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总裁说他想复婚》 作者:果子酱汁 文案: 年安重新活过来时,正在和一个男人结婚,准丈夫站在不远处,满脸嫌弃。 新婚之夜,宓时晏甩下离婚协议书:签了。 年安:结完想离?你想的美~ 两年后,年安才知道当初结婚自己其实是被赶鸭子上架,实际正主另有其人,于是当宓时晏再次甩下离婚协议书时,他当即拿笔签上自己的大名—— 年安:离婚快乐~ 宓时晏:不是,等等,你怎么签了……!??? 离婚后,轮到宓时晏疯了。 宓时晏:我错了!!我想复婚!!! 年安:你想的美~ 阅读指南: 1cp:作死总裁攻x腹黑重生受,有系统 2这是一个关于真香的故事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重生 婚恋 系统 主角:年安,宓(mi)时晏 ┃ 配角:一二三四五六七 作品简评: 年安重新活过来时,正在和一个男人结婚,准丈夫站在不远处,满脸嫌弃。新婚之夜,宓时晏甩下离婚协议书:签了。年安:结完想离?你想的美~两年后,年安如宓时晏所愿,终于同意离婚后,宓时晏后悔了……本文加入了重生和系统的元素,讲述了受在重生过后,面临着必须要攻爱上自己,否则就会死去的故事。作者文笔流畅自然,人物塑造准确生动,情节跌宕起伏,主角矛盾与误会层层叠加,从争锋相对到爱在心口难开,在错误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懵懂的学着如何爱人,最终兜转回原地,终于向彼此彻底敞开心扉。 第1章 夏夜,蝉鸣在树丛里此起彼伏,地面的余热还没全数退去,步伐匆匆的人们抬步而过,粘腻的汗水在空中挥发。 年安今天本来是来谈生意的,但没想到他屁股还没坐热,合作商一通电话过来告诉他,今天有事,来不了,得放鸽子。 他隐约觉得这鸽子放的有点不对劲,但又挑不出差错,只好退了桌准备回家,结果脚还没出大门,就被人喊住。 “我以为你真不来呢,还准备去你公司堵你来着。”欧卯三步并做两步走,奔道年安身边,嘿嘿笑着冲他伸出手,“我生日礼物呢?” 欧卯是个富二代,而与欧卯认识的年安,自然也是个富二代。 其实年安以前不是富二代,而是混迹在娱乐圈的影帝,结果生活总是在状况频出,某天他心血来潮开着爱车出门兜风,半路发现刹车和方向盘被人动了手脚,于是这风就直接从山顶兜到山脚去。 上千万的爱车被轰炸成一文不值的焦黑色铁块,而光鲜亮丽的影帝也死的血肉模糊。 再后来,年安就发现自己重生到了平行世界,不仅年轻了好几岁,连身份也变了——变成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 可惜他没来得及享受富二代的潇洒人生,就直接被一脚踹去商业联姻。对象还他妈是个浑身硬邦邦,比他高比他壮但肯定没他帅的男人。 掐指一算,这婚到现在结了也快有大半年时间,而他也有快一个月没见过结婚对象了。 年安没准备生日礼物,事实上他压根就忘了这茬。 其实欧卯前几天就跟他特别嘱咐过,但他那会忙,也没注意听,就敷衍的说了句生日快乐,还因为谈生意的事拒绝了对方的生日会邀请。 欧卯压根也没在意礼物不礼物,见到原本说不来的年安出现,他就高兴得乐呵呵,拉着人就往酒店顶层走,一路上还不停的叨叨他是个口嫌体正直的死傲娇。 年安看他一脸傻白甜的模样,还是决定将谈生意被放鸽子的事情咽了回去。 人生需要善意的谎言。 娥罗酒店作为世界连锁的五星级大酒店,不仅有着最贴心的服务,还十分了解顾客们的需求,在大厦最顶层作为娱乐城,专门供给顾客吃喝玩乐。 当然,这里的消费也不是正常人消费的起的,市面上一瓶两块钱的可乐,在这里就变成了一瓶价格堪比洋酒的高级可乐。 年安被欧卯带进一间包房,打开门,震耳欲聋的音响立马迫不及待地蹿出来,炸的年安耳膜发疼。包房灯光昏暗,看不清人脸,只知道里头坐着一排年轻人,正甩着骰子喝着酒,桌子上沙发上到处都是红艳艳的钱,就连地上都撒了好几张,每一寸空气都充斥着纸醉金迷的糜烂味。 年安最有钱的时候,都没像这群富二代这么‘视金钱如粪土’。 “看我把谁带来啦!” 欧卯一进门,就兴奋的冲包间大喊,惹来了房里所有人的目光,纷纷好奇地看向欧卯身后的年安。 顿时,方才还杂乱无比的包房戛然而止,骰子被甩到玻璃地上,发出叮叮声,直接滚到不远处的角落,而这些都被震耳欲聋的音乐淹没在黑暗中。 年安丝毫没有被人盯着的不自然,他推了推眼镜,泰然自若地走进门:“晚上好,各位随意,不用这么热烈地盯着我看。” 不是不好意思,而是他知道自己很帅。 “……” 在寂静数秒后,有人突然从位置上跳起来,直奔欧卯,将他拽到角落,满脸惊悚地看着他:“年安怎么来了?!” “我刚刚在门口遇到他……” 那人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宓时晏也来了!!” 宓时晏是年安的丈夫,两人在半年前因为商业联姻而结婚,当时结婚消息一传出,整个少爷圈就像被丢了一枚深水鱼雷,将平静的池面炸出十米高的巨浪。 要知道,宓时晏的性格是公认的倔和差,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能同意商业联姻! 结果不出预料,婚礼结束的第二天,就传出两人前一晚就在闹离婚的消息。 离自然是没离成,但从那天起,宓时晏就跟变了个人似得,三天两头在外面沾花惹草,身边的人几乎两天一个样,不带重复的,短短半年时间混出了花花公子的头衔。 但不知道为什么,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两个人就是还没离婚。不仅如此,只要这两人碰到一起,那就是汽油遇到打火机,要爆炸的。 作为经历过这种场面好几次的欧卯,曾经发誓任何活动绝对有年安就没宓时晏,则反之。 之前因为年安不来,所以他邀请过宓时晏,但这人行动没个准话,直到今天欧卯都没听说过对方要来,所以默认了对方不来,刚刚在楼下遇到年安才会带上来的。 但万万没想到,宓时晏居然要来!? 欧卯急道:“卧槽,那你怎么不早点儿跟我说!” 那人比他还急:“你他妈又没告诉我年安来了!” “……”欧卯瞄了眼坐在远处的年安,压低声音,“那现在怎么整?!” 话音刚落,包间的门就被再次打开,只见一位身材挺拔的男人走进来,因为屋里光线昏暗的缘故,男人脸上笼罩了一层暗色阴影,但也将他的轮廓雕刻的更加深邃,在进来的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年安坐在距离门口最远的沙发,翘着腿,跟着漫不经心地望了过去。 “晏哥。” 不等别人反应,宓时晏身后就传出一道温软的声音,只见一位面貌分外漂亮的青年从他背后走出,并且十分亲昵地搂住他的手臂,而宓时晏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甩开。 青年松了口气,顿时背脊挺得更直了。 顿时,在场的所有人继年安出现之后,又一次陷入沉默。所有人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想宓时晏这次带了个谁,而是扭头去看旁边已经坐下,开始喝起冰可乐的年安。 然而年安则是依然不骄不躁地捧着可乐,慢吞吞地喝着。 因为位置缘故,所以宓时晏在开门的第一时间就看见了年安,他说:“你怎么在这里?” 年安对上他的眼睛,两人隔着整个昏暗的包间,在震天响的音乐下交汇目光。他指尖在杯底打转,姿态放松地对宓时晏道:“我想和你的理由一样——亲爱的,没想到一阵子不见,你的口味变得这么……”他一顿,扫向对方身后的男人,“这么清淡。” 那个男生抖了下,兢兢战战地缩到宓时晏身后,双手紧紧扒住宓时晏的胳膊,像只受惊的小鸟,没敢看年安,而是声如细蚊道:“晏哥……” 这场生日会,注定要中途离席。 对于破坏了欧卯的生日会,年安还是有些愧疚的,打算明天去买点东西送给对方,当补偿,也当生日礼物。 回到家,年安前脚刚进门,宓时晏后脚就把一份资料甩在茶桌上。 他不用看都知道,肯定又是一份离婚协议书。 年安非常怀疑宓时晏是不是让律师印了一箱子的离婚协议书,他没记错的话,结婚半年来,这已经是宓时晏丢在他面前第十份离婚协议书了。 不知不觉,他居然都习惯了。 年安眼睛也不抬地说:“带着小情人浪完回来就想离婚解决,你想得到挺美。” 听着耳熟的后半句,宓时晏无法克制地想起,半年前他们刚结婚那个夜晚,他把一早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丢在床上,本以为对方肯定会签,却没想到那个印象里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出一口的男人,居然端起红酒,直接对着离婚协议书就倒了下去。 色泽鲜艳的红酒染红了离婚协议书,也将纯白色的新床染成红色,远远看去,好像雪中开出一朵妖异的红玫瑰,芳人浓郁的香气将宽阔冰冷的屋子填充。 直到今天,宓时晏还记得,当时的年安一手提着还滴着汁液的高跟杯,一边将另一杯红酒尽数饮下,似笑非笑地说:“离婚?你想得美。” 那是宓时晏第一次被人当面说你想的美,对象是刚刚结完婚的合法伴侣。 年安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再抬头,发现宓时晏正面带寒意地看他,他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说:“有手有脚的,想喝自己倒。” 宓时晏:“……” 他没动,片刻后,等年安重新坐回时,他忽然冷笑一声,“行,”宓时晏抬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年安,目光冷若寒霜,“你爱签不签。” 话落,便转身大步离开别墅。 偌大的别墅再次安静下来,年安无声地晃了晃手中的红酒,有些惊讶,他那个他说两句就能直接气的摔门走人的丈夫,这次居然还能回击再走,着实有些反常。 他望着被合上的大门,若有所思的端起杯子将余下的红酒尽数喝下后,刚把手里的戒指摘下丢在桌上,大脑突然传来一道机械音。 「警告!宓时晏对您的好感度已-5,目前好感度为负10!」 年安:“……”第2章 年安自认从来不是纠缠不清的人。 上辈子,他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做事从来都干脆利落是圈内出了名的。 事实上想离婚的不只有宓时晏,还有他。毕竟年纪轻轻就得顶着个已婚人士的头衔,还得接受旁人时不时的怜悯目光,简直就是折磨。 可现实是不行,他不能离。 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他脑中突然响起的机械音系统。 半年前,他遭人陷害,死在山崖下,再睁开眼时,就被迫和宓时晏结婚。 所以当晚婚礼结束后,宓时晏冲着他丢下离婚协议书时,年安是准备签的——可万万没想到,在他准备拿笔的前一秒,脑中出现一个名为‘让世界充满爱’的智障系统,并且一上来就告诉他,只要签下离婚协议书,他就会死。 正要拿起签名笔的手立马拐了个弯,端起床头柜的两杯红酒。 不过年安没想到,系统的智障程度远超他的想象,不准离婚就算了,还给他硬塞了个名叫‘让宓时晏爱上他’的任务,时间限制是两年,两年内没有完成任务,时间一到,他就是没有离婚,也会死。 所以不是年安不想离,而是他真的没得选择。 死过一次,就会更加珍惜失而复得来的命,虽说这任务傻逼,但因为完成不了任务而只能去死的人,比傻逼更傻逼。 系统警告完后,又幽幽道:「又下降了!你只剩下一年半的时间了,按照这个进度,怕是给你十年你都完成不了任务!」 年安挑了挑眉:“那你给我十年吗?” 系统:「……不给。」 事已成舟,年安哼笑一声,不再理它,转而拿起桌上的离婚协议书,最底下签名的位置上,已经龙飞凤舞的签上宓时晏三个大字。 年安看了一会,继而眼睛也不眨一下地将离婚协议书撕成碎片,边听系统对他苦口婆心地说:「好感度达到100才能完成任务,你能不能着急点儿!」 年安将被被撕碎的离婚协议书随手丢进垃圾桶,起身打着赤脚朝浴室走去,边说:“别担心,你要相信我的人格魅力” 系统:…… 他这宿主缺点不少,但最大的还是莫过于太过自恋。 系统开始担心年安能否完成任务了,毕竟攻略对象也不是什么纯真少年,随口套两句,撩一撩就能死心塌上钩的类型,何况现在宓时晏对年安的好感度已经到了负数。 正常情况下人对身边认识而不熟悉的人好感度普遍为个位数,0就代表了无感。而-10,就是讨厌到心坎里去了,属于看见就像扭头走人的类型,而年安非常荣幸在几分钟前成功做到了。 年安不知道系统替自己操碎了心,在他看来,他这位空降来的丈夫,除了长得帅、有钱两样优点之外,目前为止并无什么特别吸引他的优点。 还性格傲慢,目中无人,一看就是含着金汤勺出生,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曾经他最不屑打交道的类型。 但眼下对方可是自己保命的必要条件,所以年安再不想打交道,也只能跟对方拉拉扯扯,纠缠不清,把自己弄的像条死皮赖脸的哈巴狗,别人嫌弃还得贴上去不依不饶。 翌日清早,太阳刚从地平线爬上来,年安就被一通电话吵醒。 他其实没什么起床气,但作为被进入更年期的系统唠叨到了半夜才睡着,眼下严重睡眠不足,因此接电话的时候,低气压直接把对面打电话的欧卯给吓到了。 “年安,你没事吧?” 年安按着眼睛咬牙切齿道:“你再废话一句就有事了。” 欧卯一抖,立马道:“别别别!你别想不开!真的,我已经问过了,那些都是假的,狗仔故意挑角度拍的,为了炒热度头条而已,你别乱想啊!” 年安睁开眼睛:“什么假的?” “……” 欧卯这才反应过来,这么早,年安肯定还在睡觉呢,那铁定就没看到那条新闻,顿感自己闯祸了,支吾半天,最后在年安的狐疑下,选择了挂电话。 而年安在欧卯挂电话的下一秒,手机顶端就跳出一条消息—— ‘宓家少爷宓时晏与当红艺人罗光深夜酒店私会?!’ “你跟这人到底什么情况啊?” 偌大的健身房里只有两个人,宓时晏正在跑步机上飞奔,黑色的背心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壮的腹肌。 他眼睛也不抬地说:“是他自己凑上来的。” 乔良策坐在地上啧啧两声,咬着吸管刷娱乐新闻,昨晚的照片已经被发了出来,像素不高,但可以清晰地看出里面是宓时晏,罗光个子矮,只到他肩膀,从照片角度看来,两人身体是贴在一起走的,显得亲密无间,而背景就是昨晚欧卯举行生日会的酒店。 照片不止一张,可能顾忌到宓时晏身份的缘故,所以除了第一张的背影,其余基本都是对外身份为艺人的罗光的侧脸。 “你们昨晚走后,真的又回来了?”乔良策刷着底下网友的评论,说什么的都有,他啧啧两声,抬头去看宓时晏,“你说这事要是给你家那位知道了,会怎么样?” 宓时晏喘着气停下,将掉在额前的湿发往脑后捋去,哼声道:“我巴不得他马上看到。”最好待会就打电话过来说要跟他去民政局扯离婚证才好。 “哎,兄弟,年安还是不肯跟你离?”乔良策叹道,“我感觉他也不像是纠缠不清的人啊,会不会是他家里逼着才这样?” 乔良策就见宓时晏不吱声,继续叨逼:“你这么搞半年了都没效果,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虽然唐恭那事做的确实不厚道,但我觉得年安也算是受害者之一……” 宓时晏不耐烦道:“你还吃不吃饭了?不吃我走了。” “吃吃吃,等等我啊,赶着投胎呢你。”乔良策看出他不想讨论这个,索性转了话题:“话又说回来,你昨晚不是和年安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宓时晏走进电梯,“我只是回去拿个东西。”他昨晚走后才发现手机落在了酒店,所以拐了个弯回去拿,没想到他一下车,就发现罗光居然在停车场站着等他。 这才有了刚刚乔良策看到的照片。 然而事实上拿完手机宓时晏就自己回家了,本来罗光还想着对方能不能送他一程,结果却被丢在酒店门口,气得差点没骂出声。 “那你手机呢?我昨晚都没看到你回来啊。” 宓时晏说:“掉在包房外面,被服务生捡了,所以没进去,拿了就走。” 乔良策明白地点点头,转而晃着手机,“那这个怎么处理?” 宓时晏盯着照片看了半晌,想起昨晚年安那副拒绝离婚的傲慢嘴脸,眼睛微微眯起,片刻,电梯叮的一声停下,他说:“先放着吧。” 乔良策开始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等消息自己冷却,却没想到竟是越闹越大,早上还只是在热门榜上挂着,到了下午,已经刷成了话题,虽然主要话题度集中在‘豪门秘事’,而非艺人罗光上。 可无论是宓家,还是罗光的经纪公司那边,都还没出声解释。 正所谓无声胜有声,短短几个小时,网友们已经自己脑补了一大出戏。 而另一边,年安丝毫不知道网上的腥风血雨,他正冷着脸看着手中的文件,而站在他面前的经理却在这冷气充足的办公室里,满头大汗。 ——不是热的,而是吓得。 “啪——” 年安将文件重重丢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经理低着头没敢看年安的脸,只听对方语气冰冷道:“不是都谈的差不多了吗,怎么半路被落山截胡了?” 经理热汗涔涔地说:“我也是今早才知道,原来他们昨晚放鸽子,其实就是和落山的人去谈合同了,并且当场直接签了合同……” 年安近一个月忙的焦头烂额的原因就是为了谈一个与电视台的合作项目,他穿来这个世界后发现,明明文明科技差距不大,但那个暴利的娱乐业却十分落后。 在这里,人们对明星尚还只停留在歌手和戏子的印象上,炒作和包装都没有,电视上大都是电视和广告,要么就是新闻,能让人一炮而红的综艺和选秀无迹可寻,翻遍整个电视,找不出几档能看的、有意思的节目,更别提其他,压根就还没人去尝试。 年安上辈子五岁就进入了娱乐圈,一步步从童星走到影帝,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将娱乐圈的所有模式都摸了个透彻,因此这个世界娱乐圈发展滞后,对他而言简直就是惊喜。 这意味着他可以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可他之前的形象一直都是混吃等死的富二代,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能力。他婚后耗了半年的时间,还利用了自己是宓时晏伴侣这个身份,好不容易让董事会松口,得到制作这次大型项目的机会,眼看就差最后一步,结果却被对手公司半路截胡。 年安倒在位置上,用力地深呼吸,才勉强平息了怒气。 等经理离开后,办公室陷入无声的寂静,片刻后,年安才再次出声:“落山的负责人是谁你知道吗?” 秘书说:“是罗维。” 年安睁开眼睛,蓦然想起罗光——怎么又是个姓罗的? 秘书看出他的疑惑,继续解释:“罗维是罗文山的大儿子,听说上个月刚刚从国外回来,直接接手了落山娱乐。” 年安沉默半晌,“只有一个儿子?” 秘书一顿,说:“外界有传闻说罗文山在外还有个私生子,但一直没被证实。” 秘书出去后,年安手机忽然响起。 “小安呀,在忙吗?晚上有没有空,过来陪妈吃顿饭吧。” 第3章 夕阳给世界笼罩了一层金黄色的纱网,余晖将影子拉得极长,冷气充足的大厦外,吹得是还残留着烈日余温的暖风。 年安刚踏出大厦,脑中的系统就问:「你没事吧?」 年安唔了一声:“没想到你还会关心人?” 系统:…… 年安笑道:“事已定局,这次是我疏忽了,忘了注意那些玩意面上一套暗地里又是一套,居然不惜把项目拱手让人也要打压我,也算是给我长个记性。” 系统一顿,疑惑地问:「你是说这事是你爸在暗地里动手脚?」 年安抿着的嘴角微微往下垂。 说话间已经走到停车场,年安刚掏出车钥匙,系统就说:「你车后面好像有人。」 闻言年安看过去,果真有一道身影,对方在察觉他的视线后,便乖乖走出来,他这才看清,来人在这大汗淋漓的高温里,竟是带着帽子和口罩,裹的严严实实。 得亏这里还是属于公司内部,不然凭借现在的风声,罗光就算裹的再厚实,恐怕也得被记者围成圈。 年安打开冷气后,也没看副驾驶上的罗光是什么表情,他从抽屉里摸出一根烟点上,漫不经心道:“你妈妈没教过你,和别人说话时要把帽子口罩摘下来吗?小朋友。” 徒然被人叫小朋友,罗光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个子矮,长的也嫩,今年已经二十了,尽管出门经常被人当成未成年,但是却没被人叫过小朋友,虽说当艺人脸嫩显年轻是好事,但此时,他却觉得自己被年安轻视了。 “年少,晏哥说他不喜欢你。”罗光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你们已经结婚了,但是感情这种事不能勉强,一段不幸福的婚姻对人来说和坟墓没什么差别。” 年安眯起眼睛,将嘴里的烟雾尽数吐出,朦胧了他的脸庞,片刻,他勾起嘴角,说:“你是罗家的人?” 罗光一愣,犹豫片刻后,不知想到什么,承认道:“是又怎么样。” 年安眼中冷光乍现,语气却懒散又冷漠,“你结过婚吗?” 罗光说:“没有,但是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年安偏头看他,“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一对夫妻就算是恨死彼此,那也是他们的事情,像你这种打着真爱旗号来找茬的呢,一般叫小三。” 罗光被他说得脸色由白转红,最后变成铁青。 “小朋友,听哥哥一句劝。”年安打开窗,风吹起他的发梢,镜片下的桃花眼被烟雾遮住,变得朦胧起来。罗光才注意到,年安手机不止何时开始录音,最后面的秒数还在跳动,脸色霎时惨白。 年安接着道:“有空就多吃吃鱼或核桃,补补脑子,了解一下你所处的经纪公司高层职位的人都有谁,别傻得这么彻底,我都不好意思欺负你了,怪丢人的。” 罗光:“……” 罗光下车后,脑子里还是方才年安笑得肆意又轻蔑的模样,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远处的助理见状,半天都没敢过去搭话。 年安到酒店后,就被服务生带到一间包间。 约他吃饭的人是宓时晏的母亲,他法律意义上的婆婆,年安接触过几次,对她印象非常不错,温柔大方,非常有贵太太的气质。但等他推开门后,才发现来人不止有宓夫人,她身边还坐了个脸上笑出花儿的年太太——这年太太不是他妈,而是他爸出轨后跟他妈离婚后又娶进来的姘头。 顿时,脸色的笑容冷了几分。 说起来也是奇,年安上辈子出生在普通人家,他爸在他六岁那年出轨,而后他妈被这对狗男女活生生气死在家门口。 没想到这辈子穿来平行世界,成为富二代,他爸仍旧在他六岁那年出轨,并且依然是上辈子年安认识的那个女人!甚至因为这辈子是有钱人,所以在跟他妈离婚前,就偷偷在外面跟小三生了个跟他同岁的孩子,并且在离婚的第二天,就把这对狗母子接回家,扶上了年太太的位置。 哪怕在这个同性已经是非常正常的年代,也不会有人家愿意把儿子嫁出去,所以他会被踹来联姻,大部分原因还是出在这个女人身上。 不用猜都知道,对方想的无非是只要他一走,就没人跟她儿子抢年家的家产了。 年安一坐下,宓夫人就说:“小安,你的戒指呢?” 年安这才发现自己无名指上空荡荡,昨晚把戒指丢在桌上后,早上去公司时就忘了戴,他说:“应该是昨晚洗澡的时候脱下,落家里了。” “你们年轻人一个个的记性都这么差,”说完,宓夫人突然从包里掏出一张卡递给年安,“等周末得空了,和时晏再去配一对好看的,就当妈送你们的。” 年安突然想到宓时晏那从来都是空荡荡的十根手指,眉头一动,还是将卡收下。 “谢谢妈。” 这顿饭吃的相当和谐,年安和宓夫人的‘婆媳关系’堪称是教科书级别的融洽,不知道的人都要错以为他两才是母子。 就是年太太有些尴尬,中途她有好几次想要插进话题,都没成功,年安当她是空气,宓夫人也清楚年家那点破事,所以也顺了年安对年太太的态度,只是偶尔应几句,既没薄她面子,也没让年安觉得过于热情不舒服。 坐了一晚上的冷板凳,年太太面子挂不住,等离开时,脸都是黑的。 “我送您回去吧。”年安对宓夫人道。 “我让司机来接我了。”宓夫人又问他,“你最近和时晏怎么样?” 年安看着宓夫人的脸色,随口撒谎道:“还行。” 宓夫人:“那就好,你说两口子过日子多少都有摩擦,过了就好了,对不对?” 年安笑了笑,没说话,把人送上车后,忽然有种抽烟的冲动。 今天的新闻宓家不可能不知道,但就算知道又如何,逼人联姻这事他们本就理亏,去找宓时晏肯定还被呛回来,这才会退而求次来找年安。 宓夫人面上关心的话不少,但宓时晏和罗光的事,却半个字都没提。 不过也正常,毕竟说到底,他都只是个外人。 他忽然无比庆幸自己对宓时晏没半点感情,对这份闹着玩似得婚姻也纯粹就是为了保命,这要是搁在另一个人身上,估计能直接疯掉。 等宓夫人走后,年安朝自己的车走去,结果还没到,就看见宓时晏正在在他车旁边。 自从结婚后,宓时晏和家里的关系就一直处于僵持状态,这半年来也都没回过家,宓夫人也知道儿子的脾气,所以才会从‘脾气好又听话’的年安身上规劝。 年安看见他,就想起刚刚宓夫人的态度,莫名有些烦躁,故意刺他:“怎么,大少爷今晚特意过来,是要翻我牌子,不让我继续独守空房,一个人空虚寂寞冷?” “……” 宓时晏望着宓夫人车子离开的方向,继而双手插兜,“我妈找你做什么?” 年安:“怕我们离婚,来替你收拾你遗留的烂摊子,大少爷。” 宓时晏看着他,声音愈发冷淡:“既然你这么不情愿,正好我车里有份离婚协议书,签了以后就没这么多事。” 年安道:“离完了恐怕到时候你妈找的又是我。” 宓时晏冷哼道:“只要我们离了,我会解决所有。” 年安看了他一眼:“这么贴心啊——不签。” 宓时晏:“……” 年安有些累,没有空调的停车场又热又闷,正准备拉开车门,宓时晏忽然将他按在车上,后背贴着玻璃,年安的手被按在车窗上,眼镜因为动作的慌乱从鼻梁滑下了几分,在黑暗中,从宓时晏眼中看见了自己。 “亲爱的,原来你好这口吗?一言不合就耍流氓。” 宓时晏没理会年安的牙尖嘴利,而是眯着眼睛冷冷道:“那我们谈谈别的——把你和罗光的录音删了。” 旁边有汽车驶离停车场,明亮的车灯从两人身上落下又消失,安静了大约一分钟。 “消息还挺灵通,”年安望着他深入黑墨的瞳孔,心中一动,空着的那只手摸到车门把,继而啪地一声将前面的副驾位的车门打开,弯腰缩进车里。 按着他手的宓时晏无端被他一拉,再回过神时,已经栽进了车厢里,而他们的脸,只有咫尺距离。 年安说:“要是我不呢?” 第4章 昏暗的车厢里,唯一的光线就是停车场外头的路灯。 暗黄色的光芒透过玻璃,打落在年安的侧脸上,另外一边却陷入了黑暗,宓时晏才发现,这个人的眼睛很夺目,里面闪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光芒,近乎摄人心魄。 殊不知,年安此时正被脑中的系统吵得大脑都要炸了。 「求求你了别皮了好不好!一年半,就剩一年半了,悠着点会死啊大兄弟!好感度再降就真的完了,稍微顺着点行不行!恋爱攻略看过吗!追人三十六计看过吗!讨好对象的一百零八种办法看过吗!再不济肥皂剧套路学习学习好不好!!」 年安:“……”这都是些什么沙雕玩意。 在系统的咆哮下,年安只好松开拽着宓时晏的手,却不料对方竟是脱离支撑后,毫无征兆地朝他方向压下几分,年安正欲说话,就感觉嘴唇碰到什么软软的东西。 年安:“……” 宓时晏:“……” “嘟——嘟——”车后边传来声音,“哎,先生,麻烦你能挪个位吗?我这边堵死了出不去啊!” 沉默被打破,两人倏地回过神,宓时晏立马跟触电似得抬起身体,却忘了此时是在车里,后脑勺直接撞在车门框上,发出沉闷的“砰——”声。 车缓缓驶出停车场,与身后车主高昂的道谢声一并消失的,还有某个隐藏在黑暗中的镜头。 宓时晏没开多远,又重新停在了柏油路边上,旁边的店铺将步行街照的明亮如白昼,最后透过车窗照进昏暗的车厢内,能够清晰的看见,副驾上的男人肩膀正一抖一抖。 宓时晏十分用力的捏着方向盘,咬牙切齿地说:“……有那么好笑吗?” 年安闻言,原本的憋笑直接肆无忌惮的笑出声,一声接一声的“哈哈哈”砸进宓时晏的耳朵里,他忍无可忍,怒道:“你够了没有!?” 年安从狂笑中挤出一点空隙,轻飘飘地丢出两个字:“没有。” 宓时晏:“……”他能不能拽块布把这人嘴巴堵上。 等年安总算笑够后,发现宓时晏居然没下车,而是这么臭着脸坐在位置上,他莫名从对方表情中感受到一丝幽怨的气息,心中一动:“疼不疼?” 宓时晏还生着气,闻言便冷着脸不啃声。 年安低咳一声,忍住笑意,“是你自己的凑过来的,这可不怪我。” “……” 宓时晏忽然不知道他是在说自己不小心撞了后脑勺的事,还是他两不小心亲了一下的事。 冰凉、柔软的触感,以及带着一点男士香水的芬芳气息。 莫名其妙,宓时晏感觉自己脸上一阵燥热。 不知是哪路的马大哈开了大灯,迎面驶来,将车内照的一片明亮,年安猝不及防的看到宓时晏那微微发红的耳根子—— 车厢内安静三秒后,明亮逐渐褪去,年安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害羞什么,初吻不成?” 宓时晏:“……” 年安说完又觉得这句话问的太傻,毕竟人家的小情人换的比翻书还快,初吻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存在。 “把你和罗光的录音删了。”宓时晏冷着声音将话题生硬转移。 年安闻言正欲说话,系统又开始幽怨的逼叨,到嘴边的话只好一转:“那小朋友好歹是我公司旗下的小明星,目前人气还可观,有潜力,再培养培养以后会是颗摇钱树,这种时期把录音抖出去,我像这么短视的人吗?” 他看着宓时晏冷漠的表情,想了想,最后还是掏出手机,当着宓时晏的面把录音翻出来,准备删掉时,又轻笑着问他:“听不听?你这小情人说话挺有意思的,就是没想到你居然好这口,我还以为你更喜欢……”他顿了下,舔了舔薄唇,“更刺激一点的。” 宓时晏毫无征兆的目睹到这一幕,看着年安那截粉嫩的舌头,他瞳孔在瞬间微微收缩,方才和年安相触的部位莫名开始发热发烫,有些慌乱的别过目光,压低声音道:“删了。” 年安也没强求,果真在宓时晏的眼皮子底下,把录音删除,还特意粉碎了一遍。 「叮咚!好感度 5,目前为好感度为负5!」 听到提示音,年安不由看了眼身边的宓时晏,对方正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年安放下手机,望着窗外,突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凄凉,最后还是选择了高兴——谁叫他又不喜欢宓时晏,这人替自己情人出头,于他而言也关系不大呢。 年安伸了个懒腰,将椅背放下去,摘了眼镜,“既然没事了那我就先睡一会,到家了叫我。”说完,他也不管宓时晏有没有同意,就自顾自地闭上眼睛。 宓时晏:“……”他什么时候答应送这人回家了?? 宓夫人给的那张银行卡年安还没来得及给宓时晏,宓夫人就又是接连几天的电话关心。她似乎担心极了他和宓时晏哪天一言不合真的离婚,年安都没忍心告诉她,他跟她的宝贝儿子见一次面就得争论下离婚这件事,离婚协议书都撕满一个垃圾桶。 “对了,下周六晚上是罗家老爷子的寿宴,我和你们爸爸那天正好要出国办点事,你和时晏两人一起过去一趟吧,寿礼到时候我会准备好送过去。” 年安从工作里分出神,“您是说罗家?” “对呀。”宓夫人顿了下,“难道说你那天你有事吗?” 当然没事,不如说因为项目泡汤,年安最近可谓是闲的不得了,一直在调查还有哪家电视台适合合作。 挂了电话后,他忍不住感叹自己最近和这个罗家缘分真是不浅,一对兄弟两,哥哥抢了他的合作商,弟弟翘了他伴侣,现在自己还得提着寿礼给人上门祝寿。 惨。 太惨了。 但这种宴席其实是扩展人脉的好机会,现在年安最缺的也就是人脉。 可惜他愿意去,不代表宓时晏也愿意,但好歹宓夫人没把规劝对方的任务交给他,他也乐得自在。 周五那天,宓夫人隔着太平洋,还不忘打电话提醒他们,明天去宴席的时候可千万别又忘记带戒指,显得不成体统。 年安嘴上应好,心里却也明白,这趟让他们去,恐怕就是为了击破外界对他们的流言蜚语,制造出一种他和宓时晏感情很好的假象。 也可以说是用心良苦了。于是他在网上搜了不少男式对戒的图片发给宓时晏,隔了一会,对面竟是直接打电话过来,“你干什么?” “明晚罗家寿宴,你妈说一定要带戒指去。” 年安本来都做好对方又要逼逼拒绝或者直接被挂电话的准备,没想到等了片刻,宓时晏却不耐烦地说:“知道了。” 年安颇为意外,挂掉电话后,他盯着黑下去的手机屏看了半晌,对脑中的系统问:“他是不是终于被我的人格魅力吸引,准备……” 系统冷酷无情的戳穿他,「快醒醒,你的好感度还是负数!」 年安:“……”这系统真是太讨人厌了。 他若有所思的放下手机,就听见手机叮的一声亮起,跳出一条来自阅读app的回复弹窗。 ——呵,我看明明男主才是倒了血霉的那个,被迫和一个他压根就不喜欢的女人结婚! 他点开一看,发现是前些天在网上找有没有合适的小说可以在日后改编成影视剧时,意外点开了一本狗血的都市总裁文,他发现虽然这个世界的网文和他原来的世界相对比也没那么热火朝天的情况下,这类型的文依然大受欢迎。 抱着人们都爱看俗套狗血爱情故事的想法,他选了一篇网站里热度最高的小说点开,看了几章,发现这本文里的男主真是一言难尽,和女主因为家族联姻结婚,在新婚的第一夜就提出离婚—— 年安从未感觉现实和小说竟是如此相似。 于是他接着看了下去,发现女主是朵只会哭不会反抗的小白花,男主时比宓时晏还傻逼的直男癌,结婚一周就有小三上门说怀孕了,就这样,女主居然还一心一意爱着男主。 虽然两个主角他都觉得挺傻逼的,但看到男主当着女主的面和别人上床时,他还是忍不住批了马甲在评论区里洋洋洒洒骂了男主三百多字。 这文评论多,刷的也快,他骂完后通体舒畅,就没再管,没想到今天居然还有人回复。 年安看了一眼这位在他下面杠的网友id:今天我离婚了吗。 年安:“……” 这位网友到底是有多不幸福,连虚拟世界的马甲都是这么个名字,也太惨了吧。 年安看着评论,思索了下,决定不和他计较男主和女主谁更倒霉,而是饱含同情的回复这位日思夜想着离婚的网友。 ——呵呵,反正我看出来他们都没你可怜。 「警告!您的好感度-1,目前是-6!」 系统:「你做了什么!?」 年安:“???”他什么都没做啊! 第5章 周六晚上,年安刚刚换好衣服,从地毯底下扒拉出消失好几天的戒指,将上边的灰尘都清洗掉后,就接到了来自宓时晏的电话。 “出来。” 年安惊讶地朝落地窗外看了一眼,发现院子里不知何时居然停了辆车。 戴上戒指出门,正惊讶宓时晏今天怎么突然良心大发,想到来接他一起,结果一开门,就发现车里坐着的不止有宓时晏一人,还有宓时晏的哥哥,宓家长子,宓谦。 年安敛去眼中的惊讶,对宓谦道:“大哥。” 宓谦表情冷淡的冲他点点头,见他落座后,才对前头的司机说:“走吧。” 车是加长款的,出于身份缘故,年安上车后就直接坐在了宓时晏身边,对方一如既往的板着脸,扫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只是表情不大好。但年安却注意到,他今天真的带了戒指,和他手上戒指是一对——是他们的结婚戒指。 这让年安略感微妙,他本以为依照宓时晏这种天天喊着闹着要离婚的人,应该早就把婚戒丢马桶里冲掉才对。 毕竟换位思考,假如他是宓时晏,他肯定会这么做。 “我听说你最近在准备和地方台合作,筹备一个新的综艺项目?”坐在对面的宓谦突然开口。 年安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倒也没遮掩,直接道:“是的,不过比较遗憾,上周准备签合同的时候,出了点意外,这项目暂时是弄不成了。” 宓谦比宓时晏大了十二岁,整整一轮,早已是集团内公认的二把手,可比宓时晏懂得多得多,年安寥寥几语,他便听出‘意外’指的是什么。 他也没多问,而是把目光投向宓时晏:“你上次说的创立视频网站的事情,进展怎么样了?” 年安却是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视频网站。 宓时晏终于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差不多了。”话落,他不知想到什么,朝年安瞥去,两人视线在空中撞了个正着。 年安很快回过神,故意在他眼皮子底下瞟了眼对方手上的戒指,眼中夹着暧昧之意。 宓时晏:“……”他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将手塞进口袋里,不让年安看。 夜幕降临,飞驰的汽车在闷热中穿梭,载着心思各异的人停在一栋壮丽的豪宅门口。 三人一下车,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不仅仅是因为年安和宓时晏在婚后半年第一次合体于这种场合,更为宓家兄弟两一起而感到惊讶——这还是宓谦第一次带弟弟来参加这种带有商业性质的宴席。 只是刚露面,在场众人的心思已经迅速活络起来。 这是年安重生后,除却第一次的婚礼之外,第一次来这种场合。 虽然此刻被不少人盯着,但作为一个上辈子走过无数红毯,面对过无数直播镜头和话筒的人,这点关注简直不足挂齿。 三人一进门,就立马有人迎上来和宓谦打招呼,宓谦则微微侧身,开始介绍起站在旁边的宓时晏和年安。 男人笑着跟他们握手道:“久闻大名。”接着又对宓谦说,“宓总的弟弟真是愈发像你和你父亲了。” 宓时晏的表情在听见这句话后,倏地变得比进门时还要冷淡几分。 他和宓谦本来就长得像,板着脸的时候更像,就是宓谦身上的气质更加沉稳内敛,而宓时晏则更加锋芒毕露,像只还没学会将自己利刺收起的刺猬。 等宓谦和那人走后,渐渐也有不少人走过来跟他们搭话,主要是冲着宓时晏来的,但奈何对方一脸生人勿进的表情,最后都变成了和年安攀谈。 能来这个宴席的都是同属上流阶层的人,圈子说大不大,一直都有耳闻这两人结婚半年来风波不断,本来以为年安是属于那种寡言少语,敢怒不敢言的类型,谁知一接触才发现和印象里的差太多,无论搭话的人是谁都应付的游刃有余,哪怕偶尔遇到几个不懂的看眼色的人,问些刁钻的问题,也依然笑的得体。 “说起来,罗维已经回国了呢,你有去见他吗?”问话的是个年轻人,气质看起来极其轻浮,话里一副与他相熟的模样,可事实上年安对这号人压根没印象。 但也许是他重生过来时认识的熟人,为了避免被觉察到什么,年安索性不说话,而是转身对宓时晏说:“我饿了,你帮我拿个蛋糕吧。” 宓时晏正欲说话,年安就冲他眨眨眼,故意拔高声音:“你知道的,我喜欢吃草莓蛋糕,奶油特别多的那种。” 宓时晏:“……”他怎么不知道自己知道年安喜欢吃什么??? 宓时晏深深看了眼年安,最后眼神冷淡的扫了眼对面的人,不知想到哪儿去了,冷笑一声,真的转身离开,只是没朝甜品区走,而是往其他方向离开。 站在对面的轻浮男见他一走,意味深长道:“我还以为你当初追的那么疯狂,今天特意过来,是为了再争取一次呢。” 年安被他说得一头雾水,“争取什么?” 轻浮男说:“真爱啊。” 年安:“……”这可有点贵乱了。 轻浮男却丝毫没发现年安表情的僵硬,而是被身后的某个路过女伴给搭讪走了,望着对方的背影,年安在脑中呼唤起系统:“亲爱的系统,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 沉默已久的系统被他喊得数据差点卡成ppt,却依然在装傻:「什么?我可没有背着你偷偷下载追人三十六计!」 年安沉默片刻,决定先把跳过沙雕玩意,直戳重点,“我和罗维以前认识?”这个以前自是他重生来之前。 系统:「……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年安:“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自知理亏,系统小声地说:「我一不小心忘了嘛……」 在年安重生过来之前,这个世界的他与现在的他性格可谓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据说在他刚刚上大学那会儿,曾经疯狂追求过一位学长,可惜学长对他无感,用尽各种手段,也就混了个小跟班,并且每天被学长和他身边的人使唤来使唤去,甚至因为是个富二代的缘故,被不少人当成冤大头。 所有人都在背后嘲笑他,偏偏当事人毫不气馁,每天将自己一颗血淋淋的真心摆在学长面前,等待临幸,甚至在学长的毕业典礼之上,捧着玫瑰,穿着正装,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麦克风,站在礼堂大门口,吼出一句:“学长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原本还弥漫着浓郁伤感气氛的礼堂,在他这一声吼之下,陷入万籁俱寂。 片刻后,台上正作为年级代表的学长,隔着偌大的礼堂,客气又冰冷地说:“我拒绝。” 据说,在这之后,年安还曾不死心的去追问对方为什么拒绝他,那天正式离校,宿舍楼下站满了前来送行的后辈,只听见学长笑盈盈地说:“因为你长的太丑了。” 而这个学长便是罗家大少——罗维。 “他说我长的太丑了?”年安眯起眼睛,语气带上不爽之意,“虽然当时的那个我行为确实像个傻逼,但是他居然说我长得丑?” 系统:「……这是重点吗??」 年安哼声道:“这怎么不是重点了?” 行为上,做沙雕事的人又不是他,他可没那么多同理心。但脸不一样,平行世界里的自己可能性格会不一样,可外貌是不会改变的,现在的脸和年安记忆力二十三岁的他是一模一样的,颜值在线,分毫不差。 所以大学时期,胶原蛋白更加饱满的他肯定不会差到哪儿去。 年安正想着要不要去会会那位嫌弃他长得丑的人,到底长的有多好看时,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下,手里的红酒一抖,差点直接撒到西装上。 “抱歉。” 年安皱着眉将红酒端稳,只见自己旁边站了位个子和他差不多的男人,对方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面容长的非常端正,身上却带着点香水味,与年安用的高端款男士香水不一样,这个人的香水闻起来有点骚包。 “咦?你是年安?”香水男突然道。 年安凝视着对方片刻,忽然觉得他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是谁,只好客气地冲他笑笑,“你好。”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香水男不走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年安,“我刚回国不久,一直都想联系你,但是工作太忙,加上家里有事,没找到机会,本来我还想着你今天要是不来我明天就去找你。” 年安略一沉默,试探性问道:“罗维?” 罗维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看来你还没忘了我。”话说的很正常,偏偏语气暧昧异常,听得年安一阵不舒服。 “几年不见,你跟以前比变了好多,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罗维说。 年安不置可否,只是冲着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罗维:“是吗?哪里不一样了?” 年安:“变老了,也变丑了。” 罗维:“……” 第6章 罗维今年二十八,自认长相俊逸风度翩翩,正是人生的大好年纪。习惯了被人追着夸的日子,眼下突然被曾经身为追求者年安嫌老和丑,脸上温柔的笑容登时僵在了一块。 尤其是年安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特意缩小音量,恰巧被路过的某位服侍生听见,神色复杂地看了眼罗维。 “你比以前更会开玩笑了。”罗维低咳一声,努力撑住脸上的笑容道,方才眼中的暧昧终于慢慢消散,语气总算稍微正常了些。 年安冲他笑道:“是吗?我觉得还好吧。”罗维:“……” 罗维只好硬着头皮转移话题,“我听说你已经结婚了,怎么那时候没给我发请帖呢?害得我回来才知道。” 年安说:“可能是当时太忙,忘了吧。” 罗维说:“那不介意带我去见一下你的……丈夫。” 年安没看出来这个人突然这么热情的目的,便不动声色道:“改天吧,他替我找蛋糕去了呢。” 罗维目光一凛,继而面露遗憾地掏出手机,“好吧,你电话多少,有空出来一起吃饭。” 年安挑了挑眉,最后把他秘书管理的工作号码给了他。 罗维身为这场宴席的东道主,还有很多事要忙,于是存了号码就转身离开,走前还不忘又提了一遍吃饭的事。 年安收起脸上的笑容,漫不经心的走到甜品区,刚端起一盘草莓蛋糕,还没来得及吃,就听见旁边有人说起小话来。 “罗文山的私生子似乎来了,就在后花园呢。” “宓家二少爷也在那儿,我才知道原来罗光就是罗文山的私生子,难怪年纪轻轻的名气还挺高,原来靠山在这。” “这么说上回新闻是真的咯?” 这些窃窃私语的人并不认识年安,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原配面前讲了一件怎样的贵乱八卦,有小部分人正好奇想去后院探个究竟,偏偏这时罗家老爷子走了出来,只好停下脚步,纷纷上前道贺。 年安眯了眯眼,扭身悄悄避开人群,来到那些人口中的后花园。 “我喜欢晏哥!” “你出去!” 前脚还没踏出后门,就听见这么两道声音传来,年安隔着中央两米高的大喷泉,看见了宓时晏的身影,以及站在他不远处的罗光和罗维。 三人似乎是注意到这边有人在观望,均是下意识抬头看过来,只是一眼,便发现了站在门口人群中,正往嘴里送蛋糕的年安。 罗光脸色一白,罗维微微眯起眼睛,唯独宓时晏,只是扫了他一眼,便冷淡的将视线收回。 “那真的是罗光?他怎么会在这,难道他真的是罗家的私生子?” “他刚说他喜欢晏哥……也就是说他对面的人真的是那个宓家二少时晏咯?那上次的娱乐新闻岂不是……” “幸好他原配不在,不然可真是太惨了。” “谁说不在,”旁边有人指了指‘悲惨的原配’年安,“喏,年家大少爷,年安。” 年安:“……” 莫名其妙成了聚焦点,年安无辜地咬了口蛋糕,心说这群上层社会的大佬们居然也热爱看这种老套到掉渣的贵乱。 既然已经被发现,假装无事就显得更做作,索性优哉游哉的走到宓时晏身边,他眯眼笑道:“找你好半天了呢,亲爱的。” 宓时晏被这声亲爱的喊得额头青筋直冒。 罗维面露惊讶之色:“你们……” 年安说:“既然这么巧,那介绍下,这就是我的丈夫,宓时晏。”继而,他将目光投向罗光,“不过貌似和你弟弟有点……不和谐呢。” 弟弟! 先前只是在心中猜测的围观者们目光一凝,更加认真的吃起这颗豪门大瓜来。 然而罗维的脸色却越来越差,虽说外界他爸在外头有私生子的消息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但罗家一直将他当做谣言来处理,从未承认过。 如今年安这么说出来,旁人听见不会怀疑,只会更加肯定。 再加上罗光现在是艺人的身份,这消息传出去,明天头条肯定就是他们罗家的了! “他不是我弟弟。” 年安面露疑惑:“可他那天明明亲口和我说他是罗家的人。” “我那、那是……”罗光瞥到罗维不正常的脸色,吓得一抖,转而朝宓时晏投向求助的目光,“晏哥,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可我只是个明星,我不是故意撒谎的,我只是太喜欢你,不想配不上你而已……” 不得不说,罗光长的嫩,眸中蓄满泪水后,竟是有种风吹就倒的楚楚可怜小美人样儿,年安心道,真是个天生吃娱乐圈饭碗的好苗子,这演技好好培养培养,未来成就绝对不低。 宓时晏没有说话,罗光上前拽住对方的衣角,带着小心翼翼地讨好说:“你也喜欢我的,对吗?晏哥……那天你带我去见了年少,就是想告诉他,我们……” “时晏。” 正当年安瓜吃的咔咔响时,宓谦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他视线巡过在场四人,最后脚步停在罗维面前,“不好意思,我弟弟似乎给你添扰了。” 罗维目光扫过宓时晏和年安,最后说:“是我这边安保没看好人,随随便便让无关人员进入,给宓二少添麻烦了才对。” 话落,他抬头对不远处走来的保安道:“将这位先生带出去。” “晏哥、晏哥——”罗光喊了两声,发现宓时晏无动于衷后,又看向年安,结果还未等他喊出声,过来的保安已经干脆利落的将他连拖带拽的拉走。 安静下来后,罗维才说:“宓总喝一杯吗?” 宓谦颔首:“当然可以。”继而对宓时晏说,“明天早上到我办公室一趟,我有事跟你说。” 宓时晏不置可否。 年安看着两人并肩离开,罗维还顺便遣散围观人群,他正欲收回视线,就发现罗维竟是朝他看了过来,眼中的情绪混夹着一丝复杂。 等后花园安静的只剩下喷泉哗哗的水声后,年安才吃起了盘子里的最后一颗草莓,酸甜的汁水在舌尖扩散,冲淡了些许甜腻。 “你就不稍微跟我解释一下吗?”年安打破沉默道。 宓时晏整好衣服上的褶皱,语气平淡:“解释什么?” 年安说:“当然是即没给我拿蛋糕,又背着我偷偷和小情人私会的事情,被那么多人看见,你猜明天会不会上个热门什么的。” 宓时晏冷笑一声:“既然你这么介意,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们把离婚协议书签了,正好我看你和旧情人聊得挺开心。” 年安“嗯?”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刚刚在主厅里,他和罗维说话的事情,他心中一动,似笑非笑地说:“怎么,你吃醋了?” “……”宓时晏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 年安装瞎,继续说:“我以为你天天想着和我离婚,对我的事一窍不通,没想到你居然还在背地里偷偷调查我的过去,还知道我的‘旧情人’是谁。” 宓时晏:“……”他真是失了智才会说刚刚那句话。 年安晚上喝了点酒,刚刚吃的蛋糕还是加了点白酒,现在的他酒量可以说是很差,只是小酌几杯,竟然就有点上头。 等结束的时候,宓谦先是就着后花园的事训了一顿宓时晏,长兄如父,宓时晏被他说得眉头紧皱,最后冷冷道:“我早就想离婚了。” 宓谦瞪他:“你都胡说些什么!” 宓时晏冷笑说:“你知道我是不是在胡说,这场婚姻怎么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不管你们怎么说,这婚我是迟早要离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与罗光无关。” 宓谦深深看了他一眼,片刻才道:“年安喝了酒,你开车的时候慢点儿。” 宓时晏皱着眉头:“他喝了酒和我开车慢点有什么关系?” 宓谦:“你不和他一起走,你就自己走路回家。” 宓时晏:“……”你还是我的亲哥吗!? 宓时晏虽然和父母关系处于僵持状态,但和宓谦关系如旧,虽然偶尔不满有人老把他和宓谦做对比,但幼年养成的崇拜,发展到今天,也没有完全消散。 要不是宓谦威逼利诱,宓时晏肯定死都不会和年安一起过来这,更别说戴戒指了。 事实上结婚戒指宓时晏早在半年前就丢不见,可宓谦在接到宓太太的嘱咐后,居然是叫人掘地三尺,硬是把弟弟这枚婚戒给挖出来。 年安有点晕,上车后就立马放下副驾驶的椅背,拖了外套和鞋子,把眼镜丢在一边,整个人缩卷在副驾上,阖着眼睛昏昏欲睡。 这是宓时晏第二次送年安回家。 “下车。” 闻言,年安撑开沉重的眼皮,打了个哈欠,望着漆黑的窗外,慢慢坐起身,闷声道:“嗯?到了?” 宓时晏没吱声,他本来就是被他哥逼着来送年安的,在上车后发现对方自己睡的香,更是无比不情愿,此时还正摆着臭脸,一副恨不得立马离开的架势。 不得不说,年安长的是真的好看,不是罗光的小鲜肉款,也不是罗维的精英健硕款,而是横在中间的俊俏,不女气,却漂亮的认人挪不开眼。 在宓时晏的印象里,这个男人他从未看透过。 婚内出轨也好,花天酒地也好,甚至在外人看来,他已经变成一个三天两头换情人如衣服的男人,可年安对这些就是无动于衷。 好像无论自己做什么,他都不在意。 可明明都不在意,又偏要与他作对,死都不肯离婚。 年安好像穿着一件密不透风的盔甲,隐藏了自己的千千万万的想法,将所有的猜疑和目光都抵挡在外,只给外人留下一个深不可测的印象。 可眼下,他却因为睡姿的缘故,有一边头发略显凌乱,桃花眼半眯着,那份让宓时晏烦躁的游刃有余不见了,替代而之的是没睡醒的迷糊样,甚至还拧着眉头四处摸索眼镜。 这是宓时晏没见过的年安。 等宓时晏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盯着年安看出了神,有那么一瞬,他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神经病。 年安困得眼皮子打架,压根没注意到宓时晏的反常,穿好鞋,拎起自己的眼镜腿,打开车门,一脚从冰凉舒适的冷气踏进热浪滚滚的车外,浑浑噩噩的脑子总算清醒了不少。 他弯下腰,冲着车里的宓时晏说:“谢了。” 宓时晏冷冷看了他一眼,没吱声,一副准备踩油门走人的架势。 年安又说:“现在几点了?” 宓时晏说:“……十一点半。” 年安:“你现在要回家?” 宓时晏冷淡地扫了他一眼,“不然你要和我签个离婚协议书?” “你这是趁着我喝了酒脑子不清醒,故意引诱我,”年安弯起眼睛,将身体往车厢里探进些许,“离婚协议书是不可能的,但其他的话……也说不定。” 他舔了舔唇,车内橘黄色的灯光照进没有眼镜遮挡的黑眸,煜煜生辉。 “来吗?” 「叮咚!好感度+6,目前好感度为0!即将为宿主开启助攻三十六计!」 第7章 结婚之初,宓家买了一套别墅,作为婚房送给两人。 年安倒还挺喜欢那套房子,安静舒适,最重要的是大,唯一的缺点就是距离他公司远,开车过去都要一个钟,再加上路上堵车,八点半出门,少说得十点半到公司,一上午的时间都耗费在路上。 所以他除了周末会回来,平日都是住在自己的公寓。但宓时晏来的次数却屈指可数,这别墅与其说是婚房,不如说已经变成年安一个人的家,毕竟里里外外的装横全是他这半年来亲手布置的。 进门后,年安就钻进厨房倒水,问系统:“什么是助攻三十六计?” 系统无比自豪道:「因为你处于负数值太久,所以在进入正数值的时候,就会开启助攻,帮助宿主早日完成任务!」 年安心中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有什么用处?” 系统嘿嘿笑道:「等时机到了就会开启,到时候你就知道啦,反正都是为你好的!」 年安心想这功能怎么听起来这么不靠谱呢? 另一边,宓时晏坐在客厅,望着落地窗前突然多出的吊椅,满脑子都是自己怎么突然鬼迷心窍,真的跟着年安进来了呢? “喵~” 安静的客厅突兀响起一声猫叫,宓时晏愣了下,才发现自己脚步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只纯白色的布偶猫,对方正用蓝幽幽的眼睛盯着他直看。 “……奶球?” “喵!” 等年安端着两杯水走过来时,猝不及防看到宓时晏正板着脸撸猫的模样,对方见到他来,立马住手,顺便还把不断朝他怀里钻的大猫拎了出去。 宓时晏有些尴尬道:“欧卯的猫怎么在你这?” 年安看了一眼试图再次钻进宓时晏怀里的奶球,“他不是出国了么,就把猫暂时放我这里养几天。” 这猫从下就被欧卯好吃好喝供着,当主子喂,脾气傲的很。自从年安接回来,这小祖宗都没和他亲近过,除了吃饭的时候舍得摇摇尾巴,其余时间都一副睥睨众生的模样,却没想到居然会在宓时晏面前这般乖巧。 “我还以为他对谁都很冷淡,没想到你居然是那个特例。”年安意味深长地说。 宓时晏哼了一声:“那是你不讨喜。” 年安说:“这么说你很讨猫喜欢?看不出来啊。” 宓时晏看着他揶揄的表情,莫名脸色一阵燥热,想把再爬过来的奶球丢下去,奈何爪子扣住他裤子不撒手,只好板着脸,一副是他自己凑过来我才不喜欢他的模样,转移话题:“你叫我有什么事?” 年安语气暧昧地说:“夜深人静,孤男寡男,还是领了证的夫妻,你觉得应该有点什么事呢?” 宓时晏:“……”推开奶球的手一下转为抱住。 年安本来也就习惯性的皮一嘴,见宓时晏这般作势,心思立马活络起来。 年安垂着桃花眼,将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似笑非笑地看着宓时晏:“别害怕,我会很温柔的。” 宓时晏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潜意识觉得再待下去好像不大妙,便冷着脸站起身,居高临下道:“有这种闲心思,不如赶紧给我把离婚协议书签了。” 年安盯着他看半晌,才揉着太阳穴,叹气道:“你这人是不是有点……直过头了?”眼看对方听不懂,他又补了句,“直男癌吗?” 宓时晏:“……” 眼看宓时晏黑着脸要离开,年安连忙正经起来叫住他,说:“你准备搞视频网站?” 宓时晏才正眼看他:“怎么?” 年安:“我前阵子本来准备和一个地方台合作,没想到刚准备签合同,就被人暗地里撬了墙角——不瞒你说,那个人就是你的小情人的哥哥,罗维。” 宓时晏眯起眼睛:“所以你想说什么?这事是罗光在背后透露?” 年安摩挲杯子的手一顿:“我本来觉得他就只有脸稍微能看,被你这么一说,我倒还真有点怀疑了。” 宓时晏:“……”他怎么感觉年安是在嘲讽他的眼光有问题。 “那个项目我交上去给公司的其实只是一个样本,真正的企划书还没拿出来,人选和企划都有了,现在就差一个适合的合作平台。”年安语气认真起来,他重新戴上眼镜,方才在车里的迷糊样消失匿迹。 “要不要跟我合作?” …… 得亏昨天的宴席在场的人非富即贵,私生子这事情放在他们生活圈里其实也不是多爆炸的消息,因此宓家和罗家稍微一压,便把昨晚的事情压得严严实实。 而年安这边也接到了罗光近段时间无法进行任何工作的消息,想来是因为昨晚的事情,被罗家下了门禁,不允许他出来。 远在地球另一端的宓太太,很快接到来自宓谦的汇报,他倒是没把罗光的事情报上去,只是捡了些宓夫人爱听的、想知道的讲。 刚结束通话,宓时晏就推门走了进来。 “我委托了罗家,那事没声张,我也没跟爸妈说。”宓谦看着弟弟面无表情的模样,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乐意,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再者你已经结婚了,别再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妄为。” 宓时晏脸色有些差,抿着唇没吱声,宓谦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 宓谦说:“你还记着那个人?” “……” 宓时晏沉默半晌,冷笑道:“现在提这个还有什么用,当初你们那么做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个结果。”他顿了顿,“没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 宓谦不知想到什么,微微皱起眉头,也没继续问下去,而是在宓时晏离开的前一秒道:“爸妈他们这两天就回来了,到时候中秋,跟年安回家吃顿饭吧。” 回应他的却是重新合并的大门。 宓谦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没得到宓时晏的回复,于是宓夫人在回国后,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年安,让他俩中秋一起回家吃饭。 年安委婉道:“我妈今年一个人过中秋,我想去陪陪她,可能没办法过去了。” 宓太太一听,有些失望,但想想年安的亲生母亲独身一人,身边也没个伴在,儿子过去陪她过中秋倒也不过分,便又好生嘱咐,让年安多买点东西过去。 挂电话前,宓太太又说:“记得叫时晏跟你一起去。” 年安:“……”那这中秋怕是别想过了。 这年头这么通情达理的豪门婆婆可不多,年安挂了电话后,亲自去了趟珠宝店,挑了两款当季新出的珠宝项链,一条给他妈,一条给宓太太,又到古玩店选了套上号的茶杯,跟珠宝项链一起托人一并送到宓家。 中秋那天公司放假,年安临时有事又去了趟,处理完已经是下午,瞧着时间差不多,正准备给他家皇太后打个电话问问,今天有没有在值班,需不需要去接时,迎面竟是撞见了年爸爸。 父子两同处一个公司,又是上下级,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见个面倒也不算意外。只是平日里周围都有人,他两不说话也没什么,各自假装看不见就是,偏偏眼下正处于假期,空荡荡的大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年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也不准备打招呼,拿着手机就要走,偏偏年父怒道:“见到父亲也不打招呼,你妈就这么教你的!?” 年安脚步一顿,冷笑道:“我妈?我妈不是早就给你整没了吗,你想让她怎么教我?” 年父被他哽的说不出话,年安抬步就走,丝毫不打算和对方多嘴一句。 站在原地,年父望着年安离去的背影,想不明白为何从前那个看起来逆来顺受的大儿子,怎么短短半年时间就变成这副模样。 难道真如年太太所说,婚后有了宓时晏、宓家做靠山,所以才有胆子和他蹬鼻子上脸? 年父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皱起,神色严肃起来。 ——这隐患,留不得太久。 年安一连抽了两根烟,才平复了被年父这颗老鼠屎搅坏的心情。 然而平时就拥堵的马路,撞到今天法定节假日,短短二十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走成两个钟。眼看天边被被夕阳染成金色,才终于从这条破路上下去。 结果刚顺畅没两分钟,又堵了。 年安差点没直接一头撞向前边突然刹住的汽车,终于不耐地探出头问道:“怎么回事儿?还走不走了?” “前边有人追尾了,好像还有人受伤了!” 年安皱着眉头,朝最前边望去,入眼的便是宓时晏那张熟悉的脸,以及对方眉间流出的血迹,旁边的人正拿一包纸给他按血。 「叮咚!助攻三十六计:送宓时晏去医院,主线任务未在规定完成时存活期限+10分钟」 年安:“……” 乔良策真是倒霉透了,他这车新买没两天,刚从国外运回来,找了群朋友一起兜风暖车,结果破导航给他们导了条破路,堵得半死,好不容易通畅了,结果他刚刚加速前边的车主不知道什么毛病,突然在超车道停车,害得他没刹住,直接一头撞了上去。 心爱的超跑被撞坏了不说,坐在后边开窗打瞌睡的宓时晏还好巧不巧直接一头磕上了玻璃,砰的一声,给这场追尾染了红。 “你怎么样,头晕不晕?”乔良策紧张地看着宓时晏,他身边还站着刚回国的欧卯,欧卯说,“要不要我帮你叫救护车?你等等啊,我这就打电话!” 宓时晏用纸巾捂着额头,“……我又不是要死了,叫什么救护车。” 欧卯从手机屏幕里抬起脸来,正要说话,眼角余光忽地飘向旁边,继而挥手乱蹦道:“年安、年安!宓时晏的受伤了,还见血了呢!” 年安:“……” 本来走向几人的脚步一顿,年安远远望着像个熊孩子似得在一堆车里乱蹦的欧卯,难得陷入了犹豫。 宓时晏怎么也想不到年安居然在这里,两人隔着一段距离相望,宓时晏本来想摆摆脸色的,但他现在额头上磕了个口子,纸巾一拿下来能留一脸的血,捂着又显得贼丢人,于是只好默默的挪开视线,板着冷脸假装不想搭理他。 欧卯是个大嘴巴,年安一走过去,就立马把过程交代的一清二楚,末了还问一句奶球的近况,他想他家主子了。 年安索性直接把别墅钥匙丢给他,让他待会自己过去把奶球接走。 交警来的很快,乔良策一时走不开,便对宓时晏道:“你头上还有口子在流血,我现在也走不了,要不你让年安送你去医院做个检查、包扎一下也好。” 宓时晏看了眼年安,正要说不用,结果欧卯就立马点头附和:“是啊快去吧,你还是磕的脑袋,要是一不小心有个脑震荡,留下后遗症就不好了。” 年安咦了一声:“脑震荡能有什么后遗症?” “呃……”欧卯本来就是随口夸大,眼下被这么一问,支支吾吾,“比如傻了什么的,不是很严重嘛。” 年安故作正经地说:“那是挺严重的。” 宓时晏:“……” 第8章 乔良策和交警打了招呼,宓时晏才被欧卯不情不愿地退上车,刚坐上去,就闻到一股烟味,不由皱起眉头。 他自己不抽烟,也不怎么喜欢喝酒,对于年安也只停留在对方似乎对红酒情有独钟的印象里,却不知对方居然还会抽烟。 “下个路口放我下去。”宓时晏说道。 年安也想照做,可惜有任务奖励吊着,虽然只有十分钟的延续时间,但也许到时候距离任务完成就差那么一分钟呢? 在生命面前,每一秒都显得弥足珍贵。 他关了空调,打开窗户散味,跟着车流慢慢往前挪动,边说:“现在是高峰期,下去了你不一定打的到车,中秋假期,你秘书助理估计也回家过节去了吧,你难道好意思让人家在团圆时刻抛下家人加班?” 宓时晏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好冷冷地回了句:“不关你事。” 年安偏头看他,发现伤口似乎还挺深的,他手里捂着的纸巾都被染成了深红色,可以想象有多疼,偏偏这人还故意板着脸,模样着实有些好笑。 年安暗道一句真难伺候,说:“行,那是我上赶着当活雷锋,送你上医院,成了吧。” 宓时晏没想到年安会这么说,他不由扭头看了眼对方,下一秒一盒纸巾就被丢进怀里,“擦擦,别以后真开天眼了。”宓时晏没反应过来:“什么开天眼?” 年安说:“二郎神,头上一条疤。” 宓时晏:“……” 年安来劲了,又说:“要不待会去买条哮天犬?” 宓时晏:“……滚!” 过了导航上的红色拥堵区域,这一次终于顺利通畅起来。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市中心医院门口,宓时晏额头上的血终于不流了,只是血液凝固成块黏在上面,显得分外可怖。 眼看宓时晏要下车,然而任务完成的提示依然没有响起。 系统提醒他:「可能是要一起陪他上医院看完才算。」 别无他法,年安只好解了安全带,下车喊道:“等下。” 宓时晏疑惑地回头看他,只见年安锁了车门走过来,冲他笑道:“中秋佳节,一个人上医院太可怜了,我这活雷锋就做到底吧。” 宓时晏:“……”那真是谢谢您了。 年安不等他拒绝,先一步进去挂号,今天中秋人不算多,很快就轮到他。 宓时晏伤口还没深到需要缝针的程度,就是受伤的位置着实尴尬,在眉间,包不包扎都太过惹眼。 “我已经到了,行,那我待会过去。” 年安挂了他妈的电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笑,扭头,就见宓时晏脸色乌黑,额头上缠着一块绷带,看上去滑稽的不得了。 宓时晏本来是不想包的,但受伤这事哪里能轮到他自己决定怎么治,闹了半天,还是没逃过在头上缠了圈绷带的结果。 「叮咚!您的存活期限已+10分钟!」 「助攻三十六计:和宓时晏一起度过中秋节,存活期限+20分钟!」 听到提示音,年安从愣怔中回过神,没想到这助攻通道来的如此之迅速,而且这一次还是二十分钟!他望着宓时晏,不由得微微弯起嘴角。 殊不知这笑容落入宓时晏的眼里,就变成了嘲笑他的意思。 顿时脸黑的和煤炭有的一拼。 他转身就要回去找护士,让她们把这傻逼兮兮的绷带给拆了,结果却被年安拉住。 “去哪儿呢你。” 宓时晏咬牙切齿道:“我要拆绷带!” “不是说至少得两天后才能拆么?”年安挑眉打量他,“其实也还行,也不是特别难看。” 宓时晏一愣。 年安补充道:“也就一般般丑吧。” 宓时晏:“……” 系统:「皮这一下你真的开心吗!」 年安:“一般般开心。” 系统:…… 折腾了一会,宓时晏好歹没有真的去拆绷带,而是准备去外头买顶帽子戴,年安却直接拽着他上了五楼,直奔脑科。 好巧不巧,欧卯正好打电话过来,问他们看的怎么样了。 年安说:“刚包扎完呢,准备给他照个脑部ct,看看脑子坏没坏。” 宓时晏:“……”他的正对面就是脑科诊室四个大字,气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二话不说转身就要走,结果却撞上了人。 宓时晏下意识说:“抱歉。” “咦,你怎么在这?”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响起,宓时晏这才发现,面前这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性有些眼熟。 接着就听见身后的年安喊道:“妈。” 医生说:“嗯哼?” 年安只好无奈道:“蔡女士。” 蔡女士:“嗯哼~” 与上辈子不同,这个世界的蔡女士没有被丈夫和姘头气死在家门口,而是在离婚之后,将自己奉献给了医疗事业,活的自由且潇洒。 年安的外貌有七成是随他妈,所以蔡女士样貌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好,哪怕年过半百,看起来依旧魅力不减。 宓时晏只在婚礼上见过蔡女士一次,但那时候的他怨气爆炸,没有直接逃婚已经算非常给面子了,哪里会关注对方是谁。 而后也就知道年父离过婚,却不知道年安的亲生母亲竟是个医生,还是个脑科医生。 他虽不喜年安,个性也傲,但在面对长辈,从来都是个家教良好的乖孩子。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年安走进脑科诊室。 “我今天加班呢,没办法跟你过中秋了,”蔡女士放下水杯,一眼瞥见宓时晏脑袋上绑着的白色绷带,“你们这是打架了?打哪儿不好打脸,这彩挂的位置,也忒难看了。” 被丈母娘嫌弃的宓时晏:“……” 年安低咳一声,没让自己笑出声,毕竟还有一起过中秋的任务要完成呢,把人气走了,白白流失二十分钟多可惜,于是便将情况简单说了一遍,末了才道:“你看他有必要做个脑部ct不?” 蔡女士便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婿,调了几个重点问,宓时晏头快摇成拨浪鼓后,就听蔡女士道:“既然都没事,那就随便做做吧,反正你有钱当医疗贡献。” 宓时晏:“……” 最后因为排队的人太多,宓时晏又坚决不肯做,年安便也憋着笑没强求。 年安本来打算今晚过来跟他妈过中秋,结果蔡女士要值班,他只好放下买来的月饼和先前在珠宝店买的项链,带着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怨气憋得要爆炸,却碍于是长辈而说不出口的病患宓时晏离开。 蔡女士突然在背后叫道:“小安。” 年安回头道:“怎么了?” 蔡女士神色复杂道:“你们两现在怎么样了?” 年安一顿:“还行吧。” 蔡女士:“宓家虽然家大业大,但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也不用委屈自己,要不是那会我出了趟国,我肯定不会让那人渣对你……” 年安心中一热。他上辈子自幼就失去了母爱,早就忘了有妈妈关心疼爱是什么滋味,没想到一朝死去,老天送了他一条命,还让他重新再会了母亲,虽说有些难为情,但也算是在一大把年纪里,重拾母爱了。 他是幸运的。 年安安慰她:“我好歹是个大人了,别担心,怎么都不会委屈了我自己。” 蔡女士直勾勾地看着他,直到有人走进来,她才在他脑袋上摸了一下,坚定又温柔地说:“妈支持你离婚。” 其实蔡女士更想说的不是支持而是希望,年安为什么和宓时晏结婚她大概也猜得出来,当初离婚的时候,年安的抚养权她没抢到,一直是她心头的遗憾,却不想半年前只是出国陪父母过了个年,就收到了儿子的结婚请帖。 年安过去性格孤寡甚至可以说是怯弱,她急急忙忙赶回来,结果只赶上了婚礼的后半程,儿子就这么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商业联姻。但意外的是,性格也变了不少,不像以前那样敢怒不敢言。 可这半年来,宓时晏俨然没有一个好丈夫的形象,因此在蔡女士心里,年安性格变化再大,那份敢怒不敢言的性子依然没变。 要不然被欺负的这么狠,怎么还是不离婚呢?一看就是被胁迫的,而且其中必定有宓时晏的手笔! 想到这,蔡女士就恨不得冲出去打爆那位婚后还四处花天酒地,又‘不肯’离婚的宓时晏的狗头。 宓时晏丝毫不知道自己在丈母娘心里,是一个家里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的渣男形象。他正在外头给自己秘书打电话,让他过来接他,顺便带一顶帽子过来。 末了还补了句:“三倍工资。” 秘书在对面瑟瑟发抖地说:“宓总,我现在在外省……” 宓时晏:“……” 后面等他挂完电话的年安说:“停车场在那边。”不等他回答,年安又说,“我饿了,去吃饭吧。” 宓时晏板着脸冷声道:“不吃。” 奈何他手机没电,医院外头没的士,最后依然只好坐进年安车里。 离开医院后,两人先去店里买了顶帽子戴上,然而偏偏绷带是在额头,戴上也只能勉强遮住一点,年安看的甚是有趣,忍不住掏出手机给他拍张照。 宓时晏见状,立马警惕道:“你干什么?” 年安已经手疾眼快的拍完:“给你做个留念呀,”他看着手机里的宓时晏,不得不承认这人长得的确好看,在这昏暗的车厢里,头顶缠着傻兮兮的绷带,也依然能从照片上感觉出逼人的帅气。 假如脾气好一点,年安也许真的会因为宓时晏这张脸而分给他一点喜欢。 “删掉!”宓时晏猜到他偷拍了照片,微怒道。 “可以啊。”年安收起手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只要你陪我去吃饭,过了这个中秋节,我就删了。” 宓时晏自认是不会屈服于年安的淫威之下,于是他带着帽子,忍辱负重的下了车,在热火朝天的火锅店里,对年安说:“我不吃辣。” 年安:“……” 宓时晏作为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大少爷,完美诠释了什么叫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年安提着筷子,看着面露嫌弃地夹起一块毛肚丢在旁边的宓时晏,说:“你能长这么人高马大,你妈也是挺不容易的。” 火锅店有些吵,宓时晏没听清年安说什么,索性放下筷子说:“我要回去了。” 一顿火锅下来,年安那一起度过中秋的任务还没完成,他有些弄不清这任务完成标准是什么,这饭都吃了,难不成得一起过完十二点才算完成任务? 转而询问系统,结果系统却跟个智障似得,一问三不知。 年安正准备掏出手机给宓时晏看看他手上的‘把柄’时,旁边突然有人说:“先生您好,打扰一下,今天是中秋节,我们店里做活动,只要关注我们公众号,就可以赠送月饼一盒!” 闻言,年安正欲说话,眼角余光忽然瞥到宓时晏,只见对方正满脸不可置信地瞪着服务生,继而毫无征兆地猛然站起—— 第9章 “你……唐恭?!” 服务生是个男性,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长的白白嫩嫩,像个刚走出校园的大学生,被宓时晏的行为吓了一跳,慌张道:“先生你认错人了,请放开我……” 宓时晏愣了片刻,直到旁边的同事走过来问出了什么事,他才回过神来。 那位服务生立马后退一步,生怕宓时晏又一言不合冲上来。 宓时晏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服务生略做犹豫,还是道:“陆、陆达。”闻言,宓时晏抿了抿唇,眼中划过一抹失落,继而一言不发的抬步离开,殊不知方才的一举一动,甚至眼中的情绪,都被对面的年安尽数收入。 年安目送宓时晏从火锅店里出去后,将手边的果汁一饮而尽,继而掏出手机,对被吓得一愣一愣的陆达说:“在哪儿关注公众号?” 结账出来,年安颠了颠手里的月饼盒,分量还挺沉。 走到门口时,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继续和顾客宣传活动的陆达一眼,总觉得这人有点儿眼熟,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没见过对方,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可就是莫名有种熟悉感…… 还未等他想明白,就发现自己车旁站了个人,远远就见宓时晏低头靠在车旁,也不知在想什么。 年安没打算问刚刚那个人是谁,为什么对方突然那么激动。 他走到车边开了锁,将月饼往后座放,在宓时晏上车的时候,故意说:“咦?你怎么还没走,蹭了我的车,吃了我的饭,现在还想要我送你回家吗?” 宓时晏脸一黑,作势要离开,结果准备去开门的手忽地一转,伸进口袋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叠红艳艳的现金,“不欠你的。” 年安:“……” 可以,他喜欢这种简单粗暴。 年安正欲说话,手机忽地响起,他连忙手疾眼快的把车门反锁后,在宓时晏的凝视下,接起电话。 欧卯在另一头哭喊道:“我被我妈抓住了,今晚没办法去接奶球,你帮我再多照顾两天,等我溜出来了我肯定去接回去!” “……”年安捏紧了手机,“那我钥匙呢?” 对面没有传来欧卯的声音,反倒是响起一声中气十足的女高音:“欧卯!我让你过来,你给我去偷偷打电话,欠打是不是!?” 年安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沉默半晌,冲正用眼神示意他赶紧开门的宓时晏无声一笑,继而把怀里的钱丢回对方怀里,一脚踩下油门,开上马路。 宓时晏低头看着怀里的钱:“你干什么?” “欧卯把我家钥匙拿走了,公寓那边的钥匙我也没带,”年安在十字分叉口往家的反方向拐去,“看在我今天给你当活雷锋的份上,不介意收留我一夜吧?” 宓时晏:“……” 自从半年前结婚起,年安和宓时晏就没有一起住过,新婚那夜也因为那一杯倒在离婚协议书上的红酒不欢而散。 当时年安换了酒店房间,而宓时晏直接穿着新郎正装,钻进了夜店,据说喝的酩酊大醉,最后还是被人连拖带拽扛回去的。 认识的人都知道他们之间不合,合法配偶就是个虚假的头衔,因此对于他们各住各的、各过各的生活,倒也不意外。 宓时晏住在一所高级公寓里,二十二楼,位于城中心,客厅有面墙壁是全玻璃筑成的,晚上拉开窗帘,不用开灯,外面的霓虹灯就足以将屋子照亮。 年安简直爱死了这种格调。 他进门的第二分钟,就转头对宓时晏说:“地段不错啊,你这附近还有类似的房产没?我也搞一套来住住。” 宓时晏瞥了他一眼,没回答,只是将钥匙丢在桌上,说:“我走了。” 年安连忙叫住他:“这不是你家吗,你还去哪儿?”他那助攻任务可还没完成呢,宓时晏这么一走,他找谁完成去? 宓时晏:“不关你事。”已经莫名其妙的和年安呆了一晚上,他可不打算还和对方同住一个屋檐下。 年安说:“我倒是无所谓……不过你确定在中秋节,你要这样像是给人披麻戴孝一样出去?”不等宓时晏说话,年安上前拉过他的手腕,不顾对方挣扎,边走边说,“我给你看个大宝贝。” 宓时晏:“……???” 屋子是复式,专修也非常简单,客厅只有沙发和一面桌子,地板铺的是红木,开了空调,打赤脚走会有些冷。年安将电脑推到宓时晏面前,从沙发上站起来,说:“浴室在哪?我想洗个澡。” 宓时晏看着面前被年安称作‘大宝贝’的企划书,默了半晌,才说:“楼上。” “行,那你先看着,有什么想问的,等我洗完澡出来我再慢慢跟你说。”年安顿了顿,补充道:“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宓时晏随口问了句:“那其他的呢?” 他本来以为年安肯定会说确定合作了再给他看类似的话,没想到对方却是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子,“都在这里,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要不是说的企划书,宓时晏差点要误以为年安是在推销他自己。 直到年安离开的脚步声慢慢远去,宓时晏才回过神,捏了捏眉心,发现自己脑子里居然都是方才年安笑的自信又肆意的模样。 ……他绝对是疯了。 「叮咚!您的好感度 3,目前好感度为3!」 刚刚洗完澡的年安一推开浴室门,就听见系统提示,有些惊讶道:“难道宓时晏刚刚偷看我洗澡了?” 系统:「……你正常点!我害怕!」 偷看他洗澡自然是不可能的,年安本来就是随口一说,这好感度来的莫名其妙,让他有些捉摸不透宓时晏到底是怎么想的,索性从旁边抓了条浴袍,打着赤脚下楼。 “查完后资料发我邮箱里。” 宓时晏望着窗外灯光宛若浩瀚星辰的夜景,刚说完,就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挂断电话后,一转身,撞进眼睛的便是披着宽松的浴袍,露出大半白皙的胸膛与若隐若现的腹肌,以及膝盖之下一览无遗,整个人还带着水汽的年安。 年安摘了眼镜,没了遮挡的瞳仁黑的格外明亮,头发尽数捋在脑后,露出光滑饱满的额头,发梢还残留着些许水渍,顺着皮肤滑落进浴袍里。 他走路速度不快,但每一步都很稳,脚底接触地板时发出沉闷的声音,一声声砸进宓时晏的耳膜里。 有点热,还有点燥。 宓时晏想,难道是他空调温度开太高了吗? 可这都十六度了。 “看完了?”年安出声打破沉默,宓时晏这才中回过神,不自然的别过视线,说,“看完了。” 年安在沙发上坐下,微微眯起眼睛,“那有什么见解没?” 宓时晏本来是有的,但不知为何,见年安这么看着自己,愣是半点都想不起来。 空气凝滞了片刻,宓时晏只好别扭道:“等我再仔细看看吧。” “可以,”年安端起桌上还没喝完的半杯红酒,避开杯口的水渍,一饮而尽。 宓时晏见状立马道:“那是我的……” “嗯?”年安面露惊讶地放下杯子,红酒将他的薄唇染的色泽鲜艳,在灯光的照射下,更是水润无比。 继而就见年安舔了舔唇,嫩红色的舌尖从唇缝滑过,他嗓音微哑道:“是吗?我只是正好有点渴,不过这么论起来,这算不算是……间接接吻呢?” 宓时晏:“……” 偌大的屋子莫名浮现出暧昧的气氛,空调的雪种或许不太够,明明十六度,宓时晏却觉得后背的毛细孔里渗出一层薄薄的热汗。 他呼吸徒然加重了几分,片刻后,他别过视线,面无表情地说:“你把地板弄湿了。” 年安:“……” 系统:「这是不是证明你的个人魅力不够?」 年安:“……闭嘴。” 年安发现自己越来越摸不透宓时晏这莫名其妙的好感度了,又担心自己待会用力过度把人吓到,把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好感度给弄丢几点,就得不偿失了。 无奈,只好顺着对方给的阶梯下来,给自己找了双拖鞋,开始琢磨助攻通道的任务。 完成条件不知道是什么,系统又是个一问三不知的东西,年安想了想,决定还是先把月饼吃了。 鉴定于任务条件是一起过中秋,那说不定月饼也得是一起吃才行。 方才从火锅店里带回来的月饼盒里,只装了两个,一个水果味,一个莲蓉双蛋黄。 年安其实是不大爱吃月饼的,觉得太甜太粘牙,唯独喜欢吃月饼里的蛋黄,为此以前就经常干出只吃咸蛋黄,而浪费一大堆月饼的事。 “你考虑的这个真人秀是有过先例的,但是收视率惨淡,放了一个月便落魄收官,没有任何价值。”宓时晏突然说道。 年安正拿着塑料刀切月饼,闻言头也不抬地说:“你说的这个先例我看过,问题一大堆,其中最大的地方就是嘉宾,一没流量,二没嚎头,三还没爆点。一群籍籍无名、长相不出挑也没什么特殊才艺的普通市民去做些人尽皆知的游戏,宣传没有,播放平台还是个本身收视率就不高的电视台,它不惨淡谁惨淡?” 说完,年安捏起一块咸蛋黄送进嘴里,油多,味香,咸的刚好,也不会太硬,年安眼睛一亮,有种想去火锅店把他们家的蛋黄月饼都买下来的冲动。 “那抛去这些,目前的观众市场对综艺的关注度并不高,据我所知它甚至还没有娱乐新闻高。”宓时晏微微眯起眼睛,道,“去年收视第一的地方台出了一档访谈娱乐向的综艺,收拾虽然不错,但结果是连同台的娱乐新闻的收视都压不过。” 年安将蛋黄咽下后,抬起头望向宓时晏,两人隔着桌子对视半天,年安忽然端着月饼站起来,走到宓时晏身边坐下。 宓时晏下意识往旁边靠了靠,戒备道:“干嘛?” 年安捏起另一颗咸蛋黄:“这家店的蛋黄月饼还挺好吃的,尝尝。” 宓时晏看着他手里的咸蛋黄,眉头瞬间皱成一个川字:“我不吃。” 年安眯起眼睛:“那吃点饼皮?” 宓时晏嫌弃道:“我不吃月饼,难吃。” 两人隔着一块月饼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年安叹气道:“幼儿园的三岁小孩都没你这么挑食的,你还是个男人吗?” “……”宓时晏额角微微抽搐,“如果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方案,我们的合作是不可能实——唔!!” 年安满意地看着宓时晏微微瞪大的眼睛,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下食指残留的蛋黄油,放下月饼,一语双关道:“东西都不尝尝,光凭眼睛怎么能断定他到底好不好吃呢,就像薛定谔的猫,你不打开盒子,就永远不知道猫是死是活。我这人其实也挺挑食,不好吃的东西我通常第一口就吐,所以我能吃下去甚至推荐给别人的,通常都不会是次品,至少质量有保证。” 他顿了顿,看着宓时晏咽下去后,才弯着眼睛笑道:“味道不错,是不是?” 「叮咚!您的存活期限已 20分钟!」 「叮咚!您的好感度 7,目前好感度为10!恭喜您达成‘怦然心动’成就!」 第10章 系统没告诉年安的是,每次在增加好感度的时候,还会检测宓时晏的心动频率。 成就点并没有固定的好感度达成标准,有的人可能在好感度六七十时才会达成‘怦然心动’的成就,也有像年安这样,才刚刚10点好感度,就把这项成就拿到了手。 给年安解释完后,系统高兴的像个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老母亲。 倒是年安眯着眼睛沉思半晌,眼里的笑意淡了许多。 宓时晏的家面积挺大,可内里布置空的不行,家具屈指可数,整个家也只有一张床。这也是宓时晏在一带年安过来,就转身要走的原因。 只是最后还是没走成。 年安养尊处优习惯了,自然没打算去睡沙发,上了楼就直奔卧室,丝毫不介意与宓时晏同床共枕,偏偏后者介意。宓时晏在和年安同床共枕与睡沙发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睡沙发。 “你在怕什么?”见宓时晏要走,年安忍不住在背后问了句。 宓时晏微微蹙眉,偏头望过去,幽黑色的瞳仁深如一望无际的水井,只见年安漫不经心的倚靠在床头,一只脚微微勾着薄被,眼中是似有似无的笑意。 像只坐在深海礁石上,利用美色引诱水手入海的鲛人。 片刻后,宓时晏才说:“我只是不喜欢和不喜欢的人同床共枕。”话落,他转身就要走,却听年安在身后叹了口气:“你这人怎么就这么麻烦呢?” 年安翻身下了床,赤着脚就朝外走,边打哈欠道:“行了,我睡沙发,免得待会说我虐待病人。” 他走到一半,隐约觉得身后有人在看自己,转头,发现宓时晏还站在门口直勾勾地望着他。年安微微眯起眼睛,半笑不笑地揶揄道:“怎么?想让我陪你睡了?” 宓时晏:“……”他转身飞快地将门关上,生怕晚了一步年安就又挤进来跟他抢床。 系统幽幽地来了句:「你这算不算被嫌弃了?」 年安默了片刻:“少说两句你就会被格式化么?” 系统只好讪讪闭嘴。 沙发还算宽敞,柔软度也舒适,但跟床自是没法比,年安躺了一会,没什么睡意,干脆翻身刷手机。 这世界人民对娱乐新闻的关注度实在不高,除开明星之外,杂七杂八的东西倒不少。 年安刷了好一会儿,才刷到一条明星出轨又出柜离婚的消息,这要放在他熟知的娱乐圈里,恐怕早就在热门榜居高不下。 然而眼下,底下的评论回复数都屈指可数。 造成这种情况,归根结底还是圈子运营有问题,有了曝光率,炒作才能发挥出他的作用,若是像这样,随便拉个名不经传的人出来炒作,有效果才怪。 要不是罗家那边把罗光给禁闭了,年安还真有用罗光试试水的冲动。 罗光除了脑子傻了点,其他条件还是不错的,是棵未来一线流量的好苗子。 脑子一活跃起来,便将本就不多的睡意排挤在外。 年安干脆爬起来打开电脑,又光着脚去厨房东翻西找,最后在柜子角落里翻出一瓶开过的红酒,从瓶口的痕迹来看,刚开不久。 他美滋滋地翻出杯子,给自己倒上一杯,满足地抿了口。 等脑子里蹦出的想法都敲出来保存好后,那瓶本来只喝了没多少的红酒,也只剩个瓶底了。 年安打了个哈欠,刚刚躺下,就听见一声:「叮咚!助攻三十六计:与宓时晏同床共枕,存活期限 5分钟!」 “……” 宓时晏睡眠质量极好,从小到大向来没有起夜的习惯。 高考结束的那年暑假,他和几个朋友去看了北极光,住在露天的玻璃酒店,两人一间。 他晚上没熬住,丢下同住的另一人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他一出门就被欧卯他们指着鼻子取笑,照了镜子才知道,那位可怜被丢下一人看极光的同伴居然趁他睡眠质量好,拿笔在他额头上画了只小老虎。 “我画的好不好?”同伴丝毫不知悔改,还笑嘻嘻地凑到宓时晏眼前求表扬。 宓时晏想发脾气又发不出来,只好闷闷不说话,拿着毛巾使劲擦,擦到一半,他才发现画老虎眼睛的两个小圈里,写着两个小小的字。 ——我的。 “宓时晏,我画的好看吗?” “……好看。” 宓时晏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清晨的阳光从没拉紧的窗帘缝隙钻入,金黄色的光沿着地板爬上床,最后不偏不倚,落在了宓时晏的眼睛上,刺得他刚睁开的眼又立马眯了回去。 他就着姿势深吸几口气,平缓完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回忆而躁动的心后,才发现怎么有股淡淡的酒香味。 他像感应到什么似得,偏头朝身边看去,入眼便是年安熟睡的脸庞。 年安枕着宓时晏的胳膊,呼吸均匀,在感觉到脑袋下的‘枕头’要被人抽走时,还不满地嘟囔了句:“别闹……再睡一会儿……” 宓时晏:“……” 清晨没能多享受几分钟的宁静,就被一道惊呼打破,伴随着楼下小区不知哪户人家遛狗,溜的汪汪叫的狗喊,宓时晏被这一幕吓的差点没翻身摔下床。 他咬牙切齿:“你怎么在这!?” 年安昨晚写企划写到整整四点才睡,后来听见系统的提示音,用最后一丝意志爬上了宓时晏的床,眼下刚合眼不过三四个钟,困得要命,根本没听清宓时晏在说什么。 紧接着,他隐约听见系统说:「叮咚!您的存活期限已 5分钟!」 年安微微皱起眉头,嘟囔了一声小气鬼。 “……”宓时晏没听清,下意识说,“什么?” 然而年安没理他,反而四处摸索丢失的‘枕头’,最后从旁边随手拽了个过来,翻身迷迷糊糊地不知嘟囔了句什么,又沉沉睡过去。 昨晚睡时年安穿的是浴袍,本来就松松垮垮,经过方才的大动作,此刻上半身更是直接暴露在宓时晏眼皮底下。 白皙光滑的后背,漂亮的蝴蝶骨,纤细笔直的脖颈,连同圆润肩膀上的一小颗黑痣都看的一清二楚。 年安呼吸很浅,却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尤为清晰,一声一声落入宓时晏的耳朵里。 宓时晏喉咙动了动,莫名一阵口干舌燥。 「叮咚!您的好感度 5,目前为15!」 等年安再次醒来时,第一感觉是疼,头疼,头重脚轻四肢酸痛,俨然要感冒生病的前兆。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缓了半天,才想起这里是宓时晏家,而自己正躺在床上宓时晏床上。 年安正欲问系统好感度的事情,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争吵,一个是宓时晏的声音,另一道有点耳熟,他索性翻身下床,开门刚走到楼梯边,就看见欧卯咋咋呼呼地两台阶做一台阶冲上来,嘴上还念着:“宓时晏你这个渣男,居然……” “渣男?”年安干脆靠在栏杆,身上的浴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刚醒来的目光里含着点朦胧意的迷离,似笑非笑地看着欧卯。 欧卯:“……”他被这副光景吓得后面半句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迈出的脚顿时踩空,险些在这楼梯上表演一场四脚朝天。 站稳后,欧卯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年安,又转头看向身后方才死活不让他上楼的宓时晏,咽了咽口水,半天才憋出一句:“……打扰了。” 宓时晏黑着脸在背后道:“你瞎说什么……” 年安立马接茬:“是啊,欧卯,你误会了,我只是在他家睡了一夜而已。”他活灵活现的表演了什么叫欲盖弥彰。 欧卯果然不负众望,拿着充电宝离开时,眼神里‘我懂得’三个字已经写的尤为清晰。 年安连忙叫住他:“对了,你我家把钥匙还给我。” 欧卯脚步一顿,尴尬道:“我浑身上下所有东西都被我妈搜走了,手机还是我早上偷回来的,还没电……这样吧,我下午还给你行不?” 年安无法,只好嘱咐他别忘了,欧卯连忙点头,临走前又挤眉弄眼地丢下一句:“一大早这么就激烈不行啊,还是要注意身体!”话落飞快带上门,遛了。 宓时晏:“……” 年安头晕的厉害,他不由的按了按眉头,不等宓时晏说话,就先一步道:“你家里有感冒药么?” “没有。”宓时晏说,“你刚刚是故意的?” “我只是实话实说,不希望他误会罢了。”年安故作无辜道,“不过信不信就由不得我了……要不你再和他说说?” 宓时晏有气发不出,这人分明知道他要是再去说,只会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屋里开着空调,年安被吹得手脚发凉,他重重打了个喷嚏:“我衣服湿了,借你一套衣服穿?” 宓时晏似乎想说什么,然而话到嘴巴,又生生咽了回去。 没得到确切的回答,年安就当这是默认了。 打开衣柜,年安才发现宓时晏这人也挺骚包的,偌大的衣柜里挂满了衣服,都是当季大牌新款,有的连牌子都还没拆的。 他也就比宓时晏矮了三四公分不等,并不存在特别不合身的情况。 年安一件一件翻过去,最后在角落里发现一件白衬衫,倒挺和他眼的,就是看起来有点久,被丢弃在边角。他提着衣架抽出来,就听见啪嗒一声,两个纸片掉在他脚边。 他弯腰捡起,发现其中一张明信片,上面用黑笔写着“对不起”三个字。 而另一张则是照片,上面有两个人,一个是年轻的宓时晏,与现在总是努力板着脸的模样不同,照片里的他,穿着白衬衫,朝气十足,嘴角甚至还微微扬起,目光透着丝丝若有若无的温柔。 而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男生,清秀,俊逸,气质干净的像清晨露水。 年安见过这个人。 在昨天晚上的火锅店里,他还扫了对方的公众号,领了他的月饼。 第11章 年安已经很久没生过病了,如今一得,来势汹汹,早上还只是头晕,等他回家睡了一觉,晚上起来已经发起烧来。 蔡女士中途打过电话,说是今天放假,问他来不来一起吃顿饭。 “不了。”年安低咳一声,“我约了朋友出门,你自己吃吧。” 蔡女士在电话另一头抱怨了两句儿子大了不懂得陪伴老人家云云,末了又来句:“不吃拉倒,那我就约小姐妹出门儿逛街去。” 挂了电话,年安又转了笔钱给他妈,当做是无法陪她的逛街经费。 看着对面回了三个亲亲的表情,年安不由揉了揉嗓子。 他今天发烧,嗓子都给烧哑了,尽管方才努力提起精神讲电话,但却改变不了声音沙哑的事实。 然而蔡女士却没听出来。 年安不由苦笑道,就生了个病,怎么还多愁善感起来? 年安病如排山倒海来,他又不想去医院,在家吃完就裹着被子睡,用最古老的办法,把自己当成粽子,蒙出一头热汗来,逼退烧。 中秋过完就接国庆,年安生生花了两天的时间,把这烧全数逼退,最后浑身黏糊糊的直奔浴室泡了个澡。 一出来,就接到了欧卯的电话。 “出来烧烤吗?玫海山庄等你,快来啊。” 年安本来是不想去的,谁知这人非说有人请了对小歌手,让他这半个娱乐圈人士过来鉴别鉴别,这小歌手是石还是玉。 是石是玉年安不知道,但他的确有想培养几个艺人的想法。 身上的烧也退了,头也不算晕,在家闷了好几天,快闷出青苔来,也是时候该出去走走。 这么想着,年安换了身衣服出发,一个小时候后,天色已经全数暗下来,夜空月朗星稀,晴空万里,云都没几朵。 年安车刚在山庄停稳,就发现外头站着一张熟悉面孔。 罗维惊讶道:“好巧,你也来这边玩?” 年安锁了车,瞥了眼他身后一群纨绔子弟,不动声色地说:“朋友约了吃烧烤。” “那看来我们距离应该不远。”罗维笑道。 他似乎这场巧遇颇感兴趣,一路都跟在年安身后,不停与他搭话。 年安被他烦的头疼,随口敷衍两句,便加快脚步。 “宓时晏没和你一起吗?”罗维突然问。年安睨了他一眼,罗维又继续说:“我刚从国外回来不久,对这边的事情了解不多,只是大概听说,那个罗光和宓时晏的关系好像不大寻常。” 年安心想,哪是好像,可不板上钉钉的事么? 罗维视线朝远处瞥了下,不知看见了什么,忽然朝年安压低身体——这个人的个子比他记忆里要高上不少,很轻松就能贴在对方耳边,他低声说:“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可以来找我,怎么说我们也是学长和学弟的关系。” 学长和学弟,听起来非常正直的关系,偏偏被罗维似有似无的暧昧语气生生变了味道。 年安感觉耳朵有点痒,他微微眯起眼睛,笑着对罗维道:“那我希望学长你早点把你弟弟放出来吧,你先前把我的合作商翘了,害我被上头臭骂一顿,现在我还指望能培养培养他,炒点绯闻弄点热度,给我多赚两个钱啊。” “……”罗维眸光晦涩,却依旧保持得体地笑容,“我不知道罗光对你说了什么造成这个误会,但他不是我弟弟。” “是吗。”年安漫不经心地掏出手机,点开某个音频播放,里面很快响起罗光熟悉的声音,罗光的表情顿了顿,终于露出点僵硬之色。 当初宓时晏让他删除罗光录音的时候,他之所以能那么果断,就是因为他一早就备份了。 只是没想到,这份录音居然最先在罗维这儿起到作用。 等播放完,年安才轻轻笑道:“对于大众来说,八卦这种东西,真假并没有有趣重要,你说是不是呢?学-长。” 话音刚落,就见欧卯从远处小跑过来,嘴里还叼着个块小鱼干。 “我看你站这儿半天了也不过去,快走快走,再不去你老公要生气了。”欧卯说。 “……”年安狐疑地看他,“我老公?” 欧卯神神秘秘地凑近:“可不!我看他一直朝你这儿瞅呢。” 闻言,年安不由朝远处看了眼,果不其然发现宓时晏的身影,隔着十多米的距离,对方竟也远远看了过来,撞了个四目相对。 “这样啊……”年安微微翘起嘴角,对罗维说,“刚刚那件事,就麻烦学长了。”他故意重咬了学长二字,罗维脸上的笑容早在刚刚年安说完那句话后,就消失匿迹。眼下更是带着浓郁的阴鸷。 他似乎想说什么,又碍于欧卯在,只好生生咽了回去。 与罗维告别后,年安收回手机,跟着欧卯往烧烤处走。 欧卯边嚼着小鱼干,边疑惑地问:“刚刚那人是你学长?” 年安嗯了一声,没多解释这学长的来历,指着他嘴里的小鱼干说:“这不是给猫吃的么?” “猫有猫的小鱼干,我这是人吃的好不,”欧卯说,“尝尝吗?味道挺好的。” 年安分不清人吃的和猫吃的有什么区别,也没兴趣,等他和欧卯走到烧烤处,就发现周围的目光都朝他看过来。 不知是人群里的谁突然拔高嗓子喊了一声:“嫂子来了!” 年安:“……” 不远处的宓时晏自然没错过这声突兀的称呼,表情在一瞬变得有些扭曲。 结婚半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叫他嫂子,年安脸皮再厚,此时也被喊得哪那都不舒服,视线在面前的人群扫视一边,最后落在了欧卯身上。 “你说了什么?” 欧卯挤眉弄眼道:“你两好上的事情肯定得说啊,都不是外人,值得庆祝!以后小日子好好过,我们这些做兄弟的也都放心了。” “……” 年安用余光瞄了眼宓时晏那几乎要杀人的视线,心想他没弄死你真是亲兄弟了。 这群富二代从小到大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没体会过自己动手烧烤,于是这次难得没请厨师过来,一伙人围着炉子烤的一身汗,玩的不亦乐乎。 年安就没这兴致,他从欧卯盘子里捞了串肉,一口咬下去,发现这肉要味没味,还半熟不熟。 “你这串怎么回事?能吃吗?”年安皱着眉头道。 “怎么不能了,这可是我烤的,可好吃了!”欧卯笃定道。 一听是欧卯烤的,年安立马把还没嚼下去的肉直接吐了出来,他好不容易才把烧给养好,可不想再来个拉肚子之类的毛病。 肉没法吃,酒也暂时喝不了,年安掏了掏口袋,发现烟也忘带了。 他干脆开了瓶可乐,走到宓时晏所在的树下。 宓时晏正在跟个没见过的女生讲话,初秋的风有点凉,这位妇女同志居然还穿了件抹胸裙,还画了个大浓妆,正挤眉弄眼的试图朝宓时晏抛媚眼。 “姑娘,你冷不冷?”年安看着好玩,忍不住问了句。 抹胸妹是被人带过来的,不知道他们这圈的情况,也不认识年安,只觉得宓时晏长得帅还高冷,又是富二代,就想来钓凯子。 本来年安来打扰她还有点不高兴,此时一见他脸,立马改口:“冷呀,你给我外套穿吗?” “巧了,我也冷。”年安出门就穿了件黑色的薄t,他看向宓时晏,语气暧昧道,“宝贝儿,外套借我穿下?” 抹胸妹:“……” 抹胸妹目光在两人间转来转去郁郁寡欢的走了,年安顺势在对方身边坐下,他还没说话,宓时晏就开口:“你来做什么?” 年安说:“说来见你信不信?” “……”宓时晏冷哼一声,俨然不信,“我看你是来会老情人的吧。” “咦,”年安微微皱眉,“我怎么闻着有点儿酸呢?” “……” 宓时晏干脆站起身:“你要会也不关我的事,正好,你把离婚协议书签了,这样也能光明正大的会,省的还得这边做一套那边做一套。”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年安不可置信。 宓时晏不置可否。 年安被他气笑了:“朋友,你这可不是一般的双标啊。你背着我在外面见罗光,三天两头换情人跟换衣服似得,我说你一句什么没?” 宓时晏理直气壮:“你可以离婚。” 系统:「年安你冷静、冷静!」 年安深吸一口气。 “你想的可真够美得。”年安低笑一声,皮笑肉不笑地把可乐瓶捏扁,“晚上睡觉把枕头垫高点,看看能不能梦见。” 「警告!您的好感度-1,目前为14。」 ……操。 烤的正欢的欧卯一回头,就发现不远处树下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拽来乔良策一看,后者眯着眼睛盯着足足五秒,不确定道:“你说他两是不是要互殴了?” 欧卯也这么觉得。 两人只好上前阻止打架斗殴事件的发生,年安不大想待了,他推了推眼镜准备回去,欧卯立马拉住他:“我跟你说的那个唱歌的已经来了!别着急嘛,听完再走!” 年安现在一点都不想听,宓时晏也抬腿就要离开。 “那个,先生,请你不要这样……” “我就想带去你玩玩,我又没对你做什么。再说了,你唱歌不就是为了红嘛,我在娱乐圈有门路,咱们交个朋友呗,我可以帮你介绍几个什么制作人或者导演,保证你一炮而红!” “谢谢你,可是我现在还有事,能不能让我先走一步……” “什么事儿啊?这里的人我都认识,我跟你一起吧。” 年安顺着声源看过去的时候,那位声音敞亮,话里话外说的跟暴发户似得男人,已经摸上了面前青年的手,眼中全是暧昧之意。 青年哭丧着脸,满是害怕与为难,却唯独不敢反抗。 “哎,宓时晏你去哪儿呢?” 欧卯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挽留年安时,发现另一边的宓时晏突然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第12章 自从那天在宓时晏衣柜里突然掉出张照片后,年安就没来得及细想,那个名为陆达的火锅男到底是谁。 如今看着再次阔别的陆达,他终于记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他。 ——他曾经在宓时晏手机屏保上见过。 年安走进后,才发现骚扰的那人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位弟弟是个废人,比他小几个月,公司不进,正事不干,天天吃喝嫖赌,年安前阵子还听说他因为赌博输了一大笔钱,被关在家里,没想到这么快又被放出来祸害人。 “哥,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咱两好歹也算一家人吧。”年函说。 “喊谁哥呢?”年安从乔良策那儿要来一根烟,没点燃,就那么叼着过过瘾,“哪来的哪里凉快去,不走的话我给你妈打电话。” 年函看见年安,脸色一下就变了:“你这个杂种怎么在这!” “嘴巴放干净点。”年安眯着眼睛说,“你妈生你的时候还住垃圾堆里呢,谁是杂种心里还没点逼数?” 年函被他这句话气的脸都青了,他吼道:“你他妈欠打是不是!” 继而松开陆达的手腕,扑上去就要打年安,后面的宓时晏见状,下意识伸出手想拽住他,结果擦过了衣角没拽住。 只见年安往旁边靠了一步,对着这位四体不勤的巨婴小腿踹了一脚,让他迎面摔了个狗啃泥。 今天下午刚下过雨,草坪泥土还带湿,年函偏偏穿了件白上衣,直接糊了一身泥巴。 他狼狈地站起来,咬牙看着年安,眼里满是狠戾。 年安上辈子武打戏没少拍,论起打架他还真没在怕的,眼下也只是叼着烟神色轻蔑地看着年函。 谁知年函竟冷冷一笑:“嘚瑟什么,你以为你还有宓家做靠山呢?做梦吧你,人压根就不喜欢你!等着被抛弃街头吧,早晚有你哭着来求我的时候!” 不喜欢他的宓时晏装作无事发生地收回那只抓空的手,微微皱起眉头。 身边的陆达小声道:“那个,先生,谢谢你。” 宓时晏看着他的脸,神色复杂:“没事,你……” “卧槽!唐恭?!”话未说完,就被突然奔来的乔良策打断,他满脸震惊的看着陆达,“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陆达刚刚被年函吓得还心有余悸,此时乔良策突然激动地跑来一通说,整个人像只受惊的兔子,缩到了宓时晏背后。 “你干什么,别吓他。”宓时晏拉住乔良策,回头看了眼陆达,“他不是唐恭。” “啊?不是唐恭?”乔良策愣了下,颇为疑惑地又看了眼陆达,“咦,好像还真有点儿不一样,唐恭下巴好像有颗痣……我靠,不过这也太像了吧!”除了性格和流露出来的气质,那张脸几乎一模一样了。 宓时晏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垂下眼睛。 另一边,年函被年安打跑后,这欺软怕硬的怂包扬言要回家告状,年安从欧卯那儿要来了打火机,给自己点上,才转头去看宓时晏那边。 “你说的歌手就那个?”欧卯茫然道:“哪个?” 年安朝着宓时晏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欧卯转头看了过去,看见陆达的侧脸,愣了足足五秒,才回过神,差点没从原地蹦起来。 据陆达自述,他刚刚毕业不久,单亲家庭,独自一人从小县城过来北漂,就为了追寻音乐梦,然而眼下娱乐圈不景气,音乐圈更是半高不就,饶是如此,一个从外地来的年轻小伙想要混出一片天地,还是非常之困难。 其主要原因还是穷。 他住在郊区外的地下室,每天四处打工赚生活费——先前年安和宓时晏吃的火锅店也是之一,只有偶尔有空才去酒吧卖卖唱。 不久前被某个人看上,觉得他唱的不错,便出口约了对方来这儿给他们唱歌。 难得的音乐工作,却倒霉的遇上了年函。 年安坐在旁边,听着欧卯绞尽脑汁试图跟他解释唐恭是谁,含糊其辞又吞吞吐吐的模样,年安前后结合,再联想到那张照片,心里了如明镜。 那位名叫唐恭的神秘人士,十有八九是宓时晏心里那颗求而不得的朱砂痣没跑了。 至于陆达…… 世界上长相高度重合的情况并不是没有,但相似到这种程度,就有问题了。 年安望着不远处牢牢盯着陆达,眼睛似乎舍不得从他脸上离开一秒的宓时晏,眼底眸光流转。 「助攻三十六计:给宓时晏亲手烤肉,存活期限 5分钟;亲口喂他吃下,存活期限 10分钟!」 “……”这他妈还带分期呢?年安问,“什么叫亲口喂?” 系统说:「就是嘴对嘴!」 “……” 年安沉默地看了眼坐在不远处,正不知和乔良策说什么的宓时晏,有点想骂人。 什么垃圾任务。 系统:「正好这是个和好的机会,再一起把好感度赚回来,简直是一举两得啊!」 “呵,”年安冷笑一声,对系统说,“我是这种人?” 欧卯正努力组织语言,试图说一个不让年安想太多,也不会让他误会的方式,解释方才他看到陆达为什么那么激动的事情,就见年安突然站起来。 “你去哪儿?”欧卯问。 “烤肉。”年安说完,大步流星的走了。 系统:「香不香?」 年安:“……” 年安厨艺非常普通,最多就到会煮白水蛋的程度,拿了串烤肉开始烤,结果不出意料烤太久,糊了,又重新拿了一串,觉得颜色差不多,撒了点孜然,自己尝了口,发现还是生的。 接连两次失败让他有点失去了耐心,他干脆一口气捞了十串来烤,根本不知道浪费粮食四个字怎么写。 等那边陆达歌都唱完好几首了,他才好不容易烤出一串能吃的。 年安满意地看着手里的烤肉:“宓时晏呢?” 系统说:「应该还在那边——你确定这烤肉吃了不会拉肚子?」 “不确定。”年安眼睛在四周飘了下,最终定格在距离陆达演唱台位置不远的地方,“反正吃了又不是我拉肚子。” 系统:…… 你这样迟早是要死的很惨的。 “别担心,”年安又补充了一句,“相信我,我对自己做出来的味道很有信心。” 系统:「……你悠着点。」 年安走进的时候,宓时晏还在和陆达说话,隐约听见什么交换号码,以后有事可以联系我的类似字眼。 他眉头一挑,放轻动作走到宓时晏身后,凑到他耳朵后方,轻轻吹了口气。 宓时晏被吓得差点没跳出去。 “你干什么!”宓时晏怒道。 年安无辜地眨眨眼:“给你烤了肉,来,尝尝。” 宓时晏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最后偏头对陆达说:“你先回去吧。” 陆达点点头,最后又非常郑重地道了声谢,转身离开,只是一步三回头,眼中写满了依依不舍。 够厉害的啊。 年安心想,这么快就把到人家的心了? 系统道:「果然英雄救美才是最经典最有效的提升好感度的办法了,年安,我觉得你可以……」 “你正常点,我害怕。” 系统:…… “给,我亲手给你烤的。”年安眯着眼睛说,“尝尝,我觉得味道应该不错。” 宓时晏不知年安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毫不犹豫道:“不吃,我不饿。” “吃一口又不会撑死,尝尝呗?”年安冲着他眨眨眼睛,“你看你乱勾搭人还严重双标,我都没说你什么,我难得烤一次肉,让你帮我尝个味道,怎么还这么扭扭捏捏?” “……”宓时晏说,“你可以离婚。” “不离。”年安毫不犹豫道,“我们就不能跳过这个话题?” 宓时晏冷哼一声:“不可能,除非你同意离婚为止。” “……” 年安眯起眼睛:“真不吃?” 宓时晏斩钉截铁的拒绝:“不吃!” “行。” 年安拽住宓时晏的手腕,直接拉着人离开了人群聚集区,找到一处幽暗的地方,远离喧闹。 宓时晏甩开年安的手,正欲说话,就见年安突然自己咬了一口那块肉,继而迈步逼近宓时晏,将他困在树和自己之间,拽着他领子,重重吻了上去。 宓时晏:“……!!!” 这次的吻和上次在车里的意外擦碰不一样,是带有入侵意识的吻。 年安趁着宓时晏愣神之际,撬开他的牙关,将含在嘴里的肉推入对方嘴里,舌头不可避免的碰到了宓时晏柔软的舌尖。 年安这人,性格做事摸不透,但嘴唇却出乎意料的软,舌尖滚烫,带着点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洗发露的清香,霸道地占据了宓时晏所能闻到的一切气息。 宓时晏只觉得某种奇异的东西从尾椎攀爬而上,差点击溃了他的大脑。 「叮咚!您的存活期限已 10分钟!」 年安这才放开宓时晏,从对方嘴里退出,他舔了舔唇,上面还残留着孜然的味道,稍微有点咸,刚刚应该再撒点辣椒粉才对。 他轻轻捏了捏宓时时晏的腮帮子,低而哑地说:“吞下去。” 年安的声音似乎带有魔力,宓时晏竟是不自觉被他引导,将嘴里那块什么味儿都没尝出来的烤肉咽了下去,才慢慢回过神。 年安习惯性地舔了舔嘴角,红润的唇看上去无比诱人,他颇为有趣地看着宓时晏,眼里是说不出的促狭:“还挺好吃的。” 不知道是不是年安表情太过暧昧,宓时晏竟有一瞬间以为,年安不是在说烤肉,而是在说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他嘴上还是方才年安入侵残留的触觉,黑暗中,耳朵不受控制地发起热来,半天才憋出一个“你”字,就被手机铃声打断。 接着就见年安脸色突变,眼神毫无征兆地转为阴鸷。 “我马上过去。” 第13章 为了避开堵车,年安绕了其他路,油门一路往下踩,把宓时晏的跑车开成了赛车。 等停下后,坐在副驾的宓时晏感觉方才在庄园吃下的那块肉梗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脸都直接白了几分。 年安没时间关注他的情况,冷着脸进楼上了电梯,电梯门刚开了一条小缝隙,就听见外面一阵接一阵的争吵传来,闹的整个楼道都是回音。 “你这个婊子,要不要脸了,勾引我老公!” “这些年不见你脸皮倒是厚了不少啊,自己当初干了什么都忘了?” 年安冷着脸走过去,只见年太太正面色扭曲,跟个疯婆子似得站在他妈家门口,蔡女士脸色也不大好,显然是被年太太给气的。 而客厅里面,还坐着这场战役的引火者,年父。 对方跟个没事人似得坐在沙发上,看见年安和宓时晏来了,才皱着眉头冲两个争吵中的当事人说:“你们闹够了没有?” 年太太却跟没听见似得,冲上去就要打蔡女士,年安黑着脸上前,一个用力把人拽旁边去,谁知年太太见到他,更是红着眼说:“你来得正好!刚刚函函给我打电话,说你居然敢打他!你这个不要脸的小杂种,和你妈妈一样——” “你别以为我不打女人。”年安冷笑道。 谁知年太太听到他就这句话,竟是直接推开他们两,冲进屋里,把屋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一遍,连电视遥控器都没放过。 要不是她抬不动餐桌,说不定连桌子都要抬起来狠狠杂碎。 蔡女士哪里受得了这气,冲上去又是一顿撕。 折腾了足足半个钟,最后在蔡女士一声带着哽咽的“滚”中,年父和年太太才终于离开。 走前,年父还跟宓时晏说了句:“让你看笑话了。” 宓时晏冷淡地瞥了年父一眼,没啃声。 年安一边安慰蔡女士,才知道原来对方约得朋友突然有事,正好在吃饭的时候又遇上了年父,索性就一起将就了一顿。 也不知是哪个人居然把他们意外碰面的事情告诉了年太太,对方跟疯了似得,直接从吃到一半的饭桌上直奔过来,开门后二话不说就冲着蔡女士扇了一巴掌。 “那个人渣居然还有脸来问我要回股份,”蔡女士冷笑道,“当初是谁把他产业从破产边缘拉回来的都忘光了,这股份我就是死,也不可能给他。” 蔡女士有偏头痛的老毛病,情绪平复下来后就开始疼,年安看着她吃药睡下后,才出来把家里收拾了一遍。他刚刚扫好地板上的碎片,就发现从来时就不吭一声的宓时晏把电视机扶正后,又蹲在柜子面前给遥控器装电池。 他微微垂着头,年安透过头发的缝隙,能看见额头上贴着的创可贴。 原本糟糕透底的心情莫名好了几分。 “你开车吧,我有点累。”年安把钥匙递给宓时晏后,自己就钻进副驾驶里,末了又补充一句,“我就不回庄园了,车我明天去开,你把我送回家吧。”宓时晏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拿着钥匙,乖乖开了车。 年安坐在车里,眯着眼睛望着窗外排列而过的车灯,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道:“我还是第一次见我妈哭。” 宓时晏下意识回了句:“什么?” “我妈性格好强,小时候我上幼儿园,我妈永远担任着家长委员会最重要的一员,”年安眼神有些飘忽,“她其实在那女人找上门之前,就知道我爸外头有人了,可她没说,我知道也没问,我当时太小,就知道我爸不爱回家,后来发现不对劲也不敢跟我妈说。” 恰好迎来十字路口,红灯,宓时晏踩着刹车稳稳停下,悄无声息地瞥了眼年安,对方正垂着头,眼镜遮住了他的目光。 年安说:“我就怕他们离婚,我成孤儿。” 上辈子,蔡女士活活被气死在家门口那天,年安刚刚从幼儿园回家,兴致冲冲的准备给他妈炫耀今天的小红花,结果就看见门口站了个不知哪来的女人,手边牵着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而他妈妈,一口气没提上来,直直栽倒在地上,从此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方才到门口的时候,年安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上辈子,五岁那年,他心跳频率高上一百八,几乎要跳出胸膛。 生怕自己待会一过去,他那失而复得的妈又一次远离。 宓时晏不知道年安平日住的公寓在哪,只好把车开到了别墅区,一回头就发现副驾上的年安昏昏欲睡。 他喊了两声对方也没醒,只好伸手去晃,结果指尖在触碰年安皮肤的瞬间,被那滚烫的温度吓得缩了回来。 年安好不容易退下去的烧经过一晚上的闹腾,不负众望,又烧上来了。 宓时晏把年安安顿在床上,给人掖好被子后,试了试额头温度,还是滚烫无比,他下楼去倒了杯水,最后在药箱里翻出一板退烧药。 “吃了再睡。” 年安从梦中睁开眼睛看了眼,立马往被子里缩了几分,抗拒道:“我睡一觉就没事了。” 宓时晏微微皱眉,把人从被子里揪出来,坐在床边,一手撑住他的后脑勺,把剥开的药放在他嘴边,“张嘴。” 年安皱了皱眉,想挣扎,身上又没力气,可他这人天生最怕的就是打针吃药。试图抗拒了几次都失败后,年安故意恶心他:“要不你把药含嘴里喂给我,说不定我就吃了。” 宓时晏:“……” 发高烧都堵不上你这张不皮会死的嘴。 宓时晏一瞬间有种不想再管的念头,然而看着年安烧的面色通红,气息混乱的虚弱模样,最后干脆不再说话,直接捏住下巴把药塞了进去,然后动作粗暴地给年安灌水,确认对方喝下去后,他才把人轻轻从怀里放被窝。 年安裹着被子低咳两声,眯着眼半抱怨地嘟囔道:“一点都不温柔……”话落,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便沉沉睡去。 宓时晏看着他满脸通红,只感觉指尖上还残留着滚烫的温度,一路朝着他心脏和大脑灼烧。他抿了抿唇,压下心底某种悸动,正犹豫起自己是留下还是回去时,就被出来的奶球绊住,索性去给奶球往食盆里添猫粮。 刚添完,欧卯就打电话过来。 “年安他出什么事了吗?”欧卯问。 “没事,”宓时晏把方才的闹剧瞒了下来,“你们回去了?” 欧卯说:“没事就好,我刚刚把陆达送回去,说起来他和唐恭长的也太像了吧,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了!连声音都差不多,要不是唐恭是个五音不全,我都要怀疑他是唐恭跑回来假扮的呢。” 奶球似乎饿极了,它把整张脸都埋进食盆里,大口大口地吃着猫粮时,突然感觉摸着自己脊背的那只手动作顿了下。 “他不是唐恭。”宓时晏说。 “我当然知道啦,唐恭才不会那么唯唯诺诺跟只小兔子一样呢。”欧卯说到这,忽然叹了口气,“自从那次不告而别后,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你……”欧卯突然顿住,片刻才放轻了声音说,“那什么,你还有跟他联系过吗?” 回复他的是一阵沉默。 欧卯见状,还想说什么,结果另一头的宓时晏就挂了电话。 旁边开车的乔良策说:“他挂了?” 欧卯无辜地点点头。 乔良策啧了一声:“谁让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欧卯无话可说,盯着窗外看了半晌,猛地想到一个问题:“卧槽,陆达和唐恭长的那么像,你说宓时晏他会不会……” 乔良策:“会什么?” “……”欧卯抓抓头发,“应该不会吧,他现在和年安看起来也挺好的。” 乔良策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末了才又说了句:“说实话,直觉告诉我,年安对时晏应该是没兴趣的。” “什么有兴趣没兴趣,我看他两现在不挺好的吗?”欧卯一头雾水。 “我指的没兴趣是不喜欢,”乔良策停下车,一脸无语的看着欧卯那一脸傻白甜的模样,“我感觉年安不喜欢时晏。” 欧卯愣了下,半天才啊了一声,“不可能吧?真这样,他两不应该早离了。” “对,所以这其中一定有问题。”乔良策微微眯起眼睛,灰暗直达眼底,“年安应该有什么不能说的目的,才一直拖着不肯跟宓时晏离婚。” 朦胧中,年安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五岁,那个野女人带着年函找上了家门,他爸妈为此在门口大吵一架。但不同的是,这次蔡女士没有被活活气死,而是直接甩下了离婚协议书。 他被判给了年父,他妈则选择出国深造,他在机场里哭着哀求他妈别丢下他一人,结果却被掰开了手,生生推开。 “你妈都不要你。” “没人要的垃圾。” 一声又一声蔑视的语言刺激着年安的耳膜,他想冲上去一脚踹翻年函,身体却沉重无比。他只能咬着后槽牙,企图从喉咙里憋出一声“滚”。 年安想,怎么糟心的总是他呢? “不是你的错,”画面一转,眼前的场景变化成昏暗的车厢,驾驶座上坐着那位动不动朝他丢离婚协议书的双标丈夫,正目不斜视的开车。 清冷的声音在梦中逐渐清晰—— “你只是遵循了你自己,你没有错,该愧疚的是你爸。” 年安猛地睁开眼睛,入眼的先是天花板,接着才发现自己心脏跳得飞快,身上还沉重无比,热的仿佛在锅里被蒸了一遍,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了。 他皱着眉头,将压着额头、已经干掉的毛巾拿开,掀开被子坐起,正皱眉回想昨晚的事情,就听见一阵坠落声从外面传了进来。 宓时晏捂着后脑勺从地板上坐起时,奶球正慢悠悠的从他脚边优雅走过,毛茸茸的大尾巴晃来晃去,跟散步似得,他一抬头,就看见年安站在阶梯上看着自己。 两人隔着半个客厅的距离,大眼瞪小眼了半天。 宓时晏:“你烧退了?” 年安:“你摔沙发了?” “……” 宓时晏连忙尴尬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板着脸,假装无事发生过,然而年安还是明显看见他在站起时,眉头微微皱了下。 他一个没忍住,低笑出声。 宓时晏的脸更黑了。 “我昨晚发烧了?”年安贴心地转移话题道。 宓时晏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当是默认。 年安揉了揉太阳穴,愣是没有昨晚自己如何从车里回家的记忆,忍不住问:“是你把我、嗯……带进来的?” 宓时晏还是没啃声,奶球已经度步来到年安脚下,他干脆弯下腰,不顾它的挣扎,将这只大肥猫抱起,边说:“然后顺便还照顾了我一晚上,再自己将就睡沙发?” “……” 宓时晏被年安说的表情都不自然起来,他做的时候还没感觉这么多,此时一想,才发现自己昨晚简直无比贴心,贴心的让他自己都觉得他是不是疯了。 “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说完,宓时晏转身就要走,年安却上前把他拉住,“着什么急呀,你照顾了我一晚上,这人情是我欠你的。” 宓时晏一回头就对上年安的眼睛,眼下刚起床,年安没戴眼镜,瞳孔颜色黑的透亮,像颗晶莹剔透的黑宝石,夺目至摄人心魄。 “其实你可以和我一起睡的,也不是没睡过,再说了,我的床很大,比你的还大。”年安微微弯起眼睛,摸了摸奶球毛茸茸的脑袋。 “还是说,你害羞了?” 第14章 “砰——” 年安放下望着宓时晏离去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慢慢淡下来,将怀中的奶球放回地上,他转身上楼。 “好感度多少了?”年安问。 系统:「目前好感度为20。」 年安脚步一顿:“昨天不还-1了么?怎么变成了20了?” 系统嘿嘿笑道:「昨晚你睡过去后涨的,那个吻真有用啊,你要不要以后多亲他两下,说不定就好感度一下子就上去了!」 年安愣了愣,半晌才低笑一声:“你当哄小孩呢。” 昨天那个吻,年安自己也觉得意外。 他本来没那么冲动,可不知为何,看见宓时晏推脱来去的模样,他脑子一热,就直接把人拽着人到了树下,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顺便把助攻任务做完。 年安回味了下昨晚那个带有孜然和烧烤味的吻,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 一个吻换十分钟存活期限,以及六点好感度,其实也不大亏。 他洗了把脸,将额前微湿的刘海撩上头顶,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猝然想起昨夜在车里,他半梦半醒间,宓时晏那句突如其来的发言。 年安有些记不清,那到底是梦,还是真的。 可惜眼下无从确认,只能暂时将这个疑问掩藏在心底。 身上的烧已经退了,年安还惦记着昨晚蔡女士的事情,在路边买了两个包子吃下,就打车去了年家。 清晨七点半,年安一按门铃,就碰上了正在院子里晨练的年父。 他看见年安,丝毫不尴尬,就像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得,反倒是蹙着眉问他:“你回来做什么?” 年安目光掠过他身后的豪宅,在心中给这片地段估值,大概得出年家宅御的价格后,他微微眯起眼睛:“昨晚你老婆把我妈家里砸的不成样子,私闯民宅,故意伤人,破坏他人财产,你说这笔账是不是该清一清?” 年父眸色一凛:“你是来找我要钱的?” “对,”年安双手插兜,微微仰着下巴,“年董不会连区区的家具钱也赔偿不起吧?当然,还有我妈的精神损失费也别忘了。” 他刚刚说完,远处的大门忽然打开,只见身着睡衣的年太太冲了出来,一脸凶神恶煞,要是手里再拿个扫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要上街打群架。 这个点儿四周静悄悄,家家户户基本都还沉睡在梦里,隔音再好,声音大些难免还是会漏进别人家里去。 年安一点都不介意闹,他来的目的不止有要钱,还想让他这个血缘上的父亲知道,他妈一点都不好欺负。可年父好面子。 手指轻巧夹过保姆递来的黑卡,年安微微翘起嘴角,镜片下的黑眸却铺满冰霜:“谢谢合作——那我再多说一句,以后呢,别找我妈要股份,你要知道,股东联合起来,可是有资格重新票选董事长的,坐稳点儿,别哪天一不小心滑下去,哭都来不及。” 年父脸色一沉,还未出声,年太太扑上来就准备扇年安巴掌,却被他轻巧躲过。 年太太气急败坏道:“就凭你也想要我们家的家产,做梦去!” 年安微微眯起眼睛,长吁一口气,面露寒意道:“这位年太太,你好歹母凭子贵嫁入豪门这么多年,怎么也不把这一身太妹的陋习改改呢?还是生来不要脸,如今于你而言,要不要都无差别了?” 临走前,年安还不忘回头,微笑着对看上去要被气昏过去的年父说:“哦对了,年董,可能你不记得了,提醒你一下,我手里好歹也有一些股份呢。” 风将薄云拨开,露出后面藏着的朝阳。他逆光而立,脸上的笑容被分割成两半,半面镀上金黄,半面隐藏在阴影里,像戴上半面深色面具,让人望而生寒。 接下来几天假期,年安拿着讨来的黑卡,陪着蔡女士一起在商场上重新择选家具,母子两把家重新进行一番软装,在这过程里,蔡女士低落的心情也终于慢慢回转。 转眼到了工作日,年安早上一到公司,秘书就满脸焦急地告诉他,那个被抢了合作商的项目被上头宣停了。 “上面的意思是这笔资金会拨给下一个在筹备的项目。” 年安揉了揉眉头,面露阴霾之色道:“我怎么没听说过什么下个项目,临时出了个空口项目,连份企划书都没,都他妈活在梦里的吗!?” 秘书见过年安发火,但第一次见他这般低气压,咽了咽口水,只好道:“项目还在进行撰写企划书阶段,项目负责人已经定好了。” 年安抬头:“谁?” 秘书说:“……是年函少爷。” “叩叩——” 秘书话音刚刚落,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敲开,年安还没出声,外头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推开门,只见西装革履的年函站在门口,旁边还跟着一个兢兢战战不敢抬头的副经理。 年函说:“你怎么还没走?” 年安心里烦的很,没搭理他,而是问副经理:“谁允许你不经同意随便带人进来的?” 副经理两头为难,有苦说不出,委屈巴巴道:“年少,我拦了……”可这位也是个祖宗,他哪里拦得住。 “年安!”年函非常不满年安无视他的行为,大步流星地走到他面前,拍着他的桌子说,“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的办公室了,你赶快收拾东西滚去你该呆的地方去。” 年安咬了咬后槽牙,才忍住把这人踹飞的冲动。 办公室安静片刻,年安看着年函的视线笼罩上一层厚重的雾霾,不知过了多久,副经理和秘书几乎都要被一口气憋死的时候,年安忽然笑了出来。 “行。” 年函似乎没想到年安居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他愣了好半晌,直到年安从位置上站起来,拽起披在椅子后面的衣服,迈着长腿,从桌后走了出来,在年函面前停下脚步。 年函比他矮快一个头,体重却是他的两倍,今天头天报道,特意穿西装打领带,一头黑发被摩斯糊地能反光。 他想起那天被年安一脚踹到在地的事情,再看看如今被他夺了位置却只能忍气吞声的年安,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我们公司,从来不养没能力的废人!”年函轻蔑说。 年安眯了眯眼,微微低下头,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年函的领带,凑到他耳畔,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这么早就为一个月后的你做宣判?” 