏了半枚古钱,那我二婶给我的半枚古钱又是怎么回事那半枚古钱,不是应该在龙虎山手里头吗” 他叹了口气:“是龙虎山的人交给你二叔,并嘱托你二叔将东西转交给我的,谁成想啊,没等他把东西转交给我,就出了实。” “我二叔到底是怎么死的” “杀你二叔的人,也是武陵张家的人,这个仇,实用已经帮你报了。” “龙虎山为什么特意去找我二叔,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样一来就暴露了同样处于隐居状态的二叔么肯定会有心怀不轨的人希望通过二叔这条线找到你。” “这是一场纯粹的意外,原本龙虎山也是想秘密将古钱交给你二叔的,可出山护送古钱的人却在半路上遇到了山村闹鬼,他不愿见村民遭殃,便出手镇鬼,这么一来,可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啊。他前脚镇鬼,后脚就被有心人给盯上了,就因为这,你二叔才露了行踪。” 说到这儿,我爸微微顿了一下,过了几秒钟,又闷闷吐出一句:“冥冥之中,仿佛一切自有天意。” 这话让我十分不爽:“什么是天意天意就是我二叔一定要惨死,咱们一家人一定要分开吗” 我爸只是冲着我乐:“别这么大的怨气,都会好起来的。你现在不就见到我了么,回头啊,等大事了结了,我带着你看你妈去。” “我妈在哪儿呢” “嘿嘿,你没回仉家之前,你妈就去了俄罗斯。” “那你怎么不出国” “没身份证,办不出护照来,唉,都怪当年离家的时候走得太急,身份证忘带了。我现在的身份证还是特娘的一代身份证呢,就是两张塑料皮里头夹了张纸。” 谁问你这个了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后就闷住了。 我爸饶有兴致地借来了老左的手机,说是他没钱买这种智能机,现在用的还是七八年前的老翻盖,因此对于这些功能强大的手机非常好奇。 他一边摆弄着老左的手机,一边淡淡地问了句:“要去葬龙谷吗” 我点头。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葬龙谷里的情况非同寻常,其凶险的程度,不亚于这世上最复杂的墓穴。”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得,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这一次,我就为你们当一次向导吧。” 前面的话都很正常,可后头他又补充道:“都是自己人,我也不能要太多报酬不是,干脆你们就送我一块这样色儿的手机得了,你只要点头,咱们立马开拔。” 我叹了一大口气,都快把肺给吐瘪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别闹了行吗” 第1016章 进山 陈道长乐得跟什么似的:“他要是不闹腾,那他就不是仉丰羽了。你还是不够了解他。” 我爸瞥了陈道长一眼:“说得好像你特正经似的,行当里谁不知道你是个烙定锤子。” 陈道长不解:“烙定锤子是什么意思” 我也想知道。 结果我爸一咧嘴:“我自己编的词儿,你觉得是啥意思就是啥意思。” “你又来这一套。”陈道长咋呼着,扬手就要打,我爸赶紧站起来,闷头就朝老左身子后头跑。 陈道长追,我爸跑,两个人就围着老左那石墩子一样的身板一圈圈地绕。 我爸一边跑,一边吆喝:“你这是趁人之危,要是放在二十几年前,我才不怕你来。” 陈道长顿时怪叫起来:“以前老吃你的亏,现在可算能找回来了,你给我站住” “你抓不住我。” “站住” 这两个人加起来冒一百岁了,丢不丢人 被这两个二百五围着绕圈,老左那是一脸蓝瘦香菇的表情。 我觉得,这次带陈道长来,可能是个错误。 后来还是澄云大师看不下去了,一个箭步上前,先截住我爸,又把陈道长给撂倒,这事儿才算是打住了。 其实陈道长的修为、身手,和澄云大师差不多,也就是因为开玩笑,他才那么容易被撂倒,要是两个人真刀真枪地拼起来,那可是胜负难料。 眼见他们俩都消停了,我才开口问:“什么时候出去” 我爸躺在地上说:“得等明天早上,太阳一出来,食灵身上的婴灵就散了,到时候它们就会自己退到山里去。” “它们身上的婴灵是怎么来的” “你们没在路上碰到一辆红色的汽车吗” “碰到了,怎么了” “哦,没事儿,我就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在副驾驶座上看到一个钱包,我下车的时候可能把钱包落下了。” “能不能正经点儿,说正事儿呢” “婴灵都是祖巫放出来的,我开车开半道,正好看见他在路上放鬼,还好我跑得快,要不然就坏了。唉,我也就是现在没了修为,这要是放在二十多年前” 得,后面的话不用听我也知道他要说什么。 其实吧,我小时候挺喜欢他这种没心没肺的样子,那时候他总这样跟我玩,逗我笑。 可离别十多年,终于见了面,他却还是用这样的态度来对待我,这就让我相当不爽了,就算你没觉得愧疚,至少也严肃点儿吧,老这么瞎胡闹算个什么事儿你说 有这么个老子,我肯定是上辈子差点毁灭了银河系。 反倒是陈道长,见到久别的老友显得非常兴奋,这会儿又和我爸聊上了,我懒得参与他们的对话,就端着手电回到了洞口。 刚才进洞的时候,我就留意到,用来堵洞的青石板上散布者形状规则的坑斑,推测应该是一些刻痕,不过这些刻痕都很浅,看得不算清晰。 此时我用手电光将青石板照亮,才发现刻在上面的,竟是我当初在西南蛹寨见到的蛇形符纹。 这种符纹我后来也见过几次,而且每次见到它们,手头都在处理和阴曹多多少少有些联系的案子。 所以我一直觉得,这种符纹应该就是从阴曹地府流传出来的。 我试着摸了摸石板上的纹路,纹路的边缘粗糙而锋利,显然是用粗糙的工具刻制出来的,而且纹刻时间不长,纹路边缘还没来及的被风化和潮气腐蚀。 这时我爸也凑了上来。 我不太想和他说话,就怕他一开口,又说些有啊没的。 就听他主动说道:“这种符纹来自阴曹,叫做无头龙纹,鬼物特别惧怕这东西,别说是普通鬼物,就连凶神见了这东西都要避着走。不过除了驱鬼,暂时还没发现它有其他用途。” “无头龙我一直以为是蛇。” “怎么看也不可能是蛇吧,你怎么看出它像蛇的。” 我有种非常强烈的预感,那就是一旦我接了话茬,接下来他又要跟我瞎胡扯,于是我便努力克制住接茬的冲动,抿着嘴,保持沉默。 然后就听他问我:“你怎么不说话” 他竟然还想主动打开我的话匣子。 我赶紧转移话题:“葬龙谷在什么方位” 我爸叹口气:“你是不是在二爷身边待得太久了连说话的语气都这么像他。三句话不离正题,赶投胎似的,这样的人生多没意思。” 我说我和二爷还是有区别的,比如我的脾气就比二爷好。 我爸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可能是觉得我的话有点道理,就点了点头。 废话,我的脾气当然比二爷好多了,要是有人在二爷身边这么唧唧歪歪个不停,二爷早就炸毛了。 又过了小片刻,我爸才接着刚才的话茬说:“要进葬龙谷,想要找到一片胡林,那里头有个界碑,过了界碑就进入葬龙谷地界了。” “这么笼统” “笼统不笼统的,反正我带着你们过去,你还怕找不到路。” 这时我很想说一句,我确实怕找不到路,毕竟老爷子你怎么看都不靠谱啊,谁知道你带路能不能给我们带偏了。 不过我没把心里话说出来,怕打击他自信心。 这会儿已经是凌晨四点半,离天色大亮也没多长时间了,大家也就没浪费功夫休整,随便吃了点东西,喝了点水,便默默等待着白天来临。 到了早上将近七点钟,我本想推开青石板出去,我爸却拦了我一下,说时机未到。 一直到八点一刻,他才点点头,示意我将石板推开。 我一推开石板,明亮的阳光立即照进土洞,大家都适应了整夜的黑暗,突然见到阳光都有些不使用,很多人用手挡住了眼睛。 我借着鬼眼观察了一下外面的情况。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日头相当烈,公路受到阳光烘烤,都扬起了一层虚晃晃的热浪,食灵早已不见了踪影,我们的车和那辆红色suv还挡着公路,看样子,这一夜没有其他车辆经过。 我心里头疑,就问我爸:“这条路上很少走车吗” “少,”他点头:“一天也就是能过个四五辆车,不过整整一晚上不走车的情况还真不多见。弄不好是食灵把上路的车辆给截住了。” 这话说的比较委婉,应该说,应该是了夜经此地的车辆碰上食灵,着了食灵的道儿,那些食灵可都被婴灵附了身,攻击性特别强,一旦活人遇到它们,怕是凶多吉少啊。 我们翻过山沟,走上公路的时候,正巧有一辆运瓷砖的货车经过,因为我们的车当了道儿,货车司机冲着我们发了好一阵牢骚。 李淮山递了烟过去,一面安抚司机的怨气,一面向对方打听途中有没有看到遇难车辆。 对方直嫌李淮山说话不吉利,但也回应说,路上没看到别的车辆。 看样子,昨天晚上确实没有车辆过来,说来也是运气。 要是真有过往车辆遇上了食灵,出了事故,我们还要花些时间来处理这些事。 在离事发地不足五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废弃的老货场,听我爸说,这地方才刚刚废置了半年左右,暂时还没拆,加上库房里头也比较空,车子可以暂且停放在里面。 我估测,这个老货场以前应该用来囤积造纸的材料的,临来的路上,我还看到了一家关门大吉的造纸厂。 也不知道那家造纸厂是因为效益不行才强行关闭,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正巧货场后面就有一条直通山里的小路,半年没人光顾,小路上已经长满了杂草,我们就顺着这条路进了山,又顺着山脚下的土路绕了几个大弯子,花了小半天时间,才在临近中午的时候进了山腹。 这些年我爸常在山里走动,崎岖山路已经难不到他,就见他步履如飞地走在前面,后面的人想要跟紧他的步伐,并不如想象中那么轻松。 如果光是脚程快也就算了,偏偏我那便宜老子因为经常使用匿行功夫,身上的气息很弱,如果你不一定紧跟着他,盯紧他,一个不留神,他就会和环境彻底融为一体,再想找到他可就难了。 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梁厚载和黄玉忠就渐渐有些体能告急,速度明显慢下来很多。 我怕他们两个掉队,就冲着前方吆喝一声:“休息二十分钟” 在我喊话之前,我爸就猛地刹住了脚,此时他就像是没听到我的声音似的,正伸长脖子,朝着周遭的山林撒望。 约莫三四分钟过去,他才转过头来,指着五六十米外的一个山头冲我嚷:“爬上那个山头,就能看到胡林了。” 这么快就到了我抬头看了看天,太阳还没有完全贴近西山。 随后我就让大家再加持一下,上了山头再说再说。 几分钟以后,我们抵达了龙岭山脊上的一座小孤峰,这里的视野非常开阔,朝着四周眺望,能看清小半个龙岭的东西走势已经南北两侧山坡上风水大局。 我爸走到我身边,指了指西北方向的一片洼地:“那里就是胡林。” 第1017章 胡林 这地方的地势很高,一般的植被很难正常生长,目光所及的地方,都是翠绿中夹杂着各种颜色的草甸。 起初听到“胡林”二字的时候,我还以为那应该是一片生长在草甸中树林子,可此时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却依旧只能看到一片草翠,只有靠近我们这座山的位置稀疏地生出了几棵树。 我不由地质疑道:“没走错路吧” 我爸笑得十分神秘:“等你进了那片胡林,就知道我走错没走错了。” 说着他就要朝山下走,我一把将他拉住,告诉他有些人需要休息。 由于走山路的时间不算特别长,只不过是行进速度太快,加上山途陡峭,加上海拔高,梁厚载和黄玉忠的肺活量有点跟不上,不过以他们的体质,很快就能适应这样的环境。 在山头待了大约一个小时,我看黄玉忠和梁厚载的脸色完全好起来了,才招呼大家朝山底下走。 顺着西北方向的山坡一路下行,走到底,就是我爸刚刚指出来的那片山洼。 可随着越来越靠近山洼,我却渐渐察觉到了异常。 从透视原理上来说,离你越远的东西,看起来就越小,越窄,就如同你站在一条两侧种满树的狭长小路上极目远眺,这条路在你眼中的形态,就是一个由宽变窄的狭长三角形。 我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同样有这么一条路摆在我面前,可当我极目远眺的时候,却发现远处的树和近处的树一样大,远处的路和近处的路一样宽。 这会给人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就是这条路很短,短到随便迈上两脚就能走完,但我们走了足足四个小时以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却依然没有抵达洼地。 在夜里,鬼眼的视觉距离在五百米上下,而此时洼地却远远超出了这个距离,我已经彻底看不到它了。 但在山头上向下眺望的时候,我一度觉得那地方离我们只有一千多米的样子。 不只是说,队伍中的其他人也有类似的疑惑。 李淮山最快,直接将心里头的疑问说了出来:“走了这么久,我怎么总感觉在原地踏步呢,咱们不会是碰上鬼打墙了吧” 我爸当时就乐了:“这孩子真会说笑,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修为,鬼打墙还能困得住你吗别想那么远,收收眼力,看看周围的东西。”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收回了视野,仔细看了看周遭的植被。 这一看,才发现问题所在。 从山头往下看的时候,我还以为山坡上的植被丛高度都只在一米左右,可走下来以后才发现,随着越走越深,周遭的植被也越来越高,先前被我当作普通蕨草的东西,走近了看,其实是一团团巨大的荆棘丛,本来被我看作是草枝的东西,其实是一棵棵叫不上名字来的树木。 如果荆棘丛或者树木单独出现的话,我相信自己不会看错,可当它们生长在一起的时候,各种色泽混杂,各种植被的形态柔和再一起,却形成了一种视觉上的错位,让我误以为它们只是普通的草甸。 能把大树看成草,也足以说明,我们所处的位置距离山头有着相当长的距离。 我说:“这种地方也能长出这么粗壮的树来按说像这样的海拔,应该只剩下高寒草甸能正常生长了吧。” 我爸说:“这地方已经非常接近葬龙谷了,估计是谷中的异常灵韵改变了这里的地貌。” 此时已经能明显感觉出来,他说话的语气变得非常严肃。 周遭的植被先是变得越来越茂盛,随着我们不断深入,植被层又开始慢慢稀疏开来。 一直到了三更时分,我们才算是正式进入我爸口中的胡林。 这片林子里长着一种类似于蒿草的巨大植被,我也不知道那些小树一样粗的壮草究竟是什么东西,只是听我爸说没毒,才试着用手推了推草杆,只要稍一加力,草杆就能晃动起来,一边晃,还一边发出类似于干枯的玉米杆被碾碎时发出的脆响。 草与草之间的间距都比较大,最窄的地方也有半米多,宽的地方能达到两三米,走在这片胡林里,就像是误入了一片天然生长的麦子地。 自打进入胡林的那一刻开始,老左就一直皱着眉头,似有心事,这会儿他又伸长脖子,一脸警惕地观察着周遭光景。 我耐不住问了句:“老左,看什么呢” 老左眉头紧蹙地说:“这些草具有隔绝炁场的作用,谁也说不好胡林里头是不是藏了邪祟,最好小心点儿。” 就听我爸在一旁说:“你就放心吧,这里是邪祟的禁地,也是术法的禁地,不可能有邪祟出没,你也甭想在这地方施术。” 我问:“这些草究竟是什么东西,以前从没见过呢。” 我爸摇头:“我也只知道它们本不该是阳世间的东西,至于它们究竟是什么,来自哪里,我也说不清,仔细留意周围,坟头应该就在附近。” 他话音刚落,黄玉忠就远远地吆喝起来了:“谁在这儿立了个坟啊” 听黄玉忠这么一吆喝,我爸赶紧快步凑了过去:“坟头在哪” 黄玉忠指着两百米外一个小土包:“那不就是。” 由于那个土包很矮,我也是在黄玉忠指出它的位置以后才看到它,之所以说这个土包是个坟头,完全就是因为包顶压了一堆几乎被风化的鹅卵石,这些石头,乍看之下好像都是用来镇黄纸的。 但我爸依然没有看到坟头:“在哪呢,你说清楚点。” 黄玉忠有点疑惑:“你不是也有只鬼眼吗,两百米外的东西都看不见” 从我爸在土洞里的表现,以及他叙述往事的内容来看,他确实长了一只鬼眼,不过我猜这只鬼眼可能没有成型,只能在不凝炼念力的情况下看到炁海流沙。 炁海流沙的视野有个很大的短板,就是一旦碰上剧烈过远、不动,而且体积太小的东西,就很难看清其轮廓,而两百米外的那座小土坟恰恰附和以上三个特点。 没等我爸开口,我就招呼了大家,转头朝坟包摸了过去。 这个坟头显然已经存在了很多年,上面的鹅卵石不但严重风化,还被人为地刻上了一些文字、符印之类的东西,只不过由于风蚀严重,早已看不出具体的内容。 另外我留意到,在坟头的正西方向,有一块散落在地的石头,那不是鹅卵石,而是一块被人为削尖的青石,就如同一个指路标,稳稳地指向山脊的西侧。 我爸仔细看了看地上的坟包,随后站起身,面朝正西方向说:“这座坟就是葬龙谷的界碑了,过了这座坟向西,就是葬龙谷地界。” 这样的坟头可不是自然形成的,还有上面的鹅卵石,以及坟脚的指路标,都带着极为明显的人工痕迹。 我耐不住心里奇,自言自语地说:“葬龙谷里头,也有人造的东西吗” 如果葬龙谷是人为修建的,那里头的情况恐怕会更加凶险,至少天然形成的谷地里可没有人为布置出来的厉害阵局。 我爸摇摇头:“那地方我也没进去过,不知道里头什么情况,总之大家都多一份小心吧。” 说着,他就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抽出了一根半米长的木杖,一边用木杖探扫着前方的草木,一边越过坟头,朝着胡林西边走了过去。 越过坟头之前,胡林里头除了那些两三米高的壮草,看不到别的植被,可一旦过了坟头,地上可就长起了大量蕨草和荆棘。 一边是光秃秃的土地,一边是大量茂盛植被,中间就像是有一道空气墙将两个区域隔开了一样,分界线几乎是笔直的,半点过度都没有。 这地方的潮气特别重,但听不到明显的流水声,考虑蕨草下面很可能有大股泥沼,行进间如果不够小心,一旦陷入沼泽将会非常麻烦。 每走多远,我就发现前方五百米左右的地方有黑影闪动,那些影子就像是拔地而起的高葱一样,整体细长,而且间距很大。 起初我还以为是邪祟,便拔出了工兵铲具备御敌,又靠近了一些,才发现那是被风力吹动的壮草,只不过那里的草没有之前碰到的那么粗壮,有点营养不良的感觉。 “妈的,跟鬼哭似的。”黄玉忠突然嘟囔了一句。 我回头看他,他指指前方:“前头的风很怪。” 这话说了没多久,我就知道黄玉忠所谓的“鬼哭”指得是什么了。 当时我们已经进入了高草摇曳的区域,这一带的风力特别足,那风从草缝里蹿过来,压在身上,撩得冲锋衣都“呵哒呵哒”地响个不停。 可能是因为草间的缝隙太多,那风声听起来呜呜咽咽的,比鬼哭还尖锐,格外瘆人,听得人头皮直发麻。 老左低声说:“是阴风,但感应不到炁场。” 我也知道这是阴风,但在这地方,别说是风力搅动的阴气了,老左身上的念力、灵韵那么强,我也完全感应不到。 第1018章 望天墓 更诡异的是自从越过坟包以后,鬼眼的视野也变得越来越狭窄,到现在只能看到方圆一两百米的光景了。 关键还只限于能“看到”的程度,多数情况下只能看到一点轮廓,只有十米视距内的景物是清晰的,除此之外就是一大堆模糊的轮廓和飘乎乎的黑暗。 真的,在我的视觉中,大段黑暗仿佛潮水一样慢慢浮动着,给人一种极不稳定的感觉。 我问黄玉忠:“老黄,你能看到远处有什么吗” 黄玉忠摇头:“就是黑乎乎的一片,而且那股黑色还在一下一下地动。” 这时我爸开口了:“看不清就对了,这一带聚集着一片沉压的灵韵,那股灵韵就跟沥青似的,粘稠得很,但还会慢慢地涌动。” 他正说着话,我就听到老左那边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老左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猛地停了下来,朝脚下观望。 片刻,他抬起头来,冲着前面的人吆喝:“快撤” “撤”字都没等说利索,我就感觉脚下好像有个巨大的板子被压断,先是隔着土层传来咔嚓一声,紧接着,地面就急速下沉了将近半尺。 我靠,什么情况 在场的人几乎都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就是低头朝脚下张望,但谁也不敢乱动,生怕动作太大会导致脚下的土层全线崩溃。 沉静只维持了不到一秒钟,在这之后,就是一声土层断裂的巨响,所有人同时脚下一空,全都开始急速下坠。 在下坠的过程中,我看到地面塌出了一个宽四五米,长达八九米的长方形洞口,碎石下落三四米后就被弹飞了起来,显然那地方应该就是地面。 看到这一幕,我赶紧大喊:“两米落地” 当时我们还差两米就能双脚着地。 好在在场的人也都是久经沙场,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大家同时做出了缓冲动作,落地时除了李淮山因为没稳住重心侧着倒在地上,其他人都得以平稳着陆。 刚才极速坠落让我有点懵,过了有小片刻才清醒过来。 这是一条长满野草的隧道,半截露天,半截埋在地下。 刚才我们站立的位置,刚好就是露天区域和地下部分的交界初,这地方的隧道顶端只用一层比较薄的天然土壤盖着,按说土盖的承重能力也还可以,一两个人站上去没什么问题,可问题就在于我们人太多了,一千多斤的重量全压在上面,不塌才怪了。 说来也怪,经历过这次坠落以后,我那只鬼眼的视力又恢复正常了,方圆五百米内的种种光景尽收眼底,另外我现在也能感应到老左身上的精纯灵韵,已经飘在露天隧道中的浓郁阴气。 我爸走过来,抬头看了眼镶在夜空中的半月,开口道:“咱们这是正式进入葬龙谷地界了。” “卧槽,什么东西,硌死我了。”李淮山一边从地上摸爬起来,嘴里一边还喃喃地抱怨着。 他一起身,我才看到他身子底下压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扁石台,那东西四面刻了一些类似于莲花瓣的东西,看起来像是长明灯的底座。 我立即招呼黄玉忠他们几个,将其他地方的杂草也扒开看了看,果然有一些不寻常的发现。 在这条隧道的两侧,都有人为建造的石壁,有些石砖的缝隙里还能看到残留的青铜碎片,靠近墙体的位置每隔三四十米就能看到破损的长明灯,有些灯柱还残存着,有些只剩下一个底座。 这地方的草腥味儿十分怪异,几乎能封住我的鼻息,加上这里的人造物件都被腐蚀得非常厉害,我也无法判断出它的建成年份。 不过大致能够判断出来,这里应该是一条人工修建出来的灯渠。 像这样的灯渠在古代墓葬中偶尔能见到,但露天我还是第一次间。 起初我们只是翻开杂草,并不敢直接去触碰那些人工建造的东西,生怕一碰到它们,就有可能触发其他机关。 后来还是陈道长特意俯下身子,用手触了触其中一根比较完整的灯柱,并将碰到灯柱的手指放在舌尖上蘸了蘸,随后转头对大家说:“这上面有邪祟留下的气味,不过那只邪祟极可能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澄云大师问他:“什么样的邪祟” “说不清,年代太久了,味道不够重。” 也就在刚刚陈道长触碰灯柱的时候,我就感觉灯渠里好像起了风,这会儿他正和澄云大师说这话,那风就陡然变强。 灯渠呈正东正西走向,阴风从西而至,直冲着灯渠入地的洞口猛吹,就听那东西不时传来呜呜咽咽的回响,让人心神不宁。 黄玉忠打开一盏功率比较大的探照灯,朝着黑压压的洞口照了进去。 这口探照灯的极限照射距离足有八九百米,就见埋在山坡的半截灯渠中斜生出了不少树木的根茎,在距离我们六百多米的地方,能看到均匀分布的长明灯。 由于这一部分灯渠位于底下,里面的物件被保存得好一些,几乎每根灯柱都比较完整。 我怀疑这部分灯渠的后半段有可能是倾斜向下延伸,最后通到一座地下墓穴里,于是就带着大家进去探了个究竟。 没想到入地灯渠的长度只有一公里半左右,在渠道的末尾,立着一块布满斑驳的青石碑,那些斑驳的分布方式非常均匀,而且错落有致,推测曾经刻了蚊子,但由于腐蚀严重,已无法辨认出上面的内容。 不过在一些长明灯残留的灯柱上,我们又发现了那种形态特殊的无头龙纹。 在我查看青石碑的时候,李淮山就一直吆喝着此路不通,还是赶紧出去比较好。 我向来讨厌别人在我耳边聒噪,但碍于这么多人在场,也就没多说什么。 直到从底下灯渠里出来,我看李淮山对着天空长舒了一口大气,才忍不住问他:“怎么这么着急出来” 李淮山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看到那块青石碑,我就有种特别不好的感觉,不是以前常有的那种危机感,而是另一种感觉,怎么说呢就是好像在那里待久了,我就不是我了,你也不是你了。” 李淮山对于危险有一种非常敏锐的直觉,如果他说青石碑后面潜伏着危险,我一定会信,可他现在的话,却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正巧陈道长也走过来了,他来到我身后说:“咱们得找个高一点的地方,看看这一带的风水。那个么,我和这个姓李的孩子一样,一看到那个青石头,心里就杠不舒服来。” 他说话的时候,我出于礼貌,就将视线转向了他。 在转头的一瞬间,右眼的视线掠过陈道长的背,落在了地面上,就见地上散落了很多大块大块的石头。 可当我定睛去看的时候,那些石头却又消失了,代之以一段段从上空塌落下来的碎泥。 错觉 不对,我很确定他刚才没有看走眼,地面上确实出现了不少石头,而且回想那些石头的形状,都是四四方方,它们应该就是拿来垒砌渠墙的建材。 我特意揉了揉眼睛,又朝石料出现的位置多看了一眼,确实只有落泥。 怪了 如果那真是错觉,不可能如此具体,如果不是错觉,那些石头现在又去了哪儿 陈道长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小二爷,诶跟你说话呢,你怎么还走神了捏” 我这才回回神:“啊您刚才说什么” 陈道长叹了口气:“我说,找个制高点,观一观这一带的风水走向。” 我点头。 随后我们就爬出灯渠,找了一个约莫五六十米高小山包,由于葬龙谷的整体地势就是一个中空的盆地,屹立在谷旁的这座小山,就算是整个葬龙谷海拔最高的地方了,镇在这里,谷中风水走向可尽收眼底。 陈道长显然是风水堪舆方面的高手,他站在山顶上张望了没多久,就一口断定,这地方分明就是个望天墓,而且是个人造的大凶墓。 我也是在听他这么说了以后,才看出葬龙谷确实是个望天墓的风水构造。 望天墓,说的通俗点,其实就是建在地面上的墓穴,这种墓有两种,一种是先在地上挖出墓穴,但最后不封顶,就让墓穴这么暴露在风吹雨淋之下,另一种则是连地穴都不挖,直接在地表上建造墓室,而且所有的墓室都不封顶,这叫墓不归穴、尸不纳阴,大凶 但也不是所有的露天开封墓都被称作望天墓,要建造出望天墓,还有一个必要条件,那就是在墓的附近,一定要有一处名为“白虎过堂”的风水局。 所谓白虎过堂,就是西山东走,墓地西侧必有高山,山脉西高东底,在风水学里有句话,叫白虎过堂,必有早亡,就算不建望天墓,这种风水格局本身就十分凶险。 而在整片谷地的偏西位置,恰恰就能看到一座人为搭建的石山,山势西盛东衰,山脊参差不平,看起来十分扭曲,恰恰就形成一个人为布置的白虎过堂局。 第1019章 熟悉的背影 如果没有这处白虎过堂的风水,望天墓也就不是望天墓,顶多也就是一堆胡乱建在地面上的土建而已。 要是光有白虎过堂的风水局也还好说,关键这座望天墓还处在一座断山的位置上,山后有突,山前洼地走水,是典型的淋头割脚风水局。 墓经有云,墓不葬断,不淋头,不割脚,淋头、断身、割脚,则往世无生,后世不详。 这里可以说是穷尽了凶风恶水只能,不用走得太深,光是站在山头上看着这些风水格局,就让人心里堵得慌。 陈道长观望着山下风水,也是一个劲地皱眉头。 过了好半天,他才开口问我爸:“这地方为什么叫葬龙谷,有么典故么” 我爸说:“不清楚呐,既然叫葬龙谷,应该就是这里头埋了条龙吧,要么就是大蛟飞升的时候渡劫失败,落在这儿了,弄不好那条蛟龙到现在还活着呢。” 他起先说不知道,后面有把话说得这么具体,我感觉他不像开玩笑,这片山谷中,弄不好真藏着一条蛟龙。 即便对于我们这些修行圈的人来说,蛟龙这东西也过于玄乎了,关键大家都听说过这东西,可谁也没见过,万一真碰上了,也不知道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候,黄玉忠突然怪叫一声:“山下” 他只说出了“山下”两个字,后头的话没能说出来。 我立即将注意力移到山脚下,那地方离我们先前跌落的灯渠不远,阴风从灯渠中掠过,一部分风力冲出渠壁,直吹得山脚下的野草呼呼啦啦摇晃个不停。 可除了被风吹动的草,我没看到其他异常。 我问黄玉忠:“你看到什么了,慌成这样” 说话的时候,我才发现黄玉忠脸色发白,显然是被什么东西给惊到了。 这两年他常常随我走南游北,也算是见了不少世面,除非是看到极端恐怖的东西,不然绝不可能被吓成这样。 我赶紧拍拍黄玉忠的肩膀:“黄玉忠” 老左也走过来,将一道阳气注入到黄玉忠体内。 有了老左的阳气加持,黄玉忠才算是缓过神来,当时他整个身子都是一激灵,等这阵激灵过去,脸色才慢慢好起来。 “你刚才看到什么了”我追问道。 黄玉忠清了清思路,说:“我看到了山下跑过去一个人。” “谁” “那个人是我。”黄玉忠用自己都不确信的语气回应道,说话间,他还愣愣地盯着我,那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但没有太多惧意。 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黄玉忠不是被吓到了,而是三魂七魄受到震慑,变得有些失志。 黄玉忠本身修为不高,但他身上有小黑加持,整体修为也能抵得上行当里的顶尖高手了,这样的修为,竟无声无息被震了魂魄,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大概是因为我半天没说话,黄玉忠又开口道:“刚才山下跑过去一个人,那人的样子,和我一模一样。不对,应该说那个人就是我我从山底下跑过去了。” 我回头朝着山脚下观望,依旧只能看到被阴风拂动的野草和灯渠,就算在刚才,我也没有从鬼眼中发现山脚下的异常。 会不会是黄玉忠看走眼了。 可看他那副十分肯定的样子,又不像。 “下去看看。”我朝着大家招了招手,转身就下了山。 灯渠中阴风呼啸,但除此之外,似乎确实没有其他异常,随后我又跳下灯渠,观察了一下渠底的情况,当我走到露天区域和入地部分的交界处时,心里头却猛然咯噔一下。 之前落在这里的泥土不见了,还之以大片大片的散碎石砖,这些砖相当有份量,而且边缘平整,一看就是用来搭建渠壁的建材。 早在一个小时前,我就看见过它们,不过当时我还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卧槽,你们看这些长明灯” 身后传来李淮山的一阵吆喝。 他一边嚷,一边动手扒开了地上的一大片杂草,从杂草中露出来的长明灯竟然是完整的。 灯底的莲花台,灯头上压的石瓦顶,灯柱上的无头龙纹,都异常清晰,整根灯柱就像是崭新的一样。 可先前我们扒开草丛去看,所有的长明灯明明都是破损不堪的样子。 刘尚昂也扒开了一片草丛,从中裸露出来的长明灯也是新的。 李淮山抬头望着我,像是指望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儿似的。 你特么让我怎么解释,我哪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阴风拂过,灯渠中除了呜咽的风声,还有一阵似隐似现的嗡鸣,那阵嗡鸣只出现了一瞬,在它消失的一瞬间,灯渠中的一盏盏长明灯就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召一下,突然亮起了惨白色的火光。 只一呼一吸的功夫,所有长明灯都亮了起来,惨白的光从草丛的缝隙里蔓延出来,将整条灯渠里的景象都染成了一种怪异的黑白色。 此时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光景,只有耀眼的白和纯粹的黑,浮现在眼前的所有光影都显得极不自然。 黄玉忠提议离开灯渠,理由是这地方的光线太怪异,他看不清路。 李淮山立即否定了他的提议:“不行,不能再出去了,咱们刚才就是出了灯渠以后才出状况的,如果再出去一次,事情有可能变得更复杂。” 我忍不住问他:“你怎么知道,咱们是出了灯渠以后才出状况的” 李淮山说:“出灯渠的时候,我就有种很怪异的感觉,就觉得肯定会有不好的事儿发生,不过当时你都没说什么,我也就没多提,没想到果然出事儿了。” 确实,上一次离开灯渠的时候,我隐约也感觉就这么出渠恐怕不妥,但当时陈道长急于观察风水,走的太快,我见他已经跑出了老远,也就没再拦着后面的人。 这时刘尚昂也说:“我也觉得,最好不要离开灯渠。” 李淮山和刘尚昂都属于那种能提前感知到危险的人,既然他们两个同时建议待在灯渠里,就说明这面渠壁确实不能再翻出去了。 我和老左对视一眼,老左冲我点了一下头。 而我则朝大家伙招招手:“走,到前面看看去。” 灯渠的入地部分走不通,如今我们也只能继续向前走走看了。 可随着越走越远,周遭光景也渐渐发生着让人不安的变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明显注意到灯渠两旁的野草在飞快地减少,而且不是说你脚边的草少了,刚才走过的路上依旧野草旺盛,而是整条渠道里的草都在减少。 它们还不是凭空锐减,而是一茬一茬地缩回了石板的缝隙里。 草在减少,一盏盏长明灯变得越来越新,地上那些原本破损的大青砖在恢复完整,镶在墙上青铜摆件原本都已经蚀成了渣,此时却也渐渐能看出轮廓。 仿佛随着我们不断前行,葬龙谷的时光也在倒流一样。 但我知道压根不是这么回事,如果时光倒流的,我们身上也应该出现变化,可到现在为止,变化的只有周遭的光景。 老左蹙眉嘟囔了一句:“不是普通幻象。” 我点点头,但没应声。 这确实不是普通的幻象,如果是幻象,鬼眼依然能看到渠道中的原貌,可在鬼眼中,地上的草确实消失殆尽,那一根根长明灯,也是实实在在地屹立在地面上。 更诡异的,即便空气中不再有草腥味儿弥漫,我依然无法靠嗅觉判断出这条灯渠的建筑年代。 这时黄玉忠的身形突然滞了一下,由于他走得比较靠后,其他人没有留意到他的举动,但我却能从鬼眼中看到他举止异常。 我担心他又被摄了魂魄,立即转身去看他,他感受到我的目光,立即抬手指了指前方,并做出一个口型:“又出现了” 那个和黄玉忠一模一样的人,又出现了。 “跟上”我急喊一声,撒开腾云步就朝前方奔了过去。 不过那个和黄玉忠一模一样的人是谁,我觉得我都有必要逮住他看一看。 因为跑得太快,没多久,大部分就被我落在后面,只有老左和李淮山还能勉强跟上我的速度。 现在我已经能在鬼眼中隐约看到前方有人在奔跑。 灯渠里,长明灯绽放着强烈的白光,可鬼眼却依然只能看到四五百米距离内的光景,如今对方离我大概只有四百五十米的距离,可我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 从那人的轮廓上,我大体能分辨出,他背着一个扁平的背包,腰上叮呤当啷别着什么东西,在他的侧肩上,还有一个细细长长的影,好像是把剑。 剑 想到这儿,我快速回头看了眼老左,老左一样是背着扁平的背包,腰上别着的番天印此时正随着他的步伐来回颠簸,而在他的侧肩上,也绑着青钢剑的剑袋。 再联想前面那个影子的魁梧身形,我几乎可以百分之百地断定,那就是老左的背影。 我心里正惊,另一个影子也浮现在了鬼眼的视野里,一看到这个影子,我的头皮一下子就麻透了。 那分明就是我的背影,连背包的颜色都一样 第1020章 扎偶 怪不得黄玉忠在山头上的时候被摄了魂魄,甭怪谁看到这一幕,也无法保持平静。 为了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陡然加快了速度,可刚一加速,前面的人就突然转变方向,斜着冲进了灯渠旁边的一道石门。 我担心有诈,才摆摆手,示意后面的人放慢速度。 一直到我踏着很慢的步子,总算凑到那道石门前的时候,队伍末尾的人才一一跟上来。 刚才我没有看到对方开门的动作,可来到石门前的时候,却发现这道门是关着的,门板相当有份量,门板后面应该加了锁,很硬,根本推不动。 老左让我试试看能不能把两道门板扒开一道缝隙,他把青钢剑探进去,看看能不能将锁斩断。 门板上没有把手、鼻环一类的着力点,还在表面足够粗糙,我就倾斜着身子,用手掌压住门板,靠着摩擦力朝着两边硬搓。 别说,还真将两道严丝合缝的门板搓开了一道半指宽的缝,正好能让青钢剑进去。 黄玉忠就在一旁问老左:“你为什么不直接将门给斩断呢,这样多麻烦” 老左倒也有耐性,还特意向他解释:“我这不也是怕门班里头嵌了机关吗,万一这一剑斩下去,斩断了不该斩的东西,说不定会有麻烦。” 黄玉忠所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心里不禁疑惑,按说黄玉忠也不是初出茅庐的菜鸟了,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要问 一边这么想着,我就多观察了黄玉忠一下。 仔细这么一看,才发现黄玉忠貌似正常,其实眸子里的光有点涣散,给人一种轻微失神的感觉。 不光黄玉忠一个人,在场的人里,除了我和老左完全清醒,其他人都是他那副样子。 我感觉不太对劲,赶紧感应了一下大家身上的炁场,竟发现他们的魂魄都有点不稳定,就像是被铜棒轻轻打中的音叉一样,正以很小的幅度、很高的频率不停颤动。 这样的震荡不会让人完全失神,但也足以让人变得浑浑噩噩了。 我瞥了老左一眼,老左点点头,表示了解。 其他人虽然有点懵,但战斗本能还是有的,这会儿他们只是思考能力下降,兽性还在,万一遇到危险,倒也不用专门分出精力来保护他们。 老左将青钢剑扎门缝,我鬼眼观察着门后的景象。 门板后方确实是用一块大铜锁封住了,我先抬起手来,然后将手慢慢下压,让老左用和我一样的速度落下青钢剑。 青钢剑顺着门缝缓缓下滑,一看它触碰到了锁鼻,我便攥了一下拳头,示意老左停下。 刚才剑刃其实已经陷入了锁鼻里,铜锁也出现了轻微的摇晃,我将脸贴在门缝附近,仔细聆听着锁芯里的动静。 如果锁里头布置了机关,它在晃动的幅度会稍微大一些,发出的声音也会比较杂。 过了小片刻功夫,我确定青铜锁中没有嵌套机关,才冲老左点了点头。 老左立即沉一下手腕,青钢剑急速下落,无声无息将青铜锁斩成了两截。 我赶紧将门板轻快地推开,又快速出手,在两半铜锁落地之前伸手将它们接住,以防它们落地时触动什么机关。 门开了,前方是一个黑黝黝的甬道。 这条甬道其实也是露天的,只不过里面没有长明灯,加上道顶斜生出了大量植被,完全挡住了天空,乍一看就像是整条甬道都被封在地下一样。 老左端起手电,朝前方打了打光。 光束在黑暗中摇晃,甬道很长,鬼眼的视线和光线都无法将其穿透。 我先俯下身子检查了一下地面,确定了没有异常才朝后面的人招招手,示意大家跟上。 老左在左,我在右,我们两个并排走着,就彻底挡住了后面的人,李淮山和黄玉忠时不时地晃动手电,但光束的落点都没有什么目的性,就是这么胡乱在黑暗中晃荡。 他们俩现在还是浑浑噩噩的,暂时是指望不上了。 大约在黑暗中走了五六百米,我就隐约看到前方站着一个人,便赶紧抬抬手,让大家停下。 从轮廓上看,那个人应该是侧着身子,后背贴着甬道的道壁,脑袋偏着,远远看着我们,但我看不清楚他手上的动作,只怀疑这人手里可能有枪,所以不敢上前。 他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的,也不说话。 过了半天,我看对方还没有动静,就吆喝一句:“兄弟是那条道儿上的这地方黑灯瞎火,动手之前可得掂量掂量,别伤了自己人。” 从对方身上,我感觉不到危险的气息,看样子他应该没有敌意。 我吆喝完好一阵子,对面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老左凑到我跟前,小声提醒我:“这家伙身上好像没有生气。” 我没头一蹙:“不是活的邪尸” “不好说,也感应不到尸气。” 我点点头,将手探入口袋,摸出梼牙和幽冥通宝,放轻步子压了过去。 老左朝后面的人做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也保持安静。 就这么轻手轻脚地走了一百多米,我总算是看清楚,站在墙角的根本不是活人,也不是什么邪尸,那就是一尊用枯草扎起来的草偶。 在它身后还有一些影子,起初隐约能看到躯干、脑袋、四肢俱全,再稍微凑近一些,发现也是些草扎的偶子。 这些扎偶的比例、大小都和真人无异,黑暗中很容易看走眼。 感应到扎偶身上没有邪气,我才稍稍松了口气,步子也加快了一些。 这里的扎偶还不只这么几个,等我们抵达第一个扎偶跟前的时候,看到甬道末尾连着一个拱形的门洞,洞里头是个面积在百平左右的厅室,里头摆着将近二十具扎偶,地上还有一些半成品,大部分制作出了躯干,也有些做了头和肩,还没来得及安装四肢,这些半成品像堆垃圾一样堆在一起,在它们旁边还立着一口约莫齐腰高的泥台。 看样子,这个洞厅就是专门制作扎偶的工作间。 可我撒望了一圈,也没看到那几个拐入此地的人。 还是黄玉忠提醒了一句:“哟,都是空心的来。”,我才想到,那些人有可能都躲在扎偶里头了,从那些堆积再泥台旁边的半成品来看,这些扎偶都是中空的,身材矮小的人很容易将身子套进去。 但也不对啊,刚才那伙人里,明明有一个和老左一模一样,长得跟尊铁塔似的,这么小的扎偶,怕是容不下他。 此时老左已经凑到一个扎偶前,用手指在扎偶的腹部和肩膀处分别压了压。 就见被他按压的地方立即出现了一个凹陷,可没过多久,凹陷的地方又渐渐恢复了正常。 “里头有东西。”老左一边说着,一边用青钢剑在扎偶身上划出道口子。 剑路走到一半,就听哗啦哗啦两阵响声,两块肉头头的东西从划口中挤了出来。 我仔细一看,竟是一块拳头大的心脏和半边肺脏,上面做过防腐处理,肉质已经干瘪了,但完全没有腐烂的迹象。 老左用青钢剑摆弄了一下地上的东西,转过头来对我说:“不知道是人的还是动物的。” 我也凑到一尊扎偶前,用手指压了压它的腹部,扎偶表面也是先被压出一道凹陷,随后凹陷又慢慢恢复正常。 手指按在上面的时候,就能隐约感觉到扎偶体内有大块大块的肉被挤压、移动,弄得我心里也是一阵毛。 以前听说过人皮里头塞稻草的,草皮里头塞内脏的人偶还是头一回听说。 “什么门道”我问老左。 老左摇头:“说不清,以前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我们俩说话的档口,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进了洞厅。 进来就进来吧,起初我也没特别在意,直到走在队伍末端的黄玉忠最后一个进来的时候,石厅中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碎浪声,其间还伴随着地面的轻微颤抖。 这声音我太熟悉了,一听就是大片齿轮转动摩擦的动静。 地下有机关。 我刚要开口提醒大家小心,就听“哐当”一声巨响,石厅的门竟然自己关上了。 那两道门板应该是金属材质打造的,重的很,它们这么猛力一关,门框周围都是一阵尘土飞扬。 现在地底下的齿轮倒是不再动弹了,可因为门板闭合时引发了墙体的震荡,现在连地面都还在被这股震荡的余韵影响着,依旧微微颤动着。 就算黄玉忠他们都有些失神,也知道这下可能遇到麻烦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地听着周遭的动静,生怕再出点什么异常。 我也竖起了耳朵,尽力聆听石厅中的各种动静,墙体还在震,发出非常轻微的嗡鸣声,除此之外,还能隐约听到一阵“呵嚓呵嚓”的声音,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碎裂。 有那么一个瞬间,呵嚓呵嚓的细响突然变成“咔”的一声脆响。 那声音很大,在场的人全都听到了,李淮山他们几个当场就是一个激灵,我和老左则同时转头,朝声源方向望了过去。 就见离我们不到十米的一道墙壁快速颤了几下,随后墙上的一块砖便以极快的速度掀了起来。 第1021章 重弩阵 墙砖掀开后,就见墙体上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圆洞。 那洞的直径快赶上篮球了,里面看似黑压压一片,可仔细看的话,依然能隐约看到一点点金属的反光。 一看到这东西,我立即反应过来,那是暗弩的发射道,金属光泽就是从弩失上反射出来的。 这么宽的发射道,里头藏得弄不好是攻城弩。 这东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么近的距离下,弩失飞行的速度非常快,加上攻城弩力道巨大,弩失的重量足有一百多斤重,一旦弩失被射出来,冲击力何止千钧,寻常人别说被直接射中了,就是蹭上一下,那都是伤筋动骨的大伤。 老左显然也意识到情况不妙,立即吆喝:“闪” 这个“闪”字压根就没完全说出来,就听墙体内传来了大弦急颤的声音,紧接着,我就见一个硕大的虚影冲出墙体,正冲着我这边压了过来。 那速度实在太快,根本不可能做出大位移的闪避动作,情急之下,我只能催出震劲,打出一记前手勾拳。 这一击其实非常冒险,因为我根本算不准时机,无法确定拳头能不呢个打在弩失上。 几乎就在我出手的同一时间,老左也架起了青钢剑。 接着就是一声混杂了金属撞击声和拳打中石头的闷响。 老左出剑的速度比我出拳的速度还要稍微快一点,青钢剑先挑中了弩失的金属头,然后我的拳头才砸中了用石头打造弩杆。 在两股力量的合力冲击下,弩失立即偏离轨迹,斜着朝我们头顶上方冲了过去,不过在弩失改变方向的过程中,弩杆还是打中了我的胸口,当时我就感觉喉咙一甜,差点喷出血来,人也经受不住这么强的冲击力,接连后撤了好几步。 老左一个箭步过来,将我扶住。 我们所处的这个石厅原本是露天的,可弩失向上飞了三米多的距离后,又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阻挡,以极快的速度坠了下来。 当时我就看见弩失先是在空中出现了短暂的滞空,然后才以更快的速度坠落下来,就好像被弹簧床弹射回来了一样。 弩失落下来以后,正好担在了几尊扎偶的肩上,没能直接坠地,而那些扎偶遭受到这突如其来的重压以后,大半个身子都被压变了形状,甚至有些装填进去的脏器直接被压了出来。 “怎么样”老左问我。 我试着晃动了一个身子:“没大碍。” 在我说话的时候,我爸也急匆匆地要赶过来,我赶紧摆手让他停下:“都别动,地上可能有隐藏的机关触发器。” 我这么一说,原本想动的人都不敢动,他们个个跟雕塑似的,连上半身都不敢随意做出动作。 其实用不知道把自己搞的这么僵硬唉,算了。 这时老左点亮手电,朝弩失上打了打光。 弩失只有尖端裹了一层青铜,用来坚强硬度和撞击力,整个弩杆都是用青石打造的,而此时在石头打造的弩失表面,还出现了很多细细的切口。 切口明显是刚刚才出现在弩失上的,因为有些切口的边缘上还能看到细碎的锯末。 我和老左同时想起了弩失被弹回来的那一幕,一起抬起头,朝上空望去,老左还端起手电,朝着石厅顶上打光。 在手电的照耀下,石厅上方反射出了一条条很细的精光。 在那里,有一张用细丝隆起来的网子,那些丝线简直细到了极点,就连鬼眼都无法发现它们。 恐怕在当代,也只有纳米材料才能制造出如此纤细,却又如此坚韧的丝线。 就听老左在一旁说了三个字:“金刚线。” 我瞥了老左一眼:“你见过这东西” 老左说:“在寄魂庄的外阁里看见过相关记载。金刚线原本长在小龙潭里的一种特殊植被,早年常常被人误认为龙须,不过在隋唐以后,这种奇异植被就绝种了,没想到还能在这儿看到。” 我对老左的科普能力相当佩服,但现在可不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时候。 老左端着手电朝四周的墙壁上扫了扫光:“应该还有其他暗弩吧” 我点点头,示意老左别乱动,随后就瞪大眼睛,仔细观察石厅里的机关布局。 其实单这么观察,根本看不出什么问题来,毕竟暗弩藏在墙体内,我的鬼眼又没有透视能力。 这时我想起了地面下传来的齿轮转动声,从先前的声音来判断,我和老左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就在整个齿轮阵的正中心。 想到这儿,我立即指了指地面,并做出一个“切”的手势。 老左立即会意,动用青钢剑在地板上切出了一个八十厘米见方的口子。 运气不错,这地方确实是齿轮阵的正中心,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切口下方,大段大段精密的齿轮阵排布在一起,其间还能看到一些用来做连接装置的金丝和用来固定齿轮的阀门。 大概是为了防氧化,这些东西,干脆就是用黄金打造的。 粗略估计一下,黄金的重量怎么也得在三四百斤。 要是放在三四年前,我看见这么多黄金,肯定已经忘乎所以,不过现在这些东西已提不起我的兴致。 古人制作的齿轮,和我们现在熟知的齿轮其实是不太一样,这种齿轮看上去更像是早年间的水车,齿很多、很窄,齿与齿的契合度并不是非常高。 也正是因为契合度稍低一些,导致了这种齿轮阵非常敏感,有时候你不去触碰触发器,光是强烈的震动就能让机关发动。 刚才估计就是因为金属制的门板引发了震荡,震开某个齿轮的锁扣,才导致暗弩突然发射的。 我反复看了看齿轮阵,果然发现有一个小齿轮旁边的锁扣撬起了一半,得亏只撬了一半,没有完全开启,要不然,射出来的可就不止一根弩失了。 随后我又仔细数了数,弄明白了相同大小的小齿轮总共二十四枚,每个小齿轮的旁边,也都有一个还没有小拇指盖大的锁扣。 二十四个小齿轮是按照二十四山的方位来排列的,想必石厅中也有同样数量的触发器,也是按照二十四山方位排列在了石厅周围。 我测算了一下方位,大体估测了一下这些触发器会安置在那里。 这一估测不要紧,我却着实吓出了一身冷汗,刘尚昂、李淮山、黄玉忠站立的位置都离触发器非常近,一个不留神就会触发机关。 我赶紧拿出工具将所有的锁扣都卡住,然后才招呼他们三个,让他们走过来一点。 起初说起祖巫要用食灵体内的婴灵来削减我们的气运,我还不是特别在意,现在想想,还好当时我爸来的及时,要不然真歇菜了。 也就是运气好,李淮山他们三个才没直接触碰到触发器,一根弩失就差点要了我的命,要是四根弩失一起来,我估计我现在已经坐在阴曹地府,和阎王老爷聊人生理想了。 李淮山他们稍稍凑近了,我松了口气,随后又估算了一下刚才那把暗弩的位置。 攻城弩的体积相当大,这么小个石厅,不可能同时摆下二十四章弩,加上刚才那根弩失又是从乾位射出来的,我就推测,暗弩应该有四到八把。 四弩齐发,运气好倒还能勉强避得开,可要是八弩齐发,这么小的空间,神仙都得歇菜。 得亏刚才已经有一支暗弩提前发射了,就算是八只弩,我们也能在正西位置找到一个弩失无法覆盖的死角。 想到这儿,我立即招呼大家,放轻步子朝西墙方向走。 到了西墙根下,我先让大家抱成一圈,而后撒开阳线,将八卦钱投向离我们最近一个触发器。 那个所谓的触发器,其实就是镶嵌在地面上的压力板,它被完美伪装成了石砖的样子,要不是我提前算出了它的位置,就算贴近了看,也根本看不出丝毫破绽来。 乓 八卦钱重重砸在了那块石砖上,因为用力过大,砖面都被打裂了。 紧接着,周遭墙壁上立即有七道石砖掀了起来,急促的震弦声不绝于耳。 一时间七道弩失齐出,耳边又是扎偶被打碎、肉块四溅落地的声音,又是墙体被弩失击中,碎石炸裂的声音。 血肉与尘土齐飞,肉眼的能见度一下子收缩到了三米左右。 但靠着鬼眼,我还是能看到有一根弩失直接撞破了厅门,就在厅门被击碎的瞬间,金刚线织成的网子呼哧一声,朝着门口就荡了过去,那张网子覆盖面积巨大,金刚线又锋利无比,要不是我们提前躲在了西墙这边,怕是已经被切成碎块了。 得亏刚才没去碰那扇门啊,能捡回一条命绝对有运气的成分。 不行,回头我得找个道观,好好为那只被我镇杀的婴灵做场法事。 运势这东西,有时候真是缺了它不行啊。 等到一切都恢复平静,老左也是劫后余生般地长吐一口气,但他说出来话,却和劫后余生这四个字没半毛钱关系:“咱们跑到这个石厅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什么我们可是追着前人的步伐进来的,来到这儿不就是为了找到那几个人吗。 可问题是,那些人呢 第1022章 “兵马俑” 弄不好那几个人真躲在了扎偶里头,刚才弩阵发动的时候,已经被打成了烂肉。 而此时的空气中也确实飘起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 我沉了沉心境,对老左说:“咱们得检查一下地上的肉块。” 老左微微皱眉:“怎么了” “我怀疑,扎偶里头有可能藏了活人。” 听我这么一说,老左顿时紧张起来,赶紧招呼大家检查石厅里的各种肉块。 可我们查了半天,越查,越觉得怪异。 地上确实有一些脏器是新鲜的,就像是刚从活人或者动物体内挖出来的一样,血腥味就是因为这些脏器被弩失打碎才散发出来的。 可除了这些新鲜内脏,我们并没有找到其他的骸骨、皮肉,地上除了脏器就是撒得到处都是的扎草。 老左也不嫌脏,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片还带着血的肺,面色严肃地说:“确实是人身上的脏器,对方死了很久了,但血还是热的。” 我随口一问:“你怎么知道对方死了很久了” 老左说:“人死后,三魂消散,但七魄会在内脏中滞留一段时间,但我从上面感应不到残魄。” 说着,老左就将手里的肺片扔向了,我赶紧闪一下身子,没接。 那么恶心的东西,换你你也不接。 嗒、嗒 肺片落地,发出一声干脆的声响,随后又传来了一连串的回音。 李淮山不禁嚷嚷起来:“回音这么长,好几秒钟了还没消。” 我留意到,李淮山说话的时候,是没有回音的。 老左也发现了问题,立即朝我投来一道询问的目光,我做一个噤声的收拾,随后就压低步子,朝着被金刚线网挡住的门口凑了过去,那所谓的回音,好像就是从门外传进来的。 在门口停了几耳朵,我才确定那根本不是回音,而是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那声音听起来格外脆,像是从湿漉漉的裸露脚掌一次次踏在石板上。 我和老左对视一眼,老左瞬时长剑出鞘,在金刚网上划破一道口子,我则召出业风,在网子里挂起了一层厚厚的冰晶,以防后面的人过来时金刚线割伤。 被这种东西割一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金刚线太过锋利,就算被它割断了手脚,在肢体被斩断的瞬间,估计都不会有任何知觉。 老左在前面开路,我在后面,一直到所有人都出了石厅,我才缩了缩脑袋,也跟着钻出门洞。 出门的刹那,石厅外甬道里闪过了一个黑色的小影子。 它的速度极快,像道黑色的闪电一样,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我不禁一笑,看样子家里的懒猫也跟着进来了。 出了甬道以后,脚步声已经完全消失了,我和老左合计了一下,决定还是继续沿灯渠向前走,至少先找到这条渠道的尽头再说。 走了约莫四五里地以后,灯渠就开始渐渐变宽了,路上也渐渐出现了形态各异的扎偶。 起初这些扎偶只是偶尔出现,分布也很随意,到后来,扎偶便开始成排成列地整齐出现,这些扎偶就如同一座座兵俑一样,有些腰间配了草扎的长剑,还有一些手中握着空心木打造的长戈。 在这些数量巨大的人型扎偶中,我们还意外看到了用草扎出来的马车华盖。 这简直就是一个粗制版的兵马俑 只不过秦始皇陵得兵马俑,给人的感觉更偏近于神秘、庄严这一类的词汇,可这些压根没有描绘出五官的扎偶,给人的感觉却只能用“邪性”二字来行动。 这地方原本没多少邪气,可走到扎偶中间,心里头却没由来地不舒服。 半路上,老左用青钢剑切开了一尊扎偶,从扎偶体内流淌出来的脏竟带着人的体温。 “真特么邪性,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就连一向沉稳的老左都有点不淡定了。 我爸应了句:“葬龙谷可不是一般的邪,多少不入世的高手进了这里,都没能活着出去。” 我爸现在依旧是一副茫茫然得状态,但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口气却非常严肃,一单都没有浑浑噩噩的感觉。 人只有在足够紧张的时候,才能在魂魄不稳情况下保持清醒。 我感觉我爸好像对葬龙谷的情况十分了解,不像是只听说过一些没有根据的传闻。 “这地方,你以前经常进来吧”我问他。 我爸白我一眼:“闲得我呐,这地方又不是菜市场,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可我怎么觉得,这儿的情况你掌握得相当透彻呢。” 他撇撇嘴,不说话。 不说话,是因为没办法说谎,他果然很了解葬龙谷的情况。 面对自家老子,我也发不起火来,可埋怨还是有一点的:“不是,咱们能不能把情况挑明了啊,像现在这样没头苍蝇似地乱撞可还行刚才咱们就差点着了道。” 我爸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想说,葬龙谷我确实没进来过啊。” “你没进来过,并不能证明你不了解这里的情况啊。” “其实吧,我对葬龙谷里的情况,也不是特别了解。” “不是特别了解,并不意味着完全不了解,你就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不就行了” “你这孩子,怎么还步步紧逼呢,一点都不给我面子。” “现在还讲什么面子呀,都火烧眉毛了都。” 我爸沉默了一小会,随后说:“有些事不想告诉你们,是怕你们听了以后,心理就变得不健康了。” “哎哟,老爷子诶,你能不能说话之前先好好整理一下措辞,什么叫心理变得不健康亏你能把这种话完整地说出来。” “好好,是我措辞上出现了小小的失误,我就是想说,有些事儿说出来,怕吓着你们,到时候你们小心肝一颤,万一再打退堂鼓可就麻烦了,难不成让我自己一个人去找祖巫啊我跟你说,我也就是当年在在龙虎山上折了修为,这要是放在二十多年前” 得,又来了。 我爸一开口,那时间可就嗖嗖地从身边溜走,再让他这么说下去指不定得说到明天早上。 我现在总算知道我为什么能和李淮山做朋友了,因为我特别熟悉他这种人的行事风格啰嗦。 老左可能是有点看不下去了,在一旁开了金口:“仉叔叔,我们这些人也算是在鬼门关走过不止一遭的老手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老这么藏着,我们心里头反而揪得慌。” 我爸一拍老左的肩膀,对我说:“你看看人家,你看看人家多会说话,你就知道跟我吵。” 话说我什么跟你吵了,我才懒得跟你吵呢。 老左被我爸搭着肩膀,表情变得很怪异,一方面是抗拒,一方面又不好意思把我爸的手甩开,只能就这么闷闷地站着,脸上隐隐有些阴晴不定。 看到老左的表情我才想起来,他在石厅里帮我挡弩的时候,肩膀好像受了点伤,虽然伤不重,但我爸现在小半个身子的重量够挂在他那只肩膀上,他能舒服才有鬼了。 好在我爸很快就将手拿了下来,他叹了口气,故意用一种特别深沉的语气说:“当年不有只大蛟化龙失败,落到这儿来了吗,那条大蛟啊,没死,现在还在葬龙谷里守着呢。” 说完,他就一脸严肃地扫视着在场的众人,等待大家做出反应。 可当时几乎每个人的反应都是:“就这个啊,这有什么吓人的”,有些人是用表情表达出了自己的态度,有些人则是用眼神。 在所有人中,只有老左一脸凝重。 我爸看着老左,很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我,眼神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真是岂有此理 后来得老左说了句:“都小心点吧。”,大家才继续朝前方进发。 开拔之前,我爸在我身后轻声吐出一句:“你可千万别大意。” 他说这话的语气,简直有点恐吓的味道了,当时我只是撇撇嘴,懒得回应他。 可等到心里沉淀下来以后,我却开始感觉到紧张。 那可是真正的蛟,虽说从古至今也没有多少人见过这东西,不过据说见到此物的人,大多数都没了命,相传在四十多年前,小龙潭的宗主杜道长就是在黄河镇蛟的时候殒了命,放在当时,那位杜道长也是行当里极罕见的绝顶高手。 大家之所以不拿我爸的话当回事,主要是他的那种态度和言行实在很难让人信服,但他说的话,本身其实没有什么问题。 就在我们快要走到俑群末尾的时候,黄玉忠突然停下脚步,伸长脖子朝着正西方向眺望。 我一边反复回想我爸的话,一边寻找附近有没有出口,此时呈现在我面前的,就是一面弧形的石墙,如果找不到其他出口的话,这里就是灯渠的尽头了。 此时看到黄玉忠突如其来的举动,我也停下步伐,回头问他:“老黄,怎么了” 黄玉忠抬手指指他瞭望的方向:“有人。” 有人我怎么没看到。 为了确认,我眯着眼睛朝正西方向看去,依旧只能看到队列整齐的扎偶,没有活人。 第1023章 环形道 我回头甩给黄玉忠一个质疑的眼神,黄玉忠依然手指西方,非常肯定地说:“有人。” 这时候我才发现,他的眼神比先前还要涣散。 不知道为什么,在所有人中,黄玉忠好像是魂魄最难维持稳定的一个,可他的修为放在所有人中不算低的,更何况我爸和刘尚昂几乎都没有修为。 老左赶紧走过来,试图将一道阳气注入到黄玉忠体内。 没想到黄玉忠竟快速闪了一下身子,避开了老左。 就在我们都大惑不解的时候,黄玉忠说:“你们仔细看,确实有人。” 听他的语气极为认真,我和老左不得不这次将视线转移到他手指的方向。 说来也怪,刚才明明没有看到人,可这一次我将视线聚焦在正西方向的时候,却看到三四个人影快速从黑暗中闪过,眨眼间就没了影。 那些人离得太远,老左没看到,于是他皱了皱眉头,一脸询问地望向我。 而此时的黄玉忠就像是恢复了清醒一样,瞳孔缩成了正常大小,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他的魂魄依然很不稳定。 黄玉忠对我和老左说:“我们老黄家的人对一些东西比较敏感。” 我撇了撇嘴,老左点了点头。 对一些东西比较敏感,可黄玉忠并没有说清楚,老黄家的人到底对什么东西敏感。 我问黄玉忠:“你是什么时候看到那个方位有人的” 黄玉忠皱着眉头说:“真看到他们,也就在两三秒钟前的事儿,但我知道那个地方有人。” “什么意思” “我们老黄家的人,有一种比较特殊的记忆力,就是只要见过一眼的人,我们就能记住他们身上的气息,以后他们再出现,我就能通过气息感觉到。刚才那几个人还没出现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他们的气息了。” “你见过他们” 黄玉忠先是一阵沉默,在长达十五分钟的沉默之后,他才开口对我说:“刚才跑过去的人,就是咱们几个。” 说着,他还指了指周围的人,分别指到了老左、我、陈道长、刘尚昂和我爸。 他的动作做得还算利落,但脸上的表情却充满了疑惑,眼神中也带着一股难以确定的味道。 完了他又对我说:“掌柜的,这地方不是一般的邪性啊。” 我知道这地方邪性,可那能怎么办,还能顺着灯渠的外墙翻出来。 我完全相信李淮山和刘尚昂的判断,如果再出灯渠,恐怕会碰上更麻烦的事。 这时老左替大家做了决定:“走,去西边看看。” 从黄玉忠身边走过的时候,老左还特意伸出手,压了压黄玉忠的肩膀。 老左身上的阳气精纯,即便他不把阳气注入到别人体内,光是感觉到他手掌上的温度,以及上面的厚重触感,也能让人定心。 其实有时候我挺羡慕老左的,我和他特质不同,他身边的人之所以跟着他,大多数时候是因为他可靠,足以让众人信服,而我身边的那些人,很多则是因为怕我,或者是从我这儿能得到好处才跟着我。 当然,我说得只是大部分人,李淮山他们跟在我身边,可不是为了向我要什么好处。 老左率先朝着正西方向走了过去,我不敢走太快,先让其他人跟进,最后退到队伍末尾殿后。 朝着俑群的正西方向走了一里地左右,就将西面的墙壁上开着一个拱形门洞。 那门洞真的就像崭新的一样,用来砌拱的石砖上甚至还有切割时留下的粉尘。 还有门洞旁边的扎偶也发生了变化,这些偶子的表面附着了一层淡黄色的干泥,有些泥块上还有雕刻出来衣褶,只不过这些泥片只是零零散散地出现在扎偶表面,并没有完整地连接起来,所以也无法看出扎偶以前的样子,不过能判断出来,这些扎偶在早年间都附了一层完整的泥壳,他们本就不是什么草佣,而是真正的泥俑。 用来扎偶的草,只是一层厚厚的骨架而已。 刘尚昂就走在我前面,他一边走,一边皱着眉朝周围观望,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我现在很能理解他的心情,说实话,走了这么久,我自己心里也是越发压抑。 朝着周围观望,你会发现不只是门洞附近的扎偶出现了变化,而是所有扎偶身上都浮现出了干泥片,而在一分钟之前,这些扎偶身上还只能看到一层完整的枯草。 在我们行进的过程中,时间仿佛在慢慢倒流,周遭的所有景物都在慢慢恢复它们曾经的样子。 可还是那句话,如果时间真的倒流了,为什么我们身上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不对劲,太特么不对劲了,但又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这种不对劲,弄得人心里又躁又慌。 进入门洞以后,是一条盘旋向下延伸的隧道,这条隧道不长,走了也就二十秒钟,我们就来到了一个位于地下的圆形石厅。 石厅中央挖出了一个三四米深的大槽,只在靠墙的地方留了一条只有一米半宽的环形桥,大槽中央散落着大量碎石,目测是个乱石阵,阵中不时有阴风呼啸,里面的炁场极不稳定,一会儿是阴气占据主场,一会儿是煞气四溢。 我看了半天,也看不出这个乱石阵的门道。 陈道长大略扫了眼周遭的情况,摸着唇上的胡须说:“这个地厅,应该是独立于望天墓之外的。” 确实,望天墓中的所有结构都应该是露天,这个直径在百米左右的石厅却完全陷于地下,显然不可能是望天墓的组成部分。 这时黄玉忠又吆喝一声:“有人” 就在他说话的档口,我也发现正对面的环道上出现了几个人影。 刚开始这些人影飘飘忽忽的,像鬼魅一样看不清楚,可渐渐地,他们变得越来越清晰,我这才看清楚,站在对面的人就是我、老左、李淮山、黄玉忠、我爸、刘尚昂、梁厚载、陈道长和澄云大师九个人。 我探着脖子朝对面张望,对面的“我”也环抱双手,朝着这边看,而对面的“老左”正蹲在地上,用手背敲打地面。 对面的人好像能看到我们,但又像是看不见我们,那种和自己对视的感觉非常怪异,就好像对面的人正在照镜子,而真实的我们都是不存在的。 老左眉头紧蹙地说:“不像是普通的镜像。” 此时的黄玉忠显得非常紧张,老左话音一落,他就赶紧插嘴道:“不是镜像,那些人都是真是存在的。” 老左拍了拍黄玉忠的肩膀,让黄玉忠稍稍安定下来。 要想搞清楚对面的人究竟是镜像,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唯一的办法就是过去和他们接触一下。 说来也怪,当完全看清那群人的长相后,我反而没有那么紧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似于困乏的懒散。 老左吆喝一声:“过去看看”,就纵身跳下了石厅中间的深槽。 大家跟着他一起跳下去,穿行一百米,攀上对岸环道。 路过乱石阵的时候,我还特意观察了一下阵中的情景,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罗列在一起的石块,不过我发现有些石头侧面非常平直,以前可能是用来建造什么东西的石料。 当我们越过乱石阵,还差四五十米就能抵达环道的时候,先前站在环道上的人全都消失了。 不是突然消失,而是身形一点点变模糊、透明,最后像烟雾一样消散。 一看到他们又消失的趋势,我和老左就立即施展轻身功夫,用最短的时间爬上了环道,可对方就像是卡准了时机一样,我们刚上去,他们就如烟消散了。 我站在环道上,心里头像是压了快石,闷得厉害,下意识地从烟盒里抽了一根烟出来,可后来考虑到这地方不知道摆了什么样的阵法,贸然引火怕是不安全,才打消了抽烟的想法,随手将烟塞进上衣口袋以后,就抱起手,遥望着环道对岸陷入了沉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越过乱石阵的那个瞬间,我总觉得自己以前好像来过这个地方,尤其是攀上环道的时候,我就越发确定自己一定来到过这里,那可不是似有似无的熟悉感,而是一种非常明确的感觉。 啪、啪 耳边传来一阵阵不算脆生的动静,老左正蹲在地上,用手指敲击地面,似乎想看看地上的砖有没有异常。 黄玉忠则瞪大眼睛盯着深槽中央。我也留意到了,乱石阵出现了变化,有些石头被垒在了一起,可在几秒钟之前,这些石头可都是平摊在地上的。 老左那敲击地面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石厅里一下子变得很静,但他敲打地面发出的声音,却仿佛一直回荡在我的耳边。 就在刚才,我环抱双手朝着对面张望,老左蹲在地上,用手指敲打地面。 时间再回退一分钟,当时我探着头,朝对面的环道上张望,站在那里的“我”环抱双手陷入沉思,“老左”蹲在地上敲打地面。 动作、神情,都一模一样。 第1024章 轮回阵 我们现在的状态,简直就是一分钟前的回溯。 老左慢慢站起身来,闷闷说一句:“轮回阵。” 我侧着眼睛看他,就见老左拿出了青钢剑,试着在空中挥舞了几下,空气中好像弥漫着一股似有似无的烟气,老左挥动青钢剑的时候,能明显看到剑刃两侧有流烟浮动。 轮回阵,名字看似算不上稀奇,但我翻遍了记忆,却想不起来老仉家的典籍上曾记载过这样的阵法。 更不记得什么样的阵法里会充斥这种肉眼看不见的烟雾。 老左收剑入鞘,对我说:“我暂时还看不穿这个轮回阵的门道,顺着环道走一走吧,兴许能有所发现。” 我压根就没听说过这样的阵法,更别说参透里头的玄机了,所以老左怎么说,我照做就是了。 随后我们就沿着环道一直走,一边走,一边细细观察石厅里的情况。 在我们不断移动的同时,石厅里的情况也在发生变化。 用来铺就环道的石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新,大槽里的尘土在迅速减少,里头浮起了水,水位越来越高。 起初那些水看起来浑浊不堪,可随着时间的递进,水质也以很快的速度变得越发清澈起来。 要说变化最明显的,还是大槽中央的乱石阵。 胡乱散落在地的乱石早就不见了,此时矗立在深槽,不对,现在应该说,矗立在水潭中央的,是一根用大方砖垒砌起来石柱,柱身非常粗,目测至少要五六个人手拉手站成一圈,才能将石柱围抱起来。 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周遭的变化上,我爸却不早不晚地来了一句:“有点儿饿了呢。” 他一开口,老左立即停下了脚步。 老左这么一停,所有人都跟着停了起来。 起初我以为老左可能要埋怨我爸两句来着,却没想到他转过身来以后,却问我爸:“仉叔叔,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饿的” 我爸笑呵呵地说:“刚开始饿,不严重,没事儿啊,你忙你的。” 听得出来,他自己也有点尴尬。 这时李淮山也来了句:“别说哈,我也有点儿饿了,要不咱们先停下来休整一下吧。” 此话一出,老左的眉头一下子拧成了疙瘩,李淮山可能是觉得老左要发飙,就没敢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倒是觉得,老左皱眉,应该不是因为我爸和李淮山喊饿耽误了形成,这里头一定有别的原因。 想到这儿,我就开口问:“老左,想什么呢” 老左回了回神:“这里阵法,分明就是一个轮回阵,可既然是轮回阵,为什么有人会饿呢” 我不解:“怎么进了阵就感觉不到饿了,这是什么逻辑” 老左说:“一般来说,人只要进了轮回阵,就会生生世世陷入轮回往复之中,永世不得超生。入阵者不但会渐渐失神,而且失去五感六欲,别说是饿了,就是三急都感觉不到。” 李淮山好死不死地插了句:“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想上厕所呢。” 我白他一眼:“起开” 老左没打算在李淮山身上耽误功夫,接着说道:“从咱们进来开始,只要咱们动,周遭的景物就发生变化,而且是越变越新,越变,越完整。表面上好像时光倒流了,但咱们都没受到影响,说明时光没有倒流,而是轮回被逆转。你看这个深槽,它今生是个土坑,前世却是个水潭,还有乱石阵,它今生是乱石阵,前世却是一根石柱。” 这么说,我们走动的时候,石厅里的轮回其实是在慢慢逆转的。 “如果这地方确确实实有个轮回阵的话,”说话间,老左朝李淮山看了一眼,语气变得有些不确定了:“咱们可就不能随意走动了。在轮回阵都大多都存在一个节点,只要你进了这个节点,就永远无法出去了。” 当他说到“节点”这两个字的时候,不知怎么,我又想起了吴林,吴林在提到四重空间的时候,好像也常常说起这个词汇。 我问老左节点是什么。 老左说不一定,不过大致能猜出来,这里的节点,应该就是千多年前某一个时间点,后来他可能是怕我无法理解,又解释到,等到这里的东西都恢复到千多年前的样子,我们就算是正式进入节点了。 在进入节点以后,周遭的东西又会慢慢变得陈旧,也就是轮回开始正转,但当所有东西都变得和现实中一样时,轮回再次逆转,这样的过程会一直往复,我们永远也出不去。 如果大家都感觉不到饿的话,那也还好,至少只要保持清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找到出去的办法,可如果大家还是像平时一样会饿、会渴,五感六欲保持正常,那么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我们早晚会被困死在这里。 老左说着这些的东西,我就特意抬起头,朝着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出所料,连接这里的通道已经消失了 如果不能破阵,那可就真真没发出去了。 我不了解轮回阵,一时间没了办法,只能问老左:“接下来怎么搞” 老左低眉沉思了片刻,说:“没别的办法,只能破了这个阵了,不过我一直在观察周围的情况,咱们都围着环道走了三四圈了,我也没找到阵眼的位置。” “感应不到阵眼的炁场” “感应不到。这地方的炁场也算是阴阳调和,没有大异。” 我靠,这可麻烦了。 眼看水潭中央的石柱几乎要变成崭新的了,我们没有几步路可以走了,再走先去,非进了那个什么节点不可。 要说老左也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不早说,他要是早点说,我们也不至于走这么多冤枉路。 我当即忍不住埋怨:“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说” 老左叹了口气:“早说晚说,咱们都得绕着环道一圈一圈地走,轮回阵还有个特点,就是如果你停滞的时间太长,大阵就会自己运作起来,而且运作速度要比咱们催动它的时候快得多,别愣着了,赶紧走。” 说着,老左就迈开步子,继续绕着环道走圈,而且他的速度不慢。 没办法,他是专家,就算我们心里有疑问,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上他的速度。 老左也不轻松,一边走路一边到处撒望,我能感觉到他心里头的忐忑,但为了不让大家紧张,他还要刻意装出一副沉稳的样子。 这里不得不夸一下黄玉忠,这小子总能在危急关头发现一些重要信息,百试百灵,也不知道这是他特有的天赋,还是老黄家人的共性。 就在大家都一筹莫展的时候,黄玉忠突然来了句:“石柱好像是中空的。” 他这话一下子就把老左给定住了,老左当场滞了一下身子,接着侧着脸问黄玉忠:“你刚才说什么” 黄玉忠说:“我说啊,那个石柱,好像是中空。你想想,它要是实心的,当初落在地上的碎石应该更多才对。” 老左看了我一眼,我也朝他挤了挤眼,这么一对眼的功夫,我和老左同时露出了“卧槽,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的表情,恨不能抬起手来,在自己脑门上狠狠来上一掌。 先前路过乱石阵的时候,就明显感觉到阵中的炁场不正常,可后来这一带的炁场越来越平稳,我们也只留意着眼前的情景,竟把几分钟前的经历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轮回阵的阵眼,弄不好就被裹在石柱里头。 老左朝黄玉忠他们摆摆手:“你们继续围着环道走圈。”,说着,他就给我使了个眼色,转身跳进了水潭。 我跟在他身后入水,一下水,就感觉到一股很强的寒意顺着皮肤拢进了骨髓里,冻的我腿脚都差点抽筋。 这太不正常了,我可是吃过冰蚕蛊的人,就算是零摄氏度的冰水混合物,也不至于把我冻成这个样子,更何况水潭里连点冰晶都没有。 我还算好的,老左这会儿显然腿抽了筋,游动的动作变得非常仓促,还呛了口水。我怕他有闪失,赶紧游过去,将他架住,有了我提供的浮力,他赶紧将手探入水中,捏了捏腰腿上的几个穴位,才算是把抽筋给止住了。 “真真真特娘的冷冷冷”老左忍不住抱怨一声,但喉咙都是颤的,说出来的话跟带着回音差不多。 都冻成这样了,他还没忘了催我:“快快,把我送送到石柱那边去去去,时间间间间不多多多多。” 听着他那动静,我心里就直想乐,但还是忍住了,现在可不是咧着嘴乐呵的时候。再说你在这种情景下笑出声,那也着实怪瘆人的。 我硬扛着从毛孔不断钻进来的寒意,将老左送到了石柱旁。 老左沉了两口气,将一直在打颤的胳膊稳住,随后才拔出青钢剑,在石柱上切开一道足够我们俩钻进去的口子。 黄玉忠是对的,石柱中确实有个很大的空腔。 用来垒砌石柱的砖料都是特制的,上面的阳气非常足,而空腔内却是满满的阴气,这一阴一阳混杂在一起,就营造出了一种阴阳调和的假象。 第1025章 蛟鳞 我先把老左推出水面,等他靠自己的力量爬进空腔,我才从水里钻出来。 进入空腔的时候,我先是闻到了一股很淡的鱼腥味儿,双脚落地时又发现地面上散落着很多长贝壳样的东西,那东西很脆,一踩就断,像是薄薄的瓷片。 石柱内部也不比水里头暖和多少,我只能先用业火将周围的石壁烤热,以此来驱散寒意。 老左稍微缓过神来了,就对我说:“看看外面的情况。” 不用他提醒,我也一直留意着外面的情况。 黄玉忠他们正在环形道上慢慢地走着,除了他们几个,在环形道上又出现了“我们”的身影。 鬼眼中的视线中,那群和我们一模一样的人正厮打在一起,遍地都是血,“我”的左手被斩断了,鲜血像喷泉一样喷涌出来,“老左”瞎了一只眼,青钢剑落在一旁,“我”和“他”正缠斗在一起,仿佛都想要了对方的命。 因为打斗的声音很大,我爸还特意将手电光打响了声源方向,当光线将战局照亮,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惨烈的场面时,我看到所有人脸上都浮现出了极端的惊慌表情。 我没有将外面的情景全部告诉老左,只是催促他赶紧想办法破阵。 如果再不赶紧破阵,说不定眼下的一幕真的会发生。 老左用手电照了照脚下,那些长贝壳状的瓷片在灯光照耀下竟反射出了不稳定的七彩光泽,而且那些光泽有种不自然的油腻。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老左突然惊叫一声:“是蛟鳞” 我也是这才反应过来,这些东西,确实像是某种动物蜕下来的鳞片。 “没错,这地方应该就是阵眼了,没想到压阵的东西竟然就是蛟鳞。”老左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将青钢剑扎入脚下的鳞层中。 蛟鳞的堆积厚度比我想象中要厚得多,青钢剑本来就是把巨剑,刚剑刃就长达七十厘米左右,可这一剑下去,愣是没能触碰到鳞层底部。 而且当最表层的蛟鳞被刺穿以后,立刻就有一大股阴气从鳞层底部迸发出来,刚刚才被业火烤温的石壁一下子都又被这股阴气催得寒气逼人。 这不是普通的阴气,里面掺杂了某种我没见过的东西。 老左也是大皱眉头:“这只大蛟是什么来头,身上的阴气怎么这这这么重” 他又开始冻得打冷颤,我赶紧将召来业火,让空腔内的温度回升。 老左缓过劲来,才抬头问我:“这股阴气是怎么回事” 我两眼一翻:“你都不知道它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知道。” 老左撇撇嘴,一边凝练念力,将一道阳气注入到鳞层中,试图用自己的精纯阳气直接将蛟鳞中的阴气驱散。 可阳气一入鳞层,立即就像冲入热水中的奶粉一样,瞬间就被消融了。 就连我都能明显感觉到,老左的阳气压根就没有接触到蛟鳞中的阴气,而是被另外一股力量给融没了。 老左蹲在地上沉思了片刻,十几秒钟后,又催动番天印,将番天印上的炁场注入到鳞层中。 以前我还以为番天印上面只能催发出阳气,可这一次老左从番天印上召出来的,却是一股极为混沌的炁场,不阴不阳,不正不邪,不温不煞,简直诡异至极。 老左主动向我科普:“这是番天印的原生炁场,现实中这种炁场应该是极为罕见的,这种炁场,不属于四象的范畴,它是一种介于太极和无极之间的存在。” 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相生八卦,八卦生万物。 介于无极和太极之间的东西,说得稍微通俗一点,就是这东西在世界还没有形成之前就已经存在。 世界尚未形成之前,我们的世界就叫做混沌,而在混沌之前,就是无极,混沌之后,则是太极。 当时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形容番天印这东西了,因为我发我理解不了这玩意儿究竟是个啥。 后来老左说,他也不知道番天印究竟是个啥,只知道它挺好用。 这股极端混沌的炁场进入鳞层以后,却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在地底下荡了一圈,就又回到番天印里去了。 老左有点懵:“按说这世上应该不存在番天印化解不了炁场,这是怎么个情况。” 我对番天印了解不多,也不知道老左凭什么人为时间没有番天印化解不了的炁场。 随后我和老左合计了一下,决定跳出常规手段,干脆不去管蛟鳞里的阴气了,干脆直接用物理手段将这些鳞片破坏掉算了。 于是我先是召出业火,尝试着将蛟鳞燃成灰烬,却发现这些鳞片竟然完全不怕高温似的,不管怎么加热,就是丝毫不变形,之后我又召出业风,打算碰碰运气,可业风的寒气不但伤不到蛟鳞,还把我和老左冻得够呛。 业火和业风都没用,这么厚的鳞层,也不能指望我和老左用脚踩,用青钢剑拍,将它们打成粉吧。 老左也是没了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似地对我说:“要不然你业火业风一起召,看看有什么反应吧。” 业风不行,业火不行,风火一起上就行了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嘛。 可眼下,我们好像也没有其他选择,不管怎么着先试试再说吧。 果然,业风业火一起召,除了声势比刚才稍微大了点,完全没有任何现实意义,脚下那厚厚的蛟鳞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难道咱们还破不了这个阵了” 老左眉头紧蹙:“轮回阵本来就极难破解,加上这里的阵眼还是用蛟龙的蜕鳞来压阵的,估计就是张真人他们来了,也不一定能想出破阵的办法来。这么强悍的阵,究竟是什么人布置下。” 我说:“甭管是什么人布下的了。我估计,以前那些误入此地的隐士高手,弄不好就是因为进了这个阵,最后来落了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场。老左,这一回咱们弄不好真要歇菜了。” 嘴上说着生死,可实际上我心里反而不那么紧张了。 不知道这样形容恰不恰当,那就像是已经上了刑场的人,在面对枪口的时候突然就格外看得开了。 我也没上过刑场,所以不知道这种形容是否恰当。 可不管怎么说,当时的我和老左确实有点想要放弃的意思了。 大概是阎王爷觉得我们俩太惹人嫌,不愿意这么早就见到我们,就在我和老左东一句西一句说着话的时候,事情却莫名其妙地出现了转机。 刚才召出业风业火的时候,忘川水也被我召出来了,只不过业风业火出来得快,忘川水要涌出幽冥通宝,需要一小段时间的延迟。 也就在我和老左说话的档口,我就感觉手心一痒,一股水流顺着我的掌心和手指流过,又划落半空,滴在了鳞层表面。 紧接着,就是一阵“嗤嗤啦啦”的细响。 起初我还没在意,直到落入鳞层的忘川水越来越多,回荡在空气中的细碎声响变得越来越密集,我和老左才意识到,那分明就是酸液融穿地面的动静。 只不过此时的酸液被换成了忘川水,而我们脚下,则是那厚厚的鳞层。 接触到忘川水以后,蛟鳞表面上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仔细去观察,却发现鳞片被蚀得非常薄了,老左用手电朝鳞层上打光的时候,鳞片的反光也失去了先前的油润。 忘川水还在不停地涌出来,我干脆摊开手掌,让黑色的川水笔直落下。 随着从幽冥通宝中涌出的忘川水越来越多,鳞层已被腐蚀得非常脆弱,每一分钟,我和老左都在下降,因为过于脆弱的鳞层已经承受不住我们的重量,在不断出现断塌。 整个过程大约持续了十分钟左右,直到所有蛟鳞都碎成了渣子,我和老左也算是终于稳住了身形。 先前飘荡在石柱内腔中的阴气,竟也莫名其妙地散了个干净。 幽冥通宝的钱孔中早已不再涌出忘川水,可我和老左却依然缓不过神来。 眼下发生的事,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范围。 按说忘川水本身没有驱邪的能力,老左的番天印可是镇邪圣物,怎么反而是番天印拿这些蛟鳞无可奈何,忘川水一碰到它们,就把它们给融了呢,连同弥漫在空气中的阴气都给化了。 这种事儿该怎么解释,别问我,我还想找人问问呢。 眼下我们也没机会就此深究下去了,蛟鳞被溶以后,空间似乎就变得不太稳定,脚下的地面和周遭石壁都在隐隐震荡,震感不算强,但频率不敌,而且那种震感有种软绵绵的感觉,让人心中难安。 我和老左也没敢耽搁,立即朝外面爬。 他先靠着八步身形蹿出洞口,又探进一只手来,我纵深跳棋,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由他拉着出了石柱。 可让我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我们进入石柱的时候,外面还是环道水潭,等出来的时候,水潭又变成了深槽,环道又变得陈旧不堪。 我和老左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此刻,就连我们身后的石柱,都再次变成了破败不堪的乱石阵。 一进,一出,就是两个世界,跟做梦似的。 第1026章 超脱轮回 在片刻的惊愕之后,又有一种惊醒般的感觉涌上心头。 确切地说,那是一种类似于醍醐灌顶得感觉,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清醒起来,就连周遭的景物似乎都在一瞬间变得更加清晰了。 老左抬手揉了揉脖子,自言自语地嘟囔:“真就跟做了场梦似的。” 我点头:“我也是这种感觉。” 看得出来,此时站在环道上的黄玉忠等人也彻底清醒过来了,虽然他们距离我们这边还有段距离,但已能感觉到他们身上的炁场变得比平稳,大家的脸色也不像之前那样懵懵噩噩的。 在当时的环境背景下,我和老左都没有想太多,见大家都回过劲儿来了,也就没耽搁,立即爬上了环道。 也是聊到这儿了,我和老左重新梳理了一下思路,才弄明白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初我们置身的那个石厅,即是个论魂阵,也就是迷魂阵,其实我和老左自从进入那里的时候,就被摄了心魄。 这也导致了当我们两个共同回忆那段往事的时候,发现有很多桥段都模模糊糊的,感觉非常的不真实。 在我讲述那些年的经历事,大部分时候,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都能大致在我脑子里过一边,就算有些细节已经记不清了,也能通过前因后果推测出当时发生过什么,唯独在石厅里的这段经历,细节上总是出现断层,怎么都连不起来。 写这一段的时候着实花了不少力气,才将所有记忆片段连接起来,如果单单是将我们能记住的东西呈现出来,那种感觉就像是看一本缺了页的漫画,头从看到尾却找不到任何头绪。 一段记忆破碎到这么严重的程度,就说明我们当时确实处于失神状态,但没有完全失神,至少最基本的理智和思考能力还没有丧失。 按说石厅里的阵法受到了大蛟灵韵的加持,除非我们的修为比大蛟还要高,不然的话,只要一入阵就会彻底失神,最后沦为轮回阵中的游灵,永生永世在环岛上徘徊下去。 早年间那些进入葬龙谷的修行者,估计有九成都把命折在了这个石厅里。 而我和老左之所以逃过一劫,则是得益于我多年前的一次经历,立即我们俩个身上的法器,番天印和幽冥通宝。 番天印有稳固元神的作用,加上这玩意儿可是上古时代大禹留下的东西,比区区蛟龙的龙鳞可稀罕多了,也正是有了番天印的加持,才让我们这些个凡夫俗子逃过一劫。 而幽冥通宝作为阴曹地府的信物,本就不受轮回制约,因为阴曹,本来就是天地轮回的一道关卡,它之所以能在数千年轮回中屹立不倒,就是因为它本身不受轮回影响,幽冥通宝作为阴曹的重要信物,自然也跳出了轮回。 为什么忘川水能溶解蛟鳞,也是同样的道理,在那个小石厅里,蛟鳞执掌了石厅内的轮回往复,只有轮回之外的东西才能毁掉它,陷入轮回的东西,只能顺应轮回,无法破除轮回。 还记得刚进入石柱内部的时候,我曾从鬼眼中看到了一副景象,就是我们这群人在环岛上厮打成一团,而我和老左在血拼之下都受了重伤。 这是轮回阵为我们设计好的未来,常理来说,当时间到达的时候,我们一定自相残杀,我会失去左右,老左也会瞎一只眼。 可这些最终都没有发生,究其原委,还是因为我的未来,其实在两年前就已经被改变了,换句话说,我的一部分命数也早已跳出了现世轮回。 还记得当初在野人山对付仙蛊的时候,因为仙蛊墓处于四重空间的一个节点上,时空发生了扭曲,导致我、李淮山、吴林全都变成了五十年后的样子,也得到了五十年后的修为实力。 我们借用五十年后的能力,除掉了数百年后的仙蛊,阻止了一场将要发生在现在的灾难。 吴林就曾说过,我们当时的行为导致了三个不同的时空出现了重叠,当三个时空分离开来的时候,每个时空都会出现难以估计的变数。虽说大部分变数难以推测,但有一点是绝对肯定的,那就是我们三个的未来必将被改写。 换句话说,我们的一部分命数,已经跳出了现世轮回。 再过五十年,我们未必会变成在仙蛊墓道中时的样子。 起初吴林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还觉得他在瞎扯淡,可再次联想起轮回阵中的一幕幕,我却不得不承认,他可能是对的。 更让人难受的是,虽说当时捡回了一条命,但我一点都不觉得欣喜,面对一个充满变数的未来,我感到压力山大。 听说我感觉到了压力,老左就笑了:“未来本来就是充满变数的,你紧张个毛线。” 也是这么个理儿。 在这里不得不感慨,要不是我曾在野人山斗过仙蛊,要不是我和老左带着幽冥通宝和番天印,龙岭轮回阵,早已成了我们的埋骨之地。 种种出乎意料的巧合背后,似乎冥冥中都有一股力量在驱使。 我想,我个人的命数有可能确实有一小部分脱离了轮回,但天命,依旧保持着它亘古不变的常态。 不管这凡尘如何变化,天命终究不变。 思绪重新回到龙岭中的那座石厅。 我和老左上了环道以后,就让大家先休息小片刻,吃点东西垫一垫饥。 每个人都经历了长途跋涉和精神失常的双重折磨,一个个身心俱疲,确实不适合继续赶路了。 老左生了酒精灯,温上水,为大家驱赶寒意,刘尚昂也拿出几个牛肉罐头,放在酒精灯旁慢慢熥着。 酒精灯的热度不够高,想要吃上热食还要等好一阵子,很多人耐不住饥,早早拿出压缩饼干和能量棒来补充能量。 我不怎么饿,就靠在墙上,反复观察石厅里的种种光景。 先前神志不清,很多东西都没看清楚,现在重新打量这个地方,才发现用来垒墙的石砖上刻了不少无头龙纹。 联想到我爸说曾有渡劫失败的大蛟陨落此地,我突然有了一个怪异的想法。 正巧这时候我爸抱着三瓶温好的水过来了。 他将一瓶水递给我,另一瓶给陈道长,自己留了一瓶。 我拧开瓶盖,在喝水之前先问了句:“爸,你确定,当初落入龙岭的东西,真是一头大蛟吗” 没想到我那便宜老子的完全没听重点:“哟,咱爷俩重逢一天多了,你还是头一次叫我爸呢,可把我给感动的,你看看我都快流眼泪了。” 流个毛线的眼泪,他那俩眼都是干的 我无奈地撇撇嘴,本来不打算理他了,可他又说:“蛟龙落进葬龙谷的事儿,也就是个传说而已,不一定是真的。” 我问他:“这个传说你从哪听来的” 我爸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吐出一句:“早年间听实用说的,那时候他还没有控制不周山。” 实用说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立即觉得这个传说怕是不太靠谱啊,经历了这么多事,实用在我眼里已经成了个从不说真话的专业骗子。 我又问我爸:“墙上的这些符纹,为什么叫无头龙纹呢这种符纹按说并不常见吧,为什么这地方到处都能见到” 我爸朝墙上观望几眼,随即也皱起了眉:“之所以叫它无头龙纹,可能是因为大禹曾斩龙于鹿山,以龙头为锄,龙身为凿,在背阴山前开辟了九窟九窑九洞,也就是后来咱们所说的阴曹地府。” 他说到这儿,老左先惊了:“谁” 老左嗓门大,乍这么一喊,把我爸吓了一跳:“你这孩子怎么一惊一乍的,怪吓人。” 老左追问:“谁开辟了阴曹地府” “当然是大禹啊,难道是我啊你等会,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我爸转过头来,接着对我说:“再后来,大禹就将龙身放在了三九幽冥的第一窟中,用龙身上的精气挡住了阴阳两界,这样一来,阳世的人就进不了阴曹,阴曹里的鬼物也入不了阳世了。而龙头呢,则被他放在了背阴山,据说山中压了一只阴夜,只有龙头上灵韵可以让阴夜陷千年长眠。所以,我觉得吧,无头龙纹,应该就得名于那条压在阴阳边界的断头龙身了。” 我问:“鹿山在什么地方” 老左问:“阴夜是个什么东西” 由于我们两个几乎同时开口,导致我爸陷入了短暂的混乱,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一时间没想到该先回答谁。 过了小片刻,我爸还是先对我说:“我哪知道鹿山在哪,不要问我这种我回答不了的问题。” 然后他又对老左说:“古书上只记载了阴夜这么两个字,至于它是什么,不好意思,书上没说。” 我问他那本古书在哪,我爸很得意地告诉我,当初他离开仉家的时候,因为怕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盯上幽冥通宝和古卷,就把古卷给烧了。 “你闲的没事烧了它干什么”我顿时急躁起来。 我那便宜老子脸色一沉:“那本书里可是记载了幽冥通宝的催动方法,要是落在心怀不轨的人手里,可就麻烦了。” 第1027章 惊人的重合 以前我是听谁说的来着,我爸手里原来有一本笔记还是书什么的,里头记载了幽冥通宝的催动方法。要不是他当初离家的时候将那本书一并带走了,我刚拿到幽冥通宝的时候,也不至于完全不知道如何催动。 闹半天他不是把书带走了,而是干脆把书给烧了。 真够绝的 这时老左又问道:“仉叔叔,你说的那本古书里,有没有出现夜魔这个词” 我爸想了想才回答:“应该是没有,如果有的话,我应该能记住。哎,你说的这个夜魔,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 当老左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就猜到他一定是认为我爸刚才提到的阴夜就是夜魔。 老左回应道:“据说是大禹治水时,从一颗川底石中提炼出来了大量精纯阴气,后来那些阴气具化成魔,便是夜魔。” 我爸“嗨”了一声,说:“什么夜魔啊,我说呢,古时候的人给妖怪起名,哪会用这样的名字。你说的那个什么夜魔,不就是镇在背阴山的阴夜吗,川底石的事儿古书上也提过,说是,那东西的灵韵后来都被注进了忘川水。” 老左还真猜对了,阴夜果然就是夜魔。 我觉得他对夜魔一直有种执念,每次一提到和夜魔相关的事,他都会变得非常敏感。 听完我爸的话,老左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后他突然做出一副恍然的表情,对我说:“怪不得你的能力和夜魔这么像。想必传说中的阴曹,就是用大禹借用夜魔的灵韵建造起来的,你从阴曹地府借力,借的其实就是夜魔的力量。” 我赶紧摆摆手:“你还是打住了,我压根不知道你说的夜魔是个什么玩意儿,你这话我也听不太懂。我就是想知道,藏在葬龙谷里的东西,究竟是渡劫失败的大蛟,还是无头龙,我总觉得这里的无头龙纹太多了,有点不正常。”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扯那劳什子夜魔有个鸟用,还是想想眼下的事儿吧。 老左当然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于是开口道:“夜魔的事同样很重要,其实,自从听说实用是不周山那边的人,我心里就一直有个疙瘩,我总觉得他之所以做下这么多恶,也是身不由己。” 这番话成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同时将视线挪到了老左身上。 梁厚载直接开口问老左:“道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左说:“就是一种直觉。我见过实用,也和他接触过几次,虽说交集不多,但在我看来,他绝对是个心胸宽阔,生性平和的人,你们总说他野心大野心大,但在我看来,他不会是一个欲望很强的人。我想,如果让他在名震俗世和归隐山林中做个选择的话,他一定会选后者。” 我爸当时就笑了:“你能这么说,是因为你不了解石头。” 刘尚昂插了句:“我道哥看人一向特别准,到现在为止,他还没看走眼过呢。” “其实也没那么准,”老左随口应了句,接着又说道:“我看人的眼光不一定准,但我能清楚地感应到一个人身上的念力、炁场,而炁场的性质,必然受到个性脾气的影响。实用的炁场异常安静,也极端的平和,如果他是一个野心很强的人,炁场应该是仉若非这样的” 我忍不住啰嗦:“你能别把我带上吗” 老左一笑:“不是说你不好,说真的,有时候我特别羡慕你身上这股魄力。不过像你这种性格人,炁场确实都比较躁。” 我爸又插进话来:“照你这么说,那些年,行当里发生了那么多事并非石头的本意” 老左的语气也不是特别确定:“应该不是他的本意。回想我第一次见到实用时的情景,我感觉他这个人,怎么说呢,就是有点外强中干。他表现出来的那股子自信其实很虚,他内心深处是藏着一份怯意的,当时我一直想不明白他在怯什么,现在我大概想明白了。” 我正要发问,老左突然转过头来,先一步问我:“你还记得你是从哪听来十全道人这个名号的吗” “就是实用亲口说的。” 老左点头:“这就是最让我无法安心的地方。截止到一零年阴历年前,十全道人的名号只在一个很小的圈子里口耳相传,刘尚昂曾调查过实用,他并不属于这个小圈子,也丝毫没有踏入这个圈子的迹象,身边的耳目也没有任何一个与这个小圈子有来往。所以在一零年前,他按说不可能知道十全道人是什么人,可在他编造的谎言中,却偏偏出现了这个名号。” 我朝刘尚昂瞥了一眼,刘尚昂点点头,那意思是他确实调查过实用。 老左接着说:“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实用确实和十全道人有过来往。我一直在想,像实用那么聪明睿智的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能在他心底深处留下那样一份无法消磨的怯意,直到今天,我才算是有了确定的答案。” 刘尚昂直接来了句:“难道是十全道人在他的心灵中留下无法磨灭的阴影” 一般人说话绝对不会用这样的措辞,看起来文绉绉,其实相当刻意,刘尚昂这一看就是为自己接下来抖机灵埋伏笔呢。 可老左一句话就把他抖机灵的冲动给扑灭了:“当然不是,实用那样的人,可不是单靠威逼利诱就能让他就范的。” 刘尚昂的表情十分尴尬。 老左这会儿没功夫搭理他,接着说道:“能让实用害怕的,只有他无力改变的东西” 我和老左同时说出了那两个字:“天命。” 老左先是一愣,接着点头:“对,天命。在十全道人,也就是夜魔身上,套着一道轮咒,它的命数是三千年一轮回,连同咱们所在的阳世,也要跟着它的命数一并进入轮回,这可是天命轮回,无法中断。当初歼灭葬教的时候,我以为我已经中断了轮回,可直到后来我遇到了你,才发现轮回根本没断,只是方向变了。” 他尽说些我听不懂的东西,弄得我有些烦了:“老左,你现在说话怎么也没重点了,你就捡重要的说不行吗” 老左眉头微蹙:“我知道天命轮回无法斩断,是因为我曾试图去斩断它,并且失败了,但实用并不知道,如果我没猜错,现如今,他还在试图斩断这道轮回。企图斩断天命轮回,无异于逆天改命,不但实用要遭受天谴,整个行当,甚至整个阳世,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我还是有点懵,但我爸似乎听懂了老左的话,他点了点头,迎合道:“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唉,不过石头那个性子,硬得很呐,加上这孩子又太相信自己的能耐劝,恐怕是劝不住他呀。” 老左还是一声长叹:“实用的出发点本身没错,不只是他,二爷、张真人他们,还有我,都曾想要斩断这条轮回,但好在我们选择的方式是对的,再加上祖先们的层层布局,如今才没有酿成大祸。可实用他偏偏选了最危险的一条路,不对,应该说,他选了绝对错误的一条路,如果让他顺着这条路走到头,后果不堪设想。” 老左的话很多我都没听懂,不过我倒是知道,实用选择的那条路,就是追寻长生。 听老左这意思,他似乎是通过无限的寿命,去更改一些本不能更改的事。 我不知道实用这样做的出发点究竟是对是错,但我也知道,他做出选择,一定是错的。 这就好比,我有急事要去一个地方,但遭遇了大堵车,导致最后没能赶上时间,耽误了大事,于是我产生了一个念头,我要彻底解决这个世界上的交通拥堵,这个出发点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但我解决拥堵的办法,就是炸掉世界上所有的车,杀光世界上所有的人。 确实,实用也没炸人家的车,也没亲手杀什么人,怎么就能说他一定是错的呢。 你可还记得当初带我们进入越南丛林的向导老阮,可还记得老阮的侄子阿仔,以及阿仔一家人残缺不全的尸体。 可还记得我刚回仉家时,死在老巷子里的宋子易。 可还记得在南境自尽的灼尘子。 实用确实没有亲手去杀人,可他的手上,却早已是血债累累。 借刀杀人的人,比真正的行凶者更可恨 有人可能会说,要实现某些目标,牺牲在所难免,是,我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你也要知道,有些牺牲可能是必要的,还有一些,根本就不应该出现,谁能告诉我,阿仔一家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做过什么 那一家三口,明明就是他x的局外人,再怎么样厄运也不该降临到他们头上去。 所谓的牺牲,早就已经变成了滥杀无辜。 在老左说完话之后,我爸就陷入了沉默,我和其他人也都沉默着,似乎现在无论是谁多说一个字,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我偏偏就成了这个不合时宜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挺了挺腰杆:“再见到实用,谁都不许手软。”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格外难受,就跟被刀割了一样。 第1028章 深渠 我爸似乎还是放不下他和实用的旧谊:“刚才左掌门不也说,石头是身不由己吗说不定还有挽救的余地。” 老左直接摇头:“他只是被吓到了,其实没有人逼着他去做什么。我想,十全道人一定在实用面前展示过一些东西,但也仅此而已,后来实用做出的那些事,完全是他自己的自发行为。而且他一旦走上了这条路,就无法回头了。” 我爸还是有些犟:“怎么就无法回头呢,放下屠刀还立地成佛呢。” 说实话,我不知道我爸和实用当年的情谊究竟是怎么样的,但这种情谊,一定比我和实用的情谊要深。 老左苦叹一声:“实用是个极聪明的人,他一定知道,如果他现在停下来,那么他要面对的,将是巨大的愧疚和负罪感,这两样东西对他这种人来说,可能比死还难受。他宁可飞蛾扑火,去寻求毁灭,也不会停下来向后看一眼。实用其实很脆弱,有些时候,越聪明的人往往就越是脆弱,因为他们太清醒。” 在老左说这番话的时候,我看了梁厚载一眼。 出乎预料的是,感受到我的目光,梁厚载竟冲着我点了点头,似是在赞同老左刚才的话。 我爸将拳头重重地砸在了墙上:“事情怎么就演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了呢” “这些都不重要。”老左说:“它如何演变成现在的样子,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眼下要做的,是解决当下的问题。必须找到实用,将他绳之以法,大非说得对,再见到他的时候,咱们绝对不能手软。而且我也不会同意行当里对实用动私刑,他做的事,应该用俗世的规则来评判。” 刘尚昂插了句:“可这家伙这么聪明,不管干什么都不留罪证,你怎么拿俗世的法律来制裁他。” 老左露出了极强的自信:“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这就是老左,他总是能在所有人都陷入彷徨的时指出那条唯一的出路,也能在所有人都犹豫不决的时候,用强大的自信感染每一个人。 时至今日,老左已经成了我们这个行当的中流砥柱,很多人认为用“抵住”这个词来形容一个年纪刚刚三十出头的人有点言过其实,但在我看来,老左绝对当得起这样的夸赞。 接下来,老左又说了两个字:“吃饭。”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一下子就让人忘了之前的彷徨犹豫,大家再次动了起来,熥饭的熥饭,温水的温水。 反倒是我比较清醒,此时大家都各忙各的去了,我就从背包里拿出了十洋志,想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一些当下能用得着的知识。 为防十洋志的手抄本在颠簸中被毁,现在我随身带着的,是手抄本的复印件。 老左来到我跟前坐下,我也懒得避嫌,就这么敞着书继续看。 “什么时候动身”老左问我。 我这才合上了书:“半小时以后吧,我现在在考虑接下来该怎么走呢。原路返回怕是不行,出了这个石厅就是灯渠尽头,要想绕过石厅继续深入,那就必须离开灯渠了。可眼下好像也没有别的路。” 老左说:“乱石阵里的炁场,好像还是不太正常。” 不是阴气都消散了吗,怎么还不正常老左这是又感应到什么了 我就问他:“乱石阵里还有邪气” 老左摇头:“不是邪气,而是炁场流转的速度比整个大环境快了不止一拍,我怀疑,在那个阵下面,应该有条通往更深处的暗道。”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啊。” “因为我一直在琢磨,如果咱们继续朝着地底深入,是不是就离开望天墓的地界了。” 确实,只有露出地面的墓,才能叫做望天墓,如果继续深入,确实会渐渐脱离望天墓的范围。 可那又怎样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在望天墓的地界里徘徊,说不定祖巫就是钻到地底下去了呢。 这时老左又补充了一句:“放眼整个葬龙谷,只有地表炁场异常,地下的炁场没看出不寻常的地方。” 换句话说,地底下应该什么东西都没有。 我撇了撇嘴,说:“还是先把乱石阵挖开看看吧,底下的暗道不一定就是通地底的。” 其实我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却没想到被我给说中了。 等大家都休息得差不多了,我就招呼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合力在乱石阵中间挖开了一个口子。 没挖太深,洞口入地不到一米,就连通了一条埋在地下的暗道。 暗道的长度也就在两百米左右,前半段倾斜向下眼神,但后半段又突然转折,开始以四十多度的角度向上延伸,一直延伸到地表。 顺着这条隧道回到地表以后,呈现在我们眼前的又是一条露天灯渠,起初我们还以为又回到了原路上,着实紧张了几秒钟,不过很快,我们就发现这条灯渠和之前走过的那条灯渠差别很大。 这条灯渠更宽,也更深,我目测了一下,两侧渠壁的高度至少在六米以上。 这地方杂草非常稀少,长明灯的残骸也不常见,但地上面散落着大量扎偶,在破败的地面和墙壁上,依然能隐约看到大面积的无头龙纹。 老左探长脖子朝四周撒望了一下,随即眉头大蹙:“炁场不对,流通速度太快。” 我问他:“有邪气吗” 说起来,最近因为老左一直在身边,我都懒得自己去感知炁场了。 老左摇头:“暂时没有发现邪气,不过倒是有股异样的灵韵。” 说着,老左就快步朝着前方走了过去,我跟着他一路走,最后他来到一具扎偶旁边,停下脚步来仔细看了看那具扎偶,又抬起头,看了看天。 片刻,老左一猛蹲身子,将地上的扎偶翻了过来。 我这才发现,在扎偶身下有个四四方方的凹槽,里面应该放过法器,现在凹槽周围还有灵韵闪动。 那只是法器残留下来的灵韵,算不上强,但极为醇厚。 老左仔细看了看那个槽,回头对我说:“里头的东西才刚刚被人拿走。” 听他这么一说,我可快速放空心神,朝着天穹望去。 果然,在这个扎偶的正上方,有一道即将消失的风穴。 想必藏在扎偶身下的法器必不是凡物,它的灵韵之强已能影响至少方圆十里的炁场,甚至在空中形成了这么一道风穴。 顺带一提,法器不经催动,只靠周身灵韵自动衍化出风穴,需要至少十数年时间。 现如今法器被取走,风穴也开始散了。 这时身后又传来了刘尚昂的声音:“很多扎偶都被翻动过,地上的尘土排布不正常。不久前才有人来过这儿,他还特意掩去了地上的脚印” 我和老左立即对视一眼 眼下的种种信号似乎都表明了,祖巫不久前才刚刚离开。 老左快速问刘尚昂:“能看出那人朝哪个方向去了吗” 刘尚昂趴在地上,先是看了看脸前的一片地面,又几乎把整个脑袋贴在地上,斜着眼睛朝我和老左这边看。 约莫过了得有一分多钟,他才指了指前方:“朝更深处去了。” 我和老左哪里还敢耽搁,第一时间朝身后的人招招手,接着就施展开轻身功夫朝灯渠深处猛奔。 刚进这条灯渠的时候,我还没发现地面有太大的异常,直到撒开步子狂奔,才发现这里的路面常有起伏,而且这种起伏是不规则的,突起、凹陷几乎随即出现,毫无章法可言。 这样的蔓延方式,与我们所处的龙岭山脊,几乎同出一辙。 就听陈道长吆喝道:“这条灯渠,简直就是一个小龙岭啊。哎呀,龙牙山是龙岭精气所在,在这个灯渠子里头,肯定也有个类似的地方,祖巫肯定就是奔那儿去了” 我竖着耳朵听他说话,脚步却一刻都没停下。 行进中,大家都达成了一种默契,每个人都刻意压制着脚步声和自身散发出来的炁场,手电筒全都没有点亮。 大家都是老江湖了,心里都明白,对付祖巫这样的高手,就必须无声无息,出其不意。 如果提前让祖巫察觉到了我们的动静,他绝对会提前布阵等着我们。 对方以逸待劳,我们仓促应战,不用想,百分之百是要吃大亏的。 奔跑途中,老左几次变换脚下的频率,似乎想要停下,我心中大疑,朝他这边瞥了好几眼,但他也只是稍微变变步伐,每次都没有彻底停下身来。 这样的过程往复了好几次,老左才主动开口说:“咱们好像被邪祟给盯上了” “什么样的邪祟” “暂时还不好说。” 这个“说”字刚刚说圆满,我的耳根子就不受控制似地急颤了两下,紧接着,就有一阵极为尖锐的嘶喊声贴着耳膜响起。 “啊” 那声音当真是乖戾尖锐到了极点,我当时就感觉整个脑袋一颤,脚下也跟着一软,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好在老左探手扶了扶我的胳膊,才帮我稳住重心。 第1029章 逆天而行 我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将脑海中的那个声音驱走,后来发现没有效果,才赶紧凝炼念力,守住心神。 老左侧身凝望着渠壁投下的浓浓黑影,语气低沉地说了句:“可能是最麻烦的东西。” 我挺直身子,也朝着那片黑影望了过去。 在浓郁的影子里,藏着两只不完整的扎偶和半截灯柱,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可这时老左却惊喊一声:“小心” 小心什么那地方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我心间正疑,忽见阴影中突然冲出一个灰白色的影子。 那是只女鬼,浑身上下银装素裹,衣袖和裙摆很长,这种由灵质形成的布料仿佛能够感应到风力,竟能呈现出随风飘荡的波浪。女鬼的衣着十分具体,可脸上却看不到任何五官,原本应该长着五官的地方就是白茫茫的一片,就像是脸上压了一团视线无法穿透的云层。 说来也怪,寻常的鬼物出现时,大多都是先能感应到它们身上的邪气,随后才能看到它们的样子。 这只女鬼却是先有形,又有炁,而且它的炁场不是普通的阴气,而是一种十分怪异的气息,对,与其说那是炁场,不如说是一种奇怪的气息,那种气息也没有明确的味道,却能直冲脑海,让人心神无法安宁。 只一个瞬间,女鬼就压到了我面前,我本想用幽冥通宝抵御,可老左却快速拉了我一把,将我拉到一旁。 当时我身子一倾斜,朝着左侧迈出了一大步,女鬼正巧就顺着我的肩膀蹭了过去,仅仅是被它触碰到皮肤,我就感觉遍体一阵寒意,从头到脚被冰了个透彻。 先前在石厅里遭遇的水寒,也不如这股寒意来得猛烈。 老左一手拉着我,一边冲其他人大喊:“这不是普通的鬼,是颇离,千万别被它碰到” 那只女鬼就是颇离可我以前也遇到过颇离啊,其伤害力完全无法和眼前这只女鬼相提并论。 所谓颇离,其实是一种极其罕见得冤死鬼,一般的鬼物身上就算没有太多邪气,至少也是阴气逼人,可颇离却不同,它们周身不带邪气,不带阴气,兼之没有实体,不管是用术法还是物理方法,都很难将它们毁灭。 确切地说,颇离已经有点超出鬼物的范畴了,它们只是一种外型和鬼物相似的“魄”,武魂之魄,夺阳夺舍,他们从活人身上夺取阳气的能力非常强悍,单是皮肤稍稍触碰到它们,瞬间就会有大量阳气被抽走。 此时老左就一边抓着我的肩膀,一边将阳气慢慢注入我的体内。 我问老左:“你以前遇到过类似的东西吗” “镇过几只,”老左快速回应道:“不过当年我镇压颇离的时候,身边有只黄大仙,还有一把引魂灯,又来了” 说话间,又有几只颇离冲出阴影,以极快的速度朝我们压了过来。 在场的人全都匆忙躲闪,勉强避过一劫。 老左朝着墙角处多蹭了两步,来到墙角,便快速咬破手指,将念力凝聚于指尖,凌空画出一道血符。 我认识那符印,当初在仙人墓的时候,曾有一个疑似柴宗远的老人给了我一张符箓,那是守正一脉的看家宝符,名为封魂,而老左此时划出的符印,恰恰就是封魂符的符印。 这家伙总说什么,自己在辰州符方面的造诣不深,如果造诣不深,如何能凌空画出如此精悍的符印 有时候真羡慕这些能说点小谎的人,就连故作谦虚都能这么不漏痕迹,以至于我以前愣是没发现老左的辰州府造诣这么高深。 符印一成,老左接着变剑指为掌,将手掌轻轻向前一推。 鲜血画出的符印依旧凝在半空,可符印上的灵韵,却在顷刻间冲向了其中一只颇离,就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 符印的灵韵无声无息地触及到颇离的灵体,接着就见它的身子先是快速变得模糊,等模糊到彻底看不出具体的形态时,又像一朵被强风袭击的烟雾一样,瞬间四散。 鬼物壹度不宜杀,老左一出手就动了杀招,这说明面对这些颇离,必须一出手就用尽全力,不能留半分余力。 一直颇离被镇杀以后,灯渠中先是稍微安静了几秒钟,但在这短暂的安静过后,渠道两侧的狭长阴影中却瞬间充斥了大片大片的灰白。 难以计数的颇离同时出现,呼啸着朝我们围拢过来。 一只颇离就那么难对付,更别说这么多了 现在我满眼都是那种半透明的灰白色,颇离的身躯就如同一束束白色的花一样,以极为扭曲的方式在灯渠中快速绽放。 由于颇离的数量庞大,回荡在耳边的尖叫声也变得越发尖锐,维持心神稳定变得格外吃力。 老左连画几道凌空血符,但也只镇杀了十来只颇离,面对数量如此巨大的颇离群,只不过是杯水车薪。 无奈之下,老左只能反手探到腰间,摸出了番天印。 他将番天印拿在手中,脸上浮现出了极为短暂的犹豫,随后,他又将视线转向了我。 我知道老左是什么立即,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了三枚半幽冥通宝,但想了想,又放回去一枚。 老左收起番天印,快速带着大家撤到我身后,而我则催动幽冥通宝,引到阴气入地。 长阴入地惊扰底下阴脉,大阴破土,青铜鬼门如期而至。 只一个瞬间,三道青铜鬼门同时浮现在了龙岭的山脊上,那巨大到无以复加的门,仿佛将龙脊整个压弯了一样。 当时我就听我爸惊呼了一声:“这也是鬼门” 鬼门一出,甭管你是厉鬼还是颇离,都只有魂归地府的份。 前一刻还呼啸着朝我们压过来的颇离,此时受到鬼门引力的拉扯,一个偏离了原来的行动轨道,呼啸着朝四面八方急蹿。 眼前的光景就像是有无数道灰白色的劲风正朝着八方扩散,起先它们像是毫无规律地胡乱蔓延,可当它们离开灯渠飞上山脊,就汇成了三缕,直冲着青铜鬼门扑了过去。 从鬼门现世,到颇离全部魄归阴曹,其间只不过经历了一分多钟的时间。 连同潜伏在山脊中的一些游魂厉鬼,也一并被吸到鬼门里去了。 我散了念力,让鬼门消失,随后反手将幽冥通宝塞回口袋。 一切又回归到了最初的平静,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顺带解释一下老左刚才为什么没有动用番天印,大家都知道,这些年不周山没少研究过我的底细,祖巫自然知道我早就掌握了幽冥通宝的催动方法,也大致知道我的修为深浅,但老左不同,他在行当里的名气虽大,但极少有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更别说是摸透他的能耐了。 不管是动用番天印来对付颇离,还是动用幽冥通宝召出鬼门,势必要闹出很大的动静,从此以后,我们的行踪必然暴露,祖巫也必然会提前做好应对我们的准备。 既然一定要闹出大动静,召出鬼门自然要比动用番天印要好,因为番天印只要一动,祖巫就能够管中窥豹,大体推演出老左的能耐究竟有多大,并做出针对性的应对措施。我就无所谓了,反正祖巫早就把我摸透了,就算老左动用番天印,他也一定会做出针对我的布置。 与其两个人都被看破,不如藏上一手。 道理很简单,但若不是身处在当时那种环境里的人,恐怕也很难看到其中的玄机。 我收好幽冥通宝,冲老左叹了口气:“这一下咱们彻底暴露了。” 老左眉头微蹙:“这地方怎么这么多颇离按说颇离这东西没有群居的习惯,不应该扎堆出现啊。” 我说:“弄不好就是祖巫放在这儿的呢。” 老左脸上忧色没有缓和的迹象:“怕就怕,是这里的什么东西,将这些颇离给吸引过来了。” 我和老左正说着话,我爸突然凑了过来:“你刚才召出来的东西,也是鬼门” “是啊,这是青铜鬼门,我刚能催动幽冥通宝的时候,只能召出一道石门,这种青铜鬼门是能看到乾坤鼎的鼎身以后,才能召出来的。” 我爸显得非常吃惊:“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召出来的东西,就是真正的鬼门关,而且还一次性召出了三道。” “我知道啊,哎,不是,你这么吃惊干嘛呀,这要是放在二十多年前,你也能召出这种东西来吧” “别闹,我怎么可能召出这种东西来呢。这种青铜鬼门,原本是只存在于古书记载里的东西,历代阴差都不曾将它召唤到阳世,就连袁天罡都没有这本事。” “哟,那我现在是该受宠若惊啊,还是该自命不凡啊。不就是一道鬼门嘛,又不是多稀奇的东西,我这三道鬼门,都挡不住老左的番天印。” 我爸看神经病似地看着我说:“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像这种级别的鬼门,根本就不是活人能召出来的。让这种东西出现在阳世,那可是要违逆天道的。” 第1030章 龙牙冢 我不就召了个青铜鬼门吗,怎么就变成违逆天道了呢 这要是违逆天道,那老左的番天印该怎么评价,那玩意儿不是更违逆天道 所以我觉得,我爸如果不是在危言耸听,就是在和我开玩笑,关键这玩笑开得一点都不幽默。 见我一脸不信的表情,我爸也只是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当初将幽冥通宝融入你体内,到底是对是错。” 这时候老左发话了:“说起来,这世上本就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是违逆天道的,凡世间的人,凡世间的物,都没有违逆它的力量。所有的事,冥冥之中必有定数。所以我想,大非能召出青铜鬼门,也未必就是件坏事。” 听到老左的话,我爸好像想通了什么,默默点了点头。 倒是李淮山嘴巴碎,插了句:“照你这么说,那人的命运都是上天注定好的呀,那咱们干脆混吃等死得了,反正再怎么使劲命运也不会改变。” 这小子脑袋有问题吗,老左压根不是这个意思好吗。 这要是搁我这儿,我早就开骂,可老左毕竟比我有耐性,他笑了笑,对李淮山说:“天道不能改,天命也不能改,但人命是可以更改。你的具体的命运如何,主要还是看你做过什么,所谓种因得果,就是这么个道理。尽人事,然后才能听天命,如果人事都未尽,自然也得不到天命垂青。” 李淮山竟然没听懂:“卧槽,有点高深啊,什么意思” 回头想想,李淮山自从入行以来,基本上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提升修为上了,确实没有更多时间去思考人命、天命的论题,我比他好多了,至少我还看了大量的兵书战策、科博杂记,思想境界上比他稍微够了那么一点点,见识也比他稍微广了那么一点点。 老左依旧很耐心地向李淮山解释:“就是说,人的命运,终究还是靠自己创造的。人命,包括在天命之中,但也独立于天命之外。这么说你能明白吧” 李淮山还跟老左犟:“完全不明白压,怎么又包括又独立得,老左,你这样说话很不严谨啊。人命要是真能靠自己创造,那还要那些算命的干嘛,行当里那些算命看相的,不全都得失业啊。” 老左顿时笑了:“正好你提到了看相,其实按照相学、命理学来推论的话,古代的历代皇帝,按说都没有当皇帝的命。这些人之所以能坐上皇位,要么就是得了祖上荫蔽,生下来就是皇子,要么,就是尽了人事,得了天命,才将天下揽入怀中,成为开国之君。” 李淮山转过头来问我:“还有这事儿” 我先是点头,表示老左的话不虚,随后又甩给李淮山一个白眼:“就你问题多,聒噪” 李淮山撇了撇嘴,一脸不服气的表情,但总归没再继续碎嘴子。 我认识李淮山这么久,他一向这样,有时候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但碍于面子,还是不肯认错。 认不认错不重要,只要能改就行。 不能长远地彻底改变,暂时克制自己一下也行啊。 老左朝着灯渠更深处望了两眼,颇有些担忧地说:“祖巫现在怕是已经有了准备,咱们得小心了。” 说话间,老左招招手,带着大伙儿继续朝着前方走。 我们进第一条灯渠的时候,越往前走灯渠里的东西变得越新,推测那条灯渠应该也受到了轮回阵的影响,在我们前行的同时出现了轮回逆转的现象。 现在轮回阵被破,眼下的这条灯渠总算比较正常了。 随着越来越靠近山腹,周遭的潮气越发浓郁,渠壁和地面的腐蚀程度也变得更加严重。 到了现在,我们几乎看不到一块完整的石砖了,所有的砖都被湿气腐蚀得十分圆润,有些甚至被蚀成了一块块形状不规则的小碎片。 都是彻头彻尾的水蚀,丝毫没有被风力切割的痕迹。 可灯渠中一直有阴风搅动,风劲很足。 如果这些石头单纯被潮气腐蚀成现在这个样子,那么可以推测,这条灯渠的建造年份已经相当久远,我估测建成时间应该在夏商时。 可在这么长的岁月里,强劲的风力也早已将石头割裂,应该说,风对石砖造成的伤害,要远远比水汽来着更猛烈。 要么就是灯渠里头的这股子阴风是不久前才出现的,要么就是灯渠的建成时间比我预想中要晚很多,风力还来不及将石头割裂,而在不久前,这里的潮气重应该带有很强酸性,不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岁月里将石头腐蚀成这个样子。 不管怎么说,近段时间,灯渠中一定发生了某些变数。 老左的一边快步穿梭在渠道中,一边和我一起朝着四周撒望,渐渐地,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清晰的“川”字。 “有人在这里动过手。”就在我还在思考到底是什么导致了灯渠异变时,老左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我给了他一个询问的眼神,意在让他把话说得明白点,可老左没有鬼眼,现在他直视着前方,并没有留意到我的眼神,只是自顾自地说着:“空气中残留了两股念力,一股阴邪,一股暴戾。前者要比后者强很多,但后者却能稳稳压制住前者。” 我随口一问:“这话是怎么说的” “那股暴戾的炁场,仿佛就是为了克制那股邪阴之气而生的,虽说它远不如对方精纯,却能完完全全压制住对方。这种极端暴戾的炁场,咱们曾在南境见过一次。” 我看着老左,默不作声。 老左也沉寂了小片刻,随后他报出了一个名字:“张大有。” “张大有” “嗯,这股暴戾无比的念力,应该就是他的。” 张大有不是被邢伟他们压往四川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先我们一步出现在这里。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瞬间有些发懵。 老左的脸色也是相当难看:“得抓紧时间处理完眼下的事,我担心,邢伟他们可能出事了。” 一边说着,他已经从背包里摸出了那个砖头似的高功率手机,可在片刻的犹豫之后,他又将那块手机塞回了背包侧兜。 就算邢伟真的出了事,现在联系他也于事无补,眼下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快解决眼下的问题,然后再腾出精力去关照邢伟的安危。 老左也算个实至名归的老江湖了,这种道理他比我清楚。 或许是因为太担心邢伟,老左不自主地加快了速度,在场的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醒老左,一个个尽力加快速度,以保证能跟上老左的步伐。 过了没多久,我也能感觉到那两股残余念力了,老左说得没错,其中一股暴戾的念力确实来自于张大有。 邢伟的特战队像铁桶一样守着张大有一行,张大有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 当时我脑子里立即浮现出了两个字:内鬼,如果不是有内鬼接应,我不相信张大有能从特战队的枪口底下逃出来。 这年头怎么哪哪都有内鬼,什么世道 周边开始能看到战斗的痕迹,地上的很多扎偶直接被翻了起来,有些甚至被某种力量波动撕破,裹在扎草里的脏器散落得到处都是,还能看到很多原本就残破不堪的长明灯柱直接被整个崩碎,渠墙上也被崩出了一条条长痕。 老左的眉心比之前蹙得还要紧:“这是要以死相搏吗” 的确,以张大有那点儿修为,要想和一个光靠念力就能将石头崩裂的顶尖高手对决,只能以死相搏,纵使他的念力属性能完全压制对方。 我隐约有种预感,张大有很可能在这里袭击了祖巫本人。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此时我们已经能看到和灯渠尽头相连的一座大土冢了,那地方就是整个葬龙谷的中心,也是灯渠的龙牙所在。 那座小山一样的土冢高高立在山腹的最低处,呈现出一个极为规则的锥形状,在大冢的表面,还有一条盘旋延伸的栈道,它顺着冢身一路蔓延,一直蔓延到冢顶,就如同一条盘曲的巨蛇。 顺带一提,这座大冢的西侧紧邻着白虎过堂风水局,冢前冢后又恰好处在淋头割脚的位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应该也是整个望天墓中最大的一座主墓,鉴于望天墓凡墓必见天的特性,估计这座大冢的顶端也开了一道口子。 “有人,在墙里”黄玉忠不早不晚地惊呼这么一声,他的声音很急,声线也格外尖锐,连我都被吓了一跳。 从鬼眼中,我看到黄玉忠一边这么喊着,一边抬手指向了左前方。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到远处的渠壁上贴着一个人。 是个老人,浑身上下瘦的跟什么似的,简直就是皮包骨,但这人确实是活着的,我看他得时候,他的视线也穿过了压额的乱发,朝我这边看了过来。 这家伙的匿身功夫相当了得,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趴在墙上,可如果不是有黄玉忠事先提醒,我绝对会将他当成一块砌在墙里的石砖,根本无法发现他的行踪 第1031章 地底巨兽 这已经不能算是匿身术了,这简直就是化形术 在短暂的对视中,我也总算看透了对方的身份。 虽说蓬松的头发遮住了对方的脸,但那双阴沉而又明亮的双眼,我却在泅水荡底见过一次。 这人就是祖巫,当年和许瞎子一起出现在泅水荡地宫里的祖巫 由于离得比较远,起初祖巫应该只是隐约在黑夜中看到了我们的身影,但并不清除我们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存在,直到他将视线转移到了黄玉忠身上。 我想,祖巫的夜视力一定也远超常人,但比我和黄玉忠要差一些,他盯着黄玉忠看了好一阵,才发现黄玉忠正抬手指着他。 我也是这才想起来,黄玉忠的手从刚才开始就没放下。 坏了 祖巫终于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立即从渠壁上跳了下来。 本来我还以为,一旦找到他,必然要面对一场无法规避的恶战,但我没想到此时的祖巫竟是如此狼狈,他看到我们之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逃跑。 没了命地逃跑。 他的身法相当好,脚步一开,便是周身间虚影飘摇,恍惚间,好像在前方狂奔的人不只一个,而是几个人同时迈开脚,他们时而出现在渠道左侧,时而集中在偶尔,时而又分散开来,每个人的身影都显得极不真实。 说真的,我入行这么久,还从没见过这么诡异的身法。 但祖巫的身法也只是诡异而已,速度算不上特别快。 他浑身上下的力气好像都快要耗尽了一样,这样的身法施展了没多久,他好像就支撑不住了,随后就开始沿着直线拼命狂奔,那如同干尸一样的消瘦身板,紧贴着落入灯渠的夜色。 我一刻都不敢耽搁,在祖巫转身逃窜的瞬间,就撒开腾云步追了上去。 离得这么远,老左肯定看不见祖巫,但他能感应到祖巫身上的念力和灵韵,祖巫刚一迈开步子,老左也施展开了八步身形。 前几秒钟,老左在前,我在后,十秒钟过去,我到了老左前面,老左紧跟在距我不足五米的后方。 其实论速度得话,祖巫还比不上全力施展八步神行的老左。 我担心前方有诈,便也稍稍放慢速度,一直和老左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万一出现什么情况,也好和老左相互有个照应。 随着离祖巫越来越近,我发现祖巫的左手中抓着一个猴头大小的青铜葫芦。 因为那东西有一半被他的手掌挡住,我只能隐约看出一个葫芦的轮廓,加上在祖巫奔跑时,那东西颠簸得厉害,具体也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祖巫在前面跑,我们在后面追,土冢的轮廓也在夜色中变得越发清晰起来,那座冢就像是一座冰山,温度非常低,随着离它越来越近,风的温度都在下降。 身后,老左边跑边喊:“他的气息很乱,念力也弱化了。” 老左喊话时,我们距离祖巫只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了。 起先祖巫好像并不知道我们离他这么近,可老左这么一喊,他顿时慌了一下,还回过头来瞄了我们一眼。 他这么一回头,速度顿时慢了一大截,我和老左瞬间将距离缩短到了三四十米。 这时祖巫突然双眼圆瞪,冲着我和老左大喊:“既然你们不肯放过我,那就同归于尽吧” 这话说得,好像我们把他怎么着了似的。 不过很快我就反应过来,祖巫怕是将我们两个认成另外一伙人了。 话音一落,祖巫就抬起左手,将青铜葫芦里的东西一饮而尽,然后就猛力将葫芦甩到了渠壁上。 砊当一声闷响,青铜葫芦先是撞在渠壁上,又折了个弯,给斜着弹回来了。 我探手一抓,正好将这东西攥在手里。 刚才我确实没看走眼,这就是一把产自东汉年间的青铜葫芦瓶,瓶身上非常光滑,只在瓶底的位置刻了“乾坤”二字。 从瓶口里不时散发出来一股浓郁的酸味儿。 眼下祖巫已经重上盘绕在土冢上的栈道,我本想追上去,背上却传来一阵生痛。 老左竟然捡石子来砸我。 “停下”得老左这么一喊,我才迅速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 这边我刚一停下,老左就从番天印中催出一道阳气。 在他的操控下,精纯阳气瞬间刺破黑夜,直冲着祖巫驰了过去。 祖巫的反应也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他竟然第一时间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舌尖血,直接将老左催出来的阳气给喷散了。 靠着鲜血竟还能抵挡阳气,这种事我还是平生头一遭见。 就这么一攻一挡的功夫,祖巫已经爬得很高了,我又要追,还是被老左一把拉住。 “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解。 老左也不啰嗦,端起尚未出鞘的青钢剑,指了指土冢和栈道,只说了三个字:“仔细看。”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才留意到,祖巫沿着栈道往上跑的时候,栈道一直在剧烈地颤抖,很多地方尘土飞扬,其间还伴随着石板碎裂的声响,给人一种栈道马上就要崩塌的危机感。 祖巫身上几乎没什么肉,瘦得跟干尸一样,目测体重撑死也就是四十来斤,那样身躯都快把栈道给压塌了,要是换我们上去,只消踏出一步,整条栈道都得瞬间崩溃。 而眼下这个土冢也不是单纯用黄土堆积起来的,仔细观察,会发现土冢表情布满了亮盈盈的晶体颗粒,即便在没有月亮的夜里,这些颗粒依然能发出微光,不过由于那些光非常暗淡,不瞪大眼睛盯着看,根本察觉不到。 另外,空气中还飘荡着一股很淡的鱼腥味儿。 结合这样的味道,我才认出土冢表层的那些颗粒,原是一种叫做吹火砂的特殊朱砂,所谓吹火砂,就是说它的燃点非常低,只要活人朝着它吹上一口气,气息中蕴含的温度就能让其燃烧起来。 试想一下,如果刚才我爬上了栈道,一脚将栈道踩踏,下落时身子或者脚掌擦在那些吹火砂上,瞬间就会被火焰包围,就算能用业风保命,那也得脱一层皮。 老左不愧是老江湖,心思足够细,做事也够稳妥,瞬间就能发现土冢上的吹火砂,而且也没有下重手,直接要了祖巫的命。要是老左刚才直接踏出罡步将栈道压垮,祖巫现在估计已经被烧成碳了。 可目前来说,祖巫是绝对不能死的,他一死,我们就无从得知实用的下落了。 唉,我和老左相比,终究还是少了几分成熟老练。 老左给我使了个眼色,我立即会意,拿出幽冥通宝,召出业风,先在土冢表面笼了一层冰晶,又拿出登山工具,打算打一条锁道上去。 这时祖巫已经攀上冢顶,刚才我就想用业风将他困住,谁成想,铺上冢顶的业风又被他一口鲜血给喷没了。 那到底是什么血,既能击散番天印的阳气,也能喷走幽冥通宝召来的业风 下一瞬间,祖巫做出一个纵身下跳的动作,然后整个身子都陷入了土冢里。 这特么是遁地术么 我先是一阵惊,但刚刚摸出登山钉和登山锤,我又想明白了,在冢顶的中心区域,压着一滩流沙,刚才祖巫就是陷进流沙里去了。 估计这一小滩流沙,就是通往土冢内部的入口 事不宜迟,为了加快动作,我只能先将手里的青铜葫芦扔在一旁,准备打造攀冢用的锁道。 正巧这会儿李淮山也带着其他人跟上来了,大家纷纷拿出工具上来帮忙。 众人正拿着钉锤朝土冢凑,老左突然吆喝一声:“都别动” 他说别动,拿谁还敢动所有人同时停下手里的动作,将视线转移到老左身上。 老左却没了下文,现在他还保持着抬手阻止众人的动作,可注意力却不在大家身上,就见他眯着眼睛,脸庞微侧,像是在侧耳聆听灯渠里的动静。 阴风从掠过土冢,倾斜着压入灯渠,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呜咽,可除此之外,我没有听到其他异响声。 就连号称千里眼顺风耳的黄玉忠,也是一脸的疑色。 最后还是刘尚昂忍不住问老左:“道哥,你这是干嘛呢” 老左摆摆手,示意刘尚昂别说话,片刻,他才回了句莫名奇妙的话:“别乱动,来了个大家伙。” 当时老左的口气非常沉重,弄得我心里头没由来地紧张。 不过很快,我就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约莫半分钟以后,我也感觉到地面下方出现了一股极为庞大的灵韵。 那种感觉,有点像我召出鬼门的时候,总是在地底看到阴脉一样,但又不完全一样,阴脉一直在流淌,但其本身的位置却不会移动,可眼下这股灵韵却如同一只幽冥世界的巨龟,它是如此庞大,像一座移动的山体,一边在地底游荡,一边以极缓慢的速度靠近我们。 不知道为什么,虽说我也不知道这股灵韵到底属于谁,但我却隐有感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它。 它让我想起了在泅水荡深渊里听到的地底回响。 第1032章 催眠 老左的注意力似乎不在地下,他的视线没有下斜,而是一直在土冢上扫来扫去。 他到底在看什么 片刻,老左开口说道:“祖巫唤醒了地底下的东西。” 我问他:“是蛟龙吗” “不清楚,我感觉应该不是。很多年前,我曾在一个叫二龙湾的地方遭遇过尸蛟,两者的气息完全不同,应该不是一样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是祖巫把那东西唤醒的。” “它身上带着一点儿祖巫的炁场,刚才祖巫不是一口气把青铜葫芦里的酸液给喝光了吗,葫芦里的液体一入喉,我就看到他身上的一部分念力从脚底排出,进了地底。” 听他这么一说,我又想起了祖巫喝下酸液前曾说要和我们同归于尽。 现在我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唤醒了地底下的东西,不只是我们,他自己也活不了。 别以为我和老左这是闲来无事地闲聊,老左其实是在与我互通信息,让我和他一起思考对策。 傻子都知道,如果让地底下的东西出来,在场的人全都得没命,先不管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光是那股庞大到无以复加的炁量,都能把我们几个给压垮。 可关键问题是怎么才能将它挡住。 老左的视线在土冢和地面来回游离了好几次,随后开口道:“阴气、煞气、戾气极强,阳气偏弱。” 他说的是我们脚底下的那股炁场。 的确,现在我也能感觉到其中包含着非常强悍阴煞和戾气,唯独阳气弱了几分,而且阳气好像好在慢慢流失。 那股阳气可不是一下子就泄光了,而是慢慢地,丝丝缕缕地从大炁中流淌出来。 感觉就像是有人在酒坛子的底部凿了一个很细的口子,酒水就顺着这道口子,无声无息地流逝着。 而打开这道缺口的人,就是祖巫。 刚才我还在想,祖巫究竟是如何将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给唤醒的,现在这个问题有了答案他改变了这只巨物身上的炁场平衡。 就算是普通的人,当周身炁场失去平衡以后,也会变的很不舒服,甚至出现梦中惊厥或者神经性头疼,失眠更是常有的事。 我能想到这些,最擅长调和炁场的老左自然也想到了,他朝我这边瞥了过来,我也侧过脸,朝他看了过去。 这么一对视,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表情。 我的计划老左知道,我想试试看,能不能通过恢复炁场平衡的方式,让地底的巨物重新进入安眠。 老左的计划我也知道,地底炁场中以阴气为主,而且这股阴气的炁量太大,必须先用幽冥通宝的力量在这道阴气上撕开一道口子,他才能将自己的阳气注入进去。 通过一个眼神就能确认对方在想什么,这确实需要长时间互相磨练出来的默契,不过好在,我和老左是一体双生,不需要花费那么多时间去磨合。 同时我们也并不确定,炁场恢复平衡后,地底的巨物究竟能不能安静下来。 但眼下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地下的炁场离我们越来越近,时不我待,我立即摸出幽冥通宝,用最快的速度召出阴气,并将这股阴气导入地底。 因为我对炁场的感知能力没有那么强大,也说不清那股庞大的炁场离我们究竟有多远,所以我只能一边控制幽冥通宝的阴气下潜,一边斜着眼盯着老左。 老左自然知道我的意思,他低着头,默默盯紧了地面。 一分钟过去,三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时间的流逝速度仿佛变得极为缓慢,每过一分钟,对我来说就像是熬过了整整一天一样,可老左那边还是迟迟没有动静。 一直到我等得马上就要失去耐心的时候,老左终于开口了:“中了” 如果不是得到了他的提醒,我也很难感应到阴曹的阴气和地底阴气已经发生了碰撞,在我的丹田处,也能隐约感觉到一股闷闷的阻力,只不过这种感觉非常轻微,如果不是刻意去察觉,或者有人提醒,根本感觉不到。 “撕开了吗”我急问老左。 老左摆摆手,没说话,但看到他那严肃的表情,我也知道他心里的答案。 但靠这一点点力量,还是无法将巨物表面的阴气撕开。 “都来帮忙”老左朝其他人招呼一声,大家纷纷凑上来,施展各种手段召出阴气,为我提供助力。 一道道阴气丝丝缕缕地汇集在一起,就像是山涧的无数溪流汇聚成了小河。 如果将我们召来的阴气比作小河的话,那股出现在地底的庞大炁场,就是一道宽阔的湖泊,其中的巨大差距不言而喻。 以前我用幽冥通宝召出阴气的时候,还经常有人惊叹,直呼如此庞大的炁量绝不是凡人能召出来的,可现在,我却有一种蚂蚁站在大象脚下的感觉。 在这个世界上,确实隐藏着一些我们无法想象的东西,其强大,其神秘,都远远超出了常识能够包容的界限。 我已经用尽所有力量从幽冥通宝中召出阴气,其他人的脸上也都呈现出了疲态,可老左依旧满脸凝重地盯着地面,一语不发。 还是没撕开 那股庞大的炁已离我们越来越近,我隐隐有种预感,兴许再过一小段时间,就会有一个无比宽厚的甲背将整个龙岭顶翻。 “别留余力”老左突然吆喝一声。 奇怪的是,这句话是专门对我说的。 我看着老左,满脸不解。 老左指了指我的口袋:“还有一枚”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还有一枚幽冥通宝没用上了,先前因为从张大有手里夺来的这枚古钱不太稳定,上面的炁场太狂躁,我就没敢拿出来用。 可都到这种时候了,谁还管他狂不狂,躁不躁,该用就用啊 我立即拿出最后一枚古钱,用念力将其催动,从中抽出一道磅礴阴气。 与另外两枚半古钱中召来的阴气相比,这道阴气确实可以称得上“磅礴”了,不但磅礴,而且非常急躁。 如果把我最初得到的一枚半古钱形容成优雅的文士,在桃源乡得到的古钱形容成能言善辩的智者,那这一枚古钱就是横刀引血的战将,这股带着凌冽杀气的狂躁,很合我的胃口。 关键是狂躁犹然,但并不难控制。 槽,早知道它这么好用,我早就拿出来用了。 这一道磅礴阴气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它和其他阴气混聚在一起,并最终钻入地底时,老左的眼神中终绽射出一抹精光:“维持住,别松气” 说着,他便催动番天印,从中引出一道精纯阳气,并将这股阳气导入地下。 番天印的阳气呼啸着穿越岩层,越过所有人汇集起来的阴气,直接冲进了巨物的炁场中。 我能感觉到,随着老左不断加力,地底的炁场正快速发声着变化,阳气被补足,巨物身上的阴气、煞气、戾气三种炁场都像是平稳下来了一样,就连戾气都给人一种平和安详的感觉。 在这之后,那股在我看来几乎就要贴近地表的庞大炁场,终于开始朝着地底深处缩了回去。 所有人几乎都耗尽了力气,可大家还是强撑着疲惫的身子站着,丝毫不敢就这么垮下去。 地下的炁场还没有彻底消失,谁也不敢大意,虽说现在已不用继续维持阴阳气的运行,但从心底渗出来的那股子紧张,还是不断摧残着众人的神经和体力。 我也不知道究竟用了多久,那股炁场才终于消失在我的感知范围之外。 这时老左也松了口气:“总算回去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嘭、嘭”两声闷响,澄云大师和陈道长上了年纪,加上两人的炁场都是中正偏阳,要召来阴气,着实需要花费极大的体力,到现在两位老前辈已是体能不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老左和这两位老前辈之间的关系似乎也格外亲密,一看到两人瘫倒,他立即紧张起来,赶紧抄两人走了过去。 就见陈道长笑着冲老左摆摆手:“没事没事,歇上一小会儿都行啦。” 澄云大师忍不住揶揄一句:“死鸭子嘴硬。” 陈道长一个大白眼甩过去:“说谁捏” 两位老前辈之间顿时弥漫起了一股火药味儿,不过很快,两个人又平静下来,只是心里头憋着口闷气,谁也不理谁。 他们不是不想吵,而是太累了,没力气吵,剩下的力气只够干生闷气的。 除了刘尚昂和我爸因为修为太低没能帮上忙,李淮山、黄玉忠和梁厚载都快累崩了,三人见眼下没有太着急的事儿,就同时一缩身坐在了地上。 我和老左还残存了一点体力,当下也不敢闲着,赶紧动手在土冢上建起锁,我爸和刘尚昂也搭手帮忙。 四个人朝一个方向使劲,用了不到五分钟,就拉起了一条直通冢顶的锁道。 我和老左商议了一下,决定还是先让李淮山他们原地休息,我们四个体力尚可的人先进去探探路,临行前,老左让刘尚昂把通常弹换成穿甲弹,以备不测。 第1033章 内冢 要进入土冢内部,就必须穿越冢顶的流沙,这潭砂子就像是一道屏障,完全将土冢内部和外界隔绝开来,也彻底挡住了我的视线。 土冢内部的情况不明,谁也不知道在我们穿越流沙的一瞬间会发生什么。 我的身体素质最好,抗击打能力却最强,于是毛遂自荐要打头阵。 没想到老左执意让我跟在他后面,这家伙犟起来简直比驴还犟,讲什么道理都讲不通,后来也是没办法了,只能随了老左的意,让他打头阵。 老左那硕大的身子就像个石墩子一样,整个堵在了沙口上,然后才一点一点地向下沉。 没办法这哥们身体忒宽,洞口又不太够大,估计是有点卡住了。 看着他下沉的速度越来越慢,我不由地替他担心起来:“万一祖巫就在这潭流沙下面等着,那可麻烦了。” 这时我爸突然来了句:“你小心他在下头攮你腚。” 听我爸这么一说,老左先是一愣,然后脸上就露出了相当紧张的表情。 看着老左那张因为紧张而有点扭曲的脸,我怎么这么想乐呢。 好在老左不光身子宽,体重也相当大,后来流沙口大概是再也扛不住他的重量,只听呼噜哗啦一阵碎响声,沙口直接被老左给压崩了。 下一个瞬间,老左便开始急速下坠,而先前还顺着他的身子缓缓流动的流沙,却全都失重了一样,快速朝空中飘去。 这些沙,看样子事先都被天水浸泡过,所谓天水,就是一种能将实物灵质化的特殊液体,而灵体由于本身没有重量,所以会才会出现失重现象,也有人说,这种被称作天水的东西,其实就是九天银河中的河水,至于这种说法是对是错,无法考证。 洞口一被扩大,我就能靠着鬼眼看到土冢内的情景了。 里头连着一条盘旋向下眼神的螺旋梯道,中间顶着一根石砖垒砌的巨大石柱,梯道盘在柱面上,柱子撑起了整个土冢,让这座空心的土冢不至于在岁月的折磨下崩塌。 我没能看到祖巫的身影,只看到梯道末端连着一个黑漆漆的拱门。 老左做了个缓冲动作,平稳地落在梯道上,他快速扫了眼周围,确定没什么问题,才朝着我们这边招招手,让我们进去。 进入土冢以后,随时能闻到一股很浓的哄臭味儿,像是骨头腐烂后产生的味道,其间还带着湿乎乎的霉味儿。 老左放慢了脚步,压着身子朝旋梯下方走,我跟在他身后,在我后面是刘尚昂,我爸殿后。 他之所以殿后,是因为我们身后就是土冢的出口,外面就是李淮山他们,在这样的情形下,后方绝对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地上的灰尘很厚,走着走着,我就意外地发现,这些积灰上竟有两道不同的脚印。 两个人都赤着脚,脚掌的大小也差不多,乍一看好像是一个人留下的,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祖巫的脚掌要窄得多,另一个人的脚掌则宽一些。 “你别欺人太甚了,老狗也有几颗牙” “嘿嘿嘿嘿” 就在这时候,旋梯下的拱门中突然传来了祖巫的叫嚷声,另外我还听到另一个人在拱门里笑,那笑声非常阴森,但声线却非常耳熟。 我很快判断出来,那是张大有的声音。 这时老左已经撒开八步神行,朝着旋梯下急窜,我也赶紧迈开脚步,尽力追上他。 由于先前耗费了大量精力和体力,我们俩的速度与平时比可不止慢了一两成,刘尚昂和我爸全力追赶之下,也能紧紧跟在后面。 半路上,拱门中就传来了祖巫的悲鸣声:“滚啊” 那声音真是嘶哑到了极点,祖巫一定在奋力挣扎,能听出他的气息很乱,这是拼命扭动身子导致的。 声嘶力竭的悲鸣持续了很长时间,巨大的悲怆和不甘在整个土冢内回荡不息。 有那么一个瞬间,祖巫的声音猛地消失了,土冢内瞬间进入寂静,就连回声都不复存在。 也就在这时,我终于在鬼眼中看到了张大有的身影。 此时的张大有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他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浑身长满了食指长的柔毛,而他的嘴里,正死死叼着祖巫的脖子,大股鲜血正如同花洒里洒出的水一样,从他脖子上的伤口中喷洒出来。 如果不是张大有的五官没有发生太大变化,我根本认不出趴在地上的人就是他。 他似乎没有察觉到我们的脚步声,只顾着用力吮x吸祖巫的鲜血,脸上带着陶醉。 祖巫已经彻底死透了,在临死前的一刻,他瞪大了眼,直勾勾地盯着那道距离他不足二十米的拱门。 虽然只有二十米的距离,但他却没能逃出去。 眼前的画面充斥着一种扭曲的违和感,如同一把钩爪抓在了我的心坎上,又痒又疼。 冲到拱门前的一刹那,我就忍不住喊了一声:“张大有” 张大有其实早就发现了我们的存在,在我喊话的同时,他已经一跃而且,疾风般冲了过来。 如果放在平时,想挡住张大有并非难事,可我现在浑身上下都虚得狠,未必还能拦得住它。 嘡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冒险催一道二段劲的时候,身后想起了狙击枪干脆的枪声。 接着就见张大有身侧撩起了一道血雾,空气中惊起一阵火药味儿和血腥味儿混杂在一起的味道,而张大有本人也被穿甲弹强悍的力道给掀翻,身子在半空中盘旋两圈,最后十分狼狈地跌落在地。 刘尚昂那一枪打断了张大有的左臂,那半截被打断的手臂落在地上以后,就像是被点燃了一样,竟快速冒起了橙红色的火苗,并在瞬息间燃成了灰烬。 不等张大有喘息,刘尚昂猛力将一颗手雷似的东西扔了出去。 老左一看到那东西,顿时变得十分惊愕,他几乎是和刘尚昂同时大喊一声:“俯地,遮眼,堵上耳朵” 两个人说出来的话一模一样,就连发音的停顿都别无二致。 听他们这么一喊,我立即反应过来,刘尚昂扔出去的东西,很可能具备闪光弹和音爆弹的双重功效。 我赶紧趴在地上,缩起身子,几乎将脑袋藏在胸口里,同时用力堵上耳朵,在闭眼的瞬间,我特意留意过我爸的情况,他也已缩成了一团,做好了防御姿势。 闭上眼的一瞬间,我隔着布满老茧的厚实手掌,也能听到音爆弹炸裂时发出的巨响,还有那突然爆出的强光,就算是藏好了脑袋,闭紧了眼皮,也能感觉到亮度。 等到这阵巨响过去,我才踉踉跄跄地爬起身来。 大爷的,刘尚昂是不是有毛病啊,这颗音光弹的威力竟然这么强,我明明堵上了耳朵,可平衡还是受到了影响,只能勉强站起来,但走路都走不稳,更别说奔跑了,他扔出这么个玩意儿出去到底想干什么,想卸掉我和老左的战斗力吗 视线中,张大有正跌跌撞撞地朝远处跑,我只能咬咬牙,拼力追过去。 在这种情况下,腾云步就别想了,我只能扶着墙来保持平衡,张大有也差不多,他每跑出几步,肩膀就会撞在墙面上,但他的速度着实比我快,我和他的距离正在逐渐拉大。 “刘尚昂,开枪”我一边歪歪斜斜地走,一边伸长脖子大喊。 刘尚昂大声回应:“现在打不准,容易无伤” 脑残笨蛋傻x闲的呀,扔那么个东西出去,现在可好,要让张大有给跑了。 这时候张大有距离我已经四百多米了,马上就要脱离鬼眼的视觉范围,我急得大喊:“张大有,你给我站住” 张大有头也不回地应道:“下次再见面,我要光明正大地打败你。” 日,别看这小子现在长得跟条长毛狗似的,智商还能保持正常。 “不用等下次,有种你回来,咱们过两招。”我试图将张大有拖住,可张大有压根不上当,没多久,他就彻底脱离了鬼眼的视觉范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神晃得太厉害看花了眼,在张大有消失的一刹那,我竟隐约看到,他那根被打断手臂又长出来了,而且上面没有柔毛,就是一条干净的,人类的手臂。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在张大有消失以后,我只走了不到五百米,前面就没路了。 此时呈现在面前的,是一道颜色很深的岩壁,我在石壁上反复敲敲打打,仔细观察,竟发现这道岩壁是实心的,后面应该就是一大片地底岩层,周围也没有找到暗门。 怪了,难不成张大有压根就没出现过,刚才看到的都是幻觉 可我低头看了看地面,那里还有张大有留下的血迹。 跑了,就这么跑了。我们费了多少功夫才来到这里,祖巫没抓住,好不容易找到张大有,竟然还让他给跑了。 我那火气一下子就蹿了起来,忍不住回身冲刘尚昂大喊:“姓刘的,你特么是不是有病啊” 正巧老左已经踉跄着来到我身后,他抬手勾了勾我的肩膀:“你别急着发火,瘦猴那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第1034章 最后的底牌 刘尚昂被我骂了,过来的时候也是一脸赌气的样子,像这种时候我爸插不上话,还是得老左来当和事佬。 老左朝刘尚昂扬了扬下巴:“说说吧,怎么把你的看家利器给扔出来了” 言语间带着一点点玩笑的意思,但我听的出来,老左现在也是憋着火的,平白让张大有给逃了,就他那个脾气,不急才怪呢。 你们别以为老左脾气好,我反复说过很多次了,这家伙只是大部分时候比较平和,但不代表他的脾性温和,相反,这家伙要是发起火来,那火气简直能把天烧个窟窿。 只不过当着我的面,他也不好意思爆发出来。 刘尚昂跟着老左多少年了,老左现在是什么心情他还能不知道 这会儿他虽说还有点赌气,可终究也不敢逆了老左的意思,只能开口解释道:“张大有身上有股子特别危险的气息,要是放在平时,你们俩想压制他肯定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现在你们都是强弩之末了,要是真打开了,胜负很难说。” 老左蹙了蹙眉:“所以你就把光音弹扔出去了” 刘尚昂点头:“我当时就是想赶紧把那家伙赶走,最起码能给你们俩争取一点休息的时间,可我哪能想到,它还真能跑了。” 我心里头还是有火,但我也知道,刘尚昂可能是对的。 其实单从张大有扑向我的时候所展现出的速度,我也该想到,他已经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但因为惯性思维,我只是看他身上的念力不强,修为不高,就认为他很容易对付,着实有点轻敌了。 别忘了,刘尚昂和李淮山一样,对于危险,都有一种天生的敏锐。 他的话,不可不信。 到了现在,我爸才提溜着两瓶水过来:“来来来,都喝点水,沉沉心,年纪轻轻的,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我接过水瓶,对刘尚昂说了句:“不好意思啊,刚才有点激动,不该骂你。” 刘尚昂顿时就乐了:“没事儿。你看你说的,咱俩谁跟谁啊。” 要说起来,刘尚昂的脾性比我好太多,我要是平白被人骂了,估计得好几天缓不过来,就算对方给我道歉,我心里头也得攥个疙瘩。 刘尚昂不一样,前脚还在吵架,后脚他就把火气消了。 从这一点上来说,我应该向他学习。 老左见我和刘尚昂重归于好,于是将话头引到了正题上来:“这地方没有暗门吗,张大有怎么消失了” 我说:“刚才找了一下,确实没有暗门,岩壁也是实心的。老左,你还记得泅水荡底的大深渊吗” 老左点头:“当然记得。那一次,地底下也出现了巨大的生命体,深渊也凭空消失了,在地宫中,也有这么一条螺旋下延的梯道。” 他能这么说,就说明他明白我的意思。 刚才我是想说,葬龙谷里的这座土冢,和泅水荡地底深渊应该粗存在某种共性。 说不定在张大有消失之前,岩壁原本还是一条幽长的隧道,可张大有触动了这里的某种契机,导致隧道突然消失,就如同当初的底下大深渊突然消失一样。 而且我猜,张大有很可能知道如何触动那道契机。 老左端起手电,照亮了身后的路。 刚才跑得急,我也没特意去观察周遭的情景,直到老左拿手电这么一照,我才发现在左侧道壁上,刻着一条极长的龙身。 这条龙身在整个隧道里蔓延,连绵不断,但因为石壁的出现,龙头已经看不到了。 我不知道这条龙纹原来是不是完整刻画出了一条龙的样子,但是现在,它已变成了一具无头龙尸。 老左收回手电,语气低沉地问我:“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我摇了摇头,说不确定。 随后,我带着刘尚昂和我爸在土冢内逛游了几圈,老左则一早跑到外面去联系邢伟了。 在螺旋梯道的底部,我们发现了一撮食指长的柔毛,目测这些毛发应该是祖巫和张大有厮杀的时候,从张大有身上扯下来的,周围还散落着一些血迹。 但除此之外,竟没有其他发现。 无奈之下,我们只能收起这些绒毛,又带上了祖巫的尸体,到地面上和老左他们汇合。 一下土冢,老左就迎面走了过来。 我看他神色有点交集,便放下祖巫的尸体,随口问了句:“怎么样,邢伟他们没事吧” 老左摇摇头:“邢伟没事,据他说,他们一路将张大有一行送到了川地的秘密监狱,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也没有出现其他意外。” 难道说,张大有是从秘密监狱里逃出来的这不太可能吧。 我问老左:“张大有现在还在监狱里吗” “大伟正好就在四川,我让去监狱里查了,估计很快就能有结果。” 正说着,老左的手机就响了,他接了电话,打开免提,电话里立即传来了邢伟的声音:“张大有这不还在这儿吗,怎么着了你这是,一惊一乍。哟,这怎么还有回音啊,你开了免提” 我立即对着电话说道:“监狱里的张大有是假的。” 邢伟当时就惊了:“假的这怎么可能呢,我又不是没见过他。” “大伟你听我说,现在你就找几个好手,去牢房里把这个假的张大有给绑了,一定要绑结实了,嘴巴也塞牢了,防止他自杀。捆好以后,分别在他的太阳、迎香、地仓、印堂四个穴位上按压一千下,力道不用太大,按完以后你看看他的五官有没有变化。” “行,那我先不挂电话,你等着我。” 接着就是一阵继续的脚步声,以及邢伟喊人的声音。 一分钟后,电话另一头出现了片刻的嘈杂,再然后就跟着一阵长时间的沉寂。 约莫过了快半个小时,才听到邢伟在电话另一头骂了句:“特娘的,还真是假的呀这小子的面相还真变了” 听到这话,我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心里头又是一阵发紧。 之所以松了这么一口气,是因为,如果牢房里的张大有也是真的,那就无法解释葬龙谷里的张大有是怎么回事了。 心里发紧,是因为我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实用。 这家伙当真是算无遗策啊,我们从头到尾,都没逃出他的算计。 为什么牢房里的张大有是假的那是因为,我们在境外追上张大有一伙的时候,张大有就已经被调了包 实用还是算到了我会冒险出境,所以才留了这么一招后手。 大爷的,这家伙实在太精了 我急得直想跳脚,老左一边拍着我的肩,让我别急躁,一边对着手机说:“再看看这帮人还有没有假冒伪劣产品。” 邢伟应一声“得嘞”,就办事去了。 我们等了足足三个多小时,邢伟才打回电话来,说果然还有两个假货,一个是师华荫,另一个是个女的,叫方静雪。 我忍不住问:“是不是一个穿红衣的女人” 邢伟应声道:“可不是就是那女人被送进来的时候,浑身上下一片火红,特娘的跟朵花似的。” “这女人是谁” “是个隐修,听说是不久前才加入不周山的。” 我一直以为这女人就是净衣谷的谷主来着。 这么说,被掉包的三个人,早年间其实都是不周山权力中心外的人,记得我当初在南海见到师华荫的时候,他应该还是不周山的编外人员。 我问邢伟:“其他犯人的伤势怎么样” 邢伟说:“快出境的时候,他们都吃了强行激发潜力的药,可和你们打了一场以后就废了。那种药对内息、经络的伤害极大,这帮人估计此生都无法再得到以前的修为了。” “好好审一审这些人,争取从他们嘴里套出实用的下落。”老左抢言道。 邢伟却在电话另一头叹了口气:“别想了,没戏。这帮人吃的药,还有一种药效,就是抹除记忆。卧槽你是不知道,现在这群人就跟群白痴没什么两样,吃喝拉撒都快不能自理了。哎哟,他们的记忆消得是真彻底啊,连筷子、牙刷怎么用都能忘了,好在还没忘了怎么说话。” 实用也太狠了,自己人也往死里坑。 眼看从邢伟嘴里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老左索性就把电话给挂了。 “你这个六姑父不好对付啊。”老左收起手机,无奈地叹气:“他本来就无比聪明,加上他太了解咱们,咱们却不了解他,这真是天大的麻烦。” 我爸还在一边长他人志气:“石头从小就特别聪明,咱们要是跟他比计策,那甭说,一准比不过他。” 不过不得不说,我爸的话确实没错。 虽说我们这边也有一个被称作小谋圣的梁厚载,但他和实用比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关键梁厚载本来就不擅长算计别人,只是擅长破解别人的计策,在不了解实用意图的情况下,他也拿实用没辙。 既然拼计策肯定输,那就拼底牌。 现在在我的手里,还有一张底牌,是实用和老左都不曾见过的。 而这张底牌,就是吴林。 第1035章 唯一的弱点 老左认识吴林,但他不知道我和吴林的关系,也不了解吴林的底细。 以实用的情报收集能力,我估计他对于吴林的情况应该多少有些了解,但这种了解绝对不深,更不用说将吴林吃透了。 现如今,我身边的人几乎都被实用摸透了,加上他很早以前就掌控了不周山,肯定也知道仉家还有一脉,大概也听说过九爷掌维国的名号。 而且从最近几次的经历来看,实用对于景字脉的了解可能还不只这些。 仔细回想实用当初对付仉如是用的种种计策,实用每走一步棋,都精准地算到了仉如是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可以说,仉如是几乎就是在他的牵引下,一步步走向了惨败的深渊。 用八个字来形容实用的行事风格,那就是“吃透敌人,摧垮敌人”。 在完全将敌人摸透之前,实用通常不会出手,他一旦出手,对手就像牵线的木偶一样,完全受他摆布。 想到这儿,我感觉自己好像快找到实用的弱点了。 正巧刘尚昂跑过来运送祖巫的尸体,我就问他:“哎,瘦猴,你们在渤海湾也有自己的眼线吧” 刘尚昂咧着嘴笑:“当然有啊,不过我们那不叫眼线,都是些江湖朋友。” “那你对实用了解多少,对他一手建立起来的情报渠道了解多少” “了解得相当透彻,”刘尚昂他毫不谦虚地说:“要比情报收集能力,你这位六姑父跟咱们比还是差了点,他那个情报网里的人,清一色,全是犯过错的半门清,可以说是一个待罪集团了,这帮人的活动能力有限,平日里盯一盯渤海湾周边还行,要是想放眼全国,有点悬。” 我问:“你知道实用在渤海湾得情报网,是什么时候建立起来的吗” “当然知道,要说这人也真是厉害,这个情报网,可是当年他被软禁在老粮局大院的时候,在二爷的眼皮子底下偷偷建立起来的。这胆量不得不服啊,也不怕被二爷嗅到异常。” 我点了点头,心里头逐渐有底了。 回想一下,头些年实用一直被老仉家死死盯着,却依然冒着巨大的风险培养自己的眼线,要知道实用可不是一个爱冒险的人,他应该知道,这种行为一旦被二爷发现,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如果说,他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东山再起,才一直在建立这条必要的情报渠道,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以实用的心机和能耐,相信就算他被困在仉家,之前为他服务过的人,依然不敢彻底背弃他。别忘了实用在得到自由以后,依然能将不周山牢牢控制在手中,这就说明即便他成了困兽,不周山依然不是他的对手,依然要为他服务。 既然只要恢复自由,很快就能控制这些旧部,他完全没必要冒着巨大的危险在渤海湾建立情报渠道。 建立情报网,不是为了利益,也不是为将来的事做准备,甚至没有太大的必要,可实用依然冒着大风险做了这件事。 这样一来,就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安全感。 实用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心里能有一份安全感。 老左说得没错,实用看似内心强大,其实虚得很,他忍受不了自己的耳目闭塞,他必须看透身边的一切,才能得到那份很容易被打碎的安全感。 他之所以要强求长生,试图用无限的寿命去更改天命,其真正的症结就在于,天命,是他无论如何也看不透的。 一个毕其一生都在追求“看破”二字的人,如果被遮住了视线会怎样 “诶,你又在动什么坏心眼儿呢”老左的话一下子打断了我的沉思。 我回了回神:“你这话说的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劲吗” 老左笑了:“太不对劲了,我跟你说,每次你只要像现在这样压低眉毛,满脸阴沉,那肯定是要算计人了。你是不是想到对付实用的办法了” 我无奈地叹口气:“哪有那么容易,实用太聪明了,把咱们所有人的心机加在一块,也算计不了他。不过,虽说我没想出怎么对付他,但我已经知道他的弱点了。” 刘尚昂在一旁插嘴:“咱们这边儿不是还有小梁哥吗,要论智商,我觉得他肯定比你六姑父强。” 智商和心机两码事,梁厚载聪明归聪明,但他不擅长算计,加上他智商这么高,实用肯定一早就盯上他,把他摸透了,梁厚载的那点手段,早就对实用不起作用了。 老左摆摆手,示意刘尚昂别插嘴,随后又问我:“那你说说看,接下来该怎么整” 别看这话说的特别随意,却着实说到了点子上。 实用不知所踪,张大有没了踪影,我们一下子失去了所有行动方向,变得极为被动。 眼下我们能做的,似乎只有两件事,一件是查,发动所有能发动的力量调查实用的去向,要么就是等,等到实用自己现身。 实用可不是不周山,想找到他哪有那么容易 等就更不现实了,实用如果短期内不出招,那只能说明他还有其他的事要办,暂时顾不上我们,一旦他出手,那我们这帮人只能成为他的提线木偶,受其摆布。 说真的我宁愿他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见我半天没说话,老左稍微有点丧气:“你这位六姑父确实很难对付。” 我先是无奈一笑,随后才开口:“接下来咱们就玩,天南海北地玩,哪儿好玩去哪。” 老左还没说什么,刘尚昂先瞪大了眼:“你这是要混吃等死啊” 我笑着说:“不是我要混吃等死,而是咱们集体混吃等死,你也别那样看着我,我现在可是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心气低沉着呢。从今天开始,我就受不了被人背叛的打击,彻底堕落了,你们就陪着我疗伤得了。” 在我说话的时候,陈道长他们也探着脑袋凑了上来。 论舌头长,陈道长和刘尚昂比那也是不遑多让,这会儿他就直冲我吆喝:“你这是咋怎么还嬉皮笑脸地宣称自己要一蹶不振了呢。” 我说:“也没一蹶不振,就是有点累了,想歇歇。” 陈道长一个箭步跑到我跟前来,盯着我的脸说:“没看出你一蹶不振来啊,这不挺精神的吗” 他这是要逼我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他迫得紧,我扛不住,就只能撂了:“实用太了解我,所以我不能用他熟悉的方式去做事。他最了解的仉若非只有一个,但他不了解的仉若非,却有很多。而实用最大的弱点,就是无法容忍这个世界上存在他看不透的事,看不透的人。” 陈道长好像还是有点转不过弯来:“什么意思” 我说:“我要做一些自己以前从不会做的事,比如堕落,希望这种方式能稍微迷惑一下实用。” 陈道长有点不放心:“这招能靠谱吗” “当然不靠谱,”我叹口气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几个实用完全不了解的人去对付他,而且这个人还不能是成名已久的隐修,就实用那影子,估计行当里的所有隐修也都被他调查了个遍。” 陈道长一拍大腿:“那你可以去找杜康啊,这家伙藏得可深来,在咱们行当里,除了仉二爷就没人知道他的底细。” 老左插嘴道:“你是说盖栋的师父我倒是和他合作过一次,这个人看似修为不高,却十分有手段,像是个藏匿于市井中的大隐。” 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么 我也和杜康合作过,但完全没看出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就听陈道长说:“杜康的能耐我是没见过,不过他那个徒弟可是相当牛叉来,能培养出那样的徒弟,他自己一定差不了。” 盖栋也算是我的老熟人了,要说修为,这家伙和杜康,放在行当里也就是个中下游,可我和盖栋接触过几次,却总觉得这家伙身上有一种很让人蛋疼的气质,就是你的修为明明比他高,筋骨也比他强,可每次看到他,就是有种“这个人不好惹”、“和他交上手未必能赢”的感觉。 关键盖栋还不是刻意隐藏修为,他的修为就那么低。 这会儿陈道长又接着话头继续往下说:“杜康这个人啊,表面上就是行当里头的一个普通人,我估计那个叫什么用的应该不会盯上他。”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了解杜康,却又强烈向我推荐杜康,我觉得陈道长大概没说几句实话。 不过,如果杜康真的是一个被整个行当忽略的人,找他来对付实用,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老左说:“可问题是,就算咱们去找他,他也未必肯帮忙啊。” 陈道长就笑了:“不用咱们找他,让他徒弟给他打个电话,他一准愿意帮忙。” 老左苦笑:“陈道长,你怎么能保证,盖栋就一定愿意让他师父蹚咱们这趟浑水” 陈道长几乎是拍着胸脯说:“姓盖的小子见钱眼开,你给他一千块钱,他保证给杜康打电话。” 一千块钱就能把盖栋买通这话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第1036章 天生破财命 这时候我爸突然来了句:“用不了那么多,顶多五百块钱。” 听他这意思,他好像和盖栋挺熟啊。 我就问他:“你也认识盖栋啊。” 我爸就冲我笑:“那可不是么,我和他们那一脉熟得很呢,杜康的师父云眉道人和我还是莫逆之交呢。” 云眉道人我入行三四年了,头一回听说这么个名号。 当时我还瞥了老左一眼,发现老左也是一副很新奇的样子,他应该也是第一次听说行当里还有云眉道人这么一号人。 我问我爸:“杜康和盖栋的修为,在行当里能排几流啊” 我爸还是乐呵呵的:“他们俩的修为压根不入流,无门无派的,说白了就是两个江湖神棍,修为能高到哪去啊。不过修为虽说不咋高,可这俩货的手段,那可是一个顶一个的厉害,你别看你现在五八百吊的,牛的跟什么似的,要是跟和他们交上手,真不一定能赢。” 老左也点了点头,赞同道:“确实,当年我在贵州对付邪神的时候,就和杜康有过一次合作,这个人看似弱不经风,可手段着实厉害。” 杜康弱不经风我怎么没觉得。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突然想起了三青会的天地榜,时至今日,天字二号的位子还空着,曾听苏汉生说,这个传说中的天字二号,也是个修为不算太高,手段却十分厉害的人物。 而杜康也曾亲口承认过,盖栋已是青出于蓝,能耐早就超过了他这个师父。 再加上联想起盖栋身上那股子让人蛋疼的气质,天字二号的位置究竟是为谁留的,似乎也就呼之欲出了。 我拿出手机,先找到盖栋的电话号码,又用老左的高功手机给他拨了过去。 出乎预料的是,电话竟然很快接通了。 刚一接通,盖栋就在电话另一头说:“哎哟,我真不缺钱,吃得好着呢,您老就别老担心我了哈。” 这话是什么意思况且他知道是我给他打得电话吗。 我忍不住问了句:“跟谁说话呢” 盖栋那边沉默了小片刻,估计是重新审视屏幕上显示出的电话号码呢。 约莫得过了十来秒钟,他才小心翼翼地问:“哪位” “我,仉若非” “槽,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谁打电话跟我要债呢。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联系我了,有什么事儿吗,再说你这是用得谁的号啊,这么眼生。” 刚才还说自己不愁钱呢,现在又怕别人催债,这家伙嘴里还能有句实话吗 虽说前些年我和盖栋大多时候都是电话联系,但也算是有过不少交集,记得第一次见到这货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呢,可后来接触多了才发现,他其实就是这种特喜欢一本正经瞎扯淡的人,后来和我越发熟络以后,连一本正经都没有,就知道瞎扯淡。 只有在两种时机下,盖栋才会变得严肃起来,一是他正在出海的时候,二就是提起老胡的时候。 “这是老左的号。”我随口应了一句,接着说:“托你办个事儿。” “说。” “我想请你师父出山,让他帮我对付一个人。” 听我这么一说,盖栋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半天,他才开口问我:“对付谁,如果你是因为私怨去对付别人,不好意思,这活儿我不接。” 刚才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现在可倒好,他突然变得特别严肃,反而弄得我有点难以启齿了。 不过回头一想,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我又不是为了私怨才站在实用对立面的。 我叹口气说:“那肯定不是私怨啊,我这是公事。” 盖栋又是一阵沉默,可当他再次开口的时候,却来了句:“我手头有点紧。” 我靠这么直接 我说:“一千够吗” 在我报出这个价格的时候,我爸一脸紧张地朝我挥手,那意思是我把价格报高了。 没想到这个价格不高,反而还低了。 就听盖栋很扭捏地在电话另一边说:“不太够啊,我跟你说,去年我不是资助了一个贫困生嘛,今年他家里出了点事,勤工俭学也没赚到多少钱,我就想着,能不能不让他去办助学贷款,我想个辙,把他学费的问题给解决了。” “你还资助别人我怎么感觉你自己就很贫困呢,也不知道你出海的钱是哪来的。算了,学费多少,你说,我给。” “五万。” “这么多我上大学那会儿,一年学费加住宿费才特么四千块钱你家学校是金字建的吧” 老左插了一句:“准确地说是四千二。” 哦,对了,老左和我还是校友来着,而且我们俩住的宿舍楼都是同一个,只不过他还没开学就办了一年休学,等他来上学的时候,我已经辍学了。 盖栋说:“这孩子在国外上学,这不是今年出了点状况没拿到全额奖学金嘛,要不然也轮不到我出钱啊。” “得了,我说你啊,也别费心了,回头你把这孩子交给我得了,我来资助他。” “行,那什么,那你再给我个人一千块钱吧,我手头确实很紧。” 我:“” 盖栋:“” 片刻的沉默,迎来了片刻的爆发。 我实在是忍不住吐槽:“卧槽,大哥,你丫到底是多穷啊,一千块钱都没有啊你就是到酒店里干个临时工端个盘子也不至于混成这样吧” 盖栋很认真地解释:“我是天生破财命,钱根本攒不到自己手里。我这种命格啊,得到三十二岁有了孩子以后才能好转。总之你就说你给不给吧。” “给,账号给我。” “行嘞,我先给我师父打个电话。” 挂了电话,我心里还有种特别别扭的感觉。 你能想象吗,盖栋这样的绝顶高手,竟然混成这幅样子。我觉得他这事儿和行当没落应该没什么关系,他可能确实是个破财命。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当初苏汉生说,那位神秘无比的天字二号,原本就是个不能说的人呢。 想到这儿,我就问陈道长:“道长,你知道杜康和他徒弟为什么一直隐世不出吗” “他俩没隐世啊,”陈道长说:“只不过就是名声不显而已。这个老杜啊,他就是不敢把自己的名声炒得太旺了,那样他就废了。” “为什么” “因为他们那一脉仇家多,特别多。他要是混的不好吧,就没人跟他要债你知道吧,他要是混的太好,那要债的人都得一块儿上门,所以他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什么水平。” 陈道长看似回答了我的问题,可这种答案和没说一样。 杜康一脉为什么仇人特别多,他欠别人什么了,为什么别人会问他要债这两个关键问题,陈道长完全没有给出任何解答。 关键你不想解答就别抛出问题,弄得人心里头难受。 陈道长也确实没有解答的意思,说完就勾着我爸的肩膀走了,生怕我多问似的。 我发现,但凡和我爸比较熟的人,好像都不是那么正常,一个个溜皮算卦神经兮兮的。 老左吐了口浊气,朝祖巫的尸体扬了扬下巴:“既然实用敢把这具尸体留给咱们,就说明它对咱们来说毫无用处了吧” “倒也未必。”我摇了摇头。 “接下来你打算好怎么堕落了吗” “还能怎么堕落,就是玩呗,肆意挥霍,虚度光阴。堕落谁不会啊,太容易了。” “咱们堕落了,其他人怎么办” “除了咱们这拨人,其他人还是各司其职吧,该查的还是要查,该追究的还是要追究,也不能为了对付实用,整个行当都瘫痪了。” 老左笑着点了点头,没多言。 当时我确实以为,堕落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不知道是性格有问题,还是忙碌惯了,乍一下让我放下手中的一切,将所有精力都放在消磨时光上,反而有些困难。 对于我来说,堕落,还真是一件相当有技术含量的事儿。 我不知道怎么玩,没关系,老左知道。 还记得我和李淮山第一次去大凉山老寨的时候,诺惹大巫许诺要将寨子里的黄金器物都送给我们吗这一次我们一离开北邙山,诺惹大巫没给黄金,却赠予了我们很大一笔钱,说是接连两次拯救老寨的一份报答。 这真是,正愁手头没有现金呢,就有人送银子来了。 老左说,虽说接下来我们决定要堕落几个月,但那也是假堕落,该挥霍的一定要挥霍,但绝不能随便挥霍。 有了钱,就要买一些能够增值的东西。 在老左的操持下,我在海南买了一幢景观别墅,又在当地买了一个酒吧,然后就带着行李进驻南海,开始了为期三个月的“堕落”。 你问我,我们当时是用什么样的方式堕落的,我说了你可能不信,那三个月,我们几乎每天都窝在别墅里打游戏,偶尔去酒吧喝喝酒发发疯,然后再回别墅,继续打游戏。 当然,每天到了深夜,我们还是会进入那间足有一百平米的地下室,进行必要的修行和实战对练。 第1037章 谁拿走了我的脸 说真的,之前老左将堕落的地点选在海南的时候,我还真有那么一点点期待。 那时候浮现在我脑子里的,全是沙滩、冲浪、冰激凌、小海鲜,可到了这里以后,小海鲜、啤酒、冰激凌确实都有,但更多的却是面对电脑各种声嘶力竭。 老左这家伙,绝对有网瘾 他真是个心态好到极点的人,别忘了我们这次堕落,只是为了麻痹实用,或者让实用看不清我们的目的,可老左一打起游戏来,那简直就能彻底忘了外面的事儿,你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一丝丝忧虑。 反倒是我,一边强行耐着性子陪老左下副本,一边还要担心实用下一步的动作。 我担心,实用很可能会在我见到吴林之前就已经得到长生,那样的话,之前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虽说我也知道,如果得到长生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实用也不用等到现在,可耐不住就算知道这一点,心里头还是会无比担忧。 加上我以前几乎从来不玩电脑游戏,加之对其也没有什么兴趣,一路这么玩下来,对我来说的确是一种煎熬。 在两种压力的双重作用下,再加上这些年的不断颠簸,我的身体终于到了极限。 那一年的阳历十一月中旬,我发烧了。 一烧就临近四十度的高温,本来还仗着身体好,没当回事,可高烧好像爱上我了一样,死活不肯滚蛋,一烧就是整整一个星期,要不是我体质异于常人,弄不好已经废了。 可即便身坚如我,在发了一个星期的高烧之后,终于还是出现了一点儿不适反应头疼。 不是特别疼,但也足以弱化我的思考能力。 无奈之下,我只能到医院挂号看病。 不得不说,我真的很讨厌医院那种地方,因为里面的人向来很多。 我当时挂得是内科门诊的号,那段时间海南好像是闹流感还是什么来着,看内科的人很多,门诊外排了很长的队,更不凑巧的是门诊外面的喊号器还坏了,只能靠护士人工喊号。 轮到我的时候,那位护士姐姐就站在门诊口,声音不大不小地喊:“几若非,几若非还在吗” 真是够了,来医院看个病竟然还被叫错了名字。 我头疼难受,也懒得计较,就快速走了过去,结果我爸不乐意,非要给人家纠正发音,反复告诉护士,那个字念“掌”,不是“几”,护士不理他,他就急了,一副非得跟人家好好理论理论的样子,张牙舞爪的。 本来我来医院的时候就说了不用人跟着,反正头也不是很疼,也不至于开车的时候出车祸什么的,可我爸不愿意,非要跟来,我拿他没办法,只能带着他。 这会儿他又摆着一副要打人的样子,我怕他惹出是非来,就赶紧拉着他进了门诊。 我爸这人啊,虽说平日里爱开点儿玩笑,看似没正行,其实心里头自有计较,绝不会做出格的事儿,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像故意要把事闹大似的。 包括看病的时候也是,医生问了问我的情况,得知我没什么别的问题,只是高烧加头疼,就建议我去拍个颅腔ct。 这个建议本身没什么问题,可我爸偏偏又急了,非说人家大夫为了多赚钱才让我去拍颅ct的。 我就纳了闷了,要说我们老仉家,压根就没有多少医学方面的传承,他凭什么就认定人家大夫有问题,再说了,我来医院,本来也就是想拍个ct看看颅腔,怎么到了他这儿,一提起拍ct这事儿,他就急得跟什么似的呢。 后来又是我强拉着我爸离开门诊,交钱拍了ct。 说来也是怪了,本来脑袋还阵阵地疼,ct这么一拍,竟然就不疼了,连烧都退了。 我爸一看我没事,就赶紧对我说:“既然你都没什么事儿了,那咱们就回去吧。” 我有点不耐烦了:“不是,我说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啊,你怎么老阻挠我看病呢,我这又不是被人骗着去买什么保健品,你至于么。” “哎呀,我不就是觉得这些医院不靠谱吗。要不然,回头你还是找姚玄宗给你看看吧” “我就是感个冒,这点病人家姚玄宗也不可能给我看啊。行了啊,我还是让大夫给我看看片子吧,你要是不信任刚才那个大夫,咱们换个科室,去脑科看看。” 拍完了ct还不能立即拿到片子,正好我也不难受了,就先带着我爸在周围逛了逛,吃了顿饭,下午才回医院拿片,回头又挂了脑科的专家号,找大夫给看片。 从头到尾,我爸的表现都特别让人起疑,我带着他在周边玩的时候,他就玩得很不尽兴,像是有心事一样,我拿片子的时候,他又端着一副不希望片子这么快出来的嘴脸,还老问人家机器会不会出问题,拍出来的片子会不会不准,把人都问烦了。 一直到我拿着片子去给大夫看,我爸又变得特别不安,连动作都格外局促,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担心什么。 大夫仔细看了看我的片子,先是告诉我我的颅腔内没有任何问题,随后又指着其中几个切面说:“你小时候,脑袋是不是受过伤啊你看,这儿、这儿,还有这儿,都有一点点增生的迹象,不过增生好像被中途制止了,有点像整容。” 这话一出,我爸立即嚷了起来:“什么整容,你不懂别瞎扯” 他这么一喊,人家大夫也恼了,我担心事情闹大了没法收拾,就赶紧拉着我爸走了。 路上,我爸还气呼呼地念叨:“庸医,那就是个庸医” 大夫的话,未必就是假的。 不久前,姚玄宗检查我脉门的时候就曾发现我脸上有几道隐伤,好像就是小时候整容留下的刀口,再加上,我爸带着傻子进入渤海湾以后,实用也曾提醒我去检查一下五官科。 当时我还觉得奇怪,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实用的话是什么意思。 车子开出了医院,我就问我爸:“爸,你说实话,我是不是刚生下来,脸上就动了刀子” 他压根不回应我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嘀咕着:“这些大夫真是不能信” 刚才他明明听到我的话了,却不回答,这就说明他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我也不需要他再给出什么答案了,直接问:“为什么这么做” 刚看到傻子的时候,我以为,是我爸通过一些我们看不透的办法改变了他的样子,才让他变得和我一模一样的,可现实却让我无法接受,被改变容貌的人极可能不是傻子,而是我。 闹了半天我活这么大,完全就是靠着一张假脸在活,这让我觉得自己这些年好像白活了,我特么就是个虚假的人,一个原本不应该存在的人。 为什么姚玄宗说我脸上动过刀的时候,我没深想,为什么实用让我去检查的时候,我直接忽略了他的话 现在我明白了,其实我早就猜到了现实,但却不敢面对,所以在潜意识中,就会刻意去规避这些问题。 但是今天,我发现自己再也无法继续逃避下去了。 我爸只是看着窗外,一句话都不说。 我有些恼了:“爸,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到底为什么在我脸上动刀。” 良久,我爸叹了口气,但答案却并不让人满意:“你别多想,不管怎么说,你们俩都是我和你妈亲生的,我怎么也不可能害你。” 说到最后这个“你”字的时候,我爸特意加强了语气,就好像他不会害我,但有可能害傻子一样。 特么的,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自打看到傻子以来,就对他有种天生的亲切感,闹了半天他根本就是我的亲生兄弟。 可在我爸将他带到渤海湾之前,我竟然从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兄弟,就连我这便宜老子和我妈失踪之前,我也从未见过他。 也许,那个时候他也被养在寨子里,只不过我爸妈把他藏起来了,所以我才从未见过他,也许,他一直都是交给别人来抚养的。 可我想不通,我爸和我妈为什么要这样做,更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也整得和傻子一模一样。 这些问题,都没有得到答案。 我爸彻底闷住了,一个字都不肯多说,不管我怎么问,他都只是瞪着车外一语不发。 虽说头疼好了,可从医院回来以后,我却窝了一肚子火,连着半个月没和我那便宜老子说话。 半个月后唯一一次和他交流,还是因为杜康方面传来了行当里的一些消息,我和梁厚载分析这些情报的时候,我爸插了几句嘴,我也象征性地回应了两句。 他也不需要我搭理,反正有陈道长和澄云大师陪着他胡吃海喝,我也不需要他搭理我,反正有老左他们每天拉着我打游戏。 父子而已,完全可以没有任何交集。 无所谓,反正这十来年都这么过来了。 这样的僵持状态一直维持到阴历腊月二十五,那天老左的高功手机接到了一个电话,可他接起来以后,对方却一个字都不肯说。 我心疑,也拿过电话来听了一下,没想到电话一贴到耳边,里面立即传来了吴林的声音:“我在翠云峰等你。” 第1038章 路途艰辛 只有这么简短的一句话,随后电话里就只剩下忙音。 之前我曾听老左说,他和吴林在小天山曾有过一次合作,当时吴林还救过他的命,所以,吴林知道老左的电话号码似乎不是件非常奇怪的事,但问题在于,吴林为什么要打老左的电话,而不直接联系我呢。 就听老左在一旁问:“找你的” 我点了点头。 “谁” “不能说,”我先是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老左,你这个手机,是不是无法被追踪啊” “对,这个手机走得是组织里的一条内线,在通讯公司查不到通话记录。” 这就说得通了,吴林之所以用这种方式来联系我,是在防着什么人。 难道说,他已经被实用盯上了如果真是这样,吴林这张底牌就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大概是见我半天不说话,老左显得有点担忧:“你怎么了这是,心事重重的” 我沉思片刻才开口:“老左,我要单独去一趟洛阳,你们都别跟着。” 一直敲键盘敲得“啪啪”作响的李淮山立即停下手里头的动作,凑过脸来问我:“我也不能跟着啊” 我瞥他一眼,说:“现在是特殊时期,还是小心点儿好,两个人一起行动目标太大。” 李淮山面有不爽,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估计他应该猜到了找我的人是谁,也只有和吴林一起行动的时候,我才会避开所有人,单独行动。 老左是聪明人,他知道有些话我不说,那我必然是有苦衷的,当下也不问我去洛阳干什么,只是问:“你怎么去” 我一直都怀疑,我们在海南的这幢别墅有可能很早就被实用给盯上了,只要我离开这里,坐什么车、到哪里去,他眼线都能查得一清二楚。 本来我们几个佯装堕落,就是装给实用看的,所以也不怕被他的眼线盯上。但是现在,我不希望任何察觉到我的行踪。 这时刘尚昂探过头来插上话:“我先把你送到内陆,等你出了广东以后,我就不管你了。” 刘尚昂的情报网比实用的情报网强大太多了,他应该能在我出广东之前将实用的眼线甩开,希望实用现在还没有盯上杜康,不然一离开广东,我的行踪还是会暴露。 老左联系上的杜康,让他找辆车在广东外围等着我,刘尚昂也手脚麻利地去收拾行装了。 为什么刘尚昂不直接将我送到洛阳别忘了,叫我去北邙山的人可是吴林,而我也确实不希望刘尚昂见到吴林。 而杜康也只是将我送到洛阳境内,进入洛阳以后,剩下的路需要我自己走完。 收拾好行李,我和刘尚昂就快速离开别墅,临出别墅门口的时候,我爸慌慌张张地追了过来,远远地冲我吆喝一声:“路上小心点儿” 我本来想怼他一句:“用不着你操心。”,可看他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我又不忍心,只能点点头,说一句“放心。”。 到这里,我们父子俩的冷战终于告一段落了,但别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回头我一定要找个机会弄清楚,我小时候他为什么在我脸上动刀子。 我觉得这里头肯定有事儿,而且我是当事人,也是受害者,有权利知道整件事的始末。 离开别墅以后,我和刘尚昂没敢直接去坐轮渡,而是找了条船直接进入外海,绕了一个很大的圈子,才迂回到广东。 上岸的时候,刘尚昂确实发现有人在跟踪我们。 我是没看到那个人,不过听刘尚昂说,我们还没出海南的时候,就有一个游客打扮的人远远跟着我们,此时在我们身后有一个裹着黑夹克的中年人,虽说他换了形容,还化了妆,但刘尚昂还是能认出,他就是先前那个跟随我们的游客。 刘尚昂小声问我,要不要把对方做掉。 当然,他可不是吴林,他所谓的“做掉”,也不可能是杀了对方,顶多是将对方控制住。 我想了想,最后还是摇摇头。 抓住这个人的话,实用就知道自己的眼线已经暴露了,也知道我们还没有完全放松对他的警惕,算不上彻底的堕落,再者以他的聪明,也不会将自己的计划和动向告诉这个眼线,就算抓住对方,也无法从对方嘴里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见我摇头,刘尚昂不禁叹气道:“就咱们身后这货,也算是千里寻踪的高手,咱们绕着外海转了这么久,他都能找到咱们,足以见得这家伙手段相当厉害啊。要是现在不处理他,以后他弄不好会给咱们造成大麻烦。” 我低声说:“那也不能动他,现在动他,对咱们没好处。小不忍乱大谋,忍忍吧。” 刘尚昂又是叹了口气,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我们进入广州以后,先找了家高档餐厅胡吃海喝一通,之后就开始逛夜店,佯装逍遥,期间刘尚昂联系好了人,只等着时机一到就将我送走。 夜半十二点,我醉醺醺地进了卫生间,刘尚昂的人已经在卫生间的通风管道等着我了,我就由他们带着进了地下停车场,上了他们事先准备好的车子,而我的行李也在车上。 也不知道刘尚昂是什么时候将我的行李交给这些人的。 接下来,我先是坐车抵达清远市的一家酒店,又在酒店坐上了杜康视准备好的车子,启程前往洛阳。 开车的是老龙家的人,我和那人不熟,也忘了对方叫什么,只记得对方开了一辆拉煤的大车,挂得是河南车牌。我们可不是独车独行,而是一个车队四辆车同行。 这一路上,我只能一直缩身躺在车座上,防止有人透过车窗看到我,司机帮我打开了一点窗户,方便我用鬼眼观察周遭的情况。 鬼眼确实能洞悉两公里内的一切细节,但以我的经验,其实并不足以分别出跟在后面车子是不是实用的眼线。 晚上大车司机们找地方休息,我也只能一动不动地待在车上,遇到内急也只能靠着车上的尿壶和一个开口很宽的铁桶来解决。 那感觉别提多难受了。 一直到了洛阳附近,那天正赶上天气很差,高速路上除了我们,几乎看不到别的车辆。我这才直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直至现在,我依然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被实用的人跟踪了,到不管怎么样都得起来活动一下,至少把僵硬的筋骨活动开,以免因为身子太僵硬耽误了接下来的行程。 一下高速,车队开进了洛阳郊区的煤场,我则在车子没有完全减下速度来之前就推开门跳了下去。 这种运煤车的前车厢特别高,我跳得急,一下没踩好还险些跌倒。 连续躺了这么久,身子着实有些僵硬了。 煤场距离北邙山还有段距离,没有交通工具,我只能徒步前行。 期间我也不敢走大路,一直奔着小路钻,加上本来天色就比较晚了,我的速度又比较慢,眼看着夜色太深,我还在一家商场的停车场里过了一夜。 那天晚上我睡在了停车场的大型通风管道里,没有人发现我。 我必须让自己变成一个不存在的人,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到我的存在,因为我不知道,吴林的眼线会出现在那里。 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我终于爬上了北邙山,而这一天,恰好就是腊月二十八。 吴林好像一早就知道我会在路上耽搁一段时间,所以才选在二十五号就联系我的,不过我记得,这家伙好像不会算命吧,严格来讲他其实都不算是修行圈里的人。 年关将至,北邙山景区除了偶尔能看到几个香客,几乎见不到其他旅人。 每当有香客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朝他们偷偷瞥上两眼,现如今我已经有点癫狂了,不管看到谁都觉得特别可疑,他们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还总觉得他们会突然出手袭击我。 万幸,这一路上什么都没发生。 在我爬上翠云峰的那一刻,好像全世界一下子变得明媚起来,就连雾蒙蒙的天色都变得不那么沉闷了,因为我远远就能看到,那个熟悉得身影正站在翠云峰的老君庙前。 吴林还是一如从前那样,脸上总带着融化不了的冰霜,他叼着雪茄,嘴里不时吐出一缕缕烟雾,看起来就像是冰层融化时散发出来的寒气。 一看到他,我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是安稳着陆了。 我默默加快了步伐,朝吴林走了过去,他也侧过身子,一边吐着云雾,一边朝我这边瞄了一眼,眼神还是那么欠揍。 “来多久了”我在两米外问吴林。 吴林也不着急回答,而是伸长脖子,朝着我身后仔细撒望了一下。 他往我身后看的时候,别说,我还真有那么一点紧张,生怕他是发现了后面有人跟着我,那样一来,至少说明实用已经知道我来了北邙山。 好在过了小片刻,吴林又将眼神收回来了,他面朝着我松了口气,开口说:“没多久,才等了一个来小时。” 见他松气,我也是长吐一口浊气,他刚才的反应,就足够证明我确实没被跟踪了。 第1039章 不语道人 这么一放松下来,我才感觉到从关节和韧带里传来的酸痛感。 有些时候,人一旦陷入过度紧张的状态,就很容易忽略紧张之外的其他感受。 我揉着肩膀走到吴林身边,他也回过神,望向了老君庙的庙门。 这里所说的老君庙,其实算不上庙,就是一座开在山上的窑洞,名“翠云洞”,传说是当年老子炼丹的地方,在洞门上有那么一副无比熟悉的对联,上联是:在阳世任凭你奸险毒辣害人智谋深似海;下联:到阴曹难逃我剜拔剐炸惩凶冥律法如山。 没有横批,黄底黑字格外显眼。 吴林看着这副对联,似有所思。 我朝门上的对联扬了扬下巴:“你一杀手,看到这种对联有什么感触吗” 吴林脸上看不出半点表情:“感触说不上,我就是想知道,这世上真的有阴曹地府吗” “据我所知,应该是有的。不过此阴曹未必就是彼阴曹,像什么十殿阎罗、牛头马面之类的东西,未必存在。” 吴林扭过脸来问我:“阎罗王、牛头马面,不都是佛教里的东西吗,你不是道士吗” 我笑着摇头:“我充其量就是个术士或者方士,像我这种人啊,有修为,没信仰,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道士。再说我们这个行当里的人,大多都是道儒释三教通吃,信哪个都行,哪个都不信也行。” “理解不了你们这种人。”吴林敷衍式地应了这么一句,随后又将注意力放在了翠云洞的对联上。 我太了解这家伙了,他特别能闷,就跟个焖锅似的,只要一闷住了,就不一定什么时候再开口了,如果放在平时,我完全可以陪着他闷,闷多久都成,可是现在,我确实没有这么多时间。 吴林的神情越来越稳定,这就是他即将把自己彻底闷住的迹象。 我赶紧开口:“回头你得帮我个忙。” “你要借我的力量对付那个实用。” “你也知道实用的事儿了” “本来不知道,但我给你打电话之前,就什么都知道。我还知道你当时在海南,被实用的人给盯上了,也知道你将会在刘尚昂和杜康的帮助下甩掉这些眼线。” “你怎么突然学会算命了” “我对算命没兴趣,这些都是不语道人告诉我的。” 说话间,吴林慢慢转动视线,随后将目光锁定在了翠云洞旁的一摞红砖上。 当时他给我的感觉非常诡异,那眼神让我以为在那摞砖上坐着一个人,可不管是用肉眼还是用鬼眼去看,那地方确实只有光秃秃的一摞砖。 这感觉形容起来,就有点像你走夜路的时候,身边的朋友告诉你马路口站着一个老头,可惜转头去看,什么都没看见,可他却一口咬定那里就是有个老头。 我抬手在吴林的眼皮子跟前晃了晃:“瞅什么呢你” 吴林眨了眨眼,似乎在回神,过了片刻,他才盯着那摞砖对我说:“昨天我就是在这里遇到不语道人的。” 起初他说起“不语道人”这个名号,我只是觉得特别耳熟,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听过了。 现在他又提到这个名号,我才耳根一颤,突然想起上一次听到这个名号的时候,还是老左说出来的。 这位不语道人,据说是张道陵飞升之际弥留在北邙山中的一缕残魂,这道残魂本就是仙魂天魄,不能以寻常鬼物看待,在北邙山滞留多年后,它竟还能修出肉身,化鬼成人。此后便自称不语道人,一直镇守在北邙山。 也正是因为有这位鬼仙坐镇,才让北邙山成了一片真正的清净之地,不管是行当里的哪一方势力,都不敢轻易觊觎北邙山这块宝地,因为你觊觎上了北邙山,不语道人就会觊觎你的命,孰轻孰重,稍微掂量一下就能得出结论。 虽说到了现如今,行当里的新生代大多只知道北邙山是块任何人不得沾染的净土,却极少有人记得不语道人的大名。但古往今来,也曾有许多人见过不语道人的真容,大部分时候,不语道人见人,只笑不语,如若有幸听到他说话,那就麻烦了。 不语道人一旦开口,不是天下大乱,就是乾坤颠倒、生灵涂炭。 但凡事也有例外,第一次例外出现在五代末期,有个乳名唤作香孩儿的少年在这里见到不语道人,还向不语道人讨了几句顺口的童谣。那一次倒是没引起乾坤颠倒,但却引发了一场朝代更替。当年在山上偶遇不语道人的香孩儿,大名叫赵匡胤。 第二次例外出现在明朝弘治年间,那一次听到不语道人开口的人叫唐寅,第二年,唐寅入京参加会试,却因徐经科案被下狱,罢黜为吏。从此世上少了一位唐贡士,却成就了一代风流才子唐伯虎。 这两次例外,在老仉家和寄魂庄内阁的古卷中都有详细记载。 第三次例外,就发生在老左身上。 不过老左和不语道人交流过以后,天地乾坤确实险些被颠覆,得亏老左力挽狂澜,将即将出现的大劫给压制住了。 如今不语道人在吴林面前开了金口,确实没法判断到底是福是祸。 我问吴林:“那你什么打算,我这忙你帮还是不帮。” 吴林看我一眼:“帮肯定是要帮的,不过有个前提。” 他说过这儿的时候,我就猜到他后半句话要说什么了。 果然,在稍作停顿之后,吴林又说道:“咱们得先活过这个年关。” 每次和他搭伙涉险,他都是这样悲观的语调,好像自己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得嗝屁一样。 我无奈地笑了笑:“行了,时间不等人,干正事吧。” 嘴上说干正事干正事,可我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吴林跑到北邙山干什么来了,只知道眼下的事对他来说好像挺重要。 没想到一向讲究效率的吴林这次竟然说不着急,还说什么,反正还有点闲暇,不如下山去,找个馆子喝上两倍。 这可不是吴林的行事风格,以前我好几次拉着他一起吃饭,可是都被他给拒绝了。 当时我就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吴林请我吃的这顿饭,有点像上刑场前的断头饭。 下山的路上,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将自己的目的大略说了一下。 听吴林那意思,我们两个都快要进入幸存者的最后一个阶段了,如果能成功度过这个阶段,那我们就能成为“神”,要是无法度过,就会永远迷失在四重空间里,而成功的几率非常低,比大晴天被闪电连劈三次的几率海底。 而他这次来北邙山,就是为了寻找两颗龙眼,那东西能中断我们的进化过程,救我们的命。 说真的,我对这套“四重空间幸存者”理论实在是无力理解,毕竟吴林向我透露的信息太少,而他本身对四重空间似乎就不是极为了解,他说得很多话,其实都来自于当年那个死在阴阳边界的老学究。 吴林甚至到今天也说不清,那个老学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现在只是关心,他口中的那个四重空间,到底是不是我们常常提到的那个阴曹地府,虽说目前有大量线索表明两者之间有着很深的渊源,但还没有直接的证据指明两者的合一性。 我问吴林:“北邙山东西延绵三百八十多里,你知道那两枚龙眼藏在什么地方吗” 吴林点头:“你应该知道木人谷吧” 卧槽,他要是不提木人谷,我都快把这个地方给忘了。 当初在鬼阴山的泅水荡,老左也曾提到过位于洛阳偃师的木人谷,起初我和老左都曾猜测,许瞎子的机关术有可能师承于木人谷,就算不是全部师承于此,至少得到了木人谷部分传承。 虽说后来的一些证据表明,许瞎子的技巧传承既可能来自于鲁班书,但我还是产生了去木人谷一探究竟的想法,只不过后来因为手头的事儿太多给耽搁了。 吴林见我半天没吭声,便皱起了眉:“你也算是机巧方面的大师了,难道没听说过木人谷” “听说过,”我这才点点头:“你接着说,木人谷怎么了” 吴林面带疑色,但嘴没停:“不语道人说,木人谷中隐藏着一座灵宝天尊留下的衣冠冢,那里就是四重空间开始的地方,我要找的东西,也在那里。” 灵宝天尊还有衣冠冢这不是胡扯么 灵宝天尊是谁那可是三清之一,他不是一个特定的人,而是天理大道的具象化,是天道的神格体现,他怎么可能有墓冢呢,而且还是衣冠冢,这一听就是在胡扯八蛋。 我说:“你确定你真的见到不语道人了吗,灵宝天尊怎么可能有衣冠冢呢,他又不是凡人羽化成的仙。” “我确定那个人就是不语道人,”吴林的语气非常笃定:“他说木人谷有一座衣冠冢,那里就一定有这样一座衣冠冢。” 看他的态度这么坚定,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否定他了。 第1040章 木人谷 不过我回头想了想,如果吴林真的见到了不语道人,而不语道人又说木人谷有这么一座衣冠冢。那么此衣冠冢,和普遍意义上的衣冠冢应该不是一个意思。 不语道人特意用了这么一个词,必然有他的深意。 我问吴林:“你知道木人谷在哪吗” “知道。”说着,吴林将视线转向了我:“你一定想不到现在的木人谷变成了什么样。” “变成什么样了,总不至于变成洗浴一条街了吧。” 吴林从鼻子里吭了口气,没理我。 可他脸上那副极端鄙视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我也没说什么不着调的话吧,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下了山,吴林就开车拉着我来到偃师,他不着急去木人谷,先找了一家还不错的旅店,让我先好好捯饬一下自己,回头他带着我去吃烤肉喝啤酒。 能从吴林口中听到“吃烤肉喝啤酒”这几个字实在难得,真无法想象,在他副张冷若冰霜的皮囊下,竟还有这么一丢丢烟火气。 我们落宿的那家旅店就开在偃师当地的一个城中村里,于其说是城中村,不如说这里其实就是城市的一部分,因为村子里的灯红酒绿和市区完美地连接在了一起,在这里充斥着类似的旅店,以及到处都是的小吃店,各色店面从高档的门头到路边摊似的小铺子应有尽有,入夜以后,这一带随处能见到游人与食客,空气中扬起的热闹让我很是不适应。 之所以我知道这里是个城中村,是因为在一条昏暗的小巷子里,还留有村子的界碑,那座界碑一看就是时常翻修,但由于修完之后就无人问津,以至于上面布满了尘土,早已脏得不成样子,只不过它位于阴暗处,在这大街小巷都被灯光照亮的夜里,没人会注意到它。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这座村子北面临着城,南面则靠着山,一边热闹非凡,一面荒冷得如同蒿坡野丘,巨大的反差给人一种极不和谐的感觉。 寻常人可能感觉不到这样的违和感,我却因为鬼眼的视觉距离放得太长,无意间将这道诡异的风景尽收眼底。 我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才人摸狗样地跟着吴林出了门。 走在灯火璀璨的路上,吴林将视线投向了村子南面的山,淡淡说了句:“真是个好地方。” 我也下意识地朝山那边瞥了一眼:“确实是个好地方,最起码比这种人来人往的街道要好。” 吴林的脸色阴了一下,之后就没再说话。 记得几年前,吴林的性子还不是那么稳定,总给人一种精神分裂的感觉,那时候我却能在大多数时候摸透他的想法。如今他的性子稳定了,不管什么时候,浑身上下都是一股死气沉沉,可他越是没有变化,我就越是看不透。 就拿现在来说,我总觉得吴林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似有深意,但你有猜不出这里头的深意究竟是什么。 不过有一点我猜到了,传说中的偃师木人谷,应该就在这个村子附近。 吴林带着我拐进了一条小巷子,这地方有个很小的烧烤店,门头小,店面也小,整个店里头也就放着三五张小圆桌,老板是个年纪在四十上下的中年人,我们进店的时候,他丧着个脸过来问我们吃什么,给我们端上扎啤之后,又丧这个脸进了厨房。 除了我和吴林,店里头没有其他伙计,也没有其他食客,虽说冷清,但也安静。 吴林拿了抹布,将靠近墙角的一张桌子擦干净,招呼我落座。 我环顾了一下小店里的环境,忍不住蹙眉:“这么一个店,怕是招揽不到客人啊。” 吴林朝厨房扬了扬下巴,低声说:“他不靠开店赚钱。这个店老板是这里最不会做生意的人,也是手艺最好的人,又是这一带最富的人。” “他是行当里的人。” “以前是,可现在行当里的人已经把他给忘了。” “他是木人谷的人”我低声问。 吴林只是默默盯着厨房门口,一语不发。 我便催问:“这家店是不是木人谷的产业” 吴林这才开口:“这个村子里,所有的店面都是木人谷的产业。这里就是木人谷。” 常听人说,木人谷里的人喜欢深居浅出,极少与外界接触,可我没想到,所谓的木人谷,竟然是这样一个错落于市井之中的小村子。 吴林的话还没说完:“现在住在这个村子里的人,几乎百分之百都是旅客和外来务工人员,但所有房产,都在一个人名下,也只有这位大房东,是唯一一个土生土长本村人。” 他说这些时候,视线一直定格在厨房门口。 听吴林那意思,这个小店的店家,应该就是木人谷唯一的后人了。 想不到当年偃师建立的木人谷竟然没落到如此境地,如果眼下这位店家没有子嗣,几十年以后,木人谷将不复存在。 行当里现存的老世家,当真是一天比一天少了。 没多久,店老板就端着烤肉出来,他走路跟阵风似的,呼啸着来到我们的餐桌前,“哐当”一声将铁盘扔下,随后又丧着个脸回了厨房。 厨房里的抽风机此时正发出巨大的噪音,吴林刚才说的话,店老板应该听不到。 起初吴林说要带我吃烤肉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吃串,没想到桌子上的铁盘里却装着一整根烤羊腿,顺带着还有一些烤土豆和烤葱。 土豆都是没剥皮的,被火这么一烤,外皮爆裂,皮面上还能看到黑色的炉灰。店里用的可是正儿八经的铁盘,如今那盘子已经被烤得乌黑,也看不出上面有没有锈迹。 在这粗糙的食物里,竟散发出一股极为浓郁的香气,以及一股子西北豪侠般的粗犷。 吴林从羊腿上拔下一把刀递给我,他自己也拿起一把刀子:“尝尝吧,上个月我来吃过一次,味道相当不错,等会再吃土豆,等羊腿里的油和汤汁流出来,用土豆混葱蘸着吃。” 扎在羊腿上的刀,竟还是两指宽窄的锋利匕首。 我片了块带皮的肉尝了尝,味道不能说特别精致,但却给人一种十分厚实的感觉,油脂和瘦肉的比例不够均匀,但肉丝里抖出来的香气却让人流连忘返。 “有点意思。”我短赞一声,甩开膀子大块朵颐。 其实按理说,既然我们就是奔着木人谷来的,而店家又是木人谷唯一的后人,理当上去和他攀谈一下,可吴林从始至终都没有上前凑近乎的意思,我也就没多琢磨,只把精力放在了吃上。 吴林不特意去接近对方,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 过了一会儿,店老板又将半副羊肋排放在我们的桌子上,这时候厨房里的噪音已经停了。 随后店老板就坐在了柜台后面,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表情依旧丧着,就跟谁欠了他八百吊钱似的。 天底下竟然还有比我长相更丧的人,真是长见识了。 吴林只顾着吃,没有和他攀谈的意思,我也就特意低着头,没去迎接店老板的目光。 可这人也不知道是吃错了药还是怎么了,就是盯着我不放。 我脸上有金字啊 一直到我和吴林狼吞虎咽地将大半个羊腿塞进肚子,店老板才急慌慌地走了过来。 他起身过来的时候,我发现吴林撇了撇嘴角,好像在笑。 “听说你在机巧一道的造诣很高。”店老板在我面前坐下,用很大的音量说道。 听他的口气,颇有点挑衅的味道。 这家伙来者不善啊。 我看了吴林一眼,吴林这才挺了挺胸膛,向店老板介绍:“仉若非,人称渤海湾小二爷,老仉家当代镇门,论机巧造诣,他可是大师中的大师。” 吴林第一次说出“大师”二字的时候,店老板的脸色就已经很难看了,接下来补正的那具“大师中的大师”,更是点燃了店老板的怒火,不过他只是脸上火气大,但没直接发出来。 话说你对着我发什么火,我既没自夸,也没说你们木人谷的机巧造诣差,你至于么 我心里这么想着,眼神则用力朝吴林那边瞥了两下,无声地询问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个店老板怎么这么仇视我 而且看这样子,吴林应该一早就认识这位老板,也提前告诉过他我今天要来。 既然这些事情吴林事先都安排好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弄得我一点准备都没有,现在面对店老板的无名火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可吴林倒好,头一扭,直接不搭理我。 我也是没办法了,只能用尽可能和善的语气回应店老板:“我也是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了整部鲁班书里的传承,不过目前来说吧,我还属于半个理论派,知道的东西不少,但亲手布置的东西不多,再者我这做活的手艺也确实很一般。” 可能是我的态度确实比较好,店老板的脸色总算稍微缓和了一些:“你说你得了鲁班书里的所有传承” 第1041章 偃雨 一看到店老板脸色缓和,吴林却皱起了眉,显然对现状不太满意。 我偷偷用手扣住了吴林的脊椎骨,示意他别抢话,他狠狠瞪了我一眼,但终究没再开口。 要是他敢开口说话,我就一把攥下去,保证他的脊椎骨当场稀碎,以他的自愈能力,这点伤不算什么,但那巨大的疼痛,绝对能让他叫出声来。 吴林是个非常爱面子的人,高冷的形象被破坏,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个巨大的威胁。 一边捏着吴林的脊椎,我一边冲店老板笑:“确实得了全套传承,不过这些年我忙着奔波,只是记住了鲁班书里的内容,但要说布置机巧的经验,也只有一两次而已。” 店老板陷入了漫长的沉思。 一直到铁盘里的羊腿都快凉透,他才莫名其妙地说了句:“好,我答应你。” 这句话是对吴林说的。 对于此,吴林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掂了掂手里的刀,点了点头。 接下来,店老板就呼地一声站起来,急慌慌地出了店门。 起初我以为他只是暂时离开,很快就会回来,可吴林不这么想,他拍拍我的肩:“行了,人都走了,你就别攥着我不放了。我去热热羊腿和羊排,哎都凉透了。” 说着他就掰开我的手,端着铁盘进了厨房。 什么情况这是店老板这是不打算回来了吗,他刚才对吴林说的话,到底几个意思啊 等到吴林端着热腾腾的烤肉回来落座,我才把心里的疑问一股脑全都撂了出来。 吴林说,店老板今天完全是不会回来了,反正他本来就不在意这家店,柜台里也没多少钱,就算被偷了他也不心疼,相反,今天晚上,店老板怕是要兴奋得睡不着觉了。 我问吴林,他有什么好兴奋的 吴林也不急于回答我的问题,一边吃肉喝酒,一边就着自己的话头慢慢往下说。 他说刚才那个店家本名偃雨,确实是木人谷的最后一个传人,这年头,木人谷不只人丁变得无比稀少,就连机巧传承也是十不存一。 这个偃雨的人空有木人谷偌大的产业,却一直找不到情投意合的另一半,到现在还是个单身汉,想当年和鲁班一脉分庭抗礼的木人谷,怕是很快就要永远消失于江湖了。 上一次吴林来,本来是想从偃师嘴里问出衣冠冢的位置,偃师承诺,只要吴林帮他两件事,他就将衣冠冢的所在告诉吴林。 第一件事,是吴林必须在腊月之前帮他找个情投意合的媳妇儿。 注意“情投意合”这四个字,人家偃雨说了,对方必须是看上他这个人,不能是因为他有钱才愿意跟他过,那样的姑娘他不要。 说到这儿,吴林补了一句,其实就算人家姑娘知道他有钱,也未必愿意跟着他过,他想多了。 我问吴林:“要说这个偃雨,经济条件也不错啊,怎么就没个姑娘看上他呢” 吴林一脸冷淡地说:“脾气差,长得挫,抠门,他有钱也未必给别人花,而且还死板,保守,大男子主义,年纪还大,唯一可圈可点的地方就是虽然年过四十,但依然有两颗滚烫的肾。” 完了他又接着说道,偃雨让他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帮他找一个能继承木人谷传承的徒弟,偃雨对徒弟的要求是,年纪不能超过十岁,必须是孤儿,必须眉目不清秀,必须身材比例为身长腿短。 我问吴林,你答应他了 吴林说这么蠢的条件他怎么可能答应,再说他来找偃雨的时候就已经快进腊月了,这么短的时间,到哪给他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傻女人去。 所以吴林当场就拒绝了偃雨的条件,但同时,他也提出了一个让偃雨无法拒绝的条件。 他告诉偃雨,他会找一个机巧大师来木人谷,如果偃雨能胜过这个人,那吴林就永远不再进入木人谷,也绝对不会再叨扰偃雨,可如果偃雨输了,那他就要将衣冠冢的位置告诉吴林。 当时偃雨也没有做出直接的答复,只是说,如果吴林真能找到这样一位大师,那他就答应吴林的条件。 靠,原来是这样,闹了半天,吴林这小子打一开始就打算那我当令箭使。 我叹了口气:“你要非说我是机巧大师,那我也只能算是理论上的大师,实际操作也仅限于破解机关比较强,布置机关的手艺受限于手工能力一般,连能手都算不上,更别说大师了。” 吴林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没事儿,明天你要是赢不了,我再想别的办法。” 说话间,他反握着刀,从羊腿上片了一块肥瘦相间的肉下来,那手法格外的娴熟,那刀锋,在灯光照耀下反射着格外寒冽的光芒。 看着他默默咀嚼羊肉的样子,我突然有点担心偃雨的安危。 吃完饭,我们没锁店门就回到了旅店,前几天的奔波已经耗空了我的心神,晚上不到十点我就倒头趴在了床上,一粘枕头就着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一刻,偃雨用力砸响了客房的门,吴林给他开了门,他就拎着一袋早点急慌慌地进来,说什么事不宜迟,今天上午他就要比试。 刚看到他手里的早点袋子时,我还以为里头的早餐也有我和吴林的一份,没想到偃雨不但不打算请我们吃饭,顺带着还决心要追讨回我们俩昨天在烤肉店吃饭的饭钱。 你们是没看见偃雨当时的神态,那分明就是一副“你不给我饭钱,我就跟你拼了”的样子。 昨天吴林说他抠的时候,我还琢磨呢,这么一个连饭钱都不收的人,怎么能说他抠呢,闹半天他昨天是太兴奋,把结账的事儿给忘了,今天这不就找回来了吗。 吴林说他不在意自己那个小店,要我看也不是那么回事,他跟我们要账的时候就说了,还好昨天我们俩没把他店里头的东西给弄坏,要不然得让我们赔双倍的。 抠门归抠门,不过饭钱还是比较实在的,加上偃雨做出来的东西比较独特,早上我们又在他店里吃了两万羊肉面。 自从我们面端上来的那一刻起,偃雨就一直眼巴巴地盯着我和吴林,生怕我们两个跑了似的,我们一吃完,他就吆喝着不能再拖了,必须马上跟着他走。 这家伙的性子确实不招人喜欢,太急。而且他身上这种急,和二爷身上的急还不一样,二爷是那种让人无法拒绝的火急火燎,他是那慌里慌张的急,而且急起来的时候脸上表情特别欠,尤其他催你的时候,会用一种格外鄙夷的眼神盯着你看。 说句公道话,这人挺欠揍的。 怪不得一直找不到老婆,活该 我们跟着偃雨出了店门以后,他就引着我和吴林一路朝村子西边走,村西头有个还没租出去的空房子,而这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看得出来,昨天晚上,偃雨在这座空楼里做了充分的布置。 现在空楼里的所有窗户都贴了纸板,门缝和窗缝加装了橡胶垫,以此来隔音。 偃雨的手艺相当细致,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非常好,就连那一条条橡胶垫的边缘,都是特意打磨过的。 很难想像,这么大的工程量竟是他凭借一己之力在一夜之间完成的。 不愧是木人谷后人,不是一般水平。 偃雨带着我和吴林上了二楼,就见这层楼的角落里堆满了各色木材和金属零件,甚至还能看到石头打造的弩失和小型压力板。 看样子偃雨本来就没打算将这里租出去,这座楼,应该是他的工作间。 “好了,就是这儿,材料我都备足了,你随便用。”偃雨走到楼层中央,转过头来急吼吼地说道:“我知道你是有修为的人,咱们这次比得是机巧,不能动用术法。” 我点点头:“你打算怎么比” 偃雨仔细思考了片刻才开口:“三盘两胜,我造一个机关,你来破解,破解不了就算你输,你再造一个机关,我来破解,我解开了,就是我赢。如果前两盘咱们打成平手,那也好办,大家都拿出看家本事来比比,看谁厉害。” 我依然点头:“明白了,唯一的规则就是不能动用术法对吧” 偃雨稍微犹豫了一会儿,但随后还是点头道:“对,不能直接使用术法来破解机关或者毁掉机关,但可以间接地使用一些灵符之类的东西来操控机关。” 这么说,他的机巧传承里,会用到灵符咯。 我心里无奈地笑,这家伙也真是,明明说好比机巧造诣,接过弄出这么一套双标规则来。不过也无所谓,我本来就没打算用修为来压他。 “好,你是东道主,你说了算。”我简单应了一声,同时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偃雨可以开始了。 本来我还以为他会当着我的面制造机巧,没想到他忙里忙慌地扒开了木材堆,直接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镶金走银的八宝盒,说,我要是能将那个盒子打开,就算我赢。 闹半天这货一早就准备好了道具,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第1042章 偃术 不公平就不公平吧,反正本来我也没指望他能公平。 偃雨拿出来的这件八宝盒确实是件罕见的宝物,先不说里头布置了怎样的机巧,光是那精细的做工就能让它价值连城。 这个盒子应该是隋唐年间的产物,之后又经历过后人多次翻新,比如现在镶嵌在盒面上的金丝银线,就是清末民初时镶刻上去的。而盒盖上的四个乌铜嵌扣,则是北宋中期嵌上去的。 既然这东西能被后人历次翻修,足以说明几个很关键的问题。 第一,这个八宝盒子对于木人谷来说很重要,所以才能从隋唐年间一直使用到现在。 第二,这东西的使用频率应该相当高,导致折旧很快,所以才要一边一边的翻修。 第三,木人谷的后人应该是无法造出同样的东西来的,要么是失去了制造同类物品的传承,要么,就是如今已找不到打造八宝盒所用的材料。 综合这三点来考虑,这个盒子应该是个工具箱,要么本身就是一件工具,而木人谷的机巧传承,有可能在隋唐之后就开始没落了。 我一边反复盘算着这些,一边拿出铃锤,在八宝盒上反复敲了几下。 都说天下机巧出鲁班,但由于偃师生活的年代比鲁班还早了五百年,木人谷的机关术,恐怕和我熟知的机关术有着很大的区别。 可不管怎么变,总归万变不离其宗,但凡机关,无非就是由钩、齿、筋、扣、符这一类东西组合起来的,就算偃师再厉害,恐怕也离不开这个范畴。 当我用铃锤反复敲打过八宝盒之后,我发现自己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从铃锤中传来的声音非常的闷,而且很涩,八宝盒里就好像塞满了被烤化的牛筋一样,这些筋胡乱堆积在一起,似乎毫无章法。 我能够破解那些极端复杂的机关,是因为不管它们再怎么复杂,我总是能找出其中的规律,可眼下,我却发现自己看不透这个八宝盒子。 偃雨大概是看出我面有难色,就在一旁笑:“解不开也没关系,我手里的这个八宝盒,从古至今,还没有木人谷外头的人能解开呢。” 我没搭理他,只是将八宝盒子拿起来,仔细观察了一下盒面。 先前我已经说过了,这东西因为经常被使用,折旧非常快,即便木人谷的后人经常对它进行翻修,但盒面上还是出现了一些破裂的痕迹,盒盖上的乌铜嵌钉其实就是用来收拢裂口的补丁,要是把这两枚嵌钉拔下来,八宝盒的盒盖就整个裂开了。 想到这,我就从工具箱里拿出一种叫做反锚的小工具,这东西是专门拿来拆嵌钉这一类的东西的,非常好用。 为防盒盖直接裂开,我尽量放轻了手上的力道,一点点地用反锚将嵌钉给掏了出来。 一看我对着嵌钉使劲,偃雨的脸色就变得有些紧张了,不过他还是没阻止我,看样子,他对于这间祖传的八宝盒,还是相当有信心的。 说来也是,如果拆下两颗嵌钉,盒盖就能裂开,那木人谷祖传的这一方八宝盒也太容易对付了。 所以我只拆了一个嵌钉就停了手,随后便靠着鬼眼,观察盒子内部的具体布置。 嵌钉被拆下以后,盒盖只留下了两个芝麻粒大的小孔,加上盒子里很黑,如果没有鬼眼,还真看不到里头的光景。 偃雨见我停了手,就笑呵呵地说:“怎么不拆了是不是打算认输了” 我依然没搭理他。 从嵌口看进去,就见盒子内部确实压了一块很厚的皮胶,看不出这块皮胶到底是什么东西,有点像软化的琥珀,也有点像烤干的树胶。 明显可以看到,胶层下方确实能显现出一些小型工具的影子,而在胶层内,还裹着一些轮齿和针钩,由于被胶层阻挡了视线,看不出那些东西组合成了什么样子,但大致能猜出来,那应该是盒子里的防御性布置,一旦向前启盒,它们就会发动。 我慢慢移动视线,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胶曾左侧的一片黑影处。 那里囤积了大量机关构件,才最终形成了这么一片阴影。 我猜测,那里应该就是八宝盒的开启装置。 为了印证这个想法,我特意将靠近阴影的盒面转到了自己脸前,并装模作样地观察着这一段盒面。 果然,偃雨的表情顿时变得有点凝重,显然在担心什么。 我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条很细的钩针,从嵌钉留下的洞口中将针顺进去,又用带着弯勾的针尖一点一点将阴影区域的胶层勾开。 胶层这么一开口,我就感觉到了一股很弱的灵韵。 看样子,这个盒子上加持了某种术法。 我要是没估计错,这道术法应该也是一种在古代比较常见的验血阵,也就是说,只有带有偃家血脉的人才能将通过阵法的考验,将八宝盒轻松开启。 怪不得偃雨这么自信,我不是偃家人,想从外部开启这个盒子,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现在我已经将钩针探入了盒内,只要找到最关键的那道锁扣,就算不去触动阵法,依然能将八宝盒子打开。 之后我就仔细观察了一下验血阵附近的机关构造,最终一堆木齿下找到了那个只有芝麻粒大小的别扣。 我将手压得稳一些,小心将钩针探入木齿间的缝隙,先是轻轻一推,随后轻一拉,就将那个别扣给拉开了。 在八宝盒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的同时,我已经抽出钩针,而在下一个瞬间,盒盖就轻快地弹开了。 盖子这么一开,盒子里的胶层大面积接触空气,立即像卷帘子一样,朝着一个方向迥了过去,保存在八宝盒中的各种工具也全都现了真容。 偃雨仿佛是不想让我看到盒子里的东西,立即冲过来将八宝盒抢。 他哪知道鬼眼的厉害,还以为只要将八宝盒藏在身后,我就看不到里头的东西了,不过我大略看了一下,那个盒子里有的东西,我的工具盒里基本都有了。 之前还一语不发的吴林这会儿也冷冰冰地开了口:“怎么样,认输了吧” 偃雨一脸的不服和火躁:“说好了三盘两胜,你们才赢了一盘,早着呢” 我估计他原本就没想到我能将八宝盒打开,从他那火躁无比的口气中,还能听出一点惊慌失措的味道。 接下来就是第二场比试了,我来现场制造机巧,偃雨来破解。 鉴于我和吴林的时间都比较精贵,让我花大功夫去造机巧,再让偃雨花费大量时间去破解,显然是一件很不现实的事情。 所以我很快做出了决定:“第二局不用比了,我认输,咱们直接进第三轮吧。” 偃雨顿时有点懵:“你要认输” 我说:“确切地说我要赶时间,赶紧的吧,别浪费时间。” 听我这么一说,偃雨又火了:“你这是看不起人你以为我们偃家的机巧术,一定会输” 我压根也懒得听他啰嗦,于是摆摆手:“没有看不起你,刚才破解那个八宝盒,着实花了我不少力气,木人谷机关术果然名不虚传啊,就算是和公输班比,恐怕也一点不虚。不过哥们,我真的赶时间,让我就地布置个机巧出来,实在太耗精力了。” 这番话我也算是说得不卑不亢,没有凌驾于人的意思,也没有心虚的意思,因为木人谷的机关术确实厉害,我没办法凌驾于人,鲁班传下来的传承也一点不比他们弱,两者之间不相伯仲,本来就分不出高下来,所以我也没理由心虚。 但我真的赶时间。 偃雨可能听出了我话里话外的真诚,在犹豫片刻之后,还是点了点头:“既然你弃权,但这一轮就算我赢了。” 我点头:“当然。” 说话间,我已在脚下聚起二段劲。 偃雨见我这么爽快,也不好意思再纠缠下去,于是说了句:“既然你这么心急,那现在就让你见见木人谷绝学。”,一边说着,他又跑到木材堆前,扒翻半天,从里头拖出了一个一米立方的樟木箱子。 这口箱子的年代算不上久远,充其量也就是有五六十年历史的旧货,可从箱子内却散发出了一股周代才有的浓香,估测那东西的出产时间应该距今三千年左右。 偃雨快速打开箱盖上的铜锁,接着从袖口里掏出一片竹叶,放在嘴边轻轻一吹,屋子里顿时扬起了婉转悠扬的叶笛声。 箱子里的东西仿佛能收到音乐的感召,先是缓缓地颤动了两下,随后就见箱盖被缓缓推开,一个身裹长衣的木人从箱子中缓缓站了起来。 从这东西身上感应不到丝毫的邪气,推测它应该就是纯粹的机关,并非用术法或者灵韵催动,可偃雨既没提线又没使用其他机械装置,只靠着一条竹叶,竟能让其如真人一样动起来。 我很快反应过来,眼前这个木人,极可能就是三千年前,偃师献给周穆王的舞艺人。 第1043章 胜之不武 在列子汤问曾记载过一片故事,说是周穆王西巡时,曾在返都的途中见到了前来献记的偃师。 周穆王召见偃师,问他有什么本领。 偃师只是告诉周穆王,他造了一样很有意思的东西,希望周穆王看一看。 穆王允。 第二天,偃师就将一个外型与真人无异的舞艺偶献给了周穆王,起初周穆王没看出那是个假人,还以为是偃师请来的舞艺人,就算偃师亲口告诉穆王,这确实就是一个假人,穆王还是不太相信。 后来也不知道是偃师操作失误,还是人偶失去了控制,这只木人竟眨着眼睛去挑x逗周穆王身边的妃嫔,导致周穆王大怒,要杀偃师,偃师吓得半死,赶紧把人偶给拆碎,将各种部件展示给穆王看。 这个人偶身上没有丝毫血肉,完全是用皮革、木头、树脂、白垩、黑炭、丹砂、青雘等死物拼合起来的。偃师不但给他造出来一副与真人极其相似的皮囊,体腔内还有心、肝、脾、肺、肠这一类的脏器,皮下还嵌入了筋骨肢节,以及牙齿毛发,虽说这些东西都是假的,但品类齐全,几乎与真人无异。 当偃师将假人拆碎,假人立即失去行动能力,当他将各个零件拼凑起来,假人立即起身跳舞。 周穆王让人拿走假人的心脏,假人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拿走它的肝,它就失去视力,拿走肾脏,就无法站立行走。 根据列子中所云,周穆王当时一高兴,就把这具假人带回了国,可现在看来,那具假人应该是被偃师带回了木人谷。 说真的,以前看到偃师献技的故事时,我总觉得这就是个传说。 能动的木偶在我们这个行当里不算少见,但关键在于,这东西竟然还能说话,还具备常人一样的视力,这就有点太玄乎了,别说是三千年前了,就是到了现在,也刚刚能造出这种级别的机器人,而且现在的机器人即便是借助了云处理也达不到“眨眼挑x逗嫔妃”的智力。 可现在看到偃雨拿出来的东西,我才知道书中所言非虚啊。 那只木人站在箱子里,斜着眼珠朝我这边看,我能感觉到从它眸子里投射出来的灵气。 那是一种类似于生气的特殊气质。 这东西真是活的 在短暂的惊愕之后,我便快速沉下心来,并用最快的速度推测出了这具人偶的真正来历。 这玩意儿确实是个人偶,但它之所以能言人语,能具备活人一样的视力,可不是因为偃师在它体内安装了什么发声装置和摄x像头,这副人偶,极可能在三千年前就得了造化,成了物灵。 所谓物灵,就是物化成妖,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妖物,它们没有进一步修行的能力,身上也不会散发出妖气,而且必须在主人身边才能正常活动,一旦离开主人,就会如普通的物件一样瘫在地上。 一般来说,但凡极工大匠,身边总有一两个物灵存在,像这种人,大多都具备着极高的专注力和执着精神,就算他们不去刻意修行,身上也会拥有常人难及的道行,而且随着做工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们的道行也会越来越深。 但由于他们不会控制自身的炁场,常常导致身周炁场肆意,这样的炁场是极中正精纯的,很容易感化身周草木,让草木成精。 虽说像人偶这种人工制造出来的东西本没有生命,原本不能成精,但由于常年受匠人的炁场浸染,极有可能得天机、得造化,而由于匠人身上的炁场就是它们的生命源泉,所以一旦制造他们的人离远了,他们就会失去所有力量。 偃雨作为偃师的后人,确实可以和舞艺偶形成某种默契,不过看得出来,这种默契算不上深厚,不然的话,他也没必要用竹叶来驱动这只人偶。 我问偃雨:“你打算怎么比” 偃雨撇嘴一笑,随后他便改变了曲子的旋律。 先前从他嘴里吹出的曲子十分舒缓,很有些青山流水的感觉,可现在,回荡在屋子里的却是一道激进张扬的狂舞曲,气氛一下子从青山绿水变成了火山爆发,让人很不适应。 曲子一变,人偶身上就出现了变化,先是手掌四分五裂,从掌心的开口处钻出了螳手一样的镰刀,紧接着,人偶的肩、颈、额都慢慢张开口子,一条条挂满铁犁的链子从开口中稍稍露出了端倪。 和我预想的一样,接下来偃雨想比的,是机关术的实战能力。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机巧术这东西,不管研发出来的最初目的是什么,到最后大多都会被运用于军事上,而要评判一位机关师的手艺高低,最好的办法也是将他制造出来的东西运用于战场,观察其真实实战能力。 想不到木人谷也没能脱俗啊。 偃雨还在吹奏竹叶笛,一直没有主动攻上来,他在等我亮出家伙。 可我手头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机巧啊 想来想去,我就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把墨斗,并将墨斗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 偃雨停止了吹奏,一脸不解地问我:“你就拿这东西来和我比。” 我笑了笑:“这就是我的看家宝贝,来吧。” 首先声明啊,我可没撒谎,这支墨斗确实是我的看家宝贝,对于匠人来说,墨斗啊、锯子啊锉刀啊,这一类东西都是看家宝贝。 毕竟是吃饭的家什,能不宝贝么 偃雨虽说面有疑色,但还是重新将竹叶压在唇上,再次吹奏起来。 这一次他吹奏出的旋律更为激烈,而人偶也如同一下子充满了电,一跃离开樟木箱,挥动着青铜螳手,冲着我的墨斗冲了过来。 我算准了人偶的速度,注视着它快速接近,当他距离我还剩下不到一米的时候,我靠着那只早已凝聚了二段劲的左脚猛蹬地面,使出拔云式。 只一个刹那,我就到了人偶面前,接着打出一记摧骨手,全力将震劲催入了人偶的侧腰。 这个位置,应该就是人偶的肾脏所在。 就听“咵”一声闷响,人偶体内明显有什么东西被震劲给打碎了。 紧接着,人偶就彻底失去重心,呼哧一声栽倒在地。 列子上说,当年周穆王将人头的肾脏难走,人偶就失去了站立行走的能力,实践证明,列子没有说谎。 人偶刚一倒地,我又撒开阳线,直接将这只偶子周身缠了个遍,完全限制住了他的行动能力。 这一下偃雨可看不下去了,赶紧冲过来,伸手想要将我从人偶身边推开,可惜他力气小,没推动。 然后他可就嚷嚷起来了:“你干什么” 我说:“和你比试呀,现在人偶被压制住,应该算我赢了吧” “胡扯,咱们比得是机巧,谁让你动手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比机巧了,你自己也没说要比机巧啊。” 偃雨斜眼瞪着我:“胡扯” 我心平气和地告诉他:“我真没胡扯。你自己不也说了么,最后一场,咱们都拿出看家本事来亮亮,谁得比较强,谁就赢。你的看见本事是机巧,我的看家本事是拳脚,现在,我用拳脚将你的人偶打败,没有违反你自己定下的规则啊,而且从头到尾,我也没动术法,也不能算我作弊吧” 昨天晚上,偃雨确实没有说,最后一场一定要比机巧。 偃雨那是相当不服气:“你这是使诈你刚才拿出这个墨斗的时候还说呢,这东西就是你的看家宝贝。” 我说:“哥们你摘明白了,我刚才说的是看家宝贝,不是看家本事。再说我也没骗你啊,对于每一个匠人来说,墨斗那就是看家宝贝,这话一点错没有吧” 偃雨一脸懵:“可是可是你不是用机巧打败我的,不算” 我说:“哥们,我再给你梳理一遍啊,你昨天晚上说的是,最后一场比看家绝学,没说比什么样的绝学。你再回忆回忆,昨天晚上你是不是这么说的” 偃雨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可我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要比机巧。” 我拍拍他的肩膀:“那你得说清楚啊,你看,我又不是你,跟你也不算很熟,我哪能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那还不是你说什么我听什么,理解的那都是字面意思。不得不说啊老哥,你的表达能力有待提升。” 偃雨默默地盯了我好一阵,良久,他才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奸诈” 你还好意思说我奸诈,刚才是谁啊,拿现成的道具坑我 不过,我接受他的指责,但同时也提醒他:“江湖险恶,没点花花肠子确实混不下去啊。” 就在这时,吴林那张死人一样的脸又出现在了我和偃雨之间:“行了,这场比试我们赢了,告诉我们衣冠冢的位置。” 要说偃雨这个人,执拗是执拗了一点,但还是讲诚信的,虽说他心里现在万般不爽,但还是苦叹一声:“愿赌服输,我说。” 可接下来,他又补充道:“可你们赢得也不光彩,要我说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你们必须带着我一块儿进去。” 第1044章 趁夜进山 听到这句话,吴林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团。 以他的性子,显然不想带着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拖油瓶上路,可问题在于,如果我们不带上偃雨,就无法找到衣冠冢。 以我对吴林的了解,他很可能会先带着偃雨进入衣冠冢,再把偃雨给打昏或者直接做掉,以防他妨碍我们。 可别忘了吴林的本职是干什么的,虽说他一般不会伤及无辜,但我看得出来,他真的是烦极了这个偃雨,万一他一冲动,一狠心,弄不好真把偃雨给做了。 思来想去,我还是答应了偃雨,反正路上只要看着吴林点儿就行了。 听偃雨那意思,我们必须在晚上进山,才有可能入冢,如果今天晚上的天色不好,月光不够敞亮,还是进不去。 一听说还要等到晚上,吴林的脸色就阴了下去,虽说他没说什么,但我看得出来,这哥们有点恼了。 其实想想也知道,在我来之前,吴林肯定和这个偃雨打过不止一次交道,回想他对李淮山的反感,就不难想象他有多讨厌偃雨,现在让吴林再和偃雨接触一整天,吴林当然不爽。 一个习惯了不择手段的杀手,突然让他面对现实中的人情世故,着实有些为难他了。 正好还有点时间,我就向偃雨打听了一下衣冠冢的情况。 听偃雨说,他只知道村南的山里一个荒弃的关帝庙,也知道庙下面有座古墓,但他其实也不确定,那个墓里头究竟有什么,更不明白,吴林为什么一口咬定那是个衣冠冢。 毕竟古墓的存在原本就是木人谷不外传的秘密,吴林作为一个外人,原不可能知道地下暗冢的存在。 另外偃雨也说,木人谷的先人们曾在那座地下大墓中做了不少布置,他也只是小时候跟着自己的父亲进去过一次,但没敢走得太深。自打明朝以后,就没人深入过墓底。 他说道“明朝”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又想起了沈万三的七金石和建造泅水荡地穴的那个许瞎子,这两个人都是明朝一代的人。 