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戏骨之子》 作者:青律 内容简介: △流量明星上铺攻 x 戏骨之子下铺受 第一年,他们是舍友关系。 戚麟:“我下铺的周末活动是去大剧院当话剧男主角??” 江绝:“我上铺是流量明星?” “……流量是什么意思?” 第二年,他们是密友关系。 戚麟抱着手机在宿舍尖叫:“我要和国际影后江烟止演姐弟了!!她是我女神你知道吗!!!” 江绝本来想说,祝你和我麻麻合作愉快,然后决定沉默是金。 第三年,戚麟事业全线爆红,江绝拿走了金梧桐新人奖。 戚麟(骄傲脸):我媳妇儿天下第一流弊! 江绝:期末大作业的台词背完了吗? “哦对,我妈,就是江烟止,邀请咱周末一起吃个饭。” “等——等等?!!” △半架空设定 所有人物事件皆与现实无关 △全文高甜无虐 祝阅读愉快~ 内容标签:娱乐圈 甜文 成长 主角:戚麟、江绝 第1章 江绝拖着行李箱在人群中穿梭,随意地扫了眼那些端着相机抓拍各处的记者。 69栋404室。他在心里默念道。 就快到了。 时都戏剧学院的两大优势,第一在优秀的教学质量上。 几十年来大量的影后视帝诞生于此,无数的传奇都与这学校息息相关。 第二便是全国少有的两人间寝室。 每个房间只住两个人,虽然是上下铺,也好过了许多大学臭烘烘的八人间甚至十六人间。 独卫,阳台,wifi空调应有尽有,而且晚上不限电不断网。 可以说是大学之中的天堂了。 越靠近69栋,拥挤的人就越来越多,就门口拦着检查的学生证的大妈来看,似乎有很多人想要闯进去。 “下午好。”他掏出学生证轻声道:“辛苦了。” 大妈难得看见这么有礼貌的孩子,下意识地笑了起来。 江绝性子安静内向,二人间宿舍简直是他选择时戏院的唯一理由。 不用和舍友们搭伙开黑保持友谊,不用经营太多人际关系,也不用忍受臭袜子掺杂泡面的诡异味道。 ——这一回忆,他的高中三年颇有些像个噩梦。 一路顺着楼梯往上走,人群聚集的越来越多,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江绝抬头左右看着宿舍的门牌号,继续顺着人流往前走。 他的404室门口……似乎挤了太多的人。 当他站定并且掏出钥匙的时候,旁边的人都露出惊异不已的神情,胆子大的直接凑上前去攀问:“同——同学,你也住404吗?!” “是的,”江绝开门的动作顿了一下:“怎么了?” 那些个学姐学长互相交换着眼神,有人在压低声音说‘他居然还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吗?!”那开口的同学指了指门口贴的名单条:“你的上铺,是戚麟!” 江绝眨了眨眼:“嗯?” “不是,”那同学隐隐有些抓狂:“他可是戚麟啊!你难道不知道他是谁吗?” 江绝低头开了门,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行李箱放进空无一人的寝室里,又走回去试图结束对话:“他是谁?” “他是个流量明星啊!!!”旁边的迷妹几乎都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高了,发出了猫被踩住尾巴般的尖利声音道:“他去年出的唱片在cl榜上霸了第一名榜单整整三个月,而且一直是微博话题王诶!” 不是,这新生是怎么回事啊?他不看新闻也不玩微博吗? 还有,大家考时戏院表演系不都是为了当明星吗——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已经红了好几年的戚麟?! “这样,我等会百度一下,”江绝试图结束对话:“我会和他好好相处的,不用担心。” 没等更多人试图跟他交换微信号电话号码,他便微笑着把门关好,然后打开箱子取出抹布和清洁剂,开始打扫这个并不算太干净的空寝室。 他虽然只有十八岁,但在打理各种事情上都颇为娴熟,只是今天有些走神。 流量明星……是个什么意思? 手机流量的那个流量吗? 走廊外依旧喧嚣不绝,江绝自顾自的清理完房间的大小角落,把桌椅床架全部擦的干干净净,再开始整理衣物和剧本资料。 虽然是上下铺,但床都有两米长一米五宽,已经比从前要好太多了。 两个书桌之间有隔板,衣橱空间也颇为宽敞。 正在打量之际,门外的喧嚣声突然集体安静了几秒钟。 就如同突然有人按下了静音键一样。 接着,404门口又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一个大男孩探头进来,嗅了嗅空气中淡淡的薄荷味道,拖着箱子利落关门道:“嗨?” 在门再次被关上的一瞬间,走廊外瞬间释放出更加热烈的讨论声。 江绝两手都套着塑胶手套,正拿着抹布准备擦一遍镜子,只面向他微笑道:“你好。” 两人见到对方的时候,都颇有些意外。 戚麟长得确实好看。 有句话叫祖师爷赏饭吃,这男孩无论脸庞还是身段都标致的无可挑剔。 他正处在男孩和青年的交界处,青涩单纯与俊朗出挑有种微妙的糅合,五官立体而线条恰如其分,一看就是天然上镜的皮相。 戚麟打量着这个未来要相处四年的室友,显然有些疑惑。 神态内敛,模样还算清秀,但在时戏院这样的地方并不算稀奇。 只是……这种奇怪的眼熟感是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试图搞明白从前在哪里见过他。 这种眼熟感,不是那种‘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的迷之亲切,更像是走在大街上突然听见一首歌,虽然心里清楚自己确实听过,可就是死活想不起来他的名字。 时戏院作为全国一流的艺术院校,不仅出产明星也替许多明星镀过金。 在娱乐圈日益低龄化的情况下,新生中混进几个童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你……已经出道了吗?”戚麟好奇道:“是不是演过什么片子?” 江绝低头确认这货没换拖鞋就走进来了,微微摇头道:“不是。” “江绝?对吧?”戚麟扬起营业性笑容来:“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江绝点了点头,并没有攀谈的兴致,只拿了拖把来擦干净地上并不明显的脚印。 戚麟并没有加入大扫除的队列之中,他的手机已经被各种信息给塞满了。 他换了拖鞋以后靠在床柱旁边,给爸妈经纪人和助理各自发短信确认,再回了几条关于品牌代言的消息,抬眼看向那个开始坐在桌边看书的背影。 白净的指尖悬空了几秒,滑到了搜索界面,输入了‘江绝’这两个字。 没有出现预料中详尽的个人信息,看来连十八线配角都不算。 过了几个小时便是饭点,江绝装好耳机把书放回原位,拎着垃圾准备出门。 他推开门的时候,隐约感觉到一些阻力。 ——门口已经被各种五花八门的礼物给堆满了。 各级同学们显然并不好意思频繁敲门打扰他们,许多人在见到戚麟真人时直接失声,连上前要个签名都颇有些惶恐。 但是悄悄送礼物还是不慌的。 各种零食糕点、香水钱包、玩偶和信,全都被装在精致的礼品袋里,连门把上都跟葡萄似的挂了一大串。 戚麟原本在专心抽卡,余光瞥到门口的一堆东西时马上放下了手机,快速说了声不好意思,然后把那些挡住过道的礼物拎回房间。 退显然是退不掉的,扔掉也不合适,之后送给同学或者公司里的朋友吧。江绝下意识地帮他把这些东西全部抱了回来,而且条件反射的开始分类归纳整理,以节省更多的空间。 “啊——谢谢,”戚麟还站在门口,试图应付那些个不知怎么就混上来的学姐:“礼物就算了,一起拍一张?” 他一出现在门口,似乎就和糖糕似的开始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刚才那些暗中观察的同学见他温和好说话,便纷纷大着胆子凑过去要签名求合照,还有人趁机抱了抱他。 江绝默默在房间里整理好所有东西,又替他接下了三四个礼物篮,深藏功与名的带着饭卡离开了签名会现场。 流量……? 内向安静的少年在饭堂的长队里等待时,脸上露出微微懊悔的神情。 早点走的话,就不用等这么久了。 今天人来了这么多,可能吃不到蒸蛋了呀。 他掏出了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搜索了戚麟这个名字—— 大头照写真照全都瞬间跳了出来,精致的笑容和各种头衔也格外显眼。 ——十二岁时参加流浪猫狗救助活动,被抓拍到抱着狸花猫时的天使笑容并引发过万转发,被称之为‘独角兽少年’。 ——十四岁时夺得时国r&b唱作大奖赛第一名,被认出来是当年的那个意外走红的男孩,以高话题度和超强唱作能力被签约入spf龙牧娱乐。 ——同年独立创作多首高流行度歌曲,直接拿下一线奢侈品牌代言。 搜索引擎还颇为贴心的把相关争议性词条也贴了出来,江绝看了眼前头的长队,继续点其他的链接。 与高知名度共存的,是各种黑料和争议。 他似乎资源好的太过,刚出道就被公司力捧,而且还拿下了多个一线品牌代言,似乎后台颇为强势。 相关的‘包养论’、‘潜规则论’、‘炒作出道论’数不胜数,很多人倾向于认为,他年幼时被抓拍走红的‘独角兽事件’就是在刻意的预炒作,黑粉这几年里什么侮辱性的嘲讽图全都p了一遍,想来也成长的颇为不易。 所以,流量明星的意思……就是非常费手机流量的明星吗。 江绝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抽出饭卡认真道:“一份蒸蛋,一份青菜,谢谢。” 食堂大妈早就见怪不怪,这些学生晚饭吃的简直比猫粮还少,麻利的打好以后示意下一个赶紧报菜名。 与此同时,戚麟在江绝的书桌前站定,小心地拿起了那根镌刻着金色海螺标记的钢笔。 这个……是时都大剧院的非卖纪念品吧。 大男孩盯了这笔几秒钟,突然拍了一下脑袋。 他上个月不是被老爸拎去时都大剧院看话剧来着吗! 等等!难怪说舍友的脸怎么这么眼熟!他是不是那个《苍白之廷》的男主角来着! 戚麟快速地把那根笔按原位放好,唰的掏出手机找到票务网站,半分钟不到就翻到了相关的演出信息。 『苏咏野扮演者 江绝』 真的是他…… 手指一翻,显示出还有一场演出,时间就在这个月底的星期六晚七点半。 大男孩沉默了几秒钟,迅速地给助理拨了个电话。 “王哥!王哥帮我订张话剧票呗,要最好的位置——” 第2章 入住的当晚,就要集合去42栋的c302教室开会。 表演系只有五十人,分为两个戏剧影视表演班,男女参半。 戚麟发觉舍友吃完饭直接去了教室,一个人带好口罩和帽子,拿了手机钥匙就出了门。 这一路上,到处都有练功的人。 草坪和雕像旁边,有学长学姐们或坐或立的大声练习绕口令甚至是相声贯口,还有人一小队一小队的在练着形体。 至于那些成群结队边走边热烈讨论舞台设计和情节构制的,恐怕是编剧或者导演系的同学。 人们都忙碌而专注自身,并没有太多路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听说,时戏院一直要求很严啊。 戚麟寻找着42栋到底在哪里,心里有少许的紧张。 表演系四大基本功,分别是声乐、台词、形体、表演。 他前两天早上六点在附近酒店里睡醒的时候,就看见学校里好些人在超认真的背书压腿练晨功—— 没想到……晚上加时的人还有这么多。 302的门开着,原本大家闹哄哄的笑闹作一团,等戚麟出现的那一刻,所有人又瞬间安静了下来。 “嗨?”戚麟拿下了口罩,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左侧低头看书的江绝,在各种注视下坐在了他的身后。 有些小女生已经忍不住凑过来搭话了,眼瞅着又有人要拿出签名本来。 就在此时,一个穿着烟色绣缠枝莲旗袍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快步走了进来。 “安静。” “回位。” 她扬眉扫了一眼众人,确认人都到齐了,便利落道:“我是你们的班主任,秦以竹,也将是你们的表演课老师。” “考进表演系很不容易,是吧?” 秦老师的只身体微微前倾,突然笑了起来:“年年都有人抢破头想要进来,想如成为第二个虞刃宋钧江烟止,一个个都自认为是人中龙凤,嗯?” “听着,”她的语气毫无半分的婉转:“你们现在,还什么都不是。” “四门主课的高分成绩,能否完成一台期末报告演出,毕业前是否有制片人相中——这些全部都仅仅只是起点。” 而有些人,恐怕连起点都碰不到,只获得了参赛资格便沾沾自喜安于现状了。 秦以竹的目光落在了江绝和戚麟的脸上,只停留了两秒钟就轻巧移开,语速依旧颇快:“先自我介绍,然后开始选班长和其他干部,等会我来讲晨功考勤的事情。” 果然! 戚麟早就先和熟悉的学长通过气,得知每天早上六点就要集合,一直得练到七点十五才能下操吃早饭,完了再开始上课! 他从出道以来,生物节律就乱成狗了。 平日里通告安排的紧,新歌准备期要抢时间改曲子泡录音室的时候,可能连着几十个小时都不能休息,多半得靠咖啡因撑着。 到了休假期,又会因为通宵肝游戏而日夜颠倒,也没好到哪里去。 如今要他开启老年作息时钟,确实有点困难…… 大家虽然进校时各凭本事,站在台上时都笑的有些青涩。 不少人在自我介绍时特意秀了一段特长,好几个唱歌都相当好听。 但凡有人唱歌,就有人开始看着戚麟窃窃私语,还特意观察他脸上的表情。 戚麟其实很想黑着脸。 在自己班里被大声唱自己的成名曲,简直跟公开念日记一样羞耻感爆棚好吗! 而且那个男同学你唱跑调了真的好尴尬啊! 他心里虽然飘了一万条弹幕过去,面上仍旧绷着营业性微笑,简直不动如佛。 轮到江绝的时候,戚麟特意看了眼大家的反应,却发现大家还在盯着自己,好些个人还在偷偷拍照。 那瘦削白皙的男孩走到台前,微微鞠躬,开口道:“大家好,我是江绝,来自时都四中,喜欢戏剧,谢谢。” 秦以竹微微眯了眼睛,发现这些后生仔还在看那小明星,竟没一个人注意这江绝的发音方式。 不知道他身份很正常,毕竟那位瞒了这么多年,自己都是临开学才被校长叫去谈话的。 但他这一句话下来字正腔圆,没有任何一字有多余尾音,而且气正声洪,声前语末都处理的干净清晰,内行人一听就知道分量。 “先别下去,”她微微偏头笑道:“表演个节目吧。” 旁边的学生们立刻起哄道:“来一个!来一个!” 戚麟亮了眸子,心想这回可有意思了。 江绝怔了下,心想秦老师可能看过自己在剧院的表演,只点了点头,礼貌道:“老师想听什么?” “嗯……来段贯口?”秦以竹慢条斯理地开口,直接换了腔调道:“噢,您那儿还熬腊八粥?” 下一秒,那江绝起了笑意,竟同步换了曲里拐弯儿的天津腔,流利而清晰地接道:“我自然舍点粥米,自己拿回家熬粥去。” 这台词对的莫名其妙,却瞬间吸引了大伙儿的吸引力,连刚才还为了戚麟照片在课桌下疯狂发短信的小女生都懵了,抬起头来看他们在说什么。 秦以竹又应了一腔,问道:“噢!这粥里都有什么?” “米豆一份。” “嗯。” “粥果全份,小米儿一斤,黄豆一升,江米半斤,豆角半斤,大麦米半斤,五斤小枣儿,三斤栗子,半斤桃脯——” 竟直接如同报菜名一样,开始成套的念起那相声经典《开粥厂》里的选段! 这贯口便是相声演员们练利索嘴皮子的东西,但音节更杂语速要求更快,难度也可想而知! 刚开始这江绝开口不急不缓,字句铿锵有力,显然记忆清晰又背的一字不差! “金糕二两,半斤冰糖块儿,三斤黑糖,五斤白糖,玫瑰蜜供一样儿二两,高香一股,顾及带二十三祭灶供一份——” 秦以竹早就准备好,立刻顺着那腔调跟着一应一合,捧哏当的颇为顺溜。 “过年您还舍什么呀?” “八寸宽五尺高蜜供五盒。” “噢!” “圆子苹果二十五个为一堂。” “哟!” “红罗饼二十五手,神抵老佛供、天地供、灶王供,一样儿三碗?祠堂供三堂,大千春桔二十五个为一堂,白蜜供五碗为一堂——”江绝的语速也跟着越来越快,声音明朗清澈且气息稳的可怕。 更令人诧异的是,那秦老师竟能无缝对接他时快时慢的语速,几个音节的捧哏把节奏感完全带了起来! 两人的声音那都又脆又亮,亮堂的能直接让教室各角落的人都听得清爽舒服! 等这一套念完,所有人直接高声叫好的喝起彩来! “好!!!” “漂亮!!” 这同学流弊啊!!这么长都背的清清楚楚! 戚麟坐在后头跟着拍着手,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这秦老师没可能跟他特意私下练一段,显然是临时起兴挑了一段—— 这江绝不是个话剧演员吗?! 好些人也明显看出来,这江绝在台上沉稳有度毫不露怯,显然不是一般老师能培养出来的能力。 虽然说进了这表演系,不管平时练功还是上课都肯定得敞亮着别忸怩,可真的能做到的并没有几个。 这一趟贯口下来,刚才好些个心思浮躁的也看出差距来,讷讷地收了手机,脸上神情也不太自然。 这刚入学就差人家这么远,哪里还好意思玩下去。 秦老师笑着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念名单道:“下一个,戚麟。” 这回掌声口哨声全起来了,热闹程度简直像在开小型演唱会。 戚麟看了眼回来的江绝,起身去了讲台。 他虽然是歌手出身,但形体仪态被练得颇好。 脊背脖颈挺直且目光如炬,没有半分的猥琐。 “大家好,我是戚麟,”他笑了起来:“大家都认识我了,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唱一个!” “戚神唱首歌吧!” “来一个来一个!” 戚麟也相当给面子,对着一堆手机镜头唱了一小段,然后冲着老师的方向鞠了一躬,没有逗留太久。 万一又被粉丝轮上热搜,回头私信箱里又得瞬间多几万条谩骂侮辱和车祸图之类的东西。 也只有在网络上,戾气与狠毒才会展示的如此彻底。 在入学之前,秦老师就已经受邀来过饭局。 “将来想好好演戏,自然要积累生活经验,但对你而言还挺难的。”那老师和其他老师交换着眼神,无奈笑道:“年少成名不算好事,现在你去哪恐怕都得被长枪短炮怼着。” “来时戏院里读书,也算能暂时还你几年普通人的生活。” 后续的班委评选里,他们两都没有参与,但戚麟对江绝为什么来不了心知肚明。 时戏院的课一般都早上排的密,想来他将来去排练都得挑下午晚上。 等各种事终于折腾完,大伙儿三两结对的各自回宿舍。 戚麟任由好些人围着自己边走边聊,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那江绝的背影。 颀长玉立如鹤,筋肉皮骨薄厚合宜,着实够上镜。 等回了404之后,戚麟想了想,试图露出亲切自然的神情来:“江绝,咱们微博互关一下怎么样?” 那闷罐子正准备洗漱,摇了摇头道:“我不玩微博。” “那……ins?twitter?” “也不,”江绝耐心道:“我不玩社交平台,平时也很少上网。” 这个年代还有不玩手机不上网的人?? 戚麟愣了下,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在自己面前这么放松。 他——搞不好——真的不清楚‘戚麟’这两个字在娱乐圈有多响。 像这种话剧演员,要几年如一日的把大量时间放在默戏学戏和演戏上面,还真不是成天玩手机的那一款。 那这种示好的法子完全没用了。 他再次深呼吸,又唤住了江绝。 “其实是这样的,”他轻声道:“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那少年看向他,眨了眨眼道:“什么?” “你以后,晚上方便给我补补课么?”戚麟深呼吸了一口气,露出苦笑来。 “表面上,我好像很受欢迎。” “多的是人,在等着看我狠狠地摔下去。” 他的成名,既是因为那独有风格的两张唱片、综艺节目里可爱欢脱的少年形象,也是更多的是因为他的那张脸。 那种如独角兽般温暖又干净的感觉,一直以来都在吸引无数的女友粉姐姐粉和亲妈粉。 可入了时戏院,他身上那些被公司包装出来的光环,以及音乐创作的天赋,都毫无意义。 将来和所有人一起出早功、排小品、做期末报告的时候,露拙就是露拙,不会就是不会。 他过去一年在忙着新专辑和演唱会的事,艺考都是匆匆学了些表演的技巧。 从明日正式开学起,他必须比其他人更努力数倍,去弥补薄弱的基础和专业能力,去站在更高的地方。 ——绝不能输。 第3章 江绝沉默了几秒钟,把手里的东西放了下来,搬了把椅子坐到了他的对面。 这个行为显得非常认真,以至于戚麟下意识地坐直了一些。 “我是认真的。”他注视着这个室友的双眼,可语气却开始变得吞吐起来:“我……我看过你的表演,你很优秀。” 虽然当时只是被老爸拉去陶冶情操,而且中间打盹了半个小时,但起码——他是时都大剧院固定剧团的一个角儿啊。 戚麟清楚这个身份的分量—— 拍广告之类的,只需要根据指示摆各种姿势,就算脸上长痘痘都能无痕后期处理掉。 可话剧是即时的,是不允许出错的。 在两个半小时甚至更长的时间里,每一秒钟都是即时演出,演员要让观众们能代入其中,有大量独白和走位要记住。 如果那个江绝,就是这个江绝,那他戚麟当真是个幸运儿了。 那个少年似乎并不讶异自己的上铺曾经是自己的观众,只是颇为端正的坐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每周,三晚,最多一个半小时,这是我可以帮到你的。” 这答应的似乎太过爽快了一些。 要知道,哪怕不是时戏院的正规演员,只是外面的一个艺校培训老师,都可以坐地起价啊。 戚麟本来屏住呼吸等着跟他谈条件,或者自己卖惨或者卖萌争取同情,没想到对方甚至没有多问些什么。 “……真的吗?” 江绝坐在那里,睫毛微微落下一片投影。 “我们都是入门者,能够帮到你的其实也不多。“ 这——就过分谦虚了吧。 戚麟在这一刻忍住了吐槽的心思,只失笑道:“明天早上的晨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先不要谈论那些。”江绝抬眼看向他,神情有微妙的变化:“先来说说你自己。” 我自己? 戚麟愣了一下,有点小诧异。 他以前为了准备艺考,跟好几个老师都上过私课。 那些个老师一开口就有种七八十年代的陈旧感,照本宣科的腔调让人昏昏欲睡。 关键是……各种表演练习也非常尴尬,每次上完都感觉自己的耻度在不断被刷新。 江绝起身去拿了一个笔记本过来,随手取了根笔,开始写戚麟的名字。 后者略有些紧张的看着这一系列动作,随时准备露出营业性笑容顺便给他签名。 “——关于入门的这些课本,你看了多少?” 课……本? 该说实话吗? 说了好没面子啊……不行还是得诚实点。 戚麟干咳一声,极力把心里的尴尬感压下去,又变回了熊孩子状态。 “没看,”他低下头小声道:“一本都没有。” 江绝刚写完学习计划四个字,动作也僵住了。 他的声音略有些迟缓:“一本……都没有。” “拜托这是表演哎,表演!”戚麟站起身来,试图让气氛活跃一点:“表演就应该去体验和看经典啊!我我我看过好多电影呢!《辛特勒的名单》!《布达佩斯大饭店》!” 对方的表情依旧有些僵硬。 “实践我也实践过啊,你看过……我的那个红茶广告吗……”戚麟越说声音越小,突然有种被老师抓到没写作业的发毛感,半是辩护的开口道:“书上那些条条框框的东西,怎么可能比大师级表演能给人启发啊。” 江绝的思维还停顿在半分钟前,缓缓又确认道:“一本,都没看?” 戚麟又坐了回来,闷闷点头。 于是本子上多了一行字。『课本学习』 ……怎么感觉有些刺眼呢。 其实戚麟之前有脑补过这一切。 他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如果能跟着江绝这种已经吃上这碗饭的人学,肯定能搞到各种独门绝技! 那感觉估计跟心理催眠似的,要流泪就眼泪哗啦啦拦都拦不住,转头自己也能走上演技巅峰。 然而老演员江绝似乎表示同学你先看完课本再说吧。 江绝开口打破了僵局。 “如果我要学习作曲,你觉得我应该去听那些旋律,然后自己边哼边记么?” “不,”戚麟果断摇头道:“应该先去学乐理,这是基础。” 懂得最基本的规律和原理是必要的。 他说到这里,自己顿了一下,终于意识到对方在暗示什么。 那一脸正经的室友再次起身,走到了两人的书桌旁,示意他也过来。 学校发了很多书,还给了一长条的参考书目。 比起江绝书桌的井然有序,戚麟的桌子上还堆了各种礼物和信,显然不太像个学生的书桌。 戚麟脸上一臊,把那些礼物先抱到墙角摞着,又把那些课本挪出来了一些:“把这些全看了再找你吗?” 《表演训练法》 《尊重表演艺术》 《演技六讲》 《演员自我修养》 …… 他试图证明自己的认真,抽了□□:“那我今晚开始看,看完再来找你帮忙好不好?” 江绝摇了摇头。 “这本《演技六讲》整本都是对话体,你看不进去的。” 戚麟沉默了几秒,随手又拿了一本:“这个?” “这本也是对话体。” 江绝靠近了他,在一摞书中抽出一本斯特拉·阿德勒的《表演的艺术》,又拿起那个本子,开始帮他拟定最近四周的读书和学习计划,然后取了枚草莓贴纸,把表单贴在了戚麟的书桌旁边。 戚麟看着那个小草莓眉毛抽了一下。 “今晚先不上课,”江绝看了眼表,慢慢道:“我还有十分钟洗漱,然后去看一个小时的书睡觉。” “等等——”戚麟生怕他走掉,抬手抓住了他的袖子:“我一直很不安。” “我不想在同学面前出丑,也不想当众被老师训斥功课太烂。” 那个在所有人面前笑容弧度恰到好处,广告上气质出众的闪耀者,此刻没有戴任何的面具,就是个小心翼翼又倔强的大男孩。 “不管你教我多少……都真的非常感谢。” 江绝是个奇异的存在。 作为室友,他既不对他的身份有太多好奇与关注,不把他当成什么特殊的存在。 自己也同样拥有出色的职业和作品,而且似乎实力很强。 戚麟朋友不多,因此而更加想与他交好。 “这是你第一个要学习的地方。”江绝眨了眨眼道。 “啊——哈?” “适应主动暴露的感觉。”江绝看向他的双眼,语气在渐渐的变化。 “在舞台,在镜头前,在任何环境下。” 你在毫无保护感的充分暴露着。 “怎么会,”戚麟笑了起来,摆摆手道:“江绝,我去年才开过万人演唱会,别的东西我可能不懂,但是这个?我恐怕体会的不比你少。” 江绝并没有回应这句话,而是在看着他抱住自己的一只手。 戚麟低头才意识到他在看什么,这是一种防卫性的动作,是在下意识地给予自己安全感。 歌手可以做任何动作,可演员不行。 演员要管理自己的每一个表情,和每一个小动作。 “我不清楚做明星的感觉。”江绝抬手,缓缓把他的那只手拿了下来,放回了腰侧。 “但作为一个演员,活在充分暴露里,才能彻底成为那个角色。” 不管你要扮演国王,小丑,妓子,还是僧人。 你的所有行为,都应该是那个角色的行为。 而对被暴露感的恐惧,以及对各种行为的羞耻感,哪怕是藏在潜意识里的,都会影响入戏。 戚麟直到这一刻,才感觉自己见到了真实的江绝。 没有那种略沉闷的气息,没有缄默安静到无趣。 他白天哪怕帮自己抱走绝大多数礼物并且整理好,都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 可现在,在谈论他熟悉的领域时,他就开始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眼睛里开始流露锋芒,声音认真到不容置疑的程度。 “明天的晨功,还有未来每一天的表演课和作品展示,全都在不断磨炼你的这种能力。”江绝的声音不疾不徐,可每一个字都清澈干净,气息依旧平稳:“如果你只为了在这些场合表现自己的完美无瑕,那么学习便没有任何实质意义。” 戚麟深呼吸了一口气,心想那丢脸就丢脸吧。 小赢不如大赢。 “明天我应该练些什么好?秦老师说自己选表单里的什么都行。” “唔,八百标兵奔北坡?”江绝看了眼表,挥了挥手道:“我要去洗澡了。” 决定了!第一个目标就是背熟这个绕口令! 江绝看了眼那个突然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起来的舍友,默默去浴室洗了个澡。 他走近浴室的时候,闻到了淡淡的月桂香气。 既有草木的清沉,又带着不明显的甜香味。 等他一个澡洗完回来,房间里回荡着断断续续的八百标兵奔北坡。 显然把这一长串念顺都不错了,背下来颇要些功夫。 戚麟倒在床上捂着脸大声背,一听见脚步声就猛地坐了起来:“不好意思,你看书吧。” “不用,你继续。”江绝示意道:“我不会被干扰的。” 戚麟点了点头,声音倒是放小了不少。 这一整个小时里,江绝都坐的笔直,几乎一动不动的在那里看书。 而戚麟坐着背完躺着背,躺着背完趴着背,中间看了好几次这个新室友兼新家教的背影。 时间一到,江绝就放好书回下铺拉上被子躺好,然后秒睡。 甚至不玩玩手机,沾上枕头就睡着。 ……好的江老干部。 晚安江老干部。 戚麟悄悄扒在栏杆上看他确实睡着了,心情略有些复杂。 江绝睡得不太踏实。 他在梦里总觉得头顶像是要打雷,乌云堆积在一起嘎吱嘎吱响,发出木头被压来压去的声音。 还隐约有谁在压低声音翻来覆去地说着悄悄话。 “北——坡——八——百——炮——兵——炮——” 第4章 江绝是被刷牙漱口的声音吵醒的。 他起身看了眼时间,早上五点二十五。 那个大男孩已经穿戴整齐,连头发都随手抹了个还算可以的造型。 江绝本身不理解流量明星这四个字的重量,但渐渐开始理解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喜欢他——喜欢到门口的礼物永远都清理不完,还总是有人试图敲门打招呼。 偶像的存在,就是要熠熠生光的。 哪怕是在观众并不算多,但随时有偷拍和偷录的校园里,戚麟他都如同一个商贩把苹果擦得干干净净一般,在无时无刻地经营着自己。 他提前准备好所有的功课,无论是晨功还是晚自习都不可以出错,衣服搭配要讲究不同风格,笑容的弧度既不能显得脸颊太鼓,也要让人能有足够的亲切感。 和这样干劲饱满的人住在一起,总会有想要更上进的冲动。 “嗨,早上好,”戚麟对着镜子再次确认自己的表情管理,在把洗漱台的水渍擦干净以后走到江绝的身边,略有些窘迫的开口道:“我还是想提前拿书过去练习一会儿,先走啦。” “带水,”江绝下意识道:“保温杯要带热的。” 戚麟脚步一顿,突然想起来现在身边没助理了。 他匆匆折返回去,试图在一堆杂物里找自己的东西:“我开学好像还没来得及买……” 平时不录歌的时候都在喝冰饮料来着啊啊啊。 江绝翻身下床,抬头看了眼上铺乱糟糟堆在一起的被子,踩着拖鞋去堆着礼物的墙角翻找了一刻。 “这个,用之前烫一下。” 他转身看向戚麟,后者缓缓接过那个保温杯礼盒,眼睛依旧看着那粉蓝色的小熊睡衣。一看就是柔软的纯棉质地,纽扣和衣摆上都印着小棕熊,帽子上还有两个熊耳朵! 这么个沉闷又正经的舍友穿着这样的睡衣,反差有点大呀。 “噗你这衣服好可爱,”戚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熊耳朵,又条件反射道:“没有取笑你的意思。” 江绝点了点头,并不觉得羞耻:“我妈妈挑的,很暖和。” “我先去12栋教学楼的草坪那练晨功啦,”戚麟麻利的把杯子装进包里,笑咪咪的挥了挥手:“江老师回见。” 九月的清晨总漫着微白的雾,鸟鸣藏在树荫与楼檐之间,仿佛随风而来的铃声。 二十五个学生并没有按时到齐,有两三个显然并不适应这种生活,直到六点十五才姗姗来迟。 助教老师看起来很年轻,在简单解释大概的练习方式之后,开始带着他们做晨功台词练习。 不同于高中自习念书时的整齐划一,大家念起书本里的绕口令时散乱无力,显然没有太多经验。 更多的人并没有专注于自己的嘴皮子,而是在相互挤眼睛打量,或者去观察队伍右侧的戚麟。 “——八了百了标了兵了奔了北了坡!” 他声音洪亮话语连贯,甚至已经把这拗口的东西全都背了下来,跟着助教一边压腿一边高声背绕口令。 少数人能跟上他们的节奏和语速,其他人都在靠后的位置看笑话。 “——标了兵了怕了碰了炮了兵了炮!” 助教小姑娘不够凶,以至于有人开始说起悄悄话来。 “好羞耻啊……这么大声的念这种东西。” “是啊,戚神还真没有偶像包袱啊,也不怕粉丝幻灭。” 江绝早就习惯了每天早上起来练台词形体,只跟着助教一起舒展身体拉伸韧带,并没有太多的存在感。 他在休息喝水的时候,只偏侧了眸子几秒,看向那个元气满满笑容干净的新舍友。 完成的还不错,显然一直在学习怎样去控制气息。 一个小时眨眼就过,大家再次集合准备解散,周助教却不知从哪掏出一个记录簿出来。 “下面来通报第一天的晨功成绩。” 等等——成绩?! 一帮小年轻的脸瞬间就白了。 “温杭——九十分。” “孙盈盈——三十分。” “关远之——六十五分。” 今天——今天不是第一天吗! 老师还什么都没教我们,这就开始打分了是吗! 哎周助教你打分都不提前跟我们讲一声! 周助教依旧是那颇好说话的老好人模样,但打分时没有半分的婉转,连着三四个的分数都低于四十。 “江绝——九十五。” “戚麟——八十。” 她抬起头来,随意瞥了眼这帮学生的脸色,挥了挥手道:“没什么问题的话,就解散休息吧。” “老师!怎么突然就开始计分了啊!”这女生的声音都带着些哭腔了。 “嗯,总分会计入期末成绩,占比百分之十五。” 这话一出,下头更是哗声一片。 “可我们都还不会啊——” “就是就是,我们还没准备好,你这就开始打分了……” 周助教把圆珠笔放回位置,低头开始看手机的消息,慢条斯理道:“以后有导演找你们拍戏,记得也这么理直气壮地说我不会。” “行了,散吧。” 戚麟正收拾东西顺便看眼手机,这一个小时的功夫里,自家经纪人范叔就打了五个电话过来。 他遥遥与同学们挥手告别,边走边戴上了蓝牙耳机。 “范叔?这么早?” “可算接电话了祖宗——”范匀在电话那头简直快把唾沫星子喷到他脸上:“你再不接我真开车来学校找你了!” “行啊,带我去希尔顿吃早餐呗。”戚麟玩着饭卡,看了眼远处涌向食堂的人潮,慢悠悠道:“说吧,是临时加通告,还是又有大综艺要我去。” 他哪怕一个人站在那里,也自带乖巧干净的浅浅笑容。 任何藏在暗处的人随手一拍,都可以拿去直接当屏保。 可语气的玩世不恭似乎与这张皮不太相似。 “都不是,”范匀一改平日里不正经的语气,深呼吸道:“听着,你这小混蛋不是一直想演戏,还特地跑时戏院来学表演吗。” “我帮你争取了一个试镜的名额,就在今年十一月。” “这资源太大,我没法帮你抢,拿不拿的了那完全靠你自己。” “这几个月,你可得给我在学校好好学!” “哟,范叔,这不像你会说的话啊。”戚麟垂了眸子,懒洋洋道:“范思哲迪奥积家的亚洲代言都拿过了,外头人都在传我是一路睡金主上位的,咱还有什么资源拿不稳?” 对方沉默了几秒钟,开口说了六个字。 戚麟差点在草坪旁的浅阶上直接栽下去。 他简直如踩平衡木一般匆匆往前冲了好几步,指尖下意识地扶住耳侧的蓝牙耳机,一脸不可思议根本没办法压下去:“你——再说一遍?!” “两个主演都定了,导演选的是法国金棕榈奖前评委巴普蒂斯特,就拍《绿玫瑰》的那个。”范匀颇为头疼地加重语气道:“你要是把这笔玩砸了,那咱别聊什么转型不转型的,原计划的新年档综艺必须得去。” “我学,我昨天都在补课,你信我我真没肝阴阳师!”戚麟猛地压低声音,心里又高兴又慌得要命,脸上的表情却重归镇定,把一切都强行按了下去。 直到他把一个煎饼果子吃完,两只手都一直在微微发抖。 大家在换好衣服之后,再度出现在了形体课的舞蹈教室里。 表演课四大专业课,分别是表演、形体、台词、声乐,想要顺利毕业这四样缺一不可。 接近一半的同学没有舞蹈基础,有人来艺考时只做完一整套广播体操。 所以在平老师带着他们压腿的时候,整个教室都是一片鬼哭狼嚎,连四幕落地玻璃墙都映着各种扭曲到极点的表情。 会舞蹈的姑娘们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比起炫技式的街舞,这儿只讲实打实的压腿和各种基本功。 有人被狠狠那么一按,眼泪直接就崩了。 平老师是个男老师。 络腮胡,一米九,穿紧身衣的男形体老师。 所以在他当着所有人的面随便就劈了个叉的时候,绝大多数男同学的脸都是绿的。 “在这四年里,你们要完成基本的形体训练,以及初级艺术体操和韵律操。”平津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络腮胡都跟着一起动。 可没有人笑得出来,他们全都坐在地上,用尽全力扳着自己的脚尖,不时传来疼痛所造成的嘶嘶声。 “我将教你们芭蕾手位,华尔兹组合等等,”平津一边说话一边一掌把试图曲腿的同学往下按,后者差点疼得哭出来:“跨年舞会自然很有趣,但记住,你们学这些,是为了能够在戏剧表演时,最大程度地控制好自己的身体。” 江绝几乎如被熨斗熨过一般,相当服帖的伏在自己的腿上。 他听的微微有些走神,只侧头看向那在不住小声嘀咕的戚麟。 后者显然身体功底好极了,从小练跳舞将近十二年,无论腰肢小腿都灵活的如同关节娃娃,去年在演唱会上连唱带跳一个半小时,现在压压腿就跟玩似的。 江绝试图屏蔽掉那大胡子老师的碎碎念,继续保持标准的形体动作,去听清楚他到底在念什么。 “……石狮子吃了山后边……四十四棵死涩柿子……。” 戚麟扳着腿念到一半,猝不及防地对上江绝的双眼:“……树的涩柿子。” 两人四眼对望,场面略有些尴尬。 “好了!时间到!都起来绕着这儿跑圈!”平津大声吼道:“全身活动起来!不许偷懒!” 江绝跑在戚麟旁边,小声道:“你这样子是没用的。” “可是我已经快念顺了,”戚麟也压低声音辩解道:“刚才一个字都没错。” “不仅仅是要念顺,”江绝看了眼平老师在观察谁的动作,加快脚步道:“晚上教你。” 平津看着这帮学生气喘吁吁地跑着圈,眼神忽然定在了那小声说话的江绝身上。 他怎么长得——这么像自己的老朋友? 第5章 表演课是大家最期待也最跃跃欲试的环节。 比起形体上的先天不足,声乐时的笨拙以及卡喉咙,以及越来越像诗朗诵课的台词训练,还是表演让人能念念不忘。 ——虽然秦以竹已经开始被人叫老妖女了。 秦老师在时戏院的呆了几乎二十年,也培养过不少优秀的学生。 她业务水平高是真的高,凶也是真的凶。 可是——这是表演啊! 多少人向往着这节课呀。 学会了表演,就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可以塑造各种迷人到喧宾夺主的反派角色,万一自己天赋秉异,这个学年报告演出上就被相中去试镜甚至拍戏呢! 几乎所有人在艺考的时候,哪怕没有被老师特意叮嘱,都在表演方面胡乱摸索的看了些书,有钱的自然各种请老师来指点教导。 就连秦以竹快步走进教室的时候,大多数人眼睛中略有些狂热的表情都没有收起来。那老师在讲台前站定,既没有开ppt,也没有写板书。 她扫视了一眼所有的学生,终于开口道:“你们是我带的第七届学生。” “这意味着,在你们之前,我已经见过各种类型的麻烦了。” 她随意地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讲台旁边,语气平淡:“按照教纲,你们应该先从学动物起,先忘掉自己的社会标签和身份标签,去做减法。” 做·减·法。 戚麟生怕错过她说的每一个字,一边听一边心里着急。 可这要是学动物的话,根本赶不上试镜啊—— 总不能在那个法国导演面前来一段大猩猩求偶式捶胸吧? “但你们是不屑于做这些事情的。” 秦以竹勾起笑容来,双手交叉,语气慵懒:“你们在校外或多或少的上过表演课,既没有兴趣了解西方戏剧史,也没有耐心读完《李尔王》的全部剧本。” 她这几句话说的颇为轻巧,可渐渐有学生褪去刚才的表情,露出略有些惶恐的神色出来。 事实是,绝大部分二十上下的年轻人,总是对自己的能力和眼界有种迷之自信。 这种心高气傲的气性,既可以说是少年气概,也可以说是认知太少所表露的愚蠢。 等秦以竹这几句话说完,已经有人不自在到干咳两声,显然被击中了某些内心思想。 “我就不啰嗦那些了。”她微微身体前倾,看向这些一脸稚气的年轻人:“不是都想演戏吗?那就来演吧。” 戚麟心里一慌,下意识地看向坐在旁边的江绝,可对方撑着下巴在专心听讲,完全没什么反应。 “表演,不管是所谓的体验派,方法派,还是表现派,都离不开真实体验。”秦以竹笑意渐起,慢慢道:“你们自然没有做过老板,也没有当过舞女,不如就演夫妻吵架好了。”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哪怕自己父母相敬如宾,也总该见过亲戚邻居拌嘴的吧。 她随手接过班长递过来的名册,随意道:“张珂儿,盛天烁,你们两上来演。” 被点名的少年少女瞬间身体一僵,几乎连起身都充满了犹豫感。 “不愿意?”秦以竹一扬下巴:“那我们直接开始上理论课?” 一听见理论两个字,几乎所有学生都露出抗拒的表情。 被抽中的张珂儿心一横,快步走上讲台,暴露在了所有同学眼前。 她在这一刻看见太多双充满审视的眼睛,以至于都微微退了一步。 『适应暴露的感觉,是你要学习的第一课。』 戚麟突然觉得脑子里有什么被击中,又看了一眼江绝。 而江绝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在观察着张珂儿的每个举动。 等等。 江绝难道并没有在观察这个女同学,而是……在记录和学习她这个角色的所有本能反应? 他是方法派吗? 戚麟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看向那个张珂儿。 能进时戏表演系的女生,几乎都身材高挑又模样姣好。 盛天烁站在这散着青涩少女气息的女孩子面前,都有些不好意思直视她的眼睛。 台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们立刻鼓起掌来,隐隐有催促他们两吵起来的意味。 越来越多的眼睛开始流露出评价、审视、否定、鼓励。 就如同泛起红光的摄像头。 “你——你告诉我!”张珂儿猛地往后一步,指着盛天烁的鼻子道:“那个狐狸精是谁?!”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显得格外尖利,都有些变调了。 “我没有,我不认识她,”盛天烁下意识地举起双手,左右摆动道:“亲爱的——” 这一声呼唤出来,好些观众直接开始哄笑。 盛天烁看了那些观众一眼,硬着头皮继续即兴表演:“我只是和她吃了个饭而已,那个,就是应酬啊。” “鬼才信,你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张珂儿不依不饶的嚷嚷着,连眼眶都跟着微微发红:“你要是跟她没关系,就删了她电话微信啊!你删给我看!” 盛天烁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编,只作势把黑板擦塞到她手里:“你删!随便你删!” 台下的笑声越来越大,那些目光让人感觉如针刺一样。 张珂儿接了那黑板擦,反而不知所措了,只颇为尴尬地停顿了三秒钟。 这戏,她接不下去了,脑子没法再编出更多的话来。 “行了,下去吧。”秦以竹挥了挥圆珠笔,随手记了个平时成绩。 两个人回过神来,快速地鞠了个躬,匆匆回了位置上。 “好,下一对开始准备。”秦以竹又接过名单,开始看新的人选:“方诚然,陈路。” 看戏的人这时候才意识到还没结束,自己随时可能成为那个被看笑话的人。 “谁来点评一下,他们两演的怎么样?” 陆陆续续有几个学生站了起来,褒贬不一的说了几句。 伴随着不同观点被提出,台下隐约有微小的讨论声。 “嗯,那我问你们,”秦以竹转着圆珠笔,反问道:“他们两到底演的是夫妻,还是情侣?” 学生们瞬间安静了下来。 “有区别吗?” 张珂儿的脸瞬间臊了起来,难为情地假装自己在看书。 江绝歪着头思考着问题,只感觉胳膊下面动了一下,是一张小纸条。 他看了眼在不远处分析问题的老师,又看向正襟危坐状专心听讲的同桌。 『是自己创造角色,制造矛盾点吗?有没有技巧分享一下……』 陆陆续续有两组同学上台即兴表演,江绝思考了一下,低头匆匆写了四个字,又把纸条推了回去。 戚麟心里已经隐约有绝望感了。 自己连这么一个小吵架都演不好,还去参加什么试镜,疯了吧。 那纸条推了回来,他悄悄拿到桌子底下扫了一眼。 『代入本能』 您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谁演戏不是真代入进去演的…… 秦以竹又转了一圈笔,开始记平时分:“他们两演的是夫妻,还是仇家?” “有区别吗?” 对,要有夫妻的感觉,可是夫妻到底是什么鬼感觉啊我又没有结过婚?! 这都强制要求吵架了,吵得不凶偏题,吵得太凶又说是仇家讨债,还能不能行了啊? 那秦老师笔一放,熠熠的目光又开始扫视在场的同学。 有人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显然不想被她拎上去。 “江绝。” “戚麟。” “你们两个上来演。” 一听戚麟的名字被叫到,刚才那些缩着的小脑袋瞬间冒了出来,掌声瞬间涌动如雷,还有人不死心地想掏手机偷拍,一看秦老师的眼睛又把手机收了回去。 戚麟心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面上倒是笑意自然,只从容起身上了台。 看起来不慌不忙,其实心里已经开始思考怎么装晕厥或者肚子疼。 不——在表演课老师面前装昏厥,不要命了吧。 同一时间,江绝站在了他的对面。 “等等,”戚麟下意识地开口道:“谁演老公?” 台下立刻传来一片哄笑声。 江绝注视着他,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 “那我来。”戚麟本能地抗拒女性角色,也不想有任何娘炮的举止。 他作为歌手和偶像,这些年里上节目总是要画些眼妆和唇妆。 而黑子们抓住少许不自然的,就开始肆意抹黑和攻击,每条恶毒评论都不忘艾特他十几遍。 他心里还是在抵触这些相关的东西。 “好,开始。”秦以竹一拍桌子,就仿佛导演打板一样。 下一秒,江绝拿着几根粉笔,一声不吭地在讲台上开始掰断它们。 一节一节的掰,什么话都没有。 由于头垂下的缘故,他的神情被阴影覆上少许,并不算清晰。 这是干嘛?是在掰四季豆吗?戚麟本能地走进他两步,想看清他的表情。 “你说话啊……”他压低声道。 “不是,你说话啊。” 那人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仿佛根本没听见他话一样。 戚麟急了,直接抬手拽他的袖子,可对方猛地把袖子拉回来,甚至不愿意看他一眼。 “哎有什么事你直接说行不行?!”戚麟下意识地扬高声音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那人却瞬间看向远处的房间,警告似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在听孩子有没有被吵醒。 戚麟急的一头雾水,他根本搞不懂这个人心里在想什么,本能的想要讨好他,却连自己犯了什么错都不知道,只一把握住对方的手,再度沉声道:“我们有话好好说,你别拿自己跟我置气,我们什么事都能——” 那人一把掀翻了手里的东西,直接扬起手腕想要摆脱他,眼里的怒意和失望一览无遗,却根本挣脱不开戚麟的手。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戚麟握紧了他的手腕不肯松手,生怕连最后的一点实际接触都没有了。 他更不想让麻烦再扩大下去,想法设法的顺着气儿:“以后都不这样了,我保证,你说话好不好,我求你了你——” 那人看向卧室的方向,戚麟瞬间又把扬起来的声音强行压了下去,拧着眉毛只觉得自己嗓子都给急哑了。 他只想让这事儿快点过去,甭管到底谁错了错哪儿了,反正不能再这么僵持下去了,真吵起来伤的还是彼此。 可那个人太犟,犟的从眼神到提防的姿态都那么陌生,甚至不肯让自己靠近他,到现在都想挣脱他的手。 “老婆,”他望着那双隐忍又委屈的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下意识地开始示弱:“我今天真的很累,我们不吵了好不好?” 这一声老婆唤的又柔又软,让人简直能瞬间心软。 下一秒,掌声突然如灯光般突然散开! “太棒了!!” “我的天哪好酥啊这一声老婆……” “有人录下来了吗?!” “录下来了录了下来!” 台下突然传来更加热烈的掌声,陡然把戚麟从情景里给拉出来。 “没想到戚神演戏这么有天赋,真的全才啊!” 江绝放下了手中半截被掐成粉末的粉笔,微微鞠躬就下了台。 戚麟站在台上,在掌声里愣了半天,匆匆看向秦老师鞠了个躬,跟着冲了下去。 他甚至没有去思考怎么就入戏了,刚才自己都说了什么,只在坐下的那一刻握住了江绝的手腕,下意识地去摸他的掌心。 在这一刻,他甚至还没有想起来,自己是一个需要注意所有行为的偶像,也没有从那个预设情景里完全走出来。 那种心疼又慌乱无措的感觉,还盘踞在心里。 在清晰的光线下,那沾染着粉笔灰的掌心里,指甲掐的又重又深,一如刚才隐忍而失望到极点的眼神。 他哪怕再次看到这样的眼神,也会下意识的想要讨好这个人,让他哪怕开心那么一点。 戚麟深呼吸了一刻,被粉笔灰呛的打了个喷嚏,才终于出了戏。 前后左右桌的同学都忍不住凑过来,夸他真的表现力爆棚,在台上太自然了。 “我刚才都看的好急啊,戚麟你炒鸡棒!” 戚麟抽了张纸巾,递给江绝擦指甲缝里被掐成渣的粉笔灰,忍不住敲了敲脑子。 ——刚才怎么回事来着?! 第6章 直到从琴房里抱着新写的谱子回来,戚麟都在不断回味着刚才的感觉。 他草草的吃了水煮蛋和沙拉,在健身房里呆了一个小时洗澡回来,又不得不在宿舍门口礼貌地应付完各种守在那蹲点的学姐学长,抱着一堆礼物回到房间。 令人有些意外的是,江绝没有坐那看书,正侧着身笑容温柔的和谁打着电话。 他在和那个人交谈的时候,声音轻柔而又低沉,哪怕讨论的只是课本内容,也仿佛在轻声呢喃一样。 ……和女朋友打电话呢? 戚麟并没有八卦的兴趣,却不得不留神起江老干部的说话方式。 就仿佛是配音系的毕业生一样。 他日常对话时当然不是播音腔,但字正腔圆声音清澈,也不会夹杂哪怕一点点的换气声。 而到了专心打电话的时候,声音被下意识地调低放缓,哪怕戚麟只是站在门口,也被这略有些低沉的声音勾的心里有些痒痒的。 简直像深夜电台主播放着爵士乐念着诗一样。 直到电话挂断,江绝脸上仍旧笑意浅浅,显然心情好了许多。 他起身喝了杯温水,瞥见戚麟在专心地看那本《演员自我修养》,轻咳了一声。 “开始上课吗?”戚麟麻利地拿出笔记本转向他,显然跃跃欲试:“我准备好了。” 江绝走近他,拿起那本《演员自我修养》道:“我记得,上次我说的不是这一本。” “嗯!《表演的艺术》我看完了。”戚麟生怕他不信似的,又补充道:“午休时间刚好有三个小时。” 有那么一瞬间,江绝觉得哪怕自己要他造个长城出来,他真的都会去连夜搬砖。 江老干部握着保温杯在他身边坐下,示意他可以问问题了。 “今天下午的那场即兴表演——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戚麟心里惦记着经纪人叮嘱的事情,语气有些急切:“我觉得是你在带着我入戏,还有整场吵架的剧情,真的太真实了。” 他甚至在即兴表演结束以后,都下意识的去看他的手心。 完全是把自己代入进那个丈夫的角色里了呀。 江绝翻着比新书还干净的两本书,突然问道:“你觉得下午那一场,是方法派,体验派、还是表现派?” 戚麟屏住呼吸想了一刻,竖起手指道:“不要提醒我,这题我应该会!” 他好歹还是跟着公司里的老师补过课的。 方法派倾向动用自己真实旧有记忆和情绪去让角色更加真实,而体验派则是整个人沉浸入角色之中,以潜意识里对角色的认知来进行构筑。 “我觉得,是体验派。”戚麟回忆着下午的那堂课,努力分析道:“你让我不自觉地把自己代入进这个角色里了。” “是方法派。”江绝认真道:“而且,你也并没有入戏。” 那些外行的学生在台下看的只是热闹而已。 怎么可能?大家都说这一段特别好啊。 江绝的坐姿调整地略放松了些,慢慢道:“我不理你,不和你有交流,做奇怪的事情,你才会觉得急。” “你在台上迷茫和着急的情绪,是真实的。” “如果你是体验派的话,作为一个丈夫,会下意识的做丈夫才会做的行为。” 你会关上厨房的门, 而戚麟的即兴表演和女朋友争执吵架没太多区别。 “那么,这就是我们今天这堂课的开始。”江绝放下那本书,随手接过了笔,在他的笔记本上开始写讲义。 “戚麟,我们为什么要练声台形表?” 这三大流派,就如同网游里的少林武当峨眉三大派。 好像每个人不选个自己的本命,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玩家。 可实际上,体验派和方法派同宗同源,一个是斯坦尼在莫斯科艺术剧院的训练方法,一个是纽约演员工作室的训练方法。 方法派要求演员借助形体到道具,以及个人的自由意志去入戏,如今诸多院校在表演系里强化学生的形体能力和创作能力,亦是大有用意的。 江绝翻到了课本的第八页,低头专心地读给他听。 “——对于斯坦尼来说,最伟大的演员是萨尔维尼。” “萨尔维尼曾说,什么是表演?声音,声音,还是声音。” 在这整个体系里,外在的东西可以把人代入戏中,戏本身又可以反着影响外在的一切,而这就是表演艺术的迷人之处。 讲到这里,江绝停顿了一下,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你在走神吗?” 戚麟的表情有些复杂,只摇了摇头,又把椅子往后推了一些,看向江绝道:“我有个事想说给你听,可以保密吗。” 对他而言,从能力上,江绝恐怕未成年时就进了剧团,讲起这些理论时头头是道,显然不输于任何人。 从做人上,哪怕只是和他接触短短两天,也能感受到他的稳重与踏实,应该不是那种喜欢乱传闲话的人。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把这事说出去,自己的粉丝也会帮着控评与澄清谣言,顶多就是被老范劈头盖脸骂一顿。 那少年缓缓把书合上,点了点头。 戚麟深呼吸了一口气,几乎紧张地手心都是汗。 “我得到了一个试镜机会,就在今年十一月。” 只剩两个月了,自己公司那边都显然没太大指望,态度简直是重在参与。 江皇的事情怎么能重在参与! 打断他的腿他都要去试镜好吗! 老范不给他找老师加班补课,他自己找——他舍友好像就是个天才! 戚麟搓着手心,只觉得自己心跳快的像要表白。 “剧本还没拿到手,可主演确认定了,绝对不会改。” “男主角是虞刃,女主角……是江烟止。” 他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连椅子都在跟着抖。 江绝在同一时间表情一片空白,跟着也懵了。 我妈? ……我妈?! “你也超惊讶对不对!”戚麟根本坐不住了,他脑子里乱了一整天,各种心情全都糊在了一起:“她可是那个大满贯拿了三轮的江烟止啊!她是奥斯卡终身评委啊!我要是能试镜成功,就可以跟她演姐弟了!!!” 江绝坐在旁边都懵了,伸出双手下意识地揉了揉脸。 “我真没骗你,”戚麟猛地转身回来,咚地坐回凳子上:“可是导演是法国人,没办法打……呸,就是这个角色要公开试镜,不成就是不成。” “江绝我今儿一整天都是慌的,这事儿真的不能砸。”他下一秒就晃到了他面前,平日里就熠熠生光的眸子近距离看简直有星星在闪。 “她是我女神!我四岁的时候就在看她演的《追月神》了!” “我超——超爱她!” 江绝咽了口唾沫,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江烟止?” 这是他头一次在舍友面前叫自己亲妈的全名。 而且舍友还想和自己亲妈演姐弟。 戚麟愣了一下,突然又猛地起身道:“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 不上网可以,没听说过她……也勉强可以吧。 但你要是敢说她一句坏话,咱们就绝交! “我……听说过,”江绝艰难道:“也看过她的片子。” 刚才还跟她打了个越洋电话。 “她真的超神了,”戚麟见他没黑自己偶像的意思,这才放心地把椅子拖回原来的距离,一脸认真:“而且这是息影四年以后首次复出,这电影不可能扑,我女神的电影就没扑过一部。” 江绝心情复杂的都想下楼跑一圈了。 他现在该说什么? 祝你和我麻麻合作愉快? 我来帮你准备试镜,这样你就可以见到我妈了? 他揉了揉眉头,尽量用自然的语气道:“在剧本和试镜要求出来之前,我们先练基本功。” 就戚麟这勤勤恳恳的态度,还有那看向自己时明亮干净的眸子,他都不好意思开口拒绝。 对,基本功! 戚麟已经开始幻想和女神一起对台词的场景了,听到这句话立刻拍拍脑袋拿起课本,一脸虔诚和认真。 江绝眯着眼睛看了他半天,反而讲不下去了。 讲道理,你真的要和我妈一起拍电影吗。 那回头我妈要是来宿舍看我,你岂不是要疯掉…… “你讲到声音了,方法派和声音的关系。”戚麟竖起爪子发誓道:“我以后再也不走神了,江老师我保证。” 江绝回过神来,低头把手机拿了出来,开了录音器。 “来,对着这个录段台词吧。” 第7章 哪怕只是台灯在旁边打光,江绝的侧面也好看的如同日系写真。 他的五官柔和而轮廓漂亮,没有整容脸那样突兀的线条,吸引人的更多是由内而外的气质。 温润,纯粹,又蕴含着无声的力量。 戚麟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干咳了一声翻了翻课本,接过了手机。 他挑中的是经典话剧《恋爱的犀牛》其中的一段。 如今的电影很少有长篇的独白,相比而言还是话剧更好用来单独练习。 “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一眼望去满街都是美女,高楼和街道也变幻了能通常的形状,像在电影里。” 戚麟专心看着每一个字,下意识地用了低沉又略有些沙哑的声线。 “你就站在楼梯的拐角,带着某种清香的味道,有点湿乎乎的,奇怪的气息。” 他顿了一下,试图表达出略有些沮丧和温柔的感觉。 “擦身而过的时候,才知道你在哭。“ “事情就在那时候发生了。” 他对这种练习其实是有信心的。 艺考之前曾经加班加点的补过课,加之自己当了多年的歌手,无论肺活量还是气息控制都会比常人好很多,起码不会有那种生活化的散乱感。 每个字要咬准音节,每个平仄要用气息顶全,再加入一些情绪…… 江绝在旁边听着这几句台词,突然想起了浴室里残留的月桂香气。 一点点的甜味,有些像糕点,陡一回忆有点饿。 他回过神来,接过手机,让戚麟的声音被再次播放。 没有杂音,没有咽口水的声音,显然是之前被专业训练过的。 比他预料中的要好很多。 “我觉得好尴尬啊。”戚麟坐在旁边不自在道:“但是字句腔调感觉没问题啊。” 江绝又放了一遍录音,专心听完了前后,这才开口道:“你发现没有,人们从来不会把电视里的台词当成家里有人在闲谈。” 原因是,电视剧里的声音,无论是咆哮、诉说、质问、哀求,都气息充足,几乎是让每个字穿透性地在观众耳边绽开。 “是中气不足吗?”戚麟意识到了什么,他站起来开始深呼吸调整气息,对着手机再次开始独白。 “——你是不同的,惟一的,柔软的,干净的,天空一样的,我的明明,我怎么样才能让你明白?” 他试图把情景代入到那种暗恋的忐忑感中,让自己的情绪进一步的贴合人物。 诚挚,缓慢,又带着几分凝重。 少年的声音被增加了有递进层次的质感,微微哀求的意味让人有些心神不宁。 江绝眨了眨眼,肯定道:“是这么个意思。” 甚至不用手机再次确认,他都感觉到这男孩子的悟性和天赋。 刚才还一脸深情款款的戚麟凑前一步,笑的有些小得意,指了指胸口道:“这个是横膈膜呼吸法,我声乐老师以前说过,唱歌和练台词有共同之处的。” 没想到这江老师不为所动,显然连夸奖都没打算给,直接拿起笔给他勾了几页,转身唰唰写下几行字。 那动作叫一个干净利落,简直跟大夫开处方似的。 “从今天开始,这几个角色都过一遍,每晚自己对着录音机练,练到什么效果我已经教给你了。” 言下的意思显然是,你先自己练吧,我窝回去看书了。 几个角色从贴合他形象的大男孩到狡诈小气的商贩,从狐假虎威的县太爷到小心翼翼的备胎男,勾的不仅毫无联系,而且一个比一个难度高。 “哎江哥——江哥你就准备下课了吗!”戚麟生怕他就这么撤了,忙不迭道:“你能不能跟我讲讲这个电影剧本的事情,我还能怎么准备啊?” 老江虽然是个话剧演员,可怎么着也懂点行,万一能多指点几句呢。 江绝只感觉自己每次想溜回去看书的时候都被他跟薅住一只猫似的抓住,眼睛平直的看向自己肩头的那只爪子,简短道:“我是九六年十二月出生的。” “那你比我小哎小江老师,我是七月生的!”戚麟更肆无忌惮地揉了揉他柔软的黑发,蛊惑般的再次念叨道:“多讲一点好不好?好嘛好嘛。” 他虽然台词说的不熟,可平时里放放电给粉丝发发福利还是得心应手的。 江绝只感觉他的指尖掠过自己的耳垂和脖间,呼吸乱了一寸,直接往后挪了一小步。 他看了眼挺拔颀长的这位舍友,决定认怂。 虽然那本《费加罗的婚礼》还没有看完,但他真怕这货直接自来熟地一把搂过来,跟隔壁邻居养的大金毛那样乱蹭——这事戚麟绝对干得出来。 真是太不要脸了。 事情比戚麟想象的要顺利,却还是多了不少的波折。 他是一个足够用心的好学生,上课专心听讲做笔记,晨功永远第一个到,现在一整个清单的绕口令都背的滚瓜烂熟,甚至开始试着练贯口。 ——越练越觉得舌头可以打个双喜结出来,念到最后简直想当场表演个胸口碎大石。 一帮学生开始适应逐渐繁忙和充实的崭新大学生活,而那些曾经翘课去偷拍戚麟的人也显然忙于抢饭抢教室以及抢练声房,唯一不变的就是每天宿舍门口清理不完的各种礼物。 连带着前后左右的宿舍都收了不少恩惠,没事帮忙通风报信还收拾下门口的果篮糕点盒,免得又引来舍管大妈的暴怒。 可过了两三个星期以后,情况不太对劲了。 那个斯文安静的,每天定时替戚麟收走礼物的舍友,好像好几天都没有出来打扫战场了。 紧接着连戚麟都不再出没宿舍,到了九月底,那门口的礼物连着三四天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原因非常简单——他们两全都忙得没时间回来睡觉了。 秦以竹的脸都是黑的。 她原本以为这刚开学两个人都老老实实乖乖巧巧,显然将来也能放宽心不用顾虑。 结果一个!比一个!会来事! 江绝不光请假不上晨功晚自习,而且病假条一张比一张真实。 红艳艳的章盖在上面,生怕老师看不见三甲医院的认证。 什么胸肌炎肺炎扁桃体炎,简直比林妹妹还病的痛快。 这当班主任还混话剧圈子的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小混账跑到哪里去了——只要去时戏院的排练厅里抓,保证一抓一个准! 上票务网站翻翻就能看见那偌大的宣传海报,十一月又周末连着两场演出,听她同事现在连票都只能从黄牛手里买了! 她还本来想去看来着,可第一排居然被漫天要价堆到两千多! 江绝怎么说也有了毕业生水平,来时戏院读书肯定也是为了学历,不管怎么说业务能力秦老师还是放心的。 可是戚麟别说逃晨功晚自习,连课都开始逃了! 一个星期有七天,能看见戚麟的次数简直跟摇骰子一样。 身为一个流量偶像,戚麟除了刚开学那会儿能享受下安分的大学时光之外,基本上每个周五周六要去出席不同城市的录制旅游节目,周日要开始去电视台当选秀导师,周一到周四随机安排广告和杂志拍摄,连微博都扔给专门聘请的小助理帮忙打理。 而戚麟本人简直和快穿文男主一样,周末跑到海岛斗兽场皇家园林里笑容可掬的当小导游,半睡半醒再被利落的换好衣服补好妆容去主持选秀节目,一整晚熬过去再去保姆车又或者高铁上面睡一会,紧接着就被咔嚓的闪光灯弄醒,在鼓风机和镜头的双重轰炸下搔首弄姿,换十套衣服不同姿势再来一次。 他甚至有点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了。 偶尔这两位能同时出勤课堂时,同学们都纷纷投来羡艳和同情的目光。咱们的周末是去网吧联排开黑,他戚麟就可以去沙滩上吹海风看珊瑚吃澳洲大龙虾。 而他旁边坐的江同学也太惨了一点……开学以后就各种病不断,那脸都纸白纸白的。 ——其实是天天排戏到后半夜,睡眠不足又贫血给熬出来的。 不说这两位到底撑不撑得住,没等他们两的节律炸掉,班主任炸了。 从古至今,班主任无论小学初中到大学,炸掉都只有一个后果,那就是请家长。 这事儿根本没得商量,而且不能耽搁。 两孩子接到电话的时候,反应居然如出一辙。 “秦老师,您看这马上国庆了,我跟合作品牌有协议,必须去巴黎时装周看秀……”戚麟在电话里简直是个委委屈屈的乖孩子,跟荧幕上的乖巧偶像形象一丝不差:“我国庆完就回来找您好不好,您千万别生气哈……” 江绝的反应倒是老实很多。 “老师,我受邀在国外访问演出来着,国庆结束就回来。” 秦老师沉默了几秒钟,气沉丹田。 “听清楚了,我要请——家——长。” 第8章 江绝挂了电话,低头看了一会屏幕上的轻松熊锁屏。 他坐在纯白的钢琴旁边,半晌没有出声。 远处的落地窗旁,有人正敷着面膜翻杂志,模糊不清地哼了一小段咏叹调。 她的身上没有年龄感,皮肤光滑如中世纪油画中轻薄的绸缎,眼神里泛着轻巧又自在的笑意。 巴黎的秋天湿润微冷,空气中隐约散着梧桐特有的草木味道。 江绝想了半天,还是非常老实的走到亲妈身边坐下,不等她开口先把杯里的红茶续上。 “嗯?”江烟止瞟了他一眼,慢悠悠道:“说吧,闯什么祸了。” 江绝低着头,明显内心犯着倔,不肯把这种事说出口。 那女人也不恼,用指尖熨平鼻翼附近的面膜,继续翻着杂志,任由他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老师要……请家长。”男孩艰难道:“我出勤率不太够。” 江烟止笑意加深,却诚心逗逗这平时太过内向的孩子,又缓缓翻了一页杂志,没给他半点情绪上的讯息。 江绝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才软软的唤了一声妈。 他不想因为这事错过十一月的演出,可他不在很多演员没办法排好戏,会耽误大家进度。 眼瞅着这一声妈喊得毫无作用,江绝突然开始羡慕戚麟说撒娇就乱蹭的不要脸,起身又给她续茶。 那茶本来就没动,又被强行加了一点,满的快要溢出来。 这孩子啊,年纪越大越没小时候可爱。 江烟止忍着笑,用指尖把面膜揭了起来,不紧不慢道:“陪我去看个秀呗,小江同志。” “妈,”江绝这一刻才微微动了神色:“巴黎这个月有五百多场秀。” 别说联合展油画展个人展,卢浮宫开了卡鲁塞勒大厅和杜乐丽花园就为了供时装宠儿们来回晃悠。 这个时节去蒙特吉尔街上随手扔一根法棍,估计都能砸中四五个设计师。 “这周六晚,不用跟着我坐前排。”江烟止微微侧眸,视线在他朴素的衬衫上停留了几秒钟。 “可以换成别的事情吗,我给你和爸做早餐怎么样……”江绝试图扳回一局:“还有午餐晚餐。” “你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回头去挑根提亮气色的唇膏。”那葱白纤长的手指晃了晃,显然是开始赶客了:“到时候见。” 这些年里,江绝都被保护的太好了。 他不用面对长枪短炮的不休拍摄,学籍和身份证信息也被保密严格,哪怕在街道上漫游徘徊,也没有一个人会把他和另两个人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这显然是这对夫妇给孩子最好的礼物,既不带着他在综艺里招摇过市,也不让他背负生来就有的厚重光环,只用开开心心的寻找自己喜欢的职业和生活方式。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绕了一圈这孩子自己跑回舞台上去了。 平日里不用工作的时候,他只喜欢一个人安静地看书思考,不参加聚会也不去任何喧闹的场合。 江女士一度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有自闭倾向。 眼下虽然想带他去看看秀放松一下,但也没必要弄个大动静出来,自然是给他一身小助理的行头,小尾巴似的混进去观察下众生百态罢了。 江绝在发现这良苦用心之后,配合的爽快多了。 他对着镜子仔仔细细的修改了眉形,肤色和五官轮廓也被展示的更为粗粝,等走出梳妆室时,连走路的身形都自然的驼背起来。 神情紧张又左右顾盼,脚步因为工作强度而虚浮不稳,一看就是个没少被折腾的小跟班。 江烟止任由儿子进入他自己的世界里,带着他就出了宅邸,在无数闪光灯的注视下进了加长limo里。 不得不说,试图混进秀场的人实在太多了。 卢浮宫本来就场地有限,可哪怕安保再严,各种团队和品牌都在想法子塞远超于席位的人进去。 从十八线小明星到美妆品牌网红,有些人明明是以助理身份进来的,却恬不知耻的往各路镜头旁凑,连带着摄影师都一脸茫然,只下意识的拍了几张。 江绝观察着不同职位和不同形象的人们,忽然感觉到不对劲。 有个身影好像太熟悉了一点…… 他压了压帽檐,再次借给江女士递水的功夫侧眸打量了一眼。 戚!麟! “你在看他么?”江烟止穿着熔金色人鱼尾高定长裙,敏锐地顺着视线看了一眼:“那小男孩的歌挺好听,昨儿开车出去吃饭的时候餐厅里就在放。” 居然是——戚麟。 而且还在接受各种媒体的采访,暂时没有发现他们这边。 江绝克制着身体想要一激灵的反应,不肯让他妈妈观察出更多端倪出来,只压低声音道:“我去找虞叔叔聊聊天。” “虞刃今天没有来。”江烟止慢条斯理道:“你刚才看见他了?” 江绝脑子里已经开始播放戚麟看见他们母子两的小剧场了。 只要他一转头过来,未来大学四年估计都会不得安宁——要不直接换寝室算了? “我去拍照。当素材。”他语气快了一些,抬手紧了紧背包带:“等会就回来。” 不,等会麻麻你自己看吧,我就先走为敬了。 “单反在你胡叔叔那里,”江烟止勾起嘴角道:“用你的手机拍?” 江绝简直是可怜巴巴的看了这亲妈一眼,直接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溜了。 两分钟之后,戚麟都没看见被人们簇拥着的江烟止。 现场的人实在又多又吵,国内好些人又凑过来打招呼,他根本应付不过来。 老范憋了半天,还是暗中拍了下他的背,指了指某个方向。 你这叶公好龙的蠢小子,到现在都没看见她么。 “咳咳咳——” 戚麟直接被香槟酒呛到,瞬间露出招牌笑容快速挡走围上来的记者,不跟范叔打声招呼就下意识地穿过一众前凸后翘的名模明星,一路和各种熟人点头问好致意,简直跟自动应答机器人一样快步过去,等快靠近那高挑出众的江皇时,又突然想不起路上想好的话,有些紧张地停了下来。 江皇,她改变了几十年里人们对女性形象的刻板认知,诠释的经典形象可以写满一整本教科书! 她是活的!还会笑! 她她她真的是活的!就在五六米远的地方!而且看起来根本没有老,气场全开的让人都不敢过去说话! 戚麟连消化终于见到真人这件事都花了好长时间,愣是站那喝完了一整杯香槟,又接过新的一杯开始紧张式灌水。 江烟止瞥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他,笑着招了招手。 “我听过你的歌。” 她脖颈间的翡翠衬的皮肤如羊脂玉一样白,声音也清越婉转,就好像在念电影对白一样。 戚麟只觉得这种说话方式有点熟悉,心想可能会演戏的人都喜欢这样,吸了一小口气扬起笑容走了过去。 这场交流意外的很顺畅。 江皇看起来虽然不食人间烟火,但聊天时相当平易近人,甚至问他在哪个学校读书,在学校里感觉怎么样。 戚麟都说不清自己现在是如沐春风还是如五雷轰顶,愣是以偶像泰山不崩于色的表情管理完成了对话,简直跟中文考级似的字正腔圆回答完所有问题。 他甚至开始感激江绝在发音和吐字上对自己的矫正,生怕自己有一点点的瑕疵。 伴随着十分钟倒计时开始,人们逐渐回位,喧嚣声开始明显减弱。 直到准备走的时候,戚麟才反应回来一件事,一脸郑重的认真道别:“我报名了《人鱼歌》的试镜,会努力准备的。” 江烟止有些诧异,抬手鼓励性的捏了捏大男孩的脸。 “我很期待。” 我偶像刚才——捏了我的脸! 戚麟直到整场秀看完,都觉得自己头上在冒烟。 然而长假期一过,该回学校还是得回学校,该见班主任还是要见的。 戚麟忍着那种飘飘然的感觉,原本等着和范叔一起去道个歉,没想到在车里见到个意外人物。 “——爸!你怎么来了!” 戚先生放下财报,一吹胡子道:“我不能来?” “别!你一去人家不都知道了咱两关系啊!”戚麟瞬间慌起来:“这外头狗仔有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明天我就得上头条!” 戚先生娴熟的带上口罩帽子假眉毛:“行了吧?!” “不是,这请个家长的事情,何苦劳您大驾啊,”戚麟一脸谄媚讨好试图撒娇:“范叔你帮我劝劝——” 范叔求生欲极强的挥手:“我不是你亲戚,车我就开到这楼下了哈戚总。”“行了。”总裁先生拍了拍儿子的背:“走,见见你那个老妖婆老师去。” 第9章 戚麟出道以来就被黑了个遍,各种成分的敌军集中火力花式狂喷,首当其冲的就是他好的太过分的资源。 他的两张专辑都是由国内外知名音乐工作室联合打造的,光录音室一天的费用都可以抵市中心的一个厨房。 第一张里有五首歌直接红出圈外,从超市到广场舞几乎走到哪都能听见,连五六岁的小孩都能跟着哼哼。 第二张是纯英文作品,上架当天就直接被推到itunes排行榜top3,再然后billboard前十的成绩也拿的不费吹灰之力。 ——刷数据!肯定是雇水军刷数据!不要脸! ——这么难听的歌还这么多人跟着唱!这届听众真的审美太烂了! 更令人眼红的,是他出道以后接的代言。 他的起点,就是钻戒香水甚至是高奢品牌的亚洲形象代言,一线杂志上着跟玩儿似的,一个人轻轻松松占据整个版面,无论清爽少年感还是妖冶蛊惑感都能靠那张精致到极点的脸轻松驾驭。 高颜值加上爆红作品,想不当顶级流量都难。 也正因如此,和他吃过饭的老总甚至是他的经纪人,全都被理解为各种‘金主’、‘大腿’甚至是‘姘头’。 这也是如今在时戏院学习时,有些人会用极其暧昧的眼光打量他的原因。 秦以竹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给对面的空位子倒了一杯热水。 她如今四十多岁,在圈子里其实呆了颇久,手下带出的知名演员也不算少。 哪怕是明煌娱乐的老总见到她,都会给几分面子。 但这两个孩子都勤学聪颖,如果为了眼前的事情误了学业,损失其实是难以估算的。 成年以后领悟力的下降,以及各种能力的不断衰退,有时候是钱无法换取的。 距离会面时间还有五分钟左右,门被礼貌的敲了三下。 她过去开门,用温和的神情微笑道:“您好——” 然后表情就凝固在了脸上。 等等——这位不是? 戚鼎颇为礼貌地握了握手,用眼神示意儿子等在外头。 “秦老师,我们进去聊。” 秦以竹还懵在那里,看了眼站在门口的戚麟:“这是——” “我爸爸。”戚麟摸了摸后脑勺,又本能的补充了一句:“亲爹。” “是,亲爹。”戚鼎挑眉道:“我今天刚好有空。” 秦以竹直到办公室的门关上之后,才反应回来这一切怎么回事。 戚麟是spf的当红艺人,spf的老板姓李,自然没什么可联想的。 可是spf的上头,是整个虹光传媒,而她和这位首席运营官两个星期前,还在饭局上见过一面。 这个集团的coo也姓戚,她当初怎么完全没有想到呢! 虹光传媒跟老大哥似的一手制霸影业娱乐业还开了主题公园,最近几年跟风做偶像造星也是说红就红——这恐怕是自己带过的背景最深的学生了。 “是这样,不多耽误您时间。”秦以竹在他对面坐下,直接条件反射地展露出和这个男人同等的气场,语气沉着而平快:“您的儿子戚麟缺席专业课时达二十八节,再这样下去院内可能考虑予以处分甚至退学警告。” 她没有等那个人反问一句,加快了语速道:“时戏院允许学生因拍摄电视剧、电影而缺席课程,并且在认证和考评以后可以计入实习分或者兑换成专业课学分。” “但综艺、广告拍摄、通告宣传、路演等活动,不可以包括其中。”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显然没打算留讨论余地。 戚鼎摸了摸下巴,心想确实是有点凶,难怪儿子有点怕她。 “那他现在?” “戚麟现在,已经在被处分的边缘了,”秦以竹加重语气道:“打好基础,学好基本理论知识,对他未来的演艺事业同样有帮助,希望家长可以予以重视和配合教育。” 她非常老道的把两个人的身份框在了家长和老师之间。 进了办公室,就不要谈论学校之外的事情,那些人情世故都没有教育孩子重要。 “可以。”戚鼎很给面子的点点头,看了眼门外道:“我回头吩咐下去,让公司少给他找事情,学业为重。” 这位先生意外的好说话。 秦以竹心里松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许多:“等十一月的期中汇报演出结束以后,只要他的成绩达到a+或者s,就可以申请实习性拍摄等事宜。” “这些事,回头他的经纪人都会和您好好沟通。”戚鼎表现的颇为客气:“我平时工作繁忙,一直没太多时间管这小子,还劳您费心。” “但是话说回来,”戚鼎话锋一转,颇有些玩味的看了眼自己身边的空椅子:“我听说,这小子的室友也是因为同样原因请了家长——看来这位家长是个大忙人啊。” 总裁先生微微有点吃味。 自己能开会之前顺路来见见老师,简直是业内十佳好爹,旁边这位爷倒是缺席了—— 秦以竹第二次扬起了略有些尴尬的笑容:“这个学生的家长——确实不太方便。” 她要是在这学校里露面,那就得紧急叫警察过来控制人流维持秩序了。 “两位,都不方便?” 他知道那小子的爸妈是谁,没想到这两位藏孩子藏得严严实实,现在倒是连家长会都不来。 戚鼎心里嗤了一声,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盖了个章,好爸爸红v认证。 “是的。”秦以竹试图转移话题道:“还请您多鼓励小戚,他一直非常努力。” “我儿子,我肯定宠着。” 江绝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安安静静地看着书。 戚麟靠在他身边,聚精会神的翻着剧本。 《人鱼歌》的这个配角,统共就出场四幕戏,八句台词。 这少的简直不够他发挥,几分钟就全看完了。 戚麟原本觉得自己可以靠这个大放光彩,起码在电影院再刷一把脸,但一眼扫完这少的可怜的台词,心情有点惆怅。 江绝坐在他的身侧,纯粹是看书打发时间,顺便等戚麟一起回宿舍。 江女士在二十分钟前早就给秦老师打电话沟通过,他低头被教育了几句正出门准备回去,就迎面碰见了戚家父子。 虽然父子两面容不算特别像,但爱薅人头发这癖好倒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戚鼎知道这就是自己儿子舍友之后,一边笑眯眯的问问题一边揉头发。 “小江是吗?” “麟麟晚上睡觉不打鼾吧?” “在一块别打架,被欺负了跟叔叔说!” 那爪子熟门熟路的简直跟撸猫似的,躲都躲不开。 等一波热情关怀结束,江绝柔顺服帖的短发简直秒变日韩风洗剪吹。 他可能天生跟姓戚的都是天敌——绝绝对对的天敌。 “江绝,你看了班级群了吗。”戚麟看了半天那几句台词,一合剧本道:“咱们要分组排练期中汇报小品,每组五到十分钟,好多人找我搭戏——但是我想跟你演。” 这确实是一种想跟学霸混高分的不良心态。 上次搭戏的时候,他其实根本没准备好,就瞬间被江绝用动作语言带着走完。 之前自己为了营业热度确实耽误了些课,可那也确实是开学前就签合约了,实在没办法。 江绝显然有点走神,半晌才应了一声。 “戚麟。”他转身看向他,语气奇异的温和。 “你答应我一个事儿,我跟你单独一组演。” 单——单独一组!! 戚麟眼睛瞬间就亮了,背后简直有只毛绒绒的尾巴开始摇来摇去。 “什么事!你说!” “把头伸过来。” “咦——喂喂别揉!轻点轻点啊啊啊我今天刚做的造型!!!” 作者有话要说: 学校制度+娱乐圈环境是完全架空……不过现实好像也挺多明星学生中途出去演戏来着? 前期因为剧情原因,戚麟戏份看起来比较多。 之后会雨露均沾的嗯…… 严格意义上这个不算主攻或者主受吧,就是大学四年两个人的故事,视角跟着时间线和事业线走。 第10章 他们选择的小剧本,是改编自契科夫的《小职员之死》。 江绝擦干头发走出来的时候,戚麟刚好把剧本看了两遍,对于选角方面犹豫不决。 统共就两个角色,主角是战战兢兢的神经质小职员,配角是烦不胜烦的将军。 他之前就询问过,小江老师表示随便选,你喜欢哪个就哪个。 可戚麟自己心里清楚,哪怕只是一个小作业,并不用去礼堂做全院的报告演出,那些手机摄像头也绝对会记录下各种画面,再发到网上供一众看客们品头论足。 如果能出彩的话……自然是最好的。 “感觉怎么样?”江绝走近了他,连带着散出带着草木气息的薄荷香味。戚麟下意识地嗅了一下,看向他道:“我们先来对台词吧。” “好。”江绝没有拿剧本,只拉了把椅子坐在对面,姿态颇为放松:“你选谁?” “小职员。”戚麟挺直了腰杆开始回忆运气的方式,试图找到这个人物的感觉。 将军显然难度更低,不利于他打磨能力。 这职员只因为在剧院不小心打了个喷嚏,让那唾沫星子弄脏了将军的头发和脖子,就开始接连不断地道歉,并最终因此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他佯装打了个喷嚏,下意识地露出了抱歉的神情,停顿了几秒以看清楚前排坐着擦脖子的人是谁,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压低声音道:“务请大人原谅,我的唾沫星子溅着您了,我出于无心……” 江绝并没有回头,擦完脖子以后放下并不存在的手绢,敷衍了一句:“没什么。” “看在上帝的份上,请您原谅。要知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戚麟这两句念完,自己倒把剧本合上了。 “不是这也太违和了,我自己说都觉得是在念台词而不是演戏,”他想了半天,找不到哪里有问题:“我感情没投入进去吗?” 江绝把椅子转回来,歪着头道:“我念一遍?” 他轻咳一声,突然换了副畏畏缩缩的表情,整个人连气质都猥琐了不少。 “务请大人原谅,”他的脸上露出谄媚又讨好的表情,市侩气息跟着流露出来:“我的唾沫星子溅着您了,我出于无心……” 这几句话说的啰啰嗦嗦,音调也被刻意压低的如同碎碎念,让人只想让这人赶紧闭嘴。 戚麟揉了揉脸,分析道:“我不能模仿你的语气,我要代入这个角色里。” 他们优先练习小作业,就是为了让戚麟能找到代入角色的方法,算是为试镜的事儿做铺垫。 江绝转过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平时估计都是被谄媚的那一个。” 不用低声下气的求人,不用过分揣度他人的眼色,因此很难代入进去。 “这剧本有问题吧,”戚麟不服气道:“谁会因为一个喷嚏而连着道五六句歉,完事了还又跑去办公室赔不是啊。” 看来是完全没办法和角色共情啊。 江绝想了想,把桌上的手机递给了他:“你去给班里随便一个女生打电话,借台词课笔记——试试看?” “现在?” “现在。” 戚麟没有多想,拨了个文静女生的号码。 对方一接通电话,显然有些难以置信,以至于有些结结巴巴:“戚——戚麟?是你吗?” “嗨晚上好,”戚麟条件反射地扬起营业性笑容,语气和缓温柔:“是这样的,我之前缺了些课,方便明天借笔记给我看看吗?” “是是是这样吗!” 电话旁边传来其他女生的小声交流. “真的是戚麟?” “戚麟给你打电话了?晚上八点?!” “他为什么找你不找学委啊!” 那拿着电话的女生因为没听到反馈,生怕自己说错了一句话,忙不迭让宿舍里的人都安静下来,快速又急切的保证道:“我们会保密的,真的你放心,明天上课时把笔记给你可以吗?” “或者……我现在给你送过来?”语气变得越来越恭敬,甚至让人心里产生些不悦感:“我晚上都有空,各科也挺齐的。” “不用,就明天好了。” 戚麟无比深刻感受到这种真实的小心翼翼,和江绝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甚至能感觉到,如果他真的同意了,对方会火速化妆换衣服再跑过来送笔记,这也太刻意了。 “辛苦你了,非常感谢。” “不辛苦不辛苦……”那女生越说声音越小,客气的简直跟淘宝售后一样:“那不打扰你晚上休息了,我先挂了。” 明明是他打电话过来的啊,现在怎么反过来了。 “好的。” “紧张无措,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个字。”江绝慢条斯理道:“真实吗?” “太真实了,至于吗?”戚麟拿着手机愣了半天,半晌才道:“我又不会吃了她们……” 江绝其实更想说,你想想那天巴黎时装周你在我妈面前什么反应,但还是成功的憋了回去。 他端详着戚麟的五官,随口道:“你们艺人,是不是会做表情管理?” 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有精致的笑容,从任何角度抓拍都不显得丑陋粗鄙,把这种肌肉反应训练成一种本能。 “差不多吧,我对着镜子练了几个月笑的弧度,现在一出门就职业假笑,”戚麟无奈道:“最后脸都僵了。” “但做演员,你的表情是跟着剧本走的。”江绝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如果你想在电影这种大屏幕的表演上出彩,脸上的微表情要是本能地贴合剧情的。” 不管是方法派的本能,还是体验派的本能,都一定要融入剧情之中,成为那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尊漂亮无可挑剔的陶像。 这就是戚麟错过那些模仿大猩猩大狼狗的表演课后果之一。 