年函一时间没听出年安说的什么意思,还愣着,年安已经迈步离开了办公室。 年安离开后,副经理忍不住出声问:“那个,二少爷,请问你还有事吗?如果没事的话,我……” “操!”年函转身用力推开副经理,拽开门,冲着早已空无一人的走廊怒吼一声,“年安,你找死!!!” 年安刚刚上电梯,并没有错过这句话,他眉峰一挑,眼中满是不屑。 电梯门一开,迎面而来的就是年父,两人均是一愣,秘书恭敬地喊了声年董,年安却是懒得理他,出了电梯就走。 年父皱着眉斥道:“上班时间看到上司都不会打招呼了?” 年安脚步一停,嘶了一声:“我刚刚被人革职了,我以为你不是我上司——所以刚刚贵董事的儿子是在骗我?”说着,他一惊,转身就要上电梯,准备去找年函理论。 年父叫住他:“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你从今天起,先去人事部待着,等过阵子熟悉了,我再安排你去其他地方。” 年安表情一顿,差点没对着年父笑出声,他没说话,而是等对方离开后,才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也不点火,就这么叼着过瘾。 秘书在旁边担忧地看着他。 “年少……” 年安叼着烟说:“你先回去吧,今天放你一天假,顺便帮我订张下周去s省的机票。” 秘书说:“s省?” 年安嗯了一声,眸光细微地闪了闪:“出去散散心。” 接下来一周里,年安都没去公司露脸,年父接到消息,也没搭理他,全然不管的模样。 而公司里,私底下也流开了关于年父将小儿子接过来后,就立马迫不及待的把大儿子踹走的偏心传闻。 有人认为这是年太太的耳边风,也有人认为是年家担心年安嫁给宓时晏后,和宓家联手,吞了年家的财产。 谣言众说纷纭,每个人都讲的头头是道,认为自己说的就是真相,传的不亦乐乎。 不知不觉里,年安竟是成了那位自幼父母离异,婚后丈夫出轨忍气吞声,最后还被父亲针对、一脚踹开的小可怜。 顿时,对于他明目张胆的旷工,只剩下同情,想来现在应该在家黯然神伤吧。 被认为黯然神伤的年安在家美滋滋的休养了一周,正收拾行李准备出发s省。 而在离开的前一天,年安打电话让欧卯过来接奶球。 一人一猫处了也有半个多月,奶球终于不那么排斥年安,临走前还十分‘贴心’的在他脸上拍了一爪子。 “我听说你被你爸赶出公司了,没事吧?”欧卯问道。 “谁说没事,”年安捏了捏奶球柔然的肉垫,“这不是难过成疾,准备出去疗伤吗?” 欧卯眨眨眼,完全没看出年安到底哪里难过成疾:“我记得时晏好像前些天也去了外省……” “是啊,”年安暧昧地笑道,“这不趁我难过,我两趁机补个蜜月嘛。” “……”欧卯说,“……旅途愉快,恩恩爱爱。” 告别前,欧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年安看了他一眼,结果这人不知想到什么,一个出了名藏不住话的大嘴巴,竟然生生把话头憋住,冲着他挥手告别。 年安看着欧卯那要笑不笑的表情,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当天,年安坐上飞往s省的飞机,一落地,他就立马拨了通电话,结果等了半天,传来的都是忙音。 接下来,年安站在人流不停的机场里,接连打了三个电话,对面都是忙音,直到最后一个,他都准备挂了时,才终于被接起。 “年先生。” 年安说:“宓时晏呢?” 对面的秘书语气有些犹豫:“宓总有事出去了,手机忘了带……” “是吗?”年安几不可闻的抿了抿唇,“行,我知道了。” 秘书企图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年安已经将电话掐断,拉着行李大步离开机场,在门口上了辆的士,报出位置后,年安靠在车里小憩片刻,约莫一小时后,终于到达酒店门口。 如今已是深秋,酒店的位置较偏,再加上s省的气温要冷上不少,年安下车后立即裹紧了身上的风衣,抬头看了眼乌云绵绵的天。 快下雨了。 估计还会是一场大暴雨。 跟前台报上名字,拿到事先订好的门卡,年安拖着行李上楼,出了电梯,在走廊上找了一遍,最后在自己房间门口停下脚步。 他没有着急打开门,而是放下行李,转身,看向对面那扇并没有关拢的对门。 寂静的走廊里,隐约能听见对面里传出细微的窸窣声。 年安走过去,轻轻拉开那扇门—— 只见宓时晏正倒在地上,双手撑着地板,他赤着膀子,头发还是湿的,水滴顺着发梢落在地板上。他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不知所措的陆达,完全没注意到年安就站在门口。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暧昧到仿佛下一秒就要来个激烈的舌吻。 第15章 年安正靠在门框上挑着眉看的入神,身后一阵脚步由远及近。 宓时晏的秘书匆匆跑来:“年先生,您来了,宓总他……”他话还没说话,就见年安回头冲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然而两人的动静已然惊动了屋内两人。 宓时晏一抬头,就看见年安靠在门框,眼中满是调笑。 “光天化日之下,偷情偷的门都不关,被人拍到了怎么办?”年安顿了顿,朝满脸通红,从地上爬起,不知所措的陆达看去,微微抿起唇角,“如果我没记错,你这位小宝贝儿应该还想混娱乐圈的吧?” 宓时晏本来被目睹到还有些尴尬,眼下听年安说话毫不留情,不禁皱起眉头:“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年安眼神促狭地在两人身上飘过:“被人带了绿帽,你还不许我发泄发泄?” 陆达不知道年安和宓时晏的关系,可眼下被这么明显挑出,再没发现就是傻子了。 登时,他脸上的红润褪成苍白,他连忙站起身,试图向年安解释,然而对上年安锋锐如刀的眼神,横在嘴边的话愣是吐不出来。 他涨红了脸,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我不是……” “没有的事你乱说什么?”宓时晏毫无征兆地打断,“再说,是你自己不愿意离婚的。” 年安眉峰一挑,方才眼中的调笑刹那间消失匿迹,两人隔着仅仅数米的距离,眼神交锋,迸射出的火药味谁也不比谁淡。 片刻后,年安率先收回了视线,他敛去眼中的冰冷,低低笑了声:“行,是我打扰了,合-作-伙-伴,您继续干,不是一夜七次我就看不起你。” 宓时晏:“……” 全程聪明的选择保持缄默的秘书,看着年安转身打开对门的房间,拽着行李走进去,直至一声震耳的关门声响起,才将外头三人从低压气氛中解放出。 宓时晏盯着年安那扇紧闭的门,心中莫名一阵说不出的烦躁。 陆达说:“宓总,那个、对不起,要不是我刚刚不小心……” 宓时晏转过身,捋了一把湿发,冲陆达摆摆手:“没事,你先出去吧。” 陆达看着宓时晏肌肉紧绷,又宽厚的背,欲言又止,意图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垂着眼神冲他微微鞠躬,转身离开。 年安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困得不得了,坐在沙发上本来想休息一会,没想到坐着坐着就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窗外早已雨势如洪,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吵得年安太阳穴突突的疼。 蔡女士有偏头痛的老毛病,年安也有,且是一睡不够就来袭。 他按了按太阳穴,起身进浴室洗澡。 这趟过来,其实是和宓时晏约好的。之前谈的合作对方终于松口。那天会直接去挑衅年父,不仅仅有替蔡女士报复回来的原因,还有为的就是让年父给他革职。 所有的一切都是年安计划好的,只有年函是个意外。 但过程不重要,只要结果是他顺利从年父手下安然避开,甚至留下一个不会惹人生疑的理由后,就无所谓。 活了这么多年,死都死过一次了,哪里还有去争宠父爱这种闲心思。 年安洗完后没叫客房服务,而是自己下楼去吃饭,结果刚刚走到餐厅,就碰上宓时晏。他和陆达正单独坐在窗边吃饭,言辞间有说有笑,虽然都是陆达一个人在笑。 「叮咚!助攻三十六计:和宓时晏共餐并共饮一杯水,存活期限 10分钟!」 这任务来的倒是真够即时。 前者还好说,至于后面共饮一杯水……年安眯着眼睛细想了下,最后走到柜台前,对服务生交代了两句,最后在对方略显惊讶的目光下,缓缓朝宓时晏走去。 “介意加我一个?”年安说辞很客气,他看了眼宓时晏,最后把目光投到陆达身上,仿佛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下午的事情自然没忘,陆达被年安看的浑身不自在,连忙点点头,“您坐!” 年安笑着道谢,还没说话,陆达就局促地说:“那个,年……年先生,今天下午是个误会,宓总的外套落我那,所以我给他送过去,没想到脚下不稳摔下去,宓总本来想拉着我的,结果被我拽住倒下,才、才会那样……不是您看到的那也,所以……” 他咽了咽口水,看了眼宓时晏,又看看年安,眼中神色黯然下去,他抿着唇说,“年先生您不要误会宓总,我给您道歉!” “哦?这样啊。”年安挑了挑眉,去看宓时晏,只见对方皱着眉头,冷淡的看了他一下,继而对陆达说,“与你无关,吃饭吧。” 陆达眨眨眼,小心地再次拿起筷子。 因为他的存在,两人方才良好的气氛荡然无存,陆达再也没抬过头,不停地往嘴里扒饭,甚至连菜都不夹,结果愣是给吃噎住了。 宓时晏皱着眉头,给他递杯茶过去,陆达连忙接过大口灌下。 “慢点儿吃。”一如既往冷淡的声音,此时听起来却似乎夹杂了些许微妙的关心。 年安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这人倒不是不温柔,只是会让他温柔的人另有其人罢了。 “您好,这是您点的菜。” 年安点点头,示意服务生将自己先前在柜台上点来的菜放在桌上。 顿时,浓郁的香气钻入鼻腔,混杂着一丝呛鼻的辣味,惹的年安肠胃蠕动。 宓时晏却见着这一桌子的湘菜,满脸扭曲。 年安说:“陆先生吃辣吗?” 陆达一愣,才反应过来年安在问自己,连忙说:“吃一点……但是吃不了太辣。” 坐在旁边的宓时晏闻言,眼底某种光芒在慢慢流淌。 “我刚刚进来时听人说,这儿的辣菜很好吃,就想点来尝尝。”说着,年安夹起一块被红辣椒淹没在中央的炸虾,一口咬下去,外酥里嫩,麻辣与咸味在口中并非,他微微眯了眯眼,最终丢下筷子,眉头紧紧皱成一个川字,“这也太辣了,有水没?” 陆达见状,连忙要给他倒茶,年安摆摆手:“热的越喝越辣,要冷的,”说完,他眼睛忽地瞄到宓时晏眼前的杯子,里头还有半杯没喝完的茶水,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就直接灌下。 任务没完成——这是年安喝完后的第一反应。 他看了眼陆达黯然的眼神,以及宓时晏有话想说但又生生憋出的便秘脸,这杯茶应该是对方喝过的没错。 那问题就出在共餐上。 年安擦了擦嘴巴:“这菜够辣的,还是别吃了。” 他刚刚说完,陆达突然站起身:“那个,我吃完了,天色也不早,那我就先回家了,你们慢用。”话落轻轻一鞠躬,像是怕被什么追上似得,转身就跑。 饭桌上重新恢复了两个人。 年安漫不经心地再次夹起一块虾,送入嘴里,这一次他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直接咽了下去,方才那辣的眉头紧皱的人好像不是他一眼。 宓时晏也放下了筷子。 “你的小宝贝儿跑不了,急什么。”年安给自己倒了杯茶,“你不先和我解释下,出来办事考察工作,还带小情人是什么意思?” 宓时晏眉头皱起,冷冷地看着他:“你胡说八道什么?陆达说这边是他家乡,所以特意过来给我们带路的。” “这么巧?”年安嗤笑一声,“什么时候宓少爷到外地考察市场,连导游都请不起了?” 宓时晏面色阴冷,年安无所畏惧的瞪了回去,两人在饭桌上较量半天,最后还是年安屈服在任务之下,“行了,你爱干嘛干嘛,别影响到工作就行,我爸那边把我的项目撤出了,本来就是未完成,估计就此就被打入冷宫,我这边改改企划书,以后应该不会有纠纷。” 宓时晏没说话,片刻后,他才看着年安道:“年安,我们的合作我同意,这个旗下公司只是背靠我哥集团那边,但后续负责全权在我手中。” 也就是说,未来如果成功,他是可以脱离宓家这个头衔的。 宓时晏说:“你现在脱离你爸的公司,那么这个项目就不是合作,而是我们来自己一手操作,你策划,我投资,是合伙。” 年安放下筷子:“投资归投资,我的策划你不能随便插手,如果你随便乱提要求——比如试图安插人之类的事,我可以随时选择中断,毕竟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可以。”宓时晏毫不犹豫地同意了,然而他眸色晦暗,仿佛在酝酿什么风暴,他说,“但是我有个要求。” 年安说:“什么?” 窗外雷鸣闪过,将夜空劈的亮如白昼。 只听见宓时晏一字一顿道:“成功后,我们必须离婚。” 第16章 成功做成一档节目可不是简单事,哪怕一路平顺,那工程期少说也得一年开外。再加上播出时间,达成‘成功’两个字,少说得两年。 而年安目前剩下的时间不足一年半,如果完不成任务,两年没到他就嗝屁了。 要是他没死,那就意味着他完成了。 年安问系统:“如果我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再离婚,会死吗?” 系统迅速回答:「只要在规定时间内好感度达到100,那么无论接下来如何,你的生命都不会再受任何控制。」 这就意味着,哪怕到时候宓时晏对他的好感度再下降,他也不会死。 不亏。 年安沉默片刻,最后在宓时晏的注视下,微微弯起眼睛:“可以。” 宓时晏的表情一僵,继而非但没高兴起来,反而变得更加冷漠。这种冷漠与过去不同,是一种源自真心流露而出的寒意。 「警告!您的好感度-5,目前为15!」 年安:“……”他忍不住怀疑宓时晏有病,提出要离婚的是他,如今他同意了,这好感度非但没上去,反而还给他降下来?? 年安按住不断突起的太阳穴,忍住了给宓时晏一拳的冲动。 “那就签合同吧。”宓时晏突然说。 年安惊了:“你还有合同?” 宓时晏说:“还没拟好,等明天拟好了我让秘书拿来给你签。” 年安一挑眉,片刻后,才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行吧。” 话音刚落,宓时晏起身就要走,年安想起自己任务还没完成,连忙拉住他:“我都答应你了,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呗。” 宓时晏目光愈发冷淡,声音冷地几乎都能挤出冰碴子来:“说。” 年安见他这态度就脑壳钝疼,碍于好感度,只好强压下那点脾气,“陪我吃完这顿饭,好歹现在还是婚姻期,合作期间总不能先搞内讧吧?” “……” 宓时晏在沉默片刻后,收回眼底的惊讶,眸中的冷淡似乎也褪去了些许,他瞅了一眼那半桌子的辣菜:“我不吃辣。” 年安哼哼道:“又没让你吃,不懂得欣赏美食的庸俗人。” 宓时晏:“……” 一顿饭相对无言的吃完,成功拿到十分钟存活期限后,年安便让系统统计下到目前为止一共攒了多少时间。 系统:「目前额外存活期限为55分钟。」 “……”年安咬了咬后槽牙,“抠的要死。” 系统凉凉道:「那你倒是快完成任务,再过不到两个月就是新年了,等年一过,你只剩一年的时间了!」 “一年……”年安揉了揉眉心,忽然低笑道,“没关系,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系统没听懂年安的话,只是为那又降低的五个好感度感到着急。 也许是要转季的缘故,这雨下了一晚上也没要歇息的趋势,看天气预报,接下来还还得继续。 因为位置偏僻,这附近又是尚未被开发的旅游景点,所以景色不错,但这酒店与其说是酒店,不如用比较高档些许的旅馆来形容比较合适。 年安看着手里的合同,抬起眼皮说:“其实你可以再多拟几天,我又不会反悔。” 宓时晏怕的就是他反悔,闷哼一声,递了笔过去。 上次结婚时,年安用红酒浇湿离婚协议书的事情尚还历历在目,宓时晏这次特意让人把任何关于水的东西都撤了下去。 合同内容并不繁复,但条理清晰,明显是请了专业人士整理的。他没想到宓时晏这么猴急,居然连夜让人赶出一份来。 年安眼睛扫过最下方的那句——合约即日生效,节目点击率到达一个亿既为合同到期,到期后无论任何原因,甲乙双方不得违约,不得延时,必须即刻于民政局办理离婚申请,否则将法庭上诉处理。 这还真是把他当成粘死不肯放手的狗皮膏药了。 “你只要签下了,我们之间的合作就生效。”宓时晏说,他的名字一早就签了上去,只要年安一签,那么这份合同就立马有了法律效应。 年安放下合同,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将钢笔转成圈的玩,桃花眼微微弯成月牙状,黑色的眼眸如墨般晕染开来,他看着宓时晏,若有所思道:“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宓时晏以为他又要后悔,立马皱起眉,“如果你不签,那合作就免谈吧。” “不,”年安说,“我在想,你要不要提高下点击率,毕竟要是你在合同到期爱上我了,可怎么办。” 宓时晏一愣,片刻后,仿佛听见什么惊天笑话,竟是难得弯起嘴角,语气如同三九天结了冰的湖泊,刺骨的寒。他说:“你想多了。” “是吗?”年安不再停留,打开笔帽,飞快的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龙飞凤舞的潦草字迹漂亮又不失利落,他合上笔帽,轻轻放下,意味深长地说,“那很可惜。” 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相信他和宓时晏之间的关系,在项目成功的那一天,彻底斩断。 年安心里意外地有些惆怅。 这段日子来,他发现宓时晏这人其实也没那么差,除却性格太傲,太过执着于和他离婚,其他方面倒也不是特别骄纵。甚至在年父和年太太上蔡女士那儿捣乱的那一天,年安对宓时晏的观感在慢慢发生变化。 只是现在看来,那天或许才是个意外。 他于宓时晏而言,终究是个破坏他人生的意外,事到如今对方想斩断他这份意外,也是情有可原。不过这惆怅来的快去的也快,签完合同,年安本来以为宓时晏折腾了半年的目的总算达到——虽然只是一半,但怎么说心情也该好些。 然而在他收回合同的那瞬间,他明显感觉对方的气压又低了几分。 年安不知道宓时晏什么情况,也没心思了解他在想什么。 果然如天气预报所说,连续下了两天雨后,天气终于明朗起来。 因为天气耽误了两天的行程,因此眼看终于放晴,年安没有再做停留,带着这次带来的团队,驱车开始在附近考察场地。 这趟行程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探查这边的环境适不适合作为真人秀的拍摄地点。有山有水还不够,还得有人土情怀。 毕竟这个世界的娱乐圈热度并不是很高,想要吸引观众目光,光是娱乐还不行,还得针对社会情况,营造出不仅仅是娱乐,更得有弘扬民族团结以及其他健康向上的正直意义。 年安上辈子录过不少真人秀,无论是收视率高的,还是低的,游玩类型或者探险类型他都录过,对于真人秀的流程非常清楚。但他当初到底还是个艺人,只能凭借上辈子的记忆来判断,至于其他还是得交给专业人士。 宓家集团不亏家大业大,宓时晏对这次的项目也是非常上心,几乎把国内目前顶尖的团队都挖了过来,其中还有些是从国外挖过来的人才。 据说陆达本来也要过来给他们带路的,但后来又说家里出了点事走不开,便又没来。 年安拿着手机挑了几处不错的景色拍了下来,站在有些泥泞的泥土上,深吸了口气,带着点湿润的清新空气钻入鼻腔,风微微吹过,舒服的浑身毛孔几乎都舒展开来。 “这地儿不错,我看行。”年安推了推眼镜,对站在不远处的宓时晏说,“你哥准备开发这边作为景点?” 宓时晏说:“目前还在考察中,具体情况待定吧。” “如果他要开发,我觉得可以合作。”年安掏出一根烟叼着,微微眯起眼睛,“开发作为旅游景点是需要宣传的,如果我们在这边录制,那么等于可以提前替你哥宣传,后续开发完,他那边也可以用节目录制地作为卖点吸引游客,一举两得。” 宓时晏望着面前的景色,似乎在思索什么,片刻后,他睨了年安一眼,说:“那到时候开发的第一条规则就是严禁抽烟。” 年安无辜地眨眨眼睛,他只是叼着过过瘾,又没打算抽,毕竟这么好的空气,他可舍不得破坏。 自从合同签下那天起,宓时晏对年安的态度就冷淡了许多,虽然以前也很冷淡,但现在更多了份疏离。 年安不知道他犯的什么毛病,只能暂且观察着。 合同签了,婚以后肯定是要离,这个跑不了,但任务还是得做,好感度依旧得刷。 他还不想死,更不想因为这么荒唐的原因去死。 眼见天色渐暗,时间也差不多了,一天走不完全部行程,年安招呼着团队上车回酒店。 这拔人似乎都累了,年安见状便没让他们开车,而是能挤挤就挤挤,结果挤到最后,发现只剩一辆没人开的空车。 来的这条路并不好走,像极了他上辈子死前兜风走的那条路。 直到现在,年安依然记得自己在山崖上发现刹车失灵后,绝望的心情。 平日开车还没什么,但到了现在,他却不敢再往碰方向盘。 他怕开着开着,就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当初临死前的情况。 “傻站着干什么,不回去了?” 年安正陷入过去的记忆里,脸色微微发白时,就听见一道冷漠的声音传来。抬头,只见宓时晏坐在那辆仅剩的空车里,握着方向盘,面无表情地开着窗。 他说:“不回去我可开走了。” 几乎是在刹那,心头缠绕的阴霾一扫而空,年安深吸一口气,没忍住冲宓时晏露出认识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真诚笑容。 “来了。” 宓时晏毫无征兆目睹到这么个让这大片靓丽的景色都黯然失色的笑容,心跳清晰地漏跳一拍,脸上的冷漠再也撑不住,于是只好在年安上车的同一时间,狠狠别过脸,压下心中的悸动,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然而年安那边却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叮咚!您的好感度 5,目前为20!」 年安神色微动,斜睨了眼正目不斜视的宓时晏,悄悄扬起嘴角。 两人各怀心思朝回去的路上开去,团队的车比他们走的早,等他们上路时,已经开的不见影子。方才还明亮的天,此时已经再次乌云密布,发出细微的轰隆声。 没两分钟,滔滔大雨袭来,将车厢砸的分外热闹。 地面坑坑洼洼,车子晃得年安脑浆都快被搅拌成浆糊时,宓时晏突然停下了车。 年安疑惑地看他:“怎么了?” 宓时晏握着方向盘沉默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抛锚了。” 第17章 在这大雨滂沱的荒郊野外抛锚,倒霉程度可见非同一般,然而正所谓好事不来,坏事成双,年安掏出手机准备拨打下求救电话,却发现手机一格信号都没有。 从这儿到酒店的路程少说也有一个钟左右,再加上天气不好,前头那拔人也开不了多快,再等他们发现,再进来找他们,谁知道要等多久。 何况眼下天色暗的几乎走路都要摸黑了。 两人坐在车里大眼瞪小眼了半天,直到外头雨势稍微小了些,年安才从位置下边扒拉出一支半旧不新,还断了两根伞骨的伞出来。 “这么坐着也不是办法,总不能在车里过夜。”年安抖掉伞面上的灰,转头问宓时晏,“一起下去?还是你在车里等我?” 宓时晏看着年安手里破旧的粉红色单人伞,陷入了沉默。 年安身高也就比宓时晏矮几公分,远看的话其实看不出太大区别。两人平日里都有健身的习惯,尤其是宓时晏,肩膀宽阔的儿童伞只能遮个头。 眼下,他却不得不和年安一起挤一把粉红色、伞骨断了两根,后边都垂下来的伞。 跟披件外套在雨中冲刺的滋味其实也差不多。 宓时晏想干脆直接冲入雨中,却被年安一把拽住,“衣服湿了不要紧,头发不能淋到,这天已经冷了,淋了雨明天是要头痛的,指不定还会发烧。” 宓时晏想说他体质很好,就算头痛发烧也不关年安的事,就听年安继续说:“你生病了不要紧,耽误到工作进度就亏大了。” 宓时晏:“……” 他皱着眉头偏头去看年安,却发现他们距离太近,近到几乎能够清晰闻到年安洗发露的味道,能够看清他的睫毛有多茂密。 年安一偏头,就发现宓时晏呆呆地盯着他看,眉头一挑:“走啊,你看我干嘛?” “……”宓时晏回过神,发现刚刚所有的话都被卡在了喉咙里,别过视线,假装无事地说,“没什么。” 年安不知想到什么,看着对方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好不容易小些的雨势又开始变大,眼看就要被彻底淋湿,年安正犹豫要不要调头回去时,面前终于出现一栋房子,门口还摆着立牌,上面写着四个大字——美丽旅馆。 多么接地气的名字。 “欢迎光临~请问住店吗?” 年安收起雨伞,拍掉肩膀上的水,说:“对,两个标间。”说完,他打量了一圈这间旅馆,发现外表破旧,但内里还算干净整洁,总算松了口气。 前台小姐一见来的是两位衣着不凡,且面貌俊美的男人,脸上差点没笑出花儿来,她说:“好的,单间一千三,加上押金,一共三千块钱。” 年安:“……” 一朝失足,被黑也只能认命。 然而年安更头痛的是自己出门前根本没带多少现金,抓来宓时晏,两人把身上口袋翻空,也就翻出了两千块。 “那我推荐你们住双人间,大床,加上押金两千一,给您打个折,就算两千好了哦。”前台小姐笑容无比灿烂,与外头凛冽的雨声形成鲜明对比。 所谓的大床宽一米五,长一米八,年安净身高都一米八二,更别提比他还高些许的宓时晏,两人躺下去把头顶上墙,这床都装不下他们的腿。 然而谁叫他们倒霉,偏偏在这种天气里车抛锚,只能暂时这么凑合一夜。 本来还想着能用网络联系到人,然而没想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别说信号了,居然连个wifi都没有! 年安见状也不纠结,进浴室草草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就往床上躺去。 过去拍戏的时候,更艰苦的环境年安都待过,相比之下,眼下的屋子干净整洁,床还算柔软,年安躺了会儿就开始昏昏欲睡。 在他睡过去的瞬间,系统突然说:「叮咚!助攻三十六计:与宓时晏相拥而眠满八个小时,存活期限 30分钟!」 与年安不同,宓时晏是真正在蜜罐里泡大的金贵少爷,自从出生起就没住过这种地方,眼下环境让他根本无法入睡。 床已经被年安占走了,虽说挤一挤还是能睡的,但宓时晏一点都不想和年安挤一挤。于是洗完澡便坐在沙发上,打算在这缩居一夜。 窗外雨势如洪,噼里啪啦的砸在玻璃和屋顶上,清脆无比。旅馆隔音出奇的差,门外的人路过时的脚步声都格外清晰,一切的杂音都绕耳不绝,吵得人心神不宁。 年安是被一阵慌乱的动静吵醒的。 他睁开眼睛,便看到一束胡乱晃动的光,只见宓时晏拿着手机,不停的在房间度步,似乎在与什么东西做搏斗一样。 年安微微皱眉,伸手去开床头的灯,结果发现这灯怎么按都不亮。 “别按了,停电了。”宓时晏干巴巴地说。 年安:“……” 系统见年安醒了,连忙把助攻任务告诉他,「现在是十一点半,只要一起睡到明天七点半就能完成任务了!」 年安之前做了那么多个任务,到目前为止也就累积了一个小时的存活期限,没想到这次居然一口气给了三十分钟! 很让人心动了。 “嗡嗡嗡……” “啪!” 年安回过神,望向面前在原地打转的宓时晏,结合听到的声音,试探性问道:“你被蚊子咬了?” 宓时晏:“……” “噗,”年安低笑一声,掀开盖着有些闷热的被子,翻身看着宓时晏,垂眸道,“你运气不错,我这人特别不招蚊子,凡是我周身两米以内的位置,蚊子一般都会避开。” 手机手电筒的瓦数并不够明亮,昏暗的环境里,宓时晏隐约从年安的眼神里看出一丝若有若无的促狭,刚刚睡醒的嗓音多了份低哑,听起来分外暧昧。 “你可以抱着我睡,免费借你一晚,给你当蚊香。”年安轻声道,“来吗?” 「叮咚!您的好感度 5,目前为25!」 发出邀请后,宓时晏依旧没有动弹,然而年安也不着急。这种荒郊野外简直就是蚊子的天堂,再加上现在还一片漆黑,光听声音,年安就知道这群害虫准备掀起一番存活战役。 屋里的活人就两,年安一直都是蚊香精体质,根本没蚊子敢靠近,那么金贵的宓时晏自然只能成为这群害虫的美食佳肴了。 鉴定于宓时晏那副死要面子的性格,为了完成任务,年安便翻身假装睡着。 果不其然,他闭上眼睛没过几分钟,床边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宓时晏似乎还在纠结要不要上床,然而最后还是被蚊子逼得没办法,小心翼翼的在年安身边躺下—— “嗡嗡嗡——” 那群方才还猖狂无比的蚊子,在宓时晏躺下的瞬间,一哄而散。所谓蚊香精,名不虚传。 宓时晏还没来得松口气,就感觉身边的年安翻身转过来。黑暗中,宓时晏看着年安睁开眼睛,一道闪电从天划过,透过窗帘半开的窗户,刹那间,将屋子照的明亮如白昼。 宓时晏清楚的看见年安眼中一闪而过的戏谑。 “来,宝贝儿,”年安凑到宓时晏耳边,缓而慢地说,“我给你当蚊香,作为报酬,你也给我当个人形抱枕吧。” 宓时晏:“……” 这一夜宓时晏睡得浑浑噩噩,到了后半夜才终于进入深度睡眠。 外头下了一夜的雨,隔天清晨,太阳终于从太平线爬起,房间窗户朝东,被晒了个正着。 宓时晏睡在外侧,毫无意外地被太阳照醒,他微微皱眉,微微偏头避开刺眼的光线,才慢慢睁开眼睛,入眼的不是墙,而是年安浓密卷翘的睫毛。 他这才发现,年安的双臂竟虚虚搭在他肩膀上,因为床太窄又短的缘故,两人的腿都是弯着的,此时正紧紧交缠在一起。 早晨,是男人不可言说的欲望最高的时刻。 年安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入眼便是宓时晏微微发红的耳根。他下意识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腿—— 宓时晏身体登时僵硬如木头人。 年安脑中的睡意也一哄而散,他愣怔片刻,旋即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说:“别紧张,大家都是男人——需要帮忙吗?” 第18章 年安退好房间,一踏出旅馆大门,就对上宓时晏秘书有些暧昧的目光。对方手里尚还提着他和宓时晏昨天换下来的衣服,一时间还真没法责怪秘书想歪。 不过年安也不打算解释什么,这种事情说多了,只会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抛锚的车已经拉回去了,今天的行程还照旧进行吗?”秘书问。 “我都行,”年安拉上车门,继而若有所思的看向宓时晏,“你行不行?” 这话实在暧昧,其程度可谓是一脱口,整个车厢的温度瞬间高上几分。仅仅四个字,坐在前头的秘书已经坐好了当小聋瞎的准备。 宓时晏沉默半晌,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照旧。” 年安弯起眼睛,透过镜片,眼神微妙的打量了一番宓时晏,直到感觉对方受不了后,才优哉游哉的靠着车椅闭目养神。 “现在好感度多少了?” 系统说:「目前好感度为30。存活期限总共累积一个小时三十分钟。」 年安睫毛细不可查的颤了下,半晌才闷出一句:“抠成这样,你这辈子都别妄想找女朋友了。” 系统:…… 可真是谢谢您的关心嘞! 秘书没有开往酒店,而是直接朝目的地而去。 车子一到,在场所有的人几乎都朝这边看了过来。年安刚打开车门下车,就见一道身影冲了过来,越过车,直冲宓时晏面前。 陆达满脸紧张地问宓时晏:“我听说昨天车子抛锚了,您昨晚没事吧?” 听到这话,宓时晏又不可避免的想到昨晚的事情,下意识瞥了眼年安,表情有些说不出的僵硬,摇摇头,敷衍道:“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给你们带路,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很抱歉耽误了这么多天!”说完,陆达不小心与宓时晏对上眼睛,耳朵不由自主地开始泛红。 年安站在车旁盯着两人看了半晌,倏地想起那份合同,他眼神有些说不出的微妙,片刻后,才默不作声地挪开视线。 ——得快些了。 陆达对这片地方的确熟悉,在他的带路下,一行人看到了许多外来人不会发现的好地方。年安在工作的时候可谓是全神贯注,接下来几天的工作行程下来,他和宓时晏都没什么过多交流,途中基本都在和团队商量到时候节目效果的事。 时间一晃,不知不觉这趟行程便到了头。 进入十一月,秋天也走到了尾巴,天气也越来越冷,在一场场转季雨的降临之下,一度降到了个位数。 坐飞机回去的那天,陆达也来了机场,但他并不是要回去,他似乎在这边还有点事没处理完,得留下,再过阵子回去。 “晏哥,你们一路平安呀。”陆达冲着宓时晏笑的有些羞涩。 站在旁边的年安闻言,不由挑了挑眉。 这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从宓总发展到晏哥了? 他盯着陆达看了一会,对方才终于注意到他的视线,连忙慌张从宓时晏面前腿开,像是被人抓包一样,面色通红地冲年安说:“那个……年少,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祝你们一路顺风!” “谢谢。”年安看着陆达,忽然想到什么,说,“你是不是想当歌手?” 陆达一愣,才轻轻地点了点头,接着苦笑道:“本来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是我太异想天开了……” “不,不会。”年安说,“我准备弄个选秀类的歌唱节目,如果你有兴趣,来参加。当然我不会因为我们认识就给你放水,能不能出道,全凭你自己的实力。” 陆达听得眼睛都直了。 耳边只剩年安带着笑意的声音:“你自己考虑一下。” 宓时晏和年安两人的位置在头等舱。这些天出差,年安白天在外考察,晚上回去还得和团队讨论策划,回房间又抱着电脑不停的对企划修修改改,每天最多睡五个小时,眼底都冒出若有若无的青黑。 眼下压力卸下,年安就开始打哈欠。 宓时晏却还在想方才机场的事情,眼下终于找到机会,立马问道:“什么选秀节目?你除了真人秀之外还准备搞其他?” “唔?”年安睁开眼睛,委顿道,“搞,一个真人秀怎么够,要搞就搞全套的,ip剧,娱乐向综艺,电视剧电影,经纪公司练习生,能搞的东西还多着。” 说起工作,年安的眼睛就微微发亮,他今天没带眼镜,刘海垂在额前,看上去比往日要嫩许多,眼下脸上丝毫不见方才的疲倦,深黑色瞳仁里仿佛凝聚了万千星辰,耀眼的让宓时晏一时竟挪不开目光。 「叮咚!您的好感度 3,目前为33!」 年安话音一顿,才注意到宓时晏的眼神聚焦在自己脸上,然而看神情,却好似在出神。 他不喜欢自己说话时别人神游,但此时对于宓时晏的神游,年安却是喜闻乐见的。 这时,旁边的空姐走来询问是否需要饮品,年安才觉得口渴,要了两瓶水,一瓶丢给旁边的宓时晏。 被这么一砸,宓时晏才终于回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居然觉得年安有些吸引人,顿时连眼睛都不敢朝年安看过去。 年安一口气灌了半瓶,还没咽下,脑中就响起系统的声音:「叮咚!助攻三十六计:让宓时晏替你摘隐形眼镜,存活期限 15分钟。」 “……”年安说,“你是不是想让我瞎?” 系统无辜道:「……这不是随机的嘛。」 昨晚洗澡的时候年安不小心把眼镜腿弄断了,虽然近视程度不深,平日戴眼镜也纯粹是为了增添成熟感,盖一盖这个年纪尚还有些青涩的脸蛋。但习惯了清晰,恢复到有些朦胧的视野,着实不大习惯,便用上了隐形眼镜。 要不是系统提醒,他都快忘了自己眼里还带着隐形眼镜呢。 年安犹豫了片刻,最后想到签好的合同,心中的天秤终于朝任务倒戈去。 他眨眨眼睛,揉了揉,说:“宓时晏,我困了。” 他声音有些哑,后面三个字甚至还添了点微翘的尾音,宓时晏差点听出撒娇的味道,吓得他后背汗毛都要竖起。 宓时晏看都不看一眼,就冷漠道:“那你睡。” 年安开门见山说出目的:“我隐形眼镜摘不下来,你帮我摘下。” “……”宓时晏脸色一边,当机立断地拒绝,“我不会。” 年安只好继续游说:“我也没怎么带过,折腾了半天才戴上去,没想到现在弄不下来,手边还没镜子,你能看见应该比较好弄。” 宓时晏说:“叫秘书。” 年安:“哎,不行,让他们知道我连隐形眼镜都摘不了,我还要不要面子了?” 宓时晏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眼神仿佛在问现在让他帮忙摘就不掉面子了? 年安像是看懂一样,忽地眨眨眼,轻笑道:“你不一样。” 宓时晏一愣,只觉得心中某种奇异的感觉,在年安的笑容之下被激发。 「叮咚!您的好感度 5,目前为38!」 年安本来都做好被宓时晏戳瞎的准备了,却没想到对方意外的熟稔。 宓时晏把手擦干后,微微俯身靠近年安,一手扒开他的眼睛,继而用指腹轻轻将一枚透明的隐形眼睛捏了出来。 「叮咚!您的存活期限已 15分钟。」 宓时晏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年安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摘完了。 然而年安可是记得,宓时晏的视力很好,他眼睛也够大,眸色黝黑,比寻常人好看不知多少倍,根本无需佩戴美瞳那种遮盖人眼真实之美的人造产物。 年安眨眨眼,看着眼前几乎与他贴在一起的宓时晏,问:“你带过隐形眼镜?” “没有。”宓时晏下意识回答,然而说完,他就发现自己的答案和方才的行为不太符合,便又补了句,“以前帮人摘过。”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暗下去几分,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年安掏出润眼液往眼睛里头滴了两滴,“我猜猜……是不是你以前的哪个小情人?” “……”宓时晏语气有些燥,“不是,不关你的事,摘完了就睡你的觉吧。” 年安眨眨眼,将眼里余下的水雾用纸巾擦掉后,睁开恢复清明的眼睛,直直望向宓时晏,发现对方的表情比刚刚要冷好几分。 想来是方才的话戳中了什么点。 年安没再多问,而是若有所思地闭上眼睛。 这一觉睡到飞机落地,年安打着哈欠朝机场外走去,边给手机开机,屏幕刚刚亮起,秘书就立马打过来。 他还没来得及接起,宓时晏的秘书就拿着手机慌慌张张走来,“宓总,罗光录视频了,说他是罗家的二少爷,还说……”他顿了顿,下意识看了眼年安。 宓时晏微微皱眉:“还说了什么?” 秘书说:“还说他被雪藏的原因是跟不该在一起的人在一起了,现在都在说那个人是您,他还爆出消息,说手里有证据证明他和那位人士一起……一起去过酒店!” 第19章 “我现在就是个等着吃分红的股东,我怎么知道怎么处理,让他自己找那位年函少爷解决去吧。”说完,年安直接掐断电话,手机界面重新跳回今日头条的财经版。 罗光那个短短半分钟的小视频,直接把商界里的三家大集团都拉了进去,不禁占据娱乐头条的版面,连这财经新闻都没放过。 宓家还好,只是大众矛头指向他,并没有确凿的证剧,无端的指向暂时还起不了什么风波,所谓的证据更只是一句空话,等了一天也没见他发出来,想来也只是个虚假嚎头。但作为经纪公司的年家,以及自称亲生父亲其实为罗文山的罗家,依然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尤其是罗家,股票都跌了好些。 先前在公司,年安负责的就是经纪公司以及娱乐圈项目这块,如今换了年函上去,一个什么都没接触过,肚子里全是吃喝玩乐的二世祖,除了对下属大吼大叫什么也不会做,就连热度都不会压。 年安就这么看着这事发酵,直接冲上热门。 “先生,到了。” 年安收回手机,付了钱,打开车门,外头冷风呼啸而过,年安裹紧自己的围巾,不紧不慢地朝着面前的餐厅走去。 被服务生领到位置时,罗维早已在对面正襟危坐,从他面前的柠檬水来看,他来了应该有好一会儿。 年安礼貌地笑笑:“久等。” “不会,”罗维冲着服务生抬抬下巴,“上菜吧。” 服务生没走一会儿,菜便非常迅速的端了上来,年安看着面前的牛排和意面,挑挑眉,有些意外地看了眼罗维。 感觉到年安的视线,罗维说:“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这些,这家餐厅上次我和客户来过一次,味道很不错,尝尝。” 年安长这么大,最烦的就是吃西餐,罗维口中的以前指的应该就是重生之前的他。 撇去爱不爱吃不说,罗维这态度,让年安不得不提高警惕,毕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幸亏年安也不挑食,虽然不爱吃,但也能凑合填个肚子。红酒是有些年份的干红,酒香浓郁,倒是很合年安的口味。 罗维吃了几口,抬头就发现年安吃的漫不经心,一大块牛排只吃了三分之一不到,反倒是酒已经下去两杯。 他不由想起这两天正值风头的新闻,眸色暗了暗:“你比上次见瘦了。” 年安眨眨眼,摸了摸自己的脸:“哦,可能是最近工作忙,太累了。” 然而罗维根本不信,毕竟据他所知,年安自从上次被年父排挤出公司后,就一直没回去上班,怎么可能会是工作忙的缘故。再结合近期宓时晏的事情,直接将年安的异样归于对生活不顺的伤心和难过。 “在我面前,你就不必逞强了。”罗维放下叉子,语气无比温柔,“我知道,当年我不辞而别的事情对你造成了影响,但那时候我是有苦衷,家里逼着我出国,我无法拒绝。本来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回不来了,所以才会说那句话……可现在我回来了,我以后也不会再走了。所以,年安,你能原谅我吗?” 年安眉头一挑,面对罗维深情表露的模样,突然不知该作何表情。 “这人是个当演员的好苗子,就是眼神不够,太过自信,不过好好培养培养,配上他这张勉勉强强能看一点的脸,说不定也会小火一下。” 系统:「等等,你的重点为什么在这里??」 年安:“为了赚钱。” 系统:…… 为什么感觉很有说服力呢? “你想多了,我已经不记得了。”年安抿了口红酒,“如果你约我来就为了说这事,那你可以安心回去了。” 罗维目光一顿,放轻语气地说:“你果然还是在生气吗?” “……”年安按捺住想揍人的心,“真没。” 罗维说:“你不用解释,当初是我做的太过分,我知道,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年安:“……” 傻逼吧这人,听不懂人话了是不? 年安在罗维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翻了个白眼,有些怀疑自己一定是脑子抽风了,才会答应来赴约。 正思索着该怎么脱身时,罗维又说:“你和我赌气没关系,但你不要再拿自己的人生赌气了,人这辈子得为自己活着。” 年安被他这番发言震惊到了:“我怎么就赌气了?” “难道不是吗?你为了气我,故意和宓时晏结婚,可他现在这么对你,你完全可以离婚,你不必再和自己过不去,坚持这种忍气吞声的日子。”罗维顿了顿,语气冷漠道,“我已经调查过了,宓时晏和罗光的确有那么一回事,离婚吧,我不会介意你结过婚的。” 年安:“……” 他望着罗维半晌,差点没笑出来,端起杯子将余下的红酒全数饮下,抬头朝远处喊了声,叫来服务生:“结账,刷卡。” 服务生接过卡:“好的先生。” 罗维:“……” 年安单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尚还有些愣神的罗维,一字一顿道:“我觉得有一件事你误会很深。” 罗维:“什么?” 年安说:“或许我以前眼瞎脑残智商没发育完全所以喜欢过你,但现在不。相反,现在仔细一看,你压根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看着罗维的脸色一点点变青,为了防止对方再说出方才那自以为是的话来,他及时掐住了罗维试图自欺欺人的话头。 “先不说宓时晏到底好不好,但至少,他的脸比你好看。”说完,他故意舔了舔唇,无不暧昧道,“他还比你年轻。” 罗维:“……” 年安接过服务生递来的刷卡机,输入密码:“冲着这两点,我就没理由选择你——顺便多说一句,我不喜欢吃西餐,也不喜欢吃牛排,味道很一般,所以这顿我请你。” 看着罗维有些扭曲的表情,年安心里说不出的嘲讽。 这人自以为是惯了,别人迁就着他吃西餐,他居然还真以为这玩意是人家爱吃的。从来没有了解过,此时却装出一副念念不忘的模样。 年安这辈子最恶心的就是这种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内里肮脏的像馊掉的下水道,偏偏表面还披着绅士的壳子,做出深情的面孔,试图感动他——然而事实上,从头到尾,被感动到的人只有他自己。 “那么先失陪了,学长慢慢吃。” 说罢,年安起身就要走,结果脚还没踏出,就被拉住了胳膊。 罗维的表情变得极其冷淡,然而看着年安的目光却依旧炽热,或许说比来时要更加炽热几分。 他拽着年安的胳膊,看了他片刻,继而扭头看向他处:“你说宓时晏比我强?那你知道他现在或许正在和他的某个小情人亲热的共度晚餐吗?” 罗维继续说:“我知道了你为什么迟迟不肯离婚——是因为财产,对吗?” 年安微微眯起眼睛,没说话。 罗维见状,对自己心中的猜测更加笃定了几分:“你的父亲,年董目前只扶持年函那个废物私生子,为此还把你嫁给了宓时晏,又担心你联合宓时晏一起对年家家产下手,所以不久前,又把你撵出公司。” 年安眸光晦暗,冷然道:“所以?” “所以你现在不能和宓时晏离婚,因为一旦你们离婚了,你将一无所有,你还需要宓家这个后台来帮你,如果有机会,说不定还能夺回属于你的东西。” 罗维一字一顿地说:“你不喜欢宓时晏,你只是迫于局势才不得不和他继续维持这段可笑的联姻,哪怕他出轨,也只能忍气吞声在家当不离不弃的红旗——我说的对吗?” 在餐厅的某个角落,某个一闪而过的镜头慢慢收了回去。 “晏哥,我不想你被瞒在鼓里……” 罗光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宓时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看着面前的视频,只见里面的年安在面无表情地看着罗维半晌后,忽地嘴角翘起一丝弧度,他甩开罗维的手,微微抬起下巴,笑的轻蔑又傲然。 清冷的声音伴随着手机细微的电流杂音,以及餐厅播放的深情女声,宓时晏清晰地听见年安说:“那又如何?” 第20章 “他真的这么说?”乔良策震惊的看着宓时晏,发现对方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冷静,“那什么,他现在还是不肯跟你离婚?” 宓时晏没说话,沉默片刻后,才说:“无所谓,反正合同已经签了,哪怕失败,那一个亿我也会弄上去,他不想离也得离。” 乔良策盯着他看半晌,突然道:“我跟你说年安有问题的之前,你是不是就已经猜到了?” 等了片刻没等到回答,乔良策忍不住叹了口气,“作为朋友,我没资格对你们的关系指手画脚,但时晏,如果年安真没那个意思,我觉得你还是小心点儿吧。” 宓时晏冷笑道:“他还坑不到我。” “我不是说这个,”乔良策用颇为纠结的眼神看着他,“我是怕你到时候一不小心陷下去。” 网上的风风雨雨很快就被人压下,没有了带节奏的媒体,群众的目光便慢慢转移至其他东西上。虽然还是免不了有那么些许话题存在,但比起年安刚刚出差回来那会儿,要好上不少。 然而大众的视线被转移,认识宓时晏和年安的人,却无法被转移。 “年安你别想太多,我觉得那个罗光就是想搞事!一定是时晏不喜欢他,然后他就故意纠缠,闹一出挑拨离间,你可千万别上当信了他的鬼话!”欧卯在另一头苦口婆心地说,偶尔还漏出一两声喵叫,想来是奶球的声音。 挂了电话后,年安盯着手机沉默半晌,愣是没想通欧卯为什么会觉得他会想太多。 思来想去,最后只好归结到对方眼见力不行上面。 自从入冬后,天就越来越冷,昨夜下了今年的第一场初雪,地面上还能看见些许银白色的痕迹。 年安一脚踩下油门,朝着宓氏集团飞奔而去,轮胎碾压过结霜的地面,发出有些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不多时,便停在一栋高耸的大厦门口。 宓家也有在娱乐圈的产业,但多年来发展一般,主心骨也不在这上面,自从宓时晏接手后,才终于慢慢走上正轨。 但对于见过娱乐圈最繁荣模样的年安来说,这点程度依然有些不够看。 眼下正巧是上班时间,年安下车的时候,不少人都朝他这边看过来,好奇的视线一路伴随着他走进电梯,直至被宓时晏的秘书接应。 “年少,您来了。”秘书步伐有些慌张,他欲言又止地说,“宓总正在办公室谈事,可能还需您在休息室等一会儿……” “嗯?”年安微微皱眉,“不是他自己约我这个点的么?” 秘书顿时为难了,他低咳一声说:“是位临时的客人,宓总也没预料到……” 他话还没说完,面前办公室的门咔哒一声,只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里头传出,带着低声下气的哀求道:“晏哥……晏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太喜欢你了,罗家说要把我送出国,所以我一着急才出此下策……” 年安闻声转过头看去,也不顾秘书的阻拦,上前直接轻轻推开门板。 只见罗光正拉着宓时晏的手臂,放声哀求道,丝毫没有一个明星该有的姿态,此刻的他,就像只害怕被人抛弃的小狗,低声下气地祈求着面前面冷若冰霜的男人不要离开他。 然而宓时晏丝毫不给他面子,直接面无表情地把手抽开。 “请你离开,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不要自作多情。”宓时晏眯起眼睛,冰冷的眼神像一柄尖锐的刀刃,狠狠扎进罗光的心,“如果你不自己走,我就让保安送你下去,到时候被人拍到,我可不管。” 罗光顿时脸色苍白一片,哆嗦着嘴唇,再一次抓上了宓时晏的胳膊,整个人贴上去,近乎绝望道:“怎么没关系了?你都带我去见你的朋友,你都允许我留在你身边,连这些你都没有拒绝我,怎么会没关系呢?晏哥,我真的喜欢你……真的,我太喜欢你了,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哪怕当地下情人也没关系,我……” “松手!” “我不要!晏哥……我都公开了,虽然没有直说您的名字,可网上的大家都猜出来了,不可能再挽回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晏哥,你不能在我抛弃一切后,又不要我……” 年安看着罗光声泪俱下的模样,在心中暗啧一声,然而宓时晏依旧是那副冷漠无情的模样,莫名让年安想到过去看的那些狗血剧男主。 “我是不是来的不大及时?”年安低咳一声,终于出声打破了这出闹剧。办公室里的两个人这才觉察到他的存在,宓时晏表情顿时冷了几分。 他不在犹豫,把手一抽,退后两步,避开了罗光试图再贴上来的身体,冲外头的秘书说:“把罗先生带下去。” “我不、我不要走!”罗光咬紧下唇哀嚎道,他看着瘦,然而力气却意外的大,比他高了快一个头的秘书愣是废了好一翻劲才把人拖到门口。 年安本来就是靠在门框上看戏的,没想到罗光一到门口,就扒拉住他的衣服,双手死死掐着他的胳膊,生生给掐的有些疼。 “是你、是你对不对?”罗光咬着后槽牙,眼睛红的几乎要喷出血来,他恶狠狠地瞪着年安,“你明明不喜欢晏哥,却为了争夺家产,利用晏哥,利用宓家……都是你,你骗了晏哥,我要揭穿你的真面目,我……”“小朋友,”年安突然张嘴打断了罗光的话,将那只恰在他胳膊上的手重重拽了下去,嘴角弯着,眼中却没一丝笑意地看着罗光说,“挑拨离间谁呢?就算是真的,也记住哥哥的一句话,人呢,不能管太多,不然容易早死。总结来说,就四个字——关你屁事。” 罗光:“……” 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后,年安漫不经心的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问:“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下,这大早上的,就把小情人带到办公室来是什么意思。”他顿了顿,又问,“还特意约我在这个点儿过来,怎么,闲的无聊让我玩儿捉奸呢?” 宓时晏眉头一皱,不知想到什么,冷哼一声:“年安,你记住,我们之间已经签了合同,只要到时候项目按时进行,点击率成功到一亿,我们就毫无瓜葛了。” “我像是有健忘症的人么?”年安在沙发上坐下,从口袋里掏烟叼着,“但怎么说,现在还是婚姻期,我没有兴趣给人带绿帽,但我也不想别人往我脑门上扣绿帽子。既然合同都签完了,那你尊重点我,也尊重点你自己。” 宓时晏没说话,片刻后,在年安准备点燃烟的时候,他上前一把夺过打火机,指向不远处墙上挂着的告示,上面写着八个大字——禁止抽烟,禁止喧哗。 年安:“……” 好好的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怎么办公室搞得这么老干部呢? 年安今天来,是有正事的。 场地考察已经结束,具体事宜在回来之前已经和团队商量的差不多,接下来就是上头批资金的事情,这件事只能交给宓时晏。 “记得找你哥多要点钱,开发部那边盯着点,在真人秀开播之前,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搞一档选秀节目试试。”年安将电脑推给宓时晏,继续道,“暂时先选男星,以唱歌和跳舞的形式进行淘汰赛,按照粉丝人气投票,排名前十的直接出道,而其他可以适当留下,留在公司进行培训,等时机差不多了,再慢慢安排。” 宓时晏快速掠过屏幕上的方案,年安写的很详细,明显是费劲心血写出来的。他抬头看了眼年安眼底下多出的黑眼圈,眸光微微闪了闪。 「叮咚!您的好感度 2,目前为40!」 年安正打哈欠,听到这话不由一愣,看向宓时晏后,才发现对方居然在盯着他看。 二人视线好巧不巧,就这么在半空中撞了个正着,年安不知想到什么,微微弯起眼睛,“我知道我很好看,不过你这么直白的盯着我,会让我以为你想跟我接吻。” 宓时晏:“……” 年安见状,故意舔了舔唇,暧昧道:“要不要试试?”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嘴唇很软的。” 宓时晏当然知道年安嘴唇很软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早就忘了那次在庄园的吻,未曾想年安这么一提,记忆与触感如江水袭来,淹没了他的大脑和思维,冲的心跳都不由失了速。 「叮咚!您的好感度 5,目前为45!」 办公室安静了足足片刻,才被宓时晏一声“滚!”字中打破。 年安看着对方微微泛红的耳尖,不知为何,心情出乎意料的愉快。 系统忍不住说了句:「啧,骚不死你。」 年安轻快地说:“骚一骚怎么了?没看到好感度上涨了吗?” 年安心情颇好的站起身,说:“我去趟洗手间,你先看着,回来我们继续谈谈细节。”说罢便转身离开。 宓时晏在位置上呆坐好半天,什么东西都没看进去,费了半天劲,才终于把脑子里那点莫名其妙就冒出来的旖旎压了下去。 “叮——” 一声清脆的声音打破寂静,年安留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亮起来,宓时晏下意识看了一眼,只见上面跳出一条来自社交软件的消息框。 罗维:年安,与其执着于宓时晏这种男人,不如让我来帮你。 罗维:我不介意你结过婚,我也很喜欢现在的你。 罗维:我们重新来过吧。 罗维发完消息,看向面前面色憔悴的罗光,眼中半点柔情都没。 他坐在偌大的真皮沙发上,空旷华丽的包间里,除了他和罗光,就只剩两个站在罗光身后的黑衣大汉。 “你怎么那么废呢?”罗维轻飘飘地说,“让你拿下宓时晏而已,又不是宓谦那个老狐狸,就这么难?” 罗光脸色惨白,他双手握紧成拳,指甲几乎都要嵌进肉里。 “算了。”罗维说,“反正你也没什么能做的了,就到此为止吧。” 罗光腾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然而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又被身后两位黑衣大汉给制住了身板:“不行,你答应过我的!我已经什么都没了,你不能这么做!!” 罗维眼中冷光乍现,看向罗光的眼神不屑的像在看一只无关紧要的虫子:“你想的倒是美,谁给你脸自称你是罗家的人了?不过是个区区的杂种。” “你他妈骂谁杂种!?” “这里除了你,还有谁是杂种?”罗维冷笑道,“把他带走,顺便去告诉他那个妈,就说以后他们母子两要是再敢出搞出什么幺蛾子,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落,罗维端起杯子,冷漠地看着罗光被带下去,直到耳边歇斯底里的喊骂止住,才将手中余下的红酒一饮而尽。 他看了眼毫无动静的手机,微微眯起双眸,眼中阴霾一片。 第21章 等从宓时晏办公室离开后,年安才看见罗维的消息。 他上一台手机突然时不时自动关机,这台是新换的,还没来得及设置隐私,因此当有人给他发消息的时候,是会自从跳到锁屏上,被看的一字不漏。 把罗维的号码拖进黑名单后,年安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方才从洗手间回来时,宓时晏那倏然变差的脸色及态度。 系统:「你说宓时晏会不会看到,然后误会你和罗维有什么……」 年安漫不经心地说:“好感度降低了吗?” 系统:「这倒没有。」 “那就不用担心,”年安不知想到什么,微微眯起眼睛,才低笑道:“中午就吃酸辣粉吧。” 系统一头雾水:「啊?」 年安意味深长道:“去尝尝醋有多酸。” 那日与宓时晏商讨后,将真人秀敲定下来,他就开始筹备从网络通道招募参赛选手的事情。而宓时晏更是每日奔波于总公司——跟他哥摇尾巴求资金。 资金确定批下来的当天,年安便从宓时晏嘴里得到了具体数额。 “这么大手笔?”年安忍不住惊讶道。 宓时晏看着他不可思议的表情,心情不由自主地有些飘,他冷哼一声,正想着年安还会说出什么的时候,就听见对方道:“你哥比你强多了,有眼光,知道投资我绝对不会亏。” 宓时晏:“……” 年安正在心里噼里啪啦算这笔钱该怎么用时,就发现宓时晏满脸不高兴地瞪着他,瞪得他一阵莫名其妙,“干嘛?饿了?” “……”宓时晏却是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我回去了。”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年安眼底的笑意确实更浓了几分。 资金一批下来,年安便立刻将行程排的满满的,所有事项提上日程,和宓时晏两人忙的向两只小陀螺,恨不得一天掰成两天用。 因为是第一个项目,刚刚启动,两人格外用心,尤其宓时晏,这可以说是他进公司后自己从头到尾经手开创的第一个崭新项目,假如能够成功,将来势必在市场上占具无法取缔的重要位置。 冲着这一点,就算没有那份合同,他也必须和年安一起将项目完美做好。 “我觉得这点还有待改进……”年安正说和人说话,就被人拍了下肩膀,“安哥,你电话响了。” 他拿起看了眼来电显示,顿时皱起眉头,与旁人打了声招呼,转身接起,还没来得及出声,年父中气十足的声音立马响起:“谁允许你随随便便旷工,一旷就是一个多月,还想不想待下去了!?” 年安啧了一声,冷声道:“年董,您怕是有什么误会,现在的我只是股东,去不去公司你管不到吧?” 说完,不等年父做反应,直接将电话掐断。 好好的心情被年父一通电话搅乱,处理完手上的紧要事后,索性早退离开,刚刚坐上车,欧卯就打电话过来。 “来清河吗?” 自从进入十二月后,天就愈发冷起来,前两天才刚刚下过一场大雪,路面堆积了大雪,造成严重的交通瘫痪,今天才刚刚缓过来,就又迅速恢复到往日的拥堵。 年安在半路堵了快一个小时,才终于以龟速挪到了清河。 清河这名字听起来挺文艺小清新的,实则就是一家酒吧,而且消费超出常人承受范围。年安停了车,从温暖舒适的车厢里踏进天寒地冻的空气里,直接把他冷出一个喷嚏。 他这人身体还挺娇气,怕冷又怕热,只适合活在春天和夏天,后来因为工作才慢慢改掉这种王子病,不过也只是忍耐度上升,并不代表不怕。 裹紧围巾钻进酒吧后,周身温度立马上来,伴随的是吵耳的音乐。年安按了按眉间,在服务生的推门下,一脚踏入这个群魔乱舞的世界。 坐在不远处的欧卯一见他来,就立马冲过来拉他:“怎么这么慢?” “堵车了。”年安坐下后,才感觉有些热,摘下围巾,点了杯酒,慢吞吞地喝起来,“所以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欧卯欲言又止片刻,说:“我听说你在和时晏筹备什么选秀项目?还是唱歌的?” 年安睨了他一眼,“怎么?你想进娱乐圈?” “也不是……”欧卯支支吾吾半晌,最终自暴自弃地承认,“差不多啦,自从你和宓时晏结婚后,我妈就天天在我耳边叨叨说我要对象没对象,公司也不进不去好好学点东西,天天混来混去。” 欧卯撑着下巴,端起杯子将鸡尾酒一口灌入,垂头丧气道:“我从小就怕那些东西,一看到文件我就头晕,我也想学,可我根本不是那块料。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年安看他一副颓唐的模样,忍不住刺他一句:“你都没努力过,你怎么知道你不是那块料?再说了,娱乐圈可不好呆,像你这种公子哥玩票性质的,估计没两年就混不下去了。” “谁玩票了,我是认真的好不好!”欧卯愤然道。 年安说:“那你会唱歌么?” 欧卯眼神飘忽,支支吾吾片刻后,才底气不足地说:“那铁定啊!” 年安却根本不信他,一手撑着下巴,眼中全是怀疑。 欧卯脸一红,愤然道:“唱歌谁不会,走!我现在就给你唱一首!”说罢,直接拽着年安的手腕跑起来。 别看他个子不高,身材也跟只白斩鸡似得,但力气却意外的大,再加上周围人多,欧卯跑的速度快,年安愣是被他拽到一处舞台,略带熟悉的歌声在耳边响起,年安下意识皱起眉头,正准备说话,欧卯缺已经先一步松开他的手,消失在面前。 年安揉着手腕站稳身体后,还没来得及朝台上的人看去,肩膀就被人碰了下,一股呛鼻的香水味钻进鼻子,熏得他不由紧眉头。 “帅哥,一个人吗?”甜腻腻的女声贴在耳畔,年安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两条如蛇般灵活的双臂拦住。偏头,只见一位化着艳丽妆容的女人正无比暧昧的把她自己往他胳膊上贴。 虽然年安自己偶尔也香水,但男士香水的味道总是沉稳低调,对比这种浓烈到几乎让人头晕的香水,可谓天差地别。 年安从以前开始,闻到这种味就头晕,眼下更是被熏得鼻腔生疼,正要把手臂抽开时,另一边的胳膊突然被人一拽,扑面而来的薄荷清香让年安清醒了几分。 紧接着,宓时晏冷漠至极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我以为你对女人没兴趣。” 「叮咚!助攻三十六计:上台为宓时晏演奏情歌,存活期限 60分钟!」 年安身形一顿,顺势将被女人搂在怀里的胳膊抽了回来。 在女人试图再次贴上来前,年安手疾眼快地把手里喝完的酒杯塞进她手中,转身双臂一伸,直接攀上宓时晏的脖颈,在昏暗的灯光和杂吵的人群里,趁着对方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对准那两片柔软的唇瓣,轻轻吻了上去—— 宓时晏感觉到唇上一热,熟悉的清香钻进鼻腔,脑中浮现的是却是上次年安在办公室里对他说的话。 “我嘴唇很软的。”他不由自主地阖起眼睛,僵硬的大脑开始慢慢做出反应,第一念头便是:年安并没有在撒谎。 ——他的嘴唇是真的很软。 女人虚拿着酒杯,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面前突然接起吻的两人。 只见年安离开宓时晏的唇后,额头轻轻抵在对方的脸颊边,半眯着眼睛,眼底是若有若无的笑意,衬的两人之间某种暧昧的气氛愈发浓郁。 年安低声道:“不好意思,有主了。” 「叮咚!您的好感度 5,目前为50!」 “啪嗒——” “滋——” “……怎么回事?什么声音这么刺耳?” 第22章 “怎么回事儿呢你?” “刚刚手滑了下,抱歉。” 舞台上,带着大帽子和黑框眼镜,遮住大半张脸的罗光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话筒,习惯了过去被人捧着的日子,如今清晰感觉到台下不满的视线,几乎不敢抬起头面对现实给予的巨大落差。 他紧紧攥住话筒,牙齿死死咬住了下唇,心中除了羞耻与不甘,更多的是对现实的绝望,好一会才终于忍住了眼里蓄势待发的眼泪。 所幸这时,负责人走上来,抢过话筒打圆场,才终于平息了现场的不满和骚动。 被推下台后,罗光抹去眼眶里的泪水,抬头朝不远处望去,然而方才令他动容到直接在舞台上出丑的两个人,已然被黑压压的人群与昏暗的视线阻隔,仿佛刚刚看见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然而罗光知道,那不是幻觉。 他像是做了什么决定,眼中的蔓延的绝望逐渐变得坚定起来,而眼底,则是滔天的疯狂。 欧卯拿着门卡找到年安的时候,宓时晏也在,赶忙凑近想打招呼,结果却发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 年安坐在位置上,又重新点了一杯红酒,一手撑住下巴,目光促狭地盯着宓时晏那微微泛粉的耳朵看,从下午被年父那一通电话搅乱的心情,莫名其妙平顺了下来。 系统在脑中激动道:「终于完成一半了!只要剩下那一半做完,你的任务就可以完成啦!」 “五十个好感度代表什么?”年安不由问了句。 系统不假思索:「代表宓时晏已经开始慢慢喜欢上你啦!」 闻言,年安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嘴角向上提起一个细不可查的弧度。 只是一个吻而已。 年安抿了一口酒,下意识舔了舔唇,要知道,他刚刚可是连舌头都没伸,就是单纯在宓时晏嘴唇上轻轻碰了碰而已。 然而宓时晏那红润的耳尖,到现在都没回温。 “咦,你们两什么时候遇到的,还怎么都不说话啊?”欧卯左看看右看看,像个摸不着头的丈二和尚,“时晏你怎么了?怎么耳朵红红的,很热吗?” “……”宓时晏立时瞪了过来,“是你叫他过来的?” “是啊!”被一提醒,欧卯才想起自己的来意,立马举起手中的房卡说,“你们一个两个都不信我会唱歌,我刚刚订了ktv包间,我要一展歌喉,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 “……” 年安这才把视线从宓时晏脸色转移至欧卯身上,上下打量他一眼,说:“ktv唱的好听,不代表你现场就好,顶多算麦霸。你想参加歌唱类的选秀出道,不说别的,起码唱功不能太差,尤其是现场。” 欧卯听得一脸懵,抓抓后脑勺,有些沮丧道:“那我能怎么办?我又没出道,也没干嘛,我上哪儿给你们弄个现场舞台的表演?” “这不就有个现成的么。”年安冲着不远处的舞台努了努下巴,“去吧,唱一个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混娱乐圈的觉悟。” 欧卯回头看了一眼,登时瞪大眼睛:“……不成吧?” “这点程度就怕了?”宓时晏突然打击道,“那你还是别去了,我担心你连海选淘汰赛都过不去。” “……”欧卯一咬牙,憋出一句,“你们两个狗男男,一唱一和挤兑我这个单身狗!唱就唱,谁怕谁!” 狗男男下意识互相对视一眼,宓时晏从年安眼里看了意味深长,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方才那个袭击似得轻吻,突然贴上来的柔软触感似乎还残留在唇上,而被触碰到的地方,在回忆涌起的瞬间,变得一片火辣辣。 好不容易因为欧卯的转移话题而平息下来的躁动,在这一眼里,再次被挑起。 宓时晏近乎狼狈的躲开对视,错过了年安眼中愈发浓郁的笑意。 “等等,”年安突然叫住转身要走的欧卯,“挑个抒情的歌唱吧,我给你伴奏和声。” 欧卯啊了一声,呆滞回头,指了指年安,又指了指自己:“你给我伴、伴奏?还和声?而且为什么要唱抒情的……” 年安放下酒杯,睁眼说瞎话道:“当然是为了能够摸透你的唱功。” 欧卯总觉得哪里不对,然而年安已经先一步走了出去,甚至还回首催促,他只好傻愣愣地跟了上去。望着年安优哉游哉的背影,心下顿时也没那么紧张了。 毕竟有个人愿意陪自己上台,总比他一个人上去紧张兮兮的唱来的强。 年安上辈子虽然是影帝,但早年当小鲜肉的时候,也唱过歌,出过那么一两张专辑。 他唱歌不能算专业,但在当时为了出专辑也是下过苦功夫练习的,为了练习发声而声带出血的情况都有,因此比起外行人,他唱歌绝对好上不止几倍。 作为一个专门提供给有钱人的酒吧,自然不会缺少乐器,舞台足够宽阔,台下的人热情度却不高,大多都是懒懒散散,对于台上站着谁并不会多加关注,以至于当欧卯站上去时,也没多少人注意到。 年安脱了外套,随手挂在三角琴边上,拉起袖子,将衣领上面两颗袖子解开,才在钢琴凳上坐下,轻轻打开琴面上的盖子,修长的手指从黑白分明的琴键上划过。 “原来你还会弹琴啊?”欧卯有点紧张,拿了话筒后,忍不住回头看向年安,惊讶地问道。 年安低低嗯了声:“小时候学过。” “哦……”欧卯没话找话,“那你还记得怎么弹吗?” 年安漫不经心地回答:“记得些,简单的曲子还是没问题。”虽然自从专攻影视后,他就再也没碰过琴了,但要知道,他当年也是个钢琴十级,被称作钢琴小王子的人。 年安调整好面前的话筒,确认有声后,才对欧卯说:“准备好了没?” 欧卯咽了咽口水,心一横,说:“好了,你开始吧!” 年安挑了挑眉,在收回视线之前,视线在台下转了一圈,最后于远处的角落里找到宓时晏的身影后,不由自主地翘起嘴角,边收回视线,边慢慢摘下了眼镜。 “那就开始吧。” 酒吧杂吵的音乐在这一刻忽然停下,在场的所有人一愣,均是奇怪抬头。就在正疑惑发生了什么时,一声清脆的琴音响起,缓而慢地钻入每个人耳朵里。 欧卯本来心中还忐忑不已,但不知是不是年安太过镇定的缘故,连他弹出的每个音符都带着使人冷静下来的魔力,竟是奇异般的镇定下来。 他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台下,耳边只剩年安弹奏的钢琴声。 一段前奏悠悠奏过,年安瞥了一眼欧卯,见他端起话筒后,手上的速度慢慢加快。 这是一首非常经典的情歌,原唱有两个版本,一个是男女对唱,一个是男声独唱,而为了弥补独唱高潮部分的单调,所以加入了和声。 欧卯作为一个未经过系统学习的人,唱起歌来还真挑不出差错,年安作为半个外行人,有些惊讶于对方居然还真有唱歌的天赋。只是他声音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唱起情歌来总是有股抹不去的青涩味,缺那么点味道。 等进入副歌部分,年安才故意压低些许的声音,轻而缓地和进来,接在欧卯的后半句唱,一瞬间,将这首情歌所缺乏的深情完美填补。 如同一个面对初恋而羞涩的少年,瞬间跨越至历经千帆尝过百种情场的成熟男人。 “尽管你总是在辜负,” “我也依旧爱着你。” 「叮咚!您的好感度 1,目前为51!」 闻言,年安垂着的睫毛微不可查地颤了颤,他嘴角微微向上提了些许弧度,手下的动作愈发流畅,到了紧凑部分,双手几乎要在琴键上飞起来。 他压着嗓音,紧紧跟着欧卯的后半句,像个甘愿沉沦于某段求而不得的爱情里,哪怕万劫不复,直至山穷水尽。 “哪怕你总冷言以对,” “我永远为你沉沦。” 「叮咚!您的好感度 2,目前为53!」 “我的生命已进入倒计时,” “我将耗尽所有生命爱你。” 「叮咚!您的好感度 3,目前为56!」 最后一个琴键按下的瞬间,年安听见系统略显匆忙的声音,伴随着下边稀稀落落的鼓掌,开始无法无天地在他大脑里疯狂响彻起来。 「叮咚!您的存活期限已 60分钟!」 年安轻轻睁开眼睛,从方才浓郁的深情里抽出神来,他将手从琴键上挪了下去,没有着急戴眼镜,而是极为缓慢地侧目,朝宓时晏的方向看过去。 宓时晏仍旧站在方才的位置未离去,甚至一步也没挪。 两双眼睛越过舞台与人群,越过这间昏暗的酒吧,在愈发剧烈的掌声与杂吵的声音里,仿佛跨越世纪,跨越千山,最终撞到了一起。 「叮咚!您的好感度 4,目前为60!」 第23章 年安是真的没料到欧卯唱歌还真不错, 再加上对方长的不赖, 是他记忆里那个娱乐圈最流行的鲜肉款,外在条件和硬性条件都不差的情况,他也没理由再阻止对方进娱乐圈。 只是选秀节目目前还在筹备阶段, 哪怕目前资金充足,至少也得等过完年再启动。 奈何欧卯等的无比焦躁。 “你不知道,我妈现在天天看我的眼神都放着绿光, 前两天我还听见他和我爸神神叨叨的商量要给我安排相亲, 吓死人!”欧卯在电话里哭诉道。 年安将手里的文件递给下属, 叼着烟笑道:“这不是好事儿?好歹没一脚直接把你踹进公司, 让你自生自灭。” 欧卯牙酸道:“我宁愿他们让我自生自灭……” 埋汰完, 年安语气才正经起来:“等过完元旦网上就可以开始进行选手报名,在进入预选赛之前,我给你找个培训班紧急培训下吧。” 欧卯疑惑道:“什么紧急培训?” “当然是出道前的紧急培训了,”年安吐了口气,烟雾将他的脸庞遮的朦胧,“你该不会以为, 出道后只要唱两首歌就完了吧?” 欧卯听到这话, 不知为何莫名打了个寒颤,“不、不然呢?” 年安意味深长地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挂电话前, 欧卯突然嘟囔了句:“自从你和宓时晏合作后,你俩给我的感觉就越来越像了。”年安没听清:“什么?” 欧卯说:“我说你们两个越来越有夫妻相了。”话落迅速掐断电话, 生怕年安再多说一句什么。 年安看着暗下去的手机, 正沉思时,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宓时晏拿着文件站在门口说:“不是说了在公司不允许抽烟么?” 闻言,年安看了眼手里抽了半根的烟,索性摁灭在烟灰缸里,接着一手撑住下巴,望着宓时晏说:“我在想一件事。” 宓时晏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抬步走了进来。 年安自顾自地继续说:“我们之间真的有夫妻相吗?” 宓时晏:“……”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暧昧,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对视片刻后,宓时晏才略显慌乱的别过目光,脸上依旧面无表情,然而紧皱的眉头却暴露了他的情绪。 他说:“有时间在这里想些不可能的事情,不如好好工作。” 年安见状,有些可惜好感度居然没涨:“也是,不过有没有也不重要。” 刚刚在年安对面坐下的宓时晏似是无意的扫了他一眼,只听年安漫不经心道:“反正节目完成后,咱们就要离婚了。” 「警告!您的好感度-1,目前为59!」 系统:「让你皮!」 年安对此却好像不太意外,不仅没有郁闷,反而还轻笑起来,像是早就算准了他刚刚说出那话,宓时晏对他的好感度铁定会下降这件事。 正思索着该怎么开口时,就听宓时晏抬着下巴,冷声说:“你记得就好。” “当然,”年安轻轻弯起眼睛,笑看着宓时晏,“我说过,我这人说到做到,从不反悔,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到时候不跟你离婚。” 宓时晏却不知想到哪里去,闻言,竟也冷笑一声:“那最好不过,但你也别忘了,目前我们还在合同的婚姻期内,如果你想和你的旧情人复合,最好等离婚完了再做。” “旧情人?”年安一愣,继而才反应过来,“你说罗维?” 「警告!您的好感度-1,目前为58!」 年安:“……” 系统胆战心惊道:「你别皮了!!」 年安正欲再说什么时,宓时晏已经冷着脸甩下手中的文件,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人,临走前还冷冷地刮了一眼年安,带着点警告和说不出的味道。 直到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后,年安才慢慢琢磨出宓时晏最后那眼神有点奇怪。 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 系统又开始在脑子里逼逼个不停,年安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直接屏蔽了系统的罗里吧嗦,毕竟他只是用两点好感度作为交换,确认某件事罢了。 等到下班的时候,年安刚上车,就接到了宓母的电话。 “马上就是元旦了,跨年夜那天,你和时晏回来吃顿饭吧。” 年安这才想起马上就是新年了,他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那天的行程,才应道:“好,不过宓……咳,时晏那边不知道有没有空。” 宓母立马道:“怎么就没空了,工作再忙也不能忘了家,没空也得抽空回来!” 年安无法说什么,只能顺着宓母连连应好。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宓母语气才轻快起来,又问了几句他和宓时晏的近况后,让他们好好保重身体。 挂电话前,宓母突然提了句:“对了,我听说最近你父亲的身体好些不大好。” 年安一顿,微微皱起眉头:“……我父亲?” “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好像还住院了,我也是听说而已。” 挂了电话,年安皱着眉头坐在驾驶座沉思半晌,直到身体有些冷后,才发现自己刚刚居然忘了开暖气。 手指按上空调的瞬间,过往的记忆忽然如潮水般涌上来。 上辈子,他也是在这么个冬天死去的。犹然记得那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他会突然突发奇想的去飙车,完全是因为在这之前,他曾因为蔡女士的事情,而和年父大吵一架,为了发泄满腔郁结,才去做这种疯狂事儿。 谁知就变成一去不复返了。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他。 年安不知道年父身体出的什么毛病,也没打算去看他,直接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元旦的前一天便是跨年夜,年安和宓母约得是晚饭,所以他这天没去公司,而是买了东西,去找了蔡女士。 蔡女士正好休假在家,得知儿子要过来,一大早起来去买菜,准备亲手给儿子做一顿大餐,母子好好吃一顿当是提前跨年。 然而等年安到家,一开门,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浓郁的焦糊味。 眼看冲天的烟雾都要把火警铃给熏响,他连忙冲进厨房,打断了蔡女士的这顿大餐。 “干嘛呢,你妈我正做饭做到一半呢。”蔡女士不满的擦了擦脸上的汗。 年安放下东西,满脸无奈地给她梳理头发,又抽了纸巾给她擦去额头上的细汗,哭笑不得道:“别,你忘了我厨房杀手是遗传谁的了吗?” 蔡女士不满地哼了一声:“现在嫌弃你妈妈我了?” “哪敢呢。”年安好声好气地哄着这位上脾气的皇太后,“马上新年了,你也不用这么辛苦特意给我下厨,心意我收到就行了,来前我点了饭店的菜,这会儿应该要到了,去洗把脸准备吃饭吧,我去准备餐具。” 不出年安所料,等他摆好餐具,蔡女士洗好脸后,送外卖的人电话便立马打了进来。 这边的小区管理比较严,没有认识的人带,一般的快递或外卖人员是无法进来的。年安只好自己下楼拿,只是东西有点多,蔡女士担心他一个人拿不完,便也跟着一起下去。 蔡女士说:“我这层电梯只能出不能进,还没修呢,咱们去楼下坐。” 年安瞥了一眼紧闭着的电梯,又看了眼面前的紧急楼梯,心里开始琢磨着要不要给他妈换套房子住。 “宓时晏那小子呢?”蔡女士突然问道。 年安唔了一声:“不知道。” “上回那视频,我也看了,只是当时忙没跟你讲,”蔡女士停下脚步,目光严肃地看向年安,“安安,妈始终相信一句话,这天下没有空穴来风的事,无论是真是假,他这种人,咱们不能处,也不要处。” 年安心中一暖:“别担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会自己处理好的。” 谁知蔡女士根本不吃这套:“你实话实说,你喜欢那小子吗?” “……” 年安神色微动,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两下,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宓时晏的一举一动,最后停留在那天酒店里,对方冲他甩下合同的那一幕。 他回过神,突然冲着才女士弯起嘴角:“不喜欢。” 蔡女士正欲在说话,年安又道:“但也不是特别讨厌,所以会离婚的。” “……什么意思?” 年安轻轻推了推眼镜,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重复道:“我和宓时晏,会离婚的。” 从开始到现在,他们两个人就没有一天有过想在一起的想法,要不是有系统,早在新婚夜的晚上他们就分道扬镳。 而如今,也不过是在延后日子罢了。 他和宓时晏总有一天会离婚,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也可能是一年后,又可能……会更早。 两人下了楼,刚刚踏出楼梯间,就听见一道尖锐的女声,伴随着猛烈的撞击,以及一声声刺耳的咒骂,年安差点以为这是哪户人家捉奸被关在门外。 蔡女士则在听见声音后,突然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你这个拖油瓶!你快点给我开门,出来!天天死赖在家里能有什么前途,开门,开门啊!” 女人年纪看起来和蔡女士差不多大,保养的不错,从五官上来看,年轻时应该也是个美人,然而眼下却是眼眶通红,骂的浑身发抖,却依旧不断用高跟鞋疯狂蹬门。 “这是怎么了?”蔡女士走过去问,“突然又踹又骂的,里面进了什么人吗?” 女人听到声音,连忙收回了正要继续踹的那条腿,慌张抹去眼中的泪水:“蔡姐,你怎么在这……让你们见笑了,就是我儿子在里头,已经一个礼拜了,把我钥匙都拿走后,既不肯出来也不肯开门,连我都不肯见,也不知道窝在里面干嘛,连饭都不吃。” “那不是很危险!?”蔡女士惊讶道,“要不还是报个警吧,免得出什么意外……” 女人连忙摆手拒绝:“不行!哎……不瞒你说,他其实是个艺人,就是最近事业……事业不顺,自从进入低谷期后,就一蹶不振,要是让警察过来,他肯定会更加崩溃的,我不能再刺激他了。” 年安却从女人话里捕捉到了艺人和低谷期两个关键词,他这才仔细打量起面前的女人,方才没多加注意还没什么,眼下仔细一看,终于发现这个女人居然长得有几分眼熟。 他心里冒出某个猜测,皱着眉试探性地问:“冒昧问下,贵子是不是叫罗光?” 女人表情一慌,好像被人揭穿什么大秘密似得:“你、你怎么知道?”话落,又慌张地去看蔡女士,“这位先生是……” 蔡女士因为罗光这个名字,看向女人的眼神已经发生了变化,语气也慢慢冷了下来:“我儿子。” 年安挑着眉道:“阿姨您好,我叫年安,算是罗光之前的上司吧。”他想了下,顾及到蔡女士在,还是没有提宓时晏的事情。 “你、你好……”女人在一瞬的愣怔后,似乎想起了年安和罗光的纠葛,干笑两声,转身准备继续敲门的时候,年安突然发现门边似乎夹了一张纸条。 他疑惑地抽出一看,发现上面只写了一句话:为什么偏偏是我? “安安?” 蔡女士疑惑地看着年安上前,拉开女人,推了推眼镜:“不好意思,接下来场面可能有点暴力,妈,你要不要转过身回避一下?” “……”蔡女士眨眨眼,“不用了,你妈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年安无所顾忌了,后退两步,继而猛地抬起腿,冲着铁门踹了一脚。 女人一愣,立马高声道:“你干什么!” 年安眼睛也不挪一下,抬起另一条腿,冲着门又是一脚猛踹,在连续两脚重击后,那扇被女人踹了半天也没踹出一点动静的门终于不堪重负,砰地一声打开。 年安收回腿,整理了下衣服,抬腿进屋,顺便回答了女人的问题:“当然是救人了。” 眼下已进入寒冬,前些天刚刚下过一场大雪,今天虽然天晴,但因为雪融化的缘故,反而更加冷,可是在这么冷的天里,屋子里居然连暖气都没开。 客厅东西乱七八糟丢了一地,桌上甚至还有一盒洒掉的药,年安一眼就看出,那是安眠药的盒子。 他眉头一皱,在女人震惊的时候,抬腿直奔卫生间,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流水声,推开门,地面上的水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年安今天穿了双板鞋,然而他没有犹豫,直接一脚踩进水里,将浴缸的帘子拉开—— 蔡女士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年安说:“快叫救护车!” 那顿需要两个人才能提上楼的外卖,最后全数赠给了保安室的大爷。 大爷提着提前来的‘新年礼物’,有些愣怔,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就见年安被一起推上了救护车,眼巴巴地看着嘟嘟嘟响个不停的救护车慢慢远去。 年安其实一点都不想跟过来的,但是罗母在目睹到惨白着脸,手腕上滴着血液昏迷过去的罗光后,愣是直接生生吓晕过去。当时现场作为唯一的医生的蔡女士,掐了罗母半天人中居然也没把人掐醒,要不是还有呼吸,都要以为对方是不是直接被吓死了。 得亏医院距离不远,救护车来的快,将两个昏过去的母子两送上救护车后,作为唯一有行动能力的年安也被一起拉了上来。 等年安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医院的急救室门口了。 医生从门里走出来,说:“病人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幸好发现及时没酿成严重后,我们已经给他洗了胃,再过不久就会醒来。手腕上的伤口也不是特别深,出来后记得让病人多加休息。”末了,才问年安,“你是病人的什么人?”年安默了片刻,才扯出一句:“……朋友。” 医生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朋友看着还很年轻,年纪不大吧?等醒来后多你多劝劝他,生活有什么过不去的,跟生命开玩笑,往往是最愚蠢的行为。” “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年安本来是打算等罗母醒了就走,却没想到对方居然直接睡死过去,要不是医生确定她没事只是睡着了,年安都要琢磨着要不要也把对方送进急救室里抢救下试试。 这一等,便等了一下午。 医院里禁烟,年安便只好叼着烟的过滤嘴过过瘾,靠在窗户边,刚刚挂断宓母询问他什么时候过去的电话,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罗光睁开眼睛后,看见一片纯白的世界,心一下就沉到谷底。 ——他没死成。 “可算醒了。”年安靠在床尾,一手插在口袋里,垂着眼睛看他,“耗费了我一下午的宝贵时光。来,小朋友,作为补偿,跟我说说你自杀的心得体会吧。” 罗光在看清年安后,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跟又刮了一层石灰似得,没有半点血色,他哑着声音,近乎绝望地说:“是你救了我?” “嗯哼。”年安挑眉道,“想对你的救命恩人说什么?我洗耳恭听。” “你为什么要救我?”罗光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是坐起身,直接拔掉了手背上的拔针,“见到我这副模样,是不是很可笑?” 年安眯起眼睛,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罗光。 罗光早已被屈辱和绝望充满,在他看来,被年安救了还不如让他直接死了算了!如今还被对方用这种眼神看着…… “我不需要你同情,不要你可怜,你没资格可怜我!!”罗光语无伦次,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会凭着本能咆哮道,“我不要你救我,你凭什么救我,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出生好了点儿,但还不是被小三上位,还不是被人赶出家门,被冷落,被遗弃!年安,你比我好不到哪儿去!!我不要你的同情和可怜!!!” “啧,”年安叹了口气,“要不是看在你躺在病床刚醒来的份上,我就真动手揍你了。” 罗光仿佛不怕死一样,凶狠地瞪着他,原本一张温和可人的娃娃脸,愣是被他的表情弄得分外可怖。 年安抬着下巴,一手夹着烟把弄着,眼中满是不屑道:“小朋友,你误会很深啊,也不动动脑子想想,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同情、可怜你。” 罗光一愣。 年安上下打量他道:“我救你,只是出于人道主义,但这不代表我要去同情一个不珍惜自己生命,抢别人丈夫,警告一次不够还死缠烂打贴在别人身后,意图将小三精神发扬光大的人。” 罗光的脸色瞬间煞白一片,身体几乎微微颤抖起来,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年安嘲讽道:“要知道这世上比你可怜比你惨的人一抓一大把。而你呢,吃饱穿暖,有爹有妈,腿不残疾手没断,连脸都没毁容,甚至年纪不大就懂得做个第三者。现在却仅仅因为生活跌宕起伏,不如你意,就想着一死了之,一死万事轻。三岁小孩都还懂得人要脸树要皮,还知道什么叫困难要迎难而上,你这个心智学龄前儿童都不如的成年人有什么值得我同情的地方?在这恶心谁呢你?” 安静的病房里,半开的窗户漏进了风,吹起窗帘,深红色的晚霞钻了进来,将没开灯的病房镀上一层金黄。 墙壁上挂着的钟表滴滴答答地走着,距离新年,只剩七个多钟。 “年轻人,你以为你逃避现实就可以解脱了?”年安的镜片被照进来的晚霞反射出一层金色的光芒,风漏进来,吹起他的发梢。 罗光看着面前神色冷漠,嘴角却笑的讽刺的男人,一字一顿道:“你想得美呢?” 年安离开病房前,还不忘丢下刚刚他垫付医药费的账单,一共是两人份的,他从旁边抽了只笔在空白处写下自己的银行卡账号及电话。 年安笑眯眯地递上:“一周内把钱打到我卡上,如果你赖账,咱们公安局见。” 罗光:“……” 一出门,年安看了眼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的人流高峰期,这个点正是堵车的时候,想到今天好好的行程都因为罗光打乱,心情就烦躁无比。 蔡女士那边肯定是回不去了,毕竟先前就和宓母约好,方才对方还打电话来催促怎么还没过去。 刚刚走出电梯,迎面就撞上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怎么在这里?”年太太先是一愣,继而皱着眉头语气不善地说。 年安赶时间,心里也正烦着,闻言冷冷扫了她一眼,也不说话,收回眼神抬步就走,直接把年太太当成是透明人,把对方气的差点没在后面破口大骂。 走出医院,冷风刮了过来,年安裹紧围巾和外套,左右看了看,愣是没有一辆计程车经过,啧了一声,掏出手机准备叫个车过来时,宓时晏突然打了过来。 “你在哪儿?” 另一头的宓时晏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冽,年安唔了声:“你问这个做什么?” 宓时晏不情不愿道:“我妈让我接你回去吃饭。” 年安眉头一挑,微微弯起嘴角,才报出医院的名字。 宓时晏顿时皱起眉头:“你在医院做什么?” 年安忍着笑皮道:“怎么,关心我呢?” 宓时晏:“……” 年安看着被掐断的电话,收起手机,也不叫车了,靠着医院门口的墙壁,点了根烟等宓时晏,边想方才在病房里的事。 也许是因为死过一次的缘故,所以年安尤其看不起罗光不爱惜生命,选择自杀的行为。 有的人好好的命不珍惜,有的人却已经死过一次,而在侥幸捡来一条命后,又不得不面临着仅剩一年,随时都可能逝去的危险。 系统突然说:「虽然就剩下一年,但是相信只要你不皮,一定可以完成任务的!」 年安抽着烟沉默片刻,忽然问:“假如我没完成任务,死了,会怎么样?” 系统难得陷入沉默,年安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复,反倒是宓时晏的车子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对方降下车窗,露出一如既往冷淡的侧脸,什么也没说,就是光看了眼年安,试图用眼神示意他赶紧过来上车。 年安望着宓时晏,在原地站了片刻,最后走到垃圾桶面前,把余下半根烟掐灭,才不紧不慢地朝宓时晏车子挪步。 拉开副驾驶车门的那一刻,系统终于说话了。 「假若宿主未完成任务,将会被抹杀存在。」 年安一顿:“什么叫抹杀存在?” 系统说:「在你重生后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都将会被进行格式化,包括所有人对你的记忆,都将会被进行删除处理。」 年安:“这么严重的?” 系统:「因为你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可真是挑不出差错了。 “怎么了?”宓时晏见年安迟迟不上车,不禁问道。 年安回过神,忽然有些后悔方才把那根没抽完的烟摁灭,继而又想起面前这人不喜欢烟味,只好摇摇头,抬腿坐进车里。 车里温暖舒适的暖气驱散了年安身上的寒意,宓时晏正要把窗户关上,年安连忙道:“别关,开着吧,透透气。” 宓时晏扫了他一眼:“可别到时候又吹发烧了,我可不送你回家。” “咦,”年安侧过身,促狭地看着宓时晏,“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宓时晏咬了咬后槽牙,暗吸一口气,踩下油门,语气冷淡道:“你想多了。” 年安低低笑了声,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而是转移话题道:“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突然在医院吗?” 宓时晏视线平视前方,不置可否:“与我无关。” 年安说:“今儿这事还真与你有关。” 宓时晏以为他又要弄什么幺蛾子,打算屏蔽声音不搭理年安,就听对方说:“你以前那位小情人被你伤的太彻底了,所以搞自杀去了。” “……” “吱——” “走人行道就能闯红灯了吗!要不要命了你!” “不好意思,赶时间……” 宓时晏放慢速度,有些懵神地说了句:“……什么?” 年安也不介意给他重复一遍:“我说,罗光自杀了。” 宓时晏:“……” 年安:“不过好在我发现及时,送去医院洗胃,刚刚我走前已经醒来了。” 宓时晏沉默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在哪儿发现他的?” “当然是他家了。”年安顺口将发现罗光的事情转述了一遍给宓时晏,说完,才转头去看对方的表情,发现宓时晏的脸色有些冷峻。 年安撑着下巴轻笑道:“担心了?” 宓时晏瞥了他一眼。 年安优哉游哉地说:“没事儿,去吧,你妈那儿呢,我可以帮你解释,就当你欠我一个人情。怎么说好歹是过去的小情人,因为你自杀,你这也算是有一半的连带责任,去看看也合情合理,我也不是那么冥顽不灵的……” “我和他没关系。”宓时晏一个急刹,将车停在了路边,“是他自己黏上来的,我从来没碰过他,他怎么样都与我无关,我从来就没对他有过什么想法。” 他的声音不如往日那般平稳,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急切,却又在拼命强装出冷静与无所谓。 年安看了他片刻,问:“你这是在跟我解释?” “……”宓时晏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语气简直和向恋人解释时一模一样,脑中某根栓差点断裂,压低声音道,“你想多了。” “是吗?”年安眨眨眼,淡淡道,“那你就当我想多了吧。” 不知为何,宓时晏竟被年安这话弄得有些心浮气躁,他转头去看副驾驶上的年安,结果一转头,就发现年安的脸竟贴在自己面前,呼吸错乱交织,距离近的只要一开口,嘴唇就会碰到一起。 “宓时晏,”年安说,“你可以回去看他的,我给你机会了。” 宓时晏神色一顿,终于憋不住了,有些烦躁道:“我去不去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这样啊,”年安在嘴里砸吧了下这么三个字后,忽然弯着眼睛笑起来,“那我擅自认为,你这是在跟我解释、为我留下,也跟你无关咯?” 宓时晏:“你……” 年安轻笑着道:“我什么我,做人不能太双标,你的事和我无关,自然我的事也跟你无关了。” 说罢,不等宓时晏反应过来,年安已然伸出长臂,勾住宓时晏的脖颈,闭上眼睛,迎合着从玻璃撒进来的晚霞,微张开嘴,探出柔软粉嫩的舌尖,对准宓时晏的唇瓣,重重吻了上去—— 「叮咚!您的存活期限已 1天!」 年安刚刚抽过烟,嘴里还残留着些许烟草味,味道很淡,假若不是亲吻,根本嗅不到。因为刚刚上车的缘故,身上还带着外头沾上的寒意,薄唇冰冷,可湿滑柔软的舌尖却滚烫无比。 宓时晏毫无征兆被亲了一口,甚至还‘不小心’碰到了年安的舌头,明明他才是身上暖和的那个,却偏偏直接僵成像在三九天冻的浑身僵硬的卖火柴的小姑娘。 不知过了多久,吻毕,年安睁开眼睛,眼底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一句清冷低哑的声音在宓时晏耳边炸开—— “那我擅自亲你,也与你无关。” 刹那间,宓时晏感觉有什么东西一锤下来,猛地击溃了他坚挺已久的理智,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细小电流从四肢百骸钻进他大脑,麻痹他的脑神经。多巴胺幻化成一片片不知如何称呼的情绪,齐齐坠落进心脏,蛮横地划走一片空地,占为己有。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开始一点一点无法阻止的脱轨—— 「叮咚!您的好感度 7,目前为65!」 被按在副驾驶上的时候,年安有一瞬的愣神,他没想到那个面冷嘴硬,调戏两句就要发脾气红耳朵的宓时晏有这么强的爆发力,针织毛衣的衣领被用奇怪的姿势凶狠拽住,几乎将他上半身都提了起来,鼻子触碰在一起的瞬间,金丝眼镜不可避免地滑落至鼻梁,年安第一次呈被迫状态与宓时晏对视。 宓时晏眼里似乎闪烁着某种恶狼般的光芒,让他感到一瞬的心悸。 “咚咚咚、咚咚咚……” “先生,这里禁止停车,请马上离开,不然我要贴罚单了!” 年安:“……” 宓时晏:“……” 坐在车里,年安一边应付着宓母又打来催促的电话,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等挂了电话后,他才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问道:“还有多久到?” 宓时晏干巴巴地说:“十几分钟。” “那还有时间,”年安推了推眼镜,笑眯眯地说,“继续做你刚刚被打断的事吧,我不介意。” 宓时晏:“……” 年安清晰地看见他黑发下的耳朵尖在慢慢攀上红色,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没关系,就说天冷路滑大家开的慢,堵车了,不差这么几分钟。不过得找个安静点儿的地方,可别被再次打扰了,也不知道刚刚那位交警同志有没有看清……” “闭嘴!”宓时晏忍无可忍,羞恼道,“你就算这么做,我们最后还是要离婚,别再做无用功了,你别忘了你已经签了合同书。” 车里的气氛瞬间低了下来,年安沉默半晌,才叹了口气,撑着下巴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意味深长地说:“我还以为你是想和我接吻——那好吧,如果我预测的没错,明年这时候,你应该就能实现你一直以来的梦想了。” “……” 年安挑起嘴角,目光平视前方,平淡道:“一个亿的点击,真的不多。” 宓时晏握着方向盘的手霎时顿住。 年安上一次来宓家,已经是一年前刚刚和宓时晏结婚的时候,后来宓母也曾各种邀请到他上宓家玩,但年安总是利用各种理由推脱不去。 倒不是因为宓时晏,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这种豪门式家庭,相敬如宾客套来去的模式,上辈子客套多了,事到如今,总觉得每句话里都夹着算计。 宓家作为好几代传下来,拥有丰厚底蕴的真豪门,与年家那种半路杀出的暴发户不一样。宓家家宅建在一座半山腰上,出门即可将大片景色收入眼底,可谓位置绝佳。 气派也是真气派,喷泉花园管家佣人一应俱全,豪华奢侈,却不落了那些金碧辉煌的俗套,反而极富有现代设计感。 因为中间去过医院的缘故,年安将身上的外套放在车里没穿,针织衣虽厚,但在严寒里却不大保暖,导致他一下车就重重打了个喷嚏。 他揉着鼻子正要进门,迎面突然丢来一件呢子衣,再抬头时,宓时晏已经插着兜先一步进屋里去了。 年安略一思索,还是将外套穿了起来。 别说,宓时晏还真挺骚包的,大白天的回家吃饭,都不忘记往自己身上喷男士香水。 “回来啦!”宓母一见二人进来,就立马站起身,高兴的走过去,摸摸宓时晏,又摸摸年安,笑得满脸慈爱,“可算回来了,我都在家等你们一天了。” “抱歉,下午出了点事,耽误了点时间。”年安说。 宓母连忙摆摆手:“没事没事,回来就好,厨房的菜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快去洗个手准备吃饭吧,小谦和你们爸爸也在路上了。” 旁边没出声的宓时晏突然皱起眉头:“爸他回来了?” “回来啦!”说完,宓母不知想到什么,皱起眉头道,“今儿可是过年,难得你和小安一起回家吃顿饭,不许闹脾气,知道没?” 话音刚落,身后的大门就再次被打开,之间宓谦和另一位男人并肩走进来,二人个子相当,五官有七分相似,甚至连表情都差不多,几乎就是翻版。 只不过一个是年轻版,一个是中老年版。 年安认出另一个男人是宓父,眯了眯眼,得体地与二人打招呼问好,宓谦走来神色温和的拍了拍年安的肩膀,而宓父只是点点头,就转头去看一言不发的宓时晏。 “原来你还记得自己有爹妈吗?” 宓时晏的表情比来时冷了好几个度,宓母连忙上前打圆场,“儿子今天回来吃饭,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还想不想跨年了?”说罢,又叹气道,“你们父子俩一个两个都是这脾气,再这样下去,我可不伺候了!” “……”宓父终于不说话了,哼了一声,转身朝沙发走去,“我饿了。” 年安:“……” 他看了看宓父,又看了看转向另一边,满脸不服气似得宓时晏,忍不住对系统说:「是亲爹没错了。」 系统:「啊?」 年安:“人类的事,你们智障ai就不用了解了。” 系统:…… 皮这一下你真的开心吗? 等气氛缓和些许后,宓父突然起身将宓时晏叫走,二人一进门,宓父就说:“把门关上。” 宓时晏果真按照他的指示把门关上,而后也不上前,就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一副有事快说没事他就要告辞的态度。 宓父皱起眉头,然而难得没有开口斥责,而是问:“你是不是想和年安离婚?” 宓时晏终于转过头看他:“干什么?” “就说是或者不是。”宓父冷淡道。 宓时晏眯起眼睛,片刻后,带着冷笑地口吻说:“是,我要离婚,有问题?” 一瞬间,父子两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就能吵起来。 宓时晏心里烦躁无比,转身打开门就要走时,宓父突然在他背后叹了口气,说:“行吧。” 宓时晏一愣,:“什么?” 宓父说:“我同意你们离婚,”话落,又补充道,“既然想离,就早点离吧,等节过完了民政局上班后,就去把手续办了。” 宓时晏:“……” 路过门口,不小心将这句话收入耳中的年安:“……哇哦。” 第24章 一顿饭下来, 年安吃的索然无味, 惊讶的是,与他状态差不多的还有宓时晏。 宓母似乎察觉到什么,中途拉着宓父离开了饭桌片刻, 等再回来时,表情明显没有方才那般高兴,眉间多了份细不可查的郁郁寡欢。 “小安, 你们的戒指没带吗?”宓母突然问道。 年安回过神, 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指, 眨眨眼:“天冷, 有点冰, 早上起来就忘记戴了。” “那之前让你们去买新戒指,你们买了吗?有没有照片,我看看长什么样。” 宓母不提,年安都快要把这事给忘了,面对宓时晏困惑的眼神,他说:“咦?那个啊, 一直都没抽出空, 还没来得及买呢。” 宓母不说话了,眼睛在宓时晏和年安之间飘忽不定, 最后不知想到什么,竟是轻轻叹了口气。 等离开时, 宓母似乎想留年安在家住, 然而欲言又止了片刻, 什么也没说,就让他们二人离开的路上多加小心。 “有空多回来吃饭,一个两个不省心就算了,还都不知道陪我吃吃饭,当妈的真不容易。” 年安被这话逗笑,忍不住笑道:“会的。” 刚坐上车,年安的手机就突然响起,是个陌生电话,一接起,罗维的声音就在对面响开:“你怎么都不接我电话?” 年安眉头微微一皱,继而道:“有吗?可能是之前手滑,不小心把你拉黑了吧。” “……” 罗维捏着酒杯的手忽然攥紧,然而语气依然没有变:“明天就是元旦新年了,有空出来一起吃个饭吗?” 年安说:“不巧,刚吃完,学长你自己吃吧。” “年安,你知道我们的吃饭只是一个借口,”罗维垂下眼睛,声音变得冷淡起来,“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并非私事,关乎到工作上的,无论我们过去是何关系,我相信现在的你更能够顾全大局,不会公私不分。” “哦?顾全大局?”年安嗤笑一声,“你既然这么‘了解’我,那就应该知道,我不接你电话,已经是在明确的拒绝你。毕竟我们之间不仅是商业上的竞争对手,我还是已婚人士,总是跟你混在一起,名誉受损,你赔钱吗?” 罗维:“……” “所以为了顾全大局,学长,麻烦您有事说事,没事别打电话过来。”年安眯着眼睛,一字一顿道,“你知道吗?你这样特别招人烦呢。” 罗维曾经对年安说过无数次类似的话,那时候的他从来没想过,未来有这么一天,竟然会被他曾经不屑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甚至说出招人烦的字眼。 看着被掐断的手机,罗维眯起眼睛,沉默片刻后,手里余下半杯还未喝完的红酒,随同玻璃高跟杯,一起被砸落在地,摔了个粉身碎骨。 年安刚挂断电话,旁边的宓时晏就冷声插话进来:“我妈之前给过你卡?” “嗯?哦,给过,”年安从口袋里翻出钱包,宓母当初给的那张戒指经费的卡尚还完好无损的夹在里头,他抽出来,看了看,“说是给我们买新戒指用,不过后来你不是找到结婚戒指了么?有一对应付就够了,没必要浪费钱再买一对。” 宓时晏冷冷看了他一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这不没有也得有么?”年安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你爸总算同意你离婚了?” 宓时晏本冷着的脸变了变,眼中动摇一闪而过,然而很快又恢复到平静,他说:“你听见了?” “嗯哼,”年安摘了眼镜,按了按眉心,“恭喜你,总算不用再当离家出走的叛逆儿童了。” 宓时晏:“……” 他抿了抿唇,启动车子开出大门,在管家的目送下,从宓家豪宅离开,片刻后,才说:“既然我已经将合同签了,那我就会遵守合约,等时间到了再离婚。” 年安惊讶地咦了一声:“这么好?我以为你会迫不及待地立马拉着我直接上民政局呢。” 宓时晏说:“你愿意?” “当然不,合同在呢,你想的美。”年安说。 不知为何,宓时晏听到这熟悉的四个字,竟难得没了过去听到时的愤怒与上火,甚至某个瞬间,竟然产生出松了口气的错觉。 宓时晏觉得自己可能是这婚结的太久,傻了。 元旦过去的第三天,年安收到一条汇款信息。 他还没来得及看,蔡女士突然打电话过来,接起的第一句便是:“你爸出事了。” 在年安的印象里,年父的身体一直不差,他可记得上辈子他死前,对方似乎还准备再跟年太太再生个老来子,身体要多硬朗有多硬朗。 而如今,年父从当初的普通人晋升为有钱人,没想到这福气消受不起,竟是直接病倒,如今躺在医院里跟个植物人差不多,无法动弹。 据蔡女士口述,年父是被年函气成这样的。 自从这对父子两联合起来,把年安挤兑出去公司后,年函在公司里就开始无法无天,其他人忌惮他是太子爷的身份,没人敢去说些声。 偏偏这人明明是个废物,却完全没有废物该有的自知之明,什么都不会,又偏要插上一腿,公司里所有被他插手的项目,无一不被搅的乱七八糟。等年父知道这件事后,公司已经因为他的缘故,亏损了至少八位数的利润。等年底,公司账目一出来,各大股东纷纷不满,怨气全数撒在年父身上,年父一怒之下,直接把年函禁闭在家,不准他踏出大门一步。 奈何年太太是个宠儿至丧心病狂的母亲,年函一闹,母爱爆发,瞒着年父就把年函直接送出国去。本想着让他去国外避避风头再回来,却没想到狗改不了吃屎,一离开家庭的束缚,就直奔赌场,把底裤都输了进去。 还不起钱,人家赌场自然就找到了家里来,年父这段时间身体本来就因为公司的事情过度操劳身体而上了医院,于是在接到电话后,一怒之下,愣是把自己给气到脑梗塞。 年安坐在蔡女士的诊室里,说:“所以现在上面是要求更换总裁?” “对,”蔡女士点点头,眼中布满狠戾,对于前夫的遭遇丝毫不抱任何同情,“不过我不打算把这个位置让出去,当年若不是我,年盛根本不可能发展到这个地步,这些都是他欠我的。” 年安闻言,不由弯起嘴角:“那你准备怎么做?” “安安,妈妈现在医生当的挺好,也不打算再涉及商业这块,”蔡女士抿了抿唇,犹豫片刻,还是道,“虽然你现在身份是宓家的人了,但作为亲生子女,你也是有公司继承权在手上的。” “我们不能便宜了那对废物母子。” 从蔡女士那儿离开后,年安没有走电梯,而是爬着紧急楼梯上楼,到了住院区。 年父的病房是vip单间,除了家属之外,其他人想来探望必须先提交申请。年安没有提交申请,也不打算过去看。 他双手插在口袋了,远远看着年太太招呼来探望的客人,她脸色苍白,比上次在楼下撞见时还要难看,隔着这么遥远的距离,都能看出脸上的疲惫之色。 而这一切,都昭示着年父的状态不大乐观。 过了元旦,天越来越冷,医院走廊里的暖气不算充足,紧急楼梯里弥漫着一股烟味,不知是哪个谁曾在这里偷偷抽过烟,为了散味连窗户都没关,夹着冰碴子的冷风呼呼刮进来,吹得年安脸上一阵发疼。可他却没有再走,而是在窗户边停了下来。 年安自然知道自己手上还有继承权,他当初留在公司,也是为了未来有朝一日能把公司揽入自己手里,并不想便宜了年函。 然而事到如今,机会切实地摆在他面前时,他居然因为蔡女士从头到尾没有问过一句他的想法,而在这里沉闷。 想到这,年安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人总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有了好的,就想要更多的。 哪怕是他也避免不了,满足这种东西,实在是太难拥有了。 “年、年安?” 听到声音,年安回过神,转头,入眼的竟是前些日子自杀未遂,被他送进医院的罗光。他头上带着帽子,额前的刘海有些凌乱,脸色虽然还是苍白,但比起那天已经红润了不少,两颊微微凹进去,但那死灰般的眼神,终于不见了。 两人对视片刻,年安率先打破沉默:“你出院了?” “嗯……今天刚刚办理出院手续。”罗光抿着唇,双手局促地抓着外套,“那个,我给你汇的款,收到了吗?” 年安才记起那条他还没来得及看的汇款信息:“收到了。”他想了下,还是又说了句,“既然没事,以后就少干这种不要命的傻事,以后可不会再有哪个好心人像我一样……” “不会了!”罗光猛地抬起头,看向年安,“我不会在做了,不会自杀了,我想通了,我要活下去,无论以后怎么样,我都要活下去,这种傻事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死都不可能有,我一定要活的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都对我刮目相看!从你救我的那天起,我就决定我这条命从此不仅仅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他的眼睛盛放出细微的光芒,让年安忍不住暗暗咂舌。 不得不说,罗光想着给他的感觉比以前干净利落很多,虽然有些面黄肌瘦,但气质上的改变,让年安终于从他身上看到了属于年轻人的朝气。 或许是因为经历过一次鬼门关,眼中的坚定之色,也要异于常人。 只是好像,方才的话有哪里不太对味。 “那就行,算我没白救你。”年安推了推眼镜,“那么先走一步。” 他刚刚迈开腿,胳膊突然就被人搂住,罗光也就比他矮了半个头,毫无征兆地被这么猛撞一下,年安不可避免地歪了身形。 下意识按住对方的肩膀后,年安皱起眉头,对把帽子都撞掉的罗光冷然道:“小朋友,你这什么毛病呢?陷害救命恩人?” 罗光抿着唇,十分用力地摇摇头,继而像是鼓起天大勇气,吞吞吐吐地说:“之前的事情,我已经反思过了,是我的错,我不该缠着宓时晏,不该对救了你的我口出狂言,甚至还那样……那样骂你,我知道错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原谅我,但是我还是想跟你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年安看了眼自己被紧紧搂着的胳膊,终于知道刚刚见到罗光时,就心生的诡异感从何而来了,他厉声道,“松手。” 然而罗光非但没放,反而抱得更紧了,整个人都贴在年安身上,脸色憋得通红,好一会儿,终于决定破罐子破摔,大声道:“我、我好像喜欢上你了……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是我是认真的,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所以这条命也是你的……所以你、你能放弃宓时晏,跟我在一起吗?” 年安:“……” 身后的楼梯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熟悉的声音从年安身后传来,冷的像三九天结了冰的河流:“你们在做什么?” 第25章 年安的位置正好正对着上一层的出口, 门留了半边没关, 窗户很大,将本该昏暗的楼道照得无比敞亮。 他顺着音源望去,只见宓时晏正站在阶梯之上, 表情森冷,眼中布满尖锐的冰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和罗光。 偏偏罗光见到宓时晏, 非但没松手, 反而搂地更紧了, 胸膛挤压着年安的手臂, 就连脸都贴在了他肩膀上, 从宓时晏的角度看过去,两人仿佛是搂抱在一起。 “你怎么在这?”年安下意识问道。 宓时晏看了眼罗光,目光愈发暗沉,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忽而冷笑说:“怎么,打扰你们的好事儿了?” 年安:“……” 他低头看了看死死抱着他不肯松手的罗光, 又看了看上边瞪着他的宓时晏, 刹那间,一种被人捉奸的感觉油然而生。 年安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 胳膊又被身后的罗光一拽,只见他在看到宓时晏后, 第一反应便是缩到年安背后, 脸上有些慌张, 但更多的是厌恶。 “你别拽着我,松开。”年安皱眉道。 罗光这才抬头看向年安,发现对方的表情的确不像在开玩笑,而是十分认真后,只好依依不舍地松开,然而一放,又立马抓住了年安的衣袖,楚楚可怜道:“安哥,你别讨厌我,好不好?” 他声音不大,可楼道很安静,除了吹进来的风声之外再无其他。登时,他这句话就变得无比清晰,一字不差的落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里。 宓时晏的表情有刹那的扭曲,满脑子都是罗光那声楚楚可怜的“安哥”,他没绷住,冷笑出声:“呵。” 年安:“……” 怎么感觉这么诡异呢? 系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说:「你要完犊子了。」 “……”年安太阳穴突突地冒,“把嘴闭上。” 系统哼哼唧唧地不说话了。 现场气氛凝滞,然而罗光像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一样,继续拉着年安说:“我不喜欢宓时晏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他,我知道我以前是眼屎糊了眼,看错了人。但我现在想通了,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我什么都听你的,我、我只希望你不要讨厌我就够了……” “你这是演哪门子的戏呢?”年安抽回手,双手插兜,眸色冰冷地看着罗光慌张的脸庞,微微眯起眼睛,“我救你可不是为了给我自己添堵。” 罗光脸上血色尽褪,慌乱道:“我没有骗你……” 年安抬着下巴道:“那有话就好好说话,扯什么喜欢不喜欢,我知道我魅力大,但你要清楚,我跟你可不一样,哥哥我可是已婚人士,也不打算跟你前任金主似得玩儿出轨小游戏。” 突然被提名的宓时晏:“……” 年安也不管罗光还想说什么,抬步就直接朝楼上走去,等到了宓时晏身边,才停下脚步,伸手搭在他肩膀上,意味深长地说:“宝贝儿,我真和他没关系,别吃醋啊。” “……”宓时晏冷声道,“你和谁在一起,与我无关,别把自己想的太重要。” 年安一挑眉:“哦?” 宓时晏又看了眼站在下面不知所措的罗光,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家,还救了他,没想到原来是这么回事。” 年安啧了一声:“都说了别吃醋,还非得我跟你再解释一遍吗?” 宓时晏的语气愈发冷淡,他拍开年安的手,冷冷道:“如果你不打算继续进行那张合同,我不介意现在立马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 年安从小就混迹在娱乐圈的花花世界里,各种各样的人他早就见惯了,像宓时晏这种醋味都酸到他鼻子里,嘴里的话却一句比一句狠得人,倒是不多。 年安倚靠在旁边的门框上,也不说话,就看着宓时晏,边在心里琢磨着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登时,宓时晏所有的话语都像一个在吃醋而无理取闹的恋人。 年安问系统:“好感度下降了吗?” 系统也从方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里抽出,有些着急起来:「这倒没有,但宓时晏看起来是真火了,他这是不是恼羞成怒啊,被人当面带了绿帽什么的……你说他要是这下真的把你拽去民政局办理离婚,可怎么办!?」 年安非但没有丝毫的担心,反而牵起一抹轻笑,在心中暗道道: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宓时晏居然是个潜在的小醋缸呢。 他用轻快地口吻对系统说:“不会的。” “啧,”年安突然打断宓时晏的话,揶揄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醋劲这——么大呢?” “……”宓时晏握了握拳,不知想到哪儿去,突然又道,“年安,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年安慢悠悠道:“嗯?你说说看。” “不肯离婚的人一直都是你,你爸刚刚重病,年氏上头要换人了吧?怎么,一个宓家还不够,想再招揽个罗家?” 年安本来还带着笑意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还是说,罗维不够,连罗光你都不放过了?”宓时晏只觉得某种怒气直冲大脑,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语,几乎口不择言起来,“你知道罗光是什么人吗?” “宓时晏,给你一次机会,把刚刚的话收回去。”年安眯着眼睛,眼神透着危险之意。 宓时晏却冷笑一声,抬着下巴,丝毫没有要收回的架势。 二人气氛剑拔弩张,年安才嗤笑一声,上前,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拽到自己眼前,距离近到可以从彼此瞳孔清晰看到自己的模样:“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醋可以吃,但有些事情你拿出来发脾气……大少爷,你当我是你妈呢?无时不刻惯着你。” 说完,年安放开他,撸了一把落到前额的头发,森冷道:“合同签了就是签了,我没有违约的习惯,当然,也没有爽约的习惯。你现在看不顺眼,怎么不想想当初你自己是怎么做的。” 他整理好衣服,连带着褶皱的袖子都被扯平顺,才推了把眼镜,声音毫无波澜道:“我之前已经说过一遍了,别把那股双标劲用在我身上,闹之前想想你自己是个什么德性。” “我和罗光没关系,信不信由你,但宓时晏,我先声说明,合同上只说了到期就离婚,没说我不能干和你一样的事情。”年安冷冷地看着宓时晏,一字一顿道,“所以我就算是真找了,与你何干?” 年安走时宓时晏还没回过神,然而从年安上去后就一直充当透明人的罗光,在年安离开后,才慢慢收回饱含眷恋的眼神,再望向宓时晏时,过去眼中的深情与崇拜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残留的只有冷漠与不甘心。 宓时晏慢慢从年安那番话里抽回神,不知为何,心中一股无名的慌张在暗处躁动,让他极其不适应,却又没办法抹消它的存在。 于是在意识到罗光的注视后,心中更是一通烈火窜窜地往上冒,看向对方的眼神刺骨的寒冷,像一把利剑,恨不得将他刺穿。 “劝你最好收了那点小心思。”宓时晏冷漠道。 罗光却是冷哼一声:“我现在对你已经不感兴趣了,你根本就不喜欢年安,当初为了离婚,你不择手段的外面胡作非为,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肯和你离婚,但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们肯定会分开的。” 宓时晏站在原地压了半天火气,好不容易才把想冲下去揍罗光一顿的冲动压了下去。 他冷笑道:“是,我当然会和他离婚,但那又关你什么事。” “我现在听他的话,不会叨扰你们,但这只是暂时的。”罗光哼道,“你配不上他,所以我一定会努力。” 宓时晏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目光愈发寒冷。 “我会在你们离婚之前努力,”罗光握紧拳头,眼中的神色坚定又执着,他铿锵有力道,“努力到我配得上他为止。” 「叮咚!您的好感度-1,目前为64!」 「叮咚!您的好感度 2,目前为66!」 年安刚刚按下电梯按钮,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就听见这么两声提示音连在一起响起。收回的手一顿,年安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系统:「咦,我以为会下降很多,没想到一降一升,居然还涨了一点!」年安抿了抿唇,片刻后,脸上的冷意才慢慢褪去些许。 对于宓时晏吃醋,看不爽他和罗光在一起这一点,年安丝毫不介意,倒不如说喜闻乐见,毕竟好感度涨到这个地步,假若目睹当时的情况,却半点反应都没有,才会让他有所怀疑。 毕竟在他眼里,宓时晏并非那种能情绪内敛,再风轻云淡,城府颇深的人,发脾气才是正常,才能证明——他在对方的心理已经有了分量。 但前提是这一切不要触及到他的底线。 而年安的底线很简单,就是人格侮辱。 今天本就心情不佳,被宓时晏这么一通闹腾,更是跌至谷底,哪怕此刻冷静下来,心中依旧被阴霾笼罩。 楼层有些高,年安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面前的电梯才叮咚一声响起,年安恰好编辑完发给蔡女士的消息,按下发送,抬头,面前的门缓缓打开。 “我过来了,抱歉一不小心没挤上来,你在哪儿……” 略显耳熟的声音从电梯里传来,只见门后,陆达正拿着手机,温言细语地冲电话说,也不知另一头的人是谁,他脸上除了慌张,还有一丝紧张。 “我在电梯走廊这边,你直接过来就……” 年安转过身,目光冷淡地朝身后同样拿着手机接电话的宓时晏看去,一挑眉,突然笑了—— “看来这次轮到我打扰了。” “年、年少……?”陆达僵硬地拿着手机,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看了看面前似笑非笑得年安,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宓时晏,整个人都怔住了,“那个,我……” “怎么,身体不舒服?”年安打断道。 陆达摇摇头,接着想到什么,又立马点点头:“年少,我不知道你也在这里……” “当然了,你怎么能知道我在这儿呢。”年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宓时晏,收回目光,抬步踏进电梯,侧着视线上下打量了一番明显精心打扮过的陆达,“不下去?” 顿时,陆达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张皇失措地站在原地。 他能感觉到年安并没有生气,甚至都没问一句他为什么和宓时晏会在一起,可这份淡定从容,让陆达愈发害怕,只觉得对方光是站在身边,强大的气场便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年安微微眯起眼睛,继而手一伸,在陆达背后往前一推,趁着对方发愣之际,直接将他推出电梯外。 “宓时晏,你可真够双标的。那就祝二位医院一游……愉快。” 说罢,他也没去看外头二人的表情如何,自顾自地关上电梯,遮挡了外面的所有视线。 陆达步伐缓慢地走到宓时晏身边,小心翼翼道:“晏哥,我不知道年少他在这边……您要不要去看看,他、他好像误会了……” 闻言,宓时晏才收回黏在紧闭的电梯门上的目光,眼底晦暗,让人看不起他在想什么。 宓时晏沉默片刻,说:“不用,我们走吧。” 陆达手指微微颤了颤,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抬步跟上宓时晏的脚步,“那个,为什么突然说要做体检?” 宓时晏说:“你不是报名了选秀吗,要参赛就得做充足准备,我已经给你报了培训班,等体检结果出来,会有人按照你的身体素质给你进行形体上的改造。” 陆达登时愣在原地,他万万没有想到今天这次体检的目的竟然是为了他的未来做准备! 宓时晏见他没跟上来,只好转身说:“如果你不愿意,我……” “我愿意!”陆达慌张地说,“我、我只是太震惊了,晏哥,谢谢你,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好,你这样子,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 他脸色憋得通红,眼眶里水雾弥漫,好像马上就要掉出来。 不知为何,宓时晏看着陆达这样,满脑子都是方才年安离开时的情形。想到这里他心中就忍不住烦躁,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挪开视线:“没事,快走吧。” 陆达这才用手背擦去眼中的泪水,因为太过激动的缘故,脚步都有些飘,一不小心左脚绊右脚,直直朝前扑去,双手下意识一拉,正好拽住了宓时晏的胳膊—— “咔擦——” “对不起!”陆达腾地一下满脸通红,慌张站稳后,说,“我、我太高兴了,晏哥,我会好好努力,不让你失望的!谢谢你给我的机会,我、我……我真的太开心了!” 陆达说的语无伦次,说到最后,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宓时晏却打断他的话:“工作而已,走吧,别耽误了时间。” 顿时,满腔的激动就像被用针戳了个口,漏气的气球,局促地抓了抓身上的衣服,才低低嗯了一声。 宓时晏却没关注陆达是何表情,他皱着眉头在四处看了一圈,试图寻找方才在耳边一闪而过的咔擦声,结果一个半大的小孩突然举着手机朝他撞来。 “嗷……” “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 身后的妈妈连忙上前拉住小孩子,顺便夺过了对方手里的手机,匆匆一眼中,宓时晏看清手机上的屏幕恰好是相机正拍摄的界面。 跟在后面的陆达见他停下脚步,不由问道:“怎么了?” 宓时晏沉默片刻,摇摇头,“没事,走吧。” 话落,二人不再停留,迈腿朝前走去。 而在拐角处的某个昏暗角落里,罗光悄无声息地收回手机,并为之松了口气。他点开手机相册,看着方才拍下的照片,嘴角轻轻牵扯了下。 第26章 元旦一过, 马上就是春节年假, 年安打算在过年前筛选完所有报名选手的个人资料,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事项统统搞定,又因为习惯性所有东西都要亲力亲为, 因此忙的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个小时。 “筛选过的名单全部都在这,您过目下。” “放着吧,我等下看。” 年安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 眼皮也不抬一下地说。听到他话的女职员在放下文件后, 不由自主地看向年安, 耳朵微微爬上一抹粉红。 感觉到炙热的目光, 年安终于抬起头:“还有事?” 女职员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一不小心看入迷了, 连忙通红着脸摇摇头,“没事没事,您别太累,注意身体呀。” 年安微微笑:“谢谢。” “噗通——” 女职员明显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年安这轻轻一笑中,漏了一拍,她咽了咽口水, 鼓起勇气发起了年后的晚餐邀请, 忐忑地瞪着年安宣判。 年安摸了摸下巴:“暂时还不知道,再说吧, 快下班了早些回去吧。” 这话一听就是婉拒,女职员顿时像个泄气的皮球, 抿着唇失望的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 还不忘悄悄回头瞄了眼年安,发现对方又皱着眉头不停地盯着电脑屏幕,神色庄重且严肃。 相比之下,她真是太松散了。 女职员这么想着,推开门,撞到的便是不知何时起,就站在门口的宓时晏。 她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宓、宓总?” 宓时晏冷冷刮了她一眼:“年安还没下班?” “是的,”女职员不知为何,总觉得宓时晏今天的眼神尤其盛气凌人,看的她后背汗毛都要竖起来,“您也找他吗?” 宓时晏眸子一眯:“谁跟你说我找他了?”说罢,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了。 女职员:“……”为什么她感觉自己被对方瞪了一眼? 胆战心惊地坐回位置,同事的哀嚎猝不及防响起:“苍天呐,宓总说为了赶项目,年后全体人员加班一个月!!晚餐公司提供,不允许任何外出请假!!” “!!!” 年安丝毫不知外面的骚动,而被女职员误认为正处理工作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却是一本总裁小说。 他这段时间又开始找适合影视改编的小说,然而几乎翻遍网站首页所有的书,都不满意。兜兜转转,居然又停在了当初那篇曾经让他洋洋洒洒骂了三百多字的狗血总裁文上。 此时书已经进展到了男主喜欢上女主,但又不自知,依然每天伤害女主试图与对方离婚的阶段。 忽然在这时,电脑下边跳出一个提示框,是来自这个网站的消息提醒,点进去,才发现半年前回复那位渴望离婚的网友的评论,竟被顶成了话题楼。 年安一看,才发现原来在他离开之后,那位离婚网友居然又追着他洋洋洒洒说了好长一番话,也不知说了什么,后面有网友回复的都是清一色的“哈哈哈”,于是离婚网友竟跳出来打了三个问号,并且非常严肃的表明自己是认真的。 年安翻到最下面,离婚网友的最后一条回复于半个月前:呵,男主是不可能喜欢上女主的,绝对不可能,所以必须离婚,离婚! 年安:“……” 看来这位同志自己也革命尚未成功啊。 年安盯着评论沉思片刻,最后回复道:放心吧朋友,不久之后你就如愿以偿了。 刚刚发出,门口就响起一道冷漠地声音:“你还呆着做什么?”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只见宓时晏正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年安眯了眯眼,也没说话,反倒是放下手机,无动于衷地拿起了旁边方才女职员放下的文件,片刻过去,发现宓时晏还没走,才懒懒散散地问:“宓总还有事?” “……”宓时晏下意识攥紧了门把,“爱走不走。” 年安眉峰一挑,没说话也没反驳,任由宓时晏把门关的震天响——反正这儿是他公司,摔坏了门要修理,花的也不是他的钱。 自从那日在医院过后,他和宓时晏就一直是这么个几近冷战状态的相处模式。 年安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大方的人,任务在身,也不代表自己就非得卑微的讨好宓时晏。既然架都掐起来了,那么干脆直接摆出态度,免得对方尾巴都翘上天还不自知。 可他沉得住气,能够在这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环境下,对宓时晏做到漠视,不代表宓时晏也能做得到。 这不,已经沉不住气自己上来找他了。 等年安看完手里的文件,顺便做出修改后,窗外的天色都黑了下来。 他瞥了眼时间,已然晚上九点。 公司陷入一片寂静之中,外头的灯早已被全数熄灭,望眼放去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心眼的走前居然忘了关窗,此刻外头的风呼呼吹进来,愣是给这座空荡荡的大厦添了几分诡异与阴森。 年安关了办公室的灯,打开手机手电筒,顺着声源准备去把窗关了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眉头一皱,捂住手里的灯光,警惕地朝旁边转角缩去,等那脚步声到了自己身边后,年安下意识屏住呼吸,手悄悄摸上了拨号键。 然而那道脚步声突然停下,下一秒,猛地扑了过来。 手机正面朝地摔去,手电筒由下而上的照亮了这片空间,年安在混乱中,看清了脚步声主人的脸。 “你在这做什么”年安有点愣怔地看着宓时晏。 宓时晏方才被吓得不清,眼下看清发出动静的是年安,那颗跳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回去,连忙掩去脸上的慌张之色,然而这一切却被年安尽数收入眼底。 宓时晏故作镇定地后退一步,压下心跳,尽量冷淡地说:“这话是我问你的才对。” “当然是加班了,”年安捡起地上的手机,“你该不会怕黑吧?” 宓时晏立刻冷冷地否认:“你想多了。” 年安唔了一声:“那就是怕鬼了?” “……” 宓时晏冷笑一声:“你觉得可能吗。”年安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笑的无比正直:“我觉得你就是。”说罢,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忽然啧了一声,“你把我手机摔坏了。” 宓时晏看着他手里破碎成蜘蛛网的屏幕:“是你自己装神弄鬼躲在这里。” “我以为是进了小偷,再说,你要是不扑过来,我能摔?”年安说着,一边冲宓时晏伸出手,“一人做事一人当,宓大总裁不会赖账吧?” 眼看就要到春节,街上的路灯在前几天,已经挂好了红灯笼,眼下一个个亮着红灯,将飘落经过的白雪照的像飞舞的萤火虫。 天寒地冻,马路难免结了霜,街边行人三三两两,偶有情侣挽手而过,看上去亲密十足。 “就这家店吧。” 宓时晏只好依言将车停在路边,年安解开安全带,又看了眼坐在驾驶座上无动于衷的宓时晏,“下车。” “你自己去买就好了,要我下车干什么?”宓时晏说完,才忽地想起钱的事情,正要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就被年安按住了手。 “你弄坏的,当然要你亲自陪我买了,不然怎么叫做负责?”年安说,“难道你跟别人上了床,弄完还要人家自己清理的?” “……”宓时晏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年安理所当然道:“生理常识,正常的成年人都该知道。” 宓时晏:“……”言外之意就是在说他不正常?? 年安见他脸色不佳,脑中闪过某个念头,带着不可置信地试探问道:“难道你还是个……” “下车!快点买,买完了我要回家!”宓时晏二话不说接了安全带就下车,速度迅速到年安从他动作里看出了逃离的模样。 他眸子一眯,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咂舌。 ——这可有意思了。 年安:“到店买完手机才算完成任务?” 系统:「是的。」 这段时间来,年安发现一个规律,宓时晏对他的好感度越高,助攻任务给出的存活期限就越高,方才突然发布的和宓时晏一起买手机的任务,存活期限更是高达至2天。 年安推开门,外头的冷风呼呼刮来,与车厢内的温暖形成鲜明对比。宓时晏站在不远处,用眼神催促着他快些,风将他的发梢吹得飘起,灯光下,俊美的脸庞布的是一层漠然与不耐。 他看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 快点吧。 这一年,再快点。 手机店最近在做活动,门口还请了人在表演推销,虽然天冷,但意外的聚集了不少人,年安裹紧围巾,刚刚踏进手机店门口,迎面一道匆忙的身影突然朝他奔了过来。 旁边的宓时晏见状,下意识想要把年安拉过来,然而年安已经自己先一步避开,他伸出的手抓了个空,停在半空尴尬地摩挲两下,又默默收了回来。 现实和剧情总是有点偏差,这一点到了年安身上,便表现的尤为明显。 “安哥!”方才那道身影停下脚步,面色激动地看着年安,“你怎么来这里啦?” 年安看着面前的罗光,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 罗光不好意思地眨眨眼:“我在这里打工啊,我说了会好好活下去,哪怕在最底层,做最辛苦最累的活儿,我也会活下去的!” “哦?”年安微微勾起嘴角,“不错,有觉悟。” “嘿嘿……”罗光还没笑完,就被人叫走,他依依不舍的看了眼年安,“安哥,我会努力的,你给我救回来的命,说什么我都要好好爱护。” 临走前,他又看了眼宓时晏,不知想到什么,眼中光芒瞬间褪去,转为阴霾与晦暗。 宓时晏冷漠地瞥了眼,表情顿时比这寒冬还冷峻:“快点,你还买不买手机了?” “着什么急,”年安取下眼镜,擦掉镜片上方才沾到的雪花,“还是说,你以前的小情人现在移情别恋喜欢上我了,你心有不甘?” 宓时晏拳头紧了紧:“你要是那么想和他过,就离婚,我没意见。” 年安眸子一眯:“我怎么觉得,你这么着急离婚,是为了和陆达过呢?” “你胡说八道什么?”宓时晏皱起眉头,“我和他没关系。” 年安嗤笑一声,不大想和他吵架,便说:“随你便。” 宓时晏:“……” 他看着年安离去的背影,心中愈发烦躁,那是源于一种难以描述的吃味,他站在门口半天,才嗅出来,自己好像有点……酸。 “哥们儿,你确定这不是吃醋?”乔良策听完事情经过,满脸震惊。 “……”宓时晏眉头一皱,莫名有种被人戳破的慌乱,抿了口酒,故作平静地说,“不可能,你想多了。” 乔良策暗中咂舌,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一语成谶,也不知是该感叹自己这个从小在蜜罐里泡着长大的好友太不设防备,还是该感叹年安的手段太过高超。 半年前天天吵着闹着,甚至不惜将自己搞成风流公子也要离婚的宓时晏,如今竟是一脚踏进名为‘年安’的牢笼里,明明在逐渐被吞没,却还完全不自知。 乔良策看着手里的杯子,不知想到了什么,满脸都是欲言又止。 “那个,时晏。”乔良策吞吐道,“你还打算离婚吗?” 宓时晏拿着酒的手一顿,片刻才道:“当然,为什么不离。” “……真想好了?”乔良策问。 宓时晏沉默片刻:“有什么想好没想好的,这场婚姻本来就只是个笑话,要不是一拖再拖,早就离婚了。”况且合同在那,就算不离也得离。 他望眼欲穿盼了一年的事情,不可能如今突然反悔。 也没理由反悔,谁让年安自己都说,他是不可能反悔的呢? 不知为何,宓时晏忽然想起那天签合同时,年安对他说的那句要不要提高点击率。 为什么要提高? 因为怕他在合同到期前,就喜欢上对方。 就在出神之际,旁边的乔良策欲言又止道:“我听说……唐恭年后好像要回来了。” 第27章 在年安的努力之下, 紧赶慢赶总算在放年假前做完了所有的准备,通知也都向所有入选的选手发出,就等年后的现场考核了。 宓家每年过年都要出国,倒不是进行什么旅游, 而是宓老爷子早些年定居在国外生活, 后来上了年纪又自称年纪大了,不好回国, 又想过春节, 一家人只好每年都坐飞机飞出国, 陪老爷子过年。 年安对老爷子没印象, 还是后来听宓母说, 才得知原来宓时晏还有爷爷。 他仔细回想了下,发现当初婚礼上,宓老爷子并没有出席。起初还以为是自己记错, 后来一次听别人说起,才知道原来宓老爷子当初是真的没来婚礼。 亲孙子的婚礼, 就算不方便回国, 也没道理真就不回来。唯一可能的就是——这场婚礼也许并不如人家老爷子的意。 年安本来还为自己是不是也要过去而发愁时, 宓母便直言他和宓时晏今年暂且不用过去, “马上就是你和时晏的结婚纪念日了, 也不能一年到头都忙着工作, 年轻人该玩玩还是得多玩玩。” 不得不说, 宓母作为一个豪门婆婆, 的确是绝无仅有的贴心。 年安回去后, 盯着日历看了好半天,才慢慢意识到,原来距离他的死,已经过了一年。 当然,这也代表着他重生了一年。 一年之前的自己,哪里能想得到,自己居然会跟个男人结婚,甚至被对方嫌弃,也一而再再而三,死皮赖脸的不肯离婚。 年安:“我任务时限还剩多久?” 系统:「您距离任务时限还剩下一年时间,目前好感度为66,存活期限累积50个小时45分钟,请继续努力!」 他眯起眼睛,抱起脚边再次被寄养在他家的奶球,轻轻摸了摸,“足够了。” 考核在年假结束后的第二天就开始举行,像这种偶像型的艺人的选拔节目,目前为止还是第一次出现,不少人都抱着迟疑态度。再加上还没明说到底是要在什么地方台播放,导致年安向不少人考核老师的邀请,最后十个人里有九个人拒绝了,剩下一位连回复都不回复。 碰壁的情况是免不了的,年安自认早已坚不可摧,这点回绝与他而言,连打击都算不上。拒绝一个他再找一个,钱肯砸下去,还怕钓不着人么。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接受邀请愿意来的,就是这人目前有些过气,但对方名字的受众度还算不错,况且本身就有真材实料在身,用于一个考核,还是足够了。 当天,年安刚到公司,就接到了欧卯的电话。 “我睡过头了!!” “……”年安走下车,砰得一声关上车门,“你是猪吗。” 欧卯那边急的不得了:“不管这个,你能给我开个后门让我进去吗?” 年安冷酷无情地说:“不能。” 欧卯差点没一嗓子哭出来。 现在距离考核开始只剩十分钟的时限,考核现场就在他们公司大厦,从欧卯家到公司,加上路上堵车等状况,最快也得要一个钟才能到。 “我现在已经在路上了,再多给我三十分钟,我保证到!” 年安问:“你号码牌多少?” 欧卯赶紧报了个数,不偏不倚就是中间,如果三十分钟内能赶到,应该还是可行的。 “行了,你捉紧点,我这边帮你看着。” “感恩不尽!” 年安挂了电话,迈步正要走出停车场,面前开进来一辆轿车。 这个点,停车场的车基本满了,但他和宓时晏是设专门车位的,不存在没地方停的尴尬,而这两个车位正好处在单独的位置,一般车子是不会开过来的。 年安眯起眼睛,避开了车灯,走出位置,看清了里头副驾驶上坐着个人。 他也没着急走,就这么单手插兜站着,等宓时晏把车停好后,一眨不眨地看着陆达从副驾驶上走了下来。 陆达明显没料到他居然会在这儿等着,局促得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 “年、年少,您也来啦……” “是啊,来上班。”年安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了从驾驶座上走出来的宓时晏,“别紧张,今天考核也不会太严格,放松点儿。就是以后如果出道了,出行接送什么的还是交给助理比较好,这样不会惹人注目,也不会闹出什么不该有的风言风语,影响你的个人发展,你说我说的对吗?” 年安这番话可谓是拐着弯把这两人都怼了一遍,登时陆达嘴唇都白了,宓时晏倒是看上去无动于衷,只是隔着几米的距离,与年安对视。 宓时晏问:“还有事?” 年安这才收回目光,低笑道:“没事儿,就是提醒你们以后多注意点,别这么着急,尚还来日方长。现在打的火热,要是以后腻了,可怎么办?” “那个,晏哥,年少,我要迟到了,我先走一步。”陆达冲着宓时晏鞠了一躬,“谢谢您送我来,要不是您,我今天就真的迟到了,真的谢谢您。”说罢,又冲年安鞠了一躬,才低头匆匆跑了。 擦肩而过时,年安从他脸上瞥见了些许泪花,像是委屈极了,紧紧咬着下唇,一副生怕自己哽咽出声的模样。 年安差点怀疑自己是在看什么偶像剧,而陆达就是那位女主,至于他,则是破坏人家好事,还用言语攻击小白花的恶毒配角。系统忍不住道:「哎,自古原配跪的早,诚不欺我。」 年安牵起嘴角,半阖眼睑:“别担心,我能给你苟到天长地久。” 系统:「……那就好。」 宓时晏收回陆达身上的目光,若无其事地锁了车门,走向年安,“愣着做什么,你今天不是也要看考核?” 年安盯着宓时晏看了半晌,才倒吸一口冷气:“西门庆都没你理直气壮。” 宓时晏:“……” 要不是经过确认,年安真的怀疑系统说的宓时晏对他的好感度到底是真是假。 这个人,双标就算了,劈腿还劈的理所当然,丝毫没有半点被捉住的心虚。 也算是种本事了。 因为是属于初次尝试的节目,因此报名的人说实话也不多,不过这只是对于年安来说,毕竟在其他人看来,能有符合的人选已经不错了,更别提还有两百多个人过来参加考核。只要从中选出一百名,就可以开始正式启动录制组。 欧卯那边紧赶慢赶,总算在轮到他出场的前赶到。 本来到了规定时间之后,选手就不允许进入会场。然而年安虽然嘴上说着不给他开后门,但最后还是亲自在门口候着,等他过来,亲自把欧卯带进了准备室。 门一关,他便迈步朝考核室走去。 身为总策划,年安前来看考核并不突兀,然而宓时晏也在,就让在场的人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年安趁着选手交替的间隙,在宓时晏身边坐下,接过身后人发来的已通过审核的目录表,发现迄今为止通过的只有一个人。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少说已经考核快二十个。如果依照这样,开始订制的一百个目标,可有点玄乎了。 年安不由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我本来觉得还有两个可以过得,但是宓总他说不行……”那位邀请来的歌手忍不住带上了控诉的口吻。 当时他本来开口说了可以持续发展,人家选手以为自己过了,高兴的都要跳起来,结果坐在旁边,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宓时晏,突然冷冷吐出两个字:“不行。” “哦?”年安有点意外地看向宓时晏,“为什么?” 宓时晏漠然道:“那两个人的资料我看过,年纪有些大,不适合我们这个主打青春偶像的主题,我不知道前面海选是怎么蒙混过关的,但他们肢体上的协调性太差,哪怕日后训练,也没办法做到会唱会跳的地步,与其让他们白白占据两个名额,不如不要,还有一点。” 年安:“什么?” 宓时晏看了看年安,又瞥了眼不甘心的歌手:“他们外表形象不过关。” 简单来讲,就是长得不好看。 年安差点没笑出来。 他总算知道歌手为什么不满宓时晏了,这位歌手本身就是凭借实力出道,但外表实在平平无奇,属于化妆也救不了的例子。 就算娱乐圈在这个世界再不景气,长得好看的人,总比平平无奇的人要更吸引大众目光。这是从古至今都无法推翻的定论。 歌手气的脸都绿了,偏偏宓时晏是要给他开钱的老板,眼下他自己手里也没什么资源,能接到一个按季算的节目,已经是非常不错了。所以哪怕心里再不爽,也只能憋着。 年安忍不住凑近宓时晏,低声问道:“那你觉得外表形象什么样的才过关?”他没等宓时晏回答,又半调戏半认真地说,“我这样的,在你心里过不过关?” 年安说话声音很低,在旁人眼里只知道他在和宓时晏咬耳朵,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浓密的睫毛随着眼睑微颤,额前微长的刘海因为他的动作,从耳边滑落在眉前,镜片下的眸子煜煜生辉,明亮又清晰,像颗耀眼无价的黑宝石。 而这颗黑宝石里,此刻印着宓时晏的面容。 一丝一缝,都被他所侵占。 「叮咚!您的好感度+2,目前为68!」 年安粲然一笑:“看来是过关了。” “噗通——” 宓时晏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跳漏了一拍,平稳的呼吸都絮乱几分,连忙心虚地避开年安的注视,故作镇定地说:“下一位。” 年安收回目光,垂着眼睛看向手里的选手资料,也不知在想什么,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在上面点了点。 接下来又进来的几位选手,脸长得还可以,就是要么四体不勤,要么歌唱的无法入耳,甚至还有个身穿奇装异服,不知来干什么的中二少年。 年安看的眉头越皱越紧时,终于轮到了陆达。 “老师们好,我叫陆达。”陆达进来后,先是鞠了一躬,年安被刚刚下去的那位中二少年闹得头都有些疼了,于是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直接打断了他的自我介绍,“时间紧迫,开始吧。” 陆达尴尬地眨眨眼,只好点点头,下意识看了眼宓时晏,却发现对方的目光竟停留在年安身上,一眼都没给他,好像都不知道他进来了。 登时,本就摇摇欲坠得心刹那跌落谷底,直到音响师放音乐,他都没回过神。 年安皱起眉头,强忍着陆达唱完后,按了按眉心:“这就是你对音乐的态度?” 陆达愣住:“我……请在给我一次机会,真的很抱歉!” 年安对工作向来要求严格,也从来不会出现公私不分,他可不管陆达和宓时晏什么关系,这人现在站在考核室,站在他的面前,就是选手。而他作为评审之一,就必须做出最公正的评判。 眼下是在参加考核,而陆达唱歌不专心,甚至中途差点跑调,是摆在台面上的事实。 考核时候想东想西是大忌,这表明对方连对考核与评审老师的尊重都没有。 “你高考考砸了,跟监考老师说,再给我一次机会,你觉得监考老师会因为同情给你,而再发一张卷子,允许你重考一次?你是百年一见的天才还是天赋异禀的音乐鬼才?”年安丢下手中的文件,冷声道,“出去吧。” “可、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刚刚没调整好状态……年少,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会好好唱的!我真的……”他咬着唇,看样子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然而年安脸色依旧冷若冰霜,最终只好冲旁边的宓时晏投向求助的目光,改口求道,“晏哥,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会好好唱的,不会出现哪些失误,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年安摘下眼镜,捋了一把额发,没看宓时晏,但也没再说话。 考核室安静片刻后,宓时晏手里的笔动了下,用力划上一个红色的大叉号,皱着眉头,眼睛都不抬地说:“不合格,下一位。” 第28章 宓时晏是个商人,而非慈善家。哪怕眼前这个苦苦哀求的人换成了欧卯, 他也照样不会给他放半点水分。不然还谈什么公平。 陆达是苍白着脸出去的, 脚步都有些虚浮。年安看他弱不禁风的模样, 严重怀疑是不是一出去就能直接昏倒在地。 他不由扫了眼身边的宓时晏, 对方却是面无表情地翻开了下一页的选手资料。 欧卯虽然睡过了头,但发挥还是很稳定。 年安之前给他找了个紧急培训班进行声乐和舞蹈上的训练,经常被这人半夜短信骚扰, 控诉说老师太严厉,生活太苦太累。 他本来以为欧卯铁定会半路放弃,没想到这位被人宠着长大的少爷,嘴上骂骂咧咧, 但愣是给熬了过来,并且现场超常发挥,是目前为止表现最优秀的选手。 合格后, 欧卯美滋滋地走了出去,年安在位置上等了半天下一位, 愣是没有等进来。 “怎么回事?”他不禁问道。 旁边有人出去看了眼, 才惊道:“有人吵起来了!” 吵架的人正是欧卯和方才一位落选的选手。 刚刚欧卯是被年安带进来的事,准备室里的选手都知道, 当时就有些人奇怪, 怎么还有和评审老师勾搭上的选手。再加上欧卯身上穿着一身奢侈的名牌,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孩子, 联合在一起, 瞬间就自行补充完了富二代与评审老师那点见不得人的‘金钱勾当’。 反正选手在进行考核的时候其他人又看不见, 无凭无据胡编乱造,谁都会。 “你自己垃圾落选怪谁呢?怎么,不爽咱们用本事说话啊!红眼病谁呢!” 年安没出去,只是站在门口看了眼,就听见外头欧卯的大声舆论。 别看这位小少爷在他们面前挺傻里傻气的,搁在他处,也是个暴脾气,眼下无端被人泼了脏水,没直接动手可以说是非常克制了。 宓时晏催促着管理员赶紧恢复秩序,年安草草刮了一眼,便要收回视线。然而余光撇在某处角落的时候,倏地瞳孔一缩。 “你在看什么?马上要重新开始了。”宓时晏回位后,见年安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由疑惑地问了声。 年安这才回过神,他忍不住再次朝方才的方向看了眼,所及之处并无他方才所震惊之事。 垂下眼睛得同时,年安又按了按太阳穴,开始想是不是自己最近太累了。 年安屁股刚沾椅,就感觉宓时晏在看他。扭头,侧目,疑惑道:“看我做什么?” “……”宓时晏默默收回视线,“工作。” 年安轻轻勾起唇角:“我以为你会给陆达放水,不怕他怪你么?我听说他可是为了这次的节目,几乎拼上全部。” 宓时晏说:“我只是给了他一次机会,发挥不好是他自己的问题,与其怪我,不如反省下自己的问题所在。”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 年安张了张嘴,正欲说什么时,门又被推开,一名面容清俊,身高挺拔,表情镇定的人缓步走进。 他深色的黑眸无波无浪,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紧张,肢体放松的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场合,饱含磁性的声音在安静的考核室内响起:“老师们好,我叫夏闵泽。” 年安手里的塑料圆珠笔差点没被他生生折断。 他难以置信地望向不远处的夏闵泽,在半空,与对方的双眸撞到了一起,清楚的从对方眼里,看清了与他眼中相差无几的震惊。 夏闵泽实力惊人,会唱会跳,表情动作肢体控制能力绝佳,爆发力极强,直接将方才超常发挥的欧卯给比了下去。 结果自然是合格。 然而夏闵泽在听到合格后,也没表现出高兴,淡淡地道了声谢,就直勾勾地望着年安。 宓时晏见状,眉头登时蹙成一个川字。 “年……老师,我待会出去,能请您指教我几件事吗?”夏闵泽说。 年安睫毛不自觉地颤了颤:“有什么事这里说吧。” “比较哲学,可能有点不适合,”夏闵泽顿了顿,话里有话地说,“比如人死后会去哪里。” “……” 宓时晏不知为何,莫名对本该是初次见面的夏闵泽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和敌意,尤其是在看见年安没有直接拒绝时,心中的不爽度愈加剧烈。凛冽的视线落在夏闵泽身上,脸上遍布寒霜,正欲开口,旁边的年安突然开口了。 “行,外面等我。” 宓时晏:“……” 几乎是瞬间,心中不爽度愈发攀升,燃烧成妒火。 他忍了好半晌,才压下脾气,没去问年安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但终究没忍住看了对方一眼,却发现年安的目光还停留在不远处重新合上的门上。 …… 年安上辈子人缘不错,但能够称得上交心的朋友,是真的一个都没有。 娱乐圈鱼龙混杂,人心险恶,无论是合作的经纪人,还是给自己打下手的助理,所言所语无时无刻都带上警惕。早些年竞争激烈的时候,在片场吃个盒饭,都担心会不会有哪个人看不惯自己,偷偷在里头下了泻药抢角色。 而年安就是在这么一个勾心斗角程度堪比宫斗剧似得环境里,认识了夏闵泽。 夏闵泽和他同岁,外貌出色,可惜出道晚,又非科班出身。大学时期糊里糊涂地踏进娱乐圈,不小心签了个小作坊经纪公司,拿着卖身契却又没资源,家里经济低下,上头还有个等着救命钱的奶奶,只能咬牙从最底层的龙套跑起,累死累活,就为了一份盒饭。年安至今还记得,对方满脸疲倦地坐在片场门口的水泥台阶上,迎着晚霞余晖,带着开玩笑地口吻说:“再这么下去,我估计就得去工地搬砖了。” 那时年安还没混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也只是个在偶像剧里混个男配角拍的鲜肉。他有心拉夏闵泽,可又没那么大的能力,毕竟他自己也是个一清二白,要靠山没靠山要资源没资源的小喽喽,除了借点钱,也无能为力。 他本来以为夏闵泽那句搬砖是玩笑话,却没想到隔年的暑假,他刚刚接到一部男主戏,刚开拍,就看到了一则新闻,某位龙套男星过劳死在片场。 就为了多赚点钱,愣是把剧组里的杂活统统揽下,平日有空就去做平模,生生把自己累死。 当天年安站在窗户边足足抽了半包烟,最后被助理告发到经纪人那儿,被狠骂了一顿,问他还想不想红了,想不想赚钱了。 他沉默半天,才哑着嗓子说想。 钱真是太要命了。 “你什么时候来这边的?”年安坐在一家咖啡厅里,在含糊地问完几个问题后,终于忍不住,直接对坐在对面的夏闵泽,问出了在脑子里绕了半天的疑惑。 夏闵泽说:“九年前。” 年安捏着搅拌勺的手顿住——九年前,夏闵泽刚刚过世的时候。 “那你呢,”夏闵泽刚握着水杯,一眨不眨地看着年安,“你什么时候?” 年安端起咖啡,抿了口,黑咖啡独有的苦涩香醇在舌尖扩散,他不由自主地用舌头顶了顶上颚,“一年前。” 夏闵泽手一紧:“……是意外?” 年安说:“算是吧。” 这番对话要是有第三个人在听,肯定得听得一头雾水。因为所谓的这边那边并非城市,而是世界。 死后重生来这里的不止有年安一人,还有夏闵泽。 虽然难以置信,但事实就是如此,不然没办法解释面前这个本该和他从未有过接触的夏闵泽,居然会知道他们上辈子的事情。 年安忍不住问系统:“原来我不是一个人重生?” 系统:「你都可能重生,当然别人也可能。」 年安微微皱眉:“那我重生都有系统,他岂不是……” 系统说:「不是每个重生的人都有系统。」 年安:“那为什么我有?” 系统:「你是天选之子呀!」 年安:“……” 可去你妈的天选之子,逼着一个人死缠烂打另一人,还死都不让离婚,这叫天选之子?竟他妈瞎扯淡,谁爱当谁当去,反正他不乐意当。 系统感受到年安的怨气,连忙道:「你情况和人家不一样。」 年安凉凉地说:“哪儿不一样了?他死的比我早?” 系统:「呃……反正就不一样。」 也不知系统想到了什么,支支吾吾说完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发挥了死遁精神,任由年安怎么喊,对方都不出声。 离开咖啡厅前,年安跟夏闵泽换了手机号,“有事情你可以联系我,你奶奶她老人家……还好吧?” 夏闵泽眸色一暗:“她过世了。” 年安愣了足足片刻,才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节哀。” 他有点想问夏闵泽身上是不是也绑了个系统,但犹豫到最后,还是没问。正如系统所说,假若人家没有绑,到时候还无端暴露了自己绑系统的事情,可就得不偿失了。 咖啡厅位于公司大厦正对面,月光从窗户幽幽照进来,街上行人不多,路边两排树早已光秃秃,年安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晚上八点了。 不知不觉,都这么晚了。 “你家在哪儿?要不要我送你?”年安对夏闵泽问道。 夏闵泽摇摇头,“不用,我租的房子就在这旁边,出了地铁就是。” “那行。”年安点点头,道了句路上小心,便准备过马路,结果手突然被人拉住,“还有事?” 夏闵泽平静的面孔上出现一丝犹豫:“我听说,你结婚了?” “……”年安暗暗咂舌,他在公司里可没宣扬过自己已婚的事情,在同事里眼里,他可还是个外貌帅气能力出众的单身优质男呢。 他想了想,还是没撒谎:“是。” 夏闵泽沉默片刻:“还是个男人?” 年安:“……这个世界和我们熟悉的那个不太一样。” 夏闵泽垂下眼睛,声音忽然低落下来:“我知道。” “嘟——” 旁边突然响起一声车鸣,年安偏头看去,只见宓时晏坐在驾驶座里,他落下车窗,视线跃过年安,落在夏闵泽身上,最后停在了他抓住年安的手上。 宓时晏几乎是恶狠狠地说:“上车!” 年安几不可闻地挑了挑眉,还没说话,就听见夏闵泽问:“他就是你的结婚对象吗?” 宓时晏冷哼一声,立刻抢先道:“马上要离了。” 年安:“……”可把你能耐的。 谁知夏闵泽几乎是瞬间抬起头,双眼放光,期待地看向宓时晏,“真的吗??” 宓时晏:“……” 他差点没直接把手里的方向盘给掰下来。 年安莫名其妙地坐上车后,发现宓时晏的脸色还是黑的跟锅底差不多。他回忆了下方才的事情,弯起嘴角,故意抽了抽鼻子,“啧,你这车怎么一股陈醋味呢。” 宓时晏:“……” 年安继续说:“你是不是偷偷喝醋了?这味儿酸的,呛鼻。” “你再胡说八道就自己开车。”宓时晏恼羞成怒道。 年安挑眉道:“我怎么胡说八道了?何况明明是你特意开着车到我面前晃悠,我本来可没打算上你车的。” 前方正好是红灯,宓时晏一个急刹,稳稳将车停下。他转过头,眼神幽暗,语气冰冷:“我不管你想干什么,和谁搞,但那个人是入选的选手,如果你不想他未来的路风言风语,最好保持点距离。至少等我们离完婚,到那时候,随你便。” “原话一字不漏的还给我啊,”年安摘下眼镜,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嘲讽道,“可你早上怎么就没这觉悟呢。” 宓时晏明白过来年安说的是他送陆达去公司的事,皱起眉头:“我说过,我和陆达没关系。” “没关系一大早载着人家去公司,先不说是真是假,这要换个人看见,能觉得你两没关系?”年安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将他的目光隔的更是冰冷,“怕是床都上了好几遍吧。” 宓时晏脸一黑:“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年安嗯哼一声:“我怎么没好好说话?还是说你心虚了?” 宓时晏:“我说了我跟他没关系,你爱信不信。” 年安轻快道:“是啊,我信不信由我。其实吧,你也没必要和我解释,反正咱两就是逢场作戏,你在外头爬墙劈叉,就是摔断腿劈裂裆,也跟我没什么关系。早晚都要离婚,未来你过你的,我过我的,我们之间一别两宽,从今往后再也碰不着面也是大有可能。我信不信于你而言,都无关紧要。”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句:“当然,也与我无关。” 宓时晏被他说的怒火攻心,胸前内被某种炽热的、难以言喻的情感充斥,甚至蓄势待发,燥得他不由喘息急切起来。可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年安这番话也挑不出错,往后真离婚了,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么? 年安充其量只是提前把未来的关系清清楚楚铺在台面上,他话里所说的所有,都是宓时晏所想所求所希望的。 离婚后一别两宽,从此再无瓜葛,恢复原有本该属于他的生活——年安说的一字不差。 登时,胸口中的怒火被一盆凉飕飕的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凉的他莫名其妙,凉的他不知所措,名为失落的荒唐情绪悄悄爬上了脑神经,态度嚣张地骚扰着他。 车厢里安静了好些分钟,宓时晏才吐出一句:“你就这么期待离婚?” 年安眨眨眼,忽然笑出了声,他转头看着宓时晏,眼神满是促狭与揶揄:“期待离婚的不一直是你吗?怎么,现在不想离了?” 第29章 宓时晏几乎是脱口而出:“不可能,你想多了。” 「叮咚!您的好感度 2, 目前为70!」 年安不知道自己想没想多, 也不知道自己随口的猜测有没有压中对方的心思, 但他知道宓时晏对他的好感度增加了是真。 他听完回答, 只是翘了翘唇角,却没有再去看宓时晏,更没有再回答。等汽车重新开上马路, 他折了眼镜腿,收进口袋,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橘色的路灯被飞快甩在尾后, 映入眼中,便多了条长尾巴。 车里太过安静,宓时晏心里燥的很, 随手戳开一个广播电台,电台主持人正混着电流杂音, 报着今天的日期。 二月十四日, 国际情人节,怪不得今儿街上都一对一对的走, 感情都是情侣约会。 年安翻开手机, 点开信息,翻出了宓母早上给他发的一条消息:祝你们结婚纪念日快乐! 时间是早上七点。 年安抬头看了眼宓时晏, 没有眼睛, 距离虽不远, 但对方的面庞到底变得模糊些许,路边的灯在他脸上稍纵即逝,反复而之,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他想了想,低头给宓母回了句谢谢,并解释了一番为何这么晚才回复后,对面的宓母又立马问:今天安排的如何呀? 年安动了动泛酸的肩膀:挺好的。 宓母立马回复让他们玩的开心,年安一一应了好之后,退出小窗,就把聊天记录删了。 考核结束后,入选的所有选手便开始正式进入公司的安排里,为他们提供老师和训练场所等服务,顺便在平日的练习中,观察每位选手的情况,以便提前为后续没能出道的选手做出适当的考察和择选。 冬天悄无声息地在忙碌中离开,进入换季,不下雪了,却又开始下雨。 春雨尤其冰冷刺骨,比冬天下雪时更加难抗,每当年安一出门,要是稍不注意没裹紧围巾,那风就肯定从他脖子里钻进去,贴着他的肌肤浑身上下走一遭,冻得直哆嗦。 目前已经进入了录制阶段,开始要跟上面备案,准备后续的过审。因为不放心别人来做,所以年安都是自己亲自四处各地跑需要审核上交的材料,等晚上才有时间看节目进度,忙的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这么连续一个月下来,再强壮的身体也扛不住。 年安自认身体素质还成,却也没想到,一番奔波下来,终是被流感病毒钻了空子。 “咳咳。”开会时,年安没忍住低咳了声,旁边的人纷纷朝他投来目光,他只好摆手道,“没事,继续讲吧,我听着。” 其他人看着年安略微发红的脸颊,面面相觑。 等会议结束后,才有人忍不住说:“年总,您没事吧?” 年安按了按眉头,强忍下脑中的疼痛,说:“怎么了?” 那人说:“感觉您不太舒服。”年安正要说没事,宓时晏突然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把手按在他额头上,触摸到滚烫温度时,眉头顿时皱的更紧了。 宓时晏的手是微凉的,有些粗糙的掌心贴上来,年安没忍住,舒服地眯起眼睛,然而下一秒,整个人就被对方拽了起来。 他连忙回过神,甩开他的手:“你有事待会再说,小赵你留下,我有话跟你说……” 宓时晏不由分说地再次拽住他:“你发烧了。” 年安眨眨眼,忽然弯起眼睛,笑得暧昧:“这么担心我呢?” 宓时晏:“……”烧死你算了。 这点烧年安还真觉得没什么,等搞完了工作,已经是中午,他让人帮忙下去买了盒退烧药,吃了两颗,便趴在桌子上开始浅眠。 今天晚上可还有饭局要吃,为了后面的过审,这事可不能含糊。况且那群老狐狸一个比一个精,不打起精神,拖着这么副壳子去,铁定会被吃的渣都不剩。 年安本来只是打算浅眠一会就起来,没想到那感冒药里含有安眠作用,再加上他这段时间严重睡眠不足,等醒来的时候,天边都笼上一层淡淡的红色。 他皱着眉头坐起身,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居然睡在了沙发上,身上还盖着一件衣服,他撑着手臂坐起来,按了按钝疼的太阳穴,拿起身上的衣服一看,才发现是宓时晏的。 系统:「宓时晏把你抱到这儿的。」 年安动作一顿:“……抱?” 系统声音有些激动:「是啊,但是你睡得跟猪一样,根本没醒。」 年安:“不会比喻就别乱用,丢你们ai的脸。” 系统:…… 年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药倒还挺有效,虽然现在头还疼,但不烧了,也没那么浑噩,起身从桌子抽屉里摸出一片止偏头痛的药,抓起矿泉水顺着吞了下去,便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距离饭局约定的时间只剩一个钟,算上路上堵车,可谓时间紧迫。 结果刚打开门,就遇到了站在门口不知在做什么的宓时晏。 两人打了个照面,宓时晏登时心虚又尴尬,半天才冷着脸干巴巴地憋出一句:“你回家?” “没有,”年安突然转身进了办公室,把放在沙发上的外套丢给他,走到他面前,低声又暧昧道,“我没想到你这么担心我。” 宓时晏:“……” 年安随口皮了一句,就迈开脚步走人,结果却被拉住手腕:“你不回家去哪里?” “审局那边还有一群老狐狸没解决,我得去会会。”年安解释完,就要抽出手,结果宓时晏却拽的格外的紧,他困惑回头,只见对方面色严峻,“不行,你现在生着病。” 年安:“嗯?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现在退烧了。宝贝儿,咱们有事回来再说,工作要紧,我争分夺秒呢。” 宓时晏看着年安坚定的目光,片刻后,才说:“行,那我跟你去。” 年安:“……” 年安其实不大想跟宓时晏来,原因无他,男人的饭局哪里只有吃饭这么简单,风花雪月的场所必不可少,他和宓时晏虽然撑死只是逢场作戏,但他担心到时候若是里头有人知道他和宓时晏的关系,顾忌这那没玩尽兴,那今天这应酬可就功亏一篑了。 不过等到了现场,他才发现这些担忧都是多余的。 刚刚吃过感冒药,年安喝不了酒,几乎都被宓时晏代劳了,对方几人见他能喝,一个接一个的灌,然而宓时晏也不是初入职场什么也不懂的菜鸡,喝了几杯就找借口推辞了。 宓家家大业大,要说不知道宓家二公子是谁,是不可能的。 后面叫人的时候,对方还特意问了宓时晏和年安两人,年安以身体不适拒绝了,轮到宓时晏时,年安虚虚地看了他对方一眼。 宓时晏说:“我就不了。” 其中有人忍不住调侃道:“我听说你结婚了,是念着家里那位?” 宓时晏手指微微一动,没回答,偏偏那人还大大方方地说:“这都出来了,不差这么一个两个,反正家里那位不知道,不说,这事儿就不会有人知晓。” 年安心说,他家里那位现在就坐这儿呢,能不知道? 年安也不出声,就等着看宓时晏会拿什么来拒绝,结果对方脸一冷,干脆不说话了,但在其他几人看来,宓时晏这惧内的头衔,是戴着了。 趁着几人玩闹之际,年安忍不住凑在他耳边道:“你可以叫,我允许你叫。” “……”宓时晏说,“我叫不叫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年安眉峰一挑:“是吗?不过看着还挺有意思的,要不我也叫个吧。” 其实年安就是随口皮了一嘴,谁知宓时晏一把拉住他的手,瞪着他:“不准!” 年安被他这话说的有点懵,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他今天虽然感冒,但酒桌应酬上,身体不好也不可能真的一杯都不喝,方才捏着鼻子干了杯白酒,眼下脑子其实也不大清明。此时看着宓时晏眉头紧皱的模样,心思一动:“为什么?我叫不叫关你什么事?” “不准就是不准,”要不是宓时晏目光有些涣散,还真没办法从那字正腔圆的话语里辨认出他现在是醉的,“你结婚了,这是出轨行为。” 年安眯起眼睛,凑近他:“咱两又不是真的,再说先在外面找人的不是你?” 宓时晏却皱起眉头:“这不一样。” 年安说:“哪儿不一样了?你出轨就不是出轨了?” 宓时晏抓住年安的手,几乎低吼道:“我没有。” 年安动了动,没能把手抽回来,便就着姿势说:“你没有什么?” “我……”宓时晏这个我字还没说完,就被突然冒出的两个衣着暴露的女人打断。她们各自在年安和宓时晏身边坐下,非常会来事地拉住年安的手,端起酒杯,就要往年安身上贴。 女人声音甜腻又妩媚:“先生,喝一杯吧。” 年安眉头微皱,他明明已经拒绝过了,这群人还强行按了两个人过来,是几个意思? 正要抬手拒绝时,年安猛地感觉身体被人一拽,直接从位置上拽了起来,那女人手中的酒被他这么一撞,全数洒在了身上,低声尖叫响起,却被吵耳的音乐淹没,根本无人发现这边的动静。 年安就这么被宓时晏拖出了包间,一路快步来到洗手间,耳边震耳欲聋的声音消失后,他的大脑才终于清明过来。 “你怎么回事儿?”年安定了定神,看着面前把他按在墙上的宓时晏,似笑非笑道,“怎么了?又吃醋啊?” 宓时晏眉头紧蹙,冷声道:“我没有吃醋。” 年安见他眼神涣散,一猜就知道这人现在恐怕醉的不轻。喝酒醉的人他见过不少,但像宓时晏这种醉了跟没醉差不多的人,就是第一次见了。 “那你拉我出来做什么?谈工作呢,你这么弄待会人家不给我们过了怎么办?” “不行,”宓时晏一听他要回去,立马贴近几分,把年安困死在自己胸膛和墙壁只见,“不能回去。” 年安颇为有趣道:“哦?为什么?” “你结婚了,”宓时晏说,“你不能让其他人靠近你。” 年安说:“所以你就是在吃醋?” 宓时晏立刻否认:“我没有吃醋!” 年安继续道:“你不吃醋,你管我做什么?你看,我都没有管你。” 宓时晏:“我跟你不一样,我是……我是为了离婚才这么做。” “……”年安又说,“那我要是跟你离,我是不是就能像你这么做了?” 宓时晏不知想到哪儿去,沉默片刻后,突然按住年安的后脑勺,低下头,寻着他的唇吻了下去,动作凶狠地几乎要将他拆吃入腹。 “啪嗒——” 眼镜被毫无征兆的一撞,直接从年安脸上摔落在地。 鸡尾酒的酒香在唇齿间徘徊流转,安静的洗手间里,年安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牙齿被轻轻磕了下,他今天本就有些发烧,身上温度高,未曾想喝完酒的宓时晏身上的温度跟他相差无几高。两人愣是在这没有暖气不高的洗手间里,背后沁出一层热汗。 这是除开上次在车里失败的吻之后,宓时晏第一次主动的吻。 也许是因为醉了的缘故,他颇有些失雅,动作里鲜少柔情,更多的是源自本能的渴望,不停地像年安索求更深的接触。 年安在反应过来后,脑中浮现出的只有四个字:吻技真差。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接吻时,居然会直接撞上来,还愣是磕到了牙,这要是动作太大太用力,把牙磕掉了,岂不得不偿失。 然而宓时晏此刻根本没有多余的心神去意识自己吻技有多差。 亲到最后,年安嘴巴都麻了,冰冷的空气钻进大脑,才慢慢恢复些许清明。 没了眼镜的阻隔,宓时晏即便停下了这个吻,也紧紧贴着年安的额头,鼻子与他蹭在一起。眼中不再是平日的漠然与不为所动,旁边布着一层不明显的红血丝,染了几分急切的味道。 年安平稳了呼吸,说:“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宓时晏张了张嘴,忽然低下头,蹭了蹭年安:“不……” 他声音太小,年安没听清,只好再问一遍:“什么?” 宓时晏却不说话了,他把脸埋进年安的颈窝里,深吸了口气,搂在对方腰上的手紧了几分,片刻后,又是重复了方才吻前的那句话:“……你不能做。” 年安刺他:“你这是双标。” 宓时晏急忙否认:“我不是,我没有。” 年安说:“那凭什么你行,我不行。” “……”宓时晏把头埋得更深了,带着酒气道,“你以前可以的。” 年安眉峰一挑:“那现在呢?” 宓时晏:“现在不行。” 年安:“凭什么?” 宓时晏不肯说话了。 窗外不知何时又开始下雨,打落在玻璃窗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水滴顺着风与重力慢慢斜着滑落,在不小心与下边粘着窗的水滴融合后,速度攀升,疾驰坠落。 年安眯起眼睛,望着头顶的吊灯,也没推开身上的人,更没去捡脚边的眼镜,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足足片刻,他才轻声问:“宓时晏,你该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叮咚!您的好感度 5,目前为75!」 第30章 搂在腰上的手顿住,年安感觉宓时晏的身体在这句问话之后, 明显僵硬几分。片刻, 宓时晏没回答, 只是松开了手, 神色茫然地看着年安。他半是难以置信, 半是困惑地喃喃道:“……我喜欢你?” 年安微微抬着下巴, 后脑勺抵在墙壁上, 明明比宓时晏矮几公分, 却在此时形成了一种角度奇异的俯视,纤长的睫毛挡住他眼中明暗不定的思绪。 他抬手,按住了对方的后脖颈,圆润的指甲轻轻刮蹭着肌肤,动作很轻,却好似带着一股细小的电流,穿过皮下传遍四肢百骸。 “说说, 你喜欢不喜欢我?” “……”宓时晏喉结上下滚动,他刚刚张开嘴, 一道惊雷在窗外声势浩大地劈过,刹那间, 整片天宛若一闪而过的白昼,光线盖过洗手间敞亮的灯光, 巨大的雷鸣也将宓时晏那句不知到底有没有说出口的话盖过。 年安没有读唇语的特异功能, 何况那时因为雷鸣声来的着实突然且毫无征兆, 他也忘了去注意宓时晏到底有没有说话。 等停下来后, 宓时晏又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送走审方,年安揉按着眉心,看了眼又一次躺在沙发上的宓时晏,头更痛了。 眼下已经进入第二日的凌晨,屋外的雨下的出奇壮烈,隔几分钟就要劈下一道闪电,给自己找找存在感。 两人都喝了酒,宓时晏还不省人事,车是没法开了,年安只好开了间房,让服务生一起帮自己把宓时晏拖上楼。好不容易把人丢上床后,年安身上的衬衫都被汗水浸湿了。 年安先是给自己洗了个澡,等他洗完,带着氤氲水汽打开门时,发现本该睡死在床上的宓时晏竟站在门口。见年安出来,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眼神呆滞地盯着他看,愣在原地像个木头人一样。 “醒了?”年安见着有趣,没忍住伸出手指,在他脸上戳了一下,打趣道,“别人喝醉酒是耍酒疯,你怎么看着跟傻了一样呢?” 说完,他刚要收回手,就被宓时晏抓住。 因为没有预料到,加上脚上没穿鞋,脚底湿滑,被这么一拽,年安直接一头栽进了宓时晏怀里。 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年安不适地挣扎两下,未果,只好试图出声唤醒对方,谁知宓时晏非但不回答,甚至还把头埋年安的颈窝,轻轻蹭了蹭。 年安沉默片刻,忍不住问系统:“他这是在撒娇?” 系统:「……也许?」 年安没有照顾酒鬼的经验,也没想到人生中第一次照顾醉鬼居然会献给宓时晏,在一顿鸡飞狗跳的折腾之后,重新躺在床上时,床头摆着的电子表已然跳到了三点。 窗外的雨足足下了一夜,直到隔日清晨才停。灼热的太阳从地平线爬起,被洗涤过的晴空呈现出深蓝色,放眼望去万里无云。 套房正好面朝东,没有窗帘的遮挡,太阳毫无阻碍地照了进来,整齐洒落在床上正沉睡的两人身上。 年安困得睁不开眼睛,四肢酸痛,浑身难受,屋里明明开着暖气,身体却依旧感觉到冷,只好不停地朝温暖的地方缩去,试图从中索取热度。 当宓时晏被刺眼的太阳照醒时,睁开眼睛入目的第一景象,便是不断朝他怀里拱得年安,本就昏沉的大脑更是直接停止的运转。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怀中年安的不对劲。 他抽出手,在年安脸上摸了摸,滚烫的温度瞬间从掌心传来,宓时晏登时皱起眉头,低哑道:“你发烧了。” 年安却只是皱着眉头继续睡觉,眼底的黑眼圈有些显目,宓时晏把被子给他盖好,下意识在床头摸了摸手机,结果才发现这里不是他房间。 等打完电话,让秘书过来后,宓时晏才慢慢想起昨晚的些许片段,并不清晰,但几乎都是关键部分。 比如他吻了年安。 宓时晏忘了那时候自己是抱着什么心情亲下去的,但灼热的触感与柔软的唇,却深深刻进了他的大脑,一旦回忆起,嘴唇就不由自主的发热起来。 清晰到他耳朵都忍不住烧起来。 秘书来的速度很快,宓时晏从他手上接过袋子时,明显感觉对方的目光欲言又止,他面无表情道:“有事?” 秘书连忙摇摇头:“不……没事。” 年安睡得极其不舒服,他感觉自己自己就像被压在五行山下的孙猴子,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难受,手脚酸软无力,大脑昏沉钝疼,想睡睡不着,却又困得他睁不开眼,宛若睡在火堆之上,烧的他分不清前后左右。 直到离开酒店,一脚踏进冷风锋锐的空气里,脑子才清明了些。 年安骤然想起今早还有个回忆要开,一上车便吩咐秘书道:“去公司。” 宓时晏立马道:“你发烧了,去医院。” 年安皱起眉头:“我没事,早上还有个早会要开,昨天睡了一下午,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没空把时间浪费在这无关紧要的事情……” “公司还没到残酷到需要病人带病上班的地步,”宓时晏生怕年安再说出什么,立刻摆起了自己老板的位置,“我说了不用就是不用。” 年安看着宓时晏眼中坚定的神色,片刻后,还是妥协下来,他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揉按着眉心,用被烧哑的嗓音低声道:“那直接回家吧,我不去医院。” 感冒的滋味着实在不好受,若非必要,年安通常是不会吃药的。 被宓时晏带回家后,年安也没注意这儿到底是哪,等他睡得头晕脑胀被人叫醒时,睁开眼睛,才发现这里是之前来过的宓时晏家的卧室。 “几点了?”年安问。 宓时晏说:“六点半。” 年安坐起身,揉按着太阳穴道:“我睡了一天?” “嗯,”宓时晏递上手上的粥,面无表情地说,“喝了再睡。” 年安有些意外的接过,用勺子在里头搅了一圈,白粥有些稀,汤多米少,不够黏稠,而且显然煮过头,都有些烂了。 他诧异地看了眼宓时晏:“你做的?” “……”宓时晏不自在的别过目光,“外卖。” 年安看着他片刻,才似笑非笑道:“那就好,不然我还真不敢吃。” 宓时晏:“……” 「叮咚!助攻三十六计:让宓时晏喂你喝粥,存活期限 1天!」 年安:“……” 他犹豫半晌,最后只好放下勺子,抬头看向宓时晏,眨眨眼:“有点烫,你帮我拿下吧。” 等宓时晏帮他端好后,年安往床头一靠,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直接开口:“我有点累了,你喂我吃吧。” 宓时晏:“……你适可而止。” 年安眯起眼睛,带笑道:“我昨晚又是拖你上床,又是给你洗澡的,你怎么也得礼尚外来一下吧,喂我喝个粥,过分吗?” 宓时晏的心思却全都集中在‘给你洗澡’四个字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画面,耳根悄悄爬上一抹粉红:“我那是醉了。” 年安说:“那我现在还病了呢。” 二人对视半晌,最后还是宓时晏妥协,端着粥,满脸不情愿的模样,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感觉不烫后,才递到年安嘴边。 年安咽下后,忍不住道:“我以为你没干过这种事,没想到看起来还挺熟练的呢。” 宓时晏手一顿,像是想起什么来,勺子里的粥差点没重新跌回碗里,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把粥送到年安嘴边:“快点吃,生病就少说话。” 年安盯着宓时晏片刻,才张开嘴,咬住了勺子,喝下后他也不松嘴,就这么咬着,宓时晏拉了两下未果,正要说话,年安便道:“你昨天还有个问题没回答我。” 宓时晏说:“什么?” 年安眯起眼睛:“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 安静的屋内寂静片刻后,宓时晏一个用力,从年安嘴下拽出了勺子,冷声道:“没有。” “那你为什么亲我?”年安问道。 宓时晏说:“……那是个意外。” “哦?”年安说,“原来喝醉酒把人按在墙壁上亲叫意外?” 宓时晏脸色愈发僵硬。 年安看着他,语气平缓地继续问:“也就是说,换个人,你也会这么做?” 宓时晏拿着碗的动作一顿,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剩下的,只有沉默。 年安垂下眼睛,似笑非笑道:“我还以为我是那个例外,看来是我想多了。” 宓时晏抬起头,似乎终于要说些什么,可惜一道铃声突然响起,年安从床头摸来手机,发现是夏闵泽打电话过来的。 自从上次见面后,年安一直没再和夏闵泽联系,主要原因还是忙,加上对方也开始忙于录制节目,因此虽然交换过电话号码,但这还是第一次通电话。 “你今晚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吃个火锅?” 年安正欲开口,忽然感觉旁边的宓时晏目光炽热,眼神几乎可以用瞪着来形容,到嘴边的话登时一改:“现在吗?” “对!”夏闵泽一听有机会,连忙拔高声音,报出了店的名字和位置,“我好久没和你一起吃火锅了。” 年安闻言,有些惆怅道:“那倒是。” 已经不是久了,简直就是隔了个阴阳生死。 年安还没答应,旁边的宓时晏直接说:“不行,你烧还没退。” 这话直接漏到对面夏闵泽耳里,对方立马紧张询问他身体如何,年安随口应了两句,挂掉电话,才抬眼看向宓时晏,“吃个火锅流流汗,说不定退的更快。” 宓时晏眉头皱的更紧了,最后冷着声道:“随你便,但等节目一播出,夏闵泽也算半个艺人了,你是节目最重要的总策划,要是现在被人拍到,将来要是出了意外,后果如何你自己想想。”说罢,他冷着脸,撂下手中的碗,转身就要走。 年安正欲说话,手机又一次响起,本以为又是夏闵泽打来,不料这一次却是个陌生号码,年安接起后,脸色骤然一变,继而掀开被子,抬腿直接奔出了房间。 宓时晏无端被他撞了下,下意识拉住他的手腕,一句等等还没说出口,就猛地被年安甩开手。慌乱中,他对上年安的眼睛,往日的漫不经心与促狭半点不存,透出的除却冰冷,还有前所未有的阴鸷。 …… “病人目前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但由于伤到了头部,可能暂时还醒不过来,得具体观察,肋骨断裂以及腿脚脱臼,所幸撞击不严重,后续好好调养就可。” 年安连忙问:“那我什么时候能去看我妈?” 护士说:“请您先去窗口缴费,等病人出来了就可以探望。” 年安追问:“大概要多久?” 护士说:“看病人具体情况。” 年安总算松了口气:“好的,谢谢。” 护士说完便步履匆匆地离开,年安感觉自己方才签名的手还在颤抖,他动了动喉结,望着面前的急救室,感觉自己又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身体还发着烧,但此刻头脑却无比清晰,年安脚下有些虚,差点没站住时,身体被人扶了下。 宓时晏把他扶到旁边的位置坐下,拿过年安手中的缴费单:“你坐着,我去缴。” “不用。”年安将脸埋在手掌里,深吸一口气,等再抬起头时,眼中方才的紧张与慌乱消失匿迹,替代而之的,是望不到底的寒意,“我出去一趟。” 年安方才出门着急,连眼镜都忘了带,要不是宓时晏走时还记得抓件外套,他就直接穿衬衣跑出来了。 汽车在柏油路上飞驰而过,年安一路都没有开口,因为发烧缘故,脸色微微透着红润,但唇色却是苍白一片,没有半点血色。半开的窗户将他发梢吹起,直到走进公安局,才终于停下晃动。 年安脚步很稳,要不是宓时晏亲眼看见年安方才在医院近乎崩溃的模样,根本无法相信前后仅仅只过了一个钟不到。 在警官的带领下,年安见到了正扯着嗓子大喊的年太太,而不远处坐着的,是被用手铐铐住,面带恐惧的年函。 几个月不见,对方比当初圆润的模样瘦了不少,眼窝透着青黑,面黄肌瘦,没有半点年轻人该有的模样,反倒透着一股阴沟底的颓靡与阴沉。 “受害者家属来了。” 警官开口打断了年太太的大喊大叫,母子两双双抬头看向年安,尤其年函,身体僵硬了下,继而像是看到什么鬼神一样,下意识往年太太背后缩。 年安仰着下巴,目光冰冷地注视了年函和年太太,抬步朝年函方向走去,并用力将把年函挡在身后的年太太推开,因为力度太大,对方差点没站稳跌倒。年安没管年太太刺耳的骂声,而是在年函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宛若在看一只即将被踩死的蚂蚁。“砰——” “谁他妈的给你胆子动我妈了?”年安用尽全身力气,将年函踹到在地,撞翻了旁边的桌椅,滚烫的茶水洒到年太太,烫的她惊呼一声,倒退两步,却正好给年安腾出了空间。 年安上去,举起攥了一路,指骨都泛白的拳头,对准年函的脸,红着眼睛,狠狠一拳砸了下去—— “你想死,跟我说,我亲自送你。” 公安局内是禁止私殴的,宓时晏正欲上前拉住年安,突然一道极其熟悉地声音在背后响起:“你是……时晏?” 宓时晏身体一僵,瞳孔猛地缩了下,正欲上前的脚步静止在原地,不可置信地转身,望向声源处。 不远处,站在阴影里的陆达望着面前的景象,垂下了眼睛,紧接着,他举起手,藏在袖子里的镜头一闪而过。 走出警局后,他将照片发给了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对面很快回复了三个字:做得好。 站在冷风里,陆达盯着上面的回复看了足足片刻有余,直到屏幕暗下,他才捏紧手机,抬起头,望着漆黑无光的夜空,咬紧下唇。 第31章 “真的是你?” 宓时晏站在原地愣了足足片刻,直到面前的人满脸震惊地走到面前, 他才试探性地问了句:“……陆达?” 男人疑惑地看着他:“陆达是谁?我是唐恭呀。” 宓时晏手指细微地颤动了下:“你是唐恭?” “是呀, ”被唤作唐恭的人长着一张与陆达相差无几的脸, 最大的区别就是眉间那股怯弱不见, 他敛了惊讶, 抿着唇, 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但最后却只冲宓时晏露出微笑, “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里?” 宓时晏这才想起年安,他没再理会唐恭疑惑的眼神,立马转身从警官手里抓过了年安,将已经打红了眼的年安按在怀里,拖着他后退一步,边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冷静点。” 宓时晏低沉的嗓音似乎带有抚慰人心的效果, 年安喘着气,用舌头顶住上颚, 片刻后,将身体倚靠在宓时晏身上, 一字一顿,冰冷道:“我很冷静。” 要是他不冷静, 恐怕年函现在就不会只是单单被他揍到在地而已。 身后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的唐恭, 朝着宓时晏伸出的手立时静止在半空, 半晌, 才垂着眼睛,尴尬地收了回来。 蔡女士是被年函车撞的。 年父对所说的身体逐日恢复的事,实则只是个掩饰外界的幌子,时间一长就立刻暴露。医生给出的病理结论实在不乐观,公司上层股东早已暗潮涌动,一个个摩拳擦掌地年父过世,早日将替换总裁的事提上日程,甚至现在,已经开始了内部竞争。 年太太当年为了上位,除了母凭子贵之外,甚至还极力放低身段,连婚礼都办的没什么水花,也半点怨言都没,更别提像蔡女士一样,手里握有公司股份在。哪怕后来费尽心机给年函讨来了些许股份,却也少的激不起水花。母子两这才想到这么个法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去骚扰蔡女士。 然而蔡女士哪能随他们意,三番两次的骚扰后,终于烦了,这一次直接在马路上起了口角,吵了好半天,最后不欢而散。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谁知没多久,三人又在一个十字路口相遇。 哪条路口的路灯坏了好些天,还没来得及修,车辆繁杂,又因为没监控时常有车辆乱闯,年函开着车,也不知是真没看到,还是另起了其他嫌恶的心里,好巧不巧,就把蔡女士给撞倒在街头。 幸亏到最后他有猛刹,不至于撞的太过惨烈,但无论过程如何,结局是这出车祸还是发生了,而蔡女士还躺在急救室里,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本来年安只是来作为受害人家属出现,没想到最后因为公然在警局闹事,被留下做笔录,折腾到十二点多,才得以离开。 走廊里,年太太还坐在外头的排椅上等着,她脸色憔悴,精神萎靡,然而这一切在见到年安的瞬间,全都一哄而散。 年太太抬起手,眼看就要冲年安打下去的时候,倏地被反抓住。 年安力气很大,几乎在年太太的手腕上掐出了红色的五指印,他眼中没有半点温度地说:“我之前警告过你,别搞什么小动作,既然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那么接下来我做什么,你也只能收着。你的宝贝儿子已经废了,但我不介意让他再废一点。” 年太太脸都气青了:“你……你这个扫把星!你!” 年安手劲慢慢加大,似乎将手里的手腕当成了气球,到最后,年太太疼的都开始呼救,年安才慢慢松开。 “扫把星?”年安冷笑一声,不屑地看着她,“你以为你儿子这次能躲得过吗?” 年太太脸色一变:“你要做什么?” “在这法治社会里,故意杀人未遂,你觉得会法律会怎么判呢?”年安说,“当然,你也别担心,你们不是母子情深吗?没关系,他去哪儿,你也去哪儿,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你的宝贝儿子会不会被人欺负。有妈妈在,你那妈宝男儿子也会‘安心’不少吧。”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述什么秘密,却一字一顿砸进年太太的耳里,最后脸色终于愈发慌乱。可当她回过神时,年安早已大步离开,她在脑中嚼碎了年安方才说的每个字,最后,安静的走廊里突兀地响起一声尖锐刺耳的撕喊。 年安头晕脑胀,胃像是被人抓起来颠倒摇晃,不停翻滚,恶心的要命。他快步离开警局,一扫方才的冷静,近乎狼狈地跑到垃圾桶面前,掐着嗓子一口呕了出来。 然而他接近一天没有进食了,晚上在宓时晏家喝的两口粥也早就消化,眼下胃里翻涌的再厉害,他再用力干呕,也只能吐出些许胃酸,还将他嗓子眼烧的难受至极。 已是深夜,警局门口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夜风冰冷刺骨,见缝就钻,顽皮的从袖子漏开的领口钻了进去,将冰冷的身躯贴向温热的皮肤,开始四处游走。 年安倒退一步,热度涌上,身上的冷意愈发明显。他抬起头,下颔于脖颈牵出一条漂亮精致的弧度,他轻咳两声,重重吐出一口带着冰冷的浊气。 从未想过有一天,他居然会在深夜的警局里,被人恶心到趴在垃圾桶前干呕胃酸。 年安恨不得将里头那两人千刀万剐,可是不能,他吐完这口浊气,他还得赶回医院,蔡女士还没醒,车祸的调查结果还没出来,故意杀人和意外车祸可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不能在这儿把自己弄栽,他还得留着力气跟年函一笔一笔算清楚,还要让对方在牢里面蹲一蹲,知道什么人不能碰,一根汗毛都不能。 而这一切,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帮他。 年安习惯性地在口袋里摸索烟盒,然而却抓到一手空,才想起来自己身上穿着的是宓时晏的衣服,宓时晏不抽烟,口袋里自然也不可能有烟。 在冷风里站了好几分钟,大脑才慢慢恢复被冷却下来,他抽回手,在周边看了一圈,最终在不远处发现一家尚还亮着灯的便利店,抬步迈了过去,还没走到,就听见一阵熟悉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年安停下脚步,朝声源处看去,只见宓时晏正站在不远处,正和一名看起来非常眼熟的男人说话。因为对方逆着光的缘故,年安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只好眯起眼睛用力多看了两眼,不料对方却突然看了过来,与此同时,宓时晏也终于回过了头。 两人走近之后,年安看着唐恭的脸微微一愣,继而很快掩去眼中的惊讶,偏头问宓时晏:“这位是……你朋友?” 唐恭抿了抿唇,悄悄瞥了眼宓时晏,继而主动冲年安伸出手:“你好,我叫唐恭。” 年安回握住他的手:“久闻大名。” 宓时晏顿时皱起了眉头。 “咦?”唐恭惊讶道,“时晏对你提起过我吗?” 年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宓时晏:“这倒没有,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话音刚落,他明显感觉到唐恭的手僵硬了几分,“不过你长的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很像……?”唐恭困惑地看了看年安,又看了看宓时晏,道,“刚刚时晏也突然这么说,真的有那么像吗?” “本来是这么觉得。”年安眯起眼睛:“只是现在仔细一看,也不是很像。” 眼前这人虽与陆达长相相差无几,或许可以用一模一样来形容,但年安在看清的第一眼,便发现了这人不是陆达,而是当初那张与宓时晏一起合照的那位男性。 一个人的脸可以一模一样,但他身上的气质,是无法完全吻合的。 宓时晏却是突然插话道:“笔录做完了?” “嗯。”年安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眼中划过一抹了然之色,“那么我先走一步。” 谁知宓时晏却拉住他,将他身体翻转过来,手掌附上他的额头,果不其然,温度比今天早上摸时还要滚烫几分。 宓时晏皱眉道:“你发烧了。” 年安当然知道自己发烧了,但方才情绪高涨,根本无暇关注身体上的不适,也许是因为心头还压着蔡女士的事,此时他也没觉得自己有多难受,最多就是头有点晕。 伸手摸了摸自己额头,正要说没事,就听宓时晏就对唐恭说:“你什么时候回去?” 唐恭不知在想什么,盯着宓时晏看出了神,被这么一问才把意识拉回来:“我马上就回去了,亲戚临时出了点事情我才过来的。”他顿了顿,又说,“那你们……” 宓时晏说:“他不舒服,我先走了,你自己路上小心。” 年安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唐恭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地说:“那你们路上小心。” 宓时晏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欲言又止,但最后又什么都没说,拉着年安就朝着车走去,把人塞进副驾驶座后,正要离开,身后的唐恭突然跑了过来。 “宓时晏,”唐恭平稳了呼吸,站直身体,望着宓时晏,“我能去找你?” 宓时晏站在原地沉默片刻,不知都想了些什么,直到街边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才从喉咙里吐出一个低哑的字:“好。” 车子启动后,年安坐在副驾驶上,盯着后视镜看了片刻,直到唐恭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在里面后,才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调侃宓时晏:“把心心念念的老相好这么丢在那里,你就不怕以后人家不跟你好了?” 宓时晏握着方向盘地手一紧:“什么好不好。” 年安若有所思地说:“和陆达真是长得一模一样呢,就是性格差的有点大,不过这可能就是你心中辨别正货与替身的区别?” 宓时晏一顿,满是困惑地看向年安:“什么正货替身?” 年安眉峰轻轻挑起:“看不出来,你比我想象里的还多情?” 宓时晏:“……” 警局距离医院并不远,夜里的道路一路通畅,宓时晏很快就停在了医院门口,他目光暗沉地看着年安:“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年安边说,边拉开车门把,似笑非笑道,“就是想提醒你一下,合同还没到期,你可别想着提前违约。” 他本以为宓时晏肯定会回去,却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被宓时晏拉着去挂号,取了根体温计一量,才发现已经烧上三十九度。 年安还担心蔡女士的情况,身上带烧显然不能守夜,然而空腹不能打针,年安正想着要不还是吃点退烧药压一压时,宓时晏转身就跑去买了一碗粥。 年安看着他手里的粥,突然叹气道:“宝贝儿,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我会怀疑你对我图谋不轨。” “……”宓时晏把勺子塞进他嘴里,“烧都堵不上你的嘴。” 等一切都结束后,已经是深夜两点,医院里静悄悄,值班的护士都忍不住打起哈欠。 “你还不回去?” 宓时晏看了眼时间,说:“医生说要坐二十分钟才能走。” 年安一愣,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等自己,他眨眨眼,只觉得心中某种难以言表的东西流淌而过,不由牵起嘴角:“我妈还没醒,我就不回去了。” 宓时晏立马提声拒绝:“不行,你还烧着,得睡觉。” “烧着就烧着,我不能让我妈醒来的时候,发现她身边连个人都没有。”年安把手中的棉签丢进垃圾桶,站起身,深深看了眼宓时晏,“那滋味可不好受。” 他可还记得当初半夜突然肚子疼,一个人起来叫救护车,几乎是爬着下楼到医院,切了阑尾,隔天打着挂水睁开眼睛时,清冷的病房里半点声音都没有的滋味。 太空虚了。 因为知道有多空虚,才不想再让他妈也尝尝这种滋味。 年安直接做电梯来到住院区,蔡女士还没醒来,安静的病房里,除了心电仪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年安站在床边撩起蔡女士的额发,神色晦暗不明。 他没有久留,而是转身走出病房,门口的宓时晏问他:“你准备怎么做?” 年安听出对方是在问年函的事,他眼神阴鸷道:“怎么说也得让他进去蹲一蹲。” 宓时晏:“要我帮你?” 年安有些惊讶地看向他,继而弯起嘴角,“不用了,我自己能解决。”紧接着他又转移话题道,“你这是准备今晚跟我一起陪护呢?” 宓时晏说:“我怕你坚持不到节目,就把自己烧死在医院。”说罢,他又摸了摸年安的额头,确定烧退去些许后,想了想,又脱下自己的围巾。年安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也不等宓时晏把围巾递给他,就非常自觉的拿了过来,摊开披在身上,仰起头对他说:“过来。” 宓时晏下意识坐到他身边:“干什么?” “借个肩膀靠靠,”年安打了个哈欠,歪头倚在宓时晏的肩膀上,“我困了。” 感觉到肩膀压上来的重量,宓时晏登时不敢动弹,他犹豫片刻,还是没把人推下去,而是轻轻调整了下身体,让年安稍微靠的更舒服些许。 年安半阖眼睛闭目养神片刻后,突然说:“宓时晏。” 宓时晏:“嗯。” 年安说:“你真的不喜欢我?” “……”宓时晏放在膝盖的手悄悄握了握,语气冷淡道,“没有。” 年安抬起头看他,眸光闪烁:“真的?” 「叮咚!您的好感度 2,目前为77!」 宓时晏声音卡在喉咙里,愣是什么也说不出,片刻后,才别过视线,干巴巴地憋出一句:“你脑子烧坏了?” 年安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轻笑一声,若有所思道:“既然如此,那你以后可别后悔。” 宓时晏没回答,年安也不再问,他仰头靠在墙壁上,没一会儿,便进入了浅眠。旁边的宓时晏见状,心下犹豫半晌,才慢慢伸出手,把年安的脑袋轻轻放在自己肩膀上。 蔡女士的娘家早年就移民去了国外,年安其实也不大熟悉。上辈子蔡女士离世后,他外公因白发人送黑发人,自此身体一蹶不振,没两年便离世,紧接着外婆也随之而去,等年安长大后,见到的就只剩两座冷冰冰的墓碑了。 蔡女士全身上下除了脱臼的腿部之外,就是头部伤的比较重,虽然医生说没问题,但具体何时醒来也不知道,只能全凭病人自身的意识。 年安只好白天上班,等下班后,就把工作带到病房里,一边守着他妈,一边处理。 宓时晏视频网站的开发已经准备就绪,也开始筹备买各个热门影视剧或电影的版权来播放,已经进入公测阶段。 而选秀节目则在无数个日夜的努力之下,录制总算进行了二分之一,接下来就等下个月的审核,过了审核就能正式上映,等人气上来,才能继续后面的舞台搭建,招募现场投票观众,已经准备网络人气投票等等事宜。 欧卯在忙碌中也听闻了蔡女士出车祸的事,气势汹汹的自称要去把年函揍一顿,旁边和他一起训练的夏闵泽闻言,也眉头直皱,附和道:“我也去。” 欧卯立马道:“你去个鬼,要是以后出道被人挖出来,私底下使用暴力,你就完了,还是我去,你就呆着好好的就行了。” 夏闵泽不满道:“讲的好像你自己不是一样。” 欧卯一噎:“我……我跟你不一样!” 夏闵泽冷哼道:“哪儿不一样了?你不出道?” 欧卯心虚地眼神四处乱飘:“你怎么问题那么多,舞跳了吗歌练了吗!还跟我逼逼个不停。” 年安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两位突然斗起嘴来的人,总觉得气氛有点不太一样。他耐心的等了一会儿,才说:“吵够了没?没够回去吵,我耳朵疼。” “……” 欧卯哼哼唧唧地嘟囔几句,夏闵泽却是欲言又止,在两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年安突然叫住欧卯说:“对了,唐恭回来了。” “啊?唐恭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欧卯抓了抓头发,又走了两步,才猛地反应过来,“等等,你刚刚说……唐恭回来了?!”。 欧卯见年安没否认,心跳不由快速起来,他抿了抿唇,欲言又止都看着年安,“你怎么知道的?那……那时晏他知道吗?” 年安嗯哼一声。 欧卯登时一脸牙酸的模样,“那你们……” 年安说:“所以我有点好奇,宓时晏和唐恭到底是什么关系?” 欧卯身体立时僵硬住。 傍晚,下班时间一到,年安便收拾东西要去医院,虽然有护工在,他完全可以吃了饭再过去,然而年安却没什么胃口,打算就近买两个包子当晚饭就好。 据医生说,蔡女士近期恢复不错,说不定再等等就能醒来,若不是目前进度实在紧,走不开,年安都想请假亲自陪护了。 年安刚刚走进电梯,就接到了属下打来电话说,前阵子送去的过审材料审核没通过。 年安皱起眉头:“过不了?为什么?” 对面小心翼翼道:“也不是说不通过,只是暂时不通过,让我们把材料再递上去,要再复审一次。”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油然而生,年安皱着眉头挂完电话,正要把电梯按回去,手机又一次响起,而这次则是一串陌生号码。一接起,对面立刻问:“请问您是年安年先生吗?” “你是?” “您好!我这里是xx报社的,请问您对于您弟弟将您父亲的前妻……也就是您的亲生母亲撞了,你们在公安局大打出手的事,请问是真的吗?” 年安眯起眼睛:“谁告诉你的?” 对面的人说:“对不起,我社有权为提供者保护身份信息,请您回答下……” “不好意思,无可奉告。” “嘟——” 女记者看着手里的电话,微微皱起眉头,旁边的同事问她:“怎么样?” 女记者苦笑道:“被挂了。” 同事哈哈笑道:“没事,正常情况,既然他不正面回答,那就自由发挥吧,反正照片在这儿,豪门内事,运气好估计能蹭个头条咯。” 女记者看着手里的照片,若有所思。 电梯叮地一声打开,年安压下心头不好的预感,把手机塞回口袋,准备关上电梯再回办公室时,远远看见自己车边似乎站了两个人。 唐恭比宓时晏矮了十来公分,此时双手环着宓时晏的腰身,将头埋在对方胸前,两人看上去亲密十足,宛若一对相处多年的恋人。 他和宓时晏的车位是靠在一起的,距离电梯不远,就几步路的位置。在这安静的停车场里,年安不需过多靠近,只是站在这儿,就能听见二人在说什么。 只见唐恭蹭了蹭宓时晏,用近似撒娇的语气说:“我们和好吧。” 第32章 “嘟嘟——” 年安靠在墙壁上,故意伸手按了下车钥匙,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气氛, 宓时晏猛地回过头, 只见年安目光促狭地看着他, 一边把玩着手上的钥匙。 年安说:“公共场所麻烦注意点儿。” 宓时晏闻言,微微皱眉,推开了唐恭, 后者脸色有点苍白,他看了看年安,又看了看宓时晏,说:“你不是那个……” “我就是那个跟他扯了证的人。唐先生, 抱着别人的丈夫可不太好哦。”年安轻笑道。 闻言,唐恭脸刷地一下白了,他不可置信道:“可、可是当初……” “当初什么?” “没有什么。”宓时晏掰掉唐恭拉住他衣服的手, “以前的事情就都是以前了,事到如今我们之间该说的也都说完了, 文件你收好, 电话和地址我会让秘书发给你,至于后面怎么处理是你的事情, 我不会干涉你, 这是最后一次。我还有工作没处理,你回去吧。” 唐恭像是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 连忙拽住宓时晏的衣袖:“不、不是的, 时晏, 我们真的就不能……” 宓时晏用力甩开唐恭的手,面无表情道:“尊重你自己的选择。” 话毕,他不再多做停留,迈步朝年安走去,边说:“刚刚秘书给我电话,说节目没过审,审批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年安深深看了面色苍白,像是要哭出来的唐恭,又看了看朝自己款款走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的宓时晏,睫毛颤了颤,才道:“我也才刚刚接到的电话,具体情况还不知道——你不下班了?” 宓时晏按下电梯,困惑地看他:“下什么班?五点了吗?” 年安挑眉道:“当然。” 宓时晏抬表看了眼,果真指着五点,面前的电梯恰好叮的一声再次打开:“那你回去吧,审批的事情我先去看看怎么回事。” 他率先走进电梯,年安也想进去时,宓时晏又道:“晚上早点吃饭,你妈要是到时候醒了,咳,病人身体不好,就不要让她操心。” 年安眼底眸光微转,神色看不透地看着宓时晏,然而宓时晏在说完这番话后,就立马按下楼层关了电梯。合上的瞬间,年安发现他的耳尖似乎有一抹粉红。 电梯门一关,寂静的停车场顿时就剩年安和唐恭两人。 “你就是时晏的……伴侣吗?”唐恭开口道。 年安收回视线,转身看向唐恭,语气平淡道:“是,唐先生有话要对我说?” 唐恭喃喃道:“可是、可是……这不应该……” “不应该什么?宓时晏不应该跟我结婚?”年安转了转手中的车钥匙,迈步朝唐恭走过去,“你说你欲擒故纵吊着别人好几年,最后把人一甩,跑了。回来后发现别人结婚了,又上赶着当小三儿做地下情人,你还觉得自己委屈呢?” 唐恭脸色一白:“我、我没有!我那是有原因的……” 年安靠在车旁,似笑非笑地看着唐恭:“什么原因,说来听听,看看能不能感动我,让我成全下你心里那点小九九。” 唐恭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年安心里还惦记着其他事,他拉开车门弓身坐了进去,刚刚准备关上,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若不是反应及时,恐怕这只白嫩嫩的五指就要被夹成香肠了。 年安啧了一声,说:“这位朋友,你碰瓷呢?” 唐恭连忙缩回手:“我、我听说你们是商业联姻,时晏为了和你离婚,还变成了花花公子,他都不喜欢你,你、你就不能……” “不能什么?”年安插进钥匙,打开暖气,开着门跟他说话,“离婚吗?” 唐恭犹豫半晌,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年安看了他片刻,忽然笑了出来:“你是第二个跟我说我和宓时晏不是真爱,没有爱情的婚姻是坟墓,所以要求我跟他离婚的人了。” 唐恭一下愣住。 年安说:“你知道上一个人后来怎么样了吗?” 唐恭下意识摇摇头。 只见年安翘起嘴角,拉住车门,在关上的前一秒,清冷的声音传了出去:“跟我告白了。” 唐恭:“……” 年安刚刚驱车到医院,就接到年父的电话,他盯着来电显示看了片刻,最后关了门,站在电梯门口接起电话。 “畜生!” 年父嘶哑的声音从话筒里响起,年安危险地眯起眼睛,“你的小畜生还在局子里蹲着呢,那儿可打不了电话,亲自上门去见见比较实在。” “你!”年父被他呛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是你泄露了年函的事情?” “哟,怎么了?您的小畜生干的那点破事终于被人揭发了?哪位活雷锋这么好心,省了我特意花钱找人。”年安冷笑道,“那正好,我的律师那边已经在安排了,你最好趁现在赶紧多看两眼,不然怕您以后身份太高,不好意思进监狱给你的宝贝畜生探监。” 年父意图再说些什么,年安已经直接将电话掐断,拉黑电话,大步流星地走进电梯,继而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在住院部的下一层提前下楼。 他走到空无一人的楼梯间里,靠在墙壁上,点燃香烟,狠狠吸了一口。许久不出声的系统突然道:「你还好吧?」 年安足足抽了半根,才说:“死不了。” 系统不会安慰人,面对年安的情况,它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最后在引擎搜索里找到了一个老土的办法:「我给你放烟花吧!」 年安“嗯?”了一声:“你还会放烟花?” 系统嘿嘿一笑:「噼里啪啦崩崩恰!哈哈哈好笑吗?」 年安:“……” 被这么一打岔,年安心里那股焦躁稍微散了点,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才发现那天在公安局的事情不知道被谁偷偷拍了出去,而因为这事,年氏股价暴跌,进入前所未有的危机,年安不用想,都知道上层那般股东恐怕现在已经脏话骂翻天。 他回忆了下方才年父打来的那通电话,终于明白,对方恐怕以为是他为了搞年函,才故意把这事捅去给媒体。 公安局内部是禁止拍照的,但这照片偏偏就是在公安局内部现场,而且照片属于快拍,连续好几个镜头都停留在他揍年函身上,角度有些偏,明显是躲在某个不易被发现的角落里拍的。 可问题是,那天事出突然,他现在又不是狗仔天天尾随背后的影帝,为什么会有人拍到这些照片?甚至是捅给媒体。 那天他情绪濒临崩溃边缘,眼里只有年函那个鳖孙,根本没注意到在场有谁,甚至连唐恭也是出去后才发现的。从方才在公司里,那个女记者的电话来推测,年安首先可以排除的是,拍摄者绝对并非报社内部人员。 原因很简单,她从头到尾都没问过年安要不要出价买照片或者买消息,这要是打电话给年家,恐怕能讹一大笔钱了。 但能安然无恙地放出这个消息,直到现在也没压下,恐怕这家报社背后、或者应该说,那个拍摄者背后,不太简单。 这样一来,恐怕现在那些照片,还只是余热。 年安抽完烟,心情稍微平复些许后,给宓时晏发了条消息,问他审批的事情怎么样了。然而对面没有回复,他也没等,掐灭烟,迈步朝楼上走去。 为了给蔡女士一个安静的休息环境,年安给他订的是vip的单人包间,他走到门口时,里头正好有护士走出来,门开着的瞬间,他听见了里头传出的对话声。 年安心中一个咯噔,立马推开门,发现蔡女士已经醒了,脸上的呼吸罩已经去掉,正坐在床上,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好歹那双眼睛是睁开的。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蔡女士身边,还坐着一位板着脸,白发苍苍的老人。 “安安来啦?”蔡女士一见年安来,立马露出笑容,招呼他过来,“刚刚下班?” 年安说:“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不叫护士给我打电话。” “下午刚醒,我听说了,这几天你每天都在医院陪着我,很累吧?”蔡女士伸手拉住年安的手,眼中含着泪花,“辛苦你了。” 年安心口那颗大石终于落下,眼睛都有些酸涩。他压下心中涌出的复杂情感,反手握住蔡女士的手:“有护工在忙,我就是睡觉而已,你没事就好。” 蔡女士吸吸鼻子,转头道:“来来,安安,这是你外公。爸,这是安安,你好多年没见了吧?我都跟你说了,我儿子长的可帅,比照片里帅多了,就跟你女儿我一样,咳咳……” 年安无奈地端起旁边的杯子,用棉签沾水给她涂了涂嘴唇,道:“你慢点说,激动什么。” 蔡女士冲他眨眨眼:“快叫外公。” 年安这才正眼看向对面正襟危坐的老人,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外公好。” 老人家坐姿端正,腰背挺的笔直,双手摆放在膝盖上,面色严肃,医院那张简陋的木凳,硬是给他做出了一股龙椅的气势。 他面无表情地审视了一番年安,声音低哑,说话时不怒自威:“你就是年安?” 年安见多了这类老人家,相处起来也不会紧张,因此只是点点头:“是我,好多年不见外公了。” “是很多年了,你长的和我想的不太一样。”蔡老说,“跟你那个混账父亲不像。” 蔡女士在旁边插嘴道:“安安怎么会跟那个人渣像?他可好着呢。” 蔡老瞪了当初誓死也要嫁,拦都拦不住的女儿一眼:“你现在知道他是人渣了?” 蔡女士自知理亏,眨眨眼,乖乖闭嘴了。 蔡女士刚刚醒过来,还需要休息,目前暂时进不了食,年安给她喂了点温水,她便又困得睡过去。 他带着蔡老走出病房后,才知道老人家不知从哪里听说女儿出了车祸,当天一个人订了机票,坐了十几个钟头的飞机,风尘仆仆地飞过来。 年安心中忽然有些欣慰,好歹这世上,还是有人关心他妈妈的。 外头天色渐暗,年安看着时间差不多,便想带老人家去吃饭,结果老人家却摇头,站在走廊门口说:“我听你妈妈说,你结婚了?” 年安抿了抿唇:“是。” 蔡老继续道:“你妈妈是个糊涂人,当初眼神不好使遇上了你爸爸,我当时就一直担心,她的孩子会不会遗传她眼神不好使这个缺点,小时候见着你就怕,现在看来,好像我也没担心错。” 年安:“……” 年安心说眼神不好的不是他,而是系统那个智障。 系统:…… 蔡老突然柔和下神色,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年安一愣,随即轻轻牵起嘴角。 蔡老又严肃起来:“年氏的事我都知道了,你父亲跟姘头在外面生的那个小杂种做的好事我也都清楚,我也不跟你拐拐绕绕,年安,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年安下意识道:“您说。” 蔡老一字一顿道:“你想要年氏吗?” 年安眼中闪过惊讶,片刻后,他铿锵有力地说:“那家公司当初要不是您的帮助,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吃水不忘挖井人,那里面的一分一毫,都不该便宜了那三个人渣。” “我不只是想要,我是一定要拿回来。” 就算不为他自己,也为了蔡女士。 蔡老来的实在突然,也没订酒店,一副准备在医院里陪女儿过夜的模样。在年安和蔡女士双重劝说,好说歹说,才把人劝走。 年安将老人家安置到自己公寓后,才转身下楼离开。 坐在车里,年安打开手机,发现宓时晏发来消息:“材料我已经再递交上去了,应该明天就会进入审批,我调查了下,发现有点问题。” 年安立刻回复:“什么问题?” “不好说。”宓时晏回复得很快,“你现在在哪儿?” 晚上十点,进入夜宵时间,年安坐在一家烤肉店里,接过宓时晏递来的文件翻看,面前的铁板上放置着满满当当的肉,烤的滋滋响,浓郁的肉香味四溢。 宓时晏拿着夹子眉头紧皱,笨手笨脚地翻转着面前的烤肉,表情严肃的不像是在烤肉,倒像是在进行什么重大的研究,就连额角都沁出一滴细汗。 “全民艺人?”年安看着文件上的名字,“这是什么?” 宓时晏小心翼翼地将一块烤肉翻了过来,给他解释:“好像也是一档处于录制中,正在筹备过审核的选秀节目,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我查过了,他们连宣传都还没放出来,目前面上能查到的信息少之又少,招募方式似乎有些与众不同,但从总体上来看,和我们的差不多,背后出品公司不大,可是又背靠上星地方台。” 但再与众不同,选秀类的节目绝不可能是半点风声都漏不出去的,现在查不到,只是一晚上的时间太过匆忙罢了。 “也就是说,这档节目背靠的公司很有可能故意联合上面,包括地方台,想让我们直接被扣下,等以后他们播出了,就能一家独大抢夺所有收视率?”年安冷笑着丢下手中的资料,端起可乐抿了一口,“先不说他想的挺美,同一时间出现两档相似的节目并不冲突,恐怕这里面原因还深着。” 宓时晏将熟的烤肉撒好孜然,看了看年安,犹豫着洒了点辣椒粉,又想起年安前阵子烧刚好,于是又连忙收起。他把肉全数夹起,整齐装在一个碗里,又让服务生过来换了张油纸,才把新的生肉铺上去,边说:“他得逞不了。” “这不废话,”年安指腹在杯底打转,危险地眯起眼睛,心中对这事有了大概的猜测,“这事儿我来处理。” 宓时晏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片刻,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将放着肉的碗推给年安。 年安见着推过来的满满当当的一大碗肉,意味深长地看向宓时晏:“你这算不算无事献殷勤?” 宓时晏憋着一口气说:“爱吃不吃。” 年安撑着下巴道:“我担心你烤不熟,我吃了拉肚子。” 宓时晏:“……” 这人说话怎么这么不中听。 嘴上这么说,年安还是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放在嘴里咀嚼两下,烤的有点烂,但还算可以入口,有点辣,但也只是有点儿,不算特别难吃,综合来讲,比他当初烤的那串肉好点儿。 系统吐槽到:「我觉得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年安:“你吃得到吗?” 系统:「我能目测!」 年安:“哟,你还长眼睛了?我还以为你是瞎的呢,才给我找了这么个攻略对象保命。” 系统:…… 刚吃没两口,宓时晏的手机就响起来,他一接起,也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两条眉毛皱的紧巴巴,都要接到一块去。 宓时晏语气不大好:“你让他自己找吧,我没收他,没过审核我当然不收,我又不是做慈善的……东西我都给他了,资料也都在那里面,没什么,你想知道你自己问他,不过去,我没在家不用过来,我还有事,挂了。” 年安撑着他挂电话时,瞥了一眼他的来电显示,上面写着乔良策三个字。他回忆了下方才宓时晏说的话,前后一推敲,就想到了陆达,以及下午在停车场,对方离开前对唐恭说的‘资料’的事情。 他想了想,还是慢条斯理地问了句:“不过去?” 宓时晏收起手机,继续拿起夹子翻烤肉:“过去干什么?” 年安意味深长地调笑道:“我以为你宝贝情人出事了,不过去看看?” 宓时晏筷子一顿,奇怪地看着他:“什么宝贝情人儿?” “当然是唐恭了。”年安说,“大白天的在公司停车场,跟个男人搂搂抱抱,你就不怕被人拍下来,传遍公司成为绯闻八卦?” “会不会好好说话?什么情人儿。”宓时晏才想起下午的事情被年安看了去,“他那是自己扑上来的。” 年安唔了一声,轻笑道:“那他倒是挺主动的,高兴吗?” 宓时晏说:“高兴什么?” 年安促狭道:“你说呢?盼了那么久的事,即将实现,不值得高兴?” 宓时晏手上动作一停:“你说唐恭?” 年安嗯哼一声。 宓时晏微微皱眉:“他要订婚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高兴什么?” 年安:“……” 第33章 唐恭要订婚这事儿, 宓时晏也是从乔良策嘴里听说的,据说对象是个洋人, 结了婚拿到绿卡, 日后还要移民的。 具体哪个国家宓时晏也不知道, 只是明白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在公安局见到唐恭。 他没说这事, 唐恭也没告诉他, 下午唐恭跑到他公司地下停车场, 打电话说要见他,结果一言不合就突然扑了上来,他还没来得及把人掰开,电梯叮的一声,年安就出现了。 那天在停车场里,唐恭在宓时晏那儿吃了瘪,又接着挨了年安一顿怼, 不可置信又委委屈屈地回去, 发现自己竟找不着能诉苦的人。他这一年都在国外, 谁都不知道他在哪个国家, 回来的突然, 连个朋友都没去联系,最后只好找上乔良策。 乔良策被挂了电话后, 头疼的要命, 偏偏坐在沙发另一端的唐恭一脸期盼地看着他, 不用想都知道他接下来要问什么, 只好道:“他说有事不过来……你不是要订婚了吗?现在突然回来找时晏什么意思啊?”唐恭有些心虚:“我那婚……说来复杂, 时晏怎么突然就结婚了?” “不就因为商业联姻那点事。”乔良策叹了口气,不太想提这个,宓时晏现在看起来已经一头栽进名为年安的漩涡里,既然如此他这个做朋友的也没道理破坏人家。 唯一要做的,可能就是得多提醒提醒宓时晏,年安不是个善茬,人家看起来都不喜欢他,就怕他一脚踏进泥潭抽不出身后,当事人却站在外头,干干净净,说走就走。 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了。 然而唐恭不依,他这次回来明面上是办手续,实则有自己的原因,本以为宓时晏肯定还念着他,那天在公安局里见对方的态度都觉得还有戏,怎么一转头,甩了他一份资料,就跟变了个人似得? 他不明白,也不想放弃,又满脑子都是年安那天那番话。 “对了,刚刚他说什么资料都给你了,是什么资料啊?”乔良策突然转移话题道。 唐恭本追问的眼神一闪躲,张了张嘴,含糊道:“没什么,就一些关于移民的资料。” 乔良策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好歹没再问了。 年安心里猜测的事还真准了,那条新闻和照片果真就是余热,接下里那家报社不知从哪里挖出了年函在外赌博赌到底裤都输掉的事,甚至还牵出对方吸毒的事。 照片很齐全,齐全到让人忍不住怀疑年函是不是结了什么仇家,在他身边悄无声息地埋了个卧底跟随,随时随地跟着他拍照,不然一个非公众人物,哪里搞来的这么多丑闻照片,还都一五一十的被放到网上。 一夜之间,年氏那本就下跌的股票,迎来了史上最低谷期,买了股的股民们在网上骂疯了,赔的泪流满面,都要拿臭鸡蛋去局子里围攻年函。 那间令他日思夜想的小黑屋,如今居然成了不受攻击的保护墙,也是讽刺。 但没呆两天又被押走换地儿关,年父本来还想花钱捞,年安自然不让他得逞,两人这劲刚在暗地涌动,年函就被爆涉嫌吸毒,这下年父想花钱捞都捞不出。 年安乐的不得了,笑完,就专心开始找有名的律师,两项罪名,怎么着也得给他踹进去蹲个十年八年的才行。 年安虽然因为新闻受到了些许波及,但那家报社的记者还算有点良心,在文章里都把所有负面舆论加注给了年函,甚至在里头说年函撞了蔡女士,是为了钱。 因为年太太是小三上位,手里没有真正的资产,年氏现任董事长年父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年函还不争气,去年给公司亏损了几个亿,被赶了出去。而身为年父的糟糠发妻蔡女士和年安手里却持有他们母子两所没有的公司股份,因此担心他们抢夺家产,才特意搞了这么一出事故来。 由此一来,年函的车祸瞬间就变成了私人恩怨得不到解决后的故意为之,而年安那番揍人的行为,也被不少人称赞,认为他这是护母心切,是个孝子。 这番言论翻转倒是让年安颇为意外。见多了吃着人血馒头的无良记者,难得还有个记者居然没有随便往受害者身上泼污水力求话题度,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但唯一质疑的地方就是,这个记者为什么这么清楚实际情况?除了一些加工之外,年安清楚的发现,报导里部分情况都是真的,不仅仅是年父对外隐瞒了身体的真实情况,还有他和蔡女士手里的公司股份,以及年太太没有实际资产这两件事。 年安越想越觉得这里头有蹊跷。 蔡女士在医院休养观察了半个多月后,终于得以出院,当天,年安上午去公司匆匆开了个早会,拿着钥匙就要去医院接蔡女士。 电梯刚打开,宓时晏就从里头走出来,两人视线正好撞在一起,宓时晏愣了下,默默别开,问:“你去哪儿?” 年安心情不错:“我妈出院,我去接她,复审的事情如果今天出结果了,记得跟我说一声。”说罢,他走进电梯,才发现宓时晏还不出去,疑惑地看他,“你不出去?” 宓时晏这才想起来自己到楼了,他看了年安稍许,嘴巴若有若无的嗡动几下,好像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一脚踏出电梯。 年安见状,也没有关电梯,而是似笑非笑地问他:“怎么?想跟我一起去接你岳母?” 宓时晏:“……”他抿着唇,像是被人揭穿一眼,立马转身就走,还不忘留下一句“你想多了。” 「叮咚!您的好感度 1,目前为78。」 年安听见系统的声音后,心思一动,按住要关上的电梯,探头出去冲宓时晏背影道:“晚上一起吃个饭?” 宓时晏脚步一顿,转过身:“晚上?” 年安嗯了一声:“突然想吃螃蟹,一个人吃好像有点太无聊。” 宓时晏盯着年安看了片刻,才转过头,什么语气也听不出来地说:“随你便。” 「叮咚!您的好感度 2,目前为80。」 那就是同意了。 进入四月,天开始回暖,暖气也早就停了,年安衬衣外头套了件薄外套,不冷不热,刚刚好。年安拿着手机给前些日子请的一位律师发了封邮件后,才走进停车场。 系统愁眉苦脸道:「最近好感度上涨速度也太慢了,这都一个月,才刚刚上涨的三点,还能不能行了呀?」 年安上车后,将车门一关:“问一个男人行不行是大不敬。” 系统:…… 年安系好安全带,把钥匙插进车里,边说:“人的感情也是有瓶颈期,一个阶段到下一个阶段是最难跨越,着急不得。” 系统更愁眉苦脸:「那这瓶颈期得多久?你就剩没几个月了。」 年安倒退,开车,朝着出口开去,望着外头漏进来的光,若有所思道:“等着吧。” 毕竟除了等,也别无他法,总不能给宓时晏来勺迷魂药,让他瞬间就死心塌地爱上自己。就算年安想要,也找不着。 蔡老前些天就被人接回去了,临走前又嘱咐了年安一些事,年安一一记下来后,就开始注意近期年氏的股票。 自从年函出事后,年氏的股票就日渐下跌,到现在还没有要停下的模样,也不知得持续到什么时候。 年安到医院时,蔡女士正坐在旁边看新闻,护工替她收好的行李放在旁边。除了被崴到的脚之外,她又恢复了过往的模样,一头长卷发披散在肩,抹上了红色口红,乍一看,侧脸有些神似年安。 把东西搬上车后,蔡女士才说:“你爸有联系过你吗?” 年安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想起那天那通电话里,那声中气十足的畜生,他说:“没有。” 蔡女士叹了口气:“那就好。” 年安说:“怎么了?他又找你了?” 蔡女士沉默片刻,声音冷下来:“他也是够不要脸的,居然找我出面,让我替他那局子里蹲着的小畜生出面解释,这只是个意外。我以前真是瞎了眼了,怎么会跟他结婚。” 年安眸色骤然阴暗起来,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冷笑道:“你好好休息,别理他,这件事我来解决。” 把蔡女士安顿好后,已经是下午,年安没回家,而是又去了公司一趟,不过不是宓时晏的那个公司,而是年氏。 时隔半年多没来这儿,竟是有点儿感慨,他刚刚停下车,打开车门,还没出去,就突然被一群举着话筒的记者围住,七嘴八舌地问他各种问题。 这群记者见他开着豪车,以为是公司的什么高层,等定睛一看,才发现年安外貌不禁年轻过头,还俊美非凡,不像是公司高层,倒像个明星。 之前在公安局揍年函的照片,因为动作太快,摄像头并不清晰,再加上是在年安侧后面拍的,所以看不清他长什么样。 年安很少抛头露面,不被熟识也是正常的,不然在公司里也就不会没人知道他和宓时晏实际上是领了证的伴侣——虽然是要离婚的那种。 直到其中的某位记者认出来,突然大喊一声年安的名字,这群人愣了下,立刻把围的年安更紧了,生怕他一不小心溜走。 年安已经很久没被这样单独群围了,毕竟上辈子名气上来后,去哪里都有保镖助理替他挡住记者粉丝,他只要负责走路就行。 正思索着该如何脱身时,突然跑来几位黑衣人,替年安拉开了记者们,但同时,他们也挡住了年安的去路。 “年先生,麻烦跟我们来一趟。”为首的黑衣人说。 罗维坐在黑色轿车里,慢吞吞地降下车窗,露出那张欲笑不笑的脸:“赏脸吃个饭?” 年安眯起眼睛:“学长找我有事?” 罗维笑着说:“我们边吃饭边聊。” 年安疏离又冷漠道:“我今晚约了人吃烛光晚餐呢,赏不了学长这个脸了。” 罗维深深地看了眼年安,忽然打开车门,他走到年安身边,两人靠的极近,他一眼就能从对方眼里看清自己的模样,而深黑色的瞳仁里,盛满了冷漠与不屑。 至始至终,罗维都想不通,他只是短短离开了几年时间,当初那个像个傻子一般怯弱的男生,怎么会变成眼前这个人。哪怕脸还是那张脸,可那股流露而出的傲然是深入骨子里的,看着现在的年安,根本无法把他和以前的年安重叠一起。 简直说是两个人也不为过了。 若说过去那位黏在罗维身后的年安让他有多讨人厌,心里有多烦,现在面前的年安,就让他有多好奇。 他迫不及待的想揭开这个人的表面,暴虐因子催促他快点摧毁掉他的骄傲,想摁住脑袋让他臣服,想看看他是真的变了,还是这只是一层伪装,剥开这层花了数年时间铸成,名为傲然的外衣,里头是不是依旧是当初那个怯弱的讨厌鬼。 年安感觉到罗维的眼神愈发危险,他眯起眼睛,警惕更甚,手甚至摸上了口袋的手机。正悄悄打量着身边的人有多少个时,罗维突然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贴着他的耳朵说了一句话—— 罗维说完,拉开距离,笑盈盈地看着年安:“你说你不爱吃西餐,我正好知道一家新开的海鲜餐厅,他们那里新运来的螃蟹很鲜,我订了位置,现在去菜应该正好上。” 年安视线冷漠地刮了眼身边把他堵得死死的黑衣人,片刻,才挑起嘴角,从口袋里翻了根烟出来,才发现没带打火机。 旁边的黑衣人非常有眼见的给他点上,他眉峰一挑,嘴角慢条斯理地牵起一丝弧度。 “行。” 下班的点,公司里的人基本都跑没影,直到秘书敲门进来问他是不是要加班,宓时晏才反应过来,眼下都快七点了。 他看了眼半点动静都没的手机,站起身:“不了,下班吧。” 秘书哦了一声,临走前又忍不住看了眼宓时晏,今天一天,宓时晏不知道在等谁的电话,他一进来都能发现对方在要瞄两眼手机。 秘书怀着疑惑准备离开,就又被宓时晏叫住:“年安……年总下午没回来?” 秘书摇摇头:“年总今天上午出去后就一直没回来过。” 宓时晏没再多问,板着脸拿着车钥匙下楼,乔良策一通电话打来,说为了庆祝欧卯今天录制节目结束,所以要举办个中途庆功宴,让他也捉紧过来。 地点正好在某个新开的海鲜餐厅。 宓时晏盯着乔良策发来的定位,心中有些说不出的烦躁,他打开通讯录,翻到年安的号码,看了会儿,突然如梦初醒,连忙退出了界面,丢下手机,朝乔良策说的海鲜餐厅开去。 等到餐厅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宓时晏把车停好,正要下去,还没来得及开车门,就发现不远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许久未见的罗维。 他似乎不是一个人来,下了车后,又走到另一边,似乎想要替对方开车门,结果还没走到,那边车门就被人打开。 只见年安从里头走出来,身上还穿着上午那身衣服,脸上的眼镜戴的端端正正,侧脸笼罩着一层光影,给精致的轮廓镀了一层金边,他淡淡地看了眼罗维,两人攀谈两句,便并肩远去。 宓时晏握在方向盘的手无端紧了几分。 第34章 年安上了车后, 才记起自己早上离开前约了宓时晏,眼下无法赴约,本想着翻出手机给对方发个短信, 然而路上罗维一直拉着他搭话就算了,他拿出手机后,才发现手机信号格是空的, 连网都连不上。 在这大城市正中心, 人口密集的地方, 怎么可能出现没信号这种问题,唯一的可能就是,罗维在车上安装了信号屏蔽器。 受制于人, 不可轻举妄动这话年安还是清楚的, 他摸不透罗维想做什么, 法治社会干点什么不好, 偏偏学电影那套。 海鲜餐厅是最近新开世界级连锁餐厅,非常有名, 也是年安早上约宓时晏时准备来的。 年安看着面前近乎满汉全席的海鲜盛宴, 又看了看坐在正对面与服务生攀谈中的罗维, 一动不动, 直到罗维看过来让他动筷子,他才说:“罗先生,你这是准备泡我呢?” 罗维眼中笑意更甚:“如果你愿意, 我不介意你这么认为。” 年安双手插兜, 根本没动筷子的意思:“我介意。” 罗维表情冷了几分, 但很快又恢复那副笑眯眯得模样,笑的让人直冒鸡皮疙瘩,他说:“既然如此,那就当做我只是想请你吃一顿普通的晚餐。” 年安目光掠过面前的海鲜全席:“我既然都跟你来了,咱们就不绕那点圈子,敞开话头直说,也省的浪费时间。”“吃饭怎么会是浪费时间?”罗维看向年安,发现他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心中一通无名火拱了上来,脸色却丝毫未变,又让人倒了两杯红酒,“既然这么心急,那就说吧,免得你堵在胸口吃不下。” 年安微微眯起眼睛,也不答,就看着他。 “年氏的股价如今越跌越低,等年函判定结果一下来,估计又会落下一层,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地,你父亲身体只会因为这件事而一蹶不振,年家会就此垮台。”罗维摇晃着手里的红酒说,“而想要拯救年氏的办法就是贷款,让资金流动起来,撑过这一段时间,才能谈起死回生。但据我所知,年氏过去还有几笔高额贷款尚还一直拖欠未还,根本没有银行愿意再给他贷款,年氏目前就是一艘内忧外患,一击就倒的航空母舰。” 罗维所说的的确是事实,年函被抓只是过去累积下来的负面的引火线,当初年安还在的时候,私底下曾经偷偷查看过公司的账目,混乱不堪,不少手脚不干净的人在里头浑水摸鱼,捞了一笔又一笔。 这些年来亏损的小项目不少,只进不出的情况更是比比皆是,因为数额不大导致关注也不太高,可一旦这个累积起来,积少成多,那么一算下来,可就大了。 年安在查到不对劲后,曾经向年父提过,奈何那人不知抱着什么心思,非但没有听取他的意见,甚至觉得他私底下偷查公司账目别有居心。 一次如此,年安也就懒得再提了,但他知道,年氏的繁荣早在几年前就不存在,如今的它只是一艘苟延残喘的巨型轮船,外表耸立,内里腐败,最重要的龙骨更是滋生了无数虫子,一点一点被啃食殆尽,至无法修补的地步。 罗维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当然,还有一种办法,就是被收购。”同时,这也昭示着年氏即将不复存在。 年安看了他片刻,笑道:“所以?我又不是年氏的负责人,决定不了他的生死存亡,你约我来说这些,岂不白白浪费口舌?” “年安,你知道我什么意思。”罗维说,“你那档跟宓时晏合作的节目筹备了很久吧,我知道你投了大量心血在上面,节目从头到尾每一个细节都是你亲手策划的,但是你们现在卡住了。” 年安不慌不忙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根烟,夹在指尖细细摩挲:“看不出来学长这么大能耐,竟然安插了人在我身边?” 罗维微笑道:“我没有威胁你的意思,年安,我的目的很明确,我们可以合作。” 年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你邀请人与你合作的方式很特别呢,真是让人浑身不适,没被人打死,你运气真好。” 罗维:“……” 年安轻轻倚靠在椅背上,腿一登,向后移了几分,实木椅在光滑的瓷砖上划出一条略显刺耳的声音,听着极为不舒服。 年安拿起旁边摆着的打火机,咔哒一声,橙红色的火焰跳了出来。 “你好好考虑下,我可以等你那档节目结束,你手里握有年氏的股份,我答应你,该给你的一分都不会少,宓时晏能帮你的,我也能帮你,甚至比他更好。”罗维说,“反正于你而言,他不过是一个帮你争得家产的人,与谁合作不是合作。” 年安若有所思地吐着烟雾,表情看上去似乎真的在思考罗维所说的话,正当罗维眸中闪过志在必得的光芒时,年安突然说:“说完了吗?” 罗维道:“我知道一时半会你还无法作出决定,不用着急,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好了告诉我一声就成,我等你。” “不,我好歹已婚,随随便便跟其他人单独吃饭,容易造成不必要的误会,还是现在说清楚的好。”年安摁灭了手里的烟,脸上笑意半点不减,“全民艺人那档节目是你搞得对吧?我本来还以为是哪家新公司这么能耐,一上来就背靠上星电视台,还能打压同期节目,甚至意图不让他过审。但是罗维,你是不是忘了,你罗家有能耐做到不让他过审,宓家怎么就没能耐让他过审呢?” “节目是我负责的,但资金是宓时晏出的,他又不傻,犯不着跟我在利益上怄气。你说你能收购年氏,完了还会保留我股东的身份,让我任职,还把这称作是合作——你逗哪位三岁小孩呢?让我给你打工,末了还要我感激涕零你给的施舍?” 年安手肘撑在把手上,两条笔直的长腿上下交叠,脸上笑着,眼底却是冰冷一片,“我可不管你对年函那个傻逼干了什么脏事,但最好把你那点坏水藏在肚子里,藏深一点。毕竟我这人野心大的很,我不想给人打工当鳖孙,要做,我就当上边那个。” “想要我呀?可以,如果罗先生愿意纡尊降贵,把位置让给我,我不妨考虑考虑。”年安说着,站起身,哼笑道,“那么,愿我们不要再会。” 年安走到包间门口,手刚刚握住门把,罗维就说:“我可以再给你几天考虑时间,你不用这么着急回答我。” “再过多久,我的答案也不会变。”年安咔哒一声拉开门,忽然弯起嘴角,又开口,“对了,你说宓时晏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说实话,我不这么认为。” 罗维眸色一暗,终于转头看向年安,结果却发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宓时晏居然也站在门口。他目光灰暗,带着冰碴,在罗维看过来时眼中迸射出寒意,几欲将他冻成冰雕。 年安见罗维看过来,故意弯起嘴角,牵起宓时晏的手,十指相扣,拉到嘴边,轻轻碰了碰,“别太自以为是,屁股底下记得多垫点坐垫,这样日后有个万一,也不会摔得太疼,你说对不对呢?学、长。” “砰——” 年安拉着宓时晏离开,顺手给他带上了门,罗维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一口未动的海鲜全宴,浓郁的香味充斥着整间屋子,罗维却半点食欲都提不起来。 半晌,他突然用手拽了下桌布,登时红酒浸湿了下面的桌布,连同那些精美的食物,都被这一下弄得翻倒在桌上。 走出一段路后,年安长出一口气,靠在墙壁上,抓着宓时晏的手,也没松开,意外的是对方也没抽出来。 他抬起眼睑,发现宓时晏的表情分外冷淡,忍不住笑道:“怎么,放你鸽子生气了?” 不提还好,提起这事,宓时晏就想起刚在停车场撞见的那一幕,若不是年安后来偷偷发信息给他,他还真以为这人放他鸽子跟人约会去。 宓时晏冷哼一声,抽回手:“你想多了,爱来不来。” 他嘴上这么说着,可心底就有股火在蹭蹭蹭的往上冒,嘴巴涩涩的,偏偏又说不出这是种什么感觉,转而一想,更奇怪了,也更生闷气了。 不得不说宓时晏的脾气还是挺明显的,嘴上说着没生气,年安却一眼就看出他脸上写着生气两个字,眼中笑意深了几分,“我这不还没完全放你鸽子么,再说了,我也不是故意的,被迫无奈才跟着他来。” 宓时晏想起刚刚听见的对话:“那个全民艺人是罗维搞得?” 年安嗯了一声,将大概经过跟他讲了一遍,最后说:“还想拿年氏要挟我,当我是年函那个畜生呢,想的也太美了。” “那你去吗?”宓时晏突然问。 年安一愣,有些意外他居然会问这个问题,抬头看了他一眼,心思微动:“他条件开的不对,如果开对了,我为什么不去?” 宓时晏登时脸就冷了下来,转身就走:“随你便,反正我们也只是合作。” 年安拉住他:“这就生气了?” 宓时晏甩开他的手,冷声道:“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你跟谁合作都与我无关,我生什么气?你想的也太多了。” 年安低笑:“可我也没见过谁跟合作伙伴扯证又亲嘴的。” 宓时晏:“……” 年安继续引诱他:“还合作吗?” 宓时晏不知为何,被年安看的心跳失速,他别开目光,强装冷漠:“合同还没到期,节目也还没播出,真人秀都还没……” 两人隔着走廊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年安看的眼睛都发酸了,终于叹了口气,忍不住道:“你喝醉的时候虽然挺烦的,但比清醒时明事儿。” 那天应酬醉酒发生的事情,宓时晏其实也都记得七七八八,部分细节偶尔也能想起,尤其是那个炽热的吻。 他没懂年安什么意思,却偏偏想到那个吻,本以为早忘空了,结果记得无比清晰,眼前这人三言两语就轻易将他情绪调动上来。 “看我做什么?”年安微微仰着头,眼睑微吹,促狭地看着宓时晏,“还是说,你想做什么?” 他手指轻轻勾住了宓时晏的手指,动作很轻,却带着某种不言而喻的味道。 宓时晏咽了咽口水,只觉得方才还让他上火的年安此时更让他上火的,可惜这股火变了味,还加大火势,烧遍全身。 年安今天穿了件深黑色的衬衣,脱了外套,最上面两颗扣子被他解开,露出细长漂亮的脖颈,顺着滑下去,下面是微微凸起的精致锁骨,在灯光的打照下,皮肤尤其白皙。 眼睛如瀚海,闪着繁星点点。 他笑得有些狡黠,似乎算定了宓时晏心里那点小九九。 年安拉过宓时晏,贴在而耳边,用很轻很轻的语气说:“做吧,我允许你做。” 「叮咚!您的好动感度+5,目前为85!」 另一边,在包间里等宓时晏的乔良策在对方走后,重重叹了口气。 旁边的欧卯突然踹了他一脚,瞪他:“你刚刚干嘛那么说?人家感情挺好的,你干嘛,挑拨离间啊?缺不缺德!” 乔良策皱起眉头:“谁挑拨离间了,你还看不出来?年安根本就不喜欢时晏。” “不喜欢他干嘛拖着不离婚?”欧卯想了想,还是踹了乔良策一脚,“你别胡说八道,没看刚刚时晏脸都黑了吗?” 乔良策冤的要死:“我刚刚去外面,看见年安和罗维在一起了,最近年家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要是我喜欢的对象成天在我面前跟别人在一起,我铁定跟她离婚,只有不喜欢,不在乎,另有目的,才会拖着不离婚。” 欧卯瞪大眼睛:“这、这不能吧,可能年安就是……” “哪有可能,你设身处地想一想,你要是年安,你跟宓时晏结婚,你能忍受他之前为了离婚故意制造出来的幌子?” 欧卯想了想,用力地摇了摇头。 乔良策说:“对吧!连你这小傻逼都忍不了,更别说年安那种一看就是不肯吃亏的人。所以我才提醒他,可是现在看来,他都栽了,再多提醒也没用,这下真是全看造化了。” 欧卯傻眼了,连乔良策骂他都没注意:“那年安能有什么目的呀……” 乔良策摇摇头,皱眉说:“这谁知道呢,何况他要是不离婚也就算了,也不知做了什么,时晏现在一头扎进去,都要出不来,实在有点……” 欧卯被乔良策说的一愣一愣的,他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眼,想不了那么多,就真的特别纯粹的以为年安不离婚是因为对宓时晏专情。可换位思考,要是他喜欢的人像宓时晏去年刚刚结婚时那么折腾,他肯定受不了,肯定要离婚。 他潜意识里觉得乔良策说的没错,可又不相信年安是乔良策嘴里说的那种人,他说的太直白且不留情,也太偏见,立场站的太明显,导致年安听着跟骗感情似得。 “其实我之前就跟他提过这事。”乔良策说。 欧卯抓抓头发:“那他怎么说?” 乔良策:“他说他都知道。” 欧卯说不出话了,宓时晏知道什么?知道年安对他没意思,还是知道年安另有所谋? 那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呢? 这乔良策也说不清了。 年安不知道自己在乔良策和欧卯心里被戴上了个‘骗感情’的帽子。 宓时晏委托了他家里帮忙,复审总算过去了,视频网站正式上线,节目宣传也像撒花似得往大众视野里扩,因为宣传的早,直接把那档现在才开始荡水花的全民艺人压了下去,年安每天看着热门,乐不开支。 开完会,他还有点事儿要单独和宓时晏商量,便来到对方办公室,敲开门,才发现里头没人。正要走,一道手机铃响起,年安犹豫了下,还是走进去,看了眼来电显示,上面写着‘乔良策’三个字。 接起来,却是唐恭的声音。 他说:“时晏,我马上要回去了,我有话想告诉你,你能来一趟吗?” 第35章 宓时晏回来的时候,年安正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视频网站刚上线, 他这几天一直在跑几家影视公司的版权, 以及广告商的投放,又跟总部、也就是他大哥那边申请了点资金, 都没再理会节目的事情,只知道播出时间定下来, 在七月中旬,正好是暑假,按照一周一期的速度播放,等开学后,差不多就完结了。 两人忙于工作, 哪怕在同一栋大厦,见面次数也屈指可数, 还基本都是擦肩而过。 宓时晏关门的声音吵醒了他,年安睁开眼睛,看见对方后,眼中的迷离慢慢消退,他揉了揉太阳穴, 说:“你去哪儿了?” 宓时晏发现桌上的文件,走过去在对方面前坐下:“上头在商量拨多少资金过来, 去开了个会。” “要买哪些片子有计划了?”年安问他。 宓时晏说:“差不多吧。” 年安伸手准备去拿桌上的杯子喝水, 不巧宓时晏也恰好伸手过来, 两人指尖无端在半空中碰了下, 温热的触感让两人均是看过来, 四目相撞的刹那,宓时晏看清了年安眼底的那抹黑眼圈,以及眼中的疲倦。 年安手一转,端起杯子:“我刚刚喝过,你也要?” 宓时晏这才回过神,略显局促的缩回了手,年安嘴角噙着笑意,无端让他想起那天在海鲜餐厅,走廊上时,对方笑的狡黠的模样。 勾的人心猿意马。 秘书又送了杯水进来,年安才说:“你手机没带,刚刚有人给你打电话,我接了。” 宓时晏看了他一眼,年安继续说:“唐恭说要回去了,让你过去见他一面,我没记地址,他说他把地址发到你手机里。” 宓时晏眉头微蹙,不知在想什么。年安若有所思:“语气听起来挺紧张的,说不定是什么大事呢?” 最后宓时晏到底去没去,年安不知道,也没问,只是后来从欧卯口中得知,唐恭真的回去了,走的依依不舍,脸上满是不情愿,明明是回来办手续准备订婚,到了那边以后还要办绿卡,是喜事,表情却糟糕的让人以为他是被遣送出国。 离开后,年安仔细一想,发现唐恭走那天,他去找过宓时晏,对方没在,直到下午才回来,表情不好不坏,神色冷淡,脾气更冷淡。 节目开播的前一天,欧卯约他吃了顿饭。 还是那家海鲜餐厅。 年安上回到包间的时候,螃蟹都被吃完了,再点店家就说那天运来的螃蟹都被吃空,没吃到螃蟹一直是他心中的怨念,此时一来,他直接点了好几盘,准备饱口福。 来的人不止有欧卯,还有夏闵泽。 欧卯是个大嘴巴,群体聚会里他从来都是叽里呱啦说个不停的那个,今天确实从来时就一直瞪着年安,欲言又止,想说不说,一副有话憋在心里,憋坏的模样。 但是夏闵泽很高兴,他知道年安喜欢吃螃蟹,还专门给他把壳敲开,递过去,若不是碍于欧卯在场,他都要和欧卯聊聊过去的事情了。 “想说就说,便秘去马桶坐一坐,出不来上医院,盯着我没用。”年安掰下一条腿,肥嫩的螃蟹肉从里面弹出,年安吃东西没那么优雅,也不掰壳,上嘴就咬,咔擦一声咬碎,把肉吸扯出来,最后慢条斯理地吐出红色的壳子。 那声音听得欧卯一愣一愣的。 欧卯终于憋不住了:“你和宓时晏……还、还离婚吗?” 年安睨了他一眼:“宓时晏让你来问我的?” 欧卯立马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不是!我就有点好奇嘛,之前看你们一直闹离婚,最近感觉挺好的,是不是感情变好啦,就不闹了……”他声音越说越低,最后都说道嗓子里去,心中懊悔不已。这都是什么破解释,还不如不说呢。 年安没说话,继续咔擦咔擦地吃螃蟹,倒是夏闵泽说:“不是说离么?上次我见他,他都说的特别大声。”斩钉截铁的模样至今还记忆幽深。 欧卯用手肘顶了他一下,示意他闭嘴。 年安吃完手里最后一只螃蟹后,将壳叠的高高的,扯了张纸巾边擦手边说:“离。” 欧卯:“啊?” 年安继续说:“为什么不离?” 欧卯张了张嘴,想到乔良策那天的话,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两人都想离,他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说呢? 这婚又不是他结的,心也不是他的,人家爱不爱,与他何干? 欧卯明白这个道理,可心里就是郁闷不已。 等年安走后,欧卯盯着那叠螃蟹壳看了半晌,忽然卧槽了一声。 旁边的夏闵泽被他吓一跳,欧卯指着那堆螃蟹壳:“我上次贪嘴吃了六只螃蟹,回去就拉肚子了,年安这吃了至少有十只吧?” 隔天,年安没去公司,而是约了律师谈年函的案子。 年函飞叶飞的厉害,人都快瘦成皮包骨,据说在局子里,中途有次瘾上来,又哭又喊,还自残,最后别无他法只好把人捆在床上,这么断断续续持续了好一阵子,才冷静下来,然而人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年安对此不关心,他只关心蔡女士被那么一撞,在法律之内,能把年函弄进去多少年。 一审的结果很不理想,年父那边请了律师,一副拼死也要把年函捞出来的架势。年安在法庭上见了年父他们一面,父子两隔着一段距离,遥遥相望。 谈案子谈了一下午,律师临走前,对年安说了句:“身体不舒服的话还是早点去看比较好,仗着年轻的资本可劲折腾,年纪大了是要吃亏的。” 年安捂着肚子,扯出一抹苦笑:“多谢关心。” 昨天和欧卯吃的那顿饭,他一时贪嘴,吃多了,螃蟹本就属寒性,一顿下来直接吃坏了肚子,从早上开始他就上吐下泻,只是着急案子的事情,本着不愿拖拉的想法,强撑着过来,结果中途还是去了数次厕所。 他靠着椅子长吐一口气,不舒服的肚子又开始抽搐,疼得他直皱眉头。 去隔壁药店买了一盒药,找了家奶茶店坐下,拆开包装打算先随便吃两颗对付下时,手里的药无端被人夺走。 年安一抬头,只见宓时晏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旁边。 急性肠胃炎来的突然,疼起来也要命,绕是年安能忍,也架不住脸色苍白。 医院人多口杂,注射区小孩子的哭闹声格外吵耳,浓重的药水味熏的年安头痛,但好歹肚子缓过来了。 走出医院的时候天都黑了,又是一年盛夏,外头热浪滚滚,风裹夹着热气,吹的人浑身冒汗。年安深吸一口气,突然想起一件事。 “几点了?” 宓时晏说:“快八点了,你现在不能吃别的,只能喝粥……” 年安钻进车里,道:“不喝,你家有投影仪吗?” 宓时晏奇怪地看他一眼:“没有。” 年安微微皱眉,眼睛在周边掠了一圈,最后停在不远处的电器城。 别墅三楼有一间特别大的空房,里头什么也没有,起初年安本来打算在这儿弄个台球桌,再弄个吧台,装个投影仪,时间空闲了进来看看电影打打球打发时间什么的。 但他还没来得及实施,就想起他和宓时晏是要离婚的,这房子是宓家给的,他不贪别人的东西,那以后离了婚,自然就不会再过来的。 没了名为‘未来’的憧憬,那计划实施起来,也就没了太大动力,以至于这儿到现在还只是一间毫无用处的空房。 平时有临时工过来打理,所以并没积尘,年安拽了张毯子过来铺在地上,盘腿而坐,顺便在奶球路过的时候抱进怀里,捏着它的小肉垫,玩的不亦乐乎。 节目取名为《我是偶像》,一周一期,每期晚上八点更新,秘密网络综艺独家制作播放。年安观察了下点击率,因为前期宣传做的到位,所以攀升的很快,但这也只是这个世界的快,与他认知力的快差的还有点远。 但照着这个速度攀升上去,原定的目标应该是可以实现了。 投影仪将这片墙壁都投的满满当当,屋里没开灯,宓时晏在距离年安一段距离的位置坐下,两人都没说话,看着这档他们携手努力已久的节目,目不转睛。 年安胸口被满足感填满,嘴角的笑一直没落下来。 第一期主要还是选手出场,有生活镜头和排练镜头,在个人表演之后,还有审核导师的点评。因为有弹幕功能,所以上边飘着的都是各色字体,内容有好有坏,有人说这水准也想当明星,也有人嚎着真帅被圈粉了。 欧卯因为长得好,他出场的时候弹幕涨了一波,结果他接在他下面的就是夏闵泽,夏闵泽可以说是所有选手里综合实力最高的人,会唱会跳还长着一张好脸,弹幕在欧卯的基础上,又翻了一倍。 年安以前就很少看综艺,一是时间忙,二是对综艺没大兴趣,他更愿意看书或电影。如今一看,却被弹幕逗得发笑。 坐在他旁边的宓时晏听到低笑声,看了年安一眼,又看了看正进行个人表演中的夏闵泽,脸色登时黑了下来。 