隐藏在关帝庙里的这座墓,兴许和沈万三、许瞎子之间,也有着一些联系。 偃雨对于地下暗墓的了解仅限于此,我感觉问不出什么了,就让他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为今天的行程做好准备。 偌大的楼房里只剩下了我和吴林两人,偃雨则抱着他的人偶离开了。 一直等到偃雨走远,吴林才对我说:“你真要带着这小子下墓” 我点了根烟:“这家伙执拗得很,你要是不答应他的条件,他绝对不会给咱们指路。不过你放心,他应该不会一直跟着咱们,如果地底下的危险性太高,他自己就退出来了。” 吴林沉思了小片刻,最后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我之所以这么说,不是因为偃雨胆子小,相反,像他这么执拗的人,通常胆子都不会太小,但别忘了,他可是木人谷最后一个传人,万一他有点什么闪失,木人谷就有彻底消亡的危险。 对于我们行当里的人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传承,偃雨就算冒着被人骂作胆小鬼的危险,也不会让自己传承断绝。 不过我想不明白,像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单身到现在,就算为了传承延续下去,他也应该早点娶妻生子才对吧。 如果不是想到了这些,我大概只会觉得偃雨的为人比较遭人嫌,可现在,我却隐约感觉到,这家伙身上可能藏着一些我们看不穿的东西。 他是敌是友,目前也很难说。 我问吴林:“你是怎么找到偃雨的” 吴林说:“很早以前我就听说过这个人,那时候木人谷还有四个传承,他父亲和叔伯都在,只不过到了他这儿,木人谷就是九代单传了,他父亲算是老来得子,他的叔叔伯伯都没孩子。” “为什么没孩子” “不清楚。不过我听说,偃雨的生父以及一对叔伯,好像都是两千年前后过世的人,三人的死亡时间离得很近。” “是正常死亡吗” “不清楚。怎么,你怀疑这个偃雨有问题” “不是我怀疑他有问题,而是这小子本来就有问题,比如他的性格。” “谁说这个了,他性格好不好,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你找到你父亲了吗” 吴林有时候说话思维跳跃比较大,你得反应几秒钟才能回过味儿来,比如这次,刚才还在聊偃雨,突然间话题就转到我爸身上来了,我也是稍微回了回神才点头:“找到了,怎么了” 吴林又是小片刻的沉默,随后才有些不情愿地开口:“我想找他帮个忙。” 我笑着喷出一口云烟:“他能帮你什么忙啊。他现在既没修为,身手也一般,除了匿身功夫厉害之外,也没别的特长,他能帮你什么。” 吴林似乎有些惊愕,从他的脸上虽说看不出什么,但此时他的语气有点变化:“你父亲的能耐,应该比你大吧” “要是放在二十年前,我估计,咱俩加起来在他面前都不是个,可二十年前他在龙虎山被废了修为,现在已经没什么战斗力了。” 吴林眉头微蹙:“难道我在贵州见到的那个人,不是他” “你在贵州见过他” “你忘了吗,当初咱们在贵州找麒麟胆的时候,曾有一个人在不知不觉间秒杀了不周山派去的两个高手,那个人的匿身功夫也相当厉害,加上你后来说,你爸也去了那个村子,我还以为,那天晚上的人就是他呢。” 吴林这个一说我才想起这茬来,说实话,当时我也以为那个不露脸的高手就是我爸,可看我爸现在的样子,别说是秒杀两个高手了,他就是单独面对仉寅、仉百川这样的对手,都够呛能全身而退。 就算不考虑那两个被秒杀的高手,大凉山的诺惹大巫可是亲口说过,几年前就是我爸将他弄成了那副半身不遂的样子,还从大凉山抢走了血玲珑。 难道说,诺惹大巫在我面前说了谎 这好像不太可能吧,再说他也没必要撒这种谎啊。 我思来想去,脑子里竟渐渐成了一锅粥,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任何头绪。关键是我爸也是阴差,他是绝对不可能说谎的,再者他也无法在天生天眼的老左面前隐藏修为,要是他真这么干了,老左肯定给我通风报信。 吴林将一只手大手沉在了我的肩上,手掌上传来的冷意瞬间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抬头看着他,就听他说:“先把心思放在眼前的事上,别的以后再考虑。” 但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找我爸到底什么事儿” 没想到吴林却摆出了一副不愿合作的嘴脸:“既然他帮不上忙,那我就没必要告诉你了。你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吧,我在村子里走动一下,查查偃雨的底细。” 这家伙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一句话说完,转身就走。 我站在原地,心里格外不爽。 你到底有什么事儿不能告诉我啊,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次,你是觉得我靠不住,还是觉得我信不过啊,什么意思啊 吴林急着走,说白了就是怕我逼问,别说,我还真没打算就这种事儿深究下去,手头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实在没有更多经历花在别的地方。 偃雨估计是修他的人偶去了,整整一个白天没有现身,吴林也是到了黄昏才回来。 他回到旅店的时候顺便买好了晚饭,进门时还小心翼翼的,生怕他的脚步声引发我产生什么联想似的。 我问他查得怎么样,吴林很闷地说,什么都没查到,也许偃雨没什么问题,是我们想多了。 晚上九点一刻,偃雨来到我们的房间,说时辰到了,让我们抓紧时间跟着他走。 他来的时候一身轻,什么行李都没带,当时我还在想,难不成这家伙想空着手下墓一直到出旅店的时候,他才从柜台那里拿了一个很大帆布背包。 那个包简直了,光体积就得将近半立方,分量也相当可以,偃雨背上它以后,脸上就开始青一阵紫一阵的,走路都走不利索。 后来我一问,才知道这家伙竟然把他的人偶也带上了,加上背包里还有杂七杂八的一堆工具,以及各种食品,加起来足有一百五十斤重,得亏包够结实,要不然早就断带了。 我本来打算帮他拿着行李,可他又不愿意让我碰他的人偶,也是没办法了,我只能将他包里的其他东西拿出来塞进自己的背包,只让他带着人偶。 那偶子可是实心的,净重量也得将近一百斤,现在偃雨咬咬牙还能带着他,可要是上了山路,我估计这哥们真够呛。 弄不好还没等进入衣冠冢,他就先把自己给累趴下了。 出了旅店,偃雨就带着我们绕过几条小胡同,顺着一条被杂草掩埋的隐蔽山道上了山。 脱离了村子的热闹与嘈杂,山路上只剩下宁静的夜,只是偶尔有灯光从村落的边缘散落出来,在大片冬草上投射出一丝别样的光泽。 第1045章 关帝庙 在山路上走了没多久,偃雨就开始猛喘粗气,可他还是憋着一口力气,憋得整个脸都发胀,也不愿将背上的人偶扔下。 为了等他,我和吴林只能放慢脚步,那感觉别提多急躁人了。 后来吴林大概是实在看不下去了,也不管偃雨同不同意,就一把扯住了他的背包,想靠着一股猛力将背包扯下来。 背包的肩带应该是特质的,吴林这么用力一扯,竟没能将带子扯断,反倒是偃雨被扯偏了重心,连着趔趄好几下,险些栽倒。 好不容易站稳以后,偃雨便死死抓着两根肩带,睚眦欲裂地看着吴林:“你想干什么” 当时他的手抓得非常紧,恨不能将肩带都给抓穿,那显然就是一副担心吴林将人偶抢走的样子。 我冲吴林摆了摆手:“他愿意背着那东西,你就让他背吧。” 吴林才懒得和偃雨计较,当下松了手,走到我身边来了。 我看了看挂在夜穹上的月亮,又瞥了偃雨一眼。 说真的,我现在倒不怕偃雨累着,我是怕他耽误了时间,月亮下山了还没走到关帝庙。 据我估测,关帝庙应该离村子有段距离,那里毕竟藏着东西,不可能离闹市太近,另外,昨天白天我观察山区的时候,也没发现方圆两公里之内有什么建筑。 如果关帝庙建在深山中,就我们现在的速度,肯定无法按时抵达。 耐不住心里头担忧,我就随口问了偃雨一句:“你说的那个关帝庙,到底在什么位置” 偃雨指着远方的一座山头:“越过那个山头就是,是个老庙,过了山头以后,路就越来越难走了,平日里没人过去,就算过去了,也得被里头的迷魂阵给绕晕乎。” 我不关心那里有没有迷魂阵,我关心的是,就您着速度,得猴年马月才能越过山头啊 偃雨也不算特别笨,他知道我为什么突然问这么一嗓子,于是对我说:“等会儿你们俩可得跟紧了,要是速度太慢,我可不等你们。” 我懒得和他啰嗦,只并拢五指,向前一伸手:“你打头,我们俩跟着你。” 偃雨瞥我一眼,笑呵呵地走到前头去了。 他那个笑容啊,相当勉强,就是做给我看的,光是稳住气息,让嘴角翘起,就花了不少体力。 都被人偶压成这样了,还咧着嘴笑,如果不是故意笑给我看的,那就是这家伙神经有毛病。 偃雨之所以笑,那是有理由的,不过这个理由并不够充分。 当我们一路山行,终于进入了无法被城市光圈覆盖的区域时,偃雨终于放下了背包,十分困难地将人偶拿了出来。 乍看到他的举动,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家伙不会想把人偶给扔了吧。 吴林当时也有点茫然。 就见偃雨先是费力地折叠人偶的四肢和躯干,让人偶坐在地上,随后他又拿出竹叶,靠着一首平缓的曲子让人偶站了起来。 “你们可得跟上了啊,他跑得可快了,而且跑多远都不知道累。”偃雨短暂地停止吹奏,笑着对我和吴林说。 吴林面无表情地回了句:“抓紧时间。” 他的态度好像让偃雨很不爽,就连偃雨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 我遥望了一下先前偃雨指给我看的那个山头,山体周围的风水没有特别怪异的地方,就是在山头正上方有个盘亘不散的风穴,考虑山底可能压着一股异于寻常的炁场。 这边我正观察风水,偃雨就爬上了人偶的后背,在他的控制下,人偶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先是后腰张开一道口子,从里面探出了一把用来支撑偃雨体重的托板,随后人偶的双臂又像是链子剑一样节节散开,这些看来不算柔软的枝节顺着偃雨的腿绕了一圈又一圈,牢牢将偃雨固定在托板上。 要说这人偶还真是精妙无比,那个年代做出来的东西,竟然完全符合人体工程学设计,偃雨趴在它背上,竟一点也不觉得难受。先前我可是和这只人偶交过手的,领略过它身上的硬度,别说是偃雨,就是让我硬生生压在这东西的背上,我可能都疼得受不了。 “跟上”偃雨低声一吆喝,接着就吹奏起了叶笛,操控人偶朝着远处的山头奔行而去。 我和吴林对视一眼,吴林淡淡地说:“你稍微慢一点,确保我能跟得上。” 我点了点头,脚下展开腾云步。 人偶的速度不慢,就算是跑在山路上,其速度也比一般人在平地上跑要快。 不过很可惜,就这速度,放在我和吴林眼里还是忒慢了。 只消十秒钟,我和吴林就追上了提前开拔的偃雨,他赶紧侧过脑袋来看了我和吴林一眼,眼神中闪着惊讶的光芒。 我一边跑,一边问偃雨:“过了那个山头,就能看见关帝庙了吧” 偃雨的心思压根不在关帝庙上:“哟呵,你挺厉害了,跑得这么猛,还能稳住气息说话呢。不过我劝你还是留口气吧,免得等会一口气上不来,把自己给噎住了。” 吴林冷冷说了句:“老仉,我看你还是别理他了。” 不用他说,我本来也没打算和偃雨啰嗦太多,不就是一座荒庙吗,就算偃雨不告诉我它在哪,等过了山头,我靠着鬼眼也能找到它。 当下我也就没再说什么,稍稍加速,带着吴林超越了偃雨,径直朝山头奔了过去。 偃雨一看我们俩的速度比他快,心里头可就着急了,赶紧猛吹竹叶,从他嘴里传出的曲子变得越发激烈,人偶的速度也立即快了起来,竟能紧紧跟在我们身后三四米的位置。 人偶确实不会感觉到疲惫,可偃雨的嘴会。 他连着吹了五六分钟,吹出来的声音就开始带毛刺了,再过五六分钟,这家伙直接吹不出声音来了,我和跑在前面,后面传来的声音全是这样的:“噗,啊噗,噗噗噗噗噗” 真的,你很难想象,这种声音竟然是从人脸上那个气口里发出来的。 吹出来的曲子都变成这模样了,人偶还能动才有鬼呢,偃雨眼睁睁看着我和吴林越跑越远,最后的挣扎就是冲着我们大喊:“没有我你们找不到那座庙” 我和吴林也没搭理他,一路飞奔,没多久就上了山头。 在半路上的时候,我就看到山头对面是个面积相当大的谷地,而那座废弃的关帝庙,如今已经被土堆、树木,以及高耸的枯草死死挡住,要不是借助鬼眼,单是站在山头上确实很难发现它。 我在山头上停了下来,吴林也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只瞄准镜,快速朝山谷中望了两眼。 片刻,吴林将瞄准镜塞进背包,说:“山谷西面有一片高度不正常的野草,关帝庙就藏在那儿。” 这家伙不愧是职业的,靠着瞄准镜里那一点点视觉范围,竟也能发现关帝庙的位置。 我点了点头,也不急着走,耐心观察关帝庙周围的风水格局。 说起来,山谷中的风水其实没有太大问题,但草木显然被人做过手脚,光是形状相似、枝杈的繁茂程度完全一样的树木就有十几棵,加上林子里还有大量一样高的土丘,以及大片大片密集程度几乎一致的草丛,寻常人只要进了山谷,必然会失去方向感。 不过木人谷的人还算仗义,山谷中的迷魂阵算不上凶险,误入此地人,随便绕上几圈也能安全离开谷地。 布置这么个阵,充其量只能挡一挡那些不懂风水的人,但凡在风水学上有点造诣的,都能穿越迷阵,找到关帝庙。 估计也是因为木人谷在行当里一直没什么名气,加上我们这个行当里的人,大多只关心修为造化,对机关术没什么兴趣,所以关帝庙下的暗墓才一直没有被发现,甚至于老仉家的各种古籍中,竟也没有任何关于它的记载。 我反复扫视了几次谷地中的迷阵布局,很快就找出了一条通往关帝庙的捷径。 这会儿偃雨离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我和吴林也没心思等他,直接朝着关帝庙开拔。 当时我就在想,要是我们能赶在偃雨抵达关帝庙之前找到衣冠冢的入口,那干脆就直接进去得了,正巧也能摆脱偃雨这个累赘,而吴林也能大大方方把他的狙击枪组装起来。 我知道吴林的背包里带着狙击枪的零件和不少弹药,但碍于偃雨在场,他也不敢直接将家伙亮出来。 下地之前亮家伙,偃雨弄不好直接报警。 心里的算盘打得响,现实却未必让你如意,进了关帝庙以后,我和吴林反复找了很多遍,都没有找到那道通往衣冠冢的暗门,我甚至还拿着铃锤在屋子里敲敲打打,也没有任何发现。 吴林不由地心生疑虑:“偃雨那小子不会骗咱们吧,这地方空空荡荡,连个关帝像都没有,怎么到他嘴里就成了关帝庙了。” 我摇了摇头:“这地方看似平平无奇,但相当有年头了,能屹立到现在,离不开一代代偃家人的维护和修缮。我想啊,对于木人谷来说,这座庙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第1046章 偃雨的小算盘 吴林显然还是无发放下心来:“我总觉得偃雨这小子图谋不轨。” 也只有和我独处的时候,吴林才肯将心里的忐忑表露出来,如果有其他人在场,就算他心有疑虑也不会说出来,对于他来说,这仿佛就是一种向别人示弱的表现。 不过我也知道,像他这样一个习惯将身心隐匿于黑暗中的人,是很难去相信别人的。 我安慰吴林道:“偃雨跟着咱们来,肯定有他自己的先算盘,不过我觉得这人本性不坏,就是有点烦人。” 最后这句话得到了吴林的赞同:“确实很烦人。” “不是我说你啊,你现在开始怀疑偃雨了,当初可是你第一个来找他的。” “要不是不语道人特意提到了他,我才不想和这种人有交集。” “哎对了,上次见你的时候就一直想问,你查到老学究的底细了吗” “查了,但什么都没查到,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出现在我面前的一样,行当里查不到任何和他有关的线索,我也查了从光绪年间到现在的所有科考文案,所有能叫得上名来和叫不上名来的学者全都查了一遍,也查不到这个人的底细。” “我在想啊,这个人,弄不好是武陵张家的旧人。” “武陵张家” “哦,我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就是一种直觉。从我目前掌握的一些消息来看,这个武陵张家,实在是神秘至极,二十多年前,他们家的人甚至还算计过实用,并且成功了。” “少跟我这儿瞎扯,想让我帮你查武陵张家的底细就直说。” 我忍不住笑了:“你反应还挺快,等眼下的事儿处理完,帮我查查这个老家族吧。” “可以。”吴林先生应了这么一句,接着又反问我:“你是阴差,不能说谎对吧”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我确实觉得,你口中的那个老学究和武陵张家之前,或多或少有些联系。” 吴林点了点头,接下来就陷入了沉默。 张大有为什么能催动最后一枚幽冥通宝,当初张家人究竟是如何让聪明绝顶的实用中计,这个在清朝一代就没落到极点的老家族,又是如何在长达二百年的岁月里强行支撑到现在的 这些都是我无法解开的谜团。 要想拨开迷雾,就必须从老张家的根基开始查起,但实用和这个家族联系过密,现在我又被他死死盯着,着实有些施展不开手脚。 所以调查武陵张家的任务,只能交托给吴林。 吴林陷入沉思以后,我就走到庙门口点了一根烟,还没等火星烧到烟屁股,偃雨就骑着他的人偶来了。 这小子也不算特别慢,我和吴林等了还不到一个小时。 先前被我和吴林抄了车,偃雨就憋着一肚子火,这会儿他一进庙门就冲着我们俩嚷嚷起来:“你们这是使诈” 在城中村的时候,碍于人多眼杂,吴林只能一直忍着他、由着他,现在可是在荒郊野外,放眼十几里山地就我们三个活人,吴林可就用不着再压着性子了。 从偃雨嘴里喊出来的话还没等落地,吴林就一个箭步冲上来,将一把匕首压在了偃雨的脖子上。 偃雨的第一反应是惊诧,然后他就下意识地想要抬起手,好把控制人偶的竹叶笛压在嘴唇上。 吴林哪能给他这样的机会,在偃雨抬手的同时,吴林就快速探一下手,将他手里的竹叶给抢了过来。 看到偃雨那副大惊失色的样子,我就忍不住调侃他:“你可以试着吹口哨来操控人偶。” 没想到偃雨还挺硬气,他狠狠瞪了我一眼,完了又冲吴林嚷嚷:“要杀要刮随你便,我们老偃家没有一个孬种” 吴林也不废话,用力一压匕首,直接将偃雨的脖子都给压偏了。 偃雨脸上怕,可眼神却很坚定。 怕个屁,脖子被压弯了都没事,还有什么好怕的。 吴林面无表情地问他:“你跟着我们到这儿来,有什么企图” 偃雨的嘴那是相当硬:“我自己家的地,我爱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管我有什么企图。” 我不得不纠正偃雨:“老哥诶,你听清楚,他刚才说的是,你跟着我们有什么企图,而不是问你,为什么要在自己家的地皮上瞎逛,再说了,就算不是你们家的地,你爱去哪去哪,我们也管不着你啊。况且地块地的确也不是你们家的,充其量也只能说,你拥有这一带的产权,而不是所有权,这话你能听明白吗” 偃雨本来就紧张,被我这么一绕,直接懵了。 过了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然后就接着嚷嚷:“我就知道杀人犯法,你们这是谋杀” 吴林从鼻子里叹了口气,说:“这么不老实,杀了算了。” “不能杀”偃雨大喊:“你杀了我,那我们老偃家可就成绝户了” 吴林脸上没有半点活人该有的表情:“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偃雨争辩:“你还有没有点公德心啊,我们老偃家的偃术,那也算是,也算是国家非物质文化保护遗产” 就他这扯皮能力,我给他打九十九分,多一分怕他骄傲。 吴林可就有点不耐烦了,直接面色一沉,手上有加了一分力气。 就算那把匕首没开刃,就他那力道,弄不好直接把偃雨的脖子给顶折了。 我不由得有点紧张,偃雨比我更紧张:“大侠饶命,我不能死” 为了保证偃术传承不断,他确实不能死,但为了自己的面子,他还是要强硬一下。 后头偃雨又赶紧补充一句:“但我不是怕死,这事儿你们得弄明白了。” 眼看吴林的耐心就要到极限了,我就主动开口问偃雨:“你到底为什么要跟着我们俩呀,如果有正当理由,不妨说出来嘛,免得我们俩老是这么提防你。” 可能是觉得我确实比较好说话,偃雨在沉默片刻之后,总归还是开了金口:“暗冢里头藏着我们老偃家的传承书卷,我就是想进去,把那些书卷拿出来。” 我就纳闷了:“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啊,为什么不早说” “我怕你偷我们家的传承,那些东西别人看不懂,可你肯定一看就懂。你拆八宝盒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确实是行家。” 合着还赖到我头上来了,什么人啊 我又问他:“既然你们家的传承藏在地底下,为什么自己不进去拿,非得跟着我们俩一块儿下地啊” 偃雨的表情顿时变得特别扭捏,过了好久,他才很不情愿地说:“我能耐不行,破不了地底下的机关阵。” “什么样的机关阵” “不知道,没见过。有一年我爸和两位叔伯尝试着破过那个阵,但那时候我年纪小,他们没带我。” “后来呢,他们成功了吗” 偃雨一下子变得消沉起来:“不但没成功,还折了阳寿,从地底下出来以后,我爸和两位叔伯很快就仙逝了。” 闹了半天,上一代偃家人就是这么殒命的。 吴林还是不信任偃雨:“上次我来找你的时候,你可没说要跟着我们一起下墓。” 偃雨的心气完全没有回升的意思,依旧语调低沉地说:“当时我确实没这个打算。直到八宝盒被打开,我才知道你没骗我,这个叫什么若非的,确实是行家里手。那个盒子上的机关已经有数百年没人能破解了,要不是我们偃家人和它血气相同,也打不开它。” 接着来,偃雨终于在一阵叹息中说出了他消沉的根源:“想当年,我们木人谷的偃术,那可是在鲁术、墨术之上的,没想到到了今天,却没落成这幅模样。” 偃、鲁一说公输、墨三家,号称奇巧三门,古书上又有“偃玄、鲁圣、墨仙”一说,可到了现在,墨术已彻底失传,偃术也没落到了极点,索性我在机缘之下得到了鲁班书全套传承,才勉强维持了鲁术延传。 面对这样的现实,怎能不让人唏嘘。 不过我可不承认偃术比鲁术强,谁不是觉得自家传承比别人的好,我也有类似的心理。 说什么偃术在鲁、墨之上,这纯粹就是偃雨自恋的表现,绝对是胡扯。 我沉了沉气,朝吴林摆摆手,吴林会意,松开了偃雨的手臂,收起匕首。 偃雨刚一轻松点,接着就火了:“你们两个来真的啊你们是杀人犯吗” 我朝吴林那边扬了扬下巴:“要是来真的,你现在都该入土了。” 吴林合时宜地举起匕首,在偃雨面前亮了亮。 偃雨一看匕首没开刃,那张脸就开始青一阵紫一阵地变色,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过了好半天,他才嘟囔起来:“不是,我说你们这就有点不够意思了啊,这不是耍着人玩吗” 我立即怼了过去:“你把事先准备好的八宝盒拿出来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己这么干够不够意思。行,别废话了,赶紧把暗门给我们找出来,再拖就天亮了。” 第1047章 关二爷的脸 偃雨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但吴林现在的心情也不怎么好。 当偃雨用他那双带着一点点怨愤的眼睛看向我,打算继续嘴炮的时候,我默默地抬起手,示意他留意一下吴林的表情。 偃雨斜着眼睛看向吴林,就看到了那张冷如冰山的脸,在这冰山一样的寒冷中,还透着一股钢刀般的凌冽杀气。 后来偃雨沉思了一会儿,他可能是觉得,要是因为开嘴炮而丢了性命,好像是一件非常不划算的事儿,于是便没再啰嗦,乖乖帮我们找到了暗门所在的位置。 那道暗门就位于荒庙的西北角落,其结构也非常简单,就是在地面上镶了一块半尺厚的石板,石板下面设置了开启暗道的机关。 只不过那道机关不是由齿轮或者杠杆之类的东西构成,而是由两块厚达五米以上的胶层粘合而成,胶的地质被偃家人刻意调制过,当我用铃锤子敲击石板的时候,铃胆荡起的回音竟没有任何异常,仿佛在那块石板下面,就是实心的土层。 偃雨从人偶背上跳下来,又趴低身子,朝着石板下的胶层吹了口气,就见两道脚层像收缩的卷帘一样快速朝两侧收缩,顷刻间眼前就出现了一条黑漆漆的地道。 地道的垂直部分足有六七米深,需要先垂直下落这么长的距离,落地以后,再沿着大坡度倾斜的隧道朝地底深入。 我大体看了一下地道里的情况,返回身来问偃雨:“怎么下去” 确切地说,我是想问他怎么下去,两层楼的高度对我和吴林来说都不算什么。 没想到偃雨又显摆开了:“我有人偶护着,想下去很容易,倒是你们俩,你看看,这地方也没有个能挂住钢索的地方,你们想下去恐怕” 既然他自己也能下去,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我和吴林懒得听他继续啰嗦,早已前后脚跳进了地道。 我先行一步,双脚刚一落地,便立即朝前方走了两步,没过两三秒钟,身后也传来了吴林的落地声。 吴林打开手电,朝着下斜的隧道中打了打光。 拱形的道壁都用四棱砖砌了起来,地面上则铺着刻有浮雕的大石板。 由于年代过于久远,墙上的砖已经被蚀得圆润光泽,地面上的浮雕也早已只剩下一点点轮廓。 我猜测原本刻在地上的东西应该是一条条盘曲在一起的龙或者蛇,因为大部分细节已经无从辨认,现在他们看上去就像是紧贴在地上的一条条树根。 “等他吗”吴林问我。 我摇头:“别管他了,能跟上跟上,跟不上拉倒。” 吴林很爽快地点头。 偃雨迟迟没有下来,我和吴林则端着手电,慢慢朝着前方摸进。 我打手电不是为了自己,完全是给吴林点亮,老偃家的机关术中有很多我看不穿的玄机,吴林的视力比我敏锐,相信有些东西,我发现不了,他未必也发现不了。 我们俩沿着隧道走出了将近四百米,偃雨才接着他的人偶跳进隧道,看样子,要想让人偶平稳落地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要不然偃雨也不能花这么多时间。 他一阵风似地跑到我们面前,扬言前路艰险,让我们跟紧点。 路上,我发现随着渐渐深入,墙壁上的腐蚀痕迹就变得越发明显,很多四棱砖的周围甚至被融成了疑似钟乳的石瀑,我怀疑这地方可能灌注过酸液,要不然石砖的腐蚀程度不会这么高。 偶尔看到有两块砖头从中间裂开了一道很宽的口子,在灯光照耀下,裂缝中反射出了什么生涩的反光,像是里面填了胶。 有时候偃雨会停下身来,让人偶张开手臂,用钢铁打造的手指去触一触墙壁,原因不明。 约莫走了两公里左右,偃雨突然停了下来,他探着脑袋,仔细看了看左侧的一端墙壁,随后便吹奏起了竹叶笛。 他座下的人偶就像是触电了一样,身子突然一颤,接着便快速抬起左手,将五根手指狠狠戳在了一块老砖上。 那块砖被戳中以后,看似没有任何异常,但我却看到人偶的手指附近有少量灰尘飘荡,那是从砖面上扬起的灰。 像这种早已被腐蚀光滑的古砖,你就是再怎么用力戳,也不会扬尘,就算硬生生将其戳碎,飞扬起来也是碎砖渣,不可能是这么细致的粉尘。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块砖,应该是用某种不吸水的干粉压合起来的,这种石粉上应该是自带油光的。 这么三敲两敲之下,墙体内的机关被触动,在一阵细碎的噪音中,墙面慢慢震动,大片砖头被震落,形成了一个两米高的门洞。 每一块落地的石砖上,都连着一条胶丝,看起来特别恶心。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些胶丝看上去就像是口香糖被嚼热以后拉出来的丝一样。 我发现老偃家的人特别喜欢用这种胶来做机关核心,这绝对是审美有问题。 偃雨笑呵呵地来到我身边,说了句:“你没发现墙上的机关吧。”,然后就吹着欢快的曲子,朝墙上的门洞走去。 我说:“你刚才敲的那块砖,是用浸过妖脂的朱砂压制起来的吧” 偃雨吹奏的曲子突然间中断了一下,但他终究没有回应我,之后又快速吹起曲子,操控着人偶朝更深处行进。 刚才曲子中断那一下,我就知道自己肯定猜对了。 门洞的另一边,是一条用木头混合石料搭建起来的狭长栈道,栈道左侧是石壁,右侧则是一条水势平缓的底下河脉。 我也是这才发现,在我们刚才走的那条隧道下方,开了一条不知道通向哪里的幽长水渠,地下河因水渠的存在而变道,原本应该走水的后半截河道,如今已经彻底干枯。而先前那条隧道本身也是悬空的,一条条从头顶上悬下来的石条像一条条弯曲的肋骨,将它固定在半空中,隧道的墙、天顶、和地面,全都是基于这一排石肋才能保持稳定,要不然,它们早就已经落入水渠了。 这条四面封闭的悬空隧道究竟通往哪里,水渠又要将河道里的水引到哪里去,都是我无法解开的谜团。 我本来还想从偃雨嘴里套话来着,可正想开口,却发现偃雨此时眉头紧皱,脸色变得极为凝重。 一看他那表情,我立即暗叫一声不好,这小子不会是迷路了吧 “偃家老哥,接下来怎么走”我忍不住开口发问。 这次是偃雨有点不耐烦了:“别多问,跟着我走就行了。” 我瞥了吴林一眼,吴林的眼神中也带着微微的担忧,他似乎和我一样,都怕偃雨带错了路。 好在没过多久,偃雨的表情又变得轻松起来。 而此时我也能接着鬼眼看到,在前方三百米的河道中,立着一座四四方方的石台,台子中心恰恰就立着一座关公像。 不用闻我也知道,这座雕像必然是明朝以后才立起来的,因为关二爷手中的兵器不是戈也不是戟,而是一把一人半高的青龙偃月刀,这显然是受到了三国演义的影响。 要知道关二爷万军之中取颜良首级的时候,用得可是长矛或者长戟,外加一把割头用的铁剑,那时候还没有打造偃月刀的工艺。 偃家后人为什么要在入地百米的地方立这么一座像,而且关公像正前方竟还立着香炉和打坐用的毡垫,实在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正巧偃雨的心情不错,我就开口问他:“木人谷建立的时候,关二爷还没出生啊,你们怎么供起关二爷来了” 就听偃雨说:“据说我高祖爷爷当年跟着骆驼客走西北时,遇上了一伙厉害的马匪,整个队伍的人都死了,就他和一个老骆驼把头活了下来。后来我高祖爷爷回了家,就立起了这么一座像,说什么,当时就是关二爷显灵,他才和老把头才捡回了一条命,还说供着二爷,以后二爷能保我们家族平安兴旺。” 我点了点头,倒也没说什么,还是偃雨自己补充道:“可从我爷爷那一辈开始,这座关帝像就没人供了,也就是偶尔有人过来打理打理,你看看那个毡垫,就烂成什么样了。也不是家里人没时间,就是觉得二爷不灵验了,他要是能保我们偃家平安兴旺,我们老偃家也不能没落成这个样子。” 吴林应了一句:“有求于神才信神,并不得神庇佑。” 我忍不住笑道:“你这话说得,颇有点江湖神棍的风骨。” 吴林也不生气:“这话我也是从一神棍嘴里听来的,虽说那个人宣扬的东西大多是错的,但我觉得唯独这句话稍微有点道理。” 说到这儿,吴林突然话锋一转:“河道里的那座关帝像,面相怎么和你这么像。” 我摆摆手:“别闹,人家可是封了神的,比我帅多了。你真说我和他像,那也就是因为我的眼皮平时也耷拉着。” 说话间,我还朝着那顿雕像多看了两眼,吴林也将光束打在了关帝像的脸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现在我也越发得关帝像的五官极其眼熟,那感觉,就跟每天早上起来照镜子差不多,你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却因为睡眼惺忪,看得很不真切。 第1048章 黄泉路上不回头 更怪异的是,随着离关帝像越来越近,我又渐渐感觉它的五官变得越来越模糊,甚至从它身边越过以后,我竟忘了它原本是什么样子了。 就算是借助鬼眼去看,关帝像的脸上也是灰蒙蒙的一片,如同蒙了浓雾一样,根本看不到五官。 本来我是打算后退两步,再用肉眼看看关老爷的模样,还没等我撤开脚后退,偃雨就在一旁提醒:“这是黄泉路,只能朝着一个方向走,不能回头。” 我脚下顿时一滞:“黄泉路” 偃雨也停了下来,他的眼睛望着前方,嘴上则说着:“以前我原本有两个叔叔和一个大伯,可二十多年前的时候,我小叔不听我爸的劝,在这条路上折了一次方向,从那以后,他就失踪了,到现在都没找到他。” 提及这段往事的时候,偃雨说得非常笼统,弄的我有些懵:“什么失踪了,在哪失踪的” 偃雨依然没敢回头:“就是我小叔当时走了回头路,从那以后就没了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不知道他是半路上凭空消失了,还是离开栈道以后遭遇了不测,因为同行的人都不敢回头去看他。” 说起这番话的时候,偃雨的声线明显有些发颤。 我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觉得确实没有必要冒险,于是决定继续向前走。 路上,吴林问过偃雨,如果不能走回头路,那我们怎么出去 偃雨说,一旦上了这条栈道,就只能一直沿着一个方向走,想回去也容易,只要走到尽头,先下栈道,然后再反过头来重登栈道,按照原路返回就行了。 照他这么说,这还真是一条黄泉路。 黄泉路上不回头,一回头,便永世不入轮回。 想必偃雨口中的那位小叔,结局不会好到哪里去。 关帝像的轮廓在鬼眼中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与此同时,我也能渐渐感觉到脚底传来一阵阵生硬的闷痛,就是那种因为走的路太多而产生的脚痛。 入行这些年,我都忘了自己走过多少路了,每一次长途奔波确实都让人感到疲惫,但不管走多少路,路况有多恶劣,我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受到脚痛。 这事儿有点邪性啊。 我朝着吴林那边瞥了一眼,吴林也看向我,还冲我皱了皱眉。 这时,就听走在前面的偃雨开口道:“黄泉路上无客栈,不能休息。如果这条路走完都没有感觉到累,那它就不是黄泉路了。” 说着,偃雨还抬起袖子,用力擦干了额头上的汗,随后才将竹叶压在嘴里,继续吹奏曲子。 他明明有人偶代步,怎么还能累得满头都是汗。 我又和吴林对视一眼,吴林眼中带着几分疑色,但没开口说话。 这地方着实邪性,我也看不出其中的玄机,就算吴林现在问我什么,我也没办法给他答案。 异样的疲惫感和脚掌不时传来的痛感影响了我对距离的判断,我也不知道我们究竟走了多久,只记得约莫在三个小时之后,视线中终于显现出了栈道的尽头。 栈道对面是一口黑漆漆的大坑,由于距离还比较远,我也无法判断那个坑有多深,只不过此时它在我的严重,就像是一条开在隧道尽头的血盆大口,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全部吞噬。 当初在泅水荡底看到巨大深渊的时候,我也有类似的感受。 离得近了一些后,依然无法判断大坑的深度,此时我只能看到坑口下方漂浮着一团团云雾似的东西,但它们给我的感觉都很模糊,看不真切。 一下栈道,偃雨立即从人偶背上跳下来,跑到一座无字石碑旁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这地方静得很,那一阵阵清晰无比的呕吐声,实在是弄得人胃口发紧。 离开栈道以后,疲惫感和脚底板传来的痛感都消失了,我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又转身朝栈道上望去,试图通过观察栈道来转移一下注意力,免得从偃雨那边传来的声音老是在我耳边环绕。 吴林反倒对栈道没什么兴趣,他盯着偃雨看了一会儿,一直到偃雨不在猛吐,才面带不爽地转向我:“这小子还不如你们家的李二狗。” 吴林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那就得从偃雨为什么呕吐说起了。偃雨的胃有没有毛病,我说不好,毕竟我不是医生,但我百分之百确定,他之所以吐成这个样子,和胃病没有直接关系,是走栈时引发的极端紧张导致他的身体出现了应激反应,现在,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他才吐成这副熊样。 几年前的李淮山确实不堪大用,但至少他的胆气还是足的,从来没有紧张成这样过。 我笑了笑:“二狗现在也算是个中高手,不能用以前的眼光来看待他了。” 吴林撇撇嘴,嘴角上扬着一股子轻蔑的味道。 他肯定不相信李淮山一夜之间成了高手,说真的,如果我不是亲眼见证了李淮山和黄玉忠的变化,我也不敢相信他们的变化。 偃雨反手拍着自己的后背,拧着张脸走了过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太难受还是怎么了,我感觉他朝这边走的时候就一直想说话,可一直到了我跟前,那张半张的嘴里还是没说出半个字来。 我不得主动问他:“怎么走,下坑吗” 偃雨点点头,用力咽了口唾沫:“下去之前我得先交待一下,以前我跟着我爸和叔叔伯伯们下来的时候,最远就走到这儿了,这个坑我没下去过,不过听我爸说,云海下面相当凶险,一个不留神就得灰飞烟灭,所以咱们得小心点。” 听他那声线都哆嗦成什么样了,那感觉,分明不是嘱咐我们小心,而且想劝我们回去了。 吴林朝大坑边缘凑了凑,将光束打进坑里:“你说里头的这些雾气是什么” “云,”偃雨回应:“从天上引来的云,深厚,是个被浓缩的云海。以前我听我爸说,这一道云海,隔开了两个世界,云下头的那个世界,和咱们所在的这个世界是不一样的。” 我问他:“云层下头有什么” “我没下去过,不过听我爸说,紧挨着云层的,就是座二十三层的鬼楼,咱们必须先抵达鬼楼的楼底,再爬上鬼楼的顶楼,才能找到继续向下走的路。” 这家伙太紧张,说话的时候措辞有点问题,好在大致上还能听懂。 吴林又开口问道:“这个坑有多深” 偃雨强行稳住气息,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哆嗦:“很深,你们带来的钢索肯定不够长,咱们只能攀着牙石下下去。” 牙石我估计他是想说,坑壁上有事先安装好的石芽吧,可我用鬼眼反复扫视坑壁,只看到被蚀滑的壁面,根本没看到突起的石头。 这货不会是太紧张,把他爸说过的话都给记错了吧。 吴林比我直接,不做任何推测,直接抛出问题:“你说的牙石呢,怎么看不见。” “你等会儿,先让我平静一下。”偃雨用力朝吴林摆摆手,接着后退两步,稍稍和大坑拉开一点距离。 我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偃雨开始在距离坑口三四米的地方活动手脚,看他做出来的动作,好像是在演练一种十分古老的行操,这套操的节奏非常舒缓,活络的几个穴位也确实有放松身心的作用。 起初我以为他这么折腾纯粹就是为了让自己放松,心想这老小子忒特么浪费时间了,早知道就不应该带上他,关键他练操的时候就跟聋了似的,你跟他说话他都不带搭理你,特别欠揍。 但随着他一遍一遍将迟缓的套路打完,我竟意外地发现,在原本完全没有修为的偃雨身上,竟隐隐浮现出了一股淡淡的灵韵。 那可不是靠着后天修炼能得来的灵韵,算不上精纯,更谈不上滂湃,却给人一种十分自然的舒适感,有如微风拂面。 这样的灵韵,是先天的,只不过平日里它藏得太深,需要通过一点的手段才能发散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偃雨突然停下了动作,急慌慌地冲我喊:“快,刀” 没等我做出反应,吴林已经将一把小刀塞进了偃雨手里,偃雨也没含糊,横刀一抹,在手心处划出了一道不足一公分半长的口子。 一小缕鲜血顺着这道可有可无的伤口流出来,连同偃雨刚刚催出来的那一点点灵韵,也随着这些血液滴落在了岩地上。 这里的岩层仿佛能够敏锐感应到血液中的灵韵,只一个瞬间,灵韵被混杂着一小部分血液中自带的生气被吸入了地面。 那真的是被吸进去的,从我的视角来看,灵韵入地的情景,和水池里的水被吸入下水道差不多,有一个快速盘旋,形成漩涡的过程。 灵韵一经入地,地壳下便传来一阵明显的震,与此同时,我从鬼眼中看到大坑的坑壁上探出了一大片参差不齐的牙石。 那些石头看似尖锐无比,有些还带着倒钩,就如同一大片胡乱生在坑壁上的鲨齿。 第1049章 云海鬼楼 偃雨先前应该不是口误,用“牙石”二字来为这些石头命名,倒也贴切。 不过要想接着这样一片牙石爬到坑底,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仔细看了看,几乎每一颗牙石的表面都比较光滑,而且它们大多呈锥形,本来就不容易借力,再加上表面光滑,手脚攀在上面的时候很容易出现滑脱,再者这些石头个个都有锋利的锥尖,一旦滑脱,人就会想肉片一样被挂在坑壁上,这要是一下被戳死还好,要是没戳死,就只能等着鲜血流尽,缓慢地死亡了。 手上的那道小伤口好像给偃雨带来了不小的痛楚,此时他又是拧着张脸,带着十分夸张的痛苦表情来到我身边,右手死死护着被割伤的左手,好像那只手的手心上不只一个小小的刀口,而是整个被砍断了一样。 我瞥他一眼:“不就是划了一道小伤口,还没两公分长呢,你至于么” 偃雨嘴硬:“虽然伤口不长,可我当时没控制好力量,有点深。” 深个屁,撑死五毫米。 我懒得在这种事上跟他浪费功夫,于是将头探进坑中,看着坑壁上的大片牙石问:“你父亲和两位叔伯,以前就是借着这些石头爬下去的” 偃雨点头。 能从这么一片牙石中爬下去,看起来偃雨的父辈应该都是身手矫健的人,怎么到了偃雨这儿,就 一边这么想,我还特意扫了偃雨两眼。 别看这家伙不胖,却明显的营养过剩,浑身上下不少虚肉,一看就是几乎不进行重体力劳动,也从来不锻炼,我估计他平日经营那个羊肉店的时候,搬羊、拆羊的事儿,也是靠人偶来完成的。 他们家的祖上的身法、身手,为什么没有传给他呢,要么就是传给了他了,但他人太懒,缺乏练习。 也不对,以偃雨对自家传承的重视,他不会放任祖上传下来的东西被荒废。 这道题只有一个正确答案,那就是他的父辈确实没有将家里的传承全部传给他。可我想不通其中的缘由。 偃雨朝着坑中观望了一会,可能是有点昏,就缩回了脑袋。 我朝他的人偶扬了扬下巴:“你那东西,能把你送下去吗” “没问题,”偃雨又反过来关心我和吴林:“你们俩没问题吧” 我又朝着坑壁上大片大片的牙石阵扫了一眼,没回答他的问题。 说实话,我心里的底气的确不是很足啊。 可不足又能怎样,该下还得下。 下坑之前,我和吴林先探出手,试了试牙石上的光滑程度,这一试,我心里又凉了大半截。 明明是石头,却比寒冬里的冰锥还滑,手一摸还能摸出点水汽来,不知道的还以为石头上抹了汽油呢。 这么滑的石,你靠着力气去硬攀肯定攀不住,得想别的办法。 后来我和吴林分别尝试了两个方案,第一是将钢钉打进坑壁里,不攀牙石,攀着钢钉走,边走边拆,边拆边打,相当于制造一个随着我们一起向下移动的移动梯。 可稍微尝试了一下,我们就将这个方案给否了。 也不知道这里的岩层是什么构造,坑壁又脆又硬,跟生铁似的,一凿子打上去,压根打不出洞来,还有大片岩片被打碎,就这么七八凿子下去,钢钉没固定住,坑壁上倒是崩出了一个直径在十五公分左右的凹槽,槽内也是光滑无比,依然无法用来借力。 后来我们换了一个方案,就是直接将钢钉斜着打进牙石里,这样一来,我们还是从钢钉上借力,藉此慢慢下移。 虽说在牙石上打钢钉确实要容易一些,但我们也不得不面临另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些牙石存在的时间过长,相对比较脆弱,钢钉打进去以后,牙石内部会被震出裂痕,我们身体的重量,很可能让这些石头不堪重负,最终导致断裂。 在反复探讨之后,我和吴林决定,先让偃雨在下方接应我们,然后我们再一点一点地打着钢钉下移。 这样做一样要面临极大的风险,但目前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毕竟时间不等人。 商量还对策以后,偃雨便重新回到了人偶背上,他调整了一下气息,沉沉心,随后就吹奏着曲子,让人偶一个纵身跳进了坑里。 乍见到人偶不管不顾往坑里跳,我还以为是偃雨的操作出现了失误,赶紧伸手去拉他,可他下落的速度太快,我的手指只勉强触碰到了他的头发,没能拉住他。 就见人偶带着偃雨下坠了将近一米的距离,突然朝着坑壁伸出了四肢,接着就听“啪”一声锐响,人偶的手掌和脚掌,竟吸附在了坑壁上。 在吸附力的帮助下,人偶下滑了将近两米,就止住了身形,它手脚的长度正好比最长的牙石长出十厘米左右,锋利的石尖也正好无法将其划伤。 看到人偶那两对在灯光下反出金属光泽的手脚,我才反应过来,坑壁应该是由某种特殊的磁石构成的。 之所以说其特殊,是因为先前我和吴林曾用不同的钢材和铁制品去接触坑壁,可这些东西都没有被吸附住。 其实人偶和坑壁的连接也不是特别文档,就见人偶和偃雨都在悬空的状态下不自主地微微晃动,估计再加上一百来斤重量,人偶就会因为吸附力不足以和重力抗衡而跌落坑底。 偃雨就那么把自己镶在坑壁上,一动不敢动,直等着我探身下去了。 吴林扯着我腿,将我倒着顺进了坑里,我的整个身子入坑以后,就倒悬在半空中,试着将一根钢钉打进了牙石里。 随后我便双手攥着钢钉,倒立着慢慢蜷缩身子,将脚“送”到钢钉附近,再用脚背勾着钢钉,慢慢伸展身子,一直到躯干和手臂都完全打直,才再次用倒吊的姿势,将第二枚钢钉打入了靠近我右手边的牙石。 这个计划的前两步是最难走的,好在老天爷还算给面子,两次打入钢钉,牙石都没崩,我在钢钉上用力压了两下,牙石还挺结实,依然没断。 当我着手将第三根钢钉凿入牙石的时候,吴林也下来了。 我是身子倒悬着朝下方移动,他和我相反,我用脚勾着钢钉,将身子慢慢往下送,他是用手抓着钢钉向下走,没挪动一下,他都要停下身来,从头顶上的牙石中拆出钢钉,再将钢钉扔给下方的我。 那个情节我真是急得太特么清楚了,每次吴林往下扔钢钉,我探手接住,就感觉自己就跟死了一次又活过来了似的。 钢钉的数量极其有限,一旦我没接住,让钢钉跌入深渊,那我们可就歇菜了。 没有足够的钢钉来建立移动梯道,你是上也上不,下也下不来,只能挨在牙石阵里被活活饿死。 偃雨一直跟随着我的速度慢慢顺着坑壁下滑,每一次我探手去接登山钉的时候,他的身子都会不自主地颤一下。 进入云雾覆盖的区域以后,肉眼的可视距离变得非常窄,我特别担心吴林一个不小心把钢钉给扔偏了,万幸吴林每次都能找准我的位置,而我也每次都能接住钢钉。 回头想一想,那片浮在坑中的云雾着实厚得惊人,但当时我的心思全在从上方落下来的钢钉上,根本没心思去计算自己到底向下移动了多远的距离。 我只记得,快要穿破云雾的时候,模模糊糊间看到云雾深处好像有绿色的火光在跳动,好像是磷火,但又不能特别确定,因为那道火好像是冷的,自从它出现以后,空气中的温度就一直在下降。 自从火光模模糊糊地出现,到我们穿越云雾覆盖区,期间约莫持续了十五分钟左右,直到我用倒悬的姿势将脑袋探到云雾之外,才终于看清了火光的由来。 此时我眼前的所有光景全都染上了一层明亮的绿色,在这样的颜色覆盖下,我看到云层下方就是一座高耸的绿色古楼,塔身上燃着绿色的火,火苗的跳动幅度非常大,就像是不断被风撩动着一样,可在这里,我却丝毫感觉不到风力。 我们没来之前,这些火焰也不知持续燃烧了多少个岁月。 另外,我仿佛也感觉不到火焰的温度,正相反,当绿色火光完整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周遭的温度反而变成了常人无法忍受的极寒。 偃雨早有准备,一出云雾,他就单手从人偶的腹腔里撤出一条毛皮毯子,严严实实地裹在自己身上,由于动作太急,他的手蹭到了牙石的石尖,被划出了挺长一道伤口。 我指了指几乎快要顶到云层里的古楼,朝偃雨投去一道询问的眼神。 可惜我忘了偃雨不是吴林老左,也不是李淮山他们,压根没明白我这道眼神是什么意思。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继续向下走。 二十三层楼的高度,和我们先前走过的距离比根本不值一提,很快,我们就抵达了深渊的底部。 回望身后那一层层参差不齐的牙石,我都不敢想象自己是怎么下来的。 偃雨落地以后,也是喘了口大气,而后他就指了指火苗飞扬的古楼:“听我爸说,这座鬼楼并不是我们偃家人打造的,早在偃师建立木人谷之前它就在这儿了。” 第1050章 冷焰 至于他这话是真是假,我无从判断,楼体周围的火焰烧得太旺,火苗的颜色太亮,导致我只能大约看出古塔的轮廓,根本无法辨认出它的建筑风格。 识香辨古就更不可能了,这么大的,我要是把鼻子凑上去,非被烧成碳不可。 “怎么进去”吴林冷不丁地开口问了句。 没想到这一问竟然把偃雨给问住了,他压根不知道古楼的入口在哪。 不过有一件事他确实没有撒谎,他的确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面对古楼上疯狂飞舞的火苗,偃雨明显有些胆寒,绿色的冷焰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极寒冷,可偃雨的额头上竟还挂着大片冷汗。 吴林询问入口无果,只能凑到我身边来:“你说,他的父辈人是怎么进入古楼的。” 我明白吴林的意思,笑着点头:“这地方肯定有机关。” 这只是前半句话,后半句话是“但偃术不同于普通的机关术,我未必能破解这里的机关”,为了不打击吴林和偃雨的信心,后面半句话我选择不说。 要想破解这里的机关,我感觉还是应该从那些异样的火焰开始着手。 我先是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把工兵铲,用纱布沾一些酒精,再将纱布缠在工兵铲的铲头上。 目前还不能确定这些看上去和火焰相似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毕竟真正的火焰可不会呈现出这样的低温。我不敢直接上手去触碰火苗,只能讲缠着酒精纱的工兵铲戳进了火中。 这么做本来是想取一点火种过来研究研究,可没想到,铲子一入火焰,没看到沾了酒精的纱布燃烧,却发现整个铲头一下子消失了。 那不像是被火烧融了,更像是接触到火焰的铲头和纱布在一瞬间被传送到了另一个空间。 我赶紧将工兵铲拉回来看,整个铲头消失得无影无踪,半截铲杆也被“吞噬”了,铲柄的断口呈现出一个非常光滑的弧形,就像是被某种极端锋利的东西蒯出来的一样。 这边我正对着工兵铲皱眉,吴林就从背包里掏出一颗手榴弹,甩手就朝古楼扔了过去。 我心里顿时一惊,这要是手榴弹被引爆了,到时候冷焰被炸得四处迸溅,那可真是闪无可闪啊。 可吴林仿佛一早就知道这些冷焰的特性,甩手扔雷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迟疑。 手榴弹在我的注视中没入了火苗,却没有出现想象中的爆炸。 它消失了,就如同之前消失的铲头和纱布一样,毫无征兆,无影无踪。 这些火焰,仿佛具有无声无息间吞噬一切的能力。 吴林皱起了眉,对着被绿火层层包围的古楼沉思起来,良久,他才开口对我说:“以前老学究曾提起过这些东西。” 当时他还在沉思中无法自拔,话说得有些含混。 我就问了句:“提起过什么” 吴林说:“冷焰,他提过这些冷焰,还有这座留,他肯定来过这里。” 说话间,他的脸色还是冷冰冰的,可眼中却流露出一份不正常的兴奋和癫狂。 好在这种异样的狂性很快就被吴林压制下去了,他的眼神恢复了正常,脸上还浮现出一抹自嘲似的笑意:“要是运气够好,咱们俩都能变成造物主。” 我白他一眼:“说得什么疯话。你认识的那位老学究说没说过,该怎么穿过这里的冷焰。” 吴林一边思考,一边回应道:“老学究说,这些冷焰都是四重空间里的东西,它们就像是四重空间的人,不管什么东西接触到它们,都会被传送到另一个为止的空间里去,而且是随机传送。就好比说,你把手扎入冷焰中,手上的皮肉、骨头,瞬间被切割成无数细小的碎片,随后这些碎片就会被输送到随机的地方。” 也就是说,这些火焰,分明就是一道精密无比的切割机,只要触碰到它,百分之百没命。 其实吴林只要说这东西相当危险,千万别碰就行了,省得啰嗦那么多,而且他也没说,究竟怎样才能穿越焰层。 我只能重复发问:“怎么穿过去” 吴林说:“老学究没说,不过他曾说,这东西不属于咱们这个世界,所以咱们这个世界的所有物体、元素,都无法直接对其产生影响。四重空间里的东西,只有同空间同属性的物质、元素,才能对其产生影响。” 听他这么一说,我立即眼前一亮,随后便催动幽冥通宝,从中召出业风业火和忘川水,一股脑全朝着古塔甩了过去。 业火无法对冷焰造成形态上的影响,但它可以让周围的温度稍稍回暖,两股火势碰撞在一起以后,偃雨那蜷缩在一起的身子总算稍微伸展开一点了。 在夜风的吹拂下,冷焰的颜色先是渐渐变深,最后竟彻底变成了深海一样的黑蓝色,只不过业风持续的时间不长,黑蓝渐渐变浅,最后整个空间都和冷焰一起变成了透亮的宝石蓝。 随后接触到冷焰的,是业风业火生成之后产生的副产品忘川水。 一小捧忘川水呼啸着冲进冷焰中,下一瞬间,大片冷焰就以忘川水的落点为中心,朝着四周驱离,浮现出一块直径在两米左右的圆形墙面。 但这一点点忘川水当然不足以将遍布整座古塔的冷焰扑灭,没多久,墙上的焰圈就渐渐回拢了。 吴林从鼻子里吭了口气,闷闷地说:“你召来的这些东西” 话只说了一半,吴林就陷入了沉默。 我朝他扬了扬下巴:“接着说,我召来的东西怎么着了。” 吴林脸色微沉:“应该也来自于四重空间,不然的话,它们不可能对冷焰造成影响。” 这基本上就是废话,我一直都有预感,四重空间和阴曹地府很可能是同一个地方,只不过今天的经历,似乎印证了我的猜测。 但也仅此而已,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地方。 业风和业火都无法撼动古塔上的冷焰,唯独忘川水能将其驱散,要知道忘川水可是地府里独有的东西,天底下独一家,别无分号,所以我有理由认为,先前偃雨的父辈人进入古塔时,也是用忘川水浇灭了一部分冷焰,他们不可能带着忘川水一路爬下云海,水太沉,路太艰难,不现实,所以,在这个地方,应该藏有一个用来存放忘川水的蓄水池。 找到了这个思路,接下来我们三个便同一行动,开始寻找附近有没有机关。 考虑到蓄水池的体积应该比较大,出水口的面积也不会太小,不管是用什么样的材质来打造水门,最终造出来的门板必然比较沉重,要想开启那样的东西,必然需要大型机关结构来做牵引,另外还需要一个用于开启机关的触发器。 不过按照老偃家人的尿性,这个所谓的触发器恐怕不会太好找。 我干脆连铃锤都懒得拿出来了,直接用手在地面和坑壁上用力敲打,如果墙面和地板下装了厚实的胶层,通过手掌上的触感就能做出基本的判断,铃锤在这种情况下反而不是那么适用。 三个人连着找了好几圈,却没有任何发现。 我站在距离古楼不到五米的地方,望着楼面上呼啸闪耀的冷焰,不由得有点望洋兴叹的感觉。 以前我破解机关总是得心应手,那是因为大部分机关都符合“天下机巧出鲁班”这句话,对于得到了全套鲁班传承的我来说,要破解它们,自然是受到擒来。 可面对机关套路和鲁班术差别极大的偃术,我着实有点无所适从的感觉。 吴林来到我身边,我瞥了他一眼,他摊开手,摇了摇头,那意思是他也没有任何发现。 没多久,偃雨也过来了。 我不远不近地问他:“有什么发发现吗” 偃雨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你刚才洒出去的那种墨水,我父亲也存过一小瓶。” 他说的是忘川水。 “你家的父辈人存过忘川水存过多少” “就很小的一瓶,也就是一百来毫升差不多就那么多。上一次我爸从地底下出来以后还跟我说,他们跑得太急,没能把更多黑水带出来,没了黑水,就再也进不了鬼楼了。” 只有一百毫升忘川水,也无法将整座古楼上的冷焰给我明白了,我知道偃家人为什么要特意存储忘川水了 心里一边想着,我就快速走到古楼前,从幽冥通宝中召出忘川水,甩手洒了出去。 等到一小片冷焰被驱散,我就快速俯身,用手掌用力敲击地面。 别说,运气还真好,这么三下两下敲下去,手掌上便传来了十分闷实的触感,这显然是偃家人在底下埋了胶层。 看样子我应该没猜度,偃家人之所以预存那么一点点忘川水,就是用来那它来驱散靠近地面的这一小片冷焰,以便能安全操控地下的机关。 很快,刚刚才被驱开的冷焰又拢了回来,我一边快速后退,一边朝着偃雨招手:“老哥哥,再弄点带灵韵的血来,你现在就动手,我马上就要用。” 第1051章 三千年古楼 偃雨也没含糊,立即从吴林手中接过小刀,随后就手攥刀柄踏开了脚步,练起了那套缓慢到让人心焦的行操。 我默默等着偃雨,等到他从体内催出了那股先填了灵韵,我便立即召来忘川水,将面前的冷焰驱散。 冷焰方散,偃雨也划破了手心,我快速向前踏出一步,靠着一股急催出来的震劲和脚掌上的硬力,直接将一块石板踏碎。 乱石崩飞,潜藏在石板下的胶层立即显露出来。 吴林及时将偃雨推到我身边,偃雨则甩动手掌,将带着灵韵的鲜血洒在了胶层上。 冷焰开始回拢,胶层受到偃家灵血刺激,也慢慢张开了。 火势惊人,我赶紧拉着偃雨和吴林后退。 本来是想着,等会儿再召一次忘川水将面前的冷火驱散,然后再好好观察胶层下面有什么。 可是有些时候,我们确实容易把事情想复杂了。 当时我正要动术,就听张开的胶层下方传来一阵嗤嗤啦啦的响声,那声音听上去,就像是烧红的烙铁被浇上冷水发生的滋响,与此同时,我也能明显感觉到地板的温度一下子拔高了很多。 两秒钟以后,一道浑厚无比的蒸汽从胶层底部蹿了上来。 于其说那是一股蒸汽,还不如说是一道灰黑色的浓烟,只一个瞬间,烟云变蹿出地表,以极快的速度上升,并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将整个古楼笼罩起来。 这道烟云,应该就是由忘川水蒸发后产生的雾气,当它将整座古楼严严实实包裹起来以后,先前还覆盖在楼面上的冷焰,几乎全部熄灭。 只在楼顶的位置还留有一道摇曳的宝石蓝,我抬头张望一眼,发现雾气恰恰没能覆盖到古楼的尖顶,在那个位置,依然有一道幼小的蓝焰在轻快跳动着。 等到忘川水的雾气褪去以后,这道火焰将以星火燎原之势,让冷焰重新占据这座二十三层高的古塔。 趁着冷焰还没有烧回来,我迅速找到了古楼的入口,一道开在底楼楼墙上的八卦门。 这道门确实相当有年头了,八个卦象的卦形还是类甲骨文的样子,而且这八个卦象也不是乾、坤、离、坎、兑、巽、艮、震,而是八个形似伏羲先天卦,但又不同于先天卦的奇异卦象。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道卦象应该是出自周易以外的灵一本易经连山,因为卦象的形态和山势形态很像,而且为首的一卦,又和八卦中的艮卦很像。 偃雨恐怕是没有说谎啊,这样的特殊卦象,目测是周易出现之前就有的一种异卦,换句话说,这座古楼的建成年代确实早于周朝。 不过我依然无法从古楼的建筑风格和味道上去判断年代。 因为这座建筑的造型完全没有任何一个朝代特有的风格,它就是一座笔直矗立的长方体,楼顶的石尖也看不出人工打造的痕迹,那就是一根天然生长在楼顶上的石钟乳。 在这座楼上,我也闻不到任何味道。 现在也不是在建筑年代上喋喋不休的时候,我立即带着偃雨和吴林来到八卦门前。 吴林尝试着推了一下门板,没想到竟轻松推开了,这时笼罩在古楼表面的云雾已经开始消散,冷焰有复燃的趋势,我们三个也就没敢耽搁,赶紧钻进门洞。 门外还有一小朵蓝火照耀,虽说火星不大,但亮度很足,就算不去特意点灯,靠着肉眼也能大体看清周围的情景。 可我们进入古楼以后,身后的门一关,整个世界理解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偃雨被这突然袭来的黑暗吓了一条,我看到他的肩膀都快速颤了一下。 这家伙的胆子确实有点瘦。 吴林点亮手电,在周围反复照了照。 他不亮灯的时候,我只能看出这个四四方方的空间里十分空当,只在靠近整个空间正中央的位置立了一根长宽都在两米左右的宽柱子,这可能是整座古楼的承重柱,它穿透了每一层楼的顶面,一直延伸到第二十二层。 不过奇怪的是,方柱最终没有出现在第二十三层。 除了这根柱子,靠近墙壁的位置还有一条石打的阶梯,房顶上挂着大片大片密密麻麻的装饰品,那些东西很薄,像是某种很薄的贝壳,也像是倒挂在房顶上的硬树叶。 直到吴林端着手电朝房顶上扫光,我才发发现那些薄片上好像撒了反光剂一样,反射出来的光泽,好像比手电光本身还要亮。 没等吴林扫几下,偃雨就操着人偶快速凑到吴林身边,伸手去夺吴林手里的手电筒。 吴林哪能让他得逞,稍微一收手臂就避开了。 “干什么呢”我问偃雨。 偃雨压低声音说:“别照,我爸说过,鬼楼里有一种杀人不见血的猛鬼,长相就跟叶蛾子差不多这玩意儿只要拿光一照,就很容易醒。” 我立即向吴林使了个眼色,吴林会意,先是灭了手电,又从背包里拿出一条冷光灯。 这种特殊的灯管只能发出相当暗的蓝光,虽说光照范围很窄,亮度也不够,但大致能让我们看清脚下的路。 也就在吴林刚刚拧亮冷光灯的瞬间,我们头顶上突然传来“扑腾扑腾”一阵碎响,其中一个倒嵌在房顶上的“树叶”突然扭动了一下,接着就见一片树叶慢慢张开,变成了两片连接在一起的树叶那是一只翅膀和枯树叶无异的蛾子,接下来那阵碎响,就是它扑腾翅膀时发出来。 我们三个同时抬头朝叶蛾那边看,就见它扑腾几下之后,身上突然“乓”的一声,炸出了亮绿色的火焰。 这特么不就是先前遇到的冷火么 怪不得偃雨的父辈人说它是杀人不见血的猛鬼,要是被这玩意儿碰上,被它触碰到的地方直接就被传送到四重空间里去了,确实见不到血。 它身上的光这么亮,弄不好其他叶蛾也会被惊醒,我不但犹豫,立即召来忘川水,先将蛾子身上的冷焰扑灭,又撒开阳线,直接将它捆了回来。 说来也是奇,冷焰一灭,这玩意儿就死透了,它落进我手里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一副干巴巴的尸体。 看着我手里的蛾尸,偃雨压低生意叹了口长气,吴林不愿意显现出自己的紧张,但我还是看到他舒展了一下喉咙。 我扔了蛾尸,就听偃雨低声道:“声音太大,光线太亮,都会惊醒这些蛾子。” 吴林向下按了按手掌,做一个压低声音和脚步的手势,我先是点头,随后又稍有忧虑地问偃雨:“你的人偶爬楼的时候不会发出太大的动静吧。” 偃雨用行动回答了我的问题,他快速跳下人偶,从背包里拿出两个厚实的羊皮垫子,小心翼翼捆在了人偶的脚底板上。 等他收拾妥当了,我才招呼他和吴林一起爬上楼梯。 按说,这座楼从建立至今,至少有三千年的岁月了,可不管是墙壁、地面,还是脚下的石阶,都像是全新的一样,甚至在石阶上,还能看到当年打石时留下的粉末。 眼前这一幕又让我想起了泅水荡底的种种经历,在那个地方,我和老左也曾发现过一个时间永久停滞的特殊区域,而这里的时间,仿佛也停止了流动。 我走在前面,吴林紧跟着我,他压低手里的冷光灯,帮偃雨点亮,偃雨则轻声吹奏着叶笛子,操控人偶在楼梯上攀爬。 说真的,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偃雨,他很紧张,吹奏竹叶笛的时候气息一点都不稳,只要他气息一急,那声音就会突然变大,弄不好就把周围的蛾子给惊醒了。 每一只蛾子,就是一团冷焰,这么多冷焰同时压过来,就我召来的那点儿忘川水根本不够用。 有好几次偃雨没能控制好气息,导致曲调突然升高,当时就有叶蛾开始躁动地忽闪翅膀,好在这些蛾子睡得沉,都没被彻底惊醒,稍微忽闪了几下翅膀就重新陷入沉眠。 知道我最担心的是什么吗,我最担心的就是那些蛾子身上突然爆发出绿色的火光。 得亏阎王爷嫌我烦不愿意收我,每次都是有惊无险。 这一路走下来,可以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半个小时之后,我们终于抵达了顶楼,这里没有两米宽的大方柱,也没有满墙顶都是的叶蛾,但我们依然轻松不起来,因为这里也没有路,我们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我小声问偃雨:“然后呢,怎么走” 偃雨一双眼滴溜滴溜转了好几圈,将这层楼的情况反复扫了好几遍,最后又拨浪鼓似地摇头。 大爷的,这小子真是一问三不知啊,气人的是我们还不能扔下他,要是没有他,我们也很难破解老偃家留下的胶层。 这时吴林蹲下身子,在屋子中央的地板上敲了两下。 我也怀疑地面上有机关,但不敢动手去敲打地板,就怕敲得太用力引起震动,惊醒了蛾子。 吴林也没敢发力,手指一碰到地面,就得赶紧拿起来,他就这么反复敲打了几下,随后抬起头来,小声道:“好像是中空的。” 我蹙了蹙眉:“确定吗” 吴林又在地面上敲了敲,摇头:“不能完全确定。” 第1052章 地底暗冢 我立即从背包里拿出一条很细的钩针,蹑着步子来到吴林身边。 吴林指了指他身下的一块石板,意在告诉我,这块石板下方应该是空心的。 我点点头,俯身将钩针扎进了石板边缘的缝隙里。 这块砖足有一米见方,厚度也在二十厘米左右,想要用这么一条钩针将它拉起来,着实要费点力气。 我两手握着钩针的针柄,胸中先顶一口气,双手发力,慢慢将石板拉了起来,这块板子比我想象中还要重,就算是一次性卯上了所有力量,我也只能将石板的一侧微微抬起,而且稍一松力,石板就会重新滑落回去。 吴林看出了我的吃力,迅速跑过来把住我的手腕,为我提供一点支撑。 趁着有他提供来的助力,我先稍稍松了一点点力气,同时吐出胸中浊气,换一口新气入肺。在这之后,我便保持着相对平稳的呼吸频率,慢慢加力,和吴林一起将石板一丝一丝地提起来。 咔 就在石板的边缘整个露出地面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阵清晰到极点的崩裂声。 这块板子太沉,钩针又太细,此时板子已承受不住钩针带来的巨大压强,以针尖为基点,崩出了一道很长的口子。 声音一起,我和吴林同时停下手里的动作,竖着耳朵倾听楼下的动静。 当时我心里充斥着一种可笑的侥幸心理,总想着,刚才的动静应该不算特别大,应该不至于惊醒楼下的蛾子。 正这么想着,石板又出现了第二次崩裂。 咔 那声音极尽悠远激进直能,萦绕在冷光灯上方的回音更是一浪接着一浪。 此时我已能看到,古楼里的方柱是中空的,崩裂的石板下方,就是一条垂直向下延伸的通道。 与此同时,大片大片的叶蛾开始苏醒,他们扑闪着翅膀从每层楼的房顶上跌落,一经离开房顶,身上立即绽放出亮绿色的冷焰。 前后只几秒钟的功夫,我们身下的二十二层楼全部被火光充斥,更有一股绿色的光芒顺着楼梯道照进了顶楼,让我们的视野重新变成绿色。 我发现,蛾子身上冷焰,无法吞噬用来建造古楼的石砖,连同先前包裹着楼体的大片火苗,也无法对古楼本身造成任何伤害。 吴林低声问我:“是不是所有的蛾子都醒了” 就在他开口的瞬间,大片叶蛾子仿佛发现了我们的位置,竟开始成群结队顺着楼梯朝顶楼这边飞了过来。 我没有多余的心思回答吴林的问题,吆喝一声:“堵住楼道”,顺手抓住一块崩裂的石板,拼上吃奶的劲儿将它拖向楼道口。 吴林当然知道我要干什么,赶紧上来搭手帮忙,就连偃雨也操着人偶冲上来帮忙。 一块长一米、宽半米的厚石板根本无法将楼道口彻底堵住,吴林当机立断,用手雷炸崩了楼道口上方的石梁,坍塌下来的大量碎石在楼道口前堆积成了小山,终于阻断了从二十二层通往顶层的唯一通路。 爆破引发的飞尘渐渐回落,我们所处的黑暗空间也再次陷入了极端的寂静。 我们三个都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每个人都半摒着呼吸,两眼直直盯着楼道口前的大片碎石。 有句话怎么说得来着,有时候你越是害怕的事,就越是容易发生。 就在我死盯着那堆碎石的时候,碎石另一侧的楼道里传来了大片大片密集的响声,那声音闷而急促,应该是大量飞蛾在用力地撞击碎石构成的墙面。 一只飞蛾的力量十分有限,但数量巨大的飞蛾同时朝着一个方向发力的时候,碎石堆积而成的墙还是出现了轻微的震颤。 而且这样的震颤正变得越来越剧烈。 吴林第一个回过神来,赶紧拉着我和偃雨回到笔直下垂的暗道口。 暗道里没有绳梯,就这么一路眼神到底,而且在这条暗道的末端就是一截脏乎乎的地面。 “下去吗”偃雨怯怯地问我和吴林。 吴林将视线转向了我。 我还在犹豫。 如果这条通道的底部确实是一片实心的土层或者岩层,那我们一旦进去,就好比入瓮的老鳖,到时候飞蛾冲进暗道,我们想逃都没地方逃。 可不进去,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现如今古楼外的雾气应该已经消散,楼体表面到处都是冷火,要是想在墙壁上开个洞直接出去,那就要面临被冷焰吞噬的现实。 顺着原路返回拜托,我特么不是白痴。 思来想去,最后我也只能从所有看似没救的选择中,选出一个生还几率最大的。 我朝吴林和偃雨招了招手,接着就纵身跳进了暗道。 希望在这条暗道的下方,能找到其他的退路。 一入暗道,我就快速将身子横过来,用手掌和脚掌撑着道壁,靠着摩擦力支撑身体朝着下方移动。 这条暗道的宽度将近两米,不把身子横过来,手脚根本触碰不到道壁,除非你有二爷那样的身高。 吴林下来以后也做出了我和一样的动作,偃雨下来以后,就直接坠落下来了。 我从鬼眼中看到了吴林和偃雨的举动,吴林感觉到身后动静有异常,立即在半空中侧了一下身子,直落而下的偃雨蹭了一下他的胸口,就笔直地冲我来了。 这一下我可不能避,我要是避开,偃雨和他的人偶都得摔成饼,无奈之下,我只能手脚加力稳住身形,硬生生将偃雨给借住了。 偃雨的体重和人偶的重量加在一起,怎么着也得二百五十斤以上,比老左还重一点,这一下子砸下来,差点把我晚上吃的饭都给我砸出来。 可人家偃雨一点愧疚的意思都没有,还煞有介事地说:“你这力气可以啊,这样都没栽下去。” 我回头白他一眼:“少闲扯,坐稳了” 说完,我便动起手脚,快速朝着暗道底部移动。 路上我嘱咐偃雨仔细观察一下周围的墙壁,看看这些墙上有没有暗门之类的东西。 偃雨打开手电,反复朝着四面墙壁上打光,不过我一看他晃动手电的速度飞快,就知道这小子以前没有探查暗门的经验,你手电转得那么快,能看清毛线啊 这家伙真心靠不住。 下移的同时,我还没忘了留意顶楼的情况,现如今飞蛾已经将正面碎石垛顶出了一个拱形,估计再用不了多久,它们就要破壁而出了。 距离暗道底部还有两米多的时候,我便反过一只手将偃雨和他的人偶拎下背,先将他放了下去。 没想到偃雨一落地,原本看上去坚实无比的地面像是突然被软化了一样,瞬间被他压出了一个坑陷,没等我反应过来是什么回事,地面又像是彻底液化了一样,偃雨猝不及防,和人偶一起沉了下去。 偃雨消失以后,刚刚被压陷的地面又慢慢回弹,在荡了几条波纹之后,最终恢复成了那副坚实而肮脏的样子。 眼前这一幕让我和吴林同时愣在了原地,现在,谁也不敢继续下移了。 我试着喊偃雨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 “下还是不下”吴林问我。 就在他说话的档口,堆积在楼道口的碎石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摇曳,被飞蛾顶出的那个拱弧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被冲破。 沉思片刻,我还是决定再赌一把:“下” 说着,我就松了手脚上的力道,直坠洞底。 哐啷一声巨响,挡在楼道口的碎石突然被冲破,大股大股的飞蛾盘旋着进入古楼第二十三层,它们就像是一阵飓风,在顶楼掠了一圈,接着又汇成一缕,以极快的速度冲进暗道。 此时我的两只眼都已经没入了液化的地面,最后看到的光景,就是亮绿色的冷焰已经压到了吴林的天灵盖上。 下一瞬间,我现实感觉到一阵窒息,那不是闭气的感觉,而是整个胸腔里的氧气好像一下子就被抽空了,虽然意识还算清晰,但手脚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挣扎。 好在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不到半秒钟,紧接着,我先是感觉氧气回归胸腔,浑身上下一阵轻松,随后才感觉到失重。 我在快速下坠 没等我看清楚这是个什么地方,都感觉脚下一硬,那感觉和触地差不多,但脚下的地面明显不平整,它好像带着一个圆形的弧度,我一下没稳住重心,呼哧一声栽倒在地,随后就顺着地面的弧度快速滑落了一段距离。 这时我才看清楚,此时我正身处于一个面积只有二三十平的密闭空间里,刚才我踩到的,是一个大石冢的冢顶,经过一番下滑,我已经落到了冢底,脚掌踩在真正的地面上。 偃雨和他的人偶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这货看来是吓坏了,脸色十分呆滞。 忽听“呼啦”一阵碎响,吴林也进来了,刚才他还是被飞蛾给碰到了,头皮和头发少了一大块,甚至头盖骨好像也缺了一块,伤得最重的是肩膀,大半个肩胛骨已经不知所踪,只靠着一截袖子将手臂和身体连接在一起。 第1053章 封闭空间 偃雨听到后面又有人落下来,下意识地端起手电,朝吴林那边照了照。 吴林刚下来的时候,那状态跟死人也没什么两样了,整个人都混沌不清,一双眼睛也是上翻的。 要说偃雨这人,烦是烦了点,抠也是真抠,但他的本性还是好的,一看到吴林这副模样,立即跳下人偶,手脚并用上了大冢,慌慌张张朝着吴林爬了过去。 “嘿,哥们,醒醒来,还能看见光吗”偃雨一边冲着吴林大声呼喊,一边端起手电,直冲着吴林的瞳孔上照。 我也攀上冢顶,拍拍偃雨的肩:“不用管他,他没事。” “这还没事呢,你看看,你看看他都伤成什么样子了” “相信我,他没事。” 说话间,我就经偃雨架起来,并让先站在一边等着。 这货刚才摇晃吴林的时候下手很重,我就怕他这么一摆弄,吴林不但没什么起色,反倒伤上加伤。 偃雨现在是又惊又紧张,被我推开以后就忘了自己该干什么了,只是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盯着吴林出起了神。 我也没再多管他,当即拿出手电,朝着头顶上照了过去。 距离我头顶上方一米左右的位置,就是一块凹凸不平的大石顶,只在石顶中央有一片水涔涔的痕迹,而我们刚才就是从这个位置坠落下来的。 我拿出之前断了的那把工兵铲,用铲柄戳了戳那块水涔涔的区域,那好像就是一块半固态的胶质,被铲柄这么一戳,还快速抖了两下。 吴林下来的时候没有将飞蛾一起带进来,足以说明这块胶质能够挡住那些蛾子。 我正端着手机观察那团胶质,吴林突然发出“呵”的一声长呼,背脊挺直地坐了起来,那动作,简直就是活脱脱的诈尸啊。 偃雨被吴林吓了一跳,险些从冢顶上一头栽下去,得亏我手快,一把将他拉住了。 刚才吴林被伤到了脑神经,导致恢复速度变慢,这会儿他的大脑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自愈能力也直线上升,此时已能清楚地看到他头上和肩膀的伤口处快速长出肉芽。 偃雨本来就受到了惊险,现在看到吴林身体上的变化,心理上受到双重暴击,整个人就像失神了一样。 前后过了约莫一分多钟,吴林身上的伤全部愈合,就连头发都长得跟先前一样长了。 除了肩膀上的衣服没能重新长出来,他看起来和平日没两样。 就听偃雨战战兢兢地吐出来一句:“你们到底是人是鬼” 我当时想抬手给他后脑勺一巴掌,可又想起他比我大不少,这么干有点不尊敬,于是放下了悬在半空中的手:“你见过鬼身上长肉啊” “没见过,”偃雨的表情渐渐从呆滞中恢复正常:“可我也没见过那个活人没了肩膀,还能重新长出来的。” 说真的,我特别怕偃雨说到这儿的时候,吴林突然来一句:“我本来就不是人类,你们人类都是低等生物。”,偃雨好不容易恢复正常了,乍听到这么一句话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谁也说不准,弄不好直接疯了也说不定。 为防吴林先开口,我只能转移话题:“他的自愈力能确实比一般人强很多,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看我,从头到脚哪里不像人了。” 偃雨仔细打量了我一下:“从头到脚都像人,可除了长相,别的都不像人。你身上那股力气,还有身板的硬度,都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还有你在机关术上的造诣,也不正常。我爸说过,地底下的冷焰,只有我们偃家人有办法驱散,鬼楼外的机关,也只有我们老偃家的人才能破解。可你不但驱散了冷焰,还破解了机关,你你你不是人。” 说到最后,他仿佛被自己的话吓到了一样,嘴唇不停地打颤,我也不知道他脑子里联想到了什么。 我说:“老哥,你这思路有点问题啊。鬼楼外面的机关明明是你用偃家代代相传的灵血打开的,我能驱散冷焰,那是因为我是阴差,能召忘川水,阴差,那必须是活着的人才能生人,死人当差不叫阴差,那叫鬼差,这个逻辑关系你能捋明白吗” 偃雨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就问他:“你特么还是行当里的人吗,面对我们两个大活人吓成这样别说我们确实是活人了,就算我们是鬼,你也不应该怕,咱们这个行当里哪还有怕鬼的人” 别说,这番话还真管用,偃雨一下子被我给激怒了,但他可能是觉得现在发火没什么道理,于是就梗着脖子嘴硬道:“谁说我怕你们了,我就是就是怀疑你们的身份而已。” 这时吴林插了一句:“都走到这儿里,你现在怀疑我们还有什么用” 偃雨斜着眼睛沉思了一会儿,可能是觉得吴林的话确实有道理,就闭上了嘴,不再啰嗦了。 休息了一阵子,吴林总算彻底恢复过来,于是便爬起来,招呼我和偃雨一起找路。 这地方小得很,绕着走一圈也就是不到一分钟的功夫,我们却花了很长时间探查种族周遭的细节,没有任何发现。 没有暗门。 没有偃家人布置的机关。 最后,我们将视线放在了密室中央的那座石冢上。 这里的时间流转应该是正常的,我能从石冢上闻到一股很浓的香味,暂且推测它的建立时间应该也在三千年前,甚至它有可能就是偃师亲手造出来的 我问偃雨:“上一次你的父辈人进来时,最远走到哪,走到这儿了吗” 偃雨想了想,说:“反正我父亲他们肯定上了鬼楼,至于有没有到这儿来,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父亲提起那段经历的时候,没说鬼楼底下还压着这么一座古冢。” 如果他的父辈人没有来过这里,那他所谓的“折损阳寿”之物,说得应该就是鬼楼里的大片叶蛾了。 不过,如果他的父辈人遭到叶蛾袭击,应该早就死在墓里了,如果没有被袭击,也不太可能凭空折寿。 这所谓的“这阳寿”,又是从何说起的呢 我和偃雨说话的档,吴林已经爬上了冢顶,他俯下身子,将鼻子凑在冢顶的弧面上反复嗅了几下,随后又拿出工兵铲,在冢顶上敲击。 之前我就已经敲打过这个老冢了,每块砖传来的回音都是又闷又涩,说明大冢完全是实心的。 见吴林敲打冢顶的样子异常专注,我不由地疑惑:“老吴,嘛呢这个冢是实心的,要想拆开它,必须从侧壁斜挖,开顶的难度太大,上头压的石砖都是千斤级的。” “不就是千斤重的石头么,你又不是拉不动,”吴林直起身来,用兵工铲的柄尾敲了敲冢顶:“这里头应该有个气口,我刚才闻了一下,就这地方的土腥味儿格外重。” 他的话一下子点醒了我,这里明明是个四面封闭的密室,如果完全没有通气口的话,我们仨早就因为氧气不足被憋死在里头了。 通气口所在的位置,就是通往其他区域的通道。 想到这儿,我立即爬上冢顶,也俯身嗅了嗅冢顶的味道,别说,还真有一股子浓重的土腥味儿。 由于我平时下墓的时候经常闻到这样的味道,刚才竟然忽略了它的存在。 吴林从背包里摸出两颗手雷:“怎么着,拆不拆” 我敲了敲冢顶的压板,估测了一下难度,随后点头:“拆,我先打个洞下去,如果碰上碎土层再考虑爆破。” 所谓碎土层,就是一种用碎石和粘土混合起来的特殊土层,那玩意儿自然阴干以后,硬度和混泥土比也不遑多让,挖掘难度极高。 不让吴林一上来就用炸弹,主要还是考虑冢内可能装有致命机关。 吴林下了冢,我便拿出钩针,先将一块石砖拉起来,等到砖缘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我才上手扒着砖缘,将它整个掀翻。 压冢石被掀开以后,冢内先是压了一层烧硬的陶土,陶土层下一米深才是坚硬的泥层,再挖开一米深的泥层,果然看到了碎土层。 不管是陶土层、泥层,还是碎土层,都坚硬而不易变形,这是为了保证一条穿插在三道冢层中的通气道不会因为结构层垮塌而被堵住,这条通气道应该是用一条青铜管开辟出来的,这么多年过去,青铜管已经被腐蚀得无影无踪,只在通气道的道壁上还残留了一点点铜锈。 由于通气道比较窄,加上用来压冢的石板又太厚,导致我上一次用铃锤敲打冢顶的时候,无法发现古冢内部还有这样的小型中空结构。 为什么要特意在古冢中建立这么一条通气道呢,难道就是怕进入此地的人被憋死吗 这让我有一种错觉,这个地下暗墓之所以被建立起来,就是为了让后人来盗的。 我朝吴林招了招手:“上雷” 吴林快速来到我身边:“碎土层大概多厚” “如果冢内藏有棺椁的话,厚度应该在一米左右,如果没有棺椁,厚度能达到一米半以上。” 吴林点点头,将一枚手雷收起来,另一枚手雷被拔掉拉环,甩入了我刚刚挖好的盗洞中。 我和吴林快速卧倒,就听“乓”一声闷响,古冢快速颤了一下,大股碎石层被炸碎后扬起的飞尘顺着盗洞的洞口铺洒出来,与此同时,盗洞中还冲出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 第1054章 神龙断首 等到爆炸的余波过去,我和吴林便快速爬到盗洞前,将手电光打了进去。 不只是碎土层被炸裂了,更靠近古冢表面的泥层、陶土层也被崩出了很大缺口,火药味和血腥味四溢。 灯光穿破还未完全消散的尘雾,照亮了古董底部的一块金属板料,由于碎土层的破裂程度还不够大,板子没有完全露出来,我现在能看到的,只是板子的一小片区域,无法判断出它的具体大小。 能看得出来,板子上浮刻了一些东西,刻痕非常清晰,但由于上面散落了不少石头,也看不出浮雕的具体内容。 吴林用手比划了一下裂口的大小,蹙了蹙眉:“再炸一次” 我摆摆手:“这地方有年头了,不是那么牢稳,再来一发手雷,弄不好整个空间都得坍塌。” 说着,我就从背包里拿出拆解机关的全套工具,头朝下钻进了墓顶的盗洞里。 即便盗洞被刚才的爆炸拓宽了一点,但其直径依然不超过半米,我只能竖直身子,倒立着下去,当我的脚掌快要顺入盗洞的时候,吴林用钢索捆住了我的脚踝,以便等会儿拉我出来。 来到洞底,我先用手排开了金属板上的落石,随后才有机会仔细观察上面的浮雕纹路。 此时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枚刻工极尽细腻之能的鹰爪,爪分四趾,三趾在前,一趾在后,趾刃和脚腕上的纹路都刻画得非常写实。 怪异是,金属板本身已经被手雷炸出了缺口,唯独这上面鹰爪浮雕完全没有受损,依旧是清晰无比。 我拿着刮刀在板料和浮雕上分别刮了两下,将刀刃放在鼻尖附近嗅了嗅。 这块板子整体是用一种比较软的特殊陨铁来打造的,之前从盗洞里散发出去的,也不是血腥味,而是陨铁特有的铁腥味儿。 浮雕则是用混了铬的青铜打造的,材质和名震华夏的越王勾践剑完全一致。 “下边什么情况”大概是担心我的安危,吴林在盗洞外喊了一嗓子。 我回应:“暂时没有异常,我要弄穿这块板子看看下头有什么,等会儿我只要一抖腿,就说明遇到意外了,你赶紧拉我上去。” 言语间,我就拿出一把小锉刀,先是在陨铁打造的板子上挫出几个凹槽,又将工具箱里的一小瓶酸液倒进了槽里。 没多久,几个凹槽被融穿,而里面的酸液也正好用完。 下酸液可是个技术活,少一分,板子融不穿,多一份,酸液会落到下面去,轻者烧坏下面的东西,重者触动板子下头的致命机关。要想练成这门技术,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前提,那就是运气一定要好。 我这确实是靠运气,说真的,在我想象中,这块板子应该更厚一点来着。 透过板子上的小孔朝里头看,我才大略看出,板子下的空间细细长长,应该是口棺材。这块板子原来是个棺材盖。 棺材里装了一些东西,看由于上面盖了层厚厚的土,也看不清究竟是什么。 我先用混入了金刚石和钢砂的锉刀将青铜鹰爪一点一点地锉断,随后将手压在板子上,加猛力按了一下。 由于板子上已经被酸液蚀出了一圈小洞,单是这么一用力,就听“咔咔”一阵脆响,板子上顿时被压塌出一个半米多宽的洞口。 接着又是一声闷响,被压塌的金属板料落入了棺材底部。 我十分小心地盯着棺材里的情形,确定里面没有机关被触动,才缩了缩肩膀,直接钻进棺材。 眼下我的举动着实有点冒险,棺材里的空间很小,手脚施展不开,万一出现危险,我想出去都难。 吴林接着手电光看到我的举动,就在盗洞外吆喝:“你小心点” “放心。” 我随口应着,一边抬手将棺材底部的落尘扫开。 棺材里也没有别的东西,就两件带着污浊的长袍,袍面上做过防腐处理,腐坏程度不高,不过如今已经无法通过味道辨认出浸染在袍子上的大片斑驳到底是血迹,还是别的液体。 身处在狭窄的棺材里,能清晰地听到风声,以及感觉到从棺材底部送上来的凉风,风中带着几分湿气。 我估测,在这口棺材下方应该有条比较长的甬道,而在甬道的末尾,连着底下河脉。 不过,虽说能感觉到风力,但棺材底部却是完全密封的,没有明显的开口。 先前在冢顶上发现通气口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鬼眼无法借助那两个孔道看清古冢最深处的情况,也无法看到碎土层下方的棺材盖。 但冢室中的氧气,确实是通过棺材底部和通气孔输送进去的。 我猜测,在棺底周围和碎土层中应该装有非常细密的过滤层,那东西不是绝对透明的,足以挡住鬼眼的视线,但挡不住空气流通。 一边这么想着,我就扭着身子,仔细看了看棺底的四个边缘,果然发现了一道填充了砂棉和木炭的缝隙。 我用力将手指扎进那条缝隙里,试着朝不同的方向加力,当手指向上抬的时候,缝隙上方的棺壁抖了,棺壁顶部还传来了锈层被挤裂的声音。 这道棺壁,应该是一道暗门,这么多年过去,门一直没有被开启过,导致门顶上的机关已经生锈,想打开着实需要花点力气。 而这个发现恰恰也印证我先前的猜测,偃雨的父辈人确实没有抵达这间冢室,要么就是他们确实进来了,但没有找到这道暗门。 但我还是想不通,偃雨的父辈人究竟是因何折损了阳寿。 我反复加力,用断断续续出现的压力将凝结在门顶上的锈层一点一点挤碎,一直到暗门开启的缝隙达到了一米多高,我才从背包里拿出登山锤和钢钉,将钢钉打进紧贴暗门的石壁,用钉头将暗门支撑柱。 “放一放钢索,我到前面去看看”我转身冲着盗洞外吆喝一声。 外面传来吴林的声音:“里面什么情况” “找到一道暗门,门后头是个甬道,我先进去看看能不能走得通。” 话音刚落,就感觉脚踝一松,吴林将钢索放开了。 我立即爬出暗门,朝着更深处移动了一段距离。 和暗门相连的甬道整体呈锥形,出了暗门向外爬,空间变得越来越开阔,直到我能够完全站起来了,钢索的长度也到了头,吴林不肯松开钢索,我也没办法继续前进。 空气无毒,氧气含量正常,我确定过这里的环境安全,才折返回去,将吴林和偃雨带进来。 盗洞和暗门都太窄了,偃雨骑在他的人偶上肯定没法行动,我们好说歹说,他才同意先让我将人偶运进甬道,他再跟下来。 人偶于他来说,不但是偃家传承最后的信物,也是一份心理依靠,自打人偶到了我手里以后,偃雨明显比之前更紧张了,钻进暗门的前一刻,他的双腿还在打哆嗦。 一直到我将人偶还给他,他才长舒一口气:“要是没了这东西,我是真不行。刚才在棺材里的时候,我特么都快崩溃了。” 我忍不住笑:“我刚入行的时候也和你现在差不多,以后见得多了,自然就不怕了。” 大概是和我们混熟了,偃雨现在也变得比较坦诚:“我这方面的经验确实不足。” 刚从暗门爬出来的吴林插了句:“你就说你哪方面的经验足” 偃雨条件反射似地吐出两个字:“机巧”,说话间他看了我一眼,接着又换了口风:“烤肉的经验足” 这话没毛病。 其实他烤的土豆吃起来也挺带劲。 吴林没再搭理他,端起手电,朝着前方打了打光。 这条甬道明显是人工打造的,道壁非常圆润,而且看不到自然形成的石钟乳,其长度超过了五百米,鬼眼在黑暗中无法看到它的尽头。 吴林反复扫了几下光,不由地有些感慨:“这可是相当大的工程,老偃家的人还真是有心。” 就听偃雨说道:“这个地底暗墓可不是我们老偃家造出来的,听我爸说,当年我们的老祖宗也就是偃师,本来想在这里建一个规模不大的家坟,没想到挖地的时候挖到一个规模相当大的地穴,现在这个墓,就在地穴的基础上改建出来的。要说这个地穴,本来是个真龙宝穴,可惜神龙断首,就变成大凶之穴了,所以这地方改建起来以后,我们老偃家的人也没在这里下过葬。” 吴林随口疑问:“没人在这儿下过葬,刚才那口棺材是谁的” 偃雨只是摇头:“听我爸说,当年偃师改造完墓穴以后,曾在地底下放了一口压龙棺。咱们之前见到的棺材,应该就是偃师留下的那口,不是用来葬人的,是压龙用的。” 听到这儿,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立即开口:“你刚才说什么” 偃雨有点懵:“那口棺材上压龙用的” “不对,再往前。神龙断首,是什么意思” 第1055章 悬蛇 偃雨闷了半天,最后只回复一句:“我爸就是这么说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我回头望向甬道尾部的狭窄暗门,自言自语:“怪不得不语道人说它是灵宝天尊的衣冠冢。” 吴林立即问:“你想到什么了” 我就将大禹斩恶龙,将无头龙身放在阴曹边界,用它来隔绝阴阳两界的事儿大体说了说。 先前我就已经说过,灵宝天尊是天地大道的化身,在道教的认知里,它不是某个具体的生命体,而是天地大道的一种显兆,所以灵宝天尊绝对不可能有衣冠冢,不语道人之所以告诉吴林,在木人谷下藏着一座灵宝衣冠冢,实际上是一种寓指。 变化无方曰灵,钦崇贵爱曰宝,在天曰灵,在地曰宝。天地万物,无不是灵宝。 天乾地坤,乾为阳,坤为阴。天地万物,无不入阴阳。 而我们如今所处的位置,恰恰就在阴阳之间 继续前行,便是阴曹地府的地界。 吴林说,藏在衣冠冢深处的东西,就是四重空间的基点,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们之前的那道假设确实对了,四重空间和阴曹地府确实是同一个地方。 这似乎就能解释,为什么我会莫名其妙地被吴林认作同类,因为我身上带有幽冥通宝的气息,而同样的气息,在四重空间中也存在。 想通这些时候,一股巨大的兴奋感顿时充斥了我的全身,那感觉就好像我一下子探知了这个世界的终极秘密一样。 探知了这样的秘密,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 好像还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而且我也不能确定,我认知中的这个阴曹地府,和民间传说里的阴曹地府到底是不是一回事,可不管怎么说,当时确实很兴奋。 吴林还是老样子,听完我的话以后,脸色丝毫没有半点变化,他只是朝着前方晃一晃手电,催促我继续前行。 甬道比我想象中要短一些,约莫一分钟以后,我们就来到了甬道的尽头。 道口外就是一个无法判断出宽度和深度的巨大深渊,如果这个深渊和泅水荡底的深渊是同一个的话,那么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和渊口的距离至少在一公里以上。 我从道口探头出去,目光所及,除了黑暗,就是一面巨大到让人心悸的石壁,壁面上充斥着大量直径在一米左右的洞口,还有一面没有水的狭长石瀑。 而甬道的出口,就开在这个石瀑的顶端。 这一次在泅水荡的时候,无人机下潜到极限深度,也没有看到诸如此类的景象。 不过在这里,我只能听到沿着石壁极速扫荡的风声,却没有听到巨物游荡的声音。 吴林凑到道口前,斜着身子朝石壁上打了一下光:“那些洞里有什么” 我摇摇头:“每个洞都很深,超过五百米,我也看不清里头的具体情况。” 吴林问我这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认为,正确的后路应该就在其中一个洞口里,在当时的情景下,我的想法和他完全一致。 这时偃雨也驾着他的人偶凑了过来,他让人偶和我并排站在道口边缘,自己则探长脖子,朝着下方看了一眼。 这么一打眼不要紧,偃雨直接晕了,身子一晃,差点从人偶上掉下去。 我赶紧探出手去,一把将他拉住:“嘛呢你,恐高就别往边上凑。” 偃雨那张嘴啊,简直堪比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胡扯蛋我不是恐高,我就是每次站在很高的地方,都不自主地想往下跳。” 这特么还不是恐高 我也懒得和他计较,手上加了两把力,直接将他拉到甬道里。 没想到他还不服气,又凑过来了,不过这一次不敢凑的太近,人偶站立的位置,只能保证他刚好将脑袋探到外面去。 他硬着头皮往下瞟了一眼,接着就把脑袋缩回去了,一边还对我说:“这个石瀑,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龙血瀑了,据说这玩意儿是龙穴泼到了石壁上,自然凝结而成的。顺着它一起往下爬,就能找到那半截龙身。” 往下走 我皱了皱眉,拿出手电朝石瀑下方打光。 这个石瀑看上去确实不算光滑,能借力的坑坎很多,就算不用工具,徒手应该也能爬下去,而且其长度也超出了鬼眼的视觉距离,不知道究竟会延伸到哪里。 吴林引燃了一颗红光信号弹,甩手扔入深渊。 我们三个同时探头,紧盯着那颗信号弹,就见它一路下落,落速先是越来越快,最后趋于恒定,红光下坠了约莫一千多米后,我们先是看到光点突然停滞,过了小片刻,才听到从下方一千多米处传来的闷响。 风声大,听得不真切,只能隐约听到“乓”的一声,信号弹有可能是落在某个金属打造的器件上。 趁着底下的红光还没消失,我赶紧催着吴林再扔几颗信号弹下去。 吴林一次性从背包里拿出四颗同样规制的信号弹,全部点燃扔了下去。 四颗信号弹里有三颗落在了第一颗信号弹附近,有一颗被风吹偏,落入了更为深邃的黑渊之中。 借着这几个红色的光点,我们却看到了让人无比惊恐的一幕。 在下方一千多米的位置,竟匍匐着一个庞然大物,信号弹发出的光芒照亮了它的一小段轮廓,隐约能看出那好像是条巨大的蛇,蛇身的宽度至少在百米左右。 我说的是宽度,不是长度。 此时在红光的照耀下,它还在缓缓摆动着身躯。 期间还能听到地底深处传来隐约的声响,在风劲的干扰下,那阵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嘶哑的铜铃声,粗糙而散碎。 偃雨就像是怕那只庞然大物突然扑上来似的,赶紧将脑袋缩了回去。 我和吴林也是大气都不敢喘。 风力突然毫无征兆地加大,将蛇背上的四枚信号弹全部吹入了黑暗之中,那个巨大的身形一消失,压在我和吴林心头的那股压迫感也小了一些,我们俩同时舒了口气。 “那是龙吗”吴林低声问我。 我心里头还是狂颤个不停,说不出话来。 深渊中的风力此时正变得越来越猛,期间还伴随着更为密集的碎响。 刚开始我还以为是地底下的巨物被风托着,飘了上来,后来仔细一听,才意识到不是这么回事。 哐啷、哐啷、哐啷 从黑暗中传来的声音变得越发清晰和具体,我渐渐听出来了,那是巨大的金属锁链在黑暗中摇曳、碰撞的声音。 蛇身上会长铁链吗 我将脑袋探出甬道的道口,又细细地听了几耳朵,就发现在这阵锁链激荡的声音里,还间杂着巨型木材扭动的动静,那声音间杂在风声之中,就像是某种动物的嘶鸣。 “除了信号弹,还有其他能投下去的光源吗”我抬头问吴林。 吴林想了想,说:“有,冷光灯,调一下功率,打光能力比信号弹强,关键是光圈的覆盖区更大。不过不能确保冷光灯在下落一千多米后不会摔碎。” 我点头:“试试吧。” 等到风头稍微小了一点,吴林立即调试好冷光灯,但在扔下灯管之前,他又向我确认了一下:“确定要扔下去” 我朝着下方的黑暗扬了扬下巴:“扔。” 吴林也没犹豫,立即将冷光灯扔了下去。 这一节被调试过的冷光灯管确实比信号弹好用,我们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它在一千米外触碰到那个庞然大物以后,还被反弹到了半空中,跳动了两下才平稳落地。 由于遭到了高空直坠的严重撞击,冷光灯现在一直在闪烁,但这也足够我们看清楚那个庞然大物的本来面貌了。 那是一个悬挂在黑暗中的巨大箱体,借着光,隐约能看到箱体表面还有用金属打造的巨大铆栓,像这样的箱体还有很多,每一个之间都用的青铜锁链相连,组成了一条体积庞大的“蛇”。 这些箱体显然不算稳当,仅仅是遭受了冷光灯管的撞击,它们就带着锁链一起不断地摇晃,这里面也有风的作用。 我和吴林正盯着冷光灯照亮的那片区域出神,大风又起,这一次强劲的风力先是将灯管笔直撩到了石壁上,原本就已经十分脆弱的灯管直接断成两半,蓝白色光晕瞬间消失。 在光线消失的同时,石壁上传来一阵阵密集的微震,风声中还掺入了一道道金属和石头快速摩擦的声音。 我仔细辨认了一下,这些声音都是从石壁上的洞口里发出来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拧着身子,顺着洞道挪动。 不过这阵声响持续的时间不长,一分钟后,黑暗中就只剩下呼啸的风声了。 偃雨这会儿差不多快被吓破胆了,说话也是战战兢兢的:“刚才那是什么什么声音” “不知道,”我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顺着这个石瀑下去,就能找到你们老偃家的传承古卷了是吧” 一提到传承,偃雨就来了精神,他很严肃地冲我点点头:“走到最深处,肯定能找到古卷。” 我点点头,将视线转向吴林。 吴林朝着石瀑下方打着光,嘴里喃喃地说着:“从冷光熄灭前的移动轨迹来看,这个石瀑下方,应该是个相当宽阔的平台。” 第1056章 血瀑 他这么一说我才回想起来,刚才冷光灯管被风撩飞以后,确实沿着直线匀速行进了很长一段距离。 现在想想,灯光当时应该不是飞过去,而是贴着一个光滑的石面平稳滑行。 吴林说得没错,在石瀑下方,确实有一个相当宽阔的平台。 趁着偃雨的热情还没冷却,我索性招呼他和吴林继续往下走。 我先出甬道,顺着石瀑向爬了一小段距离。 先前偃雨说,这道石瀑是由龙血凝结而成的,当时我还很像笑话他,这些突起的石头上完全没有灵韵,怎么可能是什么龙血。 可直到我将小半张脸都贴近石瀑,才发现事情确实有点异常。 这些石头上,竟隐约能闻到一股子血腥味儿,上面甚至还带着一点点温度。 石瀑表面有许多很窄的坑洼或者斜生出来的突起,这些东西给我们提供了足够的着力点,沿着石瀑爬行,就像是爬在一条形状不规则的梯子上。 我仅仅下行五米左右就停了下来,抬头朝甬道方向观望。 谁知道偃雨的热情能不能压住他心底的恐惧,要是压不住,他不肯出来,那就比较麻烦了。我估计后头还有不少机关需要他的灵血来破解,他要是畏缩不前,我和吴林也走不了。 万幸,偃雨比我想象中有骨气,没多久,他就吹着竹叶笛,从甬道里下来了。 明显能看出他还是很害怕,人偶从甬道出来以后,他根本就不敢往下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人偶的后背,吹出来的曲子给人一种很不稳定的感觉,调子时高时低的。 吴林下来的时候,反身指了指我这边,又用手轻轻拍了拍石瀑表面。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提醒我,不要引发石瀑的剧烈震荡。 之前就是因为冷光灯管和石瀑的底部发生了剧烈碰撞,才导致潜伏在石壁里的东西突然活了。 我朝吴林竖了竖大拇指,随后便继续向下爬。 一边爬行,我还要时不时留意一下偃雨的情况,这家伙太紧张,就怕他突然嘴颤,把曲子给吹散了,到时候人偶失去控制,他百分之百要从石瀑上掉下去。 这家伙也确实不让人省心,有好几次,他的人偶都没能准确地踩到石瀑上的凸石,得亏他及时调整了曲调,才避免了直接坠入深渊。 向下攀爬了将近六百米以后,我终于能看清石瀑末尾的景象了。 那里确实是个天然形成的平台,台子上生着很多倒刺一样的石钟乳,在林立的石缝之中,好像匍匐着什么东西,那东西表面挂着很多沥青似的液体,看不出具体的模样,只能看出是个大家伙。 在平台的边缘处,立着一口非常怪异的门。 确切地说,是平台边缘镶着一口巨大的机关箱,在箱子的正面开了一道面积足有十平米左右的拱形门洞。 机关箱的整体形状,是一个从中间张开的狭长菱形,乍一看,就像是一颗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巨蛇,那道硕大的门洞,就是它的咽喉。 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些悬空箱体,就连接在这个菱形箱后面。 为了看清楚下方的情形,我特意趴在石瀑上停留了一会儿,偃雨和吴林也一并停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我在原地待的时间有点长,吴林变催促似地问了句:“下面什么情况” 我抬头回应:“你说的没错,石瀑下发确实是个平台,台子上有片面积相当大的钟乳石林,只在蛇头正对石瀑的位置有条比较宽的路,其他区域全都被石林占据了。等会儿咱们得调整一下位置,如果不能直接抵达大路,进了石林很容易走不出去,石密度太大。” 有句话吴林没听懂:“蛇头” 眼看风势又有变强的趋势,我只能在风声彻底将我们的声音盖住之前回应一声:“到了下面你就知道了” 说着,我就继续四肢并用向下攀爬。 刚爬没几米,风力就突然变强了,这股风不但来得猛,而且风中带着很强的寒意,我顿时感觉手脚稍微有点发僵硬。 面对阴曹地府中特有的寒气,我吃掉的那只冰蚕蛊确实有些难以抵御。 风起以后,我本来是想先把身子压在石瀑上,等一会儿,到这阵猛风过去再行动。 吴林很有默契地停了下来,可偃雨还吹着他的竹叶笛。 风力骤然增强,风声如泣如诉,如同厉鬼的呜咽,但偃雨的笛声依然具备穿破风声的力量,这也让我明显听出,他吹出的曲子出了问题。 估计是因为风里的寒气太猛,把偃雨的嘴唇都给冻哆嗦了,当时我就感觉他吹出来的曲子都跟着颤了好几下。 曲子一颤,人偶的身子也跟着猛晃了好几下,剧烈晃动中,它终于因为脚下的一次打滑,直接从石瀑上跌了下来。 这一下偃雨可就彻底慌了,连笛子都顾不上吹,竟当场大叫起来。 我算准了他的下落速度,当他和人偶从我身边滑过的时候,我便快速出手,一把将人偶给拉住了,被捆在人偶背后的偃雨依然也停止了落势。 可这老子实在是够欠的哈,下落的时候不吹笛子,现在被我拉住了,反倒吹曲儿来了。 你说,你下落的吹两口曲子,人偶不就能稳住身形,重新趴在石瀑上了吗,你现在吹曲儿,那可不是找不自在么。 曲子这么一起,人偶就开始胡蹬踹,有一脚甚至差点踹在我的肋下,除了这一脚,其他的时候,它的拳脚可就都落在了石瀑上。 我一看这情况,赶紧冲着偃雨大喊一声:“别吹啦” 偃雨这才回了回神,止了曲子。 周围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我和吴林立即将耳朵贴在石瀑上,小心聆听着石壁里头的动静。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刚把耳朵贴在石瀑上没多久,就听厚实的岩层内部传来一阵金属和石头摩擦的噪响。 就连石瀑本身,都出现了轻微的急震。 我抬头和吴林对视一眼,吴林先是一愣,接着用力指了指石瀑下方。 不能等了,必须加速下移,不管藏在石壁里的东西是什么,以我们趴在石瀑上的这种状态,都很难全力去抵御。 我一边快速朝着下方移动,一边冲偃雨大吼:“你特么能自己走吗” 偃雨面朝着我,嘴巴哆嗦了半天,最后吐出来一句:“我我紧张” 蛋你就直说你自己不能走不久完了。 看他这幅熊样,我真是替老偃家心疼的慌,想当年,偃师可是一代大匠,怎么到了现在,后人没落到这个样子,关键你没落也就算了,至少你的骨气还得有吧,你作为老偃家人的那股子傲气应该有吧。 当时确实火有点大,其实回头想想我刚入行的时候,表现可能还我的表现肯定比偃雨强,想想李淮山刚入行的时候,在这种情形下,表现肯定还不如偃雨呢。 人的成长都有个过程,偃雨的年纪大,不意味着他就一定要经验老道。 石壁的震频变得越来越高,大片大片金属和石面摩擦的碎响也压到了石壁表面。 现在我总算看清了,潜伏在那些石洞里的东西,全部都是用青铜和木料制造出来的人偶,每一个人偶的大小、形态,都和偃雨操控的那只偶子没有太大区别。 原来当年偃师造了这么多同样规格的人偶,他献给周穆王的那一个,只不过是其中一个。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足以盖过风声:“偃家老哥,你一次能控制几只这样的人偶” 偃雨惨兮兮地说:“就这一个,还是我七岁那年滴血认了主,现在才能控制它呢。” 完蛋了,换句话说,他吹出来的曲子,对即将冲出石壁的人偶都不起作用啊。 吴林一手攀着石瀑往下爬,一手伸进背包里,竟单手将枪械零件快速组合起来,此时在他手里,又出现了那么熟悉无比的狙击枪。 约莫五秒钟以后,第一只人偶从石洞里钻出头来,吴林单手开枪,威力强劲的爆破弹瞬间打碎了人偶的上半身,崩碎的木头和青铜四处崩飞。 可即便是没了身子,人偶的腿依然呼啸着朝我们奔来。 这些人偶和偃雨手里的偶子明显不同,偃雨手里的偶子,只要破了肾就没法行动了,可眼前这只人偶却能脱离所有内脏自由行进。 它快冲到吴林面前的时候,我快速甩出阳线,直接将它扯离开石。 只剩两条腿的人偶在空中扭动了一下,但终究抵抗不了重力的召唤,以极快的速度坠向了石瀑下的平台。 几乎就在我收回阳线的同时,大片人偶同时钻出石壁,就像是一大圈钻出洞穴的蚂蚁,沿着石壁呼啸着朝我们压了过来。 而此刻,我们距离石台还有将近三百米的距离。 和这些人偶硬拼肯定不现实,只能找机会逃。 我加快了下移的速度,可吴林依旧打算做困兽之斗,他连着开了几枪,却发现每一次都无法将人偶迅速击毙,无奈之下只能想偃雨求援:“这些人偶的弱点在哪” 偃雨的回答相当让人绝望:“我不知道啊” 第1057章 黑暗中的巨吼 我感觉偃师的棺材板都快要压不住了。 什么叫不肖子孙当年的偃雨,那就是彻头彻尾的不肖子孙。 不过他不肖,也不能完全怪他,这其中也有历史的必然。 我昂着头冲吴林喊:“快走,别恋战” 眼下大片人偶像围粽子一样快速围绕上来,确实不能再拖延了,必须赶紧上平台。 吴林反手将狙击枪挎在肩膀上,也开始加速往下爬,我则刻意将速度放慢了一点,等着吴林过来。 偶尔有跑得快的人偶率先冲到我跟前,我便用力甩手,用偃雨的人偶将它们砸下石瀑。 等到吴林快和我并排了,我就一把将吴林扯了过来,让他勾住我的脖子。 “你要干什么”吴林大声问我。 眼下也没有太多时间解释,我也只是吼了一声:“哥们带你飞” 话音一落,吴林已经用力卷住了我的脖子,我双脚蹬向石瀑,直接带着偃雨和吴林飞到了半空。 下一个瞬间,我们开始极速下落。 我耳边的生意很杂,风声,偃雨的尖叫声,大片人偶行动时发出的噪音,以及吴林的一声怒骂:“你大爷的” 和吴林认识这么久,头一次听到他骂脏话。 怪不得他,他不知道我们离平台到底还有多远,我这么一跳,确实有点吓人。他要是知道我们离平台还有多远,我这一跳对他来说更吓人。 下落五米,我便撒开阳线,快速掷出八卦钱。 石瀑的硬度我摸得很清楚,八卦钱在我的全力投掷之下,一经撞击到石瀑表面,立即扎出了一道很深的口子,并结结实实地镶嵌在了石瀑里。 我拉近阳线,带着偃雨和吴林朝着石瀑表面回荡,吴林端起狙击枪,对准石瀑布连按两次扳机,随着“嘡、嘡”两声枪响,爆破弹崩碎了大片石瀑布,也让匍匐在上面的大量人偶坠入深渊。 人偶大军被炸出一道缺口之后,边有更多人偶聚拢过来,将缺口补上。 我倾斜着身子,随着阳线上的牵引力荡到了石瀑跟前,可此时落脚点又被人偶占据了,吴林只能甩动狙击枪,将周围的人偶打散,我一踩到石瀑,立即又是猛力一蹬,同时手腕发力,将嵌在石瀑里的八卦钱扯出来。 在我的猛力蹬壁下,我们三个有一次脱离石瀑,腾到了黑暗的半空中。 这一次偃雨也懒得尖叫的,他能做的只有死死闭着眼,恨不能把上下眼皮都黏到一块儿。 我们腾空的时候,也有许多人偶跟着腾了起来,伸长胳膊朝我们这边抓,我立即施展腾云步,将它们一一踹飞。 吴林凌空换好弹夹,再次对准石瀑按下扳机。 这一次他连开七八枪,强行在人偶群中撕开了一道无法在短期内被修补起来的口子。 我故技重施,甩开阳线,将八卦钱掷入石瀑表面,接着阳线的拉扯力荡回石瀑布表面,带下落的速度归零,便再次双腿发力,带着吴林和偃雨回到空中。 说真的,我觉得我有当蜘蛛侠的潜质,这种事儿我从入行到现在,干了可不止一次了。 在接连反复的努力之下,我们离平台越来越近。 当距离平台还剩下最后八九米的时候,我用最大的力量蹬住石瀑,一个鲤鱼后跃,带着吴林和偃雨在空中划过五六米,随后便急坠而下。 不是我想给自己提供这么高的平行速度,我不傻,自然知道落地速度越大越危险,可此时的平台上已经聚集了大量从石瀑上跌落下来的人偶,我不跳这一下,一落地就会被它们包围起来。 要说偃师造出来的东西真是够结实的,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竟然还能动。 眼看快要落地的时候,我托了偃雨一下,减缓了他的速度,随后就和吴林一起双脚着地。 为了缓冲落势,我们俩一落地立即蜷身滚了好几圈,可即便这样,我还是感觉胯骨有点闷痛,吴林的左腿出现了骨折,他只能勉强爬起来,从背包里抽出一颗手雷,朝着石瀑下的人偶扔了过去。 怎么上手雷了现在还不知道这个石台到底结实不结实呢。 可现在说这些也晚了,眼瞅着手雷就要砸中石瀑,我赶紧匍匐在地,用双手护住后脑勺。 嘭 一声急促的闷响之后,就是人偶和碎石落地的声音,有些石头从我头顶上擦过,刮得我手臂生疼。 这时吴林说了句:“手雷也震不住。” 我抬头一看,就见那些刚刚才被炸翻的人偶又爬了起来。 我们几个就像是被锁定了一样,这些人偶一起身,接着就朝我们这边冲。 不过它们没有发现,身后的石瀑也被炸出了裂痕。 咔 在人偶疯狂奔跑的时候,一阵石壁开裂的声音贯穿了整个黑暗。 二十米高的石瀑上,崩开了一道狭长的口子,连同大片灰尘、碎石,以及强烈的血腥味儿,都从这道口子里飞驰出来。 随后那个口子越来越宽,大片石瀑就如同雪崩一样滑脱下来,又如同落入平地的山洪一样,笔直卷向那些奔跑中的人偶。 大块大块的滚石威力堪比马力全开的压路机,只要一接触到人偶,瞬间就能将人偶卷入石底。 这些人偶就算再结实,直接被石头压成了碎饼,它也甭想再站起来。 我和吴林也没敢原地停留,一看滚石阵压过来了,掉头就跑,半道上还没忘了驮着倒在路边的偃雨一起跑。 一口气跑出去两百多米,滚石阵没能波及到这里,可先前匍匐在石壁上的偶群却如潮水般扑了下来,气势汹汹地朝我们这边压。 这么多人偶,就算是把正石瀑给炸塌了,也没法将它们全部压住啊。 吴林断了一条腿,刚才的奔跑又让他的伤势加重,要想恢复怕是需要等一阵子了,偃雨这会儿完全就是一副吓傻了的熊样,指望他站起来不太现实。 如果我一个人逃走的话,生还的几率应该很大,如果我驮着他们两个一起跑,肯定会被呼啸而来的人偶追上。 吴林拍了拍我的肩:“你先走。” 我瞥他一眼:“滚蛋” 说着,我拿出了幽冥通宝和套压,靠着业风业火,应该能抵挡一阵子,等到吴林的伤势好利索了,再带着偃雨杀出重围也不迟。 我沉了沉气,做好了拼命的准备,吴林也给狙击枪换了弹夹,并将两个手雷挂在了胸前。 说真的,眼看着那么多人压过来,你就是再怎么沉心静气,也还是会紧张,不只是我,吴林的喘息声此时也变得格外急促。 就在这档口,一直趴在地上的偃雨隐隐约约吐出两个字:“你听。” 周围噪音很大,他声音又小,音色又浑,我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吴林低头看了偃雨一眼,随后就作出一副侧耳聆听的动作。 片刻,吴林突然扬起手,那动作好像是让我不要妄动,但我并不理解他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手势。 直到几秒钟以后,我才听到一阵从石台下方缓缓压过来的响声。 起初那声音像是一种轻微的嗡鸣,听不太真切,但随着它越发响亮,我才终于听出来,那是某种巨大生物在黑暗中的咆哮声。 我找不到一个确切的形声词来描绘它,只能说,那就像是千万匹马同时嘶鸣一样,但它没有马嘶尖锐,它更为浑厚、沉闷。 没多久,声浪彻底压到了石台上空,巨大的声响振聋发聩,可我们三个都没有堵上耳朵。 这声音中附带的强悍压迫感已经让我们失去了行动能力,我们只能干干地站在原地,手指头都不敢动一下。 周围的尘土和碎石也在巨响中震荡起来,石林改变的声音的走向,在这阵强悍无比的吼声中掺入了一丝嗡鸣。 那一刻,我感觉这声音甚至能将这无边黑暗彻底震碎。 但在黑暗震碎之后会出现什么,我不知道。 刚才还呼啸着朝我们扑来的人偶就像是受到了惊讶一样,此时又急急退走,重新钻回了石壁上的道道洞口中,但巨响盖过了他们行动时发出的声音,在我的视野中,它们仿佛就是在无声地行动着一样。 我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这个黑暗的世界再次归于平静。 这一次是彻底的寂静,没有人偶和石头摩擦的噪响,也没有风声,就连我们呼吸的声音,都被压得极低。 最后还是偃雨打破了沉寂,经历过极端的紧张以后,他又开始大口大口地干呕,期间便随着频率极高的剧烈喘息,让死寂的黑暗一下子变得让人烦躁不安起来。 我和吴林同时长吐一大口浊气,随后两人又是同时膝盖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那股夹杂在巨响中的巨大的压迫感实在是难以解释,我活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像那一次那么怕过,那是一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心惊胆寒。 过了很久,吴林才闷闷地问我:“刚才是怎么回事” 我摇了一下头,看了吴林,又摇了一下头。 第1058章 断头龙 刚才那声音出现的时候,我还很确定是某个庞然大物的嘶吼声,可是现在,我却不敢去揣测那阵声响究竟是怎么发出来的了。 如果石台下方真有一个我们从未见过的庞然大物,而它的声音刚才又离我们如此之近。 它是敌是友,会不会突然冲上来,会不会攻击我们。 全都是未知数。 后来连偃雨都不敢再发出声音,他抱着人偶蜷缩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我瞪大了左眼,仔细观察着周围五百米内的一切。 可惜石台的面积远远超过一千平米,我看不到它的下方究竟有什么。 没有风,没有风 为什么深渊中的风没有继续刮过来,是什么挡住了那个巨大的风口。 联想到这一点的瞬间,我感觉自己浑身的肌肉都差点僵住。 寂静一直在持续,我们三个一直不敢作出任何动作。 前后过了很长时间,直到一道凉风越过茂密的石林,从我的头顶上轻轻拂过,那一阵冰凉的寒意才总算让我清醒了一些。 吴林也感受到了风,他斜着眼睛看我,我用力压抑了一下心口的紧张,沉下来,仔细看了看周围。 良久,我才对吴林说:“好像安全了。” 吴林蹙了蹙眉,轻吐一口气,但没有说什么。 又过了很久,我才敢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吴林也从背包里翻出两个弹夹,一个别在腰带里,另一个换到了狙击枪上。 到现在为止,谁也不确定发生巨大吼声的东西会不会突然杀过来。 不过怎么样都所谓了,反正就算它杀过来了,我们肯定也抵挡不住,再担心下去也没什么用,反倒让自己不自在。 在经历的长时间的紧张之后,我和吴林都想开了,可偃雨还是缩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后来我和吴林试着扶他起来,却发现这老小子浑身上下僵成了硬疙瘩,这还了得,我和吴林赶紧将他从人偶上解下来,对着他又是搓又是揉,折腾了好半天才让他那石头一样坚硬的身子松弛开。 等到偃雨差不多回过神来了,我又开了酒精炉,将能量棒放在水壶里,再拿火将水熥热,连同里面的能量棒都被熥化了。 这些特质的“能量水”都是为偃雨准备的,我感觉水热得差不多了,就让吴林扶着他河水。 这么一罐子“能量水”灌下去,偃雨总算缓过神来了。 听他表情木讷地看了看我,又看看吴林,隔半天吐出来一句:“卧槽,真特么长见识了。” 这老小子的脑回路和一般人不太一样,我估计,在这个世界上,能在劫后余生时候说出这种感言的,也就他一个人了。 正好酒精炉也点上了,我和吴林就纷纷拿出食物和水,决定原地休整一段时间。 插一句,吴林准备的酒精炉确实质量过硬,我们这一路下来这么颠簸,它竟然一点没受影响,依旧好用如初。回头我和老左他们一块行动的时候,也得备点儿这玩意儿,比刘尚昂用的那种酒精灯好用多了。 我这边刚刚熥上肉罐头,偃雨就蹭了过来:“哎,我说,你们以前没少碰到过这样的事儿吧,我看你从石瀑上下来的时候,都那种情景了,还能镇定自若呢,一般人可做不到这境界。” 刚回过神来,这家伙的脑子可能还有点浑,措辞也不是很规整。 不过一般人在这种时候,不是更应该问问那声巨吼是怎么回事么,他的记忆怎么还停留在下石瀑的阶段。 吴林也觉得不对头,就尝试着问了他几个问题,这一试探才知道,偃雨竟然选择性失忆了。 那阵巨吼对他来说刺激太大,直接造成了他的记忆断层,所以他只记得吴林炸崩了石瀑,的歌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偶潮就退回去了。 我也想说一句,卧槽,真特么长见识了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人,刚刚经历过的事,竟能转头就给忘了,不是一般水平啊。 不过偃雨的失忆,似乎也是在特意提醒我和吴林,刚才那阵巨吼,也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甚至那声音出现时的种种情景,都无比细致地浮现在了我的眼前。 刚刚松弛下来的心境,又一次不自主地紧绷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把这段经历彻底忘掉。 我和吴林对视一眼,我脸上的表情肯定不怎么好,他的表情也十分压抑。 这时就听偃雨在一旁说:“哎,对了,刚才从石瀑上下来的时候,我好想看见,石林里头趴着个什么东西,那东西身子上好像附着了一层很厚的沥青,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此话一出,我和吴林“嗖”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石林里头还趴着东西呢,刚才那阵巨吼,弄不好就是它发出来的 吴林条件反射似地点亮了手电,朝着石林里照了过去。 匍匐在石林里的庞然大物离我们不算太远,但由于心思不稳,即便我之前从鬼眼里看到它了,也只把它当成了一片狭长的阴影。 如今它被灯光照亮,我才看出来,那好像是一条被黑色胶脂黏在石林里的巨蛇。 那些悬空的机关箱被摆出了一条蛇的模样,石林中又出现了这么个东西,我不得不将两者联想在一起,这两者之间,可能存在某种联系。 吴林晃了晃手电,意思是问我要不要过去看看。 我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站起身,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吴林跟在后面,帮我点着亮。 那团匍匐在石林中的黑水足有三米多高,靠近了看,能发现这些黑色液体其实是半透明,被裹在地面的东西约莫两米五到两米七的高度,隐约间,我还能看到上面好像长着一些鳞片。 直到我和吴林凑到了黑水跟前,才真正看明白,裹在地面的东西浑身长着整齐的鱼鳞,在它的背脊上,好像还有一缕非常厚实的鳍或者毛发。 看到这些,我心里就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蛇身上可以长鳞,但绝对不会长鬃毛或者鱼鳍。 随后我和吴林顺着这个庞然大物走动,一边走,一边查看它身上的细节。 没多久,手电光照亮了一个东西,我低头一看,差点叫出声来。 那是一只自然弯曲的爪子,形状如同鹰爪,前面四趾,后长一趾,在那根最为粗壮后的趾上,还隐约泛着金光。 这可不是什么鹰爪,是真真正正的龙爪 清朝时也有四趾为蟒,五趾为龙的说法,但这种说法仅限于清朝,在其他朝代,真龙一率为四趾,与鹰爪一样。 吴林转过头来,眉头紧皱地看着我。 我就冲他做了一个口型:“是龙。” 吴林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了惊愕的表情。 也就在我和吴林无声交流的时候,偃雨突然凑到黑水前,拿起一个锉刀似的东西,在黑水上狠狠刮了一下。 我有心阻止他,可这老小子离我太远,我实在是鞭长莫及啊 眼睁睁地看着一大片黑水被刮落,里面的龙身暴露在空气中,我心中大急,吴林甚至端起了狙击枪,要是偃雨再有什么动作,他弄不好会直接按下扳机,送偃雨到阎王老爷家喝茶去。 偃雨没看到吴林的动作,但也没作出多余的举动,他凑到龙身前仔细观察了一眼,接着就转向我和吴林这边,大声吆喝:“我还以为是真龙呢,闹了半天是石头打的。” 他说话的时候,也把手电光打到我们这边来了,那条光束正巧就打在吴林的枪口上,偃雨一看吴林拿枪指着他,顿时愣了一下。 我抬手将吴林的枪口压下来,问偃雨:“确定是石头” 偃雨也没多想吴林为什么用枪指着他,还笑呵呵地说:“肯定是石头,这个我绝对不可能认错。”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从吴林背包里抽出工兵铲,将眼前的黑水刮开一大片。 这些黑色的液体,好像是某种动物身上的油脂,刮开的时候,能闻到一点点骚味儿。 我仔细看了看暴露在空气中的龙身,确实是石头打的,龙爪上反射出的金光,则来自于一层质地细腻的金粉。 这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么条石龙呢,按说,像这样的东西,只能算是工艺品,没有任何实际用处,可偃师却将它刻画得如此逼真,甚至连背上的毛发都是一根一根刻画出来,要造出这样的东西,至少得十几年的功夫,花这么多力气在一个工艺品上,似乎不太划算啊。 想着想着,我突然又想起了阴曹地府里的无头龙,据说,当初大禹斩龙之前,将龙头放在了被阴山,龙身则放在阴阳交界的地方,以便用真龙的灵韵彻底割开阴阳两界。 一边这么想着,我就拉着吴林,一直朝着龙身的上半截走。 才走了约莫二十米,我就从鬼眼中看到了掩藏在石林深处的龙颈,即使隔着一层黑水,也能看出龙颈是断的,龙头已不知去向。 难不成,这就是那条用来割裂阴阳两界的断头老龙 第1059章 黑色的油脂膏 可我刚才仔细检查过它的质地,确实是石头打造的。 但它又是如此的细致和真实,每一个细节都被刻画到了极致,偃师是机巧大师,但不是雕刻家,再者,在那个年代,中原的雕刻风格还没有向写实派大面积靠拢。 吴林低声问:“有异常” 我叹了口气:“这东西一直被黑油泡着,上面全是一股子浓郁的油膏子味儿,我也无法从气味上分辨出它的年代。” “这不是普通的油膏,是阴干凝固的黑水,也就是你召出来的忘川水。”吴林一边说着,便伸出手,拿食指刮起了一点油脂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这东西就是忘川水 我回头看着吴林,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一时间竟忘了要问什么了。 其实不用我主动发问,吴林也会给我解释:“这东西最早出现在守正一脉的黑水红顶棺上,早年间我潜入过寄魂庄,见过那口棺材,上面的黑水经过长时间的阴干凝结,也变成了类似于沥青的样子,不过这条石龙上的黑水年代更为久远,凝结程度也更高,上面的灵气都已经蒸发干净了。” 我问道:“你说的那口棺材,是守正一脉的黑水尸棺吗” “对,就是它,”吴林点头:“这种水能够减缓四重空间幸存者的进化速度,还记得在贵州的时候,我曾让喝过这种水吧,当时之所以这么干,就是防止你过早进入最后一个进化阶段。不过现在看来,你的进化进程比想象中还要慢,这可能和你的身份有关系,毕竟你是阴差。” “这种黑水,确实是四重空间里的东西,对吧” “老学究说,它是各个破碎空间的联系纽带,至于它是不是被包含在四重空间之内,我就不知道了。” 吴林显然没理解我的意思,我是想问,忘川水是不是四重空间里特有的液体。 可还记得,我们在葬龙谷中遭遇迷魂阵的时候,就是托了忘川水的福,才能将蛟鳞溶解,从而成功破阵。 葬龙谷和长生秘诀之间有着极为深厚的联系,普天之下,似乎又只有忘川水才能溶解谷中蛟鳞,这让我不得不认为,忘川水和这个所谓的葬龙谷,以及实用毕生追寻的长生秘诀,也有着极为深刻的联系。 忘川水、四重空间、阴曹地府、葬龙谷、蛟鳞、长生秘诀,甚至是守正一脉现已失传的黑水尸棺,很多看似毫无牵连的词汇,此时在我的脑海中练成了一条线。 这条线首尾相连,如同一条咬住自己尾巴的长蛇,也如同那永无终止的轮回。 大概是见我一直沉思不语,吴林遍拍了拍我的肩膀:“还需要在这条石龙上花心思吗” 我回回神:“什么意思” “如果这条石龙没什么异常,咱们就抓紧时间吃点东西,休整一下,完了继续赶路。我有种预感,我们可能离龙眼不远了。” 确实没有必要在石龙身上浪费时间了,于是我便招呼了偃雨,回大路上休息。 如果这层石壳子里真裹着一条真龙,我们还能打破石壳将它放出来那不是找死么,别忘了,那可是一条被大禹斩杀的恶龙,重点就在这个“恶”字上。我体内有大禹的一道精魄,要是让这条恶龙活过来,它可不得找我报仇么。 你知道最麻烦是什么吗,最麻烦的就是,我只有大禹的精魄,却没有他的能耐。 如果这就是一个实心的石雕,那就更没必要在它身上浪费时间了不是 我和吴林随便吃了些东西,只要感觉不饿了,就收起水壶和饭缸,将行李打理妥当。 现在还不能彻底放松神经,鬼知道石壁上的那些人偶会不会再一次冲下来,必须提前做好逃亡的准备。 反倒是偃雨,先前最紧张的是他,现在最放松的也是他,这老小子还真把眼下这顿饭当野炊了,拿出了一大堆瓶瓶罐罐,又是腌菜又是肉罐头的,吃得那叫一个香,就差再来两口小酒了。 我实在有些看不过去,就催促他:“赶紧吃,吃完了还得赶路。” 偃雨大手一摆:“你可别催我啊,我吃饱了这一顿,还有没有下一顿,两说呢我算是看明白了,干你们这一行不容易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知道有什么就得嗝屁。你别抢我东西啊,你让我吃饱了,吃饱了我走得也远啊。” 嘿,见过奇葩,没见过这么奇葩的,合着他没把这顿方当野炊,当成最后的晚餐了。 这时吴林冷冷地来了一句:“老仉,别管他了,他想吃什么就让他吃点吧,都这时候了,别拦着他了。” 偃雨刚开始还冲着吴林点头,后来大概是觉出这话味道不对,吃着吃着他就吃不下去了,赶紧收拾收拾东西跟着我们走。 吴林说话的口气本来就给人一种特别绝望的感觉,用这样的口气说出刚才那番话,可不就跟下死亡通知似的么,偃雨要是心里得劲才有鬼了。 不得不说,对付偃雨这种人,还是吴林有办法。 可我没想到,上路以后,偃雨依然不消停,我们正朝着石台边缘走,他就主动凑过来对我说:“咱们可是一块经历过生死了,就算不是生死之交,也算患难之交了吧,你看,我以前也没什么朋友,你们就是我唯一,不,唯二的朋友,以后到我店里吃饭,给你们免单。” 我眉头一皱:“偃家老哥,你知道下地干活,最重要的是什么么。下地,也就是下墓。” 偃雨摇头:“不知道啊,我没经验啊。” 我就告诉他:“最重要的就是,多看,多动,少说。尤其像你这种没什么经验的,我们一般建议下墓以后啊,除了发现危险的时候知会一声,其他时间就尽量别开口了。” “你就是嫌我啰嗦呗。” 我瞥他一眼,没言语。 他也知道自己啰嗦,这不挺有自知之明的吗。 说实话,偃雨、李淮山,下墓以后话多,都不是个别现象,换成几年前的我,要是跟着二爷一起下墓,我的话也多,这主要还是因为心里有个倚靠,不那么怕,如果换成一个和我同样没有经验、没能耐的人一起下墓,那我绝对会噤若寒蝉,别说是碎嘴子了,喘气都不敢动静大喽。 临近石台边缘的时候,风力有一次变得猛烈起来,悬挂在黑暗中的机关箱和大片青铜锁链一起摇晃,发出阵阵摄魂铃般的碎响。 我仔细看了看那些机关箱,每一个的体积都跟一座十层高、百米宽,百米厚的楼房差不多,箱体主要由大木板装钉,外加青铜打造的压片和铆钉进行固定。 看着箱体上那些巨大的板材,就会让我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不是这些箱体的体积巨大,而是我们被缩小了。 据说明朝时,万历皇帝为了建造出海用的宝船,伐尽了中原巨木,如今在中土境内,已找不到那么巨大的万年古树。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不能讲那些万年巨木的失踪归咎于朱棣一个人头上,当年偃师为了建造这条悬空木蛇,所用的巨型木料绝对不比朱棣建造船队的时候少。 如此巨大的工程,也不知道偃师究竟花了多少年才完整。 想必当初在这里劳作的也不是活人,那些潜伏在石壁中的人偶,也是这里的建立者。 眼看着机关箱一直在晃,吴林便皱起了眉头:“咱们是从上面爬过去,还是从里面传过去。” 从机关箱上方爬行的话,只要风头一紧,我们就很有可能被吹下去,加上机关箱晃动的频率太高,走在上面也很难稳住重心。 所有的机关箱都是收尾相连的,加上石台这边的门洞,应该就是和第一节箱体连通的,进了门,应该就能在诸多机关箱中穿行。 这样一来,虽说避免了坠入深渊的危险,但谁也不知道箱体内安置了什么样的机关,加上里头的空间是密闭的,在里面遇到危险,很难出来。 两种选择似乎都有着极大的危险性,而且眼下我们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需要考虑。 我问吴林:“你确定要跨国这条悬蛇呀,你条路对吗” 最关键的问题就是,我们压根不确定眼前这条路对不对啊 没等吴林说话,偃雨先开口了:“进去,从里面走。” 我和吴林同时将视线转向偃雨,偃雨则接着说道:“我记得我爸说过,在大墓深处,有一个轱辘阵,过了这个阵,就能找到古卷。轱辘阵不好闯,但我觉得你肯定没问题。” 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 见偃雨的口吻非常的确定,我先是点点头,而后问道:“轱辘阵是个什么样的阵” 偃雨依旧一脸严肃:“我只知道阵名,至于里头有什么门道,我就不清楚了。但是我知道,这个阵啊,只能从里面破,外走破不了。” 你这话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吴林着实有些听不下去了,于是便端起手电,径直朝着那个黑漆漆的门洞走了过去。 第1060章 无字碑 站在远处朝门洞里看,还以为里头连着一条鬼眼也看不穿的幽深隧道,凑近以后才发现,在门洞中也挂着厚厚一层黑水。 我担心黑水后方藏有机关,就拿来了吴林的工兵铲,一点一点地将它凿开,没一次下铲都极其小心,生怕触动了里面东西。 出乎意料的是,我折腾了好半天,直到将胶脂状的黑水层掏开了一个两米宽的洞,也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吴林将光束打入洞口中。 光线照亮了距离门洞三十米外的一个机关阵。 阵中间是个宽度只有一米半的旋转门,门的两侧,以及门顶上方全都是极度尖锐长锥子,锥头上寒光冷冽,仿佛可以吹毛断发。 此时那道狭窄的门正缓缓地转动着,就像是有一直看不见的鬼物在推动它。 这地方的阴气极重,我身为阴差,常年和阴曹地府里的阴气打交道,可这股沉闷的阴气还是让我感到有些不自在。 吴林反复扫了两下光之后,也没问我的意见,就沿着黑水层上的洞口钻了进去,我怕他有闪失,便快速跟了过去。 “咱们没走错,你看,这就是老学究提到的三面锥刃和旋门。”吴林一边说着,还端起手电,朝着前方的机关阵照了一下。 他以前从没在我面前提过什么少三面锥刃和石造旋门的事儿,可听他现在的语气,就好像那个老学究提到这两样东西的时候,我也在场似的。 说话间,吴林也没特意停下脚步,就这么笔直地朝旋门走了过去。 我感觉他的样子有点不对劲,赶紧快走两步,伸手将他拉住:“你慢点。” 吴林止了步子,手里依旧端着手电朝门上扫,此时我才留意到,他脸上的表情异常沉重,就连气息,都变得有点急促。 我仔细看了看被灯光照亮的旋门,表面上看没有什么异常,除了门板过厚过窄,它的结构和商场里常见的那种旋转门没什么区别。 我也说不清,吴林为什么会突然紧张起来。 片刻,吴林将脸转向我:“这一次我打前站,别和我争。” 我不由地蹙了一下眉头:“你今天这状态有点不对劲啊。” “没什么不对劲的,我先进去,十秒钟后你再动身。” 说着,吴林就侧着身子走到了旋门前,门板稍微一转,吴林就进入了门的另一侧,他过去的时候动作有点大,风力的锥刃刮到了他的肩头,门框上顿时扬起了一阵强烈的血腥味儿。 明明只是伤了一点点,为什么味道这么重 更诡异的是,吴林进入那道旋门以后,我就无法从鬼眼的视野中看到他了,但门后的其他光景,诸如大片的石板以及巨木和青铜构成的墙面,却能尽收眼底。 我不由得忐忑起来,冲着门对面吆喝一声:“对面什么情况你没事吧” 黑暗中只有我的回音在反复荡漾着,却没有等来吴林的回应。 我心想坏了,吴林有可能出事了。但刚才吴林嘱咐过我,让我十秒钟以后再动身,我觉得这番话里可能有什么玄机,也不敢冒进,只得等到这漫长的十秒钟过去,才对身后的偃雨说:“我进去看看情况,你在这等着也行,跟进去也行。记住啊,我进去以后,过十秒钟,你再进。” 偃雨就是屁事儿多,立即提出了反对意见:“不行,我得先进,你留我自己一个人在这儿,我特娘的紧张。” 我心烦躁:“那就手脚麻利点儿,要进赶紧进” 偃雨也没含糊,当场就驾着人偶贴到了暗门人,他的厚度加上人偶的厚度,也就是七十厘米左右,勉强能在不触碰到锥刃的情况下进门,偃雨当时也是用力缩着肚子,以便让整体厚度稍微窄一些。 在我的眼里,他应该能平安避开尖锐的锥刃了,可就在他进门的一刹那,我还是听到了一阵金属和金属摩在一起的锐响,那动静,就跟拿手指甲划玻璃差不多,惊得我尾椎都颤了两下。 看样子他还是没能避开锥刃,但好在被刺中的是人偶,空气中倒也没留下许多血腥味儿。 和吴林一样,偃雨一进门,我不管是用肉眼还是用鬼眼,都无法看到他的踪影了。 门的另一侧,似乎通向另一个我无法看到的世界,出现在视野中的地板和木墙,只不过是障眼法。 十秒钟以后,我先脱下背包,随后便一手拎着肩带,侧着身子压在了门板上。 我的肩膀一接触到门板,立即感觉到一股很浓的寒意,紧接着,就感觉好像有什么人在后面猛地推了我一下,我的身子压住了门板,导致门板以更快的速度旋转,与此同时我还稍稍失去了重心,选进门框的时候,肩膀刚好和锥刃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肩膀上传来的疼痛不太正常,不像是被利刃割伤的感觉,反倒像是被烧红的铁锤砸中了一样,那是一种复合型的疼痛,刺痛、闷痛、生痛搅在一起。 疼痛还没等消停,我突然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快速下落。 我赶紧稳住心境,才发现自己跌入了一个倾斜向下延伸的通道里,圆形的道壁非常滑,像抹了油一样,我以极快的速度滑行了将近一百米,随后又水平滑行五十米左右,才感觉身子底下出现了摩擦力。 这股摩擦力越来越明显,直到我的裤子和冲锋衣都被磨热了,我也终于稳住了身形。 这里是一间面积只有五六平的小石室,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浓郁的潮腐气息,目光所及,除了发霉的墙壁和地面,附近就只有一座无字石碑,和一面锈迹斑斑的双开铜门。 “吴林偃家老哥” 我试探着吆喝一嗓子,没人回应。 随后我便站起身来,先是仔细看了看身后那条滑道,道壁都是实心的,没有其他支路。而这个石室又这么小,而且四面密封,吴林和偃雨不在这里,只能说明他们没有进来。 既然滑道没有侧门,也没有支路,他们两个究竟去了哪儿 带着这样的疑问,我特意在石室里转了两圈,仔细查看了四周的石壁的地面。 都是实的,不存在设置暗门的可能。 值得一提的,当我将耳朵凑到石壁上的时候,能听到外面隐约传来呼啸的风声,以及锁链晃动的碎响。 我现在应该位于某个机关箱内部,不过出乎我预料的是,这些箱体从外面看都摇晃得很厉害,到了里面,竟然异常的稳定,丝毫感觉不到摇晃的感觉。 吴林和偃雨确实不在这里,我沉思了小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先打开铜门,到对面去看看情况。 既然吴林让我跟进来,就说明他应该有足够的把握能和我汇合。 至于偃雨,等我找到吴林以后,再劝着吴林去找他吧。 铜门上没有设置太多机巧,只上了一把结构简单的锁,由于长年受腐蚀,门闩已变得极为脆弱,我只是抓住锁头轻轻拉了两下,用来挂锁的闩杆就被扯断了,随后我又用登山锤轻轻敲打门轴,将上面的锈迹敲落七七八八,再按住门板,用力一推,铜门便在一阵尖锐的“吱呀”声中慢慢开启了。 也就在铜门开启的瞬间,自我身后传来一阵碎石落地的声音,那声音比较弱,险些被门轴拧转发出的噪音彻底遮掩住。 这些碎石是从无字石碑的表面脱落下来的,它们一经落下,石碑上就显现出了几个阴刻的文字:“仉冬子若非之墓”。 由于我现在背对着石碑,如果不是长了一只鬼眼,既可能会忽略了石碑的变化。 看到这几个字,我心里着实有点惊奇,于是打开手电,朝着石碑上扫了几下光。 可以确定这些文字绝不是古人事先刻上去的,刻痕是新的,而且还是简体字。 就算这里的建立者能推算出数千年后有个叫仉若非的人会来到这里,他也推算不出这个年代的字体是什么样的,文字变更属于国运的一部分,而且还是数千年后的国运,就算是李淳风、袁天罡那样的术算大家,也算不出来,他们只能大体推算出这个年代的社会面貌和大运走势,推不出这么细致的东西来。 可如果不是古人刻下的,它又是怎么出现在墓碑上的 我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作罢,摇摇头,便转身出了石室。 出了铜门以后,先是途径一条二三十米长的隧道,隧道尽头又是一道一模一样的铜门,门板上依旧被严重锈蚀,两块门板也依旧被一把脆弱的锈锁锁着。 我不费吹灰之力便开了门,出现在我面前的又是一座面积很小的石室,只不过这里没有石碑,在石室中央,只立着一座高度在一米半左右的石坟。 联想到刚刚出现在石碑上的文字,再看到这座坟,我心里就有种非常别扭的感觉,总觉得埋在里头的那具尸体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的。 哒、哒、哒 我正盯着坟头出神,前方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第1061章 同室操戈 声音是从坟头对面的铜门里传过来的,听起来很生涩,应该是硬胶底的野战靴踩在地上时发出来的。 在我们三个人中,只有吴林穿了一双这样的鞋子。 “吴林”我试探着喊了一声。 铜门中没有传来回应,我只听到那道脚步声忽地变得急促起来。 声源正以更快的速度远离铜门,没过多久,它就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站在原地,仔细回想刚才的脚步声,越发可以确定,那就是吴林发出来的动静,脚步声远离的时候,发声频率都和他全速奔跑时一模一样。 可他为什么不回应我 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见到吴林本人以后,让他亲口回答了。 脚步声没再出现,我也沉下心来,仔细查看这间石室里的情况,看遍了四面石壁、地面、天顶,没有任何异常,也不存在架设机关的可能。 在这个地方,唯一一个让我感到不安的东西,就是石室中央的那座石坟。 我确实有刨开坟头的冲动,可入行这么多年,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对什么都感觉到好奇的菜鸟,我非常清楚,什么东西能动,什么东西不能动。 在片刻的犹豫之后,我还是选择放弃石坟,打开了坟头对面的铜门。 与铜门相连的,是一条异常深邃的通道,用大青石垒砌的道壁上镶嵌了大量青铜打造的灯托,这东西在古代是用来固定油灯或者蜡烛的,通常的形态是一个铜饼上嵌一个能够固定油灯或者蜡烛的锥体。 这东西在古墓中不常见,像这种只有灯托,没有油灯的情况更是罕见,既然装了灯,那就是用来照明的,只有托盘没有灯头是什么道理,这几相当于电灯不装灯泡,火把不裹湿油布。 而且灯托的分布方式乱而密集,这可不是相隔多少米出现一个灯托,而是有时候在不到一平米的墙面上就聚集着十几个灯托,有时候间隔二三十米都只有光秃秃的墙壁,一个灯托都没有。 这样的布局方式看似毫无章法,但我却隐有感觉,偃师之所以这么做,必然有其特殊的目的,只不过我看不穿其中的门道。 嘡 隧道深处突然传来枪声,我稍一回味,就判断出那是狙击枪撞膛的声音。 紧接着,黑暗中又传来了非常密集的嘈杂声音。 我担心是吴林遭遇了危险,也没敢多做停留,撒开腾云步就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猛冲。 可没能跑多久,前面的路都被一大堆横七竖八倒在一起的青铜架子给挡住,而前方的声响也已消失,这个被大片黑暗笼罩的空间再次归于平静。 死一样的寂静,静到人心里头发毛。 我蹙了蹙眉,朝着前方喊一声:“吴林特娘的是你就吱个声。” 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小子今天是怎么了,我很确定前面的人百分之百就是他,既然我能听到他的声音,他一定也能听到我的,可他为什么一直不回应。 一股巨大的疑虑快速拢上我的心头,我突然想起来,自打穿过旋门的时候,吴林就已经变得很不正常。 可我实在想不通,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良久,前方很远的地方又出现了脚步声,这一次我不敢再有任何迟疑,也不敢发声询问,只是轻手轻脚地在青铜架间的缝隙里穿行。 这些架子原本应该是用来放置武器的,能看到加上有很多插杆用的圆孔,它们之所以倾覆在这里,是因为有人在这里引爆过炸弹,直接将它们给炸翻了,现在空气中还飘荡着一股很浓的火药味儿。 不用说,引爆炸弹的人百分之百就是吴林,可我之前并没有听到爆破声。 料想他应该是在我进入这里之前就引爆了炸弹,在炸翻这些青铜架之后,他又走到了立着石坟的那间墓室门前,但他没有开门,只是站在门前停留了一会儿,直到我进了石室,他才掉转方向,朝着隧道深处行进,听到我的呼喊后,他加快了脚步。 这么看的话,吴林原本是打算朝反方向走的,直到他感觉到了我的踪迹,才掉头离开的。 这家伙在刻意躲着我。 我想了半天,也想不通他这么做的缘由是什么,但我突然想起来,我和吴林可以连通感官。 想到这儿,我立即沉了沉心境,用最快的速度和吴林取得连接。 我和他的视野一取得共享,便在第一时间看到了偃雨的身影,他正拿着一把刀,狂叫着朝我扑过来。 因为很久没有和吴林共享感官了,刚开始我没回过味儿来,知道偃雨快冲到面前了,我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吴林此刻看到的情景。 他怎么和偃雨干起来了,而且看偃雨那副样子,就跟发疯了一样,完全不像他平时的样子。 下一个瞬间,吴林手里的手电掉落在地,视线变得非常暗,再此之后,就是一阵短暂的打斗声。 这阵动静没有持续多久,吴林就主动中断了连接,随后我再尝试连接他,都遭到了他的主观拒绝。 此时呈现在我面前的,只剩下一条乱糟糟的隧道,黑暗中静得吓人。 我立即发现事情不太对劲,偃雨叫嚷的声音那么大,我应该能听到才对,再说吴林打着手电,我站在这里,也应给能看到手电在黑暗中投出的光点。 可事实是,前面什么声音都没有,也没有光。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里的空间,极可能也是错乱无章的,但回头一想,又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和吴林汇合再说吧。 我没再停留,立即打开手电,靠着鬼眼和肉眼的双重视线观察周围的情景,一边也加快脚步穿越这片青铜架。 穿过青架的覆盖区以后,我又在路上看到了一些被打烂的人偶,这些人偶显然是被爆破弹摧毁的,从金属肢体那放射形的扭曲形态上就能看出来。 看样子,吴林曾在这里经历过一场恶战,但战斗持续的时间很短,空气中依然四处飘荡的火药味就能说明这一点。 随后我又看到了一些被毁坏的机关阵,由于大部分机关都是木制的,吴林在破坏它们的时候没用狙击枪,只用了匕首和登山锤。 他似乎不想发出太大的动静,以防将行踪暴露给我。 在黑暗中行进了将近三公里以后,在我面前出现了一座巨大的石门,门板上纹刻的东西我再熟悉不过,那就是阴曹特有的无头龙纹。 在石门前,还有一个用黑水填充起来的方形水槽,槽上立一座拱桥,由于年代久远的缘故,桥身已经严重腐x朽,眼看就有崩塌的危险。 我仔细看了看远处那道石门,发现有一侧门板上挂着一道半米长的划痕,这道痕迹是新的,如果没猜错,它应该是匕首的刻痕。 不久前,这里还有人。 我心里正疑,水槽中就出现了异相。 这一整槽忘川水也在岁月的洗礼中慢慢凝结,变成了半胶脂的状态,可就是这样一滩粘稠无比的水,此时竟出现了一丝涟漪。 槽上无风。 我立即警惕起来,转动手电,将光束也打在了水面上,就见黑色的水槽中探出一根狭长的枪管,枪口正对着我。 一看到那个黑洞洞的枪口,我丝毫不敢有任何迟疑,立即闪身躲避。 水槽下发出一声极端沉闷的撞膛声,接着我就感觉一道极为凶悍的热浪从我的脸旁掠了过去。 但凡我刚才动作稍微慢一点,脑袋保准开花了。 闪身躲避的同时,我已抖腕撒出阳线,在枪口快速转向我的同时,八卦钱已带着阳线,将枪管前端捆了个结实。 我用最快的速度收腕,阳线上的力道带偏了枪管,就听“嘡”的一声枪响,子弹打在了眼看就要崩塌的拱桥上,桥身本来就十分脆弱,再被爆破弹这么一震,当场就塌了一大块。 趁着大量碎石落入水槽的功夫,我便猛地发力,奋力拉动阳线,一把黑色的狙击枪被拉出水面,连同持枪人,也一并被我扯出来了。 这人还真不是别人,就是吴林 我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脑子被驴啃” 没等把话说完,吴林一个前冲抱稳狙击枪,对准我又是一枪,好在我及时拉偏了枪口,才没被他得手。 这家伙就是打定心思想要我的命啊 在确定了吴林是敌人之后,我哪里还敢有半点怠慢,赶紧将全身心都投入到战斗中。 他还想开枪,我不敢给他机会,连着拉几次阳线,强行让他的狙击枪脱手,而他也吃不住力,踉跄着来到我面前。 离近了我才看明白,平日里那个面容冰冷的吴林不见了,此刻他的脸上带着极为狰狞的表情,瞳孔也没有聚焦,完全就是一副失神发狂的模样。 可就算是失神发狂,吴林依然是个极难对付的对手,你见过谁一边发着疯,一边还能躲在水面下偷袭你 战斗,已经成了吴林的本能,这样的对手是最难对付的。 第1062章 业火烧尸 刚一贴过来,吴林就反手从背包侧兜抽出匕首,并以极快的速度将匕刃斩向我的咽喉。 以前从来没有和他贴身肉搏过,这一交手才发现,吴林的身手不比我差。 他的速度极快,从抽出匕首,到将匕刃斩过来,就是一瞬间的功夫,我甚至都看不太清楚他的动作,只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右肩上有疾风闪过。 万幸我过去常常和实用交手,而实用的出手速度,与吴林相比也不遑多让。 我本能地抬起手,挡住了吴林的小臂,锋利的匕刃猛地在半空中顿住,当时匕首的刃锋距离我的脖子只剩下两三厘米的距离。 见小臂被架挡住,吴林立即翻转手腕,让匕刃割向我手腕上的大筋,我也在同一时间做出收肘的动作,将手掌向后拉了三寸,并在匕刃割断我的手筋之前,一把攥住了吴林的手腕。 我正要施展震劲将吴林的手腕震碎,没想到他却猛起一脚,直踹我的裆口。 这一下要是不躲,我特么就废了。 无奈之下,我只能松手后退,吴林似乎不打算给我喘息的机会,挥舞着匕首就贴了上来,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也探向背包侧兜,从中抽出一把尖锐的登山钉。 和吴林、老左这样的高手过招,极少有机会能施展出摧骨手,和他们打的时候你会有一种感觉,就好像他的拳、脚、膝、肘可以在同一时间发起攻击,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才能勉强自保,在这种情况,花费零点零几秒的时间去催动震劲都是极其危险的。 与这样的人交手,胜负真的只在一瞬之间。 我施展腾云步,接着速度上的轻微优势和吴林保持距离,并在后退的同时抽出梼牙,为施展牙拆八式做好准备。 上一次和老左交手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对付他们这种人,就不能按照上四拆下四拆的规则施展套路,必须忘记固定的套路,随即应变,才有可能取胜。 吴林眼看我和他拉开了距离,又做出了反手朝背包里掏东西的动作,我知道那个背包的包囊里藏着很多威力强悍的热武器,所以不敢让他将整个手探入背包深处,当下定住身形,任凭他快速欺近。 他见我们之间的距离快速变短,也知道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取其他武器,便快速收手,再次摆出了近身肉搏的架势。 待他离我还有不到两米的时候,我立刻脚点地面,腾空跃起的同时朝他踢出一记弹腿。 吴林的反应速度比老左还快,几乎就在我出腿的同一瞬间俯下身子,轻松避开了我的踢击。 我身在半空,他俯身的同时旋腰、抬肘,将匕首斩向了我的大腿根。 太特么阴了,怎么老想让我断子绝孙呢 我赶紧强扭腰背,凌空翻了个筋斗,堪堪避开他的攻击。 这边我刚刚改变身形,他就快速直起身子,将手里的登山钉甩向了我。 嘭 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登山钉飞驰而来的同时,身后很远的地方好像出现了短暂的爆破声,连带着还有一些碎石落地的声音。 但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我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分别这阵噪音的真伪。 吴林的力量相当大,登山钉一脱手就如同闪电般直冲我的眉心飞驰而来。 这么快的速度,常理来说是根本避不开的,但好在我一直观察着吴林的每一个动作,他甩手投掷登山钉的同时,我已经在半空中做出了规避同时。 我在滞空的状态下蜷了一下腹部,脑袋缩向胸口,登山钉就顺着我的头皮飞了过去,与此同时,我开始在两只脚掌上凝炼二段劲。 吴林一击不中,便立即揉身贴近,直攻我的下盘。 这一招非常聪明,我现在身在半空,下盘完全处于离地的状态,易攻难守。 只不过,吴林不知道我的脚掌上正在凝聚什么样的力道。 他贴过来的瞬间,我先是投出八卦钱,逼着他做出了短暂的规避,随后又用阳线去套他的脚踝,他快速迈出一步,既躲开了阳线,也再次拉进了我们的距离。 不过这一避一进的功夫,就足以让二段劲凝聚成型了。 接下来,吴林便甩手将匕刃划向我的左脚,我也没含糊,脚掌轻轻往前一送,将这只脚上的二段劲全部释放出来。 匕首一触碰我的鞋,立即就被这股澎湃的力道给崩出了缺口,吴林吃不住传递到刀柄上的力道,嘴角一咧,当场就让匕首脱手飞了出去。 此时他正变换脚下的频率后撤,我的右脚已经落地,一感觉到脚掌和地面接触,我便立即催出二段劲,施展出拔云式。 拔云式一出,我就会以自己都无法适应的速度移动,那种速度其实和瞬移已经没有太大区别了,可我没想到,吴林面对这样的速度,竟依然能做出合理的规避。 我本来打算用肩膀冲撞他,可他竟然身子一斜,朝左侧闪了出去。 但拔云式的速度确实够快,吴林的动作只做出了一般,就被和我撞在了一处。 只不过我的肩膀没能顶中他,和他接触的时候,只用胸口顶住了他的侧背部。 我的优势是身坚如铁,吴林的自愈能虽强,但身上的大片骨骼被撞断,巨大的疼痛还是让他的动作变得迟缓了一些。 趁着这个机会,我猛踏一步,冲胯拧腰,使出上八拆中的“钻”式,将梼牙狠狠扎进了吴林的肺里。 这一下他彻底吃不住疼,脚下一软,当场倒地。 “别给他起身的机会,用业火烧了他” 就在我正打算撒开阳线,将倒地的吴林捆起来时,背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 听到这阵声音,我顿时愣了。 这不就是吴林的声音吗 倒在我面前的人是吴林,在我身后喊话的人,也是吴林。 什么情况 也就在我一晃神的功夫,地上的吴林猛一挺身,竟又站了起来。 “嘡”的一声枪响,一发爆破弹直接炸崩了他的天灵盖,在子弹的冲击力作用下,他又一次仰面倒地。 “别犹豫,快用业火,这东西的自愈能力是我的好几倍。”吴林一边吆喝着,一边端着枪来到了身边。 我瞥了他一眼,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面色冷冰,眼眸中依旧是杀气凌烈。 “这个吴林才是真的。”,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随后我便快速拔下了假吴林身上的梼牙,并召来业火,直接将其焚成了灰烬。 正常的尸体被焚烧时,会有一股明显的糊味儿,可一直到业火将他彻底烧成粉,空气中竟也没有出现任何异味儿。 一边操控着业火,我还时不时地朝吴林脸上瞥,吴林也不理我,一直摆着张眉头紧蹙的死人脸。 “什么情况这到底是,你怎么从后面过来了”我将梼牙和幽冥通宝收好,转头问吴林。 吴林指了指天顶,又指指地面:“这地方有三条一模一样的通道,你在中间这一条,我在上面,偃雨应该在下面。旋门周围的那些锥刃叫做轮回刺,那东西具有和阴玉相似的特性,而且它比阴玉能强悍,所有靠近它们的人,都会被复制。阴玉只能复制没有修为的寻常人,他们连你这样的修行者都能复制出来。” 这么说,刚才那阵爆炸声确实不是我的错觉,吴林应该是炸穿了上层通道和中层通道的隔板才跑到我这儿来的。 我一早就听说过阴玉具有复制活人的能力,没想到今天能亲眼见证。 怪不得之前我和吴林共享感官的时候,看到了偃雨手持匕首扑向他的景象,想必他在上面的通道里遇到了被复制出来的偃雨。 吴林碰到了偃雨的复制品。 我对上了被轮回刺复制出来的吴林。 那偃雨岂不是 想到这儿,我不由地一惊:“偃雨有危险” 吴林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我估计偃雨现在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我说你也别估计了,赶紧把地面炸穿,咱们下去看看,没有偃雨,后头的路光靠咱俩不一定能走得通。 吴林也没废话,立即拿出登山锤和登山钉,现在地上凿了一个坑出来,随后在坑里引燃炸药,并带着我躲到远处。 刚躲在掩体后面,就听到“嘭”一声闷响,炸药被引爆,大量碎石和尘土一起腾到半空,与此同时,我还听到了偃雨的尖叫声。 这家伙还活着 我和吴林对视一眼,赶紧冲出掩体,跃入地上的洞口。 在两尺厚的地板下方,也是一个同等大小的石室,石室中央也有一个同样大小的黑水槽,水槽上同样压着一座快要坍塌的石桥。 而偃雨此时就蹲在水槽旁边,他的人偶遭受了重创,软塌塌地瘫在他身旁。 我三步并两步走到偃雨跟前:“没事吧你,人偶怎么了” 偃雨拿手电朝我这边打了打光,见来人是我,顿时松了口大气:“唉,是你啊,刚才头顶上爆炸,我还以为这地方要塌了呢,吓死我了。” 合着他刚才惊叫,是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给吓着了,我还以为他遭遇不测了呢。 第1063章 吴林的设想 吴林开口就是一句:“你怎么还活着” 我当然理解吴林是什么意思,但偃雨不理解啊,一听这话他就炸了:“你特么什么意思怎么着,我活得好,还碍着你了” 碰到这种情况,以吴林那性子,绝对不愿意多做解释。 无奈之下,我只能主动挑出来打圆场:“老吴不是那意思。” 偃雨梗着脖子冲我吼:“那他是什么意思” 他这么一问,还真把我给问住了,我突然发现这事儿确实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既然解释不清,那不如让偃雨心里的疑惑更深一点,我就对偃雨说:“理论上来讲,你现在应该死了,能活下来算你的造化。” 偃雨果然懵了:“不是这是几个意思啊。” “你这一路走过来,就没碰上什么熟人吗”我问他 偃雨摇头:“这种地方能碰上什么熟人,你在跟我开玩笑么” 我蹙了蹙眉,转头望向吴林,吴林的脸色有点僵硬。 听偃雨那意思,他并没有在行进途中碰到我的复制体,是他没碰到,还是轮回刺对我本来就不起作用。 我回身问偃雨:“你的人偶是怎么回事” 偃雨一副后怕的表情:“路上的机关厉害啊,要不是有它在,我估计我真得没命。” “一路上的机关你都破解了” “都破了,有的是靠技巧破的,有的是靠着人偶硬闯过来的。说实在的,要不是我能耐不行,很多时候都得靠着它硬冲,它也不至于伤成这样。” 先前我走的那条通道里也有很多机关,不过吴林的复制品走在我前头,把雷都蹚干净了,我才能那么轻松抵达通道尽头。 偃雨能穿越那么复杂的机关阵,说明他在机巧上的造诣还是不错,之前我确实有点低估他了。 我最后又问了一次:“你确实没碰上熟人是吧” 偃雨变得有些紧张:“仉家小哥,你怎么老问这个问题呢,这种地方,能碰上什么熟人不是,我怎么觉得心里头有点发慌呢,你这么问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这番话是对我说的没错,可偃雨的视线却一直朝吴林脸上瞥。 吴林刚才说的那句“你怎么还活着”,着实吓到他了。 我拍了拍偃雨的肩膀,也不向他解释太多,只是让他宽宽心,别多想。 安慰完偃雨,我又和吴林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行动步骤,吴林似乎觉得,偃雨没有在通道中遭遇到我的复制体,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他建议先留在原地休整一下,顺便好好观察一下后方的动向。 我猜,吴林大概是想等等看,我的复制体究竟会不会出现。 对于此,我没有反对。 接下来我们就原地生火,吃了些东西,喝了些水,一直到偃雨将他的人偶修理得差不多了,后方也没有出现异情。 期间吴林一直锁着眉头沉思。 在我们收拾东西准备开拔之前,吴林突然眼神一亮,说他终于想明白那座关帝像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突然又扯到关帝像上去了 我问吴林想明白什么了,他反问我:“你还记不记得这么一句话,关公不睁眼,睁眼必杀人。所以你的眼皮不能睁开,一旦睁开,就会戾气外露。” 没错,以前三爷就对我说过,我和关二爷有个共同点,那就是身上都带着很重的戾气,而戾发于双眸,所以平日里要尽量垂着眼皮,不让这股凶戾之气息暴露出来。 不过历史上真实的关二爷到底是不是眼眉低垂的丹凤眼,其实这事儿不好说,毕竟三国演义的误导性太强,现如今很多人都把小说里的人物形象当成历史形象了。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张飞,人家本来是风流倜傥、面如冠玉的帅哥,那形象应该和周公谨差不多才对,结果到了罗贯中笔下,却成了个钢须倒立的糙脸汉子,长得糙也算了,关键还被写成了粗野匹夫,一个好风雅、善画美人的翩翩公子成了粗野匹夫,而且这形象还深入人心,要是张翼德知道后世的人这么写他,他那棺材盖可就不是压住压不住的问题了,我估计他的棺材盖直接就能给崩飞喽。 正是因为考虑到了演义的误导性,所以我没能在第一时间明白吴林的意思:“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来了” “你还记得咱们先前见到的那个关帝像吗,记得它的面相吗” 这怎么可能忘呢,我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和我长相那么相似的关二爷,只不过当时看得并不是特别真切,有点似真似幻的感觉。 我点了点头,吴林接着说:“偃家先人之所以立那么一座关帝像,肯定是受到了某种启示,而且他在启示中看到的不是关二爷,而是你。换句话说,水道里的那个雕像本来就是为你立,只不过偃家先人误以为将来拯救他们家族的人是关二爷,才将雕像做成了关公的样子。” 我忍不住为吴林鼓掌:“厉害啊老吴,你现在扯起淡来都不用打草稿了。” 吴林当场就拉了脸子,哎呦那张脸,黑得快滴下水来了。 不是我故意奚落他,而是他刚才说的话实在太玄乎,反正我是觉得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过了片刻,吴林很严肃地说道:“你应该学会用四重空间的思维方式来思考问题。” 我表示惊讶:“四重空间还会思考它是活的呀” 吴林给了我一个非常失望的眼神。 我才懒得理他,一想起之前经历的那场战斗,我心里头就有气。既然吴林早就知道轮回刺的特性,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导致我碰到他的复制体时半点准备都没有,差点被断了根 现在我没找他茬就不错了。 不过我没想到,吴林好像打定主意要好好聊一聊关帝像的事儿,此时又开口道:“轮回刺对你不起作用,应该是因为你的身份特殊,加上身上还有幽冥通宝这样的大阴之物,它会特意忽略你,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我想,当今世上,你应该是唯一一个不受轮回刺影响的人。偃雨跟着你一起进入这里,是命中注定的事。而偃家先人则是在很早以前就看到了这道天命。” 我说:“我发现你今天话格外多。” 吴林也有点不耐烦了:“我的意思是,你能来到这里,也是天命轮回的定数使然。你能碰上左有道,碰上我,左有道在太阳墓底镇压夜魔,如今夜魔的力量在你身上重现,都是天命使然,这是定数。” 听到这番话,我不由地皱起了眉:“你的论调,为什么这么像老左呢哎,不对啊,你怎么说着说着,又扯到夜魔身上去了思维跳跃有点大。” 吴林沉了口气,像是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随后才接着说道:“你不是一直想弄明白,那个叫实用的接下来会做什么吗我也是刚才才想通,他这些年所做的事,其实就是想复制无当当年得到长生的过程,换句话说,他是想用同样的方式延续自己的寿命。无当得到长生的代价就是让夜魔的元神寄生到了自己体内,那个叫实用的,也有可能要以同样的代价来换取长生。只不过,他现在还不能确定无当得到长生的那一天,都经历过什么。” 我也收起了刚才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你这思维跳跃确实很大。你怎么就从偃雨的事儿联想到这些了再者你说的这些话,我有一大半听不懂。” 吴林瞥了偃雨一眼:“他现在的经历,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一些经历。你听不懂其实也正常,毕竟很多事情你没有亲身经历过。你只要记住一点,实用现在的目标,应该是四重空间中的阴气之源头,也就是夜魔血。你只要能抢在他前头找到那东西,就能重新占据主动权。” 什么叫重新占据主动权,话说主动权一直在实用手里好吗 虽然我不清楚吴林是怎么推测出实用接下来的动向的,但我心里清楚,像这样的事,吴林可不会信口开河。 想到这儿,我也朝偃雨那边瞥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现在看到偃雨,我一点都不觉得他烦人,反而觉得他十分亮眼,简直光芒万丈。 这次跟着吴林来木人谷,还真是来对了 不过于此同时,我也发现感觉围绕在吴林身上的谜团众多,他似乎对我的事了如指掌,可我却终究看不透。 看透,看不透,也无所谓了,不管怎么说,吴林确实值得我去信任。 这就够了。 我忍不住笑了,抬手将背包挎上:“说完了吗,要是说完了,咱们就继续深入。” 吴林应该知道我这么说完全就是一种调侃,没有抱怨他话多的意思,但他还是没有作出任何语言上的回应,只是默默地将东西收拾好。 开拔前,吴林最后朝身后的黑暗瞥了一眼,眼神异常的自信。 我看不穿他心里在想什么。 偃雨再次让他的人偶站了起来,不过由于之前受损严重,人偶只能站立行走,无法再背着偃雨前行,于是偃雨也只能徒步跟在我和吴林身后越过水槽,来到了石桥对面的铜门前。 第1064章 四个盗洞 乍看到这道门的时候,我还以为这种体量的金属门板上一定设置了不少机关,可真当我们动手去开启它的时候,才发现门上别说是机关了,连把锁都没有。 它之所以能屹立这么多年,且一直保持紧紧闭合的状态,完全就是因为门板足够厚实,门底和地面的摩擦力足够大。 加上门底的锈迹已经和地面连为一体,我和吴林同时拼全力去推,竟也无法撼动它分毫。 好在门板已经严重腐蚀,我和吴林一合计,反正也推不开,干脆就拿出登山锤和登山钉,在门板上凿了个一米半宽的窟窿。 整块青铜板材锈得跟什么似的,拿着钉子去凿它的时候,那感觉就跟凿一颗腐烂的木头差不多。 约莫花了半个多小时的功夫,我们三个终于穿越铜门,进入一个面积十分宽阔的洞穴。 回首张望,就见我们身后那面大石壁上开了三个门洞,在每个门洞里,都嵌着一模一样的门。 “这地方是空的。”偃雨端起手电,朝着四下打光。 眼前这个巨大的洞穴的确空空如也,连颗正常的钟乳石都都没有,地面也被刮得非常平整,只有距离我们百米开外的一片石壁上偶尔能看到一些坑洼。 谁能想到,穿越了那么长的通道,等着我们竟是这样一个地方。 这方石洞给人一种类似于半成品的感觉,兴许当年偃师确实想在这里布置一些东西,但由于某种不可逆的原因,他只刮平了这里的地面,就没再继续动工。 我问吴林:“这地方,不会就是四重空间内部吧” 吴林狠狠皱了一下眉头,没说话。 偃雨放下了自己的人偶,一阵风似地冲到前面去了,从刚才开始,他的神情就非常焦躁,这会儿一边朝着前面跑,一边不停地晃动手电,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他在找老偃家的传承古卷,可在这样一个地方,能有什么古卷 我心里也是一阵失落:“老吴,你说,咱们不会是走错路了吧” 吴林的回答很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走错了更好。” 我正要问他说这话是个什么意思,他却抢在我开口之前扬了扬手:“你听” 一边说着,他还侧过脸,将左侧对准了远处那面坑坑洼洼的石壁。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竖起耳朵来倾听洞穴里的动静。 这么一听,我也听出问题来了。 这个洞穴原本是四面密封的,可在这里却能听到非常清晰的风声,那声音闷闷的,像是从某个不算太厚的墙体后面发出来的,而且声源所在的位置,很可能就是对面的坑洼石壁。 我瞥向吴林,吴林冲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又仔细聆听了片刻,才开口对我说:“石壁很薄。” 我立即明白他的意思,掏出登山钉和登山锤,拎起偃雨的人偶,便快步朝着那面石壁走了过去。 半路上遇到偃雨,他可能是觉得我和吴林神色不对,问我们要干什么,我懒得解释,只是将人偶塞给他,让他跟上。 到石壁前仔细查看过之后,才发现这面石壁上遍布着小指头尖大小的浅坑,乍看之下像是被天然腐蚀出来的,但我检查过,这些浅坑应该都是人工开凿出来的。 站在石壁前,风声变得越发清晰,我甚至有种怪异的感觉,仿佛此时矗立在我面前的,不是一座石壁,而是一层薄薄的纸,那风声实在太清楚了,而风声中夹带的那股闷响,又像是外力轻敲鼓皮时发出的动静。 吴林用手压了压石壁表面,正面石壁竟跟微颤了几下,他抬头望着石壁,点了点头:“应该就是这里了。” 我问他:“老学究提起过这个地方” 吴林也不回应我,只是默默端起锤钉,对准石壁凿了下去。 只是轻轻一遭,石壁上就破开了口子。 而此刻,我也能接着鬼眼看到石壁外的景象了。 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整条悬空大蛇的尾尖,鬼眼依旧能看到蛇身下的万丈深渊,以及在风中来回摆动的青铜锁链和机关箱。 从尾尖出去,便是一条开在万丈石壁上的幽深隧道,我无法推断出这条隧道究竟有多长,只是隐约看到,在五百米左右的前方,有个黑漆漆的山影,山脚下好像还立着一块石碑。 离得太远,暂时还看不清石碑上究竟写了什么,只能看到极模糊的几个字形。 吴林用了短短三分钟便在石壁上撕开一道足够三人并肩穿越的口子,他一边收起工具,一边对我和偃雨说:“一起出去,都别抢路,也别落单,一定要一起出去。” 他都这么说了,我和偃雨都没提出异议,几乎和吴林同时迈开腿,踏出了洞口。 刚一穿过石壁,我就感觉到了一股极为浓郁的阴气。 和幽冥通宝召来的地府阴气一样,这道炁场也是极精极纯,不带有半丝杂质。 吴林回身朝被凿破的石壁看了一眼,语气有些感慨:“这道造化墙,说不定就是四重空间和外世界的最后一道壁垒了不过也说不定。” 我忍不住问一声:“在哪嘀咕什么呢” 吴林依旧不打算正面回答我:“咱们别耽搁了,到前头看看。” 自从进了这个衣冠冢以后,吴林就明显没有平日里那么痛快了,总是不肯正面回应我的疑问。 他似乎不打算将四重空间的所有秘密都透露给我。 不过也有可能是偃雨在场的缘故,有些话吴林不方便说得太透。 偃雨急于找到老偃家的传承古卷,便早早端起了手电,打着光,控着他的人偶朝前面赶,我有心制止他,吴林却拉住了我,示意我不要多事。 他这是打算用偃雨来蹚雷吗 面对我一脸的怀疑,吴林还是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打着光默默地跟上偃雨。 我的担忧着实有些多余,偃雨走了没多远,就想起了这个黑暗空间中的种种凶险,于是不敢再冒进,乖乖退到了我和吴林身边。 吴林依旧只是默默前行,似乎完全没有将偃雨放在心上。 前行两百米,黑色的山影变得越发清晰起来。 那座山的高度也就是在三十米左右,山体周围散落着许多残缺不全的人偶,山上原本用青铜和石头打造出了一些景致,但大多都被毁坏,如今已很难看出原本的样子。 另外不得不提的是,这座山的顶峰就像是一把钢刀强行斩断了一样,出现了大面积的水平。 宝山断头,背阴山也有着同样的风水格局。 想到这儿,我不由地一惊,这座山,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背阴山 这时吴林突然翻转手腕,将光束打向了山顶上方。 起初光束还无法穿透那片笼罩在山顶上方的黑暗,一直到我们快走到山前的时候,惨白的光束终于在山顶上方四百米左右的地方投下了一道光斑。 借着鬼眼,我能看到那个位置有片面积巨大的石顶,而光斑照亮的位置,竟有一个直径不超过半米的小洞。 这样的洞我太熟悉了,一看就是用尖头洛阳铲破拆出来的盗洞。 类似的洞口还有三个,其中两个和这个一样,最多只能容一个人出入,还有一个洞则宽得多。 距离太远,即便光能照射到石顶,吴林也无法将光线照亮的区域看清,他晃了晃光束,问我:“是不是有个盗洞” 我摇头:“不是一个盗洞,是四个,三个窄的,一看就出自行家手臂,洞中做了拢砂,可以防止外面的阳气流进来,还有一个宽的,应该是出自外行之手,洞太大,做不了拢砂,也没有其他防阳措施。” 吴林不由地蹙起了眉:“四个” 我反问他:“你一早就知道那地方有盗洞对吧” “其中一个,应该是老学究的老师打通的。至于另外三个” 话说了半截,吴林就陷入了沉默。 看样子,眼前的情形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我目测了一下洞口的位置,从那种地方掏盗洞下来,山顶上肯定会有落砂,虽说这地方风大,落砂很快就会被吹散,但说不定在一些犄角旮旯里还能找到一些,只要能找到落砂,我就能大体推断出这几个盗洞的成洞年代。 这时偃雨将手电光打在了山脚下的石碑上。 随着风力涌动,石碑上正有一股股碎尘被吹飞,碑面上正渐渐浮现出文字。 我凑过去,抬手在石碑背面拍了一下,立刻便有大片碎尘跌落,碑面上也显示出了两个清晰的文字:“吴林。” 偃雨挠挠头:“吴林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吴国的森林” 以我对吴林的了解,吴林绝对不会将自己的真名告诉偃雨,也正是因为知道他的行事风格,所以这一路,我也只是叫他老吴。 此时看到自己的名字,吴林的脸色瞬时变得极差。 我感觉他状态不对,就拿胳膊肘拐了他一下:“想什么呢” 吴林叹口气:“看样子,有些事不管我怎么躲,终究还是躲不过啊。上山吧。”说着他就上了山。 第1065章 水晶盒 听到吴林这番话的时候,我也没当回事,刚才不是还有一面石碑上写着“仉冬子若非之墓”吗,可我现在还不一样活得好好的。 上山以后,吴林的脚步就变得越来越快,好像在抢时间一样,我心里虽疑,但还是默默跟上他的步伐,偃雨吹了一路的竹笛,现在嘴唇都快裂了,吹曲儿的频率大幅度降低,导致人偶的速度一直快不起来,而他自己也被拖住,渐渐和我们拉开了距离。 山体附近应该没有危险,我特意感应过这一代的炁场,除了从隧道更深处吹来的浓郁阴气,这一带并没有其他邪气。 如今偃雨也变得异常安静,即便被落远了,也不敢大声唤我和吴林。 过于浓郁的阴气,让偃雨感觉到了极大的压力,在这种情况下,他是不敢高声呼喊,能吹吹曲子就已经是极限了。 不过不得不说,老偃家的人确实比较特殊,一般人受到这么强的阴风直吹,弄不好魂都给吹散了,可他竟然能保持清醒。 想必他之所以能扛住这么强悍的阴气,应该与他体内的那股先天灵韵有关。 抵达山顶以后,吴林便蹲下身子,似是在细细寻找着什么,而我则将精力放在了遍布各处的人偶的尸骸身上。 没错,这里不但有许多残缺的人偶,还有大量形态各异的尸骸,我大体估测的一下,死尸的数量至少在五十具以上。 起初在山脚下看到人偶残骸的时候,我就在猜想,这里很可能有过一场惨烈的战斗,现在看来,其惨烈程度,应该远超我的想象。 我先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尸骸身上的伤口,发现它们身上的每一道伤害都入骨极深,而且伤势走向很乱,看起来就像是被乱斧砍杀的一样。 再看看那些人偶,几乎每一个人偶身上都嵌着非常宽大的斧刃,有些斧刃甚至崩出了裂口。 在查看横尸现场的过程中,我在很多尸骸身上都发现了碎砂粒和碎石,仔细一闻,这些碎砂碎石基本上都是二十年前才从石顶上落下来的。 这里解释一下,老仉家闻香辨古的技艺无法用来辨识天然形成的东西,比如一棵树长了多少年,我们就辨别不出来,但这些碎砂碎石都是人工开凿盗洞时撒落的,也就是说,在它们撒落下来之前,都是天然石顶的一部分,但因人为原因撒落下来之后,那就变成人工造物了,而闻香辨古恰恰就能闻出它们落地的时间、年代。 不过我没想到这些碎砂竟是二十年前落下来,在我的想象中,那些盗洞的成洞时间应该会更早。 随后我又在地上翻找了一阵子,别说,还真发现了另外三种碎砂子。 算上我先前发现的碎砂,几种砂子按照体量从高到低排列分别是: 二十年陈砂。 五十年陈砂。 清晚期陈砂。 武周武则天一朝年间陈砂。 其中武周年间掉落下来的碎砂子实在是少之又少,我找了很久才从一个很隐蔽的犄角旮旯里捏出了一小撮。 这四种不同年代的碎砂,应该就代表了四个盗洞不同的成洞时间。 “老仉,来帮个忙” 吴林突然唤我一声,我赶紧跑到他跟前,就见他正试图将一堆摞在一起的人偶搬开。 这堆人偶加起来估计得有上千斤,加上锈蚀严重,人偶和人偶之间被锈迹黏合在一起,拆都拆不开。 我迅速搭了把手,和吴林一起将这堆千斤重的人偶挪开。 这么一挪,我才发现在它们的正下方,有一个形状细长的凹槽,这个槽应该是用来安置棺材的,在槽底还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殉葬坑。 坑里摆着个半通明的水晶盒子,盒子周遭粘了些东西,乍看像是融化的踢铁水浇灌进入以后凝结成的铁流壁。 水晶、殉葬坑、棺槽,当这些东西同时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顿感觉脑袋一震,随后便立即抬头,望向了头顶上的四个盗洞。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不周山当年就是用一口水晶棺将我师祖奶奶的尸身抬进金家的,而他们进入金家血煞阵的那一年,恰恰就是1981年,这个年份刚好能和其中一个盗洞的成洞时间契合起来。 要是没估计错,最大的那个盗洞,应该就是不周山门人掏出来的,他们一次性下来的人太多,盗洞的宽度自然也要足够宽才行,再者,当初仉家分家的时候,我们这一支留在了曹孟德帐下,不周山一支则投靠了袁绍,因此不周山没有得到摸金校尉的传承,他们的盗墓手艺也确实不够地道。 而金帛番和何孺进入背阴山寻找何保元尸体的那一年,恰恰是1945,有一个盗洞应该是他们进来的时候挖的,五十年陈砂,对应的就是那个盗洞。 吴林常常提起的那个老学究原本就是清末民初年间的人,百年陈砂,应该来自于他的盗洞。 可武周年间的盗洞又是谁挖出来 这时我的脑子里隐约浮现出了一个人名袁天罡。 还记得那个传说吗当初袁天罡靠着三枚幽冥通宝买通鬼差,入阎王殿篡改了生死簿。虽说我一直觉得这个传说的可信度不高,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那就是袁天罡一定进过阴曹地府。 他要是没进去过,又怎能打造出能够驱使鬼卒的幽冥通宝 吭吭吭 一阵尖锐金属打击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吴林正用登山钉去凿水晶盒周围的铁流壁,那东西十分坚硬,吴林几乎用上了浑身力量,也无法将它打穿。 但在登山钉的反复凿打中,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火骚味儿,这是朱砂和黄铜被一同加热后特有的味道。 我拍拍吴林的肩膀,示意他停手,随后俯下身子,仔细看看了水晶盒周围的铁流壁。 果然,是七金石 另外我还发现,在铁流壁周围还有人为开凿的痕迹,应该是之前也有人想要将其打穿。 吴林扔了手里的钉锤,吐口浊气:“硬得令人发指。” 我趴在铁流壁上,闻了闻上面的味道:“五十多年前铸就的,要是我没估计错,应该是金帛番将水晶盒给封住了,可这个盒子里有什么,能让他不惜耗费这么大的精力,特意将七金石的金水带进来封盒” “他要封住的不是这个盒子,你看看周围。”吴林指了指棺槽周边。 他这么一指我才看明白,棺槽的壁面上也嵌着一层薄薄的七金石层,只不过它们太平整,我在鬼眼中没有看出异常的轮廓,所以就没在意。 用惯了鬼眼,反倒容易忽略一些肉眼能看清的东西。 看样子,金帛番当初是想将整个水晶棺一并封住,这就说明他在进来之前就知道这地方有这么一口棺材。 哎,不对,不对啊金帛番的牛皮本子里说,他和何孺进是在背阴山遭遇怨女的,而所谓的怨女,其实就是我那师祖奶奶死后所化的鬼物,按说,我家师祖奶奶的魂魄,应该就在她的尸身附近才对啊,这里肯定不是真正的背阴山,她的棺材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还有,既然金帛番用七金石封了棺,不周山的人又是怎么将棺材取走的 既然他们能取走水晶棺,为什么无法凿开挡住了水晶盒的这块流壁 这些问题我是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脑袋越懵。 大概是见我半天没有其他动作,吴林又一次拿起了登山锤和登山钉,对着那层薄薄的七金石猛凿。 七金石虽硬,但多凿几下还是能凿开,估计当年的不周山门人也是因为时间过于紧迫的缘故,才中途放弃了开凿水晶盒的想法。 吴林的动作越来越急,越来越猛,两分钟以后,他就在七金石层上打出了一个不小的缺口。 我感觉他的神情有些急迫,就忍不住问:“你一定要把这个盒子挖出来吗,里头有什么” “应该有咱们要找的东西,你也别闲着,帮忙” 他用很快的速度回应着我,手上的动作依然不停。 随后我也拿出了工具,帮着吴林凿了一阵,等到偃雨也爬上来了,我们也把七金石层给凿开了。 偃雨登上山顶的一瞬间,我稍微在他身上分了分身,当时就隐约看见吴林快速打开水晶棺,从里面拿出了什么东西。 他的速度非常快,加上手攥得严实,我也没看清他到底拿走了什么东西,当我想看个明白的时候,他已经将手塞进口袋里了。 紧接着他又从盒子里拿起了一个台球大小的圆润晶石,并将其塞在我手里:“这颗是你的,出去以后抓紧时间吃了它。” 说完他又朝偃雨招招手:“来,把你要的东西拿走。” 我朝着盒盖大开的水晶盒里看了一眼,里面确实有一支用黑布裹起来的古卷,这个盒子似乎有保险的功效,这么多年过去,那块黑布依然崭新如初。 除此之外,在盒子的角落里还摆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青铜匣子。 正准备探手将那个匣子拿上来看看,偃雨就如疯狗一样扑了上来,看他那表情,要是我这时候朝盒子里伸手,弄不好他会直接扑上来咬我。 靠,真以为我对你们家的传承感兴趣啊 至于么 第1066章 龙眼 偃雨用大半个身子挡住水晶盒,然后才探手将裹着古卷的黑布打开。 那副样子,分明就是怕我看到古卷上的内容。 我在心里无奈地叹口气,掂一掂手里的晶石,这东西给人的触感非常温润,就像是一块用体温滋养的璞玉,晶石整体透明,又像玻璃。 “这就是你说的龙眼”我托着晶石,问吴林。 吴林点头:“别看它现在硬,到了阳气充沛的地方就会变得像糯米团一样棉软。出去以后,你就赶紧吃了它。” “你刚才从盒子里拿走的东西是什么” “也是龙眼。” “不对吧,你拿走的东西,好像比这玩意儿小啊,那也是龙眼吗” 吴林无奈地撇撇嘴,从口袋里摸出了半块晶石:“你现在越来越不信任我了。” “这可怪不得我,是你自己不够坦诚。”说话间,我朝他跟前凑了凑,仔细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 没错,那块晶石的形态、模样,都和我手里的差不多,但它好像被人从中间切断了,只剩下了一半。 我有点疑:“就半颗。” 吴林罕见地露出笑脸:“对我来说,半颗就够了。” 话音方落,他就将那半颗龙眼收进了口袋,旋即对偃雨说:“盒子里的古卷是你的,青铜匣归仉若非。” 偃雨正撅着个大腚趴在地上翻看古卷,仿佛没听到吴林的话。 吴林眉头一皱,立即从背包里拿出新弹夹,快速将其换在狙击枪上。 这一下偃雨也不装聋了,一听到吴林操持枪械的东西,赶紧起身,不过他倒也没多说废话,只是快速将古卷塞进怀里,然后就防贼似地防着我。 我差点被他给气笑了:“偃家老哥,我说你至于么,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打那部古卷的主意。” 偃雨特别现实地说:“放心肯定是不可能的,你们俩太生猛,万一临时起意要抢我的东西,说实话我也挡不住你们。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防着你们点儿,免得你们动手的时候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我和吴林有那么不堪么 吴林告诉他:“如果我们真打算抢你的东西,现在就动手了。你也说了,我们抢,你也挡不住,再说了,你现在对我们来说已经没用利用价值了。” 听到这番话,偃雨脸上立即浮现出了非常恐惧的神色。 合着他只听明白自己没有利用价值了,却没有明白吴林真正的意思。 吴林的意思是,我们要杀你,你特么早死了,能活到现在就说明我们对你没兴趣。 我估计偃雨可能是刚经历了大惊大喜,脑子还有点蒙圈,以至于理解能力下降,所以也懒得搭理他。 我来到水晶盒前,探手从里面取出了那个铜匣子。 就听吴林在一旁说道:“这是你一直在找的东西。” 我瞥他一眼:“老吴,我怎么总觉得,你好像很早以前就来过这儿似的,因为你对这里太熟了,就连这个水晶盒子里有什么,你都一清二楚,没有来过这儿的人,不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 吴林从鼻子里吭了口气,没作答。 我便将心中最大的疑虑说了出来:“你口中的那个老学究,根本就不存在对吗或者说,其实你自己就是那个老学究。” 吴林总算开了口:“你想错了。” 就这么短短四个字,就把我给大发了。不过我也知道,就吴林这性子,有些事他不想告诉你,你就是打破沙锅问到底也没用。 我无奈地摇摇头,打开了手中的青铜盒子。 吴林说得没错,盒子里确实装着我一直在找的东西冰冥草。 这是天底下唯一能够克制舍子花的东西,也是李淮山曾经亟需的救命良药,不过现在,李淮山已经和舍子花彻底融为一体,甚至可以随意从舍子花中汲取力量,这颗冰冥草,他似乎也用不上了。 最初我听闻冰冥草只出现在阴阳两界的交界线时,曾幻想过,那个地方可能是一片湖泽,也可能是一座山,而冰冥草,就长在山腹中的阴暗处,或者湖泽中的某一座孤岛上。 眼下我确实在一座山上,可这座背阴山却是人造的。 而冰冥草竟也没有生长在土壤中,反而被撞在一个毫无生气的青铜匣子里。 这时吴林突然提起了他的往事:“老学究死的时候,我把他埋在了一座阴气很重的孤岛上,小岛周围长满了这样的草。” 说着,他缓缓抬起头,望向了石顶上的四个盗洞:“如果放在二十年前,咱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就在那座岛的正下方。” 我随口一说:“二十年前” 吴林点头:“四重空间是见不得阳气的,一旦见阳,通向四重空间的门就会关闭。一扇门关闭,就会有另一扇门打开。从晚清至今,几乎所有的幸存者都认为,四重空间的入口是不固定的。” 说到这里,他又将视线转向了我:“不过事实证明,北邙山下的这个入口的确是固定不变的,只要经由这条路走下去,一定能够抵达四重空间的基点。” 我正了正背包,视线投向“背阴山”后的幽长隧道:“我倒想看看,你口中的这个什么基点,还有传说中的阴曹地府,到底是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本来我是打算说完这番话以后就潇潇洒洒地下山,继续朝着黑暗深处前进。 可让我始料未及的是,吴林竟然来了句:“咱们不往前走了。” 我当场就惊了:“不往前走了不是,你这次来,不就是为了找那个什么基点吗” “我这次来,是来寻找龙眼的,既然龙眼已经找到,就没有必要继续前进了。”吴林盯着远方的黑暗,长叹一口气:“那里也不是咱们能够涉足的地方,只要踏进去,结局只有一个。死亡。” 我不由地皱眉:“你花了这么多时间去寻找四重空间,可咱们都到了门口了,你又不进去了,这是个什么道理” 吴林说:“我对四重空间本身没有什么兴趣,之所以一直调查它,只是为了保命而已。毕竟进化到最后一个阶段的生还率太低了,我向来不是那种运气很好的人。” 不对,这小子绝对没说实话。 我死死盯着他的眼,试图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些蛛丝马迹,可那双眼睛里只有深深的寒意和无法融化的死气,我看不穿。 吴林拍拍我的肩膀,正了正背包便转身下了山,偃雨早就不想继续待下去了,忙不迭地跟着吴林撤。 我站在“背阴山”的山顶发了一会儿懵,最终也只能叹口气,快步跟上吴林的步伐。 沿着原路返回的途中,我心里总是有种格外别扭的感觉。 总觉得,这一次来北邙山,确实有不少收获,可又觉得好像什么收获都没有,跨越千里,也不过是白跑一趟而已。 不过事实证明,我这一趟确实没白跑。 返程的路出奇顺利,除了爬血瀑的时候担心人偶会突然钻出来袭击我们,攀爬牙石阵的时候又经历了一回九死一生,没有遇上其他异情。 值得一提的是,当我们再次回到水道的时候,竟发现那座关帝像已经倒塌,大堆石块囤在奔流的水中,让水面浮现出了很多细小的漩涡。 更为怪异的是,我仔细看了看水中石块,竟没有找到关二爷的头像,那颗与我形神都极为相似的头颅,仿佛彻底失踪了。 当时偃雨催得紧,我没能观察得更细,就在他的催促声中远离了那座坍塌的关帝像。 回到地面上的时候,正式傍晚方至,夕阳西下的时候,一道惨烈的红光撕破两座山头间的阴影,斜斜地落在了关帝庙的门槛前,我用手掌去试探这道阳光的温度,暖暖的,但没有什么新奇的地方。 平生第一次,当我从墓地里回到地面上的时候,竟没有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这一次下地,仿佛就像喝了一杯水,吃了一碗饭那么稀松平常。 吴林在一旁提醒道:“把龙眼吃了,快” 他的语气非常严肃,我没敢耽搁,立即从背包里取出龙眼。 之前龙眼的地址还非常坚硬,像水晶石一样,可现在它却瘫在我手里,绵绵软软的,像个泄了一般气的皮球。 我吃馒头似地从龙眼上咬下一块,没什么闻到,而且口感很油腻,让人直想吐。 为了缩短舌头被油脂包围的恶心感觉,我快速将龙眼撕成很多小小碎块,一口气全都塞进口中,用水冲服下去。 说来也怪,龙眼这么一吃,我顿时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 我想到了一个非常粗俗的比喻,那就像是便秘了一个星期突然拉出来了一样,不是身子真的变轻了,只是肠胃突然通透了。 吴林问我:“什么感觉” 我如实说:“浑身上下都很轻松很通透,哎,你怎么不吃啊” “这东西的口感太油腻,我得加工一下才吃得下去。让你提前吃,主要是想验一验是不是正货,有没有毒,从你的用户体验来看,应该是真货。” 大爷的 第1067章 情谊是情谊,生意是生意 从走出关帝庙的那一刻开始,偃雨就背着手站在庙门前,一脸感慨地看着渐渐藏入大山身后的夕阳。 我正好心里不爽,一看到他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要是要吟诗啊,一脸的骚气。” 偃雨刚得到自家的老传承,心气正高,于是也没生气,只是对着夕阳感慨:“只要五年,我就能吃透古卷上的内容,十年以后,我会回到这里,检验我的机巧造诣。” 五年学成,为什么十年以后才检验 我不解:“你五年以后回来不就行了” 偃雨说:“当然不行,关帝庙里的暗门是十年一开,除非咱们仨在十年之内都死干净,要不然就得等上整整十年,才能再进去。” “你怎么不早说” “我说这个干什么,再说你也没问啊。” 我一想也是,偃雨确实没有将这种事透露给我的必要。 其实我本来还在想,等吴林离开以后,我找几个得力的人过来,再探这座衣冠冢,说不定能从中找到一些有关大阴之血的蜘丝马迹。 可偃雨这番话,却让我的计划还没实施就夭折了。 这时吴林旋过身子去对偃雨说:“接下来的五年里,你必须受我们调遣,我们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绝不允许说半个不字。” 咦我本来还以为,吴林出了关帝庙以后,会设法消除偃雨的部分记忆来着,可听他这番话的意思,他好像没有这样的打算啊。 偃雨顿时瞪眼:“我凭什么受你们调遣,我们木人谷又不矮你们仉家、吴家一截。” 合着他以为吴林也是某个大家门阀里的人。 吴林脸上没有半点活人该有的表情:“你没得选。” “我怎么没得选,天高任我飞,大路朝天任我行,我怎么没得选,你又没攥住我什么把柄。” 吆喝,一回到地面上,见了阳光,心稳了,腰杆也直了,偃雨竟然敢顶撞吴林了。 吴林的口气依然平静得吓人:“你刚才也说了,你至少要用五年,才能吃透古卷上的传承。” 偃雨梗硬了脖子:“不是至少五年,而是五年之内必能吃透。” “不管怎么说,你都需要五年时间。在这五年里,你依然算不上大师,木人谷依然没落不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如果我们告诉全天下的人,你偃雨刚刚得到老偃家的古卷传承,但还没将其中传承吃透,你现在算不上机巧大师,最多只能算个懂点机关术的木匠” 吴林的嘴巴相当毒,戳得全是偃雨的痛楚,偃雨的脸色此时正紫一阵青一阵,眼瞅着就要爆发了。 但吴林接下来的话,可就让他爆发不起来了:“顺便我们再把木人谷的位置泄露出去。你可以试想一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偃雨脸上也不紫也不青了,如今只剩下了深深的恐惧和担忧。 接下来会怎样 如果吴林将这些事全都抖露出来,老偃家的家传古卷必然会遭人觊觎,而以偃雨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保护自家传承。 在接下来的五年里,偃雨依然要继续他的隐士生活,另外他也需要两个信得过的人来保护他。 这么说吧,偃雨确实信不过我们,但他没得选,因为木人谷的位置、他现在的能耐怎么样,以及他刚刚得到偃家古传承的事,只有我和吴林知道,而我和吴林,也确实有保护他的能力。 这就形成了一个非常怪异的同盟关系。 偃雨必须依靠我们,之所以依靠,是因为忌惮我们的能力和嘴巴。 我们可以保护他,但这种保护不是免费了,偃雨必须为此支出一定的“保护x费”,而这里的保护x费,不是几张纸币,而是他在接下来的五年里给我们当小弟,事事服从我们。 这笔交易本身是很划算的,毕竟我们帮他取得了偃家古卷,但在偃雨的心理上,却未必愿意受我们差遣。 偃雨默不作声地沉思了很久,突然问了句:“你们到底拿不拿我当朋友,我可是拿你们当朋友啊” 吴林冷冷回应道:“情谊是情谊,生意是生意,我们现在谈的是生意,不是情谊。况且我确实不信任你。” 偃雨有些激动:“为什么不信任我,咱们可是生死之交” 吴林摇头:“再说一遍,现在我谈得是生意,如果谈崩了,那不好意思,我会把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话,全都说出去。” “用得着这么绝吗咱们又不是仇人” “用得着用不着我说了算。是不是仇人,你自己看着办。” 吴林有时候说话确实不太讲情面,让人很难接受。 偃雨憋着个脸,像是在生气,但面对吴林这尊瘟神,他又不敢将火气发出来,自个儿在那憋了半天,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回了句:“随你们便吧,就当我瞎了眼了。” 说完,他就要带着他的人偶离开。 也不知道吴林是有意还是无心,偃雨正要走,他就将一只手探到了背包侧兜的位置,那地方原本是他放匕首的地方。 偃雨一看情况不对,赶紧开口:“咱们可是说好了,接下来这五年,我可以受你们驱使,但你们也得保护木人谷的安全。” 吴林将手缩了回来,默默点头。 偃雨之所以补上这么一句,那意思就是说,他全盘接受了吴林的所有提议。 待偃雨带着人偶走远了,我才开口问吴林:“这样好吗依我看,偃雨已经那咱们当朋友了。” 吴林摇头:“他太高傲,如果没有刚才那一出,他不会老老实实受你差遣。而且还有可能将我持有枪械的事说出去。震他一震,让他管住自己的最,乖乖做个不敢胡言乱语的隐士。” “吴林,不是我说啊,你现在这种身份确实是个麻烦。要不,我让庄有学操作操作,你换个正经身份,进我们组织得了。反正你以前杀人的时候,用的都是别国的国籍,也不算违犯国法。” 吴林还是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不过以后的事情,也说不定,有可能过上几年,我真的能变成你的同僚。”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吴林的确不能算无罪之身,毕竟他在国内也杀过人,不管那些人是好是坏,他都没有决定对方生死的权利。 这时吴林将话题牵引到了实用身上:“接下来,你要将所有心思都放在那个实用身上了吧” “我希望你能帮我。” “那是自然要帮的。刚才我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谁” “叫张大有,头两年我经常去渤海湾找你,对那里的情况摸得比较熟,这个叫张大有的,应该和你有点纠葛吧” 我只是简单回答:“纠葛还挺深。” 吴林点头道:“我觉得你可以从他身上多下下功夫,这个人不正常。” “怎么不正常了” “他曾经和bck组织的人联系过,不过好像没联系上。这年头,没多少人知道bck的存在,更别说试图联系他们了,他既然能知道这个组织,就说明他们家和国际上的黑暗势力有牵连。” 还有这么一出呢,什么时候的事儿 武陵张家确实值得一查,最近这段时间我脑子比较乱,一直梳理不出好的思路来,吴林倒是给了我一个思路先从武陵张家开始查起。 不过在此之前,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先找到金帛番,详细问问他水晶棺的事儿,顺便解一解沈万三身上的谜团。 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想咨询吴林:“吴林,照你看,我要向查明四重空间的阴气之源头,该从什么方向着手。” 吴林瞥我一眼:“不管从什么方向着手调查,你都不能再去觊觎咱们身后的衣冠冢了,更不要企图直接深入四重空间。以咱们的肉身凡胎,最多只能进入四重空间周边的破碎空间。梁子最近这段时间,好像一直跟着你手底下的人四处走动吧”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汤剡现在正和梁子、马姐合作,走访四方,调查地下大深渊的秘密呢。 我点了点头,吴林也点头:“梁子他们那边确实也是个方向,还有一个方向,你可以尝试着去了解一下地底的冷火和叶蛾究竟是什么样的物质,它们和四重空间的阴气之间,似乎也有着比较深的联系。” 不得不说,吴林的思绪还是相当敏锐的,可返程的路上我就发现,石楼周围的冷火已经熄了,里面的叶蛾也不知所踪,再者关帝庙下的暗门要十年后才能再次开启,我要向查清冷火和叶蛾的来历,就只能到寄魂庄的内阁去翻古籍了。 我对吴林说:“我的想法是,接下来的行动,全部由你来指挥。” 吴林眉头一蹙:“为什么让我来指挥,你的人能听我的吗” 我说:“实用太了解我们这些人了,不管我们做什么,想什么,他都能提前料到,但他不认识你,也不了解你的手段,所以我希望接下来的所有行动,都能按照你的思路走。再说你也不用亲自指挥我和老左的人,你只要给我下命令,我让其他人去执行就行了。” 吴林稍作沉默,随即点头:“可以。” 第1068章 换个思路 我问吴林看上了偃雨哪一点,为什么不直接消了他的记忆,反倒还要收他做小弟。 吴林说小弟是小弟,生意是生意,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我们现在和偃雨只能算生意伙伴,算不上兄弟。 他之所以看中偃雨,当然不是因为木人谷的势力,也不是偃雨本身的能耐,毕竟这两样东西偃雨都没有,他看中的,一是偃雨在行当里几乎没有名气,实用当然也不太可能认识偃雨,而来,则是因为偃雨是合法的中国公民,有身份证。 听到吴林的话,我越发疑惑:“我也有身份证啊,你这话什么意思” 吴林掸了掸身上的土,简短应一声:“很快你就知道了。”,便转身朝着山腹外走去。 在当时的我看来,吴林的话中有两个无法解释的地方,其一就是我认为他不至于为了一张身份证就特意放过偃雨,毕竟这种东西谁都有,难不成偃雨的身份证是用特殊材料打造的其二,我以为,实用很有可能知道偃雨,因为不周山层打盗洞进过衣冠冢,既然他们能找到这里,自然能查明,离衣冠冢很近的傍山小村就是木人谷,也很有可能得知偃雨是木人谷的最后传人。 第二个问题我是自己想通的,吴林在地底下的时候就说过,四重空间不能见阳,一旦见阳,和它连通的入口就会消失。 早年的三个盗洞都做了拢土,阳气进不去,所以那片压在伪山上的岩层一直没有移动,知道不周山的人打洞进去,由于手法不专业,外加洞口太大,当时肯定有不少阳气流了进去,这样一来,伪山上方的岩层,就不是原来的岩层了。 我这样说,可能会给你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那我就再举个例子。 还记得我们在泅水荡底发现的巨大深渊吗,基本可能肯定,那个大深渊,也是四重空间的一部分。 由于我们当时没有做避阳的措施,导致阳气进入渊口,于是在几天以后,那么大的一个深渊,竟在我们面前凭空消失了,实际上它没有消失,而是入口被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说真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事情。 但第一个问题我怎么都想不通,直到吴林在村子里找到偃雨,让偃雨带上自己的身份证,到成立办两张电话卡,顺便买两个手机。 偃雨的家境应该是不错的,但这老小子是真抠,不舍得花钱买智能机,就从移动公司领了两个几乎免费的老式直板机回来。 手机和卡好像是绑定的,说是有什么套餐还是什么的,反正我不太懂,只记得套餐费用不算便宜。 当吴林将插好电话卡的手机塞进我手里的时候,我才猛地回过神来,闹了半天,吴林就是想借偃雨的身份证办两张电话卡而已。 “用这张卡,你的敌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监听到你。”说着,吴林就将他自己的号码给我发过来了。 的确,实用压根就不知道偃雨的存在,又怎么会监听偃雨的电话。 我不由地笑了笑:“你还真是好算计。” 吴林从鼻子里吭了口气:“我这是职业思维。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去哪” “怎么着,你打算和我一起行动啊” “嗯,我有必要护送你离开陕西,万一你的行踪暴露,实用他们说不定还是会盯上木人谷。另外,我也想观察一下,你吃了龙眼以后有没有副作用。” “合着我变成帮你试药的了。” “你抗毒能力强,试药这种事,本来就应该你来做。” 这话说得我一阵无语。 正赶上吃早饭的时间,吴林就让偃雨请我们吃饭,偃雨没办法拒绝,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给我们做了烧烤。 这顿饭我和吴林从上午一直吃到中午,边吃边讨论怎么才能将实用引出来。 我将这些年对实用的了解,已经实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详细地告知了吴林,起初吴林只是默默听着,我把话说完了,他才给我建议。 按照吴林的推测,实用应该是调查过金帛番的,原因是是金帛番身上的秘密太多,以实用那种但凡有什么事让他看不穿,他心里就无比难受的性子,不会允许这样一个浑身秘密的人待在他眼前。 实用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两个思路,一是直接干掉金帛番,二,就是将金帛番的底摸透。 金帛番到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就说明实用采用了第二种思路。 另外吴林也推断,兴许正是因为他调查金帛番花费了大量时间,才不得不在我们攻上不周山时亮出爪牙,如果不然,实用早就亮明身份了,不会冒着不周山被攻破、祖巫有可能被俘的风险拖延时间。 有些时候还真是当局者迷,要不是吴林提醒,我可能想不到这些。 他毕竟是个旁观者,很多事情比我们这些局中人看得清楚。 这次来找他,真是找对了。 我问吴林,如果他是我的话,接下来会怎么做 吴林瞥了一眼:“你还是别做这种无意义的假设了,今天你之所以在这里和我商量对策,就是因为我不是你,我的思维模式也和你完全不同。” 我笑着点头:“也是。” 没错,我之所以找吴林来帮忙,就是因为他的思维模式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就算常常能和他心意相通的我都看不透他,更别说从未见过他的实用了。 吴林接着说:“实用所在的石家,武陵张家,这两个世家必须得好好调查一下。但实用那么小心谨慎一个人,肯定会有所防备。直接调查石家不太现实,现在倒是可以看看,能不能先对武陵张家下手。” “既然实用已经有所防备,武陵张家怕是也没法查吧” “你知道武陵张家在哪吗” “不知道。” “那你怎么能确定,实用一定知道这个武陵张家的位置” “我想起来了,早前我曾听张大有说,他们家只剩下一座老屋了,那地方好像算不上多神秘,实用应该知道它的位置吧。当初张大有的家祖死于非命,仉家为了找他来收尸,还特地找过张家老宅,当时应该是找到了。” “我问的不是张家老宅的位置,而是武陵张家的位置。” “什么意思” “你知道武陵张家是从哪里发迹的吗” “武陵啊。” “武陵的什么位置” “应该就是在张家老宅附近吧” “如果他们在那里发迹,为什么只剩下了一座老屋,其他的房子呢,是塌了还是卖了还是张家没落以后,举家迁到了那座老屋里,张家有多少人,一座屋子能容得下那么多人吗” 不得不说,吴林的思路确实相当独到,他提到的这些,都是我和梁厚载之前没有发现的盲点。 想当初张大有清清楚楚地说过,他们老张家虽然没落了,但一直苦守家业,家里头那么多法器、古玩,从来没拿出来卖的,直到他认识了我。 既然一直苦守家业,为什么到了现在,只剩下一间老屋了 假设张家确实因为经济困难,把家宅给卖了,什么年代卖的,是明朝、清朝,还是民国年间,要知道那时候的张家也算是门阀,出售祖宅可是大事,为什么老仉家的史记中没有半句记载 再说了,卖了祖宅,那么多张家人住在哪儿 最近几年卖的那就更不现实了,像这种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古宅,都可以算作文物了,不是你想卖就能卖的,如果真卖了,在行当里一定会引起风波。 老宅坍塌一说更是无稽之谈,家里还有那么多法器、古董,随便卖一件就足够重修了,不可能宅子一塌就直接搬走。 换句话说,武陵张家的老宅还在,但张大有并不想让人知道它的存在,所以才屡次说谎。 我不由地感慨:“你还真是犀利,你说的这些问题,我们以前都没有想过。” 吴林说:“我的思维方式和你们不一样,我这种思维模式,和我的职业有关。” 我点头:“吃完饭咱们回旅店把自己收拾干净,先设法找到金帛番,再设法找到张家老宅。” 吴林补充:“我联系一下梁子,看看他们那边有没有新的调查成果。要想查清四重空间的阴气之源,就看他们几个的了。” 吃过饭,我和吴林就迅速赶回旅店把自己捯饬干净,睡了三个小时,下午四点一刻,我们才离开木人谷,临行前没有和偃雨告别。 我告诉吴林,金帛番这会儿不是在贵州,就是在渤海湾,问他我现在能不能给金帛番打电话,吴林想了想,决定先去趟银川,让我先不要打电话。 金帛番在贵州或者渤海湾,吴林却要去银川,这让我十分不解,但吴林也不打算多做解释。 我们离开陕西以后也没有直接去银川,而是到了银川境内的石嘴山市,吴林找了一家脏乎乎的小旅店,让我在这里等他几个小时,他一回来我们就退房去银川。 第1069章 趁夜出逃 我以为,吴林口中的“几个小时”,大概也就是三四个小时这么久,却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天早上。 吴林回来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弄到了一辆崭新的带箱皮卡,他在楼下猛按喇叭,我将脑袋探出窗户,就见他拉开车窗朝我招手。 我一看车牌上的头标斜着“宁b”,是本地车,就琢磨这辆车不会是吴林偷来的吧。 退了房,我拎着背包上了吴林的车,刚坐在副驾驶座上,吴林就主动告诉说:“车是从废车场弄来的,翻新和维修花了我不少时间。” “报废车” “不是报废车,是祸车。车主死了,车牌还在。”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口中的祸车,就是在车祸中损毁的车子。 吴林的话还没说完:“像这种带着车牌的祸车很难找,银川没有,所以咱们只能在这儿落宿一晚了。” 我就问他:“你在哪修得车” 吴林瞥了一眼:“一个能修车的地方。” 靠,真不坦诚 路上我问吴林,为什么要去银川,吴林的回答非常简单:“打个电话。” 当时我还无法理解这几个字的意思,后来才知道,他千里迢迢赶到银川,确实就是为了打个电话。 进入银川市区之前,吴林先是向我仔细询问了金帛番的事,等心里头有了计较,又问我要了金帛番的电话。 一进市区,吴林便就近找了家有公共电话的小旅馆,快速拨通了金帛番的手机号。 旅馆里的电话机相当有年头了,听筒里的声音又糙又响,我离吴林半米远,都能听到金帛番的声音:“哪位” 与以往一样,金帛番接电话时的口气非常警惕。 吴林立即开口:“推销水晶棺,水晶盒,七金石。方便说话吗,不方便的话我就挂了。” 电话对面立即传来金帛番紧蹙的脚步声,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在电话另一边急切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吴林当然不屑于回答这种问题,只是自顾自似地说:“水晶盒我们打开了,你铺下的那层七金石,确实很硬,但还不够硬。” “你到底是什么人” 吴林没有回应,直接挂了电话,之后便转身朝旅店外面走。 我付了电话钱,快步跟上吴林,吴林反身指了指旅店门口:“放心吧,他们家的电话没法回拨。” 金帛番不能回拨过来,就无法通过吧台小哥之口询问出我和吴林的相貌特征,也就无从判断究竟是谁给他打了那通电话。 我问吴林:“你打这通电话是什么意思啊” 吴林面无表情地开了车门,一边招呼我上车,一边回应道:“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金帛番现在的位置。” 可刚才,吴林也没问金帛番在哪呀。 我心里非常好奇,便问他:“你知道金帛番在哪了” 吴林点头:“在渤海湾,而且还是在一个我很熟悉的地方,这一点从环境噪音就能判断出来。金帛番很快就会离开渤海湾,咱们得快点了。” 我发现在吴林面前,我依旧是个对什么都一窍不通的菜鸟。 “你怎么知道他马上就要离开渤海湾”我问吴林。 吴林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他说,有一次他接到了一个任务,要在津巴布韦暗杀一个毒枭,在动手之前,他给毒枭打了电话,问对方要不要吃披萨,对方在电话里破口大骂,扬言以他的身份,根本不会吃那样的垃圾,这通电话是对他的侮辱。 通过毒枭的言辞,以及周围那嘈杂无比的环境音,吴林判断出对方正在一个高级酒会上参加聚会,与此同时,他还听到酒会中出现了三四种跑车一齐发出的笛鸣,于是他迅速查到了当天晚上所有举办酒会的高档场所,又从中选出了唯一一个设有赛车跑道的私人酒店。 跑车笛声齐名,说明酒会上正在举行飙车比赛。 找到毒枭所在的位置,吴林便带着他的狙击枪埋伏在了酒店后门处,他等了没多久,毒枭就独自驾车从后门冲了出来,车前轮刚出大门,吴林便结果了对方的性命。 吴林说,现在的金帛番,就和当年的毒枭一样,他刚接到电话的时候,只是心口发颤,随着时间推移,心理上的压力越来越大,他就会匆忙逃命。 我说:“可咱们现在可是在银川,等到了渤海湾,金帛番早就跑了。” 吴林启动了车子:“他身边有人这么说吧,以金帛番现在境遇,此刻在他身边的,不是你的人,就是左有道身边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他是不敢贸然离开的,因为他一走,你和左有道必然会追查他的行踪,他的目标是借你之手对付不周山,现在不周山已灭,他的目标已经变成了实用。刚才和你聊了聊金帛番的事儿,我基本上摸清了他的性格,以他的脾性,绝对不会为了逃命,而被你和左有道误当做敌人。而且你发现没有,金帛番其实是个生性犹豫的人。” “没发现。” “你发现不发现他都是那种人,我基本上可以断定,金帛番会在趁明天天色未亮时离开渤海湾,这此期间,他会一直待在仉家。” 也就是说,刚才吴林给金帛番打电话的时候,金帛番就在仉家。 我问吴林:“这些东西你是怎么推测出来的我怎么就理不清里头的逻辑关系呢。” 吴林沉思片刻才开口:“有时候,也不能单凭逻辑性去推测所有的事。我在杀手则个行当里干了一百多年了,见得人多,杀得人也多,久而久之,就形成一套比较固定的思维模式。我这种思维模式的根基,就是阿萨辛派流传下来的一本渎暗。” “什么毒” “渎暗,一本书,里面记载了很多杀人的手法,以及被杀者在受害前的各种心理变化,基本上就是一本讲杀人心理学的书。” “还有这么奇葩的书呢” 吴林蹙了蹙眉,不愿意搭理我了。 不得不说,吴林的时间确实算得非常准,我们用了将近二十个小时抵达渤海湾以后,吴林不着急去仉家,他带着我,在城南郊区的一条小道埋伏下来,并扬言金帛番的交通工具很可能是一辆摩托车。 对于吴林的说辞,我颇有些不以为然,他又不会筮卜,怎么可能算得这么准。 但就在三分钟以后,夜幕下出现了一辆木兰摩托,而骑在上面不是别人,就是金帛番本人。 这特么也太准了吧 真没看出来,吴林竟还有这样的本事。 这件事之后,我曾反复询问吴林究竟是怎么算出来的,吴林声称他那不是推算,而是推测,根据金帛番的性格,以及金帛番的境遇推测出了他会选哪条路离开渤海湾,也推算出了他的交通工具。 可我总觉得吴林在这件事上依然不坦诚,他应该没说实话。 木兰摩托的速度比金帛番施展轻身功夫时的速度慢多了,但贵在摩托车是烧油的,不像人一样,那么容易疲惫。 吴林给了我一个眼色,示意动手,我早已撒开手腕上的阳线,就等着金帛番凑近了。 摩托车距离我还有五米左右的时候,我便算准了它的行进速度,抖腕甩出阳线,八卦钱飞跃了我头顶上的路坎,并在我的控制下折了个弯,笔直朝着摩托车驰而去。 以八卦钱的体积和飞驰速度,在这样一个漆黑的夜晚,换成别人根本看不到它,可金帛番毕竟是金帛番,他一听到八卦钱破空的呼啸声,就立即捏了刹车。 只可惜他的速度还是慢了一点,而且八卦钱的目标,恰恰就是刹车片。 金帛番刚刚捏下刹车,八卦钱就打穿了刹车片。 乓一声脆响,车子立即失去平衡,带着金帛番朝马路旁的深沟里滑去,金帛番的反应非常快,一个鲤鱼挺身从车子上跳了起来,还没等他落地,吴林已经冲到他面前,双手探出抓住他的脚踝,身子凌空翻一个筋斗,接着便用十字固手法将金帛番牢牢锁在了地上。 这一下金帛番彻底懵了,他哪能想到,自己还没等施展出轻功,就被人给降服了。 我走过去,打开手电朝自己脸上照了照:“老前辈,得罪了。” 说着,我就掏出阳线,线的一头依然缠着我的左腕,另一头,则被我拴在了金帛番的胳膊上。 金帛番花了小半天功夫才缓过神来:“小二爷,你这是这是干什么呀” 我稍微整理一下措辞才开口:“金前辈,这本来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很多事呢,你不想说,我本来也不打算多问的。可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我可不能那么由着您了,还望您多担待哈。” 金帛番脸上挂起了很勉强的笑容:“这话说的真是不是,小二爷,你到底想问我什么呀,我对你可没有恶意啊。” “知道您没恶意,但您也不够坦诚啊。” “我怎么不坦诚了” “既然坦诚,为什么要趁夜出逃” 一听这话,金帛番便老脸一沉,陷入了沉默。 第1070章 胎玉 等我将金帛番捆结实了,吴林才收了手脚,将金帛番松开。 金帛番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一圈圈红线,知道自己跑不了了,于是又摆出一张苦瓜脸,十分无奈地告诉我:“小二爷,不管我隐瞒了什么,我对你没有二心。” 我就笑了:“咱爷俩之间不存在二心不二心这一说,您不是我的下属,充其量咱们就是互利互惠的关系,说难听点儿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金帛番用一种非常失望的眼神看着我:“我可是一直拿小二爷当自己人,没想到在小二爷的眼里,咱们的关系也不过如此。罢了,就当我看错了人”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只能将他打断:“金爷,要论演技,您真是我大爷,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竟然能这么的情真意切,我是真心的服气啊。金爷,您要是真拿我当自己人,用得给我遮遮掩掩么,您要是真拿我当自己人,用得着这么不辞而别吗” 金帛番又要开口,却被我抢了话头:“金爷,我还是那句话,是个人都有秘密,按说我作为一个晚辈,确实不应该逼你,可眼下这个节骨眼,我必须弄清楚您身上的那些小秘密,我能感觉到,这些秘密对我来说可能非常重要。” 这番话彻底断了金帛番的退路,金帛番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大写的川字,脸色闷着,嘴唇紧闭,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再和我废话。 我也没和他啰嗦,直接将他弄上了皮卡,吴林则将车子开出郊区,在渤海湾的乡镇马路上一圈一圈地逛游。 起初金帛番确实不打算和我们交流,他不说话,我就由着他,也不特意去催问什么。 因为我知道,有些事,还是金帛番自己说出来比较好,如果我逼得太紧,反而不利于我们后续的合作。 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金帛番靠不住,而我现在也正需要他这样的人提供助力。 后来还是吴林等不下去了,就在驾驶座上说道:“时间不等人啊,你们再这么拖下去,对实用只有好处,对咱们只有坏处。” 金帛番瞥了吴林一眼,依旧没吭声。 吴林看着后视镜说:“做个交易吧,你说出你的秘密,我们帮你保守秘密。” 他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他接下来要用对付偃雨的手段来对付金帛番了。 这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件很用意思的事儿,按照年龄来看的话,金帛番该叫吴林一声大爷的,就算是当年的贼王何保元,和吴林也是一个时代出生的人,而且吴林的年纪很可能比他还老。 我不敢为难金帛番,有个很大的原因就是金帛番的辈分太高,而他所使用的这副躯体,生前不但有着极高的辈分,而且在行当里的名气也相当大。 吴林就不需要考虑这些。 而我也是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吴林见到我身边的人时,每次一开口,就喜欢在腔调里增加一点怪异的威严,那是一种类似于长辈训斥晚辈时特有的威严。 之前一直没发现,吴林竟然也和仉恒一样,喜欢倚老卖老。 金帛番听到吴林的话以后,依旧沉默了许久,我感觉他当时好像在沉思。 吴林催促:“快做决定,时间不等人。” 金帛番问吴林:“如果我拒绝呢” 吴林:“你先别着急拒绝。我提到的秘密,和你理解的秘密,可能有点不一样。” 金帛番:“什么意思” 吴林:“我说的保守秘密,是保证不把金家老宅的地理位置、金家和沈万三之间的关系、何保元尸体的去向告诉别人,尤其是不会将它告诉何文钦。” 明明话是吴林说的,金帛番却跟我急眼了:“小二爷,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 我很恭敬地笑着:“我从头到尾也没说,我要帮你保守这些秘密吧哦,对了,我承诺过不把你的事情告诉何文钦,放心,既然承诺过,那我就对不会像他透露半个字。不过我不说,不代表别人也不会说。” 说话间,我不停地朝吴林那边瞄,金帛番当然能明白我的意思,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差。 又过了约莫二十多分钟,金帛番才长吐一大口浊气:“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本来也没打算隐瞒自己的意图,于是便开门见山:“当年你和何孺进进入阴曹地府的时候,为什么要带上七金石的熔浆呢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家师祖奶奶的冰棺就藏在那座山上” 金帛番闷了半天,最后只回了一个字:“是。” 我问:“怎么知道的” “沈万三说的。” “沈万三他还活着” “早死了,明朝初年就死了,但我没骗你,确实是他告诉何金两家,孝成皇后的尸身就在背阴山山顶。” 我留意到金帛番在说话时将一只手塞进了上衣口袋,心中便多了几分提防。 本来以为他会摸出暗器一类的东西,没想到他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黑红色的小盒子,并将其递到我手中。 我掂了掂手里的盒子:“这是什么” “一颗胎玉,我从孝成皇后的棺材上扒下来的。沈万三说,这东西有转阴回阳的能力,当初我和何孺进就是想借助它的力量,帮何前辈回魂。只可惜我们在山上遭到了邪祟袭击,何孺进重伤,我不得不立即带他离开。” “你们当初碰到的东西根本不是邪祟,也是偃师在三千年前打造的人偶。” “你怎么知道的,你也去过” “刚从那儿回来。金爷,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说吧,不管你现在问什么,我都没有拒绝回答的资格,对吧” “我家师祖奶奶的魂魄,为什么会血洗金家满门呢还有就是,她的尸身,是谁入暗冢的,又是谁,在那座人造的背阴山上挖出了那么一个棺材槽” 之所以有这种疑问,是因为我家师祖奶奶是汉朝人,而木人谷后山的衣冠冢是周代建立起来的,偃师当年建造那个墓的时候,我的师祖周烈还没出生呢。 不过不排除这种可能,师祖奶奶死后,周烈将她的尸身带到了偃家暗墓,并在假山上开了棺槽,将视线打造好的冰棺放了进去。 二爷曾说过,周烈是个能耐非常大的人,他能做出什么样的事都不稀奇。 金帛番陷入了沉默,他的表情很痛苦,仿佛想起了什么自己极不愿意面对的事。 我也没有逼问,只是环抱着双手,默默等着他开口。 过了很久,金帛番才给出回应:“小二爷,你这辈子也做过热别让自己后悔的事吗” “当然做过,这种事儿不论是谁都做过几件吧。” “那有没有一件事,让你痛心疾首,晚上只要一闭眼,就是无穷无尽的噩梦。” “那倒没有。” 他说起这些时候,我还以为他要把话头拐到他那个自杀身亡的老婆身上去了。 片刻,金帛番接着说道:“当年我和何孺进一起上背阴山寻胎玉,本来商量好了,一拿到胎玉就立即离开,绝对不动其他东西。可我是个贼啊,贼不走空你听说过吧孝成皇后的冰棺里有太多让我移不开眼的陪葬品,那些可都是价值连城的无上珍宝啊,单拿出一件,都顶得上我们老金家所有家当唉,报应,都是报应。” 他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合着当初他偷拿了冰棺里的陪葬品,才招致了怨女千里寻贼,进金家大开杀戒。 真是讽刺,老金家竟是因为金帛番一时贪心,才有了当年的灭门惨案,可谁成想啊,整个金家全都惨遭屠戮,唯独金帛番这个始作俑者活了下来。 怪不得他一直不愿意在我面前提及当年的事,如果换成是我,如此沉重的罪孽感、愧疚感,我也不愿意去面对。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拆下了金帛番手上的阳线。 金帛番苦着一张老脸,冲我点头道谢。 我问他:“后来你们拿到胎玉了吗” 金帛番示意我打开手中小盒。 我打开盒子,却被里面的东西吓了一跳。 盒子里用白棉布衬底,中间摆着一颗鹅蛋大小的黑色金属,这可不是什么胎玉,而是一种极为特殊的铜料,幽冥通宝也是用同种材料打造出来的。 我问金帛番:“为什么叫它胎玉” 金帛番摊手:“我也不知道,是沈万三这么叫它的。” “你们金何两家,和沈万三到底是什么关系” “怎么说呢,应该是相当于千里马和伯乐的关系吧,如果不是当年被沈万三看重,我们这两个家族早就消失了,嗯,他也算是我们金何两家的恩人。” “沈万三是怎么找到你们的。”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我知道得不多。但听家里的老人说,元末那会儿,沈家好像在一座药山的山腹里发现了两座邪坟,后来沈万三就笼络了一大帮江湖豪杰,帮他寻找天下奇墓,但他对寻常古墓没兴趣,却特别倾心于邪气充盈的墓穴。除了江湖人士,他还召集了很多匠人,每遇到他特别看中的墓,就会带着这些匠人一起进去,不为盗墓,只为封墓,那些年沈万三走遍中原东西,前后共封了26座大墓。” 第1071章 继续合作 封了26座墓这个数量倒是超乎了我的想象。 我就问金帛番:“他封的,都是些什么样子的邪墓” 金帛番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都多少代之前的事儿了。不过我倒是知道那二十六座墓穴的具体位置。” “有多具体” “你给我一张地图,我就将每一个墓穴的位置点出来。” 这些年出门在外,带着全国地图和各省地图已经成了我和李淮山的习惯,这一次也不例外,在离开银川之前,我出于一种类似于强迫症的冲动,跑到报刊亭买了地图。 听金帛番这么一说,我立刻让吴林拉开副驾驶座前的收纳箱,把我放在里面的地图拿出来,在地图旁边还有一支签字笔。 金帛番拿到笔和地图以后,就低眉沉思起来。 要在这么一张地图中标注出26座大墓的位置,对金帛番来说也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他沉思了很久,才在地图上标出了第一个点。 这个点位于广州境内,我仔细看了看地图,越看越觉得其所在的位置非常眼熟。 看了半天我才想起来,这好像就是阴阳路所在的位置,当时为了调查那条路,我还特意跑到罗浮山向侃侃道人和青崖子求助来着。 不过由于地图的精度很低,我也不能确定金帛番标注出的这个小黑点是否和阴阳路的位置重合,只是觉得两者应该离得很近。 大约每隔五六分钟,金帛番就会抬手在地图上标出一个点,湘西的断魂乡、河南的仙人洞、西南边陲的蛹寨、渤海湾地下的破碎空间,这些年我去过的几处险地,几乎都被标了出来。 现在我越发肯定,先前金帛番标注在广州境内的那个黑点,应该就是在阴阳路附近。 从昆仑山到广州,再从广州到渤海湾,金帛番在地图上点出的26个点,连成了两条蛇形的曲线。 我端着地图反复看了几遍,既觉得这两条曲线的形状非常眼熟,但同时又有一种十分别扭的感觉,我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别扭。 “只有这二十六个点吗”我眼睛盯着地图,嘴上问金帛番。 金帛番点头:“我不可能记错,沈万三确实只封住了26口邪墓,墓穴的位置我也不可能记错。” 他的极端自信让我不由地心生疑虑:“记得这么清楚” 金帛番解释道:“沈万三临终前曾有遗训,让包括金何两家在内的几个江湖门阀做他的守墓人,世代守护这26座邪墓。说来也怪,从明朝以后,当年得沈家扶持的江湖门阀都以极快的速度没落,到民国时期,就只剩下我们金家和何家尚存。由于邪墓的数量太多,我们两家的人力有限,根本守不过来啊,但仙人遗训不敢忘,所以至今还记得26座大墓的具体位置。” 原来是这样。 我问他:“沈万三为什么要封住这些墓穴” “据说是怕阴阳两界融为一体,可我也不理解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这时吴林插嘴问了句:“沈万三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金帛番的口气变得很不确定:“有种说法是羽化升仙,还有一种说法是死在赴边充军的途中。我觉得应该是就是充军途中过世的。” 吴林似乎并不在意第二种说法:“羽化升仙怎么个羽化法,你知道吗” 金帛番点头:“我还真听说过当时的一些细节,据我爷爷说,沈万三羽化的方式和传说中的仙人羽化都不一样,仙人羽化是魂魄脱离肉身,借神光飞天,可他确实整个肉身都羽化了。说是当时沈万三正在林子里静坐,突然一阵风吹过来,把他的整个身子都吹散了,他的皮肉化成了千万飞尘,随着风飞入了九天碧云之中。” 吴林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这个沈万三应该和咱们一样,也是四重空间的幸存者。肉身粉碎,就是从第四阶段向第五阶段进化时必经的过程。我看他封的不是邪墓,而是四重空间的入口。” 在吴林说话的时候,我的视线依然固定在地图上,未曾挪开过。 他将沈万三和四重空间联系在了一起,而我又想起了四重空间和阴曹地府之间的关系,也想起了阴曹地府中特有的无头龙纹。 想到这儿,我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觉得这26个点不协调。 因为中间少了一个点。 我拿起笔,将地图上的点连接成了两条蛇形曲线,又仔细回忆无头龙纹的形状,在两条曲线的中间点出了第27个点。 其实无头龙纹的形态有很多,但我曾仔细留意过,只要这种符纹集体出现,出现频率最高的,必然是一种中大幅扭曲,几乎整个弯折成弓形的纹路。 而此时地图上的27个点连接起来以后,恰恰就形成了这样一条纹路。 我指着刚刚点出的第27个点,询问金帛番:“金爷,你真的能确定,沈万三当初只封了26口邪墓” 金帛番非常肯定地回答:“当然确定,这可是我们老金家一代代传下来哎,你点出来的这个点,好像在武陵境内啊。” 他说的一点也没错,我点出的这个点,就在武陵境内,武陵张家所在的那个武陵 经我点了点头,金帛番才接着说道:“我小的时候,家里的老人常常提到武陵这个地方,据说,沈万三开辟的那座药山就在这附近。” 此话一出,我突然有种极为清晰的预感。 在这座药山里,很可能有我要找的东西。 我忙问金帛番:“金爷,你知道这座药山的具体位置吗” 金帛番却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家里的老人之所以常常提到这个地方,主要是因为那些年家里头的药材储备严重不足,所以很多人就想回国内找找这个药山。但也就是讨论一下,最后也没人将这种想法付诸行动。” 这时吴林朝我这边侧了侧脸:“时候不早了,如果再不让他回去,就该有人怀疑他了。” 我朝车窗外看了一眼,才发现东天的边缘已经开始浮红,眼瞅着天就要亮了。 金帛番消失整整一夜,白天再不回去,确实容易引人怀疑。 我吐了口浊气,问金帛番:“金爷,你说,咱们接下来还有合作的可能性吗” 金帛番笑了笑:“决定权在你,不在我。” “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你和不周山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为什么一定要和他们死磕到底呢,如今不周山已经没了,按说,你也没有继续与我们合作的必要了吧” 金帛番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入我家门,拆我祖庙,窃我族人血肉,这难道还算不上血海深仇吗不周山是没了,但我知道,当年的幕后主使还活着。” “幕后主使是谁,实用啊81年那会儿,实用才十岁,据我所知,当时他好像还没有完全控制不周山呢。” “我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但我知道那个人肯定还活着。” 吴林打断了我和金帛番的对话:“马上就天亮了。”,说着他就将车子停到了路边。 我只能中断对话,一把拉开车门:“金前辈,你回国以后,不要告诉其他人我今天找过你。” 金帛番望着车门外的路牙,脸色有些黯然:“小二爷还能信任金某,可金某却再也信不过小二爷了。” 我说:“信任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必须把力量用在一出,此能将那个幕后黑手找出来。” 听我这么一说,金帛番的目光再次变得坚定起来。 我也没再说废话,伸手朝车门方向一摊:“金爷,请” 金帛番也没再犹豫,立即下了车,我拉上车门的瞬间,他又转过身来,朝我抱手作了个揖。 吴林不敢久留,立即开着车子离开郊区,他也不问我要去哪,直接将车子开上高速,朝着正北方向走。 车子在高速路上行驶了二十分钟以后,吴林才开口问我:“去哪儿” 我想了想,说:“我要先给老左打个电话,让他回寄魂庄查点儿东西。” “然后去哪” “等老左传回消息以后,咱们就去武陵。” 吴林点点头:“那咱们先去呼和浩特吧。” 我自然没有任何意见,估计此去呼和浩特,他又会故技重施,用公共电话联系老左,然后再换一辆车子。 见我没有回应,吴林又问一声:“你真的认为,那个金帛番可靠吗” 我摇头:“可靠不可靠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彼此需要对方的力量。哎吴林,你说,金帛番口中的那个幕后黑手,到底是不是实用” “是不是都不重要。之前听你说了一些实用的事儿,我对他也多少有了点了解,依我看,他绝对不是一个屈居人下的人,所以,不管当年幕后黑水是谁,这个人的位子,都已被实用取代了,我猜啊,这个所谓的幕后黑手现如今恐怕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我是觉得,这个幕后黑手很可能就是武陵张家的人。” “确实有这种可能。” 第1072章 辗转千里 回想起来,其实在找金帛番问话之前,我就打算调查一下武陵张家的底细,只不过因为在衣冠冢里见到了七金石层,才中途改变计划,先回渤海湾找到了金帛番。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金帛番竟又把矛头指向了武陵张家。 想到这些,我不由地有些懊恼,张大有在渤海湾的时候,我一直没拿他当回事,更是忽视了武陵张家和不周山之间的联系,如今张大有已不知所踪,我才重新将思路摆正,什么叫错失良机,这就是。 也怪我太信任实用了,这些年他一直用各种办法牵引着我的注意力,让我无法用正常的思维方式来思考眼前的问题。 吴林此去呼和浩特,可不仅仅是打个电话这么简单,下了高速以后,他先联系了梁子,打听到了一个骗子公司的联系方式,这家公司提供各种黑色业务,其中就包括代办电话卡。当然,价格不菲。 他先借助骗子公司办了卡,又去二手市场淘了一个改装过的旧手机,随后又买了一堆土特产,将手机和卡混在里面,将所有东西打包,并以东北老黄家的名义将这些东西邮寄给了远在海南的老左。 接下来我们在呼和浩特待了三天,第四天早上,我用公共电话给老左打了电话,所拨打的手机号,就是骗子公司置办的卡号。 我让老左火速回寄魂庄,查一查宋宝山和武陵张家的底细。 这里必须重新提一下宋宝山这个人,我想很多人看到这里已经将他彻底遗忘了。当初我去西南蛹寨寻找第一枚幽冥通宝的时候,曾碰上过一个垂垂老者,那个人叫宋宝山,原本是康熙年间的阴差,后来因为遭了天谴,被压在蛹寨三百多年不得外出。 从古至今,能将幽冥通宝的潜力彻底挖掘出来的人只有一个,就是这个宋宝山,这一点连我也做不到。当年他甚至借助幽冥通宝盗取了很多只有鬼差鬼卒才能修习的术法,并将其打包成整套传承传给了武陵张家。 后来,宋宝山的倒行逆施激怒了行当里的各大宗门世家,我们仉家便联手几个大宗门对其进行了围剿,这次围剿的结果是宋宝山被挫败,而整个行当也损失惨重,而失去了宋宝山庇护的武陵张家,也因此一蹶不振,并开始极速没落。 正是因为这样的缘故,武陵张家才和仉家结下了仇怨。 以前我一直想不通,宋宝山究竟是如何将鬼差鬼卒才能修习的术法传给张家人的,直到我看到李淮山和黄玉忠能够借助大小黑强行提升道行,才大概想通其中的玄机。 我猜测,宋宝山和我一样,在历代阴差中也属于极为特殊的存在,只不过两个人的特点不同。像我,一生可能只有李淮山和黄玉忠两个辅吏,而且我本身没有选择辅吏的权利,他们两个能成为我的辅吏,是因为他们俩天生就是这命。而宋宝山极可能拥有任命辅吏的权利,而且人数不限。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宋宝山被剥夺阴差头衔后,张家便开始极速没落。因为没有了宋宝山召来的鬼卒,张家人变失去了强行拔高道行的条件,而以他们原本的修为造诣,是不足以在行当里扬名立万的。 我让老左调查宋宝山,主要是想弄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宋宝山当年为什么偏偏看中了张家,老张家身上,是否有格外特别的地方。 解开了这个谜,说不定就能弄清楚,沈万三当年为什么没有封住武陵一带的邪墓。 二十六座邪墓都被他找到了,却偏偏遗漏了这一座,其中定有玄机。 电话接通之前,我以为老左会问问我最近干什么去了,以及为什么用公用电话联系他,没想到老左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他问的唯一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处理他手中的这台旧手机。 我将吴林的原话说给他听:“手机留着,卡扔到海里,离开海南以后,用别人的身份办张新卡。务必要用行外人的身份办卡,而且这个人不能和你有过深的联系。” 听我这么一说,老左就笑了:“看样子你身边有高人指点,这可不是你能想出来的。” 我也是一笑:“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告诉你这位高人是谁,办正事吧,我等你消息。” 随后我就将自己的新手机号念给他听,让他用脑子记,不要将号码记录在任何能够被人找到的载体上。 挂了电话,我和吴林就离开呼和浩特,直接上了草原。 接下来,我们要在草原上露宿五天,五天后离开内蒙,向武陵进发,途中老左会联系我。 在前往草原之前,吴林将他去骗子公司办业务时偷录的视频以匿名方式邮寄给了警方,并将骗子公司的地址和主要成员的详细信息写在一张纸上,一并寄了出去。 我忍不住调侃他:“你要是把这些骗子公司都举报了,以后谁帮你办卡呀” 吴林瞥我一眼:“没有他们,我还有别的办法。” 我说:“以前我还一直在想,你到底是怎么把自己藏起来的,就连东海他们都只知道渤海湾有个城边侩子手,却也是只知其名未见你的真容。现在亲眼见了你的手段,我才知道你这反侦察能力太强了,他们那点能耐在你眼里都算不上什么。不过不得不说你一句啊,你这次做的事,有漏洞。” “什么漏洞” “骗子公司的人可是见过你,你让警方去查这些人,就不怕他们把你供出来” 吴林又瞥了我一眼,非常简短地回应:“我会易容。”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没错,吴林确实会易容,当初我去贵州的时候在高速服务区见到他,他就是用另外一种面容出现在我面前的。 吴林接着又开口道:“其实要论反侦察能力,我还见过一个比我更强的。” “谁”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他的匿身功夫确实在我之上。” “你是说,出现在贵州老村的那个隐士” “嗯。” 直到现在,我们依然不知道当初协助我们对付不周山的人究竟是谁,虽说我已经大致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但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表明我的的猜想是对是错。 进入草原以后,我和吴林就找了一个距离牧场很远的地方住了下来,这地方是片乱石山,草势衰得很,也不靠水源,牧民不太可能跑到这种地方来找不自在。 没去过草原的人,常常以为青葱草原是可以和“田园牧歌”这个词汇划等号的,那是因为他们没见过草原上夏季的蚊潮和冬天里的严寒。 这里的蚊子格外的大,如果用城市里的蚊子做比较,那就是家养的花猫和东北虎的区别,而且数量特别多,其实平时也还好,最痛苦的莫过于在草原上如厕的时候,你根本无法在一个地方蹲瓷实咯,身子必须有规律地晃动,要是被那种蚊子亲上一口,肿起来的包能跟馒头片差不多大。 冬天更惨,草原上气候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阳光明媚,下一刻就是大雪封天,密集的雪花几乎能彻底挡住视线,雪后那四野亮白的景象也很容易让人患上雪盲症。 我和吴林的运气实在不怎么样,第一天晚上就遇到了暴风雪,好在扎营的地方选得比较好,才没被冻死。 第二天天一亮,吴林就做了防潮防雪措施。 我问吴林,以前是不是很少遇到类似的环境,按说以他那么小心谨慎的性格,不应该在扎营的时候忽略了风雪将会带来的凶险。 吴林竟然把锅甩给了我,说什么,和我在一块儿的时候心里太安逸,总是容易忘记这些琐事,并依此推断出我是个损友。 靠,我还没说你是损友呢,每次只要一见到你,准没好事 顺带一提,自从吃过龙眼以后,我就再没有做那个莫名其妙的梦,但与此同时,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在暗暗发生着一些变化,不过目前我还不确定究竟是怎样的变化,只是经常感觉身上的某一块骨头好像突然变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在草原上熬过了整整五天以后,我们终于离开草原,取道山西,向武陵进发。 吴林在太原换了辆新车,这辆车是他一早就存在太原的,青海的车牌号。 也就在车子离开太原的同一个下午,老左终于打来了电话。 因为我的新手机号只有吴林和老左知道,我一看号码不是吴林的,就知道必然是老左来了消息。 一接起电话,我就忙不迭地问:“查到什么了” 老左也很干脆,半句废话没有,直接切入主题:“宋宝山当年之所以扶持张家,极可能是看中了张家人的特殊体质。武陵张家常年栖居在大阴之地,久而久之,家中族人变都成了大阴体质。”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至今为止我只见过两个张家人,包括张大有在内,两个人都是极度阴寒的体质。” “我查到的资料比较多,就不跟你一一细说了,只说调查结果吧。从这些史料透露的信息来看,宋宝山好像是像借用张家人的体质培育出一颗虺hui丹。” 