他要自己去学习,怎么把那些得体又光彩的表情习惯,从本能记忆里剔除。 两人再度一前一后的坐下,把台词又过了一遍。 等到了第二天,这小职员又跑到将军的办公室去,在队列里等候许久才见到这位将军。 “昨天在阿尔卡吉亚剧场,倘若大人还记得的话,”戚麟抿着嘴唇,做出打量对方神情的动作,绞着手指道:“我打了一个喷嚏,无意中溅了……请您务必原……” “什么废话!”江绝用狐疑又鄙夷的眼神扫了他一眼,直接看向他身后的来访者:“下一个,什么事?” “大人!倘若在下胆敢打搅大人的话,”戚麟不依不饶的凑近了一些,露出神经质的惶恐表情出来:“这只是一种悔过的心情——” 江绝被他这表情看的心里发毛,把这货按回椅子上,恢复正常说话语调道:“到了这个阶段,人物就不是慌乱,是着急了。” “我分析错了?” “你有过分析他吗?” 再这样慢慢引导,今晚看杂志的时间又得泡汤。 他直接拿过了戚麟的剧本,挑了根红笔开始画情感曲线。 从第一次在剧院的道歉的诧异惶恐、畏惧不安,到第二次专程拜访的急切和表达欲,再到第三次又登门拜访被怒喝前的具体心理感受,剧本的空白侧被注释了整套的逻辑线和感情线变化,整个人物也因此呼之欲出。 有了层次感,内心情感也更加清晰立体,故事的叙述也因此有了曲折和递进,让人越来越能代入进去。 戚麟看着他边写边讲这些东西,忽然伸手按住了他。 “江绝,”他深呼吸道:“我要是想演《人鱼歌》,就不能只看自己的那一部分剧情,要去读通整个故事,再用这个故事来具体分析这个角色,像你这样挖掘内核变化,是这样吗?” 四幕戏,八句词。 但只有搞懂纵横交错的人物关系,甚至琢磨透了对手其他场景台词的言下之意,他才能把自己的那八句词完美的呈现出来。 今天学这一点点,虽然领悟的不多,却好像终于能窥见那一角下藏在深海里的冰山。 这……才是表演。 江绝颇为欣慰的摸了摸他毛绒绒的脑袋。 令所有学生始料不及的是,这场期中报告演出虽然没有学姐学长们看,台下却坐了来自好几个娱乐公司的星探、副导演甚至制片人,显然是过来挑好苗子的。 而且不动如佛的秦老师直到正式演出的前一刻,才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真是要了亲命了。 第11章 秦老师笑眯眯地跟同学们介绍完到场嘉宾的时候,好些人脸都吓的发白,生怕自己搞砸了场子,有两个定力不够的小姑娘急的眼眶都红了。 这可是关乎他们前途的大事,谁不想在大一就被这些公司相中,直接去拍电影拍电视剧?哪怕就是当个配角也好啊! 戚麟不想,而且他知道江绝也不想。 都是二三线的公司,下头有两位从前还给自己敬过酒,没必要太放在心上。 江绝十几岁能在全国一流的话剧院里担主角儿,想来从能力到资源也同样不缺,再说了——他回头还想跟自家亲爹谈谈能不能让spf签了江绝呢,其他人就更甭跟自己抢了。 所以小戚同学对这事儿反而出奇淡定,还颇为友善的安慰下那些瞬间紧张起来的同学们。 这440宿舍的两位,在乱哄哄叽叽喳喳的人群里,都心态平和的出奇。 秦以竹打量着这两太子爷,笑的颇为玩味。 这才开学两个月,大伙儿都只学了个皮毛,演三五分钟的小品都略有些吃力。 不管是调度、台词、动作,能一套完整的走下来都需要长时间的排练和磨合,有些学生一见着下头好几个大墨镜盯着自己,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搁。 其实那六七个人来这儿看看热闹,也主要是看皮相。 这是个越来越浮躁的时代。 拥有高颜值高话题度的人,哪怕在电视剧里从头替身到尾,都会有大群粉丝争先恐后的帮着辟谣反黑,生怕外人说一句坏话。 而电视剧电影也越来越商业化,够狗血够娱乐性就得了,真搞出像《心迷宫》、《盲山》之类讲逻辑讲深度的片子,票房能回本那都是菩萨保佑。 粉丝经济正红的时代,谁想跟钱过不去? 情怀和深度能值几个钱? 一双双眼睛盯着那些少男少女姣好的面容,露出不同的神情出来。 直到戚麟和江绝上场的时候,刚才还略有些疲惫的众人才为之一振。 两个人都换了租的戏服,显然是不同官阶的制服。 那军官一走上台前,马靴的闷钝响声回荡开来,划分出清晰的时代感。 年轻的男人神情淡漠,握着手杖脊背笔直,一看便是军队出身受过训练的。 他在坐下前打量了眼那把椅子,显然并不太满意。 伴随着戏剧开场,嘈杂的舞台声跟着响起,一个身形略有些佝偻的小职员弓着身小碎步赶了上来,一路撞到不少人又连声道歉,整个人看起来窘迫极了。 “戚麟好可爱啊……” “他穿这么脏的戏服都超好看哎。”“嘘,小点声。” 那小职员看戏看的正投入呢,突然猛地打了老长一个喷嚏,还没来得及用手捂住,那一堆唾沫星子就全都喷了出去。 坐在前面的将军懵了一下,不悦地掏出手帕擦干净脖颈和头发,继续专注的看向舞台,显然不想被打扰。 可小职员凑过头去看那肩章,又捂住嘴生怕自己惊呼出声。 他的神情变得懊丧又惶恐,开始一遍又一遍的确认那肩章,最后还是忍不住凑到将军耳朵旁边小声道歉。 将军正专心看着戏,冷不丁耳朵旁边被凑近了道歉,连热乎乎的气息都全喷在了他脸上,差点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 观众席爆发出一阵笑声。 大伙儿看的越来越投入,甚至都忘了评价戚麟和江绝的颜值和衣服,全都聚精会神的关注着剧情的进展。 将军在不同场合被烦的不胜其扰,没想到第三天那神经病又跑过来了—— “我昨天来打搅了大人,”小职员跟鼻涕虫似的粘在旁边,声音含混的嗫嚅道,“我不是如您讲的来开玩笑的。我来是向您赔礼道歉,因为我打喷嚏时溅着您了,大人。” “说到开玩笑,我可从来没有想过。在下胆敢开玩笑吗?”他说的又急又快,因为急着证明自己,甚至又往将军那边靠近了一点,声音也跟着拔高:“倘若我们真开玩笑,那样的话,就丝毫谈不上对大人的敬重了,谈不上——” 那将军做出各种想打断的手势,脸色越来越铁青,偏生都明显成这样了也挡不住那职员的滔滔不绝。 他被气的手腕发抖,如同驱赶一只牛虻般猛地指向门口,一声怒喝道:“滚出去!” 这一声吼中气十足震得人往后仰,真实的怒气瞬间爆发出来,连带着把刚才三幕里递进的压抑感悉数释放出来! “好!”观众席里不怕事儿大直接鼓起掌来,人们都烦透了这个啰嗦又神经病的小职员,巴不得他死远一点。 那职员被吓蒙了,看着那将军抖了一下,声音如蚊呐:“什么,大人?” 将军被他烦的猛地一跺脚,忍着揍他的冲动咬牙道:“滚!出!去!!” 那小职员跟失了魂似的哆哆嗦嗦走回家里,连制服都没脱就瘫在地上,两眼发空没半点精神。 然后他就死了。 好几个同学同时起立鼓掌,连带着口哨声和欢呼声也在教室里散开。 那横死过去的戚麟灰头土脸的被江绝扶了起来,两个人笑着往台下鞠躬,一起退了下去。 “我真是明白为什么你让我随便选了,”戚麟一走下台就把假发和帽子一同扯掉,急不可耐的开口道:“你刚才完全才是主角!我都是陪衬你的!你太棒了!” 江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猛地一个熊抱搂紧,又猛地松开。 戚麟帮他摘了闷热的帽子,开始在后台脱制服:“我真的都觉得你是从军队出来的了,就那个眼神——你凶我的时候我差点被吓哭了你知道吗!” 江绝被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开始帮他解决勾在一起的扣子。 戚麟张开双手任由他帮忙解扣子,看了眼空空荡荡的后台,这才小声的开口道:“你说,我该怎么谢你啊。” 江绝动作一顿,帮他把外套脱下来,同样张开双手让他帮自己解扣子。 “怎么突然这么说?” “你帮了我这么久,教会了我这么多东西,可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戚麟特别沮丧的叹了口气,闷闷道:“你什么都不缺。” 这要是别的专业,或者别的同学,都好说的多。 带着哥们去打排位上分,去酒店里大吃一顿豪华晚餐,或者请他坐私人飞机出去玩。 可他们两都是表演系的同学—— 别说请江绝吃顿大餐,他自己现在去应酬都不敢动筷子。 开什么玩笑,表演班一个星期查一次体重和腰围,健身房和操场每天全是人好吗! 吃两筷子美味要出去跑四圈,当仇人才送零食! 这要是其他的同学,送些公司里的小资源,介绍他们去电视剧里当个配角啥的也很厚道了。 问题在于,江绝明显不像个普通人。 戚麟从小在名流圈子里混大,对某些东西的嗅觉再敏锐不过。 他绝对不是普通家境出身的人。 江绝听到这六个字的时候显然呆了一下,连马靴都差点卡住脚踝。 他不会在时装周晚宴的时候看到自己了吧?! 他——发现了? “你是……怎么想的?” 他开口的时候,努力把心虚感压下去,声音湿润又微微有些颤抖。 “我从小混这个圈子,还是很好判断的。”戚麟显然没太讶异,指了指他内衬的衣服:“你的衣服没有商标,没有logo,显然是有专门的裁缝定制。” 江绝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有明确的人生和职业规划,还有超于常人的专业能力。” “还有谈吐姿态,以及对不同款式西服和皮鞋的熟悉程度。”戚麟摸了摸下巴,语气没有半分犹豫:“他们都在穿潮牌和aj,你穿的是山羊皮牛津鞋,同样也是手工的,对吧。” 他爹从前还专门找裁缝帮忙做过两双类似的,后来自己嫌款式太老气扔家里吃灰了。 “臭小子根本不懂什么叫格调。”戚先生当时如是评价道:“肤浅!” “我很识货吧,”肤浅的小戚同学笑起来道:“这样,回头十一月你表演的时候,我去后台给你送花篮。” 江绝跟着他一起把所有道具折叠放回篮子里,眼瞅着有同学说笑着走进来,压低声音道:“其实你已经回报我很多了。” “有吗?”戚麟凑近他眨眨眼:“你也折服于我的英俊了?每天看着脸都很下饭?” 这笨蛋能不能正经一点。 “不,第一,我没有每天看你的脸。” 江绝脚步一顿,神情认真了许多。 “第二,你其实是个……活动的素材库。” 我跟着你出门晃悠一天,回来可以悄悄写四五页的笔记。 戚麟愣了半天,脑子里把他的话又过了一遍。 “——哈???” 第12章 如果是周末陪戚麟出一次门,哪怕只是买早餐然后去自习室,也如同过五关斩六将一样。 那真的一路都像在打副本,要搞定无数的小怪和boss。 平时大家都忙,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加上晨功都出的颇早还有老师盯着,没人敢闹太大动静,生怕被轰出学校去。 可只要一到周末,什么私生不私生的,他但凡走出这个寝室,就绝不得安宁。 江绝一开始只是想顺路去吃早餐再自习看书,没想到这舍友的人生会艰难成这样。 餐厅里会有各种学长学姐在认出他来之后热情打招呼顺带抢着买单,去超市或者书店老板们全都能跟变魔术一样,掏出一摞本子来笑容可掬地拜托他签名或者合影,甚至每周末都有不同的人蹲在那等着合照。 江绝自己跟着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吃完一碗面,全程感觉自己像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旁边的戚麟倒是早就习惯了这一切,起身时还不忘给特意坐在旁边的小女生递纸巾。 平日里去学校的任何店里想要买单,老板也多半是不让的—— 有的粉丝已经抢先在那垫了成百上千块,哪里舍得自己偶像花钱。 这些事情显得荒谬又奇异,但更超脱逻辑的,是各种私生粉。 江绝就是在这些人身上收集反派行为特征并加以总结的。 不管他们在哪里,做任何事情,总会有不同年龄的人冒充是他们的学姐学长、其他院系的老师,甚至是舍管阿姨,就为了近距离的骚扰戚麟。 他们大多眼神狂热,望着戚麟时如同捉到了传说中的独角兽,甚至不顾他自己的反抗都要伸手过去摸摸衣角袖子。 戚麟被各个手机摄像头怼着脸,连哀嚎声都不能发出来,只强行绷着笑容找逃跑路线。 江绝一般在这个时候会灵活卡位帮他掩护,顺便快速记忆这些人的微表情声调和眼神变化。 那是一种近乎陷入邪教般的失控神情。 不谈私生粉的偏执和疯狂,校内师生对他的态度也颇为复杂。 老师们都是成年人,总会把自己心里的鄙夷与审视略作掩饰,表面上大多露出友好温和的样子。 可学生们就不一样了。 不管戚麟顶着他的这张脸走到哪里,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的都不在少数。 而江绝便安静地陪伴在他的身边,如同来观察众生的编剧一般,把无数人的反应和动作尽收眼底。 他只要站在戚麟身边,就可以看到教科书般的无数市侩神情。 讨好、谄媚、厌恶、轻蔑…… 甚至比去菜市场还要素材丰富。 有时候江绝甚至会看着随时随地和大家合影签名的戚麟,思考自家母亲当年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以及未来自己是不是也要面对这些。 如果说江绝神奇的专业能力,是深入揣摩角色并快速入戏,那戚麟恐怕可以算有超能力了。 只要他在外面,可以面不改色的从食堂签名到图书馆,无论是学生是路人还是保安过来骚扰,全都报之以温暖微笑与礼貌问候,就算被私生粗鲁的抢走刚买的本子或者书,一转头也不会在镜头或者眼睛前发作脾气,至始至终都干净温柔,满足所有爱他的人的想象。 这种涵养和自我控制能力简直是神仙作法一样。 “这些——全都是素材吗?”戚麟窝在懒人沙发上,竖起耳朵来好奇道:“你为什么要这样观察他们?” “学表演要理解很多东西,”江绝耐心地解释道:“不同阶层、不同身份的人,做每件事的动机和原因,以及各种串联起来的小动作和表情。” 从前有个脑筋急转弯。 把大象放进冰箱里,需要几步? 开冰箱门,放大象,关冰箱门。 江绝对生活中的一切都习惯性观察与理解,就如同在认知无数个‘冰箱’,了解每一个打开和关闭的方式,这样才能在进入角色时把他自己放进去。 “如果这么比喻的话,你不像大象。”戚麟中肯的评价道:“像狐狸。”江绝皱起眉,对此不太理解:“我哪里像狐狸了?” “哦你见过北极狐吗,就那种看起来超级精明,但偶尔会一个猛子栽进雪里,跟胡萝卜似的拔都拔不出来——”戚麟一本正经道:“你就是那种狐狸。” 江绝沉默了几秒钟:“我没有。” 绝对——没有。 “但是,为什么你要一直这样?”江老干部平时不玩手机,对某些人们约定俗成的事情迷惑不解:“为什么要给所有人签名?对每个过来骚扰的人都那么客气?” 这样活着该有多累啊。 当初有个私生饭装成宿管老师冲进他们宿舍,江绝直接动手报警,还是被戚麟给死活拦了下来。 因为只要这事传出去,就会有越来越多的私生粉发现有机可乘,将来这宿舍楼他都住不下去。 “这就是我来学表演的原因啊。”戚麟伸了个懒腰,笑的无奈而坦然:“我和你现在的职业是截然相反的,你是演员,我是偶像。” 偶像的工作,就是经营魅力与梦想。 不可以恋爱,不可以破坏形象,哪怕手机怼到脸上或者被强行索吻了,也绝不可以被镜头拍下一张臭脸。 他必须做一个精致而完美无缺的存在,保持二十四小时营业。 戚麟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完全不像一个十八岁的大男孩。 他温和,坦率,又带着几分微微的疏离。 “你也知道我爸爸是谁了,”他慢慢道:“这个秘密一旦公开出来,人们都会说,看啊,戚麟果然是靠后台这么红的。” “咬着牙一直坚持,甚至不是为了红或者不红。” “只是想告诉自己,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应得的。” 我应该拥有为自己骄傲的权利。 他的作品,是深夜里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写出来的。 演唱会全场半开麦连唱带跳,十五套舞蹈全程不出错。 小提琴钢琴还有木笛都信手拈来,文化课成绩还算合格。 他的面容和身材,是连续多年长期健身塑形与节食来保持的。 有关他的一切,放在业内望去,没有多少同龄人能对自己狠到这个地步。 在江绝未曾接触过的世界里,这个男孩拥有引领万千宠爱的光芒,却也在试图摆脱这些少年时期的战利品,去博取一场新生。 江绝静静地听着这些话,忍住拿本子做笔记的冲动,只凑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你今天的表演很优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他从小到大极少有的主动碰触别人:“人物诠释的非常细腻,我很喜欢。” “是吗!”戚麟猛地坐了起来,两眼发光:“你在主动夸我!” 下一秒,两人的电话同时响了起来。 他们各自默契的偏了偏头,一个去了阳台,一个去了走廊。 “秦老师?”江绝站在走廊旁的窗口,注视着往来的人流。 “是这样的,”秦以竹的语气显然有些犹豫:“今天有个副导演来观摩演出……对你非常感兴趣,想邀请你去参加一个试镜。” “你现在方便来我办公室一趟吗?” “试镜?”江绝略有些惊讶,很快道:“我这就下来。” 另一边,戚麟站在阳台上吹风,不出意外的又看见了对准自己窗口的摄像头。 “嗨,爸?” “你又又又上热搜了。”戚鼎翻着微博网页,语气颇为赞许:“虽然大部分人说你靠脸就能赢,但确实演的还挺像——你在家里也这么打喷嚏的,丑死了。” “是!吗!”戚麟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心想这回上热搜的速度也太快了,下意识道:“我下铺说我演的特!别!好!” 他一提起江绝来,笑容都有些蠢乎乎的。 “你……下铺?”戚鼎顿了一下,半试探半引导的开口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小伙儿有点眼熟?” “那当然了,”戚麟利落道:“爸,他是我们上回看话剧的那个男主角儿,这几个月我进步这么大都是他帮忙补的课。” 啥?戚总裁愣了半天,心想有这么一回事吗。 他端起咖啡杯,试图继续循循善诱之:“你就没发现……他跟谁长得有点像?” 当初要不是他查到这一层关系,才不会跟学校打招呼把两人放一块认识认识。 “像……谁?”戚麟茫然道:“柏原崇?” 戚鼎一口气没上来直接被呛到,差点喷到屏幕上面。 “麟麟啊。” “哈?” “你有时候这缺根筋的劲,是真的随我。” 第13章 秦以竹没想到启星影业的人会相中江绝, 这个导演确实非常识货,能看见这个少年短短几分钟里所绽放的戏感和张力。 问题是……江绝不像其他的学生,家人未必会同意这么早的曝光。 不管怎么说,先给双方一个会面的机会吧。 “这位是陆光简陆导演,”她起身引见道:“《星途》的副导演,今天原本是来学校挑电影配角的。” “但是你的气质很贴合我们的男主角,”陆导演轻快地和他握了手,顺势递上刚打印出来的一页台词:“这部电影是由魏风先生担任制片人和总导演,选角不仅限于已签约的艺人。” 原来这位先生把自己当成素人了。 江绝哑然失笑,他接过那页台词,礼貌道:“我已经签约了明煌娱乐,也有一直有经纪人。” 陆光简略有些诧异地看了眼秦老师,后者显然心情更为复杂。 《星途》讲述的,是一个偶像在当红时期因车祸失忆,以普通人的身份来摸索着认知过去拥有的一切,再在众多的爱与关注下重新获得记忆与自我的故事。 男主演不仅要演事业巅峰期的万人迷状态,还要表演一个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是偶像的失忆者。 而且伴随着两条故事线的交叉叙述,他既要诠释失忆前毒舌高傲的双面性格,又要表现出普通人努力适应明星身份的一部分。 这部电影制作并不算大,导演魏风是典型的文艺派,他关注角色和剧情的立体程度胜过商业价值,同时着力于挖掘和表现不同的社会关系,以众生百态的再现、人物内心的深度挖掘而荣获过国内外的多个奖项。 两年前,他的一部小成本作品《白血人》因为关注社会问题,非常意外的拿下了十亿票房,被众多的投资方看中。老板们纷纷试探着塞钱,想把自己的演员塞进去镀金混奖,但魏导演当真是个实诚人,说不干就不干,天生就是和钱过不去。 陆导作为他的好兄弟兼下属,相当理解他在追寻着什么。 “镜头在这里。”陆光简指了指手机,示意道:“随便挑两段台词,我们录一段看看。” 秦以竹往后退了一些,抱胸倚在墙边看向江绝。 这孩子基本功扎实,浸入能力强,眼睛里很有灵气。 这种灵气,是他被保护着充分接触世俗生活才会有的东西。 江绝看完剧本介绍之后,心想这片子应该找戚麟才对,但自己心里也其实对这个角色颇感兴趣。 他静默地低下头,开始感受片段之中的情绪。 镜头中的那个人再抬起头时,眼神冷漠里带着狐疑,斜眼扫了一圈外场,扯出一个略带着痞气的笑容来。 “这外头人山人海全都是来等我的?” 这个人坐在凳子前,光线下的侧影显得冷寂而又孤独。 他侧头听了一会儿,笑容更加玩味和讥讽。 “听听她们在说什么?妈妈爱你——姐姐爱你?” “听啊,她们在喊我羽宝贝。” 他的声音轻柔又磁性,偏生冷到了骨子里。 “我已经二十八了,瞧瞧,我在外头有多少个妈妈?原来我还是个宝宝呢?” 那尾音上扬的颇为漂亮,音色悦耳的如同情话,可每个字都透着些绝望的笑意。 越羽平日里骄傲自负,但因为两面派的生活产生严重的心理问题,才会之后借着车祸而丧失作为明星的所有记忆,幻想自己的前半生都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 这一场车祸不仅在调整他和这个职业的关系,也在让他和粉丝之间重新互相认知与接纳。 自我代入为普通人身份的越羽,一改从前营业状态时无底线宠溺粉丝的虚伪,要求界限与尊重,用更独立的姿态去保护自己的私生活和心理状态,也因此引发媒体的热烈讨论和社会争议。 这部电影实际上在探讨的,是永远在镁光灯下活着的人,是否应被重视心理状态,是否应拥有必要的尊重与私人空间。 手机镜头中的江绝转了个身,刚才还傲慢又冷漠的神情便骤然不见,从眼神到姿态都仿佛突然换了一个人。 那个人双手合拢,颇为戒备的捂在脸前,看向窗外时显得惶恐而又无措,在下意识地微微摇头。 “不……不,”他转过头去,看向旁边的朋友,声音微微有些急促:“我只想出门上班,再这样下去我会迟到的。” 门口的保姆车只会载他去别的地方,他根本不是什么明星,这房子也陌生的让人害怕。 可他已经记不起来自己从前的两居室是在哪里了。 “我不是什么歌手,你们真的认错人了,”他努力地挣扎着躲开其他人的碰触,声音微弱又带着恐惧和无力,急的都快要哭出来了:“你们别碰我——求求你们放我回家——” 陆光简看着镜头里的他呼吸一滞,转头再次看向秦以竹:“秦老师——这个学生叫什么来着?” “江绝。”秦以竹显然也没缓过来,看向那个又收拾好表情从容坐下的学生,语气微微有些不确定:“他公司那边的情况,可能还需要协调一下。” “是这样的,我会把这份试镜带回公司,如果被采纳的话会有专人来协调电影拍摄的事情。”陆光简看着这收放自如的年轻人,显然有点不相信的又看了秦老师好几眼。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谁套到了风声,特意在这做了个局。 “另外,不知道你有没有街舞基础,”陆导演随口道:“我们导演和spf公司签了合同,如果你入选的话,需要送进那边观摩和练习,起码锁舞嘻哈和雷鬼要集训出三套来,这个公司都会有具体安排和考核的。” 江绝耐心地听他讲完了相关事情,陪着秦老师一起把陆先生送出了教学楼。 待看着那人走远了,江绝才小声问道:“为什么他们不找戚麟啊?” 秦以竹噗嗤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太贵了。”他们这个电影,本来就不是奔着商业流量去的。 另一头,陆光简刚上了车,就迫不及待的给哥们儿拨了个电话过去。 “老魏!魏魏魏!” 对方显然还没睡醒,舌头都是大的:“你看看这才几点?” “下午三点了!”陆光简捂紧手机道:“我刚才找到个特适合演男主角的苗子,那演技那气质真是神了,我跟你说我本来都没打算——” “男主角?!”魏风的酒瞬间醒了,骂骂咧咧道:“你是糊涂了还是怎么地,我叫你去时戏院是挑男主角的吗!” “不是魏哥你听我说完,”陆光简直接顶了回去:“这小子演了两段被我录下来了,你一定要看一眼,说不行也起码看眼!” “看个屁啊,你知道老子昨晚为谁喝了这么多酒么?!”魏风直接吼了回去:“谁他妈让你选主角儿了,老哥我为了相中的那位托了一圈关系请人家上头罩着的人吃饭,这饭吃不吃得上还难说,妈的都下午三点了还没回我微信,真是牛逼!” 不至于啊,魏哥平时不巴结那些小明星来着,怎么突然变了性子了? 陆光简扯了个笑,看着拥挤的路况耐心道:“那些大角儿都忙得很,我跟你说,这个叫江绝的学生真的不是一般人,他演——” “谁?!”魏风揉半天眼睛恼火道:“别大早上的跟老子开玩笑啊,你再说一遍那小子叫什么?” “叫江绝,”陆光简不耐烦道:“你还让不让我说完了?” “操,”魏风愣了半天又骂了一句,忍不住又问道:“真是江绝?你还跟他试镜了?” 陆光简也跟着呆了几秒钟:“哥,你不会以前在酒吧啥的地方削过他吧?” “我他妈就是他妈想请他妈吃饭来着!” 陆光简拿着电话感觉自己在考中文十级:“哥你说啥?” “陆光头!老子跟你讲!”魏风深呼吸一口气道:“把这小崽子抓紧了,千万别让他跑了。” 这大半年里自己隔三差五往大剧院跑,就是为了多打量打量这么个角儿。 只要他进组,金水仙奖起码有半拉叶子稳了。 第14章 戚麟抱着枕头在上铺打滚,连带着下铺的床也跟着抖。 江绝感受着头顶上方咕噜咕噜的微响,微微抬了眼:“饿了?” “阴谋!绝对是阴谋!”戚麟猛地坐起来,头发都被滚成鸟窝:“你看到了我桌子上的那堆零食了吗!” 今天是他的出道四周年纪念日,不光微博上一片沸腾,连着时都四条干线的地铁都被包厢放广告,大荧幕告白各种横幅公益活动轮番来一遍。 要不是戚总吩咐别耽误他儿子期中考试,公司可能真带他出去开粉丝见面会再圈一波粉。 戚麟自然发了个小视频,笑容乖巧声音温柔,感谢大家多年来的照顾和关注。 ——然后等他终于从形体室里出来的时候,一上四楼就看见了小山般堆在那的礼物,还有蹲在山里正专心吃棉花糖的江绝。 江绝平时吃东西很清淡,基本上荤素合理搭配科学。 但他对棉花糖没有抵抗力,哪怕自控力超强每天都能至少吃四个。 戚麟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悄悄送了他三四袋。 那个寡言少语的少年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第一次没有拒绝他送的礼物。 一个星期以后,那三四袋就消失不见,连带着江绝每天晚上在操场跑步多加了两圈。 戚麟对外一直经营的是清爽又乖巧的人设,还没有进入成年期前模样又软又可爱,公司为了框死这个设定,让他连采访时都不允许说自己喜欢吃红烧肘子,而是‘草莓大福’。 谁要吃那种甜不拉几的东西!肉才是生命的真谛好吗! 他每次都颇为大方的把零食分给同学,可这一次,门口有猪肉脯牛肉脯,肉松乳酪蛋糕牛板筋蛋黄酥——他家王哥王大助理还偷偷送了热乎乎的肘子过来! 扔是不可能扔的,这辈子都舍不得扔的。 戚麟把脸埋在枕头里,又倒在床上打了个滚。 那该死的大猪蹄子怎么可以这么香! “你送我的那罐糖很好吃,”江绝慢悠悠地翻了一页书,眼睛还在往桌上的糖罐子那瞟:“标签是德语?” 柔软的表层覆着椰丝,蓝莓和玫瑰味夹心没有香精味,口感相当不错。 “嗯,我上次过去录节目顺手给你带的。”戚麟闻着空气中的香味抽了抽鼻子,忍住眼泪坚强道:“你帮我把那盒蹄子扔了吧。” 江绝闻言起身,蹭到罐子附近摸了颗棉花糖悄悄吃了,随手又摸了摸食盒。 “还是温热的。” “你这是在勾引我。”戚麟斩钉截铁道:“你知道这周五秦老师拿小皮尺测腰围的。” 而且还会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大声报出来——她就是魔鬼本鬼! “我这周吃了半罐糖。”江绝慢慢打开盒子,任由香味扑鼻散开:“要不要感受一下共沉沦的战友情谊。” “明天开始晨功之前跑三圈。”戚麟咬牙道:“谁不跑谁是小狗。” 江绝非常自然地汪了一声,开始坐下来边吃糖边看书。 这就是人设崩塌的感觉吗。 戚麟盯了江老干部半天,半晌才顺着楼梯爬下来,坐在他的身边准备摸蹄子。 “洗手。”江老干部眼睛都不抬。 戚麟哼了一声,还是噌噌噌小跑着去洗爪子了。 江绝在看《人鱼歌》的原著小说。 这本书讲述了一个女摄影师意外发现了知名模特是个人鱼的爱情故事。 人鱼穆尽在故事里成为可以随时转变双脚和尾巴的奇异生物,隐藏在沿海都市里过着现代生活。他生来容貌俊美又嗓音迷人,只有在浴缸里泡澡时才会暴露自己的尾巴。 那位女摄影师蒋独倚,原本有严重的抑郁症和厌世情绪,却在和他相处和相爱时慢慢被治愈。 人鱼的歌声会让人陷入无尽的幻想甚至是死亡,穆尽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本性,不敢伤害任何人。 而蒋独倚从一开始就是癌症患者,哪怕是和穆尽去海岛和草原旅行时,也一直在吃药忍受着痛苦。 她的弟弟蒋凭栏前两次的出现,都在劝她回去接受手术和静养,想办法再多活一些时日。 蒋独倚在这几年里早已被化疗和药物折磨的奄奄一息,只想在临死前完成她的遗愿清单。 在这部电影里,穆尽一共唱过两次歌。 第一次是他们从雪山归来以后一起领了结婚证,在医院里把彼此关在走廊两旁的空房间里,隔着两扇门注视着对方,笑着唱了歌给她听。两人看着对方的口型一起唱歌,笑的像两个小孩子。 而第二次,是蒋独倚想要死在自己的家里而不是病床上,穆尽在她的床边最后一次为她唱歌,而蒋凭栏坐在卧室的门外流着泪送别。 “四幕戏,八句词,只有两幕戏需要开口说话,最后一次需要哭。” 戚麟端着猪蹄,在开啃前,颇为认真的总结了一下:“我感觉哭戏最难,而且还是要和江皇他们同一场三个人同时哭。” 江绝看了眼他鼻尖上的葱花,拿了纸巾抬手帮忙擦了一下,又继续专心看书。 等两个蹄子啃完,他都安静地没说话。 戚麟打了个充满罪恶感的饱嗝,久违的感受到吃饱的满足感,收拾干净桌子以后帮江绝泡了杯茶,拉近了一些椅子凑了过去。 “这本书挺好看的。”他叹了口气道:“但我的剧本太简单了,开局八句话,人物全靠编。” 电影剧本往往都只有对话和分镜能让演员理解角色,但人物说这句台词时从动作到神情,全都要靠演员自己设计和揣摩出来。 人们不仅靠声音沟通,也通过距离、微表情、暗示、微动作来进行沟通。 演活一个角色的前提,是自己能够理解他的所有动机和行为,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你觉得,到最后……他是希望姐姐活,还是死?”江绝微微侧头看向他。 一开始这个角色哪怕被姐姐用烟喷一脸都要劝她回医院,显然是不希望她这么快放弃。 但结局呢? “应该是很矛盾的心情吧,”戚麟翻开自己的剧本,看着被标记出来的台词道:“活着会被病痛折磨,可死去也很让人绝望啊。” 江绝微微摇了摇头,把小说递给了他:“你再看一遍吧,还有半个月就要试镜了。” 戚麟略有些诧异的抬头:“不是吧,这种哲学问题还有答案吗?” 他要不想法子托人找到那个作者,问问她到底怎么想的? “有答案的。”江绝认真道:“你把这个角色读懂,就知道他为什么流泪了。” 戚麟点了点头,非常自觉地开口道:“我下周再给你带两罐棉花糖回来。” “不用,我不喜欢吃这个。”江绝把头扭了回去,不肯看他表情:“闲着无聊而已。” 你无聊到连着吃三个星期呀。 真是嘴硬。 戚麟看了眼又快空了的糖罐子,把脸藏在剧本里闷着笑。 “不许笑。” “好,江老师不让笑,我保证不笑。” 试镜的结果很快传了回来,竟然意外的通过了。 大一就有金奖导演的片约,还是男主角,这种事简直是天上掉馅饼,还是涂了肉酱的那种! 秦以竹深知这要是别的学生碰到这事,得高兴疯了,她想来想去还是找江绝谈了次话,建议他珍惜这个机会。 魏风那人虽然平时不着边际,成天穿个大裤衩子踩着人字拖到处晃悠,但拍的戏是真讲究。 江绝听完秦老师苦口婆心的一通劝,表示这事他不好做主,回头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可以呀,你想去就去,”江烟止又再敷面膜,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含糊:“导演听说是魏风?” 江绝下意识地拿着电话点了点头:“你认识他?” “哦,大一的时候他在大学食堂里插队抢着吃饭,被我削过脑壳,”江烟止慢慢悠悠道:“头还挺硬,削的我手疼。” 江绝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另外平老师跟我提过你,说我和你长得很像。” “平谷?他现在也在时戏院呢?”江烟止的兴趣立刻提了起来:“他还说了什么?”“问了我年龄,然后好奇我怎么姓江。”江绝犹豫了下,询问道:“他们两个要是问我和你的关系……” “没事,他们会保密的。”江烟止笑眯眯道:“平谷是我大学闺蜜来着,我生了你之后还一直和他有联系,人挺不错的。” 络腮胡一米八还会跳芭蕾,平时给学生们教形体,偶尔接私活去演唱会给巨星伴舞,听说最近日子过得还挺逍遥的。 要是能找到他的如意郎君恐怕就更逍遥了。 于是顺应母上的指示,江绝趁着其他人都在绿着脸压韧带的间隙里,悄悄给他塞了颗玫红色的粽子糖。 平谷原本正蹲在旁边漫不经心的数着拍子,一瞥见这颗糖都懵了。 他捏着那三角糖愣是半天说不出话来,睁圆了眼睛看了半天江绝,半晌才压低声音难以置信道:“——真的?” 江绝在练功服里掏了半天,又拿出好几颗来递给了他。 平谷看着死党最喜欢吃的这糖,连络腮胡都跟着抖。 还……还真是她儿子啊。 长得比她顺眼多了,也不知道姓江的这几年过的好不好。 等一群学生们各个捂着腰和腿伴着下课铃撤退之际,平谷把江绝拉到一边,等其他人都走干净了才伸手比了一下他的身高:“真是她儿子?” 倒是长得挺高啊,看来是随爸爸。 “嗯。”江绝认真道:“我妈托口信给你,说感谢你在学校里这么照顾我,还祝你早日脱单。” “脱单?这辈子都怕是脱不了,”平谷翻了个白眼,摆了摆手又道:“你妈这些年里什么戏都不接,玩消失这么久到底在干什么啊。” 江绝沉默了几秒钟,如实回答道:“在国外读大学,读完本科读硕士。” 平谷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她读个大学要八年?” “先是学服装设计……然后是珠宝设计。”江绝一想到这事,也微微颇有些郁闷:“过年都不回来,还得我坐飞机过去。” “你这跑到时戏院表演系,将来也是要去拍电影的呀。”平谷露出微妙的表情,颇为八卦的问道:“你妈平时随便教你几句,不都顶其他老师一万句?” 江绝一听到这话反而失笑,刚才一副沉稳淡定的样子直接破了功。 他一笑,越显得睫毛纤长,少年特有的清润感也流溢出来。 “她说了,在我真正学会演戏之前,她什么都不会教的。” 第15章 魏风为了表示友好,给江绝的碟子里夹了块脑花。 江绝沉默地注视着那一大块脑花,拿小勺子挖了一点试探着尝了一口。 “这要是冬天,我带你去最正宗的地方涮毛肚去,”魏风灌了口酒,示意旁边的陆光简给这小子续下果汁,试探着问道:“你妈妈那边……知道你要签约的事情吗?” 江绝点了点头:“她跟我提过你。” 魏风笑容僵在了脸上。 “说的什么?” “插队跟学妹抢饭,跟流浪狗窝一块里晒太阳,期末大作业汇报时在台上连着打了六个喷嚏。” 江绝说完这些,顿了顿又道:“好像还有点凶?” 魏风忙摆手否认道不凶不凶,生怕刚抓到的小孩儿跑了,对着旁边光顾着倒果汁的光头叔叔使眼色。 “不凶!”陆光简被他瞪得一抖:“真不凶!” 江绝抿了口西瓜汁,开始关心电影的事儿。 “观摩体验是怎么回事?” 魏风一听他提电影,肉都没心思涮了,一手按着腿认真道:“这不是要拍偶像的内心世界吗,我跟spf那边打了招呼——戚麟听说过吧,就是他们spf那儿的,到时候要送你过去集训一段时间。” “时间呢?” “我这边剧本还要改,各种事儿都没定下来,刚好你也没放假,”魏风往后一仰,姿态放松了很多:“差不多就明年二月份三月份的时候吧。” 江绝点了点头,把半个脑子都吃掉了。 这小子颇好说话啊,什么要求也不提,别的二三线小明星鼻子仰的比天高,还没这凤凰蛋半分出息。 魏风跟陆光简对视了一眼,心里默默给了个好评。 戚麟正写着英语作业,一听见江绝回来的动静就转了过去,身后好像又有根毛绒绒的大尾巴晃来晃去。 “你跟别人出去吃火锅了。”他敏锐道:“我问到味儿了。” 江绝闻了闻袖子,感觉没什么异味,只点了点头。 “是每周五打电话的那个小姐姐吗?”戚麟拖着椅子噌噌噌坐过去,一脸的八卦:“你每次跟人家打电话可温柔了,对我都没用过这种语气。” “……那是我妈妈。”江绝耐心地解释道:“她一直在国外。” “这样啊,”戚麟随手抄过本子,继续摇着尾巴一脸我超棒的表情:“你看这个!” 那本子上写了洋洋洒洒两千字,竟然是剧情分析和人物小传。 他学着上次江绝教他的方式,把人物的心理变化进行了层次划分,而且本子上还有多个明显的矫正和填补痕迹,看来确实没少下心思。 江绝拿着本子在床边坐下,专心看了一会儿才道:“所以结论是什么?” “是想让她死,死了才可以解脱。”戚麟的表情变认真了许多,斟酌着回答道:“他最初不希望失去姐姐,所以还是期望她可以再努力看看。” 但是在这一整本书里,蒋凭栏在见证姐姐是如此的珍惜生命和时间,在最后的日子里都一直在绽放自己的才华,去大胆的爱和旅行,留下了无数优秀的照片。 他渐渐地在懂姐姐和穆先生之间的感情,也在懂得她珍惜生命的方式,才能理解她放弃生命的选择。 所以在故事的最后,穆先生在卧室内为姐姐送上最后一程,而他也在门外流着泪送别。 一个热爱生命的人,不应该被病痛折磨的毫无尊严。 她不应该再手术、插管,如傀儡一样被禁锢在病床和时间里,她想要离开的时候,就应该离开。 “可是我觉得,他流泪是在为自己痛苦。”戚麟垂下头,慢慢道:“我读到最后,从字里行间能够感觉的到,他甚至为姐姐的死去而快乐。” “可他自己不能接受这种快乐,所以才会自责甚至不肯原谅自己。” 因为这两者在道德观上,是矛盾的。 传统的道德观里,死亡必然是痛苦悲伤的事情,有快乐的情绪反而是在不尊重死者。 所以他才会感到困扰和悲伤,但心里又在为姐姐感到快乐。 “很矛盾……这种快乐不应该用笑来表达,”戚麟轻轻叹了口气,指了指笔记上的一圈问号:“我就是想到这就想不下去了。” “用放松。”江绝温和道。 “放……松?”戚麟没有往这个方向思考过,略有些诧异。 “你想想,如果你的姐姐牵着爱人的手,笑容满面的走向婚姻,又或者正在领奖台上接受众人的掌声,”江绝看向他道:“你是紧张还是放松的?” 会放松,因为潜意识里在等待这样的时刻,整个人都是向外打开,而且肢体都是放松的。 戚麟怔了下,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那么在表达矛盾心情的时候——我应该有自我否定的动作,比如下意识地摇头或者抗拒现实式的捂住脸?” 江绝相当满意的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戚麟虽然没有其他人基础好,平时能看电影学习的时间也少,但什么事都肯用心去琢磨,江绝和他相处的时间久了,自己也领悟出了许多新的东西。 这日子一晃,就到了试镜的那一刻。 大胡子法国导演一直在不断地哔哔叨叨,旁边的翻译甚至没时间喝一口水。 而一群少年在房间里等候着叫号,都在用略有些警惕的眼神观察着附近的情况。 这其中有被不同公司推荐上来的素人,也有好几个熟面孔的童星。 他们在发现戚麟是竞争对手时,不约而同的露出了轻蔑的目光。 ——一个只会唱歌的流量明星,跑到这种场合里干什么? “十五号!” 戚麟闻声抬头,进入了考核室。 他对着导演的方向微微鞠躬,开始用流利自然的英文介绍了自己和对这个电影的解读。 在听见戚麟纯正的美式发音时,刚才那几个竞争者就变了脸色。 他们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可没有几个人能听懂这小明星和导演在热切的交流着什么。 会英语了不起啊!来试镜就试镜,秀英语装逼算什么啊! 伴随着戚麟后退了一小步,他开始表演第二幕里劝说姐姐回去治疗的那一段。 一声姐还没有喊完,就好像有个人不耐烦地喷了他一脸的烟雾,赶客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戚麟下意识地又后退了一步,被呛的用手驱散那一团烟雾,显然是忍着不悦感想要继续劝说她:“姐,咱不能这样子,龚医生都说了咱做了手术还有的治,哪怕要插管也比没命强啊——你不要走!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幻想中的蒋独倚扬起冷漠的笑容,用诚恳却又嘲讽的语气回答道:“你如果真是我亲弟弟,就应该明白我到底想怎么活。” 戚麟在听到亲弟弟那个词时神色一动,被呛的露出悲伤的眼神出来,只最后定定的看了她一眼,直接大步地转身离开,忍住所有情绪离开这个地方。 那大胡子突然就啪啪啪啪的鼓起掌来,旁边一圈的制片人副导演也下意识地跟着鼓掌,其实都还没太看明白这几个演员有什么区别—— 绝大多数人在选角时都在下意识的看脸,而戚麟这小子长得确实很好看。 江绝正低头看体重秤,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在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戚麟的欢呼声直接洋溢了整间宿舍:“我!通!过!啦——” “江老师你知道吗我经济人都懵了!” “江老师你等着我请你吃饭啊——我这就开车来接你!!!” “别吃了,”江绝盯着体重秤里涨了两斤的数字,认命般的一手接电话一手捂脸道:“晚上得跑步了。” “好!嘞!跑十圈都成!” 第16章戚麟知道自己真的通过试镜时笑容完全按不下去,两只手摁着苹果肌都没法控制自己咧嘴的笑容。 他一向以为自己喜怒不形于色,可真碰到这种人生大事时完全hold不住。 这意味着等到明年年初,他就可以进组跟拍,而且还会和江皇日夜相处。 迷弟生涯十二年就要迎来巅峰时刻了! 可遗憾的是,他的小江老师并没有太多时间来分享这段喜悦。 《苍白之廷》的演出时间越来越近了。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全世界的话剧都是周六晚七点半开始演第一场,戚麟提前让助理安排了vip通道,悄咪咪地混进了视野最好的一层中后区,不忘带上口罩和墨镜。 话剧院有上下两层,而且由于观众太多还提供望远镜的免费租赁服务。 然而坐在这个vvip位置,恐怕连主演们的粉底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令他有些诧异的是,今天这场不仅上座率爆满,而且还有好多同龄人也一脸兴奋的来到这里。 在戚麟的概念里,话剧、歌剧、芭蕾舞剧,那都是老艺术家和复古派自娱自乐的东西,看得人应该不多才对。 少数人在寻找位置时发现了他,好在都很有素养的遥遥致意或者握手合影,没有发出太大的动静。 时间到了的那一刻,所有的灯光蓦地暗了下来。 而舞台却亮了。 第一次和父亲来这里时,戚麟刚结束职业生涯里的第一场万人演唱会不久,根本没心思去欣赏什么高雅艺术,他那时看话剧的过程里都在回味一片灯海与无数的欢呼尖叫声,还一度因为试图玩手机看微博评价而被戚总裁满怀嫌弃的瞪了几眼。 可今天不一样,今天终于带脑子过来了。 苍白之廷是时都的历史建筑,不仅宏伟壮观又别具风格,而且还留下了无数的传说。 而这部话剧讲述的是一个年轻人为了复仇,利用这古老传说蛊惑一个少女,让她相信他们便是缘定的爱人,并在她沉沦热恋之际击碎了所有幻想,导致那个女孩最终选择死在了这里。 苏咏野出现在袁念的视野里时,正含着笑容在荡秋千。 他穿着一件灰白拼接飞行员夹克,双腿笔直修长,微卷的头发让人想起了雅痞的绅士。 只是抬头不经意地看向她的那一刻,时间就好像暂停了。 那清透而又柔和的双眸便犹如深秋夜中的星辰一般,让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戚麟咽了一口口水。 他下意识地捂着胸口,又有点受不住。 平日里的江绝,把自己淡化成了一张白纸,纯粹干净没有杂质,也不会让同学们多留心一眼。 可此刻的江绝,在扮演一个俊美而蛊惑——不,甚至可以说带着少许媚意的少年。 他没有女性化的举止,没有阴柔的特征,可无论是交换信笺时轻轻拂过那女孩指尖的动作,还是俯下身在她耳旁轻语时的浅浅笑意,以及含情又柔软的眼神,都在勾引她——也在勾引在场的所有人,陷入这个骗局之中。 其中一场里,袁念半夜做了噩梦,惊恐地从床上坐起来,第一反应就是给他打电话。 苏咏野并不在舞台上,只有慵懒而低沉的声音在剧场中环绕。 他似乎睡意朦胧,连尾音都沾染上了几分不自知的性感。 “……嗯?睡不着吗?” 少年特有的声线听得人心里痒痒的,几乎想要越过电话线去拥抱他亲吻他。 戚麟在听见这软软一声‘嗯’时,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被这声音撩的脸上有些微微发烫。 他根本无法相信这个声音是自己室友发出来的。 这台上的苏咏野,唇色带着浅淡的粉色,穿着也总是露着脖颈与锁骨。 无论是眼神还是脸庞,在妆容效果下都俊美的如同十七世纪油画里的贵族。 他的笑容与眼神藏了太多东西,连轻声诉说着去诱骗那姑娘时,哪怕只是一个摸头的动作,都糅合着天真与引诱。 引诱着更多的信任与爱恋,引诱着所有的目光和眷恋都聚焦于他。 这个角色,在变得越来越有欲念,也越来越让人无法放下。 在剧情即将走向高潮时,他使计与女主愤怒争执,然后一个人冲进了雨夜之中。 袁念很快反应过来是自己做错了,跌跌撞撞地在街头寻找着他。 而那个少年在闪烁的路灯下站住,任由雨水在脸庞上肆意流淌,让人看不清他是否在流眼泪。 水渍浸透了他的衣服,让那瘦削却又挺拔的身形不多不少的露了七分。 他头发湿漉,寒眸在幽夜之中难以读懂情绪,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只那样沉默地注视着忐忑找来的她。 她支支吾吾,词不达意,却抓住他的袖子不肯放他走。 他始终安静沉默,听着那女孩委屈又别扭的诉说,突然在骤雨之中把她抱在怀里并直接以唇封缄—— 这回戚麟是真的一口气没上来还跟着捂紧胸口了。 你怎么能亲她! 你怎么能真的这样子亲上去! 喂演个戏意思表达清楚就够了这是在搞什么!! 苏咏野亲吻她的时候,哪怕只是浅浅的相拥与定格,也在摩挲着她的长发,把那娇小的女孩如同挚爱一般揉进怀抱里,连手腕用力的细微变化都极其清晰。 那唇瓣若即若离缓缓离开,鼻尖的微微触碰也暧昧到了极点。 他就那样在暴雨中抱紧了她不肯松手,侧影无助压抑却也动人。 全场寂静无声了几秒,紧接着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戚麟注视着台上那个在人前迷人又慵懒的苏咏野,在人后桀骜而又玩世不恭的苏咏野,注视着那个亲吻和引诱着女孩食下禁果的苏咏野,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本来是抱着‘近距离观摩学习戏剧表演’的心态进的剧院,可是现在脑子里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间去想任何事情,就这么一脸惊愕又不知所措的看完了两个小时,在吻戏之后的半个多小时里都有点注意力涣散。 直到演员们手牵着手一起谢幕的时候,戚麟都差点忘了和大家一起站起来鼓掌。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直乱糟糟的。 助理已经把桔梗花篮送到了后台,按照原计划他应该顺路过去为江绝的成功出演而庆贺—— 现代话剧为了安全性有时候会录音半开麦,而时戏院代表着国内的一流水平,一直都是即时表演,没有任何录音来辅助帮忙。 那个女演员由于台词太多,都出现过微微忘词的一瞬间。 可江绝两个小时二十多场下来,从头到尾一字不错。 他确实演出的太成功了…… 戚麟的手机微微震动了一刻,是助理询问他是否记得去后台的路,要不要自己过来接他。 不,他在这一刻,有点没办法面对这个人—— 那个平日里性冷淡又沉默寡言连手机都不玩的江绝,怎么可以是这个台上撩人又带着过分欲念的苏咏野?! 他快速地发消息回绝,自己随手戴上了帽子和口罩,跟随人群一同离开了侧边的门。 由于来看的人实在太多,人流涌动的颇为缓慢,一些人掉头回去拥挤在舞台前合影签名留恋,另一部分人开始讨论剧情和两位主演。 “完了,我真的出不去了。”有个姑娘小声和女伴说:“他当时笑的那么好看,叫我嫁给他我都愿意啊。” “醒醒,”旁边的人凉凉道:“都排着队等着嫁呢,领号等着吧。” “唉,我觉得我看完这话剧之后,就跟那个袁念一样根本走不出去了,”还有女孩叹息道:“这种爱情骗子真的是王八蛋……我都有点恍惚了。” 戚麟混在人群里跟着深呼吸揉脸放松,可心脏还是跳的飞快。 完了,他也出不去了。 出不去的后果就是晚上十一点四十才仓促逃回宿舍,要不是戚麟撒娇时笑的太好看那阿姨真会记夜不归宿的。 江绝因为手里有秦老师批的假条,直到下周一才用回来住宿舍。 戚麟原本也不用回来,可他以为江绝会回来。 少年一个人坐在黑暗而安静的寝室里,还是没有缓过神来。 他满脑子里都是他亲吻她时的专注眼神,还有抱着她时深情又孤单的样子。 不不不不这个形象只是一个角色,江绝他本人不是这么个坏东西—— 戚麟又感觉脸颊开始微烫,心想自己被一个同性能撩到这种地步真是见识短浅,一边低声骂了句助理一边去冲冷水澡——都怪他位置买的太前排了!看这么清楚搞什么!闹心! 王助理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作者有话要说: 半架空是因为……如果真的写上戏中戏什么的,或者把情景架构到北京里,总有种考据又违和的感觉。 而且中戏旁边就是什刹海南锣鼓巷北海公园……设在中戏了那表演要去国家大剧院,然后要解释很多…… 嘛谢谢大家理解(鞠躬) 第17章 周日晚还有一场,所以江绝不会回来睡。 他不在的这一天里,戚麟照常去跑步写作业练歌写歌,直到晚上洗漱完坐在上铺看剧本时候,都一直心不在焉。 以前江绝没有回来的时候,怎么没觉得宿舍这么空呢。 那慵懒的带着睡意的一声‘嗯?’,依旧在脑海中让人心里痒痒的。 戚麟把剧本往旁边一放,拍了拍脸,一晚上裹着被子翻滚了几回愣是没睡好。 周一早上出晨功的时候,江绝依旧准时而至。 他穿着裁剪妥帖的白衬衫,先前被烫的微卷的头发也早已服帖垂下。 又是那副浅浅淡淡的简单样子。 就仿佛灰姑娘只是在周末变身去参加舞会,周一一到便是钟声敲响之时,所有的浮华与动人都顷刻消散干净。 戚麟站在队伍后头注视着他,眼神颇为复杂,好一会儿才别扭的移开。 江绝一路都在思考魏风的剧本,走进队列时隐约感觉戚麟瞪了自己一眼。怎么就不高兴了? 江老干部眨了眨眼,略安慰性的拍了拍他的肩。 没想到戚麟被拍的直接身体一绷,找了个借口跟别人换了位置。 江绝愣了下,发觉他在躲避自己的目光。 是不是因为自己收到花篮以后没有及时道谢? 他周六晚上实在太累了,还要卸妆换衣服,都没来得及给戚麟发消息。 江绝默默反省了一下,决定等回宿舍以后再解释。 负责台词课的吴老师是个慈祥的老太太。 她头发花白皱纹满面,平时说话的声音因身体的发福而略有些尖细,但一到了示范的时候,就仿佛突然开了立体音响般洪亮清晰,震得人耳朵都嗡嗡响。 “上节课我们重点讲解了胸腹式联合呼吸法的要点,”老太太敲了敲教鞭道:“下面我再解释一遍相关重点,然后开始课堂练习。” 戚麟虽然有意躲着他,可两人的学号是连在一起的,平日无论小组练习还是排位子都在一块,不可能临时改换。 他一看见江绝那宁静又温和的气态,心里就莫名的有点躁动。 作为一个有脑子的成年人,他心里清楚话剧舞台的那些都是戏。 可那个放纵恣意又带着几分痞气的人怎么下了台之后,就木讷沉默的像变了个人? 他到底怎么做到的? “……嗯?” 江绝把十个枣翻来覆去数了两遍,发觉同桌仍然没有开口的意思。 “到,到我了?”戚麟回过神来,深呼吸一口气开始快速道:“一个枣两个枣三个枣——” “不对。呼气时腹部应该保持放松的状态,”江绝早已习惯了和他一起练习这些东西,抬手按上他的胸膛,解释的清楚明白:“快吸慢呼,注意横膈膜的控制。” 他的指尖搭在薄薄的卫衣上,戚麟甚至能感觉到微微的温度。 他轻抚自己的时候,连身体都在不自觉地放松。 这样温柔的人抱起来,会是怎样的感觉? 他注视着那双墨玉般的眸子,任由江绝的手搭在那里,略有些紧张的又数了一遍:“是这样吗?” “好多了。”江绝抽回手,随手在本子上记了几个关于剧本的想法,边写边随口道:“你今天状态不太好。” 戚麟望着他,慢慢道:“我去看了你的演出。” 江绝写字的动作一顿,维持着刚才的动作道:“后台只有你的助理送花过来,我以为……你有事来不了。” 在谢幕之后的合影环节里他还特意看了一圈台下,当时心里还觉得略有些可惜。 “江绝,你和苏咏野的差距……真的有点大。”戚麟缓缓道:“我有点缓不过来。” 对方愣了一下,半天没说话。 戚麟好些话憋在心里,趁着课堂上闹哄哄的,看着江绝道:“话说……你们排练吻戏什么的,岂不是要亲很多次?” 他虽然心里知道答案,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问问。 江绝低着头继续写刚才的人物分析,淡淡的嗯了一声。 他莫名的不想和他解释其中的细节。 “表演课里也有类似的内容。”他注视着笔记本,随手标红了两段道:“下节课就是了。” 这个消息有点突如其来了——不,下节课要干什么?! 戚麟眨了三四下眼睛,重复道:“下·节·课?!” 江绝侧头看向他,安抚性的摸了摸头:“配合点,小心秦老师扣平时分。” 大一学生只用在期末汇报情景模拟,大二演小说片段,大三演话剧片段,大四是最具有观赏意义和纪念意义的毕业大戏。 学校没有急于求成的要求学生用最快的速度拼凑出作品出来,而是鼓励他们去不断地深化基础。 秦以竹在这两个月里,都在不断地教学生们怎样忘记自己的存在,回归成白纸一张—— 模仿鸟类求偶的动作,学狮子又或者大猩猩跑动的样子,无论男女生都要把所有的羞耻心和顾虑都放下来,演禽兽就要有禽兽的样子。 等禽兽演的差不多了,就该演人了。 教室里的桌椅被左右分开,中间空出走秀般的长廊出来。 秦以竹今儿穿的是宝蓝绣银竹旗袍,头发盘的一丝不乱。 “按照十年前的规矩,熟悉肢体接触是包括吻戏的。” 现实中情人的接吻,和荧屏上的接吻是两回事。 真的练习起来要对着镜子找角度和距离,比跳芭蕾还麻烦。 就算真的到了片场,观众们看的是男女主角忘情地拥吻在一起,可实际情况是打光收音摄像头全部都对准,为了旋转效果可能还有好几个大汉扛着镜头绕着男女主疯狂绕圈圈,别说出戏,不笑场都颇要些功夫。 老师的眼神依旧锐利又明亮,一圈扫视下来慢悠悠道:“但在座的各位——恐怕还有没谈过恋爱的吧?” 全班人整齐的摇了摇头,个个都坚定表示自己沉迷学习无心恋爱。 一群人又把目光暧昧地投向戚麟,显然准备起哄让他爆料了。 “今天先从最简单的肢体接触开始。”秦以竹走下台来,笑容有几分戏谑:“那就是握手。” 男女生已经被分成左右两列,而老师搬了把椅子坐在讲台前,打分本也已经准备就位了。 “恋人,夫妻,大人牵着小孩,陌生人搀扶帮助,这些情景练习我们之后会练到。”她慢条斯理道:“都活动一下筋骨,先一组组牵着手从最后头走过来看看。” 戚麟对面的女生一脸的羞涩和困窘,旁边的女生脸上或是羡慕或是幸灾乐祸,都围着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伴随着老师的一声令下,少男少女们如同参加舞会般在教室最后方一一结对,开始第一遍无情景牵手走路。 各种别扭和尴尬的表情登时流露出来,有人忍不住用手捂嘴憋笑,有的男生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他们平时做同学时都相处的颇为不错,可真这样有接触的时候,才感觉有多奇怪。 无论手指还是手掌,神经末梢都颇为丰富,哪怕只是浅浅交握都会有细腻的碰触感。 戚麟牵着孙盈盈往前走的时候还算自然,只是小姑娘脸都红透了,旁边的同学全在起哄。 从前走各种红毯的时候,他其实也没感觉。 心态放平往前走,不是什么难事。 秦以竹撑着下巴看着这些后生一脸的扭捏,表情颇为微妙。 平日里一个个都想当影帝影后,真牵个手连表情都控制不好,也真是群孩子。 “都走完了吧?”她拍了下巴掌,示意所有人按学号两两分组:“再走一遍,十指相扣。” “这一次不能有任何表情,笑一次扣五分。”她摁了下圆珠笔,看见这些孩子们明显地紧张起来时,露出满意的笑容来:“开始。” 江绝站在队伍的末尾,眼见着快轮到他们了,便非常配合的把右手伸了出来。 他平日里真如一张白纸,永远没有多余的情绪和念头,平静的无波无澜。 可戚麟定定地看着他,深呼吸了一刻才伸出了自己的手。 光滑的肌肤交错穿过,微热的温度也清晰到让心脏怦怦直跳。 老师说了,要十指相扣。 他们十指相扣的站在一起,连掌心的纹路都彼此贴合。 指腹犹如羽翼般贴在手背之上,伴随着脚步动作而分合的掌心犹如暧昧交错的呼吸。 他们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往前走去,连心脏也跳跃的越来越快。 戚麟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笑意已经泛了出来。 “戚麟扣五分。抿嘴笑也是笑知道吧。”秦以竹看着他低头憋笑的样子,自己也被逗的笑了起来:“再笑我还扣啊。” 戚麟握紧了江绝的手,努力看向旁边转移注意力,可越这样笑的越开心。 “戚麟扣五分。” 江绝察觉到他的手腕也在微微颤抖,微微用力的贴合他的掌心,两人默契的十指交缠,任由温度与暧昧在无声的蔓延。 “江绝扣五分。”秦以竹撑着下巴慢悠悠道。 “你们两,这是定力不够啊。” 第18章 《人鱼歌》的选角官宣是在十二月放出来的,也就在这个月,大部分的媒体都再次把镜头对准了江烟止,以及即将献上荧屏初秀的戚麟。 江烟止息影多年,如今复出之作又是和老朋友虞刃搭戏,自然是噱头爆棚。 但更多人的关注点在于戚麟参演电影这件事情上。 他是个流量明星,是个歌手,但并不像演员—— 某些论坛已经开始叹息江皇是不是缺钱到这种地步,跟流量一起拍电影了。 戚麟的微博私信箱又炸了。 不得不说,因为《人鱼歌》的官宣,他的粉丝被刷了一大波好感,有不少江皇的影迷跟风关注,也正因如此,黑粉们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开始口不择言的攻击和抹黑。 但也早已习惯了。 他顺应剧组的安排,和主演们一起参加了发布会。 江烟止妆容精致笑容优雅,穿着深黑色长裙坐的颇为端庄。 戚麟被安排着坐在她的右手边时,心脏漏跳了一下。 媒体们对江烟止并不友好。 他们各个都带了鲜花与笑容过来,可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和刻薄。 “江小姐,请问相比于其他的女明星,你息影太久多年不参与宣传,对票房是否会感觉到压力?” “江小姐,请问这一次是因为虞先生决定参演男一号,您才选择复影的吗?”“江小姐,请问这些年你息影消失,是否如传闻一样为情所伤?” 其中一个记者一路挤开其他人,强行抢了个最显眼的位置,声音颇为尖利。 “相比于其他的女明星,你脸上有明显的鱼尾纹和法令纹,为什么不多注意面部保养呢?!” 这个问题已经不像在采访,而是刻意的为难了。 江烟止身体前倾,接过了话筒注视着他:“这位先生,你看我长得像神仙吗?” 那记者被反问的懵了几秒,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去:“……不像。” 场上发出一阵哄笑。 “答案正确,因为我根本不是神仙。”江烟止依旧注视着他,眼神没有半分的退让:“那你觉得,正常人会变老吗?” “……会。” 她的眼神即刻收了回来,没有半分多余的关注,只轻快道:“下一个。” 戚麟没想到她怼起记者来会这么直接。 绝大多数的问题,只要她不想谈的,没人能为难的了她。 而且有时候自己碰到一些问题回答不上来的,她也能毫无痕迹的帮忙挡开,熟练程度堪比辩论赛选手。 江绝坐在宿舍里思索了半天,决定下一个微博。 他和魏风谈了很久。 魏风对他的其他能力都颇为满意,唯一不认可的,是他对偶像这个词的理解。 江绝观察生活的方式都是从现实里找素材,很少看电视或者参与社交网络的互动。 可这是一个流量高于一切的时代。 “江绝,偶像这个词的意思,不仅仅是有很多人喜欢的明星,”魏风把烟头摁灭,眼神非常严肃:“你该追星看看,去了解其他人做这些行为的理由。” 微博打开的一瞬间,戚麟穿着代言风衣的照片便跳了出来。 他摸索着注册了账号,第一个开始翻阅的就是自家母亲的消息。 在看到相关词条的时候,心里还是会忍不住紧一下。 江烟止身上的争议太多了。 她过去和七八个知名人物有过公开恋情,有一天突然戴上了婚戒,却从不肯公开具体的人物。 她公开表示息影之时,无数媒体揣测是因为流产或者做富豪小三被威胁,还有各种不堪入耳的传闻和质疑也一直在坊间流传。 所有的事情都是喜忧参半。 江绝翻动着网页,能够看到无数人在热烈的谈论着《人鱼歌》的官宣和定妆照,他们的期待与快乐是那样的真实和热忱,各种不怀好意的谩骂与羞辱也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他本能的不想让任何人攻击自己母亲的私生活,心里却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网络的存在,在无限的放大戾气。 他静静的消化了好一会儿,最后看了眼镜头里笑容平静的母亲,又开始搜索戚麟。 ——这完全打开了他新世界的大门。 在短短几分钟里,江绝翻了戚麟的官方博,粉丝团官博,工作室官博,然后在话题广场看到了黑称。 『白皮鳞』 他由于人气太高,黑粉们甚至为他建立了黑料超话,乐此不疲的各种影射他靠金主上位,又或者是一系列下半身及亲属的问候。 在指尖陡然翻出一张恶意p成的遗照时,他差点把手机摔到地上。 戚麟到底做了什么,会引发这么恶毒的攻击? 他们在做这些照片的时候,难道自己的心里不会觉得恶心吗?! 江绝抓紧手机,心里突然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不上网,可他懂基本的逻辑。 自己哪怕随手一翻都会有这么多内涵他和污蔑他的博文,他实际接触到的负面新闻和人身攻击,绝对是自己所知道的数倍。 可戚麟——戚麟他总是在微笑着啊。 哪怕是从寝室走到图书馆,一路上会被不同的人追要合影和签名; 哪怕是他在食堂里吃一碗面,都要被当成稀有动物一样拍来拍去; 哪怕他在教室里上选修课,窗外也一直会有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他永远,每一小时每一秒里都在经营着偶像的那一面,一旦出了宿舍便再没有私人生活。 他做的这么多,难道还不够吗。 心疼的情绪开始蔓延。 他有几秒钟甚至说不出话来。 江绝被家人保护的太好,对丑恶的体验一直颇为浅薄。 他花了好长的时间坐在那里,根本不能理解这其中的一切。 魏风说过,有什么不懂得都随时可以找他询问,而且母亲说他是挺不错的人。 江绝拨通了号码,开始调整呼吸和语气。 “嗨?小江同学,有什么要聊的吗?”魏风正抽着烟在后院里荡秋千,声音忽高忽低。 他的秋田犬绕着秋千架子跑来了跑去,不时的嚎两声。 江绝听着狗叫声稍微缓了些情绪,开始讲自己在之前半个小时里看到的东西。 “哦,戚麟吗?我还听说过他的料子,有朋友在spf上班来着。”魏风想了想道:“这孩子之前在公司拆礼物的时候,有封信里夹着带血的刀片,他拆开以后差点被划伤。”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的血,就不得而知了。 “——什么?!”江绝自己都没注意到声调的拔高,太多的情绪在脑子里混乱成一团。 “偶像这个东西,和明星不一样的。”魏风又抽了一大口,喷了个烟圈道:“不瞒你说,如今这圈子为了红,其实是在造神,造人们的信仰。” 神,是要绝对光明而没有阴影的。 所有的缺憾和不足都要美化成雕像上凹陷的痕迹,形象要完美无缺不能有任何瑕疵。 人们为了捍卫一座神像的至高无上,会去试图摧毁同样类型的神像,来捍卫信仰的独一无二。 他们在狂热地追寻和爱恋着一个幻想。 “可是……魏叔,”江绝握着电话喃喃道:“这世上,没有神啊。” 谁又能完美无瑕,毫无指摘的点呢。 “对,这就是问题所在。”魏风对这孩子的悟性颇为满意:“人们发现神像的光辉不够耀眼时,会愤怒。” 他们的信仰如果自己出了问题,又或者被污蔑着出了什么问题,怒意和戾气都会瞬间迸发。 为了捍卫内心中幻想的那抹光影,他们甚至会试图抹杀掉不够完美的神像本身。 想要进这个圈子,想要红,你就必须去面对这一切。 江绝脑海中浮现出那惨白的遗像,没来由的背后发冷。 他只想拍电影和创作艺术,就如同从前在话剧院满足而辛苦的那许多年一样。 可他甚至不敢想象自己如果有了名气,或者公开了和母亲的关系之后,会遇到什么。 “哎哎哎你别慌,小祖宗你怎么没声了!”魏风突然意识到这孩子在想什么,心里庆幸他们早就签了合同不能反悔,好言好语的安慰道:“这做演员只要不演反派,其实也还好,你别跟戚麟比——他是流量明星,靠这个吃饭的,不一样哈不一样!” 江绝轻轻嗯了一声,和他简单的聊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戚麟回来的时候,开心的一边哼小曲儿一边晃钥匙串儿。 他今天和江皇待了整整一下午,还一起吃了晚饭。 梦想成真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江绝!小江老师!看我给你带回来什么!”他一关门,就噌噌噌凑到书桌旁边,从包里掏出了一张被保护的颇为平整的签名照。 江烟止搂着戚麟的肩,笑眯眯比了一个v字。 戚麟生怕他误会自己在炫耀,又把照片转了过去。 背面的白底上,江烟止的字迹龙飞凤舞。 『祝江绝步步高升,成为更优秀的人。——江烟止』 “我跟她说,我有个特别好的下铺,还是话剧院的男主角,”戚麟的心思都在照片上,没发现江绝的眼眶有些微红:“不知道你偶像是谁,但我觉得这个也许能鼓励到你吧,你喜欢吗?” 他一抬头,发现江绝在注视着自己。 江绝忍着其他的情绪,上前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来的颇为温暖,简短却有力。 戚麟拍了拍他的背,表情有些茫然。 “虽然不知道为啥突然要抱抱,可我还挺喜欢的。” 他笑眯眯的揉了揉江绝的头发。 “一起加油啦。” 第19章 大学生忙归忙,但聚餐和k歌之类的事情总是少不了的。 一来方便认识些新朋友,二来也可以忙里偷闲的找找乐子。 戚麟想了很久要不要出去。 他心里颇为躁动,可一旦被狗仔跟拍了,头条新闻能往惊悚文学还是艳情文学方向扯,他想都想不到。 ……也可能是青少年法治文学。 令人有些出乎意料的是,江绝参演话剧的事儿告一段落之后,答应了班里聚餐的邀约。“你喜欢唱歌吗?”戚麟略有些惊讶,下意识道:“还是去搜集素材?” 江绝想了想道:“其实我还没有去过ktv。” 他的初高中生活一半在学校一半在话剧院和国外,还确实没有体验过。 戚麟思索了片刻,给班委发了一条消息,表示自己也要去,但拜托班里保密,在大家到齐之前尽量别外传。 他这些天在练歌房练得喉咙都有些哑了,这么做单纯是想多和江绝待一会儿。 学校不远处就是公园和商业区,购物中心旁边有好几家ktv,包厢也设计的宽敞又舒适。 眼下正值初冬,一众学生都裹得颇为厚实,直到笑闹着涌进包厢里面,也没有路人多侧目一眼。 直到戚麟解下口罩的时候,有人才终于意识到他也来了,直接捂着嘴惊呼出声。 “戚麟你也来了!” “哇我们岂不是有演唱会可以听了!” “啊啊啊我可以听戚戚的现场了!” “各位各位,都听我说,”班长拿了话筒严肃地咳了一声:“戚麟平时出门不方便,今天难得有和我们一起玩的机会——拜托你们别发消息引其他班的同学过来,留几分尊重和保护,可以吗?” 可惜五分钟之后就有隔壁班的女生突然出现,借着找朋友的名义三三两两混进包厢,还有更多人在门口徘徊张望。 戚麟倒是没感到意外,推托说喉咙不舒服坐在台下,只小声怂恿着江绝上台唱歌。 旁边两三个妆容精致的小女生想着法子和他搭话,都被轻描淡写的挡了回去。 江绝拿着话筒的时候略有些拘束,他看向台下同学们的笑容,气息不稳的唱了一首英文歌。 声音温和低沉,尾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润感。 戚麟坐在台下心不在焉的剥着热栗子望着他,直到江绝唱完下台坐回来,才隐约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 他最近好像把太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舍友身上。 咳,这是对友谊的重视,不用多想。 排队唱歌的人越来越多,好些人都不约而同的点了戚麟前两张专辑里的成名曲,开始花式翻唱比赛。 还有的姑娘生怕他看不见自己,当场脱了外套开始扭腰摆臀的跳着热舞,引得不少男生吹口哨叫好。 江绝的心思都在热栗子上。 他没想到ktv会这么吵闹,人们连说话都要扯着嗓子喊。 他的指甲昨天刚修剪整齐,新炒的栗子虽然好吃但不太好剥。 他在乱晃的灯光下摸索着缝隙,掌心里突然被塞了一个热乎乎圆滚滚的甜栗子。 江绝侧眸看了眼戚麟,对口型似的说了句谢谢,自然地接受了投喂。 也许他喜欢的不仅仅是棉花糖,而是带甜味的各种食物? 戚麟不时应付着其他人的问候甚至是敬酒,营业性假笑全程滴水不漏,其他时候就歪在江绝身边,听着闹哄哄的音乐给他剥栗子。 楼外北风呼啸吹得透骨凉,包厢里暖洋洋的让人有些没精神。 他们窝在人群中听着歌吃着栗子,有种奇异的小隐隐于世式度假感。 戚麟弹吉他时指尖利索,剥起栗子来更利索,一开始还放在江绝的手心里,后来便直接你一个我一个,喂得相当顺手。 男生之间互相喂东西吃再正常不过,加之江同学一直是病号人设,其他人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好些男生跟风过来,嬉皮笑脸的向他讨栗子吃,戚麟也笑眯眯地把栗子放到了他们的手心里。 只不过是带壳的——要吃自己剥去。 更多的女生拥挤在点歌台前,或者开始争妍斗艳的跳舞,甚至有人用民族唱法来唱戚麟的英文歌,就差换四国语言花式表白了。 江绝陷在柔软的沙发里,看了半天热闹之后突然想起来身边坐着谁。 他坐正了一些,又看向了戚麟。 一包栗子早已吃完,戚麟被他看得也坐直了,下意识地想要不要自己出门再给他买一袋。 “上去唱歌吗?”江绝提议道:“他们看起来都玩的很开心。” 自己虽然好像没完全融入进来,但热栗子确实很甜。 戚麟眨眨眼,凑近了一些问道:“你想听什么?” 江老干部摆了摆手,表示你玩你的就好。 他一站起来,女生们就开始欢呼尖叫——明明刚开始只有十来个自己班里的,后面愣是又挤进来六七个,沙发不够坐就坐地板上,都在悄悄地拿手机发朋友圈和微博。 他挑了一首老歌,嗓音沙哑而温柔。 像这样舒缓的慢歌颇为适合表白,听得好些人都在跟着节奏摇晃。 江绝没找到跟着晃的拍子,却也在专注看着那束光芒下的他。 他的侧影轮廓被蒙上了纯白的光,鼻梁与唇瓣都犹如古希腊雕像里的少年。 每一个转音与换气都被处理的恰到好处,蓝调里忧郁而又慵懒的感觉亦随着声音流淌而出。 “——and when i'm about to fall,somehow you're always waiting with.” your open arms to catch me, you're gonna save me from myself. 这是他们今年最后一次见面。 从ktv回宿舍之后的第二天,江绝就被魏风带进了组里,提前安排进了spf的练习生课程里,开始早上练声乐下午练舞蹈的固定生活。 他需要在二月开拍之前能完成至少两段流畅的舞蹈,并且熟悉完所有的相关资料。 还没有等圣诞节过完,戚麟也被安排进剧组之中,开始天天看漫画似的分镜头解说,以及跟编剧和导演沟通各种问题。 电影往往有上千个镜头,一般在拍摄过程中会有专门的统筹人员进行排片,将外景和内棚戏区分开来,不同季节和天气的场景梳理排列清楚。 而演员不仅要跟着剧组在不同环境下进行拍摄,同样的台词对话可能要被放在多个场景里,一遍遍的拍到有最佳镜头为止。 大胡子法国导演说起话来就手舞足蹈的,虽然跟大部分人有沟通障碍,但每次交代工作时都唾沫星子飞溅连带着毛乎乎的大手直比划。 小戚同学在排队等着开拍的过程里,相当开心的碰到了一个老熟人——虞叔。 虞叔虽然现在四十好几,但身材和脸不输任何年轻人。 他为了演这条人鱼把留了多年的胡子都剃了,乍一看还有几分刚出道时的青涩小生既视感。 当年戚麟满月酒的时候,脖子上戴的小金锁还是虞刃送的——他作为虹光传媒的前任顶梁柱,和老板们一直关系不错,虽然后面出去单干工作室了,在业内人缘是越来越好。 “我是真没想到,你小子要来演我的小叔子。”虞刃随手放下写满标记和注释的剧本,随口道:“还有半个小时和老江演第一场,你和她之前对戏感觉怎么样?” 戚麟笑容一僵,颇为艰难道:“有点难。” “有点?”虞刃眉毛一挑:“你确定?” “不……是超难好吗。”戚麟揉了揉额头,压低声音道:“我本来以为,在场外对台词不会有太多压力的。” 虞刃噗的一声就笑了出来,非常理解的点了点头:“我刚出道的第一部 电视剧,就是跟她演的。” 从江烟止入戏的那一刻起,节奏就全部都被她握在手中了。 从眼神到气息,从语速到两人的距离。 只有在身临其境的时候,自己才能感觉到这种张力和沉浸度的恐怖之处。 那种气流般悄无声息的侵略与控制,简直和妖怪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虞刃(摇头):不 她就是妖怪 bgm:《save me from myself》 第20章 戚麟的戏份被集中的安排在了一起,大概在一个月内就要全部拍完。 他原本又是找老师补课又是找舍友补课,心里总算有些底气了,可真的碰到江皇的时候,头脑里完全一片空白。 他的四幕戏里,第一幕是在窗外出现,用三个眼神和蒋独倚完成眼神交流—— 他是那个执拗的想要劝姐姐回去手术的弟弟,由于劝她的次数太多,两个人哪怕只是遥遥隔着窗户递一个眼神,都能表示各自的意图。 蒋独倚显然已经厌倦了这样的劝说,只用眼神赶人,示意他回去忙自己的事情,别在这费口舌。 而有关蒋凭栏这个弟弟的身份和故事,将由她在和男主角交谈时慢慢表现出来。 实际上,蒋凭栏更多的是活在蒋独倚的口中,镜头里那个活生生的人反而更像个影子。 在拍这一场的时候,由于是在室内棚里搭好的景,三个人就好像被装进了个有夹层的罐头里一样。 “第八场三次二镜!” 四个打光板在隐蔽处摆好了角度,三个镜头高中低分视角同步拍摄,伴随着副导演一个手势,牵着狗拿着公文包的群演开始三三两两的穿梭在街道之中。 蒋独倚靠着咖啡桌,漫不经心地听着穆尽笨拙的掩饰着有关人鱼尾巴的一切。 台词灯亮起,戚麟穿着长款风衣快步走在人群之中,微微侧着头接听着电话,径直经过了咖啡厅的橱窗。 直到他走远了几步之后才突然怔了一下,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半侧身看向玻璃窗内的姐姐。 她——怎么又从医院逃出来了?! 不是叫医生护士看好她了吗?这次又是谁帮她办得出院手续? 蒋独倚颇有些挑衅意味的挑了一下眉,端起咖啡杯淡笑着应了两声穆尽的话题,见他还站在那里还没有走,只偏了偏头,第一次用眼神赶客。 弟弟的眼神里有质问与烦躁,皱了眉显然有兴师问罪的意味。 姐姐却更放松了一些,大有你能把老娘怎样的状态。 她见那弟弟僵在那里还不肯走,眼神微妙的流转了一下。 在转眸的这一瞬间里,她看向穆尽时是笑意盈盈又礼貌客气的。 但伴随着眼眸再次转向窗外杵在那的弟弟,眼神就显然流露出不悦来。走,别呆这儿,该干嘛干嘛去。 这么一个简单的对戏,他们拍了整整一下午。 倒不是有笑场或者能力不足的问题—— 弟弟的出现只是一个开始,而男女主的交谈有接近十分钟左右。 他们就像在扮演不同平行世界的旅人,要把同一个情况和对话用各种方式诠释出来,为剪辑师积累足够充沛的素材。 就连戚麟也尝试了质问、愠怒、失望的各种眼神,以及不同转身和停顿的方式。 与江烟止对戏的时候,最大的感觉是信息量的不对等。 这种东西是学校里还没来得及教,也可能永远不会教的。 他们手里拿的是同样的一份剧本,看到的故事也都是同一个版本的。 可每次戚麟看向橱窗里的那个姐姐时,就能从她的细微神情里读出各种情绪和故事出来。 她只是夹着半支烟,闲散又冷淡的坐在那里,哪怕一句话不说,都让人觉得这个女人是充满故事的。 而穆尽扮演着一个准备说谎的人鱼,也在不断回避着她的眼神,又或者露出客套的假笑出来。 和这两个似乎天然生活在剧本世界里的人相比,自己真的好像只是个来念台词的演员,只能不断地试图融入进去,寻找挖掘更深层次的故事和感觉。 场记板啪的一打,各处的灯光高高举起或放下,戚麟要看向江烟止,同时也看向她身后的摄像大哥和摄影机。 ——不得不说控制好视线不下意识的瞟偏,都真的颇需要一些功夫。 由于镜头的变化,有时候他们两人都在对摄影机空演,还要假装是在和真人对眼神戏。 导演坐在监控前看调度和效果,几个副导演反复更改调度着群演和道具,各个都忙的满头大汗。 好在这一场戏拍完之后,他暂时可以休息几天,酒店也离这儿不远。 与此同时,江绝已经进spf近十天了。 在全民偶像的热潮里,几乎每家娱乐公司都在不断地培养新人,用分级淘汰制度不断筛选新人——这种考评比给皇帝挑小老婆还要来的苛刻。 不仅要定时考评身材、唱功、舞蹈等等,学习量大的不亚于高三赴考。 起码高三不用练功唱歌到凌晨三点,然后瘫地板上睡一小会儿再爬起来练。 几乎每个练功房里都列着练习生的队列,木地板被跃动的鞋子踩的噶叽乱响。 江绝作为话剧演员,个人歌和群体合唱都排练过了很多次,但跳舞这种事还真是没多少基础。 公司由于和魏总相当交好,特意给他安排了单独的两个老师,又允许他和其他练习生呆在一起,来观察底层新人的生活状态。 《星途》里的越羽要处理好三个身份的形象与行为落差,还要表现偶像在舞台上璀璨又动人夺目的一面。 上午练唱歌,下午学跳舞,晚上就真的只有力气瘫着了。 “四二三四——保持微笑!动作跟着我继续做!” 江绝平日里跑个五公里八公里都还算轻松,自以为跟着练这些没什么问题,可当他真的连唱带跳练半个小时,简直快背过气去。 “二二三四——转头!抬腿!速度慢了!” 他不肯在老师面前示弱,一边摆胯提腰摇摆肩膀,一边笑容满面的保持唱歌,越唱越觉得供氧不足,差点跟拉风箱似的岔过气去。 怎么会——这么难?! 当天晚上,两个人各自窝在酒店和单人宿舍里,非常默契的同时给对方打了个视频电话。 “江绝?”戚麟刚泡完浴缸出来,擦着头发神光焕发:“你在spf感觉怎么样?” 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断了。 “咦这么安静,”戚麟眨了眨眼,促狭的笑道:“老师是不是很温柔?” 嗯,温柔的快把我韧带当皮筋抻着了。 江绝趴在枕头上缓了好一会,看着级屏幕另一头头发湿漉漉的江绝,认真了神色道:“我有些事情想请教你。” 他在说话时注意到了自己的手肘露在了镜头里,不动声色地往外挪了一些,把摔出来两处淤青给藏了起来。 “一个明星在红和失意的时候,哪些方面会表现的很明显?” 他知道道具组化妆组都会帮忙设计,可更多的细节只能靠自己掌握和设计。 越羽这个角色,在出车祸前是一呼万应的万人迷偶像,车祸后一开始是极力想回到小白领幻想的普通人,再渐渐的开始接受自己的身份与才华。 舞蹈和唱歌都可以跟老师一起扣细节,但愿自己在进组前能学的足够快。 “红和不红?” 戚麟吸了一口沙冰,相当认真的想了想。 “表。” “有财富但没有地位时,是不敢戴从前红的时候拥有的名表的。”他说到这句话时,随手看了眼自己右手手腕上的rendez-vous积家限量腕表,珍珠母贝表盘漂亮的犹如散着月光。 “表,西装,扳指,领带,”戚麟在厚实的大床上打了个滚,语气慵懒:“名流也好商贾也好,穿戴着这些东西就如同带着名片,在告诉所有人你是谁。” 江绝在手机上快速的记下他说的这些话,又突然开口问道:“气场呢?” “什么气场?” “大概是,从机场出来,或者走红毯的技巧,”江绝不确定道:“这个感觉不太好揣摩。” 他虽然见过母亲在镜头前的各种姿态,但自己对着镜子反反复复走了好几次,处理的都不尽如人意——到底是没有亲历过。 “哈,这个你真是问对人了。”戚麟一个翻滚坐了起来,精神道:“小戚老师在此包教包会,不会退学费!” “爆红,小有名气和糊掉,是截然不同的三种状态。” 戚麟单手撑着下巴,骨节分明的长指颇为好看。 此刻的他根本不像那个屏幕里乖巧单纯的少年,语气老练如名利场的资深玩家。 “正如同长颈鹿,狼和猫头鹰。” 第21章 “我们来举一个最直接的例子——从小红开始”戚麟调整了pad的位置,跳下床摆出走t台般的姿势。 眼神自信而气场外露,目光毫不畏惧的与周围环境接触,并且有充分的互动。 所谓的气场,不仅仅是那种昂首挺胸的仪态,更在于头狼一般捕猎关注度的状态。 他哪怕是绕着大床走了半圈,气质也展现出英朗与利落出来,还真像个刚走红的小生。 “为什么爆红要像长颈鹿?”江绝坐直了些,快速手机上记录着。 “因为不再急不可待地博取视线,反而从容又淡泊。”戚麟坐回了床边,相当自然地解释道:“就好像一个千万身价的人去逛超市,基本不会在意那些大甩卖的便宜货,注意力只在自己要的东西上面。” 这个比喻似乎有些形象。 江绝习惯了刷家里给的卡,基本都不会看商品和衣服的价格。 但他会观察那些大妈大婶卡着折扣算计总价的样子,也大概能懂为什么小情侣们买一车零食时总会挑几样放回去。 “而猫头鹰,就比较有意思了。”戚麟想起了从前参加颁奖礼和晚宴时看到的那些小网红,随手比了个圆形,解释道:“比起长颈鹿和狼,猫头鹰很小一只,但同样也要捕猎。” 他们出现在这种场合里,也是为了得到媒体的关注和曝光,来提升自己的人气。 大眼睛小脸,缩着脖子的不自然样子,还有略拘束和收敛的仪态,一看就是对这种大场合颇为没经验和底气的小人物。 戚麟在揣摩市井人物时偶尔不得其门而入,但聊起这些事时从神情到缩脖子的样子都学得惟妙惟肖,还原度相当的高。 他们开始聊拍电影的事情,聊改来改去的剧本,片场里乱哄哄的人们,还有对起戏来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两位主演。 在戚麟念叨着对戏时各种心路历程的时候,江绝注视着屏幕另一端的年轻脸庞,突然有种久违的亲切感。 他们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过面了。 以前自己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平日里只给家人定时打电话报平安。 可现在……就好像多了一个牵挂一样,安静而简单的生活里突然闯进来一个朝气满满的朋友,久别之后看到他心情都会好很多。 “你最近过的还好吗?”他下意识地问道。 “很累,但很开心,”戚麟顿了一下,有些小紧张的看向他:“我有时候聊着聊着会碎碎念,会不会很无聊?我平时真没这么啰嗦的。” “没有啊,”江绝眼里的笑意不自觉地流露出来:“听你聊这些都很有趣。” “话说回来,你在spf练舞蹈的时候感觉怎么样?” 江绝相当配合的接了话题,开始温和又略有些无奈的谈论起自己。 两个暂离学校的人独自窝在空空荡荡的酒店房间里,对着屏幕聊了很久,又有种回到了宿舍里睡前闲聊的感觉。 在互道晚安准备挂断视频之前,戚麟忽然唤了他一声。 “江绝。” “嗯?” “你现在……”戚麟看着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真的有人情味了很多。” 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里,戚麟都没有戏拍,但要呆在酒店或者片场里随时待命。 导演有意给他多加一段戏,还在和编剧沟通商议,他更多时间里是一个人呆在落地窗前分析剧本和写歌,偶尔会去酒店的自助餐厅里弹一段钢琴。 范叔在跟戚总商量之后,还是通知他准备新一年的演唱会和专辑发行,演唱会上半年只开两场,大概定在四月份或者五月份。 虞刃那边也被戚总打过招呼,有空就过来指点一番。 江皇自己的戏份太多,加上妆容和服饰要更换频繁,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相比之下,虞刃就从容放松许多——他的变身戏份只用在下半身裹一圈绿布,上半身的八块腹肌根本不需要化妆。 戚麟在虞叔身边颇像个孩子,求知欲和八卦之魂都颇强。 “刚开始听说你要来演电影的时候,其实我还挺担心的,”虞刃靠着小矮桌抿了口咖啡,在软垫上调整了下姿势,靠着落地窗道:“不过就几句台词,砸也砸不到哪里去。” 