年安敏锐地感觉到宓时晏的不对劲,他心思微动,故意道:“不出意外,这季下来夏闵泽的人气应该会是最高的。” 宓时晏脸跟着他的话,更臭了几分。 年安颇为可惜道:“脸不错,身材也挺好,为人谦虚低调,是可惜我不当经纪人,不然这么好的苗子,我就亲自带了。” “随便你。”宓时晏突然吭声道。 年安朝他投去目光:“随便我什么?去当经纪人吗?” 宓时晏冷声道:“不过你最好小心点,如果他以后真的出道了,和经纪人在一起,可不是什么好新闻,何况你还没离婚。” 年安哦了一声,弯起眼睛:“前面先不说,后面不是快了吗?” 宓时晏心口堵着一口闷气,要上上不去,要下下不来,卡的他胸闷气短,愈发看面前的夏闵泽不顺眼,连同对年安,也是气得牙痒痒的。 可他又没办法反驳,正如年安所说,距离他们离婚只会越来越近。 等到时候,年安干什么,和谁在一起,他根本管不着。 理智告诉他,他根本无需管年安和谁在一起要干什么,只要离婚就行,他的目的一直都很明确,就是离婚。可现在某种不知何时滋生出的思绪几乎要击溃了他的理智。 年安等了良久,也没等到对方的回答,只看他表情纠结的都要皱到一起去,心中愈发觉得有趣至极。 他低笑一声,在宓时晏即将转身离开时,放柔语气道:“宓时晏,你过来一下。” 宓时晏冷着脸,语气不太好地说:“怎么?” 年安冲他笑:“你过来就是了。” 宓时晏心里还烦得不得了,眼下毫无征兆就被年安这笑晃花了眼,鬼使神差地挪了过去,坐到对方身边。 年安等他一靠近,就自然而然地侧躺下来,把宓时晏的大腿当成枕头。 宓时晏被他这一动作吓得身体都僵了,坐着一动不敢动。 年安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对方,弯着眼睛道:“坐累了,给我躺一会儿。” 也许是因为视角缘故,这个视角的年安看着有种温柔无害的模样,投影仪的光并不明亮,年安的眼睛却很亮。 要不也不会晃得宓时晏眼花。 “喵~” 奶球的声音惊动了宓时晏的神识,他猛然惊醒时,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弯下腰,脸垂在年安上方约莫三四公分的位置,只要再往下轻轻一压,就能触碰到那张柔软的唇瓣。 而现在,他们的呼吸已经错乱在一起。 奶球从年安手里挣脱开,摇着尾巴慢悠悠地晃了出去,年安伸手勾住宓时晏即将抬起头的脖子,眯着眼睛道:“把我眼镜摘了。” 宓时晏不由自主的照做了。 年安嘴角噙着笑意,声音很轻,却又盖过了耳边轻缓的歌声。 “继续。” 「叮咚!您的好感度 2,目前为87!」 这个吻前所未有的激烈。 奶球出去时留了条门缝,走廊上敞亮的灯光漏了进来,暧昧的水渍声持续不知多久,等停下来时,不知特意外出干了什么的奶球,又摇摇摆摆地溜了进来,丝毫不管年安今儿还肠胃炎,直接一脚踩上他的肚子。 “唔……”年安推了一把宓时晏,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宓时晏被他笑的有点懵,年安抱着肚子上的奶球翻了个身,拉下卷到肚脐上的衣服,肩膀终于停止了耸动。 他才长吐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毛太长了,明天带去剪剪吧,太痒了。” 宓时晏沉默片刻,才说:“我去。” 年安说:“也别剪太短,免得它生气。” 宓时晏:“……哦。” 年安继续交代:“记得再带包猫粮,家里猫粮也快吃完了,买进口的,猫砂买水晶的,过两天我找欧卯报销。” 他说一样,宓时晏应一样,不知不觉,投影屏上的节目就走到了尾声。 因为艺人颜值高,都是年轻的小鲜肉,《我是偶像》的宣传都直接做到大学门口去,吸引了不少年轻女生的目光,顿时几个高人气的选手粉丝节节攀升,连同节目的点击率也是水涨船高,话题度被有意的炒上来,等到了第二期播出时,当天晚上的点击率就直接超了第一期二十四小时的点击。 年安终于松了口气。 《全民艺人》比我是偶像晚上映两周,因为前期藏得太过,后来临近播放才开始宣传,但又因为有《我是偶像》压着,倒是开局并不怎么好,但因为是上星地方台的节目,所以免不了在被拿来比较时,扯出网络综艺是不入流的节目这种话。 这类言论不用想也知道是竞争对手的放出来的,虽然有部分人会被带偏,但所幸大部分观众都不傻。 年安对于这类事情并不意外,自然也想好了对策,应对自如。唯一令人意外的是,之前选手审核被年安刷下去的陆达居然在《全民艺人》里,表演还不错,就连宣传照都是站的c位。 年安看着电视那张与唐恭相差无几的脸,若有所思道:“可惜吗?” 宓时晏看了他一眼:“什么?” “当初把人刷下去,我看他个人表演的独白,对你还很专情呢。”话里话外,最重要和心底无法割舍的人,描述都像极了宓时晏。 宓时晏脸上表情一顿,良久,深深看了一眼年安,“你想多了,我跟他没关系。” 年安嗯哼一声,促狭道:“那之前呢?” 宓时晏说:“没有。” 年安继续问:“哦?没关系还带这里带那里?” 宓时晏眉头微皱,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末了却又把话吞了回去。 年安嘴角的笑意稍稍淡了几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划过一抹怅然。 网络投票开始举行,后面部分的节目就开始继续录制。 年安撒手没再管,全数交给了其他人负责,他自己就偶尔去看一看,重心转移,终于投入到从最开始就想搞的真人秀上。 进入八月,天气越发闷热。 几天前,年函的二审刚结束,在年安请的那位律师巧舌如簧之下,年安又挖了点关于年函的黑料,真真假假混在一起,打了个对方措手不及,直接提高到十年。 十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但年氏的股价已经濒临破产边缘,这阵子都有人问他准备怎么办。 年安笑而不语,不骄不躁,在月初的早晨,终于等到了蔡老给他的信息。 办公室的门被敲开,助理激动的满脸通红,他气都来不及喘,便大声道:“《我是偶像》总点击率破亿了!!” 门口路过的宓时晏听到这话,脚步倏地顿住。 第36章 这亿来的比年安想象中的要迟不少, 但毕竟是新网站新节目, 在这个娱乐圈不景气的世界里,能破亿, 便昭示着这档节目已经算是大热了。 为了庆祝,公司包了餐厅, 请所有参与企划的人吃饭, 除此之外还邀请了节目选手,不过考虑到对方目前人气正在上涨期, 不宜闹出任何负面消息, 因此虽然是在一家酒店举行, 但楼层不同。 时间定在周五晚上,也恰好是新一期节目的播出时间。 年安作为总策划,是要上台发言的,他没有背稿子的习惯, 想说的东西在脑子里过一遍便不会忘。然而车开到半路,眼看就要到酒店时,突然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 年函锒铛入狱后, 年氏本就岌岌可危的股票终于再次一落千里, 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年安身为手里持有股份的股东之一, 自然清楚其中的情况。 但怎么说,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暗地里蠢蠢欲动的人, 还真不少。 年安踩下油门, 掉头朝医院开去, 中途趁着红绿灯,给宓时晏发了个短信,说自己要晚点儿到。 宓时晏回没回复年安没看,只是一上楼,迎面而来的便是年太太的巴掌。要不是反应灵敏,躲得及时,这巴掌就真的落在了脸上。 奈何脸躲过去了,脖子还是不小心被她那尖锐的指甲刮了一下。 年父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你这个害人精,你把我儿子还回来!你怎么还有脸出现、你怎么……” 年安拽住年太太的手腕,往旁边用力一甩,冷漠道:“你的宝贝儿子只是罪有应得,我充其量只是推了一把,帮助社会铲除一个犯罪分子,把他交给了法律制裁。”年安冷笑一声,推了推眼镜,“要怪,只能怪你上梁不正下梁歪。” 年父在床上重重咳了一声,吸引了年安的注意,他这才发现,对方一阵子不见,竟是又苍老了几分,颇有风烛残年的沧桑。 年父喘了半天气,才用尽力气吐出一句:“你这个……不孝子!” 年安没说话,只听年父继续道:“你居然跟人联手弄垮产业,甚至不惜将……咳、将自己弟弟扣上黑锅,弄进牢里,你这是要把我气死!” “弟弟?”年安长吸一口气,“别,我妈就生了我一个,我可没什么弟弟。” 话落,他又嗤笑一声:“年董事,你们一家三口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你身边这位现任太太带着你们那畜生儿子三番两次骚扰我妈,索要这个索要那个,最后一车把我妈撞进了急救室,你就全都视而不见?” 年父支吾道:“那个是意外……” 年安眸色暗沉,双手握紧成拳,若不是眼前的人躺在病床上,他还真有一拳挥上去的冲动。 “我妈当初为了你众叛亲离,她瞎了眼嫁给你,陪你熬过最艰苦的时候,放低身段四处为你走关系,要是没我妈,你以为你还能有后面这二十年繁荣富贵?”年安声音掺着冰碴子,宛若北极湖泊,冻得叫人心惊,他一字一顿地问,“意外?你还有良心么?” 临走前,他看着年父,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别再让医院给我打电话,从你站在法庭另一端的那刻起,我们之间就毫无关系了。” 假若可以剔骨换血,年安宁愿再疼一次,把自己身上有关年父的一丝一毫,甚至一根不起眼的毫毛都统统剔除。 他为自己有这么个亲生父亲而感到恶心。 一脚踏出医院,年安没着急着上车,而是靠在车盖上,望着晴朗的天,抽了一根又一根烟,不知过了多久,肩膀无端被人碰了下。 “安哥!” 年安一回头,只见罗光站在身后,他带着一定鸭舌帽,把巴掌大的瓜子脸遮了大半,眼中闪着的全是对见到年安的惊喜。 大半年没见,这人倒是变了不少,尤其当初眉间的那股怯弱与幼稚,终被时光打磨,化作自信与坚毅。 眼中的光芒更甚,像一颗脱去精美糖衣表皮后,又彻底剥开的原石,离开了太阳的给予的光芒,陷入深不见底的黑暗后,终于开始绽放属于自己的光芒。 虽薄弱,却可期。 年安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 罗光高兴道:“前阵子为了练歌,声带练出血了,来复查嗓子的,我刚刚远远看还以为我认错人了,没想到你真的在这,咳咳……” 年安也声带出血过,那滋味并不好受,便提醒道:“不舒服就别说太多,好好休息,练习适量就可以。” 罗光非但没有失落,一双眼睛反倒亮起来:“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年安:“……” 他失笑道:“你说是就是吧。” 罗光脸上布满欢喜,耳朵红扑扑,正欲说话,手机忽然响起,他接起后嗯了两声,方才眼中的高兴霎时褪去了些许。 “怎么了?”年安问道。 罗光摸了摸鼻子,又扯回方才的笑容,然而表情却略显僵硬,看上去并不自然:“没什么,我妈突然有事而已。” 年安这才想起他那位儿子憋死在家里头,都只会踹门而不会报警的母亲,顿时,对罗光的那通电话有了大概的猜测。 “不说这个,安哥你有空吗?我们能吃个饭吗?之前的事拖了这么久,都还没好好感谢你,一直想请你吃个饭,但是……” 罗光还没说完,就被年安打断:“不了,我还有事,下次吧。” 罗光眨眨眼,略显失落的垂下头。 年安看了眼时间,庆祝也开始了一段时间,再不去就要被人怀疑了。便同罗光告了别,准备上车时,手腕突然被他拉住。 罗光突然问:“安哥你、你和宓时晏还在一起吗?” 年安挣脱开手,眯起眼睛:“怎么,还念着他呢?” “当然不是!”罗光立马把头摇成拨浪鼓,“我、我喜欢的是你呀,安哥,虽然我知道现在的我还不配站在你身边,但是我会努力的,努力配得上你……虽然我知道你说无论夫妻两关系好坏,外人都没资格说三道四,但是宓时晏他不喜欢你,你能不能、能不能不和他好了?”罗光近乎虔诚地说,“他配不上你。” 年安与他对视良久,嘴角噙起一抹笑,他微微颔首,热浪滚滚的夏风拂过发梢,卷起他嘴里吐出的烟雾,朦胧了脸庞,将那双掩藏于镜片之下的黑眸遮的迷离起来。 “小朋友,你把我想的太好了。” 自从去年的封杀事件过后,罗光在被年安从自杀的低谷中拉起来后,便又重新怀抱梦想地投入了娱乐圈。也许因为经历过最低谷期的失败,所以他的抗压能力强悍了不少,虽然因为过去的事情而连连碰壁,但还是毫不犹豫地踩上荆棘。 罗光没有和他妈住,而是与室友住在一处出租房里,和年安要去酒店的路正好是同一条索性便一起顺路了。 等到了酒店门口,罗光立马道:“我家就在前面一段路,我自己走过去就好啦,谢谢安哥送我!” 年安从来不会讨厌任何怀抱正确上进心的人,对于罗光能够自己一步步踏出低谷展望未来的模样,他还是乐见其成。 罗光面带不舍的解开安全带,道:“那、安哥,我走了呀?” “等等。”年安突然说,“你还想拍戏、重新出道吗?” 下车时,罗光激动的脸都红了,他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废了好一番劲,才抑制住当场跳起来的激动,深吸一口气,在年安把车钥匙交给门童去停车时,目光从不远处掠过,最终迈开脚步,扑地一下抱住了年安。 罗光声音激动地都变了调:“安哥,我真的好喜欢你,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年安挑了挑眉,把人从自己身上扯开:“小朋友,随随便便往别人身上扑是个不好习惯,何况我是已婚人士。” 罗光意图在说什么时,年安已经倒退一步,眼中情绪很冷淡:“回去吧,到时候会有人跟你联系,你以后多注意就行。” 不怪他不领情,年安的喜欢来的太过轻巧,如同孩童的喜乐,在年安看来,可信度并不高。只等他未来热情退却,反应过来,这根本就不是喜欢。 充其量就是憧憬。 罗光张了张嘴,什么也么说出来,而是看着年安离去的背影,发了会儿呆。良久,他才重新戴上帽子,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眼中的欢喜慢慢冷却。 庆功会举行到一半,年安一出现,就立马被拉到后台,有人问他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才出现,大家都等着他发言的。 年安不喜欢在外人面前说私事,随口扯了个堵车堵到半路没油的理由敷衍过去,虽然有部分人怀疑真实性,但也没人追问,就让他快点准备,待会时间到了就要上台发言。 年安目光掠过现场的人,都没见到宓时晏的身影,不由问:“宓时晏呢?” 有人回答道:“还不是因为年总您迟迟没出现,还杳无音信,半天都没回复消息到底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出现,所以宓总出去找你啦。” 年安眉峰挑起:“找我?” “是啊,”那人说,“不过按理来说也是在一楼等候吧,你们刚刚在大门处没遇见吗?” 年安蓦然想起方才大门口,罗光突然扑上来的拥抱。 该演讲的内容年安都刻在了脑子里,他在后台整理好语言后,便从容的走上台。 年安今天穿的并不是特别正式,没有特意吹过造型的头发柔软的垂落在耳旁,脱去了平日在公司的精英模样,露出了更为平易近人的一面。 台下的女性基本没听年安到底讲了什么,一双双眼睛牢牢的粘在年安身上,直到对方发言完毕转身下台,才回过神。 台下登时一阵骚动。 年安没理,他心情还有些烦躁,离开后台后端了杯红酒,走到无人的阳台处准备吹个风时,就遇上了迟迟未出现的宓时晏。 两人对视一眼,年安发现对方眼里神情极为冷淡,甚至还藏着隐隐的愠怒。 年安眯了眯眼:“有事?” 宓时晏看着他:“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年安心中即刻确定,方才大门口那一幕被宓时晏看了去,所谓的迫不及待,无非指的是那份破亿就离婚的合同。他轻轻靠在围栏上,漫不经心地抿了口红酒:“我以为迫不及待的人是你。” 宓时晏动了动唇,什么也没说出来。 年安促狭道:“当初那份合同怎么写的来着?好像是节目破亿,不得不……” 话还没说完,唇就被封了。 宓时晏动作有些急躁,年安后腰被他用力抵在围栏上,硌的生疼,还不得不保持平衡,免得一不小心掉下去,或者是洒了手中还没喝完的红酒。 不只是哪路的谁突然走了过来,见到这一幕,一声惊呼,又连忙跑了。 吻毕,唇分,年安下意识舔了舔唇,除却自己方才喝的红酒,他从宓时晏嘴里尝到一丝略带腥辣的白酒味。他望着宓时晏眼中倒映的自己,睫毛无意识地颤了颤,也没挣动,就这么让自己困在围栏与宓时晏的胸膛之间,微微仰头,低声说:“我当时提醒过你的。” 宓时晏不说话,只是低下头,搂紧了年安的腰,埋首在他肩窝处蹭了两下,“……罗光不是好东西。” 年安“哦?”了一声,噙着笑:“那谁是好东西?” 宓时晏说:“都不是好东西。” 年安一挑眉:“我呢?” 宓时晏沉默片刻:“你不是东西。” 年安:“……” 兴许是方才那个无意撞见他们接吻的人逃离后,便冲身边人说了,以至于接下来为止,年安都没再看见任何人靠近这里。 因为位置偏高,所以这里的风没那么热。 年安将手里的红酒一饮而尽后,推开宓时晏,说:“帮我拿瓶酒来。” 宓时晏微微蹙眉,正欲说话,突然瞥见年安白皙的脖颈处有一道红痕,“这是什么?” 年安摸了摸脖子,“哦,刚刚去了趟医院,碰到年董事和他姘头,不小心被那女人指甲刮了一下。”他顿了顿,“留痕迹了?” 宓时晏一怔,盯着他那道红痕,目光有些暗:“你去医院了?” “是啊,我以为他要死了。”年安垂下眼睛,嘴角笑意没落下,语气却尽显嘲讽之意道,说:“不过良心都没了,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上辈子是,这辈子更是。 脖子突然碰到一片冰凉,只见宓时晏垂眸道:“疼吗?” 年安一滞,继而眯起眼睛:“疼。”又说,“你心疼吗?” 宓时晏顿了顿,收回手,垂着眼睛,没承认,却也没否认。 年安仔细思索了下,发现自己也算是年父的亲生儿子,人都说血浓于水,父爱如山。可长这么大、活了什么多年,都死过一次重新来了,却都未曾从年父身上感受过一丝丝、哪怕一丁点的爱意。 他本来以为自己早就麻木,对这份可有可无的感情毫不在意,可方才从医院后,想起年父奄奄一息也要咒骂他的模样,除了无止境的愤怒之外,从心底蔓延而出的,就是凄凉。 这父亲,于他而言,活着不如死的。 也许是心里烦躁,年安这晚灌了许多酒,起初还只是一杯杯红酒,到了后面,大家玩疯了,其中有人没忍住问了年安和宓时晏的关系,他意识恍惚了下,反问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咱们今天是干什么聚会来着?” 旁边的人回答道:“节目点击破亿呀!” 年安轻轻坐在桌子上,晃了晃手中的杯子,一饮到底,却没咽下去,而是拉过身边的宓时晏,长臂圈住他的脖子,众目睽睽之下,来了口渡酒的激吻。 是何关系,一目了然。 经过一年多的刻意训练,年安的酒量已经提上来了,然而今晚心情不佳,灌下去的数量远超他的酒量,等到结束时,整个人都虚晃的。 他和宓时晏的关系在那一吻之中算是彻底公开,离开时大家都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他两。宓时晏后面没怎么喝,脑子比年安清醒。两人愣是跟上次应酬时的角色调换过来。 喝了酒无法开车,叫了代驾,把人带回家。早晨离开时未拉上落地窗的窗帘,以至于进屋时,无需开灯,便能借着外头的霓虹灯,看清屋内的所有布置。 宓时晏把年安放在沙发上后,自己也有些头晕脑胀,他转身在沙发另一端寻找遥控开灯时,年安突然伸手拉住他。 “宓时晏,我醉了吗?” 宓时晏一转头,便直直撞进了年安那双茫然的眼睛,方才在车上,为了防止眼镜中途掉落,所以他特意把对方的眼镜摘了。 此时,这双宛若承载着万千星河的瞳孔里,只倒映了宓时晏一个人。 年安没得到回到,继续不依不饶地问:“我醉了吗?” 宓时晏别过目光:“有自知之明就赶紧躺下睡觉。” 年安却说:“你生气了吗?” 宓时晏:“生气什么?” 年安说:“我刚刚在场上故意亲了你,公开了关系。”他顿了顿,又说,“有点麻烦啊这下,等以后离婚了,又要再解释。” 宓时晏动作一顿,心中顿感一阵烦躁。 他也不说话了,把年安的手掰下来,将人按倒在沙发上,想让他睡觉,结果喝醉酒的年安情绪有些亢奋,十分懂得借力使力,在宓时晏按下他的瞬间,把对方也一起带到了沙发上。 宓时晏手疾眼快撑住了身体,堪堪阻止了失重倒下的窘迫境况。 他心中涌出一股无名之火,正欲开口训斥这个醉了酒一点都不安分的醉鬼时候,身下的年安突然不安分的动了动—— 窗外的霓虹灯打落进屋子,将昏暗的客厅无端照出一股暧昧的气氛。 宓时晏瞳孔猛地收缩。 年安像是感觉到什么,曲起的腿稍稍动了动,在宓时晏欲起身时,勾住了对方的脖子,他身上的酒气如同世间绝无仅有的毒药,勾人的恰到好处。 漂亮的眼睛罩着一层朦胧意,似醉,似清醒。 如晕染开的墨,深不可测。 宓时晏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他理智想逃离,潜意识却又让身体无法动弹。 他可以挣脱开的年安这根本不能算桎梏的桎梏——本来可以的。 “破亿了,不如洞个房庆祝,你说如何?” 他话音刚落,脑中系统应声响起—— 「叮咚!助攻三十六计:与宓时晏洞房,存活期限 10年!」 第37章 年安万万没想到宓时晏的体力那么好, 从雾气朦胧的浴室到柔软的大床,他就像一只初尝美味的雄狮,不放过任何边边角角,仔细又粗暴的将其吞噬殆尽。 冰冷的冷气从空调风口呼呼的吹着, 却依然无法覆盖这热浪滚滚的空气。 「叮咚!您的存活期限已 10年!」 「提醒宿主:您目前的存活期限为十年零三天, 距离任务完成时限还剩不足一百八十天,请尽快完成任务, 超过任务时限未完成任务, 您在存活期限内可能会面临一定生命危险。」 清晨,太阳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年安尚未睁开眼睛, 便听见系统便在脑中说道。 他皱了皱眉,睫毛轻颤了下,就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搂住,腰间硌着一只手,硌的他不舒服, 试图翻身, 却发现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痛的地方。 尤其是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 火辣辣的疼。 “醒了?” 年安睁开眼睛, 入眼便是宓时晏的脸庞,他似乎早就醒来,见到年安睁开眼, 表情一僵, 有些局促的眼神乱飘, “咳,你饿不饿?” 年安盯着他看片刻,掰开对方的手,忍着酸痛翻了个身,吐出两个字:“还好。”说完,他才发现自己的嗓子都哑了。 他揉了揉喉咙,起身靠在床头,宓时晏见状,也坐了起来,他看上去分外不自在,好像昨晚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的人不是他一样。 宿醉加纵欲的清早实在难受至极,年安腰酸背痛嗓子疼,现在头还有点晕,他瞥向罪魁祸首:“想说什么?” 宓时晏哪知道要说什么,他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想吃什么?我让秘书送过来。” 闻言,年安嘴角噙起笑,“你确定?他这一过来,说不定就知道我们昨晚发生了什么呢?” 宓时晏一愣,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朵悄悄红了起来。 年安低低笑了声,又说:“给我根烟。” 宓时晏却道:“没有。” 年安:“我裤子里应该还有半包,帮我拿过来。”他见宓时晏又要说啥,便故意说,“我腿软,下不了床。” 宓时晏:“……” 趁着对方离开之际,年安问系统:“什么叫做未完成任务,在存活期限内会有生命危险?” 系统:「生老病死会提前进行,直到存活期限耗尽。」 年安愣了愣,即刻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假如他未能在规定的两年内,让宓时晏爱上他,因为有前面攒着的存活期限的缘故,他可以继续活着。 但是活着有很多种模式,寿命将至却还未逝去的老人是活着,癌症晚期苦苦挣扎的病人,也是活着,甚至卧倒在床神魂不知的植物人,依然叫活着。 区别在于痛苦。 而所谓的生老病死提前,无非是痛苦二字的委婉之说。 年安神色即刻冷淡下来:“奸商。” 系统自知理亏,没说话,默默的销声匿迹了。 宓时晏捏着半包烟走进来,年安伸手接过,抽了一支咬在嘴里,又抬头问他:“打火机呢?” 两人对视半晌,宓时晏才不情不愿的拿出打火机,半晌憋出一句:“对身体不好,少抽点。” 年安睫毛轻轻颤了颤,没接,只是咬着过滤嘴,冲他抬了抬下巴,“帮我点上。” “咔哒。”橙色的火苗在空中跳跃,年安两指夹着烟,吸了一口,又看了眼宓时晏,眯起眼睛,张开嘴,恶作剧似得冲他脸吐了一口烟雾。 宓时晏无端吸了一口二手烟,被呛的扭头咳嗽,罪魁祸首靠在床头,笑的不亦乐乎,旋即便收到宓时晏一个不满的眼神。 年安漫不经心地叼着,说:“你搞了我一夜,我就只能吐你一口烟。” 本来还有点气的宓时晏,听到这话,那点气头顿时烟消云散,他这才注意到,年安白皙光滑的胸膛上,布着许多吻痕和牙印,一看就是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性爱所留下的。 刹那间,昨夜所有的记忆都涌上大脑,燥的他脸皮发烫。 心跳剧烈的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 宓时晏无声地挪到年安身边,一手轻轻揉按着他的腰,眼中情绪百般飞舞,动了动喉咙:“是你招我的。” 年安一愣,眯起眼睛:“对,是我招你的,但我给过你拒绝的机会。”顿了顿,又问:“那你把我弄的这么疼,要怎么补偿我呢?” 宓时晏手指无疑是蜷缩了下,他抿了抿唇,半晌才燥红着脸憋出一句:“……你想要什么?”只见年安挑起嘴角,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用食指轻轻戳了戳他胸口:“把这里给我。” 「叮咚!您的好感度 1,目前为95!」 别人的第一次总是浪漫又富有仪式感,年安虽不在意这些,但却也有些明白为什么要讲究仪式感。不仅仅是心理上的满足,更有身体上的顾虑。 两人都是第一次,还偏偏选了个洗手台如此富有高难度的场合,接下来接连几天,年安身体都极为不适,坐的稍微久了某个地方就开始隐隐作痛,偏偏站着腿又酸。 他很少对自己的行动产生后悔的想法,这一次却忍不住有些后悔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那天在庆功宴上,年安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一吻,已经彻底公开了他和宓时晏的关系。平日里作为公司所有女性梦中情人的两位上司,其实早就结婚了这个事实,让不少人深受打击,蔫头蔫脑,整栋楼都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失恋气氛。 但有人伤心难过,自然也有人好奇为何迟迟未公布关系的原因。 年安对工作虽苛责,但待人却温和有礼,因此与公司里的其他人处的都还不错。午休时,不知是谁突然问了句:“年总,您和宓总既然早就结了婚,为什么都不公开呀?” 年安“嗯?”了一声,抬起头:“想知道?” 面前的人一脸好奇宝宝模样地点点头。 年安调整了下坐姿,端起手边的咖啡:“当然是因为我们要离婚了,公开以后岂不还要再公布一次,多麻烦呀。” “……” 场面在陷入诡异的寂静之后,问话的那人尴尬的摆摆手:“您真会开玩笑。” “是吗?”年安撑着下巴说,“我觉得还好。” 兴许是他语气太过平淡,丝毫没有开玩笑该有的模样,众人心中一阵阵冒冷汗,总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连忙转了话题,又一个个转身匆匆离开。 等走到门口,才发现宓时晏正站着外面,手里提着一个盒子,看上去有点像保温盒。众人心中一惊,纷纷喊了句宓总好,便快步离开。 其中有个人边走,边忍不住问:“宓总刚刚会不会听到了?” “不会吧?”有人说,“年总应该是开玩笑的吧,我看他们感情挺好的呀,不然怎么可能直接在庆功宴上的阳台就当众接吻的。” 旁边有人否认道:“这可不一定,我之前就有听说过,宓总刚结婚的时候,据说一直在外面乱来,跟好多人发生了关系呢。” 身边人满脸不可置信,奈何对方语气太过笃定,一时竟不知真假,面面相觑起来。 临近下班之际,年安从整理到一半的柜子里翻出了一张合同,因为时间略长的缘故,导致纸面微微泛黄,但依然很工整。 年安将它从文件袋里取出,眼睛掠过上面的各项条列,最后目光停留在最下面签字处,上面写着两个黑白分明的名字,一个是他的,一个是宓时晏的。 “咚咚。” 年安抬起头,应声道:“进来。” 只见宓时晏推门走了进来,他迈步到年安桌前,还没来得及出声,就看见年安桌子上铺着的合同,看上去非常眼熟,尤其是底下还签着他的字迹。 登时,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年安注意到他的视线,也没刻意收起合同,而是靠在椅背上,说:“破亿了,你当初的迫不及待的事情,如今终于可以兑现了。” 宓时晏没说话,只是看着年安,眼神幽暗,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年安轻笑道:“怎么,不高兴?” 宓时晏垂下眼睛:“……没有。” 年安眸色深了几分,他撑着下巴,颇为漫不经心地说:“那就是高兴了。不过明天周末,民政局没上班,我看看,现在五点了,他们几点下班来着?现在开车过去赶得及不?要不还是先把离婚协议书签了吧,我之前看你一抽就是一份,身边还有存底没有?” 系统在他脑中紧张的语气都变了调,崩溃道:「事到如今求你就别再皮了!现在离了你就真的死了!!」 年安却压根不搭理系统,反而故意晃了晃手里的合同。 宓时晏被年安如炮竹般一连串的话语击溃,声音都冷了下来,还带着点委顿:“你就这么想离婚?” 年安说:“想离婚的不是你吗?”他举起手中的合同,“没记错的话,这合同可是你当初为了防止我后悔,特意连夜让人拟出的。” 宓时晏说不出话了。 他有股想要夺走撕掉的冲动,可他知道,撕掉合同也无法抹消他当初的所作所为,现实就是年安所说的都是事实。 两人一站一坐,足足对峙了好几分钟,直到有人再次敲开门,将文件递进来,才打破了这份沉默。 年安翻了翻,说:“我拿回去看看,明天再给你。” 对方点点头,临走前忍不住在宓时晏和年安之间瞟了瞟,愈发觉得两人气氛不大对劲,脚底抹油似得跑了。 门重新合上的瞬间,年安又开口:“那现在走吗?” 宓时晏却说:“我已经订了桌。”末了又赶紧补一句,“退不了。” 年安“嗯?”了一声,“什么桌?” “上次那家海鲜餐厅,你不是说又想吃螃蟹吗?”宓时晏道。 年安思索了下:“可比起螃蟹,我更想吃辣馆。” “不行,”宓时晏当机立断拒绝道,“你身体还没好,不能吃辣。” 年安眉峰一挑,意味深长道:“你还知道我身体还没好啊。” 罪魁祸首宓时晏:“……” 经过一周的休息,年安身体其实早就恢复,然而宓时晏却突然主动的反常,上班时车都没让年安开,勤勤恳恳的每天早上过来接年安,下午下班时又把人送回去。其他人只当时他们公开后开始发狗粮,年安却知道这人只是在补偿他。 等上菜的途中,年安翻出手机,开始看之前那本总裁文。 不得不说这个作者不仅拖沓还热爱断更,距离年安第一次打开这部小说已经过去了一年,男女主才终于有了即将离婚的前奏。 最近更新的几章糖更是不要钱的撒,颇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别看了。”宓时晏不满地出声,年安才发现已经上菜了。 宓时晏吃法还是很优雅的,不同于年安用牙咬壳,他是认认真真的用钳子把螃蟹壳敲掉,再剥出里头白嫩嫩的肉。 “我打算买个ip版权。”年安突然说。 宓时晏偏头看他:“你想拍影视剧?” 年安掰下一条螃蟹腿:“不是我拍,是我想投资。”他大概说了下自己的想法,用他所熟悉的那个世界来做比方,给宓时晏画了张大饼。 宓时晏听后,也没其他表示,只是问:“有看上的了?” 年安嗯了一声:“找的差不多了。”说着,他咔擦一声咬下螃蟹壳,不料这次壳子有些尖锐,直接刺到了舌头,铁锈味在舌尖扩散,年安不由得皱起眉头。 “咬到了?”宓时晏问。 年安唔了一声,吐出碎壳:“刺到舌头了,流了点血。” 宓时晏闻言,眉头蹙在一起,直接捏住年安的下巴,嘴里果真有一抹鲜红色,便木着脸起身走到门外,等回来时,手里多了杯冰块。 宓时晏放下杯子说:“拿一块先含着。” 年安看了看被子里的冰块,用手轻轻捏了一块出来,继而揶揄地说:“其实你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他顿了顿,单手撑着下巴,神色暧昧道,“你舔一下说不定就好了。” 宓时晏:“……” 年安看着宓时晏通红的耳朵,心情颇好的准备继续吃饭时,碗里突然被丢进一块完好无损的螃蟹肉。抬头,只见宓时晏耳朵依然粉红,眉头微微皱起,嘴唇抿着,正聚精会神的拿着钳子剥螃蟹壳。 年安将嘴里含着的冰块咬成两半,低头,看了眼时间。 马上七点,没去成的民政局也都已经下班了。 那份合同没有再被提出来过。 等到了九月,年安从蔡女士和蔡老手里拿到了当初年父给他们的股份,加上他自己手头上的,正好压过了年父持有的。 当天股东票选会议上,年太太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年父,与股东们吵得脸红脖子粗时,年安穿着一身得体的衣服,推开了大门。 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来,以至于年父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滚出去!谁允许你到这儿来了?!” 若不是他身体消瘦,双鬓发白,眼角的褶皱都挤压在了一起,单凭这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实在看不出来他居然是从医院里出来的。 年安不骄不躁绕过所有人,修长的手指划过每一张椅子的椅背,最后停留在长桌的另一头,年父正对面的位置坐下。 顷刻间,方才还吵吵闹闹的人突然都安静了下来,望向了年安噙着浅笑的面容。 “年董事,您老了。”年安撑着下巴,笑得疏离又客气,眼中却是深不见底的冰冷,他越过长桌,对上了年父浑浊中饱含怒火的目光,“老人家身体不好还是好好养病,不要操劳太多,就当提前几年退休吧。” “你!” “票决出来了吧?”年安直接打断了年父的话头,笑意褪去,正色道,“公布吧。” 年父离开公司的时候,气的差点没叫救护车。 年安站在偌大的办公室里,低头向下眺望,视野广阔,正好能将下面的一草一木通通收进眼里。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去年,他被年函夺走位置挤出公司的那天。年父是不是在被他呛声离开后,也是站在这里,看着他略显狼狈的开车离开呢? 他眸色一暗,嘴角浮出一抹冷笑。 自打入秋后,盛夏的酷暑渐渐被风吹散,除却正午依旧闷热之外,早晚都裹上了一层凉意。 选秀节目正式收官,夏闵泽当仁不让作为冠军出道,签在宓氏旗下的新成立不久的经纪公司,欧卯与他一起,两人作为节目里的人气选手,目前粉丝数节节攀升,不说大火,但也算是证明《我是偶像》的成功了。 年安对此颇为满意,真人秀已经开始制作,除却邀请了几位老牌艺人之外,年安又把欧卯和夏闵泽这两位可以算得上是当红小生的人拉了过来。 时间悄然而过,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很顺利的超前迈去,唯独宓时晏的好感度,却是静止在95点,任由年安如何作为,都像是被人点了暂停键,一动不动。 距离两年时限,不远了。 系统更是比年安还着急:「这别是又瓶颈期吧?也瓶颈太久了,这么不上不下的吊着,你说该怎么办?」 年安迎着晚霞走出公司,远远就看见宓时晏的车停在路边,他眯起眼睛,“你说好感度到达百分之百就是爱上了?” 系统嗯了一声:「95的话就差一点点,但我看你们最近感情也挺好的啊……」 年安确实嗤笑一声:“感情好?你确定?” 系统被他笑得有点懵:「……不然啊?」 年安却不说话了,而是抬腿走进车里,拉开车门,宓时晏正在低头看东西,见到年安进来,他动作略显慌张地收起手机。 年安瞟了他一眼:“什么时候来的?不说一声。” 宓时晏把手机收回口袋,说:“刚到不久。” 如今天气渐凉,无需再开空调,年安摸了摸位置,并没有感觉到热气,明显是停止引擎好一段时间,年安眼中漫出一抹笑意:“是吗?” 宓时晏堪堪看了一眼年安,便立马别开目光,没敢看他眼睛,而是驱车上路,边说:“我爷爷那边出了事,过几天要过去一趟,时间可能有点长。” 年安眯起眼睛:“出什么事儿了?” 宓时晏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公司的事我哥会全权代理,你……”他犹豫地看了眼年安,似乎想说什么,但又迟迟不知道如何开口。 年安说:“真人秀的事情已经正式开拍了,年氏这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也暂时抽不出空管其他。”言外之意就是,他要从宓时晏那儿离开了。宓时晏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半天才憋出一句:“饿了吗?” 年安深深看了他一眼,驴唇不对马嘴地说:“我想抽烟。” 宓时晏皱起眉头道:“我不喜欢烟味。” 年安:“那我下去抽。” 宓时晏:“……” 年安身上没烟,宓时晏只好嘱咐他在车里坐好,自己下车到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包。年安坐在位置上,听着系统对他逼逼。 系统:「你看他现在对你挺好的啊,怎么就是到不了100呢?」 年安:“这么说,也许是你系统检测有问题咯?” 系统立马否认道:“这个绝对不可能,我还没这么坑。” 年安眉峰微挑,嗤笑道:“你还不够坑?” 系统:……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下,他正欲掏出,低头,只见驾驶座的座椅夹缝中夹着一张明信片,看模样不像是自己掉进去的,倒像是被人慌张塞进去的。 年安瞥了一眼窗外,只见宓时晏刚刚走进店里,年安关上窗户,手伸下去,两指夹出了那张明信片。 系统:「你们人类真奇怪,就差那么点点了,怎么还会有什么瓶颈期呢。」 “是挺奇怪的,”年安翻开红色的喜帖,纸面看上去时间久远,都已经微微泛黄。他指腹轻轻擦过上面新人的名字,目光愈发幽暗,“但有时候,差那么一点点的,或许不一定是瓶颈的缘故。” 系统咦了一声:「那是什么?」 年安合上喜帖,转头,越过窗户,望着走出便利店的宓时晏,目光悠远。 “只是没那么喜欢而已。” ——新人:宓时晏,唐恭。于xxxx年2月14日成婚。 这不是明信片,而是一封没来得及公布于世的喜帖。 第38章 年安刚把帖子塞回原处, 宓时晏便打开车门坐了进来,不大愿意地把烟递给他,边说:“少抽点,不是什么好东西。” 年安捏在手里左右翻看, 眼角带笑:“关心我呢?” 宓时晏抿了抿唇, 没出声,年安便也没再开口, 仿佛不知道那份喜帖的存在, 降下车窗,从烟盒里头摸出一根咬着,点上火, 重重吸了一口。 “什么时候走?”年安问。 宓时晏边开车,边说:“应该就这几天吧。” 年安又问:“那什么时候回来?” 宓时晏:“……不清楚,不过应该不会太久。” 这回答太过含糊不清,结合方才的喜帖,实在无法让人不得不多想。 比如看爷爷到底是真, 或者又只是个幌子。 年安夹着烟, 侧过头, 望着宓时晏直视前方的侧脸, 镜片下的双眸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片刻后,他才说:“那就祝你路上平安。” 宓时晏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 什么也没说。 四天后, 宓时晏跟宓夫人母子俩上了飞往m国的飞机, 年安当天开完会,又去了趟机场送两人。在场除了宓夫人和宓时晏之外,还有宓谦也在,而宓父据说前些天就已经先一步到了那边,所以并不在。 打从之前在总公司碰面过一次之后,年安再也没见过宓谦,眼下碰见,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算是问候。 隔着一段距离,宓夫人率先看见年安来,担心他找不着,赶紧冲对方挥了挥手,边说:“你呀,可算来了,我可真是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见到你了。” 年安笑着道:“这阵子工作忙,都昏了头,一直没去看您,差点认不出来了,我刚还以为是谁家的大姑娘朝我挥手呢。” 宓夫人最近做了新发型,从头发丝到脚后跟,无一处不精致。眼下更被年安夸的眉开眼笑:“时晏他爷爷突然让我们过去一趟,也不知道是什么急事,这才不得不火急火燎的赶过去。本来也想叫你一起,但时晏说你最近忙着年氏的事情,走不开。” 闻言,年安目光越过宓夫人,落在不远处正看着他的宓时晏,两人视线撞了个正着,年安眸色几不可闻的暗了几分,很快,又恢复原状。 “对,最近工作是太忙了,手头上需要我亲自处理的事情太多,脱不开身,替我跟爷爷道个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亲自孝敬他老人家。”年安嘴上这么客套着,心里却清楚,恐怕这个机会是不会再有了。 不多时,登机的提示便响起,行李已经交去托运,宓夫人拿起包包,眼睛在宓时晏和年安两人之间游走,忽而笑起来:“你们两个说话,我先过去了。”说罢,她转身对宓谦说,“走吧。” 宓谦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跟在宓夫人的背后离开。 机场周围人来人往,路人们脚步匆匆,在路过时,却有不少人忍不住回头朝着年安方向望去,想来倒也不奇怪,毕竟难得有两位身高腿长脸还俊的绝无仅有的男人站在一起,面对面对视,不仅仅是养眼,更多了份好奇心。 年安双手插兜,说:“有话跟我讲?” 方才宓夫人和宓谦在时,宓时晏一语未发,眼下才看向年安。他似乎有话要说,但又迟迟没开口,两人凝视片刻,才终于迈开腿,走到年安身边,一走近,就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宓时晏不由皱眉道:“你又抽烟了?” 年安唔了一声:“怎么?” 宓时晏说:“少抽一点,对身体不好。” 年安看着他:“我身体不好是我自己的事,你这么关心我做什么?” 宓时晏表情有点不自然:“我只是在提醒你,别糟蹋自己。” 年安凝视他少许,眯起眼睛:“你让我别糟蹋自己?” 宓时晏说:“抽烟对身体伤害太大,伤肺。” 年安眨眨眼,忽然笑出了声。 宓时被他笑的摸不着头脑,眉头拧在一起:“你笑什么?” 年安摆摆手:“没事,就是突然有点想笑……笑你这么关心我。”还笑你说抽烟是在糟蹋自己,年安心说,最糟蹋自己的可不就是跟你在这逼逼么。 宓时晏:“……” 年安止住笑容:“你又不喜欢我,还这么关心我,不奇怪吗?” 宓时晏瞳孔一缩,语气有点着急的下意识道:“我没有……” 年安嗯哼道:“没有什么?” 宓时晏却是动了动喉咙,愣是没能把原因说出来,反倒是把耳朵憋红了,就在他似乎做出极大勇气,准备开口时,已经到了登机时间的临界点,不能再停留。 年安眼角噙着笑意,双手插兜:“去吧,路上小心。” 宓时晏深深看了一眼年安,忽然张开双臂,重重地抱住他,继而低下头,埋首在年安的肩窝里,用力地吸了口气。 “我没有……不喜欢你。” 年安站在原地,望着宓时晏离去的背影,又有种想抽烟的冲动。他用力吸了一口气,才问系统:“好感度上涨了吗?” 系统说:「没有。」 年安也不再问。 周身尽是穿梭而过的人流,年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脑中思绪翻飞,不多时,他才回过神,而宓时晏和宓母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连同方才宓时晏贴在他耳边低语的那句话,也宛若幻觉一般,在大脑里荡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消散于深处。 年安知道宓时晏不会是个总把情话挂在嘴边的人,更不会随随便便对谁说出喜欢与不喜欢。他能听得出来,方才那句简短的话语,与拥抱,是真心的。 所谓的没有不喜欢,翻译过来,就是喜欢。 年安倒也没有怀疑对方的真心,他知道宓时晏说的都是真的,他在用非常委婉且羞涩的方式试图向他传达,他喜欢他。 宓时晏喜欢年安。 喜欢到当初的避而远之与冷漠都消失不见,眉间的冷漠转为温柔,他别别扭扭的试图向年安献殷勤,学着关心,学着如何去喜欢一个人。过去那些厌恶与挂在嘴边,时不时就要冒出一句的离婚彻底消失匿迹,替代而之的是并不熟稔的关心,是心口难开的喜欢。 所有的一切都在证明着,宓时晏是真的在用心喜欢年安。 而那95点的好感度表示,这份喜欢不只有一点点,可能是很喜欢很喜欢。 但那终究不是爱。 到不了一百,喜欢永远只能是喜欢。而人可以同时喜欢好几个人,就好比宓时晏是真的喜欢年安,可这并不代表他只喜欢年安。 他可能还喜欢其他人,比如之前总是相伴在他身边的陆达,又比如衣柜那件黑色衬衫里的照片、车里座椅夹缝里的喜帖的另一位主人,唐恭。 就像系统说的,人类不仅奇怪,又复杂至极。 年安转过身,朝机场大门走去。 今天的风有些大,但是天还算蓝,薄云遮了烈日,风卷起街边泛黄的枯叶,一点都不温柔的搅乱了人们出门前精心打理的发型。吹来了凉爽,带来了调皮,像个不知疲倦的孩子,趁着太阳不注意,皮的几欲要舞起来 年安还没来得及上车,就被后面出来的宓谦喊住,他只好重新关上门,伸手取下嘴边还没来得及点燃的烟:“有事吗?” 宓谦面庞和宓时晏有六七分相似,但气质却天差地别。假若宓时晏是新调出的烈酒,那宓谦便是一壶陈年佳酿。 宓谦走到他面前,说:“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 年安对宓谦的印象只停留在是个稳重可靠的大哥上,只知道这人年纪轻轻就能力出众,外貌更是万里挑一,可以说是万千女性心中的梦中情人,然而早已过了而立之年,却仍旧未成家。 更惊奇的是,年安从来没见宓母催促过他,这着实有点反常。 日料餐厅的包通常为了让客人感受到和氏风格,因此地板都会采用榻榻米。踩起来有些软,年安在宓谦对面坐下,看着对方点好餐后,抬头问他:“你要吃什么,随便点吧。” 年安其实不大爱吃国外的食物,对于菜单上的东西也兴致缺缺,但不喜欢归不喜欢,他又不是小孩子,非得按照自己喜好来,世上大多数事情都是将就出来的。 随意点了几样后,他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口。 对面的宓谦说起话来:“我听说你从时晏那边离开了?” 年安嗯了一声,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说:“年氏那边事情太多,真人秀拍摄进行的也顺利,暂时没有我需要看的地方。” 宓谦点点头:“那你父亲呢?” 年安端着杯子的手顿了顿,宓谦又补充了句:“年氏的大概情况我也有所耳闻,你不必紧张,我没有任何质疑你的意思,只是有些好奇。” 年安眯了眯眼,态度更加客气了几分:“联系比较少,具体如何我也不大清楚,宓总问这个是找我……咳、我父亲有事?” “这倒不会。”宓谦笑了笑,又说,“我主要是想跟你说,时晏他为人比较轴,从小到大都是。先前听说你们关系不好,我和妈还担心了,现在看来,你们似乎关系不错了?” 年安嘴角噙着笑意,含糊而过:“是吗?我感觉还行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宓谦断断续续说了不少关于宓时晏的事,好的有,坏的也有,他像个尽职尽责在关心弟弟婚姻生活的大哥,时不时询问年安几句。 年安嘴上客套着,心里却明白过来,宓谦找他来吃饭,不是为了跟他聊宓时晏的日常,而是告诉他,他和宓时晏感情如果真的好了,那便安生过日子。但假若动些不必要的心思,那就不能怪宓家针对他了。 不得不承认,对宓时晏而言,宓谦是个合格的大哥。但在年安看来,宓谦与他弟弟真是像极了,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双标。但也正常,毕竟宓谦和宓时晏是亲兄弟,说到底,他也就是个外人。 分别前,宓谦突然留了句摸不着头的话:“接下来也许会出点事,你别着急,都会解决好。时晏虽然轴了点,但他心眼简单,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可能过去做的不够好,但我看他现在,都是真心的。” 年安转头看他,宓谦冲他笑道:“不说包容了,希望你多信他一点。” 车开上马路,年安长吐了口气,望着面前平缓的道路,在一个十字路口的红灯前停了下来。他看着路人从斑马线上走过,直到人都过完,他突然毫无征兆地笑起来。 系统被他笑的毛骨悚然,问道:「你还好吧?该不会是……傻了?」 年安说:“骂你自己呢?” 系统郁闷道:「我这不是问一下嘛,那你干嘛突然笑?」 年安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两大,长吁一口,说:“你不懂。” 他只是笑这世界人这么多,天这么大,地这么宽,可他居然连个倾诉的人都找不到。 也许这就是捡回一条命的代价吧。 可人活着,总归比死了好。毕竟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飞往m国的飞机要坐十几个钟,隔天晚上,年安接到宓时晏的电话,说他已经到了m国,年安问他时差倒了吗,宓时晏说正在倒。 他们都没有提机场最后那句话,年安是不想提,宓时晏则是不知道、不好意思提。 年安的语气很平淡,无论宓时晏说什么,他都会回应,奈何宓时晏话不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长达半个钟的通话里,有二分之一的时间都是在沉默。 “你……好好按时吃饭。”宓时晏突然说。 年安垂着眼睛说:“好。” 宓时晏又说:“也别吃太多螃蟹,你上次没吃完的肠胃炎的药在我床头的抽屉,备用钥匙在我办公室桌子的第二格——你可以问我秘书。早点睡,别抽烟,抽烟对身体不好,戒不掉就一天一根,慢慢来,心情不好可以跑步缓解,少喝咖啡,别熬夜。” 年安一一应了好,等对面陷入沉默后,他才再次开口:“宓时晏。” 宓时晏说:“怎么了?” 年安腿一蹬,坐着的秋千轻轻晃动起来:“你什么时候把补偿还给我?” 宓时晏一愣。 年安把脚缩在秋千上,倚在抱枕中央,看起来好像整个人缩卷成一团。 他说:“我等不及了。” 宓时晏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还真不是骗人的,也不知道宓家爷爷到底出了什么事,在宓时晏和宓夫人离开的第二周,年安听说宓谦也匆匆赶了过去。 到了最后,宓时晏几乎不打电话回来了,年安也不在意,他忙着处理好年氏过去遗留下来的账目,以及各项漏洞后,好不容易有了歇息的时间,又得看看真人秀的进度。 夏闵泽和欧卯的关系倒是愈发好起来,虽然有争吵,但也都是小打小闹,年安见他们出的不错,也就放心下来。 他算了算,等真人秀录制结束后,再上映,正好又是一年的暑假。 想买的ip版权已经想好了,年安让人联系上那篇总裁文的作者后,便亲自带人上门去谈版权费用的事情。 对方现实里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万万没想到手头上的狗血小说居然还能卖出去拍影视剧,一场交流下来,问了不低于十次这是真的吗。 但对方难以置信归难以置信,对于版权的事情也不含糊,连续谈了好几日,最终才确定下来,又开始谈价格,一切准备就绪后,终于签了合同。 卖版权的事情一公布出来,当天,那篇文下面的评论区又是一番热闹的景象。 年安戳进去看了眼,发现自己那个话题楼已经沉下去了,不过因为楼层数比较高,所以还排在上面。 他惊讶的发现,当初那位离婚同志突然叛变了,站了女主。 年安忍不住回复他:怎么突然叛变组织了? 隔了两天,年安收到回复:我只是突然发现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年安回复他:瞧瞧你这句话,对得起你id吗? 离婚同志:……我还没来得及改而已,我现在不想离婚了,我对象可好了。 年安不知为何,想到了宓时晏,忍不住嘲讽他:那你对象可真惨,都对你这么好了,你还天天闹着要离婚。你就不怕人家已经不想跟你好了么? 离婚同志:…… 离婚同志:肯定不会! 年安:你又不是他。 年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说这么多,可他莫名就是看不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心心念念着离婚,都强烈到拿到网上做id,如今发现人家的好,又不想离婚了。 说的话跟放屁似得,玩儿谁呢。 等年安这通火下来后,又觉得自己有点毛病。 人家想怎么样怎么样,他还真管不着,谁叫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呢。 本以为这位离婚同志铁定被他怼跑了,没想到过了两天,年安收到了一条好友添加的请求。 这是这个网站今年新出的功能,读者之间可以互相添加好友,虽然刚刚推出的时候被不少人诟病,但网站还是依旧没下架。 年安盯着请求栏看了半晌,点了确定。 离婚同志的名还没改,隔了一会儿,他戳年安问:你上次说的是真的吗? 年安:什么真的假的? 离婚:……就是他不想跟我好了…… 年安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你对象,我怎么知道? 离婚:…… 离婚:说的也是。 离婚:我想跟他道歉,以前是我不好。 年安:哦? 离婚:但是我不知道怎么道歉。 年安:对不起都不会说? 离婚:那样不是很草率吗? 年安嘲讽他:哟,你还知道草率啊。 离婚:…… 离婚: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年安:我好好说着呢。 离婚:…… 年安没回复了,只是过了一天,离婚又戳他。 离婚:那我该怎么道歉…… 年安见他语气可怜巴巴,只好挑了个还算不那么敷衍的回复:去网上问问不就完了。 接下来几天,离婚同志都像是失踪了一样,没再回复。年安也把这事抛之脑后。 书暂时还在连载中,得等全文完结了才能开始拍,但这并不阻碍年安筛选演员。倒不如说从之前决定要购买版权的时候,年安心中就有了大概的人选。 比方说书中略显稚嫩的男二,他想选的就是罗光。 “当然可以!”罗光在电话另一头兴奋的几欲跳起来,“我会好好努力的,谢谢安哥!” 年安说:“那就行,不过我也不能给你打包票,具体还得看你发挥如何。你有时间先把那篇文看一下吧,方便以后剧本出来融入角色,争取剧本。” 罗光高兴的一一应下后,突然说:“不过安哥,我现在不在国内。” 年安说:“没事,现在只是暂时买下了版权,距离正式开拍还有的等,等你回来了再说也不着急。” 罗光在另一头欲言又止地说:“不是这个,安哥,我这次来的目的,主要是陪一个朋友出席,当她的男伴。” 年安眯了眯眼:“所以?” “我……我在婚礼上遇见宓时晏了。”罗光说,“我看到他和我那个朋友的朋友——也就是新娘的新郎,好像关系不太普通。” 年安放下手里的钢笔:“怎么个不普通法?” 罗光犹豫两下,似乎在纠结着怎么形容,最后说:“要不我还是发照片给你吧。” 年安抿了下薄唇,语气冷淡地吐出一个字:“好。” 挂了电话,罗光的照片还没发来,顶端倒是先跳出一条消息框。 离婚:我买了戒指。 离婚:我想跟他道歉,再跟他告白。 离婚:我想告诉他,我不想跟他离婚了。 离婚:你说他会同意吗? 第39章 年安等了好一会儿, 罗光才把照片发来。 像素还算清晰, 但可能因为是偷拍的缘故, 拍摄者明显做贼心虚, 导致画面还没定格完全, 就匆匆挪开手机,因此上面留下层层虚影。 罗光明显为了让画面更加清晰,特意做了处理, 调高了曝光度和清晰度。因此年安并不需要太费劲, 就能看清照片上的人是谁。 只见穿着一件黑色呢子衣的宓时晏站在树下, 他的对面站着穿着一身白色正装的唐恭, 对方还特意做了个发型,哪怕照片有些糊, 依然能看出对方侧脸清俊。两人低着头, 不知道在说什么,唐恭嘴角似乎噙着抹笑意,又或许不是, 年安却没心思去细究。 他的一只手拉着宓时晏的衣袖, 手里还捏着一颗戒指。 罗光发来消息问:安哥,你还好吗? 年安退出照片,片刻才回了句:没事, 你在m国? 罗光:是啊,我也没想到居然会碰到他……你们, 还好吗? 宓时晏好不好年安不知道, 反正他现在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静, 仿佛对罗光发来的照片并不意外,就好像他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事情会这么走,宓时晏会这么做。 年安自己也说不上来,事后他想了想,也许从那天在车里发现那张喜帖时,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被这么一打搅,年安也忘了回复离婚同志的消息,隔天睡醒再看,他已经忘了该怎么回复,索性就没再搭理。等过了九月,又将迎来一年一度的大长假,天开始慢慢变凉,人们脱去了短袖,换上贴身的长袖,烈日变得温柔起来,整座城市都被罩上一层惬意。 伤筋动骨一百天,经过小半年的休息,蔡女士可算是彻底恢复。身体一好,就立马往医院赶,回去继续上班,可以说是非常敬业了。 年安劝导无果,只好随她去,她开心就好。 长假前夕,蔡女士打了通电话给年安:“咱们去见见你外公吧。” 蔡女士是蔡家的小女儿,她上头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因为是蔡老的老来子,再加上当初蔡女士的母亲为了生她难产早逝,一出生就没了母爱,所以当时一家人宠她宠不得了,才养成了说一不二的犟脾气。 当初和年父在一起私奔时,多半原因得归结到蔡家的反对上。 后来离婚后,蔡家又帮了她许多。不过因为当初离婚,年安被分给了年父,导致她后来一直没带年安正式回过蔡家,要不是上次车祸住院,蔡老突然过来,外祖孙两可能长这么大,也就年安小时候见过一面。 蔡女士久久没等到年安的回答,以为是他抽不出空,便说:“放假就别太操心工作的事,人这么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还是要自己开心才好。” 年安回过神,笑了笑:“当然要去了,上次外公帮了我那么大个忙,我也的确该向他登门道谢。不过我们什么时候走?” 蔡女士高兴地说:“就三十号吧,我怕一号人太多,会挤。” “我应该一号会回去,不出意外,我二号会落机。”宓时晏在电话的另一头说,他语气有些犹豫,又有些忐忑,“你二号那天晚上,有空吗?” 年安今天没去上班,而是在家整理行李,眼下手机开着免提放在旁边,他慢条斯理地叠好衣服后,才说:“我要陪我妈,没时间,怎么?” 宓时晏语气登时转为失落:“没什么,就随便问问……那三号呢?之前或者之后都行。” 年安说:“我三十号要陪我妈出门旅游,估计接下来至少一周内都没在家。” 宓时晏更失落了,他默默地哦了一声,道了句路上小心,听起来特别想问他去哪儿,可最后还是没问。他似乎还有好多话想要讲,可年安却不大想跟他说话,随意敷衍了两句,便直言自己要去开会。 挂电话前,宓时晏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年安说:“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挂了。” 不等对面再多言,年安拿起手机,直接按下红色的挂断。 系统突然说:「你都去m国了,不去见他吗?」 年安说:“见他做什么?看他和唐恭相亲相爱?” 系统说:「呃…这个……可是你就差五点好感度了,现在还是瓶颈期,不抓紧刷满,等时间到了可怎么办……」 年安沉默片刻:“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办法。” 蔡女士觉得长假期间外出旅游的人肯定多,所以要提前一天走。可她忘了与她相同想法的人也不少,因此三十号那天的票,自然也爆满。 订票订的有些晚,去旅游的人又实在多,最后还是年安托人走了关系,才买到了头等舱的票。 去的前一天,罗光又发来消息,好像是怕他伤心一样,语气格外小心翼翼,惹得年安一阵哭笑不得。在罗光眼里,他是这么容易受伤的人吗?可假若如此,他早八百年就禁受不住打击了,还用得着等到这时候。 蔡女士体质不太好,一坐飞机就晕,犯恶心想吐,尽管登机前吃过了晕机药,可当飞机一起飞,就又开始头晕干呕。 年安别无他法,只能一边给她递水,一边拍着她后背,尽可能的缓解蔡女士的不舒服。 空姐见状,忍不住笑着对蔡女士说:“好久没见过像阿姨您这么孝顺的儿子了,还长的又高又帅,真是福气。” 蔡女士被夸的美滋滋,苍白的脸色也红润了几分,“那可不,毕竟是我儿子。” 年安只能陪着笑。 过往他想过无数次,自己有天也能像别人一样,孝顺母亲,然而当时他已经没了机会。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在死后,这个本该成为一辈子的遗憾,居然实现了。 从这一点上来看,他对系统的观感稍微好了些许。毕竟若不是它,说不定他就真的死在那个山崖谷间。 因此年安特别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不仅仅是失而复得的命,还有蔡女士。 等到了m国,蔡女士已经吐得快虚脱了,幸好蔡老派了车来接,年安扶着蔡女士坐在车里后,驾驶座上的人突然回过头,笑着喊了一声:“小姨,好久不见。” 年安抬起头,入眼的是个温润如春风的男人,外貌俊逸,看起来非常平易近人。 男人见年安看过来,便冲他笑道:“你就是年安吧?以前尝尝听小姨提起,初次见面,我叫蔡司寒。”他顿了顿,又说,“是你的表哥。” 蔡家在m国过的挺好,房子位于近郊的一处别墅,蔡女士当年离婚后,留学就是住在这边,对这里的一切都有一种怀念感。因此等进了屋,便丝毫看不出她不久前还在飞机上吐得死去活来,反而精神的到处跟年安介绍,讲些年安所当初不知道的经历。 年安还是第一次来这边,人生地不熟,所幸蔡家人并不难相处,再者他们对年安有一种莫名的愧疚感,也许是因为蔡女士在他小时候就离异,而后又将他独自一人丢弃在国内,承受出轨的父亲和继母的压力,因此对年安格外的热情与关心。 年安也感受到这一点,对此也没说什么,只是一言不发的接受了这些出于愧疚的热切。 等到了二号,年安突然受到了宓时晏的短信,说是今天临时有事,回不去了,得再往后挪两天。又问他和蔡女士玩的开心不开心,大概几号能回来。 年安草草扫了一眼,还没回复,坐在他旁边,面貌气场与蔡老有七分相似的大舅就突然问他:“宓家那小子呢?我听说他也在这边。” 年安有些惊讶他大舅居然会知道这个:“他过来挺久了,说是家里有事。” 大舅突然蹙眉道:“家里有事……关于宓老爷子的?” 宓老爷子想来指的就是宓爷爷了。 年安点点头:“应该是这样。” 大舅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双眉头越拧越紧,最后倏地问出一句:“你们感情怎么样?之前听你妈妈说,你们处的不怎么样,怎么还没离婚?” “……”年安眯起眼睛,神色自如道,“还行吧,不过快了。” 年安说的有些含糊,大舅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看着年安毫无变化的表情,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等到了最后,他才叹气道:“有事记得说,自家人不用客气。” 年安怔了怔,才笑着应道:“好。” 等到了三号,蔡女士也发现年安天天呆在家里陪着她,顿时有些过意不去,催促着对方赶紧出去玩玩,不用在意他,难得来一趟m国,不好好玩儿多可惜。 年安被赶出门后,站在门口,一阵哭笑不得。 蔡女士压根没想过,他在这边又没朋友,一个人出去,去哪儿玩? 年安抬头看了看明媚的太阳,重重叹了口气。 “一个人?” 年安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他转过头,只见蔡司寒站在他身后,“我正好也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要不一起逛逛,如何?” 逛逛这个词可真是太广了,年安一路从各大有名的风景区,逛到了各类极限运动。他本身就是个喜欢挑战不一样东西的人,重生这两年来,一直围绕着工作和生活转,已经很久没玩的这么尽兴。 年安发现蔡司寒只是外表和煦,内里却是个不羁的人。 从攀岩上下来后,年安靠在车前盖,将额前略湿的额发捋到脑后,迎着风,目光悠远。 他今天没带眼镜,而是带了隐形眼镜,没了镜片的遮挡,黑色的眸子愈发明亮。接过蔡司寒递来的烟,年安点燃后抽了一口,蔡司寒问他:“你还想去哪里玩?” 年安吐出烟雾,想了下,眯眼笑道:“我饿了。” 年安刚刚上车,手机突然传来一阵震动,他点开来看,发现又是宓时晏消息,他语气颇为委屈地问:你怎么不回复我? 年安点了点屏幕,目光幽暗。 旁边的蔡司寒忽然说:“宓时晏给你发短信了?” 年安抬眼看向他。 蔡司寒边开车,边说:“爷爷虽然一直没回国,但是国内的任何消息他都不会放过,你和宓时晏结婚的事情自然也是。”他顿了顿,在一个红绿灯口停下,转头,对年安说,“包括宓时晏想跟你离婚的事情。” 年安眉峰一挑,眼中闪过一瞬的冷意,即刻恢复原状:“那是挺清楚的了。” 蔡司寒说:“不过爷爷只知道你们感情不好,知道宓时晏想离婚,其他的消息,我爸怕气到他,所以没敢跟他说——比如宓时晏在外头绯闻不断之类的事。” 年安咬着烟嘴,撑着下巴,漫不经心道:“所以?” 蔡司寒笑了笑,“所以我有些疑惑,他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你们怎么还没离婚?” 年安眯起眼睛,片刻后,他眼角噙着浅笑,夹着烟雾吐出两个字:“快了。” 车在一家国际大酒店停下。 据蔡司寒所述,顶楼有一家餐厅是世界级别的,想吃都得提前一个月预约,而他正好有个朋友约了位置,但有事来不来,把位置给了他。 年安无所谓于对方的解释,他也不指望m国的食物会和他的胃口,哪怕是什么世界级别的酒店。 坐下后,蔡司寒点单,年安起身去了趟洗手间,结果刚刚进去,迎面就撞上一个男人,两人各自后退了一步,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抱歉……” 年安一抬头,只见宓时晏站在对面,戴着帽子,眉头紧锁,眼神里满是烦躁与警惕,仿佛在躲避什么人一样。 恰好这时,宓时晏也看了过来。 两人在这世界级的餐厅里的洗手间门口,撞了个正着。 宓时晏在愣怔片刻后,惊讶地开口:“……年安?” 年安回过神,眸色微暗:“嗯。” 宓时晏瞪大眼睛,伸出手,不可置信地摸上了年安的脸庞,“真的是你?” 年安下意识想避开,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没躲,任由宓时晏的手附上他的脸颊,感受到略显粗糙的温热掌心,他微微眯起眼睛:“是我。” “唔……” 宓时晏猛地抱住年安,低头重重吻了上来,年安被他亲了个措手不及,不由得倒退一步,然而宓时晏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一手按着他后脑勺,把人紧紧箍在怀中,破开门关,长驱直入,粗暴又热切,像是在宣泄这段时日的思念。 年安从措手不及中冷静下来后,犹豫了下,还是没把宓时晏推开,顺从地张开嘴,甚至还给予了回应,把宓时晏激动的满脸通红。 然而接下来,一道絮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宓时晏立马回过神,眼中的柔情瞬间转为冰冷与厌恶,甚至还有被人打断的不满。 他拉着年安躲进洗手间安置扫帚的隔间,期间还不忘把正在清理的牌子丢到门口。 狭小的隔间里愣是挤了两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偏偏宓时晏还紧紧抱着年安不放,把他压得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只好伸手推推。 宓时晏感觉到他的不舒服,稍稍放开些许,抬头与他对视道:“你怎么在这?” 年安倚着门板说:“这话该我问你,拉我到这儿做什么?” 宓时晏抿了抿唇,说:“我家里……发生了点事,我本来打算待会去机场回国的,没想到居然在这碰到你。”他说着,又凑到年安嘴边讨好似得亲了亲,“你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还不回复我短信,我还以为……” 年安说:“以为什么?” 宓时晏垂下眼睛:“……以为你出事了。” 年安低笑一声:“那我没出事,你很失望?” 宓时晏立马皱起眉头:“你胡说八道什么。” 年安不说话了,就盯着他看,宓时晏态度立马软了下来,他低下头,在年安颈窝处,近似撒娇地蹭了蹭,“你是来找我的吗?” 年安一愣,正欲开口,宓时晏突然抬起头,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眼里全是期待,没得到回答,他又问了一遍:“是吗?” 年安正思索着怎么回答时,脑中突然响起系统的声音—— 「叮咚!您的好感度 1,目前为96!」昏暗狭小的隔间寂静半晌,年安眼神突然柔了下来,他弯起眼睛,轻轻的凑过去,主动亲了亲宓时晏的唇角。 宓时晏身体一颤,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冲出天灵盖。他带着难以掩藏的喜悦与激动,哆哆嗦嗦地吻了回去。但这一次,宓时晏不向方才那样激烈,而是分外轻缓的亲吻着年安,像是在亲吻什么珍贵的宝贝,小心翼翼,又饱含珍惜之意。 他嗓子微微发哑说:“我、我好想你。” 年安垂着眼睑,回手搂住宓时晏的肩膀,低低嗯了一声。 「叮咚!您的好感度 1,目前为97!」 宓时晏蹭了蹭年安,眼中的温柔像是要化成水,耳朵带着一抹显而易见的粉红,他腻腻歪歪地含着年安的名字,胸口藏着诸多无法诉说的思念,他头一次发现自己的词汇量这么少,少的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一个词汇可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只想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一点。 离开洗手间时,年安撑着宓时晏不注意,偷偷给蔡司寒发了个短信,告诉他有事,提前离开,并说作为补偿,下次请他吃饭。 蔡司寒回复的很快,他什么都没问,就回了一句:好,一言为定。 他像是完全不好奇年安去个厕所,怎么就突然有事了。 宓时晏果真像是在躲着什么人的追赶,从洗手间到酒店房间,他走的非常小心警惕,直到年安刷卡进门后,才终于释放本性,直接扑了上去。 “灯……” 宓时晏粗喘着气说:“别开了……” 年安手里的门卡还没放下来,宓时晏又重重压了过来,他像只饿极的猛虎,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已久的美食,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年安眯了眯眼,继而丢下手中的门卡,闭上眼睛,伸手勾住宓时晏的脖子,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在攀上去的瞬间,他清晰感觉到宓时晏身体颤了颤,方才激烈的吻更是急躁起来,喘息声于凌乱的脚步声在屋内响起,一路从客厅到卧室,直到年安被推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窗帘没拉,窗外的灯光漏了进来,借着昏暗的光线,年安看清了宓时晏的脸庞。 宓时晏突然问:“你怎么没带眼镜?” 年安说:“不想带,换了隐形眼镜。”他顿了顿,问,“怎么,不好看?” 宓时晏面色微红,语气带着点不好意思的否认:“……没有,好看,但是你会摘吗?” 年安不知想到什么,他低低笑了声,也没说话。 宓时晏没在意,俯身抱住他,细细的吻着他的头发,脸颊,以及眼睛。 “你以后不要不回复我了。”宓时晏贴在年安耳边轻声抱怨道。 年安“嗯?”了一声:“怎么?” 宓时晏蹭了蹭他:“我会担心你出事。” 年安:“我能出什么事?” 宓时晏支支吾吾片刻,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就只会蹭年安,像只金毛大犬似得。倒是年安被他蹭的一阵心烦意乱。 年安突然问道:“你想做吗?” 宓时晏:“……” 他抬头看了眼年安,眼神有些羞涩,但更多的是惊喜:“可以吗?” 年安嘴角扬起一抹浅笑:“你是不是很想我?” 方才自己说想他的人此时被人当面指出,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宓时晏抿了抿唇,轻轻点了点头,声如蚊虫地应道:“嗯……想。” 他又小心翼翼地问:“你……那你想不想……” 年安勾着他的脖子,弯了眼睛:“你猜。” 「叮咚!您的好感度 1,目前为98!」 宓时晏低头在他脸上轻轻地吻了吻,没说话,只觉得一定是想的,不然为什么千里迢迢做十几个钟的飞机,来这里呢? 年安想他。所以来找他了。 宓时晏长这么大,头一次知道人还能这么高兴,触碰到年安的每一寸肌肤都泛着火热,细碎的电流划过全身,心中全是满满当当的爱意。 可心底深处,仍旧有些惴惴不安。 年安继续说:“做吧,我允许你做。” 两人对视片刻,又接了个缠绵的吻。 分开时,年安眸中带着点雾气,看的宓时晏心下一阵心猿意马,恨不得把年安就此办了,但他还是压下冲动,在他唇边轻轻吻了吻:“年安,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年安唔了一声:“什么事非得现在说?” 宓时晏坚定起来:“很重要的事。” 年安眼中的迷离稍微恢复褪去,看着他:“那你说。” 宓时晏垂下眼睛,像是在犹豫什么,年安也不催,安安静静的等他开口,良久,宓时晏才终于说:“上次在机场,我没有骗你。”他指的是那句“我没有不喜欢你”。 年安眸色暗了暗:“嗯,我知道。” 宓时晏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你……” 年安噙着笑意,主动在他唇边吻了吻。 「叮咚!您的好感度 1,目前为99!」 “我还有一样东西想给你……”宓时晏放开年安,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盒子,借着窗外朦胧的灯光,年安看清了他此刻的表情。 紧张,犹豫,担心,害怕,喜悦,不确定,期待—— 此刻的宓时晏,如同一个像家长开口索要礼物前,慌张不已的孩子,所有的情绪统统写在脸上,无一不暴露着他眼下的情绪。 年安看了一眼那个盒子,眯起眼睛:“什么东西?” 宓时晏像是终于鼓起勇气,说:“以前的事是我不好,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那样了,那份合同我撕了,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他吞吞吐吐,涨红了脸,眼中除了紧张,尽是深情。 他说:“年安,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年安没有说话,屋内陷入寂静,宓时晏不禁咽了咽口水,他心跳如鼓,紧张的几乎不敢看年安的眼睛。他害怕年安不愿意,不原谅他曾经荒唐又幼稚的过错。 可事到如今,后悔也无济于事,他能做的只有试图祈求这个男人,试图将自己的真心挖给他看,让他知道,如今这颗心脏里,被一个叫年安的男人填的满满当当。 一丝多余的缝隙都没有。 宓时晏小心翼翼地说:“我们以后好好的,好吗?” 然而房间却忽然陷入万籁俱寂,方才还火热的气氛骤然急转直下。 就在宓时晏那颗心即将跌落谷底时,年安终于开口了:“真的吗?” 宓时晏连忙点点头,有些费劲的掰开了手中的小盒子,里面装着一枚戒指,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一层光芒。 明亮的有点刺眼。 年安盯着看了片刻,忽然笑了。 年安说:“你真的喜欢我。” 宓时晏认真地凝视他:“我喜欢你。” 年安眼中笑意更深,说:“好喜欢好喜欢。” 宓时晏俯身,取下戒指,拉住年安的手,往他无名指上套:“嗯……好喜欢好喜欢。” 年安一动不动,任由他把戒指套进来,片刻后,他看了眼手上多出的冰冷指环,又看了看宓时晏:“那你为什么不补偿我呢?” 宓时晏顿时紧张起来:“补偿什么?” 年安伸出那只戴了戒指的手,轻轻戳了戳宓时晏的胸口:“这个。” 宓时晏呼吸一滞,握住年安的手:“给你。”他耳朵通红,近乎虔诚地看着年安,一字一顿地说,“都给你。” 心给你,爱给你,所有一切都给你。 只要你想要,你不嫌弃,你愿意收下,通通都给你。 「叮咚!您的好感度 1,目前为100!恭喜您成功完成‘让宓时晏爱上你’的任务,您的存活期限已延伸至寿命最终点,解除生命危机。您所获得的存活期限将转换为奖励:实现您的一个心愿!提示:其中包括回到原来的世界!」 年安眼中的笑意越深,他挑着嘴角,明眸里尽是清亮,霓虹灯在他轮廓边镀了一层浅色的光。他深深地凝视着宓时晏,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 “可是我不想要了。”年安的声音很轻,宛若棉花落地,平静到近乎残忍,他一字一顿,分外清晰地说,“宓时晏,我们离婚吧。” 第40章 年安语气太温柔了, 以至于宓时晏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了。然而年安不等他回过神, 已然动身将他推开,从床上站了起来。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身上凌乱的衣服,霓虹灯由下而上的打落在他身上,双眼掩藏在黑暗里。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宓时晏, 眼里没有半丝柔情,只有深不见底的冷漠。 与方才温柔缱绻的年安, 判若两人。 “戒指很漂亮, ”年安嘴上说着, 却都不低头看一眼, 而是非常顺利地将它从无名指上拔出,“但是你买错尺寸了。” 宓时晏猛然惊醒,他心下终于涌上剧烈的慌张, 急忙去拉住年安的手:“我……对不起,我不是……” “没关系,我原谅你。”年安嘴角挑起一抹笑意, “你只是不爱我。” “我没有!”宓时晏紧紧抓住年安的手, 试图解释,解释自己没有不爱他, 然而年安半点柔情都没有的目光直直刺入心脏, 刺得他心口发疼, 几乎忘了该如何出声, 只能摇头否认, 却又笨拙的不知如何解释自己是真心的。 年安深深看了他一眼, 一点一点把宓时晏的手掰开:“宓时晏,你是不是搞错了,喜欢和爱不一样。” “我……” “你说你喜欢我,那你了解我吗?”年安突然问道,“你知道我今年几岁,几月出生,喜欢吃什么,身高一米几,近视多少度吗?” 宓时晏愣愣的看着他,后背开始沁出冷汗,他动了动喉咙,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宓时晏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甚至买了个戒指,却连年安手指有多大都不知道,稀里糊涂的买了,拿着一枚根本不和手的戒指跟人家求原谅,说喜欢。 年安能信他? 真心又不是靠三言两语就能说出来的。 胸口中的燃火像被一盆冷水彻底浇灭,但依然留着一窜小火苗,企图挣扎到底。 年安安安静静地等了半天,宓时晏才从满口的无法辩解中,挤出一句苍白的字句:“我以后会知道的,你就不能……” “是吗?”年安笑了笑,“我没说你一定要知道,你不用了解我也没关系。” 宓时晏摸不透年安在想什么,他只能抬起头,企图从对方笑里捕捉到一丝温柔。可没有。 尽管年安嘴角是翘着的,语气平静又毫无波澜,可那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冷漠。 宓时晏语气无措地说:“那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年安却没正面回答,而是说:“你看,你说你这么喜欢,却一点都不了解我,你为什么喜欢我?”他顿了顿,“是因为我长好看吗?” “我不是……” 年安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忽然弯下腰,与宓时晏平视:“我给你很多次机会了。”签订合同时的询问,应酬喝醉酒时,在洗手间的第一次深吻,蔡女士出事在医院的那一天,数次缠绵的夜晚,甚至在点击率破亿后,办公室里的挑明。 也不知是他太委婉,还是宓时晏太愚钝,结局从头到尾,从未改变。可现在不重要了,所有都不重要了。 “来,”年安捡起地上的盒子,仔仔细细地把戒指重新放了回去,最后塞进宓时晏的掌心了,“好好收着,把它交给适合它,也适合你的人。” 年安知道那个人不会是他,也不在意会不会是他。 宓时晏一怔,瞬间,心跌至谷底。 手机铃声倏地响起,年安接起一看,发现是蔡司寒打来的,他摁了接听,对面问他还要不要回去,他的车就在酒店楼下的停车场。 年安瞥了一眼宓时晏,说:“等我几分钟。” 宓时晏终于回过神,他站起身,试图走到年安身边抱住他,然而年安却毫不留情地避开。他掏出一根烟,走到玄关处,捡起门口,插在电口的瞬间,屋子瞬间敞亮起来。 宓时晏看上去有些狼狈,他眼中竟是茫然与无措,他像个被人抛弃的孩子,慌乱地望着年安,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呆滞地站在原地,看模样颇有些可怜。 年安眯着眼睛,嘴角叼着烟,双手插在兜里。 年安问:“你什么时候回国?” 宓时晏没说话,只是望着年安。 年安便继续说:“回去了说一声,我们去民政局把证办了吧。” 说罢,他不再停留,转身就要走,然而手在碰到门把的瞬间,徒然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宓时晏搂着他的腰,颤抖道:“我不要……” 年安眯起眼睛。 宓时晏声音带上一丝哽咽:“我不要离婚,你不能让我喜欢上你,又不要我了……” 年安垂着眼睛沉默片刻,最后狠心掰开了宓时晏的手,拉开门把,他说:“嗯,我不要你了,我是不是很坏?” 宓时晏整个人怔住了。 年安站在门口,眼角噙着笑意:“我其实不是为了你来这里的,我外公在这边,我妈说要过来看我外公,我为了陪她才过来的。我出现在这里与你碰见只是个巧合,其实我是跟朋友出来玩,在这边吃饭,而他现在就在楼下等我一起回去。” 年安说:“你现在是不是很讨厌我了?” 宓时晏说不出话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年安,整个人僵在原地,脑子一团乱。 “砰——” 年安不做停留,走出房间,带上门,他没有走楼梯,而是站在电梯门口,点了根烟,望着上面不断跳跃的数字,最后耳边响起叮的一声,电梯门应声而开。 里面还站着要下去的人,年安脚步停了停,在对方询问进来否的时候,他道了句:“等下,我灭个烟。” 他转身把烟掐灭在垃圾桶上,长吐一口气,敛去眼中复杂的心绪,终于踏进了电梯。 蔡司寒果真在楼下停车场等着,年安一上车,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是举起手中的袋子:“今天正好出了新甜品,我不大爱吃甜食,你解决了吧。” 被宓时晏这么一闹,年安饭都没吃成,眼下饥肠辘辘,却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接了过来,说:“谢了。” 他打开一看,小巧精致的蛋糕躺在盒子里头,模样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眼。 回家的路上,蔡司寒一句都没问方才年安去了哪里,甚至连为什么这么恰好打电话问他,都没说,只是跟他讨论了下今天游玩的趣事。年安兴致不高,蔡司寒不问,他也不打算提,便随口敷衍了两句对方的话题,摘了隐形眼镜,靠在窗户上闭目养神。 等回到家时,蔡女士已经睡了,自从车祸后,她伤了元气,就越来越早睡,蔡老也不在,安静的客厅里只剩保姆在打扫卫生。 年安没做停留,迈步上了楼,回到房间,他才感觉到一阵饿意,拆开蛋糕,舀了一小块送进嘴里。 ——甜,甜的腻人。 方才一路上,嘴里的苦涩都被这甜腻的味道冲散,舌尖都像是被黏住一眼,只是一口,年安就确定自己不适合吃这个。 他放下叉子,看了眼窗外漆黑一片的天,床头的电子钟发着幽幽的光芒。 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 脑中的系统突然问:「不是到一百了吗?为什么你还要这么做?」 年安拉开阳台的门,正面迎接带着凉意的寒风,片刻后,才回答系统的疑惑:“你能检测到宓时晏对我的好感度,你能检测到他对其他人的好感度吗?” 系统说:「不能。」 年安眯起眼睛,轻声说:“所以你能保证他对我是一百,对其他人就不是八九十了?” 系统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我没那么大方。”年安垂着眼睛,自嘲道,“我自私的很。” 夜色静谧,皓月当空。年安这一夜睡得很浅,做了许多个乱七八糟的梦,睁开眼睛又一个都不记得。睡眠不足让他头痛欲裂,隔天早起,面对蔡女士的疑惑,他只能摆手说没睡好。 蔡女士之前病假休了很长一段时间,因此这次的长假她没好意思跟医院多要,就休五天,回去机票来时就订好了。 年安今天哪儿都没去,陪着蔡女士在后花园里给花浇水,一边浇,一边讲昨天和蔡司寒出去玩的事。 “对了,司寒节后也要回国,我听你外公说,蔡家的事业重心也想转移回国内,所以司寒会先回去探探市场行情。你们关系不错,到时候也可以多联系联系,他在国内生活的时间不长,你多陪他一点认识认识路呀什么的,都行,也就当多一个朋友。” 年安倒没听过这个,眼下蔡女士提起,他才忍不住想昨天蔡司寒对他的态度,眸色暗了几分,直到蔡女士又问了他一句,才应了声好。 等到了中午,蔡女士突然又问:“我听说宓时晏那小子也在这边?” 年安塞了块苹果在嘴里咀嚼,慢条斯理地咽下:“昨天见了一面。” “哎,这孩子怎么回事,在这边也不说过来玩玩,好歹我还是他丈母娘吧!”蔡女士不满道。 年安垂着眼睛,什么表情也没有,道:“没事,很快就不是了。” 蔡女士一愣。 年安继续说:“我们离婚了,等回国后离婚证一办,就没关系了。” 屋内刹时陷入寂静。 良久,蔡女士才回过神,小心翼翼的问:“……真的吗?” 年安失笑道:“我骗你做什么。” 蔡女士还有些懵:“怎么突然就……” 年安说:“这婚本来就不该结。”或者说,不该是他结。 蔡女士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怪异,最后才重重叹了口气:“离了也好。” 等到了五号,年安刚准备回国,就接到了宓母的电话。 “那我先回去了,你一个人行吗?”在机场,蔡女士担忧地问道。 年安冲她笑道:“我已经是成年人了,哪来的行不行。你去吧,路上小心些,难受只能忍一忍,睡一觉就过去了。” 年安望着蔡女士离开的身影,长长吐了口气。 旁边的蔡司寒突然说:“你要去宓家?” 年安眯起眼睛:“嗯。” 自从那天从酒店离开后,宓时晏就进入一种不吃不喝的状态,他就像一夜丢了自己的三魂七魄,无论旁人跟他说什么都不应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 年安到时,宓母的眼眶都是红的。 “小安,你可算来了。抱歉,还让你特意跑一趟……”话落,他又注意到年安身边的蔡司寒,疑惑道,“这位是?” 年安说:“我表哥。” 蔡司寒礼貌地冲宓母问好,年安才说:“他还是不出来了?” 提起这个,宓母眼眶一下就红了:“本来之前就要回国的,但是出了点事,他爷爷不让……哎,然后那天偷偷跑出去后,不知道为什么,再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宓家的宅子很大,装修奢靡,管家仆人一应俱全,年安被人带上楼前,隐约感觉远处有视线在凝视自己,然而等他一回头,却什么都没有。 他走到宓时晏房间门前,那儿还站了个人。 只见唐恭正敲着门,对里头说:“时晏,你别这样,好歹出来吃点东西吧。”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无声的沉默。 “唐先生。” 唐恭闻言,抬头看过来,正欲开口说话,就看见年安。两人视线撞到一起,唐恭瞳孔猛地一缩,才反应过来:“……你怎么来了?” 年安眯了眯眼,说:“被人叫过来的。” “……”唐恭不知想到什么,咬了咬牙,“你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 年安说:“我能做什么?” 唐恭:“不然我前些天见他还好好的!” “是吗?”年安眼睑垂落,又睁开,“唐先生结婚了吧?” 唐恭一愣:“你怎么知道……” 年安说:“听别人说的,祝你新婚愉快。”他顿了顿,又说,“不过婚都结了,有时候也该避避嫌,不然对你家里那位,名声不大好。” 唐恭脸色一变。 年安瞥了眼身后的人,迈步走到门前,一点也不温柔的伸腿踹了一脚,里面终于传来宓时晏沙哑的声音:“不要管我。” 年安唔了一声:“那我回去了。”说罢,他转身就要走,结果门却倏地打开,宓时晏慌张的看向年安,眼窝青黑,眼里遍布红血丝。 见惯了对方得体的模样,一时间这么颓唐,年安还有些看不习惯。 旁边的唐恭见他出来,眼睛登时一亮,一声呼喊还没说出来,就见宓时晏猛地拉住年安,将他往房间里拽,把那还未来得及出声的话拍在了门外,徒留一片寂静。 年安被拽进来后,整个人被困在宓时晏与门板之间。他不慌不忙地看向对方,神情冷漠,不生气也不恼怒,甚至连挣扎都没有。 好像无论宓时晏做什么,都无法激起年安一丝一毫的波动。 两人对视片刻,最后还是年安先开了口:“你幼稚不幼稚?” 宓时晏抿着唇,眼中思绪混乱:“……我不回去了。” 年安说:“什么?” 宓时晏说:“离婚证要本人一起去才能办理,而m国不能办我们的离婚证。”言外之意就是,只要他不回去,不跟年安去民政局,他们两就不会离婚。年安呆了呆,突然嗤地一声笑出来:“宓时晏,你是三岁小孩吗?” 宓时晏眉头紧紧拧成一团,年安靠在门板上,促狭地看着他,“刚刚结婚的时候,你天天往我脸上甩离婚协议书,见着一面就甩一次,我不同意,你就在外花天酒地搞绯闻,今天一个小情人明天一个小心肝,闹的风风雨雨,天下人皆知我头顶绿的冒光,就连你妈都不得不出来找我,给你擦屁股收拾烂摊子。” 宓时晏呼吸急促了几分,他张嘴试图解释,年安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你是不是想说,你跟那些人没有关系,你和他们传绯闻,只是为了逼我离婚?” “好,没问题,现在我同意了,我们离婚吧——”年安说,“可是现在,你又不想离婚了,因为你喜欢上我了,所以你想把这些过往都一笔勾销,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然后拿一个尺寸都不合适的戒指试图劝说我原谅你,再开开心心的回国跟你过所谓的小日子——” 屋内静了片刻,年安挑起嘴角,冰冷地说:“你想的美。” 宓时晏喉结上下滚动,眼睛都红了,他咬了咬后槽牙,说:“那你呢,之前你跟罗维说,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不离婚也是因为你父亲把本该属于你的那份家产给了年函,如果离开宓家你就没办法在对方面前争夺地位,所以你不离婚也是为了你自己,利用我家来为你争夺利益。说白了,你只是在利用我罢了,不是吗?” 他把被年安丢碎在地的真心捡起来,嚼碎,嚼烂,化作利刃,一字一顿,一刀一刀地扎向他,也扎向自己。 放眼望去,尽是鲜血淋漓。 宓时晏说:“你突然说想和我离婚,是因为年氏到手了吗?觉得我的利用价值到此为止了,对吗?你的企划你的选秀完美收官,你的真人秀也在顺利进行,你的目的终于达到了,所以你不需要我了,所以你不要我了。”说到最后,他语气竟染上一份委屈。 “……” 年安望着宓时晏片刻,嘴角的笑意终于落了下去,不多时,又重新挑起:“你知道的还挺清楚的。” 宓时晏身体颤了颤,本就布满红血丝的双目,此时更加红了几分。 年安冷漠地说:“那就如你所说的,现在年氏到我手上了,我的目的达到,我也不想跟你再耗着了,我们去民政局把证办了,从此一别两宽,毫无瓜葛。你继续和你的唐啊陆啊小宝贝们纠缠,继续含着金汤勺做你的宓家二少爷,无论是什么,我都不会管你。”他顿了顿,仰着下巴,垂下眼睛,“我都这么坏了,我都不要你了。” 宓时晏看上去被他说得都要哭出来了,然而眼中的脆弱慢慢转为愤怒,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他试图从年安脸色找到半点开玩笑的意思,然而无论他怎么找,年安就像一块密不透风的城墙,根本看不透他的心。 所及之处,只有冰冷。 宓时晏近乎绝望:“你就没有半点喜欢我……” 年安却是直接打断道:“事到如今,这重要吗?” 宓时晏咬了咬后槽牙,突然转身,从桌子的抽屉里掏出一份文件,年安接过一看,发现是离婚协议书。摸起来还有点热度——好像是刚打印出来似得。 年安看了片刻,抬起头,只见宓时晏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情绪翻飞,几乎不知道他此刻是在难过年安那句不重要,还是在恼怒年安说只是利用他。 年安垂下眼睛,闪过一瞬的惆怅,最终突然弯起唇角,从口袋里抽出笔,在下面飞速的签上了自己的大名,笔迹锋锐又清晰。 “我晚上回国,一周内你不和我去民政局把离婚证领了,法庭上见。” 第41章 门咔哒一声被拉开, 年安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他没看站在门口的宓母和唐恭, 只是在与蔡司寒擦肩而过的时候,淡淡地对他说了句回去。 蔡司寒目光在宓时晏身上一扫而过,他看着躺在地上的那封离婚协议书,以及最下面写着的名字,终于收回视线, 什么也没说,转身跟着年安下了楼梯。 宓时晏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他望着门口的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步的离婚协议书,蹲下身,慢吞吞地把它捡起,指腹擦过年安的名字, 未干的墨水被擦出残影。他抬起手, 看着指腹处些许并不明显的黑色印记,终于慢慢晃过了神。 窗户没关,今天的天不算晴朗,没有太阳, 风肆意地灌入房间,卷起窗帘,吹起发梢与屋内的一切, 更是将手里的薄纸吹得上下飘动。 宓母终是不忍, 上前, 看着自己憔悴的儿子,她重重叹了口气,低语安慰道:“都会过去的……” 宓时晏没说话,他打着赤脚蹲在地上,看着手里的离婚协议书,方才满腔愤怒尽数退去,过去无数个日夜期盼的事情终于如愿以偿,他却没有半点喜悦,耳朵什么都听不见,嗡鸣不断。他变成了废品站里被人遗弃的音响,即便通上电,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宓时晏知道,过不去了。 年安不要他了。 他盼了一年多的离婚协议书,曾经无数个日夜都曾期盼着年安什么时候能够签下,如今却成了一把划破他心脏的利刃,刺的他心口钝疼,宛若整个灵魂都被撕碎。 可那又如何。年安就是不要他了。 “关了这么多天,脑子也该清醒了。我给你订了后天早上回国的机票,今明两天休息下,整理好东西,大后天是工作日,国内的民政局开始上班,早上就回去。”门口突然无声无息地走来一位老人,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蹲在地上半点动静也没有的宓时晏,冷然道,“回去了,就去把离婚证办了。” 宓时晏一动不动,片刻后,他抬起脸,露出通红的双目,直直望向老人:“你早就预料好了,对吗?” 老人眉头一皱,抬起手中的拐杖,用力往地上一笃,怒道:“你放肆!我是你爷爷!” “爷爷就了不起吗?”宓时晏捏着手里的离婚协议书,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抬起下巴,瞪着双目,冷漠道,“爷爷就可以不把孙子当人看吗?” 爷孙两气氛紧张的对峙片刻,宓爷爷突然敛了眉头,说:“我只是给了你离婚协议书,签名的人,可是他。” 宓时晏身体一颤。 宓爷爷接着道:“这婚,你不离也得离。” 离开宓家后,车子向前驶了一段路,年安才说:“介意我抽根烟?” 蔡司寒说:“没事。” 年安这才打开窗户,任由风肆虐地吹进来,他从口袋里翻出一根,咬在嘴里,点燃,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夹着烟的手一顿,稍许回过神,才重重地吸了一口。 “回去吗?”蔡司寒问道。 年安吐出烟雾,眯着眼睛眺望远方:“不了,你随便找个地儿放我下去就行,我待会直接去机场。” 蔡司寒点点头:“也行,那先去吃个饭吧,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待会送你去机场好了。” 年安想说不用,然而蔡司寒已经在一家餐厅前停下车,并说:“我可还等着你上次欠我的那顿饭呢。” 年安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失笑道:“行了,走吧。” 这次,蔡司寒选的是一家中式餐厅,味道在m国里,可以说是偏正宗的了。因为正值午饭时间,店里人满为患,年安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蔡司寒也不在意,慢吞吞的跟他搭话。 “我听说小姨说,你来之前,在国内买了什么版权?”蔡司寒突然问道。 年安“嗯?”了一声:“是买了,怎么?” 蔡司寒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蔡家这次决定把事业重心转移至国内,也是深思熟虑几年下来的结果,但要转移也不是简单事。之前爷爷给年氏注资的那笔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当然,这是他的决定,我自然没什么意见,所以我目前的想法是,先到国内探查下市场,哪个市场最好入手。” 年安挑了挑眉:“所以你觉得娱乐圈最好入手?” 蔡司寒露出一个明了的笑容:“之前我调查过国内的娱乐圈市场,行情一般,出头难,要求高,缺乏新鲜血液的注入,总的来说,这个圈子还处于懵懂阶段,不够完善。但是扩展价值很高,”他眼里带笑,与年安对视,“有兴趣合作吗?” 他话音刚落,旁边突然有人走来,“安哥?!” 年安抬起头,只见罗光正站在旁边,他表情惊喜地看着年安,见自己没认错人,立马笑弯了眼睛:“你什么时候来m国的?” 年安说:“前些天吧。” 他刚说完,旁边就走来一个女生跟罗光是谁,罗光立马介绍道:“这是我朋友,就是我给她当男伴的朋友。” 闻言,年安挑了挑眉,冲女生说了声你好。 罗光似乎也是刚刚吃完饭,结账准备离开时发现了年安,得知年安晚上的飞机,立马说他也是晚上的飞机,两人一对时间,才发现居然是同一趟。 蔡司寒说的事年安暂时还没法回复,他也不着急,把人送到机场便没多留离开。 年安找了处位置坐下等待登机时,一开手机,才发现居然没电了。 旁边的罗光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你和宓时晏怎么样了呀?” 年安瞥了他一眼:“不怎么样。” 罗光眨眨眼,看上去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我刚刚那个朋友的闺蜜就是那天婚礼上的新娘,我也是偶然听说,那个新郎和宓时晏以前好像是高中同学呢。” 年安没说话,罗光便继续说:“据说那个新郎比较奇怪,前两年有次差点结婚,结果好像是遇到什么事,半路跑了。”他顿了顿,悄悄瞄了眼年安,发现年安正阖着眼睛闭目养神,也不知道有没有听。 罗光略一犹豫,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说:“然后当时他的那个结婚对象就和另一个人结婚了,不过好像还是因为家里的安排的缘故。我听说吧,他们家好像和另一个人家里有什么纠葛,好像从头到尾都是故意的……不过也都是听说。” 年安始终一言不发,罗光见状,终是叹了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他似乎想再说什么时,头顶的广播开始响起登机的提醒。 年安睁开眼睛,双手插兜站起身,冷然道:“登机了。” 飞机落地时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与罗光分别前,他漫不经心地说了句话:“人有多大本事,吃多大碗的饭。有些事强求不得,就不要费尽心思了。” 罗光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而后一僵,只听年安继续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永远都不会是你的。在娱乐圈里,小手段可以有,但不宜过多,否则吃亏的迟早是你自己。做人还是坦诚点比较得人心意。”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上了车,独留罗光一人苍白着脸怔在原地。 回过神后,罗光回想着年安方才的话,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年安发现那张照片……有问题了? 前头师傅问他去哪儿的时候,年安略一犹豫,最后还是去了别墅。 欧卯目前在外地拍真人秀,没回来过,所以奶球也还放在家。离开前,年安给奶球准备了一周量的猫粮和水。等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来点,年安推开门,灯都还没来得及打开,就听见一阵喵喵声传来。 年安低头看着蹭到他脚步的奶球,不由笑了笑,弯腰把猫抱了起来,狠狠揉搓了一把。 家果然还是得要有活气在才好,也不是非得要人,只要有个在你推开门时,会出来迎接的生物,那都是好的。 年安有种想跟欧卯把猫要过来的冲动,然而他知道欧卯宝贝极了他家奶球,十有八九是不肯的,还是趁现在多珍惜珍惜,毕竟以后他要再养只新猫,也不是奶球了。 刚从浴室出来,年安就听见一阵铃声,他刚走到手机前,铃声戛然而止,他一看,是蔡司寒打来的,因为他没接,对方又发了个短信过来,问他到了没有。 年安顺手给他回了,转身又回到浴室吹头发时,眼睛不经意扫到洗手台架子上的一枚戒指——他和宓时晏的结婚戒指。 他捏在手中细细看了看,最终面无表情的重新放回了架子上。 年安平日上班都住在自己公寓里,只是这一段时间因为奶球在,所以晚上基本都会多开一段路回别墅。然而眼下既然要离婚,这当初作为婚房的别墅他也没道理再住下去,所幸住的不频繁,东西也不多,就是可惜了落地窗前的秋千椅,以及他先前慢慢添加的软装。 他也没叫搬家公司,把要带走的东西往后备箱一塞,将门的钥匙放在了大厅的桌子上,把自己的指纹也从智能锁里删除,顺便留了一张便利贴,让宓时晏到时候记得改大门密码。 他把自己所有的痕迹都从这栋从最初就不该属于他的别墅里一点一点抹去,从那间空房里的投影仪,到酒柜里的高跟杯。 但其实留不留都无关紧要,他没和宓时晏同居过,顶多是从一个主人变成了另一个主人,唯一无法改变的变化,大概就是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搬走的第二天,年安接到了欧卯的电话,说他从外地飞回来了,想看奶球,结果在别墅门口按了半天门铃都没人理他。 年安直接把自己公寓的地址告诉他,让他过来。 欧卯一进门立马奔向奶球,把脸埋在猫肚子上。奶球似乎早就习以为常,颇为生无可恋地抓了两下欧卯的头发。 吸够了,欧卯才抬起头,只见年安独自坐在沙发上看书。他今天穿了件宽松的居家服,鼻梁上挎着眼睛,整个人气质都柔和起来。 欧卯抱着猫蹭过去,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宓时晏呢?怎么没看到他?” 年安眼睛也不抬地说:“他不在我这。” 欧卯咦了一声:“还没搬过来吗?正好,我这几天没工作,到时候暖房随时喊我!” 年安终于抬起眼,狐疑地看他:“我暖什么房?” 欧卯嘻嘻笑道:“别瞒啦,我都知道了。” 年安挑挑眉:“知道什么?我和宓时晏离婚的事?” 欧卯说:“对啊对啊,你和宓时晏离婚……”他猛地一愣,脸色笑容渐渐凝固,“……你和宓时晏离婚???” 年安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放下书,抱过从欧卯怀里溜出来的奶球,顺了顺毛。“为什么啊!?”欧卯差点没从沙发上跳出来,“那天他给我打电话,问我怎么跟你道歉,我们在群里讨论了一夜,最后他决定去买戒指……” 年安眯起眼睛:“讨论了一夜?” 欧卯一顿,才发现这事不知道该不该说,他看了看年安,最终重重地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道:“对,他说他不想跟你离婚,还说他已经想好了,无论你……咳,反正就那个意思。乔良策就说要不买个戒指试试,他没说话,隔天上午就在店里挑,还拍照给我们看。” 他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聊天记录。 年安草草扫了一眼,发现这是个三人的小群,除了欧卯和宓时晏,还有乔良策。两人都分外惊讶于宓时晏的决心。 戒指买下后,乔良策问了宓时晏一句:你真的想好了吗? 宓时晏回了一个字:嗯。 年安盯着看了好些遍,最终目光落在了时间上,发现这短短的一个字,宓时晏隔了一个钟才回复。 那么空白的一个钟是在干什么呢? 究竟是在犹豫,还是在对自己的真心深思熟虑? 年安没有细想,事到如今,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人在前进,没有谁会原地踏步。 临走前,欧卯欲言又止地问年安:“那你们……还会复合吗?” 年安垂着眼睛,像是在思索什么,片刻,才噙着笑意:“我跟他从没在一起过,谈何而来的复合?” 欧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这场婚姻就像一场博弈,从最开始就不纯粹,他没有爱,没有情,除了把两个不熟悉的陌生人捆绑在一起之外,没有任何属于婚姻该有的东西。 倒是坏的,不该有的,却都有了。 年安和宓时晏就像两条本就不该相交的平行线,硬是因为外界因素被生生捆绑在一起,两极排斥迸射出千万火花,他们针锋相对,相看两相厌。 如今离婚,也不过是让彼此回到最开始的平行轨道上,回到最初彼此的模样。 而他们最初的模样,便是陌生人——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一周后,宓时晏没有回来,年安也没有拖沓,履行了当初对宓时晏的话,直接向法院递交了离婚诉讼。律师从他手里拿到诉讼的材料时,看着上面一连串的婚内出轨证据,就连录音都有,忍不住惊叹道:“这要是成功,可以直接让对方净身出户了吧。” “不用。”年安冷然道,“离婚就行了,我不缺那点东西。” 律师似乎还想说什么,年安淡淡扫了他一眼,顿时所有的话都被堵在喉咙里,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想要一刀斩断所有,最好的就是什么都不要,否则任何一点东西,都会牵出千丝万缕来。他不想再和宓时晏有任何牵扯,优柔寡断不是他的风格。 出庭那天,宓时晏没来,据说全数委托给了代理律师。年安没在意,来不来都无所谓,他离婚证据充足,外加还有当初那份双方都签的合同在,对方律师看起来跟走个过场似得,输了也无所谓。 法院判决书邮递过来的那天,年安还在公司加班。 他这阵子一直在重新整治公司,清理了不少心怀不轨的人,至于部分比较重要的人暂时还不能动,但也算是杀鸡儆猴,想来可以清净一阵子。 十一月的天已经冷了下来,今年初雪下的早,整片天空被笼罩了一层古朴的灰白色,如同一张褪色的老照片。 夜色浓重,整栋大厦都陷入黑暗,唯独中央一间办公室尚还敞亮着。 年安刚抬起头,秘书便敲门而入,说:“年总,这是寄给您的文件。” 年安接来一看,才发现是法院邮递来的,面对秘书的目光,他没有回应,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下班吧,我也要回去了。” 秘书离开后,年安才顺着虚线撕开外壳,抽出里面冰凉的薄纸,看着上面黑纸白字清清楚楚写出准予离婚四个字,片刻,长吁一口气。 系统忍不住出声:「就这样了吗?你们……」 年安打断它:“就这样了。”除此之外,还能怎么样呢。 系统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说:「宓时晏对你的好感度还没下降。」 年安拉开抽屉的手顿了顿,继而将离婚协议书放了进去,锁起抽屉,什么也没说,拿起外套,捋了一把额发,起身离开办公室。 无论上升或下降,离婚的事实已经尘埃落定。 从今日起,他和宓时晏,一别两宽,互不相干。 坐电梯下楼时,系统又问:「那你想要什么愿望?」 年安这才想起那天存活期限被兑换成愿望的事,他唔了一声,笑道:“能实现什么愿望?” 系统:「什么都可以!」 年安:“杀人放火呢?” 系统:「呃……理论上是没问题,不过没必要吧?你要对谁行凶??」 年安笑得和煦:“你啊。” 系统:…… 年安继续说:“把你彻底格式化,再投胎成人,让你尝尝当人类,吃遍酸苦辣咸没有甜的滋味,你说怎么样?” 系统被他说得一抖,不敢出声了。 年安今天车限号,没开来,他走出公司,与值夜的保安打了声招呼。年安刚踏出大门,寒风呼啸而来,将他额发吹得飘起。手机铃声响起,年安一看是网约车的师傅打来,正欲接起,就见不远处站了个人。 宓时晏站在雪下,也不知呆了多久,肩膀都积了一层薄雪,他的身影被笼罩在阴影里,在朦胧的灯光下,看起来格外不真实。 值夜的保安是新来的,没见过宓时晏,见年安停下脚步,忍不住说:“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在这里站了一个多小时了,怎么劝都不走,伞也不打,好好一大小伙,长的那么俊,脾气犟的跟牛似得。要不是楼里的姑娘都走了,我都准备报警了。” 年安回过神,说:“没事,我认识。” 保安一愣,尴尬笑得:“哦哦,那就好那就好。” 年安站在原地没动,接起电话,跟对面的师傅道歉,说取消订单,挂了后,把手机放回口袋的瞬间,心思一动。 “系统,你说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对不对?” 系统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是的。」 年安望着宓时晏,一字一顿道:“那把宓时晏对我的好感度……包括记忆全部清空呢?” 第42章 系统愣了下, 斩钉截铁:「当然不行,删除攻略者的记忆等于是违规操作。」 年安望着宓时晏片刻,说:“我开玩笑的。” 系统狐疑道:「……我怎么觉得不像?」 年安说:“不然你还是把自己格式化了吧, 我烦你好久了。” 系统:…… 年安只是有那么一瞬的念头, 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他无权操控别人的记忆和感情, 哪怕这是关于他自己的自己。 无论宓时晏是否未来还喜欢自己,那都是他的事, 与他无关。 这么想着,年安裹紧围巾,面色如常的离开大厦,宓时晏无神的双目随着他的声音逐渐明亮起来,然而身体因为在这冰天雪地里站的太久, 四肢几乎冻住。 “年安……” 年安在他一米之远停下脚步, 眯着眼说:“有事?” 宓时晏都喉结上下滚动,声音沙哑:“我去了别墅。” 年安眉峰一挑。 宓时晏接着说:“你的东西都不见了。” 年安嗯了一声,挑着嘴角道:“既然已经离婚了, 自然没有把东西留下的必要,指纹我已经删了, 你时间记得把密码改了, 要是以后一不小心进了贼,我可不管。” 说罢, 他抬步就要走, 但在擦肩而过的瞬间, 被宓时晏拽住,他低哑道:“你就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吗?” 年安唔了一声,把手从宓时晏手里扯了回来:“我们已经离婚了,何来的机会不机会?” 宓时晏瞠目欲裂,一个用力把年安拽进怀里,抱着他:“你不能这样……” 年安用手肘把他推开,眸色无光道:“我怎么样?” 宓时晏道:“你不能这么狠……” “我狠?”年安一哂,“嗯,我狠,我都这么狠了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宓时晏哑着嗓音,声音染上委屈:“我没同意跟你离婚。” 年安顿了顿,凝视着他:“法院判决书没收到?” “……”宓时晏放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攥紧,“我不承认!” 年安好笑的看着他:“你又不是法律,你说不承认就不是了?” 宓时晏的心刹那间跌落谷底,他抓着年安手腕的力道又重了几分,脸上全是惊慌失措与难过,过往傲慢的模样消失匿迹,年安眸色微闪,最后语气平淡道:“回去吧,天很冷了。” 宓时晏眼睛里的难过更甚,他犟嘴道:“我不回去。” “是吗。”年安拽开他的手,“那你继续站着,不过别站太久,这里好歹是我公司,要是冻出了人命很麻烦,那么再见。” 宓时晏:“……” 然而不等他说话,年安已经不做停留,大步流星地离开走上马路边,宓时晏回过神,连忙转身想追,然而他刚刚待得太久,此时两条腿都被冻得僵硬,等他好不容易迈出脚步的时候追上去时,一辆车突然停在年安面前,他拉开门,看也不看他一眼便坐了进去。 宓时晏咬着牙,赤红着双目,终于拔高声音冲扬长而去的车大喊一声:“年安——!” 寂静的黑夜里,沙哑的声音几欲将昏沉的天劈成两半,带着难以言喻的难过与撕心裂肺,以及被人抛弃在身后的孤独。 “年总……”驾驶座的秘书从后视镜收回视线,她忍不住看了眼年安,只见对方依然没什么表情,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说,“我今天限号,麻烦你载我一程了。” 秘书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叹了口气,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她在之前年安离开年氏时就跟在年安身边,见过这人雷厉风行的模样,因此对于方才那般近乎绝情的行径,她也没感觉意外,就是有些说不出的闷堵。 有的人面上无动于衷,说不定只是悄悄在心里难受呢? 年安看着后视镜里的宓时晏,直至消失后,他才收回目光,靠在位置上揉了揉眉心,长吐一口气。 系统忍不住道:「好感度还没降低……」 年安睫毛颤了颤,什么也没说。 年安并不否认宓时晏喜欢他,也知道对方现在更是还没放弃喜欢他,可他不相信宓时晏这份喜欢能持续很久。他只觉得宓时晏对他的喜欢只是一时间的新鲜,原因无他,因为对方从小到大都没遇到过像他这种一而再再而三与他反着来的人。 宓时晏从小含着金汤勺长大,长这么大一直过得顺风顺水,没遭受过挫折,天生骨子里带着点傲慢,虽然没有恶意,但不得不否认,他就像一个未经人事的少爷,在家庭的羽翼下,活得相当纯粹。如同宓谦说的,没有弯弯绕绕,直接且莽撞,喜欢厌恶一股脑都摆在了脸上。人能活成像他这般无畏,是一种难求的幸福。 也正因此,他在遭受了人生一大不如愿的时候,会产生出极大的排斥,吵着闹着恨不得告诉天下人,他要离婚。也会在确认自己心意后,跑去买了戒指,大胆无畏的向年安求和好。 他活得几乎没有烦恼,又怎么可能顾虑别人会不会有烦恼。 喜厌来的太快,往往退却的也快,年安知道,迟早有一天,宓时晏会醒悟过来,他会知道他喜欢的不是年安这个人,而是总在拒绝他的年安。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可年安不是那么大度的人,他没那个闲心思陪伴对方玩分分合合的爱情游戏,他不想糟蹋自己,也不想糟蹋别人。宓时晏不适合他,那么一刀两断,才是对彼此最好的办法。 到家后,年安上了楼,他还没吃饭,肚子早已饥肠辘辘,眼下却没什么胃口,给奶球添了猫粮,便转身去洗澡。 等出来的时候,发现奶球居然自己悄悄开了阳台的门,扒拉着围栏,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不停地冲楼下喵喵叫。年安见它前爪都要跳出了栏杆,吓得顾不得自己只穿了个浴袍,连忙上前把奶球抱了下来。 夜晚的寒风无比刺骨,尤其是还夹着雪花。 年安把猫抱下来后,转身就要回房间,却不知怎么的,下意识扫了眼楼下,没带眼镜的状态,从十多层高的阳台往下望本该是模糊一片的,但不知怎么的,年安竟一眼便认出,那站在灯光下的人,是宓时晏。 “喵!” 一段时日不见,奶球似乎想念极了宓时晏,年安刚打开门,对方就往上扑,并且准确无误的扑到宓时晏的脚下,扒拉着他冰冷的裤腿,无比热情的冲他叫,一副求抱的姿态,热情的让年安有种自己这铲屎官当的无比挫败的挫败感。 宓时晏站在玄关处,将奶球抱了起来,才发现这猫不仅毛长了,还胖了不少,尤其现在,脖子都快给脂肪撑没了。 好好的一只长毛布偶,颇有要往橘猫体型的方向发展。 年安端了杯热水放在桌子上,宓时晏见状,下意识抬起头看他,年安脱了外套,露出里面轻薄的睡衣,宽大的领口遮不住白皙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下颔与脖颈的线条分外漂亮,灯光照进没有眼镜遮挡的瞳孔里,明亮的摄人心魄。 时隔几月未见,年安比上次瘦了,除此之外没太大变化,宓时晏却觉得这个人,每一次分别,都比上一次更加吸引人。 “站了多久?”年安居高临下地看着宓时晏,问道。 宓时晏被冻得脸色发白,闻言慌乱地垂下眼睛,半天才憋出一句:“……没多久。” “没多久?”年安狐疑地看着他,换个问题,“你从哪里知道我家地址的?” 宓时晏没说话,年安眼睛一眯,“嗯?” 宓时晏只好说:“欧卯告诉我的。” 年安微微皱起眉头,心底涌上想打电话训斥欧卯一顿的冲动。 谁知宓时晏比他还委屈:“我只是想跟你谈谈。” 年安深深看了他一眼,最后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翘着腿,掏出一根烟,说:“行吧,想谈什么,你说,咱们一次性谈完。” 宓时晏偏头,见年安又要抽烟,眉毛拧在一起:“你别抽了。” 年安咬着烟嘴,眯眼道:“不喜欢烟味?” 宓时晏点点头:“对身体不好。” 年安冲他笑的和煦:“那你回去吧。” 宓时晏:“……” “宓时晏,咱们已经离婚了,你在楼下站多久都没用。”年安还是把手里的打火机放下,只是叼着烟过了过瘾,“好聚好散,你应该不是纠缠不清的人,何况我也不是什么值得你纠缠的人。” 宓时晏心一抽,往年安身边凑了几分:“我不要!” 年安说:“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宓时晏嘶哑道:“是,我承认,当初是我想要离婚,可你一直都没同意,现在我喜欢上你了,你却说离婚就离婚,你不能这样,你这样一点都不公平!” 年安什么表情都没有,无动于衷的模样让宓时晏心惊胆战。 房间陷入了寂静,只剩空调在呜呜吹着暖气,奶球坐在宓时晏的大腿上,前爪上下交替来回踩,最后一脸无知地抬头看了看正对峙中的两只两脚兽。 年安收回目光,淡淡地说:“嗯,我就这么不公平,还双标,一点都不值得你喜欢,你别喜欢我了,想想你以前怎么讨厌我的,继续讨厌我吧,这样你也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委屈你自己来找我,何况我们还离婚了,不是皆大欢喜吗?” 宓时晏脸色又白了几分,年安却有些累了,冷漠道:“我困了,你就回去吧。” 宓时晏声音都颤抖了几分:“我不回去。” 年安声音很轻:“真不回去?” 宓时晏瞪着一双眼睛,一副誓死住下的架势。 年安一不做二不休,拿起手机按了一串号码:“喂,警察同志吗?我家进贼了……” 宓时晏:“……” 宓时晏终于急切开口:“我没地方去!” 年安眉头一挑,继续说:“哦,他说他不是贼,而是失独儿童……几岁啊,好像二十来岁吧。” 宓时晏:“……” 年安见他脸色不佳,莫名有些好笑,终于不玩儿他了,放下压根就没拨出去的号码,问:“说说,什么叫做没地方去?” 宓时晏眸色冷淡了几分,看了看年安,欲言又止半晌,只好说:“……我爷爷不让我回来,我从m国偷偷回来的,他现在应该已经发现了,我回去的话只会被再次抓到。”一旦被抓回去,想再偷偷溜回来,难度只高不低。 当时年安走后,宓时晏和宓爷爷大吵一架,说什么都不肯离婚。宓爷爷一怒之下,直接把孙子关在了家里头,干脆不让他回国。因此当时诉讼离婚时的律师,都是宓家那边请的,等宓时晏知道后,法院已经判决离婚。 他从宓爷爷手中拿到离婚判决书后,整个人都懵了。 原先他还抱着一丝侥幸,想,年安或许不会那么绝情,或许也有一点点喜欢自己,只要等一切都过去了,说开了,他们还是能好好过日子。 分开的日子里,宓时晏无时不刻不在想着年安,他都想好了,等他回国后,就把他那套有落地窗的房子加上年安的名字,作为他们的家。再在客厅买套新沙发,要特别大的那种,上次缠绵的夜里,那个沙发年安明显躺的不舒服。 他还要再空出一面高墙,装上投影仪,等到时候真人秀开播了,他们可以一起看。欧卯现在忙的不得了,他可以和年安一起养奶球,也许未来也会有一只属于他们自己的猫—— 却不曾想,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迎来的便是一纸判决书。 白纸黑字,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如了他曾经的愿,却把如今一颗心刺得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好不容易终于回国,宓时晏直奔到别墅,推开门,却发现空气都积攒了许多灰尘,空荡荡的客厅里,只有桌上放着一把钥匙,以及年安留下的便利贴。 宓时晏知道年安是个果决的人,却没想到他果决到一点点希望都不给他留下。 年安沉默地看着宓时晏稍许,问他:“那你怎么回来的?”毕竟坐飞机要身份证,宓爷爷如果有心找人,一查就知道了。 宓时晏眼神闪躲,含糊道:“委托了个朋友。” 年安明白过来,他忍不住疑惑宓爷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又滚回肚子里,“身上有钱吗?” 宓时晏点点头。 年安说:“那你去订个酒店。”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陪你去,用我身份证,这样他们就查不到了。” 说罢,年安站起来就要走,谁知宓时晏拉住他的手,用力一拽,毫无预料的被拽进了对方怀里。奶球嗷了一声,从宓时晏身上跳了下去,等再反应过来时,年安发现自己已经被宓时晏压在了沙发上。 脖子处有些扎,身上的人像只委屈的大狗,使劲往他身上钻,甚至还张嘴在他脖颈处咬了两口,末了又生怕自己咬疼,轻轻伸出舌尖舔了舔。 年安被他弄得一阵发痒,挣脱两下,还没把人推开,宓时晏委屈的声音就传来:“我不打扰你,我睡沙发,你别赶我走了。” 年安望着天花板,没说话,宓时晏终于抬起头,冰凉的额头抵在他额上,眼中的红血丝分外明显,他似乎很久没有好好睡过觉,眼窝青黑,透着一股疲态。 见惯了宓时晏意气风发傲慢的模样,一时间突然姿态低成这样,年安说不意外是假的。 宓时晏蹭了蹭他的鼻子,年安则不动弹地望着他,语气冷漠:“起开。” 宓时晏是不想起的,他太想年安了,早从方才在公司楼下,就想把人狠狠抱住,可是年安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推开他。眼下说什么都不放手,然而年安丝毫不跟他客气,腿一使力,直接把宓时晏从自己身上踹了下去。 年安慢条斯理地坐起身,低头看着坐在地上表情一脸懵的宓时晏,挑了挑眉:“当初是谁说自己从不睡沙发的?嗯?” 宓时晏回过神,心中那点被踹到而升起的委屈和恼怒都被年安这句话给浇灭,垂下眼睛道:“我没有睡不惯。” 年安似笑非笑道:“哦……你只是不想跟我睡而已。” “我没有!”宓时晏说完,气势又弱了下去,“……现在没有。你以前明明说,你不介意跟我同床共枕的。” 年安看他片刻,忽然笑了:“可是我现在介意,非常介意。” 就像你以前那么介意一样。 第43章 供暖刚开不久,还不大稳定, 这两天更是不知出了什么问题, 年安早上出门的时候, 就被物业通知今天要修理供暖设备,所以可能得等到明天早上才能恢复。 暖气空调开久了,整间屋子都变得分外干燥, 年安本来是打算晚上睡觉就关的,被宓时晏这么一打搅, 想关也关不了。 这套公寓年安一直没让人来过, 包括宓时晏也是。不过过去的宓时晏根本不在意他平时住在哪儿,以至于回国后, 发现年安从别墅搬出去后, 只能去公司找他。 房子和宓时晏那套公寓有点相似,都是复式,不缺房间, 但因为一直以来都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住,所以没有多余的床。 宓时晏回国回的匆忙,根本没有带衣服,整个背包里就装了台笔记本, 年安都不知道他这么溜回来的意义是什么, 便顺嘴刺他一句,结果宓时晏竟直勾勾地看着他, 呼吸有些急促, 一字一顿, 说得无比认真:“是你。” “……”年安眉头一挑,发现了他藏在耳朵下边,微微发红的耳尖:“那你这可真是太没意义了。” 宓时晏意图说什么,年安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转身离开。 隔了一会儿,年安从二楼走下来。 “给,”年安站在楼梯上,丢给宓时晏一套衣服,“浴室在那边,热水已经开了,冻了那么久,明儿发烧感冒我可不管。”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宓时晏望着他的背影,捏着衣服的手紧了紧,“谢谢。” 年安脚步一顿,偏头看了他一眼,两人对视片刻,他才说:“不用谢,明天早上准时离开就行。” 宓时晏表情霎时攀上失望之色,年安却根本不看他一眼,转身砰地一声,把所有的声音都阻隔在门外,不给他半点出声的机会。 宓时晏只好把话又缩回肚子里。 两人身高差不多,所以不存在衣服不合身的情况,洗好澡换完衣服后,宓时晏下意识拽着布料放到鼻子上闻了闻,属于年安的味道瞬间浸染全身。 刹那间,宓时晏感觉自己浑身都有些燥。 等他出来的时候,发现沙发上放着一张厚重的棉被,非常柔软,闻起来还有一股阳光的味道,明显是新晒过的。 宓时晏抬头看了眼二楼紧闭的房门,手指不由攥紧,忽然桌上的手机响起,他拿起来一看,发现是个陌生号码,他正欲接起,猛地想到什么,转而又把电话挂断,顺便一并将号码拉黑,以免对面再打过来。 年安本以为这夜应该很快就过去,然而等到了半夜,他胃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生生把他给痛醒,他咬牙打开床头灯,意识慢慢清醒,才记起自己今天晚上竟然忘了吃晚饭。 最近一段时间工作忙,饮食不规律,有时候一天只吃一顿的情况都有,时间一久,胃就开始时不时抽痛,起初还能忍,最近却有愈演愈烈的模样,再加上今天上一次吃东西还是中午,眼下胃里空荡荡,胃酸没东西消化,整个胃都被绞成一团,疼得他不得不倒吸一口冷气。 年安疼的脸色苍白,额头都沁出一抹冷汗,他捂着胃深吸了口气,等稍微缓过来些许后,他才下床离开房间。 “咔哒——” 年安推开门,还没来得及打开灯,就发现楼下似乎有光亮传来,他定睛一看,发现宓时晏居然还没睡,正捧着笔记本坐在沙发上,黑灯瞎火的不知道在干嘛。灯打开的瞬间,屋内敞亮一片,宓时晏才看清年安脸色不大好,顿时皱起眉头,问:“你怎么了?” 年安没说话,而是打着赤脚走下楼梯,摸进厨房,倒了杯热水,直接灌了进去。 宓时晏跟着走进厨房后,才注意到年安一手捂着肚子:“肚子不舒服?” 年安也不回答,而是靠在旁边说:“电视柜下面的第二格抽屉里有一盒胃药,帮我拿下。” 宓时晏看他脸色苍白的模样,胸口有些堵,转身快步找到年安说的地方,翻出了胃药,拆开一看,才发现只剩二分之一了。 年安把药顺着水灌下后,倚在沙发上长吐一口气,就发现宓时晏表情极差的瞪着他,他挑了挑眉:“怎么,打扰你了?” 宓时晏夺过他的被子:“你什么时候开始胃疼的?” 年安眯了眯眼睛:“不记得了。”