第1073章 老山公墓 我没听明白:“什么丹” 老左解释道:“虺,一个兀一个虫的那个虺。” 哦,是这个字儿啊,我倒是听说过,在几百年前,行当里确实出现过一条虺,不过这东西不难对付,刚出现没多久就被小龙潭的桑衣道人给镇了。南朝述异记中记载“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 可人体内,怎么可能长出虺丹来呢这好像有点不合常理吧。 我带着疑虑问老左:“张家人的体内,怎么可能长出虺丹来” 老左的语气也不是特别确定:“这也只是我推测出来的结论,对与不对,还需要验证。” “那你还查到什么了” “上次你让我查武陵张家的祖宅在哪,我还真查出点眉目来了。” 我顿时兴奋起来:“快说” 就听老左慢条斯理地说道:“民国之前,张家人一直住在离江口不远的一座老山中,民国以后,老山附近出现了一个新落的村子,张家人也是在这个时候搬出了老山,那时候张家就没什么人了,男男女女算在一块,也就是二十来号人。这些人在临山的村子里待了一段时间,后来就没了他们的消息。” “你说的那座老山在哪” “还没说完呢,张家人彻底销声匿迹以后,老山就被开发成了公墓,进山的人好像也没发现张家老宅的遗迹,我猜测,如果不是张家人将家宅建在了地下,就是他们搬走的时候把以前生活过的痕迹全都抹去了。” “要把这么大一座家宅彻底抹去,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啊。” “确实。所以我在想啊,张家人当初之所以住在老山附近,应该就是为了方便挪动祖宅。” “张大有曾说过,他们老张家到如今只剩下一座老屋还建在,那间老屋子在什么位置” “你八成是听错了,要么就是记错的,那不是一座老屋,也是一片面积很大的老房子。这套房子是建国之前,张家人从当地的没落商贾手里卖的,那地方也相当有年头了,到现在,估计得有三百年左右的历史了吧。” 张家正是发家于三百多年前,他们放弃了原本居住的老宅,又买了一片同时代建成的老房子。这很容易让人误认为,这片老宅,就是他们发家的地方。 这是单纯的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如果是有意为之,那张家人究竟又在掩饰什么 “老左,你把张家祖宅的具体位置发给我。” “你这就要去武陵” “时间不等人啊。” “需要我过去帮忙吗” “不用。老左,你现在就发动身边的所有力量,大张旗鼓地调查老石家。对了,你们寄魂庄的内阁里,有老石家的相关资料吗” “当然没有,像这种资料,就算有,也在外阁放着。而且老石家的底细我查过了,没什么异常的地方。” 在实用长大以前,石家估计也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坏事,没有异常也在意料之中。 这时老左又问我:“真的不用我帮忙” 我的话半真半假:“真的不用,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别牵扯经历了。” 老左是个非常敏锐的人,接下来他一句话就问到了重点上:“你身边是不是有什么人” 我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你就别问了,我身边这人啊,他特闷x骚,他就是不想让除我之外的人见到他。” 没想到老左突然来了句:“女的” 我是相当的无奈啊:“别闹了行吗,我现在也没那精力啊。再说人家邵可唯还在渤海湾等着我呢,我就是有那精力,也不敢有那份心啊。” “我就是缓和一下气氛,最近太紧张了,该松松弦了。”老左在电话那头笑得跟什么似的:“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行,挂了吧,回头我把地址发给你。” 挂了电话没多久,老左就把地址发了过来。 我将地址拿给吴林看了一下,吴林说,实用应该是做事极为小心,而且疑心病很重的人,他未必没有调查过张大有,也未必不知道张家祖宅在哪,此去武陵,必须足够小心,以免被实用的发现我们的行踪。 而后我就和吴林商量了一下对策,决定由他先去武陵摸摸底,我则在邻省待几天,如果武陵那边没有什么问题,他再过来接我过去。 我相信吴林的能力,只要实用在武陵地区布置了眼线,一定会被吴林揪出来。 但我又担心吴林的行事风格,在他离开我之前,我不得不特意嘱咐他,如果发现了实用的眼线,务必不要杀人取命,留下活口,方便日后审讯。 说真的,我实在不想再看着吴林徒增杀孽了,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希望能把他拉进组织。老左的师兄罗有方也犯过不少罪行,他不也被组织收编了吗,虽说罗有方的情况和吴林有些差别,但有些事不去努力一下,怎么知道不行 吴林只离开了一天,第二天他就带回了消息武陵安全。 我问他“安全”是怎么个安全法,吴林说,张家祖宅附近确实有个比较可疑的人,但他确认过了,对方绝不是实用的眼线,初步推测,对方应该是个负责到墓区踩点儿的盗墓贼,而且对方很可能已经找到了开掘盗洞的最佳位置。 到墓区踩点 我有点回不过味儿来,老山不是被改建成公墓了吗,什么样的盗墓贼去盗窃公墓,而且还是开盗洞盗掘 难道说,那片公墓下方,真的有东西 对于此,吴林没法给出解释,只是建议我先去看看再说。 现如今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我丝毫没犹豫,立即收拾行李,与吴林一起前往武陵。 老左口中的老山,其实就是一座很不起眼的小山包,山附近有一条不算太宽的江道,江边的那座村子如今已经变成了渔港,看似繁荣。 抵达渔港以后,吴林也不着急去公墓,先找了个农户家开的小旅店住下,说是现在天色太亮,不方便去墓地,需要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行动。 我还以为他来到武陵以后,会直接去找墓区的盗墓贼,可现在我却感觉我们俩更像是来盗墓的。 白天很快过去,傍晚时分,吴林让我待在旅馆里,自己出去了一趟,说是有点私密的事要办,我问他什么事儿他也不说。 当时我就担心,这家伙不会是背着我出去杀人了吧。 好在他回来的时候身上没有血气,应该没伤人命。 “入夜之前,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他。 吴林显得有点不耐烦:“说了去办私密的事儿,你就别问了。放心,我没杀人。” 即便他这么说了,我还是不太放心,你们也知道,吴林向来不爱说真话,而且我也无法通过他的表情判断出他是否在撒谎。 这家伙脸上,极少能看到活人的表情。 晚上十二点左右,渔港陷入了彻底的沉静,吴林从背包里拿了一捆潮乎乎的布条,点燃以后扔出了门外。 我心里疑,就问了句:“什么玩意儿” “听说过迷魂香吗差不多的东西。”说话间,他就用湿手帕捂住鼻口,招呼我出门。 刚才小旅店的院子里只是安静,但不确定住在这里的人是否都入睡了,自从他扔出那块布条后不久,院子里就扬起了一股类似于迷迭香的气味,而此时的小旅店里也是鼾声如雷,似乎每一个人都想用鼾声证明自己已陷入深睡。 吴林带着我离开渔港,在江边公路上折了个弯,然后才绕进了老山公墓。 这地方的公墓就叫“老山公墓”,四个大字就这么明晃晃地可在墓园外的汉白玉门梁上,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四个字,我竟有种阴瘆瘆的感觉。 “用你的鬼眼看看,公墓里有没有人巡逻”说着,吴林便将身子贴在汉白玉门柱上,探着身子朝墓园里观望。 我试着用鬼眼扫视一圈,摇头:“方圆五百米内没有。” 吴林蹙了蹙眉:“那不对,再等等。” “你在等人” “不是等人,怕暴露。我说的那个可疑人物,就是这里的巡墓人,他每天晚上都会在墓地里巡视。” “只有他一个人吗” “不现实。一个人挖盗洞太费时间,如果他真的是盗墓贼,那必然有其他同伙。” 之后我们等了一阵,还是没看见人巡逻,合计了一下,打算进墓园看看情况。 到了墓园里头,我大体看了一下风水,这地方的格局还是可以的,前望后靠,山体两侧有小山加护,形成了一个类似于太师椅的造型。要说这地方藏有富墓,可能性不算很大,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我估计盗墓贼之所以看上了这个地方,主要是看中了离这儿不远的江道,那口江的位置是不错,水流方向也很正,但由于周遭地势较乱,炁场不太正常,古代的风水师都比较关注炁场结构,不太可能在这里埋造贵墓。 第1074章 论盗墓贼的专业性 吴林走暗道走惯了,我还在观望风水,他就想拉着我往墓山旁边的树林里钻,可我官网了半天,整个墓园都看遍了,也没有看到除我们之外的人影。 在墓山脚下有个供巡墓人居住的小砖房,里面开着灯,但也没人。 这会儿吴林又小声催我赶快进林子,我摆摆手将他打断:“我估计盗墓贼有可能已经下地了。” “这么快就下墓了可他们打盗洞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吧” 确实,我刚才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对方要入地,就必须打盗洞,不管他们的速度多快,都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消失匿迹。 吴林既然选择这个时间来墓园,我就有理由相信,他确定对方会在十二点前后动手。 思来想去也没什么清晰的头绪,我就指了指山脚下的砖房:“过去看看,说不定盗洞就在那个屋子里。” 吴林也没迟疑,立即缩身朝屋子那边贴了过去。 来到屋子前,我们也不敢贸然将门推开,如果对方真的将盗洞开在了屋子里,必然会做一些防备,弄不好门上已经做了手脚,贸然去推,弄出大声响,躲在地面不远处望风的人就能有所察觉。 不过话说出来,对方如果要望风,应该会派人留在外面才对,不管怎么说,一旦入了地,外界的动静就不太容易听见了。 难道说,盗墓的人果真只有一个他下了地,根本没人望风。 在屋子前待了小片刻,吴林就开始尝试着去推门,他先用手掌压了压门板,没想到只发出了一点点力气,屋门就跟着晃了起来,而且门轴处也没有发出半点动静。 这道门的门轴显然事先上了油,巡墓人这是做贼心虚啊,他是怕开门声惊动了别人,才特意做了这样的布置。 其实大晚上的,这地方除了他自己也没有其他人,但做贼的人心里头都虚,干出这种事也不稀奇。 感觉屋门没有异常,吴林才大胆加力,将门板完全推开。 屋子里没人,也没有我想象中的盗洞。 先前我推测,盗洞应该会藏在床板下面,可掀开床板以后,没看到洞口,却发现了几把盗墓用的洛阳铲。 这些铲子都已严重磨损,有些铲子的金属铲杆甚至都变了形,我发现其中一把铲子的铲头刻意做成尖锥的形状,于是探手将其端起来,仔细观摩了一下。 这种洛阳铲不管是结构还是用料,都比普通洛阳铲要“硬”得多,铲头带尖,专门用来开掘古墓中的石壁,所以也叫做破砖铲。 我手里的这把洛阳铲是两月前刚刚出产的,但铲头已经出现了明显磨损,尖锐的部分几乎彻底被磨平了,铲杆也因为过度使用而被摸得极为光滑。 这说明,最近这多时间经常有人使用它。 再看看床坑里的另外几把铲子,都有严重的磨损伤,而且铲子上的土腥味儿很重,所有伤痕俨然都是挖盗洞时留下来的。 吴林在旁问我:“看出什么来了” 我说:“盗墓贼怕是早已挖穿了盗洞,下地摸宝去了。从铲子的磨损程度上就能看出来,他们花了至少一个月时间来打洞,而且还打穿了墓壁。吴林,咱俩可能来晚了。我估计那伙盗墓贼早就跑没影了。” 还有一句话我没直接说出来,从破砖铲的磨损程度来看,墓壁应该非常厚。 凡墓壁逾三尺厚者,必是大墓 吴林沉思片刻,对我说:“盗墓贼跑没跑不重要,只要大墓还在,盗洞还在,咱们就没白来。” 这话说得在理。 可关键问题是,盗洞在哪 我们两个将床板重新放好,消除了我们曾经进过屋子的所有痕迹,随后便在公墓附近寻摸起来。 可围着墓地转了好几圈,我们也只是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找到了盗墓贼堆积的土壤和碎石。 我仔细看了看那些石头,可以确定,石料都是民国年间制造出来的。于是推想,张家人应该是在移走祖宅之后,才在地下建造了这么一座墓。 可他们为什么要花费心力建造墓地呢,目的是什么 吴林朝墓山上扫了一眼:“看样子,盗洞应该在墓山上了。” 我扔下手中碎石,和吴林一起爬上墓山。 的确,既然在墓山周围找不到盗洞,那么盗洞只能在某个死者的墓地下方,这地方的公墓都是统一形式,立一座黑色大理石碑,碑前是水泥板打造的正方形骨灰棺。 这些骨灰棺都比较大,棺盖的面积大约有一米见方,如果在棺下掏洞,白天再将棺板压上,确实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持续动工一个月以上。 问题在于山上的墓很多,要想找到盗洞的洞口,也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我们两个在山上反复转悠了几圈,将每个水泥棺都看遍了,最后才将注意力放在了靠近山顶的一座老墓上。 这座墓是五十年前立起来的,应该是整个墓山上最老的一座,看样子墓主家里不是绝了户,就是后人已经忘了它的存在,墓碑上的文字一看就很久没人打理了,用来表字的金漆几乎完全脱落,可用来粘合棺盖的玻璃胶却是新的。 其他的骨灰棺都是用水泥才封粘的,偶尔出现水泥碎落的现象,也只是用玻璃胶补一补,但整个封粘线都用玻璃胶来制作的,只有眼下这一座老墓。 吴林俯下身子,用打火机照着光,仔细看了看棺盖的封线。 片刻,他直起身来,小声告诉我:“胶是虚的,没粘紧。” 我点点头,俯身抓住水泥棺盖的两端,用力向上一抬,除了水泥盖本身的重量,我完全没有感觉到其他阻力就将其端了起来。 玻璃胶确实是虚的,没有任何粘合力。 原本应该放置骨灰盒的棺腔里陈这一个斗笠状的铁罩子,这东西就是盗墓贼常用的防风罩,相当有分量,它存在的意义就是防止盗洞中的流风外蹿,常见于比较长的盗洞。像这样的盗洞一天两天挖不穿,必须放上这么一个东西,才能防止其他人听到风吟声,导致盗洞暴露。 这帮盗墓贼,还挺专业。 我单手掀开防风罩,盗洞里的风就开始大量外蹿,风声呜咽,颇有点鬼哭狼嚎的味道。 由于盗洞非常窄,一次只能容一个人缩身钻进去,我就主动接过了吴林的背包,让他先进。 吴林在将背包交给我之前,先组装起了他的狙击枪,随后才挎着枪钻进洞口。 他是头朝下进的洞,我则相反,脚朝下进洞,半截身子入土以后,我先举着水泥棺盖,将它小心翼翼地盖在骨灰棺上,整个身子进洞以后,又探出一只手,将防风罩重新盖上。 也就是放置防风罩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些问题。 刚才我掀开它的时候,它的位置不是很正,有点偏离洞口,这样很容易让风声流出去。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盗墓贼应该还在墓里,他们全都进去了,而且最后一个人进入盗洞的时候动作非常仓促。 如果盗墓贼已经撤走,他们临走前一定会将防风罩放好,以这伙人的专业性来说,他们不会让外人过早发现盗洞的存在,盗洞越早暴露,对他们越是不利。最好过上个十年八年再暴露,这样一来,就算有人查,也很难查到他们身上,这么长的时间,证据早就销毁了。 他们也不可能留人在外头放风,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也会将防风罩摆正位置,就算第一次因为罩子太重放偏了,也一定会重新矫正。 顺着盗洞向下爬了五六十米,我脚下就传来了吴林的低语声:“土壤的摩擦痕迹不正常,小心点。” 他不说我也发现了,下方两米开外出现了大段清晰的犁痕,那是人体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极速下滑留下的痕迹。 盗洞非常粗糙,加上空间极度狭窄,人在里面爬行,不太可能出现极速下滑的情况,除非有什么东西将那个人强行拖了下去。 整个盗洞深达八十多米,洞尾是一片被破砖铲打碎的石墙,墙体厚度在一米五以上。 我和吴林翻出墙洞的时候,就见墙洞下除了大片碎石,还散落着一些扭曲变形的铁铃铛。 所有的铃铛用一根钢线串成一串,但钢线也断了,断截面非常毛糙,一看就是被强行扯断的。 吴林指了指地上的东西:“铃铛还没生锈,是新东西。” 我点头:“这是入墓的盗墓贼用于向外面传递讯息的暗铃,看这样子” 说着,我端起手电朝周围扫了扫光,两米宽的幽深墓道里没有看到人影。 随后我才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说:“盗墓贼很可能在这儿遭遇了他们对付不了的东西,所有人都被拖进了墓穴深处。他们在外面的同伙应该是听到了暗铃传出去的信号,才匆匆忙忙下来救人,到头来把自己也给折进去了。” 吴林看着地上的碎铃,冷冷地说:“没有金刚钻,偏偏要揽瓷器活,这就是下场。” 实在想不出章题了,可如果直接用“无题”来做章名,又觉得有点不爽,所以就干脆随便起一个,凑和着用吧。唉,起章名这种事,简直就是谋杀脑细胞。 第1075章 血手印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忍不住自嘲:“像这样的事儿我也没少干,得亏命大,要不然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吴林没搭理我,端着手电朝周围扫了几下光,就朝着墓道最幽深的方向走。 我甩手将其中一个背包扔给他,他掂了掂重量,确认背包是他自己的,才将其背好。 其实我发现吴林和偃雨一个德行,特别怕别人动他的东西,刚才他掂量背包的时候,还偷偷朝我这边瞥了一眼,好像我会偷他东西似的。 不过我也没多说什么,反正面对吴林这种油盐不进的性子,有些话你说了也白说。 我们俩以前以后沿着墓道走了约莫五分多钟,就发现空气中出现了异样的血腥味儿,正常的血腥味刺激性比较微弱,可这里的血腥味儿中却带着一股很强的酸气,激得人鼻子发干。 “是人血的味道吗”我问吴林。 吴林眉头紧蹙:“是人血的味道,酸味不知道来源于什么。” 他说话时刻意提高的音量,像是想要将潜藏在黑暗中的东西引出来。 幽长的隧道里回荡着吴林的回音,过了很久才完全消弭。 吴林端起了狙击枪,将枪口对准不远处的墙壁,并给了我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点头:“试试吧。” 话音方落,吴林就按下了扳机,子弹飞驰的速度极,沉闷的枪声和石壁被打碎的声响几乎同时响起。 一浪接着一浪的回音在我们耳边回荡,可藏在黑暗中的东西似乎打定主意要和我们捉迷藏一样,迟迟没有出现。 吴林爱惜子弹,一边给枪重新上好保险,一边对我说:“说话,引它出来。” 让我说话,可我该说什么呢,这里黑灯瞎火的,也不是聊天的好地方啊。 想了半天,我才问吴林:“有件事我一直没想明白,咱们在衣冠冢里的时候,你碰到了偃雨的复制体,我碰上了你的复制体。为什么偃雨主动攻击你,你却对我不管不顾,掉头就跑呢,一直到我追上你了,你才被动出击。” 吴林朝前方打着光:“因为我的复制体能感觉到你身上的危险气息,它知道,和你交手没有十成胜算,所以才本能地选择避开你。偃雨不同,他没有实战经验,感觉不到我身上的危险。” 说着说着,吴林就已经端起了枪,动作轻盈地拉开保险,一番话快要说完的时候,他陡然提高音量,并在同一时间按下扳机。 他那高亢的声调掩盖了一部分枪声,我只看到枪口处火光闪动,很快就听到前方的黑暗中传来了一声很闷的爆响。 “打中了,快” 吴林急喊一声,便立即加快脚步朝着前方猛奔跑,我也没敢耽搁,赶紧撒开腾云步跟进。 刚才子弹中的的声音,应该是从五百米左右的地方传来的,吴林在黑暗中的视觉距离应该没有那么远才对,难道他是听到了前方的异动,才开得枪 不对,他好像没有黄玉忠、刘尚昂那样的敏锐听觉啊。 跑了没多久,吴林就快速停了下来,他蹲下身子,右手指蹭了蹭墙壁上的血迹,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刚才确实有什么东西被他打中,墙壁上的血迹粘稠度很高,不是人类留下来的。 吴林将手指上的血甩掉,若有所思道:“味道和人血无异,但血浆蛋白浓度过高,这样的血,在人体内是无法流动的。” “你刚才看到它了” “什么都没看到,只是感觉到这里有东西。”吴林将视线转向我:“它身上的气息和三年前的你很像,那时候你的修为还很差。” “和我的气息很像” “嗯,对方有可能也是个幸存者,就算不是,他也一定受到了四重空间的影响。” 虽说暂且还不确定刚刚被吴林打中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但吴林这番话已隐约印证了我先前的猜想。 张家祖宅就建在第二十七座大墓附近。 沈万三封住的26座邪墓我只去过寥寥几个,但凡是我去去过的地方,都和阴曹地府有着或深或浅的联系,甚至有一些直接就和四重空间连通。 这座被沈万三忽略的第二十七座邪墓,肯定也和四重空间有联系,加上它又在武陵境内,我当然会自然而然地想到,武陵张家和这座墓之间也有着很深的渊源。 既然在张家老宅的遗址附近能发现与四重空间有关的蛛丝马迹,那就足以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 我知道可能有人会说,第二十七座邪墓在武陵境内,张家祖宅也在武陵境内,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它们之间的关系吗 但这只是一种极为浅显的地理关系,在吴林说出这番话之前,两者之间并没有浮现出必然的逻辑联系。 在这之前,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我的猜想是对还是错。 我端起手电,顺着墙扫了几下光,墙上的还有一些被拉长的血迹,还有一个形状不太规则的血手印,看样子,刚才被吴林打中的东西应该朝着隧道深处逃离了。 吴林被那个血手印吸引,特地用光束照了它一会儿。 这个手印看起来非常怪异,明明是人手留下的痕迹,可在手掌的周围,却又有一层毛边,像是手掌周围的大片绒毛留下的痕迹。 这些血迹靠着鬼眼是看不见,只在灯光照射下才能显现出来,毕竟鬼眼在黑暗中只能看到周遭景物的轮廓,但分辨不出颜色。 吴林将手电筒夹固定在肩带上,朝我招招手,随后便端着枪继续向前走。 既然端起了枪口,就说明他又感觉到了那东西的存在。 这一次没走多远,我就看到被黑暗笼罩的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确切地说,那是一个肢体轮廓和人类差不多的影子,不同的是,它身上长满了毛。 此时它正缩成一团,低头舔舐着胳膊上的伤口,我距离它五百米,却能隐约闻到从它那边散发过来的血腥味儿。 我拍拍吴林的肩膀,示意他快走,随后就加快脚步奔了过去。 脚下一急,脚步声就变得清晰了很多,在这寂静的黑暗的,一点点声音上的变化都会被放大无数倍,黑暗中的怪物听到了异动,立即竖起脑袋来观望,同时它还移动了一下脚掌,做出一副准备逃窜的动作。 我担心这东西又跑没了影,立即对吴林说:“一点钟方向” 吴林立即会意,瞬间调转枪口,当即就是一枪。 他看不到目标,枪法稍微失了点准头,子弹只擦中了怪物的脖子,即便如此,那只怪物依旧身子一旋,当场就被掀翻在地。 它的整个胸口和腹部重重拍在地上,发出一声极为清晰的闷响。 接着这阵声响,吴林终于确定了它的位置,连开两枪,随着“嘡嘡”两声枪响,怪物的脑袋就像摔碎的干葫芦瓢一样,碎骨和血崩得到处都是。 忒特娘的血腥了也 吴林嗅了嗅空气中的血腥味,点点头:“有脑浆的味道,应该死透。” 我不由地大皱眉头:“你特娘的是真狠,下手太重了,我本来还想留着它好好研究一下呢。” 吴林撇撇嘴说:“本来没想杀它,太黑了,枪法失准。” 扯淡,你刚才那两枪分明全都命中了脑袋,枪法失准还能打那么准 离怪物的尸体还有五六十米的时候,吴林才将光线打在它身上。 一看到那东西的样子,我心里顿时一哆嗦。 这一哆嗦,倒不是因为对方的死相太血腥,我入行时间也不算太短了,下了这么多墓,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东西,竟和我们在泥瓦镇抓到的长毛怪一模一样。 同样的东西,我在仙人墓里也见过一次,不过那一次是在梦中见到的,无法确定当时看到的东西是否真实存在。 由于当时我和吴林是一起下的仙人墓,所以吴林也认得这东西:“这玩意儿怎么和洛成己那么像” 我只想到了长毛怪,却忘了洛成己的典故。 听吴林这么一说,我似乎脑子有点开窍,不过开窍的感觉不算很明显,好像快要想通什么了,但还差那么一点点。 吴林蹲下身子,将怪物的尸体翻过来仔细看了看,由于这家伙的脑袋整个被打碎,无法辨认它原本的长相。 记得当初我们从泥瓦镇里抓出来的那只长毛怪,好像和不周山祖巫有着一模一样的五官,不知道眼下这只长毛怪是不是也一样。 这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以前从未留意过的问题,如果让洛成己的脸彻底干瘪,他的褶皱坍塌五官,会不会也和祖巫一模一样 吴林很快就对地上的尸体失去了兴趣,他朝着离我们不远的一片墙壁扫了两下光,在那块石壁上有个直径在一米左右的洞口,洞的边缘很不规则,像是被硬物胡乱砸开了。洞口中流风外蹿,带出了一股股极为浓郁的血腥味和刺鼻的酸气。 怪异的是,我凭借鬼眼也看不清洞里的情况,能看到的就只有这么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第1076章 玄铁棺床 吴林压根没有和我共享感官,却知道鬼眼出现了异常:“你应该看不到那个洞里有什么吧” 我有些惊奇:“你怎么知道” 吴林晃了晃手电,让光束在墙洞周围兜了两圈:“仔细看,外面的光线照不进去。” 我也是这才发现,光束最远只照到了墙洞边缘,却无法进入洞口。 一般来说,如果手电光在传输过程中遇到了阻碍,就会在阻碍物上投下一个光斑,如果没有遇到阻碍,而是在黑暗中笔直延伸,应该能看在黑暗中看到一条白色的光束。 可洞口中什么都没有,没有光斑,没有光束,只有一片肉眼和鬼眼都看不穿的黑暗。 “时空扭曲,”吴林解释道:“这里确实是四重空间的一个入口,希望阳气没有经由那个盗洞泄露进来,要不然这个入口也会消失。” 说着,他就将手电筒重新塞进肩带里,一个箭步前冲,一手提着枪,一手扒住墙洞边缘,纵身跳了进去。 我也没耽搁,撒开步子蹿上强,扎身钻进洞口。 落地的时候,吴林正端着手电朝四周打光,这是一个面积只有二三十平的小石室,三面环壁,我们身后的墙壁开出了那么一个洞口,而正对面的墙壁上,则镶着一道拱形的铜门,靠近门底的位置也有一个直径很宽的洞口。 门洞周围还散落着很多褐土一样的铜锈。 大眼一看就能看得出来,这个洞是在铜门严重锈蚀以后,被人一点一点挖开的,包括我身后的墙根下也散落着很多碎石沫,显然对方开启墙洞的方法和开门洞的方法完全一致。 我能猜到这两个洞有可能都是长毛怪的杰作,但我想不通它是用什么样的工具打通洞口。 这时吴林回过头来问我:“鬼眼能用吗” 我摇头:“彻底失灵了,现在我的左眼也变成了普通的肉眼。” 没有了鬼眼做加持,此时只能看到被手电光照亮的东西,习惯了鬼眼的视觉,突然来这么一下确实很不习惯,应该说,不只是不习惯,而且还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好像我们这个世界,原本就应该是鬼眼看到的样子才对。 那就像是一个从小生活在草原上的人,见惯了万里平川,突然间被困在了一个非常狭窄的山峡里,前胸和后背都贴在山壁,脑袋无法随意旋转,眼睛所能看到了,只有山峡远处的一小段天空,蓝色的天,白色的云,此时都被狭窄的视野拉成了一条长长的线,变得极不真实。 吴林让我先在原地适应一下,等差不多缓过劲儿来了,我们继续深入。 我没有拒绝吴林的好意。 约莫用了五六分钟时间,我觉得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于是拍拍吴林的肩膀,示意他在前面带路。 失去了鬼眼的加持,我便不再适合打头阵,反倒是吴林,除了嗅觉,其他感官都比我敏锐,更适合走在前面。 他带着我钻过门洞的时候,我朝着门上扫了扫光,发现们班上有一些很模糊的纹路,乍看上去很像是阴曹地府特有的无头龙纹,只不过由于锈腐严重,已看不出这些纹路本来的样子。 和门洞相连的,是一个左右宽约十米,前后长度只有五米的狭窄石厅,在正对铜门、紧靠对面墙壁的位置,摆着一张做工极为精细的金龙抱柱雕花床。 整个床的形状有点像一口在侧面开门的巨大棺材,床的四周都挡了三米高的黑板子,顶上也封了黑盖子,只在正对铜门的这一面板子上开了两扇双开雕花门,每道门两侧立一根大腿粗的柱子,柱身下半截缠着金雕盘龙,上半截则镶着软玉。 视线穿过这两扇门,能看到一张高度在一米左右的大床,上面盖了一层很厚的被褥。 也有可能是被褥本身不厚,但下面躺着人。 看到这么一张床,我的肩膀上竟不由自主地冒出了大片鸡皮疙瘩,四道黑漆漆的围板上仿佛透着一股子连我都难以抵御的阴森气息。 吴林稍微动了动手臂,让枪口正对着床上的被褥。 我一把抓住枪管:“要干什么” 吴林眉头微紧:“这里的时间流逝速度正常。” 他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这幢金龙抱住雕花床是民国年间的产物,距今已有将近七十年的历史,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过去,床上的被褥竟然没有烂光。 但我还有其他担忧:“先别开枪,被褥下面说不定藏着那几个盗墓贼。” 吴林这才将枪口转到一边去:“这种人你也要救” 我叹了口气:“我闲的蛋疼啊,救这种人我特么是不想让你徒增杀孽。” 说着,我就摆摆手,示意吴林跟在我后面,随后压低脚步,朝着大床摸了过去。 临到床门前,我辨认出围板的材料竟然是玄铁,市井之中常常认为玄铁和陨铁是同样的东西,但在我们这个行当里,玄铁无法概括所有陨铁,它只是陨铁中的一种,这东西和黑曜石一样,也具备隔绝炁场能力。 如果用玄铁将邪气的源头封住,即便是老左那样的辨炁圣手,也无法察觉到邪气的存在。 玄铁本是煞气极重的东西,用它做棺,甚至可以镇压尸魃。 我猜测,张家人在大床周围围起玄铁板,就是为了镇住床上的东西。 想到这儿,我心里便又多了几分小心。 说实话,如果现在老左在跟前,再加上李淮山、黄玉忠和梁厚载他们三个都在的话,我相信将我们几个的修为加起来,对付个尸魃、凶神,应该没有太大问题,问题是他们几个都不在,我身边只有一个没有修为的吴林。 吴林的确生猛无比,但对于杀尸镇鬼,他却没有太多心得。 进了门洞以后,吴林就走到了我和并排的位置,我们两个同时凑到窗前,吴林端起手电,朝着被褥上打光。 从被褥隆起的形状来看,下面肯定藏了些东西,但无法确定是什么。 “我来还是你来”吴林用枪口指着被褥正中央,小声问我。 我没回应,只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同时探出另一只手,抓住被褥的一脚,慢慢将其掀了起来。 怪了,这床被褥竟比我想象中要重得多,就算保守估计,它的重量也在两百斤以上,而且被褥上传来的触感非常怪异,柔滑、冰凉,像是冰蚕丝,但冰蚕丝绝对不会这么重。 随着被褥渐渐被掀起,一股浓烈到极致的血腥味儿顿时铺面而来。 这里我产生了一个疑问,之前我们站在墓道里的时候,为什么血腥味能够通过墙洞散发出去,光线却无法探入洞口之内呢。 如果说墙壁两侧的空间是不连贯的,那风和气味都不应该流窜到外面去才对。 心里头想着这些,我手上的动作便稍微慢了一点,吴林仿佛有些急不可耐,也抓起被褥的一脚,拼力将被褥掀开了一大片。 血腥味儿立时变得更加浓郁,与此同时,空气中还出现了一股极端刺鼻的酸气。 我当场被刺激得眼直流,赶紧用衣领挡住了鼻息。 等到视线不再被泪花完全遮挡,我才算是看清之前被被褥遮挡住的景象。 此时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五具新鲜的尸体。 每具尸体身上都穿着比较贴身的弹力服,有些还套着用来装各种小工具的帆布坎肩,我用手探进其中一具尸体的背后,还有点残存的体温,说明死得时间不算特别长。 所有的尸体都没有半点血色,脖子上都有一排很深的牙印,看来应该是被吸空鲜血而死。 吴林抓起其中一具尸体的手,用手电光仔细照了照对方的手掌:“全是老茧,一看就是常年用铲子挖地的人。” 没错,这些尸体就是那伙盗墓贼的,死都死了,有些人脸上还带着生前最后一刻的惊恐表情。 “酸味就是从脖子上的伤口散发出来的。”我对吴林说。 吴林没理我,此时他抬起了狙击枪,用枪柄敲了两下床板。 咚咚 敲击声非常空洞,并且能听到床板下有隐约的回音。 床板下方是中空的,而且空间还很大。 我耐不住心里疑,问吴林:“你怎么知道下头是空的” 吴林收起枪:“每次一到这种地方,我就能感知到一些平时感知不到的东西。来,搭把手,先把尸体弄下来。” 我将两具尸体拎下床,一边将心里的另一个疑问说了出来:“吴林,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光线无法从外面进入墙洞,墙洞里的血腥味儿却能进入墓道呢” 吴林摇摇头:“不确定是什么样的原理。四重空间里的时空扭曲都是无序的,不一定用什么样的规则扭曲,到了这种地方,不要老用常识去看待问题。” 将五具尸体全都拖下来以后,我们两个又掀开了薄薄的一层床垫,动手前我仔细看了看床垫的走线方式,发现这个看似真丝的垫子,竟然是用极细的银线细织而成的,估计之前的被褥也是这么织出来的,要不然不可能那么重。 第1077章 会发光的干尸 这些银丝都是用质地非常纯的白银打造的,上面的炁场很干净,理论上应该具备很好的辟邪能力。 银丝做被,是用来镇邪,玄铁做棺,也是为了镇邪。 看样子,这张床上确实曾镇压过某种邪祟。 只不过这只邪祟不算太猛,因为张家人只用了白银、玄铁这样的镇邪原料,却没有布置镇邪的阵法,说明那东西不需要念力就能镇得住。 我和吴林携手将床垫拉下来,才发现床板也是玄铁打造的,在上面还镶着四个镣铐,从镣铐分布的位置来看,它们应该是用来束缚某个人的手腕和脚踝的。 看到这些因为年久失修而几乎锈断的镣铐,我突然想起了先前被吴林击毙的长毛怪。 这些东西,不会是用来束缚它的吧 吴林将其中一个镣铐拿起来,并把手电光打在上面,果然,镣铐上有残留的白毛。 随后他又用手电照了照玄铁打造的床板,当光束从床板的中央区域扫过的时候,床板上立即浮现出了异常油滑的光泽。 我探手在床板上一摸,板边缘还比较粗糙,但中间的大片区域已经彻底被磨滑了。 这种怪异的油滑感其实很常见,在一个比较老的景区里,常常看到这样一种景象,就是有些造型别致的石像活金属雕像常常被游客用手摩搓,久而久之,就变得十分光滑,而且那样的光滑和砂纸、锉刀打磨出来的手感不同,油腻感要更强一些。 而床板的中央区域,恰恰就是这样的手感。是活人用自己的皮肤,将它磨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要知道玄铁的耐磨能力非常强悍,要靠着人皮将它磨滑,至少需要十年以上的时间。 吴林特意朝镣铐上反复扫光,意在让我仔细看看光斑的落点。 我很清楚他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便冲他点了点头。 吴林是在提醒我,床上的四个镣铐都非常厚实,别说是人力,就是一个人拥有大象那样的力量,想要强行挣断它们都是绝无可能的。 想要脱离镣铐的束缚,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等到镣铐严重生锈,再用力将其挣断。 我又将手电光打向了身后的门洞,那扇被人为挖穿的铜门,至少有两尺的厚度。 盯着门洞正上方的惨白光斑,我心里不由地颤了一下。 也不知道那只长毛怪究竟被困在这儿多久了,在这暗无天日的黑暗中,他一直保持着神志清醒,他等到了镣铐被挣断的一刻,也等到铜门和墓墙被挖穿的一刻,却最终没有等到重见天日的那一刻。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盗墓贼应该是在我们进来前不久才遇难,长毛怪借助他们的鲜血为自己恢复了活力,原本想要经由盗洞出去,却碰上了吴林这个煞星。 不管那只长毛怪心地是善是恶,请允许我为它默哀半分钟。 不是开玩笑,我真心为它感到惋惜。 同时我也在疑惑,为什么这样的长毛怪会出现在老张家的遗址下方。 这个崛起于三百年前的武陵门阀,和不周山之前又有什么关系。 当当当 一阵清脆的金属敲击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了回神,就见吴林正趴在床前,用拳头一下一下地敲击床板。 正常来说,玄铁打造的东西被这么敲打,发出来的声音应该非常闷才对,可现在的动静,着实有些太过清脆了。 吴林也发现了问题,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将整个侧脸都压在了床板上,片刻,他抬起头来对我说:“床板下头可能布置了机关,不过我没法确定底下是不是空心的。” 我点点头,绕着床仔细观察起来。 整个床体都是用玄铁打造的,床板与床壁之间有着明显的焊接痕迹,玄铁烧熔以后形成的铁水非常容易重新凝结,而且凝结以后,硬度和韧性都会远超从前,我身上虽然带了一些用合金打造的小刀,但要想靠那东西将玄铁切割开,一万个不可能。 直接将床板打穿的可能性也非常小,刚才吴林敲打床板的时候,我就能判断出板材的厚度大约在半尺左右,就算把所有登山钉都给凿碎了,撑死也只能在床板上凿出一个钮扣大小的圆洞。 吴林能看出我的担忧,就在一旁问我:“这东西用炸弹能炸穿吗” 我先是摇摇头,让他不要着急,随后蹲下身子,用力敲了两下地板,敲击声非常闷,石板下方应该是实心的土壤。 看样子,张家人还是漏算了一步。 不用我开口,吴林就已来到我身边,用登山钉将地上的石砖撬了起来,如我先前估计得一样,砖层下面确实是潮湿的土壤。 之后我们俩就拿出工兵铲,先将一米见方之内的所有石板全部撬翻,接着就对着土层一阵猛挖,没费多大力气,就挖出了一个直通玄铁床下方的坑道。 玄铁床下方确实是空的,穿过两米多长的坑道之后,就是一个空间非常狭窄的暗道。 暗道的左右宽度只有一米不到,里面有一条大坡度倾斜向下延伸的楼梯,在我们的头顶上,还有一块生锈的铜板。 这块铜板应该是和玄铁打造的床板粘合在一起的,这才导致了吴林刚刚敲打床板时,发出的声音过于清脆,原是他的敲击也引发了铜板的震荡,当时我们听到的声音,是铜板和玄铁板一起发出来的。 我正朝头顶上扫着光,吴林就在一旁问道:“继续深入吗,想什么呢” “我在想,这块铜板是干什么用的。” 吴林没再和我商量,转身就朝暗道深处走去,我又盯着铜板看了一会儿,才快步跟了上去。 顺着暗道往下走,走得越深,空气中的湿度就越大,到最后整个冲锋衣上都布满了水珠,还不时有水顺着额头滑落下来,弄的我和吴林不得不经常用手背去清理快要流入眼睛里的水珠。 这种感觉比整个人泡在水里还难受。 好在暗道不是特别深,走了约莫十五分钟,我们就进入了暗道底部的墓室。 本以为地底下可能有个大墓,可没想到,等待我们的就是这样一个面积只有五六平米的小石室。 这地方昏暗潮湿,四壁围绕,只在石室正中间的位置摆放着一口石棺。 耳边环绕着时隐时现的水流声,想必这地方应该离底下河脉很近,要不然潮气不可能这么重,氧气也不可能这么足。 吴林将手电别在肩带上,端枪指着石棺,我则端着手电走到石棺前看了看,当时吴林和我保持着两米左右的位置,随时准备火力支援。 这间墓室的建成年代应该在康熙年间,那也正是宋宝山祸乱行当、武陵张家突然发迹的年代,可这口棺材却是武周年间的产物,而且做工简直粗糙到了令人发指的底部,我也是平生头一回见,用来做棺材的石板竟然都没磨平整,上面还有大片大片凹凸不平的坑斑。 在我眼里,这种玩意儿已经算不上棺材了,顶多就是个用破石板胡乱围起来的石笼。 但棺壁粗糙,棺材盖却打磨得非常细致,而且形状和唐代常见的棺盖没有差别。 换句话说,这特么就是个石笼上头压了个棺材盖。 吴林稍微往我这边凑了凑,挑了挑枪口,意思是让我将棺盖子掀开看看。 我正巧有这个想法,于是便扒住棺盖边缘,渐渐加力,将它掀了起来。 棺盖一开,吴林立即贴上前,将枪口对准棺材内部。 我将沉重的棺材盖放在一面,端起手电,把光打进棺材里。 里头有一具穿着清朝官服的干尸,这么多年过去,它虽然没有尸变,但在这么潮湿的环境中,竟也也没有腐烂,而且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那是一种符合性气味,有着艾草燃烧后特有苦涩,也有迷迭香的清新。 吴林在一旁提醒我:“你把手电关了。” 说话间,他已经熄灭了肩带上的手电筒。 我有点疑惑:“你要干啥” 吴林用枪口指了指棺材里的尸体:“它好像在发光。”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关了手电,墓室里瞬间陷入彻底的黑暗。 先前适应了手电光的亮度,突然暗下来,视力就变得很差,完全看不到任何东西。过了好一阵子,我才隐约感觉到棺材里好像确实有光。 随着眼睛越来越适应黑暗的环境,我终于看清楚了,干尸的脸上和手掌上确实发出了淡淡的光芒,不过那光实在太微弱,我都无法分辨出它到底是偏蓝调的绿色还是偏绿调的蓝色,这样的光用正眼去看反而看不清,只有我用余光去观察它的时候,才稍微变得清晰一点。 吴林小声说:“没闻到荧光粉的味道,这具尸体应该是自发光的。” 不太可能吧,人的尸怎么可能自发光呢,又不是萤火虫,起先我还在想,肯定是张家人在尸体表面涂抹了特制的荧光粉。 我对吴林说一声:“点个亮。”,便将整个身子凑到了棺材口上,吴林也适时打开手电,在旁边帮我照明。 第1078章 千年锦缎 我先看了看干尸的脸皮,没发现什么异常,只不过这层皮先是严重脱水,后来又被这里的潮气侵染了这么久,手感变得很腻,摸上去就跟摸到了一块猪油膏似的。 吴林从旁提醒:“光好像是从身体内部透出来的。” 我点点头,扒开干尸的眼皮看了看,这具尸体除了骨头外的一层皮,几乎就是中空的,眼皮被扒开以后,确实能看到有微光顺着眼洞渗出来。 这时吴林也凑过来,用匕首划开了干尸身上的官袍,干尸身上除了这件袍子,里面还套着件用金银丝编织而成的内衬,在它的腹部箍着一个玄铁腰带,那条带子非常宽,将整个腹都给压住了,仿佛是要防止干尸腹内的东西钻出来。 这是具男尸,可以排除腹中育有尸胎的可能,如果不是尸胎,那这条玄铁腰带到底想要禁锢什么 我示意吴林稍稍后撤,随后便弯下身子,将玄铁腰带小心翼翼地解下来,并将金银丝打造的内衬也扯开了一道口子。 这时候我才看明白,这具干尸周身干瘪,却只有腹部的皮肉依旧新鲜,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两排线条分明的腹肌,甚至就连腹部的表皮都富有弹性。 而绿色的光芒,也恰恰是从腹腔内散发出来的,此时隔着一层饱满的血肉皮肤,也能清楚地看到绿光从腹部映了出来。 “开腹。”我小声对吴林说。 吴林朝石棺踏出一步,快速划动匕首,他的动作非常快,而且匕首的落点正好就在两排腹肌的中缝里,一刀划出,干尸的腹部立刻张开了口子,却没有半点血气喷涌出来。 在干尸的腹腔内,有一个外形和鸡蛋差不多的瘤子,那东西和肾脏相连,一看就是肉长的,可上面却绽放着不稳定的绿色光芒,就仿佛一块鸡蛋样的肉皮里裹着跳动的鬼火。 吴林心疑道:“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是什么,只能一边摇头,一边将手探过去,拿食指轻轻点了点肉瘤表面。 上面的温度和人的体温相似,手感比较硬,但可以确定没有毒性。 随后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它扯了出来。 这东西拿在手里,给人一种十分温润平和的感觉,似乎不是邪物。 我正细细端详着手里的东西,就听棺材里传来“咔吧咔吧”几声脆响,吴林赶紧将光线照回棺内,在灯光照耀下,就见棺材里的干尸正一下一下地颤抖,乍看之下就跟活了一样。 但我心里清楚,这具尸体既没有尸变,身上也不带任何生气,绝对没有起尸的可能。 吴林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一直没有开枪。 在连续震颤了一分多钟以后,干尸就像是突然缩水了一样,开始以腹腔为重心扭曲收缩,它浑身的骨头都如同受到外力挤压一样,不断地拧转、折断,发出一阵阵让人头皮痒痒的碎裂声。 没多久,整具尸体竟在我们的注视中缩成了一个由骨骼和皮膜组成的球,再然后,空气中就弥漫起了极为强烈的腐臭味儿。 这具尸体,竟开始以极快的速度腐朽。 我和吴林都不由地大蹙眉头,并用衣领挡住鼻息,但视线都没有从棺材里挪开。 干尸终于烂成了一滩腐水,连骨头渣都没留下,空气中的腐臭味儿一下子浓郁到极点。 它这么一烂,之前藏在它身下的东西也显现出了轮廓,当时官袍和内衬被腐液浸透,都湿哒哒地落在棺底,而在它们下方则隆起了一个高越五六厘米的小方包。 没听说过尸体下葬的时候,还要在腰下垫东西的,我怀疑那可能是个暗门的门板,于是忍着恶臭,将手探进了石棺里,想把官袍和衬里掀开。 吴林拍拍我的肩膀,我瞥了他一眼,就见他从背包里拿出一副橡胶手套递了过来。 还是他想得周到。 我带着橡胶手套将官袍和衬衣掀开,才发现藏在下面的东西不是什么门板,而是一块叠好的锦缎,这是用防腐措施处理过的蜀锦,产自东汉末年,上面没有邪气,也没什么灵韵。 这就奇怪了,要说这块蜀锦虽说也算价值颇高,但算不上什么宝物,老张家里的好东西不少,为什么偏偏要将它作为陪葬品,和死者一起下葬呢 直到我展开了锦缎的一角,才看到上面写了文字,其内容,这是对张家后人境界。 我当时看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宋贼无信,人人得而诛之。”,要是没猜错的话,这里所说的“宋贼”,应该就是宋宝山。 空气中的味道实在让人喘不过气来,我可不想在这种地方观赏张家先祖写下的这片长篇大论。于是招呼了吴林,在墓室里仔细探寻了一番,确定没有通往更深处的暗门,我们才匆匆离开墓穴,回到地表。 途中,吴林仔细将我们两个的足迹清理得干干净净,我本来打算将长毛怪和五个盗墓贼的尸气烧成灰,以免以后有人潜入此地被它们吓着,可吴林说,如果有朝一日我斗败了实用,终究还是要找人来处理这里的残局,尸体可以留给他们来处理。 我一想也是,如果我在这里动用业火,一旦实用的人或者张大有来到这里,看到业火焚尸留下的灰烬,也能判断出我已经来过,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他们很可能将视线固定在几个盗墓贼身上。 实用不是神仙,他就算再聪明,也无法确定盗墓贼还有没有其他同伙,同样无法确定,那颗夺走长毛怪性命的子弹,究竟又是谁留下的。实用不了解吴林,也不知道,盗墓贼是否也有一把改造过的巴雷特狙击枪。 我和吴林回到地面上的时候,天色还没有见亮,墓园中空空荡荡,唯一能给人一年暖意的,仅仅是巡墓人的那间小屋,直到现在,屋子里依旧映射出昏黄的灯光。 离开墓园之前,我们俩跑到小屋里,将盗墓贼留下的几把洛阳铲全部拿走,并清理了盗墓贼留在林子里的积土。 吴林说,实用有可能还不知道张家旧墓的存在,如果我们走后没多久,墓园的管理人员发现巡墓人消失,又发现了床板下藏着的洛阳铲和林子里的积土,那么盗墓贼留下的盗洞很快就会暴露,这样一来,也有可能将实用给引来。 现如今,我们最好的选择就是销毁一切和盗墓贼有关的证据,这一夜发生的事,也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尤其不能让实用手下的人知道。 离开墓园,我们先跑到江边,将洛阳铲扔进江中,而后才趁着天色尚未大亮,潜回了渔港的小旅店。 昨天夜里,旅店的店家和客人们都中了吴林的迷魂烟,直到我们回来的时候,空荡荡的院子里依旧鼾声如雷。 吴林拿了工具,去收拾迷魂烟焚烧后留下的痕迹,我则回到屋里,先用一些祛臭的药粉抹去了锦缎上的臭气,等到吴林回来,我们俩才拉上窗帘,将锦缎整个展开。 锦缎上的文字密密麻麻,而且根本没有经过精心排版,东一句西一句,内容很不连贯,我和吴林花了好大力气,才将上面的内容串连起来。 也是到了这时候,我们才知道,先前从干尸身上取下的那块发光肉瘤,就是一颗炼化失败的虺丹 三百年前,宋宝山得到了超越三世的修为,但他依然不满足,他想做凡世之皇,永久地将人间控制在自己手中,但他知道,要成为阳世之主,何止是百年之功那么简单,至少需要数百年时间才能达到这个目标,于是他做了和实用一样的事追寻长生。 锦缎上说,想要得到长生,必须满足三个条件:纯阴体质、灌注大阴之血以及肉身成钢。 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心里顿时一颤,因为从字面上看,三个条件中有两个我都具备,第三个条件我可能也已具备。 我本来是天生奇脉加盛阴体质,后来因为中铁尸毒成了钢骨体质,得到幽冥通宝以后,体内阳气被压缩到奇经八脉,周身血液被阴气滋养,成了后天阴体,虽说这两种体质都不是天生的,但确确实实可以满足纯阴体质和肉身成港这两个条件。 而在仙人墓中,我又被已经变成长毛怪的洛成己灌入九十八道大阴之血,虽说那有可能只是一个梦,但如果真的是梦,鬼眼又是如何修至大成境界的 不带这么玩的好吗,我特么可不想长生 我心里紧张,赶紧问吴林:“吴林,你看看我脸上有皱纹吗” 吴林有点无奈:“你整天风吹日晒的,怎么可能没皱纹。才二十多岁,鱼尾纹比我的都深。” 他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能长皱纹,说明我依然会衰老。唉,真是万幸。 不过回头一想,吴林好像就是个长生者吧,他都活了一百多年了,脸上看起来还和三十来岁的人没什么区别。 我盯着吴林,突然有点回不过神来。 吴林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叹口气说:“你别一惊一乍的,我这不是长生,只是老得比较慢。” 第1079章 张家古训 我这才松了口气,将视线重新转移到蜀锦上。 蜀锦上说,宋宝山虽说常年受地府阴气滋养,但由于先天体质偏阳,一直无法得到天阴体质,更不用说肉身成钢了,我们这个行当出现至今已经经历数千载,但除了老仉家每隔两三代就出现一个具备钢骨体质的冬字脉门人,在仉家之外,能够拥有先天钢骨体质的人却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宋宝山为了求得长生,可谓费尽了心力,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他还真找到了通往长生的捷径,虽说是捷径,可依然极难走通。 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可以将活人的体质转变为非生非死,说直白点,就是能让活人的身体变得和鬼物相似,虽说人还活着,但周身不带半点生气和阳气,从五脏六腑到浑身经络,只有阴气勃勃流转。 虺丹,就是将人身变为鬼体的关键。 从蜀锦提供的内容来看,活人吃了虺丹,肉身可能会因为承受不住虺丹的毒性而自燃,而且发生这种事的几率非常高,为了规避这种风险,就必须用具备天阴体质的人来养丹,具体步骤是将虺毒种入宿主体内,再对宿主进行换血,所换的血液必须来自于长生者。得到长生血的宿主不会直接得到长生,但可以让体内的残留毒素凝聚成内丹。 内丹形成以后,只要再过一年时间,这颗内丹就会完全具备虺丹的所有特质,成为真正的虺丹。 这种从借助活人精气炼化出的虺丹由于从始至终在人体内成形,和人体有着天然的亲和力,服用它的人不但不会出现自燃现象,还能毫无痛苦地进化成鬼阴体质。 鬼阴体质和天阴体质,一个后天形成,一个先天形成,但两者的特性完全一致,就好比我的后天钢骨和二爷的先天钢骨,也没有实质上的区别。 这里好像出现了一个悖论,那就是世上本没有长生者,长生血又从何而来 这世上,确实有长生者存在。 还记得仙人墓里的洛成己么,他所在的那个家族,全部都是长生者。 只不过这群长生者的长生能力并不完整,需要靠吸食活人血液才能维持神智清醒,一旦长时间不喝人血,就会变成浑身长满白毛、心智全失的怪物。 但只要他们身上还没长出白毛,周身血液就能用来培育虺丹。 先前我们在张家祖墓里找到的长生怪,就是当初宋宝山为了培育虺丹,特地虏至武陵的不周山门人。 没错,就是不周山门人 而张家人,则恰恰具备培育虺丹的天阴体质。 吴林推断,张家人的体质应该和常人一样,只不过后来他们那个家族受到了四重空间的影响,体质发生了异变,考虑到四重空间和阴曹地府原本就是同一个地方,其中所蕴含的精纯阴气,确实可以改变一族人的体质。 换句话说,在受宋宝山扶持而骤然崛起之前,张家人应该就在老山一带定居了,他们应该是先受四重空间影响导致体质突变,后来才被宋宝山看中,成了用来培育虺丹的容器。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宋宝山当初为什么放着行当里的强门巨阀不去扶持,偏偏就看上了几乎被行当遗忘的张家人。 因为阴差是不能说谎的,所以,最初宋宝山扶持张家的时候,就明确告诉张家家主,他的扶持是有条件的,那就是需要以张家人为容器,为自己培育虺丹。张家当时已经没落不堪,为了能延续香火,外加急于在行当里闯出一番名堂,便接受了宋宝山的条件。 之后就有了宋宝山召鬼卒,为张家人提升修为的这段往事。 不过张家人并不清楚自己的修为为什么陡然提升,还以为宋宝山真有逆天改命的神通。 直到仉家联手行当中的大宗门阀将宋宝山俘获,宋宝山的阴差头衔被摘除,张家老家主才知道自己上了宋宝山的当,被宋宝山这么一折腾,张家人的修为不但没有提升,反而在鬼卒离开人间以后,由于魂魄已经遭鬼卒蚕食,毕生无法修行。 那一代张家人,就这么废了,还险些导致老张家彻底断了传承。 这便是宋宝山伏法以后,张家加速衰落的原因。 原本就是个没落不堪的老世家,再加上大量传承断传,想要再次崛起,无异于天方夜谭。 但老家主还有最后一丝奢望,那就是借助体内虺丹,让天资优异的后人获得鬼身,进而成为世间罕见的鬼修。 在这片遗书的最后还写到,如果苦于没有鬼修传承,而张家又到了几乎消亡的存亡之秋,张家后人只能违背天道,去追寻长生。 有了天阴体质,张家人还却大阴之血和肉身成钢,锦缎中清晰写出了仙人墓的位置,并提到,宋宝山曾潜入那里寻找九十八具阴尸,但却不知道被何人捷足先登,他抵达那里的时候,阴尸已经失踪。 老家主提到,这些阴尸,很可能是被石家人取走了。 至于这个石家,是不是实用所在的那个家族,似乎没有定论,但我觉得八九不离十。 另外他也想到了肉身成钢的办法。 锦缎中提到,在隋唐年间,小龙潭的羽山居士曾研创出了一种换魂术,可以将自身魂魄与他人互换,但这道术法已经失传,也不知这世上还有没有这种传承的书卷复本。 虽说他没有明文写出张家后人得到这道还魂术后该怎么用,但其目的已昭然若揭。 找到还魂术,和具有钢骨体质的人换魂,就能得到长生。 天阴体质和大阴之血合二为一,能够强化魂魄,保七魂不入轮回,然后再以魂养身,让肉身不腐,只不过寻常肉身无法承载如此强悍的魂魄,光是魂魄中附带的念力和灵韵,就能在几天之内摧毁筋骨血肉。 普天之下,能够承载这种魂魄的体质,只有钢骨铁肉而已。 这位老家主可以说是机关算尽啊,只可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终究没有想到,自己体内的那颗虺丹,竟然是个残次品。 这东西不但无法让后人得到鬼身,对于其他追求长生的人来说,也没有太大意义。 连同当初宋宝山抓回来的不周山门人,也因为常年无法吸食人血也变成了怪物。我想,这位老家主的尸身确实是在三百年前就被放入地下了,后来张家人发现他身上的虺丹炼化失败,无奈之下才造了那么一座墓穴,将长毛怪永远困在里面,并举家迁移。 以张家当时的家境,已无法保护这段家族秘辛,除了举家遁走,没有其他选择。 是想,如果让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这个秘密,张家将会面临怎样的困境,这群人掌握了长生的秘密,但由于实力不济,只能成为别人眼中的待宰羔羊。 你问我,张家人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长毛怪,反而要将其困在地下那是因为张家人对它还有一丝期待,毕竟只要留着它,张家人还有可能培养出第二颗虺丹,并藉此进入七十二鬼修的行列。 所谓七十二鬼修,其实就是鬼修一门按照地煞分出的七十二个小法门,从古至今,行当里共出现过鬼修一百一十三人,几乎每一个都是顶尖高手。可以说,只要能成为鬼修,就相当于一只脚踏上了行当巅峰。 张家人心里很清楚,自身传承不行,那就只有培养出一个在行当里拥有足够话语权的高手,才能在一定程度上光大家族门楣。 现如今行当里也有五个鬼修在世,远得不说,老左的师伯赵宗典就是当今行当里的天字一号鬼修,我曾听老左说过,如果单论修为的话,他这位师伯应该不在他之下。 不过论实战能力,肯定是老左高出赵宗典一头,毕竟赵宗典上了年纪,比不上正值壮年的老左也情有可原。 俗话说得好,拳怕少壮棍怕老狼。不过老左比较特殊,既是少壮,也是老狼。 将锦缎重新叠好,我不由地长吐一口浊气:“能找到这匹锦缎,也是咱俩的天命造化。”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墓里找到类似的东西了,断魂乡里的旧日记,金家老宅的蓝金盒子,再加上如今的千年锦缎,除了那本日本人留下的日记,不管是蓝金盒子,还是这匹锦缎,其出产年代都远远早于写下文字的年代。 这让我隐隐有种感觉,仿佛在千年前,就有人在对抗我现在正在对抗的东西,直到现在,他们依然在为我提供帮助。 但我也说不清,这究竟是不是一种无谓的错觉。 这时吴林开口问我:“这个小龙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以前我为葬教做事的时候,就常常听说这个地方。” 我想了想,说:“小龙潭啊怎么说呢,它也不是一个具体的门派,就是个灵韵很富饶的地方,不起眼,一口不大的水潭,一座两千年前的古亭,还有一片翠竹林,就是它的全部。不过回头想想,这地方还真孕育出了不少能人异士,我听二爷说过,张真人他们能有现在的道行,也得益于年轻时在小龙潭窥见了天机。” 第1080章 化身成魔 吴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么说,小龙潭还真是块宝地。要不要去那儿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羽山居士研创出来的换魂术。” 我笑着摇头:“还是别了,千万不能让人知道天底下还有这样的术法。要是实用知道我去过小龙潭,那才是麻烦。更何况,小龙潭也不是咱们想进就能进去的。吴林。” “嗯” “你说,实用会不会已经得到了换魂术的古卷复本” “有可能,不好说。” “我在想啊,他会不会想借张大有培育出虺丹如果九十八具阴尸真的在老石家存着,那他现在的目标,就是我这副肉身了他盯上二爷的可能性不大,毕竟二爷太难对付。” 吴林还是那句话:“不好说。” 我之所以回这么想,可不是心血来潮,还记得张大有曾在葬龙谷偷袭祖巫时的情景吗,他当时确确实实吸干了祖巫身上的血。 虽说不是换血,但张大有在吸血之后,身体确实发生了出乎我预料的变化。 既然有变化,就说明祖巫的血确实起作用了。 先前我们就已经查证过了,不周山本是仉家分支,当初他们投靠袁本初之后就改仉姓为洛姓,再加上后来得到的一些信息,足以确定,洛成己和不周山的本姓氏族之间也有血缘关系。 至于这帮洛姓人究竟是如何成了半成品似的长生者,暂时无据可靠,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祖巫肯定也是这些残次品中的一员,他身上的血,确实可以用来滋养虺丹。 不过我还有一个天大的疑问,既然祖巫可以通过饮用人血得到永久的长生,他为什么还要参与实用的计划。 以前想要得到新鲜的人血可能比较困难,可到了如今这个年代,想得到库存的血液似乎不是一件非常难的事吧,尤其对于不周山这种家大业大的宗门来说。 而且这位祖巫活了这么多年,手中又有不周山的传承做辅,修为怎么那么低,充其量也就与我、与老左在一个级别,按说,他既然拥有无穷的寿命,修行那么多年,就算没有张真人他们那样的天资,修为也该远远甩出我和老左几条街才对吧。 还有,从鬼阴山门主的眼里,祖巫应该是个修为逆天的角色,他甚至能让自己的念力脱离本体存在很长时间,甚至能让带有他念力的巫毒盘踞在山间数年之久,恐怕就连张真人,也未必能做到这种程度。 难道说,是我们假造的那颗长生丹折损了他的道行还是实用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抽空了他的修为 如果祖巫的能力强过张真人他们,就算实用再怎么聪明,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下,似乎也不可能将祖巫控制在指掌之间吧。 如果祖巫的修为原本就不怎么样,鬼阴山中的重重异象,又该如何解释。 一个谜团被解开,很快又有更多谜团显露出来。 每一层迷雾都是那么难以琢磨,以我这点能耐,根本看不穿迷雾的另一侧究竟藏着什么。 我陷入了痛苦的沉思,吴林则接过锦缎,看了一遍又一遍。 良久,吴林嘴里突然吐出几个字:“阴气的源头。” 我不得不中断思绪,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吴林放下锦缎,帮我分析道:“你想过没有,如果实用已经拥有虺丹和大阴之血,他为什么还要寻找四重空间的阴气之源。” 我挠了挠头:“他未必就在寻找那东西吧,这只是咱们的猜测而已。” “不是猜测,我可以非常肯定地告诉你,他就是在寻找四重空间的阴气之源,那才是夜魔的力量源泉,实用绝不是单单想要得到长生,他要的东西,更多。” 说到这儿,吴林好像想到了什么,他立即终止了对话,再次拿起锦缎,仔细阅览上面的文字。 可蜀锦上的内容我们已经反复看过很多遍了,应该没有任何遗漏才对啊。 过了小片刻,吴林才抬起头来:“换魂应该会违背你们常说的天命吧” “那当然,人自打还在娘胎里的时候,魂魄和肉身就被确定了,什么样的肉身承载什么样的魂魄,都是天命定数。强行换魂肯定违逆天命呀。这和鬼物夺阳还不是一个性质,鬼物借阳身还魂,必须先把活人的魂魄消耗殆尽,它入了肉身,不但要承受天谴,还要承受宿主原有的因果命数。还魂则相当于两人换命,虽然没全换,但你得了别人的肉身,就相当于夺走了别人的一部分天命。” 吴林摆摆手:“你说的这些我不是很懂。但是老仉,你想过没有,天命是那么容易逆转的吗,什么样的力量,才能改变天命” 他这番话一下子点醒了我。 如果把天命比作一块十米厚的铁板,人要想打破他,单靠自己的血肉之躯肯定不现实,那就需要动用非常强悍的工具,说白了就是借力,借助器械工具的力量,将铁板打穿。 实用现在做的事,就是在寻找工具,他没有逆转天命的能力,但夜魔有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惊叫一声:“找到阴气的源头,就是施展换魂术的关键” 也就是说,实用已经掌握了换魂术 吴林眉头紧蹙:“不仅如此,实用极可能在觊觎夜魔的力量,他大概是想将驾驭那股力量,或者说,想要将那股力量据为己有。哼哼,这个自诩聪明的人,只不过是个白痴。” 话说到最后,吴林竟无奈地笑了。 我问他这话是怎么说的,吴林告诉我,夜魔的力量绝不是人类能够控制的,实用这么做,最后只会沦为为夜魔的容器,落得个和无当一样的下场。 说着说着,吴林便感慨起来:“夜魔的三千年轮回,果然还没有中断,罗中行的死只是个开始。” 同样的话,老左也曾说过,当时老左甚至怀疑我就是夜魔。 这时吴林又转向我:“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不语道人说,凡人长生,必定成魔。那是因为,凡人要想长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成为夜魔。但得到长生体的那一刻,这个人其实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有夜魔。老仉。” “啊” “咱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搁了,这就分头行动吧,你尽快和左有道汇合,我去趟天山。” “你去天山做什么” 吴林的回答非常模糊:“找个人。” 说话间,他就收起了锦缎,拎上行李准备开拔了。 我忙问:“那,我和老左汇合以后该做些什么” 吴林停下脚步,竟回过头来给了我一个阳光般的笑容:“这种事还用问我么这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充满自信的仉若非。” 我浑身一个激灵:“突然看到你笑,才发现你笑的时候,比面无表情的时候还瘆人。” 吴林笑容一收,转身就走,可行至门前,他又停了下来:“对了,还有一件事,之前一直想告诉你,结果一直耽搁到现在。” “什么事” “江慧玲和我在一起,别找她,她很安全。” 咦怎么突然提起老江来了 不过他这么一说,我立即意识到,最近半年老江好像一直没回老巷子,但因为手头事太多,所以我一直没特意去关注老江的行踪。 可老江是怎么和吴林混到一块儿去的,我记得从野人山出来的时候,老江就和老温他们几个一样,把吴林彻底忘了呀。 吴林显然不打算多做解释,下一刻就拉开门,快步出了屋子。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认识吴林这么久,越是和他熟识,却越是觉得自己看不穿他,即便能够和他共享五感,有些时候甚至能感应到他内心的想法,可看不透,终究还是看不透。 吴林走后,我匆匆收拾好东西,并结了房钱。 由于担心实用那些无处不在的眼线,我先靠着步行离开武陵,到临市坐长途车前往海南,车程过半,我才联络了老左,约他回海南汇合。 老左问我查到什么没有,由于车上人多,我不太方便说话,只回了一句:“凡人长生,必定成魔。” 在电话的另一头,老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其实早在我和吴林前往武陵调查张家祖宅的时候,老左已经坐上了赶往海南的航班,他比我先到海南,我从渡港出来的时候,老左带上了刘尚昂,到停车场来接我。 我刚刚走进他们,刘尚昂就朝我身后试了个眼色,低声说道:“你被人跟踪了。” “意料中的事儿,”我无奈地笑笑:“不管他,咱们先上车吧。” 本来我以为,这个跟踪者很可能是半路上发现我的行踪的,直到上车以后刘尚昂才挑明,对方是实用安插在渡口的眼线,我刚一下船就被他给盯住了。 这么说,实用的人有可能刚刚才找到我。 老左从皮包里拿出一张隔音符,将其贴在车顶上,又摇上车窗,而后才敢开口说话:“看样子,你这次是满载而归啊。” 我长吐一口气:“回去再说吧,我现在只想补个觉。” 第1081章 求援失败 从渡港开车到海景别墅,也就是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 我说完那句话就睡了过去,到老左叫我下车的时候,脑袋还有点懵懵的,明显没睡足。 一下车,先围上来的人是我爸,他好几天没见我了,一见面就开始碎碎念:“你这些天跑到哪儿去了,咱们这边发动了好多力量都找不到你,杜康那边也没有你的消息。” 我一愣,脑子顿时清醒了一些,旋即问刘尚昂:“你们找过我的行踪。” 刘尚昂点头:“我们找你,主要是想借你找到实用埋藏在全国各地的眼线,可没想到,实用的眼线我们确实找到了几个,却完全找不到你的踪迹。没看出来啊,你的反侦察能力简直要逆天了,连我的人都找不到你。” 我实话实说:“我可没这能耐,这些天一直有人帮我。” 刘尚昂脱口就问:“谁啊我们认识吗。” 开玩笑,我怎么可能将吴林的事说出来,他一脸好奇地看着我,眼神中满怀期待,但我的答案却让刘尚昂相当失望:“一个除了我,其他人都不该认识的人。” 刘尚昂“切”了一声,埋怨似地嘟囔:“故作神秘。” 在我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只有李淮山投来了心照不宣的眼神。 为防刘尚昂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起来没完,我变将话头引到了所有人都感兴趣的地方:“爸,以你的现在的修为,应该不是诺惹大巫的对手吧当初你是怎么把他打成重伤的” 我爸一拍大腿:“你可问着了,我当时没打算把那个老头怎么样,可我不是没用过那套点穴功夫吗,不小心把他给弄伤了。现在说起来,我还觉得挺愧疚的。” “咱们老仉家还有这么厉害的点穴功夫” “不是咱们仉家的传承,这套点穴功夫,我是跟着杜康的师父学的,确切说,是用咱们老仉家的三吊钱手艺从他师父手里换的。” 三吊钱原本是我们老仉家不外传的绝技,我爸拿这东西跟人换功夫,足见这门点穴功夫确实厉害,至少它和三吊钱是等价的。 我说:“可我没见杜前辈用过三吊钱这门手艺啊。” “他师父当年只是要三吊钱里头的走腕功夫,以此来改良他们那一门代代相传的甩手功夫,也就是飞石走镖的暗器功夫。” 这么一说,在贵州的时候,我确实见过杜康的飞蝗石,那种枣核一般大小的尖头石,就是一种形状特殊的飞镖。 我问:“你和盖栋他们那一门很熟吗当初我去贵州找麒麟胆的时候,你怎么也去了” “就是小盖叫我去的,他说你在那地方可能会遭遇不周山派过去的高手,让我去打个前站。” “盖栋知道你修为尽失的事儿吗” “他肯定知道啊,我和杜康这么熟不是,我也没有修为尽失啊,这不还留着一点念力吗” 关键你身上那点念力和没有也没太大区别好吗 算了,这种事我就不说了,免得打击他自信心。 我还有一个问题:“还有个事儿啊,爸,你当初为什么要盗走老彝寨里的血玲珑呢” “哎呦,这都是哪年的事儿了,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来了。我当初盗血玲珑,是受李良之托当时他不也处于避世的状态吗,找不到别人,只能找我帮忙,正好我欠他个人情,就答应了。后来我不是去彝寨找不周山的人吗,就心想着去看看那个被我打伤的老头,也顺道把血玲珑还给他了。” 梁厚载插嘴问了句:“你说的是哪个李良” 我爸眨眨眼:“不就是你师父么。当初我去还血玲珑之前,还特意问它这玩意儿留着还有没有用,现在能不能还了,他说能,完了还告诉我,血玲珑的命主很快也会进入彝寨,我就把这句话也转告给那个老头了。” 老左笑着问梁厚载:“李爷爷还会算命啊” 梁厚载摆摆手:“肯定是找你大师伯算的。当初我师父让仉叔叔取走血玲珑,应该是为了帮咱们,后来他又让仉叔叔将血玲珑送回去,则是在帮仉若非了。” 老左点点头:“真是用心良苦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梁厚载的师父我倒是听说过,但从来没见过那个人,既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清楚他都做过什么。 所以老左和梁厚载的这番对话,在我看来实在有些难以理解。 还是我爸将话头重新引到了关键问题上:“其实在贵州,我也没帮上你的忙,那时候我明明看到你了,却没办法见你,无奈之下才提前离开,只给你留了那么一封信。” 我眉头微蹙:“盖栋找你去,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其实这时候我已经猜到盖栋为什么这么做了,但我还是需要我爸给我一个直接的答案。 我爸就冲着我笑:“估计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吧。” 干,我就知道是这样 回头想想,在我刚刚接触的老胡的时候,盖栋就一直反复叮嘱我,年底要去贵州,年底要去趟贵州,并口口声声说他也要去。 那时候盖栋应该是打定心思和我一起处理老胡的事情,因为在那个时候,我在行当里还没有什么名气。 可是后来呢,随着我积攒起了一点点微薄的名气,盖栋对老胡就显得没有那么上心了,至少他极少因为老胡的事联系我。 直到我决定要去贵州时,盖栋一边叮嘱我,一定要照顾好老胡的家里人,一边又非常坚决地说,他手头太忙,绝对不会去贵州掺和老胡的事了。 而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知道不周山派出的高手抵达了贵州,也很清楚我必将和这些人有一场交锋。 毕竟盖栋他们那一门和贵州老龙家的关系实在太好,而老龙家在贵州一带又是老树盘根,到处都有他们的枝节,到处都有他们的眼线,那里发生过什么,将要发生什么,都逃不过龙家人的法眼。 盖栋甚至知道,老村的石冢之中藏着一颗所谓的麒麟胆。 直到后来大家才知道,那根本就是一颗伪造出来的阴玉,我想实用当时确实盯上了那东西,他既想从阴玉中窥伺夜魔的力量,又无法确定那颗阴玉的真假,所以才有了麒麟胆的谎言。 盖栋应该没有想到,我会在老胡遭天谴的节点进入贵州老村,也没想到不周山的人也要去那个地方。 所以在他得到消息以后,便想出了用我爸来吸引我的注意力,而他则潜入山林,打碎石冢中的阴玉,废了毕坤的修为。 半个月前,我曾托人调查过盖栋的编制,这小子是武警编制,级别比我还高,同时还是国际刑警破例招募的特别行动人员,现在是一个泛国际行动小组的高级指挥官。 就这么一个浑身都是毒鸡汤味儿的货,却能有这么多头衔加身,我想已足以说明这个人不简单了。 但在我真正重视他之前,在我眼里,他只是行当中的芸芸众生之一,浑身上下没有任何闪光点,还老透着股毒鸡汤的味道。 这货就是个熬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毒鸡汤,但这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杜康,他们所在的那个门派,都太能藏了。 在贵州的时候,盖栋不愿和我一起处理老胡的事儿,就是因为他怕自己会暴露,他担心我见证了他的能耐后,会告诉行当里的其他人。 为此,他还煞费苦心地找到了我爸,让我爸来牵引我的注意力,如果没有这么一出,我想我很容易就能猜到当时出现在山上的高手就是他。 我问我爸:“爸,你的匿身功夫,该不会也是从杜康的师父那学来的吧” 我爸比较惊讶:“你怎么知道的我这身匿身功夫,确实就从云眉道人那儿换来的。” 又是换来的,你把咱们老仉家的家学传承当成什么了 不过我现在没有心思去埋怨什么,现在我只想赶紧打个电话。 我拿出自己的老手机,二话不说,直接拨通了盖栋的号码。 电话对面立即传来了他的声音,期间还夹杂着很响的水浪声:“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又想花钱雇我坑我师父啊,我跟你说啊,这次涨价了。” 我懒得废话:“卧槽你小子藏得够深的啊,赶紧给我滚回国,有事儿找你帮忙。” 盖栋就在电话另一头笑:“我能帮你什么忙的,你看我这人,要人脉没人脉,要本事没本事。除非你是吃自助餐想吃回本来,这事儿我行,我一个人能吃三四个人的饭,但前提是你得请客,不能让我自己个儿掏钱。” 我不由地叹了口气,问他:“还跟我装孙子是吧我问你,毕坤的修为是不是你给废的” 盖栋:“” “你不说那就是默认了。” “嗤嗤喂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信号不行,听不清啊。嗤喂喂嗤哎,怎么没声音了,真是。” 说着说着,他就挂了电话,我再打过去已经打不通了。 刚才从对讲机里的“嗤嗤”声,明明就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关键这货的口技太拙劣,他刻意弄出来音效,有一种很浓的廉价感,让人特别不爽。 第1082章 细节决定成败 我这边正攥着手机生闷气,老左就在一旁问我:“你想找盖栋来帮忙有他师父杜康不就够了” “不一样,”我摆摆手:“杜康亲口承认过,盖栋的本事比他大。” 老左摇头道:“我估计,盖栋肯定不会回来。记得我早年在鬼娃家里见到他的时候,他只是跟着我们一起进村,却完全没有任何作为,当时我看他身上的念力很弱,还以为他是能力不济才没出手帮忙,现在想想,那时候他就一直在藏着,生怕我发现他能耐大。” 我十分疑惑:“别人家的宗门弟子都是不遗余力地想要光大自家门楣,杜康和盖栋可倒好,生怕别人知道自己本事大,难不成只有全天底下的人都轻视他们,他们才满意” 老左比我理智:“之前陈道长不是说,杜康一门在行当里仇家甚多,他们要是名气太大,可能这些仇家全都会一起找上门来,相反,他们如果混的不好,这些仇人不将他们放在眼里,自然也就不会为难他们。” 我摇头:“我觉得陈道长说得这番话,可信度不高。所谓仇家,就是你混的越惨,他们越是会落井下石,你混得壮、名气大、朋友多人脉广,他们反而有所忌惮。” 老左赞同我的观点,当即点了点头:“这里面怕是有其他隐情” 他正说着话,屋子里就传来了陈道长的嚷嚷声:“刚才是谁说我瞎扯淡来” 一听他这动静我就心里头一个激灵,接着头皮也开始发麻。 刚认识陈道长的时候,我以为他是个忠厚老者,认识时间长了,了解多了,才发现这人压根就不讲理啊,尤其是他发起飙来的时候,那简直就是胡搅蛮缠,不从你手里讹走点东西他就不算完。 我刚才也没说他瞎扯淡啊,我只是说可信度不高。 这时陈道长已经风风火火地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澄云大师也乐呵呵地跟在后面,打算看我的热闹。 我一看风头不好,赶紧扭转风向:“这次我去武陵,确实查到了一些重要线索。实用怕是要让阴夜复活啊,哦,就是夜魔。” 说话时我特意提高了音量,陈道长和澄云大师都是在太阳墓底和夜魔交过手的人,一听到我的话,他们两个立即停下脚步,脸上都浮起了异常沉重的深色。 他们俩的心弦紧起来了,我却着实松了一口气。 这两天个老家伙着实不好对付,他们俩要是贴上来找我麻烦,能把我给头疼死。 老左说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引着大家赶快进屋,大家在客厅里落座,梁厚载则摸出一张隔音符,贴在了门框上。 等一切准备妥当,老左也显现出了着急的样子:“你查到什么了” 我沉了沉气,好好将最近这些天的经历梳理了一遍,随后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徐徐道来。 之所以“徐徐道来”,是因我每说一句话都必须格外小心,怕就怕,一个不留神把吴林给捅出来了。 花了一个多小时,我才把话说完,我爸拍了下大腿,十分替实用不值:“他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老左眉头紧蹙地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茶几,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正想开口唤醒老左,澄云大师突然来了一句:“这些都是你一个人查到的吗,你身边应该有人提供帮助吧。” 我不想说谎:“确实有人在帮我,但这个人的身份比较特殊,我不能将他的名字说出来。” 澄云大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倒也没再问下去。 这时老左开口了:“那么接下来,实用应该会设法取出张大有身上的虺丹,老仉,你觉得,实用会怎么做” 我摇头:“实用手段多变,我也猜不出他接下来会怎么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现在依然在寻找阴曹地府的阴气源头,只要咱们先他一步找到那东西,就能占得先机。” 在诸人面前,我没有体积四重空间的事,每次都把四重空间改称作“阴曹地府”。 梁厚载有不同的意见:“也许,实用就是想引诱咱们帮他寻找阴气,他则守株待兔,坐等截胡。” 我点头:“确实有这种可能。但我太了解实用了,他为了达成目标,很多时候是多路齐发,永远不会一条路走到黑。一方面,他会引诱咱们帮他寻找阴气之源,我毕竟是阴差,有天然的优势;另一方面,他也会发动自己的力量去寻找这道源头。如果咱们现在畏首畏尾,那倒是合了他的心意,这样一来,他的人就有更大的几率抢在咱们前头找到源头。” 梁厚载眉头拧成了疙瘩:“看来,不管咱们是进,还是退,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啊。” “没错,以实用的能耐,很容易判断出咱们接下来的行动方向。但他只能算出方向,却无法算准每一个时机。” 刘尚昂插嘴问:“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有点听不懂呢。” 梁厚载就向他解释道:“就是说,实用只知道咱们接下来大体会做些什么事,但他算不出,咱们会在什么样的时间节点上做这些事情。” 我点头:“没错,论大局谋划、运筹帷幄,咱们都不是实用的对手。既然大局观不行,那咱们就只能在细节上下功夫了。” 梁厚载无奈地叹气:“其实最好的办法,还是找一个实用不熟悉的人来对付实用,咱们这些人都被他摸透了。” 我只是用沉默和点头来回应梁厚载。 经历了连续几天的跋涉,现在的我已极度疲乏,随便找了个由头就离开客厅,到楼上休息。 老左他们依然围坐在茶几前,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我之所以没有参与,除了累,还有一个原因则是现在不管设计什么样的计划都毫无意义,因为不管什么样的计划,都会被实用识破。 现如今我能做的,也只有继续等待吴林的电话了。 万幸,吴林没有让我等太久。 第二天一早,明亮的阳光洒进卧室,斜斜地照在我的眼睛上,我被这道光唤醒,慢慢坐了起来。 一夜无梦,睡得真爽。 自从吃了龙眼以后,我每次睡觉都睡得特别沉,那就好像是以前被梦境惊扰得神经,要想用这样的深度睡眠来弥补自己一样。 不过这也带来了一点点副作用,最近这段时间,我还是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在渐渐发生变化,尤其是每天早上起床以后,这种感觉就变得格外清晰,现在我的整条右臂都是虚的,你稍稍用用力,他也会随着肌肉的收缩动弹两下,可你又感觉不到这条胳膊的重量,就好像它根本不存在一样。 我暂时还不清楚,这种异常怪异的感觉究竟意味着什么。 就在我双手扶着床面,打算冲床上下来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急促地敲响,门外还传来了老左的吆喝声:“仉家出事了,你赶紧起来” 仉家出事了仉家能出什么事儿 我一个箭步冲下床,将房门拉开,一眼就看到老左那满脸焦急的表情。 “怎么了,我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你们家的五房长老,仉荣,死了。被人勒死的。” 仉荣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都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应该伤心。 家里的这位五房长老,说起来也算是我的长辈,虽说没什么交集,但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但同时,他又是不周山安插在仉家的内奸。 由于这家伙的危害不算太大,加上我手头的事情太多,所以一直没功夫收拾他,怎么突然间被人给弄死了 不周山已经灭门,实用隐蔽不出,按说没有人会闲的没事干去杀仉荣啊。 实用要是想杀仉荣,他离开仉家的时候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 我百思不得其解,这事儿到底是谁干的 心里正疑,卧室里就传来了手机震动的“嗡嗡”声。 这一阵急促而又极度沉闷的声音,一听就是从我的直板手机里发出来的,知道这个手机号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老左,另一个,就是吴林。 而此刻,老左正两手空空地站在我面前。 我心里一愣,下一瞬间就快速关上门,回床头前抓起了手机。 点亮屏幕一看,吴林发来的短信上是这么写的:“借回渤海为名绕个弯,去摸摸岭南石家的底。” 一看这条信息我就明白了,仉荣十有八九就是吴林杀的。 这招够绝的,实用绝对想不通凶手是谁,因为以我们这群人的性,绝对不会要了仉荣的命,顶多也就是将它交给组织处理,因此他也无法料到,仉荣之似,只是为了给我们一个离开海南,前往岭南石家的理由。 只可惜吴林这一次又平增杀孽,我以后再想帮他洗清罪名,怕是难上加难啊。 我快速删掉短信,收起手机,而后才拉开门对老左说:“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去岭南。” 老左蹙眉:“你是想接着回渤海湾的名头,绕道去石家” “嗯,既然眼下有了这么一个离开海南的理由,咱们当然应该好好利用它一下。” 第1083章 没有弱者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老左说出了他心中最大的疑虑:“仉荣是你找人杀的” 我摇头:“当然不是。不过他本来就是不周山的眼线,就算死了,我也不觉得仉家有什么损失。” “真冷漠。”老左随口嘟囔这么一句,就转身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知道老左为什么怀疑我因为刚才那通短信。 别忘了,我可是先关上门,随后又背着老左看了吴林发来的讯息,这一番举动足以让老左起疑,所以他才会问我刚才的问题。 得亏我是阴差啊,要不然这事儿还真没法解释。 仉荣被杀的消息怕是很快就会在行当里传播开来,既然老左在我之前知道了这件事,就说明仉家没打算瞒着。 我猜,实用在得到消息以后,肯定会派人在半路上监视我们,还有可能在石家做好防备,以防我们突然杀过去,毕竟从海南回渤海湾,路上正好经过岭南石家,以实用那小心谨慎到极点的性子,做点防备也不稀奇。 所以我们现在有两件事要做,第一就是和实用抢时间,在他做出布置之前绕到石家去,第二,就是清理他派来监视我们的眼线。 有一点必须声明,那就是实用即便知道我们这边人不可能杀仉荣,可一旦他知道仉荣被杀,依然会想到,我们极有可能以此为借口离开海南,并在前往渤海湾的路上调转车头,进入岭南地区。 但区别在于,实用在得到仉荣被杀的消息以后,唯一能做,只有被动防御。 实用是一个骄傲的人,也是一个自卑的人,其中的症结,就在于他对自己看不穿的事,有一种天然的恐惧感。 而吴林是个既有经验的猎手,他杀人无数,能够摸清每一个猎物的心理波动,并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吴林暗杀仉荣,其实从效能的层面来讲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但他能在实用心理埋下两样东西。 实用永远猜不出,究竟是谁杀了仉荣。这是未知。 实用习惯了牵着别人的鼻子走,却在这一回合里突然陷入了被动。这是危机感。 我相信这只是一个开始,将来,吴林会在实用的心里埋下更多的种子,至于这些种子最后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那就要看实用的承受能力和适应能力了。 不过吴林既然敢这么干,那就说明他还是比较有把握的。 哦,还有一件事我必须用辩证的态度来说明一下,目前我们并没有切实的证据表明,仉荣一定就是吴林杀的,可无论如何,他的死,都必然和吴林有关系。 离开别墅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拎着一个硕大背包,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一次离开海南,怕是要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有闲暇时光了。 接下来等待我们的,将是一场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长途奔袭。 我们总共有两辆车,我所在的这辆车上坐着老左、梁厚载、李淮山、刘尚昂、黄玉忠,而我爸和澄云大师他们则在另一辆车上。 再过几个小时,那辆车就要离我们远去,我爸他们那一行人并不打算跟随我们继续后面的行动。 作为最了解实用的人,我爸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我们先要将车子开到渡港,然后再坐船,将人和车一起运到对岸。 当车子在一次开上地面的时候,刘尚昂抬手调了调后视镜的角度,朝镜子扬了扬下巴:“又跟过来了。” 老左和我只要抬头朝后视镜上看,就能看到十米开外的后方跟着一辆黑色别克车。 车里头有三个人,两男一女,乍看上去,就像是一对老夫妻正带着刚成年的儿子出来旅行,不过我留意到,开车的人手上有着非常厚的茧子,而且那层老茧完全是灰白色的,这一看就是个苦练掌上功夫的高手,他的手茧之所以白,应该是特意用火石粉泡出来的。 老左问刘尚昂:“什么时候动手” 刘尚昂一笑:“该动手时再动手。” 车子进入广东三个小时以后,刘尚昂将车开进了旅店,后面还有两辆车跟着我们,一辆是我爸和澄云大师他们坐得车,另一辆,就是跟踪者的车子。 走了这么久,跟踪者的车子换了三辆,车里的人也进行过易容,但人数一直没变,从头到尾都是三个,开车的人手上都长着灰白色的老茧。 这家旅店的老板是刘尚昂的人,三辆车一进门,店老板就立即关上院门,我们就在这个面积不大的院子里,对跟踪者进行了突击抓捕。 整个抓捕的过程是在乏善可陈,由于实力差距过大,战斗一开始就结束。 我爸他们将跟踪者押上车,带着他们朝西南方向走,而我们几个则在旅店住了下来。 原本我是打算和实用抢时间,继续朝岭南方向赶的,是刘尚昂建议大家住下的。 他这么做,有着充分的理由。 刘尚昂说,他之所以选择在这个地方突袭跟踪者,是因为这个位置,正好就处在跟踪者心理防线最脆弱的地方。 这话听起来好像很怪异,且听刘尚昂解释。 刘尚昂说,实用不会只在海南布置这么几个眼线,广东、广西这两个与海南相邻的省份,肯定都进入了他的监视范围。 如果我们一进入广州就动手,广州境内的暗哨就会发现海南的跟踪者已经失踪了,这些暗哨有可能顶替之前的同伴,继续监视、跟踪我们,或者将上一批跟踪者已经失踪的消息告诉实用,让实用有所防备。 关于这个问题,刘尚昂并没有当场解释得很透彻。他直接抛出的第二个问题,那就是仉荣被杀的消息,要多长时间才能传到实用的耳朵里。 按照刘尚昂的观点,实用得到这个消息,至少是在四十八个小时以后。为什么是四十八个小时,因为家里人到现在还在等我回去。 现在家里头虽然有仉恒这位家主主持大局,但论实力的话,我这边的家底其实要比仉恒还雄厚一点。家里出了事,必然要等我回去处理,以前仉恒和二爷分庭抗礼,大家还得看着两位爷的脸色行事,可是现在呢,仉恒是家主,我坐拥家族的大部分产业,而仉恒又是我亲爷爷,我们之间是没有利益矛盾的。 而且仉恒也希望看到我能挑起家族的大梁来,加上我又掌控了整个景字脉,江湖力量雄厚,所以仉荣的死因,最好还是由我去调查,所以仉恒肯定早就表明态度,仉荣的后事,要等我回去以后再办。 仉恒是个老狐狸,他当然知道我能查清这件事,也清楚只要我能抓到凶手,将会在家族中赢得更多的尊重和威望,相反,对于他来说,干这种事儿,不但费力,而且没什么好处,毕竟他是家主,不需要再积累什么威望,反倒是要是把事儿给办砸了,还会掉威望。 综上所述,仉家人一定在等我回去,我不到家,仉荣被杀的消息就不会大规模传播出去。如果现在散播出去,大家又知道我和二爷都不在渤海湾,弄不好行当里会起些风浪。 起什么风浪比如说,在仉荣的尸体上做点手脚,以便将罪名嫁祸给自己的仇家,然后就可以利用仉家之手打击异己了。 黑暗是黑暗了点,但这就是现实。家里头要是没人镇着,十有八九会出现一些营营苟苟,这特么就是现实 我们从海南赶回渤海湾,大概需要三十小时左右的车程,如果在这个时间段内我没有回到家,仉恒依然会等我,但不会等太久,后天中午如果我还没回去,他就会着手调查仉荣的死因,而仉荣的死讯也会传播开来。 我问刘尚昂,他怎么确定仉恒会在后天早上着手调查刘尚昂说,因为等待是有极限的。我们早上出发,本来应该在第二天中午或者下午抵达渤海湾,到了那时候,我们没有出现,仉恒会接着等我们。 那个时候,仉恒的心理预期是我们很快就能到,接过挨过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一直到晚上,我们还没有出现,天色变化就会给仉恒带来巨大的压力,并快速消耗仉恒的耐心,但他依然会继续等。 但这一夜,他怕是睡不踏实的。第二天早上,天色从黑暗变明亮,结果我还是没有出现,仉恒就开始焦躁了,再到太阳升到天空正中央,眼看再过一段时间就要进入下午,焦躁达到极限,仉恒便不会再拖,直接着手调查仉荣的死因。 我自信品了品刘尚昂的话,又仔细想了想仉恒的性格,最后不得不点头,刘尚昂是对的,以仉恒的脾气,最多等到明天中午他就耐不住性子了,不过在此之前,他可能打电话催我。 刘尚昂说离开海南的时候他就偷偷把我的手机给关了。 我突然惊奇地发现,刘尚昂的心思只缜密,竟也远远超出了我的想想,以前我还以为他是个神经大条的马大哈呢。 不得不承认,老左身边的人,确实没有一个弱的,不对,应该说他身边的人都非常强大,超乎你想象的强大。 第1084章 彻夜长谈 刘尚昂继续解释第一个问题,他说,在这四十八个小时里,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实用彻底瞎了、聋了,让他无从得知我们离开海南以后究竟去了哪、将要去哪。 当跟踪者刚刚进入广东的时候,实用埋在广东的暗哨都是非常警觉的,他们一定会特别留意跟踪者的动向,生怕跟踪者暴露,期间还要帮跟踪者换车、易容,做大量的工作。 他这么一说,我也不由地赞同,如果这里没有实用布置的暗哨,跟踪者根本无法换这么多次车子,也无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成易容。 刘尚昂发现,对方第一次换车和第二次换车的时间间隔只有半个小时,第二次换车和第三次换车间隔了一个小时,而从那以后就没有换过车。 途中我们经过了几个修车厂,刘尚昂发现有些修车厂里的人会主动向跟踪者的车辆使眼色,应该是询问他们要不要换车,但自从坐上最后一辆车之后,跟踪者就没在修车厂停留过。 这说明,他们已经开始放松警惕了。 这些跟踪者可不是实用,没有那么小心谨慎,他们见跟了这么就,我们一直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存在,于是渐渐宽了心,认为我们根本发现不了他们。 所以刘尚昂说,车子开了这么远,跟踪者的心理防线已变得非常薄弱,因为到了这时候,他们几乎没有设置心理防线,而过度的安闲、舒适、轻松,必然也导致,他们和暗哨的联系没有那么频繁了。 其实到了这时候,就连暗哨应该不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后面的人跟了这么久,我们都没有发现,我们在他们眼里变得跟傻叉差不多。 这时候动手,不但成功率非常高,而且暗哨也不会在第一时间发现跟踪者已经失踪。 如此一来,就出现了一个非常美妙的时间差。 暗哨不知道跟踪者大概是在什么位置失踪的,也不知道我们现在就在旅馆中,他们所能做到的,仅仅是几个小时以后,发现我爸他们的车正朝着西南方向行进,而我们的行踪,则彻底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加上实用现在还没有得知仉荣已被杀,自然也想不到,我们正朝着渤海湾方向赶,而在海南和渤海湾相连的这条路上稍稍拐个弯,就能进入岭南石家所在的地界。 我们住一晚上再走,恰好能让实用在我们抵达石家之间被动做出防备。 这次去老石家,能不能查出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实用被动地做出应对,他越是仓促,心里压力就越大。 到这里,我才明白刘尚昂口中的“该动手的时候再动手。”经暗含着这么多门道,实在超乎我的预期。 另外我也意识到,刘尚昂的思维方式和吴林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两个人思考问题,都喜欢从对手的心理、性格为出发点,而且他们对人心的揣摩,常常非常精准。 我也不清楚这种思维方式究竟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在旅馆待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我们便继续朝着渤海湾方向行进,所开的车子,还是我们从海南开出来的那一辆。 路上,刘尚昂又变得担忧起来:“哎,仉家小哥,你说,那个叫实用的,不会猜出咱们这么一拖二懵的,就是为了打击他的自信心吧” 我顿时笑了:“事后他回过味儿来,一定能猜出咱们的真实目的。不过没关系,只要他这次能上当就行。我跟你说,照实用那性子啊,一旦他发现自己中了别人的计,心里头更崩溃。” 嘴上这么说,但我也知道,实用可不是这么容易崩溃的人。 一个能说出“自认聪明是自信,自以为比别人聪明是愚蠢。”这种话的人,必然不是一个会轻易轻视对手的人。 一个无论何时都会正视对手的人,必然会是一个心意坚定、头脑清晰的人。 这样的人都有着很好的自我心理建设,我现在其实也不奢望实用立即崩溃,我要做的,只是将他内心的弱点挖掘出来,然后将这个弱点不断地放大、放大、再放大。 目前来说,这似乎也是战胜实用的唯一办法。 之后刘尚昂便搜刮了跟踪者留在车上的所有通讯设备,以及车子底座下的信号跟踪器。 刘尚昂说,这些东西能帮我们牵引暗哨的注意力,但至于他接下来要如何操作,就是不是我应该考虑的事了。 入夜,其他人都睡了,刘尚昂将自己关在一间屋子里,摆弄那些通讯设备,而我和梁厚载则进行了一次彻夜长谈。 说实话,我和梁厚载之间没有太深的相互了解,以前我只是单纯地将他当成老左身边的小跟班,凡遇到大事,总是和老左商量对策,却常常忽略梁厚载的作用。而梁厚载由于对我心存芥蒂,也不愿意向我袒露心胸。 他其实是一个很害羞的人,心中的这一份芥蒂,主要来自于他对陌生人的本能排斥。除此之外,梁厚载还给了我另外一个理由,他说,之所以排斥我,是因为“你总是抢道哥的风头”。 我们太需要眼下这样一个机会,去深入了解对方。 对付实用这样的对手,也着实需要我们放下所有隔阂,精诚合作。 经过这一夜的详谈,我发现梁厚载的智商确实不在实用之下,但他缺少实用那样的经验,也没有实用那样的心境。实用极擅长阴谋诡计,常常杀人于无形,可梁厚载心里有洁癖,他认为那些勾心斗角、蝇营狗苟,都带着一股肮脏的气息,出于这样的天性,他不愿意主动去算计别人,所以他几乎没有算计人的经验,也没有算计人的手段。 他所擅长的,仅仅是见招拆招,破解别人的诡计。 不过梁厚载也承认,以他的能力,一般的阴谋诡计一眼就能看穿,但实用太强大了,有时候他就算看穿了实用的计谋,但依然只能无可奈何地中计。就拿上一次实用拿张大有牵引我们的注意力,又暗施手段让祖巫逃离不周山,梁厚载就看出了一些问题,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只能被实用牵着鼻子走,因为张大有一行是必须要阻拦的,不管这伙人前往南疆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实用曾说过,天底下就好的计谋,就是别人就算看穿了你的计谋,也依然会中计。 以前我一直在想,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计谋,怎么会有看穿计谋却依然会中计的傻子,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在实用眼里,我们都是傻子。 梁厚载建议,明天我们开拔的同时,就要发动现在能发动的所有力量,对实用埋藏在全国各地的眼线进行一次大清洗,要让实用彻底变成聋子、瞎子。但梁厚载自己也意识到,这样做有一个巨大的弊端,那就是我们手里的力量会彻底被分散。 实用的眼下恐怕是遍布各地的,想要将这些人全部找到,本来就要花费巨大的人力和物力,况且单从实用在渤海湾一带的情报体系来看,这些眼线中有很多还是半门清,要是处理行当内部的人,光靠组织就够了,但要处理半门清就麻烦得多,至少需要其他机关提供助力。 而且这些眼线中有很多可能没有直接参与到实用的计划中来,抓住他们以后,如何给他们定罪,又该让哪个机关来处理他们,都需要小心考虑。 先前为了和实用对抗,庄有学刚刚才发动组织内外的各方力量,建立起一张几乎可以覆盖全国的防御网,可一旦着手抓捕实用埋藏在各地的眼线,这张网必然会被分拆、化解,至少会出现漏洞,这样一来,就为实用提供了浑水摸鱼的机会。 想必这一点,实用也早就想到了。 我告诉梁厚载,现如今我手里有一枚实用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的钉子,它将为我们提供战胜实用的唯一机会。我们完全可以按照实用为我们设计好的路一直走下去,只要这颗钉子一直存在,路途中总会出现实用无法预料变数。 我不敢把话说得太透,但以梁厚载的聪明,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梁厚载颇为无奈地长出一口气:“咱们现在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颗钉子上了。”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清晨的阳光已经穿过窗帘间的缝隙,倾斜地映在了旅店的木质地板上。 现实没有给我们更多的时间去袒露各自的心声,我和梁厚载收拾了一下东西,便离开房间,和大家一起离开了旅店。 车子开出旅店大门以后,老左先联络了庄有学,让他着手对实用的眼线进行大清洗,而刘尚昂则开着车,带着我们在广州境内瞎转。 石家老宅所在的那片山区离广州不算太远,刘尚昂这么说,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临近傍晚,我重启了手机,屏幕刚亮起来没几秒钟,我就接到了张恒打来的电话。 早在两个小时之前,他开始着手调查仉荣的死因了,而且很快查出了结果。 谋杀仉荣的人不是吴林,而是一个姓刘的半门清。 第1085章 石家老村 时间太久,我忘了那个人叫什么了,只记得仉恒说他是河北人,清朝那会儿家里是开武馆的,算是个家学比较有底蕴的半门清。 而说起他谋杀仉荣的原因确实有点丢人,不是人家丢人,而是我们仉家丢人。 你猜猜仉荣背着家里在外头干了什么事儿 虽说不是欺男霸女、杀人放火,但性质也差不多了,他骗了人家的钱,而且是强行骗钱,跟抢没什么两样了都。 怎么骗的钱开赌场,出老千,骗人家用房子、车子做抵押,从他手里头借钱,借出去的钱利滚利,两个月就能翻一番。 要说这个仉荣也是够了小心的,他干的这些事儿,家里人竟然一点不知情。 这位姓刘的半门清被骗光了家财,闹了个妻离子散父母双亡,他本来就带着和仉荣拼命的心态来渤海湾的,可他压根没想到,几年前还呼风唤雨的仉荣,身边竟然连一个打手都没有了,更没想到,他只是对仉荣说了句:“你不让我活,我就把你的事儿告诉你们家里人。”,仉荣一下子就炸了,当场动了手,想要他的命。 更让他没想到的话,他竟然靠着三拳两脚,就把仉荣给打死了。 他之所以有这么多想不通,是因为他不知道仉家已经变天了,也不知道仉荣没了仉如是做靠山,死都不敢让他将自己的丑事告诉家里人。 这要是换成几年前,仉如是风头正劲的时候,就算仉荣的事被曝光,仉如是为了笼络仉荣那一方势力,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仉荣不会有实质性的损失。 可现在家里变天了,要是让我知道仉荣干了这么多腌臜事儿,我不弄死他他就得烧高香。 至于仉荣为什么会被这么一个半门清三拳两脚打死,里头门道可就多了。 我看不出这些门道究竟长什么样,但我知道,一定是吴林事先动了手脚。 这个姓刘的半门清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到渤海来找仉荣讨说法,这其中一定也有吴林在推波助澜。 仉恒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倒也不是想催我回去,他就是想问问我,仉荣的这段家丑,到底是该宣扬出去的,还是封闭消息,不让外人知道啊。 我说当然要宣扬出去啊,毕竟是人命关天的案子,你藏也藏不住,咱们不但把消息放出去,还得请个好律师,帮这个姓刘的半门清打官司,这一方面啊,是向整个行当表个态,仉荣的事和咱们老仉家无关,家里不但不包庇他,还要大义灭亲。另外还顺带着震慑一下家里头的那些宵小之徒。 其实这种事儿张恒压根不用询问我的意见,但他也知道眼下行当里的形式比较特殊,而我又被卷进了导致行当动荡的漩涡里,就怕家里的事儿处理不好,有可能给我带来一些麻烦。 要说我这位亲爷爷,真是个体贴人,尤其是见到我爸以后,我越发觉得自己以前有点对不住他。 挂了电话,我在心里闷住一口气,对刘尚昂说:“仉荣被杀的消息很快就能散布出去。” 刘尚昂点头:“那就不用再拖了,走,去岭南老石家喝茶去。” 早在我离开海南前往北邙山之前,老左就曾联络过庄有学,让他派人去调查石家。 不过查了这么久,竟然一点线索都没查到,而且实用好像也不太把先前去的那波人放在眼里,从头到尾没有作出任何防备。 现如今,先前进入岭南一带的人大多撤走了,只剩下了金向前和吴相松还留守当地。 金向前是老熟人了,不用多做介绍。吴相松我接触不多,只知道他是陈道长的关门弟子,听老左说,早些年的时候,这位吴同学可是仙一观里出了名的马大哈,你让他干三件事,他能忘两件,最后一件还给你办砸咯。 后来才知道,这小子是先天灵根异常,这种人对天地灵韵有着极强的亲和力,还没开始修行的时候看不出异常来,一旦开始了修行,原本空空瘪瘪的经络一下子被大量灵韵充斥,那就好比电路过载,机器无法正常运转了一样,而他也因此变得浑浑噩噩,像傻了一样。 好在经过陈道长这些年的调理,吴相松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他现在神志已经基本正常了,但不怎么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当年灵韵过载留下的后遗症。 半个月前,金向前和吴相松之所以选择在岭南一带留守,还是因为吴相松当时说了一句:“石家必有异常,但以咱们的能力,看不出其中玄机。” 他们留下,是为了帮我和老左盯着石家,并再次等着我和老左前来增援。 抵达岭南以后,我们也没有打电话和金向前他们联系,直接赶到了他们两个栖身的小山谷,半个月前,两人用帆布和钢筋架担架了一座面积不大的营房,之后就一直住这个小山谷里。 我们来到山谷中,金向前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哎呦你们可算来了,天天对着那么个死人,我都快闷死了。” 他说话的时候吴相松就在旁边,当时吴相松的脸上带着充满歉意的笑容。 时间比较紧,大家都没心思说闲话,我就开门见山,向金向前询问了一下石家的情况。 一提到石家,金向前脸上就流露出了非常难受的表情,活像是吃盒饭的时候吃出了死苍蝇似的。 金向前说,现在的石家老村,简直就是一座死人村,不管你走到什么地方,都能看到坟头,要是运气不好,半夜里还能遇上诈尸。 我不由地疑惑:“诈尸是什么意思石家老村闹邪尸吗” “是不是邪尸我不知道,”金向前瘪着张脸说:“我们上次去的时候,正好是晚上,当时就看见玉米地里的坟头破了好几个,还有东西从里头钻出来。本来小吴他们是想镇尸的,石家人突然站了出来,说那片玉米地是他们家的禁地,不让进去。” “他们不让进你们就不进啊” “进了,但没发现异常。后来我们就问石家的人,为什么有些坟头从里向外翻开了,石家人就说是也够掏开的,哎我们在哪儿转悠了两圈,还真发现了几只野狗。你是不知道那些野狗多吓人,一个个都跟鬼上身了似的。” 我问吴相松:“当时感应到尸气了吗” 吴相松都不带开口的,只是冲着我摇了摇头。 还是金向前主动解释道:“在场的行家不少,可都没感应到尸气。我跟你说,这个老石家肯定有问题,可我们这帮人道行不行,看不出玄机来。” 老左开口问了句:“那些野狗袭击你们了吗” “没有,被石家人举着火把赶走了,后来就没出现过。唉,石家老村的情况啊,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你们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我见金向前现在还是一身便装打扮,于是催促道:“赶紧收拾东西,咱们这就去。” 金向前撇撇嘴说:“劝你们还是别在晚上进村,眼下正好是村子里最瘆人的时候。” 我摆摆手:“我们都在呢,你怕什么,快,把自己捯饬利落咯。” 金向前也没多少废话,转身就去帆布床边收拾东西了,只不过在收拾东西的时候,他随口嘟囔了声:“其实我也不是怕,就是有点瘆的慌。” 可从他的口气中,我却分明听出了一点点紧张的味道。 早年前听人提起岭南石家,我脑子里浮现出的画面是小桥流水、江南别院,石家老宅应该离闹市很近,家宅后面有个很大的老磨坊,靠近街市的地方,则有石家人开的火烧铺子。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石家老宅竟建在深山之中,不好意思,措辞不当,不是老宅,而是老村,整个村子里根本没有我想象中的别致院落,只有一片建在山野之中的小土屋。 凋零、破败,只有这两个词能够形容石家老村的现状,站在山梆上朝着村子里看,几乎看不到一座完整的房子,不是房顶上的茅草大片脱落,就是房墙干脆就断了一半,情况最好的一座房子,房顶中间也出现了严重塌陷。 我仔细看了看村子周围,只有一条和外界相连的小路,路宽也就是一米半,两侧长满了齐腰高的杂草,路面也是坑坑洼洼,坎坷到了极点。 像这样路,别说是走骑车,摩托车都够呛。 岭南老石家,简直就是一个彻底与世隔绝的荒村 老左借着月色朝村子里眺了两眼,不由地疑惑:“这种地方,真的住了人吗” 金向前撇了撇嘴:“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和你一样,也以为这地方是个荒村来着,可进去以后才发现,那些破房子里还真住着人。唉,一说起他们来我心里就别扭,那些人也不知道遭过什么罪,一个个看上去不人不鬼的。” 我留意到,在金向前说话的时候,吴相松一直盯着村子后方出神,那里有一片乱糟糟的玉米地,借着鬼眼就能看到,在散乱的玉米枝节中,掩藏着许多残破的土坟。 第1086章 紫雾 残破的土房,杂乱到极点的坟,不管哪一个看起来都很不对劲。 我问金向前:“小金哥,你们上次来的时候,是直接奔着坟地那边去的是吧” 金向前冲着我点了两下头:“对,当时忘了是谁说了一句,坟头那边的炁场不正常,然后大家就一起凑了过去,刚好就看到一个坟头被顶破了,不过我们还没等走进玉米地,石家人就跑出来阻拦我们了。” “石家人的修为怎么样” 吴相松替金向前回应:“三流以下。” 这位惜字如金的小老哥竟然主动开始,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我给了吴相松一个笑容,算是道谢,随后又问金向前:“那他们的身手呢,跟你比怎么样” 金向前顿时笑了:“哎哟,我怎么说也是特种兵出身,除了你们这些怪物,行当里身手能赶上我的人不多。” 我点点头,对老左说:“既然这样,咱们就分头行动吧,咱俩去坟里看看,其他人到土房那边去,缠着石家人。” 没等老左表态,吴相松立即接上话茬:“我跟着你们。” 老左看了吴相松一眼,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转而对刘尚昂说:“你们去缠住石家人,必要的时候可以武力镇压。” 刘尚昂二话没说,点一下头,就招呼其他人走了,只有吴相松没走,他依然站在后面,默默地看着我和老左。 回想起老左刚才瞥向他的眼神,好像带着很深的担忧和不信任,那种不信任,不是面对敌人亦或是内鬼的不信任,而是单纯地怕吴相松办事儿不着调。 可我觉得吴相松这人好像还挺靠谱的呀,老左为什么这么担心他 也是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想当初吴相松还是吴大马哈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件让老左无法释怀的事儿,当时因为吴相松的失误,整整一条街道的人险些被阴气蚀体,好在老左和梁厚载及时出手,才免除了一场祸患。 从那以后,只要一提起吴相松这个人名,老左的头皮就嗖嗖地发麻,更何况,现如今吴相松就站在老左面前。 我们顺着山坡往山下走的时候,吴相松不声不响地跟了上来,老左虽然脸色不好看,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我估计,老左可能是因为惧怕陈道长的胡搅蛮缠,才没敢将吴相松撵走。 说来也怪,我们站在山梆上的时候,还是月朗星稀,天色一片大好。 可到了山脚下,却凭空起了雾气。 月光晃亮,夜里的雾气在月光笼罩下,浮现出了一种类似于碧玉似的清脆颜色,再加上雾相当的浓,相当厚,一样望去,好像真的有一圈紫白色的玉璧将我们围起来了似的。 老左抬头朝头顶上方望了一眼,皱了皱眉。 我心想老左有可能发现了什么,于是也抬头张望一眼,但在鬼眼的视野中,头顶上方依然只有雾气。 “看什么呢”我小声问老左。 老左微微回神,面色凝重地说:“这些雾气,让我想起了一个非常熟悉的阵法。” 我脱口而出:“封门阵” 老左默默地点了点头。 封门阵,是守正一脉最为精妙的一道迷魂法,在鬼阴山参加斗婚的时候,我曾有幸和老左联手布阵,并因此得以亲眼见识到这种阵法的威力。 这个阵法最大的特点,就是成阵时大雾遮天,肉眼的能见度不超过五米,深入阵中的人不会失去方向感,但永远找不到正确的方向,没有瞎,却永远看不到前方的路。 被封门阵围起来的世界,就如同一个从现实中隔离出去的扭曲空间。 站在山脚下的迷雾中,我也有一种仿佛一切都没扭曲的怪异感觉,尤其是雾气中散发出来的白紫色,让我觉得非常不真实。 我对老左说:“你们寄魂庄的封门阵怎么也外传了” 老左只是摇头:“像封门阵,但不一定是封门阵。” 说话间,他从背包里摸出了一张封魂符和一把手电筒,先将符箓贴在手电筒上,然后点亮一道白光,让光线笔直地刺向前方。 在肉眼的视野中,那道白光在雾气中前行了十来米,后半部分就彻底被雾给淹没了。 老左端着手电,刻意放轻脚步前行。 我跟在他身边,视线在他的手电筒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后才摇摇头,将注意力转移到光束指向的正前方。 刚才我一直在想,老左将封魂符贴在手电筒上,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但想了半天也没什么头绪,索性就不想了。 各家传承的法门不同,玄机不同,看不透也正常,没什么好纠结的。 走了没多远,五米外的雾气中隐约出现了一个椭圆形的光斑,但它出现的时间非常短暂,大约只有两三秒钟就消失了。 我有种错觉,在刚才的两三秒钟时间里,前方五米开外的地方仿佛出现了一道若隐若现的墙,不然就无法解释,光束为什么会在那里投下光斑。 光束投射出光斑,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光束的传播路径受到了阻挡。 不过在鬼眼的视野中,出现光斑的位置只有雾气,并没有其他实体。 老左小声告诉我:“确实有人在这布了阵法,这个阵的原理,和封门阵有点相似,但布阵的人修为有限,发挥不出它的威力。” 我也压低了声音:“刚才的光斑是怎么回事” 老左好像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脸色犹豫了一下,但大概是不忍心让我失望,就随口解释了一下:“炁场的异变导致光波扭曲。” 炁场变化还能扭曲光波 不过眼下也不是研究这种事儿的时候,老左稍稍加快了步子,继续向前走,我也抓紧时间跟了上去。 在雾气中走了没多久,我就无法在充斥眼眶的白紫色中找到正确的方向了,多亏有老左引路,我们才能在半个小时以后进入那面乱糟糟的玉米地。 地面铺满了干枯的玉米杆,随处可见被冻坏的玉米和潮乎乎的坟头,视线所及的地方,还有几座坟头刚刚添了新土,这些坟好像前不久才被顶破,新土虽然盖出了尖尖的坟顶,但土坟脚下依然能看到土壤被顶开时留下的裂痕。 石家老村的人显然对这片玉米地并不上心,从散落在地上的大片玉米来看,他们只是种了这片地,却没有在丰收的季节进行采摘,估计平日里也没有好好打理这片玉米地,所有的玉米看上去都瘦瘦小小,明显营养不良,而且蛀虫严重。 前不久,这里应该连续下过几场雨,才导致落地的玉米被沤烂、冻坏。 村里人重新填坟的时候,只是匆匆赶到这里,匆匆在破坟上压了新土,然后又匆匆离开,所有的行为都异常仓促,就连土坟脚下的裂痕都没有时间处理平坦,正常来说,像这样的裂痕,只要稍微压点土进去,再用铲子拍一拍,就能修补得很平整。 看到眼前这一幕幕景象,我立即断定,这片老坟地对于石家老村的人来说,是一片被恐惧笼罩的禁地。 种下玉米,只是为了遮挡坟头。 种下玉米,却不打理,到了丰收时节也不采摘,只是因为他们不敢来。 匆匆跑到这里来填坟,却不肯花一点点时间去处理地上的裂缝,是因为他们不敢久待。 既然本不敢来,却还要强行填坟,足以说明,这些土坟确实有问题。 我蹲下身来,仔细观察土坟脚下的裂缝,缝隙周围隐约能看到混合在潮气中的油光,以及一抹尚未被雨水冲干净的尸臭。 捏起一小撮土来仔细闻一闻,嗯,是邪尸身上特有的臭味。 我扔掉手里的土渣,抬头对老左说:“坟里埋了邪尸,从尸油的光泽上看,成尸时间相当长了,保守推测,至少是千年之前的古尸。” 老左点头:“不但古老,而且阴气十足,直到现在,玉米地上空还飘着淡淡的阴气和尸气。说不定这些土坟里的东西,就是从仙人墓挪出来的九十八具阴尸。” 他的话提醒了我,我立即数了数坟头的数量,随即撇了撇嘴:“九十九个坟头,啧说不定,其中有一个坟头是洛成己的,这样数量才能对应起来。” 我这边话音刚刚落下,就听吴相松感慨一句:“你们俩确实是高手,上一次我们到这儿来的时候,什么都没看出来。” “那主要是因为石家人没有给你们足够的时间。”老左一边说这话,一边抽出工兵铲,朝我身边的坟头走了过来。 我一看他的举动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于是快速抽出工兵铲,先他一步,在坟头上铲下的第一铲土。 老左凑上来,刚刚准备动土,但在抬手挥铲的一刹那,他又突然定在了原地。 我心中起疑,抬头望向他,就见他对着我和吴相松分别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片刻,雾气中突然响起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那声音听上去比较涩,明显是行走在雾气中的人在刻意压低脚步,但他的轻身功夫不行,脚力不足,才导致脚步声这么生涩。 第1087章 九龙压棺 我们三个的视线同时瞄向了脚步声乍起的方向,并随着它的移动慢慢转动。 声源最后停留在了西南方三十米左右的位置,与此同时,我感觉到那个位置飘起了一股淡淡的邪气。 戾气、怨气、杀气混合在一起,飘飘荡荡地朝着夜空中发散。 像这样的邪气,应该不是靠念力召来的,我要是没猜错,它应该来自于某种常年受邪煞滋养的法器。 随着邪气变得越发浓郁,周遭雾气的颜色才在缓缓加深,此时已见不到浮白,雾气中只有越来越浓郁的紫。 我低声问老左:“你上还是我上” 老左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我在想,要不然咱们就别管他了,让他自己在那折腾吧,反正就他那点修为,不管再怎么折腾,咱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不是老左轻敌,而是对方的修为确实太低,说得难听点,对方的念力可能还不如刘尚昂精纯。 像这样的货色,不管他手里头拿着什么样的厉害法器,也不会给我们造成什么麻烦。 法器虽好,可他发挥不出里头的威力,有个屁用 这时吴相松站出来毛遂自荐:“我去会会他。” 说话间,吴相松已经脱去上衣,光着膀子朝西南方向冲了过去。 起初我还再想,这哥们是不是北斗神拳看多了,一战斗就有爆衣的冲动,说不定他一出手,我们隔着厚厚的雾气都能听到那一连串机关枪似的“啊哒哒哒哒哒哒”。 你没看过北斗神拳,听不懂这个梗,不重要,回荡在我脑子里的“哒哒”声也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吴相松刚冲出五六米,身上便绽放出了极为耀眼的金光。 那一刻,他就如同一轮冲破雾气的太阳。 金身这是曾经只能出现在神话传说中的金身 传说在古代,曾出现过一批只修炼肉身,却不刻意修炼念力的特殊修士,如果按照他们的方式一直坚持修行,五十年后身上开始长出银鳞,修得小金身,五百年浑身绽放金光,修成大金身,五千年身披七彩神光,修得无相金身。 吴相松现在的样子,明明就是已经修成了大金身。 别问我小金身、大金身和无相金身除了发光,还有什么其他特点,我不知道。这群修士的相关记载非常少,而且仉家的典籍上白纸黑字地记载着,这个小宗门从建立到彻底消亡,只用了短短二十三年时间,门第陨殁之时,没有一个门人活下来。 至于这个宗门究竟是如何消亡的,至今还是一个谜。 我指着无法被雾气遮挡住的金光,问老左:“他这是修成了大金身吗” 老左的回应更让人震惊:“陈道长说,吴相松的金身是天生的,只不过在入行之前,他并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特质。他的金身,比你的钢骨还硬,连金甲尸的全力攻击都能扛得住。” 我不由地疑惑:“这么牛的人,三青会的天地榜上为什么没有他的名字呢” 老左笑了:“当然有他的名字,只不过他没入头三科而已。目前来说,这家伙只是身子硬,修为什么的都不行,只要打散了他的丹田念力,他的金身就破了。” 我的天呐,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先天就有大金身护体,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这边我和老左正说这话,像颗小太阳一样周身绽放金光的吴相松又风风火火地回来了,此时他手里还拎着一个人。 此时,那个被吴相松拎在手里头的人正憋着张脸,满脸的颓相,左眼肿的老高,一看就是刚刚被吴相松修理过。 吴相松来到我和老左跟前,甩手将俘虏扔在地上:“就是他放得雾。” 说着,他还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核桃大小的匣子,同样是甩手扔在地上。 这东西对于那个俘虏来说,可能是个非常宝贝的东西,匣子落地时候发出一身闷响,那俘虏的肩膀也跟着颤了一下,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生怕这东西摔坏了一样。 由于吴相松下手比较重,匣子落地的时候,匣盖也被崩飞了出去,立即就有一股股黑紫色的浓烟从匣子中飘了出来,烟中的邪气很混乱,但大体能够感应出来,里面的主要成分是戾、怨气、杀气这三种邪气。 我捡起匣子看了看,是明朝前期的产物,匣身上刻着一棵明教特有的生死树。 同样的雕塑,我曾在泅水荡底见过一次。 我侧了侧身子,问那个俘虏:“是实用让你来的你什么时候到这儿的” 对方只是侧着眼睛瞄了我一眼,却不说话。 我随手捡起地上的黑铜盖子,将匣子重新盖好,继续问道:“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到这儿的时间应该不超过两个小时吧” 说话的时候,我特意没有将视线对准俘虏的脸,但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没有逃过鬼眼的观察。 此话一出,他脸上立即浮现出一抹惊慌,可旋即又快速恢复镇定。 之所以不看你,就是为了要那一瞬间的惊慌,要是我一直盯着你,你的心弦一直紧绷着,脸上的表情也未必露出马脚。 我抬起头来,盯着对方的脸,良久,才对老左说:“看样子,实用确实很仓促,要不然也不能派这么个货色来阻挠咱们。” 老左点头:“看样子,大师兄他们已经在清理石家老村周边的眼线了。” 刚才那一丝惊慌的表情,就说明我猜对了,这家伙确实是刚到这里不久。其实很容易就能断定出他不是石家老村的人,村里头根本不敢在玉米地里逗留,他却敢独自一人召出大雾阻挠我们,这一看就是不知道这片玉米地的可怕。 而实用能找这么一个修为低微的货色来阻挠我们,一来说明实用确实无人可用了,二来也说明实用前不久才得知仉荣被杀的消息,只能临场应变,仓促应对。 以实用的性子,必然会在石家老村周边安排几个好手来见识村子内外的动向,我估计,上一次金向前他们碰到的也不是石家村人,而是实用放在这里的暗哨。 如今他无人可用,也恰恰证明了庄有学已开始着手清理石家老村周边的眼线,实用听到风声,提前让暗哨撤走。 为了避免暗哨们的手机信号被监听,实用百分之百会让他们关机,要么就是干脆把手机扔了。 这样一来,他和暗哨之间的联络就断了。 能用的人联系不上,能联系上的人不堪大用,实用派这么个货色来老村,实属情非得已啊。 不过这却合了我们的心意。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家伙来老村之前,实用一定嘱咐过他,千万不要暴露行踪,只要拖住我们,等待其他人回来增援就行,可这哥们也不知道是为了邀功还是轻敌,竟然跑到离我们那么近的地方,生生让吴相松见捡了个功劳。 唉,和实用对垒这么久,托吴林的福,我们终于占得了一次先机。 不容易啊,真的不容易。 老左朝俘虏扬了扬下巴:“怎么处理他” 我沉思片刻,摇头道:“既然实用敢派这家伙来,那他就一定不会出卖实用,不管你怎么审怎么吓唬,都没用。绑起来扔一边吧,咱们还有正事要干。” 话音一落,吴相松立即拿出绳索和衣服,将俘虏捆结实,又将他的嘴堵了个结实。 堵他的嘴倒不是怕他吆喝,主要是怕他咬舌。 考虑到实用的援兵很快就会抵达,我和老左没敢继续耽搁,赶紧操起铲子,迅速挖开了一座土坟。 坟下半米深,果然露出了一截棺材板。 是寻常的木棺,而且出产时间绝不超过五年。 老左用铲子将棺盖上的泥土扫开,就见木头打造的棺材盖中央刻着九条盘曲在一起的蛇纹,但由于雕刻师的手艺比较糙,九条龙都非常地丑陋。 说真的,用“丑陋”两个字形容它们都是赞美它们,应该说,这九条蛇的样子看起来特别的“蠢”,胖头胖脑的,又笨又呆,还不如小学生画的简笔画好看。 看到棺材上的纹路,老左的脸就开始青一阵,紫一阵,那表情,就跟便秘了半个月似的。 我问老左:“你见过这些棺材” 老左闷闷地说:“这口九龙压棺,是我上大二的时候做的。” 完了他又快速补上一句:“我现在刻的九龙压棺印,比那时候好看多了。” 我顿时一阵惊愕:“你确定那玩意儿是龙角呢” “当时刻得急,忘了把角刻上去了。压棺印的美丑向来不那么重要,只要纹路的走向对,能镇邪就行。”说着说着,老左随便找了个由头就换了话题:“我没记错的话,这批棺材还是罗浮山找我订做的,当时他们一共订了九十九口压龙棺,正好能和坟头的数量对应起来。” 守正一脉擅长制作冥棺,这事儿在行当里算不上什么秘密,每年从老左手里卖出去的棺材都不下两位数,不过一次性订做九十九口棺材,这个数量着实有点吓人,也难怪老左记得这么清楚。 第1088章 尸血 我问老左:“还记得是谁下得订单吗” 老左摇头:“对方是以罗浮山山门的名义找我下得订单,我不知道他是谁,但可以确定,那个人肯定不是青崖子。” 青崖子只是和罗浮山有着比较深的联系,但他不是罗浮山门人,不可能以山门的名义下单,我刚才也没有怀疑青崖子,我怀疑得是侃侃道人。 放眼整个罗浮山,我也就认识侃侃道人一人。 老左先将身子贴在棺材板上,似是仔细听了听棺材里的动静,片刻,他又直起身来,若有所思地摇头。 “怎么了”我问。 老左脸上带着几分疑色:“怪了,棺材内部好像没有尸气,阴气也不明显。” 我说你这么看也看不出什么明堂,干脆把棺材打开看看吧。 本来,我是打算直接将棺材盖击穿的,这样省时又省力,可老左却说这口棺材说不定还能派上别的用处,执意先把坟挖秃喽,等整个棺材盖完全露出来,再掀开棺盖。 当时他也只是语气比较硬,像是打定主意要这么做,但没解释其中的缘由。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一道九龙压棺,是守正一脉所有镇尸棺中最厉害的一种,别说是普通的阴尸邪尸,就算是尸魃都能镇一镇。 罗浮山定九龙压棺来镇尸,理论上来说,他们要镇的邪尸必然相当厉害,就算不是尸魃,至少也是飞僵一级的。 我们花了不少力气才将坟头整个挖开,棺盖终于整个露了出来。 月光照耀下,棺材盖上浮着一层阴霜样的亮色,竟稍稍有些晃眼。 老左一个纵身跳进坟坑里,双手扒住棺盖一侧用力掀,这口棺材的棺盖早就脱了钉,老左刚一加力,它就整个翻开了。 “来,搭把手。”老左一手扶着被掀开的盖,用剩下一的一只手招呼我和吴相松。 他让我们两个将刻有九龙压棺印的棺盖拉出坟坑,并嘱咐我们一定要小心轻放。 我和吴相松不敢怠慢,轻手轻脚地将棺盖拉出坟坑,又小心翼翼将其放在地上,棺盖接触的地面的时候,几乎都没发出声音。 在此期间,老左已经先开了压在棺材里裹尸布,这块布通体漆黑,而且几乎完全不反光,要不是老左伸手将它拉起来,我还以为棺材里本来就是一个看不到低的黑暗深渊。 裹尸布被拉开以后,一副裹着长袍的干尸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我凑到坟坑边缘,仔细看了看干尸身上的细节,它应该没有彻底死透,虽说浑身的皮肉都已经彻底干枯,但半透明的皮肤下,依然能看到老树盘根般的血管。 这些血管很饱满,我贴在坟坑上,甚至能隐约感受到里面还有温热的血液在流动。 入行这么久,我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尸体。 我用手触了触老左的肩膀:“是邪尸吗” 没想到被世人尊称作“尸道宗”的老左,此时也犯了难:“从没见过这样的尸体,它显然还没死透,但也不是寻常邪尸。一般的邪尸只要感受到咱们身上的阳气,瞬时间就会诈尸,可它好像睡得太踏实了点。” 这世上,竟然还有老左没见过的异尸。 不过他好像对这具尸体并不上心,刚才我问他话的时候,他正看着那块黑色的裹尸布出神。 我心里疑,便问老左:“你手上那块布,有什么异样吗” 被我这么一问,老左立即蹙了眉:“这种裹尸布,我手里也有一块。说实话一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它是用什么材料编织出来,不过被这东西裹起来的尸体,好像都不太正常。” 其实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口气中带着一种很不确定的味道,就好像是,一边说着这样的话,一边又在心里质疑自己。 我猜老左当时一定想到了什么,但他又打心底认为自己的想法是错的。 没等我们就裹尸布的事继续深究下去,棺材里就突然传来“嘭”的一声闷响。 就在刚刚,干尸突然蜷缩了一下身子,闷响就是它的膝盖撞在棺材板上发出来的。 我和老左同时低头,将视线重新固定在干尸身上,此时它就像是浑身持续过电一样,整个身子不停地剧烈抖动。 大概是因为浑身骨骼严重脱水的缘故,它这么一哆嗦,身上就发出接连不断的“咔咔”声,就好像全身各处关节马上就要断了一样。 老左先探手摸了摸干尸的额头,又抽出青钢剑,在邪尸的颈部大动脉上划了道血口子。 鲜血瞬间就从伤口中喷涌出来,棺材里的温度切实升高了一些。 干尸的血液中,竟真的带有体温,确切地说,那温度应该比活人的体温还要稍微高一些,但怪异的是,喷涌而出的血液都形成了血雾,我却闻不到丝毫的血腥味儿。 老左再次探出手,在干尸的额头上抚了三四下,有那么一瞬间,老左的面部肌肉猛烈地抽出了好几下,紧接着,他便翻转手腕,用青钢剑刺穿了干尸的心脏。 这一下干尸才算是真真正正地死透了,它立即停止了战栗,从颈部大动脉中喷出的血也变得越来越少。 几秒钟以后,棺材中的血雾消散,伤口喷血时发出的“滋滋”声也终于消弭。 老左从背包里抽出一块手帕,细细擦拭着青钢剑,不管他的注意力好像并不在青钢剑上,此时他正眉头紧蹙,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面对这具怪异无比的干尸,我心里头早就产生了无数个疑问,不过我想,老左应该看出了干尸身上的门道,毕竟他才是这方面的专家。 良久,老左才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望向我。 我朝棺材里扬扬下巴:“想到什么了” 老左说:“不久之前,这东西,应该是个没有行动能力的飞僵。不知道是谁,将它们身上的邪气、阴气,还有仅剩的一点点生命精气给吸光了。” “邪尸身上还有生命精气” “不然你以为它们是怎么像活人一样行动的” 说话间,老左再次俯下身子,从干尸身上抹了一点血,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之前我就发现,这些血液中不带任何味道,除了颜色比较重,几乎和白水没什么区别。 老左反复嗅了几下,大概是没发现异常,于是又端起手电,朝着手上的液体仔细打光。 片刻,老左点头自语:“果然是这样。” 我忍不住发问:“发现什么了” 一旦碰上自己看不明白的事,我发现自己就会变得像李淮山一样嘴碎。 好在老左比较有耐心,很认真地向我解释道:“这不是邪尸原有的血液,它们身上的血,已经被换走了。现在它们血管里流淌的东西,是双氧水” 我也打开手电,朝着棺材里照了照光,果然发现,从干尸体内喷出来的液体呈现出一种非常不明显的淡蓝色,而且粘稠度比水要高。 确实是双氧水没错。 老左用那块擦试过青钢剑的手帕将手掌上的双氧水擦干净,动作相当机械。 过了好半天,他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样,赶忙对我和吴相松说:“把其他的土坟也挖开,速度要快” 他这么一开口,我和吴相松哪还敢耽搁,立即动手拆坟墓。 九十八座坟头啊,可不是小数量,要想将它们全部挖开谈何容易,为了加快速度,吴相松甚至连金身都用上。 等我们将玉米地的坟头全部挖开,时间已经推移到了第二天中午。 日上三竿,最后一口九龙压棺暴露在了阳光的照耀下。 在白天,鬼眼的视觉范围足以覆盖方圆两公里的范围,此时我已能清楚地看到土房那边的情况。 原本我还以为刘尚昂他们会和村里人发生一些纠缠,可没想到现在展现在我眼前的清醒却是一片和气。 李淮山这会儿正给村里的几个老人发烟,老人们笑呵呵地接过他的烟,一边还和他畅谈着什么,另外还有一个年轻人站在土房的破墙下,远远地指着玉米地这边,正朝刘尚昂和梁厚载喋喋不休,在这个人脸上满满都是愤恨的神色,像是在诉苦一样。 老左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所有棺材都打开吧。” 我立即招呼吴相松:“吴大哥,开棺” 正午开棺,是老左昨天晚上特意嘱咐好的,他说邪尸身上的邪气虽然已经散尽,但肉身依然算不上什么干净东西,最好能借着正午的阳光将这些尸身全部毁掉。 再者他也是担心,棺材里还有没换过血的飞僵,万一飞僵破棺而出,我们还要浪费时间去镇尸,而在正午,就算是飞僵也会受天阳正气影响,变得动弹不得。 棺材被一口一口地打开,几乎每一口棺材里都压着一层不反光的裹尸布,裹尸布下藏着的,也几乎全都是被换过血的干尸。 只有一口棺材例外。 当我们打开最后一口棺材的时候,里面没有裹尸布,只有一副惨白的骸骨,而在骸骨的周围,还散落着一层白毛,那是长毛怪身上特有的毛发,看似柔软,但伸手去摸,却发现它们像弯折的钢线一样,韧性十足。 第1089章 山民 看到这副骸骨,我顿时有些丧气。 九十八具被换了血的干尸,还有这么一副长毛怪死后留下的残骸,不用猜了,这肯定就是仙人墓中的九十八具阴尸再加上一个洛成己。 当初不周山的人苦苦寻找九十八具阴尸,不就是为了得到尸身上的大阴之血么。现在可好,所有的大阴之血都没人提前取走,我们这一次又扑空了。 实用之所以派个人来阻挠我们,只是因为他还不知道,我和吴林已经推断出,他早就得到了大阴之血,现在只差得到夜魔的力量,就能获得永生。 如果往好的方向想,实用到现在应该还认为我们全都蒙在鼓里,谁也不清楚他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可不管怎么想,我还是接受不了眼前的现实大阴之血竟真的被实用取走了 一股强烈的火气压上了头顶,我顿感一阵头疼,只能扶着地面坐下,用手反复揉搓着太阳穴。 老左来到我身边坐下:“怎么了,头疼”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血压有点高,没事。” 老左便冲着我笑:“面对实用这样的对手,咱们都得稳住心境才行,你可别跟三国演义里的周公瑾一样,被诸葛亮三气两气,就给气死了。” “我没那么脆弱。再说历史上的周公瑾也不是被气死的。” 话虽这么说,但我知道老左的话没错,面对实用这样的对手,绝对不能意气用事,必须永远保持足够的冷静。 我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头还是隐隐作痛。 我觉得我这个高血压应该是身体结构异常导致的,好在血管比较结实,应该不那么容易出问题。前两天又去检查了一下,胆固醇依然有点高,我觉得这应该是由于我的身体结构异常导致的,和我平时爱吃煮鸡蛋肯定没有任何联系。 这时老左又在一旁说道:“飞僵体内的血液被替换以后,就彻底丧失了行动能力,我想,前段时间它们从坟里钻出来的时候,应该还没换血。” 我心头一震:“你是说” 老左点头:“这些邪尸身上的大阴之血,就是在那天晚上被人取走的。因为血液中的阴气完全压住了尸气,导致这些邪尸空有一副飞僵的肉身,却没有寻常飞僵那样的能耐,但即便这样,想要一次性控制住九十八具这样的邪尸,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依你看,以实用的修为,能克制这么多邪尸吗” 老左摇头:“他不能,但他身边有一个人能做到。” “谁” “张大有啊吸了祖巫精血之后的张大有。” 说到这儿,老左将视线转向了吴相松:“吴哥,你们那天晚上之所以撤出老村,恐怕不仅仅是因为,你们看不穿这里的门道吧” 吴相松无奈地点头:“当时很多人都感应到玉米地外围有一股很强的念力在来回走动,对方的修为太高了,加上我们是仓促前来,他是守株待兔,一旦出现正面交锋,我们这帮人,很难全身而退。” 不是很难全身而退,而是很难活着离开石家老村。 虽说吴相松他们的举动有避战之嫌,但不得不承认,他们选择撤退是对的,这里的情况他们并不熟悉,玉米地周边有高手虎视眈眈,村子里极可能还有实用留下的暗桩。 当时他们已经进入了敌人的包围圈,而且双方实力差距过大,一旦交手,吴相松一伙很容易被全歼。 这些年行当和组织在与葬教的纠缠中损失惨重,再也经不起更多的伤亡,更何况吴相松所在的那支小队中还有不少人是组织的中坚力量。 损失不起啊,我们真的损失不起。 吴相松接着说道:“后来我和老金也潜回来查探过情况,可对方的行踪非常隐蔽,我们回来了好几次,都没有发现对方的踪影。” 老左问了句:“当时为什么不联系我” 可刚一问出这句话,老左又摆了摆手,示意吴相松不用回答了。 当初我们几个蜗居在海南别墅里的时候,还特意向其他人发过消息,让他们没有十万火急的事不要联络我们,记得庄有学还问老左,什么样的事,才算是十万火急,老左回信说:“天只要没塌,就不算十万火急。”。 出现今天这样的结果,我和老左实在难辞其咎。 和大家中断联络,只是为了做出一副对所有事不闻不问、麻木不仁的颓废样子,以此来迷惑实用,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当时我需要为吴林争取时间,决心要等他加入行动以后,再对付实用。 可我们万万没想到,这个与大家中断联络的决定,竟留下了这么严重的后遗症。 如果吴相松他们第一时间联络我或者老左,说不定实用也无法那么轻易将大阴之血取走。 我现在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让张大有冒险陷入葬龙谷,他那是为了提升张大有的修为,以便借他之手来对付埋藏在石家老村的九十八具阴尸 怪我,如果我早点怀疑实用,早点想到九十八具阴尸和洛成己的尸已被他转移到了石家老村,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麻烦了 但我也知道,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老左大概又看出了我的苦闷,便拍着我的肩膀安慰道:“别这么沮丧,说起来,你和这里的尸体,还是有缘分的,尤其是洛成己,要不是他,你的鬼眼也不会成型。” 我无奈地笑了笑:“行了,你就别安慰我了,我的内心自我建设还可以,没这么容易崩溃。” 话是对老左说的,可在说话的时候,我的视线却一直盯着洛成己的棺材。 实用肯定想不到,当初我去了一趟仙人墓,鬼眼就完全成型了吧 在仙人墓底经历的那场梦境,即便到了现在还是我的一个心结,如果说我在梦中见到的洛成己、大阴之血都是假的,那封魂符呢 就连老左自己也说,在我梦中出现的那位点灯人,像极了他师父柴宗远,而对方送给我的符箓,也恰恰就是守正一脉特有的封魂符。 在进入仙人墓之前,我只听说过柴宗远的名号,却从未见过他,听说过封魂符,却从未见过这种特殊的符印。 可梦中的一切,却全部和现实完美地对应了起来 难道说,当时我进入了平行世界,在那里,柴宗远还或者,就洛成己和九十八具阴尸,也没被转移到石家老村 不管我如何猜测,都得不到确定的答案。 老左在我的肩膀上压了一下,随后便站了起来。 吴相松走过来拉了我一把,我一边起身,一边问他:“那天出现在玉米地附近的念力,是什么样的” 他认真地想了想,说:“非常狂躁,而且很阴郁,像是人的念力,但都不像是人的念力。” 我不解:“这话是怎么说的” 吴相松解释道:“就是念力的流动方式和咱们一样,但它太躁了,兽性十足。这么说吧,那就好像是,一个修为很高的修士变成了野兽,身上有一股绝对不可能属于人类的野性。” 错不了了,那天出现在玉米地附近的人,就是张大有。 我点点头,给了吴相松一个笑脸:“撤退是正确的选择,如果我是你,我也会选择撤退。” 吴相松显得有点不好意思:“那天不是我要撤退的,是侃侃道人。” “他也来了” “就是他带得队。” “后来他去哪了” “好像是回罗浮山了,听他说,他有些急事要回去处理一下,等处理完了就回来找我和老金,可这么多天过去了,到现在也没看见他的影子。” 听吴相松这么一说,我又想起了老左之前的话。 这里的九十九口压龙棺,都是罗浮山在几年前预订的。 不行,我觉得我有必要去罗浮山调查一下。 此时老左已经朝着村舍方向走了,正好我也有些问题想问问这里的村民,于是也加快脚步跟了过去。 和村民一接触我才知道,村子里的人虽然确确实实和实用一样,也是石家后人,可老石家的传承早在十年前就断了,这些人的祖上都曾因犯过家规而失去了继承家学的权利,而在十年前,除实用之外,所有得到家学传承的石家人都过世了。 早在一年前,这些村民原本都在外面打工养活自己,他们知道老石家,也知道自己是石家人,但早已和家里断了联系,行当里的种种纷争与他们也没有任何关系。可就在一年前,却有一伙身份不明的人将他们全部抓回了村子,供他们吃,供他们喝,但就是不让他们与外界联络,另外,他们住在这里还有一个任务,就是一旦到了种玉米的时节,就在那片坟地上种下玉米。 只种,不收,也不打理。 这不禁引起了我的疑虑,我就问他们,在他们回来的这一年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 村民说,还真有,说是每个月的阴历十五,就会有一群穿着黑色中山装的人冲进村子,将其中一个村民抓走,谁也不知道他们将人送去了哪里,只知道在第二个月的初一,后山就会出现一座新起的坟头。 第1090章 神一样的队友 从他们被抓回石家老村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三个月,本来他们有四十二个人,现在只剩下了二十九个,而在后山的山背上,则多了十三座没有竖碑的秃坟。 我让刘淮山他们留在原地,随后便带上了黄玉忠,和老左、吴相松一起到后山看坟。 之所以带上黄玉忠,主要是怕后山藏有暗哨,他那顺风耳一样的灵敏听觉能帮我们提前发现危险。 至于吴相松,这个人我实在看不透,也说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和老左。 在玉米地的正北方向有一座高度不超过两百米的小山,这就是村子里口中的后山。 天色大亮的时候,我确实在这座山的阴面看到了坟头,但只有一座,直到凑近了才发现,每一座坟周围都栽了一圈树,树枝茂密,正好能将所有坟头严严实实地挡住。 而靠近山顶的那座坟之所以显露出来,只是因为周围的小树也没完全长起来。 短短十三个月时间,种在坟头周围树苗竟能长成繁木,这实在有些违背常理。 我们将十三座坟全部挖开,竟发现埋在里面的尸体至今新鲜如初,除了浑身上下没有半点血色、没有体温之外,几乎和活人无异。 每一具尸体的背上,都有一颗用尖锥凿出来的生死树,这些生死树的图案,应该是受害者被抽干精血之后才刻上去的,对方下手很重,图案的纹路几乎深入骨骼,但即便如此,却没有一滴血顺着伤口流出来,而且伤口也丝毫没有愈合的痕迹。 老左用青钢剑划破其中一具尸体的手腕,血管几乎是空的,伤口处只流出了少量组织液,没有血。 我问老左:“这些尸体为什么不腐烂。” 老左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抬起头,望向了生长在坟头周围的繁木。 良久,老左才开口道:“好强劲的生命力,短短一年多,这些树竟能长这么高。” 我感觉老左似乎话里有话,便没有插嘴。 果不其然,老左的话没有说完:“这些人确实死透,但他们身上依然带着非常浓的生气,正是这股生气滋养了树根,导致树苗过快地生长。” 我有点纳闷:“它们身上有生气吗,我怎么感应不到。” 老左说:“当然有,不过大部分生气已经进入土壤,你试着感应一下这一带的草木。” 得老左这么一提醒,我也留意到这片山坡上的生气非常足,按说现在正是万物凋零的时节,山上不该出现如同盛夏一样的强烈生气。 老左盯着山坡上的十三具尸体,陷入了长久的沉思,最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 我猜老左心中的疑惑和我是一样,那就是实用究竟用什么样的手段激发了这些人的生命力,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还有,这些死者的后背上,为什么都有一棵生死树 这些图案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我无法想出这些问题的答案,从老左摇头叹气的表情来看,他也没看出其中的玄机。 这时老左开口说道:“我觉得,咱们有必要查一查岭南石家和明教的关系。” 我摇头:“行当里关于明教的文献记载本来就不多,将心思花在这种事上,只是平白浪费时间。不过我有一种想法,老左啊,你说,当年羽山居士创出来的换魂术,不会流落到明教手里了吧” 老左点了点头:“有可能。” 黄玉忠在一旁插上了话:“我觉得你们俩还是去跟梁厚载商量一下对策吧,他脑子活泛,说不定能看出门道来。” 也对。 久留无益,我们立即将后山上的十三具尸体运回村里,老左去了一趟玉米地,将所有的裹尸布都收拢了起来。 老左说,这些裹尸布日后可能派上大用。 和梁厚载聊了聊后山的情况,结果不太乐观,聪明如他,竟也无法看破其中的门道。 不过梁厚载倒是将我们思路扭转到了正路上,他说,实用先前放在石家老村的眼线,应该都是比较得力的手下,毕竟这里的秘密太多,必须严防死守才行。 既然这些人参与了实用在石家老村的行动,也说明实用非常信任他们。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要不要动用大力量去搜捕这群人,既然他们是实用的心腹,应该能从他们口中掏出一些比较有用的信息。 我们几个商量对策的时候,李淮山也在场,这哥们脑袋发热,直嚷嚷着要出去抓人,梁厚载先是让他冷静,接着又分析道:“实用既然敢让这些人守在这里,就说明他不怕组织上派人过来。但就算组织上派人来,也分两种情况,一种是道哥和老仉不来,派其他中坚力量过来查探情况,如果那样的话,他放在这里的暗哨完全可以打一次伏击,将组织派来的人消灭掉,另一种就是道哥和老仉亲自来,那样打伏击就不现实了,实用只能让暗哨撤离。” 李淮山又插上了嘴:“现在你们家道哥和我们家掌柜的不都来了吗,那还怕什么,赶紧出去抓人啊” 我赶紧摆摆手,示意李淮山保持安静。 梁厚载脾气好,也不见怪,接着说道:“他们不敢在这里伏击道哥和老仉,是因为这里没有打伏击的条件,加上实力差距过大,只能跑。李淮山你先别插嘴。这一代的地形我看过了,地势复杂,炁场流动的脉络极不清晰,不利于布阵,所以我才说,这里没有伏击道哥和老仉的条件。可如果换一个地方呢,换一个可以提前布阵的地方,这帮人未必不敢下手。” 他的意思我明白了,如果我们现在追出去,很可能就掉进了实用设计好的陷阱。 说不定,实用的人正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等着我们呢,只要我们一脚踏进去,就会被暗算。 这是个陷阱 可是回过头来想,假设我们不追出去,这伙人岂不就能轻轻松松地从容撤退了到时候他们分散地藏在深山老林里,再想找到他们就难了。 再假设一下,如果我们在这些人撤离之前就来到这里,会发生什么具体会发生什么我也说不清楚,但我知道,在这个山坳子里,除了实用的暗哨,还有二十九个无辜的村民。如果到时候对方以村民的性命来要挟我们,我们该怎么做 这的确是实用的风格,他的计策都非常完美,不管你接招还是不接招,最终收益的人永远是他。 李淮山急了:“那咱们到底追还是不追” 梁厚载深吸一口气,可老半天也没把这口气给吐出来,一旁的老左也陷入了沉默。 我琢磨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把杀手锏祭出来:“小梁哥,给我张隔音符,我去打个电话。” 李淮山没心没肺的:“你就在这儿打呗,谁还拦着你了,要什么隔音符啊” 梁厚载显然也对我的要求存有疑虑,还是老左冲他点了点头,他才从背包里抽出一张隔音符递给我,并告诉我这种符箓的催动方式。 我避开所有人,找了一座空置的土房,贴好隔音符,随后才拨通吴林的电话。 这地方离城区比较远,起初我还担心没信号,没想到第一次拨号就打通了。 我将石家老村的事简洁地复述了一边,并询问吴林,我们该拿那些逃走的暗哨怎么办 吴林分析,如果我们现在追出去,极可能会踏入实用事先准备好的陷阱,这种脑袋一热就往前冲的事儿最好别干,太蠢。这帮人确认自己没有被追踪以后,为了缩小行动目标,一定会分散开来,躲入深山或者某个不被组织注意到的小村藏匿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多了,只要找到这些人中的一个,先将其控制起来,再通过他去寻找其他暗哨,或者直接从他嘴里掏出实用的下一步行动计划都行,反正到时候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的,不怕他不开口。 话说得容易,可问题在于,他们都藏匿起来,我们怎么做才能找到他们。 吴林让我不用担心,这件事他去做,另外他也提到,不要被十三具死尸背后的生死树打乱阵脚,那很可能就是实用的障眼法,说不定他和明教压根就没有任何关系。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但我还是觉得应该查一查,万一实用和明教有联系呢,说不定查清了两者之间的关系,就能推演出实用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呢这都是说不准的事儿。 吴林承诺,这件事他也会帮我查清楚,让我将精力放在更重要的地方,比如尽快去罗浮山查看一下。 我真心觉得当初拉吴林入伙是个极为正确的决定,有他在太省心了。 打完这通电话,我赶紧招呼所有人,尽快向罗浮山进发,吴相松担心实用会返回头来屠戮村民,我只是让金向前联系组织,让组织上派人来安置村民和那十三具尸,金向前电话一打完,我们立马离开,并没有如吴相松提议的那样,等到组织上的人来了再撤。 第1091章 程老汉 离开石家老村以后,我们不敢大意,一路上专挑大路走,避开所有能够布置法阵的山头沟壑,一直到重新进入广东,刘尚昂才大胆加快车速。 罗浮山距离石家老村很近,撑死也就是三个小时不到的车程。 临近中午,我们终于在罗浮山景区下了车,随后就兵分四路,进山寻找侃侃道人的下落。 我有种预感,现在想要找到侃侃道人,怕是没那么容易。 可就算找不到侃侃道人,也应该能找到当初我们见到的那个小道姑。 说实话,到现在我还是不相信侃侃道人是实用那边的人,几年前他看到小道姑时那慈父一般的眼神,至今还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中。 那么一个温和慈祥的师父,在我眼里,绝不该是个坏人。 我带着李淮山了黄玉忠直奔我第一次见到青崖子和侃侃道人的山谷,第一次来罗浮山的时候,我的修为有限,还看不穿那处秘境的玄机,可现在,我的修为已远在青崖子和侃侃道人之上,要想找到当年的秘境并不算难。 老左、刘尚昂、梁厚载、金向前、吴相松,五个人,兵分五路进山,到山中佛道两门的道场中询问侃侃道人的下落。 前后约莫花了两个小时,我就找到初见青崖子的那处秘境。 本是万物凋零的时节,可这里依旧绿草青葱,在一棵形态婀娜的桃树下,还摆着一个茶盘、几幅茶具,以及一个遗落在地的拨浪鼓。 我拿起一个茶杯来看了看,里面的茶水早已蒸干,只剩下杯底粘着层薄薄的茶渍。 侃侃道人是个爱茶的人,他绝不会浪费茶水,也不会再喝完茶之后,这就么随意将茶具遗落在原地。 这时李淮山拿起了地上的拨浪鼓,就见有一侧鼓绳断了,从短线的切面来看,应该是被利器直接斩断的。 难不成,侃侃道人和小道姑已经遇难了 我顿时蹙起了眉头,李淮山的表情也是异常凝重。 黄玉忠不知道我们和侃侃道人之间的渊源纠葛,一脸的不解:“你们俩这是怎么了,怎么都是一脸便秘的表情。” 李淮山可能是觉得他这话煞风景,便狠狠回瞪了一眼。 我不想浪费时间,就对他们两个说:“走,咱们去山下和老左他们汇合,一路上多留意周遭的环境,看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 别说,在返程的路上,我们还真发现了一些异常。 在山下的一块草皮上,我们发现了一片随意挥洒下来的血迹,血迹虽乱,但大体能看出是呈喷射状的,推测这片血迹应该是动脉被砍裂后,血液大量迸溅形成。 但目前我们还无法断定,这些血迹究竟来自于谁。 随后我们就在血迹附近查看了一下,发现附近的树木上有散乱的划痕,有一块草皮也被剃秃,不知道是谁,为了掩盖这里曾出现过战斗的事实,用一堆枯草挡住了那块光秃秃的地皮。 我细细研究了一下周围的光景,叹气道:“战斗非常激烈,对方应该是个与侃侃道人不相伯仲的高手。” 黄玉忠撇嘴道:“可惜时间间隔太长了,血迹上的味道已经散尽,要不然就能凭借血腥味儿判断出那位侃侃道人的去向了。”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毛用啊。 我朝李淮山和黄玉忠招招手,立即带着他们朝山下走。 这边我们刚回到山脚没多久,另一边,老左他们五个也匆匆忙忙地赶回来了。 他们问遍了罗浮山中的同道,可得到的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不管是那个门派的人,都没听说过侃侃道人这么一号人,倒是有些人见过那个小道姑,但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哪个门派的,只知道她经常到道观里上香。 有听说过侃侃道人的名号,这怎么可能 难不成侃侃道人在山里隐修了太长时间,他的同门师兄弟都已经去世,年轻人早就不知道自己的宗门里还有这么一位大字辈的前辈了 这种事怎么想都不现实吧,就算一般的宗门子弟没听说过他,掌门也应该知道他的存在吧。 但听老左那意思,他询问过的几个掌门,都没听说过侃侃道人的名号,甚至有人直言侃侃道人这个称呼很怪异。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我特么到现在才想起来,侃侃道人这个称呼,本来就是青崖子出于玩笑的心里,起得一个外号,至于侃侃道人真正的道号,我们都不知道,青崖子自己也不知道,那次见到他和侃侃道人的时候,青崖子就亲口说过,由于他从认识侃侃道人开始,就没叫过侃侃道人的道号,所以压根也不知道侃侃道人的道号究竟是什么。 麻烦,真是天大的麻烦 思来想去,我也是没了办法,才开口说道:“山上不是还有很多开店做生意的人吗,问问这些人,说不定他们听说过侃侃道人。那什么咱们还是分头行动,保持联络。” 在场的人都知道时间宝贵,没有人浪费时间,刚聚起来的大家立即如撒豆子一样撒向了四面八方,继续打听侃侃道人的下落。 放着宗门里的同道不去问,偏偏去问山里头的行外人,这实在是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无奈选择,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半个小时以后,刘尚昂那边传来消息,说他找到了一个奇人,而这个人恰恰知道侃侃道人和小道姑的下落。 他口中的那位奇人姓程,是个在罗浮山卖佛珠的,年纪在七十岁上下,身材消瘦,气质不凡。 而刘尚昂之所以说这位程老先生是个奇人,是因为刘尚昂一找到他,他就断定,刘尚昂是来向他打探侃侃道人的消息。 得到消息以后,我二话没说,赶紧招呼李淮山和黄玉忠,朝程老汉的店面那赶。 等我们进店,其他人已经到齐了。 “侃侃道人在哪”前脚刚踏入店面,我就急匆匆地发问。 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人从人群中闪了出来,抬手朝我一揖:“你就是仉家的小二爷吧” 我看他身法轻灵,抬手时袖带着微风,袖口拂动的力道相当凌厉,猜测这人定然手段不俗。 不过他虽然脸色平淡温和,但行止之间透着一点点浮躁,这让我不由地心生警觉。 像这种表里不一的人,大多不是什么好鸟。 自打得到了心眼传承以后,我就变得越发难以信任别人了,因为不管是谁,都是演戏大于实诚,大家初次见面时,大多时候都带着一丝做作,而这种做作被心眼放大以后,就会给人以极为不适的感觉。 虽说心里怀疑对方,但礼数还是要有的,我也抬手一揖:“仉若非。” 时间紧迫,我也不想多做寒暄,一放下手,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侃侃道人在哪我要见他。” 程老汉一笑:“听小二爷这口气,倒是生硬得很啊。你找他做什么” 我实在无法信任这个程老汉,自然也不打算说实话,可问题在于,我是阴差,不会说谎啊 老左和我一体双生,不用我开口,他就上来打岔道:“我们要从侃侃道人手里借一样东西,这些人却找不到他人了。您要是方便的话,能带我们去见他一面吗。我们和侃侃道人的关系要好的很,都是自己人。” 程老汉依旧笑着:“他一个大活人,你们想找他,给他打个电话不就行了还有麻烦我吗” 你大爷,既然不用麻烦你,你把我们都叫过来是几个意思再说了,要是能打通侃侃道人的电话,我还用得着这么怀疑他么 我心里正烦,忽见程老汉偷偷朝我这边瞥了一眼,但很快,他又将视线转移到了老左s身上。 这个老头好像是试探我,他在试探什么 想到这儿,草丛里的那片血迹立即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他似乎是想看看,我知不知道侃侃道人曾在罗浮山与人交手的事,刚才他说出“一个大活人”这几个字的时候,确实在“活人”而字上用了重音。 我们只见血迹,未见侃侃道人的面,当然不知道侃侃道人是死是活,如果他说出“活人”二字的时候,我的表情有异,那就说明,我已经知道侃侃道人遇难的事实,当然,遇难,未必就是死了。 眼前这个糟老头子,绝对不是好人 得亏我从一开始就没认为侃侃道人已经殒命,要不然的话,刚才肯定会露出破绽。 我开口道:“这个牛鼻子老道,也不知道手机是欠费了还是没电了,一直打不通。” 这我可没说谎,我确实不知道侃侃道人的手机为什么打不通。 程老汉盯着我的眼,片刻,他才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麻烦一趟,带你们去见他吧。” 说话间,便有一个店员双手探过柜台,将一把红木拐杖递给了程老汉,程老板抓起拐杖的时候,手腕迅速下沉了半厘米,随后才手腕一翻,将拐杖压在地上。 老头子的轻身功夫那么好,还用得着拐杖而且从手腕的不正常下沉来看,拐杖的重量要比表面上重不少,想必,杖杆内部应该是中空的,里头裹着金属打造的武器。 第1092章 地下水渠 程老汉也知道屋子里的人大多是行家里手,便主动解释道:“路上凶险,不得不带上防身的家什。” 我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程老汉让伙计们看好店面,然后就引着我们出了门,说是要去侃侃道人常待的地方。 临出门时,梁厚载朝我投来一道担忧的目光,我朝他闭了闭眼,示意他不用太过担心。 这里怎么说也是罗浮山,我就不信,这个程老汉会提前在哪里布个阵法等着我们。 再说了,就算他布了阵,我们应该也能破得掉。 程老汉一出店门,就笔直朝着罗浮山的后山走去,他的脚步非常干练,速度算不上太惊人,但也着实不慢。 我们绕过了几条山路,直接进了后山的密林里,此时程老汉的拐杖就开始发挥作用,每到一些比较崎岖的地方,他都要用拐杖撑着地,以便维持重心平衡。 进林子之前,我们曾在半路上遇到几个下山化缘的和尚,这些和尚看到我们,大多会稍微停下脚步来观望一下,但他们似乎对程老汉不敢情绪,视线主要在老左身上游离。 老左身上的灵韵浑厚,正气又足,确实是个化缘的好对象,可同时他又一脸的威严,和尚们观望半天,却都不敢凑近。 期间我留意到,程老汉似乎有些妒忌老左,他朝着老左瞥了两眼,眼神中满满的不甘。 再者,这个程老汉体格相当硬朗,走了那么久的山路,大气都不喘一下,脚下也依然轻灵迅捷,按说他根本用不着拿拐杖去维持平衡,可到了林子里以后,他却突然摆出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好像不用一下拐杖就站不稳似的。 这要是放在三四年也别三四年前了,就是放在一两年前,我可能都看不出他身上的问题,但这些年常常在外行走,见得多了,想得自然也多了,在我眼里,这个糟老头子的演技实在不怎么高,最起码比影帝级别的老左差远了。 看到他那副扭捏作态的样子,我愈发肯定,这老头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这时梁厚载又朝我这边瞥了过来,眼神中的担忧比之前更深了。 我抬起手掌来,平着向下压了压,做出一个“沉沉心”的手势,让梁厚载不用太慌张。 其实我也知道梁厚载在怕什么,他是怕,山里头除了程老汉,实用还有可能安置了其他暗哨,如果我们走到山林深处,程老汉联合暗哨一起发难,我们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另外,他也担心山里头可能提前布置了对付我们的阵法。 梁厚载就是这么一样小心到极点的人,要知道这里可是罗浮山,在这种地方,是随随便便就能布阵的吗,你刚布个阵出来,山上的同道很容易察觉到林中炁场异常,然后就找人搜山,顺便把你的阵给清理了。 实用也不太可能在这里设置暗哨,罗浮山佛道两家的同道都不少,其中也不乏修为、手段高超的好手,在这里放置暗哨,要是让这些同道发现了,那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当然,阵法确实可能存在,暗哨也有可能存在,只不过几率都很低而已。 应该说,按照实用的性格,这两件事发生的几率无限趋近于零。 “快到了。” 这时队伍前方突然传来了程老汉的声音。 他站在半山腰上,一边转过身来喊话,一边抬起手,指向了西北方向的一条小山谷。 老左用手在眼眶上搭了个凉棚,朝着山谷方向观望片刻,而后问程老汉:“那是侃侃道人隐居的地方吗” 程老汉摇头:“不能说隐居,应该说闭关,他的小徒弟也在那。” 说着,程老汉就迈开腿,朝着山谷方向走,老左跟在他身后,闲话家常似地问:“侃侃道人的道号究竟是什么,我在山里转了好几圈了,甭管问谁,都没听说过侃侃道人的名号。” 程老汉笑得很不自然,但他背对着老左,老左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语气中掺杂着笑意:“嗨,他呀,连他自己都忘了自己的道号是什么了,这些年大家都叫他侃侃道人,叫惯了。” 老左接着问了句:“你认识青崖子吗” 程老汉眼中闪过一道凶光,但语气依旧十分平稳:“听说过,但我只知道他是侃侃道人的朋友,其他的就不太清楚了。” 老左先是点了点头,隔了小片刻,又问了句:“程先生应该是个用剑的高手吧,我也用剑,有时间,咱们可以切磋切磋。” 程老汉敷衍似地说道:“您真是好眼力,我确实是练剑的。不过都是闭门造车,没什么实战经验。”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中是带着轻蔑的,那样子分明就是“像你这样的后生仔,没资格跟我切磋”的意思,不过我听得出来,他这番话也不完全是家伙。 比如提到“闭门造车”这四个字的时候,他的语气就比较诚恳。这货一看就是实战经验严重不足,他要是实战经验足,不用比试就能看出来,老左的剑上功夫比他厉害多了。 大家都是练剑的行家,孰强孰弱,一眼就能看出个大概。 进了山谷以后,程老汉先是带着我们来到一座约莫也就两米多宽的小瀑布前,随后又顺着瀑布旁边的山坡一路向前爬,还示意我们跟紧点。 一直到了临近山顶的时候,程老汉才停下脚步,说“到了”。 这地方就是个倾斜角度很大的坡道,坡上的植被很茂盛,但大多枯了,除了植被,还能看到一些突起的大石,可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要说侃侃道人在这种地方闭关,鬼都不信,不但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关键山坡上湿度很大,比较滑,连长时间站立都非常难。 李淮山嘴最快,这会儿直接质问程老汉:“我说老头,你这是逗我们玩儿呢么,这地儿连个山洞都没有,侃侃道人在哪儿闭关啊难不成他把自己埋在土里头了” 程老汉也不和他斗嘴,只是径自走到了一块拱形的大石后面,用拐杖戳了戳石根下的土壤。 只是这么轻轻地一戳,拐杖竟然直接没入了土中,而且一下子就没进入大半截。 这片看似寻常的土层下面,竟是中空的 程老汉之前好像也不太确定石头后面的土壤是不是中空的,此时见拐杖的大半截都轻松没了进去,脸上立即浮现出了十分兴奋的神情。 就跟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似的。 他的这种表情加深了梁厚载担忧,我看到梁厚载用力皱了两下眉头。 程老汉转过头来对我说:“咱们得进去找他。” 不等我开口说话,他便将拐杖夹在腋下,纵身一跃,整个身子都扎入了土中。 石头后面土壤就像是沼泽里的泥浆一样,程老汉沉进去的时候,土壤上竟还出现了涟漪,现在程老汉已经消失了,可涟漪还没有完全消失。 我和老左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是副眉头紧皱的表情。 到底该不该跟下去 在小片刻的思考之后,老左就做出了决定:“你先下去看看情况,我拉着阳线。” 这番话说得很简单,但不妨碍我明白老左的意思。 让我先下去,这个选择是正确的,因为我们不能确定土壤下的空间里有没有毒气,一般的机关、术法,老左他们都能抵挡一下,唯独毒气,是他们难以防备的。 我撒开手腕上的阳线,将八卦钱交给老左,让他拉着我,随后我也纵身一跃,整个身子陷入了土层之中。 这片土层就是到虚无的幻象,我身子下坠的,没有感觉到丁点的阻力。 穿过土层只有,就是一条笔直向下眼神的通道,通道的深度也就是三米左右,下方是条人工修建的水渠,渠中有水,而且流速还不慢。 落地以后,我便在黑暗中搜顺了一下程老汉的踪迹,他并没有如我想象中那样,在渠岸上的等着我们,方圆五百米的黑暗中,已经找不到他的踪影。 本来我还以为,他会趁着我落地的瞬间杀过来,没想到竟然提前跑了。 眼见暂时没有危险,我就用力扯了一下手臂,直接将老左也给拉下来了。 他这么一下来,其他人肯定会前后脚地跟下来,也省了我再回地面上给他们报信了。 老左落地时,青钢剑已经出鞘,但见渠岸上只有我一个人,才松了口气,长剑归剑鞘。 我正端着手电,朝水渠里打光,就见渠中奔腾的流水呈现出一种过于鲜艳的淡绿色,水中不时有大量气泡涌出来,就像是水面下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换气。 老左走到水渠旁,感应了一下水中的炁场,说道:“是死水,里面的尸气比较重。” 说着,他也端起手电,让光束笔直照向了水渠的上游。 渠中的水明明是流动不息的,老左却说它们是死水,那就说明,这些水实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反复循环,我怀疑,水中浮现出来的绿色,应该来自于铜锈,在地底的某一个区域,肯定存在大量的青铜造物。 第1093章 悬尸 老左站起身来,朝着水渠的上游和下游分别打了打光:“姓程的呢” 我颇有些无奈:“那家伙轻身功夫不错,我下来的时候就跑没影了。” “你说他引咱们到这儿来,究竟想干什么” “难说” 我正说着话,就听身后传来呼呼啦啦一阵噪响声,后面的人全都一股脑地下来了。 老左拿灯光照了照他们,就见所有人都是一副紧张兮兮的表情。 也真是难为他们几个了,他们这么忙里忙慌地下来,肯定是怕我和老左遭遇了不测。 见我们俩都没事,大家才松了一口大气。 梁厚载对我多少有些埋怨,一路上,他两次用眼神提醒我要小心,可惜我没听,还是跟着程老汉到了这里。 他说,之前他给我使眼色,是想让我在半路上就对程老汉下手,先控制住他,再从他嘴里问出侃侃道人的下落,那样也总好过被人牵着鼻子走。 但在我眼里,梁厚载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还是不够了解实用。 假设,程老汉确确实实就是实用的人,那么实用既然敢把他放在罗浮山,就说明他不怕我们将程老汉抓住,因为就算你抓住他,他一样什么都不会说。 还不如跟着程老汉多走一段路,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线索。 别误会,我和梁厚载没吵起来,只是心平气和地交流了一下自己心里的看法。 而且这场对话也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就被黄玉忠给打断了。 当时我正和梁厚载说这话,黄玉忠突然朝着水渠下游奔了过去,他的速度很快,跑起来像阵风似的,我心里疑,就问他发现什么了。 黄玉忠边跑边应声:“你不是说,侃侃道人有个小徒弟吗” 我问他发现什么了,他却提起了小道姑,难不成,小道姑就在水渠附近 对于侃侃道人的这位小徒弟,我真是打心底里喜欢,这孩子俏皮得很,但也单纯善良,而且小脸肉头头的,还水嫩,认谁见了都心生喜欢。 此时听黄玉忠这么一说,我立即有些紧张,心想小道姑可别出事咯,于是也撒开腾云步追了上去。 跑了没多久,我就看到前方五百米左右的地方有件小孩子穿的袄子,虽说鬼眼看不出袄子的颜色,但大致能看出它还是新的,只不过沾了水汽,变得湿漉漉的。 我在黄玉忠之前来到小棉袄跟前,将它捡起来仔细看了看。 这件衣服的款式和小道姑以前穿的道服差不多,只不过加厚了,可以御寒,衣服的左袖完全石头,衣角上还沾有血迹。 只不过目前还不清楚,这些血究竟是小道姑的,还是别人的。 黄玉忠将手电光扫在袄子上:“是那孩子的吗” “八成是,你怎么看到它的” “这件衣服上有非常微弱的亮光,好像撒了荧光粉。不过光线很淡,我也是花了不少力气,才确定这地方确实有东西。” 说着,黄玉忠关了手电,我才发现棉袄上确实散发出了非常微弱的暗光,如果不是离得这么近,我的肉眼根本无法发现这么弱的光芒。 为什么小道姑的袄子会遗落在这里,而且上面偏偏还带着微弱的荧光粉。 心里想着这些,我就端起手电,将光束打在了渠岸上。 这里的渠水流速似乎稍微慢一些,临近的渠岸也像是被溅过水,异常潮湿。 这时老左也带着人过来了,我晃了晃手电,让光束在水面上来回扫动两下:“我怀疑这底下可能有条水道。” 老左蹙眉:“怎么着,你想潜下去看看” 我摇头:“我先在这盯着,你们沿着水渠走一走,观察一下水渠周边的环境找到要找到它的源头和尽头。” 老左是个爽利人,二话没说,立即让大家分头行动,一拨人去上游查看,一拨人去下游。 只有梁厚载在临行前问了我一句:“你真打算潜下去啊” 我只是摆摆手,不置可否。 下与不下,还得在水渠的结构被摸清以后再做决定。 没多久,老左他们就会回来了,他们顺着水渠走了一个来回,发现渠岸只有两公里长,上下游的尽头都是实心的岩层,这些岩层将旱路彻底挡住了,只在靠近渠道的地方开有方洞,让水得以正常流淌。 这么一来,我便当场下了决定潜到水底看看。 渠岸两侧都没有旱路可走,程老汉还能去哪他能够消失,肯定是走了水路。 我下来的时候就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那时候他应该就已经入水了。 刘尚昂的背包简直就是个百宝箱,他一早就准备了防水眼镜和水下探射灯,还准备了一些防水性极好的橡胶袋。 我放下背包,将幽冥通宝和梼牙、八卦钱、陈米这一类的法器都放在防水袋里,随后就拎着一个探照灯下了水。 水渠的宽度也就是的三米左右,但由于水中的颜色较重,判断不出渠底究竟有多深,直到将整个身子潜入水中,拿探照灯这么一照,才知道这特么压根不是什么水渠,简直就是一条宽度只有三米多的水下深渊。 光束在水中穿越了将近十米的距离之后,就没有力量继续向下延伸了,所以我也只是知道,从水底到水面,至少有三层楼的高度。 我晃动探照灯,朝着周围照了照,发现正前方的渠壁上开了个圆洞,洞宽两米左右,很容易通行。 随后我就游到洞口前,先是朝里面打了打光,又倾斜探照灯,让光束照着洞口内的斜上方照射,和预想中一样,光束向前延伸了约莫七八米,就投下了硕大的光斑,说明那个位置就是水面。 我憋着一口气,快速游回水面,招呼其他人下水。 老左问我水下什么情况。 我实话实说:“融在水里的绿色颗粒应该具有阻断炁场的作用,我下去以后,鬼眼就没法发挥用处了。水渠很深,渠壁上开了个洞,进去以后斜着向上游七八米就能钻出水面。大家憋气憋得足一点,万一半途中碰到问题,多半口气就能保命,少半口气就没命。” 李淮山冲我乐:“都是老手了,这种事儿不用特意嘱咐。” 就是因为所有人都是老手,我才怕大家掉以轻心,毕竟是在水下,多一份小心,就多一份保命的机会。 万一真的遇上危险了呢。 刘尚昂正给其他人分发潜水镜,我就离开渠岸,又一次潜到了水中。 刚才朝着洞口上方打光的时候,我隐约看到光束周围好像有一些影子,当时没有特别去留意,可后来我越想,越觉得那那好像是都是人影,心里觉得不是味道,于是才先大家一步下来看看。 游进洞口的同时,我就端着探照灯朝周围打光。 在光线的照耀下,一个个漆黑的人影显现在眼前,这全都是用铁链倒吊在水中的尸体。 我没办法判断出这些尸体究竟存在了多久了,但从外型上来看,他们就和活人没有太大差别,除了浑身上下都变成了油亮的铁黑色,周身看不到腐烂的痕迹,肉身十分饱满,但并未因为常年被浸泡而出现浮肿。 我特意朝着其中一具尸体游了过去,仔细朝着它身上、脸上打光,想看看这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可当光束顺着他的脖子一直向下移动,眼看就要直照在眼皮上的时候,尸体突然急颤一下,接着就将眼皮张开了。 活的 由于它的手脚都被铁链捆得结结实实,我倒也不怕它对我不利,只是稍稍离它远了一些,依旧端着探照灯,仔细查看它身上的细节。 这时老左他们也潜下来了,老左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也停了下来,朝尸体身上瞥了一眼。 我指了指水面方向,示意其他人先上去,只有老左留了下来。 老左拿出青钢剑,在尸体的手臂上划出一道口子,立刻就有大量黑血顺着伤口涌了出来。 这些血大概是有毒的,老左一看到血雾顺着水散开,便立即摆动四肢,朝着水面游了过去。 我也没再耽搁,反身追了过去。 钻出水面以后,眼前就是一座百平米左右的孤岛,岛对面连着条用大石桩拼接起来的旱路,很长,不知道通向哪里。 我这边前脚刚刚上岸,老左就冲我嚷:“快,把刚才那具尸弄上来,我研究研究。” “你自己怎么不去” “尸血乌黑,肯定含有剧毒,我可没有你那样的抗毒能力。别罗嗦了,快去”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折身回去,将那具尸体,连同用来牵制它的锁链都一并拖上了那边。由于动作太大,捆在尸体脚踝后的锁链触碰到了另一具尸体,那具尸体也立刻睁开眼,并暴躁地扭动起来。 在水里的时候,我没有感受到一丁点尸气,可当尸体上岸以后,空气中却弥漫起了一股极端狂躁的尸气,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股尸气中,竟然还掺杂着一股中正醇厚的阳气。 我问老左:“这特么还是邪尸么” 老左瞥我一眼:“尸气这么重,当然是邪尸。” 第1094章 水牢 最让我感到不舒服的,还是夹杂在尸气之中的那股醇厚阳气。 按说阳气本身就能拿来镇尸邪,邪尸身上不应该具备这样的炁场。 老左抽出青钢剑,又在邪尸的肩膀处划了道口子,一时间黑血四溢,空气中飘起了一股极为浓烈的恶臭。 邪尸好像能感觉到疼痛似的,肩膀收了伤,它就开始剧烈地扭动起了身子。 老左给我使了个眼色,我明白他的意思,立即从防水袋里摸出一颗御毒丹,甩手朝着他脸上扔了过去,他快速张口,凌空接住丹药,当场吞服下去。 等药效上来了,老左才用青钢剑蘸起一点点尸血,放在鼻子前仔细闻了闻。 我冲老左扬扬下巴:“闻出什么来了” 老左怔了怔神,说:“有股甜臭,应该是蟾油的味道,看样子,罗浮山的人本来打算将这些尸体都炼化成铜甲尸。哎,也不对,他们在尸身中注入阳气,铜甲尸就无法成尸了。” 李淮山插嘴道:“罗浮山怎么说也是行当里的名山正教,怎么还养起铜甲尸来了” 我说:“这地方有年头了,而且找不到多少活人留下来的踪迹,我估计罗浮山的人有可能都不知道山里还有这么个地方。” 老左摆摆手,示意我和李淮山安静,而后他就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地上的邪尸,又是翻眼皮,又是翻嘴唇的,有一次老左盯着邪尸的胸膛出神半天,我就在想,他不会是想把这具邪尸就地解剖了吧。 好在老左没这么干。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老左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看着我:“好像是个阳阵。” 我没反应过来:“什么玩意儿” 老左沉了沉气,说道:“水底下的邪尸,组成了一个大型的阳阵,我也看不出这个阵法中的每一道玄机,但大致能看出来,布阵的人很可能是个邪修,名门正派的人可不会用邪尸布阵,但他的目的应该是好的,这些邪尸组成的阵法炁场结构中正平和,阳气充沛,刚猛之中却留有半分生机,要是没猜错的话,他很可能是想借这个阵,压住某种信邪之物。” 阵中留有生机,可不是为了让邪物有机会离开,这应该是就是怕后人误入此地,才为入阵者留下了一条生路。 布置这道阵法的人,心地还算善良。 所谓邪修,只是说他修炼的法门比较邪性,但这样的人未必就是恶人。 我问老左:“你是说,墓里头还有厉害的邪物” 老左撇撇嘴:“十有八九。不过我觉得,这地方可能不是个墓,它更像个牢房。” 就在老左说着话的时候,黄玉忠翻转手电,朝着周边扫了扫光。 在我们脚下的这座孤岛上,就能看到很多年代不明的金属橛,橛子里套有铜环,由于常年潮腐,铜环上面都裹着一层厚厚的绿锈。 从铜环分布的方式来看,它们应该都是用铜橛镶在地上的手铐和脚铐。 想必在很久以前,这里有可能是座专门用来行刑的刑房,直到今日,空气中依然飘着凄凄惨惨的哀怨之气,如果这道炁场再浓烈一点,我们说不定还能听到当年行刑时的凄凄哀嚎。 眼前这一幕,又让我想起了泅水荡底的暗房。 “水下还有笼子”刘尚昂突然吆喝了这么一声,我们老左赶紧凑过去查看情况。 当时刘尚昂的手电筒正对着孤岛旁侧的水面,光直接压进了水面里,就在距离水面约莫半尺深的地方,浮现出了一个青铜栅笼的笼顶。由于水中的铜绿色太浑实,此时我们只能看到笼顶部,更深的地方已经无法看到。 老左指了指水面,对我说:“拉出来看看。” 正好我也有这想法,于是就没耽搁,一个箭步踏到岸边,双手探入水里,搂住笼顶的栅杆,用力向上一拉。 栅笼的重量比想象中要轻,我刚一用力,它就立即被拉出了水面。 这笼子也就是一米二的高度,由于潮锈太过严重,基本上看不出它原本的样子,只能看出一个圆形栅笼的轮廓,以及落在笼底的一截胸骨。 那是人类的胸骨。 我估计笼子里原本应该有整整一副骸骨,只不过刚才笼子出水的速度太快,其他的骨头都滑落了。 老左仔细看了看笼子里的胸骨,眉头紧蹙地说:“这个人死之前,体内被注入过大量生气,这也导致了他的骨骼发生异变,至今都没有腐烂。” 我不解:“注入生气” 老左解释道:“这样可以让笼子里的人以极慢的速度死亡,正常人不吃不喝被泡在水里,挨不了多久就没命,可这个人,就算是浑身上下的皮全都被泡下来一层,也死不了,直到潮气侵入心肺、泡烂了经络,他才会死,而这样的过程,至少要持续两个月以上。” 说到这儿,老左先是一顿,随后他也提到了泅水荡底的暗房:“还记得鬼阴山的暗房吗” “当然记得。” “我怀疑,这里很可能也是个类似于暗房的地方,建造这个水牢的人,比成化年间的锦衣卫更没人性。” 水牢,我觉得老左口中的这个词汇实在是贴切无比,这座四面环水的地下建筑,的确是一座水牢。 之后我们又朝水面下扫了扫光,果然发现孤岛两侧的水中摆满了同等规格的青铜栅笼。 每一个笼子的高度都只有一米二,直径非常窄,正常人被塞进去以后,只能蜷缩着大半个身子,并用力将腿伸出栅栏间的缝隙,才能勉强保证脊椎不在短时间内被压断。 光是蜷着身子,一动不动地坐在栅笼里,就够难受的了,再加上被潮气渐渐泡烂心肺和经络的感觉,遭受这种痛苦的人,简直生不如死。 也难怪这地方的怨气历经数百年不散了。 本来老左让我们查看水下的情况,主要是想看看这一带还有没有其他的特殊布置,可查探了半天,我们的发现也只有那些个青铜栅笼,这未免让老左有点失望。 那个布置尸阵的人,似乎没有走上孤岛。 我心中有个很大的疑问,不吐不快:“罗浮山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水牢。” 老左摇了摇头。 梁厚载则开口道:“这确实是个天大的疑问,按说如果有人在罗浮山下建造出这么的水牢,一定会弄出很大的动静,罗浮山的人一定会有所察觉。山上的宗门都是名门正派,如果门中弟子发现了这么一座水牢,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止施工,再不济也会设法让水牢封闭起来,可从眼下的种种迹象来看,这座水牢不但造得十分结实,而且投入使用的时间也很长。” 老左可能是觉得现在讨论这种事毫无意义,于是端起手电,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朝孤岛尽头的桩桥走去。 他有时候就是这样,突然想起一件什么事情来,招呼也不打就直接动手干,我和梁厚载也算是见惯不怪了。 眼看老左前脚上了桩桥,我也招呼大家跟了上去。 这条桩桥本来就是由一根根扎入水中的石桩连接而成的,桩子与桩子之间的间隔距离没什么规律,而且石桩的大小也不固定,我们必须时时看着脚下,才能确保自己不落水。 有些石桩似乎不太稳固,脚踩上去的时候,会有轻微的摇晃感,但不管你怎么摇摆,它也不会断、不会倾倒,仿佛脚下的东西不是石桩,而是一根做过硬化处理的橡胶柱子。 整条桩桥的长度大概在一公里左右,走到桥中间的时候,我已能借着鬼眼看到桥对面的景象。 那里有一座浮在水面上的石台,面积有三分之一个足球场大小,在石台尽头的土壁上,镶着扇半开的青铜拱门。 与此同时,我也留意到老左正用力蹙着眉头,也不知道他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一直到所有人都登山石台,老左才迅速走到石台边缘,俯身敲了敲离台子最近的一座石桩。 他敲打桩面的时候,发出一连串“嘭、嘭”的闷响,那声音,不太像是从石头中发出来的。 老左自然也听出了问题,就见他手指猛地发力,竟将石桩表面捏崩了一条口子。 单论指力,老左比我都要猛一些,但不管手指的力道多强,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将石桩给捏崩啊。 片刻,老左开口道:“这些桩子,都是用骨粉压制、粘合而成,有些桩用胶太多,才呈现出类似于橡胶制品的弹性。” 我说:“骨粉用死人骨头制成的吗” 老左摇头道:“应该不是人骨,人骨的话,颜色会更深一些。骨桩上残留着一些精纯无比的阴气,推测应该是用邪物的骨骼制作而成的。” 说着,老左就将他手里的粉末塞给了我。 借着这些年接触各种古器的经验,我也试着辨别了一下骨粉的成分,从颗粒感上看,这些骨头的质地和千年玄甲有些类似,但细腻度不如玄甲,从华润的程度上看,又有点像没有完全磨细的珍珠粉。 一时间,我也推断不出这些骨粉究竟是用何种动物的骨骼研磨而成的。 第1095章 飞僵 老左沉思了好半天,大概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直立起身子,转身朝石台尽头的铜门走去。 通过鬼眼的视野,我能看到门的另一侧是个面积相当大的墓室,里面整齐摆放着二十多口石棺,每一口棺材的棺盖都严严实实地封着,谁也不能确定这些棺材里究竟有什么。 见老左想也不想就朝铜门走去,我忍不住提醒一声:“门对面可不太平。” 老左叹了口气:“这压根就不是个太平的地方。” 说话间,他的脚步依然没有停顿。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今天的老左好像有点不对劲,怎么说呢,就是他现在给我一种浑浑噩噩的感觉,跟失了魂似的。不过很快,我就反应过来,老左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我们发现不了的东西。 要知道老左的心神在所有人中是最稳定的,修为也是最高的,就算这地方真有个迷魂阵,也不该是他最先失神。 再者,老左平时做事情就很认真,不至于到了险地,反倒变得昏昏碌碌了。 他这一脸无所谓的懒散样,肯定是可以作出来的。 作给谁看 心里这么想着,我便不自觉地将视线转向了铜门的缝隙中。 原来如此。 这时老左已经侧着身子钻进了门缝,刘尚昂想要第一时间跟上老左,却被梁厚载挡了一下。 刘尚昂一脸不解地看着梁厚载,梁厚载也不解释,只是冲刘尚昂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妄动。 不愧是小梁哥,竟能先我一步猜透老左的心思。 我知道梁厚载和老左是发小,十多年一起历经风雨,携手在鬼门关走了不知多少个来回,早已培养出了无间的默契,但我和老左是一体双生,说白了其实我们俩在某种程度上几乎可以算是同一个人。 梁厚载能先我一步看穿老左,不是因为那份默契,而是因为聪明。 有时候真是不由得你不去妒忌那些比你智商高很多的人。话有点绕,但理儿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进了铜门,老左的脚步就变得稍微沉重了一些,他这是故意让自己的脚步声更加清晰。 我和梁厚载分别朝刘尚昂,李淮山和黄玉忠做了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都别动。 要是脚步声太多,老左就要白费心思了。 老左走到一口靠近墙壁的棺材前,忽地停下脚步,转身朝铜门这边招手:“都愣着干什么,赶紧进来啊。” 我和梁厚载交换一下眼色,梁厚载推了刘尚昂一把,让他先进去。 刘尚昂从刚才开始就是一头雾水,现在被梁厚载这么一推,好像有点被推醒的意思,他侧着身子钻进铜门后,也特意放大的脚步声。 就在刘尚昂的脚掌第三次落地时候,老左身边的石棺材突然发出“咔嚓”一声爆响。 沉重的棺盖被整个弹飞,与此同时,一道消瘦的黑影从棺材里一跃而起。 不用猜,此时从棺材里蹦出来的人,就是程老汉。 要说这老小子也是够能藏的,竟然躲了这么久才现身。 不过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在这么个地方动手,换成是我的话,我肯定会在孤岛上做点布置,比如,上岸以后,就用利器在靠近岛岸的邪尸身上掏几个血洞,让毒血融入到水里去,这样一来,后面的人只要下水,就很容易中毒。 现在他藏在这么一口棺材里,开棺的时候看似声势吓人,可接下来呢,他吓住了我们,然后快速出手,杀死我们中的一个,再被剩下的人反杀 太傻了吧。 更何况他现在面对的人可是老左,像这种泰山崩于侧都不带眨眼的人物,就那么一声短暂的炸响,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程老汉跃到半当空,便以极快的速度拔出了拐杖里的兵器,那应该是把软件,兵刃出鞘时,我看到了闪烁的寒光,还听到了金属薄片晃动时特有的噪响。 他的速度确实很快,可老左比他更快。 就在程老板拔出兵刃的瞬间,青钢剑已经压在了拐杖的杖杆上。 下一个瞬间,青钢剑划过拐杖,将大半截杖杆和小半截兵刃无声地切断。 自打破关以后,老左这一手天罡剑也愈发精纯了。 由于实力差距过大,程老汉竟都没发现自己的软件已经断了,还甩动手腕,将剑刃甩向老左。 老左压根不和他废话,在他甩剑的同时,青钢剑也带着千钧巨力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程老汉连喊疼的机会都没有,就连人带剑一起飞了出去。 以前见老左和人动手,看不出老左的强大,主要是因为他对阵的人全都是顶尖高手,越是实力在伯仲之间的人互斗,那场面就越难看,必须得碰上程老汉这样的软柿子,才能体现出老左那逆天的实力。 靠着手腕翻转、腰身扭动的瞬间爆发力驱动重剑,再以剑身将程老汉这么一个大活人活活拍飞,现实中可不是经常能看到的。 不得不说,老左确实是个善用巧劲的高手,以前没发现他还有这种能耐。 程老汉重重撞在了墓室的北墙,身子又顺着墙壁滑了下来,这老小子身板确实硬朗,这要是搁在寻常人身上,单单是这么一撞,身子骨就快散架了,可他落地以后竟还能迅速转身,朝着北墙中央的门洞蹿了过去。 老左立即施展开八步神行,旋风一样追了上去。 按照老左的速度,不出五步,必然能拦住程老汉,可就在程老汉还差三四步就能钻进那个门洞的时候,我却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细节。 从鬼眼的视野中,我发现程老汉脸上的表情忽地由惧怕变成了犹豫,随后又变成了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以他的实力,是算不出老左还有多久能追上他的,之所以摆出这么一张视死如归的脸,与老左无关。 我仔细留意老汉的眼神,发现他在奔跑的时候,眼睛一直紧盯着门洞。 而以老左的速度,应该会在门洞附近抓住程老汉。 想到这,我本能地唤了一声:“老左,停下。” 喊话的档口,老左已经到了程老汉跟前,但他也没第一时间出手去抓程老汉,而是在靠近门洞的瞬间突然撤了一步,又和门洞拉开了距离。 而此时的程老汉,已经缩身钻到门洞里去了。 这地方真是怪得很,先是在水里鬼眼失效,现在,墓室北墙上的门洞又一次挡住了我的视线,它就像是一张黑不透光的屏风,让我彻底无法看到门另一侧的光景。 我快速冲到老左身边,朝门洞里打光,另一侧是条非常深的隧道,程老汉的奔跑速度还不够快,灯光能清晰照亮他撒腿狂奔的背影。 “你怎么撤回来了”我问老左。 老左反问:“你为什么叫我停下” 我们俩互相盯着对方,都没说话。 看到程老汉脸上的表情,我便立即断定,门洞后面一定有着他极不愿面对的凶险。 老左之所以突然撤回来,肯定是因为,他也察觉到了凶险的存在。 良久,我才换了一种问法问他:“你发现什么了” 老左长吐一口浊气:“刚才那一瞬间,我好像感应到了尸魃的气息,不过我也说不清是不是错觉,当时的感觉不太真切。” 罗浮山下竟还藏着尸魃 这东西比凶神还厉害,我们几个的力量加在一起,也没有十成把握能从尸魃面前全身而退。可如果是遇到凶神,只要不出太大的以外,我们几个应该能镇得住。 “你们看那个姓程的” 这时刘尚昂突然吆喝一声,我和老左双双抬起头,朝着隧道里望去。 灯光照耀下,程老汉整个身子都倒在了地上,他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此时正在奋力挣扎,我正考虑要不要救他,就见他身形一闪,整个人忽地从灯光中消失了。 我再晃动手电朝隧道中反复扫光,却无论如何都扫不到程老汉的影子。 他距我们太远,我也没看清刚才到底是什么东西将他给拖走的。 我放下手电,看向老左:“是尸魃么” “像是,又不像是,我也说不清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说话间,老左就转过身,面朝着墓室里的二十多口石棺:“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姓程的选在这里打伏击,是有道理的。” 这边老左的话音还没完全落地,墓室里的石棺便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除了程老汉刚才藏身的那口棺材,其余石棺的棺盖都封得相当结实,现在棺材里的东西想出来,奋力顶撞棺盖,竟让整个石棺都蹦个不停。 没多久,就有一口棺材被顶开,强悍的尸气霎时间弥漫整个墓室。 老左已是青钢剑出鞘,喊一声:“小心飞僵。”,便甩开膀子冲了出去。 我定睛朝那口被冲破的棺材一看,就见一个身穿短打的老人正站在棺材沿上盯着我看,这家伙乍看好像没什么问题,但稍微观察得仔细点,就能发现他的瞳孔里正散发着淡淡的绿光,而且那股破棺而出的冲天尸气,也正是来自于它。 单这形象,好像和我熟知的飞僵不太一样啊。 第1096章 三年河东 老左一个箭步欺到飞僵面前,手起剑落,霎时间尸气遮天。 飞僵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青钢剑从左肩一直划到了右肋骨,青钢剑异常锋锋利,加上剑身光滑,常见都从飞僵身子里划出来了,那只飞僵依然像没事似地站在原地。 只不过从它体内急速发散出来的尸气,说明它已经死透了。 只有在邪尸彻底死亡以后,才会出现尸气外放的情形。 老左甩掉剑上的尸血,回头吆喝一声:“御毒丸。” 我也没废话,立即从背包中取出御毒丸,先扔给刘尚昂一颗,剩下人也都有份。 老左没有在第一时间踩罡步镇尸,就足以说明,这间墓室的飞僵不是星力可以镇住的,接下来怕是要有一场缠斗。 缠斗之中避免不了尸血四溅,将御毒丸提前分发出去,也算有备无患。 老左抬手接住御毒丸的瞬间,墓室中突地传来一阵噪响,七口棺材同时被顶翻,每一口棺材里都钻出了一只邪尸。 说起来,我也不确定这些邪尸到底是不是飞僵,毕竟它们和我熟知的飞僵不太一样。 据我说知,飞僵应该是通体异色,有可能是黑色,也有可能是紫色或者褐色,眼中或者无珠,或者眸子呈现异色,这种特殊的邪尸拥有完整的心智,大多会说话。 反正不管怎么样,飞僵都不应该是这种苍白老人的形象。 老左没有我这么多疑虑,邪尸刚一出棺材,他就踏开了八步神行,挥剑扑了上去,刘尚昂和梁厚载也做好了战斗准备,李淮山和黄玉忠慢了半拍,但也开始动手了,就连吴相松都换上了金身,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来得及脱上衣。 只有我和金向前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我站在原地,是因为我对老左的实力相当有信心,金向前站在我身边,是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他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八步神行一经施展开,老左的身形就像到劲风一样在墓室中来回流窜,每到一只邪尸面前,青钢剑就快速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黑影,当这道影子消失的时候,邪尸也如同木头一样被斩成了两段。 刚开始邪尸不做反抗,是因为刚刚从棺材里出来,还没恢复行动能力,脑子可能也有点懵,不过没等多久,就有邪尸回过神来了。 古尸起尸之后,有两件事是必做的,一是杀戮,二是进食。 而对于他们来说,我们这些活人的鲜血,恰恰是最好的滋补品。 现如今,墓室里的邪尸已全部苏醒,老左趁着它们懵懵懂懂的机会快速干掉了六只,但他杀尸的速度,终究比不上邪尸回过神来的速度。 墓室中顷刻间乱成一团,几乎所有人都和邪尸缠斗在了一起,除了我和金向前。 我在默默观察这些邪尸,企图从他们身上看到一些先前大家都没有发现的门道。 就在我专心观察战局的时候,有一只邪尸四肢着地,顺着地面急蹿而来。 我一早就发现了他向往这边扑,之所以没有提前做出防备,是因为,我觉得老左会替我拦住他。 很可惜,老左现在被六只邪尸围住,没心思管我这边的事儿。 眼看邪尸就要到眼前,我才迅速在体表裹上阴壳,扎一个马步,朝着地面砸出一记直拳。 我对邪尸的移动速度进行了简短的计算,这一拳砸下去的时候,他的脑袋应该正好能碰到拳峰。 可没想到这东西反应速度非常快,拳路还没打实,它的身形就忽地一顿,竟在离我不到一尺的地方停下了。 我心叫一声不好,轻敌了 下一个瞬间,它就腾空而起,直冲着我的腰顶了过来。 到了现在,我才明白老左为什么说它们是飞僵,它朝我顶过来的时候,确实是双脚离地,飞在半空中的。 我一直弄不明白,飞僵到底是怎么摆脱地球引力飞起来的,这个问题到现在也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 它的速度急快,我一时间躲避不及,被顶了个结结实实。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肠子都被压在了一起,差点把饭都给吐出来。 这家伙不但速度快,力气也非常大,我试着用脚撑住地面,以此来稳住身形,没想到脚掌提供的摩擦力根本不足以和飞僵的冲击力抗衡,仅一个瞬间,我就被他顶出了三四米。 要是顺着这股力量一直后退,我的后背、脊椎,就得跟墓室西侧的石墙来一次零距离亲密接触。 以这么快的速度冲撞墙壁,就算是不死,身板也给撞散了。 无奈之下,我只能快速抬起双脚,锁住飞僵的脖子和腰,用力拧动身子,带着它在半空中迅速旋转了好几圈。 陀螺般的急速旋转一下子就卸光了它身上的力道,这一下它好像再也无法抵御地心引力的召唤,呼哧一声栽在了地上。 我和它依旧顺着惯性朝石墙滑去,好在有了背包提供的摩擦力,滑的速度很快慢了下来。 趁着飞僵还没有稳住身形,我单手卡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催出震劲,一拳震碎了它的脑仁。 强烈的尸气立即从它的鼻口里散发出来,期间还带着浓烈的尸臭。 为了避开这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我只能迅速将它放开,自己顺着惯性滑出一米以后,才用手撑住地面,快速站起来。 老左一边和邪尸拆招,一边冲我这边大喊:“小心点,别在阴沟里翻了船。” 听到老左的话,再看看被我镇杀的飞僵,我心里不由地有点小感慨。 当年在渤海墓底的,我和吴林差点就被几只飞僵索了命去,在那时候的我看来,飞僵,绝对是这辈子都无法镇杀的强大邪物。 可现在,它们竟被老左形容成了“阴沟”。 的确,与我们这些年面对的其他邪祟比起来,飞僵确实算不上厉害角色。 不过话说回来啊,我觉得吴林这些年变化也很大,当初我在渤海湾底遇到他的时候,他的能耐比之现在可差远了。 心里正分神,又有两只飞僵压了过来,这一次我不敢再轻敌,立即使出了牙拆八式。 第一只飞僵又是在距我不足一尺的位置突然停滞身形,这一次我没有给它离地飞驰的机会,施展腾云步欺身过去,腰身急扭,插到飞僵的左侧,接着用手指狠狠顶中了它的肋骨,并将震劲催入它的体内。 随着一阵骨骼碎裂的声响,飞僵身子迅速倾斜,我看准机会,对准它的脑袋就是一道震劲,直接摧碎脑仁。 第一只飞僵身上刚刚散发出浓郁的恶臭,第二只飞僵也到了我跟前。 我快撤一步,本来打算用脚后跟击碎它的踝骨,再向后压肘,直取它的天灵盖,但也就在我刚刚撤出脚步的同时,就听“嘭”一声闷响,飞僵的脑壳就像西瓜一样爆开了。 那味道就别提了,我怕被那些臭到无以复加的东西溅到,赶紧施展腾云步闪到一旁。 刘尚昂笑呵呵地朝我敬了个礼:“不用谢” 谢你妹的谢,差点崩我一身脑浆 这时老左那边战斗也快到尾声了,他被六只飞僵围住以后,便停止移动身形,只是对着攻过来的飞僵不断挥动长剑。 天罡剑法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固定招式,但每出一剑,必然迅捷凌厉到了极点,我曾和老左交过手,当时他的青钢剑还没有开刃,我都能感觉到剑身上有股子非常冷冽的气质,而且这种气质只有在老左挥剑的时候才有,他不挥剑的时候,青钢剑反倒给人一种沉闷、暴戾的感觉。 以前看武侠小说的时候,经常看到“剑气”二字,我觉得老左挥剑时,剑身上浮现出的特殊气质,有可能就是剑气,当然,这只是一种单纯的气质,没法拿来杀人,能杀人的,是剑刃,和持剑的人。 表面上看,像是飞僵围着老左,将老左逼入了绝境。 可实际上,却是那股冷冽的剑劲围住了它们。 老左并不和它们硬拼,它们冲击老左,老左就快速出剑,在它们身上扎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洞,飞僵的心智确实很完整,后来它们发现老左实在不好招惹,就想要撤退了,可只要它们退,老左的剑就会朝它们的下盘和脑门攻过去。 下盘剑影重重,彻底封住了飞僵的退路,期间它们还要闪避直取脑门的攻击,于是彻底失去了反守为攻的机会。 老左手里的长剑就如同一道封印,彻底将六只飞僵封在了原地,从对上老左的那一刻开始,它们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那就是被老左活活耗死。 青钢剑上的阳气是很足的,虽说这种阳气无法直接镇压飞僵身上尸气,但总归对尸气还是有一定的消融作用,随着飞僵体内的尸气不断流出,另加不断有尸气被阳气驱散,很快,这些邪尸就会失去生命源泉,成为真正的尸体。 老左没有让这个过程持续太久,当六只飞僵因为尸气大量流失而变得动作迟钝时,老左突然换了剑路,变刺为斩,大开大合地几次甩剑,就让六只飞僵全部身首分离。 第1097章 极暗古道 老左习惯性地甩了甩青钢剑上的尸血,确切地说,他是下意识地想要将尸血甩掉。 可我仔细看了一下青钢剑表面,发现剑身非常干净,没沾半点血污。 老左将长剑入鞘,吐一口浊气,朝我走了过来:“怎么样,看出什么门道了” 我摇头:“什么都没看出来。” 程老汉之所以敢在这里伏击我们,就说明他不怕飞僵破棺以后会对他不利。 要么就是他用某种方法操控了这些飞僵,要么,就是他身上有某种特质,让飞僵不愿对他下手。 刚才我之所以原地不动地观察飞僵,也是想看穿,程老汉不畏惧它们的缘由究竟是什么。 程老汉之所以选在这间墓室中动手,应该是想和飞僵联手围攻我们。这本来是个好计划,可坏就坏在他太自负,竟然主动袭击老左,没想到实力差距太大,还没等到飞僵破棺,老左就轻易将他打败,导致他不得不钻进墓室北侧的门洞。 现如今,谁也说不清程老汉到底是死是活。 老左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膀,又指指门洞:“进不进” 我撇撇嘴:“平日碰到这种事,不都是你来做决定吗,怎么现在反倒问我了” 老左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没搭话。 光是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他肯定是要进门洞,他现在之所以犹豫,是怕进了门以后,会导致其他人深入险境。 老左就是这么一人,他从来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却很在意身边的人是否涉嫌。 啊,对于老左来说,我是个例外,他和吴林一样,恨不得每次碰上危险的事儿,都拉着我下水,这特么就是所谓一视同仁啊,因为我和老左的一体双生,所以他从来就没拿我当别人。 想到这儿,我脑子里猛地一惊。 不只是老左,其实对于我来说,也是二狗和黄玉忠他们的命比自己的命值钱,我可以涉险,但我绝不希望他们也遭遇和我一样的危险。 可对老左,对吴林,我却没有这样的担忧,每次碰上极端危险的事,我也是恨不得拉着他们两个一起下水。 我和老左是一体双生,那我和吴林 难不成,我和吴林也是一体双生我记得老左的大师伯夏宗明曾说过,如今残留在世上的大禹精魄,还有四个,我和老左只不过是其中的两个。 “老仉,老仉”老左用肘抵了抵我的手臂,将我从沉思中唤醒。 我转头去看他,他则是一脸的担忧:“你怎么走神了” 对于此,我也只是摆摆手,说没什么,就是想事情想入迷了而已。 老左叹了口气,指指黄玉忠:“老黄刚才一直在跟你说话呢,合着你一个字都没听见啊这是。” 我也是这才反应过来,黄玉忠正在我身边站着呢,他几乎将脸压在了我的耳朵上了,看上子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在对我说悄悄话。 我不由地尴尬起来:“啊,你刚才跟我说什么来着” 黄玉忠倒也不生气,只是问我:“侃侃道人的徒弟,今年多大年纪” 多大年纪我第一次见到小道姑的时候,她话都说不清楚,估计也就是三四岁吧,现在至多也就是五六岁的年纪。 一边这么想着,我就回应道:“五六岁吧,怎么了” 黄玉忠蹙了蹙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别卖关子,有话你就直接说。” “好消息是,我刚才听到了一个小女孩的哭声,从声调来判断的话,应该就是五六岁小孩的声音。” 他说到这儿,我就知道坏消息是什么,于是指了指北墙上的门洞,抢言道:“坏消息是,声音是从隧道深处传来的。” 黄玉忠冲我竖了一下大拇指。 我无奈地撇撇嘴,看向老左:“怎么着,到底进不进。” 老左深吸一口气:“救孩子。” 说着,他就大步朝门洞走了过去。 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老左的动作明显还有些迟疑的味道,但很快他就调整好了心态,步子变得越来越快。 老左是天生天眼,他能感应到隧道深处的邪气,我却感应不到。而且我对于尸魃也没有太深的了解,顶多也就是从老仉家的典籍上见到过尸魃的一些记载,但老左作为行当里唯一一个尸道宗,想必应该是见过尸魃的。 有些东西,只有你亲眼见过,才能体会到它们的可怕。 没见过也好,至少我没有老左那么大的心理负担。 我跟在老左身后进了门洞,就像是进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一样,在这里,鬼眼再次失灵了。 此时我能看到的,只有手电光照亮的一小片区域,那种极端封闭的感觉让人心中极为憋闷。 老左他们习惯了这种视觉,反倒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 进入隧道没多久,老左突然来了句:“你的鬼眼应该失灵了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 “每次一进入这种炁场几乎不流动的地方,你的鬼眼就会失灵,我猜,阴曹地府中的阴气,应该也是沉积不动的。” 我不知道老左为什么提起这些,就没接话茬,这主要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接。 就听老左接着说道:“所谓鬼眼,其实就是鬼物的眼睛。据说在地府深处,是一片连凶神都无法穿越的极暗之地,我猜测,那里应该就是地府阴气的源头,因为极度精纯的阴气一定是沉滞不动的,鬼眼在那里毫无用处,就算是凶神进去了,也是两眼一抹黑,所以那里才被称作极暗之地。” 我不禁疑惑:“什么极暗之地,我怎么没听说过。” 老左回应:“上次你让我调查武陵张家的时候,我从一本异物志上看到的,这本异物志,就是宋宝山编纂的。” “为什么不早说” “也是才想起来。” 宋宝山为什么要编纂这么一本异物志,又在书中提到这么一个怪异的地方,这其中必然是有缘由的。 我猜测,当初的宋宝山很可能得到了羽山居士的还魂术,而且他也知道,想要施展这道术法,就必须借助地府阴气之源的力量。 正说着话,老左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将手电光束向下移动,照亮了前方的一小片地面。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程老汉消失的位置。 在灯光照耀下,地面上出现了一道形状怪异的犁痕,这些痕迹像是某种节肢动物长期在这一带爬行而留下的,那东西有可能是条宽达一米半的巨型蜈蚣,长度无法计算。 老左微微摆正手电,让光束顺着地面向前方眼神,一直到光束能够照亮的尽头,依然能看到清晰的犁痕。 刘尚昂凑到犁痕边缘,蹲下身来仔细观察了一下,他先是将光线打在犁痕底部,随后又渐渐转动手腕,让手电光慢慢脱离犁痕,落在了隧道右侧的墙根下。 在那里,留有一团类似于蜘蛛网的东西,但网线比寻常蜘蛛网更宽、更粗,粘性似乎也更强,刘尚昂只是用手摸了它一下,而后就要花费极大的力气,才将它从手上甩下来。 “好像是蜘蛛蛇结出的网子。”刘尚昂回身对老左说。 老左摇头:“不可能。” 在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老左为什么如此轻易便否定了刘尚昂的判断。 后来我查阅过关于蜘蛛蛇的信息,才知道这种动物只能在希腊的被斯波拉提岛上才能找到,中原地区甚至没有相似的蛇类。不过这种蛇确实可以吐出丝网,用以捕获猎物。看到地上那长长的犁痕,再看到墙角下的网子,也难怪刘尚昂会联想到蜘蛛蛇这种奇异无比的物种。 老左端着手电站起身来:“继续前进,都小心点,可地方很可能藏有咱们从没见过的尸魃。” 听老说说话的口气,他应该是遭遇过尸魃的,但这里的尸魃可能比较怪异,是他没有见识过的品种。 我们顺着隧道继续向前走,途中我又分发了一次御毒丸,这地方炁场淤积不动,空气中难免滋生出毒素,得亏我带得御毒丸够多,不然的话,大部分半道就得撤回去。 以老左的修为,他是不需要御毒丸的,单是靠自身炁场的流转,他就能抵御大部分毒素,可我将御毒丸递到他手中的时候,他依然照收不误。 等手头的事儿了结干净了,我说什么都得讹他几箩筐守阳糖不行,要不然我亏大了。 走了约莫一公里左右,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坡度很大的下坡,在这里,已能听到隐约的流水声,看样子这个位置已经很接近罗浮山的地脉了。 黄玉忠竖起了耳朵,斜着脑袋去聆听前方的动静,片刻,他转过头来对我说:“又听到小姑娘的哭声了,侃侃道人也活着,他好像在轻声轻语地对小姑娘说话呢。” 侃侃道人还活着呼,真是让人长舒一口气。 就在这时,黄玉忠突然惊叫一声“小心”,接着他就快速出手,推了李淮山一把,李淮山被推得当场一个趔趄,与此同时,一个细长的黑影从天而降,正好顺着李淮山的肩膀快速坠下,落地时发出“当”的一声锐响声。 第1098章 程老汉死了 我立即将光束打过去,就见地上的东西原来是一把小臂长短的银剑。 单单是这么简单地打了一眼,我就能确定这把剑绝对不是什么古物,它被保养得很好,剑刃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寒光。 老左反转手电,将光束打向了隧道顶部。 光束照耀下,在三米高的石顶上浮现出了一个人形的轮廓。 后来李淮山也把手电打向了石顶,我们才看清楚,那就是一个人,一个被蜘蛛丝层层包裹起来的人。 李淮山给了我一个询问的眼神,意在问我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先把石顶里的人弄下来。 我沉思片刻,撒手甩出八卦钱,用结实的钱锋在蜘蛛丝上划出一道口子,裹在里面的人当场就落了下来。 这人已经死透了,浑身上下的皮肤都如同枯树皮一样干瘪、粗糙,但从他的衣着来看,应该是刚死不久。 因为这身衣服我们实在是太熟悉了,这特么就是程老汉身上的那套冬衣 刘尚昂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了一下程老汉的尸体,片刻,他抬起头来对我们说:“没有伤痕。” 老左皱眉:“没有伤痕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程老汉从我们眼前消失到现在,前后也就是半个小时的功夫,如今他浑身上下的精血和生气全都被抽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一点伤口都没有。 没有伤口,他的身上的血液、水分,是从哪里流走的 老左也俯下身,摸了摸程老汉的额头。 起初我以为,老左可能是想试一试程老汉身上有没有特殊的邪气,可看到他探手摸额的动作,我又有种很别扭的感觉。 老左的手法非常怪,他显示用手指和无名指用力压了压程老汉的眼眶,随后又用拇指顶在程老汉的天灵感中央,奋力将指肚旋了大半圈。 看他那手法,就好像要把程老汉的天灵盖给生生戳碎似的。 过了好半天,老左才收了手,之后他便环抱着双手,陷入了沉思。 我心里疑得要命,忍不住问梁厚载:“老左这是搞什么名堂” 梁厚载的回应十分简短:“道哥这是在演魄。” 先前我也曾听老左提到过演魄这门手艺,但到现在为止,却极少见他用。 老左说,人死以后,会有一部分魂魄滞留在肉身中,两三天后才会散去。而所谓的演魄,就是阅读这些魂魄中残留的记忆,并藉此得知死者在临终前经历过什么。 这时老左撒开了双臂,面色凝重地说道:“入行这么久,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怪异的邪尸。” 我随口一问:“刚才你看到什么了” 老左稍微花了点时间整理措辞,随后才继续说道:“那是一种形态非常怪异的邪尸,像蜘蛛,也像蛇,具体是什么样子没看清,当时隧道里太暗,程老汉在弥留之际,也只看到了邪尸的大体轮廓。程老汉身上之所以没有伤口,是因为他的周身精血全部化作雪雾,顺着全身毛孔钻了出来,并汇聚成腥味儿很浓雪云涌入了邪尸体内。他身上这些蜘丝,也是邪尸编织出来的。” 他一边努力地脑海中整理措辞,一边说话,一番话说下来反而不太流畅,有很多地方听起来都有点费力。 一旁的黄玉忠突然催促起来:“咱们还是抓紧时间救人吧,那个小丫头的哭声不太正常。” 我不由地眉头一紧,靠,哭声不正常你不早说,刚才要不是看你一脸轻松,我们也不敢为了一具尸体耽搁这么长时间。 黄玉忠立马补充一句:“从刚才开始,哭声突然变得特别凄惨,弄不好是侃侃道人师徒遭遇了什么突发状况。” 老左抬手在黄玉忠背后一拍:“前面带路。” 黄玉忠是个比老左还心软的人,他拿听得了那孩子的凄惨哭声,当下加快脚步,拼了命地朝隧道深处狂奔。 老左一边施展八步神行跟上去,一边将青钢剑抽出了剑鞘。 我一看老左那架势,就知道邪尸离我们肯定不远了,于是大声让其他人也做好战斗准备。 在急速的奔跑中,几道手电筒的灯光同时随着人体摆动的幅度而剧烈摇晃,给这条被黑暗占据的隧道增添了一点不稳定的感觉。 有几次灯光扫在老左脸上,就见老左一直保持着眉头紧蹙的模样。 平时极少见到他这样,通常来说,就算我们真的遇到了危险,他也会强作镇定,以此给大家带来信心。 今天老左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紧张 看到他那一脸紧张而凝重的表情,我心里也是沉甸甸地,不自觉地就将幽冥通宝和梼牙攥在了手中。 渐渐地,我也能听到小道姑的哭声了。 那声音确实算得上凄惨,但好在还能听出她的气息均匀,声音也很洪亮,暂时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与此同时,我也听到了侃侃道人的低语声。 他们师徒二人离我们依然有段距离,加上侃侃道人声音小,我听的也不算真切,如果不是黄玉忠提前说过,他听到了侃侃道人的声音,我根本无法通过这么小的音量辨认出侃侃道人的嗓音。 我正想仔细辨认侃侃道人到底在说什么,和我并肩奔跑的老左突然惊呼一声:“停” 他这么一喊,所有人立即强行扎住身形,呼呼啦啦地停了下来。 “做好防御准备,没有修为的人到中间去。” 老左说出前半句话的时候,大家便以最快的速度背靠背围成了一个圈,后半句话说完,刘尚昂已经拉着金向前躲进了我们围起的人墙中央。 此时老左就站在我身边,他一手拎着长剑,一手不断摇晃手电,将前方的黑暗反复撕破,他像是要在黑暗的缝隙里寻找什么东西。 “看到什么了”我问老左。 老左依旧不断晃动手电:“现在还看不到它,但它已经很近了,注意地上的犁痕迹。” 得他这么一句嘱咐,我立即将手电光束打在了脚下的犁痕中。 这边我刚刚让光束稳定地压在犁痕底部,在距离我们不到十五米的前方,就传来了一阵如同石磨磨豆子似的噪声。 那动静给人一种极为密集、极细腻的感觉。 老左下意识地攥紧青钢剑,并在丹田中凝练出了念力。 正是因为老左这么干了,包括我在内的众人才纷纷凝练念力,吴相松祭出了金身,刘尚昂和金向前端稳了狙击枪。 老左朝吴相松招招手:“到前面点个亮。” 意思就是让吴相松到前面去看看,他的上半身金光四溢,可以当作一盏灯,照亮前面的情况,再者他有金身护体,只要丹田中的那股念力不被破,邪物就很难伤到他。 吴相松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朝着前方摸了过去。 我看得出来,吴相松现在很紧张。 其实这小子应该和我一样,压根不知道前面有什么东西,也没感应到前面的邪气,他之所以这么紧张,主要是因为老左现在的表情实在让人无法宽心。 像他这么牛的人都露出了紧张的情绪,你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心里头保准也会紧张。 吴相松走了没多远,他身上的金光就照亮了前方十五米处的地面。 此时正有一块巨大的石砖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顶撞,正一下一下地活动,刚才我听到的声响,就是石砖边缘反复高出地面又反复回落而发出的摩擦声。 我看向老左,老左大手一挥:“业火。” 他话音刚落,我就已经召来了业火,并让火势前行十五米,直接压入了那块不断起伏的石板上。 仅仅一瞬间的接触,石板就被烧裂,但它依旧以先前的频率不停地起起伏伏,仿佛在地面上顶撞它的东西,完全没有受业火的影响。 我担心业火要是将石板烧穿,反而会让地底下的东西轻易钻出来,于是撤了业火,转而召来业风,将石板牢牢冰封。 真特娘见了贵了,就算是被寒冰封住,石板依然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顶开,随后又开始反反复复地起伏、起伏。 “后面” 就在这时,老左突然大吼一声,大家来不及多想,赶紧朝着隧道两侧闪避。 我撤出两米,同时转身朝后方打光,就见一张几乎和隧道一样宽的大网呼啸着压了过来。 那一瞬间,网子离李淮山只剩下不到五米的距离,好在刘尚昂手快,对准网子中央洒出一把铁蒺藜,总算将呼啸而来的大网打了下来。 程老汉的尸体,裹在他身上的网子,还有程老汉那奇诡无比的死法,全都在我脑海中快速闪过。 看样子,杀死程老汉的东西已经朝我们杀过来了。 所有人几乎同时举起手电,朝着大网飞来的风向打光,几条光束汇聚在一起,却也无法穿透隧道里的黑暗,在那个方向,也只有这么一篇空荡荡的黑暗,除此之外别无一物。 当 我们正朝着一个方向打光,身后就传来一声金属与金属猛烈撞击时发出的锐响声。 我立即回头去看,就见刚刚还不断活动的那块石板已被整个顶开,一条铁树般的蛛手从中探了出来,老左的青钢剑狠狠压在蛛手上,看样子他正试图将这根蛛手斩断。 第1099章 尸魃 下一个瞬间,蛛手迅速晃了一下,老左竟连人带剑被弹飞了。 我立即撒开腾云步,以最快的速度踏出六步,探手将老左接住,老左被我抓住肩膀,他自己则快速挺一下身子,接着使出一记千斤坠,强行从半空落下,双脚稳稳落地。 刚一站稳,他就用很快的语速对我说:“是尸魃,但我以前没有见过类似的林中。” 他话音还没落下,地面上就传来了哗啦啦一阵碎响声,大片地砖被顶裂,一条形如蛇的东西从石砖的裂缝中甩了出来。 我和老左立即闪身,那东西就几乎就顺着我们的胸口蹭了过去。 虽说没有被直接击中,可光是被蹭一下,我的胸口就感觉到了火辣辣的疼,老左甚至特意凝炼了念力,才勉强挡住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说来也巧了,这东西一扫出来,隧道里的气场立即被扫得乱七八糟,原本沉积不动的阴气四处乱窜,另外还从地底下蹿出了一股很强的尸气,两种邪气混杂在一起,朝着四面八方无序流动。 炁场沉滞不动的时候,鬼眼无法发挥作用,现在隧道里的炁场终于躁动起来,鬼眼也立刻恢复了视野。 我也是这才看清楚,此时和我们一起挤在隧道里的东西,竟是个蛛头蛇身的怪物。 确切地说,它拥有蜘蛛的脑袋、八条蛛手和蜘蛛的上半节身子,原本位于下半截身子的蛛肚,却换成了一条二十米长的蛇身。 这东西给了我一种十分别扭的感觉,我总觉得,他的前后两节身子,是人为给它拼接起来的。 眼见蛇尾已经甩出了地面,我也没含糊,立即召来业风业火,风势混着火势,一齐朝着蛇身上招呼,顺带着我还将一些忘川水洒了过去。 谁承想,业风刚刚触碰到蛇皮就散了,业火虽说进了蛇身,但这家伙好像是极度耐热的体质,业火根本无法对它造成影响,忘川水也同样拿它没辙。 老左也在同一时间踏出罡,星力所致,只是将蛇身上的尸气打散了一部分,但很快,刚刚才被打散的尸气又重新聚拢到蛇身上,而老左召来的星力,仅仅持续几秒钟就散尽了。 这时老左又去摸番天印,可尸魃没给他催动番天印的机会,狭长的蛇尾顿时凌空急扫,直冲着老左的脑门扫了过去。 当时老左离蛇尾很近,险些没能避开,好在吴相松不早不晚地冲了过来,恰好就被飞驰而来的蛇尾扫中,他被蛇尾扫飞的同时,也抵消了蛇尾上的一部分力量,当蛇尾压在老左身上的时候,虽说也把老左压了个趔趄,但终究没给老左造成太大伤害。 尸魃太过生猛,我意识到不能硬拼,在老左踉跄的功夫,我便施展开腾云步,一个闪身到了老左身边,接着就拉着老左向后撤,暂时逃出了尸魃的攻击范围。 途中我还伸手将倒在地上的吴相松拉了起来,不愧是大金身,被蛇尾直接命中,这家伙竟然一点事儿都没有,充其量只是裤子上磨破了一个小洞。 我们撤出来的档口,尸魃也快速从地下钻了出来,刘尚昂朝它投了两颗照明弹,直接将它照了透亮。 鬼眼只能辨认出尸魃的轮廓,却看不清它身上的色彩和纹路,被照明弹这么一照,我才看清楚,这只尸魃是周身血红,身上长满了鬼脸样的花斑,那是真正的鬼脸,脸上五官俱全,每张脸的表情都充满了痛苦和哀怨。 也不知道这只尸魃残害过多少人,那些人死后,怨念附着在了它身上,才会形成数量如此巨大的鬼脸花斑。 老左也是一副触目惊心的表情:“这只尸魃,是炼尸人用怨力养出来的。” 我不禁咋舌:“这么生猛的邪尸,什么样的炼尸人能控制得住,估计在它成为尸魃的那一天,这位炼尸人,也成了它身上的一张鬼脸了吧。” 这番话似乎让老左想到了什么,就见他若有所思地摇头:“炼尸人可没有这么傻,他们绝对不会炼化自己无法控制的邪尸。” 李淮山忍不住插话:“两位大哥,现在都什么节骨眼了,这种学术研究咱能不能缓缓再搞” 我对老左说:“我帮你争取时间,你催动番天印。” 老左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但却欲言又止,最后只冲着我点了点头。 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肯定是想,让其他人帮我们争取一些时间,我们俩则联手布置阴阳大阵。 要是阴阳大阵能够成阵,区区一只尸魃绝对不是我们的对手。 可关键问题是,布置阴阳大阵,极可能只是平白浪费时间,毕竟成阵的成功率实在太低了。 说来真是诡异,为什么我和老左第一次布置阴阳大阵的时候那么顺利,成阵几乎就在无意之间,后来我们俩的修为越发精进,默契度也越来越高,反而无法将这道阵法布置出来了,我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 反正不管怎么说,与其冒险去布置这么一个阵法,还不如换个思路,我来争取时间,老左来催动他的番天印。 我撒开腾云步冲向尸魃的时候,吴相松也一并跟了上来,他有大金身护体,比我还抗揍,确实是争取时间的不二人选。 其他人也是各展神通,刘尚昂和金向前将火力集中于一点,朝着尸魃的脑袋反复开枪,试图挡住尸魃的步伐,李淮山和黄玉忠布置出了阴阳变阵,利用阴阳炁场的快速变化惊扰着尸魃身上的尸气,而梁厚载也洒出了辟邪符,为阴阳变阵提供灵韵上的加持。 大家一起出手,热闹归热闹,但好像没什么用。 我留意到,尸魃似乎完全没有收到影响,依然按部就班地扭动着身子,将身上的泥土和碎石抖落。 吴相松一阵风似地冲到尸魃面前,尸魃看似动作缓慢,但反应速度却一点都不慢,这边吴相松刚刚保住一根蛛手,它就忽地吐出一张蛛网,网子从它嘴里出来的时候还很小,可一遇到空气,就像是快速充气了一样,瞬间扩大,照着吴相松劈头盖脸地压了下去。 按说吴相松有大金身护体,这一张小小的蛛网,应该不会对他造成影响才对,可当他被蛛网裹住了大半个身子以后,身上的金光却一下子暗淡了许多。 我一看情形不妙,立即加快脚步冲到吴相松身边,生生将他从蛛网中扯了出来。 扯他的时候,我的手掌也接触到了蛛网,当时就感觉手上一阵刺痛,随后,空气中就飘起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我的血液里由于掺杂了各式各样的毒素,味道和寻常人不太一样,我一闻,就知道那是我自己的血。 也正是因为手掌上蹿出了血雾,吴相松才能顺利脱困。 尸魃吐出的蛛丝一遇到我的血,便以极快的速度被融化,我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才将吴相松拉出来的。 一边拉着吴相松后撤,我一边用力攥紧左手,让幽冥通宝的钱锋刺破了我的指根。 不出所料,我刚拉着吴相松撤出来没多远,尸魃再次喷出了蛛网,我立即猛力甩动左手,将指根血全部甩向尸魃的脑袋。 血液先是融尽了飞驰而来的蛛网,接着又划破黑暗,稳稳落在了尸魃的正脸上。 比成人胸口还大的蜘蛛脑袋一沾上我的毒血,立即窜起了浓烟,尸魃也像是收到了烈火灼烧一样,剧烈地扭动着身子后退。 二爷果然没有骗我,我身上的血还真是天下间一切毒物的克星,不管眼前这只怪物是否被炼化成了尸魃,但从本质上来讲,它依然是个毒虫,只要是毒虫,我的血就能克制住它。 不过这东西好像不能发出声音,它只是后退,却没有发出半声哀嚎。 我稳住身形,将吴相松放在一旁:“还有力气吗” 吴相松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此时他身上的金光已经渐渐恢复原有的亮度。 “我给你的御毒丸还有结余吗” “还剩两颗。” “看准机会,把御毒丸塞到它嘴巴里。” 说着,我便再次强攥五指,让左手上的伤口变得更深一些。 吴相松直起身子,目视着尸魃说道:“我做诱饵,吸引它的注意力,你找机会下手。” 我笑得有点无奈:“不用你来做诱饵。你的任务就两个,第一,保护好你自己,第二,一旦机会出现,立即将御毒丸塞进它嘴里。” 这话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我去吸引它的注意力你找机会下手。 我也知道,吴相松在老左面前的表现欲很强,他好像总想向老左证明什么,不过在尸魃面前做诱饵这种事,吴相松真的做不来,他总归还是有点嫩。 不等吴相松再次开口,我已朝着尸魃压了过去。 尸魃刚才着了我的道儿,这一次丝毫不敢大意,见我欺身而来,便立即抬起四只蛛手来抵挡。 老左的青钢剑都斩不断这些蛛手,足见其坚硬程度,我不敢硬拼,快速甩手,洒出一撇毒血,尸魃不敢硬接,赶紧附身躲避。 它这么一压身,头顶上就出现了空档,我快速避开蛛手,纵身跃起,蹬着隧道侧壁疾奔几步,直接越过尸魃头顶,绕到了它的背后。 第1100章 阳玉 这家伙浑身上下邪气四溢,梼牙应该能刺穿它的表皮。一绕到它身后,我便立即祭出了梼牙,挥手就朝它身上扎去。 没想到尸魃就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一眼,我刚一挥手,它就猛地晃动狭长的蛇身,快速避开了。 哟呵,反应还挺迅速 你不是能躲吗,那我就让你避无可避。 下一个瞬间,我就猛力挥动左手,将手上的鲜血全部洒向了尸魃,一时间,鲜血编织成一张硕大的雨帘,尸魃身子太大,根本避不开,只能硬吃了这一次攻击。 趁着它被毒血侵蚀,整个身子都毫无章法地乱晃,我当即一个箭步上前,将梼牙扎向了它的后背。 本来按照我的计划,是先用梼牙在它身上开个口子,再将我的毒血注入这道伤口之中。 等这道毒血顺着它的血管流遍全身,就算它不会立即毙命,至少动作也会变得僵硬一些,这样一来,就能给老左争取更多时间。 但我忽略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就连老左的青钢剑,也无法在尸魃身上划开口子,那把剑原本就是用来对付邪尸的,而且彼梼牙可锋利多了。 牙刃刚刚触碰到尸魃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尸魃的表壳上被凿出了一个小口子,但很快,我就感觉到非常强悍的阻力。 在这个瞬间,梼牙竟然变钝了,牙身上的蓝光也与顷刻间消失不见。 就算我没有老左那么强的炁场感知能力,但也能感觉到,在邪尸体内,出现了一股精纯而中正的阳气。 就是这股正气让梼牙丧失了所有威力,这把刀只对阴邪之物起作用。 现在我总算明白,青钢剑为什么无法斩断蛛手了,那把剑和梼牙一样,也对中正平和的炁场不起作用,想必,刚才青钢剑斩在蛛手上的那一刻,剑刃就钝化了。 可我想不通,尸魃身上为什么会出现如此中正的阳气。 现实也没有给我更多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在下一刻,那条带着千钧巨力的蛇尾就直冲我的后脑勺扫了过来。 尸魃力壮,我丝毫不敢大意,立即缩身躲避。 刚一弯腰,蛇尾正好就蹭着我的头发稍掠了过去,虽说没有被直接命中,但那股呼啸而过的疾风,还是激得我头皮一阵麻。 就在这时,我从鬼眼中看到吴相松正朝着尸魃这边奔过来,情急之下大喊:“你别过来” 刚才的短暂交锋让我察觉到,尸魃的感官是立体的,想靠着一个人牵引它的注意力,另一个人趁机偷袭,这种计划完全靠不住,我在它背后动手都能被它避开,更别说吴相松正面冲锋了。 这边我话音刚落,尸魃就张开嘴,要朝着吴相松喷吐蛛网。 我怕吴相松有闪失,立即甩手洒出毒血,尸魃后脑勺沾染了我的血气,脑袋痛苦地甩了几下,嘴上也失了准头,蛛网没能落在吴相松身上,斜着向前飞驰五六米之后,就被梁厚载用一张辟邪符给打落了。 吴相松这才急急刹住身形,不敢再上前一步。 眼下也只有我的血能够克制尸魃,于是便拼命地甩手,尸魃在血腥味儿弥漫的隧道里不停地扭动着身子,一时间也拿我没办法。 形势看似一片大好,但我深知这其中的凶险。 我的血确实能给尸魃造成一点痛苦,但似乎无法对它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梁厚载他们看似能够挡住尸魃前进的步伐,但却无法彻底驱散它身上的尸气。 我身上的血早晚有流光的时候。 梁厚载他们几个的念力,也早晚有耗尽的时候。 刘尚昂和金向前手里的弹药已经不多了。 再拖延下去,我们这帮人肯定都得歇菜。 老左也太慢了,平时他催动番天印明明易如反掌,今天是怎么了,到现在番天印还没有半点动静。 我特意朝着老左那边多看了一眼,才发现他身上的念力已经凝练到了极致,而番天印上的阳气也正在发生质的变化。 老左似乎想让那股阳气转变成另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特殊炁场。 也是,他的炁场感知能力那么强,一定知道,正常发动番天印,也无法压制住这只体内充盈着大量正气的尸魃。 此时的尸魃似乎渐渐适应了我的毒血,它竟一边扭动着身子,一边顶着梁厚载他们带来的压力,朝老左压了过去。 梁厚载他们几个已经用尽了全力,现在只能苦苦支撑,实在没有更多的力气挡住尸魃的脚步。 而此时的老左,正陷入聚精会神的凝念状态,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感知到外面发生的事,而人一旦进入的这种状态,如果贸然将其打断,很可能会让元神出现伤损,甚至直接导致失神发疯。 眼下这种状况,已不允许我再做太多思考,我立即施展开腾云步,顺着尸魃的身子一路上奔。 我要自己的血,灌入尸魃的嘴里,虽然我也知道,这样做的风险非常大,而且成功率无限趋近于零。 但事到如今,只能再赌一把了。 希望我的运气还能和过去一样好。 快攀到尸魃头顶的时候,尸魃才开始疯狂地扭动身子,想要将我甩掉,我立即做了一个虎扑的动作,将身子死死贴在尸魃的后背上,防止被它甩飞。 这家伙身上又硬又滑,能借力的地方很少,我光是趴在它身上就要用尽全力,根本不可能再靠近它的脑袋半寸。 而它却一边用力甩动身子,一边扫动着蛇尾,继续朝老左那边一点一点地压过去。 因为尸魃的身形过大,它不断扭动的期间,身子时常和墙壁发生撞击,大量碎石和尘土从隧道顶端撒落,钢铁般的肉身和石头撞在一起,发出一阵阵刺耳的锐响声。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这阵锐响中,似乎还掺杂着一些异样的声音,那动静不算真切,可怪异的是,我却能感觉到其中所蕴含的凄厉。 那感觉就好像厉鬼在你耳边轻声哭诉一样。 喵嗷 有那么一瞬间,隐藏在撞击声后面的靡靡之音突然放大,这一下我总算听清了,那是铁锤在叫。 怪不得那么凄厉,原来是这货的声音。 最近这段时间铁锤一直没在我们面前露过脸,它是什么时候跑到罗浮山来的。 不过这只猫向来都是这个样子,你想见它的时候它从来不现身,你都快忘了它了,它却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 铁锤总是在我生死一线的危急关头出现,而它每次出现,都能扭转局势。 这次也是一样。 我用鬼眼扫向猫叫出现的方向,才发现铁锤正蹲坐在尸魃身后,刚才我的心思都在尸魃和老左它们身上,竟没发现这只懒猫离我这么近。 铁锤好像每次都能感觉到鬼眼在看哪儿,我的视线刚刚扫到它,它就抬起一只爪,朝着蛇尾扬了扬。 在做出这个动作以后,它就不搭理我了,开始专心地追捕它的尾巴。 我仔细观察尸魃的蛇尾,果然发现尾尖有些异常,在那个位置,好像镶着一根棱锥样的石,刘尚昂的手电光偶尔从尾尖上掠过,就见石头表面隐约透露出温润的绿光。 那好像是块玉。 下一刻,我便松了松手上的力道,顺着尸魃的力道被甩飞,身子快接近蛇尾的瞬间,我又使出一记千斤坠,笔直落地。 双脚站稳的同时,我便探出手,一把抓住了连接在蛇尾上的玉锥。 手指触碰到玉面的那一刻,我心里顿时一惊:好精纯的阳气 一两年前,我曾在贵州的老山村里见过一颗麒麟胆,听吴林说,那东西原本是赝造失败的阴玉,但上面所蕴含的阴气依然十分纯厚,而眼下这颗阳玉给我的感觉,几乎与麒麟胆完全相反,麒麟胆上所蕴含那股阴气,不管是精纯度,还是稳定性,都和这颗玉上的阳气别无二致。 由于我见到麒麟胆的时候,麒麟胆已经被盖栋打碎,上面的阴气流失了不少,所以我也无法确定,麒麟胆上所附着的炁量,是否也和我手中这块阳玉旗鼓相当。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块阳玉,应该就是尸魃身上的阳气之源。 想到这儿,我立即催出一道震劲,企图将玉震碎,却没想到这块玉竟有着极强的自愈能力,一道震劲下去,玉锥内部的确传来了密集的碎裂声,刘尚昂那边照过来的光束扫在玉面上的时候,我也能看到玉锥内部出现了裂痕。 但当光束再一次扫过来的时候,我却发现裂痕乍然少了很多。 这块玉在自我愈合。 它恐怕是和尸魃形成了一种非常微妙的共生关系,它向尸魃提供阳气,同时也能从尸魃体内汲取生命力,用以修复自己的伤痕。 这特么就麻烦了,要想碎玉,就必须将尸魃那强悍无匹的生命力车底耗空,而要想杀死尸魃,就必须前祛除它身上的阳气。 也就在我发现这道悖论的时候,忽听老左大喝一声:“孽畜,死来” 老左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在隧道中炸响,雄浑无比的灵韵顺着他的气息喷涌而出,竟把我的耳膜都给震麻了。 第1101章 老左发威 这样的声音,简直不像从人嘴里发出来的。 不只是声音,就连老左身上的气势都发生了变化,在我的视线中,他的身影仿佛一下子被放大了很多,就如同一座威严的铁山,完全挡住了尸魃前行的路径。 就连这强悍无比的尸魃,竟也被老左身上的威势逼退了一步。 老左扎稳腰马,单手探出,他手中的番天印就像是有了心智一样,忽地从他的掌心跃起,接着就如同一颗无光的流行,以极快的速度划破黑暗,稳稳砸在了尸魃的面门上。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番天印,印面上明明没有半点灵韵,却又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我能在冥冥之中感应到,此刻的番天印上确实盘踞着某种炁场,但这种炁场是我平生所未见,它的存在,已经超出了我的感知极限。 天底下除了老左,怕是没有第二个人能感应到他。 而我之所以知道它的存在,也仅仅是因为,我和老左之间有着心电感应般的共鸣。 番天印接触到尸魃的一刹那,我便立即感觉到尸魃身上的所有炁场一下子全散了,尸气散了,裹在表壳内的阳气也散了。 但尸魃毕竟是尸魃,这些炁场散出体外以后,又开始以极缓慢的速度朝尸魃体内聚拢,但在阳气全部收入尸魃体内之前,阳玉和尸魃之间的联系好像被中断了。 我先是试着拉扯阳玉,想将它从尸魃的尾巴上拔出来,但它已经完全和尾尖上的肌肉勾连在一起,根本拔出来。 无奈之下,我只能再催一道震,试图将阳玉震碎。 万幸,这一次我成功了。 阳玉中先是传来一阵密集的碎裂声音,借着就听“咔嚓”一声脆响,玉面也承受不住内部的破损,直接裂开了。 我一看有戏,便催出第二道震劲,直接震断了阳玉的根部,终于让它从尸魃身上脱离出来。 阳玉一经脱离,空气中的阳气和尸气便像失了章法一样,流动方向变得乱七八糟,其中一小部分还是朝尸魃体内聚拢,但大部分炁场则是四处乱钻,甚至还有一些直接就被阴阳变阵给驱散了。 “老左”我吆喝一声,同时从幽冥通宝抽出大量阴气,以此来中和空气中的阳气。 老左也在第一时间踏出罡步,以星力震散尸气。 先前尸魃体内的阳气被尸气裹着,我无法用阴气去中和它们,而这道阳气又为尸气提供了足够强韧的加持,导致老左的星力无法对尸气造成影响。 如今阳气和尸气外泄,互相之间无法相互加持,与此同时,由于炁场流窜方向极度混乱,导致两种气场都非常羸弱,现在正是驱散它们的大好时机。 但这两种炁场的炁量过大,我和老左还是费了不少功夫。 我接连三次从幽冥通宝中抽取阴气,才将隧道里的阳气彻底中和干净。 老左连踩四道罡步,才冲垮了周遭尸气。 阳气和尸气散尽,尸魃也变得极为虚弱,现在随便来个人都能要了它的命。 对,尸魃还没死透,之所以没死透,是因为老左刚才放水了,他好像不打算让尸魃就这么死了。 