戚麟没底气地摸了摸后脑勺,还是颇老实的开口道:“我不想搞砸……我想把角色演活。” “其实现在游戏规则变了,底线也越来越低。”虞刃接过烟灰缸,随手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道:“往前推二十年,想演戏要吃透角色保持入戏,在片场玩游戏看杂志什么的都不可能。” 但现在不一样,现在的新明星哪怕台词都念得磕磕巴巴,照样有无数人冲进电影院里买单。“你第一次演戏的时候,感觉怎么样?”戚麟托着下巴道:“导演是不是要求超高,压力大的睡不着觉?” 虞刃动作僵了一下,眼神略有些放空的看向远处,半晌才道:“我那个时候,说不清楚是幸运还是不幸。” “诶?” 虞叔随手把烟按灭,望着虚空中的什么,突然笑了起来:“我第一部 作品是电视剧,就是和老江搭的戏。” “江皇?我好像有印象,是《白色蔷薇》吗?”戚麟忽然反应了过来,语气有些小激动:“我都忘了,你和她好早以前演过电视剧!” 那个古早电视剧有浓郁的旧年代风格,里面江烟止扮演的是带着几分邪气的富家大小姐,虽然剧情人设都有些狗血,可在过去红遍了大江南北,到现在都有些地方台在暑期档轮播! “和她搭戏,某些时候真的很轻松……”虞刃回忆着过去的事情,声音里透着怀念:“哪怕你没有把剧本分析清楚,只要一靠近她这个人,就好像会被引导着代入角色,不管她演的是什么——只要接近她,就会心里下意识的把她当成那个角色而不是江烟止,接着连自己的行为跟着入戏。” 坚定温柔的眼神,身体的朝向角度,语气里隐忍和委屈—— 她的感染力和引导力是无形的,犹如一炉沉香般流溢。 置身于其中时可能连烟雾的形状都不曾瞥见,可身上早已被浸染那沉郁的味道。 那时候的虞刃,哪怕自己懂得技巧不够多,也不太会呈现什么层次感和递进感,可和她对戏的几乎每一场,都顺利的如同做入门题一样。 “那真的很幸运啊。”戚麟听到这儿,隐约觉得有些熟悉感,一时又想不起来哪里熟悉:“怎么会说不幸呢?” 虞刃看了他一眼,神情颇为复杂。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有些事和你聊聊没关系。” “我保证不传出去,”戚麟反应颇快:“虞叔你了解我的。” 虞刃欲言又止的沉默了一刻,看向落地窗外的通透远景。 “一开始,根本没有什么感觉。”他注视着天幕之南的飞鸟,喃喃道:“我直到开始拍第二部 戏的时候,才发现问题。” 由于《白色蔷薇》饱受好评,电视台决定启用原班人马再拍一部《指尖光》,但剧情从豪门恩怨转换成商战风云,虞刃在看过剧本以后选择了更贴合自身形象的男二,再次进组开始拍摄。 在上一部电视剧里,他是单纯又温柔的男一,恋人是江烟止扮演的大小姐。 可这一部里,他是沉稳冷静的项目总监,恋人是另一位女二,自己和女主是没有杂质的朋友关系。 前面但等群戏开始拍摄不久,导演就私下找他谈了一次话。 “小虞,你现在是怎么回事?”导演显然看重这些新人,语气里的责备毫无掩饰:“想谈恋爱了?还是已经开始悄悄谈了?你们现在是事业上升期,不能乱来的知道吗!” 虞刃当时被训得一头雾水,懵着问发生什么了。 导演以为他有意隐瞒,直接黑着脸给他看被筛掉的好几条。 虞刃平时自己感觉并不明显,可通过屏幕看回放的时候,才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 ——在众人对戏的时候,他从倾听时的下意识动作,到坐的方向和眼神,都更多的在回应着女主角。 就连他自己在说台词的时候,眼神都会不自觉地看向女主,寻求肯定般的点头,以及各种形式的微互动。 “我跟你讲,这种细节观众可能并不在乎,可是我在乎,评奖的评委们也在乎。”导演语气颇冷,没打算给他留任何脸面:“虞刃,你自己有什么心思都最好收着点,我随时可以换人。” “等等,”戚麟听得都惊了:“你不会真的暗恋江皇了吧——她虽然很好看,可那时候你才刚出道啊!” 虞刃低头又点了根烟,半晌才道:“比那个情况更糟。” “我自己回去坐了一晚上,一直在想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他平时很注重和所有人的界限,也并没有和女演员私下接触交流。 唯一的答案是,他还陷在上一部的角色里,根本出不来。 他的心态和自我定位,以及对江烟止的所有反应,全都是还停在上一部里,始终无法放下。 在《白色蔷薇》的录制里,他和她扮演的角色从纠缠恋爱到执手成婚,一共在剧里过了十年。 他的内心,也可以说潜意识,是全然相信自己爱了那个富家小姐十年,全然相信所有的感情和亲密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而他在现实里,花了接近三年才完全的走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因戏生情的演员真的炒鸡多……无论国内外都有好多拍戏拍到恋爱结婚的情况。 到底是因为角色剧情还是因为对方这个人而产生感情的,就不得而知了。 今天和大家安利一个非常优秀的演员,nph(neil patrick harris),是我男神之一。 他不仅赢得了音乐剧和电视剧的最高奖项(托尼奖和艾美奖),而且演技真的到了出神入化的级别。 举一个例子,国内《爱抄公寓》的吕子乔,从人设到剧情是直接照搬的他演的barney stinson,而且把这个人物改的乱七八糟的。 他在《寻妈记》里扮演一个可以说千人斩的情场浪子,无论和女主角还是几十个配角都有过热吻和感情戏,帅气和撩人程度简直可怕——但是在戏外,他是个深情专一的gay,和他老公恋爱成婚多年! 真的业务能力爆表了好吧tut 感兴趣的可以在b站搜索这两个很短的个人秀(都是全开麦真唱 第二个秀还串花了魔术逃生秀): 【第87届奥斯卡开幕】a.v号:9176892 【67届托尼奖开场秀】a.v号:13655483 看完以后喜欢他的可以去追《himym》了,就是《爱抄公寓》的主要素材出处。 这部剧不仅配乐流弊,能够兼容友情爱情和亲情的动人和欢乐,而且梗超级超级多,是美国国民度超高的情境喜剧。 讲到这里顺便说个网易云音乐看到的笑话: 看完《老爸老妈浪漫史》大结局,三个人围在一起抱头痛哭。一个泪中帶笑「嘤嘤嘤我是tr党」,一个内牛满面「呜呜呜我是br党」,第三个以头抢地,哭得死去活来。tr党和br党抹着眼泪问「大哥你是啥党啊哭得这么伤心?」那人用已经喊哑的嗓子答道「哇哇哇哇哇哇我…我是爱情公寓的编剧」 第22章 第二幕戏拍的非常顺利。 无论是蒋独倚把一口烟喷到他脸上时世故而冷漠的神情,还是两个人在争执时微微松动的隐秘情绪,还有距离和角度的转换,都被演绎的刚刚好。 以至于导演表示可以一条过了。 既然提前搞定,那么第三幕也可以在今天拍完。 在穆尽和蒋独倚借着拍照去了各国,并且在旅行的过程中互生情愫、吐露心扉,蒋独倚在回国之后又和弟弟简短的聊了几句。 “我看到那些照片了。”蒋凭栏靠在立柱旁,插兜看向往来的游客。 “……嗯?”蒋独倚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 她这次来找他,一方面是知道他不放心,也确实有意分享他自己生命里突然绽放的短暂光芒。 这对姐弟都是又倔又硬的性子,可内心也细腻又自我封闭。 什么东西都想说出口,可偏偏又说不出口。 “虽然明显你涂了很多的遮瑕膏……可看得出来,你这些天里,过的很快乐。” 蒋凭栏注视着她的病容,心里对她的身体情况再清楚不过。 他流露着很浅的温柔与怀念,可依旧语气冷硬,甚至有几分嘲讽的意味。 在剧本里,蒋独倚应该嗯一声,然后拍拍他的肩扬长而去。 但蒋独倚注视着这样年轻的亲人,突然想到了自己会在不久以后离世,忽然没有接那句台词了。 她不自然地低头咳了一声,又有意用手挡住那声咳嗽,摸索着找出一包烟出来。 她熟练地叼了一根随手点火,动作顿了一下,又抽了一根出来,递给了蒋凭栏。 弟弟露出微微有些惊讶的表情,却还是接了。 远处的场记和其他工作人员都露出了惊讶的眼神,但导演示意可以继续临场发挥下去。 蒋凭栏不会抽烟。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吸进去,再怎么把烟雾从喉管里喷出去,把所有积攒的情绪也跟着喷出去。 他任由姐姐给自己点了这根烟,一言不发的抽了一口,紧接着就被呛到了—— 呛的上气不接下气,红着眼眶剧烈咳嗽着。 蒋独倚单手夹着烟,老练的拍着他的背,语气颇为微妙:“你居然不会?” 蒋凭栏猛地抬起头来,又把嘲讽她的话咽了回去,只摸索着站直了看向另一边:“戒了四年了。” 她得癌症也四年了。 蒋独倚正帮他拍着背,动作顿了一下,略有些木讷的把手收了回去。 她在这一刻,才感觉到负疚感。 当死亡来临,当她终究要离开这个世界,他要一个人走下去,再也没有自己这么个烦人精给他找事情,也再也没有一个亲人陪他去爸妈的坟上祭拜。 她其实……很愧疚。 这些年里死撑着表现出强大淡定的模样,其实只是把脆弱的一面藏起来了而已。 “嗯。”她低低嗯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转身离开了。 候在镜头外的虞刃在确认江烟止临场发挥结束之后,掐着秒走了过去。 他的脚步有些迟疑和不确定,却终究还是接近了他。 蒋凭栏原本一个人捏着那支快熄灭的烟,靠着大理石立柱发着呆,在看到穆尽的那一刻才变了脸色。 从迷茫、疲惫立刻转变成了提防和否定。 “我知道你是谁。”他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和穆尽的距离:“那些天里,我一直都在。” 穆尽原本想与他说几句,可此刻却颇有些无言。 他再开口时,声音微微发涩。 “你看到了?” 蒋凭栏笑了起来。 他刚二十出头,看起来还是个颀长而稚嫩的青年。 这笑容看起来单纯简单,却同样客气的在否认姐夫的存在,也同时在拉开他们两人的距离。 “我姐姐在癌症晚期,我怎么可能放心让她和一个陌生人到处乱跑?”他深呼吸了一秒,打断了穆尽想要说的话,突然往前逼近了一步。 “听着,”墨眸里流露出警告的意味:“她是我唯一的姐姐,是从小把我拉扯大的最亲的人——” 蒋凭栏说到这里,突然又想起了些什么,眼神变得悲伤而嘲讽。 “算了,”他轻声道:“有些话没有必要和你说完。” 他从始至终,都不打算承认穆尽的存在,也不肯接受他和姐姐在国外结成的婚姻。 所有的告诫和要求都被收了回去,他不打算在这个陌生的男人身上浪费多一秒的时间。 他最后看了穆尽一眼,转身离去。 穆尽往前一步,沉下声开口道:“蒋凭栏。” “我也会陪着她走完的。” 那离开的脚步只顿了一下,便大步的离开了。 等打板声一响起,大胡子导演便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串,旁边立着的江烟止笑着点头,显然是听得懂他那堆口音浓重的法语。 戚麟从镜头另一侧绕过来,颇有些不好意思。 他第一次碰到这种要临场发挥的场合,而且真的没有抽过烟。 在刚才江烟止把烟递给他的时候,他真的心里慌得要命,偏偏还是接了。 刚才真的呛得都快哭出来了,这东西后劲真足。 “相当不错啊,反应很快。”江烟止笑吟吟道:“导演说你刚才的反应非常贴合人物——你是真的不会抽烟吗?” 戚麟甚至能闻到她头发上的香味,神情特别拘谨的点了点头。 “编剧那边已经把多加的一场戏安排好了,你再在这呆三天就可以回去上学了。”江烟止温和的看了眼片场里还在拍摄的虞刃,不经意的问道:“你的舍友收到我的签名照了吗?” 戚麟原本正在喝水,差点又呛了一下,非常乖巧的点了点头:“收到了,他很喜欢!” 并没有。 江绝只是接过照片看了一眼说了声谢谢,把它找了本书夹了起来,现在被弄丢了没有都不知道。 这种签名照如果是送戚麟自己的,他能搞个水晶相框把它跟奖杯们放一块好吗! 江绝到底看过江皇的电影没有都显然是个迷,一个演戏剧的人怎么可以对江烟止这三个字反应这么冷淡啊!! 为了这事他到现在都有些小生气……但也没有很生气。 所有的腹诽都被压了下来,戚麟笑的相当自然:“他一直是您的影迷呢。” 江烟止颇玩味的点了点头。 自家儿子是个什么沉闷性子,她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当年江绝一个人在封闭式高中读书,一年他们母子两才能在一块吃五六顿饭,有天她悄悄去学校里找他,这孩子高兴坏了都没好意思在同学们面前抱抱她。 别扭嘴硬的要死,真是随他爸爸。 戚麟出剧组的颇早,杀青宴的时候还被敬了一轮酒,喝得颇有些晕晕乎乎的。 已经一月中旬了,很快就要准备期末考试和演唱会宣传的事情,春节他还接了个综艺和晚会表演,想来也没法子回家吃饭。 戚家虽然都挺想团圆过年的,不过眼下谁都回不去。 戚总作为娱乐圈大佬,不是在国外开会就是在国内开会,能跟戚麟在同一个时差里都不错了。 于女士是心外科医生,别说过年,就连她休年假在家里休息的日子里,都可能会被半夜一个电话叫过去参与抢救。 戚麟本来不打算接那些节目,可一想回家之后又空空落落一个人,怎么都觉得太孤单了一些。 有钱不赚王八蛋,去吧去吧。 一下飞机走出通道,就能听见一众粉丝声嘶力竭的尖叫声。 褪黑素的作用还没有完全消退,戚麟甚至觉得视野有些恍惚。 他站稳了一些,如同流水线的工人一样一个个名字签过去,中间被间或摸头摸手甚至拥抱,然后再在保镖的引导下离开混乱的环境,坐进范叔的保姆车里。 “哟,电影拍得还挺快。”范叔坐在旁边给他递了杯热烘烘的香草拿铁,随意道:“我跟你们班主任请假到了明天,你可以先回家或者回宿舍休息。” “明天吗?”戚麟抿了一口咖啡,探过头去戳了下司机先生。 “去spf。” “去录歌?!”范叔的眼神略有些惊讶:“小崽子现在这么敬业了?公司那边说cd在七月之前做完就行了。” “不,我有个朋友在那里当……练习生吧。”戚麟揉了揉还有些昏沉的额头,晃晃脑袋道:“我要过去看他。” 他知道他在哪里,在学什么,在过怎样的生活。 他们都发自内心的勤恳学习着,哪怕那些淤青和伤痕被遮掩住,他也知道他做到了什么程度。 戚麟从未在地下车库里跑的这么快,他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这么急切的想要见到他。 他穿过车辆,找到电梯一路向上,又一路打着招呼到了舞蹈室。 透明落地玻璃墙的另一侧,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曲子节拍颇快,连带着脚步声错落如骤雨,跳着舞的江绝脸庞颈侧都流淌着汗水,可身体线条与每一个动作都漂亮到了极致—— 他在这些个日子里一直会练到半夜三四点,甚至在视频前都会跳一段给他看。 而戚麟往往那个时候刚和编剧聊完戏,又或者刚刚从酒店的临时练歌房里拎着吉他回来。 他们会简单交谈寒暄,偶尔也会答疑有关舞蹈和对戏的各种问题。 就会如同在宿舍的每一个夜晚那样,他们耐心认真的教授彼此有关现场表演的每一个细节,在分开的每一天里,都没有断开过联系。 两个年轻的孩子根本没意识到,在一个人人都聚少离多的世界里,这一点有多奇妙和珍贵。 在舞蹈老师宣布休息五分钟的时候,江绝侧头瞥了一眼,刚好与他视线交接。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扬起了笑容,便已经脚步匆匆的推门而出,靠近了同样向他快步走来的戚麟。 然后抱了满怀。 第23章 就好像只是从一个学校转换到了另一个学校一样。 戚麟陪着他练了一下午的舞,刚离开剧组时的疲倦和困意都一扫而光。 比起江绝,他在这方面的天赋简直高的可怕。 他的所有关节都如同被电脑写过程序一样,任何弯度和幅度都能轻松驾驭,而对节拍和音乐的敏感度更让他如鱼得水。 江绝花了接近一个月才练会的两支舞,他来这跟着跳了两遍就已经能和舞蹈老师的动作完全吻合了。 这一个下午里,戚麟都在点拨他各种技巧,不厌其烦的陪他一遍一遍的过下去。 这件事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老师也是spf特派下来的。 作为出资方之一,spf对《星途》这部电影也颇为看重,显然是想再拿下几座奖杯多充充门面的。 他们一起在练功房里吃了顿沙拉充当晚餐,然后坐了svip专用电梯去了第十二楼。 十二楼是不对外开放的,连逃生通道都被设计的颇为隐蔽,平时只有刷了指纹才可以让电梯到这一层。 这里是独属于戚麟一个人的地方。 他毕竟是公司上头虹光传媒的太子爷,读大学之前通稿期之外都泡在公司里,经常晚上就在这一层休息。 “这儿是健身房……这儿是电脑房,到了,看这儿。” 一扇门在打开时点亮了灯光,一个接近一百五十平的乐器房展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有一整套进口混响设备,吉他小提琴三角钢琴,还有可以鸟瞰整个时都的大平面落地玻璃窗。 远处车流纵横高楼林立,流云浮在天空之上,视野几乎望不到尽头。 “之前在视频里,我不方便教你一些东西。”戚麟给他倒了杯鲜榨的橙汁,示意助理先回去:“我把你的那份乐谱稍微改了一下。” 那是《星途》的主题曲——《羽之钥》。 男主角越羽哪怕在失忆之后,也可以凭身体的本能记忆完成这首高难度的成名曲,天分的光华难以被磨灭。 他非常自然的坐在了旁边的三角钢琴旁边,没有拿曲谱也没有再听一遍回放,随手弹了一遍原奏。 “听这里『而你早已远去 记忆最终成为了我的囚牢』,”流畅的钢琴声几乎如小河淌水,他面不改色的弹唱道:“『连空气中的尘埃都犹如泪痕 可你 可你』——听出来问题了吗?” 这两句唱的收放自如,连骤然从e1跳到c2高音也驾驭的颇为轻松。 江绝第一次看见他弹钢琴的样子,注意力还在那双灵巧自如的手上,显然有些茫然:“问题?” 是这样的,戚麟重弹了两个乐段,示意道:“‘尘埃——都犹如泪痕,这里的高音,完全是为了高音而高音。” “就好像导演为了让观众相信你能演哭戏,所以让你的角色聊天气怎么样的时候哭的泪流满面,差不多就是这个感觉。”戚麟随手弹了一段琶音,露出略有些嫌弃的表情出来:“写这曲子的人好敷衍啊,我给你改——这里应该加一段递进式的三连跳,给予充分感情的推进。”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干脆随手拿了张空白的曲谱,开始边弹边写,不时示范给他正确的唱法。 江绝抱着橙汁坐在旁边,颇有些新生的茫然和惊讶感。 这和宿舍里那个爱撒娇又到处乱蹭的戚麟,简直不是一个人。 成熟与自信的气质渐渐流露,连侧影的俊朗也在光影下格外清晰。 他坐在钢琴旁边,黑白琴键就如同生了羽翼一般自由轻盈,所有的旋律都如绸缎绫罗般任由调遣剪裁,连同音域高低变化的也都是信手拈来。 戚麟在戏剧表演上青涩懵懂,可在钢琴旁边,连神情也如同个熟稔到极点的老手。 他弹唱时犹如脑海里满是岁月的吟游诗人,充沛的感情与琴声交替环绕,而刚才还平庸老套的主题曲被改动了旋律和串花,再进行变调和唱法改进,竟如灰姑娘陡然穿上了散着星光的华丽长裙一般。 “『连空气中的尘埃——都犹如泪痕,』”他的指节纤长白净,音色也清澈动听:“修改成『记忆最终——成为了我的囚牢——连空气中的尘埃——都犹如泪痕。』 ” 三段连着升key,连着跳了三个八度,而绝望又激昂的感觉也呼之而出。 他们互换了角色,开始改变另一方的另一面。 “听这里,断层要卡好,不能有明显的抽气感。”戚麟意识到自己似乎说的太多了,转身把修改好的曲谱递给江绝:“你试试看看?” 江绝虽然认识五线谱,但视唱能力还不算太娴熟。 他提了一口气,略有些笨拙的唱了一遍。戚麟歪着头听完,摇了摇头道:“唱歌和台词的发音不是一样的。” 一个要掌握横膈膜发音,一个要熟练气泡音。 他自然的牵起他的手,让他也坐在了琴凳的一侧,随手揉了揉江绝的脸,温热的指腹贴在他的喉结上方。 “放松……就像打哈欠那样,”戚麟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温柔,耐心的如同哄小孩睡觉一样:“气流走到这里时发出断续的低音,就好像漱口那样。” “气流共鸣的位置是从后咽壁上升到鼻咽和头腔,”他另一只手用手势引导着江绝转换着气流和声带的振幅:“跟我一起唱,『记忆终究——成为我的囚牢』,很好,升八度——” 两个人默契的和着琴声一起升调,交错的声音犹如两只夜莺在林间穿梭。 “『可你不再回首 我们是否早已错过——』” “不要抽气,也不要一口气梗在喉头唱完全程,喉头保持放松,继续——” 从高潮处的唱法,到低音部分的回旋与抒情,每一段的唱法都被细致又清晰的教了一遍。 他教江绝的方式,完全是从当初江绝教自己时的模式学来的。 拆分有难度的地方,一个小段一个小段的过,把难点和重点整理到笔记上,做类似的同步练习。 就连引导气流和胸腔的手势也一模一样。 江绝的专注度简直令他感到惊喜。 没有任何一句多余的废话和忸怩,他唱歌哪怕会找不到音准,哪怕一直在犯新手都会犯的错误,可学习的投入程度和领悟速度也明显的让人颇有成就感。 他们仅仅只有一个晚上,到了明天,一个要加紧舞蹈声乐的排列准备进组,另一个要回大学里疯狂补课补作业。 时间从晚上八点,走到了凌晨一点,又走到了凌晨四点。 他们在乐器房完成了一整段歌的所有细节处理,又直接去了录音室把demo的混音和阿卡贝拉也处理搞定,母带都做出来了一份。 等两个人终于关了电脑决定休息的时候,天空都已经微微发白了。 “也许我们可以去吃个早餐。”戚麟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道:“我家公司的蛋卷特别特别好吃。” 江绝还在看那份曲谱上红黑夹杂的标记和重点解释,有几分不确定:“我有点担心魏导会不会收这样的改编。” 有几个地方的旋律的变奏和改写太明显了,虽然确实非常好听,但—— “你只用告诉他,这一份demo的作者是戚麟。” 少年扬起了笑容。 “没有人能拒绝这两个字。” 第24章 在偶像和学生等身份之间来回切换,确实有些像灰姑娘或者超人。 昨天还西装革履的站在镁光灯前面带微笑的接受采访,今天又换上了日常装束泡在图书馆里翻资料赶作业,每天睡醒的第一件事是检查手机里助理发来的日程表,确认今天是呆在学校里还是去赶广告和通告。 不负秦老师的嘱托,在十一月之后戚麟的出勤率稳定了很多,但拍摄《人鱼歌》让他大概请假了二十天,再回来上表演课的时候都有些茫然。 还有两个星期就要迎来期末考试,但显然他不能花太多时间去排练熟悉小品,因为新专辑的创作和演唱会全都推上了日程,这两者的优先度显然是更高的。 晨功结束之后,学生们三四结伴离开,戚麟去超市里买了个冷冰冰的三明治,提前去表演课的教室里温书。 他在《人鱼歌》的剧组里虽然学到了很多,可是理论知识肯定落下了一大截。 没想到教室里已经有好几个学生都已经到了,而且全围在讲台附近。 秦以竹坐在旁边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手边依旧放着计分表。 戚麟过去跟她打了个招呼,下意识地看讲台上到底放了什么。 那是……一个笼子? 其他同学很快也注意到他,自动让开了一个空位,招呼他过去看看。 戚麟放下包,略有些迟疑的走了过去,目光与宝石般的红眼睛正对。 这是——这是一只兔子! 白乎乎圆滚滚的红眼睛兔子! “这是表演课教室对吧——”戚麟侧身半开玩笑的看了眼秦老师:“这是老师的宠物吗?” “不是,”旁边的同学摇了摇头:“这是今天的女主角,哔哔。” “今天要练习个人独白,哦对这个是台词。”学习委员把手里复印好的卡片递给了他一张。 卡片上写着一长段急切、狂热却又带着几分绝望的独白。 这段话出自《himym》,是主角之一当着爱恋者的面说给情敌听的。在翻译之后成为了他们用来练习示爱、表白和表演的对象。 而这只兔子显然就是今天要接受几十个学生花式表白的主角了。 它显然一脸茫然,既不给予充分的眼神互动,有时候像一团棉花似的窝在角落里。 无实物表演中,演员起码可以和想象中的人以及物品进行对戏,而且想象的对象必然会给予演员充分而到位的回应,毕竟一切都是脑补。 而和真人对戏,同样也可以有充分的互动。 把对象换成一只蠢呼呼而且只知道啃胡萝卜的兔子,显然就麻烦的多了。 “——我是那种不相信什么‘真爱’的人。我曾经以为真爱只不过是一种白痴们觉得他们能感受到的一种东西,但是这个女人抓住了我的心,我想走都走不了。” 已经有人开始对着兔子练习台词,太多的声音嗡嗡地重叠在一起,显得紊乱而毫无感情。 戚麟拉不下面子,觉得跟着一帮人挤在一只兔子面前读台词真的有点尴尬和中二,转身找了个不明显的位置坐下,开始寻找感觉。 越来越多的人走进了教室,领了同样的卡片回到座位上,开始带着各种微妙的表情开始练习。 还有人干脆找了个异性,强拗出深情款款的姿态试图把表白的感觉找出来。 “好了,都回座位。”秦以竹坐到了兔子笼不远处的课桌旁,拍了拍手道:“准备好了就过来表演打分,只给一次机会,打完分回座位自习,都听见了吧。” 台下抽冷气和抱怨的声音颇有些明显,更多的人开始用更大的声音开始念台词,好几个人已经完全背熟了。 这是表演课而不是台词课,这意味着要对着那白毛团子入戏,而且真正的代入进去。 戚麟深呼吸了一口气,随手翻了下那张卡片,却发现背后还印着字。 考核要求: 1.一分钟内结束所有台词 2.感情充分真挚且有节奏 3.表演自然流畅 讲道理,这么长的一串台词,用正常语速能一分钟里读完都不错了,也只有江绝—— 他怔了下,脑海里忽然浮现了江绝的脸。 他现在应该已经开始练声乐了吧,也不知道那首歌的转音和换气练熟了没有。 不不不又走神了。 少年敲了敲脑袋,忽然开始思考江绝会怎么处理这种问题。 他掏出了记号笔,开始给大段的独白分段,并且用江绝教他的那个思路去分析情感起伏,了解语速和情感变化的转折点。 “——曾经有那么几次我想过要走,但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在这种强大的力量面前我感到自己无比卑微,有时甚至非常心痛。但是我无法不爱她,就像我无法不呼吸一样。” 他的语气不自觉的压抑下去,心里甚至开始隐约的闷痛起来。 在浸入人物的那一瞬间,连忍住泪意的感觉也格外的清晰,鼻尖也开始泛酸起来。 “我是如此不可救药而又无法挽回地爱着她。” “而她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坐在后排的女生们竖着耳朵听他说出这些话时,一个个捂着嘴互相对视,强行把惊呼和感慨的声音压了回去,憋住花痴的表情继续练台词。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起身去参加考核。 有三成都是站在兔子旁边,磕磕巴巴的把台词念完,看向老师的表情都颇为认命和无奈。 还有接近四成是在强拗深情脸,哪怕摄像机只拍摄他个人的表情,人们也能看出来他在非常用力的演一个角色。 刚进门时吉祥物一般毛绒绒的可爱小动物,这个时候几乎是蠢笨到让人抓狂的对手戏搭档。 它听什么都一脸茫然的歪着头,有时候甚至不听,只咔吧咔吧的啃着卷心菜或者胡萝卜。 再多的山盟海誓甜言蜜语碰到这么个毛球,都完全没多少说服力。 还有个男生在表白到一半的时候,那兔子开始用后腿给耳朵挠痒痒,连带着那男生猛地打了三四个喷嚏,逗得堂下哄堂大笑。 戚麟最后在心里过了一遍台词,起身走向了那个笼子。 在他起来的那一刻,一群人又开始欢呼鼓掌,可等着看他闹笑话,或者欣赏他差劲又笨拙表演的,恐怕也不在少数。 一旦人群之中出现了一个出挑的优秀人物,就会激起越来越多的人试图证明自己比他更强,自己在各种方面都压过他一头,自己可以比他做的更好。 只有这个观点被变相的证明了,某些人内心深处对自己焦躁而失望的情绪才能消解。 兔子显然已经吃饱了,窝在角落里开始昏睡,连长长的耳朵也垂落下来。 戚麟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了空气中不在场的那个情敌。 “我爱她。我爱她的一切。”他开口的时候,由于这些话在心里压抑了太久,此刻每个字几乎是跳跃而出的。” 他甚至不敢看向那个被表白的对象,身体侧向她,可眼神却逃避的看向了那个情敌。 “我是那种不相信什么‘真爱’的人。我曾经以为真爱只不过是一种白痴们觉得他们能感受到的一种东西,但是这个女人抓住了我的心,我想走都走不了。” 他的语气在一开始是急促中带着坚定,显然是秉持着不婚主义游戏人间的浪子,越往后,这倾诉里的感情也越来越浓烈和细腻。 也就在这一刻,戚麟急促又无助的看了她一眼。 他全然没有想到自己会把这些心里话都说出来,可这些都早已被积压了太久。 每个字都真挚的掷地有声,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可伴随着剖析的继续,才流露出微微的颤抖。 “曾经有那么几次我想过要走,但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在这种强大的力量面前,我感到自己无比卑微,有时甚至非常心痛。” “但是我无法不爱她,就像我无法不呼吸一样。”他看向了她,想要伸手却又收了回去,五指用力握紧,眼神里带着绝望的笑意。 “我是如此不可救药而又无法挽回地爱着她。” “而她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流弊!!” “演的太棒了!!!” “戚麟嫁我嫁我!” 伴随着掌声和口哨声的骤然响起,越来越多赞赏和认同的眼光投向了他。 “九十五。”秦以竹笑的相当欣慰:“看来今天的最高分出现了。” 戚麟回过神来,看了眼那笼中昏睡着的兔子,又看向了自己身边的那个空座位。 他下意识的露出笑容,就好像看见了坐在那注视着自己的江绝一样。 想念的情绪从未如此深刻过。 最高分不属于他。 自己能够拿九十五,仅仅是因为他没有来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台词出处《himym》s8e06 原文: because robin and i are in love. i love her, nick. i love everything about her. and i'm not a guy who says that lightly. i'm a guy who has faked love his entire life. i thought love was just something idiots thought they felt, but this woman has a hold on my heart that i could not break if i wanted to, and there have been times that i wanted to. it has been overwhelming and humbling and even painful at times. but i could not stop loving her any more than i could stop breathing. i am hopelessly, irretrievably in love with her. more than she knows. 第25章 江绝只回来了一个星期。 也就是标准的七天考试周。 声台形表四门课需要考, 两门选修和好几门辅修也需要考。 他们的再一次见面都是在图书馆里, 戚麟身边三三两两的坐着几个男生, 远处倒是有不少女生边偷拍边窃窃私语。 几个年轻人显然都对论文这种东西颇为头大。 老教授颇为复古的要求他们手写一份交上来,而且不能低于五千字。 戚麟原本攒了好多话想和江绝聊聊,眼下也只能哗啦啦的翻书查文献, 间或寒暄两句。 “哗啦啦啦——” “嗨?拍的怎么样了?” “哗哗哗啦——” “在这本,第三十六页,我折了个角。” “哦谢谢, 终于找到了, 在这里。” 江绝看着这帮男孩哑然失笑,打了个招呼加入了他们。 七天里, 五天在写作业考试,上午在教室里测音域般的唱茶花女选段, 下午在外国文学考试里执笔狂书,回到宿舍以后还要准备第二天的考试, 与期末小品排练。 江绝只有这几个夜晚,和考前空出来的一天完成期末小品的考试。 之前的时间都用来为电影做形体声乐训练,等进组开机以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烧剧组的经费, 没有人有时间等他再慢慢练。 他原本都准备下学期补考了——其他学生都是提前三个星期开始分组和挑剧本的, 只有他一人是在考试之前才有空的。 可戚麟相当坚持的要求和他一起考,哪怕两个人可能拥有的整块时间是仅仅一天。 “你这个学期帮助我太多了,”他的表情颇为郑重:“虽然这次表演要求至少十五分钟,但我相信,我们能做到的。” 时间走得不快不慢, 连睡梦中都有楼上楼下学生背单词念台词的声音。 闹钟响了三遍,戚麟陷在被子里滚了一圈,突然嗅到了空气里甜牛奶的味道。 他探出头揉了揉眼睛,看见江绝已经穿戴整齐,拎着早餐晨跑回来了。 “八点了,我托学姐帮忙抢了一间练功房。”江绝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走吧,去排小品。” 这种作业真的超麻烦。 老师看重的不仅仅是对表演和台词的掌握程度,还有对国内外优秀剧本的甄选能力。 虽然打分评级只是学科成绩,但根据学长学姐的各种风传,挑本子有眼力、小作业大作业都出色的学生,总会被推荐各种好作品的试镜机会。 戚麟虽然不缺资源,但他天生争强好胜,愣是在飞机和高铁上看完了一串希区柯克和诺兰,一度对自己的理解能力产生了怀疑。 他们最终选择了将史铁生《命如琴弦》改编为剧本,两人在空空荡荡的教室里一边兜圈子一边顺台词,努力寻找在乡间的田野上漫步的感觉。 布景和道具都颇为有限,但他们要能感受到当头的太阳,能与音响里的蝉鸣声与鸽子扑棱翅膀的声音互动,在寒风呼啸的冬日里找夏天的感觉。 要有布谷鸟的叫声,要在水洼和草野里蹦跳,还要去抓藏在深处的青蛙。 他们两一个人演老瞎子,一个人演小瞎子,发音和走路方式也不断的调整和改进。 江绝最终把老瞎子从六七十岁调整成了三四十岁,剧本也要跟着设计微调。 戚麟个子颇高,索性直接加了个木台,让江绝始终比自己高一大截,而自己的半拉身子都被掩饰在台下,一声又一声‘师父’叫的又脆又亮。 但排练没有预料的那么顺利。 台词要改,走位和面向角度要调,还有每个环节的互动和应和—— 期中时的五分钟小节目好像很简单,可时间拉长三倍之后,各种小问题就全都冒出来了。 他们原本为了身材都不吃晚饭,到了晚上六七点饿的一人捧着半个烤红薯吃的干干净净,然后再继续练。 大概晚上九点的时候,成型的第一次完整表演出炉。 但两个人显然都觉得这完全不够,商量着改进了更多的细节。 然后开始第二遍第四遍第七遍彩排。 忘词串词,走位失误,没有及时和背景音互动—— 戚麟终于渐渐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演话剧绝对是个力气活啊。 他在演电影的时候,四幕戏拍下来虽然花了些时间,但每一个片段都是拆开的,一段一遍可能就两三分钟。 话剧时间越长,大脑需要统筹的东西就越多,排练到最后他都不清楚自己是靠本能还是记忆在处理无数个细节的次序。 “我能悄悄问你个事儿吗……”他们靠在墙角休息,各自抱着保温杯小口小口的喝着水。 “你如果全职演话剧,每年大概收入多少啊……” 两个小时的全开麦表演不能出错,还要跟一堆配角甚至是观众互动对台词,连带着独唱合唱,简直跟全武行一样卖力了好吗。 江绝并不反感这个问题,想了想说了个数字。 戚麟差点被呛到。 这还没他花一下午拍的一套广告来的多,差距真的有这么大的吗。 宿舍早已锁门,他们不知不觉地靠在一起闲聊放松,间或谈论和绩点课程有关的事情。 细碎的话题让人越来越昏昏欲睡,当戚麟从困意中突然醒来时,江绝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太轻了,以至于枕在膝前都没什么感觉,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像猫儿一样。 戚麟原本睡意朦胧,此刻却清醒了许多,不自觉地伸手抚上了他柔软的碎发。 江绝睡着的时候,疏离与成熟的感觉都褪去了不少,距离感也在不断地拉近。 他的皮肤干净细腻的如白玉兰,因为暖气的缘故微微泛红。 清醒的时候,他是严肃认真的小江老师,是古板沉闷的江老干部。 但现在,他就像弟弟一样,睡颜稚嫩而不设防。 戚麟笑着看了他一会儿,也侧靠在他的身上,如两只幼兽一样相拥着睡着。 寒假终于来了。 寒假,对于学生们而言意味着一堆作业,以及短暂又快活的三四十天。 他们可以呼朋结伴的去网吧开黑,去各个地方旅游,又或者去追爱豆的各种节目,在繁重的学业间隙里找点乐子。 然鹅戚麟便是被找乐子的对象。 演员在各大节日里也许通告还不算多,但歌手以及流量偶像是必然会被各大卫视争抢的对象。 戚麟在进入大学之后,推掉了近四成的各种工作,但身价不跌反涨,成为更受欢迎的宠儿——不少黑子各种调查他的出勤率,试图羞辱他只能靠饥饿营销接活。 而他本人在新年之际不仅要搞定六七个综艺,今天去辩论,明天去旅游,后天去电视台假笑着接受采访,以及参与《人鱼歌》的陆续宣传。 新年钟声敲响之际,国内处处烟花绽放鞭炮齐鸣,而他和助理已经坐上了飞机,准备去纽约敲定剪辑师和混音师。 头等舱里一片安静。 在这里,很少有人关心自己身边会坐着什么大佬,因为价格已经筛选掉了大多数的平凡人,每个坐在这的人身上都有不少故事。 有次戚麟在斜对角看见了商界大亨万岁坐在那酣睡,想了半天没好意思过去要签名。 空姐的引导一直客气有礼,戚麟闻着隐约的香水味,穿过蛋壳状的高等舱座位,找到了自己的靠窗位置。 在他放好行李箱之后,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请帮我拿一个软枕,谢谢。” 这声音醇厚而有些沙哑,但懒洋洋的独特语气实在辨识度太清楚了—— 是白凭! 那个由畅销书作家转型成编剧,在以情景剧一战成名之后又转行做电影编剧和制片人的白凭! 留着凡戴克式小胡子的大叔转身看向了他,遥遥眨了眨眼表示致意。 “您是坐——” “坐在你对面。”白凭见这男孩有很多话想和自己聊,随手把文件包放在旁边,笑起来颇有种成熟又雅痞的气质:“你是戚麟。”戚麟睁大眼点了点头,一时间竟然有些词穷。 白凭在国内用多部作品引爆市场,并且捧红了一众明星之后,因为工作转向国外的缘故逐渐淡出看客们的视线,最近一部的作品都是两三年前上映的《苍鸟》。 他无论是剧情的深刻动人,还是叙事手法的出挑创新,都是国内外饱受追捧和争议的对象。 戚麟的台词课课本上都有白凭作品的节选,他还读了好几遍。 伴随着飞机行驶的足够平稳,白凭要了一杯威士忌,开始淡笑着和他讨论各种话题。 “我——我在努力的成为一名演员。”戚麟干巴巴道:“越学越觉得好难,可有关表演的一切都太有趣了。” 他在这大叔面前,像个毛头小子一样青涩又有点慌张。 虽然心里知道大概没多少机会演白导的片子,但能多聊聊天也非常荣幸了。 “我有个和你一样大的孩子。”白凭垂眸笑道:“可惜那孩子性格太内向了,平时都不怎么和我说话。” -2- 白凭居然已经有孩子了! 戚麟眨了眨眼,一时间有些不肯相信。 他入圈子早,家里也在经营相关的行业,对圈内的各种消息都还算清楚。 像白凭这样的帅大叔,还有江烟止那样一心扑在电影上的戏痴,传了婚讯才会让人觉得有些出乎意料——他们似乎天生就是来游戏人间的,所有的烟火气和琐碎似乎都与他们无关。 他们都自带重重的绯闻和猜测,也都被多次怀疑过性取向,但身上那种从容又玩世不恭的态度,带着一种迷人的超脱感。 原来白导儿子都跟我一样大了……也不知道在哪读书。 戚麟没继续往后想,接过空姐端来的白兰地,笑着跟他碰了一下杯。 “我特别喜欢你每一次的转型和挑战,”他在谈论起这些的时候,神情格外的认真:“你的《碧楼烟》,不仅改变了人们对惊悚片的认知,还改变了我对江皇的印象。” 江……皇? 白凭摸了摸胡子,笑的颇为微妙:“是吗?” “她过去拍的很多电影,都把她包装成了……性感又动人的玫瑰。” 不管是红玫瑰、白玫瑰,哪怕变了画风和腔调,终究是艳入皮骨的美人。 “可是在《碧楼烟》里,她从画上的完美的像,变成了活生生的人。”戚麟略有些词穷,抿了口酒道:“就好像突然被赋予了生命力和张力,成为一个鲜明到让人忘不掉的角色。” 看完电影之后,他甚至没办法把角色和演员分开,后来再看其他电影时都有些出不了戏。 “其实那个时候,她拍着拍着,有时候压力大的偷偷躲在厕所哭。”白凭颇为怀念的回想道:“我就让助理看着门,拎着一把椅子坐在门的另一边,给她读剧本读小说。” 戚麟听得都有点不敢相信:“江……江皇还会哭吗?” 那样自信又强大的新锐女性,居然拍戏的时候也会急的直哭吗? “她可倔了。哭哭啼啼就是不肯开门,我最后没法子了,就开始给她读笑话,”白凭摆了摆手道:“那笑话真的一个比一个烂,她憋到最后一边笑一边吸鼻子,还挺可爱的。” 那一年,他二十四岁,还是个从电视剧转行出来没两年的编剧。 她二十二岁,早已名震一方,在厕所隔间里哭的像个小姑娘。 他回忆起二十几年前的事情时,满眼的笑意都颇为温柔。 戚麟听得聚精会神,还拍了拍胸口:“我不会说出去的。” “没事。”白凭将杯中酒喝完,淡定的挥了挥手:“说出去她也不会承认的。” 江绝是在除夕前夕进的组。 一共十个外景,其他戏份都在大棚和绿幕里完成。 他不仅要对着摄像机和一堆工作人员的脸表演自己在演唱会里纵情高歌,还要穿着精神病服不断哆哆嗦嗦的和医生辩解和央求。 在魏风的安排里,故事的一开始,他是个被确诊为重度抑郁的病人。 他没办法正确的认知自我,躲在普通人的身份里不肯面对回忆,也拒绝和经纪人以及心理医生有任何交流。 但在剧组的安排里,他们会优先拍完所有的室内戏,再按照规定好的路线把外景出完。 魏风名气大人脉广,在业内得罪了不少人,但铁哥们好朋友也相当的多,哪怕是拍这么一部非传统题材的电影,也好多个大咖过来当配角,不管混观众缘还是混个奖都稳赚不亏。 也正因为圈子里人们都互相认识,江绝的存在才颇为突兀。 几乎每一个人在得知这么个少年是这片子主演的时候,都相当诧异的打量他半天,然后窃窃私语这孩子是怎么进来的。 胡武是个小人物专业户,两撇小胡子配上俗不可耐的咖色大码西服,市侩的神情也随之浮在了脸上。 伴随着打板声响起,他坐在病床边拍了拍那小子的肩,神情颇有些欠奉和敷衍。 “醒了没有?” 作为金牌经纪人,他带过太多届像越羽这样的年轻人,一般都趁着他们红的时候大捞几笔,人气差不多了就随便踢开。 那头上还裹着纱布的病人缓缓睁开眼睛,眼睛失焦的看向了天花板,显然还没有失去意识。 “醒了没有??”胡武更不耐烦的上前拍了拍他的脸,动作没有丝毫的尊重:“医生都说了,你没骨折,就是些擦伤和轻微的脑震荡而已——赶紧的跟我出院,采访词已经写好了照着念别乱说话,明天演唱会别出岔子听见了没?!” 那少年的眼神终于开始聚焦,略有些吃力的看向了他,摸索着想要坐起来。 他的手上还裹着纱布,连起身的动作也有些摇晃。 “你……是谁?” 经济人愣了几秒钟,直接掐着他的下巴逼着他看向自己:“你小子别跟我玩这套啊,真逃工的话违约金有多少你清楚的吧!” 越羽有些虚弱的拍开了他的手,试图把另一只手上的输液针拔掉。 他还要回去上班,如果老板再扣工资的话,他真的会被房东赶出去的。 这是分镜剧本里没商量过的细节! 他显然是在真的动那针头,连带着胡武都不知道该怎么配合,好几秒里都卡在那里。 “停!”魏风的声音从喇叭里传了过来:“老胡你在走神?昨晚马尿喝多了啊?” “不是——这孙,这小孩怎么乱来啊?”胡武一看所有人都在看自己,脸上挂不住的恼怒道:“他到底会不会演啊,不会换人行吧?” 他演戏这么久了怎么可能出错,都是这小破孩瞎搞! “戏都不会演就开始乱来,现在这些年轻人真是越来越差劲了!”他对着地板啐了一口,丝毫不觉得江绝是男主演:“还抢戏!像话吗!” 魏风看了眼屏幕里回放,颇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但没有给他们争执的机会,只简短道:“再来一次,不行就换人。” “听见没有!不行就换人!”胡武瞪了他一眼,重新回了位置。 作为配角专业户,他跟spf老板关系相当不错,这回也是第一次跟魏导合作。 听业内人说,这老魏拍起戏来那叫一个雷厉风行,绝对不磨洋工不拖沓,能三天拍完的戏绝对不花三个月,把效率两个字讲究到了极点。 这小子要是再搞砸场子,怕是以后都接不到戏了。 这圈子里向来踩高捧低,欺负新人撒撒气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一想到这,胡武心里噙了冷笑,这回直接扇了上去。 这经纪人本来就把越羽当成个捞钱的工具,打得狠点也没问题。 可如果这男孩挨不住疼,皱了眉或者睁开眼,那就得再ng一次,指不定怎么被魏导骂了。 两巴掌打得又疼又响,连那白皙的脸庞都微微发红,没想到那昏迷中的病人过了一会儿才从半昏迷的状态里醒来,丝毫没有出戏。 “醒了没有?” 那病人视线缓缓聚焦,虚弱的摸索着坐了起来。 他呼吸粗重紊乱,连手臂都在微微颤抖,显然是没法控制好力量,坐起来时连身体都在摇晃。 胡武下意识的扶了他一把,刚才的无赖和冷血模样便颇有些虚张声势。 “你是谁?” “你小子别跟我玩这套啊——”胡武凌厉了脸色,开始说后续的台词。 那男孩完全没有听下去的兴趣,两三下忍着疼拔了针头,跌跌撞撞的下了床,被眼疾手快的护士伸手接住,没让他甩在地上。 胡武定了定神,开始接后面的台词:“越羽!你小子这时候装不认识我了?你脸呢?!” 越羽在护士的搀扶下脚步一顿,皱着眉看向了他,声音因长久没有进水而格外嘶哑:“你叫我什么?” 他已经不记得这个艺名了。 “你——” 越羽只侧头看了眼瓷砖上熟悉的脸庞,抓紧搀扶他的护士的手,忍着肌肉的疼痛往前走:“带我去见医生。” 胡武还有三句台词没讲完,可此刻再说下去就是干站在那念台词了。 “卡——” 魏风这次的语气显然冲了很多:“胡武,你是演木头人呢?” “不是导演,”这胖子也慌了神,又开口辩解道:“他出房间速度这么快,我有什么办法啊!” “你不会上去抓他拽他?这时候就五讲四美三热爱了?”魏风骂道:“真喝多了吧?!” 胡武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电影里的角色是完全不介意越羽有没有受伤的。 演越羽的这演员也是没有受伤的。 可是在刚才,他本能的认为这是个遭遇车祸的病人,还下意识的在扶他起来—— 真正没入戏的是自己。 江绝从始至终都没为自己辩解过一句,眼神一直在看片场的水,却补了补妆就躺回了病床上。 胡武拍了拍脸,突然收敛了刚才那咄咄逼人的态度,心里怂了许多。 魏导恐怕从始至终,对此都心里跟明镜似的。 再闹下去,被开掉的恐怕是他自己。 -3- 戚麟参加完最后一个射击类大逃杀真人秀的节目录制,刚好就到了元宵节。 他靠着车窗看着街边堆积的残雪,在车窗上哈了口热气,伸指头画了只小狐狸。一口热气显然不太够,他不得不够过去连着哈了好几口,才把狐狸蓬松的大尾巴画完。 范叔坐在旁边端详着这孩子犯傻的样子,抽了下眉毛道:“小麟。” “在?” “等会去哪里?”他晃了晃手机:“你爸还在旧金山开会,你妈妈在医院里轮值,这周末之前都不会回来——送你回时都去?” “帮我订一张机票吧?”戚麟想了想道:“我想去渚迁的千阳影视城。” “去那干嘛?”范叔示意后排的助理帮忙订票,语气颇有些微妙:“去见你那个朋友?” “你知道他是哪边的人吗?”戚麟顿了一下,低头揉着羊绒围巾道:“我从他的衣着和谈吐感觉……他不是一般的人。” 范叔想到了戚总的叮嘱,眼神变了一下,换了个语气开始套话:“你别告诉我你是坐飞机过去削他的啊,跟舍友有事好好说,不行换宿舍。” “我没跟人家闹脾气!”戚麟拔高声音道:“我找朋友一起过年不行啊!这是探班!” 经纪人大叔长长的哦了一声,继续套话道:“不是之前探过班吗,你不去找时都那帮朋友们叙旧k歌了?” 那帮泛泛之交有什么意思,天天商业互吹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戚麟长长的叹了口气,开始熟练的装可怜,神情像个被爸妈抛弃不管的小孩子:“我一个人好冷清啊。” “……家里都没有人等我。” 范叔表情略有些崩,试图再问出点什么来:“你挺喜欢他的?这男孩挺特别的吗?” 戚麟抬头看了他一眼,委屈巴巴的低下头:“算了,我们回时都吧。” “别别别,我逗你玩的,”范叔连忙凑过去哄:“不难受不难受啊,你爸刚在国外给你买了辆新车,本来打算你过生日再说来着——” “去渚迁?” “去渚迁!” 千阳影视城是颇为现代化的影视基地。 四个园区可以自由进行室内布景和情景剧拍摄,室外还有西欧中世纪宫廷布置和东方式山水庭院布景,几乎什么剧都能在这拍完。 戚麟之前还来这试镜和客串过电视剧,今天再来也颇为新鲜。 他们进入电视剧大棚园区时,就好像进入了摞着一个个方块的积木里。 到处都张贴着各种知名电视剧的海报,或者演员的大幅特写。 绝大多数的棚子都大门紧闭,显然还没到开工的时候。 有些大门里透出光出来,里面可能有古代的皇子侠女们在交递情谊,也可能是演员们坐在玩具布景般的房间又或者会议厅里,在绷着表情念台词。 戚麟趴在窗前看着那些微微有些变色的海报,任由冷冽的风带着雪花一起飘进来。 他有时候会忍不住幻想,如果自己和江绝去演同一部电视剧,或者演同一部电影,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小时候学钢琴,有幸和大师一起四手联弹,也和很好的玩伴一起弹过同一句曲子。 和大师在一起,会紧张和不自然,可和朋友一起弹喜欢的曲子,可以再真切不过的感受他们在共鸣着——这种个人能力和艺术演绎的交汇与共鸣,畅快的如同灵魂在长河中遨游一般。 在车子找了个地方临时停下,助理准备带着他进片场的时候,戚麟的手机响了起来。 戚麟随手接通,对面传来了江绝的声音。 “我刚下戏。”他的声音略有些疲惫:“多谢你之前教的技巧,声乐老师说我气息很稳。” 戚麟看着远处片场散出的灯光,加快了脚步走过去,笑着道:“准备回去休息了?” “还要再等几个小时,可能临时加拍。”江绝抿了口热茶,陷在椅子里,裹紧软毯道:“今天是元宵节,你在家里吗?” “我爸妈都很忙,”戚麟用眼神和手势跟各路人打招呼,眼神在人群中寻找他:“今天恐怕要一个人过节了——应该吃点汤圆的。” “我喜欢黑芝麻馅。”江绝略起了些困意,用手掩住哈欠道:“咱们要是在宿舍里,还可以分一碗食堂的汤圆,不过他们做的太甜了。” 电话那头却没有声音。 “戚麟?”江绝愣了下,不确定的唤了一声:“你还好吗?” 下一秒,他面前休息间的门却被打开了。 戚麟抱着一个小食盒,笑眯眯的敲了敲门:“小江同学,你的外卖签收一下。” 江绝怔了几秒,略有些艰难的从软毯里把自己剥出来:“戚麟?你怎么来了?” “顺路。”戚麟自然道:“一份汤圆吃不完,还刚好是黑芝麻馅的。” 旁边的助理憋住翻白眼的表情在心里腹诽。 吃不完你可以倒掉啊……强行顺路坐飞机过来送汤圆真的是好怕浪费哦。 江绝下意识的看了眼远处其他剧组的人,却发现人们好像都不见了。 “对了,你一个人吃我怕他们看着馋,就给所有人都带了一份,外加虾仁馅的煎饺。”戚麟伸手掐了掐他柔软的脸:“快吃吧,再说下去就冷了。” 江绝和他肩并肩的坐了下来,低头喝了一口还热乎的甜米酒。 暖意无声的蔓延开来,刚才还有些冻僵的身体也回暖。 “你是来和我一起过元宵的呀。”他舀了一勺汤圆,非常自然的喂了戚麟一口:“好吃吗。” 戚麟看了江绝几秒,半晌才开始嚼这个圆滚滚的糯米汤圆。 刚才时间好像突然停止了。 在江绝第一次喂他吃东西的那一刻,他心脏漏跳了几拍。 他以前和别的男生也玩闹过,可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就好像大脑突然当机又重启了一样。 被喜欢的人喂东西……居然会连呼吸都紧张到忘掉。 他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这是……喜欢吗。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这种情绪来的太悄无声息和没有痕迹,以至于迟钝如他,直到现在才意识过来。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不是泡在录音室就是在全国各地忙工作,根本没多少机会接触同龄人。 当然,隔着保安疯狂尖叫嚎叫甚至扔胸罩的那些也是同龄人…… 江绝见戚麟嚼了半天都没有咽,有些不放心的低头看了眼汤圆:“是不是馅不新鲜了?不好吃就吐掉。” 戚麟飞快地把那汤圆咽下,顺势又张口:“啊呜——” 在内心的许多困惑突然豁然开朗的那一刻,他甚至不好意思去触碰他,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好像在发现自己喜欢上谁的这一刻,羞赧快乐紧张期待等一系列的情绪都会涌动鲜活,在同一时刻在脑海里炸开烟花。 这些情绪复杂而饱满,让他甚至有些缓不过神来。 眷恋和欢喜紧跟着显现和纠缠,戚麟甚至想试探着去牵他的手,蹭一蹭他的脸,却把这些冲动都忍了下来。 你不能自己吃吗…… 江绝心里腹诽了一句,看在他千里送汤圆的份上心里叹了口气继续投喂。 助理守在不远处看着这两小孩过家家,心里弹幕早就飘了一万句。 简直是两个小学生在谈恋爱——不对,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这是在谈恋爱…… 两个助理去给全剧组送福利送宵夜,剩下他一个人在这把风顺带看太子爷在线变身树袋熊,老范要是知道这些事怕是得抽半包烟才能冷静下来。 “我去帮你订酒店。”江绝自然道:“附近应该还有空房间,不知道你住的习不习惯。” “没事,我已经订好了。” “明天回去?” 戚麟这时候还处在发现自己情窦初开的惊讶感里,回味着这种突然悸动的感觉慢慢道:“呆两三天吧,玩一圈再走。” 小助理差点被口水呛到。 外面平均气温零下二度,影视城就开了半个园区供游客闲逛——还压根没几个人来玩。 戚总要是知道戚麟现在能有多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这些鬼话,怕是能欣慰的笑出声真的。 “你确定?” 在这呆两三天? 江绝心想这货真的闲出毛病了,开手机看了眼日期道:“等等,还有一个星期就开学了,你作业做完了吗?” 戚麟还陷在奇异恋爱感里没出来:“作——作业?” “戚麟。”江绝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季老师布置了六篇读书笔记,每篇不低于一千字,国内国外各三本,手写。” “辅导员那边,寒假实践报告,两千字,手写。” “什——什什么?” “还有电影赏析解读,和指定题材的剧本分析解构,”江绝的眼神充满了怜悯:“你是想在酒店补作业还是回宿舍补作业?” “不是这都读大学了为什么还有寒假作业!”戚麟僵硬的看向了他的助理:“我都大一了啊!” 助理先生坚定的摇了摇头:“戚总吩咐了,只要我们被发现帮你代做作业代写论文,会直接上业内黑名单的,一辈子都别想混这行了。” 戚麟在这一刻突然感受到了生命不可承受之轻。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你明明在我身边,我却要补、作、业。 江绝相当理解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新年快乐。” 第26章 -1- 戚麟睡醒的时候, 一张纸粘在他的脸上, 爪子上都蹭上了墨渍。 他以为自己逃过了初三熬过了高三, 就能永久告别这些作业了——然而加量不加价,学校真的非常良心。 他看了眼窗外昏沉夜色里泛着银光的飞雪,吸了吸鼻子找到了电话, 给助理拨了过去。“戚哥,”小姑娘正在片场里和江绝的助理聊天,笑盈盈道:“江哥在跳舞呢, 你要不要来看?” 这是在演练习室的那一场吗?! 昏沉的睡意立刻驱散无踪, 戚麟麻溜的找行李箱里的衣服,随口道:“你让王叔去餐厅里打包两份茶餐厅的点心, 等会片场见——哪个片场?” “cr-14,进门左拐顺着公告牌直走”小姑娘看向远处被搭建成练习室的片场, 想了想又道:“江哥大概还有一个小时才收工,你小心路上滑。” 这位当红偶像、金奖歌手、十佳艺人, 当真在千里迢迢送完元宵之后,回酒店补了七个小时的作业。 补到昏天黑地,补到意识模糊, 都快忘了自己内心想谈恋爱的蠢蠢欲动。 他穿了件撞色拼接风的长款风衣, 匆匆坐车又进了拍摄园区。 这附近有其他剧组的人在集合整顿,越来越多的车载着道具家具和摄影器材在往里开。 两个助理见到他时齐齐站了起来,戚麟示意他们别发出声音,结果咖啡匆匆抿了一口过去看江绝—— 他已经注视过他很多次了,可似乎每次见他都忍不住会扬起笑容。 江绝大概已经跳了这段舞接近二十次, 断断续续的拍了两个小时。 这一段讲的是抗拒明星身份的越羽被带去了工作室熟悉从前工作过的地方,同时发觉深深刻在身体本能里的能力。 之所以要拍这么多次,是因为他们不仅要呈现车祸后的越羽是如何发觉自己的异样,同样也要拍出他在成名前后的无数次练习过程,之后再用碎片化的剪辑进行对比呈现。 同样的一段舞,在失忆前后与成名前后,都有着截然不同的感觉。 但不曾改变的,是那博得了万千宠爱的身影。 在音乐响起的那一刻,他仿佛天生就知道该如何动作一般张开手臂,在其他伴舞中间显得出挑又神情讶异。 他显然连自己都没有弄明白为什么能跳的这么流畅,但是无论是从肩部手肘到指尖的波浪状律动,还是轻快有打击感的踩点能力,这一切都是过去六七年里无数次练习所积累下的条件反射。 肩部的顶起摆动,膝盖下压的幅度和力道,双腿交错抖动的频率—— 他在这聚光灯和音乐下,就如同注定要飞跃到虹光间的云雀,像磁铁一样大肆征敛所有的视线与光芒。 戚麟在这个时候,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只缓步靠近了警戒线。 这又像是另一个他从未认识过的江绝。 汗水流淌在他的额头颈侧,那脸庞沾染了些许邪气,笑的狂妄不羁。 越羽在公开表演时从不出错。 每一个节拍,每一次后仰与跪地,就连指尖扬起时的定点,在所有视频的对比里都如同镜面效果一般。 他的身体里充盈着张力和骄傲,眼神散着锋芒毕露的英气。 此刻正在肆无忌惮的爆发魅力与诱惑的那个人,不是江绝,不是苏咏野,是越羽。 他是聚光灯的宠儿,是舞台上最耀眼的引领者。 那笑容带着几分不自知的性感,整个人张扬到了骨子里。 旁边的王叔看了戚麟半天,发觉他在盯着江绝的膝盖。 魏风在不远处一直和副导演商量协调,不断地要求再来一条。 摄影机也调整着角度和距离,试图多元化的捕捉镜头,方便剪辑师把这些素材用到不同的回忆段落中。 江绝每次跳完会休息一刻,一旦收到导演那边的信号,就继续返回场中重来,每一次都不曾表现过懈怠。 在他喝水和吃能量棒的几个间隙里,戚麟一直站在暗处,没有过去让他出戏。 这个时候的他,还处在越羽的身份里。 无论是仰头灌水的动作,还是和人交谈的眼神,都成熟冷漠而带着几分距离感。 “我上次让他带护膝,他带了吗?” 旁边江绝的助理点了点头:“带了,回去以后也有热敷。” 戚麟凝视着远处那个靠在墙边休息的身影,继续问道:“上次他小腿上磕出来的伤好了么?” 江哥腿上有伤吗…… 助理略有些尴尬的唔了一声,不好意思回答自己并不知道。 这一切都太熟悉了。 四五年前,戚麟就和那镜头前的越羽一样,几乎每天都是抱着吉他睡着的。 想要成为一个歌手,只会唱歌是根本不够的。 对气息的控制,体能和肺活量的提升,对乐理认知和创作能力的提升,哪怕是日复一日的吊嗓子扩音域都能让人能累的不想再说一句话。 弹吉他会十指指尖满是新伤旧伤,靠韧劲磨出厚厚的茧。 去跳舞会伤到腰和膝盖,韧带拉伤是常有的事情。 他心疼江绝,却不会阻止和干涉任何事情。 “第三十一条,开始!” 戚麟听着熟悉的音乐再一次响起来,眼神怀念而又温柔。 小时候的自己只能一个人一遍又一遍的重来,爸妈也不会在身边陪伴。 他喜欢江绝的原因之一,可能也是因为他同样也是被孤独反复磨砺出来的幸存者。 演话剧也好,演电影也好,在镜头前任何东西被咀嚼重复太多遍,可能到最后自己都分不出差别出来。 他喜欢他们在这一点上的共同之处——坚持,哪怕不知道自己到底对了没有,不知道每一次重复是不是真的意味着变得更好,也会咬着牙继续坚持。 他的眼睛在看着江绝做第几十遍一模一样的动作,记忆却跳跃到了自己写第一张专辑的每一个夜晚。 混音也好谱曲也好,是根本没有绝对的对与错的。 这不像是有终点的长跑,更像是在大海中寻找波光间闪烁着的月亮。 无数的时间和汗水倾注于此,哪怕许多东西在辛苦做好之后被推翻重来,也无怨无悔。 江绝根本没注意到戚麟来探班了。 他最近的进食量和体力被扩展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片场根本不用开暖气,他穿着单薄的戏服能保持几个小时都大汗淋漓,有时候晚上睡觉还会腿抽筋。 体力不断地被大量消耗,平时一两根顶饱的能量棒现在形同虚设,走出片场没多久就又会饿。 “差不多收工了,”魏风相当满意他的完成度,上去夸奖了几句,促狭的挤挤眼睛:“你的好朋友还在等着一起吃饭呢吧,快去休息吧,明天下午再开工。” 好朋友? 他看向角落里,发现有个熟悉的身影在小矮桌旁边抱着本《博尔赫斯选集》在奋笔疾书。 “戚麟?你过来等我了?”他的声音惊喜又有些气息不稳,后者唰的抬起头来,晃了晃圆珠笔道:“你先去洗澡换衣服,我还有四五百字就搞定了——晚餐一起去吃牛排?” “好啊,”江绝下意识的看向过来递外套的助理:“他在这多久了?” “两三个小时吧,戚哥一直让我别打扰你来着,所以刚才没和你说。”小助理压低声音道:“你带护膝了吧……” 并没有……刚才为了不影响动作,悄悄取了来着。 江绝朝她眨了眨眼,后者会意的点了点头:“那就是带了。” 穿上灰色羽绒服的江绝又像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仿佛灰姑娘又踩着零点回家当女仆了。 戚麟有那么一瞬间想牵着他的手一起散散步,却还是把手插进荷包里,和他一起在飞雪中往餐厅那边走。 深冬里万籁俱静,连脚步声也被松软的雪吞掉。 戚麟哈着气,摸了摸江绝脸上有没有冻僵,漫不经心的找着话题。 “你这几段都跳的很好,wave的效果像个老手。” “那也是小戚老师点拨的好。”江绝伸了个懒腰道:“我现在听到这bgm就感觉跟听到起床铃一样。” 简直腻到想关掉。 “不,是大戚老师。”戚麟严肃的摇了摇头:“我很大——很大你懂吗。” “好好好,大戚老师。”江绝被逗得笑了起来:“你最大。” 餐厅已经预约好了包厢,不免被几个游客围着签名合照。 奶油蛤蜊汤,肋眼牛排,凯撒沙拉,还有红酒。 江绝平时不怎么喝酒,就要了一杯鲜榨的果汁。 “酒量不行吗?” “算是吧,喝醉了会发酒疯,算了算了。” 老干部还会发……酒疯?这么神奇的吗。 戚麟长长的哦了一声,默默在心里划了个重点。 “话说回来,你有没有考虑过……当偶像?”他斟酌着语气,继续试探道:“我觉得你很有天分。” “偶像?”江绝没有想就摇了摇头:“不会的。” “歌手呢?” “也不会。”江绝起身帮他续了些酒,好奇道:“怎么会突然说这个?” 戚麟张了张嘴,却摆了摆手,笑着抿了一口酒。 -2-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 这些话不管是因为是喜欢他,还是内心把他当成了好朋友,都格外的想说出口。 因为……我不知道,我们大学毕业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啊。 如果你也来spf,也和我走一行,我可以给你写歌,可以为你编舞,我还可以为你做好多好多的事,陪你把过去我走过的那一条路再走一遍。 戚麟看着江绝切西蓝花的动作,又抿了一口酒。 他现在有点像个碰到中意玩具的小屁孩,生怕那玩具被人抢了去,又或者哪天突然就消失了 从范叔提到江绝时的态度,还有江绝身上的太多线索,他都隐约能确定他家世出身颇为不错,不是那种缺资源和人脉的人。 这也意味着,未来毕业以后,他们可能会各自走远,交集会越来越少。戚麟一想到这种可能,就有点不开心。 “学校那边,听说开学的时候有场定级考试。”江绝还没发现戚麟那些小心思,握着玻璃杯道:“除了英语能力测试以外,视唱台词什么的也会公开考。” “是学姐她们说的吗?等等——”戚麟愣了下:“秦老师又要拎着称公开报体重了?” “很有可能。” “拜托这是过年的寒假哎,谁寒假不多吃点东西啊——”戚麟一想到自己前段时间半夜吃的炸鸡,越说越底气不足:“我简直想转学了真的。” “我这段时间增肌太快,重了好几斤,”江绝揉了揉眉头道:“估计我们能开学考试再见一面,然后你要一个人呆宿舍里了。” “我要准备演唱会的事情,”戚麟叼着一块洋葱圈,略有些含糊道:“也要国内外跑来跑去,搞不好秦老师又要请家长了。” “对了,我五月底的演唱会在时都体育场开——你会来吗?” 江绝愣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演唱会?” “嗯,我可以给你留vvip,我们可以握手!”戚麟眼睛亮亮的问道:“来嘛来嘛?” “我不确定……可能会有片约,家里之前跟我提过。”江绝下意识的哄道:“也会给你送花篮的,你放心。 ” 我不想看到花篮……我想看到你。 戚麟哼了一声,低头戳了戳牛排:“我要小苍兰的。” “好。” “还要配贺卡。” “好。” “贺卡不能就写几个字!” “好。” 江绝简直能看见他的尾巴摇来摇去,笑的颇为无奈:“先祝你演出成功啦。” 两人的酒店房间是挨着的。 他们一起去spa馆里呆了一个小时,期间戚麟还特别认真的教技师怎么顺着肌肉纹路给江绝放松小腿和韧带,完事了又在戚麟房间里闲聊了一会儿,接近凌晨了才终于分别。 江绝回去开电脑看了下邮件,估摸着自家助理那夜猫子正在打游戏,随手打了个电话过去。 “汲汲?” “哎老大?”对面传来守望先锋的biubiubiu枪战声:“有啥吩咐?没听魏导那边说要加工啊?” “我五月二十五,也就是周六那天有事吗?” “我看一下哈——”汲汲单手控制着天使跟着法鸡双飞,另一只手啪啪啪按了几下手机:“没事,但是过两天要回美国跟白导一起去看奶奶。” “你帮我订一张戚麟演唱会的门票,内场——但不要太靠前,”江绝略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道:“绝对不要买握手席。” 戚麟的演唱会门票? 汲汲愣了下,条件反射的看了眼自己手机屏幕上戚麟痞笑的动态壁纸,略有些心虚的开口道:“老大,戚总跟你关系这么好……不送你的吗。” 江绝心里有几分纠结,还是跟她说了。 江绝由于平时不玩手机不上网,平日里泡在话剧院和图书馆里,对流行文化其实不是很了解。 在他的概念里,r&b/死亡金属/灵歌风没什么区别,都是闹哄哄又爱的死去活来的摇滚乐。 片场里经常放这种特别吵的音乐,加上自己跳舞时要从早到晚翻来覆去的反复听,基本上每天下工之后都只想清静一会儿。 虽然确实有心给戚麟捧场……可他有点担心自己听一半被吵得脑壳疼,最后当着戚麟的面溜回宿舍里看书。 毕竟两个小时——两个小时里坐在那听电吉他和贝斯轮流轰炸,真的有点像上战场。 汲汲听着自家老板这么清奇的脑回路走向,一时都不知道从哪开始吐槽。 “老大,我尊重你的选择,给你定一个遁走也不会被发现的内场票。”汲汲任由那天使啪叽摔到井里,开始翻相关的票务信息:“但是戚哥超受欢迎是有原因的……他唱歌真的真的真的很好听。” 江绝沉默了几秒钟:“我现在感觉他把你收买了。” 不,我本命就是戚麟好吗!!! 汲汲咳了一声,佯装淡定道:“我帮你记在日程上,提前三天提醒你。” “还有花篮。”江绝突然响起来了什么:“他喜欢……小苍兰,对小苍兰。” “猴!我找上次那家花店订!”汲汲想起了什么又道:“资料上说戚哥喜欢吃布朗尼和英式布丁,明天你要不要带他去隔壁街区街角那家店吃brunch,法国厨子在这开了家店捞金来着。” “明天早上吗?”江绝想了想,脑海里即刻显示出戚麟乱摇尾巴的样子,点头道:“嗯,你和他的那几个助理也去那吃吧,我请客。” “老板你最好了!!” 戚麟醒的很早。 他不是睡够了,是做梦梦到秦老师丑恶的嘴脸了。 “戚麟——200斤!” “什么!戚麟居然有两百斤!” 秦以竹露出怜悯的神情,拿着扩音器吼道:“戚麟!两百斤!全校最胖!” 微博豆瓣还有各大平台开始疯狂发通稿,这五个字瞬间成为年度热搜,各种减肥药也相继开始试图找他合作代言—— “不!!!”他猛地从梦中醒过来,第一反应是捏自己胳膊和肚子上的肉。 腹肌还在!!存活认证!! 戚麟脱光了衣服,两只手捂着腹肌颤颤巍巍走到体重计旁边,又开始想起过年期间吃的各种东西。 ——胖了四斤!四斤!! 他深吸了一口气,内心发誓不瘦回百度百科的体重这辈子都不吃肉了。 他一面转身去衣柜那挑衣服,一面看了眼手机,江绝昨晚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听说禄士街有家brunch店,玫瑰香槟和约克郡布丁味道都很好,醒了一起去?』 早午餐,甜酒,培根,乳酪…… 戚麟咬着牙心想我要拒绝他,我要控制卡路里摄入,我要拒绝他! 戚麟你要想想秦老师在班里有多魔鬼,你要把持住!! 『好呀 等会见ov<』 谁说谈恋爱会变胖的!单相思都会变胖好吗!! 等他挑了套既优雅简约又不失帅气的英伦风穿搭之后,作业旁边放着的pad弹来一个视频聊天邀请。 “虞叔?”戚麟打着领带,想了半天打个什么结比较酷:“早安啊。” “对哦,你那边是早上,”虞刃打了个招呼道:“我今天看到你演唱会宣传照了,挺好看的。”、 “咦,虞叔你是帮朋友要票么?”戚麟反应颇快:“我这内场还剩几张,回头电子票代码用邮件寄给你,要本人填身份证按时认领的,别忘了。” “我侄女天天缠着我问你的事儿,”虞刃懒洋洋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对电影艺术兴趣缺缺,全跑去追星了。” 戚麟扬起笑正想开个玩笑,远处的门铃响了。 “需要我回避下吗?”虞刃有意和他多聊几句,随口问道。 “不用,是我很好的一个朋友。”戚麟转身过去开门:“我这边准备的差不多了,等会坐我的车?” 江绝刚从健身房洗完澡回来,身上还散着好闻的桔梗香气:“还没开门呢,我陪你写会儿作业?” 虞刃的角度刚好能看见江绝的脸,颇为自然的打了个招呼:“江绝也在呢?” “嗨?虞叔?”江绝笑着打了个招呼:“好久没见了啊。” 戚麟站在他身后陷入了石化中。 “什么……你们两认识吗?” -3- 江绝突然反应过来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愣住了。 要不要……跟他说呢? 这些天里,江绝一直没有跟戚麟说自己父母的事情,一个确实是两个人见了面就有说不完的话,话题太多根本聊不完,再一个……刻意的提自己的家世和父母,感觉会很奇怪。 而且和母亲那边也没有确认什么时候公开,暂时还不方便透露消息。 虞刃看了眼这两小孩,反而陷入了迷惑之中:“不是吧,你们两不知道——不是,戚麟你不知道他是谁?” “他——是谁?”戚麟缓缓重复道。 虞刃看向江绝,忽然意识到某些问题,强行笑道:“没什么没什么,这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们两做朋友了挺好。” “你不是看着我从小长大的吗——不对,既然虞叔你和他这么熟,那我们三个的圈子和关系应该是有交叉的,”戚麟看向江绝,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你家里也是演艺圈的?我怎么完全没印象。” 江隼江导演都五十了,而且他儿子在国外读书,自己还见过。 江倾晚是公开出柜的男星,而且领养的女儿才四岁…… 其他姓江的一二线男明星或者导演……基本上都和江绝扯不上关系啊。 等等!难道江绝——他是,他是个私生子! 娱乐圈里一夜风流的逸闻太多了,相关的各种争名分争家产的事情都被谈腻了。 戚麟深吸一口气,被自己天才的逻辑给了个会心一击。 原来绝绝平时那么安静内敛,老师请家长都不来,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因为他是个私生子,所以才这么早熟,这都是没被宠过的痕迹! 他不能再谈论这个下去了!这个出身肯定让他以前很难过,难怪才这么早就拼命的自力更生想要摆脱那个家庭,搞不好他爸爸都不承认他——绝绝毕业以后可以住我家里!他爸爸不要他我要! 江绝完全没意识到戚麟的思路已经歪到爪哇岛去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决定坦白自己的身份。 戚麟是可以信任的人,告诉他没事的。 “其实我是……” “不用说了,”戚麟特别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坚强道:“我都懂的,我会一直支持你,有什么难处都可以跟我讲的。” ……什么难处?被媒体发现身世的难处吗? 江绝略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眼虞刃:“你真的懂吗……”“不用多说了,什么都不用解释了。”戚麟特别认真的点了点头:“我都懂。” 虞刃心想这都什么跟什么,但自己也不清楚这两小孩到底怎么认识的,索性打了个圆场笑呵呵的关了视频。 戚麟坐在车里,一路上大脑都在飞速运转,简直可以像螺旋桨一样自转上天。 江绝恐怕是那个老导演的私生子,或者是那个男星的孩子——生活质量高,见识谈吐都很好,但特别内向,性子也比较细腻。 难怪自己把江皇的签名给他看,他反应这么平淡。 难怪他话剧演了好几年,最近才开始演电影。 肯定是圈子里头有什么人一直在刺痛他,不对,江皇平时接受采访还有说话时都特别直性子,而且对看不惯的事情都怼天怼地的,她是不是以前在私下嘲讽过江绝?所以他才一直不和自己聊有关她的事情? 车里实在太过安静,戚麟咳了一声,试探着问道:“你……是怎么看江烟止的?” 江绝愣了下,心里开始怀疑他到底是怎么‘懂’的,也试探着回答道:“……还好吧?” 那些个有宿敌的明星在媒体采访时也是这么评价的。 那就是不喜欢了。 戚麟表情郑重的点了点头,许诺道:“我以后不在你面前提她了。真的。” 江绝:“?” 他们分别之后不久,学校就开学了。 新的学期的第一场班会本应该是交交作业说点废话就结束了——然后秦以竹踩着高跟鞋在众目睽睽之下拎着个体重秤走了进来。 有几个姑娘脸都白了。 戚麟特意就穿了一件薄衬衣,连裤子和袜子都选的是薄款,虽然冻的人忍不住打喷嚏,但蚊子肉也是肉啊。 “……就胖了一斤,体脂率不变——一米八七这个体重,保持的很不错了。”秦以竹看着他略有些赞许的点了点头,嘱咐了一句:“多穿点,小心感冒。” 她转过脸,冲着班里的其他人扬了扬一片猩红的体重表,皱眉道:“像戚麟这样已经出道和有成绩的都这么严于律己,你们应该觉得害臊!” “过了个年回来,有人居然胖了十斤?还有十几个胖了四斤以上的?吃东西就不会有罪恶感吗!” 有人坐在前排被训得快哭了,忍不住抗议道:“老师,网上都说了戚麟是易瘦体质,吃再多都胖不到哪里去的……” 戚麟特别同情的点了点头:“是的是的,这个还是有体质原因的。” 他才没有连着四天节食脱水抱佛脚,也绝对没有天天跑十公里外加力量训练,都是体质好。 江绝没有回来,他现在进入了拍摄的高峰期,也不知道晚上睡得好不好。 另一边,江绝躺在被子里滚了一圈,继续等导演组的消息。 由于魏风和编剧组临时有了几个新灵感,剧本也要对应的改动,剧组临时把b组的次要戏份拉过来一起导,主演的剧情先搁在一边。 他刚刚练完另两段舞蹈,小臂和小腿跟绑了麻袋一样,几乎使不上力气。 这些天里见不到戚麟,让他忍不住又打开手机,瘫在被子里看微博。 『凤鸣麟出』四个大字写的银钩铁画,配合多角度的华丽舞台妆,那脸庞将少年与青年的气质杂糅在一起,哪怕在平面海报上都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江绝内心斗争了一会儿,还是把那几张海报都保存在了手机里,心想戚麟应该不会发现的。 发现了就说是系统自己下载的。 他现在已经用小号关注了官方后援会,还有戚麟的个人红v号,偶尔会看一眼他固定时间发的自拍和小视频。 在滤镜和柔光的综合作用下,他脸庞白净笑容帅气,简直像言情小说里标配的男主角。 每一条微博下面都有无数粉丝疯狂刷屏。 有喊戚麟哥哥的,有喊乖儿子越来越可爱了的,各种奇奇怪怪的称谓都在疯狂表达爱意。 一开始江绝以为微博类似于博客,是用来记录生活和个人心路历程的。 但等他闲暇时逐渐熟悉了,才发现里头舔屏党和哈哈哈哈党几乎占主流,而戚麟并没有在微博里写日记,一般都是分享各种形式的自拍。 他在看到第一次更新自拍的时候,心里想的是:‘真自恋’。 又是自拍,笨蛋。 还是小视频……这回是去比利时巧克力工厂里拍节目了,还是一整张脸霸屏。 他真的好自恋啊。 但后面手机隔三差五提醒@戚麟发布了xxxxx,江绝还是会忍不住点进去看。 一边吐槽一边戳大图看,有时候会忍不住点个赞,心里还担心他发现。 然而江绝的小号寥寥几个赞,都消失在了庞大粉丝群的几十万个赞里,戚麟根本没有发觉任何迹象。 正在玩手机之际,一个电话打了个过来。 “秒接?”江烟止的语气略有些微妙:“你终于开始玩手机了?” “在看时间。”江绝一秒恢复正经,语气平静:“怎么了?” “之前跟你提的那个片约,要不要定下来?”江烟止漫不经心道:“七月试镜,八月进组,也就拍四个月不到。” “妈。”江绝想了半天道:“我要是和你演对手戏……先不说那些媒体奇奇怪怪的推测,你觉得我们该公开关系吗。” 一旦公开,就意味着爸妈守护多年的保护层会被彻底揭开,不仅他自己的身份要暴露在媒体面前,而且父母隐藏多年的婚约也可能会被跟着曝光。 江绝从小就颇为懂事,知道爸妈在这方面有多认真和在乎自己的感受。 “怎么说呢。”江烟止看向落地窗外的风景,搅着茶叶道:“我们都很期待可以公开为你而骄傲。” “但时间应该由你来选择。” “我一直很庆幸能和你爸爸在一起,也很乐于告诉全世界我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儿子。” “但爸爸也好,我也好,我们都愿意把选择权交给你。” 她是在半个月前把这份剧本交给他的。 这是一个权谋色彩极重的古装戏。 江烟止将饰演一位步入暮年的女皇,而江绝则是面上恭顺听话,实则密谋辅佐王爷夺权篡位的丞相。 他们在戏里一个四十多岁一个二十出头,要演绎出暗流涌动的君臣关系,剧本不仅逻辑清晰人物立体,而且导演江隼是古典美学的代表人物和捍卫者,每一个镜头都能做到极致。 “我挺喜欢这个剧本的,也打算去试镜看看。”江绝翻了个身,犹豫了一刻还是开口道:“但是,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 “你和爸爸……为什么一直不肯教我表演?” 表演这个东西,有点像做菜。 确实,在一开始起码得把什么番茄炒蛋做会,搞明白这番茄炒蛋到底是放糖还是放盐。 但是……大众菜谱基本上都学会,做流水席也毫无压力之后,怎么说也应该去学更深奥的东西了吧。 像爸妈这样的人,都是参与过文会宴、奇石宴、百鸟宴这种级别烹饪的大厨。 为什么自己都快二十岁了……他们还是不肯教点什么经验之类的东西? “这个我已经和你讲过了呀。”江烟止笑吟吟道:“等你会了以后,我才会教你。” “魏导演说我演的很好……”江绝略有些不服气的开口道:“我看了好几条,没有表演痕迹,而且台词也没有问题。” “你演的什么角色呢?”江烟止笑意不减。 你明明知道—— 江绝怔了一下。 我演的是我熟悉的人。 我不断在了解各种偶像的舞台表演风格,表演的角色也是自己在日益了解的。 ——所以这个角色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如果你觉得你已经学会了,”江烟止把玩着银色的茶匙,慢条斯理道:“那就证明给我看。” “好。”江绝皱了眉,沉声道:“我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  百度/微博搜索[扬州教授飚歌剧] 收获今日份膝盖 内容大概是几个音乐系教授吃着火锅突然唱起歌来,唱的是《茶花女》选段《祝酒歌》,真的炒鸡有气氛,安利一发。 第27章 戚麟是在健身房里遇到班长的。 温杭看到他的时候眼睛一亮, 挥了挥手道:“下周六的聚会来吗?我们租了个小别墅看电影唱歌玩桌游, 房间很充足的。” 虽然现在刚大一下学期, 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接各种大小广告,还有人得到了短剧或者客串的邀约,班里的稳定出勤的人在渐渐减少。 “下周六?”戚麟降低了跑速, 边跑边翻出手机里的日程表:“周五回时都——周六我大概——” 他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道:“江绝来吗?” “听秦老师说下周二开始给他恢复考勤,”温杭不确定道:“我去问问他?” “他耳根子很软的, 卖个萌就答应了。”戚麟精神道:“我周六有空。” “哦哦好, 另外你带女伴吗?”温杭快速的在手机上记了几笔,随口道:“我们会保密的, 这回不会有别的班的人来——我把规矩定死了。” “不用不用,偶像不能谈恋爱的。”戚麟失笑道:“带点酒就好了。” 班长相当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用颇为惋惜的神情拍了拍他的肩,大步走了出去。 戚麟重新调快了跑速, 没几分钟突然想到了什么,随手按停了跑步机,又拨了个电话。 “方诚然!老方!”他随手抄起毛巾擦了擦汗, 挑了个没人的角落继续道:“周六出去玩你来吗?” 接电话的人是他的同班同学, 也是星二代星三代圈子里一个导演的儿子,他们在读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了。 “来啊?你终于回学校了?” “昨天才回来,过两天又得走,”戚麟话锋一转,斟酌着语气道:“我拜托你个事……周六如果我舍友也来玩……” “怎么?”方诚然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你看上他了?不是吧?” “我——嗨哪里——不是, 你这人能不能正直一点,”戚麟扬长声音道:“我·没·有。” 方诚然噗嗤一声笑起来,温和道:“说吧什么事?”“你能悄悄帮我劝他几杯酒么?”戚麟压低声音道:“不是那种灌到吐的那种!就一点点醉!不用很醉!” 这事他自己来显得太刻意,但是找别人又不放心。 只有老方是信得过的兄弟,他跟自己都是从小跟着父辈混酒桌和应酬场合的,做事也知道轻重。 方诚然一听这话心里都有了底,长长的哦了一声。 “你哦什么!我就是有点事想跟他打听!”戚麟平时解决其他事时从来都成熟淡定,这时候倒有点像个毛头小子:“你别乱想!” “不会不会,他喜欢喝什么酒?威士忌?龙舌兰?”方诚然随口道:“这事我拿手,放心吧。” “他喝……我给他带苹果酒吧,”戚麟不确定道:“或者拿瓶普洛赛克,低度数的那种。”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几秒钟。 “说真的,我本来觉得你十八岁还没谈过恋爱已经很奇怪了。”方诚然慢悠悠道:“这小子听起来……不像咱这个圈子的人啊。” 不同家庭和阶层的青年,接触不同事物的时间和程度都不太一样。 像导演演员圈里的小孩,哪怕没有出道走红毯,但将来要碰相关行业的话,基本上都会被早早带去社交场合建立熟悉人脉。 戚麟在时戏院里从大一到大四都有不少认识熟悉的人,他们平日里虽然看起来连朋友关系都算不上,但可能过去几年里在某个庄园又或者大平层里见过好几次了。 也正因如此,戚麟才更坚定的认为江绝很有可能是个私生子。 娱乐圈里资源与人脉息息相关,与高层相熟比陪睡陪酒要管用的多,进了这个圈子人们都会被串在同一张网上,哪怕是对立的南派和北派——他没有可能没听说过他。 最后一条过掉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欢呼出声,连带着彩炮和鞭炮声都响了起来。 “过了。” “杀青了杀青了!” “终于拍完了不容易啊!” 场记和道具组的人跑过去帮忙把江绝从水池里扶起来,汲汲捧着早就准备好的大毛巾和软毯把他裹好。 魏风又看了一遍屏幕里的回放,快步走向了还在擦干头发的江绝。 “魏导……”江绝冷的还在发抖,裹紧毛毯看向他:“真的拍完了?” 从二月初直到四月末,三个月的时间就好像在做梦。 “我跟你说,”魏风显然也冻的不行,捂着大衣和围巾道:“我本来以为,咱们得拍四五个月的——你知道吗,就组里那几个老人,一开始都以为你怎么也得ng个几十条才说得过去!” 