他瞥了一眼桌上的电脑,才发现宓时晏这大半夜不睡,居然是在处理工作。 他收回目光,没有多问,而是道:“刚刚谢了,那么晚安。” 年安忍着胃疼,起身正要走,手就被宓时晏抓住,只好不耐烦地回头道:“还有事?” 宓时晏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晚上没吃饭?” 年安一愣。宓时晏却已经确定他晚上的确没吃饭,难怪会胃疼,登时脸色更差了几分,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阴沉着脸把话都咽了回去,起身将年安按回沙发,大步流星地走向厨房。 年安还没反应过来时,宓时晏的声音就从里头传出:“怎么什么都没有??” 年安摸了摸鼻子:“我又不会做饭,怎么会有东西。”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冰箱里好像还有个鸡蛋。” 宓时晏又翻遍整个厨房,最后在柜子里找到了一包方便面。 得亏厨房虽然是摆设,但好歹还有口锅,年安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就听见里头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 据他所知,宓时晏可是个大少爷,他可不指望一个娇气的大少爷会做饭。生怕对方待会把自己的房子给炸了,年安等胃疼稍稍降下些许后,连忙站起身走到门口,本以为会看到一片狼藉,却没想到入眼的是宓时晏笨拙敲鸡蛋的模样。 虽然动作不大熟稔,但一敲一掰的架势,倒也不像是第一次下厨。 锅里还烧着水,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对视片刻,年安惊讶出声:“你会做饭?” 宓时晏手里的蛋壳应声而落,他连忙弯腰捡起,像是被人发现了什么小秘密似得,耳尖微微发红,他目光闪躲道:“会一点点……” 年安似笑非笑道:“到底会不会?我怕你待会把我厨房给炸了。” 宓时晏:“……” 这人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年安起初还不信,直到宓时晏真的端出一碗色香俱全的面来,他才终于相信。 他忽然想起之前自己发烧卧倒在床时,那碗只吃了一口的粥,想起那时候状似开玩笑询问对方是不是他做时,宓时晏闪躲的眼神。 这位娇气的少爷,是真的会做饭,而且做的比他好得多。 年安拿起筷子,不可置信地夹起一根面,对面的宓时晏被他这副模样弄得心里一阵阵冒尴尬,他低咳一声,说:“不吃待会就冷了。” 年安看了看他,突然说:“要不你还是给我叫个救护车吧,我怕待会要洗胃。” 宓时晏:“……” 年安也就这么皮一嘴,他早就饥肠辘辘,眼下闻到香味,更是饿的不行,夹了一筷子放到嘴边吹了吹,咬住轻轻吸溜了一口。 宓时晏看上去颇有些紧张,等年安咽下后,他想问味道如何,但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没什么自信,生怕年安说出难吃之类的话,只好生生憋住,时不时瞄他一眼。 年安见他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颇有些好玩:“这味道嘛……”他故意顿了顿,只见宓时晏又悄悄瞄了他一眼,年安忍笑道,“还行吧,比我做的好点。” 宓时晏这才松了口气,“那你快吃,以后不要不吃饭了,胃疼起来要你命。” 年安抬头眯着眼看他,困惑道:“咦?你这么清楚的?” 宓时晏抿了抿唇,目光略显闪躲:“……反正干什么都不能忘记吃饭。” 年安将他这副模样收入眼底,没追问也不再开口,宓时晏也没动弹,就这么坐在对面一眨不眨地看着年安。 很快,一碗面便见了底,年安擦了擦嘴,说:“谢了,那早点睡,晚安。”话落,他起身端着碗走进厨房,刚放下,就发现宓时晏还跟在自己背后。 年安见状,边说:“明天有钟点工来打扫,到时候让她洗就好了。” 宓时晏欲言又止:“还痛吗?” 年安摸了摸胃:“还好。”虽然没刚刚那么疼,但说完全不疼是假的,只是变成了能忍受的状态,根据经验推测,等睡一觉,明天应该就没事了。 谁知宓时晏拉住他,说:“我知道怎么按摩胃。” 奶球我在沙发上睡成一团,开门关门的声音丝毫没有打扰到它的睡眠,年安想拒绝宓时晏,然而这人不由分说地就挤了进来,非说自己会按摩。 见年安全然不信的模样,宓时晏只好解释:“……我念初中的时候,我爸妈不在家,我哥也在国外留学,我不想住校,所以走读,家里只有一个照顾我的保姆。” 年安这才回首正视他。 宓时晏像是想起了往事,眸色灰暗:“那个保姆根本不管我吃什么,吃没吃饭,大多数时候都偷懒不做,中午可以在学校食堂解决,但是晚上不行,后来久而久之,就得了胃病。” 被宠着长大的少爷也并非真的一路都顺风顺水,半夜被胃疼醒的滋味对宓时晏而言,可谓是记忆犹新。 他也曾试图反抗过,然而并没有得到该有的对待,他又有些挑食,久而久之索性就不吃晚饭,结果就轮到胃来抗议,无奈之下,只好自己试着做。从最初满是蛋壳的焦糊鸡蛋,到后面能够顺利煮出不夹生米的米饭。 不过后来那个保姆的行径被宓母发现,赶走后,宓时晏没有再自己动手做饭过,但学会的东西是刻在身体里的,也许会陌生,会不熟悉,但会的,就是会。 可惜胃疼的毛病还是留下了,并且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痊愈的,宓母便给他请了个按摩师,教平时有空多按摩按摩,又好好调理了一番,这才慢慢好起来。 这是年安第一次听到宓时晏提起自己的过往。不得不说,类似的事情他还真听过不少,毕竟人性如此,但却没想到宓时晏居然也经历过。 大概就和宓时晏居然会做饭一样惊讶。 虽然时隔多年没做过,但按摩的手法还记得,年安被宓时晏按在床上,肚子被他的手力度恰好的按住,本来还有点不适应,然而当胃里的绞痛慢慢消失后,他才眯着眼睛放松下来。 两人谁也没说话,房间很安静,因为距离太过接近的缘故,几乎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声以及呼吸声。 不知是谁先看了过去,四目相撞,宓时晏心神微动,他缓慢贴上去,似乎想吻住年安的唇,然而眼看要吻住的瞬间,却被年安用力推了一把。 年安坐起身,拉开两人的距离,哑着嗓音道:“授受不亲啊,前、夫。” 宓时晏被后面两个字刺得心口一疼,表情立马失望下来,他垂着眼睛沉默着没说话,年安却背过身道:“好多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先睡了。你回去吧。” 宓时晏却不走,他坐在床沿,一言不发,片刻,突然伸手从背后抱住年安,动作很轻,语气也很轻,甚至带上不易觉察的恳求:“年安,我们复婚,好不好?” 年安眯了眯眼,就听宓时晏贴在他耳朵,嘶哑道:“你会一日三餐按时提醒你做饭,晚餐我做,会的不多,但我可以学,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你胃疼,我帮你按摩。其他的我不会的,我都会努力学习……” 年安语气平淡道:“当初说离婚的人可是你。” 宓时晏咬了咬后槽牙,语气里满是悔意:“我后悔了。”他顿了顿,“年安,我后悔了……” 室内在寂静了约莫半分钟后,宓时晏感觉自己的手被年安一点点掰开,他试图再缠上去时,年安却已经翻过身,两人隔着咫尺的距离对视。宓时晏心跳如鼓,他意图再说些什么时,年安突然伸出手,撩了一把宓时晏垂落的额发。 他笑容很浅,声音很轻,一如当初在酒店里的模样。 他说:“可这世界没有后悔药。” 隔天,年安因为昨晚一通折腾,导致不小心睡过了头。早上还有个早会,今天车不限号,但路上免不了会堵,便匆匆洗漱完就要出门。 结果还没走,就被宓时晏拉住,对方往他手里塞了个包子,面色严肃道:“记得吃,不能再胃疼了。” 年安看了他一眼,收下包子,转而问:“你什么时候走?” 宓时晏一愣,情绪低落下来:“我……” 年安却打断他的话:“如果怕被查,那你在这儿先住着吧,我去我妈那儿住两天。” “……”宓时晏咬咬牙,“你就这么不喜欢和我在一起吗?” 年安凝视着他片刻,眼角噙着一抹笑意,轻飘飘地说:“是。” 宓时晏呼吸一滞,喉咙堵的他几乎失声。 包子有巴掌大,还是热的,年安不知道宓时晏什么时候溜出去买的,但味道不错,皮薄肉多,正适合早上空腹时食用,吃起来格外的香。 年安一边开车一边吃,昨晚还绞痛的胃已经恢复如初,等到了公司,一个包子早已入肚。 年氏之前虽然有娱乐圈产业,但是一直不被重视,之前年安呆在年氏的时候,就是打理这块的,当时权利不够大,又有年父在从中作梗,虽然尽力而为,但还是没办法大动干戈。而今接替了年父的位置,这块未来可期的大肉饼是要好好整治一番,让它早日成为一棵合格的摇钱树。 因为《我是偶像》的成功,让不少人都开始心痒痒想要投资,年氏这边也是,但又没有方向。高层那群人基本都是冥顽不灵的老头子,瞅准眼前的利益就开始指点江山。年安看的比他们远,也早已有了自己的规划,因此会议开到最后,又不可避免的以吵架作为结束。 年安吵得口干舌燥,回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他刚刚放下杯子,旁边的手机忽然响起,是个陌生号码,他疑惑的接起,对面响起宓谦的声音:“年安吗?” 年安眸色暗了几分,客气道:“是我,宓总有事?” 宓谦没有在意对方语气上的疏离,直接开门见山道:“打扰了,就是想问问,时晏是不是在你那儿?” 早上出门前,宓时晏曾拜托过年安,假若有人问他自己的行踪,请他一定要保密。年安当时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随口掀过了话题。 宓谦见年安沉默,也不着急,等了片刻,年安才开口:“是在我这里,希望宓总来一趟,把贵弟接回去。” 第44章 宓谦在那头停顿了下:“你误会我意思了。” 年安桌下的长腿交叠在一起:“嗯?” 宓谦说:“他大半夜的突然从m国消失, 电话也打不通, 实在找不到人,这才来问你。既然他在你那儿,我也就放心了。” 年安把玩着手里的钢笔:“这样啊——不过他怎么回来,你们为什么打不通电话我也无权过问, 你们和他究竟如何我也不管, 只是他现在赖在我家不肯走实在有点麻烦,我希望你能早点过来一趟,把他接回去。” 宓谦在那头默了片刻, 突然说:“我之前说,希望你能信他一点。” 年安眯起眼睛:“和这个有关系吗?” “不,或许是我要求过高, ”宓谦顿了顿,在电话另一头客气地笑了笑, “那劳烦年总把地址发给我,我派人去接他。” 年安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未料到挂电话前, 宓谦又说了句:“不过他愿不愿意回去, 我就无法决定了。” 年安:“……” 他挂了电话,把手机丢在一边, 有些摸不清宓谦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按照宓时晏所说, 宓家应该会在得知他的行踪后立马把人带回去, 然而宓谦这无所谓的态度不得不让年安怀疑起宓时晏话里的真实性——比如为了博取他同情心, 故意这么说的。 直到傍晚,晚霞透过玻璃洒落在地板上,留了一丈金黄时,年安手机忽然震动了下,他偏头一看,发现是宓时晏发来的消息。 宓时晏:你什么时候回来? 年安犹豫了下,还是拿起手机:你怎么还没走? 宓时晏回得很快:……你昨天胃疼了,别饿肚子。 这避开话题的技术可真够生硬的。年安就在这么一瞬间,忽然不怀疑宓时晏昨天对他说的话了。连转个话题都不会转的人,怎么可能拥有能够完美伪装说谎的技能呢? 对于其他年安不敢说在行,但一个人是不是在演戏,他多少还是能看得出来,不然怎么对得起拼死拼活熬出来的影帝之名。 宓时晏昨晚说的话并没有说谎的嫌疑,那么就是宓谦那儿有问题。 然而宓谦这人,在商界混的如鱼得水,城府太深,站在他面前都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更别说隔着电话。年安思索良久,完全忘了注意手机,直到铃声响起,他才回过神。 年安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对面率先传来的是有些杂乱的声音,紧接着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年总今晚有空出来吃个饭不?” 年安刚挂电话,宓时晏就立马打了进来:“你跟谁打电话,打那么久?”他语气夹杂着些许幽怨,年安莫名从中闻出一股酸味。 年安不理他,只问:“有事?” 宓时晏只好咽下了心中的疑惑:“你什么时候回来?天气预报说今晚雪势会变大。” 年安说:“你哥没去找你?” 宓时晏一愣,眉头皱的更紧了:“是你告诉他的?” 年安说:“是我。” 宓时晏说不出话了,他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又松开,这么反复几下,才平复了几欲喷发而出的心情,他深吸一口气,压着嗓音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年安却说:“你什么时候走?” 宓时晏:“……” 两人隔着电话一阵沉默,年安也不说话,直接掐断了电话,拿着钥匙离开办公室。刚刚上车,就接到宓时晏的消息:你就这么不喜欢跟我待在一起? 年安不知为何,心中有点燥,索性也不回复,直接把手机丢在旁边,踩下油门离开停车场,跟着导航尽可能的避开了拥堵路段,一路上七拐八拐,才终于在一家餐厅前停下。 “我好歹远道而来是客,让我等你这么久,心里过得去吗?” 年安刚坐下,蔡司寒就坐在对面调笑道,年安撩起眼睑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我不介意下次再迟一点。” 蔡司寒低笑两声,转移了话题:“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没给你点,你自己看看。” 年安翻了翻手里的菜单:“下次这种西餐厅你就随便点吧,反正我一样喜欢的都没。” 蔡司寒“哦?”了一声:“那你喜欢吃什么,现在换家?” 年安抿了口柠檬水:“我也没那么挑食。” 蔡司寒是上周才过来的,本来之前是计划年安回国后就跟着回来,结果m国那边好像突然出了什么紧急状况,走不开,这才往后拖了一个月。 刚刚过来的时候蔡司寒也有联系过年安,但那时年安自己都忙的没空吃饭,更别说出来陪他吃饭,要不是今天对方又联系他,他都快忘了还有蔡司寒这么一号人在。 年安点了份牛排和红酒,慢条斯理地切着,对面的蔡司寒突然问:“离婚判决书下来了?” 闻言,年安手一顿,继而语气平平道:“下来了。” 蔡司寒问他:“说来我一直有个疑惑憋在心里,你怎么突然就想离婚了呢?”他可是知道,当初刚刚结婚的时候,宓时晏才是那个闹着要离婚的人,而年安则是死都不肯离婚的人,但当时在m国,两人的关系明显互相调换过来。 当初怎么都不肯离婚的人,突然主动提出了离婚,甚至在回国后,非常火速的向法院递交了诉讼,雷厉风行的让人心惊。 年安扫了他一眼:“好奇?” 蔡司寒不置可否。 年安挑起嘴角,放下刀叉,单手撑着下巴,端着红酒摇晃两下,才轻轻抿了口:“不告诉你。” 蔡司寒:“……” 他望着年安面色如常的模样,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的黑色愈发幽深,很快,他便敛去眼中的情绪,而是端起自己的红酒,递到半空中,说:“那就祝贺你恢复单身,早日遇到真正适合自己的人。” 年安挑了挑眉,举起杯子碰了下,发出清脆的声音:“前半句我收下了,后半句原封不动还给你,表哥。” 等吃完饭,蔡司寒突然说:“我来这边一周了,还没来得及好好逛逛,正好有时间,不如多陪我一点?” 年安下意识掏出手机看了眼,发现已经是晚上八点,也不算晚。之前在路上,因为烦躁宓时晏给他发短信或打电话,他便把手机调到静音,此时一看才发现,对方居然在这期间又发了好几条,无一不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而最后一条,正是十分钟前发的,只有一句简单的话:我走了你就回来,是吗? “年安?”蔡司寒突然喊道。 年安回过神,收回手机:“行,你想去哪里?” 蔡司寒深深看了他一眼,嘴角轻轻勾起:“我来之前听一个朋友说,这边有个地方挺出名的,一直想找机会一趟。” 年安不大想回家,但也不知道干什么,因此也没问蔡司寒所谓的出名的地方指的是哪里,直接道:“那就那儿吧。” 年安没细想蔡司寒口中很有名的地方是什么,直到推开门,一步从天寒地冻的街头,踏入热浪滚滚人头攒动的的酒吧,他才知道这所谓的出名之地,是一家几年前声名鹊起的酒吧。 对于这种深夜娱乐场所,年安一向是没多大兴趣的,上辈子因为身份缘故,他从来不出入这种会给媒体外众留下黑料的场所,再加上他戏一向喜静,比起烈酒更喜爱香味浓郁的红酒,因此更加不可能回来这种地方。 进门的刹那,好看的眉头便即刻皱成一团。 蔡司寒见他表情不喜,便道:“如果你不喜欢,那我们换个地。” 年安却说:“算了,也挺麻烦的,随便坐坐。”说罢,他抬步走向吧台,随口点了杯酒,手机突然震动了下。 不是宓时晏发来的消息,而是小说软件的好友私信。 年安点开,发现是个陌生的id,叫:今天我复婚了吗。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人是先前的离婚同志,他眉峰一挑,点进去看,对方在两分钟前给他发了条消息:你说得对。 年安回复他:看这id,你这是如愿以偿了啊。 复婚:…… 复婚:他知道我喜欢他,可他不跟我好。 年安:你喜欢别人不代表别人就一定要跟你好,你又不是钱。 复婚:可是我有钱。 复婚:……虽然他也有钱。 年安:那就妥了。 复婚:什么? 年安:条件那么好,说不定人家已经有新对象了呢?凭什么要吊死在你这棵曾经天天想着离婚的歪脖子树上。 复婚:不可能! 年安:你怎么知道,你们都离婚了。 复婚不说话了。年安怼的神清气爽,旁边的蔡司寒推着酒到他面前,边问:“看到什么了?突然这么高兴。” 闻言,年安收回手机,端着酒抿了口,意味深长道:“一个笑话。” 蔡司寒来兴趣了:“什么笑话?介意分享一下?” 年安扫了他一眼,正欲说话,目光忽然扫到他背后的某个熟悉的身影,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就像感受到他的目光一眼,回首望了过来。 酒吧里人多口杂,音乐震耳欲聋,灯光晃的人头晕目眩,正好一束光芒在瞬间从宓时晏脸上一闪而过,两人在这昏黑的环境里,撞了个四目相对。 偏在这时,有个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性突然端着酒杯,走到宓时晏身边,嫩白的双臂暧昧地搭上宓时晏的肩膀,下巴轻轻倚在他胳膊处。 年安端着酒杯轻轻晃了晃,轻轻眯起眼睛。 这可有点意思了。 “先生,一个人吗?” 宓时晏在看到年安的瞬间,整个人都愣了下,继而感觉自己胳膊有什么东西缠了上来,听到声音,他低下头,只见陌生女人满脸暧昧地看着他:“不介意一起吧?” 他心一咯噔,连忙甩开她,再抬头时,发现年安已经消失在位置处。 旁边的乔良策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而是拍着他的胳膊说:“走走走,找到人了!我靠这孙子,等出去了我一定要揍他一顿!” 然而等他一回头,却发现宓时晏居然不见了。 年安从口袋里摸了根烟,还没来得及放进嘴里,就被人从身后抓住胳膊,只见宓时晏粗喘着气,眼里满是慌张:“你怎么在这?” 年安停下脚步:“来这儿当然是喝酒了。” 宓时晏咽了咽口水:“你听我解释,刚刚那个女人我不认识,是她自己缠上来的,与我无关,你别误会……” “哦,”年安不动声色的甩开他的手,咬住烟的过滤嘴,挑着嘴角冷淡道,“跟我有什么关系吗?我们已经离婚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并不需要特意跟我解释。” 宓时晏表情顿时凝滞住,他意图再说些什么时,蔡司寒突然走了过来,对年安道:“走吧。”话落,他才注意到眼下的气氛有些不对,看了看年安,又看了看宓时晏,咦了一声,疑惑道,“咦,这位是……你前夫?” 年安看了看蔡司寒,心思微动,忽然弯起嘴角,跨步朝蔡司寒方向跨过去:“对。” 宓时晏呼吸一滞,饱含敌意地瞪着蔡司寒:“他是谁?” 蔡司寒还没来得及说,年安就打断他:“你出来东西带走了吗?” 宓时晏愣了下,明白年安是在赶他走,抿了抿唇:“你就这么不喜欢和我呆在一起吗?” 年安夹着烟吐了一口气,没看宓时晏,而是对蔡司寒说:“你酒店在哪,我跟你一起。” 蔡司寒看了看宓时晏,忽然弯起故意嘴角调笑道:“你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吗?”这话当然是开玩笑的,然而他后半句还没说出来,衣领就被人猛地一拽—— 第45章 蔡司寒不由后退一步, 对上宓时晏近乎要把他撕裂的眼神,不禁愣了下。 年安见状, 啧了声:“别让我真报警啊。”说着,他迈步上前, 抓住宓时晏的手腕,一使劲将他从蔡司寒的领口扯下。 宓时晏这才将目光从蔡司寒深深撕开, 他放手拽住年安松开的手腕,低哑道:“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年安眯起眼:“跟你有关系吗?” 宓时晏不知想到哪里去,目光通红:“我们才刚刚离婚!” 年安嗤地一声,低笑道:“所以你现在没资格也没权利过问我的私事。”话落, 他手挣动两下, 奈何宓时晏越抓越紧,拽的他都有些疼, 不由皱眉道,“松开。” 宓时晏表情又委屈又悲愤:“是因为他吗?” 年安皱着眉说:“什么?” 宓时晏低吼道:“你那么着急离婚,那么着急甩开我, 是因为这个人吗?!还是说你之前的话都只是借口, 真正的目的是因为有其他人了, 是吗!?” “……” 年安深深看他一眼, 几乎被他气笑, 他目光含着冰冷:“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说罢,他伸出另一只手, 一根一根掰开了宓时晏的手, “宓时晏, 我们现在已经离婚了,我不想再一直强调下去,希望你自重。” 宓时晏的身体瞬间僵硬如三九天的冰雕,心口刺痛。奈何年安可不管他如何,他不再做停留,抬步离开了酒吧,旁边的蔡司寒意味深长地扫了眼宓时晏,最后被他狠狠瞪了回来:“你到底是谁?” 蔡司寒整理好方才被揪住的领子,也不说话,就冲他扬起嘴角,“我没义务回答你。” 宓时晏瞳孔一缩,眼中寒意乍现,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恨不得将眼前的人一口撕碎,几欲喷出火来:“你敢碰他试试。” 蔡司寒嘴角带笑,视线冰冷,两人用眼神无端较量一番后,他眯起眼睛:“我就是碰了,你又能怎么样呢?” 说罢,他不等宓时晏回过神,大步流星地跟着年安离开了酒吧,隔着一段距离,宓时晏都能听见他在大声地喊年安的名字,并且还让他等等。 宓时晏咬了咬牙,正要追上去,身后传来乔良策的求助声,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最终无奈只好转身重新进了酒吧。 “我哪里不好,有钱有颜还有才华,嗝……太瞎了呜呜呜……” “好好好,是她瞎是她瞎了,行了吧?”乔良策任劳任怨的哄着,与宓时晏合力把喝醉酒的欧卯连拖带拽的塞进车里后,他才发现自己在这大冬天里,硬生生热出一头热汗。 乔良策长吐一口气,关上门,只见宓时晏正低头站在旁边看手机,一双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脸色差的如同即将被点燃的油桶,就差一根火柴棒了。 乔良策不由想起方才在酒吧里,隐约看见年安身影的事,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刚刚宓时晏消失那一段时间,应该就是去找年安了。 欧卯现在是明星,刚刚突然给他两打电话说酒吧喝酒,乔良策觉得不对劲,就给宓时晏打电话让他一起过来看看,果不其然,刚到,这人已经喝了个酩酊大醉,还趴在桌上抽抽搭搭,嘴里骂骂咧咧,一副惨遭失恋的模样——不过事实好像还真是惨遭失恋,至于对方是谁就不清楚了。 车子驶上马路后,后座的欧卯终于慢慢安静下来,宓时晏却说:“前面路口停下就行。” 乔良策狐疑道:“你不回家?” 宓时晏抿了抿唇,没说话,乔良策不禁又道:“我听欧卯说了,你和年安离婚了。” 回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乔良策忍不住叹气:“我之前早就警告过你,别陷的太深,年安那种人,一看就是游刃有余的类型,你玩不过他。” “我没有玩!”宓时晏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稍稍压低声音,“我是认真的。” 乔良策叹了口气,说:“感情这事讲究你情我愿,你一个人认真有什么用?难道你还指望年安跟你复婚?” 宓时晏默了片刻:“难道不行?” 乔良策被他这四个字吓得差点追尾,连忙踩了刹车停在路边,偏头看了眼宓时晏,企图从他脸上找到玩笑的意味,然而却没有。 他眼神里的每一丝缝隙,都被认真两个字所填满。 乔良策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话说回来,你们怎么突然就离婚了?之前年安不是还死缠烂打都不肯跟你离么?你突然说想跟他好好过,我吓了一跳……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乔良策顿了顿,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果然是因为年氏到手了……?” 宓时晏眸光微闪,乔良策顿时啧啧两声,“我说呢。” “不是,”宓时晏垂着眼睛否认道,“不是这个。” 乔良策说:“那是什么?总不能是因为报复你吧?不过说起来你之前那些行径确实挺过分的,要不是你是我兄弟,搁我身上,我都想两大巴掌抽死你。” 宓时晏:“……” 车内安静片刻,宓时晏才垂着头说:“我……那天买了戒指,但是不知道他手指尺寸多大,所以拿了自己的手量,我以为他和我差不多大。”结果事实证明,年安的手指比他纤细,根本不合尺寸。但买错就是买错,无可辩解,事实就是他连人家手指尺寸多大都不清楚,还妄图给对方惊喜,最终弄巧成拙。 就好像年安说的,他根本都不了解他,他说的喜欢,年安为什么要信?何况在那之前,连他自己都有些不信任自己,什么叫是喜欢。 何况他还有那么多劣迹斑斑的过去在。 乔良策还是第一次见到为感情苦恼成这样的宓时晏,颇有些不习惯,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提醒他:“你喜欢年安,那要是年安根本不喜欢你呢?” 宓时晏身体一僵。 乔良策接着说:“可能是我想考虑的有点多,但我觉得吧,你还是给自己留条退路吧,年安这人太果决了,他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忍气吞声近乎两年的不得意,你喜欢上他后,他能再立刻甩了你。那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未来哪天他又对你好了,但并非是喜欢你,而是又有其他目的呢?” 宓时晏呼吸一滞,说:“不可能,他不是这种人。” 乔良策说:“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不是。” 宓时晏抿了抿唇:“……我相信他。” 乔良策顿了顿:“那换个角度问,他发现戒指尺寸错的时候,生气了吗?” 宓时晏咽了咽口水,想张嘴说生气了,可脑中不由浮现出当时年安冷淡疏离,无关紧要,甚至还把戒指装进盒里,十分淡定地让他再找个合适的人。 那叫生气吗? 宓时晏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乔良策看他一眼,只好道:“你看,所以光相信是没用的,你又不了解他,你根本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宓时晏:“……” 乔良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好友心上重重捅了两刀,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决定把话挑明点好些:“再说了,要是年安并非另有目的,他凭什么忍受你两年的胡作非为,到了你喜欢上他的节骨眼上才说要跟你离婚?再难听点儿,你自己想想,你这两年的行径,你为什么会觉得年安会喜欢你?只有不在乎,才会做到无所谓,甚至能够在了断的时候干净利落的彻底了断,不拖泥带水,不藕断丝连。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所以也不想在继续牵扯,烦的人不会是你,只会是他。” “你扪心自问,年安真的可能喜欢你?”乔良策顿了下,有些担心自己说过头,只好又说,“你以前都知道年安不离婚是另有目的,现在怎么就又把自己绕回这个迷宫呢?” 宓时晏不说话了。 年安喝了酒,开不了车,便叫了代驾把他送回家。 蔡司寒含笑道:“不请我上去喝杯茶?” 年安睨了他一眼:“我不喝茶。” 蔡司寒说:“咖啡也行——好吧,事实上是我酒店距离有点远,我看天气预报,路况实在不好,估计能走好久,我现在头还有点晕,能否劳烦你收留我一晚?” 年安本意是不想收留,他看的出所谓的远只是借口,奈何蔡司寒的脸皮厚度超乎他的想象,只好道:“我家就一张床,你要么打地铺,要么睡沙发。” 蔡司寒笑意扩增:“感激不尽。” 上楼推开门,年安才发现自己家里的灯居然还是敞亮着,玄关处还歪歪扭扭的摆着一双拖鞋,一看就是宓时晏外出时换的。 想起方才的事,年安心中就一阵烦躁,但凭宓时晏那性格,都误会到那种地步,想来也不会再来救场不断,能这么直接断了,于他而言是好事。 都说时间是剂良药,苦口,但久了,什么都淡了。 他会淡,宓时晏会淡,过去那两年终会成为他们记忆力一段虽荒唐却无关紧要的过去,提起来不一定会心一笑,但也不会再有多大感觉。 年安不遗憾,死过一次,能从困境里再次保住这条命,他已经别无他求。 人不能太贪心。 一路坐车回来,头都有些胀痛,年安揉着眉头在沙发上休息,身后的蔡司寒突然咦了一声:“你家还有人来过?还做了饭菜?” 年安一愣,凑近一看,发现身后的餐桌果真摆了几个盘子,掀开盖子,里面是已经冷掉的饭菜。不仅如此,桌上还贴了便利贴,上面写着:胃病禁辣和生冷,趁热吃。 是宓时晏的字迹。 菜色很简单,普通的家常,看上去做法并不难,但卖相不怎么样,因为时间太久,眼下已经冰冷一片。年安夹了块鸡蛋送进嘴里,发现有点咸。 蔡司寒忍不住说:“这哪里的家政,贴心还挺贴心的,就是这手艺……或许你可以考虑换一个了。” 年安挑了挑眉,眼中漫出一丝笑意:“我也想换——不过对方估计不肯。” 蔡司寒没听懂他意思,年安却没解释的意思,转身掏出手机,翻出宓时晏今天给他发的信息,终于知道这人为什么突然一个劲的催促自己回来。 他想,也许当时宓时晏说,他在家做了饭等他回去,他可能会拒绝掉蔡司寒的邀约,然后回来,不为其他,也不能浪费这一桌的粮食。 虽然菜色普通,卖相不出众,晒不了社交网,吃起来还有点咸。 但他有一点好,就是等着自己回来。 “喵呜~” 从二楼蹿下来的奶球突然跃上宓时晏摆在桌上,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笔记本,键盘被肉爪踩了几下,屏幕亮起来,年安清晰的看见网页上的菜谱。 浏览器的最顶上,一整排,全都是。 宓时晏做的菜实在有些多,年安随口吃了些,便吃不下。而蔡司寒嘴刁,自然不会碰,只是看着年安吃东西的模样,心中大概推测出这桌子菜是谁做的。 断断续续吃了一会,年安还是把它都倒了,毕竟隔夜的饭菜吃起来味道也不一样。 洗完澡,整理好垃圾后,年安便拿下楼去丢掉。 天气愈发寒冷,灰沉的天空开始飘起雪花来,不多时便在树杈上积了一层雪白的薄雪。年安抬头哈了口气,转身走向旁边的便利店,刚撕开包装,就发现不远处非停车场的位置居然停了辆车,有些眼熟。 车没有启动,是静止状态,路过时也没有热气,想来停了有段时候,却连车窗都没关,大开着,雪花随着风飘了进去。 年安借着头顶的路灯,看清了驾驶座里坐着的人,顿时停下了脚步。 “……宓时晏?” 睡意朦胧里,宓时晏恍然听见年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有些恍惚,他皱了皱眉,想仔细听清楚,然而如何努力都听不清,意识在他的挣扎之下,慢慢回来。他睁开沉重的眼皮子,只见窗户外站着年安的声音,脸色阴沉,一只手刚伸进车窗,不知想干什么,在见到他睁开眼皮后,又缩了回去。 宓时晏这才觉得自己身上冻得难受,推开门,寒风呼呼吹来,冻得他手脚发凉,还没来得及看清年安,就下意识打了个喷嚏。 年安嗓音低沉:“你找死呢?” “我是有话想和你说。”宓时晏定睛一看,发现年安只披了件薄外套,顿时皱眉道:“你怎么穿这么少?”说罢就要脱外套给年安,接着发现自己压根就没穿外套,只有一件针织毛衣。 只听年安冷然道:“死不了。”语气比这风还刺骨,“倒是你,大冬天的开着窗睡觉,学卖火柴的小女孩呢?” 宓时晏一顿,脸上的茫然褪去,替代的是欣喜:“你在关心我吗?” “不,”年安咬着烟嘴,故意刺他,“我怕待会别人以为我是被迫离婚的那个,所以心有不甘,要谋杀你。” 宓时晏:“……” 年安不想和他多言,转身就要走,宓时晏见状,下意识跟了上去,拉住他:“那你这么晚,突然下来做什么?” 年安眉头微皱,正欲说话,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以及蔡司寒说好的声音:“我刚进厨房发现还有一袋子,给你拿下来了,嘶这天可真冷……”他边说边走,等靠近后,才看清眼前的情况。 他眉头一挑,意味深长道:“我是不是……打扰了?” 宓时晏却是瞳孔骤然一缩,他看清蔡司寒脚上踩着的拖鞋是自己出门前换下的,手里的袋子装着今天下午他的失败品,里面有什么他都清清楚楚。 这个男人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年安身边,甚至还出现在他家里,就好像、就好像他真的和年安的关系非比寻常。 可真的只是好像吗? 宓时晏手脚皆冰冷,却也抵不上胸口瞬间冷却的火热。 冻得刺骨,刺痛心扉。 年安还没来得及开口让宓时晏松手,就感觉到自己被抓住的手腕在慢慢被放开,只听宓时晏在身后,声音带上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他说:“原来你这么着急让我走,是为了跟他在一起吗?” 年安眸色暗沉,他侧首,对上宓时晏有些陌生的目光,未来得及开口,宓时晏就说:“离婚了,所以跟我没关系,是吗?” 年安舌尖顶着牙关,把话咽下去,就这么看着宓时晏。 风把他发梢吹得飞起。 宓时晏一字一顿:“我知道了。”第46章 “我房子装修好了, 有时间过来坐一坐?” 年安含糊地应了一声,对面的蔡司寒听出他的敷衍, 不由想到前阵子在年安楼下的事,嗓音放低问道:“他似乎真的误会我们的关系了, 你解释了吗?” 年安眼底眸光流转:“误会就误会吧,怎么,你对自己的清白有洁癖吗?” 蔡司寒说:“既然你觉得无所谓, 那我自然也没什么, 只是你不怕他就真的这样放弃?” 年安漫不经心道:“那岂不皆大欢喜。” 蔡司寒低笑一声:“有时候觉得你这人挺仁慈, 有时候又特别狠心呢。” 年安挑起嘴角:“谢谢夸奖,收下了。” 自那日在楼下见面后, 宓时晏就再也没出现在年安面前, 短信没有,电话也没有,仿佛那两日的打扰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如今梦醒了,宓时晏依然还在m国, 未曾回来过。 年安长吐一口气的同时, 也有些惆怅。 误会的事情他并没有特意解释,毕竟他不打算再和宓时晏旧续,假若这能让对方对他彻底死心, 倒也如他所愿。 系统却说:「好感度倒还是没下降。」 年安挂了电话, 将手机丢在旁边:“无所谓, 时间长了就下来了。” 系统欲言又止, 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年安却道:“说起来,我任务都做完了,按理来讲你不该消失么?” 系统说:「你忘了你还有一个愿望啦。」 年安推了推眼镜:“这么说,我许个愿你就能消失了?” 系统说:「按照正常情况是这样。」 年安说:“什么叫正常情况?” 系统遮遮掩掩:「……这个不好明说。」 要说愿望,年安暂时还真想不出要实现什么愿望。也许常人的第一反应是一夜暴富,但于年安而言,一夜暴富只会显得太不真实,何况他目前并不缺钱,公司也在朝着正轨逐步前进。除此之外,他还真想不到自己有什么特殊的愿望希望实现的。 幸好系统没给愿望定下期限,他可以放着,等到了未来某一天真正需要的时候在使用。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不使用愿望,系统就不会消失。 宓时晏不在打扰后,年安恢复了先前的常规生活,上班开会,回家撸猫,就是偶尔忙起来依旧会忘记吃饭,以至于客厅里的胃药被挪到了卧室床头柜,厨房被钟点工打理的一尘不染,继续摆着落灰。 这是生活本来该有的面貌。 “那就继续按之前的合约走。” 年安说完,面前的经纪人目光有些犹豫,“合约可以,但是资源分配……给他是不是太浪费了?” 年安扫了他一眼:“他前阵子不是参演了一个短片,小火了一把么?” 经纪人说:“那可能只是碰巧,何况一个小短片,大家很快就忘了,之前的风声虽然压下去了,但我觉得他目前的情况还不适合过多抛头露面,我觉得还是要平均些分配……” 年安微微皱眉:“你当经纪人几年了?” 经纪人一愣:“五六年了……” 年安说:“那也挺久了,有带出什么人气不错的艺人吗?” 经纪人支支吾吾片刻,耳朵发红,愣是没能说出一个对象,反而说起罗光之前红,但说不定只是昙花一现,这么好的合约和资源给他恐怕只会是浪费。 年安听着烦,只觉得这人像极了那群瞅准小翁小利就急忙指点江山,吩咐他该如何如何做的老古董们。直接命令秘书让他监督着经纪人,罗光的合约就继续按之前的走,如果他本人有改动的想法再说。 等经纪人一出去,年安就揉着太阳穴对秘书说:“去把公司里所有资历高的经纪人的资料都整理给我,把他们手下带过的所有艺人列出来。” 年安作为过来人,无比清楚一个优秀的经纪人和团队对于艺人是何等重要,他曾换过三个经纪人,第一个资历平平,故步自封;第二个急功近利,目光短浅;第三个是红了后换的圈内金牌经纪人,自此,才一路水涨船高,越走越顺。 他对罗光还是抱有期待,如果好好培养,未来必定能在圈里拼出一亩三分地,想要培育好一棵摇钱树,就必须给予他一名优秀的园丁。 然而优秀的园丁在这个时代实在是少的可怜。 年安翻完公司上下所有资历深的经纪人,发现居然没有一个能够称得上优秀,虽说大环境如此,不能期望太高,然而从资料里就能看出来,这群人对培养艺人这件事,心怀想法且有心培养的实在太少,又或者说没有,基本都走一步算一步。 放在年安熟悉的娱乐圈,简直可以说是玩忽职守了。 “都是什么垃圾。”年安皱着眉头把资料全数丢在一旁,“名气上来的时候不知道好好炒一炒提高曝光率,居然因为‘这个人已经起来了那接下来的资源应该让给另一个人,要均衡发展’,他以为带艺人是种菜吗?!浇水施肥都要雨露均沾?” 秘书被年安的形容逗到,但职业素养让他没有笑出来,“那罗光的经纪人要更换吗?” 年安沉默着思索了片刻,最后掀开眼皮:“先前提橄榄枝的那位回应了没?” 秘书说:“他说这两天就给回复,似乎那边已经在交接了。” 年安说:“那等他过来了,就让他带。” 年安不久前看上圈内一位资历深厚的经纪人,本来是在落山娱乐,但不知为何,明明业务能力不错,却一直被打压着起不来,年安看过资料后觉得这人各方面都不错,便抛了橄榄枝。 “安哥,真的谢谢你!”罗光在电话另一头激动的声音都微微发颤,嗓子发堵,年安甚至听见了细微的哽咽声,“当初是我不懂事,闹了那么大的事,我本来以为能继续签约就行了……真的、真的谢谢您,我会努力的!” 年安弯了弯嘴角:“好好努力,以后自然会越来越好,态度最重要,不能散漫。” 罗光重重嗯了一声,继而又欲言又止道:“那个,安哥,我听说了,我这位新经纪人是从……落山娱乐跳槽过来的?” 年安被这么提醒,才记起落山娱乐是罗维负责的,而罗光则是罗维的弟弟,虽然同父异母,但也算一脉相承:“怎么?” 罗光连忙道:“不,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好奇,随便问问。” 挂了电话后,年安手指在屏幕上细细摩挲两下,越想越觉得罗光方才那番话着实有些遮遮掩掩,果不其然,隔了两天,罗维便打电话过来。 由于他的手机已经把罗维拉黑,所以对方是从秘书那儿打来的。 接起来的第一句,就听见罗维说:“你和宓时晏真够行的啊。” 年安眯起眼睛:“哦?” 罗维声音略显冷淡:“一个从我手下挖经纪人,一个从我手下挖艺人,你们两是不是约好的?” 时隔多日,年安没想到自己会从罗维口中听见宓时晏的消息,并且是把罗维手下目前势头最猛的艺人陆达给挖了过去。 他回忆了下过去陆达和宓时晏的关系,静默片刻,忍不住在心底笑出声。 有的人,生来既为天之骄子,与他这种沼泽地里爬出来,嘴里啐着一口黑泥的人不一样,也不可能一样。 太阳身后永远不缺追逐他的人,而人们对沼泽地从来只是好奇,没有人愿意舍身尝试。假若有,充其量不过试探两下,便立刻远远躲回了岸边,不再靠近。 年安挂了电话,将手机递还给秘书。秘书接过后,见他表情不对,忍不住问:“年总?您还好吗?” 年安掀开眼皮瞭了她一眼:“我看着像有事吗?” 秘书闻言一怔,又仔细看了眼年安,发现对方脸上的神态和方才毫无变化。 但她总感觉,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她从这位情绪从不表露的上司脸上,看到一抹失意,像眼花一般,却又感觉那么真实。 “对了,你去订张周六飞s省的机票,那边有块地现在还荒废着,我查了下这几年附近发展迅速,我得过去考察下。”年安突然道。 秘书没多问,应了声好,便转身而出。 年氏还是主经营房地产生意,前些年曾在s省买了一块地,本来打算用于建立商业街,没想到上面下了什么政策,还没来得及开发,就被下了停工的指令,直接造成公司元气大伤,好不容易才熬了过来,但那片地也只能沦落为荒地。 就在一年前,那条政策据说被作废了,停工的指令终于解除,然而当时的年氏已经岌岌可危,没有那么大笔流转资金可以用来开发,一直到现在都还荒废着。 年安上次上次来s省还是去年的事,为了给真人秀考察场地,而与宓时晏一起,连带那份合同也都是在这边签的。 要说怀念倒也不会,只是作为一段记忆,忍不住有些感慨,毕竟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他和宓时晏以后应该不会再有过多接触。 下飞机的第二天,年安没有耽误时间,直奔现场,当地负责人对于他的突然莅临吓了一条,战战兢兢的接待。 等到了下午,年安婉拒了对方晚餐的邀约,上车后,秘书问:“现在回酒店吗?” 年安正欲说是时,抬头正好瞧见一抹夕阳,他眯了眯眼:“不着急,先去个地方。” 当初考察的那片地如今已被宓氏盘下,正准备用来开发成旅游胜地。年安本来只是想顺路去看一看,毕竟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却不想刚到,就发现现场一片混乱,从摆设上来看,好似还在拍摄。 如今已是十二月,真人秀的拍摄周期不长,应该早就收工了才对。 年安心中一阵不好的预感,他迎着寒风下车,走进片场,没两步就被拦下:“这里禁止接近,麻烦先生离开,不好意思。” 年安眯了眯眼:“里面出什么事了?你们导演呢?” 那人皱起眉头,无比警惕地看着年安:“导演说了,不能接近,麻烦先生您离开。” 年安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不多时,一位中年男人匆匆赶了过来,额头布着一层细细的薄汗。 导演说:“年总,您怎么在这……” 年安直到:“路过顺便来看看,出什么事了?当初不是决定好时间了吗,怎么真人秀还没录制完?” 导演身体一僵,支支吾吾半天,在年安的追问下,终于全盘托出。 自从离开宓时晏公司后,年安就没再过问过真人秀的情况,毕竟年氏已经让他每天头痛欲裂,实在分不开心思去管,况且他离开前真人秀的进展已经很顺利——本该是如此。 可在他离开后,节目组收到了组内几位人气偏高资历较老的艺人的请求,将拍摄时间改为一个月过来录制一次,一次周期为一周,偏偏更改那阵子,年安和宓时晏都不在,宓谦作为总公司的总裁,日理万机,不可能每个分公司都处理的面面俱到,因此便分配给了再下一层的负责人。 若是年安在,宁愿不要这个艺人加入也不可能随便他更改时间,然而导演居然为了留下那位艺人,同意了这种荒唐的录制安排。 直到宓时晏回归,发现这种不妥当,还没来得及处理,叶闵泽就出了事。 幸好那山脚不深,只是轻微骨折,但还是需要休息,只能看情况能否参加录制,严重的话只能等后面补拍镜头。 年安眉头拧在一起,恨铁不成钢地骂他:“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垃圾?一月录制一周这种条约你也能同意?” 导演小声道:“我只是向上面提,上面通过了就……” 年安气得脑壳疼:“你还敢把这事提交到上面去?你怎么长的脑子,她不拍就不拍,大不了毁约,不守时的人是她,该赔偿的也是他!你是不是蠢啊?” 导演抖了抖,不敢说话了。 他当初也不是没想过这个,但当时节目里没有能带动收视率的人在,实在不想到时候播出大暴死,便试着提了下,哪知道上边居然真的通过了,便也理所当然的拍了下来。 等到现在,后悔都已经来不及了。 导演被骂的灰头土脸,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耳朵燥得通红,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直到年安骂够后,才问:“叶闵泽呢?” 导演说:“他回酒店去了,已经安排了医生……但如果无法尽快回复,只能补拍镜头了。” 年安冷冰冰地刮他一眼:“你还知道补拍?” 导演自知理亏,不敢啃声。 按理来说,年安其实已经在离开宓时晏公司后,就自动脱离了这个项目,但他还有另外一层身份在。和宓时晏离婚的事情还没广而告之,所以对于年安的训斥,导演自然不敢反驳。 年安回到车上,拨通了叶闵泽电话,忙音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喂?”年安清了清嗓子:“是我,年安。” 叶闵泽声音本来有点不耐烦,听到是他,立马高昂起来:“年安?你怎么突然给我电话了?” 年安说:“我在s省这边办事,你脚还好吗?” 叶闵泽语气轻快道:“我觉得没什么大碍,偏偏他们把我当成瘸子,连床都不让我下……” 年安说:“没事就好,那你好好休息。” 叶闵泽说:“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年安说:“我正好路过拍摄地来看看,既然你没事我也放心,以后多小心些。” 叶闵泽却说:“那你现在还在吗?我过去找你。” 年安微微皱眉:“不用了,你受伤不方便,下次再见也行。” 叶闵泽有些失落:“我有点事想跟你说,你能不能等一下,我很快的!” 年安默了片刻:“什么事不能电话说?” 叶闵泽抿嘴道:“也不是不能,就是……” 年安听他欲言又止,便说:“那行,我过去吧,你发个位置给我。” 路途不远,奈何路不大好走,冬天昼短夜长,还没到,天就已经黑了个透彻。 叶闵泽似乎等不急了,年安到的时候,对方正歪歪扭扭地从电梯上下来,一手扶着墙壁,旁边的助理忧心忡忡,一副叶闵泽好像随时会摔倒的模样。 年安走了过去:“你可以不下来,脚刚受伤,大动作会延迟伤口愈合。” 叶闵泽一抬头,看向年安的眼里都闪着碎光:“一点小伤而已,以前我脱臼了都还能真身上阵拍武打呢,这点小伤不值一提。” 年安看了一眼助理,低咳一声:“不说这个,上去吧。” 叶闵泽说:“你吃饭了吗?” 年安今天行程匆匆,从中午到现在就吃过一个汉堡,不提他都快忘了自己还没吃饭。只听叶闵泽说:“这家酒店的餐厅味道不错,我正好也还没吃饭,一起?” 年安看了看他,吁了口气:“那走吧。” 叶闵泽立刻高兴地弯起了眼睛。 路上,叶闵泽拒绝了助理的搀扶,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年安也不着急,放慢脚步跟他并行,边说:“之前节目不对劲,你没跟上边提过吗?” 叶闵泽皱眉道:“提过,但决定下来了我也没办法,对方咖位比我们高,如果我这边反对声太大,我怕会造成其他更大的影响。” 影响力、资历和咖位都比不上的情况,对方要求再不合理,对新人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忍气吞声,这些都是现实。 年安叹了口气:“主要当时我们都不在,也没跟我汇报这事,要不是今天突然过来,我还不知道会这样。” 叶闵泽突然问他:“你之前是去m国了吗?” 年安嗯了一声。 叶闵泽又道:“我听说了,你和你……离婚了?” 年安没特意宣传过自己重回单身的事,叶闵泽能知道,不用想也知道十有八九是欧卯那位藏不住话的大嘴巴说的。 叶闵泽连忙又补了句:“不是欧卯说的,只是之前他问我朋友离婚了该怎么时,我自己猜出来的。” 年安神色冷然地睨了他一眼,挑起嘴角:“是啊,离婚了。” 叶闵泽眸光闪动,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卡在喉咙里,半天才憋出一句:“为什么?” 年安说:“没有为什么,本身就没感情基础,离了不是很正常?” 叶闵泽咽了咽口水:“……不是因为,都是男人吗?” 年安一顿,他才发现自己来这么久,都快忘了,他原来生活的那个世界,同性不可婚,甚至社会都无法正式接受同性相爱,时常还能听到‘这是不正常’的言论。 片刻后,年安笑道:“怎么,你还无法接受?” 叶闵泽耳朵泛红,连忙用力地摇了摇头,年安满意地笑了:“这就结了,不适合只是指的相性,而非性别。” 年安说罢便往前走,忽视了叶闵泽眸中愈发热切的光芒。 两人一路无声地走到餐厅,眼下刚好是晚餐时间,放眼望去满满当当都是人,叶闵泽戴着顶帽子,度步到年安身边,未料有个小孩突然从里头冲了出来,脚步飞快,一时停不下来,直直撞在叶闵泽身上。 年安下意识扶了他一把,叶闵泽找到支撑点,下意识搂住他的腰,这才没有造成摔倒在地的画面发生。 “抱歉!”叶闵泽回过神,连忙从年安身上站起来,脸色微红,“我不是故意的。” 年安收回手,面色如常:“走吧,我饿了。” 里头接待的服务生走了出来,迎着二人来到空位,年安还没来得及坐下,就感觉有一束冰冷的目光投掷而来,他微微蹙眉,回首顺着视线来源看去,对上的却是宓时晏那双冰冷至极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时隔小半月,两人竟是在这间餐厅不巧而遇。 年安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就发现一道身影走到宓时晏身边,对方衣着华丽,气质不凡,脸上化着淡妆,长卷发微微垂落在脸侧,侧脸轮廓精致,一眼便认出对方是个大美人。 她一手搭在宓时晏的肩膀上,垂着头低声与他说话,从动作上看,二人近乎是亲密的。 宛若恋人般亲密。 年安看了两眼,才终于想起,这个女人便是节目组里咖位最高的女演员,是位影后。当初向节目组要求更改拍摄周期的人,就是她。 第47章 “年安?你要吃什么?” 被唤回神, 年安才记起要点餐,眼睛在菜单上一扫而过, 胡乱挑了几道顺眼的点完,才长舒一口气, 看向叶闵泽:“所以你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叶闵泽目光游离稍许:“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年安说:“以后?怎么突然问这个。”他顿了顿,“除了工作还真没别的。” 叶闵泽笑了笑,说:“那挺好的。”他似乎还想说什么, 又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说, 年安见他这副模样, 也没追问,索性把话题掀了过去。 既然重来一世, 就没必要再回忆过去, 珍惜当下瞭望未来才是真实,因此两人谁都没有提到过去的事。 菜上的很快,年安吃了两口,味道还行,可惜心里藏着事, 再好的味道进了味同嚼蜡, 叶闵泽倒是吃的挺开心,就是好像有话没说,眼睛时不时瞄一眼年安, 欲言又止。 “叶闵泽你怎么下来了, 不是让你在上边吃吗?脚不要啦!”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年安抬头一看, 发现是欧卯正朝这边走来,还呲牙咧嘴地训斥叶闵泽,两人目光撞了个正好,欧卯一顿,即刻拔高声音,“年安?你什么时候来的?。” 年安放下筷子:“刚到不久,忘了你也在。” 欧卯立刻皱起眉头:“薄情寡义,只叫他不叫我,我还是不是你的好朋友了?” 年安笑得和煦:“我可没见过随便透露别人家庭住址,还把别人隐私大嘴巴说出来的‘好朋友’啊。” “……” 欧卯尴尬地哈哈两声,低下头认错:“对不起,我错了。” 年安说:“没关系,不原谅你。” “啊?”欧卯愁眉苦脸,“我真不是故意的,当时宓时晏变着花样给我打,我拉黑他手机他还跑去便利店换座机打……大晚上的我当时工作累死了,就……我错了我错了!” 年安眯了眯眼,欧卯继续道:“哦对了宓时晏也来了,我刚还和他一起吃饭来着,刚刚走,你两没遇上啊?” 年安一顿,“他刚刚是和你一起吃饭?” 欧卯点头,忍不住抱怨道:“是啊,你不知道他这人,平时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挑食的不想跟他吃饭,今天又突然什么都不挑,但是就我们两个人,他居然还点了满满一大桌,结果上了菜,吃了两口就说他饱了。”他顿了顿,又看向叶闵泽,“对了,你打个电话让小刘他们下来吃,那么一大桌子没动过的菜,太可惜了,不能浪费粮食!” 年安皱了皱眉:“你们两个?” 欧卯说:“是啊,浪费钱。” 年安犹豫了下,还是没把那个女人的事问出来,心里却不知为何,有种松了口气的舒畅感,但只有一点点,大概喝了一半的可乐再打开瓶盖那么多。 他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八点多,饭也吃饱了,索性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叶闵泽正拿着手机准备打电话,听到他说,立马抬头:“这么快吗?” 年安道:“八点了,明天还有事,我得回酒店了。” 叶闵泽看上去有些失落,欧卯倒是问:“你要不要去见见……他呀?” 年安眉头一挑:“他是谁?” 欧卯挤眉弄眼半天,知道年安不可能不明白,这么说的意思很明显。最终叹了口气,抓着头发道:“他……他是大堂门口的跳跳虎雕塑,我觉得挺可爱的。” 年安:“……” 大堂门口的跳跳虎雕塑年安没瞧见,倒是遇上了某只脸上大写着‘不爽’的宓时晏。 “你来这边做什么?”宓时晏一把拉住年安的手,酸溜溜地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年安看他:“我故意?” 宓时晏说:“我就是一段时间不找你,你又是那个谁,现在又是叶闵泽……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跟我彻底断干净吗?” 年安被他气笑,不动声色地抽回手:“那又如何?怎么,谁还不是半斤八两呢。” 宓时晏眉头都拧成一团,眸中蕴着一层怒意:“不行,我不许!” 年安眯起双目,镜片下的眸子幽深至极:“我做什么,你许不许与我何干?” “我……”宓时晏我了半天没我出个什么来,最终不由分说地拽着年安就走,年安还没来得及挣开,就被带进一片漆黑的巷口,周围悄无声息,寒风侵入,冻得他指尖发凉,呼出来的气在黑暗中凝结成雾,飘摇而上。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年安被按在一堵墙壁上,他眯起眼睛,漫不经心地看着宓时晏,“我们不是应该好聚好散了么。” 宓时晏眸色愈发暗沉:“谁说我们要好聚好散了?” 年安心道那天那句回答不就是这么个意思吗,难不成还有另一层意思? 他没把这话问出来,没意义,反倒会显得藕断丝连。 宓时晏却转移了话题:“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来这里?”他顿了顿,眉头紧皱,难得准确的猜测道,“叶闵泽下午才受伤,过来这边至少要好几个钟的飞机,你不可能一下飞机就立马过来!” 年安盯着他片刻,低笑道:“怎么就不能呢?朋友在我自己曾经策划真人秀上出事,特意搭个飞的过来探望,有问题?” 宓时晏霎时妒火攻心,望着年安不似作假的模样,根本不想说话了,他低下头对准对方的唇瓣,重重吻了下去。 这张总故意说着不中听的话的嘴,冰冷又柔软,但舌尖是温热的。 “唔……!”宓时晏感觉一股铁锈味在舌尖扩开,连忙退出,只见年安神色微冷地看着他,他忍着疼说,“你……” 年安眯着眼说:“再有下次就不是咬了。”顿了顿,“让开,我要回去了。” “我不信你了。”宓时晏非但不走,反而抱住年安,“你一定又在骗我。”年安:“……” 他想把人推开,宓时晏却抱得更紧,“上次在你家的那个人叫蔡司寒,是你妈妈哥哥的儿子,也就是你的表哥,对不对?” 年安推开的手停住,没说话。 宓时晏继续抱着他:“你故意不告诉我,就是为了让我误会,然后远离你,不纠缠你。你不想跟我复婚,所以就用这种办法故意疏远我。” 他压低声音道,“可我都如你所愿,不打扰你半个月了。” 那天从年安家楼下离开后,他一夜未眠,辗转反侧到隔天清晨太阳升起,让人去调查了蔡司寒的来历,拿到资料确认身份的那一刻,宓时晏几乎想飞奔到年安面前,问他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不说实话。 假如他不查,他就这么误会了呢? “你总说我想得美,是,我想得美。”宓时晏埋首在年安的颈窝处,用力吸了口气,柔软的黑发蹭在年安脖子上,一阵一阵发痒。 宓时晏抬起头,对上年安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但你这么做,你也想得美。” 「叮咚!您的好感度 1,目前为101。」 s省的冬天一般是不下雪的,除非特殊情况,才会下一点。风吹走云层,将被挡在身后的月亮露出来,并不明亮的光芒洒落进巷口,年安借着这点光,看清了宓时晏眼中的自己,也不知是不是月光的缘故,竟发现自己周身好像渡着一层荧光。 并不明显,但清晰可见。 秘书在车里等的都要睡着了,才终于把自家老板等出来,结果一开门,发现老板背后还多了位拖油瓶,不由分说地要挤进车里,还不让年安坐副驾驶,非说副驾驶只有开车的人关系密切者才能坐得。 年安挑着嘴角问他:“什么叫关系密切者?” 宓时晏一脸正经:“爱人。”他顿了顿,又目光灼灼地说,“比如我开车,只有你能坐副驾驶。” 年安静默片刻,偏头看着他,似笑非笑,“我们已经离婚了。” 宓时晏:“……你能不能不提这个?” 年安讽刺他:“我怕你忘了。” 宓时晏的目光顿时变得无比幽怨。 前头的秘书莫名其妙感觉自己被塞了一嘴巴狗粮,低咳一声,兢兢战战地开口:“年总,现在走吗?” 年安看向宓时晏:“下去吧,我要回去了。” 宓时晏死赖着不走:“我没订到房间。” 年安说:“没订到房间你来这儿做什么?” 宓时晏说:“这片景点开发进度到一半,出了点问题,我过来看看处理一下,今天才刚落机,结果我一到这边就出事了。我都不知道那群人居然擅自决定拍摄进度,一个月拍一周,为了留人倒挺会想的。” 说着,他又看向年安,“后面还剩余三分之一的进度,再持续一阵子就能拍完,结果黄晴居然说最近又有事情忙,想再挪后一周。” 年安垂着眼皮:“我退出了,你自己决定吧。” 宓时晏说:“不想继续就解约赔偿,按照签好的合同来。” 年安瞥了他一眼:“你不怕人家跟你翻脸,不跟你好了?” 宓时晏一顿:“什么好不好?我跟她又不熟。” 年安似笑非笑:“那你们刚刚在餐厅里还挺亲密的啊。” 宓时晏一愣,望着年安片刻,忽然福至心灵,双眸噙着光:“……你吃醋了?” 年安收回眼中浅显的笑意,“朋友,做人不能天天活在梦里。” 宓时晏:“……”他也不恼,只是莫名觉得现在的年安尤其好看,语气都更加柔和了几分,“那是她跟经纪人跟导演说,导演没同意,她就想着来找我。” 说罢,他面含期待的年安,小声问他:“你真的吃醋了?” 年安冲他笑了下,“我吃醋让你这么高兴?” 宓时晏无声的承认了。 年安噙着浅笑:“很可惜,你的高兴落空了。我只是好奇而已。行了,你下车。” 宓时晏眉头一皱:“我真的没订到房间。” 年安说:“那跟你一起来的人睡哪里?” “……”宓时晏憋了半天,搜肠刮肚总算找到一个怎么听怎么怪的借口,“只有双人间了,我不想和别人睡。” 年安促狭地看着他:“哦,娇气的大少爷,可你跟着我,不也没地方睡。” 宓时晏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年安,目光几欲喷出火来。 年安哪里看不出他心里那点小九九,挑起嘴角,手肘撑在门把处,似笑非笑地看他:“你想得美。” 最终想得美滋滋的宓时晏还是在他死皮赖脸之下,跟着年安回了酒店。 秘书本来肚子还饿着的,然而回去的路上,感觉自己吃了一吨狗粮,什么胃口都没了,年安和宓时晏一下车后,就赶紧自己溜了。 宓时晏本来想耍赖跟年安蹭床睡,然而年安根本不理他,直接走到柜台处,要求再开一间房,拿到门卡的时候,宓时晏整个人都是幽怨的。 年安看了眼房间号,什么也没说,直接上了电梯。 宓时晏一路紧跟着年安,等上了楼,年安拿着宓时晏的饭卡,滴地一声刷开房门,推开,把门卡塞进对方的手里:“豪华套间,少爷请吧。” 宓时晏:“……” 他难以置信,没想到年安居然为了防止他跟着,直接把他送到房门前,正欲说话,就见年安转身,掏出门卡,在对门房间刷了一下,推开,“那么晚安。” 南方冬天潮而冷,还不供暖,年安草草洗了个澡就钻进被窝,正抱着电脑处理邮箱里未回复的工作邮件时,门突然扣扣地响起。 一次性拖鞋方才不小心被他一脚甩进床底,地板扑着一层地毯,年安试了下感觉不冰,就光着脚跑过去,蹭到猫眼处看了下,只见宓时晏正探头探脑地在外面。 年安拉开一条门缝,链子都没解,靠在墙上说:“怎么?有事?” 宓时晏说:“没暖气。” 年安道:“是啊,怎么,受不了?” 宓时晏犹豫地点点头,吐出一个字:“冷。” 年安哦了一声:“那就把被子裹紧一点。”说罢就要关门,却被宓时晏手疾眼快的挡住,“你不冷吗?” 年安说:“还行,睡着就不冷了。” 宓时晏说:“不行,你这样会感冒的。” 年安:“那你就快点让开,我回床上就不感冒了。” 宓时晏说不出话了,面对年安,他总是像个木槌,怎么都说不过对方。 两人对峙片刻,宓时晏率先软了:“……我冷,我会感冒。” 年安:“……” 他盯着宓时晏看了片刻,终于解开了门链,把人放进来。宓时晏进来关上门,回首,就发现年安靠在墙壁上,低着头,肩膀轻轻上下耸动,走近一看,才发现对方在笑。 宓时晏困惑道:“你笑什么?” “你这耍赖技术不行啊。”年安眼中噙着笑意,黑发垂落在两侧,双眸宛若蕴含着漫天银河的碎星,耀眼夺目,摄人心魄。 宓时晏看出了神。 年安继续道:“你应该把门卡丢了,然后说,我门卡丢了,能不能凑合一夜——傻子。” 宓时晏:“……” 年安说罢,准备转身离开,就见宓时晏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门卡,双手用力,咔擦一声,生生拗断,往旁边垃圾桶一丢,“我门卡被我掰烂了。” 年安:“……”他还没来得及震惊,宓时晏就扑了上来,双臂大开,把人圈进怀里,酒店的沐浴露都是统一的柠檬味,宓时晏刚洗完澡,身上也是这股味道,明明一模一样,宓时晏却觉得年安身上的香味无比沁人心脾。 ——燥的他心猿意马。 宓时晏蹭了蹭年安,感觉周身冰冷的空气都暖和了,“年安,你别费尽心思骗我了,我不是傻子,吃一堑长一智,这种伎俩你用一次,我就不会再上当了。” 年安眯起眼睛:“谁说我一定就都是骗你的了?” 宓时晏闷哼一声,“那你什么不是骗我的?” 年安说:“你不是很清楚吗?我不肯跟你离婚不是因为我喜欢你,而是另有目的。如今目的达到了,你的利用价值没有了,所以要离婚。” 宓时晏身体一颤,抬起头,目光幽深地看着年安。 年安似笑非笑,抬起手,在他后颈处抚了两下:“你觉得这个不是骗你?” 隔天,天气放晴,年安继续去看那片地,观察周边情况,等到了中午,宓时晏突然打电话过来:“吃饭了吗?” 年安走到另一边没人的地方:“还没。” 宓时晏语气带上不悦:“都快一点了,有事忙不能先吃了再忙?” 年安唔了一声:“不着急。” 宓时晏更不满了,要不是这边他也走不开,就想直接过去一趟了。 挂电话前,宓时晏还不忘嘱咐年安赶紧吃饭。 年安低笑一声,没回应,只是转移话题道:“节目录制的时间有问题,要录就要一口气录完,这样拍拍停停的浪费时间浪费钱,有人不愿意就直接剔除她的位置,宣传可以后期加大力度,不能为了一个人影响整个节目组的进度。” 宓时晏正色起来:“我知道,我已经跟上面反馈了。” 挂完电话,宓时晏又发来短信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年安也不知道,草草发了个时间,没想到等那个点,年安正要走,一辆车就停在他面前,车窗渐渐落了下来,只见宓时晏坐在车里看着他:“上车。” 秘书正欲问话的声音在看见宓时晏之后,生生咽了回去。 s省的火锅尤为出名,宓时晏不知从哪里查来了家店,等到门口了,年安才反应过来,这位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当年吃个火锅挑三拣四满脸嫌弃的人,居然带他来吃火锅? 年安收回目光,深深看了眼宓时晏:“我不吃清汤锅。” 宓时晏顿时皱起眉头,年安正欲说还是换个店好,宓时晏就说:“知道自己不吃清汤还要得胃病,得了胃病还要吃辣,疼不死你。” 年安:“……” 最后两人在一片麻辣锅里,鹤立鸡群,点了鸳鸯锅。 宓时晏还是那样,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全程负责当捞菜小弟,年安呼哧呼哧地吃个不停,浑身冒汗,热的他忍不住拖外套,结果宓时晏把自己的外套脱了递给他:“我的是薄棉袄,穿着,不然会感冒。” 年安看了看他,最终还是接过了衣服。 宓时晏继续挽着袖子捞,放进年安碗里。年安戳了戳这块清汤锅里炖出来的排骨,撑着下巴,边夹起递到宓时晏嘴巴:“给。” 宓时晏一愣。 年安眼角噙笑地说:“挑食鬼,尝一口。”挑食鬼吃进嘴里后,用牙齿咬住了筷子,年安拔了拔,没拔出来,只好道:“你属狗吗?‘骨头’都不放过。” 宓时晏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年安对他似乎不像之前那般抗拒了,这让你内心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热切,有那么几个瞬间,他觉得年安还是喜欢他的。 虽然总有点不大真实。 他耳朵微微发红,不知是热的,还是别的原因,眼里只映着年安一个人,低声道:“不属狗,也不想放过。” 年安眼神微动。 吃完饭,两人并肩离开火锅店,正欲上车,路边一辆奢华的黑色轿车突然降下车窗,里面的人带着黑色墨镜,目光灼灼地盯着二人离开的背影。 第48章 来时就定好只来三天, 因此考察完,年安晚上就回酒店收拾东西。刚弄好, 蔡女士突然打电话过来,说是想让他带点中药回去。 “你几点的飞机呀?”蔡女士问道。 年安想了想:“明晚的飞机, 不着急,我明天上午去买。” 蔡女士高兴地应了声好:“你外公这两年身体不好,国外都是西药, 上次咨询一个老中医师傅, 说是这种药调理身子还是好, 就是其他地方假货都多,我听说s省比较正宗, 你正好在, 就带点回来吃吃看,看看效果如何。” 年安挂了电话,又拨通了秘书的电话:“帮我把登机时间改成晚上。” 秘书一愣,查了下,发现晚上的班机只有晚上十点半的:“这样的话落机就是凌晨了, 您隔天一早还有会议要开, 不能缺席。” 年安嗯了一声:“那就十点半。” 秘书别无他法,只好按照他说的改成晚上十点半的。 临挂前,年安又让秘书查了下就近所有口碑好的中药店, 隔天一早醒来, 年安穿戴整齐, 架上眼镜, 拉开房门的瞬间,对面的宓时晏也突然打开了房门。 “你要去机场吗?”宓时晏明知故问道。 年安斜睨他,才发现这人一大早穿戴整齐:“怎么?送我?” 宓时晏垂着眼睛,看上去想说什么挽留的话,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周五回去。”也就是三天后。 年安挑了挑眉,没说话,跨步朝前走去,宓时晏连忙跟上,才发现对方身边居然没有行李,等下了楼后,没看到年安的秘书,才终于不对劲。 “你不是去机场?”宓时晏问。 年安脚步不停,同时低头扫过昨夜秘书给他发的中药店铺名:“推后了,我去买点东西。”说罢,他大步流星都走到停车场,早晨的地面结了一层薄薄的霜,空气冻得人肌肤生疼,年安钻进车里,还没来得及插入钥匙,副驾驶的门便被拉开。 年安终于正眼看他:“你今天这么闲?” 宓时晏低咳一声,故作正经:“还行。”他又看了看年安,发现对方没理他,而是低头在搞导航,“你买什么?” 年安调出导航路线,放好手机,一脚踩下油门:“买药。” 年安怕苦,生病能不吃药就不吃,更别说是苦到吞没味觉的中药,因此自然也分不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本来都想好了,这些店全都买一份,然后等回去了,托个识货的人帮忙鉴定下是真是假。 却唯独没想到宓时晏居然会看真假。 “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我妈时不时就熬中药给我吃,还拽着我教我如何辨认中药的真假。”宓时晏状似不经意地提起道,“不过学会了也没什么用。” 年安正俯首看中药,没看出个所以然,听见这话忍不住道:“你连中药都喝,怎么还是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宓时晏略显尴尬,“知道不喜欢为什么还要逼自己吃?” 年安明白了,正因为这人吃过最难吃的东西,吃出心理阴影,所以才会对任何不喜欢、觉得难吃、没胃口的东西抱着一概拒绝的心。 宓时晏俯首仔细看了看,又抽了抽鼻子,才皱着眉头在年安耳边低声道:“这个假的吧。” 年安:“假的?” 宓时晏点点头,“切面颜色,还有味道都不大对。” 年安听着他漫不经心,又略带无谓之意的解释,低笑道:“现在不是有用了?” 宓时晏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年安是在回答他方才的自言自语。再抬头看去,对方却已经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开。 「叮咚!您的好感度+1,目前为102!」 年安上车后,忍不住问系统:“怎么突然还会往上再涨?” 系统说:「说明他更喜欢你了呀。」 年安眯了眯眼:“别打岔。” 系统气势一下弱了下来:「任务是一百点即为爱上,只要宿主完成,即可获得完整生命,但一百点并非终点。」 年安望着后视镜慢慢走来的宓时晏,问:“什么意思?” 系统说:「这个就是你们人类感情上的问题了,或许你可以看看肥皂剧……呃,好吧,唯一可以保证的是,人只会对一个人产生超出一百的爱恋,而在上涨的与此同时,对于其他人——比方说你当初所说的‘对你一百对其他人八九十’会自动下降,具体下降多少就不得而知。除非有一天,宓时晏对你的好感度跌落下一百,就表示他在对另外一个人感情升温。」 「而现在,你是唯一。」 虽说s省正宗的多,但两人找了好几家店,还是不可避免的遇上了假货。列出来的店眼看就要走没时,宓时晏终于说:“应该没错了。” 年安走过去抓了一把,放在鼻子上闻了闻,感觉和之前在其他店里闻的没什么区别。 他忍不住看了眼宓时晏:“你能靠闻?” 宓时晏点点头:“有点细微的差别。” 年安盯着他默了片刻,忍不住笑道:“你可以去协助警察办案,维护社会秩序了。” 宓时晏没听懂他说什么。 年安促狭道:“当警犬。” 宓时晏:“……” 年安这边刚刚付完钱,准备离开,车旁边突然停下一辆轿车,后座拉下窗户,只见一位面熟的女人望了过来,年安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参演真人秀的那位影后,名为黄晴。 对方一眼瞅见宓时晏,也不顾自己作为艺人的身份,带着口罩和帽子就走了下来,冲到宓时晏身边:“宓总,您也在这呢。” 她似乎习惯了在与他人攀谈时,一定要贴的很近,因此说话间还勾住了宓时晏的手臂,把自己往对方身上贴,丝毫没有应该拉开距离的自觉。 年安漫不经心地看着黄晴,忽然想起,她在如今这个娱乐圈炒作流不发达圈子里,少数被贴上浪荡标签的著名绯闻女星。原因无他,只要有咖位比她高,或者身量比她重的男性在场,她都会飞快地贴上去。 为此,还被网友嘲过是便利贴,瞅哪里对自己有利益,立马往哪里贴。 宓时晏连忙把手抽了回来,下意识看向年安,却发现对方丝毫没有不开心的模样,反而见他看过来,还朝他投来揶揄的目光,仿佛在说:宓总艳福不浅啊。 “难得在这里会遇上宓总,您也是来买中药的吗?”黄晴说。 宓时晏往年安身边靠近,避开了对方意图再贴上来的身体,冷声道:“嗯,先走了。” 结果黄晴突然拉住他的手腕,整个人朝他背后躲去,宓时晏下意识被她一推,朝前踉跄两步,差点没站稳,不由恼怒道:“你干什么?” 黄晴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刚刚脚下有只蟑螂,吓死我了。” 宓时晏:“……” 目睹完全过程,年安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附近巷口,最后在马路对面的一处幽暗的角落里,捕捉到某个一闪而过的镜头。他在脑中大概模拟了下那个角度拍到的照片会是什么样,最终得出结论——无比暧昧。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非常懂得如何炒作,给自己博话题度,而宓时晏显然在不知觉中,被当成枪使。 “咦,你是……年总?”黄晴心里那点小九九搞完后,才好似刚刚看见年安在身边一样,满脸惊讶,“好久不见,我前些日听导演说过您来了,我那天有点事,没遇到你,正可惜呢,没想到这么巧。” 年安冲她点了点头:“好巧,你也来买中药?” 黄晴说:“是呀,可惜我都不会选呢,不知道是真是假,你们会吗?”她话是问的‘你们’,眼睛却只看宓时晏一人,“我听你哥哥说,你可会识中药真假了。” 宓时晏一愣:“我哥?” 黄晴笑道:“上次聚会的时候正好遇见,聊了两句,你们长得很像呢。对了,听说您刚离婚,恭喜呀。” 宓时晏:“……” 作为离婚对象的年安,听到这句话,眼中笑意不由深了些。 “那二位聊,我就不打扰了。”年安说着,转身就走,末了又回头提醒了句,“虽然现在是早上,但时间也不早了,停留太久怕是会被人觉察,黄小姐记得注意,别待会又一不小心上了头条——您上次那位未婚夫的事情还没处理,要是因为绯闻过多影响事业,可得不偿失,毕竟真人秀还是需要一个正面印象,如果出现什么状况,换人补镜头的概率也不是没有。” 黄晴脸色一僵,试图从年安脸色找出一丝裂缝,却发现这人表情天衣无缝,自然得体,宛若一堵密不透风的城墙,什么都击不垮,也什么都看不见。 宓时晏见年安走,立马想跟上去,结果黄晴却拉住他,说:“能不能帮我选下?” 因为方才那声恭喜,宓时晏越看这个人越烦,尤其那张嘴,真是讨厌死了,毫不留情地甩开对方的手,冷若冰霜道:“你自己咨询店主吧。” 黄晴还想说什么时,宓时晏已经快步离开,根本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 望着扬长而去的汽车,黄晴表情愈发冷漠,她看都不看一眼面前的中药店,转身重新回到车上,坐在前面的助理把手机递给她。 “拍到了。” 黄晴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因为角度问题,她依偎在宓时晏身后,而年安正好站在两人身边,目光有些冷淡,乍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原配抓小三,而宓时晏担心她被伤害,将她护在背后,与年安冷漠相对。 助理还是有点不放心:“这样可以吗?” 黄晴没回答,只是手指轻轻卷着自己的秀发,回忆方才年安的那番话,若有所思。 宓时晏一上车,年安就揶揄他:“怎么,不陪美人买药了?她都那么挽留你。” 宓时晏脸色微沉:“她神经病。” 这一声粗话可说的年安有点惊讶,宓时晏虽然一身少爷病,性格脾气都挺烂,但不得不承认,他普遍时候素质都不错,哪怕再生气,也只会甩脸,更非会背着别人骂人说小话的类型。 年安以前以为他是不屑说,可后来才逐渐意识到,这个人是不会说。优越的成长环境让他远离了需要爆粗泄愤的机会,以至于到现在,气极了,蹦出嘴的依然只有‘神经病’。 年安问:“怎么神经病?” 宓时晏张了张嘴,没说话。 “因为人家说恭喜?”年安似笑非笑地揄他,继而踩下油门,离开,途中又不咸不淡地看了眼宓时晏,发现对方表情欲言又止,又冒出一句,“她神经病!” 年安打着方向盘拐弯:“我觉得人家也没恭喜错啊。” 宓时晏目光一滞。 年安便继续说:“以前谁不知道你做梦都想跟我离婚,如今梦想成真的,她作为演员,想要讨好圈里的老板之一,投其所好,说恭喜难道不对?何况我还在,给我找不自在,不正是给‘讨厌我的你’寻高兴?” 宓时晏想反驳,可年安说的事实,他根本找不出反驳的话来,车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年安不再开口,目不斜视地认真开车,不知过了多久,宓时晏才说:“那你不自在吗?” 年安语气轻快:“当然不。” “……”宓时晏本来还气势汹汹,一听,眉毛都垂落下来,低语道,“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 已是中午,东西买完了,年安也就没什么事做。宓时晏下午还有工作,作为对方陪自己的报答,年安自己开车把人送到开发地,结果刚到,天就开始雾蒙蒙地下起大雨来。 宓时晏抬头看了眼,说:“这段路不好走,等雨小了再走吧。”年安从他眼中看到些许挽留之意,眼中笑意深了几分,他故意略作思索,等宓时晏目光愈发热切后,才应道:“行吧。” 刚走进酒店大堂,就恰好遇上正坐在沙发上聊天扯皮的欧卯和叶闵泽。因为位置缘故,欧卯率先看见二人,见他们居然走在一起,满脸震惊,忍不住拔声喊:“卧槽!奇迹!” 宓时晏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什么奇迹?” 欧卯啧啧叹道:“你们两居然在一起,还这么和谐,有鬼有鬼。”他仔细看了眼宓时晏的,又看了看走过来的年安,倏地想到什么,“难道你们和好啦?要复婚吗??” 旁边的叶闵泽一怔,立马抬头望向年安,只见年安走到欧卯身边,修长的手搭在欧卯头上,仗着自己比对方高出几公分,毫不留情地揉搓一把,“伯母当初生你的时候一定岔了气,把你脑子里本来就不多的智商都给岔走了。” 欧卯:“……我可以认为你夸我生命力顽强吗?我妈岔气都能顺利把我生出来。” 年安饱含同情地说:“用智商交换生命力?” 欧卯憋了憋,最终憋出一句:“绝交十分钟!” 说完,欧卯从沙发上站起来,直奔到宓时晏身边,用手肘顶他:“哥们儿,我有点事想跟你说,你跟我来下。” 宓时晏刚刚被欧卯那句问话取悦到,眼下表情也没那么严肃,只问:“什么事?” 欧卯挤眉弄眼:“你跟我过来下呗。” 宓时晏跟欧卯从学生时代就认识,很少见到对方这副遮遮掩掩的模样,下意识看了眼年安,只见对方已经在沙发处坐下,随手摸了本杂志翻。 “有事去说,看我做什么?”年安注意到视线,抬头道。 欧卯看了看两人,嘀咕了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话:“这才几天你怎么就成妻管严了?” 宓时晏:“……” 他耳朵一红,欧卯趁机拽着他就跑,很快便消失在大堂处。 年安瞥了眼两人离去的背影,收回目光,放下手中无聊出鸟来的杂志,问叶闵泽:“你脚恢复的怎么样了?” 叶闵泽动了动,说:“挺好的,医生说再过几天就不影响正常心动了。” 年安点点头,“那就好,好好休息。” 叶闵泽看着他,突然朝年安方向诺了些位置,凑到他身边:“你什么时候回去?” 年安说:“今晚的飞机。” 叶闵泽交握的手一紧:“这么快吗?” 年安失笑道:“我不是过来玩的,工作完了,自然要回去上班。” 叶闵泽哦了一声,笑道:“也是。”他笑完,嘴角垂落下来,略显局促地问,“你和宓时晏……真的和好了吗?” 年安听出叶闵泽语气里的不确定,没有正面回答:“怎么突然问这个。” 叶闵泽眸光闪烁:“你们要复婚吗?” 年安端水抿了口,喉结上下滚动一番:“没有,欧卯瞎说的。” 叶闵泽顿时松了口气。 年安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便调笑道:“和欧卯呆久了,连你脑子也都变钝了?” 叶闵泽动作一僵:“不是,我只是……” 年安注意到叶闵泽看着他的目光含着炽热之意,心一咯噔,某个念头突然冒了上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叶闵泽就无比正色道:“年安,上次我有事没说,不是我不说,而是……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年安没说话,只是垂在沙发上的指腹细细摩挲。 叶闵泽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提起勇气一般,真切地望着年安,一字一顿,说得无比认真:“你和宓时晏离婚了,那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第49章 雨没有下很久, 一停,年安便不再做留, 他还要赶晚上的飞机,东西都还在酒店。 被雨水冲洗过的马路不仅湿滑,有些地段还有泥泞, 宓时晏见他要走, 便立马跟上去说他来开车, 年安好笑道:“我把你送过来, 你再把我送回去?你当这是过家家?” 宓时晏这才放弃了念头,只是嘱咐他路上小心。 原本是计划早上走,结果因为蔡女士嘱咐的事, 年安把自己机票往后改签,因此等到晚上十点的时候,只剩他独自一人乘飞机。 夜里的候机区人少且非常安静, 年安戴着耳机漫不经心地刷着近期的娱乐新闻,不知不觉竟是刷出了黄晴近期的动态, 并且是与宓谦有关的。 照片是透过房子窗户拍下来的, 不清晰,被小编用一个红圈括起来放大,露出两道根本看不清脸的身影,旁边标着黄晴和宓谦的名字。 年安眯起眼睛,翻到下面, 很快便看到一句黑体加粗的话:据悉, 黄晴目前正参与宓式旗下的娱乐影视产业新录制的真人秀。 而后的内容无非是一档名不经传, 连宣传都还没宣传的小节目,能邀请到黄晴这位现任影后,想来是走了后台的,而最有可能就是宓谦。 这个小编十分懂得搞噱头,还在后面搬出了黄晴过去的绯闻对象,以及目前被流传的未婚夫,最后压轴的是还不忘拉上宓时晏,而后又话锋一转,列了不少关于宓时晏婚内风流的例子。 由此一来,整篇报道里,黄晴愣是给描述成被几十位男人抢来抢去的红颜祸水。 正巧这时,宓时晏打来电话:“上飞机了吗?” 年安看了一眼大屏幕上的时间:“还没,不过快了。” 宓时晏又问:“你几点落机?” 年安说:“十二点多吧。” 宓时晏:“今天晚上那边下雪,你让秘书去接你。” 年安失笑道:“人家女孩子晚上十二点是要睡美容觉的。” “你那么关心别人做什么……”宓时晏微微蹙眉,不满地嘟囔,“那我叫我秘书过去。” 年安眼中笑意更深:“我直接打车就行了。”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时间流逝的很快,广播响起后,年安准备挂电话时,宓时晏突然道:“我听见你跟叶闵泽说话了。” 年安脚步顿了下:“是吗。” 宓时晏咬牙切齿地说:“不过他别妄想翘我墙角。” 年安眉头一挑,低笑道:“我们已经离婚了,怎么能算挖墙脚呢。” 宓时晏:“……” 事实上因为距离缘故,宓时晏只听到叶闵泽问年安的话,后面还没来得及偷听年安如何回答的,就被突然蹿出来的欧卯一把拽走。 他耿耿于怀到现在,中间无数次想给年安打电话,问他到底是如何回答的,但又有些害怕,害怕年安为了甩开他,跟他断了,而和叶闵泽在一起。 “行了,我登机了,挂了。”年安边说边朝登机口走去,不等宓时晏说话,他忽然又想到一件事,直接打断对方还卡在嘴缝里未来得及出声的话,“早上黄晴有点问题,我看到马路那边有镜头一闪而过,她躲着那一下可能是为了炒绯闻,你多注意下。” “什么炒绯闻……”宓时晏说完,某个念头一闪而过,“那如果炒绯闻,你吃醋吗?” 年安意味深长:“你这么想看别人吃醋?” 宓时晏声音有些期待,又有些局促:“……不喜欢看别人。”只喜欢看你。 年安却从他话里猜出了后半句,语气轻快道:“我喜欢看别人吃。” 宓时晏:“……” 等挂完电话,宓时晏望着手机屏幕,倏地发现,年安还是没告诉他最后有没有拒绝叶闵泽,想再打过去,然而年安已经登机,肯定是不接,只好坐在沙发上斟字酌句地编辑短信。 结果删删打打了十来分钟,也没敲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气得他忍不住站起来在房间里不停度步。 他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搜肠刮肚想要找出合适的句子,询问心上人的感情事,却又不知该如何问出口,犹豫不决,忐忑不已,又忍不住带上期许。 年安应该会拒绝吧,不然凭对方的性格,不可能不告诉他,叶闵泽下午也不会是垂头丧气,闷闷不乐的模样。 那为什么会拒绝呢? 宓时晏忍不住想,会不会是因为他,会不会是因为年安心里还是有点喜欢的自己的,不像乔良策说的那么残忍,不然年安怎么会突然允许自己亲吻他呢。 隔天,年安一大早起床去公司,睡眠不足的后遗症就是偏头痛,走路时尤其阵痛,挤压的他根本无法思考,直到开完会半死不活地回到办公室,才终于发现自己手机收到了不少短信,他翻开一看,几乎都是宓时晏发来的。 内容非常琐碎,无非是问他落机没,到家没,中间还有好几个电话,但年安昨天坐飞机调成了飞机模式,不知什么时候碰到开关调成了静音,竟是没接成。 年安看了眼时间,发现都是凌晨打了一通,而后从早上七点开始,打到一个小时前,而那会他还在开会。 他点开最后一条短信,时间在那通电话的五分钟之后,只有一句简短的话:我回去了。 年安霎时愣住,他皱着眉头拨通了宓时晏的电话,那头却是关机,也不知是没电,还是真的坐飞机过来,在飞机上关了机。 年安只好给欧卯打电话。 “他一大早就走了。”欧卯打着哈欠,声音疲倦,“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特别着急,不知道还以为他家要破产了呢。” 年安心中某种奇异的东西流淌而过,算是确定了宓时晏手机关机的原因。他正要挂电话,欧卯突然说:“你昨天和叶闵泽说了什么啊?他怎么突然一副行尸走肉半死不活的模样?从昨天开始就这样,我还以为他家里出了什么事呢。” “半死不活?”年安按了按太阳穴,不打算跟欧卯说这事,“不知道,估计是太累了吧,你个少爷脾气别总劳烦人家给你当保姆。” 欧卯愤愤不平道:“你这是胳膊肘往外拐,我跟你亲还是他跟你亲!” 年安漫不经心地说:“我没事亲你们做什么?” 欧卯:“……” 挂了电话,年安从柜子里翻出清凉油,滴了一滴在手指上,揉按着太阳穴,稍稍缓解了些许头痛。 年安从来没想过叶闵泽会对他抱有恋爱之情,虽说在对方开口前,他从那份犹豫不决及欲言又止中感觉到了,但直到对方开口的前一秒,他仍旧怀疑这是他的错觉。 他和叶闵泽的共通点是原本都不属于这个世界,叶闵泽比他早来了九年,无论是于谁而言,他们之间都有九年的空白期,他们过着不同的生活、甚至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同世界,毫无交集。 叶闵泽怎么会喜欢他呢? 这明显说不通。就算真的喜欢,那也许只是源自‘旧友’的一种错觉,某种执念。 于是年安在沉默片刻后,很镇定地拒绝了。 叶闵泽本来也做好心理准备,但被拒绝的那一刻,脸上不免还是透出失望之色,“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是……能不能再考虑考虑?我对你是真的。”他抿了抿唇,略作犹豫,还是道,“其实从上辈子开始我就想告诉你,但是我害怕你……不接受。” 年安一惊,即刻平静下来,斟酌着语言:“我没有怀疑你是真的假的,也没有接受不了,谢谢你对我的这份感情,但是我们不适合。” “……”叶闵泽垂着肩膀,整个人透出一股垂头丧气的模样,“因为你不喜欢我吗?我不介意,我可以等!” 年安从他眼中看出坚定之色,叹了口气,“什么都可以等,但唯独感情不能等。”他想了想,还是补充了句,“既然都重新来过了,就不要沉湎于过去,放开自己,比我好的人比比皆是。” 叶闵泽垂头沉默片刻,年安也不再出声,却不想对方突然抬头,目光灼灼:“那你还喜欢宓时晏吗?” “……” 年安翻着杂志的动作霎时停住,场面陷入凝固片刻,他合上杂志,对上叶闵泽的目光:“如果我说不的话,你还是不肯放弃?” 叶闵泽不说话了。年安又拨了通电话给宓时晏,对面还是关机,他只好先回复短信,说他没事,昨晚只是太累了回家倒头就睡,没看手机。 回复完,他便在位置上小憩片刻,等醒来已经是半个钟后的事情,然而这短暂的休息并无法彻底解除偏头痛,年安看了眼手机,宓时晏还是没回复。 看来现在十有八九是在飞机上了。 暖气里待久了有些闷,头疼的他静不下心工作,所幸已经是午餐时间,年安给蔡女士拨了通电话,问她下班没,顺路过去把从s省带来的重要送过去。 蔡女士自然没意见,年安便拿起钥匙离开,顺便又给宓时晏发信息,问他落机了给他个电话。 发完短信,年安刚按下电梯按钮,手机一阵震动,只见叶闵泽给他发了通短信,内容断断续续,无非是关于昨天的事。 年安大概看了一遍,滑到最后,看到叶闵泽说:我之前做过节目,和一位叫陆达的人一起,这人好像有点问题,一直问我和欧卯关于你的事情。那是我第一次见他,我们从来没对外告诉任何人,我们跟你认识。 年安仔仔细细地回看了一遍,正在这时,就听见旁边的楼道里传来一阵对话声。 “听说年总和罗光有一腿呢,还特意保留了原来的签约,给他换了新的经纪人!要不然以他现在的境地,谁要他呀。” “这罗光也是厉害,之前和人家伴侣搞上,把人家夫夫搞离婚了,转头又跟另一个人好上,这绿帽子扣的,也太能了。好东西都给他占了,凭什么。” 旁边有人酸道:“长着张好脸,还是罗家的人呗——虽然是不入流的私生子,还被赶出来了。” 年安听着这段由远及近,慢慢听不见的对话声,眯起眼睛,正好面前的电梯叮的一声响起,他没空多琢磨,继而跨步坐了进去,随着顶端的数字跳跃,好一会儿,才终于再次打开。 结果还没来得及走出大门,就遇上方才在楼道里的谈话对象罗光不期而遇,对方带着帽子,看见年安后,立马小跑过来。 罗光高兴道:“安哥!您怎么下来啦。” 年安看见他就想起方才在楼上听到的话,不由眯起眼睛,扫了一圈周围,发现果真有壬注意他们后,才说:“嗯,去吃饭。”说罢,他便想离开,罗光却是又凑了上来。 “上次的事情一直没来得及谢谢你,安哥,我请你吃饭吧,就当是我报答你的签约之恩。” 年安眸光暗了暗:“不了,我约了人。” 罗光明显萎了几分,又说:“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呀?” 年安翻出烟咬住,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小朋友,你是不是搞错了,我现在是你的上司,别重蹈覆辙,机会只有一次,好好摆正你的位置,要知道,你后方还有很多人虎视眈眈,知道了吗?” 年安离开时,罗光面色发白地站在原地,呆若木鸡,直到好一会儿被人不小心撞到,才回过神,垂落在侧的手不由紧了几分。 年安刚上车,手机又是一个震动,只见叶闵泽回复:我看他和那个罗光有点接触,去年那个视频我也看了,所以我觉得还是和你说下好点。 正午时候,烈日高昂,将冰冷的冬日暖和了几分。路面上有些拥堵,半个钟的路程硬生生堵成了一个钟,年安叹了口气,刚在医院门口停下,正揉着太阳穴,整理好面部表情准备下车,抬头,就看到蔡女士在门口接电话。 他推开门,正迎上去,蔡女士见到他,立刻挂了电话,走到他身边,面色严肃。 “怎么了?”年安下意识扶住她肩膀。 蔡女士攥紧手机:“年安,你冷静听我说。” 年安见状,也不由正色起来。 蔡女士深吸一口气:“我刚刚接到电话,年合盛……你爸他,被下了病危。” 第50章 医院虽总强调要肃静, 但往往走进会发现,这里的吵杂堪比早晨的集市,孩童的哭喊,大人的争论,甚至是绝望的啕哭。如同一个百宝盒,掀开一角,便能观得人间百态的喜怒哀乐, 得以窥视人类灵魂深处的卑鄙与黑暗。 这也是年安不爱来医院的原因之一。 但纵然他再不喜年父, 再心生怨恨, 但人到末途,到底还是无法做到全然漠视。 医院在临市,年安走高速也没避开拥堵的路况,踏进医院时正午都已悄然而逝。 电梯人有些多,年安在关门的前一秒堪堪挤了进去, 他身侧站着一位被父亲紧紧拉住的幼童, 也许是晃神的缘故,竟在关门之际把手伸了出去,年安手疾眼快,连忙在合上的前一秒将那只白嫩嫩的小手臂拽了回来。 小孩还没回过神, 就先被父亲低声训斥了一顿,末了才对他说:“向叔叔道谢。” 小孩委委屈屈地抬头,目光含着泪花:“谢谢叔叔……” 那父亲这才摸了摸小孩柔软的头发, 抬头冲年安露出感激的笑容, 电梯门正好打开, 年安被人流推出电梯,再回头,小孩已经被他父亲拉着离开。 年安望着一大一小的背影好半晌,才收回目光,朝着反方向快步离去。 走廊的尽头便是手术室,避开了人群,这里很安静,皮鞋踩在瓷砖上的声音格外沉闷,也许是因为医院气氛更显沉重的缘故,此时听着宛若一柄重锤敲打在心上。 年安一走进,发现亮着红灯的手术门口,只坐了两个人,一位是正捂着嘴低哭的年太太,她不再是过往那般精致,但依然雷打不动的化着淡妆。 “年先生一定会没事的,吉人自有天相,您别担心,相信他一定能挺过来。” 年安一走进,就听见年太太身边坐着的人如此安慰道,他扯了扯嘴角,虽不合时宜,但还是忍不住对那句‘吉人自有天相’心生怀疑。 年太太哭到一半,注意到面前突然出现个人,抬头,看见年安侧脸的刹那,愣了一瞬,继而整个人炸了起来,从位置上踉跄而起,原地一声惊叫:“你这个害人精,扫把星!你来干什么!把公司抢走,现在合盛死了,又来幸灾乐祸了是不是!?你就这么没良心,就不怕出门老天一道雷把你劈死吗!?” 年安凉凉地刮她:“人还没死,你就这么着急把他送进土里?” 年太太一愣,才记起现在只是下了病危,人还抢救着呢,她方才那番话,可直接就把人说死了。 年太太捂着嘴,冲着年安怒吼一声:“要不是你,合盛他能这样?你现在假惺惺的来看他,无非是在心里窃喜,你这个扫把星,短命鬼,当初把你联姻给宓家,那老爷子怎么就没把你给弄死!” 年安本来就烦,濒临怒意喷发边缘之际,猝不及防听见年太太的话,霎时一愣。 “什么意思?”年安危险地眯起眸子。 年太太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还在骂骂咧咧。 年安却是不再管什么场所不对,忍不忍的事情,一步跨到她面前,拽着她的手腕,居高临下地睥睨她:“宓家老爷子弄死我,什么意思?” 年太太满是泪痕的脸色骤然一变,她眼神下意识闪躲起来,继而开始猛烈挣扎,边喊边骂,也许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缘故,连哭都忘了,就着急着摆脱年安的桎梏,一急切,嘴就又开始骂骂咧咧,不经大脑什么话都往外蹦。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想看到你!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的函函现在被关在那不见天日的鬼地方!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你这个贱人生的杂种,你和你妈都不得好死——” “啪——” 那位保姆见状,怒气横生,妄图斥责年安,奈何抬头对上年安的目光,生生吓得她一哆嗦,所有的话都重新咽回肚子里。 年安眸色森冷,眼中满是狠戾地望着年太太,后者被他一巴掌扇倒在地,“你真以为我不会动手?” 年太太捂着脸,目眦尽裂:“你……你敢打我?” 年安居高临下地睥睨她:“把你嘴巴放干净点,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打你算轻的。” 年太太呆若木鸡,片刻,脸上的火辣蔓延,拽回了她的意识,登时直接坐在地上啕哭,要死要活,嘴里还骂骂咧咧,嘴脸像极了穷山恶水地的无赖刁妇。 兴许是声音太大的缘故,吸引来了过路旁观者的围观,年安头痛欲裂,几欲没空去管自己被人看了笑话,幸亏这时一位护士闻声而来,才终于阻止了这场闹剧。 年太太在被扶起来的刹那,突然猛地朝年安方向迈去,用力推了他一把,年安毫无征兆被她推的不受控制往后退了几步,小腿磕到旁边椅子的扶手,疼的他直接皱起眉头。 他心中怒火攀升,眸色却尽是一片冷意,手术室的门倏然打开,只见医生从里头度步出来,神色疲倦且沉重地说:“我们尽力了。” 人死如灯灭,无论是轰轰烈烈还是悄无声息,到最后一刻,从活人嘴里吐出的,无非是那么几句苍白简意的话。 短短五个字,囊括了一条生命的结局。 年安耳朵嗡鸣一阵,医生何时走的都没注意,一股不真实的感觉油然而生,从脚底蔓延而上,顺着脊椎攀爬至大脑,抠住中枢神经,将他整个人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片刻,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惊雷炸开一声尖锐的嚎啕,震地他浑身一颤,终于从那九霄云外的虚空中,拽回了现实。 年父大抵来说,应该算是被气死的。被年太太。 自从半年前年安从年父手里抢夺到年氏的掌控权后,他脾性便愈发古怪,尤其在日复一日的蹉跎里,慢慢意识到自己的确失去年氏后,更是日日郁郁寡欢。 他先前本身就有疾病在身,心中带结噎了半年,喜怒哀乐捉摸不定,年太太又因为年函锒铛入狱的事天天以泪洗面,导致整个年家几乎天天都陷在无尽的争吵之中。 这样的日子度日如年的持续了半年之久,终于在和年太太的又一场争吵中,彻底激发,最终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哽倒在地。 年父被推出来后,年太太整个人几乎是爬到对方病床边,颤抖着手掀开了白布,露出那张看起来什么都没变化的面孔,年安站在旁边,静静凝视,他仿佛成了一幢无心无感的冷漠雕塑,眸色平静如水,无法从他脸上窥得半点悲伤之色。 哪怕眼前这个失去呼吸的人是他的亲生父亲。 恍惚间,年安忽然记起自己也是在鬼门关里走过一遭的人,可惜他当初是坠崖而亡,不像年父这边走的完整,恐怕身体是血肉模糊吧。 按照规矩,是不能停留太久的,因此哪怕年太太再哭的再撕心裂肺,护士依然重新将年父了无生气的脸重新盖上,留下些许褶皱,也没来得及掖平,便匆匆推走。 年安自始至终都只是站在旁边,无动于衷,若这时有人仔细看,会发现他双目并无焦距,整个人都是游离的。 直到耳边的哭声渐渐消去,年安才慢慢缓过神,他垂眼看向瘫坐在地的年太太,忽然没了说话的力气,抬步离开了手术室,走进楼道,打开窗户,任由冷风灌入,他动作有条不紊地点起一根烟,咬在嘴边,重重抽了一口。 手机倏地响起,年安缓了好片刻,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结果一个不稳,直接啪嗒一声摔落在地,俯身去捡的时候,才终于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在发抖。 他咽了咽口水,接起,对面响起宓时晏急切的声音:“你在哪儿?” 年安张了张嘴,良久,清冷嘶哑的声音里,带有明显的颤抖:“医院。” 宓时晏刚下飞机,又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心急如焚一通乱找后,终于在一处楼道里发现了年安,而他身边的垃圾桶上方的烟灰缸,已经多添了好几根抽完的烟嘴,整个楼道里缭绕着二手烟,他张嘴想斥责,可见年安此时的模样,愣是半个字都吐不出。 “我昨晚下飞机直接回家,太累所以就睡了,手机静音没接到你电话。”年安语气平缓,听不出半点波动,如同平常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日常,他靠在墙上,没带眼镜,黑发垂在两侧,透出一股清冷的美,“这么着急就过来,你是那边没事干了吗?” 宓时晏走近他,伸手在他额发处捋了下,小心翼翼道:“你怎么了?” 年安默了片刻,咬着烟狠狠抽了一口,才顺着烟雾,语气平静地吐出四个字:“我爸死了。” 宓时晏瞳孔骤然缩了下,也不知是年安说的太过平静的缘故,导致他只是震了这么一瞬,便很快回过神,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 从小到大,只有别人讨好他,从来没对谁说过安慰的话,眼下书到用时方恨少,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半个字能用来安慰年安的。 虽然年安这副模样,看着好像无需人安慰。 年安正欲说他没事,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拥进一个温暖干燥的怀抱,手里还没来得及弹掉的烟灰直接掉落在宓时晏的衣服上,灰色的烟灰立刻在黑色的呢子大衣上铺开,分外明显。 “对不起。”宓时晏突然哑声道。 年安失笑:“与你无关,你说什么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当然是对不起没有早点来,没有早点陪在对方身边。 “现在没有别人,”宓时晏搂进年安,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才好用自己身体的温度暖和对方,“只有我在。” 短短八个字,像一把锋锐的匕首,宓时晏准确无误的寻到弱点,不作犹豫,干脆利落地捅进年安心底最深处,刀面刮破最后那条绷紧极致的弦,刹那间,所有的平静与若无其事,一溃千里,真实感伴随着滔天的难过扑面而来,砸的年安心头一怔,整个人都萎了。 年安低着头,一动不动地靠在宓时晏身上,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颤着声音,似是在问宓时晏,更是在问自己:“我错了吗?” 如同年太太所说,从年父手里夺走公司、让恶意伤害他母亲的年函入狱,他错了吗? 他劳心劳力,半年就把自己的胃熬出病来,更是没有多余时间去管年父如今过的如何的事,身体如何,他不孝,他白眼狼,他错了吗? 可年父离开的时候,年氏还没走到倾家荡产的地步,自然而然也没有背上巨额债务,年父仍旧有钱,户口里的不动产和积蓄足以让他下辈子无忧无虑,年安甚至连年家那套价值连城的豪宅都没有去过,更别提让他们搬走。 做人要留一线,年安深知这点,毕竟把兔子逼急了不留神也是会被它撕下一块肉。他只是怨年父的所作所为,却并没有要赶尽杀绝的想法,因此从来没有在经济上施压。 可他唯独忘了,人一旦尝过价值连城的山珍美味,再去吃餐厅里的普通牛排,心里滋味不言而喻。 宓时晏呼吸一滞,心脏像被匕首狠狠捅了一刀,他低头在年安头顶安慰性地吻了吻,轻声安慰:“不是你的错,人各有命罢了。”不知过了多久,年安才平复下情绪,抬起头,宓时晏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发现这人眼球边浮着一层明显的红血丝。 年安见他这副模样,故意调笑他:“怎么了,以为我会哭吗?” 宓时晏张了张嘴,像个丧失说话能力的婴孩,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年安。 年安扯了扯嘴角:“我从五岁开始就不哭了。” 宓时晏却从他这句话里听出另一层意思,哭喊吵闹往往是受宠孩子才能享受的权利,而生活在从来都忍气吞声环境里的孩子,是不享有这项宝贵的特权。 刹那间,宓时晏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梗住,堵得他喘不过气来,心脏抽丝剥茧的疼,到了这个地步,他仍然笨拙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来想去,只能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先前在那边买来的棒棒糖。 年安一愣,失笑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宓时晏却抽出他夹在手里,烧了半根的烟,摁灭在旁边烟灰缸里,继而剥开糖纸塞进年安手里,说:“别抽烟了,吃这个,很甜。” 年安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对待,他盯着手里粉红色的糖果,凝视片刻,又看了看宓时晏,最终在对方满脸担忧之下,放进嘴里。 宓时晏没骗他,是真的很甜。 年安从宓时晏眼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里面只有他一个人,不知为何,方才年太太的话倏地在脑中响起。 ——那老爷子怎么就没弄死你? 那他知道吗? 第51章 寒冬的风似一把凛冽的刀, 刮得人肌肤生疼。 年父这一生可以说是活在大众眼里的成功人士, 但走时也没那么隆重。墓地是年安临时给他买的, 也许对方生前觉得死亡距离他很遥远, 所以活着的房产购置了不少,死后的却一个都没。 两个儿子,一个在狱中蹲着,年安自然得出面替他料理后事, 许是年父突然的离世给年太太造成一定程度上的打击, 以至于这个过程里,她都没再多看年安一眼,寒冬里,穿着一身黑纱裙, 站在风中显得有些萧索。她独自站在旁边, 偶尔呆若木鸡,偶尔又突然崩溃大哭,体面与精致在这天被彻底撕扯裂开, 半点不剩。 而作为前妻的蔡女士这天也来走了个过场。 生时再多的怨与恨,在另一方离开于世的那刻, 便彻底恩缘了断,这便是生死。蔡女士将带来祭奠的花放在墓碑前,重重叹了口气。 她没有久留, 便转身走向年安, 见他面色似乎没有大变化, 就是眼中的光褪去不少, 心疼地叹息一声:“今晚回家吗?” 年安游离的眼神重新聚焦,冲蔡女士露出一抹浅笑:“好。” 蔡女士说:“我最近跟邻居学了一道菜,叫可乐鸡翅,你来给我尝尝我做的味如何。” 年安故意调笑道:“那我待会得上趟药店备盒肠胃药才行。” 蔡女士被他逗笑,不满地拍了拍他胳膊,又叹气说:“这世界啊,果然世事无常。” 年安眸色一暗:“所以您要不早点退休好了,反正我们又不缺那点钱。” 蔡女士一愣,继而听出年安话里的意思,眼睛发涩,心中万般思绪翻涌,最终张开手,重重拥住这位比自己高出一个头有余的儿子。 她哑然道:“我好着呢。” 年安怔了怔,伸出手在蔡女士背上拍了拍,几天来眼中的漂浮不定在这一刻,终于慢慢归位,逐渐定神。 蔡女士是请了半天假赶来的,眼下人也见了,礼也行了,她身份尴尬,点到为止,留久了反而会惹上舆论。年安便想着开车送她,结果还没踏出墓园,远远就见宓时晏大步流星地走过来,面色严峻,神色里透着一丝冷意。 “先别出去。”宓时晏突然说。 年安困惑道:“怎么了?” 宓时晏说:“外边出了点事,记者堵了个水泄不通,我带你从后门走。” 他话虽没说完整,但年安也猜出外头记者是来堵他的。可他如今又不是什么明星,更非整天抛头露面,如今死了爹,堵他做什么? 年安眉头正拧在一起思考时,蔡女士突然冲宓时晏疑惑道:“咦,你怎么在这?” 宓时晏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前丈母娘正站在旁边呢,顿时方才还严肃的表情立刻局促起来,他眨眨眼,小声地喊了声:“妈。” 年安:“……” 蔡女士:“……” 蔡女士万万没想到,她在年安结婚时从未听宓时晏喊过她一声妈,居然在年安离婚后,倒是受了这么个尊称,顿时浑身不自在,一阵细细的鸡皮疙瘩沿着尾椎攀爬而上。 “你们这是……怎么个情况?不是离婚了吗?”蔡女士眼睛在两人之间飘来飘去,愣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还叫我……叫我妈呢?” 宓时晏身体更僵了,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能说什么,只好傻站着和蔡女士大眼瞪小眼,半晌才瞄了眼年安,颇有些委屈。 年安却根本不看他,而是若有所思道:“是啊,你该改口了,以后可别叫错,我们已经离婚了。” 宓时晏:“……” 他正欲说些什么,手机铃声倏地响起,接起后脸色一变,没有再多言一个字,拉住年安和蔡女士二人,快步朝着后门而去,年安正要开口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时,突然发现前来参加葬礼的人均是集体投来目光,有些晦暗,有些意味深长,但无一不带着恶意。 年安目光快速在在场所有人身上一扫而过,最终停在年太太身上,她已经不再哭了,而是被人搀扶着站在年父的墓碑旁边,一双通红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和蔡女士,随着离开的脚步而转移。 年安从她眼中感觉到一丝近乎疯狂的恶意——她在瞪着他们。 一上车,刚刚关上门,年安就接到了秘书的电话:“公司门口都被新闻记者堵住了,您待会来的话千万别走正门。” 年安眉头皱成一团:“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秘书一怔:“您还没看网上的消息吗?” 年安这些天不断奔波料理后事,工作都是晚上回家腾出空处理的,自然没时间上网。秘书为了解释现状,给他发了一条新闻链接。点开界面,最顶上的阅读量就已经高达六位数,标题是一串长句——年氏父子恩怨已久,将亲弟弟送进牢狱中后,顺利夺得财产赶走父亲,又在医院公然殴打女人?! 光从这一长串的标题里,便能看出年安这是被塑造了一个冷血冷情、狠心手辣的形象,年安眸色晦暗,滑着屏幕往下翻,结果发现下边放了不少照片,有前些天在医院手术室门口,与蔡女士对峙的照片,这拍照的人明显是挑好时机的,年太太攻击他的时候不拍,独独留了一张年安被激怒动手时的照片。 不仅如此,再下方还有先前在公安局里年安揍年函的照片,并且这篇报道摒弃了事实真相,反而扯出一些所谓的‘豪门恩怨兄弟争夺财产’的话,来掩盖了事实真相。 看这类新闻的人,真正在意事实真相的大多是少数,更多人只是图个乐子。网络就像一面能够照出恶的镜子,占着谁也不认识我的保护罩,毫不留情的往外释放自己内心深处隐藏的恶意,不断攻击,抒发着心中那点狰狞又卑鄙的小九九。 “出什么事了吗?”蔡女士不安地问。 年安摇摇头,锁了屏幕冲他露出安心的笑容:“没什么,公司那边出了点小问题,我得回去处理,晚上可能吃不了你的可乐鸡翅大作了。” 登上话题遭人攻击的只有年安一个,蔡女士并没有被暴露在公众目光之下,也没有人知道他的亲生母亲是蔡女士,因此暂且可以放心对方不会陷入困扰之中。 年安把她送到医院门口后,便要离开,然而蔡女士依然不放心地看他:“有事就说,别勉强自己。” 年安心里一暖,笑道:“好。”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年安脸色毫无破绽的笑容如潮水般褪去,眼中仅剩冰冷。 宓时晏担忧地看着他:“别担心,那篇报道的网站老板我认识,已经让他们尽快删除了……”他凑过去看了眼年安的手机,话音一顿,语调立马变得冷漠且严肃的对前头开车的秘书喝道,“怎么回事,怎么还没有删?” 秘书说:“那边说在处理了……” 宓时晏心中一股火冉冉升起,愠怒道:“继续催!” 年安无声地翻着手机,正仔仔细细看方才那篇报道,手机突然被人夺去,宓时晏靠过来,搂住他,“别看了,都是瞎写的,那群无良记者和小编为了博热度什么都编的出来。” 年安睫毛颤了颤,忽然说:“你怎么知道都是瞎编的?” 宓时晏说:“我当然知道,里面没有半个字是真的。” 年安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也许他也有写的对的地方,比如我的确是想抢家产,为此不惜还利用了你——” “够了!”宓时晏一把夺走年安手里的烟,“你别胡说八道,报导我一个字都不会信,你这番话,我也一个字都不会信。” 年安这才抬头深深看了宓时晏一眼,片刻,他也不抢那根烟,而是从善如流地拿出烟盒,准备再抽一支,结果这次整个烟盒都被夺走。 “对身体不好,别抽了。”宓时晏边说着,便从口袋里翻出一根棒棒糖,仔细地给年安拆了糖纸,塞进他手里,“吃这个,解解馋吧。” 年安拿着棒棒糖沉默片刻,忽然弯起嘴角,放进了嘴里,甜腻的味道暂时缓解了他心下的烦躁,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放松了身体。 “我知道是谁发的。” 宓时晏顿了顿:“……年太太吗?” 年安嗯了一声,“十有八九是她了。但应该不是她出的主意。”说着,他取下棒棒糖,砸吧了下嘴巴,掀起眼皮看着宓时晏略显不解的目光,眯起眼睛继续解释,“我虽然对她了解不深,但我知道,这个女人见识短,眼界窄,凭她的智商,根本想不出这种让我在我、咳咳、我爸葬礼当天企图让我身败名裂。” 宓时晏瞳孔微微一缩:“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利用她?” 年安冷笑道:“还不确定是谁,年氏本身就元气大伤过,现在才半年时间,还没彻底完全稳固,而我现在身为年氏的掌控人,这桩事情爆出来,如果一个不小心,可能就走了半年前的老路,那么到时候,最有利的人会是谁?” 商场瞬息万变,从来不缺虎视眈眈的人,年安假若一个不好,踩了坑,万劫不复,最有利的不会是年太太这位自己已逝父亲的后妻,更不会是在监狱里蹲着的年函,而是那些妄图从年氏身上咬下一块肉来的竞争对手们。 秘书又传来消息说公司门口已经闹起来了,保安虽然勉强挡住,但却无权赶走周围蹲着驻足的人,这群人与其说是媒体,不如说更像请来闹事的群众演员,指不定后门也被人盯梢在内,还是先不来好点。 年安想了想,还是没有去公司,转而回了家。 他一向注重个人隐私,所以这边还没有被那群记者知道,年安下车准备上楼时,发现宓时晏竟然也跟了上来。 “你干什么?” 宓时晏说的一本正经:“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我又死不了。”年安哭笑不得。 宓时晏立时皱眉佯怒:“不许胡说八道!” 年安嘴角轻轻挑了挑,按下电梯按钮:“行了,我真没事,这里的地址我从来没在任何地方对外公开过——记得让你那位秘书把嘴巴封牢了,我暂时不想搬家——那群记者追不到这儿来的,处理的顺利,今晚热度应该就能下去了。” 宓时晏还想说什么时,电话响起,他微微皱起眉头,应了声好,年安见他有工作要忙,便又让他回去,正好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他见年安进去,也连忙下意识跟了进去。 宓时晏先一步说:“我送你上去就走。” 年安别无他法,只好按了楼层。 电梯里很安静,年安情绪已经慢慢平复下来,宓时晏悄悄关注他侧脸,没看出什么悲痛来,但那颗心始终七上八下的——年安总是给自己包裹了一层名叫游刃有余的皮面,仿佛什么事都惊扰不起他的情绪,总是冷静而寡淡。 这层包装太过完美,宓时晏还没练成年安专属火眼金睛,没办法透过表象看本质,只能尽量的猜测着对方此时的真实感情。 年安被盯了一路,靠在墙上,漫不经心地问他:“看够了没?” 宓时晏正出神,闻言下意识回了句:“没有。” 年安:“……”现在出息了,脸皮长厚到偷看被发现也不会红耳朵了。 宓时晏却反问:“你真的没事了?” 年安“嗯?”了一声:“那新闻还影响不到我。”作为曾经活在真正聚焦灯下,天天被无数媒体镜头甚至私生饭盯梢,胡编乱造甚至被莫须有黑料的人,这点事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大事。 “不是这个,”宓时晏话语吞吐,“你……难受别憋着。” 年安这才明白,他是问年父的事情,一声没事即将脱口而出时,却又撞进了宓时晏近乎小心翼翼的眼睛,他沉默片刻,到底还是把嘴边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我出生时他就和我妈关系不好,后来外面有人就越来越不上心,我妈走后,我小学就开始住校,每周放学我都是自己回家,一年到头见不了两面,这辈子喊‘爸’的次数,恐怕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有没有他这个父亲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关系,反正活着也跟没了差不多——所以说我要是特别难过,那也太虚伪了。” 但要说一点感情都没也不可能,年安到底没办法做到这么冷血,上辈子他死的时候年父身体还硬朗的不得了,这辈子荣华富贵都有了,却早早就离世。惆怅是真,对命运的世事无常也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 忽然,年安的手被人重重握住,上面的热度将他微凉的手指都暖和起来,年安一愣,不由抬头看他,宓时晏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手指从指缝挤了进去,紧紧扣住。 年安手下意识挣动两下,却被宓时晏抓得更紧:“你……” 宓时晏:“嗯?” 年安略一犹豫,还是别过视线:“没事。” 这声没事如同水滴落地,涌上心头的所有话都被重新咽了回去,那点想要说出的话,彻彻底底砸落回了心房,变成暗潮,等待汹涌。 等年安踏出电梯后,宓时晏才回过神,他也想跟出来,却被年安一手按住肩膀,“回去吧,作为总裁你得以身作则,不能带头旷工,造成不良影响我可不想替你背锅。” 说着,他要收回手,不料宓时晏却突然反手拽住他的胳膊,上半身不怕死的凑出电梯门之外,仿佛蓄谋已久地对准年安的双唇,在上面用力亲了口,速度很快,便宜却没少占,不知道从哪里学来,居然还不忘伸出舌头从唇缝里钻进去,飞快扫荡了一番,沾了一嘴草莓棒棒糖的甜腻,才噙着一抹得意之色,耳朵微微发红地退开。 “有事给我打电话,不许抽烟。”说着宓时晏不忘从口袋里掏出方才从年安那儿抢走的半包烟,“棒棒糖我放你口袋里,想抽烟的时候吃一根,我下班了就过来。” 等年安回过神的时候,面前的电梯已经砰的一声,合并的只剩下一条缝。 他在原地足足愣了半晌才回过神,下意识舔了舔唇,宓时晏的味道和触感似乎还残留在上面,年安垂着眼睛细细品了片刻,没忍住扬起了嘴角。 那个被他亲一下就脸红皮燥眼神飘忽的毛头小子,竟也学会了偷袭。 难得。 接下来一段时间,不少人陆陆续续给年安打电话,慰问他,让他别被网上的事情影响了,尤其欧卯,一副担心他想不开的模样,啰嗦了一大堆后又给他发了一堆冷笑话,好不好笑年安不知道,但心情慢慢好起来是真。 秘书一路小心翼翼地赶过来,将年安让她调查的东西以及需要处理的工作一并送过来后,窗外的景色已经慢慢被笼罩成橘红色。 年安皱着眉头看着手里关于那家网站的资料,发现这家网站在一周前被人收购,原先的老板早就走了,经过一个下午的发酵,如今那篇报道的阅读量已经达到了七位数,并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不排除有水军在搞鬼,但不得不否认,热度越来越高,关注看戏的人越来越多也是事实。 “一周前就被收购……”年安忽然想到方才在车里,宓时晏说的,这家网站的老板他认识,顿时心下漫起不祥的预感,“那收购方是谁?” 秘书咽了咽口水,神色颇有些犹豫,但在年安的注视下,还是定神道:“是宓氏娱乐。” 第52章 “收购!?”宓时晏瞪大双目, “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怎么不知道?” 秘书被这么一吼,怔地肩膀都缩起来,“这项收购案是总部那边批下来的, 对外是用的宓式娱乐,实际操作是总部那边,也是在收购完后才并到我们这边管理, 今天是第一天……新改了名,但是网站名字还没来得及换。” 宓时晏大脑懵了下, 在这温暖如春的办公室里, 手脚竟是直接发凉:“把那篇报道撤掉。”他声音嘶哑, “快点, 现在立刻马上去通知他们撤掉!” “可是上面说暂时不能撤……” “谁说的?” “……” 宓时晏倏地想起方才年安在车上对他说的话, 心脏剧烈加速,名为慌乱无措的野马在他胸口挣脱缰绳肆意狂奔,将他脑门都沁出冷汗——怪不得他刚刚在墓园里就打电话让对方撤掉, 非但迟迟没撤, 反而回答时支支吾吾吞吞吐吐。 他怒目圆睁,几欲喷出火来,模样将站在桌前的秘书吓得一哆嗦, 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他咬牙切齿地问:“谁说不能撤的?” 话音刚落,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 宓时晏看也不看一眼, 便接起电话。 秘书被他骂的兢兢战战, 正在组织下面的语言时,就见宓时晏猛地起身,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对方便已快步消失在了办公室,只留下门板重重关上的咔擦声,有些沉闷。 隔天清晨,年安在梦中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压的他难以呼吸,挣扎了半晌,睁开眼睛后才发现原来是奶球不知何时居然爬到他胸口上,抱着尾巴睡的神魂不知。 把猫抱起来,年安慢慢坐起身,才发现自己昨夜居然在沙发睡了一晚,浑身酸痛不说,脖子还隐隐有落枕的征兆。年安吃痛地揉了揉脖颈,眼睛在安静的屋内巡视了一番,最终才想起,昨晚宓时晏没有过来。 他坐在沙发上给僵硬的大脑半分钟的缓冲时间后,才慢慢梳理了现在的状况,正四处摸索手机时,它倒自己响了起来。 年安躬身在地,最后从沙发底下摸出了屏幕朝下的手机。 “安安,那新闻怎么回事?上面怎么乱说一通!?” 蔡女士平日里不上网,更是看不到那篇报导,再加上她从不宣扬自己的私事,因此也没有同事知道年安是她的儿子。 昨天虽然隐约有所耳闻,但因为工作忙都给忽略过去,昨夜值班回家后倒头就睡,今早起来打开电视,看到早新闻,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儿子居然莫名其妙被扣上了一顶不孝子白眼狼心狠手辣的莫须有头衔,气得老太太饭都没吃,慌慌张张就打电话过来。 蔡女士气得不得了,还要打电话过去举报他们诽谤,年安只好耐着性子安抚了一通,好不容易把人安慰下来,挂完电话,年安长吐一口气,翻开来电记录,未接来电不少,但一顿翻找下来,却并没有想看到的名字。 「要使用愿望吗?」几日未曾出现的系统突然说。 年安放下手机,摸了摸奶球柔软的猫毛:“这点事还用不着许愿。” 系统想了想,还是说:「我觉得宓时晏不是那种人……」 年安眯了眯眼睛,没回答,而是问:“你有没有隐瞒我什么?” 系统一愣:「什么?」 年安语气冰冷道:“就像你当初没有告诉我罗维和‘我’以前认识。” 系统一阵沉默后,说:「没有。」 年安眸色晦暗,狐疑地问:“真的?” 系统还没来得及说话,年安手机再一次响起,是个没见过的陌生号码。这是他的私人电话,工作号码则被秘书管理,所以他才能免去被媒体记者骚扰的事情发生。他想了想,还是接起来,对方响起一道公式化的男低音:“您好,是年先生吗?您父亲在离世前留了一份遗嘱,请问您什么时候有空呢?” 年安出门后才发现今天是圣诞节,从西方长途跋涉而来的节日被国内的人们过的有声有色,成功晋升成为一年几度的‘屠狗节’之一,被人们唾弃,被商家视为宠儿。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应景,这天早早便下了雪,将整座城市铺上一层晶莹剔透的白。 途径年氏大门时,年安放慢车速看了眼,发现寒冷的天气里还有些人不辞辛苦的候在附近,企图能堵到人。 他嘴角噙起一抹冷笑,调转车头,往公司后门开去。 年安上楼时,自称是年父生前私人律师,并且手持遗嘱的毛律师已经在办公室里候着了,年安在沙发上坐下,他早上从昨晚开始就没吃东西,眼下胃里空荡荡,端起茶抿了口,才说起了正事。 毛律师先将手里的文件袋递给年安,“这是您父亲生前遗留的遗嘱,您过目下。” 年安打开一看,发现是份公证遗嘱,他有些惊讶,年父连自己死后的坟墓都没买过,但却立了遗嘱,一时间竟猜不出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人死灯灭,现已尘埃落定,年父到底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 遗嘱上清清楚楚写明了年父生前有什么财产,除却年氏,他个人名下还有很多不动产,光是银行账户的存款,都是普通人家一辈子难以赚到的。 年安只是粗略一扫,他可不觉得年父还会给他留下财产。 毛律师推了推眼镜:“遗嘱写明了财产分配比例为五五,您与您父亲现任妻子各占一半。” “不可能!”年太太坐在偌大的客厅里,嗓子里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尖叫,“那个小兔崽子已经把我的年氏夺走了,怎么可能再给他一半的财产!!” 毛律师见惯了大风大浪,对于年太太这般模样,见怪不怪:“年先生的公证遗嘱上的确是这么写的,我们只是按照他遗留的遗嘱来办事。” 年太太目眦尽裂:“……我知道了,这都是假的,一定是假的!是不是那个小兔崽子和他那贱妈故意算计我,制造出这么个假遗嘱来夺走我的财产!一定是这样的!” 毛律师面不改色地继续说:“公证遗嘱只有本人才能办理,具有法律效应,是不会出现假遗嘱这种事情,而这份遗嘱当初也确实是由年先生亲自来书写办理的,何况这上边有年先生亲手印上的指纹。” “骗子!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滚,滚!” 莫名其妙被赶出家门,毛律师站在门口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不满地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但很快便被掩去。 他只是在按照遗嘱办事,至于年太太接受不接受,就不归属他管辖范围内了。 在把律师赶走后,年太太看着桌上毛律师遗留下的文件袋,她怒目圆睁片刻,愤然起身,近乎抓狂地讲文件袋撕裂,站在满地的碎纸中央,她粗喘着气,红血丝占满眼球,暴怒的模样看上去颇有些骇人。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响起,她接起,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就说:“生气了吗?” 年太太的声音如同地狱里的恶鬼挤出的尖锐:“是你搞的鬼?” “当然不是,那份遗嘱当然是真的。” “住口!”年太太身体不可抑制的剧烈颤抖起来,“我不信、不可能!!” 那头的声音低低笑了笑:“信不信由你,但事实如此——不过别担心,你还有机会。” 年太太闻言,终于慢慢平静下来,眼中慢慢上过一丝狠戾。 遗嘱在当事人死亡后即可生效,现在就等年安去过继,对此他还是有些茫然,一时间难得陷入两难境地时,蔡女士突然打电话过来。 “怎么过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过去接你。”年安给蔡女士倒了一杯热牛奶驱寒,后者接过抿了口,外套都来不及脱,就兴冲冲的放下手里的保温盒,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香味在空气里蔓延开来,“来尝尝,你上次说你想尝尝可乐鸡翅,我特意跟邻居学的呢。” 年安一愣,才记起自己之前去蔡女士家里的时候,电视正好在播美食节目,他随口扯了句想尝尝可乐鸡翅,却没想到对方居然记在了心里。 这位盐和糖都分不清母亲,为了实现儿子的‘心愿’,硬是不学走就学跑,菜都还没学会怎么炒,就开始跟邻居学起怎么做可乐鸡翅这等富有难度的菜色。 他心里一暖,身体与心理上的疲倦在这一刻,似乎消散了些许。 鸡翅的卖相难得的不错,一口咬下,浓郁的汁香在舌尖蔓延开来,虽然有点过咸,但意外的不错,简直可以说是蔡女士厨艺巅峰也不过为。蔡女士被夸的脸都笑出花儿来,年安便又说起了年父遗留的财产问题。 蔡女士听完也不免陷入沉思,最终不知想到什么,重重叹了口气。 “我认识他的时候,你爷爷病重,他白天公司晚上医院两头奔波,累的眼窝都是青黑的。后来人走了,他葬礼上一个字都没说,晚上我陪他回家,刚刚进门,我还没进去呢,他突然整个人就蹲了下去,抽抽噎噎地哭,眼泪鼻涕糊的满脸都是,边哭边跟我说,他从今天起,就成了孤儿。”说起往事,蔡女士忍不住唏嘘,“谁知道当初嚎啕大哭的人,最后居然会变成那样呢?” 