此时老左已走到尸魃跟前,捡起了他的番天印。 我远远地问他:“你留着它有用” 老左点头:“以后留着它收集魃血,它的血,可是拿来炼制守阳糖的好材料。” 我当时就惊了:“你们守正一脉的守阳糖是用魃血做的” “魃血只是原材料而已,守阳糖是用尸油混合蓍草炼制而成的。” 卧槽,尸油 想当年,孙传胜在秦马岭遇到我的时候,就给我吃过一块守阳糖,虽说我早就知道这种糖的主要原料可能比较恶心,但当“尸油”这两个字经老左之口说出来的时候,我还是差点干呕。 吃那种东西,和直接吃尸体有什么两样 我估计每一个吃过守阳糖的人听这玩意儿的主要成分是尸油,反应都和我差不多,老左刚说完话,就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于是就赶紧转换话题:“这只尸魃身上怎么会有阳气” 我说咱先别考虑这些了,赶紧朝深处走走,先找到侃侃道人师徒再说别的吧。 老左一句废话没有,立即招呼大家继续前进,生怕我继续问他守阳糖的事儿似的。 起初我还以为老左这么做,是怕我又回想起第一次吃守阳糖的经历,可后来一琢磨,不对啊,他根本不知道我曾吃过守阳糖的事儿。 再深入一想,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老左是怕我把守阳糖的制糖手艺学了去。 要说老左也是,有一些术法上的传承他偶尔愿意和别人共享,但一提到守正一脉的其他手艺,他就跟老鹰护崽子似的,死死捂住不让别人看。 哦,除了术法,厨艺也是个例外。 我们顺着隧道走了将近一公里,终于在一个水室中找到了侃侃道人和小道姑。 所谓水室,其实就是一间被地下水淹没了半截的墓室,此时侃侃道人和小道姑就坐在墓室中央的棺材上,那也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水淹没的地儿了。 侃侃道人好像伤了眼,我们朝他打光的时候,他的眼皮还是闭着的,小道姑缩在他怀里,一个劲儿地哭,尤其是当我们将光线打过去以后,小丫头哭得反而更厉害了。 而侃侃道人似乎也不觉得我们是什么好人,还用力揽了揽小道姑,脸上浮现出一抹狠色。 看他那意思,要是水室外的人胆敢靠近他徒弟,他就要拼命了。 我也是怕贸然进去会出现同室操戈的惨剧,于是冲侃侃道人喊了一声:“老前辈,我们是来救你的,我是仉若非。” 听到我的声音以后,侃侃道人先是面色一松,可紧接着身子也跟着软了,呼哧一声就从棺材上栽进了水里。我和老左赶紧蹚着水上前,我将侃侃道人拉出水面,老左则抱起了小道姑。 “二狗,来,搭把手。”我一边将侃侃道人驮起来,一边侧过头去朝李淮山吆喝。 李淮山他们几个赶紧上来接人,老左也顺道将小道姑交给了梁厚载。 我发现梁厚载抱孩子的时候竟显得十分紧张,这种表情,和吴林当初见到大小黑的时候一模一样。 真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一见到小孩子就紧张呢 我让李淮山他们先把人送出去,而我和老左则留在地底,这个地下暗窟里可能藏有一些秘密,必须查探清楚才行。 侃侃道人已十分虚弱,而小道姑又哭得厉害,李淮山他们几个也不敢耽搁,立即带着他们离开。 等他们走后,我和老左就端起手电,在这个地下暗窟仔细观察了一下。 我和老左打开了水室中央的棺材,发现里面是具明代古尸,从它的衣着上看,应该就是锦衣卫出身。 而在棺材盖的内面,则刻着一棵明教特有的生死树。 老左仔细查了一下尸体,随即便舒展开眉头,一副恍然的样子:“怪不得侃侃道人他们回到这儿来避难。” “为什么” “这具死尸身上也带着阳气,炁场性质和咱们在水牢里见到的那些吊尸一模一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水牢里的邪尸和这具死尸共同组成了一个镇邪阵,而它们镇压的东西,就是尸魃。” “怪不得呢。之前我在想,那么凶悍的尸魃,为什么要待在地下,按说它要是想出去的话,很容易就能出去才对,原来是被尸阵给困住了。不过我想不通,侃侃道人和他的小徒弟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以他的修为,应该拿尸魃毫无办法才对。难不成,他进来的时候,尸魃没有攻击他可如果尸魃没有攻击他,他和小道姑为什么要藏在躲在这里” 听到我的话,老左也是直摇头:“这些问题还是去问侃侃道人吧,你这样干想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来。” 出了水室,我们俩又沿着隧道走了一段路,其实越过水室以后,隧道就很短了,我们走了约莫两三百米,只找到了一个类似于卧室的地方,以及一个设有火池的刑房,从刑房出去,就到隧道的尽头了。 和我想象中一样,这地方确实是个明成化年间建造的暗房,刑房里的刑具全都是那个时期的产物。 在罗浮山建暗房,真亏汪直想得出来,这地方可是道佛两门的清修圣地。 从刑房出来的时候,老左的脸色就不太对劲,我问他怎么了,他沉思片刻才开口道:“还记得刚进这个底下暗窟的时候,咱们遇到的那条人工水渠吗里头的水是死水,说明这地方肯定有个自循环的环形水道,可咱们进来以后看到的水都是沉寂不动的死水要循环,就必须不断流动。” 我明白老左的意思,他是想说,咱们寻查了半天,依然没有看清整个底窟的结构,有一些比较关键的建筑构架似乎有意被隐藏起来了。 也是听他这么一说我才猛地想起来,刚才我们在水室里开棺的时候,那么大的棺材盖落入水中,水面却丝毫没有上涨。这么一想的话,那间水室的建筑构造,似乎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第1102章 环流水道 想到这儿,我立即拉着老左回了水室。 老左拿出探照灯,帮我打着光,我则潜入水底,接着光线仔细观察水室里的四堵墙壁。 在正西方向的一道墙上,能清楚地看到石砖上开了一排拳头大小的洞口,但由于这一带的炁场几乎沉积不动,我无法通过鬼眼看到洞口对面的情况。 “老左,想个办法,让这里的炁场动起来。”我将脑袋顶出水面,朝老左吆喝一声。 要说这个底下暗窟的面积也不算小了,要让整个暗窟中的炁场全部流动起来几乎不可能,毕竟炁量太大,不过我相信老左一定能想出办法。 老左沉思了小片刻,便有了主意。 他深吸一口气,凝练念力,直接在水室中央的棺材里踏出了罡步。 星力所致,以老左为中心,方圆三四百米内的阴气全部被打散,看得出来,这一次他踩出的罡步比较特殊,覆盖范围大,但威力不算太强,阴气只是被冲击得七零八落,却没有在星力的作用下消弭。 不过这样一来,水室里的炁场就动了起来。 我赶紧将脑袋探进水里,鬼眼的视野越过洞口,看到了石板后方的情景。 穿过这片石板,就是一条大弧度弯折的水道,我的视野范围还是有限,但隐约能看到,水道两侧的石岸边上零零散散地立着一些石雕。 我再次将脑袋探出水面,换一口起,随后朝老左招招手,示意他下水。 老左入水后,手里依旧端着探照灯,光线笔直地照向水室西墙,我快速游到西墙跟前,抬手催出一道震劲,这面墙常年是遭受水汽侵蚀,早已脆弱不堪,仅靠着这么一道震劲,就将其摧成了三段。 我和老左将塌落的石板碎片挪开,而后快速潜游数米,钻进了连接在水室西侧的水道。 这条水道的结构,其实和我们先前遇到的那条水渠差不多,也是深挖一条渠道,里面灌注死水,而渠道的两侧,则是石头搭建起来的长岸,只不过先前看到的那条水渠是笔直延伸的,而这里的水道则带着非常缓的弧度。 老左先一步爬上石岸,并探回手来拉了我一把。 刚刚在水流游的时候,我就感觉水中的阻力不太正常,此时老左将光束打在水面上,就见渠道里的水正以很均匀的速度流动着,我们俩刚刚是逆流游过来的。 老左看着探照灯反射在水面上的光斑,点头自语:“果然是环形结构,顺着这条岸一直走,应该能回到最初见到的水渠。” 我不由地蹙眉:“老左,你说这些是水到底是怎么动起来的” 老左摇头:“暂时还说不清楚。” 说话间,他便端起探照灯,将光束打在了不远处的一座石雕上。 由于长年被潮气腐蚀,石雕表面的纹路已经变得极不清晰,但还是能隐约看出来,这应该是一尊佛像,他坐下的莲座是倒置的。 像这样的雕像,我之前也曾见过一次,其刻画的形象,就是明教中的主尊佛。 我说:“眼下这个暗窟,应该也是出自许瞎子的手笔。” 老左点了点头,继而转过身,朝着渠水流动的方向走了过去。他一边走,一边不时晃动手中的灯头,明亮的光束在两条石岸上来回移动,一次次划破黑暗。 走了约莫五百米左右,老左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道:“你的罗盘还带着吧” 我没二话,直接将钯金罗盘拿了出来,既然老左问了这句话,就说明他要借用我的罗盘。 老左朝我手里的罗盘扬了扬下巴:“看看指针,有没有不规则的晃动。” 罗盘上的指针原本就不是完全钉死的,你稍微动一下罗盘,它就会来来回回地颤,但我不明白老左口中的“不规则晃动”是什么意思,此时罗盘的指针只是慢慢地左右摆动着,和平时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老左也只是盯着指针,一句话都不说。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我也发现问题了,指针连着晃了十分钟,竟然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我抬头看向老左,老左则将视线挪向了水渠。 霎时间,我脑子里灵光一闪,而后便快速朝水渠贴了过去,果不其然,离水渠越近,罗盘上的指针就动得越厉害。 这条水渠是有磁性的。 老左也凑过来看了看罗盘,他点了点头,对我说:“渠底是用特殊的磁石制成的,水中也带有磁性,也正是因为两种磁性互相影响,这里的死水才能一直保持循环流动。” 在我看来,水渠里的水为什么会流动,似乎不是一个特别值得关注的问题,老左在这上面花费时间着实有点多余。 可老左接下来的话,却彻底打消了我的疑虑:“在太阳墓底,也有类似的环流结构,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个许瞎子,应该进过太阳墓。” 我顿时一惊:“太阳墓” 这个墓曾经夜夜出现在我的梦境里,直到我在木人谷吃下了龙眼,这种梦境才渐渐消失。 但在那个梦中,我从未见过什么环流水道。 我问老左:“你确定太阳墓里有个环流水道吗我怎么没在梦里见过呢” 老左撇了撇嘴:“我也没亲眼见到,是老梁他们告诉我的。当初我在太阳墓底受到重创,是在昏迷中被大家抬出去的,老梁说,他们就是在离开墓穴的途中见到了环流水道。” 说到这儿,老左忽地一顿,接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说不定,许瞎子也和你一样,是在梦中见到了太阳墓。” 这话一出,我脑子里立即浮现出了三个字:老学究。 难不成,许瞎子就是吴林口中的老学究,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如果许瞎子也曾进过四重空间,那他也有可能与吴林一样,也具备强悍的自愈力和延迟衰老的能力。 虽说他是成化年间的人,但也未必活不到清末明初。 老左大概是见我一脸的思虑,抬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我不能将吴林的事和盘告诉老左,于是随便打了个马虎眼:“老左,你说为什么在许瞎子建造的暗房里,都留有明教的痕迹呢” 本来就是想转移一下老左的视线,没想到老左还真给出了一个十分正经的答案:“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为此我还查阅了很多与明教有关的文献,这个教派是个二宗教派,他们认为世界有两个本源,光明与黑暗、善与恶,而光明和黑暗一直在不断交锋,都想要彻底扼杀对方。我觉得,明教对于许瞎子来说,可能只是一种思想寄托,他未必真的信这个教派。” 最后一句话我不太理解:“思想寄托” 老左点头:“就是说,明教中的二宗思想,和许瞎子自己的思想相契合,他喜欢这个教派,只是因为这个教派比较适合他而已。我比较在意的是,他所理解的黑暗,是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含义。” 我撇了撇嘴,没再就这个问题深究下去。 因为在我看来,老左一定对许瞎子做过极为系统和深入的研究,要想让他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说清楚,恐怕要花费不少时间,可眼下显然不是闲聊的好时机。 我们俩顺着水流方向继续走,十五分钟后,一棵精雕细琢的生死树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但这棵生死树和我们之前见过的都不太一样,它的枯枝显然要更多一些,而另一半比较繁茂的树冠也像是遭受了死亡侵蚀一样,出现了即将凋零的颓势,而在生死树的分界线上,还多了一条头颅轻扬的蜈蚣。 这棵生死树好像有着别样的寓意,但我也想不通许瞎子究竟想表达什么。 老左蹲下身子,仔细照了照蜈蚣的脑袋,就见它的脑袋中间好像有个微微凸起的椭瘤,但由于腐蚀太严重,椭瘤上的石刻纹路已经消失了。 片刻,老左叹了口气:“是张人脸。” 他是说,这个椭瘤上原本刻画的东西,是一张人脸。 我仔细看了看那个瘤,实在看不出任何人脸的样子,可老左刚才的口气,却又十分的肯定。 我不由地疑惑:“你怎么看出来的” 老左指着那条蜈蚣说:“这东西就是夜魔的本体,不对,应该说是夜魔的原型,我在太阳墓地见过一次。可我想不通,许瞎子是怎么知道,夜魔的原型是条蜈蚣的呢” 说话间,他反复在生死树上打着光。 过了片刻,老左又问了句:“你说,当年的羽山居士,到底是怎么创出换魂术的” 我明白老左的意思:“这位羽山居士,不但听说过阴夜,而且还知道,借助阴夜的力量可以逆转天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葬教崛起之前,行当里几乎没有人听说过夜魔这两个字。” 羽山居士作为还魂术的研创者,必然知道这道术法必须借助夜魔的力量才能施展,所以他毕竟知道夜魔的存在,自打三千年前夜魔被姜太公压在西疆,行当里就再没有出现过夜魔的任何记载,直到葬教崛起,老左他们才在机缘之下得知夜魔的存在,而在此之前,行当里的人应该没有任何渠道能探听到夜魔的任何信息。 第1103章 山下旅社 可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羽山居士依然能创造出还魂术,在这样的情况下,许瞎子依然在生死树上刻下了这条蜈蚣。 我无法确定,那位羽山居士和许瞎子会不会是同一个人,我只能粗略地推测,这两个人也许和吴林一样,都是四重空间的幸存者,而且他们的进化级别比我和吴林都要高,因为他们很可能看到过太阳墓最深处的景象。 想着想着,我就感觉脑腔里好像空了一样,大半个脑袋就像是进入了失重状态。 起初我还以为这可能是因为最近用脑过度所引发的不适,但很快我又意识到不是这么回事。 自从吃了龙眼以后,我的身子就时不时出现类似的状况,先前是手臂和小半个胸腔,现在又成了脑袋了,每次这种感觉出现的时候,我都感觉身体的某一个部位像是失重了一样,怎么说呢,就是你明明知道身上的零件依然齐全,但又觉得胳膊、胸口亦或是脑袋突然消失了一样。 我能意识到龙眼给我的身体带来了一些变化,但目前还不清楚这种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 老左调暗了探照灯,若有所思地说:“我是怀疑,这个所谓的羽山居士,很可能就是十全道人的化名,而他也确实有理由研创这么一道术法出来。也不知道小龙潭还没有人听说过这个人,我打算着手查一查他的底细。” 查羽山居士的底细怎么查 小龙潭虽然面积不大,但由它衍生出来的门派却不少,比较大的宗门就有龙泉派、祥云峰、偃月门、五虎山、豉岭,叫不上名来的小型宗门更是不计其数,谁也不知道羽山居士到底是哪个宗门里的人,再说这些宗门虽说衍生自小龙潭,在地理上却都相隔很远,只有龙泉派一门在小龙潭附近立宗,要想将这些宗门走个遍,至少也需要个把月的时间。 老左自己也是一脸的愁容,估计他也考虑到了想要详查羽山居士绝非易事。 我拍了拍老左的肩:“别耽搁功夫了,再转转吧,说不定还能有别的发现。” 而后我们两个就沿着水道来回逛了一遍,除了偶尔能看到几尊明教主尊佛像,确实没有其他发现了。 不过沿着水道走了这么一圈,我倒是想明白了许瞎子建造这条环流水道的目的。 他是想用渠中死水圈住暗窟中的炁场,让地底阴气保持沉积不动,以此来保证他的尸阵长时间保持稳定。 不用说,这里的尸阵,肯定也是许瞎子布置出来的。以前真是小看他了,没想到他还有封印尸魃的本事。 返程的路上,老左回到尸魃身边,从地上挑拣了一些碎玉带走。 他说,尸魃身上的阳玉十分怪异,确实有必要好好研究一下,另外他也推测,这块阳玉,应该是不久前才镶在尸魃身上的。 至于那只尸气几乎散尽的尸魃,老左也会找个机会,将它运回一个被称作“乱坟山”的地方。 不过那都是他自己的事了,我不打算插手,再者老左本身也没打算让我帮忙。 回到地表以后,老左给刘尚昂打了电话,得知他们已经带着侃侃道人师徒住进了山下的一家旅店,我们俩便火速下山,和大部队汇合。 看样子,侃侃道人和小道姑都没大碍,要不然刘尚昂他们几个现在应该在医院里,而不应该在旅店。 罗浮山下的这家小旅店竟也是寄魂庄的产业,我和老左一进店门,就非常自觉地上了二楼。 我们一进二楼的楼道,刘尚昂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老左一看到他便开口问:“他们两个怎么样了” 刘尚昂顿时就笑了:“在地底下听到那个小丫头哭得跟什么似的,我还以为她遭了多大罪呢,你猜怎么着,她哭成那样,完全就是饿的,哈哈哈哈哈,饿的那叫一个惨。” “侃侃道人呢,他的眼什么了” “他那是被人封了一部分内息,眼睛暂时看不到东西,半仙把他的气息捋顺以后就好了。” 这里的半仙,说的是梁厚载。 听到刘尚昂的话,我和老左同时松了口气。 由于侃侃道人正在熟睡,我们就暂且没却打搅他,老左找到了金向前和吴相松,让他们两个先将碎玉送回组织做化验,并嘱咐二人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化验结果一出来,就立即回来和大部队汇合。 金向前、吴相松走后没多久,梁厚载就传来了消息,说侃侃道人醒了。 我和老左走进侃侃道人的房间时,小道姑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完全没有留意到我们来了,侃侃道人靠坐在床上,脸色还有些虚弱,他一看到我,就笑呵呵地冲我抱了抱手:“这次真是多亏了小二爷,要不然我这条老命可就交待在地底下了。” 刚刚才经历过这么一场劫难,真亏他还笑得出来。 出于礼数,我回了个礼:“应该的。” 眼下我也不想浪费时间,搭完这个拱手礼,就将话题转到了正题上,我问侃侃道人,他是被谁押进地底的,对方又是如何避开尸魃的。 侃侃道人的脸色略微凝重了一些:“将我们送进地底的人,是张大有。” 我不由皱眉:“什么时候的事儿” “没多久,就头两天出的事儿。若非,我很想问问你,张大有这孩子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他怎么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老前辈,听你这意思,你和张大有好像很熟啊” “有些接触,但也算不上特别熟,有段时间我不是经常往仉家跑吗,你们那地方离家具城挺近的,张大有就在那儿住,他每次看到我们这些行当里的老人啊,都会主动凑过来搭话,一来二去我和他就成了朋友。以前我总觉得这孩子是个热心肠,可他怎么,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他变成什么样了” 听我这么一问,侃侃道人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虽说外表上看和寻常人无异,但他身上的气息,实非常人能有。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啊,我总觉得,他好像变成了个活邪祟。” 我疑惑道:“张大有身上没长毛吗” 侃侃道人更疑惑:“为什么这么问” 看样子,自龙岭一别,张大有的身体又发生了异变,如今外表已和常人无异了。 我没回应侃侃道人的问题,只是说:“他现在的状态,确实和邪祟差不了多少了。老前辈,你还没说,他到底是怎么避开尸魃,将你们师徒二人送进暗窟深处的。” 侃侃道人说,张大有并没有避开尸魃,但他也没有和尸魃交手,而是和尸魃做了一笔交易。 活人和尸魃做交易,这种事我还真是平生头一次听说过,不过回头一想,张大有现在已经不能算人了,他只是个披着人皮的邪祟,联想到他和尸魃做交易,就相当于邪祟和邪祟做交易,心里的感受就和谐多了。 据侃侃道人描述,当时张大有向尸魃展示了他手里的阳玉,并声称只要让他带着侃侃道人师徒进入暗窟深处,回来的时候,他就会将阳玉送给尸魃。 张大有在阳玉上种了符印,如果他不解开符印,尸魃就算得到了阳玉也没什么用。 尸魃似乎很渴望得到那东西,当场给张大有放了行。 到了暗窟深处,张大有就将侃侃道人和小道姑扔在水室里,并告诉侃侃道人,这个水室是唯一一处可以保命的地方,一旦离开这里,就会遭到尸魃的攻击,他让侃侃道人保护好小道姑,千万别让小道姑死得太快,免得我和老左来到这里的时候听不到她的哭声。 按照张大有原本的计划,他是想借尸魃之手除掉我和老左的,暗窟深处的侃侃道人和小道姑,只是他留下的诱饵。 试想,如果当时我们没有听到小道姑的哭声,面对那只强悍无匹的尸魃,很可能选择战略性撤退,这样一来张大有的计划有很大几率会落空。 不过张大有肯定没想到,我和老左能找到镇杀尸魃的办法吧。 从侃侃道人的话语中也能判断出来,张大有还没将阳玉交给尸魃之前,那只尸魃的心智原本更加健全,至少我遇到尸魃的时候,没看出尸魃具备与人做交易的智商。 也只有在心智被影响的情况下,尸魃才会奋不顾身地袭击老左,毕竟老左身上的炁场正好能刻制尸气,加上他的修为又高,身上还有番天印,但凡是智商超过三岁小孩的邪祟都不会主动找他麻烦,尸魃也一样。 真不愧是实用,一早就猜到我们离开石家老村以后,便会立即赶往罗浮山,山下卖佛珠的程老汉,也是他用来引我们踏进陷阱的诱饵。 我问侃侃道人:“罗浮山下压着尸魃这事儿,知道的人应该不多吧” 侃侃道人也是一脸疑色:“我也是刚知道山里藏着那么个阴气弥漫的地方,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座山,连我都不知道它的存在,其他人更不可能知道。” 第1104章 齐家村 这么说,实用对许瞎子的了解,看样子比我们要深,要么就是他对汪直的了解比我们多。 要不然无法解释他为什么能先我们一步发现暗房的存在。 这时候老左开口问道:“老前辈,有件事,我想跟您打听一下。” 侃侃道人点头:“你说。” “几年前,罗浮山曾从我手中预订了九十九口压龙棺,这件事儿您听说过吗” 侃侃道人笑道:“我当然听说过,那批棺材就是我订的。不过我只负责订棺材,但不负责收棺材。” 老左不解:“这话是怎么说的” 侃侃道人解释道:“我啊,说白了就是个中间商。有个叫齐志武的人问我弄不能帮他弄些棺材,我先收了他的订金,然后才以罗浮山的名义联系了寄魂庄的人,让他们给你下得订单,等棺材做好以后,齐志武给了我余钱,就自己把棺材取走了。那么多棺材,我要是帮他拿,还得雇人雇车,费工夫不说,还得多花钱,那样我的利润就少了。” 老左就问他:“为什么这个叫什么武的,不自己来订棺材” “齐志武。”侃侃道人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边,而后接着应道:“你左有道可是堂堂尸道宗,是咱们这个行当里头能数得上的人物,在大部分行当人看来,像你这种人,那都是很难高攀得上的,更别说主动联系你了。也正是因为他们有这种心态,我们这些中间商才有生意可做。” 说到这,侃侃道人又将话锋转移到了我身上:“别的不说,就说仉若非吧。现在行当里的人都知道他接了二爷的摊子,可那些去渤海湾做生意的人,有几个直接和他联系的,不都是和他手底下的人接洽没别的,就是觉得高攀不上。” 我说:“那不一样,在老仉家,不同的店铺有不同的营生,他们不做古董生意,当然用不着来找我。” 侃侃道人摆摆手:“他们就算是去你那个店里买古董,也得先和你手底下的人接触一下,随点礼啊,打听打听你的脾气和性子啊,这都是咱们这个行当里的潜x规则了,你们几个,要么是门阀世家,要么年少成名,要么就是傍上了大树,接触不到行当的底层,属于天高皇帝远,感受不到底层的氛围。” 入行这么些年,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有这回事。 不过我也不觉得奇怪,见识过老仉家内部的那些蝇营狗苟以后,我就知道这个行当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健康。 老左问侃侃道人:“那个齐志武是干什么,他要那么多棺材干什么” 侃侃道人花了一点时间思考,而后才回应:“他呀,就是个赤脚道士,家里头传下来一些驱鬼镇尸的手艺,但都是些杂学,比不上宗门大族的传承纯正。我听说,齐志武的老家好像不怎么太平,那个村子背靠一座死山,山中妖孽邪尸盘踞,也多亏了齐志武有些传承,才勉强压住了山上的邪祟。当初他从我这儿订棺材的时候,我也没多问,毕竟他们老家邪尸多,可能是需要守正一脉的棺材去镇一镇吧。” 那可是压龙棺啊,齐志武老家的那些邪尸,难不成都是飞僵尸魃这一类东西,要真是这样,凭他自己的能耐能镇得住才怪了。 不过侃侃道人可能也不清楚压龙棺到底是干什么用的,这种棺材威力大,肯定比其他种类的棺材贵,中间能赚得差价必然也相当高,侃侃道人当初肯定是见钱眼开,所以才没多问。 老左渐渐蹙起了眉:“齐志武的老家盘踞了那么多邪祟,就没人去管管吗” 侃侃道人笑得有些无奈:“不能管。虽说齐志武在行当里没什么根基,但怎么说那也是人家的地盘,他只要不求助,行当里也不好派人过去,那属于跑到别人的地盘上撒尿,对人家不尊重。” 不尊重 这样的尊重值几个钱要是齐志武压不住山里的邪物,等到鬼尸横行,祸害乡里,他那点自尊心和村子里的性命比起来,哪个更值钱 我算是看出来了,侃侃道人就是个老油子,他对行当里的各种潜x规则都相当了解,而且他也全盘接受这些规则。 以前我总以为,我们这个行当之所以没落这么快,主要是因为各家守着各家传承,互相之间缺乏交流,各大宗门一旦碰到青黄不接的状况,就很容易导致传承断传,传承一断,拿消耗的可是行当的底蕴。 不愿交流也就罢了,关键是大多数宗门一味守旧,总抱着那点家学传承不放,都认为祖上传下来的东西肯定是最好的,于是既不创新,也不对旧书做新解,半点生气都没有,宗门上下死气沉沉。 可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以上都只是表相,说来也讽刺,这个行当丧失活力的症结,竟是人心不古。 老左的脸色也不好看,但他的心境终究比我要稳一些,片刻,他暗暗吐了口气,提议由我开车,带着他去齐志武的老家看一看。 我问侃侃道人要了齐志武的地址,便立即离开罗浮山,和老左一道朝秦岭进发。 半路上我实在累得不行了,就找了个服务区睡了两个小时。 老左急于见到齐志武,却又不敢催我,我惺忪地睁开眼时,他脸上的神色已变得有些焦急。 其实我也知道老左在担心什么,他是担心,齐志武很有可能会被实用灭口,一旦齐志武死亡,死山中的邪祟就会冲出来害人。 接下来我就不敢再休息了,一路马不停蹄赶到齐志武老家,当时正是傍晚时分,村子里一片祥,我们抵达村口的时候,几个老人正坐在村口的墙坎下,就着夕阳和夜色调和出的灰暗聊着最后几句家常。还有个妇人从院门探出手来,招呼自家老人回去吃饭。 看到眼前这副景象,老左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随后我们很顺利就从村口的老人口中问出了齐志武的住处,从老人的语气中我大致能听出来,齐志武在村子里并不受欢迎,我和老左进村时,老人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千万不要轻信齐志武的话,说齐志武就是个骗子,他那套算命的本事都是骗人的。 听到老人的话,我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头究竟是个什么味道。 不管齐志武为人如何,要是没有他,你们根本不可能安安稳稳地生活在这个村子里。 老人对于齐志武的态度,又让我联想起了实用早年的经历。如果不是我们这个行当太势利,或许,实用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村子里的大部分住房都是砖瓦结构的,唯独齐志武家的小院子,院墙还是土夯的,院门也是一扇无法彻底关严的墓门,视线越过门顶,就能看到那座石头和粘土砌合起来的矮房,齐志武就在这里生活了整整五十年。 老左朝着小院两侧的砖瓦房瞥了一眼,表情十分复杂。 我敲了半天门,却没人出来开门,问了问齐志武的邻居,他们也说有几天没见到齐志武了,并声称齐志武本来就游手好闲的,连续几天不出门也是常有的事。 我和老左觉得事情有蹊跷,便趁人不注意,翻进了齐志武家中。 起初我还以为齐志武有可能已经被杀了,就算我们进了屋,大概也只能找到他的尸体。 屋子里的确一片狼藉,但没见到什么尸体,老左翻了翻衣柜和几个小柜子,发现所有的抽屉都被翻腾过,有个抽屉里撒落了一些零散的朱砂,除此之外别无一物。 老左细细感应了一下那个抽屉里的气息,立即断定这里面原本放着不少法器,但都被收拾走了,这些朱砂则是在收揽法器的途中不小心撒落的。 我们立即断定,齐志武已经弃家出逃了,他走得非常急,以至于收拾行李的时候将屋子里弄得乱七八糟。 离开齐志武的住处,我和老左又去了村子的后山,也就是侃侃道人口中的那座死山。 山中确实残留着一些邪气,但老左说,邪气正在消散,山上的生气正慢慢占据主场,推测山中的邪物要么就是在不久前被悉数镇杀,要么,就是被运走了,山中之所以还有邪气残留,只是因为它们在这里待得太久的缘故。 入夜时分,我们在死山的背阴面找到了一座古墓,是个明墓,墓口周围有个很简单的迷魂阵,但也足以将寻常人阻挡在外了。整座古墓的面积很小,只有一条五六米长的墓道,外加两个五平米左右的耳室和一间二十平米的主墓室。但每个墓室中摆满了棺材,所有棺材盖都是打开的。 空气中残留了不少尸气,但腐臭味儿很淡,说明这里的邪尸并非被镇杀,而是被运了出去。 如果邪尸被镇杀,墓道中空气流通不畅,必然会留下浓重的腐臭味儿,再者残留的尸气也会更稀薄。 这么多邪尸,绝不可能是齐志武一个人运出去的。 第1105章 遁入虚空 从古墓里出来,我和老左的脸色都说不上好看。 我点了根烟,吞吐两口云雾,老左则在一旁说道:“这个齐志武身上一定大有文章。” “那还用说我现在在想,这家伙到底去哪了,你说,他会不会投靠实用去了反正他本来就是实用的人,要不然也不可能帮实用预订那么多压龙棺。” “不好说啊。我倒是认为,他很可能是意识到实用很快就要来找他,为了避开实用,才匆匆离开的。他走得实在太仓促了,而且临行时街坊邻居都没看到他,这么隐藏行踪,极可能就是怕实用的人查到他的去向。” “也有可能是怕我们查到他的去向。” “也有这种可能。” “你说,实用的人为什么要把这里的邪尸运走” 齐志武一个人无法将邪尸全部运走,那就只能是实用的人将它们运走了,我想不通,实用要这么些邪尸有什么用。 对于这个问题,老左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无奈地摇头。 这边我和老左还在为齐志武的事伤神,另一边,金向前就打通了我的电话,说阳玉的化验结果出来了。 那东西和麒麟胆一样,也是赝造阴玉时候产生的残次品。 阴玉之所以难以被仿造出来,关键原因还是玉面上的阴气精纯到了极点,所谓极则生变,赝造者在提升阴气精纯度的时候,非常容易让玉面上的阴气发生无法预料的变化。 极则生变,有可能变成戾气、煞气这样的炁场,也有可能反向变异,衍生出阳气,而阳玉,就是阴玉的反变。 不过炁场完全朝反方向变化的几率非常小,几乎趋近于零,所以那枚阳玉恐怕也是普天之下独一份,再也找不到第二块了。 我挂了金向前的电话,老左就在一旁蹙起了眉:“阴玉的赝品,为什么会在实用手里” 我说:“葬教崛起的时候,不周山不是和葬教走得非常近吗我估计实用打那时候开始就盯上这些赝品的说不定他盯上的压根不是这些赝品,而是阴玉本身,只不过十全道人道行遮天,实用一直不敢造次。现如今世上已无阴玉,实用能找到的,也只有这些赝品了。” 老左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但看他那副冷冷淡淡的表情,我就知道他不太同意我的观点。 其实我们也没必要将心思放在这种事情上,实用和葬教究竟是如何合作的,不周山又为葬教做过那些脏活,这些对于我们来说毫无意义,毕竟葬教已经不存在了。 既然齐志武和邪尸都已消失,我们便没有继续待下去的意义,于是便离开村子,打算回罗浮山和李淮山他们汇合,估计金向前和吴相松也在回广东的路上了吧。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在返程的途中,我的身体竟出了状况。 车子快开进广州境内的时候,我的双手和双腿同时传来一阵酸麻,其间还伴随着针扎一样的剧痛,就像是遭受了电击一样。 万幸的是,我们当时不在高速上,我趁着手脚还没有彻底失去知觉,赶紧将车子拐到路边停下,刚拉好手刹,胳膊就彻底瘫了,竟像条绵软的布条一样搭了下来。 老左一看我情况不对,顿时焦急起来:“你这是怎么了” 他说话这档口,我的整个身子都有些僵硬,只能很勉强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手脚都没知觉了,浑身上下也跟麻痹了一样,完全用不上力气。” 老左试了试我的额头,而后便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我赶紧制止他:“别送我去医院,要是实用知道我倒下了,接下来他会越发肆无忌惮。” 老左冲我点了点头,电话还是拨出去了。 这一刻我的视线彻底模糊了,就好像眼前蒙上了一层很厚的磨砂玻璃一样,舌根和嘴唇也是麻的,根本说不出话来,唯一能用的感觉就是听觉。 我听到老左给什么人打了电话,让对方开一辆私家车过来接我们,他说话的档口,我的听力也变得越来越差,后面他又说了些什么我也没听到。 当听觉彻底消失以后,我就失去了所有感官,只有大脑还在运转。 那一刻,我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就像是我的肉身忽地从阳世间消失,并彻底遁入虚空一般。 没过多久,我就感觉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以均匀的频率来回摆动,如同一个嵌在脑海深处的钟摆,我看不到它,但能感觉到它的气息。 那是一种类似于青铜鬼门的厚重气息。 当时我的意识处于十分清醒的状态,但由于失去了所有感官,无从得知身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首先恢复的感觉是嗅觉,一股来自于消毒水的刺鼻气息扑面而来,让我感到一阵不适。 如果放在平时,这时候我肯定会剧烈地咳嗽,但由于咽喉失去了感觉,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咳出来。 随着嗅觉变得越来越清晰,其他感官也渐渐恢复正常。 听觉、触觉、味觉都复原了,唯独视力一直没有恢复,我明明张开了眼,却什么都看不到。 说心里话,当时我确实有点慌,生怕视觉永远无法恢复。 好在这种担忧没有变成现实,约莫过了五分钟,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终于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 和其他观感不同,我的视觉是突然恢复的,前一刻还是两眼乌黑,下一刻,我就清晰地看到了天花板,还有坐在不远处的老左。 我现在应该在一家私人诊所里,消毒水的味道来自于屋子角落的一个水池,在我的病床边,还摆着各式各样的仪器和输液器材。 与此同时,鬼眼还能越过窗户,看到窗外的种种景象。 “醒了吗”老左估计是发现我眼中有了光彩,就在一旁开口询问。 我问老左:“我睡了多久” “刚好24个小时。你那根本就不是睡了,你哪是深度昏迷。” 我撑着床头坐了起来,脑袋还是有些发木。 刚刚经历过昏迷,我却感觉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气,按说长时间昏睡,身子应该感觉僵硬才对。 老左端着一杯水走了过来,我侧着脑袋去看他的时候,忽地感觉额头上闪过一道灵光,紧接着视觉就出现了变化。 站在我面前的老左瞬时间没了人形,只剩下一团中正阳气,以及番天印上蕴含的磅礴灵韵。 我下意识地朝斜立在墙边的青钢剑看了一眼,同样能看到剑身上涌动的强悍生气、灵韵。 不过这种怪异的视野只出现了几秒钟,没多久,老左的样子又一次清晰浮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看着他,半天回不过神来。 老左不由地疑惑:“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抬手接过他递来的水杯,然后就这么抱着水杯,呆呆地坐在床上,半天没说一句话。 回头想想,刚才从我额头山闪过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灵光,而是那道消失已久的混沌炁场。 当初我身中铁尸毒,正是这道炁场炼化了我体内毒素,改变了我的体质,将我的左眼炼化成了鬼眼,而从那以后它就一直没再出现过,为什么现在又突然蹦出来了 还有,刚才出现异变的,是我的右眼,左眼看到的景象和平日里其实没什么区别,只有右眼,看不到实体,但却能看清楚周遭一切炁场和灵韵。 我说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仉若非”老左的呼喊声终于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回过神来了,可依旧说不出话来,确切地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愣愣地盯着老左。 老左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昏倒了” 我摇头:“那不是昏迷,是另外一种感觉。脑子清醒,但所有的感官都消失了。” 老左蹙着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时候我突然反应过来,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整天,时间不等人,必须马上回罗浮山。 想到这儿,我便丝毫没有耽搁,立即跳下床,拎起外套和行李就招呼老左离开。 老左担心我的身体状况,便劝道:“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这些年你一直东奔西走的,确实太累了。” “我这不是累的,”我急着出门,也懒得解释太多:“以后有时间再详细告诉你怎么回事,放心吧,我真的没问题。走了” 说着我就出了门,老左那我没办法,也拎起青钢剑跟了出来。 回罗浮山的途中,老左一直想弄清楚我到底是怎么了,说实话我也不确定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我只知道,自己的身体异变一定和吃下龙眼有关,既然吴林让我吃那东西,它应该对我没有任何坏处,现在身体异变,说不定还是好事。 可这些话我也不能说出来,因为只要提到龙眼,就有可能提到吴林,无奈之下,我也只能用“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一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这样的话来敷衍老左。 第1106章 独自离队 后来老左换了个角度,转而问我醒来以后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我就将右眼的变化,以及额头上乍现混沌炁场的事说了出来,在我看来,这没什么不能说的。而老左也确实没有辜负我的期待,他竟然知道那道混沌炁场的由来。 老左说:“从你额头上闪过的那道炁场,叫做混元炁。仉若非,你昏迷的时候,是不是有一种遁入虚空的感觉。” 我顿时一惊:“你怎么知道的你也有类似的经历。” 老左稍稍花了点时间整理措辞,随后才说道:“前段时间你独自离开海南,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干脆就在别墅的地下室里闭关修炼了两三天,你别说,这么一闭关,还真悟出点东西来。” “悟出了混元炁” “算是吧,其实这种炁场原本就藏在番天印中,我只不过是在闭关的时候将它激发了出来,当时从番天印里冲出来的混元炁一共有两道,一道发散到了空气中,另一道则进了我的心脉,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的肉身好像彻底消失了,除了大脑还能正常运转,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知觉。” “怎么先前没听你说呢” “手头事情太多,也没功夫提起这些。你先听我说完吧,自从我得到了那道混元炁后,就能将番天印的潜质完全发挥出来了,我只是说潜质啊,不是威力,番天印潜藏的威力巨大,以我现在的修为,也就是能激发出一两成。” 老左不让我插话,可我还是没忍住:“但你要想将番天印的潜质也就是将番天印上的混元炁激发出来,也需要费不少手脚,对吧咱们对上尸魃的时候,你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催动番天印。” 老左点头:“可能是受修为限制,也可能是因为手法还不够纯熟,我每次从番天印中激发出混元炁,都要花费很多时间。” “哦,你把番天印扔向尸魃的时候,番天印上出现过一道无法感应的炁场,那道炁场就是混元炁啊。可是不对啊老左,你的混元炁是感应不到的,可出现在我脑袋里的那道混沌炁场,却很容易感应到啊。” “你能感应到它,是因为它就在你的体内。我之所以说那是混元炁,是因为,咱们在病房里的时候,我也没有察觉到你身上的炁场变化。而混元炁最大的特点就是,除了召唤它的人,谁也感应不到它,即便是我也一样。” “可这个混元炁到底是什么性质的炁场” “这种炁场不属阴阳,也不似混沌,它比两仪和太极更为古老,属于无极的范畴。这种炁场更接近于这个世界的本源,按理说,它不应该附着在咱们这样的活人身上才对。” 听老左说了这么一番话,我不由地大皱眉头:“你能不能别说得这么高深,我入行的时间每几年,基础知识积累有限,你这些话我听不懂。” 老左也是一脸为难:“这已经是最容易理解的解释了。” 那你还是别解释了。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随后我就专心开车,老左则靠在窗户上,陷入了沉思。 忘了是出于什么样的由头了,途中我问起了先前落宿的那个小诊所,老左说那家诊所也是他们寄魂庄的产业,像这样的诊所,全国各地还有很多。 我发现他们寄魂庄就喜欢开这种门头恶心内容惊心的小店,从外面看烂乎乎,进了里面才发现里面的各种配置都是五星级的,这一点和我们老仉家完全不同,我们老仉家向来都是三星级的门头装点,五星级的内部配置,完全上不了星级,不挨骂就烧高香的服务质量。 啊,不过也有例外,比如我经手的那个旧货店,从门面看也是破破烂烂的。 等我和老左回到罗浮山的时候,金向前和吴相松都已经归队,大家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计划,决定还是先把精力放在寻找阴曹地府的阴气之源上,至于那个齐志武,只能先放一放了。 这一次我依旧打算单独行动,老左带着其他人去寄魂庄查找和阴气源头有关的资料,而我则去找梁子和汤剡。 由于吴林嘱咐过,不能在老左面前提起梁子的事儿,所以我也只是告诉老左,我要单独行动,并没告诉他我要去哪。 这引起了梁厚载和刘尚昂的疑虑。 也是没办法的事,有吴林这样一个朋友,我的确很容易变成大家的怀疑对象,每次我说要单独行动的时候,大家问我具体打算如何行动,我又不能说,换成你你也觉得我不正常。 接连不断的长途跋涉让老左有些疲惫,他打算先在罗浮山待上一晚上,明天一早再出发,至于我,必须先联系一下吴林,再决定什么时候动身。 入夜,我避开所有人,独自一人来到旅店的天台上,拨通了吴林的电话。 由于刘尚昂的听觉过于灵敏,我打电话时特意挑选了离他房间最远的位置。 电话一接通,吴林就开门见山地说:“我抓住了一个暗哨,已经托人交给你们组织了。” 没想到他那边这么快就有了好消息,我不由地有些兴奋:“你效率够高的啊。你托得是谁,我认识吗” “不认识。” 这三个说完,吴林就没了下文。 我先是一阵无奈,而后便问他:“你知道梁子和汤剡在什么地方吗我打算尽快去找他们。” “在江苏。你想找他们的话,最好连夜动身。我让马姐去接你。” “你知道我在哪吗,就让马姐来接我”我忍不住调侃。 吴林的回答非常简短:“你在罗浮山。” 一句话说完,这家伙便挂了电话。 他怎么知道我还在罗浮山没错,我来罗浮山之前,确实和吴林通过电话,可这么多天过去了,他怎么确定我还在这里 这家伙,真是神了。 我刚刚收起电话,老左就披着一件外套上了天台,我从烟包里抽出一根烟,点燃之前,前冲老左笑了笑:“你不是累了吗,怎么还没睡” 老左回了我一个笑脸:“老仉,我发现你这家伙很不坦诚啊。” 我一看他那强装出来的笑脸,就知道他肯定想诈我,别看老左演技高,可我毕竟和他是一体双生,他心里想什么,我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我拿出火机,点上烟:“行了你,有什么话直说,别跟我玩虚的。” 老左撇了撇嘴:“刚才跟谁打电话呢,又是你那个不能说的朋友” 我吐了口烟雾,点一下头。 老左裹了裹上衣,有些不悦地说:“这个人真的这么神秘我们连知道他名字的资格都没有吗” 我笑了:“跟你说了别和我玩虚的,你还来这一套。不是你们没资格,是人家确实有苦衷。老左,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信不过我呀,你不会是以为,电话另一头的人就是实用吧” “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有这种心思,”老左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当然信得过你,但未必信得过你那位神秘朋友。” 说着,老左便拉开密封的口袋,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侦听器。 我朝他投去一道询问的眼神,老左依旧是一脸无奈,并冲我做了个口型:“刘尚昂硬塞给我的。” 看样子,是刘尚昂信不过我,特地让老左过来打探消息了,因为老左和我的关系太好,他还不放心,才将这玩意儿硬塞给老左的。 我沉思片刻,对着侦听器说:“要说起我和这个神秘朋友的关系啊,就相当于我和老左的关系,他完全值得信任。” 老左甩手将侦听器扔出了天台,而后冲着我长吐一口气:“瘦猴一听到你这口气,就知道我已经把他给卖了。” 我笑着喷出两口烟雾:“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咱们可不能互相猜忌啊,刘尚昂的疑心病也太重了。” “他那是职业病,这辈子改不了了。”老左将后背靠在天台的围墙上,随口问一句:“什么时候走” 他正说着话,旅馆外围的树林里就传来了三长两短五声哨响。 什么人会在大半夜里吹哨子,而且还吹得这么规律,跟暗号似的。 这肯定是马姐来接我了。 真够快的 我掐了烟头,拍拍老左的肩膀:“走了。” 老左笑了笑,没说什么。 我走到天台出口的时候,恰巧碰上黄玉忠和刘尚昂急慌慌地冲上天台,黄玉忠一看到我,就急忙吆喝:“林子里有人” 刘尚昂补了句:“是个女的。” “自己人,来接我的。”说着,我就侧着身子从他们两个中间钻了过去。 刘尚昂和黄玉忠齐齐看向我,两个人都是一脸懵,等我下了楼梯,两个人又对视了一眼。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了行李,嘱咐李淮山好好协助老左,随后就快速离开旅店,走到了哨声乍响的小树林附近。 吹哨的人果然是马姐,她看到我独自挎着背包贴近林子,便站到林子边缘,冲我露出一个十分亲和的笑脸。 第1107章 净海 第一次见马姐的时候,她还是一具浑身是血的尸体,由于那个形象给我的印象太过深刻,此后再见到她,我总归无法将她当成一个正常人来看待。 甚至于走到她身边的时候,我还会有一种错觉,总觉得她周身上下依旧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儿。 马姐见我走进,就打算开口说话,我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有什么话走远了再说。 现在,黄玉忠和刘尚昂肯定都竖着耳朵聆听林子里的动静呢,马姐一开口,他们俩保准能听见。 马姐带着我出了林子,一直快到马路上的时候,我才礼貌性地冲她笑了笑:“马姐你来的够快的啊,吴林是不是一早就让你来罗浮山待命了” 马姐拿出车钥匙,开了车门:“我正好到罗浮山这边来查证一些东西,返程的路上吴老大给我打了电话,我就赶过来了。” “你到罗浮山来查什么” “和金丝古卷有关的线索。” 说话间,我们俩就上了车,这一次不用我来开车,马姐一边踩下油门,一边就着刚才的话头继续说道:“最近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寻找这支古卷的下落,罗浮山就是其中一条线索。” 我说:“你们不是在找四重空间的阴气之源吗” “我们现在的行动,都是按照汤剡的思路来走的,他可不知道阴气之源的事儿,他现在一门心思就像找到那个什么地底大深渊。不过吴老大嘱咐过我和梁子,让我们对汤剡言听计从,所以我们俩现在也是由着他,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金丝古卷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听汤剡说是个古卷上有个地图,按照地图走,就能找到地底大深渊的入口。” 马姐一边说着话,就递了瓶给我。 我探手接过水瓶:“谢谢。” 马姐接着说道:“前段时间,汤剡一直怀疑深渊入口就在灵隐寺了,为了这,他和梁子没少往那个寺庙里跑。可深渊没找到,却找到一本旧书,也是那本书上提到了这支金丝古卷,汤剡才将注意力转移到这支古卷上的。” 我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喝着水。 当初汤剡来投靠我,确实是为了借助我的资源,以便能全力寻找害死他老师和同窗的地底深渊,至于他究竟为何认为深渊入口在灵隐寺,旧书上又写了些什么,我实在没有兴趣知道太多。 因为像这样的事,要想将前因后果全都叙述清楚通常都很麻烦。 我想,马姐也不愿意费那口舌。 反正我知道知道结果就行了,那就是汤剡现在的目标,就是那个劳什子金丝古卷。 马姐将车开上高速的时候,突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我听吴老大说,你是个很爱说话的人。” 我先是一愣,而后就笑了:“他胡说,他的话比我还多。” “可吴老大和我们在一块儿的时候,可是惜字如金的呢,看得出来啊,你们俩的关系不一般。” “嗨,他跟你们那就是装高冷,其实吴林这人吧,表面上冷得要死,骨子里是个热心肠。哎,你知道吗,吴林特别怕小孩,一和小孩相处他就紧张。” 马姐赶紧摆摆手:“你可别跟我说这些,我们可不敢打听吴老大的隐私。” “这不是你先起得头吗” “我就是好奇,为什么你上车都这么久了,却也不问我,咱们这是去哪,要干嘛去。” “不是去江苏吗还能干嘛去啊,肯定是帮汤剡找金丝古卷啊。” 马姐噗嗤一声笑了:“吴老大说得没错,你还真是这样的人。” “他说我是什么样的人” 马姐没接话茬,转而说道:“咱们得去净海见一个人,一个疯子。” 这句话引起了我的兴趣:“疯子” 马姐点头:“其实他也不算疯,就是情绪有点失常,但医院里的人都认为他疯了。汤剡认为这个人知道金丝古卷的下落。” 我点点头,又喝了一大口水。 而后马姐就专心开起了车,而我的思绪也和窗外的景色一样,变得忽闪流离。 我又想起了泅水荡底的许瞎子,从种种线索来看,他的确极有可能就是吴林口中的那个老学究,但吴林明明说过,老学究是在阴阳之交身亡的,而许瞎子的尸体,却出现在泅水荡底的明墓中。 两人的死亡地点、死亡时间都对应不起来。 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无论朝哪个方向想,我还是摆脱不了“许瞎子就是老学究”的论断,这仿佛是一种无法违逆的本能。 脑子里想得东西很杂,想着想着思绪就乱了,后来我的思绪从许瞎子转移到了偃雨身上,又从偃雨转移到了背阴山、四重空间,再后来,我自己都记不清自己都想了些什么了。 从罗浮山到净海,需要将近半天的车程,路程过半,我担心马姐累,就想和她轮换着开车。 马姐婉拒了我的好意,她告诉我,她的体质和常人不同,体能几乎接近无限,因为她是阴玉复制出来的人,包括现在跟在汤剡身边的梁子,其实也是被阴玉复制出来的。 而他们本体,则在他们被复制出来的同时就死了。 她和梁子算是所有复制体中比较特殊的两个,大多数复制体每个月都会爆发一次痛病,那种痛苦出现的时候,能让人生不如死,但她和梁子就没有发过病,不过相对于那些会爆发痛病的复制体,她和梁子的自愈能力要稍微弱一些。 说起这些的时候,马姐脸上的表情非常轻松,口气夜十分随意,可我心里头却格外别扭。 就在不久前,我也曾在木人谷的衣冠冢中见到过类似的复制人,知道现在,我还清晰记得那个被轮回刺复制出来的吴林,以及它那疯魔般的眼神。 也是后来和吴林说起来了,我才知道马姐之所以告诉我这么多,就是得到了吴林的授意,吴林之所以这么干,只是想让他的人对我敞开心扉,打消我对他们的疑虑。 不过马姐还是不够坦诚,她有两件事没说,第一,她和梁子,都算是葬教余孽,虽说葬教已经不在了,但他们毕竟是罪人之身,第二,她没有说,她的本体是怎么死的。 被阴玉复制出来的生命体都有一个共同体的特点,那就是刚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都带着很强的杀意,而第一个被他们屠杀的人,往往就是他们的本体。 可以这么说,所有的阴玉复制体,都会想尽办法杀死自己的本体。 那复制体和本体有没有可能和平共处 确实有这个可能,不过那是违背天理的,如果两者和平共处,那么不管是本体还是复制体,都会遭受天谴。 而在千百年前,也确实有这么一对双生体,不但和平共处了数百年,而且还靠着卓越的智慧和手段成功避开了天谴。 只不过他们避开了天谴,却最终没能躲过活人的算计。 我们很快就能看到这两个异类的后人,不对,应该说是那个复制体的后人。 车子开进净海时,就见梁子和汤剡正站在马路旁朝我们的车招手,我透过前车窗看到梁子那张刚毅而粗糙的脸,他感觉到我的视线,立即冲着我笑了笑。 我礼貌性地还了个笑脸,心里却是五味陈杂。 这个叫梁子的人,以前是邢伟的老上司,也是特战队里手段最高明的好手,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竟被阴玉索了命去,他的复制体还在走投无路之下加入了葬教。 听说,老左和梁子有着过命的交情,想必不管是现在梁子,还是老左,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对方吧。 眼前这个人虽说拥有和梁子一样的记忆,但他终究不再是原来那个梁子了。 马姐停了车,让梁子和汤剡上来,一段时间不见,汤剡的变化也比较大,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身上虽说也带着一些风尘仆仆的气质,但学院气更浓一些,可现在他却成了个和我们一样的粗糙汉子,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子铮铮硬气。 在他眼神中,还多了几分偏执。 我瞥了他一眼,半玩笑半认真地说:“你没给梁子他们添麻烦吧” 汤剡眉头一蹙:“他们没给我添麻烦就不错了。” 梁子用肘子捣了他一下:“啥意思啊你,一见着你家老板就告我的黑状。” 汤剡顿时就乐了:“这不算黑状啊,你本来就经常给我添麻烦。” 马姐再次发动了车子,梁子便在后面问我:“咱们是先吃饭啊,还是先去医院啊” 我不由地疑惑起来:“去医院做什么” 马姐替梁子回应道:“吕顺的家人以为他得了神经病,把他送到疯人院去了,咱们得到那儿去见他。” 我也是这才知道,我们这次要见的人叫吕顺。 梁子接上话茬:“医院那边我都打点好了,什么时候去都行。我琢磨着,还是先吃饭吧,汤剡都饿了。” 汤剡立即反驳:“屁是你自己饿了。” 看样子,梁子和汤剡的关系很好,这倒是让我放心不少,原来我还担心汤剡不合群来着。 第1108章 疯人院 说实话我也饿了,既然医院那边梁子已经打点好了,当下也确实不用太着急,还是先吃饭吧。 再者这一次出行,也不用担心被实用的人盯上,要知道吴林手底下的人都有着一等一的反侦察能力,刘尚昂那点手段放在他们眼里都是小儿科,更别说实用手底下的那些眼线了。 在我的授意下,马姐将车子开到了当地比较有名一条美食街上,我们就在这里花了不到一个小时时间,好好祭了祭自己的五脏殿。 我和马姐都属于那种“食不言,寝不语”的人,除非喝酒,平时吃饭基本上不会和人闲聊。吃饭的过程中,我们俩一直很安静,反倒是梁子和汤剡,在那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期间还伴随着梁子每隔两分钟一次的大笑。 在我的眼里,梁子着实是个非常开朗的人,除去偶尔下地干活的时候,只要你看到他,他要么在笑,要么就是在和别人扯皮,总给人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感觉。 吴林说,梁子之所以这么开朗,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他背负的东西太多,压力太多,如果再不开朗点,早晚会被身上的重量彻底压垮。其实梁子以前也不是这个样子,虽说那时候的他也算外向,但没有现在这么爱笑、爱闹。 下午六点钟,正赶上工作了一天的人下班回家,净海的几条主干道几乎都堵得水泄不通,我们花了好大力气才挤过车流,来到了一家民营精神病医院。 车子还没进门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住院楼上散发着一股很浓郁的怨气,就连车厢里的空气都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 汤剡忍不住松了松领口,一脸不爽地嘀咕:“每次来到这地方,我背上就直起鸡皮疙瘩。” 梁子望着窗外,没应声。 我还以为他会借机调侃一下汤剡来着。 梁子先下了车,他匆匆冲进了住院楼,过了片刻,又从楼门口探出头来,朝车子这边招招手。 我们几个也依次下车,用尽可能快的速度闪进了住院楼。 从马姐和梁子那小心谨慎到极点的态度来看,这个楼应该是极少让外人进的。 有个穿白大褂的人和梁子一起在楼门口等着我们,我们进门以后,梁子也不做介绍,只是朝白大褂扬了扬下巴,对方点一下头,就转身引着我们上了楼。 这地方异常干净,楼梯和地板被过度擦拭,都反着十分锐利的冷光,整个楼房的装修风格偏暖色,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温和融润的涂料,竟给我一种冰山般的寒意。 上了二楼以后,白大褂停下脚步,对梁子说:“别待太久了,明天中午之前必须离开。” 梁子点头说没问题。 白大褂盯着梁子看了一会,好像有话要说,但他一直在犹豫。 梁子肯定感受到了对方的眼神,但一直将视线转向别处,特意回避着白大褂的目光。 良久,白大褂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一直到他走远,马姐才小声问梁子:“熟人” 梁子脸上露出了颇为无奈的笑容:“我以前救过他。嗨,猴年马月的事儿了,提它干啥。” 说着,他的笑容一下子展开,又变成了那副开朗阳光的样子。 但我知道,在他的阳光之下,掩藏着我看不到的阴霾。 听梁子的意思,刚才那个白大褂,应该是在他触碰到阴玉之前就认识的。 我也不想浪费时间去伤神,于是拍了拍梁子的肩膀:“梁大哥,带路吧。” 梁子也没二话,转身朝楼廊深处走去。 这是我第一次进这种医院,在我想象中,精神病院应该充斥着各种怪声音才对,最起码大部分病人都不怎么消停,可是在这里,你却听不到半点噪音。 空气中的宁静,和地面上的反光一样冰冷。 每一个病房的房门都是紧闭的,只是偶尔能透过房门玻璃看到一双双注视着我们的眼睛。 站在窗户另一侧的病人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只是这么安静地盯着。 长久的寂静让汤剡有些耐不住,他忍不住打破沉默:“太静了,静得有点不正常,上次我们来的时候,这地方还挺有生气的。” 梁子开口道:“你这就属于无知了啊。你不知道吗,其实精神病人有时候可以感知到正常感知不到的东西。他们突然一下子安静下来,主要是因为小二爷来了。” 我权当他在开玩笑,就没应声。 没想到梁子的话还没说完:“这些人能感觉到小二爷身上的危险气息,才一个个噤若寒蝉。要是换成吴老板过来,我估计情况和现在也差不多。” 我顿时皱眉:“汤剡知道老吴的事儿” 梁子说:“吴老板主动和汤剡接触过,他说了,汤剡的嘴巴很近,不怕他把自己给卖了。” 汤剡也在一旁表态:“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把吴老板的事告诉其他人。” 吴林竟然主动和汤剡接触,这就说明他信得过汤剡。 真是奇了,吴林竟然会信任这么一个寻常不对,汤剡并非常人,他也受到了四重空间的影响,虽说没有像我和吴林这样成为所谓的“幸存者”,但他确确实实长出了复眼,这就是眼部结构在四重空间中被拆分重组所致。 想必,吴林是将汤剡当成了半个同类。 “到了。”这时梁子停在了一间病房门前,并抬手指了指门牌号2313。 我也不知道这些门牌号是按照什么样的规则来设计的,我们现在明明在二楼,可门牌号的起始头标,却全部都是“23”,这显然不是楼层号。 此时正有一个站在门后,透过门上的玻璃盯着我们看,那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我朝着房门走去的时候,那个人立即离开了门板。 梁子推开门,就见病房里摆着两张病床,离我们较近的病床上躺着一个人,此时他正用刚才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嘴里不停地嘀咕:“只要你和别人不一样,别人就说你是疯子,只要你和别人不一样,别人就说你是疯子” 我问梁子:“他就是吕顺” 梁子摇头,抬手指向另一张病床。 那张床靠着窗户,此时窗户完全打开,一股股凉风呼啸着冲进屋子里,床上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人,就像是一具尸体,为了御寒,他还穿着一身厚实的袄子。 窗户没坏,只是被开着。 我不由地大皱眉头,那个人看起来,确实像个疯子。 我迈步朝着窗前走去,刚走到离门口比较近的病床前,先前一直在嘀咕的病人突然站了起来,激动地冲我大吼:“他们想让所有人都变成一个样,你和别人不一样,他们就把你送到这里来,你的想法和他们不一样,你就是疯子” 他这么一咋乎,整个楼道里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先前的死寂瞬间被一股狂躁无比的力量所挟持。 我本来就讨厌人多、嘈杂,加上这货喊得突然,更是让我心里烦躁,当场便瞪了眼,吼一声:“坐下” 疯子愣了一下,随后就乖乖坐在了床上,又开始嘀咕我们进来时的那句话,走廊上也跟着静了下来。 而躺在病床上的吕顺也终于有了一点反映,他稍稍侧了侧脑袋,朝我们这边瞥了一眼,但很快又将视线直勾勾地对准了天花板。 这家伙真的没疯吗 我走到他床前,将脸探到他眼前,他只是眨了两下眼,没有其他反映。 而后我又试了试他的三魂七魄和周身炁场,魂魄有点虚,但十分稳定,生气有些飘摇,一看就是被阴气冲过。 不用说,这位仁兄最近肯定撞过鬼,但问题不大,也没疯。 我舒了口气,对他说:“别装疯卖傻了,不就是撞鬼了吗,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儿呢。” 听到我的话,吕顺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但很快,这道精光便再次暗了下去。 梁子就在一旁向我解释:“他把你误当成医生了,以前他也跟大夫说过自己撞鬼的事儿,可没人信,不但不信,还把他当成了精神病,加上刚开始给他治病的那个医生用错了药,导致他的语言功能都快丧失了。遭了这么多事儿,他对你有点提防也正常。” 他的语言功能受损,不是因为用错药,而是因为生气被阴气冲散的缘故,不过问题不算大,只要一段时间不再撞客,自己就能慢慢恢复。 我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苹果,对吕顺说:“看好了。” 吕顺挪了挪眼,盯着我手里的苹果。 我先从幽冥通宝中召来业风,在苹果表面附了一层寒冰,又召来业火,将好好的苹果瞬间烧成了灰烬。 看到眼前这一幕,吕顺的脸色终于变了,那张脸在一分钟的时间内青青紫紫变了好几次,直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感觉造势造得差不多了,就开口道:“说说你的事儿吧,也许我能帮你,先声明,我不是医生,你身上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可治不了。” 其实我本来想直接问“你知道金丝古卷在哪吗”,可话到嘴边就变了。 像这样一个完全没有修为的人,还真不一定知道金丝古卷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我说不定能从他的遭遇中发掘出金丝古卷的线索。 第1109章 鬼楼(上) 说话时,我特地瞥了汤剡一眼。 汤剡似乎并不打算抢我的话头,只是盯着吕顺出神。 接下来,便是一小段沉默,约莫半分钟以后,吕顺从病床上坐了起来,他看着我,长叹一口气,随后便从嘴里发出了一串断断续续的音节。 看样子他的语言能力确实严重受损,我花了好大力气才辨认出,这些音节拼凑起来,说得应该是“清明节前后”。 吕顺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只顾着坐在床上叹气。 我问他:“语言能力丧失了,读写的能力应该没受到影响吧” 吕顺脸上闪过极短暂的惊喜,冲我点了点头。 我转向梁子:“梁大哥,我需要纸和笔,多拿点纸。” 梁子迅速点头,接着就匆匆离开了病房。 梁子的效率非常高,三分钟不到,他就拿回了一支签字笔和一个厚厚的本子。 吕顺似乎也急于倾吐,立即接过了纸和笔,趴在床头厨上奋笔疾书。 他写字的速度很快,字迹因此变得十分潦草,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花了很长时间才将自己的事全盘写下来,等他停手的时候,握笔的那只手上甚至磨出了水泡。 我不打算在疯人院里研究他的经历,于是让梁子在疯人院附近留守,我则和马姐、汤剡一起离开医院,在向阳路附近订了酒店。 顺带提一嘴,为什么全国各地都有这样一条叫做“向阳路”的路 在酒店十八层的房间里,我们终于翻开了那本写满字迹的笔记本。 吕顺写的这些东西,内容比较杂乱,我就按照自己的记忆来复述他的这段经历吧。 先介绍一下吕顺这个人,他老家是湖南的,八零年生人,职业电工,早年在电力公司干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老婆得了肝病,他便带着妻子四处看病,辞了工作,到哪里求医,就到哪里打零工。 清明节前后,吕顺坐上了前方净海的客车,而净海,恰恰就是他妻子的老家。 车子进入净海境内之前,吕顺一直知道自己这次来净海,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做,可车子进了净海地区,他却感觉脑袋一懵,竟忘了自己来净海究竟要做什么了。 当时吕顺先是感觉脑子懵,然后又觉得手臂上很沉,却忘了自己在哪,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他转过头,视线挪了车窗外,就看到了高速出站口上斜着“净海西口站”,这时他才恍然,自己正坐在公共汽车上,而此行的目的地就是净海。 可自己到底为什么来净海来着 吕顺眉头紧蹙地思考了半天,却没有任何头绪,他心烦意乱地低下头,看向了沉压压的手臂,才发现自己正抱着一个骨灰罐。左腿上还有一个开着口的便携包,看样子,骨灰罐先前应该就放在这个包里,但吕顺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将它拿出来的了,也忘了这究竟是谁的骨灰罐。 “这是谁的骨”吕顺忍不住嘀咕起来。 没等他把话说完,身边就传来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哎呀,你怎么把舅老爷的骨灰罐拿出来了,快放回去” 说话的人叫静怡,她就是吕顺的妻子,在吕顺的印象中,静怡是个脾气相当暴躁的女人,她的脾气和她的名字完全对不上号,当初他之所以和静怡结婚,只是因为他需要一张结婚证,以便给期盼他成家立业的父母一个交代。 静怡生病以后,他带着她四处寻医,不是因为两个人的感情有多深,只是因为在吕顺眼里,这是一个男人应有的责任。 其实他反而希望这个女人早点死,这样一来,两个人都能得到解脱。 今天的静怡显得有些不同寻常,她没有像平日里那样借机责难吕顺,说话间,便用自己的手拖住吕顺的手,让吕顺将罐子塞回便携包里,并拉好拉链。 吕顺不由地松了口气,还好其他人没有看到他手里的骨灰罐,要不然的话,也许又要惹上麻烦,他是个特别怕麻烦的人。 静怡嫌车外的光太亮,让吕顺拉上窗帘。 吕顺一边拉上帘子,一边朝着高速路的出站口瞥了一眼,又忍不住嘀咕起来:“怎么跑到净海来了” 静怡没好气地说:“还不是为了给我舅老爷选墓地吗,他就我这么一个亲人,所以这事儿才摊到咱们身上。我已经联系好净海的住处了,你抓紧时间找个工作,要不然咱俩都得喝西北风,你听见没有。” 吕顺一语不发低着头,凝视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的双手。 说起来,吕顺确实忘了静怡的舅老爷是什么时候去世的了,也忘了他们这次来净海,竟然是为这个脾气同样暴躁的老人选坟,他只知道,买坟的钱一定又得从自己的积蓄里出,现在买一块墓那么贵,可自己留下的那点棺材本,已经快被这个女人花光了。 她为什么还不死 即便心里这么想,可吕顺还是会义无反顾地为她治病,这是他作为一个丈夫的责任,在他眼里,他没有其他选择。 中午,吕顺和静怡在净海客运站下了车,接下来,他们打算去净海西郊的一座老楼看看,静怡事先在那里联系了住处,据说还提前付了半个月的房钱。 吕顺想不通,静怡哪来的钱交房租,还有,什么样的人会半个月半个月地外租自己的房子。 但吕顺不想问太多,因为问多了,静怡可能又要发脾气,吕顺并不惧怕她,可她每次发脾气,吕顺都觉得很麻烦。 等到了西郊,吕顺才知道,静怡口中的“老楼”,根本就是一座被荒草和建筑废料包围起来的危楼。 鬼知道这座楼已经存在了多少年,很多窗户上的玻璃都已经碎了,楼左侧的墙壁甚至出现了一条非常长的裂痕。 “就住这儿”吕顺指着那栋楼,用无法置信的眼神看着静怡。 静怡显得十分不耐烦:“就咱们那点钱,你还想住在哪啊还得省着钱给舅老爷买目呢。” 吕顺有些急了:“现在墓地那么贵,我那点钱,哪买得起啊” 这是吕顺近五年来的唯一一次抗争,可静怡好像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已径自朝着老楼走了过去。 吕顺在心里叹了口气,竟也没再说什么,拎着装着骨灰罐的便携包,以及用一个小包就能盛下的行李,跟上了静怡的脚步。 这个行李包实在太小了,甚至还不如装骨灰罐的便携包大,里面只有吕顺的几件换洗衣服,除此之外,连最基本的洗漱用品都没有。 而走在前面的静怡则是两手空空,脚法异样地轻灵。 吕顺看了看自己的行李包,心里有点慌。 怎么就这么点东西,我不会是把大包行李落在车上了吧。 可回头一想,出门的时候好像就带了这么点东西。 至于为什么没有将生活所需的其他物资带上,吕顺想不起来了。 老楼内部的光景比楼体的外壳更让人触目惊心,楼道上附满了尘土,墙上的漆大片脱落,露出了光秃秃的红砖,楼梯扶手几乎整个崩塌了,甚至有一大截楼梯都是破败了,水泥脱落,一条条钢筋就这么张牙舞爪地露在外面。 吕顺不由地大皱眉头:“这种地方,能住人吗” 正说着,就有一个身子肥圆的汉子从楼上跑了下来,他从吕顺身边跑过的时候,还咧着最冲吕顺笑,并用不阴不阳地口气说:“来新住户了,好好好,嘿嘿嘿” 看着汉子脸上不阴不阳的笑容,吕顺顿时打了一个寒颤,仿佛有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背脊一直蹿上了脖子。 “快点,一个大男人,整天磨磨蹭蹭,跟个老妈子似的” 静怡那恶劣口吻回荡在楼梯口上方,吕顺无奈地叹了口气,稍稍加快了步伐。 老楼虽然破旧,但他们住的地方还算干净,那是个两室一厅的中型居室,里面家具齐全,厕所里的水池、马桶也都是崭新的,除此之外,客厅里的布艺沙发和壁挂式彩电吕顺也非常中意。 如果这样的房子放在一座比较新的楼房里,房租肯定不会便宜,好在这地方够偏僻,楼体又破败成这个样子,想必花不了几个钱就能拿下。 有那么一瞬间,吕顺竟觉得静怡是个懂得持家的好女人。 不过他很快就清醒过来。 这是错觉。 静怡在房间里大体转了转,就急慌慌地要出门,说是给舅老爷看墓地去,让吕顺抓紧时间找份离住所近的工作。 吕顺像往常一样,嘱咐静怡带着药出门,路上注意安全,出门在外,不要和陌生人产生矛盾。 静怡一如既往地用恶毒的话奚落吕顺,说他一个大男人混成现在这个样子,没有资格教自己干怎么做事。 这都是每天的必修课了,吕顺早已成了习惯。 直到静怡出了门,吕顺才忽地反映过来,静怡的病情好像有所好转了,以前她走路的时候总是脚步沉重,身体好像随时都会垮下来一样,可是现在,她的步伐却变成了与体重相符的轻灵。 第1110章 鬼楼(中) 一方面,吕顺感到庆幸,另一方面,吕顺又有点失望。 如果女人的病情好转,他以后就能少花点医药费。 可这种没指望的日子,不知道多久才能走到头啊。 吕顺并不急于找工作,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一下了,于是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脱掉鞋和袜子,躺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打开了电视。 没想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电视竟还装了机顶盒,电视台不少,足够吕顺慢慢看了。 电视信号好像不是特别稳,屏幕上的光隐约有些闪烁,这种均匀的闪烁就像是一支无声的催眠曲,吕顺的睡意越来越浓,最后就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足足睡了三四个小时,晚上六点半,吕顺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寒意,猛然苏醒。 是静怡回来了,她推开了屋门,刚才的寒意,应该就是从屋子外面飘进来的。 若是放在以往,静怡进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吕顺找到工作没有,面对这个女人,吕顺连谎都懒得撒,他会告诉静怡,自己睡了一下午,根本没有考虑工作的事。 但联想到静怡那尖酸刻薄的奚落,吕顺也只能低着头,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可怪异的是,今天静怡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冲进了卧室,她甚至没有多看吕顺一眼。 吕顺心里虽觉得奇怪,但也没多问,只要静怡不发火,他今天晚上就能少面对一件麻烦事,这本来该值得宽慰才对。 就在这时,主卧室传来了灯泡被打碎的声音。 吕顺先是感觉眼前一黑,但紧接着,视线又明亮起来,在他面前没有黑暗,只有不断闪烁的电视屏幕。 机顶盒的信号似乎受到了某种能量的影响,电视画面闪得非常厉害,几乎无法正常观看。 吕顺不由地叹了口气,他关掉电视,打算问问静怡晚上怎么吃饭,可就在他马上就要踏入主卧的时候,卧室里忽地传来了静怡的嘶吼声:“滚出去” 怎么还吼上了 静怡虽然脾气不好,但平日里顶多也就是喜欢奚落吕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撕心裂肺地怒吼。 吕顺心里起疑,可嘴上也只是问:“晚上咋个吃饭嘛” 回应他的,又是一阵嘶吼:“滚出去,别进来” 静怡好像真的怒急了,这声嘶吼让吕顺的耳膜都嗡嗡作响。 吕顺不想摊上麻烦,只是小声嘀咕一句:“这婆娘,今天是怎么回事。”,就离开卧室门口,回到了客厅里。 看来静怡没有做饭的心思,可晚饭还是要吃的呀,吕顺简单讲自己捯饬了一下就出了门,打算看看附近有没有吃饭的地方。 不过他心也在想,像这样的郊区,离城市太远,离村子也不算近,怕是很难找到买菜的地方。记得来时的路上看到过一家便利店,不远,离这儿也就一公里左右,真不行就到那儿去买点面包、方便面什么的,先对付一顿再说。 来的时候,吕顺只看到了那个身材肥圆的汉子,可晚上一出门,却发现这栋楼上的住户还真不少,估计白天的时候这些人都出去工作了,一直到晚上才回来开火造饭。 每个见到吕顺的人都礼貌性地冲他笑,他也一一用笑容回应着。 只不过楼道里的光线太暗,吕顺也看不清这些人的脸,在昏暗中最明显的,莫过于那一弯弯白色牙。 期间吕顺曾和几个住户攀谈过几句,让他惊奇的是,和他聊天的这几个人,竟然都姓许。 吕顺下楼梯的时候,心里还在想,难不成刚才和他搭话的那些,都是一家人 这可真是巧了,他只是随机着了几个人聊天,这几个人竟然还都来自于同一个家庭。 要是早知道自己今天走巧运,该去买张彩票来着,说不定能中上几块钱。 走下最后一阶台阶的时候,吕顺心里忽地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在某种未知力量的驱使下,他转过头,望向了楼梯侧面的铁栅。 铁栅后面是条倾斜向下延伸的坡道,通向老楼的公共地下室。 那条坡的坡度非常大,而且看起来很光滑,穿着普通的鞋子,应该很难在上面正常行走,坡度下方则是一片望不穿的黑暗,吕顺根本看不清那里究竟有什么。 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吕顺突然有种非常强烈的欲望,想要翻过锈迹斑斑的铁栅,到地下室里一探究竟。 而且那种欲望非常怪异,不是好奇,而是一种近似于求生的感觉,就仿佛,只要进了地下室,他就能活下去,如果现在不进去,他很快就会死。 就在吕顺刚刚打定心思,要想迈步走向铁栅的时候,一个肥大的身躯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又是那个身材肥圆的汉子,他站在第五级台阶上盯着吕顺,脸上依然带着那道不阴不阳的笑容。 一看到这个人,吕顺心里就一阵发毛,尤其是他那死人一样的眼睛和怪异的笑容,让吕顺心里产生了很大一片阴影。 心里头这么一紧,刚刚那股翻越铁栅的冲动也随之烟消云散,现在吕顺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离眼前这个人远一点。 他立即转过身,用最快的速度跑出了楼门口,一边跑,还时不时地回头张望。 汉子只是站在那里冲他笑,但好在没有追上来。 吕顺一口气跑了好几百米,直到汉子的轮廓消失在楼道的阴影中,他才停下来,长吐了两口浊气。 “还好我跑得快,刚才那个人弄不好是个疯子,要是被他缠上,肯定又是一堆麻烦。”他一边调整着气息,一边用这种话来表示内心的庆幸。 同时吕顺也在想,现在只有静怡一个人在家,他出来的时候也没有特意锁门,如果那个疯子冲进他们家去,静怡岂不是很危险。 嗯,肯定很危险,不过楼上住着那么多人,应该没什么问题。 想到这儿,吕顺转身朝老楼上看了一眼,整栋楼的背阴面只有一户人家亮着灯,那里就是吕顺和静怡住的地方。 看样子,其他人都住在阳面了,只有静怡这个傻婆子选了间阴面的房子。 吕顺走了一公里,到便利店买了面包和水,结账时,店老板听他不是本地口音,就问他是不是路过这里的货车司机,吕顺随口应了句:“不是,我是干电力的。”。 听吕顺这么一说,老左脸上立即绽出了笑容。 吕顺心里一惊,这个人的笑容,怎么和老楼里的胖子一模一样 他也是现在才留意到,店老板那双隐藏在帽檐下的脸颊,就如同老树皮一样干枯。 吕顺不敢继续待下去,赶紧拎着东西离开了便利店,他出来的时候,朝着公路两侧张望,才发现目光所及的地方,就只有这么一家便利店,和远处的老楼。 谁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开这样的店 起初吕顺确实有些心惊,但很快他又宽下心来了,他想,既然刚才店里的老板问他是不是大车司机,就说明这个地方经常走大车,应该不缺客流,而他之所以觉得店老板吓人,也是因为被老楼里的胖子吓破了胆,这才致使他看谁都有点不正常。 过惯了不顺心的生活,人就必须学会自我安慰,要不然早晚会崩溃。 吕顺就特别擅长自我安慰,在他看来,自我安慰,就是他能活到现在的一剂良药,但他并不知道,这东西也是毒药。 拎着方便袋回到老楼,吕顺特意加快了脚步,只希望能早点回到家,避免在半路上遇到那个不阴不阳的胖子。 先前昏暗无比的楼道此刻变得明亮了一些,一盏带着大头罩的钨丝灯挂在楼道中央,但这样的灯头,也只能给黑暗蒙上一层虚假的明媚,整个环境除了多了一点橙黄,整体上还是灰蒙蒙的。 吕顺走在这样的楼道里,他的脚掌每一次落在地面上,都会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那声音非常脆,就好像什么东西被一下一下地压断了一样。 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吕顺心里是慌的,就好像此刻被碾压的东西就是他的神经。 他想要早点回到家里,可脚步太快的话,声音出现的频率就会直线上升,所以他不得不稍微慢一点,一边走,一边警惕地环顾四周,生怕那个胖子再出现。 可越是警惕,就越是紧张。 啪嗒 吕顺的左侧突然出现一声噪响,与此同时,他清晰地感觉到一个硕大的身躯快速压了过来,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根本不敢回头去看。 汗兮兮的肥脸慢慢压在了吕顺的耳边,吕顺吓得双腿直哆嗦,根本走不动路,只能任凭胖子嘴里的热气不断吐到自己的脖子上。 直到胖子的下巴贴在吕顺的侧脸上时,才悠悠地开口说话:“你家里住个了鬼,你家里住了个鬼,嘿嘿嘿嘿” 胖子那乍然响起的笑声让吕顺浑身一个激灵,几乎是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吕顺猛地迈开腿,以最快的速度冲回家中,将门锁死。 第1111章 鬼楼(下) 家里几乎一片漆黑,只有一道灯光顺着窗帘间的缝隙斜斜地照射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斑。 吕顺用后背顶着门板,他的视线一直紧盯在那条光斑上,不敢将视线挪到别处,仿佛只要视线离开光斑,那个肥圆的身影就会从黑暗中钻出来似的。 嘭 窗户上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挡住了外面的光,屋子里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吕顺大气都不敢出,他能感觉到,胖子那双阴阳不定的眼睛正贴在窗户上,朝着屋子里观望。 窗户上的玻璃很薄,窗棂外侧大面积生锈,导致整个窗体都非常脆弱,只要胖子想见来,他可以 吕顺的心脏快要提到嗓子眼上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惧怕胖子,只是一想起胖子那阴瘆瘆的笑容,他就感觉一股寒气顺着脚跟直接冲到头顶,在这之后,他就一点勇气都提不起来了。 嘭 窗户上又传来一声闷响,吕顺登时心底一凉,胖子这是要砸玻璃了吗 就在这时,楼道上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胖子仿佛受到了惊吓,赶紧从窗前离开了。 那道狭长的光斑,再次出现在了地面上。 胖子这么一走,吕顺就感觉身上有些回暖,他趁着自己敢动,赶紧打开了客厅里的灯。 在吊灯亮起的时候,吕顺隐约见到窗外闪过一道红色,但他的脑子还有些发懵,也没看清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精疲力尽地坐在沙发上,装面包的袋子就那么放在门口,现在吕顺完全没有吃饭的胃口,也不愿意去碰那些面包,索性就让它们待在门口。 其实吕顺心里还是比较清醒的,他知道,想要摆脱胖子,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带着静怡离开,今天晚上哪怕睡大街,也比待在这里强,可是现在,吕顺的脚掌都是软的,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走出这栋楼了。 今天晚上再将就一下吧。 吕顺还安慰自己,依然胖子能被吓走,就说明这栋楼上也有他害怕的人,要是他再来找自己,那吕顺就在楼道里大声呼喊,只要能喊出几个人来帮忙,胖子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不过吕顺回头又一想,顿时感觉有些不对劲,他刚刚从楼道走过的时候,只有楼道尽头的那盏灯亮着,除此之外,竟没有看到其他灯光。 难道这栋楼上的人,都出去了 也不对啊,先前吕顺出去买东西的时候,还看到下班归家的人群呢,这才过了多久,这些人应该还没吃完饭才对吧。 铃铃铃铃铃 老式平板手机突然响起了异常尖锐的铃声,吕顺先是被吓了一跳,继而才发现,是自己的手机响了。 他舒了口气,点亮手机屏幕一看,这通电话竟是静怡的舅老爷打来的。 舅老爷已经过世,他没有儿女,现在给吕顺打电话的,应该是他的邻居,以前舅老爷生病的时候,常常都是这位邻居代替他联系吕顺和静怡。 吕顺接起电话,礼貌地说一声:“刘大爷。” “什么刘大爷,我是你舅老爷。”电话里传来了那个吕顺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我说你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说了今天到净海,今天到净海的,这都几点了,你是没到啊,还是到了没联系我今天可是静怡下葬的日子,你怎么连这么大的事情都忘记了。” 面对舅老爷这一通数落,吕顺直感觉背后寒毛倒立,他感觉到,仿佛有一道惊雷劈开了他脑子里迷雾,让他渐渐变得清醒起来。 那个装有骨灰罐的便携包就放在茶几上,吕顺看着那个黑色的包,心里不停地打颤。 舅老爷依旧在电话另一头不停地数落着,吕顺一句话都没有回,他慢慢地伸出手,拉开了便携包上的拉链。 骨灰罐露出了小半截,就见青瓷色的罐身贴着一个小相框,镶在里面的黑白半身像,就是静怡的遗像。 吕顺顿时变得清醒起来,他现在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他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要来净海了,他这次来,为了将静怡的骨灰带回净海老家,将她葬了。 死后回归故土,是这个刻薄女人生前最后的遗愿。 她实在看不起自己的丈夫,甚至在死后,也不想入吕家的祖坟。 静怡死了,静怡死了这四个字反复在吕顺脑海中回荡。 可陪着吕顺一起回到净海,又租下了这套房子的人,又是谁。 这时,吕顺突然想起了胖子的话。 “你家里住了个鬼。” 有那么一瞬间,吕顺就像是被电流穿身一样,浑身一颤,每一块皮肤上都布满了鸡皮疙瘩。 与此同时,他也想起了地下室入口的铁栅。 一股强烈无比的求生本能告诉吕顺:进地下室。 “吕顺,你干什么呢” 静怡的声音忽然出现了卧室门口,吕顺顿时感觉到一阵寒意,浑身的关节仿佛都冻僵了一样,只能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 就在静怡开口的瞬间,手机信号也收到了强烈的干扰,吕顺已听不到电话另一头的舅老爷说了些什么,从听筒里传出来的,只有刺耳的沙沙声。 “吕顺” 静怡狐疑地喊着吕顺的名字,一边朝着吕顺走了过来。 吕顺背对着静怡,他看不到静怡的动作,但他能感觉到,那个冰凉的身影正慢慢朝他凑近,他甚至能感觉到,静怡的手正缓缓探向他的后颈。 这一刻,求生的本能终于压过了恐惧,吕顺猛地一个挺身从沙发上站起来,接着就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门前,拉开门锁冲了出去。 静怡的声音在屋门另一侧反复回荡:“吕顺,吕顺,快回来” 那声音没了往日的剽悍,甚至没有半点生气,有的,只有无限的幽长和幽怨。 吕顺惊恐地爆喊一声,拼尽所有力气冲下楼梯,纵身翻越铁栅,冲进了地下室。在他双脚落地的刹那,就见胖子正站在楼门口阴阴地看着他,在胖子身边,还站着便利店的老板。 巨大的恐惧感让吕顺几乎要失去理智,他只能凭着本能在地下室的黑暗中摸索着前行,一路上,他感觉到好像有几个人在追他,又好像那些人就在他身边,他们伸出手来,想要拉扯吕顺,吕顺没有顾及他们,只是不停地前进。 据吕顺回忆,在那个时候,他几乎就是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能借着本能不断地走,但他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朝哪个方向走的。 后来他在黑暗中摸到了一样东西,那好是一支很厚的布卷,但手感又很滑,具体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找到这东西以后,吕顺就像是得到了护身符一样,虽说脑子还是懵懵的,但毕竟大胆了一些,又是在本能的驱使他,他怀揣“布卷”在黑暗中摸索了很久,终于再次翻越铁栅,离开了那个地下室。 胖子和便利店老板已不知所踪,他用上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出楼门,冲上马路,朝着净海城区的方向一路狂奔,他知道,后面有什么在追他。 吕顺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直到他感觉到身子周围全是路灯的灯光和行人时,才终于挨不住体能的巨大消耗,身子一软,直接晕倒在路边。 而他怀里的那只“布卷”,也在他昏迷的时候遗失了。 吕顺估计,可能是被胖子或者便利店老板给捡回去了。 事后静怡的舅老爷找到了他,这位老人和静怡一样,似乎对吕顺这种人有着出自本能的厌恶,他质问吕顺为什么没在下葬的日期联系自己,为什么接通电话却一个字都不说,静怡的骨灰又到哪里去了。 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吕顺脑子一片混乱,但他实在需要找一个人好好倾诉,于是就将昨天的遭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眼前这个老人。 老人先是一口咬定,吕顺肯定是弄丢了静怡的骨灰,才编出这种谎言来骗人,但之后他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又咬定吕顺疯了,趁着吕顺还没恢复力气,就赶紧找了几个人,将他送去精神病医院检查。 当时给吕顺看病的人,就是我们先前看到的那个白大褂。 他询问了吕顺一些问题,便怀疑吕顺很可能得了妄想症,当时的吕顺已经处在崩溃边缘,听到这样一个诊断结果,他终于无法再压抑自己,竟在医生办公室里暴吼起来,还差点伤到人。 因为他已展现出了比较强烈的攻击性,医院便强制将他留下了,静怡的舅老爷用吕顺钱包里的钱缴了诊费和几天的住院费,之后就带着吕顺的钱包和银行卡走了,从此以后再也没出现过。 吕顺在笔记里写到,银行卡的密码都是静怡的生日,老人要想提走上面的钱很容易,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这个老头为什么执意要带他来精神病院,由于吕顺家中的血亲去世的去世,联系不上的联系不上,如今这个老人已经是吕顺最亲的亲人,也只有他,才能决定是否将吕顺留在医院里。 另外笔记中还说,时候吕顺仔细回忆过那天晚上的种种经历,他越发感觉,那天晚上出现在窗外的红色,好像是一只红色的眼睛。 第1112章 造访便利店 看完吕顺写的这些东西,我心里头就直冒火。 为什么冒火 对我们来说,地下室里的情况才是最重要的,可他写到这儿的时候竟然全都是以“出自本能”、“迷迷糊糊”这种话一笔带过了。 你老婆是不是鬼和我有什么关系,老楼上有多少个怪人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想知道,那支布卷到底藏在什么位置。 要是没猜错的话,吕顺在地下室找到的“布卷”,应该就是汤剡要找的金丝古卷,要不然汤剡也不会特意跑到精神病医院去找他。 我随手将笔记本扔在一边,叹了口气。 之前我提到过,吕顺的字迹非常乱,写出来的内容也没什么条理,为了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理顺,着实花了不少时间。 将笔记本中的内容看完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梁子不能继续待在医院里,只能到旅店来和我们汇合。 正好这会儿梁子就在我身边,我便开口问道:“你们到老楼那边看过没有” 梁子摊了摊手:“没去过,吕顺不肯把老楼的具体位置告诉我们。” 不肯告诉他们具体位置可在笔记上,却将老楼的楼牌号都标注出来了。 我心里正疑,梁子就主动解释道:“吕顺被他老婆的舅老爷这话怎么这么绕口呢,反正就是被那个老头骗了以后,就不太相信别人了。我们去找他的时候,他只说自己见了鬼,也说了地下室有布卷的事儿,可除此之外,他怎么都不肯把整件事的其他细节说出来。他说了,如果我们不能找一个能救他的人,他就不会再开口了。” “你们是怎么找到他的” “就你昨天见到的那个白大褂,他在网上发了个寻人贴,目的是找到吕顺的家人,也就是那个老头,来医院结吕顺的住院费,贴子里稍微提了提吕顺的事情,汤剡又恰好看到了那个帖子,他就觉得这个叫吕顺的人很可能见过金丝古卷,于是就拉着我来了。” 这么说的话,白大褂应该是贴子里提到了吕顺在地下室找到布卷的事儿。 想到这儿我就更疑惑了,既然这个医生知道所有细节,梁子为什么不向他打听一下老楼的地址,从先前白大褂面对梁子的态度来看,我觉得他很可能一早就认识梁子。 我将心里头的疑问问了出来,梁子才解释道,他和汤剡当初也是昏了头了,没想到去询问一声,离开精神病院后,他们俩就托关系找到了一个名气还不赖的术士,本来是打算找他来帮帮吕顺呢,结果梁子和汤剡将吕顺的事儿一说,术士当场就断定,这件事他处理不了,因为楼里头的东西他惹不起。 梁子以前经常和我们这个行当里的人打交道,他看得出来,术士其实是有真本事的,既然他主动示弱,说明这件事却似没那么简单。 再看看梁子他们几个。 梁子是特战队出身,马姐是杀手出身,汤剡是个学者,这三个人凑在一块儿,有身手有知识,掌握了不少科技手段,也拥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可三个人里,一个有修为的都没有,怎么和楼上的邪祟斗 拿半自动步枪去打鬼吗傻呀 梁子说着说着就笑了:“当时我们就想让吴老板把你找来,你看看,正想瞌睡呢就有人送枕头,我还没联系吴老板呢,吴老板就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要来,正巧马姐又在罗浮山,哎呀,这真是,老巧了” 我说:“那个医生都知道些什么你们请术士的事儿,吴林知道吗” “他到现在还以为,吕顺就是得了妄想症呢,刚才不是说了吗,他是为了讨钱才发得贴,我们给他钱,他带我们进病房,就这么简单。吴老板暂时还不知道这事儿,再者也不是我和汤剡亲自和术士约谈的,我们用个中间人。” “中间人是谁” “吴老板那个圈子里的人,说了你也不认识。” 我撇了撇嘴:“那就别说了。帮我找几件破衣裳,我去老楼那边转转。” “破衣裳” “越破越脏,越好,就是叫花子身上穿的那种哎,算了,不用找了,给我找点艾草吧,还有古龙水。” 梁子的表情变得更加困惑了:“你要古龙水干什么出去把妹啊。” “问这么多干什么,快去吧,趁着有点时间,我先睡一会儿,确实有点累了。” “得,那你睡,我最多俩小时就回来。” 说话间,梁子已经离开了房间。 我不打算耽搁时间,汤剡和马姐还没等离开,我就蒙上被子,用最快的速度入睡。 入行以前,每次我听到人家说什么“平时太忙,睡觉都要争分夺秒”总觉得这种话就是扯淡,可现在我自己过得就是这样的生活。 如果能一次性睡够八个小时,对我们这种人来说,绝对是莫大的奢侈。 梁子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一个半小时以后,他就带着东西回来了。 我点了艾草,用艾烟熏透了几套便服,随后我又倒出半瓶古龙水,将它和艾草燃烧后留下的粉末,以一颗捣烂的御毒丸混合在一起服下。 用艾烟熏衣,是为了清楚上面的尸臭,最近下墓频繁,遇到邪尸的次数也多,衣服上南面会留下一些味道。 而之所以让梁子帮我古龙水,是因为这种香水里含有龙涎香,而龙涎香、艾草灰和御毒丸中的阳毒混合在一起,则能聚合出一种叫做“断神散”的特殊药剂,这种药还有剧毒,但同时也具有压制炁场,让他人无法感受到你的修为。 为什么我以前没有制作过类似的药一来是它毒性太猛,我担心其他人误服,或拿着我调制出来的毒药去害人,二来则是因为龙涎香比较昂贵,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能省还是得省点。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2017年下半年的时候,龙涎香的价格就达到了1500块钱一克,是黄金的四倍还多。 先前我让梁子帮我找破衣服,是想打扮成叫花子,以便“误入”老楼。 想那样的地方,也确实适合叫花子安居。 不过后来我又改变了主意,我觉得,在去老楼之前,有必要先到便利店看一看,这样一来,便能以更好地理由入住老楼,也更不易引起怀疑。 草草吃过午饭,我就套上一件用艾烟熏过的衣服,朝老楼方向进发,梁子他们三个没跟着,就我一个人去。 途中路过一家眼镜店,我还特意买了墨镜。 由于我眼中总是带着戾气,万一便利店老板觉得我不好对付,不肯收留我,那可就麻烦了。 我打了辆车,按照笔记本上的记载找到了便利店和老楼所在的那条街。 这条路位于净海市的最外围,直通国道,附近没有村庄,一眼望去,两公里内除了一个加油站,就是位于视线末端的那家便利店了。 下车时,出租车师傅冷不丁问了我一句:“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呀” 我冲他一笑,一句话没说就想下车,刚推开车门,司机师傅又嘱咐我:“这条路上有个老楼,邪的很来,可不好过去的呀。” 看样子,这些常常开车载客的司机师傅应该都对老楼的情况所有耳闻。 我依旧没回应,只是正了正背包,就朝加油站走了过去。 出租车司机大概是因为我要去加油站上班,就没再管我,当即掉头离开了。 直到他走远,我才改变方向,径直朝便利店方向走。 立着店门口还差一百米,就能清晰地看到店外摆放着几摞矿泉水,这是开货车的人最常买的东西,只不过这些矿泉水的塑料封皮上都蒙了厚厚一层尘土,估计已经积压很久没能卖出去了。 店里只有一个带棒球帽的老头子,帽檐很长,几乎压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如果单凭肉眼去看他,从我这个位置根本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但他那一脸阴沉的笑容,以及一双外凸的大眼,却在鬼眼之下无所遁形。 他的视线穿过帽檐的阴影,死死定住我,他的眼睛非常大,像牛眼一样,外加浑身上下没有多少肉,皮肤像枯树皮一样粗糙,那表情,活像是一只瞪大眼的牛尸。 我敲了敲柜台,老人缓缓起身:“要什么” “两盒白将,一个火机。”我随口应着。 他从身后的展示架上拿了烟,又将火机递给我,一边问道:“你是开货车的司机吧” 听到这句话,我便立刻断定,吕顺说得那个便利店老板,就是他。 我摇头:“以前开过,现在不干那个了。这附近有没有住的地方啊” 他也不问我是干什么的,立即点头:“有,你再往东走一公里,有个老楼,那地方能住。你是要租房,还是就住一晚上。” “租房。” “房租半个月一交,205现在空着。” 他好像生怕我不去,还从柜台抽屉里拿出了钥匙:“我就是房东,房租明天中午之前给我就好了。” 我心里有些犯嘀咕,这老头到底是有多希望我住进去,这才没聊两句,连钥匙都递上来了。 第1113章 205室 我也是心里觉得奇,就多问了一句:“你就不问问我是干什么的吗这么轻易就把钥匙给我了。” 他咧开嘴笑,露出一口惨白色的牙:“看你这一身杀气,手里头攥着不少人命吧。” 合着在他眼里,我不是劫道儿的,就是个杀手,不过说来也是,虽说我掩藏了身上的尸臭和修为,可这一身的躁气,却怎么藏也藏不住啊。 不过从老头的话里我也听出来了,他以前怕是也接触过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人。 我捡起钥匙,冲他一笑:“内行。” 老人的笑容变得越发灿烂:“不敢当。东走一公里就能看到老楼,地方寒碜了点儿,但家具都是九成新。烟钱先不收你的了,明天交租的时候一起给我吧。” 我也没二话,转身便离开了便利店。 在我前脚踏出门槛的时候,老人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狰狞,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就如如同饿鬼道里的饿鬼。 怎么着,这老头想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吗 我心里只想笑,可当下也没啰嗦,便反手关上了店门。 从便利店出来,隐约能感觉出外头的温度要比屋子里高一点,而且屋子里的冷,是一种非常怪异的阴寒。 虽说我暂时还不知道店里究竟有什么,但也能猜到,这个小店肯定有些不正常的地方。 现在是下午两点多钟,路上除了偶尔有两辆车急速驶过,就连一个行人都看不到。 真是够荒的。 我挎着背包来到老楼前,朝着楼外墙观望,果然看到一条很长的裂缝,这条缝隙几乎从楼顶蔓延到楼底,开裂的位置露出一条条被挣断的钢筋。 但在裂缝之内,却又是一道水泥墙,鬼眼能清楚地看到那段粗糙的墙面。 进入楼门口的时候,我发现这栋楼的内部空间要比从外面看小很多,当即确定墙壁中都有夹层。 看似是座平平常常的就楼房,其实楼体内部却别有洞天啊。 正如吕顺描述的那样,楼梯旁边有个锈迹斑斑的铁栅,栅门后面是条倾斜向下延伸的坡道,而坡道底部,则连着老楼的地下室。 我暂时还不打算去地下室里逛游,因为我很想看看,今天晚上究竟都会发生些什么。 和老楼的外墙一样,楼梯看起来也十分破旧,大部分阶梯都露出的钢筋和水泥板,通往二楼一截楼梯直接塌了一半。 不过仔细观察一下那半截完整的楼梯,阶梯根部明显用水泥和钢条固定过,固定完之后又在外层镶了一层厚实的水泥板,导致这些只剩半截的阶梯要比正常楼梯粗很多。 有一点吕顺说得没错,这地方确实住了不少人。 如果不是经常有人在楼梯上走动,根本不需要对这些断梯进行加固。 这里不但住了人,而且还打算长住。 我刚离开断梯,就看到一个身材油腻的胖子顺着楼道冲了过来。 他应该能听到我的脚步声,但看不到我,但我却能从鬼眼中看到他。 你别看这家伙胖的跟什么似的,速度还挺快,眨眼间的功夫,都快跑到楼梯口了,我也用力踏出两步,直接蹿到了楼梯口,而后脚跟发力,稳稳扎住身形。 下一个瞬间,胖子就和我撞了个满怀。 他速度快,体重大,冲量非常猛,而我呢,用老左的话说,我这身子,就好比是在钢柱外头贴了一层肉,还特么是硬肉。 嘭的一声闷响,胖子撞在我身上以后,接着就惨嚎一声,斜着退了出去。 我拍了拍夹克,慢腾腾地走到他面前。 现在胖子的整张脸都是狰狞的,他可不是像吓唬我,之所以这种表情,纯粹就是疼的。 我看着他,他也斜着眼睛看我,表情在狰狞之余,还给人一种阴恻恻的感觉。 直到亲眼看到胖子的脸,我才明白吕顺为什么怕他,这个人的长相看似没什么问题,可仔细看看他的眼,黑眼珠的直径也就是正常人的一半,乍一看,就像是用很细的铁锤在眼白上开了个黑色的洞。 单从这特意的面容上来判断,胖子应该浸染过尸气,但也许是他体质特殊,也许是用了特殊手段压制住了尸气,才让他没有出现明显的尸变。 常理来说,被尸气浸身的人,会在瞳孔发生变化之前就发生尸变,成为邪尸。 便利店的老头不是把我当成恶人了吗,那恶人就应该有恶人的样子,我伸手薅住胖子的头发,贴在他耳边怒吼一声:“别挡道” 说着,我又用力甩手,让他的脑袋和墙壁来了次零距离亲密接触。 胖子彻底懵了,他像个被抛弃的小媳妇一样,斜着身子靠在墙上,用一只手护着脑袋,侧着脸朝我这边看。 由于瞳孔直径过窄,这货的表情还是给人一种阴恻恻的感觉,不过总体来说,他现在的表情主要以“懵”为主。 估计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撞到我以后,自己却被弹飞了,毕竟他比我重得多。 他更想不到,原本应该被他吓得屁股尿流的人,竟然把他的脑袋按在了墙上,还冲着他恶狠狠地大吼。 其实我觉得他应该庆幸,如果他刚才撞到的不是我,而是二爷,我估计他的后半生十有八九要和轮椅相依为命。 205室,应该就是吕顺住过的那间房。 和他描述的一样,屋子里的窗帘开着一道小缝,客厅很大,沙发、茶几、电柜等家具一应俱全,壁挂式电视下方还放着一个机顶盒。 主卧里的灯没有灯罩,只有一个光秃秃的灯泡。 吕顺在笔记里提到过,他靠近卧室门口的时候,曾听到卧室中传来灯罩被打破的声音。 如果说,他的老婆确实是鬼物,而鬼物无法对现实中的实体造成物理上的影响,那么灯罩又是谁打破的 带着这样的疑问,我特地到主卧里查看了一下,发现卧室西墙上有一个巴掌大的通风口,而在这个通风口的内侧,大片锈迹不知道被什么蹭落了,只留下大量散碎的锈渣。 我猜,吕顺入住的那天晚上,这个通风口中有可能钻出了什么东西,就是那东西将灯罩打破的。 随后我又在屋子里胡乱转了转,次卧里有股很淡的尸臭味,不是邪尸身上特有的味道,而是单纯的腐臭,估计在这个地方曾经陈放过尸体,有人为了掩饰这里的味道,曾在空气中喷洒了大量的桔子味清新剂,两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只能说非常恶心。 卫生间里阴气比较重,好像不久前曾有鬼物在这里逗留过。 最后,我又在厨房的吊厨里找到了静怡的骨灰罐。 这个吊厨是用来放调料的,在灶台上甚至还专门贴了张纸条,上面写着“调味料在吊柜里”。 我看了一下,字条上的墨迹还是新的。 虽说我也不是个经验丰富的侦探,但我也不傻,一眼就能看出来,留下纸条的人,就是为了让后来的房客发现吊柜里的骨灰罐。 这简直就是一个人为布置的鬼屋,和游乐场里的鬼屋不同,这间鬼屋不靠那些怪异可笑的道具来吓人,它的恐怖,来源于各种各样的炁场影响和心理暗示。 试想一下,如果后来的房客先是去了次卧和卫生间,身上的阳气被死人的怨气和鬼物的阴气扰动,之后又发现了吊柜里的骨灰罐,那他一定会感到莫名地害怕。 对方花这么大的心思来吓唬人,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过对于我来说,这里的种种布置实在是可笑透顶。 那感觉就好比,有人说要带你去看一部特别恐怖的英国电影,结果到了电影院,屏幕上演的却是小猪佩奇。 我无奈地叹口气,转了转手里的骨灰罐,让静怡的遗照正对着我。 先前看到吕顺的笔记时候,我总以为静怡是个身材极为消瘦,长相十分尖酸的人,可看骨灰罐上的遗照,这却是个表面看来非常温婉的女人,不,不只是温婉,她身上竟还透着一点点贵气,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不管是她的温婉还是高贵,都是从眉眼之中自然显露出来的,显然不是在照这张相时刻意惺惺作态。 我忽地意识到,在静怡的事情上,吕顺很有可能撒了谎。 将骨灰罐重新放回吊柜,我便来到沙发上,像几天前的吕顺一样安安心心看起了电视。 屏幕刚刚亮起来,屋门那边就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我故意做出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只是盯着电视出神。 没多久,门底缝里飘进了一股颜色很淡的烟雾。空气中也飘起了类似于迷迭香的特殊香气,其中还带着一点点蘑香。 这是迷x香特有的味道。 怪不得吕顺看着看着电视就睡着了,估计他坐在这儿看电视的时候,有人将同样的东西吹进了屋子。 此时站在门外朝屋里吹烟的人不是胖子,那是一个年纪在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他带着眼镜,人看起来比较斯文,哪怕是蹲下身子朝我屋里吹烟的时候,动作也十分优雅。 我在心里暗骂:“又是个斯文败类。” 第1114章 许家楼 没多久,屋子里就变得烟雾弥漫。 我心里特别无奈。 像这种强度的迷x烟对我不起半点作用,可问题是,如果在烟雾的浓度继续提高,弄不好我得被呛个半死。 最后也是没办法了,我只能配合一下外面的人,用力瘫一下身子,做出一副被迷昏的样子,顺便把沙发扶手上的遥控器也碰到了地上,要不弄出点动静来,外头人可能就无法知道我已经“昏过去”了。 果然,斯文败类听到屋子里的声音,立即起身,他挪到窗前,从窗帘的缝隙窥视沙发,确认我已经躺下,才笑呵呵地离开。 我确实躺下了,但眼睛还眯缝着,对方在窗前做出的所有举动都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等他走远,我才睁开眼,继续看电视。 由于我现在应该处于深度昏迷状态,所以不能换台,然而命运和我开了一个玩笑,现在演得全是广告。 又不是黄金剧场时间,插播这么多广告干什么,又没人看。 仔细一看台标就什么都明白了,这是净海当地的地方太台,像这种电视台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广告特别多,而且广告质量特别差。 说真的,我有点绝望。 哐当 就在这时,主卧里传来了通风口被打开的声音,我靠着鬼眼就能清晰看到卧室里的景象。 一个身高和三岁孩子差不多的长毛猴子从通风口钻了出来,我也不确定那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只不过单从外表上看,它无论是面相还是身体比例,都和猴子差不多,但它天生没有尾巴,而且手掌和脚掌看起来也更像人。 这东西身上带着一点尸气,可与此同时,生气也很强,以至于无法确定它到底是邪尸还是活物。 它从通风口跳下来,轻手轻脚地落地,在跃下的那一瞬间,我看到它本能地伸出手,好像想去击打房顶上的吊灯,但很快就发现灯罩早已不见,这才罢了手。 看样子,灯罩就是这个小东西打破的。 我怀疑这东西应该比较惧怕光线,所以才对灯一类的东西有着天然的敌意。 它先是在主卧里溜达两圈,接着就像阵风一样冲到窗前,拉了两下窗帘,它像是在做实验,看看窗帘晃动的时候,光线会不会照到我身上。 这家伙智商很低,我现在离窗户挺远的,而且楼道两侧都是房屋,而窗户有面对楼道,不可能有阳光照射进来,就算能照进来,也很难照到我。 在反复拉扯了几下窗帘之后,长毛猴子就兴奋地冲上沙发,慢慢朝着我的脸凑了过来。 本来我还想看看它到底想干什么来着,可谁成想,它凑到我面前的时候,突竖起了右手食指,下一瞬间,原本光秃秃的指肚上窜出一根足有半尺长的骨刺。 它是打算用那根刺攮我的脑袋吗 我一看势头不对,便快速出手,一把攥住它脖子,反手把它按在沙发上。 它压根没料到我会突然醒来,刚开始惊了一下,但很快它就开始用力扑腾身子,还张着嘴想叫。 别看这家伙也就和三岁小孩差不多高,力气却大得惊人,三扭两扭之下,竟将沙发垫子搓破了一大块。 我怕它弄出太大动静,便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长毛猴子的脖子都快被我捏变形了,竟然还没有出现窒息的症状,它还是不停地扭动,只不过嘴里发不出声音。 无奈之下,我只能伸出另一只手,在它的脑壳上狠狠弹了一下。 这东西身子硬得出奇,应该没那么容易被弹死。 它被我弹得生疼,身上顿时迸发出一股猛力,看样子想从我手里头挣脱。 但由于绝对力量相差太大,不管它怎么挣扎,都是不可能逃脱的。 见它还不老实,我又在它脑袋上来了一下。 连着两次被打中,长毛猴子的脑门上肿起好大一个包,这一下它彻底被弹懵,也彻底老实了。 我这才从背包里拿出钢索,将它捆了个结实。为防它发出声音,我又拿出胶带和干净袜子塞住它的嘴巴。 顺便声明一下,用胶带和袜子确实能用来堵住别人的嘴,前提是你手里的袜子足够多,并且在塞袜子的过程中避开气口,保障好对方的基础呼吸能力。 我记得几几年的时候出过一个案子,说是两个小孩为了验证嘴里塞布究竟能不能让人失去说话的能力,竟然真的拿自己做实验,最后导致其中一个人窒息死亡,所以,不要试图做类似的试验,太危险。 长毛猴子被我扔在窗户下的阴影里,我盯着它看,它也不敢从喉咙里发出声音,就那么怯生生地盯着我。 和我在楼道里碰到的胖子一样,他也受到了尸气的影响,瞳孔变得非常窄。 不过他这一身长毛和怪异的身体比例,应该不是尸变造成的,包括从手指肚长出的骨刺的能力,恐怕也是天生的。 如果我没猜错,这家伙应该是个极罕见的畸形儿。 楼道中又传来了脚步声,我迅速摘下墨镜,狠狠瞪了猴子一眼,猴子两眼一翻,差点吓得背过气去。 随后我就轻手轻脚地摸上沙发,先用背包将沙发垫上的破口挡住,接着平摊开身子,躺在沙发上。 片刻,胖子的小半张脸就出现在了窗前。 他站在那儿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也没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就离开了。 长毛猴子暂时不会有什么异动,我也就少了份担忧,百无聊赖地看起了电视。 由于电视上不断演广告的关系,时间对我来说过得很慢,六点,夕阳西下,可对于我来说,这短短的三个多小时,却如同两三天那么漫长。 按照吕顺的描述,这个时间点,他应该睡醒了。 我晃了晃脑袋,装模作样地从床上坐起来。 现在我时不时该出去买吃的了 不过我不着急出门,怕就怕我这一走,长毛猴子又要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我先将它拎进厕所,关上厕所门,而后大踏步回到客厅,打开房门。 也就是刚开开门,厕所里就传出了猴子的“哼哼”声音,我早知道它会这样。 它一出声,我就快速回到厕所里,从背包里拿出一把匕首来威胁它。 猴子之前从我手里吃了亏,正是畏我如虎的时候,我这么一现身它就惊了一下,缩在墙角里不敢出声了。 我第二次回到客厅,打开房门的时候,猴子又在厕所里叫,我先在门口站了五分钟,才回厕所里吓唬它。 第三次也是一样,它叫,我便任它叫,过了五六分钟以后才回去收拾它。 如此往复五六次,猴子已经陷入巨大的恐惧中,无法再判断我到底在不在客厅,于是它只能认命,畏畏缩缩地不敢发出声音。 我这才放心离开。 说真的,我也不想搞得这么麻烦,可没办法,到现在也说不清,那只猴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贸然取它性命并不明智。 你想想,如果它是个人类,而且还未成年,不管它杀没杀过人,我都不能在它没有反抗能力的情况下弄死它。 唉,真是麻烦,现在我特别希望它就是一只纯粹到不能再纯粹的邪尸。 楼道里的灯没开,而原本就微弱的阳光在这里也不复存在,周围的环境彻底被黑暗掩盖,鬼眼的视觉距离也缩短到了五百米左右。 我出门朝着楼梯口方向走,就见老楼外来了一群身形消瘦的人,大多数是老人和女人,偶尔也能看到年纪在三十岁上下的汉子,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瞳孔比正常人窄一半。 我不由地有些心惊,这地方怎么会出现这么多受尸气影响的人 关键这些人只是被尸气影响,却全都没有尸变。 我下楼梯的时候,这帮人正好迎面而来,我仔细观察着从我身边走过的每一个人,而他们从我身边闪过的时候,也会斜着眼睛朝我身上看。 在昏暗中,我能清楚地看到他们,但他们其实看不清我在干什么。 他们咧着嘴冲我笑着,可鼻子却狰狞地皱了起来,眼神中带着刺破黑暗的贪婪。 从他们的眼神中,我只读出一种意思,那就是他们将我当成了自己的食物。 原本我是不打算和他们说话的,但就在我快要走出楼门口的时候,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突然叫住了我:“年轻人,你是新来的租客吧” 我这才停下脚步:“大爷怎么称呼” “我姓许。” 又是姓许,之前吕顺就在笔记上说过,他那天晚上攀谈过的几个人,全都姓许,当时我就觉得不太正常,现在又听到老头子自报家门,我便不自觉地将这里的人和许瞎子联系在了一起。 这里的人,难不成和许瞎子有着某种关联 大概是见我半天没说话,老人又主动开口了:“你这是要去哪” “去便利店那边买点吃的,哎对了,那个店里的老板,是您的亲戚吧” 老人微微一愣:“你怎么知道他姓许的” 我冲他一笑:“猜的,你们哥俩长得特别像。” 确实像,长得都跟死尸似的,只不过你像个死人,他看起来像头死牛。 一边说着话,我就将双手抄在口袋里,大大咧咧走出楼门口。 第1115章 你们算哪门子神 老人一直站在楼门口,久久没有离开,在我快走到马路上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霎时暴露出一抹凶光,而后才转身进入楼门。 与此同时,老楼窗前也沾满了人,他们将身子藏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远远盯着月光下的我。 而我现在正在计算窗户里到底有多少双眼睛。 来到便利店的时候,那个阴郁的胖子竟然也在。 按照吕顺的描述,他现在不是应该躲在老楼里吓唬人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胖子一看见我,赶紧缩着肥硕的身子钻到里屋去了。 店老板脸上顿时闪过一抹疑色,那双藏在棒球帽下的眼睛一直用力地斜着,以便能看到躲在里屋门后的胖子。 此时胖子就躲在靠门的一口货箱后面,一脸紧张地盯着我看。 我点了根烟,一边吞吐着云雾,一边从便利店的货架上挑选了几碗勉强没过期的方便面。 这地方卖的东西大多都是过期产品,要说吕顺也真是够呛,我留意了一下,这里的面包最好的也过期将近两个月了,也就是说他当时从这儿买的东西,全都是过期食品。 我将方便面随手扔在柜台上,并朝着里屋门口扬了扬下巴:“这胖子你认识” 店老板十分不悦地瞥向我,没说话。 我接着说道:“这小子不长眼,今天下午被我收拾了一顿。” 听到这句话,店老板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他也没多说话,只是走到店门口,拿出一把长铁钩,将卷门拉了下来。 那根铁钩是特制的,钩刃被摩得非常锐利,钩杆上还缠了粗布。 这东西,应该是店老板的兵器。 一直到上好了门锁,他才转过身来,阴恻恻地盯着我问:“你刚才说什么” 而胖子的胆子竟也壮了,店老板对我说话的档口,他已经从里屋走了出来。 从胖子的脸上,我隐隐看到了杀气,看样子他打算动手了。 我冲店老板笑了笑:“我说,我帮你教育了他一下,哟,要是我没猜错,这个猪头应该是你儿子吧猜错了侄子外甥总不能是孙子吧,别说,就他那长相,还真挺适合当孙子的。” “你再说一遍”店老板突然暴叫一声,此时他脸上的神情就像是地狱里发疯的恶鬼。 我依旧冲他笑着:“其实我觉得你也挺适合给我当孙子,不过适合归适合,我可不一定收你,毕竟太丑。” 店老板的怒火彻底被我点燃,再次暴叫:“你说谁是胖子” 咦怎么个意思他之所以生气,是因为我刚才说胖子是胖子话说,难道这才是重点 这些怪物的思想果然和常人不同。 我指了指胖子:“我不应该叫他胖子,他简直就是一,头,肥,猪。” 下一个瞬间,店老板就举着拉卷门的铁钩扑了过来。 他显然不是练家子出身,身法非常粗糙,但速度比想象中要快一点,而胖子也在同一时间发起了攻击,他那硕大的身子就像是一座移动的大山,呼啸着朝我压了过来。 不过今天下午,这座山就被我撞飞过一次,没什么好怕的。 店老板翻转铁钩,将尖锐的钩刃挂向我的脖子,胖子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没敢直接撞上来,他在距离我一尺左右的地方停下脚步,并探出两只手,想要勒住我的脖子。 我迅速探出一只手,抓住了铁钩,另一只手也高高抬起,架住了胖子的双臂。 店老板本能地拉动铁钩,想要将它从我手里扯出去,胖子拼力包拢胳膊,想要揽住我的脑袋。 我很礼貌地问店老板:“买保险了吗” 店老板大概也没想到我还有余力说话,脸色顿时一惊。 我向他解释:“我是问你,买重病险了吗意外伤害险也行啊。” 说话间,我便双手同时发力。 一手猛力弯曲铁钩,另一只手反握住胖子的手腕,振臂一甩。 铁钩当场就被弯曲成了“v”形,胖子双脚离地,肥坨坨的身子朝柜台上的电脑砸了过去。 就听哐当一声,接着又是稀里哗啦的碎响,胖子那巨大的体重瞬间将电脑屏幕砸了个稀烂,他跌落的时候,又砸穿了柜台玻璃。 柜台上一片狼藉,胖子身上也沾满了他自己的血。 店老板确实被吓到了,我快速冲向他的时候,他竟然没有做出任何反映,等他回过神来看我的时候,我的手掌已经压在了他的胸口上。 随着我猛力一推,店老板直接飞了出去,铁钩也崩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这几下还不足以让店老板和胖子彻底失去战斗力,此时胖子已经站了起来,店老板捂着被我压断的胸骨,呲牙咧嘴地爬将起来。 看这两个货脸上那生硬无比的表情,好像还没打够。 不错不错,战斗欲望挺强的。 但我没有想到,他们的战斗欲旺盛,是因为有着常人没有的底气。 此时我已留意到,胖子身上的伤痕正在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愈合,虽说愈合速度没有吴林那么吓人,但还是能看出伤口上的肉正在一缕一缕地重新粘合起来,皮肤的破口也在减小。 这两个人难不成也是阴玉复制出来的 不对吧,按说阴玉复制出来的东西,自愈能力应该比他们强啊。 而且我能清楚地发现,胖子的愈合能力是存在极限的,刚开始他的愈合速度还算快的,可随着时间快速推移,他的伤口愈合速度也在下降。 我耐不住好奇,就拿肉眼看了胖子一眼。 没想到就是这一眼,竟让店老板兴奋起来:“你看清楚,凡人,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是神” 一听他这话我就乐了。 还真把自己当东西了,你们要是神,那吴林就是上帝了。 我无奈地摇了一下头,紧接着便施展腾云步,闪身贴到了店老板面前。 腾云步一经施展起来,形如鬼魅、动若游魂,说得直白点就是,你一点施展出这套步法,怎么看怎么不像人。 这位店老板一看就没见过什么世面,要不然他也不能说自己是神。 腾云步一出,他就惊住了,估计他无法理解,我一个区区凡人,速度为什么比他快那么多。 眼看他的胸骨快要完全愈合了,为了多给他一个表演自愈力的机会,我挥动拳头,在他的肩膀上催出一道震劲。 肩膀这个位置的骨骼结构比较特殊,一发震劲摧过去,好几块大骨骼都会受损,外加关节滑x液以及韧带、软骨被冲碎,要想彻底恢复,需要消耗巨大的自愈力。 这要是换成吴林,肩膀碎了就碎了,反正很快就能自愈,可对于自愈能力有限的老板来说,这一道震劲,几乎能要了他半条命。 强烈的疼痛立即摧垮了店老板的神经,他护着自己的肩膀躺在地上,没了命地打滚、嘶吼。 我靠着腾云步闪到胖子面前,在胖子的肩膀上也来了这么一下。 然后便利店里就多了两个满地打滚的人。 为防他们的嘶吼声惊动过往车辆,我特意在店门上贴了一张隔音符。 在这里必须夸一下梁厚载,他炼制的那种隔音符的确非常好用,不愧为居家旅行杀人越货之必备良品。 我拉着胖子来到店老板身边,将他们两个扔在一起,随后就蹲在地上,默默地抽着烟,观看他们俩一左一右地表演。 这两个货到最后也没让肩膀彻底自愈,他们自愈能力只足够缓解他们的痛苦。 我感觉他们俩也折腾地差不多了,才从柜台后面找了把椅子,抖掉椅子上的碎玻璃,回到他们面前。 我坐着,他们俩要么躺着,要么跪着。 不是我要求跪的啊,是胖子的后背和一条大腿上还扎着玻璃,他只能跪着。 我俯下身子,朝店老板扬了扬下巴:“说吧,我来之前,你害过多少人” 店老板躺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 既然不说,那你就睡会儿吧,我也是怕他突然爬起来闹事,于是便从货架上拿起一听可乐,甩手就朝着店老板的脑门甩了过去。 他丧失了自愈力,现在的体质和平常人差不了太多,就听“嘭”一声闷响,店老板当场被砸昏,而可乐罐也被砸爆,带着碳酸气的液体迸溅得到处都是。 有一部分可乐溅到了胖子身上,他没敢回头看店老板的情况,可能还以为那是血,顿时吓得浑身哆嗦,眼睛死死地闭着,根本不敢睁开。 我也是服了,就他这样的人,竟然还怕血。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的人一般都比较容易开口。 我拖着椅子来到胖子跟前,拍拍他的肩膀:“兄弟,我问你几个问题啊,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还没等接着往下说,胖子就大声吆喝起来:“九个九个在你之前是九个” 过了小片刻我才回过味儿来,他的意思是,在我来之前,他们已经害死九个人了。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和店老板的闭口不言不同,胖子简直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问他什么他都说,甚至有些事你不问他,他还会主动说给你听。 第1116章 老楼里的秘密 我问胖子,住在老楼里的人是不是都下过墓,见过邪尸 胖子说没有,他们自打从娘胎出来的时候,瞳孔就比别人的窄,而且他们从小就不受普通孩子待见,这和他们的长相奇特好像也没有直接关系,有些小孩从他们背后走过的时候,都会主动绕道。 看来胖子却是不是修行圈的人,但凡它接触过我们这个圈子,就应该知道,小时候其他孩子怕他,是因为他身上带有尸气,这种炁场会给人一种十分烦闷的感觉。 一看到他心里头就烦闷,久而久之,大家就会认为这就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人。 也正因为不被正常社会所接受,才导致了许家楼的人普遍厌世。 一公里外的那座老楼被他们称作“许家楼”,是因为整个楼上的人都是血亲,他们全部都姓许。 胖子说,原本他们这个家族的人都流落在全国各地,后来是一个叫许海洋的人设法找到他们,并将他们聚集在一起的。 我问胖子,许海洋是怎么联系到这么多族人的。 胖子说,许海洋算是家里的异类,他能感应到其他族人所处的位置,就是凭借这份感应,他才能走遍全国,将所有族人都聚拢在一起的。 这么说的话,这个许海洋和我们家的老太爷还有几分相似,不过我没听说老太爷也能感应到族人的位置。 不过胖子接下来又说,现在的许海洋已经不是当年的许海洋了,他的心电感应能力现在也排不上什么用场了。 这一次我特意没有打断他,他就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了下去。 胖子坦言,在见到许海洋之前,他并不知道自己拥有超越常人的自愈能力,直到前年六月份,许海洋在许家楼上偷偷杀了一个人,还将那个人的血分给大家饮用。 当时其他族人并不知道许海洋分给自己的东西是人血,只以为那是一种滋补的药品,吃了那种药以后,能让人变得很兴奋,仿佛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用不尽的力量,就算连续两三天不睡觉也不感觉累。 也是在大家都尝到甜头以后,许海洋才告诉大家那是人血,并在大家面前展示了许家代代相传的自愈能力。 许海洋告诉所有人,只要不断摄取活人鲜血,他们就能拥有好几百年的寿命,同时还能得到无限的精力和无限的自愈能力,从此成为超越凡人的神。 接下来,他就要想方设法得到这样的新鲜血液,希望家族里的人都能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如果不愿意分这杯羹,可以立即离开。 每个人都知道许海洋这番话就意味着,这个家族的人都要跟着他一起干杀人越货的勾当,自然也知道这样做是违法的,但却没有一个人离开。 对神力的渴求,让这些人毅然决然地选择加入许海洋的阵线。 但有一件事许海洋没有告诉他们,那就是,一旦饮用过一次人血,就必须经常饮用足量的活人鲜血,要不然身形和外貌就会出现骇人的变化。 很快副作用就出现了,大部分人变得形容枯槁,看上去就像是一具具干瘪的尸体,只有胖子是个异类,他不但没有瘦,反而浑身上下都像是吹起来一样,以极快的速度胖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许家楼的人之所以突然暴瘦,应该是甲状腺出了问题,只不过大部分得了甲亢,而胖子正好相反,他这属于甲状腺功能减退。 这个胖子估计是因为身材和他人不同,经常遭到歧视,而店老板就算不是他父亲,和他的关系也非常亲密,我说胖子胖,正好戳到他心里的痛点上了。 胖子说,他们之所以把老楼弄得跟鬼屋似的,就是要吓唬那些误入老楼的人,因为许海洋说,人死前越是惊恐、紧张,死后采集到的人血就更加美味。 只不过每次采集人血,许海洋自己都要拿走一大半,剩下一小半供所有人分。 他喝得人血太多,身体也发生了变异,现在的许海洋变得特别高大,肩背特别厚,就跟狗熊一样,而且一到夜里头他的眼睛里就绽放血一样的红光。 有时候许海洋还会丧失理智,不分敌我胡乱杀人,许家楼里的人都特别怕他。 这这吕顺先前从窗帘缝里看到的,就是许海洋那黄眼。 我对胖子说:“老楼里的鬼物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把它们招过去的” 胖子一脸惊奇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楼里有鬼,关键你知道有鬼还一点不害怕,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呀” 是不是我态度太平和,导致他觉得我很好说话,怎么还反问我了 见我当场皱起了眉头,胖子才赶紧回答我的问题:“是许海洋身边的老女人招引过去的,她好像是个有点门道的人,经常弄些神神鬼鬼的事儿。” “老女人” “啊,就是许海洋的老婆,她一直把自己关在地下室里,从来不出来,我也没见过她几次,只知道她以前好像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婆子,后来他们村拆了,她这才和许海洋搞上的。” 换句话说,他口中的老女人不是许家人。 我换了个问题:“今天我在你们那个老楼上见到了一只长毛猴子,那是个什么东西” “你看到鬼猴子了看到那玩意儿还能活下来的人,你是头一个。” “废什么话,我问你那是什么东西。” “是许海洋和老女人的孩子,怪胎,打生下来就是那副样子。这些鬼猴子发起疯来可吓人了,有好几个族人都死在它们手里了。” “它们这东西还不只一个” “有两个,他们是双胞胎。” “你知道吕顺这个人吗” “知道啊,不就是头两天从老楼里跑出去的那哥们吗。他也就是命好我哥你说,要不是那个女鬼一直护着他,他早就死了。” “你说的女鬼,是吕顺的老婆吧” “这都被你算出来了,活神仙啊” “不是那只女鬼把他引到老楼的吗怎么还护着他” “嗨,你有所不知,许海洋的老婆会一种法术,就是就是她能让新死的鬼不知道自己死了,应该这么说,她能让一些新死的鬼啊,认为自己还是活人。其实吕顺一早就被老女人盯上了,她先害死吕顺的老婆,再让他老婆将他带到许家楼来。可没想到,那只女鬼和吕顺的感情很深,她可能是提前知道自己是鬼,也知道了老女人的计划,后来才一直阻挠我们。” “吕顺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你们为什么盯上他”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盯上他的是许海洋他老婆,和我们没关系,我们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盯上吕顺。哎呀,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人就是帮许海洋干活的。” “你对那个老女人了解多少” “几乎就没什么了解,就刚才那些,我还是东一句西一句听来的。” “你知道,吕顺离开许家楼的时候,拿了什么东西出来吗” “只知道他从地下室拿走了一个很重要的玩意儿,具体是什么,就不清楚了,他离开老楼以后,许海洋挡住了其他人,只让老女人自己追了出去,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儿,我就不知道了。我可是把我知道的全都说了啊,您大人有大量,就别为难我们了,这些年我们真心不容易。” 我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哥们,得罪了。” 胖子顿时紧张起来:“你要干什么” 我半句废话没说,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对准他的下巴就是一记勾拳。 胖子没来得及反应,就斜着脑袋栽倒在地。 这一拳不会让他昏迷太久,店老板应该也快醒了,因为接下来还有不少事情要做,我不想被这两个累赘拖住,于是到里屋拿了绳子、床单、被罩,先把胖子和店老板裹成卷饼,再用绳子将他们俩捆成粽子。 最近这两年没少捆人,这些东西在我手里,就能成为比疯人院的束缚袋还强韧的束缚器,再加上这两个货受了伤,绝对不可能挣脱出来。 而后我就从柜台下的碎玻璃中找到了店门钥匙,开门走人。 梁厚载的隔音符依旧贴在屋子里,要是店老板和胖子的叫喊声传到外面来,被过往司机听到,终归是个麻烦事儿。 回老楼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既然人血能够增强许家人的体质和自愈力,为什么店老板还是那么一副形容枯槁的样子,按说他完全有机会对进店买水的大车司机下手。 还是说,必须是经过某种特殊处理的人血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而处理人血的方法,只有许海洋,亦或是胖子口中的老女人知道。 另外还有一件事可以可定,那就是吕顺确实在静怡的事上的说了慌,她的妻子,绝没有他说得那么不堪,静怡的舅姥爷之所以将他送进精神病院,恐怕也不只是为了他那几张银行卡吧。 一公里说长也不算长,没多久,我就拎着一袋子方便面回到了老楼。 正如吕顺描述的那样,此时的二楼楼道里,亮起了一盏不算明亮的灯,只不过那天晚上他没有留意到,在这盏灯的灯罩上,还趴着一只怨气四溢的鬼婴。 第1117章 人血养出的怪物 我故意装作没有看到鬼婴,笔直回到205室。 胖子被我关在了便利店,不会有人突然出现,好死不死地告诉我,我家里住着鬼。 进屋以后,我先到厕所看了看猴子的情况,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它根本没有试图挣扎过,厕所中完全没有挣扎的痕迹,只不过现在大概是累了,正所在墙角里睡觉。 早知道要经常隐藏俘虏,我来之前该多问梁厚载要几张隔音符来着。 此时客厅里的阴气比白天重了很多,我不需要特意去感应也知道,确实有鬼物进了家宅。 我没开灯,就着黑暗在屋子里找了一圈,终于在厨房的吊厨里找到了那只蜷缩着的女鬼。 一打开橱门,就见它安安静静地蜷坐在骨灰罐旁边,我盯着它看,它也看着我。 像这种弱小到不能再弱小的游魂,都没有具体的五官,整张脸就是白茫茫的一片虚影,但我能感觉到,它在看我。 我稍微后撤了两步,将后腰靠在灶台边缘,点上了一根烟。 女鬼这会儿估计也是懵的,它应该无法确定,我到底有没有看见它。 我吐了口云雾,冲女鬼扬了扬下巴:“你就是吕顺的老婆” 话音一落,我的耳边立即传来一阵微弱的嗡鸣,这是女鬼在对我说话,它说:“我是。” 我问它:“需要我帮忙吗” 女鬼花了一点时间才明白我的意思,它只应了一声“需要”,就没后话了。 由于死亡时间过长,静怡已经快要失去理智了,估计再过两三天,它就会变成一只没有意识的游魂。 而我能帮她的,也只是将她的骨灰罐送回她的老家,做场法事超度它的亡灵,顺便再帮她报个仇。 我闷闷地抽着烟,一口一口喷着云雾,女鬼坐在吊柜里,只是安静地盯着我。 其实我很想问问她,她和吕顺的婚姻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因为我想弄明白吕顺为什么要骗我,但我也知道,以静怡现在的状态,不管我问她什么,她都无法回答。 这时候,楼道上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我掐了烟头,对静怡说:“再撑一晚上,明天我送你回老家。” 它听懂了我的话,安静地点着头。 我冲它笑了笑,不管它能不能辨认出我脸上的表情变化。 那阵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便没再耽搁时间,快步走到客厅的窗前。 正准备开窗,一个足有两米多高的巨大身影就出现在了窗外。 两米出头的身高,和二爷比起来实在算不上什么,可眼前这家伙的肩膀实在宽得吓人,它的后背高高隆起,肩膀上的三角肌就像是水塔一样鼓起来,还有那铁砧一样的脖子。 可如此壮硕的上半身,却只托着一个足球大小的脑袋。 由于他的整张脸皮像是遭受过严重烫伤,布满了密集的伤疤,所以我也无法推断出他的年纪,不过从那双血光绽放的眼睛就能判断出,此人就是胖子口子的许海洋。 我站在窗前盯着他,他也停下脚步来,扭着腰身和脖子,要朝我们这边看。 听胖子那意思,这个叫许海洋的人有的时候能保持理智,但有些时候,智商和野兽没什么差别,不好意思,应该是,智商和疯狗没什么差别。 这家伙之所以变成这个样子,就是因为吸食了太多人血,导致体内的生气过度充盈,他的肉身承受不了这么多生气,身体结构自然而然就会出现异变。 他转过头来,和我进行了短暂的对视,然后就彻底疯了。 我没带墨镜,也没有特意垂下眼皮,强烈的戾气对他造成了巨大刺激。 在我的注视中,许海洋忽地挺起了身子,像一头站起来的棕熊,挥动着两只西瓜一样大的拳头狠狠砸向窗户。 与吕顺描述的一样,这扇窗户已十分脆弱,那两颗大拳一经接触到窗面,玻璃和脆弱的窗架就整个碎裂,化作无数锋利的碎片朝我洒了过来。 我召出一道业风,将飞驰而来的碎玻璃、碎铁片吹散,并在同一时间举起双掌,朝着许海洋的拳头迎了过去。 别说,这货还真有点力气,我和他拳掌相接,竟被他压退了半步。 我立即向后探脚,蹬稳地面,许海洋的拳头便硬生生被我顶在了半空。 他大概无法理解,一个体型只有他五分之一的人,为何能靠着两只手挡住他的全力一击,脸上顿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一看这表情,我就知道许海洋已经失去人类该有的理智了,正常人碰到这种情况,不应该是疑惑,应该是惊讶。 没等许海洋做出下一步动作,我便由双掌分别催出一道震劲。 接着就是一连串骨头碎裂的爆响,许海洋吃不住痛,呲牙咧嘴地后退了好几步。 这家伙的自愈能力比胖子和便利店老板要强得多,就在他刚刚后撤的一瞬间,我就感觉到他的食指和无名指已经复原了,可这两根指骨在零点几秒之前才刚刚被震劲摧断。 这样的自愈能力,比吴林还高出好几个档次。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许海洋的身体已经在生气催化下发生了异变。 他的自愈能力和吴林是完全不同。 吴林能够自愈,是因为他体内藏着一股非常强的阴气,每当他受伤的时候,这股阴气就会被高浓度压缩,精纯度提高到极限时,就会在某种特定规则的引导下转化为生气,而生气与其他炁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当你对它的性质按照特定步骤压缩、扭曲,它就能产生凭空造物的力量,并用这种力量来修补吴林身上的伤口,就算吴林少了一块肉,这股生气也能在瞬息间让老肉长出新芽,并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失去的血肉重新补回来。 至于如何改变生气的性质,才能让其凭空造物,我也说不清。虽说每个人身上都含有大量生气,但从来没有人能控制生气,要是真有人能任意控制生气的性质变化,那他完全可以创造一个世界。 这么违逆天道的人,压根就不可能存在。万一哪天老天爷一个不留神,真造出来这么一号人,那也得当成问题产品赶紧销毁。 当身体上的所有伤口全部被修复之后,吴林的身体又会自动吸收周遭炁场,将它们全部转化为阴气,并重新收拢在体内。 这样一来,吴林体内的阴气几乎可以从不间断地持续使用,而他的自愈能力也几乎达到无限。 许海洋不一样,他的自愈能力来自于多年来不断汲取的人血,正常人喝人血,就跟吃大米、馒头差不多,吃下去以后只能吸收里面的营养成分,吸收不了都被代谢掉了,但许家人体质特意,他们不但能吸收血液中的营养,还能将人血中的生气储存在自己体内。 但这些生气一旦被消耗,就无法再生,它们对于许家人来说,只是单纯的消耗品。 所以,和胖子、便利店老板一样,不管许海洋的自愈力有多强,这种能力都是有限的。 说起来,我也是从便利店回来的时候,想通了吴林的自愈力是怎么来的,同时也想明白了许家人身上的自愈力为什么那么有限。 趁着许海洋还没稳住重心,我便施展开腾云步,闪身贴到他身前。 这个大块头虽然力量大,但几乎没有实战经验,我揉身压进的时候,他竟然没有出手阻拦。 我非常轻松地绕到他的侧面,抬手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了他的肋骨上,拳峰上的硬劲硌断了许海洋好几根肋骨,接着我又催出一道震劲,震碎了他的内脏。 许海洋疼得叫苦不迭,这才想起来抓我,他迅速抬起一只手臂,五根手指齐齐张开,奋力向我抓了过来。 我没心和他硬拼,脚步一旋转,直接绕到了许海洋身后。 这货背阔肌太过厚实,跟小山似的,我站在他身后,他根本摸不到我。 接下来就是非常舒服的输出时间了,我不短挥动拳头,将一道道震劲催入许海洋的后腰。 腰椎可不是那么容易修复的,骨骼结构精密不说,神经也很多,记得吴林受伤的时候,有两个地方的自愈速度是最慢的,一个是脑袋,另一个,就是腰椎。 许海洋要修复自己的腰椎,必然要耗费大量生气。 而随着自愈力不断被消耗,许海洋的肉身也在持续地发生变化。 体内的生气越来越少,他的身形又慢慢变小了。 我前后大约打出了六十多拳,许海洋的腰椎反复被摧碎、修复、再被摧碎,当许海洋最后一次让自己的腰椎复原时,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身材消瘦的小老头。 这家伙原本的身高只有一米四多,四肢很细,肚子却微微隆起,看起来十分别扭。 本来我还打算拿出钢索来将他捆住,可看到他那副要死不死正在死的样子,我觉得还是算了,反正他就算跑也跑不快,分分钟就能追回来,捆他还多浪费我一根钢索。 先前趴在灯罩上的鬼婴见许海洋彻底歇菜,便迅速顺着墙壁朝楼梯口方向爬去,要是我没猜错,它这是打算去地下室给许海洋的姘头报信儿。 第1118章 地下室里的灵堂 这家伙身上怨气惊人,脑袋上血气与黑气缭绕,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猩红色。 我这也是平生第一次看到炁场的颜色,这可能与我的右眼前段时间发生变异有关。 也正是因为视觉稍有不适,我花了一点时间才想明白,鬼婴脑袋上之所以出现血色,肯定是因为它沾染过人血,换句话说,这东西身上沾了杀孽。 鬼物宜镇不宜杀,可一旦它们沾染了杀孽,那就非杀不可了。 眼看它越来越远,我便撒开手腕上的阳线,振腕一抖,八卦钱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笔直的痕迹,不偏不倚地砸在了鬼婴的头顶上。 鬼物没有实体,八卦钱无法对其造成物理上的伤害,但八卦钱上的阳气,却足以撕破鬼婴身上的阴气。 只一个瞬息,鬼婴身上的阴气便稀疏散尽,而它的身形夜在我的注视中迅速消散殆尽。 鬼婴一死,楼道里的灯顿时亮了很多,灯丝也不再闪烁,原本灰暗的楼道一下子变得非常明亮。 我卷动手腕,慢慢地收回阳线,一边摸出幽冥通宝,从中抽出两道阴气。 就在光线亮起来的同时,先前一直躲在屋子里的许家人全都推门走了出来。 这些许家人一个个形容枯槁,乍看就像裹着外衣的干尸,即便我知道他们是活人,可站在狭长的楼道里,看着这么一群东西慢慢涌来,心里头还是感觉很别扭。 他们让我想起了西南蛹寨里的人尸。 我用脚踢了踢躺在地上的许海洋,对着其中一个人说:“不想落到他这样的下场,就老实点。” 话音刚刚落地,这帮人干就像疯了一样,呼啸着朝我扑了过来。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幽冥通宝中的阴气释放了出来。 与我先前预料的一样,躲在老楼的许家人,的确没有胖子和便利店老板清醒,他们两个,大概是整个许家里头最清醒的两个人了,要不然许海洋和老女人也不能将他们放到外面去。 而剩下的许家人,早已被欲望蒙了心,他们这辈子只有两件事可做,第一件事就是保命,只要避开许海洋,就能保命,所以许海洋出现的时候,他们全都夺了起来,而第二件事,就是害人,因为只有杀人,才能给他们带来新鲜血液。 我不可能将这些人全都杀个干干净净,再说我也没这权利,但我有更好地办法对付他们。 幽冥通宝释放出阴气以后,楼道里一下子变得非常冷,有几个许家人还算没傻透,发现情况不对就停了下来,但大部分许家人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我在阴气中加入了自己的念力,这道念力没有别的作用,只能暂时打开许家人的天灵,让他们看到鬼物。 何为鬼物,阴气化形,便是鬼物。 当幽冥通宝的阴气铺盖了整个楼道之后,我又稍施展手段,让阴气分散、聚拢,化作数十个没有意识的鬼影,朝着许家人呼啸而出。 这就跟捏橡皮泥差不多,我只将阴气捏成了鬼的轮廓,但它们并没有心。 冲在最头里的人当场就和其中一个鬼影撞了个满怀,紧接着,阴气蚀身,他便浑身一僵,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看到这一幕,冲在头排的几个人同时停了下来。 他们先是看看自己的同伴,再看看鬼影,看看我,似乎在思考到底该不该继续往前冲。 我也没废话,手掌一挥,就将十几个鬼影同时动了起来。 但凡被鬼影触碰到的人,瞬间就会变成一具直挺挺的人干,楼道里的许家人就像是被风压住的草,一片一片地倒下。 很多人被吓破了胆,嘴里呼喊着“鬼”、“救命”,转头就跑,可后排的许家人看不到这边的情况,依然拼尽力气想要冲过来,生怕我身上的血被其他人抢光了。 前面的人向后退,后面人朝前挤,中间的人最倒霉,几乎要被两股相反的压力挤成饼。 这时候楼梯口已经露出来了,我也就没再管这些许家人,给楼道里的那几团阴气定了定形,就径自下了楼。 许海洋已经废了,许家人也被困在二楼的楼道里,现在的地下室里,应该只剩下胖子提到的老女人了吧。 如果我没估计错,这个老女人,才是许家楼的实际控制者。 到了楼梯根,我斜着身子翻过铁栅,并从口袋里摸出了梼牙。 许家楼的地下室和大部分商务楼的地下室没有太大区别,也是一条狭长的走廊旁边均匀分布着一道道铁门。 这地方保养得不错,地板很干净,铁门也刚刚上过漆,一点锈迹都没有。 我感应了一下周遭的炁场,确定走廊左侧有一股很烈的阴气源,于是调转方向,朝着走廊左端走去。 途中,我特意让脚步声变得很重,一边走,一边用梼牙敲打着墙壁。 哒、哒、哒 敲击声和短暂的回音混合在一起,难分真假。 快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我隐约感觉到身后闪过一道阴风,但鬼眼中没有看到其他异常。 片刻,这股阴风突然增强,一个血红色的鬼影也出现在了我的身后。 我侧过身子,朝女鬼脸上看了一眼,没有五官,但能清晰感觉到她正用自己的鬼眼盯着我。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鬼物的视觉和我的视觉,到底是不是一模一样的。 女鬼无脸,说明她还没有炼化成凶神,但浑身泛红,则说明它也算是一个比较凶悍的厉鬼了。 怪不得梁子找到的那个术士说,这里的事情他办不了,不是办不了,而是不想办,对于行当里的大部分同道来说,像这样的红衣厉鬼的确不好对付,主要是因为这东西怨气太重,一旦处理不当,就会折损自身修为。 好在我是阴差,不用为这种事担忧。 至于那个术士是怎么知道地下室里有红衣鬼的,我就说不清楚了,不过个人有个人的传承,说不定人家就是掐指一算,算出来的呢。 本来我还以为女鬼马上就要动手来着,可盯着它看了半天,它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过了小片刻,我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它的行动范围是有界限,而我现在所处的位置,刚好超出它的行动边界。 这只鬼,似乎被某种力量控制住了。 我歪了歪脑袋,朝女鬼身后看了一眼,确实有一道淡淡黑气从走廊右端的铁门里钻出来,连接在女鬼的后背上。 许海洋的老婆,应该就在那间屋里。 想到这,我便在体表罩上一层阴壳,探手抓住女鬼的脖子,带着她一起朝正对面的铁门压了过去。 鬼物是不会挣扎的,再者阴曹地府里特有的阴气完全可以镇住它,它被我抓住以后,只能老老实实地看着我走,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来到走廊右端,我怕铁门另一侧有陷阱,就将半张脸贴在们班上,仔细聆听门后的动静。 对面静得吓人,在黑压压的死寂中,只能隐约听到一阵微弱的喘息声。 我不由地皱了两下眉头,忖度再三,还是打算强行破门。 当铁门“哐当”一声被我踹开的时候,我才看到门对面竟摆着一张灵床,床边的案子上放着贡品和燃烛,地上一个火盆,里面还有纸钱的钱灰,而在灵床之上,则躺着一个身裹黑衣的老太太。 一道黑气从她的眉心处钻出,与我手中的女鬼相连。 我凑到老太太跟前,听了听她的动静。 人没死,刚才我在门外听到喘息声,就从她的鼻口中发出来的,除此之外,她的心脏也在微微地搏动着。 老太太身上的炁场阴得厉害,和女鬼身上的炁场很接近。 怪不得女鬼的行动范围这么小,她应该是老太太的伴生魂,无法离老太太的肉身太远。 错不了了,灵床上的老太太,就是许海洋的老婆,没想到她还是个鬼修。 看样子她已快到大限,行将就木之后,就该魂归阴曹了。 反正都快死了,那我就送你一程吧。 我用梼牙斩断了与女鬼相连的那道黑气,而后从背包里拿出钯金罗盘,将女鬼压了进去。 这只女鬼身上没多少杀气,应该没害过人,回头我得找个好点的道观将她送入黄泉,召鬼门就算了,动静太大,再说就为了这么个小东西特意召一次鬼门,也不值当的。 伴生魂一死,老太太胸口里的最后半口气也散尽了,我也没查看她死没死透,便转身出了灵堂。 先说好,老太太其实不能算是我杀的,毕竟我根本就没有碰到她,与她也没有任何间接触,她甚至都没有看到我,我只是镇了她的伴生魂,她自己就死了,她的死和我半毛钱关系没有。 老太太一死,走廊里的阴气仿佛失去了制约,反倒变得更加燥烈了。 我心里十分疑惑,于是加快脚步跑到走廊南端,并用最快的速度砸开铁门。 这间地下室的格局和刚才的灵堂差不多,也是周围空空荡荡,只在屋子中央放了些东西,放在灵堂中央的是灵床,而陈放在这间地下室里的,则是一口白银打造的箱子。 第1119章 鬼婆子 这口箱子有年头了,上面带着一股元明年间的清香气,除此之外,还混杂了一些现代的味道。 我仔细查看了一下,发现这口明代银箱的两侧分别挂有一轮乾坤圈,刚才没留意看,我还以为这两个东西是箱子两侧的提手呢。 正是因为这两个乾坤圈的存在,导致了箱子里的阴气一直在不断外泄,它们的出现,就相当于在箱子两侧开了两个圆形的口子,银制的物品本来是可以封闭阴气的,挂上这两个乾坤圈的人,似乎就是想让箱子里的阴气流出来。 他似乎想要借用,或者说汲取那股阴气。 而且对方无法一次性控制住箱中阴气,只能用这种手段慢慢吸收阴气。 察觉到这股阴气十分中正平和,竟给人一种十分舒适的感觉,便足以断定,箱子里的东西,就是吕顺曾触碰过的那支布卷。 正是这东西将吕顺引到了地下室,也是它,在危机四伏的夜里保住了吕顺一条命。 想到这儿,我便单手拉崩银箱上的锁头,将箱盖子整个掀开了。 汤剡果然没猜错,在银箱底部确实有一支金丝古卷。 这东西产盛唐,金丝做布,七十二块蚕玉镶边,侧轴则是用整条乌金石打造,不但用料考究,其制作水准之高,也是稀世罕见。 阴气就是从乌金石打造的长轴上散发出来的。 这股阴气虽然磅礴,但并不算特别稳固,看样子,应该是金丝长卷做好以后,人为注入进去的。 我试着在乌金石轴上画了一个九爻乾卦,施展出大乾阳卦术,大量阳气冲进地下室,瞬息间就将金丝古卷上的阴气给冲散了,此时乌金石轴上自带的中正气息来勃勃流淌出来。 先前夹在阴气之中的平和气质,其实就来自于这股气息。 我不由地有些疑惑,按说,乌金石本来就是拿来辟邪用的,为什么制造这支古卷的人要在上面注入这么多阴气呢,他想要掩盖什么 就在这时,走廊另一侧忽地传来“啪嗒”一声细响声。 我愣了一下,转身朝门外望去,视线刚好落在灵堂的铁门上,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了。 当时,灵堂的门关得严严实实,我也看不到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难不成,那个老太太活过来了 我将金丝古卷装在背包里,快速回灵堂看了一眼。 果然,灵床上的老太太已没了踪影。 回想起刚才听到的动静,我觉得那好像是木头打造的锅盖和铁壁碰撞时发出来的,猜测这间屋子里应该有个铁木结构的暗道,可扫视了好几圈,我也没看到暗道的入口。 我又将视线挪到灵床上来,仔细查看一番后,发现床单的倾斜角度有点不正常。 通常来说,人在起床的时候,必然会将床单弄乱,但那种乱,是床单出现拧褶皱,而灵床上的床单则整个倾斜过来,之前似乎有人将它掀开过。 我拉开床单,试着掀了掀床板,别说,床板还真被我掀开。 也是到了现在我才发现,床板下方竟是个长方形的铁井,井中连着一条很窄隧道,此时老太太正顺着隧道末尾的长梯朝楼上爬。 我看到了她,但她看不到。 用来放置长梯的竖直通道正好就通向我先前住过的205室,从位置上判断,它应该和炉灶下面的厨柜相连,另外在这条通道顶部还斜开了一个小口,我估计这个口子应该能通往主卧里的通风口。 反正现在还有点时间,我也不打算就这么将老太太放走,于是便踏出腾云步,用最快的速度回到205室。 我来到厨房的档口,老太太刚好蜷着身子从灶台底下钻出来,她一抬头,正巧和我看了个对眼,当场倒吸一口凉气。 我也没废话,立即甩出阳线,把她捆了个结实。 老太太还算老实,没反抗,被捆上以后,就老老实实地坐在厨房角落里。 我点了根烟,冲她扬扬下巴:“贵姓” 老太太不说话,只是斜着眼睛朝厨房门口看。 估计她现在还不知道,许海洋和楼上的其他许家人都已失去了行动能力吧。她在等许海洋来救她 不对,看她的眼神,分明就是厨房门口很快就会出现点什么。 我心里正这么想着,就见隔壁的通风口里钻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身影。 又是一只长毛猴子。 对了,胖子之前说过来着,许家楼里的长毛猴子有两只,他们两个还是孪生兄弟来着。 不过说来也是奇了,刚才在地下室待了那么久,我竟然没有看到这只猴子。 它像是知道老太太被我控制住了似的,一出通风口,就用最快的速度冲了出来,一冲出卧室门口,便旋了一下身子,转而朝我扑了过来。 我虽背对着它,但对于它的举动,却看得一清二楚。 在它飞身跃起的瞬间,我已侧了侧身子,提前避开它的攻击,当它飞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快速探手抓住它的脖子,将它的脑袋狠狠按在了窗台上。 吭的一声闷响,窗台石被砸裂一大块,长毛猴子身板硬,脑袋竟然没流血,但也磕得够呛,这会儿都开始翻白眼了。 正巧我背包里还有一根钢索,于是便拿出来,将猴子给捆结实了。 老太太压根没想到我这么容易就能得手,一时间满脸惊色,但很快,她又变得疑惑起来。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将她拖到厕所门前,顺手推开了厕所门。 另一只长毛猴子正缩在马桶旁边,我一开门,它跟着哆嗦了一下。 刚才老太太一定在疑惑,为什么她的两个儿子没有一起出现,另一个到哪去了。 随后我又拉着老太太到了楼道里,以此扑灭她心中最后那一丝侥幸。 看到枯瘦如柴的许海洋,还有因为被阴气蚀身而倒在地上的许家人,老太太彻底懵了。 我吐了口云烟,再次朝她扬了扬下巴:“贵姓” 老太太叹一口气,嘴里蹦出来一个字:“王。” “哪个门派的” 老太太考虑了一小会才回应:“没有门派。我会的那些东西,都是从家里的一本老书上学来的。” 说到这儿,老太太就卡壳了,我等了她半天都没等到下文,于是便催促一句:“接着说。” “说说什么” “说说你的传承,你们在这儿都干了什么事儿,杀过几个人,你的伴生魂是怎么回事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也是看你年纪大了,给你机会,回头等其他人来问你这些问题,你可就没这么舒服了。” 这老太太看似阴森诡异,其实没见过什么世面,我随便吓唬这么一下,她就全都招了。 就在几个小时以前,便利店里的胖子也是这样,表面上看起来吓人,却一点也不禁吓,稍微施点手段,就能让他言无不尽。 这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时候,坏人其实比你想象中要软弱得多,他们之所以可怕,是因为你认为他们可怕。 老太太说,她本来是这一带的神婆,平日里给人驱个邪、祈个福、求个子什么的,她之所以干这一行,没别的,就是因为她父亲也是做这一行的,她只不过是女承父业,只不过她父亲确实有真本事,她做这一行,主要靠坑蒙拐骗。 后来因为旧城改造的缘故,老太太的村子整体拆了,事情才因此出现转机,因为要搬走,她不得不好好收拾一下家当,却在一个老柜子里找到了她父亲留下的两样东西。 一本名为三十六奇术的老书,以及我在地下室里见到的那口棺材。 老太太大约说了说三十六奇术中记载的一些东西,都是些损阴德的邪术,加上术法本身不怎么高明,我实在无法提起任何兴趣。 不过有两道术法还是值得说一说的。 其一就是老太太借鬼养魂的种魂术,这种术法是用来延寿的,就是将找一个生辰八字和自己相合的人,将其杀害,抽出三魂七魄注入到自己体内,使之成为自己的伴生魂。 老太太养伴生魂的目的,主要不是拿伴生魂当武器来用,而是夺走对方阳寿,为自己续命。我将伴生魂镇在钯金罗盘的时候,老太太之所以没有死,也是因为伴生魂的一部分阳寿已经被她夺走。 刚开始她只是陷入昏迷,醒了以后,本来想冲出来和我拼命,却感应到金丝古卷上的阴气竟然悉数散去,料定这些阴气肯定是被我镇散的。 老太太得到金丝古卷已有十年之久,她知道那些阴气有多猛,自然也知道,自己绝非我的对手,所以才有了后来的逃亡。 她本来的确是想逃出去的,但怎么也没想到,我会先她一步抵达205室的厨房。 另一道术法叫做“千里寻踪”术,与其说千里寻踪,不如叫它“千里寻亲”,这种术法的操作步骤很简单,就是将牛眼泪混合五灵脂老鼠屎,再加入仙鬃黄鼠狼的毛、阴气,混成药丸,让特定的人服下,服药者就能获得一种奇异的感知能力,可以在千里之外感应到血亲身上的气息。 第1120章 天道不泯 这里一个关键,就是必须选择“合适”的人来服用药物,正常人吃下那种药,几乎没有任何效果。 而王老太太的丈夫,也就是许海洋,竟意外地成了那个最合适的人。 王老太太早就知道,许海洋每次吃下生血,就会兴奋的一晚上睡不着觉,而且就算一夜不眠,也不会影响第二天的精神。 而那本邪术上也明确写道,服药者必须对血液有着异于常人的亲和力,才能发挥出药丸中的药效。 于是,许海洋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王老太太的实验对象,而让她欣喜的是,许海洋吃下药丸以后,也确实获得了千里寻亲的能力。 她为什么要让许海洋将所有的许家人都找来为了打开银箱中的金丝古卷。 她父亲留下的手记中记载,金丝古卷中记载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巨大秘密,能够解开那个秘密的人,不但能得到数百年长寿,而且能够青春永驻。 听到这儿我就能断定,古卷里记载的,八成就是某个四重空间的入口位置。 因为吴林就是被四重空间影响后,衰老速度才被延缓,还拥有了那么强悍的自愈能力。 不过就算你找到了四重空间,也得有本事活着出来才行。 王老太太的父亲在老书里写道,古卷上的阴气是他施展各种术法的保障,有了这些阴气,他才能吸引鬼物,成为鬼修,所以他并不打算打开古卷,因为要打开古卷,必须将古卷上的阴气驱散。 而在他的眼里,驱散阴气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一大群体质特异的人触碰古卷,靠他们的肉身将古卷上的阴气慢慢吸走。 能写出这种话来,足以见得这位王老汉也没见过多少世面。 他所说的“体质特异的人”,就是像许海洋这样,吃下我忘了那种丹药具体叫什么了,反正就是吃下那种丹药以后,可以完美发挥出药效的人。 由于许海洋单靠一人之力显然无法打开古卷,于是王老太太就想出了让许海洋寻找天下血亲,在以人血供养这帮许家人,增强他们的体质,以期他们有朝一日能打开古卷。 说来也是巧了,但凡许海洋的血亲,混的都不怎么样,他找到这些失散多年的血亲时,甚至有不少人还裹着烂衣服在大街上行乞,现在的人都明白,都市里的乞丐那绝对是高收入人群,随便出来走一圈,都能日收破千,可许家人即便是行乞,也要不到几个钱。 仿佛这群人的穷,根本就是命中注定一样。 反倒是许海洋和王老太太,坑蒙拐骗攒下来一些钱,再加上旧城改造补偿,家底着实丰厚。 要说用这些钱在净海买一栋房子,那也就是能买个五六十平的小居室,可要说用这些钱养活所有许家人,却绰绰有余。 许海洋将所有血亲都找到以后,他们就改造了这座老楼,并在此安居下来。 据王老太太说,早在十年前,这一带原本是要建地铁站的,可后来地铁改道,地铁站也建在了别的地方,这里地段差、土质差,建造楼盘的话成本比较高,所以就一直没有拍出去,至今还是个没人管的荒地。 其实她只说对了一半,这地方卖不出去,主要是因为有几条马路的走向改变了这一带的炁场,导致这里形成了一个破财棺风水,再者这地方靠着告诉,地皮的亲和度本来就低,只有傻子才会拿这种地皮。 我倒不是说是个做地产的就懂风水,而是说,如果不是命里正好碰到破财劫,而且还是大劫,就不会想到买这块地。就算是有地产商开车经过这里,发现这里有块空地,只要他不入劫,就不会突然想起来说,正好这块地没人要,要不我买了它得了,就算他当时确实有这个想法,回头也会因为被其他事情耽搁,将许家楼这块地给忘得干干净净。 可以这么说,这块破地也有它自己的命格,只要不碰上和它命格相合的倒霉蛋,它永远也卖不出去。 这些年住在许家楼,王老太太和许家人的主要生计,竟然是贩卖器x官,那些被他们杀死的人,最后都成了他们赖以发财的商品,这般行为,着实令人发指。 王老太太可谓机关算尽,但有一件事,她还是算错了。 她低估了许海洋的贪婪。 起初王老太太是打算将人血均分,以便让所有许家人都以最快的速度提升体质,却没想到许海洋会独吞大头,每次采集完人血,之将其中的一小部分分给族人,并以血为法,奴役族人。 其实许海洋每次都无法将那么多人血完全消化吸收,可即便这样,他也不想将余出来的血分发出去,因为那样一来,许家人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病态了。 看到别人病态,对于许海洋来说是一种享受。 不过王老太太对此并不在意,毕竟许海洋是她的丈夫,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在她看来,只要有一天许海洋的体质强悍到能够独自吸收古卷上的阴气,金丝古卷一样能被打开。 我问王老太太,为什么偏偏看中了吕顺。 老太太坦言,静怡的舅老爷和她是同乡,她对静怡家里的情况十分了解,知道静怡是个温婉贤淑的好姑娘,也知道吕顺这个人脾气很怪。 怎么个怪法 怪就怪在,吕顺在人前人后都是个很疼老婆的人,在外人眼里,小两口也是恩爱有加,结婚这么多年,几乎没有在人前斗过嘴。 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吕顺当着外人的面从来不说静怡的好话,在他嘴里,静怡永远是一个剽悍无礼、尖酸刻薄的女人。 老太太的伴生魂即将消散,她之所以选中静怡,就是因为静怡的品行好,这样的人,死后的魂魄也干净,不容易生出怨气,是作为伴生魂的极佳选择。 之所以选中吕顺,也正是因为吕顺的脾气够怪,怪异的人,三魂七魄大多与常人不同,这种人身上血,往往能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奇效。 听她说出这么一番话,我心里的火气可谓相当大。 她杀人的理由,竟是因为对方是个好人,仅此而已。 说真的,要不是考虑到组织上的那些规定,我恨不能用拳头在老太太的脑门子上开个洞。 不过回头想想,也算是老天有眼吧,要不是许海洋贪欲大,王老太太说不定早就打开了古卷,要不是吕顺带着这支没拆开的古卷掏出升天,白大褂也不会发那篇帖子,汤剡也不会发现这里藏着金丝古卷,我也就不会来到这里。 冥冥之中,一切早有注定。 这栋楼里充满了人性的恶臭,我不愿多待,于是便将老太太和两只长毛猴子捆在一起,抱上静怡的骨灰盒,独身离开了这片恶臭的泥沼。 临到楼下,我顺手布了一个复杂的迷魂阵。布阵期间我一直依靠鬼眼监视着楼上的情况,没有一个人逃走。 以王老太太的能耐,我布下的迷魂阵她是无论如何无法破解的,接下来,他们要在楼上待几天,等我带着汤剡他们几个离开净海,自然会找人过来收押他们。 顺带一提,我多走了一段路,将便利店老板和胖子也扔进了迷魂阵里,鉴于他们两个比其他的许家人要清醒一些,我就发了个善心,没送他们上楼。 我带着骨灰罐回到市区里的时候,黑夜已经过去,日头很快照亮了净海市的大街小巷。 为防静怡被白日的阳气击散,我特意用幽冥通宝的阴气将骨灰罐裹住,此时静怡就藏在骨灰罐里,直到入土之前,她都不会出来。 本来我是打算,直接将她送回老家来着,可走到半途,我又改变了主意,我想,还是让吕顺送完她最后一程吧。 我联系了梁子,告诉他,吕顺既然没病,就不要继续住院了。 梁子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上午十点一刻,我回到旅店,站在店门外迎接我的,是满脸笑容的梁子,和面无表情的吕顺。 我问梁子要了一块黑布,用这块布将骨灰罐裹好,在撤去阴气以后,才郑重地将骨灰罐递给吕顺:“她的最后一程,还是你来送吧。顺便告诉你一声,静怡从来没想过害你,活着时候如此,死后也是如此,如果那天晚上你进了主卧,命早就没了,是静怡保护了你。” 其实在见到长毛猴子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那天晚上静怡之所以不让吕顺进屋,就是因为长毛猴子也在屋里,恐怕她也是在和长毛猴子搏斗的过程中得知自己已成了鬼物。 吕顺颤颤巍巍地接过骨灰罐,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看我读不懂他的眼神。 我指了指骨灰罐:“她还在,但待不久了。趁她还没有消散,尽快下葬吧。” 说完,我便朝梁子招招手,带着他进了店门。 就在我和梁子走进大堂的时候,吕顺抱紧骨灰罐蹲在地上,已经无法说出哪怕一个字的喉咙里,发出了悲戚到极点的沙哑哭声。 第1121章 牛皮纸 其实,吕顺是个特别自卑的人。 回来的路上,我想了很久,终于想通了他为什么总是在外面说静怡的坏话。 因为他对自己没有自信,他怕自己最珍视的东西被人抢走,于是干脆不留余力地将静怡抹黑,如果大家都认为静怡是个尖酸刻薄的女人,就没有人会觊觎她了。 想必静怡的舅老爷也是因为吕顺常常抹黑静怡,才对吕顺产生了恨意。 这次送他到精神病院来,也算是对他的一种惩罚。 至于吕顺的心态究竟算不算病态,我也不敢妄下定论,毕竟我不是医生。 我只知道,他兴许是个可怜人,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梁子问我接下来有什么计划,我决定去趟上海,在那里找一部公用电话,给庄有学打个电话,让他到许家楼收拾残局。 迂回百里,只为打个电话。这一招还是从吴林那儿学来的,现在我依然需要隐匿自己的行踪,以防被实用发现。 梁子叫醒了汤剡和马姐,我们三个半刻都没有耽搁,立即向上海进发。 途中,我打开了从许家楼找到的金丝古卷,却发现古卷中还夹了一层很厚的牛皮,与金丝古卷不同,这张牛皮是元明时期的产物,而留下它的人,正是许瞎子。 如果我没猜错,用来装纳金丝古卷的银箱,应该也出自许瞎子的手笔。 能在这种情况下找到与许瞎子有关的线索,现在出乎我的预料,不过回过头来想想,许瞎子本身就与四重空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我们现在要找的阴气之源恰恰又藏在四重空间之中,调查的过程中碰到和许瞎子有关的蛛丝马迹,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有点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感觉。 但这里有一个疑问。 如果许家楼上的许家人,确确实实是许瞎子后人,为什么这只古卷却出现在了王老太太的家里。 还记得许家楼的长毛猴子吗 其实早在老太太说自己姓王的时候,我心里就存有疑虑,因为她说出那个“王”字的时候,眼神一直在游离,仿佛正在调动所有智慧,想要编造出一个细腻到无人可以破解的谎言一样。 可我当时只是问她姓什么而已。 回头一想就明白,她当时说了慌,她不姓王,而姓许。 那两个如同长毛猴子一样的畸形儿,实为近亲结婚的产物。 老太太当时已失去了反手的机会,她自知成了刀俎上的鱼肉,只有任我宰割的份儿,可即便到了这种境地,她还是撒了谎,她不想让我知道那两个畸形儿究竟是怎么来的。 人就是这样,有些错误,即便到死,都不愿意承认。 我得感谢许家楼的这次经历,它让我看到了一些过去从未留意过的东西。 仔细阅读牛皮上的内容之前,我心里已是格外感慨,看过上面的内容,我更是无法描述自己心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确切地说,牛皮上的内容不是许瞎子本人写就的,它来自于许瞎子的复制体。 没错,许瞎子在开始修行之前,也曾触碰过阴玉。 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缘由,许瞎子的复制体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没有任何攻击性,用现在的话说,他算是个佛系青年,反倒是许瞎子,从小到大都是个欲望很强的人。 因为许瞎子觉得这个复制体性格实在太过平和,还给他起了个外号许是佛。 许瞎子曾和自己的复制体在一起生活了很长时间,以便观察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家伙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玄机。 但两人相处的时间一长,许瞎子就发现即便复制体不主动攻击他,他也活不了多久。 自从复制体出现以后,许瞎子的衰老速度就增快了很多,有时候他甚至能感觉到体内的器官在迅速枯萎。 许瞎子曾想过,兴许只要杀死那个复制体,自己就能恢复正常,他也曾对复制体说过自己的想法,你才他的复制体是怎么回答他的 许是佛对许瞎子说:“然也。” 确实是这样,只要杀了我,你就能恢复正常。 可能是许是佛的态度对许瞎子造成了某种奇妙的影响,也许是出于别的原因,许瞎子最终也没有痛下杀手,第二天一早,他便不辞而变,此后的五年中,许是佛再没有见过许瞎子。 也就是从这时候时候,许是佛便接替了许瞎子的身份,在市井中生活。 他这么做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帮许瞎子守住家业,等许瞎子回来了,他就将田宅还给许瞎子,自己则找个道观,在那里修行养老。 可让许是佛想不到的是,他竟然一个不留神,爱上了许瞎子的青梅竹马。 关于这段情事,许是佛写得非常详细,但这个节骨眼上,我对这种痴男怨女的恩怨情仇实在提不起半点兴趣,于是全盘略过,只看结果。 这段情事的结果就是,许是佛和许瞎子的青梅竹马结了婚,也就是结婚当日,许瞎子回来了。 这剧情狗血吧确实相当狗血,但这不能算是一段故事,而是切实发生在许瞎子和许是佛身上的一段史实。 好在许瞎子对许是佛的强夺他爱的行为并不在意,因为那时候的许瞎子已经看破红尘,虽说没出家,但他那思想境界也和出家人差不多了。 许瞎子告诉许是佛,现在他不用杀许是佛,也能好好活下去,同时,他也承诺,不会将许是佛是复制人的事实告诉他人,但有一个条件。 当许是佛的妻子,也就是许瞎子的青梅竹马死后,许是佛必须代替他,到一个叫背阴山的地方入葬。 看到这里,我顿时激动起来。 原来,泅水荡底的那具尸体并不是许瞎子,而是许是佛 这让我越发肯定,吴林口中的那位老学究,应该就是许瞎子。 试问许瞎子如何在不杀许是佛的情况下还能好好地活下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也进了四重空间,并成为了四重空间的幸存者。 在许是佛眼里,生死于他来说并不重要,他只想陪着那个人走完一声岁月,如果那个人先他一步离世,他再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于是便一口答应了许瞎子的请求。 看得出来,这位许是佛先生生前是个非常啰嗦的人,他之所以留下这张牛皮,可不是为了述说这段不疼不痒的往事的,他留下这东西,是为了将自己的后人铲除干净。 牛皮上写道,如果后世有人能打开这本金丝古卷,就说明此人必然有斩妖除魔的能耐,恳请开卷之人一定要将他们许家后人杀绝,一个也不能留。 因为许是佛发现,自己虽然心境平和,不愿沾染尘世是非,可他的后人却自出生起就带有魔性。 这些孩子从小就显现出了极强的攻击性,以及对金钱、权利的强烈欲望。 另外许是佛还发现,这些孩子对人血有着一种异样的渴望。 当时他就意识到,阴玉的躁性没有在他身上体现出来,却隔代传到了他的孩子身上。 在这种情况下,许是佛最好的选择,就是趁着这帮小魔头还没长大,先把他们扼杀在摇篮里。 可许是佛下不了这个手啊,他怕自己的孩子日后做出伤天害理的大事,只能散尽家财,做了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苦人,在他眼里,家里穷了,那些孩子就是再坏,长大以后最多也就是个市井里的青皮子,就算作恶,也做不了大恶。 谁成想,这几个孩子长大以后,一个塞一个的有出息,而且他们不但没作恶,还为朝廷立了不少功,他们没上过学,大字不识一箩筐,却因为对人血的渴望,全都跑到边疆入了军营。由于受阴玉影响,这帮孩子都特么天生神力,加上攻击性强,悍不畏死,竟成了前线战场上的精兵,每次开战,必冲锋陷阵。 这可急坏了许是佛,他知道,这帮孩子没有露出本性,是因为他们拥有足够多的机会放纵自己,一旦受到约束,他们必将成为噬人的野兽。 为此,许是佛也曾寻找过许瞎子,可许瞎子却毫无音讯,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后来许是佛的大儿子因功晋升,到京城做了锦衣卫,在此期间还娶了老婆,生了儿子。 本来许是佛还抱着一点点侥幸心理,只希望阴玉的魔性只延续到他儿子这一辈,可没想到,孙子身上的那股躁气,一点都比他儿子弱。 恰逢那段时间,汪直想要在广东、苗疆建立两处暗房,让许是佛的儿子寻访天下名匠,许是佛为了找到许瞎子,便告诉他儿子,自己还有一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孪生兄弟,以他的能耐,定能帮汪直建成暗房。 自己找不到许瞎子,就借助朝廷的力量去找,许是佛确实是个聪明人。 从时间线来看,许瞎子在为汪直服务之前,就已经决定在泅水荡下建造墓穴了,也就是说,汪直只是被许瞎子给利用了,他建造暗房是假,借汪直手中的资财建造地底大墓,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第1122章 伏山西水,游龙在望 可以说,正是许是佛的决定,给许瞎子带来了足够的造墓资金。 确切地说,是给许瞎子和祖巫带来了足够的造墓资金。 如果我没有猜错,许瞎子让许是佛代替他入葬,也是为了制造一个他已经寿终正寝的假象,以此来起欺骗祖巫。 锦衣卫寻人的能耐确实高明,没用多久,就在湖南找到了失踪已久的许瞎子,而许瞎子也一口答应了汪直的要求,起身前往广州建造暗房。而许是佛也到了广州,和许瞎子碰上了头。 许是佛问许瞎子,到底该如何料理他的那些后人,当时许瞎子也没想出办法,他只是将一支金丝古卷交给许是佛,让许是佛好生保管,并告诉许是佛,古卷中藏着能让人长生不老的秘密,绝对不能让他人阅览。 许是佛本来就对长生没什么兴趣,这支古卷到了他手里以后,很多年都没有打开过。 有一年家里过节,他的大儿子发现了这支古卷,试图将其打开,却被上面的阴气蚀身,当场昏迷,许是佛十分不解,为什么他手握这支古卷的时候,什么事都没有,可换成他的儿子,却抵御不住上面的阴气呢 出了这次意外以后,许是佛耐不住心里的好奇,才将古卷打开,他这才发现,古卷中没有什么长生秘密,只有一行小字和一副地图,从地图的细节上看,其刻画的东西,好像是一个错综复杂的底下溶洞。 许是佛再次找到了位于苗疆的许瞎子,询问他,为什么自己儿子无法触碰古卷,可换成自己,就算将古卷长时间攥在手里,也不受半点影响 许瞎子告诉他,他不受影响,是因为他本来就是由阴气复制出来的,而古卷上的气息又和阴玉很像,所以他才不会受任何影响。同时许瞎子夜告诉他,除非是修为极高的当世高手,寻常人根本无法打开古卷。 而这句话,也成了许是佛将牛皮卷入金丝古卷中的一道契机。 在许是佛眼里,能够开启这道古卷的人,一定有能力拯救他的子孙后代。 在那个时候,许是佛并不打算将自己的后人杀绝,直到他亲眼看到自己的小儿子用一把刮刀将一个活人生生切成了碎片,伴随着四处飞溅的鲜血和响彻天穹的惨叫,许是佛的儿子们看着受刑者的惨态,却一个笑开了花。 大概是因为许是佛不太愿意回想当时的情景,所以关于这段往事的记载十分粗略。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在经历过那个场景以后,许是佛终于明确了一件事,他的后人,绝不能留在这个世界上。 于是他才肯定打开古卷的人,将自己的后人屠戮殆尽。 不得不说,许是佛也算是个品德高尚的人,请人屠戮子孙这种事儿,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出来的,但同时,他又是个胆小的人,因为这件事本来应该由他自己来做。 但他害怕自己的双手沾染亲人的鲜血。 顺带一体,许是佛第二次找到许瞎子的时候,许瞎子已经离开广东,到了泅水荡,原因是许瞎子原本就对罗浮山里的暗房不感兴趣,他在这里建造暗房,说白了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主要精力还是投放在泅水荡那边。 所以我很好奇,罗浮山里的那只尸魃到底是不是许瞎子塞进去的。 如果他志不在罗浮山,似乎也没必要花费那么大的力气,将这么个活尸魃运入罗浮山了吧。 这件事肯定另有玄机,不过与眼下的事关系不大。 看完牛皮上记述的内容,我才端起古卷来细细查看。 在古卷的右上角有一行很小的字迹,写着“伏山西水,游龙在望”,我琢磨半天,也没明白这八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除了这八个字,古卷大面积描绘出了一副地底结构图,正如许是佛所言,这的确是一副地底溶洞结构图。 从结构图上看,这口溶洞简直扭曲错杂到了极点,洞连着洞,通道连着通道,何况很多同道还是以毫无章法的角度胡乱扭曲着。 在结构图的左下角,也就是整个溶洞的最深处,画着一个巴掌大水潭,而在水潭的边缘,还标注这两个不太显眼的小字:阴夜。 看到这两个字,我心里不由地一颤。 绘制这张图的人,竟也知道阴夜的存在,我在想,这个制图人,究竟会是谁呢 汤剡凑在我身边,朝地图上张望了一会儿,过了好半天,他才点点头:“错不了了,这就是我要找的东西” 我不禁疑惑:“这就是泅水荡底的深渊” 泅水荡底的深渊是笔直向下延伸的,可地图上的溶洞却错综复杂,我看不出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没想到汤剡竟十分确定地点了点头:“没错,这就是深渊底部应有的地质架构。” 我一脸不解,汤剡也不打算解释太多,只是伸出手,想要拿走我手里的古卷。 这支古卷上依然带着很强的灵韵,我担心汤剡承受不住,便摆开了他伸过来的手:“这东西对你来说还是过于凶险,不碰为妙。你怎么知道深渊底部的地质架构是这个样子,当初咱们并没有探测到深渊下方究竟有什么啊。” 汤剡解释道:“当时我们使用了宏波勘测技术,老师对那段波形的解释是,深渊深处的地质构架相当复杂,其中包含着大量的环洞态结构和盘曲甬道。” 我只能按照自己的记忆去描述当时那段对话,实际上汤剡说的这番话,我有一大半没听懂,我曾试图寻找关于“宏波勘测”的相关资料,可不管是网络上还是图书管里,都无法找到相关信息。 甚至“宏波”这两个字的解释我也没有找到。 所以我猜测,这种技术很有可能是汤剡师徒独创的,不过这种技术至今都没有得到推广,原因不明,也可能是汤剡给这门技术换了一个名称推广出去了,或者当时他说这段话的时候,我压根就听错了,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说不清楚。 由于我也是个自尊心很重的人,为了不表现出自己的无知,我没有询问汤剡他嘴里的这些词儿到底是什么意思,转而换了话题:“你能解读这八个字的意思吗” 说话间,我指了指古卷开头的八个小字。 汤剡摇头:“解读不了,不过我猜这八个字应该指向某个特定的地点。嗯咱们得找个精通历史和古代地理的人来解读它。” 听着汤剡的话,我便下意识地朝梁子看了一眼。 梁子此时也是眉头紧皱:“可咱们到哪儿去找这样的人” 我之所以看他,就是以为,他说不定知道在哪里能找到这一类的人,可他这么一问,当场扑灭了我心里那点幻想。 要想破解这八个字的含义,其实就好的选择就是找老左和梁厚载帮忙,可问题是,一旦找到他们,梁子和马姐就有暴露的危险。 思来想去,我们只能先联系吴林,问问他的意见。 吴林似乎比以往沉默了很多,他在电话里几乎没说几句话,只是让我等他一段时间,他处理完手头的事,就来找我们,古卷上的八个字,他也会找人破解。 从吴林的语气中,我感觉到一股很深的压抑感,就好像将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在吴林身上似的。 我耐不住担忧,便多问一句:“你没事儿吧” 吴林的回答简单到让人心烦:“没。” “你什么时候来找我们” “不一定,看情况。我去找你之前,你不要肆意走动。” 说完,他便匆匆挂了电话。 也就是电话被挂断的前一刻,我隐约听到老江正在电话另一头对吴林说着什么,但我只能辨认出她的音色,却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打完这通电话,我便重新卷起了古卷,而后就是望着窗外,长久地出起了神。 希望吴林不会出什么问题。 到了上海,我便找个了公用电话,联系庄有学,让他派人到许家楼处理后事。 不过对于许家楼的案情,我没敢详说,只是让庄有学自己去调查,怕就怕收不住嘴,把梁子和马姐也给供出去。 庄有学原本还想追问我的下落,我没给他这个机会,立即挂了电话。 我心里很清楚,庄有学是不可能完全相信我的,最近这段时间我总是避开其他人单独行动,庄有学心里恐怕已对我产生了怀疑,弄不好,他甚至会怀疑我和实用是一伙儿的。 虽说庄有学在卜算一道造诣极深,但我的命数连他师父都推算不出来,当初夏宗明给我算命的时候,也是结合天地大势隐约算出了一些蛛丝马迹,以庄有学的能耐,根本无法算出我接下来要干什么,以及我究竟在什么位置。 人就是这样,面对一个你看不穿的人,你就会本能地认为对方不正常,有问题。 如今能够无条件相信我的,除了李淮山,也只有老左了。 离开上海,我们又一路朝西南行进,最后抵达杭州。 梁子说,如果吴林让别人等他,又没有说在哪里等,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在杭州等他。 第1123章 乌匣走金 让我没想到的是,抵达杭州的第二天,吴林就打来了电话,说他在调查明教始末的时候发现了重要线索,不过这个线索只有我能解读。 当时我还听到了老江催促吴林挂电话的声音,而吴林的语气也非常急,草草说了几句话就挂了。 在此之后,吴林便长时间失去联系,我曾试着打过他的电话,可他那边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老江的电话同样打不通。 说实话,即便到了现在,我也搞不清老江到底是怎么和吴林搞到一块儿去的,你说他们俩是普通朋友关系,我反正怎么着都不信。 吴林那种人对于老江来说有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她是蛊女,性情如火,我想,她应该比吴林主动。 可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混到一块儿去的真是奇了怪了。 我说这些,主要是因为老江是老巷子的三个守街人之一,吴林把她拐走了,却连通知都不给我一个,着实有点不够意思,老江走时也不打声招呼,这也违背契约精神啊。 本来我是打算,等吴林一出现,我就好好问问他老江的事儿,却没想到他失联了那么久,半个月以后,我已经没有心思去管老江的事,满心都在担忧实用会找到我的行踪,毕竟我离队时间太长,他现在肯定察觉到了什么。 抵达杭州的第二十三天,梁子再次拨打了吴林的电话,这一次终于打通了,吴林说,他已进入浙江,三个小时后便抵达杭州。 梁子赶紧将所有人都召集到一个房间里,但并不出门迎接吴林,只是在房间里等着。 这仿佛是梁子和吴林之间的约定成俗,我在这儿算个外人,只能入乡随俗,虽说心里也想出去接车,可最终还是选择和梁子他们一起在房间里等。 通常来说,吴林只要说他三个小时到,那他一定会在一个半小时之内来到你面前,但这一次,我们足足等待了四个小时以后,他才拖着一个硕大的行李包,面容疲惫地进了房间。 没有人帮吴林开门,是他自己撬开了锁。 我认识吴林这么久,从来没见他像今天这么落魄过,那张永远被冰封的脸上,此时浮现出了一种与冷血毫无关系的疲乏和颓废。 梁子和马姐看到吴林的时候,也是一脸惊愕。 吴林将旅行袋随后扔到一旁:“我睡一会儿,十五分钟后如果我没醒,把我叫醒。” 说着,他就身子一斜,直挺挺地栽在了床上,前后不出十秒钟,柔软的枕头里就传来了吴林那轻微的鼾声。 我看了梁子一眼,梁子则大皱眉头。 马姐可能是所有人中,和吴林相处时间最长的一个,后来梁子将视线投向马姐,眼神中充满询问的味道。 马姐懵懵地摇头,一个字都没说。 她也没见过吴林这样。 十分钟以后,吴林自己从床上爬了起来,这时候他脸上的颓态已经不见,换上了那张铁面具似的脸。 他爬起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老江以后就跟着我了,你别找她。” 我说:“你这是遭上什么事儿,刚进门的时候颓成那个样子,一点也不像你。” 对于这个问题,吴林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经历了一场考验,好在总算扛下来了。” 见他似乎不打算将“考验”的具体内容和过程说出来,我也就没打算细问,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梁子和马姐此刻的表情更是惊异到了极点,刚开始我还有点疑惑,他们两个今天怎么一惊一乍的,回头一想才明白,他们惊异,是因为吴林刚才笑了。 和我独处的时候,吴林偶尔会笑一笑,虽说他的笑容十分罕见,但我总归还能见到一两次。但我想,他和梁子、马姐他们相处的时候,大概从来没有笑过吧。 反倒是汤剡,他和吴林应该不是很熟,所以也不觉得吴林露笑有什么大不了的。 吴林并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他一边将旅行袋捡起来,一边冷冰冰地问我:“查清楚那八个字是什么意思了吗” 他说的金丝古卷开口的那八个字,伏山西水,游龙在望。 我不敢给出特别肯定的回答,只是实话实说:“目前有了一些推测,至于对与不对,还需要去夫人山亲眼见证一下。” 吴林正翻腾着旅行袋里的东西,听我这么一说,便抬起额头瞥了我一眼:“夫人山。” 我点头道:“河南境内的一座古山,这座山名字很多,东汉之前叫伏山,后来又更名为夫人山、云梦山、中原佛山,我猜测,伏山西水中的伏山二字,指的就是这里。” 吴林停下手里的动作,专心听我解释。 我便告诉他,前几天的时候,我让梁子帮我搞到了一张夫人山的高清卫星地图,发现在这座山的西侧,有个形状怪异的坳地,大致辨认一下,那好像曾是个人工开凿的水潭,只不过水已干涸,里面长满了各种植被。 而在这个坳地的长坎上,则有一片造型非常怪异的树林,由于成树年代久远,乍一看,这片林子好像是天然形成的,但有些树木的长势不对,推测也是人为栽置出的一片风水局。 从卫星地图上看,那应该是个断龙首风水局,龙身整个消失,只留下一个龙头,压住了水潭的北望,这种风水局原本非常凶险,但由于水潭正好处于一个比较特殊的炁场节点上,导致风水局的威势发挥不出来,让其成了一个无益无害的普通风水局。 吴林问我:“这些能说明什么” 我摇头:“如果伏山所指的就是夫人山,那我现在也只解出了伏山、西水和在望这六个字,虽说现在基本可能肯定,西水南望确实有个断首龙风水局,但我不明白,为为什么古卷上用游龙二字来描述它。” 吴林又问一句:“你必须进入夫人山,才能解开这两个字的含义对吧” 我点了点头。 其实我没告诉吴林,伏山的具体含义,我还是从网上查出来的。 这种行为非常危险,我不是老左,计算机方面的知识储备很有限,万一实用的人查到了我上网时所用的i地址,那么他们就很容易找到我的位置。 所以,为了上这次网,我还特地让梁子带我去了一趟南京。 而这一次南京之旅,同样很容易被实用的人发现,好在我们运气够好,一路上好歹没出什么闪失。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老左他们又不能帮我解谜,为了破解古卷上的八字箴言,我只能借助网络的力量。 好在吴林也没多问,下一刻,他便从旅行包里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匣子,朝我递了过来:“这口走金乌匣是我在调查明教时找到的,上面机关非常复杂,我打不开,以你的能耐,搞定它应该不难。” 我接过匣子,先粗略了打了打眼,确定盒子外壳上没有伤人的机关构件,才凑近了仔细观察。 这东西是明成化年间产物,通体用乌木打造,上镶一百零八根云丝金线,盖顶压一块鎏金翔云,做工极为细致,俨然出自大匠手笔。 也不知是怎么了,看到这东西,我总有种熟悉的感觉,总觉得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它。 想了好半天,我心里才明了,这东西我确实从未见过,但我却见过这位匠人制作的其他物件。 当初我从缅甸收来的那支海云灯,不管是做工的细致程度,还是凿木时下刀的角度、力道,又或者上漆的手劲,都和这支走金乌匣别无而至。 这两样东西,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也是经手的老东西多了,我才能看出两者的共性。 我随口问吴林:“这东西是从哪儿找到的” 吴林的回答让我吃了一惊:“在你们那个组织的存证库里翻出来的,这东西是上次你们查抄鬼阴山的时候,从鬼阴山的藏宝库里搜出来的。”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家伙竟连组织的证物室都能潜进去,不光进去了,还带了东西出来,可到现在为止,我都没听到组织被窃的相关传闻,要知道这可是大事,一定会传得满城风雨,除非,组织上根本不知道自己被盗窃了。 更关键的是,即便是我,到现在都不清楚组织的基地到底在什么鬼地方,吴林竟然偷偷进去了,还特么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潜出来。 这世上还有他办不了的事儿吗,还有他不敢干的事儿吗 见我半天不说话,吴林便朝我手里的走金乌匣扬了扬下巴:“云壳下面有个机关锁,你看看能不能打开。” 我翻开匣盖上的鎏金云,果然看到了一个三层叠覆式的九宫锁。 这种九宫锁的结构就跟咱们小时候玩的拼图板差不多,就是在一个方形的槽里设置八个面积一样大的方形小滑块,通过不断移动这八个滑块,就能让每个滑块上的碎图拼合成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大图。 九宫锁上没有图画,那个小滑块上分别写着“乾、坤、离、坎、震、巽、艮、兑”,应对八卦。 第1124章 八方巾 关键问题是,我并不知道这八个滑块应该以什么样的规律排列。 而且三层叠覆式的九宫锁,说白了就是三个九宫锁叠在一起,你只能移动第一层九宫锁上的滑块,在你移动滑块的时候,下面两层的九宫锁也会有滑块以某种特定的规律移动,但由于你看不到它们,你根本无法知道,在你移动上层滑块的时候,下层究竟是哪两个滑块在移动。 像这样的密钥锁,要想用常规手段将其打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就来制作它的人,也需要背诵开锁口诀,要不然就算知道密码,但由于看不到下层滑块的移动,也打不开它。 面对这样的精密机巧,我不由地大皱眉头。 梁子可能是见我表情不妙,就开口问:“有把握吗” 我撇撇嘴,没回应他,只是抬起头来看向吴林:“你尝试着开过这东西吗” “我试着朝匣子上打过金刚针,里头可能是用玄铁或者钻石做得内壳,金刚针打不进去。这东西只能正常开,暴力破拆根本没戏。” 关键是,如果实用暴力破拆,就算拆开了,也有可能毁掉匣子里的东西。 我翻过匣身来看了一眼,确实看到匣子背面有个不容易看到的小孔,那应该就是吴林打入金刚针的地方。 别说是匣子内层坚不可摧,就是匣子表层的阴沉木,同样非常坚韧。 不过,不管它多么坚硬,密锁多难破解,只要它是机巧,那我就能从它的结构特点入手,对它进行拆解。 我从背包里拿出了工具包,并给了汤剡一支手电,让他帮我打光。 像汤剡这种做科研工作的,好奇心都要比常人强很多,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贴在我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乌木匣。 接下来的拆解过程可能会非常漫长,要是换个人帮我点亮,对方可能会在时间的消磨中慢慢被耗尽耐性,到那时候,你再让他们给你端着手电,那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件极端乏味和疲惫的事情了,而汤剡的好奇心可以为他提供更多耐力,毕竟他也很想知道匣子里是什么样的结构。 我先拿出铃锤,在九宫锁上敲了敲,锤胆发出了非常细碎的声音,我心底顿时凉了半截。 这枚九宫锁,很可能是用大量盘根错节的金属丝挂在匣子上的。 我不死心,又打了两下铃锤,锤胆的响声没有发生丝毫变化。 没错,九宫锁周围确实是八方巾构造。 所谓八方巾构造,就是就无数金属丝,以八种不同的手法编制成布,而用来织布的这些金属丝,也会朝着八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延伸。 由于丝与丝之间的缝隙极小,将这种布放在手上看,几乎就如同一块严丝合缝的板材。 这些丝线中的绝大多数都是用来固定九宫锁的,它们和九宫锁边缘相连,让锁身和匣盖子完美地契合在一起,还有一小部分则直接参与九宫锁的构造,要么是用来固定滑块,防止它们散落,要么,就是用来连接上中下三层滑块,保证滑块和滑块之间具有联动效应,再要么,就是连接着匣子内部的其他机关。 我现在要做的,就找出和九宫锁相连的那一部分丝线,通过它们的走势,判断出九宫锁的结构,并藉此将九宫锁拆除,打开乌木匣。 要从难以计数的丝线中找到这一小部分丝线,本就是件非常难的事情,再想弄清楚它们的走势,更是难上加难。 可事在眼前,我也没有逃避的余地,只能深吸一口气,从工具包里拿出了几把钩刀和金刚凿。 吴林带着这个机关匣也有段日子了,至今匣子还没有出现大的异动,就说明其中的机巧结构足够稳定,这也让我稍稍放大了胆子,在用金刚凿将九宫锁附近的乌木壳打碎时,没有刻意收力。 约莫花了十来分钟,九宫锁周围的木壳就被我全部掀开,围拢在九宫锁附近的八方巾终于完整地显现出来。 吴林猜得没错,在这层乌木壳下,确实是一层加固过的玄铁,铁中可能熔入了铬,非常坚硬,我试着换了几种工具,都无法将其凿开。 看样子,要想打开这个匣子,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九宫锁整个拆解下来。 这时,帮我打光的汤剡突然来了一句:“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东西” 我瞥他一眼:“说什么呢” 汤剡解释他刚才的话:“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机关匣子,如果造这个匣子的人,不想让别人看到匣子里的东西,那他直接将那东西毁掉不就行了,如果他想让别人看到里头的东西,为什么还要造这么个匣子呢,谁也打不开。” 我笑了笑:“你这就属于聪明反被聪明误。造匣子的人,确实不希望别人看到匣子里的东西,但是,里头的东西又不能毁掉,也可能他想将那东西留给自己,或者是打算留给某个特定的人。既不能毁掉,又要藏起来,所以他只能打造一个可以满足两种需求的容器。” 汤剡:“那他把东西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不就行了” “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不存在的,只要有心人想找,早晚能够找到。而这个匣子的作用,就是让你找到了也得不到,这么说你能明白吧” 当我说出“你能明白”这四个字的时候,汤剡脸上稍显不悦。 想来也是,像他这种人,通常都觉得自己很聪明,我突然来这么一句,他会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其实汤剡就是把事儿想得太细了,世上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匣子,在我看来根本就是无需讨论的话题。 它既然存在,自然有其存在的道理。 想到这儿,我的手猛地顿了一下。 像我们这个行当里的人,因为见过太多无法解释的事情,所以大部分时候不会像汤剡这么思考问题。 换句话说,他的这种思维方式,并不为行当人所熟知,包括实用,应该也没见过几个像汤剡这么想问题的人。 而要对付实用,恰恰应该从他的思维盲点入手。 我不由地冲汤剡一笑:“有时间咱们多聊聊。” 汤剡一脸懵,他当然想不通,我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句。 随后我便不再啰嗦,立即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拆解机关上。 我先拿一支黑色水彩笔,在八方巾上画出了四百多个小格子,并在每个格子里写上编号,随后再一个格子一个格子地检查八方巾上的金属丝。 由于金属丝数量太多,加上它们密集相连,而且延伸方向错乱,如果不分格检查,我盯着这些细线看上一会儿就得头晕眼花,很快就忘记那些区域已经检查过,那些还没有检查,非常容易出现反复做功或者遗漏的情况。 每检查完一个格子里的丝线,都要花费我将近十分钟时候,每当发现与九宫锁相连的金属丝,我都会拿出朱砂,在这条丝线上注一点点灵韵。 对我来说,感应金属丝上的灵韵,要比直接盯着这些丝线看轻松多了,看多了头晕眼花,感应庞杂的灵韵变化也会导致头昏,但至少眼睛能保住。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我的注意力越来越难以集中,效率愈发的低迷,直到四天以后,我才将八方巾上的每一条丝线都查看了一遍。 与九宫锁相连的丝线共用108根,而这个数量,恰好能和乌木匣上的云丝数量匹配起来。 我舒展一口气,揉了揉眼睛,接下来,我要将这一百零八根丝线全部斩断,与此同时,还不能触碰到其他丝线,那样有可能导致匣子内部的自毁机关被触动。 吴林二话不说,大步流星走过来,用一块温热的湿布狠狠擦了擦我的脸,当时我脸上已经被汗和油给浸透,他这么一擦,我在感到舒适的同时,精神头也恢复了一些。 趁着现在不是特别难受,我便一鼓作气,拿起金刚凿,快速将108根丝线斩断。 这些丝线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打造的,硬度很足,但韧性稍弱,想要用金刚凿斩断它们,也不是特别困难的事。 最后一根金属丝被斩断时,就听“哒”的一声细响,匣子内部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弹开了。 我丝毫不敢大意,抱着乌木匣的那只手稍微松了松力气,只想着一旦匣子出现异动,就赶紧将它扔掉。 万一里头有高爆火药,现在又被触动,但凡我扔得慢一点,手就得废,要知道明代的火器相当生猛,火药的威力之大,也是超乎想象的。 过了小片刻,我见匣子没有出现其他异常,才稍稍掀了一下匣盖。 此时的盖子已不再是锁死的状态,只消我轻轻发力,就将它整个掀开。 也就是在打开盖子的瞬间我才发现,匣子的内壁上扎着一个拇指盖大小的琉璃瓶子,底窄头宽,呈一个独肚的倒葫芦形状,瓶子最喜的地方缠了两圈金属丝,我仔细检查了一下,这两节金属丝都沾了金刚砂,异常的锋利。 第1125章 夜魔永生 这两根线也是从八方巾上引出来的,但只有围绕在琉璃瓶上的半节沾了金刚砂。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瓶子里应该装有某种非常烈的酸腐液体,一旦强行破拆九宫锁,就会牵动这两根金属丝,它们只要稍微收一收力,就能将琉璃瓶的瓶口割断,届时酸腐液体外流,就会将匣子里的东西融毁。 在匣子的底部,放着一支卷起来的书卷,在书卷的两侧同样缠着金属丝,只不过,这两根丝线都已被我从九宫锁上斩下来了。 而在这支书卷的旁边,还留有一些金粉压成的印记,在它旁边,似乎放着某种涂抹了金粉的物件,但它已经被其他人取走了。 我拿出书卷来,抖了抖粘在上面的金粉:“最近是怎么了,我和这些古卷这么有缘分。” 吴林将浸过温水的毛巾递给我:“你先休息一会儿吧,这都四天不吃不眠了。” 确实,从拿到这支匣子到现在,我除了偶尔喝几口水,补充一下水份,粒米未进,现在又饿又困,恨不能赶紧吃点东西,再好好睡他一觉。 我也不想这么熬,可八方巾上的丝线太多,我就怕中间要是休息一下再反过头来检查丝线,就忘了刚才检查到哪儿了,再者朱砂上的灵韵也无法滞留太长时间。 朝身边瞥了一眼,发现此时为我举灯打光的人,依然是汤剡。 我不由地惊讶:“你陪了我四天。” 汤剡赶紧摆手:“哪能啊,我要是跟着你一块儿熬,早就把自己给熬死了,这四天来,大部分时候都是吴老板为你掌灯照明,我该睡就睡,该吃就吃,就是偶尔替他一下。要说你们俩真不是人,正常人这么个熬法,绝对死他个屁的。你饿吗” “饿呀,都快撑不住了。” 汤剡赶紧将手电放下,吆喝一声“我去给你们弄点热量高的东西。”,便匆匆离开。 他那边关上门,我才问吴林:“你这几天也是没吃没睡吗” 吴林的一双眼睛盯着我手里的古卷,一边冲我摆摆手:“我不需要。” 但是看他那眼神,我也知道,他现在很想知道古卷里究竟写了什么,说真话,我对古卷中记载的内容同样十分好奇。 而在我将古卷整个展开的那一刻,惊讶便立即代替了好奇心。 这支古卷,竟也是许瞎子留下来。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么,先前我一直想调查许瞎子其人,却苦于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可现在,关于他的种种线索却一个一个接连蹦了出来。 本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我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我总觉得,好像有人试图用许瞎子牵引我的注意力。 吴林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没等我开口说什么,他就主动劝我:“不要想太多,着眼当下吧。” 我点了点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古卷上。 之所以知道这是许瞎子留下来的东西,是因为如今我已能认出他的笔迹,许是佛毕竟是他的复制体,两人除了表面上的性格稍有不同,其他特质都是一模一样的,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两人的笔迹。 不同于许是佛的啰嗦,许瞎子行文非常干练,但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写的东西都非常凌乱,东一句西一句,而且文字都不按规则排列,需要耗费很大力气,才能将他们想要表达的内容梳理出来。 由于长时间集中注意力,我现在已是身心俱疲,梳理文章内容的重任,自然也就落在了吴林身上。 这家伙口口声声说自己不需要睡觉,其实现在也累坏了,但他的状态总归比我要好一些。 在吴林梳理古卷内容的时候,我也在古卷上扫了几眼,四个扎眼的大字反复出现在我的视野中:阴夜永生。 不同于其他字迹,这四个字仿佛是被许瞎子刻意放大过一样。 吴林约莫用了一个小时,才将内容梳理出来,恰好这时汤剡也带会了很多汉堡炸鸡一类的食物,我和吴林边吃边聊,我将许是佛的事情转述给他,而他,则将这支古卷上的内容陈述给我听。 许瞎子之所以留下这支古卷,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告诉自己的后人,黑暗终将战胜光明,因为,阴夜永生,同时,他还为子孙后代留下了躲避阴夜的办法。 不过据我所知,许瞎子没有后人。 古卷中提到,许瞎子曾做过军官,他为朝廷征讨过白莲x教,并从白莲x教的聚集点搜出过很多怪异的古籍。 之所以说“怪异”,是因为这些书,大多来自于明教。 和当代一些裹着庄正的外衣,却整天以荼毒人心、敛财骗色为己任,时不时宣扬天地不x公、谩骂正统教x派,声称不管你是好人坏人,只要不信他们就不得好死的傻叉邪教一样,白莲x教也时常吸收其他教派的思想糟粕,以便能够形成一个更为完善的骗子理论体系。 至于明教算不算正统教x派,我也不敢断言,毕竟对其不太了解。 许瞎子是个求知欲很强的人,他阅览过从白莲x教搜刮到的每一本书,渐渐对明教有了一个比较深入的了解。 他从那些书里得知了生死树、二宗三际论,也知道这是个崇尚光明的古代教派。 在明教原本的理论体系里,光明和黑暗的斗争必然会以光明的胜利为最终结局,起初许瞎子也相信这些理论,直到有一天,他误入一个叫做盘神岭的地方。 在那里,他见到了一些过去从未见过的东西,并在那里发现了黑暗世界的源头一条自称“阴夜”的黑蜈蚣。 从盘神岭出来以后,许瞎子的身体就开始发生无法预料的变化,先是自愈能力变得极为强悍,然后开始对周围的所有事物产生麻木,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活人该有的情绪。 他再也感受不到喜怒哀乐,再也无法对任何人提起同情心,因为他有种感觉,那些看起来外型和他相似的人,身上都带着蚂蚁一样的气息,或者说这些人就像是地上的蚂蚁,蚂蚁的死活,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说白了,从那个时候开始,许瞎子就成了四重空间的幸存者。 他没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反而感到了极大的恐惧,尤其是时常出现幻听和幻觉,更是让让他惊惧不已。 在这之后,他开始寻找让自己恢复正常的方式,入过道,修过佛,看遍诸子百家,搜刮天下奇术异经,可随着他的知识储备越来越多,了解的事情越来越多,他渐渐得出了一个真理。 自己的病,根本没得救。 他的病根,就是盘神岭深处的阴夜,只要阴夜不死,他就永远无法摆脱现在的状态,而且随着时间推移,他的状态也会变得越来越糟,直至死亡。 同时他也意识到,阴夜所代表的,就是光明出现之前的混沌和黑暗。 许瞎子认为,既然光明衍生自黑暗,那它一旦战胜了黑暗,自己也会消亡,当光明最终消亡以后,这个世界又将陷入黑暗,并由此得出了黑暗永存,阴夜永生的结论。 正因为阴夜是永生不死的,所以他的病,永远无法痊愈,因为阴夜永生,黑暗早晚有一天能够吞噬光明,而他的后人想要在末日浩劫中活下去,就必须避开阴夜,而避开阴夜最好的办法,就是与阴夜融为一体。 许瞎子得出的这些结论都很奇葩,说真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因为他没有在古卷中写出这些结论的推断过程。 前面我说过,许瞎子和许是佛不同,他是个行文非常干脆的人,而这种所谓的干脆,也造成了这家伙不管说什么都是一笔带过,大多只有一个开头加一个结论,具体过程很少被体积,这样的东西从头看到尾,会给人一种很无奈的感觉。 我想,许瞎子之所以认为光明产生自黑暗中,应该是将“黑暗”理解成了黑色,或者黑夜、混沌,因为在很多人,尤其是很多古人的眼里,虚无的颜色,就是黑,而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从虚无中产生的嘛。 事实上不管从宇宙大爆炸理论来看,还是从无极生太极的道学思想来看,虚无,都不应该具备任何色彩,它非黑非白,非明非暗,那是一种靠人类智慧难以理解的状态,虚无的属性就是虚无,或者说无限、无极,但凡你给它附加其他属性,色彩也好,明亮也罢,那它就不是虚无了,因为当你为它附加了某种属性的时候,它就变成某个具体的东西了。 你可以说,黑白、明暗都衍生自虚无,但不能说光明衍生自黑暗,或者黑暗衍生自光明,两者之间没有先后关系,它们可以互相孕育,但绝不存在单方面孕育对方的情况。 正因如此,虽说我不知道许瞎子到底是如何得出那些结论的,但我完全可以一口咬定,他得到的那些结论肯定是错误的。 也正是这些错误的结论,导致许瞎子做出了一个具有巨大隐患的决定。 第1126章 抵达夫人山 所谓“避开阴夜的办法”,就是羽山居士留下的换魂术手稿。 许瞎子非常聪明,早在数百年前他就发现,一旦施展了还魂术,就会被阴夜占据心神,从而成为阴夜的容器。 同时,他也极其诡诈,他在古卷中提到,即便他的后人被阴夜夺了舍,但也仅是魂魄被阴夜控制,肉身还是自己的,这样一来,就能保证许家血脉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说来说去,许瞎子的终极追求,不过是家族的血脉延续。 这倒是有点超乎我的想象,本来我还以为他是个比寻常人要超脱的怪人,闹了半天,终究还是俗人一个。 为什么觉得他比常人超脱就是因为他愿意拱手将自己的秦梅竹马让给许是佛。 不过现在想想,许瞎子之所以那么做,可能也是想借许是佛,将家族血脉延传下去,毕竟他们两个身上的血脉是一样的。 我想,许瞎子在这支古卷上写下文字的时候,他很可能还不知道许是佛已经代替他,和他的亲梅竹马混在了一起,因为这时候的许瞎子依然认为自己会有后人。 吴林同样是四重空间的幸存者,他都活了一百多年了,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他们老吴家也有后人。 其实想想就明白了,四重空间幸存者,本来就是违背天理的存在,老天绝不可能让这样的人拥有后代,因为天道不会让这样的错误延续下去。 好在我已经吃过龙眼了。 午饭吃到最后,我交代完了许是佛的事,而吴林也将古卷中记述的最后一点点内容陈述了出来:“走金乌匣里原本有两样东西,一个,就是咱们刚刚找到的这支古卷,另一个,就是还魂术手稿。” 听到他的话,我差点把嘴里的可乐给喷出来:“你说什么” 吴林拿起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还魂术的手稿已经不见了。” 匣子里的金粉,就是从还魂术的手稿上脱落下来的 我立即拿起匣子仔细看了两眼,没错,金粉确实不是从古卷上落下来的,在匣子里也没有其他零件是镀金的。 这些金粉,确实来自于一样被拿走的东西。 吴林问我:“实用的智商到底有多高” 我像个泄气的皮球一样坐在椅子上:“他的智商有多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世上没有多少谜题能难住他。” 吴林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走金乌匣里的还魂术手稿,十有八九就是被实用拿走了 九宫锁于其说是一个难以破解的机关,不如说是一个我无法解开的谜题,但以实用的聪明,应该能够破解九宫锁的密码。 他之所以没有将古卷拿走,是因为古卷和八方巾相连,要想将古卷拿出来,必须破解八方巾的机关结构。 换句话说,将换魂术手稿拿走的人,智商非常高,但对机巧一窍不通,实用恰恰符合以上特点。 再者,这支乌木匣本来就是从鬼阴山搜出来的,而鬼阴山又恰恰是不周山的簇拥,实用想从它们手中得到这么一口匣子,可以说易如反掌。 虽说我们早已猜到,实用极可能已经得到了羽山居士的换魂术,但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 人就是这个样子。 这时吴林突然开口道:“许瞎子的话,你怎么看” 我长吐一口浊气,反问:“哪句话” “阴夜永生。” “许瞎子的论点全是错的,但只有这个结论没错。夜魔代表了这个世界的阴面,只要这个世界不毁灭,它就会一直存在。区别只在于,是阳占据主场,还是阴占据这个世界的主场。我们不能毁灭阴,但可以阻止它过度地侵蚀阳。” 吴林显得有些意外:“真不像你能说出来的话。” 过了片刻,他又点了点头:“差点忘了,你是阴差,职责就是维持凡世间的阴阳平衡,这种话还真就只能从你嘴里才能说出来。” “我说错了吗” “最让我惊讶一点就在于,你的话完全正确。这个问题我花了五十年才想清楚,没想到你一开口就能说出正确答案。” “不扯这些没用的了,咱们得尽快去一趟夫人山,必须赶在实用之前找到阴气之源。” “不着急,先好好睡一觉,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洗洗动身。” 说话间,吴林便站起身来,打算朝床铺那边走。 我立马问了句:“老江不打算回渤海湾了” “估计她应该没那打算,这女人我摸不透,也甩不掉,反正她也很少添麻烦,索性就让她跟着吧。” “她在哪” “怕你强拉她回老巷子,没来。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也就是聊着天的功夫,吴林已经趴在了软绵绵的白床上,并在极短的时间内打起了轻鼾。 还说什么不需要睡觉,这家伙一点也不坦诚。 再说了,老江的能耐我清楚,吴林如果真想甩掉她,几乎不用花费多少力气。 吴林这家伙,果然一点也不坦诚。 经历了四天的劳作,我的精神状态也差到了极点,于是也窜回自己的床位上,很快陷入梦想。 临熟睡之前,我还在想,吴林应该也吃过龙眼了,他现在也能感觉到累,感觉到困乏,这要是放在过去,他永远是个不知疲倦的永动机。 而现在,他越来越像个普通人了。 四天不休,之后就是极高的睡眠质量和极长的睡眠时间,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十点多了。 我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随后用力扩两下胸口,让自己尽快清醒过来。 吴林不在,但他的床上散落着一层棉絮样的灰烬,那像是草纸燃烧后,留下的纸灰。 我心里疑惑无比,捏起一小撮灰尘看了看,不是纸灰,这些灰烬更轻,手感也更为丝滑,那感觉怎么说呢,就是,这好像不应该是这个世界该有的东西,因为触感实在太虚幻了。 这时吴林穿着一身干净衣服从卫生间走了出来,他见我醒了,就冲我招招手:“抓紧时间把自己捯饬干净,咱们今晚就动身。” 熬了四天,浑身上下都是酸油,确实该洗洗,要不然下地干活的时候也难受。 你想啊,万一下地的时候突然碰到危险,而就在这时候,背上、大腿、肩膀一块痒痒起来,那可就麻烦了,有时候痒比疼更容易牵扯注意力,尤其是像我们这种常历生死的人,面对危险的时候不够紧张,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把身上的痒的事儿给忘了,到时候精力被牵扯,就很容易歇菜。 所以这澡必须洗。 我抓了几件干净衣服朝洗手间走,靠近吴林身边的时候,反手指了指吴林的床:“你床上那是什么东西” 吴林的回应很是让人摸不清头脑:“四重空间的遗物。” 我无法理解这几个字,便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吴林,吴林则颇不耐烦地摆摆手:“抓紧时间,别老把精力放在这些可有可无的事情上。” 这是可有可无的事吗,那为什么吴林说出“遗物”这两个字的时候,表情那么凝重 不过见他不愿意多做解释,我也不好多问,侧着身子从吴林身边闪过,快速进了洗手间。 等我们收拾好自己,吃完饭,开车驶出旅馆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多了,可杭州的马路上依然车流湍急,对于路上的大部分人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自打上车以后,吴林就一直望着窗外,我跟他说话,他也只是偶尔回复,大部分时候直接忽略我的存在。 二十多天前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就感觉他不太对劲,这次看到他,越发感觉他好像和过去不太一样,但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同。 这让我不由地有些忐忑,可同样不清楚到底在忐忑什么。 第二天中午,我们放下车,背上装有各式装备的背包,踏入了夫人山景区。 这一次大家带的东西格外多,原因是吴林执意让汤剡参与这次行动,不下地还要,如果要下地,汤剡一没有修为,也不像梁子那样训练有素,再者我们这次要去的地方凶险无比,我想不通,吴林为什么非要带上汤剡,这无异于将汤剡推进火坑。 我试着询问过吴林究竟是什么打算,可吴林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他只是说“如果确定要下地,我再告诉你原因”。 进山以后,我们很快就找到了那个长满植被的坳地。 看样子这趟确实没有白来,这一带的风水局和卫星地图上所呈现的一模一样,在坳地南望,就压着一个抽象的“龙头”。 从坳地北靠朝南望看去,就见几片老林三五成群地分布在一座高坡,这些老树丛看似分布毫无规律,其实却能形成一个北斗七星的布局。 林中两棵古松格外粗壮,虽说不算太高,但也勉强算是木秀于林,这两棵树就是龙角。 山坡上有一片石滩,面积不大,但怪石林立,正好能拢出一小片炁场隔离区,外面的炁场进不去,但里面的炁场却能出来。石滩借山石成炁,以山炁滋养整个风水局,它所在的这个位置,恰恰就是龙眼。 第1127章 游龙珠 之前我看错了,这不是龙头断颈,这是七星龙。 整个风水局是流动的,炁走七星,南进西出,是为游龙。炁场最后正好是顺着龙嘴离开,而游龙的龙嘴,又正对着西面的一座山头。 确切地说,是炁场行进的方向,刚好就指着那座山的山巅。 伏山西水,游龙在望,我终于解开了这八个字的含义。 这八个字,其实是一个路标。 吴林走到我身边,递了瓶水给我:“看出什么来了” 我指了指西面的山头:“那个山头,你上去过吗” 吴林蹙了两下眉头,但没开口。 我就是想试探试探他,是不是曾经来过这里,这两天吴林总给我一种他对夫人山非常了解的感觉。 不过他不愿开口,我也只能像往日一样由着他,当下在心里叹一口气,便招呼大家朝西山方向走了过去。 这座山头和坳地间的高度差也就是一两百米,可我们朝山上走的时候,才感觉到不太对劲。 这么矮的山,按说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爬到顶,一路顺着山坡上去,也不会太累。 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走着走着,我竟然感觉到了疲惫,那感觉就像是背着几百斤重的包袱在山路上走了整整一天一夜,但也只是肌肉酸痛,喘息却并不急促。 看看我身边的其他人,包括吴林在内,所有人也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而且这条看似不长的路,竟花了我们整整两个小时才走完,路上也没碰到什么坎坷,就好像这条路原本就是这么长。 说来也怪,到了山巅以后,疲惫感又消失了,就连天上的太阳,仿佛都没有几分钟前那么毒辣。 所有人都是一副懵懵然的表情,除了吴林。 此时吴林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山顶上的一块石头,看他那样子,好像十分确定石头下面藏着东西。 我也看了一下石头的形状,下宽上窄,是典型的山形石,它所处的位置,正好就在整个山峰的最中央,就如同在山头之上,又叠了座石山一样。 山叠着山,正好形成一个“出”字,像这样的风水结构有着很大的不确定性,有可能是好风水,也有可能是凶风恶水。 至于它究竟是好还是坏,看三点,一来是看山体周围的风水大势、河川布局,二来,则是看山石究竟有多少埋在地下,再者,就是看山石下方压了什么。 风水大势、河川布局,这些只要一打眼就能看出来,可要想知道这块石头到底还有多大的体积被埋在地下,以及石头下方是否压了东西,那就必须破土了。 现在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再过一个来小时,山上的人就开始多了。 在这个时间点动土,必然要招人耳目。 一旁的梁子开口道:“小二爷,吴老板,你们俩是打算在这吃中饭么怎么还愣起神儿来没个头了” 吴林这才回了回神,他先是转向我,我直接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意在问他刚才到底在想些什么。 吴林当然知道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他用最快的速度避开我的视线,转向了梁子:“去地底下看看,一旦看到大钟,立即回来。” 听到吴林的话,我和梁子都是一头雾水。 按吴林当时的口气来看,他好像觉得,梁子下地是件非常容易的事,当时我就在想,难不成梁子能遁地可他明明是个没有修为的寻常人,不太可能修习术法吧。 再者遁地术在六百多年前就已经失传了,哪怕就是在六百年以前,能够施展这道术法的人也极少,一个手就能数得过来。 至于梁子为什么疑惑,我就说不清楚了。 梁子自己将问题问了出来:“吴老板,你是不是来过这儿啊要是没来过,你怎么知道地底下有个大钟” 吴林摆摆手:“不确定有没有。可如果有的话,你一旦进入到和大钟相同的深度,就绝不能继续下潜了,会有危险。” 梁子点了点头,旋即从背包里拿出了一颗浑圆溜x光的夜明珠子。 山巅上树木比较茂盛,林影几乎将我们完全覆盖住,我之所以说那东西是个夜明珠,是因为它在阴影下绽出了一点点颜色。 但我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是用什么样的材料打造的,因为我从没见过,能在阴影中散发出紫色光芒的夜明珠。 梁子朝珠子上吹了一口气,旋即将珠子握紧。 接下来,便出现了让我无法理解的一幕。 梁子身上明明没有凝练出半点念力,珠子上也米有大量灵韵外泄,但我却有种异样的感觉。 直感觉那一刻,梁子的肉身,和他手里的珠子融成了一体,从此不分你我。 与此同时,我看到梁子的脚掌竟以缓慢的速度慢慢陷入地面,好像他的肉身在那一刻被转化成了灵体,山体已经无法对他造成物理性的阻隔,又或者,是他脚下的那一小片土壤被灵质化了。 梁子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约莫只有十几秒钟的功夫,他的肉身就和珠子一起,完全进入了地下。 我有点懵,汤剡更是瞪大了眼睛,无法相信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一幕。 我忍不住问吴林:“梁大哥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就就下去了” 吴林反问道:“你听说过老卢家的游龙珠吗” 别说,我还真听说过。 两湖老卢家,是行当里响当当的盗门世家,他们家的镇族之宝,就是这个游龙珠,传说只要得到这枚珠子,就能穿墙入地,从此以后,世间万物如同虚构的一般,可以任意穿梭其中,所以这枚游龙珠不但是卢家的镇族之宝,也是被整个盗门奉为神器的天下至宝。 前些年游龙珠被盗的事情在行当里传得沸沸扬扬,我也有所耳闻,只不过那当口我手头的事情又多又杂,对于这件事也就是胡乱听了几耳朵,也没去特别留意。 万万没想到,我竟然能在这里见到游龙珠。 我问吴林:“几年前盗走游龙珠的人,就是梁子吗” 吴林摇头:“是别人盗的,最后落在了梁子手里。你要是想知道的更详细,可以去问左有道,游龙珠被盗的时候,他也在场。” 我心想你这话说了还没说一样,我肯定不可能去问老左啊,我要是问了他游龙珠的事,估计他立即就能联想到梁子。 梁子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万万不能将见过他的事告诉老左。 我正在心里暗骂吴林做人不地道,梁子就从吴林脚边冒出头来了。 等到整个身子都从土壤里“浮”出来以后,梁子长吐一口气,松开了紧握游龙珠的那只手。 只一个瞬间,我便能清晰感觉到,现在他和游龙珠之间的联系被中断了。 刚才梁子和游龙珠融为一体的时候,我隐隐有种危机感,总觉得他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似的,现在联系被中断,我心里才算是踏实下来。 梁子收起游龙珠,一面对吴林说:“真被你给说着了,石头底下确实压着一口大钟,这块石头大的很,接触到石底的大钟,入地深度足有七八米。咱们要想把大钟挖出来,得打一个很宽、很深的洞下去,那可是大工程,就这么光天化日地动手,保准被人发现。” 我们这次来,可不是为了找什么大钟的。 我问梁子:“除了大钟呢,地底下还有什么” 梁子摇头:“不知道,吴老板不是让我一见到大钟就赶紧上来吗我就没敢继续往下走,下头有什么我也不清楚。” 既然吴林连底下七八米深度的地方埋有大钟的事都知道,那他一定知道钟下藏了什么。 想到这儿,我便问向了吴林:“钟下有什么” “有咱们要找的东西。”对于我的问题,吴林只说了这么多,随后他就换了话题:“咱们得先撤出去,准备好打盗洞用的工具,晚上再回来。” 大概是怕我继续问下去,说话间,吴林就迈着很大的步子朝山下走去。 我真是想不通,这家伙到底在隐瞒什么。 下山途中,我听到汤剡和梁子在后面讨论游龙珠的事儿。 当时汤剡这么对梁子说:“反正靠着你手里这颗珠子就能下地,还挖什么盗洞啊,直接让小二爷或者吴老板带着他下去不就行了” 梁子说:“这东西也不是谁都能用的,反正据我所知,到现在为止,只有两个人催动过它,不过上一个催动它的人,已经死在卢家老宅里了。那人和我一样,在复制品里头,都属于比较特殊的品种。” “怎么死的” “无可奉告。” 听梁子的意思,只有阴玉复制出来的一些特殊复制体,才能驱动那颗游龙珠么换句话说,这颗游龙珠,是不是也和夜魔之间有着某种联系 离开夫人山景区,吴林开车带大家去了一趟洛阳,并从几个洛阳人手里收了几把打盗洞用的洛阳铲。 我建议多带两把尖头破砖铲,万一在打盗洞的过程中碰上碎石层或者遇上了用石砖做墙的墓道,普通洛阳铲就派不上用场了。 可吴林却十分肯定地说,这一次我们绝对用不到破砖铲,只带普通的平头铲就足够了,多带两把破砖铲,只是平添负担而已。 第1128章 今夜无雨 听到这些话,我心里的疑虑更深了。 吴林竟连地底下的土质结构都一清二楚么 他怎么就知道,在我们开挖的过程中不会遇到石头和树根呢 难不成吴林很早以前就尝试着在山顶上打过洞 这些问题我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就算问出来,吴林也不会给我任何答案。我总感觉他这几天一直在处心积虑地避开我,原因就是怕我问他这些问题。 是夜,星月匿于无踪,夜穹中笼着一层厚厚的阴云,一场大雨眼看就要降临。 可我们先前已经看过天气预报,今天应该没有雨才对。 在雨夜打盗洞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因为大雨很容易将盗洞附近的土壤冲垮,导致洞里的人全部被活埋。 但吴林坚持要在今夜行动,他说,今天晚上绝对不会下雨,不管天上的乌云多厚,压得多低,都不会下雨。 说这番话的时候,吴林就像个经验极为丰富的预言家一样,他的眼神在游离和坚定之间来回徘徊。 这家伙越来越不正常了,让我很是心忧。 但不管怎样,在吴林的坚持下,我们还是趁夜摸进夫人山,带着各式打盗洞用的工具来到了西水游龙指出来的山包上。 可到了山顶,吴林又变得有些犹豫,他让大家先等一等,说什么,这会儿还不是动土的时候。 坚持要在今夜行动的人是他,现在说时机未到的人也是他,我实在忍不住了,只能开口发问:“吴林,你对这里的情况,好像非常了解啊,你肯定来过这儿吧” 结果吴林却给了我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不一定来过。” 我顿时皱起了眉头,梁子和汤剡他们也是一脸疑虑。 过了小片刻,吴林才再次开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解释,总之,你们听我安排就对了。” 梁子和马姐倒是无所谓,汤剡却显得不那么信任吴林,不过他大概是见其他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所以也选择了沉默。 我们是十点左右抵达山头,足足等了两个小时,直到凌晨十二点,吴林才招呼大家动土。 最奇的是,当他第一个拿着洛阳铲走到山石附近的时候,阴沉沉的夜空中忽地炸出一道闪电,我们先看到光电流窜,然后才听到一声锐响从阴云背后传入凡间。 咔 电光斜斜地打在了夫人山最高的一座顶峰上,吴林立即停下脚步,转身朝着那座被闪电劈中的山峰望去,面色凝重到了极点。 但在凝重之余,竟还有一丝庆幸和坚定。 你平日很难在吴林脸上看到活人该有的表情,更何况现在还是这么多表情同时出现。 我顺着吴林的目光移动视线,最后也将目光定格在了远处的山巅上。 来之前我曾查过一些史料,史料中说,在夫人山的高峰上曾立着一座钟楼,每夜钟响,余音能够荡延十余里,直到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耸立数百年的钟楼才在那场浩浩荡荡的运动中被摧毁。 而此刻闪电落下的位置,应该就是钟楼曾经耸立过的地方。 不过我也说不清,这道闪电和老钟楼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联系,或者两者之间根本没有任何联系,闪电能落在那里,纯属巧合。 这时吴林朝着大家快速挥手:“动手” 话音刚落,他就挥动洛阳铲,铲飞了山石旁的第一捧土。 接下来所有人都加入进来,我和吴林负责打洞,梁子和汤剡负责将掏出来的土运走,马姐帮我们把风。 天空中的阴云果然变得越来越厚重,眼看着就要压到山顶上来似的,我甚至都能感觉到渐渐聚集在头顶上的水汽。 一场暴雨呼之欲出,但无论如何就是不肯降临人间。 我和吴林用最快的速度打出一个垂直深度七米半、延伸距离在十米左右的盗洞,洞口比较窄,一次只能容一个人钻行。 为了加快速度,我们俩轮流挖,轮流休息,我先拼尽全力挖一阵子,感觉效率开始降低了,就换吴林进去,等我体力恢复过来以后,再接替吴林,如此周而复始。 盗洞垂直深度达到七米半的时候,青铜大钟的钟面已经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这口钟很有年头了,由于这一代的土壤偏酸性,导致钟面严重锈腐,能看得出来,钟面上原本刻了一大段文字,但由于铜锈太厚实,已经无法分辨出字迹的内容。 本来我是打算直接将钟面打碎,这样就能看到钟下到底压着什么了。 但也就是刚有这个想法,吴林就和我取得了视野上的共享。 我能借着他的眼看到盗洞外面的林子,他也能借我的鬼眼清晰地看到钟面。 我在心里问吴林:“直接把钟面打碎就行了吧” 吴林立即反对:“打碎了这口钟,咱们就找不到入口了,绕过大钟,继续往下挖,估计应该快到了。” “快到哪儿了” “咱们要去的地方。” 说完,吴林就迅速中断了连接。 我回味了一下他刚才说话时的语气,隐约感觉到,他说话的时候,好像有点不确定的味道。 似乎吴林只是大概猜到了大钟下方埋着什么,但他也不是特别肯定,自己的猜测究竟是对是错。 既然他都说了要绕开大钟,我也只能招办,先将这一段盗洞挖宽,直到洛阳铲能够竖起来,以便竖直地向下打洞,才动手在大钟旁边挖开了一个垂直向下延伸的通道。 盗洞这么深,不可能让挖洞的人来回运土,所以在洞道达到两米以后,我就拿了一个很大的帆布袋子进来,袋子的一角连着钢索。 每次都是我先将土塞进袋子里,再由外面的人拖着钢索,将装满土的袋子拉出去。 我垂直将通道打深两米左右时,又一次用力下铲,却感觉铲头刚刚触碰到地面,脚下的土壤就开始大面积松动。 不好,要塌 我心头一紧,赶紧张开双肘和膝盖,用力撑住垂直向下延伸的洞壁。 得亏我反应快,刚刚撑结实,就听“哗啦”一阵碎响,我脚下的土壤便整个塌落下限,就连放在地上的帆布袋都跟着一起陷了下去。 此时呈现在我身下的,是一口宽度只有不到一米,却深不见底的无底洞,碎土和帆布袋下落了一段距离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只能看到一片波澜不惊的黑暗。 那就像是一潭永远不会惊起波浪的黑水,将碎土和刚装了一半土的帆布袋子无声吞噬了。 我试着拉起身边的钢索,困在钢索下方的帆布袋确实消失了,被我拎上来的,只有半截断了的锁头,断面非常平整,而且像镜子一样光滑。 “你那边什么情况”脑海中传来了吴林的声音。 我懒得作答,只是看了看脚下的无底洞,以及怪异无比的钢索断截面。 吴林沉默片刻才对我说:“你再横着打一个盗洞,应该能找到一条墓道,你脚下这个洞得想办法填起来,汤剡他们下去的时候,只要一个不留任,弄不好就跌进去了。” “再给我一个帆布包,外加一条钢索。” 我简短地应了一声,而后便双脚撑着洞壁,双手摆动洛阳铲,在洞壁上横挖出通道。 吴林很快就将帆布包和钢索送了进来,我用钢索缠成一个八角形的兜网,再将兜网子的八个角全部埋入垂直洞壁,以此来做一个支撑,而后将帆布包平铺在支撑网上,最后把新掏出来的土一层一层地铺在这个职称结构上,并层层压实、加固,确保汤剡他们下来的时候,不会将新压好的土层踩踏。 在我加固土层的同时,吴林已经将横向延伸的洞口深挖了将近一米半,由于他将所有碎土直接推到我这边来,我也因此吃了不少土腥,还被湿土溅了一头一脸。 填压好土层,我本来想冲吴林发发牢骚,却听吴林这边传消息:“挖通了,你先进去,我到外面处理一下碎土,顺便给盗洞做个掩饰。” 他返身就朝外面钻,我看着他的背影,忽地想起一件事来。 挖了这么久,我们确实没有在破土的过程中遇到碎石、树根这类的东西,这显然不太正常。 就好像,这个山头就是单纯用土壤人为堆积起来的,而非自然形成。 等吴林走远,我才斜身钻进横向延伸的盗洞,爬行不到两米,便钻进一条前后都看不到尽头的墓道。 这条墓道确实是人造的,因为隧道的拱顶形状极为规则,不可能是自然形成,但隧道中找不到半块砖板,目光所及,除了无尽的黑暗就是土壤。 由于这地方炁场不流通,鬼眼再次失去了作用,但在我的右眼中,却能隐隐看到黑暗中偶尔闪烁出淡紫色的光点。 那些光给人的感觉十分朦胧,有时候我感觉自己确实看到了它们,可有些时候,我却觉得它们都是幻觉。 我打开手电,朝着隧道两侧打了打光,才发现这个隧道其实只有七八米长,在隧道之外,则被纯粹的黑暗世界所包拢。 手电光束不是由近及远的自然消失,而是前一刻还能看到很亮的白色光柱,下一刻,光的传播路径就突然被剪断。 第1129章 深渊深处 看到这束光,我便立刻意识到,此时我正处于四重空间的某个节点上,通常我们将这样的节点称之为“破碎空间”。 怪不得吴林一直遮遮掩掩的,那是因为周围人太多,他不好将四重空间的有关信息说出来。 而且我基本可以肯定,他的确来过这里。 约莫等了四十多分钟,其他人就陆陆续续地进来了,先是梁子和汤剡,然后是马姐,吴林最后一个回来。 他钻进隧道的时候,还特意拍了拍胳膊,像是要打落沾在上面的尘土,可实际上他的两条手臂非常干净。 我隐隐感觉到,吴林之所以做出这样的举动,似乎只是一种机械性地习惯。 “定一下方向。”他双脚刚一落地,就远远地对我说。 我立即拿出了钯金罗盘,别看这地方炁场淤积不动,磁场却很正常,指针以均匀的速度转了大半圈,最后稳稳地指向罗盘上的正北方向。 正巧梁子端起手电,朝着隧道前方的黑暗照了过去,我便指着光束延伸的方向说:“正北。” 吴林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朝汤剡招手:“小汤,你过来。” 汤剡走到吴林身边,而吴林则拿出一条钢索,将汤剡和他捆在了一起。 弄的汤剡一脸疑惑:“吴老板,你这是干什么” 吴林瞥他一眼:“想保命,就离我近一点。” 他冷不丁斜眼看人的时候,那眼神特别瘆人,汤剡惊了一下,赶紧朝吴林跟前凑了凑。 吴林捆好绳索,才抬起头来对大家说:“生死有命,大家自求多福吧。跟紧我。” 说着,他便拖上汤剡这个拖油瓶,快步向着前方走去,只几次呼吸的功夫,他们两个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黑暗边缘。 以前我从没见过吴林说这样的丧气话,什么自求多福,在我的印象里,吴林是个极不相信运气的人,他的反常也让马姐和梁子疑惑起来,两个人同时将充满疑问的视线投向了我,仿佛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似的。 我知道,他们想问,吴林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只可惜这个问题我也回答不上来。 此刻我能做的,也只是一边快速朝前走,一边朝梁子和马姐招招手,示意他们跟上。 下一瞬,我的身体就没入了黑暗。 过去我也曾在破碎空间中穿梭过,也许是因为,那时候的我还是幸存者,而现在我成了和四重空间没有多少联系的正常人,身份不同了,在破碎空间中穿梭的感觉也不一样。 在身体扎进黑暗的那一刻,就好像有一把无形的利刃,将我的身子无声切割成了很多片。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也在这一瞬间被分成了好几分,每一份意识都能共享知觉,那就仿佛有无数个我同时下落,强烈的失重感和那怪异的分离感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也不知道这样的过程持续了多久,忽地有那么一瞬,分离感完全消失,所有被拆分开的意识也迅速融成一体,而与此同时,失重感却变得更加强烈,也更加真实。 这时我看到一道白光从下方扫来,它顺着我的脚掌一直扫到到我的眼前,晃眼的感觉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 吴林的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抓住树根” 他说话的时候,白色的手电光束再次移动,照亮了我面前的一大段树根,我立即探出手,一把掰住树根,总算将身形稳住。 吴林和汤剡就在我正下方约莫十米左右的位置,吴林正端着手电朝我这边打光,汤剡则像是傻了一样,木木呆呆地趴在吴林背上。 我急问:“汤剡怎么了” “这小子第一次在破碎空间里穿梭,一时间适应不过来,现在和傻子没两样。”吴林说道:“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这又不是第一次了。” “有时候我真心觉得你比我更像怪物。小心头上,梁子和马姐要下来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立即抬头向上看,而吴林也快速抬手,将手电光束打向正上方。 在我的头顶上,依然是一片看不穿的黑暗,那就像是一个黑洞,光线在接触到它之后,就会被强行切断。 没过几秒钟,梁子和马姐的轮廓就出现在了眼前,先是出现脚掌,然后就好像两人同时在黑暗空间中闪进了一段距离,整个身条都凭空浮现出来。 两个人的下落速度非常快,我不敢有半点犹豫,立即探出一只手和一条腿,先一把扯住马姐,再用腿勾住梁子。 马姐现在的状态和汤剡差不多,整个人憨憨傻傻,连瞳孔都是发散的。 梁子还稍微好一点,虽说也是一脸懵,但眼珠还能动,这会儿正翻着眼皮朝我这儿看。 我冲他扬扬下巴:“你能行吗” 梁子用行动给了我答案,他抱住我的腿,将身子荡到了树根上,然后探出手,死死抱住一条横向延伸的树根,防止自己掉下去。 等确定自己趴稳了,这家伙又抬起手,做了一个“ok”的手势,也不管我看得见看不见。 我无奈地笑笑,将马姐背正,而后拿出手电朝四周打光,以便观察周围的环境。 我们正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深渊里,深渊下方是延绵无尽的黑暗,上方,则是能够切割光束的黑暗。 不知道从哪里爬来了很多儿臂粗的树根,它们横竖交叠地附着在深渊的石壁上,形成一张极为牢固的大网,貌似要罩住深渊中的什么东西。 我拿光照了一下梁子,他用钢索将自己捆在树根上,此时已陷昏睡。 刚才他撑着一口气才能保持清醒,可现在是真的昏迷过去了。 外人都没了意识,我才敢放心大胆地朝吴林脸上打了打光。 吴林特别精,我刚刚把光打过去,他就和我共享感官,导致光线把我也给晃了一下。 “你是不是来过这儿”我问吴林。 吴林叹了口气:“我曾被困在这儿足足十年,出去的时候连正常的语言能力都没有了。” 被困了十年在这儿 我用手电打着光,扫视周围,黑暗带来的巨大压抑感让我十分不安。 无法想象,吴林竟在这样一个地方被困了整整十年之久,要是换成别人,早就精神崩溃了。 不过我也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最初见到他的时候,他的情绪和性格都那么不稳定。 就听吴林接着说道:“就算在盘神岭待过十年,我也无法预测这地方会发生什么。在这儿,一切凶险都是随即出现的,几乎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我说:“既然这个盘神岭如此凶险,为什么你还执意要带上汤剡” “他的复眼,是咱们活着离开盘神岭的关键,不带着他进来,咱们都是有进无出。” “那你上次是怎么出去的” “我有个同伴,和汤剡一眼,也长了一双复眼,当时就是多亏了他,我才能逃出去。” “那个人还活着吗”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我在担心,吴林当初可能是用类似于献祭的方式杀了那个人,才得以离开这里的。 放在几年前,像这样的事儿吴林的确干得出来,而且他也极擅长做这样的事。 吴林的回答让我不禁有些吃惊:“那个人就是黑兵的老大,他确实跟着我一起冲出去了,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 要不是吴林提起,我都忘了还有这么个黑兵组织了。 嗡 就在这时,一道巨大的嗡鸣声从深渊上空骤然想起。 刚开始那声音只是响得让人耳根发麻,但其中带着很多不知名的杂音,听起来不算清晰。可没过多久,声调就变了,变成了巨大的摩擦声和喘息声。 仿佛有一个体积无法估量的庞然大物,正在深渊上方缓缓移动。 我猛地反应过来,这阵声响,和汤剡师徒在泅水荡大深渊中勘测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所有的细节都没有丝毫偏差。 只不过上一次,这个庞然大物出现在我们脚下,这一次,它却出现了我们的头顶上。 难不成,盘神岭和泅水荡大深渊是连为一体的,而且它还处于大深渊的更深处。 完全有这种可能 我低头望向吴林,吴林冲我摆摆手,示意我不要开口说话,而后他便抬着头,将侧脸压在石壁上,聆听者石壁上传来的声音,目不转睛地望着深渊上方的那片黑暗。 巨大的噪音同样惊醒了昏睡中的其他人,第一个醒过来的人是梁子,他睁开眼以后,便本能地解开了腰上的钢索,以便在遇到危险时能够快速移动,然后是马姐,她醒来以后,便从我背上离开,扒着树根趴在了石壁上,最后一个醒来的是汤剡,听到这熟悉无比的声音,汤剡的表情也十分复杂。 在巨响变得越来越清晰的同时,我还听到了一阵细密的杂音。 嗤嗤嗤嗤 听上去就像是碳酸汽水冒泡的声音。 而且这阵声响好像自顶而下,慢慢接近我们。 出于本能,我和马姐同时端起手电,朝着声源方向照去。 就见一层薄薄的油脂样液体正顺着石壁和树根慢慢涌下来,这些液体带有极强的腐蚀性,石壁触碰到它们以后,便快速蚀溶,冒出大量啤酒沫似的白泡。 第1130章 救人如救火 与此同时,原本生硬如铁的树根也像是渐渐苏醒了一样,竟开始扭转盘动起来。 吴林在下方疾呼:“跟着我走,快” 所有人都不敢再有任何迟疑,吴林立即开始向斜下方攀爬,大家也都迅速跟了上去。 树根虽然在不断抖动,但似乎并不是想将我们掀下石壁,而且我发现它们抖动的频率正变得越来越规律,仿佛所有的根须都在演绎一场事先谱写好的集体舞蹈。 期间我时不时地低头朝吴林那边看,发现他的移动路线基本上保持着螺旋下移的路径,以这种方式向下走,速度要比垂直下行慢得多。 这家伙在想什么呢 吴林好像料到了我会想这些事,这时候他忽地抬起头,冲着我大喊:“都别多想,跟着我的轨迹走” 他嘴里说的是“都别多想”,可实现却独独落在了我一个人身上。 这句话明明就是对我一个人说的。 腐蚀性液体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石头被蚀成泡沫的碎响也正以更快的速度压进,可吴林丝毫不着急,还是按照原本的轨迹按部就班地攀爬着。 我不由地有些焦躁,但又见梁子和马姐都没有半点异议,吴林让他们按照轨迹移动,他们真的就全身心地顺着吴林走过的路移动着。 入行这么久,我也知道遇到自己无法解释的情况,不要贸然行事,所以即便心中焦躁,夜只能紧紧跟在马姐身后,保持着和她一样的行动路线,以及速度。 别以为梁子和马姐不急,虽说他们俩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但动作已经出现了不易察觉的慌乱。 就算这两个人的自愈能力再强,一旦碰上那些连石头都能融成泡沫的液体,也会被融得连渣都不剩。 越是生命力强悍的人,其实就越是害怕死亡。 不过话说回来,就连石壁都被蚀溶了,这些不断盘动扭转的树根竟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反倒是腐蚀液出现以后,树根变得越发有活力,那些被浸染到的根须,摆动的幅度明显更大一些。 “吴老板,有个洞” 下方传来了汤剡的呼喊声,我、梁子,还有马姐,我们三个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脑袋以最快的速度转向吴林和汤剡所在的位置。 果然,在吴林身边,出现了一个形状非常规则的拱形门洞。 那个洞口,一看就是人为打造出来的。 本来我心里还在想,这下可得救了,只要钻进那个门洞里,我们这些人就能活命。 却没想到吴林直接越过了那个门洞,继续以螺旋轨迹朝着下方移动,他一边走,还一边警告后面的人:“这是条死路,不能进” 看到吴林说话时的表情,我心里不由地颤了好几下。 他的脸上,竟然写满了恐惧。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吴林吗 梁子和马姐自然也能感觉到吴林的异常,在接下来的行动中,他们两个明显变得比之前更紧张了。 梁子还好些,他毕竟是特战队出身,军事素养极好,心理调节能力也非常人可比,很快就让自己平复下来,动作也流畅了很多。 马姐显然对吴林更为依赖,吴林刚刚流露出的短暂恐惧,已经让她手足无措,有好几次,她都差一点没抓稳树根。 我朝她身后凑了凑,只要她一出现危险,我也好出手救她。 梁子成功越过了石壁上的门洞,接下来就轮到马姐了。 由于那个门洞不算宽,再者我们的大半截身子都在它上方,想要越过去是很容易的,可偏偏马姐紧张过度,在跨越门洞的时候还是出了问题。 她先将一只脚跨过门洞,抵住一侧门沿,再挪动身子,想把另一只脚也跨过去,也就在这时候,她的手腕突然抖了一下,没能抓稳树根,以至于整个身子出现倾斜,那只抬到半空的腿,也不小心探入了门洞之中。 只是探进去而已,整条腿处于悬空状态,没有碰到门洞里的任何东西。 当时我还以为这样也没大碍,直到吴林暴吼一声:“快闪开” 也就在吴林开口的一瞬间,忽听门洞之中传来一阵呼呼噜噜的碎响,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大捆黑漆漆的影子就顺着门洞钻了出来,并瞬间卷住了马姐的大腿和腰。 那些影子乍一看就像是干枯的树枝,只有仔细去辨认,才能看清楚它们是一些半固态的胶状物质。 我下意识地探出手,抓向马姐的背包,可那些影子速度太快,没等我触碰到背包上的肩带,马姐的整个身子就被它们拉入了门洞中。 吴林冲着我喊:“别管她了,快走” 再怎么说,马姐也是你的合作伙伴吧,你就能这么心安理得地看着她死 这种事儿,你做得到,我做不到 要是马姐已经死了,说实话,我肯定不会伤心,可问题是她被拉入门洞的那一刻,人还是活着的,我不会花多余的精力去缅怀死去的人,但也见不得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我面前。 那一刻我没有丝毫犹豫,立即钻进门洞。 在整个身子入门之前,我催出一道震劲,打断了门沿附近的一条树根,并将它也拉进了门洞。 梁子大概也想回来救人,却被吴林叫住:“梁子你别进去,跟着我走” 吴林的语气非常急,就好像只要梁子的速度稍微慢一点,所有人都会在这里丧命似的。 我当时也没有更多心思去管外面发生的事,立即端着手电朝前方打光,就看到马姐的大半个身子都被类似胶状的枝条捆住,就连鼻口和眼睛也被挡住了。 想靠窒息夺走马姐的命,的确不现实,但谁也说不清,这些枝条会将马姐拖到什么地方去。 我不敢耽搁,一边朝着马姐飞奔,一边将手电筒塞在肩带里。 奔跑中,大量枝条顺着洞壁快速蹿过来,形成一张围拢四方的网子,想要将我网住,我立即召出业风业火,或冰封或焚烧,将围拢过来的枝条驱散。 这些枝条也不知是由什么样的物质构成的,竟不惧业火焚烧和业风冰噬,业风和业火只能短暂地驱开它们,但很快,它们又会重新围拢过来。 靠着几个箭步冲到马姐面前,我便摸出梼牙,试着用牙刃割断缠绕在她身上的枝条。 梼牙一触碰到枝条,立即爆发出来极度耀眼的白光,牙刃似乎也变得锋利无比,只消轻轻一划,就能将好几根枝条同时割断。 马姐的身子从半空中坠落下来,我先是用最快的速度踏出一个弓步,探手将她接住,而后便急速转身,撒开腾云步,用最快的速度朝门洞方向狂奔。 不管是被割断的枝条,还是那些被业风业火驱散的枝条,此时都以非常快的速度朝我们聚拢过来,而我能做的,也只有舍命狂奔。 这些不知名的黑色枝条仿佛都有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梼牙虽强,但在斩断枝条的时候,牙刃上的光芒就开始明显衰弱,业风业火理论上可以不限时地持续使用,但我的念力毕竟有耗空的时候。 一旦梼牙失锋,念力耗尽,等待我们的结局只有一个,死。 眼下这种情况,绝对不能硬拼。 快要贴近门洞的时候,我就感觉到身后的背包一次次被枝条鞭中,这些枝条上的力道都不小,有好几次我都连着几个踉跄,差点失去平衡。 无奈之下,我只能拼着腿部肌肉大面积撕裂的危险,在不蓄力的情况下使出了拔云势。 只一个瞬间,我就带着马姐冲出了门洞,与此同时,我快速反手一探,将之前落在门洞附近的断裂树根也捞了出来。 刚一出门洞,就看到大片腐蚀性液体淋头浇了下来,我快速催出一道震劲,直接将断树根的内里全部摧碎,而后甩手一抖,将树根的表皮抖开,做一个简易的挡水棚子撑在头顶上。 不少腐蚀性液体打在张开的树皮上,发出一阵阵让人不安的噪响。 当时我还不敢垂直下落,见马姐神志清醒,我便让她用力抱住我的脖子,以便我能够腾出另一只手来应对眼前的状况。 眼下生死一线,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都是屁话,保命要紧,马姐也没犹豫,立即探出手来,紧紧搂住我。 这一下我终于腾出了右手,便迅速结下左腕上的阳线,而后依然用左手撑着“雨篷”,右手将掷八卦钱掷向石壁。 咔的一声脆响,八卦钱像钉子一样镶入石壁,我和马姐则接着阳线在半空中荡出一个大弧,重新回到石壁上。 就在这时,斜下方三十米左右的位置扫来一道光束,我迅速朝光源方向瞥了一眼,那里好像也是个开在石壁上的门洞,此时朝我们打光的人,应该是吴林。 虽说看得不算真切,可当下我也确实不知道该去哪了,只能迅速沿着石壁螺旋下行,尽量用最短的时间接近那个门洞。 不久前还附着在石壁上流淌的腐蚀液现在就像是下雨一样稀稀拉拉地往下落,我必须腾出一只手来支撑雨篷,外加要负担马姐,以及马姐身上所有装备的重量,无论如何也无法发挥出最快速度。 第1131章 吴老板的心事 就在我距离光源所在的门洞还有最后五米的时候,头顶上传来了大雨滂沱而落的破空之音。 即便鬼眼失灵,我也知道雨篷上方发生了什么。 想必,腐蚀液已形成一道巨大的水帘压了下来,等它带着万马奔腾般的气质砸下来的时候,这一道薄薄的雨篷,怕是会被当场砸成碎片。 只不过我也不敢肯定,自己能不能走完最后五米,强行施展过拔云式的那条腿,现在已发出了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眼下我有两个选择,要么拼尽全力将马姐扔进门洞,这样一来,我的身子会出现停滞,由于腿伤比较严重,减速之后再想加速非常困难,要么,就是闭着眼睛猛冲一气。 但我心里非常清楚,以我现在的速度,是避不开头顶上的暴雨的。 吴林给了我第三个选择。 就在我刚刚下定决心,要送马姐进门洞的时候,吴林突然从门洞里冲了出来,梁子站在门洞边缘,手里拉着一条钢索,而这条钢索的另一端,就捆在吴林的后腰上。 吴林用最快的速度冲到我面前,而后拉着我的马姐朝门洞那边撤。 以我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施展腾云步,有了吴林的助力,移动速度快了不只三成。 大段大段的腐蚀液落在吴林身上,他肩膀上的衣服和血肉同时被蚀融,啤酒沫似的白泡在他身上流淌开来,空中也弥漫起一股带着酸腐气息的血腥味儿。 吴林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其实不用看我也知道,他此刻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这种血肉被腐蚀所产生的剧痛,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我那只用来支撑雨篷的左手,就一直在承受着类似的痛楚。 但我身上的受腐面积远没有吴林大。 临到门洞,梁子用力拉扯钢索,将我们三个一齐拽了进去。 除了马姐,我和吴林都失去了正常的站立能力,一经入洞,便一头栽倒在地,连滚带滑顺着惯性移动了一两米。 好在进洞的时候我特意扶了马姐一下,要不然她的下场也不会比我和吴林好多少。 左手和大腿上传来的剧痛让我困苦不堪,说真的,那种疼,就像是有人在你鼻子上擂了一拳似的,搞得人直想哭。 吴林十分勉强地脸转向我,我也斜着眼睛去看他。 现在我很像骂他两句,马姐不管怎么说也和他合作了那么久,可马姐出事的时候,他竟然那么轻易就将人家给放弃了,还嘱咐我别管马姐的死活。 可我还没开口呢,吴林先冲着我吐了句脏话:“傻x” 你知道什么样的吐脏话最气人吗,就是吴林这种,吐脏话时还冷这一张脸的人。 这货竟然在蔑视我 我顿时火大,正想呛回去,马姐却不早不晚地来到吴林身边,帮吴林处理身上的伤口。 吴林那么轻易地弃了她,可这个女人却一点都不记恨吴林,从她的脸上,我甚至看不出丝毫的不悦。 仿佛在她眼里,吴林弃她而去本就是天经地义。 这让我有些看不清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马姐先用一把匕首将吴林身上的腐肉清理干净,而后才让吴林靠着自愈能力治疗自己。 我因为血液里的化学成分比较复杂,倒不用特意清理腐肉,光靠着血液,就能将残留在血肉中的腐蚀液清理干净。 吴林恢复得比我快,他很快就坐了起来,并扔了瓶水给我:“等你腿上的伤好了,咱们再往前走。” 说话间,吴林将视线瞥向了和门洞相反的方向。 与门洞相连的,是一条用青灰石垒砌起来的狭长隧道,此刻吴林正是望向了隧道最深处一片光线照不穿的正常黑暗。 在吴林的脸上,我看出了一抹异样的担忧。 由于大腿实在疼得厉害,当下我也不想多说话,只是斜着身子靠着青灰石垒砌成的道壁上,默默地喝水。 虽说失去了天生奇妙那样的强悍自愈力,但后天钢骨有个好处,就是耐痛能力以及蛋白质、钙质的吸收能力远远超过常人,所谓钢筋铁骨,其实就是用大量蛋白质和钙质塑造出来的。 我从背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乳清蛋白和大豆分离蛋白,以及一小盒钙粉,兑着水服下去以后,只要安心等待撕裂的肌肉和崩裂的大腿骨自己愈合就行了。 在这里又必须说明一下,大家不要以为蛋白质和钙质补充越多越好,这两样东西不管怎么吃,也无法塑造出钢骨体质。相反,钙质补得太多,还容易引发高钙血症和碱中毒,蛋白x粉摄入过多,会给肾脏带来巨大负担,还有可能引发痛风。 蛋白质和钙质都是好东西,但也要合理补充。 即便像我,已经拥有了钢骨体质,平日里也不会过多地摄入这两样东西。 吴林很快恢复过来,接着他就将所有人叫到一起,重新清点大家带来的物资。 我时刻留意着马姐的表情,她确实没有责怪吴林的意思,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吴林刚才对她所做的事。 马姐为什么会这样,我实在想不通。 清点完物资,吴林便肚子拿着金丝古卷细看,马姐则来到我身边。 我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给马姐让出一小片落座的地方。 马姐没坐,只是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我是在战区遇到吴老板的。”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是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马姐。 马姐接着说道:“好像是一九六三年阳历年前后吧,我在也门战场上认识了吴老板。那时候你还没出生,想必你也没去过也门吧” 我摇头:“压根没出过国。” 马姐笑了笑:“怪不得。如果你当过雇佣兵,上过战场,就能理解吴老板的苦衷了。在战场上,很多时候你不得不做出抉择,是抛弃战友,还是抱着战友一起死,选择前者,可能只有一两个人阵亡,可选择后者的话,一个小队十几个人就有可能被敌人全歼。嗨,也不能说全歼,不管面对什么样的状况,吴老板总是能活下来。” 我缓缓点头:“多活一个是一个,是这意思吧” 马姐没有正面回应,只是说:“至少现在我还活着,谢谢你。” 其实听到马姐这番话,我心里的感受主要是无奈,也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到底是从什么样的环境里野蛮生长起来的,我同情他们以往的境遇,却对此毫无办法,所以才会无奈。 这时吴林走了过来,他冲马姐摆摆手,示意马姐先回避一下。 马姐笑着离开,吴林冷着脸凑过来,他将金丝古卷平整地放在地上,指着古卷左上角的一小段地图说:“咱们现在就在这个位置。” 我朝着金丝古卷上看了一眼,吴林现在指出来的,是一条横向延伸的隧道,隧道尽头连着一个盘曲向下延伸的溶洞,再往下,则是一大堆错综复杂的通道,这些通道就像是好几根套叠在一起的肠子,我只能看到入口和出口,却无法靠着地图找一条连接出入口的正确路径。 也不知道许瞎子是如何将这么复杂的通道测画出来的。 我问吴林:“这地儿的路,你应该很熟吧” 吴林直接和我共享感官,并用心声告诉我:“前半段路程我很熟,后半段路我只走过一次,而且就算是前半段路,我也只是知道路径,无法预料路上会发生什么。” “你不是在这儿待过十年吗” “别说十年,就是待上一百年,也未必能将盘神岭摸透。” “先前就一直想问你,这地方为什么叫盘神岭,这个名字是谁取的那个老学究” “是罗中行,葬教的龙头老大。” “他” “我之所以为葬教服务了那么久,就是因为罗中行是唯一一个对盘神岭了如指掌的人,我和他有一个约定,我为葬教服务二十年,期满时,他要将盘神岭里的一切都告诉我。” “他爽约了” “不是他爽约了,是我为了救左有道,违背了罗中行的意志,怎么说呢,就是期限未满之前,我就和罗中行闹翻了。后来我也想去找他,却听说他已在太阳墓底被左有道镇杀。罗中行一死,再也无人能解开盘神岭的秘密。” 听着吴林的话,我不由地疑惑起来。 他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按说这些事似乎和我们眼下的目标毫无关联啊,反正不管能不能解开盘神岭的秘密,我们都要到盘神岭最深处去看一看。 吴林的声音再次回想在我的脑海中:“我这次来,除了帮你寻找阴气之源,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办。” 我正想问“什么事”,可还没将心声传出去,吴林就给了我答案:“我要杀一个人。” “谁” 问出这个字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其实是,难不成吴林要杀的人就是马姐 但回头一想又不对,以吴林的能耐,他想要马姐或者梁子、汤剡的命,随时随地都可以动手,不会等到现在。 吴林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应道:“一个必须死的人。” 第1132章 里世界 我以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了,没想到吴林又来了一句:“还记得寂静岭吗” 上次去野人山的时候,吴林就和我讨论过这款游戏,当时他是借用游戏中表世界和里世界的设定来表述自己的一些观点。 我点头:“记得,表世界和里世界还有忒伊亚。” 吴林接着说道:“咱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第一个里世界,这里既是四重空间的入口,也是四重空间的一部分。” 每次一提到这些,吴林的话就变得有些晦涩难懂,也正是因为晦涩,我心里会立时浮现出大量问题,但又不知道从哪问起。 现在也是这样。 既然不知道从何问起,那我只能选择不问。 吴林传递过来的声音还在继续:“四重空间的入口其实分三部分,木人谷衣冠冢、泅水荡地下打深渊、盘神岭,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恰恰就在第三部分,也就是盘神岭。本来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回来了。” 我依然没打断他,只是等待着他继续陈述下去。 吴林警示道,在里世界,表世界的所有道德观都被颠覆,我们不是这里的原生物种,那么这里的道德观对我们也不适用,这里的所有原生物种都会视我们为敌人,它们一旦发现我们,就会相信一切办法毁灭我们,除此之外没有第二种可能。 这就如同我们在阳间看到鬼物,就一定会设法镇住鬼物,或者直接让鬼物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事实上在真正的鬼物眼中,不管是超度还是镇杀,对于它们来说都和被屠杀无异。 而如今身处里世界的我们,就相当于那些误入阳间的鬼物。 听他说到这里,我便忍不住插话:“鬼物也不全是恶的吧,再说,超度亡灵,本来就是件攒功德的事,怎么到了你嘴里,却变成十恶不赦了” 吴林摇头:“其实你们那个行当对鬼物的定义太过笼统,表世界的游魂凶神在你们眼里是鬼,从里世界流窜到表世界的生灵也叫鬼,从里世界的里世界流窜到外面的生灵,同样被你们视作鬼物。其实在数千年前,巫咸一族口中的鬼物,指得仅仅是里世界中的万千生灵,表世界的游魂不能称之所为鬼,他们只是一种由于阳世间的灵体。” 这番话直接把我给说懵了,怎么鬼物还有这么多分类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啊。 不光我没听说过,估计连张真人那样的大拿,都没听过这么离奇的言论。 但我心里很清楚,吴林这绝不是风言风语,而他也更不是一个信口雌黄的人。 吴林接着说道:“鬼物进入表世界以后,肉身变成了灵质,而不是死后变成了灵体,这和我们所说的游魂成鬼完全不一样。其实在肉身成灵之后,它们还是活着的,你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毁灭了它们的肉身,都只能算是杀戮,算不上什么功德。可如果你们不杀它们,那才是作孽。” 我不由地皱眉:“这话什么意思” “表世界和里世界的生命体,互相之间只有一种关系,那就是猎杀者与猎物的关系,想要和谐共存,根本不可能。等你在里世界待长了,你就会发现,在这里,你能找到的食物只有三种,一种是同伴的肉,一种是你自己的肉,还有一种,就是鬼身上的肉。到时候,你该如何选择,是猎杀同伴,还是自杀喂养同伴,亦或者,杀鬼吃肉鬼物身上的血,也是你所能找到的唯一水源。” “鬼身上还能长肉,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在这里,鬼物是有肉身的,他们进入到表世界以后,肉身才会灵质化。而在表世界,它们唯一的食物,就是活物的魂魄。所以在对方眼里,大家互为食物,想要活下去,就必须相互猎杀。你知道夜魔为什么想祸乱阳世吗” 我摇头:“为什么” 吴林眉头紧蹙地说道:“里世界的生存空间比表世界更有限,这里的生存资源,已不足以养育那么多生灵,它们必须开拓更大的生存空间,才能让子孙后代活下去。许瞎子是对的,只要里世界不消失,夜魔就会永远存在,只要它存在,表世界和里世界的斗争就永远不会停止。” “可我还是觉得你说的这些话有漏洞,照你这么说,大小黑就是以前跟在我身边的两个鬼卒,他们俩也是里世界的生灵啊,可他们对我就没有敌意嘛。” “你说的那个阴曹地府,其实是里世界中的里世界。我们这个世界是层层套叠的,最外面的那一层,也就是我们生活的世界,也叫做初世界,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被初世界包裹的第一里世界,而在第一里世界下方,还包裹着一个全新的世界,被称作第二里世界,再向下,还有第三里世界,第四里世界,就这样层层套叠,直到最后一层,终世界。” “我还是觉得,这种说法有点扯淡。” “你之所以认为扯淡,是因为你的世界观已经根深蒂固,相信我,如果你也在这个地方待上十年,你现在的世界观会彻底崩坏。” “你还是解释解释大小黑的事儿吧。” “你们那个行当里常说的阴曹地府,应该位于第二里世界。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初世界的道德观在那里得到了延续,而且那里的生灵,很多都是表世界的人死后,灵体下沉,最终坠落进去的。这可能是就是初世界道德观得到延续的原因。” “也就是说,盘神岭的尽头,就通向阴曹地府” “不是,或者说,不一定。表世界和里世界的关系,并不是三维意义上的空间叠加或者包囊关系。它们同处在一个维度无限延伸的欧几里得空间系统中,空间上的叠套只是表相。而且,越是靠近更深层的里世界,表世界的物理规律和时间规律就越是不适用。从表世界进入第一里世界的入口,可以是一个地洞,一条墓道,可从第一里世界进入第二里世界,就要用咱们无法理解的方式了。” 这哥们越说越玄乎,我已经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吴林的话还没有说完:“还记得我曾说过,在地球内部,可能存在一个通向更高维度的入口吗还记得我说过,你们所谓的修行,其实就是第三维度生物向更高维度进化的一种手段吗” “这么惊世骇俗的观点,我怎么可能忘呢。” “其实里世界,就是那个入口,所有的里世界都在入口中,它受到了高维度的影响,但并没有彻底脱离现在的维度,也有可能,里世界中的一些物质,或者某些空间,会在不确定地条件下向更高维度跳跃。至于它们是否跳跃,是由高维度决定的,而不是由低维度决定的的。而你们这些修行者,则将低维度生命无法理解的高维度状态,描述成了低维度生命能够理解的样子。”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是想告诉你,在你们那个圈子里,确实有那么一群人进化到了更高维度,比如老子、大禹、姜太公,老子就不用说了,他的道德经为大多数行当人提供了修行的基础理论,可就算是基础理论,也没有几个人能全盘读透。大禹可以靠一己之力压制夜魔,姜太公一眼就能看穿夜魔的本质。这些人,要么能够将高维度智慧引入低维度世界,要么拥有对抗、或者看穿里世界的能力。” “所以呢,你希望我也成为那样的人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这种事儿基本没戏。” “我不奢望你成为那样的人,我是想说,如果你没有他们的能力,在里世界中行动,就要极端地小心和谨慎,面对这个世界,咱们都是一文不值的蝼蚁,你不用想着对抗这个世界,因为你在它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我个人感觉,吴林最后这番话有着很大的问题,他哔叨哔叨地说了半天,其实前面没有一句话涉及到最后这个论点。 很快,吴林就给了我真正的答案:“记住我刚才的话,里世界的秘密不能就这么被人类永远遗忘。” 我不禁有些担忧:“说得好像你快死了一样,多不吉利。” 吴林没再向我传递心声,只是长长舒了口气。 可过了小片刻,他又十分郑重地对我说:“夜魔就位于第三里世界中,第三里世界和第一里世界也是相连的。” 这句话看似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却引起了我的极度不适。 吴林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郑重到让人有一种很强烈的仪式感,那感觉,就像是听到别人在葬礼上致辞一样。 耐不住心里不爽,我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我和吴林一直用心声交流,但在其他人眼里,我们俩就是一个坐着,一个蹲着,互相瞪着对方出神,因为用心声交流的时候,你会习惯性地去盯着对方的眼神和表情,那形象,就如同两个人针尖对麦芒,眼看就要干架一样。 我在摆手的同时也将视线从吴林脸上挪开,其他人可能是觉得我们俩打不起来了,都舒了一口气。 第1133章 蓝色地狱 几个小时以后,我的腿部肌肉终于修复得差不多了,吴林这才让大家收拾好东西,以便继续行进。 开拔之前,吴林让大家将食物都封在一个小包里,然后将这个小包塞进背包侧兜,一旦遇到不得不舍弃其他物资的情况,也务必快速将食物和水保护起来。 吴林说,如非迫不得已,千万不要吃盘神岭中的东西,那些东西具有让人魂牵梦绕的气息,一旦吃过,就很容易沦陷。 但他没有说,盘神领中唯一的食物,就是这里的原生居民。 队伍终究还是再次朝黑暗深处进发了,吴林打头阵,我殿后。 沿着隧道走了约莫五六百米的距离,就再也看不到平整的地面和墙壁,坑坑洼洼的路面,以及暗斑遍布的两侧石壁,给人一种原始而野蛮的感觉。 我甚至有种怪异的幻想,也许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说不定还能看到原始人留下的壁画。 这里确实存在壁画,但绝对不是原始人留下的。 快走到隧道尽头的时候,墙壁上出现了一条条错综交叠在一起亮线,我朝着墙壁上的亮蓝色望去,就见墙壁顶端画着一些形状非常规则的几何图形,圆形、椭圆、抛物线、三角形、多边形,各种形状混在一起,乍看就像是数学家写就的半板书一样。 只不过这些板书只有图形,没有字母、数字组成的各种公式。 我向吴林传了一道心声:“这些壁画,是这里的生灵留下来的吗” 吴林回应道:“别盯着那些东西看,在这里,你盯着一个地方看久了就会入迷。” 听他这么一说,我赶紧将视线挪到别的地方,果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诱x惑力正驱使着我将视线挪回壁画上去,好在这些年常练定神术,这一点蛊惑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只要快速将心思放空,那股诱x惑力就瞬间消失了。 这时吴林又嘱咐其他人:“不要盯着一个地方看太久,这地方潜伏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只要盯着一个地方看久了,就容易出事。” 这句话主要是说给梁子和马姐听的。 汤剡长了一只复眼,那样的视力构造,决定了他看东西的时候不需要将整个脸都转向目标,自然也就不存在长时间直视某样东西的情况。 走过纹有壁画的石壁,我们便进入了一个倾斜向下延伸的巨大溶洞中。 从金丝古卷描绘出的地图来看,先前那条长度在两公里左右的隧道,在整个盘神岭中只占据了约莫千分之一的体积,而眼下这个溶洞的长度,则是隧道的二十倍以上。 和表世界中的大部分溶洞一样,这里也是钟乳林立,不同的是,很多钟乳石没有根基,它们不矗立于地面,也不是从洞顶上延伸下来,而是像羽毛一样轻飘飘地浮在空中,我们从它们旁边走过的时候,身上带起的微风竟还能让它们跟着飘动一小段距离。 十层楼高的巨型石钟乳,随着你身上带起的风慢慢移动,发出石头与空气摩擦的噪响。 在这个地方,仿佛有一部分表世界的物理规则已遭到了颠覆。 吴林在行走时刻意压低声音,并努力保持行进的速度足够均匀,我们跟在他身后,也保持着和他一模一样的步调。 这地方实在让人心神不宁,我总觉得,如果我行走的动作和吴林不一样,都可能引发意料之外的变数,想必梁子他们三个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深入的速度很慢,一个小时以后,回身打光,灯光依然能够照射到隧道尽头的怪异壁画,而与此同时,前方也浮现出了一些蓝色的光芒。 光的颜色与壁画上浮现出来的淡蓝色十分接近,但亮度更差,若虚若实,只有用余光去瞥的时候,才能发现前方确实有蓝色闪动,反倒是正眼观察的时候完全看不到它们。 “马上就要进入它们的地界了,小心点,别妄动,除非迫不得已,也不要凝炼念力。” 吴林的声音不早不晚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进入盘神岭以后,这样的心神交流好像也变得更容易了。 在外面的时候,每次我给他传递一点心声,脑壳都微微有些发麻,现在却完全没有类似的感觉。 我反问吴林:“不用警示其他人吗” 结果吴林来了句:“其他人可不是赌徒,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至于么 刚开始吴林说马上就要进入它们的地界时,我还没有领悟到“马上”二字的含义。直到吴林把最后一句话说完,周围霎时间亮了起来,大片冰蓝色的光芒立即充盈了整个视野。 每一个道光源,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我们先是看到一大片牛群从头顶上呼啸而过,它们不是漂浮在空中,而是脚掌踩在洞顶上,慢悠悠地绕过从洞顶垂下来的钟乳石,朝着某个不确定的方向行进。 还有一些体积巨大的蟒蛇,正盘扭在浮空的巨大的钟乳石上,漫无目的地吐着信子。 另外还能看到或长在洞顶上,或长在石钟乳、地面上的花草、果树。 每一样东西,都是我曾在表世界见过的,唯一的不同是,这里的东西只有一种颜色,就是冰晶般的蓝,仿佛有一道很强的光源从它们的心脏或者枝干中发出光来,从内部照亮了皮肤,也让皮肤映出的蓝色光芒照亮了整个溶洞。 只不过我们能看到它们,却听不到它们的声音。 期间我甚至看到草丛在剧烈地摆动,却也感受不到风力,听不到风声。 吴林侧过身子来对后面的人说:“千万不要触碰到一切带有颜色的东西,你一旦和它们产生交集,它们就能看到你,在它们眼里,咱们全都是猎物。记住了,咱们在他们眼里都是猎物” 也就在吴林说话的时候,一只浑身绽放蓝光的梅花鹿顺着石钟乳间的缝隙钻了过来,吴林赶紧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乱动。 每个人都停下了所有动作,像雕塑一样看着那匹蓝色的小鹿靠近。 它迈着非常欢快的步子凑了过来,起初它只是一边漫步,一边吃着地上的草,看似对我们毫无敌意。 按照吴林先前的论断,只要我们不触碰到这里的东西,它们就无法意识到我们的存在才对,可出乎预料的时候,小鹿从汤剡身边走过的时候,忽地停了下来,并慢慢转头,用鼻子嗅了嗅汤剡的脸。 当时汤剡并没有接触到它,按说它不可能发现那里站着一个人才对。 在反复嗅了几下之后,小鹿脸上露出了十分疑惑的表情,它歪着头,忽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汤剡出起了神。 那张脸上写满了安静祥和,还带着一丝丝让人心暖的萌态,汤剡仿佛受到了某种触动,竟慢慢抬起手,想要触碰小鹿的脑袋,好在梁子反应快,一把将他的手给拉了回来。 刚才汤剡的手掌离小鹿的脸庞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在这么短的距离上,小鹿似乎终于嗅到了汤剡的味道。 下一个瞬间,那张看似纯净的脸突然变得狰狞起来,毛茸茸的鹿嘴像鳄鱼嘴一样迅速咧开,从小鹿的喉咙里,竟探出了两条枯树枝一样的枝条。 枝条快速伸向向汤剡的同时,一条盘曲在浮空石钟乳上的蟒蛇突然探出头来,蛇口大开,只一个瞬间,就将梅花鹿吞进了喉咙。 得亏汤剡命大,蛇头刚才扫过来的时候,差点就撞到他身上,好在他因为怕,哆嗦着退了一步,才勉强避开了。 蟒蛇蠕动着脖子,将梅花鹿整个吞入腹中,随后又安安稳稳地盘曲在浮空石上,安逸地吐起了信子。 刚才那一幕让所有人心里都一阵冰凉。 鹿头整个裂开,喉咙里钻出树枝的景象,到现在也在我脑海中留下了很大一片阴影。 倒不是说当时的景象有多么骇人,我只是难以接受,原本那么灵动可爱的东西,竟在一瞬间变得如此狰狞。 也正是因为看到了这样的一幕,我才明白吴林为什么说这里的东西都极端危险,哪怕它们表看上人畜无害。 我问吴林:“刚才那只鹿为什么能看到汤剡” 吴林很快回应:“就好像左有道先天就能看到鬼物一样,在这个地方,也有一些比较特殊的生灵,从出生起就具备看到咱们的能力。好在刚才那只鹿只是嗅觉异常,如果它真的看到了汤剡,咱们就麻烦了。” 递出这道心声以后,吴林才反身朝大家招招手,示意继续前进。 随着我们不断在溶洞中深入,地底生灵的数量和密度都在上升,这里已经很难再看到花草树木,所有的生灵都在为生存相互残杀,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会被那些暗藏凶险的伪善所欺骗。 吴林显然对这里的环境非常熟悉,不管地底生灵再怎么密集,他都能找到完美避开它们的路径,这里的路,他怕是早已走过数百次,上千次。 第1134章 上古图腾 连着钻了几条小路,我们终于避开了地底生灵自相残杀的战场,来到一座二十多米高的小石山上。 这座山看上去像是人为垒砌起来的,用来堆山的石钟乳按照下大上小的规律排布在一起,犬牙交错却又意外的整齐。 在石山顶端,还有三四个用兽皮扎成的小帐篷,皮革与皮革的间隙中粘着一些玻璃胶似的白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上山途中,我在山坡上看到了两个煤油火机,立即一个被挤瘪的军用水壶。 “这座山是你堆出来的”我用心声问吴林。 吴林直接开口回应道:“在我们之前,还有其他人进来过,这些兽皮,都是他们带进来的,山也是他们垒砌起来的。” 随身携带兽皮,以便能随时随地制作帐篷,像这样的事,恐怕也只有原始社会的人能干得出来了。 想到这儿,我便开始怀疑,在吴林之前来到这里的人,很可能是大禹和他的随从们。 按照吴林的说话,大禹很可能是穿越第一里世界,将龙头压在了第二里世界或者第三里世界中。 再者这么大一座石山,完全不按照现有的建筑结构来建造,单单依靠石钟乳互相承力就能堆积起来,像这样的技术,恐怕也只有疏通万川的大禹才能创造出来了。 可不管怎么说,吴林一定在这里待过,大禹那个年代可没有煤油火机和金属打造的军用水壶。 吴林接着说道:“今天晚上咱们就待在这儿,等到日出再行动。” 日出这可是地底深处,竟也能看到日出么 我心里无限疑惑,但吴林并不打算解释太多,此刻他已经在山头上寻找帐篷了。 就在距离我们不到五百米的地方,各色地底生物混战在一起,即便我们在这里听不到任何战斗的声响,但那血肉横飞的场面,也实在让人心惊肉跳。 从里世界生灵体内迸发出的血液中,也绽着冰蓝色的光芒,远远望去,就像是一片巨大的蓝色熔岩池在沸腾,蓝色的烈火毫无规律地崩飞、降落。 我想不通,为什么这座山离战场那么近,却完全没有受到战局的波及,如果不是里世界生灵已将这个地方彻底遗忘,那就是它们根本无法接近这里。 想到这儿,我忽地察觉到,用来堆砌山体的石钟乳上带着极为强烈的仪式感,由它们编制出来的纹路,仿佛组成了一副面积巨大的图腾。 我猜测,这座山,极可能是大禹布置出来的某种法阵,而它的作用恰恰就是用来抵御里世界生灵。 “汤剡,带纸和笔了吗”我远远地冲汤剡吆喝。 汤剡也没二话,立即冲过来,将一个厚皮本子和碳素笔递到我手中。 这可是大禹留下的法阵,不管怎么说我都有责任将它带出去,接过纸和笔以后,我就开始尝试着将石钟乳的纹路画下来。 只可惜我的画功实在烂到了骨子里,再加上光源只有肩带上的一把手电,我一动肩膀,光束就摇晃个不停,这显然也为临摹增添了不少难度。 后来也是实在画不出来了,我只能向汤剡求助:“哎,你的画工什么样” 从刚才开始,汤剡就一直凑在我身边看我作画,我这么一问,他就明白我的意思了,笑了笑,便从我手中接过纸和笔。 这家伙在素描方面的造诣还挺深,我看他画了几笔,就开始暗自庆幸。 还好汤剡是行家,要不然,眼前这个法阵我是无论如何也带不出去了。 汤剡一边作画,一边还和我聊着天:“掌柜的,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 “像你这样的人,是不是天天在这种环境里走动啊。你就不觉得怕吗” “我以前下地的时候,情况可能都没有这一次危险,不过也相差不大,都是在生死边缘逛游,只要一个不留神,就得歇菜。我当然怕,可那也没办法呀,毕竟职责所在。” “这么说,你们那个行当的死亡率肯定特高吧” 这个问题我还真没仔细考虑过。不过回头想想,这些年我认识的通道,包括老左、梁厚载他们在内,很多人也和我一样,天天和各种各样的古墓、邪祟打交道,生死线上逛了一圈又一圈,却没听说过有多少人因此而死于非命。 这么一想,我发现我们这一行其实和极限运动的性质差不离,都是高危,一个不留神就得嗝屁,但由于事前准备充分,加上大部分干这一行的都经历过专业培训,死亡率反而不是特别高。 我没说不高,只是说不是特别高。 想通了这些,我原本打算回答汤剡的问题,可就在这时,吴林从一座兽皮帐篷里探出身来,朝着大家招了招手:“都过来一下。” 汤剡见吴林身处的帐篷太小,担心那点空间无法容纳这么多人,决定留下来继续画图,回头我出来的时候,将吴林的话转述给他就行了。 我也是看帐篷确实小,就没反对,抛下汤剡,独自一人爬上了山头。 一进帐篷,就见吴林蹲在地上,用手电照亮了地面上一小片草木灰,梁子和马姐一左一右蹲在吴林身旁。 “什么情况”我也拿出手电,朝草木灰上打了打光,并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吴林说:“这是里世界的草木遇到表世界的火焰,燃烧后留下的灰烬,上面还带着一点火药粉的味道。像这样的灰烬,最多48小时之内就会自然分解、彻底消失。” 我不由皱眉:“你是说,最近这段时间,还有其他人进来过” 吴林看着我,摇了摇头:“有人来过这里,但不是外面的人。” 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先前他就提到过,这次他跟着我一起进入里世界,除了帮我寻找阴气之源,还有一个目的他要杀一个人。 我有些犹豫地问:“谁来过” 吴林环伺一圈,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我要找的人。” 回答完我的问题,吴林又很不情愿地对马姐和梁子说:“盘神岭中最可怕的生物,不是那些浑身发出蓝光的怪物,而是一个人,一个和我一样的人。” 他原本还不打算这么早将这件事说出来,但现在看来,除了提前开口,吴林已别无选择。 我看了眼地上的草木灰,心里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 这时吴林忽地蹙了一下眉:“汤剡呢” 我说:“在外头画山呢。” 听闻汤剡没有进来,吴林立即变得紧张起来,他迅速起身,推开我和梁子,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帐篷外。、 看到吴林这样的反映,我也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便也跟着出了帐篷。 刚刚还在外面画画的汤剡,此时已不知所踪,厚皮笔记和背包都跌落在地,那支碳素笔也正沿着山坡迅速地向下滚着。 吴林站在山坡上,整个人都是懵的。 现在想想,我当时之所以敢让汤剡一个人待在外面,实在是因为我对自己的能力,以及吴林的能力太过自信了。 在我眼里,既然我们两个都在,里世界的怪物有无法冲上这座山,加上汤剡离我们也不远,肯定不会出什么差错。 直到汤剡失踪,我才知道这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盲目自信而已。 在这个所有自然规律都被打乱的异世界,最危险的不是那些怪物,也不是这个世界本身,而是一个和我们一样,曾在一百多年前误入此地的人类。 我快速来到吴林身边:“汤剡被虏走了” 吴林并没有责怪我的意思:“显而易见。回帐篷,休息。” 我有些错愕:“汤剡怎么办” 吴林的表情也很无奈:“他暂时安全。咱们不能冒险穿越战场,那样所有人都有很大的几率丧命,想救汤剡,必须等到太阳升起。” “对方应该还没走远吧,咱们不能穿越战区,他应该也不能吧” “他可以。” 吴林长叹一口气,将视线转向了我:“他叫梁天祜,算是我的老师,我这一身本事,大部分都是从他那里学来的。一百年前,我和梁天祜,还有一个英国人被困在这里,当时我们有一个约定,有能力活着离开这里的人,一定不能忘了剩下的同伴,出去以后,也要想方设法将留在这里的人救出去。后来我和英国佬成功出逃,梁天祜走错一步,被困住。” 话说道最后,吴林已经有些说不下去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动情地表述一件事。 我说:“你到底是来救他的,还是来杀他的。” 吴林依然叹气:“我太了解这个地方了,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梁天祜早已非人,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一个解脱。不过这么多年过去,我也不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样,说不定,现在就算你我联手,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他为什么要抓走汤剡。” “因为汤剡拥有复眼,那只眼睛是离开盘神岭的关键,当初我之所以能出去,也是因为英国佬在这里待得时间太长,有一只眼睛变成了复眼。” 说话时候,吴林遥望着蓝血飞溅的战场,他的视线仿佛能穿透那里的嘈杂,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第1135章 穿越白昼 我问吴林:“你知道在哪能找到那个人吗” 吴林只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有可能知道,也有可能不知道。” “为什么他能穿过战场,咱们不能” “当初梁天祜和英国佬因为吃了太多地底生灵的血肉,身体都出现了异变,英国佬进化出了复眼,梁天祜几乎变成了另外一种生物,这里的生灵对他不感兴趣。” “你呢,你没受影响” “我进来之前就受到了四重空间的影响,由于身体的自愈能力太强,不管出现什么变异,都毁在短时间内恢复正常。” 我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从吴林嘴里得到一个答案,我想让他亲口说出来,汤剡肯定不会有事,而不仅仅是“暂时安全”。 但我很快就明白了,这不过是一种毫无根据的奢望。 汤剡失踪,我是有责任的。 吴林似乎不想就梁天祜的话题继续聊下去,于是转身回了帐篷。 我弯下腰,捡起汤剡掉落的笔记本和碳素笔,翻开本子一看,汤剡竟已在很短的时间内将山体构成的图腾完整描画了出来。 我收好笔记本,并探了探身子,将汤剡的背包捡起,而后便站在山坡上,一个人发起了呆。 实话实说,当我看到地底生灵相互厮杀的场面时候,内心竟有一股火热的冲动,甚至幻想着自己也能像几百年前的仉家人一样,征战沙场,马革裹尸。 战场上的残酷,在我眼力,却有着极为诱人的美感。 天性喜斗,可能是兵家人的通病。 马姐热了罐头,招呼我回帐篷吃饭,我才将汤剡的背包也一并挎在肩上,转身回了帐篷。 吴林说,这座石山非常安全,让大家吃完饭抓紧时间休息,必须养足精神,才能应对明天的挑战,同时他也劝慰我说,最近几天,汤剡一定是安全的,梁天祜不但不会为难他,还会好好招待他,让我不要太过忧虑,好好休息。 我确实担心汤剡,但这并不影响我的休息,因为我心里非常清楚,只有我养足了精神,才能保证自己不会死得太早,才有力气去救他,在这种地方忐忐忑忑无法入睡,简直就是自杀行为。 临入睡之前,我看了一眼手表,当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半。 只不过我也不知道,里世界的时间流逝方式,和我所认知的时间流逝,是否一样。 清晨五点一刻,吴林将所有人叫醒,并将水和压缩饼干分给大家,说天马上就要亮了。 我侧过头,视线穿过帐篷的门洞,望向嘈杂了一夜的战场。 里世界的生灵正从战场上撤离,大片残缺不全的遗骸散乱地堆积在钟乳石间的缝隙里。 有一只外型和猩猩类似的生物正拖着一条受伤的腿,朝着自己的同伴拼命奔跑,它跑到了一个同伴身后,并伸出手,抓住了同伴的肩膀。 下一刻出现的景象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它的同伴因为无法甩开它,便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对准它的头顶连砸四五下,直到它浑身战栗着趴在血泊中,才扔掉石头,继续朝战场外逃窜。 而其他生灵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瞥一眼奄奄一息的猩猩,只顾着奔逃。 吴林端着水杯来到我身边:“里世界只有两个法则,第一,弱肉强食,第二,尽可能地活久一些,在这里,一切道德标准都不存在。” 我啃了一口压缩饼干:“它们为什么要逃” “清晨的阳光对于他们来说是有毒的,如果浸泡在阳光中,它们都会死。不过这里的白天不一定持续多长时间,有时候是一两个小时,也有些时候,连续十几个小时都是白天。但夜晚是固定的,每一个夜都只有12个小时。” 接着里世界生灵身上绽放出的蓝光,我可以大体估算出战场的面积。 就算白昼只能持续一个小时,也足够我们穿越战场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吴林脸上的表情一直很凝重,我知道他有心事,但没多问。 清晨五点半,我们刚刚吃完东西,收拾好所有的行囊,一道刺眼的白光出现在了战场的西极。 与表世界的太阳升起不同,光线不是从柔和慢慢转化到耀眼,日出时,先是极端刺眼的白光乍现,而后这道光就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压制了一样,忽地变暗,随后又慢慢变亮。 这时我们才清晰地看到,一轮焰羽飘摇的白色火球从战场西方生气,它绽放出的光芒不算特别明亮,却足以改变整个里世界的色调。 蓝色彻底被压制,目光所及,不管是浮空的石钟乳,还是遗留在战场上的生物残骸,都只剩下黑白的光景。 那一刻,我恍然有种错觉,好像自己成了黑白电视机里的画中人。 吴林背着背包来到我面前,朝着白色的太阳张望一眼,长舒一口气:“这一次的白昼应该能持续几个小时,抓紧时间动身吧。” 说着,他便快步迈出帐篷,朝着上下走去。 等到马姐和梁子跟上吴林,我才迈开脚步。 按照先前商定好的队形,吴林在前面打头阵,我在后面殿后。 其实你仔细想想,这样的布局并不合适,队首的人总是要直面所有危险,起得是带路和首当其冲的作用,而队尾的人则要面对所有从后方逼近的危险,是整支队伍的哨兵和最警惕的那根神经。 论生命力,我其实还不如梁子和马姐,加上鬼眼几乎处于失明状态,梁子是侦察兵出身,后来又进了特战队,他更适合担起哨兵的责任。 我一直都知道这队形不太正常,但也一直没有提出任何意见,因为我知道,吴林既然这么排布队形,那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他的道理总是特别偏门,有时候甚至让人难以接受,但贵在实用。 下山后前行几百米,我们便正式进入了战场。 站在远处朝这里看的时候,我还无法感觉到战场本身带来的压迫感,直到脚掌踩在那些破碎的残骨上时,一股巨大的悲怆顿时席卷而来。 仿佛在一股冥冥之力的催动下,我竟能感受到每一只里世界生灵在这里鏖战时的心境。 它们之所以互相残杀,并非因为里世界的法则本身如此,而是因为这个世界的资源已不足以让所有生灵生存下去。 在互相残杀的时候,它们只是想为自己争夺一份生的权力,那些被杀死的生灵,在临死之际没有哀怨,没有悲伤,只有微风拂面般的轻松,在它们眼里,厮杀是为了生,而死亡,则是莫大的解脱。 真的,我能感觉到它们临死时的放松,那确确实实就是微风拂面般的感觉。仿佛我自己正躺在一片蓝色花海中,微风浮动着我那略显粗糙的面皮和额角的碎发,花草在风的作用下,划出一道道似乎没有尽头的狭长弧线。 但也正是在这生与死的巨大反差中,我感觉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巨大压迫感。 它不会瞬间将你压垮,却可以如慢性x病一样,熬你一辈子。 当时我就懵了神,站在原地半天没挪脚。 吴林发现了我的异常,便转过身来冲我吆喝:“老仉,怎么了你” 我回回神,将自己此时的感觉大致说了一下,开口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们三个也有着和我类似的感受。 可听完我的话,他们仨却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 最后还是吴林做了总结性发言:“阴差果然和其他人不一样,毕竟你也算是半个里世界的人。不管怎么着,都别多想了,咱们现在的第一要务是赶路。” 我点点头,正一下背包,继续向前走。 走在我前面的梁子偷偷回过头来,小声对我说:“吴老板知道一见到你,话就格外多。” 我说:“他在你们面前就是假装高冷,其实他这个人闷骚得不行。” 梁子咧着嘴直冲我乐,我也还了一个笑脸。 这几句玩笑话吗没能让我们轻松太久,进入战场的第二个小时,白色的“太阳”渐渐绽放出更强的焰光,温度极速升高,就连我的衣服也很快被汗水浸透。 随着体内的水分不断蒸发,强烈的干渴和疲惫感笼罩着每一个人。 可吴林却嘱咐大家千万不要喝水,说什么,一旦摄入水分,我们就会中光毒,这种毒素虽不能立即致命,却能让我们的身体出现我未知的异变。 他把话说在了前头,我们也只能强忍着干渴,靠毅力支撑着身体移动。 我怎么都没想到,看似面积不大的战场,我们花了整整两个小时都没有走完。 好在临近早上十点的时候,阳光又渐渐变暗了,我心里正在清醒,吴林却变得有些紧张,一看到光线变暗,他就立即回过头来吆喝:“加快速度,天色要暗下来了。” 我忍不住发问:“还要多久才能走出去” 吴林朝着战场西侧看了一眼:“大约四个小时。” 还要四个小时可在我的眼里,战场的西极不能说近在眼前,也是至多还剩下一两百米的距离。 如果不是我的空间感完全错乱了,就是这里的空间结构,原本就不能用常识来理解。 第1136章 只有一条路 吴林没有给出多余的解释,他仅仅花了两秒钟时间回答我的问题,接下来又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赶路上。 脱水已经夺走了我们的大部分体能,现在确实没有更多力气用在说废话上了。 随着白光越来越弱,战场的两侧又渐渐浮现出了淡淡的蓝色。 那就像是夕阳西下的最后一刻,在天边滞留的最后一点点火烧云,只不过这里的火烧云是冰蓝色的。 吴林的视线正对着前方,但我可以肯定,他从余光里看到了那两条越来越粗的蓝线,因为他此刻陡然加快了速度。 在吴林的带领下,大家集体动了起来,以跑马拉松中后段的速度朝西方行进。 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以我们现在的体能状态,根本无法长时间保持这样的速度,用不了半个小时,就会有人倒下。 就连马姐和梁子的自愈能力,都无法弥补脱水带来的体能羸弱。 即便如此,吴林还是带着大家加快的速度,就说明那两条越来越宽的蓝线,比因体力过度透支而丧命更加可怕。 巨大的虚脱感几乎要榨光我们的最后一丝理智,当时我只知道自己还在奔跑,耳边回荡着从肺部传来的急促喘息声,除此之外,其他的感官就像是被封住了一样,甚至连眼前都是一片空白。 在这样的情形下,你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观察战场两侧的蓝线究竟有多宽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隐约听到了吴林的声音,不过他的声音太过微弱,只知道他在说话,却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接下来,这个声音便一次又一次地在我耳边回荡,一次比一次响亮,一次比一次清晰。 一直到我被吴林的声音彻底唤醒,才清晰地听到他在呼喊:“冲刺,极快到边界了,冲刺,快” 这时我才意识到,白昼只剩下了最后一丝余晖,战场的两侧已经聚集了大量里世界生灵,它们蓄势待发,随时都会冲进战场。 吴林一边用尽最后的力量狂奔,一面拿着水瓶,朝着喉咙里灌水,马姐和梁子也正从背包中掏出水瓶。 可以喝水了 我心中惊喜,立即探手从背包中摸出一瓶水,并用最快的速度拧开瓶盖,对着喉咙就是一通猛灌。 冰凉的水流入胃囊,也滋润着半路上的其他脏器,那一刻,我有种死了一次又活过来的感觉,就好像一具干尸在吸收到足够的水份以后,脸色红润鲜亮得与常人无异了一样。 一点没夸张,在喝水的时候,我真的就觉得自己像具干尸。 此时吴林已经扔掉水平,朝着正西方向发起全力冲刺,梁子和马姐也一样。 我望着战场的西极,先是迟疑了一下,但很快也施展开腾云步,用现在能发挥出的最快速度奔跑。 眼下这情况,是不是保持队形已经不重要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全速奔跑,能跑出去一个算一个。 几次呼吸的功夫,我就越过了马姐和梁子,来到了和吴林并肩的位置。 在被我超越之前,吴林大声提醒一句:“十步” 还有十步,就能冲出战场 我依旧没有迟疑,全速跑完了最后十步,其实我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冲出了战场,可当时确实没有多余的力气了,跑完这十步,只觉脚下一软,身子便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 这里好像没有惯性,我倒下以后就趴在原地,竟没有顺着惯性向前滑动。 很快,吴林的身影就从我身边蹿过,他几乎和我在同一位置倒地,胸口接触到地面以后,也和我一样,没了命地狂喘气。 接下来来到我们身边的人是梁子,最后才是马姐。 也就是马姐倒地的瞬间,白色的火光骤然消失,蓝色再一次占据了里世界的主场。 大量里世界生灵再次冲进战场,发光的蓝色皮肤,还有四处崩飞的蓝色血液,又让我们身后几十厘米外那片场地变成了真正的修罗场。 好在我们及时冲出冲出战场,但凡稍微晚几秒钟,就会被卷入巨大的战争绞肉机中,到时候,所有的里世界生灵一齐朝我们杀过来,就凭我们这几个人,根本没有反手的余地,定然瞬间被绞成碎片。 我用力稳了稳气息,双掌撑着地面坐起身来,朝身后的战场上凝望。 一只山一样巨大的犀牛斜着身子朝我这边顶过来,它的目标不是我,而是一只站在我身前的孔雀。 壮硕的犀牛角离孔雀还有不到一米距离的时候,那只孔雀忽地凌空飞起,接下来,我就听到了一阵类似于撞钟的声响。 当 那声音清晰而悠远,但音量并不是很大。 在战场的边界,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墙,刚才的声响,就是犀牛角撞击墙壁时发出来的。 而那匹巨大的犀牛也受到了极强大的反作用力,连着后退了好几步。 它还没站稳脚跟,孔雀就已落在它的脖子上,紧接着,就见孔雀的羽毛下钻出了无数根铁线般的枝条。 那些枝条毫无意外地扎入犀牛体内,而后这只庞大的犀牛就如同提线木偶一样,成了孔雀口中的道具,任凭孔雀操控它去攻击自己的同类。 枝条刺穿犀牛的皮肉时,大量蓝色血液如暴雨一样朝我们这边倾泄过来,但它们全都被那堵无形的墙挡住,最后化作一道泼洒在墙壁上的蓝色雨帘,又顺着墙壁慢慢滑落。 眼前的景象对于我来说实在是怪异而后震撼,如此同时,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战场上无处不在的悲怆气息。 吴林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只是朝战场的方向淡淡瞥了一眼,而后对我说:“好好休息一下,接下来咱们还有两场硬仗要打。” 说来也怪,自从白日的光芒消失以后,那种因脱水带来的强烈干渴感也跟着消失无踪,甚至身上的疲惫也正以极快的速度消散。 这会让人产生错觉,仿佛我们先前的行进距离远没有想象中那么长,白日的光辉,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强烈。 先前的一切经历,似乎都是虚幻的。 这个被吴林称作“里世界”的地方,实在是怪异到了极点,这里的一切都无法用常识来解释。 我正望着战场出神,梁子又走上前来,将一把五四式手枪和几个弹夹塞进我手里:“听说你会用枪。” 我回了回神:“枪法非常臭,和不会用枪也没多少差别。这把枪你还是自己留着吧,给我也是浪费子弹。” 梁子冲我一笑,没收走枪弹便转身回到了马姐身边。 吴林、梁子、马姐,这三个人的恢复能力都比我强得多,这才多长时间,他们就已经恢复如常,一点也看不出疲态。 我不行,我还得歇会儿。 约莫过了一刻钟左右,我才感觉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马姐早已准备好食物,我这边一起身,她就将温热的牛肉罐头递了过来。 我一边接过肉罐头,一边举起手里的枪,朝吴林挥动两下:“枪你拿回去,我留着没用。” 吴林斜我一眼:“你留着吧,未必排不上用场。” 我看了看手里的枪,笑得有些无奈:“你们这帮人,还真是不缺枪弹啊,唉,我明知道你们这是非法持枪,却又不能举报你们” 吴林将我打断:“这个世界还需要我们。需要我们这些法外之徒。” 我对吴林的观点持保留态度。 这个世界是否需要法外之徒,我无法给出结论,但我知道,我们这个行当确实需要吴林。 吴林留给大家的吃饭时间只有十分钟,我争取用最快速度将自己填饱,吴林则一边吃饭,一边喋喋不休地说这话,语速相当快。 吴林说,继续朝着正西方向走,会进入一个叫做风火谷的地方,即便是对于里世界的生灵来说,那也是一个极端危险的死地,进入那里的生灵,几乎没有可能活着出来。 风火谷中燃烧着一种橙紫色的特殊火焰岚焰,焰温不高,却几乎能燃尽一切,表世界的水能够扑灭岚焰,风火谷中的石头也能在岚焰的炙烤中不被点燃。我们在穿越风火谷的时候,一定要找好落脚点,绝对不能从耸立的石崖上跌落,一旦沾上火苗,就立刻用随身携带的饮用水将火焰扑灭。 此外,风火谷也是里世界最大的焚尸炉,每隔一段时间,守焰人都会将战场上的残骸运过去焚烧,焚尸产生的灰烬,则是用于滋养里世界土壤的最佳养分。 守焰人只有一个,它的视力和听觉都很差,但嗅觉极其灵敏,而且那家伙是第一里世界中已知的最强生命体,绝对不能和它战斗,只要惹上它,必死无疑。 我问吴林:“既然那个风火谷这么危险,为什么不换一条路” 吴林微微一顿,而后便皱起了眉:“因为相对于另外几条路来说,风火谷已经是最好走的了。至于另外几条路,想要走通,就必须献祭同伴。” 第1137章 守焰人 说话间,吴林分别朝梁子和马姐瞥了一眼。 他的意思是,如果选择其他的路径,马姐和梁子肯定要被献祭掉。 马姐和梁子自然明白吴林瞥过来的眼神代表了什么。 马姐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依旧淡然地吃着饭。梁子白了吴林一眼,笑呵呵地骂了句:“你特么果然是个畜生”,但随后,他也低下了头,专心吃起了饭。 这两个人实在是怪异无比。 你要说他们不怕死,可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们也会紧张,甚至在面对生死的时候,比一般人的心理承受能力要差。 可现在吴林让他们去赴死,他们却没有半句多余的话。 我已经看不穿,这两个人究竟是怕死,还是真的无畏生死了。 吴林将视线抛向了我:“看你怎么选了,走风火谷,还是选别的路。” 我无奈地叹口气:“扯淡,我还有得选么当然是走风火谷,以为我跟你似的,视人命为草芥” 马姐不久前就被吴林抛弃过一次了,现在竟然还帮吴林说话:“小二爷,你想错了,吴老板不是那样的人。” 吴林摆摆手,中断了马姐的发言:“行了,快吃饭。” 我看了看吴林,又看看马姐,心里头很是郁闷。 真想不通,马姐和梁子为什么都这么死心塌地地向着吴林,吴林有这么大的人格魅力吗,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十分钟以后,我们扔下吃空的罐头盒子,拐了个弯,朝着北方跋涉。 半路上,我特地拿出金丝古卷里看了看地图,在大溶洞和盘叠隧道的交界处,确实画着几个小火苗,想必过了风火谷,我们就能走出大溶洞了吧。 不过与此同时,我心里也产生了一个疑问。 里世界如此凶险,究竟是谁走遍了这个世界,还在金丝古卷上画出了这么一张地图呢 那个人肯定不是许瞎子,如果许瞎子有这么大的能耐,他在建造泅水荡暗房的时候,也不至于被祖巫要挟了。 我猜测,画出这张地图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袁天罡本人。 要么就是袁天罡先画出的这张地图,后人又将其表在了金丝古卷上,或者是复刻到了金丝古卷上。 很早以前,我就听说过袁天罡用三枚幽冥通宝买通鬼差,并藉此进入阎王殿篡改生死簿的传说。 如今我已有足够的证据表明,这个传说确实就是一个传说,幽冥通宝并未流入阴间,袁天罡打造这四枚古钱,其目的也不是为了贿赂什么阴差。 但自古以来,很多传说都是半真半假,袁天罡的传说兴许也是这样。 我不相信袁天罡篡改过生死簿,因为阎王殿很可能根本就不存在,但我选择性地相信,他很可能进过阴曹地府,如果不是对阴曹地府有着足够深入的了解,袁天罡打造出的幽冥通宝,又如何能调动阴曹中的力量 我猜,他肯定是先进入阴曹,后打造出幽冥通宝。 而要想进入阴曹,他就极有可能穿越了第一里世界,并绘制出了第一里世界的完整地图。 至少在我眼里,一个有能力纂写出推背图、炼化出幽冥通宝的人,自然也有能力在第一里世界中穿梭自如。 吴林和我共享了一下视野,大概是想看看队伍后方的情况,他发现到我边走路边看地图,立即朝我摆了摆手:“专心看路。” 我点点头,将金丝古卷收回背包。 可直到拉上背包的拉链,我才发现自己搞错了,一不小心将金丝古卷装进了汤剡的背包侧兜里。 现在我背上有两个层叠在一起的背包,一个是我自己的,一个是汤剡的。 其他人从侧面看我的时候,一定会觉得我现在的轮廓特别臃肿。 风火谷和战场之间的距离超乎想象的短。 北行半个小时,我就看到前方的钟乳林缝隙中透出了一道道或紫或橙的火光。 队伍前方的吴林抬一下手,示意大家驻足。 队伍停下来之后,吴林便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水瓶,小心拧开瓶盖,并将两缕清水倒在地上。而后他又侧过身来,对大家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纯净的矿泉水在地面上慢慢铺散开来,最后形成了一片面积很小的水镜,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了一阵非常怪异的脚步声。 那动静听上去,就像是一匹穿着软底拖鞋的马正腾着脚步朝这边走来。 脚步声的频率和马儿交错迈蹄差不多,可蹄声却软得出奇。 我朝吴林投去一道询问的眼神,吴林朝我摆摆手,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脚步声越来越近,吴林朝大家招招手,示意大家跟着他走。 他弯着腰,将脚步声压得极低,并保持这个姿势慢慢移到了一棵钟乳石后方,这棵石柱足够粗,足以挡住我们四个人的身形。 梁子和马姐躲在了石钟乳投射出的阴影里,我和吴林则一个站着,一个蹲着,将半张脸挪到钟乳石外,以便能观察到地上的清水。 此时脚步声已经离我们很近了,可依然只能听到声音,却看不到传说中的守焰人。 我朝着吴林脸上瞥了一眼,发现他也是一脸疑惑,显然是眼下的情况并不正常。 当我重新抬起头,将视线挪向水滩的时候,目光不自觉地朝洞顶上瞭了一眼,这一瞭不要紧,就见一个异常宽大的身影此时就站在洞顶上。 我悄无声息的拍了拍吴林的肩膀,指指洞顶,示意他向上看。 此刻,在溶洞的洞顶上,站着一个身形十分怪异的“人”。 单从轮廓上看,这家伙和我们一样,也长者四肢、躯干,和一个脑袋,但它的体表却裹着一层泥浆似的晶化组织,如果它站在一个地方保持不动的话,很容易将其当成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钟乳。 在这个“人”的脚掌上,好像分别长着两个横向排列在脚心处的吸盘,它移动的时候不迈动双腿,只有两只脚上的四个吸盘交替滚动,并藉此带动着它那钟乳石般的身躯朝着前方行进。 吴林抬头扫了一眼,便立即揪着我的我的要到,将我拉到了钟乳石的阴影中。 刚才我没找到石怪的眼睛在哪里,也不知道它是否发现了我们。 我向吴林传出一道心声:“就是它” 我是想问,这东西就是所谓的守烟人吗 吴林点点头:“别再试图联系我,咱们的心声也有可能被听到。” 守烟人,这个传说中的第一里世界最强生灵,并没有展现出我预想中的强大压迫感,不过从吴林那小心谨慎到极点的态度来看,这东西肯定极难对付。 过了小片刻,钟乳石上也传来脚步声,是守焰人顺着石柱走了下来,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摒住呼吸,生怕自己弄出的声音就引起守焰人的注意。 万幸,守焰人并没有留意到我们,它顺着石钟乳走下来,双脚落地以后,脚步声便朝着水滩所在的位置移了过去。 吴林这才壮着胆子,将半张脸挪到石柱外,我也斜了斜身子,以便能看清守焰人那边的情况。 就见这个怪异的生灵正用力弯下腰,想要将地上的水捧起来。 它的十根手指都被晶化组织包裹起来,以至于变得过分粗厚,靠着这样的手,根本无法将地上的水捧起来。 无奈之下,它只能用粗笨的指尖蘸着水,朝自己的身上抹,看样子,他好像要用这一点点清水,将包裹在身上的晶化组织清理掉。 由于它离我比较近,我总算也能清楚地看到,包裹在它身上的东西,好像就是一层融化后又重新凝固的石头,而它脚掌上的吸盘,则是由血肉和结缔组织生长而成。 附着在体表的这层石壳,封住了它真正的肉体。 就在这时吴林用力拧了拧瓶盖,而后慢慢探手,将装有大半瓶矿泉水的水瓶甩了出去。 水瓶顺着地面一阵翻滚,最后来到了离守焰人只有三四米的地方。 看到水瓶,守焰人仿佛兴奋起来,它立即冲到水瓶前,用过于厚实的手将其捡起,能看得出它的小心翼翼,仿佛担心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让瓶子里的水撒落。 但面对紧闭的瓶盖,它又犯起了难,因为力量过大,但是用手指捏住瓶盖,都让瓶盖整个变了形,好在瓶口也一并被捏扁,没有水流出来。 守焰人显然是打算充分利用瓶子里的每一滴水,它望着那个细小的瓶子,陷入了沉思,我猜,它大概在思考,如何才能在水平竖立的情况下将瓶盖打开,这对于我们来说很容易,可对于它来说,却难比登天。 吴林轻轻压了压我的裤腿,我低头看他,就见他指着紫橙色光芒闪烁的地方,做了一个“撤”的手势。 我点点头,慢慢移动身子,跟上吴林那几无声息的脚步。 约莫走出了一百米左右,前方的光焰变得越发明亮,而吴林也总算松了口气,身子直了起来,脚步也大了很多。 没等我开口,吴林就主动告诉我:“守焰人和咱们一样,曾经也是人类。” 我说:“是大禹带进来的人吧” 吴林摇头:“当然不是事实上我自己都不知道,当初跟着我一起离开这里的英国佬,到底还是不是最初的英国佬。” 第1138章 风火谷 这句话听起来十分别扭,我忍不住多问一句:“什么意思” 吴林却摆摆手:“一两句话说不明白,你还是别问了。” 靠,说不明白你还说,勾起我的好奇心你又没下文了,故意的吧你 很多人身边都有这种朋友,突然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一句“哎,告诉你个事儿。”,等你真把耳朵凑过去了,他又摆摆手“算了还是别说了。”。 显然,吴林就是这种货色。 可眼下的情形又不允许我发作,无奈之下只能憋着。 很快我们就进入了一条被火焰笼罩的峡谷,谷口看起来非常深,一眼望下去,只能看到连火光都无法刺穿的黑暗,峡谷的两侧石壁非常光滑,火光闪动间,上面也反射出了油腻腻的光泽,就像是被人特意抛光过一样。 紫色和橙色的火焰在这样的石壁上飞速蹿动着,有时还发出一阵阵类似于讥笑的“嗞嗞”声。 在我眼里,这些浮云一样的火苗,简直就是一群有着火焰外表的生灵。 我们站在谷口附近,却完全感觉不到火焰应有的温度。 我朝着峡谷两侧扬了扬下巴,问吴林:“绕过去” 吴林却摇头:“跳下去。” 说话间,他还拿拿出一个煤油火机,甩手朝峡谷左侧投了过去。 峡岸上原本是没有火焰的,可当金属打造的火机触碰到那里的地面后,却“噌”一声扬起了紫、橙两色火苗,后来火机内部的煤油也被点燃,火光中又多了正常的黄和青。 看到眼前这一幕,我不由地皱起了眉。 现在看来,绕过谷口肯定不现实了,可问题是,峡谷实在太深,而且它不是倾斜向下延伸的时候,而是垂直断裂,就凭我们带来的这几条钢索,就算将长度加在一起,也未必能接触带峡谷的底部。 不只是我,就连梁子和马姐都朝吴林投来的询问的眼神。 吴林一脸淡定地说了声:“跳。” 我绝对没听错,他确实说了这个字,因为在下一瞬间,他就纵身一跃,直接跳下了深谷。 我、梁子,还有马姐,我们三个站在谷口,表情都是懵的。 当时我还以为吴林的心智失常了,估计梁子和马姐也是这么想的。 这时谷口下方又传来了吴林的声音:“别愣着,跟上。” 他的声音离我们不算太远,但从他跳下去到现在,已经三四秒钟的时间了,如果放在表世界,他离我们至少也有四十多米的距离,可这声音听上去,却像是从十米左右的深度传上来的。 我拿出手电,朝着谷口下方打了打光,才发现峡谷下方的重力好像很弱,吴林现在正以很慢的速度匀速下降。 说来也怪,蹿动在峡谷两侧的紫橙火光看似明亮,却无法照穿十米一下的黑暗。 也就在我朝谷口中打光的时候,梁子和马姐已纵身跳了下去。 真够着急的。 我也迈了一大步,让身子以自由落体的方式坠入峡谷,期间我一直打着手电,朝着黑暗中打光,有时候用光束照一照吴林和梁子他们,偶尔也会翻转手腕,让光束打在峡谷两侧的石壁上。 下坠十米左右,石壁上就几乎看不到火焰了。 十米以上的世界和十米下的世界有着非常明显的分割线,上方火光通明,下方只有一片漆黑,就像是墨水和紫、橙两色的水彩在油脂中发生了碰撞,互不相容。 虽说没有了火焰,但十米以下的石壁上也有一些东西在来回蹿动,那是一些形状不太规则的圆珠,不像是活物,更像是贴在石壁上的某种磁石,它们顺着石壁毫无章法地胡乱移动,发出阵阵细碎的声响。 岚焰的焰温确实是感觉不到,但这些磁石样的小圆球和石壁不断摩擦,却产生了比较高的热量。 温度骤升到了45摄氏度以上,我们个个都穿着不透风的冲锋衣,衣服里面很快就被汗水给浸透了。 位于队伍最下方的吴林突然开口:“千万别碰到这些石头,它们叫岚石,是岚火的火种。再热也不能脱衣服,再说一遍,再热也不能脱衣服” 他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说话,是因为很快他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吴林开口的档口,我已经听到了一阵很强的风声,等身子又坠落了十三四米,就能明显感觉到风力,而随着不断朝更深处坠落,风力也变得越来越强。 这阵风怪得很,你明明能感觉到风阻,甚至因为风阻过大,连张嘴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可身子却不会在风力的影响下后撤,就连身上的衣物,都没有如想象中那样,在风力摧残下猎猎作响。 在这个地方,一切物理规则好像都处于十分混乱的状态。 在强势的风力中,吴林第一个双脚触地,随后是梁子、马姐,我落地的时候,马姐还特意伸出手来,扶了我一下。 其实我们并没有抵达真正的谷地,此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排狭长的浮空石。 这些浮动在空中的石板就像是漂在海面上的皮划艇,脚踩在上面,它们就会有规律地下沉、浮起,就算你不去踩它们,整条石板路偶尔也会出现海浪似的抖动。 吴林点亮手电,并侧过身,朝着后面的人招招手,示意继续前进。 不知不觉间,队伍又恢复成了最早的样子,吴林打头阵,梁子和马姐中坚,我殿后。 走在浮动不息的石路上,每个人都要拼命保持平衡,因为这条路本身就很窄,加上石板的浮动毫无规律可言,但凡一个不留神,就会坠入深渊。 说真的,我们几个能够平安落在浮石上,都是天大的运气。 风大,无法交流,每次前方出现状况,吴林只能抬起手,朝着后面人做几个意思不明了的手势,我还好,至少有部分意识和吴林是想通的,可梁子和马姐就只能通过想象来判断吴林究竟想说什么了。 这条路着实不太平,时候石板之间会出现巨大的缝隙,有些石板直接开裂变脆,轻轻踏一脚上去,就能将其踩成碎片,还有少量的石板上直接就附有岚石。 两个小时以后,我们已经能看到峡谷的尽头了。 在峡壁尽头的缝隙中,出现了一片猩红色的土壤,期间还掺杂着一点蓝色,那应该是里世界特有的植被在发光。 我也知道,即便是峡谷外面的路,恐怕也不会好走,但想到马上就能离开这个布满岚石的世界,心里还是微微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等吐利索,就听身后传来一阵怪异的马蹄声。 是守焰人的脚步声 我立即将光线调暗,转身朝后方打光,吴林说过,守焰人的视觉和听觉都非常差,这样的光线足以照亮它的身形,但它应该感受不到光亮。 果然,光线一扫,我就看到了那个臃肿的轮廓,此时守焰人和我们走在同一条路上,它和我之间距离已不到十米。 我立即撒开阳线,甩手一抖,八卦钱不轻不重地打在了吴林的背包上。 也是吴林提醒过我,守焰人的听力虽然差,但它却有可能听到我和吴林心声,在这种时候向吴林传递心声,显然有着巨大的风险。 吴林感觉到背包的震动,立即旋身回望,一眼就看到了被光束照亮的守焰人。 下一刻,吴林便急急挥手,示意大家以更快的速度行进。 越是靠近峡谷的尽头,风就越发猛烈,现在我们身上全是汗酸味儿,也不知道这里的风,会不会将我们身上的味道带到守焰人那里去。 这东西的嗅觉极为灵敏,一旦闻到这股汗味儿,我们的行踪就会暴露。 想到这儿,我突然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如果守焰人闻不到我们的味道,它为什么要跟上来 坏了,我们已经暴露了 眼看距离峡谷尽头还剩最后五六十米,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立即施展腾云步,推着前面的人朝前跑。 就算触碰到岚石又怎样这么短的距离,说实话也碰不上几个,吴林他们仨的自愈能力那么强,只要在离开风火谷以后,用水将岚火扑灭,被烧损的皮肉很快就能重新长出来。 呜 奔跑中,身后忽地传来一阵尖啸,像是什么人在悲鸣,又像是利箭破空而至的声音。 只一个瞬间,那声音就压到了我的后背上,我顿感觉到一股澎湃巨力袭便后,那感觉,就像是被海啸给拍中的一样。 还好有两个背包护着,要不然我的脊椎已经断了。 在巨力的推动下,我的身子慢慢浮到了半空,并慢慢地朝一侧石壁飞去。 这要是放在表世界,我可能像离弦的箭一样,直接拿脑门子扎在石壁上,可在这里,我的移动速度就是非常慢。 眼看石壁近在眼前,我立即从幽冥通宝中抽出两道阴气,召出业风。 寒气所致,石壁上顿时拢起一片三四公分厚的冰,没想到就连业风凝成的冰也会被岚火点燃,只一个瞬间,被冰层触碰到的岚石就着了,接着便有紫色和橙色的火焰在冰面上铺散开来。 我从冰面上找到一片暂时还没有被火焰覆盖的区域,快速出脚点了一下,让自己的身子再次飘飘荡荡地远离石壁,朝着浮空石形成的小路飘去。 第1139章 我救不了他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守焰人在撞到我之后,竟也踉跄着后退,我朝着石板路飞驰过去的时候,它还没稳住身形。 这就是吴林口中的第一里世界最强生物可我怎么感觉,他还没有战场上的孔雀和犀牛生猛。 趁着守焰人还没稳住身形,吴林已带着梁子和马姐冲出了峡谷,但他们都没走远,一个个在谷口附近端起枪,为我提供火力支援。 一时间,狙击枪、半自动步枪和微冲同时冒火,子弹一连串地打在守焰人身上。 可这些子弹在守焰人严重就像是随着微风扑面而来的羽毛一样,撞在身上不疼不痒,甚至子弹的冲击力都无法让他后退一步。 虽说这地方的物理规律非常怪异,可我还是觉得有些不正常。 如果守焰人完全不受冲击力影响,那它在撞到我之后,为什么会踉跄着后退。 它能后退,就说明受到了反作用影响。 和子弹相比,我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幽冥通宝 梼牙 八卦钱 我在脑海中迅速检索着身上的每一样东西,我猜测,很可能是我身上的什么东西,对守焰人造成了影响。 最后我忽地想起,在汤剡的背包里,有一个笔记本,其中一页上,画着大禹留下的上古图腾。 对,这才是关键。 下一刻,我的脚掌踩在了浮空石上,守焰人似乎能够通过味道精准地判断出我的位置,它也猛地止住身形,接着就以极快的速度朝我压了过来。 在我双脚落地,守焰人止住身形的一瞬间,我已经探手伸进汤剡的背包,将画有上古图腾的笔记本拿了出来。 守焰人的移动速度应该要比我施展拔云式的时候更快,它这么冲过来,以正常的反映速度根本无法闪避,只能提前做好准备。 当时我只是拿着笔记本,还没等将手挪到前面来,守焰人就已到了我的面前。 由于对方速度太快,我也无法计算出它和我究竟相距多远,只是鼻尖隐约感觉到了它身上的潮气。 下一个瞬间,它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冲撞,身子猛地向后一滞,接连后撤了好几步。 由于担心胡乱开枪导致误伤,吴林他们早已停止扣动扳机,此时回荡在我耳边的,只有呼啸的风声,以及守焰人那怪异的脚步声。 上一次,笔记本被我放在背包里,它还能撞到我,现在本子被我掏了出来,它就无法接触到我了。 要知道汤剡只是将图腾的形状画在了笔记本上而已,这些用碳素笔描绘出来的线条没有任何念力加持,也没有人刻意催动它们,上面甚至没有散发出一丝一毫的灵韵,却能够轻易挡住守焰人的脚步。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常识,我不知道该如何作解。 守焰人似乎并不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它被激怒了,此时又挥动着手臂,朝我扑了过来,我已在它动身的前一刻打开笔记本,将图腾所在的那一页翻了出来。 这一次,守焰人在距离我三米左右的距离被弹飞,就连包裹在它身上的那层晶化组织也被崩碎了一大片。 当时守焰人从腰部到头顶被崩开了一个硕大的口子,透过裂缝的缝隙,我隐约看到晶化层内部好像露出了人类的眼皮和半个鼻梁。 没等我看个真切,它再次冲了上来,原本就已经开裂的晶化层再次撞在那堵无形的墙上,无声的碰撞,晶化层无声地碎裂。 一张有着深眼窝、低颧骨、高鼻梁、薄嘴唇的脸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这是一副标准的高加索人长相。 现在我终于明白吴林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我自己都不知道,当初跟着我一起离开这里的英国佬,到底还是不是最初的英国佬。” 眼前这个被裹在晶化层中的人,就是和吴林一起被困在这里的英国佬。也许他就是原来的英国佬,又或者他是英国佬的复制品,但无论如何,他都不是当年和吴林一起逃离这里的人。 而在下一刻,我就从这张脸上看了无比欣喜的表情。 他看到了站在峡谷外的吴林,正冲着吴林笑 我当场愣了一下,这家伙既然能认出吴林,就说明他的心智还是完整的。 再联想起先前他试图用水将包裹在身上的晶化层洗刷掉,他似乎想要脱离晶化层的包裹,回归到普通人类的身份。 就在这时候,峡谷外传来了狙击枪的枪响。 嘡 一发威力巨大的爆破弹打中了英国佬的脸,整个脑袋都被炸碎,一时间血肉横飞。 吴林在风火谷外冲我大喊:“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出来” 我不敢再做迟疑,立即施展腾云步朝着峡谷尽头奔跑。 短短五六十米的距离,只用几秒钟就能跑完,当我冲出峡谷的时候,吴林还在望着守焰人出神。 刚才那一发子弹让守焰人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但此刻它那颗被打碎的头颅正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原样,裹在它体表的晶化层,也在重新拢合。 没多久,英国佬的头颅就重新恢复如初,他先是远远地望了吴林一会儿,而后就张大了嘴,发出一阵悲怆到极点的哀嚎声。 吴林只是默默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分钟以后,晶化层完全拢合起来,哀嚎声被永久性地封在了守焰人的胸腔里。 守焰人似乎无法穿越风火谷,他站在原地,朝我们这边观望片刻,随后便转过身,朝着被黑暗和焰光分割的远方走去。 站在这个地方,听不到风声,也听不到守焰人的脚步声,极端的寂静让人心中难安。 我主动开口问吴林:“为什么补救他,那不是你的朋友吗” 没想到平日里冷静到极点的吴林竟冲着我吼了起来:“你懂个屁,我特么救不了他” 那一刻吴林就想个被点炸的豹子一样,脸上的表情非常狰狞。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事态,很快又平静下来,长吐一口气,用充满无奈的口吻重复着刚才的话:“我救不了他。” 包括我在内,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默,吴林依旧望着深邃的峡谷,视线仿佛能够穿透一些,看到我们看不见的东西。 昨天晚上他站在石山上眺望战场时候,也是这样的眼神。 三分钟后,吴林才转过身来,招呼大家继续赶路。 越过风火谷之后,眼前没有出现想象中的盘曲隧道,放眼望去,只有一片漫无边际的猩红色平原,乍看上去,就像是一片完全笼罩在夕阳余晖下的戈壁滩。 路上偶尔能看到几株散发出蓝光的植被,但看不到其他里世界生灵。 顺带一提,这地方看不到太阳一类的东西,但地上的颜色却很鲜艳,而且不用打光就能将周围看得清清楚楚,光源似乎来自于地下,要么就是那些猩红色的土壤在发光。 鉴于吴林刚才的心态起伏比较大,即便我觉得有可能走错路了,也没好意思主动开口发问。 最后还是吴林主动开口:“那片红土地,是盘神岭中最为盘曲复杂的一段路,这就相当于表世界的撒哈拉沙漠,很少有里世界生灵愿意生活在这里,不过,但凡能在这里生存下来的里世界生灵,都极难对付。” 听着吴林的话,我下意识地拍了拍汤剡的背包。 有大禹留下的图腾做庇护,应该能挡住第一里世界中的任何一种猛兽。 吴林那边刚把话说完,梁子就开口问道:“这地方看上去一马平川,哪来的盘曲复杂呀” “盘曲的不是路面,而是空间。”吴林一边说着,一边停下脚步,抬手指向身后。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能看到一片巨大的树丛,不对,不是树丛,仔细看的话,那应该是一片巨大化的雏菊花丛,单单是花杆,就有二十多米高。 这么大体积的花丛,刚才过来的时候,我竟没有看到它。 吴林接着说道:“这可不是海市蜃楼留下的投影,花丛是真实存在的,你们刚才之所以看不见它,是因为它位于盘道的另一个空间层面上,就在不久前,咱们已经经历过一次空间跳跃,来到了和花丛相同的空间层面。” 换句话说,这里的空间是层递交错在一起的,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会在毫无感觉的情况下从一个空间跳跃到另一个空间,而这里每一个空间,都有着同样的红色土壤。 这时吴林朝着大家挥挥手:“跟紧我,别迷路。咱们去前面的平顶山上休息几个小时,等到下一个日出再行动。” 在他说话的档口,我特意抬头朝着正前方观望,哪里有什么平顶山,目光所及,依然只有看不到边际的红土平原。 吴林显然对这里的环境非常熟悉,我跟着他向前走了约莫二十米,就有一座高山凭空出现在我们面前。 山体的高度在一百米左右,山顶异常平整,就像是被人用刀片切平的一样,而在山体的侧壁上,竟还有一大段认为修建的阶梯,以很大的坡度从山底一直延伸到山顶。 第1140章 红土平原(上) 吴林一马当先地冲上阶梯,并迅速登上山顶,光是看他登山时的动作,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轻松。 这座平顶山,似乎能够给予吴林一份很浓的归属感。 像吴林这样的人,也只有回到家的时候,才会那么的放松。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里的阶梯,应该就是他和梁天祜,以及那个英国佬一起开凿出来的吧。 来到山顶上以后,我们甚至看到了一座用泥土垒砌起来的房子,面积很大,上下两层足有三百多平,在房子外还有一个很大火坑,里面堆积着不少还没烧成渣的植被残骸。 看样子,十年前吴林应该在这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好像试图将这座房子建成一个大型避难所,里面光是卧室就超过八间,远远超出了三个人的起居需求。 吴林给大家分好卧室以后,就在放在离转悠起来,我闲来无事,也跟在他身后一起转,好在吴林没有让我滚开。 这座房子里所有的家具都是用红土和兽皮、骨头制作出来的,虽然简陋,但也算是物件齐全。 在一个半米见方的小桌子上,我甚至看到了一个用骨头制作而成的叠叠乐。 竟然连这样的玩具都能找到,看样子吴林他们当初确实打算在这里长住。 在屋子的最左端,有一个面积很大的阳台,吴林在这里停下了脚步,它背靠着红土烧制成的台沿,从口袋里摸出了雪茄。 我也随手摸出香烟,并将打火机递给吴林。 吴林花了一点时间才把雪茄点燃,他从嘴里吐出一道很长的烟雾,对我说:“本来我们都以为,可以在这里活一辈子。” 听他的意思,他和另外两个人仿佛是主动来到这里,并打算在此聊度余生。 我接过火机,将烟点上:“你们是自愿进入里世界的” 吴林脸上带着浓浓的无奈:“黑暗世界里的想要回到光明世界,是很难的。既然我们回不去,就只能找一个没有被黑暗世界污染的地方,只要有足够的水和食物,能吃饱喝足就行。只不过我们都没想到,那个所谓的天堂,其实比显现中的黑暗世界更可怕。” 他这话说得像一道哑谜,但我大致能明白他的意思。 像他这样的杀手,想要回归正常人的生活,确实很难。 我问他:“和你们一起来的还有其他人吗,我看房子里的床位有点多啊。” 吴林又喷出一口长烟,过了小片刻才说:“刚来的时候,我们确实以为这里就是天堂,反正只要肯打猎,就能得到里世界生灵的肉和血,它们的肉比表世界的任何一样东西都美味,吃一口就会上瘾,无法自拔,它们的血,比表世界的任何一种美酒都甘甜,而且不管怎么喝都不上头。虽说这里的生灵都十分凶猛,但对于我们来说,也不算太难对付。” 说到这儿,吴林顿了一下,吞吐几口烟雾,过了几秒钟,他才告诉我,这种看似美好的日子只持续了一年,一年以后,他们在红土地上发现了其他人类,他们以为那是其他人类。 那是他们进入这个世界的第366天,有一次梁天祜和英国佬出去打猎,吴林则留在甲流修补泥墙。 谁成想,那天晚上,英国佬失踪了,只有梁天祜一个人回来。 梁天祜告诉吴林,他们今天碰到了犀牛群,在逃避的过程中两个人走散了,由于在头一年的时间里,他们三个已经将红土地的情况摸透了,所以吴林和梁天祜都没有将英国佬的失踪当回事,认为他很快就能回来。 没错,英国佬确实在第二天早上回来了,但他回来的时候,身上竟然一x丝x不挂,裸x奔回来的。 吴林和梁天祜一看他这模样就乐了,问他是不是被红土地上的野人给那啥了,英国佬一脸惊恐地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是在逃跑的过程中掉进了一个大坑里,等醒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装备,全都被洗劫一空。 这件事虽然离奇,但大家都没有把它放在心上,毕竟在这个地方,原本就常常出现一些常理无法解释的事情。再说经过一年的捕猎,家里已经积攒了不少兽皮,倒也不怕英国佬没衣服穿。 接下来,他们依旧像往常一样过着安逸的狩猎生活,直到十天以后,也就是他们进入这个地方的第376天,平顶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蓬头垢面,脸上沾满青苔和泥土的怪人,他好像是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恰好当时英国佬正在房顶上看日出,他发现这位奇怪的流浪者身上没有散发出蓝光,而且身体的形态和四肢比例都和表世界的人类无异,于是便欣喜地断定,这个人肯定是自己的同类。 英国佬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梁天祜和吴林,他们一起冲下平顶山,兴高采烈地将这个落魄同伴引入了红土房里。 这人已经被里世界的种种奇景逼疯了,他对生人有着极高的戒备心,自从进了红土房以后,就一个人缩在角落里,不和任何人说话,也不愿和吴林他们发生肢体上的接触。 考虑到里世界的确凶险无比,一个人能活着走到这里就很不错了,精神上出点状况也正常,吴林和梁天祜、英国佬商量了一下,决定先让疯子安静一段时间,想必随着时间的延续,他应该能渐渐好起来。 梁天祜说,既然这个疯子能进来,以后可能还有其他人进入这里,不如趁早扩建一下红土房,以免以后人多了不够住。 这个想法得到了吴林和英国佬的赞同,英国佬甚至开始幻想,也许用不了多久,这里还会出现善歌善舞的吉普赛女性,他对热情奔放的吉普赛女人一向没什么抵抗力。 他们用了整整一个月时间来扩建家园,直到他们进入这里的第406天,三个卧室被扩建成了八个,另外还新建了娱乐室和用来看日出的大阳台。 动工的日子里,几乎每个人都在幻象当更多的同伴住进来以后,这里会是什么样子。 听到这儿,我心里可以说五味杂陈,一百年前的吴林竟然是个心怀浪漫主义情节的人,他们希望有更多人住进来,这是因为人本来就是社会生物,可以独居、也可以宅,但很难忍受交际面的全面匮乏,但仅仅是因为见到了一个疯子,就大张旗鼓地扩建住宅,这就是浪漫主义了。 我怎么都无法想象,当初的吴林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尤其是一想到他为房子添砖加瓦时候,脸上流露出的幸福笑容,我心里就直发寒。 吴林说,他们三个动工的时候都过于兴奋,以至于基本上忘了疯子的存在,只是偶尔给疯子送点吃的过去。 直到红土房扩建完成,他们才发现,在这一个月的时间,疯子竟然一口肉都没吃,一口血都没喝,他不但在不吃不喝的情况下活了下来,而且完全不见瘦。 这样的异常,让吴林等人感到了一丝不安。 进入里世界的第407天,疯子突然用嘶哑的嗓音说他想好好洗个澡。 发现疯子能正常说话了,吴林和梁天祜都很高兴,但英国佬却对此表示担忧,可吴林问他究竟在担忧什么,他又说不出来。 太阳升起之前,吴林和梁天祜烧热了血水,让疯子入浴。 里世界生物的血水无色透明,像表世界的泉水一样干净,用它来泡澡,在吴林和梁天祜看来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 可疯子一泡进去,就像是进了硫酸池一样,撕扯着嗓子悲嚎起来,与此同时,附着在他身上的青苔和脏泥也以极快的速度被血水溶解。 一张熟悉的脸,从泥土中显露出来。 这个疯子,竟有一张和英国佬一模一样的脸,而吴林也是现在才发现,疯子穿在身上的那件脏衣服,就是英国佬外出狩猎时穿过的毛衫,虽说它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但用力去辨认的话,还是能认出来。 梁天祜和吴林看着浴盆里的疯子,都愣在原地。 如果他才是英国佬,那一个多月前回到这里的人,又是谁 就在这时,英国佬端着来福枪冲到浴盆前,将枪口抵在疯子的太阳穴上,扣下了扳机。 那时候的来福枪威力很有限,却也足以要了疯子的命,疯子的脑袋被打穿,血腥味一下子在红土房外弥漫开来。 没等吴林和梁天祜反应过来,英国佬反手将一把兽骨做成的椎刀扎进心脏,当场毙命。 眼前发生的这一幕险些摧垮吴林和梁天祜的神经,他们花了好长时间才接受这个无比残酷的现实英国佬死了。 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巨大的压抑感笼罩在吴林和梁天祜的心头,但为了生存下去,他们仍然要打猎、吃饭,两个人约定,每次打猎,必须二人同行,且绝对不能走散,以免英国佬的厄运降临到自己头上。 那时候吴林和梁天祜已经察觉到,这个先前被他们视作天堂的地方,很可能比地狱还要可怕。 进入里世界的第415天,吴林和梁天祜在打猎途中发现了一片新生的灌木丛,并在这个地方再次见到了英国佬。 第1141章 红土平原(下) 吴林说,当时他和梁天祜追着一头落单的羚羊走了将近两公里,最终进入了这片过去从未见过的蓝色灌木丛。 距离灌木丛很远的时候,吴林就隐约看到植被中好像浮现出了一朵蓝色以外的色彩,那好像是类似于乌云的深灰色。 起初吴林没有特别在意,只当那是灌木丛中的阴影,可凑近了以后,他却发现那是一件衣服一件深灰色的毛衫。 只需一个瞬间,吴林和梁天祜便同时反应过来,藏在灌木丛里的衣服,就是英国佬当初穿过的那件。 可这件衣服早就已经被烧成灰了呀,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带着无限的忐忑,吴林和梁天祜小心翼翼地摸进灌木丛,果然在这里看到了他们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在灌木丛中央,躺着一个和英国佬一模一样的人 那个人看起来有些灰头土脸,但还活着,可以看到他的胸口正极有规律地起起伏伏。 和吴林一样,英国佬也是个经验丰富的杀手,他同样具备极强的警惕性和敏锐的神经反射。 吴林和梁天祜还没等凑到他身边,他就忽地坐起身,将来福枪的枪口指向两人。 当看清来人是吴林和梁天祜以后,英国佬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就兴奋起来,直言总算找到他们两个了。 可吴林和梁天祜缺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吴林强压着内心的不适,和眼前这个英国佬攀谈了一阵子。 对方说,他在一个多月前与梁天祜失散,原本是想避开犀牛群后就去红土房和吴林、梁天祜汇合的,却没想到在返程的途中迷了路,如果不是今天吴林和梁天祜发现了他,他依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家。 英国佬说,他失踪的这段时间,红土平原上出现了很多意料之外的变化,很多地方长出了新的植被,原本没有生气的沙涂成了里世界生灵的聚居地,甚至还出现了几个新绿洲。他本来方向感就差,加上现在地标又出现变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家了。 相对于显现出现的裸x奔男和疯子,眼前这个英国佬实在太过正常了,正常到让人内心难安。 但吴林和梁天祜还是接纳了他,因为他们除了接纳,没有其他选择。 难不成将英国佬一个人扔在红土平原,任他自生自灭 就算是今天的吴林,也做不出这样的事。 虽说他们接纳了这个英国佬,但在回到红土房以后,却处处提防着他,因为吴林和梁天祜心里都清楚,眼前这个人,未必就是他们的同伴。 他们没有将之前发生的事告诉英国佬,英国佬询问他们,为什么在他离开的时候扩建家园,对于这个问题,吴林和梁天祜也只能用含糊其辞的方式敷衍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接纳英国佬,而触及到了这个世界中的某些规则,自从英国佬回到红土房之后,每个人的身体都开始发生异变,这其中也包括英国佬。 英国佬的左眼最先发生异变,刚开始,他只是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花了,看东西老是重影,后来又发现自己的胳膊和腿变得越来越有力量,甚至手脚上的毛发都变得像钢针一样锋利。 一个星期以后,英国佬的左眼彻底变成了复眼,小臂和小腿上的外皮坚如钢铁,手掌和脚背上的寒毛也变得更加坚硬。 不过他的异变也暂时停止了。 那段时间吴林身上也不断发生变化,有时候是手臂突然变粗,有时候脑袋变硬,甚至大量脱落头发,但由于他的自愈能力非常强,每次变异至多持续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就会恢复原状。 至于梁天祜,他是表面上最正常的人,却又是变化最大的人。 梁天祜的异变来自于身体内部,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用呼吸就能活得好好的,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食量也变得越来越小,到最后,竟不再需要吃饭喝水,好像靠皮肤就能进行能量合成或者呼吸作用。 吴林意识到,如今的梁天祜,已变得越来越像不久前来到这里的疯子。 进入里世界的第523天,吴林让大家收拾好行李,决定寻找离开里世界的路。 因为他已经清醒地意识到,这里绝不是什么世外桃源,如果继续待下去,所有人都会变成非人的生物。 说来奇怪,他们这帮杀手并不怕死,却害怕自己无法以一个人类的身份离开这个世界,这是他们内心深处无法逾越的一条底线。 我反正是无法理解他们这群人的内心世界。 吴林手里的雪茄已经抽光了四分之一,他随手将烟灰抖落在地:“知道我为什么叫他英国佬,而不叫他的名字吗” 我说:“因为在你们眼里,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跟着你们一起进来的同伴了,只是长得像而已。” 吴林低着头,不说是,也没说不是。 我掐了烟蒂,又抽出一颗烟来点上:“听你这意思,你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是杀手了,那个叫梁天祜的人教你什么了” “枪法。来到这里之前,我不会用枪,是他教会我,如何像用刀那样使用枪械。” 我说吴林的肉搏能力怎么那么好,原来他早年赖以成名的能耐,并不是百步穿杨。 我吐一口云雾,接着问道:“黑兵组织不是源自条顿骑士团吗怎么到了现在,你又说是英国佬建立了它呢” “听说过吸血鬼吗” “英国佬是吸血鬼” “他的年纪比我大,条顿骑士团就是他建立的。” “照这么说,你们仨都不是正常人啊,那个梁天祜是干什么,你别告诉我他是狼人。” “我们三个里面,只有梁天祜算得上真真正正的正常人类,但同时他也是最不正常的。” “怎么说” “你知道,我们三个里头,能力最强的是谁吗” 他都这么问了,答案自然也是呼之欲出,但我依旧不确定这个答案的正确性,试探着回应道:“梁天祜” 吴林点头:“放在一百年前,我和英国佬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虽说我那时候确实比较稚嫩,但一个寿命只有几十年的人类能够拥有超越英国佬的实力,确实有些非同寻常。梁天祜的拿手好戏,就是用一杆老式来福枪,打碎三公里外的钨丝灯,你说这个人正常不正常。” 三公里就算是现在的狙击枪,都没有这么高的精度吧 像这样一个人,确实不能说他正常。 我问他:“你当时怎么想起来找这么两个人一起进里世界了。” “他们两个和我的关系,就相当于李淮山、黄玉忠和你的关系,也好比是梁厚载、刘尚昂和左有道的关系,只不过我在这里面充当的角色,只相当于一个跟班小弟,梁天祜才是主角。” “能让你心安理得当小弟的人,肯定不是正常人。” 吴林转过身,将双肘搭在阳台上,面庞则正对着我:“咱们这次要面对的对手,强大到超乎你的想象,多一份小心总是没错的。” 我不由地笑了:“他和二爷比怎样。” 吴林深吸一口气:“如果梁天祜知道后世会出现仉侗这么一号人,他肯定会说,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怪物一百年前的梁天祜,当然比不上二爷,但现在可就不好说了,天知道他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话说,你怎么想起来跟我说你自己的经历了不太像你的风格啊。” “我是怕,如果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哦,对了,另外也是想告诉你,身处在这样一个世界,什么样的事都有可能发生,一定要多加小心。” 后面这句话是他强加上去的,没有太大意义。 他之所以将自己的经历告诉我,就是怕以后没有机会说了。 我想不通,为什么自从进入里世界以后,吴林就变得这么丧气,听他那口气,好像自己随时都会嗝屁似的。 在这片红色的土地上,似乎分不出时间变化,天空就是大面积的岩壳,乍看没感觉什么,可看久了,却让人觉得那片岩壳非常压抑,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似的。 我们又抽了几口烟,就各自找了卧室休息。 这里的床铺全都是用土打造出来的,床的四面用硬土夯实,床铺中间掏一个深洞,里面添加足量的细土,最后再在床面上铺一层柔软的兽皮。 别说,这样的床睡起来竟然格外舒服,我躺下以后没用多长时间就着了。 依旧是第二天早上五点多钟,吴林将所有人叫醒。 我们匆匆吃了些东西,等收拾好行囊,正好是清晨五点半。 此刻,这片红土大地也迎来了一轮惨白色的朝阳。 和战场上的朝阳不同,这里的旭日与表世界更为接近,起初,红土大地的西侧先是冒出了一条明亮的白线,随后白线慢慢向上移动,线段的变得越来越宽,延伸距离也越来越窄,约莫十分钟以后,一轮病怏怏的白色火球出现在了红土大地的西极之上。 第1142章 捕猎者 火光正以很慢的速度变亮,红色的大地渐渐在阳光的映衬下变成了橙色。 本来我还以为这道火光最后会变得像战场上的光芒那么耀眼,可惜我想错了,它最终的亮度只能将红土地染成一种比较淡的粉橙色,却无法让整个世界都变成黑白交割的样子。 吴林看了一下手表,而后招呼大家下山。 顺着长梯走下平顶山的时候,光线又稍微弱了一些,平原呈现出很鲜亮的橙红色,那种颜色偏近于抛光过的赤铜。 吴林简单辨认了一下方向,便带着我们朝正北方行进。 其实我也不知道当初我们是朝着哪个方向走的,也忘了那朵太阳一般的白火球是从哪个方向升起得了,也是因为聊到这儿了,才专程打电话向吴林咨询了一下。 吴林告诉我,里世界的太阳永远从西方升起,他之所以要等到天亮再行动,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想借助太阳来辨认方向。 我以为,这一次的穿越白昼之旅,就像我们穿越战场的时候一样,又要和干渴、疲惫殊死搏斗。 可出乎预料的是,这条路竟是坦途,走起来非常轻松。 脚下的土壤不算特别硬,但也不是太软,总体来说走在上头的感觉,和漫步在橡胶跑道上差不多,十分舒适。 温度一直维持在二十度左右,对我们这些穿着冲锋衣、背着大背包的人来说可以说相当友好了。 吴林时不时辨认一下方向,但从未停下脚步。 他依然显得有点紧张,蹙在一起的眉心和舒适的环境形成了鲜明对比,让人心中难安。 关键这家伙蹙眉也就算了,还时不时转过头来,让我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我本来心里挺放得下的,可每次一看到他那张脸,就觉得肯定会有不好的事儿发生。 而且我发现,里世界和表世界有着一个非常大的共同点,那就是你怕什么,它就偏偏来什么。 在坦途上走了将近六个小时以后,情况终于出现了变化。 在我们途径一座小山的时候,山脚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一排新鲜芦荟。 因为这一路上经常发现身边突然出现植被或者山头,我都已经麻木了,眼看着芦荟丛越长越旺盛,却也没有过多地去在意。 吴林本来已经走过了芦荟丛,可他好像听到了芦荟破土的声音,便转过头来,朝着芦荟丛中看了一眼。 当时小队和芦荟丛的相对位置是这样的。 吴林已经越过了芦荟丛,我还没有走进芦荟丛,而梁子和马姐,正好就在丛中走。 下一个瞬间,吴林脸上突然流露出着急的神色,就听他暴吼叫一声:“出来” 梁子和马姐一看到吴林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妙,立即纵身跳起,想要跃出芦荟丛,马姐是练过轻身功夫的人,移动速度非常快,梁子起跳的时候靠得却是硬力气,他这一跳能跳出很远,但问题是起跳速度和移动速度都不算很快。 当时梁子的身子还在半空,我就听到地表下方传来“吭”一声炸响,整片芦荟丛竟破土而出,直冲着梁子压了过去。 我定睛一看,从地底下钻出来的,竟是一条足有三米宽的蠕虫,刚才的芦荟丛,只不过是附着在它嘴唇上的一片角质组织。 梁子躲避不及,瞬间被蠕虫含入口中。 吴林立即打开手电,顺着蠕虫的躯体扫光,这条虫子的身子是半透明的,光从身子一侧照进去,还能从另一侧透出来。 虫身钻出地面的同时,手电光也顺着它的身子快速划过。 只用了两秒钟功夫,我就在光线的投影中看到了梁子的轮廓,二话不说,先召出业风,将蠕虫和地面相连的地方冻结起来,防止它继续往外蹿,随后又召出业火,在它的身子上迅速焚出一个大洞。 梁子虽然被吞入虫腹,却丝毫没有慌乱,我这边刚刚帮他打开出口,他就打了个滚,滚了出来。 吴林应该听到梁子离开虫体的声音了,就在蠕虫的身子另一侧大喊:“别留活口,它的弱点在眼睛上” 靠,这条虫子的后背上长满了溜溜蛋大的眼睛,没有上万个,也有好几千个,请问你特么说的是哪一只眼睛 不过眼下这档,也不允许我想太多,吴林话音刚落,我就抽出更多阴气,业风业火齐出,风劲火势混合在一起,像两道迅速飞驰的丝带,在蠕虫的后背上快速闪回。 没花多大功夫,但凡是我能看到的虫眼睛,不是被寒气冻裂,就是连眼珠带皮肉一起被焚成了灰烬。 吴林说的没错,红土平原上的生灵确实不难对付,至少大大溶洞里的里世界生灵比起来,这条形状怪异的虫子实在不值一提。 只是被业风业火撩了这么一下,蠕虫的身子就重重栽倒在地上,俨然已经失去了所有生命体征。 就在我收起幽冥通宝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非常清脆的枪声,那声音和蠕虫倒地的巨响混在一起,听起来很不真切。 直到我身后的梁子倒地,我才意识到那确实是枪声。 梁子被一发子弹打中了太阳穴,倒地的时候已经没有呼吸了。 吴林对枪声极为敏感,即便他距离梁子有很长一段距离,还是能意识到梁子受到了枪击。 此时吴林像阵飓风一样冲过老,不由分说,直接用匕首将梁子太阳穴里的子弹起了出来。 没有了这颗入肉的子弹,梁子的伤口才开始以肉眼能见的速度愈合。 凭借子弹穿入颅骨的角度,以及弹头的构造,吴林便迅速找出了对手的位置,他迅速蹲下身子,端起狙击枪,将枪口对准西南方向的一颗石头,按下扳机。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我甚至怀疑吴林根本没有花时间去瞄准。 子弹击中了那颗石头,平原上没有多余的障碍阻挡视野,隔着几百米,我就能隐约看到石头顶部扬起的飞尘,与此同时,一个黑影从石头背后急窜而出,朝着正北方向奔驰而去。 对方的移动速度非常快,我只能隐约看出它好像长着一条狭长的尾巴,整个身躯的轮廓有点像一个腹部鼓起的青蛙。 吴林对着它连开两枪,有一发子弹好像打中了,我看到黑影身上有什么东西崩飞到了半空,但不确定那是皮肉还是被子弹撕下来的衣服,但可以确定不是迸溅到半空的血液。 看样子,即便是这一枪,吴林也没打实,子弹只是蹭到对方而已。 弹无虚发的吴林竟然打偏了,我觉得这才是最违背物理常规的事儿。 我看向吴林,吴林则捡起了地上的子弹让我看。 我对枪械没多少研究,但也能看出这是个老物件,其出产时间应该在一百年前。 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识香辨古的能力依旧能派上用场,这大概是子弹也来自于表世界的缘故吧。 我小声问吴林:“是梁天祜” 吴林点头:“除了他还能有谁一照面就杀人,这家伙果然丧心病狂了。” “那就怪了,你说,他刚才为什么没有反击” “他手里的来福枪不能连发,而且上弹很麻烦,必须一颗子弹一颗子弹地往里捅,打一枪,就得上一次子弹。” 这么说,面对梁天祜,吴林还是很有优势的。 但吴林接下来又说道:“这家伙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他既然肯主动出手,就说明已经在前方做好了埋伏,想从他手里捡回一条命,就必须格外小心。” 我不得不提醒吴林:“别忘了,你们三个的自愈能力远超常人。” “没意义,”吴林摇头道:“对于他来说,你是不是不死之身,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将你当成了猎物。” 这时梁子已经摇晃着脑袋,从地上坐了起来,吴林不想浪费时间,立即开始布置战术:“我没记错的话,前方应该是片红石林,梁天祜肯定会在那里截击咱们。马姐寻找靶点,老仉护着梁子,找机会贴近梁天祜,我提供火力压制。” 听吴林这意思,他最终还是打算让我和梁子用近身搏斗的方式干掉梁天祜,而不是用子弹了结对方的性命。 面对我的一脸不解,吴林主动解释道:“想要干掉梁天祜,只能用你的拳头,或者我和梁子手里的匕首,枪械对他来说只是玩具,你想靠火药要他的命,无异于天方夜谭。还记得刚才的情形吧,我练着开了几枪,都没法打中他。” 确实,吴林刚才开枪的时候,梁天祜根本没有做出明显的规避动作,可子弹就是无法击中他。 难不成这家伙有一项特异功能,就是天底下所有的子弹一见到他就得绕着走。 我就是这么一说,你可别真信,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超能力。 我再次提醒吴林:“刚才你开枪的时候,好像从梁天祜身上打落了什么东西。” 吴林无奈地撇撇嘴,而后从背包里抽出半根没抽完的雪茄,甩手将其扔向了梁天祜遗落在地上的布片姑且先认为那是一块布片吧。 第1143章 红石林 眼看雪茄就要落在布片上的瞬间,一颗子弹疾驰而来,直接将雪茄斩成两段。 按说梁天祜应该已经进入到另外一个空间层面上了才对,为什么他还能一枪击断吴林扔出去的雪茄 吴林解释道:“在那个位置,有一个空间交错点,咱们和梁天祜都能看到落在地上的东西。这么多年过去,他可能以为,我已经忘记这片平原上的环境细节了。” 说着,吴林便站起身,朝着正北方向走去,这一次他换了队形,让我走在他身后,梁子和我并排,马姐殿后。 途中,吴林从背包里拿出一把工兵铲,用长线将其绑在头上,铲头正好能压住后脑壳。 我完全无法理解这样的怪异行为,因为这看上去像极了吴林自创的、不入流的行为艺术。 但现在他肯定没有这样的闲心。 前行百米,视线中突然冒出了一片高耸的石林。 还没等我看清这些红色的石头到底长成什么样子,就听林子深处传来一声微弱的枪响,走在我前方的吴林直接被爆了头。 好在工兵铲挡住了吴林的后脑勺,才没有让子弹穿颅而过,最后扎进我的脑袋,我甚至看到工兵铲被子弹击中后,剧烈震颤了一下。 趁着对方无法在短时间内开出第二枪,我立即拉着吴林躲在了一棵石柱后,梁子和吗解压也迅速躲了过来。 可以猜到,梁天祜此时一定离我们很近。 老式来福枪的威力十分有限,上一次他开枪的时候距离梁子其实也不是太远,子弹却没能穿透梁子的颅骨,这一次子弹将吴林的整个脑袋贯穿,足见梁天祜已经找到了最佳射击距离。 说起来,如果第一发子弹打穿了梁子的脑袋,梁子也活不了,他们这些复制体唯一的弱点,就是那颗脆弱的脑仁。 吴林不同,即便被打穿了脑仁,但他依然可以自由行动,只不过脑袋被贯穿的痛楚让他忍不住咧起了嘴、犟起了眉。 我朝吴林扬了扬下巴,意在问他撑不撑得住。 吴林先是点了点头,而后便背靠着石柱大声嚷嚷:“天祜,我还活着呢。没想到吧,这么多年没见,我的自愈能力比以前更强了,除非你把我烧成渣,不然的话,根本杀不死我” 石林中只有吴林的回音,那个叫梁天祜的人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在那一刻,吴林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悲伤,旋即他对我说:“他已经失心了,但凡他还有半分清醒,也会回应我他永远管不住自己那张嘴。” 我现在已经无力再去吐槽什么了,我不想明着问吴林,一个失去心智的人,又如何能在吴林现身的一瞬间将吴林爆头,如何会想到引诱我们走向两个空间层面交叠的地方。 这样说,可能会让吴林更难受。 我能感受带梁天祜在他心里的重要性。 花了小片刻时间调整心态,很快,吴林便再次振作起来,他看着我的眼睛说:“让他解脱吧。” 我郑重地朝吴林点了一下头。 下一个瞬间,我就召来业风业火,并在同一时间起身走出石柱。 刚踏出一只脚,石林深处又响起了枪声,而与此同时,业风已经在我面前塑造出了一层半尺厚的冰层。 来福枪的子弹打在冰层上,将冰层表面冲撞出一个芝麻粒大小的缺口。 而这个点所在的位置,正好能和我的眉心对应起来,梁天祜确实够狠,每一枪都要命,寻常人对上他,半点生还的机会都没有。 梁子也是用枪的高手,他通过快速观察冰层上的缺口,就能判断出来子弹的走向,并藉此迅速推算出梁天祜所在的位置。 接下来,他便迅速闪身冲出冰层的掩护带,朝着梁天祜所在的位置开枪。 梁子手里的枪,是一把改良过的ak47,除了之前他给我的那把54式,他们几个手里的枪全都是外国货,看样子从国外将枪械偷运进国境,比直接从部队里偷枪要容易得多。 这把ak的破坏力相当大,只消半梭子子弹,就将一整根红石柱给打断了。 躲在那根石柱后的梁天祜避无可避,只能迅速撤离,寻找其他掩体。 这家伙也确实擅长掩藏自己,只一扎眼的功夫,他的身影就从我们眼前彻底消失了。 梁子吐了句脏话:“曹特娘的,一发子弹都没打中。” 只可惜我的鬼眼无法正常使用,要不然,想找出梁天祜的位置易如反掌。 吴林躲在红石柱后面提醒我和梁子:“靠子弹是伤不了他的,一定要想办法接近他,和他肉搏。梁天祜擅长布置陷阱,一定要注意脚下。马姐” 接下来吴林应该是朝着马姐做了几个手势,我能听到他的手掌在空中快速挥动的声音。 我和梁子并排在红石林中穿梭,每走一段距离,我就要用业风塑造一道冰墙,护住梁子的脑袋和我的整个身子。 来到那根被ak打断的石柱前,我朝着石柱后方瞥了一眼,发现地面上放着三把来福枪,而在临近的一棵石柱旁边,也立着两把枪。 看样子,这个红石林中似乎有一个小型军械库,梁天祜给每一把枪都上了子弹,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打几枪换一个地方,这样就可以保证火力持续。 可我和梁子走了这么久,梁天祜为什么一直没有开枪 想到这儿,我顿时暗叫一声“不好”,并迅速控制着业风在身子四周都拉起了冰墙。 左侧的冰墙刚刚立起来,就听“啪”一声脆响,来福枪的子弹在冰面上崩出一个绿豆大小的口子。 得亏我反应快,要不然,这颗子弹现在已经镶在我的脑仁上了。 梁子转过头来想要开枪,却发现厚厚的冰层已经挡住了弹道:“你把墙拉得这么高,我怎么开枪啊” 我将手压在他的枪口上,示意他把枪放下:“如果冰墙不够高,防御就会出现漏洞,梁天祜只要找到好的设计角度,就能将咱们一一击毙。” 梁子放下了枪,脸色颇有些无奈。 四面都被冰墙围绕,梁天祜暂时伤不到我们,而我也终于能够安下心来,观察周围的环境。 梁天祜将伏击点选在这里,实在是明智之举,因为这片红石林的光线从地底下照出来的,虽然光线不算强,但也足以让人看清周围的环境,这样的光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影子不会落地。 试想一下,如果梁天祜此时正躲在不远处的一根石柱后方,而阳光斜着照下来,正好让他的影子投射和石柱的影子一起投射在地上,我们只要看影子,就能找到他的位置。 也正是因为地上没有影子,梁天祜才可以靠着那轻盈到极点的脚步声,让自己彻底隐藏起来。 梁天祜可以无声无息地移动,加上他对这里的环境了熟于心,我们进入这片石林,就相当于进了他事先摆好的迷魂阵。 他可以在这里肆意游走,我们寸步难行。 想要改变现状,最好的办法就是改变环境。 想到这,我立即从背包里拿出了打火机,以及一打本来以为排不上用场的便签纸。 梁子见我拿出这么一堆东西,便不由地蹙眉:“你折腾啥呢这是” 我冲他一笑:“硬攻有难度,那咱们就智取。” 说着,我便将打火机扔到了冰墙外,并引导者业火也离开冰墙,朝着半空中的打火机飞驰而去。 业火的温度极高,一触碰到打火机,火机立即燃了一个火球。 好在这地方的光线传播还算正常,橙黄色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大片石林,而梁天祜的影子,也和石柱一起投射到了地上。 马姐开枪了,微冲那密集的枪声响彻石林上空,期间还夹杂着石柱被大面积击碎的声响。 趁着梁天祜闪身撤离石柱的档口,我也撤去冰墙,带着梁子朝石林边缘猛冲。 我料定,在火光尚未消失之前,梁天祜绝对不敢主动攻击我们,他害怕自己暴露。 如果真像吴林说得那样,现在的梁天祜已经心神全失,那么他就是靠本能在和我们战斗。 用本能来战斗的好处是反映速度快,战斗时总能够得心应手,但它的缺点也非常明显,那就是缺乏变通。 梁天祜原有的战斗思路就是潜行、偷袭、潜行、偷袭反复进行,藉此形成一个简单但非常实用的战术循环,而且他会一直沿着这样的思路战斗下去。 当火光乍起,潜行战术已经无法正常实施的时候,他依然会选择潜行,因为这一套战术还没有得到彻底执行,无法直接向偷袭阶段过渡。 果然,我和梁子猛冲了十几米,梁天祜都没有开枪,直到我感觉火光差不多要熄灭了,才迅速拉起冰墙。 火光一灭,梁天祜便再次朝我们开枪,不过这一次,子弹又被冰面给挡住了。 得亏他用的是老式来福枪,要是梁天祜手里的武器换成ak或者吴林手里的巴雷特,那我现在也歇菜了。 梁子小声问我:“小二爷,你拉着我这么没命地跑,到底想干啥呀” 我点燃一张便签纸,将它扔出冰墙,一边回应道:“做个瓮,咱们好捉鳖。” 第1144章 谁是猎物 趁着火光正旺,我又拉着梁子狂奔一段距离,这一次直接跑到了石林外围。 还在这片石林的面积不是特别大,最起码所有的石柱都处在同一个空间层面上,要不然我们还没等跑到外围就进入其他空间层面了。 我迅速召出业风,在石林外围拉起了一道两米高的冰墙。 在里世界中,我的念力好像是无穷无尽的,业风业火可以任意使用,丝毫不会感觉到疲惫,若是在表世界,光是让墙壁冰封就要花费我一大半的念力,更别说拉起这么高的冰墙了。 梁天祜是不可能离开石林的,这违反他的战术习惯,所以在马姐和吴林都被他干掉之前,我和梁子非常安全。 我花了半个小时时间,用冰墙将整个石林围了起来,只在正北方向开了一个可容一人穿行的出口。 想要在石林中压制住梁天祜,基本上不用想,他太熟悉石林里的环境了,就算用火光不断打乱他的阵脚,我们也很难贴到他跟前打近身战,再加上这货又有所有子弹都打不中他的“超能力”,在石林中,他就是一阵风打不散的风,你听说过有人能用刀子或者子弹杀死风吗 所以,我们必须替他设计一个固定的撤退路径,确保他一定会从这个位置逃跑,我们便可以半路截击。 由于冰墙不是特别高,梁天祜依然有翻墙离开的可能,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将他引到正北方向,让他看到我预留出来的门。 对于一个心神并不完整,本能大于思考的生灵来说,夺门而出要比翻墙逃亡靠谱得多,因为他大概不会在脑子里多拐一个弯,思考我为什么偏偏要留下这么一个出口。 我迅速和吴林共享的感官,并特意朝冰墙和门洞上扫了好几天,相信吴林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吴林不负我希,下一个瞬间,石林南侧就传来了密集的枪声,以及石柱被崩碎的声音。 我对梁子说:“咱们得进林子,把梁天祜引出来。” 梁子有些担忧:“火力这么密集,贸然进去,很可能被误伤啊。” “赌一把吧。” 说着,我便迅速冲进了石林。 这会儿吴林应该是没有开枪的,因为我只听到了微冲的枪声,却完全没听到狙击枪的枪响。 偶尔有子弹穿越大半个石林,打中我和梁子身边的石柱,梁子还好,毕竟他的自愈能力强,只要不被打中脑袋就死不了,但我可是心惊胆战,但凡有子弹打中我,我就是不死,也得半身不遂。 我躲在一根石柱后,迅速思考了一下对策,并用最快的速度点燃了便签纸,并甩手将它扔在脚边。 火光一起,梁天祜的影子立即出现在了柱影的间隙里,而马姐也得知了我和梁子的位置,子弹的落点出现了变化。 我迅速碰了梁子一下,让他找到梁天祜的位置,开枪。 梁子却摇了摇头:“不对,那不是梁天祜的影子,你看,那人背着背包。” 我定睛一看,才发现落在地上的影子确实不是梁天祜的,对方背上有个很大的背包,在背包侧兜里,还有一把反插的工兵铲。 是吴林 他怎么也冲进来了 心里正疑,就感觉身边闪过一道迅风,一个外型类似四脚蛇的东西从我脚边快速掠过。 我不敢迟疑,立即下胯出膝,戳出一脚,这一脚应该戳中的对方的脚掌,因为我确实感觉到了阻力,但它移动速度太快,我也只是蹭到了它一下,没能给它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刚才从我身边闪过去的,应该就是梁天祜没错,从身体的轮廓上看,它已经完全不像人了。 我只顾着关注它的速度和体型,却忽略了它快速移动时候带起的风。 那道风从燃烧的便签纸上掠过,直接将火焰给吹灭了。 嘡 先是一声狙击枪的枪声。 接着又是来福枪的撞膛声。 吴林用一发常规弹崩碎我面前的石柱,这一枪的角度很特殊,从石柱上崩飞出来的碎石都很大,大的有拳头那么大,小一点的也有鸡蛋大小,期间还有大量的碎尘。 来福枪的枪声响起以后,我亲眼看到一块飞到半空的石头突然裂成三块,碎片朝着不同的方向飞去。 我立即反应过来,是来福枪的子弹击中了这块飞石。 吴林的反映确实快,在火光熄灭的一瞬间,他就想到了用飞石来帮我挡枪。 梁天祜的速度太快了,从它的身影一闪而过到开枪,时间间隔不超过两秒钟。 如果吴林没开那一枪,而是冲我喊一声“小心”,我现在已经挂了。 碎石尚未落地,我已经靠着业风拉起了冰墙,又一发子弹飞驰而来,在冰墙上楔出了一个绿豆粒大小的破口。 梁天祜几次偷袭我,却都没能得手,好像有些急躁了,我听到石林深处传来一阵期期艾艾的低吼声。 那声音听上去,不像人的声音,反而有点像马的嘶鸣。 我又点燃一片便签纸,并对梁子说:“梁大哥,你盯住火苗。” 梁子立即将枪口对准燃烧中的便签纸。 不得不说,梁天祜变聪明了,虽说他的行动还是没有脱离本能的范畴,但他已经学会扑灭火光了。 这一次火光没能照亮吴林的影子,石柱的阴影之间,只看到梁天祜那个畸形壮硕的黑影。 我快速和吴林取得感官共享,才发现吴林已经快冲出冰墙的包围圈了。 随后我便快速中断联系,并召出业火,开始焚烧石柱。 我不知道梁天祜将他的来福枪藏在了哪儿,但我观察过,那些枪的枪杆大多都是木质结构,只要石头的温度足够高,就能将这些老枪点燃,让里面的子弹爆炸。 而且当石柱被烧热以后,梁天祜也就无处藏身了。 石林不再适合潜行,手边也米有足够的枪械可以使用,到了那时候,梁天祜的一切战术体系都被瓦解,他只能选择撤退。 业火覆盖面有限,我只能将石林里的柱子一小片一小片地烤热,并让灼热区从石林南侧为,渐渐朝着石林正北方向蔓延。 期间梁子时不时帮我点一张便签纸,并将其扔向石林北侧。 梁天祜耐不住业火营造出来的高温,只能朝着石林北部撤离。 一直到灼热区占据了大半个石林,我才停止催动业火,并用最快的速度在身周围了一道冰墙。 两秒钟后,便签纸上的火焰自然熄灭,而梁天祜的子弹也没有再次撞上我的冰墙,只有马姐的微冲还在不断爆发出枪声。 梁天祜已经无枪可用了 我立即朝着马姐那边喊:“别浪费子弹了,他要撤了” 说着,我便纵身翻出冰墙。 身子离开冰墙的那一瞬间,我心里非常忐忑,就怕梁天祜万一恢复神志,刚才他之所以不开枪,就是等我现身,再给我致命一击。 直到双脚落地,那颗臆想中的子弹也没有出现。 我这才在心口松一口气,撒开腾云步,朝着正北方向猛奔。 想必吴林已经在出口外等着了,很快他和梁天祜之间就会有一场短兵相接。 一直我冲出石林边缘,看到立在前方的冰墙时候,才发现吴林不在,只有梁天祜那蜥蜴般的身影还在迅速移动。 这家伙的速度太快了,我就是靠着腾云步也很难追上它,加上它和我相距二十米,这个距离已经超出了八卦钱的射程,无奈之下,我只能迅速拔出梁子给我的54式,对着梁天祜连开三四枪。 枪械这东西对我来说果然没什么用,开枪的一瞬间,我就知道自己肯定没打准。 可怪异的是,像梁子、吴林这些用枪的高手都无法击中梁天祜,我这么胡乱打了几枪,竟然有一发子弹击中了它的小腿。 难不成,越是枪法烂的人,越容易打中这家伙吗 没时间多想,我又连开几枪,果然一枪都没有打中。 小腿受创的梁天祜稍微慢了一些,我扔了枪,没了命朝他奔去,它也不敢回头,就是拼着一口气逃窜。 由于我们两个的速度相差不大,我终于看清了它的样子。 之前之所以将它当成四脚蛇,是因为我从他的影子里看到了一条长长的尾巴,现在才看清楚,那根本就不是尾巴,而是梁天祜拖拉在身后的双腿。 它原有的四肢都已经失去作用,变得如干枯树枝一样干瘪,但在腋下和侧腰上,却长出了一对极为粗壮的手臂,和一双蜘蛛般的腿,腿根没有人类的脚掌,在脚踝的位置,之连着一个类似于铁坨子的东西。 梁天祜就是靠着这两对怪异的手脚在快速交替,带着梁天祜的身体飞速爬行,而原有的四肢,则软塌塌地耷拉在地上,如同四条蹭在地上的长尾。 我追着梁天祜跑了将近一公里,眼前的景象突变,原本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凭空浮现出一座泥土构建的建筑遗迹,而且它距离我们很近,我看到它的时候,它的外墙已经快要压到梁天祜脸上了。 第1145章 解脱 梁天祜对这一带的环境显然非常熟悉,红土夯成的高墙一出现,它便迅速调转身形,横向朝着这道墙中央的门洞冲了过去。 转向的瞬间,梁天祜的脸颊距离墙面只有两三厘米的距离。 它就是再疯,也不会在逃亡的过程中忘记看路,眼前的这片遗迹,分明就是一秒钟之前才刚刚出现的。 换句话说,我看到它的那一瞬间,恰恰就是我踏入它的空间层面的瞬间。 想到这儿,我忽地发现了一个问题。 梁天祜跑在我前面,按说,他应该先我一步进入现在的空间,追逐中应该出现这样一副景象,那就是跑着跑着,梁天祜突然在我眼前消失了,直到我前进到他刚刚消失的位置,才能再一次看到他。 但事实完全不是这样,好像只有在我自身发生空间跳跃的时候,前方的人才会和我一起跳跃,如果我身上没有发生空间跳跃,他们就像是被某种力量束缚住了一样,只能和我绑定在同一个空间层面中。 包裹和吴林他们一起走在路上的时候也是这样,我从来没有见到其他人提前消失,当时我一直在队尾殿后。 眼下的情形其实不太允许我开小差,可脑子里还是耐不住会想到这些。 梁天祜的速度非常快,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冲进了门洞。 我朝着门洞中观望,发现遗迹中的建筑物非常多,建筑布局也是乱七八糟,像个没有规律的迷宫一样。 这还只是整个遗迹建筑群的冰山一角,实际上建筑物的覆盖面积远远比我看到的要大。 一旦让梁天祜冲进去,就如同放虎归山,再想抓住他就难了,关键是进了遗迹,我都不能确保自己能活着出来。 他距我依然有十多米距离,就算我强行施展拔云式,也无法瞬间冲出这么长的距离。 在拼尽全力的奔跑中,我同样无法腾出心思来操控业风业火。 就在我忐忑到极点的时候,梁天祜的身影已经跨过门洞,朝着远处的建筑群奔去,与此同时,一个黑影已闪到了它身旁。 嘭 一声闷响,那个黑影压在了梁天祜的后背上,接着就见梁天祜的身形出现了停滞,与此同时,我还听到匕首反复捅入皮肉的声音。 我迅速朝着门洞跑去,接着地面上照射出来的柔和红光,能看出趴在梁天祜身上的人就是吴林。 吴林用一只手死死卷着梁天祜的脖子,另一只手攥紧匕首,将锋利的匕刃一次一次地扎入梁天祜的后腰。 从背后被扎穿肾脏的人,会因为剧烈的疼痛无法发出声音,梁天祜现在也是这样,它甚至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凭吴林一次次将匕首扎深。 吴林的手法一如既往的干净利落,可他却把整张脸都埋在了梁天祜的后背中,我无法看到他的表情。 同时我也想不通,吴林为什么要将匕首反复刺入梁天祜的后腰中。 当吴林又一次将匕首扎下去的时候,我听到梁天祜的后腰里传来“咔嚓”一声脆响,仿佛有一颗玻璃球被吴林的匕首给顶碎了。 梁天祜的身子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下子软了,大量蓝色和红色相间的血液从他的伤口处喷涌而出。 两种颜色的血水互不相容,交织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艳丽。 吴林终于扔了匕首,扶着地面坐在一旁。 我本想上去扶他一下,可看到他那呆滞的表情,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停在了原地。 吴林望着血泊中的梁天祜,表情木然,这和他平日里的冰冷,这种木然,仿佛是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哀痛,以及释然。 哀大莫过于心死。 也只有那颗心死了,吴林才能从过往的回忆中走出来。 这时我看到梁天祜抖了抖肩膀,将脑袋转向了吴林,心叫一声不好,立即从幽冥通宝中召出阴气。 但梁天祜并未如想象中那样对吴林不利,他只是动了动嘴,说了一句话。 我离得远,听得不算真切,只是模糊地听到几个不算连贯的词汇:“多久幼慈你回来了” 只有那一句“你回来了”,我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说完这句话,梁天祜的身子一下子就瘫了,从这一刻开始,他已经是具尸体。 在彻底死亡之前的一瞬间,梁天祜恢复了神志,我相信他刚才一定认出了吴林。 吴林看着梁天祜的脸,整张嘴都是向下咧着的,眼眶里也有晶莹,我以为这个冷冰冰的汉子终于要留下我认识他以来的第一滴眼泪,可没想到他终究没能哭出来,仅仅过了几秒钟,他又将嘴角一扬,竟淡淡地笑了。 笑容中没了木然,只有解脱。 片刻,吴林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很小的布包放在梁天祜身边:“走好。” 我这才找到开口说话的机会:“不给他找个地方下葬吗” 吴林摇摇头:“只有表世界的人才讲究入土为安,在这个地方,埋了他,就相当于害了他。” 仅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吴林似乎已从痛失旧友的悲伤中走了出来,他的语气还是和平日里一样冰冷,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竟能从中听出一丝异样的暖意。 这一刻,吴林心底的那块坚冰,似乎开始慢慢融化了。 吴林朝着遗迹外瞥一眼:“梁子和马姐呢” “估计很快就过来了。” 正巧现在有点闲工夫,我便将关于空间跳跃的疑惑说了出来。 吴林听完我的问题,笑了:“因为你是阴差啊,从某种程度上讲,你算是第二里世界中的生物,这里的一些规则,是会受你影响的,只是稍微被影响,规则本身并没有被你改变。你不用去思考这个世界的规则到底是怎样的,没有用,以咱们的智慧根本想不通。” 我问吴林:“这是什么地方,里世界为什么会有这种大规模的遗迹。” 吴林只是摇头:“不知道它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早在一百年前,它就存在了。我们曾猜测,在更早之前,这里可能有过一群与人类类似的高智力生物,这不是唯一的人工遗迹,类似的废墟在红土平原上还能找到好几处,而且越是在里世界中深入,这样的东西就越常见。” 我“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接下来,我和吴林就同时陷入了沉默。 我的心思到现在还在梁天祜的尸体上,吴林应该也一样。 为了打破沉默带来的尴尬,我说了句有些不恰当的话:“梁天祜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对付。” 吴林用冷冰冰的口气说:“他一共开了十三枪,这就代表着,咱们和死亡擦肩而过了十三次。” 我没能听出他的口气中到底有没有不悦的成分。 其实在我看来,吴林之所以认为梁天祜难以对付,是因为他对于梁天祜,有一种近似于崇拜的特殊情结,毕竟他年轻时曾是这个人的跟班。 约莫过了三四分钟,梁子和马姐就来到了遗迹。 接下来,我们的任务是尽快找到汤剡。 我现在开始担心,英国佬当年的遭遇会降临到汤剡身上。 几天不见,当你再次看到自己的同伴时,有可能已无法确定他是不是当初跟着你一起进来的那个人。 吴林带着大家在遗迹中游逛了很久,起初我还以为他已经确定汤剡被藏在了这里,可转了老半天,我才发现他之所以不肯离开,是为了清理梁天祜留在这里的弹药和来福枪。 这座遗迹简直就是一座庞大的军械库,光是我看到的来福枪,就有三百多把,子弹就更是不计其数了。 也不知道吴林他们进来的时候,究竟是如何将这么多物资运进来的。 吴林清理枪械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直接放火烧。 等我们从遗迹走出来的时候,遗迹中已是火光冲天,浓浓黑烟在靠近洞顶的位置挤压盘踞。 我望着那冲天火光,对吴林说:“也不知道汤剡现在怎么样了。” 我就是提醒他,该找找汤剡的下落了。 吴林自然明白我心里在想什么,他瞥了我一眼,抬手指向正北方向:“最多三个小时以后,咱们就能见到他。你放心,这小子肯定活得好好的,他来到这里的时间不长,不会出现英国佬那时的状况。我们三个当初之所以体质异变,其实是因为里世界彻底接纳了我们,它想让我们融入这个世界的环境中来,成为里世界的居民。” “这个世界拥有独立意志” “你不能用外面的常识来解读这个世界,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独立意志,我只知道,这个世界不管是对咱们这些外来者,还是对它原有的居民,都充满了敌意。” 话说到这里就断了,但我觉得吴林好像还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他不打算继续说下去,我也没有追问的冲动。 自打进入这个世界以后,吴林就变得格外不坦诚,说话也常常不说完整,如果每一次我都跟他较真,那还不得把自己给累死。 第1146章 上古遗迹 红土大地上的亮度和表世界的傍晚相近,稍微有些暗,但却足以看清楚大部分景物。 即便如此,吴林还是拿出了手电,一边向前走,一边用光扫着地面。 自从第一次见到遗迹以后,红土平原似乎就不那么平坦了,时常能看到一些建筑物的残骸,甚至还能看到草裹泥建起来的堤坝。 我曾有幸看过良渚古城的相关文献,这样的堤坝,也曾在良渚古城外围出现过。 看到第一处遗迹的时候,我曾以为那个面积巨大的旧城池是大禹带人修建的,但回想石山的那几个小帐篷,可以肯定大禹当初带来的人并不算多,应该无法建立起这么大规模的建筑物。 再看到沿途的各式遗迹,我越发肯定,这些东西绝对不是大禹的人建造的。 遗迹的数量过于庞大,一定是生活在这里的高智慧生物建造出来的,而且能看得出来,他们曾在这个世界繁衍生息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个时间有多长 我猜,至少也有上千年。 换句话说,在这个世界中,原本存在一个至少和良渚文明一样久远的上古文明。 吴林用手电照亮了远处的一座土山,那座山非常矮,也就是两三米高,但山上有很多泥塑的树木和山道,俨然只是个模型而已。 “知道这里为什么到处都是一马平川,表面上像个平原一样吗”吴林问我。 我不由地疑惑:“表面上像平原一样,这里不就是个平原吗” “当然不是,我曾在这里发现过很多平整的山根,所谓山根,就是山体被铲平以后,留下的一大片湿泥。你刚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平顶山,是唯一一座没彻底铲平的山体,它也是用来境界外部世界的哨所。” 我不明白吴林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 吴林拿手电扫了扫那座山塑,接着说道:“所有的山体,都变成了你看到的建筑遗迹。居住在这里的高等生物好像有种特殊的癖好,就是将大地修整得像镜子一样光滑凭证,那些高低不平的山,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生长在这个世界中的恶性肿瘤一样。” 我反倒觉得,这些人造建筑才是恶性肿瘤。 同时我也十分不解:“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些了” 吴林没回应我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说道:“表世界的人类文明在三千五百年到五千年前出现过一次突变,几乎所有的新石器文明,全部都在那个时间段内同时衰落,其中也包括良渚文明。” 他也提到了良渚。 我心里越发疑惑,这家伙到底想说什么 难不成他想说,当初住在这里的人,就是人类的早期先祖是那些新石器时代的人类携手离开表世界,来到了这里 前方又出现了一片面积在一平方公里左右的城邦式建筑,吴林像是突然来了兴致一样,忽地加快脚步,朝着那段破碎的城墙走了过去。 我也加快了双脚移动的频率,跟了过去。 吴林冲进遗迹之后,就俯下腰,仔细在地面上探寻着什么,约莫过了十来分钟,他快速蹲身,从一座土屋的墙根下捡起了一样东西。 我打眼一看,此时他拿在手里的,竟然是一块人工打造的金饼。 在这个世界中,竟然能找到黄金 吴林将金饼递给我:“闻闻看,是什么年代的。” 先前我就发现了,在这个地方,识香辨古的技能依然可以正常使用,所以也没推脱,立即将金饼放在鼻子旁嗅了嗅。 这东西,的的确确是四千多年前的产物。这个时间点,正好能和新石器时代文明的衰落期对应起来。 我将金饼还给吴林:“确实是四千多年前的东西,不过我就是想不明白,你调查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吴林说:“这枚金饼被打造出来的年代,就是里世界高智生物被灭绝的时间。是表世界的人来到这里,将它们集体灭绝的。全世界的新石器时代文明之所以会在同一时间衰弱,就是因为,大家少了一个共同的对手。由于战争关系的改变,导致了社会结构,甚至是文明结构的改变。” 我能听懂他的意思,他是说,在四五千年前,人类世界的大部分文明都在和里世界文明交战,直到里世界文明被表世界文明彻底击垮,由于大家少了这样一个共同的敌人,生产资源的竞争关系发生本质上的改变,才导致文明加速进化。 首先,这样的言论在我看来着实有点扯淡。 其次,我觉得吴林花费时间研究这些东西完全没有任何意义,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找到汤剡。 但吴林好像陷于其中无法自拔了:“你确定,这枚金饼是四千多年前的产物吗” “确定啊。不是,我说你” “四千多年前,表世界曾有过很多体态结构和两脚人完全不同的高智慧生物,比如女娲一族的人身蛇尾,巫咸一族的羽肢人首,但在四千多年前,他们全都消失了,只有咱们这些两脚人活了下来。我猜,这些形态异常的生灵,极可能是战争还未开始时候,迁徙到表世界的里世界居民。有人封住了表世界和里世界的入口,在里世界战败以后,他们既无法回到这里,也无法在四面环敌的表世界生存,于是只能选择隐居,并在历史长河的流逝中渐渐消逝。” “关键你说这些东西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吗,咱们现在不是应该尽快找到汤剡吗” 听我这么一说,吴林才从自己游思中回过身来,他接过我手里的金饼,长吐一口气:“这可是我的救命良药啊。” 这话又是啥意思 吴林一边说着这样的话,一边还甩手将金饼扔在了地上。 他竟然把自己的救命良药给扔了 当时我确实觉得吴林有点神经质,说了这么多看似没有意义的话,又做了这么一件莫名其妙的事,不是神经质是什么 直到我们离开里世界的那个晚上,吴林才将事情的原委告诉我,那时候我才知道,有件事他其实一直没跟我说实话,才知道他口中的救命良药,指得可不是那枚小小的金饼。 但在当时,我只是感觉吴林在说完那番话以后,整个人好像都变得轻松起来。 他迅速沿小路走到遗迹边缘,又顺着一条红土烧制成的阶梯爬上了只有两米高的城墙。 我跟着他来到城墙上,才发现汤剡就在不远处。 城墙下方有一个面积在两平米左右,深度在三米左右的方坑,汤剡就抱着双膝坐在坑底,抬头望着红土平原上方的巨大岩层。 既然我能看到汤剡,汤剡自然也能看到我,可这家伙的眼神异常空洞,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城墙上有人。 吴林说:“我就知道梁天祜会把他放在这里,当年,我和英国佬离开里世界的前一天晚上,我们三个也在这个黑坑中待了一夜。” 我指着汤剡问:“这小子怎么了” “正常着呢,只不过深处在这种黑坑中的时候,就看不到外面的东西了,他现在只能看到一大片黑暗,那会造成一种怪异的错觉,就是这个坑深达数千米,光是凭借双手根本爬不出来。” 他那边说着话,我就打算跳下城墙去救汤剡了。 可还没等我一只脚迈出城墙边缘,吴林就一把拉住了我:“再等等,快了。” 这货现在说什么话都跟打哑谜似的,我已经有点烦了:“什么快了,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清楚” 吴林也不生气,简短地解释道:“很快他就能看到离开里世界的关键信息了,当初英国佬就是在黑坑里待了整整两个昼夜,才找到离开这个世界的密钥。不过在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汤剡可能会难受一阵子。” 也是巧了,吴林刚说汤剡会难受,汤剡脸上的表情就一下子狰狞起来。 那不熟正常的狰狞,而是突然肚子疼,又不敢在公共场合拉肚子,只能硬憋着的时候才有的表情。 我以为下一刻汤剡就会用力捂住肚子,可他却一手捂着复眼,另一只手扯着脑门上的头发。 吴林满意地点点头:“他的症状和当年的英国老一模一样。” 我问吴林:“汤剡看到什么了,这么痛苦” “一堆咱们看不懂的符号,现在他每一个视觉感受器中看到的符号都不一样,一瞬间有好几百个符号同时注入他的脑海,他不但会立即记住它们,还会自动翻译出这些符号的含义,人脑很难承受这种数量级的信号输入,当然会难受。” 好在这个过程持续的时间不算太长,过了五六分钟,黑坑底部的汤剡就长吐一口气,接着浑身一软,像滩烂泥一样瘫在了坑底。 吴林这才拍拍我的后背:“赶紧把他弄上来。” 我没敢耽搁,立即跳下城墙,跑到深坑边缘,用钢索套住汤剡的一条胳膊,将他拉了上来。 这小子被拉出黑坑的时候还是一副懵懵然的样子,他转过脸来瞄了我一眼,一句话没说,又傻乎乎地将脸抬起来,望着黑压压的岩层发起了呆。 第1147章 火光下的阴影 我试着拉了汤剡两把,汤剡的身子被我拉到半当空,我可我手上力一卸,他就重新瘫坐下去了。 吴林也从城墙上跳了下来,他走到汤剡身边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掰开汤剡的嘴看了看。 我发现汤剡的舌苔上沾了一些蓝色的荧光。 “看样子梁天祜一直在喂他,这小子没饿着。”吴林点头道。 看到汤剡那淡蓝色的舌苔,我不由地担忧起来:“梁天祜喂他吃什么了” “那还用说么,肯定是地底生灵的血肉,在这里也找不到其他食物。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那些东西偶尔吃一次应该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的影响,顶多就是上瘾而已。” “上瘾之后会怎样” “接下来的大半年时间里,汤剡不管吃什么,都会感觉味同嚼蜡。这不是一种形容,而是他吃东西的时候,不管口感和味道,都和蜡块差不多,喝水的感觉也和喝蜡油差不多。七个月以后,他的味觉会渐渐恢复,一年左右完全恢复。” “你的味觉花了多少年才恢复” “五十年。”吴林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样的轻描淡写让我心里特不爽,我就问他:“那,在这五十年里,你有没有尝试过一些以前不敢吃的东西。” 吴林当时没发现我不怀好意,蹙着眉头反问:“比如” “嗯,比如使” 我特意将最后一个字拉了长音,吴林差点翻白眼。 不过为了保持高冷,这货还是忍住没翻。 就在这时候,汤剡慢慢将瞳孔转向我,我发现他的眸子里有了一点理智的光彩,就知道他已经清醒过来了,于是便下意识地拿出水瓶,朝他嘴里灌水。 这小子的两片嘴皮全都干透了,再不沾点水,就给裂皮了。 没想到刚灌进去小半口水,汤剡脸上就浮现出了非常痛苦的表情,嗓门里发出“呕”的一声,将我刚刚灌进去的水都吐出来了。 吴林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给他一个水瓶,让他自己慢慢喝,你怎么灌,他可受不了那股蜡油的味道。” 说着,吴林就挥挥手,招呼墙头上的梁子和马姐,带着大家继续前进。 我心想汤剡这才刚醒过来,怎么着也该让他休息一下吧,却没想到汤剡从我手中接过水瓶以后,便很快站了起来,看他那副手脚轻便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刚刚回过神来。 半路上,我和汤剡掰扯了两句,才从他口中得知,先前他根本就不是失神,而是精神进入了另一个时空中。 在那里,他看到了很多以前从未见过,现在也无法理解的东西,但与此同时,他还能听到我和吴林的对话。 并且在他被关进黑坑的这段时间里,也从未感觉到害怕,他知道自己吃过地底生灵的血肉,也知道今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失去味觉,甚至连舌头和喉咙的触觉都会变化,但他从未因此感觉到恐惧。 正相反,在黑坑里的这段时间,他时常能和另一个空间的某种意志进行交流,内心感觉到异常的充实。 汤剡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一股和吴林很像的冰冷。 我终于明白,吴林身上的那股冷意究竟是怎么来的了。 我问汤剡:“你们都交流了些什么呀” 汤剡歪着脑袋想了好半天,最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用这个时机的语言解释那些内容,就算解释了,像你” 没等他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吴林忽地插了一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老仉算是第二里世界中的生灵,他比你我都要高等一些。” 听到吴林的话,汤剡竟然对我肃然起敬,连眼神中都带有崇拜的光彩,那神情,就跟居士见到了佛像一样,搞得我一头雾水。 不过我大概能猜到,汤剡刚才想说的话应该是“就算解释了,像你这样的低等生物也无法理解”。 放在一两年前,吴林也总是因为他和我是比人类更高等的特殊生命体,而人类,则是一种不值一提的低等生物。不过最近吴林的思想好像改变了。 这时汤剡换了一种口气将他的话说完:“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主要是吧,不知道怎么措辞。说真的,要是我有老子那样的智慧,说不定能用通俗的语言给你解释解释。” 我就问他:“那你真的明白,那个什么异空间意志和你说了些什么吗” “大致能明白,在那一刻,我的智商已经得到了进化。” 为什么他说出这种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一股让人想打他的高傲呢。 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吴林回过头来对我说:“刚从里世界出去的时候,我也和他一样,总以为里世界的智慧比咱们所在的表世界更高级,还一度认为,四重空间的幸存者都是比人类更高级的生命体。知道后来我发现,表世界曾经征服过里世界,才明白一个道理,这两个世界原本就处在同一个维度上,不存在谁比谁高等的说法,考虑到里世界最终被表世界征服,甚至被灭绝,说明咱们的上古文明远远比他们先进。” 这番话引来了汤剡的反对:“可这里的智慧,根本就无法用表世界的语言来解释啊。语言本来就是一个文明最大的智慧结晶,连我们的智慧结晶都解释不了里世界的任何一个名词,还不足以说明它们比我们更高等吗” 吴林立即抛出一个问题:“来,你用里世界的语言给我解两句诗: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来,解一下。” 汤剡沉思了半天,脸色变得有些错愕:“解不出来。” 吴林做出总结性发言:“两种语言完全没有任何共性,所以不能互解。只能说,里世界文明和表世界文明是两个几乎没有交点的文明体系,但这并不意味着谁比谁更高等。” 听到这些话的汤剡显得有点失望。 就在几秒钟之前,他确实认为自己进化了,成为了比人类更高等的生命体,现在被吴林一棒子打回原形,不失望才怪。 其实我估摸着,吴林也是最近这段时间才想明白这个问题,毕竟以前他看到除我之外的人时候,脸上的表情就写着轻蔑,如果将那种表情翻译成一句话,就是“你们这些低等生物,不配和我说话”。 不得不说,最近这段时间吴林的确变化巨大,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否和老江也有一定关系。 老江今年也老大不小了,吴林也单了这么多年,要是情况允许的话,两个人确实可以凑合一下,我记得上一次去野人山,老江就对吴林产生过好感来着,不过那时候吴林一直将老江视作低等生物,两个人之间确实没什么可能性。 大概是因为最近这段时间神经绷得太近,只要稍微一松劲,我就会接着空隙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且这种思想完全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它自己就冒出来了,根本控制不住。 接下来,我们在红土平原上行进了整整三天时间,除了偶尔遇到几只落单的里世界生灵,并没有看到溶洞中那样的生灵大规模聚集。 基本上每前行十二个小时,吴林都会找地方休息,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再开拔。 红土平原上的昼夜变化很有规律,白昼永远只持续十二个小时,而夜晚则只有短暂的八个消失,在这个地方,一个昼夜会在二十小时之内完成循环。 吴林说,其实红土平原上的野生生灵非常多,而且大多非常凶猛,但只要我们在日出开拔,就很难碰到它们。 这确实是一条极不靠谱的规律,但它在红土平原上也确确实实地存在着。 三天以后,当我们路过红土平原上的最后一个人造遗迹时,吴林决定要在这个遗迹的外围休息两个小时,而这时距离日落还有将近五个小时时间。 这违背了吴林每行走十二小时才休息的铁律,我立即意识到,再往前走,我们就要离开红土平原,进入吴林不熟悉的领域了。 马姐点起酒精锅,熥上了牛肉罐头,汤剡已经失去味觉,便坐在一旁喝着凉水吃压缩饼干。 我真的特别好奇,汤剡到底在那个黑坑里看到了什么,为什么连失去味觉这种事他都能轻松接受,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吴林朝我招招手,叫我把金丝古卷拿给他看。 正巧我也想好好看看那支古卷,于是也凑到吴林身边,和他一起研究起古卷上的内容。 当时我们两个面朝酒精灯而坐,火光正好耀到金丝古卷的背面。 由于古卷本身比较薄,一部分火光甚至能透过它,照射到我和吴林的脸上,而我们也能清晰地看到,在靠近古卷中央位置的地方,有一条长长的阴影,那一看就是个精心掩饰过的夹层。 多亏了马姐的酒精灯,要不然我们有可能永远无法发现这个异常。 吴林试着用手指抠了抠被火光映照出的阴影边缘,就听“嘶”一声弱响,古卷表面竟然被他的指甲盖给撕开了一道小口子。 第1148章 相柳湖 确切地说是掀开了。 火光照耀下的那片阴影,其实来自于一块粘贴在古卷中间区域的硬纸条,吴林刚才那么一抠,正好将纸条的边缘给掀了起来。 我立即拉了拉吴林的胳膊,示意他收手。 这根纸条与古卷的粘合度很高,让他这么撕,就怕纸条撕下来的同时,古卷本身的内容也会被破坏。 我将古卷摆在大腿上,尽量让纸条所在的那一部分平摊开,而后拿出一把钩刀,以及一点点非有机油脂。 先用这种专门用来清洗古代彩器的油脂洒在纸条上,等它泡透了,我才用钩刀一点一点地将它钩下来,确保纸条和古卷都不会受到伤损。 出乎意料的时候,被纸条覆盖住的区域并没有什么隐藏内容。 本来我还以为,沾上这张纸条的人,是想盖住古卷中的某些东西。 既然古卷中没有任何内容被盖住,那就纸条内部藏着一些东西了,要不然,它也不会出现在古卷上。 顺带一体,这根纸条是以粘碎的手法连接在古卷上的,所谓粘碎,就是将一些原本破碎的古代纸张粘合、修补起来的手法,这种特殊的手法可以让原本裂成好几块的古代纸张恢复到几乎看不到裂痕的样子,而对方之所以用这种说法将纸条粘合在古卷上,说白了,就是为了掩饰这张纸条的存在。 因为用了这种特殊手法以后,纸条、古卷,完全融为一体,如果不是火光透过古卷的时候映照出了那一丝阴影,就连我也无法发现其中的问题。 他之所以藏,就说明,不是纸条中藏有秘密,就是古卷本藏有秘密。 由于纸条完全湿透了,我只能先将其放在酒精灯附近,靠着火苗的温度将它烤干。 在油脂作用下,原本糊在纸条上的胶已经被泡开了,等到火温将油脂烤干,纸条已经自己展开,露出了里面的内容。 那上面画着半副不连贯的地图,从落笔的劲道和线条的构成方式来看,这半幅地图,和古卷上的里世界地图,应该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我心中顿时一惊:古卷上的地图,应该是被人篡改过的 想到这,我立即拿起纸条,仔细比对两张地图的异同,果然发现了一些问题。 纸条上的这一片小地图,竟能完美地契合到大图上 就好像,这张图本来就是从大图上割下来了的,操作者不但割下了它,而且还篡改了古卷上的原有地图。 我将展开的纸条交给吴林,让他小心保管,而后拿出一个放大镜,仔细看了看古卷上的大地图。 果然,白纸在放大镜下出现了两种完全无法契合起来的纹理,地图确实被人动过手脚。 这人是个高手,他可以先将一部分地图割下来,再找一张年代、做工差不多的纸,将其裁剪成和纸条展开后同样大小,再用粘碎的手法将其和古卷上原有的纸张粘合在一起,最后,再将事先想好的线条画上去,伪造出一张新的地图。 吴林指着那块假图,颇有些恍然地说道:“整个里世界最难走的一段,就是这里。” 我皱着眉头问他:“因为老学究对这个地方的描述和现实有出入。” 吴林点了点头。 如果许瞎子就是那个老学究的话,可以肯定,不是他在古卷上动了手脚,他应该也没有发现,地图竟然是被篡改过的。 既然已经篡改了地图,为什么还要将割下来的原图藏在古卷之中呢 这个篡图者的心思,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此时吴林又将展开的纸条契合在大图上,好让大地图恢复成原有的样子。 从现在地图来看,过了红土平原以后,先要经过一条非常长的甬道,抵达一个面积巨大的地下湖泊附近,而后只要找到湖泊附近的一口暗井,就能直接绕过后半段里世界,抵达这个世界的尽头。 吴林咂了咂嘴:“原来还有这样一条捷径。” 我则摇头道:“地图上只是说湖泊附近有暗井,却没有说明暗井究竟在什么位置,想必要找到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地图上,其实没有划出暗井的位置,只是写着“相柳湖有井”这么几个字,在距离湖泊不远的位置,还有一条无头有尾的井道,这口井部分画着一些云雾,尾部则连着里世界尽头。 由于相柳湖后面的两个字如今已经看不清楚了,所以我们无法确定井到底在哪里,同时我们也不清楚,井口的云雾,到底是说湖泊附近确实有一团云雾,还是说这团云雾原本应是“迷雾”的意思,意指这口井不知起自何处。 另外,在湖泊旁边还立着一座台子。 这个相柳湖,还真是来头很大。 山海经有记载:“共工臣名曰相繇,九首蛇身,自环,食于九土。其所歍所尼,即为源泽,不辛乃苦,百兽莫能处。禹湮洪水,杀相繇,其血腥臭,不可生谷。其地多水,不可居也。禹湮之,三仞三沮,乃以为池,群帝因是以为台,在昆仑之北。” 相繇,也就是相柳。它原本是古神共工的臣子,有人说它是个九头蛇,也有人说它长了九颗人头和一条蛇身。这东西的体型非常大,伸长九条脖子,九个脑袋跨越一道道山涧,可以同时吃到九座山的土壤。 相传相柳的呕吐物会形成沼泽,气味恶心到极点,就连野兽都无法再附近停留。 后来大禹治水的时候碰上这货,就顺手给杀了,没想到相柳的血液极度腥臭,但凡被它的血浸染到的土壤,都无法再长出粮食,而且没多久那里的地表就会返出潮气,形成大面积的沼泽,别说种粮食,正常居住都不可能。 大禹让人往沼泽里填土,可填了三次都陷了下去,后来没辙了,大禹只能将沼泽挖掘成一个巨大的池塘,并联合当时的另外几个天帝在池塘边铸起高台,用以镇压池中魔性。 按照山海经上的说法,这个池塘和高台都在昆仑以北。 由于山海经上描绘的地理位置都非常不准确,不对也不能说不准确,而是写那本书的人根本就不想讲真实地点写出来,所以最后他突兀给出的这个地理位置,自然也是错的。 以前我翻看山海经的时候,只把它当成一本异物志来看,几乎没有当真过,可是现在,相柳湖就出现在了第一里世界,就让我不得不信了。 联系吴林先前曾说,表世界和里世界曾有过一次长达千年的战争,我不禁在想,难不成山海经中描绘出的那些奇山异兽,很多都是里世界中的东西。 大禹之所以杀相柳,极可能也是因为两者原本在战争中就处于对立关系,互相攻伐也是在正常不过的事。 再者,不管是什么样的宗x教,什么样的神话体系中,在他们的古老文献中,好像都出现过类似的怪物。 包括相柳,包括古希腊传说中那条被海格力斯杀掉的海德拉,波斯神话中的末日巨蛇阿豸达哈栖,日本神话中的八歧大蛇这货有九个头,都是类似的形象。 而且这些怪物的结局也都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虽说在神话传说中,这种怪物出现的时间都不太一样,但神话故事本来就不能套用历史年表。 以前我也没有深想过这件事,可现在想想,这些神话传说中提到的怪物,可能都是同一个。 可为什么每个神话故事中诛杀或者封印九头蛇的人都不同,那可能是因为当时有很多人参与了这场战斗,他们来自于不同的文明体系,不同的国度,却同时汇集在了第一里世界,而他们的后人,只记得自己的先人做了什么,随着时间推移,这场众志成城的战斗,也变成了凭借一己之力拯救世界的个人英雄主义传说。 在表世界,这些诛蛇英雄确实无法聚集在一起,毕竟表世界的面积太大,交通又不方便,他们不可能花费数年甚至十数年时间会师,但通往里世界的路绝对不止一条,也许在那个世代,世界各地都能找到进入里世界的入口,他们没有在外界进行会师,而是在进入里世界以后,才达成了合作关系。 至于当初具体发生了什么,大家又是如何联起手来对付相柳的,我无法给出答案。 甚至我罗列出的这些推测也有可能全都是错的,可我实在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了。 我只顾着沉思,早已忽视了周围的人,直到吴林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才回了回神,就发现其他人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开拔了。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说话间,吴林顺手将我的钯金罗盘递了过来。 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将罗盘拿走的。 我接过罗盘,问一句:“这么快就动身” 吴林点头:“既然找到了捷径,就尽快行动吧,再耽搁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大概是见我面有难色,吴林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怎么,你有别的想法” 我摇头说没有,将背包背好,也站了起来。 不过在临行之前,我还是提醒吴林,眼下这条路,未必就是捷径,它也有可能是最险的一条路。 第1149章 灵骨台 吴林冲我一笑:“在这个地方,就没有哪条路是安全的。” 这货最近的笑容着实太多了一点,而且我发现一个很致命的问题,就是他的笑容竟然有着很强的感染力,他的笑,有一种夹在蛋疼和文艺气息之间的特殊逼x格,别人学是学不来的。 我心想,弄不好在成为幸存者之前,吴林可能是个文艺青年。 我们沿着真正的地图一路前行,走得越远,光线就越暗,到最后,里世界的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一层茫茫的灰黑色,那颜色就像是从工厂的烟囱里冒出来的浓烟。 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都被污染了,可在这样的环境中待久了以后,竟又心安理得了接受了这股肮脏无比的颜色。 吴林说得没错,这的确是一条捷径,在这条路上,竟没有看到一只里世界生灵,仿佛浓烟已经将它们全部灭绝了一样。 后来整个世界完全黑了下来,梁子本能地打开手电,朝前方扫了扫光,吴林立即逆着光朝他摆摆手:“梁子,把灯关了。” 梁子一愣,迅速关了手电。 周围先是一下子暗到了极点,但视线完全适应黑暗以后,又能隐约看到一抹淡淡的蓝色。 这一道蓝是从前方很远的地方耀过来的,在我们的视野中,它的面积顶多也就和麦粒差不多大。 吴林静在原地,像是在观察那个蓝点。 我能够听到其他人的喘息声,却唯独听不到吴林的,我试着和他共享感官,他也没同意。 期间我还听到吴林站立的方向传来一声闷响,还以为他摔倒了,就轻声唤道:“吴林,你没事吧” 起初吴林没有给我任何回应,过了将近半分钟,我感觉他极可能出事了,就打算摸出手电来,朝他那边探探光。 没想到吴林竟先我一步点亮的手电。 接着白色的光辉,我看到他好好地站在原地,根本没有摔倒,站在他身后的汤剡和梁子也稳稳当当地站着。 刚才那阵闷响不会是我的幻觉,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吴林转过头来对我说:“前面的蓝光一直没有动,应该不是活物。” 我远远地冲他点头,没多言。 虽说手电光没有直接照在吴林的脸上,但借着余光,我也能隐约看出他的面容好像不太正常,有点疲惫。 毕竟这个世界承载了他太多不好的回忆,他会感到疲惫,似乎也是正常的,所以我就没多想。 吴林见我没开口,也没再多说什么,端着手电就朝蓝光所在的方向走去。 大家都打开了手电,四条光束来回蹿动,才发现我们正处在一个扁长的岩洞里,洞顶和洞底都长着很多锋利的石钟乳,就像是一排排向下交错的牙,但所有的钟乳石几乎都位于靠近两侧洞壁的位置,整个岩洞靠中部的位置非常平坦,仿佛很早以前就有人砍掉了大部分石钟乳,开辟出了这么一条坦途。 顺着岩洞前行六七公里,先前的那个蓝点已经被放得很大,光芒几乎堵住了整个洞口。 直到从岩洞中出来,我才看清楚,蓝光并非来自于某个里世界生灵,它来自于一口硕大的地底湖泊。 整口湖的面积至少在上前平,湖岸边缘蹭参差不齐,岩石形成的滩涂上还有很多狭长的坑洼,好像是某种体积巨大的蛇类从湖岸上爬过时候,用坚硬的肉身犁出来的。 湖的上方被黑暗笼罩着,导致湖水都被映成了黑色,只在湖中央的一片区域透出了还算耀眼的蓝色光芒。 我端起手电朝着湖岸对面打光,大湖的直径很长,光束打到对面,能看到那里立着一座高台,但看不清高台上的细节。 马姐回过头来小声问我:“这里就是地图上的相柳湖了吧” 我点点头,算是回应。 要想找到暗道,就必然要去高台那边看看,毕竟那里是最有可能埋藏暗道的地方。 考虑到古人有可能在高台附近建造一些防御性的机关,我便提议更换队形,我到前面去带路,吴林到后头来打头阵。吴林对此没有异议。 我打着灯,带着队伍绕过湖口,来到了高台跟前。 可能是因为年代太过久远的缘故,高台已经崩断了,但还是能看出一些特殊的建筑风格。 让我无比吃惊的是,在这宗建筑上,竟能看出中原古建筑和希腊古建筑的雏形。 注意,我说的是“雏形”,也就是说,高台的某些建筑风格和古中国、古希腊得建筑风格有相似之处,但差别也很大,毕竟在上古时代,这些建筑风格其实都还没有得到完善。 其间似乎还夹杂着别的一些建筑风格,但很可惜,我不认得那些风格,只是觉得它们有些怪异。 不管怎么说,这座高台,确实是一个万国牌建筑。 很多来自不同地域,承袭了不同文化的人,共同建造了它。 用手电朝高台的断裂面打光时候,还能看到一些莹莹发光的东西。 我凑到裂痕跟前,立即感受到了一股非常强悍的灵韵,确切地说,是几股精纯灵魂融合成了一道磅礴霸道的灵气流。 能在这样一个地方感应到表世界才有的灵韵,让人感到无比安心。 这同时也证明了,眼下这座高台,确实是表世界的人建造的。 我凑在裂缝前,小心翼翼地将光束打进去,便能看到莹莹发光的东西竟是半截人骨,上面沾满了钻石粉般的荧光点,在灯光照耀下快速闪烁着艳丽的光辉。 “怎么这么多人骨头啊。”站在高台侧面的梁子也嘀咕道。 他站立的位置,正好有一道非常宽阔的裂口,我凑过去一看,果然,高台的内基确实融入了大量人骨,每一节骨头上都带着很强的灵韵。 用人骨来建造高台,确实带有一些邪恶的味道,不过换一个角度想想,也许这些尸骨,都来自于倒在相柳面前的战士,大禹他们用战士的遗骨建造了这座高台,借他们前世修出的灵韵压制相柳,至少也算是让他们死得其所了吧。 吴林凑到裂口前,从侧腰抽出一把匕首:“你说,我挖一根灵骨出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这话是对我说的。 我不由地皱眉:“这些灵骨可能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法阵,拆除一根,都有可能破坏阵法的稳定性,弄不好湖里的东西还会复生。” 吴林似乎很像取出一根灵骨,他满脸犹豫地站在我身边,目视着裂口中的灵骨,想要动刀,却又迟迟不敢动刀。 在那一刻,我无法看穿吴林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咔啪 就在吴林还在犹豫的档口,高台另一侧却传来了刺耳的脆响。 我不用仔细辨认都知道,是马姐从高台对面的某个裂缝里掘出了一根灵骨,现在只有她一个人站在那里。 我顿时心中大急,立即绕过高台,原本是想制止马姐的,可到了她面前,却发现她当时的举动非常窘迫。 她正手忙脚乱地将刚刚拆出来的灵骨塞进一个小匣子里,那口匣子得底材和被吴林视作珍宝的黑铜盍一样,在灯光照耀下也是通体黝黑,看不出第二种颜色。 感知到我已经到了跟前,马姐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望着我,眼神中又是警惕,又是尴尬和无奈。 看到马姐手里的匣子,又联想到吴林先前的表现,我忽地意识到,他们这次来里世界,除了帮我寻找阴气之源、让梁天祜解脱,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带走这里的灵骨。 不管吴林是否知道里世界的后半段路该怎么走,他至少知道相柳湖和高台的存在,也知道高台中藏有灵骨头。 此时马姐那复杂的眼神,让我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味道。 她怯生生地将灵骨装进匣子,并冲着我做了一串无声的口型。 这时吴林也过来了,他看了看马姐,又将视线瞥向我,却没在第一时间开口说话。 我在原地待了一会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高台,到相柳湖岸边观察那些巨大的沟壑。 刚才马姐摆出的口型分明在说:“这些灵骨,能救吴林的命。” 从几天前开始,我就觉得吴林不对劲,现在马姐又说出了这种话吴林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了 难不成,上次我们从衣冠冢找到的龙眼,确确实实只有一颗半,剩下的半颗龙眼,无法终止吴林身上的种种异变。 我当时也只是在心里想到了这一点,但还没等到和吴林交流,就听湖泊深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嗡鸣。 那声音实在太小,起初我还以为是耳边的空气发生了不易察觉的震动,直到脚下的岸也出现了急促的震颤,我才知道是湖底出了问题。 吴林的感官比我更敏锐,石岸刚开始震荡,他便冲着马姐大喊:“快把灵骨放回去” 马姐早就讲黑铜匣收回了背包里,吴林这么一喊,她先是将手探向了背包,可很快,她又把手缩了回来,并冲着吴林摇了摇头。 第1150章 溺水 吴林有些急了,立即向马姐走去,马姐双手探向身后,护着背包后撤的两步。 也就在吴林马上就要贴到马姐面前的时候,石岸忽然剧烈震颤了一下。 无声的震颤。 所有人都停下了所有动作,小心翼翼地朝湖心望去。 就见湖心处出现了一个瓶盖大小的涡流,此时它正一边盘旋着,一边在湖中央的蓝色光芒中来回滑动着。 吴林又一次看向了马姐,并伸出手,向马姐索要灵骨。 我立即冲吴林吆喝:“先别取出灵骨” 吴林转过头来,用充满疑惑的眼神看着我,我冲着他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现在将灵骨放回高台是没有异议的,我说过,高台之所以能够镇住湖底的东西,应该是因为所有的灵骨组成了一个大型法阵,现在法阵的结构已经被破坏,必须重新建阵,单纯地将灵骨放回去没有任何意义。 既然如此,与其将灵骨放回去,还不如将它留给吴林。 如今我们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祈祷湖中的东西早就死透了,湖中心的异象尽快结束,千万别出什么大乱子。 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命运,有时候确实挺蠢的,但眼下,我们也确实没有别的选择。 只可惜,虽说里世界中的大部分法则和表世界不同,但又一点,两者却非常统一,那就是你渴望出现的事情,往往不会出现,你越是害怕的事,就越是容易出现。 只见湖面中心的小漩涡先是快速停滞了一下,接着就以极快的速度扩张,仅一个瞬间,就由瓶盖大小扩展到了方圆二十多米。 整个湖口中的水都搅动起来,涡流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大。 我摆摆手,示意所有人后撤。 一边后撤着原理湖口,我心里还在思考,到底是留下来看看情况,还是尽快逃离。 我们必须找到里世界的阴气之源,而通往阴气之源的暗道,就在这附近。 湖中的东西可不是我们能够抗衡的,只要一个不小心,所有人都会丧命。 不好选啊。 很快,湖水中呈现出来的巨大威势变得越来越猛,我几乎能感觉到水底的东西正在迅速朝湖面上冲,心想不能再等下去了,它一出来,我们这帮人弄不好都得完蛋。 命都没了,还怎么完成使命。 “撤,快” 我挺起身子,朝着湖岸周围的同伴们大声呼喊,最后一个“撤”字没脱口,湖中忽地掀起一道大浪头。 这道浪几乎就是凭空出现,并在一刹那间压到我面前的,至此之前,湖中只有一个漩涡,没有其他波澜,根本看不出要起浪头的征兆。 我完全没有做好御浪的准备,当场就被拍翻在地。 下一刻,涌出湖面的水迅速朝着糊口中褪去,我躺在地上,无法抵御这股势头生猛的水流,也一并被卷入湖中。 临落水之前,我找到一个空当,吸足一口气,并将气息压在胸口中,防止第一时间溺水。 现在我已经看不到水面上是什么样的状况,但水面下依旧涡流汹涌,我一入水,就被这股涡流带着,迅速盘旋起来。 那感觉就像是被放在了一个巨大的离心机里,只一个瞬间,我就能感觉到内脏的压力巨大,差点把肺里的那口氧气给喷出来,好在我强行憋住了,要不然当时就得完蛋。 吴林和汤剡他们几个应该也进来了,落水的瞬间,我也听到了他们跌入水中惊起的碎浪声,但由于整个人都在剧烈地盘旋,我根本看不清周围的情况,只能看到紫、橙两色的光在身边交替徘徊。 这两种光色,我先前在风火谷就见过。 湖中肯定有岚焰 强忍着身体盘旋带来的强不适,我在水中睁大了眼睛,尽力寻找着岚焰所在的位置。 湍急的水流暂时还不足以致命,可如果沾上了岚焰,那可就真够呛了。 就在我迅速判断着岚焰的位置时,一道硕大的蓝影穿破水流,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我压了过来。 我定睛一看,那好像是条蛇尾,但也没能看得特别真切。 下一刻,它就稳稳扫在了我的腹部,我先是感觉腹腔和胸腔里的气都被剧烈压缩,然后才感觉到从腹部传来的生疼。 那东西的力量相当大,我的身子被扫中以后,便斜着朝湖底荡了过去。 在我移动的时候,大量散碎的气泡从我身边迅速划过,另外我还能清晰地感觉到,紫、橙两色光芒离我越来越近了。 当时我的身子一边迅速移动,一边快速在水中盘旋,根本无法判断岚焰的源头究竟在哪里,只能凭着感觉召出业风,胡乱拉出冰墙。 每次我让业风从头顶上越过的时候,都能明显感觉两色火光变淡、变柔了,这分明就是火光遭到冰层阻挡和折射的结果。 于是我定住心境,让业风在头顶上反复撩动,光线果然变得越来越淡了。 这个过程持续了约莫十来分钟,随后我就感觉到一阵坚硬无比的阻力,立即冻彻骨髓的寒冷,而后,就是回荡在耳边的闷响和肩膀上传来的剧痛。 我撞在了自己制造出来的冰层上。 此时我已经身处湖底,在半尺厚的冰层下方,就是紫、橙两色的岚焰。 湖底没有涡流,我的身子终于不再盘旋,可憋在胸口的氧气,也快耗尽了,现在我已经能感觉到大脑麻木,手脚都想不受控制地挥动。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自救,就必须足够冷静。 我强行压制着心底的惊慌,抬头朝周围观望,才发现吴林他们几个也都落在了冰层上,所有人都摔得不轻,尤其是汤剡,他的小腿一看就骨折了,此时他正强忍着疼痛,憋着嘴里的最后一点气。 没想到这家伙还挺能憋,我怎么说也是练过闭气功的人,这会儿都快憋不住了,他竟然还没被淹死。 不只是我和汤剡,其他人也是一副气息马上就要不够用的痛苦表情。 要想呼吸到氧气,就必须冲出水面,要想冲出水面,就必须穿过那段我们根本无法抗衡的涡流。 这是一个有死无生的悖论 上面的路走不通,就只能看看脚下有没有其他路可走,我迅速朝着冰面下张望,竟意外地发现,在岚焰最密集的地方,有一道平米见方的门板,它以很小的坡度倾斜地压在湖底,在门板的右侧,有一个石头打造的把手。 一看到它,我心中立即一阵惊喜。 这块门板后方,很可能就是通往里世界尽头的暗道。 所有人都快憋不住了,我哪里还敢迟疑,赶紧摆动手脚,朝着门板游了过去,吴林也看到了它,也快速贴过来帮忙。 吴林已经到了门板正上方,我才刚刚游出七八米,就见几乎透明的水中凭空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蛇尾巴,以万钧巨势扫了过来。 它出现得实在太突然,我压根没有心理准备,只是凭借本能俯身闪避。 在水的阻力下,我的所有动作都变慢了,完全出自本能的闪避,根本无法避开蛇尾的扫击,肩膀重重挨了一下。 刚才撞击冰面的肩膀就是左肩,现在被打中的还是左肩,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我顿时感觉到骨头碎裂般的剧痛,险些开口惨叫。 我几乎拼上了全身力气,才忍住没叫,但胸腹中残存的气息也在这一瞬间被彻底耗尽,现在我直感觉脑袋发僵,四肢几乎无法再受到控制。 但我心里非常清楚,一旦我的身体出现缺氧时的本能挣扎,我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剩下的只有等死。 在我拼死咬紧牙关,防止身体失去控制时,湖底冒出了大量气泡。 这些泡都是从汤剡、马姐,还有梁子嘴里冒出来的,他们此刻都已到了极限,本能地张嘴吐气了。 马姐和梁子生命力顽强,溺水也未必能杀死他们。 我迅速朝汤剡望去,就见这家伙吐了两口气后,竟然一点事都没有,身子不挣扎了,脸色也没有刚才那么痛苦了。 他愣了愣神,而后就冲着大家不断地说话。 我听不到他的声音,只能从他的口型上辨认出他在说:“可以呼吸,可以呼吸” 再看看梁子和马姐,两人也没有泄气之后出现溺水的状况。 水下确实可以呼吸 正好我也到极限了,便赶紧松开嘴唇,试着吸两口气,这地方确实可以呼吸,气息一入肺,我立即感觉到浑身上下一阵轻松,头脑也瞬间清醒起来。只不过这样一来,从肩头传来的剧痛仿佛也变得更加强烈了。 马姐像是想到了什么,正摆动手脚,朝我这边游过来,梁子和汤剡也正朝着吴林那边凑。 呼吸到空气的喜悦让他们忽略了一样东西那条时不时出现在水中的蛇尾。 我赶紧朝着大家摆手,示意所有人都不要乱动。 那条蛇尾巴,似乎只有在我们移动的时候才会出现。 可我刚摆了摆手,就见湖底中心忽地冒出一道蓝光,紧接着蛇尾就凭空出现,并以极快的速度扫到了吴林脸前。 第1151章 解卦 吴林的反映速度比我稍微快一些,他一看到蛇尾朝他扫去,立即拔出工兵铲,并将其挡在了腹部。 蛇尾不偏不倚地扫在了工兵铲上,吴林吃不住这道巨力,顿时被扫飞,脱手而出的工兵铲已经被撞到弯折变形。 回想第一次我被打中的时候,蛇尾似乎也扫中了我的腹部,如果上一次我没有俯身躲避的话,蛇尾落点也应该在我的腹部上。 确切地说,它的目标,是我凝炼念力时常常会用到的中丹田。 隐藏在水中的东西,似乎是怕我和吴林施展术法,所以才朝着丹田打。 吴林在水中快速飞驰着,我站在原地思考对策,并没有移动,可蛇尾却忽地出现在我身侧,它一出现,就迅速朝我扫来,这一次它的目标,依旧是我的中丹田。 只可惜即便我知道它要打哪,但碍于它的速度实在太快,我也无法做出规避动作,只能迅速绷紧腹肌,硬挨了这一下。 被这玩意儿扫中,那感觉就跟被二爷打上一拳差不多,得亏我现在是钢骨体质,要不然腹腔里的内脏连同腰椎全都保不住。 被蛇尾扫中以后,我的身子也像是被狂风撩起的树叶一样,急速朝吴林那边飞了过去。 刚才吴林迅速移动时,蛇尾转而攻击我,我们俩一同飞驰的档口,蛇尾却没有再次出现。 我仔细回想先前两次蛇尾出现时的情景,第一次它出现的时候,我还在盘旋,看不清周围的清醒,但能感觉到,它出现的瞬间,岚焰的光芒好像格外亮。 第二次我被击中的时候,我也在移动,而且身处在岚焰的火光覆盖区中。 想到这儿我才反应过来,蛇尾是否攻击我们,和我们是否移动无关,但和我们是否出现在岚焰的覆盖区中有关。 我迅速朝着身下看去,发现我和吴林此时已离开了湖底的中心区域。 只有湖底中心区域下方有岚焰灼烧,其他区域只能看到我凝造出来的冰层,却不见紫、橙两色光芒闪烁。 回想一下,岚焰覆盖区的大小,正好和湖面上得蓝光面积对应起来。 水下能呼吸,紫、橙两色光芒穿透无色的湖水以后,竟然双双变成了蓝色,这确实和表世界有着巨大的差异。 这是一个和表世界格格不入的地方,而一个生活在这种环境中的怪物,是如何得知,表世界的一部分修行者需要通过丹田来凝炼念力,如果它不是早就知道这一点,绝不会一直攻击我和吴林的中丹田。 它和表世界的修行者,尤其是中原的修行者之间,一定有过某些交集。 脑海中迅速回闪过这些想法以后,我心里大概有了一些计较。 吴林大概是担心汤剡和马姐他们的安危,身形刚一稳住,就摆动四肢朝岚焰的覆盖区游去,我立即探出手,一把将他拉住,正好也借着他的力道让自己停下来。 吴林皱一皱眉,用不解的目光看着我。 由于担心我们两个的心声会被相柳听到,我没说话,只是拍拍他的后背,示意他安静地观察梁子他们那边的情况。 蛇尾突现之后,梁子他们三个都不敢妄动,一个个安静地站在原地,保持着警戒状态。 由于他们正处在岚焰上方,那地方很亮,我和吴林能够清晰地看到那里发生的任何事情。 一分钟过去、三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蛇尾一直没有出现。 看来我猜的没错,我和吴林之所以受到攻击,是因为相柳将我们错认成了其他人。 它很可能将我们错当成了当年的大禹。 以前我就一直怀疑,吴林很可能也是大禹留在天命的一道精魄,而如今发生的事,几乎可以完美地印证我的想法。 现在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吴林会从罗中行手中救下老左了,因为我们这些身藏大禹精魄的人,都有着极强的共情,我们是绝不允许对方死在自己眼前的,从感觉上来说,看着对方丧命,和眼睁睁看着自己死亡没有任何区别。 既然相柳对梁子等人没兴趣,我和吴林就不用急着回去救场。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马姐拿走灵骨,确实对石台上的法阵造成了一些影响,这导致相柳的力量得到了解放,但没有完全解放,要是它彻底活过来,我们这帮人只有被秒杀的命,哪能支撑到现在 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如何利用石台里的法阵,将相柳重新压制住。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刚进里世界不久见到的那座石山,既然山石组成的图腾可以挡住疯狂的里世界生灵,那它应该也可以用来压制相柳,至少能够防止它随意离开这口湖泊。 我仔细回想图腾的种种细节,以及从石台缝隙里看到的那几条灵骨。 从灵骨的排列方式来看,它们确确实实能和图腾局部的一些纹路匹配起来。 石台内部,有极大几率存在一个和石山一模一样的法阵。 只不过相柳的力量太大,普通的图腾已经无法压制住它,所以大禹才用灵骨将图腾升级成一道镇邪阵。 嗯,应该是这样没错。 现在我需要找到一个切入点,为石台中已出现残缺的法阵提供加持。 要是老左和梁厚载在这儿就好了,他们两个对上古巫术都研究得比较透,应该能轻松破解图腾中的玄机,但眼下我也只能靠自己了。 据我所知,在上古时代得巫术承袭过程中,巫咸早于伏羲,伏羲早于大禹,换言之大禹所用的巫术,应该是以伏羲八卦为基础的。 作为从古至今一脉相传的术法基础,八卦从被伏羲创立的那天开始,八个卦形就没有出现过太大的变化。 至于卦意、卦象,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解释,但万变不离其宗,因为这东西的真正含义其实并不能用我们的语言去笼统地概括,每一道卦都容纳了万川易换、天地轮回的精髓,可意会,却无法言传。 所以不管是谁总结出的卦意、卦象,都对,但也都不全对。 越是这样的东西,就越是容易在历史的长河中存留下来,因为你只要多看它几眼,记住它大体的样子,就永远无法忘掉它。 无忘,正是世代延传的关键所在。 所以我有理由相信,大禹所用的伏羲八卦,和空云道长手记中的伏羲八卦,原就是一模一样的东西。 诚然,我看不穿图腾中蕴藏的所有玄机,但我尝试着将八卦易理嵌套到图腾的构图中去,果然发现了一些门道。 仔细回想石山的样子,每一根用来搭山的石头都是一头窄、一头宽,乍看就像一个个用来指明方向的箭头一样,但每一根石头所指的方向似乎都是无需的。 我记得,马姐拿走那根灵骨,如果放在整个图腾中,应该位于图腾的中间偏上的位置,石尖所指的方向,则是正右偏上,在先天八卦中,这个方位位于兑、离之间,兑为泽,离为火,泽火合卦,为革卦。 照着这样的思路,我试着去匹配每一根砌山石的走向,发现这些石头竟能形成一个三十二卦的小循环,三十二,正好是六十四卦的半数。 而后我又试以每六条砌山石做爻,以箭头在上为阳爻,箭头在下的为阴爻的方式配卦,很快便将所有砌山石配成出了另外三十二卦的小循环。 前三十二卦的循环次数,恰恰是后三十二卦循环次数的六倍。 我不相信这是单纯的巧合,所以便暂时确认了图腾中蕴含的规律。 随后我又仔细回想灵骨上蕴含的灵韵,这些灵韵说白了也是以阴阳二炁混合而成的,只不过有些灵骨中的阴气更重一些,有些则阳气更重一些,但其阴阳分配规律,并不按照六十四卦卦象中的阴阳爻比例来配比。 仔细回想的话,先前我看到的拿几条灵骨,分别应对六十四卦中的革卦、履卦涣卦、剥卦和革卦,对,我确实看到了两个对应革卦卦位的灵骨。 想到这儿,我恨不能喊一声“天助我也。”,不过还是忍住了。 马姐拿走的那根灵骨带有怎样的炁场,我不太清楚,但我记得,另一根革卦骨上带的炁场,应该是一分精阳,九分纯阴。 阳为首、阴为底,中间阴阳两炁均匀混合在一起,几乎不分彼此。 我深吸一口气,朝吴林递去心声:“吴林,咱们得回到岚焰覆盖的那片区域里去。” 吴林转过脸来看着我:“你想出对策了。” “算是吧,我不确保这个计划成功,但确实值得一试。另外,得麻烦你扛我回去。” 吴林二话没说,一把扯住我的背包,带着我朝着被岚焰照亮的地方游去。 我先召出业风,加固湖底冰层,而后便沉下心来,全身关注地凝炼念力,调和炁场。 早年间我必须在血液中调和出固定比例的炁场才能够催动幽冥通宝,所以调制九阴一阳对我来说不算太难,但我必须保证调配出的炁量与灵骨上的炁量完全一致,这就有难度了。 第1152章 刚出虎口 就算是那些因不敌相柳而在里世界捐躯的古人,单论修为,也是我毕生难以超越的大拿。 你能想吗,当初随着大禹他们来到这里的人,几乎全都是张真人、云空道长那样的高手,单单一根残骨中的灵韵,都能抵得上我倾尽全力凝练出的念力,这还只是一根残骨中“残留”这是重点的灵韵,要知道,人体内的灵韵,有一大半都在经络之中。 有一次和老左闲聊的时候,老左就说过,这个时代的修行者和四千年前的修行者相比,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如果真要形容的话,其差距就好比是导弹和石斧的区别。当时我还不信,可现在我信了。 我和老左要是回到那个年代,基本上只要是个修行圈里的人都能吊打我们。 大爷的,这差距也太大了,怪不得当年的人能掀翻整个里世界。 别误会,在当时那种情景下,我可不敢像现在这样想七想八,吴林拉着我朝前方游动时,我一直在凝炼念力,在施展大乾阳卦的同时,从幽冥通宝中抽出阴气,将大乾阳卦引来的阳气和幽冥通宝的阴气混杂在一起。 为了让炁量足够大,我几乎抽空了所有的精气神。 终于,吴林游到一半,我总算混合出了九阴一阳的精纯炁场,炁量也足够大了。 这还没完,而后我又反复施展六十四卦手记中记载的卦术,以便让这股炁场与石台中的法阵产生共鸣。 目前我只是看出了图腾的配卦规律,但我并不确定卦象得具体循环次序,所以我只能选择一个几率最大的配卦次序来施展卦术。 如果失败也没关系,只要从岚焰的覆盖区中撤出来,等精气神恢复,在调配一次炁场,合一次卦就行,多尝试几次,总有一次能成功。 吴林和我有着先天的默契,他没有修为,根本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可一路上他还是自动变换着速度,时快时慢,当他拉着我进入焰光覆盖区的时候,我正好施展出最后一道卦术。 有那么一瞬间,我在冥冥之中感应到了一股无形的吸附力,紧接着,被我存在丹田处的阴阳气就被强行抽了出去。 它就像是离弦的利箭一样极速上升,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冲到了我无法感应到的高度。 成功了吗 吴林将精力见空的我轻轻撒开,而后便习惯性地端着他的狙击枪,小心警戒着周围。 我也警惕地朝周围撒望,生怕那条蛇尾忽然出现。 过了很久,蛇尾没有出现,但我们头顶上的涡流也没有消失。 我心里很清楚,事情还没有结束。 吴林朝我投来一道询问的眼神,我准备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先别心急,再看看情况。 还没等我将手抬起来,就感觉身后闪过一大片耀眼的蓝光。 侧过脸一看,竟是一条巨大的蛇身围着焰光的覆盖区绕了一圈,如同一座十米高的铁壁,将我们围拢在了一个橙紫两色相间的微型世界里。 坏了 这下就是我们想撤,也撤不出去了 怎么回事,我调配出的炁场明明和石台中的法阵取得了共鸣,为什么相柳的力量反而变强了似的 蛇身盘成一圈之后,又见湖底的重新区域凭空冒出了九条粗硕的蛇尾,它们就像乌鱼那飘在水中的触须一样,呈放射状展开,梁子正好离其中一根蛇尾很近,不小心被缓缓移动的尾根蹭到。 真的就是轻轻蹭了一下,可梁子却像受到了重击一样,甚至倾斜着荡了出去,重重撞在围拢的蛇身上,又给弹了回来。 看到这一幕,我的大半个心脏都凉透了。 这九根蛇尾上蕴含的力道显然比最初浮现在我们面前的那根雄浑得多,这九根长尾要是同时甩动起来,哪还有我们的活路 就算是吴林,怕是都要被砸成肉末。 这个被蛇身围绕起来的区域,简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绞肉机。 让我们最担心的事还是出现了,九条蛇尾已经开始慢慢地动了起来,我们别无选择,只能顺着它们移动的方向拼命地游,争取不在短时间内被撞到。 起初蛇尾只是跟在我们身后,慢慢地摆着,说它慢,只是因为它们的体积巨大,看起来动作缓慢,其实每秒钟的位移距离并不断,我们必须拼尽全力,才能和它保持相同的速度,可很快,它的速度就快了起来,可我们的速度已经无法再提升。 巨大的压力瞬间袭来,在蛇尾一瞬间的加速中,湖底的水也跟着出现了剧烈激荡。 强悍的激流先蛇尾一步压向我们,所有人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失去平衡,身子翻转着朝前方冲去。 我心想这下真的完蛋了,连最基本的平衡都无法保持,怎么和相柳斗 其实不只是平衡,由于移动速度太快,我连周围到底是什么情况都看不清,唯一能看到的,就只有大片蓝光以及从我脸侧划过的一串串气泡。 我满心忐忑地等到蛇尾压顶的那一刻,可身子只是在水中不断地向前飘,向前飘直到水中的冲力消失,身体在水中自然地停滞下来。 此时,我已经离开了岚焰覆盖的区域。 明明做好的必死的准备,末了却莫名其妙地没死成,我的第一感觉不是惊喜,而是懵。 我懵懵然地回头朝着被岚焰覆盖的区域望去,却发现相柳的蛇身、蛇尾都已经消失了,原本还是紫、橙相间的焰光,此刻也变成了干净的冰蓝色。 随后我朝着身侧看了看,发现吴林他们都在,但大家的表情都是懵的。 谁也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朝着大家招招手,示意他们跟着我走,吴林和梁子看到我的手势,立即回过神来,随后他们又拉上了汤剡和马姐,朝我这边凑了过来。 直到这帮人快到我跟前的时候,我才撒开手脚,朝着暗房方向游去。 为防半路上再出现什么问题,我提前从幽冥通宝中抽出阴气,随时准备召唤风火。 来到蓝色焰光闪耀的地方,我才感觉到一股暗力顺着上方慢慢灌注下来,如同海水细流,绵绵无尽。 是石台中的法阵在发挥作用。 我长吐一口闷气,看样子,刚才我确实成功复原了那个法阵。 虽说不太清楚这个法阵的运作原理,但考虑到埋在石台中的所有灵骨都能保持灵韵不散,想必我刚刚填补到法阵中的阴阳炁场,应该也能长久地存留下去。 宽心之余,我还探出手,在冰层上注入了业火的热力。 五分钟以后,冰面上终于融开了一个口子,在这个口子下方,便是那个一米见方的暗门。 我试着拉了拉门环,发现湖中的水像是完全没有水压一样,只消轻轻一扯,就能将门板扯开道缝隙。 由于担心门后暗藏其他凶险,我特意让其他人稍微离得远一些,而后才在手臂上猛加一股力,快速把门板拉开。 我原本的计划是,只要门一开,我就迅速闪避,可还没等我脚上发力,就感觉胸腹部传来一股极为强劲的吸附力,一时没顿住身形,直接被吸入暗门。 门后是一条油滑的甬道,我一进去,就开始以很快的速度朝着斜下方滑去,而后我又听到接连几声闷响,显然是后面的人都被吸进来了。 最后,是门板重新闭合的声音。 我先抬头看了一眼,就见吴林在距我不到三米的地方,在他身后分辨是汤剡、马姐、梁子。 吴林冲我打了打光,大喊:“小心” 我立即低头向下看,就见几道蓝色的火光正以极快的速度朝我这边袭来,由于它们的速度太快,加上甬道中空间狭窄,我没能避开,下一瞬就和这些火光来了次零距离亲密接触。 没有感觉到被火焰灼烧的剧痛,反倒感觉到针扎似的轻痛。 正巧吴林将手电光打在了我身上,借着光,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身上的东西,这就是几条浑身散发着蓝光的蚂蝗,它们已经嘬破了我的皮肉,快速吸食着我身上的鲜血。 这些东西吸血的速度非常快,就这么一两秒钟的功夫,几只蚂蝗竟便得肿肿胀胀,就跟被吹起来的小气球似的。 我也没客气,立即召来业火,将它们,连同它们体内的鲜血一起焚了。 就听吴林在我头顶上大喊一声:“快停下,我找到入口了。又来了” 前半句是平铺直叙的语气,最后三个字中则带着警示的味道,我心知不妙,赶紧低头朝下看。 我勒个亲娘,一道爆亮的蓝光正朝我们这边袭击来,就如同一颗在甬道中快速移动的小太阳。 不用想,这一定是蚂蝗大军压过来了。 要是被这些玩意儿给压住,人瞬间就会被吸干。 我哪还敢怠慢,赶紧催动业风,在身下三十米左右的距离凝出一道厚厚的冰层,将这堆疯狂的蚂蝗挡住,而后又控着业风,在身下每隔一米凝造一道薄薄的冰层,以此来给我们这群急速下滑的人减速。 第1153章 怨河 连破二三十层冰,我们几个才止住落势。 我是第一个被吸入甬道的,位置最靠下,最后所有人的体重都集中在我的肩膀上,加上左肩受过伤,实在让人苦不堪言。 而在我的脚下,则是冰层和冰层对面的蓝色蚂蝗。 这些烦人的虫子一下一下地冲击着冰面,我能感觉到从鞋底传来的震动。 吴林不比我舒服太多,除了我之外,另外三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他勉强将手电向下翻转,朝我身上扫了扫光:“你没事吧下面有水吗” 说来也是奇,暗门只是将我们几个人吸进了甬道,却没有将相柳湖中的水一起吸进来。 我摆摆手:“没事,没水,你刚才是不是说,你找到路了” 吴林没有回应我,而是抬起头,冲着梁子吆喝:“梁子,进洞” 而后就听到吴林上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梁子他们正在一块粗糙的石头上爬。 等到梁子、马姐和汤剡的身影从吴林头上挪开,我才看到甬道的左壁上有个狭长的椭圆形洞口,得亏吴林能看得到它,他说自己找到路的时候,我们距离这个洞口至少还有二十多米距离。 其他人都挪开了,吴林却迟迟不动,我忍不住催促道:“你别在我肩膀上压着我,我左边这个肩快特么废了了。” 吴林叹了口气:“现在动不了,我的腰被他们仨给压断了。” 得,每次吴林的腰椎断裂,都得花好一阵子才能痊愈,这下我只能再硬挨一阵子了。 前后得过了二十多分钟,吴林才用右脚点了一下我的右肩,纵身攀进洞口,我懒得爬,直接用业风将脚下的冰层加厚,靠它将我送进了洞口。 如果在表世界也能这么召唤业风,我真能高兴死。 简单形容一下,如果说,在表世界,我需要耗费一成念力,就能凝造出一个篮球大小的冰块,在这里,我就能制造一条冰河。 进洞以后,我先用业风造冰,将洞口堵住,随后便身子一软,说什么也走不动了。 就连吴林这种自愈能力超强的怪物,也坐在地上叹起了气。 这一路走来,实在让人心身俱疲,反正我不管是体能还是心态都快崩了,吴林的体力从理论上来说是无限的,但他见证了太多自己不想见证的东西,现在估计也是心力交瘁。 我冲吴林扬了扬下巴:“在这歇会儿吧” 吴林很勉强地点头:“只能休息十分钟。” “十分钟,这么短” “这条路我以前走过,很好走,别待太久,待长了没好处。” 我顿时感到无限疑惑:“你以前走过这条路你进过相柳湖” 吴林摇头道:“从来没见过那口湖,只听说过它。这条路不止一个入口,但相柳湖中的入口应该是离红土平原最近的。要是换别的路,至少要走两个月。” 我已经累得不行,为了多节省一点体力,索性不再说话,仰头靠在冰层旁边的石壁上闭目养神。 在这样的环境中,我竟也能一闭眼睛就睡着了。 没办法,真的疲惫到了极限。 十分钟以后,吴林将我唤醒,小睡一觉之后,我的精力和体力都恢复了不少,恰好马姐又递了能量棒和肉罐头过来,我草草吃了些,胃暖了起来,整个人也更有活力了。 不知道马姐的酒精灯是从哪买的,上山下水都不怕,绝对质量过硬。不过也有可能是得益于里世界乱七八糟的物理规律,才让这座酒精炉一直无法被损坏。 队伍继续开拔,吴林、梁子、马姐已经体力全满,唯独我和汤剡依然有点萎靡不振。 半路上,我看到路两侧的石壁上开了很多洞口,每一个洞口内都连着一条手电照不穿的隧道,想必这些隧道的尽头,就是踏入这条暗道的其他入口。 同时我也在想,既然吴林曾经走过这条路,那么他应该是到达过里世界尽头的,甚至有可能在那里见过阴气之源。 吴林和我心意相通,有时候能探听到我内心的想法。 这一次也是,我还没开口问他,他就主动说道:“离开里世界的出口,就在怨河附近,我最远只到达过那里,但没有跨越怨河,当然也没能抵达阴夜潭。” 他口中的阴夜潭,也就是第一里世界的尽头。 我展开金丝古卷看了一眼,在接触到阴夜潭之前,我们确实要先越过两条大河,但地图上并没有说明这两条河叫什么。 另外,地图上也没有说,我们所在的地方叫做盘神岭。 我问吴林:“为什么叫它怨河” 吴林思考了片刻才开口:“怨河,是希腊神话中的五条冥河之一,老学究之所以给它起这么个名字,就是因为它有着和怨和一样的特性。你能想吗,希腊神话中关于冥域的很多描述,和咱们民间盛传的阴曹地府有着很多相似之处,甚至连忘川水都有。怨河上面有一座浮桥,延绵上百公里,只要走上去就不能停下,分明就是传说中的黄泉路啊。河上守着一个死灵,它的样子,就跟传说中的黑白无常差不多,只不过在咱们的神话体系里,黑白无常是两个神祇,而在这里,黑白无常共用同一个躯体,他有时候是白无常,有时候是黑无常。” 我从鼻子里吭了吭气,但没给出其他回应。 以前我一直执着于弄明白,阴曹地府和四重空间到底是不是同一个地方。 现在我不愿再去想,全世界所有神话,所有宗x教中提到的阴曹地府,会不会是同一个地方。 因为这种猜测毫无意义,不管我们最后看到了什么,得到了什么样的结论,都无法证明,我们现在看到的东西,就是神话中,亦或是宗x教中提到的东西。 顺着这条路走到最后,所有的问题都将回到原点。 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神,有没有仙界,有没有地狱。 现如今,这个问题在我看来已变得毫无意义,我只知道我作为一个凡人,也有自己的使命。 我会完成这个使命,让此生无憾,仅此而已。 路很长,越走到最后,越是疲惫,其实我的体力已经在这种不快不慢的行进中恢复了一些,但心中的那份困乏,却是无可逃避的。 太单调了,不管朝那个方向看,都是黑乎乎的石壁,唯一的亮点,就是那些在黑暗中来回扫动的手电光束。 这样的过程,整整持续了两个日夜。 两天后,我们终于穿越隧道,来到了一片宽敞的河滩上。 滩沙呈现出了烟雾般的灰黑色,空气中薄雾弥漫,远处的河水静静地沉滞在那里,没有反光,没有水流,寂静无声,水面也是雾一样的颜色,让人分不出哪里是雾,哪里是河。 吴林举高手电,让光束笔直照向靠近河那的一尊石柱前。 柱子上捆着一条纤细的锁链,在锁链末端,则连着一条轻叶舟,舟上无人。 看到这条船,吴林便叹了口气:“它在这儿。” 我不由地蹙了一下眉:“谁” “死灵,只要舟在,它就一定在,只不过它藏在了雾里,咱们暂时还看不到它。” 就在吴林这这番话的时候,我忽地感觉右眼一阵刺痛,那感觉,活像是被针扎了角膜一样。 好在痛觉来的猛烈去得也快,等右眼轻松下来以后,我又能看到那些浮动在黑暗中的光点了。 眼前这条河表面上死气沉沉,可浮动在上面的光点,却是无光十色,就像是大年三十庙会上的彩灯。 而在这鲜翠夺目的光色中,慢慢浮出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从影子的轮廓上看,它像个单脚站立的稻草人,躯干笔直地挺着,两条手臂也笔直地伸向两侧,在它的头顶上,带着一个高梆帽,破烂不堪的衣服随意地垂落,风过,长衣抖擞。 我朝黑影扬了扬下巴,问吴林:“它就是那只死灵吗” 吴林朝着我扬下巴的方向看了一眼,大概什么都没看见,于是便与我共享了视野。 “你这两只眼睛还真是怪,哪一只看到的东西都不正常。”吴林稍稍有些感慨。 我瞥了吴林一眼,他才冲我点头:“就是它,上次来这儿的时候,我还见过它一次。” “它为什么藏起来” “不知道,这家伙是整个里世界最难琢磨的生物,它有时候很友善,有时候又很残暴,完全没有固定的行为模式。” 说话间,吴林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金饼,朝着死灵扔了过去。 话说这家伙是什么时候把金饼揣兜里的 金饼没等飞到死灵面前,便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在空中弹了一下,旋即落入河道中。 河水受到冲击,简短地溅起两粒水滴,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我能通过右眼看到金饼的颜色,它入水以后,便以极快的速度下沉,仿佛河中的水几乎没有半点浮力。 吴林抖了抖眼角,说:“咱们运气不太好,死灵不是很友善,等会儿上了桥,千万不要看它,如果它强行贴到你们面前,你们就闭上眼。只要不盯着它看,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一边说着,他便收起手电,带着我们朝河道方向走去。 第1154章 黑白无常 当时吴林是正冲着河道走过去的,那里既没桥也没舟,我心想难不成他打算带着大家泅渡过去 一直到逼近河道的刹那,一条狭窄的木桥由近及远,一段一段地浮现在我们面前。 吴林沉了沉气,转过身对大家说:“都记好了,一旦上了桥,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不管你有多累,绝对不能停下,就算是爬,也不能停下来。” 在吴林说话的档口,那个黑色的影子穿过了河道上方的大片彩光,飘飘荡荡地停在了距我们十来米的地方。 我迅速拿出手电朝它脸上照了一下。 没想到这家伙竟穿着一身白衣服,面部特征和民间传说中的白无常很像。也是戴一个长帽,面带笑容嘴唇微张,一条鲜红色的长舌顺着嘴一直垂到胸口上方,它好像比这里的空气还要轻盈,那几缕从帽檐钻出来的长发轻盈地飘在空中,就像是破拖把飘在水里一样。 吴林伸手挡住了我的手电,并冲我摇摇头:“别惹麻烦。” 我眉头微紧,但也没说什么,当即将手电关了。 河道上是有光的,但光线比较弱,导致不管看什么都是昏昏沉沉,像是蒙着一层灰尘似的。 吴林朝大伙招了招手,便转身踏上木桥。 梁子和马姐紧跟上他的脚步,汤剡犹豫了一下,也跟上去了,我在队伍的末尾殿后。 这条凭空出现的木桥给人一种虚虚实实的感觉,有时候脚掌踩在上面,能听到橡胶鞋底和木头撞击时发出的闷响,可有些时候,一脚踩下去,不但没有半点声音,就连触感都非常弱,就好像一脚踏空了似的。 汤剡显然适应不了这样的路面,趔趄了好几次,我就在后面提醒他:“别管脚下,只管向前走。” 在我说话的档,就听身侧传来一阵呜咽风声。 我侧过脸去看,就见死灵已经到了桥旁,我迈步向前走,它也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默默地跟着我。 它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好像在等我停下脚步,弄得我心里一阵别扭。 从这家伙的急切表情上看,我就知道它绝然没安好心。 不过吴林也说了,在这儿最好别惹麻烦,再者我们还真不一定惹得起这只死灵,所以我也只能忍着心里的别扭,试图专心赶路。 可我不理那只死灵,它却缠上了我。 我笔直地向前走着,它就开始一圈一圈地围着我飘荡,那双眼睛反复盯着我的脸,我不确定它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有那么一个瞬间,死灵几乎贴着我的脸飘了过去,我从右眼中看到,它的心口处闪过一道猩红色的光。 更怪异的是,我竟能读出那道红光中所蕴含的所有深意。 这只死灵,竟然在妒嫉我。 数百年前,它也曾和我一样,是个阴差,但幽冥通宝诱使他堕落,死后它就来到这里,成了冥河上的摆渡人,守卫冥河,摆渡鬼魂,永世赎罪,永世不得解脱。 此刻,它正用听不见的声音质问我,为什么我没有堕落,为什么四枚幽冥通宝都在我手里,凭什么 另外,它也在疑惑,为什么我们不需要摆渡就能过河,为什么河上会有这么一道桥。 后面这个问题他问过很多次,因为在所有鬼魂中,总有那么一些人不用贿x赂它,就能通过这条木条渡过冥河。 在里世界见到犯戒被罚的阴差,这确实超乎我的预料。 但我心里也清楚,眼前这个所谓的死灵,可不是普通的鬼物,它的身体恐怕已经发生异变,成了里世界中的特殊生灵,就如我们之前见到的守焰人和梁天祜一样。 心里一边想着这些,我还还朝着冥河中四下打量了一下,并没有看到渡河的鬼物,是因为今天阳世间没死人,还是说,这个地方,根本就不是那个但凡活人死后就要过来报道的阴曹地府 这时汤剡忽然咋呼起来:“我不行了,快走不动了” 吴林头也不回地喊道:“走不动就爬” 汤剡没再搭话,当然也没趴下,他依旧硬着头皮,跟着队伍向前走。 吴林嘴上那么喊,但为了照顾汤剡,还是放慢了行进速度。 不对劲,我知道汤剡体能欠佳,但这两天来我们并没有遭遇太多坎坷,就算他再怎么累,也不该连路都走不动。 恰逢死灵又一次从我面前飘过,我发现它心口处的那道光,从猩红变成了深橙。 它在笑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汤剡脚下一滞,整个身子都在桥板上短暂地停了一下。 那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停顿而已,可死灵已表露出了幸灾乐祸的情绪。 不好,要出事。 呼呼呼 身后撩起一阵散乱的风声,我立即回头去看,就见后方的桥板仿佛被飓风击中的一样,正在迅速支离破碎,板料的碎片先是四处飞荡,而后在雾气中消弭于无形。 我急喊一声“跑”,便一个箭步上前,拎起汤剡就朝前方跑,吴林他们回头张望一眼,也加快了速度。 怨河中的水几乎就像空气一样轻,我们要是掉下去,绝对浮不上来,到时候不是被淹死,就是永远被困在河底,永世不得超生。 风声变得越来越急,我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的一段段桥板正被飓风掀飞。 人的速度就是再快,也快不过风,没多久,我就感觉到风力已经压在我的后背上了。 不行,再这么逃下去,不但逃不掉,还会浪费大量体力。 我立即转身,从幽冥通宝中召出业风业火,业火在前,业风在后,通过业风本来的风力和气压差形成的风力与铺面而来的飓风抗衡。 飓风的逼近速度着实慢了一些,但没有彻底停滞下来,在我身前五六米的位置,桥面还是一寸一寸地被它撕碎。 我本来也没自大到以为自己能挡住飓风,所以在抗衡飓风的同时,我还让一部分业风向下走,试着在怨河上凝造出一段冰层。 “扔个手电筒下去,砸冰”冰层一成形,我就侧过脸去,冲汤剡大喊。 汤剡病怏怏地从背包里拿出一把手电,甩手扔进了怨河里。 让你砸冰,砸冰,谁让你把手电扔水里了 好在吴林甩手将一把登山锤投向了冰层,登山锤在空中飞驰一段距离后,稳稳地砸在冰面上,冰面被砸出一个非常浅显的破口,登山锤则被弹飞,落入怨河之中。 看样子,怨河水并不会对业风营造出得坚冰造成影响,这样的冰,足以承受住我们的重量。 吴林的反应飞快,当即冲着大伙儿吆喝:“跳下去” 他说完就跳,我不得不分出更多业风,让冰面迅速扩大。 这么一来,飓风的移动速度就变得更快了,只一两秒钟的功夫,它就压碎了我面前的所有桥板,都快扑到我胸口上来了。 我迅速朝桥下看了一眼,吴林、梁子、马姐已经在冰面上站稳。 确认他们没有危险,我才一边用后脚跟推着汤剡后退,一边全力抵挡飓风。 梁子和马姐第一时间在坚硬无比的冰面上强行打入一枚登山钉,吴林则手脚麻利地在钉头上挂了钢索。 而后吴林大喊一声:“接着。”,奋力将钢索抛向我。 我一手搂起汤剡,一手抓住钢索,心思这么一分散,业风业火也跟着散了。 下一个瞬间,我就和破碎的桥板一起被卷到了空中,得亏手里紧攥钢索,才能像没脱线的风筝一样被挂在半空中,要不然,我和汤剡已经被吹走了。 关键怨河中有很多高耸的石柱,要是被这么强悍的风吹飞,再撞到石柱上,那我和汤剡的都得变成肉饼。 好在飓风的移动速度非常快,风力一过,我和汤剡就开始直线下落。 眼看离冰面还有两三米距离的时候,我便奋力将汤剡向上抛,以减轻他的落势,可我的落势却因此变得更加迅猛。 吴林一个箭步冲到我身下,奋力跳起,先用肉身给我垫了一下脚,让我的下落速度减慢一些,他先落地,并以极快的速度闪开,我落地以后,迅速蜷缩身子,在冰面上连着翻了好几个滚,总算没受伤。 这时汤剡也掉下来了,梁子眼疾手快,将他借助。 所有人都算得上大难不死了,但谁也不敢松口气,因为死灵还在附近。 黄泉路被飓风摧毁,我们却全都没有按照死灵设计好的剧本落入怨河之中,此时它的心口处燃了一道血红色的火苗。 我们的幸存,对它来说是莫大的羞辱,这家伙已经恼羞成怒了。 这一次是吴林先掏出手电,朝着死灵打了一下光。 光束照耀下,死灵一身白衣变成了黑色,长舌不在,向上挑起的嘴角变成向下弯曲,原本舒展开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表情凶悍无比。 怪不得吴林说,这里的黑白无常是同一个人,此时死灵的样子,恰恰就是民间传说中的黑无常。 一看到死灵现在模样,吴林立即给出警示:“做好战斗准备,攻下盘” 第1155章 穿越冥河 攻下盘 放眼死灵的整个身躯,好像只有下盘是无形的吧。 梁子第一时间架起半自动步枪,对准死灵的胸膛连发三四枪。 枪口爆出的火光格外亮眼,子弹也确实打中了死灵,能看到死灵身上的衣服被撒开几个破口,但在几秒钟之内,这些破口又自动修复了。死灵甚至连身形都没向后退一下。 吴林刚端起狙击枪来准备射击,看到死灵的衣服愈合,急忙大喊:“卧倒” 话音刚落,就听死灵那边传来几声爆响声。 那声音,和半自动步枪的撞膛声非常相似。 我隐约能猜到死灵身上发生了什么。 其他人都在第一时间匍匐在地,唯独汤剡这个笨蛋,这会儿竟迷迷糊糊地从冰面上爬了起来。 一看他想要起身,我便提早挪动步伐,挡在了它和死灵之间,并拉起一道尽可能厚的冰墙。 啪 冰墙刚刚凝成,就听到一声嘶哑的催响声,一发子弹刚好击破冰面,狠狠镶入了冰墙内部。弹头还差不到半厘米就能破冰而出。 真险,但凡我动作稍微慢一点汤剡就得玩完,但凡冰层稍微薄一点,我就得嗝屁。 看来死灵能够吸收我们的攻击,并将这些攻击原封不动地返还给我们。 像这种事在表世界绝对不可能发生,但这里是里世界,表世界的很多规则在这里并不适用。 吴林迅速爬将起来,厉声道:“攻下盘,别往身上打。” 话音一落,他便按下扳机,朝着死灵打出了一发常规弹。 这颗子弹确实“穿过”了死灵的下盘,能看到子弹掠过的时候,流苏般的长衣下摆跟着急晃几下。 而游灵也像是被强风撩到了一样,整个身子都发生了不稳定的晃动。 对,没错,就是风,子弹穿过时候激起的气流,吹偏了它的重心。 普通的物理攻击对这东西无效,反而还会被它反射回来,但它偏偏怕风。 见吴林的攻击起了作用,梁子和马姐也接连开枪,一时间弹雨齐发,死灵彻底无法稳住身形,一直在半空中来回乱晃动。 期间它也曾试图躲闪,但由于失去平衡在先,它努力了一阵,却没什么效果。 不过在它尝试移动的这段时间里,我发现每次它的身子几乎都能在空中闪回,这家伙的极限速度应该非常快,而且很可能快到了超越视觉极限的程度。 刚才它没有主动出击,有可能是因为轻敌,可现在吴林他们几个将它折腾得这么窘迫,一旦他们几个同时更换弹夹,死灵就会压过来。 况且,他们手里的子弹也不是无限的。 想到这儿,我立即问吴林:“接下来咱们朝哪个方向走” 吴林迅速望向我的背后:“直走穿过怨河,再穿过一条悲河,就能抵达阴夜潭应该能抵达阴夜潭。” “还要走多远” “二十公里左右。” “你们护好汤剡,死灵交给我”我吆喝一声,便催着业风业火冲到吴林身前。 吴林没有半刻犹豫,立即招呼梁子和马姐后撤。 在他们停火之前,我已经用业风和业火营造出了风势,以此来抵御死灵。 既然子弹带起的气流都能将死灵的身子吹偏,想必不用营造太强的风石,就能控制死灵的行动轨迹。 我只用了一丁点念力,就接着业风和风火交织形成的新风,将死灵吹得东倒西歪。 计划可行。 随后我便一边控制风火流动,一边后撤,偶尔分出一些业风,在怨河上制造冰桥。 为防死灵压过来,我只能不断调整风向,让它无法掌握风的规律,死灵的身子在空中剧烈摇曳,既无法贴近,也无法逃离,它心口处燃起的火苗,也从此变成了偏近灰暗色调的黑紫色。 妒嫉、哀怨、愤怒,强大的负面情绪在它身上交织着,就连它身周的雾气都受到影响,变成了紫红色。 由于它生前也是阴差,我身上的幽冥通宝好像与它有着某种怪异的共鸣。 我能感觉到,此时幽冥通宝正向它发出某种讯号,而正是这些讯号,导致它越发愤恨。 不知道我的理解对不对,我总觉得,当时幽冥通宝好像在嘲笑它。 说实在,幽冥通宝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能算得上邪器了,明明死灵早年就是遭到了它们的蛊惑,才落到现在的下场,可它们现在竟又在嘲笑对方。 这么不地道的事儿都干的出来,我说它们不是邪器,你能信反正我自己都不信。 我试着和那枚早已修出心智的幽冥通宝交流,训斥它,让它消停点儿,好在随后它就立即停止向死灵传递讯息,而其他的古钱也都跟着安静了下来。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死灵心中的那股妒嫉竟变得越发强烈。 我对幽冥通宝拥有绝对控制权,这在它看来似乎又是某大的羞辱。 哪来这么多莫大的羞辱,这货的自尊心怎么就这么强呢 我心里头无奈,可手上却半点不敢含糊,依然驱动风火,搅乱它的身形。 约莫一个小时以后,吴林突然喊了一声:“要进悲河了,稳住心” 我听到了他的话,但没在意,因为我几乎将所有心力都放在了对付死灵上,确实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别的。 但很快,我就因此吃到了苦果。 我并不知道怨河与背河的边界在那里,只是在后退的过程中忽地听到一阵急促的噪响。 刚开始只是单纯的嘈杂声,就好像有很多人正在拉动桌椅,发出的一阵阵摩挲声,可在几秒钟之后,声音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这时我才听到,那是河中冤魂发出的阵阵悲鸣。 那就像是许多人贴在你的耳膜上,不断地窃窃私语,随着他们开口闭口,一股股寒意和强烈的悲怨之气不断冲进你的脑海,撕扯着你的三魂七魄。 从听清这些悲鸣声,到彻底崩溃,我只用了一瞬间。 下一个瞬间,我就不受控制地堵住双耳,两腿一软跪在冰面上。 即便到了现在,我也没办法用人类的言辞来形容心底当时的感受,只能牵强地说,我的整个肉身、魂魄、精神,全都在这一瞬间被撕扯成了碎片。 捂住耳朵只是本能,你本能地想要驱赶那些直刺脑海的声音。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个瞬间,我侧着脸,从余光里看到吴林他们几个也抱着双耳倒在了地上,死灵心口扬着幸灾乐祸的火苗,慢慢地朝我飘来。 回头想想,吴林应该没有骗我,他确实没有到过那条悲河,如果他知道,以我们的能力根本无法抵御那些悲鸣声,就不会贸然带着大家登上黄泉路。 我也忘了失去意识以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了,仔细回想,也只能想起,我那时好像没有昏迷,因为眼前的世界好像不是黑暗的,目光所及,有很多看不清的影子在闪动,那可能是背河里的怨灵。 是幽冥通宝救了我。 在我马上就要陷入万劫不复之际,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炸裂了,好像是这样的,因为我好像感觉到身上爆发出一股暖流。 而后,意识就以极快的速度重新清醒起来。 等我的意识清晰到视野也恢复正常的时候,才发现身周风火闪动,黑色的忘川水从幽冥通宝的钱洞里疯狂外流,在雾气重重的河道上方,浮现出一道巨大的青铜鬼门。 幽冥通宝自行发挥出了威力,我没催动它们,那时候我身上的念力都是撒的。 在我身子周围,狂风大作,死灵就像一片被卷入龙卷风中的卫生纸一样,随着乱风剧烈摇曳着。 河面上的青铜鬼门没有开启,但因为它的出现,悲河水变得清澈无比,水中的怨灵也受到震慑,集体噤声。 借着这个机会,我迅速冲到吴林面前,将他和梁子、马姐唤醒,汤剡就不能唤醒了,这货就算醒了,也得靠吴林扛着才能前进。 吴林看了看不远处的忘川水和呼啸的狂风,又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怪异的庆幸。 我不敢耽误时间,迅速将吴林拉起来,他的神志依然有点混沌,但还是强撑着迈开双腿,临走还没忘了扛起汤剡。 我心里很清楚,幽冥通宝自行发动召出的风火鬼门都持续不了太久,必须尽快穿过悲河。 果不其然,没等跑多远,死灵就再次追了过来,我先拼力营造出一团飓风,封住它的速度,而后故技重施,靠着风水流动不断打乱它的平衡。 方才见到幽冥通宝自发救主,现如今死灵已经因强烈的妒嫉而陷入了几乎疯狂的状态,我甚至能听到它愤怒的嘶吼声。 这货变得越发危险,我就越发不敢掉以倾心,一边控着它,同时还要建造冰桥,关注鬼门那边的情况,一旦鬼门出现即将消失的征兆,我必须尽快催动幽冥通宝,再召一道鬼门出来。 也不知这样的过程究竟持续了多久,我终于等来了吴林的呼喊声:“到了梁子,去,打开石匣,把玉镰取出来,快快快” 第1156章 双鱼玉佩 我斜着身子朝吴林那边看,就见他脸前就是一口面积不足十平米的水潭,潭底发出的强烈蓝光经过水面折射,看起来无比晶莹。 水潭中央立着一座正圆形的石岛,而在岛心,则摆着一个只有拳头大小的石匣。 看到那个匣子,我心里顿时一阵别扭。 那就是传说中的阴气之源为什么是个人工打造的匣子 当梁子拉开匣盖的那一刹那,匣子中立即蹿出一股极端强悍的阴气,论精纯不输幽冥通宝,论炁量,也超出了四枚幽冥通宝的总和。 梁子从匣子里抓出了什么东西,但我还在牵制死灵,无法盯着他那边看,所以也没看清他手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但我知道,阴气就是从那东西上流窜出来的。 强悍的阴气似乎也对梁子造成了一些影响,他的脚步变得踉跄起来,努力了好几次,才从石岛跳回岸上。 吴林迅速从背包里拿出一块黑布,将梁子手里的裹好,死死握在手中。 仿佛如果他不这么用力握着,那东西就会自己飞了一样。 没看清他拿出的黑布到底有什么门道,就这么轻轻松松一遮,竟然将引起完全裹住了。 “撤快”吴林喊得非常急,我不敢耽搁,立即用风力将死灵驱离,让大家尽快撤退。 吴林攥着黑布跑在前面,梁子扛着汤剡紧随其后,一直到马姐从我身边跑过,我才朝着怨河方向撤退。 路上吴林一直在死命催促我,可我必须腾出手来压制死灵,根本无法像他们那样全速狂奔,我这边什么情况吴林自然知道,可他还是催得那么急,就说明眼下已到了不得不全速撤退的境地。 我让他们先走,吴林却说后面的事没我不行。 好在悲河上的鬼门一直到我们跨入怨河境内才消失,要不我还要腾出精力来召鬼门,更耽搁时间。 死灵也知道,一旦我们离开怨河,它就再没有机会对我下手了,此时也变得狂躁无比,我几乎难以压制住它。 混乱、时间漫长,这就是我当时所有的感受。 吴林一直在不停地催我,死灵玩了命地想要压上来,我心中也很焦躁,恨不能一瞬间就能冲出怨河,可越是急,就感觉时间越漫长。 终于,我听到了橡胶鞋底踩在沙滩上的声音。 在距离我不到三米的位置,吴林他们几个已经上岸了。 我立即凝聚出二段劲,撒了风火,转身施展拔云式。 风力在这个地方变得非常容易感觉到,拔云式一经施展,我的身子在空中极闪过,强劲的风力甚至蹭的我脸皮发烫,而在我身后,还有一道死灵压来的寒风。 即便我施展出了拔云式,速度竟也不如它。 当时它极有可能碰到了我的背包,因为我短暂感觉到了一股强劲的推力,但很快,这股力道就消失了。 行进速度太快,加上我已十分疲惫,落地时没稳住重心,在灰色的沙滩上摔了个狗啃泥。 马姐立刻冲过来,双手将我扶起。 吴林也在下一刻冲过来,将黑布,连同里面包裹的东西一齐塞进我手中:“只有你能压制它,快,带它离开里世界,上面的阴气就能消失,快” 认识吴林这么久,我从未见他像现在这么焦躁。 话音一落,他就撒开腿,沿着河岸一路狂奔,其他人也没耽搁,立即跟上去。 我施展腾云步跟在吴林身后,期间斜着眼朝河道中看,死灵也一直跟在旁边。 它在河道内,而我们在河道上。 它永世被困在这里,无法登岸,所以现在他能做的,也只是哀怨地盯着我,试图将心里的所有的不悦都展现给我看。 正巧聊到这儿了,我突然想起了盖栋说过的一句话,他说,那些世界上最邪恶的生灵,也许并不是真的邪恶,可能,他们只是想要一个又大又久的拥抱,或者一个道歉。 在河道中盯着我不放的那只死灵,似乎也只是想让我知道,它心里有多么的愤恨和哀怨,它只是想表达自己的心境而已。 但这并代表它对我没有威胁,因为它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一定要盯着我看。 我们沿着河岸跑了整整两个小时,它就跟了我们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我们终于来到了河岸尽头,在这里,有一道早已被炸开的铁栅。 吴林没有半点迟疑,身子一缩就钻进了铁栅上的破口。 我在冲入铁栅之前,又朝死灵看了一眼,它依旧愤恨地盯着我,在它心口的那朵火焰中,我竟还能看到一丝淡淡的不舍。 兴许,在我走后,再也没有任何人能看到它的心声了吧。 但我没有停留,闪身进洞。 铁栅另一侧便是有一条深邃无比的岩洞,我们的脚步声在岩洞中延绵回荡着,其间夹杂着时远时近的回音。 没有光,可怪异的是,我们却能看到每一个环境细节,只不过所有的事物都失去了颜色,我们再一次成为了黑白电视机里的画中人。 就连右眼看到的光,也变成了蒲公英般的绒白。 吴林活像一头发疯的豹子,没了命地跑,也不管梁子和马姐能不能跟得上。 半路上我就发现了,他用来包裹阴气的黑布,不管是颜色、材料,还是手感,都和我们在石家老村里找到的那些裹尸布别无二致。记得老左先前也说过,斜着裹尸布本就是用非常特殊的物质打造的,至于它们究竟是用什么打造,老左其实也说不上来。 吴林忽地回过头来,声嘶力竭地冲我吼:“别死啊” 我当时就忍不住骂他:“滚蛋,我活得好着呢。” 刚说话,就感觉手心一阵灼热,裹尸布竟如同铁水一样被融化了,一时间,强悍无匹的阴气将我团团包围。 这些阴气可不像阴曹里的阴气那么友善,我能感觉到,它们好像打算占据我的肉身。 我立即催动幽冥通宝,抽出大量阴气,在身子表面围拢成一道阴壳,而后不断抽出阴气,让这些阴气和手心里爆发出的阴气缠斗在一起。 太强悍了,那股阴气实在太过强悍了,就连老左的番天印,怕是都无法和它正面抗衡,而我现在只是用幽冥通宝中的阴气不断将其打散,每一次出手都几乎要耗尽全力。 为了保住自己的肉身,我不得不一次次地凝炼念力,催动幽冥通宝,幽冥通宝自身也在努力释放出阴气,以此给我减小压力。 可即便这样,还是无法抵御那道雄浑到极致的强悍炁场。 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施展腾云步了,吴林反身冲回来,扔了狙击枪和背包,背起我朝着前方猛跑。 那把枪可是他的命,他就这么舍了。 没多久,我感觉整个脑袋都在充血,耳膜也一下一下地发胀,无法再听到回荡在岩洞里的脚步声。 但我却能隐约听到吴林的嘶喊:“坚持住,再过半个小时就轻松了,就半小时,你他么给我坚持住” 此外,我还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 吴林发了疯似地狂奔,又把肺给跑炸了,我第一次和他合作的时候,他就炸过一回。 我拼上了所有的意念和精神,全力抵挡着那股想要占据我肉身的阴气。 真的,当时我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却唯独能听到吴林的嘶喊声。 我知道他在以超过身体负荷的速度奔跑,自愈速度已抵不过肌肉大面积撕裂的速度,那种浑身上下每一根肌肉都被同时扯裂的痛苦,阴气蚀体的痛楚,还有肺血封喉的苦楚,夹在一起反复折磨着他。 后来我连他的声音也听不到了,只是不断地凝炼念力,机械般地从幽冥通宝中抽出阴气。 我感觉自己的血气都快耗尽了,仿佛现在趴在吴林背上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副枯萎的干尸。 后来黑暗一下子明亮起来,我先是感觉到脑袋一阵轻松,接着又感觉身子快速飞了出去。 吴林终于还是倒下了,我也被他甩了出去,后背、肩膀和手臂都蹭到尖锐的时候,但我已感觉不到皮肉上的疼痛。 我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躺在地上等死,吴林趴在离我不到两米的地方,我听不到他的喘息声。 这种情形整整持续了十几分钟,直到我躺得久了,体力稍微恢复了一些,才感觉到浑身伤口传来了火辣辣的痛。 同时我也察觉到,之前还蓬勃肆虐的阴气,已经消失了。 我朝着自己的手心瞥了一眼,在我手里,是一把七八厘米长的玉镰,玉面柔润光滑,呈现出一种曼妙的美感,嗯,从气味上来判断,应该是四千年前的产物。 刚开始,我只是觉得这枚玉镰十分眼熟,过了好一阵子我才想起来,这东西,不就是当年从罗布泊挖出来的双鱼玉佩吗 老仉家的一本旧书上提到过它,附录还有一张手绘稿,画得就是它。 这时吴林也扶着地面,艰难地坐了起来,他的肺似乎还没有完全愈合,坐起来以后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斜着眼,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看。 我冲他一笑:“还活着。” 吴林也笑了笑,并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狗命真硬。” 第1157章 梦境和现实 我也拧了拧身子,将后背靠在坚硬的岩壁上,随手掏了掏口袋,将烟包摸了出来。 在相柳湖底待了那么久,烟包竟没被浸湿,说来也真是奇迹。 我叼着一根烟,用业火点燃,吸一口气,吐一口烟云。 其实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好好睡一觉,但我也知道,还不是时候。 吴林等到自己的肺自愈得差不多了,就冲我扬了扬手,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于是点一根烟扔给他。 这家伙把自己的背包都给扔了,现在只能退而求其次,跟着我抽普通香烟。 我们俩就这么喷了一阵子毒雾,直到我手里的烟抽完,我才掐了烟蒂,问吴林:“吴林,你说,要是后头进来的人发现这里还有咱们扔下的烟蒂,他会怎么想” 吴林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爱怎么想怎么想。” “怎么出去。” “等汤剡,他来了咱们才能走。” 我四下里撒望了一下,这里已经能够看到阳光了,但不知道阳光是从哪里照过来的,只不过岩洞里的很多石头都呈现出了正常的青色,石根处还能看到斜斜的阴影。 本来我还误以为,我们已经来到外面的世界了呢。 吴林强撑着身子站起来,有些吃力地走到我身边,捡起了地上玉镰。 我朝那枚玉镰扬扬下巴:“双鱼玉佩” “这是正品,”吴林点头:“从罗布泊挖出来的那个其实是赝品,左有道没告诉你吗,这东西就是葬教一直在收集的阴玉。” “听他说过,可玉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夜魔一旦被封印,玉镰就会回到里世界尽头的石匣里去,想要毁掉玉镰,只要将它带到这里,化解上面的阴气,就行了。现在这枚玉镰,就是个普通的古董。” 说着,吴林便将玉镰递到我手中。 我不禁有些疑惑:“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那个老学究告诉你的” 吴林摇头:“他确实告诉了我不少事,但这些都是我从梦里预见到的。你还记得那个每天晚上都会出现的梦吗” 沙洲、阳光、太阳墓,单单是听到吴林提起这个梦,梦境中的种种细节就立刻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我点点头,吴林则接着说道:“你只梦到了七扇石门,却没有梦到门后是什么,我的进化级别比你高,我看到了石门后的景象。” “石门后面有什么” “不一定。” “不一定” “每个人看到的景象是不同的。当年左有道进入太阳墓,在那里见到鬼门,他进的那道门,你不能再进,而你进的这道门,我和左有道也不能进,那是你一个人的宿命,我的门,是我的宿命。” 听他说到这里,我顿时一惊:“你已经知道了” 我指的是九大精魄的事。 吴林点头:“穿越石门以后,我就什么都知道了。我和你、左有道还有一个叫盖栋的小子一样,都是大禹种在天命里的精魄。咱们都有各自的使命。” 卧槽,盖栋也是 我叹一口气:“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吴林正要说话,岩洞深处就传来了脚步声,梁子扛着汤剡,马姐身后背着三个背包,手里还拎着吴林的枪。 汤剡已经醒了,但暂时还没有力气下地走路。 看到他们,吴林那张冰冷的脸稍微松弛了一些,像是松了口气。 我笑着冲来人挥挥手,梁子也冲着我笑。 所有人都活下来了,这是最好的结果。 而后吴林将我拉了起来,和马姐一起扛着我朝岩洞尽头进发。 每走太远,我们就看到了一扇似是青铜打造的绿门,门上嵌有一个可以移动的巨大轮盘,盘面上用石凸分成了无数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写着我看不懂的文字。 