江绝闻言看向远处还留在片场抽烟的那几个人,后者露出肯定而赞赏的笑容。 “真的,太棒了,我当初选角还好多人建议我去用小明星。”魏风反反复复的拍着他的后间:“你不知道你拍的有多好,等剪辑特效做完,我包电影院请剧组的人看!” 江绝下意识的扬起笑容来,任由助理在旁边颇为不放心的帮他擦着头发:“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何止是顺利!你帮我们省了多少经费——多拖一天都是十万几十万的烧钱啊,”魏风长长吁了一口气,从之前全开的工作状态里放松下来,抽了口烟道:“虽然有点舍不得,可不得不说,这么大的个剧组班子早点解散能让我夜里睡的踏实的多!” 旁边的人爆发出一阵哄笑,好几个人笑着锤了他几拳。 时间结束的比剧组计划里的要提前好些日子。 庆功宴里坐了四五桌人,但江绝在合影之后就提前离开了。 他自始至终都不太合群,哪怕和他们共处了三个月,在其他人面前基本都少言寡语,既不会主动发起话题,也很少参与三三两两的闲聊。 在剧组里,即便他是男主演,平日里也只是到点了进片场拍戏,收工了就回酒店默词或者休息。 魏风看在眼里,悄悄吩咐下头的人少找他攀谈闲扯。 他喜欢这种清静又简单的性子,在这吵吵嚷嚷的世界里已经很少有了。 入戏的时候该怎样就怎样,出了戏便坐回自己,界限和距离保持的清晰明确,不失为一种对生活的认真。 若是其他的小年轻,指不定要怎么和组里的老演员套近乎说些讨巧的话,但哪怕江绝没有那隐秘的家世,也不会刻意假笑迎合——作为一个资历颇老的导演,他相当欣赏这一点。 宿舍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江绝在去剧组之前,已经提前把自己的铺盖都收回衣柜里了。 他离开学校接近四五个月,但床柱和衣柜都被戚麟擦得干干净净,宿舍里依旧散着他惯用的薄荷香气。 门打开的那一刻,戚麟正在弹吉他谱曲。 江绝听着断断续续的和弦声,和他简短的交换视线互相问好,然后放好行李开始铺床,全程都安静缄默。 而戚麟被琴架琴谱和音响围在中间,面前是键盘,手上抱着吉他,耳机线几乎拖到了地上。 就好像没有谁曾经离开过这里一样。 一整个下午里,他们都不曾为了表达想念而谈话,也不曾放下自己手中的事情。 ——江绝回来之后就要开始看《龙血玺》的剧本,不仅要梳理完整个剧本的剧情走向,还要为男一号的试镜进行准备。 戚麟已经在宿舍里泡了好几天了。 老师给了充足的大作业时间,同学们可以自由分组练习,老师会在上课时间里坐在教室里随时答疑,练功房每天都一群人抢着预约。 戚麟没太多时间管那个小品,一门心思的想把歌写完。 创作音乐这件事情,其实是可以当撒手掌柜的——就像编剧一样。 在当今这个时代里,连论文的水分都不好评说,署名更是镀金的方式之一。 电影编剧经常雇一个小组帮忙反复改本子,完事了那些真正的主笔人都可以被计入副编剧或者顾问里,而至始至终没有动过笔的人却能拿着被改了几十遍的稿子去评奖。 而在一个创造偶像的风潮里,真正有弹唱创作能力的人其实也不多。 他们可以请国内外的工作室帮忙谱曲作词,只要钱给的到位,连高中都没念完的偶像照样能被捧红为‘创作天才’。 戚麟一直不肯在这些事上让步,也因此格外奔波劳碌。 等他第二十多遍改完一支曲子的和声旋律,窗外都早已夜色沉沉了。 他伸了个懒腰,随意往旁边望了一眼。 江绝在台灯下专心写着论文,旁边摊开的剧本被标注的红蓝一片。 “江绝,”他揉了揉眼睛,疲倦地开口道:“我都忘了你回来了——饿吗?” 江绝指了指桌边的鸡胸肉牛油果沙拉:“给你带了一份。” “原来你还出去过?”戚麟随手接了沙拉,这时才发觉自己已经饿得饥肠辘辘:“我晚上还要加班加点……如果电脑的光影响你睡眠的话,我这几天先回公司,没事的。” 江绝转了一圈笔,缓缓道:“我今晚也不知道几点可以睡。” 他要把欠下的作业写完,还要继续看剧本。 虽然只是一两个星期没有见到他,戚麟还是想摸一摸他的脸,却终究笑了笑,低头专心吃沙拉。 江绝靠在椅子上看他吃东西,安静的没有说话。 他心里一直有一股傲气。 这种骄傲是隐秘而坚韧的,既是因为从小到大的高时长舞台表演经验,还有对自己能力的认同和自信。 虽然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但他觉得,《龙血玺》的试镜应该尽在掌握之中——也正因如此,他在做演男一号的前期准备。 他觉得母亲应该对自己有所改观,起码不应该再笑盈盈的把自己当个小孩子—— 我的台词,我的调度,我对身体和表情的控制能力,是不输于任何人的。 上座率也好,回放也好,我用作品和成绩已经证明这一切了。 你为什么……还觉得我不会演呢? 我做的还不够好吗? -2- 他静静的注视着戚麟啃苹果的样子,心里却始终因为这件事而在微妙的情绪上徘徊。 不服气,跃跃欲试,又有些雀跃。 “戚麟。” “嗯?” 江绝揉了揉眼睛,试图让自己转移注意力:“我有时候在想,曝光到底意味着什么。” 戚麟放下手中的半颗苹果,好奇道:“怎么会突然想这些事情?” “电影在拍摄和杀青的时候,都有媒体来找我采访过。”江绝换了个更放松些的姿势,继续道:“他们在谈论电影的同时,也在乐此不疲的挖掘我的私生活,我的家庭,我的过去。” 有些人不断地引导着话题,试图把他的资源与戚麟或者与魏风扯上一些暧昧的关系,又或者问很多与电影无关的问题。 江绝对网络了解的越多,就越感觉自己在走进一个庞大而又未知的世界里。 他过去的生活朴素而简单,话剧院里的观众哪怕看的再入迷,结束以后也仅仅是找他合影签名,可能到最后都不记得他的名字。 显然,他童年里从其他人的议论里所听见的与母亲有关的事情,未来也会在他的身上重现。 开始在荧幕和网络上曝光,意味着私生活和个人感情被追逐着想要曝光,意味着所有的出行和度假要曝光,意味着自由也将名存实亡。 母亲在怀孕的时候,因为息影原因被过度揣测,一度半夜里被狗仔围着房子贴着窗户偷拍而吓到哭泣,最后被父亲秘密的送到了深山的庄园里,直到出月子之后很久都不敢再出来。 戚麟把凳子拉近了一些,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少年的声音清澈而温柔,带着令人放松的安抚感:“你在害怕吗。” 江绝低着头,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半晌才开口道:“我不敢和家人说。” “可我确实在害怕。” 戚麟的神色变了一些,试探着继续问道:“你是因为害怕,才不想去做偶像吗。” 出挑的脸庞和身材,有辨识度的声线,还有spf愿意给予的资源……不做偶像实在太可惜了。 “不,”江绝摇了摇头道:“和越羽有关的,都只是戏里的东西。” “出了戏就结束了。” “我害怕的……大概是演电影之后,自己会活在镁光灯下。 哪怕仅仅在剧组里,他也能感觉到太多人在议论自己为什么可以做男主演,又或者许多新老演员的有意示好与套话。 “你不喜欢工作之外的人群。”戚麟微微握紧了他的手,试图把掌心的温度传递给他:“我小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 江绝愣了一下,诧异道:“你看起来很外向。” “我小时候不爱说话,只喜欢关在屋子里弹钢琴,”戚麟失笑道:“后来被我爸带出去认识一个又一个叔叔伯伯,还要敬酒什么的——一开始,那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江绝怔在那里,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原本以为,只有自己才是那个回避社交的异类,没想到戚麟也有同样的这一面。 “以前演员、歌手、搞笑艺人和偶像,是独立分开的职业,”戚麟认真道:“可现在,界限越来越模糊,要承担的就越来越多。” “你是……一个人走来的吗。” “也不是,我的家人和老师,还有很多人在鼓励着我。”戚麟放缓了声音,注视着他的眼睛。 “曝光确实会让你没有影子。” “可是江绝,我们在拥抱着什么的时候,就必然会背对着什么。” “你觉得这些是值得的,那便是值得的。” 江绝的神情略有些错愕。 他眼前的这个少年,在外人眼中是单纯快乐的年轻偶像,像独角兽一样纯粹而又干净。 戚麟在这些年里,恐怕也为了拥抱而背对了许多东西吧。 那些被放弃的东西存在于背后,没有办法再去回忆和怀念,也终究在背后悄然淡去。 戚麟松开了他的手,随手按了按桌上的黑白琴键:“嘛,我继续赶工了,你也加油。” 江绝点了点头,很认真的说了一声谢谢。 天气终于开始转暖了。 先前接连着下雪太多天,以至于沿路的女贞树下都堆着厚重的积雪,空气里都散着冷嗖嗖的气息。 时戏院里种了大片大片的紫藤萝,在桃花和梨花相继开过之后也终于开始含芳吐蕊。 学生们渐渐从有暖气的屋舍里走出来,在抽条的枝芽与繁花间念叨着台词与剧本。 表演系自开学以来考试就一场接着一场,体重体脂的测定也从不缺席,以至于食堂大妈被要求了太多次,做沙拉时都是象征性的放一点酱。 时戏院有严格的能力评定测试,一般系里考完院里还要抽调,高强度的训练体系下许多新生一个月里背的台词和文段比大半年里艺考准备的加起来还要多。 听说有编剧系和导演系有三四个学生熬不下去,直接申请退学重读高三,准备转行学别的去了。 而表演系的学生虽然不多,显然都在咬着牙坚持。 但出于心理健康和调剂的考虑,学校对班级聚会的要求和限制还是比较松的。 班里几个干部在郊区挑了间豪华宽敞的别墅,那里不仅可以打桌游台球,还有一间不大不小的电竞厅,可以供十个人连坐开黑。 江绝原本不想去,但架不过班里朋友的卖萌撒娇,还是签了安全知情书,和戚麟一起坐上了大巴。 戚麟显然也超级兴奋。 他上次郊游还是在小学,读初中之后因为提前出道的缘故,几乎八成的学业都是在公司或者旅途中和私人家教完成的。 集体活动这种事情对他而言也颇为新鲜,他还特意装了一包的零食,然后发现车里有更棒的零食推车。 江绝坐在靠窗的位置,听着大家在起哄唱歌又或者一起大声背台词,微笑着没有参与。 戚麟从包里摸出了一小罐棉花糖,悄悄塞给了他。 后者眼睛一亮,掏出湿纸巾来擦干净手才开始吃。 “老江瘦了好多啊,”班长趴在靠背上左右张望:“你天天吃糖都这么瘦,真是没天理了。” “哪里有天天吃糖……” “没有,都是我吃的。”戚麟自来熟的接过话筒道:“我给你们唱首歌吧?” 方诚然听着爆发般的欢呼声,悄悄翻了个白眼。 护食还敢护的再明显一点吗。 大巴车开进园区之后,窗边很快就映入梨树林与远处的小湖。 大朵大朵的梨花白如初雪,犹如绫罗般微微泛光。 学生们一波冲去梨园里合影拍照,另一波冲进别墅里看分好的房间和床位,显然是辛苦劳累了太久,总算找了个机会冲出来玩。 到了晚上聚众玩狼人杀的时候,班长想方设法把人找齐,跟老母鸡抓崽子似的把三四楼乱窜的学生们一个个找了回来,先是解释清楚了规则,然后清了清嗓子道:“秦老师说了,玩狼人杀赢了的都可以加实践分,所以我才把你们全捞过来一起玩。” 十八双眼睛同时看向他:“真的吗?!” “对哦——表演!”旁边有人注意到了班长座位旁边还放了个摄像头:“还带这么玩的啊!” 戚麟原本和朋友聚会时打过两把,自忖还算有经验,可一看向在座的各位表演课高分同学,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输了也没什么惩罚,喝半杯是个意思,什么酒自己选——不许拿果汁充数。”温杭晃了晃杯子道:“规矩都定了啊。” 戚麟快速给方诚然使了个眼神——『你会玩这个吗!』 方诚然直接给自己续了一满杯,满脸写着自暴自弃。 -3- 十八人局,有六个狼人六个村民,以及六个能力者。 整个游戏的玩法很简单,狼人杀光其他人,又或者村民们联手投票处决所有狼人,游戏即结束。 然而真的到了这种博弈论的场合里,决策反而成为相当麻烦的事情。 戚麟一开始还试图挣扎一下,拿着村民牌努力寻找各种可疑角色,结果平时那群动不动笑场的混蛋现在表情管理一个做的比一个好,脸皮简直比城墙还要厚。 ——然后他就被第一个投出去了。 人民群众们表示游戏可以输但戚神应该被‘致意’一下,然后齐心协力的把他票了出去。 戚麟作为死的最早的人,在第二天夜里就看见了所有的狼人—— 江绝拿着狼牌,神情淡定又从容。 第一局打下来,六个狼人活了四个,倒是村民之间自相残杀的相当血腥,就连辩论和拉踩之际还要扯两段表演理论,动辄开口就是‘我拿斯坦尼的头发誓’又或者‘布莱希特在上’。 同学之间玩这个找乐子为主,免不了有些人划水贴脸,戚麟跟吃瓜群众似的看着村民自相残杀,间或想起来看一眼江绝。 他真的——太没有存在感了。 没人想着要怀疑他,甚至没有人跟他互动。 几个自信爆棚的蠢蛋在这一刻争的脸都红了,狼人们全藏在暗处煽风点火。 “行了,狼人赢了,下一把。” 第二把班长入席,学习委员出来当上帝,戚麟发现自己拿了狼牌的那一刻内心相当雀跃。 在所有狼人睁眼的那一刻,他没看到江绝。 男人的直觉告诉他先干掉江绝比较适合玩下去,但是私心让他选择了江绝旁边坐着的方诚然。 结果第二天夜里,他就被女巫毒死了。 一局打完,身份揭晓的那一刻大伙才发现,江绝就是那个精准盲毒的女巫。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方诚然都懵了:“你知道戚麟是狼?” 江绝显然也有些茫然:“看表情啊。” “他脸上的表情就写着——我·是·狼。” 这话其他人说戚麟不信,但江绝说他就信。 真是没法玩了好吗。 等第三把第四把玩下来,大伙儿开始边喝酒边聊天,聪明如江绝也免不了被愚蠢的队友全票投出去,再如何解释都有人摇头不信。 没等方诚然开口,江绝相当听话的喝完了两杯,最后脸上泛着酡红,说话都有些含糊。 这倒是戚麟头一次听见江绝不这么字正腔圆的说话——江老干部平时说什么都像是广播剧男主角在线念台词一样,此刻软绵绵的拖着尾音,当真有些可爱。 等大家笑闹着去唱ktv的时候,戚麟凑过去扶他,发现他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旁边暗中吃瓜的方诚然都一脸不可思议:“他喝得是度数最低果酒好吗,不至于吧。” 戚麟把他带回了房间里,满脑子都在想之前的那句话。 “我喝多之后会发酒疯的。” 这么乖巧安静守纪律的好学生……真的知道发酒疯是什么意思吗。 江绝出奇的温顺,不乱动不胡闹,被牵到床边就乖乖坐着,五分钟都没动一下。 戚麟感觉他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了,去洗手间里弄了热毛巾来帮他擦脸,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反应。 “江绝——你还好吗?” “真喝多了啊?” 江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戚麟忍不住捏了捏他微烫的脸,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看他跟乖宝宝似的一小口一小口喝下去。 ……这哪里是什么发酒疯。 戚麟忍不住笑起来,坐在他的身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始。 他大概已经喜欢他很久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戚麟并不觉得现在是个谈恋爱的好时机,也不急切的想要马上告诉他一些什么。 暗恋的感觉既有些煎熬又格外的愉快。 每天看到他的时候,或者是坐在他身边弹琴谱曲子,心里都满足而快乐。 这种感觉就如同四月的春雨一样,润物无声又格外细腻。 “哎,江绝,”他想了想开口道:“你有喜欢的人么?” “我……喜欢什么?”那双氤氲着雾气的眸子一时间无法聚焦:“我……” 戚麟竖起了耳朵,心里不确定他到底有多醉。 “i love him.”江绝喃喃道。 等等——为什么突然换语言了? 没等戚麟反应过来,那少年两只手撑着床沿,抬头开始唱《悲惨世界》的选段。i love him 我爱他 but when the night is over 但,每当夜晚蹑足而去 he is gone 他亦离开 江绝的声音清越干净,在醉意下尾音微微上扬。 那唱段被演绎的婉转动人,连高音都踩的破准。 他坐在柔软的床边,却仿佛正坐在舞台的正中间,连角度都是迎着光源。 now we journey on 如今我们携手同行 through the night. 穿越这寂寥长夜 how was i to know at st—— 我方才明了—— 戚麟并不知道他在唱哪一段,坐在旁边突然有种买到vvvip座位的奇异感。 款再大也没有靠着主演听他唱歌这种待遇啊。 苹果气泡酒的香气伴随着歌声浅浅溢出,空气中散着清新的甜香味。 江绝唱到一半气续不上去,突然又清了清嗓子。 他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眼睛里依旧泛着朦胧,却直接顺着羊绒地毯直接一个前滚翻过去,如话剧里的走位一般起身在茶几和凳子旁边绕了一圈,朗声道:“没有传说,没有靠山这羸弱的死亡,我怀有,这永世的岑寂。” “死神驾临,带我离谷,所有负担,脱离我身——” 他断断续续的朗诵着《海伯利安》里的诗篇,哪怕醉意已经让他气息紊乱到说一句都要停顿好一会儿,可背脊依旧挺得笔直,接续性的动作也不曾断过。 戚麟一脸懵的看着他跟程序乱码似的在那念诗。 绝绝脑子里装的东西……到底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还没等他起身扶住他,免得他不小心撞到旁边的衣架或者墙角,江绝竟径直向他走来,抬手就挑起了他的下巴。 他的指尖温热柔软,连墨眸也重新聚焦在他的双眼上。 戚麟被他凝视的打了个激灵,心想自己这是被调戏了吗。 “幸亏黑夜替我罩上了一重面幕,否则为了我刚才被你听去的话,你一定可以看见我脸上羞愧的红晕。” 江绝凝视着他的眼睛,语气温柔的如同情人间喃喃私语。 他的手指抚上了他的脸庞,长叹了一口气道:“温柔的罗密欧啊,你要是真的爱我,就请你诚意的告诉我……” “你要是嫌我太容易降心相从,我也会堆起怒容,装出倔强的神气,以拒绝你的好意,好让你向我婉转求情,否则我是无论如何不会拒绝你的。” 戚麟听着他标准的舞台腔,心想这换台从科幻小说到莎士比亚也是很神奇了。 这集是《罗密欧与朱丽叶》,我看过。 “你喝醉了。”他起身把江绝牵回床上,心想那瓶气泡酒真是自己找的度数最低的了,又试图松开手去弄新的热毛巾来:“换衣服睡一会儿吧,明天醒来以后就好了。” “坐在山中,我又成为一只鸟。”江绝却牵着他不肯松手,眼睛里深情款款,然而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在说什么:“深邃之钵……天空割断阳光,喂给雾。” “亿万个夏季焚烧而过,没有一种蝉鸣是我的说法。” “嗨你们这还有多的冰块吗——”方诚然随手推门进来,一眼就看见江绝坐在床上拉着戚麟的手:“噢抱歉我忘了敲门了,你们继续。” “喂等等!”戚麟高声道:“老方你别走,他真的喝多了!你帮我把他架着!” “你别逗我,”方诚然本着吃瓜的人道主义精神又探头进来看了一眼,发现江绝表情难得迷迷糊糊的。 这同学他平时虽然没怎么接触过,也算清楚是个怎样的清冷性子。 “……真喝多了?”他转手关了门,帮着戚麟架住他,顺便嗅了嗅味道:“他闻起来好甜啊,喝得是苹果酒?” “不许闻他!”戚麟两手拿着热毛巾喝道:“你帮我架着他,我给他再擦下脸把他放床上睡会!” “他已经抱着我睡着了。”方诚然投降似的举着两只手道:“戚哥我真没主动,他自己挂在我身上睡着了。” “你!”戚麟叼着热毛巾冲过来把江绝搂自己怀里:“去去去,不是要开黑吗,别呆我这了。” 方诚然笑眯眯的看了眼昏沉睡去的江绝:“他好可爱啊。” “方——诚——” “溜了溜了,真走了。” 江绝再醒来的时候,房间里静悄悄的。 他被换上了睡衣,身上还散着淡淡的酒香。 戚麟睡在旁边的另一张床上,裹着被子只露出半个头来。 大伙儿都玩到了后半夜,只有他们两个早早的就睡着了。 江绝摸索着坐了起来,心想自己昨晚都干了什么来着,随手看了眼纽扣全都扣上的睡衣。 难怪睡着的时候都喘不过气来,真的是喝多了才把扣子扣到喉咙口。 戚麟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动静,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早啊。”江绝看向他:“你看起来累坏了……昨晚是喝了多少?” 戚麟哼了一声,又陷在被子里睡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戚麟:导演这是什么剧本(╯‵□′)╯︵┻━┻ 第28章 直到下床的时候, 略有些眩晕的感觉才重新出现。 江绝后知后觉地闻了闻自己颈侧和手背的味道, 隐约能嗅到甜酒的香味。 我昨天——干什么来着? 狼人杀输了, 喝了两杯果酒,然后…… “是我昨天喝多了吗?”他转身看向已经被打扫干净的房间,记忆有段是空白的, 什么都回忆不起来。 戚麟睡的跟小猪似的,没有任何回答。 江绝揉了揉额头,洗漱之后帮同学们一起做早餐, 正煎着鸡蛋便瞥见有个人在注视着他。 方诚然叼着一根牙刷, 穿着和风的睡袍靠过来看了眼早餐有什么,语气玩味道:“你昨天就喝了两杯, 是真醉了还是装的?” 江绝眨了眨眼,有种不祥的预感:“昨晚发生了什么?” “也没太大的事。”方诚然瞥了眼附近其他人八卦的目光, 懒洋洋道:“我住在你们隔壁,听你唱了一晚上的《汉密尔顿》和《猫》。” “低音中音很稳, 高音要加强,”他叼着牙刷笑道;“我的三明治放千岛酱,谢谢了。” 又过了接近半个小时, 戚麟才顶着一头鸟窝般的头发出来瞅了一眼。 他一觉醒来发现那小酒鬼不知道跑哪去了, 连头发都顾不上梳先出来确认下情况,结果一眼就看见江绝穿着围裙在和其他人一起做饭。 他好适合穿围裙!! 戚麟深呼吸一口气,伸手挡住旁边试图偷拍的镜头,匆匆忙忙逃回了卧室,麻溜的换衣服搓发型喷香水, 十分钟之后又是一副走秀般的状态出现在众人面前。 方诚然叼着半根小黄瓜正瘫沙发上看漫画,连睡袍都没有换:“你天天这么端着不累吗。” 戚麟瞪了他一眼,凑到厨房去帮忙。 早饭已经准备完了,考虑到中午要烤乳猪和蛋糕,很多东西都要提前准备。 江绝正削着苹果,闻到熟悉的祖马龙香水时动作一顿:“你醒了?” “嗯,你还头疼吗。”戚麟相当自然的用嘴叼住他递来的一块苹果,含糊道:“我都没发现你醒了。” “戚哥可照顾你了,”旁边的女生笑道:“他昨晚都没回自己房间,生怕你被自己呛着。” “真是不好意思……我以为那酒没什么度数来着。”江绝靠近了他一些,压低声音道:“我昨晚真的超丢脸吗……” 他怀疑自己在班里的形象已经彻底完蛋了。 “没,你一直在房间里,他们就听见你唱歌来着。”戚麟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道:“你等等,我给你看个东西!” 他噌噌噌跑回房间里,不过一会儿捧着个粉蓝色的小东西又跑了回来。 立在他掌心里的,是一只折纸小企鹅。 雪白的小肚皮圆滚滚的,尖嘴小脑袋的样子也格外形象。 江绝一手削着苹果一边看过去,好奇道:“这是你折的吗?” “戚神你还会折企鹅吗!” “好可爱啊我也想要!” “戚哥你怎么叠的啊,教教我呗!” 戚麟愣住了,摇了摇掌心的那只憨态可掬的小企鹅道:“这是你昨晚叠了说送给我的呀?” 江绝一脸的不可思议:“可是我不会折纸啊。我连千纸鹤都不会折。” 戚麟看了眼掌心,又看了眼江绝,坚定的摇了摇头。 昨天晚上他喝得太多,趴在桌子旁边一边唱着喀秋莎一边折的企鹅,念念有词跟作法似的,折的还飞快—— 戚麟本来想跟着学学,结果一晃眼的功夫就折完了,过程都没看见。 “你昨天折了四五个,还让我送给班长和秦老师他们,”戚麟回忆道:“小兔子小船什么的,不过后来你把水打翻了,我就抢救了这么一只。” 江绝深思片刻以后,不确定地问道:“会不会是你也喝多了?” 他从小到大都手笨得很,怎么可能会叠这么精巧的小玩意。“我不管。”戚麟把小企鹅扁扁的嘴巴捏了一下:“你已经说送我了。” 一帮小崽子在别墅里整整玩了两天半,到了周日下午才依依不舍的回去。 而等周一开始之后,戚麟就开始长期消失,连着一两个星期都看不到人。 距离演唱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他的吉他、尤克里里还有音箱都留在了宿舍里,没有写完的曲谱也只是匆匆拍了照,连草稿都没有带走。 江绝早就习惯了每晚读书时听见隐约的键盘声,哪怕吉他和琴键的所有声音都汇入了戚麟的耳机里,但轻巧又断断续续的按键声就犹如小雨淋漓,也好像一直在告诉他,还有一个人就在隔板的另一侧,在安静又温和的陪伴着自己。 戚麟和他断开了联系。 连着十几天都没有一个视频电话打过来,江绝也不知道他现在人到底在国内还是国外。 之前因为拍电影所欠下的作业和论文已经都全部交差,电影剧本也在梳理人物动机和冲突核心,直到又一个星期过完,他才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些不习惯。 戚麟在忙什么呢? 现在给他打电话会不会打扰到他? 江绝握着钢笔想了半天,放下笔翻出手机微信,打了一行字又删掉,颇有些犹豫。 他已经非常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了。 爸妈虽然都是半隐退状态,但基本上都有不同的副业要忙碌,他从小就在学习怎么独处和管理时间。 但戚麟开始让他慢慢习惯被亲人之外的人牵挂念叨的日子,他也说不清这种等待的感觉到底是为了什么。 自己好像……一直在等戚麟再打过来。 江绝想了半天,先去翻了他的微博。 没有自拍,没有视频,只有工作室官v在公式化的宣传。 他又点开了微信,有点小紧张的打了一行字发了过去。 『最近还好吗。』 这么说是不是太客气了,他会不会觉得不舒服? 江绝捏着手机沉默了一刻,想撤回重新发句更亲切一点的问候,发现时间已经过了。 然而五分钟过去了,向来秒回的戚麟也没有回消息给他。 江绝开始想要不要找点别的话题,这样戚麟回消息的时候可以顺其自然的聊一会。 自己平时很少这样找人聊天,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发下去。 算了,预习新课吧。 江老干部虚张声势的咳了一声,把手机放到隔板另一侧的桌子上,心想自己不能被干扰注意力。 没过两分钟,他又把手机拿了回来。 是不是开消息静音了? 这都消失两个星期了,朋友圈也安安静静的…… 学习,别走神了。 江绝盯了几秒手机,索性直接关机放到一边,强迫自己把预习笔记做了一遍。 等他从健身房锻炼完回来,打开手机一看,还是没有消息和回应。 那句酝酿好久才发出去的五个字,已经彻底石沉大海,连浪花都没有被溅起来。 向来波澜不惊的少年脸上头一次出现懊恼的神情。 他本来还想和他聊聊季老师在上课时唱的山歌,宿舍楼下的那只松鼠,还有这些天里发生的好多事情—— 再也不给你发消息了,生气。 虽然心里想的是这么一回事,等到第二天的时候,江绝看见天上一朵腊肠犬般的小白云,还是忍不住拍下来发给了他。 还是没有消息。 江绝简直想把手机藏起来,或者干脆把微信卸载掉好了。 直到第四天,一个视频电话才终于在晚上八点响了起来。 江绝正试图叠千纸鹤,好几张报废的纸团被捏出尖尖的耳朵,像小团子妖怪一样码在桌面上。 他是真的不会折纸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绝!绝!”电脑屏幕另一头的戚麟声音活力十足:“想我没有呀!” 江绝随手把报废品挪出镜头,闷闷道:“没有。” 戚麟把脸贴近镜头,让他看清自己。 他被画出夸张而又奇异的舞台妆,脸颊上贴着精灵般的纤细翎羽,银蓝色的眼影在角度的变换下闪烁着粼粼的光芒。 “你是在……试妆?” “嗯。”戚麟单手拿着电话,任由好几个大姐姐围着他捯饬发胶和粉底:“我总算把新专辑搞定了,然后要挑演出主题,还有试服装什么的。” 他压低了声音吗,眨眨眼道:“我那天染了酒红色的头发,我妈在视频里说我看着像流氓土匪。” 江绝被逗得忍俊不禁,观察着他周围的环境道:“你在国外么?” “嗯,一个英国人开的工作室里,spf和他们有合作关系。”戚麟给他看自己的眼影和睫毛的近距离特写:“我好看吗!” “嗯。”江绝由衷的点了点头。 要是高冷一点气质就更贴合了。 他被画了改色版的桃花妆,凤眼与唇形的优势被不断深化放大,头发被打理成了后梳烫毛糙短发,虽然还没有带美瞳,整个人的气质都与过往截然不同。 在平日里,他是简单欢快的戚麟,是高挑清新的大男孩。 而现在,哪怕只是在试妆,偶像独有的诱惑与迷人感都在不断洋溢,哪怕仅仅一个wink也好像在拍广告一样。 江绝已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停下了手头的所有事情,只撑着下巴听他喋喋不休的讲自己这几周里与录音师斗智斗勇的各种故事,听他聊广场上扑棱着翅膀讨谷粒吃的一大群鸽子,听他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表演服上气泡般的后摆和超级紧的腰身。 这些天里隐隐约约的焦灼和孤独,在不知不觉地融化消解,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2- 汲汲对自家老板非常的不放心。 她知道江绝以前从来没有看过演唱会,开车把他送到体育馆旁边了都忍不住交代两句。 “老板,我手机二十四小时全开的,你有什么事给我发短信,等会附近估计有点吵,你发语音我听不清的。” “就去听歌而已……不至于吧。”江绝见陆姨也在驾驶座上,开窗看了眼人山人海的环境。 “这不是音乐会,等会现场会特别闹腾的。”作为老牌经纪人兼江烟止的密友,陆姨特意过来送他:“不喜欢就早点出来,我们在附近的咖啡店里谈事情,随时过来接你。” “嗯好。” 江绝一下车,就淹没在了人海之中。 叫卖荧光棒和黄牛票的小贩扯着嗓子到处喊,各种派系的唯粉cp粉亲妈粉在伸长脖子寻找组织。 几乎每个女生都带着亮着小白灯的头饰,还有人抱着灯牌和手幅,姿态不亚于要进去冲锋陷阵。 有不少男生买了独票或者情侣票过来,手上也带着纯白色的灯环。 在去年的两场演唱会里,粉丝们都默契的带着同色的标识,在演唱会现场为他营造出大片大片的麒麟云海。 来的人实在太多,以至于场地方早早的开放了安检和分流,好几个大喇叭在循环播放公告维持秩序。 江绝此刻才感觉到这与从前的那些管弦音乐会有多不一样。 每个人都在快乐的大声交谈着与戚麟有关的一切,他们的衣服上甚至印着戚麟的q版画像,几乎每个人从头到脚都有和他有关的logo。 “手环四十一对!脚环也有!手幅要嘛!”小贩顺着人流挤到他面前,语速比说相声的还快:“你看人家都买了,你也来一个呗,等会唱歌的时候一起挥手啊!” 他说话声音太大,连唾沫星子都差点溅到江绝脸上。 江绝犹豫了一刻,看了眼附近三三两两结伴涌向前方的少男少女们。 “还有荧光棒!按一下还能变色啊!买吗买吗!” 他想了想,还是没能抗拒。 “要一对手环,纯白色的。” “好嘞!你是一个人来的吗?我送你个银光的q版胸章吧,会亮的!” “好……谢谢。” 江绝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宰了一大笔,摸索着跟着人流往前走去。 表演舞台被设计成了大大的x型,汲汲给他买了能看清脸的前五排内场票,再三保证戚麟绝对看不到他。 伴随着一重又一重分流,拥挤的人群被不断地筛选,而内场的座位确实宽敞很多。 表演还没有开始,但四面超长屏幕已经开始滚动播放他以前的live演出,气氛在不断地被带动。 虽然不同场区被划分隔开,但喧闹的声音不亚于春节的火车站。 江绝看着还是一片黑暗的舞台,抬眸看向了屏幕里那跳舞放歌的偶像。 陌生又格外耀眼。 他身边的女生们简直在如认老乡一般叽叽喳喳谈论着粉龄和即将发行的新cd,在聊打榜什么的事情时简直如同工作会议进度报告一般格外认真。 有四五个男生坐在附近,但神情显然拘谨很多。 当屏幕开始同步开启倒计时的那一刻,四面观众席的灯光全部瞬间暗了下来,紧接着炸裂天际的尖叫声开始漫山遍野的响了起来—— “啊啊啊啊要开始了!!!” “戚麟戚麟戚麟戚麟!!!!” “我的妈我的妈我的妈!” 江绝直到这个时候,才明白汲汲说的那句‘有点吵’到底是有多吵。 人群在尖叫过后,开始如街头跨年一般开始跟着大屏幕一起尖叫嚎叫着倒计时—— “十!” “九!”x型的舞台开始由外向内亮起星光般的明灯,黑暗之中有阶梯状的舞台在缓缓升起。 “五!” “四!” 穿着暗色衣服的伴舞已经全部在黑暗中摆好姿势,而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升向最高点。 “三!” 中场灯光亮起,紧接着所有伴舞的身上开始亮起光芒,交错的光线犹如攀附向前的凌霄花。 “二!” 一束光打向正中间的那个人,他穿着纯白色锦袍,手中的钢骨扇挡住了侧脸。 “一!” 下一秒,所有舞台上的人开始拿着铁骨扇扬袖起舞,扇骨开合的声响犹如无数竹节清越相击。更奇妙的是台下所有的观众如同早就串通过脚本似的,伴随着那扇舞噼啪作响的节拍大吼戚麟的名字。 所有的挚爱与狂热全都被倾注到了声嘶力竭的呐喊声之中,所有人不管有心无心的都全部站了起来,沸腾着高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砰!砰!啪!” “戚——麟!” “砰!砰!啪!砰!” “戚——麟!戚——麟!” 节拍越来越快,台上舞者在翩跹盘旋中用击扇声和鼓声将气氛炒到了极点。 那如白色孔雀般拖曳着长袍的戚麟动作如行云流水,镜头特写上他的眼眸泛着银蓝色的光芒,混血妆容糅杂了纯粹与妖异,伤痕般的纵向长纹显得脖颈格外修长。 那双眼睛带着自信到极点的笑意,姿态沉稳从容而让人为之臣服。 接下来的时间里,江绝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他不知不觉间被亢奋的人群与狂热的气氛融化,当所有人都在挥舞着双臂高声合唱的时候,他哪怕没有听过那些歌,也跟着旋律和字幕在大声歌唱。 音响如山谷里霹雳般的雷声,回响的人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所以所有人都把嗓门和情绪推到了极点,忘我的跟着台上的人摇摆挥手,没有人能坐下来安静听歌。 明明是接近两个小时的表演,可每一首歌都串联的颇为紧凑,舞蹈也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那台上的戚麟无论做什么说什么,台下的人都在跟着尖叫大吼—— 江绝原本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但当他开始跟着其他人一起高声喊出他的名字的那一刻,后面的事情就全然不在他的控制之中了。 在劲歌热舞的环节里,有不少人跟着在台下跳一模一样的舞步,更多的女粉丝泪流满面的在吼着我爱你。 等放到抒情慢歌的时候,无论坐席分区的人都开始手挽着手肩靠着肩,跟着旋律挥舞着纯白的手环。 在那一刻,六万人满座的体育场犹如天际升起了朝阳一般,无数的云彩在炽亮又纯粹的白光中停顿漂游。 上万的微小光芒汇集在一起,便如密布的星辰在夜空中汇成涌动的银河,大片大片的灯牌便组成了荡漾的云海,跟随着歌声一起摇晃。 当戚麟开始抱着吉他坐在独角兽旁边唱情歌的时候,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拨打电话,和未在身边的爱人挚友一起流着泪唱歌。 『如何才能留住你的眼眸连沉默都是在颤抖着挽留——』 那深沉而颇有磁性的声音在现场清晰的如同在耳边清唱,连心跳想要跟随他的节拍。 当热场嘉宾开始介绍自己表演新曲的时候,江绝才终于缓过神来,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跟着摇晃挥手了多久,从演唱会开始就没有坐下来过。 可没过多久,伴随着换好装束润好嗓子的戚麟拎着枫木小提琴再次从高处降落时,他又被狂热的气氛吞噬。 他坐在秋千上拉小提琴的样子,简直如同降落凡间的天使,美好的颇有些不真实。 直到三次安可返场结束,人群恋恋不舍的开始离开,江绝都没有完全缓过来。 他坐在座位上好一会儿,看着有多少人在擦着眼泪说我真爱他,以及听着音响里重新开始滚动播放的旧歌,半晌才重新站了起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 洗脑的情歌让他的脑子里有旋律在重复的循环,出口处的两张cd和live纪念光盘也忍不住全部买下,甚至有人在退场通道里开始唱刚才的歌,又有一大群人开始跟着合唱。 等江绝坐回保姆车里,汲汲看了眼他怀里的那几张cd,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江绝刚从一个音量过高的环境里出来,连说话的分贝都还在下意识的拔高。 他话说了一半才意识到不对劲,干咳了一声闷头喝水。 “看来是看的很愉快。”陆姨侧身看了这孩子一眼,笑着挥手道:“把他送回去吧。” 这孩子以前几年简直跟个雕像似的,最近是终于找到点人气儿了。 回去的一路上,江绝都忍不住在翻微博话题广场。 上千个看完演唱会的歌迷在争先恐后地表白表白再表白,各种好看的舞台照也一直在刷屏。 江绝心里有好多话说不出口,但看到有人把那些话毫不掩饰的发到微博里,就有种共鸣的窃喜感。 他握紧了那几张cd,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还在狂跳。 第29章 戚麟望着台下犹如漂浮在夜空里的一片灯海时, 有那么一瞬间在想, 如果江绝也在台下就好了。 他花了四个小时才搞定的各种妆容, 在结束以后要花接近两个小时才能彻底卸掉。 发胶、亮片、胳膊和脖颈上的彩绘,还有脸上一层又一层的粉底和高光。 等他一整套收拾完,拖着沉甸甸的身体回到酒店时, 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由于先前高强度的唱跳太久,他觉得四肢像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后脑勺也隐隐作痛, 想来是缺氧的状态还没有消失。 不得不说, 舞台上的强光照太久会让人眼睛前方产生耀斑,耳朵在高噪音环境下泡了太久, 恐怕还要一段时间才能缓过来。 戚麟抱着被子打了个滚,发觉自己睡不着。 他在黑夜中摸索着坐了起来, 看向窗外的夜景。 城市中心的街道犹如交错的星轨,而在夜色中疾驰而过的车辆就如同一闪而过的彗星。 他住在二十二层, 可以俯瞰到大片街区的夜景,还有路灯下间或出现的行人。 就仿佛睡在高高树上的鸟儿一样。 当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孤独感才会如此强烈。 自己好像也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 什么都与他没有关系。 他摸索着找到了手机, 给江绝发了一条消息。 『睡着了吗?』 过了一会儿,对方回了过来。 『刚从公司回来在谈剧本的事情』 戚麟握着手机想了一会,还是拨了个电话过去。 “江绝。” “嗯?” 江绝裹紧了被子,听着他沙哑又温柔的声音。 “我收到你的花篮了……很好看。”戚麟放松了许多,任由酸痛的身体陷在床褥里:“今天的演唱会真的太壮观了……还有烟火和灯海, 你该来看看的。” 如果你也在就好了。 江绝抱着枕头,轻轻嗯了一声。 我都看到了。 “江绝,我睡不着。”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疲倦道:“之前高度兴奋的持续时间太久了,现在肌肉都没法放松下来。” 少年眨了眨眼,意识到他好像在暗示什么:“所以……?” “所以……你给我数羊怎么样?” 戚麟已经完全掌握了跟他撒娇的技巧,可怜巴巴道:“我今天还以为你会来呢。” 数羊? 就当在练贯口吧,数就数。 江绝坐了起来,清了清嗓子,认真道:“一只羊,两只羊……” “不行,”戚麟一本正经道:“太严肃了,要温柔一点!” 江绝开始怀疑开演唱会的是哪个替身……这家伙台上台下的反差真的有点大。 “三只羊……四只羊……” 他的声线本就清冷干净,在安静到极点的深夜里听便犹如寒泉东流,让人内心都不知不觉地放松宁静下来。 戚麟昏昏沉沉的听他一只一只的数下去,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江绝相当认真的数到了九十九只,在停顿之际隐约听见了他均匀的呼吸声,这才挂了电话,在困倦中沉沉睡去。 吴老太太挥舞着教鞭,示意学委给所有人发一张台词单。 大伙儿拿了单子看上头的词,发现每个人手里的都不一样。 a4纸乱序印着不同电影、话剧和小说里的独白,而且都写了四五段。 “这就是期中考试了。”老太太敲敲桌子道:“都准备一下,等会报听写。” 台下的一群学生有点懵,心想不至于这两节课的时间把这么多字全记下来吧。 这台词课讲完了发音方法和情感演绎,换了个新颖的检查方式。 学生们轮流上台念台词,由老师随机报学号叫另一个人去黑板跟着默写,只允许一句一顿。 这吴老太太根据情感的充沛和贴合程度来打基础分,至于黑板上有多少个听不出来的字,就又要跟着扣多少分。 演员们动辄请配音是有原因的。 在电视剧电影的表演中,能够全程控制好气息,一边完成各种动作一边稳稳对完台词的,基本上都基本功极为扎实。 婆媳边摔盘子推搡吵架边冷嘲热讽,其难度类似于歌手们连唱带跳。看起来虽然颇为简单,可不能破音,不能含混,不能有地方口音—— 像国内电视剧评奖,有的奖项硬性规定演员必须用原音而不是配音。 伴随着电视市场的不断打开,越来越多的电视剧开始赶工赶进度,还不断拉着编剧超强注水拖长剧集方便捞金,演员们也没有太多时间可以准备这方面的东西。 所以幕后由演员重新配音的电视剧也有很多,效果也颇为不错。 没有字幕的情况下,真的能听清这些台词吗? 教室里已经开始有人试图用播音腔来读了。 戚麟终于结束了一长段的工作,趴在课桌上有些没精神。 他感觉自己之前连着两个星期练舞写歌确实透支了太多的体力,这段时间怎么都睡不够。 江绝还在写那个奸相的人物小传,只大致通读了一遍台词,就继续做性格线分析去了。 “下一个,戚麟,读第六段和第八段。”吴老师随便指了个女生道:“你上去写。” 那女生下意识的看了眼戚麟,只觉得压力爆棚。 她要是搞砸了戚麟的期中考试,这事一旦被传到微博去,指不定会被黑成什么样。 戚麟心想这事应该砸不到哪里去,拿着台词纸背着她站好。 “台词写不完可以敲一下黑板,让他再停顿一会——但听不清不许重复。”老太太满头银发,严肃又不失温和:“开始。” “在一回首间,才忽然发现,”戚麟试图找到那种怅然的感情,深沉道:“原来,我一生的种种努力,不过只为了周遭的人对我满意而已。” “为了搏得他人的称许与微笑,”他再次停顿,将伤感的情绪引导出来,穿插着浅浅的叹息声:“我战战兢兢地将自己套入所有的模式所有的桎梏。” “走到途中才忽然发现,我只剩下一副模糊的面目,和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他听见台下有隐约的哄笑声,不知道是自己读的太矫情还是那女生出错了。 “继续,第八段。” 考试分慢语速和快语速,前者几乎所有人都能驾驭,可在快语速下既要发音清晰又要情感饱满确实有点难。 戚麟握紧了台词纸,发觉自己的掌心在微微出汗。 这和之前电影里演小配角不一样。 他要驾驭住,他要撑住一长段的气息—— “广告诱惑我们买车子,衣服,于是拼命工作买不需要的东西,我们是被历史遗忘的一代。” 他听见敲黑板的声音,仿佛电影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等着那女孩把台词写完。 台下的哄笑声和指指点点越来越多,想来是那女孩写错了好几个字。 我的普通话说得挺好的……不至于吧。 戚麟不敢看吴老师的脸庞,只强迫自己看着那张纸,在长久的停顿中试图留住那种群情激奋的感觉。 粉笔在黑板上划过的声音格外清晰,沙沙的让人耳朵痒。 简直过了一个世纪,黑板才又被敲了一下。 “没有目的,没有地位,没有世界大战,没有经济大恐慌。” 他在这一刻,才隐约感觉到自己说这些有多无力。 他的心里其实对这种愤世妒俗的台词不是很理解,哪怕说起来也找不到感觉。 “我们的恐慌只是我们的生活。” 老教授示意他转身看一眼,黑板上竟有好几处的词汇是空白的。 “抱歉……我尽力了。”那小姑娘显然特别不好意思,急的快哭了:“我真没听清楚。” “感情分八十,写错三个字,空了六个词,扣十八分。”吴老师示意他们下去,随口道:“戚麟,六十二。” 戚麟原本转身欲走,想了想又道:“老师,我可以在台上听写吗。” 他突然想换个角色,重新感受下这一切。 这听写的活儿又累又容易得罪人,所以老师都是随便挑人或者报学号来着。 吴老师问了问台下人的意见,答应让他写两个人的台词试试看。 班长温杭刚好是下一个人,两个人互相提前道个歉表示尽力,颇有种都要上战场的感觉。 可盲听开始的这一刻,戚麟才意识到这有多恐怖。 听台词和交谈是截然不同的。 人会下意识的去观察唇语,会结合前后语句用逻辑理顺句子的意思,大脑的功能有时候是高于耳朵的—— 所以在能看到画面或者了解前文的情况下,哪怕句子有语法错误都能被完整理解。 可戚麟背对着他,面对着毫无信息的黑板,在耳朵捕捉字句的时候几乎连第一句都没跟上。 他下意识地想说慢点,但又因为知道规则,把所有的话憋在心里。 读的这么含糊就不能再来一遍吗? 为什么咬字不能清楚一点?天啊咬字啊哥们! 不要吞尾音啊喂还吞!兄弟你这么喜欢连读是在坑你自己啊!! 他越写越觉得头皮发麻。 自己读台词的时候完全没有感觉,可变成听的这个人时他才意识到就这么几句台词能出多少个错。 语速过快会让辅音含混,前后鼻音不分能造成词汇辨析不清楚,最可怕的是气息…… 气息太弱耳朵根本捕捉不到具体的音节,太强又会走音,连自己都没办法搞清楚他在说什么,最后简直和做阅读理解一样在写台词。 “温杭,四十。”吴老太太摇了摇头:“你这个西南口音还是很明显,都大一下学期了,赶紧改。” 班长看向戚麟笑的颇为抱歉,向台下和老师匆匆鞠了个躬就下去了。 “下一个,江绝。” 戚麟擦掉了到处是空白和错词的黑板,心里有种莫名的庆幸。 -2- “江绝,读第三段和第五段。” 戚麟拿好粉笔,突然想起了那晚的数羊。 清澈如泉流一般的声音,没有任何多余的杂质。 他如同盲人一般试图放大听觉,背后传来纸张被展开的声音,江绝轻咳了一声,预示着开始。 “正义者的道路,被邪恶者自私和暴行的不公平所包围。” 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干净清晰到了极点。 就好像电影开场独白时,在画面还没有展开的时候,旁白的声音便已经开始把观众们带入剧情了。 “以慈悲和善意祝福他,他带领弱者走出黑暗的山谷,他是兄弟的守护者,以及是迷途孩子的寻找人。” 戚麟甚至自己还没有在脑海里捋顺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手就已经开始下意识的跟着每一个音节去写对应的字。 他不用思考,好像正在听深夜广播,又或者是电视剧音轨一样,所有的话语都清澈明晰到了极点。 “当我复仇的时候,他们将知道我的名字是耶和华。” 台下一片静默,有人在小声的抽气。 江绝把停顿和气息的转换控制的太好,以至于从头到尾戚麟都不用敲黑板要求停顿。 “第五段。” 要来快速的了。 戚麟匆匆转了一行,心里略有些紧张。 温杭在快速念台词的时候,他的听力简直被卡车碾过一样所剩无几,能抓住几个字都不错了。 “真正的恶魔,正是无限膨胀的民意,是坚信自己是善人,对落入阴沟的肮脏野狗进行群殴的‘善良的’市民。” 刚才还温润坚定的声音突然升起,批判与控诉的意味如同在法庭之中慷慨陈词。 “欺凌的本质是什么?作为加害人的学生?老师?学校?” 那一声停顿犹如破空的嘲讽,紧接着他的语速开始越来越快,可声音越发抑扬顿挫,犹如珠玉碰撞在石阶之上,充沛的情感和准确的咬字让每一句话都如同有了字幕。 “这些都不是本质,本质是更恐怖的东西,那不只存在于教室,也存在办公室公司家庭里,存在国家的各个角落。” “多数派自然被认为是正义,意见相搏的就会被排挤——” “欺凌的本质——是气氛。” 戚麟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顺着他的声音一字不差的写下去,粉笔碰撞在黑板上匆匆如骤雨降至。 每一句掷地有声的话语都仿佛已经印进了他的脑子里,哪怕是时间轴已经不同步了也能凭着脑海中残留的声音全部写完。 当他放下粉笔的那一刻,台下的掌声瞬间爆发而出。 江绝转过身去,看向了黑板上的龙飞凤舞的每一个字。 一字不差。 戚麟注视着他透亮的眸子,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突然知道,为什么江皇和江绝,都一直在习惯和日常生活截然不同的发音方式。 不管他们在闲谈交流,还是和小商贩或者助理聊天,上万次的咬字和吞音都被刻意的控制和调整,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在接受现场采访,拷进音轨里就如同电影原声。 把这种发音习惯熟悉到了骨子里,表演的时候才会根本不用分心思在自己台词说顺了没有这样琐碎的问题上。 他们在表演的时候,说台词便如同自己弹唱时那样,对乐器和声音的控制早已成了本能,所有的心思和情绪都可以倾注到表演本身! “都听见了吧。”吴教授拿教鞭敲了敲桌子,示意下头的学生们安静下来:“你们说,多少分?” 台下一群女生看着江绝的表情都是星星眼,异口同声道:“一百分!” 还有两三个男生开玩笑般吼两百分。 教授扶了下老花镜,清了清嗓子道:“你们这些后生,听清楚了。” “他现在的这个一百分,出了这教室的门,出了这时戏院,是刚刚及格。”“这不叫优秀,这叫专业水平过关,懂吗?” 而你们这些台词都念不顺的三十分四十分,在业内能算多少? 戚麟刚和江绝回位坐下,听到这句话时也神色微变。 老太太平时和善慈祥,可谈起正事来从来都不含糊。 “一个个都想当个角儿,是,这些年只要长个俏丽脸蛋儿,不是科班的都能红。” 她站了起来,语气没有半分的回旋:“可是光靠一张脸红的了十年,能红三十年吗?!” “就你们平时看不起的那几个女明星,自己回去听听她们的台词,都回去听听!!” “连最基本的技巧都掌握不好,不是天分不足,是练得不够!” 台下鸦雀无声,刚才还在偷偷玩手机的几个人一脸心虚的盯着桌面。 他们当中的一部分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离起跑线,还有多远。 秦老师在去年开学时说的那句话,终于好像能理解是什么意思了。 『这些全部都仅仅只是起点。』 考进时戏院,顺利毕业,都仅仅是起点。 声台形表四门课门门精通,不是优点,是本分。 学校犹如一双有力的羽翼,把这些学生与浮躁喧嚣的娱乐圈隔开,让他们能够踏实下来,尽可能地多学些看家本事再走。 戚麟再下课之后没去练歌房,自己找了个秋千晃悠了一会儿。 远处有些学姐学长在悄悄的拿手机拍他,可他并没有看向他们,反而荡着秋千发着呆,自顾自的陷在沉思里。 他之前有幸在《人鱼歌》里演个配角,但其实技术含量并不大。 蒋凭栏的性向是由女主角的口中的回忆,还有些片段的剪影所编织的。 模糊神秘而又深刻,一半归功于江烟止扎实的台词,一半得益于剪辑和拍摄手法。 真实的他本人,反而像这个角色的影子,最后一场哭戏算是两者的画龙点睛。 不够,还不够。 他想要挑战更多,想要实打实的历练更多。 刚好这时候终于有人凑过来拜托他签名合影,戚麟扬起笑容走完形式,回宿舍打了个电话。 范叔正在招呼专辑发布的事情,单手扶了下蓝牙耳机道:“又怎么了小祖宗?” “范叔您别生气哈,我就是想问问……”戚麟顿了一下,有些小紧张的开口道:“还有没有试镜啊?” 对面沉默了几秒钟。 “你还记得你是个歌手吧?” “你知不知道你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开始宣传新cd了?” “知道知道!我这不是……想发展点副业,为电影文化发光发热嘛。” 戚麟深吸了一口气,又划重点道:“我不是要资源,我是想去参加试镜。” “什么?”范叔这才隐约感觉到不对劲:“你之前那次是因为人家咖位太大了,公司这边不好出手,其他电影还是好说的啊。” “不行,我不想演那种粗制滥造的三流片子,不缺这点钱。”戚麟严肃道:“一二线的大片试镜是很严,我也知道那帮导演不好伺候,但我还是想试试。” 经纪人想了半天,还是叹了口气。 “行吧,你就是被我惯成这样的。” “七月有个现代戏还在挑男主角,你要是想去我把剧本发你。” 他顿了一下,又开口道:“导演是白凭,老白在业内有多苛刻你知道的吧。” 像魏风那样的顶多是脾气暴躁点,但拍片子讲效率讲速度,演员进不去状态他也能上手教,还一教一个透。 可老白这种导演,商业片文艺片编剧导演一手揽的人,看起来特别好说话,其实比谁都难伺候。 论奖他拿了大满贯,论钱他是几家公司的股东,腰杆挺得比谁都直,压根不是能贿赂打点的那号人。 spf之前和白导合作过几次,单纯出资分红都好说,但凡是有人想把演员塞进去,一个下场比一个惨。 跟着魏风演,顶多被喷到痛哭流涕,喷到精神恍惚,可跟着白凭演,那是演员找不到感觉不开机,演员台词不熟不开机,什么事过不了关,那全剧组都停下来等这人入戏。 早些年有人想捧些个小花跟着演电影混奖,剧组因为她哭不出来就耗着烧钱,最后连带着金主和小花都闹得没脸,灰溜溜的直接走了。 “你可听清楚了,这是演男主角,不是闹着玩的。”范叔一脸的不放心:“别蒙混过关强行签合同,最后演太烂被那鬼导演赶走,你爸得把我扔东海喂鮟鱇鱼去信不信。” 戚麟颇为认真的摇了摇头。 “范叔,东海没鮟鱇鱼。” 作者有话要说:  正面示范:【b站号:11703444】当字幕被遮挡时,你还能听清演员们说了什么吗? 相关揭秘:【b站号:15545142】边江向你展示真实的幕后世界 -- 相关文段出处: 1.席慕蓉《独白》 在一回首间,才忽然发现,原来,我一生的种种努力,不过只为了周遭的人对我满意而已。为了搏得他人的称许与微笑,我战战兢兢地将自己套入所有的模式所有的桎梏。走到途中才忽然发现,我只剩下一副模糊的面目,和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2.《搏击俱乐部》 广告诱惑我们买车子,衣服,于是拼命工作买不需要的东西,我们是被历史遗忘的一代,没有目的,没有地位,没有世界大战,没有经济大恐慌,我们的大战只是心灵之战,我们的恐慌只是我们的生活。我们从小看电视,相信有一天会成为富翁,明星或摇滚巨星,但是,我们不会。那是我们逐渐面对着的现实,所以我们非常愤怒。 3.《低俗小说》 我记得其中有一段。以西结书第25章第17节。 “正义的人的道路给邪恶的人自私和暴行的不公平所包围。以慈悲和善意祝福他,他带领弱者走出黑暗的山谷,他是兄弟的守护者,以及是迷途孩子的寻找人。而对于企图毒害和消灭我的兄弟的人,我会怀着巨大的愤怒和无比的仇恨去杀死他们。当我复仇的时候,他们将知道我的名字是耶和华。” 很多年来我一直说这段话,听过的人都挂了。我从没有想过其中的涵义,我仅仅把它当作一段对将要被我杀的混蛋的冷血宣言。 4.《legal high》(无删减) 不过欺凌的本质是气氛这句话,我以前没懂,后来碰到事被人抹黑群嘲以后才明白这一点。 气氛到位,欺凌就是一场狂欢,没人在意逻辑和真相的。 第30章 戚麟拿到剧本以后, 一整夜都没有睡。 直到他开始看这个故事, 他才明白这次试镜的重量。 在《人鱼歌》中, 他是锦上添花的存在,在每次剧情和感情的转折点上恰到好处的出现,推动影片往更深层次发展。 可这个试镜机会, 是担纲全片的男主角,而且单纯从剧本来看,无论是动作还是台词难度都非常大。 白凭联合他手下整个御用团队创作的剧本, 叫《鎏金钥匙》。 男主角loan是跨国大盗组织‘黑桃’临时审核选用的新成员, 也是八人团队中唯二的亚裔。 黑桃给他的第一个考核,是去驻美外交官的府邸里偷一把银叉出来。 虽然剧本上没有对这个角色进行小说般的渲染, 但戚麟隐约能够在脑海中刻画出loan的形象。 他缄默,沉闷, 在一众人高马大的白种人和黑人中间象只压抑的乌鸦。 但是当他装成fbi调查官在外交官的管家面前巧舌如簧时,当他用柔韧到极点的肢体通过凡尔赛宫密室里的激光感应阵时, 他就像雕像突然被注入了生命一样。 在能力绽放的那一刻,loan简直如一只狡黠又敏慧的狐狸,哪怕是再老练的猎人也无法追踪他的任何痕迹。 这个剧本的主剧情是黑桃如何通过环环相扣的谋划、草蛇灰线的布局攫取了相当于首富命脉的鎏金钥匙。 那把钥匙可以牵动整个财阀的丑闻与巨大亏空, 得到它就等于得到了控制无数人的魔杖。 但伴随着戚麟的阅读, 另一层面的暗线也在越来越清晰。 loan只是一个假名。 男主角其实是黑桃多年前误杀的无辜者的孩子,在成为国际刑警调查出前后因果之后,辞职并秘密易容,设计潜入了他们的团队。 他一步步了解黑桃的所有弱点,在庆功之夜让一切罪恶都沉沦于灰烬之中。 如果要演这个片子, 从动作来说,不仅要吊威亚、吊滑索,而且在激光阵、枪战和各种魔术般的偷盗环节上,都要由他本人来完成。 而且全程都是英文台词,他光看懂剧情都颇花了些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驾驭的住。 国内的片子动辄十几亿的大制作,可钱都砸在了演员身上,编剧、特效、后期、配乐能得到的是少之又少。 可白凭的这个片子,显然是所有的重心都在电影本身。 白导拍的片子非常能捧红人,但只要不涉及生命安全的镜头都要演员亲身上阵,拳拳到肉的把每个细节都表演到位。 像他这样的导演,在这个年代里已经凤毛麟角了。 白凭片子平均要拍八个月到一年,而且中间不允许轧戏、不允许离开剧组过久、替身和特效都不允许滥用,片酬还不一定非常高。 国内的明星和偶像如同跑马灯上的人偶,根本不敢有一秒的沉寂。 一旦在公众的视线中消失太久,再回来就恐怕会无人问津了。 八个月,可以接三四个综艺,可以拍两部快餐电视剧,可以演三四个烂片狠捞一笔,还可以接无数个代言和广告。 拿这八个月,以及仅有的人气去赌一场电影的一夜成名,是许多二三线演员都做不到的事情。 他们不怕自己没有口碑,不怕自己演的都是烂片,只怕自己成为过气的残羹冷炙,如何在荧幕前卖力表演都没有人记得他们是谁。 可是戚麟赌得起。 他的出身在这个圈子的中上层是半公开的秘密,天生是保护与资源的宠儿。 他不想去的饭局和应酬,没人敢在背后数落记恨。 至于各种潜规则和献媚,更是如同平行时空的污秽空气一样,是他清楚了解却从未踏足其中的。 范匀正给下头的一帮小经纪人开着会,戚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范匀摆摆手示意下属们先安静一会,接了电话道:“怎么样?”“这本子好难啊,我花了两天才啃完大概。”戚麟翻着剧本道:“难怪白导拿了这么多奖……这片子肯定也要去国内外评奖的吧。” “小祖宗,我在开会。”范匀懒洋洋道:“你要是拿不定主意,刚好今晚回家吃饭的时候跟你爸聊聊。” 回家……吃饭? 戚麟愣了一下,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今天是有什么特殊的吗?我妈不是今天过生日吧?” “不,她终于轮休回家了,刚好你爸回了时都,七点之前回去,花我已经让助理买好了。”他看了眼时间:“没事挂了啊,回见。” 戚麟一个激灵从凳子上跳起来,匆匆给助理打了个电话,抱着剧本就坐车回了家。 吴主任总算是回家吃饭了,简直可以放鞭炮庆祝一下! 这家里两大一小都是忙人,戚总是传媒集团的coo,国内外生意接了不少,坐的飞机里程比走过的路还长。 戚麟在提前出道之后不是泡在公司里就是在国外的录音工作室里,人气越高通告越多,各个卫视的节目轮番刷脸熟。 然而爷俩都忙不过吴主任,一度一大一小在大年三十的屋里吃外卖等她加班回来——然而并没有回来。 当医生的几乎都是住在医院里,无论节假日工作日都得随时待命,在手术台一站十几个小时不能休息,连坐下都是奢侈。 也多亏戚总的照拂,第三医院的安保措施严密了好多,医闹频率比其他医院低好几个档。 戚麟一推开门,就闻到了亲切而熟悉的莲藕汤香味。 葱花的味道让人颇为开胃,猪蹄已经被炖了饱烂,胶原蛋白让汤汁混杂着奶香味。 “妈——”他扬长声音换了鞋冲过去,发现戚总捧着碗坐在餐厅里,吹着汤朝他挑了挑眉。 “爸你给我留一点!”戚麟探头看向厨房:“妈你可算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乖,”吴主任终于没穿着白大褂,围着围裙正利索地切着蒜:“自己去盛一碗,晚上包饺子吃。” “我来包,”戚总喝着汤道:“放点蘑菇碎。” 他们在餐桌前围坐在一起,一个舀馅一个包饺子,戚麟跟着包了几个乱糟糟的圆球,蹭的鼻尖脸上都是面粉。 一般家庭闲聊都是由吴女士开始的。 她一般会吐槽几床的病人手术前又偷偷喝牛奶,又或者叹息现在的小护士是一个比一个娇气了。 然后再轮到戚总,不过碍于老婆的心情,一般都表示自己最近没怎么抽烟喝酒,连血压都稳定了不少。 当然吴女士一般都是不信的。 等爸妈的日常闲聊差不多了,才是戚麟凑热闹的时候。 “是这样的……”他清了清嗓子,看向手速惊人的爸妈:“我想去试镜个电影,白导演的。” “白导演上次送我们的朗姆酒还挺好喝的。”吴秋一随手把舀馅的勺子递给戚鼎,起身给儿子剥橙子:“想去就去呗。” 戚麟擦干净鼻尖的面粉,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临时饺子工戚总,又看向妈妈:“我要演个……小偷。” 吴秋一的眼神略有些微妙:“社会青年?” “对……可能还要打耳钉。”戚麟越说声音越小:“……剧本里还有脏话。” 虽然都是用英文骂的……但该汇报的还是要汇报下。 吴女士在医院工作了二十多年,平时没空上网社交,思想一直比较传统。 她随手把剥好的橙子递给他,随口道:“演完社会青年能把我儿子还给我么?” “能!我保证!”戚麟立马道:“演完就不穿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了!都烧掉!” 戚总横了一眼一脸谄媚的儿子,端着饺子去了煎锅旁边。 橄榄油和水让酥脆的表皮散发出小麦的香气,玫瑰醋被倒进小碗里,馥郁的味道好闻的让人想用筷子蘸着尝一尝。 “瞧你那出息!”戚总喝止试图拿筷子尝醋的儿子,后者麻溜的跑去厨房里帮忙拿碗碟。 几个小菜已经炒好,都是养胃又简单的时蔬。 戚鼎喝了几杯,才开始继续聊。 “那本子要演多久?” “范叔说……差不多八到十个月。”戚麟想了想道:“很多宣传和综艺肯定要耽误的。” “你觉得值,就放手去做。”戚鼎摸了摸胡子茬,欲言又止道:“不过……” “不过什么?”吴女士敲了敲碟子:“吃青菜!” 戚麟默默把眼神从酱猪蹄上面拔了回来。 “不过白凭的剧组不好进啊。”戚鼎回忆道:“前几年那个片子,我们公司跟他谈了好久,最后那几个演员还是没入他的眼,喝的好些酒都白喝了。” “你要是想去试镜我不拦着,”他又抿了口酒,咂了下嘴道:“但你爹我不一定能帮到忙。” “那个剧本难度真的挺大的。”戚麟跟山羊似的嚼着青菜,不是很自信的继续道:“我都不知道我适不适合这个角色,搞不好简历递过去就被否了。” 吴秋一听到这话,瞟了一眼正专心吃饺子的老公。 “看……看我干嘛?”戚鼎被她看得发毛:“白凭那臭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吴秋一端着碗,又瞟了他一眼起身给戚麟夹菜。 “这样,我刚好明天要去纽约,”戚鼎索性放下夹了一半的饺子,看向戚麟道:“老白正在那边谈事,我带你去找他约个饭,你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他。” 还没等戚麟表示,戚鼎马上就扭头看向老婆,笑的样子跟戚麟一模一样:“老婆你看这样行了吧?” 吴主任点了点头,奖励性的给他夹了个肘子。 “话说回来,”她慢悠悠道:“小戚都快大二了,谈恋爱没啊。” 专心啃饺子的父子两同时陷入了僵硬中。 -2- “是这样的老婆,”戚总试图帮忙解释:“小戚这个身份,不适合谈恋爱。” 吴秋一喝了口藕汤,看向他道:“你再说一遍?” “他这不是在当偶像嘛,像偶像明星这种是不能随随便便谈恋爱结婚的,”戚鼎硬着头皮道:“我之前也跟你说过了,他除非稳定了很久,足够有信心最好再公开恋情,但是在这之前要随时防止偷拍和跟拍,跟谁都不方便单独接触。” 戚麟一脸听话的点了点头:“我宿舍楼下有个保安都是狗仔装的,我看见他揣着个小竹炮了。” “小竹炮?你们学校安保这么差的吗?”吴女士一脸警惕:“万一着火了怎么办,这么多学生呢。” “不是不是,小竹炮是中长焦镜头——不扯远了,”戚鼎咳了一声道:“所以公司一直有叮嘱他注意私生活。” “戚鼎,”吴秋一严肃道:“你知道你儿子多少岁了吗?” “十——”戚总快速的看了眼儿子,后者悄悄比了个九:“九。十九。” “十九岁!人家都说十六岁的雨季,这么年轻不去谈恋爱,等七八十了再去感受青春吗?” 戚麟听到这话表情特别微妙,有点不好意思的低头扒青菜。 他感觉这小白菜好像没煮透,有点嚼不动。 “你听妈的,碰到喜欢的人大胆去接触,注意措施就是了——都是活着的人,该有的权利别提什么公司不公司的,”吴秋一冷着脸道:“总统元首都能谈恋爱,你一个小孩子凭什么不行。” 理好像是这么个理。 戚鼎揉了揉额头,心想真出了什么事自己想法子公关算了,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戚麟。 后者宣誓效忠似的赶紧摇头。 吴魔王又一个眼神杀过来,戚鼎跟着摇头,摆手道:“青春青春,让他青春去。” 戚麟全程跟吃瓜群众似的在旁边看着,压低声音道:“妈,我听说我爸以前可凶了,你是怎么驯服他的。” 吴秋一刚想说句什么,旁边戚鼎重重咳了一声:“我不要面子的啊!” 第二天一早,父子两坐了飞机跑国外去了。 戚麟很少和父亲公开露面,但偶尔也被拍过同框——不过那是在公司年会上面,而且座位隔得足够远。 戚麟所在的spf公司,是戚麟所在的虹光传媒的诸多产业之中的一个,就如同果缤纷和百事的关系一样。 只有在某些私人场合里,他们才会以父子的身份公开露面。 但凡知情的人,都清楚什么话能往外传,不该传的被发现了会有什么后果。 ——倒不是这堂堂正正的血缘关系有什么不可说,很多东西一旦成为公众的下饭话题,各种扭曲和摸黑也会闻风而至。 过度曝光一直不是什么好事。 戚麟一到国外就有种英语八级听力测试正式开始的感觉。 老外们说话并不会像听力测试那样字正腔圆,有时候去买杯水都得试图听懂营业员浓厚的口音混杂俚语。 他在跟着爸爸穿过酒店大堂上电梯的时候,一直在感觉心里的一杆秤摇摇晃晃。 左边是《鎏金钥匙》的试镜机会,以及试镜成功的无数种可能性,右边是对自己能力的恐惧。 我会搞砸的吧。 白凭之前有个饭局,但下午刚好有几个密友受邀过来尝他新入的手卷雪茄。 戚总刚好也好这个,顺便把自己儿子带过去见见其他叔叔阿姨。 印花长毯踩上去毫无声音,总统套房里悉数的坐了几个人,见到戚总也只是抬手打了个招呼。 戚麟微微有些惊讶。 他爸爸在国内,去哪个酒会几乎人们都是站起来迎接他。 这只能说明……这些人和父亲是同等甚至更高层次的人。 白凭关好门走回来,给戚麟倒了杯清茶。 戚鼎和他们笑着交谈了几句,见儿子略有些拘束的坐在旁边,随手扔了卷纽约时报给他当消遣。 戚麟看到满屏英文时还是习惯性眼皮一跳,但索性当做英语阅读题了。 他很少这样被当成背景板了,国内好像什么聚会最后都会把焦点转到他身上去,简直东西南北都有自家七大姑八大姨似的。 白凭是个瘦削又有些苍白的男人。 他看起来干练又斯文,哪怕蓄了凡戴克式的胡子,形象也更多的倾向于一个绅士。 楠木雪茄盒的顶端附着一些香柏木片,他坐在戚鼎的对面,随意地将柏木片撕成条状,点燃以后再用来慢慢烤雪茄。 他们品着白兰地,闲聊间任由烟雾缭绕,坚果蜂蜜的醇香伴随着烟叶的味道飘散开来。白凭眯着眼抽了许久,才开始介绍其他早已在此落座的人。 “这位是君睿科技的柳宏峻,”他把玩着手上的月白色打火机,慢悠悠道:“另外三位你们互相都认识,我就不说了。” 柳宏骏注意到戚麟略有些紧张的捏着报纸,笑着打了个招呼:“我也有个儿子,比你大一点。” “柳恣刚大学毕业吧,听说不打算回时都?”白凭笑道:“性子挺傲。” “我跟他说了,去考cat再跟我提别的条件。”柳宏峻扬起眉毛道:“我把他送到国外,以为他能磨磨性子——谁知道更胡来了。” 戚鼎也半眯着眼享受雪茄,突然想起什么道:“老白,你家那位呢?” 白凭摆了摆手道:“我儿子不傲,但做事太认真。” 旁边的人哄笑道:“比你拍电影还认真?” “那确实。他十二三岁的时候演话剧,能演到说梦话都在顺台词,”白凭正色道:“我媳妇儿半夜趴门口听的还直乐,真是亲妈。” 戚麟一听到话剧两个字就竖起耳朵,下意识地想到了江绝。 自己怎么就没去演个话剧看看呢……感觉大佬们好像都去搞话剧了。 不对……我十三四岁在弹吉他,算了还是吉他好学。 戚鼎直到小半根雪茄抽完,才想起来正事。 “我这儿子——”他拿另一卷纽约时报敲了敲戚麟的脑袋道:“他想试镜你那新片子。” “我也没想跟你讨价还价,现在不是在生意场上。” 戚麟从填字游戏里回过神来,忙坐直了些,试图一脸平静的回应其他人的眼神。 “你觉得有戏,能试试,那当然好说。”戚总这时候还不忘给儿子找个台阶:“要外形啥的不合适,那就算了。” 白凭透过缭绕的烟雾注视着那个少年,半晌没有说话。 戚麟感觉自己坐的和石像一样僵硬,此刻连指腹血管的跳动都格外清晰。 “我这电影,能说台词的统共就五个亚裔角色,三个是男性。”白凭慢慢道:“孩子,你想试哪一个?” “我很喜欢loan。”戚麟目光放稳了一些,注视着他道:“我有英文基础,柔韧性可以劈叉,而且我不怕辛苦,愿意跟着你磨角色。” 他这一通话说的又急又快,神情越来越真挚。 “我在国内的形象一直是乖巧的大男孩,但是我平时更像loan,有不驯服的那一面,而且也足够灵活。” “您如果觉得我合适,我绝对不会偷懒——学芭蕾都行。” “确实需要学芭蕾。”白凭换了个更放松的姿势,看向旁边已经彻底闭上眼沉迷雪茄的戚爹:“你怎么看?” “他平时是挺皮的。”戚爹不置可否。 您还真是亲爹……就不能再煽风点火说点什么吗。 白凭打量了一会儿戚麟,开口道:“起来走两步。” 戚麟懵了几秒,试图用模特步在房间里绕了一圈。 旁边的阿姨忍不住笑出了声。 其实这个角色,白凭本来是想给江绝的。 他在创作这个剧本的时候,每次写到loan都在脑补自家儿子的神态,以及长久沉闷又间或骤然绽放的样子。 虽然在剧本最后,loan捅死了象征着自己的alvaro,但起码角色的完成度还是做得很不错。 只可惜好不容易儿子从魏风的剧组出来了,转头去了老婆那。 白凭虽然心里有一万个想法去导儿子的戏,但是也眼巴巴的想看老婆儿子演君臣对手戏。 他忍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弃了——反正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男主角的位置一直悬而未决,确实是因为……能符合自己要求的少年演员,少之又少。 年龄要在17-22岁,再大一点就是个完完全全的成熟男人了。 要有柔韧的身体基础,典型的亚洲面孔,还有坚韧又桀骜的气质,和足够的表演台词基础。 三个当爹的一起抽着雪茄观察他走路的姿势,戚麟越走越觉得自己脸上在发烧。 “他看起来完全不会演戏啊。” “在时戏院学了点基础吧,一年不到。”戚总看了眼他的表情:“不行就算了。” “不会演戏才好说。”白凭相当爽快的点了点头:“就他了。” 他把雪茄放在架子上,撑着额头慢慢道:“签了合同,就不能反悔了。” 当然如果你爸用一大笔违约金来赎人,我也相当乐意。 戚麟听着跟要签卖身契一样的,只隐约觉得背后发凉,小声道:“内定……会不会被业内议论啊。” 他感觉这消息一旦被传出去,自家公关团队又要忙好久——虽然一直就没休息过。 “听过撒切尔说的这么一句话么。”白凭不紧不慢的擦着镜片。 他的声音醇厚深沉,音色和语气有时像极了另一个人。 “如果你想讨好所有人,那你必然一事无成。” 作者有话要说:  小故事:1924年的秋天,刚从德国柏林和第一任妻子张幼仪办妥离婚手续的徐志摩回到上海。周末,在一家私人会所里邀请了当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泰戈尔先生。 泰戈尔是忠实的雪茄客,在两人共享吞云吐雾之时,泰戈尔问徐志摩:“do you have a name for cigar in chinese?(你有没有给雪茄起个中文名?)”徐志摩回答:“cigar之燃灰白如雪,cigar之烟草卷如茄,就叫雪茄吧!” ======= △其实这个不算主攻或者主受……叙事的偏重一直跟着剧情走。 △前两天我写前面那些v章的时候,心想刚好写到大悲了听一耳朵吧—— 然后就出不去了=。= 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悲惨世界叫大悲(les misérables里的les好像不是大的意思吧)。 为什么这里面的有些唱段这么好听啊啊啊tat 第31章 宿舍的门被敲了敲。 江绝推开门, 看到一个戴墨镜的女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 他目光一变, 快速看了眼空空荡荡的走廊,在她进来之后快速关了门。 “妈!”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江烟止摘了墨镜和口罩,把手里拎着的小冰盒放在了桌上。 “这是——”江绝讶异道:“我爸又来这一出?” “他做了芒果千层非要我带给你。”江烟止坐在旁边, 看他一层层的翻开冰袋找到底下的甜点盒。 “你还特意过来,这么远多麻烦啊。”江绝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非常诚实的擦干净小叉子, 当着她的面开始吃甜点。 芒果和可丽饼皮都相当新鲜, 淡奶油的甜度也清爽适度。 爸爸要是去做个厨子,恐怕店门口能排队三条街。 “话说回来, 本子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江烟止看他专心叉芒果丁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剧本应该看完了吧。” 江绝不肯边吃边说, 只快速消灭完他爸亲手做的甜点,又收拾干净现场, 才坐到了她的对面。 《龙血玺》的复杂程度远远比他想象的多。 他的上一部电影《星途》,在更多的进行角色本质的挖掘。 比如越羽作为公民应该拥有的隐私权和自由,比如他是巨星身份时的失与得。 所有的剧情都是为这个角色的不断深化而服务的, 角色是主体, 剧情只是让鱼能够游动起来的水。 在拍摄《星途》的过程里,江绝只用挖掘好两个身份的不同身体反应和情绪表现,他只要尽可能贴合角色当时的心境状态,就能够圆满的完成任务。 《星途》的剧本有一百二十幕,他自己又写了接近十页的分析注解, 工作完成的颇为顺利。 但《龙血玺》是一部史诗奇幻大作,两百多幕穿插着紧密悬念,全程高潮迭起险境丛生,而且有大篇幅的绿幕拍摄。 女皇骆玄华已经步入暮年,有意扶持她的亲女儿骆央继任。 而权臣澹台洺联合翊景王试图乱权干政,两个势力在不断地互相试探与博弈。 在这个背景下,龙血玺在一口泉中被人们发现,被官差即日送到了圣殿之中。 这白玺看似一块玉石,但殷红的血痕如光华流转般在这玉间游弋,正是传说中于朔望之夜能召天龙以俯首的神物。 剧本进行的是双线叙事,因此单纯读剧本必须要靠动笔才能把许多细节梳理清楚。 第一条线讲的是主公派与权宦派的派系斗争,以及对权力制衡截然不同的理解。 第二条线在不断解密龙血玺的传说与神异之处,为最终的真龙之夜做层层铺垫。 这两条线最终合作一股,权臣借王爷之手夺取了那血玺,在月下得到天龙的祝福之触,却最终被女皇一剑杀死,权宦派最终崩解如散沙。 “这个角色太厚重了。”他把自己最近写的一沓剖析拿了过来,翻给母亲看:“我还是没看懂……他为什么要给自己的管家一瓶药。” 江烟止接过了笔记清晰的本子,随口道:“因为他以为自己会失败。” “那个是——是毒药?”江绝讶异道:“他是想毒死自己重病的女儿?!” 江烟止挑了下眉,不紧不慢道:“他不下手,女帝只会用更残忍的手段斩草除根。” 在睡梦中无知觉的死去总好过利剑穿心。 正在聊天之际,宿舍的门被敲了敲。 “江绝在吗?” 江绝愣了下,下意识的看了眼母亲,后者并没有躲起来的意思。 他去了门口,只打开一小道缝隙:“什么事?” 温杭看到里面还坐了其他人时愣了下,诧异道:“您好——您是?” “我以前的老师。”江绝随口道:“她过来和我聊剧本的事情。”“哦哦老师好!”温杭并没看出来那个侧影是谁,打了个招呼继续道:“老江,你晚点有空吗?我想找你问问台词的事情……我们一直觉得你专业课挺厉害的,方便请教下吗?” “晚上七点可以吗?” “好的好的!谢了哈!” 等门再度关上,江烟止才笑眯眯地重复道:“老江?江老师?” 江绝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头道:“我们继续谈剧本。” 在这孩子还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被母亲和父亲轮流带去百老汇或者别的剧场里去见世面了。 他对音律和节奏的感受,以及对台词式口语的认知,几乎是浑然天成的。 江烟止不肯教他太直接的实用技巧,可花了大量的时间陪伴了他的整个童年期和少年期,以至于小江绝在三四岁的时候就能音准不错的唱完一整首《memory》。 由于环境和认知的限制,江绝概念里的教,一直是父亲那种授课式的,有讲纲的教学。 他从前读初中和高中的时候,只要白凭有空,都会写个教案,带着他一边看电影,一边半拉片子式的跟他分析。 从走位到角度,从不同镜头到构图和焦点,白凭相当学院派的提前把整套体系都教给了他。 相比于爸爸和家教老师,以及话剧团里的其他老演员,江烟止给予他的非常克制——也可以称之为吝啬。 殊不知这种有意识的克制,也是对他的珍惜之一。 等夕阳西下的时候,这场答疑才结束。 剧本被夹了六七个书签,他还不知不觉地又写了三页注解。 “你的形象太瘦了。”江烟止打量了一眼,摸了摸孩子的脸:“想要演权宦,知道大概要多少体脂率吗。” “澹台洺是个文官,不至于吧。”江绝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不够,要增肌增脂。你演的是一个比自己实际大四岁的成年人,太瘦只会让你看起来像小孩子。”她摇头道:“试镜前至少要胖四斤,蛋白粉还够吗?” “够。” 等等……所以可以奉旨吃胖了吗。 江绝眨了眨眼,突然有点开心。 他遏制食欲太久,有时候经过食堂都有点动摇。 “还是注意控糖,多吃点牛肉和鸡胸肉。”江烟止看了眼表,安慰性地拍了拍肩道:“我该走了,试镜会见。” 她张开了怀抱,示意孩子过来抱抱自己。 江绝犹豫了一下,还是抱了过去,略有些期待道:“试镜会你也会来吗?”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母亲了,两个人一直没机会多聊一聊。 “嗯,为你去的。” 江烟止发觉他下意识的蹭了蹭自己,不由得忍俊不禁。 真是跟戚麟呆久了,人都变可爱了。 “其实我知道,你对试镜不是很有信心。” 她想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这剧本厚重繁杂,人物关系交错密集,而且不同角色之间的互动都有明显差异。 他太年轻,跟得又不是白凭的剧组,恐怕心里还是有不安的。 江绝松开她,低头嗯了一声。 “搞艺术其实和谈恋爱一样。”江烟止笑意渐浓:“不犯错,不经历一遍,永远不知道自己哪里会做的更好。” “但茫然和困惑的时候,首先要做的是信任自己。” 她一直在等着雏鸟自己啄破壳飞出去。 哪怕这个过程里,自己内心有多少次想过去把那蛋壳剪掉,也要等他自己把所有能力释放出来,再引导他怎么飞。 江绝目送着她穿戴好口罩帽子墨镜,又目送着她穿过走廊,在楼下渐渐消失。 他总感觉母亲出现的时候,自己就是个小孩子。 平时装的再沉稳平静,该破功的时候还是会破功。 ——不过和戚麟比还是稳重很多的。 他给自己拟了一份食谱,外卖下单了一份龙利鱼番茄沙拉,起身把刚才母亲写的注解收拾好。 爸妈的字都真好看。 但愿……自己能驾驭好这个角色。 到了晚上,宿舍的门又被敲了敲。 温杭出现在了门口,身后还有其他两个男生。 “老江——他们也想跟着听你讲讲,你介意吗。” 后面两大男孩特别狗腿地喊了一句:“学霸带带我啊!” 江绝被逗的笑了起来,示意他们进来找地方坐,转身去倒水。 他在班里的人缘一直都非常好。 在别的系,学霸的笔记又或者复习资料,往往都是千金难求的东西,到了期末总会有一群人求着画重点。 可这是表演系,书面考试几乎都是全开卷的,真正要考的东西靠背书没法搞定。 每个人进来的基础都不一样,对老师教授内容的跟进状况也不一样。 像戚麟江绝这种没事被带着去剧场里熏陶一下的,领悟能力一直被无声地培养着。 可有些学生是因为外形又或者其他条件被放进来的,哪怕老师讲的东西已经很基础了,也有跟不上的情况。 所以很多事从起跑线就是不公平的。 “这不是期末还有大作业嘛,”班长一脸不好意思,拿着台词课的课本坐在旁边:“我们几个虽然一直私下在练习,但是像口音,或者说话时接上去的速度,一直都感觉找不着门。” 旁边的男生点了点头,懊恼道:“就比方说对台词的时候,快一点是抢,慢了又像个二傻子,就是找不到那种很自然的谈话感——平时说话都好好的,一拿到本子就不会了!” 江绝抿了口热茶,想了想道:“你们听过相声嘛?” 要说节奏感和呼吸感,相声怎么能少。 第32章 “相声?” 其他几人对视了一眼, 略有些茫然。 来的三个人里有两是南方人, 普通话虽然说得没问题, 但不太能理解各种相声里的包袱和梗。 “台词的话,在不同语境里对接的语速也不一样。” 江绝没给戚麟讲过这个,现在跟他们解释也有些不太好组织语言。 他举了秦老师上课时的两个例子。 “情侣吵架, 和老师训学生,这两个对话的对接语速是完全不同的。” 情侣之间要互相压着声音,有争高下的意味。 所以一个人可能还没说完, 另一个人就抢着想争另一句, 而且情感也非常强烈。 但老师训学生的时候,哪怕学生有异议, 也不可能不由分说地截话头。 如果跟着台词课本去练习对话的停顿,就算开着录音可以回放听问题, 其实也效果不明显。 “相声我春晚看过的。”温杭想了想道:“就是一个人说笑话,另一个人在旁边嗯嗯啊啊几句吧?” “那个是捧哏和逗哏, ”旁边的男生解释道:“逗哏不是那么好当的。” “重点是,相声往往有一个起始的语速,是在这个基础上再有少许变化的。”江绝解释道:“同样一段, 演员们说起来好像跟聊天似的, 就是嗓门亮了点,但模仿起来其实也很难。” 没经验的人碰到笑点时,会急不可耐地加快语速把梗扔出去,然后又停顿太久等观众笑。 捧哏的人其实是全程控制着调子和效果的那个节拍器,越稳的住两人的节奏越是个老手。 外行看的都是热闹, 内行看的全是门道。 “而呼吸感,其实就是你们所说的‘台词自然’。” 外卖很快被送了过来,江绝随手把它放到一边,继续和他们讲了下去。 当他在重新讲解这些事情的时候,内心的很多理解也在不断地深化,就好像再次学习一样。 在大西洋的另一端,戚麟跟着戚总准备上飞机回家,还是有点没搞清楚状况。 “爸,其实我本来是单纯想问问……白导我适不适合这角色的。” 从学校回家的时候,还仅仅只是问问家里人愿不愿意自己去参加试镜。 被老妈一撺掇,变成了去问导演自己该不该试镜。 结果——结果就定下来了! 他推着行李箱,手里的冰淇淋都快化了。 “我还以为,能听他指导两句,怎么准备一下好参加试镜——白导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这当场一定下来,他接的话感觉没准备好,逃也来不及了啊。 叶公好龙四个字直接一脸嘲讽地出现在了脑海里,明晃晃地瞪着他。 戚麟从小就凭着兴趣学音乐和跳舞,他相当喜欢那种全身的细胞都在艺术的烘托下活起来的感觉。 就好像在大口的吃冰淇淋一样。 快速又尽情地弹完一整段的巴赫,又或者担任小提琴手,在无数的共鸣中享受旋律,其成就感和归属感是其他事情所不能比的。 