年安咬着鸡翅没说话,只是拍了拍蔡女士的肩膀以示安慰,蔡女士连忙从回忆里抽出神来,她今天来是为了安慰年安,可不是来让年安安慰她的,为了调节情绪,她随手抓起年安放在桌上的遗嘱看,突然惊讶道:“城南郊区平房……这不是老房子吗?” 年安疑惑道:“老房子?” 蔡女士点点头:“对,年合盛也不是一出生就是富二代,小时候跟你爷爷两人相依为命,听说有一度还落魄过,但是后来好像遇上了什么贵人,跟着下海经商,才慢慢富裕起来。” 这还是年安第一次听说往事,他微微皱起眉头,不由追问起来,然而蔡女士知道的也不多。不知为何,年父对于这位带着年家发家致富的贵人分外忌惮,这些东西还是当初蔡女士和年父感情好时知道的,但即便如此,也不知那人姓甚名谁,是男是女,如今又在何处。 年安还欲多问些时,蔡女士已经站起身,围着客厅走了一圈,脚步突然停在了厨房:“咦?安安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怎么锅都没洗?” 年安一愣,才想起来那是前天宓时晏在他家做饭时遗留下来的,这两天忙的晕头转向根本没去厨房,平日请的钟点工也因为儿子要结婚而回了乡下,家政公司那边还没请新人来,他都快忘了厨房里的锅碗还没刷。 然而蔡女士已经从厨房里走出来,面带犹豫:“你是不是有……新男朋友啦?” 年安一怔。 蔡女士又说:“还会做饭……难道是女朋友?” 年安忍不住笑道:“你宁愿觉得我找对象也不相信我会做饭?” 蔡女士哼笑道:“谁叫你是我儿子。” 年安低笑道:“那你可真是太有自知之明了。” 蔡女士又冲他眨眨眼,意有所指道:“下次带来给我看看?” 年安唔了一声,姿态放松:“当然可以——等我找到第一个带给你看。” “不是?那怎么会是两副碗筷……”蔡女士倏地想到昨天在墓园里见到的宓时晏,不由嘟囔了句,“总不能是宓时晏那小子做的吧?” 年安:“……”这直觉怎么突然这么准了呢? 蔡女士登时倒吸一口凉气:“真的是他呀?” 年安没说话,等于默认了,蔡女士登时满脸震惊,走到他面前,“你两这是什么情况?要复婚吗?那……那他现在人呢?”“没有要复婚,”年安顿了顿,“我也不知道。” 蔡女士更不解了:“什么叫不知道?” 那天分别之后,年安查出那家网站被宓氏收购后,宓时晏整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电话都打不通。 年安没打算说宓时晏的事,他们现在还太不确定,说多了只怕蔡女士想太多。 蔡女士见他不愿多说的模样,也没逼迫,她一向信奉儿孙自有儿孙福,只是年安和宓时晏先前的婚姻实在让人难以想象居然还会有后续,临走前,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还喜欢他吗?” 还喜欢吗? 年安有一瞬的出神,不是为了喜欢二字,而是因为还。 可惜系统只能检测宓时晏对他的好感度,一时间无从得出结论,这个还字用的是否准确,又或者说,用的是否合适。 把人送回去后,他把车停在路边,并没有着急走,而是靠在车背上,望着窗外的飘雪,隐约还能听见商家放着圣诞歌,远远还能看见两个成年人非得挤在一把单人伞下的情侣,紧紧依偎,好像这样就能抵御寒风似得。 年安突然有种想抽烟的冲动,摸了摸口袋,结果烟没摸到,摸出一根棒棒糖来。 这次不是草莓味,而是牛奶味。 年安含着棒棒糖,摸出手机,略一犹豫,还是试着拨通了宓时晏的手机,对面一阵忙音后,终于被人接起。 年安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一道低沉且冷漠的嗓音响起。 “找宓时晏?” 第53章 宓时晏临走前给年安塞了两根棒棒糖, 他走前本来以为自己下了班就能回来,却没想到一走就是好几天, 等年安两根棒棒糖都吃完了,他依然还未出现。 马上就是新年, 即便天冷,但人与人之间都洋溢着一股热气。 “你不觉得奇怪么?” 年安微喘着气在跑步机上匀速奔跑,看也不看身边的蔡司寒一眼:“奇怪什么?” 蔡司寒放下手机, 喝着水:“当然是关于那篇报导了,前两天死撑着就是不撤, 现在突然帮你撤掉不说, 甚至还给你贴心的压热度,连水军都不蹦跶——热度都没了,前段时间不留余力黑你的钱岂不白花了?” 正如蔡司寒所言, 就在前两天, 年安手里的律师函还没给宓氏娱乐旗下的报导发过去,对方居然就已经先一步自己撤了报导, 并且立时压了热度,连水军都没在里头搅浑水。 一夜之间, 网友们的目光也迅速被其他东西转移, 尤其即将迎来新年, 今年宓氏新出的跨年晚会,宣传铺天盖地占据大众视野, 顿时, 前些日子所谓的豪门恩怨都被大众彻彻底底遗忘在旮旯里。 想翻, 都翻不出来。 “唔。”年安眯了眯眼,调快速度,脚步加快。 蔡司寒若有所思:“你不觉得现在突然这么平静,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年安终于开口:“怎么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蔡司寒若有所思道:“通常情况突然干脆利落的收招,往往是因为他后面还有个大招要放。” 年安嗤笑一声:“那我挺好奇的,我还有什么‘大招’值得他们挖。” 因为是高级会员才能进来的健身房,所以人不多,年安跑完后,转身去浴室将身上的汗水冲洗干净,换好衣服,戴上眼镜,一推门,只见蔡司寒倚靠在门口正和人说话,听到动静,两人均是偏头看来,年安才发现,这位突然出现的人,竟是许久未见的罗维。 “年安,好久不见。” 年安眉毛轻轻一抬,就听蔡司寒略显惊讶道:“认识?” 罗维仿佛已经忘了上回年安在海鲜餐厅里怼他的事,无比热络地走到年安身边,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毫不客气地一脚挤进年安的隐私距离,“大学学弟,虽然这只是如今剩下的关系——说迟了,恭喜你,离婚快乐。” 年安:“……” 蔡司寒收起惊讶,转而露出笑得耐人寻味。 年安不动声色地躲开罗维,推了推眼镜:“罗总也来健身?” 罗维说:“不,这里的老板正好是我一个朋友,过来找他有点事。不过现在解决完了,今晚跨年夜,如果没约,不妨一起吃个饭?不然我一个人吃饭,怪冷清的。”他顿了顿,又看先蔡司寒,“蔡先生也一起?” 蔡司寒活灵活现地演了一出什么叫不懂眼色,笑得无比和煦:“当然没问题。” 罗维额角微微一跳。 年安嘴角轻挑弧度,礼貌又狡黠地说:“我就免了,祝你们晚餐愉快,度过一个……愉快美好的夜晚,那么失陪。”后半句他故意放慢语调,惹的路过的人忍不住瞟了一眼罗维和蔡司寒,眼神非常值得深思。 罗维:“……” 蔡司寒:“……” 趁着两人不注意,年安飞快溜出了健身房。眼下已是傍晚,自从圣诞过后,这雪就没停过,大的小的交替着下,冻得人们根本舍不得离开暖气,也就剩不知疲倦的孩子,会乐此不疲地在雪地里堆雪人。 即便如此,在这座繁忙的、堵车几乎快成为一大文化的城市里,依然免不了拥堵。 年安一上高架桥,没走几步,就不得不停下来。恰在这时,丢在副驾驶的手机响起来,年安连了车载蓝牙,接听。 “就这么把我丢下来,你这是不是有点太无情?”蔡司寒说道。 年安说:“我以为你们聊得那么热络,会处的来。” 蔡司寒低笑一声:“是吗?但我们也只是初次见面——他还不断跟我打听你,准确来说,是来打听我们之间的关系。”他顿了顿,语气暧昧道,“追求者挺多啊。” 年安漫不经心地说:“送你一个。” 蔡司寒轻轻吸一口凉气:“别,我对他这种不感冒。” 年安:“那你喜欢什么类型,我去翻翻我的追求者列表,送你一个。” 蔡司寒意味深长:“找个像你这种的应该差不多。” 年安啧了一声:“表哥,我不变态。” “……”蔡司寒忍俊不禁,失笑道,“我也不变态——那表弟晚上有时间没,约个饭?” 年安说:“你不是有人约了么?怎么还孤家寡人。” “你那位学长的目标是你,你又不是不知道。”蔡司寒说,“正经的,我正好收了瓶新酒,刚从m国寄来,给你尝尝。” “这么好?”年安打了方向灯,往另一条车道宽松的拐去,“可惜了,我今天还有点事没处理完。” 蔡司寒忍不住唏嘘道:“明天都要放假了,您作为大老板居然还要加班?” 年安说:“这叫为生活疲于奔波。” 蔡司寒被他这句逗笑,在另一头笑了一会,才说:“行吧,那我大发慈悲,,给你留点儿尝尝味。那我小姑呢?我一个人在这边也没什么事,你有事我就去找小姑吃饭了。” 小姑指的是蔡女士,蔡司寒之前一直没分清小姑和小姨的称呼,后来到了国内,被年安一纠正,才发现自己叫了那么久的称呼是错误的。 年安说:“我妈他们今晚同事聚会,没空。”要不然他也不会让她妈一个人过跨年夜了。 下班高峰期,隔天又是元旦,尽管这天冻得厉害,高架桥依然堵的不得了,年安一边开车一边和蔡司寒扯嘴皮子,等到目的地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他停下车,准备把车载电话关掉时,蔡司寒突然说:“我听说m国那边,宓家好像出了什么事,年老爷子突然病倒了。” 年安一愣:“怎么病倒了?” “具体不大清楚,我也是刚知道,好像是气病的——怎么,宓时晏没和你说吗?”蔡司寒顿了顿,忽然别有深意道,“我还以为你们和好了。” 年安眉头一挑,直接挂断电话。蔡司寒拿下手机后,长腿搁置在茶桌上,盯着暗下去的屏幕片刻,低低哼了首曲子。 他还没来得及说的是,宓老爷子病倒,疑似是被气病的,至于被谁气的他也不知道,但却可以猜的出来,不出意外,应该就是那位宓家全家上下唯一一个基因里带着点叛逆因素、被宠坏的某位小少爷了。 等年安到底目的地后,天色都黑了,他没着急下车,而是看向窗外的后视镜,只见后边他身后有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开过来,并在工作人员的指示下,停在了他的车屁股后面,两辆车好巧不巧挺成了对角线。 年安眯起眸子,等车里暖气散的差不多,才缓缓下车。 “请问先生有预约吗?”一进大门边有人迎上来,年安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一位笑容焕发的男人带着两位身着黑色西装,模样看起来跟保镖似得男人走过来,“年先生,恭候已久。” 年安眉头一挑:“你是?” 男人嘴角咧的更高,头顶几根黑发被发蜡刮得油亮,灯光下近乎可以当成镜子,他语气恭敬又不容拒绝道:“免贵姓周,老爷已经等候您多时。” 年安本来还诧异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份能耐了,能让从未见过面,神神秘秘,并且刚刚听说还生了病的宓老爷亲自回国跟他见面。等到了包间,才发现所谓的恭候多时其实指的是跨洋的视频电话。 他站在玄关处,望着偌大的餐桌正中央摆着的平板,里头的老人吹胡子瞪眼,寻不见一丝和气,更是没有半点病态,让年安忍不住怀疑蔡司寒方才的话的可信度。 宓老长着一张让小孩噤若寒蝉的脸,若是在面前,也许会有几分镇压效果,但被迫缩在一台只有十寸大小的屏幕里,就显得几分滑稽。年安忍了忍,才让自己没笑出声。 系统却忍不住吐槽道:「这要是黑白色的,岂不就是遗照了,得跪下来祭祖吧?」 “……”年安用手轻轻摸了摸鼻子,挡住自己弯起得嘴角,“你可以试试。” 试试自然是不能试试,那位周先生在平板正对面拉开了位置,年安一坐下,对方一招手,端着菜的服务生如同古代皇宫宴席,不多时,整个餐桌便立刻被山珍海味的菜色围绕,衬的中间的平板更像系统口中的‘遗照’了——区别在于里面的人会动,还是彩色。 “你父亲死了?”平板里的宓老突然开口。 年安微微拧眉,继而恢复冷淡:“是的。” “死因?” 奇*书*网 *w*w*w*.*q*i*s*u*w*a*n*g . c*o*m “脑梗塞。”年安顿了顿,不明白为什么宓老会问这个,“您认识我父亲?” 宓老眉间闪过一瞬的不悦,转移话锋,开门见山道:“今天找你来,是想和你说说时晏的事情。” 年安态度自然,也并不显得拘束,他靠在椅背,双手插兜,没有开口,只是等着宓老的后话,藏在镜片下的双眸略带些冷意。 “你跟他不适合,既然离婚了就该一刀两断,而不是藕断丝连。” “是的呢。”年安突然应道,“我同意您的话,这么说,您今天让我来的目的,是想让我离开宓时晏,从此各自远走高飞,不再牵扯,对吗?” 宓老没说话,姑且算是默认了年安的话。 年安敛去眼中的冰冷,笑道:“我也觉得这挺好,这也是我离婚的目的——但是你找错劝说对象了,要藕断丝连的人可不是我,而是您的孙子。”他顿了顿,又说,“还是说,您用了手段把他关在家里,也没能断了他留在我这儿的心思?所以这才迫不及待的来找我……” “他喜欢不喜欢你,是他的事,如若你真想离开他,真想一刀两断,你定然有办法。”宓老打断道。 年安说:“您怕不是太高看我了,年家可从一开始就比不上宓家,他若有心找我,动用你们家那点力气查一查,不是简单事?” 两人隔着平板,隔着万里大洋,借助一台脆弱单薄的平板对视,片刻后,宓老双手撑在拐杖上,嘶哑的嗓音带上胁迫的味道:“年轻人,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年安笑意深了些:“您太恭维我了。” 宓老冷哼一声:“你有办法。”他一顿,铿锵有力,“你自己清楚,一干二净,只在于你的几句话而已,并不需要时晏为你‘配合’。” 话都挑明到这个地步,再说听不出来,就不可能了。 “这世上真正一无所有的人凤毛麟角。”宓老说,“年轻人,你不是孤家寡人。” 年安身体猛地一僵,即刻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肩膀被人按住,只见周先生那只厚实的手掌压在他肩膀上,力气诡异的大。 见年安看他,甚至还冲他恭敬一笑。年安神色渐渐冷漠:“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逼你现在就这么做,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期间,你有两个选择。”宓老说,“第一,让时晏离开你;第二,把它交给我。” 年安一愣:“它?” 宓老还没说话,年安就听见门口一阵骚乱,紧接着,厚实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使用暴力,狠狠一脚踹开,一阵有力的风刮进来,吹起年安的发梢。 “滚!” 在这寒冬腊月里,宓时晏身上就穿了件单薄的衬衫,然而光滑的额头却沁出热汗,周先生明显没料到他会来,下意识喊了声:“……二少爷?” “谁给你胆子带他来这里?”宓时晏见到年安,眼睛登时红了,确认他没缺胳膊少腿甚至眼镜腿也没断后,吊着的心才砸回心底,直接踹开身边拦住他的保镖,不等周先生辩解,直接朝着那满脸肥肉的脸上招呼一拳,侧头,对上了餐桌正中央,自己爷爷冰冷严厉的目光。 “时晏!谁允许你……” “啪——!” 被摔了个蜘蛛网的平板:“……” 年安看着地上被宓时晏直接摔碎屏幕的平板,还坚强地亮着光,然而宓时晏见状,立刻用力踹了两脚,直到那台可怜的平板彻底咽气,才拽起年安的手转身就跑。 那些保镖见状又要拦着,宓时晏像只被激怒的狮子,身上的毛都炸起来,怒道:“都给我滚开!” “别拦。”周先生从被揍的拳头里缓过神,丝毫不恼怒,反而笑眯眯地对宓时晏说,“少爷慢走,注意别感冒了。” 说罢,旁边还有人递了件外套上来,然而宓时晏根本不接,拽着年安大步流星地离开包间,周先生便又亲自拿着外套追了上去,强硬地塞进年安手里,意味深长地说:“生气不碍事,这天这么冷,马上就是新年了,生病可不吉利呀,您说是不是?” 年安目光森冷,近乎要在周先生脸上戳出个洞来,后者却面色不改地后退一步,“那么二位慢走。” 第54章 宓时晏似乎怕极了那些人再追上来, 拽着年安闪躲进电梯后,等门合上, 才松口气,紧接着又在年安身上四处乱摸, 动作仓促,心脏频率还在一百八蹦跶时, 倏地被人按住手, 只听年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耍流氓呢?” 耍流氓的人抬起头,对上‘受害者’略显轻佻的目光,耳朵微微泛红。 他张嘴刚想说话, 电梯叮地一声响起, 电梯门一点都不应景地敞口,宓时晏只好把话咽了回去,凑上去亲了口年安,两人嘴唇都有些干燥,他亲的突然且用力, 分开时空气中响起一声低而清脆的‘啵’声。 “走!” 等到门口,寒风呼呼刮来,年安放手拽住宓时晏,将手里方才周先生硬塞进他怀里的外套丢在宓时晏身上, “外面下雪,明儿不想发烧上医院就穿上。” 宓时晏看了眼, 皱起眉头:“他给的, 不穿。” 年安扫了他一眼, 半晌,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丢给宓时晏,然后把周先生的那件黑色外套穿上:“这样可以了吗,少爷?” 宓时晏:“……” 周先生倒是说不追就真的不追,年安走到停车场,看了眼停在自己后边那辆黑色轿车,隐约还能透过玻璃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这大晚上的把车停在酒店停车场,却迟迟不下车,总不能是要玩车震—— 刚这么想,那车竟是毫无征兆地晃动起来。 年安:“……” 旁边的宓时晏见年安迟迟不上车,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那车越晃越剧烈,他才终于明白过来,霎时耳朵红了一片。 年安借着灯光将宓时晏的模样收入眼底,眉峰一抬,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能开车?” 宓时晏点点头。 年安便把钥匙丢给他,自己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两人谁也没说话,年安在离开时停车场时,瞥了眼后视镜,发现那辆突然震动的轿车边赫然出现一道黑色的身影。 等暖气从吹风口灌进来,温暖了整个车厢后,年安喊了停车,脱下身上的外套,往路边的垃圾桶一塞。再上车时,肩头不免沾了层雪。 宓时晏神色紧张地替他拍掉了雪花,犹豫道:“我爷爷跟你说了什么吗?” 年安摘下眼镜,擦了擦:“关于你的事……想听?” 宓时晏垂下眼睛,沙哑道:“对不起,他答应我,只要我过去一趟就不找你,没想到……” “没想到他压根就没把你的话放在心上?”年安替他补充了后半句。 宓时晏眸色倏地一暗,“我不喜欢他,小时候第一次见面,他就对我横眉冷眼,做什么都是吩咐,派人盯着我,直到我完成为止。他从来不关心我怎么想的,我愿不愿意,甚至……”甚至连当初那场婚姻也是,可当初的始作俑者如今却一心要断了他们的关系。 宓时晏觉得自己在他爷爷眼里根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玩具,自己的人生在他看来,就是用来达到他某种不可言说的目的。 然而事到如今,这个不可言说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从头到尾,他都是个棋子。 “甚至什么?”年安终于擦好眼镜,重新架在鼻子上,透过干净的镜片,望着宓时晏,两人在昏暗的车厢里对视片刻,宓时晏愣是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年安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便转移道:“你爷爷让我离你远一点,最好远走高飞,不要打扰到你。” 宓时晏心中一紧,抬起头,狠狠撞进年安的眼睛,“你别听他的,我不会再让他对你下手,你别信他的话!” “哦?” “我前天去了趟m国,跟他摊牌了,他说只要我先在那边呆着,等他病好点儿了,他就不找你。”宓时晏攥紧双拳,那天得知报导网站是他家买下来,并且还不然撤掉后,他就跑去找了他爸和宓谦,却不料刚到那边,就被宓老传唤过去。 结合上下,宓时晏也不是傻子,自然猜出其中是谁的手笔,自投罗网般再次去了被如今的他视作龙潭虎穴的m国,直接跟宓老摊牌,哪怕离了婚,也非年安不可。 宓老最近本来身体就不大好,他这话一说,直接把人气病过去,这才导致这些天迟迟没有回国来见年安,偏偏宓老身边的管家以对方身体为由,禁止宓时晏接触任何通讯设备,甚至还出声要挟宓时晏,说如果不照做,就对年安下手。 “可他骗了我,”宓时晏说,“既然他骗我,那他也管不了我了。” 年安说:“那你不怕到时候他要你滚出宓家……” “滚就滚,”宓时晏声音干涩且冰冷,他又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向年安,拉住他的手,挤进指缝,扣住他,炯炯有神的眼睛含着一丝小心翼翼,与祈求,“只要你不走就好。” “我只要你,我只喜欢你。” 年安凝视着他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末了,终于露出点点笑意,很浅,却在宓时晏眼中无限放大。未关紧的车窗漏了雪花进来,无重力地飘落,宛若洒进心底的烟花种,循着电流,在胸口炸出一朵朵小花来。 今年的跨年夜是个雪天,早已秃了头的树杈积了层厚厚的雪花,人们或与朋友家人一起,或独自一人守在电视机前,安静地把自己隔离出这个喧闹的世界,置身孤独,凝视时间的倒数,跨向崭新的一年。 自从欧卯跑去混娱乐圈后,奶球就一直被寄养在年安家里,它早已习惯了这个家里的一切。年安不在家时,便卷缩在沙发上睡觉,年安在家时,要么在他床上,要么在他腿上,偶尔会趴在对方的肚子上任由这位临时主人对他进行顺毛。 门咔哒一声被打开,奶球喵了一声,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慌乱的动静里,发现今天回来的有两个灵长类,它茫然的看着两人脚步急促的进了房间,继而从沙发上跳下来,企图跟过去一探究竟,然而刚走到门口,就砰地一声被甩在门外。 不多时,它便听见里头悉悉索索的声音,甚至还有东西摔倒在地的声音…… 奶球不甘心地用爪子挠了几下门,结果惨遭无视,两只灵长类仿佛没长耳朵,它蹲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墙角,最终无趣地度步回沙发,继续方才未做完的梦。 梦里有吃不尽的小鱼干和进口猫粮,仿若天堂。 半梦半醒间,年安感觉有谁在碰自己,他皱了皱眉,睁开眼睛,借助床头并不明亮的夜灯,看清了宓时晏的模样。 “吵醒你了?” 年安伸出手遮了下光,“几点了?” 宓时晏低头亲了亲他:“凌晨,还早,睡吧。” 年安试图翻身,然而使不上力,只好放弃,他还有点事想问系统。然而眼下太困了,在被睡意吞没之前,年安隐约记起今天是跨年夜,他用力皱了皱眉,最终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不知道说没说出口的“新年快乐”,倦意便如潮水般将他席卷。 恍惚间,他好像听见宓时晏爬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话,奈何远处不巧响起了烟花绽放的声音,将其掩盖。 ——或许也是新年快乐吧。 再次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年安睁开眼睛,率先入耳的是一阵乒乒乓乓地声音,年安皱着眉起身,感觉到一阵不适后,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布满红痕的胸膛,昨夜的记忆慢慢浮现。 “呜呜呜——” “喵~” 奶球跟在突然闯进屋的扫地机器人背后,毛茸茸的大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年安就这么看着那扫地机器人四处乱晃,最终砰的一声,撞了桌角。 宓时晏在冰箱里翻到了自己上次没做完的鸡蛋,又拆了两包方便面,煮了碗鸡蛋面,刚把盖子盖上,回头就发现年安正宽松地搭着浴袍,站在自己背后,嘴角还叼着一根烟。 “醒了?怎么又抽烟?” 年安唔了一声:“糖吃完了。” “……”宓时晏一愣,走到对方身边,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年安嘴角噙着一抹笑:“现在说对不起,昨晚怎么没见你有半点抱歉的意思?” 宓时晏咽了咽口水,昨夜还学会耍赖的人此时只是被调戏了一句,就开始面红耳热。他低咳一声,装作无事地拿掉了年安的烟,“等下出去买糖。” 年安也不在意,半笑不笑地说:“吃多了蛀牙。” 宓时晏说:“那吃不甜的糖?” 年安:“不甜的能叫糖?” 宓时晏皱了皱眉,半天才说:“吃什么都行,反正别抽烟了。” 年安的烟瘾不大,想戒也不难,问题在于他有没有特意去戒。 宓时晏夹着的那只烟烧了一半,两人无声地对视,房间里头的扫地机器人电量不足,慌慌张张地溜出来找插口,奶球摇摇晃晃地继续跟在它后边,肉垫踩在地板,没有任何声音。 “年安。” “嗯?” 宓时晏喉咙上下滚了滚,“我们复婚,好不好?” “……” “啪嗒——”扫地机器人终于接上插头的瞬间,一阵铃声叮咚响起,非常有节奏的按了三下,顿了顿,又按了三下。 年安回过神,抽了抽鼻子:“你煮的东西好像熟了,要溢出来了。” 宓时晏连忙转身,把烟摁灭在垃圾桶,走到炉灶旁边,关了火,掀开盖子,一阵浓雾伴随着浓郁的香味与热气轰然散开,汤汁接触到空气,慢慢降了下去。 宓时晏松了口气,再回头,年安依然消失在门口,地板上只留下一截方才燃烧殆尽没来得及弹掉的烟灰。 蔡女士今天休假,新年的第一天,她精心打扮了一番来儿子住处,却没想到一开门,就见到了一位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宓时晏。 “过来怎么不给我电话,今天不好打车,我过去接你就是。”年安换了身衣服从屋里走出来,在沙发上坐下的时候,轻轻眯了眯眼,很快又恢复正常。 蔡女士将走到脚步的奶球抱到腿上,“我正好搭了顺路经过的邻居的车。”说完,她抬头看了看宓时晏,又看了看餐桌上摆着的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面色复杂,“……你们两人昨晚在一起?” 宓时晏颇有些坐立难安的模样,年安推了推眼镜,“碰巧都是一个人,就搭伙跨年了。” 蔡女士不说话了,年轻人朋友之间搭伙跨年是很正常,然而宓时晏和年安这两个离了婚的人搭伙跨年,就不大正常了。 她看看宓时晏,又看看年安,总觉得这两人气氛似乎比上次在墓园见到时发生了点变化,但又说不出是什么变化,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被宓时晏的厨艺惊讶到了。 “你居然会做饭!”宓时晏愣了愣:“会一点……”紧接着,他发现自己也许找到了挽回丈母娘心意的办法,与正在努力提升厨艺的蔡女士聊的火热。 年安扫了他们一眼,没打扰,而是转身进了房间。 系统:「按理来说除了你之外,不应该有人知道我的存在……实现愿望更是后面出的随机奖励。」 年安嗤笑一声:“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系统无言以对,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年安没说话,而是捡起沙发上的衣服,翻到自己昨天穿的裤子,手在兜里摸了下,最终摸出了一台崭新的黑色手机。 系统惊讶道:「什么时候……」 年安长按开机键,不多时,黑色的屏幕便亮了起来,“昨天塞给我的衣服里放着的。” 第55章 接连下了几天的雪, 阴沉沉的天总算放晴, 虽说高挂在天的太阳跟冰箱里的灯没什么区别, 但好歹也算明媚, 不至于新的一年的首日还压的人心口喘不过气。 蔡女士走的时候, 年安本来想亲自送她回家的,然而宓时晏却抢了活。 “我来, 你休息。” “开个车而已。”年安看看他坚定的目光,“那我坐副驾驶。” “很快就回来了, 副驾驶颠簸, 你坐着不舒服。” 宓时晏说的满脸严肃,蔡女士见状,以为年安怎么了, 连忙担忧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哪儿不舒服跟我说说,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我问下同事今天值班不……” 年安扫了一眼宓时晏:“没什么事。” “那怎么连车都不能坐了?”蔡女士顿了顿, “摔着屁股蹲了?” 年安:“……” 宓时晏:“……” 蔡女士目光在两人面前扫视一番, 最后停在了宓时晏那略显尴尬的脸上, 不知想到了什么。趁着宓时晏去取车的功夫,拉过年安, 正色道:“你实话跟妈说,你们是不是真打算复婚了?” 年安瞥了眼远去地宓时晏, 拽在兜里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几分:“暂时没这个打算。” “那就是说以后有咯?” 年安从蔡女士眼中看出认真之色, 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明白。 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 年安只好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情况有点复杂,您就别操心那么多了。” 蔡女士却说:“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不操心你,我还操心谁?”她顿了顿,突然垂下眼睑,“以前是我不好,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在你成长中需要关心的时候不在,我知道你长大啦,比我高比我壮还能肩负起整个公司的运转,不需要我操心,你也变得这么优秀。” 年安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喉头上下滚动,“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蔡女士冲她笑了笑,眼中有点泪花:“我当然知道,只是希望你也能给我点操心你的机会,别什么都一个人扛着。” “嘟——” 宓时晏不知何时把车开到了门口,迟迟没等到蔡女士上车,这才不得不鸣笛昭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蔡女士调整好表情:“那我走啦,工作重要,但身体更重要。” 年安低低嗯了一声,等到最后,才终于说:“抱歉,等我处理好了,我再跟您解释。” 蔡女士一愣,终于笑弯了眼睛,“好,妈等你。你跟谁在一起都好,我只盼着你开心,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走前,她又补了一句:“不过还是得找个会做饭的,总不能一年到头炸厨房,邻居得以为你搞爆破。” 年安:“……”他妈这是上哪儿学的这么新潮的词汇。 望着汽车扬长而去后,年安转身回家,翻出那台宓老给他的手机开始捣鼓。手机里只存了一个号码,什么名字都没写,但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宓老给他的联系方式。 年安拆了外壳四处检查,确定没有什么类似追踪器的东西后,又不大放心,隔天上班去公司,委托人帮忙检查了下内里的安装软件。 结果什么都没检查出来,除了那多出的手机号,这只是一台普普通通的全新手机。 “叮咚——” 年安戳开屏幕,只见顶端上写着一排字:您订阅的《总裁天天说离婚》已完结,请读者大大们正式开宰吧!另附简介:离婚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年安:“……” 他盯着后面那一行字凝视半晌,微微翘起嘴角。距离上次点开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年安点开网站,发现好友栏里还有一个灰色头像。 距离上次年安在酒吧回复对方那条消息过后,对方就再也没上过线,更别说回复他。也不知道这位在现实里亲自当了回小说男主的离婚同志,如今愿望成功没——又或者说,是不是已经干脆放弃了。 想到这,年安正准备退出小窗,方才还是灰暗无光的头像毫无征兆地染上了彩色,像突然焕发生机一般,年安就这么看着最上边的用户名变成‘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复婚:你想多了,他跟我和好了! 年安:复婚了?恭喜。 复婚:复婚是还没复婚,不过我觉得快了。 年安:他答应你了? 复婚:…… 年安: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任需努力——先给你泼盆冷水,说不定和好只是你的错觉。 复婚:……拉黑了,再见。 拉没拉黑年安不知道,秘书敲门说预约的客人来了,年安便放下手机:“带人进来。” 秘书推开门,只见罗维身着正装步伐缓慢地走进来,与年安对视时,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几分,说:“好久不见,年总。” 年安眼睛微微眯起,眸中掠过一丝阴霾,年安在沙发对面坐下后,问:“罗总喝什么?” 罗维说:“你替我选吧,我什么都喝。” 年安眼皮也不抬地对秘书说:“两杯白开水。” 罗维:“……” 年安推了推眼镜:“最近嗓子不舒服,只能喝白开水。” 罗维也不恼,接话道:“白开水挺好,健康,养生。” 年安说:“不愧是罗总,我年纪小,都不懂养生之道,以后还得跟罗总多请教下。” 罗维:“……”这是在变相骂他老吗? 公司最近在企划一个新项目,需要进行融资,然而年氏半年前的事还记忆犹新,大的资本财团没谈成,年安只好退而求次,却唯独没想到前来详谈的负责人会是罗维。 年安这才想起这个资本背靠罗家,作为罗家的太子爷,罗维会过来跟他洽谈业务倒还真挑不出差错,只能说这次又要泡汤了。 但既然来都来了,年安还是尽职尽责把项目陈述清楚,从会议室出来,已经是下班时间。 罗维突然说:“我听说年总最近因为融资的事,碰壁连连?” 年安唔了一声:“罗总小道消息不少啊。” 罗维说:“年氏先前的影响还在,因为你父亲的事,在业内一直有信用破产的危机——当然,我相信你和你父亲不一样。” “不一定,”年安弯起眼睛,“毕竟我还从罗总手下挖过人呢。” 罗维额上掠过一抹阴霾,转眼便又消散于无形之中:“具体情况我得先回公司再做决策,年总今晚有空,一起用餐?” 年安面色不改地拒绝道:“晚上是私人时间,我一般不应酬,我可以让我下属陪你——何经理,麻烦你陪下罗总用餐。” 旁边的何经理愣了下,闻出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小心翼翼地思索着该怎么回答时,罗维突然说:“那约个私人时间?” 年安眼睛一眯,露出微笑:“那就更不巧了。” 自从上次年安突然被宓老叫起后,宓时晏的神经就进入到一种高度警戒的状态,恨不得把年安拽进自己口袋时刻看着才好。 年安下楼的时候,宓时晏刚刚到,刚下车,大门都还没跨进去,远远就看见罗维站在年安身边,两个人不知在说什么,站的格外的近,登时妒火中烧,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年安身边,一把将人护在身后。 “咦,这不是宓少吗?”罗维停住脚步,看了看年安,最终意味深长地说,“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哦对了,忘记说了,祝你离婚快乐。” 宓时晏:“……”他眉头紧皱,目光冰冷地瞪着罗维,眼中几欲喷出火来,“你在这做什么?” “当然是谈工作了。”罗维答完,又对年安说,“真的不考虑下?我知道一家很好的酒店,我觉得你会喜欢。” 年安眉峰一抬:“罗总误会了,我向来公私分明,一般不为了工作舍身呢。” 这话说的有点暧昧,免不得让人浮想翩翩,宓时晏一下想歪到太平洋去,联合过去罗维对年安非常露骨的示好,立刻把年安遮的严严实实。 罗维却突然说:“对了宓总,前阵子你把我辛辛苦苦栽培出来的艺人挖走,可有点不大厚道啊——说实话,知道他是你的小情人后,我差点怀疑他是不是来我这儿当商业间谍,为你提供消息的呢。” “什么小情人……” “陆达啊。”罗维顿了顿,突然笑了,“哦不好意思,忘了,宓总离婚前的小情人数不胜数,不记得是哪个也正常。不过现在好了吗,离婚了,不用再‘遮遮掩掩’。” 送走了罗维,年安没有上宓时晏的车,而是上楼回了办公室,桌上放着的两杯一口也没动过的白开水,年安一进门就对秘书说:“拿出去倒了,帮我倒杯咖啡进来,今晚加班。” 秘书脚步一顿,“您刚刚不是说嗓子不舒服……” 旁边的宓时晏立马皱眉满脸紧张道:“嗓子怎么不舒服,感冒了?” 秘书顿时不说话了,端着两杯白开水灰溜溜地出去了。 门一关,年安才抬头看宓时晏:“没有。” 宓时晏脑子转的飞速:“难道你又抽烟了?” 年安眉峰挑起:“管这么宽?” 宓时晏用力抽了抽鼻子,确定自己没从年安身上闻到尼古丁的味道后,松了口气,又说:“我买了一盒水果糖,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口味,所以每种都买了些。” “……”年安盯着他看片刻,“行了,我加班呢,你回去吧。” “你生气了吗?”宓时晏突然说。 年安扶住身后椅子的把手,坐下,困惑地看宓时晏:“我生什么气?” 宓时晏有些着急道:“我跟陆达没关系。” 年安没说话。 宓时晏看不出年安生气没生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说:“我没挖他,是他自己跳槽过来的,说落山娱乐资源不行……当时还没签,就爆出消息说他要和落山解约,说我们这边挖他,本来以为是炒作,结果发现是公司决定的。我真的和他没关系,你别听罗维胡说八道。”说到这里,宓时晏颇有些恼怒。 “哦……现在没关系了?”年安似懂非懂的模样。 宓时晏点点头,年安又说:“那怎么就没关系了?以前呢?”“以前也没有!”宓时晏答的铿锵有力。 年安微微眯起眼睛:“那你以前可真是用心良苦。” 宓时晏一愣。 年安没理他的停顿,继续说:“照你这么说,都是罗维他故意挑拨离间我们?”他手肘撑在座椅把手上,意味深长地看着宓时晏,只见他分外同意地点点头,“你别信他。” 年安又说:“那他为什么挑拨离间我们?” 宓时晏不由攥紧拳头:“……他对你图谋不轨。”他顿了顿,附身,双手撑在把手上,与年安对视,一字一顿地说,“他休想。” “咚咚——” “年总,您要的咖啡……”秘书推开门,猝不及防目睹到这一幕,心登时一咯噔,手里的咖啡都抖了抖,“不好意思,打扰了。”说罢,踏进的一只脚立刻收回,砰的一声重新关上门。 年安扫了一眼重新合上的门,收回目光,眯起眼睛:“那可不一定。” 宓时晏一愣:“什么?” 年安似乎很认真的在思考,并说:“虽然我并不是非谈恋爱不可,不过未来也说不定,我虽然对罗维感觉一般,但是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也许以后处处了……” “不可能!”宓时晏眼睛都瞪大了,咬牙切齿地说,“你想的美!” 年安嘴角一勾,伸手力度不轻不重地按在宓时晏胸口,“宝贝儿,我现在可是单身人士,和谁谈恋爱都不违法,这哪能叫想得美呢?” “可那天……” “那天?”年安似乎忘了一样,略微思索才想起,眼中噙着一抹暧昧的笑意,他伸出舌头舔了舔略微干燥的嘴唇,道,“滋味不错。” 宓时晏:“……” 他终于忍无可忍,低头,狠狠封住了年安的唇,以防这张嘴又吐出那些带着尖刺的话,每个字都往他心脏戳。 年安的语气与表情几乎毫无破绽,他试图从对方表情找出一丝开玩笑的意思,结果不知是对方伪装的太好,还是自己目光太浅,无论寻找多少次,都以失败告终。 患得患失的感觉几乎要将宓时晏逼疯。 “唔……” 年安被迫仰起头,双手被宓时晏紧紧按住,眼镜不知何时被对方摘下,啪嗒一声砸落在桌上的键盘上,年安整个人被宓时晏压在偌大的老板椅上,为了保持平衡,宓时晏还曲起一条腿,用膝盖压住了椅子,防止带轮的座椅往后退。 ,暧昧的水渍声与略向急促的喘息交织,将本暖气充足的办公室瞬间改造成火炉,而处在正中心的两人更是热的浑身冒汗。 “咚咚——”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再次响起,方才说打扰的秘书又一次走进来,语气慌急道,“年总,出事了!” 第56章 民间有一档面向广大百姓群众的访谈类节目, 名叫《我们有话说》, 上节目的主要群体为普通人, 讲述内容无非是生活里与家人朋友的矛盾, 主要为倾诉向, 然后主持人给点儿建议,或者安慰安慰几句。 节目由地方台出品, 收视率虽不高,但好歹经过几年的播放, 累积了一批固定观众。 而这期,节目组邀请到了一位豪门太太。 主持人坐在沙发上, 望向不远处的纱帘,经过灯光的打照,粉红色的纱帘映出一道明显的黑色阴影, 从形状可以看出,纱帘后边坐着的是位女人。 主持人语气温柔地问:“您的丈夫刚过世不久, 他的大儿子就夺走了家中家产是吗?” 纱帘后的女人轻轻嗯了一声:“我从他五岁的时候就嫁过去,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 从小就不接受我, 但我一直把他当做亲儿子对待。我本来以为好歹相处了近二十年, 他不会那么残忍,结果谁知道……” 主持人安慰几句后,又问:“那您的儿子呢?” 女人身体一顿, 继而呜咽出声:“我儿子他不懂事, 起初是鬼迷心窍地想要跟他哥哥争一份家产, 我一直劝他不属于咱们的咱们不能要,他体谅我,也听进去了。后来我也跟大的说明白了,不是我们的我们一分都不会拿,可是、可是他还是担心我儿子的存在威胁到他,所以故意使了些手段。” “什么手段?那您儿子目前在哪里?” 女人叹气一声,泫然欲泣道:“我想他也可能只是一时昏了眼睛,毕竟从小没了妈妈陪伴,骨子里就带着嚣张跋扈的叛逆。” 她避开了主持人询问儿子目前在哪里的问题,话锋一拐,“我和我丈夫都知道,这事是我们亏欠他,也一直想着一定要好好补偿,一直以来他要什么都给什么,却没想到他从未原谅过我们,甚至还将他父亲公司夺走,生生把人气死!亏我还一直把他当亲生儿子看,从未亏待过他!” “我操,”欧卯坐在沙发上,目瞪口呆地看着电视,听着年太太这番惊人的言论,一口老血差点没把他噎住,“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啊?年安,要不你还是给精神病院打个电话吧,免得到时候提刀出来危害社会,伤害祖国的花朵们。” 年安坐在旁边翘着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节目只看了个开头,欧卯就实在看不下去,抱起奶球蹭了蹭,刷了会儿手机,发现这期年太太胡扯的节目居然上了热门,并且网友们已经开始扒起这宗豪门恩怨来。眼看就差一层马甲,马上就要撕到年安身上来。 他连忙把手机摆到年安面前,才发现对方居然还在看。 “不是,你被这么污蔑,就没半点表示?不生气吗?”欧卯看着他平静的面孔,满脸不可思议,又说,“你看,再迟一点网上肯定扒出你来了,怎么办啊?” 年安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手机屏幕,端起桌上的红酒抿了口:“担心什么,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 “这么说你有主意了?” 年安嗯哼一声,将红酒一饮而尽:“今天没工作?跑我这儿来,很闲?” “我来看我儿子啊,再不来他都要忘了我了。”欧卯撸了一把奶球,“对了,宓时晏呢?我来时还看到他车在楼下。” 他刚刚说完,门咔擦一声被打开,只见宓时晏提着袋子走进来。 欧卯听见动静,回头,还没说话,就被宓时晏凉凉地扫了一眼,只见对方头也不回地往另一头走,期间半个字都没说。 “……” 欧卯蹭到年安身边:“你两这怎么回事?到底是要复婚还是要冷战啊?” 节目播到了年太太声泪俱下地讲述自己现在的生活有多么悲惨,付出有多么多他有多么白眼狼的地方,他看的津津有味,看也不看欧卯一眼:“谁跟你说我们要复婚了。” “……不复婚你们干嘛又住在一起?” 年安:“这是我家,他死皮赖脸不走,我能拿扫把把他打出去么?” 欧卯认真的想了想:“我觉得你可以……啊!” 无端被人砸了下脑袋,欧卯愤然抬头,只见宓时晏黑着脸,面含怒意地看着他,表情看起来十分危险。 欧卯一口脏话卡在喉咙,不上不下,最后又怂怂地咽了回去,小声嘟囔道:“我跟你讲我现在这张脸可值钱了,要是有什么磕磕碰碰小心我的粉丝拿你们是问!” 宓时晏凉凉地说:“我是你老板。” 欧卯:“……”这人怎么这么烦呢。 电视上的哭声尤为魔性,年安皱着眉头给年太太这拙劣的演技打了个零风,顺便给节目后期也打了个低分。感情渲染不到位,到‘悲情’的地方也不知道及时切个bgm调动观众情绪和现场气氛,就光靠主持人那干巴巴的唏嘘,难怪播了这么多年,看来看去也就那么一批观众,收视率都上不去。 看的正起劲,电视屏幕倏地一黑,只见宓时晏拧着眉头放下遥控,“神经病。” 年安眉头一挑,眼中的笑意深了些,却没搭话。 欧卯不放心,还是问了句:“年安你真没事啊?” 年安说:“我看着像有事?” 欧卯皱着眉头仔细看看了看,还真什么都没看出来,只好放弃,信了年安的话,恰好手机响起,嗯嗯啊啊的应了几句,就站起身。 欧卯慌张道:“不行了我得溜了,偷跑出来被助理逮住。” “偷跑出来?”年安看他,“你不是说休息么?” 欧卯:“……”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愤慨道,“还不是叶闵泽那傻逼,最近状态一直不好,我好心准备给他免费当次心理咨询师,他居然让我别管,好嘛那我就不管,结果他又昨天见着你这消息,又开始叽里呱啦地问我问题……” “说重点。” “……我跟他吵架了,这组合搞不下去了,我要单飞!” 年安微微皱眉,自从上次的事后,他也没再联系过叶闵泽。一是没什么好说,二是拖泥带水容易给人不必要的希望。他本来以为对方很快就能走出去,没想到现在还没好。 但是无论好不好,他都管不着,只能当做不知道。 欧卯走前,又依依不舍地把奶球从头到尾揉了一遍,最后手停在他屁股上,掀起尾巴,咦了一声,惊喜道:“我靠儿子你可算长成熟了,真棒!等爸爸有空了就带你把蛋蛋切了!”紧接着把奶球一把抱起,重重亲了一口。 年安:“……” 宓时晏:“……” 末了他又想到猫记仇来着,顿时把主意打到年安和宓时晏身上来,结果助理又是一通催命符,只好放下猫,匆匆离开。 奶球浑然不觉自己即将面临着太监猫的未来,大摇大摆地度步到年安脚边。 年安重新打开电视机,继续看方才没看完的年太太血口喷人记,边抱起奶球,掀起猫尾巴看了眼,沉思道:“你亲爹未免也太残忍了——不过听说切了对猫好点,还是切了吧。” 奶球:“……喵??” “都是假的。”宓时晏又一次走过来,这次他干脆把电视机电源拔了,“血口喷人胡说八道,有什么好看——我已经举报了这个节目,诽谤人。” 年安终于正眼看他:“举报?” 宓时晏没回答,路过桌子的时候,忽然闻到什么,抽了抽鼻子,继而快步走到年安身边,两手抓起奶球放到地毯上,压在年安身上嗅了嗅,愠怒道:“你又抽烟!” 年安眯了眯眼,“所以?” 宓时晏凝视他片刻,软了语气:“你别闹了。” 年安一愣:“我怎么闹了?” “我说过了,我不会信你任何话,我知道你不是会随随便便委屈……自己的人。”宓时晏垂下眼睛,俯身,抱住年安,将他压在沙发上,用力蹭了蹭,“别费尽心思让我离开你了,不可能,你想得美。” 年安凝视着头顶明晃晃的吊灯:“我像这么无聊的人?” 宓时晏声音低哑:“我真的和陆达没关系,如果你不喜欢,我明天跟我哥商量,把他解约了。” 宓氏娱乐归属在宓氏旗下,实际上并不归于宓时晏管辖范围内,自从和年安离婚后,他就一直想脱离,但想脱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毕竟一切都等于要重头再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虽然宓老成了阻碍,但除开他之外,却没有人再约束宓时晏要如何。 年安沉默片刻:“宓时晏,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宓时晏茫然地抬起头,两人对视片刻,他福至心灵,胸口晃荡了几日的郁结与闷闷不乐、以及仓皇失措都在这一刻慢慢烟消云散,“你、你生气,是不是因为吃醋了……?” “……” 宓时晏眼中的惊喜即将呼之欲出时,桌上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年安一个用力掀开了宓时晏,抓起手机,接起,对面说:“年先生,麻烦您来过户一下房子。” 过户的是那套位于城郊的老房子,光是看外表就知道有几十年历史的筒子楼,里头的住户已经走得如今也所剩无几,是片名副其实的危楼,至今没被拆迁也是个奇迹。 小区内偶有野猫穿梭而过,大门摇摇欲坠,看门的老大爷正坐在里头打盹,锁坏掉的不锈钢门没关紧,被漏进来的寒风吹的身体一抖。 年安下了车,抬头环视一眼,只觉得这房子安全系数极低,要不要似乎都无所谓。 偏偏遗嘱上写明了,这房子必须的继承下去,据说里头还放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为了看看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年安才特意过来一趟。 年安正要进楼,忽然发现身边的宓时晏迟迟不走,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喊道:“冻傻了?” 宓时晏回过神,连忙走到年安身边,在他耳边嘟囔了句:“我好像有点眼熟。”“眼熟?” 宓时晏略一沉思,“不过好像也不是那么熟悉……错觉吧。” 年安微微皱眉,脑中一闪而过某种惊异的念头,然而没来得及抓住,便消失不见。 正午刚过不久,太阳洋洋洒洒地落在地面,年安毫无阻碍地进了小区,里面很安静,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根据手机上的信息,绕过一栋栋布满青苔的筒子楼,最终找到了他过户的那栋,一眼往上看,尽是凸出楼墙外的黑色的防盗网。 密密麻麻集中在一起,多的让密集恐惧症患者起鸡皮疙瘩。 楼道很黑也很潮,空气里滋生出一股霉味,声控灯年久失修,感应不大灵敏,非得人用力跺跺脚才亮起来,一看就是很久没人修理。年安抬头看向那忽明忽暗的灯泡,忍不住说了句:“听说我爷爷死前就睡在这儿——怎么感觉我跟进了鬼屋似得。” 他话音刚落,头顶的灯像是被用光了最后一丝力气,忽地一下灭了,楼上传来一阵东西坠落的声音,年安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手被人用力一拽。 “怎么?”年安习惯了黑暗后,回头看宓时晏,“抓着我做什么?” 宓时晏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灯好像坏了,别坐电梯了,感觉太久没维护,挺危险的。” 年安看了眼贴满小广告的电梯,不知为何,脑中浮现起先前与宓时晏共事时,一次大楼熄灯,他以为有小偷,结果被宓时晏袭击摔坏手机的事情。 悠然记得当时这人是一副惊魂未定、好像见了鬼的模样。 “我还以为你担心鬼打墙。”话音刚落,年安就感觉抓着自己的手紧了几分,他张了张嘴,眼中的笑意愈发浓厚,半笑不笑地说:“你怕鬼?” “……”宓时晏脸一燥,故作冷静地说,“这世界怎么可能有鬼,你想多了。” “那可不一定。”年安故意把手抽回来,抬腿踩上台阶,朝上走了几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没亲眼见过可能只是因为你看不见,而不是他不存在。”他停下脚步,转过头,踩在下一个台阶的脚步突然顿住,瞳孔倏地收缩—— “你背后……” 多年风吹雨淋生出铁锈的窗户在被拉开时,不免发出一道令人牙酸的声音,宛若岁月的悲悯。寒风吹进来,给这异常安静的楼里无端添了几分阴森。 年安收回打火机,准备重新揣回兜里,结果却被半路截胡——连同藏在口袋里刚刚拆包的烟一起,被宓时晏一并没收。 年安又摸了摸口袋,发现里头突然多出两根棒棒糖。 这次换品种了,不是圆球棒,出自否二家的水果糖,扁的。 宓时晏听人说,这个厂商的棒棒糖没那么甜腻,而年安也不大喜欢吃甜的。 “时间久了,这儿就天天遛贼进来,上回有一小姑娘差点给人贩子从家里抱走——不过现在快过年了,楼里的人最近都不在,只剩小几户白天也都不在家——没见过你们,我还以为你们也是那人贩子。” 年安:“……” 宓时晏:“……” 有像他们这样这么帅的人贩子么? 老大爷叼着烟,吐出一口浓厚的二手烟,低咳一声,扯着嘶哑的烟嗓继续说,“欸,瞧你们一声名牌,总不会也是来租房子吧?” “不是,”年安重新把糖塞进兜里,“家里老人说以前住这儿,有东西落了,我就过来找找看,第一次来,瞎摸的地方,不熟悉,不好意思了。” “这样啊,不早说!”老大爷一拍大腿,又看向宓时晏“对不住啊小伙子,我也没想到你反应那么大,吓得我以为见鬼了呢。” 宓时晏:“……” 年安想到刚刚的事,没忍住低低笑了一声,被宓时晏狠狠拽了一下手腕。 他一点都不收敛,反而还眯起眼睛,意味深长道:“可不是见鬼吗?” 年安那两个字刚脱口而出,还没来得及补充完整,甚至那位老大爷只是伸手碰了下宓时晏肩膀,就吓得他整个人冲上去抱住年安,头都不敢回,以为后边真闹鬼,腿都吓软了,还不忘把怀里的人死死按在自己胸膛上,振振有词地念着阿弥陀佛恶灵退散。 年安:“……” 念完了,年安伸手拍拍他,想说话,宓时晏却又趴在他耳边,故作镇定地说:“别怕,有我在。” 真是神了。 年安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也能再重返青春,体验一把什么叫做心动。 虽然当事人被‘鬼’吓得腿脚发软,怔在原地,半天也没敢睁眼睛。 第57章 “我在这儿住了大半辈子, 只要在我之后的住户, 我基本每个人都认识呢!” “这么厉害?”年安附和夸了一句。 大爷立马嗯哼一声,鉴定于年安给了他一包好烟, 所以特意带两人上楼。楼道里的灯依然忽明忽暗,年安本来打算走楼梯的, 那大爷嗨了一声,说:“别看我们这电梯旧,这可是后来上楼加盖, 后装上去的。” “后装?”年安一想,才发现这片筒子楼和其他地方不大一样, 比较高。 大爷说:“是啊, 之前本来要拆迁, 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又不拆了, 反而往我们上边加盖,有点高, 后来为了方便爬,又特意装了电梯。整栋楼里你翻都翻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就这电梯最值钱。” 最值钱的电梯也因为常年没有人员过来及时维护修理,按钮有些失灵,里头灯光忽明忽暗不说, 三人走进电梯后, 那门就跟失灵似得, 关关合合, 就是不合并,愣是让年安想起恐怖电影里的情节。 他侧头看了眼宓时晏,发现对方低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故意后退一步,凑到对方身边:“怕不怕?” 宓时晏:“……” 电梯门总算合上,所幸上升的时候没出什么问题。 走廊里的光线极其昏暗,周身还堆了不少东西,零零散散的摆在旁边,只空出一条只能一个人走过的小路,年安皱着眉头歪歪扭扭地走了一会儿,总算停在一扇生了锈的铁门前,因为太久没人来,蜘蛛网都吹了下来,年安个子高,一个不注意直接蹭到那蜘蛛丝。 宓时晏在后头见到,连忙伸手把蜘蛛丝弄了下来,确定年安头发上没有后,才皱着眉头一脸嫌恶地甩了甩手。 “你两是兄弟吗?”大爷突然问。 年安嘴里叼着棒棒糖,半笑不笑地看了眼宓时晏,抢在对方前头开口:“是啊——来,弟弟,帮哥哥开个锁。” 宓时晏:“……” 大爷本来还想给年安讲讲旧事,然而电话不合时宜的响起,便匆匆忙忙地转身离开。 年安掏出口袋里的钥匙,递到宓时晏眼前,“给。” 宓时晏回头看了眼大爷,确定对方离开后,伸手抓住年安伸到他面前的手,愤愤地抓了两下,低头在年安嘴上亲了口,“谁是你弟弟?” 年安推开他:“别随便耍流氓,小心我报警告你啊,前夫。” 宓时晏听到前夫两个字,眉头一跳,想说什么,又看着年安那副狡黠的模样,涌上来的脾气都给他磨没了,只能愤愤不平地嘟囔道,“再不济也该是男朋友吧。” “……”年安眯了眯眼,故意道,“我可没同意。” 宓时晏手一抖,钥匙啪嗒一下砸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意图说些什么,然而年安却踹了踹门,灰尘在空气里抖了两抖,“别废话了,开锁。” 复婚不成退而求次给自己新封了个男朋友名号,还惨遭拒绝的宓时晏只好心怀不满又任劳任怨给年安开锁,结果太久没开,里头生锈,折腾半天才终于扭开,谁知道这次门又卡住了。 年安其实脾气不大好,耐性也挺差,不等宓时晏打开,拉开对方,后退两步,上去就是一脚,老旧的门被踹得发出悲鸣,终于缓缓打开。 宓时晏看着双手重新揣回兜里,再次恢复优雅的年安,愣怔在地。 年安进门后,才发现宓时晏还站在后边发呆,眉峰一抬:“怎么?第一次见到暴力场面,吓着你了?” 宓时晏回过神,连忙跟上年安的脚步:“不是,就……” “就什么?” 宓时晏不知想到哪去,才问他:“脚疼不疼?” 年安:“……” 宓时晏这人,初识他的第一印象是傲,骨子里都是含着金汤勺长大,带着少爷脾性的目中无人,尤其最初两人互看不顺眼,近乎就是用鼻孔看人,厌恶与冷漠毫无遮掩的摆上台面,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和年安不对付,想和年安离婚。 但现在那份厌恶转为喜欢、甚至爱后,性格里的本性一下子就暴露出来。 喜欢幻化成一双无形的手掌,将那层傲慢的外衣一点点剥下来,露出内里近乎青涩且笨拙的本性。 情话不会说,脸皮出乎意料的薄,一逗就脸红,欲擒故纵了看不出,就会着急,偶尔还会患得患失。学着做饭,学着关心,学着怎么照顾人。 有点笨拙,却小心翼翼地捧着真心,试着告诉年安,看,他真的很喜欢你。 二十多岁的人,在年安面前,眼里却闪着少年独有的光。 鲜活又耀眼。 年安想,要是自己也真是二十三四岁就好了。 太多年没见过光,屋里堆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年安被呛的低咳两声,捂住口鼻用手挥了挥。 这房子面积不大,两室一厅,虽然家具都被防尘布盖住,但也可以看出来这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年安跨过客厅,左右看了看,没看到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他掏出手机点开相册,先前拍了遗嘱照片作为备份,年父上头写明,说房间里有个保险柜,里头装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年安推开房间,里面布置很简陋,他还在床头柜上看到一个被倒盖的相框,上面铺着一层厚重的灰,挡住了玻璃,年安从宓时晏口袋里抽出张纸巾擦了擦,才终于看清相片里面的人,顿时一愣。 照片里是孩童时期的年父,与他幼年有七分像,乖巧地坐在陌生男人——或者应该说是他爷爷腿边,略显羞涩。背景正是在这个家的客厅,沙发是木头,硬的,不是一家三口之照,因为据说他奶奶当初为了生年父,而难产过世。 拍照片的人很用心,不是随随便便拍拍,在那个胶片相机年代,还努力的给画面构图。 年安看了眼,便重新放下,倒扣在床头柜。 连人过世了都没收起来,想来这个相框很重要,但不知为何,年安有种直觉——重要的不是相框,而是特别用心去拍照的那个人。 这种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 保险柜被放在空荡荡的衣柜里,年安按了两下才发现,年父没有留下保险柜的钥匙。几十年前的保险柜其实也就是个加多几层锁的柜子,铁制,但不是很重。 遗嘱上年父写明了要把保险柜保存好,那么这间进贼概率极高的房子就不能放。虽说这么旧的东西不一定有人拿,但就怕真有那么几个脑残偷走。 “要走啦?” 下楼时,那大爷还在楼下,不知跟人说什么,刚刚挂了电话,眉眼里含着一丝烦躁与戾气,不过对年安的语气还是不错。 年安点点头,大爷突然又说:“这是把什么东西带走了?” “家里老人吩咐的东西。” 年安走前把保险柜擦了擦,太多年没人住,水费都没交,还是宓时晏特意跑下去买了瓶矿泉水上来粗糙的擦了两下,才抱着拿走。 保险柜不重,里面装的东西也不多,年安颠了两下只能推测应该是纸张类的东西,还没踏出大门,就被宓时晏抢走拿在手里,末了还把钥匙丢给他,示意他锁门。 大爷盯着宓时晏手里的保险柜看了一会,突然伸手一下拽住宓时晏卫衣的连衣帽,正在下台阶的宓时晏差点没被他拽的向后倒去,多亏年安手疾眼快拉住他,回头皱眉道:“有事?” 大爷连忙放手:“哎对不住,一着急就下意识拽了。”他快步走到宓时晏面前,敲了敲那保险柜,“……这不是年家的那个保险柜嘛!小伙子,你姓年?” “是。”年安说,“您怎么知道?” “这柜子做的时候,我还帮过忙呢,你瞧这锁头就是我按上去的。哎哟你瞧我这记性……你爸是不是叫年合盛?” “对,怎么了?”大爷叹息道:“那他现在怎么样了?我上一次见他已经是二十多年……还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太久了,太久没去那间屋子了,我都快忘了他们住那儿了。” 年安默了默:“他过世不久。” 大爷一愣,登时沉默了,片刻,才叹了口气,从方才年安送他的烟盒里,掏出一根烟,咬住,“是我们对不住你父亲和你爷爷啊。” 保险柜的钥匙还是找不到,年安问了那位律师,对方也表示不清楚,年安只好暂时放下了探查里面到底装了什么的心思,放进了储物间。 年太太借由那节目‘出道’,还特意开了个社交账号来卖惨,年安申请了小号,特意关注她,就看她怎么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看她下边买来的水军账号怎么蹦跶。 然而话语声再大,也影响不到财产的分割,年安把该拿的都拿走后,一想年太太这会儿估摸的在家得气得一蹦三丈高,嘴角的笑就落不下来。 汇报完工作,秘书还是忍不住问:“马上就要过年了,网上也开始扒出了那个节目的背后人是谁,您就不……处理下吗?” 年安唔了一声,抬起头,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转着手里的笔:“再等等。” 年太太只是个被抛出来的诱饵,一口咬上去反而正中下怀。想要吊到后面的大鱼,不能着急,得让‘钓鱼’的人先沉不住气才行。 第58章 钓鱼的人意外的沉得住气, 年太太的请水军的经费也意外的充足。经过她不懈的努力,还真忽悠了不少不知事情真相的网友们, 开始纷纷谴责年安,骂他冷酷无情, 心狠手辣, 白眼狼,一时之间,年安身负诸多骂名。 宓时晏比他还气,往电视台寄了不少举报信,然而都没起到什么作用, 又想着干脆去找电视台的负责人, 结果却被年安拦下。 “为什么?”宓时晏皱着眉头,眉眼间满是戾气。 年安坐在沙发上,正抱着笔记本处理工作,顺便看这一年的财务报表, 随口答道:“看她能把浪砸的多高。”他顿了顿, 突然摸了摸口袋,发现里头是空的,才想起来烟都被宓时晏收走了。 他抬头看了眼对方, 宓时晏立刻道:“没得抽!” 年安:“……” “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呢,”年安啧了一声,对他伸出手, “糖, 荔枝味的。” 然而不仅没有荔枝味的糖, 连其他口味的都没了,宓时晏拿着钱包下楼买糖,没了耳边说话不断的声音,重新安静下来的屋子显得有些过于安静。 扫地机器人在屋里游荡了一圈,最后撞到年安的脚上,他抬起脚,看着对方慢慢挪了过去,才放下笔记本,去酒柜面前倒了半杯红酒。 “啪嗒——” “喵?” 年安走过去一看,发现不知何时蹿上沙发,年安还以为是自己电脑被对方踹倒,走过去一看,才发现是宓时晏未来得及带上的手机。 他刚捡起,窗外突然轰隆一声,一道亮白刺眼的闪电在夜空劈过,下一秒,方才还晴空万里地天倏地下起了狂风暴雨。 年安摸了摸奶球的脑袋,也不知宓时晏买回来没,正这么想着,手里的手机一阵震动,年安抬起一看,一条讯息跃上锁屏,只显示了半条。 唐恭:我离婚了,明天的飞机,你能…… “喵?” 年安手一抖,在屏幕上滑动了下,便跳出一个密码锁,六位数,有点长。 「你说会不会是你的生日啊?」系统突然出声。 年安眯了眯眼:“你确定?” 系统说:「你们人类不是都这么表达自己的喜欢吗?把喜欢的人的生日当做自己的密码——这样肉麻。」 “哦?”年安在沙发上坐下,抿了口红酒,“你还知道什么叫肉麻——那来赌一把?” 「赌什么?」 “是不是我的生日。” 说着,年安手指在屏幕上跃动,飞快输入完后,却被提醒输入错误。 年安眉峰一挑,说:“你输了。” 系统:…… 系统默了片刻:「你们人类真是太奇怪了。」 正好这时,门被人敲响,是宓时晏买糖回来。年安应了一声,把手机搁置在沙发缝隙里,起身去开门,边对系统说:“感情可不是数据化那么清晰明了的东西。” 系统顿时不说话了。 年安手碰上门把时,系统又说:「那你打算怎么办?那个宓爷爷,好像不太简单。」 闻言,年安手没停歇,按下,打开,入眼的是浑身带着寒意,手里抱着一大盒糖果的宓时晏,他发梢沾了点水滴,想来是方才不小心淋到的。 “这么多,你是准备让我蛀牙吗?”年安挑了一颗剥开糖纸,随意塞进嘴里,又说,“你手机忘记带了。” 宓时晏头上挂着条干毛巾,闻言盖上糖盒盖子后,眼睛在沙发上巡视一圈,最后在缝隙里发现了手机,俯身抽出来:“一天最多一根就……” “嗯?”年安间隙里瞥了对方一眼,发现他正看着手机屏幕,眉头微皱,不由得眯了眯眼,重新将视线投掷到屏幕上,“怎么?” 宓时晏锁了屏,把手机拽回兜里:“……没事,糖也别吃太多,睡前记得刷牙。” 他边说着,边坐下来,余光扫过电脑屏幕,发现年安没在看财务报表了,转换成一个页面,仔细看了看,发现是年太太卖惨的那个社交账户主页。 登时拧起眉头:“怎么又看这个?” 年安漫不经心地回答:“随便看看。” 宓时晏看着年安平静无波的侧脸,张了张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不难受吗?” 年安唔了一声:“难受什么?” 宓时晏半天才吐出两字:“舆论。” 年安的模样看起来太游刃有余,仿佛什么都不在意,宓时晏却觉得也许并非如此,这个人总是习惯性把自己藏的太深,以至于他每次都看不透,年安到底是真的无所谓,还是装的无所谓。 宓时晏的注视太过炙热,以至于年安不得不再次抬起头,看了眼对方,两人在偌大的客厅里对视片刻,年安忽然冲他轻轻笑了:“想知道?” 宓时晏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甚至伸出一只手,握住对方,仿佛是在告诉他别憋在心里。 年安垂眸看了眼:“不介意。” 宓时晏一愣:“为什么?” “习惯了。”年安抽回手,要笑不笑地说,“我要介意,你大概就不会坐在这儿了。” “……” 宓时晏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年安合上书站起身,冲他身上砸外套开始赶客时,宓时晏终于品过来这句话什么意思。 ——倘若年安忍受不了舆论,那么他恐怕早就签了那份离婚协议书。 宓时晏心中有一瞬的慌张,好像回到了当初在m国时,年安面色平静地将戒指塞进盒子里,还给他,波澜不惊地说他要离婚。 他慌张起身,隔着沙发拉住年安:“对不起……” 年安眯起眼睛,看着宓时晏愧疚自责的表情,便知道对方明白了他方才话里的意思,话在嘴巴滚了一圈,最后变成简单的六个字:“行了,你回去吧。” 宓时晏抓紧他的手腕,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当初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是吗。”年安动了动,没抽回手。 “你要是怪我,对我做什么都好。”宓时晏垂着眼睛,语气带上恳求,“你别离开我就行了。” 年安却是抬起眉峰:“怪你什么?” “……”宓时晏被他问的愣住,“当初的事……” 年安啊了一声,微微侧目,语气平淡道:“我不怪你。” 宓时晏霎时愣住了。 “为什么不怪我?”缓了好半晌,宓时晏才略显艰涩地问。 年安奇怪地看着他:“你希望我怪你?” 宓时晏顿时说不出话了,他害怕年安介意当初的事,可在听见对方不介意后,非但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反而有一瞬坠入冰窖。 喜欢是什么? 是占有欲,是妒忌,是酸到无底洞的醋意,是希望对方眼里心里无时不刻只有自己一个人,是无止境的在乎。 除却喜欢本身,还饱含诸多一点都不可爱的负面。 ——因为在乎、喜欢,才更加无法忍受。只有不在乎,才能做到无所谓。 「叮咚!您的好感度正处于波动状态!」 “波动?”年安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系统说:「就是不大稳定,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状况,推测应该是感情受到了影响。」 年安目光一凝,想到方才那条只露了开头的短信。 系统又说:「不过波动不大,应该没什么……」 年安深深看着宓时晏发愣的模样,默了片刻,说:“我要休息了,你也回去吧。”说罢他转身就要走,宓时晏却一下又拉住他的手腕,把人扯进怀里,紧紧抱住。 宓时晏哑然道:“我们复婚,好不好?” 年安突然觉得嘴里的糖有点腻,他咔擦一声,用牙齿用力咬碎,清脆地咔擦声在耳边响起,持续了好一会儿,年安才伸出手,将余下的糖棍取了出来。 他掰开宓时晏搂住自己腰的手,侧过头,眸色晦暗不明,嘴角却夹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你想的美。” “为什么……” “你会后悔的。”年安走上楼梯,客厅里只留下他清冷的声音,“我也会。” 今年春节来的比较晚,新历二月才到,年太太一如既往的在卖惨,年安却没空再关注,最后几天整个公司都忙的团团转,不过忙归忙,大部分都眼巴巴地都等着放年假,距离越近,就感觉时间过得越慢。 在众人望眼欲穿的倒数之下,终于迎来了年会。 年安作为老板,自然是要上台演讲的。自从他离婚过后,重新恢复单身,不少人就开始对他虎视眈眈,长得帅还有钱,最重要的是待人还温和有礼,年终奖也十分丰厚。 这就导致今年年会一眼望去像个联谊现场,不少女同事化着精致的妆容,仗着屋里暖气充足,在这寒冬腊月里居然穿了条单薄的礼裙,就眼巴巴的希望能被年安一眼看上,来一段旷世奇恋。 “傻吧你,人不喜欢女生呢,你就算脱光了裸奔也没用。”期间有人忍不住吐槽道。 “啊?是吗?可也不一定啊,也许年总对女性也有那么……” “我觉得不可能,”那人说,“要不然为什么不潜规则女艺人,偏偏潜规则男艺人呢?” “……” 那女同事刚来公司不长,一听顿时懵了,“潜规则谁???”“罗光啊!” 年安尚还不知道自己下属之间的涌动,他站上临时搭起的舞台,刚拿起话筒,台下的目光就纷纷投来,一眨不眨地注视他,年安有一瞬以为自己回到了上辈子当艺人的时候,低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首先祝大家新春快乐。” 年安不是那种一上台就要不停往外喷口水的领导,他意简言骇的总结了上一年的事,再简单说了几句激励的话语,便结束下台。 年会节目挺多,年安下台后,手机嗡动了下,掏出一看,是宓时晏发来问他什么时候结束的短信。 年安说:还早。 当老板的,总得做吉祥物,不能提前离场。 宓时晏:我这边快结束了,我待会去接你? 年安:不用,我开车了。 宓时晏:你不用喝酒吗? 年安这才想起自己还得喝酒来着,想了想又回复:我叫代驾。 他刚刚回复完,突然就被主持人点了名,抬头一看,才发现这群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擅自玩起了大型真心话大冒险,现场灯光闭着眼随意抽,停在谁身上就是谁。 那位闭着眼按灯的同事睁开眼,发现自己误打误撞抽到了年安,愣了下,才连忙抽了张卡片,递给主持人。 “恭喜年总喜提大冒险之给您最近一位电话记录者打电话,跟他表白,并让他来到现场……当众舌吻?” “……” 现场登时陷入一片寂静,那位抽卡的同事恨不得直接跳下去才好,就在这时,手机倏地响起,众人东张西望后,只见年安对着正响彻不停的手机陷入了沉默。 第59章 在众人的虎视眈眈之下, 年安还是头一次感觉到窘迫,偏偏系统还在脑中幸灾乐祸:「命中注定了啊这是!」 年安额角青筋凸凸地跳:“闭嘴。” 台上的主持人沉默了下:“……那个年总您要做吗?要不下一个?” 台上那位同事连连点头, 然而其他人虽没做表示也没出声,但眼神却却写着期待。 年安目光扫视一番后, 只好扶了扶眼睛,对台上的主持人说:“既然是游戏, 还是得遵守规则——不过我就不上台了, 话筒也不用给我。” 主持人讪讪地停住了要下台的脚步。 宓时晏在对面等了半晌, 一阵忙音后, 终于等到接通,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对面“喂”了一声, 年安的语气出奇的温和:“什么事?” 宓时晏难得呆了下:“我年会结束了。” “这么快?” “嗯,有其他人在看着就行了。”宓时晏又说,“我没喝酒,你待会要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过去接你。” 年安弯着眼睛,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这么好啊。”他语气很自然, 但宓时晏就是听出一丝不对劲,不由皱眉道,“你怎么了?” 年安却说:“你现在在哪里?” 宓时晏如实回答:“在开车。” “开车还打电话?” 宓时晏:“……刚刚红灯。” 年安在诸多人的目光下颔首:“哦……那你现在准备去哪?” 宓时晏略一犹豫:“去接你。” “过来这边?”年安这话一说出口,就立马发现盯着他的目光热度即刻上升。 “对。”这下宓时晏确定年安不对劲了, 要放在平时, 他问年安还差不多, 这个人对于别人的行踪根本不关心,更别说在这个话题上绕来绕去,“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年安手插在兜里,翻了翻兜,翻出一根棒棒糖:“没事,就突然有句话想对你说。” 宓时晏疑惑道:“什么话?” 年安掏出棒棒糖,拿在手里转了一圈,是草莓味的。 他想了想,又说:“你把车停一下。” 宓时晏:“没事,我带了蓝牙。” 年安:“路边随便找个空位停一下,我怕吓着你。” “……”宓时晏狐疑的按了下蓝牙,心跳莫名其妙加速,他按照年安的指示,在路边的空位停下车,“我停好了。” 年安又说:“手刹拉一下。” 宓时晏:“……” 在一番指示之后,宓时晏就差直接坐到副驾驶上去,年安才终于说了声好。 现场无比安静,宓时晏的车厢里也无比安静,所有声音都被隔绝在外,仿佛整个世界只有年安在说话。他拿着手机,靠在桌边,头顶米白色的灯光有些暧昧地打在他脸上,将本就精致的轮廓勾勒出立体感,明明灭灭的眸光被镜片遮在后面,手里还漫不经心地把转着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 清冷的声音无波无浪,语言平叙直白,没有任何铺垫—— “我喜欢你。” 宓时晏脑中闪过的第一念头是,幸好年安让他停车了,否则他现在恐怕得在这时速最高不得超过八十码的省道上飙上两百码,那就乐极生悲了。 坐在车里缓了好半天,宓时晏才慢慢回过神,电话那头的年安没说话,却也没挂电话,似乎在等他的回应。 “我……” 宓时晏动了动嘴皮子,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年总?” 一片寂静之下,台上的主持人试探地开了口。 年安脸色平静地摆出回到桌面的手机屏,满脸无辜:“不好意思诸位,我被挂了。” “……” 万籁俱寂后,主持人只好硬着头皮又说:“哈哈哈看来对方是发现了这是大冒险呢——好的时间不早了让咱们开始下一环节吧!” 年安盯着棒棒糖看了半晌,转头对不远处的秘书说:“帮我去把刚刚那张大冒险的卡片拿过来。” 秘书不解,但也没多问,年安接过后,只是扫了一眼,便塞进口袋里,看了一眼重新投入抽奖环节的现场:“你们玩,我先回去了。” 再过两天就是除夕,街道上的路灯在半个月前就被挂上了象征过年的红灯笼,到了晚上排排亮灯,放眼望去竟是一片难得的红海。 年安并不吝啬的在市中心的五星级大酒店举办年会,眼下正是夜生活开始之际,天虽冷,但街上很热闹,往前再走一百米右拐,里头还有条酒吧街。 刚刚吃饭的时候被敬了几杯酒,不烈,但年安一向是沾了酒精就不开车的人。方才宓时晏突然挂电话,让他有点意外,但考虑到对方也许又在开车,他还是收回了拨回去的心思,拿着手机站在寒风中,任由风肆虐地从衣领钻进衣服里,好半晌,才慢慢冷却了大脑。 他取下眼镜,望着远处朦胧的街景,有些恍惚。 长这么大,听过太多人对他的告白,说爱的,说喜欢的,说一辈子不离不弃的——但在现实生活中,并非根据剧本描述,对别人说,还是第一次。 方式有点奇怪,对象说意外也不是很意外,结束后得到的对待更是略显诡异。 “我连当初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都不清楚,我能知道什么?” 一道烦躁又无奈的熟悉嗓音传来,年安下意识看了眼,恰好与迎面走来的乔良策打了个正面照,两人隔着阶梯,一上一下地对望片刻,乔良策才回过神,抬抬手,眼神有些诡异的挂了电话:“好巧。” “是好巧。”年安点点头。 一时间无言以对。 乔良策和欧卯不同,年安知道对方和宓时晏关系好,据说是十多年的铁哥们了,但他和欧卯那个缺心眼的处得来,和乔良策不行,至今为止,他两也一直处于只知道彼此名字这种只能称为认识的关系。 乔良策抓了抓头发:“你一个人?” 年安低低嗯了一声,乔良策又说:“我还以为宓时晏跟你一起呢,晚上我约他出门玩儿,他说他开完年会要找你。” 话音刚落,不远处走来一个鬼祟的身影,那人带着帽子和口罩,把脸遮的严严实实,低着头走到乔良策身边,正欲说话,忽地余光瞥到台阶之上的年安,霎时怔住。 年安对上那人目光的瞬间,认出对方即是许久未见的陆达。 他没多言,而是把目光投向乔良策:“你在这边玩?” “啊。”乔良策只是与年安对视了不足两秒,便匆匆别过视线,目光游离,瞳孔涣散,表情不大自然地说,“顶楼上有个会所,不对外开放……你也是去上边的?” “不,公司年会在这边开,正要走。”年安瞥了一眼重新低下头的陆达,“不出意外,宓时晏待会要来。” 陆达果真又一次抬起了头。 倏地,一道慌急又刺耳的停车声骤然划破冰冷的空气,年安收回落在陆达脸上的目光,抬眸望向身后,双手插兜,眸光悠远:“说曹操,曹操到。” 乔良策顺着他视线回头,只见一辆黑色的suv毫无章法的停在酒店门口正中央,车钥匙都没拔,前头车灯还亮着,驾驶座的门一开,宓时晏匆匆走下来,抬眼便见直直挺立在大门台阶之上的年安。 冷风擦过肌肤,带起一层细细的静电电流。 “哎,时晏……” 乔良策刚出声,就见对方依然迈步上前,与他擦肩而过,目光没有在他们二人身上停留过万分之一秒,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台阶,硬生生将年安口袋里的手拉了出来,动作急切,以至于那根还没来得及吃的棒棒糖啪嗒砸落在地,年安都没机会去捡起,便生生被宓时晏拉了下去。 整个过程不过几个呼吸之间,等乔良策和陆达再反应过来,黑色的suv已经合上车门,扬长而去。 “早说了,你没机会的。”乔良策收回目光,漠然地对身边的陆达说。 陆达却没出声,捡起滚落到脚边的棒棒糖,手不自觉地攥紧。乔良策瞥了他一眼,“你哥呢?” “不知道。” 乔良策又说:“把你那点心思收一收吧,你哥都没机会,你就更别做梦了。”说罢他不再做停留,迈步朝前走去。 陆达在原地站了片刻,把糖揣回兜里,兀自喃喃:“——你不懂。” 昏暗的车厢里,年安借着窗外的华灯看清了宓时晏的脸庞,这人眉头微皱,目光平视前方,宛若绷在弦上蓄势待发的箭,处于濒临爆发的边缘。 车速有点快,拐了好几个弯,才终于在一处坏了路灯的胡同口停下,高大的车子塞的十分勉强,后视镜几乎要蹭到墙壁,年安隐约还看见车尾灯边还放着一个垃圾桶。 “技术不错。”年安收回目光,赞赏了句。 宓时晏却无心搭理,他没等身上的安全带彻底抽离,就粗暴的俯身压过驾驶座上的年安,在一片漆黑之中准确寻到他的唇瓣,粗暴地吻上去,一手板住年安下巴,迫使年安不得不张开嘴,另一只手去摸车后的按钮,年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重力跟着车椅后辈一起倒了下去。 在剥夺视野的黑暗中,任何触觉与声音都会呈几倍式的放大。 年安睫毛颤了颤,感觉到宓时晏粗暴里那份难以掩藏的激动,原本推开的手一改,攀爬而上,五指浅浅穿进对方柔软的黑发之中。 宓时晏身体明显颤抖了下,亲的更投入了。 吻毕,两人都有些气喘,而宓时晏的眸光尤为明亮,在黑暗里,可以称得上是煜煜生辉。“你刚刚在电话里,说的是真的吗?” 年安喘息稍许,稳住呼吸,迷离的眸子重新定焦,在宓时晏炽热的注视下,轻而温柔地说:“你刚刚挂电话挂的有点着急,我还有后半句没说。” 宓时晏:“什么?” 年安微微眯起眼睛,手指抓了抓对方的头发:“其实我们公司刚刚年会在玩一个游戏,叫真心话大冒险,嗯……我不幸中标,为了当一个遵守规则的好领导,只好身先士卒,以身作则完成惩罚。” 宓时晏:“……” 年安继续说:“我抽到的是给手机联系人第一位告白。” 宓时晏:“……” “你白高兴一场了——”年安微微扬起下巴,垂下眼睑,半笑不笑地注视着宓时晏呆滞的模样,放在兜里的那只手动了动,细细摩挲着方才让秘书拿来的纸面光滑的卡片。 宓时晏大脑嗡鸣不断,感觉自己玩了场蹦极,从天堂到地狱,不过一念之间。 “不过我刚刚仔细一想,你是第一个。” 宓时晏缓过神:“……什么?” 年安用手指轻轻刮了下宓时晏绷紧的后脖颈,压低他的脖子,说话时,嘴唇似有似无地撩过对方的唇,吐息暧昧,“第一个让我告白的人。” “刚刚路过的时候,我看到外面有药店,二十四小时营业,什么都有。” 年安边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玩点儿刺激的吗?” 第60章 suv的车厢和座椅都挺大,但也只是较于轿车而言, 要做某些新鲜事, 还是不大方便。 比如挪到后座的时候,宓时晏太激动, 忘了这是在车里, 中间一抬头, 脑门咚得一声, 直接撞了车顶, 头晕眼花了一瞬。 车是自然开不成了, 幸亏这附近繁华,不缺酒店。 翌日清晨, 一丈金黄破开云层铺洒在地,年安是被嗡鸣作响的手机吵醒的。 他动了动身体, 发现胸口被人压着, 撑开眼皮一看, 发现宓时晏整个人跟个八爪鱼似得扒在他身上,睡得没半点动静。 昨夜闹到后半夜才睡着,年安不禁身上不舒服, 头还疼的不行。他按了按太阳穴,抽出一只手去摸手机, 好不容易才在床头柜上摸到。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你没在家吗?”蔡女士的声音在另一头响起。 年安一手遮着眼睛, 边把宓时晏脑袋埋在他肩窝的脑袋推开, “没在家, 怎么了?” “今儿除夕,我买了好多菜呢——你现在在哪儿?” 她话音刚落,这头的宓时晏终于醒了,他睡意朦胧地睁开眼睛,于年安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心中一紧,清醒了大半。 “你醒了?身上难受吗?” 那头的蔡女士咦了一声:“谁?谁在说话?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没事,”年安打断道,“你现在在家门口吗?我现在就回去,等我一下。” “不不不,等下,你别急。”蔡女士突然说,“我刚刚来的时候,发现门口好像蹲了什么人,门卫赶都赶不走,手里还拽着东西,也不知道是冲着谁来的,你们小区有侧门不?你要不从侧门来吧,我有点担心……” 年安眸色一沉:“赶都赶不走?闹事了吗?” “没闹事呢,闹事了就得报警了,那群人看着只是普通的老百姓,就是看起来不大友善,说起话来跟无赖似得。” 老百姓、不大友善、无赖…… 三个词在年安脑中转了一圈,额前掠过一抹阴鸷,年安压着声音应了声好,“那你先在楼道里待会儿,别下去,我马上回去。如果有人来问你关于我的事,你就说不知道,不认识,来这儿是等亲戚的就好了。” 蔡女士心头一紧:“是来找你的吗?” “暂时还不知道,小区安保还可以,你别担心。” 年安挂了电话,掀开被子就要起身,然而脚踩地的刹那,一阵酸楚从脚板底一涌而上,手在床头过扶了下,才没有再次坐回去。 宓时晏也连忙跟下床。 “……你昨晚做了几次?”年安按了按眉头,忍不住问。 宓时晏顿时有些心虚:“三次、还是四次?我不记得了……” “……” 年安侧目睨了他一眼,语气意味深长地说:“你倒是还挺持久的啊。” 他犹然记得自己昨夜的狼狈,然而火是他撩的,狼狈也只能咬紧牙关受着,隐隐约约好像还被操出了生理泪水。 殊不知不只是生理泪水,还有按捺不住的求饶,而这一切的证据还没有彻底消失,眼角尚还残留着绯红,剔透的眼睛含着一层早起独有的水润,声音有些低哑,脖颈处一道艳红的吻痕非常暧昧地印着。 宓时晏:“……”他近乎狼狈地别过目光,深吸一口气,狠狠压下了心里升腾而起的下流心思,将自己拽回了现实。 趁着年安冲澡之际,宓时晏在门外度步半天,才终于冷静下来。 他忍不住用手抓了抓自己头发,没想到一摸就被疼的一哆嗦,小心翼翼地碰了下,才发现自己头发下边肿了个……包。 “谁的车停在这儿,太缺德了!” 时间还在,街上人不多,清晨的风裹挟着无法忽视的寒意,带起街边大妈高昂的怒嚎,划破天际,砸碎了春节前最后一天的宁静。 缺德讪讪地溜进车里,钥匙钻进去扭了一圈,发现副驾驶的位置还后仰着,他不由自主地抽了抽鼻子,他硬是从这固体清新剂里嗅到一丝丝縻香。 年安身体状态还是没缓过来,他按着太阳穴等宓时晏把车开出来,才坐进去,坐下时动作有点大,牵扯到某个地方,让他不由得皱起眉头。 “难受?” 年安轻轻吸了口气,“没事,走吧。” 话音刚落,宓时晏突然往他腰后塞了个抱枕,年安一愣,终于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向他,边按住了他的手腕。 宓时晏被这一眼看红了耳朵:“我把枕套脱了。” 年安这才松开手。 “如果你们再这样闹事,我就报警了。”小区门卫拿着手机满脸严肃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对方一听要报警,瑟缩了下,但不知想到什么,又立马拔高声音,盛气凌人地说,“那你倒是报警哪!我倒是要让警察来评评理,克扣血汗钱的公司还是正当的不成!” “现在一个个资本家都是吸血鬼,自己怀里揣着大笔钱,却不给我们血汗钱!” “为了家产连亲兄弟都害,真是蛇蝎心肠,名副其实的白眼狼儿!” 宓时晏听得脸都黑了,手紧紧攥住车门把,仿佛下一秒就要跳下去把那群人给揍一顿,年安却是在车里翻箱倒柜的找了一番。 “有糖吗?” 宓时晏回过神,手伸到后排地下中柜,拉出:“草莓和牛奶,吃哪个?” 年安不假思索:“草莓的吧。” “牛奶没那么甜。”宓时晏提醒。 年安瞥他,似笑非笑:“我暂时对牛奶这两个字有点不待见。” “……” 宓时晏知道年安说话隐晦中总带着撩人的味道,但他第一次知道还有人能这么婉转的开黄腔,开的他心思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往某个深渊地带走,耳朵红扑扑,好似要烧起来。 “帮我拆开。”年安吩咐一句,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喂?打扰了警察同志,我要举报一群人,就我们小区门口来了一帮闹事的演员,对,我怀疑他们收了钱故意来闹事,扰人清净还散播对咱们社会发展没有任何意义的恶性谣言……地址是……” 年安挂断电话后,又目不转睛地点开通讯软件,给秘书发了个语音。 宓时晏被撩的满脑子堆满浆糊,也没听清年安说些什么,就低头剥糖衣,剥了半天才剥开,又抬手递到年安嘴边。 年安松开语音键的瞬间,张开嘴,就着宓时晏的手把棒棒糖含进嘴里,柔软的嘴唇擦过宓时晏放的有些太上面的手指—— “……” 空气凝固,两人在车厢里有一瞬的对视,却长的有些难以置信。 “嗡——” 年安收回目光,看到秘书回了个好字,咬着棒棒糖连续发了几个红包,敲上两个字:“加班费。” 年安一上楼,就看见蔡女士站在家门口前,和人打电话,脚边还放着袋东西,隐约能瞧见里头露出尾巴的青菜。 蔡女士一见到他,立马挂了电话:“你没碰上那群人吧?” 年安摇摇头:“没事,我报警了。” 蔡女士意图再说什么,然而话还没出口,就被年安身后的宓时晏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 宓时晏张了张嘴,一声‘妈’即将脱口而出,然而倏地想起前段日子年安的话,愣是卡在唇缝里出不来,可要他转成其他称呼,他又不愿意。 那岂不等于他和年安又被客观上的分开了一次——尽管称呼不能代表什么,他两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在一起过。 从没。 “他来拜除夕的,正好遇上。”年安一脸镇定地说谎。 宓时晏:“……”他有些委屈,但看年安的眼神,又只好闭了嘴。 蔡女士用不信任的眼神在二人身上飘过,进屋后,又说:“就这样空手来拜除夕?” “……” 年安恍然大悟地看了眼宓时晏空荡荡的双手,惊讶道:“说的是呢,你东西呢?” 宓时晏:“……” 警笛很快便鸣起,年安站在阳台上看了一会,望着那群人被突然将至的警察包围,不用看的多仔细,都能猜出对方此刻措手不及的模样有多么滑稽。 恰好这时,秘书发来消息:“已经准备好了,您看什么时候发好?” 年安说:“还有几天二月十四?” 秘书说:“三天后,正月初三。” 年安说:“那就三天后上午九点发吧,单身不单身的都该起来上网探查情况了。” 秘书:“……”您这考虑可真是太贴近生活了。 “走了?” 年安眼睛也不抬地走进屋,“走了。” 宓时晏跟在他身后:“那群人是不是那个女人派来的?”“十之八九吧。”年安倒了杯热水喝,偏头一看,宓时晏两条眉毛皱在一起,中心皱成一个川字。他五官轮廓比年安要深,真冷起脸来,比年安这种笑里藏刀的类型要有气势。 “别担心,过两天就没事了。”年安倚在餐桌上,空出一只手,冰凉的指尖揉开宓时晏的眉毛,“皱太紧老得快。” 宓时晏下意识握住他的手,包裹其中:“有什么需要的你说,我帮你。” “帮我?”年安低低笑了声,“宝贝儿,你就不怕再被我利用一次?——就像之前那样。” 宓时晏一怔。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年安手疾眼快地抽回手,努努下巴,“接电话去吧。”话落转身走到坐在沙发上埋头不知干什么的蔡女士,凑近一看,才发现茶几上放着一袋子圆圆的饺子皮,面粉铺洒在边缘处。 年安咦了一声:“妈您怎么不买速冻的?” 蔡女士抬起头,兴致勃勃:“我想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年安默了默,颇是不信任:“那您会包吗?” 蔡女士说:“不会啊,所以这不在找教程嘛——你看看,这个形状好看吗?我看着方法还挺简单的,来试试先!” 年安:“……” 宓时晏本来打算留下给蔡女士帮忙包饺子,借机在对方面前刷一刷好感度的,然而这通电话来的他措手不及,只好暂且搁置计划,仓促的要赶回去。 年安也没问出了什么事,倚靠在门框上,把嘴里的还剩不多的糖咬碎:“走吧,礼都不带的人就别想着蹭饭了。” 宓时晏:“……” 他瞅了一眼客厅里还对着包饺子的视频教程看的入神的蔡女士,伸手拔出年安嘴里余下的糖棍,伸出舌头在里头卷了一圈,顺带捎走些许碎糖。 “你妈就是我妈。”宓时晏说,“没改口,也不想改口——” 年安没说话,只是眯起眼睛。 宓时晏放低声音:“民政局一周后就上班了,身份证和户口本我一直放在车里。” 年安突然问:“楼下那辆suv?” 宓时晏摇摇头:“不是,另一辆。” 年安不再问了。 没有男人不爱车,这一点年安也不能避免,但据他所知,宓时晏目前常开的车除了楼下那辆suv,就只剩国庆前对方用来接送自己的那辆。 也不知那张被他误打误撞看了个彻底的喜帖,现在还在不在车缝里。 门关上的瞬间,年安长吁一口气,掏出口袋里那张大冒险的卡片,盯着看了半晌,直到蔡女士喊他,才又收了起来。 饺子是猪肉馅,包饺子的人都是新手,煮出来模样有点难看,索性味道还可以,年安吃了一碗,陪着蔡女士看完今年的小品,期间在公司总群里连续洒了几波特大红包,也算是热热闹闹地把这年给过完了。 二月十四,正月初三,下了新春的第一场雪,在诸多单身贵族的自嘲中,无端遭受抹黑长达一个来月的年安,终于发出了第一波反击。 刚开始还有人因为先入为主的态度,对于年安的反击颇有些看好戏的状态,毕竟见到有钱人遭遇形象受挫的事情,还是忍不住幸灾乐祸。 但随着对事实真相的揭露——比方说年太太其实是个小三、为了给儿子争夺家产把年安联姻到宓家吃了两年的闭门羹、所谓的从父亲眼皮子底下夺走公司实际上是挽救了濒临破产的家业、那位据说被陷害的儿子年函更是个吸毒又赌博的纨绔——舆论风向霎时挽回到了年安这边。 然而这事还没完。 年太太自然不可能单凭一己之力坚持到现在,她背后还有位支撑她不倒下的‘精神支柱’在,自然不可能现在就倒下。 年安也不着急,来日方长,一口吃不成大胖子,这顺藤摸瓜,还得循序渐进的摸,一环一环地勾。 蔡女士最近开了新桃花,除夕那晚还偷偷溜出去接了通电话,足足半个多钟才出来,满脸心虚,眼睛四处乱飘,就跟偷偷与早恋对象接完电话再面对父母的青春期少女,看的年安一阵哭笑不得。 对于蔡女士有新桃花这件事,年安自然不会有意见,只要对方是个靠谱的人,她开心,就什么都好——只是出于年父这个前科在,年安对于蔡女士的眼光颇为怀疑。 尤其是蔡老曾一度告诫过年安,要帮她妈妈好好看看,别又眼睛长到脚板底。 “剩下的路不远,我自己走。” 刚到广场门口,蔡女士就喊了停,往窗外瞅了一眼,立马解开安全带就要往外走,年安顺着她的目光看,隐约能看见树下站着一位身姿挺拔的中年男人,看上去还挺周正的。 年安问:“不让我见一面?” 蔡女士一顿,连忙矢口否认:“我们只是朋友!” 年安眯眼一笑:“我有说你们不是?” 蔡女士:“……” 见蔡女士耳朵通红,一副小女人的模样,年安忍不住低笑两声,“我开玩笑的,行了,你去吧,完事了给我电话,我来接你。” 蔡女士表情有些迟疑,半晌,才说:“安安,你是我最亲的人,我不想骗你,所以如果真的好了,我会告诉你的。” “……”年安眸光柔了下来,“好。” 蔡女士下车后,年安长吁一口气。 “今天情人节?” 车里没人,系统便答:「对呀,你和宓时晏的结婚纪念日就是今天呢。」 年安眯了眯眼:“你倒是记得清楚……我都快忘了。” 系统又说:「要过吗?」 年安嗤笑一声:「你见过哪个人离婚了还过结婚纪念日的?」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什么都没有,也不再看,踩下油门朝远处开去,结果前方不知出了什么事,突然一动不动,直接在这大马路上堵成一条长龙,四面八方响起了汽车催促的鸣笛,一时之间吵得不得了。 年安降下车窗,朝外看了眼,正欲看看前头发生了什么,结果还没瞧见,就发现对面的奢侈品店里,推门而出两道身影。 一道是宓时晏,一道是……有点远,分不清是唐恭还是陆达。 年安眯起眼睛,发现后边还出来了个女的,踩着高跟鞋,跟了上去,还拉住了宓时晏的手腕—— 是唐恭了。 年安眯着眼睛,一只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眺望。 毕竟陆达应该没那么自来熟,能直接一下拽开那女人的手,再抓住宓时晏的胳膊。 ——嚯,还吵起来了。 系统忍不住问:「你、你还好吗?」 年安嗯哼道:“我看上去像有事吗?话说你之前那好感度波动怎么样了?” 系统:「……我可能是出了bug。」 言外之意就是还没在波动了。 忽然一阵系统铃声响起,年安收回目光,从副驾驶柜子里的最底下,翻出一台黑色手机。自打那位周先生把手机给他后,就再也没任何功能,这还是第一次有电话打进来,不然年安几乎都要忘了还有他的存在。 “三个月马上到了,年先生,您是选择什么呢?”周先生的嗓音掐的年安听得格外不舒服,挪开了点距离,“啊……这个啊。” 周先生的声音非常客气:“您的母亲目前在xx广场与一名男子进行约会——哦对了,您还不了解吧,那位男人家里九代单传,都是当医生的,他的父亲是业内非常知名且权威的专家,能力了得,威望也很高,前不久宓老爷的手术就是他做的。” 年安瞳孔骤然收缩。 “年先生有空过来一趟?” 第61章 “回去跟你家里说,我有对象了。”宓时晏声音森冷, 裹挟着寒风, 与这应该热热闹闹的正月形成鲜明的反差。 女人打扮的非常精致,每一根头发丝都是精心护理过的。她目光促狭地扫过宓时晏身后、方才将她拉住宓时晏的手硬生生掰开的男人, “是他?” “我……” “不是。” 女人眉梢微微挑起:“那我就更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拒绝我了, 还是用这种理由。” 宓时晏眉头紧蹙, 没看唐恭, 而是把自己的手臂抽了回来, 拉开一步距离, 女人目光在二人身上游走一番,低低笑了起来。 “与你无关。”宓时晏丢下三个字就要走,唐恭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然而还没走两步,那女人挎着包又一次问道,“你前夫是年安,对吗?” 宓时晏脚步一顿。 “年氏集团的现任总裁,最近卷入豪门风波,被泼了一身脏水,直到今天才开始反击, 不骄不躁,沉得住气, 看起来不是个鲁莽的人。”女人一字一顿地评价, 视线掠向终于开始动起来的车流, 不知看到了什么,眼中笑意愈发深厚。 她望向宓时晏:“我之前做财经报道的时候,采访过他一次,是个很合我意的男人。” 宓时晏终于转回身,目光冰冷地注视着女人。 “可惜他不是适合联姻的男人,但你是。你婚内出轨,绯闻无数,情人接二连三——当然,我没有批判你的意思,毕竟商业联姻,没有感情基础,这些事情在我们身边、乃至上一辈都是非常常见的。而你们最后还是离婚了。”女人顿了顿,又说,“据我所知,想离婚的应该是你,而不想离婚的应该是年安,但最后提出离婚、甚至不惜诉讼的人,却是他。” 宓时晏身体紧绷,不自觉地攥紧拳头,眼神好似要飞出刀子,将面前不远处的女人一层层凌迟,让她闭嘴为止。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业联姻伙伴。”女人咬字很清楚,说话不骄不躁,哪怕身上只只穿了件并不怎么保暖的大衣,在这刺骨的寒风下,依然挺立如竹,“但我可以。” “我不介意你婚后做什么,也不会提出离婚,我们之间只需要一纸证书——或许未来还有可能需要一个小孩来维系关系,当然我是不会生,不过如今科技发达,代孕的事并不少见——无论你有多少个情人我都不介意,我们会成为很好的合作伙伴。” “不可能!”宓时晏眉头紧蹙。 旁边的唐恭竟也是附和道,“他不是那种人!你……” 女人若有所思:“他要不是,你怎么在这里?” 宓时晏一怔。 “虽然我不喜欢提别人素质和三观,包括逻辑的问题,但不得不说,你们两个人的逻辑是真的很奇怪,”女人微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你说你有对象,不会跟我联姻,但你却和我相亲了,还带着一个暧昧不清的对象在身边。” 宓时晏青筋暴起:“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这里——” “你不知道?”女人有点惊讶,“你不知道你还任由那个人一直跟着你?顺便还逛了一圈奢侈品店,从手表看到戒指——亲爱的,别告诉你戒指是想买给你对象的。” “……” “那他真是太可怜了。”女人叹息道,“先不论你出发点如何,你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在背叛作为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合格男朋友。” 宓时晏没吭声,冰冷却褪了几分。 “冒昧问一下,据我所知,您和贵前夫离婚是在四个月前,而短短四个月,你就又有了一个可以为他买戒指的新对象……” “我没有!”女人的话像是敲中了宓时晏某些被他忽视已久的重要东西,惊慌和恐惧一涌而上,让他整个人都变得焦躁且惶急起来,“我没有新的!我喜欢的一直是他!” 旁边的唐恭的身体颤了颤,握紧的指节即刻苍白如纸。 女人恍然大悟:“是年安吗?”“……” “那我觉得他也许也没那么喜欢你。”女人用手将被风吹到脸颊边的头发别到脑后,不露齿地露出微笑,“就在五分钟前,我们刚刚从奢侈品店出来,我拉住你、又被你身后那位先生掰开手的时候,他就在不远处。” 宓时晏悚然一惊,心律霎时飙上一百八,整个人慌张地四处张望,然而根本找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只有缓慢前进的车流,以及擦肩而过的路人。 “你在找他吗?”女人说,“他已经走了。” “你在哪里看到他的!”宓时晏差点没冲上去摇晃女人的肩膀。 女人不紧不慢地看了眼马路:“刚刚堵车的时候,他落了车窗,现在已经走了——年家已经大不如前,与其找一位不合格的联姻者‘再续前缘’,我觉得我比他更有优势。男人和男人的婚姻法虽已通过数十年,但繁衍后代的问题依然没有任何进展……” 在她的喋喋不休中,宓时晏爆了人生中第一个最粗鲁的粗口—— “关你屁事。” 女人用了平生所有的涵养,才忍住了黑脸,继续保持微笑:“没关系,我相信你会来找我的。” 宓时晏快步朝车走去,丢下三个字:“想得美。” “不,你会。”女人在背后说,“因为他并不喜欢你,也不会再成为你的联姻对象。” 宓时晏像是被戳中什么一样,打开车门的前一秒,愠怒道:“闭嘴!” 女人望着扬长而去的车子,长吁一口气,低头给人发了封简讯,才拢紧衣服,看向不远处被丢在原地的唐恭。 “你的演技很不错,如果不是因为我看过你在电视上的表现,我还真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一面。” 唐恭面色苍白地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困惑:“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陆达吗?” 唐恭微微皱起眉:“当然不是,你认错人了。” 女人一怔,眼中满是疑惑,片刻后不知想到什么,眼神立马变了个味道。 她手机嗡动一声,低头看,收到一条简短的回复:“知道了。” 接到宓时晏电话的时候,年安刚刚从周先生那儿走出来,他摸摸口袋准备找车钥匙,结果却摸到了一根糖果,手机就嗡动起来。 年安瞥了眼来电显示,接起,另一头宓时晏的声音焦急响起:“你在哪儿?” “外面,怎么了?”他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波动,宓时晏却心跳如注,他吸了口气,“你发定位给我,我去接你!” 年安没来得及说话,身边突然有个还没他腿高的小孩子磕到石头,眼看就要栽倒在台阶上,他连忙伸手拉住,“小心!” 宓时晏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 “哦,没事。”年安扶稳小孩,对方被吓了一跳,一双大眼睛里蓄满泪水,眼看就要大哭出声,年安没对付过小孩,只好把手里的棒棒糖递过去,“乖,走慢点,去找妈妈吧。” 也许是家长告诫过,小孩不敢接糖,年安也不介意,退后一步,将糖放到一个安全距离后,不再停留,迈步离开。 “年安?”宓时晏在另一头说。 年安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我开了车,不用你接。”他一边说,一边走进旁边的店,买了包烟和打火机。 宓时晏说:“我有事跟你讲,你……你在哪,我马上过去。” 年安拆开包装,极了一根出来用牙齿咬住,想了想,还是把定位发了过去。 宓时晏来的很快,年安的烟只抽了半根,就看见对方开着那辆黑色轿车徐徐而来,正好停在自己的车屁股后面。 “你怎么又抽烟?”这是宓时晏下车后的第一句话。 年安唔了一声,吐了口烟雾,纤长的手指夹住末端,往不远处的垃圾桶走去,摁灭:“突然想抽——什么事这么着急找我?” 来的路上,宓时晏满脑子都是见到年安后该怎么解释,以及年安会有什么反应,他想了很多种,有生气,有冷脸,有不理他,有干脆攻击讽刺他……每一种他都想过,可唯独没想过,对方会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无奇,连句质问的话都没有,更别提生气。 顷刻间,胸口里乱糟糟的解释都失去了方向,着急的晃荡一圈,愣是没找着出口。 “……你来这里做什么?” 年安倚在车上:“送我妈去约会,顺便来见个人——还有糖吗?” 宓时晏微怔:“你要吃?” 年安瞥他:“你不是不给抽烟吗?” 他的态度出奇的乖巧,把宓时晏堵得哑然,一句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最后只好咽回肚子里去。 然而异常乖巧的态度非但没有减少宓时晏心里的慌张,反而更加忐忑不安。 糖还有,在宓时晏车上,年安坐进副驾驶,看着宓时晏从副驾驶柜子里拿出一个未开封的盒子,包装很漂亮,宓时晏将其拆开,全数递给年安。 年安眉梢抬起:“手工的?” 宓时晏嗯了一声:“昨天刚刚从国外运回来,我本来想给你,还没来得及……” 年安恍然大悟,意味深长道:“情人节礼物?” 宓时晏摇摇头,又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摇头晃脑的模样像极了街边的小孩儿。他耳朵微红,心里好像憋着什么话,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年安则已经取出一根,剥开糖纸,吃了起来。 “不怎么甜。” “你不爱吃甜的,我让他们降低甜度。”宓时晏顿了顿,又说,“还是太甜了?那我下次让他们干脆别加糖……” “咳,”年安古怪地看他,“不加糖的糖,你吃塑料?” 宓时晏:“……” “我没那么娇气,”年安若有所思道,“何况如果不甜,那就不叫糖了。” 宓时晏拿着糖盒的手一顿,觉察到什么。年安没下车,含着棒棒糖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一时间车厢内寂静无声,呼吸声都变得尤为清楚。 “我今天被骗了。” 年安头轻轻靠在椅背上,用余光看着宓时晏:“嗯?” 宓时晏手指蜷缩,脑子里都是方才在路上,那个女人说的话,心脏顿时跳得飞快。舌尖紧张地抵在牙关,顺便数了圈牙齿有多少颗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后,才说:“我去一家店里,才知道家里给我安排了……咳,安排了相亲对象。” 交代完毕,宓时晏深呼吸两口,终于鼓起勇气去看年安,入眼的是年安平静的侧脸,他一手捏着棒棒糖的糖棍,默了片刻,终于说:“好看吗?” “……啊?” “相亲对象,好看吗?”年安侧过头,似笑非笑。 宓时晏心跳如鼓,说话都不大利索,声音略微沙哑:“不好看。” “是吗。”年安重新含住棒棒糖,“我刚刚路过瞥了一眼,感觉还挺好,身高腿长,侧脸也漂亮,看起来是个千金大小姐——” “不是!” 宓时晏着急了,下意识抓住年安的胳膊。 年安默了默,低头看了眼宓时晏捏住手臂的手,恍然大悟:“啊……难道我认错了?” 宓时晏瞳孔一缩:“什么……” “嗯……”年安手指无疑是的摩挲两下,忽而笑了,“这样啊,挺好的。” 宓时晏被他说得一头雾水,“什么挺好的……” 年安却挣开宓时晏的桎梏,就这么把手伸进座椅的缝隙,摸索一番,不多时,便在宓时晏满是困惑的目光中,用食指与中指夹出一根陈旧的喜帖。 登时,宓时晏眼中的困惑瞬间转为惊恐与无措。 年安咔擦一声,将嘴里那颗不怎么甜的手工棒棒糖咬成两半,力气有点大,尖锐的边缘在舌苔上重重划过,即刻混出了一丝腥甜的铁锈味。 他表情纹丝不变,嗓音依旧清冷,甚至还带上几分慵懒之意,长长的睫毛上下扫动,眸光晦暗,眼底却好像带着笑。 ——二十来年的演技生涯不是白过的,潜意识足以控制好他表情的每一个小细节,就像严丝合缝的壁垒,所有的情绪都滴水不漏。 “时隔两年,现成的。提前恭喜你——我是第一个吗?” 第62章 安静的车厢内, 空气都随着年安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 凝固。 宓时晏清楚的看见年安手里那张喜帖上,用黑色的水笔写了两个锋锐的名字, 一个是他, 另一个却不是年安。 他觉得自己可以解释,年安却已经把喜帖放在一旁, 打开门:“那么回见。” 宓时晏几乎是猛地反应过来, 他不顾即将关紧的门, 直接扑上去把手伸出, 拽住年安,猝不及防的门夹了一下,疼的他脸都白了,有一瞬差点以为他手骨要脱臼。 年安微微皱眉:“你这是干什么?苦肉计?” “你听我解释,这个是有原因的!!” 年安低头看了眼被抓住的手,又看了看周围, 发现有不少路人纷纷投来困惑的目光,无奈叹了口气, “先放手。” “不放!”宓时晏生怕年安就这么一走了之,死死拽着他的手腕, 肾上腺激素喷发, 一时连手上的疼都感觉不到。 系统:「我觉得你可以听一下……」 年安:“我觉得你可以抢救一下。” 系统:…… 年安声色俱厉地对宓时晏说:“放手。” 宓时晏则发挥了他骨子里固执的那股劲:“不放!” 年安:“不放我夹你手了啊。” 宓时晏誓死不放:“随你便!” 年安:“……” 系统:「你看吧。」 年安:“我觉得我应该许个愿让他涨点智商或者脑子。” 系统:「不,我觉得只是爱情使人降智, 只要碰上你, 他该傻的还是得傻。」 “……”年安暗暗吸了一口, “还是把你格式化了吧。” 系统:??? 两人一人在车里,一人在车外,姿势诡异的对峙了片刻,年安眯起眼睛,众目睽睽之下,把车门打开,然后在用力合上—— 车门带起的风流吹得宓时晏手心发凉,本能让他想缩回手,但到最后,还是用力拽进了年安的手腕,眼睛死死地瞪着那即将把他手腕夹成两断的车门—— “你是傻子吗?”想象中的剧痛没有降临,只见年安站在成前,一手搭在车门上,垂着眉目,什么表情都看不出。宓时晏愣愣地看着他,头脑空白了一瞬,继而胸口万般情绪翻涌,涌上心头。 “我和唐恭早就没关系了,两年前本来是打算跟他举办……举办婚礼,但是事到临头他不见了,请帖没发出去,没有人知道这回事,这张是那时候我在车里写的。我不知道他居然在这里,我们离、离婚之后我就没有碰过这辆车——” 他试图解释自己不知道那张请帖的事,然而说者与听者总是相差甚远。 “亲手写的?” 宓时晏脸色一白。 年安眯起眼睛,继而叹了口气:“看不出来,你还挺用心的。很抱歉,打搅了你期待已久的婚礼,还为此浪费了你两年的时光。” “不是!”宓时晏声音都转为嘶哑。 年安却说:“他挺喜欢你的。还为了你离婚,不是吗?” 宓时晏脸色煞白,“跟我无关,我……” “你不喜欢他吗?” 宓时晏斩钉截铁地说:“不喜欢!”他目光如炬,眼眸深处只有年安一人的身影,“我只喜欢你!” 年安一愣,旋即低笑一声:“真的?” 宓时晏说:“真的!” 年安沉默片刻,才说:“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宓时一怔,下意识说:“情人节?” 年安没说话,闭了闭眼,眼底所有情绪在这一瞬统统掩下,再睁开眼时,一如过往的清亮和明镜,再次开口:“松手。” 宓时晏这次不说话了,只是抓着年安的手腕更紧了几分,用行动来表示他的决心。 本来宓时晏都做好要打持久战的准备了,没想到年安竟是一拉车门,直接坐了进来,继而砰的一声关上,拽开宓时晏的手,拉开他的衣袖看了眼,入眼的是一片刺目的青紫色,当事人却傻傻的坐在驾驶座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你怎么……嘶!” 年安轻轻在那被夹伤的地方捏了下,挑眉道:“现在知道疼了?” 宓时晏:“……”他眼神还是有点呆滞,仿若没想到年安居然会上车。 “看什么看,再看待会在你脑门贴条了。”年安说。 宓时晏呆呆的:“……贴什么条?” 年安眯着眼睛冲窗外努努下巴:“禁止停车,否则罚款两百块。” 他话音刚落,车窗就被人抠响,只见外头站着一位手持罚单的交警,宓时晏落下车窗,他立马道:“先生,您违章停车,请立即离开。”说罢,还递了张罚单进来。 如今平静下来,肾上腺激素分泌停止,宓时晏后知后觉感到一阵钻心的疼。当时年安关门关的极快,且力气极大,根本没想到宓时晏会在千钧一发之际直接扑过来抓他,得亏夹得是手腕,若是手指,恐怕这会得在急救室里接手指头了。 从宓时晏口袋里掏了两百块钱交完罚款,年安跟宓时晏换了位置,他开车。 眼下刚过正午不久,阳光铺洒大地,给寒冷的冬日添了份与冰箱里的灯同等分量的温暖,街上车水马龙,十字路口人头攒动,红灯三分钟绿灯三十秒,等的人心烦意乱。 “去医院?” 宓时晏摇摇头:“不去。” 年安瞥了他一眼,继而把车停在了街边,作势要下车,宓时晏手疾眼快地拉住他,神色分外紧张:“你去哪?” 年安说:“给你买药。” 宓时晏:“我没生病,买什么药?” 年安微微一笑:“脑白金。” 宓时晏:“……” 年安买了瓶跌打损伤的药水,没有回家,而是驱车到了宓时晏那栋公寓楼下,才问他:“钥匙带了吗?” 宓时晏点点头,他这一路上心都忐忑无比,总觉得年安下一秒就要把车停在路边,二话不说扭头走人,却没想到对方居然把他送回家。 还是他家。 年安停好就要下车,宓时晏却又把他拉住:“你去哪?” 年安看了眼自己被抓住的胳膊,晃了晃手中的跌打损伤药水和一小卷绷带:“车里没剪刀,不好包扎,味道大熏得也头晕——难道你要在这里包?” 等到了家门口,年安站在旁边,用眼神示意他开门的时候,他才终于反应过来,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窗帘被拉开,透过单向玻璃墙,明亮到刺眼的光涌入房子,年安翻箱倒柜总算在宓时晏这‘一贫如洗’的房子里翻出一把剪刀。 屋内开了暖气,有些热,沙发下面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很软,被地暖烘的暖乎乎,年安脱了外套席地而坐,扭开药水盖子,一股有些刺鼻的味道冲进空气。 宓时晏就这么看着自己的手被年安拉着,冰凉的指尖在他伤口处细细摩挲,每一个动作都带着难以忽视的温柔,没搓一会儿,伤口便开始发热,从表皮烫进他心里去。 “年安……” 年安没抬头,只是发了个单音节以示回答。 宓时晏张了张嘴,却没后话,他垂头看着年安认真的脸庞,不知不觉,对方的头发有点长了,一直垂落到后脖子,半遮半掩的挡住了那修长的脖颈,看上去很柔软,非常想让人上手摸一把—— 年安动作一顿,抬起头,眼神有些古怪:“你什么毛病?” 宓时晏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居然已经放在了年安的头上,还顺便揉搓两把——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柔软顺滑! “行了,涂好了。今天先别动这只手,如果晚上肿了再去医院拍个片看看骨头有没有问题,就怕软组织挫伤……” 年安话还没说话,就猛地被宓时晏抱住,整个人向后仰倒在地地毯上,宓时晏把他方才嘱咐的话都抛之脑后,两手撑在他耳边,与他对视。 年安愣了愣,回过神,目光促狭:“看来是不怎么疼?” 宓时晏不回答,他眼睛里含着一层红血丝,表情看起来竟是有点可怜兮兮的模样。就这么沉默地对视半晌,宓时晏终于低下头,抱住年安,把脸埋进他肩窝。 “你以后别再这么吓唬我了。” 年安瞳孔涣散了一瞬,即刻定神,手指无意识地在地毯上抓两下:“我怎么吓唬你了?” 宓时晏委顿道:“……你让我松手。” “你在车里我在车外,路上都是人,别人还以为我被绑架了……你说你该不该松手?” “不该。”宓时晏毫不犹豫。 年安望着天花板没有通电的水晶吊灯,闷笑出声:“傻子。” 他们都知道彼此说的不是这个,但莫名的,还是顺着台阶下去,没有再提这件事。 躺了片刻后,年安才说:“起开。” 宓时晏一动不动。 年安用膝盖顶他:“动一动。” 宓时晏终于说话了:“……还没脱裤子,等下脱了动。” 年安:“……” 系统忍不住逼逼了句:「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好好的纯情总裁被你一手教会了开黄腔,啧啧,作孽啊。」 年安:“格式化。” 系统被戳到命脉,心不甘情不愿的遁地了。 年安没有白日笙歌的壮阔理想,把宓时晏从自己身上掀开后,掏出手机看了眼,发现时间也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抓起方才丢在沙发尾端的外套:“我得走了。” 宓时晏好不容易落下的心又一次提起:“去哪?” 年安瞥他:“约会啊。” 宓时晏:“……” 年安继续说:“今儿可是情人节。”说完他又低头闻了闻身体,皱起眉头,“一股药水味,我得赶回去洗个澡先。” 他腿还没迈出一步,就被宓时晏狠狠拽住,再次跌进了对方怀里。 宓时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许!” 年安拍了拍他大腿,准备再次站起来,结果被从后门抱得更紧了:“你不能跟别人约会!” 年安失笑:“嚯,我一没对象二没劈腿的,怎么不能跟别人约会了?” “谁说你没有!”宓时晏用手板过年安的下巴,咬牙启齿地说,“我可是……” 年安二话不说直接打断他:“我们已经离婚了,前、夫。” 宓时晏:“……” 宓时晏被他噎的一个字都蹦不出,脸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才挤出几个字:“不行,你只能跟我约会——” “宝贝儿,你这也太双标了。”年安眯起眼睛,抬起眉梢,尾音翘起,平静里带着点冷漠,“你去相亲会老情人没问题,换我了,约会都不行?” 宓时晏:“……” 屋内一时陷入无边的沉默,宓时晏才沙哑开口:“什么老情人,我没有……” “喏,”年安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那张请帖,“来,送你了,情人节快乐。” 宓时晏瞪着那张请帖,恨不得把他撕碎丢进垃圾桶冲进下水道,喉咙里梗着一口气,不上不下。 年安见他表情土色,知道自己有点过了,终于软了声音:“行了不跟你闹了,我得去接我妈。”他把请帖随手往沙发上一丢,拍拍宓时晏揽在腰间的手,“把手松开。” 宓时晏迟疑道:“……接你妈?” 年安刮了他一眼:“骂谁呢——我妈桃花二度开,跟野男人私奔约会去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得去接她回家……” 他刚刚说完,手机就响起,接起只听蔡女士说:“安安呀,你在家吗?我晚上还有点事没做,你就不用来接我啦,自己一个人记得吃晚饭,别饿着自己,晚上不要熬夜,早点睡,身体比工作重要,妈妈爱你么么哒~” “嘎达——” 年安:“……” 宓时晏:“……” 年安若无其事地重新把手机装回口袋:“早上出门忘了给奶球添猫粮,我先走了。” “等等,”宓时晏手疾眼快地挡住他的去路,“奶球不是已经被欧卯接回去了吗?” 年安:“……” 他叹了口气,“有话直说。” 宓时晏垂下眼睑,拉住他的手,五指挤进他的指缝,轻轻捏了捏,似乎在比量着什么,动作非常轻柔,以至于年安下意识想抽回手来。 “我叫了外送烛光晚餐服务。”宓时晏沙哑道,“我想跟你约会。”第63章 宓时晏一心想和年安过情人节, 但年安不想和他过。奈何这人把固执发挥到了极致,成功进化成死皮赖脸, 不去,行,走一步跟一步,跟到你家楼下为止。 年安本来是懒得管他, 但最后不知想到什么,还是换了身衣服一起去了。 宓时晏没再开今天那辆, 而是换了辆新车, 流线型的红色跑车,一看就价值不菲,至少八位数起步。 “喜欢吗?”宓时晏问道, “去年订的,前几天新到, 还没来得及上路试水。” 没有男人不爱车, 年安伸手摸了摸车前盖,“多少钱?” 宓时晏没回答, 拿着钥匙凑过去,趁着周围没人, 把他压在车前盖上狠狠亲了一口,眼中满是虔诚:“送你的。” 这是实话。 车是去年七月份订的,当时他们关系还处于一种不上不下的状态, 宓时晏一心想着要讨好年安, 又不知从何下手, 在戒指和车之间徘徊,最后决定一起送——事实证明当初还不如直接送车。 年安眉头一挑:“我看上去有这么骚包?” 宓时晏顿了顿,似乎在想该怎么解释:“你不喜欢的话,我让他们换成黑色……” 年安说:“还能换的?” 宓时晏:“不行我再买一辆。” “啧,”年安双手抱胸,“在我面前炫什么富呢少爷。” 宓时晏没有被他刺到,反而眸光明亮地说:“都是你的。” 年安倏地一愣,继而回过神,伸手推开他,似笑非笑:“我才不要。” 宓时晏:“……” 不等他多说什么,年安已经把他推开,重新站起来,主动走向驾驶座,没有说收下,也没有说不收,只是在到达餐厅的时候,又悄无声息地把钥匙丢进了宓时晏的外套。动作非常轻,以至于对方都没发现。 餐厅位于市中心商业街一栋大厦的最顶楼,消费奇高,在情人节这种日子,到哪儿都得爆满,尤其这种地方——但宓时晏不一样,这家餐厅是他家投资的,作为少东家,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位置靠窗,视野极好,将整座城市的夜景都饱收眼底,年安眯起眼睛,听着耳边的提琴手与钢琴手合奏的古典乐,长吁一口气,等菜色上来后,才发现居然不是西餐,而是中餐,各类海鲜齐聚一堂。 年安讶异道:“这儿居然不是吃西餐?” 宓时晏抓起一只螃蟹,想给年安剥壳,却忘了自己手刚被夹伤,不能有大动作,别说剥壳了,连钳子都使不上劲。 “你不是不喜欢吃西餐,我就吃中餐……”宓时晏眉头紧锁成川字,愤恨地看了眼自己的手,忽地年安捏了块剥好的虾到嘴边,他诧异抬头。 年安抬起眉梢:“虾还挑食?” 宓时晏连忙摇摇头,没有伸手接,本想着就着年安的手咬下,谁知刚刚张开嘴,年安就手疾眼快的把虾丢篮球似得丢进他嘴里。 继而还故意皮了一句:“我其实还没洗手来着。” 宓时晏咀嚼的动作一顿,然而只是须臾,便将虾仁重新咽了下去:“我不介意。”只要是年安喂的,敌敌畏他都喝了。 可能是年安开了个头,后面宓时晏干脆不动手了,就眼巴巴的看着年安,希望能有第二次。年安一样就看穿了这人心中那点小九九,轻轻眯起眼睛,干脆装作没看见,自顾自的开始剥螃蟹。 等他吃的差不多了,才惊讶一句:“又挑食呢?” 宓时晏:“……” 年安又说:“真疼?” 宓时晏点点头。 年安哦了一声,忽而喊道:“请问有提供喂食服务吗?” 宓时晏:“……” 一直注意着这边的经理懵了须臾,一头雾水道:“暂时还没开通这项业务……您有什么需要吗?” “没有。”宓时晏连忙开口。 年安手虚握成拳,放在嘴边低低笑了两声。 宓时晏立刻看出这人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耳朵慢慢烧起来:“有什么好笑的?” 年安不理他,自顾自地笑,甚至偶尔还嚣张的漏出几个音。 半分钟过去,年安心底那点笑意终于慢慢散去,他低咳两声,正欲开口,忽然身体被人挤了下,年安偏过头去,发现宓时晏居然挤到他旁边来。 餐厅光线并不明亮,为了烘托气氛,甚至还显得十分暧昧,窗外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起雪花来,一眼望去好似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白色的颗粒中。 透明薄纱的帘子被宓时晏拉起来,年安毫无防备地被宓时晏压在玻璃上,两人被白色的薄纱挡在后面,在这视野极佳的餐厅里,接了个绵长的吻。 等停下来时,镜片都浮起一层雾,眼前的景象看起的不大真切起来。 两人谁也没说话,气氛正浓时,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年安推开宓时晏,摸出手机,看也没看就接起,对面响起罗光的声音:“安哥,情人节快乐,你现在在家吗?” 宓时晏因为距离很近的缘故,正好听见了另一头罗光的声音,登时脸就黑了,语气颇为不友善地说:“不在家,滚。” 年安眉头一挑,对面的罗光明显也听见了,声音都迟疑起来:“刚刚那是……宓时晏?” “嗯,情人节快乐,没事的话我挂了。”年安说。 罗光连忙道:“我给你寄了东西……你收到了吗?” 年安:“这倒没有,”他顿了顿,“你寄到哪里?” 罗光张了张嘴,吞吞吐吐地说:“我不知道你家在哪,所以寄到了公司……” 公司还没上班,想来到了的话应该也是被放在了快递集中处,年安不禁想到先前公司里那些关于他和罗光的流言,微微皱起眉头。 挂了电话,就见宓时晏一脸不爽:“你怎么还存着他电话?” 年安漫不经心地收回手机:“有问题?” 宓时晏说:“拉黑了!” 年安看他半晌:“嗯……也不是不行,就是我有点好奇。”他眸中闪起促狭之色,“自己过去的小情人如今爱上我——感觉如何? 宓时晏:“……” 杀人的心都有了。对象是罗光,和以前疯狂作死的他。 “我跟罗光一点关系都没有,”宓时晏垂着眼睛解释,“是他自己贴上来的,我当时……” “你当时一心想跟我离婚,所以顺水推舟,用这种办法试图刺激我,给我头上扣绿帽子,逼迫我受不了,然后同意我跟你离婚——是不是?” 事实原委尽数被年安说出来,宓时晏哑口无言,只能抿着唇看着年安,半晌才憋出一句:“所有绯闻内容都是假的,你可以去问欧卯或乔良策。” 年安还是没说话。 宓时晏心一紧:“……你生气了?” 年安看了他片刻,不知想到什么,瞳孔重新对焦,放松身体,语气平缓:“没有,我是这种暴脾气的人吗?——吃完了?吃完了我们走吧。得去接我妈了。” 宓时晏拉住他:“真的没生气?” 年安回头,语气轻松:“嗯?陈年旧事为什么要生气?我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吗?” 宓时晏回答不出来了。 一是他还不确定年安是不是通情达理的人;二是他不知道自己希不希望年安要不要这么通情达理。 太矛盾了。他想。 所有乱七八糟的思绪混杂在一起,成了一团顺不齐的毛线,这里一条那里一根,还起了毛。 年安到家后,难得见宓时晏没有强行要留宿他家,望着对方离去的身影,他摸了摸身边的跑车,以及被强塞进口袋里的钥匙,长吁一口气,最终才从口袋里摸出烟,抽了口,边给蔡女士打电话。 “要我去接你吗?” 蔡女士声音听起来很轻快:“不用不用,我已经到家啦。” 年安倚在车门上,望着沉重的夜空:“他送你的?” “嗯……”蔡女士难得有点不好意思,“他人挺好的,稳重又温柔。” 年安眯起眼睛:“也是医生?” 蔡女士:“啊……是的,不过他不是。” “……他不是?” “哦我是说现在不是,他以前也是个医生,家里都是当医生的。但是他现在不想当医生了,所以前不久辞职自己开了个公司创业,现在还在起步中,之前一直很忙,说是在拉项目,这几天才刚刚空出时间……” 蔡女士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关于那位桃花二度开的男人的事情,年安没有说话,听着对方语气中洋溢的幸福口气,用力抽了口烟。 他外公真没担心错,他妈眼光还真不怎么样。 到最后,蔡女士也觉察年安的不对劲,担忧地问了句:“你怎么了?不喜欢他吗……?” “不,”年安说,“就是想到以后送你玫瑰花的人不是我,而要变成另一个野男人,心里头有点……怎么说,吃味?” 蔡女士脸一红:“哎呀你这孩子!” 挂了电话,年安眼中的笑意如潮水般褪去,冰冷的近乎融进夜色里。 系统:「……你不告诉你妈吗?」 年安说:“告诉什么?那个男人可能是怀着其他目的接近她,所以让她远离?” 系统:「那你准备怎么办?」 年安没说话,双手插兜,倚在车门抽着烟,烟雾缓慢地向上飘动,他微微仰着头,任由雪花落在他脸颊上,眼中是比夜色还要浓郁的漆黑。 “你车呢?不是说新到吗,我还等着一饱眼福呢!”乔良策东看看西看看,愣是没找着那辆红色超跑,“不用这么小气吧,还藏起来了??” “没有,”宓时晏说,“我送人了。” “……” 乔良策目瞪口呆:“卧槽,兄弟,你要不要这么慷慨?!哪位小妖精啊能得你这么刮目相看——咱两及十多年的友谊,好的就差穿一条裤子了,为什么不送我!送谁了!” 宓时晏瞥他一眼,轻嗤道:“年安。” 乔良策:“……” 他表情缓和下来,也不激动了,往旁边一坐,“……你还打算跟他复婚?” 宓时晏倚在沙发上:“有意见?”乔良策张了张嘴,试图再说些什么,然而看着宓时晏的表情,又想到自己过往苦口婆心给他分析的那些话,都没能改变这个人的心思,最终只要叹气。 “那唐恭呢?你打算怎么样。” “他关我什么事?”宓时晏皱眉道。 乔良策被噎了下:“他为了你离婚了……” “离婚是他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 “他说当初是他对不起你,是有原因的,具体的事你可以……” “不想听,”宓时晏说,“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我当初同意帮他——算了,没意义。” 乔良策表情一顿,总觉得听到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然而宓时晏却是面色严肃地说:“我家里今天坑我去见了个相亲对象。” 乔良策懵了一下:“啊?” “我不想拖了,我想跟年安复婚,身份证和户口本都在,直接去民政局领个结婚证,先斩后奏,我不怕他们。”宓时晏说的斩钉截铁,把乔良策说的一愣一愣的。 “不是兄弟,你这也太冲动了吧?”乔良策回过神,连忙道,“年安同意了吗?” 