吴林说,这个轮盘,算得上整个里世界的命运之轮,必须将正确的文字摆在正确的位置才能开始铜门,一旦摆错,我们就会经历一次空间跳跃,回到里世界的。 好不容易走到这里,让我回到重新走一遍来时的路,那还不如要了我的命呢。 不过接下来的事就不是我能掌控的了,因为,只有拥有复眼,而且接触过里世界文明的汤剡,才能解开轮盘上的密码。 怪不得吴林曾说,复眼是离开里世界的关键。 汤剡转动轮盘的时候,包括我和吴林在内,所有人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转,生怕他转错了,但又看不出对错,心里那叫一个忐忑。 更可气的是,刚开始汤剡还能全神贯注地盯着轮盘,可后来他竟然跟梁子开起了玩笑。 我们紧张得不行,梁子一个劲地叫他专心点,可这货就好像故意找茬似的,就是不肯专心干活。 我小声问吴林:“汤剡不会是受刺激过度,脑残了吧” 本来我是想说“疯了吧”一个不留神,脱口就成了“脑残”。 吴林撇了撇嘴,没说话。 我说话的时候,汤剡正冲着梁子说:“梁子,你就说,我牛不牛,这个轮盘只有我能打开,你说我牛不牛。” 梁子一脸的无奈:“牛牛牛,天底下谁都不如你逼,你要是专心点,那就更牛了。” 然后汤剡又转向我:“你刚才说我脑残是吧” 我非常理性地告诉他:“你特么再废话我就把你打成脑残。” 汤剡愣了一下,摆出一副沉思的模样,几秒钟之后,他就开始专心摆弄轮盘了。 经过刚才的短暂沉思,他应该想明白了两个道理,第一,我确实有把他打成脑残的能力,第二,不管我们现在是否依仗他,出去以后,他还得靠我吃饭。 当时我真是觉得汤剡脑子秀逗了,不过后来想想,我大概明白了他的心思。 这一路全程走下来,他基本上没有任何奉献,全程都是我们在保护他,加上这货本来就要强,心态崩了。 而我也发现,拯救一个心态崩溃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提前面对即将要面对的现实。 谁闲得没事和吃饭过不去,再说我也不是主动招惹他,是他自己先不地道的。 又等了将近一分钟,轮盘上忽地发出“咔嚓”一声脆响,紧接着,吴林便扛着我,横冲直撞地朝铜门冲去。 岩洞比较窄,我们俩并肩前行,也将所有人都推到了铜门跟前。 汤剡离门最近,我撞到梁子身上,梁子一个趔趄上前,直接将汤剡压在了门板上,那扇门仿佛能感觉到汤剡的体温,瞬间大开。 汤剡呼哧一下栽入门内,然后是梁子和马姐,我和吴林穿过门洞的时候,铜门正以极快的速度闭合。 但我终究没能听到门板重新关闭的声音,穿过门洞以后,我们进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所有人的身体像羽毛一样,轻盈地下落。 失重的感觉让人十分轻松愉悦,由于下落的时间太长,我实在耐不住困倦,竟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现实中是一片黑暗,梦中的世界也是这样。 只不过现实中,我正舒缓的下落,在梦中,我则坐在一条小船上。 我能看到船,看到自己,却看不到其他的东西,好像我和船体在自发光一样,船身在颠簸,但由于没有参照物,我不知道自己在前进,还是在后退。 好像是起浪了,船体的颠簸剧烈了一些,同时能看到一条白色的光影正在船体附近游荡。 我能感觉到那道光影中蕴含的危险,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境,我竟又很想和它融为一体。 随着一阵碎浪声,光影冲破“水面”,跳上了船。 我这才看出来,那是一条身长至少在两米以上的蜈蚣,它上船以后,便以风一样的速度朝我袭来,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出拳抵挡,可身子却像是失去控制了一样,根本无法行动。 与此同时,我还有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好像我就是那条蜈蚣,现在,我正朝着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冲过去。 在这一个瞬间,我已无法分辨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 下一个瞬间,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我面前,那人身上裹着一张看起来非常华贵的兽皮,上面还散发出柔和的白光,他的后背非常宽阔,脖子两侧的斜方肌像小山一样隆起。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老左 可仔细一看又不对,老左的头发没有他长。 那人快速向前一步,挥动手中的青铜斧,朝着蜈蚣斩了过去。 蜈蚣触碰到斧刃以后,它的身影和那个人影同时化作无数碎片,连同船体,也一并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这时我终于感觉身子没那么僵了,手脚也能自如活动。 万幸,我还是我。 庆幸间,我听到耳边传来风吹过树丛发出的“沙沙”声,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发响亮,终于将我从梦中吵醒。 我勉力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老木头搭建的房子里,窗户开着,几阵风吹过,惊得外面的老树不停摇曳,枝杈相交,发出阵阵轻响。 洁净的窗台也是纯粹的木色,和窗外的树融为一体,说不出的安宁。 第1158章 竹林小酌 我反手摸了摸身下,床垫很硬,可铺在上面的被褥却比较软,枕头里装满了决明子,以及一些用来化解决明子药性的香木,这一点光是闻味道、用手感知枕头里的颗粒,就能轻易判断出来。 在老巷子的时候,我曾去过老江住的地方,在她家里,就时常能见到这样的枕头。 这时门外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我用手肘撑着床面,坐了起来。 推开屋门的人是马姐,她从门缝里露出半张脸,冲我笑了笑:“你醒了,吴老板让你去趟凉亭那边,他有话要对你说。” 吴林主动找我约谈,这真是天下奇闻。 马姐嘱托完这番话就打算走,我立即将她叫住:“哎,马姐” 她顿住脚步:“怎么” 我便将心里最大的疑问问了出来:“吴林到底怎么了” 在里世界走了一遭,让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莫过于马姐从石台上薅下灵骨时曾说,那东西能救吴林的命。 马姐愣了一下,而后只甩给我一句:“你自己去和他谈吧。” 说罢,她便快速走远,像是担心我追问下去。 从床上站起来的时候,我还是感觉两腿有点发软,稍微活动了一下才适应过来。 这一次里世界之旅,对我来说可谓消耗巨大,而且我在行当里待了这么些年,唯独那一次的经历在我看来最为灵异,灵异到都不像灵异了。 活动了一小会儿,我便出了卧室。 门外就是客厅,梁子和汤剡正盘腿坐在地上打牌,汤剡骗上贴满了创可贴,胳膊上还缠着绷带,梁子则贴了一额头的白纸条。 汤剡身上贴东西,那是因为有伤,梁子脸上贴东西,主要是因为牌技太烂。 梁子见我出门,知道自己的窘态藏不住了,便一脸不爽地手中的扑克甩在地上,大声职责汤剡:“我跟你说,你这绝对是出老千。” 没想到汤剡根本不否认:“有本事你也出千啊,别废话,赶紧出牌。” 我要是再待下去,梁子的面子就要被汤剡剥x光了,于是我便咳嗽两声,快步离开了客厅,来到户外。 从起床开始,我就总觉得眼前飘着一些彩色的光点,刚开始我还以为是眼睛里有淤血,造成了这样的视觉,可来到户外以后,阳光明媚,这些彩色的光点竟变得更加清晰了。 很容易就能判断出来,这些光点,都呈现在了右眼的视野中,左眼看不到它们。 按照之前的经验,这些光,似乎都能够代表灵体的心情,而我此刻也确实从中感觉到了细微的喜怒哀乐,只不过没看到鬼物。 难不成,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在一些连我们这些修行者都看不到的灵物 “快去吧,吴老板在等你。”马姐的声音轻飘飘地出现在我耳边。 刚才我就从鬼眼中看到她顺着后墙根绕了过来,但没想到她会主动对我说话。 我礼貌性地冲她笑笑,便迅速绕过竹子和木材打造的小屋子,朝临近山崖的一个石亭走去。 吴林正坐在石亭里,望着远处的山涧出神,在他身边还夹着一口黑铁锅,过上盖着木盖子,立火坑不远的地方堆着一打青瓷碗,还有一个展开的布包,里面有筷子和勺子。 这家伙是要请我吃饭吗 刚到石亭,吴林就转过头来问我:“我有肉,你有酒吗” 我看你应该是有病,没看我两手空空的吗,哪来的酒 见我半天不说话,吴林指了指不远处的竹林:“石头下面埋了两瓶汾酒。” 不但请我吃饭,还有酒喝,这确实有点不对劲啊。 我跑到竹林里找到了酒,又回石亭找吴林。 这一次没等他开口,我先说道:“我怎么感觉你这是要请我吃断头饭呢。” 吴林掀开锅盖,迷人的肉香立即飘荡出来,这味道我熟,是老江做的辣子肉。 “老江也在”我一边问吴林,一边凑到他跟前坐下。 吴林也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问我:“接下来什么打算。” 我说:“现在阴气之源相当于被毁了,实用无法再取得长生,但我们还是要把他引出来,将他绳之于法。” “想引出他来,其实也容易,只要你将地府阴气注入到玉镰里,让它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实用十有八九会上钩。” “他可不是那么容易上钩的人,你太小看他了。” “我不是小看他。我看过他的病例,肺癌晚期,活不了几天了。如果他知道阴气之源就在你手里,说什么也会抢一抢,毕竟他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我点点头,接着又想问老江的事儿。 反正我也知道,如果我直接问吴林,他的身体是不是出了问题,他一定屁都不说,问问老江的事儿,说不定他还能跟我透透底。 我实在太好奇,他和老江到底是什么时候混到一块儿去的。 他俩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普通朋友关系,还是不正当x男女关系,这是在太让人感兴趣了。 没等我开口,吴林就拿起酒,说今天我们俩的任务,就是先吃个痛快,喝个痛快,别的事儿,等吃完饭再聊。 我心想胡扯么这不是,你的自愈能力这么强,喝酒跟喝水似的,永远不知道醉,我就完蛋了,钢骨体质对酒精的抵抗力也不是说特别强,你连着灌我一阵子,就能把我给灌翻了。 在我眼里,吴林一定在这周围藏了不少酒,就等着放倒我,他好无声无息地离开呢。 不过我也无所谓了,既然有酒有肉,此时不洒脱一下,以后就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吴林分给我碗和筷子,我也没推辞,接过来就敞开了肚皮开始。 出乎预料的是,吴林没想灌醉我,他真的只是想请我好好吃顿饭,喝瓶酒。 席间,吴林指着山涧说:“里世界的出口就在那里。当年和我英国佬出来的时候,在这里建了这么一个哨所,就是为了等梁天祜,可没想到,他终究还是没能出来。” 我喝一口酒,吸一口凉气解辛辣:“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也有朋友,你们三个当年的感情肯定特别好吧。” 吴林也嘬了口酒,随后他将酒瓶塞给我:“都是你的了。” 我不由地皱眉:“怎么了,你要走。” 吴林将一只手抬起来:“不能再喝了,酒精对我来说就是毒药。” 阳光照在他那只手掌上,我才发现他的手掌已变成了半透明的样子,虚虚实实,仿佛马上就要消失了一样。 我不由地惊诧起来:“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吴林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半枚龙眼。 我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只有半颗” 吴林点头:“只有半颗。其实就算有一整颗,这东西也救不了我。我已经进了石门,退不回来了。” 我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已经进化到了第五个阶段可你还活着。” “即便进化到第五个阶段,人也不是立即死亡,只不过,我的肉身会渐渐地坠入四重空间,这个过程,可能会持续一年左右。”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现在告诉你也不晚吧。我以为这段时间,我说得话已经够多了。” 确实,我能感觉到吴林的虚弱,但我还以为那是他吃下龙眼后的副作用,就连马姐说灵骨能救吴林的时候,我也以为,只要有了灵骨,吴林就没有性命之忧,可现在看来,我实在太大意了,他的肉身已经开始虚化,仅靠那一根灵骨,怎么可能拯救得了他。 我心里焦躁不堪,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吴林拍了拍我的肩膀:“节哀顺变。” “什么叫节哀顺变你就这么放弃了我不相信阎王爷会收你这种烂人。” “你瞎急什么,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行了,其实我已经找到让自己复生的办法了,别误会,我还是会死,只是能复生而已。复生以后,我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面貌、肉身,都是全新的,虽说目前还不确定具体是什么样子。” “玩笑不是你这么开的。怎么复生” “具体的过程我还不能告诉你,我活了以后,也不会第一时间联系你,不过你得相信我的实力,我一定能活过来。” 别说,我还真的相信他,不过这和他的实力强弱无关,我只是忽然想到,在野人山对阵仙蛊的时候,我曾见过五十年后的吴林,那时候的他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更高大,更清秀,身子挺拔得像个模特。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五十年后的吴林不是变化大,而是他直接更换了一副身体。 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忧,因为野人山的那次经历,已经让我们的未来发生了变化,吴林究竟能不能变成那个样子,甚至于能不能复活,现在都是未知数。 就听吴林接着说道:“在里世界走了这么一圈,我终于确认了一件事。” “什么” “四千多年前,表世界文明确实灭绝了里世界文明,这说明表世界的古老巫术,确实有着超乎想象的威力。” 第1159章 咸吃萝卜淡操心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在里世界的时候,他之所以说了那么多看似没有意义的话,其实就是像让我帮他证实这件事。 没错,从种种迹象来看,四千年前的表世界文明,确实击败过里世界文明。 不对,不是单纯的击败,而是彻底灭绝。 至于这样的灭绝之战是否正义,我也无法做出评判,但我能猜出来,吴林一定是得到了某种上古巫术,这道巫术能让他复生,这道巫术,来自于那个我们都很熟悉的上古英雄。 大概是见我半天没开口,吴林再次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放心,我的使命还没完成,不会死。不过接下来,你要靠自己的力量对付实用了。” 我叹了口气:“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我就是拼上这条命,也会全力以赴地帮你。” 吴林点了点头,示意我接着喝酒。 我先是端起酒瓶来,没喝,又将酒瓶放下:“复生以后的你,还有现在的能力吗” “怎么,怕我变弱啊。” “不是,到时候你要是找不到吃饭的活计,别忘了来渤海湾找我,正好我的归心门还没有门人。” 吴林的表情变得很无奈:“你这是想收我当徒弟啊,别闹了,你不要脸我还要呢。行了,你也不用担心我,复生以后的我,应该比现在还要强一些。” 我这才喝了口酒,而后叹息道:“那可惜了了,本来还想等你虎落平阳的时候,好好踩你几脚呢。” “不好意思,让你希望落空了。” 能感觉到吴林比以前开朗多了,他似乎是在提前调整自己的心境,以便为复生后的生活做准备。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那股冷漠的性子,不是靠着开几个玩笑,斗几句嘴就能扭转过来的。 说到江山易改话说老江到底是怎么和他混到一块儿去的 吴林掸了掸衣角,站起身来:“下一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黑铜盍我放在你店里,帮我保存好它。” 我说:“不怕我转手就给你卖了啊” “你不差那点钱。” 吴林随口甩了这么一句,便快步离开了石亭。 他不会让我送他的,那样的惜别,只能让他反感。 于是我便坐在原地,吃着肉,喝着酒,从鬼眼中目送他渐行渐远。 吴林走到山脚下的时候,老江出现了。 她骑着一匹花斑马,如风一样弛向吴林,红色的裙,红色的纱巾,在马儿奔腾中飘荡在空中,就像是一抹散在水中的彩墨。 认识老江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脸上浮现出那么自然的笑容。 那一身红色,带上这样的笑容,像个随风而来的新娘。 我忍不住笑了笑,怪不得这一锅辣子肉的味道比以前差了点火候,看样子老江光忙着谈恋爱,心思不在厨艺上了。 想到这儿,我突然有种女大不中留的感慨,尽管老江的年纪比我还要大一些。 她这么一走,老巷子里的店面该怎么办呢,我是不是应该再找个守门人和老俞、老温搭档 吴林上了马,带着老江扬长而去,我至今记得那一抹消失在天边的鲜红。 独自一人吃完饭,我将喝剩下的一瓶半汾酒埋回竹林里,而后回到木屋,与汤剡他们商议接下来的计划。 梁子说,吴林走后,他和马姐也得找个地方隐居起来,这段时间不会再联系我。 本来我还想让他在后续的事里帮我一些忙,听他这么一说,心里难免有点失望。不过梁子也有他自己的苦衷,我不能强求他什么。 汤剡打算回渤海湾,一方面是公司有活,另一方面,他要回去好好整理一下思路,尝试着解一解里世界的物理规律。 汤剡说,如果以后还有机会,他还要再去一次里世界,因为在那里,他能梦了老师和师兄,他不相信那只是一个单纯的梦,认为其中必有寓意。 这次能找到阴气之源,汤剡功不可没,我已在考虑,要不要将公司的股权分给他一些。 这小子身上有股不要命的拼劲儿,人很聪明,又不呆板,就算直接将公司交给他,应该也出不了大乱子。 大家坐在一起聊了一下,最红得出的结论是,我们还是要一同离开山区,出去以后,梁子先送我去找老左,随后再送汤剡回渤海,自此之后,他和马姐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一段时间。 没想到这一次的相聚如此短暂,很快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 而我们也没有时间吃顿散伙饭,草草收拾了一下行李,便一起离开山居。 走上山路以后,我才知道老江为什么骑着马来接吴林,在这种几乎看不到一条完整山路的山区里,马就是最好的交通工具了。 这是一片面积庞大的山区,路算不上特别崎岖,只是遍地野草,走在上面的时候,草丛要么太软,不容易稳住身形,要么就是长得太高,必须用匕首将它们斩断才能继续前进。 入夜,汤剡又没体力了,我们只能找了一座傍水的小山休息。 我从背包里拿罐头的时候,发现汤剡画的图腾找不到了,一问马姐才知道,图腾连同灵骨,吴林都提前让老江运出了山。 既然她也知道老江的事儿,我就忍不住问了句:“哎,马姐,吴林和老江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俩怎么混到一块儿去的” 马姐的回答特别让人难受:“吴老板不让说。” 大爷的 第二天下午,我们才走出山区,我用偃雨搞来的手机给老左打了个电话,得知他回海南了,于是决定去海南与他汇合。 梁子开车将我送到广东便先行离开,我自己坐大巴到渡口,老左和刘尚昂早已在渡口等着我了。 我一下车,刘尚昂就凑过来接行李,当时他一脸不爽的样儿,看来还在为老左扔了他的窃听器生气。 这都多少天过去了,刘尚昂未免太小心眼儿了吧。 老左跟着刘尚昂一起过来,离我还有两三米远就开口道:“我发现你比实用还会藏,我们找了你十几天,愣是没找到你。” 我走了这么久了 向来也是,里世界的时空秩序和表世界完全不同,根本无法用正常的思路去计算那里的时间。 我问老左:“你们找我干什么,有急事” 老左先是点头,但很快又摆出一副不确定的表情:“十三天前,张大有曾在西南边陲出现过,组织上的人猜想,西南地区很可能藏着阴气之源的相关线索。不过厚载说,张大有突然出现,不是为了找什么阴气之源,而是为了将你引出来,这段时间你一直不知所踪,这让实用无法安心。” 我明白,他是怕我脑门一热,直接去找张大有算账,所以才想在我做出蠢事之前找到我。 可我有那么傻吗 没等我开口呢,老左就解释道:“不是我要找你,是庄大哥要找你,至于原因嘛,你应该猜到了。” 我笑了笑,对老左说:“庄大哥多虑了,我不可能去西南边陲找张大有的,阴气之源根本不在那里。” 老左立即听出了我的话外音:“你知道它在哪了” “确切地说,现在它就在我手里。”我拍了拍背包,但没有继续就这个问题说下去,只是催促道:“咱们赶紧回别墅吧,这一路奔波下来,我实在是饿坏了。” 抵达海南以后,我才得知,先前我们住的别墅已经转手卖出去了,这是刘尚昂的意思,毕竟实用的人在那里盯了太久,如果我们还在那儿聚头,实用的人会在第一时间发现我们,转手将别墅卖掉,说白了只是个障眼法,就是告诉实用,我们不会再回来了。 我心说实用才不会这么傻,你要是不把别墅处理掉,他反而不会特别关注海南这边的动向,可你搞这么一手,明摆着就是欲盖弥彰嘛,实用那么贼,还能猜不出你心里那点小九九 好在海南那边已经没有实用的眼线,就算实用知道我们回来了也无所谓。 别墅卖出去以后,老左在远离市区的一个老渔村里租了几间房,算是我们的临时据点。 到了据点以后,刘尚昂去联系在市区内盯梢的其他人,老左给我弄了顿饭,让我先填个饱。 让我没想到的是,罗菲和仙儿也来了,但由于我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和表世界的时间不符,加上又没看日历,所以我也不清楚那天出现在我面前的到底是罗菲还是仙儿,她好像和老左有点小矛盾,没怎么搭理我们。 后来刘尚昂到我跟前来蹭饭吃,我就随口问了句:“那是罗菲还是仙儿啊” 刘尚昂叹口气:“今天是罗菲。” “你叹什么气啊” “就是替道哥愁得慌,本来吧,他是想今年和罗菲还有仙儿订婚来着,没想到又碰上实用这么一档子事儿,罗菲和仙儿都有点意见,但又不好直说。主要我和小梁哥都结了,道哥家里催得也紧,他现在压力可大了。” 就刘尚昂这样的,竟也有人愿意和他凑合。话说他和梁厚载是什么结的婚,我怎么没听说过呢。 想着想着,我就突然想起邵可唯来了。我自己的事儿还没解决呢,就在这儿为老左担忧,咸吃萝卜淡操心。 第1160章 泵 以前没听老左说过什么阴阳图的事儿,想必这东西已经是守正一脉不外传的秘密,只不过我正巧发现了它,老左才在我面前提起这茬。 老左接着说道:“阴阳大阵,其实就是阴阳图失踪以后,守正一脉的先祖通过对阴阳图得记忆研创出来的,只不过古图结构复杂,无法在失去原图的情况下完整复原出来,所以才你刚才是怎么把这张图画出来的” “我勉强能记住每一条图纹的走向,就画画出来了。” “真佩服你的记忆力,一千多条纹路,竟然能记得丝毫不差。听李淮山说,鲁班书和十洋志你也是只抄过一次,看过一次,就能把上面的每一个字,甚至是标点符号都能记住” 以前从来没有人和我探讨过记忆力的事,我以为自己和别人没什么区别,再说十洋志我也没有全盘记住,能记住鲁班书中的内容,主要是因为对机巧比较感兴趣,看书时特别专注。 其实我平日也会忘事,出门忘带钥匙这种事儿也不是没出现过,所以在我眼里,我的记性和别人确实没差别。 面对老左的疑问,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反问一句:“难道别人不是这样” 老左变得有点无奈:“当然不是,像这张阴阳图,我反复看上几十天都不一定能记全,你没看很多纹路的指向只有非常细微的差别吗” 废话,我当然发现了,我要是连这一点都没发现,也没办法将整张图完整地还原出来啊。 我说:“我觉得自己的记性一般啊,忘事儿常见,除非我特别专心地去了解过的东西,才不会忘。” “那就是你的记性一般,但专注力超常,不对,你要是记性一般,不可能将整张阴阳图完整地画出来,你就是记忆力超常。” “还是别谈论我的记忆力了,我怕我会骄傲。说正事儿吧。” “行。” “玉镰的取材非常特殊,这种玉面上本身就带有很怪异的灵韵,如果用正常方法将阴气注入进去,就怕这些阴气很快就会被玉镰本身的灵韵排斥,从而在短时间内消散,所以我想,能不能用你的番天印将阴气压进去,然后咱们再在玉面上刻下阴阳图,用阴阳图压制玉上的灵韵、防止刚刚压进去的阴气流出来。” 番天印上的炁场对于阴玉原本就有很强的克制力,用它将幽冥通宝的阴气压入玉面,可以在种阴的过程中抑制玉镰灵韵的活性。 在活性恢复之前,在玉面上刻下阴阳图,那就相当于注入了一剂长效抑制剂,可以在比较长的时间内维持阴气不散。 不过这么一来,我召出的阴气也会被番天印化解,估计每次注入玉面的炁量不会太多。 当然,这些都只是理论,能不能成,还要看实际操作情况。 老左沉思了片刻,大概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于是只能点头同意。 午夜时分杜康就能抵达海南,他不在这里待太久,最好是一到这里,就立即能拿着玉镰离开,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搁,立即动手种阴。 按照计划,老左先催动番天印,我再从幽冥通宝中抽出尽量多的阴气,老左要看准时机,在我中断抽炁的瞬间将引起压入玉镰中。 一开始没有任何问题。 老左顺利催动了番天印,酱窑里立即阳气大盛,而后我也凝炼念力,从幽冥通宝中抽出的大量阴气。 我们两个都控制着各自手中的炁场,防止它们因为属性相克而缠斗起来。 一切都很顺利,知道老左开始动用番天印阳气压缩我召来的阴气。 阴阳交错的瞬间,我的右眼忽地一阵剧痛,然后我就看到了老左身上的炁场流动。 以前我一直以为,番天印迸发出的阳气,来自于这颗宝印本身,可现在呈现在我眼中的光景却是,番天印正源源不断地从老左体内抽出阳气,并将其释放到空气中。 而我这边的情况也和老左一样。 不是我从幽冥通宝中抽出的阴气,而是幽冥通宝从我体内抽出阴气,并将其释放到空气中。 我们俩就像是一口容量无穷无尽的水源,而番天印和幽冥通宝,则是寄生在我们身上的水泵,我们催动水泵不断发力,水泵则从我们身上连绵不断地抽出水流。 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看错了,立即晃了晃脑袋,可再次睁眼的时候,看到的景象依然没有丝毫变化。 当阳气开始压缩阴气的时候,番天印和幽冥通宝这两口水泵同时停止工作,两三秒钟之后,它们才做出一副被催动的样子,开始自行释放炁场。 我的意思是,现在从番天印和幽冥通宝中释放出的阳气和阴气,就是来自于它们自己,而非我和老左了。 老左身上的阳气在我的右眼看来,是耀眼的白色,而我这边的阴气则是纯黑色的。 可现在,番天印中散发出的阳气微微带着灰调,而幽冥通宝中的阴气,却也没那么乌黑剔透了。 不纯。 它们散发出来的炁场,从颜色上看绝对不纯粹,但你试着去感知他们,却又觉得它们精纯无比。 我立即反应过来,这些炁场,都是以前没用完的存活 就是说,我和老左的炁场都在水泵里有点残留,现在它们将这点残留的炁拉出来现眼了。 水放得时间一长,自然会浑一些,炁场似乎也一样,但由于炁场还是原来的炁场,所以感知起来好像没有太大变化。 这就好像水里糅杂了少量杂质,可能喝起来还算正常,但颜色已经有点不对劲,当然,这种情况出现的频率不高,一般都是水看起来没变化,但尝起来已经变味儿,你就知道它被污染了。 可能是因为炁场中有杂质的缘故,阳气和阴气撞在一起之后,立即开始互相吞噬,并在短时间内全部消弭于无形,根本没有多少阴气被压入玉镰中。 也就在两股炁场发生色变之后的两秒钟里,我的右眼又看不到这两种炁场了。 老左也皱起了眉:“刚才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我怎么觉得,番天印上的炁场发生了一点变化,你那边的阴气也不对劲。” 我问他:“什么时候发现异常的” “就是两股炁场发生碰撞的瞬间。” 老左不愧是天生天眼,一眼就能看出两道炁场都出了问题。 我问他什么问题,他的回答也很干脆:“颜色变得,有点浑浊。你也发现问题了” 我没回应,依旧只是发问:“老左,你有没有发现,番天印激发出来得阳气,其实是从你身上抽出来的。” 老左显得有些惊讶。 看来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刚才老左提到炁场颜色变化的时候,我还在想,我也能看到炁场的颜色,难不成,我这只右眼也成了天眼。 不过现在看来,应该不是天眼。 因为大部分时候,我这只眼是看不到炁场的颜色的,它的主要作用好像是观察鬼物的内心变化,刚才之所以能看到炁场,可能是因为酱窑里的阳气和阴气都太过纯粹的缘故。 后来炁场的颜色稍一浑浊,这只眼睛就失去辨别阴阳炁颜色的作用了。 我将幽冥通宝塞回口袋,对老左说:“老左,咱们有可能弄错了,番天印和幽冥通宝本身并不具备阴气,它们只能激发咱们身上的隐藏炁场,姑且就认为它们是隐藏在咱们身上的炁场吧。” 老左稍微反应了一下,才开口道:“不太现实,肉身不太可能拥有那么大的炁量。” 我说:“确实不可能,但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就是,咱们催动法器的时候,其实打开了体内的某个出口,你那个出口出来的是阳气,我那个出口出来的是阴气。反正不管怎么说,阳气和阴气来自于咱们体内,而不是法器。” 老左好像有点会不过味儿来了,他撇了撇嘴,没说话。 至于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阳气和阴气从我们体内迸发出来,我没有太多时间去研究其中的原委,我只想知道,如何在不催动幽冥通宝的情况下让它们迸发出来。 如果不是幽冥通宝和番天印最后来那么一下,现在已经有大量阴气被注入玉镰了。 我不想探讨太多,立即开始凭着感觉进行实践。 我开始回想幽冥通宝被催动时,我身上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如果有,这种感觉如果在幽冥通宝不被催动得情况下被诱发出来。 说真的,以前我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仔细地一回想,确实发现了一点玄机。 每次幽冥通宝被催动的时候,我的后颈下三寸的位置,会出现一阵轻微的麻痛,感觉非常轻,就像是被一根小小的肉刺戳了一下,而且戳的还很浅。 其实就算不催动幽冥通宝,人也时常会因为衣服上出现毛刺,而感觉到大致相同的微痛,所以我以前从未在意过,可现在想想,每次催动幽冥通宝,痛觉都会出现,那就有问题了。 第1161章 阴阳图 大家似乎对我的期望值不高,我吃饭完以后又等了两个多小时,所有人才拖拖拉拉地聚集起来。 老左招呼大家在客厅聚集,梁厚载做了简单明了的开场白:“你这次出去,有什么收获” 我一句废话没有,直接将手揣进口袋,摸出了那块从里世界尽头找到的玉镰。 李淮山和黄玉忠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可老左他们却心知肚明。 玉镰一亮相,老左的眼都直了:“你在哪找到它的” 我说:“在一个,离阴曹地府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梁厚载立即接过玉镰,摆在手里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起初他脸上只有惊愕,可渐渐的,惊愕就被疑惑代替了。 我能猜到他在疑惑什么,于是对他说:“这不是从罗布坡挖出来的赝品,实打实得正品。只不过上面的阴气已经散尽了。” 老左也蹙了下眉:“散尽了,怎么散的这段日子你都经历了什么,详细说说。” 我确实有必要将这段时间的经历仔细说一说,但又不能将吴林和梁子暴露出来,于是在我口中,这就成了,我和“几个神秘朋友”一起经历的事儿。 但凡涉及到吴林和梁子的内容,我都会一笔带过,绝不说细节,更不会说他们私藏枪支的事儿。 我知道,这些事情,我帮他们隐瞒了,那就相当于包庇不法分子,为了这事儿,头两年我可没少受处分,好在我的情节不严重,加上还有重大立功表现,要不然差点就蹲了大狱。 过去的事儿就过去吧,我没怨气,真没有。 听完我的陈述,老左他们几个也都忍不住啧啧称奇,所有人的言论都差不多,都说没想到世界上还有那么诡异的地方。 只有李淮山全程皱着眉头,他可是亲身体会过四重空间的危险,自然也知道,我这一次的路程到底有多凶险。 老左虽说也进过四重空间,但他对那个空间的理解,和我们又不一样。 末了,老左将话头引到了正题上来:“接下来什么打算,你想怎么利用这枚玉镰” 我说:“得像个办法把阴气注进去,再让咱们这边的人带着他四处走动走动,让实用知道,阴气之源已经到咱们手里了,最好再传个假消息给他,就说咱们打算将这东西毁掉,而且也找到了毁掉它的办法。” 老左不禁有些犯难:“计划是不错,可咱们让谁将它带出去呢,如果咱们带着它四处走动实用已经摸透了咱们,怕是很快就能判断出咱们的计划是什么,如果换别人,就怕实用主动来抢,他们又抵挡不住。” 我不得不提醒老左:“你忘了,咱们这边还有个隐藏高手呢,这事儿就让他去办吧。” 老左眉毛一挑:“你是说杜康嗯,他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我猜想,一旦实用得知阴气之源已经被找到,肯定会主动来抢,不过以他的性子,当然不会第一时间就倾巢而出,他会有疑心怀疑带着阴气之源四处走动的人只是诱饵,而我们这群人就埋伏在附近。 所以,他一定会先派几个试探杜康,确保没有人跟踪,才倾力而出,但两次出击会间隔一点时间,而且实用、张大有,都不会冒险登场。 实用就不用说了,他现在本也没有实力和我们正面冲突,至于张大有,一旦这小子被我们逮住,他很可能将实用的计划全盘交代出来,所以实用也不会让他犯险。 只要实用不出手,张大有不出手,我百分之一千地确定,被实用派过去的其他人,不会是杜康的对手。 杜康那一门太诡诈,摆着一副软柿子的模样,修为不高、身板不够精壮、浑身上下看似也没几件厉害法器,可抛开这些表面化的东西,手段却厉害得令人发指,不了解他们的人,十有八九要着了他们的道儿。 你问我,为什么我们不跟在杜康后面,实用的人一出来,就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因为我们不想出现在实用的视线里,这家伙太聪明,怕就怕,我们只是短暂地露一露脸,他就能猜出些什么,他确实不可能在场,但他派去的人能看到我们,但凡这些人里有一两个逃脱,回去向实用汇报一下战场上的情况,实用就能通过他的描述,分析出很多我们自己都预想不到的信息。 我们不出现,杜康庐山露真容,只有这样,才能扰乱实用的心境。 是时候让他知道,我手里的底牌比他想象中还要多。 要让他产生一种错觉他看不透我。 老左从梁厚载手中接过玉镰,简单查看了一下,又将玉镰交给我:“这东西怎么说也是上古神器,你想将幽冥通宝中的阴气注入进去,恐怕没那么容易啊。” 我点头:“确实有难度,所以我需要你帮我。” 老左转头看了一下挂钟,钟表上的时间正好是下午三点半。 现在就打电话让杜康来取玉镰,杜康就算用最快的速度,也要午夜才能到。 老左重新转向我:“那就别耽搁了,尽快吧。” 说着,他就招呼我朝屋外走。 快出屋门的时候,正好碰到罗菲从外面进来,老左故意装作没留意到她,伸着脖子就往外走。 罗菲无奈地看了老左一眼,叹了口气。 我礼貌性地朝罗菲笑笑,罗菲也还了我一个笑脸。 嗯,我终于能确定,眼前这人就是罗菲没错,这要是换成仙儿,她不高兴的时候,一定会拉着周围的人和她一起不高兴,我礼貌性地冲她笑,她十有八九会狠狠白我一眼。 进屋之前,我就看到院子里有个斜压在地面上的木门,空气中还漂着很淡的酱香味儿,想必以前应该是个酱窑。 老左带着我进了酱窑,窑里早就被搬空了,只剩下一个几十平米的空旷空间,四面墙壁上都有用来封闭炁场的法阵,看样子,这段时间老左他们经常在这里修行、锻炼。 一想到老左他们几个最近都没耽搁练功,我心里就有种很强的危机感,最近一直在四处颠簸,耽搁了修行,人家在前进,你只要原地踏步,那就是退步了。 老左先打开酱窑里的灯,问我:“怎么帮你” 我说“不着急”,而后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将石山图腾一笔一笔地画在本子上。 没错,我的画工确实特别烂,所以我将每一根石条都简化成了一头尖一头宽的长三角形,就算画工再差,三角形我还是能画出来的。 别说,将石山图腾简化之后,它看起来反倒更加传神和立体了。 老左看着我一笔一笔将图腾画出来,眉头也越皱越紧。 直到我画完最后一笔,老左才一脸不悦地问我:“这是谁交给你的你那几位神秘朋友里,是不有有一个叫罗有方的人” 我很诧异:“罗有方不是你师兄吗” “你就说你这是不是他教给你的吧” “这话又是怎么说的再说了,罗有方不是没得到守正一脉的多少传承吗,他能教我什么” “我罗师兄确实没得到阴支的全套传承,但阴阳大阵他还是会布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立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这道图腾,就是你们守正一脉的阴阳大阵,哎,不对啊” 没等我说完,老左就开口道:“这就是阴阳大阵的合卦表啊,我教给你的阴阵,合得是这几个卦,外带这几个卦的合卦。” 一边说着,老左还用手指在我画出的图腾上圈圈画画。 我一看还真是,他交给我的阴阵阵法,确实就是合出了图腾中的这几个卦象,只不过当时他教我的时候,并没有说,反复凝放念力就是为了合卦,只是将凝放念力的步骤和节奏交给我了。 说着说着,老左就说不下去了。 阴阳大阵毕竟是他们守正一脉的看家绝学之一,就这么让我学全了,老左当然会不爽。 我赶紧解释道:“这个图腾,是我在里世界找到的,要真说是谁把它教给我的,那也得是大禹,石山应该就是他带着人修建起来的。哎,说起来,这个图腾发挥威力的时候,和咱俩第一次摆出阴阳大阵的时候一样,也感觉不到半点阴阳炁。” 老左没理我,只是盯着我画出来的图腾出神。 我还以为他这是心里有疙瘩,不想和我说话,于是也保持着沉默,等到老左自己缓过劲儿来。 过了好半天,老左才开口道:“你画的这东西,叫做阴阳图。它和阴阳大阵还是有点区别的。” 说到这儿,老左抬起头来,给了我一个抱歉的笑容:“昨天和仙儿吵了一架,我这心态有点不稳,刚才对不住啊。” 我摆摆手:“你跟我还说什么对得住对不住啊。唉,我能理解你,要是哪天你突然使出一下摧骨手,我心里肯定也不痛快。你刚才说这东西是什么,阴阳图” 老左点头道:“我也是仔细看了几眼才发现,这个图腾的走卦方式虽说和阴阳大阵几乎一样,但最后合出来的卦数多了三十六个,要是我没猜错,这应该就是我们守正一脉失传一千多年的阴阳图。” 第1162章 种阴 光这么想好像没大用,我又拿出幽冥通宝,凝炼念力试着与之共鸣。 现在我和幽冥通宝取得共鸣已变得非常简单,只不过心念一动而已,可要想弄清楚它到底是如何从我身上抽出阴气的,就必须将共鸣的步骤细细拆分开。 结果发现,要想达到这样的共鸣,其实还挺麻烦的。 首先要定神,让心思沉静。 接着便是放空心思,达到“空”的境界,看到徘徊在幽冥通宝周围的风穴。 而后是聚集念力于丹田,并将一小部分念力由丹田牵引到左手的手心,让丹田念力与幽冥通宝相连。 最后,将这股念力提纯,幽冥通宝受到感召,与我达成共鸣。 在共鸣达成之前的一瞬间,我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幽冥通宝已做好了从我身上提取阴气的准备,但它们好像又怕我看穿它们的心思,所以在这一瞬间之后,我和它们短暂地失去了联系,等到这种联系被续接,我已和它们取得了共鸣。 后颈下方三寸的地方之所以出现隐痛,是因为念力连接到幽冥通宝上的时候,我后背上得一部分经络出现了短暂的曲张,导致后颈下三寸处出现了一个很小的气门。 气门中的生气被排到其他位置,出现中空,因而出现疼痛。 我折腾这些的时候,老左就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我。 而我只是和幽冥通宝取得了共鸣,没从上面抽出阴气就快速将共鸣中断,接下来打算尝试一下,能不能防止幽冥通宝中断和我的联系。 因为我能感觉到,连接被中断的一瞬间,就是它们从我体内抽出阴气的关键。 但在我第二次凝炼念力之前,老左突然来了一句:“门开了。” 这句话有可能很重要 我立即停下来,问老左:“什么开了” 老左冲我点头:“不得不说,你是对的,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确实感觉到你体内出现了一道气门。” 本来我想问老左,他感应到的气门,是不是我背上那个。 老左先我一步开口:“不是说你背上那个气门,是你的左手上,出现了一道气门。口径不大,但非常沉,我也看不穿它的底。” 他可是天生天眼,他能看到、感知到的东西,很多都是我感知不到的。 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主动询问:“什么样的气门不是,我的意思是,那道气门,具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老左思考了很久,摇摇头:“你再尝试一次,我仔细观察一下。” 接下来,我反复和幽冥通宝取得几次共鸣,老左都只是安静地在一边看着,却一直没开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幽冥通宝的疏忽,有一次我和它们取得共鸣的时候,它们在显现出要从我身上抽取阴气的欲念之后,竟忘了中断联系。 老左立即喊道:“停,就是现在” 确实,就在他开口说话,幽冥通宝还没有开始共鸣之前,我看到左手的手掌心浮现出一道幽深的风穴。 乍看上去,那道风穴好像没什么异样的地方,可仔细观察,却能看出风部是比忘川水还要深邃的黑。 毕竟这些风穴本来也是一些可虚可实的东西,没等我看得更仔细些,它就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 风穴消失以后,老左才对我说:“那应该就是阴气的出口。” 我没应声,而是非常仔细地将刚才的感觉到的每一个细节都细细地回想了一下。 一直到确定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了,我才收起幽冥通宝,再次凝练念力,重复整个共鸣过程。 只不过,之前我是和幽冥通宝取得共鸣,而这一次,我要和那个若有若无的风穴取得共鸣。 定神,空心,凝练念力,将一道念力拉长,挂在左手上。 没有幽冥通宝,我身上的经络无法在这个过程中出现曲张,后颈下三寸的位置也不会出现隐痛,所以我只能通过调整内息的方法,让后背上出现这个小小的气门。 好在我能清楚地记得每一寸经络在何时曲张,曲张到什么样的程度。 将经络的曲张步骤完整走了一遍,果然,背上出现气口,后颈下三寸的位置出现隐痛。 而在我的念力抵达左手以后,我没有感觉到幽冥通宝的意念,却能感觉到左手心突然浮现出混元炁。 这道混元炁以极快的速度在左掌心运转了两个小周天,而后风穴赫然成型。 老左立即吆喝一声:“门开了” 我心里紧张得要命,生怕一口气把风穴给吹散了,根本不敢发声。 其实风穴这东西,根本就不是人的气息能吹散的。 老左也是一脸的紧张,他死盯着我的左手掌,一刻都不敢将眼睛挪开。 好在风穴一直没有消失。 混元炁在我的手心里一圈一圈地徘徊着,是它营造出了风穴,它不消失,风穴就一直在。 老左赶紧提醒我:“快,看看能不能抽出阴气来。” 就如同从幽冥通宝中抽出阴气时一样,我单单是动了动心念,便能从风穴中抽出数道阴气。 每多一道阴气,念力的消耗就大一些,这和我使用幽冥通宝时的情况也是一样的。 这个风穴,仿佛就是连接阴曹地府的洞口,里面的阴气应该是无限的,但若论起我究竟能从中抽出多少阴气,还要看念力强弱。 此刻的老左比我还兴奋:“成了” 我冲他笑了笑,先散去念力,之后又将刚才的过程重复了几次。 经络这东西似乎也和人的肌肉一样,有着特殊的记忆机制,随着曲张的重复次数越来越多,后来我只要一将念力牵引到左手上,背后就会自动出现气门。 在我尝试着不用幽冥通宝就召来阴气的时候,老左只是站在一旁看,没有具体行动。 我停了下来,问老左:“你怎么不动手啊” 老左显得有些无奈:“我能感觉到,你之所以能脱离幽冥通宝召引阴气,多亏了左手上的那道混元炁,可我身上没有这样的炁场,混元炁一直在番天印上。” 我说不对吧,你这双天眼每次开眼的时候,不都是受混元炁加持吗,也没见你每次开眼之前先催动一下番天印啊。 老左一拍大腿:“天眼能看到别的炁场,唯独看不到它自己的炁啊。” 能听出这句话里夹带的兴奋。 番天印是一件比幽冥通宝更为复杂的法器,老左想要催动它,所花的力气比我催动幽冥通宝要大,再者催动那东西消耗的念力很大,步骤也繁琐,老左想要打开阳门,怕是没那么简单吧。 反正在我眼里,他想要开启那道门,要花费比我更大的力气。 可谁成想啊,人家老左只尝试了一次就成功了。 不得不承认,他在术法修行上的天赋确实比我强太多了,我觉得,我以后要向超越他,最好还是在拳脚下多下下功夫,先琢磨清楚怎么破解他的天罡锁、天罡剑在考虑别的。 这人呐,怕比,和比你弱的比,容易骄傲,忘了自己是谁,和比你强的比,容易认为老天爷对你不公平。 尤其是像我这种欲念比较大的人,妒嫉心通常也比别人强一点。 就强一点点,真的。 而后我和老左就开始按照原定计划向玉镰中充入阴气,没有了番天印和幽冥通宝中的杂质,要想将阴气压入玉镰中,简直像吃饭喝水那么简单。 经过短短半个小时的折腾,玉镰中的阴气就非常充盈了,一个小时以后,大量阴气外溢,几可以假乱真。 老左用阳气压着玉镰,抑制其灵韵活性。 我迅速拿出镶有金刚石的刻刀,在玉镰背面纹刻出了完整的阴阳图。 现如今,阴阳图已经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子里,要画出途中的一千多条长三角,只需要一个小时时间,就跟写了一千多个字差不多。 阴阳图成图,我便朝老左挥挥手:“停。” 老左立即停止输送阳气。 阳气消散,玉镰上依旧阴气外溢,但这股阴气溢而不散,长久地围拢在玉镰表面。 成了 我和老左相视一笑。 再看看表,我靠,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我们俩在开启阴阳双门上花费的时间太多,没想到已经这个点儿了。 我们带着玉镰从酱窑里出来的时候,杜康已经在院子里徘徊了两个小时,我们也没废话,赶紧将玉镰交给他,让他速走。 杜康似乎也知道这枚玉镰是什么,接手时候竟惊得说不出话来。 说真的,我也很吃惊,以杜康那点修为,接触到阴气四溢的玉镰,竟然一点事儿都没有,我甚至看不出他究竟是如何抵御那股阴气的。 老左抓着杜康的手说:“杜前辈,迅离。” 杜康这才回过神来,他用下巴指了指手里的玉镰,口气带着些吞吐:“这不是不就是阴” “不是阴玉,”老左立即将他打断:“具体情况有时间我一定详细说明。” 杜康这才点点头,迅速转身离开。 看得出来,他对老左十分信任,而且两人很熟。 目送杜康离开这个稍显残破的小院子,老左突然来了句:“真是越想越不对劲。” 第1163章 引蛇出洞 他突然来着么一句,弄得我很紧张:“什么地方不对劲” 就听老左解释道:“我可以确定,在我成功催动番天印之前,身上绝对不存在这么一道阳门,刚刚能催动番天印的时候,番天印上激发出的阳气,也确确实实来自于它本身。后来因为经常用它,一瞬间就能将它催动,也就没再去关注番天印在催动过程中都有什么样的反应,更没去关注阳气的来源。我想不通,它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从我身上借力的,它为什么要从我身上借力” 这话有点为自己鸣不平的意思。 幽冥通宝从我身上借力,应该是从我吃了龙眼,身体开始发生异变开始的。 因为风穴是混元炁在快速盘旋中塑造出来的,而我身上的混元炁,又是在服用龙眼以后才出现的。 至于番天印是什么时候开始从老左身上借力,我也给不出正确的答案,顶多也只能给出一个猜测:“应该是破关以后吧,姚玄宗不是说,破关以后,咱们都会出现一些变化嘛。” 老左点了一下头,但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我感觉,他对于番天印的感情,和我对幽冥通宝的感情不太一样。 在老左眼天印似乎不只是守正一脉的看家法器,也是他的某种精神寄托,加上守正一脉赖以成名的另一样法器黑水尸棺已经失效,番天印对于守正一脉的传承来说,也变得更加重要。 我也知道老左在担心什么,他应该是担心,番天印可能没有如今表现出来的这么强,换句话说,它之所以展现出如今的威力,其主要原因很可能在老左身上。 老左希望,守正一脉的后人就算无法超越他,也不能比他差,但这里有个前提,就是他的后人必须能够催动番天印,可如果番天印的威力有一大部分都来自于老左,就意味着就算守正一脉的后人能够催动番天印,也无法让其发挥出现在的威力。 后人孱弱,传承就有更大的几率中断、消亡。 对于老左来说,这世上最重要的事,莫过于传承的代代延续。 我就不一样了,反正幽冥通宝是否能留给后人,我说了也不算,阴差是天选的,不是我选的。再说幽冥通宝本来就是邪器,我巴不得它传不下去,能少害几个人算几个。 而就算抛开这一层不说,我和幽冥通宝几乎算是同类,持宝者与法宝之间的相依关系弱,谁从谁身上借力,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在我琢磨这些的时候,老左也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这家伙的脸色突变,嘴角竟挂起了笑容。 我看到他脸上的笑,心里头就一阵颠,心想老左不会是太过失望,导致精神失常了吧。 突然,老左抬起一只手,狠狠拍在我的肩膀上。 那一刻我差点做出防御动作。 接下来老左可算说了句让我放心的话:“是我想多了。” 我很机械地应一声:“那可不吗。” 老左笑了笑,将我肩上手拿开:“番天印本来也不是靠阳气吃饭的,它的原生炁场是混元炁。” 也是,番天印原本炁场是混元炁来着,只不过因为老左体质偏阳,所以在催动它的时候,它所展现出的炁场才是阳气。 正是因为番天印总是以之至刚至阳的形态示人,很容易让人忘记它的本来面目。 见老左没事,我总算松了一口气,但没过多久,新的担忧又浮上心头。 我开始担心杜康。 诚然,杜康确实是个高手,藏得也足够深,可他与我联手的事,在行当里也不算什么秘密了。 虽说现在大半个行当里的都在帮我们找实用,但我还是担心实用不盯别人,偏偏盯上杜康。 如果他早已摸清杜康的底细,一定能猜到我为什么让杜康带着玉镰四处亮相,也一定能猜到,杜康手里的玉镰有问题。 一旦所有的担忧成真,我们就会彻底陷入被动。 老左脸上也带着愁容,他应该也在担心同一件事。 不管怎么说,杜康已经带着玉镰离开,对我们来说,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 没想到杜康走后就没了音讯,我们在海南等了三四天,都没等到阴玉重现人世的消息。 要知道这可是大新闻,一旦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天下皆知,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如果不是杜康出了问题,就是玉镰本身出了问题。 期间我们也曾试图和杜康取得联系,可他的手机却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贵州老龙家的人也联系不上。 真是要让人急死啊 一直到杜康离开的第五天,行当里传来消息,近日老龙家的人在云南边境被袭,目前可以确信,袭击他们的人就隶属于实用那一方势力。 这就是全部消息,至于实用为什么要袭击龙家人,龙家人为什么会出现了云南边境,杜康在不在场,战斗的结果怎样,都没有提及。 不过我们大致能猜到,这一定是实用派人去截玉镰了。 只要实用那边有动静,就是好消息。 从这个消息传开以后,我们又开始担心杜康。 这老头子可千万别出什么意外啊 得到消息的一个星期以后,杜康主动联系上我们。 果不其然,实用的人之所以出现在云南边境,确实是为了从龙家手中争夺玉镰,虽说实用和张大有都没有出现,但这次实用派过去的人都相当有手段,但好在老天有眼,没被他们得逞。 杜康的原话是:“多亏龙家的几个老头拼死抵抗,才没被对方得手。” 老左问杜康:“咱们这边有伤损吗” “有几个人轻伤,其他人都没大碍。” “实用的人伏击了你们几次” “两次,第二次冲出来的人比第一拨人厉害,刚开始那一拨应该就是来试探我们的。” 听到这儿我就明白了,龙家人之所以出现轻微的伤损,是因为刚开始杜康没出手,他也是个老狐狸,一眼就看出对方是来试探的,怕出手太狠,后面的人不敢动了。 老左又问他:“对面的人都抓住了吗” 杜康说:“这帮人太厉害,我们充其量只打了个平手,没能把他们全抓住,跑了几个。” 伤损这么少,还说只打了个平手 杜康的话外音是,他们装模作样和对方打出一副相持不下,谁也奈何不了谁得样子,并以此为契机,将其中几个人放回去给实用带口风了。 他说到这儿,我忽地想起来,实用那边的一个骨干还在四川那边关押着呢,最近也没问问,庄有学从那家伙嘴里问出什么来没有。 之后老左又询问了一些事,杜康一一回答。 前段时间我们之所以联系不上杜康和龙家人,确实是因为他们在躲着我们。 在那段时间里,他们干了两件事,一是检验玉镰的真假,二是小规模放出口风,说玉镰出现在了云南边境。 之所以检验玉镰真假,是因为杜康知道这东西有多凶险,他担心我和老左要铤而走险,用这么凶险东西去吸引实用,万一被实用得手,行当十有八九又要陷入万劫不复。 好在后来龙家人发现,玉是真玉,但玉面下的阴气是假的,这才确定我和老左确实有所准备,可不是肉包子打狗。 之所以小规模放出口风,是因为杜康觉得,玉镰复出的消息,不管被谁率先掌握了,都不该大张旗鼓地宣扬出来。所以他们才巧做布置,一方面做出秘而不宣的姿态,另一方面又设法让实用的探子得知这个消息。 据杜康陈述,实用的眼线已遍布大江南北,几乎每个稍有规模的世家都受到了监视。 实用手里头确实有不少爪牙,但人数多了,自然无法保证每一个爪牙的质量,比如隐藏在老龙家附近的那个探子就是这样,论侦查的本事,只能算二流,论心智,只能算三流,特别容易被人反利用。 不得不说,杜康不愧是在行当里混迹了几十年的老狐狸,低调散布消息,反正我是没法考虑得这么周全。 顺带一提,检测玉镰和小规模散布消息这两件事,杜康是同时做的。 一边提防着我们,一边还没耽误了正事,我也是佩服。 在这通电话的末尾,老左顺带着问了一句:“杜前辈,依你看,实用什么时候会做出下一步行动” 杜康沉默了小片刻才开口道:“不好说,不过以我最近这段时间对他的观察,他应该是个没有十成把握不出手的人,性子稳得令人后怕。所以我认为,他短期内应该不会动手。” 老左开得是免提,我立即否定道:“不,实用一定会在近期动手,他等不及了。” 杜康:“哦,小二爷也在啊。以那个实用的性子,应该不会贸然行事吧,他可是比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要小心来。” “如果放在平时,他当然不会贸然行事。可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再拖下去了,要不然前段时间张大有也不会故意暴露行踪。” 第1164章 老庄有危险 张大有藏了那么久,为什么偏偏在我消失的那段日子里,突然出现在西南边陲了呢 他百分之百是故意将行踪暴露给我们的,目的就是引我出来。 实用为什么偏偏要引出我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确实不剩多少时间了,他急于将手头的事情完成。 反正实用很快就要死了,我们还找他干嘛,任他自生自灭不好吗 好啊,这样干的话,我们确实能节省不少力气。 但别忘了石家老村的十三具尸体。 谁都无法预料,如果我们不尽快抓住实用和张大有,他们还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来,也不知道他们要杀多少人。 我们不能用别人的命,来换取自己的轻松。 就算无法短期内抓到实用,至少也要牵引他的精力,让他没有别的心思去害人。 如今玉镰已经现世,相信实用很快就会孤注一掷。 杜康问我,要不要将玉镰藏起来,这样至少可以让实用在寻找他的时候多花一点功夫。 我想了想,说,最好将玉镰放在一个外人无法潜入进去的地方,一个想进去,就必须硬攻的地方。 杜康几乎没花时间去思考,就在电话另一头打了个响指:“别说,还真有这么个地方,你们知道长庚山吧” 国内叫“长庚”的山其实挺多的,大多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我哪知道他说得是哪一座。 可老左却立即接上了话茬:“你想把玉镰放在长庚山天险那里确实是个好地方。” 杜康就在电话另一头笑:“左掌门好见识。一个月后,咱们长庚山天险见” 没等老左再开口,电话已经挂了。 我不由地疑惑:“为什么要等到下个月。” 老左说:“长庚山正处于封山期,要到下个月中旬才开山。” 还有足足一个月啊,天知道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实用那帮人又会做出什么样的歹事来。 眼瞅着天色已经很晚了,老左收起手机,我简单洗漱了一下就睡了。 临进卧室之前,老左那边又接到了一个电话。 罗菲怕仙儿总和老左吵,就于今天回渤海湾了,估计她应该已经到家,这通电话就是她打来报平安的。 我没多想,就直接上床睡了。 由于时常在外奔波,也时常睡眠不足,我已经学会了抓紧一切能抓住的机会休息,趴在床上没多久,就入了梦。 自从吃过龙眼以后,我的梦境也变得丰富多彩起来,自打在这里见到罗菲以后,我每天晚上最常梦见的人,是邵可唯。 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在等我,说不定已经受不了家人的催促,和别人恋爱,或者结婚了吧。 说实话,如果真是那样,我肯定会难受,但也觉得顺理成章,这些年我自己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我比谁都清楚,我也不想让邵可唯一天到晚为我担惊受怕。 想必那样的婚姻,也持续不了太久吧。 不过,如果她还在等我,我当然还是不会放手的。 感情面前人人自私,这话不全对,但多少有点道理。 梦没做多久,就有一只大手拍在了我的后背上,瞬间把我给惊醒了。 熟睡中被人这么折腾醒,是一件特别糟心的事儿,我顿时有点火,瞪着眼朝身后看,却发现站在我床边的人是老左。 李淮山他们怕我瞪眼,老左可不怕,确切地说,他压根就没发现我在瞪他,只是急吼吼地催促我:“快点起床,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得去趟青海。” 我揉了揉眼,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怎么了这是,这么着急” 老左一边拿着行李包,抓着我的衣服胡乱往里塞,一边吆喝着:“庄师兄刚才打来电话,说石家老村的那十三具尸体诈尸了” 我还没彻底清醒过来,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石家老村不是在南岭那边吗,去青海干什你别乱塞啊,那件衣服我换下来还没洗呢” “尸体运到青海去了,快点起来,自己收拾。” 老左急慌慌地离开我的屋子,又去叫其他人去了。 我爬下床,开始收拾东西,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我的神志倒也越来越清醒了。 将一件衣服叠好,打算塞进行李箱的时候,正好听到老左在梁厚载屋里吆喝道:“石家村的尸体诈尸了。” 刚才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脑壳木,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再次听到,整个人都炸了。 “那些尸体怎么可能诈尸都特么死透了,还诈个毛线的尸”我一边喊,一边冲到梁厚载门口。 老左转过头来看着我说:“所以说这事儿不正常嘛,现在庄师兄身边的人对付不了那些邪尸,只能将它们封在一间石厅内,这才刚过去大半天,所有邪尸就发生了二次尸变,再不赶快过去将它们处理掉,弄不好要出大事。” 这下我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赶紧冲回卧室收拾东西。 先前我们曾在石家村对那十三具尸体做过简单的尸检,那些尸体上不带尸体,原本不可能尸变才对。 此刻尸变,有两种可能。 其一,它们身上原本带有尸气,但藏得很深,就连老左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二,尸气运送到青海以后,被人注入了尸气。 第一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非常小,老左对炁场的感应能力太强了,加上他本身就以对付邪尸见长,天底下没有哪种尸气能逃过他的法眼。 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非常大,如果尸体是在进入青海以后才被注入尸气的,那就说明,庄有学身边藏有实用的内鬼。 再者,庄有学身边无人能压制这些邪尸,已能够从侧面证明,注入尸毒的人,是个相当厉害的高手,他的修为,应该要比庄有学身边的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强悍。 因为他的修为,足以压制其他人联手都无法压制的尸毒。 相比于邪尸作乱,我们现在更担心庄有学的安全。 上车时,老左又给庄有学打了一通电话,却不是庄有学接的,但好在电话另一头的人就是大伟。 老左语气很急,声线都变得有点异常了:“我庄师兄呢” 我快速点开了免提,大伟的话正好说到一半:“强制措施,要不然他不愿意进掩体。外面太危险了,不能让老庄在外面瞎溜达。” 老左微微松了口气:“你看好我师兄,千万别让他乱跑,多和外面的人联络,我们去之前,千万别让外面出现大的动乱。保护好我师兄” “放心” 听老左和大伟的意思,庄有学应该是被大伟强行带到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了,在那里,他能得到更好地保护,不过庄有学似乎不太配合。 他不配合也得配合,如果我是大伟,我也会对庄有学使用强制措施。 没错,庄有学是筮卜一道的大拿,但这家伙除了枪法还凑合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自保能力,万一被混入组织内部的高手盯上,肯定凶多吉少。 他现在名义上是组织的二号人物,可王大富上了年纪,基本处于半退休状态,整个组织几乎全靠庄有学一个人协调运作,要是让实用的人得手,将对我们造成难以估量的重大打击。 刘尚昂提前联系了船,我们直接将车开上船,下船以后迅速离开渡口,一刻不停地朝青海方向赶。 考虑到一见到庄有学,就有可能要经历一场恶战,我和李淮山、刘尚昂还有黄玉忠四个人轮流开车,确保每个人都能保证足够的休息,以保持最佳战斗状态。 用来关押十三具尸体的秘密关押点在青海草原境内,好在草原平坦,车子走上去速度尚可。 路上老左时不时和大伟通信,询问情况。 出乎我们预料的是,关押点内一直很太平,据大伟说,那地方除了邪尸诈尸,别的都特别正常。 但和我们说话的人一直都是大伟,没听到庄有学的声音。 于是我们就开始担心,电话另一头的这个大伟,未必就是真正的大伟,说不定,实用也用了和我一样釜底抽薪之计,将庄有学身边的人给调换了。 这不是没有可能,本来这种计策就是我从庄有学那里学来的,而且也不能确保,他们身边没有擅长易容术的不周山余孽。 即便有着这样那样的担心,老左也不敢让电话另一头的“大伟”将手机交给庄有学,怕就怕,那个人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暴露,会对庄有学下毒手。 希望庄有学还活着,希望大伟还活着。 关押点的入口在一座傍河的小土丘,一下车,刘尚昂就带着我们迅速重上土丘。 我跟在他身后登上丘顶,他立即抬手指了指两米外的一颗大石,并抽出狙击枪,单手给枪上膛。 一看他这些动作,我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个箭步上前,对准石头催出一道业火。 石面直接被烤崩,老左迅速贴过来,用青钢剑在崩裂的石头上快速掏出一个洞。 洞口下方,是一个类似于防空洞的硕大空间,里面放着不少仪器,也有很多穿着军装或者白大褂的人,有些人第一时间发现,伪装成普通岩石的入口被打破,便立即取出法器,亦或是给枪上了膛。 第1165章 这就尴尬了 对方人太多,想要取胜,必须占得先机才行。 当下我也不敢耽搁,立即跳进洞中,老左紧随其后。 我落地的时候,很多人抬起枪,将枪口对准了我,也有人开始凝练念力,老左一落地,所有持枪的人都把枪口挪到一边,手持法器的人也把念力散了。 友军 老左看到他们的举动,也是一愣。 就在这时,防空洞侧墙上传来一阵金属摩擦的噪响,一扇钢造的大门被打开,大伟迈开大步走了出来。 老左一看到大伟,下意识地攥紧了青钢剑。 但我能看到,在大伟身后还跟这庄有学。 大伟乐呵呵的,但庄有学的脸色不好看,就跟谁欠了他八百吊钱一样。 我偷偷朝身后的老左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妄动。大伟手上有枪,而且他离庄有学太近了,如果老左现在动手,庄有学十有八九会没命。 大伟绕过门板,看到了我和老左,立即高兴地大笑:“哎呀,你们俩可算到了,这下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你怕个鸡毛”庄有学一脸不悦地说:“我都说了,它们就是自然诈尸,不存在什么内奸不内奸的,可是你们这些外行就是不相信我的话” 大伟不认账:“你在这方面不也是外行,这地方有修为的人也不少,大家都说,那些尸体是注了尸气才诈尸的,这还不足以说明,咱们这里头混进了脏东西吗” 说到“脏东西”这三个字的时候,邢伟特意提高了音量,仿佛在故意奚落那个混迹在人群中的内鬼。 他大概认为,只要老左到了,对方也就无处可逃了。 我和老左对视一眼,老左冲我点了一下头。 得到老左的首肯后,我便迅速走到大伟面前,迅速割破左手,将一道毒血抹在了他脸上。 然后就尴尬了。 什么都没发生,邢伟用极度不解的眼神看着我,站在他身后的庄有学大概猜到了什么事儿,于是很果断地跑开了。 大爷的,都不知道过来救个场吗 邢伟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开口问:“你干嘛呢,这是” 我只能用沉默来应对他的问题。 为什么在邢伟脸上涂抹我的毒血,很简单,为了化解他脸上的易容药。 可事实证明,眼前这个人就是邢伟本尊。 要么我说尴尬么。 幸好老左快速凑了上来,对邢伟说:“你身上沾了尸毒,仉若非这是给你解读呢。” 听老左这么一说,邢伟立即摆出一副很感激的表情,握着我的手吆喝起来:“多亏你来的及时啊,要不然我是不是马上就尸变了” 我脸上堆着笑,心里却尴尬到了极点,现在地面上要是有个洞,我肯定一脑袋钻进去。 庄有学见老左打了一个完美的圆场,又踏着小碎步凑了过来。 这时刘尚昂他们几个也一一进来了,看得出来,这里的人和刘尚昂也比较熟,其他人进来的时候,大家都很紧张,直到他也跟进来,在场的人才放下警戒。 我给了李淮山一包御毒丸,让他分给大家抵御尸毒,老左则向庄有学了解一下十三具异尸的情况。 庄有学说,他之所以能确定十三具尸体是自然尸变,是因为这些天,除了他之外根本没有人能靠近那些尸体,再者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尸体身上没有出现任何毒性,考虑可能是他们身上的图腾突然发挥作用,才导致十三具尸体集体事变的。 老左追问道:“什么图腾。” 庄有学解释道:“就是刻在他们身上的生死树,那些纹路可不一般,上面虽说不带念力,但都富含一种咱们先前都没见过的能量。”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来自里世界的特殊能量。” 庄有学面色微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去过里世界。不对,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啊,庄大哥,你是怎么知道,那是里世界特有的能量” “我找到了一本很老的笔记,推测应该是清末民初的某个学者写,上面记载了一个被称作里世界的地方,还提到了生死树图腾。” 听到这话,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那本笔记难不成就是老学究留下的 我立即发问:“笔记在哪” 庄有学有些尴尬地回应:“在地底下,和尸体放在一起了。” 那还等什么 我迅速瞥向老左,老左明白我的心意,便提议去关押尸体的地方看看。 没想到庄有学竟担忧起老左的安危来了:“那些邪尸不是一般的厉害,和它们交手,一定要小心。” 老左可是行当里的尸道宗,连金甲尸和尸魃都能镇住的主儿,可看庄有学那张紧张兮兮脸,绝不像是开玩笑。 我和庄有学的交集不算太多,不了解他的性子,但老左了解他。 此时老左蹙起了眉:“什么样的邪尸” 庄有学的语气依然凝重:“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从起尸以后,就一直在不断地发生变化,那不像是尸变,反倒像是在自我进化,但它们身上的尸气,一直没有发生变化。” 说话间,庄有学朝身侧的一个白大褂瞥了眼。 老左转头去看那人,那人也点头道:“我炼尸多年,也没见过这样的东西,甚至都不能确定它们到底是不是邪尸。” 这个人身上压着一股很厚的尸气,我离着他两米多远,还能闻到他身上有股很重的迷迭香气味儿。 估计这家伙应该经常和邪尸打交道,弄不好是养尸人一脉的门人。 若论对付邪尸,这些人肯定比不上老左,可要论对邪尸的了解,却未必比老左差。 听他们说了这么多,我已经做出了基本的判断,这十三具尸确实尸变了,身上带有尸气,就足以说明他们的的确确是邪尸,但同时,它们又受到了里世界能量的影响,所以才会发生不可预计的变化。 另外还有一点不得不提及,先前吴林提到表世界、里世界这个概念的时候,总会拿一款名叫寂静岭的电脑游戏来举例,现在看来,这个概念最早在民国年间就被人提出来了,而且其中含义和寂静岭中的世界观有着很大的区别。 所以我断定,吴林肯定没玩过那款游戏。 既然邪尸此刻还在持续发生异变,那我们就不能继续等下去了,老左立即催着庄有学给他引路,庄有学稍作犹豫,最后还是咬咬牙,带着我们朝防空洞深处走去。 路上,我将御毒丸分给李淮山他们,让他们尽快吃下去,以御尸毒。 在防空洞的尽头,是一座面积在三平米以上的钢造门,就是大型银行里用的那种防盗、房爆门,光是门板的的厚度就是米级的,甭管什么东西被封在里头,都很难破门而出。 门锁有密码,庄有学上前解锁,老左倒持青钢剑,在他身边护着,我们几个也各个做好战斗准备。 就怕门一开,里面的东西会在第一时间冲出来。 庄有学输入密码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等到最后一道密码输完,他就迅速后退,可门还没开开啊。 我看向庄有学,就见庄有学指了指门上的轮盘,意思是让我转动它。 为什么让我开 老左先抬起手,试着掰了一下轮盘,竟没能转动。 他转过头来冲我说:“拧得太死了,你来试试。” 我凑到门前,抓住轮盘用力掰两下,能感觉到轮盘原本是可以拧动的,可刚转了很小的一段距离,就感觉到了生硬的阻力,像是有人在门的另一侧做了手脚。 就听庄有学在一旁说:“这道门是双面开的,两侧都是轮盘,共用一个轮轴,邪尸在对面的轮盘上动了手脚,我猜可能是把里屋的钢管别上了。” 金库里的防爆门一般是单面开的,只能从外头开,万一有人进去了,们也关了,那只能靠金库中残留的空气撑过七八个小时,等别人来给开门,自己肯定是出不来的。 关押点的人应该是怕自己人被锁在里面出不来,才装了双面轮盘,加上关在里头的东西大多是些邪祟,一般没有足够的智商去开启防爆门,就算他们知道如何转动轮盘,也不知道开门的密码。 可庄有学他们大概不曾想到,万一邪物将别住里面的轮盘,不让外面的人进去,过来剿灭它们的人该怎么办。 无奈之下,我只能用蛮力硬掰盘手,对面别下的钢管非常强韧,我连续发了几下力都没能让轮盘转动,但能听到对面隐约传来金属被挤压变形发出的声音。 以我的力量,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将它挤弯。 而后我就一跃而起,将身子挂在轮盘上,先靠着体重猛地向下一扥,双腿落地以后,便全身发力,手脚和腰一起转,靠着一股缠劲奋力转动轮盘。 鞥 对面先是传来一阵很长的噪音,而后就感觉轮盘上的力道一弛。 终于转起来了。 我用最快的速度将轮盘连转五圈,随着“咔哒”一声轻响,大门开启,老左第一时间凝练念力,催出阳气。 可在门后,却看不到一只邪尸,只是在正对门的一面石墙上,有个五米见方的大洞。 第1166章 明火 洞口边缘相当不规整,遍布着大小不一的坑洼,地上还堆积着厚厚一层土。 大眼一看就能看出来,这个洞是不久前才刚刚开掘出来的。 视线顺着洞口一直朝深处看,能看到入地二三十米深的地方有个比较大的石厅,十三具邪尸都聚集在那里,此时它们已经变得没人形了,有些长出了新的手臂和腿,外型看起来和蜘蛛差不多,还有一些躯干长出新的肢节,整个身子都被拉长,腹背上的皮肤被撕裂,露出一根根钢筋般的肌肉。 还有一些,我也形容不上来像什么东西。 这些邪尸的异变过程似乎是无序的,不定向的。 与此同时,我们还能感应到一股非常强的尸气,炁量很大,躁性也强,唯独精纯度不算太高,强而不猛,威胁看似不大,不过听庄大哥那意思,关押点的其他同僚联手也无法将这些邪尸镇住,我猜这些邪尸身上怕是有什么我看不穿的门道。 老左侧过脸去问庄有学:“洞后面有什么” 庄有学说:“有个废置的地下室,刚开始建造这个关押点的时候挖出来的,后来是因为风水问题废置。” 我已拔出梼牙,抬腿跨过了门槛。 刚才只顾着观察洞里的情况,没留意防爆门后面的情况,走进来才发现,卡在罗盘后面的东西,是四根用来加固混凝土墙面的钢筋。 想必这些钢筋,都是邪尸在掏洞的过程中,从墙皮里扒出来的。 老左跟着我一起进来,他回头朝门上的钢筋看了眼,眉头迅速蹙了两下。 我对老左说:“这些邪尸很聪明,懂得利用现成的工具。” 老左点点头:“能看到洞下面的情况吗” “是个人工开凿的石厅,面积在五十平左右,邪尸共有十三只,一只没多,一只没少。” 老左这才回头对刘尚昂他们说道:“我和大非进去看看,你们守在这里,防止它们逃出去。” 刘尚昂抢话似地说:“不就是几只邪尸吗,你踩个罡步不就镇住了,还用得着下去” 老左指了指周围:“这里的尸气弭而不散,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我没见过的奇怪炁场,罡步是镇不住的。守好出口。” 说着,老左拍了一下刘尚昂的肩膀,便招呼我进了墙上的洞口。 我们俩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李淮山、刘尚昂、黄玉忠,这三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只有梁厚载一脸的无所谓。 自从我和老左合并一处之后,每逢需要少数人一起行动时,总是我和老左结伴同行,刘尚昂他们几个感觉无法发挥自己的作用,心里自然会不爽,只有梁厚载够聪明,他能够看破我和老左单独行动的原因。 之所以不带上其他人,说白了,还是怕他们受伤。眼下,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遇到什么样的事,会有遭遇什么样的战斗,我和老左不能冒着战员受损的危险让他们和我们一起行动。 墙上的洞口对于十三具邪尸来说,就像是一道用来将领地和外部世界割裂开的分界线,我和老左一踏入洞口,它们就同时动起来了。 由于异变的方式和程度不同,这些邪尸的移动速度也有很大差异。其中最快的一只,就是那只长出了七八对手脚,外型像个纤细蜘蛛一样的邪尸。 几乎所有的邪尸都是肉体出现增生,但它们在这个世界里,又要遵循这个世界的规律,只能通过原有的血肉进行增生再造,却无法凭空生出新的血肉,这导致了在肢体增多之后,原本的驱赶骨骼已新长出来的肢体都非常纤细。 看着这些皮包骨似的东西迅速接近,我心里顿时有种格外别扭的感觉。 一方面觉得他们确实面目可憎,可另一方面,又着实觉得它们可怜。毕竟这些村民可不是自愿变成这样的。 正想着这些,眼前忽地急闪过两道黑影。 一道,是呼啸而来的邪尸。 另一道,是刚刚出鞘的青钢剑。 老左早已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邪尸压到眼前的一瞬间,心、手、剑齐动,剑刃划过之后,邪尸被一斩两段,尸气外溢。 但怪异的是,并没有尸血四溅,也没有闻到预想中的那股尸臭味儿。 老左不禁皱了一下眉头,低头望向地上的邪尸。邪尸被腰斩以后,落在地上的腿已经失去生机,但上半身依旧活跃,它用手撑着地,以极快的速度顶向老左,老左也不闪避,抬起一脚将其踹飞。 我留意到,在邪尸冲向老左的瞬间,一股阴气从它的腿肚子里飘出来,直接灌入了上半身。 青钢剑也有驱散邪气的能力,按说像这种不算精纯的尸气,在青钢剑挥起的时候就应该被驱散了,没想到青钢剑对它们竟没有丝毫作用。 怪不得老左说,他的罡步也镇不住这些邪尸,想必是一早就看穿了邪尸身上暗藏的玄机。 这时老左旋身过来说:“这些东西构造和阴玉复制出来的生命体类似,单纯压制邪气影响不到它们,必须先毁肉身,再驱邪气。” 我自然明白他想让我干什么,便点了点头,接着老左又来一句:“别都烧了,留一个,我想研究一下。” 我也没废话,立即召来业风业火。 先催一道业风,将离我们最近的邪尸冰封,一来是限制它的行动,二来,其实也是为了保护它的肉身。 等这具邪尸被封结实了,我才撩动业火,让火势冲入后面的十一只邪尸之中。 这些邪尸的自愈能力完全超出想象,业火烧掉了它们的手脚,立刻就能生长出新的来,业火烧穿它们的脑袋,断面上都会快速长出新的肉芽。 可它们毕竟和吴林不同,吴林是用阴气再造肉身,它们只能拆东墙补西墙,每次修复肢体,整个身子都会瘦弱几分。 后来我也是实在见不得它们这副惨样,连催出几道业火,直接将它们焚成了渣。 老左说的没错,只要除去了邪尸的肉身,它们的尸气也会在比较短的时间内消失,很快,整个洞道里就只剩下最后一只邪尸的尸气了。 战斗远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老左留在后面研究被冰封的邪尸,我则顺着洞道一路下行,来到了邪尸刚才聚集的石厅里。 这地方充斥着一股怪异的汗味儿,还有一股子淡淡铜臭。 可能是邪尸在异变过程中产生了代谢废物,这些味道,就是从代谢物上散发出来的。 不过我观察了一下石厅里的环境,没发现地上有代谢物的残留,只是在角落里看到了庄有学遗落的研究笔记。 我夹着笔记本回到老左身边的时候,老左瞥我一眼:“都处理干净了” 经我一点头,老左立即将左手放在冰封的邪尸身上,下一瞬间,邪尸身上无名起火,那是真正的明焰,烧得特别旺,只几分钟功夫,就将被冰围住的邪尸烧成了灰烬。 我顿时惊了:“这是什么招你刚才是不是用了和我一样的手法。” 我能感觉到,老左在抬手的一瞬间,就快速调和了掌心附近的炁场,让阳气中夹入了一点点阴气,一道阳气被分成两道,两道阳气相交的瞬间,产生了明火。 这和我召业火的手法是一模一样的 老左冲我笑笑:“极阳掺阴,一阳一阴一阳为离,离为火,阳火为明火。经常看你用阴气塑造业风业火,时间久了,我也能悟出新的术法来。不过我只能召明火,召不到风,明火的威力和你的业火也有不小的差距。” 听着他的话,我心里头就老大的不爽:“我靠,你这属于抄袭。” “怎么能说抄袭呢,我这顶多就是借鉴而已。而且我也把阴阳大阵的布法教给你了啊,总不能有劳无酬吧。” 别说,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了,可不管怎样,我心里头就是不爽。 李淮山可能是感应到洞道里的阴气散尽了,就在外面吆喝:“怎么样了里头” 外面的人还在担心我们,我和老左也就没再耽搁,立即朝洞外走去。 路上,老左突然问起了里世界的具体情况,我知道他什么意思,就反问他:“那具邪尸你研究过了,有什么异常吗” 老左放下自己的疑问,先回应我的问题:“这些邪尸无论是生命力、自愈力,还是身体的硬度,都强悍到了匪夷所思的底部,可它们身上的尸气又不是特别精纯,我怀疑,在这些东西身上,很可能被注入了不属于咱们这个世界的陌生力量。” 我点头:“但凡被里世界影响的生物,体质大多都会变得异常强悍。” “你也认为实用在它们身上注入了里世界的力量” 我先是点头,随后又对老左说:“我怀疑,明教的二宗论,很可能就起源于上古时期的表里世界之战,这个教派的创始人,很可能对里世界有着比较深入的了解。” 别忘了,在这十三具尸体的身上,都有一个生死树的图案,我怀疑,那种特殊图案,很可能某种从里世界借力的符文。 第1167章 炼尸图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我又将许瞎子的“夜魔永生”理论拿出来,和老左探讨了一下。 其实也不能说是探讨,我就是想让老左告诉我,这个理论是错的。 知道现在,我也无法全盘接受这样的理论,如果夜魔无法被消灭,那岂不是说,我们所做的一些都有点徒劳,岂不是说永远都无法让表世界一劳永逸地避免被黑暗世界中的力量干扰 没想到老左一上来就说:“夜魔永生么嗯,确实是这样。” 我皱了皱眉:“你这结论也下得太草率了吧,我还没说我的看法呢。” 老左并不打算给我更多的发言时间,只是对我说:“夜魔永生,阳神亦永生,我们世世代代都要战斗下去,永远没有终结的一天。这就好比,人要想活着,就要吃饭,要吃饭,就要去工作、去劳动,永远不可能一下子把自己这辈子的饭全都赚来,就算不愁吃穿,也要为别的事情奋斗。正因为黑白之争从未停止,所以凡人的奋斗才有意义。” 可能是因为我的思想境界和老左想必还有差距,最后这句话的意思我没能吃透,但又隐约能感觉到其中的深意。 老左也不打算多解释,只是拍拍我的肩膀:“不光是这个世界,人也是善恶两面的,善也许可以长时间压制恶,可只要人活着,善恶必然并存。你体会一下。” 体会一下怎么体会 我只是点了点头,一句话没说。 一出洞,庄有学第一个凑了上来:“找到我的笔记了吗” 我将那个又厚又重,几乎每隔几张纸上就贴一个便签的笔记本交给庄有学:“是这个吗” 庄有学没接,只是抬手指了指我手里的本子:“翻到最后几页,我在那里记了点有用的信息。” 我满怀狐疑地将本子翻到最后几页,才发现最后一段笔记全是关于生死树图腾的种种剖析,由于内容比较多,庄有学可能是懒得动嘴,才让我们自己看。 看得出来,邪尸之所以发生异变,庄有学极可能有无法推卸的责任,因为他在这些尸体身上做了太多实验,很多实验还带有极强的刺激性。 他让他人给邪尸注新鲜血液,又将这些血液排空,试着用电击惊扰尸体的肉身,或者让人将尸气注入这些尸体的体内。 这些看似疯狂的实验,只为探明一件事尸体背后的生死树图案,到底有什么样的作用。 庄有学可不是那种不着四六的人,他之所以这么折腾,是因为这么折腾确实有效果。 他已经查明,尸体背后的生死树图纹确实是一个炼尸用的法阵,这些纹理看似毫无章法,可每次电流从尸身上扫过的时候,图案中都会闪烁出青蓝色的光点。 起初庄有学只因为那些光点是尸体身上的特殊气口,因为整个尸身上,唯独这些点无法被注入尸气,给尸身换血的时候,这小气口所散发出的炁场,甚至能扰乱已经失去活性的经络,阻止血液流动。 直到一天晚上,关押点的电力系统出现了问题,当他们再次向尸身上充入电流的时候,电流刚刚扫遍其中一具尸体的全身,突然间停电了,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尸身上的“气口”散发出淡淡的电光。 在如此清晰的对比度下,庄有学终于发现,这些气口好像能组成一个比较奇异的形状。 他试着将这些“气口”连接起来,起初用的是直线,没画出什么特别的东西来,后来他又尝试着将一些特殊的图形嵌套在这些气口上。 我不知道庄有学将特殊图形嵌套在气口上的原因是什么,也许这就是组织里做研究时比较常见的一个步骤。 而且庄有学也确实发现,这几个点的位置,竟然能分别和一个阿基米德图形中的球体、椎体、圆柱体的表面契合起来,没有任何一个点的位置能脱离这三个立体图形的表面。 所谓阿基米德图形,就是圆柱、圆锥和球体拼合在一起,圆柱的底面等于圆锥底面等于球体最大横截面,这样一来,圆锥、球体、圆柱体的体积比就是1:2:3。我记得有一次和组织里的科研组聊天的时候,对方曾说,这个图形里好像包裹了某种现世界的普遍规律。 他口中的规律肯定不仅仅是指锥、球、柱的体积计算公式,但具体是什么规律,要么就是他没说清楚,要么就是我当时没留意听,过了一遍耳朵就给忘了。 你看,我的记忆力确实一般,不是什么事儿都能记住。 言归正传,发现了这堆气口的特殊布局特点之后,庄有学立即断定,这些气口确实组成了一个极为特殊的符纹,常见的符纹大多是平面的,这个符纹却是立体的,这就代表了它的特性也变得更难被揣摩出来,但由于它们出现在尸体身上,而这些尸体后来又出现了充满不确定性的异变,所以暂且认为它是一种特殊的炼尸图。 看完笔记上的内容,我问庄有学:“庄大哥,你们研究了半天,也没说,这种炼尸图到底是怎么发挥作用的呀。” 换句话说,庄有学他们没把炼尸图的运转机制调查清楚。 庄有学摇头道:“不是我们没研究,而是根本研究不出来。每一个气口都有很多种完全不同的作用,一百多个气口,同时以某种特定规律发挥其中一种能力,假设每个气口大概有五十多种不同的作用吧,你算算。” 我也不禁有些咋舌,听庄有学那意思,光是这些气口能够组成的符纹,类别数量至少是一百的五十次方,1后面跟100个零。 要想从如此巨大的数量中找到唯一一个正确的组合,比大海捞针还大海捞针。 其实我有点想不通,难道要弄清楚图纹的运转机制,只能想这样碰运气 庄有学说确实不用这么麻烦,如果老左能参与研究,靠它的天眼,应该能发现每一个气口在炼尸图中的作用,但老左手头还有别的事,短时间内无法应召前来。 听到这儿,我和老左都是一阵郁闷。 早知道留下一具尸体了。 也怪庄有学,不早提这一茬,要不我们也不能把所有邪尸都给焚成灰。 正巧这会儿有点闲工夫,我就问庄有学:“许家楼的人怎么样了,还有那个吴我的人送来的俘虏,你们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来了” “许家楼的人都被安置在隔离区了,这些人手上几乎都有人命,依法肯定判死刑,可要是同时枪决这么多人,肯定会引发一些骚动,所以现在还在想具体怎么处理他们,”庄有学稍微顿了下,过了两秒钟才接着开口道:“你们送来的那家伙,嘴硬的要命,简直软硬不吃啊,好在我们已经摸清了他的底细,现在已经联系上了他的家人,回头他老婆带着孩子去看他,不知道他会不会受到感召,告诉我们点什么。” “那家伙是干什么的呀,也是行当里的人吗” “早年是盗家的人,后来他们那个家族消亡了,他就成了个离行当核心很远的边缘人士,算是行内人,但在行当和半门清这两个圈子都不太受待见。我们查了一下,这个人竟没有前科,个人历史干净得不像话。” 如果是有前科的人,实用也不敢这么用,因为那样的人很容易被查到。 本来我还以为,实用手底下的那些人,应该都是些修为实力颇高的隐修,没想到吴林却抓住了一个盗家人。 不过这也说明吴林确实厉害,想要找到这些盗家人,可比找那些隐修还要难,毕竟盗家人大多没有修为,身份更难辨认。 十三具邪尸已经被清理干净,庄有学这里的危机基本解除,我们也没有留下去的必要。 不过在临行前,我们还有一件事要拜托庄有学和大伟。 来青海的途中,杜康曾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先前他让我们一个月后再去长庚山和他汇合,可在电话里,他又说长庚山好像有点不对劲,让我们尽快过去。 我问杜康,长庚山怎么了,杜康也说不上来,他只是说,情况比他想得要复杂,我们有必要提前过去做好准备。 情况怎么个复杂法杜康依然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我感觉电话另一头的他怪异得紧,弄不好长庚山真出了什么大乱子,只不过他当着外人的面,不好说得太明白。 杜康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他身边肯定还有别的人,我隐约听到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 弄不好长庚山也和养尸人一脉一样,实用的势力早就渗透进去了。 保险起见,我希望大伟能带上特战队,到长庚山附近埋伏下来,也好能和我们里应外合,确保不出大问题。 虽说我没听说过长庚山,但它大小是个门派,而我们又必须做好和这个门派撕破脸的准备。 这种得罪人的事儿,仉家和守正一脉都不可能一力承担下来,还是组织上出面处理比较合适。 第1168章 人手不足 庄有学说,要想围山,单靠特战队肯定不够,可眼下也没有其他的人可以用。 现如今行当里的三座大山全都隐世不出,老左的名望最高,但差了辈分,远没有张真人他们当年的号召力,很难再像前年那样把大半个行当里的高手都召集起来。 说实话,我没想到庄有学会说这些,他这分明就是将长庚山之役当成决战来看待了。 如果换成别人,我会告诉对方,他想得太严重了,可庄有学不是他人可比,他是筮卜方面的大家,他能说出这些话,就说明此去长庚山,就算不是决战,也将有一场大规模冲突。 而眼下的问题也非常明确,就是人手不足啊。 我环抱着双手,绞尽脑汁思考着对策,周围的人也都沉默着。 其实我和老左手里倒是都有能调配的人,我有渤海湾,老左有寄魂庄,以及黄土坡境内的大门派百乌山。 百乌山的现任掌门和老左是死党,只要老左一声招呼,他就能带着所有家当过来帮忙的那种。 可要是将这些人调动起来,一来太耗费时间,二来动静太大,再加上这帮人里也没多少高手,到时候不一定能帮上忙,还有可能平添伤亡。 老左那边的人如此,我这边的人也如此。 就算绞尽脑汁去想,我这边能拿得出手的人,也就是景字脉了,另外,可以尝试着联系一下三青会的苏汉生,他可是一股相当强劲的战力,侃侃道人、青崖子、孙路远、金帛番这些人也可以召集一下。 何文钦和老俞、老温他们就算,他们得留在渤海湾守家,如果大家全部前往长庚山,导致渤海湾内部空虚,实用一定会趁虚而入。我太了解他了,这家伙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将我们的最大根据地一举掀翻的机会。 老左也可以召集一下陈道长、澄云大师他们,他认识的几位老前辈,可都不比苏汉生差。 反复想了几遍,手头能用的好像也就这么些人了,虽说这帮人拼凑起来,战斗力确实不虚,可人数还是太少了。 想要包围一座山,这么点儿人可不行。 就在思来想去毫无头绪的时候,梁厚载突然开口问:“长庚山是个什么样的门派” 这句话不是对某个人说的,明摆着就是一副谁知道谁回答的姿态。 庄有学主动开口:“是个隐世宗门,门中弟子十岁之前上山,从此与凡世隔绝,一心修行。这家山门受道教影响,祖训里清清楚楚地写明了,要在太平盛世隐修山林,如若天下动荡,则下山救世,可他们只做到了隐居,没做到入世,抗战那会儿,正儿八经的道士都出来救世了,唯独这帮人,一样隐居不出。后来道家就不承认他们是道家宗门了,长庚山当时的掌门也是个很偏执的人,一怒之下干脆再也不让门人入世,从此以后,长庚山就成了个彻彻底底的隐世宗门。” 我说:“也就是说,这个宗门本来是道家的宗门来着” 之所以问这么一句,我就是想,如果他们是道家宗门,那和我也算是同根同宗,见了面比较好说话。 可庄有学却摆了摆手:“当初他们只是挂靠在道家门下,其实长庚山最初是唐朝那会儿,拜火x教的人创建的,只不过后来受道家影响比较深,加上早年的传承在宗门被创立之后的几百年里都遗失了,后来的传承全部来自道家,所以他们看上去也很像道家,但实际上又不是道家。” 嗯这就比较麻烦了。 庄有学接着说道:“说起来也是稀奇,早年的时候,这个长庚山就靠着周边的几个道门接济,才能勉强支撑下来,可到了元朝那会儿,它周围的几个道门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反倒是它,顺手拿了这几个道门的基业,自己壮大起来了。” 这番话,听起来意有所指啊。 元朝那会儿,道家险遭灭顶之灾,长庚山附近的道门灭绝,可能是元朝x廷干的,那为什么道门都灭绝了,这个外表和道家宗门相似无比,按说元朝x廷根本分辨不出差别的宗门却被保存下来,还拿了别家基业,忽然壮大起来 这里头的门道,可就深了去了。 什么门道无非就是识时务者为走狗呗。投元朝x廷所好,出卖了那些曾经扶持过它的道家宗门。 不过元朝存在的时间太短,没等长庚山彻底发展成一个大型宗门,朱元璋就把元顺帝干到上都去了。 有明一朝道家再次发展壮大,想必长庚山“迫于形势”,又开始亲近道家,因为传承相近,还成了个道家宗门。 其实这么一看,那个让长庚山彻底变成隐世宗门的掌门,还算是历代掌门里比较有骨气的。毕竟他不识时务啊。 出家修行不知乱世救人,这种人要是识时务,最后指不定变成什么玩意儿呢。 这时庄有学又补上一句:“更奇的是,几乎每一代长庚山门人里,都能出几个德、智齐高的人物,只可惜这些人出不了山门,一辈子都只能烂在山门里头。” 梁厚载似乎对这些信息都不感兴趣,庄有学刚把话说完,他就赶紧问了一句:“长庚山有多少门人” 庄有学想了想,回应道:“注册过的门人大约在两百左右吧。” 梁厚载冲我打了个响指:“人数够了。” 不是,人数够了就够了,你朝我打什么响指,你想让我干什么 我用充满疑惑的眼神看着梁厚载,梁厚载当场乐了:“以你的能耐,一定可以将长庚山攥在自己手里,只要你能调动长庚山门人,咱们就能包围这座山了。” 梁厚载的心思比我缜密,他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可问题就在于,他对我的能耐太过自信了,外加他其实并不太清楚长庚山现在是什么情况,和杜康打电话的时候,我没开免提。 我就对梁厚载说:“问题是长庚山那边只是情况不明朗,他们未必和咱们敌对,我也未必就能找到渗透这个宗门的理由。” 听我这么一说,梁厚载也犯了难:“先要弄清楚那里的状况,然后再决定动不动手,这可要浪费不少时间呐,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很难在短时间内把长庚山摸透。” 的确如此。 这时老左抬起两只手,拍在我和梁厚载的肩上:“再商量下去也没太大的意义,先开路,到了长庚山以后,见机行事吧。” 梁厚载叹了口气:“道哥就是心大,现在都不知道长庚山到底是龙潭还是虎穴呢,就这么过去,也不怕着了别人的道儿。” 老左非常爽快地笑着:“无所谓,他们要敢对咱们不利,咱们就把他们家的山门拆了。” 不得不说,有时候我真羡慕老左身上这股子魄力。 对于长庚山的状况,没有人比杜康更了解,可这货又不方便向我透露太多信息,本来以为挂了电话以后,他至少会发个短信过来说明一下情况,没想到到了现在,连个屁都没等来。 没办法,想弄清长庚山的情况,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临行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确定前往长庚山的人选。 大家商定了一下,最终决定联系苏汉生、陈道长、澄云大师、青崖子和孙路远,其他人就先不召集了。 之所以选择这几个人,也实在是没有更优选了。 金帛番的身份太特殊,到目前为止,他还是不希望更多人知道他的存在,不适合这样的集体行动,我们在苏汉生和金帛番之间做了一个取舍,最后选定了苏汉生。 侃侃道人刚经历一场大难,有点力不从心,现在召集他显然也不是最佳选择。 至于老温、老俞他们,必须留守渤海湾,走不开,也来不了。 人是少了点,但就算我和老左把手里能召的人都召集到一块儿,也不够围山的,多点少点差别不太大。 另外,掌东海我肯定是要召集的,但要私下召集,不能将他的联系方式交给组织,景字脉可是我们老仉家的影守,我可舍不得将他们的信息暴露给组织。 当然,庄有学坐着组织的第一把交椅,肯定知道景字脉的存在,但碍于二爷的脾气,他肯定不敢深查景字脉,对景字脉的了解,应该也相当片面。 我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二爷的脾气那么凶暴了,要不是他脾气那么躁,景字脉的秘密怕是瞒不住的。 确定好人选之后,我们便立即向庄有学辞别,启程前往长庚山。 七个小时以后,邢伟将带着特战队启程,而被我们选中的人也会受到组织征召,陆续进山。 从青海出来的档口,我联系了掌东海,让他到邯郸等我。 最近这段时间掌东海一直在调查实用一方势的底细,但一直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心里正憋着火气没处发呢,一听说要出外勤,那可是相当兴奋。 我特意嘱咐他带上几个出类拔萃的好手,并告诉他:“这次可能又要干票大的。” 第1169章 龙延行 掌东海当时就振奋了:“就等你这句话呢。” 我说你先别激动,趁着还有点时间,先给我弄一份长庚山的资料,越详细越好。掌东海想都没多想,一口答应了。 这应该是我认识掌东海这么久,他做事最没谱的一次,让他给我弄资料,他答应得很痛快,可最后整出来的东西却差强人意。 他给我的那份资料,内容和庄有学先前说的差不多,唯一的两点是提到了长庚山掌门的名字。 这位掌门人叫王木斋,年龄不详,修为不详,掌东海只查到这个人的脾性古怪而保守,似乎不太好想与。 将这份没多少含金量的资料看完以后,我心里顿时火大,立即给掌东海打了电话。 在拨通电话之前,说实话,我很像骂他一顿,以便发泄一些心中的不爽,可回头一想,不管怎么说,掌东海毕竟是我的长辈啊,再说他之所以这么帮我,完全是出于朋友情谊,景字脉确实在我的控制之下,但掌东海也有不服从我调遣的自由。 电话接通以后,我只能用调侃的语气质问他:“东海,你给我的那份材料,是从哪对付来的啊,太笼统了吧” 掌东海也很尴尬:“长庚山避世多年,加上他们这个宗门在行当里本来也没有多少份量,没几个人愿意和他们接触,我压根没能找到了解内情的人,只能西拼东凑了这么一堆东西出来。” 连景字脉都查不到长庚山的底细么,这个宗门,确实藏得够深啊。 我也没就资料的事儿聊太多,只是让掌东海别耽搁了行程。 挂了电话,我忍不住问老左:“守正一脉和长庚山很熟吗” 当初杜康提到长庚山的时候,老左立即反应说,他知道这个隐世宗门,所以我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老左摇头道:“算不上太熟悉,但我知道,这个宗门的监理人,一直是由屯门一脉的人来担任的。” “你们寄魂庄还真是爱关别家的事儿。” “没办法,谁让我们人缘好呢。” 哎呀,他说这话的时候,竟然还一脸显摆的表情。 我知道我们老仉家的人缘都被二爷给败光了,可你也不用这么刺激我吧。 不过回头想想,其实寄魂庄为了维护自己在行当里的好人缘,肯定要在很多事情上做出让步,活得比我们累。二爷虽然剽悍,但他也懂得结交一些志趣相投的名门正派,虽说人员不广,但贵在精强。 宗门不够和善,容易遭同行排斥。 世家不够强势,容易被同道轻视。 也算是各有各的苦衷。 在邯郸接到掌东海以后,我们便一路南行,于当天下午抵达了传说中的长庚山。 又是一个匍匐在大山腹地的山门,门庭周遭山林水壑遍布,如同一个硕大的迷魂阵,将这个小宗门严严实实地包藏了起来。 杜康一早就在山口等着我们了,一看到我们的车,他便迅速朝我们招手。 在杜康身边,还站着一个年纪在四十五六的精壮汉子,杜康朝我们招手的时候,那人就一直咧着嘴冲我们笑。我感觉,他的视线好像正对着老左。 我将车子停在山路旁,摇下了车窗,本来是想让杜康上车,可杜康却让我们下车:“进了长庚山地界,车子就走不动了,后头的路只能靠两条腿。” 杜康说话的时候,站在他旁边的精壮汉子朝着车厢里拱手作了个揖,这个揖应该也是向老左作的,因为那人的视线直接越过我,落在了老左身上,但老左正低头倒腾东西,没看到对方的动作。 汉子见老左没回应他,有点尴尬,但也不生气,还是一脸的笑意。 我大略扫了汉子一眼,这人的长相很有意思,憨中带着一股子狠辣,两只耳朵的耳垂很短,但偏偏耳扇比较大,就像是在脑袋两侧挂了两朵扇贝似的,他穿着长袖褂,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了格外粗壮的手腕,在他的后腰上,还挂着一把约莫一尺来长的金瓜锤,锤杆极细,瓜头也就是核桃大小,看起来不像兵器,倒像个拿来挠背的痒痒挠。 不过看他那粗壮到不正常的手腕,想必这人应该有一套专门用来甩瓜锤的功夫。 直到我们都下了车,汉子笑呵呵地凑到老左跟前来,先作揖,接着又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师叔祖。” 老左也是一时间没回过神来,他盯着汉子看了好半天,一个字儿没说出来。 眼前这人看起来,比庄有学小不了多少吧,怎么辈分和老左差这么多 再说了,他要是寄魂庄的人,老左应该认得他吧,再怎么说老左也是守正一脉的掌门不是 哎,说到这儿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为什么老左比庄有学年轻那么多,按年纪,庄有学应该和老左的父字辈差不多了。 大概是见老左半天没开口,对方就作起了自我介绍:“我叫龙延行,是屯蒙一脉的。” 老左还是有点疑惑:“你师父是谁” “师父是吕壬霜,我去年才入师门,入门的时候师叔祖有事没出席,所以没见过我。” 别说,吕壬霜我还真听说过,她比老左大个三四岁,是庄有学的徒弟。 寄魂庄现存的几代人,按照从长到小排辈的话,应该是宗字辈、有字辈、壬字辈、延字辈,由于延字辈目前还没有人能出师,所以还没有续到更小的字辈。 老左是有字辈的,龙延行正好比他小两辈,可不得叫他师叔祖么。 老左琢磨了一会儿,才一拍手,恍然道:“哦,对了,我确实听人说过你来着,壬霜收你的时候我确实有急事,只能让罗师兄代替我出席了。” 寄魂庄看样子门规比较森严,老左刚把话说完,龙延行又要给他作揖。 老左赶紧摆摆手:“守正一脉向来不在意礼数,你不用这么客道。你叫龙延行合着你是贵州老龙家的人” 龙延行稍稍放开了一些,点头道:“是啊,我是带艺投师,师父说了,我这也算是寄魂庄头一例。” 老左笑着点头:“确实是头一例。” 正巧这时候杜康招呼大家进山,我们也没耽搁,边走边聊。 开来的车子自有尾随掌东海而来的景字脉兄弟处理。 能在这种地方见到同门,老左很高兴,一路上和龙延行聊得很畅快,听龙延行说,他是进了寄魂庄才改名得,得亏改了名,以前那么名字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心里奇,就问他以前叫什么,龙延行很无奈地说:“也不知道我那便宜老子是怎么想的,随随便便就给我起了龙金瓜这么个破名儿。” 我和老左都只是笑了笑,没好意思做评价。 龙延行用的兵器是金瓜锤,以前名字里也带着“金瓜”二字,不知道两者之间有没有特殊联系。 杜康一语不发地走在前头,似有心事,我就小声向龙延行打听,这几天杜康到底在长庚山发现了什么,为什么从见面开始,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龙延行直言,他也不知道杜康发现了什么,不过自从抵达长庚山的第三天开始,杜康就总是眉头紧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另外龙延行还特意告诉我,杜康肯定发现了长庚是中的一些异常,并在心里有了一些推测,但在得到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测之前,杜康怕是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太多信息。 这未免也太警惕了吧,老这么藏着夜着的,杜康摆明了就是无法重新信任我们。 可就算不信我们,对于龙延行,他应该是信任的,杜康原本就和龙家交好,再者如果他不信任龙延行,似乎也没有理由带龙延行同来长庚山。 不对,杜康之所以带着龙延行,未必就是出于信任。 长庚山的监理人,不就是寄魂庄的屯蒙一脉门人么 想到这儿,我便问龙延行:“你和长庚山是什么关系” 龙延行冲我一笑:“说来也惭愧,我正好就是这个宗门的监理人。” 果然 “既然你是长庚山的监理人,那应该对山门中的情况比较了解吧” “行当里也就是杜爷对这个宗门比较了解,我不姓,山门里的人我都认不全,充其量也就摸清了长庚山的山势布局,本来长庚山想找杜爷做他们的监理人来着,可杜爷不愿意担这份差事,就推荐了我。” “长庚山是山门,又不是世家,为什么还要找个监理人呢” “听杜爷说,咱们这个行当好像不太信任长庚山,这种门派要是不找个监理人,容易被行当里的其他同道排斥。” “杜前辈和长庚山到底是什么关系” “具体不太清楚,大概和龙家的关系差不多吧。” 聊天聊到这种境地,实在没办法继续聊下去了,我点点头,算是对龙延行的回应,而后便抬起额头,望向了杜康的背影。 杜康离我们很近,应该能听到我们的对话,但他全程一个字都没有回应,只是微微佝偻着背,一步一步地走着。 他绝对有心事。 第1170章 路见不平 长庚山的门庭位于大山腹地内的一处大山谷中,宗门古刹全部建在谷底,所有的建筑物都比较低矮,最高的建筑也不过是座上下两层的老楼,远看上去,倒像个深藏在山林中的古村。 听龙延行说,山谷周围还有几处比较“特别”的景点,但山谷的面积就已经超出了鬼眼的视觉范围,也不知道他口中的特殊风景指得究竟是什么。 我们进入“村口”之后,路上时常能看到三五成群的年轻人。 他们或坐或靠地待在路旁,很多人嗑着瓜子,目光无神地盯着我们看,我看到这些人都穿着非常老旧的道服,但不像道士一样续发,大部分都是平头,还有一些直接把脑袋刮成了秃噜瓢,看起来既不像道士,又不像和尚,简直不伦不类。 龙延行小声对我和老左说:“山门里的人都是这么一副德行,一天到晚睡不醒似的,除非利” 龙延行的后半段话我没细听,因为就在他说话的档口,路旁的胡同里传来一阵嘈杂。 散乱的脚步声,再加上一阵阵凶悍的呼喊声,在鸦雀无声的老胡同里乍然而起。 我顺着声音望去,就见几个长庚山门人正追着一个少年打,呼喊声就是从其中两个身材高大的门人嘴里喊出来的,其他人只是动拳头,似乎不想真打,唯独这两个人,一人一根烧火棍,对着那个少年一阵阵地狠抽。 当地人说的方言我能听得懂,从两个高个子喊出的话里大体能听出来,这个被打少年好像偷了什么东西。 仔细看看那少年,长得倒是十分清秀,只不过身子单薄得很,此时浑身上下已看不到一块好肉,不是蒙着泥灰,就是已经淤肿。 尽管被打得这么惨,他竟然能咬紧牙关,没喊一声疼,另外,他的两只手还死死抱着怀,像是在保护什么。 偷东西被打,本来在我看来这是在寻常不过的事,尽管这小子被打得破头烂腚,我也不想多管闲事。 可就在这时候,其中一个大个子恶狠狠地喊了句:“野孩子,打死你都没人知道。” 旁边还有人迎合:“打死他,扔到后山喂狼。” 这可不是单纯地说两句狠话,我确实从那个大个子的脸上看到的几分杀机。 他动了杀心了 你打小偷,我不管,可你要对一个孩子下毒手,我可就不能不管了。 我将背包递给老左,转身就朝胡同里走。 老左只听到嘈杂,却看不到胡同里的情况,此时接住我的背包,脸色还有点懵:“你要做什么” “救人。” 我简短地应一声,便施展腾云步,闪身钻进了胡同里。 动身还算及时,我冲进胡同的时候,少年刚好被两个大个子踹翻,其中一人挥舞着烧火棍朝他头顶上砸过去,但对方的出手速度实在没眼看,光是把棒子抡圆实,就需要两三秒钟的时候,然后将力气拽回来,再把棒子抡出去,整套动作做下来够我跑个百米了。 让我吃惊的是,那个被踹翻在地的少年,视线竟越过人群,看到了我,我能感觉到他那双眼睛中的惊讶。 正常人在这种时候,心思不应该放在大个子抡起的烧火棍上吗,怎么还有心思去关注别的事。 这小子如果不是个傻子,就是天生不凡。 在烧火棍眼看就要落在他头顶上的时候,我已闪到他身前,一把抓住了对面挥来的棒子。 手掌一触及到棒头,我心里不由地一惊好弱的力道 空有一副好身板,却没有多少力气,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大个子是吃什么长大的。 见烧火棍被我抓住,大个子顿时瞪起了眼,张口就要开骂。 我哪有心思和这种臭鱼烂虾啰嗦,一个闪身上前,拎住他的腰带,手臂一抬,腕力向外一送,直接将他扔过了旁侧的墙头。 墙的另一侧是个二十来平的院子,里头没铺砖,地面是纯粹的泥土,纵使他身子重,从三四米高的地方落地,也不至于把命给摔没了。 一看同伴被袭,其他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朝我跟前拢来。 现在我可在别人的地盘上,出手不能过重,于是双手并用,一手拎起一人,将他们全都扔进了胡同旁的院子里。 连扔了四五个人,对面才慌了神,一时间不知道该冲上来,还是逃跑了。 怪我,一上来就动手,被事先造好势,本来该吓吓他们再动手来着,气势足了,他们也容易感到惧怕。真是疏忽,之前只顾着节省时间,现在反倒麻烦了。 就在这时,最早被我扔进院子的大个子推门冲了出来。 我背对着他,但也能看到他手中多了一把鎏金杆的浮尘,尘尖带红,应该是染了朱砂。 这货一出门,立即凝练出一股念力,想要催动手中的法器。 躺在我身边的少年忍不住提醒我:“小心” 有什么可小心的,对方的念力那么差,放在行当里也就是个四流货,就算他手里的东西真是什么神兵利器,他也发挥不出威力来。 五秒钟以后,鎏金浮尘上灵韵乍起,我侧过脸,朝大个子瞥了一眼,他一脸愠怒地瞪着我,一看就是心火上扬,内息不稳,就这熊样,还想催动法器呢。 动法御术,必先宁神静气,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我真怀疑他不是修行圈的人。 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他已经和那把浮尘达成了某种命理上的联系,内息都乱成什么了,他竟还能从浮沉中催出一股阳气。 阳气顺着浮尘丝丝缕缕地升到半空,又以不算太快,但也不能说太慢的速度朝我袭来。 我凝炼起念力,在阳气飞到半途的时候吹了口气阳气就散了。 我的天,对方的水平也忒次了吧,就这境界,还敢跟人斗法呢 一来是实在见不得对方这么自以为是,另一方面,也着实不想浪费时间,我就召出一道业火,热浪直奔大个子手里的鎏金浮尘。 尘丝接触到热浪,瞬间就被熔成了灰,金属打造的长杆也在瞬间被熥红,大个子吃不住痛,当场怪叫一声,将浮尘扔在了地上。 而后我又召来一道业风,让胡同里的温度剧降。 业风之寒,有种摄人心魄的力量,当初我在阴阳路上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寒意,就险些乱了心性,更别说是这些比我当时修为还差的长庚山门人了。 带头的大个子先是被灼了手心,现在又被寒气摄心,再也撑不下去,第一个脚底抹油,牛肉就跑,其他人自然也跟在他屁股后头逃离了现场。 唯独我身边的少年,竟丝毫没有被业风的寒气影响似的,一直抬着脸,瞪着双柳叶般细长的眼睛看我。 我散去风火寒热,低头看他一眼。 一接触到我的眼神,他像是害羞,又像是有些怕,立即低下了头。 我也是一时好奇,便问他:“怕我么” 他只是低着头,没说话,两只手依然死死抱着怀,我这才看到,他怀里抱着一个不大的布口袋。 想必里面装着的,就是他偷走的东西吧。 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不是他偷,别人也不会打他,纵使刚才的长庚山门人确实有些歹毒,但毕竟是他有错在先。 我一把拉开他的手,将那个布袋拿过来看,可布袋打开以后,里面竟只有两个干了皮的凉馒头。 偷馒头这都什么年代了,至于么 我又朝着少年扫了两眼,看他那副面黄肌瘦的样子,确实像是很久没吃过饱饭了。 我拎着布袋,朝他扬了扬下巴:“这些馒头,是你偷来的” 他依旧没看我,只是闷闷地点头。 “从哪儿偷的” 少年这才抬起头来,伸手指了指胡同尽头的一扇门,那是整个山谷中极为罕见的双开铜门,门前还立着石狮,看样子,住在里面的人,在长庚山的地位应该不算低。 我朝少年身上斜了斜眼:“就是饿死,也不能偷。” 少年抿了抿嘴,没说什么。 其实我也知道,人饿到一定地步,只要能吃饱,什么都会干,你不让他去偷去抢,有时候真是难为他们,但我只是表达我自己的态度,或者说,我对这个孩子竟有些莫名的期许。 在我看来,他不应该自我轻贱,去做个贼。 见他不肯开口,我叹了口气,朝着招招手,示意他跟上我的脚步。 这孩子明显有些虚脱,但还是强撑着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跟了上来。 我先走到胡同尽头,将馒头放在两扇开的铜门前,用力敲两下门,没等里面的人来开门,就带着少年离开了胡同。 之所以叫他跟着来,主要是想给他点吃的,正巧背包里还有不少压缩饼干和肉罐头。 可他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一路上总是怯生生的,但又时不时抬着头朝我这边看,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我带着他来到大路上的时候,路边的很多长庚山门人头投来了嘲笑亦或不耐烦的目光,但偶尔也能从个别人眼中察觉到一丝丝怜悯。 看样子,这孩子在长庚山门人眼中也算是名人,几乎所有人都认得他。 第1171章 井底之蛙 我不禁对眼前这个孩子,以及长庚山都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这孩子究竟是哪来的,他看上去既不像长庚山门人,也不像外面的孩子。 长庚山是怎么想的,山里出现了这样一个孩子,他们竟不救济,只不过拿了两个馒头,山门中人竟动了杀心。 就连龙延行见到我身后的少年时,也不禁皱了两下眉。 看样子,龙延行应该因也知道他。 我走到老左身边,老左一边将背包递给我,一边问:“这孩子是怎么回事,怎么瘦成这样” 这种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没应答,只是从背包里拿出几样食物和一把用来开罐头的起子递给少年:“你叫什么” 他一看有吃的,顿时乐开了花,可刚露出笑,又有些怯了,畏畏缩缩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该不该接我手里的东西。 我朝他走一步,将食物塞进他怀里:“都是给你的,拿去。” 在我分出食物的时候,路边的几个长庚山门人都露出了不悦,大概是忌惮杜康和龙延行,这些人只是恨恨地朝这边张望,倒也没做出其他出格的事。 如果让少年自己离开,说不定这些长庚山门人半路就会劫走他怀里的东西,我放心不下,就朝掌东海招招手:“东海,你送他出去,如果有人使坏,别客气,该动手就动手,出问题我担着。” 掌东海笑呵呵地走过来,拍了拍少年的后背:“掌柜的都发话了,跟我走吧。” 眼下还有正事要办,我也没多做停留的意思,见掌东海带着孩子走了,便在杜康的引领下继续前进。 没想到少年竟两步一回头,时不时地朝我张望。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心里竟有种淡淡的痛。 相隔十米,少年突然冲我喊了声:“谢东阳” 我停下脚步,转身去看他,他和我的视线相交,顿时又有些怯了:“我的我叫谢东阳。” 我也没多做回应,点点头,便随着杜康他们一道朝山门深处走去。 路上,我向龙延行打听了一下谢东阳的情况。 龙延行说,谢东阳一直住在山门外围的一片老林子里,几年前,还有个看山的老头照顾他,千年老头子去世,他就只能靠自己生活了,有时候孩子饿坏了,就跑到山门里来偷东西,这孩子很擅长偷,经常到了事后山门里的人才发现东西丢了,可一旦被逮住,就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我不解:“既然他住的地方离长庚山山门这么近,为什么山门里的人不接济他” 龙延行叹了口气:“因为大家都怀疑,他是长庚山上代掌门谢柳心的私生子,更怀疑,谢柳心将山门秘不外传的五鬼图录传给了谢东阳。” “既然他是上一任掌门的私生子,想要进长庚山山门应该易如反掌吧,反正早晚都是山门里的人,就算学了山门里的术法,也没有大碍吧” “小二爷有所不知啊,这一道五鬼图录可不是寻常术法能比的,它是长庚山的立门至宝,也是历代长庚山长门的宗继信印,换句话说,只有下一代掌门的候选人,才有资格学它。不过自从谢柳心之后,长庚山就无人有资格学它,不是天资过于愚钝,就是体质不够纯粹,好容易碰上了这么一个孩子,谢柳心于公于私,也该将五鬼图录传给他的。” “既然这样,山门里的人怎么看到那孩子,还跟见到仇人似的” “谢柳心活着的时候,山门里的人地谢东阳其实还可以,可后来谢柳心暴毙,王木斋上位,谢东阳的日子可就一天比一天难过的。尤其是王木斋上位以后,一直照顾他的老头也驾鹤了。” 龙延行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直挤眉弄眼的,生怕我听不出其中的深意似的。 这个长庚山,看来还真窝藏了不少腌臜。 杜康到底是怎么想的,要将玉镰藏在这样一个腐朽溃烂到极点的山门里 不出所料,山门中的宗祠大堂,就是那间上下两层楼高的石房子,房门上也没个牌匾,门口立一口箩筐,里面塞着不少非应季的蔬菜,一看就是从冷库里拿出来的,大部分菜叶都已经干巴了。 自有长庚山门人在门外守着,他一看到杜康,便笑呵呵地拱手作了个揖:“杜师傅,今天这么早啊” 龙延行小声对我和老左说:“他叫钟佑堂,是王木斋的首席大弟子。在这小子眼里,咱们这些从外头来的人,都是些修为不入流的角色,还说什么,他们长庚山人要是肯出山,肯定能称雄一世,活脱脱的井底之蛙。他师父王木斋比他也好不到哪去。” 这个叫钟佑堂的人,修为放在行当里也就是个二流垫底,哪来这么高的心气 再看看他朝杜康作揖时的样子,那是抬头挺胸,目光向下俯视,满脸的傲气,摆明了就是一副“我向你行礼是你的福分,你得对我感恩戴德”的嘴脸。 杜康好像也见惯不怪了,没显现出生气,只是让钟佑堂把王木斋叫出来。 当时我留意到,钟佑堂朝龙延行这边瞥了一眼,随后才点点头,开门进屋。 他是一个人进去的,没有请我们进门落座的意思。 没多久,就有一个年纪在五十上下的中年人随着钟佑堂一起出来。 这人就是王木斋,但我对他的第一印象比较模糊,因为这个人实在没有什么特色,修为一般,长相一般,身材一般,仿佛他唯一的特点,就是“一般”。 杜康简略地向他介绍了来人,王木斋表面上和大家客客气气地打招呼,实际上并不重视我们,他和每个人说的话,都不超过两句。 最后,王木斋让我们在山中自由活动,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他的大弟钟佑堂,在简短地说了几句寒暄话之后,他便回到屋里,顺手关上房门,钟佑堂也跟着一起进去了。 看着那扇紧闭的屋门,我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老左的心性总归比我要平和一切,别人拿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他并不在意,此时依然是一脸的泰然。 我们远道而来,结果最后还是杜康和龙延行带着我们去住宿的地方,长庚山完全没有以礼待客的意思。 我心里那叫一个气,可人家老左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完全没当回事。 到了山门中的驿站,我一看那几间破破烂烂的屋子,就有点忍不住了:“这是把咱们当叫花子么,就给这么几间破房” 老左顿时笑了:“宗门可不比世家,世家靠市井生存,世面见得多,很多宗门则是靠山吃山,不入世,自然也见不到世面,日子久了,就容易坐井观天,不光自大而且排外。甭管你在行当里混出多大的名声,在他们眼里都是臭鱼烂虾。这样的宗门,你还指望他们好好招待你么” 其实这番话没完全说透,老左没说,正是因为世家久居市井,所以也比宗门更加势利。 龙延行也劝我:“有地方住就不错了,知足常乐,哈哈,知足常乐。” 我正想问杜康,为什么偏偏要把玉镰放在这种地方,杜康却率先开口对龙延行说:“这几天我去山里走走,山门里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龙延行对杜康还是很恭敬的,他抬手一揖,打包票似地说:“杜爷放心去吧。” 这边龙延行话音刚落,杜康就迅速出了驿站大院。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问杜康,哪里肯就这么放他离开,立即追了上去。 可我出门以后极目远眺,却只能看到两条光秃秃的路,以及偶尔出现在路边的长庚山门人,哪里还有杜康的影子。 方圆两三里内完全没有他的踪影,就连鬼眼都找不到他。 按说,杜康绝不可能走这么快,可为什么 这时龙延行来到我身边:“杜爷不想让咱们找到他。” 我耐不住心里的差异,问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只知道杜爷这些天在长庚山做了一些布置,那些布置,再配上他的匿身功夫,只要他想藏,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找不到他。” 这让我想起了在贵州老村的经历,当时吴林也说,他知道林子里藏着一个人,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发现对方的行踪。 想必,当时盖栋也用了和杜康一样的手段。 可到底是什么样手段,能让杜康避开鬼眼的搜寻,我实在是好奇。 好奇也没用,反正杜康又不会将自家传承泄露给我。 龙延行打算明天一早带着我们在山门附近转转,说是那个时辰才能看到一些其他时间看不到的东西。 正好眼下有点闲暇,大家也不敢浪费了,抓紧时间休息。 夜半时分,掌东海才摸进驿馆,我问他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他说他帮谢东阳打了几只兔子,做了顿像样的饭,又把谢东阳住的地方收拾干净,才放心回来的。 听他这么一解释,我就有点纳闷:“你怎么对那孩子这么上心” 掌东海冲我乐:“我这是替你上心呢。” 也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第1172章 山外山 第二天天还没亮,龙延行就将大家全都拉了起来,说是先带我们去发电厂看看。 昨天晚上我就发现这地方有电力,当挂在驿站房顶的吊灯亮起来的时候,我还有点吃惊。 听龙延行那意思,平日里山门其实很少供电,只不过这次来了这么多人,长庚山不愿意让别人觉得自己穷,才特意将库存的煤运到发电厂,让电厂专门为驿站发电。 在我眼里,这么一个连丢了两个馒头都要喊打喊杀的山门,那得穷成什么样子了都,竟然还为了充脸面特意开这么一个发电厂,实在能算作打肿脸充胖子的典范了。 这座发电厂,简直就是长庚山的一块遮羞布啊,我就算再不堪,也不想去看这么个玩意儿,可龙延行执意要带我们去,他说,不管我想不想,发电厂是一定要看,因为那个厂房就位于山外山中部,想要摸清楚长庚山周边的情况,必然要路过它。 既然这样,早看不如晚看,免得心烦。 起初我以为,只不过是一个用来给山门发电的小厂房,面积应该不会太大。 可当龙延行带着我们出了山谷,来到那个被称作“山外山”的涧道中时,我着实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好大一座厂房,占地面积都快赶上渤海湾最大的发电厂大了,只不过厂房外部看起来已十分老旧,加上厂内见不到活人。 锈迹、灰尘、荒寂,给人一种类似于末日荒野的废土气息。 没想到这样一片秀木碧水的大山中,还有这样的地方,乍看之下竟也别有一番韵味。 顺带一提,我之所以在抵达涧道之后才看到这座发电厂,是因为先前我们一直在地下甬道里行进,直到龙延行打开甬道尽头的石门,我才能看到外面的情况。 而甬道的入口,则是山门中的一口老井,井上甚至还装了辘轳,摆了一个半湿的木桶,全是一副还在使用的样子。 但井下根本没有水,井底连着暗道。 单是看到那口井就能猜出来,眼前这条涧道,原本该是长庚山秘密守护的一片秘境。 龙延行指着远处的厂房对我说:“这个厂房是用一个老库房改建的。” 老左蹙了蹙眉:“存什么的库房,体积这么大” 就听龙延行说道:“听说是拿来存甲胄和兵器的,有传言承,铁木真远征西夏的时候,曾在长庚山设立过武库。” 老左立即听出了门道:“铁木真打仗,大多以战养战,很少预备大量辎重,怎么还需要这么大的武库” 龙延行挠了挠头:“啊这样啊。那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老左很快又说道:“不过铁木真在这里建立武库的说法,也未必没有根据。宝庆三年,铁木真恰恰就是在西夏去世,死后不收武库的可能性很大。” 一般来说,遇到这种探讨历史的事儿,我一定不会掺和,毕竟懂得不多,脑子里东西少,嘴上话多,就容易露丑。 可李淮山才不管这些,立即开口道:“你们说,成吉思汗的墓,不会就建在这里吧,说不定发电厂下头就是他的大墓” 听到李淮山的话,老左差点翻白眼:“铁木真怎么说也是生在草原,不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建墓,一来是不在草原入土,无法进长生天,二来这里已经进了南宋的领地,在这里建墓太危险。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不考虑这些,也不可能将自己的遗体交托给长庚山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门派。” 李淮山明显有点不服气:“万一他” 黄玉忠赶紧打断:“没有万一。你又没看过多少史书,对历史的了解无非就是三国演义、水浒传还有一些民间评书上的伪历史,就别在这丢人现眼了啊。” 李淮山依旧嘴硬:“那评书小说虽然不是历史,但也是以历史为基础创造出来的啊,你们可不能小看这些东西,这特么都是艺术” 他自顾自地嘴硬,却没人搭理他。 我们不怀疑小说和评书的艺术价值,但也正是因为艺术永远比史实更容易口耳相传,以至于李淮山只记住了艺术创造的部分,却常常忽略了这些艺术作品中蕴藏的史实,或者说,有时候他也分不清哪些是艺术创造,哪些是史实。 发电厂的厂区外围有一条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龙延行带着我们走上小路,并顺着这条路离开山涧,攀上了一座海拔只有两三百米的小山。 在这一带,类似的小山头还有很多,七条河脉将这些山切割开来,山与山之间都是一条条迸流不息的涧道,其中发电厂所在的涧道最为宽阔,用来安置厂区的山坡也更为平坦。 龙延行站在山峰边缘,指着远处的一座高峰吆喝起来:“杜爷打算把玉镰放在那里的独崖观里。” 独崖观,嗯,这个名字倒是十分形象。 放眼那座山峰周围,竟没有一座像样的山体,峰根前方是几条横向流动的河川以及大片湿润的滩涂,山峰后则是一片低矮的小山,这些山中最高的一座,也只到山峰的半腰而已,导致山峰本身就像是一根立在沃野之中的锐齿,独木一支。 在峰顶上,隐约能看到一座道观模样的建筑。 山峰上也没有栈道悬梯,想要上去,只能徒手攀爬崖壁,将玉镰放在那里,确实是比较安全的选择。不过我还是打算在山上做几个阵法,增强它的防御能力。 这时龙延行转过身来对我说:“你们老仉家的看家法器,叫梼牙来着吧” 我点头:“是啊。” 龙延行朝独峰扬扬下巴:“那座山,就叫做梼山,据杜爷说,山体的形状和梼牙很像。” 他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没错,那座山峰的形状,确实很像梼牙的牙刃,加上它又叫做梼山,让我不得不怀疑,长庚山和仉家之间可能有什么联系。 要么就是,梼杌的牙,确实就是这么个样子。 龙延行也没多做解释,带着我们继续在山外山逛游。 梼山下的河道滩涂,组成了山外山中的另一个特殊景点,名为“芽谷”。 之所以叫这么个名字,是因为但凡是长在那里的植被,都长不大,永远维持着幼芽的姿态,加上几处滩涂的外围被连山包围,形成了一个不是谷地的谷地。 这是因为埋在滩涂下的尸骨吸走了沙土中的生气,才导致植被无法正常生长。 龙延行说,在芽谷下方,埋着长庚山历代门人的尸骨,这些尸以天地为冢,入地不入棺,不立坟头,也不立墓碑。 我看了一下芽谷附近的炁场流动,发现这一带虽有水流激荡,但炁场并不流通,而且水中带阴,导致滩涂上阴气极重。 在这种地方埋尸,尸身是非常容易发生异变的。 老左当时也是大皱眉头:“把修者的尸体葬在这里,就不怕他们变成邪尸么” 龙延行说:“本来是有这种危险的,好在滩涂上的河道全都和脱骨池连同,那口山池也叫镇邪池,池中圣水有化尸镇邪的作用,一旦邪尸入池,连骨头都能被溶解,故而得到了脱骨池这么个名字。池中有守灵看护,咱们就不过去了,免得再起冲突。” 我多嘴问了句:“守灵是什么东西” 龙延行沉思片刻才回应:“就是两个介于厉鬼和凶神之间的特殊鬼物,听说是被长庚山开山祖师降服,放到脱骨池守池的。长庚山门人都认为,脱骨池受到了祖师庇佑,池水拥有化凡为圣的特殊功效,如果他们的尸骨常年被这池中灵韵滋养,早晚有一天能够以尸身得到道,成为尸仙。” 扯淡 从滩涂上流过的水,绝不具备这样的功效,但它确实压住了滩周阴气,想必也正是因为这口脱骨池的存在,才防止了长庚山门人的尸身异变,就算异变了,也无法正常起尸。 老左沉声片刻,突地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个长庚山,本来也算个修行圣地,脱骨池和梼山,都有显圣之资,但长庚山的人并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开发出它们的潜力。” 龙延行点了点头:“杜爷也是这么说的。” 老左顺势问道:“你知道杜前辈去哪了吗” 龙延行先是摇头,但随即又说:“我猜,杜爷可能出山了,但他具体出去干什么,我也说不清,杜爷的心思,我可猜不透。” 老左蹙了蹙眉:“我和杜前辈也有过命的交情,倒不是怀疑他什么,只不过他这么遮遮掩掩的,实在让人心里不痛快。” 龙延行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杜爷就是这个样子,你们和他接触多了就习惯了。对了,师叔祖。” 老左:“嗯” 龙延行说道:“杜爷说了,让咱们到了山外山之后,便宜行事即可,不用管长庚山的人怎么看待咱们,如果老是顾及山门里的人,什么事儿都干不成。” 老左将视线投向了我:“你有什么打算” 我从背包里摸出钯金罗盘:“趁着天色还早,把该做的布置都做了吧。” 第1173章 论画功的重要性 我的思路是,先从山外山周边开始入手,做个几个阵,改变这一带的炁场布局,然后再设立迷魂阵、镇邪阵,压邪扶正,等周遭环境变成比较理想的状态之后,再对梼山进行阵法层面上的加固。 没想到这一带的炁场布局比想象中还要乱一些,我和老左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找到炁场流转中的关键节点,梁厚载用巫阵引风,打破封闭的炁场格局,然后再由我和老左对这里的炁场进行快速调整。 这是我头一次见到梁厚载使用巫术,虽说一直听闻,古时候的巫术大多要比近一两千年创造出来的术法更具威力,但真正见识到巫术的厉害之前,我还真没把这话当回事。 直到梁厚载发动巫阵,引发气象聚变,我才知道此言不虚。 当时那场面,就跟玄幻小说里描绘的差不多,天地变色,气云低沉,一时间风声大作,山中生灵为之战栗。 要不是亲眼所见,我绝对不相信凭借人力就能易天变色。 梁厚载行术过半,低压的气云突然拔高,但天色依然很暗,与此同时,飓风乍起,强悍的风力瞬间将封闭在山水间的大炁走向揉散,虽说这阵风持续的时间很短,但也足以让周遭炁场无法再恢复到先前的稳定状态。 施展类此巫术的消耗也非常大,一套巫阵摆出来,梁厚载已是气喘吁吁,体力和精力都被耗了个精光。 凭良心说,梁厚载的巫术的确强悍无匹,但也着实不适用于实战,施术时间太长,施术消耗过大,威力虽大,但破坏性不足,这三个死穴,决定了这样的术法无法在实战中使用。 炁场被打乱之后,我和老左就开始搅弄阴阳,让山外山形成新的炁场平衡,阴气聚集在梼山附近,阳气则包裹在芽谷外围。 当炁场再次稳定下来之后,我和老左又在芽谷外围布置了迷魂阵和封门阵,芽谷内部则有一道我们两个合力布置的阴阳阵,阵法的威力很一般,但可以配合脱骨池压邪扶正,毕竟芽谷一带阴气很强,不匡扶一下不行。 最后,我们俩又在梼山的山壁上布置了几个威力比较大的破军阵,为了配合老左做阵,我又在没有沐浴更衣的情况下使用的五斗米阵。 唉,没办法,眼下这种条件,别说沐浴更衣了,洗个手都要用瓶装水。 原本我们还打算在发电厂做一些布置,可进了厂区才发现,老旧的厂房竟然连个正常的窗户都没有,所有的门也都经过了特殊加固。 窗户打不开,门也全都锁着,刘尚昂本打算将门锁撬开,却遭到老左的阻拦。 这里毕竟是别家宗门的地界,你不经允许撬人家的门锁,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 无奈之下,在厂区布置阵法的念头最终也只能作罢。 就在我们草草收拾好东西,打算离开这片山外山的时候,远处的山坡上迎面走来一个人。 这家伙应该是从山坡中段的杂草中钻出来的,我怀疑草丛下应该有个暗道,因为在此之前,我并没有看到对方的身影。 来者不是别人,正式长庚山现任掌门王木斋。 王木斋显然就是奔着我们来的,起初他还昂首挺胸地慢走几步,但此后他又忽地加快步伐,屁颠屁颠从山坡上跑了下来,脸上还挂着很做作的笑容。 我和老左对视一眼,同时皱了一下眉头。 等到王木斋来到山脚下,立即朝我们抱手行礼:“左掌门,小二爷,昨天下午实在是失礼,还望两位别放在心上啊。” 怎么着,他这是来道歉的吗 可昨天他转头进屋的时候,我还仔细观察过他的表情,那分明就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怎么到了现在,他突然就跑来道歉了。 要知道当时除了我,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包括跟在他身后的钟佑堂,他根本用不着刻意做出那副样子。 既然不需要刻意演戏,那就说明,他当时的表情,就代表了当时的心境。 恰巧这时我看到梁厚载正从背包里摸出水瓶,便瞬间明白了一切。 估计王木斋是被刚才的天色突变给吓到了,这才端着张老脸过来套近乎。 对于这一类人情世故,老左看得比我透彻,但与此同时,他也有着相当高的演技,竟能做出一副平静温和的样子:“王掌门这是哪的话,我们突然到访,也没事先向你报备一声,这才是真失礼。” 从老左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演戏的痕迹,但我和他心意相通,知道他这是口不对心。 既然老左都打开了圆场,我也不好意思端着,只不过由于演技堪忧,只能笑呵呵地朝王木斋拱拱手,并不多言。 其实我露出来的笑,大半带着嘲笑的意思,但王木斋肯定看不出来。 王木斋也冲我一笑,并回了个礼:“我在洗心阁摆了两桌酒席,要是小二爷、左掌门不嫌弃,咱们不如坐下来,同饮一杯,也好让我给二位接接风啊。” 没想到老左一口拒绝:“天色这么晚了,我们就不叨扰了。” 王木斋赶紧改口:“不叨扰,不叨扰,酒席摆在明天中午,还望诸位一定要赏个脸。”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老左实在不好推却,只好勉强答应下来。 之后王木斋又嚷嚷着要给我们换客房,依旧被老左婉拒了。 老左之所以接连拒绝王木斋的好意,可不仅仅是出于客道,更多的是提防。 就连我也能感觉到,这个王木斋似乎用心不良。 王木斋见劝不动老左,便亲自引着我们上了山坡,经由被草丛掩盖的一条甬道回到山门,这一路上他极尽殷勤之能,不断地恭维我们这边的每一个人,一直到了驿馆,才满脸不舍地离开。 月光正亮,王木斋走在不算宽敞的路上,肩膀和后背都被映成了淡银色。 我站在驿馆门口,仔细留意着他脸上的变化。 离我们稍微有点距离之后,王木斋嘴角上的笑容就渐渐消失了,面色先是冷漠,而后眼角微微垂,整副面皮流露出一股子阴毒狠辣。 这家伙,绝对有问题 这时候老左反过头来拍了我一下:“屋子里的炁场不对。”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旋身朝屋子望去,却没看出哪里不对劲。 老左低声道:“屋子里有一股很淡的阴气,猜测是厉鬼压宅,而且有人在厉鬼身上做了掩饰。” 我是阴差,对付鬼物有着先天优势,老左朝我使了个眼神,我便迅速撒开腾云步,闪身冲进了屋门,老左也施展八步神行,紧紧跟在我身后。 寻常厉鬼对于我们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只是考虑到招鬼人有可能也在屋里,为防对方脱逃,我们俩才第一时间使出轻身功夫。 可进屋以后,却没看到鬼物,只见靠床的墙根处有个用红泥涂成的阵纹。 虽说每一种阵纹都有各自的特点,但大致能看出来,这应该是个风泽压火阵,风、泽、火,巽、兑、离,风下泽,阴上阴,阴下离,阴上阴,确实是个用来召鬼的三重阴阵。 易理都对,可问题是这阵纹画的真是还没我画得好看呢,关键布阵人的念力也非常弱,导致阵法也没什么威力。 这种阵法,别说招厉鬼了,连个普通的游魂都召不来。 看着墙根下的东西,我和老左都是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老左的青钢剑本来都拔出一半了,这会儿也只能将剑刃重新收回剑鞘:“也不知道是谁搞得恶作剧,太不入流了。” 也就在老左说话的档口,我看到驿馆大院的一口水缸轻轻晃悠一下,接着,水缸上的木盖子就被人悄悄顶开了,鬼眼的视线穿过盖子的缝隙,能看到一张熟悉的小脸。 黄玉忠一早听到了动静,对方刚刚将盖子顶起来,黄玉忠已经走到水缸前,一手摘盖,一手探入缸中,直接将里面的人薅了出来。 躲在水缸里的人是谁 除了谢东阳,谁还有那么小的身板,能躲进去 黄玉忠正要发火,我迅速摆手道:“别声张,带他进来。” 掌东海和谢东阳混得比较熟络,迅速走到黄玉忠身边,将谢东阳接了过来。 等到掌东海和黄玉忠一前一后夹着谢东阳进了屋,梁厚载就抽出一张隔音符贴在了墙上,还顺手关了门窗。 要么说梁厚载聪明呢,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谢东阳是来向我们传信的。 我指了指墙根下的阵纹,硬憋着笑,问谢东阳:“这是你的大作” 谢东阳特别尴尬:“这次没画好。” 你不是这次没画好,下次你也一样画不好,这是画工问题,不是运气问题。 我算是看出来,这孩子和我一样,在画画方面完全没有天赋。 毕竟我的绘画水平也不比他高多少,所以也没法就这个问题聊太多,于是变换思路,直接问他:“你在我们住宿的屋子里画这么个东西,是想赶我们走吗” 本来我这就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谢东阳竟点了点头。 关键这小子点头的时候,眼神中还透着诚恳而坚决的光彩。 第1174章 谢东阳的警示 什么情况 我盯着这小子看了片刻,起初他还目不斜视地看着我,但很快他就虚了,慢慢将视线挪到了一边。 “为什么要赶我们走”我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他。 谢东阳的回应比想象中要来得迅速:“长庚山的人要害你们。” “害我们那你说说,他们打算怎么害我们”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听李文迁说,你们活不过明天下午。” “李文迁是谁” “就是昨天被你扔出去的那个大个子,个子最高的那个大个子。” 哦,他说的,就是想用烧火棍将他打死的那个人。 我就问谢东阳:“这个李文迁今天又去找你麻烦了” “他昨天晚上就去找我了,不过他人很笨,我躲在草垛里,他就没找着我。那些话他是在我院子里的时候说的。” 这孩子说话的时候眼睛总是东看看西看看,注意力不太集中。 我将肘压在椅子扶手上,用手臂撑着腮,仔细琢磨着谢东阳的话。 看样子,王木斋这是要对我们下毒手了么 未必。 就算他先前有过这样的想法,见到山外山天色突变以后,这家伙多少应该会收敛一些才对。 试想,王木斋能用什么样的方法对付我们要么就是趁宴席期间给我们下毒,要么就是埋伏“刀斧手”,待酒席过半,所有人都喝得五迷三道的时候出手暗杀。 考虑到李文迁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夺人性命,长庚山极有可能是个难受法律约束的法外之地,在这样一个地方,王木斋未必就不敢动手杀人。 问题在于,李文迁为什么说,我们活不过明天下午 要知道王木斋可是打算在今夜设宴,难不成,他是打算在饭菜里下一些慢性毒药,明天下午毒性才会发作 这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吧。 谢东阳可能是见我没有离开长庚山的意思,几乎是用催促的语气对我说:“赶紧点儿走吧。” 我笑了笑,问他:“这个山门里头还有你的亲人吗” 谢东阳很认真的想了想,随后才摇摇头。 这样的问题,为什么还要特意去想 我又问他:“你母亲在哪” 谢东阳闷闷地回应道:“从来没见过她,我爸说,我刚一出声,我妈就死了。” “你父亲是谢柳心吗” “他说他是,不过我觉得他不是。” 这话我就有点听不懂了:“为什么这么想” 谢东阳又是琢磨了好一阵子才开口应道:“就是觉得不像,反正我每次看到他的时候,他都挺不正常的。” “怎么个不正常法” “说不清。” 我默默地盯着谢东阳,很像看清楚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很快我就明白了,这孩子其实很纯粹,他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没有半点隐瞒。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谢柳心身上,确实有些让他不舒服,同时也让他看不穿的地方。 如今谢柳心已死,我对这么个死人没有多少兴趣,但谢东阳这孩子着实可怜,于情于理,我都该接济他一下。 我知道,世上像他这样的孩子太多了,我一个人也接济不过来,但我的思想是能接济一个是一个,所以我的旧货店每年定期向失学儿童提供经济援助,所以我打算给谢东阳一个好去处。 我问谢东阳:“这地方还有让你留恋的人,或者留恋的东西吗” 这一次谢东阳几乎没有半点迟疑,很直接地摇头。 我便朝掌东海招招手:“东海,带他出山,让跟着你来的兄弟送他回渤海湾。” 掌东海顿时乐了:“怎么着,你这是打算收养他呀” “我只是在想,旧货店正好缺个打扫卫生的。” “别闹了,你还不知道雇童工违法么” “没打算雇他,毕竟我不发工资。别啰嗦了,手脚麻利点” 掌东海牵起谢东阳的手,笑呵呵地带着他走了,临出门之前,掌东海还转过头来,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知道他那道笑容到底是什么意思。 自从我见到谢东阳以后,掌东海好像变得神神叨叨的,我在想,等回到渤海湾,要不要找李医生帮他看看。 谢东阳随着掌东海到了院子里,可心里还在惦记我们几个的安危,就听他在院子里问掌东海:“他们不走么” 掌东海笑呵呵地安危他:“你不用担心他们几个,长庚山可动不了他们。” “他们很厉害吗” “那你觉得王木斋厉不厉害” “厉害呀,王木斋是山里最厉害的人。” “那也得看跟谁比,和仉若非比,他就是个菜,仉若非能打他一百个。” “仉若非是谁” “就是那个一天到晚凶巴巴的人。” “哦,他看起来是挺厉害的。” 凶巴巴我看起来凶巴巴吗,可我怎么觉得自己特平和呢 我发现这个世界对我充满了误解。 随着他们两个越走越远,我已听不到后面的对话。 将心思收回来,我才发现老左在拍我的肩膀。 我愣了一下:“有事” 老左当时的笑容,和掌东海简直一模一样的,看的我心里直发毛。 他就带着这样的笑容对我说:“拍你半天了。怎么着,觉得那孩子不错” 我点头:“这孩子性子很纯粹,确实招人喜欢。行了,不聊他了,明天中午,你打算怎么应付王木斋的宴席” 老左的思绪被我牵引到了正轨上:“虽说暂时还不确定王木斋到底想干什么,但我能看出来,这老小子肯定图谋不轨。有你在,倒也不怕他给咱们下毒,怕就怕他既不用毒,也不用术,到最后会拿枪炮来对付咱们。” “你是说,王木斋有可能从外面请来了杀手” “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虽说国内对枪支的管制非常严格,但先前也不是没有境外不法分子偷运枪支入境的先例。” 听他这么一说,我本能地想到了吴林。 王木斋当然不可能请吴林来暗杀我们,要真是这样,吴林会先把他给干掉。再说了,现在我都不知道吴林在哪,王木斋到哪找吴林去。 但除去吴林之外,还有一伙隐藏在国境内的境外不法势,黑兵。 基本上可以肯定,实用应该和黑兵也有些牵连,如果王木斋是实用手底下的人,他能联系上黑兵,也就不足为奇了。我估计老左心中忌惮的,也是那一伙佣兵。 在当下这个年代,知道黑兵的人已经不多了,但只要是和他们交过手的人,就知道他们有多难缠。 这时老左忽地问了一句:“董海这次带了多少人来” 我自然明白老左的意思:“人数不多,但绝对够用。” 接下来我和老左合计了一下,决定等到掌东海回来以后,再去赴宴,如果明天中午掌东海回不来,我们就闭门不出。 掌东海此次回到山门,必然不会自己一个人回来,所有的景字脉兄弟,都会找暗道潜入山门,我们必须先用这些人摸清山里的情况,再决定如何对付王木斋。 景字脉的兄弟们之所以没有跟着我们一起进山,主要还是因为起初我们并不知道山门的入口具体在什么位置,掌东海也不了解山门周边的大体情况,这帮兄弟贸然跟进,很可能会因为不知道在何处潜藏身形而导致暴露。 好在掌东海是个办事效率极高的人,第二天一早,他就风尘仆仆地回到了驿馆。 谢东阳已经跟着一个景字脉兄弟回了渤海湾,我们可以放开手脚对付王木斋了。 趁着距中午还有一点时间,我就让掌东海赶紧将景字脉的兄弟们撒出去,在摸清山门内外的具体情况的同时,要格外留意有没有持枪进山的人。 距离中午开宴还有一个半小时,掌东海传来了消息,称山门内外没有找到热兵器的影子,但山门最大的厨房中发现了两罐尸粉。 这里提到的尸粉,就是用邪尸的头骨和胸骨磨成的粉末,对于修为不入流的修行者来说,这东西堪比剧毒,却又不会立即发作。 毒性先入胃,再经由经络进入肠道、胸肺,刚开始,服下尸粉的人不会有任何不适,但随着毒性慢慢发酵,他们会渐渐感觉到肢体变得迟钝,等这种感觉变得明晰起来的时候,毒性已经入骨。 不过,只要你的念力可以轻松压制尸气,就算是入骨的尸毒,对你来说也没有把半点危害,因为里面的尸气还没来得及发挥作用就被念力化解了,而失去尸气的尸毒,其实还有补钙的作用。 我猜,在王木斋的眼里,这世上怕是没有人能靠念力压制住尸气吧,要不然也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来害我们。 唉,井底之蛙,还害我白担心一场。 不管怎么说,尸毒毕竟有麻痹神经的作用,为了避免发麻,临近中午时,我特地分发了御毒丸,让大家先行服下。 午时,日头正盛,王木斋带着包括钟佑堂在内的几个弟子来到驿馆外,恭请我们去明堂参加午宴。 明堂本是祭祖、举办宗族会议的地方,在这种地方摆酒席,我还真是平生头一回听说。 第1175章 山雾乍起 在王木斋师徒假模假式的恭维中,我们沿大路来到了山门内唯一一座两层石楼。 这原本是王木斋住的地方,没想到也是长门中的明堂。 更奇的是,明堂中没有祖宗牌位,只有几张方桌,每张桌围四条板凳,我们进来的时候,大部分桌子前已经坐满了人,我们一进门,这些人便迅速起身,虚情假意地朝我们抱手寒暄。 有时候我真佩服老左的耐心,他竟向屋里的人一一回礼,谈笑风生间,全然看不到半点不适应。 其实我知道,老左打心底里烦透了这些繁文缛节、虚假寒暄。 我们在明堂正对门的一张桌子前落座,除了我们几个和王木斋以外,其他人都没朝这张桌子前靠,只有王木斋的两个弟子站在一旁倒酒端菜,但并不落座。 席间,我看到很多长庚山门人也在外面摆了方桌,但他们没有座位,只能站在桌子前吃,而且那些桌子上的菜品也要比屋里差很多。 屋子里的餐桌上摆满了荤色的野味,虽说青菜就只有白菜,但也有不少菌类和水果,外面的桌子上除了一盘红烧野兔,其他的菜肴则全部用白菜来充数。 辣白菜、盐水白菜、酱腌白菜,还有很多不知道怎么料理出来的白菜,满满摆了大半桌,桌上无酒,唯一的饮品就是一大锅白煮稀饭。 看样子,这里的物资确实比较匮乏,养得肥宗门长老,却养不肥那些普通门人。 我仔细打量过屋里屋外的每一个人,没有发现李文迁的身影。 刚开席的时候,我看到王木斋吃了两颗解酒的丹药,显然是想灌醉我们,可惜他选错了目标,一上来就缠住了老左。 老左平日里滴酒不沾,可他虽不爱酒,却是海量,王木斋刚开始向他敬酒的时候,他还婉言拒绝,到后来他也明白了王木斋的意图,于是便甩开了膀子,和王木斋推杯换盏起来。 很多认识老左的人都以为,他第一次检验自己的酒量,是在他和罗菲、仙儿的婚礼上,其实不是,对于喝酒这件事,老左这家伙虚伪的很,他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的酒量极大,但因为不爱喝,所以常说自己不会喝酒,说着说着,就连他自己都信了。 可这一次,王木斋的举动彻底唤醒了老左对于自己酒量的记忆。 推杯换盏几个回合下来,老左愣是将整整一大坛米酒灌进了王木斋的胃里,这种酒乍喝起来好像没什么度数,但后劲极大,王木斋的解救丹药都解不了。 等到酒气上头,王木斋才发现自己栽了。 他已经满脸通红,说话时舌头都大了,老左喝酒也上脸,不光上脸,而且出汗特别厉害,天气尚未见暖,我隔着一米多,都能看到从老左头顶上冒出来的蒸汽,可他的神志非常清醒,谈吐举止和平日里丝毫没有半点差别,好像那一坛子酒对于他来说,就跟一坛子白水差不多。 王木斋实在扛不住了,就吆喝着要上厕所,没想到却被老左一把拉住。 老左指着桌旁的另一坛酒说:“咱们说好的,不喝完两坛酒,谁都不能走。” 王木斋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但求生欲依旧强大:“我我说说你,喝喝糊涂了吧,你你喝了一坛,我我喝喝了一坛,这不就就正好两坛了吗,你别拉拉着我,憋不住了。” 老左的手指跟铁打的似的,王木斋被他拉住,哪还走得了,说话间连挣了两下,发现挣不开,就开始四下里撒望,朝着另外几张桌子上的长庚山门人使眼色。 这完全就是向人求救的眼神。 出乎预料的是,每一个长庚山门人感觉到王木斋的目光,都是一副避之不及的表情。 也是,就老左这量,不管拉谁过来陪他,最后都得被喝死。 那一坛子三十来度的米酒,怎么着也得六七斤的份量,别说是酒了,就是这么多白开水灌下去,也得把人撑个半死,关键这些米酒的后劲比五六十度的白酒还大。 和老左喝酒,已经不能叫喝酒了,那简直就是上刑场。 老左好像打定了主意要把王木斋往死里灌,扯着王木斋的胳膊说:“你记错了,刚才你说的明明是一人喝两坛,再说了,这一坛子酒才多点份量,喝一坛子就走,多不痛快。” 王木斋顿时急了:“你别逼我” 老左手上攒起力道,蓄势待发:“我就逼你,你能怎么着” 看样子王木斋要动手,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了,我心里也兴奋起来,悄悄将手探进口袋,攥住了梼牙。 王木斋瞪着老左嚷:“你还还还要喝” 老左笑得相当霸气:“咱们接着来” 王木斋挺起胸膛,摆着一副凶悍的模样喊道:“啊你你逼我的啊,你要是要是这么逼我,我就我就我就服了你了。” 一番话说到最后,王木斋的气势一下子萎了下来,刚才还挺着胸膛,这会儿直接窝着腰,凑到老左跟前醉怏怏说:“左掌门,你你是这个” 说着,他朝老左伸出了大拇指:“海量啊。我不行了,真不行了,你你看啊,我年纪比你大大吧,那你你是不是得让着让着我啊是不是不行不行了,真不行了。” 酒精的后劲越来越大,最后王木斋支撑不住,竟一头栽在桌子上,当场就打起了酒鼾。 老左笑呵呵地搂住王木斋的肩膀,凑在王木斋耳边说了些话,看似是和王木斋说醉话,其实是在试探王木斋的虚实。 片刻,老左抬起头来,冲我摇了摇头。 真喝大了 不应该啊,如果王木斋今天中午想要对我们下手,不该这么大意才对。 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这时黄玉忠斜着身子凑了过来,小声对我说:“刚才我听到外面的长庚山门人说,路上好像起雾了。” 鬼眼能够看到一切有实的东西,但对于若虚若实的雾气,却不具备太强的辨认能力,从开宴到现在,我一直留意着外面的情况,却只是关注着那些长庚山门人的一举一动,却没发现天色已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 听黄玉忠这么一说,我立即转头朝明堂外望去,原本湛蓝色的天空已经变成了过于暗淡的灰白色。 确实起雾了 黄玉忠凑过来说话的时候,聚在明堂外的长庚山门人应该也是刚刚发现起雾,可就在我转头望向堂外的档口,雾气已压到了堂口外的大路上。 前后不足一分钟,雾气就浓郁到了伸手难辨五指的境地,堂口外的长庚山门人感觉到不对劲,迅速撤到了堂内。 外面的人进来,堂内的人自然也发现了问题,几乎在每一个长庚山门人脸上,都能看到紧张,亦或是疑虑重重的表情。 这些人,并不知道山门内为什么突然出现这么浓的雾气。 我立即起身,凑到附近的一张餐桌前,抓起一个菜盘仔细闻了闻。 在这个盘子里,竟也有淡淡的尸粉味儿,而后我又强行抓过一个长庚山门人,一把捏开了他的嘴。 我的举动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他们见到同门被我扼住,立即摆出了准备战斗的架势。 我也懒得理他们,只是凝一道念力,并将念力送入被我扼住的人口中。 只一个瞬间,他的舌根、牙龈,全都在念力的影响下浮现出了青黑色。 “你中尸毒了。”李淮山快速解释一句,并拿出镜子,摆到了那人脸前。 对方从镜子里看到的口腔中的异样,顿时吓得惊呼一声。 以他的修为,只要中了尸毒,凭自己的能耐是解不了的。 接下来我又冲明堂里的其他人喊:“都把念力集中在口腔,有人在饭菜里下了尸粉” 对于这些长庚山门人来说,真可谓是尸毒猛于虎,先是见到同伴中毒,又被我这么一喊,哪还有人敢耽搁,一个个迅速凝练念力,并将念力聚集在口腔中。 不出所料,所有人都中毒了。 看样子,在厨房内准备尸粉的人,不仅仅是想毒害我们几个,对方这是要屠戮整个长庚山啊 既然尸粉能提前进入厨房,而不被发现,就说明每一个在厨房里工作的人,都是帮凶因为但凡有一个人不是帮凶,就有可能让对方的行动计划暴露。 我心里正在思考对方究竟会是什么人,就听明堂门口传来两声闷响,有两个靠近门槛的人因为吸入了大量雾气,竟导致尸毒迅速扩散,此时他们的身子已经完全麻木,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老左立即冲到门前,催两道阳气,化解二人身上的尸毒。 另外几个离门口比较近的人此时也出现了尸毒扩散的迹象,我也没敢耽搁,迅速用念力帮他们化解。 一看到这几个同门获救,其他人也都眼巴巴地朝我和老左跟前凑,我只能朝他们摆摆手:“所有人,都离门远一点,等雾散了再帮你们解毒” 第1176章 杜康的手段 这也是遇到了危机,昨天还眼高过顶的长庚山门人此时变得格外怯懦,我这么一喊,所有人都稀稀拉拉地散开了。 老左一脚踏出门槛,探着头朝雾气里张望。 虽说雾气确实遮挡了视野,但我靠着鬼眼,依旧能看清门外数百米内的光景。 在鬼眼的视野中,雾气似乎没有现实中这么浓郁。 老左侧过被酒精熏红的脸,低声道:“路左的一条巷子里有念力闪动。” 听他这么一说,我哪里还敢耽搁,撒开腾云步就要出门,前脚还没跨过门槛,老左便将我一把拉住:“别慌” 我朝老左投去一道疑惑的眼神,老左也没言语,只是冲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需要集中精神,不愿被噪音打搅。 我猜透了老左的心思,于是也很配合地转过身,朝着其他人做一个噤声的手势。 片刻,明堂外扬起了两道旋风,与此同时,我也能感觉到一股精纯阳气在大路左侧的巷子里呼啸而过。 这道阳气出现得突然,消失得也很快,但也就在它划过小巷的时候,我隐约看到巷子深处浮现出一个人影。 由于它出现的时间太短,我花了几秒钟时间才回过味儿来,站在巷子里的人,正是杜康 可我想不通,为什么阳气消失以后,他也跟着消失了。 杜康的匿身术,竟能够完美避开鬼眼的搜寻么或者可以换一种说法,他可以在鬼眼的注视下掩去身形。 明堂外的旋风不算太猛,充其量也只能将地上的灰尘和落叶卷起来而已,可就是这样的微风,竟能将笼罩整个山门的大雾吹散。 此时雾气中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破口周边的雾气如绵丝一样丝丝缕缕地滚动,而其流转的方向,正好就是两卷旋风盘旋的方向。 就连老左也忍不住赞叹:“念力不需太强,只要用得精妙,便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杜前辈果然厉害” 没多久,笼罩山门的雾竟被彻底吹散,而先前盘踞在门前的两道旋风,也在同一时间消失无踪。 眼见天色再次明朗起来,我才开口问老左:“杜康在哪” 虽说老左没有鬼眼,看不到被雾气遮盖的大部分景物,但他的天眼,却能清楚地看到杜康身上的念力。 老左点点头:“杜前辈来去无踪,我也不知道他具体是什么时候走的。你不用怀疑他,他这次出手只是为了化解雾气,招引大雾的另有其人。” 第一次和杜康接触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只是个修为在二流上游普通方士,可随着对他的了解越来越深,才发现这老头着实意想不到的厉害,但同时,你越是和他接触,就越是看不透他。 单这一点来说,杜康和吴林有的一拼。 我问老左:“看到招引大雾的人了吗” 老左停顿了小片刻,才摇摇头:“刚才,他应该就在正对大路的那个山头上,不过杜康一出手,他就迅速逃离了现场。雾气中夹杂着一股不易察觉的阴气,我猜那人不是阴修就是鬼修。” “关键是怎么把他找出来。” “这不是还有杜前辈么,他肯定能替咱们将那人找出来。” “但愿吧。” 说实话,直到现在,我依然不太信任杜康,主要是因为他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也不和我们对等的交换信息,这就相当于你去商店买东西,服务员收了你的钱,说是去给你拿货,进了货仓却半天不肯出来,好不容易出来了,还告诉你出店门之前不能验货。 要换成是你,你能相信那个服务员吗 正因为如此,我越发想不通,老左为什么那么信任杜康。 明堂里的长庚山门人见雾气已散,便快速围了上来,嘴上说是看看外头的情况,实际上是想让我和老左帮他们解尸毒。 由于人数太多,李淮山、黄玉忠、梁厚载他们三个也过来帮忙。 这些人刚刚中毒,毒性尚未入骨,非常好解,我们只是用念力帮他们化解尸气,并未用到御毒丸。 我们心里都清楚,长庚山门人不会因为我们帮他们解了尸毒,就对我们感恩戴德,如果拿出身外之物来救他门,反倒容易引发他们的贪念。 像这样的井底之蛙,除非你让他们看到外面的天究竟有多宽,不然他们会抱着自己那点小天地老死,如果这时候你告诉它们,其实外面的天地要比他看到得大得多,它们极可能为了那点孤僻的自尊对你群起而攻之。 因为你侵犯了它们心里那点可怜的安全感。 这种人在现实世界中也不罕见。 现在我们帮长庚山门人解毒,刚开始,他们可能会感激我们一下,但很快,他们就会认为,我们的行为是对他们的羞辱。 我们解不了的毒,凭什么你们能解你们一定有问题说不定就是你们下的毒。 为了不对这些长庚山门人制造更深一步的刺激,当最后一个人身上的尸毒被解开以后,我们便快速离开明堂,回到了驿馆。 顺带一提,王木斋整顿饭一口菜没吃,光顾着和老左拼酒了,所以他反倒没中毒。 李淮山因此怀疑王木斋有问题,但老左说,王木斋如果真有问题,会提前为自己准备好解药,如果他在饭桌上一口菜不吃,却猛劝其他人喝酒吃菜,就很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不如提前吃下解药,再和其他人一起吃吃喝喝,那样就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他。 而王木斋之所以没吃菜,确实是没顾得上吃。 刚到驿馆,我便让掌东海自由活动,他临走前我特意嘱咐,这一次外出,不但要寻找下毒者的下落,也要暗地里调查杜康的行踪。 还是那句话,对于杜康这个人,我实在有些信不过。 掌东海走后,我和梁厚载分析了一下眼下的状况。 梁厚载认为,下毒的人肯定是实用的爪牙,以实用的聪明,应该能想到我们会将玉镰藏在一个极少有人知晓的隐世山门里,像这样的山门说来也没几个,只要在每个类似的山门中安插人手,早晚能等到我们。 潜藏在长庚山里的这一拨人,看似手法粗糙,实则非常高明。 这些人能在正午凭空起雾,说明他们的修为在行当里,至少在一流上下浮动,这样的人不会不知道,单靠尸粉,远远无法毒杀我和老左这样的高手。 他们先是买通了李文迁等长庚山门人,让这些山门叛徒在饭菜里下尸毒,其目的不是要毒杀我们,恰恰相反,这伙人的目的,就是明堂内外的长庚山门人,他们在长庚山杀人,然后将罪名嫁祸到我们头上,以此来封住我们的行动力。 毕竟还有李文迁在内的几个长庚山门人已被实用收买,到时候他们以长庚山幸存者的身份反咬一口,将山门被荼的帽子扣在我们头上,到时候将会给我们造成巨大的麻烦。 长庚山被荼毒,就算没有证据表明这件事就是我们干的,组织上也不敢轻易放过我们,组织谈话、留职查看肯定是少不了的,这样一来,我们这帮人至少有十多天无法正常行动。 没错,我是阴差,无法说谎,但只凭嫌疑人的一面之词,是不足以为自己脱罪的。 只要我们这一伙人被禁锢起来,便无人能给实用造成掣肘。 梁厚载断定,潜伏在长庚山里的这群人,非常了解组织内部的行事准则,这些人应该都在组织力供过职,再者行当里的阴修、鬼修就那么几个人,想要找出他们来,应该很容易。 同时梁厚载也说,如今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实用很快就会派大量人手前往长庚山,当务之急,是尽快将潜伏在山门中的钉子拔出来,免得腹背受敌。 要么说梁厚载是我们目前最大的智囊呢,他说的这些,我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老左一分钟都不敢耽搁,赶紧联系庄有学,让他查一查所有在行当里供职过的鬼修和阴修。 庄有学的效率也相当高,十分钟不到,他就直接给出了确定的答案。 当时老左开着免提,在场的人都能听到电话里传出来的声音。 就听庄有学在电话里说道:“能用邪雾催化尸毒的阴修,放眼整个行当也只有一个,这人叫唐少卿,他早年师从于苏汉生,后因心术不正被苏汉生逐出师门。等一下啊,我看一眼资料2005年的时候,唐少卿因为偷炼活尸的事儿东窗事发,现在还被组织通缉。据传他在逃亡途中收了七个徒弟,这几个人都是带艺投师,原本手段就十分高明,得到唐少卿点拨以后,变得越发不好对付,你们要真是碰上这拨人,还真得小心点儿。” 苏汉生的徒弟 话说苏汉生当初将这人逐出师门的时候,怎么没把他的修为给废了,免得他以后四处为害。 老左问庄有学:“这个唐少卿的修为怎么样” 庄有学应声道:“据说很高嗨,他跟你肯定没法比。不过从资料上看,唐少卿之所以难对付,主要还不是因为修为怎样,这个人非常擅长揣摩人心,常常将比他厉害的高手玩弄于股掌之间,你们遇上了他,一定要处处小心,谨防被他暗算。” 第1177章 游魂厉变 我最烦的就是这种喜欢玩弄人心的对手,想要牵着牵着他们的鼻子走,可以说相当的麻烦。 好在有梁厚载在,他只要能提前预判出唐少卿的下一步计划,我就有办法对付唐少卿。 老左那边刚挂电话,我就问梁厚载:“小梁哥,你说说看,唐少卿下一步会做什么” 梁厚载稍作沉思,而后开口道:“既然他擅长体察人心,那么他一定能猜到长庚山门人接下来的反应。我在想,像唐少卿这样的高手,应该能够预料到你和道哥能够轻易解除长庚山门人身上的尸毒,也能猜到,你们这样做,对于长庚山门人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刺激。接下来,他应该会发动长庚山门人来对付咱们。” 说到这儿,梁厚载突然顿住,他好像是被自己的话提醒,从而又想到了些什么。 片刻,梁厚载才接着对我说:“除了在厨房里下毒的人,唐少卿在长庚山内还有其他眼线。” 有他在,我也懒得思考了,直接发问:“这话是怎么说的” 梁厚载解释道:“想要发动长庚山门人来对付咱们,最好的办法,还是让某些山门子弟主动制造冲突。你想想,什么样的人会主动来招惹咱们” 山门里的人可能会对我们怀有敌意,但要说主动找茬这种事,一般的长庚山门人绝对不会做,毕竟在王木斋眼里,我们可都是从外面来的贵客,敢于主动凑上来找不自在的人,肯定是受到了某种外力的驱使。 想到这儿,我立即对掌东海说:“东海,你去一趟山外山,在迷魂阵西北方向找到一块四棱形的石头,贴一张封魂符上去。” 说话间,我特意瞥了老左一眼,老左会意,从背包里摸出一张封魂符递给掌东海。 掌东海也没二话,拿了符箓就走。 李淮山目送掌东海离开,眉头慢慢拧成了一个疙瘩:“我要是没记错,老左用青钢剑切出来的那块棱石,应该是迷魂阵里的一道阵眼吧,你这是打算将阵眼所在位置暴露给唐少卿吗” 我点头道:“以唐少卿的能力,应该能破解封魂符上的灵韵,但这需要花费他大量的时间。” 唐少卿一定会想方设法破坏我们在山外山所做的布置,而他所面临的第一道关卡,就是我和老左联手布置的迷魂阵,阵中嵌套了一个小型的蝶形阵,一个封门阵,以及一个结构非常复杂的轮回阵,即便换成我和老左,在不知道具体布阵手法的前提下,也无法将那个阵破除,唐少卿就更不用说了。 之所以让掌东海在其中一个阵眼处放置封魂符,说白了就是给唐少卿一点希望。 如果他发现山外山中的阵法是无法撼动的,那他一定会放弃破阵,转而将所有精力都拿来算计我们,可当他发现,用来加固阵眼的封魂符虽说非常强悍,但依然可以被他破解的时候,他就会认为,阵眼本身也不是那么稳固。 这就像打电脑游戏一样,如果游戏的第一关就困难到你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通过,你肯定会放弃这款游戏,可你只要过了第一关,就会期待自己能通过第二关。 通过一道封魂符,我们不但可以吸引唐少卿的大部分注意力,还可以因此预判出他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破解封魂符需要时间,所以唐少卿一定会想尽办法拖住我们。 这涉及到思路转换的问题。 如果唐少卿发现山外山那边阵法他根本无法破解,他的选择很有可能是先将我们赶走,疑惑着通过栽赃嫁祸,让我们的行动受到限制,等到增援抵达以后,再慢慢想办法破解个中阵法,拿到玉镰。 可一旦他开始着手破阵,并确定自己的行为能够取得一定的成效后,就有很大的几率选择在增援到来之前破阵,提前拿到玉镰,抢夺头功。这时候他的思维方向发生了转变,不会急于限制我们行动,他更希望我们能留在长庚山,并试图借助长庚山门人的力量,从我们这里得到破阵的方法。 在这里我不得不感谢实用,因为他当初就是不断通过这样的方式改变仉如是的行动方向,才最终将仉如是引入深渊的,我见得多了,自然也能学到一些东西。 当然,这样的计策也不能说万无一失,毕竟对于我来说,人心这东西,很多时候是无法精准预测的。 梁厚载大概是看穿了我的计划,他拍了一下手,颇有些感概地对我说:“要说到玩弄人心,你也是高手啊。还好当初面对葬教的时候,没有碰到你们这样的对手,说实话,我也没有把握每次都能在第一时间看穿你们的计划。” 这里所说的“你们”,指的是我和实用。这让我不禁有些黯然,从感情上讲,我特别希望实用有一天能回心转意,但我也知道,这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梁厚载还有别的担忧:“你让董海去山外山,不会出什么意外吧,他可未必是唐少卿的对手。” 我笑着回应:“你也太小看东海了,我想啊,他在进入山外山之前,就会易容成我的样子。” 梁厚载跟着点点头,但脸上依然忧虑不散。 唉,梁厚载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时候过于小心,做起事来难免束手束脚,这和他过于敏感的天性有关。 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 掌东海回来的时候,我问了他两个问题。 问他有没有在山外山看到唐少卿,以及山外山有没有起雾。 掌东海全都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不过他说,在山外山的外围出现了一个新的迷魂阵,阵法很粗糙,随随便便就能破解。 看样子我估计的没错,唐少卿已经着手破阵了,那道迷魂阵只是他布下的警戒线,一旦有人破解迷魂阵,他就能得到警示,从而在第一时间撤离。 此人极端诡诈,而且行踪隐蔽,想要将他找出来,只能依靠杜康了。 我开始思考,接下来唐少卿会用怎样的方式来拖延时间。 入夜,刮了一个白天的东风转成了西风,长庚山境内只听见风声呜咽,却看不到半个行人。 所有的屋舍全都灭了灯火,包括我们落宿的驿馆。 灯灭了,但人还醒着。 所有人都处于警戒状态,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必然会是一个无眠夜。 凌晨一点钟,山路上的风声变得愈发尖锐,从傍晚时分就一直默默靠在窗边的老左突然站了起来。 大家的视觉早已适应了黑暗,老左一动,所有人的视线同时朝他身上挪了过去。 老左沉着气息,轻轻将窗户推开,他望着院墙上那朵被风压斜的枯草出了神,良久,他才转过头来,对屋子里的人说:“山门周围的阴气有异常波动,风口一带怨气弥漫,这是游魂厉变的征兆。” 这里是群山腹地,林子里包夹着不少游魂,而此刻,那些原本人畜无害的鬼物,正在一股莫名力量的驱使下,以极快的速度演变为厉鬼。 唐少卿一伙终于动手了。 而于此同时,我看到院墙上的枯草也在加速凋零,前后不到半分钟,它们竟变成了一捧草渣,随着风力飘散到了远处。 老左侧过身子来看我,我冲他摆摆手,示意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唐少卿知道我们这帮人的能耐,他不太可能直接向我们下手,眼下他的目标,十有八九是那些正陷入熟睡的长庚山门人。 而在长庚山门人遇险以后,唐少卿才会着手破解封魂符,因为到了那时候,我们一定会出手救人,这样一来,他才有足够的时间动手破符。 只要他在破符的过程中消耗足够多的念力,相信杜康一定会看准机会动手,将他死死缠在山外山。 先前唐少卿在山外山布迷魂阵的时候,杜康没有动手,应该就是因为,面对精神状态极佳的唐少卿师徒,杜康也没有取胜的把握,毕竟,杜康的能耐,远比不上他那个稳坐天字号第二把交椅的徒弟。 我们为杜康制造出手的条件,而他则帮我们缠住唐少卿,这才是我的终极目标。 很快,大群厉鬼就冲出密林,快速压入了山门腹地,它们一上来就忽略了驿馆,直奔长庚山门人居住的屋舍。 其他人看不到院墙外的鬼影,却能感觉到一股股飞驰而来的阴气,所有人都拿出了趁手的家伙,眼看着都是一副马上就要冲出去的样子。 我不断地朝在场的人摆手,示意他们冷静。 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候。 长庚山就算再不济,也算是个有着数百年基业的老山门,我相信门中弟子应该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抵挡一阵。 阴气弥漫间,山门中也出现了一股股有长庚山门人凝练出的念力,我们身处驿馆内,就能听到他们念咒施术的动静。 冷月之下,风声和念诵咒文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整个山谷霎时间一片嘈杂。 可好景不长,只过了十分钟,从长庚山门人口中发出的声音就开始变弱了,只有几个修为尚可的人还在拼死抵抗,有些人甚至被厉鬼上了身,转而开始攻击同伴。 第1178章 失策? 本来我还打算先等上半个小时再出手,可现在看来,这些山门子弟远比想象中还不顶用,再不出手,就要有人丧命了。 无奈之下,我只能施展开腾云步,迅速冲出驿馆,带着大伙儿加入战斗。 老左一入战局,便立即发动番天印,他这一次催出了番天印中的混元炁,虽说这种炁场似有似无,乍看之下也不算强悍,但却暗藏着无法想象的威力,当老左俯身将番天印放在地上的时候,混元炁立即沿着地面扩散,两秒钟以后,那些被厉鬼上身的人便迅速恢复自由,就连被挤体外的魂魄也都全部回归肉身。 在催动番天印时,老左留了个心眼,没有让番天印的威力完全爆发出来。 他只负责救人,却不打算立即逆转战局,长庚山门人依旧和厉鬼打得难解难分。 也不能说难解难分,应该说,他们一直被压制,但在混元炁的作用下,倒也是勉强支撑一阵。 实用对我和老左的了解,应该还仅限于我们俩尚未破关之前的状态,若是在那时,这么多厉鬼一齐出现,确实会耽搁我们一些手脚,可是现在,纵使厉鬼的数目巨大,但对于我们来说,也和只有一只厉鬼没有差别。 毕竟这些厉鬼都是刚刚成型而已,身上的怨力很弱。 在老左的授意下,我们也没闲着,装模作样地施展术法镇鬼,目的是拖延时间,同时也尽可能保护力战不支的长庚山门人。 期间我仔细留意了一下,发现绝大多数长庚山门人都是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发现我们已经杀进了战局,唯一一个和我们有眼神交流的人,就是王木斋。 怎么说他也是掌门,修为比其他门中子弟强一点也是理所当然,所以我也只是快速瞥了王木斋两眼,但未多想。 我们将这场战斗足足拖延了半个多小时,直到老左开始用墨斗镇鬼,战局的平衡才彻底被打破。 我看向老左手中的墨斗,老左则冲我一笑:“我这个墨斗太小了,一次只能收一只鬼。” 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我也没废话,立即摸出幽冥通宝,凝念将其催动,召出鬼门。 目前我只能在不使用幽冥通宝的前提下召出业风业火,却无法全靠自己的力量来召出鬼门。 就像老左无法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召引出混元炁一样。 鬼门大开,阴风呼啸,匍匐在整个山门上空的西风又一次变成了狂放的东风,受那股强劲的吸附力影响,所有的厉鬼都想寒风中的树叶一样被卷到半空,并以极快的速度飘向鬼门。 只不过遭殃的远不只山门中的厉鬼,山里的游魂也被大量吸入了鬼门。 其实也不能说遭殃吧,我只是送他们去原本就该去的地方。 鬼魂漫天间,我留意到,有一股非常强的怨力也划过长空,朝着鬼门飞了过去。 那应该是个人为炼化出来的怨灵,它身上除了怨力,还带着一股奇怪的念力,由于它移动的速度太快,我没能看清它的具体模样,但能猜出来,这东西,应该是唐少卿一伙专门培育出来的。 不同于由游魂厉变而成的厉鬼,这只怨灵对于唐少卿一伙来说,是类似于伴生魂或者同伴一样的存在。 老左对炁场的感知能力比我敏锐,他第一时间判断出怨力的源头,立即闪身追了过去。 我朝李淮山和黄玉忠使了个颜色,他们两个立即会意,也跟上老左的步伐,梁厚载和刘尚昂则一早就跟着老左走了。 此时我身边只剩下龙延行和掌东海。 约莫五分钟后,厉鬼全部进入阴曹,鬼门自动消失。 大概是被鬼门现世的情景所震慑,刚刚经历过一场苦战的长庚山门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寂,只是远远地盯着我,从他们的眼神中,我读出了一种怪异的自卑感。 这个山门里的人,精神世界好像都有点问题。 我懒得搭理他们,立即带着龙延行和掌东海赶往山外山。 刚才老左他们离开的方向,和山外山所在的方向是相反的,所以我猜测,唐少卿十有八九被杜康缠在了山外山,被鬼门夺走怨灵的那个人,应该是他的弟子。 我们沿着王木斋曾走过的暗道进入山外山,半路上掌东海就打开了手电,一出暗道,他便迅速将光束打向了棱石所在的位置。 棱石上的封魂符还在,只不过符箓上的灵韵比之前弱了很多,我靠着鬼眼扫视周遭光景,没能看到唐少卿的影子。 我不由地眉头大皱,看样子,杜康并没有在这里阻挠唐少卿。 掌东海放下手电,也是一脸忧虑地问我:“唐少卿没中计” 我摇头:“中计了,但我召出鬼门之后,他又在第一时间逃走了东海,这附近有咱们的眼线吗” “有” “联系他一下,问问他有没有见到杜康。” 说这番话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杜康没来山外山,那他大概是将精力花在了唐少卿的徒弟身上,要么,他就是追着唐少卿离开了山外山。 掌东海离开了十来分钟,回来时眉头紧蹙地告诉我,他的人没有在这里见到杜康。 听到掌东海的话,龙延行开口问了句:“既然你在这儿埋了眼线,为什么不让他们缠住唐少卿呢” 掌东海解释道:“因为他们并不是唐少卿的对手,贸然出手只能徒增伤亡。而且他们一点出手,或者一旦露头,唐少卿就知道进入长庚山的不只咱们几个人,因而多一分防备,到时候,咱们再想找到他,只能难上加难。” 龙延行还有疑虑:“那为什么唐少卿出现在这里的人,你那些眼线没给咱们通风报信” 掌东海叹口气说:“因为山里头信号不行,只有左掌门和刘尚昂手里的手机能接打电话。我的眼线想要通风报信,必须离开山外山,到外面去找咱们,唐少卿本就是匿身藏形的高手,一般来说,会藏的人,反侦察能力也很强,我的眼线一动,就很容易被发现,所以最好的选择还是留在原地,暗暗观察。” 龙延行一副恍然的样子:“哦是这么回事。嗨,怪不得杜爷说,我跟着你们能学到不少东西呢,你说的这些,以前没人教过我。” 不是教不教的问题,而是龙延行的相关经验不足。 我不想耽搁,在他们两个说话的档口,就翻身朝着暗道走去。 离开山外山,我本想去怨力出现的方向查看一下,没想到半道就碰上了无功而返的老左一行。 我问老左:“一个都没找到” 从庄有学提供的信息来看,唐少卿的弟子有七八个人。 老左无奈地摇头:“我们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跑没影了。” 我也是无奈地点点头,而后让掌东海去找找那一带的眼线,问问他们有没有见到杜康。 如果杜康既没有出现在山外山,又没有向唐少卿的弟子动手,那他到底去哪了,他到底在做什么 龙延行在外行走的经验不足,但那并不代表他傻,相反,他是个非常精明的人,见我接连两次让掌东海打听杜康的消息,龙延行就开口对我说:“杜爷是绝对可以信任的。” 对于此,我不打算发表任何意见。 掌东海带回来的消息让我越发担心,他告诉我,景字脉的兄弟只发现了唐少卿徒弟的行踪,并确定了游魂厉变的事确是他们所为,但并未看到杜康的身影。 山门出现突发状况,杜康却毫无作为,这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来长庚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甚至开始怀疑,他根本没有将玉镰放入独崖观。 如果事实果真如此,杜康怕是早已投靠了实用。 我让老左先带着大家回驿馆,而我则拉上了龙延行,到独崖观查看。 之所以带上龙延行,一来是他和杜康走得太近,我也不是特别相信他,二来,如果他确实是我们这边的人,那我必须用充分的证据向他证明,杜康早就已经叛变了。 再怎么说,龙延行也是长庚山的监理人,我们若想驱使长庚山门人,很大程度上还要借助龙延行的力量。 可在独崖观中,我确确实实找到用玄铁匣封装起来的玉镰,杜康为防有人轻易将匣子打开,甚至还在匣子上加了三枚机关锁。 而在龙延行身上,我也没有看出任何问题。 原本清晰的思路一下子成了一锅粥,从独崖观出来的时候,我的脑子整个都是木的。 我从烟包里抽出一根烟,逆着风点上,吞吐一口云烟,灰色的烟气迅速被风吹散。 龙延行来到我身边:“你还真怀疑杜爷啊” 我用力吐出一口烟云:“我看不透他。” “杜爷就是那性子,”龙延行顿时笑了:“你就别怀疑他了。” “你说,杜前辈到底干什么去了呢” “这我哪知道。不过有一件事我可以跟你打包票,等到杜爷下一次现身的时候,他一定会送来一份大礼。” 第1179章 另一只鬼 说真的,我对杜康的那份大礼,一点都不期待。 我现在唯一期望的,就是他千万别是实用那边的人。 快天亮的时候,我和龙延行才一前一后回到山门,山中弟子被王木斋招去了明堂,我们进驿馆的时候,还有很多长庚山门人正火速朝明堂方向赶。 昨夜险些遭遇大劫,王木斋确实有必要召集大家开个会了。 刚进驿馆,掌东海就凑上来对我说:“那个李文迁也去了明堂。” 我不由地皱眉:“什么时候看到他的” “十来分钟之前,看样子,王木斋并没有将他和下毒的事儿联系起来。” “这个李文迁在长庚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他是钟佑堂的大弟子,王木斋的嫡传徒孙,因此在长庚山小字辈门人里的地位非常高。” 我默默点了点头,倒也没多说什么。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我们在这儿说的话,反正王木斋也听不到,他就算听到了,也未必相信自己的亲徒孙是叛徒。 虽说我不清楚李文迁回来干什么,但傻子都能看出来,很快就会有别的事发生了。 早上八点左右,朝阳东升,王木斋带着两个弟子敲响了驿馆大门。 当时我正好在院子里刷牙,就顺手将门打开了,老左和梁厚载也在院子里。 大门一开,王木斋立即朝我拱拱手,又斜了斜身子,迅速找到老左的位置,抱拳朝老左一作揖:“昨天晚上多亏了左掌门和小二爷,要不然我们长庚山基业不保啊。” 老左笑呵呵地走了过来:“举手之劳而已,王掌门客气了。” 当老左说出“举手之劳”这四个字的时候,王木斋身后的两个弟子瞬间变了脸,双双流露出嫉恨的目光。 他们现在嫉恨我们,主要还是因为他们尚不知道我们的可怕。 只有让他们怕,才能让他们学会敬畏。我也知道,这么说看起来有点不近人情,有点狂妄的味道,可现实就是这么个样子,我也没办法。 要是按照我的性子,恨不能一上来就把长庚山镇住,用最短的时间免除后顾之忧。 这么干的好处是效率高,但坏处也很明显,你现在靠着一股猛劲儿镇住长庚山,但人家其实并不是打心底里服你,弄不好以后还会跟你结仇。 但老左的行事方式和我不同,他很少用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去处理事,他是那种精通延迟享乐之道的人,喜欢通过暂时的忍耐获得更大的利益。 能忍一时则忍一时,看起来好像效率低,而且也没有那种快意恩仇的痛快,但老左收服人心,往往能让对方心服口服,死心塌地和他做朋友。 这世上所有拿老左当朋友的人,都认为自己是老左最好的朋友,殊不知老左的生死之交远远比他们想象中要多。当然,老左对朋友倒也不错,最起码他不管干什么都会处处为朋友着想。 我就是图一时之爽,人家老左那才是目光长远。 面对长庚山弟子的冷眼,老左权当没看见,只是对王木斋说:“藏在山林里的奸人怕是没那么容易罢手,你们还是小心为妙啊。” 王木斋笑呵呵地应承着,一边慢慢后退,等离院门有段距离了,才转身带着两个弟子离开。 梁厚载过来将门关上,我则问老左:“你刚才是故意刺激他们的吗” 老左点了点头:“长庚山门人对咱们的嫉恨不减,看样子,咱们昨夜出手,并没有博取到他们的好感啊。” 一旁的梁厚载开口道:“就算这群人再怎么眼高过顶,昨天晚上咱们毕竟救了他们的命,一两天之内,他们对咱们的感情,应该是感恩大于嫉妒的。可现在,他们的感情转换好像有点太快了吧。” 老左习惯性地挑了挑眉毛:“你的意思是,有人在长庚山门人面前嚼舌头” 梁厚载点头。 长庚山门人的心思变化如此之快,肯定是有人在激化他们的负面情绪,关键问题是,这个人究竟会是谁 经历过一夜苦战,长庚山诸多弟子似乎都没了精神,一直到十点多钟,街道上陆陆续续出现行人。 为了观察山门内的情况,我一直坐在院子里,靠着鬼眼朝驿馆外扫视,黄玉忠坐在我身边,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我发现,几天前还各家各扫门前雪,相互间几乎没有太多交集的长庚山门人,今天却非常反常,很多人半路相遇以后,都会凑在一起,用很低的声音聊着什么,一边说着话,他们的视线还时不时地朝驿馆这边瞥。 而那些从驿馆门前经过的人,则有着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 有些人路过驿馆门口的时候,会突然加快脚步离开,就好像院子里住得不是人,而是一群浑身沾满瘟疫的瘟神。 另外一些人则会朝驿馆大门投来愤怒的目光,甚至有人在我们的门口吐唾沫。 期间黄玉忠一直在聆听路人的对话,我见他一脸愤懑的样子,就忍不住问他:“怎么了你这是,听见什么了” 黄玉忠好像有点怒火攻心,他连着沉了好几口气,才能用比较正常的语气说话:“这些长庚山门人说,昨天晚上游魂厉变的事儿,十有八九就是咱们干的。人家还说了,那个姓仉的,明明轻轻松松就能把所有厉鬼都给收了,可他偏偏耗了长庚山半个小时,让长庚山出尽洋相,才肯出手收鬼。” 我顿时被气笑了:“想象力真够丰富的。” 黄玉忠压不住心里头的那股火气,语气也变得愤愤起来:“他们说,咱们之所以搞这么一出,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侮辱他们长庚山,因为这些外人看到长庚山基业保护的好,门人的精神面貌也比他们这些外人好,心里头妒嫉得不行,非要给长庚山一点霉头尝尝。这些人的修为本来也不怎么样,却能收服厉鬼,除了厉鬼就是他们招来的,没有别的解释。” 什么玩意儿怎么折腾了半天,倒成了我们妒嫉长庚山了 我靠,简直了 老左端着一杯茶来到我和黄玉忠身边,笑着说:“长庚山门人和咱们之间修为差距过大,他们看不穿咱们的修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黄玉忠耐不住心里的躁气,一脸不爽地问老左:“不是,左掌门,你怎么还向着他们说话,他们这分明就是恩将仇报嘛” 老左脸上依旧带着风轻云淡的笑容:“他们没见过世面,很容易受到有心人的驱使,现在这种状况,一看就是有人在里头挑拨离间,你要是因为这个生气,那不正好中了对方的诡计了么。” 黄玉忠叹了口气:“我也不是说多生气,就是心里头堵得慌,昨天明明救了这个山门,今天可倒好,成了他们的怀疑对象了。” 对于此,老左只是笑笑,并未回应太多。 片刻,老左又转向我,说道:“长庚山门人的心性已经磨得差不多了,下一次唐少卿的人再来捣乱,咱们就被藏着掖着了,把真本事都亮出来吧。” 我先是点头,但随即又担忧起来:“就怕唐少卿一伙再也不肯出手了。” 老左摇头:“不,他们一定会出手,因为唐少卿最怕的那个人,很快就要到了。” “唐少卿最怕的人谁” “苏无敌。” 对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按照时间来推算,苏汉生确实快到长庚山了,我想,实用放在外面的眼线只要一看到苏汉生,就会立即向唐少卿报告。 别人抓不住唐少卿,苏汉生可是他的授业恩师,了解他的一切手电,只要苏汉生一到,唐少卿很快就无所遁形了。 因此,唐少卿一定会在苏汉生抵达这里之前动手。 他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破解山外山大阵,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组织限制住我们这伙人的行动。所以接下来,他的目标依然是长庚山门人。 就在我低眉沉思的档口,梁厚载的声音忽地响起:“除了李文迁,长庚山还有另外一只鬼。” 刚才想事情想得出神,我都不知道梁厚载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花了一点时间来回味他的话,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李文迁在这个时间点回来,我们自然会在第一时间联想到,是李文迁激化了长庚山门人心中的那股负面情绪,可问题在于,既然李文迁的嫌疑这么大,唐少卿为什么还要派他回来呢就不怕我们抓住李文迁,并从李文迁口中问出唐少卿下一步的计划 李文迁只是一个用来吸引我们视线的诱饵,真正和唐少卿里应外合的,另有其人。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自午宴投毒事件发生以后,李文迁连同几个厨房里的伙计全都没了踪影,现如今不只是我们怀疑他们,就连长庚山内部,肯定也认为李文迁有问题。而他竟敢在这样的情况下回来,为什么因为有人能帮他洗脱嫌疑。 而这个帮助李文迁洗脱嫌疑的人,就是隐藏在山门中的另一只鬼。 第1180章 急中生智 想到这儿,我立即找到掌东海,让他想个辙,把李文迁换成我们这边的人。 没想到掌东海却无奈地摇头道:“这次不行啊,咱们的人只要一动,唐少卿就能发现动静。” 我不解:“唐少卿的视野就这么广” “这家伙精明得很,咱们布置暗哨的地方,他都派人到附近盯着了,也就是山外山那边的情况还好一点,毕竟只要你和老左一过去,唐少卿的人就得撤退。” “你在山外山那边放了几个哨” “就一个,这次带来的人不多。” 不行,山外山的暗哨也不能撤,那边必须有人盯着。 这个唐少卿果然不是一般的难对付,我怎么都想不到,他竟能找到每一个暗哨的大体位置。 可问题在于,既然他知道掌东海将暗哨埋在哪里,为什么又一直没和潜伏山中的景字脉兄弟起冲突呢。 是景字脉的兄弟藏得太好了,唐少卿确实没找到他们,还是说,唐少卿留着他们还有其他用处。 如果唐少卿没有发现他们,又是如何知道掌东海将暗哨设置在哪里的 这件事里充满了无法解释的细节,我越是想,脑子就越乱。 思来想去没有头绪,不如就别想那么多了。 我换了个思路,对掌东海说:“东海,你见过苏汉生吗” 掌东海点头:“十几年前见过。” 我点头:“你和梁厚载尽快出一趟山,找一个僻静地方,把梁厚载易容成苏汉生的样子,一定要把他的妆容弄的老一点。” 掌东海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你这是腰逼迫唐少卿动手啊” “眼下也没别的办法了,他要是一直隐而不出,就怕长庚山内部会出问题。” 掌东海不是个爱说废话的人,立即到驿馆大院里叫上梁厚载,两人连行李都没收拾,便迅速出山。 之所以让梁厚载和掌东海一起行动,一来是想找个修为差不多的人易容成苏汉生,二来也是怕掌东海半路遇袭,虽说这只是小概率事件。 老左目送掌东海和梁厚载离开,才一脸狐疑地问我这是怎么回事,我就挑着重点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下。 听完我的计划,老左不禁有些担忧:“你这么干有点冒险啊。你说唐少卿能上当吗” 我摇头:“不好说,唐少卿这个人精明到了极点,中计的几率不高,不过这样一来,至少能乱一乱他的心境。” 老左慢吞吞地点一下头,没再发表其他意见。 倒是龙延行在一旁问我:“你说,另一只鬼会是谁呢” 我几乎想都不用想便回应道:“王木斋。” 试想,放眼整个长庚山,谁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轻易洗脱李文迁的嫌疑,又是谁,可以轻松激化长庚山门人对我们的嫉恨 这个人,必然在山门中有着极高的话语权,以及威望。 先前我就仔细观察过长庚山内部的人员结构,竟没有发现年龄比王木斋大的人,而且所有人见到王木斋,行得都是师徒礼,这似乎足以说明,在这个山门中,没有人能和王木斋平辈,他不但是掌门,也是这里唯一的老子辈门人。 可以说,长庚山的所有话语权和所有威望,几乎都集中在王木斋一个人身上。 另一只鬼必然是王木斋,只不过我们目前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在长庚山门人面前揭发他。 听到我给出的答案,龙延行惊得瞪大眼:“怎么会是他” 我抱起拳,用拳面支撑着下巴,闷闷地说:“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个王木斋,可能是个冒牌货。” 对于这个说法,老左也表示赞同:“昨天夜里我观察过王木斋,他身上的念力看似与其他长庚山门人无异,可实际上,这股念力却是由一股外来的阳气和戾气混合起来的,当时我就在想,这个王木斋,好像刻意要让自己的念力和其他人保持一致。” 我估计老左也一早猜出另一只鬼就是王木斋了,只不过没明说而已,他向来不喜欢出这样的风头。 龙延行大概也是头一遭碰上这么诡异的事情,顿时失了阵脚:“那可怎么办,王木斋不会发动长庚山门人杀进驿馆吧” 老左摇头:“不会,王木斋心里很清楚,他们就算杀进来,也打不赢。” 龙延行这才舒了口气:“也是。” 我反复用拳面慢慢搓着下巴,视线锁定着驿馆大门。 接下来我们能做的,只有安静等待了。 只是不知道,唐少卿到底会不会中计。 就算中计,他又将以什么样的方式杀进长庚山 我们没等太久,临近傍晚,掌东海就拨通了老左的电话,告诉老左,他和梁厚载正搭一辆大巴车朝长庚山那边赶,途中发现有人跟踪。 换句话说,易容成苏汉生的梁厚载,已经被人盯上了。 刚入傍晚,掌东海再次传来消息,大巴车在县城里抛锚,而跟踪他们的人已经消失。 那个人极可能是到长庚山来给唐少卿一伙报信了,再过几个小时,就能看出唐少卿是否中计。 这些年,我经历过无数个类似的时刻,但还是耐不住心中忐忑。 因为我非常清楚,这一次,我和实用之间的距离比以往都要近。 如果唐少卿被我们抓住,实用有很大的几率亲自前往长庚山抢夺玉镰,就算实用不来,张大有也百分之百会来。 晚上七点,山门外忽地聚拢起一股很强的阴气,我和老左几乎在同一时间做出了相同的决定,放弃山门,直接到名堂前戒备。 唐少卿明知道自己的修为不如我和老左,此次动手,只能以奇袭取胜,他尚未抵达,山门外却先起阴霾,这就好比是提前告诉我们他的行踪一样,唐少卿不会这么傻,山门处的阴气,只不过调虎离山的幌子。 不管他如何不住,他真正的目标,都是明堂周围的屋舍,在那里,住着所有的长庚山门人,所以我们只要将那里守住,唐少卿就无法得逞。 唐少卿的行动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我和老左刚刚带人冲到明堂前,山门腹地就赫然扬起一股极为强悍的阴气,紧接着,浓郁的烟雾便顺着土壤间的缝隙呼啸而出,霎时间,整个山门都被大雾笼罩。 除了唐少卿一伙出手的速度,长庚山门人的反应也有些超乎预料。 他们好像事先知道今晚会有事发生似的,大雾刚刚起,大批长庚山门人便冲出屋舍,一个个凝炼念力,催动法器。 留意到长庚山门人朝我们这边投来一道道怒气慢慢的目光,我才恍然意识到,他们的目标,竟是我我们。 由于雾气比较大,除我之外,是没有人能看清长庚山门人脸上的表情的,老左他们能看到的,只有一个个潜藏在雾气中的模糊人影而已。 恰好老左离我非常近,我立即压低声音对老左说:“长庚山的目标是咱们。” 老左先是一惊,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冷静:“你留意雾里的异动,我来料理长庚山门人,别忘了把雾驱了。” 话音一落,老左立即踏出罡步。 三步九迹,在老左脚下只需一瞬就能完整踏出,下一个瞬间,星力凌空而降,与它一起来到人间的,还有一股肉身凡胎难以招架的千斤重压。 就见老左快速旋转脚踝,在三步九迹的基础上又踏出了三步,一时间,星力如同潮水一般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千斤重压也被均匀分散到了更为广阔的区域。 可就算是被稀释过的星力,对于长庚山门人来说,依旧难以抵御,绝大多数的人身上的念力一下子就被打散,法器也甭想催动了,就连长庚山中修为最高的王木斋也受到影响,身上的念力连着被冲出好几道波纹,原本马上就要施展出来的术顿时被破了功。 但还有一小部分人,周身念力没有受到半分影响。 这其中就有王木斋的徒孙李文迁。 我快速数了一下,这样的人一共有九个。 据说唐少卿有七八个弟子,往多了想,他如果有八个子弟的话,那么算上他自己,不恰好有九个人么 这个想法在我脑子里快速闪过,随后我就立即朝李淮山他们吆喝一声:“抓住那些念力没受影响的,往死里打” 李淮山他们无法在大雾中看清这九个人的样子,但他们一定能感应到对方身上的念力。 那九到在星力冲击下依然稳如泰山的念力。 对方听到我的吆喝声,便知道自己已经暴露,这会儿他们也不刻意压抑修为了,一个个专心凝念,并从后腰抽出形状怪异的法器。 那东西确实是法器,因为我能隐约感觉到上面的灵韵,但它们同时也是兵器,唐少卿一行拿在手中的,都是三尺来长的虎头剪,说它是剪子,其实是用两把虎头刀拼合而成的特殊兵器,双刀合体便是剪,剪子拆开就是刀。 以前我也只是在老仉家的典籍上见过虎头剪的相关记载,没想到现实中真的有人将这玩意儿当作兵器。 第1181章 正面交锋 雾气太重,除我之外其他人都看不清唐少卿一伙手中拿了什么,但我发现唐少卿一伙似乎不受大雾影响,李淮山撒开腾云步冲向他们的时候,他们还能在第一时间拉起架势,这显然就是看到了李淮山的动作。 这伙人虽然修为差了些,但手上功夫不一定弱,我立即提醒李淮山:“他们手里有长兵器,小心” 李淮山闻声立即撒出了飞爪。 爪头带着风声迅速穿过浓雾,直奔唐少卿一伙飞了过去,当时李淮山和对方之间的距离顶多只有三四米,这个距离已经进入了飞爪的攻击范围,就见爪头在马上就要冲破雾气的时候突然间半路加速,站在李淮山正对面的一个阴修来不及躲闪,正好被飞爪扼住了肩膀。 爪刃锋利无比,瞬间就能穿破皮肉,对方吃不住痛,顿时惨叫一声。 李淮山听到动静,立即撤步收爪,被飞爪扼住的阴修一路跌跌撞撞地被李淮山拉进了浓雾里,期间惨叫声不断。 我仔细留意着那个阴修的举动,发现他竟能在前进的途中避开压面而来的黄玉忠。 没错,这些雾气,的确无法遮挡唐少卿一伙的视线。 可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难不成,这些雾,只不过浮现在我们眼前的幻象 就在这时,老左大喊一声:“抓住那几个阴修,就是他们在饭菜里下得毒” 这句话是说给长庚山门人听的,如果老左不喊这么一嗓子,他们压根不知道我们在和唐少卿一伙交手。 我的脑子里飞快闪过几个念头。 唐少卿一伙混在长庚山门人之中,为什么没有被发现 一定是因为,这些人都易容成了长庚山门人的样子。 既然他们化装成了山门子弟熟知的人,那么,一旦他们展现出大异以往的修为、手段,门中子弟立刻就能判断出,这帮人是冒牌货。 就算长庚山门人已经愚蠢到了在这种情况下都看不破其中玄机的地步,至少他们也能猜到点什么。 这些念头只花了一瞬的功夫就从我的脑袋中闪过,接下来,我便凝炼念力,召出了业风业火。 上一次在里世界和死灵交手的时候,我已经掌握了用风火两势的寒热交替来引发大风,现在刚好能用同样的手段才驱散迷雾。 不过在表世界,我每次能招引来的风火远没有在里世界时那么强,所以我有必要用点别的手段。 我先让业风入地,将身前大片土壤瞬间变成冻土,而催动业火,让它们袭向唐少卿一伙站立的位置。 业火带着热力压顶而至,唐少卿一伙察觉到危险,立即闪身后撤,并迅速凝起念力来抵抗。 别说,这伙人的念力加在一块儿,确实能挡住业火中肆虐的阴阳炁场。 庄有学没有夸大其词,这伙人的确不弱。 也就在他们出手抵抗的时候,我找到他们之中修为最高的人,单论修为的话,此人应该和破关之前的我差不多,但论对念力的细微控制,现在的我也不如他,老左到时能和他一较高下。 他在催动念力游走周身的,每当念力走过一条经络,他就会收敛内息,防止多余的念力散发到经络之外,以此来保证自己的续航能力。 通过控制内息来收发念力,这种事我也能做到,可我做不到像他那样,在几秒钟之内多次操控内息,少则十来次,多则数十次,而且每次改变内息,都能让念力进行有效的收放。 到目前为止,我只知道老左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看样子,实用手中的底牌似乎要比我们想象中更多,除去这个唐少卿,谁也不知道,还有哪些绝顶高手为他服务。 业火以我预料之外的速度被打散之后,我也没耽搁,再次抽出阴气,召来业火。 我本来的目的也不是要用业火野猪唐少卿一伙,我只是为了给他们周边的空气升升温。 这就像是用烤箱做菜一样,有些时候,你得先预热。 很快,黄玉忠和龙延行就压到了唐少卿一伙面前,黄玉忠很聪明地避开了修为最高的唐少卿,转而对付唐少卿的弟子们,而龙延行则拔出金瓜锤,和唐少卿的弟子进行近身肉搏。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龙延行出手,因为心声好奇,便忍不住多观察了两眼。 不得不说,龙延行的一手金瓜功夫,煞是诡异到了极点,他每次出锤,仿佛都刻意选择了让人无法理解的怪异角度。 不是说他出手的角度刁钻,而是他每次出手的时候,身子都扭曲得不成样子,整个身形看起来就跟长残了的歪脖子树似的,但凡身子这么一扭,下一瞬间,金瓜锤就会挥扫出去。 他这么扭动身形,其实就是为了挡住对方的视线,让对方无法判断出金瓜锤会在什么方向砸过来,而龙延行挥锤的角度也确实让人防不胜防。 在龙延行接连两次扭动身子,接连两次出锤之后,被他缠住的阴修就被打恼了,竟当场散了用以抵挡业火的念力,架起虎头剪,朝龙延行的脖子夹了过去。 龙延行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虎头剪眼看就要压到他颈前的瞬间,金瓜锤也压在了剪刃上。 就听“当”一声锐响,精钢打造的虎头剪竟被痒痒挠大小的金瓜锤一砸两段。 阴修怎么都没想到,那么一只小锤,竟能破了自己的虎头剪,当场懵在了原地。 他懵了,龙延行可没闲的,当即收锤入腰,随后探出双手,一把握住对方的领口,膝胯齐蹬,腰胯一旋、一拧,靠着腰背和手脚的瞬间发力,将阴修举到了半空中,接着肩肘一沉,将阴修重重摔在了地上。 龙延行的这一手跤功可以说炉火纯青,但他的动作着实有点怪异,我一时间也看不出来他具体是哪个流派。 阴修这一下被摔得够呛,整个身子都跟散了架似的,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后来李淮山一个箭步冲上来,在他脸上狠狠来了一拳,他便当场昏死过去。 龙延行和阴修交手的过程看似复杂,其实整个交锋的过程不超过半分钟。 虽说龙延行没什么江湖经验,但实战经验看似相当老道,这可能是因为他时常和家里的其他子弟切磋的缘故。 那边龙延行放倒了一个阴修,黄玉忠和李淮山也各自取得战果,刚交手不过半分钟的功夫,对方就减员少三分之一,算上唐少卿,也只剩下六个人了。 唐少卿自知少了这三道念力,凭借剩下的人很难扛住业火的火性,索性不再抵挡,当场撒开步子,朝明堂方向奔了过去。 他此刻的目标依然是那些长庚山门人,同时他心里也非常清楚,就算他放弃抵挡业火,我也不可能真的用业火将他的弟子全都烧成渣。 我当然不会这么干,而且我动用业火的目的也不是想要烧死谁。 唐少卿一走,最后五个阴修已无法抵挡业火,也干脆闪身避开热浪席卷的区域,转而和李淮山、黄玉忠交上了手。 我见时机已经程度,立即让业火入地,瞬间烤焦了那里的土壤。 一边是极寒,另一边是极热,在这片狭窄的区域中,气压突变,一时间迅风乍起,迷雾被快速冲散。 由于气压异变区的范围比较小,为了引发风力,我还洒出的大量阴气,改变了这一带的炁场平衡,只有气压和炁场同时改变,才能让风力持续一段时间。 风声迅猛,雾气瞬间被撕开一道口子,所有人的视线都在此时变得明朗起来。 而长庚山门人也终于发现,此时和我们交手的几个阴修,竟都有着和他们的师兄弟一样的面皮。 与此同时,唐少卿已经压到了其中一个长庚山门人面前。 他二话不说,抬手就朝对面的山门子弟催出一道邪气,那竟是一道浑厚而精纯的怨气。 在行当里待了这些年,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能够随心控制自己的怨力,其实怨气这东西每个人身体里都有,但活人身上的怨气终究比不上厉鬼,很难用它来害人。 也就在唐少卿出手的一瞬间,老左迅速侧踏一步,反手甩出青钢剑。 老左出剑的速度我可是见识过,他太快了,往往是你刚察觉到他在动,剑刃就到了你面前。 唐少卿闪避不及,只能侧了侧身子,靠着背在背上的虎头剪硬接了老左一剑。 得亏虎头剪帮他稍微挡了这么一下,他才找到一个极小的空当快速缩身避开剑刃,可老左压根没打算放过他,出剑的同时踏出八步神行,眨眼间就到了唐少卿眼前。 就在我以为,老左这一次必然得手,唐少卿已经无处可逃的时候,唐少卿却忽地扭转身子,撒腿朝着山外山方向跑去。 这家伙的速度远远超乎我的预料,明明是老左先施展开八步神行,却依然无法追上他,只一呼一吸的功夫,唐少卿就和老左拉开了将近二十米的距离。 这速度,都快赶上金帛番了 第1182章 守株待兔 老左并未放弃,靠着八步神行一路狂奔,也朝着山外山方向追了过去。 我担心老左有闪失,加上山门内的局势已经被李淮山等人完全控制,于是也施展腾云步,直奔老左而去。 眼看里山外山暗道还有五六百米距离时,我终于追上了老左。 老左侧着眼睛瞥了我一下,说道:“唐少卿尸变了。” 我不由地一惊:“尸变” 老左在飞奔中尽力稳住气息:“刚才他转身逃跑的一瞬间,身子就发生了突变,我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一股极强的尸气,猜测应该就是尸变。他之所以跑得这么快,就是因为在那一瞬间,他的体质已经变得与飞僵类似。” 我还是有点懵:“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尸变了呢” 老左反问道:“你还记得咱们在云南边境碰到张大有一伙的时候,他们那帮人的修为都被强行拔高的事吧” “当然记得,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会忘。” “庄师兄调查过了,他们当时服用的丹药,里面就含有一种非常强悍的尸毒尸魃身上的毒。” 之前没听老左说过这事儿啊。 尸魃身上毒性,确实具有暂时拔高修为的作用,但也很用意导致服毒者发生尸变,修为越高,尸变的几率就越大。 实用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境地,竟然给自己人服用这种东西。 话说回来,怪不得唐少卿的修为高得那么离谱,原来也是服用了类似的药物,修为被强行拔高了。 之前我还在想,实用对我们的了解,仅限于我们还没破关之前的状态,唐少卿如果拥有和那时的我们相当的修为,不应该那么惧怕我们才对,如果他的修为真有这么高,早就该跳出来截胡了。 老左随手指了指路面:“你仔细看看路上。” 由于奔跑的速度太快,我低着头仔细观察了一阵子,才发现地面上有很多深褐色的水印。 由于这样的颜色和土壤的色差比较小,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我问老左:“这是唐少卿流的血吗” 废话,我当然知道那不是血,空气中一点血腥味儿都没有。 老左知道我在调侃,一点没有咬文嚼字的意思,只是回应道:“是从他体内排出来的尸油,这家伙确实有点手段,竟能通过这种方式,将尸魃的毒性排解出体外,防止肉身完全发生尸变,不过从此以后,他顶多也就是个半人半尸的活死人。” 我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的的档口,唐少卿早就跑没影了,但我相信老左能找到他。 老左对于尸气,有着普天之下最为敏锐的感知能力,但凡沾染上尸气的东西,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我们穿过几条山路,刚一进隧道,老左便迅速蹙了一下眉头:“杜康动手了” “在哪” “就在前面,他来得真是时候,要是再晚一步,唐少卿就要逃入深山了。” 一边说着,老左便不顾体力消耗,猛然加快速度,我也将速度提升到了上乘水平。 冲出暗道的瞬间,就见杜康已和唐少卿缠斗在了一处,唐少卿的虎头剪早就被青钢剑斩断,此时他手里的法器换成了一张六角形的红色幡子。 杜康手中则多了一把指宽的细剑,那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柔剑,剑身非常柔软,每次杜康甩动手臂,长剑就如同鞭子一样抖出花样,只要他手腕猛一加力,常见便能弯折成一个“u”形状,再次抖腕,剑身瞬间被甩直。 看得出来,杜康其实不太擅长使用这样的兵器,他持剑应敌,似乎只是因为,这种武器正好能克制唐少卿手中的灵幡。 与此同时,也能看到地上有很多视线用钢钉固定好的钢线,每一杆钢线都非常锋利,上面甚至还裹了金刚砂,但凡一个不小心,脚踝就得被钢线给割断。 这样一来,唐少卿的奔跑速度便彻底被限制住,他只能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钢线,一边挥动灵幡,和杜康拆招。 我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来,杜康一早就布置好了钢线阵,在这里等着唐少卿了。 怪不得先前杜康一直不出现,看样子,他等的就是现在这个时机。 唐少卿将灵幡挥得猎猎作响,杜康不慌不忙地甩动柔剑,只要唐少卿将灵幡甩开,长剑便精准地打中灵幡中央,让幡旗无法完全被抖开。 剑刃上闪着寒光,俨然非常锋利,但那支红幡就像是用金刚丝编织而成的一样,即便被剑刃直接斩中,也无法被割破。 唐少卿不管是修为还是速度、力道,都要比杜康高出一大截,可杜康却极擅驾驭巧劲,每每让唐少卿无法将自己的优势施展出来。 唐少卿在灵幡上凝聚大量念力,那股念力浑厚、精纯,无可挑剔,杜康将念力集中在剑锋上,那股念力不但柔弱,而且根基非常不稳定,好像随口吹一阵风,都能将其吹散。 可即便如此,杜康却每次都能用这股微弱到让人觉得可怜的念力,将灵幡上包裹的精纯阴气打散。 说实话,我也无法完全看透这里头的门道,只是隐约能猜出,杜康大概是用了一种类似于四两拨千斤的手法,至于他具体是怎么操作的,我依然看不透。 老左似乎能看出些什么,他不由地叹了口气:“杜前辈对念力的掌控已臻化境,如此细致入微的控制力,估计只有张真人他们能与他比肩了。” 我们这边还在赞叹,杜康突然急了:“说什么屁话,快来帮忙” 看他那副一举一动行云流水的样子,我还以为他很轻松呢,但从这近似于气急败坏的语气上来看,我们的杜前辈怕是快要扛不住了。 我和老左哪里还敢耽搁,立即动手压制唐少卿。 老左踩出了罡步,我直接催着阴气袭向唐少卿。 光是一个杜康就让唐少卿无力招架,更何况我和老左的修为都比他高,星力、阴气一压过去,他的灵幡便失去控制,狂躁地抖动两下之后,便“呼”的一下扬起了火苗。 这时候的唐少卿已是穷途末路,他决定作出最后一搏。 灵幡起火之后,他便不顾死活地扑向了杜康。 当时唐少卿的速度非常快,如果我和他对手,我也没把握能避开这一下,杜康的身手又不算特别精湛,我心想这下完了,杜康肯定会被唐少卿挟持。 可没想到杜康就像是预先判断出了唐少卿的动作一样,在唐少卿扔掉灵幡,还没有动身扑过去之前,他就提前做出了规避动作。 我也是仔细回想当时的种种细节,才判断出杜康是提前做出规避的。 但当时我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接下来的一幕实在诡异到了极点。 唐少卿的速度飞快,而杜康的速度则比他慢很多。 唐少卿飞速扑近,杜康缓慢闪身。 按照这样的速度,杜康肯定会被扑个正着才对,可接下来的一幕,确实杜康完美避开了唐少卿的扑击,唐少卿一击未中,身子失去了重心,直挺挺地朝钢线阵栽了过去。 在肉眼的视觉中,就好像杜康的肉身在一瞬间变成了透明的,唐少卿直接从他身上穿了过去一样。 我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后来我对杜康这一脉的传承有了更多的了解,才知道他是提前预判出了唐少卿的动作轨迹。 如果唐少卿直接趴在钢线上,很可能直接被锋利的钢线斩断脖子,好在杜康及时出手,一把搂住唐少卿的脖子,接着用膝盖压住唐少卿的侧腰,猛然发力一顶,唐少卿就想个喝醉了的人一样,斜着身子,踉踉跄跄地被顶出了三四米远。 杜康这么一顶,却也将唐少卿顶出了钢线阵所在的区域。 从唐少卿那劫后余生般的眼神中我就能判断出来,一旦稳住身形,他就会立即逃走。 老左也看穿了唐少卿的心思,二话不说,立即施展八步神行扑了上去。 可我们和唐少卿之间还有好几米的距离,等我们冲到他跟前,他已经稳住身形开始逃窜了。 但我和老左都忽略了一件事,是杜康将唐少卿顶出钢线阵的,既然他敢怎么做,自然不担心唐少卿逃跑。 还没等我施展开腾云步,就听杜康那边传来“嗖、嗖”两声急响,唐少卿没等稳住身形,便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老左也冲到了他面前,抬手一记直拳,直接将他打翻在地。 唐少卿的肉身虽说已经尸变,但他本质上还是半个活人,脑袋受到重创,也是会昏厥的。 被老左的重拳击中以后,唐少卿只支撑了两秒钟,就撅着腚趴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我也一路小跑凑到唐少卿跟前,才发现他的膝盖上镶着两枚枣核大小的石头,上次在贵州的时候,杜康向我展示过这东西,这是他们那一脉代代相传的暗器,叫飞蝗石。 杜康走过来回收暗器,我就冲着他笑了笑:“杜前辈,你这一手暗器功夫,比我们老仉家的三吊钱还要精妙不少。” 第1183章 出去看看吧 我这么说,确实有点恭维的意思。 之所以恭维杜康,实在是因为最近这段时间我老是怀疑他,打心底里有点过意不去。可接下来他说了一句话,就让我心里这段愧疚瞬间当然无存。 杜康吐了口浊气说:“这一套暗器功夫,就是脱胎自你们老仉家的三吊钱手艺,若是放在三十年前,我们这一脉的飞石功夫也没有现在这么精妙,嗨,说得不客气点,那时候飞蝗石对我们来说就是摆设,几乎没啥用处。” 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我爸曾经说过,他的那一手匿功夫,就是用三吊钱这一门手艺从杜康的师父手里换来得。 自家手艺被别人学去了不说,而且人家还藉此发展出了更为精妙的暗器功夫,我心里头那叫一个不痛快。 杜康收了飞蝗石,又对我和老左说:“今天的事儿,你们可别说出去啊。” 老左不解:“杜前辈指得是哪方面的事儿” 杜康叹口气:“就是我和唐少卿交手的事儿,不能让别人知道。要是让个别人知道我能和唐少卿打平,那可就麻烦了。” 我也是一时好奇,就问他:“别人都想着怎么光耀门楣,怎么杜前辈但凡立了点儿功还要捂着藏着,这有点不合常理啊” 杜康冲我笑:“没办法的事儿,我们这个门派的情况和别人不一样。反正我这一代是甭想光耀门楣了,我那笨徒弟说不定还有机会。” 他好像也不愿就这么话题讨论太多,说完,便收起飞蝗石,转身去处理他摆在地上的钢线阵了,临了他还递给我和老左一根钢索,让我们把唐少卿捆起来。 我和老左将唐少卿捆成了粽子,杜康那边也收拾好了,随后我们大体检查了一下山外山的阵法,确保没出什么问题,才带着唐少卿离开。 从唐少卿尸变到现在,我心里一直有个问题在反复徘徊,我想不通,唐少卿为什么会在第一时间逃往山外山,他明明知道山外山有我和老左布置的迷魂阵,贸然进山,不是很容易被迷阵困住么 我做了很多种假设,而试着用换位思考的方式琢磨唐少卿当时的心态,可不管怎么想,他似乎都没有将山外山选为逃亡路线的理由。 后来还是老左问杜康:“杜前辈,你怎么知道唐少卿会往山外山这边逃呢” 杜康回应道:“山外山这边有唐少卿建立的一个藏身点,那地方好像位于你们摆出来的迷魂阵外围,不过由于它的位置过于隐蔽,我一直没能找到它,只是知道唐少卿一伙每次走进山外山腹地的那片林子,就会突然失踪。” 原来是这样。 我也开口问道:“杜前辈,你这段时间一直在跟踪唐少卿一伙吗” 杜康摇头道:“有时候跟踪他们,有时候调查王木斋。” 调查王木斋 我顿时来了兴趣:“查出什么没有” 杜康用不太确定地语气说:“咱们见到的这个王木斋,很可能是个冒牌货,真正的王木斋可能被唐少卿一伙藏起来了。” 果然是这样,我早就怀疑王木斋是冒牌货了。 我心里先是有点兴奋,随后又因为杜康那完全拿不准的口气有些担忧:“杜前辈在犹豫什么” 杜康叹口气,说:“单看念力的话,这个王木斋十有八九是个家伙,他的念力,不管是精纯度,还是炁场性质,都和真正的王木斋差异很大。起先我认为他可能是易容成了王木斋的样子,可我曾趁着他熟睡的时候观察过他的脸,并没有易容的痕迹啊。” 老左脱口而出:“不是易容,那会不会是整容” 杜康顿时恍然:“确实有这个可能。” 我接上话茬:“既然这样,等东海回来以后,让他仔细查查这个王木斋吧,唐少卿一伙已经被擒,东海他们活动起来要比之前方便多了。” 老左点头表示赞同。 回到山门腹地,李淮山他们也已终结了战斗,唐少卿培养徒弟的能力只能说一般,即便他的弟子也因为服用尸魃的毒液而拔高了修为,而且他们的修为加起来,也确实是李淮山他们几个加起来还要稍微高一些,但由于缺乏实战经验,最终的战斗结果确实我们这一方无人受伤,而他们却全部被放倒,连一个神志清醒的人都没有。 老左为他们检查了一下身体,发现所有人都已被尸毒侵蚀经络,短暂的修为暴增,也导致了他们从今以后再也无法在修为上有任何突破。 反倒是唐少卿,由于体质出现异变的缘故,尸毒从经络流入毛细血管,导致经络内的毒性被稀释,提前终止了尸毒对内脏和经脉的伤害。 换句话说,唐少卿的修为没有收到任何影响。 老左也检查了唐少卿的身体状况,直言唐少卿的尸变很可能是早有预谋的,因为有一部分尸毒是被他自己逼出心脉的,这就说明他一早就知道实用给的药会产生怎样的副作用,但没有提前警示自己的弟子。 至于唐少卿为何置门下弟子于不顾,我们暂时还得不到答案。 老左给唐少卿师徒做检查的时候,我特意朝王木斋那边多瞥了几眼。 王木斋的表情一直非常凝重。有一次他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冲我笑了笑,尽管他刻意想要将这一抹笑容伪装成感激的微笑,但我还是从他的嘴角上看到了一股不自然的味道。 唐少卿的失败,似乎在王木斋的预料之外。 顺带一提,在唐少卿师徒伪装成的九个人中,也有李文迁的身影。 伪装成的李文迁的,是一个年纪在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而我用御毒丸化解掉唐少卿脸上的毒素之后,他脸上也出现了一些皱纹,但不算多,看起来也就是五十来岁的年纪。 这么说,唐少卿收了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人做徒弟 这种事在行当里倒也不是没出现过,但并不常见,一般来说,这种年过半百的人拜入他人门人做弟子,通常都是带艺投师,可唐少卿的这位弟子看来应该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念力的炁场性质和他一模一样。 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事儿有点诡异。 本来我们还不打算和长庚山的人有太多交集,简单清理过战场之后,就打算带着俘虏离开,可还没走到驿馆的院门口,钟佑堂就凑上来了。 本来,我还以为钟佑堂是来管我们要人的。 这里毕竟是长庚山的地盘,我们抓住了唐少卿一伙,理论上来讲,也应该交给长庚山的人来看管,可眼下我们实在无法预知王木斋在得到这些俘虏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因此断不可能将俘虏交给钟佑堂。 别忘了,钟佑堂的师父王木斋,徒弟李文迁都有问题,换做是你,你能相信钟佑堂是清白的吗,至少我就不敢轻易相信他。 见钟佑堂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挡在了我和驿馆大门之前,我立即做好了出手的准备,可接下来他却说了一句让我始料未及的话:“外面的人,都像你们一样吗” 我有点懵,过了小片刻才反应过来钟佑堂是什么。 看样子,这家伙的适应能力还挺强,他已经隐约意识到,外面的世界可能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番模样。 在他说话的档口,还有不少长庚山门人围了上来,所有人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们,似乎在等待一个能让他们安心的答案。 他们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很简单,他们想让我们告诉他们,在外面的世界里,像我们这样的修行者只是凤毛麟角,大部分的修者,还是不如他们的。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栖身多年的那口小井里心安理得地安度余生。 只可惜钟佑堂问错了人,我不是一个喜欢迎合别人心理的人,就算我愿意迎合他们,也只能实话实说,因为我是阴差。 忖度片刻,我才对钟佑堂说:“在外面的世界里,我们不是最强的。” 这不是谎话,在我们之上,还有三座大山,还有二爷,或许还有一些隐藏在深山之中,我们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的隐世高手。 其实我这么说已经算是大发慈悲了,毕竟我没有告诉钟佑堂,你们长庚山放在整个行当里,只是个不入流的门派。 钟佑堂听到我的话,眼神顿时有些暗淡,围绕在附近的其他山门弟子也都是一副兴致不高的模样。 这时老左开口道:“出去看看吧。” 钟佑堂抬头看了老左一眼,旋即又低下头,半天没有说话。 老左刚才那句话似乎说动他了,可他又对外面的世界十分恐惧,因为一旦面对外界,现实就有可能将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无情地撕碎。 老左接着说道:“我们也是看得多了,经历得多了,才一点一点成长起来的。咱们这个行当就是这样,经历丰富的人,往往更容易爬到更高的位置。” 说着,老左伸手推开了驿馆大门,钟佑堂则侧着身子避到门旁,放任我们将俘虏扛进了驿馆。 第1184章 头号嫌疑人 老左对钟佑堂说的那番话,表面看好像有点敷衍的意思,实则非常贴合实际。 这可能和大部分人对我们这个行当的想象不太一样,我在入行之前,也以为大多数高人应该都是隐于山林之中的,可入行这么久,我才发现事实根本不是这样。 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这句话确实是有道理的。 像张真人、空云道长、姚玄宗、二爷,还有前些年过世的柴宗远,这几个人都是站在行当巅峰的人物,他们在年轻的时候,也和我们一样,常年在外面走动,几乎没有多少安静修行的机会,也正是因为多了这一份云游四海的经历,才让他们站在了那么高的位置。 有人可能会说,说不定就有一些终年隐居山林的绝顶高手,是我们从未发现过的,说不定那些人比三座大山的修为还要精进。 不存在这样的可能性。 所谓行当里的三座大山,那可是行当里的人公认的三座山头,不管你是常年在外面走动的人,还是隐居山林的绝世高手,都无法否认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三个人的修为,已经到了其他人根本无法超越的至高境界。 对于这个时代来说的最高境界。 我们行当里有一句话,叫做“大山之下无林荫”,这话说的相当隐晦,其含义就是,在三座大山的眼中,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隐修,自打在行当里登顶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知道这个行当究竟有多少人,这些人都是干什么的,修得是什么门道,唯一一个没有被三座大山发现的人,大概就是葬教的罗中行了。 严格意义上来讲,罗中行也不能算是我们这个行当里的,人。 我在这里讨论这么多,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如果你是行当里的人,那你绝对不能闭门造车,必须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一个人的经历和他的修为,冥冥中是存在必然联系的。 走出去,路就活了,闭门造车,早晚把自己给耗死。 没错,张真人他们现在也处于隐居世外的状态,但他们早就走遍了天下,看透了这世上的人情冷暖。 大概也正式因为穿破了一切,所以他们才最终选择避世不出,除非天下大变,否则再也不去过问凡尘事。 红尘炼心,只有当你将心智锤锻到张真人他们那样的至真至纯境界,才能了却红尘。 老左不可能为钟佑堂分析这么多,但他既然说出了那番话,就说明他对于长庚山这个老山门,还是有点期许的。 也许老左也不忍心看着这样一个古老的山门就这么颓败下去吧。 我们找了一间屋子,将所有的俘虏都扔了进去,而后我和老左在屋外布置了阵法,防止他们动用念力。确切地说是防止唐少卿动用念力,毕竟他手下的弟子都已变得与常人无异了。 恰逢掌东海带着梁厚载回到山门,我就让掌东海去仔细查一查王木斋的底细。 与实用手下的大部分人一样,唐少卿的几个子弟也在舌根下藏了毒药,无奈之下,杜康只能亲自动手,给这些人动了小手术,将毒药取出来。 唐少卿口中本来也藏有毒药,但这家伙显然对实用不算特别忠诚,他早已将毒药取出,原本藏毒的舌根处,只剩下一条淡淡的疤痕。 杜康做完手术出来的时候,梁厚载跑过来问我:“你打算怎么审讯唐少卿” 我冲梁厚载眨眨眼:“不用审啊,等苏汉生来了再说。” 梁厚载对此表示担忧:“你就不怕,唐少卿在苏汉生抵达这里之前就想办法自尽” 我笑了笑:“他可不会这么轻易就让自己死,这家伙,不是一般的惜命。” 唐少卿要真是那因为一点羞愧就自行了断的人,杜康刚抓住他那会儿,他就已经自断经脉了。 不过好在他毕竟是一个知道羞臊的人,要不然也不能那么不愿见到苏汉生。 而且我想,唐少卿和苏汉生之间的关系,已经比表面上还要复杂一些,要知道,唐少卿可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这种人通常都非常冷静,可他一定到苏汉生快要抵达长庚山的消息,就急不可耐的动手,足以见苏汉生在他心里的份量。 苏汉生估计要在一天以后才能抵达长庚山,在他来到这里之前,我们有两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做。 第一,看好唐少卿,绝对不能让他醒过来。虽说他现在被我们控制住,但谁也保不齐他醒过来以后还会搞出什么样的幺蛾子来。 第二件事就是在长庚山门人面前揭露王木斋的身份,对于我们来说,这件事才是重中之重。 掌东海这一走就是整整大半天时间。 凌晨时分,我和梁厚载在关押室里守夜,伴随着一阵轻盈的落地声,掌东海终于回到了驿馆。 他一看我们这边的屋子里亮着光,就快速凑了过来。 我帮他推开门,他一边跨过门槛,一边小声说道:“我仔细看过王木斋的脸了,这货确实动过刀子,目测他在自己脸上动刀的时间,应该不超过三年。” “在自己脸上动刀”我不由地蹙起了眉:“他自己给自己动的手术” 掌东海点头道:“从刀口的走向来看,这个整容手术,应该就是王木斋自己完成的。有这种手艺的人可不多。” 一想到王木斋对着镜子在自己脸上开刀,刀口所致,皮肉外翻的景象,我心里就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 我问掌东海:“王木斋的抗毒能力怎么样” 掌东海自然明白我的意思,顿时笑了:“和常人没什么不同,而且他的风池穴很干净,一看就是从来没易过容的人。” 我默默地点点头,而后就催着掌东海去休息。 连着折腾了两天,掌东海肯定累坏了,梁厚载好歹还睡了一下午,他可是从头到尾都没合眼。 掌东海走后,梁厚载不无笑意地问我:“你这是要构陷王木斋么” 我摆摆手:“这怎么能是构陷呢,只能说,这只能算是用最有效的手段,以最小的代价,让事实浮出水面。” 梁厚载还想说什么,但因为一直在笑,没说出来,我抱着手沉思了一会,也忍不住笑了。 第二天天刚刚亮,我和老左就找到了王木斋,让他请客吃饭。 王木斋当时就懵了:“请客吃饭” 老左振振有词:“我们帮你解除了这么大的危机,你不该请我们吃饭么” 王木斋一脸的狐疑,他拧着眉头,防贼似的盯着我和老左。 我和老左一早就知道,王木斋肯定会提防我们,所以在来之前,我们就故意对路上的几个长庚山弟子说,王木斋今天中午要开宴,当然,像这样的谎话,只能从老左嘴里说出来。 对于穷的叮当响的长庚山来说,开一次宴可是颇为颇费的事情,但对于长庚山门人来说,能吃上一顿酒席,就跟买彩票中了二等奖差不多,毕竟就算逢年过节,他们的伙食也很难出现什么变化,无非就是咸菜和馒头的搭配,唯一的区别仅仅是咸菜会从盐水腌疙瘩变成辣白菜,另外粥里头可能还能翻出两个肉粒儿来,而上次山门开宴,他们却吃到了整块整块的兔子肉。 王木斋不想开宴,但其他山门弟子却对这场宴会充满了期待。 我顺手打开屋门,果然看到门外挤满了长庚山子弟,因为开门开得急,贴在门板上偷听的钟佑堂当场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进屋子里,好在他身后的人眼疾手快,第一时间将他拉住了。 王木斋一看门外这么多人,又懵了:“你们这是作甚” 不等门外的人作答,老左就朝门外吆喝:“你们在这儿愣着干什么,没听你们掌门说中午开宴么,赶紧去准备” 话音一落,门外立即传来一阵欢快的呼喝声,这些山门子弟们一边呼喝着,一边跑到厨房帮忙去了。 这么一来,就算王木斋不想开宴也得开宴了。 王木斋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走过来对我们说:“左掌门,小二爷,你们这是做什么呀你们想让我请客,我当然会做东。可长庚山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山门里实在没有那么多食材,能供得起这么多人胡吃海喝了。” 老左甩给他一个笑脸:“你也别担心,回头就有人送吃的来了。我们就是想八大家举起来,乐呵乐呵,顺便也接着宴席,给大家做个动员。” 王木斋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做动员你要动员他们做什么” 老左接着忽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过你放心,我们也不白让他们干活,有偿的。” 王木斋还是不放心:“左掌门,你可得把我给我说清楚了,山里头的可都是我的徒子徒孙,你可不能让他们干那些危险的事儿啊。” 看来王木斋已经猜到,我们打算让发动长庚山门人帮我们一起守山。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会先料理王木斋。 老左叹口气,说道:“不是什么危险的事儿,就是想发动他们在山外挖个水坑,我们打算用这个坑做点布置。” 第1185章 鸿门宴 这句话是老左自己想出来的,我之前和他对的台词里可没这句,不得不说这家伙真是会忽悠,张口就来,都不用花功夫思考。 听老左这么一说,王木斋顿时放松了许多:“不就是挖个坑吗,你跟我说一声,我派几个人过去帮忙不就行了,还弄什么动员会啊,左掌门你太客气了。” 老左摆手道:“活儿太重,我也是怕大家不愿意干。王掌门,你放心,中午这顿饭算我的,绝对不会让你白破费。” 王木斋也换了一副嘴脸,非常客气地说道:“左掌门这是哪的话,你们救了长庚山,我破费一点也是应该的。说实话,真不是我小气啊,我刚才就是想,再摆这么一道午宴,库存的那点东西怕是不够今年过冬的,哎呀,确实有点难处,左掌门千万别介意。” 老左也是一副假模假式的姿态:“理解理解。不过还是那句话,王掌门你放心,最晚后天早上,就有人给咱们送粮食来了,他们带来的东西,绝对够你们吃几年的。” 王木斋打探道:“后面还有大部队” 老左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是自然啊,我们只是先头部队,后面还有大批人马要过来,他们要是不来,凭我们几个,也围不住这么大一座山不是” 王木斋很认真地点头:“嗯,嗯,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之后老左又和王木斋胡乱寒暄了几句,才随我一同离开。 走在回驿馆的路上,我朝老左瞥了好几眼,并故意做出一副稀奇的表情。 老左瞟我一眼:“行了,别用这种眼神瞥我。” 我忍不住笑了:“真没看出来啊,你这样一旦虚伪起来也挺虚伪的哈。” 老左对此表示无奈:“没办法的事儿,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这特么都是生存技能。你当然不用虚伪,你是阴差,天生不能说谎,当然可以理所当然地直来直去,就算出言不逊得罪了别人,一般人也不会特意去责怪你。我们就不一样,说话不中听,那就是尖酸刻薄,不顾及别人感受,说话太好听,又被别人说成虚伪。” 我说:“没想到你心里也有这么多怨气。” 老左笑了笑:“人活一世,只要有挫折,心中必然会有怨气。关键问题是如何对面怨气,是自怨自艾地站在原地等着别人来拯救你,还是压下怨气,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困难。” 唉,又开始说教。 以前经常看到老左对刘尚昂说教,我还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他对着我唠叨起来,我就发现这货的嗓音有种魔力,他向我说教的时候,我竟然没有想打他的冲动。 二爷对我说教的时候,我也不会有这样的冲动,那主要是因为不敢有这样的冲动。 不管怎么说,老左和二爷说话其实都挺在理的,我不喜欢听别人说教,也只是因为他们说的那些东西,其实我也懂,而且我也确实能够做到。 哎,其实我觉得吧,有些人之所以喜欢说教,并不是因为他们真的认为自己说的那些话能帮到你什么,他们只是单纯地享受那种指点江山的感觉而已。 我是不是内心稍微有那么一点点阴暗。 之前我们和王木斋约定正午开宴,此时距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我便派出了掌东海,老左派出刘尚昂,到山门的东西两条路上驻守,以监视王木斋的动向。 我们担心他有可能在中午之前逃走。 好在一直到了正午时分,王木斋依然好好待在明堂里,似乎并没有逃跑的企图。 不知道是老左的一番话真把他给忽悠住了,还是这哥们智商确实有点低。 这要是换成别人,肯定能看出来,今天中午的宴席,必然会是一场鸿门宴。 不过也有可能是王木斋对自己的整容术太过自信,认为我们无法对他造成什么威胁。诚然,王木斋的整容术确实很精湛,但景字脉的易容功夫也不是闹着玩的。 尤其是景字脉调配出的易容药剂,就算是抹在完全不懂易容术的人脸上,也能让对方的五官发生巨大变化。 顺带一提,今天早上我特意让掌东海调配了一包比较“特殊”的易容粉,今天中午它就能派上用场。 日上三竿,午宴如期举行,除了杜康独自一人去山外山寻找唐少卿的藏身地点,梁厚载留在驿馆看守俘虏,其他人全部到场。 大概是又能吃到肉的缘故,长庚山子弟们的兴致也变得格外高涨,我和老左还没进门,就有人凑上来套近乎了。 如果他们是虚情假意地凑过来寒暄,我大概知觉觉得这些人可笑,心里倒也不会有其他的不适,可现在这帮人是真热情,我就有点受不了了,要不是碍于面子,恨不能躲到李淮山和黄玉忠身后。 没办法,一遇到如此热情的人群,我就浑身上下不自在。 老左深知我的性子,便独自将围拢过来的长庚山门人挡住,全权代表大家和他们寒暄。 我们这群人里,也确实只有老左擅长处理这样的人际关系,他山上原本就有一种让人想要亲近的人格魅力,加上口才又好,长庚山门人和他交谈两句,很容易将他视作朋党。 没错,朋党,不是朋友。 看得出来,在长庚山内部也分成了两三个小阵营,这些阵营之间互相提防,却都对老左表现出了十足的信任,他们互相拆台,却绝不拆老左的台。 从明堂外走到明堂内的这条路,长庚山门人问得最多的一个问题,依然是“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老左的回答也依然是建议他们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即便每次得到的答案一模一样,这些山门子弟依然乐此不疲地问了一遍又一遍,而老左不管回应多少次,脸上都没有半分厌烦的神色。 我突然意识到,老左特别需要现在这样的气氛,他主动代表我们和长庚山门人寒暄,其实也是为接下来的行动造势。 这些长庚山门人,实在太喜欢老左了,这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确实大有裨益。 和上次一样,我们几个还是在王木斋的引领下到明堂中央的圆桌上就坐,堂内还有几张桌子,坐的全都是和钟佑堂同辈的长庚山弟子,而小字辈门人入不了厅堂,只能在外面摆桌。 其他人都落座了,唯独钟佑堂站在王木斋身边,充当斟酒童子。 这一次王木斋可不敢和老左拼酒了,他非常怂地拿了一个木碗,里面早早盛满了米粥。 等到菜品上齐,老左便开始了第一轮试探,他冲着钟佑堂招招手:“你也坐下吃啊,今天就我一个人喝酒,用不着专门找个人倒酒了,来,我们这儿正好宽敞,你就过来坐吧。” 钟佑堂当然想坐下吃饭,从第一道肉菜摆上桌开始,他的眼睛就直了,愣愣地盯着那盘肉,视线一刻都不肯厉害。 说实在的,看到钟佑堂那副模样,真心觉得他有点可怜。 听老左这么一说,钟佑堂先是一阵激动,但随后他又十分忌惮地看了王木斋一眼,见王木斋没同意,就没敢坐。 龙延行未必知道我们的计划,但他还是很配合地说道:“左掌门让你坐你就左,你看看啊,我是长庚山的监理人,论辈分,和你师父一样吧左掌门呢,可是我的师叔祖,他的话你还能不听啊” 这可是一句大不敬的话,照他这意思,他和王木斋同辈,那王木斋见了老左,还能叫祖宗不成 其实这也是试探的一部分。 王木斋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可堂口内的长庚山门人竟然没听出龙延行这番话中的玄机。 要知道长庚山门人最在意的就是他们心底的那点自尊心,现在他们却在我们面前放下的这份敏感,就说明他们确实信任我们了,或者说,他们确实信任老左了。 如果有人连着救了我三次,还愿意用平等的姿态和我相处,我也愿意信任对方。 再者,长庚山门人久居山林,心情其实没有外面的人那么复杂,也确实更容易收服。 老左见王木斋依然不肯松口,便对王木斋说:“要是钟佑堂不坐下,都没人陪我喝酒了,王掌门,要不,你陪我喝点。” 这番话大概让王木斋产生了强烈的求生欲,他立即钟佑堂说:“左掌门不是外人,他既然让你坐,那你就坐下吃吧。” 钟佑堂顿时乐了,老左则伸出手,将他拉到身边坐在。 不管是王木斋师徒,还是明堂里的其他长庚山弟子,都没有留意到老左手上的细节。 他在挥手去拉钟佑堂的瞬间,靠着腕力抖了一下袖口,将掌东海事先调配好的易容粉撒入了王木斋的粥碗里,收手的瞬间,老左又将一颗御毒丸捏碎,并将少量粉末兜进了袖口中。 