能够享受这样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他当时听着江绝那样利落又清晰地读完一整段的台词,就好像亲身坐进配音现场一样,心里的热血和冲动也为之迸发—— 想要更多地去接触,更多地参与,就好像冲进冰淇淋泳池洗个澡一样——“不想演他的片子?”戚总看了眼海关前长长的队伍,本来想玩会儿手机刷刷新闻,还是忍下来继续开导儿子。 “不是,我完全没想到,他居然直接把我内定了。”戚麟喃喃道:“为什么他会说,不会演才是好事?” 电影导演不都是喜欢挑技巧娴熟的老演员吗。 像这样的片子,基本上都会为了找到贴合的形象去全国海选,说内定就内定也太草率了吧。 “首先,你不是不会,是经验不足。”戚总慢悠悠道:“老江跟他关系那么好,肯定跟他提过你。” “老江——你是说?” “对啊,你在演《人鱼歌》的时候表现不错,也许他们两人早就通过气。” 作为局外人,其实戚鼎也想像老江那样,让孩子自己在磨炼中逐渐定型,毕竟戚麟从小到大都可以说顺风顺水,甚至没拉下脸求过谁。 给他些挑战和困难,也许能让他成长的更快。 可一见到儿子一副自我怀疑的忐忑样子,他又忍不住哄两句。 没办法,这小子长得随妈。 等等,也就是说,其实江皇有跟白导推荐过自己,所以他才看上自己的吗! 天上掉馅饼的感觉突然变成了天上掉果子。 戚麟下意识地开始回忆自己以前接的英文采访,国内外各种广告,还有精心拍摄的mv,总算找到了些信心。 他其实不担心自己学不会武打,又或者台词什么的练不熟,而是这个结果实在太超出他的预期,以至于自己内心完全没做好准备。 “你说……他听过我的口语吗。”戚麟跟着人群慢慢往前走,还沉浸在之前的事情里:“我感觉我发音很标准的。” 戚总已经开始刷微博了,随口道:“也许他要的是不标准的呢?” “什么?” “很常见啊。”当爹的瞟了一眼儿子,把他的斜挎包摆到了胸前,防止有人顺手牵羊:“演员跟着角色走,角色是笨拙的,所以演员就算很聪明也要演出笨的感觉来。” 戚麟身上的青涩和简单,本身就是老白想要的感觉了。 “我临走前送了他两支好酒,他会关照你的。”他顿了一下,慢悠悠道:“实在不行给我打个电话,我开支票去赎你。” “不。”戚麟摇了摇头:“我既然被馅饼砸中了,撑着了也要吃完。” 当时在雪茄室里,戚麟想了半天不知道该不该签,却被戚爹一句机遇难得给推了过去。 他定了定神,问了白导两个问题。 “我为了这部电影,应该学些什么?” “不用担心,会有专业的老师提前联系你的。” “您为什么这么快就定下来,选择了我?” 白凭看了眼戚总手里的报纸,不紧不慢道:“等你进组以后,会慢慢懂的。” 临走之前,白导唯一一个要求,就是让他减肌减脂。 戚麟因为准备演唱会的事情,有氧无氧一直混着来,伴随着抽条式的发育,越来越颀长挺拔。 在演唱会结束之后,他又自我补偿的吃了些油腥,但体重没怎么变化。 距离进组还有两个月,白凭希望他可以瘦至少八斤。 作为一个贼,这个角色要足够的精瘦与轻盈。 可以高挑,可以手长腿长,毕竟都是高科技犯罪的年代了,也用不着缩骨功。 但重点是,脂肪率越低,干练机敏而有神的状态才越明显,少年感也会被进一步的突出。 戚麟虽然个子高,但骨架不算大,一旦瘦下来,就可以回到十六七岁颇有灵气的状态。 但是如果他再胖一点,丰神俊朗的偶像气质也会进一步明显,在其他演员中会显得略突兀。 这种减肥已经不是为了身材,而是为了角色。 宿舍门一推开的时候,他就闻到了黑胡椒牛肉的香味。 “我回来了——你居然在吃肉!” 江绝端着一大碗炭烤黑椒牛肉,旁边垫着卖相不错的意大利面和西蓝花:“饿了吗?我帮你叫一份?” “你变了!”戚麟一脸悲愤:“你不打算保持身材了吗?” 江绝摇了摇头,解释道:“我打算再接个试镜,要胖一点才好。” 这完全是在考验我戚某人在食物面前的意志! 戚麟看了眼门口的体脂称,又看了眼他碗里饱满多汁的嫩牛肉,心想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我要换宿舍!不,我才不要换宿舍! 他快速放好行李,去找了个口罩,胃里的香蕉奶昔已经所剩无几了。 “我要瘦八斤,两个月。”他声音微微有些干涩:“然后去千阳影视城集训再拍戏。” “我要是试镜顺利的话,也要去那,但不知道我们两片场近不近。”江绝把碗端远了些,慢悠悠道:“也许暑假我们还能凑一块写作业。” 戚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然而在他睡着之前,他的肚子叫了一晚上。 好想……好想吃肉啊呜呜呜。 作者有话要说:  戚麟:qaq导演你就是偏心!为什么轮到我又要节食! 江绝:明天是吃番茄龙利鱼还是香烤鸡肉呢。 戚麟:我要换宿舍! 导演:好,给你换。 戚麟(气成河豚):不许换!! 第33章 时戏院的优点之一, 是四个食堂都非常非常不错。 针对学生们的需求, 东食堂有好几个塑身餐窗口, 保证低脂低油,而且有足够的蛋白质和纤维素补充。 而其他的窗口不仅有肥牛小火锅、榴莲披萨、大盘鸡,还有一层被划了半个区供应现做的日料和牛排。 然而现在看来, 这是这个学校最可恶的地方。 戚麟口口声声说不吃不吃,我啃个苹果就能当晚餐了,可一看江绝要出门觅食, 还是忍不住跟上去。 江绝拿好钥匙, 一扭头看见戚麟已经守在门口等着跟他一起走了,挑眉道:“不是啃苹果吗?” 某人显然已经等不及去食堂了:“我顺路——去买皮尺。” “不顺路啊。”江绝难得恶趣味的想看他吃瘪:“商业街在西边。” “小江同志。”戚麟一脸严肃的跟着他一起下楼:“我这是要监督你增肥大计。” 江绝垂眸一笑, 没再拆台。 电影屏幕和电视剧荧屏不一样。 电影屏幕由于面积太大,演员的肤质和五官细节都会被无限放大。 像澹台洺这样的权臣角色, 如果脸上挂不住肉,人物没有饱满和厚重感, 就会只有奸相而无威气。 但loan那样的市井人物,不仅要两颊瘦削,肤质可能还要借助化妆有粗糙的尘土感。 江绝心想自己光吃牛肉完全胖不起来, 已经开始考虑吃炸鸡了。 他的肌肉非常匀称, 随便穿一身都有男模的修长与力量感。 根据江女士的建议,他还要再增胖至少六斤。 江绝进了食堂之后,买了四对鸡翅,一份炸薯条,然后去了楼上的西餐区, 要了一份肋眼牛排。 戚麟端着冷冰冰的金枪鱼沙拉跟在他身后,一路都在闻从各个方向传来的食物香气。 他已经节食了四天,有时候晚上只喝点红酒,现在一闻到这味道就感觉脑子有点不受控制。 ——左边有人肯定在吃土豆粉煮小肥羊,他都闻到胡椒粉的味道了。 ——右前方是不是新开了烤串摊?这烤鱿鱼的味道这么大还放孜然,有公德心吗! 江绝在等牛排的间隙里,心不在焉的啃鸡翅。 面包碎被炸出漂亮的金黄色,多汁的鸡肉也散着罪恶的香气。 但他自己是为了吃而吃,只专心地翻看新一期的《三联生活周刊》,脸上连广告角色式的享受神情都没有。 戚麟跟山羊似的嚼着沙拉叶子,坐在对面看得都有点着急。 你吃的可是炸鸡——是能给人注入灵魂的炸鸡啊! 为什么感觉你简直跟在啃树皮一样,幸福感呢! “咳。”他低头戳着金枪鱼肉,无视着肠胃对热腾腾食物的渴望:“你要是吃不完的话,我可以帮你的。” “不用。”江绝还在看有关牛奶工业的调查报告,随手翻了一页道:“吃的完。” 你听得懂我的暗示吗! 戚麟闻着炸鸡的香味,简直想把手里那盆沙拉扔给狗吃,强行转移注意力道:“我接的那个片子,据说要教我一些魔术。” “魔术?”江绝抬了眼睛,想起了什么道:“我也学过。” 话剧表演是现场表演,串花式的来些小魔术可以活跃气氛,进一步吸引观众们的注意力。 “咦……” 江绝也知道他完全吃不下去,只快速解决掉自己剩下的两个鸡翅根,把还散着肉香的包装袋扔垃圾桶里,然后去拿了三个纸杯。 戚麟的眼睛全程都跟着那鸡翅走,自欺欺人地啃着毫无味道的卷心菜。 “把你的钥匙扣给我一下。” 他回来之后,随手从包里抽出水笔,在纸杯底标注了abc三个字,然后接过了戚麟的兔毛团钥匙坠。“等等,你要开始变魔术了吗!”戚麟精神了一些,看着他把圆滚滚的毛团放进倒扣的纸杯里。 江绝腕挽好袖子,白净纤长的指尖按在纸杯上,另一只手拿了根筷子作为引导。 “我记得,这个戏法叫三仙归洞。” 伴随着筷子一敲,刚才扣住毛球的a杯再次打开,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他随手把c杯打开,毛球竟然已经隔空飞到了杯子里。 “咦咦咦咦!”戚麟坐直了一些,完全没有看明白这是怎么做到的:“再来一次!” 江绝垂首拿筷子一晃,再次打开a杯,毛球竟然跟长了脚似的又跑了回去。 “是什么时候滚进去的?!你打开的那一瞬间吗!”戚麟不可思议道:“你手速也太快了吧。” 那修长的手将三个杯子重新扣好,筷子在杯底轮流敲了一下。 “现在在哪里?” “在……c?” 江绝笑了起来:“你希望它在哪个杯子里?” 戚麟看向了写着b的杯子。 他随手打开了b杯,毛球就躺在里面。 “其实球一直藏在手心里。”江绝耐心道:“在打开杯子的一瞬间递过去就可以了。” “这不可能啊,”戚麟对饥饿感的焦虑已经被不知不觉地转移了:“我的眼睛难道捕捉不到你的动作吗?” “不,是筷子和我的表情。”江绝晃了晃筷子道:“我一直在转移你的视线,人的眼睛是可以被欺骗的。” 说到这时,江绝点的牛排刚好被送上了桌,戚麟接过了毛球和筷子,一团黑线的玩到了江绝吃完。 然而每次他放好杯子试图用障眼法的时候,江绝都能准确指出毛球藏着的位置。 “c。” “c。” “我不服。”戚麟嘟囔道:“我反应力明明很快……钻石手速居然连球都不会玩。” 江绝叉了一勺意大利面,瞟了一眼道:“在你手心。” “可恶!” 等晚餐吃完,江绝去操场例行散步,戚麟去买了皮尺,一路签名八次,合影四次。 他笑的脸有点僵,在两三个小女生试探着靠近时,电话非常及时的响了起来。 他一脸歉意的冲着她们笑了一下,接了电话。 “戚哥。”助理小吉翻着屏幕道:“刚才我们这边的公关团队,监测到了一些情况。” “嗯?”戚麟单手插兜往操场那边走,漫不经心道:“我又被谁捆绑炒热度了?” “不是,是江绝。”小吉压低声音道:“您不是说,有他的事儿就及时跟你讲?” “他怎么了?”戚麟脚步一顿:“他跟我出去吃饭,被人盯上了?” “不是不是,这舍友关系早就被关注过了,没什么。”小吉翻看着相关词条的历史热度曲线图,解释道:“他演了个电影叫《星途》,今天被官方放出预告片了。” 很多戚麟的粉丝发现这是那个幸运儿舍友,加上江绝演的也是偶像,所以一度被营销号拿来做对比吸引流量。 也正因如此,少量过激的唯粉试图扒皮江绝的黑历史,然后发现他竟然是时都大剧院的话剧男主演。 “然后呢?事情开始发酵了吗?”戚麟皱眉道:“又是营销号搞事情。” “我们本来想帮忙的,毕竟您也早就嘱咐过我们了。”小吉顿了顿,用复杂的语气道:“这位主背后好像有人啊。” 这些舆论出现二十分钟不到,营销号像被齐齐封口了一样删了消息,各种恶意的揣测和扭曲也在逐渐消失。 戚麟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既放心又有些不安。 看来他有自己的公关团队……动手比自己的人还利索。 时间推进的无声无息,转眼就到了六月。 按照学校里的规矩,一学年结束各年级都要进行汇报演出,但具体规模和题材都是由老师来决定的。 各科都只有象征性的论文或书面考试,但计分更高的还是每个人在大作业里的具体表现。 秦老师把人都召集到了教室里,笑的颇有几分看戏感。 “按照历年的规矩,大一只用演好情景模拟就行了。”她把教鞭放到一边,不紧不慢道:“但如果你们愿意演小话剧,我可以给你们额外的加分。” 这不仅可以提高平均绩点,而且也可以当成履历写进简历里。 “另外,全年级的表演都是可以评奖的,所以这都看你们自己的选择。” 这帮学生虽然还是有点浮躁,但进步速度之快让人刮目相看。 台下的学生们面面相觑,开始小声的交流。 他们有两个星期来准备这个大作业,但演小话剧之类的……等于直接把难度扩大,要记的台词以及各种调度也会更加复杂。 三四人一组的形式会变成十几人甚至二十几人一组,人一多准没好事。 “我给你们准备了两个本子,”秦以竹随手晃了晃两份剧本:“一个是《暗恋桃花源》,一个是《十二公民》,都需要你们重新分词改编。” 每个剧本都要演二十至三十分钟,而且在舞台上只能全开麦,毕竟要展示专业能力,不可能当着院领导的面做口型。 好多人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也有些人下意识地不断摇头,显然抗拒这样过早的挑战。 伴随着大伙儿举手表决,话剧还是以一票之差赢过了情景模拟。 “那么班里直接分作两组,”她像变魔术一样地掏出一个签筒:“你们也别挑剧本,自己抽签是哪就是哪。” 戚麟和江绝对视了一眼,露出默契的笑容。 他们一前一后的上了台,戚麟刻意地多停了几秒,刚好和江绝同时打开纸条。 教室里的二十双眼睛盯着他们,好多人都在心里默念快来我这边。 没底气的时候,组里多个强人都跟放了根定海神针一样。 “《十二公民》。” 江绝朝他晃了晃手里的纸条,紧接着坐在左边的小剧组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两尊大神都是自己这边的,这就是天命! 秦以竹瞥了眼戚麟的脖颈和胳膊,隐约觉得这小孩有点太瘦了。 -2- 然而江绝直接缺席了当天晚上的剧本会,只摆脱戚麟带句话,说什么角色都可以分给他。 他在夜色中拎着一个小行李箱,匆匆坐飞机去了渚迁的千阳影视城。 汲汲陪着他坐在旁边,困的昏昏欲睡。 他需要在这个周末去渚迁试镜,然后在周一之前再赶回去参加大作业的排练。 江隼是个对构景要求非常高的资深导演,为了这部戏提前两年修建架空风格的古典庭院与皇家宫殿。 大量的资金被投进了建筑设计与园林布置中,哪怕是一个小小的锦鲤池,无论鹅卵石色泽还是池边花草的栽种都是编剧和团队反复设计过的。 这一切都不是为了炫技式的展现美,而是为了能够让气氛被烘托到极致。 也正因如此,江隼有接近一年多的时间里都泡在《龙血玺》的专用场地里,现在试镜地点也直接被安置在旁边的小棚子里。 他们坐的是红眼航班,下飞机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哪怕有专车接送,这种在黑夜里独行的感觉也非常奇异。 六月的空气温暖干燥,路灯伫立在两旁颇为明亮,车道一眼望不到尽头,却空空荡荡的如同电影里的布景。 司机一眼不发的开着车,助理已经靠着窗子沉沉睡去,江绝一个人看着车窗外不断出现又消失的路灯,有种在穿越时光隧道的感觉。 他感受着这寂静的路途,隐约好像碰触到时间的流逝一样。 在今天下午,他将在两个导演和自己母亲面前试镜,争取得到这个颇有分量的角色。 不可以出错,也不可以没有状态。 江绝看着车窗映着的自己的样子,突然想到了戚麟。 他也会来这里,参加另一个剧组的集训,可能拍的时间比自己更长。 有时候在面对压力和恐惧时,一想到还有个人在前方等着自己,会莫名的被注入勇气。 这种感觉……是遇到他之前从未感受过的。 父母都站在太远的终点,甚至还会继续再往前走,自己好像无论跑的多快,都始终追不上遥不可及的他们。 可戚麟……是他生命中如此温热又鲜活的存在。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知不觉间也昏然睡去。 试镜棚颇为宽敞,而且来的人颇有些多。 虽然江烟止和宋御的角色已经定了,但其他大小一共十八个角色都要在这两天里全部试镜完。 有的人实在太求胜心切,甚至带了专门的化妆师和服装师,换了类似的装束试图更快入戏。 江绝坐在一众男演员之中,显得略有些突兀。 不少公司的男演员都得到了消息——他们只要争下这个角色,就可以与江皇演对手戏,而且搞不好还会成为今年的大爆角色! 江隼的御用特效团队可是拿了国内外各种大奖的,女皇哪怕是剧本里最后的赢家,哪里有在月夜下接受天龙之触的权相来的出彩! 这其中既有流量小生、拿过大小奖项的知名男演员,还有好些个是综艺节目里的熟面孔。 想要抓住这个机遇,要么成名要么转型的人实在太多了。 他们热切的交换着名片与各种讯息,间或看向远处闲谈的导演与江皇,各种心思都在蠢蠢欲动。 只要赢下这一局,也许下一个像她那样万众瞩目的,就是自己。 “你是哪个公司的?”一个综艺咖拍了拍他的肩:“挺面生啊,今年刚出道?” 江绝看了眼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简短道:“明煌娱乐。” 没想到那综艺咖露出嘲弄的笑容,扬高声音道:“这就奇怪了,我也是明煌的人,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坐在前面的人闻声转过来,轻蔑的看了眼这个看起来才二十上下的年轻后生:“明煌的台阶相当高,某些人就别觍着脸蹭这个光了。”江绝淡淡一笑,也没有反驳。 所有试镜的人都要走进一个小房间里,对着摄影机表演一段剧本中的片段。 房间有两面很大的窗口,不仅导演那边可以看到他全程的状态,连等候席里的人们也可以观察他的反应。 江绝在等待的过程里没有参与任何闲聊,只不断地排空自己的大脑。 无关的杂念,多余的情绪,在渐渐地消失。 他在安静地变成一张毫无痕迹的白纸。 “十七号——江绝,进去吧。”坐在前头的大胖子挥了挥喇叭道:“限时五分钟!” 他站了起来,快步走了过去。 江烟止注视着他已经开始变化的脚步频率,嘴角勾了起来。 青年在看向他们的时候,眼神冷到了极点,还带着些许的阴鸷。 他原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得到了龙血玺与祝福之触,将是那鹬蚌相争里最后得利的渔翁,可一柄利剑穿透了他的胸膛,直接宣告了一切的结束。 他没有吐血,也没有做任何多余动作,只捂着被寒剑穿透的腹部,缓缓地跪了下来。 那侧影孤傲而又冷硬,哪怕身体已经在剧痛中想要痉挛颤抖,却还是被竭力的遏制住。 他不肯死,也不肯臣服。 哪怕指节已经被攥到发白,那松鹤般的姿态也不肯有一秒的委顿,连无法控制的跪下也带着明显地抗拒感。 下一秒,那丞相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笑的太过嘲讽,以至于让人想下意识地回避这样针刺般的眼神。 “女皇……陛下。” 嘶哑的声音寒如冷泉,因为喉头在冒血而有些含混。 “您得偿所愿了。”他轻声道。 所有的博弈与对峙都终究落下帷幕,不甘心与绝望都被隐没。 再多的念想与希冀,也终究如他的声音一样,在不断淡去,褪下最后的光芒。 他垂下了眼睛,竟开始摩挲那腹前的半截剑刃。 生命在一分一秒的流逝,连气息也越来越紊乱。 “我不该存那半分温情,没有把事做绝。” 痛意已经让他无法保持跪着的姿势,身体如同断了线一般猛地一坠,却又被强行控制住,脊梁撑得笔直。 “祝女皇……享千秋荣光,与无尽孤独。” 江烟止注视着屏幕里的那个青年,心里有想要过去把他扶起来的感觉。 她用指腹按了下眉头,让自己从共情里走出来。 如果这孩子真的试镜成功,到时候对戏就颇有意思了。 江隼坐在她的身边,皱着眉注视着屏幕。 直到江绝鞠躬离开,他脸上的审视与严肃都不曾消退。 负责放人的胖子看了眼江导的脸色,小心翼翼道:“继续吗?要不您休息一会儿?” 江隼还注视着那屏幕,随意挥了下手。 那胖子会意的止住想要进屋的十八号,示意大家先稍作休息。 江烟止见他陷入沉思之中,半晌才开口问道:“在想什么?” “我跟编剧之前在谈本子的时候,”江隼点了一根烟,开始看这青年表演的回放:“都以为澹台洺在死的时候,是愿赌服输的死。” 他转身看向她,皱着眉道:“但是你看他演的,他在鄙夷这个女皇。” 原剧本里构思的,其实是他心服口服的死去,嘲讽也只是因为不甘心。 但不甘心,与不驯服,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女皇从一开始的压制、控制,到中期的刺探与打压,都是在如驯马般想让他低头。 可哪怕他输了,哪怕是死在利刃之下,跪着断了气,也不肯服从与认命。 因为澹台洺的谋,是如利刃与棘刺般毫无掩饰的明谋。 但女皇最后利用的是百姓的无知与愚钝,直接将他从最高处打入污泥之中。 江烟止看着全然不像江绝的那副神情,开口道:“他有自己的理解。” “我觉得……这种诠释,好像才是对的。” 江导突然站了起来,示意剩下的人都先回去休息,他要跟编剧团队开个会。 如果用这个思路来理解剧情,那么很多细节都可以被进一步调整,人物之间的冲突也可以处理的更加到位。 江绝由于还要回学校上课的缘故,第二天就坐飞机回去了。 他打开宿舍门的时候,发现戚麟在床上一边抱着枕头啃一边看剧本,他已经把热量的摄入控制到了极致,以至于晚上做梦都在啃排骨。 两人视线交汇之际,戚麟的动作顿了一秒,瞬间把枕头藏到背后。 下一秒,江绝的手机响了起来。 “恭喜。”江烟止不紧不慢道:“剧组见了。”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攻受都是很有野心的那种……但戚麟的野心表现的圆润而有回转,江绝的真实性格可能更烈一些。 - b站搜索【逆天期末考】收获今日份大长腿(x) b站号:34705851 内容是北舞15级的期末考试……不得不说这些跳舞的人简直是怪物好吗 我昨天半夜发现这个视频,看着那小哥在空中翻滚简直跟飞起来一样,真的被震撼到了…… 练出这么流弊的滞空能力得受多少苦啊_(:з」∠)_ 祝阅读愉快,么么哒o3o 第34章 江绝回了宿舍, 只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赶去了排练室。 这两个星期里, 他们都会泡在这里, 从顺台词到排练,把这话剧给捋下来。 “江绝来了!”温杭一看见他,就特别开心的挥了挥手:“坐我这儿吧, 给你留的戏份是6号!” 戚麟正想让他坐自己旁边,皱了皱鼻子低头看剧本。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场上还差三四个人, 大家都拿了自己的剧本在专心看词。 《十二公民》是个具有严肃性和逻辑性的本子, 一度被国内外多次改编成电影和话剧。 十二个不同社会阶层和背景的人坐在桌子旁,为一件富二代弑父案进行模拟的陪审席裁决。 几乎每个人都在捍卫自己的立场, 用情绪和冲动进行驳斥,但伴随着剧情的推进, 一比十一的投票被八号不断逆转,最终以十二比零判他无罪。 这话剧的好处在于, 所有人几乎都是全程坐着表演的,而且发言顺序都已经被剧本标记,看起来难度比其他的本子要少很多。 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 还有两个人没有到, 张珂儿顺台词顺的颇为乏味,忍不住抱怨道:“老师就不能挑个有趣点的本子吗,言情的搞笑的话剧那么多——这年头谁还关心什么法制不法制的。” 江绝抬眸看了她一眼,继续垂眸熟悉台词。 他看过不同版本的电影,但自己演还是要摸索着进入角色。 “要不咱们先开始吧”有人忍不住提议道。 “主角都没来呢, 咱开始了对着空气演啊。” 话音未落,盛天烁匆匆推门而入,笑的颇有些不好意思:“我昨天拍广告去了,刚坐车赶回来,不好意思哈。” “可以啊天烁,要成大明星了!” “哪里哪里,”盛天烁一边笑一边看了眼低头看词的戚麟,清了清嗓子道:“咱们先来过一下台词吧?” 他特意抢了戏份最多的八号,为的就是在期末汇报里出风头。 如果这话剧演得好,搞不好还能评上奖,那他的履历里就又能添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当初分角色的时候,看起来最容易抢角色的两人都没吭声。 江绝听说是去医院复检了,戚麟还挺随性,也表示自己挑剩下的就行——瞧瞧他那怂样,肯定是怕演不好被群嘲! 他洋洋洒洒讲了一大通,可算把这角色给争了下来。 殊不知,像戚麟江绝这样公开演出数年的人,其实在这种场合都挺随遇而安的。 他们不争这些,不是因为怕露怯,而是根本不缺这种小机会。 张珂儿相当细心的提前做好了号码立牌,按角色放在了每个人的面前,方便对台词时能更快的对接上。 盛天烁拿着稿子一开口,就是念课文似的棒读:“咱这判决虽然是假的,可这案子是真的呀!要是假设他真的无罪呢,怎么办?!” 戚麟愣是被这违和感搞得有点出戏,深呼吸一口气心想不要太计较,第一遍大家都不熟。 接下来的排练就跟车祸现场似的,要多惨有多惨。 虽然这表演课台词课都学了快一年,可好些人连情绪都找不到,表达愤怒就是扬高嗓门,表现着急就是加快语速。 群戏里的人只要一多,节奏就特别容易乱。 一个人语速太快赶着念台词,后头的人就忍不住也越说越快,好不容易都找到感觉了,一旦有一个人笑场,其他人也全都笑成一片。 而每个人念完台词之后,能够在正确的时间点里接话的少之又少,要么就压话头似的抢着说,要么就顿好久才意识到到自己了。 十二个人呆一块,演着演着就跟养鸡场似的吵吵嚷嚷。 原本二十分钟的本子,第一遍过完愣是花了接近一个小时,越念到后面人心越散,没几个把这严肃的台词当一回事。 “咱们现在是在政法大学的教室里,为了一批将来要成为法官的年轻人讨论一件谋杀案!”盛天烁越念越拿腔拿调,还不忘敲敲桌子以示权威:“往大了说,这事关一个国家未来的法律公正!这还不应该吹毛求疵?!”戚麟继续深呼吸,心想这种业余感也是合理的,自己不能因为看了场话剧就眼光太高—— 他和江皇虞刃对完戏之后,每天私下里也是和江绝这种水平的一起练习,如今真的置身于人群之中,才能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这种无力感。 不管什么本子,《小职员之死》也好,《命如琴弦》也好,江绝对什么角色都严肃认真到了极点,往往第一遍就在对情绪和语感,再往后都是不断地打磨人物本身。 戚麟本来对表演这事没有太认真,可和江绝接触久了之后,心里也一直留着几分敬畏,现在坐在这闹哄哄的教室里,没有半分和他们一起笑闹的心思。 两个星期,要把十二个人的台词顺序过熟,每个人之间的对戏也要到位,时间其实根本不宽裕。 江绝显然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撑着下巴在过脑子里的剧本,任由身边的同学开始讨论晚饭应该吃什么。 温杭注意到他们的沉默与抽离,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都安静点,要闹腾的都出去闹。 第二遍过的时候,他们开始互动,不再是仅仅把台词念顺就完事了。 “不是,那你告诉我你想证明什么了?”戚麟扮演着一个杠精,连表情看着都咄咄逼人:“对!可能有十把这样的刀,怎么了呢?” “有十把这样的刀,就可能有十个这样的犯罪嫌疑人。”盛天烁一板一眼的念着台词。 戚麟被这脱戏感弄得有些烦躁,借着怒意道:“一种刀怎么了?四大发明怎么着!” 正在这时,秦老师从隔壁教室里讲戏出来,敲了敲门进来道:“怎么样了?” 大伙儿停了下来,温杭下意识道:“我们过完一遍台词了,在过第二遍。” 秦以竹眨了眨眼,看了眼教室里的表,又看了眼自己的表,皱眉道:“一个半小时——就过了一遍?” “抠情绪来着,”陈路试图打圆场,笑的颇不自然:“我们比较注意细节!” 江绝差点笑出来,面上还是颇为平静。 “来,我听听。”秦以竹搬了个凳子在旁边坐下,示意他们重新开始。 刚才还散漫胡闹的气氛瞬间收敛了许多,大伙儿开始干巴巴的过台词。 直到十二个人都说过几句之后,她才出声打断了,凉凉道:“这就是你们说的抠细节?” 那几个聊闲话颇带劲的这时候低了头,不敢抬眼看她眼睛。 气氛陷入一种让人煎熬的尴尬里。 “这么说吧。三天后我回来检查。” “你们要还是这德性,我就跟院里撤回公开演出的申请。 ”秦以竹连多教一句的兴趣都没有,冷着脸起身道:“你们丢的起人,我可还是要脸的。” 等她关门一走,大伙儿静默了几秒钟,等确认她去其他组里看情况了,才七嘴八舌的开始议论。 “就这么无聊的本子,又臭又烂像三十年前的过气货,谁想演啊!”有人忍不住道。 “是五十年前的。”江绝平静道。 “老掉牙了都!”开玩笑那人以为江绝也在揶揄,拔高了声音道:“她还威胁我们!就练了一遍哎!一句都没教就好意思说咱们!” “还要不要学分了?”方诚然冷冷道:“你不想演就出去。” 戚麟挥了挥手,看向其他人道:“我们计时吧。二十五分钟一遍,谁超时自己回去多练。” 三天之后如果还过不了,秦老师可能真给他们所有人记不及格。 伴随着手机的计时开始,大伙儿才终于严肃起来。 他们拿着剧本一句接一句的开始大声念,这次连情绪都顾不上了。 等最后一句台词念完,时间过了三十五分钟。 ——总有人没注意到轮着自己的词,又或者是眼睛走岔抢了别人的词。 直到这个时候,气氛才越来越严肃。 他们原以为今天练习到下午五点就能散了,却不得不都顺延到了晚上。 等到了晚上,台词终于全都能顺下来的时候,终于有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咱们这……完全不像在演话剧啊。” 像十二人大型诗朗诵,还是越听越尴尬的那种。 刚好轮到了休息整合的间断,江绝唤了戚麟一声,习惯性的跟他讲戏。 “刚才在表达质疑的时候,你不能这么直着来。”他解释道:“三号是个市侩人物,而且接近全程都是在带着情绪做判决,念台词的时候要阴阳怪气一点。” 戚麟没太理解,试着念了一句:“是这样吗?” “……你这就像太监了。”江绝无奈道:“要嘲弄又不满,不满的感觉一定要拿捏好。” 其他人下意识地听着他们两交谈剧情,戚麟专心找着情绪和感觉,表情颇为困惑。 陈路越看越觉得过分,打断道:“你别为难他了成吗?平时成绩好就来给咱当老师了啊?” 她是戚麟的老粉,因为现在和戚麟同班,还成为了戚麟全国官方后援会的副会长,平时没少悄悄偷拍各种照片和小视频。 两人同时愣了下,戚麟一头雾水:“没事儿,我是没太搞懂。” 陈路以为戚麟脾气太好还在打圆场,站起来道:“江绝,论表演,戚麟起码还在几个有名头的电影电视剧里上过镜,人家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方诚然皱了下眉,想起身为他说句话。 戚麟揉了揉脸,侧身看了眼桌子对面的江绝:“我能说吗?” 江绝扬了眉,示意他随意。 “实际上,”戚麟顿了一下,慢慢道:“江绝他……是时都话剧院的正牌男主角。” “他的公开表演经验,至少有五年。” 下一秒,陈路瞪大了眼睛,脸都直接绿了,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伴随着倒抽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其他人一个个全都懵了:“——你说什么?!” -2- 什么事儿都有鄙视链,就像听古典音乐的瞧不上流行乐,流行乐瞧不上喊麦一样。 在表演艺术里,这个链条大概是歌剧>音乐剧>话剧>电影>电视剧,确实也越往前挑战的难度越高,相对也曲高和寡。 但论捞金能力,这链条又是反过来的。 可能够在国家级大剧院里演男主角,而且还有五年有余的公开表演经验,这事放在表演系里的班里,简直就跟有人刚入学就站在了终点线一样—— “五年?!时戏院?!”温杭向来稳重,这时候都忍不住了:“一张票七八百块的那个时戏院?!真的假的?!” “我爸说进去演配角都可难了,不要工资都未必能混的进去——难怪江绝平时成绩这么好!” “秦老师肯定看过他的戏,不然怎么每次都九十五一百分!” 陈路直接坐了下来,瘪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本来有心给自己偶像出头,刚好刷一波好感,哪想到碰这么一鼻子灰。 “那岂不是十三四岁就已经开始演了,那得多小就入行啊!” 戚麟一瞧见有人开始掏出手机给江绝拍照,直接出声喝止,沉声道:“够权威了吧?” 何止是权威……像他这个身份的出去来个公开课都不知道多少人抢着掏钱。 “这次练习是咱们练习群戏的一个机会,”他双手按着桌子,认真了神情道:“既然有专业能力过硬的人可以帮忙辅导一下,咱们都珍惜着点时间,行吗?” 戚麟原本没有想过要公开江绝身份的。 但是他们两都要准备私下的电影剧本,本来时间就不够多,陪着这些人瞎胡闹真的太浪费时间。 像江绝和他,因为缺席率太高,考试基本上都要完美表现来拿稳绩点,如果这次期末大作业被耽误了,挂科只能重修不能补考——他们哪里有时间再重修一遍。 不抬出个权威的身份来,没人能服,但江绝如果自爆,就颇有几分自我抬举自我吹捧的感觉,搞不好还会引人反感。 戚麟平时因为偶像的身份,人缘一直非常好,由他牵头让江绝带着大家过流程,是在节省所有人的时间和精力。 从这几点看,这是最收益最大化的选择了。 值得庆幸的是,哪怕他们两没有事先沟通过,也能这样默契的达成一致,真是太好不过。 盛天烁的脸色变了又变,又兴奋又不爽。 班里又有偶像又有老演员,根本没他出头和说话的份。 他一面盘算着怎么私下巴结下这平日里不声不响的闷罐子,一面又警惕着他们两抢了自己的戏份。 江绝拿了纸笔,在一片安静中开了口。 “什么事都要有个规矩。” 他的眼神平静稳重,声音严肃明亮,如同在剧场里一样,把每个字都能清晰的送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排练的时候,没有特殊情况,不要闲聊,不要玩手机,有事举手。” 刚才几个小时里所有人如同一盘散沙,班长也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他把许多想法都摁了下来,甚至做好了被挂科的准备。 他演过太多的话剧,深知人性的矛盾与对立,也知道如果自己出声干预,可能会招惹多少的非议和针对。 可是戚麟却挺身站了出来,把事情往好的一面引导。 既然他都冒着风险挺身而出扛雷了,自己没有再安静的必要。 “我既然暂任导演,那么现在给你们分阶段和层次,时间表由温杭来定,缺席三次我们会和老师申请换人。” 有两个打算全程浑水摸鱼的人表情一动,老实了不少。 戚麟坐在不远处,听着他条理清晰的处理所有事情。 他从未见过这样一面的江绝,就如同一个持重清醒的官员,把什么事都安排的恰到好处。 冷静、疏离,以及无声的威严。 刚才还一团糟的乱局,在几分钟里被拆解梳理,一切都在变得井然有序。 “我说戏的时间不多,每天只能分出一个半小时出来。”他低头在时间表旁边写着注解:“地点还是这里,e304。” “才一个半小时……”有人小声抱怨道:“十二个人哪够啊。” 江绝动作一顿,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那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今晚都回去把台词背熟。”江绝计算着自己回宿舍以后还剩多少时间,起身合上了剧本。 “等等!”盛天烁直接站了起来:“我是男主角,我的台词起码一两千字吧——这怎么可能背的熟啊?”“现在是晚上七点,哪怕是十二点睡,你也至少有四个小时。”江绝顿了一下,温和道:“如果你觉得太难,我们可以换角色。” 盛天烁被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憋着气坐了回去。 “好了,都回去吧。” 伴随着人们纷纷离开,戚麟和江绝回了宿舍。 “你真觉得……他们背的完啊。”戚麟颇不放心的开口道:“我觉得悬啊。” 江绝往前走着,慢悠悠道:“能读顺就不错了。” 戚麟怔了下,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你是想让他们起码把自己的台词顺熟,免得对戏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口?” 江绝掩着嘴打了个哈欠,认真道:“你看今天对戏,有几个人是知道这剧情在讲什么的?” 有些人连荧光笔标记都没有,压根不知道自己台词有几段,位置在哪里。 戚麟噗嗤一笑,叹着气摇了摇头。 表演系每届都只出寥寥几个能成名的演员,是有原因的。 他们回去以后各自洗澡,一个窝床上看话剧本子,一个在桌前写电影角色分析。 沙沙的写字声很轻,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戚麟忍着饿看着剧本,拿荧光笔把自己的每行台词都加亮之后,花了些时间背台词。 这个故事其实在看懂之后,非常有意思。 他表面上只是十二个人在争各自的理,但呈现的却是社会众生的百态。 每个人都看起来颇为正义和讲理,可在故事的一开始,他们其实是在齐心协力的处死一个无辜的人。 乌合之众四个字,被各执一词的争执和吵嚷表现的再清晰不过。 这话剧全程都是在一张桌子旁边进行,没有场景转换,没有多余的道具,但说教的话少,令人深思的细节很多。 戚麟在看这个本子的时候,不知不觉地想起圈子里的事情。 在粉圈文化日益发展的现在,只要人一多,各种审判和制裁就层出不穷。 只要有冲突,有对峙,大众就急不可耐的给其中一方扣上罪该万死的帽子,并且追溯无关的过去来进一步否定那人本身的存在。 就连他自己,也一度被盖上‘不敬业’、‘抢资源’、‘私生活混乱’之类的各种帽子。 一张角度模糊的偷拍,一句被片段截取的话语,就可以成为定罪的全部理由。 虽然有反黑站保持运营,可所谓的黑料只要被刻意放大扭曲,他就成了许多人口中的跳梁小丑。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的在现实里泼油漆砸鸡蛋的人没几个,可是在网络之中,各种暴力手段都在推陈出新。 这话剧里的每个人,看起来都在捍卫法律,可实际上他们都只是在借着机会发泄自己内心的恐惧与愤怒,真正就事论事的人一开始只有两三个。 司法尚且需要完善与改进,私法又能客观几何? 司法尚且每年都有冤假错案,只凭一时激愤便全盘否定他人,恨不得抽骨剥皮的群愤又能客观到哪里去? “在笑什么?”江绝放下笔准备休息一会儿,随口问道。 戚麟回忆着自己过去被审判的种种,和他聊了几句。 “人们……真的是太容易被煽动了。”他放下手中的剧本,慢慢道:“私刑在现在,其实也在被滥用。” 激愤的人们攻击与抹黑着被审判的人,用尽方法想要抹去他的存在。 “他们难道就不能用逻辑去思考吗,漏洞和破绽明明那么明显。” 江绝听他说了许久,开口道:“古斯塔夫在《乌合之众》这本书里,说过这么一段话。” “人一到群体中,智商就严重降低。为了获取认同,个体愿意抛弃是非,用智商去换取那份让人倍感安全的归属感。” 就如同今天的排练里,就算有人心里想着要珍惜时间好好排戏,可为了获取和大家融洽的归属感,他也会违背本意去跟着笑闹。 戚麟定定的看了他一眼,认真道:“《十二公民》这个剧本,其实很讽刺,对吗?” 江绝泛起了笑意:“这就是它的经典之处。” “你很喜欢这个本子。”戚麟观察着他的表情,又开口道:“所以才会配合我,花时间陪大家一起排戏。” “嗯。”江绝笑容渐浓:“非常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国内版叫《十二公民》,国外原版叫《十二怒汉》,两部电影在豆瓣都是低成本高口碑的神作。 国内版本由北京人艺的一众老戏骨演出,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演过《人民的名义》或者《白鹿原》。 我昨天在爱奇艺二刷了一遍……今天发现b站也有资源,而且弹幕过万,决定去三刷了ovo 【b站号:17665399】 怎么说呢,第一遍我的注意力一直在有罪和无罪的剧情推理上,第二遍才感觉到剧情对不同角色的影射和讽刺。 每个演员的台词功底都特别强,剧本改编得到了当年的金鸡奖,电影斩获了罗马电影节的金奖,炒鸡强! *观影提示: 1.何冰和韩童生其实拍戏时演着演着真吵起来了 2.观察一个人会不会演戏,其实可以看没有台词的时候,其他人各自在做什么,绝对不是罚站式的在旁边等着接话。 ---- 31还是32章提过相声,前三章我记得也写了江绝跟秦老师对贯口,表现超顺口条。 第35章 第二天, 所有人都准时到齐了。 江绝出现的时候, 手里还拎了一个闹钟。 表盘和指针可以让人更明晰的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十二个角色里, 只有三四个是台词颇多的,但其他人的存在同样是为了不断引爆情绪,或者引发转折。 有人待机似的等了六七分钟还没到自己的台词, 可能就开始不知不觉地走神了。 大伙儿在看向他的时候,眼神里都多了几分敬畏和信任。 盛天烁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又开始在脑子里过词。 ——他昨天背到了晚上一两点, 熟练到能脱口而出, 绝不给他半分挑刺的机会。 “第一遍,开始。” 众人严肃了神色, 每个人都开始进入状态。 直到最后一个人背完词,时间是三十六分钟。 “好多了。”有人忍不住道:“昨天咱还读都读不顺呢。” “可以开始排戏了。”江绝翻开了笔记本, 询问道:“人物分析都做了吗。” 有的人面露喜色,想着是有备而来, 还有的人一脸尴尬,恐怕脑子里都是空的。 他们颇花了些时间去打磨角色,每个人的台词也不断修改。 再过第二遍第三遍, 进一步的深化和调整。 秒针忠实地往前跳跃着, 气氛却始终严肃而又认真。 一开始,大伙儿不闹腾是因为江绝说过,不遵规矩的可以随时推出,他自己出面申请换人。 可越往后排,话剧的难度才逐渐显了出来。 台词——仅仅是声音这一项, 都让他们直接练到了秦老师练习的那一天。 平时大伙儿都练晨功,有的是真心为了顺顺口条,有的是怕被扣成绩不敢缺勤,真功夫和假把式这时候就颇为明显了。 像女生容易中气不足,声音小了其他人听不清,声音大了又成了扯着嗓子喊,台词课里教的横膈膜发音都忘到健身房里去了。 男生也没好到哪里去,虽然一个个都声音洪亮,可真吵起架来就跟泼妇骂街似的,据理力争和胡搅蛮缠的角色没有任何区别。 像盛天烁这种台词太多的,破音或者口吃是常事,急起来脸都是红的,偏偏一大团的台词堵在喉头就是过不去。 温杭虽然说话有些口音,可他挑的角色说话只用阴阳怪气就好,难度适中,自己也不算太累。 晨功里顺口溜说不顺,顶多在台词课老师面前露个拙,自己能力不足也总有难友一起拿低分。 可话剧与群戏,从来都没有独善其身。 剧本里的角色,在争一个道义,争一个对法律和人文的捍卫,非常生活化的在不断抢话和打断。 可是作为演员,想要在正确的时间点截胡打岔,必须要听清楚其他人在说什么。 而压制性角色和被压制性角色的台词功底如果不足,听起来角色完全就反了。 秦老师如约而至,这回听着他们把全本都演了一遍。 她一开始确实是失望透了。周末两天加上周一一天,这些个熊孩子就改了个剧本,连台词都没顺下来,给他们机会完全是在砸自己的名声。 没想到今儿再过了一遍,像是所有人都被收拾的改头换面了一样。 这一遍过完,虽然还有各种大毛病和小毛病,起码明显能看出来,这本子被演了个雏形出来,起码有些人已经开始表演了。 她有些狐疑的站起来,绕着长桌走了一圈。 学生们也心里相当忐忑,生怕真被她给挂了科。 “你们……是不是找了谁帮忙啊。”秦老师慢悠悠道:“谁带着你们系统性训练了?” 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张珂儿小声道:“老师,我们拜托江绝教教我们来着。” 秦以竹想起来了些什么,但还是略有些诧异的看向江绝。 这孩子平时不声不响的,这时候能让这帮性子颇躁的孩子服,那确实有本事。 “加油吧。”她鼓励性的点了点头:“争取捧个奖回来啊。” 大伙儿的眼睛都亮了起来,齐声说了句好。 第一个星期磨台词,第二个星期磨互动和表演。江绝原本省了好些时间,方便自己和戚麟多找点空子琢磨自己的电影剧本,真到了第二个星期,才发现这事情比自己想的还麻烦。 江·三好学生·绝,平时一上课就专心做笔记听老师讲,做互动练习时碰到不熟的也会反复打磨,哪里知道有些人上课时没少玩手机翻微博。 明明好些东西都是老师教过的——这时候怎么全忘了? “你这是王者带青铜啊。”戚麟吃饭时忍不住道:“我下午听着都觉得累。” “何止带青铜。”方诚然抿了口水:“他那是王者带塑料。” 这两个星期下来,江绝又瘦回去两斤,现在没事就在宿舍里放飞自我的吃巧克力棉花糖。 他们正闲聊着,附近有个熟悉的身影快速走了过去。 “这不是盛天烁吗。”方诚然瞥了一眼道:“他怎么眼睛都是红的?” “压力太大吧。”戚麟同情的看了眼:“我听跟他同宿舍的班长说,这位怕打扰大家休息,天天去消防通道练台词直到半夜,现在说话嗓子都是哑的。” 江绝原本一直都在闷头吃肉,听到这里动作顿了一下。 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端着餐盘起身道:“我过去一下。” 戚麟愣了下,眼睁睁的看着江绝坐到了盛天烁对面。 “哎!凭什么?”他跟河豚似的气鼓鼓道:“江绝平时都不安慰我好吗!” “安慰你什么?”方诚然凉凉道:“安慰你受邀去米兰时装秀走红毯?安慰你拿大导的片约?还是安慰你超有钱?” 戚麟瞪了他一眼:“不许拆台!” 盛天烁吃饭的时候都觉得吞咽有些难受,一言不发的嚼着沙拉。 江绝坐在他对面时,他愣了下,只低着头打了个招呼。 “我确实没表演经验……这几天给你添麻烦了。”他低着头不敢看江绝的眼睛,生怕他要跟自己换角。 像老江这样的,连时都大剧院的舞台都随便上,想来是不缺机会的。 可是自己这样没身家没背景的,想要出头,就必须想法子争每一次的小表演。 人争起来,总会有窘态的。 可不争怎么能赢? “你不能总是喝冷水。”江绝切着牛排,想了想还是把刀叉放下,慢慢道:“保养喉咙……除了用正确的发声方法以外,要避开烟酒和冰东西。” 他注意到盛天烁平时都是拎着冷饮来排练,冬夏都不用保温杯。 “是……是这样吗。”男孩愣了下,抬头看向他:“不好意思,我之前不懂这些。” “第一次演话剧是挺难的。”江绝私下聊天时,反而有些不自在,注视着自己盘子里的花椰菜道:“如果内心慌乱,或者害怕气势被其他人压下去……你可以把这一切都幻想成毕业答辩。” “答辩?” “嗯,只要失败了,你就没有学位证,大学四年也白读了。”江绝语气颇为平和,能让人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把内心的恐惧和紧张直接释放出来,说台词时也会有气势许多。” 戚麟一边嚼着生菜叶子,眼睛全程看向江绝那边。 方诚然抿了口汽水,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这么喜欢他,这都不表白啊。” 戚麟没想到他突然提这一茬,差点被呛着。 “别乱说话。”戚麟瞪了他一眼:“大学生就应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什么情情爱爱的,不健康!” “江绝……他不会是个直的吧,”方诚然这时候反而多了几分兴趣,试探道:“那哥们你够苦的啊。” 戚麟从来没往这方向想过,只摇了摇头,用叉子敲了敲餐盘:“专心吃饭,别打岔。” “我教你一法子。”情场浪子方诚然坐直了些,一脸高深莫测:“听说过冷读法吗。” 某个人看起来在专心吃饭,其实耳朵和尾巴都竖了起来。 “什么?” “我撩妹子撩的差不多了,就用这办法看进度条。”方诚然拿筷子敲了敲自己的矿泉水瓶,示意戚麟看过来:“看见咱两之间这个瓶子的距离了吗?” “怎么着?”戚麟没听明白:“你也要变魔术了?” “不,”方诚然拿两指量了一下他们瓶子之间的距离:“这是我和你的心理距离。” 是密友,但不是gaygay的密友,所以不算特别近,但也能看出来是靠着的。 “你下次随手把自己的杯子放在小江的杯子旁边,就刻意贴紧一点都成。”方诚然笑的跟狐狸似的:“他那么洁癖又内向的一人,如果没有下意识地拉开杯子之间的距离,起码能说明内心是接受你的靠近的。” 哪怕拉开了,通过观察这两个杯子的距离,可以了解目前的进展。 在冷读术里,这杯子其实就象征着两个人,热恋期里如胶似漆的情侣哪怕是放奶茶杯,几乎都是贴着放的。 “你这都什么邪门歪道的。”戚麟其实已经有点动摇了:“管用吗。” “石井裕之听说过吗。”方诚然把两人杯子距离拉开了些:“这都是学问。” -2- 真到了演出的当天,就有种期待解脱的奇异感。 只要明天一过,就能放心过暑假去了。 道具和背景音都全部准备完毕,修改后的台词和角色也已经最大限度的贴合演员了。 戚麟在衣柜前转了两圈,拎着三个衣架唤道:“绝绝!你看我明天穿这身合适吗!” “不合适。”江绝凑过去摸了下质地:“料子太好了。” 他要扮演一个市侩又无赖的出租车司机,然而司机并不会穿阿玛尼这种长绒棉或者混纺的衣服。 戚麟颇为听话的把衣服放了回去,想了想又挑了两件:“这个呢?” “不。”江绝顺手帮他把衣架又放了回去:“这裁剪几乎像在咆哮‘你们快来看我我好有格调’。” 真正的司机,只会穿透气的便宜货,因为长期坐驾驶座上容易出汗,衣服也应该有明显的磨损痕迹。 从这个角度一分析,应该找体育系或者电竞狂魔借衣服。 整个四层都住着他们表演系的男生,在表演前夕全都闹哄哄的一团。 他们都不敢吃饭喝水,宁可饿着也不敢表演一半了出岔子。 在高年级学长的引导下,他们提前两个小时去礼堂的后台上妆换衣服,排好队了在一块顺词。 前方的舞台开始传来试音的声音,渐渐地观众开始入席,其他年级的表演团队也出现在了化妆室里。 那些大三大四的学姐学长,有些如同仙侣一半穿着羽衣纱袍,有的当真打扮的如同刚插秧回来的农民,连腿上都是溅上去的大片泥点子。 偌大的后台就好像是吵吵嚷嚷的万圣节庆典,不同的人穿着或古典或现代的衣服成群结队的走过,各个老师间或过来确认调度。 这帮大一的学生练了两个星期,原本都找到了好些自信,一看到学长学姐身上飘逸的放松感,这时候心里又打起小鼓了。 舞台那边传来了主持人的报幕声,紧接着雨点般的掌声也可以隐约听见。 班长最后清点了一遍人数,确认大伙儿都部署完毕了,领着他们一起候在了旁边。 伴随着上一个剧组演完,幕布垂下,人们开始麻利的拖走布景和假树假马,主持人在幕前开始讲笑话拖延时间。 他们快速把桌椅道具全都布置好,按照重复了无数遍的顺序坐下。 桌子与观众席呈一个倒过来的t字,这样台下的人才能看见所有人的脸和各种动作。 秦以竹和领导们坐在台下,在幕布拉起来的那一刻,心里少许的紧张。 她参与了指导和教学,把大方向的重点解释的颇为明确。 但需要无数个小时抠出来的细节,是这些孩子共同完成的。 十二把不同款式的椅子从各地借来,八号坐着象征着真理和权威的法官椅子,三个跳梁小丑都坐着戏剧里才会出现的古典椅。 他们每个人都戴着耳麦,说起台词来清晰入耳,情绪也全程都在点上。 从第一轮举手表决开始,群像就已经颇为清晰了。 重视这个议题,真正在思考生死选择的人,不仅坐的笔直,而且举手时有个标准的直角。 而像戚麟和其他几个心不在焉的,不仅垮着肩膀瘫在那,举个手也跟伸手拦的士似的。 在每个角色起来说话时,不同角色的形象被再一次的强化。 人们通过教养和立场的影响,来选择是否聆听其他人的发言,是否予以目光的注视。 低素质的角色会翘着二郎腿边说边抖,甚至当着大伙儿的面一会儿剔牙一会儿抠耳朵。 电风扇坏了,窗子又小,伴随着气温升高,脱衣服的脱衣服,拿衣角扇风的露着半个肚子,有的姑娘一脸嫌弃的又喷了点香水,惹得旁边的人猛地打了个喷嚏。 低头专心抽烟的,一会儿一个电话响起来的,还有脾气越来越暴躁,没事就用指节敲桌子的,全都在反应不同人沉默时的状态。 秦以竹越看眼睛越亮,笑容也扬了起来。 表演的改编,当真让人颇有些惊喜了。 电影和话剧不一样。 电影有特写和近景,可以引导观众去注意一些被刻意设计的点。 可是话剧是在一个舞台上,十二个人坐在桌子前,如何能有戏剧效果,如何能让观众意识到每个人的状态和立场转变,全都要进行话剧式的改编。 这时候,导演和演员的功力才进一步的被彰显。 坐在靠外的演员依次起身,或者在旁边接电话,或者是负气似的到角落里闷着。 被进一步暴露的、靠里的演员便如同得到了近景描写,更加轻松的能够吸引大家的眼球。 陪审团长看向江绝,语气颇为公事公办:“您说完了吗?” 那位外科医生看起来斯文又干净,连手腕的袖子也挽的颇为讲究。 “我能再多说两句吗。” 他的声线被刻意的调整过,更加清冷低沉,让人下意识地回忆起冷冰冰的手术室。 “当然!”温杭做了个请的姿势。 “是这样。”江绝看向盛天烁,说起话来不紧不慢,但能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我不同意您的结论,但我赞赏您的态度。” 他坐直了一些,脸上的微表情伴随着语境在不断变化,礼貌又友好的笑意有种亲切感。 “我是急诊科医生,在工作时,有时候病人已经认定是脑死亡了,身上插满了管子,非常痛苦。”他的语气克制又尊重,顿了一下又道:“家属因此就更痛苦。” “他们讨论以后决定放弃治疗。”他的眼神往回收,语气开始回转:“尽管,让我同意这些,没有任何法律的障碍,可仍然也非常艰难。”“尊重生命,是我赞赏您态度的原因。可我仍认为,这个富二代是有罪的,我说完了。” “明白了。”陪审团长看向他身后的七号,安排道:“到您了。” 那同学愣了下,又下意识地看向台下此起彼伏闪烁的闪光灯,还有无数双的眼睛,张了半天口竟然忘词了。 江绝第一时间意识到不对,但作为一个知书达理的人设,他这时候不应该抢话。 下一秒,戚麟站了起来。 他压根不顾形象的拎着肩角儿给自己透气,大大咧咧的随手拍了拍桌子道:“你看,人家都觉得这没什么好讲的——事实都摆在这了,亲儿子杀爹,有罪!” “您怎么能这样呢。”江绝看向他,又看了眼七号,一副和事佬的模样:“请您尊重发言的次序。” “次序?什么次序?听见网上怎么说那孩子的了吗?”戚麟跟个二世祖似的撑在七号椅子旁边,翻了个白眼道:“在国外念了两年书,考不上大学天天闹事,还玩刀子——这得是个什么人呐?!” 那忘词的同学终于发现戚麟替自己把台词说了,猛地一点头道:“对!就是!” “也不能这么说吧。”盛天烁立刻接了上来,帮忙圆场子笑道:“案件和私生活,不能构成直接的逻辑关系。您不能因为一个人私生活有争议,就直接说他就是凶手!” 戚麟跟他对视了一眼,开始按着本子继续说后面的词。 可等到案情推理的时候,乱子再次出现了。 这回不是忘词,是四号把后头的台词说串,直接加快了整个推理的过程。 江绝只咳了一声,礼貌地询问自己能否插句话,再开始用临时编的台词回转整个舞台的进度点。 戚麟其实把整本的剧本都背熟了,此刻接的又顺又自然,没有半分现挂的痕迹。 他们两人的角色其实毫无关联——一个是胡搅蛮缠,杠精上身的出租车司机,一个是冷静自持的急诊科医生,可在现场表演中的唱和与争执,自然的好像剧本本该就是这样。 ——殊不知,真正的在剧本里面,他们连一句互动的台词都不曾有过。 可人物层次看起来相当鲜明立体,台下都被逗笑了好几次。 整整二十分种里,乱词儿的也有,说串的也有,吵上头没气儿说台词的也有。 大家还是现场表演经验不足,一个人出错其他人也会跟着乱。 可是戚麟和江绝就如同维持火车高速运转的管理员一般,在不动声色的引导和添补。 没有任何事先的商量,一切全凭对整个剧本的透彻理解。 戚麟当那个横插打诨的黑脸,江绝当这个好声好气打圆场的红脸,连现挂的台词都在不断暗示后头的人该怎么办—— 长久的默契尽在其中。 调侃,反驳,打断,重复解释,没有被表述清楚的剧情也不断被引回正道,台下人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最后一句台词说完,表演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五分钟。 现场没有钟表,进度条全凭直觉。 在大伙儿集体鞠躬谢幕时,台下的叫好声犹如雷涌。 所有人都手握着手,鞠躬时齐齐松了一口气。 江绝握紧了戚麟的手,轻声说了句谢谢。 “应该的。”戚麟与他十指相扣,笑的坦坦荡荡。 作者有话要说:  《救场:从入门到入土》[作者:江绝/戚麟] 现场表演确实很容易出错……这个没啥好说的。 前期准备再多,后头演起来还是可能乱,忘词啥的全靠同行掩护(x -- 作话安利已被和谐。big brother is watching u :) 么么哒 祝大家阅读愉快。 第36章 他们卸妆换衣服, 一起回去喝了顿庆功酒, 三三两两的回了宿舍。 戚麟知道江绝喝两口都可能出事, 席上也一直有意替他挡着。 大伙儿也没好意思劝,毕竟今天能搂住全程不崩,全靠这二位帮忙救场。 直到回了宿舍之后, 戚麟才拉着江绝重新做补水修复和面膜。 这要是别的学校,男生敷个面膜能被舍友嘲破天际,估计什么娘娘腔之类的烂词全都能往上扯。 但在靠脸吃饭的行当里, 脸上冒个痘都可能会错过片约, 学表演的基本上从护脸画眉到遮瑕修容全都得学。 不讲究的话,连卸眼妆都不会, 烂脸发炎都够人受的。 江绝从前不习惯这些,在时都大剧院的角色也都是淡妆形象。可小戚同学今天敷前男友, 明天敷雪肌精黑,基本上自己开一盒就随手送他一盒。 时间一久, 敷着面膜聊天成了日常放松途径之一。 戚麟举着手机,看着微博里又窜上去的热搜,慢慢悠悠地翻着吃瓜大众对自己的评价。 时戏院里有不少他的粉丝, 加之陈路那姑娘悄悄漏了口风下去, 没等开演就有好多人知道戚麟要公开演话剧。 从微博流传的视频来看,还真有人在好位置录了全程,不光全平台都已经转码上传完毕,一堆营销号又开始借着这事众说纷纭,想法子捞一笔流量。 “听这一条, ”他调整了下姿势,瘫在床上念道:“『别人都演得挺好的,戚麟这角色真是又俗又吵得慌,就知道抬杠插话,一点素质都没有!听他说话就想打他!』” 江绝在上铺放下书,眨了眨眼。 “还有这一条。”戚麟随手抚平面膜的边缘,继续念道:“『白皮鳞天天陪睡金主不是挺有钱的吗?这上舞台穿的什么垃圾货?淘宝一搜二十一件还包邮——他平时穿的那些都是借的吧!』” 江绝没忍住,笑的面膜都起了褶儿。 “还有还有!”戚麟又翻到一条,拉长声音道:“『戚麟一看就一无赖二世祖,坐没坐相还抖腿,真是本色演出——就这德行还这么多人粉,一帮小学鸡!』” “你说,他们这算不算夸我啊。” 他坐直了一些,听着上铺隐约的笑声道:“我怎么觉得,这是在夸我业务能力过关呢。” “是。”江绝两手摁着面膜,憋着笑道:“夸得很精准,都挺有眼光的。” 期末考试一结束,他们就要相继奔赴千阳影视城了。 入了这一行,如果有心往上爬,就不存在什么放假之说。 有些演员为了刷脸熟,能不要命的轧戏还四处赶通告,一年接好几部大长篇电视剧,睡眠时间早就变成碎块,能囫囵睡六七个小时不受打扰都是奢侈。 哪怕不是成年人,混这行的小孩和青少年也同样没得选择,更不提什么寒暑假。 休息一个月,就等于要拒绝好些个片约,以及无数个可能会突然蹿红的机会。 人人都想出人头地,人人都想一夜成名,可几千个几万个剧本摆在那,侥幸挑到真正对的剧本比抽奖还难——挑一次就要进一回剧组,拍戏不分白天黑夜,碰到坏脾气的导演更要受罪。 然而导演也没轻松到哪里去。 上头有投资方,好些个金主都伸着手要回报,自己腰杆子不直拿钱手短,那就极有可能在拍的全程都有人塞各种阿猫阿狗的进来。 剧本不被尊重,电影能做成什么样全靠运气——就算大伙儿都杀青了,金主爸爸临时拉了个模特要给她加戏,该赔笑脸还是得赔。 江隼在千阳影视城已经断断续续地呆三年了。 他在这里修了一座白鸾城,为了《龙血玺》这部电影废了颇大一番功夫。 白鸾城纵观起来,是斗拱飞檐的品字形宫城,不仅透着古朴讲究的味道,而且占地也颇为可观。 往里头走,原本应该伫立着不同宫殿的六成区域被细化成街头小巷、虹桥勾栏,还有由美术团队联手创造出来的海螺状‘龙祝之台’。 等到拍摄天龙之吻的场景时,会有成百上千的银烛在长夜中亮起,由合唱团打扮的无数百姓便跪在台下颂唱古谣,一切都如梦似幻。 渚迁这地方本来是十八线小城市,地价便宜的简直跟不要钱似的。 第三代第四代导演圈子在这为了拍片子,先后建了欧式宫廷布景和数个园林宅院,政府灵机一动开始发展旅游业,和这些搞艺术的大佬联手推了项目,鼓励更多的导演来这采景。 越来越多的摄影棚相继在场区里建立,影视城从原来的两个区不断扩大到四个区——等《龙血玺》拍完,恐怕就是五个区了。 江隼在这闷头造悬空走廊皇家园林,白凭也在这儿造房子。 不过他造的是别墅壳子,相对而言就轻松的多。 像《鎏金钥匙》这样的片子,核心剧情是如何渗透入富豪的别墅窃取东西,真正拍进去的实景只有那栋房子的内景。 房子以外的喷泉、树篱迷宫、镇宅的狮子和豹子,全都可以通过后期合成,成本比用实物低很多,还能随时调整修改再渲染。 但别墅并不能直接借个房子就开始拍。 房子本身,要如同积木一样,墙面、地板全都是可以移动和转换的。 偌大的摄影团队不可能跟壁虎似的糊在墙上拍,演员看起来是坐在壁炉边喃喃自语,其实打光师收音师摄影师全都在不远处忙活着。 观众以为的墙面,其实是镜头背后的整个拍摄组,而墙面自然是不存在的。 这布景就好像一块蛋糕的横截面一样—— 真拿个别墅锯一半拍横截面不现实,图个方便还是自己搭一个现成的好。 有时候江隼督工完了自己那边的园林景致,会跑到隔壁剧组那找白凭抽根烟,偶尔抽着烟就叹起气来。 自己砸了这么些钱,也不知道最后电影能不能叫座,实在不行将来在这养老算了,跟当个土皇帝似的挺好。 白凭建这些个只用一年不到,花的钱比自己要少的多——过日子还是他会过。 戚麟早早地就收拾好了行李,比江绝提前半个月过来报道。 所有的布景还有一个月才完工,按照邮件的时间表,他要从七月呆到明年三月开学,但剧组其实到九月份才开机。 前头的这两个月,都拿来给他磨角色练技术,武打老师和魔术老师已经全都就位了。 loan是一个市井气颇重的贼——顺钱包解项链都是小活儿,手速眼睛要快,人也得比寻常人更机灵。 戚麟下了飞机,头一个星期下来只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快断了。 武打教练给他设计的动作全是地道的自由搏击,每天至少在练功房里泡八个小时,空调开足了人被汗浸着,能量饮料能量棒消耗的颇快,小吉不得不去超市直接批发好几箱过来。 这可比演唱会前排舞要难多了。 舞蹈练久了,许多动作都是洗牌似的组合,总有熟悉的动作可以唤起身体记忆。 可是他从前没学过搏击,加上预先的节食瘦身,此刻其实体能无法承受太多次的力量爆发。 “抬胯!”彭教练喝到:“手绷直了!打过来!”“用力!” 肢体撞击的声音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又是警钟般的吼声:“再来!转身!出拳!” 小吉坐在旁边,看的都心惊肉跳的。 这打架都是真打啊,一会儿锁喉一会儿背摔的……找个武替不行吗? 从前戚麟走的都是温柔偶像路线,现在已经把雄性荷尔蒙的气息抬到了极限。 他的眼神在一次次的挥击和闪避中在不断地变化—— 锐气和倔强如同石中玉被逐渐磨砺而出,韧劲与狠气也在逐渐蜕现。 第一周下来,白凭就来过了两次。 每次都只是在窗旁或者门口看了一会儿,简单的问了几句,就直接走了。 没有鼓励安慰,也没有任何赞扬。 小吉作为一个助理,没好意思跟这么大牌的导演搭话,可心里也有些吃味。 合着不是自家孩子就不心疼——戚哥现在天天打沙袋打的腿上胳膊上都是淤青,背上都贴了膏药,他连句好话都不说一句! 真要把白导的孩子扔这,他狠得下这份心来么? ——其实如果江绝来,轮不着白凭开口,他只会对自己更狠。 戚麟在学校里,形体课就一直遥遥领先。 他从小学舞蹈,四肢柔韧性都一直保持的很好,现在只是转变发力的方式,从早到晚泡在练功房里。 一开始上课的时候,没少被庞教练骂。 “精神点!打上来!” “腿会用力吗!往这边踢!提胯!” 击打碰撞的声音犹如无形的节拍,他任由汗水流过脸颊眼角,咬着牙继续打。 如果不在两个月里完成所有的训练,他对不起所有人,更对不起他自己。 不能求饶,也绝不会认输。 直到第二周的星期三,白凭才再一次出现。 戚麟收到短信,得知今天白天不用去练功房了,白导在酒店大厅等他。 他怔了下,快速收拾好了自己,匆匆下了楼。 白凭作为拿遍国内外金奖的大导演,行程一直排到了明年,就算在剧组里也一堆事候着。 他在楼下专程等自己,已经很有诚意了。 戚麟匆匆过去,见白凭支了个笔记本在回邮件,旁边两个助理捧着文件不时的回答着什么。 “小麟来了。”白凭抬眼看向他,挥了挥手。 “白导。”戚麟坐在旁边,神情有些拘谨。 “角色琢磨的怎么样了?”白凭随口说了一句,突然停止手头的活儿,看向他道:“你把嘴张开,我看一眼。” -2- 这是个颇为古怪的要求。 戚麟张开了嘴,任他端详自己的牙龈和牙床。 “牙怎么这么白。”白凭皱了眉道:“我听戚总说,你之前一直是歌手,今年才开始拍电影——你做过烤瓷牙了吗?” 戚麟摇了摇头,一脸为难道:“您希望我做吗?” 别的事情都好说,可这件……他不太愿意。 “别做。”白凭严肃道:“最好永远别做。” 人们对白的盲目追求,早就到了病态的程度。 人类的牙齿,在自然规律下,本来就是微微泛黄的。 牙齿表面覆盖着一层牙釉质,是半透明的状态,而釉质钙化程度越高,越显出牙本质的淡黄色。 换句话说,牙齿泛黄代表牙床牙周健康,白色或乳白色才是病态。 问题在于,明星什么的都得接受无数个采访,注定活在各种各样的曝光灯下。 如果他们表现的不像广告上的那些一口大白牙,会受到各种嘲讽和质疑。 在这种情况下,烤瓷牙应运而生。 烤瓷牙最开始是服务于各种牙齿严重受损的病人,可现在在明星中已经成为了普遍的时尚。 ——牙齿没受损怎么办?那就直接人工磨到受损的程度。 镜头前光鲜亮丽一口白牙的许多明星,其实都自愿或不自愿的磨掉了自己的牙齿。 无论门牙后牙,全都要被机器打磨掉三分之一,再带上烤瓷牙套。 但凡是受过这种罪的,剩下的基牙会在十年内不断发炎甚至坏死。 摘下牙套后的牙齿,就像妖怪一样又细又小,而他们的牙床也会跟着发灰,在盈盈白牙的衬托下格外病态。 “你的牙还是太白了。”白凭端详着他露出来的牙齿,皱眉道:“你要演一个在街头行窃长大的人,他不可能有这样的牙齿。” “我去停掉洗牙和美白。”戚麟配合道:“头发呢?” “头发还好。”白凭上下打量了一眼,起身把电脑递给了助理:“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们坐车出了影视城,在一个嘈杂又脏乱的街头停了下来。 壮汉似的保镖跟在旁边,警惕的看着来往的人流。 白凭很少来这样的地方。 楼房低矮破旧,墙面的漆早已一块块的剥落,人们说话都操着一口浓厚的方言,听起来细碎又不清晰。 大小店铺的招牌都早已被风吹雨打的褪了色,街边散着塑料袋和其他垃圾,脏乱的让人不想往前走。 几个从网吧出来的混子正蹲在远处抽烟,地上散着几个烟头。 “你太干净了。”白凭站在戚麟的身边:“忘掉戚麟出生起拥有的一切吧。” “loan是在这样的环境长大的。” 他父亲死于一场意外,母亲又是个赌徒,自己是在街头巷尾捡人们吃剩的东西苟活的。 loan是生活在国外贫民区的亚裔,在械斗与盗窃中耳濡目染着不断长大,没接受过正规的教育,但凭借天生的悟性成为一个出色的惯偷,从未失过手。 剧本的主线,是他偷走了黑桃主头目alvaro的钱包,在被追猎时因为能力里出色意外地被看中,成了黑桃的新成员。 可是在暗线里,他在十七岁那年被老刑警看中并且招安,帮助警察们破解了多个看似毫无头绪的案件。 他以刑警的身份不断追溯,抽丝剥茧地找到了当年杀害父亲的凶手——alvaro。 从偷走头目a钱包的那一刻,一切都是个精心布下的局。 白凭开始往前走,带着戚麟去感受社会底层的一切。 他们的食物,他们抽的劣质烟,还有网吧和小饭馆里污浊的空气。 “loan的身份,一共有三个。” “他是在贫民窟里长大的孩子,像呼吸一样习惯着罪恶和肮脏。” 白凭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引导着戚麟不断地进入角色。 “当他被老刑警救赎以后,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去习惯整洁的衣服、有序的环境,可也一度迷失自我。” 戚麟下意识地开口道:“可在他进入黑桃以后,他要扮演黑桃指定的园丁角色,抹去从前的习惯,重新变得更脏。” 戚麟定下了脚步,不确定地开口道:“白导。” “嗯?”白凭观察着矮屋上的瓦片,随意道:“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要给他设计一个能独处的地方。” 这个地方,要有足够的接纳与包容,无论罪恶或善良,无论贫穷还是富有,都可以坐在里面。 只有一个人坐在这里时,loan才会得到片刻安宁,不会困惑于自己的多重身份,也不会被无数的情绪与审问困扰。 “……比如教堂。”戚麟不断地思索着:“当他凝视着神像,凝视着穹顶的壁画,内心便在进行着角色的转换与调和。” 同样的,他也可以利用这里脱身,或者伪装。 教堂的存在,可以成为一个点题和引发冲突的中转站。 “很好,”白凭笑了起来:“你开始开窍了。” “还有两个月,你要不断地提炼这个角色,”他转身看向戚麟,神情有种熟悉的温和感:“从动作到神态,要设计出更多贴合角色的细节出来。” “我很期待你的变化。” 戚麟被他送回酒店之后,一个人坐着想了很久。 白凭好像什么都没往深里讲,可自己像是一只被装上鱼尾巴的乌龟一样,在不由自主地想游动起来。 白导说什么来着? 自己……太干净了? 他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白净光滑,汗毛都一直保持着修剪。 还有衣服——每一件都被熨烫过,没有太多褶皱。 哪怕是重新被教育和引导的刑警,也不曾过着这样养尊处优的生活。 他现在……还是太像个公子哥了。 戚麟揉了揉脸,心想自己要不断地放下许多东西,回归最原始的状态才好。 每次到了这个时候,他就格外后悔自己没去上表演课里学大猩猩的那一段。 只有把很多作为人的自矜和尊严放下来,像个动物一样的去抢食和争斗,有些感受才会格外真实。 他走出了房间,敲了敲助理小吉的门。 小吉正扒拉着一份盒饭,桌子旁边堆着乱糟糟的资料和台本。公司里好多事都在等着他对接和反馈,吃饭的时间其实并不太多。 “戚哥?有事吗?”小吉刚好吃不惯剧组厨子送的午饭,兴致阑珊地把饭盒搁到了一边,准备帮戚麟做点什么。 戚麟盯着那碗盒饭,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他从来没有吃过谁剩下来的饭。 无论是在家里,在公司,还是在学校里,他既没有接触过隔夜饭,也不曾吃沾过别人口水的东西。 作为戚鼎的儿子,他没有北漂过,连房子买不起要花钱租,吃不起肉时只能啃馒头充饥这些事,都是从电视剧之类的渠道里知道的。 天生的教养和家境让他在无形中接触不到许多东西——比如贫穷。 戚麟缓缓靠近了那盒被放弃的午饭,随手拿起了筷子。 “戚哥!戚哥这饭不好吃!”小吉瞬间慌了:“您是有多饿啊吃我吃剩下的——我带您下馆子去啊!” “站那。”戚麟简短道。 小吉一个健步冲了一半卡在那,表情非常的煎熬:“您别碰我这份啊,戚总要是知道了得抽我,大耳巴子的那种抽,真的。” “他不会知道的。”戚麟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始低头吃这份被人匆匆扒了一半的盒饭。 味道很奇怪。 大锅菜油多盐多,连胡萝卜丝都冒着油,无论是干硬的饭粒还是嚼都嚼不动的青菜,全都透着股廉价感。 戚麟从前嫌弃食堂的菜,觉得那些食材实在是太差,可直到开始吃这些东西,才真的开始理解一些事情。 他每吃一口别人吃剩下的饭,都觉得自己在把自尊和骄傲放下来。 小吉急的不行,既不明白他受什么刺激了,又不敢违了他的意,压低声音道:“戚哥,你要不开心咱不演了,要不我把翟医生叫来给您开导开导?” 戚麟被他这一声唤的从角色里断开,瞥了他一眼道:“别多问。你冷静点,该干嘛干嘛去。” “您……真没事吧?反正您怎么高兴怎么来,戚总也吩咐了不想演随时走,有事他兜着。”小吉听话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道:“有啥不舒服的跟我说啊。” “嗯。”戚麟安抚性地开口道:“这个月开始给你涨工资。” 小吉差点没憋住笑,忙又点了点头:“那我不打扰……戚哥你慢用。” 有钱人这都是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毛病啊。 戚麟不声不响地,把这一盒饭给吃完了。 他甚至开始啃被啃过的骨头,忍着恶心去吃这上头残余的剩肉。 从前受过的教育和社会观念让他内心格外抵触,可更多的情绪在不断地变得更加真实。 每一口咀嚼,每一次泛恶心,都在让他看见越来越多的画面。 loan是怎么捡地上的烟屁股抽,露出享受的神情。 loan是怎么混在人群之中,对其他人嫌恶和提防的神情不动于衷。 那个在罪恶和尘土中独自长大的少年,一度卑微低贱到了骨子里。 人有时候……原来真能活的像条狗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在豆瓣鹅组吃到一瓜,不确定真实性。 “【朋友去了王家卫公司实习】 cool shoe 来自: cool shoe(i'm a 尼姑 in disguise.) 2018-11-03 23:05:43 学电影的朋友去王家卫公司实习,结果发现要做全公司最没人想干的活儿——每天早上在王家卫面前 pitch 剧本,然后每天被他本人骂:“观众有病啊?!为什么要看这种电影?!” 听他说 有时候还是带墨镜骂的,看起来更凶!朋友每天讲剧本, 声音都颤抖 王导还很爱打断他,口头禅是“然后呢” “然后呢?” “所以呢” ,语气超不耐烦 逼得我朋友回家,下载《2046》 。然后对着空气骂,然后呢? 然后呢 就这样? 笑死我了 ” 第37章 江绝进组比戚麟晚十五天。 还有半个月开机, 天气是越来越热了。 听说白鸾城建了三年, 建到现在还有两花园一锦鲤池没完工, 各种运着花花草草的车子来了又出。 他来的时候,先去跟母亲打个招呼,然后看见她摇着笔杆子埋头写东西。 “见江导去。”江烟止显然没时间搭理他:“他在四楼会议室等你。” 江隼坐在会议室里喝茶, 见江绝过来了只象征性的抬了抬手:“东西带来了么?” “带了。”江绝从包里取出本子,给他看自己写的人物小传和层次分析,对应的细节和表演设想也写的颇为清晰。 这是江导的习惯, 业内人都知道。 江隼呷了口茶, 把这本子里写的东西一页页看完,半晌才开了口:“不行, 回去重写。” 江绝也没有抗议,点了点头接了本子, 回房间里拿了个新本子,开始重新写第三遍人物分析。 江隼拍片子跟其他人不一样。 白凭功利又现实, 为了拿奖就特效灯光剧情都往评委喜好那靠,为了赚钱就写又爽又乐呵的大俗本子,干什么事都目的性明明白白。 魏风个人风格明显又讲究效率, 能二十天拍完的决不四十天弄完, 力求低成本高回报,一个人能劳模似的挖掘完所有角色的深度和渐变,连摄影指导都是他自己来——演员跟着他那叫一个省事,听话就成了。 江隼不一样。 江隼拿的奖不多,票房也时高时低。 可是他的片子, 有那么几部就是实打实的划时代的经典,过了二十年都有人一遍又一遍的看。 情怀,风格,感觉,许多玄之又玄的东西,被他和他的摄影团队推到了极致。 他手下的摄影班子能拍一个宫墙的爬山虎拍一天,再对着夕阳旁边拍一天,兴致来了又大段大段的删。 本来合同一开始要跟江绝签了两年,江烟止以亲妈的身份跟他讨价还价,说这孩子还得读大学拿文凭您得给我个面子,最后才不情不愿地签了江绝六个月,拍完刚好放假过年。 第二天,江绝又拿着笔记本按时去敲门。 江隼面前堆了一沓纸,旁边是美术团队的几个头儿在跟他谈项目。 导演接过了他的本子,大致翻了翻他重新来的第三遍,既没有说行或者不行,只把手旁边那些废稿理了理,一沓画放到了江绝的怀里。 “这个是……”江绝看了眼各个分镜和场景草稿,以及各种潦草的标注。 “回去写心得体会。”江隼把本子又放回了那沓画上面。 江绝感觉美术主创看向自己的表情多了几分同情。 他点了点头,回去继续写。 这一沓纸里头什么都有。 白鸾城各个部分的设计旧稿,不同角度的鸟瞰手稿,还有针对不同角色气质性格打造的庭院,多套服装的细节图。 既有通过的,也有被彻底否掉的无用品。 江绝深吸一口气,花了三天跟这些纸泡在一起。 他看名著,看剧本,在学校里没写小说分析和剧本分析。 今天江导让他看画……看不明白也要看。 小学初中的美术课都被数学老师抢了,他也真没看明白太多。 江烟止在楼上写,江绝在楼下写,母子两都没好到哪里去。 三天一过,他过去交感想,一堆视觉特效顾问正坐里头开会。 “不行。”江隼把本子扔了回去:“重来。” 江绝捧着一堆画和本子准备回去,一眼就看到来交作业的亲妈。 江烟止黑眼圈都给熬出来了。 江绝平时脾气挺好的,这时候捧着作业回去,把画在桌上一张张摊开了,撑着下巴看了半天,有种想撕的冲动。 夜莺石雕和鹤羽大氅都挺好看的——好看也凑不出个几千字的感想出来啊。 就在寂静之中,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 “江绝。”戚麟气喘吁吁道:“我觉得我这条命要交代在这了。” 江绝握着电话,沉默半晌道:“我也一样。” “我今天跟武术指导打拳,他揍我是真的揍啊!”戚麟捂着腰嚎了起来:“轻点揉!求你了!” 他身后的理疗师其实压根没用力气。 比起身体折磨和精神折磨……哪个惨一点? 江绝叹了口气,开口道:“我论文没有写完,没事先挂了。” “你不是昨天就在写吗?” “嗯。” “你四五天前就在写啊?” “嗯……” 戚麟懵了下,不可思议道:“你那边也没开机?就一直在写剧本?” 江绝鼻子一酸,闷闷道:“我感觉我快被掏空了,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这比高中憋八百字作文还痛苦,没有时间限制,没有字数限制,就是交不了差。 “你跟的哪个导演啊……”戚麟茫然道:“这么有个性。” “江隼。”江绝提起这两个字,隐约情绪都有点波动:“我出剧组以后,可能就是小说家了。”一听到江隼这个字,戚麟瞬间想到之前脑补的那些爱恨情仇,忍不住道:“江隼岂不是……” “嗯,我妈也在这。”江绝夹着电话,揉着手腕道:“听说她写了十几稿了。” 这个消息实在太诡异了,以至于戚麟完全没办法消化。 出于个人素养,他不好意思追问这么密辛的私事,刨根问底就显得太市侩八卦了。 可是——江导!你把私生子都拉来拍电影,还把他妈妈也带过来,就为了让他两日日夜夜写论文——这像话吗!! 这是闹哪一出啊,全家为了搞艺术大无畏献身吗!! “我听说江烟止也在那里?”戚麟想起什么道:“你见到她了吗?” 江绝已经写得脑子都懵了,压根没想起来自己一直压着这事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我解释了啊,她就在我楼上写论文,写空好几根笔了。” 戚麟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这导演是要混进sci还是怎么着。 江绝一整个晚上都呆在房间里面,开始试图把所有东西全都扯上关系。 衣服设计的宽敞拖沓,是为了显示人物的贵气和威仪。 庭院设计的纵深幽静,一重重回廊犹如迷宫,既是要防着刺客,隐匿主卧的位置,同时又方便进行大规模的宴客。 所有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 他拿着钢笔低头一行行的写下去,如同站在黑夜里的神灵一般,想把每颗星星都牵连在一起,让它们在天幕上如星座般排列。 为什么要布置一排排的雕塑,为什么宫廷里要引一条河流穿过了,所有人夜里都可以听见淙淙的流水声。 他写着写着,突然看见澹台洺穿着宫袍戴着玉冠,是如何在那个雨夜里被女皇召见,在寂静的长阶上踽踽而行。 他在不安和隐忍时,指腹会摩挲那枚碧玺戒指上的螭龙。 突出的龙角如同一根针,能刺的人保持清醒。 龙血玺有太多个样子。它活在几百年的传说与长歌里,唯一不变的是变化的血迹。 澹台洺幻想过它的无数个模样,可在真正捧着它的那一刻,内心空空荡荡的,什么感觉都没有。 所有的敬畏和景仰,已经在追逐的过程里被消磨殆尽了。 留下的只有疲惫和麻木。 他开始看见他看见的许多东西。 澹台洺思索着许多事情,每一步都走的略有些拖沓。 他精致繁复的长袍早已被雨水弄得一片泥泞,雨中还有隐约的蟋蟀声。 他的笔尖如秋风般散着细碎的响声,记忆里的白鸾城落满了枫叶,晖光散在兽脊般的远山上,马蹄声里夹杂着铃铛轻响。 澹台洺死的那一天,刚好第一场雪落下来,轻飘飘的雪花落在手背上,仿佛喉头的血在一点点地往下滴。 于是江绝就真情实感的写了一晚上。 有些剧本上根本没出现的情节和场景都被绘声绘色地描绘出来,他甚至感觉自己可以转行去写同人文了。 电影这个东西,在剪辑没有完成之前,就如同一个偌大的沙盒世界。 一切都有无数的可能性,导演和演员就站在无数平行世界的交叉口里,捕捉着每一个一闪而过的瞬间。 草稿里被否定的每一个元素,都有被否定和违和的原因。 长轴上的一切——那些庭院,那个马厩,那个皇庭,那片白桦林,全都是有意义的。 他喝着咖啡写的洋洋洒洒,奇异的爽快与愉悦也随之而生。 等到第二天再去交作业的时候,会议室里一群人正在搭积木。 一堆假山假树散落着旁边,屏幕上亮着不同的布景方案。 江绝秉着呼吸把小本子递给江导,后者掂了掂,开始一页一页的看。 在他看的这个过程里,旁边的塔楼和庭院拆了又搭,连大方块似的湖泊都有。 好几个特效师看不出国别,用各种语言闹哄哄地吵着架。 江隼看了好久,才开了口。 “还行。” 江绝心里猛地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是可以开机了吧。 “明天开始,你可以进白鸾城了。”江隼随手写了个纸条,权当出入的凭证:“每天三千字,先从锦鲤池开始吧。” 江绝接过纸条,半晌才开口道:“锦鲤池还没建完……” “所以呢?”江隼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想跟着填土?” 江绝飞快地摇了摇头:“我明天就去。” 第38章 江绝蹲在施工现场, 看着连水都没有放的土坑, 心想江导可以去拍意识流电影了。 不过他确实也拍过。 施工现场人声鼎沸, 民工们扛着石灰和土,许多花草杂乱的堆在旁边,还没有开始正式布置。 这里本来建好了一次, 后来又拆了重来。 江绝在锦鲤池旁边发了一个小时的呆,然后去白鸾城里转了一天。 要把这里全部转完,大概需要一整天。 与游客信步闲庭不同的是, 他脑子里装了一整套的图纸, 连哪个地方原来设计成什么样都记得颇清楚。 江绝一踏上那汉白玉阶,就有种自己开始拍纪录片的感觉, 连脑补的背景音都是颇为严肃的播音腔:“现在我们即将看到的,是电影中澹台洺夺走玉玺的圣殿——” 他眼睛看到的每一处景色, 都在记忆里与画卷上的线条不断吻合。 这种感觉……奇妙的像造物主一样。 这里的一切,全都曾经在自己的脑海里跑了很多次, 如今真正踏足实景,就有种真正入梦的亲切感。 如果换上鞋履和长袍,听着马蹄声再来这里, 恐怕感觉会更不一样。 戚麟这边的时间被再一次调整, 白凭与他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 从每周一两次,到隔一天就喝一次咖啡,不磨剧情,不实打实的拍摄,只引导他不断地去理解一个从文化层次到生活水平都与他截然不同的人。 就好像loan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一样。 “经常做贼的人, 其实活在巨大的不安全感里。”白凭拿银勺搅着方糖,不紧不慢道:“因为随时随地都感觉不安,所以才看起来机敏又警觉。” 在这一点上,警察与贼的角色是微妙重合的。 “所以……要快。”戚麟越来越熟悉这种谈话式的授课:“观察环境要快,而且会不断地确认自己处境安全。” 他起身靠向旁边的墙,做出抱肩的姿势,又或者一手靠在腰侧的短匕旁。 戚麟把自己当做一个木偶,不断调整着细节的动作:“戒备又松弛,不松弛会被人发现,是这样吗?” “很有悟性。”白凭端着咖啡杯,挑眉道:“你的快,不能长段的表现,这样观众会觉得你急躁而沉不住气。” “所以要用脚步的慢、语速的慢,来衬托小动作的快。”戚麟立刻接上了,低头在本子上记重点:“沉得住气,和动作灵活反应迅速,是可以同时共存的。” “好好学魔术。”白凭提示道:“一定要注意他表演时的状态。” 他给戚麟安排了多位老师,上午魔术下午武打,晚上这孩子还自己加时研究剧本,现在恐怕比上课时还要劳碌。 等这些差不多了,就可以给他练布鲁克林口音的台词了。 “对了,白导,”戚麟想了想道:“我觉得loan应该是很安静的一个人。” “怎么说?” “他是一个猎物。”戚麟重新坐了下来,语气里透着笃定。 “在他是贼的时候,他是警察的猎物。” “他成为警察的时候,是贼和犯罪者的猎物。” 而且作为一个盗贼,第一步要学的就是如何隐藏自己。 麻木而平庸的表情,不出彩的普通衣服,整个人淹没在人群之中,谁都不会多看一眼。 所以要静。 静下来,才能感知到危险的存在和变化。 白凭念头一动,摸了摸胡子道:“这样。” “你下次练台词的时候,试试顶书走路。”他吩咐道:“一边背台词一边保持平衡。” 方法派上,这两者的感觉很像。 既要保持身体的高度协调,同时台词不能跟着动作而语气摇晃。 戚麟正想着怎么找感觉,听到这话登时期待了起来。 