宓时晏垂着眼睛说:“……没有。” “那你跟个锤子领证,难不成你还打算把人绑上民政局?” 谁知宓时晏却说:“……如果可以的话。” 乔良策:“……”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宓时晏才终于说出来来意:“你能帮我个忙吗?” 乔良策眨眨眼:“什么忙?” “我想跟他求婚,”宓时晏说,“下周三是他的生日,虽然有点赶,但我已经摸好了尺寸,戒指也安排下去了。” 乔良策默了片刻:“你真的想好了?”他动了动唇,然而看着宓时晏坚定的神色,还是把后半句‘要是他拒绝你怎么办’给咽了回去。 “我一直都这么想的。” 从收到离婚书的那天起,他整颗心都念叨着要和年安复婚。 这一次,没有乌龙,没有误会,没有被迫与任何不情愿——只有他和年安。 第64章 愉快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 短暂的年假一闪而过,再心不甘情不愿, 也得萎靡不振地恢复了朝九晚五的日常生活,成为庞大社会一枚齿轮,继续努力建设全民奔小康的美好生活。 尽管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 “不是说不用来吗?”蔡女士拢紧外套,坐进副驾驶, 看着驾驶座上的年安,清晰地发现自家儿子眼窝又有一小片黑眼圈。 年安打了方向灯, 驱向马路:“你不是车坏了吗?” “我坐地铁也没事,两个站就到了, 你这样还特意绕一圈过来, 多麻烦呀, 这接二连三的,黑眼圈都熬出来了。”蔡女士说。 “儿子孝顺你不好吗?”年安挑着眉笑道。 “好是挺好,”蔡女士满脸担忧地看着年安眼下的黑眼圈, “我是怕你睡眠不足导致颜值下滑, 那我还跟被人炫耀我有个帅儿子了?” 年安:“……” 他脚下险些一滑,差点直接在这早高峰里闯红灯。 到了医院后, 蔡女士表情才郑重起来:“你说,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天天接我, 怎么看怎么可疑。” 年安眼神一凝, 继而恢复原样, 半是犹豫:“嗯……” “别一个人瞒在心底, 不说你明天就别来了。” 自从前些年年安突然不向小时候那样唯唯诺诺之后, 蔡女士就发现,如今的年安有个很大的缺点,就是有事都不喜欢说,什么都喜欢一个人藏在心里,默不作声地把所有都扛在自己身上,再大的压力,被人问起来,他还一副游刃有余地冲对方笑着说没事。 他用漫不经心把自己裹的密不透风,即便里头伤痕累累,也依旧屹立不动,就那么悠然自得的站着。 果不其然,蔡女士这次又得到了年安一个无奈的微笑:“好吧,我承认我有目的——我担心那个野男人偷偷摸摸占我漂亮妈的便宜,想当我继父,总得先过我这关吧。我妈这么好看,万一他图谋不轨只看上你的脸而不是你的灵魂,那也太肤浅了。配不上配不上。” 蔡女士:“……” 她脸微红:“消遣你妈,找打呢你!” 年安作势躲了躲,笑了两声,看着他妈下车的背影,想了下,又说:“晚上几点下班,我来接你?” 蔡女士看出年安不乐意说,也不再追问下去,而是哼哼道:“今晚我得值班,时间晚了我上柳柳家住一夜。” 柳柳是蔡女士的同事兼好姐妹,年安见过一次,是位钟爱打扮与八卦的妇女同志。 年安看着蔡女士进到医院后,没有立刻走,而是驱车在绕着医院周围开了一圈,确定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后,才低头冷着脸发了通简讯:盯紧了,有任何可疑的人或车出没,立马给我打电话。 对面回了个是,年安这才收回手机,调头朝公司开去。 天冷,又才是刚开始上班没几天,大家都没什么活力,年安直接迈步上了总裁电梯,一出来,秘书就立马跟上。 早上有两个会议要开,一个是关于s省那片地开发的事情。 自从上次去考察过后,年安很快就落实了那片地该怎么操作,但问题就出在资金链上,娱乐板块那边刚刚开始,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人才管理,一直是年安自己亲自处理的,重新整治一番当初年函留下的烂摊子后,前期要投的钱可不能少。 整个公司上上下下,哪里都要钱,能融资借款的资本或银行又都还没谈下来,一年才刚刚开始,那群股东眼睛就瞪得大大的,一副生怕年氏即将破产的模样。 “谁说我没谈好了?”等这群人叽里呱啦吵得差不多后,年安才慢悠悠地端起秘书给他泡的咖啡,慢条斯理但动作优雅地抿了口,“钱不是问题。” 股东们一怔,方才喊得最大声的那位问道:“真的?你可别说大话诓我们!” “诓你们对我有好处?”年安嗤笑着一瞥那人,“虽然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但我不能跟钱过不去。” 年安说话从来一针见血,面对这群成天就知道嚷嚷,担心自己分红的老不死们,也都从来没客气过,嘴巴毒的这群人总觉得自己开完会要去吃颗降血压的药。 结束会议后,其中一人从口袋里摸出一瓶药—— “那是什么?” “降血压的,可把我气死了这个小鬼头,懂不懂尊重怎么写!”那人扭开盖子,倒了两颗,还没丢进嘴里呢,旁边的人纷纷伸出手。 “可不是!也给我来一颗……” “有没有速效救心丸,哎哟我这心脏呀……” 一群年龄加起来都可以进几次土的人,愣是在会议室里,跟小学生课间分糖果似得,就这么把只剩个瓶底的降血压药给分完了。 什么都不知道的年安踏出会议室大门,一路面无表情地回到办公室,刚摸出一根烟,秘书就敲门进来,他只好放下打火机,叼着烟问:“怎么了?” 秘书支支吾吾地推了推眼镜:“那个……生日快乐。” “……”年安嘴里的烟险些掉下去,连忙咬住,“什么?” 秘书推开门,抱进好几个盒子进来:“这是别人托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年安看着那叠的高高的礼物,愣了足足片刻,才笑出声。 “回去告诉他们,心意我领了,但是呢,送礼物并不能抵押工作上的失误或者不足,努力上班才是正经事,否则我是不会给他们加工资的。” 秘书:“……” 等秘书走后,年安随手拍了张照片,他不爱往朋友圈里发东西,也就是拍下来纪念一下,接着在公司总群里空降,甩下一波红包雨,最后在刷屏的生日快乐的祝福里,挥袖而去。 若不是这一茬,年安都不记得今天是他生日了。 上次过生日已经忘了什么时候,隐约记得当时过年还在剧组拍戏,大晚上的又困又累,还得坐在天寒地冻的外景里补妆看剧本,跟导演讨论接下来的动作。 然后片场的灯光倏地扑灭,眼睛适应不了突然的黑暗,整个人都陷在黑暗中。 再接着,一道橘色的火光在风中晃荡,伴随着轻灵的生日曲,由远及近地被推倒年安面前。 那时候的年安已经混上了影帝级别,更早以前,他是没空、也没人记得给他过生日,更别说礼物这种稀罕物品了。 他连从年父嘴里听见一句‘生日快乐’的记忆都没有。 临近下班的时候,欧卯突然给他打电话。 “我明儿要上个节目,得弹钢琴,但我没学过……” 年安面无表情地按下挂断。 对面锲而不舍地继续打来:“江湖救急啊哥!哥!!” 年安道:“叫爸爸也没用。” “……”欧卯沉默两秒,丢掉尊严大喊,“爷爷……!” 年安轻飘飘地说:“乖,找你其他六个葫芦兄弟帮你江湖救急去。” 欧卯:“……” 欧卯挂了电话,给旁边的乔良策比了个搞定的手势,得意地直哼哼:“本大爷出马,那是万无一失啊!” 乔良策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见他嘚瑟的模样,忍不住翻白眼,“我总觉得这样不太好。” “哪有什么不太好,呃……虽然我骗他要学琴是假,但这么大个惊喜,年安一定感动的涕泗横流。”欧卯凑到乔良策身边道,“认识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见时晏这么认真,当初那么突然都没这样……他好像还一口气买了几套房子?” “送年安的呗,”乔良策说,“说是他以前说过他喜欢那种高楼,玻璃墙,能够看夜景的,又不确定哪些地段好,所以买了几套打算到时候让他挑着住。” 欧卯总感觉自己吃了一大口狗粮,又说:“要不多叫点人过来?就咱两见证有点太草率了,人多热闹啊!”说着他拿起手机就联系那群富二代千金和少爷们。 乔良策连忙阻止:“别!” “干嘛?” “时晏没让叫,你瞎叫什么啊。”乔良策拍了他脑袋一下。 “干嘛不然……不挺好的?要不是叶闵泽……”欧卯话头一下顿住,低咳一声。 乔良策则说:“你傻吗?到时候人多,年安拒绝了时晏,那该怎么收场。” “……” 欧卯压根没想过这个:“不会吧,年安干嘛要拒绝??” 乔良策目光一凝,正欲说话,欧卯手机又响起,只听年安道:“你练琴不去琴房,来酒店?” 欧卯:“……你到了?” “到了。” 年安收起钥匙,大步流星地走进酒店,门童立马迎上来接待,年安边说,“在哪儿?宽限你一个钟临门抱佛脚的时间。”欧卯练琴压根就是瞎编的,宓时晏还没到呢,年安居然先到了,不停的用眼神问乔良策怎么办,支支吾吾道:“啊这个……我、我那什么,突然有点拉肚子,你等下啊!我拉完再给你电话!”话落,啪嗒一下掐断通话。 年安:“……” 什么毛病? “宓时晏呢!说好取个戒指的,怎么死路上了!!”欧卯着急的上蹿下跳。 乔良策比他稍微冷静点,“你给他打电话问问。” 欧卯连忙拿起手机拨了过去,谁知等了那边,只等到一阵忙音,接连打了好几个都这样,欧卯差点想摔手机,“不接!怎么办!!” “……”乔良策倒吸一口冷气,“你出去拖下?” 欧卯说罢就要走,到了门口,突然停下,回头:“我刚说我拉肚子……” 乔良策:“……” 年安坐在大堂里,正在和蔡司寒讲电话。 蔡家依然保留着过国内春节的传统,因此蔡司寒这会儿还在m国,得过两天才回来。 “听说今天是你生日?” 年安翘着腿靠在沙发上:“从哪儿听说的?” 蔡司寒神秘一笑:“你可能听完会惊讶。” “嗯?” “罗维。” 年安手指在沙发上轻轻摩挲两下,倒吸一口气,“你别告诉我,你两真的好上了。” “怎么可能,我像是那种人?”蔡司寒道,“我在挖他手下的一个团队。” 年安啧了一声:“这么缺德。” “彼此彼此,”蔡司寒说,“他还问我你喜欢什么,看着准备今天给你一个大惊喜,怎么,没收到吗?” “没收到。” 蔡司寒低笑一声:“那你喜欢什么,做哥哥的我也该有点表示——手表,车,还是游艇?” “……”年安揉着眉头一阵无语凝噎。 蔡司寒突然问:“那你那位前夫呢?送了什么?” 年安一怔,睁开眼睛,还没开口,就看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大堂里晃悠,终于找到目标,才抬步小跑过来。 “我不过生日,不需要。”年安说罢,掐了电话,抬眸看向面前的乔良策,“欧卯呢?” 乔良策略显尴尬:“他……他拉肚子了。好像有点肠胃炎,在厕所里死去活来,让我出来接下你。” “肠胃炎?”年安眉梢稍稍抬起,“那不是挺严重,把手留着上医院挂水吧。” 乔良策连忙道:“不行!” “嗯?” “……”乔良策暗暗啧了一声,“不是,我的意思是,欧卯说明天那个节目对他真的很重要,不能不练琴,疼也的练习,不然他明天就要,咳,不活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番,年安稍稍放松身体,食指在膝盖处轻轻敲了敲:“宓时晏呢?” “啊?” 年安毫不留情地说:“演技太拙劣,眼神、表情、语气、肢体动作都不过关——宓时晏让你来的?” 被彻底揭穿后,乔良策知道再瞒着也没用了,想了想,终于忍不住问出憋在心里已久的话:“他不在。今天来也是另有目的……算了,我直说把。年安,他是真的喜欢你。” 年安眯起眼睛。 “我知道你都知道,我和他认识也有十多年了,所以我希望你能考虑的清楚点。”乔良策深吸一口气,低垂双目,眸光凌厉,“你别存着都逗人的心思去玩他,都是成年人,这样没意思。我不知道你目的是什么,但是……” “我什么目的?” 乔良策一愣。 年安也不恼,语气冷淡又平静地重复道:“我什么目的?” 乔良策张了张嘴,半晌后,他才问:“那你喜欢他吗?” “……” 乔良策拧紧眉头:“我知道你最近在做什么——你公司缺资金周转开发新项目,拿不到融资项目,你故意不跟时晏开口,但私底下,宓爷爷为了让你离开,找过你。” “你提了要求,只要对方给你融资,帮你,你就离开时晏。”乔良策声音很冷淡,他看着年安平静的眸子,握紧双拳,“你根本就不喜欢他,从最开始你就只是利用。” 年安收回目光,表情依旧没什么标号,他端起面前的杯子,抿了口,淡淡道:“你知道的还挺多的。” 乔良策继续说:“时晏今天打算跟你求婚。” 年安动作一顿,眼中有瞬间的凝滞。 “但是你项目已经拿到了,所以你会拒绝。”乔良策看着年安无动于衷的模样,咬了咬牙,最后重重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以前跟他说,他都不听。” 年安终于正眼看他:“你说过?” “肯定了,”乔良策说,“我不可能看着自己好友跳下火坑,再被火坑抛弃。上一次是他不对,但是这次,总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年安手指在杯底打转:“他知道什么?” “当然是知道你不喜欢他啊,还利用他。”乔良策像竹筒倒豆子,把之前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他观察着年安的表情,发现这人无论他怎么说,表情都纹丝不动,眼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波动。 末了,他才问一句:“你还想骗他到什么时候?” 年安有些恍惚,他没说话,手机忽然一阵震动,他低头看了眼,是通短信,上面写着简短的几个字,却让他瞳孔一缩,下意识抬头,越过乔良策,最终目光落在远处某道身影之上。 他咽了咽口水,喉咙滚动,忽然笑了。 “那就今天吧。”年安眼角噙着笑,余光望向不知从何时起,站在不远处的宓时晏身上,“不好意思了,宓少爷。” 第65章 酒店里人来人往,宓时晏却感觉自己和世界隔了一道无形的结界, 耳边嗡鸣作响, 年安清冷的声音分外遥远,宛若梦中的声音, 分不清真假。 “时晏……”乔良策微愣,很快反应过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 宓时晏没说话, 只是望着年安,一动不动。 年安匆匆一瞥,收回目光, 将被子搁在桌上, 动作有些仓促,差点直接摔倒在地,幸好最后手疾眼快地扶了下,才没酿成意外。 他在宓时晏的注视下, 泰然自若地站起身, 整了整外套,掏出手机给欧卯拨了通电话, 对面很快接起。 尚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欧卯掐着声音假装虚弱道:“哎哟我这肚子啊……你再等我几分钟, 我马上就拉……” “便秘买开塞露, 肠胃炎或阑尾炎打120,”年安语重心长的建议道。 欧卯愣了愣:“啊?” 年安又说:“不过我看你还是买盒脑白金吧。”。 欧卯:“……” 说罢, 他掐断电话, 面无表情地朝着大门走去, 途中眼睛没有停在宓时晏身上一分一毫,就这么没看到宓时晏似得,擦肩而过,却在跨出两步之远时,手腕被人狠狠拽住,力度大的年安不仅皱起眉头。 “松手。” 宓时晏低哑道:“你别闹了。” 年安眯了眯眼,“都听到了?” “……”宓时晏一个用力,将年安身体拽到自己面前,他今天为了求婚这事,出门前特意找了人帮忙打理自己,造型师给他抓了个发型,昨晚因为紧张而失眠,眼底硬生生熬出了黑眼圈,还迫不得已用遮瑕膏盖住。他身上穿的是当季最新款的正装,从头发丝到脚后跟,没有一处没有精心打理过的。 他想用自己最好的一面,向年安递上真心。 “你果然还是在生气,对吗?”宓时晏眼睛微微发红,神色里满是不愿相信,他咬了咬后槽牙,强行给自己打了一剂镇定剂,“我错了,我不会再和唐恭有任何联系——不,所有人,你不喜欢的所有人我都不联系,我也不会让家里再给我安排任何相亲,我不喜欢他们,我只喜欢你,我什么都听你的……” 年安却无动于衷,薄唇吐出两个极其冷淡的字:“松手。” “你别这样!”宓时晏咽了咽口水,抬头看向后面的乔良策,怒斥道,“谁他妈让你胡说八道了!” “他没有胡说八道。”年安突然说。 宓时晏手攥的更紧了,眼中露出慌乱之色,他试图辩解,年安却开始说:“你刚刚从哪里听起的?算了,都差不多,反正你心里也清楚,我也不复述了。他没说错,我的确是在利用你。” 宓时晏立刻否认:“我不信你,你不要为了离开我,就故意编造这种……” “你信不信与事实的真假并没有直接关系——实话告诉你吧,起初我不离婚,是别有目的接近你,并不是因为喜欢你才不愿意离婚。这事在m国的时候,我就已经说过了,年合盛操作不当,导致公司内里溃烂,他利用我来联姻,试图寻求你们家的帮助,而我,利用你,企图把年氏攥在自己手心里——最后我赢了。” 宓时晏眼睛赤红,他试图告诉自己年安都是在骗他的,可他骗不了,这个人的语气太过平静,平静中甚至带着一丝轻蔑,嗤笑。 好像在嘲笑他,居然把这段感情当了真。 “你闭嘴……” “虽然你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但至少给了我一份苟延残喘争夺机会的资格,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早就被他们一家三口扫地出门了,在这点上我还是要感激你。所以我满足了你的愿望,离婚。”年安眯起眼睛,微微扬起下巴,嘴角挑起一抹嗤笑,“谁知道你居然真的动了心……嗯,好吧,这点是我的错。” 宓时晏声音都颤抖起来:“你骗人,你要是不喜欢我,为什么跟我上床,为什么……” “男人都有生理需求,这很奇怪吗?” 年安心跳如鼓,他暗暗吸了口气,瞥向不远处那抹尚未消失的身影,眼中掠过一瞬的阴霾之色,气氛正凝固之际,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时晏?”只见唐恭突然出现在不远处,年安跃过宓时晏,看见对方时,微微眯起眼睛。 然而宓时晏却根本没听见,或者说此刻的他什么都听不见,满脑子都是方才年安的话,在他大脑,胸口,心脏,四肢百骸里不断冲撞,整个人都是懵的。 年安趁着手上攥紧的力度小了些,用力抽回手腕,漫不经心地推了推眼镜:“来,你该喜欢的人来了,那么告辞。” “……你告诉我,都是假的,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听见。”宓时晏突然抓住年安的肩膀,嘶哑道。 年安被迫停下脚步,他默了片刻,十分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少爷,人是要长大的,不能总是活在梦里。接受现实,没什么不好……” “现实就是你在骗我!你那天明明说过你喜欢我的——” 年安恍然大悟,继而就见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片,“差点忘了,那个其实是真心话大冒险,”他捏着一张不大不小的硬卡片,摆在宓时晏面前,最顶上用黑体加粗写了‘大冒险’三个字,宓时晏一眼扫过卡片正中央的内容,霎时浑身血液都像被丢进北极里冻了一遍。 “你还是不信吗?”年安嘴角噙着笑,又掏出了手机,“你可以问问我秘书——需要我给你拨打她的电话吗?这个点刚刚下班不久,她应该还在吃饭。” 说着,年安已经自顾自地解锁了屏幕,打开通讯录,就在手指即将按下秘书电话的前一秒,手机猛地被人一拍,没拿稳,飞出去好几米,声音大的几乎惹来了整个大堂人的目光。 所有人齐齐望去,入眼的却是两道亲的难舍难分的身影。宓时晏凶狠的啃着年安的双唇,力度极大,手指用力板住他的下巴,迫使对方张开唇瓣,狠狠入侵、攻城掠地,恨不得把这人活剥生吞,再也说不出那些让他如坠绝望深渊的话。 “唔——!”年安眯起眼睛,一个用力将人推开,眼镜啪嗒一声摔在地上,脆弱的眼镜腿直接被这一下摔断,年安看着宓时晏赤红的双眼,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残留的血渍,用手背格外用力地擦了下嘴巴。 喘息过后,年安弯下腰,捡起眼镜,慢条斯理地说:“人太多,不好。” “……”宓时晏粗喘着气,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只听见年安说:“如果你想,我不介意陪你最后一次,就当道歉……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房间,或者换个地方我也……” “滚!” 年安定定地看着宓时晏,他眉头紧蹙,眼里是刺骨的寒冷与绝望,像一只被千万支弓弩刺穿身体的猎兽,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吼出最后的话语。 绝望,愤怒,忍耐,与难掩的悲痛。 年安心砰砰直跳,他站直身体,什么也没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向不远处,捡起手机,从口袋里掏出那辆红色跑车的钥匙,再走到宓时晏身边,拉开对方衣服口袋丢进去时,隐约看到里面似乎装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 眼熟的刺眼。 钥匙砸进口袋,发出一声闷响。 “那么,告辞。” 年安捏着一台碎了屏,不知道还救不救的活的手机,脚步平稳地走向大门,正下台阶,就撞上两道抬着东西的匆忙身影,擦肩而过的时候,听见对方道:“小心点儿,里头装着蛋糕呢,花大价钱定的,出了问题了赔不起!” “过生日订这种蛋糕,我还以为结婚呢。” “听说是求婚,也没差啦。” 年安脚步一顿,他忍了忍,才压下了回头的冲动,抬步离开酒店。 系统:「那人走了。」 年安说:“什么时候走的?” 系统略犹豫:「就在宓时晏让你……滚的时候。」 年安嗤笑一声,没说话,手机叮的响起,锁屏面跳出一个一条短信,上面只写了简短的一句话:人走了。 年安眯起眼睛,滑动锁屏想要回复,却发现怎么摸都没反应,接连尝试了几次,才终于确定,手机能用,就是屏幕坏了。 系统见年安拿着手机迟迟不动弹,忍不住担忧问:「你没事吧?」 年安盯着手机看了半天,驴唇不对马嘴地问:“我这手机是什么时候买的?” 系统:「好像是……去年?还是前年来着,怎么了?」 年安闭了闭眼,收回,放进口袋,“突然忘了。” 系统一顿,倏地想起,这手机是前年买的——宓时晏送他的。 时隔一年多,市面上早就出现了许多新款,外观好看性能又高,换的勤快点的人现在估计都好几台了,然而年安愣是没有换,一直用到了现在。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堆积,两百多g的内存也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里面各种app,记录工作的便签,偶尔心血来潮时拍的照片,通讯录里满满当当的电话号码—— 宓时晏一共打碎过他两个手机,一次是意外,他蛮横无理死皮赖脸的让对方赔了,甚至作为赔偿,还是他们一起买的。 当时宓时晏对他还不像现在,年安一心想完成任务,宓时晏时时刻刻念着要离婚,傲慢到欠揍,还极其双标,时时刻刻摆着一张想让人招呼拳头的臭脸。 年安本来想买黑色的,奈何那家店黑色没货了,只有白色,起初年安想换家店的,偏偏宓时晏又说,换家店就给他打钱,不陪他。 为了完成任务,年安只好勉为其难买了白色,想着如果不喜欢,大不了再买一台,却没想到这一用,就是这么久。 他都快忘了,这手机是宓时晏送他的。 不过准确点来说,应该不叫送,叫赔、或是索求。 如今却碎的能抠下碎片来,清晰的屏幕慢慢被浑浊的黑色晕染,这边一块那边一块,正中间还有几条无法忽视的彩色条纹,将锁屏上的字迹都挡的看不真切。 年安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收回口袋,目光在周边巡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家手机店上。 “内外屏都坏了啊你这个,你这款手机换了还不如重新买一台,不划算。” 年安声音低哑道:“能不能换?” “我看看啊……哎,不行,我这没你这型号的货了。得返厂维修。” “多久?” “少说一两天吧。” 也许是他今儿这事做的太缺德,顶着寒风几乎把街边所有的手机店都挨个问遍,却没有一家是有现货的,都说要返厂维修才行。要么就直接劝他再买一台,毕竟他这台手机贵,换屏的钱都可以直接再买台新的了。 期间还有导购试图像年安推荐新款,年安冷漠地扫了对方一眼,转身就走。 等出了门,才发现天都黑了彻底。 年安站在门口,拿着手机,半晌,他才缓过神。 系统担忧道:「你不回家吗?」 年安说:“回。” 系统:「那你站这儿做什么,打个车啊!」 年安:“没钱。” 系统:…… 他来时开的宓时晏送的那辆超跑,钥匙已经还给对方,口袋里没装现金,出租车又无法刷卡,手机坏了没法打电话,更别说用移动支付。 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走路回家,要么站在路边出卖美色,看看有没有哪位好心人看在他长的帅的份上,送他一程。 年安把手机装回口袋,掏出断了腿的眼镜看了眼,随手塞进街边的垃圾桶里。他想抽烟,结果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最后只摸出一颗糖。 ……有点眼熟,好像是之前和宓时晏去超市买东西,找零剩下的。 他想了想,不记得自己拿过这糖,只能是宓时晏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丢进他口袋里的。 廉价劣质的牛奶味软糖,一颗一毛,甜的腻人,还极其粘牙。 真甜。 怎么能这么甜呢?甜的他嗓子眼都烧起来了。 重辣的火锅都没这么烧过他的嗓子眼,火辣辣的,辣进他心底去了。 寒风掠过耳后柔软的黑发,年安站在风中,半晌,才长吁一口气,闭了闭眼,迈步朝前,不紧不慢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妈妈,下雨了!” 女人停住脚步,抬头看了看天,“哪有下雨?” 小孩子摸了摸脸上的水滴,“刚刚明明有的呀……奇怪,怎么又没了?” “可能是什么东西滴下来吧,走吧,咱们回家吃蛋糕。” 小孩立马把刚刚的事抛之脑后,兴奋地举起双臂:“吃蛋糕咯吃蛋糕咯!” 第66章 “合同已经拟好,您可以先过目下。” 年安按着眉头粗略翻了一遍, “法务那边收到了?” 秘书推着眼镜道了声是的, 年安便将合同重新放在桌上,揉按着眉头让秘书出去, 秘书欲言又止,他眯起眼睛:“还有事?” 秘书看着年安疲倦的模样, 忍不住道:“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不碍事, 晚上的饭局安排好了吗?” 秘书无奈,只好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开。等她走到门口的时候, 年安突然喊道:“帮我去买盒烟来,一小时后再泡杯咖啡过来。” 秘书一愣:“您不吃饭了吗?” 年安摇摇头:“不了,我睡会。”晚上还有饭局, 可不能在这种疲倦的情况下参加。 这些天在忙融资项目的事情,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合眼过了, 睡眠不足导致头痛欲裂,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保持清醒把工作有条不紊处理完的。年安假寐顷刻,不多时, 秘书便再次拿着烟走进来, 递上。 年安等秘书走后, 他才站起身,望着窗外的景色, 慢条斯理地拆开了烟。 系统不适宜地出声:「你那台手机不修了吗?」 年安嗯了一声:“不修了。” 系统迟疑道:「好感度……」 年安眯起眼睛:“下降了吗?” 系统:「不是, 稳定下来了。」 年安夹着烟的手一顿, 却没有再追问具体数值。 事到如今,是多少都不重要了。 自从那天起,宓时晏都未曾再联系过他,事后欧卯给他打过电话,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装了个病,被年安揭穿后,就匆匆跑下来,非但没看见年安,反而宓时晏和乔良策还吵起来,两个人差点扭打成一团,他废了好大劲才拉开,结果再问怎么回事,两人都闭口不言充当哑巴。 欧卯懵逼的要命:“难道是因为我骗你?哥我错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你来那么快,时晏没到,本来想你推开门的时候给你个惊喜,所以我才拖延……” “没你的事。”年安直接打断。 欧卯心大,天生缺根筋,却也听出年安语气出奇的平静,平静到有些不正常的地步。他默了半晌,才说:“那天时晏是打算跟你求婚的,在你生日上。” 年安说:“我知道。” 欧卯顿时不说话了,一是不知道说什么,二是他清楚,自己说再多,也是个外人,他管不到年安和宓时晏的感情。年安从来都是理智,冷静的,他知道宓时晏要离婚,那天下去后,却从大堂里消失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一切都太清楚了,以至于自认反射弧比较长的欧卯,都无比清楚年安什么意思。 两人隔着电话无言以对半天,欧卯才重重叹了口气,哑声道:“那咱两还是朋友……对吗?” 年安神色一凝,片刻后,才弯起嘴角,“大娃,要好好孝敬你爷爷。” 欧卯:“……滚!莫占老子便宜,我又没有葫芦兄弟!” 年安脸色缓和些许,低低笑了两声。 欧卯难得没有气急败坏地挂电话,而是又说:“你真的不喜欢时晏吗?” “……” 欧卯还是有点不死心:“我不是想管你们什么,只是……你不是这种人,对吧?”“你怎么觉得我不是?” 欧卯顿了顿,半晌,才憋出两个字:“直觉。” 乔良策的话他也听进去了,虽然起初也这么怀疑过,但等宓时晏和年安真的离婚的时候,他又忽然觉得,年安也许并不是完全都不喜欢宓时晏。 否则他那么果决的一个人,为了什么一次次利用自己,搭上自己?如果真的不在乎,又为什么那么着急的诉讼离婚,着急撇清关系呢? 就好像是生怕晚了一天,就把自己埋进去,抽不出来了。 过完元宵,季节也开始慢慢入春,虽然依然没多暖和,但好歹已经好些天没下雪,年安坐在包厢里没等多久,门就又一次被打开,约好的合作商走进来,他站起身,走到对方面前握手打招呼,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疲态。 “今天临时多了位人来,您应该不会介意吧?”负责人说。 年安眉梢微微抬起,“嗯?” 他话音刚落,时隔半月多未见的宓时晏便出现在门口,他神色冷漠地扫了眼年安,很快便收回来,好像只是看了眼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年安仔细一看,发现这人头发剪短了少许,先前额前的刘海被定在了脑后,露出额头,将本就深邃的五官衬的更加立体且冷硬。 年安眯了眯眼,毫不局促地伸出手:“宓总,好久不见。” 他今天才是有求的那一方,本来以为经过上次那一茬,凭宓时晏的脾气,绝对会直接甩脸冷场,让他下不了台。 然而宓时晏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握了握,力度很轻,几乎是一触即放,什么也没说,抬步朝不远处走去。 年安心中颇感意外,收回手指的时候不自觉的拈了下指尖残留的温度。 宓时晏今天会来是他怎么都无法预料到的,先不说这方面的业务不在他管辖范围内,单单是来见他这件事,他就无法预料到,宓老那个卯足了劲想把他从宓时晏身边弄走的人,居然会允许宓时晏单独来见他——虽然在场还有其他人坐着。 本来以为宓时晏今天来,铁定会借题发挥给他挑刺找点麻烦,都做好应对的心理准备了,没想到整个过程里,宓时晏都没怎么说话,偶尔几句也只是例行公事的问些工作上的问题。 两人一来一往,倒也算是和谐。 在场的其他人却都有些意外,今天宓时晏来是临时提出的,而偏偏对方又是年安,宓时晏离婚不久的前夫,谁都知道这两人感情不好,但前阵子又走的很近,最近好像又出了什么事,实在无法不让人脑补一出爱恨情仇的狗血大剧。 然而眼下,这部狗血大剧却被掐死在摇篮,两人态度太冷漠了,好像真的就只是合作商一样,普通到怎么都无法往那方面想去。 饭局到了尾声,年安端起酒杯,冲在座的人轻笑道:“希望我们合作愉快。”说罢,他端起酒就要喝下,不料到了嘴边,伸出一只手将杯子半路劫走,只见宓时晏将满满一杯高度白酒一饮而尽,没有半分犹豫。 现场登时寂静一片。 宓时晏重重放下杯子,目光晦暗不明地看着年安:“合作愉快。” 话落,他抓起披在椅背的外套,二话不说转身离开。 「他还是很爱你的。」 年安刚出酒店,就被迎面吹来的冷风冻得一哆嗦,重重打了个喷嚏,“你的词库更新了新词?” 系统咦了一声:「什么新词?」 以前是喜欢,现在是爱。年安没把这话说出来,他晚上喝了酒,不能开车,站在路边吹了会儿冷风,头又开始隐隐作痛,深吸口气,年安定神下来,掏出手机叫了个代驾。 年安刚刚坐上后座,手机猝不及防再次震动,这台是他委托秘书给他新买的,通讯录已经从上一台全部转了进来,他看了眼,发现是宓时晏打来的。 距离上次酒店事情之后,这是对方第一次打过来。 年安犹豫了下,还是接起,对面响起一道女声:“您好,请问您是机主的女朋友吗?您的男朋友喝醉了,麻烦您来接他一下。” “……” 酒店对面就是一家酒吧,年安本就头痛,一进来又被乱七八糟的灯光晃的眼睛疼,台上站着一个摇滚乐队,重金属音乐吵得他都快脑震荡。费劲找了半天,总算在远处的某个角落里找到一位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在干嘛的宓时晏。 一走进,一股刺鼻的酒味熏得他拧紧眉头。 “先生,他一进来就点了好多酒,喝这么猛我们担心会出事,所以才联系了。”吧台的服务员解释道,“手机是他自己开的,我们就打了个电话。” 年安用脚踹了下椅子,宓时晏这才动了下,然而没睁眼,就是皱了皱眉。 “麻烦了,”年安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多少钱?” 从宓时晏转身离开包厢到现在喝的趴在这儿不省人事,仅仅过了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不怪服务生担心,这要是继续灌下去一个不好酒精中毒,事儿就大了。 结账完,宓时晏还是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年安晃了两下,没把人弄醒,便掏出手机联系欧卯,然而对方眼下正在外地录节目,根本赶不过来,只好拨通了已经被藏在角落里的宓谦的电话。 他刚刚按下去,宓时晏突然睁开眼睛。 “……年安?” 尽管这里很吵,但一直注意着对方的年安却清晰听见宓时晏在喊自己,正巧宓谦的电话接通,对面说:“你好。” “宓总吗?你弟弟喝醉了,你派个人来接他回去吧。”年安刚说完,手就被拽住,紧接着整个人被一股蛮力往前用力一拽,险些跌倒在宓时晏怀里。 只见宓时晏怒目圆睁地瞪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年安看他一眼,没说话,只听宓谦则在另一头道:“喝醉了?我现在还有点要事要处理,走不开,我现在找人过去接。如果可以的话,麻烦年先生您帮忙照看下。” 年安:“……” 他挂了电话,给宓谦发了定位过去,才说:“酒吧怕你喝死在人家店里,所以让我来接你。” 宓时晏双目布满红血丝,头发有些凌乱,昏暗的光线将他的神情照的晦暗不明,方才饭局上的得体与冷静,在看见年安的瞬间,一溃千里。 宓时晏望着他,咬了咬后槽牙:“我死了你在意吗?” 年安拧起眉头:“你哥哥已经派人过来接了,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走了。”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开,然而手却被人狠狠拽住,宓时晏一下将他按在吧台上,上面放的玻璃杯正好打到年安的后脑勺,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走开。”年安声音冷了下来。 宓时晏压着他不让他走,酒气熏天地瞪着他:“年安,你怎么能这么狠?” 年安却只是机械地又重复一遍:“走开。” 宓时晏嗓音染上绝望:“你难道就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吗?” 年安头晕目眩,下意识攥紧拳头:“没有。” “——我不信你!” “我数三下,你不起来,我就揍你……” 他话还没说完,唇就被重重封住,宓时晏动作凶狠的吻他,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他死死捏住了年安的下巴,一手按着他后脑勺,把人压在吧台上亲的无比凶横—— 混乱的酒吧好像在这一刻慢慢安静下来,年安耳朵嗡鸣声作响,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意识即将昏黑过去的前一秒,宓时晏终于将他放开。 “你都是骗我的,对不对?”宓时晏语气竟是带上祈求。 年安闭了闭眼,然而入目的依旧是昏黑一片,他只好放弃,深吸一口气:“走开。” “你说你是骗我的,我什么都不信,乔良策说的都是狗屎!”宓时晏垂下头,用力吸了口气,年安身上熟悉的味道和体温让他心悸,生怕一放手,就什么都没了。 “宓时晏,”年安不在挣动,而是伸出手,强行把对方脑袋抬起来,通过动作大概判定了对方的角度,说,“你别喜欢我了。”他一字一顿道,“不值得。” 一点都不。 「警告!您的好感度已——」 年安没听清后面系统说了什么,他只感觉自己身上一松,宓时晏终于放开他,退后两步,双目赤红,眼中除却悲痛,一眼望去尽是绝望。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动作十分小心翼翼,生怕磕到碰到,然而下一秒,却放在了吧台上—— “你不要他,”宓时晏哑声道,“那我收回来了。”他咽了咽口水,“你不要后悔。” 年安视力还没恢复,他闭了闭眼,瞳孔涣散,然而场景昏暗的眼下,并没有人能够觉察出他的眼睛失焦,嘴唇发白,藏在身后的手甚至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只见他挑起嘴角,露出点点微笑。 “你想得美。” 年安说完后,站了好半晌,也没听见宓时晏的声音,大概能确定对方走了,他这才仓促地摘下眼睛,用力揉了好半天眼睛,身后有人拍了拍他肩膀:“先生,您没事吧?” 年安放下手,经过一番揉弄后,眼睛终于能看到模糊的景象,虽然还不大清晰。他摇摇头,道:“不好意思,刚刚好像把东西弄坏了,一共多少钱?” 服务生报了个数,年安抽出卡草草刷了,转身就要走,毕竟代驾还在外面等着。 “哎,先生,您的东西漏了?” 然而年安已经脚步踉跄地离开了酒吧,什么都没听见,只留下后面的服务生拿着盒子,面面相觑。 系统赶忙问:「你的眼睛看不到了?」 年安说:“有点黑,估计头晕造成的,现在没事了。” 系统担忧道:「会不会是刚刚撞到的?你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年安嗤笑一声:“你在关心我?” 系统:「……我只是觉得你这样身体迟早要累出毛病的。」 年安却漫不经心道:“累不死,我当初连轴转世界各地到处飞,一周就睡十个钟也活得好好的。” 系统:…… 他顿时响起半个月前,年安在寒冬里一个人从酒店走到家,十来公里的路,他走到了半夜,隔天还发着烧继续上班,继续熬夜,什么药都没吃,光靠喝白开水,硬生生把身体里的病菌给熬死。 年安踏出酒吧大门,被刺骨的寒风吹得定在原地,震耳欲聋的音乐慢慢消失,他长吁道:“不过我发现你最近安慰我的次数还挺多的——多大点事,回去喝点白开水就完事了。”他用力闭了闭眼,“太困了,我得回去好好睡一觉。” 说完,他按着太阳穴,抬步朝前走去,只听系统一声惊呼:「小心,有台阶——」 “砰!” 第67章 “先生您没事吧?” 在车里等了许久都未等到人的代驾不由下车探寻了下车主, 没想到远远就看见年安一头从台阶上栽倒的情景, 连忙快步走到对方身边,将人扶起。 年安掌心在冰冷粗糙的地板上擦了下, 此刻火辣辣的疼, 他甩了甩手, 就着代驾的力度站稳,“没事。” 话落他忍不住低咳了声, 用力按了按眉头,眼睛终于慢慢恢复清明。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此刻的模样在外人眼里,竟是显出一分不浅的病态。 上了车, 年安才终于缓过神,他往窗外看了眼, 黑暗中似乎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然而再定神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微微皱起眉头, 只好将其归结到幻觉上。 “您要不要去趟医院看看?”代驾不由问道。 年安摆摆手:“按照我给你的地址走。” 年安不知道自己怎么到家的, 一路上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假若这时代驾有点不好的心思, 他估计都能被这么直接给绑跑。 连续几天都处于疲劳状态, 身体终于不堪重负, 所有的难受与疼痛一股脑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在年安身上。 若不是蔡女士最近又研发出一道新菜,兴致勃勃地跑来准备让年安尝一尝, 发现自己儿子人都烧糊涂了, 差点没打救护车送到医院去, 估计现在还在被窝里准备靠着白开水和病菌大战三百回合。连续在医院挂了三天水,手背上都是针口后,年安终于慢慢缓过来了。随之而来的是蔡女士一顿痛骂,最后来了一句:“从今天起,我跟你住了!” “……”年安哭笑不得,“可是你住我家的话每天最少得多开半个钟的路程,可能还得堵车,你至少得比平时早起一个小时。” 蔡女士本来想说她还能怕早起不成,但看着年安的模样,话头一转:“那你过来跟我住。” 年安:“……” 蔡女士如今的房子是当初回国后确认了工作单位才买下的,三房两厅,一百多平方,因为深受西方文化的熏陶,装修上比其他同龄中年妇女新潮了不少。 在蔡女士的威逼利诱下,年安只好背上自己‘体质虚弱堪比林妹妹’的千古奇冤,提着一小包行李搬进他妈家里。 站在小区门口,他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可疑身影后,暗暗松了口气。 之前他其实也想过让蔡女士来和他一起住,避免出什么差池,然而一直没想好该怎么开口才会不显得突兀,让对方觉察到什么。 如今危机大概解除,却没想到以这种形式跟蔡女士住到一起去。 “欸对了,宓时晏呢?最近怎么一直没看到他?”蔡女士不禁问道。 年安拉着行李的手一顿:“不清楚,可能忙吧。” 蔡女士更是困惑:“那你这次生病也没跟他说?” 年安按了按额角:“我们已经离婚了,跟他说这个做什么?”他吸了口气,走进电梯,“今天怪冷的,上楼吧。” 蔡女士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她看着年安闭口不谈的模样,到底还是把那句‘我以为你们和好要复婚’的话给咽了回去。 电梯一开,蔡女士还没打开单元门,就听见锁咔擦一声被打开,只见蔡司寒笑眯眯地从里面探出脑袋:“你们回来了?” “嗯?”年安眉梢抬起,“你怎么在这?” “小寒刚刚回国,我就正好把他叫过来一起吃饭。”蔡女士拉开门,进了屋,先给年安指了个房间让他把东西放进去后,挽起头发钻进厨房,嘴里还咕嘟着,“这个点差不多也该到了吧……” “什么?”年安疑惑地问。 蔡女士连忙抬起头,正欲说话,旁边的蔡司寒就道,“哦对了,刚刚有个不认识的男人过来,一直追问小姑你在不在,问了好几遍,我不认识他是谁,就……” “!”蔡女士一惊,“怎么了?” 蔡司寒看了眼年安,颇为无辜:“……就让保安上来把他赶跑了。” “……” 不多时,门再次咔擦一声被打开,一位身着黑色呢子大衣,带着眼镜,一副书生气的中年男人走进来,蔡女士连忙介绍道:“这是方叔叔。” 方叔看着年安和蔡司寒,局促地冲年安和蔡司寒打招呼。 蔡女士又一一介绍了两人,握手时,年安微微眯起眼睛,面上笑着,眼中却竟是冷意。 蔡女士苦练的厨艺终于有了进步,虽然不算很好吃,但也有了家常菜该有的味道,没有出现糖盐不分的尴尬情况。 蔡司寒吃两口就要吹一句,马屁差点没拍上天。 年安身体刚刚好,暂时只能吃清淡的,一桌子荤菜每一样他能吃,只能夹面前一盘蔡女士特意为他炒的小青菜。 索性他也不在意,目光似有似无地掠过坐在对面的方叔叔。 方叔叔似乎想和年安套近乎,中途跟他搭了不少话。 年安对这人不喜,但蔡女士眼中的欢喜几乎要漫出来,看在他妈的面子上,只好漫不经心的回答,既不会让蔡女士难堪,但语气态度尽显疏离。 “小姑桃花二度开,你不高兴?”饭后,蔡司寒打趣道。 年安正靠在阳台上抽烟,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回来没几天,本来想找你的,结果小姑说你生病了,挂了三天水才勉强缓过来——你和宓时晏出什么事了?” 年安一顿,瞥他:“怎么?” “难道我猜错了?”蔡司寒说,“毕竟要是你们没出事,你也不会搬过来,你那位前夫对你可宝贝的紧了,这一病,依照他那模样,十有八九是恨不得把他按在家亲自照顾的。” “……” 年安眯着眼睛,不由想起那天酒吧里最后见宓时晏的模样,心脏就被人重重敲了一击闷锤,难受的慌。 他今天没带眼镜,脸色还有点苍白,头发被寒风肆虐的四处飞舞,下巴瘦的似乎比前阵子要尖几分,眸色很深,望的也很远。 “掰了。” 蔡司寒“嗯?”了一声:“掰了?” 还未来得及回答,阳台门猛地被人一开,蔡女士说:“水热了,你快过来吃药!” 年安:“……” 上辈子堂堂影帝,如今堂堂年氏集团的现任总裁,此时此刻却在他妈的监督下,皱着眉将数粒感冒药喝完后,又被蔡女士抓着道:“你下周哪天有空?” 年安唔了一声:“怎么了?” “来我们医院,我带你去做个全身体检!” 年安:“……” 他哭笑不得的拒绝:“我真没事……” “不行!必须来!”蔡女士态度非常坚决,说罢还抬起头,望向蔡司寒,“哎小寒也一起吧,正好我们医院有家属免费体检的名额呢!” 莫名其妙被拖下水的蔡司寒:“……” 那位方叔叔离开前,年安与对方交换了电话号码,蔡女士以为这是年安认可对方的一种方式,高兴的不得了。年安见状,索性也不解释,只是把手机攥得更紧几分。 蔡司寒走前,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肩膀:“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给我打电话。” “嗯?”年安故作疑惑看向他。 蔡司寒也不点破,而是说:“网上那些事——你爸那位年太太背后有点问题,我前阵子跟罗维接触的时候,意外撞到过对方去过罗氏,和罗维的秘书碰面过。” 年安皱起眉头:“罗维?” 蔡司寒意味深长道:“你自己小心点,他这人……有点怪。” 罗维怪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年安早就领教过一番。只是年太太会去找罗维,这倒让年安有些意外。 自从年太太在节目上编排自己有多悲惨后,年安就一直在试图放长线钓大鱼,反击也不是特别剧烈,基本就是在温水煮青蛙,之前宓时晏还觉得这样对他不利想帮他,但年安的目的不在于此,自然阻止了。 眼下看来,这人终于耐不住性子了。 “当初说好会帮我的,为什么现在还没半点动静!”年太太坐在家里,手指紧紧扣住沙发,被她抓出五道深深的痕迹来。 然而她再气急败坏,对面的人依旧不紧不慢地机械道:“现在还没到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到时候!?”年太太怒斥道,“遗产都落了他那边,现在网上的舆论风向也都朝我这本倒戈,这还不时候!?你信不信我把你们的好事通通——” “凌雪,你还想不想要你宝贝儿子的命了?” 另一头的声音倏地一变,冷若冰霜,年太太身体一怔,心瞬间跌落谷底,捏着手机的手直接泛白,只听对面接着说:“宓老头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决定给年安融资,但年安和宓时晏已经没有关系了,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不会再管。” 年太太嘴唇一哆嗦,捏着手机听了片刻,才慢慢缓和脸色,咬牙道:“我等不了太久,你不要骗我。” 对面嗤笑一声,不再多言,直接挂了电话。 为了避开医院的周末高峰期,年安挑在工作日去了趟医院,同行的还有蔡司寒。两个身高腿长英俊逼人的男人站在一群老少队伍中间,格外瞩目。 年安正低头看手机,旁边的蔡司寒突然凑过脑袋来,屏幕上赫然是有关罗氏的新闻。 就在最近,罗维陷入一场非法集资的风波之中,也不知对方是招惹了什么人,连带被挖出的还有罗氏私底下经营了违法产业,连续几天都飘在财经版首页上。 “你该庆幸之前没跟他合作。”蔡司寒突然说。 年安收回手机,闷笑两声:“可不,我运气还不错。” 蔡司寒:“那倒是。”他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年安片刻,似乎想说什么,年安却不搭理他,迈步跟上了队伍。 蔡女士担心年安的身体,给他安排的是一整套的全身体检,折腾了一上午,被抽了几管血瓶走,才终于结束。 报告还得等几天才能出来,年安早上是空腹过来的,眼下肚子饿得慌,两人在附近找了家餐厅打算随便吃一点,结果刚刚进门,蔡司寒就用手肘捅了他一下。 “表弟,我觉得我们也许应该换家店。” 年安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蔡司寒意味深长地冲某个地方抬了抬下巴,“你看看,那个正在和一位从打扮上看起来应该正在相亲的女人一起用餐的人,是不是我的前任表弟夫?” 闻言,年安不由顺着蔡司寒的目光望过去,果不其然,宓时晏正坐在不远处靠窗的位置,也许是他们的目光太过明显,导致对方抬起头,望了过来。 刹那间,二人隔着偌大的餐厅,越过诸多空桌与用餐的人,在抑扬顿挫的古典乐下,猝不及防地撞上了视线。 蔡司寒微微笑道:“换吗?我不介意。” 年安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跟在侍应身后,朝座位走去:“我介意,我饿了。” 饥肠辘辘的年安落座后,点完菜,抿了口有些酸涩的柠檬水,长吐一口气,蔡司寒却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他:“不上去打个招呼吗?” “打招呼?”年安掀起眼皮掠他,“说什么?好巧,你也在这儿吃饭呢?还是这位是你的相亲对象吗?我是你相亲对象的前夫?” 蔡司寒顿时捂着肚子笑出声来:“我只是随口一说,也不一定就是相亲对象。” 年安几不可闻地笑了声:“她是。” 蔡司寒:“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见过,那个女人就是上次隔着一条马路,在街边拉住宓时晏的人。而在那之后,宓时晏还拽着他,冒着手被车门夹的危险,不让他走,跟他解释,那是家里给他安排的相亲对象。 年安掩去眼底的情绪,意味深长地笑道:“我相信你长期磨练出来的相亲雷达啊,表哥。” 蔡司寒:“……” 两人下午都各自有事要慢,没空细嚼慢咽品尝味道,胡乱塞了两口,便起身结账离开。而恰在这时,坐在另一边的宓时晏和那位女人站起身准备离开,四人在餐厅门口不期而遇,最后第一个开口的人居然是那个女人。 “年总,好久不见。” 年安眉梢微抬:“你好。” 女人见他茫然的模样,低低笑了声:“您可能不记得我了,之前我找您采访过一起财经报道。” 年安隐约记得有这么个人,略一思索,才说:“你是那时候的主编吗?” “对,是我。”女人笑道。 年安抿着唇笑了笑:“不好意思,最近太忙给忘记了,好巧。”说罢,他扫了一眼站在对方身后,一声不吭,甚至没看他,而是低头看手机的宓时晏,又道,“我还有点事要忙,要先告辞了。” 说罢,两人客套的道别,年安不做停留与蔡司寒并肩离开,久久未语的宓时晏终于抬起头,他手机屏幕尚还停留在桌面,从年安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变过。 “宓先生?”女人不由开口。 宓时晏瞥她:“没事我先走了。” “你真的不考虑跟我再合作吗?据我所知,年氏最近流传着他与旗下某位罗姓艺人关系匪浅,从刚刚的态度上来看,不说这件事的真实性,至少我可以非常确定,年总对您没有任何感情,成年人的世界,自欺欺人是最……”“闭嘴。”宓时晏额上掠过阴鸷,一字一顿地说,“与你无关。” 女人被这眼神惊的身体一颤,终于讪讪闭了嘴,不再多言半个字。 中午路况不比高峰期,但在这座城市里,无论何时都避不开堵车的命。年安心里难得有些烦躁,干脆点了根烟抽起来,窗户一开,风立刻灌进来,将车厢里的暖气挤走,无比嚣张的鸠占鹊巢。 恰在这时,一阵轻灵的铃声响起,年安一愣,旋即在副驾驶下面的柜子里头的角落,翻出了那台周先生曾给他的手机。 年安微微皱起眉头,犹豫再三,还是接起,然而这一次对面响起的不是周先生那油腻到让人反胃的嗓音,而是宓老中气十足的怒吼。 “是你把保险柜拿走的!?” 年安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保险柜……” 宓老咬牙切齿地报了一串地址,外加小区的名字。年安这才想起,他说的是年父在遗嘱里给他遗留说一定要取回的那个老旧的保险柜。 因为没有钥匙,打不开,所以年安都快忘记还有这么个东西。而如今那个老旧的保险柜,还在他家他房间的柜子里等着继续落尘。 “你拿去了哪里!?”宓老怒吼道,他声音听起来近乎有些颤抖。 年安登时皱起眉头,按理来说除了宓时晏应该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但宓老是怎么知道的?或者说为什么连他把保险柜拿走的事也知道? 就算是宓时晏告诉他的,那也是他年家的事情,是他爷爷的东西,和宓老有什么关系? 那么个破旧的保险柜,丢在大马路上都不一定有人要,此刻宓老却对着电话一声声怒吼,急切的恨不得破开话筒穿到年安面前,按着他的肩膀质问。 红灯转绿,得以通行,马路总算恢复短暂的通畅。年安打着方向盘拐向另一条路时,发现自己车后面似乎有点不对劲——奇怪了,从吃完饭走到现在少说也走了十多分钟,后面那辆车怎么还一直跟着他? 系统突然说:「他在跟踪你。」 年安危险地眯起眼,看了眼后视镜,发现后面那辆车车的后视镜上还绑着两条红丝带,挂车牌的位置还贴着新车未上牌时贴的车标,种种外形都表明了这是一辆彻头彻尾的新车。 年安冷冷道:“准备的还挺充分的。” 宓老还在对面气急败坏的嘶吼,追问保险柜的下落,年安却已分不出心神管他,索性掐断电话把手机丢在副驾驶上,拧紧眉头,又挑了一条狭窄的路钻了进去。 车是新车,可司机却明显不是新司机,年安故意往狭窄的巷口里钻,车速保持在平稳状态,尽量不让后面跟着的人觉察到他注意到自己被跟踪,紧接着故意在一处十字路口即将转红灯的地方,猛然加速,蹿了出去。 虽然惹来不少骂声,但把那辆隔着一段距离的新车却被挤在了诸多排队等红灯的车后面,根本找不着地方跟上来。 年安嗤笑一声,锁紧眉峰,给秘书拨了通电话:“出了点事,我先不去公司了,你把文件都送到我家来,动作慢点。” 挂断电话后,年安飞快朝着自己家开去,他特意绕了平时不走的路,七拐八拐了一大圈,才终于把车开到了楼下。 车稳稳停在停车场,年安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手机又一次响起,年安这才注意到副驾驶上的黑色手机,正欲弓身进去拿时,胳膊上突然搭上一只手,下一秒,口鼻被人从后重重捂住—— 第68章 年安的第一反应是屏住呼吸, 手往后一伸, 拽住那人的头发,身体猛然前倾, 带着捂住自己的人的脑袋狠狠往车门框上砸去, 趁着对方吃痛之际, 年安用力拽掉捂住自己嘴的手,转身朝对方胯下猛踹一把,继而重新钻进车里, 锁门, 启动, 倒车,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操!”黑衣人夹着腿怒吼一声,偏头冲同伴喊道, “追!” 年安重新驶出停车场,瞥了一眼后视镜, 果不其然, 后面又有一辆新车在穷追不舍。年安啧了一声, 又重重往下踩了油门。 系统:「你刚刚有没有吸到?」 年安猛地打了个反向盘, 在这城区里玩了出飘逸甩尾, 说:“吸了点。” 这也是他车子加速却也不敢往死里踩下去的原因。方才他的反应已经称得上是电光火石间间了,但还是必不可免的吸了点。 那捂住他嘴的布里明显掺了药,只是那么一小口, 他现在就有些头晕, 年安用力咬了下舌尖, 强迫自己保持在清醒状态下。 在闯过了第三个红灯后,后面的车仗着自己是新车不怕被查,无比嚣张地跟着他闯,甚至还比他更加明目张胆,中途好几个行人都差点被他带倒,惹来片片骂声,估计不多时就能把交警招来。 年安低咳两声,眼前愈发模糊,舌头都被他咬出了血,也依然没能把自己恢复到完全清醒的状态。他一瞥后视镜,那车依然穷追不舍,忍不住飙脏话:“妈的。” 偏偏在这时候,车里的油即将见底,保持这种速度的话维持不了几分钟,简直祸不单行。年安把暖气关了,摸了摸口袋的手机,准备寻求外援帮助时,后面那车竟是开到了他旁边,光天化日下,竟是明目张胆地把车朝他这边撞。 年安猛地一打方向盘,向前飞驰,车头正好撞在他车屁股上,车子不堪重负,发出悲鸣。 然而对方显然没放弃,也加速着准备继续撞过来,年安一咬牙,冲进只能过一辆车的老街道里,这里路不宽敞,两边还摆着不少东西,极其挡路。 但年安顾不得这些,只能一边鸣笛,一边往前开,同时腾出一只手打电话。报警转接的话反而耗时,年安便想打给秘书,结果手一抖,直接按到了上面的宓时晏的号码。 他还没来得及挂断,对面已经接起,宓时晏冷漠的声音传来:“喂。” “帮我个忙。”情况紧急,年安顾不得对面是谁了,他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将昏沉的意识打散几分,“我出了点事……咳,你帮我报个警——操!”年安话还没说完,那车已经猛地朝他车屁股撞上来。 宓时晏本来正在回公司的路上,听见电话另一头杂乱的声音,一颗心登时提到嗓子眼上:“你在哪里!?” 年安拧紧眉头,逃命的间隙里瞥了眼后视镜里的路标,报了个位置,宓时晏二话不说直接就要开车过去。 “我马上就过去,你等着!” 年安却哑着声音道:“你先报警!” “砰、砰——” 年安瞥了一眼汽油表,已经亮红了,他目光迅速掠过各个巷口,最后直接冲进已经收了摊的老菜市场。 他今天开的是小型轿车,而跟着他的是一辆有些笨重的商务车,因此在这错综复杂的老菜市场里,他明显有利的多。 年安七拐八拐,最后把车挤进几辆撑着伞的三轮轿车里,接着那脏旧的遮阳伞挡住汽车,而这时,汽油也恰好见底,年安警惕地看了看外面,确定那辆车还没跟上来发现他的存在后,推开门悄无声息的躲进了三轮车里。 对面的宓时晏还在问他出什么事了,然而药物已经进入挥发状态,年安有点撑不住,抬手想再抽自己一巴掌,然而动作软绵无力,根本没有作用,只要卯足了劲咬下舌头。 “嘶……” 宓时晏被吓得把车开上一百二,若不是碍于这里是省道,周围都是车,他恐怕都要飙上两百码去:“怎么了?你撑住,我马上就到了!” 年安深吸一口气:“死不了,你报警了没有?” 宓时晏说:“报警了!”他急的眼睛都红了,“你等等,再等等,我马上就到了!” 年安正欲开口,那辆商务车却已经闯了进来,并且十分眼尖的发现了他车的存在,并且朝这边开过来。再待下去肯定会被抓到,年安不知道这群人是什么来头,又是谁指使的,但眼下情况对他太过不利,在走与不走之间徘徊了约莫一秒多,商务车已然开了过来。 年安尽量把身体往伞里缩,把自己掩盖在黑暗之中,腥臭的气味包裹着他,然而此刻却根本没有心思顾及这个。 “操,空车!”车上下来了个光头的中年男人,长相凶悍,手里提着一根棒球棍,颇为骇人,“妈的早让你们加速撞上去不就完事了!?磨磨唧唧磨磨唧唧,这下好了吧,人跑了!尾款都他妈不想要了对不对!!?” 他一气,直接把棒球棍砸在车前盖,钢铁制的球棍立刻把昂贵的轿车砸出一条深坑来。 “那小子吸了药,现在十有八九应该意识不清了,跑不了多远,周边找找准能逮住人。” “都滚去找,动作麻利点儿!” 车里下来两个人,先是在周边搜了一圈,其中有人还爬到三轮车上,眼看就要掀开伞布的时候,猛地后退,怒斥:“我操什么味道这么恶心,这红红的……他妈的是血吧?” “怂逼,鱼血都怕,养你这么大不如养个叉烧。” 那人低低骂了一声,还是转身离开,“这边没有,说不跑出去了,去外面找找,动作快些应该能堵到人。” 年安屏住呼吸,听着耳边的脚步声慢慢散去,重归平静后,绷紧的身体才终于慢慢松了些,天知道他刚刚是怎么忍住的,短短几分钟时间,额前的刘海都被热汗浸湿,双腿发麻,手心都是滑的。 他没有立刻出去,而是又等了一会儿,确定耳边听不见任何动静后,才用力按了按额角,忍住晕过去的冲动,重新戴上方才被他摘下捏在手里的蓝牙,只听见宓时晏还在另一头紧张的质问声。 年安知道再待下去自己肯定会晕,一旦昏过去,被找到的就是迟早的事,只有出去寻求等宓时晏来——不,至少碰到了人,才有机会。 想到这,年安用手动作缓慢的掀开伞布,边对宓时晏道:“我没事,你……”他话还没说完,掀开的一角突然出现一只瞪得极大的眼睛—— 对方眨了眨眼,裂开嘴角,露出满口黄牙:“找到你了,兔崽子。” “砰——” “年安?年安!?” 宓时晏连喊几声,都没等到年安一句完整的话,继而就听见对面响起一记闷声,像是什么东西用力击打头部的声音,刹那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扼住,灵魂被无形的双手撕碎,差点没一头直接撞上前面的汽车。 刚步入初春,地上的雪已经开始融化,挂在高空的太阳将冰冷的空气蒸暖了几分。 蔡女士接到消息的时候,直接在诊室里晕过去,把在场的患者们吓了一跳,最后又在被推进急救室的前一秒恢复意识,整个人惨白着脸冲到了警察局。 “绑匪明显是有备而来,车是隔壁市的车行里被盗的一辆新车,未售出,还没上牌,目前已经找到。对方明显是有人团伙接应,根据监控上显示,这群绑匪具有一定的反侦查意识,车里的每个人都把脸罩住,只露了眼睛,无法确定面容。” 警官皱着眉说道,更加祸不单行的是,这个菜市场的摄像头因为时间太久,已经坏了很长一段时间,根本拍不到当时的情况如何,更加无从确定年安是怎么被绑走的。 “出事现场有打斗痕迹,而我们从失踪人的手机上查到他最后联系人是你。” 宓时晏点点头,哑声道:“是我,他给我打电话说出事了,我那时候已经报了警,但是没想到我还没赶到——”说到这,他声音都颤起来,脸色比方才晕过的蔡女士好不到哪里去,耳朵嗡鸣作响,那记清晰的闷锤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跟年安失去联系后,是怎么熬到现在的。 “目前有收到勒索金额之类的电话吗?”警官问。 蔡女士哭着摇摇头:“没有,都没有……怎么突然就绑架安安了,警察同志,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儿子!!” 旁边的女警官见状心生不忍,上前安抚了蔡女士几句。 普通绑匪在绑架到人质后,一般会直接联系人质家人索要东西,普遍都是钱。然而这一次,距离年安被绑已经过去好两个多钟,绑匪都没有发来任何消息,这让调查都有些无从下手,只能尽可能的排查事主的人际关系,联系人以及近期的情况,并且争分夺秒的排查各大路口的监控,试图找到一线生机。 “得罪人?应该没有……我不知道,安安他从来不和我说这些事。”说到这,蔡女士更伤心了,她猛地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年安,如今被问起对方有哪些朋友,平日都和哪些人一起,根本无从得知,登时又声泪俱下。 “那你是失踪人的谁?”警官问。 宓时晏抹了一把脸,沙哑道:“我是他……前夫。” 警官点点头,继而突然拿出一个透明的塑料袋,而里面装着一副断了腿的眼镜。 年安之前那副眼镜断了腿,被他随便丢在了垃圾桶里,眼下这副是新买不到一个月的,和上一幅相差无几,宓时晏清楚记得,他中午还看见这副眼镜架在年安鼻子上。 宓时晏瞳孔骤然收缩,绷紧已久的心弦终于断裂,整个人宛若坠入冰窖之中,无数寒意与恐惧将他包裹其中,身体微微颤抖,再也克制不住地红了眼睛。 甚至不敢伸手去碰桌上的眼镜。 他缓了好半天,想到年安目前的处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警官的询问下,努力让混乱不堪的大脑恢复正常工作,开始整理思绪。 紧接着,他就想到了一个关键人物——年太太。 这个人前段时间不断在网上散播年安的坏话,并且都是胡编乱造,直到最近被年安请的公关团队反压,才消停了些许,并且舆论方向开始朝年太太那边压过去。 这个理由倒很充分,毕竟豪门之间的恩怨情仇,谁也说不清楚。 警官当即下令联系年太太,然而却发现联系不上这个人,即刻锁定目标,将其定位嫌疑人开始搜寻之际。 宓时晏脸上终于恢复些许血色,拨了通电话让人开始一起找年太太的下落,挂了电话后,一位警官突然拿着一台手机走了进来。 “在失踪人车子的驾驶座李发现了这台手机,已经没电了,里面的sim卡只存了一个号码,最后的通话时间在出事前的半个钟左右!” 年安是被疼醒的。 他根本没有料到这群人居然会来个引蛇出洞,故意骗他自己出来,那一击闷锤砸下来的前一刻,他甚至发不出声音把对宓时晏那句话说完,球棍狠狠砸在他脑袋上,有一瞬他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了。 但他这条白得的第二条命还挺硬,愣是没死,如今还醒了过来。恢复意识后,年安发现自己手脚都被捆起来,整个人被捆在某个硬邦邦的椅子上,他没着急睁开眼睛,只是忍着几乎要炸裂的疼痛,继续装睡,边集中注意力去听外面悉悉索索的声音。 系统紧张地问:「你怎么样了?」 年安长吁一口气,嗤笑道:“你这是废话。” 系统也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讪讪闭嘴:「外面人好像还挺多的,你被带过来后就一直被绑在这儿了,也没人来看过你。」 年安微微皱眉:“我晕多久了?” 系统道:「五六个钟吧……现在都晚上了。」 难怪他怎么觉得这么饿呢。 正想着,刺耳的推门声响起,年安即刻不动声色的继续维持着晕过去的模样,只听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他身边。 “欸,该死的有钱人,醒醒,起来吃饭了。” 年安眼皮颤了两下,认出声音的主人是今天用球棍敲他的那个光头佬。 鼻梁上的眼镜早就不知丢到哪里去,年安就这么被光头佬狠狠拽住头发,像提死鱼似得用力晃了两下,最终不堪其扰,年安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呵,醒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光头佬拽着年安的头。 年安闷哼一声:“命硬着呢。” 下一秒,他的头就被狠狠向身后的墙重重撞过去,撞的年安本就头痛欲裂的脑袋登时雪上加霜,差点没给他又疼晕过去。 他在心里低低操了一声,拧紧眉头,嗓子干的在试图发声的前一秒便开始漫起撕裂的疼痛感。年安嘶哑道:“你想要多少钱?” 光头佬一乐,露出满口黄牙:“钱自然不嫌多啊——你有多少,说给我听听,如果我不满意,再撞你成不成啊?” 脑袋还被掌控在对方手里,年安扯了扯嘴角,为了避免再被撞墙,只好把话咽了回去,他睁开眼睛,用力眨了眨,然而入眼的还是昏黑一片。 年安近视程度其实不深,也就接近两百度左右,要是换个普通人,这个度数是不会天天把眼镜挂在鼻子上的。 而年安这么做,主要是因为他刚刚重生过来的时候,才二十出头多些,本来长的就偏嫩,年纪小了换身校服,出门被当做高中生都有可能。当时的情况下他若不自己想办法提升下气场,恐怕只有被欺压的份,虽然他也不怕,但为了制造出无形的气场,便给自己带了副眼镜,提升下外表年龄,迫使自己看起来成熟些。 他能确定这间屋子里是开了灯的,不然光头佬不可能摸黑进来。可现在,年安发现他就跟一千多度的近视患者、或许说更甚,他眼前模糊且昏黑,只能感觉到自己眼皮眨动时落下的阴影,至于站在他身边说话的光头佬,只能勉强判断出对方是站在自己左手边。 “哑巴啦?哎,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目中无人的有钱人,天天跟个大爷似得睥睨众生,摆着高姿态的样子别说有多恶心了,还把自己当上帝对我们这群遵纪守法的好市民呼来喝去。装给谁看呢?” 光头佬嗤笑道:“不过我们干这行的,给钱的说什么就是什么,在生意上我们还是很有道德的,说不能死就绝对给你留口起喘。来,张嘴,你爷爷我亲手给你喂饭吃,感动不感动?” 年安心道感动个几把,接着下巴被板住,硬生生被塞了一大口生冷且硬的米饭,还有一股馊味。 有了前车之鉴,他眯起眼睛,在勺子抽出来的下一秒,立刻扭头将嘴里的饭一口吐出,下一秒,脸被重重地抽了一巴掌,力度极大,嘴里都漫开一股血腥味,年安只感觉自己半张脸都失去知觉。 “给脸不要脸啊你!” 年安啧了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驴唇不对马嘴地问了句:“开灯了吗?” 光头佬跟看傻逼似得看他:“什么?” 年安又重复问:“这里开灯了吗?” 光头佬嗤笑:“不睁着眼睛么?当然开了,怎么,一棍子把你敲瞎了?” 第69章 “少爷, ”接电话的人是周先生,“年少被绑架这事, 我们是真的不知道。” 因为宓老身在m国, 一时半会无法请他到现场,因此警方是隔着电话与对方联系的, 宓时晏脸色煞白, “为什么年安会有你的电话?!” 周先生说:“这是之前为了方便联系留下的。” 想到之前宓老为了分开他和年安所做的事, 宓时晏遍体生寒, 眼睛都要瞪出来,恨不得一头钻进电话另一头去,几乎是哑着嗓子道:“难道是爷爷派人绑架了年安!?” “当然不可能。”周先生立马否认道, “宓老一直在m国,从未回过国内, 他甚至不知道年安出了什么事。少爷,请您冷静些, 不要动怒,您爷爷绝不可能是这种人。”他的语气很笃定,没有半分慌张之色, 甚至还好言相劝了几句宓时晏。 然而眼下宓时晏根本听不进任何话, 他一想到也许年安是被宓老派人绑走,心底就止不住的恐慌——哪怕年安对他从头到尾没有分毫的喜欢,他也无法忍受别人伤害他, 并且是自己的亲人! 蔡女士站在旁边有些恍惚, 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看看宓时晏,又看看那台手机,心中生出悲愤之情。要是当初她陪在年安身边,阻止了那场荒唐的婚姻,也许就不会是如今这番光景,年安更不会出事…… 想到这,她几欲扑上去想要冲手机质问,偏在这时,一道清脆的铃声响起,只见警官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紧接着面色凝重起来。 “确定嫌疑人,凌雪,女,四十八岁,于今早消失在家中,至今没有音信,电话处于无限关机状态。根据家中保姆所述,近段时间里家中有出入过陌生中年男性,面貌凶恶,似乎嘱咐过要‘小心行事’,达成后才可以结清尾款。” “近期其账户有过一笔大数额的现金转账,收款方是境外账户——暂时可以定为是绑架委托金!” 受人金钱指使的绑架案,与单纯想要勒索金钱的绑架可不大一样。后者还可以用钱来拖延时间,警方可以利用技术,在匪徒打来电话索要金钱以及确定位置时,试图锁定匪徒的目标。可后者,无法确定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大大增加了警方的搜索难度,以及人质的危险程度。 不知不觉,华灯初上。 初春的夜风寒刺骨,过年时挂在街边路灯上的灯笼早已被摘下,万家灯火,对于大多数热来说,这份宁静与过去的千万个日夜相比并无不同。 年安被强硬塞下一碗饭后,嗓子眼疼的厉害,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经过不知多久的缓和,眼睛终于能慢慢看见些许光亮,虽然并不清楚,但比起之前无论他如何看,入眼的都是满目漆黑时好多了——至少心里上稍稍放松了些许。 他还不是完全瞎,十有八九应该是那棍子敲下来,敲出淤血压迫到神经的缘故。 但假若如此,他再不去医院看看,这条命再硬,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 “水……”年安从发疼的嗓子眼里抠唆道,“有水吗?” 看着他的人已经不是光头佬,而是坐着一个满头爆炸黄毛的非主流,此时正百无聊赖地窝在旁边椅子上打游戏,根本没听见年安的话。 年安只好等那游戏的声音停下后,才试图再次出声:“有没有水?” 黄毛不耐地说:“没有傻逼,渴死你。” 年安眯了眯眼,没再出声,而是等那游戏声再次响起,又问他有没有水,接连问了好几声,对方这把打的极快,兴许是输了,整个人都炸起来,怒道:“你他妈有完没完!?再他妈多说一句信不信老子那个胶布把你嘴巴黏上!?” 年安顿了顿,朝他看去,因为视线模糊的缘故,他瞳孔无法彻底对焦,看起来有点涣散:“我太渴了……咳咳。” 黄毛走过来,冲着他的椅子狠踹一脚,本就破烂不堪的椅子被他这一脚踹的发出刺耳的悲鸣,差点没直接散架,最后还是年安用脚顶了下,才堪堪避免摔个捆绑式后仰的窘况。 开门声开了又关,黄毛端着半瓶矿泉水走进来,粗暴地塞到年安嘴边给他灌下去,年安被迫仰头,快速咽了进口,最后还是没避免被呛到,重重咳了几声。 只听黄毛拿着矿泉水轻蔑地哼道:“真是娇气。” 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终于缓解了几分疼痛,就是这地方本就湿冷,他身上的外套早不知飞到哪里去,眼下就穿了件单薄的高领毛衣,方才喝水时不小心顺着下巴滑下去,贴着皮肤钻进衣服领口里,冻得他霎时一哆嗦。 “再他妈多废话一句,老子灭了你。”黄毛放完狠话,重新回到位置上,准备继续打游戏。 年安舔了舔唇,长吁一口气,接着仿佛没听见黄毛的警告似得,继续问:“现在几点了?” 黄毛不耐道:“十点半。” 年安说:“晚上吗?” 黄毛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年安也不恼,继续自顾自地说:“你们费这么大劲绑架我到这儿,这都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了,怎么什么也不做?” 黄毛已经开始了新一局游戏。 年安却突然跟个缺人说话的话唠似得,没人理他,也一个人说得起劲:“你们老大呢?是要钱吗?我能问问你们接这个委托一共收了多少钱吗?” 黄毛忍无可忍:“你他妈烦不烦!” 年安放松身体,倚靠在椅背上,动了动快麻掉的手脚说:“我就是想知道我身价如何,要是对方出价不高,我觉得很亏。” 黄毛:“……”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被绑架的人打听自己被绑的金额,目的是为了知道自己身价有多高,亏不亏。 有钱人的脑回路真他妈神奇。 “你在打游戏吗?”年安又问。 黄毛似乎打到正激烈处,没搭理他,并且嘴上还骂骂咧咧,脏字不带重复的一句接一句,在不绝于耳的‘double kill’、‘trible kill’中,激动的几乎要把手机摔在地上。 年安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脏词,又问了句:“赢了吗?” 回应他的是一声暴躁的“操!”,游戏结束。 看来是输了。 系统不解道:「你突然问这些做什么?」 年安不动声色地回答:“收集情报。” 系统:「问他赢了没有叫收集情报??」 年安嗤笑一声:「智障ai的头衔你带的是名副其实——这个黄毛能打游戏,说明这里有网,有信号,并且信号还不差,并不是什么跑出一公里都找不着一辆车的荒野地方。现在晚上十点半,距离我被绑过来已经超过八个钟,这群人却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着我,甚至还给我水喝,说明让他们绑架我的人只是想绑架我,而不是要对我行凶。”又或者说,对方的目的是需要活着的,清醒时候的他来完成——也只有他能完成。 年安一字一顿,有理有据的分析。说实话他现在头还是疼的,随时都有昏过去的可能,手脚皆被捆住,年安浑身上下能够动的也就一个脑袋了。屁股下的椅子硬的跟石头似得,做的他腰酸背痛,难受的要命。 系统又问:「那光是绑架你什么都不做……有什么用?」 年安晃了晃脑袋,给脖子放松放松,“那就得问幕后者了。” 系统沉默半晌:「那现在怎么办?」 年安:“等。”除吃之外别无他法,不过这群人不可能一直守在这儿看着他,否则要不了多久,警察一定会找上门。 而目前按兵不动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出在幕后人身上。 年安目前能猜到两个原因,一是幕后人出了事,没办法及时过来,所以要求他们在这儿待命听令。这种情况上来看,应该很快就能见到对方。二则是这群匪徒与幕后人失去了联络,没办法进行下一步,只好暂且停留在这个他们约好的地方,等待汇合再转移。 无论是哪个,都得等幕后人出现才能得知,但无论如何,他目前的情况暂时是安全的,至少没有生命上的威胁。 年安深吸一口气,将头倚靠在墙壁上,他失踪了这么久,宓时晏肯定早就报警了,那么警方肯定会着手展开调查并且联系上他的家人,也就是蔡女士——他一直努力不增加对方生活上的烦心事,没想到避了那么久,最终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年安又想到了宓时晏,下午给对方点好的时候,他那么嘶吼地让他等着,说他马上就到,自己却是通话到一半就突然失踪,他会不会吓得直接把车撞向前面的汽车呢? 当初年会上做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他都特意让人把车停在路边,可今天情况太紧急忘了这茬,也不知道宓时晏有没有把别人的车子追尾。 开车打电话导致分神出车祸应该是要被扣分的吧? 话又说回来,他今天还闯了好几个红灯呢。 完了,分都扣完了,他驾照得被吊销了吧? 想到这,年安又有点烦,其实他挺喜欢宓时晏送的那辆跑车,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要不要,这次如果能顺利回去,要不他就问宓时晏买了那车吧。 真的挺好开的。 那黄毛连续打了几局游戏,手机终于没电了,正欲起身,年安突然又说:“朋友,人有三急,我突然有点内急。” 黄毛在连输几局后,终于又赢了回来,此时心情没那么烦躁,但语气依然不耐烦道,“少他妈来这套,当我没看过电视剧啊?” “……”年安扯了扯嘴角,“我没开玩笑,真忍不住了,我感觉我要出来了。不行,你这屋小还潮,味道大细菌多。我最近感冒上火还吃药,如果我尿裤子了估计待会就得是一股浓郁的尿骚味,你在这里面看着我还得陪着我一起闻,岂不是……” “闭嘴!”黄毛怒道,“你他妈屁事真多,憋死你拉倒!操。” 黄毛说完便满脸不爽地捏着手机走了出去,也不知是去充电还是给年安拿尿壶去。 年安听着关门声响起,脑袋立马朝左边歪去,艰难地用肩膀顶了顶耳朵。 系统:「你在做什么?」 年安没说话,只是奋力地磨蹭了半天,直到黄毛骂骂咧咧地提这个矿泉水瓶走进来,才立马恢复方才的坐姿,只见对方黑着脸走来,粗鲁地把瓶子丢在年安身上,差点没砸到他的脸。 “快点儿!” 年安低头看了眼瓶子,一动不动:“我没手脱裤子。” 黄毛:“……” 年安微微弯起嘴角,眼中噙着一丝笑意:“朋友,帮个忙?” 黄毛却突然说:“……我听说你结过婚?” 年安嗯了一声。 黄毛又说:“对象还是个男人?” 年安眉梢抬起:“怎么?” 黄毛艰涩道:“你是同性恋!” 年安一愣,旋即想到什么,嘴角挑起一抹暧昧的笑:“啊,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老子讨厌同性恋,恶心!”黄毛眼中满是厌恶。 年安唔了一声,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打趣:“怎么,被人甩过?” 黄毛立刻黑着脸暴怒:“去你妈的!你才被同性恋甩过!” “是我甩的别人。”年安眯了眯眼,又说:“别人的喜恶我不评价,只是我现在想解手,既然你这么恶心我,那你总得松开我一只手吧。” “想都别想!” “那怎么办?你换个人进来,让别人帮我?——真的,我快憋不住了。” 黄毛顿时犹豫了,他在这伙人里地位最低,不然也不可能被安排在这里一个人无聊的看守年安,至于其他人,此时正在外面打牌打得热火朝天,假如他出去让他们帮忙给年安撒尿,肯定会被暴揍一顿。 可他又实在克服不了心理障碍,最后看了眼紧闭的门,走到旁边,给年安解开了一只手。 “哎哎,我左手受伤了,动不了,解右手吧。”年安赶忙道。 黄毛翻了个白眼,粗鲁的给年安解开右手,四肢里还有其他三肢绑着呢,想来年安也做不了什么。 年安也没什么大动作,乖乖拿着瓶子拉下拉链,而后见黄毛还看着他,意味深长的抬头:“你确定要这么看着?我倒是不介意——不过你不是那什么过敏吗?” 黄毛呸了一声,别过脸。 年安眸色一暗,在对方没看见的中途,快速伸手碰了下耳廓,用食指轻轻在里面刮了下,固定好小型蓝牙,调到最小声,撩了下头发—— “快点!好了没有!” 年安说:“马上。” 结束后,年安的手又被捆了起来,黄毛背影消失的瞬间,年安听见藏在他头发下的蓝牙siri机械的声音:“欢迎使用蓝牙siri,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服务?” 年安一颗心砸回胸腔,看来前阵子花大价钱特意定制的这个蓝牙siri还是有点用处的。 得亏这蓝牙小巧,是按照他耳孔大小设计的,有弹性,年安曾经一度担心会不会某天卡进他耳孔里取不出,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一天,这个曾经让他有新的设计竟变成了救命符。 年安把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藏在嗓子眼里发出的:“定位我目前的位置,发送到我手机上。” 他话音刚落,蓝牙siri还没发出声音,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声音,年安微微皱眉,立马止住声音,紧接着门再次被打开,急促的哒哒声由远及近——是高跟鞋踩出来的声音。 年安看不清来人的脸,直到对方走进,才终于面前判断出是谁。 年太太瞠目欲裂,见到年安的第一反应是掐住他的脖子,尖锐细长的指甲嵌入皮肤里,脆弱的血管即刻显露在表皮上。 只见年太太满脸扭曲地挤出两个尖细刺耳的字眼:“杂种!” 一同响起的还有蓝牙传来的声音:“电量不足,请及时充电,嘀——” 年安:“……” 第70章 关键时刻掉链子莫过于如此。 然而眼下也没时间深究, 年太太的手还掐在他脖子上,力气出奇的大, 迫使他不断仰头,窒息感与指甲嵌入皮肤的疼痛折磨着他的脑神经,本就浑身疲劳的身体此刻被迫发出悲鸣。 年安潜意识挣动两下,眉头紧皱成一个川字。 “行了,再掐下去真把人掐死后面还怎么搞?”旁边的光头佬出声道, “不是说还有事情要做么?要气也得把正事办完了再气。” 年太太恨不得弄死年安, 然而她知道,杀人犯法,如果年安真的一命呜呼了,那么她就成了杀人犯。思及此, 才终于纷纷地松开手, 又不满足地在年安脸上抽了两巴掌。 年安正猛吸空气,无端又被抽了两巴掌,疼得他脖子以上都快没知觉了。他暗暗吸了口气, 咬了咬后槽牙, 将心底那股涌上的暴虐重重压了下去, 不受控制地连咳好几声。 年太太恨得牙痒痒地说:“我真想弄死你这个小杂种, 要不是你,我的函函就不会入狱, 都怪你和你那个贱妈, 谁给你们脸偷我东西了!?” 年安垂着头, 清了清嗓子, 才慢慢扬起脸,望着年太太的脸,虽然看不清楚,但可以想象此时是如何一番狰狞的模样。 “封建时代尚还嫡庶有别,你个小三生出来的私生子,骂我杂种?”因为方才被狠掐一番的缘故,年安的声音听起来极为低哑沉重,白皙的脖颈上映出五道清晰的手指印,上面还有指甲嵌入时抓出的痕迹,有好几道伤口重到渗出血迹来。 年安眯着眼睛嗤笑道:“有个没脑子的亲妈,难怪儿子也傻得跟智障似得。” “你——!” “啪!” 光头佬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巴掌:“闭嘴,谁他妈允许你说话了?”他叼着烟,眼中满是危险,“嘴巴放干净点啊,你嘴里那个可是老子的亲骨肉!” 年安一愣,紧接着就听年太太暴怒道:“我的函函怎么可能是你儿子!” 光头佬嘘了一声:“嚷嚷什么,这儿又没外人,老子自己的香火我还能不知道?” 年太太气得浑身发抖,上去就推了一把光头佬:“你他妈知道个屁!”过去她曾端的豪门贵妇的姿态此时半点不剩。 “操,”光头佬被这么一推,终于火了,“你他妈安分点儿!老子可是做过亲子鉴定的——咱们现在就在一条船上,你再动手试试,打得你脸都找不着!” 年安思绪乱了半晌,终于明白过来这光头佬说的是什么意思,听着耳边乱七八糟的声音,他有种笑的冲动,然而嘴角轻轻牵扯一下,就疼得他皱起眉头。 年函是年太太和其他男人生的,年父对身为亲儿子的他不管不顾,反而替其他男人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 也不知他老人家此时在地下,是不是死不瞑目了。 “呵……” 两人吵到一半,年太太终于回过神,立刻将注意力集中在年安身上。正如这个光头佬所说,无论如何,他们现在是在一条船上了。年安消失这段时间里,肯定有人已经发现不对劲并且报警,她们得捉紧时间—— “你笑个屁。”年太太咬牙切齿,再看看年安落魄的模样,“给我台手机。” 年安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反正手脚都被绑着了,浑身上下没半点力气,干脆把身体放松在椅子上,半阖着眼睛状似悠闲地等着下一步。 年太太见他这样落魄却依旧端着游刃有余的模样,气得半死,接过手机,抓住年安的头发就说:“说,当初的车祸都是你和你妈妈策划好的,你们两个贱种为了争夺年家的家产,故意设计这一出碰瓷,把年函诬告进监狱里。而年合盛也是你们谋划死的,因为与你妈妈离婚,所以那个毒妇怀恨在心,计划了很多年!” “……” 年安眼睛的浑浊似乎有一瞬的清明,让他在这一秒内看清了年太太的脸,狰狞,疯狂,宛若一只行走在下水道的老鼠,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丑陋不堪。若不是眼下环境不允许,年安说不定真会被这番话恶心的吐出来。 ——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 年太太打开手机录音,狰狞道:“快点说!” 年安却毫无征兆地笑了:“你上过学吗?” 年太太脸一黑。 “你当人民警察都是傻子吗?就算犯人自首也是先拘留再盘查事情真相。你以为我这么说了,你把录音交给法院,就能把你那宝贝儿子给立刻放出来?”年安声音虚弱,说话语速也不快,但语气却格外铿锵有力。 他仰着头,将后脑勺搁在坚硬的墙壁上,嗤笑道:“你做梦呢?” 他至今想不通,年父当初到底是瞎了眼,还是出门脑子被陨石给砸傻了,才会舍弃蔡女士,跟这种上不了台面,心胸狭窄见识短浅的太妹在一起。甚至到死为止,都不知道自己宠着的儿子,其实是替其他人养的。 一时间不该笑他蠢,还是该说他罪有应得。 “小子,你装什么装?”光头佬掏出一把刀,锋锐的刀剑抵在年安喉头处,他狞笑一声,说,“让你说就说,废什么话?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少爷呢,嗯?” 年安眸光一凝,眼底尽是阴鸷。 宓时晏拿着年安的手机离开警局,已经深夜了,目前还在调查年太太的具体行踪,根本没有人能保证何时才能找到年安。 他也派了不少人去寻找年安的下落,整座城市偏僻位置的废旧仓库,废墟,甚至连各地荒废的施工场所以及破旧、即将拆迁的老楼,都找了一遍,人就没有任何消息。 整整八个小时了,仍然没有任何消息。 “继续找!郊区搜完了就去临市搜,所有有可能的地方一概都不能放过!”宓时晏挂了电话,又一次响起,他看了眼,发现是家里打来的。想到宓爷爷今天的行径,他默了片刻,终是掐断了电话。 正欲上车的时候,胳膊突然被人抓住。 只见蔡女士站在他身后,双目通红,她看着宓时晏,嘴唇嗡动,似乎想说什么,然而一张嘴,吐出的只剩哽咽。 宓时晏眼睛一红,转身按住蔡女士的肩膀:“我会找到他的。”他对蔡女士说,更是在对自己说,一字一顿,格外有力,“一定会。”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下,宓时晏掏出一看发现是年安的手机,只剩百分之五的电量,而此刻,未能解锁的屏幕上显示出一条定位信息。 ——定位! 宓时晏猛地瞪大眼睛,心脏狂跳:“难道是年安发来的……?” “什么!?”蔡女士立马凑过去看,“安安发了什么!?” 宓时晏仔细一看,发现这个定位消息源自蓝牙——普通蓝牙超过一定距离便会自动断开连接,但年安那个是定制款,准确来说都不应该叫蓝牙,而是手机无线接收器才对。 传输定位是为了出现机主手机丢失或者出现意外手机不在身边而设有的,因此不必解开手机锁屏就可以清楚的看见具体地址。宓时晏慌张地掏出手机拍了一张,便把手机塞给蔡女士:“这可能是年安发来的定位地址,你交给警察!” 说罢,他立马转身上了车,蔡女士还没来得及说话,宓时晏便已将车开上马路,消失在黑夜的另一头。 人在面对生命威胁的时候,心跳总会下意识加速,而有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会显露出恐惧与怯弱,有的人却能奇异般的冷静下来。 年安则是前者,他微微仰着头,感受着锋锐的刀锋抵在喉咙的冰冷,一动不动,也没说话,只是望着近在咫尺的光头佬,微微眯起眼睛。 “搞清楚你目前的立场,少他妈废话,虽然我们的原则是不杀人,但没说不能给你整个缺胳膊少腿啊……之类的。”光头佬狞笑道,“你说,要是我把你这手指割了,再快递到你那贱妈眼前,她会是什么表情呢?” 年安瞳孔一缩,手指下意识绞紧几分,半晌,又缓缓松开。“除了这录音让年函出来,你们还想要什么?” 光头佬愣了愣,一笑:“挺机灵的啊,这就对了嘛,你们这些聪明人既然都看得透,就不要跟我来那些拐弯抹角的,咱们敞开天窗说话。你有什么,我要什么。”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那些东西,什么财产啊钱啊,那本该都是我儿子的,你半路劫走,现在这应该叫物归原主,给自己积德的,知道吗?” 年安扯了扯嘴角,“行,你想怎么要?” “干脆!”光头佬收了刀,放在嘴边吹了两口气,接着说,“不过可惜,我不懂你们公司那套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呢,就想要点现钱,你公司开那么大,遗产拿了那么多,我要个一亿不过分吧?房子车子什么的过户,名字就写我的名字,然后就是你那个公司,啊……那本来也该是我宝贝儿子的东西,等他被放出来了,你替他进去坐牢,然后把公司的什么股份啊法人啊位置啊等等都过继给他。” 年安:“……” 系统都忍不住出声:「他是不是除了杀人犯法这条法律之外什么都不知道了?」 年安重重吸了一口气,对光头佬说:“可以。”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些事情,都必须是由我本人亲自办理。” 光头佬狞笑道:“当然,我知道,咱们先把这条录音给录了吧。” 年安看了眼年太太,这人好歹跟年父在一起那么多年,不至于像光头佬这个彻头彻尾的文盲一样,不应该听不出方才那番话有多少不可能,但她却没有任何表示。 有两种可能,一是年太太也是个智障,二就是她知道这人在异想天开,但是并不想提醒。 想到这,年安眯起眼睛,在心底冷笑了声。 在开口的前一秒,系统突然提醒道:「你还能许一个愿望。」 年安自然没忘了他还有这么个救命符,不然他也不可能至今为止都如此游刃有余。只是现在还没有到真正的生死关头,并不知道该如何具体许愿,太笼统了,愿望只有一个,眼下的状态明显不合适。 年太太开着录音,催促道:“快点。” 年安眸光晦暗地注视她:“往我身上泼脏水没问题,但是说我妈的,不行。” 年太太的表情立时扭曲起来,夺过光头佬手中的刀抵在他下巴,动作太大,一不小心竟是划出一道伤口来,鲜红的血珠顺着皮肤往下滑落:“你说不是!?” 年安没说话,只是冷漠地看着她。 坚持片刻,年太太似乎要被他气疯了,光头佬连忙阻止她,语气笃定道;“现在不知死活不肯说,后面他就肯乖乖开口了。等着吧。” 年安冷笑一声,依然没开口。 年太太怒目圆睁,片刻,才终于愤愤妥协。 说完那番丧权辱国的话后,年太太收了手机,冷哼一声,“我看家里的监控,保姆已经被警察带走了,虽然没有联系任何人,但难保目前不会被警方发现,我们现在在这里还太危险。” 光头佬点点头,转身朝窝在旁边旁边开始打瞌睡的黄毛踹了一脚:“滚去开车。” 黄毛“啊?”了一声,揉了揉眼睛,不情不愿地起身去开车。 不多时,年安便感觉剩下地板一阵晃动,耳边响起汽车启动时的嗡动声,立时明白过来那句‘去开车’是什么意思。 原来他所处的这里并非什么废墟或地下室、亦或者是任何废旧仓库,而是一辆大货车的后空箱!这意味着他们随时都能转移位置,难怪这群人这么不慌不忙,恐怕早就趁着他下午昏睡过去的时候,开出城去了。 年安倏地想起方才借着蓝牙发出的定位消息,如今想来,哪怕发送成功了,也不一定能找到自己,因为他所在的位置被已经被转移了。 想到这,年安不由得握紧发麻的双手,大脑转的飞快的时候,只见又走进来一个人,听鞋子的声音应该是个女人。 “就是他吗?” “对。”光头佬说,“好好伺候,便宜他了。” 女人目光掠过年安脸上,眼中出现贪婪之色:“当让没问题,摄像机准备了吗?就现在?” “啧,猴急什么——早就准备好了,喏,看右上角。”光头佬朝右上方一个破旧的摄像头的努了努下巴,“我这就把他打开,你好好干,回头好处不会少你的。” 说罢,二人便转身离开,顺便还带上了门。 车厢内只剩下汽车发动的声音,以及女人走进时的脚步声。 年安隐约感觉不对劲,微微皱眉。眼睛上的缺陷让他无法看清女人此时的表情,由此一来就没办法确定对方的目的,只能从方才的对话上来判断,这个女人应该是想对他做什么。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并不能看见的摄像头。 “你几岁了?看起来真年轻。”女人走到年安面前,压低身体,摸了摸年安的脸,“我最喜欢你这种又白又嫩的款了。。” 年安下意识把头往后靠了靠。 女人见状不满的哼了一声,“动什么,事到如今你以为你躲得了?” “……” 年安眯起眼睛,废话了一句:“你想做什么?” “你们有钱人不是都聪明的很吗?”女人凑到年安耳边,浓郁的香水味熏的他头更晕了,偏偏这女人还非得冲他耳廓吐热气,“不过挺正常的,毕竟通常情况下,胁迫别人时,都会采取侮辱的办法,按照正常发展,现在在这里面对你的应该不是我,而是今天抓你的那几个臭男人。” 年安眸色微沉,再不懂就是傻子了。 “但是你不一样。”女人似乎很喜欢年安,她跨坐在年安的大腿上,指尖不断在年安的脸与脖颈处流离,好像在抚摸精美的宝石,爱不释手,“他们还有求于你,需要胁迫你进行其他的事,所以不能击溃你的身心,毕竟惹急了兔子也会咬人,要是你一个不愿意来个同归于尽就不好了……” “而现在,你不是受害者,我才是受害者。” 年安动了动大腿,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半晌后,在女人贴上来的时候,才凑在她耳边,低声说:“既然如此,那你干脆把我的手解了吧。” 女人冷笑一声:“凭什么?你坐着我也能动。” 年安说:“我这人呢,一向遵从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反抗不了,享受也挺好——你说是不是?” 女人眉头舒展开来,似乎满意极了年安的态度,但任然不肯松绑。 年安脑中思绪翻转的飞快,又压低声音劝道:“他们请你来,肯定只是付你一笔钱而已——但是我妈从小教我,不能让女孩子吃亏。”他压低声音,故意在女人耳边报了个数字,感觉到对方身体一僵,才挑着嘴角道,“这只是我名下个人资产的一部分而已,如果你松开我的手,我全都给你。” 女人有些心动,但仍旧拒绝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们有钱人呢,都是非常注重面子的,而现在,你是‘受害者’,是‘弱者’,如你所说,如果公开,对谁有利?群众会站在谁那一边?斥责谁?我长这么帅,我比任何人都要脸要面子啊,你说是不是?” 女人没说话,但年安知道这人的心里已经在动摇边缘了,他放轻语气,似笑非笑的接着诱导:“何况手松开了,我脚还绑着呢,跑不了。再说了,外面不还有人守着吗?你这车开着,我总不能跳车,对不对?” 年安平生第一次对一个素未谋面,连脸都没看清长什么样的女人使用了美男计,幸好这人脑子缺根筋,还真被他这番言论给骗了。 “你最好说到最到,否则……”女人微微仰着下巴。 年安信誓旦旦道:“当然,我们商人从不骗人。”因为骗人的时候都不把人当人。 系统目瞪口呆地憋出一句:「……厉害了我的宿主。」 年安:“愿望现在能许么?” 系统:「可以,你要许什么?」 年安:“给我瞬间瞬移。” 系统:「……可以,但是必须选择一个没有人看得见的地方,并且你还要为此解释你被绑架后如何脱离的事情,这些人会发现你身上发生的超常现状。」 年安漫不经心地说:“他们还能到警察局说‘我绑架了个人但是他突然凭空消失了’这种荒唐话吗?” 系统:「……说的也是!不过你要转移去哪里?」 年安还没来得及回答,女人又一次贴了上来,香水味实在难受的刺鼻,这人体重还不轻,好像千斤顶压在自己腿上,疼得不得了。 “那就开始吧。”说着,女人冲摄像头摆了个收拾,搂住年安的肩膀。 年安揉了揉被解开绳子的手腕,左手无意地撩了一下头发,稍微把女人的身形按离自己身上些许。 “其实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年安突然满脸犹豫地看着女人说。 女人不耐烦地说:“什么?” 年安的眼睛生的很漂亮,瞳孔晶莹透彻,黑的非常纯粹,好似藏着星辰瀚海,以至于被摘下眼镜的那双眼睛注视时,心底会不由生出一瞬仿若被银河包裹其中的错觉。 只见他眼中噙着丝丝笑意,主动贴在女人耳边,一字一顿,格外清晰地说:“我对女人硬不起来——他们没跟你说吗?” “……” 空气中有一瞬的凝滞。 只见女人愣了一霎,继而恢复表情:“说了啊。”话落,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东西,打开盖子,捏住年安的下巴,“所以特意准备了这个。” “……”年安虽然看不清,但能猜出那是个什么玩意。 他眯起眼睛,正想着要不要还是干脆直接让系统给自己瞬间转移溜走时,车子猛地晃动了下,女人手里的瓶子啪嗒一声砸落在地。 年安还未反应过来,脚底下的汽车又一次剧烈晃动了下。他目前所在的位置是后车厢,撞击不偏不倚就在他右侧,要是再往左边一点,准能把他撞飞出去。 “怎么回事!”女人被撞的瘫坐在地,慌乱地回头看向摄像头,年安趁机弯下腰解开脚上被捆着的绳子。幸好他以前拍戏时又拍过这种绑架戏,当时为了逼真效果,剧组是真的给他绑的特别严实且复杂,当时他为了这幕只有几秒的戏,跟绳子难分难舍了好一段时间。 万万没想到,那时候学的鸡肋技能,眼下居然会用在这儿。 这些人也是简单粗暴,似乎算定了他跑不了,居然没有用手铐。 等女人注意到的时候,年安已经三两下挣脱开了绳子。撞击依然持续着,年安能感觉到脚下的车子在不断加速,然而货车跑的再快也有极限,因此后面那辆车不但追的紧,还能够非常大力的撞击他,晃得他头都晕了。 年安不知道是谁在这么做,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绝对是来救他的! 思及此,年安长舒一口气,看了眼旁边的女人,对方已经发现他绳子被解开,立刻飞扑过来压住他:“你他妈敢!” 年安眼下虚的力气都比不上这人,然而此刻,却猛地生出一股蛮力,一把拽住女人的长发,用力一摔,耳边一声尖细的“啊——”响起。 年安拧紧眉头,摇摇晃晃的扶着墙壁,寻找小门,还没来得及碰到把手,女人猛地拽住他的腿往后拖,并且脚下的汽车突然变成s型路线,不断的左右晃动。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坐在前面的人透过摄像头看到了这里的情况,但又碍于后面有追兵无法停下车阻止他,只能借着这种办法来。 然而没了束缚,就算摇晃点还是能找到开门的锁,正想着,年安小腿上突然刀狠狠插了一刀,疼得他直接倒了下去。 女人蓬头垢面,满脸狰狞地按住年安,一手掐着他脖子,举着刀怒道:“你他妈倒是行啊!敢骗我?——我这辈子最恨别人骗我了!” 空气里漫出一股血腥味,年安望着即使模糊也依然能感觉到锋锐的刀,女人似乎被他刚刚那一摔惹怒,有些发狂,“我跟你讲,其实我是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所以就算是我现在杀了你,我也是无罪。” “……” 汽车还在不断的摇晃,撞击因此间隔久了些,就在那把刀再次刺下来的时候,电光火石间,年安猛地伸出手按住,下一秒,撞击偏移至侧边,两人身形一划,那锋锐的刀尖贴着年安的脸划出一道血痕! 操,年安在心中忍不住爆粗,破相了! 这一撞分散了女人的注意力,年安一手摸到女人手肘处,冲着麻穴狠狠戳下去,立刻把刀夺了过来,推开人,忍着腿上的剧痛再次站起来,这一次,终于准确摸到了开光,重重一拉,铁门不堪重负地应声而开,狂风骤然袭来,年安差点直接栽倒在地。 “年安!!” 噪耳的狂风间,年安听见了宓时晏的声音,他下意识朝着声源看去,然而此时早已是深夜时分,眼下他的视力和瞎子没什么区别,只能透过灯光,大概确定宓时晏应该是在右边车道的汽车里。 宓时晏一路把跑车开上两百码,严重超速的找到这里来,但到达位置时他就发现这里是一片荒野之地,放眼望去杂草丛生,没有任何建筑物,更别说可以藏匿的位置。而前方,则是深入黑暗的马路。 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把车停下来在周边找,但这一次不知怎么的,冥冥之中,有一道声音告诉他,年安在前面! 直到他在这空无一人的地方发现一辆破旧的、连车牌都被遮了两个数字的火车时,才终于确定自己的直觉没有骗人。 深夜的风极其刺骨,年安站在货车上,脸上还带着青青紫紫的痕迹,以及还有红色的鲜血在往下流,染红了白色的高领毛衣,单薄的身形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从高速行驶的车上倒下去。 货车还在左右不停摇晃,似乎想把年安抖回车上,宓时晏却不敢再撞了,他怕年安就那么掉下去,这一摔,就不是受伤的问题,而是命还在不在的事了。 虽然已经把手机交给了警方,想来对方应该已经出警了,但肯定没他们这么快。宓时晏几乎要把牙关咬碎时,就见年安后面突然又扑上来一个人,那女人竟是意外的死缠烂打,年安下意识挥刀想威胁她,不料她一点都不怕,反而又是扑了过来,锋锐的刀面一不小心就在她脸上画出一道长长的血痕来。 顿时,女人的动作顿住了。 年安刚松一口气,女人又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你刮了我的脸?” “……” 女人自言自语:“你居然敢伤我的脸?” 年安愈发觉得不对劲,皱起眉头,下意识扶住了车门,下一秒果不其然,对方又立刻扑了上来!她宛若是真的精神病患者,发狂一般地把年安往后推,手里的刀啪嗒一声滑落摔在了车外,年安死死扒住车门,才堪堪没摔下去。 也许是宓时晏开了车窗,导致前面驾驶座的人发现这辆昂贵的跑车里没有跟随而来的警察,只有一个人,终于一踩刹车,停了下来。 宓时晏也赶紧停了车,他前车门正好靠在右边,上前两步立马伸长手臂把年安从车上抱下来,触到温热的体温时,宓时晏眼眶一热,手臂都是颤抖的。 然而眼下根本没时间让他好好感受怀里的人,前头驾驶座下来了四个人,手里都拿着刀,快步朝他走来。 电光火石间,在光头佬的刀刺过来的前一秒,宓时晏手疾眼快的把年安塞进车里,自己也上了驾驶座,然而关门前,还是猝不及防地被那刀重重划伤了手臂,血液染红了车门,然而他没有半点停顿,重重关上了门,一打方向盘,飞驰而去! “操!”光头佬怒吼一声,几人再次上了货车,“追!” 年安坐在副驾驶上,从生死一线中离开,他大脑有短暂的停机,半晌,才长吁一口气,靠在位置上虚弱地问:“你怎么来了?” “你说我怎么来了!”宓时晏没看年安,咬着牙,怒吼中除了愤怒,更多的是对于也许会失去年安的恐惧、害怕,以及满腹说不出的委屈。 年安突然很想看看宓时晏此时的表情,可惜他眼前模糊一片,只好多盯了会儿,期盼看久点也许就能恢复视力。 这条路很偏僻,并且还没修整好,周边没有路灯,前头坑坑洼洼,走起来时摇晃的不行,黑压压的几乎看不清路。而车前灯在方才不顾一切的撞击里,早已暴毙身亡,只能靠右侧发着的薄弱光芒堪堪前行。 偏偏后面的货车还在疯狂追逐,宓时晏根本不能减速,只能把油门往死里踩。 他刚刚已经发了自己的定位给蔡女士,并且说了是移动的,眼下只能一直开着车,等待警方增援到。 “你是一个人来的?”年安又问。 宓时晏心脏依然跳得飞快,堪堪避开眼前突然的急转,说:“不是,报了警。” 年安:“我妈知道了吗?” 宓时晏低低嗯了一声。 年安叹了口气。 宓时晏又说:“对不起。” 年安“嗯?”了一声,只听宓时晏咽了咽口水,说:“我都知道了。” 一时间,车厢里陷入安静,谁也没说话,只剩下车子飞驰的动静。年安垂着眼片刻,才说:“绑我的人是凌雪,她对我怀恨在心,试图用一些愚蠢的办法来放出他的儿子,并且想要从我手里抢走遗产和公司。” 宓时晏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试图强奸我。” “……”宓时晏眼睛一下红了,看上去就要停车下去跟那群人搏斗时,年安适时出声,“当然,我连衣服都还没来得及脱——试图对我下手的是个女人,哦,就是刚刚准备把我推下去的那个女人,她说她是个精神病患者,杀了我也无罪。” 听到这话,宓时晏才终于冷静了些,他抽出空,看了一眼年安,接着薄弱的灯光看清了对方此时狼狈的模样,心口一阵刺痛,赶忙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穿着!” 年安接过外套,眯起眼睛:“你不问我为什么那女人没得逞吗?” 宓时晏:“……” 年安自顾自地说起来:“我告诉她,我对女人硬不起来。”他顿了顿,又补充了句,“然后她就准备给我下药。” 宓时晏咬牙切齿地说:“等回去了我一定弄死她。” 他说完,终于闻到一股血腥味,抽了抽鼻子,瞳孔骤然收缩:“你受伤了!?” 年安唔了一声:“啊,刚刚被那女的用刀捅了一下。”他说的漫不经心,像喝茶吃饭似得,宓时晏心脏却差点停了。 年安又说:“不是什么重点部位,就是腿而已,我现在动不了,你可别停车让我跑,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住口!”宓时晏哑声斥道,声音颤抖,“不许胡说八道,你还没同意跟我复婚,谁允许你说这种乱七八糟的话了!?” 年安动作一顿:“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宓时晏双手紧紧攥着方向盘:“随便你,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喜欢不喜欢我,跟我什么关系?” 年安霎时怔住。 “我已经想好了,你不喜欢我,利用我,骗我都好,但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无论你要怎么样我都无所谓,你别……”宓时晏声音有点哽咽,方才气势如虹怒斥年安的模样消失不见,替代而之的几乎是委曲求全,“……你别再说那种话了。” 天知道,他这一天是怎么过来的,他从城区开到这里,看着年安在危险边缘自己却无能为力的那几秒钟,他心脏都要跟着年安一起停了。 他听不得死这个字,恨不得任何相关的字眼都从世界上消失才好。 年安回过神,心中被某种难以言喻的感情堆满,他望着车顶,长吁一口气,突然笑了,并没有收着音量,直接蹿入宓时晏的耳里。 “你笑什么!” 年安说:“笑你傻啊。” 宓时晏:“……”他顿时满腹委屈,明明心里怕年安出事怕的要死,在这个生死危机的时刻坦白自己的心意,这人倒好,居然笑话他。 他的感情对年安来讲,就那么一文不值吗? 思及此,宓时晏心中满是绝望。 “宓时晏,”年安止住了笑声,嘴角扬起弧度,偏头看着对方,“我好想看看你。” 宓时晏一愣,还没来得及细想这句话里的意思,后面的货车便追了上来。 货车有大灯,并且开车人对这里的路况极为熟悉,因此与宓时晏这个缺灯还不熟悉路况,车前盖还散架了大半的人相对比,有这明显的优势。 警察还没来,车上的人有刀,如果在这里被迫停车,后果不言而喻。 “嘟嘟嘟——” 货车边鸣笛,边去挤压车子,宓时晏紧咬牙关避开了货车,然而货车穷追不舍,不要命地往他这边撞,前头车灯被撞的不堪重负,在闪烁两下,终于罢工。 宓时晏顾不得其他,加大油门朝前驶去,也不知是不是那货车到了极限,终于追不上他这辆超跑的缘故,没有再追上来。 宓时晏刚刚松口气,眼前的景象突然放大,黑暗中,他看见一块巨大的拦路牌,因为光线昏暗的缘故,并不能看清字,因为没有灯的缘故,距离靠的太近,现在踩刹车明显来不及了,慌乱中,宓时晏下意识要打方向盘,然而不知想到什么,硬生生把方向盘转的方向拐过来—— “砰——!” 天地颠倒,声如巨洪。 不知过了多久,巨痛间,年安极其缓慢地恢复了意识。 昂贵的千万跑车在猛烈的撞击下,不负众望的化作废铁,安全气囊挤压在他胸前,年安感觉整个身体都被拆开,疼的他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恍惚间,他想起自己的上辈子,也是开着跑车在荒郊野外的山崖上坠亡。 年安不由在心里惆怅道,他是不是命里跟跑车二字五行相克,三番两次出事,都是在他身上——真是要人命。 “……宓时晏?” 年安动了动手指头,睁开眼睛,入眼的是满目昏黑,年安却在这一瞬意识到,这黑并非周围环境黑暗的缘故,而是他的眼睛,真的看不见了。 事已至此,年安说不出心中是何感情,他只能把手拔出来,拖着无法动弹的下半身,四处摸索,最终在不远处,终于摸到了一具温热的身体。 他动了动,强行把自己身体拖出一些,抱住宓时晏,贴着他,低声唤道:“宓时晏?宓时晏?” 然而任由他怎么喊,怎么摇晃,这人都不醒。年安摸到这人头上温热的东西,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血。 他重重叹了口气,垂下眼睛,贴着宓时晏的额头,低语道:“你是傻子吗?” 副驾驶其实是车里最危险的位置,因为在遇到突发危险的时候,司机会下意识朝左拐去,从而造成右边车头撞击,致副驾驶座的人死去。这并不能怪司机,毕竟是人的求生本能。 在撞上去的前一刻,宓时晏本来也是想朝左打方向盘的,但电光火石间,他又想到了副驾驶上的年安,硬生生压住了本能,把方向盘往右打,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然而事实上,他根本没有考虑那么多。 他只是想,年安不能出事。他们还没有复婚,他订做的戒指还没有送出去,他还想和这个人好好过下去,一辈子。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说什么都不能让这人出事。 年安低头蹭了蹭宓时晏,感受着他薄弱的吐息,忽然发现自己身上前所未有的有力气,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他对系统说:“还好,刚刚那个瞬间转移还没使用。” 系统声音难得的正经:「你目前的状况很危险。」 年安唔了一声,低低笑道:“我也觉得……这难道就是死前的回光返照?” 系统没说话。 年安手指描绘着宓时晏的面庞,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将这张脸牢牢刻在心中。 半晌,才淡淡吐出两个字:“救他。” 系统:「……你只有一个愿望的使用权!」 年安:“我知道,所以你能再施舍我一个愿望吗?” 系统沉默不语,年安低低哼了一声:“抠门又奸商——当然,就这么一个愿望,我必须许完整。”年安手指停在宓时晏的唇上,细细摩挲了一番,“救他,不能有任何后遗症或者缺胳膊少腿,恢复回完完整整的、最初最健康的他,唔……至于伤疤什么的,也别留了,虽然男人身上带疤不算什么,不过现在是和平年代,不存在以前那一套,所以肉体还是要完美无瑕才好。不然就便宜了你这个奸商。” 说完,年安感觉身上的力气凭空被抽去,半点不剩,他像一台耗尽电量的手机,大脑开始提醒他电量不足,即将关机,不给他任何反抗,强制性的进入待关机界面。 “记住了吗?”年安说,“别忘了,少任何一项,我都会举报你。” 系统却无心再理会他的打趣,不再阻止也不再劝说,只是机械地问了三个字:「值得吗?」 值得吗? 年安不知道值得不值得,但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条命本该就不属于他,他是捡过上天恩赐他便宜的人,而这份便宜,上天给的是机会,而宓时晏是执行人。 他抱着目的接近这个人,半强迫的逼他爱上自己,为自己续命。最终,他如愿以偿,而这个人也自此抛下自尊,抛去那些高高在上的姿态,求着他说复合,哪怕知道自己被骗,生完气后,依然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甚至说出‘哪怕利用我,我也喜欢你’这种出自狗血剧情里面的经典台词。 常言人死前,大脑都会走马灯一般闪过此生所有的画面,会出现许多张面孔。 年安这一生,活的时间太短,以至于这走马灯一闪而过,全都是宓时晏的脸。 他轻轻挑起嘴角,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低下头,在宓时晏的唇上亲了一口。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跟宓时晏的交流真的不多,一时间竟有许多话想怼这个人说,然而到最后,宣之于口的只剩三个字—— “我爱你。” 他顿了顿,抱紧宓时晏,贴着他蹭了蹭,凑在他耳边,带笑的低语道,“不过你说你想复婚啊,想得美。” 你想得美,我也想得美。 第71章 “救他。”「值得吗?」 “我爱他。” 救护车的鸣笛划破万籁俱寂的深夜, 红色的光芒显得有些刺眼, 汽车割破刺骨的寒风, 在柏油马路上飞驰而过,又融进黑暗,宛若只是正熟睡中的人们梦境的过渡曲。 “病人心跳薄弱, 大量失血, 准备血袋进行输血!” “意识消失,瞳孔散大——准备心脏除颤——!” “一百焦耳!” “嘀——” 「您的愿望‘挽救宓时晏的性命’已受理,正在受理中。」 「百分之五十……」 “嘀——嘀——” “一百五十焦耳!” 「百分之七十五……」 “嘀、嘀——” “两百焦耳!” 「百分之百。」 …… “您看这套如何?” 中介殷勤地看着面前这位大金主, 格尽职守地带着宓时晏快速逛完了这套精装房。房子采光很好,除了几面需要承重的柱子和墙壁之外,基本都是宽阔的落地窗, 一眼望去正好能将整个市中心收入眼底,楼下的车和人都变成了蚂蚁点点。 中介见宓时晏表情还不错,判断出他心中应该是喜欢的,连忙继续介绍:“楼下修有泳池和花园, 日后开发商还会再辟出一块地做温泉池。小区内有设有幼儿园,十八小时制, 等未来您结婚生子了,您和贵太太工作繁忙的时候, 可以把孩子放在幼儿园!” 谁知宓时晏却说:“不用。” 中介一愣,继而赶忙道:“幼儿园请了专门看护, 五位小孩一个班, 您可以完全放心……” “我没有小孩。” “我知道, 等以后您结婚了……” “那也不会有。” 中介:“……” 他和年安都是男人,先不说生不出来这种问题,就算可以他也不想要。小孩子太麻烦,他深知自己年幼时候有多难带,一想到要带一个像他小时候那么麻烦的小孩子,很有可能还会缠着年安要求这和那,打扰他们两人之间的独处时间,就满心嫌弃。 中介经过宓时晏这么一说,终于想起对方虽然年纪轻轻但却已经是个结过婚又离过婚,感情经历‘丰富’的男人,而他的前任对象也是个男人。 顿感自己说错话、且极有可能踩中地雷的中介,终于不敢再多言半句废话。 宓时晏大概看了一圈后,感觉这套房子还可以,他停在落地窗前,明媚的阳光照了进来,将脚下的影子拉的细长。 他想起年安当初在别墅里的落地窗前装了个秋千,不由得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好矮。 “你这不是复式?” 中介一愣:“不是,这是单层,虽然是单层但是面积够大,书房卧室客房娱乐间或者您想再搞个吧台都不是问题!” 宓时晏重重皱起眉头,在他的理想中,他和年安的房子一定要有一个吊在落地窗前的秋千,上面铺上柔软的毯子和抱枕,可以承重两个人,这样夏天的午后,他们可以待在家坐在秋千了,年安看书,而自己就看他。 天花板不够高,就吊不了秋千,宓时晏当机立断道:“不行,我要复式的。” 中介只好道:“那我带您去看下一套。” 等到了一套复式的房子后,宓时晏一进门就立马摇头:“要落地窗的。” “……”中介说,“那我再带您去另一套。” “天花板不够高。” “不要低层,要高,少说在二十楼以上。” “落地窗的景色太偏,要面向城市的。” “你这个楼梯做的太难看了。” “天花板看上去不太稳固,吊秋千感觉会塌。” “……” 从早到晚,中介带着这位大金主跑了好几个小区,天色不知不觉都黑了下来,他感觉自己变成一条死狗,然而宓时晏那双从头皱到尾的眉头都还没舒展开。 “您看这套如何呢?”中介擦了擦额角的汗,满心吐槽,脸上也只能摆出得体的笑容。 夜晚的霓虹灯与高空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打落进来,卧室阳台的门没关拢,透明的薄纱窗帘被风吹得扬起,微弱的光线在地面上打出一层阴影,好似夜晚里舞动的白色精灵。 宓时晏望着这套复式的精装房,脑子里全是零碎的装修设想。 他要把整套房子都铺上柔软的地毯,因为年安在家总是喜欢不穿鞋打赤脚走路,地板又冷又硬,时间久了对脚肯定不好。 一楼是客厅,厨房,吧台,娱乐室,健身房以及客房——当然,他并不希望有人来留宿他和年安的家。 二楼就是他和年安的主卧,有书房,他们彼此都有工作,虽然宓时晏不介意年安知道他每天都在处理什么工作,但介于人都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所以还是要一人准备一个工作间。还要准备一个投影式,一套柔软舒适可以躺人的沙发。 他们可以一起看很多东西,公司新制作的综艺,捧腹大笑的喜剧,特效十足的大片,或者是无聊至极的爱情片。或许中间会因为太无聊,齐齐转头对视,然后在无关紧要的剧情里,接一个绵长又热切的吻。 不一定要养宠物,但可以把年安现在家里的那只扫地机器人带过来,也许可以再买一个,就当有个伴——虽然扫地机器人并没有这种意识。 不知不觉,宓时晏走到了吧台处,手指在上面轻轻拂过,最终停留在了酒柜之上。 他想起年安除了抽烟之外,还非常喜欢喝红酒。在刚刚结婚之初的几次不愉快的记忆中,那个人总是游刃有余、漫不经心地端着红酒,边抿,边怼。 或许他可以把家里的酒拿过来摆上,但年安胃不好,所以不能多喝,要锁起来,偶尔给他喝一杯解解馋就好。这样还可以防止偶尔过来借宿的奶球来捣乱。 “那就这套了吗?” “等等,”宓时晏突然说,“刚刚看的两套也一起订吧。” 中介愣愣地看着他,以为自己幻听了,“您说什么?” 宓时晏淡淡道:“我不确定他喜欢哪套,就多买两套,到时候再让他挑吧。” 中介咽了咽口水:“好的,您的女……咳咳,对象真是令人羡慕呢,是要准备结婚了吗?” 宓时晏眼神一下柔软下来,语气难得染上点不好意思:“准备求婚了。”再过几天,戒指就出来了。这一次,他一定要给年安和他自己一个不留遗憾、没有任何乌龙意外的婚礼。 然而那枚戒指最终距离年安最近的地方,是口袋被年安拉开时,跑车钥匙丢进来的那一刻。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把盒子拿出来,打开放在年安面前,告诉他,看,这是我的全部了。 他想说他的心都在这儿了,这一次就别再还给他了,收下吧。他想跟你过一辈子,也只想放在你那儿一辈子。 可年安不要它了。 “你别喜欢我了。”恍惚间,宓时晏好像听见了年安的声音,他嗓音有点哑,与平日漫不经心游刃有余的态度极其不一样,很轻,甚至听得有些不真切。 “不值得。” 宓时晏一怔,难过之余又有一丝不解,为什么年安会说不值得? 他感觉自己身体在持续下坠,意识朦胧不清,记忆犹如走马灯,在眼前一片片一闪而过,最终停在了车子转上盘然大物的那一刻。 在这一瞬间,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哪怕他死了,年安也不能出事。 年安不能出事,他死了都不能。 「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很糟糕,而你只能实现一个愿望。」 一道陌生的机械音在远方响起,宓时晏微微皱起眉头,紧接着,他就听见年安声音虚弱,但坚定不移地说了两个字:“救他。” 「值得吗?」机械声问道。 年安低低笑了一声,没有说值得不值得,但紧接着,宓时晏就听见年安吐出三个字:“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他。” 所以值得。 「可是这么做,」那道机械音忽然变得伤感起来,「你就会死啊……」 …… 宓时晏猛地睁开眼睛,入眼的是满目的纯白,他额头上布满热汗,脸上还照着呼吸罩,耳边是仪器发出嘀嘀声,脑中回响的全是最后年安说的那句话。 未等他意识回笼,就听见身边有人喊他:“时晏!” 宓时晏滚动了下干涩的喉咙,只见宓母眼眶通红地看着自己,平日精致的模样不复存在,浮肿的眼皮是连续多日未曾好好休息过的证据。 “医生!我儿子他醒了!” 紧接着,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与几位护士夺门而入,宽敞的单人病房霎时变得无比拥挤,宓时晏动了动手指,在医生贴过来检查的时候,试图伸手把氧气罩取下。 旁边的护士看出他的意图,伸手替他取下。 得以出声,宓时晏赶忙开口,低着声音,强忍喉咙里的疼痛:“……年安在哪?” “什么?”宓母没听清,连忙低头凑过去。 宓时晏又说:“年安在哪里?” “……” 宓母顿时陷入沉默,宓时晏瞳孔一缩,浑身血液都冷了下来,身上所有的疼痛与无力在这一刻如潮水般褪去,撑起身体就要拔掉手背上的吊针下床,连忙被医生给按住。 宓母看出宓时晏误会了,连忙解释:“他现在在icu里,你快躺好!” 然而宓时晏脑中那根神经依旧绷着,在icu里就说明还没脱离生命危险,他现在脑中全是最后那道奇异的机械音说的‘你会死’。 这句话明显是在对年安说,他想现在就下床去看看他,然而身体却被身边的人按住,他本就无力,眼下被重重按住,更是动弹不得,只能干睁着眼睛瞪人。 医生检查完宓时晏的身体后,眼里是掩不去的惊讶,“自从他脱离生命危险后,身体就恢复的很快,基本没什么问题了,好好静养就好。如果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要及时说,虽然应该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出现。” 宓母放下心来,连声道谢后,医生便离开病房,门还没关上,就听见外头有人飞奔而来。 “不好了,病人血压突然增高,刚刚心跳突然停止了!” “准备除颤,快走!” 随着门外急切脚步声一并响起的,还有宓母的一声惊呼:“时晏!”宓母看着宓时晏猛地拔掉手上的吊针,翻身强行下了床,脚刚刚触到地面,还没站稳,身体就软了下来,若不是宓母手疾眼快地扶住他,此时已经摔倒在地。 “你……” “我要去看他……”宓时晏咬着牙,眼眶通红,一手摁着床,生生把自己身体撑了起来,“让我过去!” 宓母喉头一堵,顿时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转头冲外面的护工喊道:“去找个轮椅来!” icu病房里堆满了各种仪器,蔡女士在护士拉上窗帘的前一秒,看见年安毫无血色地躺在一堆仪器中间,病服的扣子被解开,露出白皙的胸膛。而他床边的医生,手里正拿着两个心脏除颤仪—— “别担心,相信年安不会有事的。”蔡司寒面色沉重,沙哑着嗓子安抚着蔡女士几欲崩溃的情绪,“他能撑过来。” 蔡女士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一张嘴便是止不住的抽泣,恐惧与害怕将她淹没其中,正在这时,就见宓母慌慌张张地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宓时晏跑了过来。 恰好病房里走出一个护士,宓时晏连忙伸手揽下,紧张道:“怎么样了?” 护士摇摇头,什么都没说,甩开他的手快步离开。 宓时晏的心一下坠入冰窖。 他望着那面被窗帘遮挡的窗,一墙之隔的里面,是他心爱的人。 宓时晏垂下头,将脸埋进手掌,重重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眼睛无比干涩,脑中尽是空白一片,什么都无法思考,什么都想不起来。 年安怎么会出事呢? 他怎么可以出事,怎么可以离开?自己还没来得及把戒指送出去,还没来得及去民政局领证,房子里的秋千还没装,说好要给奶球绝的育也还没绝。 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年安怎么可以不要他? 事不过三,年安已经不要他两次了,如今怎么可以再把他一个人丢下。 他不能这样,不能这么自私…… “时晏?” 宓母轻轻唤了一声宓时晏,然而后者此刻根本什么都听不见,他宛若同一墙之隔的年安一并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等待不知何时回出现的破晓。 一位护士突然走了出来。 “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 宓时晏瞳孔骤然收缩,大脑嗡鸣作响,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耳边所有的哭声与祈求都变得不真切,如同坠入虚无之中。 他不再是他。 「你想救他吗?」 第72章 漆黑。 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耳边是一阵接一阵絮乱的杂音, 像儿时接收不到信号而花屏的电视台, 刺耳的嗡鸣声从左耳荡到右耳,年安不耐地皱了皱眉,大脑传来一阵刺痛, 他试图捂住耳朵, 然而下一秒,刺耳的杂音慢慢扭曲, 最终化作一道熟悉的机械声。 「您的愿望已实现。」 年安动作一顿,拧紧的眉头在安静片刻后,终于缓缓松开:“宓时晏没事了?” 系统声音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平淡, 说:「他已经醒了。」 “没有缺胳膊少腿吧?” 「没有。」 “疤痕呢?” 「没有。」系统顿了顿, 又说,「他本来心脏都停了一瞬。」 年安手指不由自主地颤了两下,继而平静下来, 长吁一口气, 沉默半晌, 才说:“我现在是不是要死了?” 系统:「是的。」 年安惆怅道:“可惜了, 我在这边才活了两年零一个月吧?” 系统:「后悔了吗?」 年安唔了一声, 低低笑了声:“后悔还来得及?” 系统没说话, 年安靠在黑暗里,漫不经心道:“不过是挺遗憾的, 我还没有跟蔡女士说声再见。” 系统说:「说了她只会更加伤心。」 年安顿时说不出话了。 他重生走这一遭, 没了很多东西, 但也拥有了曾经不曾拥有的。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自认不亏欠任何人,所有的选择都是他自己做的,而选择背后的代价由他来承受,也没有任何说不过去。 唯一感到愧疚的,只有蔡女士了。 她身边明明只剩自己了,但如今自己也要不告而别,这让年安想起自己上辈子被独自遗留下来的难过——死亡惩罚的不仅仅是死者本身,更多的是在折磨着依然活着的人。 年安对这种痛苦深有体会,风水轮流转,未料到有一天他和蔡女士的位置居然会颠倒过来。 生活总是让人出乎意料。 “诶系统,你说我死了,他们还会记得我吗?”年安突然问道。 系统说:「当然会,只有你任务失败导致生命被回收,才会清空你在这期间接触过的所有人的记忆,但现在你是属于‘正常死亡’的范畴内,并不能抹消你的存在。」 人在活着时总奢望拥有的再多一点,但面临死亡时,又恨不得自己孤家寡人形单影只。 年安眯了眯眼,惆怅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那么努力了,我应该及时享乐的。” 