掌东海说,这种特制的易容粉确实可以口服,但见效慢,大约要五六分钟以后才能慢慢改变一个人的面容,面容异变的整个过程会持续一分钟左右,可一旦易容完成,除非解开药粉中的毒性,否则半个月内都无法恢复原貌。 第1186章 假的真不了 说来也巧,我还真不打算让王木斋那么早就恢复面相,药力持续的时间越长,对我们就越有利。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王木斋有可能整场演戏持续下来都不喝那碗粥,因为从开始上菜到现在,那碗粥他碰都没碰一下。 这也导致了我和老左接下来变得比较沉默,一边吃饭,一边时不时地朝王木斋身上瞥上一两眼。 王木斋今天的心事比较重,完全没留意到我和老左的眼神。 反倒是钟佑堂,一直叮嘱老左别灌他酒,并直言自己的酒量不太好,可这家伙也是个口不对心的人,一边说着这种话,还一边端着杯子喝。 看样子他也是个爱酒之人,只不过碍于长庚山物资紧缩,平日里没机会贪杯。 老左大概也是被钟佑堂弄得有点烦,就凑在钟佑堂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我离老左有一段距离,听不到他的声音,但从他的口型中隐约看出几个词汇:伪装、揭穿、稳住。 他一定是将我们决定要揭穿王木斋的事告诉了钟佑堂,并让钟佑堂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这也算是老左对于长庚山的第二轮试探。 钟佑堂是王木斋身边的大弟子,如果他都不立即出手阻止我们的行动,那其他人也不会阻挠。 就见钟佑堂脸上的表情连着变了好几变,但他终究没有站起来阻挠,只是趴低了身子,几乎将脑袋压在了桌面上。 先前我们对阵唐少卿一伙的时候,长庚山门人已经见识过了唐少卿师徒九人的易容功夫,我们揭露出对方真面目的那一幕,应该在这些山门子弟心中种下很大一片阴影。 因为他们意识到,站在他们身边的人,未必就是那个曾经熟悉的人。 对于王木斋,钟佑堂似乎也有同样的心理,我相信,在真正的王木斋刚刚被替换掉的那段时间里,包括钟佑堂在内,很多长庚山门人应该都对王木斋起过疑心,但由于对方的模样、举止似乎又都和以往别无二致,所以类似的疑问只是刚起苗头,就被本能地压了下去。 刚才老左的一番话,再次唤醒了钟佑堂对王木斋的怀疑。 恰逢此时,一直心事重重的王木斋无意识地端起了手中的碗,习惯性地喝下一大口粥。 成了 我和老左对视一眼,老左依然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我则有些按捺不住心里头的小兴奋了。 不过我们都没再用正眼去观察王木斋,生怕他发觉问题。 掌东海调配的易容粉可不是无色无味的,相反,米粥中混杂了那东西以后,就微微浮现出不易察觉的粉红色,而且味道也会变得有些苦涩。 王木斋显然发觉出米粥的味道不对劲,他顿时皱了皱眉头,并端起米粥,仔细看了看。 殊不知在他端碗一刹那,老左已抖动袖口,将御毒丸的粉末抖进了他的碗里。 明堂里又没有开灯,光线并不算明亮,御毒丸的粉末在空中飘动的时候,王木斋也看不到那些和环境色差不多的药粉。 老左抖出去的这些药粉,剂量非常小,恰好能够化解易容粉的毒性,此后,易容粉的药性和御毒丸粉末上所带的毒性全部消失,那碗粥的味道和颜色也会恢复正常。 关于这一点,我们在今天早上已经反复实验过了,御毒丸的剂量也是经过精确计算的。 所以当王木斋端起碗的时候,他根本无法发现这碗米粥有什么异样。 可他还是不太放心,又快速扫视一下周围。 其他人都是一副在正常不过的样子,唯一一个不太正常的,就是趴在桌子上的钟佑堂,不过考虑到老左刚才要拉着钟佑堂一起喝酒,他现在喝多了,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王木斋满脸疑惑地发了一会儿呆,随后又夹了一块子菜塞进嘴里,可能是想看看自己的味觉是不是出了问题。 我已没有太多心思去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此刻,我正在计算时间。 时间仿佛一下子被放慢了,每一分钟都好像被延长到了一个小时那么久,我借助鬼眼的视野盯着手表,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三分钟、四分钟 直到易容粉的药性眼看就要发作时,老左“嚯”的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指着王木斋的鼻子大喊一声:“李炳申,你伪装成长庚山长门有多久了” 话说李炳申是谁 按照昨天晚上商定好的结果,揭露王木斋的行动完全由老左一人负责,我们只要从旁看着就行的,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一上来就编了这么个人命,也不知道是现编的,还是一早就想好的。 李炳申,丙申,这种名字和“路人甲”、“路人乙”有什么区别,老左也太敷衍了吧。 在场的长庚山门人全都愣住了,他们先是一阵面面相觑,随后又齐刷刷将视线转向了老左。 此时的老左面色微醺,颇有点喝多了酒发酒疯的味道,但在座的都知道,才刚开宴,以老左的酒量,是不可能这么快都喝醉的。 一时间,明堂内外鸦雀无声。 王木斋在经历了短暂的慌乱之后,这会儿又稳下心来,笑着对老左说:“左掌门,谁是李炳申啊,你莫不是认错人了吧,我是王木斋啊。” 老左也笑了,而且笑得无比自信:“李炳申,别装了,我知道是你。你的易容功夫,我也不是见了一次两次了。” 相对于老左的自信满满和盛气凌人,王木斋刚才的气势明显弱了不止一个档次,之前他脸上浮现出的笑容,也像是一种心虚的假笑。 短短一个回合的较量,老左就彻底占据了上峰,我发现很多长庚山门人都将视线转移到了王木斋的脸上,似乎是想看看,这张脸和他们印象中的那张脸是不是有些不同。 易容粉的药力马上就要发动,此时掌东海已开始不断朝使眼色,我特意没有回应他,只是观察者王木斋脸上的变化。 别说,王木斋的鼻尖,好像确实比之前平了一些,但变化非常小,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出现了错觉。 王木斋一听到“易容”这两个字,就变得自信起来:“左掌门,你这算是血口喷人了吧。算了,反正你们是客,我不和你们一般计较,只当你是喝多了。” 老左压根没打算搭理他,而是挺起了胸膛,气宇轩昂地对明堂里的人说道:“大家都把眼睛擦亮了,我这就让他现原形。” 真是奇了,老左明摆着说要对王木斋动手了,可在场的长庚山门人竟没有一个想要跳出来阻止的。 这固然有他们对老左的信任,但更多的,是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就算所有人一起动手,也不是我们的对手,此时阻止老左,只不过是白费力气而已。 下一个瞬间,老左便施展八步神行,一个闪身就到了王木斋背后。 王木斋下意识地想要反抗,怎奈老左手快,没等他背过身来,老左的手指已经点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好在老左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要是这一下真点实了,以老左的指力,弄不好直接将王木斋给震晕。 王木斋可能是没感觉到痛,因此不知道老左的厉害,又立即站起身,看那意思,好像是打算和老左硬拼了。 也就在王木斋站起身的瞬间,明堂中突然有人喊了声:“掌门的脸” 老左出手的时机可谓恰到好处,他刚刚点中王木斋,易容粉的药力就开始大面积发作了。 就见王木斋的整张脸都像是被狂风吹拂一样,从下巴到额头,立时间浮现出大段大段波浪似的皱纹,而他的鼻子和嘴唇也像是充气了一样,瞬时间变得硕大无比。 这一下王木斋也慌了,赶紧抬起手,在脸上胡乱摸索起来。 就算他再傻,接触到面盆上的变化,也知道我们给他下套了,他愤怒地指着桌子上的粥碗,想要为自己便捷,怎奈嘴巴失去控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左则指着王木斋大喊:“李炳申,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告诉我王掌门被你们藏在了什么地方,我饶你不死” 被老左这么一吆喝,王木斋心里可能是有点绝望,接下来,他竟做出了最愚蠢的举动,凝炼念力,杀向老左。 先不说和老左交手,根本没有赢的可能性,单说他现在是情急之下迅速凝炼念力,为了让念力尽可能精纯,他根本没有心思去掩盖念力的炁场性质。 这一下可就彻底露馅了。 就听钟佑堂惊呼一声:“这股念力不是我师父的,他不是我师父” 其他人也不是傻子,一感应到王木斋的炁场不对劲,几乎每一个长庚山门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极端错愕的表情。 但钟佑堂的话点燃了他们怒火。 被一个冒牌货骗了这么久,每天在他面前低声下气,还要种田打猎供养着他,换成是你,你也生气。 老左迅速出手,一掌拍散了王木斋的刚刚凝炼出来的念力,王木斋顿时一个踉跄,连着后退了三四步,还没等他站稳,群情激愤的长庚山门人便一股脑扑了上去,对着他就是一顿乱拳。 第1187章 五人成行 此时的老左充分贯彻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优良品质,完全没有出手制止的意思,反倒是只要王木斋一凝炼念力,他就催一道阳气过去,直接将王木斋还没凝练成型的念力打散。 王木斋不管是修为还是身手,在长庚山中应该都是拔尖的,怎奈双拳难敌四手,念力又无法凝炼,刚开始还硬着头皮抬手挡一挡,后来就只剩下抱头鼠窜了。 看着王木斋一边在人缝里钻,一边发出狼嚎般的惨叫,老左脸上丝毫没有半点表情。 他那张脸,在这一刻浮现出了如同死人一样的冰冷,我差点以为此时站在那里的人是吴林。 等明堂里的山门子弟将自己的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老左才一个箭步上前,支开围拢在王木斋身边的几个年轻人,并将王木斋一把拎了起来。 现在我已经看不出王木斋吃下易容粉之后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因为他的脸已经肿成一个巨大的“土豆”。 老左将王木斋按在桌子上的时候,王木斋已经没了反抗的力气,这时候我们也看不到他的眼神,因为他的眼睛已经被高高肿起的眼皮彻底压结实了。 “你们先带着他回驿馆吧。”老左抬起头来对我说。 此话一出,立即遭到了钟佑堂的反对:“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我们有权利知道,他把我师父藏在哪里了” 这时老左眼眉一垂,流露出了威势:“想救你师父,就听我的。” 钟佑堂被老左的威势压住,一脸的紧张和错愕。 老左抬起手来,拍了拍钟佑堂的肩膀:“长庚山眼下的情况,远比你们现在看到的复杂,如果我料想不错的话,一场大战已迫在眉睫。” 钟佑堂愣愣地看着老左,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后面这句话,老左是用非常温和的语气说出来的,音色中还带着几分焦灼和无奈。 对于此,我只想说,这货的演技是真的高,要不是我太了解老左的性子,肯定会以为,他这是真的在为长庚山的前途担忧了。 也正是因为了解老左的性子,所以我知道,刚才他流露出那副面如死灰的表情事,其实就对长庚山不再抱任何希望。 一个无论如何都会在近期内消亡的山门,又何谈“前途”二字 趁着老左正对身周的几个山门子弟嚼舌头,我便扛起了昏死过去的王木斋,招呼大家回驿馆。 接下来,老左就要动员长庚山门人们和我们携手封山了,像这样的动员会,我们这几个外人确实不适合参与。 想必老左准备了一些特殊的话,是我们不方便听的。 快走到驿馆门口的时候,明堂方向传来一阵整齐的呼啸声,我听不清长庚山门人具体喊了什么,但能从这阵声音里听出他们的群情激愤。 看样子,老左的动员工作做得不错。 黄玉忠的耳朵最灵光,他大概是听清了老左和山门子弟们的对话,此时也忍不住感慨道:“老左这口才确实厉害,他说的那些话,蛊惑性太强了。” 我无奈地笑了笑:“蛊惑性” 黄玉忠点头:“在咱们这些外人听来,老左说的那些话明明不怎么对,但你还是觉得他别有道理,明堂里的人就更不用说了,他们是局中人,老左刚说了没几句,这帮人就开始激愤,现在所有人的情绪都被他给点着了。” 我仔细品了品黄玉忠的话,从中品出了一点不舒服的味道。 没错,老左确实擅长欺骗,他就像是一个满怀慈悲的专业骗子,常常能将人骗得七荤八素,甚至能给别人彻底洗脑,但他尽管骗你,却绝不会害你。 这让我想起了当初老左对我的担忧,他见识过我召来的业风业火,就怀疑我和夜魔之间有着某种深刻的联系,见我脾性不好,就认为我有可能被夜魔附了身。 现在我终于明白老左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担忧了。 因为在他身上,其实也有着这样那样的黑暗面,作为大禹曾经留在天命中的精魄,我们身上的明面和暗面都同样强大,当以明面示人的时候,我们算是好人,可一旦暗面被翻出来,我们所能造成的危害,未必就比罗中行、实用这样的人小。 他之所以担心我,其实是担心我会堕落。 仅此而已。 刚回到驿馆,刘尚昂就接到了邢伟的电话,说是苏汉生和孙路远一行已经到了长庚山的山门外,让我们找个人出去接一下。 老左还在明堂给山门子弟做动员,出去接人的事儿只能我来做了。 于是我便草草整理了一下衣领,掸一掸身挂在衣服上的土,出门接驾。 苏汉生在行当里的被风极高,加上他掌握着三青会,修为又在行当里拔尖,关键脾气还不好,所以在和这种人见面的时候,必须弄得稍微正式一点,不然他们就有可能觉得自己被怠慢了。 再者这次陈道长和澄云大师也来了,这么多长辈聚在一起,我就这么脏兮兮地出去,着实有点说不过去。 从驿馆到山门的路上,我还反复检查了一下身上,确保衣服上没有留下太多明显的污渍。 不得不说,山门中的卫生状况确实有点次,尤其是几条大路都特别干燥,稍微走快点就扬尘,衣服沾土简直是件无法避免的事。 一出山门,就见苏汉生、陈道长、澄云大师、青崖子、孙路远五个人正站在山路旁的一块大石上。 我和他们之间的距离足够一公里左右,加上林子比较密,此时我能靠着鬼眼看到他们,他们却看不到我。 这五个人经过一路同行,但还是分成了三伙,每伙人之间的交集看似很少,有些甚至压根就没有交集。 陈道长和澄云大师看来又在斗嘴子,别人都朝着林子这边张望,只有他们两个站在石头边缘大眼瞪小眼,嘴巴快速地一开一合,显然就是在争论什么,青崖子和孙路远也站在离石头边缘比较近的地方,但和陈道长、澄云大师也保持了相当大的距离,陈道长偶尔会转向青崖子他们两个,开口说几句话,青崖子和孙路远应声时,脸上总是带着尴尬。 以我对陈道长的了解,他这一定是让青崖子和孙路远帮他评理,可碍于辈分,青崖子、孙路远二人并不打算参与他和澄云大师的争论。 苏汉生则独自一人站在大石的顶端,与其他人都保持着相当大的距离。 陈道长和澄云大师偶尔瞥向苏汉生的时候,眼神都算不上特别友善,而青崖子和孙路远则直接拒绝和苏汉生有任何形式的眼神接触,苏汉生也不打算搭理别人。 都说苏汉生的脾气非常差,看今天这情景,此话应该非虚,他要是脾气好,也不会这么不招人待见。 等我走出密林,进入五人的视野中时,孙路远立即舒了口大气,还笑着朝我打招呼,青崖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没看到我,陈道长和澄云大师也笑着冲我打招呼,苏汉生则一跃跳下大石,施展轻身功夫朝我冲了过来。 我提前抬手,等苏汉生那形如鬼魅的身影抵达我面前的时候,我正好将双手抱拢,朝他作揖行礼:“苏前辈。” 说话间,陈道长和澄云大师也一前一后凑了过来。 他们两个都是施展开了轻身功夫,速度并不比苏汉生慢多少,我感觉,他们似乎就是想用这样的举动向苏汉生示威,告诉苏汉生,自己不比他差。 青崖子和孙路远就苦了,在这三个老怪物面前,他们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但老前辈都过来了,他们又不能耽搁下去,只能一一撒开腿,没了命地朝我这边跑,跑慢了还不行,毕竟不能让前辈们等太久。 苏汉生一到我面前,便要开口说话,可他听到陈道长和澄云大师的脚步声,又把嘴闭上了。 陈道长越过苏汉生大声问我:“听说你们在长庚山抓到了一个阴修” 这话一出,苏汉生的脸“刷”的一下就拉了下来。 陈道长肯定知道我们抓住的人,就是苏汉生的徒弟,他一上来就问这个问题,就是想让苏汉生难堪。 我避开了陈道长的问题,说道:“现在长庚山已经被我们控制了,左掌门正给山门子弟开动员会,很快,这些山门子弟就能成为咱们的战力。” 苏汉生狠狠皱了一下眉头:“他们算哪门子战力,这些人,不给咱们添麻烦就不错了。” 大概是怕陈道长又提起唐少卿的事,一语刚落,苏汉生便迅速转变话题:“你已经破关了周身气息都和以往大有不同啊。” 没等我说话,陈道长操着一口地道的山东话吆喝道:“现在啊,有道和若非的修为都比咱这些老家伙高了,可就是有的人吧,他就是喜欢倚老卖老,还觉得自己杠厉害来,输给了小辈以后啊,还说自己无敌来,哎哟我都不惜说。” 澄云大师非常配合地接上话茬:“就是,也不知道害臊。” 苏汉生的脸色那是红一阵紫一阵,他肯定没想到,自己随便折个话题,都能被陈道长和澄云大师找到见缝插针的机会,眼瞅着怒火攻心,马上就要爆发。 第1188章 只识徒子,不认徒孙 陈道长也真是,一上来就挑苏汉生的刺,接下来还有正事要办呢,他们要是在这里和苏汉生干起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帮他们收拾摊子。 为防矛盾激化,我赶紧打圆场:“我们的修为都是硬拔上来的,根基不稳,实战能力和和修为也没那么对等。老左也说了,他上一次能在与苏前辈的交锋中侥幸取胜,有很多运气的成分。” 我没说谎啊,老左确实说过这样的话,至于他是不是在说客气话,就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苏汉生面色微微平和了一些,可陈道长还是不愿放过他,接着说道:“上一次有道能打败他,可能确实有运气的因素,可现在不一样了呀,那时候有道的修为和苏汉生差不多,可是现在有道的修为比他高,想压着他打,那还不跟玩似的。” 这话着实有点过了,即便修为比苏汉生高一些,也未必是他的对手,毕竟人家的实战经验在那摆着呢,虽说我们这些小辈的实战经验也不差,但我相信一句话:姜还是老的辣。 就在矛盾眼看就要再次激化之前,澄云大师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行了老陈,你就别拿苏汉生开涮了,他能走到今天这个地位,也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不容易。” 陈道长拗着脾气说:“我也没说他容易,我就是说,他的修为比不上老柴的徒弟。” 我听出来了,合着苏汉生和老左的师父柴宗远之间也有矛盾,陈道长作为柴宗远的手足兄弟,当然要找机会奚落苏汉生一下。 你别看陈道长和澄云大师在我面前这么不着四六的,可在老左眼里,他们确实平日里特别正经,特别可靠的长辈,这主要是因为,在他们眼里,老左也算是他们的半个徒弟,所以在老左面前,他们可不得端着、装着,生怕老左不尊重他们了。 所以让他们闭嘴的最好办法,就是尽快将他们带到老左身边去。 想到这儿,我立即朝诸位长辈拱手:“长庚山那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诸位前辈去处理,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开路吧” 苏汉生正在气头上,没说话,还是澄云大师点头应了声:“也好。” 得他这么一句,我在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旋过身子,引领他们朝山门方向走。 吐槽一句,这些老东西太难伺候了。 反正他们又不看电子书,我吐槽他们他们也不知道。 我引着苏汉生一行进入山门腹地的时候,就见山门子弟已在明堂前排成了一字长队,老左正向他们分发什么东西。 这些山门子弟的修为太低,想要让他们成为战力,确实需要花费一点心思,我估计老左此时分发给他们的,应该是符箓、法器一类的东西。 苏汉生远远看到明堂附近的老左,当即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还很担心地问我,是不是要带他们去明堂。 我就对苏汉生说,陈道长和澄云大师如果想去找老左,就让他们去,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就不去耽误老左的时间了。 听我这么一说,苏汉生松了口气。 其实苏汉生也不是怕老左,他就是上次在卢家输给老左以后,见到老左心里头就不顺畅,无敌了一辈子,临了输给一个小辈,颇有点晚节不保的意思。 陈道长看到老左,那叫一个亲,不用我说什么,他就拉着澄云道长直奔明堂而去,我则引着剩下的人怪过一个小胡同,进了驿馆。 直到现在,我都记得龙延行看到苏汉生时的眼神,那叫一个苦大仇深,就好像苏汉生一出现,他就得遭多大罪一样。 不只是龙延行,行当里的大多数人见到苏汉生,基本上分为两种反应,一种是没听说过苏汉生的人,第一次见到苏汉生,会因为苏汉生过于傲气而对他产生反感,第二种就是听说过苏汉生的人,比如龙延行这样,看到苏汉生以后,心中便充满了苦闷。 为什么因为行当里盛传,苏汉生这人有个特别大的爱好,就是挑小辈们的刺,而且非常习惯替别人的师父教训徒弟。 好在苏汉生对二爷有亏欠,所以他从不会用对待别家小辈的方式来对待我。 再说了,他要是替二爷教训徒弟,我才二爷一准不会容忍他,关键别家的师父不敢惹他,可他却干不过二爷。 唉,果然是恶人还需恶人磨,也不知道行当里有他和二爷这样的长辈,到底是我们这些小辈的厄运,还是我们这些小辈的厄运。 不过此时的苏汉生没心思去管其他人,他一进驿馆大院,就迫不及待的问我:“少卿在哪” 听到苏汉生对唐少卿的称呼,我顿时连皱好几下眉头,这称呼在我听来实在过于亲切,看来,苏汉生和唐少卿之间的关系,远没有传闻中那么差。 再加上苏汉生的脾气过于怪异,怕就怕他一个心血来潮,直接将唐少卿给放走,如果真是那样,我就不得不和苏汉生交手了。 但考虑再三,我还是觉得,现在最好不好招惹苏汉生,于是抬手指了指大院西侧的客房:“唐少卿和他的几个徒弟都被压在哪儿,哦,对了,其中有个人冒充成了王木斋的模样,就是脸肿的不成样子的那个人,他不是唐少卿的弟子。” 苏汉生闷闷说了句:“我只有一个徒弟,没有徒孙”,便迅速朝西客房走去。 李淮山和刘尚昂本想跟上苏汉生,我摆摆手,示意他们别过去。 不管苏汉生接下来要训斥唐少卿也好,要和唐少卿推心置腹地聊一聊也好,他都绝对不希望我们的人在场。 果然苏汉生一进房门,便设法阻断了屋子里的声音传出来,还拿出一张黑布,挂在了窗户上。 梁厚载顿时担忧起来:“苏汉生想干什么” 我无奈地摇摇头:“这位老前辈心思难测啊,咱们只能寄希望于他会坚定立场,从始至终都站在咱们这边了。” 梁厚载的眉头拧成一个硕大的疙瘩,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因为说多了也没用,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我不敢回屋,便坐在大院中央的磨盘上,盯着西房出神,其他人也都在院子里陪着我,刘尚昂甚至还给狙击枪换了弹夹。 只要苏汉生有不轨之举,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都不会袖手旁观。 说真的,我现在都开始怀疑,我将苏汉生叫来的这个决定究竟是否正确了。 别人都是一副神色紧绷的模样,唯独孙路远轻松的很,这会儿他还凑到了我跟前,小声地问我:“才多久不见,你的修为又涨了。” 我白他一眼:“瞎扯淡,自从破关以后,我的修为就几乎没怎么涨过。你开口就说这种不着调儿的话,是为显摆自己做铺垫吧。” 孙路远在提到“修为”二字的时候,语气特别重,我一听就知道,他夸我是假,其实是想让我意识到,他自己的修为涨了。 不得不说,孙路远最近这段时间的确进步飞速,修为确实涨了不少,不过以他现在的修为,和梁厚载相比还有相当大的一段距离。 我问孙路远:“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啊” 孙路远显得很疑惑:“我紧张什么” “你就不怕,苏前辈突然叛变,把唐少卿放走吗” “担心这个干什么,苏汉生怎么可能干出这么不地道的事儿。嗨,我说呢,你们怎么一个都紧张成这副模样,原来是为了这个。行了,都别担心了,我可以用信字门的信誉担保,苏汉生绝对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人。” 孙路远的话还是可信的,毕竟我们对苏汉生的了解,肯定不如他。 不过他刚才的话语中,貌似还有别的玄机。 我稍微回味了一下,才开口问他:“你又被召回信字门了” 孙路远非常得意:“那当然,像我这么好的苗子,信字门当然得把我召回去。我发现我自从认识你以后,运气就变得特别好,不但修为进境快了,人生境遇也好了不少,别看你这人长得别别扭扭的,没想到还能给别人带来运气。” 我懒得跟他扯这些没用的,便将话题引到了正道上:“信字门这段时间也在调查实用吧” “那肯定啊,现在大半个行当都在查他。” “你们查出什么了” “也没查出太多有用的信息,就是查到,实用手底下掌握的势力可能比你们想象中还要大一些,很多隐修门派都成了他的爪牙,另外,我们还在罗布泊找到了一个很大的地下工事,有证据表明,那个工事应该就是被实用一伙启用的老巢。” 他说的这些,我们大多已经知道了,至于罗布泊境内的地下工事,既然已经被废弃,似乎也没有深入调查的意义。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当时的我并没有特别在意孙路远说的这番话。 恰逢苏汉生推开西房的房门,急促地冲我招手,意思让我进去,我和孙路远的对话也因此被终止。 第1189章 唐少卿的坦白 我一路小跑进了西屋,苏汉生先是顺手带上房门,随后又跑到唐少卿身板,立即动手解开捆缚在唐少卿身上的钢索。 看到苏汉生的举动,我心里着实震颤了一下。 当时我心想,他不会是解开唐少卿的舒服以后,和唐少卿联手对付我吧 可回头一想,如果苏汉生真有这种打算,在我进来之前,他就提前为唐少卿解缚了,不会等到现在。 可苏汉生这究竟是想做什么 同时我怀疑,苏汉生早年可以在街头变过戏法,他解绳索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我刚刚回了一下神,唐少卿就开始松动僵硬的手腕和脚踝了。 再看看屋子里的其他人,好像都中了苏汉生的术,一个个痴痴傻傻地坐在地上,眼睛齐刷刷望着窗口方向,好像无法看到我们几个似的。 就在这时,听到苏汉生对唐少卿说:“少卿,这可是你戴罪立功的机会,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吧。” 苏汉生的语气可以说温和平易到了极致,一点都不像是训斥犯过弟子的样子,倒像是唐少卿受了欺负,他作为师父,在和风细雨地安慰唐少卿一样。 坊间盛传,苏汉生是出了名的护短,现在看来,此言不虚。 我走到唐少卿跟前,本来是想问问实用在长庚山内都做了怎样的布置,可碍于苏汉生一直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我,弄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你不知道苏汉生当时的眼神,又是期待又是警惕,让人心里特别难受。 期待,是期待唐少卿能够戴罪立功。 警惕,是怕我口气太重,训斥唐少卿。 后来我也是没辙了,只能对唐少卿说:“那你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我洗耳恭听。” 苏汉生赶紧对唐少卿:“快,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坦白从宽嘛,这是戴罪立功的最好机会。” 他对唐少卿说话的时候,依然是满腔呵护,这让我相当不爽。 我觉得唐少卿能混到今天这个底部,和苏汉生过分庇护绝对脱不了关系。 万幸,唐少卿也不算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不肖徒子,面对苏汉生的谆谆善诱,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抵触,反倒是叹了口气,闷闷地对我说:“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事都告诉你,但这可不代表我对你们这个行当屈服,我这么做,只是为了我师父的体面。” 我点头:“了解了。” 说着,我便搬过来三把椅子,示意唐少卿坐下说。 苏汉生拉着唐少卿落座以后,唐少卿还是对我摆着个臭脸,但说出来的话不算特别难听:“我知道的事可不少,你得那个本子记一下。” “不用,我能记住,时间紧迫,咱们就别耽误时间了。” 唐少卿倒是非常配合,当下就要开口,没想到苏汉生却抢言道:“少卿既然都这么坦白了,那他的罪名,是不是能轻点。” 苏汉生能把这样话的问出来,就是因为我不能说谎,所以我给他的答案,能让他安心,要是换成老左在场,他不见得这么开门见山。 我想了想才开口:“具体怎么给他定罪,我说了也不算,等让组织上和法院来裁定。不过苏前辈你放心,只要他有重大立功表现,定罪判刑的时候肯定会从轻考虑的。” 这番话对于苏汉生来说,基本上就是一堆废话,他在组织力待了这么多年,组织上的种种规则,他比我更清楚。 但即便这样,他在得到这个答案之后,也像是吃了半颗定心丸一样,脸上的紧张神色微微平复了一些。 我这才冲唐少卿扬扬下巴,示意他开口说话。 没想到唐少卿立即给出了一颗重磅炸弹:“实用早猜到你会将东西放在长庚山,他早已派大部队进山潜藏起来了。” 我心里头无比震惊,但脸上还是摆出一副风轻云淡、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表情。 实用已经将大部队藏进了长庚山,为什么到现在为止,我们都没有发现对方的踪影 先不说实用是如何将这些人藏起来的,单说他是怎么让自己的人进山的吧,所谓的大部队有多少人,我不知道,但人数应该不会低于三十吧,这么多人如果同时朝着长庚山一带移动,我们布置在全国各地搜寻实用的眼线一定会察觉到动静,所以使用只能将这些人拆开,让他们分批次地徐徐进入长庚山。 分批次,分时间,分不同的路径进入长庚山,最后再将这些人聚拢起来,并让他们藏身于事先拟定好的地点。 这样的事,可不是短短半个月一个月就能完成的。 再说这些人藏在山中,是不是还要吃喝拉撒,山门穷困,不可能为他们提供伙食,那他们就必须自己准备大量物资。 同样,体量过于巨大的屋子,也需要分批次运进长庚山。 换句话说,如果唐少卿所言非虚,那么实用应该在很早以前就开始在长庚山内做布置了。 而他在这里做出各种布置的时间,应该早于我和吴林进入里世界的时间。 实用怎么就能想到,我能先他一步找到阴气之源,又如何知道,我会将他要的东西藏在长庚山的独崖观 我真是越想越没有头绪,越想越觉得诡异。 最后我只能怀疑唐少卿在说谎。 这家伙擅长玩弄人心,和他对话,必须小心提防。 我一面在心中提醒自己,一面示意唐少卿继续陈述下去。 唐少卿说,张大有已经带人在山外山一带藏匿了整整三个月,上一次出现在西南边陲的张大有,实际上是个用魃毒强行拔高修为的冒牌货。 同时实用也猜到我和老左会在山外山做下布置,所以他一早就让张大有在山外山的地下布置了火雷大阵,一旦开战,张大有就会引燃火雷,破坏山外山的地表结构。 不管什么样的阵法都要寄托于介质、咒纹,亦或是地理形态引发的炁场布局才发挥威力,一旦地表结构被大面积破坏,你就是再厉害的阵法,一样会被破除。 我问唐少卿,张大有藏在什么地方。 唐少卿坦言,在山外山的地下有一个被地下水脉冲击出来的巨型溶洞,张大有就带人潜藏在那里,同时他也提到,张大有一行并不信任他,所以在进入溶洞之后就没有联系过他,而他和另外几个阴修,也只不过是炮灰一般的先头部队而已。 实用并不在意唐少卿的死活,之所以提前将唐少卿放出来,只是为了用他来牵引我们的注意力,同时他也并未将张大有一行已提前进山,以及自己的具体计划告诉唐少卿,是唐少卿发现了溶洞中有异常动静,进而靠着精湛的匿身功夫找到了溶洞里的人,并从这些人口中得知了实用的全盘计划。 此外唐少卿还告诉我,实用的最终目标,就是要借张大有之手除掉我,并从我这里夺取三枚半幽冥通宝。 听到这儿,苏汉生忍不住发问:“这个张大有是什么人实用怎么就这么确定,他能打败小仉” 唐少卿沉思片刻才开口:“现在的张大有,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我也不知道他的能耐与仉若非想必孰高孰低,但我打听到,他手里有一个仉若非不得不救的人质,届时,他会以人质为要挟,从仉若非手中讹走幽冥通宝,一旦仉若非失去法器,他就会痛下死手。” 这番话在我听来是有些纰漏的,张大有怎么就能确定,到时候一定是我和他一对一的交锋,如果老左也在场,他靠什么赢 也有可能是唐少卿并没有探清楚实用的具体计划,以上陈述,很多都是他自己的揣测。 我对唐少卿说:“唐少卿,我问你两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唐少卿点头:“你说。” “第一个问题,既然你明知道自己是炮灰,为什么还要受实用的驱使” “实用虽然恶毒,但极讲信用,只因他给的报酬足够丰厚,我才愿意为他卖命。” “他许了你什么样的报酬” “这算是第二个问题吗” 我就是随口一问而已,说实在的,实用究竟给了他什么样的报酬,在我看来其实不那么重要。 我摇摇头,换了一个问题:“你的反侦察能力那么强,实用怎么会让张大有等人和你住在同一个溶洞里,以他的聪明,肯定知道你很容易发现张大有一行的踪迹。” “因为那个溶洞的结构非常复杂,我们平时只在上层活动,下层的邪气太重,危险系数很高,所以我们从不冒险下去,要不是张大有的人主动闹出了大动静,我也不会发现他。” 苏汉生开口道:“什么样的邪气” 面对苏汉生,唐少卿是知无不言的,他有些不确定地回应道:“像是阴气、尸气混合起来的炁场,但里面又掺杂了很纯的阳气,我也没办法判断,那股炁场的源头究竟是什么。” 苏汉生:“溶洞的入口在哪,带我们过去。” 唐少卿脸上浮现出了非常犹豫的神色。 这引起了苏汉生的不爽:“怎么,你怕为师斗不过那个张大有” 第1190章 人海战术 唐少卿脸上再次闪过了短暂的犹豫,后来他几乎是鼓足了勇气才开口道:“师父,张大有已经不能算是人了,充其量只能算个外形和人很像的邪祟。” 这话说得相当委婉,那意思就是,您确实不是张大有的对手,但您也别和张大有一般见识,他连人都不是,你干嘛在意您和他孰强孰弱呢。 苏汉生立即听出了唐少卿这番话中隐含的意思,脸色变得相当差。 唐少卿不敢触苏汉生的霉头,便快速转向我,说道:“我建议你也不要主动去找他们,就算有长庚山门人提供助力,你手里头这些人,依旧不是张大有一行的对手,他手下高手众多,每一个的能耐都是那种水平。” 言语间,唐少卿还特意朝他的几个弟子扬了扬下巴。 也就是说,张大有手底下的人,都有着与阴修们相似的修为实力。 不对,应该说,张大有手底下的人靠着魃毒强行拔高修为之后,也拥有类似的实力。 苏汉生随口一问:“对方有多少人” 唐少卿摇头道:“具体有多少,我也不太清楚,但光是我看到的人,就有两三百。” 这么多人那还真是个麻烦 不过没关系,等邢伟带着特战队的人抵达现场以后,我们手头的力量,应该足够对付张大有一行了。 但我还是有些担心,以实用的聪明,应该会在张大有来这儿之前做足布置,接下来这场仗,恐怕会是一场硬仗。 这时苏汉生又问唐少卿:“那个张大有手里头的人质,究竟是什么人啊” 唐少卿依旧摇头:“我见到那人的时候,他头上带着头套,还被人喂了哑药,只能从身形的轮廓上看出那是个消瘦的男人。” 消瘦的男人我仔细想了想自己认识的人,好像没有体态特别消瘦的人吧,哦,不对,还真有,孙路远看上去就挺瘦的,不过他现在就在驿馆大院里,所以不可能是他。 苏汉生又反手指了指被捆在墙角里的几个阴修:“你什么时候收徒弟了,我怎么不知道” 这个问题弄的唐少卿也十分尴尬:“师父,二三十年前你就把我逐出师门了,我就算真收了徒,也不敢特意通知您呐。” 苏汉生一脸不悦地说:“当年明明是你自己离家出走,怎么成了我把你逐出师门了。” “明明是师父将我的名字从师族谱上划去的” “我那就是气的,生气的时候做的事,不作数” 唐少卿:“” 我也是长见识了,师族谱清名这种事儿对于苏汉生来说,竟然和儿戏一样,这老头干事儿太草率了。 不过回想一下,苏汉生好像就么个性子,也不想想他当初竟能因为一时的不服气,把二爷排在二流,也不怕二爷亲自上门找他讨说法。 说白了,苏汉生就是那种只要脑袋一热,做起事来就不管不顾的主儿。 性格冲动不可怕,可怕的是性格冲动的人还掌握话语x权,得亏苏汉生一直以隐修自居,要不然,他天天在行当里指点江山,我们这个行当肯定早乱套了。 过了好半天,唐少卿才无奈地吐了口浊气:“这些人并不是我的弟子,他们都是实用强塞到我身边的,我和他们,确实有师徒之实,却没有师徒之谊。师父传授给我的那些东西,我一样都没交给他们,只是把自创的一些术法传了出去。” 苏汉生连连点头:“这就对了,这些人一看就心术不正,咱家的传承可不能传给他们。” 说得就好像你徒弟心术端正似的。 我对苏汉生说:“苏前辈,能不能问问您这位大徒弟,溶洞的入口究竟在什么位置” 没等苏汉生开口,唐少卿就回应道:“溶洞的入口就在山外山,不过我建议你最好不要擅自过去查探。” 我不由地蹙一下眉:“这话是怎么说的” 就听唐少卿说道:“入口附近有个很特殊的符印,除非你身上有这样的印记” 说着,唐少卿便撸起袖子,露出了整条小臂,就见靠近肘部的位置有个生死树图腾,在树枝的图案纹路中,潜伏着一股非常特殊的尸气,这样的炁场,我和老左都无法伪造出来。 唐少卿接着说道:“除非你身上有这样的印记,要不然,一旦靠近入口,就会被张大有的人发现。所以我认为,在你们的后续部队来到这里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我更关心他身上的生死树图腾:“这东西,是谁刻在你身上的” “除了实用还能有谁我知道,这是一种特殊的炼尸印,如果这东西刻在寻常人身上,确实会导致活人尸变,但我们这些为实用干活的人,都服用了魃毒,那种毒性不但能增强我们的修为,还能压制炼尸印的活性,而炼尸印也能压住魃毒的活性。正应了以毒攻毒的原理,两种可以导致尸变的东西凑在一起,反而可以防止肉身出现尸变。” “你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魃毒了,这枚印记还能起作用吧” “反正我已经是半人半尸,这东西只对纯粹的活人有影响,对我这样的人,没有影响。” 我没有要问的问题了。 从刚才开始,苏汉生就一直用极为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虽然没有和他对视,但在鬼眼的视野中,苏汉生脸上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而我也知道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大概是见我半天没有说话,苏汉生主动开口道:“给少卿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 什么事戴罪立功的机会说穿了就是让唐少卿跟着我们一起行动。 我的疑心这么重,怎么可能这么容易信任唐少卿 所以,我给予的答复是:“关键我没有这个权利啊,等后续部队过来吧,我问问带队的人,这事儿能不能办。” 在我看来,邢伟和行当里的人交集不多,苏汉生又是个隐修,所以邢伟应该不会认识苏汉生。 邢伟会信任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么会信任这个人门下的叛逃弟子么,更何况对方在一两天前还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以我对邢伟的了解,他不会。 所以我其实是在拒绝苏汉生。 也不知道苏汉生有没有听出我的话外音,他只是抿了抿嘴,并冲我点点头。 眼下我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于是打算到外面看看,老左的动员工作做得怎么样了,苏汉生很久没见过他的宝贝徒弟,便留在西屋和唐少卿攀谈。 我找到老左,将唐少卿透露的信息详细复述了一遍,老左的意见和唐少卿一样,等到后续部队抵达,我们拥有足够的人手封山了,再银蛇出动,将张大有一伙一网打尽。 对此,我依然表示担忧:“等待时机固然没错,可咱们该怎么判断,唐少卿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老左笑了笑:“你能这么说,说明你不了解苏汉生这个人,放心吧,唐少卿肯定不会骗你的。” 他怎么这么相信苏汉生在我的印象里,老左和苏汉生好像也不是很熟吧,两人只不过是在几年前交过一次手而已。 我在驿馆和唐少卿交谈的这段时间里,老左已经想到了调配长庚山门人的方法。 既然这些人修为不行,老左就分给每个人九张辟邪符,以十颗阳雷。 辟邪符就不用说了,这些年和梁厚载在一起,经常见梁厚载使用这种符箓,而所谓的阳雷,则是用朱砂、符水、檀香炼化而成的特殊法器,这东西制成以后,放在烈日下暴晒七七四十九天,变成充满阳气,使用时将其奋力抛高,在它们落地的一瞬间,就能让这股盛阳真气爆发出来,有些还会像炮仗一样发出炸响,所以才得了这么个名字。 不管是辟邪符还是阳雷,都算不上特别强劲的宝物,但如果所有长庚山门人同时将它们投放出来,量变引发质变,依然能爆发出巨大的威力。 老左思路非常清晰,既然长庚山门人的单兵能力不行,那就只能使用人海战术了。 等邢伟带着特战队来到这里,有了热兵器的火力支援,想要压制张大有一伙,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即便如此,我还是放心不下。 我太了解实用了,他既然敢派张大有来,就一定留有后手。 只可惜,目前我们能做的事太有限,必须等到邢伟带队抵达以后再做其他谋划。 邢伟的速度比预想中要快。 苏汉生是下午抵达长庚山,傍晚刚过,邢伟打来了电话,说他已经到了山外,问老左,他是带着人进山,还是直接在外面布防。 老左让他直接进来。 前两天特战队进行过一次扩编,以前整个队伍只有二十来号人,而且平日里还是分组行动,一组六七人的样子,目前队伍被扩建成了五十人,其中有三十人还是以小组作战的形式行动,另外二十多个老兵则以排为单位共同进退,以便集中所有优势兵力,专门应对各种高危任务。 第1191章 围山 换句话,一旦这二十多人同时出现,就说明出大事儿了。 这一次,邢伟直接将整个特战队全部带来了,其中自然也包括这二十多个老兵。 像金向前、刘大喜、毛小希这样老面孔也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中,说来我和刘、毛二人不熟,只是有一年住在部队招待所的时候见过一面,但老左好像这两个人有点交情。 不得不提的,在邢伟的队伍里,还有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面孔马良康。 估计很多人已经把他给忘了,之前我提过他,他是渤海湾市武装部的,平日里我需要配枪,就去武装部找他。 没想到他也是特战队的人。 老左和邢伟商量了一下,决定在清晨时分对潜藏在山外山的张大有一伙进行围剿,战斗的大方向是只要对方不动手,我们就只围不攻,如果对方炸山,或者以其他方式反击,我们也不进击,只需在山外山周边地区进行火力压制。 现如今,我们手里还有大把时间,可实用却不剩几天活头了。 就算张大有一伙能在地底下待上半年一年的,实用有这么长时间吗 邢伟料想,张大有一伙肯定会主动出击,要么直接冲出溶洞和我们拼,要么就炸毁地基,等到我和老左布置的阵法被大面积破除,他们再和我们硬拼。 不炸毁地基,就要面对被大阵困死的危机。 炸毁地基,就要冒着伤及自身的危险。 反正炸与不炸,收益的总归是我们。 邢伟分析这些的时候,颇有一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意思,他在模仿实用,试图制定一个不管对方能不能看破,都会中计的终极计策。 但他把实用想的太简单了,我料定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不过老左倒是赞同邢伟的安排,因为目前来说,邢伟的作战计划看起来非常完美,至少我们几个找不到任何漏洞。 邢伟也因此有些自鸣得意。 战前会议的末尾,我对邢伟说:“苏前辈打算让唐少卿戴罪立功。” 邢伟稍微品了品我的话,很快明白了其中的深意:“他是想让唐少卿也参与这次的行动” “就是这个意思。” “那再好不过啊,唐少卿能加入的话,咱们又能多一份优质战力。” 我不由地蹙眉:“可你不觉得,唐少卿这个人,不足以信任吗” 邢伟冲我一笑:“你能这么说,就说明你不了解苏汉生的为人呐。” 怎么又是这句话 不过既然老左和邢伟都这么说了,那我还能有什么异议 接下来我又对邢伟说道:“杜前辈这会儿还在山外山境内呢。” 邢伟停下来沉思了片刻,开口道:“以他的能耐,就算咱们围了山,他一样能出来。不管他了,明天清晨正常围山。” 得,看样子邢伟对杜康的能耐也是非常信任啊。 只有我一个人担心这担心那,被梁厚载附体了似的。 散会以后,老左和邢伟各自去做布置,我则带着李淮山他们几个回了驿馆。 当我将好消息告诉苏汉生师徒的时候,这两个货竟然一点没有感激的意思,苏汉生还嘟嘟囔囔地说,我们那个组织就是这样,用你的时候怎么着都行,用完了你,就把你随手扔到垃圾箱里,唐少卿也是一幅幅愤愤的模样。 这么一搞,好像是我把他们俩害了一样。 碍于苏汉生辈分高,我没好意思和他们一般见识。 后来苏汉生和唐少卿向我询问过这次的作战计划,我大致说了一下,唐少卿似乎觉得邢伟制定的计划不妥,我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紧紧皱着眉。 我也是实在忍不住了,就没好气地问他:“怎么,你是觉得邢伟和老左的计划行不通么你有更好地计划,来,说来听听。” 苏汉生大概是见我口气不好,非常罕见地打起了圆场:“少卿他也不是那个意思,反正我觉得小伟的安排还挺靠谱的。” 唐少卿开口道:“正是因为这样的安排看起来靠谱,所以我才担心。以实用的心机,他肯定能预料到你们会做这样的布置,而他也一定会让张大有事先做好充足的防备。” 没错,唐少卿说的,也正是此刻最担心的。 我顺着他的话头问道:“你觉得实用会如何安排。” 不管怎么说,唐少卿也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他的建议还是值得一听的。 可唐少卿却辜负了我的期待,面对我的问题,他只能以摇头回应:“实用这个人,心深似海,我也猜不透他究竟会怎么做。” 苏汉生十分震惊:“连你也看不透那个人” 唐少卿越发无奈:“只怕这世上,就没有人能看透他” 说到这儿,唐少卿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的光彩忽地明亮起来:“不对,还有一个人能看透他” 言语间,他便抬起头来,望向了我。 我无奈地摆摆手:“别拿这种眼神来看我,我也看不穿他。” “我不是说你,”唐少卿直言:“我说的是你父亲,仉丰羽,如果能联络到他,咱们就能找到对付实用的方法。” 我不得不朝唐少卿泼一瓢冷水:“我爸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实用了,现在,他也看不穿实用的心思。” 唐少卿的眼神顿时暗淡下来:“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分明带着一股不信任我的味道,就好像我刚才说那句话,是故意要诓他一样。 什么人啊,不知道阴差不能说谎吗 我也是苦于和这对师徒接触,就随便找了个由头离开了驿馆,半路上正好碰到老左朝驿馆这边走,我就借了他的高功手机,给我爸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人是老温,他说,我爸早在一个月前就离开国境,到俄罗斯找我妈去了,半年之内都不会回来。 我问老温,我爸的电话为什么会在他手上,老温说我那便宜老子怕我联系他,特意将自己的手机“遗落”在了国内。 仉丰羽同志又一次无声无息地抛下我走了,可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在心里暗骂一声:无耻,可即便是骂,都不能指名道姓,毕竟他是我老子。 可与此同时,我心中也开始忐忑起来。 你知道我现在最怕的是什么吗,我最怕就是,当张大有将人质头上的黑布摘下来的时候,我会看到那张熟悉无比的脸。 希望他在前往俄罗斯的路上,没有遇到凶险。 一夜无事。 清晨,东风掠过山谷,朝阳尚未升起,但在东天一带已经出现了浮白,山中雾气渐浓。 四点多钟的时候,邢伟就叫醒了大家,此刻所有人都已收拾好家什。 随着穿破薄雾的一声哨响声,将近三百人同时开拔,尽可能悄无声息地朝山外山方向压进。 队伍离那条连同山外山的隧道越来越近,我心里就变得越发紧张。 进入隧道以后,耳边不时回想的脚步声同样让人心烦意乱。 老左看出我状态不太对劲,队伍离开隧道进入山外山地界的时候,他还特意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怎么紧张了,沉沉心。” 我冲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邢伟带着队伍去山林里埋伏起来,掌东海则将暗哨里的景字脉兄弟全都拉入了战局,而我和老左则带着剩下的人来到了一座山坡上,从这个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整个山外山的战局。 按照邢伟的计划,他会将所有人均匀地分布在山外山周边,每四个长庚山门人身边跟着一个特战队员,以便在开战的时候,能让两种火力同时覆盖整个山谷。 要说山外山唯一一处死角,就是梼山下的那片密林了。 那是我们特意留出来的一条活路。 先前掌东海已经带人考察过,密林中是一片面积非常大的沼泽带,张大有一旦带着人撤进去,就相当于将自己关进了死胡同,到时候我们再杀过去,可以说事倍功半。 而这么做也是防止张大有的人在被困之后拼死抵抗,毕竟长庚山门人的火力有限,打不起持久战,一旦张大有一行拼死作战,很容易置死地而后生,这可不是我们想看到的结局。 在鬼眼的视野中,三百多人同时在山林中压低步子前行,可即便是这么多人同时在林子里行动,在这雾气茫茫的清晨,却只能听到风劲将树叶吹乱的声音。 我心中依然忐忑。 六点一刻,刘尚昂按照邢伟的指示,将一颗音爆弹扔下了山,弹头的落点,恰恰就是溶洞的洞口所在。 那地方看起来就是一片再寻常不过的土壤,但唐少卿亲口告诉我们,土层下方有个非常薄的暗门,顺着门洞下去,就能进入张大有一行的藏身处,当初之所以将暗门做得那么薄,就是方便听到外面的风吹草动。 音爆弹落地之前,我就已经用力捂住了双耳,可当它爆发出巨响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到耳膜上传来一股崩裂般的剧痛。 刘尚昂制作的东西都有这种特点,威力大到敌我不分。 巨响出现没多久,就见原本平坦的土层上快速翘起了一截门板,一个熟悉的人影迅速从地底钻了出来。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大有本人 第1192章 弑师心切 眼前的张大有看起来几乎和常人无异,只不过他那张原本还算清秀的脸,如今已变得有些狰狞。 在他的鼻梁上,多了三道看似十分坚硬的褶子,人只有在面容狰狞扭曲的时候,皮肤才会以这样的方式紧缩起来。 还有张大有的眼睛,尽管他带着黑色的隐形眼镜,却也无法完全盖住瞳孔中散发出的血红色光芒。 远在一公里外的邢伟迅速举起左手,只要他的手掌落下来,蹲在他身边的特战队员就会开枪射击。 看样子,组织上已下了命令,如果遇到张大有,可以直接开枪击毙。 见到邢伟的举动,我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因为我非常清楚,张大有绝对不会独自一人和我们对峙。 果然,张大有冲出门洞以后,又将一个身材消瘦的男性拉了出来。 那就是唐少卿口中的俘虏了,他的两只手都被捆缚在背后,脑袋上套着一个黑色布套,只有膝盖以下可以自由活动,只不过脚掌似乎被利器划伤,上面布满了血口子。 我目测着那人的身高,一心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我爸。 就听梁厚载在一旁念叨:“张大有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经梁厚载这么一提醒,我才意识到不对劲。 音爆弹才刚刚爆炸,张大有就冲了出来,明摆着他一早就在门口等着我们了,可他是怎么知道,我们会在今天清晨行动呢 在我们之中,难道有内鬼么可山里山外都被掌东海的人监视着,就算有内鬼,似乎也无法向张大有报信吧。 这时唐少卿说了句:“溶洞下层里暗门非常近,张大有要想上来,顶多也就一两秒钟的功夫,这个人出来的时间太长,应该不是张大有本人。” 出于对人质的保护,邢伟迟迟没有将手掌落下。 按照先前的安排,只要邢伟那边枪声一响,埋伏在山林中的人便集中爆发一波火力,如果这一波远程攻势过去之后,山外山已经没有敌人,攻击停止,如果还有敌人,继续进行火力输出。 换句话说,一旦火力输出开始,就无法控制,毕竟无线电通讯装置的数量非常有限,邢伟无法向每一个长庚山门人有效地下达命令。 山门子弟可不像特战队的人,他们可没什么准头,一旦开始火力输出,就很容易误伤人质。 刘尚昂本来都拿出消声器了,听唐少卿说眼前的张大有是假货,又将消声器收了起来。 就见那个“张大有”快速爬将起来,他用一只手将人质拉起来,另一只手抓住人质的头套,开始向我们示威。 “我知道林子里有人,来吧,有种开枪,不怕打死他,你们就开枪”张大有带着人质退到一块两米多高的大石头旁,背靠石面,冲我们大声呼喊。 这家伙非常聪明,他现在所在的位置,正好就在两个迷魂阵的交界线上,这个地方是大阵中的真空带,没像大阵一样让人迷魂遮目。 只怕是我和老左在这里布阵的时候,他就在监视我们,我敢说张大有一定不知道如何破解这里的迷阵,但他能找到大阵中的真空带,也说明最近这段时间,他的修为进境飞快,因为要找到这样的地方,光是看到我和老左布阵的步骤还不够,还需要看到大炁布局中的风穴才行。 也就是说,张大有至少已达到了心至空的境界。 但有一点我想不通,为什么他监视我和老左的时候,我没能在鬼眼中看到他的行踪。 在我的印象里,张大有应该不太擅长匿身功夫才对。 包括邢伟在内,在场的人都没有就张大有的话做出回应。 张大有突然冲着山林大笑:“别藏了,仉若非,我知道你来了,我能感觉到你身上的气息。可别告诉我,你是一个人来的。你根本不会用枪,也不会带枪,你要是一个人来,林子里哪来那么大的火药味儿” 听到这番话,我几乎可以当场确认,这个人就是张大有无疑 我扭头盯着唐少卿,希望他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 苏汉生大概是怕我对唐少卿不利,我眼神一变,他就凑过来,挡在了我和唐少卿中间。 此时的唐少卿也在探着脑袋眺望,似乎想看清楚这个张大有的真面目,可惜单凭肉眼朝那个方向望去,只能看到巨石背面,看不到张大有和人质的影子。 片刻,唐少卿突然一拍大腿:“那人就是张大有,我刚才判断失误。” 刘尚昂差点被他给气炸了:“你个废物他现在躲在石头后面,我根本没办法瞄准” 苏汉生也怒了:“你说谁是废物” 得老左一句“都安静点儿”,刘尚昂和苏汉生才没吵起来。 张大有是真是假,并不是我现在最关心的事,我最关心的,是人质的身份。 单看身高,我无法判断出他到底是不是我爸,虽说我爸没有这么瘦,可一个受尽折磨的人,也无法保持被俘之前的身材。 我很急,真的很急。 张大有见林子里的人一直不回应他,又吆喝道:“仉若非,我知道,你很聪明,我也知道,你一定有办法让长庚山的人为你卖命,可那又怎样,石庸早就留了后手。比计谋,你们没人是他的对手。” 这时候邢伟发话了:“你先让我们看看人质的脸,我们再决定要不要放了你。” 张大有和邢伟不熟,听到这个陌生的声音,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又大笑起来:“你看看,我就说吧,你不敢一个人来,你很清楚,现在的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所以你需要有人帮你,你找来了帮手。” 此时的张大有看起来有点癫狂,他说出最后半句话时,几乎是用野兽一样的方式在嘶吼。 我隐隐有种错觉,好像在下一刻,张大有的肉身就会突发异变,最后变成一头两眼冒红光的花斑豹子。 邢伟深吸一口气,大声回应道:“只要你束手就擒,我们可以留你一条活路” 张大有并不打算理会邢伟,他再次将手搭在人质的头套上,十分得意地喊道:“仉若非,你看清楚,他是谁” 那张熟悉的脸几乎伴随着张大有的吼声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可当张大有将那个黑色的头套摘掉的时候,我却发现鬼眼看到的脸,和我脑海中的脸完全匹配不起来。 张大有手里的人质不是我爸,而是那个消失了整整三年的王木斋。 我先是长松一口气,但很快又担心起来。 如今张大有挟持了王木斋,长庚山的人怕是不会和我们合作了,试想,如果张大有以王木斋为要挟,让长庚山门人反过头来对付我们,将会是怎样的结果 那些山门子弟原本很容易对付,可是现在,他们手里有了辟邪符和阳雷。 也不知道王木斋在张大有手里遭到了什么样的非人虐x待,现在他不但瘦的只剩下皮包骨,而且整个人看上去痴痴傻傻,恍若失神。 张大有单手抓着王木斋的衣领,奋力地晃了他两下,而后喊道:“长庚山诸位子弟,你们好好看看,这个人,是不是特别眼熟” 老左低声问我:“张大有是不是把人质脑袋上的黑布套摘下来了” 我点头道:“他手里的人质,就是三年前失踪的王木斋。” 老左立即想到了张大有挟持此人的目的,忍不住嘀咕道:“这一手真够毒的” 但梁厚载似乎又其他的想法:“不对啊,以实用的聪明,怎么会想出这么蠢的计策” 这个计策愚蠢么,我怎么没觉得。 邢伟看不清张大有手里的人是谁,于是便大声向张大有询问:“你手里的人是谁” 张大有毫不客气地高声回应:“长庚山掌门,王木斋” 此言一出,整个山林都陷入哗然,自然是长庚山门人们在交头接耳地议论什么,张大有自以为占据了主动,一脸得意。 可就在这时,远在对面林子里的钟佑堂突然用尽全力大喊:“假的” 由于林子里比较喧哗,起初大家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可后来他接连喊了几声,先是离他最近的几拨人听到声音,停止了议论,一拨人安静下来,其他人也自然而然地停下来。 当林子再次归于安静,只剩下钟佑堂的呼喊声还在山谷中回荡:“那不是我师父,假的师叔师伯们都过世了,只有我能认出师父,他绝对是假的” 怪了,他为什么要特地提一句“师叔师伯都过世了”呢 我反复品了品钟佑堂的话,才明白这句话的深意。 师叔师伯都死了,只剩下王木斋这么一个长辈,只要他一死,咱们这些平辈人就能上位不要被他压着的人,就跟着我干 钟佑堂这是以真为假,决定弑师了 到现在我才明白梁厚载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长庚山门人的心性,他摸得比我透彻 不用邢伟发令,钟佑堂便既用力将阳雷扔下了山,雷珠落地,发出一声炸响,下一个瞬间,整个山外山地界便被密集的枪声和炸雷声迅速淹没。 为了上位,钟佑堂竟是如此的弑师心切,我特么也是长见识了。 第1193章 前功尽弃 特战队的人在开了两枪之后发现情况不对,便止了枪声,可大多数长庚山门人依旧对着张大有所在的位置狂轰滥炸。 这些山门子弟手中的家伙本来就不多,再这么折腾下去,没等碰上张大有一方的主力部队,他们就没有战斗力了。 张大有起先应该也没想到长庚山的人会动手,短暂迟疑了一下,但他早就留有后招,眼看着从周遭山林中压过来的火力越来越猛,他立即奋力推开大石,顺着石头下方的暗道钻进了地底,王木斋也被他一并拉了下去。 由于山门子弟的攻势太激烈,大石附近尘土飞扬,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张大有已经逃走了。 我抓住刘尚昂的手,尽量用盖过大片阳雷爆破声的音量冲他喊:“想个办法,把飞尘驱散。” 刘尚昂一定有办法。 “怎么了”刘尚昂转头问我。 我迅速回应:“张大有带着王木斋钻回地底了” 听我这么一说,刘尚昂立即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赶忙从背包里拿出一颗拳头大小的炸弹,甩手朝张大有刚刚站立的地方掷了过去。 两秒钟之后,随着一声沉闷的炸响,张大有先前站立的地方爆发出一股很强的白光,因为所有人都正盯着那个位置看,白光一起,所有人都被晃了一下,攻势也跟着停了下来。 刘尚昂很聪明,他想不到驱散飞尘的办法,便换了个思路,先让长庚山的人停手。 毕竟白光亮起的位置离大家都比较远,闪光造成的不适很快就消失了,此时战场上的飞尘也已消散,山门子弟们这才发现,王木斋早就没了踪影,而张大有先前倚靠的大石下方,则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口。 傻子都能看出来,那个洞肯定是张大有事先挖好的。 与此同时,我也仔细看了看被张大有推动的那块石头,如果石头是实心的,其重量至少在两吨左右。单单是比力量的话,如今的张大有不比我弱。 老左也不禁皱眉:“这个张大有,已是今非昔比啊。” 唐少卿对此并不感到奇怪,但他也有自己的担忧:“只要张大有回到地下,接下来的仗可就不好打了。溶洞中有几条可以通入山林的小路,如果他们的人顺着小路出来,从外侧包围咱们,那可就麻烦了。” 我顿时有点不爽:“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说。” “早说也没用,”唐少卿说话时也拉着脸:“那几条路都没有直接和地表相连,想从里面出来,必须炸破道路尽头的岩层。如果你们主动炸岩,溶洞里的人就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家伙真是让人厌烦,不过他的话似乎有点道理。 就在这时,大石旁的洞口中传来了张大有的声音:“想抓我有本事你们进来抓我就在门口等着你们,有本事进来啊,怎么,不敢” 我和老左同时皱一下眉头,并对视一眼。 张大有这是在拖延时间 看样子唐少卿的担忧已然成真,张大有此时应该就是在为他的人争取时间。 果然,张大有话音刚落,山林中就传来了几声巨大的爆破声。 我自然是第一时间回身观望,想要确定声源所在的位置。 唐少卿只是听了两耳朵,便摇头道:“不对啊,声音太大了,要想扎穿岩层,用不着这么多炸药。炸药用多了,反而会让隧道塌方,导致里面的人根本出来。” “不是张大有那边的人炸的,”黄玉忠迅速对我说:“我听到张大有在骂娘。” 不是张大有那边的人,又会是谁杜康,对了,肯定是杜康干的。 干得好。 三秒钟过后,张大有最早打开的暗门中迅速蹿出一个人影,那人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袍子,后腰上还挂着一把浮尘,这样的装束着实有些陌生,但那张布满风霜的脸,我们却再熟悉不过。 没错,就是杜康。 苏汉生眯着眼睛瞅了杜康一会,而后嘀咕道:“老杜怎么也来了” 我随后回一句:“我们特地请他来的。” 听我这么一说,苏汉生连着皱了好几下眉头,脸上的表情也很别扭,鬼知道他心里头在想什么。 杜康好像一早就知道我和老左藏身的位置,他冲出地表以后,便以极快的速度朝我们这边奔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呼喊:“他们要炸阵,先别动术,用热兵器压制。” 老左也没想那么多,立即接通了邢伟的对讲机,将杜康的话转述给他。 杜康跑得急,冲到我们跟前的时候没稳住身形,连着趔趄好几步,最后还是老左出手扶了一下,才让他平稳地停下来。 我急问杜康:“溶洞里什么情况” 杜康稍微稳了稳气息,才开口道:“你们中计了,炁场大势不在地表,而在地底,张大有他们已经做足了布置,只要他们炸开西北方向的一处滩涂,就能将你们布下的阵全给破了还有,交上火以后,必须尽快压过去,和他们短兵相接。” 炁场大势不在地表,而在地底。 这话的意思是,地底的炁场格局,决定了山外山的风水、炁场性质、灵韵走向等一系列属性。 布阵施术,必须顺应炁场大势,如果我和老左从一开始就看错了大势之所在,那么我们布置的阵法,自然也不稳固。 就怕是西北方向的滩涂一旦被扎穿,地底大炁迅速流出地表,我和老左布置的所有阵法都会失灵。 但我想不通,杜康为什么说,一旦战斗开始,就要冲出山林,想办法和张大有的人短兵相接。我们可是有热兵器助阵,距离才是我们的优势。 现如今我对杜康已经没有半点疑心,尽管想不通他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第一时间选择相信他,立即朝身后的人挥手:“都拿出家什来,做好近身肉搏的准备。” 嘭 这边我刚说出头两个字,芽股方向就传来一阵沉闷无比的炸响,滩涂上扬起大股碎砂,与此同时,一股混杂了戾气和尸气的阴阳大炁顺着滩涂上的破口呼啸而出。 老左顿时自责起来:“怪我,没有考虑到地底的炁场变化。” 这不怪老左,他对炁场的感知能力天下第一,但即便是他,也无法隔着厚厚的土壤,感知到地底深处的炁场流动。 底下大炁一经冲出地表,我和老左布置在山外山的阵法瞬时间就被破解了,就连我,都能感觉到阵法中的灵韵在以极快的速度消失。 等到一道道大阵中的灵韵几乎被稀释殆尽,滩涂上再次传来几声炸响,一批批身穿黑白道袍,后腰别着浮尘的人与鹏飞的碎沙一起出现在了地表。 怪不得杜康穿了这么一身,看来他这身衣服,应该是从敌人身上缴获来的。 邢伟看准时机,下令开火。 一时间枪声与阳雷的爆破声同时惊起,滩涂一带又成了飞沙漫天的样子。 杜康一边快速将身上的黑白袍脱下来,一边冲老左吆喝:“不是说了先别动术吗,怎么这么多阳雷” 老左也很无奈:“没有那么多无线电,邢伟对长庚山门人的控制力不足。” 杜康用最快的速度换了衣服,以免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被自己人误伤,而后他就迅速凑到我和老左身边,用十分急促的语气说:“做好准备,等会儿咱们就冲。” 我不得不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为什么一定要冲过去直接用远程火力压制不好吗” 杜康也没正面回应,只是说:“等会你就明白了。” 眼看着从滩涂中冲出来的敌人越来越多,而我们的火力既然无法有效压制他们,我终于明白杜康为什么不让动用术法了,因为一旦动用术法,山外山炁场大变,乱风呼啸,谷地中石走沙扬一片混沌,特战队的人根本看不清敌人的具体位置,无法进行点射,只能进行大面积的火力压制。 邢伟不会没有这一类中等规模作战的经验,他之所以没有事先提到这一环,肯定是因为他没想到张大有手底下的人那么不要命。 按照正常情况,只要第一波冲出来的敌人被我们炸翻,后头的人看到倒地不起的同伴,就应该胆寒了,再加上枪声密集,石沙飞扬,他们连对手在哪都不知道,更别提抵抗了,在这种情况下,对方有很大的几率缴械投降。 可张大有带来的那些简直悍不畏死,前面的人倒下了,他们便跨过同伴的尸体,继续朝着谷地中央狂奔。 没错,他们的目的地是谷地中央的平坦地域,并没有直接朝我们压过来,很多人一进入那片地域,立即停下脚步,俯身趴在地上。 杜康看了一眼手表,喊一声:“就是现在”,便朝着山坡下冲了过去。 我们的人还没停火呢,你现在冲下去,很容易被误伤啊 老左在迟疑了片刻之后,竟然撒开八步神行追了过去,他都走了,我也没有等下去的理由,只能施展轻身功夫跟上去。 刚走没两步,就听身后的林子里传来一阵密集的虫鸣声。 那声音嗡嗡嘤嘤的,像是有大片马蜂在林子上空来回徘徊。 第1194章 短兵相接 但我只能听到声音,却无法从鬼眼中看到嗡鸣声的源头。 此时黄玉忠正回过头,朝着后方的林子上空观望,我看他盯着那地方出了好一阵的神,确定那里确实有东西,才特意回头张望了一眼。 就见林子上空浮起了一大片黑色的尘沙,此刻它们就像是受到了风的搅动一样,正朝着山脚铺洒过来。 在我眼里,那就是一堆鬼眼看不到的尘沙而已,但黄玉忠却开口道:“从没见过这样的虫子。” 杜康听到了黄玉忠的话,急喊一声:“快跑,被它们缠上就完了” 说话,他就加快了脚程,我也拉上黄玉忠,撒开腾云步朝山下疾奔。 我一边跑,一边驱散附近的飞尘,好让邢伟看到我们,老左则用挥手,向邢伟示意。 自从嗡鸣声出现以后,无线电就无法接通了,老左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向邢伟传递信号。 好在邢伟很快看到了老左的举动,紧接着,就听邢伟所在的山头传来几声炸响声。 这是我们视线定好的信号,一旦山中传来连续的炸响,所有人立即放弃原有阵地,朝着山谷冲锋。 不过按照原本的计划,要到战斗快结束的时候,我们才冲下山坡收押俘虏,可现在,包括长庚山门人在内,所有人都必须做好短兵相接的准备。 嗡 身后的嗡鸣声突然变得格外刺耳,我也是用力咬了咬牙关,才能保持心智清醒。 在这阵巨大的噪响中,还能听到杜康的叫喊声:“只要咱们先和对面的人交上手,后续部队就不会被虫鸣影响” 杜康毕竟上了年纪,强行稳住气息吆喝这么一嗓子之后,接下来他就无法再正常调理气息,步子一下子就颓了下来。 老左急跑两步,一把拉住杜康,将他扛在肩上破。 飞尘依然浓郁,直到我们马上就要接近山谷中心的平坦区域时,张大有的人才发现我们。 他们丝毫没打算和我们客气,第一时间凝念施术,做好了和我们对抗的准备。 老左放下杜康,冲我吆喝一声:“我用番天印压住他们,你上拳头。” 话音一落,老左立即催动番天印。 当老左身上的念力瞬间凝练成型,番天印上快速爆发出混元炁的时候,我看到苏汉生脸上迅速闪过一道无比惊愕的神采。 看样子,如今的老左与他当初在卢家棱堂对阵苏汉生的时候,又强出了不止一筹,要不然苏汉生也不会这么惊讶。 老左凭一己之力就将所有敌人的念力瞬间打散,趁着他们还没再次凝练出新的念力,我已挥着拳头冲进了人堆。 尘土暴飞,敌人看不清我的身影,但我却能靠着鬼眼清晰地看到他们的每一个动作。 一入人群,我便左右开弓,瞬时间催出七八道震劲,震劲所致,便是一连串筋骨齐断的声音,山谷中央立时被惨叫声笼罩。 终于有几个发现情况不对,赶紧放弃施术法,揉身朝我扑了过来。 我也没看对方有几个人,快速踏出弓步,抓住其中一人的肩膀,踏步的同时用膝盖顶向他的下盘。 他本来冲得就急,又被我抓住肩膀奋力一拉,重心就偏了,再加上下盘被冲垮,整个人失去平衡,直接朝我栽了过来。 我绷紧三角肌前束,双手向上一提,将对方提到了半空中,而后腰胯同拧,甩长鞭一样将他的身子在半空中甩出一道弧度。 跟着他一起冲过来的人当场被他砸得东倒西歪,等这些人趴在地上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被一百好几十斤重的东西以极高的速度砸中,换成是我也够呛能扛住。 接连和那么多人发生剧烈撞击,我手里的人也废了。 眼下没时间耽搁,我一把将对方扔到地上,而后再次施展腾云步和摧骨手,辗转腾挪的同时对敌人施以重拳。 刚开始,倒下的人比补上来的人多,但由于邢伟他们已经终止火力输出,朝着山谷冲锋了,没有了火力压制,更多敌人补充上来,我就发现不管用多快的速度出手,眼前的敌人就是越来越多。 后来,山谷中心的这片平坦区域直接人满为患,腾云步施展起来都变得有些费劲。 张大有带来的人,远比想象中还要多。 火力输出被强行终止以后,山谷中的飞尘也稀薄了很多,能看到特战队正加快脚步朝着这边移动,但长庚山门人显然跟不上特战队的行进速度,被特战队拉出了好长一段距离。 我大声问杜康:“现在能开枪了吗” 如果特战队可以开枪,那我们就撤出一段距离。 杜康迅速冲我摇摇头。 此时我留意到,山林中的虫群正冲下山脚,朝着山谷中央扑过来,而聚集在这里的敌人有一大半在和我们战斗,还有一些人则拿出了笛子,吹奏起了不知名的曲子。 随着曲子的节奏越来越舒缓,虫群的移动速度也在下降,甚至有了慢慢退回山林的迹象。 我不知道那些虫子究竟有什么样的能耐,当我总算理解了,杜康为什么执意要打近身战。 只有在我们压上的时候,那些虫子才会被敌人驱散,因为张大有的人也不傻,如果让虫子一股脑压上来,他们自己也得遭殃。 得亏有杜康在啊,要不然我们就着了对方的道儿了。 就在这时,杜康突然大喊一声:“别让那小子跑了” 我朝杜康那边张望一眼,就见杜康正抬手指着西北方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我才发现张大有已经带着王木斋跑到了山脚下,而那里已经在长庚山门人身后了。 这小子是什么时候跑出包围圈的 可能是见没人回应,杜康又冲着我大喊:“千万别让他跑了,这小子身上有大秘密,多去几个人,一起追” 我们去追张大有,这边的战局怎么办 陈道长和澄云道长一左一右杀到我身边,帮我分担了很大一部分压力。 而后澄云大师吆喝道:“这边有我们,快走” 眼看邢伟也带着特战队压过来了,我也就没再迟疑,立即脚上老左脱离战斗,直奔西北山坡。 我和老左一走,李淮山、黄玉忠、刘尚昂、梁厚载也跟过来了,此外,杜康已先我们一步朝张大有逃离的方向奔了过去。 张大有的速度很快,从我看到他上山到现在,前后也就是一两分钟的功夫,可他已经没了踪影。 路上,杜康提醒我:“心里那根弦绷起来,小心有诈” 我说:“有诈你还让我追。” 杜康根本没时间多做解释,只是说了句:“不追不行啊”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当场就是一哆嗦。 追则有诈,不追又不行,这种感觉太熟悉,这种明知道要中计,但又别无选择,只能飞蛾扑火的感觉,太特么熟悉了。 我甚至能在空气中闻到实用身上的味道。 张大有虽快,但却跑跑停停,似乎在刻意确保我们能看到他,却又追不上他。 我心里非常清楚,他这是在请君入瓮,但杜康追得很急,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所以我也知道,如今我们非抓住张大有不可,即便实用已在前方做好了布置。 如今,我也只能将宝压在杜康身上了,希望实用不了解杜康,希望我们能够借着杜康这一份变数,赢一次。 临近山巅,张大有突然加快速度,他可是扛着王木斋在奔跑,速度却比我们所有人都快很多,只一个瞬间,就和我拉开了将近两百米的距离。 知道张大有为什么要往林子里钻吗,就是因为他在林子奔跑的速度比我们快,但在平地上,他的速度似乎只有我的全力奔行的二分之一,所以,只要将他逼到平地上去,我们就有机会抓住他。 而这座山的山巅上是有一口用大青石围砌起来的池子,池旁立一座道观,观前则有一大片用青石板铺就而成的平地,而张大有在冲上平地以后,速度明显慢了很多。 眼下就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我立即拼上了所有力气,拼死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快速冲上山巅,在平地上施展腾云步,向张大有靠近。 张大有听到我的脚步声,也尝试着加速,但他在平地上的速度就那么快,只能任凭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 我和张大有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五米以内的时候,他刚刚从青石垒砌的水池前跑过,而我所在的位置,则在水池的正对面。 再有三秒钟,再有三秒钟我就能抓到他 可就在我再次提腿,奋力施展出腾云步的时候,池口忽地冲出一股灵韵。 起初那股灵韵算不上强,但仅仅一息之间,它便一分为二,两道灵韵都变得极端凶猛,就如同两道炙热的火焰,点燃空气的同时,朝我扑了过来。 灵韵在空中移动的速度比我奔跑的速度要快得多,靠着身法闪避是不可能了,我只能在迅速刹住步子的同时凝炼念力,左手召一道业风,右手召一道业火,勉强将两道灵韵挡住。 第1195章 脱骨池 我只是靠着业风业火打散了铺面而来的灵韵,却没能完全遏制住与灵韵一起压过来的冲冲击力。 不是风力,而是一种更为怪异的力道,就像是我面前有一道无形的墙,我看不到它,却能触摸到它,此时它正被什么东西驱动着,以千钧之势将我压退七八步。 在接连踉跄几步之后,我才在脚掌上聚起力道,强行稳住身形。 退势刚刚稳住,就见青石围成的池口闪出两道流光。 光色来源于两股夹杂了戾气的澎湃阴气,我猜测对面可能是相当厉害的鬼物,没敢多想,立即在身周笼上一层阴壳。 流光急闪,空气中隐约发出一股电流激荡的声音,我以前没见过这样的事,唯一能做的,就是提前做好防备。 仅仅一息之间,两道流光便扑到我面前,我这才隐约看到,光色之中夹着两张模糊的脸。 之所以说模糊,是因为它们的移动速度过快,但我大致能分辨出来,那两张脸上都有比较完整的五官。 凶神 直到它们冲撞到我身上的阴气,速度才微微慢了下来,这下我算是看明白,这就是两只长出了具体五官的鬼物,单论修为,它们两个加起来抵得上一只凶神,但周身阴气和戾气没有凶神那么精粹。 接触到它们的瞬间,我又感觉到那股强劲无比的压力,仿佛从对面压来的不是两只鬼物,而是两面高墙。 好在我早有准备,一早踏稳下盘,防止被撞飞,同时俯腰、抬手,左手压在一只鬼物的胸膛上,右手抓住另一只鬼物的手腕。 周身裹满阴气之后,我可以对鬼物造成实打实的物理影响最起码表面上看起来和物理影响差不多,但我其实感觉不到它们的重量。 我在左手上贯出一股猛力,右手也是迅速发力,向外一送。 这两下我都用上了八九成的力道,可两只鬼物却只是稍稍移动了一段距离,旋即又朝我这边压。 看样子,它们两个像是要上x我的身。 我也没含糊,迅速后退的同时摸出梼牙,反手向前划出。 绽放出蓝色光芒的牙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直线,鬼物被梼牙击中,当即化作一捧光色琉璃的散沙,并在瞬息间消弭于无形。 得手之后,我本来还想立即掉头去追张大有,可还没等我迈出脚掌,池口又闪过两道流光,这一次它们的速度比先前还快,眨眼间就到了我面前。 上一次我提前做好了准备,可这一回我却大意了,既没特意扎稳脚跟,身上的阴气也散了。 这一下要是被冲撞到,我恐怕也不会太好受。 好在老左及时来到我跟前,靠着番天印将鬼物打散,后面的人也趁这会儿前后脚跟上来了。 杜康边跑边喊:“别和守灵纠缠,这些东西相当难对付。” 守灵这么说,那口用大青石垒砌起来的池子,就是传说中的脱骨池 也就在杜康开口喊话的档口,又有鬼物从池口中飞驰而出,这一次它们的目标是跟在杜康身后的梁厚载和刘尚昂。 梁厚载当即一个弹腿,朝着扑向他的鬼物踹了过去,我也是才发现,他的鞋底上竟刻着辟邪符的符印,起脚、凝念,符印也瞬间被催动。 单靠这样的符箓,是无法挡住如此凶悍的鬼物的,梁厚载这一脚只是让扑向他的鬼物停滞了一下,而梁厚载也趁着这个机会,迅速退到了黄玉忠身边。 刘尚昂虽然没什么修为,但反应速度可是比常人要快得多,鬼物快要压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便就地一个旋身,并顺势趴在地上,完美避开了鬼物的冲撞。 紧接着,刘尚昂也是就地滚了几圈,到李淮山身边才站起来。 我们窝居海南的那段时间,平日里相互拆招就是这么一个搭配,刘尚昂和李淮山一组,梁厚载和黄玉忠一组,分组对攻,我和老左通常不参与他们四个的演练,因为大部分时间我们俩都是另外找地方单挑,但个别时机下,我和老左也会和他们四个过过手,这四个人要是加在一块儿,不管是我还是老左,都很难独力取胜,就算是单挑出其中一组来打,偶尔也会让我们陷入苦战。 所以在看到刘尚昂和梁厚载各自找到李淮山和黄玉忠的时候,我心里不由地松了松,心想他们四个应该能压制守灵,这样我和老左就可以继续追击张大有了。 但我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脱骨池的灵韵,原本就是可以拿来镇鬼的。 大小黑是鬼卒,但鬼卒也是鬼。 杜康不知李淮山和黄玉忠身上的门道,一看他们四个聚集在了一起,就冲我和老左吆喝:“让他们在这儿撑着,咱们去找张大有,绝对不能让那小子跑了” 我和老左也没废话,转头就跑。 山巅上的这片砖地本来也没多大距离,加上我和老左都是速度全开,很快就跑到了砖地边缘。 也就在这时,我看到一只守灵穿过了李淮山的胸膛,紧接着李淮山便身子一滞,一直待在他身上的大黑竟被守灵给挤了出来。 大黑一落地,脱骨池中立即冲出一道精粹灵韵,如同一颗从火箭筒里发射出的榴弹,呼啸着朝大黑奔去。 得亏梁厚载眼疾手快,靠着一口念力将飞驰而来的灵韵打散。 可他这么一分心,先前与他配合默契的黄玉忠却被守灵抓住空当,就在黄玉忠从怀中掏取符箓的档口,另一只守灵忽地冲天而起,又以极快的速度压顶而落,顺着黄玉忠的天灵盖沉入了黄玉忠体内。 有了这么一下,小黑也从黄玉忠体内掉了出来。 与大黑落地时一样,小黑刚一接触到地面,脱骨池中立即冲出一道灵韵。 杜康似乎一早就预料到身后会出身体,两秒钟前就停了下来,转身朝战局中观望,这道灵韵一出,他立即掷出一颗飞蝗石,在第一时间将灵韵打散。 我正要反身去救黄玉忠和李淮山,却听杜康呼喝一声:“你们去追张大有,这里交给我” 说着,他便迅速冲到小黑身边,先是用一个猴子捞月的手法将小黑捞到肩上,而后又蹭出两个滑步来到大黑身前,一把将大黑拎了起来。 恰逢这时又有一道灵韵冲向大黑,杜康迅速从袖口中抖出一个核桃大小的桃木珠子。 说来也怪,那珠子一落地,飞驰在半空中的脱骨池灵韵就像是受到了召唤一样,当场偏离轨道,朝着桃木珠冲了过去。 杜康带着大小黑迅速后退,似是要和李淮山、黄玉忠拉开距离,并招呼梁厚载和刘尚昂:“你们俩也走。” 刘尚昂迅速回应:“我们留下来帮你。” “你们留下来也是碍事,快走”杜康一边说着话,一面从袖口中拉出一条钢线。 梁厚载比刘尚昂干脆,他连句疑问都没有,立即拉上刘尚昂朝我和老左这边赶来。 与此同时,被守灵附体的李淮山和黄玉忠竟甩开飞爪、长辫,双双攻向杜康。 这两个家伙被控制了。 杜康似乎早料到了李淮山和黄玉忠的动作,在他们两个飞爪扬鞭的瞬间,便抖出了钢线。 钢线挡住了飞爪和长鞭的攻势,杜康又迅速抖腕,让三者死死地搅在一起。 他抖腕的那一下功夫,明摆着就是我们老仉家的三吊钱手艺,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杜康在这门手艺上的造诣,确实超过了每一个仉家人。 爪鞭被搅住的档口,杜康又从袖口中抽出一条钢线,而后一边缩身朝李淮山和黄玉忠扑过去,一边探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很小的酒壶。 李淮山虽是被附身,可他用出来的,却是自己的功夫。 杜康快凑到李淮山身前的时候,李淮山就迅速踏出弓步,用膝盖顶向杜康,杜康的反应速度真不是闹着玩儿的,本来他还在全速突进,但也就在李淮山出腿的那零点几秒时间内,他就止住了身形,并探出一只脚,脚尖一勾,直接勾住了李淮山的脚踝。 等到杜康向后撤一下小腿,李淮山当场被拉偏重心,一头栽倒在地。 与此同时,黄玉忠也冲到了杜康面前,杜康压身搭手,一把搂住黄玉忠的肩膀,顺势一带,黄玉忠被他带得踉跄一步,又刚好被倒地的李淮山绊到,也是呼哧一声栽倒在地。 也就在黄玉忠身子被带偏的瞬间,杜康用另一只手举起酒壶,将酒水送入口中。 黄玉忠刚刚倒地,杜康便用手中钢线将他和李淮山结结实实捆在一起,并凝一股念力,让念力入口,而后暴喊一声:“破”,强劲的呼喊声和掺了念力的酒水一起喷洒在李淮山和黄玉忠脸上。 当时李淮山和黄玉忠就像是被点着了一样,整个脑袋上都在冒雾气,而先前压入他们体内的守灵,也被赶出了他们肉身。 守灵一经出现,杜康便迅速后退,并在后退的过程中掷出两颗飞蝗石。 枣核大的石头破空一闪,紧接着,守灵便双双被打散。 第1196章 发电厂 脱骨池中好像能无限次地生产守灵,要么就是它能够让守灵无限次地丛生。 前一刻守灵才被打散,下一刻,又有两道流光从池口飞驰而出。 杜康立即变换策略,不再和守灵硬拼,他一边辗转腾挪,不断闪避守灵的攻势,一边在地面上摆下什么东西,看样子应该在摆阵。 要说杜康的速度那可是远远比不上守灵的,可他好像每次都能提前预判出守灵的冲击方向,每每能够提前避开,两只守灵追着他满场跑,却对他毫无办法。 只可惜,自从梁厚载带着刘尚昂追上来以后,我就一直跟着老左不断加速狂奔,如今已和脱骨池拉开了很大一段距离,无法看清杜康究竟在地上撒了些什么。 以前我一直以为,一力降十会那才是实战中的绝对真理,二爷也时常告诉我,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以及速度差距面前,一切技巧都毫无用处,直到今天目睹了杜康的战斗,这种想法终于被彻底颠覆。 在我看来,杜康的战斗方式可以用两个词来形容,诡异、惊艳。 说他诡异,是因为他的力量不如李淮山,速度不比黄玉忠,更比不上那两只飞驰如风的守灵,而且从战斗开始至今所用的手法,除了三吊钱,都算不上什么高深手段,可他就是能靠着这些普通到极致的手段轻易击败比他强大的对手,这种事不管放在谁眼里,都会觉得不合常理。 而与此同时,杜康的预判能力实在让人惊艳不已,其实仔细他的动作,会发现他每次都是在对手做出动作的瞬间就已经闪开了,而不是对手先做出动作,他才进行躲。要做到这一点,必须对对方的行动进行极为精准的预判。 论在实战中的心算能力,老左已经算得上高手中的高手了,可和杜康相比,老左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张大有进了发电厂槽,发电厂大门什么时候开开的” 刘尚昂的这声怪叫将我的注意力从杜康身上拉了回来。 发电厂距离我们所在的位置至少还有三公里的路程,刘尚昂用老黄家的秘方洗练过双眼,才能看到那么远的地方,但那里已经超出了鬼眼的视野范围。 早前我和老左在山外山布阵的时候,就是因为发电厂大门紧闭才没有进入厂房做阵。可听刘尚昂的意思,张大有进入厂房的时候,厂门市一早就被敞开的。 这就说明,发电厂里还有其他敌人。 梁厚载也担忧起来:“咱们还要追下去么我感觉张大有这是在钓鱼啊” 老左没开口,只是一路猛奔。 梁厚载的担忧自然有其道理,但老左已经做出了决定。 追,一路追到底。 张大有固然有可能是在钓鱼,可杜康早就说了,必须追上张大有,他说那番话的意思明摆着就是,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必须抓住张大有,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别忘了张大有身后的人是谁,那可是实用,既然他已经做好的布置,我们现在追不追张大有,其实都已中了实用的计。 再者眼下我们也找不到其他的行动方向,死追张大有,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 如果放任张大有逃走,不管他,又能怎样我也不知道具体会怎样,但从杜康让我们死追张大有时的语气来看,如果不追,我们将会遭受更大的损失,弄不好甚至会全军覆灭。 面对实用这样的对手,宁愿做一个傻子,也绝不要做个懦夫,那样你会输得更惨。 临进入发电厂大门时,老左便一手拎起番天印,另一只手拔出了青钢剑,我们几个也各自拿上了趁手的家伙。 刘尚昂提醒大家:“张大有进去以后就没再出来,估计有埋伏,都小心点儿。” 得刘尚昂一言,梁厚载脸上立即浮现出深深的担忧。 现在担忧还有什么用,前头就是龙潭虎穴,也只能闯一闯了。 刘尚昂那边话音刚落,我们几个就前后脚冲进了发电厂大门,与此同时,我也看到苏汉生和邢伟带着人朝发电厂这边过来了。 看样子,谷地中的战斗已经结束,可邢伟和苏汉生为什么朝发电厂这边压近 像这样的问题,我是没有时间去细想的,它只是在我脑海中快速扫过,随后我的注意力就放在了厂区这边。 一入发电厂大门,先是闻到一股子浓郁的铁锈味儿,接着就见一大片由锈渣糅成的雾云朝着我们挥洒过来。 我和老左同时召来阴阳气,通过改变阴阳炁场的平衡引发大炁急流,炁走风动,厂区内部忽地扬起大风,将扑面而来的锈雾吹散。 这阵雾气出现的时候,用来烧炭的大焚炉也被撕开一道硕大的口子,数十个身影迅速从中涌出。 焚炉可是用很厚的金属打造的,而对方破壁而出的方式,好像是通过凿击或者爆破,导致破口周围的炉壁整个开裂、外张,可期间又没发出半点动静。 我连皱了两下眉头,对方的手段,让我看不穿。 这时老左突然开口:“那不是乌羽道人么” 我乍一听,把“乌羽”听成了“乌鱼”,过了小片刻才反应过来老左说的是什么。 前些年我和李淮山在行当里游历的时候,也曾听过这么名号,据说这位乌羽道人是个比较奇葩的隐修。之所以奇葩,是因为你说他是隐修吧,他又时常在外面行走,说他不是隐修吧,他又不爱管行当里的事儿,好事儿坏事儿都不管。 我迅速扫了一眼,才发现从大焚炉出来的人中,有一个周身裹着黑袍,头上则顶了个插孔雀尾羽的纶巾。 别说是眼下这个年代,就是放在古代,也没人像他这么打扮。 传说乌羽道人喜欢穿奇服,看来不假。 我迅速问老左:“这些人是敌是友” 既然老左能一眼认出这位乌羽道人,应该就说明,老左比较了解他,也大概能猜出对方的立场。 可老左却摇了摇头:“我也只是在卢家棱堂里见过这人一面,当时在棱堂聚首的人中,这人算个高手,但他当初的修为,可没有现在这么高。” 我懂了,对方的修为拔高,说明他吃了魃毒,换句话说,他是实用那边的人。 刘尚昂半句客气的话没有,第一时间端起狙击枪,对着乌羽道人就是一枪。 他的枪法非常精湛,子弹精准命中了乌羽道人的脚踝,按常理来说,这一下打中,乌羽道人百分百会从焚炉所在的高台上掉下来。可我们既没有看到鲜血迸发,也没有听到血肉被子弹打崩的声音,只听到了炉壁被击中的锐响。 子弹打入了焚路上的开口,这声音是从炉胆内部传来的。 余音未绝,就见乌羽道人被击中的小腿突然雾化、消失,而后他的身体也跟着迅速虚化,并以极快的速度消失。 老左抬手指向高台旁的水池:“那是幻象,乌羽道人在水里。” 刘尚昂正要再次端枪射击,就见水池中忽地飞出一包土黄色的东西,刘尚昂认出了那东西的来路,立即放弃了开枪的年头。 直到那东西落地,我才看清楚,是个炸药包。 刘尚昂抱着枪,恨恨地说:“怪不得到处都是火药味儿,这地方果然到处都是炸药。” 得亏刚才那一枪打进了焚炉内部,要是子弹擦在流线型的炉壁外侧,还指不定被弹到什么方向去呢,如果这地方到处都藏了炸药,一旦子弹击中炸药包,我们几个就特么歇菜了。 这样的布置,似乎就是为了克制刘尚昂的。 我迅速和老左交换一个眼神,老左迅速点一下头,而后全力撒开八步神行,朝水池方向猛冲,我也撒开腾云步,跟在老左身后不到两米的位置。 哗啦一阵碎响,池水被冲破,一个身裹黑袍,头戴雀尾纶巾的老修士站在池沿上,冲老左一笑:“左掌门,好久不见。” 我朝着老者身上迅速扫了几眼,发现他身上竟没有半点水渍,再联想到刚刚被刘尚昂打破的幻象,便也能猜出对方的手段诡异,怕是不那么容易对付。 乌羽道人似有和老左叙旧的打算,但老左可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半句废话没有,再次加快速度,眨眼间就冲到了水池下。 对付这种手段怪异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用修为去压制他们,老左第一时间凝炼出念力,催动翻天印,并从身上撒出大量阳气。 乌羽道人对老左的了解,大概还停留在两年前卢家棱堂聚会的时候,再者他可能也没想到老左连个招呼不打就动手,在片刻的惊慌之后,才想起来抵抗。 不管老头子手段如何,单单比修为的话,他和老左差了可不止一两个境界,老左撒一口阳气过去,他便失去了抵挡的能力,丹田中的念力都被震碎,身子一晃,便从水池上跌落下来。 老左一把扯住乌羽道人的肩膀,防止他脑袋着地,直接把自己给摔死,而我则在老左身形停滞的时候越过老左,朝着正前方一路狂奔。 第1197章 僵局 乌羽道人站在水池上向我们喊话,说白了那就是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先前随他一起从焚炉里出来的人已经散布到发电厂各个的角落,开始布阵了。 他们布置出的阵法不算复杂,但里头门道很深,我反复观察了几遍,虽说没能看穿阵中玄机,却发现正前方的半当空有一个很小的风穴,那里应该就是法阵的阵眼所在。 我用最快的速度冲到风穴下方,抬手催出一道阴气,直接将风穴周遭的炁场打乱。 炁场一乱,风穴消弭,理论上,压在阵眼上的镇物也该失去作用了。 可在此之后,法阵不但没有消失,反倒更加稳固了。 我心叫一声不好,中计了 风穴下方哪有什么阵眼,对方明摆着就是想要我身上的阴气,用这道阴气来加速成阵。 这一定是实用的计谋,他太了解我,稍微动动心思都能猜到,我看到风穴之后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与此同时,刚刚被老左撂倒的乌羽道人也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一跃而起,身子在空中急速移动,眨眼就蹿到了焚炉顶上。 我留意到,他的身法出现了变化,从先前的飘然若仙,变成了硬马硬桥的腿上功夫,硬要比喻的话,就像是从腾云步变成了八步神行。 就听老左吆喝一声:“阵法中的灵韵在给他加持先破阵” 你说的倒轻松,关键是怎么破 眼下也没别的办法,既然看不破阵法中的门道,那就只能对布阵的人动手了。 想到这儿,我再也不敢犹豫,立即撒开腾云步,朝着厂房角落里的几个阵师奔了过去。 在发电厂的各个角落里都有阵师的身影,但唯独最靠近煤池的这个角落聚集的人最多,七八个人聚拢在一起,死死地挤压在那个不足两平米的角落里,我光是看到他们这个样子,都觉得难受。 可就在我马上就要压到这几个人身前的时候,耳边忽地传来一声爆鸣,我心知不妙,快速刹住脚,刚稳住身形,就感觉身前寒气一闪,在我面前,竟凭空出现了一只五官俱全的凶神。 从面相上看,这货是个年纪在三十上下的古代女人,它的头发非常整洁,面容上的棱角比较多,俨然是个女身男相。 我相信这不是凶神想让我看到的样子,而是它身前就是这个样子。 这种事儿其实比较罕见,因为凶神极少以本来面目示人,你看到它们的时候,它们永远会呈现出它们想让你看到的样子。 眼下这只凶神如此违背常理,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它被控制了,无法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 我只是迅速扫了这么一眼,而后就快速闪身躲避,几乎就在我移动身形的同一个瞬间,凶神猛地探出双手,朝我的脖颈抓了过来。 好在刚才提前做出动作,要不然现在就中招了 我再退两步,和凶神拉大距离,同时催动幽冥通宝。 同一时间,老左踏出八步神行,迅速爬上焚炉,看样子是想和乌羽道人打贴身战,而梁厚载和刘尚昂也撒开手脚,打算向遍布发电厂的阵师下手。 眼看老左就要攀上炉顶的档口,凶神的身形快速闪动了一下,接着就离开我,到了老左面前。 乍见凶神,老左也惊了一下,手里的动作微微一滞。 这只凶神没有思想,但并不代表它的战斗力就低,老左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它的手掌已经搭在了老左的肩膀上。 凶神之所以生猛,就是因为它们身上的阴气不但可以打散常人身上的魂魄,也能轻易打散我们这些修行者身上的念力。 即便是老左,也难逃念力被瞬间击溃的厄运。 散了念力的老左丝毫没有惊慌,立即抽出青钢剑,朝着凶神扫了过去。 这把剑也算是镇鬼压邪的神物,凶神本能地感应到了恐惧,立即闪避,压在老左肩膀上的手也因此抽离。 凶神一经离身,老左便用最快的速度凝练出一口念力,并在转瞬之间催动了番天印。 拳头大的玉印接连震动数下,震散了包裹它的蚕丝布,而后一跃而起,挂着风声,朝凶神呼啸而出。 第一次和老左交手的时候,我就能见过这一手飞印功夫,只不过平日里他比较爱惜番天印,很少直接用印面去攻击敌人,所以这一手功夫也着实不常见。 要是凶神被番天印打中,周身阴气就算不在一瞬间被彻底打散,也得散个四五成,这么一来,接下来的战斗应该会变得十分轻松。 可还没等番天印的印面压在它脸上,它又是身形一闪,转瞬间出现在了梁厚载和刘尚昂面前。 梁厚载修为不低,但要对付凶神,着实还差了点儿。 眼看着凶神到了他面前,我的心脏顿时被吊了起来。 好在梁厚载的反应非常快,一感觉到凶神的炁场,便迅速凝练出念力,并朝着前方洒出一大把辟邪符。 起初凶神被辟邪符打中之后,完全没有任何反映,仿佛打中它的不是辟邪符,而是一大堆轻飘飘的羽毛。 可羽毛再轻盈,多了,也是能压翻小船的。 随着不但有辟邪符打在它身上,它就有点受不了了,就连身形都虚了很多,看上去就像在慢慢消失一样。 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就这么几张符箓,还是不足以撼动凶神。 从凶神离开我去冲击老左,再到它遭受辟邪符的攻击,身影变得虚虚实实,整个过程也是不到十秒钟的时间。 在这十秒钟里,我催动了幽冥通宝,召出鬼门,乌羽道人的身影消失在焚炉顶端,转而出现在了厂房中央,布阵的阵师一个没死,梁厚载陷入苦战。 其实在看到这些光景以后,我就已经意识到,就算召出鬼门,怕是也奈何不了那凶神。 果然,鬼门在山谷中现世之后,山中游灵被大规模吸入鬼门,唯独发电厂里的凶神没有收到任何影响。 厂房里的阵师为了保护凶神,在阵法外围度了一层异常精纯的阳气,导致鬼门在吸附鬼物的时候,直接忽略了厂房所在的这片区域。 无奈之下,我只能收起鬼门,并用最快的速度重新审视眼下的战局。 乌羽道人只是身法厉害,但他的修为无法对我们造成任何影响,那些阵师也不外如是,就算是凶神,只要我和老左联手,也能在短时间内镇住。 可当所有因素加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却陷入了被动。 如果时间允许,我们完全可以先耗空乌羽道人和阵师的念力,再出手镇压凶神,可问题是,这确实要花费大量时间,等我们结束发电厂的战斗,张大有早就跑没影了。 这边我还在转动脑筋思考战术,另一边,乌羽道人已挥着浮尘,朝我压了过来。 乌羽道人的修为和我相差比较大,他可能是看不出我的深浅,才决心先捏碎我这颗软柿子。 这是个好机会 待他来到眼前,我立即踏出弓步,催出一道震劲。 没等拳头抡实,凶神便再次闪现,挡在了我和乌羽道人之间。 真特么烦人 我只能迅速收手,并在体表凝一层阴壳,以防凶神只一出手,就将我的念力击散开。 凶神的突然出现,对于乌羽道人来说似乎是一种警示,他立即刹住身形,并快速后撤,和我拉开距离。 我靠着周身阴气和凶神缠斗了不到五秒钟,凶神便再次闪动身形,再次压到了梁厚载面前,而梁厚载此时又打算对厂房角落里的阵师下手。 反倒是老左,此刻似乎没有战斗的打算,他正站在炉顶上,朝厂房墙顶的上的两口窗户外张望,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凶神出现在了梁厚载面前的时候,梁厚载虽然看到了鬼影,却不打算闪避,反而猛地一个扎身,奋力扑向角落中的阵师。 这家伙是打算抢攻啊 但以他的聪明,难道还看不出,凶神的速度太快,他就算再怎么抢时间,也抢不过对方 梁厚载朝阵师甩出辟邪符的瞬间,凶神已经顶在了他的胸口上。 确切地说,是凶神的手臂直接穿过了梁厚载胸口。 没有出现血腥的场面,因为凶神也是鬼,它的手臂只不过是无法对人体造成直接物理影响的灵体,但即便如此,刘尚昂依然有危险。 胸口是生气的聚集地,一旦被凶神穿心,便会导致生气大量外泄,就算梁厚载不会瞬间毙命,也会变成个没有知觉的活死人。 按理说,被凶神贯胸之后,梁厚载应该完全失去行动能力,像个木头一样僵在原地才对,可他竟用力扭了一下身子,并快速后撤,和凶神拉开了距离。 这一幕让我很是惊奇,知道我看见一枚绿色的玉坠从他的领口中荡出来。 那是我送给他的通灵宝玉,是它为梁厚载挡住了凶神身上的阴气。 再看梁厚载刚刚扔出去的辟邪符,因为受到凶神身上的阴气搅动,飞到半当空就坠落在地,根本没有集中角落里的阵师。 这场战斗似乎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无法破解的僵局。 第1198章 援兵已至 梁厚载虽说保住了命,但这一下伤得也不轻,连着趔趄了好几步,由刘尚昂扶住,才没倒地。 怪异的是,凶神并没有乘胜追击,它似乎是觉得梁厚载已经失去了战斗力,便迅速隐去了身形,不知所踪了。 站在焚炉顶端的老左似是想到了什么,从炉顶上一跃而下,挥动青钢剑,直取乌羽道人。 乌羽道人也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丝毫没有闪避的意思,由着老左压面而来,动也不动一下。 青钢剑马上就朝触及到乌羽道人的时候,凶神再次现身,挡住了老左的攻势。 在老左动手的瞬间,我就猜到了老左心里在想什么,也挥舞着拳头冲向了角落里的阵师们。 凶神的行动模式其实非常简单,它不会主动攻击,但在我们攻击乌羽道人和阵师的时候,它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出手相救。 而乌羽道人的移动速度极快,他若想让凶神攻击我们,只要冲向我们中的某一个人就行了,在我们与他交手的时候,凶神自然会出来帮忙。 可如果我们同时动手,攻向不同的人,凶神又会救谁呢。 原本凶神还在与老左纠缠,我以为它不可能这么快挡到我的面前,可惜我想错了,这家伙的速度远比预想中快得多,这边我还没等冲到阵师面前,它就闪到我面前,一把抓向我的脖颈,我只能刹住脚步,并迅速做出规避动作。 再看看老左那边,他依然被凶神纠缠,无法贴到乌羽道人面前。 不是凶神会分身,而是它的速度实在太快,我和老左相距百米以上,它却能同时压住我们两个人的攻势。 不用想,这一切肯定都是实用视线安排好的,他这么干,就是为了为张大有争取时间。 梁厚载基本上失去战斗力,我和老左能取胜,但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厂房里到处都是炸药和流线型的金属装置,刘尚昂的狙击枪排不上用场。 无奈之下,我只能冲老左喊:“正常打吧,别老想着抢时间了。” 谁知老左却直接否定了我的提议:“再抢一抢,很快就会有转机。” 战局都僵成这样了,还能有个毛线的转机 我在心里无奈地吐槽,但手上动作不能停,依然迈着腾云步,不断朝厂房角落压进。 凶神的确能挡住我的脚步,但无法完全限制我的行动,虽说速度慢了点,但我还是在不断地靠近角落里的那些阵师。 别说,这帮阵师好像都没经历过这样的阵仗,一个个紧张得不行,就算不考虑我快要压到他们面前,单单是凶神现身,都能让他们哆嗦两下。 看样子,实用确实将主力放在了山谷那边,可眼前这些货色就算不是主力,对付起来也非常麻烦。 就算是这样的垃圾,放在实用手里,也能给你制造无穷无尽的麻烦。 老左口中的“转机”很快就来了。 在我又一次与凶神交上手的时候,一个灰白色的身影迅速冲进了厂房,我用鬼眼快速扫了一下,对方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特地请来助战的苏汉生。 以前看到苏汉生的时候,我心里头总是有种很别扭的感觉,主要是因为这老头不但实力高超,而且性子很怪,尽管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和我拉过脸,可你要知道,这样的老前辈是很难伺候的,怕就怕一句话戳到了他的痛点,他就直接跟你彻底翻脸。 关键问题是,像这样的人,你压根就猜不中他的痛点到底在哪。 可此时苏汉生出现在我面前,我却感觉无比的安心。 作为战友,他绝对靠得住。 老姜不愧是老姜,自然比我们这些姜苗子辣得多,苏汉生一入战局,便迅速判断出,乌羽道人是胜负的关键所在,于是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扑向乌羽道人。 凶神自然是不会放任苏汉生对老道下手的,苏汉生快冲到乌羽道人面前的时候,凶神又一次闪现身形,出现在了苏汉生面前。 苏汉生的手段是何等老辣,凶神一露面,他便一个撤步,一个耸肩,在肩头聚集一股阴阳气,后脚发力,将这道阴阳气精准地顶入了凶神体内。 起初苏汉生将这股炁场凝聚在肩膀上的时候,我还以为其中的阴阳两炁是沉静而稳定的,可这道炁场一经进入凶神体内,便开始胡乱流转起来,运转期间,竟还能将凶神体内的阴气大量转化为阳气。 这也是这才想起来,苏汉生之所以厉害,就是因为他能逆转阴阳。 凶神体内的阴气非常澎湃,苏汉生要想将其完全逆转,从而达到镇杀凶神的目的,着实需要耗费不少时间。 可即便如此,只要那道炁场注入进去,凶神的结局就成了定数。 周身阴气被转化为阳气,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老左一剑甩向乌羽道人,凶神迅速挡在老左面前,但老左这一剑只是虚招,他只不过是为苏汉生争取一点时间。 直接用肉身去接触凶神,苏汉生也不好受,此时他也和之前的梁厚载一样,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但苏汉生毕竟是苏汉生,他在踉跄了几步之后,便迅速稳住身形,并再次杀向了乌羽道人。 凶神只得放弃老左,转而攻向乌羽道人。 就算是苏汉生刚刚因为被凶神冲撞,几乎完全失去平衡的时候,乌羽道人都不敢向他下手为什么因为他是苏汉生。 现在苏汉生抽出烟杆袭向乌羽道人,乌羽道人立即逃窜,即便他知道凶神会护着他,但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腿。 所以说,有时候名声这东西,的确也是战斗力的一部分,我和老左的修为都比苏汉生高一些,可乌羽道人见到我们却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直到他见到苏汉生,才彻底乱了阵脚。 这就有点像街头打架一样,有时候比的不是拳脚,比的是气势。 苏汉生靠一己之力就牵制住了凶神,震慑住了乌羽道人,老左便不再恋战,弃了乌羽道人,转身朝我这边冲了过来。 他一边撒开八步神行猛奔,一边冲着我大声吆喝:“这里交给苏前辈,咱们去找张大有。” 等老左到我跟前,我也撒开步子,跟着他一起朝厂房后门猛冲。 乌羽道人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赶紧撒开步子追过来,他的速度确实快,但还有一个人比他更快。 唐少卿也来了。 乌羽道人撒开步子追过来的时候,唐少卿正好进入厂房,得苏汉生一声吆喝,他便用最快的速度扑向了乌羽道人。 由于身体发生了异变,唐少卿现在是半人半尸,我估计他应该是跳过了正常的尸变过程,直接异变成了飞僵,所以速度才快的惊人。 我和老左眼看就要冲出后门的档口,乌羽道人和唐少卿同时追了上来,他们两个和我们之间的距离,撑死也就在一米左右。 乌羽道人伸手来抓我们,唐少卿则一拳砸向了他的面门。 凶神再次出现,挡在了唐少卿面前,唐少卿也不傻,一个闪身后撤,并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全钢打造的打火机,掷向乌羽道人。 啪的一声响,乌羽道人膝盖被打中,当场一个趔趄。 这是我们进入厂房以来,乌羽道人第二次被打中,第一次他是故意被打中,这一次,则是因为体力不支,没能在第一时间做出规避,加上凶神体内的阴气被大量转化为阳气,修为下降,速度也不比之前,这才让唐少卿得手。 趁着乌羽道人速度下降,我和老左便闷头冲出厂房,这么一来,也就离开了法阵的覆盖范围,想必那个阵应该具有控制凶神的作用,我们只要出来了,凶神便无法对我们造成威胁。 本来我还想问老左一句,要不要等等梁厚载和刘尚昂,刚有这个念头,就见乌羽道人奋力腾了一步,一把拉下了门框附近的铁闸。 接着便有一块巨大的钢板直坠而下,将整个后门死死堵住。 这块钢板看起来足有七八吨重,梁厚载和刘尚昂要想出来,怕是要费一番手脚了。 老左转身看了眼,顿时眉头大皱:“张大有在拆分咱们的力量。” 关于这一点,不用老左特意提醒,我也想到了。 先是脱骨池守灵缠住了李、黄、杜三人,现如今,苏汉生、唐少卿、梁厚载、刘尚昂又被困在了发电厂的厂房里。 这摆明了就是要将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截留下来,然后再引我孤军深入。 刚才要不是老左出来的快,怕是连他都被挡住了。 我就算再傻也能想到,张大有这是在引诱我们继续前进,一旦我落单,便将陷入极端危险的境地。 就在这时,老左又开口道:“我看到独崖观上拢起一道极为强悍的阴气,要是没猜错的话,这是有人想转赝为真呐。” 我不解:“什么意思” 就听老左说:“独崖观上扬起的那股阴气,我曾在十全道人身上见过。如果把你先前注入到玉镰中的阴气抽出来,再将这样的阴气注进去,结果会怎样” 第1199章 炸尸 十全道人身上的阴气,不就是夜魔的阴气么 将阴曹地府的阴气抽出来,再将夜魔的阴气注入进去,藏在独崖观中的玉镰,和它刚刚从里世界被拿出来的时候就没有什么不同了。 届时,我们制造出来的这块赝品,将成为真正的阴气之源。 我终于明白了,张大有不是要引我孤军深入,他这是调虎离山。 杜康之所以说,必须抓住张大有,就是因为他早就知道,张大有掌握了将玉镰变赝为真的方法。 又听老左说道:“刚才在厂房里的时候,我感应到了张大有的炁场,他确确实实就是朝着独崖观方向去了。” 我顿时有些急了:“那还等什么快追” “留点神,小心有诈。” 老左嘴上这么说,可脚下一刻也没停着,立即调转方向,朝独崖观狂奔。 从我们这个位置到独崖观,最快的一条路就是穿过中央谷地和芽谷,直接登山。 我们两个先是一路狂奔出了林子,随后便掩藏念力,顺着人堆间的缝隙朝芽谷方向移动。 谷地中的战斗已经结束,此刻,半数以上的特战队成员和所有长庚山子弟都聚集在中央谷地看守俘虏,看样子,邢伟只带了很少的一部分和苏汉生师徒到发电厂支援我们。 可我还是想不通,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在发电厂的距离这么远,要说苏汉生感应到了发电厂那边的念力波动,这种事儿我不是不信的,在这样的距离下,天底下除了老左,没人能感应到那种半密闭空间中的炁场变化。 正巧半路上我看到了青崖子和孙路远,便特意凑到孙路远跟前,小声向他询问这个问题。 孙路远说,是杜康通过无线电传来了消息,说我和老左带着梁厚载、刘尚昂去了发电厂,让邢伟抓紧时间带几个人过去支援。 原来是这样。 这么说,脱骨池方面的战斗已经结束,杜康既然能用无线电联系邢伟,就说明他赢了。 但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杜康既没有去发电厂,也没有到中央谷底来和陈道长他们汇合。 和孙路远简短地聊了几句之后,我便拉着老左继续朝人群外面钻,孙路远和青崖子跟了上来,打算和我们一起行动。 正巧手头缺少战力,带着他们也无妨。 反正中央谷地这边有陈道长和澄云大师看着,出不了大乱子。 你问我,我和老左为什么不绕开人群,非要跑到中央谷地这边来钻人缝 因为我们担心谷地外围还有实用做下的布置,以他的聪明,一定能料到,老左一旦发现独崖观上空的异样,便会立即折返,而要想在短时间内登顶梼山,就一定要避开人群,绕道而行,以我对实用的了解,他一定会在我们折返的路上做下布置。 杜康之所以没有回来,应该也是被实用布置在半路上的东西给绊住了。 相反,中央谷地虽说人满为患,可既然大多数人都集中在这里,就说明这里是安全的,取道中央谷地,也是一个看起来不靠谱,实际上最便捷的选择。 而从中央谷地通往梼山的这条路,张大有带来的人一早就走过了,基本可以断定,这条路也比较安全。 我和老左一挤出人群,便撒开步子,奋力朝梼山方向奔去,青崖子和孙路远脚力不济,很快被落在了远处。 不求他们俩速度有多快,只要能在我和老左遇险时帮我们化解一下危局就行了。 穿过平坦干燥的谷地,我们很快进入了湿软的滩涂,也就是龙延行口中的“芽谷”。 这地方的阴气、尸气都相当足,这让我们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小心,加上脚下的滩涂比较粘腻,河道附近还有很多直通地底的洞口,我们行走在这样的地方,也不得不稍稍放慢脚步。 途中,我确实看到地面上长着一些怪异的植被,这些植物在阴气和尸气的压制下都无法长大,只能保持着胚芽状态,但也不是真正的胚芽,所有的枝芽看上去都非常的怪异,就像是一个个被强行冲入了气体,变得鼓鼓囊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爆裂的肉囊。 上一次我和老左在这里布阵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类似的东西,偶尔看到几棵树苗,也只是长势弱,外型上并没有这么怪异。 老左朝着距离河道不远的一片芽肉瞥了一眼,当即眉头大皱:“有人为这里的滩涂注入了生气。” 注入生气做什么 不用我开口发问,老左便主动解释道:“有些生气,是可以促使邪尸异变的” 言语间,我们两个刚好踏入一片被芽肉笼罩的区域。 就听脚下传来“嗤嗤啦啦”一阵碎响,紧接着就感觉到地面以极快的速度连颤数下。 “快闪” 得老左一声呼喝,我不敢怠慢,立即撤步躲闪。 刚做出规避动作,就见滩涂上湿土横飞,一具体格硕大的邪尸破土而出。 这具尸体也不知道在地底下埋了多少年,他的骨架看上去也就是一米七左右,可整个身子因为常年被河道中的湿气泡溺,已肿胀得不成样子,单是腰围,就足有两三米。 正常的尸体要是这么个泡法,早就烂了,可老左也说过,埋在这里的尸体非常容易成为邪尸,加上阴气弥漫,这些尸身就算不起尸,尸身也会因阴风洗涤变得坚不可摧。 像眼前这具尸体,因为吸收了太多潮气,整个身子都涨成了球,却依然没有半点腐烂的迹象。 老左没二话,邪尸一出,他便迅速揉身贴近,如同一道旋风压到了邪尸跟前。 长剑出鞘,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黑色的长弧,邪尸已是身首分离。 只用了不到一秒钟的功夫,老左连念力都没有凝炼,就除掉了一具邪尸。 要说对付邪尸,老左才是真正的行家里手,毕竟整个行当里,能当得起尸道宗这个名号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邪尸被斩首之后,尸气便顺着它的脖颈喷薄而出,与此同时,我也能感觉到一股混杂了大量阴气的生气正想着邪尸那肿胀的腹腔聚拢。 老左第一时间意识到情况不妙,立即踏开八步神行向后退。 生气聚拢的速度实在太快,我料定老左避不开,便立即召来业风。 嘭 伴随着一声巨响,滚烫的尸血四处飞溅,而在老左面前,也凝起了一道半米多高的冰墙。 老左的反应相当快,我的反应也不慢,冰墙一起,我们俩就迅速匍匐在地,大部分尸血被冰墙挡住,还有一些血液越过墙头,撒落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就算隔着一段距离,我都能感觉到那些尸血上散发出来的高温。 这要是直接被淋个劈头盖脸,我和老左怎么着也得烫掉一层皮。 还没等我们俩舒一口气,就听身子底下又热闹开了,这会儿我们俩都把脑袋压在地面上,从滩涂下方传来的声音,听起来也格外清晰。 嗤嗤啦啦的碎响连成一片,那动静,就像是从一个巨型收音机发出的忙音,震得人两耳发麻,与此同时,地面下也传来急促而密集的震荡。 我和老左片刻都不敢耽搁,他赶紧起身,凝念踩罡,我则召出业风业火,业火灌入地下,业风聚拢,在我和老左脚下形成一道坚硬的冻土。 正巧孙路远和青崖子也快冲进芽谷了,我一边招引风火,一边冲着他们大喊:“别过来,快停下” 就在我说出第三个字的档儿,星力已至。 业火和星力一同穿过土壤,压向那些正要破土而出的邪尸。 下一个瞬间,大量邪尸身上的尸气被镇散,而后大量生气在地底聚拢。 现在想要撤出芽谷已经晚了,我唯一能做的,只有不断召来业风,加固脚下的冻土。 片刻,老左大呼一声:“跳” 我立即双脚发力,尽全力起跳,老左的身子也跃离了冻土。 我们俩的身子还在半空中,滩涂下方就传来一阵极为沉闷的巨响。 滩涂上的每一寸湿土全都崩了起来,我先是感觉胸口和耳膜同时发生剧烈疼痛,接着脚下一硬,用业风塑造出来的冻土也在剧烈的爆炸中被轰飞,直接朝我和老左压了过来。 爆破力是发散性的,冻土的移动轨迹也不是直上直下,它从下而上压住我和老左以后,就带着我们朝河道方向飞了过去。 得亏它是斜着飞的,要不然我和老左就算没有直接被崩飞的沙土打成筛子,落地以后也是个死滩涂上的温度太高了。 厚实的冻土层飞跃河道的时候,我和老左看准了时机,纷纷跳入河水中,冻土层又飞驰了一段距离,才重重落地,最后又随着惯性滑出去三四米,地面上的土层都被它犁出了又宽又深的沟壑。 我迅速在水中摸到老左的位置,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拼命将他拉上岸,孙路远和青崖子也赶紧冲过来,将我和老左拉上岸。 河道对过,潮湿的滩涂在高温影响下蒸腾起浓郁的水雾,另外还有大量细尘未能落地,尘与雾交织在一起,就像是一道压在地面上的乌云。 第1200章 又见尸魃 连我都能感应到,云雾之中包裹着一层极为浓郁的尸气。 那股炁场也不单单是浓郁,而且炁量非常庞大,如果没猜错的话,刚才的爆炸,极可能将一只潜藏在地底深处的尸魃给炸出来了。 我宁愿自己猜错了。 经历过刚才的爆炸,我和老左都还处于懵懵然的状态,即便如此,我们俩还是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并用最快的时间沉炼心性,凝炼出念力。 爆炸也引发了炁场突变,大气东进西出,形成了比较强的风势,此刻风劲已撕开滩涂上的云雾,一个灰色的影子正慢慢显现出来。 其实就算云雾不散,我也能看到那个身上裹着灰袍的古尸,在云雾缭绕下,它周身上下竟由一种若虚若实的气质,我已经很难分清,它身上的那层灰色,到底是来自于雾气,还是长袍本身的色彩。 老左低声对青崖子和孙路远说:“等会我和大非直接压过去,你们俩别跟过来。” 孙路远叹了口气:“我知道,就算我们俩冲上去,也只能成为你们的累赘。” 老左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搭理孙路远,转而对我说:“帮我将混元炁中入尸魃体内,然后你就尽快离开,去山顶上找张大有。” 我不禁有些担忧:“你一个人能行吗” “只要能中入混元炁,我就能对付它。” 言语间,就见尸魃高高抬起了一只手掌,它将手正对着阳光,细细观察着这只手掌,仿佛这是一件做工别致的精巧玩意儿,而不是一只萦绕着尸气的手掌。 趁着尸魃还没有回过神,我和老左又强行定了定神,等到刚刚被爆炸扰乱的心境彻底平复下来,才一前一后跨过河道,朝着尸魃走去。 在这里必须着重说明一下,尸魃这种东西,未必都是有害。 有些古尸因为在地底待得时间太久,经历过多次尸变都没能醒过来,一直到它们演变成了尸魃才破土而出,第一次见到太阳。 这样的尸魃,很可能并不知道自己是邪尸,还以为自己是个实实在在的活人,因为肉身发生尸变的时候,它们一直在沉睡,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再者成为尸魃之后,体貌特征与过去别无二致,这就导致了它们无法在第一时间得知自己其实已经死了。 像这样的事,在历史上没少发生过,甚至在隋唐年间,巴蜀一代曾有尸魃与活人成婚的案例,只不过在成婚当夜,由于尸魃身上的毒性太烈,导致新郎暴毙,她才知道自己不是活人。传说事后这具尸魃一直隐居在巴蜀地区,至今依然建在。 从眼前这具尸魃的种种举动来看,它对我们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敌意。 我和老左也尽量不表现出敌意,以免尸魃突然暴起。 二十米、十五米、十米、八米我们和尸魃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那股聚拢在滩涂上空的尸气,对我们的影响也越来越大。 这只尸魃生前也不知道练得是什么功,周身尸气有一种类似于妖气的迷魂作用,我反复施展定神术,也无法让心神保持稳定,无奈之下,只能在体表笼罩了一层阴壳,用以抵御这股尸气。 老左也有些撑不住了,只能用阳气来护体。 尸魃大概是听到了我和老左的脚步声,脸色忽地一僵,而后便旋过头来,朝着我和老左凝望。 我和老左不敢贸然上前,于是双双驻足,站在原地和尸魃呈对峙状态。 此时我们与尸魃之间的距离,只剩下最后三四米了。 尸魃盯着我们看了一会儿,便抬手指着老左,从嘴里蹦出一句听不懂的话。 从发音方式来说,这段话听起来和粤语类似,但也有不小的区别。 对方说得,应该是元朝之前在中原流通的官话。 我觉得,既然尸魃主动开口说话,应该足以证明它没有多少敌意,可老左也不知道听出了什么,突地惊叫一声:“小心” 话音方落,就见尸魃身形一闪,直冲着我这边压了过来。 它的速度不算特别快,但周身带着很强的炁场,行动之中引发强风,几乎一瞬间就将滩涂上的云雾击散开。 而且你别看这东西速度一般,可因为浑身上下威势惊人,竟能压得人难以正常做出规避动作。 我也是用力扎实了腰马,才能在被它贴面的瞬间向右斜了斜身子。 勉强避开它的攻势以后,我又快速抬手,在它的肋骨上催入一道震劲。 没想到震劲入体之后,竟没有传来任何声响。 尸魃的骨头没碎,内脏也没有受到损伤。 刚才那一拳打上去的时候,我就隐约猜到摧骨手可能奈何不了它,因为拳峰上传来的触感实在过于坚硬,那感觉,就像是打在了一个铁坨子上。 都说尸魃的肉身比金甲尸还要强悍,我以前不信,因为不管是从书上看到的图解,还是现实中见到的尸魃,表面上远没有金甲尸那么震撼,它们看起来,要么就是妖怪的模样,要么就和寻常人区别不大,哪有厚背阔膛的金甲尸来的威猛霸道。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尸魃的肉身,的确不是凡人能够对抗的。 眼看摧骨手没有起到作用,我也没二话,赶紧缩身,就地一滚,和尸魃拉开距离。 就听老左在距我不远的地方喊:“别拼拳脚,对付尸魃,只能拼念力,它刚醒不久,身子还僵着,正是好机会” 好个屁就算是我和老左的念力,也无法击穿萦绕在尸魃身上的尸气,除非有张真人、空云道长他们那样的修为,单纯靠念力和尸魃分庭抗礼,压根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儿。 拼拳脚拼不过,拼念力也没作用,那就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我打算,先用业风业火控制住尸魃的行动,然后再用我身上的血化解它身上的尸毒,等它的动作再迟钝一点,就设法让它双脚离地,以此彻底封住它的行动能力,而老左也能找到时机,将混元炁注入到尸魃体内。 老左似乎也是这么个意思,他第一时间召出了阳气,用阳气控着番天印在空中飞舞,与此同时,老左还不断朝来回飞动的番天印中注入自己的念力,试图催动宝印,以激发出印面上的混元炁。 番天印不愧为镇邪圣物,每一次打中尸魃,都能让尸魃的动作停顿一下。 借着番天印争取来的时机,我也召出业风业火,一边用业火烧熔尸魃脚下的沙土,一边又用寒冰封住尸魃的各处关节。 沙土被熔,尸魃无法从脚下发力,自然也就无法靠近我和老左,坚冰一次次封住它的关节,也让其行动能力大幅下降。 眼看尸魃的动作慢了很多,我觉得时机已到,便用八卦钱的钱锋划破左手,一个箭步上前,甩手将大股毒血洒在了尸魃身上。 一接触到我的血,尸魃身上立即冒起了淡淡的烟雾,那是魃血中的水分被毒血抽离所致。 很快,魃血中的毒性就会被消融殆尽,只是不知道,到了那时候,尸魃会变成怎样一副模样。 理论上说,尸血中的毒性和尸气是挂钩的,毒性被化解,尸气应该也会变弱,加上老左已经引来了星力,如果运气好的,光是我的毒血加星力,就能克制住尸魃。 不过我心里头也清楚,如果这具尸魃真的这么没用,实用就不会将它安置在这里了。 被我的毒血浸身之后,尸魃身上的炁场非但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减弱,反而变得更加精纯,与此同时,尸魃的动作似乎也比之前流畅了很多。 我一看情况不妙,赶紧撒出阳线,死死缠住尸魃的脚踝,而后奋力抖动手臂,将尸魃提到了半空。 甭管尸魃浑身上下有多少吨位巨力,只要它一直在空中窜来窜去,就很难施展出来,因此我只能不断挥动阳线,尽量不让尸魃停下来。 老左看准时机催动番天印,并靠着一口念力,将印面上的混元炁打入尸魃体内。 这一招完全借鉴了苏汉生对阵凶神时所用的手法,苏汉生可以靠一道阴阳气慢慢化解凶神体内的阴气,老左也能靠这一道混元炁,慢慢将尸魃体内的邪气冲散。 但和苏汉生对付凶神时一样,要想将尸魃体内的尸气彻底消解干净,同样需要大量时间。 老左一击得手,便迅速冲我吆喝一嗓子:“后退” 说话间,他便迅速后撤了一段距离,我因为调动了全身力量去甩动尸魃,没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后退的动作。 等我稳住腰马打算后退的时候,就听头顶上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啸声。 那声音像是从不能正常通气的长笛发出来的,是一种不纯粹的尖锐,锋利到直刺脑海的锐响中,还带着一股子很粗糙的杂音。 也就是尖啸声刚刚响起的时候,我还有力气去仔细分辨声音中的细节,等它的分贝迅速提升到最大,我便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收回阳线,免得和尸魃拴在一条绳儿上,而后我又感觉到手上一紧,有人拉着我迅速后撤了一段距离,另外,还能感觉到一股异常强悍的念力。 第1201章 孤军深入 尖啸声似乎被这股念力压制,渐渐弱了下去,而我也逐渐恢复清醒。 我晃了晃脑袋,有些吃力地将眼睛睁开,就见老左正挡在我和尸魃之间,那股强悍无匹的念力,就是从他身上爆发出来的。 老左的修为在瞬间被拔高了一倍左右,看来他又用了大空术。 这种术法的威力确实很强,但老左每次施展它,都冒着极大的危险,况且这也不是他今年第一次使用大空术了。 老左侧过脸来对我说:“这里由我就够了,你去找张大有,绝对不能让他拿走玉镰。” 施展了大空术的老左,修为暴涨之余,声音也发生了变化,他现在一开口,就像是有三个不同的声线同时在发音一样,三道声音是重叠在一起的。 我心里很清楚,过不了多久,老左的大空术就会失效,因此不敢浪费老左的时间,立即施展开腾云步,朝着梼山方向猛冲。 老左一直等我走远,才催动番天印,甩开青钢剑,和尸魃缠斗在一处。 修为暴涨之后,老左竟能在流畅出剑的同时,让番天印在身周不断飞驰,这一剑一印,死死封住了尸魃的动作,而尸魃也依然难缠,老左动用了全部手段,也无法在短时间内镇住它。 一人一尸有来有往,一时间难分胜负。 乍看上去,老左好像和尸魃斗得旗鼓相当,但因为尸魃体内已经种入混元炁,它体内的尸气正慢慢被化解,行动也变得越发僵硬,再僵持一阵,老左必然能够毫无悬念地占据上风。 老左的修为,已经超越了上一代尸道宗柴宗远。 据说柴宗远在半百高龄的时候也镇住过一具尸魃,尸道宗的名号也就是从那时候才加在他头上的,不过那一次柴宗远镇尸,却得到了陈道长和张真人的辅助,虽说他出力最多,但考虑到张真人在场的情况下,柴宗远还受了重伤,可以猜到,单靠他自己的实力,应该是无法镇住尸魃的。 尽管此时老左已经动用的大空术,但他毕竟是靠自己的能耐和尸魃对拼,要不是之前的战斗消耗了老左不少精气神,相信他就算不动用大空术,也能和尸魃缠斗很久,甚至有可能在不动用大空术的情况下取胜。 以上内容,均出自我的手笔,老左对于这种用他和柴宗远作比较的行为十分反感。平日里他甚至不会提及柴宗远的性命,还说什么,这是他们寄魂庄的规矩,师父死后,其名讳不再被徒子徒孙提及,如果提及,便是欺师灭祖的大罪。 怎么会有这样的门规,简直莫名其妙 我拼全力朝着梼山奔行,很快,老左和尸魃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鬼眼的视觉边界。 我相信老左一定能赢,即便他的对手是尸魃,从我认识他到现在,他从来没输过。 梼山已近在眼前,在鬼眼的视野中,能看到站在山顶上的张大有,老左说得没错,此时张大有正将一股股精纯阴气注入玉镰。 就算山巅、山脚还有很大一段距离,我也能认出那股精粹无比的阴气。 那恰恰就是玉镰上自带的原生炁场 我不知道张大有究竟是从哪里弄到这种炁场,我只知道,既然他能搞到这样的炁场,就没有必要在独崖观中对玉镰进行注阴。 他完全可以先将玉镰带走,找一个足够隐蔽的地方注阴,那样一来,就不会被任何人干扰。 这种傻子都能想通的道理,张大有会想不通,实用会想不通 如今我越发肯定,实用让张大有在独崖观注阴,就是为了引我上钩。 和实用对手就是这样,你总是会不断推翻对他的猜测,起先我就猜到,张大有将我身边的人一一挡在半路,就是为了引我孤军深入,后来老左发现独崖观阴气冲天,又猜测,张大有只是调虎离山,他是想将我在内的所有战力都困住,而后安心注阴,可现在,我再次断定他专程在独崖观注阴,就是为了引我上钩。 你永远看不穿实用的计策,那个人心深似海,不断猜测他的意图,只能让自己越陷越深。 不管怎么说,现在我只能明确一点,那就是不能让玉镰转赝为真,一旦它再次成为正品,我们没有能力再把盘踞在上面的夜魔阴气驱离。 当初玉镰之所以成为赝品,是因为我在穿越里世界的过程中,它遭受了某种能量震荡的影响,导致阴气外泄,可我们在表世界找不到类似的能量。 玉镰一旦成为正品,就算它不落入实用手里,也会有各式各样的人觊觎它,届时行当中又是一场地动山摇。 梼山无路,唯一的路,就是那几乎笔直的峭壁。 只能爬上去了 我快速甩动手脚,尽量让疲惫的关节恢复活力,随后奋力跃起,探手抓住山壁上的突石,先定住身形,而后四肢并用,朝着山巅攀爬。 如果换成是专业的攀山运动员,想要登顶梼山似乎并不难,可我一方面不具备这样的专业技能,另一方面,还要以比专业运动员更快的速度登顶。 无奈之下,我只能靠着摧骨手在山壁上掏洞,先挥拳打一个深洞出来,再双手扒住洞口,靠着爆发力做一个引体向上的动作,让整个身子腾空上跃,等到身体上升到制高点,再打出一个洞口,定一定身形,重复之前的动作。 我的速度布满,只消五分钟左右,就抵达了半山腰。 当我在一次用双臂扒着摧骨手打开的洞口,稳住身形的时候,张大有从山巅上探出头来,冲着我大声吆喝:“别累着了,保存好体力,上来和我打一场。” 我扬起额头,用双眼去看他。 左眼中的张大有还是那副面容狰狞的样子,但在右眼中,我却能看到他的胸口处扬起了一道紫色的焰火。 怨恨、妒忌、嘲弄、愤怒、幸灾乐祸,几种不同的情绪在他心口中肆意流窜,不同的色彩混杂在一起,才形成了这种发黑的紫色。 我的右眼只能看到两样东西,一是炁场和念力的颜色,二是鬼物的情绪。 如今已经很难去界定张大有是个什么东西,他既是人,又是尸,还是鬼,不对,他是尸是鬼,但我就是无法确定,他到底还是不是人,从他那张惨白色的脸,已看不到半点活人该有的血色。 我本来没打算搭理张大有,只想着尽快登顶,可就在这时,他心口处的火苗又变成了血红色。 在他心中扬起了两种情绪。 强烈的杀意,以及落井下石的满足感。 我意识到这小子不怀好意,立即撒开阳线,甩手就将八卦钱打入山壁。 八卦钱方才稳稳嵌在石壁中,就有一股澎湃阴气自山顶急冲而下,我不敢硬接,双脚蹬住山壁奋力一跃,跳到了半空。 在我离壁而起的瞬间,便有一个灰黑色的影子从我刚才落脚的地方迅速划过。 我定睛一看,心里头不由地颤了一下。 刚才划过去的那个影,竟是一只凶神。 实用手里头哪来这么多凶神尸魃,这样的稀有邪祟,怎么到他这儿就变得这么普及了 我这么说不是开玩笑,他手里接连出现两只凶神,这种事绝对不正常。 可眼下我也没时间想太多,因为凶神已经在山腰下方折了个弯,又朝着我冲了过来。 与发电厂内部的凶神相比,这只凶神的速度没那么快,但它身上的阴气更为精纯,杀伤力自然也更为强悍。 我不敢怠慢,立即在周身裹上一层阴气,并用脚尖在半空中画出九道阴爻,施展出了小坤阴卦。 这只凶神身上的阴气过于精纯,小坤阴卦可以导致它身上的阴气发生极变,以此来削弱它的破坏力。 这边我刚刚施展出卦术,凶神就到了脸前。 我先是扭动一下身子,避开它的直接冲撞,又快速探出手,推向它的肩膀。 它当场被我推偏,移动轨迹从直线上升变成了以三四十的角度冲入了山壁,凶神无形,整个身子迅速没入山中。 我随着阳线荡回到山壁,便快速出脚,将脚尖点在了山壁上,以此将小坤阴卦引来的精纯阴气全部注入山体。 这么干确实有着相当大的风险,万一山体中藏有其他邪祟,这一道阴气进去,弄不好能直接惊醒它们,可眼下我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赌一把了。 梼山的身体才这么窄,里面潜藏邪祟的几率不高。 大股阴气进入山体的同时,凶神也从山壁上浮了出来,阴气冲入它的鬼身之后,瞬间改变了它体内的炁场性质,极端精粹的阴,此时正在极变作用下极速转化为阳气。 没想到凶神的反应比我想象中要快得多,它立即从体内抽出这股阳气,并将这股阳气围拢在体表,而后便用这股阳气,来稀释我身上的阴壳。 我以为眼前这只凶神和发电厂的凶神一样,也被控了心智,没想到它还会借力打力。 这家伙不但拥有完整的心智,而且它生前还是个实战经验丰富的行家里手。 第1202章 武痴 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相当棘手的对手。 它挥拳头朝我袭来,拳速还相当快,我左手拉着阳线,只能架起右手来抵挡。 鬼物原本是没有实体的,但由于我在体表裹了一层阴壳,现在它能够对我造成非常真实的物理影响。 拳头打在我的右臂上时,我不由地吃了一惊,这家伙的力道相当猛,我当时的感觉就像是被小型汽车撞到了一样,整个人都从山壁上飞离,在阳线拉扯下荡到了半空中。 凶神自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我,我刚刚飞起来,它也一跃而起,朝我扑了过来。 没时间多想,我立即在半空中冲胯出腿,一脚戳向凶神的小腿,它在半空中闪动身形,避开我的戳脚,与此同时,我又挥动拳头,一拳打在它的肋下。 拳峰上催出了震劲,幽冥通宝的阴气借由震劲冲入凶神体内,将它体内的一小片阴气给震散,而他也顺着我的拳劲飞向了山壁。 这家伙奇怪得很,凶神向来都是靠自身的阴气来压制敌人,可它却极少动用阴气,从交手至今,它似乎一直在刻意和我拼拳脚。 要说它的拳脚,确实相当精湛,竟让我没有多余的经历催动幽冥通宝,召出鬼门。 在阳线的拉扯下,我再一次荡回山壁,而凶神也再次从山体中浮了出来。 接下来它做出的举动,那可就完完全全超出我的预料了。 就见它用阴气拉出一根长线,并用这根线将自己吊在了山壁上,动作和我一模一样,只不过我吊着左手,它为了和我面对面,则吊起了右手。 我满心不解地看着它,而它则抬起左臂,朝我招了招手,并摆出一个拳架。 这家伙,似乎打算在对等的条件下,和我拼一拼拳法。 我就在想,这货生前如果不是个笨蛋,那就是一个实打实的武痴。 别以为这样的凶神好对付,它是武痴,可我不是,我的身手能变成今天这样,完全是二爷硬逼出来的。 和凶神比拳脚,我未必能赢,和它斗修为,我也未必会输。 但我知道怎么算眼下这笔账,比拳脚的话,其实消耗不了太多体力,它的身手和我相当,胜负大概只在瞬息之间,可如果拼修为,我就要耗费大量念力,不利于接下来的战斗。 张大有已是今非昔比,对上他,免不了又是一场苦战。 简短地分析过利弊之后,我也在山壁上扎稳身形,并摆出了拳架。 摧骨手没有拳架,我摆的是戳脚翻子拳的架,整个身体基本上处于扭转外翻的状态。 不过我肯定不会用戳脚翻子来应敌,回到仉家以后几乎没有练过这套拳法,几年下来已经生疏了。 戳脚翻子拳出自古枝子拳种,最早记载甚至可以追溯到战国年代,所以我想,凶神说不定认识我的拳架。 只不过我现在摆出的架未必就他那个年代的翻子拳拳架,它认不出来也正常。 出架不超过三秒,凶神便猛地一个扎身,朝我压了过来。 我快速拧胯冲膝盖,回旋转身子。 它果然认得这个拳架,第一反应就收住腰马防守下盘。 我压根没打算出脚,做出这番动作只是为了方便出拳,在守实下盘的同时,我已经挥出了拳头,拳锋上挂着震劲。 凶神的注意力放在下盘,没等在第一时间避开我的拳头,被震劲冲撞到肩膀,一时间身子浮空,在长线的牵引下荡了好大一个弧。 等它随着长线的牵引荡回来的时候,手上已多了一把食指宽的细剑,与长线一样,这把剑也是由精粹阴气聚拢而成的。 这家伙着实不好对付,我只能放弃使用摧骨手,从口袋里掏出梼牙,准备使用牙拆八式。 二爷创出的牙拆八式,到了我这里,已经变成了牙拆一式,在海南那会儿我经常和老左拆招,对练的次数多了,我才发现牙拆八式中的大部分招式都不太适合我,其中六个招式都必须拥有二爷那样的巨力才能发挥出威力,靠我现在这点儿力道施展出来,如同鸡肋。 对于我来说,能用的招式只有一式,就是“钻”,另外,牙拆八式中的摔法也比较适合我。 由于我提炼出的摔法不再使用震劲,其手法已经和牙拆八式产生了很大的差异,已不能包含在牙拆之内了。 至于最后一道能用的钻式,我敢说,在我手里,这一式的威力要比原版的牙拆更强,为了完善这一式,我从老左那里偷师到了天罡剑的一点精髓,再加上自己的一点小心地,就这么回锅乱炖一番,竟能显现出奇效。 凶神挺剑而来,我也挥动手臂,用梼牙的牙刃顶向细剑的剑锋。 剑锋对剑锋,谁能压住谁,看的是巧劲,我不通剑法,但我有震劲。 牙刃和剑锋相交的瞬间,便将我的震劲也灌入了细剑,只见阴气聚拢而成的细剑急颤几下,接着就被荡到了一旁。 凶神生前似乎喜欢使用软剑,细剑的质地非常柔软,被挡开以后,剑身立即抖成一个很弯的弧度,两秒钟以后,又以更为凌厉的力道荡了回来。 这种软剑可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攻向对手身体各处,加上非常纤细,动剑时候很难看到剑影,因此极难以防御。 好在眼前这把剑是阴气聚拢而成,借着对阴气的感应,我才能判断出剑锋所指向。 长剑回荡,我也再次端起梼牙,使出钻式,将牙刃凿在离剑锋约莫一寸左右的位置。 受到牙刃冲击,长剑再次被荡出一道角度很大的弧。 我看准时机,迅速撒开腾云步欺身过去,两步踏出,又快速缩身。 也就在我弯腰缩身的瞬间,长剑回荡,以极快的速度从我头顶上掠过。 如果不是提前躲避,这一下根本避不开,我也是事先算好了剑路,才敢揉身贴近凶神。 一击未中,凶神又急抖手腕,让软剑朝着正下方荡了过来,这一次攻击我也提前有了预判,长剑朝我压来的瞬间,我已举起梼牙,再次用牙刃将剑身荡飞。 这一次,牙刃顶在了剑长二分之一的位置。 此处是剑身荡漾的主要弯折点,打中它,剑路就会出现不正常的变化。 就见剑身先是弯折出一个大弧,可还没等剑锋荡回来,剑路就变得十分散乱,剑身连续颤抖数下,凶神只能迅速抖动手腕,试图让剑身重新稳定下来。 我自然不会给它这个机会,一步上前,探手抓住它的手腕。 从它甩动软件的手法上就能看出来,它操控剑身,靠得就是精致而细腻的腕力,只要扼住手腕,软剑便无法正常摆动。 凶神一看自己的腕力被遏,第一反应就是拧动腰身,朝着我的右侧大腿扫来一记鞭腿。 说实话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鞭腿,鞭腿技术特点是躯干的动作幅度很小,靠大腿带动小腿发动攻击。 凶神在扫出这一腿的时候,躯干的动作幅度确实不算大。 但它的腿法既像鞭腿,又很像泰拳里的扫腿。 泰拳中扫腿,躯干动作很大,腰马送力,力道相当猛。 鞭腿与扫腿的区别,一来是发力方式和打击点不同,二来则是两种技术的收益不同,鞭腿速度快,发动灵活,但力道差了些,扫腿力量巨大,但动作幅度也大,一旦打漏,很容易露出破绽。 可凶神只是躯干动作幅度小,却依旧是腰马送力,腿上力道丝毫不减,而且腿速极快。 躯干动作幅度小,是如何靠腰马送出力道的对不起,这个我真的没看清,不过这也怪不得我,对方出腿的速度实在太快,我能大致看出它的技术细节就已经很难了。 要是被这一下扫中,我的大腿就废了,得亏现在不是平地作战,我靠着极速拉扯阳线,让整个身子上升了一段距离,才靠着胫骨接住了凶神的攻击。 提膝的同时,我在小腿上聚起了一股震劲,也就是靠着这股震劲,才化解了凶神大部分力道,要不然我就是胫骨再硬也得被它踢断。 更麻烦的是,我是活人,活人能感觉到疼痛,可凶神是鬼,它哪知道疼是什么滋味。 眼看凶神又要出腿,我只能松开它的手腕,和它拉开距离。 这边我刚刚松手后撤,它就抖动手腕,要想甩动软剑,我早猜到它会来这么一出,在后退的同时探手捏住了剑身。 它奋力抖动手腕,软剑没被荡开,反倒是我催出一道震劲,并借着快速抖动的剑身,将震劲传到了凶神的手腕上。 震劲中夹带的阴气一入凶神手腕,立即就将它腕上的阴气打散了。 可惜凶神毕竟不是人,如果是人,现在他的腕骨已经碎了,可阴气散开以后,又快速聚拢起来,连一点点象征性的伤痕都留不下。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同时也不得不松开软剑,和凶神拉开距离,并在心里思考接下来的应敌策略。 意外的是,凶神没有立即扑过来,它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又看了看手里的剑,片刻之后,它竟收起软剑,并散了手腕上的阴气,直接让左手消失了。 看样子,它想要一场绝对公平的战斗,绝不会用自身的便利来占我的便宜。 第1203章 孤山 就算少了软剑和拳头,这家伙的腿上功夫依旧相当让人头疼。 我现在要考虑的,不是单纯的输赢,而是如何快速战胜对手,或者说如何在战斗中尽可能地保存体力。 在山里奔波这么久,确实有点累了。 如今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召出青铜鬼门,直接把凶神收了,虽然我也知道,这么干有点不地道。 实战中是不可以犹豫的,你只要一犹豫,战局就会风云突变。 也正是因为片刻的犹豫,我便彻底失去了召唤鬼门的机会。 凶神撒开步子,以极快的速度朝我奔了过来,并在距我两米左右的位置起腿劈向我的面门。 它的腿当然没有两米长,但在起腿的同时,它还在以极快的速度向我逼近。 我不敢硬接,立即翻转手腕,拉着阳线让身子急速上浮动,避开了凶神的攻势。 接连看他两次出腿,我已经大致摸透了它在腿功上的技术特点。 它其实和我一样,练过腿,但腿上功夫不够精湛细腻,只不过是势大力沉,徒有破坏力而已。 其实在有兵器参与的战斗中,尤其是有长兵器参与的战斗中,腿功能派上用场的机会不多,我不常用腿,是因为两条腿都用来踩腾云步了,干不了别的,凶神不擅长腿法,则是习惯问题。 它是个剑法精致的剑客,有冷兵器在手,腿能派上用场的机会自然很少。 所以,尽管他的实战经验丰富,但由于腿上功夫不够细腻,依然很容易在攻击中露出破绽。 那我就多给它一点进攻的机会。 想到这儿,我便快速下降两米左右,再次和凶神处在相同的高度上,凶神丝毫不打算给我喘息的机会,我刚刚落到它对面,它便又一次扬起腿,朝我的脖子扫来。 它每次出腿用的都是硬力,虽然发力速度很快,但由于力量控制的手法很粗糙,只要仔细看,就很容易看出它的前置动作。 我发现,凶神每次起腿之前,都有一个习惯性的压肩动作,它一压肩,我就有了警觉,等它将腿抬起来的时候,我已在肩膀上催出震劲。 等到凶神的脚掌扫过来的时候,我便耸起右肩,靠着震劲化解了它腿上的力道。 受到反作用力的影响,凶神的身子再次浮空,并顺着长线上的力道,在山壁上划出一道很长的弧。 我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它刚一浮空,我就在后脚掌和拳头上同时蓄了二段劲。 我这边蓄足了力道,凶神也落回山壁,并再次撒开步子,以极快的速度朝我压来。 和上次一样,它依旧在距我两米的位置起腿劈来。 这只是凶神的又一次试探,它暂时也没有找到战胜我的办法,但我已决定和他硬碰硬地对拼一次。 当凶神的腿迎空而下,直冲我的面门劈过来的时候,我快速出手,一拳打在了它的脚踝上。 二段劲带着阴气冲入凶神的小腿,瞬间就将整条腿上的阴气给炸崩了。 凶神似乎也没想到我的拳会突然变得这么强劲,神情不由地惊了一下。 趁着它的动作出现了短暂停滞,我立即在脚掌上发力,使出拔云式,身形一闪,就到了凶神背后。 它自然也没想到我的速度也突然提升了,但还是在第一时间做出动作,反手抓向身后。 由于一切都在我的算计中,因此我总是能先它一步出手,也就在他反手探来的瞬间,我已将绽放出蓝光的梼牙架在了它的脖子上。 此时,我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只凶神,说不定能帮我对付张大有,兴许我赢了,它就可以心甘情愿地帮我。 因为在我眼里,天底下大部分武痴都是直肠子,你能战胜他们,他们就愿意和你做朋友。 当然,目前来说,这只是我的想象。 凶神感应到牙刃上的灵韵,立即停下的手里的动作。 我没好意思痛下杀手,只是将梼牙收起,塞回了口袋里。 它也没有继续打下去的意思,自顾用阴气塑造出新的手脚,旋即回过神来,望着我出神。 我看到凶神的心口处扬起了一道冰蓝色的火苗,说明它此刻非常平静,已经没有半点战意。 说真的,他就是有战意,我也不想打了,同时施展出两道震劲,我已经打不动了。 在长久的对视之后,凶神先是朝我抱了抱手,深作一揖,而后四指并拢,摊手指向山顶。 看这样子,它是打算放我上去了,但它并不打算跟着我一起上去。 我还了他一个笑脸,但也不急着走,而是趴在山壁上休息。 至少需要十五分钟的休整,我才有足够的体能和张大有对抗,这家伙如今的实力似乎不在我之下,必须小心应对。 凶神倒也不驱赶我,只是停留在附近,歪着脑袋看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想,我总觉得,凶神好像从我身上看到了某种熟悉的东西,但由于无法交流,我也无法确定它心里头到底在想什么。 十五分钟过去,正当我调理好气息,准备继续向上攀登时,凶神的心口处忽地扬起一股血红色的光焰。 鬼物的心火,看上去要比正常的火焰暗很多,可这道光焰却艳丽得吓人,我先是一愣,接着就意识到事情不妙。 这道光焰代表了狂躁愤怒的情绪,而这样的情绪,又不来自于凶神本身,因为血色光焰和冰蓝色火焰是完全分离开的,根本没有互相融合的可能。 这就说明,凶神正被某种力量控制着。 我盯着凶神,凶神也直勾勾地盯着我,在它的脸上,暂时还没有浮现出躁怒的表情。 但我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它身上,万一它下一刻就发狂,我就必须在前一刻做足准备。 我催动了幽冥通宝,做好召出鬼门的准备,但在最后一刻来临之前,我还是打算再等等看。 如果凶神确实控制不住自己,再召出鬼门不迟。 在这里有件事必须说明一下,就算召出的鬼门,也不可能单单靠着鬼门开启时涌出的吸附力将凶神吸走,我必须先削弱凶神的实力,至少要将它身上的阴气打散一半左右,才能保证它被顺利吸入阴曹。 那可是凶神,将它体内一半左右的阴气打散,谈何容易啊。 我现在要保存体力,所以我绝不希望再和它打一场。 就在这时,凶神心口中忽地闪过一道白焰,那是一股突然出现的坚定和决绝,但与此同时,血红色的光焰也变得更加旺盛。 下一个瞬间,凶神脸上便露出了十分扭曲的狰狞表情,但与此同时,它也张开四肢,让体内阴气大量外泄。 阴气外泄消散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只一眨眼的功夫,残存在凶神体内的阴气就无法抵挡阳光的杀伤力。 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它在阳光照耀下变得越来越虚弱,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永久地消失在了梼山上空。 它宁愿灰飞烟灭,也不愿被张大有控制。 望着青烟最后消失的位置,我心里有种非常遗憾的感觉。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也存在着一些与活人和平相处的凶神,在黄土高原上有一个叫百乌山的门派,这个门派的守门神,就是一个心智健全的凶神。 我以为,如果武痴能够长久的活下去,兴许它也可能住在我经手的老巷子里,帮个守个门,陪我练练功。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打从里世界出来以后,我脑子里就总是出现这种无所谓的幻想。 武痴已死,想这些还有什么用 我沉了沉气,让自己的心绪完全平稳下来,而后便收起阳线和八卦钱,重复在山壁上掏洞、上跃的过程,尽可能用最快的速度爬上山巅。 出乎意料的是,张大有并没有阻挡我,从始至终,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了为玉镰注阴上。 从鬼眼的视线里,我也能看到张大有对着玉镰时而皱眉沉思,时而抓耳挠腮,看起来非常烦躁。 向玉镰中注入阴气的过程并不顺利。 双脚踩在山顶的砖板地上,我才发现自己的膝盖都有点软了,既然张大有没有立即开打意思,注阴过程也要再维持一段时间,我干脆就坐在地上,让体力自然恢复。 张大有像个没事人一样瞥了我一眼:“连凶神都不是你的对手” 他故意让自己的动作和语气显得很轻松,可那张写满了烦躁和妒忌的脸却出卖了他。 我需要更多时间休息,既然张大有主动开口,我索性就顺着他的话头继续聊,藉此来为自己争取更多时间:“它自杀了,你低估了它的自尊心。” “自尊”张大有挺起身子,迈步走到王木斋身边,一把扯住王木斋的几缕头发,直接将王木斋拎了起来:“自尊心,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你看看他,你觉得他有自尊吗” 王木斋被薅住头发,疼得整张脸都在扭,但也不知道张大有喂他吃了什么,就算再疼,他也无法喊出声来。 我实在有些看不过去,就劝张大有:“别欺人太甚,再怎么说他也是个长辈。” 第1204章 要钱有毛用 张大有仔细看了看王木斋的脸,迅速露出一抹相当不屑的笑容,又迅速收拢嘴角,将这道笑容掩去。 如今的张大有不但体质不正常,好像连精神都有点不正常。 他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一条钢筋,钢筋一头被磨得非常尖锐。 我心想,那玩意儿就是张大有的武器么 可惜我想错了,下一刻,张大有便将钢筋缠在了王木斋的脖子上,缠得不算太紧,但也绝对不松,最后他又用力弯折钢筋尖锐的头部,让其顶在王木斋的喉咙附近。 等操持完这一套,张大有才抬起头来对我说:“最多一个半小时,他就会窒息死亡。” 我点点头:“然后呢” 张大有咧着嘴冲我笑:“你必须在这一个半小时之内打败我,才能救他的命。” “他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但实用说了,你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死在你面前。你看看他的喉咙。” 说话间,张大有将手指压在了钢筋那尖锐无比的锋头上,王木斋脖子上的皮肤瞬间被刺破,鲜红色的血液顺着伤口淌了下来。 我不由地皱了皱眉:“你折磨别人的时候,是不是心里特别爽当初我接济你的时候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个变x态呢。” 张大有顿时火躁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我用得着你来接济没了你们仉家” 我实在控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开口将他打断:“也不知道你买第一辆车的钱是从哪来的。” 说白了,张大有就是在我的旧货店里卖古董才有了钱,想想他去渤海湾之前过得是什么日子,一条裤子穿一年,春夏秋冬不带换的,裤子两面都是正面,正面穿脏了翻一面再穿,等里头那面磨干净了,再翻出来穿。 他到了渤海湾以后过得又是怎么样的日子 当年我看他可怜才接济他,没想到最后养出这么个白眼狼来。 真是担米养恩,斗米养仇,这话一点不假。 被我这么一堵,张大有差点炸了,他一时间找不到发泄口,竟将火气撒在了王木斋身上,就见张大有用力压了压钢筋上的锐锋,王木斋脖子上的血窟窿又深了一些,挂在他脖子上的血也迅速多了起来。 要是钢筋刺穿了王木斋的喉管或者颈部大动脉,在无法得到及时救治的情况下,王木斋必然会在短时间内死亡。 这家伙与我非亲非故,本来我还以为,我不会将他的死活挂在心上,可看到那一缕鲜红的血顺着他的脖子不断流淌,我竟动了恻隐之心。 槽,我果然看不得别人死在我面前。 眼看张大有脸上的表情越发狂躁,我怕他真把王木斋给杀了,只能冲他吆喝一声:“你先助手,有什么条件咱们可以谈” 张大有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头来,用十分稀奇的眼神看着我。 我知道自己不能虚,于是和他无声地对视。 片刻,张大有突然冲着我大笑,他的肉身发生异变以后,嗓子眼就像是被烙铁熥过一样,只要一笑,发出来的声音就跟猪叫似的。 不好意思,这么说有点侮辱猪,但张大有的声音却是和猪叫很像。 等到笑够了,张大有才盯着我说:“实用真是太了解你了,我天生就是个软蛋” 我提醒他:“别废话,说正事儿,怎么着你才能放人” 说这话的时候我就有点后悔,真应该一上山头就把王木斋救下来,那样一来就没有眼下的麻烦了。不过回头一想,也不对,以我刚刚来到山顶时的状态,真不一定能干过张大有,在那种情况下贸然出手,后面可能更麻烦。 张大有朝我伸出一只手:“把幽冥通宝交出来,所有幽冥通宝都交出来。” 怎么着,这是打算在动手之前先卸除我的战斗力么,如果放在几个月前,我还真得犹豫一下,不过现在不会了,因为我已经能在没有幽冥通宝的情况下跳动地府阴气,如今幽冥通宝唯一的作用,就是召唤鬼门。 但实用肯定不知道这件事,张大有当然也不知道。 为了再给自己争取一点休息的时间,我不会那么爽快地交出幽冥通宝,而是问张大有:“我把幽冥通宝给你,你就放人吗” 张大有笑得很得意:“我只能保证不立即杀死他,至于他能不能活下来,就能看你能不能打败我了。” 说着,他又压了压钢筋,眼看着尖锐的锋头就要刺破王木斋的颈部动脉了。 借着从老左那里偷师来的演技,我赶紧摆出一副认怂的模样:“好好好,我给我给,你下手轻点儿。” 言语间,我便甩手将幽冥通宝掷向张大有。 张大有探手接住古钱,随后就露出了一副胜利者的嘴脸,几乎是用嘲笑的口气对我说:“仉若非,你也有今天你在云南边境抢走幽冥通宝的时候,就该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我都差点忘了,最后一枚幽冥通宝,还是当初我在云南边境阻截张大有一行的时候抢来的。 要说张大有真是个小心眼,到现在还记着这份仇。 这样的人,格局太小,成不了大事。以实用的心思,想操控这么个货色简直易如反掌。 张大有拿到幽冥通宝之后,依然不肯放王木斋走,他只是让手指从钢筋的锋头上挪开,可随后还是死死捏住了王木斋的脖子。 我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你这就有点不够意思了啊,我都把幽冥通宝给你了,你还不放开他” 张大有脸上依然带着胜利者特有的夸张笑容:“在你死之前,有些话,我得交代清楚。” 我看了一下手表,从张大有将钢筋缠在王木斋的脖子上到现在,已经过了近十五分钟,此时王木斋的脖子已经开始发红。 “长话短说,我还得回山门那边吃中饭呢。”我放下手表,调理了一下气息。 张大有:“等你下葬的时候,我会把今天中午的饭烧过祭给你。” “你想说什么,抓紧时间。” “我就是想告诉你,实用只能算是我的智囊而已,你真正的敌人,是我。” 听他这么一说,我特别想笑,张大有也太目中无人了,实用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给他当枪使,他这是被实用利用,充了大头还不自知,以为自己才是老大,实用只是个谋士呢。 他之所以特意将这番话说出来,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他心虚,同时又很想成为一个骄傲的人。 他不甘心只做实用手中的刀,他想做的,是持刀人。 只可惜,张大有现在的实力涨了不少,可心智却丝毫没有长进。 他不知道,在实用眼里,他只是一个用来培养虺丹的容器,连把刀都算不上。 大概是被我笑而不语的样子激怒,张大有一脸激愤地指着独崖观门前的阴玉大吼:“你看,实用将阴气之源也交给了我,他的身体不足以承受阴气的吞噬,这世上能够得到长生的人,只有我” 如果不是我们已经全盘摸清了实用的计划,张大有这番话听起来着实有怪异,可他既然这么说,那就证明,实用已经知道我们对他的计划究竟了解多少。 我反问张大有:“给玉镰注阴,不是件容易的事吧哎,换一个问法,注阴的过程,是不是比你想象中要难弄不好,实用根本没有把注阴的手法教给你,要么就是没教全。” 张大有瞬间就炸了:“他不敢骗我” 我冲着张大有笑:“他连我都敢骗,还不敢骗你么” “别拿你自己和我比,你不配” “我配不配,你自己心里清楚。如果我不配,你还用得着用王木斋来要挟我么张大有你难道就没发现,当你拿着他那条人命来要挟我的时候,就比我矮一截了。因为你不敢和我一对一地公平交手,你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限制我。” 张大有是一个非常容易被激怒的人,因为他的内心太脆弱。 听我这么一说,张大有果然被彻底激怒,一把推开王木斋,凝炼念力,催动幽冥通宝。 看到王木斋被张大有一掌推飞,我心里既惊讶,同时又松了口气,惊于张大有的力量竟如此强悍,可不管怎么说,王木斋安全了。 至于张大有催动幽冥通宝,我反倒不怎么担心。 这家伙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了幽冥通宝的催动方法,竟还能抽出阴曹地府的阴气,召来业风业火。 只不过在风劲和火势达到顶峰的时候,阴气突然消失,风火也因此迅速消弭。 因为我关上了浮现在左手心的阴x洞,如今幽冥通宝想要发挥威力,必须从我身上借力,我不借,它们就会进入安眠状态。 张大有不知道其中缘由,见风火消失,急得暴跳如雷,可接下来,不管他再怎么凝炼念力,都无法让幽冥通宝苏醒过来。 我扶着地面站起身来,试着活动一下手脚,嗯,关节都不酸了,体能大概恢复了七八成,可以和张大有一战。 第1205章 势均力敌? 张大有不知所以然,又连凝两口念力,试图催动幽冥通宝。 很可惜,幽冥通宝是我的东西,没有我的首肯,它们不会听从任何人的支配。 我朝着张大有扬了扬下巴:“动手了啊。” 之所以通知他一声,是因为我也很想看看,在公平交手的条件下,张大有能发挥出多少潜力,对于他在这几个月里的变化,我还是感兴趣的。 话音一落,我和张大有几乎同时撒开步子冲向对方。 张大有的轻身功夫十分怪异,每走一步,脚掌在地上踏三四次,起步时踏一次,身子在半空时踏一次或两次,落地时再踏一步,在平地上的速度算不上太快,但对重心的控制却非常精细,一步迈出,只不过零点几秒的功夫,张大有的重心却能发生三次变化。 扎眼间,我和张大有就贴到了对方面前。 张大有一脸的火躁,手上功夫也尽走大开大合的路数。 一经交手,他便抡圆了拳头,靠着一记大幅度的摆拳砸向我的太阳穴。 拳挂风势,拳峰上竟还拢起了一股火焰般的热浪。 出拳的同时,张大有一条腿半蹲,另一条腿则自下而上挑向我的侧腰部。 在单腿立地的情况下出重拳,在我看来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可张大有确确实实做到了,他出拳时的送力方式,我竟看不穿其中门道。 为应对他那颗如烧红的钢锭一样的拳头,我立即召出业风,在手臂上凝成一层坚冰,并抬手用冰臂架挡,并在同一时间,我也微微侧过身子,并探出另一只手,用手掌压住张大有的胯部,用力向前一垫。 被我这么一垫,张大有立即失去重心,身子迅速向后撤去,腰腹部的核心力量也因此散了。 核心力量一散,甭管你的发力方式有多么精妙,拳头上都剩不下多少力量。可纵是如此,当张大有的拳头压在我架起的手臂上时,我还是感觉到了非常强悍的冲击力,身子一斜,横着踉跄两步,就连我凝在手臂上的坚冰,也被他的拳头打裂。 在这一瞬间的交手中,我竟发现张大有已经成长到了完全出乎我预料的高度。 接下来必须认真起来了,以我现在的状态和张大有交手,胜率不会太高。 张大有似乎也没想到我能扛下他的拳头,不由地愣了一下。 我揉着刚刚被他打中的胳膊:“刚才是试探,接下来才是实战。在实战中发愣,后果可是致命的。” 实话实说,直到现在,我依然不想和张大有拼个你死我活,傻子都能看出来,他纵有千般不对,也是受到了实用的引x诱,才做出那么多荒唐事。 听家具市场的人说,张大有混的最好的时候,还曾为留守儿童捐款建过学校,这足以说明他本性并不坏。 不过现在的决定权已不在我手里,接下来的战斗会如何收场,全开张大有的态度。 很可惜,他再一次让我失望了。 这边我话音还没落地,张大有忽地怪叫一声,带着满身的躁气朝我袭来。 战斗正式打响,没有说废话的时间了。 张大有一路变换着身法冲到我面前,我也没废话,弓步前踏,用左手从口袋里摸出梼牙,右手化掌为拳,靠着一记前手直拳攻向张大有的面门。 有那套无比怪异的身法加持,张大有的身形在移动中迅速发生变化,从肉眼中看,他好像是笔直朝我压过来的,但在鬼眼的视野中,却能发现张大有脚下旋了一个弯,闪身朝一侧避开。 厉害,在迅速移动的同时,竟还能靠着念力塑造出幻象 在斜着身子避开攻击的同时,张大有忽地起腿,用膝盖顶向我的侧脸。 这家伙浑身上下也不知道有多少力道,光是听到他顶膝时撩起的呼呼风响,就让人头皮一阵麻。 在他起腿的瞬间,我已甩动左腕,将梼牙扔向半空。 等到张大有的膝盖抬到一半,我也迅速踏稳腰马,并将上半身朝右侧倾斜。 呼 张大有的膝盖蹭着我的左肩划过,风声呼啸间,也能感觉到那股裹在膝盖上的惊人寒意。 这家伙虽不能直接召来业风业火,但他前后两手功夫中,都带有业火的火势和业风的寒意。 一膝未中,张大有又在半空中甩开小腿,接着就是一个下劈。 他现在的姿势比较扭曲,为了高抬腿,整个上半身倾斜得厉害,并且只有一条腿作为支撑,撑着整个体重。 这是一个非常不稳定的姿势。 张大有甩开小腿的瞬间,我已压低身子,突到了张大有面前。 与此同时,梼牙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圆形的长弧,绕过我的后背,飞向我的右手。 张大有见欺身过来,第一反应就是出拳抵挡,但那根从上而下劈向我的腿,依然没有停下来。 我迅速探出左手,手臂在前伸的同时观察张大有的拳路,并根绝他的拳落点改变手掌的位置。 这一招是跟老左学的,先出手,再判断对手的攻路,据说这也是天罡剑以攻为守的精髓所在。 啪 张大有的拳重重落在我的手掌心,拳掌相交的声音竟意外的清脆。 仅仅是接触到拳峰的一瞬间,左手的骨头几乎碎了个精光,整只手就想个破手帕一样耷拉下来。 出掌时,我在掌间加了震劲,劲道催入张大有的拳腕,接下来也是一阵骨骼崩裂的碎响。 这些年我经常受伤,对于疼痛的承受力远超常人,张大有尽管实力暴涨,但缺乏实战经验,受伤频率低,自然也吃不住骨头崩碎的剧痛。 他脸上迅速闪过一道痛苦的神色,浑身的力道都因此弱了三四成。 此时,临空而下的腿已落在我的肩膀上,我先是向下沉一下肩,再迅速将肩顶起,并靠着三角肌中束的极速震荡催出震劲。 张大有先废一只手,短短一瞬之后,又被我的震劲震碎了胫骨。 他那根小腿上的骨骼还在一寸一寸地碎裂,我已经探出右手,握住飞驰而来的梼牙。 梼牙入手,我便用最快的速度猛蹬地面、压肩、拧转腰身,将全身力量集中在右臂上,一贯而出。 钻 张大有已经疼懵了,根本不知道多少,牙刃破风而至,不偏不倚地钻在他的左肋上。 梼牙上贯出的冲击力,再加上牙刃上夹带的震劲,两股力道糅在一起,所产生的爆发力连二爷都未必能硬接。 张大有受到冲击,就像根被风搅动的枯草,带着风声就飞了出去。 他一路飞驰,一路飚血,嘴巴和鼻子里都被血染得鲜红。 我深知单凭这一下还无法降服张大有,就在我送出钻式的时候,竟发现他的手骨和胫骨都在以极快的速度愈合。 唉,这年头,有自愈能力的东西好像越来越多了。 在张大有还没落地之前,我就撒开腾云步,闪身到了他身前,抬手又是一记钻式,直取他的丹田。 身处半空的张大有躲避不及,受到梼牙冲击,整个人弯折成了一个“v”字形,并以更快的速度驰向独崖观。 他的身子在半空划过时候,发出一道极端迅捷的分风声,接着就是一连串桌椅被砸翻的凌乱噪响。 张大有落入独崖观,砸碎了观中的祭台和牌,就连一根用来撑顶的柱子,都被他的身子砸出了缺口。 一时间尘土暴飞,肉眼的视线越过观门,只能看到飞尘的灰黄。 我撒开腾云步冲到门口,但也就在我抬腿迈过门槛的时候,张大有的肉身出现了异变。 异变的速度太快了,从我抬起脚,到脚掌落入门槛内部的档口,张大有的皮层表面就生出了大片青紫色的硬x毛。 下一瞬,大片长毛便从张大有身上迅速剥离,并如锋利的钢针一样划破空气,朝我这边飞驰而来。 我只能放弃继续追击的念头,立即反向踏出腾云步,以最快的速度后退。 毛针铺天盖地袭来,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我刚刚撤出三四米,就听“铿铿铿”一阵碎响声,毛针竟钻透了青石打造的观墙。 眼看针雨已压到面前,我只能召来业风业火,用业风凝起冰墙,并在距离冰层一米左右的正前方撩起火势,试图将毛针熥软。 第一批毛针穿过火势之后,我便散了业火,针雨飞驰的速度太快,业火不但无法在短时间内烤化它们,还会让针尖带有高温,更容易穿透冰墙。 我将所有力气都用来召引业风上,尽可能在面前拉起更厚的冰墙。 啪 第一根毛针打在冰墙上,竟能将坚硬无比的冰面打出一个半寸深的细槽。 针雨紧随其后,迅速挥洒在冰墙上,一时间碎响不断,我拉起的这道冰墙只扎眼间的功夫都被砸了个千疮百孔。 毛针能够扎穿我的冰墙,却无法穿越冰墙,最终圈闭都镶在冰墙上,乍一看,就像是我特意在冰面上裹了一层坚硬无比的柔。 针雨只有一阵,当雨势过去,张大有也慢慢踏出了独崖观的门槛。 他的肉身又发生了异变,长毛均以不见,此时在他的表皮上,则笼了一层结晶样的角质组织,看上去就像是浑身上下结满了细致的冰棱。 第1206章 经验决定成败 刚才一口气凝炼了太多念力,我的气息已有些紊乱,见张大有现身,我只能快速收敛内息,不等气息完全恢复正常,便越过冰墙,撒开腾云步朝张大有发起冲锋。 想要将张大有彻底压制住,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随着肉身发生异变,张大有脸上浮现出的躁气也越发强烈,但他并未因此失去理智,见我撒开腾云步扑面而来,他也再次施展出怪异的身法冲下独崖观门前的石阶。 有了那层角质组织的覆盖,张大有的抗击打能力和硬碰硬的攻击力都会有质的提升,另外他的速度也提升了不少,而速度提升的前提,则是爆发力和绝对力量的共同增长。 但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哪件事是完美的,尽管大部分能力都得到了提升,但从张大有施展轻身功夫时的动作来看,他对力量的控制,没有之前那么细腻了。 他果然还没完全适应现在的身体。 由于张大有的速度提升,我只能稍微放慢速度,以保证接下来的战斗会在距离冰墙和独崖观都比较远的宽阔地带打响,因为我需要足够的空间来挥洒阳线。 以张大有的经验储备,自然无法看穿我减速的意图,他只顾猛冲,终于在最理想的位置和我交上了手。 体质突变之后,张大有的拳路也发生了变化。 之前他的拳路虽说大开大合,但出手时候还是会稍微控制一下力道,以给自己留出闪避腾挪的余力,可现在张大有完全放开了打,力量和速度就发回到了极限,而拳路也粗糙到了极点。 诚然,他的力量已经隐隐超越我的极限,速度也比我快不少,虽说在绝对的力量和速度差距面前,理论上,技巧这东西已经派不上用场,但派不上用场的前提是,我无法预判出张大有的动作。 杜康用行动告诉了我,只要你能预判对手的动作,不管力量和速度差多少,都不是问题。 张大有在挥拳的瞬间,肩膀上有一个常规发力动作,他肩一动,我就能判断出他的拳头会落在哪里,立即倾斜上半身和脖颈,不出所料,张大有的目标又是我的脑袋,由于我先行做出了规避动作,尽管他的速度非常快,却依然无法打中我。 带着高温的拳头从我的脸旁擦过,光是拳峰上撩起的风声就激得我的耳膜一阵火辣。 张大有一极未中,又腾空而起,借着冲势、体重,还有全身力道踹出一脚。 他的力量强悍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单是起跳时脚掌蹬击地面的力道,就震碎了身下的青石方砖,一时间飞尘惊起,碎石四溅。 先前张大有的发力方式非常怪异,我看不出其中的门道,可是现在,他换上了硬打硬攻的干脆力道,每一次发力的细节,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张大有将力道聚集在脚掌上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要腾空,立即俯身压低重心。他拧腰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要出那条腿,再一次提前做出规避动作。 张大有的脚掌直着蹬出去,尽管他的力道巨大,却只能踹中空气。 临空一脚,威力巨大,但因为身子临空,也导致张大有无法保护自己的重心。 趁着张大有下落的空当,我立即旋转身子,反手抓住他的一条腿,先将一道震劲催入他的膝盖,再抓实他的裤腿,腿、腰、肩爆发一股猛力,狠狠将张大有摔向地面。 张大有当时的反应是快速提起另一只脚朝后踹,只不过他出腿的时候,我已经将他甩向了地面,这一脚又踹空了。 哐一声闷响,张大有的身子结结实实地砸在独崖观前的青砖地板上,顿时将两块青石砖砸出了裂痕。 他身上的那层角质组织就如同铠甲一样,可以防止骨头被摔散架。 我也没傻到靠着这么一下就把张大有摔散架,我的目标是他的脑仁。 大幅度的位移,再加上以极快的速度和地面撞击,随之而来的,则是内脏和大脑的剧烈震荡。 张大有一落地,便下意识地就地翻滚几圈,以防我冲上来补刀,但由于膝盖被摧骨手震碎,他的动作看起来非常缓慢和生硬。 鉴于张大有具备非常强的自愈能力,他的膝盖就算被震劲压碎,也能在一分钟之内自我修复,所以我的时间不会很多,必须猛追猛打。 张大有顺着地面滚出去两米左右,我已经撒开腾云步到了他身前。 他听到我的脚步声,立即靠着仅剩的一条腿站起来,刚一起身,便朝着我之前站立的位置猛挥两拳。 如果张大有早零点三秒出拳,肯定能打中我,可他偏偏晚了这么一小会儿,在他出拳的时候,我已腾空而起,等他把拳头打直,我已经靠着一个后空翻到了他的头顶上。 当时我的身体是倒悬在半空中的,我的脑袋对着张大有的脑袋。 可在张大有那因大脑剧烈震荡而有些模糊的视线里,我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他懵懵然地看着我刚才站立的地方,我也抬着头,仔细观察他的动作。 等张大有辨认出头顶上有异常风力,打算抬头的时候,我已抖腕洒出阳线。 八卦钱带着阳线,绕着张大有划过好几道长弧。 待脚掌落地,我收进手腕,原本就绕了张大有身周的阳线也迅速收缩,直接将张大有捆成了粽子。 张大有好不容易靠着一条腿站起来,被阳线这么一捆,再次失去重心,一头朝地面上栽了过去。 在他倒地之前,我已揉身贴近,对准他的龟尾穴使出了“钻”式。 梼牙的贯出的冲击力和震劲再次融而为一,瞬间将张大有的尾骨尖给震了个稀碎。 张大有惨叫半声,就顺着力道飞了出去。 我也迅速扎稳腰马,振臂拉动阳线,将张大有拉到空中,而后奋力甩手,让张大有的肉身化作一把流星锤,与青石板打造的地板,以及独崖观的围墙反复发生零距离亲密接触。 起初,张大有身上的角质组织还能保护他不受伤害,可当他一次次砸在地面上、青石打造的围墙上,这些角质组织也在重复的冲击中被砸裂、脱落。 我没想到这样的角质组织上也长有毛细血管,被砸裂以后,顿时有血花迸洒出来,没多久,张大有就整个被染成了红色。 还有一时间被我忽略了,当角质组织层层剥落,张大有的身围也会缩小。 我最后一次甩动阳线,张大有撞在独崖观外的门梁上,吭当一声就门梁砸成了两截,木梁的碎片与血花齐飞,而张大有也因为身围急剧缩小,而脱离了阳线的舒服。 他就像条脱水而出的飞鱼,呼啸着朝山巅边缘飞了过去。 我担心张大有会直接跌落山崖,立即撒开腾云步追了过去。 连遭这么多次剧烈撞击,张大有竟还有余力,就见他在半空中使了个千斤坠,强行让身体下沉,但落地时没能站稳,双膝一软便跪在地上。 我用最快的速度冲到张大有面前,张大有也拼着最后一口力气,奋力站起身来。 都打到这份儿上了,我也不敢心慈手软,见他起身子,便奋力打出一记摆拳,在张大有的侧脸上结结实实来了一下。 张大有像是要拼一口气似的,强行扎稳腰马,被我打中之后,就没有倒下,只是上半身被打斜了。 他强硬地将身子挺起来,我又打出一记摆拳,这一次的拳峰上还挂了震劲。 张大有的下巴当场就被震碎,但依旧扎稳腰马,上半身倾斜成了三十度,却死活都不肯倒下。 既然他想硬抗,那我也没别的选择,只能打到他扛不住位置。 果然,张大有再次用力挺着身子,想要重新站直,只可惜,光是站着不倒,就耗尽了他最后的力量,现在腰背再发力,就让他的体力彻底透支了。 他终究没能让身子再次挺起来,身子挺到一半,两条腿就软了,跟着连身子都软了下来,最后像滩烂泥一样栽倒在地。 张大有就这么趴在地上,侧着脸,用余光狠狠盯着我,而我也凝视着他的下巴。 靠着强悍的自愈能力,张大有的下巴几乎被完美修复,但能看出来,他的下巴尖还是比以前短了一点点,而张大有身上的伤口,同样无法完全修复,现在很多伤口还流着血。 这家伙已经没有战斗力了。 我松了口气,朝上衣口袋里摸了摸,运气不错,烟包里还有两根烟,于是将两根烟都抽出来,一根点给自己,另一根塞到张大有嘴里,点燃。 其实从张大有发生异变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现在的结局,只不过他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 他身上长出角质组织的时候,我就发现他的龟尾穴处有怪异的炁场波动,那地方就像个吸盘一样,正从周遭环境中不断吸收阴气,这些阴气,就是张大有的力量源泉,也是他能够拥有强悍自愈力的原因。 加上他无法控制新的身体,实战经验又不足,输也是必然的。 第1207章 疯子的末路 张大有能够异变,靠得是他体内的一股精粹尸气,可在他变成现在的样子以后,尸气也消失了,我也是确定他不会继续发生变化,才敢放开手脚和他干。 我摸出火机来,点燃了张大有叼在嘴上的烟。 刚开始他的意识不太清晰,还本能地吸了口气,将烟头给吸燃了,没等吞吐一口云雾,他又忽地反应过来,喷口气就把我递过去的烟给吐了。 看着那根烟在潮湿的地面上滚了几下就熄了火,我忍不住叹口气:“真特么浪费,白瞎了。” 我就是可惜我的烟而已,可在张大有严重,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是对他的嘲弄一样,接着就听他扯开喉咙尖叫起来:“老子不服仉若非你等着,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踩在地上。” 我抬起手,拍了拍张大有的尾椎。 他的尾骨几乎没有被修复,整个都是碎的,被我这么一拍,张大有顿时疼得怪叫。 我吞吐一口云雾,对他说:“尾椎碎了,以后能不能站起来都两说,等你先站起来,再考虑怎么踩我吧。” 张大有一听,立即悲从中来:“为什么我还是斗不过你,我什么都不要了,钱、门楣,兄弟,我特么全都抛弃了,为什么还是斗不过你我都不惜坠入魔道了,为什么还是斗不过你老子不服,老子不服” 我反问他:“知道你输哪儿了吗” 张大有忽地闭上嘴,愣愣地看着我。 我接着说:“你输在根基上,输在经验上。说实话,如果你在交手的时候多动动脑子,多一点点算计,就算我倾尽全力,也不一定能赢。” 说话间,我收起火机,直起身来:“我和你一样,成长太快,根基不稳,可再怎么说,我身上的能耐,都在一场接一场的实战中经过了考验,每一个招式,都演练过无数遍。你啊,还是挨揍挨得少,挨得揍多了,实战经验长得才快,根基才能被夯实。算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反正你以后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看到张大有那副急躁而又自负的样子,我真的很不爽,就好像全世界都欠他的似的,不说点恶心话奚落奚落他,我心里很难痛快。 张大有怒急攻心,却又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能梗直了脖子,冲着我尖声怪叫:“啊” 他那副样子,就跟个被人踩住尾巴的豹子一样,那阵尖锐的叫喊声就更不用说了,现在回想起来我都觉得头疼。 我用嘴叼着烟,双手捂着耳朵,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来到了独崖观门前。 这地方摆着一方石台,玉镰就在台子上放着。 我和张大有这一战,前后其实也就过了五六分钟,王木斋暂时没大碍,不着急救他,反倒是不断被注入阴气的玉镰更让人不安。 阴气的源头是一个玉脂球样的胶状物,我拿起那东西来看了看,它看上去,像是用尸油淬炼出来的油晶,用手捏一捏,弹性也比较足,又有点像蛇仙的内丹。 我也是琢磨了半天才琢磨明白,这东西,应该是蜈蚣精体内的明胶。 蜈蚣成精五百年,体内的明胶就会有膏状变成琥珀样的晶体,成精千年,原本坚硬的名胶再次软化成橡胶似的模样,成精三千年以上,则会变成这样的油晶。 听老左说,夜魔的本体,就是一条黑漆漆的蜈蚣精。 难不成这东西就是夜魔体内的明胶,要不然上面为什么会充斥夜魔特有的阴气可问题是,实用是怎么弄到这东西的 张大有似乎是想将明胶中的阴气导入到玉镰中,可怪异的是,玉镰中仿佛有一股力量在抵触这股阴气,阴气灌入玉镰内部以后,很快就会受到排斥,重新被挤压出来。 照这个进程,就算再过一年时间,这些阴气也无法注入到玉镰中去。 不管怎么说,先把油晶上的阴气镇了再说吧,留着它终将是个祸患。 想到这儿,我便将油晶放回石台上,并召来业火,试图将油晶烧融,只要介质被摧毁,聚拢在上面的阴气也就散了。 这股阴气尽管十分精纯澎湃,但和山中的阴阳大炁相比,它的炁量还是太小了,很快就会被稀释殆尽。 业火的火势凶猛,接触到油晶之后,立即就让油晶融化了。 看着明胶迅速化成水,我心里却起了疑,夜魔不是也有凭空招引冰火的能力么,老左也说过,夜魔的能力更像是天生具备的,它在招引冰火时,甚至不需要凝炼念力,老左才推测,夜魔能够操控冰火,应该和它的特殊身体构造有关。 一个能够任意操控冰火的生灵,似乎不应该惧怕高温吧,明教可是蜈蚣精的精华所在,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业火烧融了 还有一件事,同样引起了我的疑惑。 当初我在里世界接触到玉镰上的阴气时,神志瞬间受到影响,可为什么明胶上的阴气对我没有影响。 心里正想着这些,就见马上就要彻底烧融的油晶上忽地绽放出一抹强光,接着又听耳边爆发出一声巨响。 轰隆 那动静,如同压在耳膜上的雷阵。 经历过一场硬仗,我的内息本来就不稳,炸响突起,内息一下全乱了,就连体内的灵韵也跟着动荡起来。 只一个瞬间,我就失聪失明,鬼眼都看不到东西了,脑壳也是嗡嗡作响,直感觉天旋地转。 我踉跄了好几步,最后还是扶住了独崖观外的撑梁柱才稳住重心。 听觉比视觉先一步清晰起来,此时我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张大有惊恐的叫喊声,随后还听到树枝被压断的声音。 我心里顿时一颤,张大有已经站不起来了,刚才的脚步声,定然来自于王木斋,再联想张大有的叫声和枝摇叶落的声音,以及张大有倒地的位置,难不成王木斋把张大有推下了悬崖 “张大有”我用力晃了晃脑袋,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昂头大喊。 没有任何回应,除了从山下传来的微弱声响,以及山顶上肆虐的风声,什么都听不到。 我又喊一声:“王木斋” 依然没有人回应。 坏了 一分钟以后,鬼眼的视野率先恢复,我才发现王木斋先前栖身的地方,只剩下捆他的绳索,以及张大有套在他脖子上的钢筋,可张大有和王木斋却双双没了身影。 在山崖边缘,依然能看到张大有留下的血迹,而在靠近血迹的崖壁上,则是一大片被压断的小树。 顺着崖壁向下看,有几棵挂在崖壁上的树同样沾了张大有的血迹。 我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王木斋竟抱着张大有同归于尽了 王木斋到底是什么时候解开绳索和钢筋的,既然他有这样的力气,为什么早不挣脱晚不挣脱,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挣脱,难不成,他这番举动是早有预谋。 他早就知道我会被强光和巨响夺走视线和听觉,他等得就是这个时机,这个和张大有同归于尽的时机。 可这是为什么王木斋为什么非要这么做,我明明都已经赢了。 一个又一个问题接连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无法在短时间内想出每一个答案,但在思考这些的时候,实用的身影也反复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眼前的一切,都是实用的算计 张大有到底死没死,王木斋既然敢抱着张大有跳下去,应该有足够的自信保命吧 怎奈山下的林子太过茂密,就算是鬼眼也无法穿过树荫间的缝隙,看到山崖底部到底是怎样一番光景。 我想下去,但所剩无几的体能已不允许我这么做,尽管心急如焚,可我现在能做,也只能是坐在山崖边干着急。 等了将近十分钟,体力稍微恢复了一些,我再也等不下去了,立即朝着山下攀爬。 之前我和老左在独崖观布阵的时候,也曾观察过梼山后方的环境,那就是一片密集的林子和沼泽,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可这一次我快下到山脚的时候,却发现林子里架了一条极长的钢索。 这条钢索架在不同树木的树枝上,一直从山脚蔓延到鬼眼都看不到的远方,在钢索下方,还有一缕细长的血迹。 我不敢耽搁,立即沿着血迹追了过去。 奔行三公里,最后在一片沼泽地前发现了张大有和王木斋的尸体,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王木斋已经没了人形,但将他和张大有运到这里的人依旧想要救他,能看到他身上缠了消毒绷带,但王木斋伤得太重,对方无法救活他,最后只能放弃。 至于张大有,我发现他的时候,他的左胸上被人掏开了一个拳头大的洞,心脏已经被人取走了。 在沼泽地旁边,还散落着大量朱砂和阴沉木,地面上甚至还有一个用利器刻出的生死树图腾。 有人在这里摆过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阵能够打开一个通往破碎空间的入口。 直通沼泽地带的狭长钢索,说白了就是一条运输轨道,十分钟之前,张大有和王木斋曾被吊在上面,像运送死猪一样被迅速运到这里。 第1208章 算无遗策 看着张大有胸口上的破洞,我心里也是空洞洞的。 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朝玉镰里注入阴气只不过是一个幌子,唐少卿是个幌子,潜藏在山外山的爪牙也是幌子,实用真正的目标,是张大有体内的那颗虺丹。 我摸了一下口袋,此时烟包已经彻底瘪了下去,没烟了,我只能大口吞吐两口空气,试图让自己沉静下来。 沼泽附近的空气不但潮湿,其间还夹杂着一股腐木的味道,让人越发心神不宁。 我在张大有的尸体旁静静地待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是梁厚载和掌东海在这里找到了我。 掌东海看到我没事,先是长长舒了口气,接着又用十分兴奋的语气吆喝着:“这一次咱们可真是大获全胜啊,实用派来的人,一个没跑,全都伏法了。”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什么大获全胜,咱们这一回是全盘皆输。” 梁厚载看到张大有的尸体,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杀了他” “如果人是我杀的,尸体不会这么完整。” 梁厚载愣了小片刻,而后便紧紧攥起了拳头:“咱们又中计了,实用的目标是张大有体内的虺丹” 现在说这个还有个屁用 掌东海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是,怎么了你们两个这是,咱们明明打赢了,你们怎么这表情” 我和梁厚载都闷着脸,不想搭理他。 张大有先前说的一句话反复在我脑海中回响:“实用充其量只是我的智囊。”,先前听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只是觉得他自大,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他不是自大,而是真蠢,实用在长庚山做下这么多布置,不单单是为了张大有体内的虺丹,也为排除异己,为接下来的行动铺路。 平心而论,张大有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了实用,虽然我很讨厌“强者为尊”这四个字,因为它未眠有些做作,可在我们这个行当里,确实存在这样的事实,谁的修为高,谁就能掌握更多话语权。 像实用一伙,本来就是一群道德泯灭的亡命徒,在那样的氛围中,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 张大有的拳头比实用大,他自然能够顶替实用,成为这一股势力的龙头,而以实用的聪明,肯定会自降身价,作为一介军师,表面上辅佐张大有,实际上暗暗寻找时机取出张大有身上的虺丹。 肯定还是有一部分愿意跟随实用的,这些人更为务实,也更为机警和聪明,他们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行走,拳头再大,也不如脑袋灵活的人来得可怕,而实用无疑是这个时代最可怕的存在。 看拳头的人、不忠诚的人,都跟着张大有走了,只有那些足够忠诚,并且心思老辣的精兵,依旧为实用调遣。 通过长庚山一战,实用非常巧妙地剪除了他不需要的人,让自己的团队在缩减规模的同时,也变得更为精锐。 至于张大有,在实用眼里,他只是培养虺丹的容器而已。 他之所以帮张大有布置了这么多,让张大有顺利地将老左、李淮山他们从我身边支开,就是怕我们几个如果合力,张大有可能连两三个回合都抵挡不住就被拿下。 实用需要我来削弱张大有的力量,他期待我和张大有拼个两败俱伤,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有足够的时间拿走虺丹,并借助传送阵迅速离开长庚山。 那只为了武术家的尊严不惜自我毁灭的凶神,敢于拉着张大有一起跳下悬崖的王木斋,阴气一经消散就会爆炸的假明胶,都是实用的布置。 看样子,实用对于我的了解,已超出了我自己的想象,他很清楚我现在已经破关,也知道我的具体实力,更清楚张大有和我之间的差距。 那只凶神耗费了我不少体力,但还不足以让我失去战斗力,因为它只想以武论高低,没有动用自己的优势力量。 被凶神削弱之后的我,在与张大有的战斗中陷入了苦战,起初张大有和我几乎不相伯仲,只不过他实战经验不足,才着了我的道,可这一次硬拼,也让我们两个都有了巨大的损耗。 再后来张大有突发异变,力量和速度猛涨,却因为不适应新的身体,动作细节变得无比粗糙,他看似变强,其实变弱,因此被我击败。 他的失败是必然的,但为了干翻这么一只怪物,我也倾注了大量的体能。 结束这场战斗的时候,我其实也快不行了,走路时两条腿都不受控制地打颤。 实用很清楚我在这样的情况下会做什么,我的行为模式本来就比较直接,喜欢用最短的时间处理好主要矛盾,对于那些边枝末节的事情通常不那么在意。 所以我会先将王木斋放在一边,转而去消灭夜魔阴气的源头。 接下来,就是明胶爆炸。 如果放在平时,我体力充沛的时候,炸响一起,我会在第一时间用定神术稳住心神,甚至在明胶爆炸的瞬间,我就能用业风将其冰封,但当时的我实在太过疲惫,根本无力做出这么多动作,才被炸得失聪失明。 趁着我什么都看不到的空档,王木斋暴起,带着张大有一起跳下的悬崖。 我猜不透王木斋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姑且认为他对实用无比忠诚吧,其实他完全可以将张大有推下去,留下自己的命,可他竟选择与张大有一起赴死。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行为,我还以为,王木斋是因为在张大有手中遭受了太多非人待遇,疯了。 直到我看见林子里的轨道索,看到沼泽附近的朱砂,才明白,王木斋此举,就是为了将张大有送到实用面前。 实用的人为了加快速度,早早在山下等着,张大有和王木斋一落地,他们便借着钢索,将张大有和王木斋送到沼泽这边,在我下山之前取出虺丹,借着传送阵逃走。 如今的张大有实力超群,身边又有众多爪牙,实用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夺取虺丹。 每一个细节,实用都算计到了,而且他的算计精准无比,每一个细节都完全处在他的掌控之下。 我早就知道实用的厉害,可每次被他玩得团团转的时候,心里依然是既愤恨,又后怕。 这时梁厚载说出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实用的目标不是玉镰他怎么会对阴气之源没兴趣呢,难道说,阴气之源,不止这一个” 恐怕梁厚载的猜测是对的,既然实用能搞到那样一块充斥着夜魔阴气的明胶,那他就能搞到更多的夜魔阴气。 兴许,在我和吴林找到玉镰的时候,实用就已经找到了其他的阴气之源。 掌东海大概不会像我和梁厚载这样思考这么多问题,他只是凑过头来问我:“你也不能老在这坐着吧,你的幽冥通宝还在梼山上呢。” 尽管心中充满了强烈的挫败感,但我也知道,坐在这儿兀自难受没有任何意义,于是扶着膝盖起身, 沿着原路返回时,梁厚载扫视着搭在树枝上的钢索,以及钢索正下方那条已经变成暗红色的血迹,脸上的表情非常压抑。 想一想张大有被滑轮吊在钢索上滑动的情景,我心里也很别扭,那时候张大有应该还没死透。 我先回了趟独崖观,拿了幽冥通宝和梼牙,随后才下山与老左汇合。 在芽谷见到老左的时候,老左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他整个人都是虚的,要靠青崖子和孙路远两人架着才能勉强站立。 芽谷上空,飘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 再看看青崖子、孙路远,以及附近的澄云大师和陈道长,每个人都很有精神,一点不像是刚刚经历过苦战的样子。 是老左靠着一己之力镇杀了尸魃,其他人不是不想帮忙,而是这种级别的战斗,他们已很难插上手。 陈道长迎上来问我:“你那边怎么样了,抓到人了吗” 我先朝孙路远挥挥手:“老孙,你先送老左去驿馆那边好好休息休息,给他弄张干净的床,让他好好睡一觉。” 看到老左那副连抬抬眼皮都十分困难的样子,我实在不想让他再承受更多心理上的负担了。 孙路远和青崖子架着老左走远了,正巧邢伟也带着刘尚昂、李淮山他们几个过来,我才开口道:“咱们都中计了,实用对玉镰根本没兴趣,他做下这么多布置,就是为了张大有体内的那颗虺丹。” 听我这么一说,在场人都懵了。 我忍着强烈的疲乏,将实用的计策细细为大家拆解了一遍,在我说话的时候,有些人就炸了锅,开始讨论实用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取得长生,以及如何阻止他,如果他得到了长生,我们又该怎么办。 出乎预料的是,刘尚昂似乎对此比较乐观,在他看来,既然两千年老左就带人镇杀过夜魔的宿主,就算实用被夜魔附身也不用怕,再镇一次就是了,更何况当年老左的修为远没有现在这么高。 可刘尚昂忽略了一件事,如果实用得到长生,他们同时具备夜魔的修为,和他原有的谋略。 现在实用还没有得到长生,我们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得到长生以后又会怎样,我不敢想。 第1209章 十五年,真相大白 不过我也不打算打击大家的士气,见刘尚昂在那兴高采烈地唾沫乱飞,我选择保持沉默。 以梁厚载的聪明,自然知道事情没有刘尚昂想得那么简单,从始至终,他的脸色一直不怎么好看。 我在人群中扫视一圈,没看到杜康得身影,便开口问李淮山:“杜前辈呢” 李淮山迅速回应:“他带着龙延行先走了,说是要去查查王木斋的底细。”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龙延行也不在。 查王木斋的底细,为什么还要跑到山外去长庚山的人和外界似乎没有太多瓜葛吧。 不过杜康的思路没错,这个王木斋,的确有必要好好查一查。 我实在累坏了,于是也没多想,和众人简单告了辞,就离开山外山,回驿馆休息。 到驿馆的时候天色还是亮的,等我睡了一觉爬起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变成了蒙蒙的青灰色,也不知这是清晨还是傍晚。 一睁眼,就见杜康正坐在窗前,望着群山上方的乌云出神。 此刻鱼层几乎压到了山门周边最高的两座山峰上,一场大雨眼看就要来临了。 这里是我的卧室,杜康能出现在这儿,说明他一定有事找我。 我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起来,杜康则打开了窗户,让湿润的空气流入这间面积不大的卧室,闻到那股新鲜泥土的气息,我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 人和植物有着某种奇异的相似之处,泥土的清新可以唤醒沉睡的植物,也能唤醒人类。 “醒了吗”杜康站在窗边问我。 他试图将脸藏在屋子的阴影里,以免我看到他的表情,但影子可以遮挡光,却挡不住鬼眼的穿透力。 此刻杜康脸上的表情很怪异,有点木讷,但更多的是无奈和惊讶。 为什么是这种病情。 我吐息两口新鲜空气,点头道:“醒了。” “醒透了吗” “透了不是,杜前辈,你今天怎么怪兮兮的” “我是被你那个六姑父给惊到了。”杜康叹气道:“仉若非,你能不能详细地说一说,这个实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您可就问错人了,我和他相识这么久,到现在也看不穿他,你这么问,我实在没办法回答。怎么突然想起问他来了” “我和龙延行细查了王木斋的底细,这个实用,确实让人捉摸不透啊。” “你们查到什么了” “王木斋之所以不惜赴死也要成全实用,倒不是因为他对实用有多忠诚,他这么做,是为了报恩。” “报恩” “嗯,实用于他的恩情,可不是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那就捡重要的说。” “想当初谢柳心被人谋害,几乎整个长庚山都怀疑是王木斋干的,是实用帮王木斋找出了凶手,还他清白。十五年前,王木斋犯戒被赶出山门时,曾被山中的几个老人追杀,又是实用救了他的命。王木斋离开山门的那段时间里,曾与一个风尘x女子有过一段孽缘,还因此得了个私生女,这些年,也是实用在接济他女儿。可以说,实用和王木斋的情谊,堪比生死之谊。” 谢柳心,就是长庚山上代掌门,也是谢东阳传说中的生父。 如果传说属实,那么王木斋生下私生女的时间,远远早于谢柳心的死期,也就是说,早在长庚山出现宗门巨变之前,实用就和王木斋接上头了。 而在十五年前,我爸还是阴差,实用也还没入赘仉家。 如果实用和王木斋的结交只是一个巧合,那我只能说,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天命使然,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而已。 可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长庚山这么一个隐世宗门,门中子弟几乎不与外面的人接触,可实用偏偏就在王木斋犯戒被逐的时候结识了王木斋,要知道那时候实用天天跟着我爸到处跑,偶尔才能离开队伍,去布置一下他自己的计划,这么说吧,王木斋出事的那天,他恰巧离队,恰巧碰上王木斋,恰巧又救了王木斋。 在这之后,王木斋恰巧又有了私生女,十多年后,谢柳心恰巧又死了,王木斋恰巧又成了长庚山新任掌门。 又过了几年,张大有恰巧要夺实用的权,我们又恰巧将玉镰放在了这里,实用一看,巧了,正好可以利用他和长庚山的关系,借此机会反将张大有一军。 更巧的是,真正的王木斋在几年前就被掉了包,而张大有又恰巧找到了真正了王木斋。 我还是那句话,哪来这么多的巧合 如果不是巧合,那就是实用早就想利用这个隐世不出的古老山门。 再进一步推测,王木斋之所以被掉包,完全就是他自愿的,我估计这家伙离开山门,就是跑出去找老婆孩子去了,张大有也不是凭自己的力量找到王木斋的,是实用将计就计,将王木斋送给了张大有,并与王木斋一起制定了在张大有虚弱之际取其狗命的计划。 最后再回想王木斋身上的那些绷带,说明实用原本不打算让他死,可惜中间有些环节出了差错,才导致王木斋不得不赴死。 王木斋可能拿实用当作了生死之交,至于实用怎么看待他,那就不好说了。 实用为什么在十五年前就试图接触王木斋 据我对实用的了解,他可没有这么细致的卜算造诣,他之所以这么做,极可能是想将长庚山当作一张底牌,毕竟这地方极少有人知道,不管是当作一个聚点,亦或是避难所,都是不错的选择。 实用确实是这样一个处处都会给自己留后路的人。 杜康的想法和我相似,此时他又开口问我:“小二爷,依你看,实用之所以盯上长庚山,是打算将长庚山改造成一个根据地,还是一个避难所呢” 我稍作沉思便给出了答案:“避难所。” “为什么” “在那个时期,实用还不需要根据地,他暗地里掌握着不周山这个大型宗门,明面上天天跟在我父亲身边走南闯北,不周山足够隐蔽,加上资财雄厚,原本就是最好的根据地,再者实用天天在外面跑,也确实不需要另外建造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他早就料到了十几年前的那场失败,所以提前为自己找好了藏身之所” 我点着头,表面上故作平静,心里却乱成了一锅粥。 没错,实用早就预料到了十几年前的那场失败。 其实之前我就一直在想,实用是何等的聪明警惕,他怎么会中了武陵张家的计谋,跑到龙虎山上做人家的手中刀、替死鬼。 直到现在,我的思路才渐渐清晰起来。 这一切都是实用事先算计好了,他只漏算了一环,那就是入赘仉家这一环。 当初被压在龙虎山上的,未必就是实用本人。 别忘了,实用掌握着整个不周山,而在不周山中,还有一小部分人得到了景字脉传承,这些人的易容功夫,那可是相当精湛。 试想一下,现如今这个年代,和十几年前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最大的区别就是,站在行当顶端的几个老人,全都在葬教覆灭之后选择了隐居。 他们隐居的原因暂不可知,我只知道,关于他们即将隐居一事,行当里早有预兆。 是实用自己策划了龙虎山被俘一事,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在自己的计划被那些老怪物粉碎之前主动暴露弱点,主动败北。 试想一下,如果行当里的几座巅峰都发现,实用竟是一个几乎没有弱点的危险角色,他们会怎么做。 面对这样的对手,只能趁着他还没有觉醒之前,将其彻底毁灭。 实用原本是一个极其谨慎的人,可他的失败,却是因为自大,我一直觉得这有些不对劲,但现在,我才终于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以退为进,主动败北。 他不是一个愿意冒险的人,不会冒着生命危险亲自去龙虎山,那个被张大有他们压制住的人,很可能是一个易容改妆的不周山门人,这个人拥有和实用一样的传承、修为,可以说,他几乎就是实用的复刻品。 可能有人会说,那里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当初被镇在龙虎山上的人,肯定就是实用。 我的确看不透实用,但我深知他的谨慎,他绝对不可能冒那样的险,因为他只能预测到自己会在龙虎山败北,却无法预料张真人如何料理他不对,他或许无法预料张真人接下来会怎么处置他,但他能预料到另一个人的选择。 那个人,就是我爸。 没错,他一定能够预料到,我爸就算舍了命,也会救他,对,就是这样,这么一来,很多事也就说得通了。 我必须推翻刚才的猜测了,被镇在龙虎山上的人有可能就是实用,他料到自己会败,也聊到自己不会死,因为我爸会救他。 这一场失败对于实用来说,只是计划中的一个环节,只要能在这次失败中活下来,他就有了足够多的缓冲时间,他在等待,等待一个时代向下一个时代过渡。 他等了十几年,终于等到站在巅峰的老人们退出历史,因为属于他们的世代,终于结束了。 第1210章 大雨倾盆 而随着我们这些小字辈的崛起,一个崭新的时代正在慢慢拉开序幕。 老的时代尚未走远,新的时代才刚刚开始,小字辈还处在成长期,想要站上老一辈人曾经站立过的高峰,尚需时日。 实用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 这是一个看似无人能够掣肘他的时机。 实用很幸运,他原本想要隐居在长庚山,没想到二爷却在他走投无路之际收留了他。由于葬教的搅局,在这个新时代刚刚被开启的关键时期,行当依然没有完全恢复稳定,各大山门的战力大多损失惨重。 天命仿佛特意为实用创造了所有的有利条件,可对于实用的对手,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友善。 夜魔的三千年轮回,难不成早已是天命定数,谁也无法阻挡。 即便老左将夜魔赶入了鬼门,可轮回依然在继续运转。 我心里正乱成一团,站在一旁的杜康突然又来了一句:“这么多年了,丰羽倒是一直都没变。” 在我看来,这句话似乎略显突兀,我不由地皱了皱眉:“杜前辈说这话不会是怀疑” 杜康摆摆手,将我打断:“我从来不怀疑丰羽的立场。” 说到这儿,杜康先是一顿,而后又说了句很怪的话:“实用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不过在我眼里,丰羽倒是心深似海,就连我那个笨徒弟都看不穿他的心思。” “听说盖栋长了双心眼吧,这世上还有他看不穿的人” 杜康似乎失去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致,也没回应我的问题,便掸了掸衣服,转身离开了我的卧室。 他莫名其妙地来,在我面前露出一脸莫名奇妙的表情,现在又莫名其妙地离开,我觉得他才是那个心深似海的人,有时候我也曾尝试着想要弄清楚杜康心里头在想什么,可观察他的心思,就像是观察一口不知深浅的老井,越是往深处看,越是幽深无光。 杜康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驿馆外的大路上时,天色就完全阴了下来。 “咔嚓”一声惊雷,云层内部炸出几缕亮蓝,顷刻间,大雨便笼罩了整个长庚山。 积在地上的尘土先是被暴躁的雨滴惊起,但很快,它们同样是被雨重新压回地面上,再也不得翻身。 我抱着脑袋坐在床头上,也如杜康一样,望着窗外出起了神。 趁着大雨倾盆,长庚山不会派人来打搅我们,我便草草捯饬一下,去隔壁房间看望老左。 老左醒了,这会儿他正坐在床上端着热茶和苏汉生闲聊,梁厚载也在屋子里,大概是由于苏汉生在场的缘故,一向比较人生的梁厚载变得格外沉默,整个屋子里只能听到老左和苏汉生的说笑声,梁厚载则坐在角落里,成了一个无言的聆听者。 见我推门进屋,苏汉生便旋过身子来对我说:“后生可畏啊,你们这三个天字号,就算放在老辈人里头,也是个顶个的绝顶高手。” 三个天字号,其中自然也包含了盖栋。 我随口一问:“天字二号,就是杜前辈的弟子吧” 苏汉生有些惊讶:“你都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而后又问苏汉生:“盖栋也参加过春评吗” “那倒没有,”苏汉生回应:“他脸昆仑山都没去过,当然也没参加过春评。这小子常年在海外逛荡,回国的时候都不多。” 我不禁好奇起来:“那他的排名是怎么确定出来的” 苏汉生想了想才回应道:“盖栋能耐到底有多大,没人说得清楚,之所以将他排在天字二号,也是没办法的事,其实像他那样的人,排在人字号末也行,排在地字号也行,排在天字号也没问题。只因为有道这些年一直稳稳占着天字一号的席位,所以才把盖栋排在天字二号。”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让人迷糊呢 我也是在一种理所当然的思维引导下,问了句:“盖栋和老左交过手” 不用苏汉生开口,老左自己就回应了:“我和他只有一面之缘,更别提交手了。” 又听苏汉生解释道:“盖栋和你们不一样,他擅长和人交手,但要说起对付邪祟的本事,远不及你们两个。以你们现在的修为,镇只厉鬼也就是动动念力的事儿,可盖栋却要费好大一番手脚,毕竟他的修为在那里摆着,像这种需要靠修为去对付的东西,着实让他头疼不已。论实战的话,盖栋不管是和有道交手,还是和你交手,都未必会输,和我交手,他却也未必能赢。” 苏汉生这么说,并非是说他的修为比我和老左高,或者实战能力比我们强,只是陈述一个怪异无比的既定事实而已。 老左若有所思地说:“这么说,盖栋的实力一直在浮动,并不稳定” “那倒也不是,”苏汉生边想边说:“这小子是遇强则强,可遇到比较弱的对手,也很少能轻松压制住对方。老杜那一门的人都这样,了解他们的人早就不觉得奇怪了。回想起来,老杜前半生和人交手,基本上是胜负各半,很多当时高手败在他的脚下,也有很多名不见经传的人物能打败他,不过我听说,自从盖栋十五岁以后,杜康和他切磋就从来没赢过。” 我说:“怪不得杜康说,盖栋的能耐比他大呢。” 苏汉生也点头道:“这小子先天长了一双心眼,天资不是老杜能比的。” 我才刚进屋,老左已经和杜康聊了很久,这会儿他们两个似乎都聊疲了,我也正好接着这个机会,说一说正事儿。 鉴于在场的也没外人,我就将先前杜康对我说的话,以及我心中的种种推想详细聊了一下。 在我说话的时候,老左和苏汉生只是频频点头,梁厚载似有话说,可碍于苏汉生在场,他犹豫了好几次,都没把嘴张开。 直到我把该聊的都聊了,老左和苏汉生依然没有说什么,梁厚载也一直在犹豫,气氛安静得让人别扭。 后来还是老左先开了金口:“苏前辈不是外人,厚载,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正巧梁厚载本来就快忍不住了,得老左这么一说,他才开口道:“你爸怎么突然跑到俄罗斯去了” 这句话是对我说的。 我耸了耸肩:“说是接我妈去了,其实就是不想看到我和实用撕破脸。” 梁厚载并不赞同我的看法:“你把你爸想得太简单了,他绝不是简单地逃避什么,我觉得,他一定有自己的计划。” 听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了杜康对我爸的评价。 这让我不禁好奇起来:“那你说,他跑到俄罗斯谋划什么去了” 梁厚载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转而反问我:“那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傻子,还在渤海湾吗” 怎么突然提起傻子了 我心里虽疑,但嘴上还是回应道:“在啊,怎么了” 梁厚载点点头,然后就没了下文。 这可把我给焦躁坏了,我忍不住开口询问:“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梁厚载沉吟半天才正面回应道:“我觉得,你这个胞生兄弟身上一定藏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当初你爸将你整成他的模样,就是为了隐藏这个秘密。” “什么秘密” “我看不穿,这得问你爸。” “关键我也知道我胞兄弟身上有秘密,可我爸不肯把这个秘密告诉我啊” “这就是他离开国境的原因。”梁厚载非常认真地说道:“他担心,实用会找到他,并将那个秘密挖掘出来。” 得,这么一来,实用无法挖掘出那个秘密,我们同样无法将其挖掘出来。 因为现在谁也联系不上我们的仉丰羽先生。 除非出现奇迹,有一天傻子主动将这个所谓的秘密透露出来,要不然谁都甭想知道我爸到底在他身上藏了什么。 等等,说了半天,其实我也不确定傻子到底在哪,我只不过是本能地认为,我爸不会带着他去俄罗斯,因为之前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傻子没有身份,是个黑户,护照就更别提了。 可他都在渤海湾待了这么久了,只要我爸想,肯定能给他弄到身份和护照。 想到这儿,我赶紧跑到斜对面的一间屋子里找掌东海。 问过掌东海,我才知道,我爸是带着傻子一起走的,临走前还特地找到仉恒,将傻子的名字写在了族谱上,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他的名字竟和我一样,也叫仉若非。 如果放在一个小时前,我可能还会认为这仅仅是因为我爸懒得起名,才随便将我的名字凑在了族谱上,但和梁厚载聊了这么久,我越发觉得,我爸这么做必有深意。 可除了他自己,谁也说不清他到底想干什么。 怪不得杜康说我那便宜老子心深似海,现在一看,还真是。他干的这些事儿,除了他自己谁也看不穿。 可愁死我了。 大雨炸地的声音也着实让人心烦,为了和自己的烦躁达成和解,也为了不耽搁更多时间,我索性将所有人召集到一起,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大家一起心烦,我心里的烦躁就能淡一点,这就是我和烦躁达成和解的办法。 第1211章 大空术 所有人凑在一起,却也没有出现想象中的七嘴八舌,基本上就是苏汉生、陈道长、澄云大师这三个长辈在说话,我们这些小辈从头到尾只有听着的份儿。 别看苏汉生来时的路上一直和陈道长他们不对付,可说起正事来,却能放下芥蒂,耐心分析全盘利害细节。 前辈们的心思细腻而老辣,往往能看到一些我们这些年轻人不太容易看到的关键。 经过几个小时的探讨,三位前辈认定,经历了长庚山一战,实用一方的战斗力已削弱过半,手头不剩多少生力军了,不过他依然有一战之力,因为他手下的人数虽少,但个个都是忠心耿耿的精兵。 同时前辈们还考虑到一个细节,那就是以实用的聪明,一定会想到,为了将其彻底扑灭,我们一定会倾尽手中所有力量,他极有可能抛出诱饵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调虎离山,指东打西。 解释一下这里的指东打西,指的是实用很可能将收下爪牙的位置暴露给我们,在我们扑向爪牙的同时,他只带一小部分得力干将前往真正的目的地,推进自己的终极计划。 得到了虺丹,又能弄到夜魔阴气,实用距得到永生,只剩下一步之遥。 眼下我们最后的机会,就是实用要想完全吸收虺丹中的灵气,还需要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其实以实用现在的身体状况,想要吸收张大有蕴含在体内的巨大灵韵,可能需要更长时间。但我们的原则是凡事都做最坏的打算,这样才能做最好的准备。 必须在这半个月中找到实用本尊,还要尽可能地将他手下的爪牙一网打尽。 另外,澄云大师还提出了一种推想,那就是实用有可能不是自己想求长生,而是让别人得到长生。 这件事是我们从未想过的,但不得不说,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性。 进行过种种推测和论断之后,苏汉生终于确定了最后的行动计划,发动一切能发动的力量,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实用的老巢,不管是实巢还是空巢,先端了再说。 不得不说,这样的计划确实符合苏汉生的强硬性格。 但他也有自己的理由,聚集在一起的悍匪之所以厉害,是因为他们能互相照应,只要能将悍匪拆开,让他们变成流寇,就能一一击破,端了老巢,实用一伙就变成了没有根基的流寇。 对于苏汉生的理由,说实话,我不是特别认同,但我同意发动一切力量寻找实用的老巢。 你想抓住实用,难比登天,且不说实用神龙见首不见尾,你根本不知道他藏在那个犄角旮旯里,就算你能找到他,他也有办法打开通往破碎空间的入口,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你。 实用可以带着很多东西一起潜藏起来,却带不走自己的老巢。 在那个地方,应该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比如,实用究竟会在哪里施展换魂术,施展这道术法的条件又有哪些。 但问题在于,怎样才能找到实用的老巢其实从几个月前开始,刘尚昂就发动了他的江湖朋友,让他们帮忙寻找这个传说中的巢穴。他的眼线遍布四海,消息之灵通令人叹为观止,可纵是如此,也无法将实用的老巢翻出来。 苏汉生说,他也会发动自己手里的人脉力量去寻找实用的巢穴,而陈道长和澄云大师也答应发动自己手中的力量。 尽管他们的情报渠道都比不上刘尚昂的,但聊胜于无。 大雨初晴,乌云过后,竟又是一个艳阳天,而驿馆中的会议也到了尾声,苏汉生用手掌拍了拍桌子,一语定乾坤:“时不我待,这就行动起来吧,七天后渤海湾汇合。” 他本就是个急性子,一句话说完,立即起身离开,陈道长和澄云大师也各自离去。 接下来,其他人也都依次离开,我留下来照顾老左。 他的身子依旧虚得很,只要还要三四天才能彻底恢复过来,我担心实用有可能趁着老左虚弱下黑手,所以才留下。 老左的修为是我们这帮人里最高的,对于实用来说,他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我相信实用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除掉他的机会。 等其他人都走了,我才动手帮老左收拾行李。 这边我正捯饬老左带来的朱砂、符纸,坐在床头上的老左忽地开口道:“明年冬天之前,我不能再施展大空术了。” “看你现在这状态,也知道你用不了那招了。” “你开了新宗,我也没给你什么像样的贺礼,索性就把这套大空术送你得了,不过我只传你一人,你不能传给门中子弟,更不能传给外人。” 卧槽,他要把大空术教给我 我要说不想学那绝对是假的,但为了让自己显得淡定点儿,我还是强行压着心里的兴奋劲儿,调侃道:“你先是把阴阳大阵的阴阵交给我,现在又要传我大空术,那我岂不是要叫你师父你这摆明是占我便宜啊。” 老左一眼就能看穿我在想什么,当即白我一眼:“少来这套,得便宜还卖乖。要不是考虑到眼下局势还不明朗,接下来还不知道有多少场恶战等着你,我才不想把大空术传给你这个外人” 老左越说越激动,看得出来,他确实不想将自己的看家本事教给我。 即便老左原先就提过要传我大空术,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是舍不得了。 这我也能理解,毕竟是自家宗门的独门绝学,谁也不想这么轻易就让外人学了去。 我怕老左反悔,赶紧说:“跟你闹着玩儿呢,你怎么还当真了” 老左依旧是白我一眼,随后才沉了沉气,说道:“要施展大空术,有一个前提,就是阳神完整。你体内的阳神已被阴气侵蚀大半,早就不完整了。不过考虑到你是阴差,似乎不需要阳神,就能施展出这道术法” 乍听老左这么说,我心里也觉得很怪异,直到他说出,大空术的精髓,就在于“通九幽、连天地”六字,我才隐约明白他的意思,而后他又将大空术的具体施术步骤说出来,我才算是吃透了他的话。 施展这道术之所以需要阳神完整,就是因为常人在连通九幽的时候,很容易被地府中的阴秽之气影响,而身上阳气精纯充沛、阳神完整的人,才能抵御这样的影响。 可我是阴差,地府中的炁场对我也有影响,但都是有益的影响,这样的影响理论上是不需要去地狱的。 至于“连天地”这三个字,我也有着和老左不一样的理解,在我的理解中,连接大地,就是连接地底深处的那条阴河,连接苍穹的过程,就是放空心神,看到大炁风穴的过程。 在老左一步一步的细心知道下,我便沉下心来,按照他讲述的方法让周身气息和灵韵均匀糅合在一起,而后让身子松弛下来,鼻口同时吞吐气息,以七窍通五脏,五脏通会阴,会阴通涌泉,再从涌泉提炼出念力,最后才是进入心至空的境界。 大空术中的“通九幽,连天地”其实是一个同时出现的状态,那种感觉非常奇怪,我明明已经放空的心神,可所有的情绪却都在那一刻在脑海中闪过。 喜、怒、哀、乐先是一一闪过,而后又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强烈而复杂的情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就是觉得自己的内心时而充盈、时而空虚,实实虚虚,变化无常。 老左抬手按一下我的丹田,让我在大空术被施展出来之前散了念力。 我回了回神,问老左:“我成功了吧” 老左点头:“以你现在的修为,要施展这样的术法很容易。不过你要记住,理论上,一年只能施展一次大空术,以咱们现在的修为,可以附加一次,施展两次,就是极限。如果不管不顾强行增加大空术的施展次数,修为和魂魄都会受到不可逆的破坏。” 我表示理解:“越强悍的术法,对施术者的反噬就越强,这个道理我懂。刚才我施术用了多长时间。” “大约零点五秒左右,”老左说道:“能感觉出来,你施展出的大空术,和我施展出的大空术不太一样。我施展大空术的时候,可以让修为强行拔高。可你不同,你的修为没变,但体内在瞬时间出现了一股非常强悍的阴气,炁量之庞大,是我平生所未见。我怎么说也是进过鬼门的人,你身上的阴气,竟比鬼门中的炁量更大,就好像,整个阴曹地府都在你体内一样。” 老左的话让我心中一颤。 同样的话,空云道长也曾对我说过。 阴曹地府,就在你体内。 可这可能吗我怎么想都觉得这种事不现实。 这时老左又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赶紧收拾东西,苏前辈不都说了么,时不我待。” 本来我还想怼一句“时间这么紧,要不然你还是自己收拾吧。”,可看到老左那副半死不活的虚脱模样,我就没好意思拆他的台。 第1212章 胡南茜的动态 自打苏汉生离开驿馆走向山外,长庚山门人就慢慢朝驿馆门前围了过来。 他们三五成群地来,但待不久就会走,仿佛在帮什么人盯梢。 其他人都走干净下了,如今驿馆中只剩下我和老左,钟佑堂这才带着几个人风风火火地冲到门外,这一来,就再没离开。 对于他这种为了上位不惜弑师的人,我实在提不起好感,本来好像耗他一阵,心想他自己耗不住了,说不定就走了,没想到这货特有耐心,竟一直在门外死守,丝毫没主动离去的意思。 他有时间耗着,我的的时间可是精贵的紧。 无奈之下,我只能收拾好东西,扶着老左离开驿馆。 其实山门内除了长庚山门人,也不止我和老左两个外人,邢伟和他的特战队此时还在山门内。 一出驿馆大院的门,钟佑堂便笑呵呵地朝我们迎了过来。 此时他的笑容已变得非常官面,那是一种上位者特有的虚情假意和做作。 哟,看样子,钟佑堂终于如愿上位了。 我冲他扬了扬下巴:“你现在是掌门了” 这一下钟佑堂笑得一点也不做作了,脸上终于浮现出了实打实的得意:“这不也是托了左掌门和小二爷的福么。” 他自己可能觉得这番话没什么问题,但在我和老左耳朵里,这样的话无异于骂人。 不过这也不能怪钟佑堂,在山里待太久了,他的情商不高也是正常。 我对他十分厌烦,于是也不打算再给好脸:“你特地跑到驿馆来,有事要找我们吧行了,有什么话抓紧时间说,我们还得赶路。” 钟佑堂一阵扭捏,耽搁好几分钟才开口道:“我是觉得啊,像我们这样的山门,也该为行当出一份力气了,老这么藏在山里,终究不是正道。” 隐修山林怎么就不是正道了应该说,隐修山林本身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有些隐世不出的人喜欢坐井观天,自以为无所不能,无所不知,长庚山门人就属于这一类。 我懒得接茬,只等着钟佑堂继续说下去。 中间又停顿了好几分钟,钟佑堂才开口道:“山门的基业肯定是不能动的,不过我们可以在山外开个分堂,我想好了,就在渤海湾开分堂,希望左掌门和小二爷能做我们的监理人。” 这老小子够精的啊,他也不知道从哪打听到我和老左都在渤海湾定居,竟想出这么一出。 让我和老左作他们分堂的监理人,说白了就是要和寄魂庄,和仉家攀上关系,以后在行当里走动,也好有个靠山。 可就钟佑堂这品性,谁敢给他做监理人 像这种货色,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做出为人不齿的腌臜事儿来,谁给他当靠山谁倒霉。 老左做事讲究一个“和气”,委婉道:“我已经是仉、黄两家的监理人了,不好再监理你们的分堂,还望见谅。” 卧槽,这是把锅甩给我了。 果然,听老左这么一说,钟佑堂立即将视线死死锁定在了我的脸上。 我可没老左那么客气,直接朝钟佑堂摆摆手:“不行。” 钟佑堂立即追问:“为什么” 我说:“让我做分堂的监理人是吧,不是不可以,但有一个条件。哪天长庚山能选出一个德才兼备的人来做掌门,我就给你们的分堂做监理人。” 说罢,我就扛稳老左,转身走向山门外。 钟佑堂愣愣地站在原地,一脸呆滞地望着我,等到呆滞褪去,他的脸色就开始青一下紫一下地反复变化。而那些离钟佑堂比较近的人听到我刚才的话,一个个都开始转眼珠子了,也不知道心里头在盘算些什么。 快出山门的时候,老左无奈地笑了笑:“你也太直接了,这么干很容易得罪人啊。” 我表示无所谓:“宗门想在行当里吃得开,靠的是和气,世家想在行当里立住脚,不光要和气,还要强势,咱们的处境不一样,做派当然也不一样。” 老左点头:“这倒是不假。其实有些时候我也想强势,可条件不允许啊。” “你该强势还得强势,要是让你一天到晚跟人虚与委蛇,就你那性子,早晚得爆发。说实在的,咱们这个行当发展了这么多年,到今天,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一张遮羞布,和气是什么,就是告诉人家说,他脸上的遮羞布挂得对,挂的美。强势是什么,就是把别人脸上的遮羞布撕下来,挂在自己脸上。咱们这代人的历史使命,就是将所有人的遮羞布全都撕掉,撕下来也甭往自己脸上贴,咱们要把所有的遮羞布都消灭掉。” “那东西撕不掉,也毁不掉。人要是没了这块布,早就自我毁灭了。这话应该怎么说呢,应该这么说,夜魔永生,阳神永生,遮羞布亦永生。” “精辟” 我们俩你一言我一语,不着四六地扯着淡,就见邢伟冲出山门,一路小跑朝我们这边追了过来。 不用猜我也知道邢伟为什么专程出来找我们。 离我们还有五百米远,邢伟就大声吆喝:“钟佑堂的事儿怎么处理” 我这才停下脚步,转身答复邢伟:“冷处理,不管他。” 可能是因为我的声音不够大,邢伟没听清,跑到我们跟前的时候,他嘴里还在说:“庄队让我问问你们,钟佑堂的事儿该怎么处理。” 我说:“没法处理,只能晾着他。” 邢伟一惊:“他可是想谋杀王木斋啊,就这么放过他么” 我也是叹了口气:“那还能怎么办,你怎么能确定,当时被张大有攥在手里的人就是王木斋,你怎么能确定,那个王木斋不是假的。” “可这不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吗” “是板上钉钉,可你有证据吗” 这下邢伟也犯了难:“还真没有。可就这么放在钟佑堂不管这也太便宜他了吧” 我摆摆手:“无所谓的事儿。回头让龙延行把长庚山看死了,坚决不让他们出山,也不让他们收徒,过不了三十年,这个宗门就没了,像这样的门派,早消亡早利索,留着他们早晚是个祸害。” 邢伟“啧”了一声,叹道:“你这是要断了长庚山的根啊,有点太狠了吧” “你要是觉得太狠,那就别按我说的办呗,反正决定权在你。” 一句话说完,我又一次担着老左朝山外赶去。 过了好半天,邢伟突然在后面嘟囔一声:“嘿,我说你这小子,怎么怎么越来越像二爷了” 我也不想像二爷,可现实不允许啊。到现在我才明白,二爷的强势,其实也是被环境逼出来。 快到山区外围的时候,就有景字脉兄弟来接应我们了,他给我调来了一辆车,我先将老左放在后座上,放好行李,而后才迅速冲进驾驶室,驱车拐上公路。 从长庚山地区到渤海湾,需要开将近一整天的车,一路上我半点不敢松懈,在将车开稳的同时,也一直用鬼眼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我担心实用会派人来截击老左。 意外的是,实用竟然放过了这个大好机会,一路上我们没碰到半个伏兵。 进入渤海湾地界以后,我的心里总算踏实下来,不只是因为进了自己的势力范围,更是因为老左的恢复速度超乎预计,现在他已经恢复七八成功力了。 宽心归宽心,可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一回到旧货店,我立即发动了手头的所有人脉,倾全力寻找实用的老巢。 就连远在陕西的黄老板、陈老汉,很久没联系的蝈蝈和地雷,还有那个老不死的女人沙文晓,全都被我发动起来了。 老左也发动与他交好的一些宗门。 可以说,我们回到渤海湾以后,几乎惊动了小半个行当,再加上庄有学在组织里发力,现如今,行当中能够发动的所有力量应该都被发动起来了。 这么多人同时发力,就算是找一群蚂蚁也能在短时间内找到才对,可我和老左连等三天,却没有等到一点有用的消息。 直到白老狗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提到了一个人,我和老左才发现,我们将行当里最强大的一股情报力量给忽略了。 我也忘了白老狗前头都说了些什么了,只记得他快挂电话的时候突然来了句:“你们是不是没找胡南茜,我怎么感觉她最近这么闲呢,最近老看见她发qq动态,刷存在感似的。” 也是没想到,白老狗这么大年纪还玩qq。 不过他的话也确确实实惊醒了我。对啊,为什么把胡南茜给忘了 真要就其原委,就是因为胡南茜在行当里是个出了名的局外人,很多人都认识她,但大家和她大多只有生意上的联系,谁也没把她当成自己的人脉。 其实胡南茜应该算是我和老左的人脉,她虽然是个生意人,但却没少在我们的成长过程中扮演引路者的角色,对于我们来说,她有时候就像个温和的长辈。 再者,胡南茜为什么频繁更新动态,偏偏她的好友里还有白老狗,我觉得她这么干,就是提醒我们别忘了向她寻求帮助。 第1213章 神龙现尾 挂了白老狗的电话,我和老左立即联系上了胡南茜。 电话一接通,胡南茜第一句话就是:“哟,可算是想起我来了。” 我端着手机一阵尴尬,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胡南茜的话茬了。 还是老左用一句随意的问候打破了僵局:“南茜姐,咱们也有阵子没见了吧。” 按照胡南茜的年纪,我们叫她老奶奶都把她叫年轻了,可她和全世界绝大多数女人一样,特别怕别人把她叫老了,老左这一声“南茜姐”深得胡南茜的欢心,接下来她的语气就柔和多了:“你和若非在一块儿呢” 老左笑着回应:“两年前他就把我拉下水了。” 胡南茜也笑了:“谁让你是左有道呢,我估摸着若非也得找你。怎么着,你们俩找我,是为了石庸的事儿吧” 石庸,当这个名字从胡南茜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仿佛有一份被尘封在角落里的记忆被打开了,一份被尘封在整个行当最深处的记忆。 好早胡南茜主动提起了实用,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把话题引到正轨上。 老左开口回应:“现如今我们发动了大半个行当去寻找实用的下落,可他藏得太深,已经过了好几天了,我们派出去的人却一直没查到他的消息。” 胡南茜立即回应:“你们为什么不派人去青海看看呢” 青海 我和老左对视一眼,老左脸上也有着和我一样的疑惑。 没等我和老左开口发问,胡南茜又说道:“三天前,青海那边死了个人,这人叫元立森,是个方士。他死在自己家里,可他既没仇家,家里也没丢什么值钱东西,只不过,在他的地下室里,少了一罐狼牙箭。” 我忍不住发问:“狼牙箭” 就听胡南茜在电话另一头回应:“十四年前,实用曾委托元立森帮他打造过一批特制的狼牙箭,这批箭矢据传极难做出成品,元立森花了整整一年才打造出二十三支,只不过那时候石庸已经被流放到了渤海湾,再后来,这二十三支狼牙箭就一直放在元立森那里,实用也再没去取,就像是彻底把这事儿给忘了一样。” 这位元立森的名号我也是听说过的,毕竟自从西汉以后,方士几乎绝迹,偶尔出现那么一两个,就跟珍稀动物似的,在行当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曾听说,这个元立森虽说是丹道学派出身,但对炼制丹药向来没什么兴趣,专爱锻造一些法器,算是我们这个行当里名气响当当的炼器师。 可实用也曾对我说过,老石家造狼牙箭的手艺是不外传的,既然不外传,为何元立森能打造出这样箭矢,而且还是受实用委托,专程为实用打造。 我问胡南茜:“这批狼牙箭,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胡南茜说:“具体有什么特别之处,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打听到,元立森这些年一直在研究,如何用青铜器长时间封存念力和炁场,尤其在青铜器封存阴气的学问上早已颇深。” 用青铜器封存阴气,还是长期封存。 实用这是要借元立森之手,重新打造一个阴气之源么 “是实用干的么”老左忽地开口。 胡南茜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我们从元立森的尸体上发现了一个梅花型的伤口,那种形状的伤口,应该就是由狼牙箭造成的。有人一箭射穿了元立森的胸膛,又拔走了箭。” 实用为什么要杀元立森,我还以为两人是一伙儿的。 老左问胡南茜,元立森被杀的事组织上知道么 胡南茜反应,当地警方正在经手这个案子,组织上暂时还不知情,而她的人也是刚刚知道这件事。 本来我们以为,这就是胡南茜手中掌握的所有信息了,当时老左已经有了挂电话的意思,我也想好了措辞,打算结束这次的对话,可胡南茜接下来又说了句:“同样是在三天前,有人在罗布泊看到了石庸一伙。” 听她这么一说,我差点炸了:“什么” 胡南茜重复道:“三天前,有人在罗布泊看到了石庸。”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现在才通知我们” “我也是刚知道,正想联系你们,没想到你们先打了电话过来。注意你的口气。” “实用跑到罗布泊干什么去了” “我的人怀疑他可能在罗布泊境内建造了一个秘密基底,不过目前我的人还没找到这个基地的具体位置。” 老左开口道:“南茜姐,这段时间你们也在调查实用么” 胡南茜笑道:“早就听说你们那边的事儿了,我作为你们的长辈,不管怎样都该出一份力的。” 你现在有承认自己是长辈了 胡南茜可能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立即咳嗽几声掩饰尴尬。 老左又问她:“南茜姐,照你看,实用现在会在哪” 胡南茜再次给出了爆炸性的回答:“他应该还在罗布泊,你们不要派人来,石庸这孩子从小就特别小心,他的反侦察能力不是你们能料想的,我已经派出老鬼他们去跟踪他了,一旦有消息,我会立即联系你们。” 这么说,如今的胡南茜已经掌握了实用的动态。 这是近几个月来,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早就该联系胡南茜,作为三座大山的同代人,一样的行当万事通,在这片天空底下,就没有她找不到的人。 通话末尾,胡南茜特意嘱咐道:“你们可别怪大壮他们几个,他们横跨了好几个时代,看破了天机,也被天机束缚,实在无法再管行当里的事了。早晚有一天,你们两个也会和他们一样,最后只能被迫选择隐世。” 每次听到胡南茜用这些略显呆土的外号来称呼张真人他们的时候,我心里都有种十分欢愉的轻松感。 老左回应:“了解,当初在太阳墓底和夜魔交手时,张真人就说过,那是他最后一次直接插手红尘了。” 胡南茜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挂断了电话。 等到手机里传来了忙音,我才流露出心中的兴奋:“早知道就该早点联络胡南茜,太好了,现在终于有人能找到实用了。” 老左却泼来了冷水:“听胡南茜那意思,她已经找了实用很久了,也是最近这段时间才找到。这么说的话,先前实用确实藏得深,胡南茜根本就找不到他。可现在,他为什么又冒出头来了呢” 不得不说,老左的话确实让我冷静了下来,也让我越发清醒起来。 实用之所以暴露行踪,很可能是如今的他已不得不暴露了,他大限已至,很多事必须讲求效率,而让提高效率的最佳方法,就是亲力亲为。 我隐隐能预感到,实用和长生之间的距离,已经非常近了。 冷静下来以后,我和老左就开始商量,要不要在罗布泊附近做些布置,为此老左特意联络了庄有学,才得知自从老左在太阳墓底镇压夜魔开始,组织上就开始在沙漠中着手建立暗哨,一来是监视沙漠深处的墓穴,二来也是为了能够更好地研究太阳墓。 到现在为止,设施齐全的暗哨已经有三个,正在建设中的还有两个,不过这么长时间过去,暗哨的人并没有在罗布泊发现异常,更别说是发现实用的秘密基地了。 要建立这种大型暗哨,而且还是秘密建造,需要很长时间,我估计那三个成型的暗哨也就是刚刚建成而已,这么长时间过去,组织上的人在沙漠进进出出,竟都没有发现实用的巢穴就在他们身边。 得到庄有学的答复,我和老左才明白胡南茜为什么不让我们专程派人进入罗布泊。 实用的反侦察能力实在太强,我们就算派人过去,也未必能找到他,相反,实用却很有可能发现我们的行踪。 这家伙心机太过深沉,一旦我们的人暴露行踪,接下来肯定会被实用吊着鼻子到处走,谁也无法预料,他会怎么利用我们的人。 如今最好的选择,就是相信胡南茜,按兵不动。 老左那边刚挂电话,我就对他说:“胡南茜刚才说,让咱们去青海看看。” 胡南茜的原话是,你们为什么不派人去青海看看呢 老左立即看了一下挂钟,现在的时间是早上九点一刻。 “这就动身吧。”说着,老左便快速起身,一手抓起自己的皮夹克,一边顺手将我的唐衫扔了过来。 早在长庚山的时候,苏汉生就与众人约定,七天后在渤海湾聚首,现在已经过了三天,我和老左还有整整四天可以自由活动。 时间不等人,我们一边穿上外套,一边迅速出门,提了车子直奔青海。 路上,老左又给庄有学打了电话,托他和青海方面接洽一下,我们要去元立森的宅子看看,顺便也看看元立森的尸体。 我也给仉寅打了电话,让他帮我查一查傻子的身份信息。 总觉得傻子身上藏着什么秘密,可现在他已经跟着我那便宜老子去了俄罗斯,我唯一能查的,也就是他的身份信息了。 第1214章 青海一日游 结果你猜怎么着,他不但名字和我一样,出生地和我一样,出生日期和我一样,连身份证上的照片都是用得我的。 可以这么说,除了身份证号最后四位,从身份上,他和我几乎没有半点区别。 我一方面在心里暗暗责怪自家的便宜老子为了图省事把我卖得这么彻底,另一方面又在想,我爸这么做,会不会有别的深意 自从和梁厚载聊过以后,我总觉得我爸将傻子带回来是有深意的。 一到青海,便有人过来和我们接头,对方也是从特战队退役的老兵,具体叫什么忘了,只记得他好像姓王。 王哥按照庄有学的吩咐,先带着我们去了元立森的住处。 在我们这个行当里,所有的方士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身后没有大宗门大世家做靠山,但因为擅长制作奇活,大都相当有钱,元立森在太阳城有座五百多平的别墅,加上地底下的一层,整栋楼一共三层,但顶层和地下室都拿来陈放炼器的玉料和工作台,只有中间一层拿来住宿。 元立森原本在别院里布置了阵法,可我和老左抵达的时候,阵法已经被暴力手段彻底破坏。 看得出来,破阵者是用自己的念力强行冲破了这个阵,其修为之凶悍,可以说是举世罕见。 王哥告诉我们,由于元立森家中屯放了大量古董,现在当地人都在传,他可能是个隐藏在太阳城的盗墓贼,对于此也有人出来辟过谣,可没什么蛋用,人总是选择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消息。 我和老左在元立森的住宅里反复转了好几圈,除了散落各处的古董和玉料,没发现什么太多有用的线索。 不过我们倒是发现,这个元立森确实有他的独特之处,他收藏的古董全都不是什么名品,但从他家里找到的玉料,却都是好玉。 打造法器,要么以古器为基,要么以玉石为基,元立森显然是个擅长炼玉的高手,不过通常来说,擅长炼玉的人常常不屑从古器上抽取灵韵,因为玉需要用活物的气息来养,只有炁场偏阳而且兴致比较活跃的灵韵,才能化解掉玉上的阴煞,古器上的灵韵则大多偏阴偏生,用它们来养玉,只能让玉越养越不值钱。 从种种迹象上看,元立森似乎反其道行之,他不求把玉养得多好,只求能让玉面上的阴煞变得更为精纯,靠着这样的手法,就算是别人事先养好的灵玉,到了他手里,也很容易被炼成冥玉。 老左因此推断,元立森的客户,应该以阴修和鬼修居多。 为此,我们又联络了庄有学,让他尽快联系一下行当里的阴修鬼修,向他们了解一下元立森的底细。 离开太阳城,王哥又带着我们去了停尸房。 元立森的尸体经历过剖腹尸检,此时已算不上特别完整,但依然能看到他胸口上的梅花形伤口。 我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样的伤口,就是狼牙箭留下的,只不过实用过去用的是七棱狼牙箭,被其所伤留下的伤口应该是一个大洞周围附着七道宽厚的裂口,可元立森胸口上的梅花伤口,却只有五裂。 难不成实用换了兵器,他的七棱狼牙箭,如今已改成了五棱 还是说,这些特制的狼牙箭,就是元立森打造的。 老左用手指压了压元立森的眉心,又试着捏了捏那对被冻硬的耳,片刻,老左忽地眼前一亮:“魂魄尚未散尽。” 我自然明白老左的意思,赶紧拉着王哥后退,以防打扰到老左。 接下来,老左便凝神屏息,使出了演魄的手法,推演除了元立森的死因。 可能是因为元立森死了太久,魂魄快消散得差不多了,老左花了好长时间能完成演魄。 眼见老左长吐一口气,散了念力,我便忍不住催问:“怎么样,推演出什么了” 老左十分简练地说道:“没错,杀他的人,就是实用。” “实用为什么杀他” “我只能推演出他的死因,却无法推演出凶手的杀人动机,加上元立森的魂魄没剩下多少,能推演出的信息十分有限。” 说到这儿,老左稍微顿了顿,接着又开口道:“实用已经不是以前的实用了。” 我不由地蹙眉:“什么意思” “他现在的样子,有点像张大有,面骨的轮廓没有变,五官的轮廓也没有变,可整张脸上的肌肉,似乎都是照着张大有的样子长的,导致他与张大有十分相似。不过实用脸上可没有张大有的狂躁,反倒是多了一份让人十分别扭的阴郁。” 张大有之所以容易对付,就是因为他空有一身本领,却心浮气躁,很容易被煽动,也极易露出破绽。 实用的容貌发生变化,应该足以证明他已吃过虺丹,可即便是虺丹,也无法让他有半分浮躁。他的实力源北就很强,如今有了虺丹,更是如虎添翼。 以前我们总想着,只要将实用找出来,我们就能抓住他,毕竟他在修为上与我们还有不小的差距。 可是现在,就算我们找到实用,也未必能把他怎么样。 他似乎已没有弱点。 我紧紧蹙着眉,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左则开口道:“是留在青海等我庄师兄那边的消息,还是回渤海湾” 我看了一下表,回应老左,先等三个小时,如果庄有学到那时候也没传来消息,就立即返回渤海湾。 三个小时,就是我们现在能拿出来的所有时间了,刚进青海境内的时候,仉亚男就打来了电话,说是信字门的孙先生已经带着孙传胜、孙路远到了渤海湾,下午一点多钟的时候,青崖子和侃侃道人也会进入渤海湾。 