江绝从白鸾城出来,直接被助理带去陪江导吃饭。 饭是在一个小亭子里吃的。 从盘子到筷子都是古旧的样式,一品莼菜羹,一品烩鲈鱼,还有一份炙牛肉。 饭是用炉火弄熟的,菜里就放了点盐巴,没有胡椒粉也没有味精。 江绝坐在他的对面,听着亭外潺潺的流水声,接过了江隼递来的热茶。 他抿了一口,内心渐渐静了下来。 “出去逛了一天。”江隼不紧不慢地吃着鱼,问道:“感觉到了什么?” 江绝想了一会,才说道:“慢。” 古代人和现代人的生活方式,是完全不一样的。 更迟缓,也更从容。马车不会像汽车一样马上启程,就算在集市里走,也颠簸而缓慢。 没有手机,一切动向都是从书信和手下的刺探里得知。 做什么事都要等,不存在节约时间的概念。 越是有身份的人,做事越慢。 一套衣服要十几个步骤一层层套好,进了皇宫以后必须下马,面见圣上也只能穿过重重宫墙,不断地跨过高高的门槛。 走在皇宫之中,人会迷失。 这一切荣华光耀都与你有关,也都与你无关。 每一盏亮起的灯火,都好像照亮了那隐秘的野心,如同注视着众臣的眼睛。 澹台洺每一次走进宫城时,都是为了复杂而难以站定立场的政事。 他走的颇为缓慢,也不肯乘坐御赐的玉辇。 明着是在表示对皇帝的敬重与虔诚,可其实是在拖延时间。 他每一次一步步的走向那裕荣宫时,脑子都在争分夺秒的想着对策和回转的话术。 在离开宫城时,他便如老谋深算的棋士,在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逐渐复盘,思索还有哪里是照顾不周的。 江绝在重复他走过的每一步路。 在听见陪伴着他的风声与虫鸣声。 他坐在澹台洺的府邸里,去感受那个人接见下属,会见王爷时的不同心情。 又或者只是久久静坐,什么也不去想。 然后就可以听见摇篮里女儿的笑声,以及下人们端着银瓶时沉闷的脚步声。 “澹台洺,应该像捕猎者一样。”江绝慢慢道:“完全的沉静下来,如同野兽一般伏在草里,规避天敌的同时,也在等待着咬断谁的咽喉。” 江隼没有接他的话,自顾自地开始吃花生米。 他只用听就是了。 江绝又安静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觉得,我不该去写论文了。” “想做什么?”江隼抿了口酒道。 “去抄经,还有练字。”江绝垂眸道:“我还没有找到澹台洺的感觉。” “好。”江隼挥了挥手:“去吧。” 江绝选择的是米体。 这米芾的字迹,古称‘集古字’,受五位唐人影响颇深,但书写时又个人风格明显。 稳而不俗,润而不肥,气韵随情绪变化,笔锋散着锐气与韧劲,落笔亦独出机巧。 他抄完一整卷《清静经》的那一天,剧组正式开了机。 他坐在化妆室里,花了近四个小时上了全套的服饰妆容。 镜子中的江绝在不断消失,澹台洺渐渐地出现了。 他冷漠又深沉的眼神,他进退时的鹰视狼顾,还有缓慢而有度的脚步,都是澹台洺。 摄影机和收音机紧随着他的脚步,所有的噪音已经在耳边被自动屏蔽。 他在众人的注视和追随下缓步穿越长庭,任由花鸟风月在身边变幻。 九重宫阙之中,女皇在等他复命。 在骆玄华面前,他就是随时待命的狼犬。 足够听话,獠牙也足够锋利。 伴随着太监掀开帘子,他走了进去。 那一袭银紫长袍的女人背对着他,在抬头看窗外的纸鸢。 檀木般散落的长发已经夹杂了好些银丝,袍尾的银龙腾云而起,丝绸的光泽泛着冷意。 他定了一刻,跪了下来。 “微臣,已经料理干净了。” 女皇没有回头,只淡淡道:“赏。” 旁边的女官端了两柄玉如意出来,示意他谢礼。 澹台洺甚至没有看那礼物一眼,眼神只微微一动,仍注视着她的背影。 无形的威压在安静地蔓延。 他在恐惧她。 江绝在这一刻突然抽回神来,发觉这是他不应该有的情绪。 澹台洺——那个老谋深算的鬼才,是绝不可能畏惧她的。 他在这个时期,早就应该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只是面上继续装样子而已。 害怕她的人,是自己。 那长眉深眸的女皇缓缓回头,目光犹如扇子一般散开。 她看起来苍白而老态,可这几分老态便更让人为之畏惧。 就连嘴唇上的一点丹朱,也带着威慑之意。 在这一刻,场外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没有摄像机,没有其他人陪在片场里。 江绝直接脑子里一片空白,就感觉自己像被蟒蛇盯着了一样。 这是万人之上的女帝,是生杀予夺的最高者。 不敢动,不知道说什么,只有最本能的恐惧。 哪怕她只是那样高高在上,一言不语的看着自己,两条腿都会下意识地发抖。 好像只要她随意地开口,自己就好像会被抹杀掉一切存在,和着血肉化作尘埃。 江烟止收回了眼神,简短道:“你不该抖的。” 她知道这孩子忘词了,随口帮他解个围。 “卡。”江隼冷着脸道:“准备重来。” 已经有工作人员过来补妆,可江绝仍跪在那里,捂着脸不断地深呼吸。 他必须抗衡住这无形的气场。 以及内心如同被催眠般的想要逃跑的恐惧。 第39章 人的恐惧, 有时候是出于身份的认知。 一个矮胖油腻的中年人站在面前, 可能大家都没什么感觉。 可如果他的身份是警察, 是教导主任,是负责这轮裁员的公司管理,感觉就截然不同了。 哪怕他笑呵呵的看起来颇为亲切, 也总让人不自觉地想拉开距离。 江绝喝了点水,再一次调整自己的情绪。 江烟止补好了妆,坐回刚才的位置, 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想一想你的澹台府。” 江绝眼神变了又变, 气息忽地就稳了下来。 接下来对戏的一整条,两人都如同戏文里天然的角色一般, 行云流水地过完了表演与台词。 他好像突然就找到了状态,在接下来的好几天里都拍摄的一帆风顺。 哪怕是再次看见那双冷然的眼睛, 也不再会有被蟒蛇盯着一般的悚然感。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如同魔咒一样。 江隼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眼底带着些许笑意。 直到这一刻,江绝才明白为什么导演让自己每天去各个场景里多待一会儿,为什么给他大段的时间让他泡在那白鸾城里。 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入戏。 以一个局外人的眼光来看, 这一切都是布景, 是景区里仿古的建筑,是个散步的去处。 可是作为澹台洺,那重重布置的丞相府,那一苑的奇花异草,还有地下暗层里的无数黄金, 全都是他的所有物。 在踏入这府邸的那一刻起,不是一个路人偶然误入—— 而是主人回来了。 他拥有的不仅仅只有这些。 几乎每一股宣誓效忠的势力,无论民间朝堂的人,都会献给他一样东西,彻表忠心。 那回廊里华彩流转的琉璃灯,看似鎏金的兽钮门环,甚至是女儿时时抱着的小绒马,都代表着无数人对他的俯首帖耳。 对于江绝,这些都只是美术师的炫技和点缀。 对于澹台洺,这些都是隐秘的战利品,亦是他随手搁置的玩物。 只有清晰自己已经猎取了什么,才能够真实的感受到那一份野心。 ——玛瑙石金缕衣都已经不足为奇了。 他要的,是这整片寂静又庄严的皇庭。 要的是那个已步入暮年的女皇从神坛下来,一切的颂歌与敬畏都独归他一人笑纳。 而贪婪足够炽烈的时候,敬畏便荡然无存了。 在剧组的每一刻里,江绝都过得格外煎熬与快乐。 他从前笃信的很多东西,在不断地崩碎消失。——在学校里,甚至在剧院里,他游刃有余,能力足够应付绝大部分问题,端稳分下来的每个角色。 但进了这个剧组,他要不断地不断地重复拍摄,从前为之骄傲的耐心与韧性,都在不断地被考验。 哪怕只是拍他一人在庭院中沉思叹息的一个镜头,都可以从下午拍摄到晚上。 要不断地捕捉各种情绪和神态,不断地改换机位,尝试自然光与人工光,距离角度哪怕是动了一寸,也要重新再来一条。 就这样拍几个小时,最后剪下来可能只剩两三秒。 像江隼这样的老导演,手下都有自己的专用摄影团队,基本上全是能猎熊的壮汉——因为灯光摄影全都是比民工还惨的体力活。 但正是这样达芬奇画鸡蛋式的不断尝试和探索,电影屏幕上才会有美到极致的无数个瞬间。 直到最后要收工的时候,江绝才从模特般不断找姿势的状态里走了出来。 他摇晃了一下,旁边的助理忙不迭冲过来给他递水。 眼下已经是八月了,还好今天是个阴天,没有毒辣的阳光直晒着。 可是风雨欲来的闷热感,也已经让他后背的衣服全都湿透。 江烟止没有好到哪里去。她甚至没时间去照顾下自家孩子。 b组在给江绝拍的同时,她在宫中和a组一遍遍的过和群臣的对戏。 机轨滑轮的声音在宫殿中格外违和,而台下穿着官袍的那些个老演员看向她的表情,也总夹杂着几分审视。 她略敞开了些厚重龙袍的领口,被闷得透不过气来。 发套可以捂出一堆痱子来,室内因为要关着窗户,连自然风都没有。 空调布置在偏远处,不能影响取景和拍摄。虽然开着,可吹到这也不剩多少凉意了。 “您还好吗?”助理帮忙擦汗时担心道:“有中暑感的话就休息下。” “嗯,继续吧。”江烟止在准备开始的时候,突然想到这才是开拍的第一周。 她自己还要在这耗七个月。 另一边。 戚麟一抬手掌,一朵玫瑰瞬间在掌心出现,就好像是凭空出现一样。 他感觉自己又多了一项副业。 现在已经进组一个多月了,还是没有到开机的时候——江绝那边在开机之后就跟人间蒸发似的,半点消息都没有。 “手速已经不错了,”旁边的指导老师帮他把藏在袖子和衣领旁的道具归位,认真地引导道:“但是一定要注意,能够偷东西,一定要会学会迷惑他人。” 在扮演loan时,他不仅要表现如何在人流中顺走一整套的杂物,在八百米的路程里把自己从街头少年打扮成戴墨镜叼雪茄的嬉皮士,还要表现如何偷走了飞天大盗的钱包等等。 loan就像个磁铁般奇异的存在——好像想要的东西碰到他就会自动被吸过去,旁人甚至发觉不出来异样。 表演老师为此设计了接近三十个套路,全部都要熟练掌握和拍摄出来。 但真正被剪辑的,可能只有十到十三个桥段。 很多东西不实打实的拍出来,是不能确定能不能被保留的。 白凭和编剧团队改完稿子,顺路过来探望他一眼:“怎么样了?” 戚麟伸手打了个招呼,在手收回来的那一刻突然一转,凭空捧出一只小鸽子出来。 “不错啊。”白凭接过鸽子,观察着它的小模样:“想开机么?” “想。”戚麟由衷道:“我在酒店呆的快长蘑菇了。” “简单啊。”白凭看向他,开口道:“你从我身上随意偷走一样东西,我们就可以开机了。” 其他外国演员已经陆续就位了,但戚麟还差点火候。 他的问题在于,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偷儿。 人在正直和道德里活久了,哪怕对着镜头演戏也进不去。 换句话说,戚麟始终是不相信,他真的可以偷到东西的。 那种信手拈来的感觉,始终没有在这孩子身上出现过。 “不是白导——”戚麟听到这话时哑然失笑:“偷您的话,您肯定会防着我啊。” 白凭抬了眸子,反问道:“alvaro作为一个跨国犯罪组织的头儿,你觉得他不会防着任何人吗。” loan是抱着必死的信念,不断地锻炼自己的能力,并且以这样出格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能力,最终进入黑桃。 自信从容四个字听起来很简单,可在某些场合,实在可遇不可求。 第40章 戚麟每次跟他见面的时间很少, 偶尔会一起打台球或者下棋。 白凭讲课时都像闲聊一样, 但信息量大的让人想拿个本子狂记。 他说的很多东西都很随性, 比如琢磨角色的时候,找不到感觉可以看社会新闻。 被采访的市民,穿梭往来的路人, 还有新闻里监控视频下人们走路的样子。 大概是为了给小偷先生多一些尝试的机会,白凭每天领着编剧团队和其他演员一起呆几个小时。 黑桃的成员有拉丁裔、泰裔、欧裔等多张面孔,人们交流起来时各种口音混在一起, 像听力十八级测试。 有时候白凭点一根烟任由他们争议, 像个看客般和戚麟一起坐在旁边。 戚麟根本找不到机会,他觉得这简直是个悖论。 如果他知道自己要偷东西, 必然会提防戒备,这种情况下……能成功地偷走他的东西, 就必须用手段引开他的注意力。 电影剧本他看过了,每一个细节都记熟在脑子里—— 转移注意力, 又快又轻地下手。 可不管用不用工具,使什么花样,都有个前提——就是高度放松。 自信又放松, 最大程度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才不会引起他人进一步的警戒。 loan的身份很复杂。 他父亲早亡,自己从小就是扒手和小偷。 可青年期被老刑警收留之后,又不断地在洗去身上的斑斑劣迹。 为了黑桃,他不断地钻研更高明的骗法和道术,最终以头目本人的钱包作了投名状。 小偷和大盗不一样, 但大盗在一无所有时同样会偷东西。 而loan和他,现在有一个奇妙的共同点。 那就是机会只有一次。 loan如果失手,会直接被头目杀死。 戚麟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在白凭面前失手。 他再次看了眼身边的这位先生。 戒指,腕表,宝石胸针,镶钻袖扣,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和钱包。 他开始真正用小偷的思路在脑海里预演,把每样东西不断地排除。 “我挺绝望的。”戚麟轻声道。 “我想了很久,我可能真的不适合这个角色。” 白凭正听着其他人关于删剧本的混战,转过头来看向他:“想放弃了?” “不……”他俯下身撑在桌子上,声音疲倦而颓丧:“白先生,我可能是太久没有休息了。” 白凭怔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想安慰这孩子几句。 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些,入这行不容易,确实要内心比较强大才可以。 像自家儿子那样的臭脾气,打小时候每次哄都可费力气了,还嘴硬的说自己什么都好不用担心。 戚麟没有回答他,而是缓缓起身走了出去。 他需要静静。 白凭跟主编剧吩咐了一声,跟了出去。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站在旁边开口道:“也不用急着开机,磨角色总有个过程的。” 那个少年靠着栏杆,低着头道:“我有时候真的很讨厌你。” “神神叨叨又什么都不肯讲清楚,练了这么久全剧组的人都在等着。” 他眼睛里的戾气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白凭,你耍我玩儿呢吧——你这些天什么要求都是把我往死里整,腿都快弄断了你知道吗?” “这些天是不是看着我跟看猴儿似的?” 白凭脸色一冷,寒声道:“不想演就滚。” “演?你真打算过让我演?”戚麟忽然扬起了笑容,一把抓过了他的领带,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勾唇笑道:“您多高贵的一人,连我爸都得让您几分面子不是吗?” 他的右手不断用力,勒的他脖子生疼:“违约金定了那么高,把我签进来,我可不就是您的一条狗吗?” 白凭怒意上涌,一把把他推开:“看来戚鼎就没有教过你什么是分寸。” 戚麟往后退了几步,双手插兜,笑的像个流氓一样:“怎么着?我可以走了?” “滚。”白凭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就准备回工作室。 “等一下。” 白凭转过头来,皱眉看向他:“怎么?还想撒泼?” “是这样的。”戚麟又恢复成乖学生的模样,伸手在左兜里掏了一下,夹出一个驼色的皮夹:“这钱包您还要吗?” 白凭下意识地一摸兜,看向他的眼神瞬间变了:“你什么时——” “哦对还有这个。”戚麟在右兜摸了摸,拿出一副墨镜,由衷道:“这个款我也挺喜欢的,您品味真不错。” ——我墨镜什么时候到他手里去的?!戚麟三步并两步靠了上去,相当礼貌的把东西一样样还回去,又想起什么似的,从袖子里摸出个胸针出来:“这个差点忘了。” “您还生气吗。”少年一脸的机灵:“还生气我先找个地方躲会儿,别抽我哈。” 白凭把他卸下来的东西一样样装回去,长长的深呼吸了一口气。 “行吧,准备开机。” 现在的年轻人是一个比一个胆子大了。 “别气别气哈。”戚麟生怕他心里给自己记一笔,小声道:“我想了半天,好像也只能这么来了。” 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观察力和判断力都会下降,恰恰是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当他拽住白凭领带的那一刻,白凭所有的注意力都会被领带和愤怒所控制,而另一只手在做什么,其实是极容易被忽略的。 这也是为什么,欧美的盗窃团伙作案时,基本都会组队碰瓷,和外地游客发生各种冲突,再伺机动手顺各种东西。 白凭拎着他回了工作室,沉着脸宣布一声可以开机了,刚才还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一群人瞬间欢呼起来,然后赌输的人一脸不情不愿的掏钱,还悄悄瞪白导一眼。 白凭也没想到,这个题目上午刚出来,这小子下午就解决了——在他的估算里,怎么着也得等个六七天,找找外援碰碰运气之类的。 他还真没有看错人。 当时在纽约四季酒店的时候,这孩子站在自己面前,又恐惧又不肯认输的争取着这个角色。 他不觉得自己能胜任,却也不肯往后退,眼神看起来温顺好说话,可心里净是锐气和狠劲。 披着羊皮假装人畜无害,可在某些时候对自己都狠得下心。 就如同那个不断把自己伪装成可信任者的loan一模一样。 “我是真没想到。”白凭接过助理倒的热茶,一边喝一边捋着气,刚才差点爆发的怒意这会儿乌龙的憋在肚子里,连嗝都打不出来。 他还是忍不住回忆自己刚才钱包是怎么被顺走的——明明放在里兜,可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话说回来,”他示意其他人先散了休息,看向一脸拘谨的跟犯错了似的坐在那的戚麟:“你跟我儿子还挺像的。” “小绝做什么事不会冒险,一次出错都不允许。”白凭吹着茶上的热气,感受着空调的凉意慢慢道:“他但凡上台表演,会准备无数次,把台词都刻在脑子里头。” 他一想老婆孩子都在隔壁剧组雨打风吹着,莫名有点幸灾乐祸。 自己剧组这边虽然动作要求多,可起码多数时间都在空调房里拍内景呀。 “小……绝?”戚麟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 难道……不会吧…… “嗯,我儿子跟你在一个学校念书,”白凭懒洋洋道:“劝了好几次,不肯出国读。” “您孩子……叫白绝?” 不可能,自己呆在时戏院一年了,都没听说过这么号人。 可是江绝他——他和江隼江导演不是—— “他随母亲的姓啊。”白凭扬起眉毛道:“我媳妇儿不是刚和你拍完戏嘛,她没跟你提过?” “她她她他他他——”戚麟懵在那里,感觉连血液都瞬间凝固了。 江绝——是白凭的儿子! 江烟止——是江绝的妈妈! 白凭居然和江烟止是两口子!!! 三行字简直跟炸烟花似的在他脑子里猛地放大,他这会儿简直连呼吸都有点跟不上趟。 他之前脑补的那堆乱糟糟的都是什么啊?! “您……没跟我开玩笑吧。”戚麟艰难道:“我再也不偷您钱包了,我发誓。” 白凭反杀的一本满足,四十多了报复心还跟小孩子似的。 他看着这年轻人五雷轰顶的样子,起身拍了拍他的肩:“淡定,不是什么大事。” 白爹一本满足的端着茶杯走出去了,剩戚麟一个人跟石雕似的坐在那,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江绝怎么能不告诉我呢? 江绝为什么会姓江啊?他们一家人能按套路来一次吗? 我为什么还天天在江绝面前狂吹江烟止简直要给她唱赞美诗啊?! 我还替江绝找他妈妈要签名照,还跟他爸爸拍电影,顺手把他爸的钱包墨镜胸针全偷了——这将来就是想追他也完全不好意思再进他们家门啊!!! 戚麟晃了半天脑袋,都没把这些个消息从脑子里晃出去。 他要是明天去吊威亚,直接顺着风啪的一声糊在墙上得了。 他飘回酒店,心情恍惚的洗了个澡,内心居然还在为成功偷了白导的钱包有点小雀跃。 这事放在电影史上得乱成什么样子。 泡澡吹头发贴面膜擦乳液护手,一整套折腾完,戚麟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 他其实有点生气。 江绝和自己这么熟,两个人都认识快一年了,有过这么多的回忆—— 他怎么可以不告诉我呢。 戚麟心里清楚,江绝不管将来毕业以后怎么样,还和自己有没有联系,心里的喜欢就是喜欢,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 每天和他打打电话聊聊天,或者在宿舍里听他讲课,帮自己调整状态,都好像是根深蒂固的习惯了。 越是心里清楚,他就越戒不掉,甚至还想要再亲近一点。 会不会从头到尾,有些喜欢都只是自己在一厢情愿呢。 戚麟没忍住,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戚麟?”江绝刚从片场回保姆车上,声音清沉的如被初雪浸过一般:“你训练完了?” 戚麟沉默了好几秒,把那些想质问的话都放回肚子里。 他听着他的声音,莫名就有点委屈。 “我不想和你玩了。”他闷闷的开口道:“我们不要打电话了。” 江绝没想到他突然会这么说,略有些诧异:“怎么不开心了?谁今天对你不好了?” 你爸爸!他欺负人!他还曝光你! 还有咱们不是好朋友吗!你怎么能把这些事都不告诉我! 戚麟半天说不出话来,手一抖就把电话掐了。 电话一挂他就后悔了。 自己都十九了,能出息点吗。 他揉了揉头,心想不行我得换身衣服出去散散心,明天还要拍电影。 他们两现在分开一段时间,也能理理明白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行李箱一打开,那个粉蓝色的小企鹅就仰着脑袋看向他,芝麻大的小眼睛还是自己亲手画上去的。 戚麟盯着那小企鹅看了一会儿,投降似的倒在床上,又拨了个电话过去。 “对不起。”他轻声道:“我今天碰到点事。” 我在害怕你其实一点点喜欢我都没有。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 “江绝?”戚麟愣了下,心里慌了起来:“你生气了?” 房门被叩了两下。 心上人的声音清沉干净,还是那么的好听。 “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 阿波罗·罗宾被誉为世界上最伟大的扒手,他通过偷手表来了解人类的行为习惯。 通过一场生动有趣的演示,向我们演示了认知中的瑕疵。 --关于剪刀大法 第41章 戚麟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 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两个人虽然住着同一家五星酒店, 一个在十四楼一个在十二楼, 但已经有两三个星期不曾见过面了。 他跳下了床,连拖鞋都没穿便光着脚跑到了门旁边,却又不敢开门。 我该说些什么? 刚才的那些话该怎么解释? 江绝就站在门前, 指节又叩了一声:“戚麟?” 门缓缓地打开了。 戚麟看着他,喉头的声音有些干涩:“你没生我气吧?” 他往后退了一步,示意江绝进来坐。 江绝刚下了戏, 身上还散着沐浴露的薄荷香气。 在这样燥热的夏日里, 他的存在如冰酒一样,能让人渐渐平静下来。 “发生了什么?”他接过戚麟递的茶, 抬头道:“很难过吗?” 戚麟安静的太反常了。 “嗯。有点不开心。”戚麟坐在他的对面,不断在脑海里挑挑拣拣, 在想什么不该问,什么可以说, 挑到最后好像什么都不剩下了。 比起那些不甘心,他更害怕两个人的关系会变的更僵硬和尴尬。 如果问出来会拉开距离的话,他宁可永远都不知道这些事情。可是在长久的沉默之中, 他还是忍不住看向江绝。 带着这些全新的认知, 他才发现许多以前从来都没有察觉出来的细节。 江绝的眼眸深邃有神,非常像爸爸。 可他整体上骨架舒展,脸庞白净标致,侧影像极了妈妈。 有时候他笑起来,和江烟止几乎一模一样。 “我有点想家了。”戚麟小声道:“我想我爸妈包的饺子。” 他不肯再提自己知道的一切, 索性只谈自己。 江绝观察着他的情绪和反应,忽然开口道:“你都知道了,对吗。” “什么?”戚麟装的一脸茫然:“你在说什么?” 江绝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语气却笃定了许多:“你已经知道了。” 戚麟每次说谎的时候,他都能看的出来——就像之前玩的每一句狼人杀一样。 他的演技确实还是需要再打磨一下。 “你怎么可以不告诉我呢……”戚麟不肯看他的眼睛,索性趴在桌子上,扭头看窗外的天空:“你瞒了我快一年啊。” 但哪怕是这样,自己完全生不起气来,甚至还想给江绝道歉。 在江绝面前,他身上的那些社会标签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 他不用在江绝面前扮演一个成熟温柔的偶像,不用像二三十岁的人那样进退得宜滴水不漏,也不用害怕露怯——无数个教学或者合作的记忆已经让两个人亲密又熟悉,甚至还会后悔没有早一点认识他。 江绝能够感受到他压抑又隐忍的情绪。 演员和作家有时候很像,感知力会随着能力的进步不断被放大,进而能快速感受和捕捉各种人物的细微情绪。 他隐约能确认,戚麟真正生气的不是这件事,而是没有说出口的话。 他站起身,绕过那张方桌,坐在了戚麟的身边,抬手抱住了他。 他们的脖颈交错,微热的温度在碰触传递,柔软的头发垂落在耳侧,蹭的戚麟脸颊痒痒的。 而温暖又有力的怀抱,以及放在他背后的温热掌心,都安抚的让人无法再难过下去。 戚麟这时候才明白什么叫做鬼心虚。 他没办法再单纯把他当成好朋友了——起码无法在这么自欺欺人的回抱住他了。 那只手在江绝的背上悬了许久,还是不肯落下来。 “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吧。” 江绝怔了下,松开他道:“很生气吗?” 戚麟看着他的眼眸,忽然倾身吻了上去。 简短又温柔的一个吻,连角度都找的颇为笨拙。 柔软又轻飘飘的,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江绝的眸子缩了一下,在那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唇瓣相触的时间只有仅仅一秒,可是对于他们两人而言却好像过完了漫长的整整一分钟。 戚麟第一次亲人,到这一步的时候心里已经慌的要死了。 别说江绝什么反应,他自己就像打翻花瓶的狗狗一样,恨不得刨个洞躲起来。 气氛甚至不是青涩的暧昧,而是僵硬和紧张。 江绝坐在那里,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拔腿就走。 戚麟憋了半天,试图找话题:“你被同性亲过吗。” 江绝眨了眨眼,摇了摇头。 戚麟深呼吸了一口气,然而声音越说越小:“你生气吗?” 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做这种事——刚才那一瞬间完全是突然冲动。 脑子里其实已经有三个长翅膀小人转着圈的吹喇叭了,但万一对方觉得很冒犯,起码自己不能笑出声来。 “我不知道。”江绝轻声道:“但接吻不是这样的。” 戚麟不服气道:“我那是没有经验,练熟了也会很强的好吧” 江绝倾身过来,垂眸吻了他。 他伸手勾住了戚麟的脖子,垂眸时下意识地加深了这个吻。 江绝从小就演过许多的剧本,也亲吻过不同的姑娘。 可每一次都是点到为止,一切都只是顺应剧情的安排而已。 在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以前和过去的许多不同—— 被戚麟抱紧的那一刻,好像全身的都如咖啡里的棉花糖般融化,内心有种无法言喻的欢欣快乐在肆意萌发。 接下来的一切都在被本能指引着,连呼吸都急促而又紊乱起来。 “换气。”江绝轻声道。 “好。”戚麟抱紧了他,全然忘记亲吻之外的任何事情。 不知不觉中,他们的一只手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抚过着彼此的脖颈脊背,穿插在柔软凌乱的发间,气息交错重合着释放,连血液都好像沸腾了起来。 从舔吻到深吻,发间的长指扣紧了距离让唇齿再度交缠,。 肌肤的碰触是那样的让人快乐,就连指尖的碰触交缠都细腻到像牵动着所有的神经。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才终于分开对方。 江绝呼吸地颇不自然,衣服也不知不觉间被揉扯的都是褶皱。 戚麟颇不满足的又凑过去亲了一下,感觉怎么都不够。 “绝绝。”他轻唤了一声:“我喜欢你。” 在你之前,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一个能让我如此动心的人。 我喜欢你在舞台上的每一刻,在宿舍里读书的侧影。 我喜欢你给我上课时微微皱眉的严肃,还有酒醉时叠小企鹅的迷糊样子。 遇到你之后的每一刻,我都在后悔没有早一点遇到你,这样我们可以说更多的话,拥有更多的记忆。 “我们恋爱吧。” 江绝根本没有拒绝他的能力。 从搬到404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没有成功的拒绝过他哪怕一次。 江绝深呼吸了半天,起身去洗手间洗了个脸。 他的心脏还在因为那个长吻而狂跳不止,连向来被逻辑和理性支配的大脑也停止运转了。 戚麟生怕他跑掉似的跟了过来,看着镜子里他们两的样子眨了眨眼。 他真想抱着他再亲一会儿,连晚上的戏都不想拍了。 如果能赖在江绝身边一辈子就好了。 江绝擦干净了脸上的水珠,看向戚麟欲言又止。 “再来一次吗。”戚麟一脸引诱:“我技巧是不是有变好。” 江绝刚平静下来的气息瞬间又乱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清了清嗓子,试图把某些感觉压下去:“戚麟。” “嗯?”戚麟往前凑了一步。 “你如果是这个表情出门,我爸妈是绝对会发现的。” “不是吧。”戚麟愣了下:“他们是搞侦探的吗……” “绝对——”江绝斩钉截铁道:“我从小到大撒谎就没有成功过。” 不管是他当导演的爸爸,还是当演员的妈妈,看微表情听语气一抓一个准,自己从小到大这么老实不乱来都因为家里两魔王观察力太恐怖了——他现在甚至没底气回楼上跟妈妈对台词。 如果爸妈跟圈子里那帮老戏骨玩狼人杀,一局可以疯狂表演个通宵。 “还有就是,”江绝努力跟他保持着距离,内心却开始幻想着如何再亲一下他:“我们必须谨慎的做决定。” 因为我们都不自由。 如果是两个普通的大学生,确认互相喜欢就可以恋爱,想一起去哪都可以。 可是对于他们两人而言,一旦确定恋爱关系,就要长久的伪装下去。 不可以在公众场合拥抱,不可以流露出明显不是朋友的亲昵神情,更不能在媒体的花式盘问中露出马脚。 而狗仔队就会像苍蝇一样穷追不舍,就算拿舍友关系或者兄弟情当挡箭牌,也赌不了一个万一。 戚麟终于恢复了几分清醒,可一看见江绝湿润的眸子,就心里痒痒的。 他还是想亲一亲他的脖颈锁骨,甚至再往下…… “戚麟?” 某人晃了晃脑袋,把某些想法努力地扔出去,咳了一声道:“如果公开呢?” 不可能。 当红偶像公开出柜,而且还是和舍友一起,等同于在毁掉两人的前途。 “我们不能贸然的做决定。”江绝重复道:“如果我们真的在一起了,某些事会不能控制的深入下去,各种迹象也会更加明显——” “你是觉得我们会滚床单吗。”戚麟下意识道。 两个人瞬间安静了几秒钟。 -2- 江绝半晌说不出话来,感觉否定和肯定都是陷阱。 他的内心并不喜欢这样的悬崖勒马,叫嚣着就共沉沦又有何不可,理智绷的只剩一线,不肯再往下坠落。如果这样的感情不断加深,未来会有越来越多的问题要共同面对。 滚床单同样也会让两个人更离不开彼此——戚麟猜的一点都没有错。 戚麟试图把放飞的想象力收回来,问题根本是收不住:“好像有这种可能哎。” “至少——现在我们不应该讨论这个。”江绝艰难道:“戚麟,你明白我的意思。” “那这样呢。”戚麟靠近了他,蛊惑般的抬手撑在墙上,把江绝锁在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的鼻尖都快要碰到一起:“在你……在我们没有做好应对一切的准备之前,我们不谈恋爱。” 江绝可以闻到他身上的小苍兰香气,连说话的气息都让他心跳再次加速。 戚麟在蜕变的越来越成熟,无论是身材还是五官,都在从少年变化成男人。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连唇畔的距离都似有若无。 “但是,”戚麟已经完全控制了谈话的节奏,垂眸吻着他的唇畔,引诱着他回应自己:“起码我们都很享受接吻……不是吗。” 江绝闭上眼睛,任由他摆布般的叹息了一声。 “不能上床。” 戚麟俯身抱紧了他,蹭了蹭彼此的脸颊,保证般地吻了他的额头:“好,不上床。” “我还不是你的恋人。” “好,不是。” “公开场合我们要保持距离。” “好,冷战状态。” 江绝睁开眼睛,忽然笑了起来。 “那咱们不就成一对奸夫了。” 戚麟注视着他的眼睛,鼻尖碰触在一起,声音喑哑:“这不是正在偷情吗。” 白凭给老婆倒了一杯咖啡,陪她坐在落地窗前。 “听说小绝演的还不错?”他任由她赖在自己的怀里,低头用胡子蹭着她的额头。 “别闹。”江烟止忍不住笑了起来,抬指摸了摸毛绒绒的胡子,懒洋洋道:“晚上还要拍戏,我这完全是为了陪那小祖宗才复出的。” 当演员实在太辛苦了……有这个美国时间还不如窝空调房里看会杂志。 “我给你颁个十佳好母亲的金奖。”白凭搂着她看窗外前后追逐的飞鸟,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你有没有觉得——戚麟那孩子,好像喜欢小绝?” 江烟止愣了几秒钟:“你看出什么来了?” “不是很明显,但是有破绽,”白凭思索道:“他在接江绝电话的时候,眼神会马上柔和下来,跟平时的状态根本不一样。” “而且他在说江绝这两个字的时候,会忍不住笑起来。”白凭越说越感觉是这么回事,摸了摸胡子道:“你跟他演戏的时候完全没感觉?” “起码小绝现在装的毫无痕迹啊——这孩子长进的这么快吗。”江烟止沉默了几秒钟:“真出事了谁都担不起,要不我现在就去打断他的狗腿?” 白凭忍不住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肩道:“别介,我还两部戏要跟戚总合作,你晚点再打。” “这两孩子不会在一起吧。”江烟止坐直了些,一脸的不放心:“我两个月前和老戚打麻将还赢了他几万块,老戚搞不好会为难咱家孩子。” “年轻人还是要谈谈恋爱,这样对情绪的感受才会更真实。”白凭把马克杯递给她,又回到导演状态里:“万一失个恋什么的,以后演哭戏也会更快进情绪,你想想咱们两谈恋爱分分合合那会儿——” 江烟止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那不是咱两都不懂事嘛老婆——”白凭被她看的背后发毛,投降似的举双手道:“我不懂事!是我不懂事!” “但是悲欢离合都感受下有益于艺术造诣的提升对吧。”他还是试图把话说完。 “他们两要是真谈恋爱,我不干预。”江烟止半晌道:“就怕两孩子伤了心,到时候还是得当爸妈的哄。” 白凭回忆着二十年前的那些故事,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一切都早已是命数。” 江绝在去剧组之前,对着镜子练习了半天的表情。 他就算处在飘飘然的状态里,也不敢表露出来,更不能让这种情绪影响到后面的拍摄。 从前演话剧的时候,他观察过很久恋爱中的男女。 会忍不住的笑,会忍不住回忆和对方有关的事情,甚至连脚步都会跟着轻盈起来。 其实今天和戚麟扯的那些,都像个泡沫做的水坝,在试图挡住洪流的奔驰而过。 他们两都有几分自欺欺人,分开之后没过几分钟就都能清醒的感受到这一点。 可做事情不能草率。 没有准备好就是没有准备好,不能放任自流的乱来。 镜子里的男孩还是在忍不住笑起来。 江绝扯平嘴角,深呼吸了一刻,念到他的名字。 “戚麟。” 然后笑容就又浮了起来,跟傻子一样。 小江老师从前相当骄傲的表情管理,现在完全形同虚设了。 他不得不开始不断回忆自己以前现场表演搞砸时的各种窘迫情形,严肃感才逐渐找了回来。 江烟止很早就去了片场,妆发又折腾了两三个小时。 好在这次她只用演穿便服的几个场景,早点收工还能看儿子的戏。 穿着兔毛滚边绛紫长袍的女皇款款而出,在一众问好声中穿过梳妆室,找到了被两三个化妆师围着的儿子。 他看起来平和安静,完全不像在恋爱中。 江烟止对着镜子抚了抚发间的步摇,看向江绝道:“下午去哪儿了?” “在房间里练台词。”江绝翻了一页台词本,抬眸看了她一眼:“这套袍子很好看。” “我下午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有接?” “没听见吧。”江绝把本子放到一边,用动作来引开自己的情绪和注意力,控制着情绪道:“什么事?” 江烟止对着镜子端详他的神情,还是看不出破绽来。 不像啊。就算有点啥,也是戚麟那小孩单相思吧。 没办法,我家孩子就是这么人见人爱。 “晚上加油,争取一遍过。” “嗯。会的。” 等女皇陛下拖着长袍去了片场,他才松了口气。 还好没看出来……差点就没绷住。 只要自己嘴角上扬哪怕一点点,她看不出来才怪。 ab组仍然分开拍摄,深夜里的白鸾城一南一北亮着盈盈的光。 江烟止在拍戏的时候,哪怕不预先和其他人过词,状态也找的恰到好处。 她仿佛随时能融进画面里,甚至不用摄影指导帮忙找位置,就能卡着九宫格构图站在最合适的打光点。 对于导演们而言,这样专业能力过硬的演员实在是太省心了。 江隼看着监控屏,都不自觉地松一口气。 这女人哪怕都四十三了,驾驭不同时期的角色都游刃有余——演老人时佝偻蹒跚,演少女时明眸善睐,感觉她简直能演到六十岁去。 等a组这边收工,一部分人先行告退,卸妆了回去休息。 而还有一部分人顺路去丞相府里,开始围观b组拍摄进度。 虽然他们现在是在拍夏夜的景致,但其实要在九个月内拍完整套春夏秋冬的场景和剧情,各种状态的花草也是随时供应着布景,可能一个月内就要拍完丞相府里单独的全部戏份。 一半靠特效团队,三成靠现场布景,还有两成看演员。 江绝正在拍哄女儿睡觉的场景。 澹台洺的发妻死于难产,之后就再无续弦。 留下的那个女儿如今才三四岁,说话时都奶声奶气的。 澹台洺在女皇面前,是冷静到极点的权臣,哪怕众臣群起而攻之,他都能从容赴死般的替女皇挡下所有的质疑与愤恨,如同最忠实的看家犬。 在丞相府中,他是情报组织的执令者,是无数人宣誓效忠的权宦,能轻描淡写地抹去异己的存在,见惯血肉生死,没有半点怜悯之心。 可摇晃着摇篮,哄着女儿沉沉入睡的时候,他是个笨拙又温柔的父亲。 生怕被子没有盖好,生怕孩子睡得不安稳,连熏香都要亲自检查好几次。 他唱起童谣的时候,才像个年近三十的年轻父亲。 虽然刚从宫里回来,身上穿的都是蟒袍,戒指上的红宝石在孩子白净的脸颊旁格外刺眼。 可那温柔的眼神,好像才是最真实的流露。 孩子在童谣中沉沉睡去,呼吸逐渐均匀下来。 澹台洺注视着女儿的睡颜,忽然流了两行泪下来。 眼泪流下来的时候,没有任何预兆,连脸上都没有悲伤的情绪。 ——这是剧本里完全没有写到的反应。 他怎么可以哭呢?! 在原先的剧情里,这里是要拍权臣在私下的真情流露,主要的基调应该是温情又放松的。 可是他为什么会流泪——这连前因后果都没有啊?! 编剧和副导演下意识地看向江隼,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一条就直接重新再拍。 江隼始终都盯着监控屏,微微摇了摇头。 不要停,继续拍。 作者有话要说:  给这章配的b/gm,李荣浩的《哎呀》和《我看着你的时候》,啊好甜(捂脸 今后不能放视频类安利数字啦,会锁文的_(:з」∠)_最近在大降温,窗外寒风呼啸,我一个单身狗瑟瑟发抖的抱着枕头写夏日里充斥着荷尔蒙的少年爱情,感觉真是太虐心了tvt 多啰嗦两句,其实至少对我而言,攻受两个字只是上床的癖好,不能代表任何事情。 我个人其实不喜欢菟丝草一样只能当个可爱吉祥物的受或者女主,也并不认为这两个标签就代表弱势和被动。 像我之前写的几本……一个受当皇帝血洗逆臣扶正纲纪,一个受当元首跟三国博弈厮杀,江绝虽然是个演员,也有烈性和倔强,从中可见一斑了√ ------ 说到拍电影建城,陈凯歌确实是拍一部就建一个城……非常的有特色。 其他导演也很厉害,像十月围城的导演为了还原一个老港城都得了抑郁症。 我记得还有哪个电影是花了一大笔钱建了一整个城池,然后在拍到尾声时一把火烧掉,刚好拍被烧的镜头——很强悍了。 ———————— 知乎/演员入戏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九歌: 陈道明演电视剧《末代皇帝》时,为了体验帝王的感觉,买票进故宫玩。 有时候背着背着台词就激动了,把一旁的游客都吓了一跳。 陈宝国演《汉武大帝》时,脾气随着角色不断深入一天天变差,刘彻霸道的性格也慢慢上身,经常就跟剧组工作人员较真,动不动指责别人。 古月演毛泽东出名,受到中央领导接见。领导鼓励他说话:你是演毛主席,主席谁都不怕。于是他拍着总书记的肩膀,指导他工作:xxx同志的经济搞得非常好,人民群众很满意,但是…… 演员入戏的状态大致就是进入人物,行为举止都变成角色的状态。刘嘉玲就说梁朝伟有时候拍戏回来,完全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她就知道他在入戏。 第42章 那小女孩在摇篮中沉沉睡着, 澹台洺哭的毫无表情。 他甚至没有流露半分悲伤的神色, 只在眼泪流干之后深呼吸着伸手拭干, 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轻声离开,连关门时都毫无声响。 直到他完全出镜之后, 江隼才表示过了,下一条。 “不用重来吗?”编导将信将疑道。 江绝走出来之后,显然也懵了一会儿。 他明显也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江绝, 过来。”导演唤了他一声, 询问道:“你刚才是怎么想的?” 其他人好奇的目光同时投了过来。 “我刚才,好像没有自己的想法。”江绝思索着, 好像在追溯属于澹台洺独一人的回忆:“刚才他哄完孩子之后,才终于放松下来。” 朝堂中, 家宅外积攒的无数压力和焦虑,还有与女皇和众臣周旋博弈时积下的困苦愁闷, 都已经憋了太久了。 只有等女儿也睡着之后,他才有片刻是完全属于自己的。 不用在家奴面前树立形象,不用担忧女儿看见, 只安静又缓慢地释放着所有的情绪。 人不一定是因为悲伤才会哭泣。 编剧听得一脸新鲜。 他都没写到这个份上, 这现演的跟真的一样。 江烟止站在后头,笑的颇有些欣慰。 这孩子是真入戏了,能感受到角色自己独有的情感。 “这个镜头前面要铺垫些别的,”江隼跟副导演嘱咐了一声,看向江绝道:“干得不错, 下一条。” 戚麟原本以为自己挺高的了,起码在班里都显得比较出挑。 可是真的跟那些黑人白人站一块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底气不足。 虽然这剧组里不至于打人,问题是这帮五大三粗的壮汉一抬胳膊,他就有想躲的冲动。 有个白人小个子负责演黑客,难得的比他矮一点点,为此没少被其他人取笑。 他们将优先拍摄进入屋宅之中过关斩将式的盗窃,这也将构成最中心的剧情。 各种暗钮和机关都被设计的精巧危险,但实际拍摄时有很大一部分要靠脑补来完成。 戚麟要从下水管道潜入房屋的下层,再利用小阀口进入换气通道,最后落在厨房里面。 故事里的富豪在国外参与会议,而管家和仆人都在屋内保持活动,只要有任何动静都会触发密不透风的警戒封锁线。 而loan将从厨房一路潜至上层的大书房,并且以芭蕾起手快速翻越激光阵,限时拼完六角魔方,再如拆弹专家般排除四副假名画,在最后一个正确选择的画框之后拿走那把鎏金钥匙。 整个过程由密室设计专家打造了一共三十种不同的关卡,既要展现演员单手空翻的柔韧性,视听上也要给予一轮又一轮的冲击和刺激。 而其他演员则会换上管道工人、fib调查特工、应召脱衣舞娘等身份,进行干扰和视线转移。 戚麟为此没少学些乱七八糟的,有些天里睡前运动就是拧魔方。 他原本想早些收工去探江绝的班,但就激光芭蕾那一幕的拍摄,都拍了整整三天。 黑暗寂静的书房里看起来空空荡荡的,好像什么都没有。 当特殊气体喷上去的那一刻,荧绿色的线条如同抽象画一般在室内舒展开来,看似毫无死角的遍布了整个房间。 纵横的长线封死了底端,交错的细线把空间分割成一个个细块。 随着微弱的气流飘浮上下,荧绿色的激光犹如鬼火般跳跃点染,攀附在激光上变幻着显色区域。 白凭非常善解人意的开了音响,歌谣般的外文歌流淌出来,开始给他提示节拍。 穿着紧身衣的戚麟深呼吸了一口气,听着节拍数缓步向前,踮着脚跃入了光影之中。 在那一瞬间,显示激光线条的气流被扰乱搅散,无数条细线如同夺命的利刃般以无数个角度横贯斜插,仿佛能随时割断他的咽喉。 可是那少年舒展着身体,宛若入了无人之地。 他的双臂与长指如同翅膀般匀力舒张,连下腰和斜翻的动作也漂亮的如同马戏团一样。 摄影机以四个机位在多角度地捕捉着每一个画面,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发挥。 就好像在危险的冰湖上跳舞似的。 伴随着鼓点的一起一落,他伏下身如游蛇般穿过一个极其逼狭的角度,身体就好像没有骨头一样。 然而这样的剧情是不能一遍过的。 虽然激光阵在设计之后定下来了好几条路线,但是拍摄角度和表现手法也要尝试多种,bgm也换了好几种风格,不仅有抒情芭蕾式的背景音乐,交响乐、歌剧甚至是摇滚都有不同尝试。 这无疑在考验演员能力的极限。 每一遍拍完,戚麟都要休息片刻,再继续重复下去。 一旦音乐改变,节拍和速度改变,他就要顺应背景音乐最大限度的踩点。 戚麟以前觉得连唱带跳可以把人累出一个铁肺出来,现在心想自己又开发了一个新的副业。 将来混不下去了就演杂技去好了。 白凭的定位是彻彻底底的商业片,大概十二月开始出外景,三月正式收工,九月完成所有剪辑和渲染,十月在全国上映。 商业片的重点就是捞钱,就是让所有年龄段都能看的津津有味目不转睛。 要爽,要引人夺目,要足够的炫技。 戚麟已经开始试图用街舞的步法和手势开始过激光阵了。 他连着拍了三天,拍到一半晚上做梦的时候脑子里都是绿幽幽的线阵,简直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玩意。 直到第三天的时候,戚麟的助理提了一袋苹果过来。 大夏天的,大家干活儿都很辛苦,买点水果冷饮算是礼数。 戚麟原本录了一遍在旁边休息,突然开口道:“白导。” “怎么?想试试雷鬼?” “不,”他指了指旁边的那个红苹果:“我想试试这个。” 白凭的眼睛蓦地亮了起来。 镜头中,那俊秀的青年打扮的如同一个特工,却手里拿着一个从厨房顺来的苹果。 他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竟就拿着那苹果走了进去——仿佛穿越那整片杀机重重的激光阵与信步闲庭一样。 镜头外的摄像机开始快速的变化高低和角度,把他放松又懒散的表情尽摄入其中。 戚麟有意识地放慢动作,不再急着用速度来证明能力,可每一个小动作都组合的连贯而又自然。 他叼着那苹果一个单手空翻过去,脚尖擦着激光线而过,看的人心惊肉跳。 就在这样紧张的情况下,他还不忘随手啃一口,嚼的颇为随意。 再次下腰,再次穿越,再次跳跃。 他叼着苹果的样子,就像一匹头狼叼着新捕的猎物,随意又轻松的抬爪跃过一个又一个陷阱般。 等他稳稳落地在开关旁边时,他抬手又啃了一口,刚好一个蝴蝶状曲线的果核放在制动装置旁边,如同嚣张又不羁的示威。 在他完成这一整套动作的那一刻,旁边的老外都看傻了。 “你们的杂技演员太厉害了。”有个黑人由衷的感叹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是杂技演员。”白凭笑道:“他只是个青年歌手。” 戚麟确认收镜之后,才笑着遥遥向他们晃了晃手里的果核。 “拍出来的效果相当的好。”白凭比了个手势:“准备拍听机关锁和开画。” 场务人员匆匆过来收拾道具摆好灯光,其他几位上妆完毕的演员也陆续就位。 不得不说,戚麟一口布鲁克林腔说的太顺利了。 他简直像是在纽约最底层长大的一样,连鼻音和元音的拖沓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其实都是江绝悄悄教的。 江绝会好几种语言,得益于家里人从小就带着他到处耳濡目染。而他在教戚麟的时候,从来都没有保留。 如果说江绝被培养成随时能还原的纯白画纸,那么戚麟就像可塑性极高的陶瓷泥。 他总会保留几分自己的风格,却也能融入剧情和角色之中。 两者没有高下之分,但确实都是相当不错的好苗子。 这一拍,就拍到了八月末。 自上次悄悄接吻之后,原本想着能周五再见一面,却不知不觉就过了两个星期。 他们两都不算工作狂,但一进剧组就相当听话,导演说再来一条就能连着重复演一晚上。 两个人的休息日很难撞到一块去,但真的闲下来又不敢去探班。 戚麟真正开始理解演电影这件事之后,就知道入戏有多难。 他的表情不够市井、肢体状态不够松弛时,白导根本不会开机。 哪怕真的能休息,他也会习惯性的保持着loan的生活状态,有次甚至很自然地喝了口助理的水,把小吉吓得直接买了一箱水扛了回来。 八月三十号时,终于有一整天是可以休息的了。 而江绝那边也暂停修整,能临时放松一天。 戚麟想了想,和他约着去了白鸾城。 他还没有进去过那个地方。 -2- 戚麟拍戏是在a区,算半公开区域。 游客们来影视城游玩时虽然不至于冲到场地里面,但也会在警戒线外面疯狂尖叫。 有少部分狂热粉丝听说戚麟在这拍电影,全都扒警戒线那看剧组的人进进出出,有时候等三四个小时才能瞥见出来透气的戚麟一面,能叫的跟这儿也开了演唱会似的。 戚麟虽然被嗷的猛然一声吼吓得差点把水掉地上,但还是笑容满面的给她们递冰水合影签名,劝她们小心中暑去阴凉的地方玩。 然后就再也不敢出来透气了。 但是白鸾城因为要绝对保护,客观上还是算江大导演的私人领地,所以进出都管得格外严密,轻易不能带亲眷进出,陌生人和非工作人员更是不允许了。 江绝天天在这混了个眼熟,费了些口舌还是把一脸好奇的戚麟带了进来。 这城池虽然仿的是古制,但格局和风格上都是按着特效团队和视觉团队的综合方案,造的是现实里绝不会出现的景观。 ——虽然确实非常不实用,正常情况下没哪个城市会这么布局,可无论纵观细看都确实典雅而不拘一格。 因为绝大多数人都被叫去开会,巡逻的保安也都回去守在前后门口,这白鸾城里就空空荡荡的了。 江绝已经在这熟的如同自家宅院,带着他到处遛弯。 两个人就如同礼貌又客气的朋友一样,不近不远的绕过龙烛台,逛过长月宫,在锦鲤池旁边的小亭子里坐下休息。 就好像先前的一切都只是一时冲动一样。 他们聊天时不约而同的避开了那个话题,甚至也不再半开玩笑地问‘想我了没有’。 可先前那个湿润又温柔的吻,好像就发生在刚才一样。 戚麟揉碎了些饼干屑,站在锦鲤池边看着鱼儿们争先恐后的争食。 时间错开的太可惜了。 这如果是在大学里,完全可以借着距离之便在学校里今天接吻明天约会后天赖着要抱抱。 可是刚好这是在影视基地里,他们就这么猝然分开两个星期,江绝好像又消瘦了些。 他转身看向他,江绝坐在亭子里,抱着保温杯正慢慢喝着茶。 刚下完一场大暴雨,空气里散着泥土的清新味道,气温有些微冷,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别着凉啊。”戚麟怔了下,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顺势坐在了他的身边。 江绝拢了下外套,一低头就闻到了小苍兰浅淡的香气。 就好像再次陷在他的怀抱里一样。 他看向戚麟,呼吸有几分不自然。 好像再靠近一点,会越来越暧昧——问题是有些动作已经和本能一样了。 戚麟这才发觉他正在盯着自己,唰的扭过头去:“你这样我真的超羞涩你知道吗!” 江绝:“……” 笨蛋。 戚麟其实很想抱住他,再厚着脸皮讨一个吻,甚至摸一摸他光滑的脸颊。 可是他做了接近五年的偶像,有些职业习惯已经刻进了骨子里面。 在公开场合不能和任何人有亲昵举动,随时都要小心尾随和偷拍,他的目力已经锻炼到能看见一百米外小黑点般的镜头。 他越来越喜欢他,可是他不敢冒任何风险,也绝对不会赌一个万一。 自己的职业前途其实也好说,家里不缺资源,就算真的不做艺人了也可以转幕后。 可是他清楚自己的无数女友粉阿姨粉甚至亲妈粉,一旦看到偷拍照片以后,反应会有多歇斯底里和无法引导。 他自己从腥风血雨中一路走来,却还是无法为他挡住那些恶意中伤。 为了保护好江绝,他宁愿放弃这个触手可得的吻。 气氛好像有些压抑。 戚麟突然想到了什么,给助理打了个电话,然后让江绝在这等等他。 江绝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还是很听话的点了点头。 戚麟在离开前回头望了一眼他的身影,就好像一只灰猫歪着头坐在原地等他一样。 绝绝怎么能这么可爱呢tut 又过了一会儿,略有些沉重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江绝正用草叶子逗着锦鲤,一扭头看见戚麟拎着大包小包跟抢劫归来似的跑了回来。 他愣了下,完全猜不到下面会发生什么:“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戚麟神神秘秘地扬起了笑容:“火——锅!” 江绝:“……???” 戚麟动作相当利落,已经把小锅和酒精块放在石桌上了。 “你想想,这么凉快的天气,外头又要开始下小雨了。”戚麟变魔术般的掏出一盒盒新鲜打包的黄喉鸭肠千叶牛肚,闻了闻汤底又鲜又辣的香气道:“前面栽着莳萝风信子,旁边还这么多锦鲤围着咱转悠,真的不考虑一下火锅吗!” 他晃了晃手里的那盒嫩笋,笑眯眯道:“我知道你喜欢这个。” 江绝哭笑不得的帮他擦干净桌面和锅底,拿打火机点了酒精,在淋漓的小雨声中闻着八角望天椒烩着嫩牛肉的香气,慢悠悠道:“咱两要是被城管一锅端,明天就要上法制节目了。” “嗯,标题我都想好了——《人气偶像池边吃火锅被捕拘留前高呼让我再来一碗苕粉就走》。” 江绝忍不住笑了起来,完全拿他没有办法。 小助理相当细心的还打包了一扎新鲜的柳橙汁,纸巾也备的充足,显然是在报答小戚老板的加薪之恩。 他们很久没有这样吃一顿完整的晚饭了。 远处暮色西沉,天空中也布着阴云,可汤汁的辛香以及鸭肠的弹牙可口让人完全没有功夫悲春伤秋。 “我们有天剧组赶进度,不得不在片场里抢时间睡觉。”戚麟帮他续上柳橙汁,认真道:“然后我这辈子第一次裹睡袋睡觉。” “木乃伊式露头的那种?”江绝似乎颇有经验:“保暖效果怎么样?” “鸭绒的——暖和是很暖和。”他顿了下,语气颇有些悲催:“可是你也知道,我睡觉时喜欢滚来滚去。” 江绝意识到了什么,吹着嫩笋上的热气道:“你……被睡袋捆的那么严实,还能滚吗?” “你爸爸,可爱的白导演,连戏都不拍了,领着半个剧组的人围观我滚来滚去。”戚麟长长的抽了一口气:“我也是要偶像包袱的好吗。” 江绝噗嗤一笑,正经道:“我演戏的时候一直要带长发套,有时候还要拍头发没梳时垂落的样子。” “然后有天,导演正在跟我坐着讲戏,背后一直有个人在拽我的头发。”他顿了一下,一脸无可奈何道:“我一开始以为是谁家小孩在闹着玩,愣是等到导演讲完了才回头去看。” “是小孩吗?” “不……是狗狗。”江绝闷闷道:“它一直在啃我的头发。” 戚麟笑的差点呛到。 两人边聊边吃,完事儿了把桌子和垃圾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犯罪现场除了遗留一些可疑的火锅香气之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等垃圾都扔桶里解决掉之后,江绝的手机响了起来。 一看竟是爸爸打来的。 他看了眼戚麟,后者默契地噤了声。 “爸爸?” “小绝,戚麟在你那么?”白凭随意道:“我听剧组的人说看见你们两去白鸾城玩了?” 江绝又看了一眼戚麟,端着情绪嗯了一声。 “那刚好,你们两来1404一趟,有事跟你们说。” 电话一挂,江绝沉默了几秒钟:“他们叫我们过去一趟。” 戚麟瞬间紧张起来,有种迷之见家长的奇异感。 “要不分头去?” “不……他叫我们一块去。”江绝端详着他的表情:“你等会别乱笑……我爸真的特别敏锐。” “也不要有视线接触。” 戚麟举爪表示配合:“绝对不看你一眼。” “不行,那样太刻意了。”江绝摇头:“自然一点。” 好的,见家长大会变成现场演技考核大会。 两孩子磨磨蹭蹭地回了酒店上了楼,一敲门,是江烟止打开的。戚麟看见女神的一瞬间背都僵了,瞬间扬起营业式笑容:“江阿姨好。” “小麟来了。”江烟止随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眼睛却在看江绝的反应。 “爸?妈?”江绝帮忙把门关好,表情颇为平常:“什么事?” 他在拼命地忍着笑。 这辈子碰到戚麟之前,就从来没有这么想笑场过。 “别这么严肃,你们两不刚好还是舍友吗?”江烟止坐在白凭旁边,夫妻两连翘二郎腿的动作都是同步的。 “白鸾城好玩吗?”白凭观察着戚麟的表情,笑眯眯地问道。 “好玩。”戚麟颇老实的回答道。 江绝全程眼观鼻鼻观心,什么情绪都收住了不露出来。 “是这样的,你妈妈,就老吴说打电话时听出来你最近有些感冒,我这刚好有药。”江烟止拎出个小袋子来,随意道:“再过一个星期学校那边开学,你们刚好过去呆三四天,把实习手续什么的办完了再一起回来,秦老师那边都打好招呼了,早去早回。” “小绝你照顾着点戚麟,记得监督他吃药。”白凭嘱咐道:“戚麟就交给你照顾了啊,在飞机上帮他要个毯子。” 戚麟看向江绝,尾巴隐约又摇了起来:“是有点感冒,一直喉咙疼。” 江绝试图观察爸妈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来他们发现了没有。 两个老狐狸什么微表情都没有,讨厌。 “好。”他咬字颇为清晰地慢慢道。 “我会照顾好……戚·麟·哥·哥的。” 第43章 -1- 收拾行李的时候, 江绝都有种奇异的不真实感。 他在剧组呆了两个月, 完全习惯了早出晚归的拍戏日常。 甚至可以说, 在聚光灯下的澹台洺才是每天绝大多数时间的状态,而那个沉默寡言的江绝只是睡眠时间的另一个暂用身份而已。 戚麟这回光明正大的跟他一起坐飞机回学校,看起来半点感冒的样子都没有。 但是因着父母的嘱托, 江绝还是不得不给他塞个润喉糖,或者摸摸他的额头,确认这笨蛋体温正常。 他有时候会突然想起那个演唱会上引发万千尖叫声的惊鸿一瞥, 再看看车窗旁抱着热巧克力喝得一本满足的大男生, 心想这大概就是卸妆前后的差距吧。 江绝现在还不算完全出道,他的这部电影会在十二月全国上映, 相关路演和采访也都会陆续参加。 而戚麟虽然沉寂了两个月,但之前预先拍好的各种广告在陆续放出, 人气始终没有下降。 《鎏金钥匙》的官宣早已放出,定妆照的效果也颇为不错, 粉丝们虽然表示要等八个月才能再看到爱豆的节目好难过,但资源好确实好的无可争议——拿过金球奖的白导自己接受采访时都表示看好戚麟的精彩表演,黑子们只能哔哔他又睡到新金主了真是劳模。 戚麟在得到同意的情况下, 会拍摄各种各样的vlog, 以短视频来展示自己的生活状态。 像剧情、服化等东西在协议里不能曝光,但和其他演员的互动,或者影视城外很好吃的brunch店都是可以放在微博上的。 他的每一条日常都很有趣,江绝有时候睡前都会刷一下更新。 微博真是一碰上就戒不掉,江绝的小号不知不觉间已经关注了一溜美妆博主宠物博主, 其他喜欢的演员哪怕是老爷爷都全开了微博,会发自己腌咸菜或者演话剧前上妆的自拍。 这里面有些人还是时都大剧院的熟人,在网上的感觉和现实很不一样。 江绝很小的时候就去了剧院里跑龙套,看到那帮老演员们都不敢大声说话。 后来处的熟了,也敬畏于他们的严肃和认真,自己渐渐地也不苟言笑,在剧院里专心演戏,不轻易闲谈嬉笑。 可是在微博上,老爷爷们甚至会发颜文字表情…… 江绝怕戚麟发现他的新爱好,把这个软件都设置了隐藏。 这家伙要是知道自己把那些个废话超多vlog一条不落的全看完了,真的能笑一天。 “到机场了。”司机提示道。 “你们两注意安全,下飞机了跟我说一声。”白凭坐在后排挥了挥手:“回去记得看剧本,别生疏了。” 老范带着两个男孩下了车,看着时白导表情非常狗腿:“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他们从vip通道过安检登机,上去以后去了头等舱。 戚麟平时都直接眼罩一拉嗑一片褪黑素睡会儿,可这是他第一次和江绝一起坐飞机——连位子都是挨在一块。 比起在片场的匆匆两面,现在能在一起多待一会儿,实在是太好了。 有个女孩拖着行李箱走了过来,范叔正放着行李,随手帮她也把小箱子拎了上去。 “谢谢您。”女孩笑的颇甜。 她寻找座位时左右一看,突然就发现了他们坐着的那一排。 戚麟发觉她辨认的目光时,就心想不好,这是碰到自己粉丝了。 一般这种情况下,一路上都得陪聊陪笑,要是没表现好就是耍大牌了。 而且搞不好还要听她们追星的心路历程……倒不是不愿意听,只是平日里能放松休息的机会太少了,这时候只想清净一会。 他还想和小绝聊聊天来着…… 那女孩在看清楚五官之后,瞬间露出颇为惊喜的表情,快步向他们走了过去。 “您——您是!” 戚麟坐直了一些,露出标准的清爽笑容。 “您是江绝吗!!” 江绝拿了本杂志正在看新闻,听到声音时抬起头来。 戚麟非常尴尬的轻咳一声,脸上只觉得烧得慌。 “我是。”江绝笑着看了戚麟一眼,看向女孩道:“您是?” “我是您的粉丝!我也是时都人,来渚迁旅游来着!”女孩感觉这简直跟做梦一样,深呼吸道:“您真的是《苍白之廷》的江绝?!” “我从小就看您演的话剧!我爸妈都是白金会员来着——您第一次演主角的时候,我爸就说,您台词基本功真是太好了!” 江绝露出惊讶的表情,示意她可以坐在走廊另一端的空座位上,询问道:“那时候您就在吗?” “诶!这就是我的座位!太巧了!”女孩惊喜着坐好,继续看向江绝道:“您的成长和对表演的认真,都一直是我的榜样——您真的太好了!” 这话平时都是归戚麟听的来着。 他很久没有听见身边的人这么被猛夸一顿了。 戚麟默默地缩在座位里,听着那粉丝对江绝天花乱坠一顿夸,开始感受成为背景板小配角的心路历程。 “您去年演最后一场的时候,我刚好在准备考研。”女孩鼓起勇气,声音颇为真挚:“我爸妈为了鼓励我,说‘如果你没有考上,江绝演最后一场的时候,你就算去看心里也难受得慌——这可是《苍白之廷》最后一场了,你舍得吗?’” 江绝头一次听见来自粉丝的这么真情实感的倾诉,好奇道:“那……你考上了吗?” “我就是凭了这句话,”小姑娘认真道:“整整四个月的复习冲刺期,我每天都铆足了劲,就想争口气,然后买最好的座位!” “——我考上啦!!” 江绝放松下来,露出由衷的笑容出来:“我真为你高兴。” “我中考的时候,您还在老戏骨宋庆冬演的《苍穹》当小龙套,我高考的时候,您一个人挑大梁当《笛间凤鸟》的主演,”女孩谈起过去,一样样都如数家珍:“我每次紧张的时候,我妈就给我打气——考完了就可以去看话剧了!全家人一块去!” 他的付出,他和一众演员的倾力演绎,在这些年里给无数人带来了欢笑与眼泪,甚至陪伴着无数人经历了生命中颇为重要的一个又一个瞬间。 这听起来实在太温暖了。 江绝听到《苍穹》两个字的时候,神情都有些恍惚。 那时候,他才九岁不到,演小配角的时候背台词都奶声奶气的,在后台怯场的直哭。 母亲就蹲在身边一直陪着自己,擦干净眼泪再笑着目送自己上台。 如今十年一晃而过,自己竟也是主角了。 “我真的很荣幸……”他轻声道:“真的非常荣幸,可以见证你的每一个故事。” “时都大剧院也一直在变啊。从只有宽阔的场地,到越来越多的道具和特效。”女孩感慨道:“现在话剧都有裸眼3d特效和双影幕了,烟雾和灯光都特别到位。” “可是——您怎么不演了呢?”她的声音小了下来:“《苍白》最后一场,好多老戏迷都特舍不得,离开的时候还哭来着。” 江绝内心升起一些愧疚,却还是如实道:“抱歉,我决定去拍电影了。” “真的吗?那实在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这事!”小姑娘从包里摸了半天,找出一个小盒子出来:“江先生,您拍的电影我一定会去支持的,也不知道您就在飞机上,可以把这个送给您当礼物吗?” 伴随着话语,她打开了盒子,露出里面的钢笔来。 这一款是al-star恒星系列的限量款,孔雀翎羽般的蓝绿色透着金属质地的冷感,哑光效果也颇为漂亮。 江绝下意识地拒绝道:“这不太好吧,心意我领了就好。” “这是我考研时用的笔,平时带着很好用的。”小姑娘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可能这辈子就这么一次机会能离您这么近,您能收下吗?” 戚麟很是时候的劝了一句:“确实是这样,你收下吧。” 他作为偶像,也明白粉丝们多渴望自己能收下那些爱和礼物。 江绝犹豫了一刻,还是接了她始终递着的那个小盒子:“谢谢你。” “应该是我谢谢您才对。”那女孩松了口气,笑了起来:“这十年里,我们家都特别喜欢您演的话剧——今天能见到您,实在太幸运了。” 戚麟听着他们一言一语的聊着些自己不太熟悉的东西,感觉也颇为奇妙。 他自己是十三岁出的道,之后就一直泡在流行乐圈子和名利场里,总觉得话剧音乐剧之类的东西都颇为小众。 可哪怕相对小众,喜欢的人也大有人在。 他听着那姑娘讲着有关江绝的各种记忆,既有些失落,又觉得骄傲而开心。 他也多想像她一样,见证江绝在话剧院里的一切。 绝绝九岁的样子,肯定特别可爱。 -2- 等吃完飞机餐的以后,那女孩已经沉沉睡去了。头等舱的伙食颇为不错,照烧鸡腿肉和炭烤嫩牛都做的喷香,偏偏戚麟还得控制干瘦的状态,象征性的尝了一口,就忍着馋劲去吃水果切了。 水果相对而言有益于保持身材,虽然含糖量高,但果糖也是必要营养成分之一。 江绝对食物一向没太多兴趣,看着杂志道:“话说回来,你课本看完多少了?” 戚麟正剥着香蕉,听到这话时动作僵了一下。 关于课本这一茬,还是去年开学时他们初相遇时的事儿。 那时候的自己为了准备《人鱼歌》,向他讨教怎么提升演技,被布置作业要好好看书。 如今转眼一年过去了,课本……不算考试必背的范围,就只看完了两本。 戚麟已经意识到自己在江绝面前说不了谎,老实道:“《演员自我修养》和《尊重表演艺术》,我平时自己坐飞机的时候才有空看来着。” 他原本没这个习惯,但和江绝混熟以后,也开始下意识地效仿他,到哪都带本书。 江绝知道戚麟平时有多忙,听到居然有两本时颇有些惊讶。 “这两本都读完了?” “嗯!”戚麟摇着尾巴道:“小江老师让我多看书,我还是听话的。” 江绝把杂志放了下来,抿了口橙汁想了想,抽了一段问道:“『我们用意识技巧来塑造角色的身体』,然后呢?” “『然后再通过身体的塑造来达到角色精神生活的塑造。』”戚麟颇为顺溜地接道:“斯坦尼拉夫斯基的表演理论,这集我看过。” 江绝眨了眨眼,露出赞同的笑意来,再次问道:“为什么莎士比亚在写到《麦克白》的时候,要安排麦克白夫人在戏剧高潮之际去洗手?” 戚麟脑子里一片空白,憋了半天拍了拍椅背,突然道:“我想起来了!” “因为,因为这事要表现情感的重大时刻。”他试图复述脑子里的那些理论,说的颇有些不连贯:“用细小的生活化动作,比如麦克白夫人通过洗去手上的血迹,来表现真实而深刻的情感。” 他坐直了一些,脸上开始焕发出神采:“这段也是《演员自我修养》这本书里的吧,我还记得那个导演讲,『角色命运到达悲剧时刻并不意味着要突然出现精神痛苦,痛到无法呼吸、极度狂躁的状态。』” “『——而是循序渐进、合乎逻辑地通过正确的外部肢体动作表现出来。』” 江绝非常欣慰的点了点头,奖励般的给他喂了一瓣橙子。 全程坐在前面一排的经纪人老范都听懵了。 难怪——难怪戚总要花关系把这两小孩放一块啊。 这白导家里的孩子真是个学霸,还就真把小戚给引上道了? 戚麟十三岁出道的时候,他就跟着这孩子来着,平时闲着都是玩手机氪金抽抽抽,现在就过了一年,不光看书还能背的一套一套的——性子都转了! 他们回到时戏院的时候,就已经是晚上七点。 车子停在了宿舍楼下,舍管大妈盯着戚麟的助理和经纪人,显然准备随时冲上去拦着他们。 “你们两在学校呆三天,周四走哈。”老范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赶紧回去吧。 “嗯,我们明天去办实习手续,周四联系。” 等保姆车开走了,戚麟颇为自然地拎起了江绝的小箱子往楼上走。 江绝试图把箱子拿回来,问题是动作没他快。 “好啦,就四楼。”戚麟终于回到了相对隐私安全的环境里,慢悠悠道:“他们都上晚自习去了,没人会看见我们的。”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连脚步节奏都乱了。 对啊。 在学校的这几天,别的地方确实都不安全——可宿舍里是完全不会被监听和偷拍的啊。 别人的宿舍他不敢保证,可是自己宿舍这儿是指纹解锁。 spf上头的虹光传媒没少赞助学校,自己宿舍里无论隔音还是安全性都是可以信任的—— 万一出了事,时戏院是得罪了业内大拿,以后的学生还想不想去演艺圈混了。 而江绝也是知情的。 他在搬进宿舍之前,父母就讲过宿舍被提前检查过,不可能有任何监听设备。 而且宿舍的窗户和阳台都对着操场,也不存在被偷拍的可能。 他们往四楼每走一步,某些心思就越发蠢蠢欲动起来。 404,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共同房间。 不管在里面做什么,其他人都永远不会知道。 走廊里空空荡荡,只有门口依旧堆了一圈礼物,被舍管大妈没好气的拿蛇皮袋子装一块放在那了。 戚麟在伸手解锁指纹的时候,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江绝。 后者屏住了呼吸,突然有种要进狼窝的感觉。 他们没有聊天,静默地一人拖箱子一人拖礼物,然后关上了404的门。 戚麟顾不上开灯,在昏暗的光线下注视着他的眼睛。 这在平时都是奢侈。 如果在公开场合,他当着其他人的面这样长长久久的望着喜欢的人,无异于在自爆心绪。 可是在这里,无论做什么,他们都是安全的。 不会被媒体相机和千万只眼睛监视,不会担心被曝光和指责,重新拥有作为人的一切自由。 江绝注意到他的视线,站在门那没有动。 戚麟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小心翼翼地伸手抚上了他的脸。 温暖又光滑的脸庞,就那样与掌心摩擦而过。 两个人都不自觉地开始屏住呼吸。 戚麟在触碰他的时候,是那样的小心又温柔。 他感觉自己在冒犯他,却又忍不住那样做。 微凉的指尖划过他的鼻梁与唇畔,在昏暗之中描摹着他的五官。 这……就是我喜欢的人啊。 他缓缓俯下身,声音都有些沙哑。 “现在……可以亲吻你了吗。” 那双温润的墨眸安静又温和的凝视着他,温暖的手掌抱住了他的腰侧。 戚麟深呼吸了一刻,俯身再度与他交换了一个悠长而缓慢的吻。 过去两个月的记忆在眼前一晃而过,还有那些记忆附带的情绪,也如同洪流中裹挟的水草一样一闪而过。 哪怕他们就在空旷无人的锦鲤池旁,哪怕细雨微微气氛正好,也要隐忍着所有的喜欢与亲近,假装他们只是过来游玩的普通朋友。 急促的气息交织在了一起,唇瓣相触的每一秒都充满着欢愉与释然。 他们抱紧了对方,连指节也扣住了外套的皱褶,仿佛生怕彼此会随时消失一样。 唇齿碰撞时夹杂着轻微的叹息,连带着拥抱都用力而又格外温暖。 要谨慎,要克制,要知道我们只是朋友……是喜欢着彼此的朋友。 脑子里要时时刻刻记着危险与责任,做什么事都要考虑到后果。 可是在黑暗中这样放肆的亲吻着对方哪怕一次,甚至有种背对着世人偷情的罪恶感,也快乐的让人想要再次叹息。 他们的十指再度交缠扣紧,滚烫的掌心重叠仿佛确认着彼此的心意,连带着耳鬓厮磨长久拥抱也无法终止。 只是在脖颈旁像小动物一样蹭一蹭脸,也能满足的如同得到偌大的奖励。 江绝任由他抱着自己不撒手,靠在墙上有搭没一搭的摩挲着他柔软的头发,轻声开口道:“我们……要不要……” “嗯?”戚麟呼吸一滞,瞬间开始思考自己备了套套没有。 他生怕江绝转了念头,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唇瓣,又开始用那引诱般的口吻:“要不要什么?” “我们要不要……做三天的情侣看看?”江绝感觉自己甚至没有能力松开他,连大脑都在丧失冷静思考的能力:“就三天,离开学校以后还是保持距离,出宿舍了以后也要诸事小心,好不好?” 江绝还没有完全踏入娱乐圈,可他接触的信息越多,就越明白被曝光出柜有多危险。 谩骂尚且能屏蔽不看,可更多的恶意和攻击会无休止的侵占他们的生活。 他只希望戚麟能永远露出这样像小孩子一般的笑容。 他害怕戚麟会因为自己而难过。 “三天……”戚麟咀嚼着这个字眼,又失落又欣喜:“好啊。” 三秒钟都可以让自己在心里开出一朵花来。 他当初和spf公司签合约的时候,原本合同上写了,在合作终止之前,禁止艺人恋爱,还附赠了数额高昂的违约金。 但是母亲看完以后直接把合同一撂,说是个没出家的年轻小伙子都会想着谈恋爱,人活着怎么可能不会对其他人动心?! 当时自己才十三四岁,懵懂的完全不把这个当回事,父亲却认真的考虑了很久,还是回去和公司那边重新谈。 他无比庆幸在那个时刻,父母站在自己身前,给予了最坚定的保护。 江绝抱紧了他,低声嘟哝道:“我们该开灯了。” “是啊。”戚麟忍不住又亲了下他的额头:“可是我完全不想动。” “我也一样……” 他们在黑暗中拥抱了许久,然后手牵着手去把三层窗帘拉上,再手牵着手按了开关,再手牵着手去关空调。 根本舍不得放开。 三天一过,他们就要扮演礼貌而友好的朋友,连眼神的交换都要克制。 “要不我们一起去洗澡吧。”戚麟忽然想起了什么:“我想试试你的薄荷味香波!” “不行。”江绝坚定摇头道:“也不行。” “为什么!”戚麟试图卖萌:“我可以帮你搓背啊!” 江绝似乎想到了什么,脸都红了:“不行!你自己洗!” “那晚上睡觉呢?”戚麟可怜巴巴道:“你不会还要赶我去上铺睡吧?”江绝眼神一变,警惕道:“不然呢?” “我抱着你睡下铺啊!”戚麟眼睛亮亮的:“床这么大!” 江绝已经开始动摇了,但仍然试图负隅抵抗:“这不太好吧……” “江——绝。”戚麟拖长了声音看着他,眼睛又大又亮:“就三天哎。” “不许抢我被子。” “好!” 江绝隐约觉得自己被卖了,试图松手:“你先去洗澡,我去默台词了。” 戚麟不肯放,又凑过来亲他的耳朵,呢喃般地哄劝道:“一起洗嘛……都是男孩子怕什么。” “你会占我便宜的。”江绝试图躲开他,但是被亲的声音都软了:“绝对会。” “你也可以占我便宜啊。”戚麟舔吻着他的脖颈,继续引诱道:“我皮肤很好的哟。” 然后他就被某人黑着脸关进浴室了。 -3-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垃圾桶里似乎并没有多什么可疑物体。 江绝睡醒的时候,发觉自己的小兔子睡衣被解开了扣子,某人的爪子还扣在光裸的腰间。 他动了一下,戚麟迷迷糊糊地醒了,小声道:“早啊?” 歌手先生的嗓子就是好听,没睡醒都沙哑又性感。 那只温热的爪子又试图往下探,温热的吻印在了蝴蝶骨上:“要再来一次吗?” 江绝红着脸坐起来,抓着他的手道:“你这个流氓!说好睡觉的时候不乱来的呢!” “我没乱来啊。”戚麟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凑过去亲了下他的脸,一脸正经道:“我包里那盒冈本连包装都没拆,够老实了吧?” “我这么乖,你该奖励我才对。” 江绝的脸又烧了起来,他随手把床头的纸团扔进垃圾桶里,试图跟他保持距离:“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笑起来太人畜无害,他都没想着提防他! “我以前确实不是这样的,这不是遇到你了吗。”戚麟把他圈回怀里,随手把空调开高一点:“别着凉了。” “等等——”江绝清醒了过来:“你是故意把空调温度调低的!我昨天晚上居然没发现!” 戚麟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我没有。” “今天晚上回去睡上铺!”某人恼羞成怒。 “不要嘛tat。” 等两个人闹腾着收拾完去上早课,其他学生还没到齐。 戚麟一脸神清气爽的站在那背台词,声音都又脆又亮。 周老师看见这两缺勤狂魔时都懒得问怎么又回来了,只开始巡逻记分。 表演课完了是台词课,下午去教务处办实习手续。 “哎?小戚回来了?”台词课的老太太看见个熟悉的身影,笑的乐呵呵的:“小戚听说是去拍电影啦?” 其他同学瞬间竖起耳朵,开始在线吃瓜。 戚麟点点头,也没敢多说。 “我看到你那个电影的预告片了,”吴老太太表情非常满意:“台词很到位,没丢我的脸!” 戚麟愣了下,不确定道:“《人鱼歌》的预告片吗?” 他最近微博都交给团队打理,自己都没注意这事。 “对,”吴教授认真道:“我还给我老伴看来着,说我这批学生教的都挺不错。” 戚麟头一次被老教授这么夸,都有点不好意思。 他在接着上课的过程中,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江绝也好,自己也好,演了什么片子都肯定会公映的。 他们的作品会放上院线,这些个老师搞不好闲下来都会去看。 一想到这,戚麟甚至能想象秦老师一脸嫌弃的坐在电影院里,说『这个表演技巧我不是教过的吗,居然演成这样?』。 那简直是公开处刑现场好吗。 万一像秦老师这样的魔鬼,把电影片段下载了在课堂公映,然后拿自己当反面典型—— 不行,还是要磨炼演技,光是想想都太可怕了…… 他们一块上课,一块去了食堂,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过。 戚麟从教室走到食堂,还是要一路签名合影过去,简直跟游乐场的活动玩偶一样。 大一新生有好些个都是奔着他来的,而且只要有一个看见他,各种微信群扣扣群里都会奔走相告,然后下一批就会骑着自行车冲过来…… 江绝都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颇有些怀念地站在他身边帮他挡住各种袭击,两人再去食堂里吃面,在几十双眼睛的围观和注视下结束午餐。 下午去办手续倒是颇为顺利。院里的老师都有好几个是戚麟的阿姨粉,什么手续都好商量。 他们外出拍电影会耽误工作,有可能连考试都顾不上。 像戚麟因为跟白凭签了八个月,要到明年三月份开新学期了才能回来。 为了保护学分和个人成绩,拍电影被折算成实习,也会给予对应的评价和分数。 “当然,期末考试能来还是最好来一下,院里也好交差。”漂亮的女老师盖完章之后,掏出个小本子来:“可以签个名吗?” “可……可以。”戚麟条件反射地挂出笑容来,还和她一起合了个影。 “真人真的好瘦啊。”教务办的老师感慨道:“屏幕上真看不出来。” 平老师去取教具去了,形体课要迟一点再开始。 一帮学生换了练功服,靠在镜子旁边闲聊。 戚麟换好衣服出来时,发觉有些男生在盯着自己,眼神似乎有些奇怪。 他犹豫了下,过去打了个招呼。 “在聊什么呢?” 有两个男生对视了一眼,露出暧昧的笑容来:“没聊什么,没有没有。” 戚麟微微皱眉,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哎戚麟,网上说你从小就被金主包养了,是真的假的啊?”还是有个碎嘴的男生忍不住问道:“好像还有照片呢,一个个有鼻子有眼的!” 坐在旁边的江绝神色一凛,露出不悦的神情出来。 他知道戚麟为什么隐瞒和戚总的关系。 有些事情越解释越招惹更多的非议—— 小的谣言不会造成大的影响,大的谣言只会越洗越乱,否认就是心虚,回避就是默认。 人们根本不在乎真相,要的就是个热闹。 “哎你们几个说什么呢?”盛天烁恼火道:“有这么揣测别人的吗?” “哟,你帮他说话,他是给你片约还是怎么着?”那同学也懒得经营关系,索性把话撂在这:“人家戚麟资源一年比一年好,spf谁都不捧就这么抬举他,我问问怎么了?” 旁边的陈路唰的站了起来,简直想一耳光扇过去,那人却越发不依不饶的站了起来,嘲讽道:“怎么,默认了?” 他如果被曝光,被报复,那就是『人气偶像欺压同学』、『人气偶像网络暴力同班同学』、『人气偶像默认包养陪睡传闻恼羞成怒出口成脏』—— 这已经不是一个讲道理的时代了,什么事都可以变成一场发泄戾气的狂欢。 戚麟一言不发的后退了一步。 “怎么着,要茬架了啊?在这?”旁边有人起哄道:“哟脸都板起来了?” 戚麟又后退了一步。 “看着。”他简短道。 下一秒,他转身助跑,直接一个飞跳跃向空中,跨掖空中转且单起单落,滞空的那一瞬间犹如一只翻飞的燕子,从绷着的脚尖到发力的全身都漂亮的毫无缺陷! 其他看戏的同学都懵了。 在他们的概念里,这种高难度的跳跃起码得吊个威压,怎么能说来就来? 戚麟在落下的那一瞬间,又接了一个双起单落还带翻身的小斜探海跳,落下时连半分踉跄都没有,紧接着又接了一个单手空翻! 他在张开双臂双腿时,表情都控制的恰到好处,所有的发力和收力都稳的滴水不漏—— 太漂亮了! 这是他在拍《鎏金钥匙》之前,花了两个月,带着一身伤练出来的。 穿越激光阵也好,空翻躲短匕刺杀也好,白凭拍的是商业片,要的就是拳拳到肉的炫技。 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他有十二个小时都在练功练魔术练台词,还有两个小时在理疗痉挛的肌肉。 当戚麟落定的那一刻,他转身看向那个嘲讽的人,眼神里没有半分的戾气。 他再次开口时,气息没有半分凌乱,声音清澈而又平稳。 “如果你能做完我这一套,我明年开个人演唱会的时候,跟上万人介绍你,说这是我铁哥们,他演什么都拜托大家多多支持。” “你如果还觉得不够,spf今年让我拍的化妆品代言,我全都可以转赠给你,公司那边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在这一刻,那少年周身的锐气都直接为之迸发,连目光都带着洞悉的笑意。 “问题是,你敢吗?” 作者有话要说:  信谣传谣者不配有姓名。 ============ 今日份安利:姜文大哥写的信!原文我就贴在这了!姜文的分镜和信都真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流弊! 整理者/平台:八块儿/知乎 姜文拍《让子弹飞》,为了能让三巨头聚齐,他使了一个小花招,他给葛优写信说:发哥答应了。又给发哥写信说:葛优答应了。这两封精心设计的信同时发出。当然,主要还是对这部尚未拍摄的电影必将惊古烁今的自吹。大家感受一下文采: 姜文寄给葛优的信件 优优吾兄: 壶口一别,竟有二七。春风秋月,杨柳依依。虽谋面不勤,却心存惦记。吾兄凡新作问世,愚弟必争先读之。兄之身手炉火纯青,每令愚弟嚎啕大悦。才惊四海,誉享中外。喜甚幸甚! 新片筹备井然,故事随信奉上。精华仍在提炼,脚本即将出膛。人物之妙,惊古烁今。且为兄之发挥,提供辽阔疆场。 深信此角,必能助兄,继往开来,再创辉煌。届时亿万女粉,翻江倒海,抛家舍业,秋波明荡,不亦艳乎? 纵使,狡兔八窟,数易家宅,亦难阻。拥趸之风暴,优党之痴狂!直落得,隐身天涯,革面洗肠,不亦喜乎? 吾兄片中虽无艳星共枕,但有愚弟陪床。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耳鬓厮磨,却非断臂,不亦骚乎? 新片除却愚弟之外,尚有发哥亮相。左右拱卫,冬暖夏凉。不亦乐乎? 喜骚艳乐,应有尽有,揽得雎鸠淑女,亮亮君子何求?闻听吾兄将至,同仁上下,无不开颜。须眉脚扑朔,巾帼眼迷离。鼓瑟鼓簧为兄弟,磨刀霍霍向猪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悠悠我心,青青子衿。恰逢瑞雪早春,恕愚弟威逼利诱。皆因爱之心切,盼之心痒。江东渭北,春树暮云。书不尽言,晤面详之。 草此即问,全家均安。 愚弟姜文 ============= 姜文寄给周润发夫妇的信件 发哥发嫂: 香江匆晤,所谈甚欢。新片故事,随信奉上。故事锤炼数载,脚本即将出膛,人物之妙,惊古烁今,片中,兄将分身异术,同饰真伪,定为兄之演技提供辽阔空间,创影林之美谈。 