他刚刚说完,就感觉自己身体似乎沉重了几分,睁开眼睛,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虽然是在一片黑暗的虚空中,但他依然能看见非常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身体,并且没有任何车祸前的模糊感,眨眨眼,忽然笑道:“嗯?时间到了?我要死了吗?” 系统没说话。 年安放下手臂,长舒一口气:“这次应该不会再重生了吧?”如果再来个什么绑定任务,不完成只能等死,那他还是等死吧。 反正现在跟当初也没什么大区别,也就多活了一个月而已。 「你可以救他,但是他现在大脑受损,极有可能会忘记你,甚至这辈子都想不起来你是谁。你没意见?」 系统的声音从远方响起,年安微微皱眉,正想开口问他在说什么时,就听见宓时晏的声音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 「但是你想让他活着,你们就必须共享寿命。」 宓时晏的声音愈发清晰:“可以。” 「共享寿命就表示如果哪天他出意外身亡,你也会死。人类身体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也许年安十年后就患了绝症,他只能活十年,十年后他必须死,而这时候,你也必须死。你们将会成为一个生命共生体。」 “你在跟谁说话?”年安眉头越蹙越紧,出声喊道,“系统!” 然而系统没有回答他,宓时晏的声音也消失了,年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发现沉重之余,竟然慢慢变得透明起来。 “那要是我死了呢?”宓时晏的声音再次响起。 系统说:「他也会死。」 年安身体猛地一怔,然而此刻他看不到宓时晏,只能依稀听见他的声音。 什么意思,系统怎么会跟宓时晏联系上?什么是共享生命?他死了宓时晏也会死、则反之?这都是在说些什么? 心中憋着一大口疑问,然而根本没有人注意他,年安感觉自己被隔离在宓时晏和系统之外,只能站在这儿等着身体变得沉重,并且越来越透明。 意识逐渐昏沉,在合上眼睛的前一秒,年安看见了光。 他注视着那道光不足半秒,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医院兵荒马乱,没有人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这一刻,每一秒钟都被延长至一个世纪,漫长的等待像一把抵在喉间的手枪,而icu的那扇门便是扳机。 门推开的声音宛若子弹上膛,护士走了出来,走廊上的人齐齐抬头看了过去,双目灼灼。 “病人情况稳定下来,这是刚刚打印出来的病危通知书……不过也没用了,你们随便看看吧。” 蔡女士绷紧的神经立时松懈下来,眼前有一刹那的眩晕,蔡司寒连忙扶着她,劝了好一番,才把人劝走去找护士打瓶葡萄糖。 宓母松了口气,跟护士道谢完,一低头,发现宓时晏还把脸埋再掌心里,弓着背,看不见表情,她正欲说话,就发现他病服都湿了一大片,此时正牢牢地黏在脊背上,肩膀甚至在微微颤抖,上下起伏不断。 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宓时晏捆着绷带的头上,轻轻揉了揉,借以安抚他的情绪。 抢救过来后,年安的生命迹象终于慢慢趋于稳定,脱离生命危险后,年安又躺在icu里连续观察了好几天,确定没大问题后,又转进了隔离病房里。 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并从icu出来,但年安依然还没醒,医生也不确定他什么时候能醒来,宓时晏便每天一没人注意他,就立马从病房里溜出来,跑去看年安。仗着自己和年安近水楼台的优势,因此为数不多的探视时间,他一个人得占三分之二。 事实上若不是考虑到蔡女士还要看年安,他连那三分之一都不想留,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守在年安床边,这样他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了。 年安被绑架的那天,宓时晏把收到定位的手机塞给蔡女士后,蔡女士二话不说直奔警察局交给了警方,当时深夜,警方毫不犹豫根据定位地址出警,一路浩浩荡荡地开过去,将企图逃跑的年太太一行人当场抓获。 现在他们面临着多项罪名,还在拘留所里呆着。宓父得知就是这一行人害的他小儿子差点丢了命,找了国内最权威的律师事务所,不把这几个人告到把牢底坐穿,誓不罢休。 时间一晃,不知不觉三月都到底了,风不再那么冷,太阳从层层厚云里冒出头来,树上的枝丫冒出了嫩芽,医院供病人散步的庭院充满浓郁的青草香,好像整座城市都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 年安昏昏沉沉睡了小半月,在宓时晏每天顶着护士和他全家的骂声中,终于在他日复一日,孜孜不倦的呼唤下,成功唤醒了年安……的手指。 “医生!医生!”宓时晏猛地跳起来,大喊道,“他动了,我看到他动了!” 年安大脑疼的要命,眼皮沉重如千斤顶,他本就掀不开,偏偏耳朵还传来一阵咋咋呼呼的吵闹声,停下后,他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双干燥的大手握住,对方用食指在他掌心轻轻刮着,刮的他一阵痒意,但好歹终于安静下来了。 年安抽了抽鼻子,想继续再睡一睡的时候,又听见一阵慌乱的声音,下一秒,他方才掀不开的眼皮,就这么被两根手指撑开。 年安:“……” 蔡女士接到年安醒来的消息后,匆匆赶了过来,然而路上堵车,等到的时候探视时间已经过了,两人只好站在病房门口大眼瞪小眼。 “安安醒了吗?” “动了手指,”宓时晏说着,还抬起手来,轻轻勾了勾食指,“我把他叫醒的呢!” 蔡女士狐疑地看他,嘟囔道:“一定是凑巧。” 宓时晏有些不满:“真的是我!” 没能看到儿子醒来的蔡女士有点不开心,又有点想守在医院里,也许年安待会就醒来了呢?这么想着,她干脆提着早上在水果店买的一袋苹果,跟着宓时晏去了对方病房里。 一进门,护士就立马说:“你又去哪儿了?不是说好今天下午要换药的吗?” 别人住院都是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偶尔才下床晃悠两步,这个人倒好,一天到晚都在外面晃悠,一刻都闲不下来,呆在病房里时,都要把脖子伸的老高。 虽然头上绑着个绷带,有些滑稽,但宓时晏那张脸还是让换药的实习小姑娘脸色微微发红,在发现今天在病房的不是宓母而是面生的蔡女士,忍不住问了句:“那是你亲戚吗?”宓时晏看了眼正在给他放水果的蔡女士:“哦,我丈母娘。” 跳着少女心的实习护士:“……” 丈母娘手一顿,回头纠正道:“是前任丈母娘。” 宓时晏:“……” 宓时晏立马说:“不,很快就又是了。” 蔡女士哼哼两声:“你要在我们那医院,我现在立刻自掏腰包亲自给你做个脑ct。” 宓时晏还完药,换上新的绷带,疑惑地看着蔡女士,只听她说:“光天化日之下做白日梦,得看看你脑子是不是活在梦里。”蔡女士最近热衷刷社交软件,和网民们学了不少新潮的词汇句子,说起来极其顺口。 宓时晏有那么一瞬,忽然知道年安那张总是堵得他哑口无言的嘴巴,到底从哪来的了。 发泄完没看到年安动的嫉妒心的蔡女士,通体舒畅地给宓时晏削苹果,还贴心的给他切成块递给他,惹的宓时晏一阵受宠若惊。 蔡女士又问:“你妈妈呢?” 宓时晏眸色暗了暗,说:“她今天有事,没来。” 隔天,宓时晏醒来,早餐都没吃,掀开被子吭哧吭哧地又跑到隔离病房,他昨晚一夜没睡好,满脑子都是年安会不会已经醒了。要不是医院不允许,他恨不得直接趴在年安病床边睡,看不到年安,他整颗心都空落落的,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icu里的生死一线。 这一次,他终于不负众望,终于把年安等醒了。 转到普通病房后,医生给年安做了一系列检查,在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又跟宓时晏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才离开。而宓时晏等病房门再次被关上,才又看向年安。 今天阳光格外热切,透过窗户打在脸上,刺得年安尚还未适应光明的眼睛一阵不舒服,宓时晏见状连忙走过去把窗帘拉上,年安这才闭了闭眼睛,看向宓时晏。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对视,一时间病房安静的只剩下呼吸声。 “你……”年安动了动唇,然而已经多日未喝水的嗓子极其干哑,发出的声音也细小如蚊虫嗡动,直接被病房外的脚步声盖过,然而一直凝视着年安的宓时晏却听见了,他走到对方身边,压低身体把耳朵靠过去。 只听年安一字一顿,低而哑地说:“你……是谁?” 宓时晏:“……” 他脸上的表情在这一刻凝固,不知想到了什么,掩去眼底的沉重与痛苦,深吸一口气,握住年安的手,舌尖轻轻顶着牙关,在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突然话一收:“……我是你老公。” 年安:“……”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晌,年安终于绷不住了,脸上露出丝丝笑意:“你想的挺美。” 听到这句熟悉的话,宓时晏心尖一颤,方才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下来了,替而代之是一阵难以言喻的鼻酸。 年安则继续轻声道:“我没有这么……咳咳……” 宓时晏连忙在他胸口轻轻拍了拍:“要喝水吗?不过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喝水。”说着,他用一次性被子兑了半杯温水,沾湿棉签,轻轻涂在年安嘴唇上,“只能先这么凑合下。” 然而第一次做这种事,宓时晏没掌握好湿润度,水从嘴角滑了下去,赶忙伸手想要擦掉,结果年安恰好在这时,伸出舌头,一时间舌尖猝不及防的碰到了宓时晏的食指。 宓时晏感觉到温热的体温,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年安率先回过神,他收回舌头,眼中噙着笑意,补了方才没说完的后半句:“……这么丑的前夫。” 昨晚一夜没睡满脸憔悴,早上胡茬都没刮,发型乱糟糟额头上还绑着个绷带,从而被嫌弃丑的宓时晏:“……” 第73章 年安的伤势比宓时要严重不少。 虽然宓时晏在那场车祸里尽可能的把的伤害转移到自己身上, 但年安在失去意识前,把愿望许在了他身上, 因此宓时晏哪怕当时进急救室时曾一度陷入危险之中,但在度过危险后,从急救室出来到醒后这段不长不短的日子里,他恢复的速度让医生都有些震惊,这也是为何能天天遛出病房跑去看年安的原因。 而此时, 他身上唯一没好利索的就是额头砸在方向盘上磕出一个伤口,缝了两针。 “已经不怎么疼了就不用绑绷带了吧?” 正准备给宓时晏捆绷带的护士一脸疑惑:“为什么?你这个伤口还没完全结痂, 虽然剃了一小块, 但是不绑上容易碰到头发。” “……”宓时晏悚然一惊,“……剃了一小块?” 伤口是靠在太阳穴边的发际线上,为了方便包扎处理伤口, 所以当初剃了一小块。宓时晏醒来后注意力都放在年安身上了, 压根没注意这些, 眼下抓起镜子一瞧,才发现自己太阳穴边上生生秃了一块, 在他满头茂密的黑发里格外显眼。 低头乖乖让护士捆好绷带后, 宓时晏抓起手机给他秘书拨了通电话。 秘书还以为这位祖宗住院期间还要让他送工作过去处理, 正欲说话,就听宓时晏说:“你给我送顶帽子来, 鸭舌帽, 黑色的。” 秘书:“……啊?住院也要戴帽子吗?” 宓时晏脸微微发黑:“你管那么多, 快点送过来, 就现在。” 趁着秘书来的时候,宓时晏在镜子面前整理好仪容,接过秘书一大早紧赶慢赶给他送来的帽子,看了看外头,说:“宓总,您现在身体还没恢复全呢,还是再休息休息吧?如果你着急要不就办个出院手续呗,这么溜出去,您家人会担心的呀。” 宓时晏瞥他:“谁要出去了?” 秘书心想你不是为了溜出医院你带什么帽子,只见宓时晏在镜子面前仔仔细细地戴上帽子,确保遮住额头上的绷带后,才提着家里司机送来的补汤,大步流星地离开病房。 秘书见状,赶忙跟上。 年安的意识恢复后,余下的所有大小病都只能靠静养,他在车祸之前就受了伤,脑袋被敲了一棍,腿上被扎了一刀,脖子有刀口划痕,脸上都是红肿。这些细节都是宓时晏当时在车上,因为灯光昏暗而没注意到的。 脖子上的淤青已经消的只剩下浅浅一层印子,但脸上和脖子上的小伤口的痂块尚未掉落,看起来格外刺眼,宓时晏每次见到,都恨不得冲进公安局把那被拘留中的几人拽出来暴揍一顿才好。 若不是他们这群人,他放在心尖上疼的宝贝也不至于差点离他而去。 宓时晏来的时候,医生正在病房里头复查年安的伤口恢复的如何,房间里人有些多,他索性带着帽子靠在门框上,看着年安,也没人注意到他来。 “小腿上的刀口有些深,差一点就刺到神经了,走动的时候尽量不要使太大力。”医生对年安道,“截至目前为止身体恢复的很不错,再静养一段时间观察下,没问题的话应该再过一阵子就能办理出院手续了。” “谢谢医生。”年安瞥了一眼当初被那个女人扎到,又道,“我还有个问题,我在车祸前大脑被人敲了一棍,有一段时间什么都看不见,这个也没事吗?” “有一段时间?具体持续了多久?” 年安说:“大概有三四个小时吧,不过那时候也不是什么都看不清,只是很模糊,感觉就像高度近视脱了眼镜一样模糊,只能看见光。”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道,“车祸后我没有立刻晕过去,而是有一瞬的意识恢复,但是那时候,我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医生问:“什么都看不见了?” “嗯,”年安点点头,“等同于瞎子的那种。” 旁边的宓时晏倏地一愣,医生闻言低头翻了下手中的病案,微微蹙眉:“其实之前你刚刚送到医院的时候,你脑中是有淤血的,应该是这个压迫到神经和眼球,导致视力短时间内衰退——你现在眼睛感觉如何?” 年安闭了闭眼:“挺好,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那就应该没有问题,”医生说,“你当时的情况差点就要进行开颅手术,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再做检查确认的时候,发现你脑中那些淤血自己散开了。” 年安一愣:“自己散开?” 医生点点头,眼中也写满了不解,毕竟这事还真没遇到过,然而年安大脑的确是没有任何损伤,除却外部一些皮外伤和轻微脑震荡,并没有再检查出任何问题。 他此刻眼睛恢复视力就是最好的证明。 医生又推了推眼镜:“是的,当然,如果你不放心,我建议你可以再做个脑ct看看。” 年安道了声谢,没再多说,心中却有了思量。 送走医生后,年安靠在床头,下意识摸了摸眼睛,没有带眼镜导致他现在看周围的景色都含着一层微薄的模糊,但比起之前什么也看不见、漆黑一片的体验,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无比安心。 放下手后,年安才发现宓时晏不知何时站在了他床边。 年安看着他头上多出来的黑色帽子,倏地想起之前这人出‘车祸’,在窗户上磕了一块小伤口,被绑上绑带后嫌弃太丑,半路下车硬是要买帽子戴的事。 他微微眯起眼睛:“杵这儿玩稍息立正呢?” 宓时晏看着他半晌,才说:“你那时候眼睛看不见?” 年安刚没注意他什么时候来,想来是把他跟医生说的话都听见了,索性也不否认:“是看不见。” “为什么不说?”宓时晏嗓音低沉。 “说了有用?” 宓时晏顿时不出声了,那种情况下,年安就是说他腹部中刀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只会徒增紧张。但那时年安那句想看看他,终于知道是什么意思。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宓时晏放下手中的补汤,年安目前只能吃些少量的流食,身体尚还虚弱的坐都坐不起来。 他瞅了眼门外,确定没人,才悄悄把准备给他的补汤的倒出一碗,拿出一根搅拌咖啡大小的小勺子,沾了一点,压低声音:“别声张,不能让其他人发现。” 年安见状,哭笑不得,他故意没张嘴,微微侧着头说:“如果被人发现了呢?” “就说是我故意在你面前喝的。”宓时晏连借口都想好了。 年安这才噙着笑意张嘴喝了一小口。宓家大厨的资历特别老,年轻时在厨界混的风生水起,如今退隐给宓家做厨子,在业界的名声依然响亮无比。 这骨头汤熬了一天一夜,只熬出这么一小蛊,味道又浓又鲜。 “好喝吗?”宓时晏问。 年安年安砸吧了下嘴巴,盯着宓时晏手里的汤,眯起眼睛:“味道不错,不过医生说我现在不能吃太多东西。” 宓时晏点点头,又悄咪咪地给年安喂了几口,才说:“那就先这样,我明天再让他们熬一碗来。” 年安从新来后不是喝水就是喝点米汤,嘴巴都快淡出鸟来,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味道鲜美的骨头汤,还没喝过瘾就不能喝了,难得有些舍不得。 “再给我一口。” 宓时晏看看他,最终还是心软,喂了一小勺,又立马皱着眉坚定道:“这次真不行了。”偷偷归偷偷,但不能不顾年安的身体,等他好了,要喝多少都可以,但是现在不行。 年安看着宓时晏的坚定的把表情,没强求:“那好吧。” 宓时晏见状,心一疼,放下碗,“等你好了,你要喝多少都可以。” 年安却心思一动,突然说:“那你把汤喝了。” 宓时晏怕自己喝馋到年安,便说:“不着急。” “喝吧。”年安顿了顿,“我喝不到,看着别人喝也挺好的。” 宓时晏更心疼了,心脏一抽一抽的,抿了抿唇,手轻轻握住年安温热的掌心,端起碗,一饮而尽。 年安看着宓时晏把汤都咽下去后,主动捏了捏他的手:“你过来下。” 宓时晏“嗯?”了一声,凑过去。 年安又说:“凑过来,低头。” 宓时晏乖乖凑过去,一低头,年安就抽回那只被握住的手,扯住宓时晏领子,把人拽下来吻住,舌尖撬开对方的牙关,在里面席卷一圈,方才刚喝下的浓郁鲜美的骨头汤味袭来,持续了大约半分钟左右,年安才心满意足地推出来。 宓时晏脑袋上的帽子都惊掉了,蓬松的头发略微凌乱,露出了下边绑着的白色绷带。 年安轻笑着低声说:“味道不错。” “叩叩——”“安安,我来啦,今天恢复的怎么样?妈妈给你带了苹果……”蔡女士一开门,猝不及防地撞见这一幕,后面的话都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场面凝滞片刻,流动的空气似乎都静止住。 半晌,蔡女士才呆呆地问了句废话:“你们在做什么?” 年安瞥了眼耳朵已经开始发红的宓时晏,舔了舔唇:“喝汤。” 蔡女士:“……喝汤?”喝汤需要脸靠的那么近吗?? 年安说:“医生说我暂时不能吃太多东西,这汤味道很好,就想尝尝。” 蔡女士:“……” 好歹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这尝尝两个字背后的含义,结合眼下的姿势,不言而喻。 蔡女士颇有微词地看了眼宓时晏,然而后者因为那个突如其来的吻,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轻飘飘的呆滞状态,一张俊脸板的格外正,甚至因为习惯,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冷意。 然而若是有人贴近看看,就会发现,他双眼是没有焦距的,三魂七魄早已飞的影都不剩。 接下来好几天,宓时晏每天都提着汤,想继续做点违纪的事情。 然而年安已经慢慢恢复,开始能吃点其他东西,自然就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走钢丝。 宓时晏为此低落的不是一星半点。 时间飞逝,等年安恢复到能出院的状态,已经四月了。 静养了这么久,除了腿上的伤之外,倒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地方,何况年安还惦记着他公司里堆积的一堆工作。 在医院,有一堆医生护士外加宓时晏全天候二十四小时盯着,稍微看会儿邮箱里的工作邮件,就得被念叨,若不是蔡女士和宓时晏坚持,年安恐怕早就出院回家了。 宓时晏伤没年安重,因此出院的比较早,但出院和没出院没什么差别,一天到晚还是往年安这儿跑,带着电脑一边给年安削苹果,一边处理工作。 出院这天,还特意推了个会议跑过来,就是因为一些事导致表情不大好,但在见到年安的时候,便立马将这点不好的情绪掩藏的滴水不漏。 蔡女士坚持说要照顾年安,年安本来想拒绝,但看着他妈的表情,倏地想起先前的事情,到底没把拒绝说出口,乖乖去了。 这让宓时晏有些郁闷,但也没多做表示,虽然很想和年安在一起,但是现在不是个好时候,一想起他爷爷曾经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极有可能一度让年安身陷危险之中,他就遍体生寒。 送年安到家后,蔡女士接了个电话,说是医院那边临时出了点事得过去一趟,匆匆离开。 客厅里只剩下两人,年安坐在沙发上,两人对视片刻,宓时晏才走过去,在年安身边坐下,看着他脖子上那道结痂脱落后,新长出来的比周围皮肤要白嫩些许的痕迹,低声问道:“疼吗?” 年安瞥了他一眼:“还行吧。” 宓时晏垂下眼睛,手下意识攥紧几分,似乎想说什么,正摇摆不定时,年安突然道:“帮我倒杯水。” 宓时晏乖乖去倒水了,年安靠着沙发,长吁一口气,等水过来时,他才重新整理好思绪:“判决下来了吗?”他问的是年太太那行人的。 宓时晏眼神霎时冰冷一片:“下来了,凌雪十年,那个光头是刚从监狱里出来不久的,属于再犯,十五年,其他人各七年。”他顿了顿,“其中有个女的有神经不正常的鉴定报告——不过有也没用,该进去的还是得进去。” 这群人差点就害死他们两个,在宓时晏心里,处死刑都不过为,这显然是太轻了些,然而即使如此,凌雪竟然还有脸上诉。 然而宓家可不是吃素的,差点害死了宓时晏,区区十年就想揭过,未免也太便宜了他们。 这官司必须得打,并且要要在二审里,尽可能找足这些人的罪证,尤其是年太太,七七八八的头衔往她头上扣,不仅仅是绑架勒索,还要往谋杀身上靠——毕竟年安是真的差点丢了命,给不了死刑,最好也要让她把牢底坐穿才好。 年安听完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宓家的势力和人脉是不容小觑,有宓父和宓谦这两父子看着,二审判下来的年数只会多不会少。 但年安深知,年太太只是一只因为心急最终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棋子,这事还没完。 住院的这段时间里,年安没怎么接触过电子产品,唯一消磨时间的方式就是看电视剧,看的比这两年加起来还要多,得亏他身体没恢复全,一天里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睡觉,这才没把自己的脑震荡看成脑残。 手机的掌控权再次回到手中,年安点开新闻版面,一开头,便是有关罗氏的消息。 非法集资,地下赌场,落山娱乐实则是用来洗黑钱…… 年安漫不经心地一页页翻过去,正欲说些什么时,发现屋子安静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就连大脑也是,曾经熟悉又惹人厌烦的逼逼声,如今已消失匿迹。 年安试着喊了一声系统,回复他的却是一片寂静。 系统彻底消失了。 自从他醒来之后。 年安放下腿上的电脑,抬头看了眼天色,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正值正午时候,阳光很足,但不烈,恰到好处的人非常舒服。 年安站起身,他已经能走了,就是速度快不了,但姿势上没什么不对劲。 正巧手机响起,年安接起一听,是宓家来送都午餐的司机,说是门卫给拦住了不让进来,年安有没有物业的电话,没办法让对方放行,想了想,便下楼准备自己去拿。 这午餐是宓母让人准备的,虽然和宓时晏离婚后年安和宓母就没再见过面,但在医院住的那段日子,宓母对他的态度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比过去还要关心几分,知道年安喜欢喝宓家大厨的厨艺,更是主动提出出院后午餐就让司机送过来的事。 年安听了,没往心里去,但没想到对方真的这么做了。 都送到家门口了,再拒绝也没意思,家里没人,年安便自己下了楼。 这个点小区里没什么人,很安静,阳光晒得人浑身暖呼呼,年安舒服的长吐一口气,特意避开了停车场——自从上次在家楼下那件事后,他这阵子莫名对停车场有点抵触,尤其是刚出院那两天,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ptsd。 跟大爷散步似得终于走到门外,还没来得及跟司机打招呼,手腕倏地被人抓住,下一秒,一柄冰冷坚硬的东西抵在了腰间—— 第74章 年安被蓄意绑架外加出车祸这事, 知道的人并不多。包括住院不在这段时间,对外的说法也是外出旅游休假, 整个公司上下都不知道他这个月人跑去了哪儿。 之前那家医院属于宓家投资的私人医院,医疗设备完善,对于病人的私密度管理的非常严谨,想来探望病人还得先跟医院前台报上名字以及与病人的关系,最后打电话给家属确认, 允许后才得以进入。 这也是年安住了那么久,都没乱七八糟来探望的人打扰的重要原因。 “别动。”身后的人顿了顿, 另一只手勾住年安的脖颈,略长的衣袖里滑出一柄尖锐的匕首, 抵在年安下颚。他压低声音,喷吐着温热的气息说, “也别出声。” 年安眯起眼睛, 因为天不冷, 他就套了件薄薄的衬衫,能够清楚的感觉到抵在自己腰间的是一柄枪。 这人倒是会选地方, 直接把他拉到门卫和马路的死角处, 连监控都照不到的位置, 融进黑色的阴影之中,才停下。 年安微微仰着头,只觉得腿上的尚还在静养中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四下寂静的能听见呼吸声与胸膛下的心跳声, 年安半眯着眼睛, 率先开口:“凌雪被抓了, 没人替你当出头鸟,现在轮到你自己亲自出手了?” 抵在腰间的枪似乎动了下,但下一秒,按得更用力几分。 “你果然变了很多啊,年安。”说着,他手上的力度重了几分,若是正面看,不去注意他手里捏着的那把匕首的话,很容易误会成这是一个由后施力的拥抱,而年安则一动不动任由后面的人这么紧紧地‘抱住’他。 年安感觉到自己颈部跳动的脉搏被锋锐的刀面挤压着,只要这人手轻轻一划,定会在那好不容易才愈合的伤口再留下一道血痕。 “当然了,是人都会变。”年安不慌不忙地回答,他脸上的眼睛都没歪,只说,“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倒是你,学长,真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呢。” 罗维眸色晦暗,继而在年安耳边低低笑出声:“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年安说:“你说第一句话的时候。” “这么看来,我在你心里还是很有地位,只是一句话,你就认出我了。”罗维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温柔,如若忽略掉他左手的刀和右手的枪的话。 年安嗤笑一声:“我只是记忆力比较好一点,学长您可别误会。”他顿了顿,又说,“我可没有斯特哥尔摩综合症。” 罗维脸色霎时冷下来,眸中布满狠戾与凛冽的冰霜:“你总是喜欢和我对着干。” 年安“嗯?”了一声:“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我以前觉得那个跟条哈巴狗的你很可悲,”罗维突然说,“但是现在,你格外的讨厌。” 年安眉头一挑:“谢谢夸奖。” 罗维说:“你就不怕我开枪吗?” 年安直言:“当然怕——但是你都抵着了,手长在你身上,你想开,我能阻止的了?” 罗维眉间的神情松懈几分:“你之前要是这么有自知之明就好了。” “之前?”年安顿了顿,“你是指我乖乖受年家压迫,乖乖看着年函那个败家子儿把年家拱手送到你面前,还是指要我忍气吞声,不禁忍下年函撞了我妈的事,还要忍下你出主意让凌雪在网上对我进行网络暴力……?” 罗维眼中的阴霾越来越深。 年安却是低低笑了声:“你是不是以为,我和以前跟在你背后的那条可悲的哈巴狗本性一样,对你无所不依?” 罗维却道:“不然呢?” 年安倒吸一口凉气,嗤笑着吐出四个字:“你想得美。” 就在这时,年安口袋里的手机倏地响起,伴随着的还有一道中年嗓音的呼唤:“年先生?您来了吗?” 年安一动不动,只是听着脚步声与呼喊声逐渐接近,罗维扼住的动作更紧了几分,扣的他有点喘不过气。 “你知道我今天来做什么的吗?”罗维说。 年安没说话,微微张开嘴,尽可能的让自己保持顺畅地呼吸。 罗维见他游刃有余的模样出现一丝变化,脸上的阴霾之色缓和不少,像是如愿以偿:“当初是我看的太浅,那对母子根本不听人话,跟阴沟里不长脑子的老鼠一样,只会破坏我的计划。” “但是没关系,你毁了我罗家,但你毁不了我。”罗维低头,在年安耳廓里吹了口气,无不暧昧地说,“虽然现在的你很讨厌,但我意外的喜欢。假如当初在餐厅里,你没有选择宓时晏,而是我,或许现在就不会是这样。” “哪样?” 罗维没回答,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收了手中的枪,意味深长地留下一句:“我们来日方长,年安。” “年先生!” 罗维瞥了一眼前方,离开的脚步有些仓促,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竟在年安脖颈的皮肤下留了一道红色的血痕,可把捏着电话一路胆战心惊走过来的司机吓了个魂飞魄散。 年安回头看了眼,罗维已然消失在镜头。他伸手摸了摸伤口,一道细细的刺痛传来,伤口有点长,年安微微皱起眉头,在司机问他要不要上医院的时候,年安点点头:“走吧。” 伤口不深,倒不至于留疤,但年安怕的是那刀面上会不会被罗维那个丧心病狂的缺德玩意涂上什么毒药。 到了医院,先做了血液检查后,护士又给他打了针破伤风,因为伤口长的缘故,护士干脆拿着绷带在伤口上圈了一圈,活像带了项圈似得。 绷带刚刚被剪掉,护士那句“好了”还未说出口,门猝不及防被推开,只见宓时晏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他粗喘着气,眉头紧锁,眼中全是慌张之色,额上甚至布着一层密密的细汗。 “你怎么来了?”年安顿了顿,又说,“司机给你打的电话?” 他话音刚落,宓时晏一言不发地走过来,低头在他脖子上检查一番,没回答年安,而是偏头去看护士:“他怎么样?” 护士愣愣地看着二人出色的样貌,定了定神:“伤口不深,就是有点长,划伤,刚刚开始血可能会冒的有点多,但没什么事,注意别碰水,不会留疤。” 闻言,宓时晏没再说话,两人走出门,这家医院是私人医院,服务至上,血液报告出来的也很快,不多时便拿到,没发现什么异常,年安松了口气后,本以为宓时晏会问些什么,对方却拉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离开。 宓时晏是自己一路开车过来的,他走到宓家司机车前,敲了敲车窗:“午餐给我。” 司机连忙从副驾驶上拿出本来是送给年安的汤,又看向年安:“您没事了吧?” 年安冲他笑笑:“没事了,刚刚谢谢你了。” 司机连忙摇摇头:“我只是有点奇怪,明明看到你出来又不见。”宓时晏接过保温盒,打断他:“你先回去吧。” 临走前,年安又冲司机交代了句今天的事不要跟别人说,才被宓时晏拉回了车上。他本以为依照这人的性子,定然会问事情经过,但没想到宓时晏从上车后,整个人就陷入沉默,双眼平视马路,双手齐齐放在方向盘上,开的格外认真。 之前宓时晏开的那辆跑车在事故中身亡,修理的费用都可以再买一辆新的,此时这辆车明显是对方新买的,年安没见过,车里的布置也很新。 年安不喜欢往车里装香水,宓时晏车里也没有香水,暖气开的适当,吹得很舒服,年安看了眼前方的分岔路口,终于开口打破沉默:“你去哪里?” 宓时晏嗓音低哑:“我家。” 年安瞥他一眼,想了想还是没拒绝,他现在回蔡女士家里,被瞧见这伤口肯定会惹来对方的担心,倒不如直接说有事不回去了,毕竟如果宓时晏没来,他也不打算回去。 想到这,年安掏出手机,给蔡女士发了个短信,说自己临时有事走了。 蔡女士显然在忙工作,没有回复,年安靠在位置上假寐片刻,不多时,车便平稳的停在了一个陌生的小区,年安下车后,抬头看了眼,问宓时晏:“这是哪儿?” 宓时晏只道:“刚买不久的房子。” 小区绿化做的很好,宓时晏房子是在二十八层,复式,面积很大,并且一层只有一套房子。年安推开门,率先闯入眼的不是装横,而是宽敞的落地窗前,挂着的一个大秋千。 非常眼熟。年安盯着看了足足片刻。 “你这是把我当初挂在别墅的秋千挪过来了?”年安问道。 宓时晏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睛,也不否认:“嗯。” 年安看他:“什么时候?” 宓时晏说:“你还在住院的时候。” 年安眯了眯眼,意味深长道:“谁让你随便动我东西了?”虽然那房子早就不是他的了。 宓时晏身体一怔,却说:“你不喜欢我让人放回去。” 年安:“……” 宓时晏:“饭我放在这里,你先休息,我明天打电话让人过来拆,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年安:“……” 说罢,宓时晏扭头就要走,年安倏地拽住他的手腕,眯着眼睛问:“少爷闹脾气了?” “……” 他刚刚说完,正欲再说些什么时,宓时晏猛地转过头,年安猝不及防撞进一双发红的眼睛里,要说的话在喉咙里滚了两圈,生生被这一眼逼退。 两人对视良久,眼看宓时晏下一秒眼泪就要滚下来,年安只好放平语气,“我没怪你拆我秋千……”然而说完,就发现宓时晏眼眶又红了几分。 年安:“……” 对付面冷心硬、傲慢又讨厌的宓时晏,年安可以说是游刃有余,但这般委屈的模样,着实让他有些无从下手。就好比拿着糖果逗小孩,结果一不小心就过了火,把人逗哭的无措。 “行了,”年安叹了口气,哭笑不得,“你想问什么?说吧。” 两人对视良久,宓时晏突然转身,抱住年安,把头埋进他的颈窝处,声音沙哑又低沉,听起来格外委屈地说:“年安。” “嗯?” “你是不是一点都没喜欢过我?” 年安眯了眯眼:“嗯?怎么,终于想通了?” “没有想通,”宓时晏吸了口气,略微哽咽,“只是突然觉得,你还是继续别喜欢我好了。” 年安霎时一怔。 第75章 屋里的地毯还没来得及按照宓时晏的想法全部铺上,只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下与秋千的底下铺了一层柔软的长毛地毯。 年安本来就是下楼拿个饭, 哪成想会出现意外, 因此他直到现在脚上勾的也只是个便脚的棉质拖鞋。这还是蔡女士之前过年和同事去超市买东西, 抽奖送的。 质感不大好,塑料的鞋底格外的硬,还有点小, 年安虽不是豌豆公主,但这么一程下来脚也不大舒服,干脆甩了拖鞋, 直接打赤脚在屋里走动起来。 眼下正值四月, 供暖早已经停了,宓时晏开了空调,但地板依然冷的很。 年安把人按在沙发上, 转身自己进了餐厅, 找到酒柜,从里头翻出一瓶宓时晏刚从家里顺过来的红酒, 抽了个崭新的高跟杯,在水龙头下冲洗一番, 又拿布细细擦拭干净,给自己倒上半杯,才慢吞吞地走回去。 “不哭了?”年安看着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宓时晏, 在旁边的当人沙发上坐下。 宓时晏情绪平复下来, 但眼睛还带点红, 没敢抬头看年安, 只是沉默地站起身,往玄关处走,年安也不阻止他,只是抿着红酒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 没多久,宓时晏才提着一双未开封的室内拖鞋走来,在他面前蹲下,拆开,一手捏住他纤瘦的脚腕,将拖鞋套在修长的脚上。 年安今天穿了条黑色的棉质休闲裤,裤腿有些宽,轻轻一提就能清晰看见腿上还没消除的那道疤痕。宓时晏单膝蹲在地上,半晌也不出声,直到年安用脚碰了碰他,才捏住对方的脚腕,抬头问:“疼不疼?” 年安不知道他是在问腿上的伤,还是脖子上的伤。 还没来得及开口,宓时晏又低哑道:“对不起。” 年安眯起眼睛,没动弹,只是晃着手中的高跟杯:“我受伤关你什么事了?” 宓时晏脸色煞白。 年安将杯中余下的红酒一饮而尽,微微弓着腰,柔软的黑发垂落在两鬓间,镜片的眸子略显冰冷,“刀是你捅的?还是我脖子这刀是你划的?” 宓时晏一怔,半晌才回过神,他垂下眼睛,抿了抿唇:“……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受这些伤,不是吗?” 年安一怔,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垂眸不言语。 宓时晏又说:“我都知道了,年安,你别再瞒着我了。我爷爷私下联系你逼迫你的事,他盯梢你妈以此作为要挟的事,还有当初你在酒店里说的那番话,都不是你真正想说的,对不对?我都知道了。”他咽了咽口水,抬起头,望着你安安,嘶哑道,“你们一直都在骗我!” 窗外的太阳被风吹来的厚云一点点遮住,年安逆着光,脸上笼罩着层层阴影,他沉默片刻,才在宓时晏的凝视下,动了动唇:“是啊。” 宓时晏眼睛又红了几分。 “所以你觉得我们联合起来把你瞒在鼓里,委屈了?”年安轻轻挑起嘴角,似笑非笑。 宓时晏咽了咽口水,瞪着眼睛,怒视道:“是。” “行,”年安点点头,放下杯子,用力一蹬脚下的椅子,把沙发往后推了些许,抽回被宓时晏握在手中的脚腕,踩在地板上,“你刚刚说,希望我不要喜欢你,对不对?” 宓时晏没说话,只是瞪着眼睛看他。 年安甩了脚上刚套上去的拖鞋,重新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脚趾被冻得下意识蜷缩了下,才松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宓时晏:“没问题。” 宓时晏浑身血液都冷了,整个人如坠冰窟,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几乎忘了怎么呼吸。 “这次不骗你了。”年安说着,走到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外套,也没套上,直直往玄关处走,等到了门口,宓时晏才终于说:“你就不能对我说一次实话吗!?” 年安冷漠道:“刚刚那就是实话。” 宓时晏嘶哑道:“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年安握住门把的手一顿:“那你想听什么实话?我喜欢你?我最开始接近你的确有目的?还是你爷爷是威胁我离开你的?对,如你所知,我照做了。” 宓时晏站起身,低吼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年安说:“告诉你,然后呢?” “你从来没把我放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看,哪怕受到了胁迫,你的第一反应就是保住别人,甚至保住我,最后自我牺牲。可是你呢?你自己却什么都不说,你以为你这么做就是对的吗?” “不然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我怎么知道!”宓时晏低吼出声,几乎咆哮道,“你从来没对我说过任何事,从头到尾我就像个傻子一样,脖子上捆着个链子,无知无觉地被人拽到这里,又拽到那里,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的想法,我愿不愿意,我想不想,我以为我成功的时候,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莫名其妙的就被你甩在了原地!” 宓时晏咬了咬后槽牙,伸手狠狠一抹眼睛:“我不知道我最开始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和你结婚,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莫名其妙的喜欢你,甚至不知道你有没有喜欢过我!我不知道你为了我受到我爷爷的威胁,不知道你在暗中承受的什么压力,有多少,是不是还有生命上的威胁——就像你当初说的,我嘴上说着喜欢你,却连你手指尺寸是多大都不知道。说着会保护你让你别担心,可实际上呢?我爷爷逼着你,我家里逼着你,甚至连我自以为的好友也指着你的鼻子,让你别怀有目的的接近你,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天天在你面前说着喜欢,求着复婚——甚至到了最后,你还为了我贡献出愿望,差点直接离世!我像个什么?我像个匹诺曹,说着无止境的大话。” 停在门把上的手按不下去了,年安垂着眼睛,犹豫半晌,还是回过头,只见宓时晏不知何时,站在他背后,头发凌乱,脸上全是泪痕,委屈的像只遭受世界抛弃的大狗,哭的不知所措,止都止不住。 两人隔着一米的距离,年安的手还停在门把上,没有锁,只要往下轻轻一按,年安就能立马离开这里,门再一关,他们就看不见对方。 分离往往都是几步之遥,一墙之隔,也许下一秒就是天涯海角。 “你什么都不说,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宓时晏说,“年安,你以为你这样,我活下来就能高兴了吗?” 年安直视他:“活着比死了好千万倍。” “那你自己活去,我不要你用命来作为交换而活下去,我不需要这种施舍。”宓时晏身体微微颤抖,“你这是自我牺牲式感动,你这么做,又跟我爷爷有什么区别?” 宓时晏粗喘着气,他心跳的飞速,连日来挤压的情感在这一刻全数喷发而出,这让他整个人情绪都处于临界点。 事实上,在司机打电话的前一秒,他在公司刚刚逼着周先生吐出被隐瞒的所有事情,他大脑一片空白之际,就接到年安出事的电话。 平生头一次,他这么厌恶自己。 都是因为他,若不是他,年安怎么会受到那些胁迫,又怎么会受伤,甚至最终为了救他还差点丢了性命。 可他呢?他做了什么?他像个傻子,只知道一股脑的冲破来自‘家庭的障碍’,却把遗留下来的所有问题,全数积压堆在年安身上,然后说着喜欢,说着爱,说着把心把一切都给他,说的那么真,把自己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他都替年安怨恨自己的烦人,年安怎么那么惨,偏偏被他这么个蜜罐里长大的少爷喜欢上,纠缠着不放呢? 如果不喜欢还能恨一恨讨厌讨厌,如果喜欢……那真是太惨了。 他都这么差劲了,都害得年安差点死了,还要喜欢他,太惨了。 年安总说他不值得他喜欢,可宓时晏心里却无比清楚,不值得被喜欢的人,是自己才对。 他一点都不好,哪儿哪儿都不好,浑身上下都是毛病,龟毛挑食还少爷,幼稚无知还天真,意气用事,自我感动,伤人而不自知,还心高气傲。 以前为了离婚,死命作践年安,他不懂得尊重,不懂得妥善处理,觉得自己委屈,可其中委屈的,又何尝是他一人? 他还有父母还有哥哥,还有站在自己身边的朋友,年安有什么?他甚至连说都不愿意说,万事都瞒在自己心里,再多困难压在他身上,也要摆出游刃有余的模样,好像什么都压不跨他,不需要温暖,也不需要关怀,像个无知无觉、冷清冷血的机器人。 可只有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太懂事的人,往往只会越来越沉默。 而他是前者,年安是后者。 这么浅显易懂的事情,他居然现在才明白过来。 “你休息吧。”宓时晏垂下头,不再看年安,“你刚刚进门的时候我已经把你指纹录进来了,这里是我新买的房子,除了我没人来过,你不会被人找到。午餐在桌上,还是热的,早点吃。你妈妈那儿我去说,你需要什么给我发短信,我让人给你送过来。这几天先别去公司了,太危险。车钥匙也在桌上,新买的,油早上秘书刚加,满的,你要是不想开,我让小张过来给你当几天司机。” 交代完,宓时晏走到年安身边,想要离开,谁知年安站在门口没让开位置。 年安摘下眼镜,望着宓时晏:“都想好了?” 宓时晏沉默着没说话,年安又道:“从今往后,我们两个人各过各的,互不打扰,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见了面最多打个招呼——虽然大概率是不会碰面。然后在未来,也许会重新再有个对象,然后再给彼此的前任发一封婚礼请柬……” “没有,”宓时晏说,“不会有了。” 年安眉头一挑:“哦?” 宓时晏沉声道:“我只有一颗心,给了人,就收不回来了。”“哦。”年安了解一般点点头,“那这么说,你只能收我给你发的婚礼请柬。” 宓时晏脸色煞白,垂着的手不由攥紧。 “怎么,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吗?”年安半倚在门板上,眸中透着一丝浅浅的戏谑,他穿了件白衬衫,领口最上面的三颗扣子没扣,白皙的胸膛和锁骨露在空气中,不知是不是因为脖颈缠着一圈绷带的缘故,整个人透着一股单薄与病弱的气质。 年安毫不闪躲地对上宓时晏的眼睛,目光尖锐地似乎要把他看透:“我虽然对感情需求不是特别大,但也没有孤家寡人过一辈子的打算。碰到喜欢的,合胃口的,我也会尝试。喜欢的类型嘛,很简单,帅是第一要素,脾气差点不要紧,会做饭就行。搭伙过日子,凑个伴,那自然也少不了晚上的夜间活动。白天工作压力大,晚上纾解,这方面相处和谐了,应该也没什么特别大的矛盾了。平时各自上班,得空了出去旅旅游散散心,培养培养感情之类。” 他说一句,宓时晏的脸就白几分,等年安说道最后,停下话头,故作思考其他东西时,宓时晏方才发红的眼眶已经蓄满绝望,可怜的像只被主人遗弃的大狗,站在一动不动,好像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说完了吗?”宓时晏回过神,声音略微颤抖,“我下午还有会议要开。” “啧,着急什么。”年安漫不经心地看着他,“我还想着,以后呢有了对象,找你给我看看。毕竟你看,你自己都说你这么差劲,我可得把你当做反面教科书,一旦你觉得他哪一点跟你重叠的,跟我讲,我立马不要了。” 宓时晏:“……” 年安眯起眼睛,似笑非笑:“我下段婚姻的幸福生活就交给你了啊,前夫。” “砰!” 宓时晏忍无可忍,直接将年安按在门上,重重吻了上去,一手箍住他的腰,一手紧紧按在年安的后脑勺上,长驱直入,动作无比凶狠,恨不得把这人生吞活剥拆吃入腹,让他再也说不出那些把他心窝子捅成筛子的话才好。 不知过去了多久,两人才气喘吁吁得分开,宓时晏抵着年安额头,眼中赤红一片,看上去方才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被他气的掉下来,黑色的眸子却凝聚着一层绝望。 年安平复了呼吸,才说:“怎么,刚刚不是要叫我不要喜欢你吗?现在又要反悔了?” 宓时晏没说话,眼中的绝望又深了几分。 年安见状,沉默片刻,最终吁了口浊气,伸出手,按住宓时晏的后脖颈,用冰凉的指尖捏住,往后拉了几分,头往后一仰—— “砰!” “嘶——”宓时晏猝不及防被年安用力磕了下额头,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立马皱着眉放开年安,看着他额上红通通的一片,气急,“你干什么!” 年安表情不变:“清醒一下。” “你是划了脖子不是磕了脑震荡,那么用力,你忘了你刚刚出院吗!”宓时晏急的声音都大了几分,他顾不上自己脑袋疼,转身就要去厨房翻冰袋给年安敷,结果脚刚刚他出去,手腕就被年安拽住。 “对不起。”年安突然说。 宓时晏身体一怔,年安又说:“是我没考虑过你的感受,也没站在你的角度想过该怎么处理,要不要告诉你。” 自从懂事后,年安的记忆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他没有与人分担压力与难受的经历,现实也从来没有人给过他这个机会。他早就习惯有事自己默默承担,解决,而不是将它说出来,与人商量对策,哪怕这件事不关乎他一个人。 如今想想,面对宓时晏,他的确从未真正对他吐露过心声。为什么呢?说到底还是他的问题,他不相信宓时晏,所以在发生任何事情后,第一反应就是弃车保帅,而这时候,宓时晏往往就是那个‘车’。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真正自私的人是他。 他把自己封死在一个密不透风的保护壳里,自顾自的一言不发承受了一切,然后什么都不说,在满片沉默中,自我感动式的担下了所有的罪名,然后不给宓时晏任何挽回的机会,直接判了死刑。 说到底,他没有比宓时晏好到哪儿,甚至不如宓时晏。 宓时晏回过头,愣愣地看着年安。 年安凝视着他,黑色的瞳仁格外的漂亮,似乎亮着一层薄弱的光芒,直直照进宓时晏的心底,一扫所有的郁结与自责,包括那几欲攀升的绝望。 只听年安一字一顿,格外清晰地说—— “以后不会了。” 一阵风刮过,吹散云层,明媚的阳光破开云雾,再次毫无阻碍地穿过宽大的落地窗,层层洒在地板上,满地金黄。 春天的风,格外的温柔。 第76章 脖子上的那道刀口不深, 没过两天便结了一层痂。年安穿衬衫时把领子扣起来, 倒也就看不见了。 年安不在的这段时日里,公司下边的副总忙的脚不沾地, 即便如此还有一堆必须要经由他之手的事务还没处理。但是因为罗维那个意外, 年安不得不又休整了几天, 秘书抱着一堆文件吭哧吭哧跑来后,各种不方便, 在连续几天后,他终于受不了, 回了公司。 “你跟来做什么?”年安关上车门,看着后面跟他一起出来的宓时晏。 宓时晏满脸严肃:“我怕有人蹲你。” “嚯?”年安一挑眉, “我这是朝廷命官还是即将登基的储君, 天天被人派刺客盯梢, 随时拿人头?” 宓时晏丝毫不松懈:“罗维还在逃中, 你得保持警惕。” 年安失笑,“行了, 回你公司去吧,不赚钱喝西北风呢?” 宓时晏走到他面前, 拉住他的手,一字一顿地说:“你更重要。” 自从上次之后,宓时晏就突然变得有些过度紧张,活把他当成了被人觊觎的宝贝, 一刻钟不见就得打个电话过来确认下他人有没有凭空消失。 他本来还觉得自己得了ptsd, 眼下看来, 宓时晏才是该去检查下是不是得了ptsd的那个人。 昨天晚上年安还用开玩笑的口吻跟他提过这事,结果这人沉默半晌,闷闷地抱住他,把头埋在肩窝里,说:“可不就是ptsd么。” 看不见就心慌,恨不得把人缩小拽进口袋里亲自看护着,不然一颗心就提在嗓子眼,打电话的时候生怕对面不接,又怕对面接起就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开会的时候,副总们见到年安意气风发的模样,就跟饿狼见了羔羊,眼神都在冒绿光,恨不得扑上去嚎一句,您可别在一言不合就玩消失了。 “演员定的怎么样?” “女主是今年网友们票选出来的小花旦之一,男主定了叶闵泽,男二是罗光……”秘书一字不差的回答完年安的问题,推了推眼镜。 作为投资商,他还是有义务问一下剧组的进度问题,目前开机的消息已经放了出去,趁着主要角色近期人气都不错,剧组砸钱宣传了一番。 年安深知如今娱乐行业的关注度不够高,所以故意搞了群水军带热度,发酵到如今,评价褒贬不一,有人骂这种网络小说也要拍成电视剧,怕不是人傻钱多,也有人觉得演员不符合书中形象。 公关团队那边本来还想着解决下,年安却直言不用,说句难听的,他请水军带节奏,要的就是这种具有争议的结果,只有关注和争执,才会吸引人来看。 无论口碑好坏,都比无人问津要强太多倍。 在这里,收视率和流量,才是硬拳头,这种片子本身就不是什么能够名留青史口碑齐好的剧,等开播了争议肯定会越来越多,所以怎么折腾都不用太过在意。 年太太的事情在网上被传开,包括她入狱的事情,一时间打了不少人的脸,年安的形象也瞬间从嚣张跋扈冷清冷血的富二代彻底转化为被继母从小欺负到大,一路坎坎坷坷长大成人还被送去做商业联姻商品,惨遭丈夫劈腿头戴无数顶绿帽,依然坚挺着不倒下的坚韧小白花一朵。 年太太入狱,大快人心的同时,花心的前夫遭到了群众们的怒斥。 年安吃饱饭足,窝在沙发上刷手机,屏幕里被群众们怒斥的花心前夫,此时此刻拿着刀坐在旁边,跟一颗圆润的苹果纠缠的难舍难分。饱满肥大的苹果经过他的手里的刀,立马瘦了一大圈,他也毫不心疼,把果皮往垃圾桶里一扫,切了一块塞进年安嘴巴里。 年安张嘴叼住,把手机一转,给看他:“在说你呢。” 宓时晏又切了一块塞进自己嘴里,把清脆的果肉嚼的咔擦响,凑过去看了眼,发现这是个社交网站,而这条新闻是公布那部狗血总裁剧的演员表,下边有一位匿名网友说他是原作的读者,最近看完关于网友们编造的有关年安的‘野史’后,总觉得这部小说的女主和年安像极了,都有一个热爱劈腿求着离婚,并且最后如愿以偿离婚的前夫。 因为这条评论,下面顿时也多了不少关于年安的评论。 【我以前和年安一起工作过,我先说,年总他长的可帅了,笑起来特别苏,根本没什么坏脾气,虽然工作上严厉了些,但是私底下还是很好说话的。当时他和他前夫还没离婚,还是在一起共事呢,结果我们都不知道,我还暗恋过他,邀请他一起吃饭……虽然被拒绝了。现在他离婚了,我在想要不要辞职去年总手底下做事,说不定我就成为第二任年夫人了呢!】 【楼上姐妹住口!我才是年夫人!】 【你们随便争,我的安安已经抱着我准备跟我睡觉了。】 宓时晏瞪着最后那句话,怒目圆睁,恨不得顺着网线爬过去,黑了这人的脑子。他愤愤的低下头,把气泄在苹果上,切了一块递到年安嘴边,喂他吃下。 年安把苹果咽下,放下手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宓时晏哼哼道:“她们想得倒挺美。” 年安砸吧了下这句话,尝到一丝丝酸味。 “不过这条评论,说的还挺对的。”年安突然道。 宓时晏削苹果的手一顿,想到以前的事,霎时有点心虚,哼哼唧唧地继续切苹果,争取在它氧化之前吃完。 一个苹果下肚后,宓时晏发现年安还在刷,并且时不时用揶揄地目光看他,末了又说:“哦对了,里头还有个角色吧,陆达似乎接了……” 宓时晏:“……” 他忍无可忍,夺过年安的手机,把最后一块苹果塞进嘴里,把年安按在沙发上亲了一顿,瓜分完最后一块苹果,分开后,两人都有些气喘。 “明天复查,我陪你去。”宓时晏说。 年安咽下果肉:“也行,我上午有个客人要见,下午再去。” 宓时晏拇指在年安脖子上结痂还没脱落的痕迹上细细摩挲着,摸的年安一阵痒意,忍不住抬手止住他动作,宓时晏索性放手抓住他,强硬的挤进去跟他扣在一起。 宓时晏说:“中午一起吃饭吧?” 年安任由他抓着:“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火锅。” “清汤的话。” “……”年安用手肘捅了他一下,“我的底线是鸳鸯锅。” 两人在沙发上僵持片刻,最后还是宓时晏不情不愿地低头:“你身体还没好,不能吃辣,只能是微微微微辣……” 年安眉头一挑:“那和吃清汤有什么区别?” 宓时晏一本正经:“所以我们直接吃清汤就好了。” 年安:“……” 这场火锅之战吵到了隔天清晨两人在停车场分离为止也没吵出结果,天愈发暖和起来,已经不需要再穿外套,年安只穿了件薄薄的白衬衫,鼻梁上又换了一副金丝眼镜,虽端的一派精英气质,但也生生多了几分冷意。 开完会,处理完一部分工作,约定的时间一到,客人便准时踩点到达。 “年总。”一位身着职业装的女性走了进来,她长相格外端正且漂亮,毫不局促地冲年安伸出手,“很高兴还能再采访您。” 年安瞥了一眼她身后端着相机的摄影师,不动声色地握住那只手,道:“程主编坐吧。” 这位姓程的主编便是之前采访过年安的主编,也曾是有过两面之缘的宓时晏的相亲对象。说实话年安昨天接到的消息并不是她来采访,眼下看来是那家报社临时决定换人,并且没有通知他。 最近年安个人风头正盛,当初乱七八糟的谣言因为年太太和罗家倒台的事一举消除,这段时日经常有报社想要采访他,不仅仅是工作上的,还有个人上的。 年安本来并不打算宣扬个人生活,但后来想想,他个人的形象代表着公司的形象,如果能得到大众的正面评价,对日后的发展也能有一定的好处,正好挽救下年氏当初被年函整的岌岌可危的形象。 采访的内容是先前双方一起敲定的,不会因为换了采访者而有所改动,过程里那位摄影师对着年安录了一小段视频,作为采访福利到时候发到网上去。 程主编说:“最后一个问题,是网民们票选最高的问题:请问您对下一任伴侣有什么要求?目前心中有人选了吗?” 年安眯了眯眼:“你确定这不是两个问题吗?” 程主编笑着解释道:“这是点赞数最高的,我们只负责把他摘取下来,您可以只挑选其中的任意一个问题回答。” 等结束后,已是正午,硕大的太阳挂在高空,将清晨冰冷的空气一扫而空。 三人起身告别,握手时,程主编轻轻捏住年安的手指,噙着笑道:“年总中午可有时间,一起用个餐?”“嗯?”年安说,“贵公司什么时候多了请人吃饭这个条例?” 程主编轻笑道:“当然没有,我是以个人身份跟你私下约餐——您有空吗?” 年安正欲说话,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他收回手,程主编也不着急,没得到回答,她也不走,静静的等年安说完电话。 宓时晏在对面问道:“好了吗?我在你楼下。” 年安瞥了眼程主编,不知想到什么,低低嗯了一声,掐断电话,才对程主编说:“不好意思,有约了。” 程主编点点头,表示理解,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时,末了又回头问他:“年总,您就不怕重蹈覆辙吗?” 年安面不改色地望向她。 程主编一字一顿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第77章 吃过饭, 去医院做了复查, 两人身体都恢复的不错,年安的腿早就不疼了, 只是不可避免的留了一道疤痕。等出来的时候, 太阳已经逐渐西落, 宓时晏拿着手机正打电话,也不知跟那头说什么,眉头皱着没有舒展开, 挂断前才说了句:“多买几种,好的全都买过来, 我先试试效果。” 年安瞥他, 也没问是什么,过了两天放假在家, 宓时晏接了个电话,偷偷摸摸的跑下楼, 不多时便抱着一个箱子上来,找了半天没找着剪刀,索性把沙发上刚刚睡醒的奶球抱了过来。 奶球不明所以地被抱上箱子,“喵?”了一声, 下一秒, 这个两条腿的人类抓起它宝贵的猫爪,下意识伸出利爪—— “滋啦滋啦滋啦——” “喵嗷嗷!!!”这个该死的人类, 居然把它引以为傲的爪爪用来划胶带!不可饶恕! 看着宓时晏把猫指甲当剪刀用的年安:“……” 被按着当完了剪刀的奶球非常生气, 啪的一爪拍上宓时晏的脸, 似乎想在上面留到惩罚的血痕,以次示威自己身为猫而非刀的尊严,然而下一秒就被宓时晏抓着后脖子丢开,“去找小白玩去。” 小白是前些天新买的扫地机器人的名字、因为它通体发白,所以取名叫小白。 “什么东西?”年安见宓时晏不避讳他拆快递,便也放下书看过来。 只见偌大的箱子里放着不少东西,五颜六色的盒子上写了好几国的语言,年安粗略扫了一眼,看到祛疤膏三个字。 “我托朋友买了些祛疤的药回来。”宓时晏解释道。 年安想了想:“你身上还有疤?” 宓时晏摇摇头,挑了几盒看完说明,最后拆开一盒淡绿色的,推开桌子在年安沙发下的地毯上坐下,拉起年安宽松的裤腿,露出那道刀疤。 “一点点小疤,我又不是女孩子,夏天要穿短裤。”年安挑眉道。 宓时晏撕开袋子,把比创可贴大些的祛疤贴贴在疤痕上,沉声道:“那也不能留。”贴完,他也没立刻把裤腿放回去,手还停留在年安附有一层紧致肌肉的小腿上。 年安的体毛比较稀疏,小腿白皙平滑,手感摸起来很好,他没穿袜子,此时脚板底正轻轻抵在宓时晏胸口,指甲被修剪的短且圆润,因为刚刚洗过澡的缘故,还泛着一点粉红色。 年安倚靠在沙发上,眯眼看着宓时晏捏着它的腿无声无息半晌,忽而轻轻在那穿着打底衣的胸膛上踏了一脚,在宓时晏松手前,一个用力,顺着他的胸膛一路往下滑。 宓时晏起初还有点疑惑,下一秒,整个人身体都僵硬了。 他连忙按住年安:“……别闹。” 年安本来就是故意挑逗他一下,闻言,眉头一挑便乖乖停下:“那好吧。” 宓时晏:“……” 无端被挑起一身火,而惹火人又端起君子的架子,窝在沙发里盘腿看电脑,十指在键盘上翻飞,一看就是在处理工作的架势。 “怎么了?”年安见状,故意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宓时晏张了张嘴,最后想起年安刚出院不久,还在需要静养的时期,最后只能憋着火图了句:“休息一会,看太久伤眼睛。”继而起身,灰溜溜地钻进了浴室。 “喵喵!” “呵……”年安低低笑了声,放下电脑,抱起旁边还在生宓时晏闷气的奶球,揉搓两把,“你这个叔叔,连你都不如呢。” 奶球一脚蹬上年安的锁骨:“喵!” 年安捏了捏冰凉的肉垫:“昨天晚上还偷偷溜出去跟小区里的喵私会,对不对?” “……” 年安眯着眼睛,“胆子挺大——明天就带你去切了。” 奶球:“???” 宓时晏洗了接近一个钟的澡,才终于把那股火熄灭,等他擦着头发出来时,年安刚刚换好衣服,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宓时晏不禁问:“外面还在下雨,你要去哪?” 年安换了件黑衬衫,外面套了件薄款风衣,也是黑色,将他整个人的身形衬的修长纤瘦。他整理好袖口,浅声说:“陵园。” 年太太的判决前些日子便下来,经过宓家父子的努力,扯了一堆罪名,最后还拉了个罗氏进去,又在一审的基础上加了许多年头,足够那位半只脚入土的人坐的生不如死。 那天,年安和宓时晏也去了法院。 年安站在观席的最高处,看着年太太满脸憔悴,带着手镣,被两位人民警官夹在中间带走的,席间,年太太突然转头看了年安一眼,却见年安露出一个冰冷的笑—— “恭喜你,母子团圆。” 年安的笑很浅,且满是嘲讽之意,然而落在年太太的眼里,这个浅到几乎看不见的笑容,成了她后半生挥之不去的噩梦。 每每夜里惊醒,她都不敢睁开眼睛,生怕年安出现在他面前。 清明节在四月,年安当时还在医院里住着,没及时给年父的第一个清明节扫墓。 最近天在慢慢装暖,同时春雨也阵阵袭来,迎面而来的凉风裹挟着春雨独有的浓郁泥土味,轮胎碾过地面上的积水,扬起水花,一个不慎便溅湿街边路人的裤脚。 宓时晏举着伞跟年安并肩走进陵园,穿过排排墓碑,最终停在年父面前。 一个人任凭他生前活的有多么波澜壮阔,死后都同样化作一抔黄土,一块冰冷的墓碑,然后由活人做主,在碑上雕上姓名、生日及忌日,粗略又简单的概括完一个人的一生。 “喏,我来看你了。”年安双手插袋,正弯腰,突然动作一顿,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我花呢?”他来时在路上买了一朵白菊。 宓时晏一愣,想起来:“可能落车上了?” 年安看看墓碑,又看看宓时晏,两人对视一眼,宓时晏自告奋勇:“我去拿。”说罢就要把伞塞给年安,不管年安接不接,转身冒着小雨就跑。 听着耳边踏雨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年安抬头看了眼伞,抿着唇,重新低下头,望向墓碑,单手插兜,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 “偷偷带的,其他烟都给没收了。”年安对着墓碑开口,“没打火机,你自己在下边看看,能借到火就借,借不到拉倒,虽然你死了,但我还记仇。” 若是此刻有不明所以的人在身边,定会向年安投去茫然的目光,对着个死人的墓碑说自己记仇,还真是闻所未闻。 “今天来,主要是想跟你说个事,你听了可能得悔青肠子——你那宝贝儿了二十多年的私生子,其实不是你亲儿子。” 年安这阵子查了不少关于年太太年轻的事情,才知道原来年太太能那么快就接在蔡女士之后怀上年函,全是因为这个女人害怕蔡女士生了孩子后自己会被抛弃,所以故意找人帮忙把自己弄怀孕,然后再假装是年父的孩子。 方才支走宓时晏,为的就是说这个,年安干脆竹筒倒豆子似得把所知的一切都吐了出来,彻彻底底当了回爹死了也要给他添堵,不让他安生在下边瞑目的‘不孝子’。甚至说到最后,觉得有些累,把伞抵在肩膀上,蹲了下来,与这座淋着雨的墓碑平视。 说完,年安又道:“是不是特别惊喜,特别意外?替别的女人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最后还把自己气死了,难过不难过?生气不生气?” 墓碑:“……” 年安轻轻笑了笑:“看到你这么难过,我就放心了。” 墓碑:“…………” “我好歹给你立了墓碑呢,”年安撑着下巴喃喃道,“如果是你,恐怕在破口大骂了。” 上辈子年父曾问他要过钱,说是要给年函买房子买教育基金娶媳妇用,他这个当明星赚的盆满钵满的哥哥应该好好照顾下弟弟,气的年安大手一挥,立遗嘱把自己死后的所有财产一分不留全部捐给慈善机构。 没能得到一分钱,年安可不信年父在年太太的抱怨下,会顶着压力给他立墓碑,怕是没直接到他碑前痛骂不孝子就不错了。 说完一通话后,年安一阵口干舌燥,忽然听见耳边有脚步声传来,以为是宓时晏,“小菊花在车上吗?” 没得到回答,年安这才抬起头,然而入眼的却是以为拄着拐杖,负手而立的老人。 “这碑是你安置的?”宓老说。 年安举着伞站起身,才发现雨竟不知何时停了,便收起雨伞:“是我,怎么了?” 宓老没说话,只是盯着上边刻的字,半晌才说:“是你救了时晏?” 年安一愣,瞥了他一眼,没回答。 宓老又说:“那个保险柜现在还在你那里。” 年安则道:“我看过了,那里面只有一叠老照片,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宓老冷着脸没说话,年安又道:“不过照片有点奇怪,唔……里面只有我爸和我爷爷两个人,偶尔有第三个人出镜,但又不是我奶奶,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年安顿了顿,偏头看了眼宓老,“您就是我家当初扶贫救济的贵人,对吧?” “……” 空气凝滞片刻,宓老又说:“那又如何?” 年安扶了扶眼镜:“但是扶贫并不能把人一夜之间从贫民晋升成为有钱人,除了中双色球之外,只有老天下钱雨——我爷爷他老人家对您做了什么?” 宓老握着拐杖的手徒然捏紧,浑身尽是冷意,冷淡地瞥了眼年安:“这世上,有一样东西,比双色球还难求,但也比双色球能获得的更多。” 年安眯起眼睛,片刻后,宓老才又说:“一命抵一命,今日起,你我两家扯平。”说罢便转身离开,年安望着宓老的背影,琢磨出他的言外之意是从今天起他不会再干涉年安和宓时晏的事,至于为何,想来是系统的那个愿望,以及宓时晏了。 “等等。”年安抬步追了上去,站在宓老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封泛黄陈旧的信,递到宓老面前,纸面上只写了一个名字,笔尖锋锐,然而被岁月磨平了这封锐利,竟显得有些温柔起来。 “我在照片中翻出的,如今物归原主。”年安道。 宓老在短暂的震惊过后,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接过,然而年安却没松手,而是捏着信封,眸中泛着一丝冰冷:“老人家须得言而有信,毕竟咱两这身份,拆穿出来,怕是得进研究所的吧?” 宓老冷冷地瞥了眼年安,冷哼一声,不甚在意。 年安也不介意,松开手:“要求不多,有事冲我来,叨扰我家人,兔子也是会咬人的。” 要不是年安后来去调查了下蔡女士桃花二度开的那位方姓人士,发现人家祖上往上数九代都是从中医,土生土长中国人,别说出国做给宓老做手术了,人家连护照都没办,这老人家压根是捏着他软肋诓他吓唬他玩儿,此刻他们就不会站在这儿好言好语相谈了。 等宓老走后,年安才想起那位给自己拿了半天小白花还没拿过来的宓时晏,索性提着伞朝大门走去,还没踏出大门,就看见宓时晏匆匆从车上走下来,手里还拿着几朵小白花。 “没找着,我就又去买了几朵。”宓时晏快步走到年安面前,看了看他身后,“刚刚回来的路上遇到周先生,你身边……” “没事了。”年安说,“过去了。” 宓时晏一头雾水,继而眸光一凝:“难道是我爷爷……” “不是——这是你买的花?”年安打断他的话,转而俯身去拿那几朵小白花。 宓时晏把花给他,担心的看了看周围,“我们进去把花放了就回去。” “不了,”年安拒绝道,“给守园的人让他们帮忙摆下就行了。”宓时晏一愣:“这样可以吗?” “当然,我只买了一朵,你这一束,够意思了。”年安晃了晃手中的花。 宓时晏:“……” 两人把花交给守园人,席间,年安瞥见宓老悄无声息地上了门口的车,末尾时两人隔着距离对视一眼。 宓时晏不知道,还皱着眉,觉得这样对离世之人不尊敬。 年安坐上副驾驶,脱了眼镜,“以前他一家三口和和睦睦那会儿,我曾经在心里决定好,他死后随便找个荒郊野外把骨灰埋了就算了。 宓时晏愣愣地看着他,眼中是挥之不去的惊讶:“这也行?” 年安瞥他:“怎么不行?他当初把我卖了,他死后我把他埋了——何况我也没真埋。” ‘买家’宓时晏:“……” 两人在车里大眼瞪小眼的沉默对视半晌,宓时晏才皱着眉,声音并不怎么洪亮的给自己做了虚弱的辩解:“我那是明媒正娶。” 年安:“……”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呢。 第78章 春雨洗刷过后,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混着泥土与青草香, 回去的路上, 年安打开了车窗, 任由风灌入车里, 将额发吹得四处摇摆。 离开陵园, 前方是一片平原草地, 导航上说高架桥上发生了一起车祸,已经堵成了红色爆满路线,上去估计接下来一下午时间都得耗费在上面。 宓时晏只好重新换了一条路, 过了个收费站, 取卡, 前方就是一座跨海的大桥。 “呼呼呼——” 到了桥上, 风破空踏来,吹得更猛了几分,年安被吹得眯起眼睛,随手把手中的眼睛往旁边一搁,“你那辆车还能修吗?” 宓时晏用余光瞄了他一眼:“得返厂修, 不要了。” 年安伸了个懒腰:“那倒是, 我也该换车了。正好过阵子公司要团建,地点还没定,不如就去d国好了, 正好去车行看个车。” 宓时晏微微蹙眉:“你们要团建?什么时候?” “下个月中旬吧, 再晚天气就热了, 出去不好玩。”年安说着,把手往窗外一伸,风在高速行驶的汽车周身形成一股重力格外大的气流,打在年安手上,好像被什么东西用力挤压着。 “你干什么!!” “嗯?” 年安还未反应过来宓时晏突然怎么了,旁边一辆车猝不及防的呼哧而过,超车变道格外迅猛,快的好像要把年安的手撞掉,他还没什么感觉,旁边的宓时晏被他吓得心脏都要掉出来,腾出一只手把人拽进来,关了车窗,变道急停在紧急车道上。 “你不要命了吗!?”宓时晏格外大声的怒斥道,身体微微发抖,尤其是拽着年安胳膊的手,在车子停下的瞬间,年安有一秒以为宓时晏是不是帕金森上身,抖的那般厉害。 难得被吼的表情发懵的年安,盯着他看了半晌:“我没事。” 宓时晏粗喘几口气,猛地扑过去抱住年安:“对不起……我刚刚太紧张了,不是故意吼你的。” 年安好笑地拍了拍他,抓着人衣服后领提出去:“我只是突然有点想吹风——把身体从车里摘出去的那种。那车来的太快,我也没注意到。” 宓时晏平复下来,年安噙着笑意,又用那只方才伸出去的右手抓了抓宓时晏的黑发,“你看,这不是好好的么?” 宓时晏沉默片刻,抿了抿唇:“你别吓我了。” 年安说:“嗯?” 宓时晏把脸埋在年安肩窝,用力深吸口气,“你要是出事了,我这条命也没了。” 通常情况下,这只是一句窝心的情话,甚至有些老套,但偏偏宓时晏用低哑颤抖的嗓音说出来,让年安不由想起自己本该死时,在梦境里听见的关于宓时晏和系统的对话。 他手指不由在宓时晏后颈抚摸两下,好像在安抚他。 年安突然道:“让你跟我绑定生命,现在后悔了吗?” 宓时晏身体一颤,他动了动,似乎想抬起头,然而最后还是重新趴在年安的身上,“你都知道了?”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年安手指上滑,抓了抓这人的头发,把脑袋拽起来,“除了这个,它还跟你说了什么?” 车停靠在桥边,右边二十厘米的位置便是镂空的铁栏杆,下方是湛蓝色的大海,岸边停靠着几只破旧的木船,远处还有工业轮船在运货潜行,发出一阵阵嗡嗡声,奈何隔的太远,声音都被风盖住。 车是二人座,窗户都被宓时晏关上,然而天窗开了一半还没合上,卡在中间,风进不来,从车顶剐蹭而过,留下一串呼呼声。 “他越过时空来到你面前,你不爱他,他不爱你,是我把你们束缚在这场不情愿的命运之中,我不是命运。他爱你,所以他把生命与自由、活的权利给予你,在理智之中,二次拥抱死亡。而我是罪人,是罪魁祸首。” 宓时晏抬起头,额头抵着年安的额头,蹭了蹭他鼻尖,拇指在他脸颊轻轻拂过,白皙柔嫩的皮肤上是令人安心的温度。 年安望着宓时晏眼中的自己,一阵恍惚。 “……害怕吗?” “当然害怕。”宓时晏毫不犹豫,“我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突然凭空出现在我大脑,说了一些不知所云的东西,我差点以为是我疯了。” 年安抿了抿唇,不说话。 “他说是他把你带到我面前,所以我更害怕了。”宓时晏吸了口气,眼中是害怕与浓浓的无力,与慌张,“害怕他又把你带走。” 「绑定生命是有苛刻的条件,双方的相爱程度必须是一模一样,一分一毫都不能差,如果不一样,会失败。」 “失败是什么样的?” 「年安会死。」 “……” 「还要试吗?」 “我对他的爱是多少?” 「110,这个数值已经是前所未有,他未必能达到。你还要试吗?」 “如果失败,我能跟他交换生命吗?” 「他都不那么爱你,为什么还要交换生命?」 “这是我的事。” 系统的声音是人工机械音,最为原始的那种,判断语气全靠他的话和说时的语速,如果是第一次听,简直像极了被写入程序完全不知是何意的语音,简直不能叫说话,应该叫电子播放,根本无法想象这声音居然有独立意识。 冰冷的好像它下一秒开始给定时炸弹倒计时也不会显得非常突兀。 “年安。”宓时晏突然说。 年安抬起眼皮看他,“嗯。” “谢谢你。” “嗯?” 宓时晏捏住他的右手,紧紧攥住:“你没有事,比什么都好。” 年安知道他不是在说手的事情,但他下意识没有回答,只是平静无波地望着他,黑色的眼睛宛若夜下浓郁的墨汁,突兀被露水渗了一滴,水润又透明。 “啾啾叽——” 不知从何而来的鸟叫在头顶划过,旋即消失不见。 “我爱你。” 「叮咚!您的好感度出现剧烈动荡,目前正在剧烈攀升——」 年安一愣,瞳孔骤然收缩。 时隔已久的系统再次毫无征兆地冒出来:「你们人类的感情真复杂。」 “系统?” 「我是来告别的。」 “我以为你早就走了——可算走了,你不知道我烦你多久。” 「……你也太无情了。我为你实现了三个愿望呢。」 “三个愿望?” 「是的,想不到吧!毕竟你手上只有一个愿望呢。」 “……” 「像我这么好的系统,这世界都找不出第二个了,哎,我本来早该走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就是想让你记下我的大恩大德。」 “你可以滚了。” 系统根本没理他,而是自顾自地掐着他那机械音,数起来。 「我给你数数,第一个愿望:救宓时晏的命,不留疤。」 「第二个愿望——准确点说,是宓时晏付出了他生命作为代价:绑定你们的生命,救活你。」 “第三个愿望呢?” 「第三个愿望:我要走啦。」 “这算什么愿望,你不是本来就该走么?” 「我要被粉碎了。」系统顿了顿,「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就是我要死了。」 “……” 「再见啦,年安。」 “为什么?” 隔了很久,年安才听见系统操着他那一口机械音,留下了它此生最后一句话。 「我为你而生。」 ——亦为你而死。 “啾啾啾!” “呼呼呼……” 离开跨海大桥,宓时晏降低车速,开进一片幽静的马路,左右两边种着一排松树,高大挺立,将宽敞的柏油路尽数盖住,树影婆娑,轮胎从落叶上碾压而过,好似进入了悠远的时空隧道,车的前方是未知的一切。 为了打破车里的宁静,宓时晏放了点音乐。 悠扬的古典乐曲,小提琴的琴声绵长婉转,时舒缓时高昂,好似在演绎一位跌宕起伏的一生,时起时落。“然后呢?” 一曲结束,年安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口。 宓时晏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什么?” 年安不厌其烦地再次重复:“我说,然后呢?” 音乐经过短暂的过渡,进入了下一曲。 “下一曲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宓时晏,”年安直接打断,他偏头,戴上眼镜,透过镜片清楚地看清了宓时晏的侧脸,因为风的缘故,额前温顺的刘海被吹起,露出一角空缺、才长出一层毛茸茸细茬的缺口,在宓时晏问怎么了之前,先一步开口,“你秃了。” 宓时晏:“……” 接下来一路上,到家为止,宓时晏都用手紧紧按住头发,不让拿出秃地露出来。因为他开车,年安不敢造次,等车一停,年安立马扑过来,把宓时晏的手掰开。 “让我再看看。” “不行!” “一眼,我总觉得你这形状有点新奇。” “没什么好看的很快就长出来了——晚上吃什么?我定位置。对了,你说要吹风,买辆敞篷车吧,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现在就订。” “不着急。”年安眯起眼睛,盯着宓时晏捂住的地方,“我总觉得医生给你剃了处王八。” 宓时晏:“…………” 一个躲一个抓,两人在车里闹了半天,等上楼了,年安还纠缠不清死命要看,宓时晏拼死捍卫自己的秃毛地,并且坚决否认他是个王八的形状,最后被端着红酒的年安逼上了秋千,年安抬起脚,在上面轻轻踢了下,秋千立刻晃动起来。 宓时晏稳住身体,坐了起来,一手捂住头发,一边去抓年安手里的红酒:“别喝太多,待会要吃饭。” 年安反问:“吃什么?” 宓时晏说:“你想吃什么?” 年安没回答,而是拍开宓时晏的手,“你刚刚在车里的话,还没说完下半句吧。” 宓时晏一愣:“什么下半句?” 年安微微眯起眼睛,两人对视半晌,宓时晏才明白年安在说什么。 他张了张嘴,眼中的光亮起,下一秒,又黯淡了些许。 房子前不久刚刚给客厅铺上地毯,年安脱了风衣,赤着脚,膝盖撑在秋千上,一只手抓在秋千顶上的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宓时晏。 墙壁上作为装饰的钟表滴滴答答地走着,时间随着秋千轻轻的晃动,一点点流逝。 “我爱你。” 宓时晏猛地抬头,只见年安低头看他,眼中噙着一抹笑意,“后面呢?到此为止?” 我爱你是心境,是感情,是吐露情意时最为简单直白的语言。因为是极端,所以他后面只能接极端,再委婉,也是极端。 宓时晏瞳孔微微缩了缩,不等他开口,年安已经把手里的红酒一口闷,低下头,一手按在宓时晏的后脖颈处,吻了上去,尽数把红酒渡进宓时晏嘴里。 片刻后,年安躺在秋千,一条腿落在外面,轻轻晃了晃,盯着宓时晏,意味深长地说:“果然是王八形状的。” 正欲吐出后半句的宓时晏:“……” “其实也不是特别丑。” 宓时晏总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下一秒,就见年安弯着眼睛,指腹贴着拿出毛茸茸的位置,细细摩挲两下。 年安:“一般般丑吧。” 宓时晏:“…………” 第79章 “快速长头发?”欧卯愣了片刻,“咱两同岁吧?你怎么这么早就成秃头大叔了?” 宓时晏脸色微微发黑:“废话少说, 有没有?最好一个月内就立马跟我头发长的差不多齐的。” 欧卯抹了把脸, 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他的头发:“你还是植发吧。” 宓时晏:“……” 一个月内立马让毛茸茸的发茬子长出与其他头发相同的长度, 是绝对不可能的, 宓时晏只是看欧卯最近拍了个关于植发的广告才来问他, 随口提了这事儿, 欧卯一下子就炸了起来。 “你瞧瞧我这茂密的发型, 气死我了!!我像是需要拍植发广告的人吗??” 宓时晏心里还记着方才欧卯骂他秃头大叔的话,闻言哼了一声:“人家导演选自然有他的原因。” 欧卯:“……” 他深吸一口气,忍住暴怒的冲动, 指节攥地咔咔响,半天才愤愤地挤出一句:“要不是看你大病初愈不久, 我一定揍你了啊!” 他也是前不久刚刚从他妈口中得知宓时晏前阵子居然出了车祸, 那时候宓时晏都出院了, 他着急的拨了个电话过去问,差点连夜坐飞机赶回来,得知没大碍,才松了口气。 这次外景拍完, 一回来就戴着帽子口罩上公司来找宓时晏。 没想到这人非但没有半点虚弱的模样,说话都不留情。 只见宓时晏眯了眯眼睛,神色不改,但眼中的不信任呼之欲出。 欧卯忍不住吐槽:“我发现你想着和年安越来越像了, 都说结婚久了人会被同化, 你两都离婚大半年多了怎么越来越同化了……” 他说完, 猛地想起上次在酒店的事情,声音卡在一半,悄悄瞄了眼宓时晏。 本以为对方肯定要皱眉不悦,谁知宓时晏愣怔过后,摸了摸鼻子:“有吗?” “……”欧卯不知道怎么回答,转了下眼珠子,敏锐感觉到如今宓时晏对年安这个名字不再敏感,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你两……和好了啊?” 宓时晏抿了抿唇,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真的和好了?”欧卯不可置信,毕竟上次年安那番话,那个态度他还记忆犹新,虽然不相信他是那种人,但那时候,他真的以为这两个人再也不会和好了。 太凶了。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年安离开后,宓时晏冲过去质问乔良策时的模样,狰狞,愤怒,去拉他身体时整个人都在颤抖,像只濒临绝望深处,浑身是血的狮子。 好像下一秒就要暴毙而亡。 宓时晏点点头,欧卯张了张嘴,有点想提乔良策,然而看着宓时晏的表情,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半天,他才憋出一句:“那挺好的,上次结婚我没当成伴郎,这次让我当个伴郎呗?” 他本来以为宓时晏会说好,然而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点头,即没拒绝也没同意,欧卯本来以为他心里还有所选之人,正欲愤愤不平两句,却发现宓时晏的目光有些悠远。 等走后,坐在车里半天,欧卯才意识到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不确定。 并非不确定要不要让欧卯做伴郎,而是不确定下一场如今还遥不可及的婚礼。 年安接到宓时晏电话时,大家正凑在一起商量着晚上去哪家餐厅聚餐,七嘴八舌说个不停,山珍海味们的名字跟跑马灯似得从每个人嘴里串出来,一时间举棋不定,主管撕了张纸,把提到的餐厅和酒店以及各大饭店的名字排列在纸上,开始按人头投票。 年安没有发表意见,因此拿着手机消失时,兴高采烈投票的下属们也没有发现老板不见。 “你哥生日?”年安来到抽烟室,叼着烟,“今晚?” 宓时晏嗯了一声,“在庄园举办,我爸妈不一定去,不过我得过去一趟,不会很晚回去,你晚上……一个人吃饭?” 年安推开门,里头抽烟的人见到他,喊了声年总,年安点点头,那人又把打火机递给他,年安自己没打火机,便没拒绝,咔哒一声,凑到火苗边深吸一口气,“谢谢。” “不客气,那我先走啦。”职员接过打火机,离开。 年安吐出一口烟雾,只听宓时晏在另一头语气不善:“你刚刚在做什么?” 年安说:“和我的下属做交流工作。” 宓时晏:“我听见打火机的声音。” 年安从善如流:“他刚刚在抽烟。” 宓时晏根本不信他:“他抽烟你说什么谢谢??” 年安唔了一声,笑道:“他看见我,不敢抽了,把烟放下来,尊重我不抽二手烟的原则,作为一个帅气有礼且绅士的上司,我说谢谢有什么不对劲吗?” 宓时晏:“……”说的跟真的似得。 等挂了电话后,年安低头看了眼手里抽了一半的烟,半晌,按在烟灰缸里掐灭,整了整领口转身走出去。 那群人在他半个烟的功夫里,已经决定好要去哪里吃饭,并且开始讨论起下个月的团建要去哪儿,已经说起了好几个著名的世界旅游胜地。 见到年安来,纷纷抬头问:“咱们今年去哪儿啊金主?” 还有十分钟就是下班时间,年安私底下和这帮人处的不错,之前有次有个客户来谈合作,说的天花乱坠,因为刚刚从国外回来,见年安这么年轻,有些轻视他,所以说话也不大客气。年安全程好脾气的坐着听他说,等结束后,他才放下咖啡,一推眼镜:“不好意思,我不需要垃圾。” 那人脸都青了:“年总,这不是垃圾,我认为您……” “对你来说是宝贝,但在我眼里,他不是。”年安顿了顿,冲他轻轻一笑,“我是金主,我说了算。” 于是‘金主’这么个外号,渐渐在私底下传开,但大家也就是私底下说一说,这还是头一次被搬到年安面前,登时空气都凝滞起来。 方才说话的那位姑娘更是脸都红了,根本不敢看年安,头低的很不等栽进地板里。 年安眉梢微微抬起,片刻,才笑着道:“你们想去哪儿?” 见年安没在意,他们才松了口气,纷纷说起了想去的地方,年安听了一会儿,才说:“不着急,慢慢想,我还有点事得走了。” “哎,您不一起吃饭了吗?” 年安摇摇头:“你们吃,随便点,今晚消费都记我账上。” 没有领导在,表示可以随意胡吃海塞,还有人请客,这群人差点没欢呼起来。 夏天将至,气温高涨,夜晚的树丛里偶尔能听到一两声蝉鸣,拖的很长,路灯下人的影子也被拖得很长。 年安刚刚把车停在宓家庄园门口,宓时晏就发来短信:吃饭了吗? 年安解开安全带:还没。 宓时晏:怎么还没吃饭?你想吃什么,不然我晚一点回去给你带? 宓时晏:晚上吃太重的不好,海鲜粥吃吗? 年安:不用带,我现在去吃。 宓时晏:好。别抽烟别喝酒。年安盯着后面那六个字,莫名生出自己是个抽烟酗酒常年不归家门的丈夫,而宓时晏则是那个在家苦口婆心念叨让他不要抽烟喝酒的‘妻子’。 推开门,侍者走过来,接过年安的车钥匙,替他放车。 年安踏进这栋大的有些像城堡的庄园,敞亮的大堂里放着悠扬的音乐,人们身着各异华丽的礼服,女士们几乎要把这里当成争艳现场。 “先生。” 年安随意端起一杯酒,目光在四周掠过,旁边便立马有人认出他,走来寒暄。 那人意味深长:“我以为年总今天不会来。” 年安眯了眯眼:“宓总生日,自然是要来道贺。” 这么一说,对方自然也听出年安话里的意思,再多言就会显得过于恶意,端起杯子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他还没出来,您是现在要去道贺正好。”言外之意就是道贺完了就可以赶紧溜了,免得待会宓时晏处理,他尴尬。 年安眉头一挑,笑了笑:“也行。” 宓家产业大,个人庄园都有好几处,年安也只是耳闻,并没有真的打听,也没来过,因此这地还是第一次到。 这处庄园大的有些不可思议,后花园处有个高尔夫球场,再往边上走,就是马场。 年安本来是要道贺的,结果不知怎么的,拐拐绕绕,走到一个人工湖的桥上,湖水涓涓淌过,发出清脆的声音,与皮鞋踩在木板上的声音衬在一起,竟让人不由宁静下来。 “我一直都想跟你道歉,爷爷已经说不管了,我们真的没可能了吗?”唐恭站在湖边不远处的灯光下,影子拉的很长。 年安眯眼看了过去。 宓时晏脸色有些焦躁:“不可能。” “为什么?当初……” “当初你走的时候,我们就不可能了。”宓时晏顿了顿,“别说其他,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 “我知道……”唐恭脸色发白地咬着下唇,“是因为年安吗?如果没有年安,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 “可你跟他不是错误吗?他只是因为我不在才跟你……” “闭嘴。”宓时晏声音冰冷,“我不想跟你说这个,不可能,以及回去告诉你弟弟,别打其他主意,否则我会让他跟罗维一并送入监狱。我说到做到。” “哒哒哒——” “啊呀!别再推我啦我要掉下去啦!啊!!” “噗呲——” 人工湖不深,但也有一米多高,矮矮的小孩子掉下去,脚够不着地,害怕的挣扎两下就用光了力气,像只被冲上岸挣扎的小鱼,扑腾地不停。 年安双手撑在栏杆处,砰的一声直接跳进水里,快速游了过去,把小孩儿捞起来,站稳,才发现这水只到他肩膀处。 小孩扒着他肩膀哭的抽抽搭搭,年安拍了拍他后背以示安慰,冰冷的湖水让他经不住抖了下身体,正欲走上岸,就见岸边的宓时晏扑腾一声也扎进水池里。 “你干什么!这湖这么……”宓时晏瞠目欲裂,正准备斥责下年安把他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的行为后,发现这水只到他肩膀,“……有点深。” “你家的湖多深你不知道?”年安问。 宓时晏:“……一米六。” 年安说:“我一米八二。” 宓时晏:“……” 两个浑身湿透的人站在湖里大眼瞪小眼半天,最终还是那小孩猛地打了个喷嚏,岸上的孩子唤来了大人,焦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才回过神,一路无言地爬上岸。 唐恭在岸上焦急地看着两人。 年安放下哭的抽抽搭搭的孩子,一瞥他。 宓时晏连忙解释:“我哥生日,我不知道他也过来,刚刚遇上,没什么……” “唐先生。”年安冲唐恭扬起嘴角,“好马不吃回头草,错过的就是错过,小孩子都懂得适可而止,您一个二十好几的成年人,不能连小孩子都不如吧?” 唐恭面色微青,指骨发白。 年安见他想说什么,退后一步,轻轻靠在宓时晏身上,暗暗宣示了主权:“小朋友掉进湖里,我可以舍身下水救他。至于成年人,不好意思,我暂且没有做雷锋的梦想。” 说罢,他有抬头看宓时晏:“你有吗?” 刚刚自以为是下水救了个成年人,眼下正浑身滴水的宓时晏:“……” 他瞥了眼唐恭,摘下年安的眼镜,拧了一把头发上的水,轻声说:“是你的话。” 唐恭的表情不再铁青了,简直堪称绝望。 因为身上衣服都湿了,年安只好上楼,换了身衣服,一出门,以为侍者在门口等他,恭敬道:“夫人在等您。” 宓母还是一如之前的模样,端庄地坐在沙发上,见年安来了,连忙招手示意年安过来。 宓时晏坐在另一半,抬眼看看他,眼中好像有些紧张。 年安眯了眯眼,觉得这气氛不大对,但还是乖乖坐下:“先前的汤还没来得及和您道谢。” 宓母笑着道:“你喜欢就好,等有空了,来家里,我让他好好露一手给你尝尝。他跟我说,他还有个小徒弟,继承了他的衣钵,平日要上班不好好吃饭饿了身体可不行,我想着让他徒弟过去,给你们两做饭吃。” 年安眉头一挑,瞥了眼宓时晏。 宓家厨师的徒弟,给宓时晏做饭再正常不过,但宓母说的是‘你们’。 年安假装没听出来,只是笑着转了话题,等离开时,宓母还意图让他在这里住下,被年安以明早还有事拒绝了。 宓母说:“那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去。” 年安挑了挑眉,看了眼宓时晏,后者即刻道:“不了妈,我开车。” 宓母一愣,片刻后,才笑了起来,“行,那你们路上慢点开。” 宓时晏点点头,去开车,宓母走来,递给年安一张卡,“上回那个戒指还没买吧?这次得好好买了,好好买一对喜欢的,适合的,能戴的长长久久的,独一无二的。” 年安低头看了眼宓母手里的卡,半晌,才接过。 “谢谢。” 回去的路上,宓时晏看上去有些局促。 年安放低了副驾驶的座椅,半躺在上面看手机,边漫不经心地说:“怎么,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宓时晏抿了抿唇,捏紧方向盘:“我和唐恭……” “老情人?”年安说。 宓时晏:“……我不喜欢他。” 年安:“嗯。” 宓时晏:“……” 车里又是一阵沉默。 年安放下手机,抬眼看了看宓时晏的侧脸,光影落在他脸上,脸部线条轮廓显得有些平和。他不由坐起身,悄悄扒拉了下他的头发。 年安:“你去植发了?” 宓时晏:“……” 年安收回手,后背靠在车门上,笑着看宓时晏:“小王八挺好看的,怎么把它给整没了?” 宓时晏:“……别闹了。” 年安低低笑了声:“看不出来,你这么在意在我眼里的形象?” 宓时晏瞥他一眼,降低车速,把时速两百码不在话下的跑车开成了拖拉机,慢吞吞的站着一条道,在两排树下穿过,片刻才低低说:“没有人不在意自己在喜欢的人心中的形象。” 车里安静片刻,年安突然说:“小少爷,你心也太花了。” 宓时晏:“???” 年安故意道:“前几天还说爱我呢,现在就成喜欢了?” 宓时晏:“……” 年安本就是随口逗他玩,眼下正开车,担心对方一着急待会把车开树上去就完了,连忙又止住转移了话题,“你妈给了我一张卡。” 宓时晏一愣:“什么卡?” 年安:“银行卡。”他把黑色的卡拿出来,在宓时晏眼前晃了晃,眼中噙着笑,“你说,这是聘礼呢,还是嫁妆呢?” 方才的话没让宓时晏撞树上,现在的话倒是让他差点直接一头撞树上,踩下急刹,他望着眼前的树木,愣了足足片刻,才转过头,对上年安笑盈盈的眼睛。 片刻后,他解了安全带,凑过去,贴住年安的唇,轻轻吻他。 “都不是。”宓时晏声音很低,还有点颤抖。 年安眯了眯眼:“嗯?” 宓时晏说:“是家长见面礼。” 六月十八,年安率领着一帮下属,包机朝着m国浩浩荡荡地进行一场为期四天三夜的团建之旅。 离开的第二天,先前程主编采访年安的视频被放了出来,穿着白衬衫,带着金丝眼镜的年安正面出现在屏幕上,网友们有一瞬间的疯魔,前二十分钟,滋生出无数女友粉,太太粉,然而视频有三十分钟,等到了最后一个问题出现时,这些粉丝顿时昙花一现。 “第一趟居然是博物馆?” “虽然我对这里的人文风景很感兴趣但是金主大人!请允许我们去疯狂的购物吧!!” 一行人叽叽喳喳半天,副总一回头,发现金主不见了。 “嗯?金主呢?” 秘书推了推眼镜:“金主被拐走了。” “???” 秘书镜片一闪,扬起嘴角:“作为补偿,金主说可以每个人报销一样五位数之内的消费品。你们可以疯狂的购物了。” “!!!” 被拐走的金主正坐在一辆敞篷车里,没收了身上的烟和打火机,叼着棒棒糖,任由海风把他头发吹得凌乱。 年安带着墨镜,咔擦咔擦地咬糖,边问宓时晏:“什么时候买的?” 宓时晏说:“上个月订的,还没来得及运回去,正好在这边试一下。” 年安偏头看他,因为总是被年安调笑秃了的那块地儿像王八,所以宓时晏直接把那附近的头发都剪了,两侧推平,没有刘海,所有头发往后刮,倒是给他整出了个霸道总裁式的发型,冷着脸时,面部线条绷紧,整个人气势徒然升腾几分,颇有威严。 年安见过几次,觉得这人这样和以前他两刚结婚不久时的样子有点像,然而通常这时候,宓时晏都会及时回过头,跑到他面前,去嗅他今天抽烟没抽烟。海风裹挟着咸湿味扑面而来,年安眯着眼转头看去,此时沙滩上聚集了不少人,海鸥在天边飞过,地平线处,天与海好像融合在了一起。 海上有人在冲浪,游艇拽着人从海上划过,看上去玩的分外痛快。 宓时晏发现他一直盯着那辆游艇,问:“你也想玩吗?” 年安闻言,摘下墨镜,看着宓时晏,“你要玩吗?” 宓时晏说:“你想玩,我陪你。” “好啊。” 宓时晏又道:“那我打电话联系下……” 谁知年安打断道:“我们去蹦极吧。” 宓时晏:“……” m国有处蹦极是世界闻名的高,属于看照片都能吓得人腿软的深度,年安以前工作压力大,就喜欢玩极限运动减压,蹦极跳伞攀牙冲浪,没有保险措施的事情都干过,助理每次被他吓得心脏都不好,天天叨叨着自己要得心脏病了。 去年国庆陪蔡女士来m国的时候,年安跟蔡司寒去了挺多地方玩,但唯独没来蹦极,一直想再来一次,如今逮住机会,说什么都要玩。 宓时晏本来还不同意,但见年安要玩,只好舍命陪君子,站在山谷之上,周围害怕的兴奋的激动的要退缩的什么都有,他浑身僵硬的任由工作人员在他身上绑安全设备,转头去看年安,对方已经穿好了,此时正在和工作人员说些什么。 “怕不怕?”年安含笑问道。 宓时晏抿了抿唇,没敢往下望:“……还行吧。” 年安挑眉:“真的?那你一个人往下跳?” “不行,”宓时晏立马拒绝,“我说了,我陪你跳。” 后面的工作人员用英语询问:“准备好了吗?需要我们推你一把吗?” 年安看了看宓时晏,说:“不用,我们自己跳。” 工作人员:“好的,那我替你们倒数。” 宓时晏:“从第五开始。” “五!” 年安:“这里好像有三百多米高?” 宓时晏:“对。” “四!” 年安:“绳子断了会死的粉身碎骨吧。” 宓时晏:“说什么呢,不吉利。” “三!” 年安:“害怕吗?” 宓时晏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亲:“我陪你。”在生命的长河之中,陪你生,陪你死,无所畏惧,无论前方是荆棘还是深渊,光明是你,未来更是你。 “二!” 年安:“那篇报道你看了吗?就是你相亲对象采访我的那个。” 宓时晏:“嗯?什么报道?” 年安:“她最后问了我一个问题,问我会不会跟你结婚。” 宓时晏:“……你怎么回答?” “一!” 年安没回答,朝着万丈深谷纵身一跃,宓时晏心咯噔一下,连忙跟了上去,伸长手臂把人拽进怀里,紧紧抱住。 狂风从望不到地的深渊汹涌而来,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大脑空白一片。 年安靠在他怀里,耳朵贴在胸膛上,一边是呼呼的风声,一边是跳得剧烈的心脏,他抿了抿唇,不由笑了出来。 “宓时晏。” 宓时晏却把他抱得更紧:“别怕。” 年安说:“结婚戒指在别墅二楼我房间浴室的洗手台上,离婚判决书在我家里保险柜里,我的户口本和身份证也在里面,之前的结婚证也在。” 旋即,他双手环住宓时晏的脖颈,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风的声音太大,宓时晏听得有些不真切,半晌,他抱住年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随着身体自由体下落的时间,哆哆嗦嗦地把盒子重新塞进进衣服口袋里。 他一低头,发现年安手里也捏了个戒指,款式有点不大一样,但都是铂金指环,外头镶了一小圈钻。 “我们提前回去吧!” 风的声音太大了,宓时晏不得不拔高音量,他深吸一口气,扯大嗓子,心脏根本无法克制疯狂的跳动,整个人几乎要飞出外太空。 身体在坠落,但意识却愈发高涨。 宓时晏咽了咽口水:“周四早上走,周五就下午就能到家,民政局五点下班,我们四点过去就来得及!” 不知过了多久,眼看就要到底了,年安眼中噙着浓郁的笑意,手指抚上宓时晏的后颈,贴上去,与他嘴唇轻轻碰了下。 宓时晏抱紧他,身体悬空,脚底空无,好似整个人飞起来。 “我们结婚吧!!” 年安嘴角终于扬起来,他在狂风中抱紧这个人,格外清晰地说—— “好。” —— “您下一任伴侣心中有人选了吗?” “有。” “是谁呢?” “我上一任。” (全文完) 第80章 番外1 在上飞机前, 宓时晏心里的小算盘还打的噼里啪啦响, 结果等回过神的时候, 机票没订到,跟航空公司叽叽歪歪半天,头等舱没空出来,宓时晏气的不得了, 大手一挥给他哥打了个电话,问他要私人飞机。 下飞机前,宓时晏焦急地等着时间:“四点半了!” “闭嘴。”年安揉着眉头, “你再喊一句, 下周一都没得领证。” 他从昨晚开始听宓时晏倒数,闹的他全程没睡好,上了飞机,这人更亢奋了,十几个钟头不带累的, 扒拉着个手表开始瞪时间,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出了什么性命攸关的事情。 就连空姐都来问了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年安皱起眉头, 别过脸,拍了下宓时晏示意他说话, 后者捏了捏年安的手,替他拉上布帘挡光, 面无表情地回答:“赶着结婚。” 空姐:“祝你们新婚愉快。” 宓时晏脸色稍稍缓和些, 眼中噙着温柔, 捏着年安的手用力几分, “谢谢。” 飞机落地,年安没带眼镜,穿着松松垮垮的黑t,落肩的黑发被他随意用箱橡皮圈扎了个小辫子落在脑后,睡眼惺忪地被宓时晏拉着走出机场。 一上车,宓时晏就把秘书赶下车:“你自己回去。”说罢给他塞了几张红艳艳的钞票,秘书本来还懵逼,继而看了眼手里有些厚度的钞票,立马站直了身体。 “总裁慢走,路上小心,一路顺风啊~” 宓时晏根本不看他,上了车就朝着民政局直奔,然而这个点正是下班高峰期,夕阳将天空染成金黄色,年安眯了眯眼,睁开眼睛,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 “几点了?” 宓时晏说:“四点四十,我联系过了,让他们多上半个钟的班。” 年安眉头一挑:“哟,你还这么大权力呢?” 宓时晏:“十倍工资。” 年安:“……”他啧了一声,翘起一条腿,“先回家。” 宓时晏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时间不多,咱们领完了再回家。” 年安瞥他:“你户口本带了吗?” “……” “反正我没带。” 两人只好各自匆匆跑回家,但宓时晏的户口本根本不在家里,而是在那辆黑色的轿车上,偏偏那辆轿车放在了宓家,他上次开回去,就没开回来,已经好久不碰了。 宓家宅子还得爬个半山腰,一来一回,再加上路上堵车,这个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办法改变的事情,等户口本终于到手的时候,月亮都出来了。 两人把车停在关了门,里头黑不溜秋的民政局门口,大眼瞪小眼半天,最后低头看了看各自的户口本和身份证。 “噗……”年安没忍住,笑了出来。 宓时晏沮丧的不得了,一改今天在飞机上亢奋的模样,整个人都萎了,随意在外面解决完晚餐,回了家,年安累得不得了,进去洗了个澡,出来,发现宓时晏坐在沙发上,抱着奶球一动不动。 他湿着头发走了过去,“又不是过了今儿民政局从此停业了。” 宓时晏抬起头,眼中蓄满难过。 年安哭笑不得,坐在他身边,“行了啊,我也没说非得今天,错过了就不跟你领。” 宓时晏神色缓了些:“真的吗?” 年安故意说:“假的。” 宓时晏:“……” 他愤愤不平地扑上去,贴上去按着年安,接了个绵长激烈的吻,分开时说:“我不信你,你戒指都戴上了。” “我戴上了还能摘下来。”说着,年安就要去摘,结果半路被宓时晏逮住,五指挤了进来,两枚套在无名指上的指环来了个亲密无暇的触碰, “我这戒指是特制的,按照你的尺寸,”宓时晏嘟哝道,“戴上后你就是把地球撬了也脱不下来。” 年安笑着看他:“上了魔咒?” 宓时晏眼睛亮亮的:“嗯。”年安:“什么魔咒?有名字没?” 宓时晏:“没有——但是现在有了。” 年安:“叫什么?” 宓时晏:“年安。” “嗯?” “就叫年安。”宓时晏亲了亲他脸颊,“我心里的年安。” 年安身上就穿了件宽松的浴袍,两人亲的浑身发热,都有了感觉,宓时晏有点忍不住,年安也不大好受,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宓时晏那番话,让他此刻格外想要做点更加亲密的事情。 宓时晏心猿意马,抱着身上还有沐浴露香味的年安,思考是要就地正法,还是进房间去床上,结果猝不及防被身下的人踢了一脚,踹开。 宓时晏愣愣:“怎么了?” 年安拽着他衣服领口:“洗澡去。” 宓时晏:“……待会再……” 年安:“嗯?” 宓时晏眨眨眼,只好低着头跑进浴室洗澡,本来想要速战速决,结果前脚刚进去,才把自己剥了个干净,门就被推开,只见年安打着赤脚,穿着浴袍走了进来。 “家里没工具了。”年安靠在门上,眯着眼,“润肤乳凑合下。” 宓时晏:“!” 他兴奋的差点脚底打滑,脸红的跟苹果一样,手脚无处可放,正犹豫该伸哪只手的时候,头顶的喷洒猝不及防被打开。 “滋滋——” “滋滋滋——” “滋滋滋滋——” 年安:“……” 宓时晏:“……” 浴室很大,喷洒都装了四个,年安刚刚一靠不小心碰到开关,眼下四个喷洒齐齐往下喷水,把两人浇了个透心……热。 年安捋了把湿发,关了喷洒,啧了一声,宓时晏上前一步拉住他,想把他脸上的水抹掉,结果年安猝不及防地直接把浴袍脱去,已经湿透的真丝浴袍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宓时晏:“!!!” 年安抬头,只见宓时晏脸色爆红。 他微微笑道:“刚刚洗澡,忘记带衣服了。” 言外之意,方才在沙发上,里边就是真空的。 宓时晏悔的肠子都青了。 好在现在还不晚。 是夜。 年安迷迷糊糊地从梦里醒来,感觉有人在亲吻自己的眼皮,睁开眼睛,宓时晏正抱着他,黏黏糊糊地吻他。 他微微皱眉,“还想来吗?” 宓时晏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想。” 年安冷哼一声:“你想的美。” 宓时晏也不在意,屋里的空调开得有些低,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把人圈进怀里。 年安被他蹭的有些热,褪了睡意:“给我根烟。” 宓时晏立马拒绝:“没有。” “有,抽屉里,你翻翻,我晚上回来还瞧见。” “不行,我明天就扔了。” “……”年安用脚踢了踢他小腿,转过头与他对视,两人在并不明亮的床头灯下对视片刻,最终年安叹了口气:“给我倒杯水。”末了又补充,“热水。” 宓时晏只好下去倒水,然而今天晚上才回到家,根本没热水,只好蹲在楼下开始等着烧开,几分钟后,等他再上楼时,年安已经靠在床头上。 接过水,年安咕咚咕咚喝了两口,递给宓时晏。 宓时晏没接,盯着他看半晌:“你是不是偷偷抽烟了?” 年安:“……” 他也不等年安说话,捏着下巴就亲自巡查了一遍,登时怒不可褐,“你又抽烟!” 被逮了个正着,年安只好甩锅:“你抽屉里忘了收,我看到烟瘾就有点犯了。” 宓时晏愤怒的拉开床头的抽屉,露出里头堆了满满一抽屉的棒棒糖:“你就不能吃根糖吗!?” 年安:“宝贝儿,有句俗语叫‘事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哪有吃糖的。” 宓时晏愣是怼不回去,又气,最后又把人按在床上亲了一顿。 方才已经搞过几次了,再来一次年安担心自己腰有点受不住,连忙推了推他,眼睛一瞥,突然瞥见不远处桌子上放着的户口本,红色的封皮让他想起了某个东西。 他看了看宓时晏,眯起眼睛。 宓时晏浑然不觉,还沉浸在年安支开他偷偷抽烟的愤怒之中,嘴里叨叨着要他别抽烟。 年安抬头,亲了亲他嘴角,眼中笑意有些深。 周一,宓时晏本来想一大早就去民政局把推迟到今天的证给领了,结果两人早上公司各有及时,而且来的突然,根本抽不出空。 “我下午去接你。”分别前,宓时晏说,“三点,咱们提前去。” 年安知道他心里还心心念念这个事,顺从的答应了。 然而事实证明他等不到下午三点,中午午饭时间一过,宓时晏开着车到公司,一踏进大门,前台小姐趁着午间休息没什么人,一边补妆一边闲聊。 “年总说他心中的伴侣人选是上一任,那罗光怎么回事呀?” “嗨,伴侣是一个,小情人又是另一个嘛,有钱人不都这样。” “但我看年总不是这种人呀?” “人不可貌相!要是我长年总这么好看,还这么有钱,我肯定今天睡一个小白脸,明天睡一个小鲜肉,一周七天六天不重样,最后一天大家凑一起搓搓麻将,岂不美哉。” “那倒是,人生理想——所以真的吗?” “谁知道呢,反正我觉得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何况年总给罗光的资源的确不错,你看他们以前还是情敌呢,要说这种基础上没突然有一腿,罗光哪有今天的复出呀~” “说的也是——哎,先生,那边是总裁电梯,您没有预约是不能上的!” 年安刚刚拆开秘书给他买回来的外卖,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只见宓时晏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年安瞥他一眼,冲门口的秘书摆摆手,示意她下去。 “怎么了?” 宓时晏盯着他,什么也没说。 年安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烤香肠,“饿了?让小何给你盯一份去。” “……” 两人相对无言了片刻,年安终于抬头看他:“瞪着我干什么?” 宓时晏往旁边一坐,沉默片刻,终于问出口:“你和罗光……怎么回事儿?” 年安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想起公司私底下之前的流言,虽然处理了,但还是免不了有人在暗地里偷说,也不知这人是怎么听见的。 他放下筷子:“你觉得怎么回事?” 两人沉默片刻,年安眯起眼睛,等着宓时晏的后话,半晌,正欲开口时,宓时晏才说:“是不是他骚扰你?” “……”年安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笑了出来。 “不闹你了,那些都是公司里瞎说的。”他拿起筷子,一边吃,一边把之前经纪人的事情说了一遍,最近罗光的人气高升,连带经纪人在公司里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最近刚刚提高了待遇,过去不少老经纪人见状,嫉妒的眼红,开始恶意贬低。 宓时晏听得眉头直皱,贬低罗光无所谓,但是拉上年安,就很让人不爽了。 年安吃了一半,觉得差不多了,放下碗筷,似笑非笑地看他:“吃醋了?” 过去他曾问过无数遍这句话,但宓时晏的回答一直是‘你想多了’,如今再次吐出口,竟有一丝丝怀念,以及某种非常微妙的期待。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宓时晏,后者垂着眼睛,唔了一声,凑过来亲了亲年安,在他耳边低低说:“嗯,所以我们去领证吧。” 薄薄的一纸证书其实并不能代表什么,但又格外的有意义,好像那东西到手了,宓时晏那颗悬在胸口的心,才能彻彻底底地落回去。 年安眼中笑意又深了几分,“不着急。” 宓时晏皱起眉头,不满道:“怎么不着急了?现在开车过去,差不多也三点了。” 年安却说:“你想好怎么告诉你家里了吗?” 宓时晏说:“无所谓,是我要跟你结婚,又不是我家里跟你结婚,他们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年安唔了一声,“那其他人呢?婚礼呢?你看,我们连个正式的求婚都还没有呢。” 宓时晏:“……你要什么吗?” 年安眯着眼睛:“俗套点没关系,玫瑰红酒烛光晚餐和单膝下跪——你我都没差,算了,瞥去最后,前面三个应该算标配?”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番,年安本来就是随口开了个玩笑,谁知宓时晏直接萎了,年安有些好笑,不逗他了,眼看时间差不多,拉着人朝民政局出发。 等到了门口,宓时晏又拉住他要下车的手。 “怎么了?” 宓时晏支支吾吾:“我……没带户口本。” 年安狐疑地看他一眼,想说户口本不就在你口袋里么,然而望向对方的表情,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那明天再来?” 宓时晏点点头,又垂下眼睛:“对不起。” 年安拍拍他肩膀,拍板道:“翘班吧。” 宓时晏一愣:“什么?” 年安:“有点累,去泡个温泉?” 宓时晏张了张嘴,似乎想到什么,接着用力点下头。 两位滥用职权的总裁翘班开车去山庄泡温泉,这里恰好是宓家的产业,负责人见少东家来了,连忙清场,辟出最大的露天温泉给两人。年安坐在水里,舒服地叹了口气。 片刻后,他才喊了声:“宓时晏?” 宓时晏在换衣室里应道:“嗯!等下!” 年安转过身,靠在岸边,眯眼看着对方神神秘秘的模样,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人进来,也不催促,正好手机嘀了一声,他摸过来一看,发现是那个阅读软件。 复婚:在吗? 复婚:能不能帮我个忙? 消息来自五分钟前。 年安:我以为你把我拉黑了。 复婚:我拉黑了,又加回来了。 年安:…… 复婚:我想跟我对象求婚。 年安:还没求到?我记得你几个月前就在说这话了。 复婚:…… 复婚:上次出了点意外,失败了。 年安:哦,你被拒绝了。 复婚:………… 复婚:他已经答应跟我结婚了,但是我还欠他一个求婚。 复婚:我以前没做过,不知道该怎么做…… 年安:你不是求过一次,还没经验? 复婚:……那是我朋友帮我的。 年安;不找他了? 复婚:…… 年安:哦,不好意思,忘了,你上次失败,泡汤了吧? 复婚:……………… 年安:玫瑰红酒烛光晚餐单膝下跪一条龙——不过这些都不要紧,戒指别送错了。 复婚:当然不会送错,怎么可能送错? 年安:怎么不可能,上次我前夫跟我求和就送错了。 复婚:? 年安:买错尺寸,大了一号。 复婚:……?然后呢? 年安:我就拒绝了他。 复婚:…… 年安:是不是很蠢? 复婚:……………………………… 年安:怎么?难道你也是因为这个被拒绝? 复婚不说话了。 年安抬起头,看了眼远处更衣室的身影,眯起眼睛,片刻后,按下语音键,对着手机说:想到怎么求婚了没?宓-时-晏。 “啪——” 年安放下手机,好整以暇地看着宓时晏终于从那更衣室里走出来。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对视半晌,宓时晏才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年安:“刚刚,你问我怎么求婚的时候。” 宓时晏满脸尴尬,他怎么也想不到,网上一年说不到几次的匿名网友居然会是年安。 年安倒是还好,想到之前所有的对话,顿时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太巧了,巧的有些像是命中注定一样。 “我不是说了吗,红酒玫瑰烛光晚餐三件套就行。”年安说。 宓时晏下了水,靠在他身边,半天才憋出四个字:“太草率了。” “嗯?”年安看他,“看来你有过更豪华的啊。” 宓时晏:“什么?” 年安枕着双臂:“你给唐恭求过婚吗?” 宓时晏一愣,连忙摇头:“没有!我跟他不是那样!” 年安唔了一声:“那是怎么样?请柬都写好了,还是未被家里人的意愿,怎么也得有个旷世的浪漫求婚,然后来一场可歌可泣的私奔之爱……唔。” 宓时晏凑上去堵住他的唇,片刻才松开,抵住额头:“不是那样的。” 年安注视他:“那是怎么样?” 宓时晏说:“……那次本来是唐恭求我的,他说他叫家里出事了,希望我能帮助他,但那时候我刚刚从国外回来,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他说情况很紧急,希望我能跟他伪造一场假婚姻——不能告诉任何人,我以前在学校,和同学处的不怎么好,虽然他们都很怕我。而他那会是我第一个玩的好的朋友,我朋友很少……嗯。” “你就答应了?”年安说。 宓时晏点点头,“但本来是没有婚礼的,那张车里的请柬,也是掩人耳目……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他在我车里的夹缝!谁知道我家里居然知道这事,然后我爷爷就主张给我办了婚礼……” 年安说:“结果你才发现你爷爷连证都给你搞好,然后婚礼当天,人变成了我?” 宓时晏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年安,眼中含着些许小心翼翼。 年安盯着他看了片刻:“那你为什么不说??” 宓时晏抿了抿唇:“我那时候悄悄背着家里调查了,发现我们家和你们家好像做了什么交易,我爷爷他就是在利用我报复……你们家。” 所以他出奇的生气,发了疯的想离婚,偏偏年安又不离婚,他就算再傻也能感觉出年安对他的态度绝对不是喜欢,拖着不想离婚只是另有目的,身边的人都只是在利用他,爷爷是,年安是,就连他好心答应帮助的唐恭也是。 不知何时开始,才滋生出那种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做法,结果年安却根本不吃这套。 如今再回忆起,宓时晏满心都是忐忑。 年安愣了片刻,才回过神:“那你家里那件黑衬衫里的照片……” “什么照片?”宓时晏怔住,继而隐约记起来,连忙说,“那个是唐恭寄给我的,他骗我了,我根本不想看他的东西,替他隐瞒已经很不错了,那件衣服我就一直丢在衣柜。” 年安:“……” 宓时晏抱住他,在他脸上亲了亲:“对不起。” 年安拍了拍他:“那陆达呢?你不喜欢唐恭,对陆达献什么殷勤?” “……” 他想起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登时心跳得更剧烈了,一点点认错:“我没有献殷勤……陆达是唐恭的双胞胎弟弟,因为这事关乎道唐恭家里的秘密,所以他只告诉了我一个人,欧卯他们都不知道。以前我答应过唐恭,会帮他找弟弟,但是我怕贸然把人带去做亲子鉴定会很诡异,所以我才接近他。” 他顿了顿,又说,“那次跟他一起去医院,就是为了做这个。” 事情真相大白,年安过往所有的困惑都被条理清晰的铺在面前,他望着宓时晏的眼睛,霎时间,豁然开朗。 难怪当初在停车场,宓时晏拒绝唐恭那么干脆利落,能够毫无心里负担地说对方要订婚,跟他有什么关系。 从头到尾都是唐恭一人在自作多情? 年安沉默片刻,又问:“那你喜欢他吗?” 宓时晏微微皱眉:“他骗了我,我为什么要喜欢他?”说着,他又在年安嘴角亲了亲,眼中亮着一层碎光,“我只喜欢你。” 年安忽地想起之前采访,程主编最后那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谁能想到,这个人的本性,竟是从来没有变过。 两个人在温泉池里黏黏糊糊地泡了一会儿,有点晕了猜出来,换好衣服,年安拉开门,发现门外昏暗一片,呆了片刻,一盏橘色的灯光忽然亮起。 转身,只见宓时晏不知从哪里抱来了一捧红玫瑰,娇艳欲滴,热情似火。 他在年安面前单膝跪下,拉住年安的手,在那戴着戒指的无名指上,轻轻落下一吻,眼中是满溢而出的情深与虔诚—— “我爱你。” “我们结婚吧。” “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年安:“……” 年安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身后,居然站着自己公司和宓时晏公司的职员,一堆人浩浩荡荡的翘班,翘的还毫无心理负担。 “年总,答应他!”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嗷!” 年安微微一笑:“现在没记错,还是工作时间吧?” 职员们:“……” “那什么,是宓总说……” 年安:“我是老板,还是他是老板?” “……” 年安眯着眼睛,一字一顿:“年终奖都不想要了,是不是?” 现场顿时哀嚎一片。 宓时晏还跪在地上等着年安的回答,年安训完下属,转过头,看着宓时晏:“几朵?” 宓时晏把玫瑰递给他:“九十九。” 年安挑了挑眉:“秘书买的?” 宓时晏眨眨眼,点了头。年安接过玫瑰,看了眼,继而拉起宓时晏的手,转身就走。 “哎!年总你还没说愿意没呢,怎么就走了呀?” “我们牺牲了年终奖呢,好歹让我们看个结局,付了钱的喂!” 年安斥道:“闭嘴,还想要年终奖,现在就呆在这里,好好泡你们的温泉,反正这儿是你们宓总家里,随便消费,他请客。” 一群人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带头欢呼起来。 只有两位勤勤恳恳地秘书问了句:“那你们呢?去哪儿啊?” “领证去。” 下午四点半,年安冒着被吊销驾照的危险,一个甩尾,停在了民政局,在四点五十九分,下班的最后一秒,提着包准备溜的公务员冷不丁迎来了让他下班拖延的两位新人。 户口本被丢上来时,她还有些幽怨,抬起头,看清二位的脸,登时愣了。 “这是结婚证,请拿好,祝二位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年安接过红色的本本,抬起头,与宓时晏对视一眼,发现对方眼中还有些呆滞,他伸出手,捏了捏宓时晏的耳垂,涣散的目光这才慢慢聚焦起来。 两人站在柜台门口,对视了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才慢慢扬起嘴角,不约而同地笑出来。 “新婚快乐。” 第81章 番外2 “都买了?” 宓时晏点点头, “都在这里呢, 它呢?” 年安拿出一罐猫罐头, 走到秋千前,从一堆抱枕里捞出奶球,宓时晏连忙冲过来:“哎等等,先别碰他,敏感期, 我早上就被抓了道痕迹。” 然而年安根本不听他,伸手捞起奶球, 抱在怀里摸了摸,只见奶球完全没有早上面对宓时晏凶悍的模样, 看了看年安,顺从的抱住他。 年安坐进秋千里,倚靠着, 揶揄地看宓时晏:“你刚刚说什么?” 宓时晏:“……” “没良心, 早上还是我给他铲屎的。”宓时晏忍不住嘟囔, 挤过去想跟年安坐在一起,结果还没坐下来,就被奶球凶巴巴地瞪了一眼。 “医生说过几天消消气就好——让你非得蹭过去看。”年安轻笑地看他。 前阵子奶球突然迎来发情期,半夜闹腾的不得了,吵得两人睡都睡不好, 打电话给欧卯, 后者直言:“哎别, 别配种, 我不想当爷爷,你有空吗?有空帮我个忙,给他带去绝育了吧,一直拖着没时间带他去。” 于是年安就带着奶球去医院做绝育,宓时晏一向宠奶球,如今要动手术,有些不放心,就亲自把奶球送上了医院手术台——然后被奶球记仇了。 奶球划拉了下宓时晏的衣服,不想理他,都怪这个该死的两条腿走路的灵长类,他引以为傲的蛋蛋就这么没了,后半生没指望了,也没香火继承了,余生四大皆空,只能跟尾巴毛和那台傻不拉几的扫地机器人瞎凑合过了。 想到这,奶球那双漂亮的蓝眼睛蓄满呆滞与难过,还有愤怒,吃完猫罐头,从年安腿上跳了下来,跑去找扫地机器人诉苦了。 年安起身翻了瓶消毒水走来,“哪儿被抓了?” 宓时晏伸出手,露出手背上新鲜出炉的猫爪痕,年安盘腿坐在秋千上,给伤口消毒,上了药水,把盖子合上,一拍,塞给他:“放回去。” 宓时晏把药水往桌子上一塞,蹭上去抱住年安,在他下巴上亲了亲。 “场地都定好了,我妈问我你想请什么人?酒店包了一栋也不知道够不够住,海边还有两套小别墅还能住一些。” 年安一挑眉:“一栋,你还想请多少人?” “咱们公司各自的下属,加上他们家属,以及我爸那边还有些客户,表家那边乱七八糟的还有一些……”他掏出手机,开始给年安数婚礼上的人头。 上次结婚,两人都没参与过任何流程,完全是当天被打包好丢上礼堂交换戒指,但这次不同,宓时晏前前后后跑,选场地看名单,连结婚当天的天气预报都要好好过目一遍,势必要挑选出一天风和日丽来。 年安当了个甩手掌柜,任由他折腾,偶尔这人过来问问意见的时候,说几句,大多时间都是在看书撸猫喝茶,然后宓时晏在那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的忙活。 “哎呀安安,这种时候还看手机,看看看一天到晚就是看,把你那点工作放下来能死吗?没你一天公司就会破产吗?养那么多经理人都是干吃白饭的吗!快点给我过来!” “……”年安无奈地放下手机,宓母正在和工匠说话,蔡女士快步过来,不等他说话就把人拽起来,力气奇大,“来来,之前订的都到了,先来试试这套。” 年安盯着衣架上少说十来套衣服:“这么多?” 宓母说:“好不容易有空量一次,我让他们多做几套以后也能换换,尺寸都记下了,以后每年换季都会送到家里,你们也不用特意过来取。” 类似的手工高定年安在宓时晏衣柜里见过不少,但这还是第一次从宓母口里听说,年安看了宓母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 “婚礼的话还是白色的好?” “先前那套婚纱照,我觉得黑白都不错。安安比起白色更适合黑色。” “这套宝蓝色的也不错,要不都试试,如果都不适合再订。” 年安被两位热衷挑衣服的中年妇女塞进更衣室,要不是男女有别,他觉得这两人铁定要挤进来把他扒光了换。 一连试了五套,年安累的想翻白眼,然而两位女士还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忍无可忍,一通电话喊来宓时晏,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受苦。 宓时晏正在处理工作,他得空出一个月的时间来,实际上他想空两个月,想和年安去的地方太多,恨不得直接来一趟环球旅行才行,最后是年安给了他一肘子。 “你还有你哥在上面给你顶着,我喝西北风呢?” 宓时晏这才忍痛割爱了好几个地方,压缩到一个月。 宓时晏被年安一个电话匆匆叫来,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事,就被蔡女士和他妈逮住,拿着一堆衣服在他身上比划来比划去,年安终于得以喘口气,缩在沙发上端着咖啡,美滋滋的看宓时晏被折腾。 手机恰好响起,蔡司寒打来:“请柬收到了,我先跟你预定下,我只坐头等舱。” 年安:“驾驶座安排给你行不行?” 蔡司寒:“开过两次私人飞机,如果你信得过我,乐意之极。不过我的雇佣费很高,怎么说也是市面上的十倍价格起,是不是呢表弟。” 年安:“青天白日做什么白日梦。” “早知今天,何必折腾那么久。”蔡司寒突然说道。 年安唔了一声,望着宓时晏苦着脸的模样,露出笑容:“不折腾,也许就没有今天。” “安安过来,试试这套,我看看你们站在一起的效果。” 年安走了过去,被蔡女士塞了衣服在怀里,推进更衣室,宓时晏正好站在里头,见他进来,把门一关,拉过年安手里的衣服,抱住他,重重吻住。 片刻,唇分,宓时晏用鼻子轻轻蹭着年安的脸颊,“折腾死了。” 年安在他耳边低声笑了出来:“现在知道折腾了?” “嗯,但是她们看起来很高兴。”宓时晏双眸亮晶晶,噙着一层光,与年安对视,“我也很高兴。” 年安嘴角又往上扬了几分,宓时晏贴着他黏黏糊糊吻了一会儿,外面传来催促声,年安稍稍推了推他,宓时晏却抱紧他,声音低哑:“等等……” 年安眉头一挑,眯起眼睛:“这就起来了?” 宓时晏贴在他耳边,耳朵红扑扑地说了句露骨的情话,自己倒是心脏扑通狂跳,害羞的不敢看年安的眼睛。 年安在他脸颊上亲了亲,手在墙壁上摸了下,按到一个开关,里面响起一道声音:“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 年安说:“告诉外面两位女士,就说我们已经偷偷从后门溜走了,让她们早点回去。” 声音道:“好的。” 不一会儿,外面催促的声音变成无奈的叹气,动静停留没多久,又重归宁静。 年安这才开口:“她们走了。” 宓时晏从年安吩咐侍者骗蔡女士和宓母时,就猜到这人要做什么,眼下更是呼吸急促,整个人热血翻涌。他动作近乎慌乱地低下头,又舍不得太粗暴,只是忘情又认真的轻轻吻着他,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宽敞的更衣室温度徒然上升,连冰冷的空调都压不下这份火热。 两人身上还穿着同款的黑色西装,宓时晏脱了外套,有点想用蛮力,年安按住他的手,慢慢的解扣子:“婚礼上还要穿,撕了就得裸奔了。” 宓时晏吻着他:“你穿什么都好看。” 年安“嗯?”了一声。 宓时晏贴在他耳边,红着脸,喘着粗气在他耳边低哑说了句隐晦的荤话。 年安:“你说更衣室,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宓时晏:“……这里没有。” 年安:“嗯?” 宓时晏:“我可以……了吗?” 年安:“等等,是你路上买的?” 宓时晏:“……不是。” 年安:“那是什么?” 宓时晏:“我刚刚让人买了送过来……” 年安:“……” 宓时晏:“我怕你疼。” 年安:“你可以不做,我也不是不能忍。” 宓时晏:“我不能忍,她们都走了,外面没有人,可以吗?” 两个多小时后,两人还是偷偷从后门遛了,实在没脸面对外头的侍者们。 两人站在风中,望着即将迎来落日的天,盛夏过去,天已经凉了,宓时晏给年安整理好衣领,问他:“冷吗?” 年安摇摇头,宓时晏牵着他,朝车走去,然而年安却不动,只是拽着他。 宓时晏困惑回头:“怎么了?” 年安望向他,眼睛里全是光。 “你上次说,你想去的第一站是哪里?” —— “失踪了???” “马上就是婚礼了,宾客都要上飞机了,怎么人突然就不见了??” “再找找,赶紧继续打电话,轮着打,每个人都打!” “不行咱们要不报警吧?要是不小心又出了什么事……” “妈,”宓谦突然走到满脸着急的宓母身边,拍拍她的背,让她顺口气后,才说,“我联系上时晏了,他和年安在一起,别担心。”“真的啊?那快让他们回来吧,可吓死我和你妈妈了。”蔡女士在旁边连忙道。 宓谦掏出手机,点开一段语音,宓时晏的声音从里头响起,背景还有海鸥的声音。 “我和年安先去度蜜月了,三个月后回来,不用找我们!” “那婚礼呢!?”蔡女士目瞪口呆。 宓谦又点开下一段,这次是年安说的:“婚礼延迟吧,到时候我们直接飞过去,不用那么多人了,认识的就行,帮忙道个歉。” “…………”在场几人面面相觑,听过因为各种原因推迟的,但为了度蜜月而推迟婚礼——准确点可以说是逃婚,这两人绝对是独有一份。 年安刚刚发完语音,宓时晏突然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他,侧头在他眼角处吻了吻:“烟花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年安说:“真不回去了?你准备了这么久。” 宓时晏:“你不是想先来吗?再说了,婚礼什么时候都能办,大不了再忙一回,你开心比较重要。” 年安转身,回吻他一下,两人相视一笑,年安把手机塞给宓时晏,拉住他的手,两人并肩朝着满天星河走去。 “我订了顶层海景房,有露天温泉,我们待会回去泡澡……” “?” “就蹭蹭。” “你想得美。” “……”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