虽说距离约定好的汇合时间还剩三天,但我必须早点回去,尽快收拢每批人带回来的消息,分析这些消息中的真伪利弊,做出下一步行动的预定方案。 对付实用这样的人,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制定出行动方案,预定方案必须要有。 好在庄有学的效率非常高,他发动了组织力的所有联络人员,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联系到尽可能多的阴修和鬼修,而这些人也不负所望,很快就联络上了目前在组织注册过的所有隐修和鬼修,并得出了一个决定我和老左去留的结论。 庄有学打电话告诉老左,元立森为人特别低调,确实很多阴修和鬼修都和他有过生意往来,但也仅仅是生意往来,大家除了对元立森的手艺赞不绝口之外,对于元立森的其他信息除身高长相之外的一概不知。 换句话说,我和老左在青海白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不过这一趟青海之旅也不算全然无用,至少我们知道如今的实用变成了什么样子。 而后我和老左就立即离开停尸房,打算回渤海湾,可王哥却让我等一下,说是要是证物库拿点东西给我们。 五分钟后,他将一张清晰的照片复印件交给我们,让我们带回去研究研究。 我拿过复印件仔细一看,画面上是一对看似随意摆放在地面上的玉料,真要说其特殊性,就是每一块玉料都被打磨得细细长长,这些玉料看似随意摆放在一起,可用力去辨认一下,能看出有人曾用它们摆出了几个比较特殊的图形,后来可能是受到了某种冲击,图形几乎被完全冲散,如今只能隐约看出一点点摆图的痕迹。 我和老左向王哥道过谢,便匆匆离开。 返程的路上我才想起来,在元立森的家里有个空空荡荡的暗室,室门曾受到冲撞,已经弯折变形,我们去的时候,它就斜着挂在门轴上。 而从复印件上来看,照片的拍摄地点,应该就是那间暗室,从画面的角落里,还能看到铁门那弯曲变形的门底。 至于照片里的玉料,应该是当成证物被捡走了,毕竟都是些有年头的古玉,肯定要收拢保护起来。 元立森在暗室里摆玉,其目的是什么,那些玉料究竟又被摆成了什么样的图形,为何除了这些玉,暗室中什么都没有,实用又为何一定要冲破暗室的铁门。 这些问题反复在我脑海中徘徊,可我想不出答案。 我和老左赶到渤海湾时,时间已是第二天清晨五点多钟。 旅途劳顿,我们一回到住处,二话不说立即休息,一直到中午,仉亚男才将我们两个拉起来。 金帛番和陈道长、澄云大师他们,以及苏汉生都来到了渤海湾。 哦,提起苏汉生我才想起来,忘了交代唐少卿的事儿,他自己去组织上交代罪责去了,鉴于这货前科太多,庄有学没敢录用他,将他打发到四川劳x改去了。 老温和老俞给大家弄了饭菜,所有提前来到渤海湾的人都来到旧货店,大家一边风风火火地吃饭,一边互相交流了一下自己手里的消息。 不出所料,派出去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人能查到实用的下落,信字门也只是了解实用曾在罗布泊出现过,不过他们并没有派人前往罗布泊,因为胡南茜已和孙先生联络过,让他暂时不要把手伸向沙漠。 第1215章 不成功便成劫 本来我以为,只要一听说实用在罗布泊现了行踪,以苏汉生的性子,一定会鼓动大家去沙漠。 可苏汉生的反应,却超乎想象的平静。 不只是苏汉生,在场的人都没有主动提议去罗布泊追踪实用。 无声之间,大家似乎已达成了共识,对付实用这样的对手,能不动则不动,你一动,就很可能被他利用。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和实用交手这么多次,大家确实都有些怕了。 就连老左都承认,与葬教的罗中行相比,实用更难对付。 当天晚上,剩下的人也一一来到渤海湾,白老狗带着古婆婆和琳儿来了,百乌山掌门阎小天也带着大西北的几个宗门领袖来了,就连早就避世不出的陈老汉也来了。 该来的都来了,唯独少了何文钦。 只要金帛番在场,我们就不能轻何文卿过来,这两个人要是见了面,那是要出问题的。 我们甚至做足了保密工作,何文钦现在还在滨海区的就图书馆查找和明教相关的研究资料,根本不知道如今的渤海湾聚集了这么多人。 冬字脉的几个师兄弟全被我派出去接待这些房客,仉寅目睹了行当里的老人们一批一批地来到渤海湾,也是震惊不已。 他说,自打老太爷在渤海湾重建老仉家到现在,家里头从来没来过这么多人,就算是二爷在的时候,请来的也都是些和仉家有利益往来的宗门,可没见过这么多重量级人物同时在渤海聚首。这次聚首结束以后,我们老仉家在行当里的地位又要高一截。 我告诉仉寅,这都是实用的功劳,仉寅就愣了。 这么说确实有点戏谑的意思,但你不能否认,这些人都是为了实用来的。 离约定的聚首之日还差一天,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我特地找了一个宽敞的会场,老左则将所有人聚集在一起,让大家共同交换一下手里的信息。 虽说实用还是神龙在渊,不管是谁都难以查出他的踪迹,但不管怎么说,每个人手里也都攥着一些和他有关的资讯,只有将所有人手里的信息全都拿到台面上来,才能知道那些讯息有用,哪些没用。 也就在大家七嘴八舌交换信息的档口,我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手机震荡的频率似乎比平时高了很多,我几乎都能感觉到,电话另一头的人此刻是如何的焦躁不安。 说来也巧,我这边刚刚掏出手机,老左的手机也响了。 由于现场太过嘈杂,开免提别人也听不见,我和老左便同时接通电话,并将电话放在了耳边。 我这边的电话是胡南茜打来的,刚一接通,就听她用十分急促的语气嚷道:“石庸动手了,我这边损失惨重,罗布泊的暗号也被拔掉一个,一个活下来都没有” 她说得急,措辞有些不情绪,我只能吆喝道:“暗哨被拔了是什么意思,你派去的人和实用打起来了” 周围实在太嘈杂,我必须大声呼喊,胡南茜才能听到我的声音。 可能是因为我的叫喊声太响亮,影响了屋子里正在进行的交谈,有几个又将音量提高了好几倍,导致我已经无法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声音。 我和老左几乎是同时后撤凳子,起身朝屋外走。 我们这么一起身,屋子里的人反倒停了下来,大家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全都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盯着我们。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我和老左也停下脚步,并几乎是以完全同步的动作点开了免提,并将手机音量调到最大。 我的手机里传来胡南茜的声音:“石庸突袭了组织建在罗布泊境内的一个暗哨,我的人只能现身救场,可那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修为高得吓人,我这边的人根本奈何不了他,一下子折了好几个兄弟,驻扎在哨所里的人都没能活下来” 老左那边则传来了庄有学的声音:“据可靠消息称,袭击暗哨的只有实用一人,哨所里的人仓促迎战,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伤亡惨重。另外,实用还搜刮了哨所里的实验室,所有关于太阳墓的研究材料全都被他带走了。为了防止相似的事再次发生,我们已经让其他哨所里的人都撤出来了。” 沉默。 电话另一头的人在沉默,会场里的人也陷入了沉默。 太狠了,整整一个哨所的人,竟都没,这根本不是突袭,简直就是屠杀可在我的认知里,实用本不该是一个嗜杀的人。 是梁厚载打破了沉默,一向怕生的他忽地站起身来,当着众多生人的面朝我和老左大喊:“快,趁现在,把实用的老巢找出来,那个巢穴肯定就在罗布泊境内,机不可失啊” 我并没有告诉梁厚载,实用在罗布泊境内有一个秘密基地,这是他自己推断出来的。 庄有学听到梁厚载的声音,顿时犯难:“我刚把人撤出来,现在沙漠境内已经没有咱们的人了。” 胡南茜直接和庄有学对话:“老鬼那边还有几个兄弟在沙漠里待命,我让他们去找。” 庄有学迅速回应:“嘱咐他们,万事小心。有道,若非,你们现在一定要冷静,不要做无谓的冲动。” 话音方落,庄有学和胡南茜几乎是同时挂了电话。 不要做无谓的冲动,这句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就是让我和老左暂且按兵不动,千万莫因一时冲动前往罗布泊。 实用的心思是何等老辣,他一定能料到,我们会在第一时间得知暗哨被洗劫的消息。 我们现在前往罗布泊,肯定又要掉进实用的套里。 想通了这些,心里头也就没那么火躁了。 我正了正椅子,重新坐下,老左也收了手机,坐到我身边。 趁着大家都静了下来,我和老左就将最近一段时间了解到的情况详细说明了一下。 说到元立森被杀一案时,梁厚载就在不停地皱眉,等老左将还魂术的事说完,梁厚载才长吐一口浊气,叹道:“这完全违背了实用的行为方式,太急躁了。” 我忍不住问他:“你指得是什么” “冲进元立森家里强杀元立森,强突组织安置在罗布泊的暗哨,这两件事,都不像是实用做出来的,他太过冷静,太过谨慎,即便他要杀元立森,即便窥伺暗哨里的研究文档,也一定会巧妙布阵,做到人不知鬼不觉。现在的实用如此冲动,如果不是虺丹让他性情大变,就是他确实到了大限,接下来,他很可能会不顾一切地强行窃取长生。眼下怕是已到了不成功便成劫的关头了。” 不成功便成劫,这话适用于我们,也适用于实用。 梁厚载发言过后,会场又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抬手将手机放在桌子上,而后所有人的注意力几乎都被吸引到了手机上,有些人在沉默之余,偶尔会朝着手机上瞥一眼,也有一些人干脆就环抱双手趴在桌子上,死死盯着我的手机。 接下来该怎么办,全凭胡南茜一个电话。 这通电话让我们等了很久,从上午一直等到第二天凌晨,期间会场散了两次,每次大家重新聚集起来以后,会场中也必将再次陷入沉默。 仿佛有一股力量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让大家失去了发声的能力。 我记得非常清楚,胡南茜打来电话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半。 电话响起的刹那,整个会场为之一振,我都能感觉到身前的桌子猛地颤了一下。 接通电话,按下免提,电话里立即传来胡南茜的声音:“找到那个老巢了,全是烟。” 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又是这么奇怪,我没有开口,只是等待胡南茜给出解释。 一秒钟以后,胡南茜继续说道:“沙漠里起了黑烟,老鬼和几个兄弟顺着黑烟找,终于找到秘密基地的入口,猜测是石庸撤出来的时候放火烧了自己的老巢。兄弟们想进去,可门口有凶神把守,凭他们几个进不去,你们俩得亲自来一趟。” 尽管这个巢穴已经被烧了,但依然有仔细探寻一下的价值。 我瞥向梁厚载,意在让他拿个意见,老左也在同一时间将视线挪到了梁厚载身上。 这一次梁厚载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冲我和老左点了点头。 老左立即起身招呼道:“苏前辈、陈道长、澄云大师,咱们得去一趟罗布泊,厚载、李淮山,你们守好家。” 修为最高的三个高手都被老左叫上了,剩下人全部留下来待命。 目前来说,这已是最好的选择,像这样的突进行动,也着实不适合将所有人都调动起来。 老左一语落地,转身就朝会场外跑,我跟着他的脚步,狂奔中联系在会场外守候的仉寅,让他尽快弄一辆至少五座的车子过来。 好在会场外就停了不少足够大的车,一出会场,仉寅便远远地将车钥匙掷了过来,我一把接住钥匙,开门上车,老左和另外三位长辈也迅速钻进车厢。 没有片刻时间可以耽搁,最后一道车门被陈道长关上以后,我便迅速发动车子上路。 第1216章 秘密基地 事实证明,在准备如此不充分的情况下进入罗布泊无人区,简直等同于自杀。 从渤海湾到罗布泊镇还算好走,毕竟有公路,离开镇子进入无人区以后,我才领略到无人区的可怕。 单是开车走在公路的末端,看到一望无际的沙原,我就有种不详的预感,不过当时想得最多的,还是沙漠中的昼夜温差过大,会不会让车子抛了锚。 出镇子以后,车子先要开过一片盐碱地,路面坑洼不平,我们的车子又不是底盘比较扛震的越野车,一路走下来,所有人都差点被颠散了架。 盐碱地还好,最起码路面比较硬,等到车子走到了软沙上以后,就不敢减速了,只要一减速,轮胎就会陷到沙子里去,加上我们的车子还不是四驱,每次陷落,都要花很大力气才能把车子弄出来。 后来发动机因为进沙太多出了问题,每走一小段我就得停下来修修车。 对,老左和苏汉生他们都来过罗布泊,可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不会开车,你没看错,老左确实没有驾照,时至今日都没有,他确实没时间学车,也确实对车没有半点兴趣。 正是因为他们四个没一个会开车的,所以对于什么样的车子才能在沙漠上跑,心里头完全没有概念。 车子从彭加木纪念碑走过的时候,就已经快特么散架了,万幸,在车子马上就要彻底报废,我们距彭加木纪念碑已经有足足三十公里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内嵌在杀沙坡上的地窝子。 所谓地窝子,就是在地上打个能容身的沙坑,坑上方搭个木架,再在木架上担上草席、帆布一类的遮挡物,姑且制成一个简易的容身之所。 这就是沙丘旅人的家,相对于将帐篷盖在地面上,地窝子具有更好地恒温能力。 车子开出渤海湾时候,老左又和胡南茜通过一次话,当时胡南茜就说,她的人会在纪念碑附近等着我们。 眼下这个地窝子看来不会是神龙不见首尾的实用留下来的,如果他能留下这么个玩意儿让后来者发现,那他也就不是实用了。 正巧车子也走不动了,我于是认命,熄了火,老左则推开车门,朝着地窝子吆喝一声:“我们是应南茜姐之邀过来” 没等老左说完,便有一个瘦小的身影从窝子口冲了出来,那人灵活得像一只穿山甲,一经离开洞口,便呼啸着朝远处的山丘奔了过去。 老左怕有诈,也没敢追出去,只是探着头朝那人身上观望。 不怪我们怀疑对方,实在是因为对方看起来就特别刻意,他用很大的兜帽盖着脑袋,脸上还戴了个没有五官、只露出眼睛的面具。 一个连脸都看不清的人,是很难让别人有安全感的。 这就好比青峰观的无面道人,虽说我也知道那个老道是我们这边的人,可我就是没办法完全信任他。 十几分钟后,戴面具的人开着一辆宽轮四驱车回来了,他将车子停在我们的车子附近,也不说话,至少摇开车窗,示意我们赶紧换车。 尽管对这个人不太信任,可我们眼下还有别的选择么 上了他的车以后,苏汉生曾试图和他聊两句,可对方似乎是个哑子,只能点头和摇头,无法给出更为复杂的回应。 老左倒是问了一句能够体现对方身份的话:“你就是南茜姐提到的那个老鬼” 对方迅速点了一下头,而后便只顾着专心开车。 老鬼最后将车子开到了距离太阳墓群只有不足百公里的一片沙丘上,他手脚麻利地熄火、下车,但并不打算跟着我们一起走下沙丘,只是站在车外,抬手指着远处的一个黑点。 朝着老鬼手指的方向望去,肉眼中确实能看到沙色中浮现出了一个非常不协调的黑色区域,但我靠着鬼眼,能看出那是一片被烧焦的沙层。 这片沙层曾被人掘开过,沙下是一块有颜色很深的金属门板。 那里应该就是秘密基地的入口。 “门板另一侧有凶神守护”我问老鬼。 老鬼很干脆地点头,除此之外没有更多回应。 我们几个也不敢耽搁,立即撒腿冲下沙丘,朝着那片被烧焦的沙层跑了过去。 从沙丘到暗门,之间有着不短的距离,沙地不比其他地方,在这里奔跑非常消耗体力,就算你的轻身功夫再精湛,跑得时间稍微长一点,也会感觉到些许疲惫。 来到俺们前的时候,大家的气息都变得有些凌乱,老左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眯着眼睛,朝俺们上多扫了几眼。 片刻,他转过身来对大家说:“门板另一侧确实有股很强的阴气,但也只有这么一道阴气。” 我不解:“什么意思” 苏汉生开口道:“有人在这儿生过火,地底下的氧气被火焰耗光,除了厌氧细菌以外,其他生灵也因此丧命,导致地底下除了凶神的阴气,就是暗无天日的死气。” 陈道长又忍不住怼他:“你说的这么麻烦干什么,有道的意思不就是,地底下没有氧气,得把凶神拉出来打吗” 没等苏汉生回嘴,老左便迅速对我说:“召道鬼门出来,我用星力压它一压。” 我也没二话,立即拿出幽冥通宝,心念动,鬼门开。 鬼门在沙丘上方浮出虚影的瞬间,老左便踏出三步九迹,召来星力。 苏汉生和澄云大师一左一右冲到暗门前,同时探手发力,将门板拉了起来,以便让星力能更为顺畅地涌入地下。 原本凶神就离暗门很近,门一开,蹿入地底的星力正好压在它身上。 那毕竟是凶神,单靠星力是无法将其镇住的,不过星力虽镇不住它,却能打散它身上的阴气,让它变得虚弱。 与此同时,鬼门大开,强劲的吸附力从鬼门中倾泻而出,强行将刚刚被星力削弱的凶神拖到了地表。 是个很俗气的红衣女鬼,它身上的阴气虽强,但由于被实用控了心智,此时显得浑浑噩噩的。 它一出现,苏汉生便迅速出手,将一道念力注入凶神体内,他的念力可以引发阴阳极变,凶神体内的阴气开始转化为阳气。 陈道长也将大股念力凝聚在浮尘上,尘丝一甩,条条银丝从凶神面前划过,只一个瞬间,凶神身上的阴气就被打散了六七成。 这些阴气破而不消,在空中兜了几圈之后,又慢慢朝凶神体内回拢。 澄云大师从随身的大布袋里抽出一本无字经书,本来我还以为他要念诵经文超度恶鬼,没想到他竟将经书当成了鞋拔子,驱赶苍蝇一样挥舞着经书,将铺洒在空气中的阴气驱散。 别看大和尚的动作一点都不庄严,可效果却格外好,被他这么三挥两挥,飘洒在空气中的阴气就彻底散尽了。 凶神本来就只剩下三四成阴气,怎奈这些阴气还在迅速转化为阳气,再加上老左的星力还在不断冲淡阴气的纯度,并加速阴气向阳气转化的过程,很快,凶神就再也扛不住了。 原本对它来说不算太强的吸力,此时也变成了滔天巨力,它不受控制地这股力量拉到高空中,并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后,身子就被来自不同鬼门的力道撕碎,最终如一片片被扯断的红色碎布般进入鬼门,魂归阴曹。 得益于大家的修为都不错,以及凶神因为心神被控,反应速度大幅下降,整个战斗只持续了不到五分钟就结束了。 大家同时收了念力,而后便凑到暗门前,朝地底观望。 与俺们相连,是一条非常长的水泥隧道,里面不见光,我的鬼眼也只能看到五百米内的情景,只能看到地面上有一些焚烧后留下的草木灰,隧道顶端还有因高温炸裂的吊灯,亦或是灯头已经坠地,只剩下半条尚未被燃尽的电线歪歪扭扭地悬在隧道顶端。 虽说没能发现什么特别有用的东西,但我心中还是微微有些振奋。 看样子,这场大火还没等火势烧到最旺,就因为阳气不足而熄灭了,要不然隧道中不会留下碎裂的灯泡,所有露在外面的电线都会被烤化。 除此之外,站在洞口还是闻到一股刺鼻的汽油味。 就连泼洒在地上的汽油,都没有烧尽。 既然能留下汽油和灯头,这个地下基地中,一定还能找到其他未烧尽的东西。 而实用在撤离之前放火,也足以说明,这里头有一些非常重要的线索,是他无法带走,却又不得不将其毁掉的。 老左小声问我:“火势彻底熄了吧还有没有比较暗的火星” 靠门口最近的地方,就是整个地下基地中氧气最为充裕的地方,只要这一带看不到火星,就不怕地火复燃。 我又仔细观察了一下隧道里的情况,才冲老左点点头:“熄得相当彻底,没有火星。” 得我这么一言,老左才和苏汉生一起引动周遭大炁,当大炁成风,便有大量氧气被冲入暗门。 我一直吊着胆子,生怕即便是几天过去,火场中依然留有我没能发现的火星,这种东西被风一吹,被氧气一撩,立即就能让火势复燃。 第1217章 残本 可能是因为地底的氧气被消耗得太彻底,也可能是火势熄灭的时间太久,如今已没有火星能够独自支撑到现在,风力引入地底之后,并未见到地火复燃的景象。 等到地下的氧气浓度足以维持正常呼吸了,我们才前后脚钻进暗门。 大家进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寸一寸将地上的灰烬翻看,试图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靠近暗门一带的火焰是最后才被熄灭的,这里的灰烬最为细致,所有物品的焚烧程度也是最高的,翻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 实际上,附着在最上层的灰粉都已被刚才风力,吹散了,我们翻找的,都是一些压在地面上的大颗粒。 随着越走越深,地面上再次出现了细灰,有些灰是原本就沉滞在这里的,也有一些是被老左和苏汉生引来的风吹过来的,翻开这些细灰,果然发现了一些未被燃烧尽的零碎物件。 大多是一些金属制品或者玻璃制品的残骸,但偶尔也能看到颜色比较浅的纸屑。 苏汉生毕竟上了年纪,老是这么趴着身子在地上寻觅,他的腰可能有些耐不住,于是挺起身来,朝着前方打了打光,可能是怕陈道长奚落他,于是主动开口道:“这地方,倒也像个研究所。” 他说话时的语气明显有点心虚,但话没说错。 在我们翻找过的灰烬中,大部分都是些草木灰,说明被焚毁的大都是些纸质物品。 这里是沙漠,找不到电力,就很难让大体量的电子设备正常运作,所以在这样的东西搞科研,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一切研究成果都要写在纸上,实用他们所能弄到的一点点电力,也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在研究人员做记录的时候提供一些光亮。 没人知道实用到底在这里研究什么,单从基地所处的位置来看,他的研究项目百分之百和太阳墓有关。 继续向前走,空间渐渐宽敞起来,而我们也在灰烬下找到了更多更完整的碎纸片,大部分纸片上写得都是一些数学公式和化学方程式,我只能看懂其中一小部分,但绝大多数都需要澄云大师来解读。 我的学历放在行当里,那就是一实打实的文盲。 我的学问放在行当里,也是以实打实的文盲。 远的不说,就说我认识的几个人,老左能把整个中国史,不管是官史中记载的内容,还是官史中没有记载的内容,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捋一边,细到什么程度,但凡是在历史上留名的人物,他都能把对方的生辰八字给你报出来。 青崖子通晓好几个国家的语言,还是工程学、力学双科博士。澄云大师就特么是一个被修行耽误的数学家加化学家,陈道长在理论物理学方面也有着很深的学术造诣,就连苏汉生这种人,也特娘的是个密码学家。 这种事是不是乍一听觉得特别奇怪,一帮搞术法的人,怎么能搞学术呢,这不是不务正业么 奇怪吗,我反正觉得不奇怪,当初我听说二爷是无神论者的时候才觉得怪,可在行当里行走这么久,见得越多,经历得越多,才越发能体会到二爷的心境。 不说了,越说越难过,总之一句话吧,像他们这种从小在行当里长大的人,学术能力都是一流的,我快二十岁了才半路出家,和他们没法比。 由于残纸上的信息不完整,澄云大师看了半天才只是看出,实用的人似乎想要调制某种特殊的药剂,他们像药剂中配入某种磁粉,根据磁粉的配比不同,某种药效的强度也会呈现出非常不规则的数学曲线。 本来我们以为,能在后面的行程中发现更多类似的碎纸片,可让人失望的是,写有数字和方程式的纸片越来越少,更多的纸片上零散着记载着一些类似于日常起居的内容。 澄云大师分析道,这可能是实用的人留下来的观察日记,这里曾出现过一些被日夜观测的实验对象,可能是用来试药的。 我忍不住问大和尚:“什么样的药” 澄云大师只是摇摇头,没有做出口头回应。 直到我们又搜集到了一些带有文字的碎纸片,澄云大师将纸片上记述的内容慢慢拼凑起来,才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看样子,实用打算在这里培育出一颗真正的长生丹呐。” 说着,澄云大师将手中的纸片转向我,让我细看写在上面的日期:2002年10月13日。 那个时候,我还没回仉家。 看样子,就算是待在仉家的那段时间,实用也从未消停过,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弃过他的长生梦。 “你们看这个”苏汉生的声音将我和唤回了现实,我朝着他站立的地方望去,就见他用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钢管翻开了厚厚的灰烬。 在灰烬下方,竟是一具烧焦的尸体。 尸体的脚踝上套着一条锁链,链尾死死嵌在地上,他似乎在火焰焚身时挣扎过,但那条铁链扑灭了一切生的希望,即便到死,尸体依旧抬着头,望向那遥不可及的地穴出口,而他的一只手,也牢牢地扯在铁链上,仿佛要用尽平生的力量,将那条链子扯断。 这是我最不愿看到的情景。 我知道实用已经丧心病狂,但如果不看到这些,至少我心中还能有一丝侥幸,至少我还能骗骗自己,也许,实用的人性还没有彻底泯灭,也许我们还能挽救他。 这是一种作死的想法,其实在看到石家老村的十三具死尸时,我就应该不再对实用抱有希望了。 可对于我来说,那十三具完整的尸体,远没有眼前这具焦尸来的震憾。 类似的尸体还不只一具,随着继续深入,我们又发现了七具同样的尸体。 澄云大师说,这些被烧死的人,应该都是用来测试药效的实验体。 我压着心里的火气,没有当着大家的面爆发出来。 临近地穴尽头,我们在靠近墙角的地方找到了两样东西。 一个被烧残了一半的牛皮笔记,以及一个被碎玻璃和各种灰烬堵住的通风口。 站在这个位置,能够听到地下水脉的湍流声,通风口后面是一个非常深的地下洞穴,可以可是沙漠,也只有这样的深洞中才能存有水源。 暗潮带来了潮气,也带来了氧气,可以说,这个通风口,就是整个地穴的氧气来源,正是因为地火焚烧过程中烧炸了这附近的玻璃器皿,才导致碎玻璃混着灰烬将其完全挡死。 靠近通风口的位置原本有一个非常大的金属架子,此时已经被烧得乌黑,架子上除了玻璃器皿,还放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杂务,那个被烧残一般的旧笔记,就混在杂务之中。 而本子上记载的内容,也着实让大家振奋不已。 上面记载的东西,竟是还魂术的施术手法,虽然因为遭受过焚烧,所有内容只剩下了一半,单从这一半记述中,依然能看出还魂术的一些端倪。 先前我们已经知道,施展换魂术,首先需要里世界的阴气之源来做引子。 可从笔记上记载的内容来看,阴气之源只是其中一个必要条件,另外一个必要条件,则是施术对象的精细命格,并根据其命格布置一个特殊的法阵。 既然需要精细命格,那就要对施术对象的八字进行精推。 屯蒙一脉的夏掌门曾说过,我的八字、命数,都是无法精推出来的,原因不明。可实用不需要精推,就搞到了我的八字。 过去我实在太过信任他,在他面前没有任何防备,八字、出生地,甚至是从小到大的经历,我全都详细地告诉了他。 或许我的命数无法卜算出来,但只要有了我的八字,以及得知了我从小到大的所有生活经历,要想推出我的命格,对实用来说绝非难事。 我的预感没错,现在的实用距离长生,只有最后一步了。 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找到阴气之源。 我已经在思考这些事情,陈道长还在反复翻看那本被烧残的旧笔记,苏汉生也站在他身旁,他一页一页地翻,苏汉生也跟着一页一页地细看。 良久,苏汉生忽地冒出一句:“看格式和行文,像是一本读书笔记。” 陈道长先是一愣,接着又很不服气地驳道:“废话么这不是” 苏汉生似乎失去了和他吵的兴趣,只是转过头来对我和老左说:“这上面的换魂术,应该是实用从另一个人的手书中破译出来的。” 我瞬间明白了苏汉生的意思。 就是说,还魂术的手抄本可能从来没有落入到实用手中,但曾有人研究过这套术法,并整理出了一本详尽的研究笔记,而实用又得到了那个人的笔记,并通过笔记中的内容,将还魂术的施术流程完整地还原了出来。 我之所以能瞬间参透苏汉生的言外之意,也是因为,实用留下的这半本笔记,行文风格很像读书笔记,其中有不少他自己的猜想,以及推论。 陈道长又连着翻了几页,慢慢皱起了眉头:“怎么这几页上,每一页都写了好几个许字。” 第1218章 有人急了 我凭着鬼眼也能看到笔记上的内容,确实,在最后几页纸上,都写了很多许字,而且这些字都是单独出现,不成词,只作为某种代号出现在行文之间。 比如这一句:“许说人魂分九等,大阴大阳一等,阴阳各半二等” 还有这一句:“许用茼蒿做阵引,目的不明确,暂时猜不透他的用意。” 我连续看到这么几句话之后,便能够判断出,这里的“许”字,代表的是一个人名。 如果没猜错,对方应该是我们的老熟人了。 实用得到的那本手记,十有八九就出自许瞎子的手笔。 老左也看出了一些门道,试探似地吐出几个字:“又是那个人” 我点了点头:“十有八九。” 陈道长有些疑惑:“你们说得是谁啊” “许瞎子,”老左回应道:“就是在阴山建造暗房的那个人。” 看样子老左将我们在鬼阴山的经历和盘告诉了陈道长,听老左这么一说,陈道长没有显现出半分疑惑,当即点了点头。 苏汉生将残本收好,又催着大家尽快探一探灰烬下还埋了什么东西,确定无法再找到其他线索,我们便火速离开秘密基地,坐老鬼的车离开罗布泊。 老鬼似乎并不打算离开无人区,将我们送到镇子上就离开了。 老左联系了庄有学,让他找人来接我们。 等车的档口,我们几个坐在一起,仔细探讨了一下秘密基地里的情况,主要是想推论一下,我们手中的这个残本,会不会是实用故意留给我们的。 实用做事,往往滴水不漏,按说以他的那种行事风格,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留给我们。 不过在反复回想了地洞里的情况之后,我们终于可以确定,这本没能被彻底焚毁的就皮本子,不管是对于实用来说,还是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一个意外。 就算实用再怎么算无遗策,他也无法计算出地火什么时候熄灭,更无法想到,那些因高温而崩碎的玻璃片,会连同其他灰烬一起将通风口挡住。 如果不是出了这样的意外,这个牛皮本子一定会烧得连渣都不剩。 苏汉生说,这个残本能落在我们手里,就是天命使然,这是实用的气数开始走衰的征兆。 但陈道长还有不同的看法,在他看来,实用那么小心的人,不会将如此重要的东西留在地下,他至少会将其先毁灭掉,然后再离开,再不济也会将本子带走。 陈道长说的,也正是我心里想的。 不过再回头想一想,那个本子原本就被放在杂物堆里,兴许实用根本不知道它在哪儿。 实用为什么会将这么重要东西放进杂物堆他当然不会这么做,但保不齐别人也不会这么做,别忘了,这个秘密基地可是在2002年的时候就存在,那时候实用还在仉家,这地方只是他的爪牙在打理。 从本子的这就程度上看,应该是十多年前的东西了,也就是说,实用应该是先在本子上写下了那些内容,后来又入赘仉家的。 在他进入仉家的这段时间,无法控制那些栖身于秘密基地中的人,也无法预料他们会如何处置自己留下的东西。 我怀疑,牛皮本就是在那个时期,被实用的爪牙放进杂物堆的,而由于时隔太久,实用也忘了他的存在。 为了确保这个推论正确,我特地联系了梁厚载,询问他的意见。 梁厚载回应很简单,只有一句话:“实用急了。” 得梁厚载这么一说,我们才意识到一个非常显眼的漏洞。 实用为了消灭证据,竟用了点火焚洞的极端手段,不管压在秘密基地上的暗门多厚,多坚实,一旦大火扬起,总会有烟雾飘出来,就算不飘烟,压在暗门上的沙层也会被烤焦。 这样一来,这个秘密基地就变得非常容易暴露。 如果不是走的太急,实用不会做这么冒险的事。 他不单是走得急,最近一段时间所做的事,也都不像他的风格,唯一没变的,是不管他做了什么,怎么做,都能逃脱我们的追捕。 梁厚载说的没错,实用急了,他的寿命已不允许他继续等下去,尤其是在得到张大有的虺丹之后,他更没有必要等下去,如今的实用,已做好了倾尽全力冲击最终目标的准备。 而现实留给我们的时间,也着实不多了。 必须尽快把实用找出来 梁厚载不只给了我们这样一个答复,还给了另外一个消息:“我已经还原了那张照片,你们回来看看吧。” 他口中的照片,就是我和老左去元立森家查探时,王哥交给我们的那张照片复印件。 我在电话里问梁厚载:“玉料组合成了一个生死树图腾,对吗” 没想到梁厚载却给了否定的答案:“不是,是一串数字。你还是回来看看吧,我身边人多,电话里不方便说话。” 身边人多 可他身边的人,不都是自己人么他在担心什么 由于我开了免提,梁厚载所说的这些话,其他人也能听到。 电话挂断,大家面面相觑,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早在老左与葬教对抗时,组织中就混入过内鬼,我和不周山在前线拆招,不周山的眼线又在组织内部给我使绊子,现在我们不得不怀疑,如今在我们的人中,也混进了鬼。 组织的车一到,我们便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即离开大漠,直奔渤海湾。 司机是个我们都不认识的人,大家自然也谈不上信任这个人,整整一路上,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是带着狐疑的,搞得对方非常不自在。 一进入渤海湾地界,我们便让司机将车开走,而后我联系了仉寅,让他来接我们。 车子驶离高速出站口,我便问仉寅:“最近这段时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么” 听我这么一问,仉寅有点诧异:“不对劲的地方怎么个意思这是” 老左插话道:“最近有没有人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来” 仉寅琢磨了半天,才一脸恍然地打了个响指:“哟,你们这么一说,还真有。就是那个叫琳儿的蛊女,和左掌门身边那个小白脸,对,梁厚载,这两个人最近走得特别近,我怀疑他俩的关系不大正常。” 梁厚载那可是名草有主的人,怎么跟琳儿混到一块儿去了。 不过回想起梁厚载在电话里说的话,我感觉他之所以和琳儿走得近,应该另有原因。 这种事猜是猜不出什么结果的,只能见到梁厚载以后,当面问一问了。 回到老巷子以后,我立即找到了梁厚载,先抛开照片的事儿,问他渤海湾方面是不是有什么异常。 我这边刚开口发问,里屋的门就被打开,琳儿顺着门缝钻了出来。 梁厚载指了指琳儿:“你还是问她吧,是她发现金帛番不对劲的。” 金帛番 我问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琳儿便交代道,头两天她在老巷子附近放蛊有些蛊物和宠物狗一样,时不时得放出来溜溜,要不然它们容易发脾气,胡乱搞破坏,发现金帛番的举动有点反常。 那天她放出来的恰恰就是寻蛊,由于这里离市区很近,琳儿担心闹出乱子,就没让蛊物走远,只是让它们在老巷子周边转了转,当一队寻蛊飞进老巷子对面的一条小路时,发现金帛番正蹲在理发店旁边打电话。 其他人都在老巷子里等待我们消息,唯独金帛番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悄悄地打电话,而且他当时的举动非常奇怪,一个人缩在角落里,一边快速扫视着周围,一边压低声音说话,生怕别人看到他的举动,听到他说话的声音,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寻蛊发现金帛番的时候,金帛番也十分警觉地发现了寻蛊,当时他正在说话,可一看到寻蛊,话说到一半便匆匆挂了电话,并匆匆离开。 回到老巷子以后,金帛番屡次试着接近古婆婆,琳儿猜测,他可能是认为那些寻蛊是古婆婆放出去的,想探一探古婆婆究竟都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金帛番在行当里没什么人缘,他能给谁打电话再者,他那鬼鬼祟祟的态度,也着实招人起疑。 我问梁厚载:“这事儿你怎么看” 梁厚载说:“金帛番这人本来就怪得很,他能做出这样的事,似乎也不稀奇。不过谨慎起见,最好还是看好他,免得出乱子。” “你说,金帛番会不会是实用那边的人” “不会,他要是实用那边的人,如今的局势会是另一番模样。还是说说照片的事吧。” 说话间,梁厚载便打开抽屉,将一张八开大的白纸拿出来,平整地展放在桌子上:“亏了这位道友帮忙,要不然,我至少要花一个月,才能将它画出来。” 他口中的“道友”,指得就是琳儿。 不过琳儿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脸色显然不是特别好看,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 第1219章 生辰八字 在那张被铺平的白纸上,画着一副只有黑白两色的图画。 梁厚载是央美毕业的高材生,本来学校里给了他一个保研的名额,但他急着回来帮老左,就放弃了继续求学的机会,这家伙不但聪明,在绘画方面也极有天赋,平日里他走的是抽象透视流风格,如今为了还原出照片上的所有细节,才换成写实风格。 他画得是如此真实,要不是看到铅层的反光,我真的会认为,这就是被放大了好几倍的真实照片。 只不过和王哥给的那张照片不同的是,梁厚载绘制的图画中,所有的纤长玉料按照特定规则排布成了几个特殊的文字。 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象形字,有点像楔形文字,但文字的“笔触”更为圆润一些,远没有楔形文字那么尖锐。 我问梁厚载:“你怎么还原出来的” 梁厚载说:“这位道友用特殊的方法展现出了每一条玉料的滚动轨迹,我顺着轨迹将它们复原到原来的位置,才将这几个数字还原出来。” 这是数字梁厚载能辨识出这些字迹么 我又问道:“能看出写了什么吗” 没想到梁厚载竟真的点了点头:“这是女鹳文,我认得,不过这些数字所展现出来的内容,可能有点诡异。” 老左插嘴:“你怎么也学瘦猴,说话卖其关子来了写得到底是什么,快说。” 梁厚载这才坦言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几个数字,正好就是仉若非的生辰八字。” 我的八字可元立森为什么要将用这种方式将我的生辰八字摆出来,他是怎么知道我的生辰的,他想干什么 我心里充满了疑惑,梁厚载同样十分疑惑:“我还以为,这世上能认出女鹳文的,只剩下我和师父了,没想到还有其他人认得这种文字。” 老左主动为我解释:“厚载巫术得自古夜郎国的世袭传承,女鹳文和夜郎文十分相似,唯一的区别就是夜郎文字更为丰富,词汇量更大。” 我现在对这些都没兴趣:“元立森为什么要专程在自己的别墅里摆出我的生辰八字呢,他想干什么” 梁厚载拿起那副画,指着其中一根玉料对我说:“这些玉料上都占着一些特殊的颗粒,这是颗粒,不是普通的调子,你仔细看。” 我仔细看了看梁厚载手指的位置,在那根玉料上,确实花了一些颗粒状的东西。 我问梁厚载:“能看出这些颗粒是什么吗” 梁厚载摊摊手:“看不出来,姑且推测是朱砂吧。反正不管它是什么东西,我都觉得,元立森在他的地下室里摆出你的生辰八字,应该就是对你施术了,至于是什么样的术,暂时无法推断出来。不过这位道友说,玉料在这里陈放的时间很长,元立森至少在两年前就开始施展这个术了,不过可能是因为你的修为太高,他的术法未能生效。” 用我的生辰八字来施术,元立森到底想干什么 我心里顿时变得有些乱。 就听老左对梁厚载说道:“厚载,你再画一张图,将玉料的位置变一变,既然元立森认得女鹳文,说不定还有其他人认得这种古代文字,大非的八字,不能让更多人知道了。” 我问老左:“你这是要做什么” 老左笑道:“回头我拿着新图去问问长辈们,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术法,他们见多识广,说不定能看出些门道来。回头我再问问王哥,玉料上到底粘了些什么。” 还是老左心细。 这边老左的话音刚落,梁厚载就开口道:“对了,小二爷,孙传胜好像一直想见你,你这会儿要是得闲,去找他聊聊吧,我感觉他好像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三叔要找我,我当然要去见他一面的。 恰好眼下还有一点点闲工夫,我便相梁厚载道了谢,谢他替三叔传信给我,随后便迅速出了屋子。 没想到琳儿也一路跟了出来。 从刚才我就觉得琳儿不太对劲,此时她跟着我出来,尤其是我出了门,拐了弯之后她还跟着,我就越发觉得不舒服了。 后来也是耐不住心里的疑虑重,我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身问琳儿:“有话对我说” 琳儿无奈地叹了口气,悠悠道:“我要回苗疆,十年内都不会再出来了。” 这又是玩得哪一出啊 “怎么突然要回去了” “在这儿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我留下来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回去。” 我感觉琳儿的语气中带着几丝闷气,便越发疑惑起来:“什么情况啊这是,谁惹你了你不在这儿,谁照顾古婆婆” “没人惹我,我就是想回去了,特地来和你告个别,婆婆有白大爷照顾着呢,哪里用得着我。” 撇下这么一句话,她就越过我,头也不回地超老巷子口走去。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到底是谁惹着她了 对于此,我是百思不得其解。 琳儿快走到巷子口的时候,忽地放慢了脚步,我感觉她马上就要停下身来,而且马上就会回过头来看我,于是赶紧闪身躲进了老俞的废品店里。 这么一躲,琳儿无法看到我,我却能借着鬼眼看到她。 她终究还是没停下,在巷子口踯躅小片刻之后,便叹了口气,再次加快步伐,走出了老巷子。 走吧,走了也好,她待在这儿,我心里头总是有点不踏实。 正巧老俞从里屋出来,他见我趴在门口朝外面张望,便冲我吆喝一声:“你回来了孙传胜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找你。” “我这不正要去找他么”我随口应了这么一句,便迅速离开废品店。 出门的时候,老俞还端着个茶杯站在里屋门口嘀咕:“跑到我店里来干什么了” 琳儿确实走了,走得很干脆,除了我和古婆婆,她没有和任何人告别,而自从她那一次离开到现在,我也再没收到和她有关的消息。只不过隔三差五,我都会让人送一血御毒丸去苗疆,希望她能在那些药的帮助下,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吧。 在这里我必须澄清一件事,我对琳儿没有丝毫的厌恶,她是个好姑娘,值得拥有更适合她的感情。也许在很多年以后,她也会像老江那样,碰上一个能让她奋不顾身的人。 不过在当时那些时间点上,琳儿的出走没有给我造成太大的心理波澜,毕竟眼下也不是谈论儿女情长的时候,我连邵可唯都没时间联络,哪有时间管她。 在距离老巷子只有一百多米的小旅店里,我找到了孙传胜。 这家店是仉百川帮我开的,目的是为了招待那些跑到渤海湾来找我,却又找不到合适住处的人,店里的一切规格都是按照寄魂庄小店的标准来的,只不过寄魂庄的小店里只有双人标间,仉百川在设计旅店的时候比较人性化,单人间、双人标间和三人间都有,甚至还有大床房。 孙传胜就和孙先生以及孙路远一起落宿在其中一套三人间里,我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激烈讨论着什么,直到我敲响房门,屋子里先是瞬间安静下来,紧接着就听到孙路远的吆喝声:“哪位” 他一边喊,一边朝门口这边跑,能听到他的脚步声。 这里是老仉家的地盘,敲门的肯定是自己人,所以孙路远也没有太多估计,我刚回应道:“我,仉若非。”,门就开了。 孙路远引着我进门,坐在沙发上的孙先生就远远地问我:“你们这次去罗布泊,查到什么了吗” 信字门在整个行当中也是一个非常神秘的存在,能亲眼见到孙先生的小辈人更是少之又少,而他也总是端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给人以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老左总说孙先生是个很随和的人,我就看不出他到底哪里随和了。 外加信字门中的门规森严,即便是在落塌的地方,三个人也要排一排座次,明明有两个沙发,却只有孙先生能坐,此时我三叔体态端正地坐在床上,孙先生说话的时候,他不能插嘴,只能远远地冲我笑,地上铺着一件t恤,不用想,那肯定是孙路远的座位。 在这种尊卑有序的环境里,再看到孙先生那张严肃到让人心发寒的脸,我实在是舒服不起来,于是便很随便地应付道:“收获不多。” 说完,我便转向了三叔:“三叔,能借一步说话吗” 孙传胜瞥向孙先生,得孙先生点了点头,他才披上一件外套,风风火火地跟着我出门。 我带着孙传胜上了天台,才忍不住吐槽:“老跟那种死人脸呆在一块儿,心里不堵得慌吗” 听我这么一说,孙传胜就笑了:“你还是和他不熟,他在熟人跟前不是这个样子。要是有道也在这儿,他一准变得特随和。” 我也不想就孙先生的事聊太多,于是换了话题:“三叔最近一直在找我” 孙传胜点头道:“之前你让信字门查一查许瞎子,我们还真查出点眉目来了。” 第1220章 最后一道防线 这么多天以来,这是我听到的最让人心情愉悦的一句话。 我立即问他:“查出什么来了” 说着,我还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 忘了孙传胜有没有抽烟的习惯了,我就没递烟。 孙传胜看着我熟练地点亮烟头,不由地皱了皱眉:“你这抽烟的习惯跟谁学的” 我不无尴尬地笑了笑:“没跟谁学,自己就会了。” “你呀,就是从小缺管,看你现在这副样子,跟个亡命徒似的,我只要一和你对上眼,心里就寒颤。” “我也不想从小缺管啊,没办法,就这命。” “也是。”孙传胜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找到了一个早年在罗布泊生活过的苦行僧,听他说,清末民初那会儿,曾有一个老学究在罗布泊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前后约莫有十年之久,也不知道在哪研究什么。那个人,应该就是你说的许瞎子。” 听到“老学究”这三个字,我心里就跟着颤了两颤。 也不知道孙传胜是说者无心,还是当时的许瞎子确实非常符合这么一个学究的形象。 我问他:“那个老学究身边是不是还有个浑身杀气的年轻人” 孙传胜也是一愣:“你是怎么知道的老学究在罗布泊待到第十年的时候,就是被一个浑身杀气的年轻人接走的。” “怎么确定那个老学究就是许瞎子。” “体貌特征和你对许瞎子的描述都能贴合起来。” “他在罗布泊做什么” “具体做什么不清楚,只知道他好像在那里研究什么东西,根据苦行僧的描述,当初老学究栖身的地方,就是现在的太阳墓。” “他进了太阳墓底” “很有可能。” 这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兴许无关紧要的问题,如果说苦行僧是在清末民初的时候见到了许瞎子,那这位苦行僧现在多大年纪 正想着,就听孙传胜说:“由于这位老僧其实也没去过罗布泊,只是听他师父提过老学究的事,所以他对当年的情况也不是特别清楚。” 我点了点头,旋即又皱起了眉:“就这些” 孙传胜很干脆地回应:“就这些。” 我当时就无奈了:“不是三叔,就为了这么点儿事儿,你至于特意找我么,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你就算想我,也不能这么耽误我的时间呀。” “胡闹,这怎么能是浪费你的时间呢”孙传胜随口应付这么一句,接着又提起了实用:“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石家的小子了,也不知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看样子我这位三叔也能隐隐预感到决战将近,而且他和我一样,心中都存有那么一分侥幸,以为是用还有被挽回的余地。 其实他特意找我,就是想让我亲口告诉他,实用到底还能不能救。 唯独这一次,我不想说实话。 我试着在脑海中编了很多套话、假话,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他已成魔。” 唉,看样子说谎对于阴差来说,永远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 孙传胜靠在天台的栏杆上,长吐一口浊气,朝我摊摊手,要了一根烟过去。 他只要烟,却不要火机,只是把烟叼在嘴上,却不点燃。 我觉得他好像有话要说,于是默默站在一旁,等着他开口。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问我:“你觉得石庸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想都不用想就回应道:“他呀,就像是小说里的诸葛亮,智高近妖,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只可惜,这个世界上只有诸葛,没有仲达,也没有一个能让他鞠躬尽瘁的刘皇叔,而实用也没有诸葛的仁慈和气度,他的怨气太重,心太狠,手太黑,欲念太大。” 孙传胜的小半个身子都探到了栏杆外:“他确实很聪明,毫不夸张地说,石庸那小子,是我平生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不过不管他再怎么聪明,在我眼里,他都是那个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儿,就会一个人躲在厕所里的小毛孩,这孩子,永远也长不大。唉,若非,你说,像你们这种聪明人,是不是都长不大。” 我赶紧摆手:“你可别说这个,这话你跟梁厚载说去,我可算不上聪明人。” “说你聪明你还不乐意” “得了吧,在咱们这个行当里,说人聪明,和骂人没什么差别。别以为我不知道,干咱们这行的人,天资太聪慧的,都没什么大成就,反倒是那些看似愚钝,但又特别肯下苦功的人能在修为上更进一层楼。你还是说我愚钝吧,我就当这是好话。” 孙传胜顿时乐了:“你至于这么敏感么干咱们这一行看得是专注和耐性,除了石庸那种妖孽,其实大部分人的智力都差不多。” 眼下这种节骨眼,着实没有什么闲工夫让我们在这儿闲扯,可孙传胜此时似乎没有结束这个话题的意思,我于是打算先把烟抽完再走。 我不说话,孙传胜就自顾自地在那说:“以前石庸只要一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儿,或者是吃了别人的气,挨了大哥的骂,就会把自己关在厕所里,很久都不肯出来,而且他每次把自己关起来的时候,都不敢见光,晚上厕所里绝不开灯,如果是白天,他会用一块大铁皮,将窗户严严实实地挡住,一丝光都不愿见到。” “这就跟我不愿意到人多的地方去,不愿意睡面积太大的屋子一样,老习惯,改都没得改。”我随随便便地应着。 可这句话说完,我的脑袋就像是被冰凉的水浇了个通透,整个人都在一瞬间惊醒过来。 没错,我的那些坏习惯,就算是过了这么多年,境遇发生了如此巨大的改变,甚至连我的性格、相貌都变得与以往大不相同,可它们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变。 因为那是我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 实用和我一样,也有着类似的心理缺陷,我不会变,他一定也不会变。 孙传胜大概是见我的表情有异,便开口问我:“怎么了,想什么呢” 我边想边说:“三叔,你说实用藏身的厕所,会在什么地方” 孙传胜显然没明白我的意思:“他在仉家住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个年代,厕所都在宅院的角落里。” 我说:“不是那意思。我是问,实用跟着你们混的时候,有没有一个地方,是他特别愿意去的,尤其是他遇到大挫折的时候” 没等我说完,实用便明白我的意思:“你别说,好像还真有这么个地方,有段时间他总是有事没事就往商城县跑,问他为什么老去,他就说是嘴馋,想去吃那里麻鸭。后来我也想过那时候的事儿,他那时候去商城,可能就是去和不周山的人接头了。” “是河南的商城县吗” “对,在信阳境内。” “实用每次都是在遇到挫折的时候到那儿去吗” “他往信阳跑的那段时间,正好赶上他的亲梅竹马和卢家定亲,那件事给他造成的创伤,可是相当大。” 哎,我怎么就早没跟孙传胜聊聊实用以前的事儿呢 这特么都是命 我来不及和孙传胜道别,迅速掐了烟蒂,就转身朝楼下跑。 孙传胜见我跑得急,还在后面大喊:“你这是要干什么去啊” 我头也不回地应一声:“让大家收拾一下东西,最晚明后天咱们就得动身。” 其实我也不确定孙传胜能不能听到我的声音,因为我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已踏着腾云步冲出了旅店。 我几乎可以断定,在仙人洞附近,肯定还有实用建立的秘密巢穴,而此刻,他极有可能就在那个巢穴中。 说来我早就该想到这一点的。 仙人洞周边地带的风水格局奇诡无比,那里的巨型迷阵是一把绝佳的保护x伞,在那里建造秘密巢穴,再合适不过。 再者,早些年我就曾去过仙人洞,不只我去过,行当里很多老前辈都知道那个洞的存在。 可以说,仙人洞早已曝x光在了光天化日之下,很多人都以为实用会隐藏在一个更为隐蔽的位置,但以他的聪明,怎能不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是一个很容易被人忽略的秘境。 那里拥有一片足以为巢穴提供隐蔽的巨大迷阵。 而且那个地方,距离实用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又是如此之近。 实用当然有足够的理由将那里选为自己的秘密根据地。 我知道,这一切都只是我自己的推断,没人能证明我是对的。 但现在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必须再赌一次 怕就怕,稍晚一步,仙人洞附近的秘密巢穴,也会落得个和罗布泊地穴一样的下场。 不过我还没彻底失去理智,一边朝着老巷子跑,一边拿出手机,拨通了庄有学的电话。 电话一通,我便迅速问道:“调查过仙人洞周边吗,实用的老巢可能在哪儿” 庄有学的回应是:“那地方还用查么,再说你自己不也去过要是实用的老巢在那儿,你不早发现了” 果然如我所料 第1221章 再回仙人洞 我匆匆挂了电话,回到老巷子以后迅速找到老左他们几个,让他们抓紧时间收拾一下,二十分钟以后就启程。 不只老左在旧货店,李淮山、梁厚载、黄玉忠、刘尚昂他们四个也都在。 见我这么急,老左当然要多嘴问一声:“去哪” “仙人洞。” “去那儿做什么” 我暂且停下收拾行李的手,直起身来,对屋子里的所有人说:“如果我没猜错,实用真正的老巢,就在仙人洞附近,咱们几个先去探探情况。” 梁厚载开口道:“仙人洞确实是一个比较容易被咱们遗忘的地方,可如果你单单因为这样的缘由就认为实用会将老巢安置在那里,是不是有点太过草率了” 我不想花费太多时间去解释,只是说道:“那个地方不只容易被遗忘,而且它离实用的心里防线非常近。” 梁厚载又要开口,我不得不提前抢走话头:“请相信我。” 听我这么一说,梁厚载顿时一愣,直到老左挥手吆喝一声:“收拾东西,跟着大非走”,他才开始动手收拾行李。 一分钟,一秒钟,我都不想浪费,怕就怕稍微慢一步,连仙人洞附近的巢穴也被实用一把火给烧了。 其他人的速度也很快,二十分钟以后,我已经发动了油门,将车子开出修车厂大院。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专心开车的时候,反而是最安心闲逸的时候。 坐在副驾驶的老左也是在我开车的档口才开口说道:“我联系过王哥了,他说,黏在玉料上的粉末,是一种特殊的磁粉。” 我将精力分成了两份,一份用来开车,一份用来和老左对话。 我问老左:“怎么个特殊法” 老左说道:“这种磁粉的磁性很弱,但对于阴气,却有一种异常的吸附力。另外,青峰观的李道长也破译出了元立森施展的术法,那是一种非常古老的巫术,可以削弱你的运势。” 可能是因为我正在开车的缘故,老左的话说得比较精炼,但这也导致了语意不是特别清晰。 他的意思是,元立森之所以在他的地下室里摆出我的生辰八字,就是为了施展这道巫术,这个人花了两年时间才削弱我的运势,真可谓用心良苦啊。 不过我倒没觉得自己这两年有运势衰败的迹象。 老左接着说道:“从元立森的种种举动来看,他应该是忠于实用的,我想不通,实用为什么要杀他。” 这时坐在车后座的梁厚载接上了话茬:“实用杀元立森,兴许只是因为,这个元立森知道的事太多了。” 老左不太赞同这个说法:“可我还是想不通,如果元立森对实用无比忠心,为什么他还要在院子里摆那么一个阵,摆阵也就算了,偏偏实用还是强行破阵才进入元立森家的。也就是说,他去找元立森的时候,元立森并不想见到他,甚至不愿意为了他破除自己的法阵。” 李淮山插嘴道:“要照这么说的话,元立森对实用也算不上忠心啊,可能他和仉家有仇,所以才对若非下手的。” 梁厚载则说道:“兴许,实用是先杀了元立森,又强行破了阵,做出一副他和元立森关系并不亲密的假象。目的就是为了让咱们忽略元立森,如果元立森和实用的关系太近,咱们一定会深入调查这个人。” 我觉得梁厚载的说话也有点想当然的味道,我们当然想要深入调查元立森,可问题是怎么查行当里的人几乎都不认识他,你就是想查他,也不知道从什么角度下手。 好在梁厚载很快又提出了另一个可能性:“你们说,元立森这个名字,会不会是一个假名我特意调查过这个人的资料,发现在十五年之前,行当里根本没有这货的相关记载,他就像是十五年前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一样。” 老左回过头去问梁厚载:“那你觉得,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将元立森过往的案底翻出来” 梁厚载摊了摊手:“这事儿你不能问我啊道哥,像这种情况,只能托庄大哥动用手里的人力去查,咱们这个级别,很多资料是无权查看的。” 老左也没废话,立即给庄有学打了电话。 之前我匆匆挂了庄有学的电话,庄有学疑心我们这边出事了,加上又在电话里听到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就问老左我们这边是不是有紧急情况,老左就将我们要去仙人洞的计划说了一下。 庄有学倒也没有阻止我们,只是问我们需不需要增援,毕竟如今的实用已脱胎换骨,加上他身边可能还有一些隐藏的战力,就我们几个过去,很可能遭遇不测。 老左也没拒绝,让庄有学挑几个人过去增援我们,但不要去得太早,增援部队最好在一天后抵达仙人洞地界。 而在这一天里,我们则务必要找到实用的老巢,如果找不到,那就撤。 庄有学提议增援,是好心,老左没有拒绝,是谨慎。 可就是因为这两个人,一个好心,一个谨慎,却留下了一个致命的隐患。 我用最快的速度将车开入商城县,没住店,直接拉上所有人冲出城区,直奔仙人洞。 那地方我已去过两次,路都走熟了,这一次也没有耗费太多功夫,顺利抵达仙人洞附近的一座小山头上。 但到了这里,我们就不敢继续行进了。 因为我怀疑,实用的老巢,很可能就在仙人洞外的那片迷魂阵里,如果我们草率突进,很可能被实用埋下的暗哨看到。 这一路走来,我暂时没有发现任何暗哨,可接下来天色就要暗了,鬼眼的视距缩短到方圆五百米,加上光线弱,很难看到那些隐藏在林子深处的暗哨。 在攀上山头之前,刘尚昂就一直在收拢路上的杂草、树枝,到了山顶以后,他便快速用这些东西搭了一个扁平的掩体,让大家都藏进去。 刘尚昂制作掩体的手法非常高明,他做出来的掩体,就像是一簇压在山头上的草丛,就算你趴在掩体中扭动身子,只要幅度不是特别大,整个掩体在摆动时,看上去也像是被微风扫了几下而已。 同时他也非常小心,先搭好掩体,然后再由大家藏在掩体中,扛着掩体慢慢走到山巅,由于掩体的颜色与山顶上的草非常接近,加上光线暗、风大,草丛战栗的频率高、幅度大,就算扛着这么个玩意儿移动,山下的人也几乎无法发现我们。 刘尚昂说,现在还是落叶期,每一座山体的细节都是不断变化的,因为树会落叶,风会将落叶吹到不同的地方,要不然的话,这样的掩体根本一点用也没有。因为好的探子会记住他看到的每一个细节,山上有几处能藏人的灌木、有几棵能够藏人的树,有多少可以当作射击掩体的石头,都记得一清二楚,山顶上突然出现这么一片能藏住人的草丛,他们一眼就能发现不对劲。 掩藏好身形之后,刘尚昂、黄玉忠,还有我,便开始默默地观察山下的丛林。 刘尚昂说,如果丛林中藏有暗哨,而且是长期在这里执行警戒任务的暗哨,那他们一定有交班的时候,人可以偶尔在暗哨里待一天、两天,却无法连续几年都待在同一个地方。相反,越是执行长期任务的暗哨,换班的频率就越高。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所有哨兵的精神状态。 以前我一直不太理解,老左为什么干什么都要将刘尚昂带在身边,我不否认刘尚昂的战斗力,但他毕竟没什么修为,碰上没有实体的邪祟,他的那些战斗技能完全排不上用场。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刘尚昂确实是不可或缺的,他有着我们都不具备的特殊经验。 之所以只有我们三个仔细观察山下的丛林,也是因为望远镜的反光有可能被林子里的哨兵发现,用肉眼观察林子,就安全多了 黄玉忠的肉眼视力是所有人中最强的,很快,他就发现了第一个暗哨。 那是一个用枯枝残叶垒扎起来的狭小哨所,位于一颗树干干裂的大树下方,也就是黄玉忠的视力,才能看穿枯枝间的缝隙,发现藏在里面的人。 据黄玉忠说,对方手中没有枪支,但在腰上别着一根细长的金属管,从形状上来看,那东西应该是吹箭的箭管。 而且那人应该练过沉敛内息的功夫,他趴在那里,几乎完全和环境融为一体,要不是黄玉忠看向他的时候,他刚好动了一下,要不然也无法发现他的踪迹。 这应该是离我们最近的一个暗哨了,可即便是它,距离我们也有两三百米的距离。 听黄玉忠小声描绘着暗哨的样子,我心里竟无比的轻松。 既然这里有暗哨,那么实用的老巢便有更大的几率藏在这个地方。 回想前两次我来到这里的时候之所以没有看到暗哨,那是因为实用还没有露出真容,我的一切行动计划,他都了如指掌,他完全可以在我来到这里之前,让所有的暗哨都撤走。 第1222章 山雨欲来 在我们三个的共同努力下,又有十四个暗哨被一一挖掘出来,有些暗哨是在哨兵交班的时候暴露的,有些则是因为哨兵无法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动作,在变换姿势时被我们发现的。 目前我们已经确定,暗哨的数量确实只有十五个。 因为刘尚昂说,林子里只有这十五个地方适合建立暗哨,在其他地方建造类似的哨所,很容易就能发现。 在第二天清晨之前,我就因为无法忍受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动作趴在掩体中,变得有些烦躁不安了。 不只是我,除了刘尚昂和黄玉忠,其他人都是一脸闷躁的样子。 刘尚昂迟迟不让大家动手,他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能够将十五个暗哨在短时间内清理干净的机会。 无声无息地清理干净。 大概是看出了我们几个局促,刘尚昂就让我们先行离开掩体,到山下的一条沟壑里休息。 那地方足够隐蔽,而且在刘尚昂和黄玉忠的监视范围之内,我们躲在哪,不容易出问题。 临退出掩体之前,刘尚昂又嘱咐我们千万不要生火。 我觉得他有点过于小心了,我们就算再怎么傻,也不能在夜里升起火光啊,这种事完全用不着特地嘱咐的。 也多亏我们几个早走了一步,刚到沟壑里,老左的手机就亮了,是陈道长打来的电话。 虽说老左已经将手机关了静音,但在电话响起的时候,屏幕上还是发出光芒。 在这漆黑的夜里,就算是一点点萤火虫发出的光芒,就能在数百米之外被发现,更别说我们还藏身在一处比较显眼的山头上。 陈道长之所以打这通电话过来,主要是问我们,大部队什么时候进山合适,此时他们已经收庄有学的调遣,进入商城县境内了。 庄有学果然高效,增援竟这么快就到了。 老左让陈道长他们先在外面等一等,我们这边打掉暗哨他们再进来,直接进山容易被敌人发觉。 我们在沟壑里吃了些东西,又轮换着休息了一下,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刘尚昂他们那边还是没有消息。 这让我不禁有些心急,于是又悄悄回到山头上,问刘尚昂什么时候行动。 刘尚昂望着山下的密林,沉思良久,才开口道:“那个秘密基地所在的位置,目前还不太确定,咱们必须在打掉暗哨的同时攻进去。” 这不是扯淡么 要想在打掉暗哨的同时攻入秘密基地,必须先摸清楚基地的入口在哪儿,可不打掉暗哨,我们又无法腾出手来寻找秘密基地的入口,因为只要一进林子,行踪瞬间就会暴露。 打掉暗哨以后,才能下去探山,以便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秘密入口的位置。 必须提前找到秘密入口的位置,然后才能打掉暗哨。 这不是自相矛盾是什么 黄玉忠低声解释道:“目前我们已经确定了秘密入口所在的区域,但不确定它的具体位置,如果人手再多一点就好了,可以先把那片区域围住,然后再打掉暗哨。” 我说:“合着你们这意思,只要一打掉暗哨,秘密基地里的人就能得到消息也就是说,暗哨这么一打,巢穴里的人就会做出应对,对吧” 刘尚昂说:“我主要是怕巢穴里的人逃跑,这地方山深林子密,一旦被他们跑了,找到没法找。哎,你说,实用会不会也在这个老巢里” 我点头道:“极有可能。” “那如果他不在呢,咱们贸然端了他的巢穴,会不会打草惊蛇啊现在咱们再怎么说算是知道了他的老巢在哪了,他今天不来,以后早晚也得来,只要盯住这里,就不怕找不到他,可要是他不在,咱们还把他老巢给打了,以后他可就不回来了呀,到时候再想找到他,难比登天。” 刘尚昂说的这些,我自然也想到了,可问题在于,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等 如果此时的实用已经得到阴气之源,开始施展还魂术,如果他恰恰就是在仙人洞附近的秘密基地里实施这一切,那你说,我们打还是不打。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老左发来了一条短信。 得亏是白天,手机屏幕亮了,林子里的人也无法在这么远的距离下有所察觉。 短信的内容非常精炼:“胡南茜方面消息,实用在一天前进了商城县。” 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我的手都在发抖。 此刻我几乎可以百分百地断定,实用一定就藏在仙人洞附近。 梁厚载说的没错,实用确实急了,若放在以往,胡南茜的人绝对不可能察觉到他的行踪。 刘尚昂也看到了短信的内容,和我一样,他脸上的表情也格外地激动。 我问刘尚昂:“你需要多少人配合作战,他们怎么进来” 刘尚昂早就想好了作战计划,立即回应道:“高手的话,十来个人就够了,如果是特战队过来支援,得整支队伍一起上。援兵可以先进山,到一公里外的那座断崖附近集合。明天下午,山里会有一场大雨,雨声可以隐藏大家的脚步声,雨帘子能挡住暗哨的视线,咱们可以在那个时候对实用的老巢进行合围。” 黄玉忠抬头看了眼天色,此时的老林上空万里如碧,一丝要阴下来的意思都没有,也不知道刘尚昂凭什么说明天下午有雨。 我和黄玉忠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刘尚昂,刘尚昂冲我们叹了口气:“你们在进山之前难道都不看天气预报的么。天气预报上说了,明天下午的降雨概率达到百分之八十左右,而且是暴雨。” 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担心起来:“能准吗” 没想到刘尚昂很看得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准不准就看运气了,你的运气不是一向不错么。不过你得让庄大哥快点调人过来,至少在明天中午之前,大家就得集合完毕。” 我点点头,没再废话,立即朝着山沟里撤去。 找到老左以后,我让老左用他的高功电话联系了陈道长,询问这次都有谁到商城来增援我们。 没想到庄有学一口气把我们聚集在渤海湾的高手全都调来了,算起来足足三十多人,其中不乏陈道长这样的高手,另外,老左的师伯赵宗典也来助阵了,这个人的能耐不弱于苏汉生,有他来助阵,自然再好不过。 为了能将实用的老巢一网打尽,我们决定让所有人一起进山。 可当老左在电话里陈道长说出,让所有人都进来时,我心里突然扬起一股强烈的忐忑。 所有人都来了,渤海湾岂不是无人防守万一实用突然杀过去怎么办可回头一想,实用似乎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渤海湾于他来说,已经没有突袭的价值。 不对,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价值,实用倒是有可能冲进渤海湾,将我六姑和侄子带走,可我六姑肯定不会跟着他走的。 这种事连我都能想明白,实用怎么可能想不明白 再说了,仙人洞的秘密基地都被围住了,实用怎么出去既然他出不去,又怎么偷袭渤海湾。 我几乎完全排除了实用会突袭渤海湾的可能,可心里还是忐忑。 不对,忐忑这个词其实也不算特别贴切,有一个更贴切的词,是恐惧。 为此,我拨通了仉寅的电话,让他无比在家里做好一切防备,随时准备应对实用的突然袭击,最好能让公家人对我们实施保护,这样一来,才有可能万无一失。 现在的实用几乎就是个疯子,我说出“万无一失”这四个字的时候,舌头都有点大。 又是入夜,陈道长终于带着大批援军来到了山区内,与刘尚昂设计好的一样,我和老左在一公里外的断崖下方与大家汇合。 没用的寒暄就免了,一见面,老左就将刘尚昂的计划告诉了大家,夜空下只有老左自己的声音在回想,其他人都在默默听着。 由于先前梁厚载曾特地说过金帛番状态不太对劲,我便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找到了金帛番。 此时的金帛番完全没有平日里的沉静洒脱,他看起来非常紧张,嘴唇也紧紧地抿着,像是在保守着什么秘密似的。 这样的金帛番,的确引人起疑。 老左给大家分配任务的时候,金帛番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凌晨时分,所有人都在断崖下蜷身休息,以便为明天的战斗养精蓄锐,我没闭眼,坐在最暗的角落里细细观察着金帛番的一举一动。 他同样没有入睡,一个人坐在那里,抬头盯着星空发呆。 我最后还是决定和他聊聊,于是迈着尽量轻盈的步子来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以金帛番往日里的警惕,我离着他还有十米,他就能发现我的踪影,可是这一次,直到我的手掌落在他肩上,他才做出反应。 他猛地被拍了这么一下,整个身子都跟着一颤,见来人是我,他才长长松了口气。 那种突然松一口大气的表情,是伪装不出来的。 看样子,他对我并没有敌意,甚至在见到我的时候,还很安心,这让我心中那点疑虑瞬间被打消大半。 第1223章 血屋 我坐在金帛番身边,递了一根烟过去:“快休息吧,留着精神,明天下午还要大战一场。” 金帛番摆摆手,没接我的烟,随后他依旧望着星空,淡淡说了句:“快走到头了。” 说话间,他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地颤抖,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兴奋。 此时此刻,我才明白,为什么最近这段时间,金帛番看上去如此异样。 对于我们来说,战胜实用,只是为了让阳世间避免一场劫难,但对于金帛番来说,这却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复仇,金家的仇,何家的仇,也该有个了断了。 面对如此重要的时刻,不论是谁,都会因为过度的紧张和兴奋而变得和以往不同吧。 金帛番就只说了那么一句话,随后他就彻底陷入沉默,我蜷拢了一下身子,将脸颊支撑在膝盖上,没多久便进入熟睡。 第二天的整个上午都是大晴天,天空中连一丝阴云都看不到,可到了中午时分,却有一大片高高耸起的乌云朝着山林上空压了过来。 云层压过来的速度非常快,下午两点一刻,山林中大风肆虐,空气中已能感觉到强烈的潮气。 两点半,便是大雨倾盆。 我和老左立即带着大家翻过一个山头,抵达刘尚昂和黄玉忠栖身的小山附近后,又迅速让大家分成两队,从两个方向绕过小山,避开山另一面的林子,朝着巢穴入口所在的区域包夹过去。 两队人,分别由我和老左引路。 金帛番在老左那一队里。 雨势越来越大,别说是藏在暗哨里的那些人,就连我们自己,都很难听到其他人的脚步声,密集的雨帘还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我就算接着鬼眼,也只能看到方圆三四百米内的光景。 在这样的幻境里,我每走一步都比较小心,生怕走错了方向,将队伍带到错误的位置。 好在我们运气还不错,两个小时以后,我和老左便双双抵达预订地点,老左是看不到我,但我却能看到,老左正站在距我不到两百米的山坡山,朝着山下细细观望。 老左应该是在观察山坡下的炁场变化。 五点,雨势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附近的一片山坳已在大雨的攻势下形成一片汪泽。 五点过十分,刘尚昂所在的山头上炸起一道光。 那是一颗被发射到空中的信号弹,红色光穿过雨水编成的屏障,进入了鬼眼的视觉范围内。 我也没废话,立即按照视线拟定的计划,朝着山下释放出大量阴气。 大部分人是看不到刘尚昂的信号弹的,但他们能够感应到我的阴气。 潜藏在秘密基地里的人,也能感应到这股阴气。 我操控制阴气,周围只能听到大雨重重砸在山林中的巨响,山下的汪泽中,只能看到扬起的水花,以及被雨帘模糊的大片植被。 按照原定计划,只要我释放出阴气,刘尚昂就能找到秘密入口的位置,并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那个位置展示给我们。 我不知道刘尚昂具体会怎么做,只能按计划行事。 持续释放了三四分钟阴气,我已感觉到了疲惫,但也就在这时,我听到山下的林子里传来了一声沉闷的枪声。 雨势还是太猛,天地都笼罩在过于强悍的噪响中,枪声显得非常模糊。 又过了一秒钟,枪声再起,而我也终于看到林子里闪出一道异常明亮的红光。 那就是刘尚昂的信号,他找到那个秘密入口了。 计划中,只要刘尚昂发了信号,我便快速收起阴气,凝炼念力,朝着信号出现的位置冲锋,老左靠着天眼找到我的位置,一边释放阳气,一边朝我这边猛追。 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释放阴气了,老左此时释放出的阳气,就成了大家前进途中的路标。 但这次的行动还是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纰漏,按照本来的计划,金帛番应该是第一个和我们汇合的人,随后我要为他指明秘密入口所在的方向,金帛番顺着我手指的方向一路奔行,用最短的时间抵达秘密入口,为刘尚昂和黄玉忠提供增援。 可金帛番却迟迟没有出现。 没多久,我和老左就冲到了秘密入口附近,刘尚昂正匍匐在地上,注视着视野正前方的一棵老树,树干中央被高温烤出了一个洞,洞中有个打开的暗门。 一见我和老左到场,刘尚昂立即站起身来,将一颗手雷模样的东西扔进树洞。 两秒钟以后,暗门深处传来一阵爆响,还有很强的白光冲出暗门,直接照亮了树干周围的一小片区域。另外也能听到暗门内传来的几声闷叫。 里面确实有人 刘尚昂还没下达进攻指令,我和老左只能站在树洞附近待命。而刘尚昂此时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树洞这边,他正四下里撒望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前后不过一分钟的功夫,跟上来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刘尚昂才做了一个“前进”的手势,我和老左片刻不敢耽搁,立即冲进树洞里的暗门。 暗门下方是条笔直的通道,道壁上挂了铁梯,我和老左压根没跟那条长梯较劲,直接靠着自由落体运动抵达隧道底部。 我们落地的霎那间,几个被闪光弹刺激到的人正抱着脑袋趴在地上,一时半刻是不可能起来了。 老左立即撒开八步神行,一边在这些人中间左右腾挪,一边快速出手,将他们一一放翻。 有时候我真的特别羡慕老左的指上功夫,他要想弄昏一个人,也不用花费太大力气,只要搭手在对方的后颈上一捏,对方便会在顷刻间失去意识。 见老左迅速得手,我也没耽搁时间,一个闪身冲到密室尽头的铁门前,踏步旋身,一记铁山靠,直接将门板给震飞。 可接下来的景象,却让我产生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这扇门的对面,又是一个相同大小的密室,密室尽头,也还是这么一扇相同大小的铁门。 屋子里没人,只有几张摆满文件的桌子,而几乎每一份文件,都是胡乱堆放在桌子上的,同一时间,还能闻到空气中飘着股浓郁无比的血腥味儿。 眼前这一幕,让我忽地想起了潜藏在罗布泊深处的地洞,想必实用他们刚刚撤出洞口的时候,洞里也是这么一番管径。 可这股浓郁的血腥味儿,又是怎么回事 老左料理了外面的人,立即跟进到我身边,他闻到空气中飘着的味道,也是大皱眉头:“好浓的血气。” 就在老左说话的档口,我已再次施展腾云步冲到密室尽头的铁门前,依旧是一记铁山靠,将门板震飞。 门的另一侧,又是几乎一模一样的景象,只不过这间密室既没有人也没有桌子,只有三张不知道用来加工什么用的机床,我说它和前面的密室几乎一模一样,是因为这间密室的地面上,也洒满了各式各样的文档资料。 一地的纸,很多纸上都被踩上了脏乎乎的脚印,显然曾有人在这里慌乱地穿行过。 那不成,实用和他的爪牙,已经从这里撤出去了 我不甘心,连着冲破几道铁门,可每道铁门后面的景象都别无二致。 如同被洗劫过一般的环境,匆匆穿行的人群留下的脚印。 只不过同样的光景看得多了,也会发现一些特殊的细节,我发现,大部分脚印都是指向了密道入口相反的方向,也就是说,那些匆匆穿行的人,不是向外走,而是朝着巢穴深处移动的。 而随着越来越深入,空气中的那股血腥味儿也变得越来越浓郁。 此时苏汉生和陈道长在内的几个长辈也来到了我和老左身边,每个人看到眼前的种种光景,都是一副眉头紧皱的模样。 整个地下巢穴,总共有二十三间密室,二十二道规制一样的铁门。 当我将第二十二道铁门撞破时,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光景。 一片血红。 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我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两个字:血红。 在密室中央,挖了一口直径足有五六米的池子,里面竟满满当当盛满了血,墙壁上也有很多瓢泼状的血迹,墙顶上的灯头,都被血给染红了。 强烈的血腥味儿中,整个屋子都被灯头上的红光映照着。 站在这里,还能听到发电机运转时的轰鸣声,就如同站在屠宰场的绞肉机跟前一样。 即便仉家的人骨子里就有一种不怕血腥的天赋,但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景,我还是有点肝儿颤。 老左似乎不是头一遭见到这样的景象了,他快速在屋子里扫了两眼,便走到血池前观望了一下,可能是单用肉眼看不出什么,他又拿出青钢剑,在池子里搅了搅。 他特意让剑身保持迟钝的状态,这样剑峰触及到池底的时候,才不至于将池底扎穿。 与我想象中不同,池子里似乎没有尸体,老左晃动青钢剑的动作非常流畅,一看就是池子里除了液体,根本没有其他物质能形成阻力。 第1224章 异骨 片刻,老左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道:“发电机好像在地下。” 说完,他又扬起手,指了指血池。 发电机在血池下方 我让老左后退,而后召出业火,直接将血池中的血烤干。 随着红色的液体越来越少,池底的景象也变得越来越清晰,虽说池子里确实见不到尸体,但在池底却出现了很多无法被业火烧尽的渣滓。 这些渣滓看上去和煤渣差不多,但上面都夹带着微弱的蓝色,就像是在煤粉之中裹了宝石一样。 我和老左跳入池底,纷纷捏起一小撮渣滓细细查看。 这些东西都是昨天晚上才成型的,但锻制方法不明。 老左仔细看了看手中的东西,不太确定地说道:“异骨” 说着,他摊开手掌,用手心的茧子将滓块上的黑色部分磨掉,让晶莹剔透的蓝色彻底暴露出来,他仔细看了看手中的蓝色晶体,最终点头道:“没错,就是异骨,这东西我曾在东北老黄家见过一次,不过黄家的异骨是另一种颜色。” 我不禁疑惑道:“什么是异骨” 老左解释道:“就是邪尸身上的残骨,有些邪尸在尸变过程中,骨骼内的钙离子会和尸毒中的氟离子结合,形成氟化钙,这东西俗称萤石,可以呈现出很多不同的颜色。” 一边说着,老左就用青钢剑的剑柄将手中的晶体给敲碎了。 萤石开裂,视线透过裂缝,确实能看到内部的骨骼构造。 老左细细观察了一下缝隙中的景象,眉头顿时蹙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骨骼没有完全异变,这些人尸变到一半,就被人融了肉身,成了血池里的一滩血水。换句话说,他们被融成血的时候,还是活人。” 听到老左的话,我的眉头也紧紧蹙在了一起。 尤其是听到“融成血水”这四个字的时候,我心里就忍不住一下一下地颤。 池子里不是没有尸体,而是所有尸体都被融了。 这么大一池子血,要融多少具尸体才能填满 老左将手里的晶骨随手一扔,而后就拿出青钢剑,用钝感很足的剑身将地上的骨渣扫开。 渐渐的,一道圆形的闸门显现在我们眼前,只不过闸口不在池子里,它应该在闸门的另一侧。 没有了血水的阻隔,站在闸门前,便能更为清晰地听到发电机运转时的突突声。 老左朝地上的闸门扬了扬下巴:“能打开吗” 他这是惯性思维,平日里基本上所有的机关都是我开,所以在看到闸门的时候,老左第一反应就是询问我能不能开启它。 我在心里叹口气,对老左说:“这种事儿得找刘尚昂,他干这个,比我得心应手。” 老左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和我一起冲出血池,去招呼刘尚昂过来帮忙。 血池的底部是金属打造的,先前我走在那厚厚的金属板上,单是听到脚下传来的声音,就足以断定血池下方没有复杂的机关,那口闸门后应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布置。 面对这样一道厚实而又坚韧的闸门,刘尚昂迅速做出了决定上炸药。 为了防止剧烈的震荡将地洞震塌,刘尚昂先搞了一些湿土和木头,在血池内外建立了一个小型防震带,之后才敢引燃炸药。 随着一声急促的爆响,用来搭建防震带的土木大片崩飞,与此同时,还能听到闸门被炸开的闷响。 空气中顿时间充满了火药味儿和潮湿泥土的气息,尽管刘尚昂特意朝湿土中注过水,但血池周边还是扬起了尘雾,半天都没消散。 但不得不说,刘尚昂造的这条防震带确实很有用,炸药在爆炸的时候,几乎没有引起整个地穴的震荡。 我现在越发觉得,刘尚昂真是个宝,怪不得老左不管干什么都愿意带上他。 没等尘雾散尽,我和老左便快速穿过雾区,飞身跳进池底的门洞中。 闸门下方是个只有两米高的隧道,但隧道的横向宽度很宽,体积臃肿的发电装置就镶嵌在道壁上,此时它正接着地脉流动的力量飞速运转着。 早在行动之前,我就看到发电机旁边坐着一个人,那人面朝发电机,脑袋上盖着一块黑布,看不清脸,但从他起起伏伏的胸口来看,这人确实还活着。 我担心有诈,便提前凝炼了念力,打开左手上的炁洞,来到那人身后,我又迅速出手,压着他的脖子,将他按在发电机的金属壳上,而老左也迅速跟上来,用一手天罡锁功夫锁住了对方的周身穴位,彻底断绝了对方的行动能力。 战斗一开始其实就结束了,对方似乎根本没有反抗意识,完全就是一副我做鱼肉你是刀俎的意思。 老左探手将罩在那人头上的黑布取下,我们才发现,这特么是个疯子。 对方是个年纪在五十上下的中年人,头发半黑半白,原本发质被保养得很好,可现在发型蓬乱不堪,给人一种非常不整洁的感觉。而且这人的瞳孔也不聚焦,嘴巴咧得很大,他的脸压在发电机的金属罩上,嘴角不断有口水流出,很快在金属上汇聚成了一条“小河”。 看到对方的模样,我心里顿时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这个人的魂魄还算比较健全,他变成这个样子,可不是因为邪祟冲撞,而是人生出现了重大变故,一时间受不了刺激,才失了心智。 理论上来讲,这样的疯,是可以治好的。 但他到底遭遇了什么,为什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这时,我又想起了隧道上方的血池。 尽管对方已经疯了,可老左还是尝试着问了句:“实用在哪” 对方没有任何反映,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发电机侧面,一副憨憨傻傻的模样。 老左变了一下发音:“石庸在哪” 听到“石庸”这两个字,那人顿时怪叫一声,然后就开始奋力扭动身子,想从我手里挣脱。 这家伙也是个练过硬功的人,而且功力还相当深,他连扭了两下身子,我差点没能压住他。 还是老左朝我摆摆手,我才将对方松开。 被放开以后,那人也不逃,就是一阵阵地怪叫,一边叫,还一边慢慢缩起身子,趴在了发电机下方的空隙里。 一直到将整个身子缩进去,他才慢慢安静下来。 老左皱着眉头看向那人,对方完全感受不到老左的眼神,只是将脑袋埋在地上,除了偶尔发出一两声怪叫,身子几乎不动。 眼下也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耽搁,见苏汉生和陈道长他们也追了下来,我们就没在疯子身上花费更多时间,赶紧朝着隧道深处进发。 其实事情发展到现在,我已经清晰地意识到,这一次怕是又扑空了。 要注满那个巨大的血池就需要大量时间,实用进入这条隧道,恐怕已经是一天前的事了。 但都到这儿了,我丝毫不愿意放弃,于是带着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随着老左一起来到了隧道尽头。 在隧道的尽头,竟是一面让人头皮发麻的蜂窝墙。 墙上的散布着三十多个洞口,每一个洞口中,都有一条朝着不同方向延伸的隧道。 靠着鬼眼,我就能看到每一条隧道的尽头,不管这些隧道以什么样的方式蔓延,它们最后的终点,全都是地表,而在每一条隧道末尾,也有压着一个颜色偏近黑色的暗门。 看到这一幕,我不由地有些泄气。 没人能断定实用会从哪一条隧道出去,如果拆开大部队,让大家分散到每一条隧道里去寻找实用的踪迹,先不说我们这边的人数根本不足以巡查每一条隧道,单是让大家分散开,就意味着接下来我们要冒非常高的风险。 如今的实用远比长庚山的张大有要强悍,万一他在暗门另一侧伏击我们的人,我们不能保证,面对他的人不一定能抵御住他的攻势,甚至有不少人很可能被实用秒杀。 那个丧心病狂的人,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只将队伍分成两拨,老左带一拨,我带一拨,对隧道进行依次排查。 这些隧道都是用坚硬的青石板打造的,石面上留不下脚印,而道壁也全都开了通风口,而几乎每个口子都吹出了相当猛的风力,导致路面上连灰尘都留不下。 在这样的隧道中行进,是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 我们排查了一条条隧道,翻开了每一道暗门,可不管是隧道内部还是暗门外,都没有看到有人行走过的踪迹。 从最后一条隧道里出来的时候,我心里的那根弦都快崩断了。 就在这时,老左方面传来了消息:疯子失踪了。 尽管心身俱疲,可我还是不敢停留,立即带人钻回隧道。 回到发电机所在的位置时,老左正蹲在地上,朝着刚才疯子躲藏过的缝隙里张望。 让我感到疑惑的是,疯子并没有失踪,此时他就蹲在老左身边,其他人大概是怕刺激到疯子,都没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没等我开口,就见老左指了指那条缝隙:“里头好像有个暗格,刚才他挪腾身子的时候,一不小心掉进去了,我还以为他失踪了呢。” 第1225章 竹篮打水 在鬼眼的视野中,发电机底部缝隙中除了大片阴影,就是坚实无比的洞壁,暂且看不出藏有暗格。 我问老左:“是谁把他弄出来的” 老左回应道:“他的大半个身子都进去了,只剩一条胳膊露在外面,是我扯着他的胳膊,将他拖出来的,不过说来也怪,他一出来,那个长方形的洞口就消失了。” 我当然明白老左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当下也没迟疑,立即缩身钻进了发动机下方的缝隙里。 老左的身形太大,钻不进来,只能趴低身子,朝缝隙里张望。 我相信,疯子是无意间将暗门打开的,当时他的胸口压在地上,侧身压在道壁上,但后背没能触碰到上方的发电机。所以说,开门的机关应该是地面或者石壁上。 一边这么想着,我就模仿着疯子刚才的动作,常使用肢体去试探开关所在的位置。 身子挪蹭了两下,我就感觉到身下有块地板微微起伏了一下,于是又加了加力气,用胳膊肘压了压那个位置。 咔嚓一声细响,石壁上的机关被触动了。 紧接着,墙根处的几块厚石板就迅速下沉,在我的身侧,出现了一个很窄的长方形口子。 我朝着口子另一侧扫了眼,对面就是地下河脉的湍流,但没有其他路。 得亏老左出手及时,要是让疯子的整个身子都滚入河脉,他当场就会被湍流冲走。 起初我也想过,或许实用在这里设下暗门,只是为了方便维修发电设备和地脉相连的那一部分零件,可回头一想又不对,这种暗门根本就不会给发电设备的后续维修带来多少便利,这么小的口子,钻过去都费劲,更别说趴在洞口附近对设备进行维护了,胳膊都伸展不开。 这就是一个逃生用的暗门,之所以靠近地脉,就是为了借助地脉的湍流提升移动速度。 如果没猜错,暗门对面原本应该固定着一条筏子。 如今筏子消失,我几乎可以确定,实用已经借助暗道逃走了。 从大家在断崖下集结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十六个小时,如果那时候就有人给实用报信,那他已经走得很远了,想要追上他,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我从发电机下的缝隙里撤出来,看了眼老左,又看了眼坐在老左身边的疯子,心里一口闷气,不知道怎么才能吐出来。 老左问我:“怎么样,是有个暗门吧” 我懒得点头,只是闷闷地说:“暗门对面就是地脉,我估计靠门的地方本来有个筏子。” 老左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水流很急吗,筏子还在吗” 水流急不急,他站在这里就能听到,至于筏子还在不在,我刚才也说得很清楚了。 我没有做出语言上的回应,只是抽出一根烟来点上,吞吐一大口云雾。 就连老左都耐不住心里的火躁,顿时挥起拳头,狠狠砸在了发电机的金属外壳上。 “哐当”一声,平整的金属外壳上凹出了一个很大的口子。 老左是个很擅长压抑自己的人,他的火气来得快消得也快,这一拳打下去以后,他又快速平静下来,旋身对李淮山说:“去审审咱们抓住的那些人,让我庄师兄联系一下四川那边,问问唐少卿,认不认识这货。” 言语间,老左抬手指了指疯子。 刘尚昂刚要走,我又开口道:“小昂哥,帮我清点一下人员吧,看看有没有走丢的。” 说真的,我完全不担心此次前来的增援部队会有人走丢,就算真有人在林子里迷失方向,只要不碰上实用,就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危。 实用已经走远了,眼下他肯定出了林子,离队人员不可能再遇上他。 同时我心里也很清楚,那个给实用报信的人,怕是不会再回到队伍里了。 只要一想到这个问题,金帛番的身影便会立即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我希望那个内鬼不是他。 千万别是他 老左先带着其他人离开地穴,我留在原地沉静了一会儿,才跟在大部队后面撤出去。 此时大雨已经停息,但林子里的潮气依然非常重。 刘尚昂已经审问了守在地穴入口处的雇佣兵,连同看哨的哨兵他也一并审过了。 这些人也算是我们的老朋友了,他们全都是无国籍人士,隶属黑兵集团第二方队。与我之前遇到过的那些第一方队佣兵不同,这帮人眼里只有钱,而且特别惜命,但同时,他们对于黑兵的了解也十分表明,在他们眼里,黑兵,只是一个帮他们介绍生意的中介而已。 让我不爽的是,这些佣兵竟然都是从渤海湾偷渡入境的,而将他们运进来的人,恰恰就是实用。 我也是刚想起来,前些年实用帮我坐镇仉家的时候,别的产业他都看不上,唯独喜欢插手海运那边的事儿,现在看来,他的目的绝不单纯。 我和吴林早前在渤海湾铲除的那一拨黑兵,没意外的话也是实用运进渤海湾的,也怪不得怎么查都查不到那伙佣兵的详细底细,护着他们的人可是实用,实用刻意藏起来的东西,就算是吴林也翻不出来。 林子里的这些佣兵只负责守卫秘密基地的入口,但实用不让他们进入地穴深处,所以他们一直不清楚实用在地做什么,也不知道实用是什么时候走的。 不过有几个人说,前天夜里,地穴深处常常传来惨叫,那声音就像是杀猪一样,但明显能听出是从人嘴里发出来,即便是这些双手沾满血腥的佣兵,也被那些声音弄的一夜无眠,有的人甚至到昨天夜里都在做噩梦。 前天晚上地穴里就出现了动荡 对了,陈道长他们确实是前天就带着人抵达了商城县,这事儿庄有学还特意通知过有道。 也就是说,那时内鬼就给实用报了信。 疯子的身份也查明了,刘尚昂说,他刚说起地穴里的人几乎全部消失,只剩下这么一个疯子的时候,唐少卿立即问他,对方是不是五十多岁的年纪,硬功非常厉害 刘尚昂不知道疯子的硬功怎么样,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唐少卿确实认得这个人,于是让唐少卿继续往下说。 据唐少卿交代,这个人原本是老石家的当代家主,叫石文正。 实用年轻的时候,他好像对实用有恩,实用平日里对他也比较尊重,不管干什么都喜欢带着他。在实用的势力体系中,这个石文正可以算得上第二把交椅,不过实用对其他人都不怎么信任,领头的也就实用和石文正两人,其他人都是给他们打工的。 听闻石文正疯了,唐少卿也没感到意外,因为在他眼里,石文正算不上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这人只是有点贪婪,什么都想要,但不够狠,不愿意为了自己那点贪念做出太多伤天害理的事,加上胆子也比较小,估计是实用的所作所为过火过大了,刺激到了石文正那颗小心脏,导致石文正直接崩溃,给吓疯。 再者,张大有上位以后,因为石文正一直死心塌地跟着实用,张大有对这个石文正也没什么好脸,一直想方设法践踏石文正,石文正本身心理就比较脆弱,半年多下来,精神已经早就被张大有折腾得不太对劲了。 陈述完这一系列的调查结果,刘尚昂反问我:“哎,大非,你说实用为什么把他最忠实的根本留给咱们呢,他就不怕,这货把他的事儿全都抖露出来。” 我叹了口气:“实用不带走他,应该是因为筏子无法一次性支撑两个人的重量。他将石文正留给咱们,一来是因为石文正已经疯了,至少在他恢复正常之前,咱们无法从他嘴里问出半点有用的东西,再者,石文正跟着咱们,总好过跟着他在外漂泊。” 刘尚昂咂了咂嘴:“要这么说,实用也没彻底坏透啊。” 他要是没坏透,地穴里的其他人去哪了血池里的血,又是怎么来的 可我到现在也想不通,实用要那么多人血干什么 老左问刘尚昂:“还有人没归队吗” 刘尚昂点头道:“还有七个人没归队,之前雨太大,加上林子里本来就有个迷阵,有人迷失方向也是正常的谁惹,不过你们放心吧,黄玉忠已经带人出去找他们了。” 接下来,就是等着黄玉忠他们回来了。 要说黄玉忠他们几个的效率确实高,前后不到两个小时,他们就带着其中六个人回来和我们汇合了。 在大雨中行进的时候,这些人大都处于队伍末尾,而且这些人的传承都比较偏门,修为不一定低,但对炁场的感应能力肯定不怎么强,所以在我和老左先后释放出阴阳气的时候,他们也没能及时找到正确的方向。 如今,只剩下一个人还没有被找到,你猜对了,那个人就是金帛番。 我和老左心里都非常焦躁,但还是做出一副淡然的样子,让黄玉忠他们继续找。 两个小时、四个小时、六个小时时间大段大段地消耗着,一直到凌晨十分,黄玉忠才带着李淮山和梁厚载一起回来。 黄玉忠说,他们找遍了方圆五公里的山林,依然没有发现金帛番的身影。 第1226章 失踪 不用再找了,金帛番不会回来了。 他根本就不是迷路,此次离队,是他很早之前就已经盘算好的。 现在再回想金帛番最近一段时间的表现,我才想明白,他之所以表情不对劲,是因为在他的脸上,多了一丝过去没有出现过的愧疚,对于我们的愧疚。 如果没猜错,金帛番一定是被实用胁迫了。 可我想不通,实用能用什么来胁迫他,像他这么一个孤家寡人,还怕别人胁迫么 我坐在秘密入口旁,不断揉着太阳穴,心里早就成了一团乱麻。 老左的声音将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现在什么打算” 我叹了口气:“只能先回渤海湾了。” 不只是我,所有人都因为这次行动的无功而返变得有些烦躁,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闷闷的躁气。 从山林里出来,总算是让人感觉到了半分轻松,我也是平生第一次出现这样的错觉,城市里的空气,竟比林子里的还要清新一些。 不过这样的轻松没能持续多久,我刚刚找好了旅店,打算让大家先休息一夜,明日再赶路,还没等我往自己的房间走,仉如是就打来了电话。 这家伙平日里是极少联系我的,不,应该说他根本不联系我,我也不联系他,毕竟有过那么一段交集,不变成仇人就不错,还联系个屁。 一看是仉如是的电话,我心里顿时疑惑起来,沉思了好半天,还是接通了电话。 当时其他人都已回了房间,只有老左、李淮山、黄玉忠、刘尚昂、黄玉忠在场,因为我们几个要负责照顾大家的起居,所以才在走廊里待到现在。 李淮山一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仉如是的名字,顿时皱起了眉,其他人的表情也差不多。 我一边接通电话,一边推开门,进了自己的屋子,老左他们几个也一一跟着进来。 仉如是半天没说话,一直到走在最后的刘尚昂关了门,他才准备好措辞,开口道:“大家商量了一下,最后一致决定让我给你打这个电话,免得再出误会。” 他这么一说,我反而越发疑惑了:“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仉如是又是片刻的沉默,约莫一分钟以后,他才开口道:“实用趁你不在,偷袭了渤海湾。” 这是我最担心的事,没想到还是成真了。 我强压着心里的怒气,问仉如是:“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渤海湾损失严重吗” “实用太强了,你和二爷都不在,我们不敢出手,所以没有损失。” 大爷的,一帮搓蛋 不过回头一想,还好他们没动手,要不然必然会出现伤亡,或许不出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接着又听仉如是说道:“家里没损失,但何文钦被实用劫走了” “何文钦被劫走了实用朝哪个方向走的,派人追了吗” “他找到何文钦以后,开了一扇门,然后就不见踪影了。” 开了一扇门我短暂地反应了几秒钟,立即明白了仉如是的意思,看样子,实用是把自己和何文钦送入了破碎空间。 我还有一个巨大的疑问:“为什么让你来打这通电话。” “半个小时前,实用联系过我。” “他对你说什么了” 电话另一头的仉如是经过了片刻的沉默才开口道:“他想和我联手。” “联手做什么” “对付你。” 我顿时有点火大:“他怎么可能真心实意和你联手呢,实用联系你,唯一的目的,就是吞掉咱们仉家。” 就听仉如是说道:“他给出的条件很合理,看得出来,实用是真心想要合作,不过你说他想一口吞掉仉家,应该也没错。” “他给你什么好处” “你还管他给我什么好处做什么,大家既然让我给你打这通电话,就说明我没有答应他。” 我刚才只是怒火攻心,脑子有点短路,听仉如是这么一说,我才回过味儿来。 的确,既然仉如是能给我打这通电话,就说明他没有和实用联手。 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你为什么拒绝他呀” 仉如是竟笑了:“我恨不能把他千刀万剐,怎么可能和他合作。我和你争,怎么说都是自家人的事儿,他一个外人,凭什么插一脚进来,输给你,我认命,可输给他,我不服” 没错,这才是仉如是的为人,不管他的性情如今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可他心里头的那股子劲儿,却永远不会改变。 我舒一口气:“还有什么比较重要的信息要告诉我吗” “实用告诉我,他带走何文钦,并不打算要何文钦的命,让我通知家里人,只要安安静静地等上五六天,他就会将何文钦还回来,到时候何文钦不会记得自己曾经被绑架的事。渤海湾被人攻破一事,也可以瞒天过海。可如果仉家的动作太大,何文钦再也别想出现在渤海湾。” 高明,实在是高明。 他这些话哪是说给仉如是听的,明明就是说给仉恒听的,换句话说,他要借助仉如是之口,将这些话告诉仉恒。 实用不知道仉恒的联系方式,但当初我们对付仉如是的时候,他可是将仉如是的情况摸了个底掉,仉如是有几个备用号码他都一清二楚。 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告诉仉家,渤海湾被突袭,仉家的客人被掳走一事,非常的不光彩,如果这件事被曝x光出去,弄不好还会动摇仉家在行当里的地位,尤其是二爷已不问世事,没了二爷坐镇,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仉家没落呢,毕竟渤海湾可是块肥肉,很多人都想分一口油。 同时实用也给了仉家一个额外的选择:我不把何文钦被掳的事儿说出去,你们也别发动行当里的人来追捕我,我悄悄地走远,你们也能遮住家丑,一举两得。 这要是二爷当家的时候,实用敢提这种条件,二爷肯定发动自己手里头的所有力量,非逮住他把他撕了不可。 可仉恒没有二爷那么高的威望和实力,为了保住仉家的地位,很多时候他只能委曲求全。 人都说大爷心机深沉,其实他不是心机深沉,他是不得不隐忍,这和二爷的不得不强势一样,都是身不由己。 我问仉如是:“这事儿你跟大爷说了吗” “说了,大爷说家里的事他不管了,让你拿主意。” 实用给出的选择,倒也未必不能选,但这有两个前提,第一,他说的是真的,五六天之后,他会信守承诺,将何文钦送回渤海湾;第二,他不求长生。 经历过转瞬间的思考,我便对仉如是说:“发动家里所有能发动的力量,全力寻找实用的下落,我估计他应该走不远。另外,你告诉爷爷,一定要守好密室,那里有我布置的机关,但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你要不是,若非,听我一句劝,这件事不能冲动,万一有点什么差错,咱们老仉家在行当里的地位怕是不保啊。现在二爷又不在” “二爷不在我还在,你放手去干,我保证会把实用和何文钦一起带回渤海湾。” “唉,有时候真想不通,你那股子自信到底是哪来的。”仉如是叹口气,道:“得,现在家里你做主,你说怎么着,那就怎么着吧。” “尽快行动。” 说着,我便挂了电话,而后又开始回想金帛番的事儿。 实用为什么绑走何文钦答案太明显了,他要用何文钦的命来要挟金帛番。 为什么到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实用才对何文钦下手,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才要挟金帛番不管是何文钦,还是金帛番,以前都在仉家已经诸多同道的重重包围之下,实用没有机会,也不敢对这两个人下手。 如今实用得了虺丹,他已拥有掳走何文钦的实力,而且从实用最近一段时间的行径上看,他已经摒弃了过去那种小心谨慎的行事作风,他已变得十分激进,可以不计后果的冒险,可即便如此,他依然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每一件事,都和他的目标有着非常直接的关系。 所以我在想,实用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劫走何文钦,并以他来要挟金帛番,或许是因为,金帛番对于他的长生仪式,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别忘了,金帛番也在某种程度上取得了长生,而且他也曾抵达过背阴山,说不定,在金帛番的身上,藏有与阴气之源相关的重大秘密。 我这边正在思考着,梁厚载直接给出了结论:“实用怕是已做好的最后的准备,他马上就要求得长生了。” 对于梁厚载的话,我选择在心中默默地赞同,但不打算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梁厚载接着说道:“金前辈是老江湖,实用又是他的仇人,不管怎么想,他都不应该束手就擒吧,而且从他前段时间的表现上看,他似乎在处心积虑地思考什么他在思考什么呢” 最后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异样,我挑了挑眉毛,朝梁厚载投去一道询问的目光。 梁厚载盯着我的眼,慢慢吐出一句话:“我想,金前辈一定会留下些什么。” 第1227章 最后一班长途 我立即反应过来:“黄玉忠、刘尚昂,再回林子里探探,试试看,能不能找到金前辈留下的信号。” 刘尚昂非常肯定地说:“林子里肯定没有金前辈留下的信号,别说林子里,就是出山的路上,也没看见他留下什么记号。” 梁厚载在一旁提醒我:“金帛番在商城这边待了一阵子。” 他说的是金帛番和其他人抵达商城县以后,有一段时间一直在原地待命。 刘尚昂和黄玉忠也明白了梁厚载的意思,两人半句废话没有,立即转身离开房间,出去寻找金帛番留下的信息。 说实话,现如今谁也不确定金帛番到底有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有用的信息,但大家心里也都存在一个共识,像金帛番这样的人,不太可能心甘情愿受实用摆布,他应该会留下后手。 像这种寻找线索的事我帮不上忙,只能和老左他们几个一起留在旅馆里,沉着性子等待。 这一等,就是足足六七个小时。 天色不知不觉就亮了,不少有晨练习惯的人也早早将自己捯饬干净,准备到宾馆后面的小围院里折腾,一拨人慢腾腾地下楼,黄玉忠和刘尚昂则匆匆忙忙地上楼。 一见他们两个回来,我连鞋都顾不得穿,提前跑到楼道上等着他们。 一照面,我马上问:“怎么样,找到什么了吗” 刘尚昂迅速掏出手机,从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这是金帛番的字迹,我比对过了。” 我抓过手机来一看,照片中是一张贴在电线杆上的牛皮癣小广告,只不过这份小广告上出了一些密集分布的印刷字,还能看到四个手写的文字:幼泽之滨。 这四个字是用特殊的墨水写下的,颜色五彩斑斓,和黑白两色的小广告放在一起,显得格外突兀。 我问刘尚昂:“从哪找到的” 刘尚昂回应道:“你不应该问我在哪找到的这四个字,应该问,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别说,我的问题还真有点多余。 我朝他的手机扬扬下巴:“什么意思” 刘尚昂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幼泽之滨,就是罗布泊如果我没猜错,实用的目的地可能是太阳墓,他把金帛番引到太阳墓去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来,前段时间,实用曾突袭罗布泊附近的哨所,还把哨所中所有关于太阳墓的研究资料全都洗劫走了。 我赶紧摸出手机,拨通了庄有学的电话,问他实用拿走的那些资料,具体内容有什么 庄有学告诉我,自从老左在太阳墓底和夜魔干了一仗以后,通往太阳墓底的入口就变得不确定了,确切地说,是通往太阳墓的入口,一直以某种规律在罗布泊区域内不断移动,而那个哨所研究的主要课题,就是墓口的移动规律。 这么重要的事,庄有学竟然没有早说,而我也没早问。 如果早点知道这些,我早改判断出实用要进太阳墓。 而实用之前的举动也的确有着非常强的迷惑性,他烧掉了罗布泊中的秘密基地,让人以为他从此撤出罗布泊,再也不会回来了。 另外,庄有学还告诉我,就算实用得到了那些资料也没有任何用处,因为到现在为止,研究人员也没能召出墓口的移动规律。 我憋着一口火气,问庄有学:“庄大哥,我能不能这么理解,你早就知道实用的最终目标是太阳墓,对吗” 没想到庄有学的答案却是:“不管他的目标是不是太阳墓,他反正也进不去,所以咱们就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浪费精力了。” “你就这么肯定” “那是当然,太阳墓的入口现在已经不通墓底,它通向另外一个我们理解不了的地方,确切地说是一间超出我们理解范围的密室,那间屋子,和太阳墓可没什么联系。” “那你们怎么确定,通往这间密室的入口,就一定是太阳墓的入口呢” “因为墓道的结构,还有里头的一些摆设,都和太阳墓的墓道一模一样,有道上次进入太阳墓的时候,在墓道里留下了一些痕迹,那些痕迹至今也都在。这么说吧,墓道还是那条墓道,只不过墓道的入口和尽头,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你们说的那间密室,是不是时间、空间的运转规律都和现实世界不一样里面是不是有一条很长的桥或者钢索,还有大量的摄魂铃” 庄有学差点惊叫出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了,眼下这个节骨眼上,这些事都不重要。 我接着问庄有学:“通过那些研究资料,能找到太阳墓的入口吗” “能。” “你不是说到现在也没闹明白墓口的移动规律吗” “是,移动规律我们没摸透,可墓口每次都会出现在几个比较固定的位置,你只要在其中一个位置安心等着,它早晚会出现。” “那些资料有备份吗,我想要一份。” “回头发给你。” 得到这样的回应,我立即挂了电话,并赶紧找到苏汉生、陈道长和澄云大师、白老狗、古婆婆、孙先生,告诉他们我们要去罗布泊,并恳请他们保护好其他人。 现在实用能对金帛番下手,不能保证他不会对其他人下手,所以必须有人留下来镇住场面,以防我们这边的人内部生乱。 如果大家一起去罗布泊,先不说行动速度会大打这口,就是到了罗布泊,也会因为人数太多导致首尾不能相顾,对手可是实用,和他交手,只要稍微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出现人员伤亡。 再者,我们目前也无法确定实用是不是在找太阳墓,如果不是,这一次的罗布泊之行又是竹篮打水,不如将有生力量放在罗布泊之外,一旦外面出现情况,他们也能以更高的效率被调动起来。 最后,实用先是拱手送出了张大有的一拨人马,如今为了在仙人洞附近注满血池,又杀了不少拥趸,我猜测他手里已经没有多少爪牙了,甚至有这样的可能,实用为了能够更为自如、隐蔽地行动,已经杀光了手下爪牙,如今已是孑然一身。 如果太阳墓底只有他一人,我们更没有理由带着大家一起犯险。 没错,我说的就是太阳墓底,因为我怀疑,研究人员看到的那个破碎空间,其实就是太阳墓底的真实面目,这个空间,应该位于墓底的鬼门后方,而老左上一次带人进入墓底的时候,只有他的魂魄进入了鬼门,其他人都被挡在了鬼门之外。 魂魄看到的景象,与活人用肉眼看到的不同,所以我猜测,老左当时很可能没看到摄魂铃和锁链。而庄有学之所以认为墓道尽头的空间并非太阳墓底,应该是因为,破碎空间中的时空运转规律和外界完全不同,研究人员未必要走完整条墓道,就能够进入破碎空间。 用比较浅显的语言来解释就是,破碎空间中的物理空间是跳跃式的,而且分布极不均匀,如果鬼门被长时间打开,这个空间可能会蔓延到表世界空间中来,而只要踏入这个空间,人的意识和肉体就会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发生空间跳跃,这种跳跃不是递进式的,而是突进式的,但在表世界生物的感官中,它就是递进式,因为你感觉不到突进,从一个空间进入到另一个空间,只需要迈出脚,然后让脚掌落地,可当你落地的时候,其实已经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正是因为感知层面上出现了严重误差,以及对鬼门内部的世界缺乏正确的认知,才导致研究人员误以为墓道深处的空间发生了本质上的变化。 如果对破碎空间没有一个全面而深刻的认知,就算是老左这样的绝顶高手,一旦误入其中,也有可能被永远困在里面,所以我猜测,庄有学他们能够得到破碎空间的第一手资料,肯定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而那个将第一手资料带出来的人,应该已经死了。 如果无法成为四重空间的幸存者,那么等待他的,只有死亡。由于成为幸存者的概率实在太低,所以我只能暂时断定对方已经牺牲。 以我现在的能力,应该足以在破碎空间中保证老左他们几个的安全,可如果大家一起进去,我怕是无法同时保护这么多人。 破碎空间中的危险性不用我多说了,在那种地方,可不是你修为够高就能活下来的。 我也是在考虑过所有的利弊之后,才决定让大部队留下,只带着老左他们五个前往罗布泊的。 毕竟我们的对手是实用,面对这个人,必须足够小心。 好在包括苏汉生在内的几位前辈都没多问,只是嘱咐我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大家好像都能预感到什么。 我们也没多做寒暄,迅速与诸位长辈辞别,离开旅店,驾一辆车直奔罗布泊。 抵达郑州的时候,邢伟将庄有学准备好的资料送到了我们手里。 第1228章 一口枯井 为了节省时间,我只是在马路旁停了一下车,邢伟通过车窗将资料塞进来,等到老左将所有资料都规整好,我就打算拉开手刹继续开车了。 邢伟扒着车窗,颇有些担忧地问我和老左:“真不需要特战队帮忙” 老左冲邢伟一笑:“暂时用不着。” 邢伟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可在片刻的犹豫之后,他还是点了点头:“我等你们电话。”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开口问邢伟:“带出第一手资料的人,是不是牺牲了” 邢伟自然明白我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他的脸色突然沉了下去,片刻,才默默地冲我点了一下头。 我不得不嘱咐他:“别再让其他人进去了,那是一片死地,进去的人,十死无生。” “听着意思,你对那里很熟悉啊” “不只是熟悉,我到达过那个空间的尽头,那里的危险,不是你们能想的。所以千万别再进去了。” 邢伟的关注点似乎和我不太一样:“你不但走到了尽头,而且还完好无损地出来了” 他这么问,倒也没错,我稍作沉思之后,冲他点了点头。 邢伟眼神中顿时闪过一道极为惊愕的神采,不过接下来,他又像是松了口气似的,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 起初我也没想明白邢伟为什么会这样,直到我再次发动车子,并将车子开出了几公里之后才忽地想通了。 看样子,刘尚昂对我要孤军深入的计划不太赞同了,他一定向组织上报备了我的行动计划,所以邢伟也知道,我们这一次去罗布泊,很可能要进入那个让组织损失惨重的怪异空间。 他紧张,是担心我们的安危,毕竟那地方太过凶险。 他轻松,是因为我能带着大家平安归来。 心里想着这些,我就不由地笑了。 入行这些年,我好像多了一些不得了的朋友,每个人都是心机深沉,但每个人又都是肝胆相照。 从商城县到罗布泊,至少36个小时的车程,为了节省时间,每辆车上两个司机,我和刘淮山轮流开车,另一辆车上则是刘尚昂和黄玉忠轮换。 其间老左仔细看了庄有学带来的资料,资料上的内容繁杂而充实,但我对其中的大部分信息都没兴趣,我只想知道,太阳墓的墓口都在什么位置出现过。 从资料上来看,墓口平均每半个小时就会挪动一次位置,目前已经找到了七个洞点,墓口会以比较随机的几率出现在其中一个洞点,而墓口出现频率最高的洞点,则是罗布泊南部的一片建筑废墟。 废墟中有一口枯井,研究人员在罗布泊境内进行过上千次观测,墓口出现在这口井中的次数,达到了三百次以上。 不过每次墓口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存在时间都比较短,最长的一次出现了五分钟,最短的一次则只有半分钟左右。 我和老左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就到这口枯井旁边等着墓口出现。 将车子开入陕西时,我们停歇了两个小时,期间我联系了卖牛宝的黄老板,让他帮我们搞了两辆越野,每辆车子两套轮胎,一套用来走公路,一套用来走沙地。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我们已经意识到车子在沙漠穿行中的重要性。 离开陕西时,我又拨通了胡南茜的电话。 电话是我拨出去的,但和胡南茜交流的人是老左,我还要专心开车。 对面一接通,老左半句废话没有,立即开口道:“我们正朝罗布泊那边赶,能帮我们联系一下老鬼吗” 手机开了免提,我也能听到胡南茜的回应:“老鬼已经撤出来了,罗布泊那边要进风季了,你们最好也别去,太危险了。” 胡南茜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可我们心里却堵得要命。 大漠里的风季,有些时候真的能要人命啊。 老左挂了电话以后,还是面带疑惑地在那嘟囔:“胡南茜怎么这么轻松,不太像她呀。” 坐在车后座的梁厚载自言自语似地应了声:“故作轻松。” 老左没再回应,只是默默地收起了手机。 如果没记错的话,罗布泊的风季应该是2月到6月,胡南茜说得没错,现在确实是风季,其实上一次我和老左进入大漠的时候也是风季,那时候老鬼大概是为了追踪实用一伙儿的行踪,才没及时撤出来。 我们在进入青海境内购置了大批补给,而后便马不停蹄,直奔沙漠。 从若羌县出来以后,就已经能感觉到风沙的强劲威力,在这样的天气里,单单是换轮胎就变得非常麻烦,我们耗费了整整两个小时,才把两辆车的车胎换成宽胎,回到车里的时候,所有人的冲锋衣里都能抖出半壶沙子。 之所以不在城里换胎,主要是因为我们的车子上装载了太多物资,怕引起别人的怀疑,只能到沙漠公路上来换。 先前准备这么多东西,主要是因为破碎空间里的时间流动不正常,进去再出来,指不定要耗费多少时间,说不定我们出来的时候,正赶上风沙最猛的时候,到时候要是被风沙困在无人区,就必须有足够的食物和水,才能保住性命。 好在一场风沙过去以后,第二场风沙时隔很久都没再出现,我们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全速飞驰,终于在离开若羌县的第二天清晨来到了资料中提到的那片废墟。 废墟外能看到其他车辆的车辙,还能看到一些尚未被风沙彻底掩埋的脚印,但所有的脚印都没有蔓延到枯井附近。 另外我们也检查过废墟的每一个角落,不存在伏兵。 在我们之前来到这里的,似乎是一队试图穿越无人区的旅人,能看到他们留下的罐头盒和其他食物垃圾。 反复观察过废墟内外,确定没有血迹和其他的异常痕迹,我们才松了口气。 估计这帮人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们坐在这里吃饭的时候,罗布泊深处正发生着诡秘莫测的变化,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极端危险分子潜藏在离这里不算太远的地方。 如果实用发现了这些人的踪迹,又动了杀心,我敢打包票,这帮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黄玉忠捡起一个空罐头来仔细看了两眼,随后摇摇头,将罐头扔到一旁:“前头的人刚走没多久。这都进风季了,怎么还有人敢进无人区” 刘尚昂则在考虑另一个问题:“既然是洞点,为什么组织上不派人在这里盯着” 庄有学特意不派人盯着这里,自然有他的道理。 我也没接话茬,快速走到枯井前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井底的土壤出现了大面积的结块,甚至能看到结块上的裂缝。 “老左,青钢剑” 我吆喝这么一声,老左立即凑过来,甩手就将青钢剑掷向井底,锋利的剑刃瞬间将井底戳穿,只剩下剑柄还留在外面。 剑身下沉的过程分为三个阶段:较慢、慢、快。 起初青钢剑扎入土壤之后,宽厚的剑身和土层摩擦,导致下沉的速度较慢。 后来剑身又触碰到了一个比较坚硬的东西,所以下沉的速度出现了短暂的大幅减缓。 而再次之后,阻力就像是完全消失了一样,导致剑身以比先前都要快的速度极速下沉。 我掷出八卦钱,用阳线套住青钢剑的剑柄,将剑拉了上来,仔细看看剑身,发现上面有一层灰白色的尘,另外还能闻到一股很淡的铁腥味儿。 看样子,庄有学的人是先在井壁上打了一块铁板,又在铁板上浇筑了水泥,最后又在水泥上方铺了沙子,由于施工比较急,水泥没打好,导致其表面已经出现了龟裂。 联想青钢剑下沉的整个过程,我断定水泥层非常厚,加上有铁板在下面撑着,单靠摧骨手,怕是无法将井底打穿的。 我和老左商量了一下,让老左用青钢剑将井底划穿,老左也没含糊,立即在腰上捆了钢索,头朝下倒吊着进入井中,用青钢剑将在井底周边划了一圈,水泥层和铁板同时从井壁上脱落,而后便下落了一段距离。 它们下落的距离大约也就是半米左右,说明墓口还没有出现,枯井下方是实心的。 我拉着钢索,将老左扯上来,老左一边翻出井口,一边对我说:“看样子实用不是从这里下去的。” 我撇了撇嘴:“我现在担心,他根本没来罗布泊,这一次咱们弄不好又要扑空。” 老左坐在井口上,先是充满担忧地点点头,接着又问我:“还记得大空术怎么用吗”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我点头道:“当然记得。” 老左沉默了一小会,又对我说:“阴阳大阵的布法你还记得吧” “记得啊,不过你只教了我阴阵的布置流程,阳阵没教给我。” “其实阳阵的布置手法,和阴阵是一样的,只不过阴阵是让阴气从下向上走,阳阵相反,是从上向下走,还有就是,阴阵和阳阵是左右对称的。先布阳阵,再布阴阵。” 我不由地皱起了眉:“怎么突然说这个,你不打算进去了” 老左摆手道:“当然要进,我这不也是以防万一么。” 第1229章 进入太阳墓 什么叫以防万一,他是怕自己会死,还是怕我会死 我也说不上心里头究竟是什么滋味,但表露在外的却全是火气,我环顾一下四周,用一种很不友善的口气对在场的人说:“谁也不能死,不管在里头遇到什么,都给我活着出来” 用一个词形容的话,我当时的语气,就是“没好气”。 可大家却丝毫不生我的气,老左也只是冲着我笑。 你知道我当时最怕的是什么吗 没错,我确实不想失去眼前的任何一个人,但我更怕的,则是埋藏在我心底的那份冷漠。 我怕他们万一死了,我却感觉不到悲伤,我现在怕极了这样的感觉。 这时刘尚昂开口说了句:“这又不是生死大决战,咱们不过就是到罗布泊来查看一下情况,非要搞出这种生离死别的氛围么” 李淮山就问他:“你怎么知道不是决战” 刘尚昂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好怎么回应这个问题,最后只能摊摊手:“反正就是觉得不像,没有那种敌我双方都摩拳擦掌,空气里都带着血腥味儿的感觉。” 梁厚载就笑了:“实用要是给你摩拳擦掌的机会,那他就不是实用了。” 刘尚昂没想到连梁厚载都调侃他,无奈之下只能认怂:“我那么说就是调节一下气氛,你们怎么还当真了呢,别当真啊,别当真。” 被他们三个这么一搅局,我心里总算安生了一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大家在一起共同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觉得自己反倒成了心理素质最差的那一个。 管他心理素质怎样,反正该担的责任我都担起来了,最起码心里头很踏实。 吭 枯井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乍听像是铁板又出现了快速下坠,以至于和井壁发生了小距离摩擦。 我快速趴到井口上,端起手电朝井中打光。 原本只有五六米深的井,此时已经出现了一道光线无法穿透的黑暗,而厚实的水泥层以及用来支撑它的铁板,早已消失无踪。 墓口已经出现,但它存在的时间不会太长。 我们早已将下地用的行头准备好了,老左朝井中快速张望一眼,下一瞬间便探手拎起背包,缩身就钻进枯井,我也没耽搁,挎上背包就往里跳。 身子先是按照正常的落体规律在井道中下坠,直到脚掌探入那片不属于这个时机的黑暗,下坠感觉忽然消失,紧接着,视线中只剩下一片漆黑,你感觉不到加速度,眼前也没有参照物,因此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是在下坠,还是平静地漂浮在黑暗的空中。 约莫一分钟以后,我再次感觉到了加速度,而此时,我已经进了一条宽敞的墓道。 在我身下的老左刚刚站稳,就听到我下落时候衣服上惊起的风声,他摸着黑,迅速朝左侧闪避,我也在空中腾了一下身子,避开老左。 我这边刚落地,梁厚载就下来了,这时老左已经打开手电,梁厚载能看到我的具体位置,也得以提前做出规避。 刘尚昂、黄玉忠、李淮山一一进入墓道,看着所有人安全落地,我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怕就怕,在大家入井的时候,墓口突然消失,如果有人一半身子进入了墓道,另一半身子还在井里,墓口一消失,就相当于将人的肉身从中斩断了一样,轻则肢体残月,重则性命不保。 好在都下来了。 墓道的前后两端都延伸到了鬼眼看不到的地方,道壁上有很多怪异的壁画,地上还散落着一些青铜打造的人偶。 老左长吐一口浊气:“确实是太阳墓的墓道,这地方我们来过。” 刘尚昂眼尖,指着左边的一面石壁冲老左吆喝:“道哥,你看墙上的划痕” 老左立即将手电光打正,让光线直冲着刘尚昂手指的方位。 果然,在墙壁上,有一道非常平滑的切口,我甚至能感觉到从切口中隐隐散发出来的阳气。 是青钢剑特有的气息。 老左仔细辨认过切口的走向,而后便将手电光指向墓道前方:“朝这儿走。” 说着,他便率先朝着前方的黑暗走去。 对于这个地方,老左似乎轻车熟路,但视力再不好的人也能看出来,现在的老左很紧张,刘尚昂和梁厚载也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 可这一带既没有邪气,也没发觉不正常的灵韵,也不知道他们在紧张什么。 还是李淮山先忍不住了,就听他在队伍后面问刘尚昂:“哎,老刘,我说你们仨紧张个什么劲儿,这地方好像没有敌人吧” 刘尚昂白他一眼:“我们这是心理作用。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一进这地方,就想起罗中行来了,你们是不知道,那老货太牛了,现在一想起那天的战斗来,我心里头还直打哆嗦。” 李淮山蹙眉:“他比张真人、空云道长他们还猛” 刘尚昂咋舌道:“别闹了好么,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张真人、空云道长、姚玄宗、我道哥,还有二爷、苏汉生,以及将近一百个行当里的高手联手,都被罗中行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那你们最后是怎么赢的” “还能怎么赢,祖师爷显灵呗。打到一半,周烈上了我道哥的身,那人真是厉害,念力都不用凝炼,靠着一杆青钢剑,就能将罗中行死死压制住,要不是他出手帮我们,我们可真玄了。” 听着刘尚昂和李淮山在后面窃窃私语,倒是让我对当年的太阳墓地之战充满了好奇。 但我也知道,现在可不是聊这些的时候,也就是李淮山和刘尚昂这两个碎嘴子,才会在这种节骨眼上瞎扯淡。 没想到老左也突然回过头来,小声对我说:“要说起来,咱们俩还有一个共同的祖师爷呢。” 我知道他说得是周烈:“不一样,周烈是我们老仉家的祖宗,守正一脉的天罡剑法得自于他,你叫他一声祖师爷确实没什么问题。” “也是。” 老左随口应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啰嗦。 其实当时我心里就在想,既然周烈能在老左对阵罗中行的时候跑出来帮忙,那如果接下来我们遭遇到实用,他会不会出来助我一臂之力 面对吃了虺丹的实用,我心里还真是有点没底。 “那是什么” 伴随着老左的一声疑问,所有都将视线投向了手电光束笔直延伸的方向。 前方两百米开外的位置,竟出现了一道现代工业打造的金属闸门,用来镶嵌门板的墙面,竟也是质地光滑的金属打造出来的。 什么情况这样一条古代墓道中,为什么会出现这个时代的产物。 更怪异的是,我的鬼眼明明能在黑暗中看到五百米内的所有景物,却唯独看不到这个距离我们只有两百多米的金属闸门,在我的视觉中,那里原本应该空无一物。 因为老左曾带队来过一次太阳墓,如今闸门出现在眼前,几乎所有人都朝他投去了询问的目光,像是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个可靠的答案似的。 老左的斜着眼睛瞥向了我:“什么打算” 我简短地琢磨了一下,朝着闸门方向扬了扬下巴:“还有别的选择么,过去看看吧。” 老左也没二话,正了正手电,继续向前走。 随着我们不断接近那道闸门,时光流逝的速度仿佛也在不断变快,我竟能在手电光的照耀下看到门板上正迅速浮现出大片锈迹,就连原本光滑无比的金属壁,也因为氧化腐蚀而变得粗糙无比,那些落在墓道里青铜人偶,更是在以更快的速度腐朽着。 当我们来到门前的时候,整个闸口上都布满了厚厚的锈层。 短短两百多米的距离,我们仿佛走了几十年。 这让我想起了在野人山的经历,那时候的我、李淮山,还有吴林,都变成了五十年后的样子,可是这一次,变化的只有环境,我们却依然维持着本来面目。 老左用青钢剑的剑柄在闸门上敲打两下,每次敲击,都有锈渣成片地脱落下来。 敲击声十分沙哑,其间还带着非常细碎的噪响,我感觉闸门内好像布置了复杂的机关,于是朝老左摆摆手,示意他别妄动。 之后我便拿出铃锤,靠着铃胆的异响声判断出门后的机关布局,并从背包里拿出拆解工具,先将门开启一道缝隙,再用钩刀和锥针将门对面的机关一一破解。 在破解机关的过程中,我发现这些用来布置机关的零件都比较粗糙,但它们又能起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应该出现的位置。 这套机关,分明就是抄袭了我在仉家密室里布置的那套机关。 当初我爷爷让我在密室里做些布置,但因为手头的材料有限,所以我布置出来的第一版机关阵只是阵局精细,但所用的零件都比较糙。 而这里的机关阵,不管是阵局走势、用到的小阵点,就连零件的粗糙程度,都和我当初布置出来的机关阵别无二致。 这些东西,一定是实用布置出来的,他看过那个机关阵的设计图,但因为不懂机关术,看不穿其中原理,所以他只能瞅着葫芦画瓢,照搬。 第1230章 浮空石 看过那份设计图的人不止实用一个,但能将图纸上的内容全盘记下的人,除了实用,不会有第二个人。 现在我们至少可以肯定,他一定来过这里 他不但来了,还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建造了这扇门,就足以说明,太阳墓中的东西对他来说很重要。 打开闸门之后,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间密封结构的金属密室。 在密室的四面围墙上,都有一个类似的闸门,在密室中间,还有一堆燃烧了一半的木柴。 如果我不打开其中一扇门的话,密室和外界是完全隔绝的,空气都无法相互流通,而在密室中央点燃木柴,则是为了将密室中的氧气耗尽,并将空气中的水汽烤干。 这样一来,就能防止密室内部以更快的速度被锈蚀。 在老仉家的密室外围,我也设置了这么一个封闭空间,只不过我制造的密闭空间会在悄无声息间旋转基底,让四道门对应的方向发生变化。 实用没有看过地下部分的设计图,所以他造出来的金属房只能是固定不动的,四道门对应的方向,也不会发生变化。 老左用手电扫了扫还没被打开的三道门,不由地皱起了眉:“只有为什么要布置三道门,傻子都知道墓道是笔直向前延伸的。” “这个金属房看似四四方方,”我解释道:“其实这只是视觉误差,三面墙之前都不是直的,你正前方的那道门,也不指向正前方。” 老左拿手电晃了我一下:“又是机关术” 我点头道:“这是我为家里建造地下迷宫的时候设计出来的东西,实用看过我的设计图,不过他不了解机关术,只能生搬硬套,将我设计出来的东西原原本本地复制出来。” 说着,我就朝左墙上的闸门走去,那道门才是笔直通向前方的,另外两扇门后面都有致命机关。 没等我走到闸门前,梁厚载便忍不住提醒我:“小心有诈。” “我自己设计出来的东西,能有什么诈” “以实用的聪明,应该会预料到,你早晚有一天会进入这条墓道,这座房子,就像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一样。”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也多了几分疑虑。 确实,眼下这个金属房,怎么看怎么像陷阱,必须小心应对才行。 经历过几分钟的沉思,我便拿出铃锤,先细细探查了屋子里还有没有其他机关布置,确定没有问题后,又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正墙和右墙上的两扇门。 虽说这两扇门的后方都设有致命机关,但好在我对门后的机关结构非常了解,能够在开门的同时将其破解。 与我最初的设计一样,正门后面是一个毒气阵,右门后则是一排体积很小的弩机。 我算是将整个金属房翻了个底掉,但确确实实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有时候,眼前的种种光景越是合乎情理,你就会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劲。 难道说,实用在这里安置这么一个金属房,是为了防除我之外的其他人可他最应该防备的人,不应该是我么 梁厚载也疑惑起来:“难不成,实用是想用这个金属房挡住其他人,只引你一个人孤军深入可不对啊,这个房间明明就是你设计的,你完全有能力将所有人都带出去才对。” 对于梁厚载的话,老左表示赞同:“的确有这种可能,如果实用不打算将你挡住,那他一定会想法设法引你孤军深入,毕竟他需要你的肉身。” 我顿时蹙了两下眉,嘴上则没说什么。 老左则旋身对李淮山和黄玉忠说:“在机会合适的时候,最好将两个鬼卒还给大非。” 如果到最后我真的需要一个人孤军深入,让大小黑跟着我,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李淮山和黄玉忠纷纷朝我这边瞥了一眼,我没有回应他们的视线,只是坐在地板上,望着左墙上的闸门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后来还是老左开口道:“不愧是实用,靠着这么一间小房子,就消耗了咱们这么多时间。” 我忽地反应过来,这才是实用布置金属房的真正意义 他在利用梁厚载和我的多疑,为自己争取更多时间。 大爷的 我心里一阵火躁,立即起身走到左墙前,拿出工具解开门上的机关锁,而后盘动闸口。 闸轮正转三圈,倒转一圈,门后顿时传来“啪嗒”一声脆响,用来将门板锁死的金属闩打开了。 但在开门之前,我心中还是浮现出了一丝犹豫。 谁也不能保证,实用没有在这扇门后做出致命的布置。 我花了三秒钟沉静心神,而后才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闸门拉开。 在一声“吱呀”长音中,闸门慢慢地张开了,呈现在我们面前,只不过是一条继续向黑暗中眼神的墓道而已。 以实用的机关术造诣,也着实没有更多能力在门后建造什么致命机关了。 我长舒一口起,抬脚迈过门洞。 直到脚掌落地前的一个瞬间,我心里还是悬着的,可脚掌落在坚实的石板路上时,心里头却以外的踏实起来。 出门以后,我也不敢走得太急,便帮大家撑着门,等所有人都离开门洞之后,才回到队伍的中间位置。 考虑到实用有可能想要引我孤军深入,我不能再打头阵或者殿后,混迹在队伍局中的位置,是最好的选择。 老左依然走在队伍前方,他手中的灯头不断地摇晃着,一次次将两侧的墓壁照亮。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看到石壁上的那些浮雕纹路,我心里就特别不自在,梁厚载此时也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 正巧梁厚载就走在我身后,我就小声问他:“想什么呢” 我说话时压低声音,完全就是一种条件反射,其实在这么安静的地方,除非你把声音压到非常小的分贝,要不然你一开口,周围的人都能听见你的声音。 梁厚载也习惯性地小声回应道:“我在想,咱们靠近金属房的时候,为什么闸门和金属墙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迅速锈腐。” 还能因为什么,无非就是这一带已经和破碎空间出现了交集,导致时间的流动速度出现了异常。 梁厚载看不穿其中的原委也很正常,毕竟四重空间中的时空秩序原本就没有规律可循,再者梁厚载对四重空间的了解也非常有限。 而我也不想多做解释,万一一个说漏嘴,把吴林的事儿抖漏出来就麻烦了。 “这里的力场好像有点问题。”走在队伍前方的老左突然开口。 说话间,他还晃着手电,让光束快速摆动了几下,在光的照耀下,就见空中浮现出了大量碎石。 鬼眼的视野同样看不到那些石头,只能借着光和肉眼的视力才能看到。 这些凌乱的石就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托举着一样,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小点儿的石头也就值小拇指甲盖那么宽,大的却有拳头那么大。 就听老左接着说道:“这地方确实有变化,我们上次来的时候,没看到类似的景象。” 黄玉忠一直注意着前方的情况,此时也开口道:“这些石头都是刚刚才浮起来的,力场似乎会在某个时间点突然发生变化,建议等石头落下来,力场恢复正常了再前进。” 老左虽然没有给出回应,但也确实没有立即前进的意思,他现在只是晃着手电,仔细观察着那些漂浮在空中的石头。 我知道老左此刻在想什么,在寄魂庄的内阁中,也有一些漂浮在空中的石板,也正是那些浮空石,组成了通往内阁的阶梯。 只不过那些石板能在千多年的时间里一直保持不动,而我们眼前的这些石头,可就不好说了。 约莫过了不到半分钟,前方的浮力就开始慢慢下降,那些浮空的碎石,也在以缓慢的加速度慢慢下落。 直到所有的碎石全部落地,前方的重力有可能还没有恢复正常,因为在我们的观察中,这些石头落地的瞬间,重力加速度似乎并没有恢复到正常水平。 就在这时候,梁厚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道:“哪来这么多碎石头上一次我们进入太阳墓的时候,墓道并没有遭到大规模的破坏啊。” 也是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浮空石周围的道壁和地板都非常完整,这些碎石,像是有人刻意带进来的一样。 那个人似乎在特意提醒我们,前方的力场不正常,以便能让我们在石群前驻足。 老左也在同一时间意识到了问题,他立即撒开脚步,做出了即将飞奔的姿势,可膝盖刚刚提起,脚掌还没等落地,左侧的道壁就出现了一股非常强的吸附力,这股力道出现得非常突然,老左完全没有防备,当场失去重心,接连趔趄两步之后,整个身子都贴在了石壁上。 紧接着,石壁上凭空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黑洞,老左依旧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连人带灯一起被吸了进去。 第1231章 命不是道 当时大家的第一反应就是迅速冲向洞口,想要将老左救出来,只有梁厚载冲着李淮山和黄玉忠大喊:“鬼卒” 话音一落,左墙上又出现了好几道吸附力,除我之外,所有人都在猝不及防之下失去重心,朝着石壁贴了过去。 李淮山和黄玉忠压根没打算与这股力道抗衡,他们将全部精力都用于凝炼念力。 随着几声闷响,所有人都死死贴在了石壁上,李淮山和黄玉忠也不例外,但在此之前,他们已经让大小黑从他们的魂魄中分离出来。 下一瞬间,石壁上就迅速浮现出数个黑洞,李淮山等人也都和老左一样,没来得及反抗,就被吸入洞中。 这些黑洞在一瞬间出现,又在一瞬间消失,我根本没有时间救他们。 这些洞,绝对不是四重空间中的正常产物,它们的目的性太强了,就是为了将其他人吸走,以便将我从队伍中拆分出来。 对于实用将会以什么样的手段将我拆出队伍,我也曾做过好几种假设,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结果会是这样。 其实我早该提起警觉的,早在走进闸门的时候,我就应该意识到,这里已经进入了四重空间的覆盖范围,实用既然能在那里建造出一座金属房,那他就有足够的能力在这里做下其他布置。 只不过那间金属房牵引了我们的注意力,让我的思维方向发生了偏转,我们依然警惕,只不过将警惕心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 如今我已没有其他选择,想要救出老左他们几个,只能从实用下手。 他做出的布置,他自己应该知道怎么破解。 我伸手将还在发愣的大小黑拎起来,让他们坐在我肩上。 本来我是打算继续朝着前方行进的,没想到刚把他们两个放稳,墓道右侧的墙壁上忽地出现了一股极强的吸附力。 那面墙就像是一块体积巨大的磁铁,而我就是一颗铁打的大头钉,呼的一下就被吸了过去。 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墙壁上,可怪异的是,原本坚硬的墙壁竟如同柔软的海面,就算是再激烈的撞击,也不会让人感觉到疼痛。 回想当时的情景,我撞在墙壁上的时候,脑子里其实是懵的,我只记得自己被一股力量死死吸住,而大小黑依然一左一右地坐在我肩上。 下一瞬间,我突然感觉身子一空,而后神志也立即变得清晰起来。 此时我已栖身于一个绝对黑暗的世界,没有光,甚至没有感觉,我只知道自己身处在这个空间中,但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在移动。 试着活动一下手脚,确实能感觉到肌肉在发力,但听不到衣服上发出的摩擦声,后来我又试着用左手去触碰自己的右手,但没能找到右手在哪。 在这个黑暗空间中,整个空间感完全是无序的。 说真的,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的肉身进入了这个空间,还是只有意识或者魂魄在黑暗空间中漂流。 由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我也不知道这个过程持续了多久。 只记得黑暗中忽地出现了一道白光,确切地说,是一道白色的火骨朵,它在空中快速穿梭者,而我的意识或者肉身,也随着它一起迅速移动起来。 很快,白光变成了黄色的火光,火骨朵消失了,代之以两派明亮的长明灯,周围也不再只有无尽的黑暗,在淡黄色的灯光照耀下,能看到大段大段残破的地板,以及距离头顶足有四五米高的石制天顶。 这是一间面积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墓室,我只能通过光看到地板和天顶,可光线却无法照亮墓室两侧的石壁。 此外,我也没能在鬼眼的视野中看到用来支撑天顶的石梁,如此巨大的石质结构墓室,没有顶梁柱称重,必垮无疑,可天顶上偏偏看不出半点想要塌陷的征兆,仿佛面积巨大的天顶,根本没有重量一样。 没想到大小黑也跟着我一起来了,此时他们已经恢复清醒,但还是牢牢贴在我肩膀上不肯下来。 我能感觉到大小黑身体中散发出来的紧张气息。 “别来无恙” 在极端的寂静中,身后忽地传来一个让我无比熟悉的声音,那声音仿佛离我很近,但我无法通过鬼眼看到对方的身影。 就算看不到他,我也能在一瞬间辨认出,这是实用的声音。 你终于肯现身了 让人无奈的是,乍听到他的声音,我的第一感觉竟然是亲切,此时在我脑海中回放的,也依然是我第一次去六姑家,实用拿一小袋炸货招待我的旧场景。 刻意装出一副愤怒的样子似乎毫无意义,我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应一句:“别来无恙。” 在这个地方,肉眼似乎总是要比鬼眼好用,鬼眼看不到的东西,肉眼却总是能够看到。 在肉眼的视线中,实用依然是那副老样子,他看起来还是斯斯文文,只不过因为久病不愈,脸色变成了惨白中透出一股子邪红,此时他穿在身上的,也还是那件再熟悉不过的旧夹克。 看到他拎在手中的铁胎弓、挎在腰上的箭袋,又让我想起了以前和他对练拆招时的种种画面。 直到现在,我还是无法相信,实用竟会背叛我。 不对,他没有背叛,我在他眼里,原本就是一颗棋子。 我在心里笑自己天真,与此同时,也在丹田处凝练起念力。 既然现在你我站在了对立面,叙旧好像也没有意义了,动手吧。 实用远远地冲我笑:“还不是动手的时候,咱们两个所在的空间还没发生重合,这两个空间只有光是重合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我能看到他,但无法伤他,对他来说也是一样。 怪不得我感应不到他的炁场,此时我们两个根本就不在同一个空间。 但我依然没有散去念力,实用凝炼念力的速度比我快一筹,我不提前做好准备,一旦交手,很容易被他占得先机。 我叹一口气,远远地问实用:“你有话说你现在还能有什么话说” 实用丝毫不在意我的语气,他脸上依旧带着那道熟悉而又陌生的微笑:“早就想找你聊聊了,可一直没机会。若非,我就问你一句,别人不理解我,难道连你也不理解我么” “理解你什么你要我理解你为什么滥杀无辜,为什么六亲不认,为什么不惜让生灵涂炭,也要满足自己的欲望么” 实用脸上的笑容绽得更盛了:“你不要和我提什么欲望,你的欲念比我更大,我只要利,你连名都不肯放下。而且我的欲,不是私欲,而是天下大利,但若要为苍生求利,必然会有一些牺牲。这就像做买卖一样,没有投入就没有回报,你要先付出,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照你这意思,阿仔一家就该死是吗” “我手里的人命太多,也记不清都杀了那些人,你说的这个阿仔,我没有印象。” “那你还记得石中仙这么一号人吗” “我倒是记得他,你去过仙人洞了吧,应该在我的基地里见到了一个血池吧,呵呵,石中仙就在里面。若非啊,不要这么妇人之仁,我这也是为了大义,大礼不辞小让、大义不遵小德,在人类的历史长河中,哪一个伟大的事业背后,不是白骨皑皑” 听到实用的话,我真是痛心疾首,他还在骗自己,什么大义大利,全是扯淡,他就是想为自己的欲望镀上一层金箔而已,他不想让自己带着愧疚得到长生。 每一个伟大的事业背后都伴随着无数牺牲和苦难,这句话我觉得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在于,实用现在做的事,根本就不是什么伟大的事业。 眼看着这个教导过我、指引过我的智者,如今却几乎成了一个跳梁小丑,怎能不让人痛心疾首 我长叹一口气,对实用说:“凡人是无法得到长生的,能得到长生的,只有夜魔。” “夜魔永生,对吧”实用脸上的笑容稍微褪去分毫:“看样子你也看过许瞎子留下的东西了,唉,这个许瞎子,也算是天纵英才,可他太悲观了,很多事情看不清楚。” “他看不清楚,你就能看清楚了” “我不能保证自己可以看穿一切,但我自认要比无当聪明。既然无当能压制夜魔上千年,我自认比他更有耐力,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我一定能找到彻底压制夜魔的方法。你要相信,人定胜天。” “人当然可以战胜天,也可以战胜命运,但人不能战胜道,道也不需要去战胜,因为道,就是你我,你是道,我也是道,顺应道,就是顺应自身,道不可逆,天命不可逆。天命不是天道,天命也是天道。以道为命,天命为道,以命为道,命不是道。实用,你可以逆天,但你逆不了天道。” 实用盯着我沉默很久,最后才吐出一句:“每个人对天道的理解不一样,你说的未必就对。” 面对他的顽固不化,我只能无力地奉劝:“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收手吧。” 第1232章 谎话连篇 实用就像是根本没听到这句话似的,还抬起手来指了指我,满脸无奈地说:“你呀,身边的假道学太多了,和这些人在一起,很容易让你的思想僵化。” 他说这种话,就是想要对我发起心里攻势了。 我知道他的厉害,所以决定提前出手,转而攻击他心里最脆弱的那一环:“你知道,无当为什么能在千余年的时间里压制住夜魔么” 实用挑着眉毛看我:“你知道” “因为他也是大禹的精魄之一,我们这些人,对于夜魔的腐蚀都有天生的抗性。前段时间,我去过里世界既然你研究过许瞎子,应该知道里世界吧。在那里,我找到了双鱼玉佩,却没有立即被夜魔侵蚀,就是因为直到今日,大禹依然在庇护我们。” 记得当初我被玉镰上的阴气袭身,睡梦中见到一只黑蜈蚣朝我蹿来,一个身裹精致皮袄的雄壮汉子冲入梦境,用利刃劈碎了蜈蚣的甲壳。 那条蜈蚣,其实就是夜魔,而保护我的汉子,应该就是大禹。 为了防止自己种在天命中的精魄被夜魔腐蚀,大禹早已留了后手。 可实用不是大禹精魄,夜魔想要腐蚀他,简直易如反掌。 以实用掌握的信息,以及他的聪明,自然也能想到这一点,他此时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 我相信实用在很早以前就应该想过这些问题,但在巨大的欲念面前,他选择性地忽视了一些东西。 就算是现在,聪明绝顶的实用依然不想面对现实:“总能找到克制夜魔的办法,你们还是太悲观了。” 单从谈吐上来看,实用也变得与过去不太一样了,我隐隐有种感觉,服下了虺丹的实用,性格上好像变得有些像张大有了。 这时实用突然换了口吻:“不要总以为自己能看穿一切,如果你们真的能看穿一切,就不会屡次中我的计。若非,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别说,我还真知道:“我最大的问题就是,当初一不小心相信了你。” 实用缓缓点了两下头:“也可以这么说吧,你最大的问题,是太容易相信别人。其实你很聪明,不但聪明,而且记忆力超群,够很、够冷静,也够坚韧,如果我不是因为吃透了你的心思,这场对弈,我也不敢保证自己能笑到最后。可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所以你才将自己的心境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我面前,现在也一样,因为他相信左有道那帮人,所以才会被他的假道学给洗了脑。” “你怎么知道自己一定能笑到最后” “这还不够明显吗,从一开始,你们就无法从我手里讨到便宜,每一次,你们的动作都在我的计算之中,我的每一个计划,都给你们造成了损失,每一次成功的人都是我,输得永远是你们。现在你已经失去了所有援助,孤身一人而已,你怎么赢得了我。” 这口气,越听越像张大有在说话。 我反问实用:“你不也是孤身一人么” “我和你不同,我之所以孤身一人,是因为我不需要那些累赘,他们知道得太多,所以我只能将他们除掉。”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如今除了那个石文正,实用身边的爪牙已经全部被他自己屠杀殆尽了。 如果我没猜错,不管今天这场决斗谁胜谁负,最后能从太阳墓走出去的人,都会是我,只不过在我的肉身中,却未必是我自己的灵魂。 实用之所以杀光身边的人,是因为这些人知道他的计划。 如果不灭口,指不定哪天就会有人将他的真实身份暴露出去。 实用要用我的身份回到地面上去,并借助我手中的势力,实现他接下来的目标。 说得直白一点,实用先前之所以帮我赢得那场家族内斗,其实是为他自己积攒更多的实力。 真是好算计。 不过我是绝对不会让他如愿以偿的。 在片刻沉默之后,实用再次开口说道:“我之所以特意培养你,就是为了借你之手除掉不周山这个大患,这些年,不周山已经不太听我调遣了,因为祖巫有了和我一样的目标,他也要追寻长生,一个老怪物,也要追寻长生,你不觉得可笑么” “我觉得你更可笑,要是我没猜错,你就是控制了不周山之后,才知道凡人也有办法长生。” “很可惜啊,你猜错了,我是先看到了许瞎子留在石家的基本著作,才决定要追寻长生的。” “长生诀是一本伪书吧” “不是伪书,但确实是我设计让丰羽大哥找到那本书的,也是我,让世人以为,靠着长生诀中记载的办法,就能使肉身成圣,使凡胎长生。也是我,让你们以为,施展换魂术,一定要找到阴气之源,其实阴气的源头有很多,未必非要找到里世界里的那一个。” 他竟然连这种事都算到了,比心计,我们的确不是实用的对手。 可实用今天怎么这么啰嗦,他以前应该不是这样啊。 实用的话还没说完:“如果不是你们斗垮了不周山,张大有就没有机会喝下祖巫的血,没有他体内的虺丹,我现在就是个只能坐在轮椅上的废人而已。如今我还能站在这里,全是托了你的福。哦,不过我也不得不夸赞你一下,虽然我不知道你中途找到了什么样的帮手,不过这个人的确是我捉摸不透的,他的出现,确实让我紧张了一阵子,你能看到我心里的弱点,单单这一点,就够你吹几年了。还有,你突然回x访仙人洞,确实是我始料未及的,还好金帛番提前向我通风报信,要不然,咱们也不可能有机会站在这儿,心平气和地聊天。” 我感觉实用其实还是不太了解我,他话里话外都在调侃、刺激我,想要扰乱我的心绪,我现在确实很不爽,但还不至于失去理智。 以他对我的了解,不应该看不透我的性格才对啊。 他到底想干什么,他罗嗦了这么多,就像是在拖延时间一样。 不对不是拖延时间,他这是在引导我的思维方向,他是想让我认为,他说这么多,就是在拖延时间。 可他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实用说着说着,语言就出现了停顿,为了不露破绽,我只能配合他演戏,主动开口道:“施展换魂术,必然要用到阴气之源,毕竟是逆天的术法,必须有逆天的力量才能施展出来,所以我们的行动方向并没有错,在无法找到你的情况下,阻止你得到阴气之源,就是阻止你求得长生的最佳选择。” 实用先是一愣,而后便抬起手,冲着我鼓掌:“不错,你真的很不错,不愧是我交出来的。” 我不想继续和他攀扯太多,还了一个更有意义的话题:“何文钦和金帛番在哪” 实用笑着回应道:“他们啊,都被我关押在罗布泊的秘密基地里的,就是那个我放火烧毁的地穴。你们在那里找到的还魂术笔记,也是我特意留下的,我提前烧掉了上面关键信息,只留下一些没用的东西。只要算好地穴中的氧气含量,以及温度上升速度,再把玻璃瓶摆好,很容易就能算出通风口会在什么时候被堵住,火焰会在什么时候熄灭,只要计算够精密,就能保证笔记残本不会被彻底烧毁。” 趁着他说话的功夫,我终于想明白了,实用之所以做出一副故意拖延时间的假象,就是想让我在两个空间出现重合的时候,迫不及待地率先动手。 虽说目前我也不确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只知道绝对不能上了他的当。 届时我一定会抢先动手,因为不抢攻,就会被实用占了先手,他的能力特别适合主动出击,越早出手越好。 但抢攻的同时,必须给自己留足收招的余地,以免着了实用的道儿。 心里这么想着,我嘴上还在说:“你还是没算准,我敢说,如果我们看到了所有你想让我们看的东西,我可能不会带队前往仙人洞,也无法推算出,你之所以要挟金帛番,是因为金帛番这个人,或者他身上的某样东西,能够在你追寻长生的路上起到极为重要的作用。” 实用依然冲着我鼓掌:“全都猜对了,不得不承认,你真的很优秀。若非你也知道的,我是个爱才的人,只要你愿意和我联手,我一定会让你也得到长生。你以为我想要你的肉身,其实不是,现如今我有了虺丹,已经不再需要置换魂魄了,靠着现在这副躯体,我一样能活下去。” 他的语气是那么情真意切,可接下来的一阵猛咳,以及从口中喷出的大股鲜血却出卖了他。 看着他因为剧烈的咳嗽而导致背脊都无法伸直,我只能在心里苦笑。 都到这个时候,你还在撒谎,你到底要骗到什么时候 我忍不住劝道:“想想我六姑,还有你们的孩子,收手吧。” 实用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巾,将黏在嘴上的血迹擦干:“本来还想和你联手,共图大业,可惜啊,你这人太顽固,冥顽不灵。” 第1233章 相互试探 在我提到六姑的时候,实用脸上确实出现了短暂的犹豫,只可惜,犹豫之后,又是疯狂。 他已经无药可救了。 我无奈地叹一口气:“看样子,和你是谈不拢的。我还有一个问题” 实用将手帕叠好,慢条斯理地将其收入口袋里,而后抬起头来盯着我的眼。 我问道:“金帛番身上到底有什么,对你就这么重要” 实用笑了笑:“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不过作为补偿,我赠送给你另外两个答案。你的朋友们都没有生命危险,他们只是被传送到了你们曾经去过的地方。想要离开这里,只有一个办法,灭掉所有长明灯,不过,只要我还活着,灯火就永不熄灭。” 他这是在明确地告诉我,空间重合即将出现,战斗马上就要打响了么 不要忘记,实用可是个察言观色的高手,只要我现在稍微有一天不对劲,他就能猜出自己的计策已经被识破,从而改换策略。 这段时间常和老左在一起,我不但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历史知识和术法理论,还学到了一点表演经验。 老左说,最好的演技,就是不动声色。 我站立原地不动,专注地盯着实用,丹田中的念力也一直维持着饱满状态。 实用也紧盯着我,那双眸子似能穿透一切,甚至能穿透我的躯壳,看到我内心深处的每一丝波动。 我的心很沉静,现在我满脑子里都在思考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发起进攻,除此之外,别无杂念。 实用看不到他想看的东西。 约莫半分钟以后,我突然感应到了实用的念力,当下也没有丝毫迟疑,立即催动幽冥通宝,召出业风业火。 我特意没有开启左手上的阴洞,是不想在实用面前亮出自己的底牌。 他可不是张大有,面对他,必须有所保留。 风劲火势搅在一起,盘旋着朝实用扑了过去,而实用的第一反应也是从箭袋里摸出一支狼牙箭,搭弓满弦。 如今的我早已过了需要靠战斗本能来提升反应速度的阶段,我已能做到一边战斗,一边思考,就像老左一样。 按照以往的惯例,实用应该会在弓弦拉满的瞬间将箭放放出来,可这一次,他只是满弦,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放箭。 有诈 我心里多了一份警惕,靠着鬼眼细细观察着实用的动作。 果然,就在风劲和火势马上就要压到实用面前的时候,实用突然松开弓弦,并迅速甩动手腕。 为了将手腕甩圆实,他出箭时根本不计准头,箭矢也不是朝我这边飞驰过来的。 我迅速观察实用的手腕,就见他手上多了一个乌金打造的手环,风劲和火势触碰到手环上散发出的灵韵,突然变得散乱起来,而我注入到风火中的念力,则受到一股吸附力的影响,朝着手环驰了过去。 风火之中的念力受到吸附的同时,我感觉自己的魂魄似乎也遭到了某种力量的拉扯。 我没有让这样的感觉持续太久,下一瞬便散了念力,让风火消散。 实用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会失算,更没想到我的反应速度这么快,顿时愣了一下。 趁着他失神的功夫,我已踏开腾云步,朝着他压了过去。 转瞬间,我就冲到了实用面前,而他也不闪不避,立即扬起右手来抓我。 他戴在右腕上的手环立时间散发出极强的灵韵,还没等被那东西接触到,我就感觉三魂七魄都是一阵发紧,仿佛有某种力量正试图压缩我的魂魄。 坐在我肩膀上的大小黑迅速做出反应,他们两个同时沉入我的体内,形成两道伴生魂,护住了我的魂魄。 手环上的灵韵似乎对大小黑没有影响,上面的灵韵根本无法穿透大小黑组成的屏障,更别说是对我的魂魄造成影响了。 从我压到实用面前,到大小黑护住我的魂魄,前后时间间隔不超过零点三秒钟。 由于先前受到手环的影响,我的动作稍稍出现了停滞,而实用也在这一瞬间发现他的手环无法对我造成直接伤害,于是脚掌在地上一蹭,身子以极快的速度朝左侧滑行了一段距离。 在他做出规避的同时,我也打出一记后手之前,直攻他的面门。 出拳时我本已将他的移动速度也算了进去,拳路朝着左侧偏了四寸,没想到实用竟半路加速,身子以极高的速度位移,轻松避开了我的拳峰。 紧接着,实用便转身奔出数步,等我收回拳上的力道稳住重心,他已经和我拉开了将近五米的距离。 好快的身法看样子吃过虺丹以后,实用不管是肉身还是修为,都受到了极大的强化。 况且,实用的箭袋里此时装了双倍的箭矢,负重大幅增加,速度竟也比以前快出那么多。 距离刚被离开,实用反身就是一箭。 他搭弓射箭的速度也比先前快了,开弦的力道也比以往强劲了不止一倍,我只看清了他旋腿转身的动作,等反应过来他要开弓的时候,箭矢已经脱弦。 诡异的是,箭矢上竟也带着手环的灵韵,我不敢硬拼,立即缩身避开风驰电掣而来的飞矢。 也就是缩身的一刹那,我才突然想起那只手环的来历。 没记错的话,这东西原本是戴在金帛番手上的,只不过金帛番带着它的时候,我没发现这东西上面还蕴藏着这么强的灵韵。 而实用箭袋里的箭矢,也分成了两种,一种是十字羽的七棱狼牙箭,另一种则是开叉羽的五棱利箭,这些新箭矢,应该就是元立森为他打造的那一批。 实用专程让元立森帮他打造这么一批箭矢,自然是因为这种五棱箭有着特殊的用途,可为什么他没有换箭呢 一击未中,实用又出一箭,这一次他用的依然是七棱狼牙箭。 我就地滚了一圈,避开飞矢,而后手掌支地,以最快的速度起身,与此同时,第三支七棱狼牙箭也破空而至。 老这么被动挨打可不行,起身的档口,我就凝练出一口念力,召来了业风业火。 只不过这一次我没有让念力贯通风火,而是将念力藏在风火之后,只单纯地用热浪和严寒去对付实用的狼牙箭。 热浪导致狼牙箭的尾羽起火,箭身周围的气流运动规律突生异变,而严寒则在箭头上凝出了一层冰晶,箭矢的平衡性也因此失调。 我不用躲避,飞驰而来的狼牙箭就已失了准头,偏向了别处。 经过短暂的交锋,我算是看出来了,隐藏实力的人不只是我,实用也没有把真本事亮出来,躺在箭袋里的二十三支五棱狼牙箭就是证据。 实用见到自己的狼牙箭被吹飞,便再次搭弓,双箭连发,两支狼牙箭炼成一条线,笔直地朝我驰来。 以他现在的力量和体力,就算是放出更长的连珠箭也没有任何难度,可他偏偏用了二连珠。 他固然在刻意隐藏实力,但放水放得也太明显了。 而这也验证了我心中的一个猜测实用不敢伤及我的肉身 如果我身受重伤,这副肉身对于他来说也就没什么用了。 我决定冒一次险。 眼看着连珠双箭离我越来越近,我却散了风劲和火势,就这么站在原地,等着狼牙箭靠近。 箭矢快要来到我面前的时候,箭身上附带的灵韵已经能让的魂魄快速震颤起来,而我唯一能做的,仅仅是守住心神,强行维持魂魄的稳定。 啪 就在这时,连珠箭的末尾传来一声闷响,原本快要接触到我鼻尖的箭头突然偏转方向,飞到了别的地方,连同跟在它后面的一枝箭,也被崩飞了。 实用的确不敢伤我,就在我马上就要被狼牙箭穿颅的时候,他拼尽全力放出第三支箭,将前面的两支箭给打散了。 从连珠箭破空而至,到连珠箭被第三支箭打散,中间出现了一个长达零点几秒的时间差,我便趁着这段时间,在脚掌上聚起了二段劲。 崩断的箭杆还在空中飞舞,我已运出脚掌上的力道,使出拔云式。 这边我的身形刚刚闪动,实用仿佛就已经意识到危险,竟提前做出了规避动作。 拔云式一经施展,我的身形就只能直线移动,眼看着实用朝着左侧腾出一步,我却无法对行动路线进行更改。 下一瞬,我就来到了他先前站立的位置,而他也极速和我拉开距离,并放出一支五棱狼牙箭。 利箭破空,激起一声鬼哭般的锐响声,我刚刚稳住身形,已没有时间闪避,只能迅速扬起手,靠着手腕上激发出的震劲去格挡飞驰而来的箭矢。 在一声闷响之后,飞矢被我格飞,但箭杆上的灵韵也穿过了衣服,顺着皮肤冲进我的五脏六腑。 那一瞬间,我能感觉到自己的三魂七魄都在剧烈地震颤,与此同时,体内还出现了一股莫名的力量,试图将三枚半幽冥通宝上的灵韵全部吸入我的心脉。而左手上的阴气洞,竟也在这股不知名的力量驱使下被开启了。 第1234章 真正的源头 这股力量,就来自于那半枚早已和我融为一体的幽冥通宝。 受到手环上的灵韵影响,它正试图让另外几枚幽冥通宝的灵韵在我体内融为一体,而在阴气洞被开启的瞬间,我竟能感觉到体内浮现出了一股与玉镰非常相似的气息。 我快速窝下身子翻滚出一小段距离,移动的同时,我也快速运转大脑,对眼下的清醒做出了最终判断。 实用要找的阴气之源,不是什么玉镰,而是我。 我就是阴气之源 想当初,空云道长说阴曹地府就在我体内,似乎就是在提醒我这件事。 实用要想施展换魂术,不但需要我这个阴气之源,还需要幽冥通宝为他提供助力,而幽冥通宝似乎只有在我体内融为一体之后,才能发挥出潜在的威力。 金帛番的手环中可能蕴含了某种特殊力量,这种力量有很大几率来自于背阴山上的女官。 实用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需要将更多类似的力量注入我的体内,以便让幽冥通宝融而为一。 我现在要做的,是尽量不要手环上的特殊力量接触到我。 这边我刚刚支着地面起身,第二只五棱狼牙箭便再次朝我扎了过来。 箭头没有直接对准我,而是瞄准了距离我的左耳约莫一尺左右的位置。 看来实用确确实实不敢让我受伤,但这短短一尺的距离,以足够让箭杆上的力场对我造成影响。 那股冥冥之力对我造成的影响似乎是不可逆的,那一部分在我体内融合的古钱灵韵,并没有随着时间推移重新分配到幽冥通宝中去。 为了抵挡这股力量,我用最快的速度将自身念力注入到大小黑身上,以自己的念力催动他们凝炼念力,再用他们的念力催动幽冥通宝,从中召出阴气,并在身体表面裹成一层坚实的阴壳。 紧接着,我便踏出弓步,抬手架挡,将飞驰而来的五棱狼牙箭格飞。 大小黑召来的阴气,与召来的阴气相比,精纯度和炁都差了不止一筹,但好在它们两个的念力不受手环上的灵韵影响,这层薄薄的炁膜,足以帮我挡住实用的攻势。 箭杆方一飞出,我就变换身形,打算施展腾云步欺到实用脸前去,可刚迈出一脚,我就停下了。 此时我竟感应不到实用身上的念力了。 实用原本已经拉满了弓弦,此时也不得不将手上的力道松开,让弓弦恢复平直状态。 这里的空间结构再次出现变化,我和实用已经被拆分到两个没有交集的破碎空间之中。 我紧盯着实用,实用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相隔五米,我能凭着肉眼看到实用身上正渐渐发生着怪异的变化,在他的皮肤表面似乎升起了一股浮力,将原本落在他身上的尘埃、碎土都托到了半空,隐约间还能看到有热浪翻卷。 这特么是要变身超级赛亚人的节奏吗 不管实用要变成个什么玩意儿,傻子都能看出来,他不打算继续隐藏实力了。 试探已经结束,战斗正式开始。 单从修为上来看,刚才的实已和我相差无几,但他的反应速度比我更快,神经反射也比我快,关键他的实战经验应该比我要丰富得多。 如今他不再压抑自己,实力必然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要不然我总说老左目光长远呢,好在他一早将大空术传给了我,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战斗。 当使用再次拉满弓弦的时候,我意识到破碎空间马上就要出现第二次重合,于是快速调动所有专注力,迅速施展出大空术。 念入灵台,明思存,通九幽,连天地。 大空术一经施展,我顿时感觉浑身上下都热了起来,所有的潜力瞬间爆发出来,一时间,周身灵韵流转不息,就连念力的精纯度都提升了一倍以上。 在我体内,仿佛正孕育出一个巨大的空腔,腔体内别无他物,只有无穷无尽的精纯阴气。 我终于意识到,这道磅礴的阴气,其实就是以前我召唤鬼门的时候,浮现在地底深处的那条阴脉,如今它已成了我的一部分。 当念力精粹到极致,我将大小黑抽离出肉身,对他们说:“我要全力对付实用,你们为我护法。” 这时小黑抬手指着实用,十分疑惑地问我:“六姑爷爷这是怎么了” 被她这么一问,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沉思良久,才尽量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告诉小黑:“他变成坏人了。” 一语方落,我便再次感应到了实用身上的念力。 在他的念力中,此时也增添了一份强悍无比的邪煞之气,那股炁场的性质与当初从张大有身上散发出的炁场十分相似,但炁量和精纯度都超出了张大有好几个层级。 实用身上散发出的念力、炁场,竟一点都不必我弱。 不愧是实用,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个硬茬。 此时实用已撒开手指,弓弦急颤,五棱狼牙箭如同一道撕破空气的山巅,带着一声无比尖锐的疾声压到了我面前。 我早已引动阴气,召来业风,拉起一道冰墙。 在大空术的加持下,我竟如身处里世界时一样召来飓风,只一个瞬间,在我和实用之间,就立起了一道足有丈厚的墙体。 狼牙箭霎时间穿破冰墙,墙体对面传来一声疾响。 有了大空术加持,就连我的感官都变得极为敏锐,我竟能先看到箭杆没入墙面,然后才听到箭矢破冰时发出的声音。 几乎是处于本能地,我快速移动身子,离开了狼牙箭的飞行轨道,刚挪动步子挪出不到半米,又是一声利箭破空的疾响,第二支狼牙箭精准地飞入第一支狼牙箭在冰墙上打出的孔道,箭头重重夯在第一根箭的箭尾上。 下一个瞬间,第一根五棱狼牙箭就穿破冰墙,飞向了我刚刚站立的位置。 我迅速腾挪三步,避开实用射来的第三支、第四支狼牙箭。 实用一边搭弓射箭,一边慢慢后退,企图和我拉开更大的距离。 我发现,浮现在实用脸颊上的那片邪红已变得越来越浓郁,俨然是全力相搏给他带来了极大的身体负荷。 他的身体,已经不足以支撑更长时间了。 实用的骗术无人可以戳穿,可他的身体是不会骗人的,我立即做出了决定和他打持久战。 我要拖死他。 想到这儿,我立即催动幽冥通宝,召出三道石质鬼门。 在没有大空术加持的情况下,我是无法轻松召出这种石质鬼门的,可有了大空术的加持,我对于念力的控制力也增强了不止一筹,也是在这样的机会下我才发现,只要稍微改变一下念力的流动方向,就能召出石质鬼门。 鬼门一开,立即就有大片成型的小鬼卒呼啸而出。 大概是因为我的修为已远远强于过往,它们已不用经历从黑水形态到人形态的变化过程。 鬼卒一出,我立即冲大小黑吆喝一声:“左右包抄,拖住他” 话说到一半,实用的五棱狼牙箭再次破空而至,我先竖起一道冰墙,而后又将火势驱赶到冰墙前方,靠着极速上升的热气流削弱箭矢上的冲击力。 与此同时,大小黑也分别带领着小鬼卒们分成两队,一左一右朝着实用包抄过去。 实用迅速从手环中抽出一道强劲灵韵,并将这道灵韵和自身念力融合在一起。 我正心疑他要干什么,就见他忽地将这股念力注入到了地下。 念力一经入土,就像是一颗被投放到地面上的炸弹一样,瞬间爆破,大股灵韵混着念力四处飞驰。 对于大小黑和在场的大多数小鬼卒来说,灵韵和念力波动引发的风力就像是原子弹爆发时荡起的热流。 大小黑心智成熟,一感觉到危险便迅速后退,可是还有几个小鬼卒没察觉到危险,瞬时间充到了大小黑前面。接触到风力的一瞬间,这些小鬼卒顿时化作大捧黑色尘粒随风消失。 眼看着大小黑也要被“热浪”压顶,我立即召引一道业风,在它们和劲风之前立起冰墙。 由于我没有在第一时间将念力从业风中抽出来,那股风力撞到冰墙上的时候,我再次感觉到了魂魄在急速震颤,与此同时,四枚幽冥通宝的灵韵也在转瞬之间在我体内彻底融合,而我体内的那股子强盛阴气,也因此变得更加澎湃。 坏了,这么一来,我真的变成了施展换魂术所必需的阴气之源。 来不及多想,我立即收回念力,并翻转手腕,随时准备撒开阳线。 手腕翻了半圈,就听实用所在的方位传来一阵急促无比的爆响,大片尺长的毛针如同暴雨一般,以他的肉身为中央朝着四面八方挥洒开来。 我刚才只是一个不留神,实用身上就发生了和张大有一样的突变,但从他身上爆x射出的这些针,更为风力,冲势也更为生猛。 为了保命,我只能先停下手里的动作,全力召来大量业风,瞬间拉起四道冰墙,才勉强将针雨挡住。 第1235章 七星连珠 再看实用,他的皮表并没有长出大面积的硬角质,唯一出现变化的,是他身上的念力。 此时实用身上的念力已不再精纯,但能感受到,这股念力中夹杂了一股汹涌的狂躁力量,甚至于我耳边的空气都在这股无名力量的去驱使下不断震荡,带着我的耳膜也震颤不止。 张大有肉身突变时,积聚在他身上的尸气很快耗尽。 实用身上原本就没有尸气,也没有用于愈合伤口的精粹阴气,他吃过虺丹以后,并未变成张大有那样的半人半尸,而是成了另外一种我理解不了的东西。 不过在经历过突变之后,实用仿佛也出现了小片刻的恍惚,此时他正一脸呆滞地望着前方,而那里只有一道厚实的冰墙。 这么好的机会我当然不可能放过,立即撒开腾云步,朝着实用奔了过去。 在他面前,我不太敢使用业风业火,只从幽冥通宝中召来了忘川水,并凝炼念力,做好施展大乾阳术的准备。 我和实用之间的距离转瞬间缩短到了五米以内,也就在这时,他突然起弓,搭弓放弦,狼牙箭疾驰而出。 这一次实用射出的是原版的七棱狼牙箭,而且箭矢没有对准我,而是斜斜地扎入了距我左身子三四米的地面上。 而实用在放箭的时候,目光依然呆滞地盯着前方,恍若失神。 我用最快的速度到了实用面前,实用看也不看我,先是快速将铁胎弓甩向我,我本能地起架格挡,可还没等弓身砸在我身上,实用又换了动作,他斜着身子拉满弓弦,松指放箭。 这一箭依然不是针对我的,狼牙箭以极快的速度划破空气,笔直地扎入了一根长明灯的灯柱中。 箭矢还飞在半空的时候,我就抬手对着实用的太阳穴打出一击摆拳。 实用依旧没拿正眼看我,可我挥拳的时候,他又能拧动身子,巧妙地避开,一边闪避,一边搭弓放箭。 我踏稳了下盘,用最快的速度连出数拳,每一拳都瞄向了实用周身大穴,可每一次,实用都能靠着拧动身形轻松避开。 当时我和实用几乎贴在一起,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我竟无法打中他。 更怪的是,他没有如我想象中那样动用手环中的灵韵,所以的精力都放在了闪避和放箭上。 我知道这其中必然有诈,却又骑虎难下,如今现在和实用拉开距离,他就能腾出精力来催动手环。 之所以不催动手环,是因为他为了避开我的攻击,必须尽可能做到全神贯注,加上还要适时放箭导致分心,实在没有更多心力去干别的,只要注意力稍微有一点点不集中,就会被我击中。 无奈之下,我只能在出拳的瞬间迅速吆喝一声:“舍子花,尸妖” 一开口,我的动作就出现了很小的停滞,即便在常人眼里,像这种转瞬即逝的停滞几乎是无法被捕捉到了,可实用还是发现了这个机会,第一时间在丹田中凝练出一口念力,催动了手环。 好在大小黑此时也一左一右杀了过来,迅速加入到缠斗中来。 作为李淮山和黄玉忠的伴生魂,大小黑如今也有了这两人的怪异能力,一贴到实用跟前,大黑立即释放出舍子花的精气,小黑也迅速凝炼尸气,将大股尸毒喷向了实用。 实用的抗毒能力很一般,尸毒一出,他便迅速屛住了呼吸,并开始迅速后撤,藉此与我拉开距离。 他没受干扰的时候,我打不中他,又不能阻止他放箭,所以才想撤,此刻他主动后撤,我则撒开腾云步追了上去。 靠着三次大幅度的位移,我在最短的时间内欺到了实用面前,二话不说,抬手一拳,直攻他的面门。 在我出拳的瞬间,实用便腾空而起,我将拳头打直的时候,他的整个身子都飞到了离地两米以上的低空。 我压根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闪避,更没想到,这样闪还能成功闪开。 大黑让舍子花的精气和自身的阴气融合起来,阴气化形,半空中立刻浮现出了舍子花那钢筋般的触须。 两条触须在空气中擦出一阵锐响,呼啸着朝实用压了过去。 就在这时,实用体内忽地炸起一股极为强悍的灵韵。 灵韵的波动迅速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舍子花的钢须一经接触到它,立即被冲得七零八落,我也不敢硬接,快速施展出大乾阳术和小坤阴术,借助阴阳大炁的流动在空中形成一道炁墙,又召来业风业火,靠着风劲火势中夹带的阴气形成第二道炁墙。 在无声的撞击中,两道炁墙顷刻间就被击散开,而从实用体内散发出的灵韵,也在同一时间被两道炁墙消耗殆尽。 大炁和灵韵一同消失的瞬间,我甩手将一小捧忘川水洒在了实用身上。 这一次实用没能躲开,活血他根本没打算躲,如今我召出的忘川水中已不带半点炁场,实用应该感应不到它们的存在。 自从实用身上爆发出针雨到现在,他的眼中就失去了光彩,起初我以为他在发愣,直到几个瞬间之前我才明白,他那不是发愣,而是失明。 一次性释放出如此强悍的力量,实用承受着极大的身体负荷,如今他的视觉系统已经不堪重负。 没了肉眼,实用只能依靠别的方式来观察周遭的情况,在短暂的交手中,我基本可以确定,如今他是靠着对炁场的感知来观察身边事物的。 除了忘川水,这里的一切,都有着自己的炁场。 “拔箭” 我一边后撤,一边冲大小黑吆喝。 在我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身处半空的实用再次释放出了爆炸力极强的灵韵,与此同时,他连续放出十数箭,每一箭都落向不同的位置,可偏偏没有一枝箭是直接飞向我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实用这是要用他的七棱狼牙箭摆一个阵,不过很可惜,我看不穿这个阵中到底隐含了什么样的玄机,在我眼里,箭矢的落点似乎是随机的。 第二个字脱口,实用已经落地,他再次搭弓放箭,瞬息间,五棱狼牙箭已破空而至。 这一箭是直奔着我来的,而且狼牙箭上还包裹了手环的灵韵。 我迅速缩身趴腰,避开狼牙箭的同时,撒开阳线,震腕一抖,八卦钱在空中划过一道直线,不偏不倚地撞在了箭杆上。 “当”的一声锐响,精钢打造的狼牙箭被格飞,我再次卷动手腕,让八卦钱迅速飞回手中。 刚才我和狼牙箭之间隔着将近一米,却依然能感受到那股灵韵带来的影响,四枚幽冥通宝中的部分灵韵又在我体内发生了融合,而我的魂魄,也出现了大幅度的震颤。 眼下没有更多时间去想别的,因为实用已放出了一记七星连珠箭。 我哪里敢怠慢,一边做出规避动作,一边抖腕撒出阳线。 八卦钱划破长空,破空之音由近及远,狼牙箭飞驰而至,箭杆上的风啸声由远及近。 一声急促的锐响中,八卦钱和其中一支狼牙箭发生碰撞,连同附近的两杆狼牙箭也一并被震飞。 三支狼牙箭被震飞,还有四支箭矢马不停蹄地飞驰而来。 也就在震手抖出阳线的瞬间,我已将三枚半幽冥通宝掷了出去。 先前看过杜康的飞镖绝活,我大体领略到了将三吊钱手艺用于挥掷暗器的诀窍,此时甩手掷钱,也用上了三吊钱的技法。 每一片古钱都不偏不倚地打在了狼牙箭上,一时间箭簇四散,幽冥通宝也受到冲撞,朝着不确定的位置飞去。 我身上除了幽冥通宝,其实还有好几枚八卦钱,之所以将它们扔出去,是因为我以为,兴许,只要幽冥通宝不在我身上,他们的灵韵就不会在我体内融合。 不过我也知道,以实用的聪明,有大概率预测到我会扔掉古钱。 这边我全身心地破解七星连珠箭,实用则用念力在身周制造了一个隔离带,并将一股强劲无比的灵韵注入到地下。 七星连珠箭,只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 地底仿佛有一条视线挖好的脉路,这股灵韵一经入地,就像是从心脏中搏出的血液一样,迅速顺着埋藏在地底的“血管”蔓延开来。 很快,这些灵韵便又顺着实用先前扎入地面的狼牙箭喷涌出来,如同一缕缕小型的地热喷泉,灵韵形成的洪流笔直地蹿到凌空七八米的高度。 当时大小黑正想将其中一支起七棱狼牙箭拔出地面,灵韵一经破土,狼牙箭上就升起了鬼卒们无法接触的高温,无奈之下,大小黑只能迅速后撤,远离狼牙箭。 顺着狼牙箭冲出地表的灵韵围成了一个硕大的牢笼,将我和实用都围在了里面。 而我也看到,此时实用的脸上竟浮现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平日里实用很少这样笑,可只要他露出这样的笑,就说明,有些事马上就要尘埃落定了按照他事先设计好的轨迹。 我立即意识到大事不妙,当也没别的选择了,只能祭出阴阳大阵。 第1236章 反噬 老左能召来阳气,我不行,但我能够利用小坤阴术让阴气发生逆变。 阴阳大阵的布置次序是先阳后阴,我先打开左手上的炁洞,迅速抽出大量阴气,再施展小坤阴术,提升阴气的纯度,致使阴气发生阳变。 借助刚刚成型的阳气,我便按照老左交的步骤,用最快的速度布置出阳阵。 阳阵方成,我又用最快的速度布置出阴阵。 布阵的时候,我一直保持着心无外物的状态,只要稍有分身,整个大阵就会垮,毕竟我和老左联手都未必能成阵,更别说只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来布阵了。 现在回头想想,我当时的举动确实有赌的成分在里面。 我看到实用以念力为自己制作了一道保护屏障,便立即断定他接下来要施展的术需要耗费大量时间,但具体要耗费多长时间,我并不清楚。 布置阴阳大阵,同样需要消耗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这个阵法威力巨大,威力越大的阵法,对于布阵者的反噬也越大。一旦实用先我一步完成术法,并在第一时间转而攻击我,布阵过程被中断,单单是大阵中断带来的反噬力,就能让我尸骨无存。 不过在那个节骨眼上,我确实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赌对,但阴阳大阵确实成阵了,但阵中的灵韵极不稳定,威力更是无法与我和老左第一次联手布出的阴阳大阵相提并论,但从阵中涌出的中和力还是相当惊人的。 就在我布置好阴阳大阵的同时,实用也完成了他的术法。 此时我才感觉到,手环中的灵韵正顺着地脉朝四面八方蔓延,此时它已成了一张埋伏在地下的毯子,随时都能扑出地面,把我给兜起来。 而阴阳大阵成阵之后,墓室中的阴阳大炁也合二为一,形成一道无形无相的特殊炁场。 这股炁场有着非常强悍的中和能力,不管是我尚未用完的阴气、飘洒在空气中的邪气、实用身上的特殊灵韵,还是散布在地下的那股奇异力量,一经接触到这股炁场,瞬息间就被改变性质,也成了这道中和大炁的一部分。 实用大概死都想不到我还有这么一手,当感知到地底的灵韵被迅速中和的时候,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惊慌。 认识他这么久,我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实用为什么惊慌因为刚才那道术,就是他最后的杀手锏,施展出如此强悍的术,他也要承担巨大的负荷,连我都能感觉到,在施展了这样一道术法之后,实用的魂魄已经变得非常不稳定。 他的肉身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如此不稳定的魂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飞出体外。 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我刚刚做出决定,接下来要和实用打近身战,尽快消耗他的体能,彻底摧垮他的肉身,没想到他竟先我一步施展开轻身功夫冲了上来。 如今实用已经将所有发散在外的灵韵全部回收到了体内,在这股灵韵的影响下,他的肉身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发生异变。 大片大片的角质组织在他的皮肤上蔓延开来,原本黑色的头发也正以肉眼能见的速度褪去色彩,变得如同被漂白剂染白的枯草。 实用不是张大有,他既然敢让身体出现异变,肯定也想到了异变的后果,以及如何去适应突然增强的力量和速度。 在实用距离我还有不到十米的时候,我再次朝他掷出八卦钱,并猛地加快脚速度。 我掷出八卦钱的时候,实用右脚落地,身子也微微朝左侧倾斜,八卦钱快飞到他脸前的时候,他换成了左脚落地,身子从左侧向右侧摆动。 与我预想中一样,为了避开铺面而去的八卦钱,实用只能借着身子的惯性做出向右规避的动作,他的左脚支撑住地面,藉此增加闪避的速度。 也就在他左脚发力的瞬间,我已掷出了第二枚八卦钱。 钱锋迅速划破空气,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实用的左腰,实用没想到这一击来得那么快,无法提前做出规避,只能强行拧转身子,十分勉强地避开。 我的目标本来就不是他,而是他挎在腰上的箭袋。 嘭一声闷响,八卦钱结结实实地打在箭袋上,强劲的冲击力直接将用来固定箭袋的皮带轧断。 厚实的箭袋带着尚未被用尽的七棱狼牙箭一起飞到半空,箭袋在快速盘旋,狼牙箭撒落各处。 两次投掷八卦钱,我都用上了全力,尤其是第二次投掷的时候,我是在身子失去平衡的状态下全力甩出手臂,导致重心大幅度向前倾斜,身子再也无法保证稳定,呼哧一声栽倒在地。 我顺势缩身,就地一滚,又以最快的速度站起来。 也就在我刚刚缩身打滚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头顶上方飞了过去,不过那东西的移动速度太快,我根本没看清它究竟是时什么。 眼下我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回过头去看看身后掉落了什么,因为实用已经到了我面前。 即便鬼眼能够看到方圆数百米内的所有光景,但我只能忽略周围的种种景象,专注地盯着实用的动作。 一到我跟前,实用先是抬手催出一记老拳,接着压胯冲腿,脚掌正冲着我的小腿戳了过来。 竟是戳脚翻子拳的技法。 实用的出手的速度极其迅猛,加上他的力量奇大,我不敢怠慢,立即祭出牙拆应敌,脚踏弓马,手攥梼牙,奋力将牙刃钻向实用肋下三寸。 出乎预料的是,实用竟丝毫没有闪避的意思,硬生生地吃了这一下,我都能听到他的肋骨和内脏被震劲摧碎的声音。 他不是张大有,没有那么强的自愈能力,这么做几近于自杀。 实用可不是那种会自杀的人,我意识到这其中肯定有诈,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感觉小腿上一沉,然后整个人都失去重心,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极速朝后方飞了过去。 为了保证钻式的威力,我也没有刻意回避实用的攻击,他那一记戳脚,也结结实实戳在了我的小腿上。 他的力量简直超乎想象,被他踹中的感觉,就跟被卡车撞了差不多。 最麻烦的还不是从小腿上传来的疼痛,身子飞在半空,我就明显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大空术的持续时间已经走到尽头,术法带来的反噬正迅速浮现出来。 我试着在半空中凝炼念力,可内息完全是散的,一点念力都凝不起来。 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老左施展过大空术之后,会是那样一副疲惫无比的样子了。 两秒钟之后,我在一声闷响中落地,直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摔散了一样,直想咳嗽,可混乱的气息导致了我根本无法咳出来。 要是早知道大空术的反噬这么猛,我绝对不会贸然施展这道术法。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实用的肋骨和内脏都被我打碎,可即便是这样,他的情况也比我好得多,他忍着疼,强行支撑着身子走到我身边,又一把拉住我的领子,将我向左拖行了一米左右。 等他将我的领口松开时,他自己也失去了站立的力量,两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我这才发现,在我身边,就是实用先前戴在手腕上的那个手环,此时它正贴在我的后背上,即便没灵韵,这东西还是能对我造成影响,即便幽冥通宝已经被我投掷出去,可古钱上的灵韵,还是迅速朝着我这边聚拢而来。 四枚幽冥通宝的灵韵,正迅速融而为一。 大小黑想要过来救我,可他们却被我布出的阴阳大阵挡住,但凡离大阵稍微近一点,身上的阴气就会迅速被中和,如果贸然入阵,不但救不了我,还会在转瞬之间灰飞烟灭。 如今的我,终于还是成了实用那把屠刀下的待宰羔羊。 看着实用那张虚脱到极点的脸,我总算明白了,他在让肉身突变的时候,已是视死如归,那一刻,他也成了一个赌徒,赌他能在下一次交手中将我击败。 他一定算到了我会对他的箭袋下手,也一定算到,我在全身心与他交手的时候,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观察周遭光景。 如果我早点发现他扔出了手环,肯定不会贴身和他打,我会拖延时间,直到把他拖死为止。 他不做闪避,拼着内脏破碎的危险,也要保证戳脚的力道,就是为了将我推到手环附近。 只要他能将我推到手环附近,他就赢了,如果我看清落在身后的东西就是那个手环,他就输了。 实用之所以愿意下这么大的赌注,是因为他已到了极限,我看得出来,只要再僵持几秒钟,他的魂魄就不足以再控制那副残破的肉身。 我没有看清跌落在身后的东西是什么,他也没能靠着那一脚将我送到手环附近,实用之所以赢,是因为大空术的效能过去之后,强烈的反噬作用彻底夺走了我的战力。 实用吃力地抬起左手,看了看表壳已被整个崩碎的手表,点头道:“不出所料,大空术果然只能维持五分钟左右,我就知道左有道会把这道术传给你。” 第1237章 门 我现在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力抬着额头,死盯着实用的脸。 实用也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但他依然强打着精神,盯着我说:“你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如果还有力气的话,我绝对会朝着脸上啐口唾沫,可我现在除了呼吸,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实用接着说道:“仉若非,以你的聪明,难道就没想过,我为什么接连两次用尸魃去试探左有道哦,我忘了,你的心力早就被我掏空了,哪有力气去思考这些。每一次,我都会给你一大堆问题,而你的心思,都在破解这些谜团上,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我的真正意图。” 也是到了现在我才明白,实用之所以用尸魃去试探老左,就是为了摸清大空术到底能维持多长时间,以便为最后这场战斗做好充足的准备。 可能是因为这辈子都在隐忍,此刻的实用急需一个倾诉的对象,他要把自己做过的种种算计,种种不为人知的成就,种种没有被人发现的罪恶,都说给一个人听。 而我就是那个倾听者。 实用又看了一眼时间,接着开口道:“你的天资比你父亲还要好,这才入行多少年,就能取得这样的成就,你也很聪明,聪明得让人害怕,起初我还以为,你和张大有是一路货色,后来才发现,张大有根本比不上你。仉若非,如果你还有来生,别那么轻易相信别人了,如果不是因为你以前太相信我,我也不可能摸透你的心思,也无法在这里打败你,你本应是个枭雄,可就是因为太善良,才落到今天的下场。” 我说不出话来,依旧只是默默地盯着他。 实用则继续在那里自说自话。 他告诉我,我们在长庚山遇到的每一个邪祟,都是他放在山谷里的,每一只邪祟,都是他的眼,他可以通过那些邪祟看到我们做了什么,摸清我们的实力。 每个人都各有所长,各自有各自的看家本事,可最让他震惊的,依然是老左的大空术。 实用从未想过,我们这一代小辈中,竟能出现老左那样的强人,靠着一己之力就能镇杀尸魃,即便是张真人在老左这个年纪,都做不到这种地步。 他早就听说过大空术这门术法,但没想到这门术法的威力竟是如此强横,同时他非常熟悉老左的性子,一早就断定老左会在特殊的时机下将大空术传给我。 在见识过大空术的威力之后,实用其实也犹豫了一下,他担心,万一我祭出大空术来对付他,他未必能斗得过我。 原本他是打算在得到虺丹之后,立即向我下手的,可他忌惮老左的大空术,所以才迟迟没有动手,因为他需要做一些新的布置,来应对这道术法。 实用告诉我,他想过无数种对付我的方法,但想来想去,只有我施展了大空术,他才能得到我的完整肉身。 吃过虺丹以后,实用的能耐远在我之上,如果正常交手,他确实可以压着我打,但以我的性子,一旦发现自己不敌,必然会自毁肉身,连根骨头都不会留给他。 如果他隐藏实力,强行让战斗保持势均力敌的势态,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又无法在这样的情况下支撑太久,最后很可能被我耗死。 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我祭出大空术,并在大空术的反噬下自动失去行动能力。 有大空术加持的时候,我形同刀俎,一旦反噬的劲道上来,我只能是鱼肉。 而实用所做的种种布置,就是为了确保他能够撑过那最为惊险的五分钟。 而他也确确实实地成功了。 实用不无得意的告诉,今天我在这里走出的每一步,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在他的预想之内,可以说,自从我进入太阳墓的那一刻开始,命运就已经掌握在了他的手中。 说到这儿,实用突然笑了:“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在进入太阳墓的时候,其实没有想到今天能和我交上手吧” 我没开口,实用则接着自己的话茬说道:“不对,你想到了,但在你眼里,那只是小概率事件,因为在常规思维中,像我这样的人,是很少亲自上战场的,你们在面对这样的人,常常还要应付他的爪牙,可我却亲手将自己的爪牙杀了个干干净净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先前你已经说过了,为了灭口。”我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实用点了点头:“没错,他们知道的事确实太多了,多到了我无法忍受的地步。接下来,我就要以你的身份活下去了,你还有什么没完成的愿望么,我可以替你完成。” 气息终于平稳了一些,我也总算能勉强开口说话:“别在这儿装好人了,我可不会” 本来我是想说,我可不会束手就擒,但当我试图用震烈经脉的方式自尽的时候,才发现身体已经失去了控制,现在的我,除了说话、呼吸、抬抬眼皮,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实用似乎看穿了我在想什么,脸上的笑容绽得更盛:“别挣扎了,我比谁都了解你的性子,怎么可能放任你自尽呢。” 我告诉他:“等你将自己的魂魄换到我身上,我不再是我,你也不再是你,能活下来的,只有夜魔。” “能活下来的,只有我。”实用的口吻自大而坚定:“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别人不知道如何压制夜魔,可我知道。” 最聪明的人真亏他敢说。 说真的,我以前确实觉得他比谁都聪明,可是现在,他在我眼里就一傻子。 这时实用又指着我背后的手环说:“这东西,是金帛番从背阴山的女官身上偷来的,他终究只是个毛贼。” “你怎么知道这玩意儿能克制我” “它不能克制你,但它能让幽冥通宝回归到原始状态袁天罡还没有将它们拆开时的状态。那时候,幽冥通宝只是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门,这道门连接着阴阳两界,阳间的生灵进入那道门,便成了鬼差鬼卒,阴间的生灵从门里出来,就成了阴差。别误会,它们可不是一出来就变成了人,这些阴间的生灵化为一道到元神,投生到新生的婴儿身上,婴儿长大以后,便是阴差。丰羽大哥是这样,你也是这样。袁天罡所做的,只不过是将无形无相的门实体化了。” “这些东西你都是从哪听来的” “许瞎子才是那个知晓一切的人,他这一生的智慧,都被写进一本名叫奴生经的古书里,恰巧,那本书一直藏在老石家的地窖,过去没人能看懂它,是因为上面的内容全是用女鹳文写的,可恰巧我又能看懂女鹳文。听明白了吧,这就是天命,我命中注定要传承许瞎子的衣钵,命中注定,会得到长生。” 我反问他::“那你说,许瞎子自己为什么不追寻长生呢” 实用没有回应我的问题,他似乎失去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致,只是抬起头来,盯着我身后的手环说:“时辰到了。” 也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档口,四枚幽冥通宝的灵韵全部在我体内融合,此时,我已能感应到那道门的存在。 在我的灵魂深处,仿佛被人打开了一个洞,洞外阳气充盈,我浑身上下的生气,都在洞口附近默默地盘转着,洞内则是一片望不到头的阴沉地,在那里看不到半丝生气,也看不到半个像样的活物。 门内门外,便是两个世界。 门在我的体内,但它似乎又与我无关。 刚才我故意和实用闲聊,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以便寻找脱困的机会,可是现在,我的最后一丝生机也被掐灭了。 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实用可不会有半点犹豫,他立即拼尽全力凝练一口念力,口中念起了咒文。 那一瞬间,门内的阴气开始大量外泄,这些阴气是如此冰冷和纯粹,就连我这副经常受到阴气滋育的肉身都难以招架。 寒意顷刻间涌遍全身,我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冻僵了,浑身的血液仿佛也在这一瞬间停止流淌了一样。 就连我布出的阴阳大阵,都被这股阴气冲击得片甲不留。 没了阴阳大阵的阻挠,大小黑依然无法靠近我,即便是他们,也无法接近从门中喷涌而出的强悍阴x潮。 与此同时,还有大量阴气注入到实用体内,他的魂魄正以极快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强壮。 那就像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一般,实用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红润,眼神却异常暗淡,就像是死人的眼睛一样,他肢体也突然用了力量,竟能稳稳地站起身来,可在他身上,却感应不到半丝生气。 他快速走到我面前,将一只手放在我的额头上,在他的手掌上仿佛有一股无法控制的巨大力量,此时我能清晰感受到他掌肚上的一根根筋在剧烈跳动,甚至能看到他手指上的皮如同烤焦了一样,正一寸一寸地暴开。 这副肉身,已经无法承担起魂魄的强度,开始崩塌瓦解了。 第1238章 傻子 我似乎能感觉到,他正要将自己的魂魄强行挤入我的肉身。 “喵嗷” 就在这时,空荡的墓室中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猫叫。 是铁锤 我用力抬起眼皮,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见长明灯的灯光照亮了大片青石地板,而在那片被照亮的区域中,映着一个巨大的黑影。 无法确定那是不是铁锤的影子,只能看出影子的轮廓勾勒出了一只猫的形状。 铁锤身上的毛发十分柔顺,可这只猫浑身上下的毛全都坚硬地倒立着,就像是一根根纤细的棘刺。 实用也被这声猫叫惊动,侧着眼朝身后张望。 也就在他回身张望的一瞬间,落在地上的黑影突然化作一道似有似无的烟气,呼啸着朝我们这边压了过来。 换魂术似乎无法在短时间内施展出来,实用只能先松开我,反手朝扑面而来的烟雾挥扫过去。 看他那动作,像是想靠着手掌上激起的风将烟雾吹散,而他也确实有这样的能力,在他用尽力气挥动手掌的时候,我能清晰地听到一阵狂放的风声。 要有多大的力道,才能靠着挥动手臂激起那么强的风劲。 原本在半空中飞驰的烟雾有意要避开实用激起的风,立即以极快的速度坠入地面,竟成了一道怪异的烟影。 半空中什么都没有,唯独这个贴在地上的影子还在以极快的速度朝我这边冲过来,这一幕,让我想起了桃源乡的奇蛊。 实用仿佛能看到烟影中夹带的危险,二话不说,立即俯身,一掌拍向地面。 他似乎无法完全控制这具支离破碎的躯体,速度稍稍慢了一分,手掌还没等落地,烟影就越过了它,冲到了我身边。 在我的视野中,烟影子只是和我的影子迅速融为了一体,可另一方面,我却能感觉到周身上下浮起一股暖流,原本已经被耗尽的体能和精神力都在这一刻得到了饱满的恢复。 与此同时,我听到脑海中有人在对我说话:“他的额中埋着一颗真眼,破了真眼,就能破他的功。” 听到这句话,我才猛然反应过来,实用的视觉系统明明已经崩坏,可他刚才为什么能看到手表上显示的时间 话说真眼又是什么 脑海中快速浮现出这两个问题的同时,我也试着和脑海中的那个声音沟通:“你是谁” 对方只回了三个字:“莫流子。” 我也不确定自己听到的到底是不是这三个字,只是感觉,这个声音的质感,听上去和铁锤非常像。 不过在吐出了这三个字之后,隐藏在我脑海中的那股意识就消失了,我能感觉到,它已不复存在。 就在这时,实用再次探手朝我的额头抓了过来,他感应不到我身上的变化,大概还以为我依旧是刚才那副精疲力尽的样子,因此出手的速度算不上快。 我紧盯着他的手掌,等着它慢慢接近,而实用似乎也多了一分警惕,一直拿额头对着我。 在那个位置,埋着所谓的“真眼”。 很快,实用的手掌眼看就要贴在我的额头上了,我立即探出双手,一把抱住他的手腕,接着盘缩身子,抬脚挂住了他的肩膀。 本来我是想用一记十字固将他牢牢固定在地上,再图谋对他的真眼下手,可我刚刚盘住实用的胳膊,打算用力将他掀翻的时候,实用的手臂上却突然蹿出一股强劲的热浪。 那一刻的实用就像是被火点燃了一样,热浪的温度堪比猛火。 这么高的温度,我也不敢硬抗,只能迅速松开实用,踏开腾云步后撤,临撤出第一步之前,我还不忘一脚将地上的手环踢飞。 就见实用身形一闪,瞬间移出了将近两丈远。 他探出手,借助了凌空飞驰的手环,紧接着又是身形一闪。 我不傻,一看到他闪动身形,也知道他要重新攻回了,于是打开左手上的炁口,打算抽出阴气,以便用业风业火御敌。 可出乎意料的是,我打开炁口以后,却无法抽出阴气,反倒我体内的幽冥通宝灵韵剧烈地翻涌起来。 我先是感觉到眼前一阵模糊,可此后,视线却又在一瞬间变得比过去更为清晰。 在这极端黑暗的环境中,鬼眼能够清晰地看到周遭景物的色彩,视觉距离也延伸到了方圆两三公里左右,可即便这样,我还是看不到这座巨大墓室的边缘。 而我的右眼仿佛也开启了新的能力。 此时我已能清晰地看到,在实用的额头内部,忽闪着一朵黑色的火焰。 几乎是出于某种本能,看到那股火焰的一瞬间,我就知道那东西是从夜魔身上分化出来的某种灵质。 只不过从它身上我感应不但半分阴气和怨气,火焰之中只有混元炁涌动不息。 看到火焰的同时,我也能看到实用的动作。 他的速度快到了极致,肉眼只能捕捉到他的一丝残影,但在我的右眼中,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甚至是每一根寒毛都一清二楚。 与此同时我也能清楚地看到,实用的肉身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崩坏着,此时他的面部皮肤正以极快的速度龟裂、剥落,身上也像是被炙烤一样,皮肤开始发皱、碳化。 右眼中的世界仿佛全都被放慢了,其实实用的移动速度远比看上去要快。 只一个瞬间,他就到了我面前,我没能在第一时间召出业风业火,只能靠着拳脚做出防御。 我企图探手抓住他的肩膀,再靠着一记冲膝攻破他的下盘,让他暂时失去平衡。 可惜我错估了自己速度,也就在我刚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实用的手掌已经按在了我的额头上,潜伏在他额头中的黑火苗就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召,竟从实用的天庭穴中挣脱出来,并缓缓朝我靠近。 起初,它的速度非常快,可没多久,实用的魂魄中爆发出了一股极强的吸附力,强行拖慢了黑火的移动速度。 我被实用压着额,却一直没有放弃凝炼念力。 此时幽冥通宝的灵韵如惊涛骇浪般在我体内搅动,而我也感觉到了那股陌生而熟悉的气息青铜古鼎的气息。 这一次,古鼎的气息要比以往强得多,我甚至有了一种九鼎即将显示的错觉。 九鼎并未现世,在四道灵韵的剧烈翻搅中,九道青铜鬼门出现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九门同开,一时间阴风肆虐。 过去鬼门大开的时候,我确实能感应到一股很强的吸附力,但那股力场其实是无形的,它只对鬼物和某些特定的炁场起作用,可是现在,这股吸附力却激起了实打实的风力。 阴风呼啸间,那朵横在我和实用中间的黑火就如同狂风中的烛火一样,变得忽忽烁烁,仿佛随时都有熄灭的危险。 实用的魂魄中不再爆发出吸附力,他就像是死透了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魂魄也完全陷入沉寂。 就在此时,四道幽冥通宝的灵韵互相中和,形成一股精粹的混元炁,鬼门激起的风力也在同一时间变得强劲无比。 横在我面前的鬼火再也无法承受住阴风的摧残,它先是在一瞬间彻底熄灭,可紧接着,空中又乍起一朵幽蓝色的焰火,火焰中没了混元炁,却带着一股精纯到极点的阴气。 原本我以为阴曹地府里的阴气就已经纯净到了极点,可这道阴气的精纯程度更高,仿佛它就是天地阴气的本源。 蓝焰一起,阴风变得越发猛烈,我能感觉到那股焰火正执拗地和阴风抗衡着,可它实在太渺小了,没多久就被风力撕扯成了九朵更小的火苗,这些火苗不再具备与阴风抗衡的力量,于是被风力轻轻托着,飘入了九道青铜鬼门之中。 火苗消失在门洞最深处的黑暗中,而九道鬼门也同时关闭,之后又在极端的时间内消弭于无形。 再看看实用,他的肉身已停止崩溃,身上的生气彻底涣散,就连魂魄中的那股子灵韵,也彻底消散了。 机关算尽,最终还是落了个这样的下场,望着实用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我心里也忍不住阵阵唏嘘。 此时我还没有从九道鬼门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唯一能想起来的,也只是望着实用唏嘘一阵,然后长出几口大气。 就在我终于清醒了一些,并打算散去念力的时候,实用的肩膀突然抖动了一下。 我心里登时一紧,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实用那双原本失去视力的眼眸突然亮了起来,与此同时,我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魂魄再次恢复了活力。 不好 当时我确实意识到了危险,但可能是因为消耗过大,反应慢了半拍,在我重新将念力凝炼起来之前,实用身上迅速爆发出一股强悍的灵韵。 他盯着我,眼神中尽是志在必得和信心十足的神采。 就算我是个傻子,也知道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不过这样的眼神没能持续多久,下一个瞬间,实用的眼神突然变得极其木讷,那张干裂的嘴上竟也露出了憨憨的笑容,像个傻子。 我却一点事都没有。 第1239章 归途 空旷的墓室中忽地刮过一道暖风,风力所至,地上的尘土打着卷高高扬起,两排长明灯同时被熄灭。 灯灭了,风也消了,此时的墓室中只剩下绝对的寂静。 我望着一脸傻笑的实用,心中无尽错愕。 此时我已能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以及此时站在我面前的人,是谁。 实用成功施展出了换魂术,只可惜他自己都不知道,换魂的对象并不是我。 我抬起手,想要拍一拍傻子的肩,可还没等手掌落下,那具支离破碎的肉身就再也无法站立,软绵绵地倒了下去,连同肉身中的生气,也在倒地的一瞬间彻底消散。 这具肉身死透了,实用刚刚占据的新肉身则先它一步死亡,长明灯的熄灭就是证据。 强烈疲惫感再次袭来,我只能先扶着地面坐下来,开始尝试调理内息。 现在几乎可以断定,不久前浮现在我体内的那股暖流,实际上就是铁锤的灵韵,这只猫我养了这么久,它身上的灵韵是什么样的气息,我比谁都清楚。 但我无从判断,出现在我的脑海中的那个声音到底是谁的。 而且此刻的墓室中也看不到铁锤的身影,它还是与过去一样,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又在不经意间消失无踪。 老左他们几个下落不明,何文钦和金帛番生死未知,即便实用已经设身亡,可我还是不敢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毕竟还有那么多人等着我去救。 约莫过了三五分钟,先前由实用埋入地下的灵韵也都跟着消散了,原本巨大到看不见边际的墓室一下子小了很多,此时我已能看到几百米开外的墙壁,也能看到用来支撑天顶的石柱。 看样子,随着实用的死亡和灵韵的消失,这间墓室已经从破碎空间中脱离出来了。 大小黑带着大队鬼卒来到我身边,我正拿起地上的手环仔细把玩着,由于换魂术引发的炁场波动太过强烈,如今这支手环也失去了原有的灵性,变成了一块废铁。 大黑走到我面前,呆呆地看着我的脸,小黑则捡回了三枚半幽冥通宝,并将它们递了过来。 我瞥了眼她手里的古钱,不由地蹙眉:“上面已经没有灵韵了。” 就听小黑十分严肃地说道:“必须把你体内的灵韵抽离出来,要不然的话,用不了几天你就变得和我们一样了。” “变得和你们一样,听这意思,你们以前也是人” “当然不是。我和大黑都是幽冥通宝孕育出来的,铁锤也和我们类似,不过他是别的东西孕育出来的,我们是跟你在一起待久了,慢慢才有了人性,铁锤的人性则是天生的。” 我还想发问,可小黑已经扒开我的手掌,将三枚半幽冥通宝塞进了我手里。 之前在我体内融合的古钱灵韵霎时间被分成五份,其中有四份重新回到古钱上,剩下的一份,则依旧待在我体内。 灵韵被抽走的瞬间,我就感觉脑壳一沉,那感觉就好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两眼一黑,当场就昏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墓室中的腐朽气息不复存在,取得代之的是一股浓郁的机油味儿,耳边还回想着汽车发动机的嗡鸣声,以及从身子下方传来的剧烈震荡。 我其实就是被这阵颠簸给颠醒的。 睁开眼,就看到老左的青钢剑立在我身边,车子在剧烈地颠簸,靠在车门上的剑柄也跟着颤个不停。 随着鬼眼的视力渐渐恢复,我才看到刘尚昂正握着方向盘,老左就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我躺在车后座上,大小黑就趴在我怀里熟睡。 我坐起身来,将大小黑放在一旁,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坐在我正前方的老左主动开口道:“没能保住金帛番,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何文钦倒是没大碍,不过金帛番的事儿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刺激。” 在老左说话的时候,我留意到前方还有两辆宽轮越野车,李淮山他们几个都挤在其中一辆车上,坐在另一辆车里的人,则是上次在沙漠里接应过我们的老鬼,以及胡南茜和我爸,实用那具破碎的尸体也在那辆车上。 我花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开口问老左:“你们怎么在这儿你们不是” 没等我说完,老左就开口道:“还记得泥瓦塔么我们几个都被传送到那里去了,要不是丰羽大叔让牛哥和约达提前在那里等着我们,你现在还躺在太阳墓底呢。” “我爸” “嗯,”老左点了点头:“你父亲才是那个掌握全局的人,咱们和实用都被他骗了。他将幽冥通宝注入到你体内的时候,就不再是阴差,就算说谎也不会遭天谴。” 刘尚昂也开口道:“按说只有道哥才能打开太阳墓地的石门才对啊,也不知道那个实用是怎么进去的,不光他自己进去了,连带着你也被他弄进去了。” 其实在看到实用最后露出的那一抹傻笑时,我就知道他被我爸算计了。 我爸为什么将我的样子整得和傻子一模一样 因为人一生的命数,大体就是由生辰和面相决定的,一个人改了容貌,他的本命也会发生一些变化,我爸将我的容貌改成傻子的样子,就是想让我的命数和傻子的命数相和。 由于时运会也会改变命数,并对人的面相造成一定的影响,所以我猜,我爸之所以在我小时候突然带着我们离开,以及二爷在我成年之后以十分突兀的手段将我召回仉家,都是为了为我塑造特定的时运,以防我的命数中出现破绽。 我的生辰八字,其实就是傻子的生辰八字,之所以用这些手段去刻意塑造我的命数,就是为了蒙蔽实用。 只有这样,实用根据我的命数推演我的生辰八字时,才不至于发现这个八字其实是假的。 想通了这些,萦绕在我心中的最大疑问也就迎刃而解了。 之前我一直想不通,以二爷的眼力,怎么可能被实用蒙蔽而且他不但被实用蒙蔽而没有杀死实用,还让我主动去找实用,并让实用借助我的力量除掉了不周山。 现在看来,二爷确实是故意这么做的。 他和我爸串通起来,让实用将我选为换魂术的对象,同时他们也知道,要成功施展换魂术,就必须知道施术对象的生辰八字,弄错了生辰,术法最终就施展到别人身上。 但还是有几件事我想不通。 既然我爸一早就确定要牺牲傻子,为什么还要将傻子带到渤海湾,实用甚至已经发现我整过容,还特意建议我去做个检查。 既然实用已经发现了问题,以他的聪明,为什么还会上当 还有就是,既然他们知道实用没有放弃追寻长生,为什么不在十几年前直接除掉实用,偏偏要等到现在 这两个问题,单靠猜测,是猜不出答案的。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而问老左:“我在地底待了多久。” 老左从后视镜里瞄我一眼,笑道:“三天,我们把你救出来的时候,你整个人都处于脱水状态,要不是南茜姐妙手回春,你这会儿还在发烧呢。” 我点了点头,本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可老左又开口道:“实用真的死了么” “应该死了。”我闷闷地赢了这么四个字。 刘尚昂侧过头来问我:“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现在整个脑仁都是懵的,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吧。 回想我入行的这几年,从回到仉家的那天开始,生活就处于一种赶鸭子上架的状态,就好像有人在身后挥舞着长鞭,赶着我不断地向前走,如果我想停下,鞭子就会重重落在我身上,让我不得不再次站起来,继续前进。 起初,我只是机械地向前走着,没有目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那时候我给了自己一个虚假的目标找到我爸妈,即便我也知道,兴许我不找他们,他们会过得更好。 后来我担起了二爷的摊子,我以为,我的目标就是像二爷那样,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几家族。 再后来,我和不周山交上了手,我就以为自己的目标就是斗败这个宗门,阻止祖巫的长生计划。 被实用背叛的时候,我的目标又变成了征讨实用。 目标一直在变,惟独不变的,是我依旧不停地向前走着,那时候我很累,因为我以为这条路根本没有尽头。 现在实用死了,我一下走到了终点,心中却怅然若失。 失去了目标,我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三辆越野车前后脚进入罗布泊镇的时候,二爷和大爷已经在镇子里等着我们了,老鬼和胡南茜一人开着一辆越野走了,剩下的一辆车还是由刘尚昂开着,因为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老左要经常往返于沙漠,干脆将那辆车租了下来,刘尚昂,车子经过老鬼的调试和改装,性能要比一般的宽轮越野高出好几个档次,像这样的车,可遇不可求,要不是胡南茜不肯割爱,老左就直接将它买下来了。 刘尚昂在我耳边喋喋不休地说着废话,我也只是听半句忽略半句,注意力一直放在我爸和二爷身上。 此时他们两个正凑在一起攀谈着什么,说到激动之处,二爷还会用力地比划手势,看上去像要打人似的,我爸只是闷着脑袋,默默承受着二爷的怒火。 这场对话持续了很久,二爷才气冲冲地回到车上,大爷也钻进了车厢,看样子失去劝慰二爷了。 我还是头一次知道,二爷和大爷的关系,竟比表面上还要好一些。 大爷关上车门以后,我爸才双手抄在口袋里,面色沉闷地朝我走了过来。 他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发现他头上的银丝又多了一些,面色也说不出的憔悴,也不知道最近这段时间熬过了多少个不眠夜。 我也想说两句安慰的话,可一时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还是他先开口打破僵局:“聊聊吧。” “嗯,正好我也有这个想法。” 第1240章 不知来处,不知归处 没想到话从我嘴里说出来,竟变得如此生硬。 我爸倒也不在意,只是默默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慢腾腾地递给我。 一边摸出打火机,他又一边朝着二爷落座的商务车瞥了一眼,说:“你哥的死,是个意外,我们都没想到实用的修为会提升到那样的高度。” 我点了烟,吞吐两口云雾:“老左说,你才是那个掌控全局的人。” “算不上,我只是在实用的计划里埋了一颗种子。” 说话间,他抬起头来,默默看向了我。 我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那颗种子,就是我。 此后他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盯着我看,起初我也只是闷闷地抽着烟,直到过了十几分钟以后,我才意识到,他之所以这么看着我,是等着我发问。 不管我问什么,他都会知无不言吧。 即便领会了他的意图,可一时间,我又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了。 沉思良久,我才问出了那两个最让我疑惑的问题,为什么他要将傻子带到渤海湾去,为什么他和二爷没有早点除掉实用。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他就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似的,猛然开口道:“之所以带着你哥去渤海湾,是因为,我想给实用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选择放弃,还是选择你。” “我听不懂。” “我猜,实用大概能感觉到,你的生辰八字是刻意修饰出来的,所以我希望他能放弃。如果他猜到你的生辰八字就是傻子的生辰八字,他应该会放弃,因为你的生辰八字是无法被反推出来的,他根本搞不到你的生辰。” “即便到了那个时候,你还是想救他” “你又何尝不是呢。” 此言一出,这场对话再次陷入了僵局。 没错,即便是到了最后关头,我仍然想要挽救实用。 其实在看到实用额头中的黑火时我就知道,在实用将四枚幽冥通宝的灵韵融合在一起,让我体内浮现出阴气之源的时候,夜魔也被他召唤到了这个世界,并附着在了他的身上。 那时候的实用,其实已经被夜魔控制了,直到那团黑火离开他的身体朝我冲来的时候,实用才恢复清醒,并和夜魔的灵质展开了争夺战争夺我这副肉身。 先前我口口声声说,再见到实用的时候绝对不能手软,一定要下狠手,快刀斩乱麻,可是在他被夜魔控制的那一小段时间里,我也动了恻隐之心,我想救他。 期间我甚至在想,也许实用早就被夜魔控制了,他做出来的这些荒唐事,兴许并非是他的本意。 直到夜魔的灵质被九道鬼门分而食之,实用依然完成了换魂术,打定心思要夺走我的肉身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愚蠢。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依然是我爸主动打破了僵局:“没想到,他那么固执,直到最后还是不肯放弃,也许在他眼里,我是不可能骗他的。” 的确,当年的龙虎山一战,我爸已经得到了实用的绝对信任,可他当初之所以那么做,不就是为了布下今天的局吗 恐怕实用根本没有想到我爸会设下这么一个局,更不会想到,傻子出现在渤海湾的时候,我爸也为他打开了人生中的最后一条生路,只可惜,他错过了。 随后我爸又说道:“实用当年之所以敢登上龙虎山,不是因为他有必胜的把握,而是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都能立于不败之地,因为他早已将魂魄分成了一百二十份,一份在他身上,另外119份,则投放到了别人身上。” 我蹙了蹙眉,依然没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我爸则继续陈述到:“不把他的所有魂魄都除掉,就无法杀彻底死他。因为这些魂魄会随着血脉延传进入宿主的后代体内,血脉延传的世代越多,魂魄就会变得越来越完整,直到彻底觉醒。到了那时候,这个世界上将会出现119个实用。” 站在一旁的刘尚昂忍不住感慨:“卧槽” 我爸短暂地瞥了他一眼,而后对我说:“听庄有学说,你在仙人洞附近找到了一个血池” “嗯。” “让魂魄重回肉身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销毁宿主的肉身,魂魄自然回归本体。而施展换魂术有一个必要条件,就是魂魄完整。血池里的血肉,就来自于实用的宿主。” 原来实用杀死自己的亲信,并非只是因为这些人知道他的所有秘密,他杀人,是要将自己给出去的东西,重新拿回来。 怪不得实用在服用过虺丹之后修为涨了那么多,他的修为并非来自于虺丹,之所以暴涨,只是因为原本虚弱的魂魄一下子强壮了百余倍。 “你一早就知道实用会祭出屠刀,屠杀宿主,对吗” “随着事情的发展,该出现的,一定会出现,没人能阻止实用。” “二爷隐居阁皂山,也是为了诱实用动手,对吗” “二爷确实受了伤就算他不受伤,也会选择隐修。” 看来我猜得没错,可我爸不想承认。 听到这里,我感觉已经没有必要问下去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也要为实用的杀孽担负一定的责任,如果不是我爸和二爷诱使他动手,兴许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死在他手中。 不过我心里也清楚,对付实用那样的对手,有时候必须用一点非常手段。 为了实现伟大的理想,就要有必要的牺牲。 真可笑 接下来,又是好一阵沉默。 在罗布泊镇的风沙中,类似的沉默已经出现了三次,而且时间一次比一次长。 二十分钟以后,我爸才长叹一口气,说道:“不管你能不能理解我和二爷,我只想告诉我,我们这么做,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嗯。”我点了点头,将早已燃尽的烟屁股随手扔掉。 我爸看了眼被风撩到半空的烟头,又将视线转向我:“我要去俄罗斯了,你什么时候去看看你妈” 其实他是想问我,是跟他一起走,还是继续留在国内。 我先是蹙了一下眉,而后又给了他一个笑脸:“仉家那边还需要我,走不开,等以后有时间,我再去俄罗斯看你们。” 得到这样的回应,我爸就像是讨到了一颗定心丸似的,连说了几个“好”字,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只有他一个人开着车匆匆离开,我知道,他还要安葬实用和傻子的尸体,所以才走得那么急。 因为仉家人对死人本来就比较淡漠,加上我和傻子没什么交集,和实用又有仇,所以对于这两具尸体,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但对于我爸来说,这两具尸体却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 他走以后,我整个人都是懵的,他的车子渐行渐远,可我的视线,却始终找不到落点。 长生、夜魔、实用、四重空间,这些伴随我走过了无数磕磕绊绊的词汇,突然间从我的人生中剥离出去,让我无所适从。 我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不知道自己要走向何方。 风季的罗布泊风沙不止,我的心也如那漫天黄沙一样,不知来处,不知归处。 整整一个下午,二爷一直和老左待在一辆车上,除了给他们开车的王磊,没人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 直到入夜时分,车队驶进了服务区,二爷才主动来找我。 当时我正靠在引擎盖上大口大口地吞吐烟雾,二爷一到我跟前,就皱着眉头嘟囔起来:“你这烟x瘾,怎么越来越大了。” 看到二爷的那一刻,我就像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心里头一下子踏实了很多,可脸上还是闷闷的:“最近抽得确实多。” 二爷来到我身边,也将后背靠在车身上,如今的他又恢复了往日的体态,身子太重,一压到车上,整个车体都跟着晃了好几下。 他先是盯着我看了一会,而后笑呵呵地伸出手,在我的脑袋上胡乱揉了几下:“心事咋那么重呢,想那么多作甚,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别老为难自己,舒舒心。” 我心里顿时暖暖的,这才将心里的话吐露出来:“二爷,我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这么大一个仉家都得靠你撑着,你可不能迷茫啊,也没时间迷茫。” “可我总觉得,那不是我自己选的路。” 二爷笑出了声:“怎么不是你自己选的路,当初你进仉家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一旦进了这个门,以后就再也出不去了,当初可是你自己决定要跨进来的啊。” 我也忍不住笑了:“也是。” 二爷又在我脑袋上揉了一把:“傻小子,说你心事重你还不承认。你啊,就是这些年被逼得太紧,脑袋一时间转不过弯儿来了,趁着有点闲工夫,干点自己愿意干的事儿吧,我听说,你在渤海湾拐了个小闺女,啥时候领家来,好让我帮你掌掌眼。” 听着二爷的话,我只顾着傻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也许正是因为二爷提了这么一句,也许是怕邵可唯早已在我疲于奔命的这段时间里移情别恋,我一句废话没有,立即驾了一辆车,火速赶回渤海湾。 万幸,伊人犹在。 我回到渤海湾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黄昏,当我灰头土脸地敲开邵可唯的房门时,她默默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才开口说:“怎么现在才回来,也不怕别人把我抢走了。” 22:00前还有一章 第1241章 似水流年(终章) 邵可唯对我来说,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 就算抛开感情不说,她一样无比重要,因为她在我感到迷失的时候为我指明了人生的方向。 是她让我知道,我真的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一个能够安身立命的地方。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我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邵可唯身上,那段时间我们几乎天天腻在一起,一个小时不见面都觉得少了点什么似的,偶尔,我们也会为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每次吵输的人都是我。 我发现自己其实是个特别小心眼的人,只要邵可唯和年纪相仿的异性多说几句话,我心里就很不舒服。 我也发现自己其实没有那么害怕人多的地方,带着邵可唯逛街的时候,我从来不忌讳路上的人太多。 同时我也发现,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只和同一个人在一起,日子竟也能过得极为充实。 那本应是我最为迷茫的一段时期,可因为邵可唯的缘故,日子一点也不难熬。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从迷茫中走出来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直到2014年,二爷和大爷正式隐退,仉如是去了国外,由我独自一人扛了起仉家的大旗,但我却没有一丝不适应的感觉,因为我的人生目标再次变得明确起来。 当时我已经和邵可唯结婚,我知道自己的余生需要守护什么,也知道自己应当但起什么样的责任。 在我将所有心思都放在恋爱上的时候,仉家发生了不少事,因为我彻底做起了甩手掌柜,家里的事都是仉寅他们处理的,老左作为仉家的监理人,偶尔也会帮帮忙。 前面已经提到,仉如是在2014年之前就去了国外,他出国的原因很简单出去做生意。不得不说,仉如是在经商方面确实很有天赋,一三年年初的时候从我手里借钱做了个公司,第二年生意就遍布南美和非洲,要不是家里有规定,所有家族产业都不能上市,估计在一五年那会儿,仉如是名下就有好几家上市公司了。 他生意做得大,对我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偌大一个家,总要想办法创收,才能让家里人吃饱喝好。 从罗布泊出来以后,我就没再见过何文钦,听老左说,他们从大凉山赶往罗布泊的途中,曾绕道去了一趟甘肃,当时何文钦正是被实用关在了甘肃境内一座废弃仓库中。 由于周身捆实了钢索,浑身血液不通,加上连续的断粮断水,老左他们找到何文卿和金帛番的时候,金帛番就因为大脑极度缺氧送了命,何文卿的情况好一些,但一条腿因为长时间供血异常,最后也落了个截肢的下场。 虽然老左没说,但我也能猜到,金帛番之所以会死,应该和实用拿走了他手环有关,那个手环和他之间,应该有着某种命理上的联系。要不然,以他的精强体质,不会死在何文钦前头。 何文钦的一身轻身功夫在车场变数中彻底废了,再加上见到金帛番以后,他的内心深处也留下了巨大的阴影,一时间心灰意冷,出院以后没有和任何人道别,独自一人离开了国境。 在这时候,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金帛番的消息,2017年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时,竟是他的死讯。有人在缅甸的一处米仓中发现了他的尸体,死因是心肌梗塞。 至此,当年名震湘西的贼王世家只剩下最后一个后代,也就是当初我们从桃源乡救出来的小金子,只可惜,他虽然活着,可贼王的手艺却失传了,如今他跟在白老狗身边,也只是学一些粗浅的道术,白老狗并不打算让他入行,只想让他做个本门清,至少日子过得安生,不想行当里的人这样,终生飘摇不定。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提白老狗的晚年感情生活,他辞去了组织里的职位,跑到苗疆照顾古婆婆去了,听说这二位近些年打得火热,颇有些携手共度夕阳红的势头。 琳儿依然没有任何消息,希望她一切安好。 一六年年关前后,我收了个徒弟,就是我们从长庚山接回来的那孩子,之所以收他,也没有别的原因,就是二爷觉得他和我比较投缘,非得让我收这个徒弟不可,我也是没办法,才将他收进归心门门下。 在这里我只想说一句,教徒弟带徒弟,的确是一件相仿耗费心力的事儿。 自己没收徒弟之前感觉不到做师父的辛苦,自己收了徒弟以后,养徒弟,就好比养一只四脚吞金兽,不是一般的烧钱,关键是不但烧钱,你还得教他怎么做人,你会的得教,你不会的,又觉得必须教的,也得教。 总之就是四个字:相当麻烦。 可麻烦也没办法,死活是你徒弟,你也得养,也得教。 到了去年八月初,老左又给我送来一徒弟,就是他那刚出生的儿子,我觉得他是怕我把大空术传给别人,才专程派自己的儿子过来盯着我,要么就是想让我把大空术传给他的后人,毕竟这小子不是守正一脉的人,按理来说,老左是不能将本门绝学传授给他的,可要是放在我这儿,这种事儿操作起来就容易多了,毕竟我自己开设的门派,没那么多规矩。 我估计老左将大空术教授给我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这一出了。 你别看老左平日里一副沉稳实诚的样子,他是真鸡贼啊。 还记得七中的佐佑吗这小子毕业以后,通过邵可唯联系上了我,我们结婚的时候,还特意请他来当了回伴郎,直到现在我们还时有联系,这小子挺争气,毕业以后申请创业贷款开了家it公司,主做各种a,这两年倒也混得风生水起。 老江的小面馆这几年一直处于关门歇业的状态,头些年有人想租这个店面,我没同意,留着这个店面,要是哪天老江回来了,最起码还有个落脚的地方。 只要我还在,这个店面就一直为他留着。 李淮山和仉亚男这几年依然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状态,说他俩没好上吧,两个人又都为了对方耗着,说他俩好上了吧,他们两个又都不承认,毕竟是他们的事儿,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由着他们继续耗下去。 反正女大恨嫁,男大愁婚,这两个人早晚有耗不下去的一天。 其实头两年我就托老左把仉亚男的命格给改了,也不知道他们俩到底耗得什么劲。 黄玉忠也依旧是单身一人,这小子声称自己要做单身贵族,可把他爸给急坏了,有段时间老爷子隔三差五往渤海湾跑,每次我都得小心招呼着,后来老爷子实在拿黄玉忠没办法,说是再给黄玉忠五年时间,让他再玩五年,五年以后必须成家。 说着说着,差点把铁锤给忘了,自从我离开太阳墓底以后,它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出现。为了弄清它去了哪,我特地到食灵街找到了兑婆婆,向她询问铁锤的下落。 没想到铁锤就在食灵街,我找到兑婆婆的时候,它正缩在兑婆婆身旁的一团绒布里打瞌睡。 兑婆婆告诉我,其实近十年来,铁锤大部分时候都待在食灵街,可每当我遇到危险的时候,它都会穿越鬼门,到我身边来帮我,有段时间连大小黑也时常跑到兑婆婆这儿来讨茶喝,那时候,只要铁锤打开鬼门,两个小家伙也会屁颠屁颠地跟上去,以便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我身边,看看我出了什么事。 铁锤是这世上唯一能通过鬼门穿梭于不同时空的生灵,而且它打开的鬼门,无形无界,就连我也看不到。 由于这些年我的日子过得太安逸了,铁锤没有出现在我身边的必要,加上我一直在谈恋爱,很少回旧货店住,它也就懒得回去找我,一直在兑婆婆这儿赖着。 看到铁锤安然无恙,我总算松了口气,在此之间,我还以为它为了给我提供加持,已耗尽了全身灵韵,嗝屁了呢。 临走之前,我多嘴问了兑婆婆一句:“莫流子是谁” 兑婆婆笑着指了指铁锤:“那是它的前世今生。” 只有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回应,此后兑婆婆便一直冲我微笑,却不肯再多说半句。 我也很想多了解一下铁锤,怎奈兑婆婆守口如瓶,我又有什么办法。 在我心中,这只黑猫和天底下的大部分灵猫一样,永远让人琢磨不透。 说完了铁锤,我还想说一说仉寅,说一说青崖子、侃侃道人,还有汤剡他们,可思来想去,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这些人,每个都与我有着紧密的联系。 我还在努力整理着思路,老左却开口道:“就聊到这儿吧。” 他的声音依旧踏实而浑厚,我立即被这道声音拉回了现实,此时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张茶几,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以及坐在茶几前,双手依旧搭在键盘上的老左。 这时老左又说了一句:“就聊到这儿吧。” 我不由地一笑:“不知不觉,过了这么久了。” 老左甩了甩手指,指着严重磨损的键盘,颇有些无奈地说:“本来我还打算,用一个月的时间对你做一次专访,没想到啊,一眨眼的功夫,一年半就这么过去了。” 现在的时间是2019年1月13日,凌晨0点45分,老左打下这本书的第一个字时,还是一七年的五月十五号。 一年半,确实是眨眼间的功夫,直到现在,我依然记得当初我们俩坐在这里,他摆好电脑,我整理好思绪,两个人都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 老左不由地感慨:“似水流年啊,时间过得真快。行了,你来把最后这一章写完,我出去看看还没有卖夜宵的地方,今天晚上咱们得庆祝一下,庆祝我终于不用再打字了,庆祝你终于不用磨嘴皮子了。” 说着他就要起身离开,我一边将电脑拉到面前,一边随口问道:“你不是还要去找盖栋吗” 在我说话的当口,老左已经披着外套出了旅店。 如今正是渤海湾最冷的时候,旅店外的小路上一片萧瑟,连树杈都冻得直打颤,我目送老左消失在黑夜尽头,而后转过头来,写下了这本书的最后几个自然段。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