发哥盛名,中外有识;为艺厚道,技盖群雄。此角色必助发哥携已获之辉煌,跨更高之巅峰。 新片旨在造中国之西部黑帮电影。诙谐荒诞,凌厉跌宕。昔有莱昂之通心意粉牛仔戏,今有吾辈之麻辣袍哥西部片。 发哥之角,既有曹孟德之雄,又具周公瑾之英,且常自诩诸葛孔明。回肠荡气,出人意表,发哥出手,定收放自如,出神入化,万千粉丝,翘首期待!谁敢做他人之想?! 新片除愚弟之外,尚有葛优兄加盟。真可谓:三江汇处有富域,三雄鼎力看妙篇。壮哉美哉! 放眼中原,勃勃生机;星汉灿烂,交汇其里。闻听发嫂令下,发哥将至,上下同仁,无不振奋! 早春二月,岭南草长;杂花生树,群鸥竟飞。适此惠风和畅之日,诚邀阁下共成美事。书不尽言,晤面详之。 顺致问候 姜文谨启 己丑情人节 第44章 -1- 时间定在了这一刻。 其他人的脸上开始露出或羡艳或惊讶的神情, 而被看热闹的对象从戚麟变成了那个传谣者。 那男生此刻窘迫的不停左右看, 只盼望着有人替自己解个场。 向来好脾气的班长这时候都颇有些不悦, 冷声开口道:“我记得你上次千米长跑都没及格,这后空翻什么的,就别想了吧?” 这话听着是在劝他别乱来, 可其中的挤兑直接让其他人都哄笑起来。 戚麟看着他,抬眸道:“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敢要?” 跟这人比唱歌跳舞, 比体能技巧, 那都跟欺负人似的。 不,跟弱者比什么都像在欺负人。 那人一脸恼怒地瞪着他, 恨声道:“给我时间,我也能练成你这样!” “好啊。”戚麟点头道:“我等着?等多久?” “不用等了——”平老师拎着一摞体操圈大步走了进来, 瞟了那几个人一眼,反问道:“期末考试争口气吧, 别再跑我办公室求我改成绩了。” 刚才起哄的那几个此刻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心里尴尬的要死又不敢公然逃课,现在在教室里每分每秒都颇为煎熬。 当初那些戏谑又审视的目光全都移到他们自己身上, 就跟激光刀似的在卸掉他们的自尊。 班里的小圈子从来都是跟风摇摆, 他们被集体孤立也是迟早的事儿。 江绝瞥了他们一眼,跟其他人一起回到了队列之中,准备开始上课。 活该。 院里的审批因为领导出差的缘故,要到明天才能下来。 他们上完课以后颇为默契的哪儿都没去,径直回了宿舍。 前脚江绝刚开门开灯, 后面戚麟就业跟着回来了,手上还拎着一袋新鲜的草莓。 门和窗帘一关,被暴露的不安感又降了下来,连呼吸也放松许多。 “水果店老板又拿了个新本子叫我签名。”戚麟凑过去和他一起洗草莓,动作颇为利落:“我感觉他就跟蹲猎物似的等着我。” 江绝颇为自然地俯身任他喂了一个,在旁边摘着草莓蒂:“这是第几个本子了?” “第三个——楼下保安那简直都想给我开周边店了。” “对了,今天门口还有人送好些个生日礼物来着。”江绝动作一顿,想了想道:“你的生日是在——七月份吧?” 戚麟昂头想了想道:“对,那基本上都是我最累的一天。” 要开粉丝会,要录感谢视频,要在微博把那些转发的大咖一条条的回复感谢,中午粉丝会开完晚上还有业内的酒会。 这已经不是在庆祝他这个人的生日,而是庆祝‘戚麟’这个符号而已。 过去一年里,江绝和戚麟过生日的时候,他们两都忙得压根没想起来要发短信祝福。 江绝十二月过生日时还在专心熟《星途》的剧本,戚麟今年是忙着《鎏金钥匙》的本子,能抽空睡个饱觉就是礼物了。 他们把草莓洗干净放在小碗里,又泡了两杯大麦茶,靠在一起闲聊喝茶,感觉就跟度年假似的。 这两天一过,一个回去拍打戏,一个回去开始拍绿幕片段,睡前能不能打个电话互道晚安都是未知数。 戚麟靠着江绝的时候,哪怕没有抱着他,整个人也会放松到毫无防备的状态里。 他捧着小瓷杯吹着热气,好奇道:“你为什么会选择演戏?” 江绝吃着草莓,想了想道:“和我妈妈的理由一样。” “演戏……可以让我体验到其他人的人生,进而更明白自己想要怎样的人生。” 演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市井小民,演数历大悲大喜的权宦,演求而不得郁郁而终的多情人,去感受他们真实的呼吸与心跳,去理解他们或沉郁或激烈的情感。 在演戏的时候,每一个情节都好像是自己不曾选择的人生。 江绝不会苦苦哀求着老板不要开除自己,不会在分崩离析的婚姻里强颜欢笑,可当他以别人的灵魂经历这一切之后,会更坚定自己想要走怎样的路。 因为我经历过你们的每一个选择,所以才会更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戚麟抱着杯子静静地听他说完,半晌道:“好像真的是这样。” 有的演员可能一辈子出不了戏,演了一个郁郁寡欢爱而不得的角色,后半生都为情所苦。 可像江烟止这样的演员,她出了戏就真的不会回去,现实中做的许多选择都和那些成名角色大相径庭。 她会在职业生涯的巅峰激流勇退,会花好几年去国外学珠宝设计,在人生的任何年龄段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被媒体与舆论所桎梏。 江绝既继承了白凭的深刻与书生气,又承袭了母亲的清醒与自我,才会成为今天这样有趣又严肃的人。 “你呢?”江绝给他喂了一个草莓,好奇道:“我感觉你如果只做歌手,也可以很有成就吧。” “我考表演系,或者是演电影……在一开始,确实只是感觉这是个很有趣的新选择。”戚麟想了想道:“可是遇到你以后,很多想法都在改变。” 他坐直了一些,开始讲述有关自己的故事。 戚麟原本按照父亲的设计,可以在国外当完练习生以后回国出道,也可以学习经商,未来进入spf或者其他公司成为高管。 但那天他去救助流浪猫的时候,被路人随手抓拍到照片,误打误撞的成为了网红般的独角兽少年。 后来又去参加选秀综艺,再凭借创作和弹唱能力毫无悬念的夺冠。 “于是就做了四年多的偶像。”戚麟回忆着过去,只感觉时间过得实在太快了:“我在很长时间里,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 哪怕是在国外的街头散布也会被尾随偷拍,要应付数不胜数的通告与节目,去哪里买一听可乐可能都会被困个十几分钟去签名合影,就好像一只不得不被所有人薅毛的狗狗一样。 大家薅毛不一定是因为喜欢他,在很大程度上……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而已。 “然后你就遇到我了。”江绝抿了口茶道:“我要是公开亲你一下,丑闻下一分钟恐怕就可以上热搜了。” 戚麟转头看向他,笑着半天没说话。 “遇到你以后,”他轻声道:“我才觉得,我也有天赋去闯荡其他的领域。” “我才会觉得……我是值得被照顾和被尊重的。” 他已经很多年里习惯了颇为功利的环境,哪怕当初拜托江绝教教自己,第一时间也想的是如何公平的利益交换——可以给课时费,可以给资源,好像别人对他好肯定都是为了什么。 江绝从头到尾,都平和而无所求。 他照顾他,给他讲戏,陪他一起补作业,都仅仅只是因为他们是朋友,而不是因为他是戚麟。 戚麟在他面前,可以胡闹可以撒娇,永远都不用绷着人设和笑容,考砸了都能在宿舍里臭着脸生自己的闷气。 这一切固然与家世背景都有关系,却也已经弥足珍贵了。 江绝在这一刻观察着他的神情,莫名地感觉自己还不够懂他。 到底还是没有感同身受过。 戚麟就好像是从暴风雨中闯进巢穴的一只飞鸟,羽毛湿透浑身狼狈。 他与他分享着巢中的温暖与安宁,自己却也离呼啸的暴风雨越来越近。 飞机票又是联排的座位。 他们在下保姆车之前,都在后排手牵着手,温存地交换了最后一个吻。 在下车的那一瞬间,距离分开,各自拖各自的箱子,哪怕在候机室里也不会依偎在一起,重新做回克制而友好的朋友。三天已经结束了。 白凭和江隼在等待着他们。 江绝把行李箱交给了助理,自己径直去了白鸾城内。 还有三个小时,等天黑了之后,就要开始拍龙祝之吻了。 他重新坐回梳妆镜前,开始解决发套之类的各种事情。 正在画眼影的时候,江烟止拎着一个玩偶似的东西出现了。 “看看这个。”她把怀里的东西举了起来。 这玩意儿甚至称不上玩偶——它就是绿色的一个梯形状棉桶,上面贴了几个亮片。 “这个是……”江绝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是你今天的对戏对象。”江烟止笑的颇为幸灾乐祸:“这就是天龙呀,要摸摸龙头吗?” 江绝深呼吸了一刻,伸手摸了一下这绿棉桶。 死气沉沉的,连眼睛都没有画。 他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到了电影屏幕上,它将是有鳞片有长角的苍龙,从云端盘旋而下,最终被他捧着的那一方龙血玺召出真身。 它会是圣洁的,威严的,神秘而带着奇幻的美。 在美术师的设计里,连一口獠牙都会逼真到想让人躲避。 问题在于,单纯目前而言,这龙头就是根绿木头似的东西。 “我尽力。”他摸着那道具,颇有些找不到感觉。 江烟止在今晚只用扮演一个匆匆赶来的旁观者,连台词都没有两句,更不用对着绿幕找感觉。 她提前踩过点,此刻坐在旁边笑的颇为玩味:“而且旁边会有大鼓风机。” 江绝摸道具的动作一滞,转头看向她道:“几台?” “三台。”江烟止半开玩笑的补充道:“你得站在一堆镜头和鼓风机的中间,就别想着借助环境入戏了。” 他从前在话剧舞台上学的那些,此刻确实作用不大。 江绝知道这是亲妈在打预防针,可真的等服装化妆全部搞定去了片场之后,才明白这件事有多麻烦。 整个祝龙台被设计成海螺状回旋上升的结构,镜头会在黑夜里拍摄,不仅有上千根明烛熠熠闪耀,还会有上千人的丝竹筝鼓在同一时刻共鸣。 可问题在于,在实际拍摄中,无论是一圈圈下跪叩首百姓的高呼声,还是远处完全是当个布景的丝竹班子发出的声响,都会消失在鼓风机强有力的噪音里。 江绝要穿着宽大的长袍迎风而立,长发蟒袍都被真龙降临的狂风吹得不断摇曳。 然而龙是假的,云也没有,一切都只能靠脑补。 丞相大人站在高台上静默着找了一会儿感觉,然后发现完全没有感觉。 远处江隼正快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个拿着高杆的道具师。 那杆子起码得有四五米长,上面粘了个绿色的小球。 “这个就是天上龙在飞舞盘旋的目光指引,”江隼在台下大声道:“目光要跟着它走!” 江绝注视着那个在高处晃来晃去的小绿球,深呼吸着点了点头。 -2- 天气一冷下来,风就跟在冰河里浸过一样,吹得人想打个冷颤。 伴随着夜色西沉,一波又一波的群众人员换好了戏服,开始缓慢又混乱地在台下等候。 江绝一个人站在高台上,身旁还有摄影机的滑行轨和鼓风机,厚重繁复的长袍似乎并不保暖。 他甚至在九月份就穿了秋衣秋裤,就差再贴两片暖宝宝了。 高台上虽然时常有大风,但不一定能听话地按照导演想要的方向吹,一台鼓风机放在最高处吹他,两台鼓风机放在中心点吹台下跪着的人,一但启动就跟装修现场似的,吵得人连自己说话都未必能听清楚。 台下的人其实还好,可江绝是要同时关注远景里信号灯的提示,以及那小绿球由近到远的飞舞,在噪音正中心完成表演。 光是等台下人全部到齐就位,再等副导演扯着大喇叭把戏讲一遍,江绝就已经冻的两脚发麻了。 “先拍一条过一遍!”江隼拿着话筒道:“a区b区准备!” 江绝伸出手接过道具师的那方龙血玺,发觉这回连玉玺都被弄成了一绿方块。 他端着那块轻飘飘的海绵,不断地自我暗示。 这是玉玺这是玉玺这是玉玺…… 这玩意儿到底哪里像玉玺!! “准备确认!” 鼓风机全部启动,一阵风对着他就喷过去,被吹起的长袍开始如同好些人拽着他往后走。 “三!” 台下乌压压的群众演员终于站齐了一些,所有绿幕道具也全部就位。 “二!” 江绝看着更高处晃晃悠悠的小绿球,心想体验派是真没可能了,只能靠方法派硬来。 “一!” 澹台洺端着那一方玉玺,看着暮夜之上的云端,一脸虔诚地跪了下来。 那方玉玺实在太过沉重,连高举过头顶都颇要费些力气。 雷电如霹雳般打过,整个祝龙台上光影猛地一闪,连蜡烛都被猛地吹灭了好几盏。 在下一秒,台下的无数百姓突然发出惊呼声,有好些人甚至举起手来指向天空,陆陆续续地跪了下来。 风势越来越大了。 澹台洺缓缓转过头去,看见了九重天上若隐若现的游弋身影—— 那长龙看起来是如此的灵活又神秘,连摇摆的长尾都如游鱼一般。 江绝端着那方海绵跪在那里,冻的膝盖都快找不到感觉了。 “定格——来换角度拍!表情不要变!” 摇臂和固定轨道上的摄影机开始同时改变角度和位置,而远处表示天龙方位的小绿球还在尽职的上下摆动挥舞。 “继续——来,念咒!” 澹台洺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狂喜神情,愈发将那开始流光溢彩的龙血玺呈在高空,开始高声念出祝词—— 下一刻,场上的光影几度变化,连带着闪电再次不断划破夜空! 越来越多的百姓赶赴过来,一边高喊着真龙显灵啦,一边纳头便拜。 无数人聚集在高台之下,哪怕狂风大作不止也不肯离去,全都跪在那心悦诚服的磕头。 从远处,那绿木头似的道具被杆子举过来,开始在江绝的头顶高处不断游移。 江绝眼眶都红了,朝圣般的跪在那里,将那方绿海绵块放在膝前,开始高声呼唤真龙降临人间。 “切近景!” “互动!要和天上的龙有情感互动!”喇叭里传来江隼的声音。 江绝注视着天上跟跳蚤似的窜来窜去的绿色方块,竭力表现出情真意切的神情出来,连手和身体都被冻的颤抖起来。 好冷啊,这风吹得连脚指头都感觉不到了。 “很好!表情很真挚!继续拍!这里要有特写!” 龙血玺似乎察觉到异兽的降临似的,开始散发出金红色的光芒起来。 澹台洺望着在盘旋着靠近自己的苍龙,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被大风刮的踉跄了一下,抱着玉玺往前走了一步。 那龙终于在风烟迷雾中露出真面目来,浅金色的兽眸蓦地睁开,注视着这台上人的存在。 澹台洺深呼吸一口气,又往前走了一步。 “走走走——来准备互动!”江隼在监控屏前高声道:“道具!道具再过去一点!来开始接触!” 偌大的绿棉桶试探着靠近他,而江绝也缓缓抬起了手掌。 台下隐藏的信号灯变红,越来越多的群众演员开始抬起头来,见证这惊人的一幕。 在那大道具的一角终于接触到他掌心的那一刻,旁边的摄影机开始顺着机轨开始不断的旋转—— “现在开始拍旋转式的神态特写!来灯光和表情同时变!灯光打暗再打亮,注意角度!” 江绝任由那掌心碰触着那道具,不断自我催眠着寻找不同变化的表情。 旁边的推摄影机的轱辘声混杂着猛烈的风声,附近的光线忽明忽暗,晃得人颇有些眩晕。 “注意角度!来继续!” 他已经变化表情两分钟了。 这脸简直和脸谱一样,要把各种情绪都重复的过好几遍—— 在荧幕上,这是在受到龙吻时的那一瞬间的感受放大式慢镜头。 但真正剪辑哪个表情,剪辑出什么效果出来,全部都要听导演和视觉组的意思。 “好!再来一条!” 然后就这一幕戏,从下午七点拍到了凌晨两点。 江烟止提前给他备了两壶姜汤,在十二点的时候就全都喝完了。 拍电影不管刮风下雪,就是要在几百条几千条里找最好的一段,电视剧可能一天能对付完两集,可电影能一天拍完四幕都已经是效率超群了。 江绝冻到最后,才明白为什么不弄块绿石头,而是弄个绿海绵。 如果是冷冰冰的石头,他可能这个时候连举起来的动作都支撑不住,更何况还要裸着双手。 弧状轨上的摄影机跟推磨似的转了好几圈,连举杆子的道具组人员也换了好几轮。 江绝跪在高处,被狂风吹得意识都有些模糊,却隐约真的看见了龙。 他的感情在恍惚间与澹台洺在重合和共鸣着,仿佛真的看见那银鳞金眸的苍龙自九重天外蹁跹而来,在那一瞬间触碰过了他的掌心。宛如被神祗祝福了一般。 -3- 戚麟没想到武打戏有这么难拍。 他平日里看电视剧里那些演员扇耳光都是借位,自己演的时候也不敢下真力气。 白凭平时笑眯眯地相当好说话,真在监控屏前说不过就是不过。 要踩,要踹,要出拳,揍上去就是实实在在的打,拳头都能擦破皮。 虚晃一枪哪怕演的再像,也要推了重来。 “再来,用力。”白凭简短道:“踹过去的时候朝着脸,不要有任何犹豫。” 你哪怕只是犹豫一秒,担心会不会打伤人家,那也是出了戏。 戚麟深呼吸了一口气,在听到打板声的那一刻再度抬脚袭向那个黑人。 对方显然没打算再拍一条,立刻一个扫拳接狠踹,连带着把他撞飞了老远。 戚麟一个弹跳就从被动的角色里翻过来,灵活又不失凌厉的回击过去,一个翻跳锁死他的脖颈,肩颈手臂同时用力,让那壮汉直接硬挺挺地瞬间毙命。 “咔哒——” 戚麟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还以为是真把人家脖子掰坏了,心里慌了一瞬间。 “这条可以,过了。”白凭站起身来,忽然看出哪儿不太对劲:“你胳膊怎么了?” 刚才还在装死的黑人演员睁开眼睛,麻溜的去旁边喝冰啤酒去了。 戚麟看了眼自己的胳膊,忽然意识到左臂不太对劲。 剧烈而尖锐的疼痛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疼得他有些说不出话。 “脱臼了——叫医生!”白凭皱眉道:“你坐下来,别动。” 刚才那一瞬间因为爆发的力量太强,加上错了一下力道的施加点,他的整个大臂和肩膀直接脱臼了。 医生匆匆赶了过来,看那少年被疼得脸色苍白直冒虚汗,低声道:“有点疼,忍一下就好了。” 他直接上手一推一拉,生生把关节又推了回去—— “嘶——”戚麟这时候连眼泪都快疼出来了,愣是没叫出声音来。 过了就好,过了这一条就不用再拍了。 “辛苦辛苦。”白凭在旁边接了冰袋,帮他敷着肩侧:“过几天就好了。” “这几天不要提重物,不要过度使用左手和左臂。”医生帮他检查了下身上的其他区域,叮嘱道:“有什么不舒服的随时叫我。” “嗯,谢谢。” 戚麟深呼吸了一口气,却仍然放松不下来。 这种肿痛比痉挛感还要折磨人,动或者不动都疼得人说不出话来。 还好没有骨折,如果骨折了会更麻烦。 旁边的场务和其他剧组人员匆匆跑过来确认情况,副导演在旁边不太确定地开口道:“那威亚明天再吊?” 白凭看了眼戚麟,询问道:“很疼的话,这些戏份我们推到下周再拍。” “没事的,”戚麟忍着不适感道:“我休息一天就好了,明天可以吊威亚的。” 白凭不放心地看了眼他的肩膀,又去和医生沟通情况。 戚麟从之前练舞骨折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受过这种罪。 他试图撑着拍后面的戏份,但被白凭强行拎回酒店休息。 “表情很烂,休息好了明天再拍。”白大导演冷着脸道:“别硬撑着,不舒服就直接叫医生。” 戚麟一个人坐在酒店房间里,有种突然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胳膊从脱臼到被接上只过了五分钟,毕竟医生一直被白导要求在片场随时待命。 他今天居然能按时睡觉了……简直跟高三学生突然放假一样。 肿痛的不适感依旧阴魂不散,戚麟打开手机想了一刻,还是想去见一眼江绝。 他现在应该还在片场里吧。 戚麟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了一身衣服,准备过去找他。 闲聊几句或者撒娇要抱抱,怎样都好。 他想看到他,就像想接触阳光与新鲜的空气一样。 哪怕是脑子里想到江绝,连疼痛感都会减轻几分。 电梯一直停在一楼,上来的颇慢。 戚麟在等的过程里颇有些无聊,打开手机开始翻微博。 点赞和@都堆了几十万条,也不乏有些黑子又开始疯狂私信刷车祸图。 他看了眼电梯楼层,开始搜索就江绝的名字。 然后就出现了《星途》的预告片。 “——越羽,你真的忘记这一切了吗?” 那病房中的少年面色苍白,看着荒唐的一切连呼吸都为之一滞。 “我不是越羽,我不认识你们。” 他攥紧床单,竭力躲避那些镜头和眼睛。 “请你们出去。” 电梯门开了,但戚麟没有进去。 他低着头看完了一整条预告片,看完了由他扮演的偶像或春风得意或惊恐不安的每一幕。 人物和角色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角色天然为剧情而生,连半分脱戏的感觉都没有。 他演的太好了。好到自己看预告片都忍不住看了两遍。 评论区已经有几百条评论,互相打听着这个面生的演员是谁。 再过两个月,江绝的身份,恐怕就会变得截然不同了。 戚麟看着镜头里那个俊美而又陌生的面孔,许久没有眨眼。 他关上了手机,转身回到了房间里,开始安静地一个人默台词。 江绝坐在镜头外面,看着母亲在昏暗的灯光下和老戏骨演对手戏。 他以前不肯承认一些事情——比如母亲那句‘等你会了再教你’。 他内心总觉得,好像如果承认了自己其实还没有学会,就不配做她的儿子。 江烟止从来没有表现出这个意思,可他却偏执的不肯输给她,哪怕她实际上就是比自己强很多。 想要超越父辈的这种心态颇为复杂,但也说不上是一件坏事。 江烟止和其他老戏骨对戏时,双方都完全是舒展而又放松的。 他们能够轻而易举地代入进角色里,开始以角色的内心去说各种超越剧本本身的台词。 导演和编剧对这种改词的行为完全没有意见,定多会考虑下哪里应该再剪辑一下。 可是江绝做不到这一点。 他只能把剧本中的角色演出来,在来白鸾城之前甚至没法感受到剧本以外的画面与情绪。 不得不说,来这里拍电影,片酬和名气都是次要的。 他在这里,哪怕是被江隼盯着写了一摞小论文,都可以说受益匪浅了。 江绝静静地听着他们清晰明亮的台词,观察着每个人的动作,开始酝酿之后被女皇刺杀的那一幕。 等他们现在拍的这一条过了,就该拍这一段了。 电影因为统筹浩大繁杂,所以总会打乱顺序——剧本上写的是123456,可拍起来的顺序极有可能是425136。 想要演好,就要不断地切换不同剧情时期的不同状态,用最饱满的情感来对待这项工作。 他摸了摸怀里那个绿棉筒,心想这次是真的要被亲妈捅一回了。 当初来试镜时是对着空气演,感觉还不明显,这一次要含着血包说台词了。 “停——下一条,江绝准备!” 剧组人员快速冲过去收拾布景帮忙补妆,江绝放下手中的台词本,清空了脑子里多余的情绪,再度走到了镜头前。 江烟止抬起下巴任由其他人帮忙补颈侧的底妆,瞥了眼儿子道:“准备好了?” 江绝掂了掂那把利剑,感觉还挺沉的。 “话说回来。”他看向她道:“我想在被刺杀以后,挣扎一下。” 江烟止长眉一挑,从容道:“好,我配合你。” 伴随着一声打板,那长剑蓦然刺了进去。 澹台洺只觉得心口一寒,喉头的血在下一秒就冒了上来。 极端的疼痛在某一刻达到顶点,眼前开始泛起不真实的白光,连他的嘴角都开始流淌猩红的血。 他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身体开始丧失温度和力气。 死亡从未如此真实过。 那女皇握着剑柄,苍老的面庞上带着狠决的冷意。 “疼么?” 澹台洺眼睛发直的望着她,想说句什么,可声音都已被满口的血呛的说不出来。 他怔怔地低头看了眼胸前淋漓的血,又看向那个把他打成至妖至孽的女皇,竟像不信命似的狠狠往旁边动了一下,像是要挣脱那柄把他钉死在命运上的长剑。 没想到骆玄华冷厉了脸色,在此刻竟握紧了剑柄,在他挣扎的那一刻用力又捅进去了一点,两人动作上的狠意和撕扯直接让大片大片的血喷涌而出。 澹台洺吐出一大口血来,眼睛里开始泛出嘲讽的笑意来。“您……得偿所愿了。” 他缓缓扬起头来,在这一刻毫无保留的望着她。 江烟止在这一刻,突然被这眼神刺的回过神来,连自己的眼神都下意识地带了一分惧色。 她从来没有见过江绝露出这么狠厉又嘲讽的眼神。 就像把伤口彻底撕裂开,露出里面外翻的血肉一样。 这样直接又满是戾气的眼神,看的她甚至接不住下面的词。 任何人被这样动物般的眼神盯上,都会有想避开的本能。 澹台洺在这一刻,笑的苍凉却又决绝。 他甚至抬手抚上满是鲜血的剑刃,任由干净修长的手指被污浊的血染遍。 骆玄华眼神一紧,竟松手往后退了一步,任由那长剑贯穿他的身体。 他明明已经快要死了,场面却好像是自己在被抹杀一样。 生命在一分一秒的流逝,连气息也越来越紊乱。 澹台洺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却始终脊梁挺直,不肯就这么倒下去。 他盯着那人前雍容端庄的女皇,声音嘶哑而浑浊。 “我不该存那半分温情,没有把事做绝。” 痛意已经让他无法保持跪着的姿势,身体如同断了线一般猛地一坠,却又被强行控制住,脊梁撑得笔直。 “您觉得呢?” 骆玄华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反问,此刻死死地盯着他,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她根本没有底气再与他多言一词,只盼着他赶紧死。 “祝您……”澹台洺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可瘆人的眼神不肯消散。 “祝您……日夜安眠,不恨此生。” 下一秒,他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竟就这样坠落了。 骆玄华跌坐在地上,仍恐惧地喘不过气来。 那双眼睛仍然睁着,就那样带着令人惊惧的笑意凝视着她。 “来人——”她厉声吼道:“来人——” “停!”江隼起身挥了挥手:“拍的相当好啊,都不用改了——就这条哈,收工休息!” 江烟止此刻有些喘不过气来,在回过神的那一瞬间把还瘫在地上装死的儿子给拎起来,略有些惊慌的确认他是真的还活着。 “妈?”江绝被她晃得都有点眩晕:“你没事吧……” 江烟止抽了一下他的脑袋瓜:“你这眼神跟谁学的!” 平时要再敢用这法子看她,跪家里的搓衣板去! 江绝摸着脑门一笑,小声道:“效果还行吗?” “你还改词!”江烟止深呼吸道:“我现在都觉得瘆得慌!你个小崽子!!” 第45章 已经快要拍到尾声了。 进度上是尾声, 但拍的内容是电影刚开始的前几幕。 澹台洺还没有猝然倒下, 女皇还没有找到破局的切入点——就仿佛时间陀螺被导演随手一拨, 一切都回到了故事的起点。 他们连着拍了六七条,都没有过。 江绝已经把中后期的剧情全都演完了,此刻再找那种春风得意又桀骜不羁的感觉, 着实有点难。 他穿着厚重的长袍在宫中的汉白玉阶上走了一遍又一遍,走到后面后背都湿透了,偏偏还是没有能让导演满意。 “不行, 要躁——要膨胀, 要能让人感觉到他蓬勃的野心!”江隼过去给他讲戏,亲自摆出权宦的表情出来, 每步路都走的虎虎生风,仿佛一个得胜凯旋的将军归来了一样。 江绝观察着导演的表情和步伐, 又过去试着再走一遍。 “不对!看起来还是太稳重谦逊了。”江隼摇着头道:“你就没有膨胀的感觉吗?非常浮躁!连脚步都要是虚的!要那种得意又显摆的感觉!” 这个时候的澹台洺,还不知道女儿即将被确诊绝症, 也不知道女皇即将对他痛下毒手,还处在人生中最辉煌而又无忧无虑的状态里。 江绝真的找不到感觉。 他不是不能代入,不是没演过这个状态的角色。 他在过去的几个月里, 已经陪着那个角色死了一遍。 澹台洺从坠落, 到反杀,到再次跌落神坛,几起几落之后,是抱着恨意死的。 现在剧组安排进度再演故事刚开始时的少年意气,他真的演不出来。 江绝一看见这袍子, 一看见这重现繁华的布景,脑子里就自动跳出澹台洺当初从容赴死的那一幕。 艰涩又痛苦的心情再一次浮现,他笑的颇为公式化,回不到那个连着升官三级的少年郎状态里。 “再来一条。”江隼坐了回去,拿着喇叭吼道:“开心点!嘚瑟起来!” 江绝深呼吸了一口气,在打板声响起的那一刻大步往前走去。 还没有等他走完一半的台阶,江隼的声音就从喇叭里吼了出来:“卡!别拍了!” 江绝回过头来,这一刻只感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羞耻和窘迫的感觉也同时升起。 他怎么能又搞砸了呢。 “小江,这个可不是爆米花电影。”江隼上来就劈头盖脸的训道:“不是看着爽就能完那么简单的——要有细腻的情感表现,要有多层次的人物塑造!” “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用,这种感觉不能演成嚣张跋扈,也不能演成谦逊温和,就是要锐气外露同时又得表现出膨胀浮躁。”江隼都感觉自己讲了好几遍了,看了他半天突然道:“你回去休息吧。今天我先拍其他人的。” 江绝脸色一变,只感觉自己像被迎面扇了个耳光。 他甚至没有勇气央求导演再来一条,只匆匆鞠了个躬,又对场内的工作人员鞠了个躬,回了化妆室。 化妆师跟着他回来,开始帮他卸妆和卸假发套。 江绝的手指都在抖。 他确实找不到状态,也没办法给导演呈现他想要的东西。 他内心的煎熬在此刻难以发泄,骄傲与自矜也开始反噬般的折磨自己。 白凭从前说过一句话,他一直没有懂。 “真要入了演员这一行,想实打实的吃这碗饭,无论是脸还是心,都再也无法归你自己了。” 你哪怕家里人出事,自己失恋,甚至是突然间丧偶了,一进了戏,角色要狂喜欢悦,你就要笑的发自内心,再痛苦也得真情实感的笑出声来。 自己性子沉稳内敛,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演不出来浮躁又膨胀的感觉,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可以用来开脱。 人确实要选角色,演技两个字不是万金油。 六十岁的老太太去演十五岁的少女,就算演技炸裂都让人出戏。 但再贴合自己的角色,也会在性格或者情绪上有脱离的一面。 这个时候,怎么样逆着自己的本性去呈现他,就如同在强行把内心掰成别的形状一样。 江绝回了酒店,开始冥想着清空自己大脑里的各种杂念。 可有关澹台洺和自己的各种记忆全都搅在了一起,跟一群鱼儿吐泡泡似的根本赶不走。 门被敲了敲。 酒店的服务员一脸谨慎的站在门口,手里拿了个皮夹:“先生,这个是您的吗?” 他虽然不认识江绝,但知道住在这一层的都是大人物。 “这是……我的钱包。”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东西掉在路上了。 这里面装着他的身份证和学生证,还有好几张银行卡和信用卡,真丢了会非常麻烦的。 “如果您不觉得被冒犯的话,”江绝当着他的面把钱包里全部的大钞都抽了出来,温和道:“这是感谢您的小费。” “这——这么多钱吗!”服务生都懵了,还有点不敢要:“这都顶的上我一个月的工资了,您太客气了!” “真的很感谢您。”江绝坚持着把这沓钱递到他的手上:“请您收下吧。” 那个男人的脸上露出极力克制的喜悦,在认真道谢之后,转身哼着歌去打扫其他房间了。 江绝看着他轻盈的脚步,眼神变了一下。 他终于知道这是种怎样的感觉了。 江导要的,是一种欲盖弥彰的欣喜感。 得到了始料未及的一大笔丰厚奖励,就跟突然得知自己连着升官三级一样。 表面上还是要假装谦逊,假装沉稳,可是喜悦的心情不是用直白的笑容来表现的—— 要溢于言表,要眼睛里全是笑意,还绷着表情生怕别人看出来。 不管他怎么克制,偏偏每一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那个服务员的脚步轻快又自然,拿到一大笔奖励以后开心的不得了。 那种脚步是可以模仿的。 他呼吸一滞,匆匆穿上了外套拿了房卡,再度冲了出去。 江隼这边没有换片场,还在宫殿前拍其他的镜头,进度也不算顺。 正在大伙儿喝咖啡休息之际,那现代装束的江绝突然小跑着回来,跟个孩子似的大声唤了声江伯伯,示意他看向自己。 他连戏服都没有唤,竟直接走到那长阶旁边,哼着小调就开始往上走。 踌躇满志又欲盖弥彰,哪怕脸上没有明显的笑容,可得意又兴奋的状态也从脚步和眼神中展露无疑。他在走完一半之后,猛地一回头,笑着看向江隼:“是这个感觉,对吗?” 那得意满满的模样,明明就是澹台洺站在上面。 “这时候倒是突然明白了!”江隼笑着骂了他一句,挥手道:“赶紧换衣服去吧!” 另一边,欧美风情街的布景上。 “来准备!”副导演大声呼喝着群众演员,示意他们准备开始当人工布景板。 真跑到纽约包下一条街来,肯定不现实。 这些风情街都是布景板似的壳子,走在里头可以看见橱窗霓虹灯,还有各种大卖场和购物中心的店面,其实全都是简单粗暴的布景——就像煤老板的书房里放满了大部头的外文书看起来很有文化,其实全是包装精致的纸壳子。 群众演员里既有高挑瘦削的金发美女,也有看着就颇为街头的黑人混混。 他们当中,有人抱着牛皮纸袋装的一摞杂货,有人牵着三只狗看起来像在散步,还有人挽着伴侣笑容亲切,像是来一起逛街的。 副导演早就安排好了群演的调度,让他们顺着整条街来回走动,成为镜头里模糊却又真实的路人。 这些路人既不能跟走秀似的隔几米放一个,也不能一团团的出现在镜头里抢戏,具体出场的间隔都有专门的小导演帮忙控制,使整条街道都看起来颇为真实。 戚麟的肩膀还是有些酸疼,但他在跟医生确认之后,绑好了威亚再度上阵。 今天要拍摄他在偷窃重要证物时意外失手,要跑酷般在高空利用各个窗口和霓虹灯想法子脱身。 “c组!开始!”白凭坐在监控屏前指挥道。 街头开始陆续的出现各种行人,牵着狗的年轻人嚼着热狗,几个黑人有说有笑的逛着街。 咖啡窗口的店员忙得焦头烂额,好几个客人等得都颇有些不耐烦。 花店里有贵夫人抱着狗笑着走出来,身后的佣人抱着两束鲜切花匆匆跟上。 刚才还布景般死气沉沉的街道瞬间活了起来。 “a组!准备入镜!” 下一秒,拉威亚的工作人员同时发力拉绳子,戚麟只感觉胸口腰侧被猛地一提,自己就升到了半空中,开始摇摇晃晃地接触那象牙白的墙面和摆着花盆的窗口。 他要在半空中完成多个危险动作,每一个都在练功房里熟悉了许久。 能够信任的,只有自己长期以来的练习。 戚麟调整了呼吸的节奏,比了个ok的首饰。 摇臂上的摄影机调整着角度,高空的摄影无人机发出令人出戏的响声。 三个机位正以不同距离拍摄着他的动作与神情,而他要在配角的追逐和投掷下从购物中心的七楼一路翻到花店的招牌上,最后跳上同伴开来的车上,顺利地逃之夭夭。 伴随着信号灯亮起,他们同时开始行动。 威亚勒的他肋骨生疼,戚麟的脸上却露出轻松挑衅的笑容出来,在一众路人的惊呼声中从栏杆上一跃而下,开始障碍跨越式的在高空墙面上开始逃亡。 他身后的配角开始投掷任何手上能抓到的东西,连带着掏出枪来,一边笨拙地想要抄近路追上他,一边试图击中他的身体。 伴随着枪口猛地一亮,戚麟身边放了引爆器的花盆开始接连炸开,在他的脚边瞬间分崩离析。 他快速的扭头看了他们一眼,加快了脚步寻找往下爬的途径。 在脚步一空的情况下,他单手抓住阳台的边缘,下面拉威亚的人纷纷发力让他能稳定地吊在那里。 少年一个侧身躲过了头顶上的射击,长腿一荡就落入下方的平台上,转换方向开始继续逃亡。 等这一条拍完,戚麟被勒着的腰侧感觉都快断了。 他不好意思当着其他人的面检查自己受伤了没有,只顺着疼痛感摸了摸四处的骨头。 还好,骨头都在。 这一条确实危险又刺激,为了保证在屏幕上又刺激又好玩,他们还是连着拍了好几条。 连在下头跟纤夫似的拉着威亚的工作人员都换了两拨。 等收工的时候,戚麟瘫在长椅上,完全不敢摸自己的腰了。 他怀疑一掀开衣服,估计哪儿哪儿都是青的。 正在喝水休息之际,远处传来了惊呼声。 “是江烟止——” “江皇吗!真的是江皇吗!” 白凭原本在看监视屏里的回放,听见动静时跟着一抬头,就看见了他的老婆孩子。 江烟止带着江绝一起过来探班,由于带了太久戏妆的缘故,现在两个人都是完全素颜的状态。 江烟止的皮肤保养的很好,顺滑而有光泽,只是眼角免不了添几条细纹。 白凭随口跟下属交代了几句,起身去迎接他们。 对外,江烟止和白凭是多年密友,而且在接受采访时都会为对方的恋情打掩护。 像白凭这样比较圆滑的,在被问到江烟止情感状况时只转移话题,表示自己说多了怕是就请不到她来演戏了。 但江烟止这种性子比较直接的,有时候就会大大方方承认。 “我见过老白他女朋友——眼光不错,那姑娘挺漂亮的。” 白凭这时候也没法反驳,就僵着脸笑一笑:“是,我女朋友可好看了,不是我圈里的人别问了哈。” 这话确实也没毛病,白凭是导演编剧圈的,跟江烟止没关系。 戚麟第一眼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公开露面时,有种真实的紧张感。 他甚至开始担心他们仨要是曝光了,媒体会有多难对付。 没想到那两人当着剧组人员的面行西式的吻颊礼,也没任何人觉得有哪里不对。 江烟止已经快到杀青的边缘了。 她只用再跟江绝拍一场哭戏,就可以坐飞机去海岛上安心晒太阳度假了。 《人鱼歌》因为后期要逐帧渲染,起码得明年五月左右才能上映。 “小戚——小戚过来。”白凭朝着他挥了挥手:“老江给咱定了个餐厅,等会卸了妆一起去啊。” 江绝听见老江两个字的时候眉毛一跳,看向了还上着妆的戚麟。 他们两人的目光短短交接,然后客气的打了个招呼。 这是他从时都回来以后第一次见到戚麟。 他不化妆的时候,温和而纯粹,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而这种偏粗犷风格的妆容放大了他眉眼的攻击性,同时也深化了五官轮廓,看起来更有几分荷尔蒙上升的冷峻和成熟感。 这个妆容打磨走了他温润的气息,整个人看起来颇有些高冷。 ……还真是挺好看的。江绝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自己的鼻子要是有这么挺就好了。 “谢谢江阿姨。”戚麟乖巧道:“我现在去卸妆。” “叫什么江阿姨啊!”旁边的副导演逗趣道:“江皇这么年轻,看起来跟二十三岁的新人一样,叫江姐呀!” 江绝呼吸一滞,不着痕迹的给这副导演记了一笔。 戚麟心想真要喊一声江姐这辈分跟关系得乱成什么样,只笑着打了个哈哈就遁走卸妆去了。 等真的到了车上,气氛才更加奇怪起来。 白凭不仅是个路痴,而且方向感还奇差,据说在国外走丢过不止一回,每次都是江烟止亲自找回来的—— 他每次走丢都会以奇怪的方式跑到各种诡异的地方,有次甚至从地铁站一路走丢跑到公墓里去了。 江烟止每次能找着他,也真的是不容易。 后来有了江绝,夫妇两一致希望这小崽子能分担下开车的工作,年纪一到就把他送去了驾校里。 然后就发现这小子随爹。 平时十几页的台词背下来顺顺溜溜从来不出错,真到了踩离合挂挡的时候能急的哭出来,而且根本左右不分、油门刹车不分、还顾不上看信号灯,暴躁如教练都不敢让他摸方向盘,打电话问全款退学费成不成。 江烟止开着车找餐厅在哪,两孩子一脸拘谨的坐在后排,孩子爹在副驾驶碎碎念了一路。 “小戚有过敏或者忌口的东西吗。”江烟止瞥了眼后视镜里两孩子端端正正坐着的样子,打着方向盘道:“不用紧张,就是出来改善下伙食而已。” 戚麟应了一声,认真道:“我什么都吃的,没事。” 江绝跟着点了点头。 白凭转身看了眼他们两,忽然道:“小戚晚上睡觉打呼噜吗?” 江绝隐约觉得这是个陷阱题,摇了摇头。 “睡觉的时候老实么?”白凭回了头继续看路况,随口道:“不会蹬被子吧。” 江绝差一点就要顺口回答,被戚麟抢先一步道:“不蹬的,我睡着了基本上不怎么动。” 某人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好像不能随便回答。 “到了,餐厅在这儿。”江烟止找了个泊车位,在倒挡的时候随意道:“对了,你爸妈让你谈恋爱么?” 戚麟眨了眨眼,心脏开始狂跳。 他坐在这对夫妇身后,感觉头上那根绳就始终悬着,真是一秒钟都不敢大意。 “让的。”他小声道:“家里一般不干涉这个。” 好在后面就没有再拷问下去了。 江绝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下班了,此刻坐在桌旁全程眼观鼻鼻观心,一句多的话都不说,表现的淡定而且正常。 戚麟原本以为自己会被盘问各种细节,没想到夫妇开始聊彼此在片场遇到的事情,气氛越来越融洽和自然。 问题是他们两个同龄人以及舍友就这么杵在这,全程没有任何交流,好像也不好意思聊什么别的。 当餐点和橙汁终于被端上来的时候,两小孩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江绝本来就折腾了一整天,饥肠辘辘的没心思闲聊。 他抿了一口橙汁,把杯子随手放在戚麟的杯子旁边,开始加入他们的话题。 戚麟渐渐也开始试着跟着聊两句,不时逗得这对夫妇笑出声来。“对了,你们两还记得准备下英语六级的考试。”江烟止想起了什么道:“今年年末恐怕没机会回去考了,但是明年上半年没有片约的话,还是尽快考了比较方便——毕竟学校那边有硬性要求。” “他们两口语都挺好的,应该没问题吧。”白凭切着蜗牛道:“还需要准备吗?” “咱那个老外朋友,克里斯汀记得吧?”江烟止眉毛一挑,低头切着小羊排道:“地道的英国人——我把六级的卷子给她做着玩儿,差点没及格!” 江绝似乎想到了什么,放下刀叉道:“我上次四级作文分数挺低的,可能是语法太随意了吧。” “我语法很好呀。”戚麟顺口道:“回头给你补一下?” 白凭观察着儿子,发现他条件反射地看了自己一眼,再开始公式化地回绝。 “没事,你们两刚好今晚都有空,一起聚聚聊聊天也挺好的。”江烟止看了眼老公杯子里的白葡萄酒,看向他们道:“再来点甜点?” “您想喝点酒吗?”戚麟胆子渐渐大了起来:“我也带了驾照,开了两年车还上过高速,等会儿可以开车送大家回去的。” 江绝怔了一下,头一次露出羡慕的眼神:“你会开车?” “嗯?”戚麟看向他道:“很好学呀。” 江女士扬起笑容来,也要了一杯甜酒。 家里总算要多一个司机担当了。 回去的路上,他们四人的位置倒转,夫妇两坐在后排,江绝坐在副驾驶。 从戚麟开始熟练地换档打方向盘开始,江绝就跟研究神奇生物一样全程在看他开车的样子。 戚麟做起这些来颇为流畅,连回了酒店之后停车泊位都相当顺手。 江绝就眼睛亮亮地看了他一路。 “你是怎么了?”戚麟没忍住,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小绝一直觉得,会开车的人跟有超能力一样。”江烟止相当理解路痴父子的心路历程:“他觉得你超棒。” 江绝居然真的点了点头,补充道:“我学了两次,差点把车开到河里去。” -2- 等两对人各自散了,某些对话才真正展开。 戚麟顺应那对夫妇的邀请,和江绝一起回房间叙旧。 等送完他们回房间了,戚麟才小声道:“你爸妈真的很友好哎,也没有问我什么难堪的问题。” 江绝没意识到自己吃的是红酒烩牛排,此刻已经有点晕晕乎乎的了。 “我觉得他们已经发现了。”他感觉自己有点摇晃,不自觉地抓住了戚麟的胳膊,试图让自己站稳一点:“可能在上车的时候就发现了。” 戚麟意识到这货气质不太对劲,突然想起来牛排里好像也放了不少好酒去腥提味。 等等——这也能中招的吗?! 扶着他回了房间,帮忙找了条毛巾蘸着热水给他擦脸。 江绝非常自然地窝进他的怀里,还凑过去轻轻亲了一下他的脸。 “绝绝?”戚麟试探着问道:“感觉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 江绝晕晕乎乎的点头道:“我也喜欢吃小兔子。” 你这万一被陌生人灌酒了得有多危险啊。 戚麟任由他窝自己怀里,帮他擦了一圈脖颈和耳后,隐约又闻到了甜酒的香气。 “要一起做些什么吗?”江绝昂起头来看他:“做什么都可以哦。” 他的眼睛开始蒙上氤氲的雾气,连声音都有种奇异的甜软。 “等等。” 戚麟忽然想到了什么,抄起旁边的本子撕了几页纸,把白纸递给了他:“你会折纸吗?” “会呀。”江绝点头道:“你想要什么?皮卡丘?” 戚麟懵了一下,下意识地重复道:“你会叠皮卡丘?” 下一秒,怀里那男孩开始利索的开始压线折角,一眨眼的功夫就叠出个皮卡丘出来。 不是……这喝醉了以后就点亮技能树是个什么意思?! “吃兔子吗?”江绝隐隐约约地感觉他还想让自己叠个什么,把热毛巾拿过来叠了个长耳朵兔子。 他歪着头打量了一眼戚麟的神情,心想他怎么还不满意,伸手又拿了一张纸开始叠企鹅。 戚麟摸了摸他的额头,凑过去亲了一口。 “我可不想吃小兔子。”他轻声道。 另一头,白凭跟江烟止一人打了一盆热水,在靠着落地窗泡脚。 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进入养老时代了。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确认的?”他点了一根烟,伸手先给老婆抽了一口。 在餐厅的时候,她给自己使了个眼神,意思就是确认完毕了。 “杯子。”江烟止摸着下巴道:“他们两装的还真的挺好的——可是你看见小绝把杯子放哪了么。” 他喝完以后,随手把玻璃杯放在了戚麟的杯子旁边。 两个玻璃杯是贴在一起放着的。 两个人看起来是保持距离的朋友,倒是杯子贴在一起放到离席都没有分开过,也是颇有意思了。 她话说了一半,凑过去又蹭了一口白凭的烟,靠着他的肩安心泡脚。 “是要开始变老啦。” 江烟止从来没有想过要抽烟,可在剧组实在太辛苦了。 有时候拍戏要从下午三点拍到凌晨五点,哭一遍容易,哭十遍难。哭到最后眼睛后脑勺一起疼,还得硬着头皮再来一条。 所有的困意和压力都无处释放,也只有这样呛人又辛辣的东西可以让她在后半夜还保持清醒。 二十年前,在那部电影杀青离别之际,他送了她一包自己惯抽的白鸟,味道清沉醇厚,多闻几次就上瘾了。 然后就再也没能戒掉。 戚鼎在候机室里百无聊赖的翻着手机新闻,看腻了又去翻朋友圈。 同事朋友们自然都在发各种工作相关的东西,不是庆祝xxx电视剧收视破亿,就是在诚聘私人助理和经纪人。 他手指一翻,看见了妻子发的一条朋友圈。 『遇到罕见病病患加班十五个小时 好在都保住了母子平安:)』 照片里好几个医生穿着手术服就在长凳上睡着了,甚至没力气再去洗个热水澡。 这二十年里,她几乎都在过这样的生活,两个人相见的时间少之又少。 也只有在戚麟诞生的那几年里,好像每天都在度蜜月一样。 生活终究是要回归忙碌和平淡的。 他看了半天自家吴主任发的朋友圈,笑着想回复些什么,最后还是删掉了那些啰嗦又矫情的话,只给她点了个赞。 飞机快要起飞了。 旁边的两个助理都在闷头玩手机,也没有人和他聊聊天。 戚总叹了口气,开始想回去以后下一个会要怎么开,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爸!”戚麟的声音出现在另一头:“我在电视里看到你了!你在纽约开文传交流会议是吗?” “麟麟?”戚鼎下意识地笑了起来:“你看见了?!” “我看见你拿奖了!他们不是给你颁了个十大杰出人物吗?”戚麟笑道:“你那身西服很好看哎!给我也订一套呗!” “下回去意大利带你去!”戚鼎心里暖了许多,得意道:“我还英文致辞来着,电视上播了没有?” “播了播了,发音很好。”戚麟忍着笑道:“你路上小心哈,我就不啰嗦了。” “知道了知道了。”戚鼎佯装不耐烦道:“忙你的去吧!” “好,么么哒!”戚麟顿了一下,看着沉睡在自己腿上的江绝,温和了声音道:“我今天跟江绝他们一家子吃饭去了,挺想你和妈妈的。” “不是没办法回来过年嘛。”戚鼎挪到队列后面,决定最后一个上飞机:“刚好三月份你妈和我休年假,我们到时候补过一个——咱去草原上烤全羊去!” “好嘞,那我可等着啦。”戚麟笑着道:“你也照顾好自己,拜拜。” 有家人真好。 十二月一到,江绝就杀青了。 江烟止比他先杀青一步,早就拎了行李箱回国外了。 轮到他自己杀青的时候,哪怕香槟鲜花全都来了,也都跟做梦一样。 本来合约谈的是到明年二月,可是剧组的大伙儿都配合的颇为默契,他和母亲对戏竟也还算顺利,一切都比预计的要快很多。 “好了,安心回学校读书去吧。”江隼粗重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表演再踏踏实实练个几年,以后还找你拍!” “谢谢江导!”江绝抱着满怀的花,只觉得颇有些受宠若惊。 他真的再也不用写小论文了。 也再也不用每天在白鸾城里兜圈子找感觉了。 更不用天天找情绪对着镜头练独白了——这感觉简直比毕业了还要棒! 在离开渚迁之前,他还有一个人要道别。 父亲那边太忙,自然没时间叽叽歪歪。但是戚麟为了他特意请了半天假。 “你提前走,刚好多了时间可以跟着去路演和走通告。”戚麟随手帮他整理着领子和衣摆,颇有些舍不得:“我还得在这个鬼地方拍三个月……到三月份才能走,连圣诞节都过不了。” “很快的。”江绝注视着他道:“我会想你的。” “等一下。”戚麟想起了什么,从柜子里翻出几个折纸出来:“你还记得这个吗?” 他掌心里立着折纸做的皮卡丘,以及一对小企鹅,一只粉蓝一只纯白。” “你……照着叠了一个?”江绝试探道:“叠的还挺好看的。”“真的不记得了吗?!”戚麟试图让他多观察一下:“这个是你喝醉了自己折的啊!!” “别开玩笑了。”江绝失笑道:“我连千纸鹤都不会叠,怎么会这个。” 戚麟一脸奇异的看了他半天,小心翼翼地收好那三个纪念品之后,转身抱了抱他。 “电影一上映,你就正式出道了。”他抱着他的时候,温暖与安定也在传递。 “未来如果日益成名了,会遇到越来越多的事情。” 戚麟无法判断和确认什么,却还是忍不住把想了很久的话告诫出来。 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带着独特的力量。 “江绝,不管有多害怕,我会一直都在的。” “遇到无法判断的事情,一定要跟我说。” 江绝很少听到戚麟用这样成熟又郑重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他回抱住戚麟,拍了拍他的背。 他对成名这两个字,还只有旁观者的模糊印象。 从前的十几年里,父母把他保护在匿名般的生活环境里,哪怕登上了话剧舞台,也只是在小众圈子里混了个眼熟而已。 一部电影……应该改变不了什么。 “好的,我都记住了。”他扬起笑容,松开戚麟道:“我要走了。” 戚麟凝视着他,眼神温柔而又宠溺。 “明年见。” 第46章 《星途》是十二月十二日上映的。 魏导演是个迷信的人, 还特意找卦师算了日子。 他说这一天是黄道吉日, 事事大顺做什么都能成, 提前两个月就开始到处跑试映会点映会收集口碑和评价。 豆瓣那边也开始稀稀疏疏有人打分,大伙儿虽然都不认识这个面生的男主演,但都给魏风好几分面子。 毕竟魏风两个字摆在那, 就是逼格,就是被国外大小奖项一致认同的高度。 他拍片子也不是为了赚票房,本身家世背景摆在那, 自己纯粹是想拍什么就来什么, 如果能顺便拿个奖那确实再好不过。 国内的票房能把成本回了,再象征性的高那么一点——哪怕是一点, 都是白赚的。 所以说这老哥和他手下的团队都心态非常佛系了。 大赚一笔是不指望的,这种挖掘人文深度, 探讨社会现实问题的片子又不是合家欢的爆米花电影,大伙儿平时上班上学都累得慌, 谁还有心思看这个。 魏风跟保姆似的前后照顾好各种事儿,电影上映那天还带着主演们飞到外省去跑通告。下飞机了倒头就睡,困的保姆车载着一路鼾声往前开。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 旁边助理把手机递了过来:“有十几个电话……我不敢叫醒您。” 十几个电话? 魏风懵了一下, 心想不会是排片出问题还是怎么了吧。 他接了手机快速翻阅了一遍都是什么人打过来的,又翻了下微信——微信也几百条消息,媒体的朋友的下属的。 这是捅什么马蜂窝能捅成这样子了? 恰在此刻,陆光简的电话打了过来。 “老魏!”陆光简扯着嗓子道:“你这是雇了个营销团队还是怎么着啊?!” “什么团队?”魏风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后排昏睡着的江绝:“怎么了啊?” “微博啊!微博和豆瓣口碑都爆了!”陆光简嚷起来:“你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声儿小点!”魏风吼了回去,把后头的江绝都震醒了。 他匆匆挂了电话, 也顾不上回那些个大佬小佬的消息,直接翻开了微博。 自己那条宣传电影的微博已经被转发了上万次,‘#星途#’也已经升到了热搜的第十一名。 热门内容里,各种大v小v都在谈论电影的一切,越羽的各种镜头也被做成了gif,下面有无数妹子在问这么清秀的小哥到底是谁。 真——真红了? 魏风懵了一刻,捂着手机看向车后排睡眼惺忪的江绝:“你……你家里人下场了?” 江绝都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什么?” “他们给你买营销了吗?”魏风把微博界面给他看:“这些是他们雇的水军吗?” “不会啊。”江绝突然碰见亮光还有些睁不开眼睛:“不可能的,他们都很忙。” 魏风愣了半天,开始一个一个电话回拨回去。 “宋老板——哎看到了看到了,您打算加映啊,好啊!” “唐老板——哎我刚才睡着了,真不好意思啊——上座率特别高?好的好的,谢谢您啊——” 江绝裹着软毯坐在后排,接过助理递来的一杯热水,不太清醒地翻开了手机。 汲汲候在旁边,一脸神神秘秘地开口道:“江哥,你要红了。” 江绝皱了下眉,低头打开了手机。 他已经养成了习惯,开屏先点戚麟的微博,看他发了些什么。 最新的一条,是他也转发了《星途》的官方宣传博,表示这电影非常好看,很值票价。 下头已经有几千条评论,有人在附和赞同,有人在询问他和主演的关系。 他抿了一口热水,开始看话题广场上有关《星途》的各种自来水。 『主演是个新人啊,演的炒鸡有感觉,跳舞的时候真的太!媚!了!那个眼神还有那个腰嗷嗷嗷嗷!!!』 『《星途》怎么能这么好看!我准备去二刷了!越羽小哥哥哭的时候我心都要碎了呜呜呜tat』 『越羽小哥哥的演员怎么还没有开微博啊(╯‵□′)╯︵┻━┻我要去舔屏啊啊啊!!!』 『时都东月区万象广场有一起约二刷三刷的吗!走起啊!』 『这片子这么严肃致郁……我居然还津津有味都看完了……神奇……』 他的指尖划过每一条消息,看着网路另一头的陌生人们热切交换着每一个动图,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 大家也很喜欢这个片子吗? “哥,你真的要红了,连那些营销号都开始蹭热度跟风了——”汲汲在旁边端着热水杯,说的非常情真意切:“狗富贵互相汪啊江哥!” 坐在前头的魏风愣是打了快二十通电话,跟客服似的跟赵钱孙李老板一个个寒暄热络过去,然后把手机往旁边一扔,抱着枕头纳闷道:“这真是他们自发宣传的?” “大伙儿又不是傻,好看的电影肯定都会互相安利的。”汲汲在剧组呆了太久,跟导演都混熟了:“app上都爆了,说这电影票房当天破四千万,今天已经破亿了!” 魏风猛地坐了起来,心想自己就坐了个飞机错过了多少事情,纳闷道:“我没想转型成商业片导演啊?” 旁边负责当司机的小助理噗嗤笑道:“这估计可由不得您了。” 《星途》能红,原因其实很简单粗暴。 一开始,大伙儿都是冲着海报上清秀帅气的越羽去的,本来就只想舔舔颜看看小鲜肉。 没想到这片子走的是沉郁深刻的调调,把成名爆红后的意气风发,以及不同身份状态的人物内心挖掘的非常深,故事讲得能看哭好些人,就无意中踩准了两个点。 第一个点,是由高颜值的小哥演流量巨星,找的这个话题本来就相当戳很多追星族的窥探欲。 他们很想知道那些光鲜亮丽的爱豆背后的真正心理状态,在《星途》之后都忍不住更心疼自家本命,颇有代入感的想要二刷三刷,顺便爬一下这位江绝小哥哥的墙头。 他唱歌跳舞的样子是在太好看啦! 第二个点,就在于剧情的合理与深入上——这确实是个好故事。 魏风非常擅长多角度的叙事,镜头和光线的转换也是超神级别的。 当越羽是那个偶像越羽时,他的眼睛里都是虹光炫彩式的歌舞升平,摩天大楼香槟酒杯还有钻石闪烁到令人眩晕,一切都繁华到了极致。 可当他只渴求着做一个普通人,一个拥有所有人权的普通人时,灰白的画面、泥泞的马路,各种冷漠到极点的元素被编织在一起,狼狈而冰冷到了极点。 人前是那样的炙手可热不可一世,人后又是那样的压抑与悲伤。 所有人都以为他得到了无数的宠爱与光芒,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自己已经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很多其他墙头的粉丝在电影院看完这个片子,脑子里想到的全是自家爱豆这些年受的多少个委屈,以及各种私生饭营销号和对家是如何吃着人血馒头的,电影放了一半就哭的稀里哗啦的。 伴随着微博的热门排名不断上升,越来越多的明星注意到了这个片子,半真半假地开始顺势卖一波惨。 他们转发了这部电影的精华影评,在短短的140字里开始分享自己成名后的各种艰辛与苦楚,同时祝这部电影票房大卖。 评论区下涌来越来越多的粉丝,开始为他们过度窥探明星的私生活道歉。 人们真的开始反省与思考,越羽所渴求的那条界限,到底应该在哪里。 被大家节选的片段里,那个画着艳丽眼妆的偶像笑的颇为苍凉。 “他们已经忘记了,人与人之间,是有条界限的。” “这条线被打破,我便失去了作为人应有的尊严,只是被资本和狂热控制的傀儡而已。” 二三线城市开始陆续增加院线,更多的人闻风而至,开始在各种亲朋好友的安利下去看这个片子。 接着四五线城市的院线也同步增加,上座率同样非常可观—— 来看的几乎全是十几岁到三十几岁的男女,豆瓣的评分从8.6分不断地往下走,最后停在了7.9分。 那些魏风的小众粉本来想享受下曲高和寡的高逼格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全涌上来,还有好多是年轻的只顾着舔屏的路人,被激怒着打了个好些个差评。 『魏风也开始拉着小鲜肉捞金了,路转黑,呕。』 『原来这年头卖惨就可以名利双收了,我哭一通可以把票钱退给我吗:)』 『再也不看魏风的片子了他以前多追求深度啊 现在拍的都是什么玩意——都开始消费男色了是吗?呵。呵。』 江绝在茫然又略有些惊喜的状态里,跟着整个路演团队跑了好些个片场,跟大家分享各种感想,一次次地鞠躬感谢大家的捧场。 各种杂志的拍摄邀请和片约全都雪花似的飘来,经纪人连着加了一个星期的班,忙得不可开交。“你怎么就突然红了呢。”江烟止在看到票房破十亿的消息时,打了个电话回去,笑着道:“这第一部就这么好,等《龙血玺》出来了可就更不得了呀。” “对了,我看微博里有好些姑娘嚎着要你开微博——”她抿了口红酒,随意道:“你打算趁着这个热度开么?” 江绝怔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第47章 江绝在回答之前, 脑海里突然浮现了戚麟的脸。 他定了定神, 开口道:“暂时不确定吧。” “选择权在你。”江烟止示意化妆师帮自己补一下鼻侧的阴影, 安抚般的放慢了语气:“等这周的公告跑完了,就好好的回学校休息,有什么事随时跟我们打电话。” “好。”江绝点头道:“你们也辛苦了。” 江绝没开微博, 但魏风倒是开了。 他平时没事就在微博里放些自己养的狗啊鸟的,平时评论也就几十条,本身自己就是个大大咧咧的糙汉子。 结果《星途》突然一红, 眼瞅着票房还会越来越高, 他的微博下面开始出现各种真情实感的新粉丝来。 好些被《星途》触动的年轻人开始了解这个导演,发现他的那些‘冷门’作品拿了国内外好些个奖项, 愈发喜欢这部新电影来——要深度有深度,题材也充满争议性和商业性, 委鬼哥哥流弊! 倒是好些个评论家和糙汉子不满起来,开始批评他启用这样‘矫揉造作’、‘油头粉面’的艺人起来。 这锅江绝还就真没法甩。 他平日里睡眠不足, 去跑路演也好,接受采访也好,肯定要上妆遮瑕, 把形象收拾的稍微清爽一点。 而《星途》中, 由于越羽这人跟芍药花似的,是那种秾艳到极点的人,无论穿衣化妆风格都多变且大胆,各种彩妆也全都变着法子往江绝脸上招呼。 再配合那些挑逗又性感的神情和特写,好几个镜头都印到观众脑子里去了。 这演技好与不好, 其实很好判断。 你信他演的东西,信到相信真的有这么个人,信到甚至分不清演员和角色,那演员就是成功的了。 那些发现新墙头的粉丝们以为真出了个天仙般妖冶性感的小哥哥,是抱着再多了解一些越羽的心态去搜江绝的采访。 没想到真人和那个镜头里蛊惑张扬到极点的人简直是反过来的。 他浅淡、安静,连笑起来都温润又内敛。 这个反差直接让好些人萌的疯狂转发,各种采访的热度都推的颇高。 江绝跟着魏风跑了全国,从南到北各种电视台和电影院都去了一趟,各个节目和采访都录完了再飞回时都拍各个杂志的片子,昏昏沉沉的睡眠被反复打断,都有种越羽上身的感觉。 果然艺术源于生活…… 他隐约地觉得,自己是真的开始有名气了。 人哪怕一夜成名,也会有种在鱼缸里看众生的抽离感。 打入账户的片酬数额不断上涨,可他一直对钱没有什么概念。 而片约什么的从来不缺,父亲那边又早就定了下一部电影的片约,明年也抽不开身去忙别的电影。 微博里的各种尖叫和爱意,只要关掉软件,就接触不到了。 这样一来……好像红和不红,确实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各种采访和节目跟走马灯似的,他几乎都记不住那些主持人的名字。 陆姨也完全没想到这孩子能一出道就成名,好在她是个老牌经纪人,在大事小事上也有一套班子跟着,从来都不出问题。 但江绝被问的最多的,就是和戚麟有关的各种话题。 那首主题曲是戚麟亲手改好以后又混音的,在电影发布之前,戚麟就预先帮着宣传了一波。 魏风虽然跟这孩子不熟,但相当喜欢他改了旋律以后的版本,很大方的把作曲加上了他的名字。 这首歌现在已经升到国内音乐排行榜的前三,下载量随着电影热度不断激增,好些个up主开始翻唱了。 而戚麟和江绝的关系,也一度成为人们热衷的话题。 从戚麟考入时戏院开始,各种热搜就没有停过。 人们都感叹能跟他朝夕相处的舍友是幸运儿,也试图挖掘他的过去历史。 现在伴随江绝的一夜成名,他在时都话剧院的各种演出,以及他们在学校里的公开合作表演,全都被陆续的曝光出来—— 各种阴谋论炒作论自然又跳了出来。 “请问你是怎么看戚麟的?” “请问戚麟私下和你相处的融洽吗?” “江先生,您和戚麟据说都在学校屡次缺席上课,具体可以解释一下吗?” 江绝被无数的镁光灯晃的眼睛有些疼,他开口试了下话筒,瞬间几十个镜头如同枪口一样进一步探过来对准他。 “戚麟作为前辈,一直颇为照顾我。”他缓缓道:“我很感激他在电影、音乐和舞蹈方面对我的指导,有他这样的朋友,真的非常幸运。” 越羽这个角色,有很多个碎片是通过观察戚麟才逐渐真实的。 江绝当初能彻底进入这个角色,与戚麟真的也有许多关系。 其他媒体试图挖出更多料出来,却都被陆姨挡了回去。 两个星期里拍摄和录制的东西,足够播到明年三月份了。 等他终于被送回时戏院的时候,嘈杂又眩晕的世界才好像终于安定下来。 江绝拖着箱子,试图再打一次戚麟的电话。 他一直在忙于拍摄电影,有时候凌晨三四点才会回消息,两个人的时间总是错开的。 好些学妹学姐认出他来,在不远处捂嘴惊呼。 江绝意识到他们都在注视自己,却没有像戚麟那样笑着跟所有人打招呼,只匆匆地拖着箱子回了宿舍。 宿舍门口堆了好多了礼物,就好像他们从未离开过这里一样。 有些礼物因为放的时间太久了,都蒙上了少许的灰尘。 江绝蹲下身来,试图把它们都抱回宿舍,在这一刻看见了上面的卡片。 ——这里面有一部分的礼物,是送给他的。 他露出略有些慌乱和紧张的表情,颇有些费力的把这些东西全都抱了回去。 宿舍里空空荡荡的,连床褥都没有铺上。 两个主人已经离开了好几个月,这里连空气都是冷冰冰的。 窗外已经开始下小雪了。 江绝孤零零地蹲在礼物旁边,开始试图把它们分门归类。 当初,就是因为一波又一波的礼物,他和戚麟才会越来越熟的。 他们会为了清理空间,一起收拾这些东西,一起聊些有的没的。 可现在……戚麟还在拍戏,那个坐在桌边写感谢卡片,那个把棉花糖分给他吃的人,还没有回来。 江绝看着那些写着自己名字的礼物,都有些不敢伸手碰触它们。 居然……真的是送给自己的。 为什么要送这么多? 为什么连署名都没有? 他终于离开了看客的身份,开始像戚麟一样,想要处理好这些东西。 可是戚麟在面对这些事物时,早都熟稔的颇为麻利。 他从来没有这么的想念他。 如果戚麟在这……他肯定会笑眯眯地教自己该怎么做,该怎么回应那些一张又一张的表白和示好的信件。 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绝绝?”戚麟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还没有睡醒。”他的嗓子略有些沙哑,语气也懒懒的:“之前通宵拍了两天,然后我睡了十二个小时……” 江绝的呼吸略有些不自然。 他憋了一会儿,才略有些干涩的开口道:“我很想你。” “好开心啊。”戚麟陷在柔软的被子里,感受着被子外隐约的冰冷空气,认真了语气道:“我刚才还梦到你了。” “你的电影很棒。”他不自觉地扬起了笑容:“我上个星期想请假来着——然后你爸说不用那么客套,然后就拉着我一起去电影院了。” “好多人在问我,为什么还不开微博。”江绝看了眼一片漆黑的宿舍,一个人坐在了小山般的礼物旁边,像找不到玩伴的猫儿一样:“我觉得……应该问问你才对。” “嗯?”戚麟摸索着坐了起来:“你想开吗?” “我不喜欢一些东西。”江绝深呼吸了一刻,继续道:“接机,争执,还有太狂热的追随。” 他觉得,人与人是应该有界限的。 距离太近了,总感觉不是好事。 “那就不开。”戚麟温和了语气道:“辟谣什么的由工作室代为完成就可以了。” “她们这么热情的想要靠近我,如果我躲的话……不会显得很自私吗?”江绝直到此刻,才终于慢慢卸下对外界的防备来。 他每去一个城市,遇到的粉丝都越来越多,甚至有人高举着写着他名字的灯牌,在那里高声喊哥哥或者老公。 电影里许多荒诞又不真实的情节,居然在现实里会这么相似。 可很多人都是真心的喜欢他,哪怕是握手或者签名时,都会激动到语无伦次。 江绝很少碰触这么直接的情感表达,看到那么多人在机场通道等待自己时也会颇为紧张。 他能够真切的感受到她们的心情。 如果往后退,或者避开这些炽热的喜欢,就会有种针刺般的愧疚感。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电话那一头安静了一小会儿,又传来了声音。 “人在拥抱什么的时候,必然会背对着什么。”戚麟顿了一下,用温和又不失坚定的语气,继续说了下去。 “江绝,在你冷的时候,你要记得先拥抱自己。” 不要害怕,也不要为了躲开他们而觉得不安。 戚麟从十三岁成名,在这些年里已经看遍了太多的事情。 他知道在这个时候,他迷茫的爱人应该选择什么。 他只希望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江绝也可以平安而快乐。 第48章 江绝跟陆姨商量了一下, 自己录了个视频, 由明煌娱乐下头的工作室代为转发。 镜头里的少年表现的还是有些羞涩, 首先鞠躬感谢了大家的支持和鼓励,然后解释了自己不开微博的原因。 “希望还是可以专注表演本身,给大家带来更好的作品。” 他再次鞠了一躬, 笑容浅淡,和那镜头中华丽而嚣张的越羽判若两人:“大家也不用接机或者举灯牌之类的,你们的心意我已经都收到了。” 缺课了那么久, 回来以后连期中考试都早就错过了。 江绝再去出晨功的时候, 地上的积雪都没有被扫过,早上六点不到天空都是黑的, 只有暖黄色的路灯照着一届又一届的出来练功的学子们。 当其他同学看到他时,都会露出两三分诧异的神色, 再试探着过来打个招呼。 周助教过来检查晨功的时候也一眼就看到了他,笑着过来打了个招呼, 说电影拍得不错。 等天色渐渐放亮,晨功终于结束,食堂里早已挤了好几条长队。 江绝去要了一碗葱油面, 窗口的大妈挥了挥手, 相当老练地招呼道:“小伙子!我看过你的电影!” 她在这窗口忙活了二三十年,亲眼看着一批又一批年轻人走上不同的道路,好些个熟面孔都上了电视,在不同领域混的风生水起。 那个以前总是递给戚麟的签名簿,今天也递到了他的手里。 江绝学着戚麟的样子微微鞠躬说了声谢谢, 一笔一画的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戚麟的下面。 两个人的姓名被放在一块,看起来颇为和谐。 他一个人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吃完面,再在尾随和搭讪中走向了教室。 上课的时候,好些个学妹就趴在窗户旁边,一边细碎地聊着天一边左顾右盼,试图找到那个电影男主角。 晚餐还是水果沙拉,卖水果的大叔已经准备了新的本子,上面有各种童星或者小网红的签名。 江绝一个人拎着袋子往回走,一路签了三四个名字,再在一众人的注视和搭话下上了四楼。 404的门口又刷新了一批礼物,不过更多是给他的。 全都是无法退还的礼物,只有极少数写了班级和姓名。 他不能找过去一一退还,叹了口气给助理打了个电话,吩咐她明天到楼下一趟。 戚麟教过,如果当面退还了,只会让她们确认用这个手段就可以见到他,等于在变相的鼓励她们再这么做。 喜欢上一个人的副作用,好像是越来越不习惯孤单。 圣诞节快到了。 大小商店都开始布置上铃铛和驯鹿角,各种流行歌在长街上回荡不停歇。 母亲在国外走红毯的照片相当好看,父亲已经放出了下一部电影的消息,大概会在明年四月份开始试镜。 戚麟嘟哝着拍电影好累哦,但每次能在片场跑到天空露出鱼肚白来,一站到镜头前就好像跟永动机似的不会疲倦。 大伙儿对江绝都颇为照顾,好几个女生还试图把之前的笔记借给他,周末各种唱k吃饭的聚会也会问问他去不去。 江绝在一个人安安静静过了一个星期之后,终于撑不住了。 他本来感觉自己能按照以前那性子过完一辈子,可遇到戚麟以后好像越来越多的色彩都被倾注进生活里,各种渴望也被他带动的格外强烈。 以前的他从来不会睡懒觉,可自从和那家伙做舍友以后,星期天可以一觉睡到九点钟。 他在周五的下午想了半天,终于给助理拨了个电话。 “帮我买一张去渚迁的飞机票。” 汲汲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咱们要去见戚神了吗!我帮你准备点礼物怎么样!” 江绝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他没有收拾行李,坐车去机场与助理汇合,像搭了个颇为麻烦的地铁一样,从一个站台遥遥飞到另一个站台,再坐两个小时的车抵达郊区外的千阳影视城。 ——进去还要买票。 “小吉说戚神还在片场,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酒店。”汲汲试探着看了他一眼:“咱们回酒店等吗?” 江绝摇了摇头,吩咐司机买三张票,径直去了他的片场。 原本他准备给爸爸打个电话,拜托他派人过来接自己一下,可守门的保安一认出他的脸来,立刻拜托他在杯子和衣服上签个名字,然后笑呵呵的把他们放了进去。 下雪的天气让风刮起来都跟刀子似的。 江绝哈着热气快步去找他们的位置,只感觉自己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他以前没有恋爱过,更没有试过异地恋。 可那样急切又忐忑的心情,就仿佛心中盛了满满一杯的热水,再摇晃一下都会漫出来烫着自己。 当他终于找到片场的时候,远处那个满身脏污的身影简直跟空中摆了个招牌似的颇为明显。 由于天气太冷,地上的泥水都会被顷刻冻成冰,他们不得不拿暖风机吹着拍摄,白凭全神贯注的看着监控屏,根本没意识到儿子过来探班了。 江绝屏住了呼吸,缓缓地靠近了边缘。 戚麟处身于喧杂的闹市里,正被抓到他偷东西的人一把推进泥地里,连口鼻都蹭了不少的污泥。 他在拍loan最早时期被老刑警看到的那一幕。 虽然他表演的痕迹还是有些明显,但表情已经做得非常到位,台词用现场收音效果也颇为不错。 隐匿在人群中的老刑警目光如炬,正在仔细地端详着这个狼狈又倔强的年轻人。 江绝站在不起眼的地方,看着他认真工作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哪怕他们毫无交集,哪怕恐怕等会连邀请他一起吃晚饭的机会都没有,能够这么近的看见他,好像都已经可以满足了。 白凭直到一场拍完,吩咐大家休息一会儿的时候,身边的助理才小声提醒说小绝过来好一会儿了。 他略有些诧异地看向儿子,发现他还给自己带了一份点心。 ——时都新烤的牛肉小酥饼,在保温袋里已经冷了。 可放在微波炉里一转,登时就又脆又香,里面满满的牛肉是货真价实。 “过来玩多久啊?”他摸了摸江绝的头,示意助理把戚麟叫来。 “周日就回去,周一还要上课。”江绝帮着给他倒了杯茶,慢悠悠道:“你慢点吃,别呛着。” “我这要是能提前完工就好了。”白凭伸了个懒腰,开始吃第三块小酥饼,略有几分抱怨:“这破电影细节太多了,每个镜头还都不好剪,我真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您下部电影可更麻烦。”江绝忍不住笑了起来:“十场里有六七场都是要在绿幕里拍,也就我能受您这脾气。” “你想好接哪个角色了吗?”白凭接过茶缸喝了口水,认真道:“你赶紧想啊,想好了我方便招人试镜,起码得二月份放出消息,四月份就要开始第一轮了。” 江绝露出颇有些为难的表情:“没……” “是不是你妈撺掇你涨片酬谈价钱了?”白凭露出警惕的神色来:“我下一部的钱全砸给后期和特效了,别坐地起价啊——你可是我亲儿子。” “那倒没有。”江绝失笑道:“是真的不太好选。” 两个核心角色都颇为麻烦,而且他是真的不擅长跟绿幕和道具对戏。 看着一大片墙壁幻想这是山川丘陵,还要情绪充沛到位……能入戏都不错了。 戚麟虽然休息的时间有一个小时,可接近四十分钟要花在换装和换妆上。 他刚演完一个市井气颇重的人物状态,要紧接着换上警服擦干净脸演一个刑警,刚才还卑贱又粗糙的嘴脸得回到严肃正气的感觉来。 等他收拾完全身的行头,把下一幕的台词又过了一遍,才又赶去了导演的休息室。 一个熟悉的身影,以及满屋子的牛肉酥饼香味,同一时间出现在他的面前。 是——是他回来了! 戚麟只感觉头顶都开始冒烟了。 自己跟白导简直跟被困在孤岛上一样,从七月份到现在都拍了快半年了,日常生活除了拍戏讲戏就是拍戏讲戏,现在能看见小绝简直跟做梦一样。 他怎么瘦了这么多,脸上还没有血色啊,是不是又节食了? 他在学校过的还好吗?怎么突然来这里了——是不是谁让他受委屈了? 戚麟怔怔地看着他半晌,都不知道该开口问些什么。 “戚麟。”江绝招了招手,显然也有点小紧张:“我顺路过来……看看你们。” “嗨——”戚麟下意识地看了眼旁边坐着的白导,笑的也有些僵硬:“最近过的还好吗?” “别怂啊。”白凭看向戚麟,嚼着热腾腾的牛肉说话都有些含糊:“这么久没见了,倒是过去亲他啊。” 江绝打了个激灵,试图否认道:“爸——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下一秒,戚麟快步走了过去,把他抱在了怀里。 “我好想你。”他抱紧了他,声音里透着疲惫和温情:“真的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江绝试探着拍了拍他的背,温和道:“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白凭很应景的鼓了鼓掌,开始啃第五块饼。 “爸——你慢点吃,别撑着啊。” 第49章江绝在片场等了很久。 他来的颇为匆忙, 没有带书, 也不打算玩手机, 就静静地看着他们一条接着一条的拍下去。 戚麟只来得及和他匆匆寒暄几分钟,为了剧组整体的进度,时间一到又和白凭回到了镜头前。 时间一点点的推移, 逐渐到了凌晨。 戚麟表演的时候很专心,甚至连中场休息的时候都没有再看江绝一眼,只停留在场中和大家过台词。 聚光灯把这里打亮的犹如白昼, 棚外大雪纷飞不休不止, 棚内春光正暖行人如织。 江绝就隐匿在一众场务之中,无声地陪伴着他们直到后半夜收工。 戚麟等终于换完衣服出了戏, 已经疲惫的说不出话来了。 为了电影效果,他每一幕在拍摄时可能都要不断重复不断找感觉, 在终于能收工休息的时候已经接近失语了。 他擦干满身的汗,换好干净的衣服, 一推开门就看见了坐在旁边长椅的江绝。 后者在看到他时忍不住笑了起来,递了一杯热可可给他防寒。 司机已经等在了不远处,随时可以带着他们回酒店休息。 “要不要一起走回去?”戚麟突然道:“外面在下雪哎。” 江绝想了想, 把毛线帽戴好, 点了点头。 他们仍旧不敢在公众面前手牵着手,但能够一起踩着积雪走一程,也颇为不易了。 路灯下光线昏黄,雪已经堆积的颇厚,踩上去会有松软的嘎吱声。 他们两慢慢悠悠的往回走着, 任由一路的飞雪打着转在身侧盘旋,有时候踩空了才会拉对方一把,但很快又把手收回去。 这是个颇为寂寥的深夜,似乎一切都变了模样。 “看那。”戚麟脚步一顿,指了指远方一个漆黑一片的点。 “那是——白鸾城?”江绝下意识道:“大家都走了啊。” 他在这里的时候,那里还有好些人扛着设备道具进进出出、鸟儿在森绿的树荫间啁啾不停,如今那片宫城已经隐如黑暗,半点灯光都没有了。 曾经的繁华与春意也全都消失了。 江绝站定了几秒,转头看向戚麟:“你有没有觉得,时间就是这样的。” 大家都被这洪流裹挟,一路匆匆的相逢离别,不断地遇到各种各样的人或事,但终究还是会有分开的那一天。 可是能够遇到一个这样的你,能够和你在雪夜里并肩前行一段路,哪怕以后要各自独行,也实在弥足珍贵。 戚麟摸了摸他冰凉的脸,神情柔和:“这也是它遗憾而又美好的一部分,对吗。” 江绝远远地望着那重归黑暗与寂静的白鸾城,脑海里又浮现起自己在夏日里一边背台词一边顺着宫墙散步的时光。 他看向路的前方,迈步继续前行。 “嗯。” 等走回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戚麟反而舍不得睡觉了。 “我还带了一样东西过来。”江绝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了他:“看看这个?” “咦——是浴芭!”戚麟眼睛亮了起来:“一起吗?!” “好啊。” 浴缸里开始放滚烫的热水,他们坐在三角浴缸的两侧,一起把彩泥般的浴芭搓成碎粒撒进去。 喷涌而下的热水在溅出水花的那一刻,立刻激起泛着光彩的泡泡出来,而且伴随着水流的不断注入,显然泡泡还越来越多。 桔梗混杂着小苍兰的香气也氤氲开来,没等水放满半缸水,那些一大团一大团跟云朵似的泡泡几乎快溢出浴缸。 江绝在遇到他之前,喜欢薄荷的味道。 清新而又冷淡,闻起来脑子里没有颜色。 可自从戚麟闯进他的生活,开始和他共同经历各种事情,在后台给他送了一大束翡翠色淡紫色的桔梗,生活里好像也涌进来各种各样的色彩。 “快进来——啊这水好烫!”戚麟陷在浴缸里,握着他的手把他扶进来:“我本来还超困的,现在感觉精神的可以出去跑几圈。” 江绝小心地接触着一池子的热水,在坐下的那一刻被无数泡泡围住:“嘶……” “是不是瞬间醒了!”戚麟掬了一大把泡泡蹭到他脸上,又嗅了嗅胳膊:“我闻起来好香啊。” “这里面加了植物精油,有助眠安神的作用。”江绝摸索着坐在了他的肩旁,舒服地叹了口气:“宿舍里要是有这个就好了。” “那估计大家都会抢着睡宿舍了。”戚麟噗嗤笑道。 他开始和他讲自己在片场的故事,把大团的泡泡捏出各种形状来,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吐槽各种事情。 戚麟从来没有演过,也没有体验过这样的角色。 loan的身份游走在警察和罪犯之间,善恶观和道德观都是在不断被冲击着的。 当他回归罪犯的身份,和那些人重新同流合污的时候,整个人都好像在不受控制的堕落,连行事也在不受控制的往黑暗一面靠拢。 可当他穿上那身警察的制服,进入绝对秩序和光明的环境时,就仿佛一个满身罪恶的人突然进入了教堂,开始不由自主地想要洗刷掉从内心到两双手的全部脏污。 白凭给戚麟特意租了一个小教堂,哪怕是在教堂的戏份已经全部拍完了,也可以让他一个人坐在教堂的长椅上适应角色和身份。 后来戚麟自己都觉得,坐在教堂里的不是他自己,而是那个活在矛盾与渴望中的双面人。 “我以前觉得,演电影是一种自我价值的实现,”戚麟陷在泡泡和热水里,慢慢道:“可越进入角色,去体验他们的情感和人生,我越觉得……这也是一种道。” 向众生展现悲欢离合,给他们撕裂开光明与黑暗,让他们能够看见无数种活着的方式,与人在不同情况下的最终选择。 这是何其神圣又有使命感的工作。 “有时候我自己演着演着,都觉得自己也陷进了迷失里——就好像看不见善恶的界限了一样。”戚麟深呼吸道:“然后我再走进那纯白的教堂,去看耶稣的神像。” 有那么一刻,连他自己都在渴望着被救赎。 他直起身子,看向半眯着眼睛的江绝:“如果商业片都深刻如此——你演过的那些话剧和电影,又会是怎样的感觉?” 江绝睁开了眼睛,忽然道:“戚麟。” “哎?”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在交换着体验对方的人生?” 戚麟认真的想了想,回答道:“我将来搞不好真的会为了体验人生,去演话剧了哎。” 他越来越迷恋这种感觉了。 哪怕有无数镜头对着自己,哪怕场外站着好多人在观察着他。 可一旦进入角色,就好像拥有了全新的生命,以及全新的自由。 当他是戚麟的时候,他要无时无刻注意言行,要如陶偶一般随时笑着。 可当他成为loan的时候,他就是市井里浪荡又不羁的飞贼,从来不用顾及其他人的眼光。 这种抽离感真是让人上瘾。 他们一起在被子里谈心到后半夜,又在片场里度过了一整天,星期天一到,便拥抱告别,各奔东西。 一个周末过得是那样的快,当飞机再次在时都机场落地时,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江绝回到了时戏院,跟开着保姆车的汲汲挥手告别,转身上了四楼。 在404的房间门口,有个男孩正靠在墙边玩手机,在看见他时愣了下,露出大大的笑容来。 “江绝?” 他染了深栗色的短发,眼睛又大又圆,有种精灵般活泼又出挑的感觉。 他的穿衣风格和江绝戚麟都不一样——外套用了大胆的撞色拼接,手上的一串金属环和戒指都亮闪闪的。 江绝在看向他的时候,意识到有好几个女生凑在不远处,连手机都掏出来了。 ——她们拍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男生。 “我是大一新生林久光。”小偶像拎起手中的小点心,笑眯眯地歪着头看向他:“之前拍过四五部电视剧,也演过电影的小配角。” “你演的越羽实在是太惊艳了——我在电影院刷了好几遍。” “谢谢。”江绝靠近了房间门口,意识到门口那些散乱的礼物都被他收拾整理好了。 “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林久光把小礼物捧到了他的面前。 芒果芝士班戟看起来光滑q弹,正散着若有似无的甜润香气。 第50章 江绝看着他琥珀色的瞳孔, 接了那份礼物。 “交朋友当然可以。我不太喜欢吃甜品。”他试探着转身看向旁边围着那几个女生:“可以转赠给她们吗?” 那几个女生意识到他指的是自己, 瞬间露出惊喜不已的神情。 “都行啊。”林久光相当好说话, 笑着向她们招了招手:“你们愿意收下吗?” “愿——愿意!” 江绝没有和他多聊几句,在告别关门之后把手机翻了出来。 在遇到戚麟之后,这事儿他已经有经验了。 林久光三个字的发音一打出来, 对应的字就挑了出来,网页上开始加载大幅的特写和海报,各种相关介绍也跟着跳了出来—— 童星出道, 早年演了各种老明星的孩子, 青春期时转型担任主角拍了几部偶像剧,今年和去年都有在电影里担任小配角。 还拿过白玉兰奖的提名。 江绝翻到某一个熟悉的剧名时, 心里动了一下。 他居然还是《风华绝代》里的那个小皇子……真是长大了啊,面对面都没认出来。 但是……林久光为什么会特意跑到这儿来蹲人? 江绝想了想, 又给戚麟拨了个电话。“咱两是有心电感应吗。”戚麟叼着糖道:“我刚下戏。” “我跟你说个很奇怪的事,”江绝思忖了下, 继续道:“你认识林久光吗?他今天过来找我交朋友了。” “林——久光?”戚麟看着车窗外飘逝而过的风景,慢悠悠道:“我跟他不熟,但是跟他男朋友很熟哎。” “等等, ”江绝皱眉道:“他今年才大一, 你和他男朋友很熟?” 那起码读初高中的时候就开始恋爱了吧……真的不算早恋吗。 “嗯,我们家买过他男朋友的油画,现在还挂在餐厅旁边呢。”戚麟咬碎了糖块,嚼的嘎吱嘎吱响:“他跟他男朋友恋爱好几年了吧……那位是个天才画家,现在应该在国外读书吧。” 交情这么熟还不打个折, 真是过分。 “先不要扯这么远,”江绝揉了揉太阳穴道:“为什么他会带着蛋糕来等我?” 粉丝影迷什么的……听起来太像借口了吧。 戚麟认真地想了想,斟酌道:“因为,你现在也是学长了吧。” 虽然刚大二,但也已经是前辈了。 “你的意思是——他是来拜山头的?”江绝忽然有点后悔,他刚才太警惕,把点心都转赠给路人了,闻起来真的很新鲜啊:“他人品怎么样啊?” “不好说。”戚麟噗嗤笑了起来,压低声音道:“这可是个小暴脾气,对喜欢的人特别好,对讨厌的人从来都不给好脸色。” 像戚麟这样做什么事都四平八稳的,就算被摄影机怼到脸上了也会保持修养。 然而林久光虽然年纪小而且也没什么靠山,愣是就不会写‘忍’这个字。 据说早年间有圈里人摸着他大腿想借着资源占这小朋友的便宜,愣是一杯牛栏山二锅头泼眼睛里辣的好几天都没好。 按理说这么‘不识抬举’的人应该走不远,可他天生一副好皮相,从小就精灵古怪的,又演什么像什么,国民度相当不错——也确实拍的电视剧都相当好看。 “我真没把那个二皇子跟他联系起来……”江绝松了口气,把其他礼物拎到阳台去了:“他真是长大了啊,我以前看电视的时候,他才十岁不到的样子。” “再过两年,咱们就是大四老学长了,你敢想吗。”戚麟躺倒在后排座位上,想起什么又道:“我们这边拍戏要到二月底才收工了——一出组刚好开学。” “你可以和我爸一起过年了。”江绝慢悠悠道:“他搞不好还会露一手,炖个火锅什么的给全剧组的人一起吃。” “哎?那我给他打下手去!”戚麟来了兴趣:“我会杀鱼!” 戚麟一直有个奇异的隐藏属性,就是解剖狂魔。 他因为学音乐和做音乐的缘故,初中高中都是象征性的读一下,每年能回去上两个月的课都不错了。 语文书自然是背不熟的,数学题不一定能做顺,毕竟确实没太多时间能反复练习。 但只有一门课,一上去就天赋异禀。 ——从小学初中到高中,几乎所有科学/生物课的老师看到他时都笑得合不拢嘴。 给他一张流程图,戚麟就能把一条活鱼从宰杀到解剖分分钟搞定,不光是分区切块驾轻就熟,就算老师出题让他择哪条神经出来,也能照着步骤图一遍就过。 “这孩子不去做外科医生太可惜了。”高中生物老师如是评价道。 江绝听到这,隐约觉得他跟着自家爸爸搞不好真能弄个烤全羊出来。 “你们两到时候玩的开心啊。” 第二天上表演课的时候,江绝拎着书包一走进去,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前排的林久光。 “江哥!”林久光挥了挥爪子,跟只小豹子似的眼睛发亮:“你也来啦~” 江绝往后退了三步,又看了眼教室的门牌号。 没走错。 “久久因为基础很好,被秦老师拉来听进阶课程了。”班长刚好也准备进门,顺口解释道:“你也认识他吗?” 江绝看了眼那男孩的轻灰色美瞳,想了想道:“算认识吧。” 等其他人都坐下的时候,秦老师拎着公文包走了进来。 她看见第一排一左一右坐着的两公众人物时,扬了扬眉:“都赶完公告回来上课了?” 屏幕上的ppt亮了起来,开始放映有关人物塑造的各种重点梳理。 他们最近在学的这一课,举的案例刚好是易卜生的经典作品《人民公敌》。 这部戏不仅反映了环保问题和官僚作风,更生动写实的将群体的从众与愚昧也表现了出来。 秦老师讲了一半,看了眼台下那两哗哗写笔记的男孩,突然看向其他同学道:“你们想看他们两演一段儿么?” 哪怕她没有点名,其他人也瞬间领会到这她指的是谁,立马开始吹口哨鼓掌起来了。 江绝很久没有上台展示过,听见大伙儿起哄时看了一眼林久光。 那男孩不羞不臊,已经顺势起了身,看了眼台词又过了一遍脑子,挑眉笑道:“你选哪个角色?” 竟没有半分畏惧的意思。 江绝起了身,在更加热烈的欢呼声中走上了讲台。 “我选斯多克芒医生吧。” 秦老师退到台下来,用教鞭啪的打了一下桌面,清脆的声音犹如打板。 江绝进入到医生的状态里,表情温和里带着几分嘲弄。 “大概你觉得今天这儿有风,把帽子戴上吧。” “谢谢你。”市长先生瞥了眼帽子,注视着他道:“昨晚我大概着了凉,现在站着直哆嗦。” 在他起身戴上帽子的那一刻,他转身定点般的看向医生,露出审视的表情来。 那目光好像在隐约地暗示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医生露出傲慢又正直的表情来,不紧不慢道:“我倒是觉得,昨晚热的很。” 下一秒,那市长缓缓往前踱了两步。 他一迈步,官员的气场就散了出来。 稳重,油滑,又不容置喙。 “我很抱歉。”他低下头来,语气里却没有半分的意思,反而有种玩味感:“昨晚没法制止那些过火的举动。” 江绝心里紧了一下。 林久光的表演风格,和他是截然不同的。 江绝会融进人物里,仿佛纯白的纸张被绘上不同的颜色。 但林久光会让人物更贴合自己——从眼神到气质,都会被沾染上他特有的风格。 在和他对戏的时候,江绝能够感觉到一种明显的对抗感。 对方无时无刻不在控制节奏,甚至连自己的台词节奏都会被他牵着走。 明显的个人风格带动着角色性格,在观众眼里就好像一切都水到渠成。 “原来你们处心积虑,就是为了这件事。”江绝冷下脸来,直接将手中的拐杖拍在了桌上,气势也开始刻意拉升:“我已经回答过你了。” “是吗?”林久光露出看小孩般的眼神,凉凉道:“那时候的你,地位可比现在稳固的多。” 这剧本中的两个人,在不断地争夺着话语权和压制感。 可戏外的两个人,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江绝和江烟止对戏的时候,角色的身份是上下级,臣要有臣的克制和隐忍,不可能直接把君王怼的脸面无存。 可现在,他和林久光是平级。 后者就像一个突然露出獠牙的对手,在不断地拉锯着抢夺更压制性的姿态。 在这一刻,江绝忽然感觉自己的某些沉眠已久的能力在重新被唤醒。 他的表情开始变得市侩又张扬,连带着整个人的气质都开始转变成那个自我又固执的医生。 “我绝不会低头的。”他盯着市长的眼睛道:“一个自由的人不该像猪似的在臭水坑里打滚儿——更不可能做这种连自己都会唾骂的丑事!” “我亲爱的弟弟,”林久光忽然抬手抚向他的头顶,眼神里充满怜悯与哄劝:“你这样,最后可能会一无所有。” 下面的同学渐渐都看呆了。 他们感觉这两个人之间的火药味儿太重,搞不好等会真的要打起来了。 等等——他们到底是在表演吵架,还是已经吵起来了?! 秦老师在台下喝着枸杞泡菊花,看热闹完全不嫌事大。 就这一个动作,好像就直接宣告了控制权。 他是市长,是斯多克芒医生的亲哥哥,更是做这个局的幕后人。 有些事情,不是抗争就会有结果的。 江绝露出被激怒的眼神,寒声道:“把你的手,抽开。” 林久光注视着他,慢条斯理地问道:“我要是不呢?” 下一秒,江绝勾唇笑了起来。 他任由那只手抚着自己的头顶,甚至如猫一样的蹭了一下他的手心。 这个动作顺从而又嘲讽,林久光只感觉仿佛掌心被刺了一下,此刻抽也不是放着也不是。 仅仅这一个动作,主动和被动的角色就倒转了过来。 江绝太享受这样棋逢对手的感觉了。 大脑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思索着对策,所有的情感与思想都在被充分调动,就好像见到终于能够厮杀出高下的对手一样。 一切都要跟着台词走,说的话也必须顺应人物性格和情节。 课本上的每一个字都在脑海中飞速组织拼装,再变化成新的利剑。 “市长先生。”他轻飘飘道:“你真是我看到过的,最卑鄙无耻的小人。” 林久光没想到他会把几百字后头的台词突然抽到前面来用,直接跳过了大段的争执和嘲讽,上来直接甩了这么一句话。 他露出错愕的神情来,卡了几秒钟的词。 “好,”秦老师拍了拍巴掌:“市长先生被呛着了,下来喝口水吧。” 江绝从锋芒相对的状态里抽回神来,又看了一眼鞠了个躬准备下场的林久光。后者朝着他行了个骑士礼,一本满足的哼着小曲儿下去喝冰阔落去了。 第51章 直到江绝下课的时候, 他都有些缓不过神来。 伴随着人群散开, 林久光收拾好了书本, 朝着他挥了挥手:“《演技六讲》里的‘塑造’,你用的是这个方法么?” “……是的。”他看向这个比自己微矮一些的男孩,不确定道:“一起吃饭吗?” 他开始有兴趣和这个人多聊一聊。 出乎意料的是, 林久光虽然在舞台上颇有些剑拔弩张的,可到了台下又蹦跶的颇为欢实,刚才还无比真实的威胁感和压制感说收就收回去了。 入戏快, 出戏也快, 是个专业的。 他们在食堂里各要了一份豌杂面和蔬菜沙拉,坐在一起聊着以前的电视剧。 伴随着一小撮女生注意到他们两人的存在,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包围过来。 江绝原本聊的颇为开心,在注意到那一群人又跟丧尸似的包围过来时, 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些个手机已经无所顾忌的举了起来,或近或远的对准了他们。 从去年大一入学到现在, 他已经完全习惯这样的境遇了。 无论在哪里,做什么,各种手机镜头都会把他们当做珍稀动物一样, 从各种角度抓拍甚至录视频。 不管戚麟吃面吃饭吃馒头, 哪怕是他无意义的站在那里,都总会有人锲而不舍的录下去——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人类似的。 林久光意识到了什么,中断了这个对话。 他一扭头过去,眼光扫射了一圈,好些熟悉他的人就立刻把手机收了回去, 要么假装低头吃饭,要么就自打没趣的走了。 其他不清楚情况的大一新生和学姐学长并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还就着他看镜头的角度又拍了好几张,颇有些在食堂逛动物园的感觉。 紧接着,他站了起来,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江绝愣了下,完全猜不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林久光打开了手机的照相机,把静音关掉,开始一张一张的拍那些人的脸。 刺耳的快门声忽然显得格外清晰,连带着闪光也映亮了那些男女惊慌的表情。 有人还呆在那里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还有人开始挥舞着手想要挡住自己的脸。 他就那样公然的拿着手机转了一圈,把三百六十度围着的人转了一遍—— 已经有的小姑娘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仿佛被当众剥了衣服似的捂着脸高声道:“你在做什么!” 她完全能感觉的出来,这种拍摄绝对不是友好的想要留念。 “拍你们啊。”林久光的手机还在继续运转着,闪光和快门一下又一下的刷着存在感。 有的人唯恐自己被他挂到微博上,开始嚷道:“拜托你删掉可以吗!我们又没有对你做什么!” “我也没有对你做什么呀。”林久光眨眨眼,对准那个男生又拍了一张。 没想到那男生犹如被曝光到耻辱柱一样,更恼羞成怒的开口道:“谁知道你拍我们是想干什么!万一你是要网络暴力我们呢!” “我——网络暴力你们?”林久光晃了下手机,露出不可思议的笑容来:“我只是拿你们对待我的方式,一模一样的回敬了过去而已——仅仅是这样,就已经受不了吗?” “你太过分了!”旁边的姑娘愤怒道:“你拍我们经过我们的同意了吗!” “什么?”林久光看向她道:“你拍我就可以随意了吗?” “有你这样的明星吗!你还要不要路人缘了!”那姑娘捂着脸,试图伸手拍掉他的镜头:“拍你怎么了!哪个明星不希望自己多被拍几张多露个脸啊!” “瞧您这话说的。”林久光笑了起来:“合着您是《vogue》还是《elle》,拍我一通我还得感到荣幸了不成?” 那姑娘眼见着大家都在注视着自己,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当明星了不起啊!不就拍了几个狗屁电视剧吗,真以为自己是国际巨星了啊?!” 林久光抬起眉毛,不疾不徐地反问回去:“请问您又是个什么人物呢?” 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自己也可能被怼,开始悄悄地散掉。 可还是有一群人坐在附近,开始边吃饭边指指点点他们。 林久光索性直接挑了一桌坐过去,就撑着下巴微笑着看他们吃饭。 就那么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什么也不说,但眼神一落在他们身上就烧得慌。 那对男女没撑过三分钟,愣是尴尬的不行,同时端起餐盘找别的地方吃饭去了。 等他再回到江绝身边的时候,没有偷拍,没有指指点点,也没有任何人再试图过来搭讪求合影。 要知道,江绝和戚麟在一起的时候,几乎吃几分钟就会有人过来厚着脸皮要签名要合影,随便聊点什么都会不断被打断。 “清净了。”林久光扒拉了一下盘子里的香菜,继续安心吃面。 这顿午饭的后半段,都再也没人敢过来招惹他。 江绝目睹了他怼人的一套操作,一度懵了几秒钟。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些事情。 从他和久光从教学楼到食堂的路上,好些人会下意识地绕开他们,一路都没有人要他们的签名。 而自九月入学到现在……恐怕已经有好些人都知道这小魔王的脾气了吧。 他吃完了沙拉,又环视了一周——没有注视着他们的眼睛,没有闪烁的镜头,一切都清净的不可思议。 林久光的生活……该有多轻松啊。 哪怕自己只是坐在他的身边,这个嘈杂的世界都跟着恢复到安宁又舒适的状态里了,简直和做梦一样。 “久光,”江绝酝酿了一下,缓缓道:“你介意以后和我每天一起吃饭吗?” “当然可以。”小魔王笑眯眯地晃了晃筷子:“我可喜欢你了。” 江绝不是不知道这种处理方式——把坏事情扼杀在萌芽前,就不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可问题在于,这无异于会不断地得罪很多人,而且这些人如果把事情添油加醋的说出去,会进一步让人风评受损。 “你这样做,不担心后果吗。”他在和他一起饭后散步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操场上散步的男男女女似乎根本看不到他们两一样,默契地都没有上前打扰。 “后果?”林久光吃的颇饱,晒着太阳懒洋洋道:“我的黑料如果一样一份打印出来,可以塞满一栋单元楼。” “但是话说回来了,”他转头看向江绝,眼神里带着一种洞悉:“人怎么可能不被指摘呢?” “且不说感情纠纷——所有的感情都会有好些笔糊涂债,”他顿了一下,又道:“人做事情,总是会取悦一批人,又得罪另一批人。” “想要活的毫无指摘,也很简单。” “那就是完完全全的把私人生活隐藏起来,没有任何人知道你身边发生了什么。” 人看起来完美无缺,仅仅只是因为曝光的太少。 一旦大家了解他平时生活里的各种细节,各种嘲讽和指摘就会无休止的出现。 可是像他们这种职业的人,私生活注定被身边的各种人窥探碰触,不可能隐形如空气。 “可就像刚才那个姑娘说的——路人缘这种东西。”江绝不确定道:“你真的不在乎吗?” 没有看过林久光作品的人,或者没有太深入了解他的人,可能会因为各种黑料而倾向于认为……他是个暴躁又自私的演员,年纪轻轻就被盛名宠坏了吧。 “我不在乎没脑子的人在想什么。”林久光不假思索道:“更何况,就算给我评一个全国道德模范,十佳道德标兵,我的职业生涯也并不会因此而蒸蒸日上。” 我得到的,都是我自己拼出来的。 与你们这些跟风起哄的路人……真的毫无关系。 在冬日的阳光下,他的深栗色头发泛着小麦般的光芒,猫一样的眼睛里又散出舞台上笃定而明锐的神情来。 他看起来还是个年轻的大学生,可有时候说起话来,又颇有种老道而成熟的调调。 江绝笑着摆了摆手,和他一起走回了宿舍楼。 这个朋友,确实很有意思。 第52章 时间一晃就到了寒假。 江绝一直到期末考试之后, 都过着颇为舒心而又清净的生活。 哪怕他和久光一起公然的去看一场电影, 只要久光一个眼刀扫射过去, 小姑娘们都不太敢过来要签名。 寒假很短,似乎年一过就不剩几天了。 白凭和戚麟他们还泡在剧组里,估计年夜饭都要一起在千阳影视城里吃, 江绝原本想着要不过去陪陪他们,江烟止却从国外回来了。 江烟止只要不和白大厨凑一块,基本上吃饭都比较克制, 可今年过年两个人在一块太冷清, 她直接开车把孩子带去了朋友家。 江绝已经很久没有跟着走亲访友,他抱着一束鲜切百合, 手上还拎了一盒稻香村的糕点点心,看着母亲敲了敲别墅的门。 空气中隐约能闻到炖汤和饭菜的香味, 远处似乎有大火翻炒菜肴的声音。 “来了——” 伴随着门一打开,戚总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冲着厨房扬声道:“老江他们到了!” 江绝没想到大过年的会突然看见戚麟的爸爸,心里有一点小紧张。 没想到戚总过来接过了礼物,有说有笑的把他们两领进了屋。 带着围裙的吴秋一从厨房出来迎接他们:“好久没见了呀烟止!” 戚妈妈看起来保养的颇好, 笑起来也非常亲切。 “这是江绝吧?戚麟卧室里还有你们两的合影来着。” 江绝点了点头, 拘谨道:“新年好。” “小戚跟老白过年去了,刚好咱们四个凑一块热闹热闹,”吴女士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放松点,没事儿的。” 气氛倒是莫名的融洽。老戚带着他们开始一间一间屋子参观过去,从养着绿萝葡萄藤的阳台, 到放着钢琴小提琴的乐室,再到书架上都是各种编曲作曲理论的书房,还有戚麟的房间。江绝看到床头柜上他们两人的合影时,心里也暖了起来。 那是他们在ktv时一起拍的一张合影。 照片里的戚麟抱着一袋糖炒栗子,一只手搂着江绝的肩头,两个人都笑的颇为灿烂。 这一间一间的屋子看过去,就好像能看到戚麟读大学之前的日常生活。 哪怕三角钢琴旁边的琴凳上没有人,江绝也仿佛能瞥见他平日里在这谱曲练琴的样子。 录音室里放了各种各样的设备,从天花板到墙壁都做了三重隔音装潢,哪怕真的在里面弹电吉他,门一关也什么都听不见。 戚鼎平日里都是严肃正经的总裁,回家了又没少被老婆嫌弃,今天老朋友过来吃顿饭,干啥都开开心心一直在笑。 他拿出戚麟以前的笔记本来,给他们看这孩子从小到大学琴的记录。 一开始的字迹实在是歪歪扭扭,有好几个字不会写还标了拼音,记录的是老师要求的钢琴练习作业。 “《车尔尼-799》,哪那哪每天弹半个小时,”戚鼎试图读懂这孩子小时候跟狗啃似的笔记,完全认不出来那个数字是4还是9:“还有《哈农》,我这人从来不听这些东西,愣是记得他天天弹这个——吵得要死!” 抱怨虽然是抱怨,可脸上还是止不住骄傲的笑意。 再一页页的往后翻,字迹开始逐渐工整和有风格起来。 等到了初中和高中,他的笔记本上开始记录各种乐理知识和作曲理论,甚至还会在笔记本上写些歌词。 江绝凑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还瞥见戚麟用圆珠笔在本子上画的蜘蛛侠。 他小的时候就这么可爱了呀。 吴女士手艺一直颇为不错,她今天包了茴香馅的饺子,炖了三汁蹄髈焖了肥肠,一口气做了七八样菜还端了一锅奶白色的鸡汤。 江烟止由于要开车的缘故,不方便跟他们一起喝酒,几个好友一起聊到的深夜,桌上的菜全都被消灭了个干净。 江绝听着他们一起回忆过去的陈年旧事,不知不觉地吃到了撑,捂着脸都有些困意。 郊区可以放爆竹和烟花,伴随着零点接近,新年的氛围越来越浓。 而在另一边,白导演让全剧组休息了一天,然后去牵了一只羊回来。 大家看到这白乎乎的小羊时都纷纷表示它真是太可爱了要不我们养着吧,然后再齐心协力地把它捆了起来。 他们请了专门的屠夫帮忙放血杀羊,然后再脱皮拆内脏,开始在鞭炮声中把羊腿羊头大卸八块。 戚麟本来还想留着点偶像包袱,可眼瞅着四个大老爷们铆足了力气剁半天都没拆开胯骨,拎了把小刀就凑过去了。 他一上手,白凭就嗅到了专业的气息。 戚麟一拎着把刀,就格外有种外科手术医生的感觉。 骨头顺着关节拆分,肉也不是蛮切,而是顺着筋肉和纹理。 刚才还怎么砍都断不开的羊肉,在他的手下就跟剥花瓣似的件件分离,让人都忍不住开始畅想等会烤全羊涮羊肉得有多好吃。 “这当了偶像是不一样啊。”白凭观察着他手起刀落的动作:“哪怕是分尸都挺有美感的。” 戚麟眉头一抽,试图解释道:“这都是我妈教的好。” 吴女士职业病颇重,从小带着戚麟顿顿吃饭都跟上课似的。 吃猪肝就观察血管走向,吃烤鱼就观察骨骼,哪怕是吃个烤鸡,也能在一顿饭结束之后,再带着孩子跟拼积木似的把一整只鸡的骨头都还原回去。 所以戚麟能成为偶像也是非常辛苦了——真是无数次差点被拐去学医。 嫩羊羔在被处理好了以后被捆到了松枝上,开始在篝火中被上下翻烤。 孜然盐巴颇为均匀地撒了上去,松枝的香气与羊肉的油脂交融在一起,丰厚的肉香味让人食指大动。 剧组的人已经开始围着篝火唱起歌来,好些个老外还没开始吃饭就已经喝得醉醺醺的,在篝火边开始嚎歌剧起来。 白凭一看戚麟聚精会神的蹲在旁边,想了想又把那小刀交给了他。 等羊羔一烤好,酥香的芝麻即刻撒了上去,滋滋的油花在羊肚子上直响。 戚麟早就准备好了,在桌子旁边开始飞快的帮忙分羊腿片羊肉。 这事儿要是给剧组的其他人做得忙活一小时,可给他只用二十分钟,不仅每根骨头都被片的干净,各种不同口味的肉也是分类放好,供所有人自由取用。 而酒店也早已做好了十几样大菜,趁着热一样样地送了过来。 戚麟原本还想和羊骨头们玩一会儿,一瞅见大家开始互相敬酒了,还是放下刀过去扮演一个成年人,跟大小导演和来这探班的出品人监制都喝了一杯。 现烤出来的羊肉就是不一样啊,好吃的可以下三碗饭。 等酒肉都消灭干净了,大伙儿围着圈坐在篝火旁边,开始一起谈天说地。 他们一起在这荒岛般的影视基地里一起工作了半年有余,期间跟动物园里的狮子一样被各种游客围观投喂过,已经有革命般的真挚友谊了。 江烟止带着江绝笑着告别时,已经是零点了。 他们开着车一路东行往家的方向行去,一路上都有烟花在头顶接连绽放,在夜幕上如天女散花般。泛出粼粼的金银光芒。 一辆车跟在他们的后面,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尾行着。 江烟止瞥了眼后视镜,等车开到小区门口了,吩咐江绝先回去帮她在浴缸里放热水。 江绝没意识到哪儿有问题,在开门前多问了一句要不要给她做碗润肺的梨汤,因为她大概是辣椒吃多了的原因,回来的路上有点咳嗽。 在她开口之际,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江烟止看了眼副驾驶的儿子,当着他的面接了电话。 “江女士。”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油腻而又不怀好意:“瞧瞧我们拍到了什么?” “原来您多年不婚——就是为了这么个小鲜肉啊?” 江绝在听见电话里的嘲讽时,眉毛抽了一下。 江烟止显然碰到过太多次这样的勒索,只平静道:“给你一分钟,删掉。” 她没有再给那个人回答的时间,直接挂断了手机。 “是狗仔吗?” “是捷胜日报的狗仔头子冯二。”江烟止打了个哈欠,看了眼手表:“我两三年前,在女更衣室里拿杂志抽过他的脸。” 抽了大概……五下? 电话很快又打了回来。 “你难道以为这是拿钱能解决的问题?!”冯二被挂电话之后声音更恼羞成怒起来,吼道:“老子告诉你,这个报道十分钟后就会全网上报——你就是把明煌娱乐的老总叫来给老子求情都没用!” 他处心积虑的跟拍尾行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报当年的仇! 江烟止没有听他再咆哮威胁下去,跟按死蟑螂一样又把电话挂了。 “还是要找你爸爸啊。”她悠悠叹了口气,给白凭拨了个电话过去。 篝火那边一群人正载歌载舞,连带着各种语言交织在一起笑闹着。 白凭醉意朦胧地靠着副导演唱着小调,眼瞅着手机亮起来,一看是老婆打过来的。 他晃晃悠悠的起身去了安静些的角落里,非常乖巧的喊了一声老婆。 电话这头的江绝一听见爸爸这小孩似的声音,就知道他肯定又喝高了。 江烟止慢条斯理地把事情一讲,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才挂了电话。 “好了。”她再次启动了轿车,把车停入了地下车库,带着江绝从电梯回到家里。 还没等钥匙插上门锁,手机就再一次响了起来。 “江皇——”冯二的声音惊慌失措的都快破了音:“江皇!我错了您别跟我计较啊!这事儿是我自己不长眼扰了您的清净!有什么事都是我的错!” “嗯?”江烟止开了门,慢悠悠的换着拖鞋:“你哪儿错了?” “真是我小人!我跟您赔一万个不是!您千万别生气啊!”刚才还耀武扬威的狗仔头子,现在慌的几乎都语无伦次:“您看这样成不成——我还想在这道上混,我赔您辆新车,款式随便您挑——钱的是也好说,要多少有多少!” 江烟止眼睛都没眨一下,反问道:“你觉得我想要这些东西?” “别介——您千万别挂电话了,都是我自己犯贱!”冯二战战兢兢道:“您想要什么,只管开口,真的!” “离江绝远一点。”她淡淡道:“老戚家的孩子,也不能碰,听懂了吗?” “听懂了!懂了懂了懂了!”冯二拿着电话疯狂点头:“这是雷线,绝对绝对不碰!” 等电话一挂,她瞥了眼旁边一脸好奇的江绝:“还不去放水?” “我爸……他到底是干嘛的?”江绝试图抓住重点。 江烟止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神情怀念而又温柔。 “你猜啊。” 第53章 直到杀青宴结束, 戚麟坐上回时都的飞机时, 都有种不真实感。 这八个月里, 他在十四楼从窗户外跟猿猴似的往下攀援,又或者利用一根衣架躲过六七个壮汉的围剿,在教堂里异装易容, 还变换了接近七八种面容特征,在刑警会议上被激怒被羞辱——并且经历了loan的一整段人生。 现在的他甚至连弓箭和枪支都玩熟了,连带着气质都走向了成熟且有锋芒。 他回时都的那一天, 刚好是开学的时候。 离开的时候学校里还是盛夏, 处处树木成荫夏蝉长鸣,现在仿佛时间往前逆推了几个月, 回到了万物等待着复苏的初春。 路边堆积的碎冰还没有完全融化,打着霜的草坪能在枯黄中瞥见隐隐的绿意。 有些学生已经认出了他来, 匆匆地掏出手机来想要拍下他的剪影。 戚麟推着行李箱快速的穿过长廊,穿过各色的人群, 回宿舍楼上了电梯,连气都顾不上喘,飞快地用拇指解锁了404的房门。 初春的阳光洒了一室, 房间里还散着刚泡好的红茶香气。 江绝抱着书坐在窗旁, 抬眼看向了他。 戚麟一路上走的太快,此刻开了口才有些气喘吁吁。 “我——我回来了。” 那个子长高了些许的青年露出温和的笑意,也凝望着他的眼睛。 “欢迎回来。”直到第二天,戚麟才在表演课教室里遇到林久光。 后者染了一头白毛,衬的皮肤更加白的发亮, 笑起来跟只妖精似的。 这人能从小时候的各种机灵鬼角色一路转型成偶像剧男主角,也是颇有些神奇。 “他就是……”戚麟扭头看向江绝。 “嗯,林久光。我们上次在慈善晚宴见过。”少年往旁边挪了三格,语气颇有些熟稔:“我提前帮你们把座位占好了。” 戚麟发觉江绝似乎和他颇有些熟,跟着也坐了下来:“我过年的时候,还和韩忆打过电话——本来还想再订一副画放茶室来着。” 韩忆不管是国画还是油画,都学得仿佛天生就会似的。 工笔牡丹泼墨山水,或者用油画随便画一幅睡莲垂柳,都能卖出颇为高昂的价钱。 某人一度开玩笑表示,自己真的要是把娱乐圈的人都得罪光了,就全靠韩大画家养了。 林久光一听见这个名字,眼睛就亮了起来。 “讲道理,我跟他认识快十年了,从小到大买他的画就没有打过折。”戚麟撑着下巴一脸审视:“他跟你在一块也这么抠吗?” “卖画又不是卖猪肉,”林久光鼓起脸怼了回去:“你还指望按斤称再抹个零呀。” 等一上午的课上完,戚麟背了包准备拉着江绝去北食堂吃汤包,却被江绝唤住了。 “你要不要试试……带上久光一起去?” 白毛小魔王眨了眨眼,表示自己都随意。 戚麟隐约觉得江绝在暗示什么,想想又猜不出来,爽快的答应了。 一走出教室,他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那种被注视被包围的感觉,还有如影随形的手机摄像头,就跟被消磁了一样,完全没有了。 他们三个人,一个电影新星,一个电视剧咖,还有一个人气偶像,一前一后的在一块穿越了大半个校园,居然跟隐形了一样畅通无阻的走了全程。 戚麟站在林久光的身边,有种全身的枷锁都被卸除的感觉——那些认出林久光的人全都自发的往两侧散开,能不招惹就绝不凑过去。 这一顿饭吃下来,没有人过来要合影,没有人过来打断然后强行打招呼,学姐学长们全都非常自觉地坐到其他地方,连盯着他们吃饭的眼睛都少之又少。 戚麟甚至吃完了又要了一份甜筒,跟度假一般享受着这个过程。 实在是太愉快了。 白凭忙完了这一段,下部电影的第一轮试镜要等到六月初,真正开拍恐怕要等到九月份前后了。 江绝在进入剧组之前不打算参演其他综艺和电视剧,spf那边给戚麟接了个明星云集的片子,据说一个月就可以拍好,暑假前就能做完后期并且上映。 于此同时,作为大二学生,他们被开放了参与考试ech的权限,可以借此来提前修满学分。 时戏院最开始是由知名老艺术家们联手创立的,后来一代又一代的人才在成名之后也纷纷入股,参与教制和课程的改革。 声台形表四门课,扎实的理论和实践基础缺一不可。 大一学生被全部强制要求跟着常规课程学习,更大程度上是为了磨他们的性子。 无论寒暑每天早起练晨功,日复一日的在形体课上压腿拉筋,还有表演课上反反复复的无实物表演练习,都是在把这些新生的躁性子一点点的磨下去。 而到了大二,越来越多的学生开始接广告和片约,固然难以同时应付学业—— ech考试就成了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 它检验的是学生的自学能力,和对核心理论知识的掌握。 就好像一个人如果早早通过了英语六级测试,再去上大学英语基础课也只是空耗时间。 能考过大二学年的ech,在考勤和大小考试方面都能被网开一面,拥有更多的自由。 林久光一开始知道有这么个设定时眼睛都红了,只老老实实地等着熬成大二的学生。 要是大学也能跳级就好了。 而戚麟和江绝不得不加班加点的开始复习。 他们虽然都演过两部电影,但无论是理论考试还是实践考试都要准备很久。 理论方面的背书写论文还好说,毕竟江绝也是在江导手下天天熬着也写了二十来篇各种人物分析场景分析的过来人了。 实践方面……可就确实是个令人头大的问题了。 比如上一届大二的ech题目之一,就是哭。 老师们直接请了一个小丑杂技团过来,让学生站在他们中间哭。 那些来表演的小丑全都画着滑稽的妆容,用浑身解数来逗他们笑—— 有捏爆气球的,有学猫叫学猪叫的,反正就是要毁掉你悲痛的心情。 据不可靠消息来说,这些小丑当时是真的相当敬业。 只要逗笑一个学生,都可以按比例抽成一大笔钱。 一个个学生试图绷着脸进考核室,出来的时候好些人连笑带哭,表情管理跟不存在似的。 没点功夫还想逃课拍广告,别想了。 戚麟为了练这个,愣是花了好些法子开始找感觉。 他甚至专门卧底到‘白皮鳞黑站’里,真情实感的读那些人攻击自己的各种言论,读到最后声泪俱下,委屈的呜呜呜能哭好久。 江绝看他练的差不多了,就拿了个平板在他旁边放动画片,让他对着猫和老鼠以及海绵宝宝哭。 “呜呜呜——” “派大星我们去抓水母吧!!!” 然后某人就瞬间破功了。 像ech的形体考试,虽然不至于让学生们跟太阳马戏团似的在空中乱飞,但审核要求也颇为严格。 不仅体脂率和体重要全部过关,腰围、臀围以及身体各项的柔韧程度、力量控制也都在考核范围里。 主考官依旧是平老师,据说训哭了好几个只想靠节食减肥的小姑娘。 而台词课考试就简直是一场噩梦了。 其他考试怎么着都还有迹可循,每年的题目换汤不换料,但台词课到底会考什么,那完全是看老师心情。 主考官是博士生导师严思严教授,老爷子不仅是娱乐圈的奠基性重要人物,手底下教了大半圈子的人,再大的腕在他面前都得毕恭毕敬地唤一声严老师。 严教授今年都七八十岁了,也不肯回家休息养老,驻守在一线岗位里继续教育着一众学生,也是颇为敬业。 考试的台词全都是由他亲手挑过的,大段英文台词发下来只给五分钟时间也是常有的事情。 至于是边蛙跳边说台词,还是边做饭边跳绳说台词,那都是基本功的范围。 每年到了考ech的时候,几乎大半个学校都能看见学生们边跳绳边出晨操,简直比杂技演员还累。 学姐学长们最怕的就是老爷子出即兴的题目—— 开局一句话,后面全靠编,编完了根本不知道对方会回答什么,考完出去了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每年春秋都可以考ech,过了就能轻松一整个学期,简直跟临时飞升似的。 不得不说的是,学生们奔着这么个看起来投机取巧的考试,学习都用功多了。 哪怕没有片约,有这么块免死金牌也可以不用天天去出晨操了,多幸福啊。 戚麟天天一大早起来去图书馆门口排队,愣是把那几本超难的理论书都啃了下来。 江绝更喜欢在宿舍里一个人复习,也在不断地重复练习各种情绪引导和肢体控制。 他们几乎从入学以来,就没有能随意吃喝的生活,每个阶段都要不断地打磨形体,为的就是能把握住每一个机会。 林久光本来还以为自己抓住了两只新朋友,没想到他们全都埋头啃书去了,自己无聊到在宿舍折纸飞机玩。 三月末一到,理论考试直接刷掉了六成人,剩下的四成得到通知,可以在一周后参与实践课考试。 这七天里,每一天都跟等着上刑场似的,让人做梦都不安稳。 真的到了考试的那一天,他们两个人甚至前一晚连饭都不敢吃,生怕会闹肚子或者增加体重。 江绝的排名更靠前一些,也许真是托了小论文的福。 他遥遥的冲着队伍后面的戚麟一点头,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身进了考核室。 第54章 他走进去的时候, 严教授和旁边的两位年轻老师正在喝茶, 窗边的阳光洒了进来, 还能听见楼下行人隐约的聊天声。 严思已经头发花白,戴着厚重的老花镜,低头用手指摸索着找名册的顺序:“叫……江绝是吧。” 江绝点了点头, 清了下嗓子,准备开始考试。 “演个混混吧,台词自己编。”严思扶了下眼镜, 旁边的老师开始记考试题目。 这是台词课考试, 不是表演课考试。 老师要考量的东西,是清晰明了的发音和咬字, 在说台词时对人物的塑造,以及语气给人的代入感等等。 江绝想了想, 在他们的注视下站在那里,一开口竟是轻柔的女声:“您好, 请问下亦川东路怎么走?” 他呼吸一顿,声音又切回了粗犷而又蛮横的的男声:“不知道不知道!莫烦老子——诶小妞长得挺好看的啊。” 声音一落一起,或不耐烦或猥琐的感觉跟着出来了, 让人能想起蹲在马路牙子旁边玩手机的不良青年。 他再开口时, 语速又慢了下来,变成温柔又耐心的女声:“这马上就要下雨了,您小心淋着。” “干——干嘛啊你?老子要你管?”那男的竟有些口吃起来:“东路在那边!顺着这条街过去拐个弯就是了!” “哎好,谢谢您。”女孩子颇为开心的笑了起来:“我刚好多带了一把伞,就送您吧?” “拿开!不需要!” 他一个人站在那里, 在两个角色之间来回切换。 女孩一听就受过高等教育,说话客气礼貌,而且普通话发音标准。 而那个混混说话时前后鼻音不分,一着急还打结巴,哪怕是听他说话都能感觉到市井气。 能这样即兴的完成两个角色的语音塑造,其实已经到了大四的水平了。严思扶着眼镜端详着这年轻人好一会儿,在他表演结束之后写了个分数,随口问道:“白凭是你什么人?” 江绝愣了下,看了眼旁边一脸惊讶的老师,老实回答道:“是我父亲。” “那小子儿子都这么大了?”严思抬头又看了他一眼,颇有种打了个瞌睡的感觉:“你想事情的神态跟他一模一样。” “谢谢您……” “他现在出去开会还睡觉么?”严思端着茶杯,挑眉吹着热气道:“这小白也不知道每天在忙什么,以前每次上我的课就在那打瞌睡,现在倒是出息了。” 旁边的女老师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茬,下意识地观察着江绝的五官,表情颇为惊异。 白导在圈里的地位人人皆知,到严教授那跟训孙子似的,也只有这老爷子敢这么数落他。 “对了,你胳膊上是不是还有个胎记来着?” 江绝胳膊一动,自己虽然心里知道,还是又低头确认了一眼:“您怎么知道?” 老爷子喝着茶慢悠悠的看着他。 “我想起来了,你洗三的时候,我还抱过你。” 戚麟考完表演课出来,哭的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 他愣是抱着只不断试图舔脸的柯基犬,在好些个老师面前哭的跟失了恋似的,最后鞠躬道谢的时候说话都有些抽噎。 刚好另一边江绝也考完出来,一见他脸颊上泪痕都没擦干,过去给他递纸巾。 “我真是差点就笑出声来了。”戚麟擦着眼角道:“那柯基真是又圆又蠢,抱起来还乱拱——这题目也太变态了。” 江绝帮他把胳膊上蹭的狗毛拍掉,好奇问道:“你怎么哭出来的?” 戚麟看着他略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如实回答道:“我幻想你跟着林久光跑了。” 江绝:“……” ech的成绩一发下来,两个人都是平稳通过。 这意味着江绝和他可以不参加期中考试,一个可以回话剧院串场,另一个可以去拍拍电影。 四月一到,《人鱼歌》全院线上映,江皇和虞刃的海报挂的到处都是,连带着戚麟的单人海报也被做成了看板,在电影院里一进去就能看见。 戚麟去年人气伴随着电影的长期拍摄,一直都在下降。 他为了保持入戏的状态,以及为了演好角色,发色和妆容都不再反复变化,偶尔发几张淡妆或者素颜的自拍。 很多颜控在这个时间段里耐不住寂寞,纷纷跳了新的墙头。 而嘲笑他是糊穿地心、接不到代言凉透了之类的风言风语,一直都没有消失过。 《人鱼歌》这个片子一放出来,票房当天就破了三亿。 这是江烟止长期息影之后 第一部 复出的片子,而且曾经跟她演过多次对手戏的虞刃这次又是男一号,各种情怀党和cp党全都冲进去嗑糖。 戚麟虽然在这电影里只露了几面,但角色是由多方面的台词和回忆共同构筑的,最后的哭戏也可圈可点,给路人都狠狠地刷了一波好感。 电影本身剧情跌宕起伏,又记录了雪山极光等一系列的壮美景观,本身就特别好看。 配上这几个粉丝数量庞大的主演,更是锦上添花。 戚麟悄悄拉着江绝还有小林去了电影院,还没领票就看见好些粉丝搂着人形立牌在合影——有人还试图亲那个纸片人。 林久光碰见这么多人也只能认怂,口罩戴的严严实实的,三个人全程隐藏在路人中,都不敢高声说话。 有少量时戏院的学生认出了他们仨,也只默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没给他们带来太多的麻烦。 电影刚开始的时候,场里还颇为安静。 等戚麟穿着长款风衣大步走出来的时候,有些妹子就按捺不住了,小声的抽气在场中此起彼伏—— “戚麟好帅啊!” “他好像又长高了!” “啊啊啊他真的好白啊!” 哪怕这帮姑娘是压着嗓子跟同伴议论的,潜伏在座位里的三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坐在戚麟旁边的妹子根本没认出来那个压着帽檐穿着宽大卫衣的男生是谁,抱着爆米花看的泪流满面的。 林久光趁着大伙儿都在躁动,凑过去冲着戚麟压声道:“戚麟好——帅——啊——” 某人脸上是真的臊得慌。 果然这种场合就是公开处刑现场! 江绝倒是没吃爆米花,全程在专心看剧情。 他本来一开始还在找母亲的表演痕迹,顺带感叹下大屏幕把面部的细纹都表现的清清楚楚。 可真的看见她像个癌症患者一样剧烈咳嗽面色苍白的时候,就跟被掐住心脏了一般的难受,甚至开始害怕母亲是不是真的身体不好了。 ——然后剧情就上演到虞刃在极光下坐在雪原上,垂眸亲吻她的画面。 旁边两个男孩非常默契地开始起哄:“yooooooo——” 江绝没忍住,还是黑了脸。 好不爽啊!离我妈远点! 《人鱼歌》的票房持续高升,连带着戚麟的粉丝全都扬眉吐气,那些个爬墙头的又悄悄爬了回来,就着电影里仅有的几幕继续舔屏。 “我们哥哥要走实力派!恭喜《人鱼歌》票房过十五亿!” “这戚麟是要走电影咖路线了?真不打算当流量了?” “他下一部片子拍了八个月,是跟白导合作的好吧!” 在各种各样的议论中,《龙血玺》的三波宣传也接连而至。 《人鱼歌》、《星途》、《龙血玺》是同批在国内评奖的作品,但龙血玺因为渲染特效费时的缘故,现在还没有完全完工,要等到今年七月份前后才正式上映。 可这两拨宣传跟上的时间实在是太好了。 江皇在上一部里刚演完一个奄奄一息的癌症患者,转身又变成了白鸾城里的倨傲女皇,从扮相到角色都跨度极大,以至于好些忠实粉丝都开始把她过去几十年里的作品翻出来回味感受,日常吹捧自家女皇拍什么电影都票房爆炸。 也就在这个档口,江绝和戚麟要再次分开,去参加各种电影上映前的通告和预热活动。 江皇本身不喜欢综艺和采访,不想来也可以凭着性子不来。 可戚麟在电影圈是个新人,和各个电视台的关系也非常不错,这种热度期不可能得罪谁。 自然又是一套套照片和通告跑下来,好些个节目轮番进棚录一次。 而江绝在经纪人的指引下,也在不断地接触和熟悉着这整套的宣传流程。 ——但是在马路边的公交站台看到自己一整张脸的大幅特写时,感觉还是非常诡异。 他坐在后台的化妆室里,拿着稿子又对了一遍等会儿的发言和提问。 镜子里有个身影在不断靠近,打量了他好一会儿。 “这个主持人说话很尖锐。”突然有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如果她问你私生活感情,不想回答的话,直接什么都不要说,看向导演或者经纪人,别被她的气场控制了。” 江绝闻声抬头,看到镜子里的另一个人。 那男人看起来高挑成熟,狐狸眼泛着笑意,整个人有种混杂的特殊气质。 “你好,我是庄时。” 电影双金奖的获得者,电视剧大满贯的得主,以及一度是行业里颇为顶尖的模特。 第55章 这一期的节目里有两组嘉宾, 一组是来宣传《龙血玺》的主配角, 另一组是庆祝电视剧播放收官的《明宫更漏》演员们。 江绝平时性子温吞安静, 也不怎么用网络语言和各种梗,其实在一些人面前是显得单调无趣的。 他参加过好几次这样的节目,也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 只是为了配合剧组的宣传而已。 但这一次……情况好像不太一样。 这个男主持,看起来笑的春风化雨,问的每个问题都尖锐的不好回答。 虽然一共来了八个嘉宾, 每个人被提问的时间不超过三分钟, 甚至只有短短的两三个问题,但完全不留任何的情面。 这个节目透着股刻薄又直接的真实感, 粉黑观众都颇多。 “小江同学这次在《龙血玺》里和江皇有大篇幅的对手戏,”主持人笑着看向他道:“上一个和她对戏的, 刚好是你的舍友戚麟——你觉得你们两人在这一点上,谁表现的更好?” 坐在对面的庄时眼睛微眯, 观察着这后辈的反应。 如果回答比戚麟强,就颇有种自鸣得意的得意感,并不是好的答案。 可如果回答比戚麟弱, 那凭什么戚麟只演了四幕, 可他能够在没什么作品的情况下和江皇演了二十几场? 江绝意识到不能随意开口,在接过话筒的时候表情略有些迟疑。 “我觉得,”他斟酌道:“表演风格不一样,不方便一起评价。” “但是我们节目组了解到了一些信息——”主持人打了个响指,屏幕上立刻展现出两份被偷拍的成绩单:“据说每年的理论课考试, 你的成绩都是班上的第一名,戚麟会找你补课吗?” 这是个更危险的问题。 戚麟哪怕人气之前下降了一段时间,粉丝数量也颇为庞大,说错一句话都可能被各种攻击。 在现在这个看似开放的时代里,人不能承认自己比其他人强,更不能表现出自己对自我能力的认同。 哪怕年少成名实绩突出,也不可以说错一个字。 江绝呼吸一滞,扬起了笑容来:“他有时弹琴的时候,会主动教我唱歌。” 是戚麟主动教,而不是他去‘打扰’他。 他此刻简直如同在考场里一样,在避开所有的陷阱。 主持人没有得到想要的效果,开始寻找更深入的问题,没想到旁边的庄时招了招手,开始主动爆料自己在时戏院考试时找学长抱佛脚的故事。在主持人开始和那个陌生人笑闹着聊起来时,江绝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心想要是能只拍电影不录节目就好了。 他实在不擅长处理这种场合。 在之后的录制过程里,庄时都在有意无意的帮忙挡着各种唇枪舌剑,没有让江绝陷入更窘迫的境地里。 江绝一方面惊讶于他说话时滴水不漏的话术,另一方面也确实放心了许多。 戚麟接到剧本的时候,其实心里不太放心。 这彭导演的电影他之前没看过,剧本也写的奇奇怪怪的。 他似乎要在里面演一个高富帅,可台词完全不符合人物逻辑。 电影是spf分下来的资源,好几个流量明星都在卡司里,而且好几个都是带货能力颇强的当红人物。 虽然这剧本读了三四遍还是觉得哪儿哪儿都不顺,时间一到还是去了剧组。 导演在翘着腿抽烟,见到他时颇为狗腿的打了好几声招呼,然后又回去玩手机。 编剧正在匆匆地加新角色,眼睛下挂着颇重的黑眼圈。 而那个流量小花,漂亮高挑的女演员直到现在都没有到场。 明天就要开始拍摄了,她人呢? “导演,我们需要聊一下人物设定吗?”戚麟不放心道:“我觉得有些台词需要改改,您介意吗?” “改?随便改!都可以改!”导演特别客气的开口道:“这个不用跟我讲,你怎么喜欢怎么来的!” 戚麟皱了下眉,有种颇不舒服的感觉。 直到他过完台词准备睡觉了,那个女主演也没有过来。 难道要等到明天再对一遍台词吗? 第二天他起得很早,如同当初和白凭一起相处时那样,早早的就去了片场里找感觉。 没想到其他人来的颇晚,原定的是九点钟开机,可到了十一点那女演员还是没有到。 大伙儿就三三两两的瘫在片场里玩手机打游戏,布景也颇为散乱而不协调。 直到下午三点的时候,那个张露柔才终于踩着高跟鞋拎着包出现在了片场里。 她的身后跟着三四个助理,几乎每个人的手上都端满了东西。 “戚麟?”她露出惊喜的表情来,仿佛根本不知情要跟他演对手戏一样:“你也在这啊!太好了——来抱一个!” 戚麟强行笑的颇为友好,感觉自己的涵养在消耗殆尽。 直到下午五点的时候,那姑娘才终于搞完了服装妆发,吹着指甲走到了镜头前。 戚麟放下了台词本,不放心地看了眼导演:“真的不用先过一遍吗?” “不用不用!”导演摆手道:“直接拍!” “我那晚看到你了。”他抬手抓住她的手腕,露出焦急的神情:“你为什么要跑?!” 不对,这个情绪太浮了,他自己都完全听不进去。 “我?”张露柔试图看后面的提词板,语气生硬的如同念课文:“那不是我。” “那个带走小雾的也不是你?”戚麟硬着头皮演了下去:“可是你一直都在躲我!” “我这不是……”张露柔挣开了他的手,转身叹了口气,却想不起来后面的台词:“二三四五六七八,七八九十一二,一二三。” 戚麟懵了一秒钟,本能地想要卡掉重来,没想到导演一直在做手势,让他们就这么拍下去。 “后来呢?后来你就跟他去酒吧厮混了吗?这就是你说的清清白白?” “我没有!”张露柔的脸上露出无辜的神情,一脸委屈的开口道:“我那晚一直在阿红家里,而且四五六七八九,九八七六五四三,三二一二!” 戚麟往后退了两步,荒诞感和烦躁感已经升到了极点:“你再说一遍!” “九八七六五!”张露柔生怕他不相信似的,立刻瞪大了眼睛,如同面容姣好的人偶一样声音毫无感情:“这就是你说的相信我!” “好!下一条!”导演鼓了鼓掌,看着正嘟着唇补妆的女明星道:“台词能背还是背一下哈……” 张露柔不耐烦地横了他一眼,旁边的经纪人立刻冲了上来:“您还能再拍三十分钟,等会儿就到用晚餐的时间了,另外我们合同也谈的很清楚了,只进棚十天,每天不加时不加班。” 戚麟站在她的不远处,在这一刻只感觉自己在演荒诞剧。 演成这个样子——连台词和动作都没有,就是上来瞪眼睛嘟嘴做了几个表情,就已经演完了吗? 这种东西拍出来真的有人会看吗?!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内心叫嚣着想要逃离这里。 他以前不是没有见过张露柔,两人还一起拍过代言广告。 她生的五官精致又甜美可人,无论做什么都有无数粉丝争先恐后的买单。 可……为什么这种人要来演电影? 这整个剧组到底在做什么? “戚戚!来再拍一条!”张露柔抛了个飞吻,旁边的工作人员看的一脸陶醉。 戚麟深呼吸了一口气,已经开始有种反胃的感觉了。 他在《鎏金钥匙》和《人鱼歌》里呆了这么久,现在再接触这些劣质又滑稽的现实,只觉得连内心都被刺痛的喘不过气来。 伴随着打板声响起,张露柔张开手拽住了他,发出哭腔来。 她一嚎,那画着十字边线的美瞳在灯光下就格外明显,尖尖的下巴瘦瘦的脸,流水线出来的模样没有任何感情,连照着念台词的声音都无波无澜。 “我不能没有你……”她拗出深情款款的表情出来,曼声道:“你最懂我了,对不对?” 戚麟感觉自己的神经绷到了极限,忍着不适感道:“事情已经结束了。” “不——没有!我不承认!”张露柔如同演舞台剧一样往后退了好几步,指着他颤抖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那声音听起来简直跟猫抓黑板似的又尖又利,还带着几分破音。 等这条拍完,导演一脸欣慰,还特意上去鼓励她。 “感情特别饱满啊!演的特别好!” 张露柔一脸受用的补着粉底,还掏出手机来自拍一张。 戚麟沉默了几秒钟,突然开口道:“我身体不太舒服,今天先不拍了。” “太好了,”张露柔立刻接道:“我今天刚下飞机,还在倒时差呢,可得好好休息一下——我的面膜呢?” 旁边的助理立刻掏出东西来,卖命的狗腿道:“您是真的辛苦了,粉丝都在微博下面夸您劳模呢!特别棒!” 戚麟没有再听下去,直接大步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他掏出了手机,直接给范叔接了个电话。 “这接的是什么东西?”他压着声音皱眉道:“我不想演了。” “啊?”范叔有些茫然:“这导演拍的片子明星特多啊,大伙儿都爱看,票房也好看,你怎么就不高兴了?” “他们根本不是在拍电影啊——连一个好好念台词的人都没有!”戚麟恼火道:“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有票房啊?”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现在好些粉丝去电影院都是舔颜去的,压根不管是配音还是替身。”范叔试图安抚他:“演完了就走哈,挺快的,两个星期就拍完了。” 在听到这么一句话的时候,戚麟甚至想把手机扔到对面的池塘里去。 放他妈的狗屁! 这种东西拍出来能叫电影吗?! 他握着手机深呼吸了一刻,只感觉自己在被这些人侮辱。 过了好几秒,他才再次开口。 “我不缺这点钱,也宁可没有这样的作品。” “赔违约金都无所谓,我不演了。“ 第56章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确实干货含量和深度比《苍穹》要低很多,但出于我个人的想法,还是打算写出来主角的内心转变,以及面临的困难和选择。 戚麟现在的情况,类似于一个芭蕾舞者突然发现了学小提琴的快乐,但是他练了这么多年的芭蕾,放弃以后也不一定能回到那个轻盈柔韧的状态里,在十字路口徘徊不定。 不知道大家会不会看的很无聊……希望能够被理解吧,谢谢。 这件事最终被戚鼎知道, 然后以突发肺炎为借口压了下来。 而那个男主角的位子, 已经立刻被人顶上, 这几天听说都快拍完了。 戚麟从剧组回了时都,直接被带去spf公司里,开了个小型会议。 会议就三个人, 戚总、范叔,还有他自己。 “爸?你不是在国外开会么?”戚麟拉开凳子坐下,随口问道。 “那边提前结束, 刚好过来看看你。”戚鼎撑着下巴道:“过年都没见着人, 也是够忙的。” 范叔在旁边,表情略有些忐忑。 他是真不太清楚该怎么办。 “这样, 我来说下大概的情况吧。”他想了想还是起身,在投影仪上展示最近的趋势数据。 戚麟今年明确表示了, 尽量不频繁赶场着去那些综艺节目,也大概不会去拍电视剧。 因为到了四月底, 光正式参加白导新片子的试镜就得过四轮,还不一定能最后留下。 一旦通过,六月开拍, 又起码得在绿幕棚和剧组里呆六七个月, 然后再辗转着去其他国家出外景。 这样一来,等于又至少有大半年是无曝光的状态。 虽然白凭很大度,允许演员们中途出去接代言或者拍广告,可大度的背后是入不了戏就全组陪着他找感觉,回到人物里了再接着拍。 这显然不现实。 “过去那个时代, 老演员们专心拍戏,电影结束了也很少公开露面,确实很低调。”范叔给他们看戚麟在一众流量小生中不断跌落的数据,表情也颇为为难:“但你真的打算放弃这些东西吗?”在去时戏院读书之前,戚麟平均每年四个综艺,十个代言,而且还会频繁去各种品牌方晚宴或者时尚杂志露面。 虽然他是靠音乐成名,而且确实之前两张专辑都做的很好,但更多人喜欢他的原因,一个是跟风,第二个就是为了颜。 喜欢他的创作能力和嗓音,其实都是附加的。 如果戚麟没有这张脸,或者刷路人缘的频率没有这么高,其实是不可能达到现在这个状态的。 流量明星之所以粉丝庞大,就是因为要不断地营造出‘他又帅又优秀’、‘特别多人都在喜欢他,你如果还不知道他就落伍了’这样的阵势。 不明所以的大部分跟风者会为了寻求群体认同感加入进来,然后再像大家庭一样齐心协力的为他打榜打投。 这是一个新人迭起的时代,每年都会出几个爆红人物,想要过气实在是太容易了。 “你可以做电影咖,也可以长长久久的只专心拍电影。” 范叔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道:“问题在于,一旦这个人气值不断走低,流量明星这个标签真的摘下去,你可能就……再也上不来了。” 有一个人走下台阶,都会有几百个人争抢着想挤上去。 公司每年不断地把‘戚麟’这两个字刷尽存在感,真放下来的话,经济损失且不说,再重来一遍这个造星过程,可能也回不到现在的巅峰状态了。 “我今天来,不是劝你如何的。”戚鼎给儿子倒了杯水,也看了眼屏幕。 “必须要说的是,电影的受众,远远要比那些综艺和电视剧来的少。” “而非爆米花电影的受众,更是少之又少。” 这个社会是个金子塔状的结构。 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有审美品位的人,不无脑跟风的人,一直是金字塔中上层的少数派。 更多的人,是在金字塔底端,享受着简单的小乐子,以及各种低端消费的。 不得不说的是,这些选择,和这些人的实际位置,也是相辅相成的。 ——去电影院还用花钱,为什么不去看盗版或者看点电视剧? 抄袭怎么了?盗版怎么了?我连小说都看盗版的懒得花钱,电影凭什么还要买票? 还有,有些电影拍的那么费脑子干啥,就不能谈谈恋爱啥的大家都开心一点吗? 戚麟的这个身份,一直是为了取悦中端和底端的庞大数量而存在的。 一旦真的转型成了电影咖,潜心数月去拍慢热的电影,不再参与任何快餐式人气消费,会真的慢慢淡出很多人的视线。 “像你这次推掉的片约——是,我们都知道是垃圾,”范叔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平和:“可有很多人就是买这个账。” 这种粗制滥造的快餐式电影之所以受欢迎,就是因为『好多大明星都来了』、『剧情简单无脑』。 两个月都能拍完,票房动辄一两亿,主演实际来拍摄的时间甚至都不到十天——这赚的就是快钱。 “而慢工出细活的电影,不管是哪个导演拍的,都不一定能火。” 毕竟有很多电影,它本身就不是为了商业利润而拍的。 每接一个这样的片约,都等于在豪赌。 用时间、人气、流量圈不断下降的地位,在进行一场豪赌。 赌赢了,可能连片酬都没有广告代言来的多,奖杯还不一定混的上。 你真的愿意赌吗? 范叔讲完这些话,看戚麟一直没有吭声,又跟戚总对视了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先离开了会议室。 父子两个人相对而坐,一时间颇有些安静。 “我知道范叔在说什么。” 戚麟扶着额头,眼睛注视着光滑的桌面。 “他在问我,是不是真的能接受,从‘红’转变成‘不红’。” 老戏骨和资深电影演员,所收到的拥簇和喜爱,是远远少于他现在所拥有的。 就像江绝花一年时间,实打实的跑场子演话剧,赚的钱和吸引到的观众,都不及自己的尾数。 这已经不是‘赚多少钱’这个问题了。 现在的他,随便发个自拍都有上万条上十万条转发,几乎每个城市每个街道都能找到喜欢自己的人。 他去哪个地方的机场,都有上百人声势浩大的接机。 哪怕专辑是随便做出来的,难听到极点都有无数人抢着买单和疯狂赞美。 偶像两个字,既廉价而又神圣。 他是被上千万人高高捧起的陶偶,是散发着无尽魅力光芒的神像。 真的从这个高度走下来,不再用粉丝电影和粉丝综艺炒话题度刷路人缘——他会真的慢慢失去名气。 哪怕是今年一年里,脱粉的数量都已经颇为明显了。 你真的愿意,从万千宠爱的偶像,变成越来越籍籍无名的演员吗? 真的能够接受失去这无数的追捧和关注吗? “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戚鼎喝了口茶,看向窗外的流云。 “你从十五岁,到现在接近二十岁,一直活在无数人追捧的光芒里。” “放下很容易,就像烧掉一柜子的钱,或者把房子全都送人一样,想放的时候,随时都能放。” “可关键在于,一旦后悔,烧掉的东西,可就真的回不来了。” 戚麟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年轻了,好像在很多问题面前,没办法做出坚定的选择。 他也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 在安静又让人煎熬的时间里,他突然开始羡慕江绝。 江绝被隔绝的太好了。 这种隔绝,不是指远离狗仔队,远离媒体。 而是对物欲、虚荣心和存在感的隔绝。 他哪怕到现在已经走红了,也不会开通微博去固粉固宠,也不在乎有没有接到代言,国民度有多高,去哪儿有没有人接机。 哪怕没有人点赞转发夸赞他,他也能够满足而幸福的活在一个朴实简单的世界里。 这是白凭和江烟止一起送给他的,最好的礼物了。 普通人如果说句什么话,看到被上千个人点赞,都会高兴的看好几遍。 明星习惯了追随和热捧,在逐渐过气之后能够坦然接受的……其实也不多。 人既享受着被拥抱的感觉,又会渴望背对着的事物。 真的转身去看向背对着的东西,又会怀念之前被拥抱的感觉。 然而世事皆无两全。 “我不知道。”他半晌道。 “我那天去参加综艺,跟着大家一起嘻哈玩乐,做完一档节目也没有很累。” 他抬起头,看向注视着自己的父亲。 “可是那天,在去机场的路上,我翻着热评,看着我以前做的综艺,我忽然会想——如果能把这些时间,拿来拍电影,该有多好呢?” 那样浸入式的去体验别人的人生,那样和整个团队齐心协力的打磨一个角色。 那样真实而又刻骨铭心的去完成一个真正的作品。 等四五十岁以后,再度回首,我想看到的收藏,到底是一堆轻松愉快的综艺节目、炫目闪耀的广告代言,还是无数个经典的角色? “我不可以告诉你答案。”戚鼎慢慢道。 艺术无论高雅还是通俗,没有好坏之分,也没有低劣之分。 就像做快手视频热门主播,或者歌剧顶级演员,这些东西都只是一个身份,哪怕有鄙视链存在,也仅仅只是一个被选择的身份。 跳出虚荣心和固有认知的圈子里,用更平实的心态来看,其实并无区别。 但每个身份的得失,都是由自己来承担的。 “我活了四十六岁,很多事情都在摸索着明白,可是我不能够告诉你。” “也不可以替你承担。” 就像不能帮雏鸡剪开蛋壳一样。 “这样吧。你先回学校,想明白了再给我答复。”他站起身,把自己的外套给儿子披上。 戚麟惶然的看向他,莫名的有些难过。 他被戚鼎开车送回了学校,又不肯回宿舍见江绝,只一个人找了间空教室坐下,脑子里久久一片空白。 寂静之中,一头白毛的小脑袋突然凑近了门口。 “咦——你怎么在这?” 第57章 这么压抑烦闷的气氛里, 陡然看见这么个一头白毛的家伙, 确实有点影响心情。 “我……”戚麟揉了下眼睛, 疲倦的不想编借口。 林久光随手关了门,过来抄了把凳子坐在旁边,语气颇为自来熟:“我记得……你要去演电影的吧?” 戚麟一肚子的话找不到倾诉的人, 他不想破坏江绝的心情,或者让他陪自己一起面临这样沉重的选择,只一个人关在空教室里发呆。 眼瞅着林久光那天然元气的样子, 戚麟犹豫了一下, 还是把前后因果都大致讲了一遍。 林久光进来的时候,手里还拎了袋刚烤好的小蛋挞, 索性分给他一半,两人边吃边聊。 戚麟本来在生自己的闷气, 闻着香味也不想再管什么身材管理,不知不觉就吃了好几个。 甜甜的蛋奶香给人带来奇异的满足感, 甚至有点想放下一切去睡个好觉。等戚麟差不多讲完了,林久光抿了一口果汁,慢悠悠道:“其实我讨厌了你很长时间。” 戚麟愣了下, 茫然道:“为……为什么?” 他们之前其实没有什么交集啊。 林久光伸了个懒腰, 笑了起来。 “我是五岁入的行。” 别的小孩只用担心作业写完了没有,写不完也不会被退学。 可他如果背不下大段的台词,记不下复杂的走位,导演随时都可以换人。 多得是人排着队想抓住一个成名的机会,竞争是无穷无尽的。 “从五岁到十八岁, 我好像不是在各个剧组里演戏,就是在去剧组的路上——还要补上所有学校的课程,准备参加高考。” 他趴在戚麟旁边的桌子上,声音懒散:“到了后来,背课文和古诗都成了一种放松和享受。” 家里给他请了表演课老师和台词课老师,从小说话就要注意咬字和发声。 好像没有寒暑假,没有星期天。 即便是拿下电视大奖,越来越有名气了,也不能停下来。 在没有彻底稳定地位之前,少曝光一天,少拍一部电视剧,都意味着随时会沉寂于无数的四五线演员里。 “然后那一天,我们去参加时尚杂志的年度晚宴,我看见了你。” 戚麟就站在遥远的另一头,无数的名流和商贾都争着给他敬酒聊天。 其他人拿命想要换取的曝光,对他而言多的好像都成了累赘。 他没有演电影,也没有演电视剧,在广告里也只用耍帅就好了。 自己出道了十年,都比不上他在选秀舞台上刹那绽放的五分钟。 他坐的是那样的高,拥有着比自己高数十倍的人气和资源,做着名利场里无忧无虑的宠儿。 戚麟听着他回忆着这些事,突然反思起来:“好像是挺招人嫉妒的?” “何止是挺,是非常好吗。”林久光懒洋洋道:“当时公司里好几个高管问我要不要拉双眼皮削骨做牙齿,我有段时间都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 他不想毁坏自己身体的任何一部分,却也那样渴望着能够成名。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讨厌我的?”戚麟问道:“因为江绝么?” “不,两三年前吧。”林久光想了想时间,认真道:“我红了之后,就不讨厌你了。” 这还真是实话实说。 戚麟本来心里还有点难过,听见他这么一坦白,反而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原本厌恶着那些在综艺和广告里贩卖荷尔蒙和色相的家伙。”他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揉了揉脸:“可当我为了红,开始成为他们的同类,成为一众粉丝追随的‘久光弟弟’,听着她们吹我的‘盛世美颜’时,我好像才终于明白了点什么。” 戚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轻轻点了点头。 “我有时候会想,自己从小到大辛苦了那么多年,所有的作品都成了我这张脸长开了之后的附加品,这特么得有多讽刺啊。”林久光抬起头来,声音缓慢而平和:“可也是靠着青春期后变漂亮的脸,我得到越来越多的片约,开始滚雪球似的接代言和综艺。” 原来……他也遇到过这样迷茫的时候吗。 他又抿了一口,自顾自道:“我还有段时间,特别怕死。” “等等,”戚麟试图把话题扯回来:“咱是不是飘的有点远了。” 林久光瞪了他一眼:“你让不让我说完?” “好好好你说……” “有多怕死呢,就是一想到自己从这个世界消失,会失去所有的意识和存在,可以半夜吓得从床上跳起来。” 好像人在年轻的时候,会烦恼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些问题就那样乱糟糟的纠缠在一起,看起来完全无解。 “后来还遇到过更大的麻烦——就红毯的那一次,那女的不是突然拉着我借位拍照炒热度,然后我被全网黑咸猪手吗。”林久光漫不经心道:“那次也挺惨的,我有半年都不敢看微博和任何新闻,遇到朋友都不敢说话,说话就想哭。” 戚麟试图缓解这种比惨大会的气氛:“咱好像真的越扯越远了。” 林久光又瞪了他一眼:“那我走了!你把蛋挞还我!不给你吃了!” “别,你讲你讲……” 一头白毛的大男孩趴在桌上,看着窗外了好一会儿,才又开了口。 “直到有天听歌的时候,我在网易云音乐上看到一条评论。” 原话他也不记得了,可大概意思一直印在脑子里。 有的小孩在游乐场里摔倒了,是不会哭的。 因为游乐场里有那样多的东西,简直是玩都玩不过来,哪怕真的摔倒了,也要马上擦干眼泪,爬起来去玩下一个项目。 “戚麟,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的人生,就像是只能玩一下午的游乐场?” 他注视着他的眼睛,露出浅浅的笑容来。 “时间到了,人就该走了,我们能在游乐场里呆的时间,其实都不多。” 比起担心太多,比起权衡得失,比起恐惧选择之后的未知, 最重要的,不应该是自己下一个项目,最想玩什么吗? “我有段时间一直在脑补,假装自己真的去了游乐场里。”林久光坐直了些,自顾自的继续道:“就会想,有的人跟着潮流考试毕业结婚生子,就像跟着导游手册一样按部就班的玩。” “而像我这样想红想成名的,可能就是排在随机叫号的队伍里,想先去玩人最多的摩天轮。” 活着的意义,对他而言,已经不是为了把银行账户里的数字堆多少个零,也不是为了真的把奖拿全——那些都只是游园券上的附加奖励而已。 而其他媒体和路人的评价,似乎也已经无足轻重了。 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尽兴。 想红,去炒cp去做团综,去变着花样刷流量求代言。 想健康又快乐,拒绝那些应酬酒席,骂退那些不怀好意的金主,停止病态的节食,吃自己喜欢的食物。 “戚麟,你现在不就是摩天轮坐腻了,想去玩过山车了吗?” 从摩天轮上下来以后,如果再想回去,不知道又要排队多久。 可因为这样,你就要放弃过山车了吗? “对哦,”戚麟怔在那,半晌才道:“我真的好久都没玩过山车了。” “我们并没有真的在聊过山车好吗!!”林久光敲了敲他的脑袋:“你清醒一点!!!” 戚鼎开完会的时候,终于有空看眼手机里的未接来电和信息。 儿子的微信被他标了置顶,有一条未读的。 『爸,我准备好放下了。 不会后悔。』 鬓边泛白的戚鼎在人流之中匆匆前行,垂眸笑着给他回了一条消息。 『无论未来怎样,我和妈妈都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你永远都是我们的骄傲。』 第58章 做出这样的决定, 必然是要得罪一大批粉丝的。 何况在这种情况下, 戚麟自己练歌弹琴的时间也会不断缩减。 他想了半天, 决定开个公益音乐会,在淡出前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 与其试图讨好那些随时会离开的人,还是做些实事吧。 由于是公益性质的演出, 所有的收入都将全部捐赠给自闭症儿童福利组织,场地和工作人员都要自己掏钱。 门票有少数是赠送给粉丝会公开抽奖,但七到八成是公开拍卖的。 戚麟在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 问了问江绝愿不愿意来。 “——没有场地吗?”江绝想了想, 认真道:“我帮你联系时戏院那边吧,现在是淡季, 也许可以半价或者更低的租给你。” 时戏院的老板怎么会不知道江绝的来头,手一挥直接免费借了个中场给他们。 这样一来, 连检票和维护纪律的人都不用自己操心了。 “我也想过做类似的事情,”江绝感叹道:“可是之前太忙了, 一直没空。” 他引荐了另一个首席小提琴手,对方在得知用意以后慷慨答应,愿意义务公开表演。 其实这个圈子里的人, 平时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 大家都很忙。 戚麟想了半天,还是发了个朋友圈,问问还有没有朋友愿意来陪他撑满两个小时。 毕竟时戏院的中场票座位还是相当的多,哪怕是他一个人唱歌也要中途下场休息润嗓。 没想到仅仅在一天之内,号召响应的演员和歌手都颇有些多。 有的人确实是想蹭一把热度, 也有人想趁机拱热和戚麟的关系。 但愿意这样无酬劳的辛苦付出,本意都是善良而温暖的。 spf那边在得知消息以后,也欣然拨了几个练习生过来混个脸熟,还能蹭一下戚麟的光环。 广告在演出前一天发布,由戚麟本人编辑发送以后,再由官方工作室和所有受邀嘉宾转发,在开票十分钟内竟然就一抢而空,总成交量竟尽百万—— 工作室尽职尽责的把所有数据统计公开,表示分文不取,部分成本自担。 第二天夜晚,所有人都如约而至。 戚麟抱着自己最喜欢的那把银蓝色吉他,在后台擦了很久。 他喜欢流行乐,将来去剧组也会带着这把吉他。可最近两年确实有些辜负它,和乐器室里的它们。 各行各业的朋友们已经全都到齐,在化妆室里笑闹着交换微信,经济人范叔温和礼貌的和公益组织的老总解释着各种程序,后者感激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戚麟一个人坐在化妆室的单间里,久久的没有出去。 他从五岁开始摸琴,到现在已经快十五年了。 人总是会想要尝试各种东西——国内外的知名歌手里,有的唱到半路去做了美妆天后,有的不唱了去拍片当导演。 有的人离开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到这条路上,也有人保持着双栖或者多栖,一直都经营的很好。 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走向怎样的发展,可暂时离开这段路,去探索内心想要接近的事物,亦是对自己人生的一种负责。 我不会后悔的。 门被小心的敲了敲。 戚麟抱着吉他起身开门,看见江绝微笑着站在门口。 “大家都在等你。”他看向他怀里的那把吉他:“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开场了。” “嗯——我刚才想和它待一会儿来着。” 江绝抄过一把凳子坐下,看向他怀里的这把吉他:“很喜欢它吗。” “它叫十七。”戚麟摸着新换的琴弦道:“这是我妈妈在十岁的时候送给我的。” 那个时候戚麟还在读小学四年级,觉得这么酷的银蓝色,和十七岁那样酷酷的年纪最配。 虽然他那时候不肯在妈妈面前露出小迷弟般欢实的表情,试图让自己高冷又帅气,私下还是会抱着吉他悄悄喊它十七。 回忆起这些的时候,还是怀念而又美好。 江绝看着他小孩子般的神情,下意识地摸了摸他的头。 “你开‘凤鸣麟出’那场演唱会的时候,我其实去了。”他轻声道。 戚麟懵了几秒,抬起头看向他道:“你不是那天说,很忙来着吗?” “对,然后我偷偷去看了。”江绝露出抱歉的笑容:“本来以为会很嘈杂,怕当着你的面逃走会很丢脸。” 原来江绝去了—— 他还一直觉得惋惜来着,没想到江绝其实一直在台下看着吗?! 戚麟忽然想到那天跳热舞的时候,自己贴着女舞伴做各种疯狂又大胆的扭胯动作,脸不知不觉红了起来:“你……你觉得怎么样?” 早知道就多排练几场了,他那天还唱走了几个音来着,也不知道绝绝听到了没有。 想想真的好丢脸啊! “没有,”江绝把凳子拉近了些,试探着隔着软布触碰那把吉他:“你在台上……非常迷人。” 戚麟故作冷静的点了点头,心里其实已经开始放烟花了。 才夸一句怎么够!不应该多夸几句的吗! 还有绝绝这么一夸他真的有点动摇!原来绝绝喜欢的是歌手身份的自己吗! 我那天好像真的很帅哎!不行今晚回去我要再翻一遍那天的返图和录像! 江绝注视着他的眼睛,会意的继续夸下去:“你的嗓音很好听,而且跳起舞来灵活又好看。” 他似乎没办法像微博的那些姑娘一样用各种漂亮的形容词,可哪怕只说了这么几句,戚麟的笑意也完全止不住了。 “我好开心。”他认真道:“你那天居然一直在陪着我——我真的好开心。” “你现在演戏也越来越好了。”江绝鼓励般地轻抚着他的手背,传递着温柔的力量:“我有时候想,可能戚麟就是这样神奇的人吧。” “做什么都很有毅力,默默付出着不会喊累,最后又都做得很好。” 他露出浅浅的笑容来。 “《人鱼歌》里的你,真的比以前进步很大了。” 戚麟呼吸一窒,严肃道:“我在《鎏金钥匙》里跟特技演员一样,你一定要去看。” “给全班包场怎么样?”江绝笑意加深:“我愿意为你去二刷三刷。” 戚麟又露出小孩子般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 演出其实并不算顺利。 因为局子是临时组起来的,大家事先来彩排的人不是很多,音响灯光统筹等等都有些小问题,而且主持人是班里同学临时客串的,也确实报错过名字。 但是所有人都耐心而又认真的等待着,没有人起哄也没有人抱怨。 原本定的两个小时的演出,到最后演了两个半小时。 在鸣谢过所有人以后,公益组织的多个负责人上台解释自闭症儿童的不易,与这项公益项目的意义。 无数的闪光灯对准了他们,微博的相关热搜也在不断上升排名。 所有到场的嘉宾一起签名了三个纯银的盘子作为纪念,当场拍卖成交为善款。 直到一切都走向尾声的时候,戚麟才终于接过话筒,认认真真地对着台下尖叫的所有粉丝鞠了个躬。 “未来几年里,我可能还是会减少多方面的邀约和曝光。” “我热爱流行乐,也开始想在别的领域同样努力的做出成绩来。” “其他的话好像都不太好说,”他顿了一下,看向了台下的江绝。 两人的目光遥遥相接,在对方的眼睛里同时看见了清醒又坚定的笑意。 “不管结果如何,感谢你们的等待和喜欢。” 第59章 公益演出结束以后, 生活又恢复到了日常状态里, 两个人都在缓冲期中。 一个继续周末去演话剧, 在台下一众迷妹的欢呼声中努力绷住角色。另一个则开始啃电影的原著小说,为试镜做准备。 在平静之中,令江绝没有想到的是, 一系列的指责和猜测早已在网上发酵很久了。 他没有在微博搜索自己的习惯,因为之前在《星途》的热度过去之后,讨论他的内容也更多的是关于颜值。 可在公益表演结束以后, 他在看与戚麟有关的内容时, 突然瞥见了自己的名字—— 『别看江婊装的那么无辜白莲花!他不是蹭戚麟热度天天炒作能有今天?』 『从不炒作江白莲 x 疯狂拉踩戏精绝』 『每次和戚麟出去,他都贴着粘着他——我室友要是这样我绝对会打他的好吗?』 『我戚真的是素养好, 对狗仔从来没黑过脸,碰到这么个狗皮膏药真是心疼』 …… 江绝在看到这些字眼的时候, 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连血液都凝固了。 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也没有靠接近戚麟去刻意谋求什么。 这些人凭空猜测这些事情, 拿他们共同出入的合照来看图说话,各种莫须有的罪名全都一样样的扣了上去—— 就好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一样。 戚麟回宿舍拿课本,看见自家亲爱的一脸苍白的站在那里, 敏锐的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出什么事了?” 江绝把自己的手机给他看, 评论区已经是各派粉丝打的不可开交了。 有些人因为经常看到他们两合照的缘故,拉起了cp党的大旗,又被其他粉丝一棒子打为炒作。 还有些人单纯看不惯江绝做作装逼的样子,挖空了词汇量想要羞辱他。 戚麟一只手圈着他的肩,仿佛生怕他没有安全感似的, 另一只手把前后都翻了一遍。 “你是怎么想的?”他看向被羞辱的微微有些发抖的江绝。 对方一直活在很有修养的世界里,哪里听过这么多难听的词汇。 “我可以解释,”江绝咬牙道:“这些都是可以解释的——我去开微博,跟他们说明白!” “你不能下场。”戚麟平静道:“要公关,你公司那边,或者我手下的团队,都可以用。” “可是你去跟他们辩驳,就已经输了。” 江绝扬起头来,一脸的不可思议:“为什么不能解释?这些事情来龙去脉很清楚,而且我跟你也不是利益关系啊。” 他在话剧院和在学校里碰到不公正待遇的时候,讲道理总是能管用的,不是吗。 戚麟哑然失笑。 江绝到底是公开出道的时间太短了。 “我没有息事宁人的态度。”他拉着江绝坐下来,从旁边书桌上抽出来一个本子,递给他看。 江绝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小牛皮封面的本子,他看了眼一脸诚挚的戚麟,打开了这个笔记本。 里面居然抄了各种各样的语录,有的话被抄了十几遍以上。 他还能依稀的认出来,有一段是《清静经》里面的。 “你看这一段,也是我在微博上看到的。” 一个叫做‘小羊爱吃酱肘子’的大v引用了她朋友的这么一句话。 『和不值得争论的人争执,就像在和鸽子下国际象棋。 哪怕你走出的每一步都有理有据,对方还是会撞倒棋子并在棋盘上拉屎,然后用一种胜利的姿态在棋盘上昂首阔步。』 这一页的下面跟小学生默写罚抄似的,整整齐齐的抄了六七行。 戚麟其实不太好意思把这个本子递给他看,毕竟这算自己发泄情绪的一种道具。 “你也知道,我出道以来争议一直很多。”他轻声道:“我好多次都忍不住,想在微博挂那些黑子,或者直接质问他们有没有证据——哪怕公司发了律师函,这个人消停了,下一个人又开始张嘴胡扯了。” 跟他们在一块折腾,是解决不完问题的。 江绝没有想到他会信任自己到这种地步。 因为这个本子里记录了太多东西了。 有些页里的字迹还很青涩,写的乱七八糟的。 但会有感叹‘好难过啊’,‘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以及自白性的‘这些人能不能讲点道理到底是谁请他们来的啊’。 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这个小本子里,如同垃圾中转站一样被处理干净。 戚麟既不会让那些过激又肮脏的话语在他的记忆里停留太久,也不会把这些恶意再迁怒到其他人身上。 在他偶像人设营业的期间,他就是那个元气满满的爱笑少年。 江绝叹了口气,伸手把他抱住,靠在他的脖间慢慢道:“前辈,多谢指点了。” 他本来以为,这大学四年可能会一直教他演戏和台词,可日子过得越久,才越能发现对方身上的无数个可学之处。 没过多久,他去和爸妈吃了一顿饭,终于定下来剧本里要演的角色。 《仙画》这个作品,是由白凭创作了两年才写完的。 相关设定和故事被他手下的工作室改编成了小说,今年已经位列畅销榜前五了。 仙画里的两大角色,一个是古老村落里成长的巫祝,另一个是飘逸纤长的东方龙,及它人形的化身。 巫祝误入仙画之中,进入了庞大而壮美的九重天境之中,遇到了被镇在玄罡柱下的雏龙。 一个想要重返家园,另一个想要篡位弑帝,却误打误撞的共同颠覆了整个世界。 电影中的仙画,更像是一扇又一扇的传送门,而喝多蟠桃酿便忍不住提笔画画的那个小仙人,也是重要角色之一。 白凭平时对其他剧组演员都颇为客气,但在老婆儿子面前才算彻底的放下伪装,就想宠惯着他们两——江绝迟迟不选角色,他就一直不开放试镜。 江绝想了很久,最后选择了雏龙云烨这个反派角色。 虽然上一部电影演的是反派,而且两个角色都有乱纪朝纲的动机,但内核却完全不一样。 澹台洺的谋,是阳谋。 他巧言令色,左右逢源,把自己的脸犹如面具一样变化,说话滴水不漏,明睿而又阴冷。 但是云烨在剧本里,更像一个悲剧性的反派。 而且最后天庭易主,巫祝身份逆转,以天神遗孤的身份执掌大权时,云烨什么都没有索求,只长长的望了一眼歌舞升平的青鸾殿,然后乘云而去。 这个角色的动机和心路历程都颇为复杂,倔强又放肆的一面也是江绝从前没有挑战过的。 一家子人围着景泰蓝小炭炉涮着羊尾牛肚,江烟止听着他们的分析和谈论,忽然开口道:“你有没有考虑过,找个机会公开我们一家人的关系?” 白凭本来满脑子都是剧本,听见这句话时诧异了一下,也看向了江绝。 他们两隐婚多年,随时公开也不成问题。 重点是江绝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江绝放下筷子,想了想又道:“这样吧,如果今年金梧桐奖有我的一份,我们一起公开,怎么样?” 他知道父母想要和自己公然出入的心情,可又不愿意在没有实绩的情况下顶着盛名出现在其他人的视野里。 戚麟虽然和自己讲过,不用下场,不用和那些人解释。 可是他本能地想要回避更多的这些揣测和戾气。 白凭给儿子舀了一勺菌菇汤,瞥了眼江烟止:“你看,跟你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江烟止想到了什么,低头捂脸直笑。 《仙画》的试镜招募一发布出来,戚麟睡着觉就被吵醒了。 “这回——这回真没法帮你了,小祖宗!”范叔拿着复印单道:“这个试镜要面四轮,四个男配位和一个男主位你可以选——这个是双男主的电影,剧本没出来,小说你看了吧?” 戚麟睡眼惺忪地把头顶上的书挪到枕头边,朦胧道:“快看完了……为什么要四轮?” “因为八成是全绿幕表演,两成要去世界各地的风景名胜录——你赶紧起来吧,第一轮的时间就三天。”范叔颇不省心的催促道:“要拍短视频自荐!赶紧来公司,我摄影师都给你叫好了!” 这部片子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制作,甚至有其他东亚和东南亚国家的好些男演员过来应聘。 需要四轮来一层层的刷人,可想而知有多少的竞争者。 戚麟陡然跳起来,差点连外套都穿反了。 现在已经挺晚的了,spf除了练习生那几层,其他人都走光了。 惨白的灯光照着过道,好些人聚集在一个会议室里,在激烈地讨论着不同方案。 spf显然也是希望他能成功转型的。 戚麟一到范叔跟前,就被拽去上妆做发型换衣服。 “白导说了,竞选任何角色,要先自己录一段vcr,阐明为什么要选这部电影,为什么要选这个角色,自己是怎么看待这个角色的——”范叔一板一眼地念完了要求,试探地看向他:“我觉得这得写个小作文背稿子吧?” 戚麟被发胶的味道呛得打了两三个喷嚏,揉着鼻子道:“笔给我,我来写。” 旁边的化妆师抓住他乱揉的鼻子,重新给他补两翼的阴影。 然后一折腾就过了一夜。 直到今天,戚麟才真实的感觉到写小论文有多辛苦。 七本厚厚的原著被搬过来,各种相关的资料和背景也全部都摆到桌子上。 一开始还有一众人陪着帮忙分析,后来他一个人坐在那写写改改,其他人都各自去休息室补觉去了。 戚麟这时候颇有种高考考作文的感觉,既怕遣词造句不合适,又怕分析的太浅薄。 过了几遍稿再抓紧时间背词,弄提词器,对着镜头真情实感的录了三四次。 范叔做了视频,还生怕不够,跟老父亲似的建议他在结尾再来一段才艺展示。 戚麟心想自己那些本事都是白凭带着团队磨出来的……自己能翻几个跟头,白叔能不知道吗。 最后还是录了一段唱歌和弹古筝—— 古筝他只会两三首曲子,而且难度都不高,但看起来有那个仙气飘飘的气儿应该就对题了。 等他终于折腾完自荐视频的剪辑和调色滤镜,隔了两天才又回到学校,忐忑地开始等通知。 没想到的是,六七个人都已经聚在了排练室里,显然是在等他。 “什么情况?”戚麟看向坐在方诚然旁边喝咖啡的江绝,感觉自己错过了什么东西。 “期末考试排练,忘了?”方诚然挑眉道:“你来的太晚,角色已经分好了。” 今年是大二——大二的期末考试,要有国内外名著的经典演绎。 戚麟背后突然一凉,心想要是真演《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话,就凭那些诡异台词,他搞不好都要挂科。 而其他的剧本,像《茶花女》或者《人民公敌》之类的,要么台词拗口生硬,要么调度复杂容易混乱,之前几届学长学姐们,一度在汇报演出的时候直播车祸现场,最后哭着回去重修了。 “我们选的是《小王子》。”坐在软垫上翻杂志的林久光慢悠悠道。 这个剧本纯粹,简单,而且设定饱满。 戚麟来演那个王子,而那只狐狸是江绝。 第60章 《小王子》被归类为儿童文学, 改编起来还是有一定的难度。 强行演当然能尬着来, 但戚麟扮演的小王子是有童心的纯真人物, 想要还原出角色的感觉,就要将人物的剧本语言转化成有代入感的舞台语言。 为此小江老师又临时开了个小灶,开始教他转换台词的语气和感情。 台词本身很好记, 走位也比较单线化,大伙儿在一起对了几天台词之后,迅速地都进入了角色之中, 开始共同准备服化道具。 在一般的表演院校里, 学生们导演话剧会分成不同的组,有的学生全程都不用上台, 帮忙跑跑道具服装就可以拿学分了。 但时戏院不仅看中这些综合得分,而且还限制每个小组的人数—— 他们特意在时都的好几条街里找了好久, 然后给戚麟找了一套中世纪风格的皇室服装。 细麻布分内外衣,中间有宽大的腰带束紧腰身。 水獭皮的外衣有两道油光水滑的滚边, 外头还有蝙蝠侠般的羊毛大斗篷。 扮演小玫瑰的姑娘则穿上了拜占庭风格的玫色长裙,会坐在一片玫瑰布景之中,昂着头等待王子的归来。 这衣服一上身, 感觉就截然不同。 戚麟在换上那身古典贵族的长衣之后, 一种衿贵又温和的气质就随之显现,大伙儿给他找来了亚麻色的长发,又配上了镶着宝石的长剑—— “果然很王子。”方诚然在旁边如是评价道:“我要是穿这身搞不好能泡好几个妞儿。” 然而狐狸的形象却不太好定下来。 他们给江绝找了不同风格的许多服装,但是完全没办法往狐狸的方向靠。 江绝也不好意思让大家找那么久,开口说自己能借到相关的衣服。 等到彩排最后一天的时候, 他也没有穿着戏服过来。 大伙儿虽然不放心,但各个心想他是时戏院的江绝,现在连电影都拍了好几部,借个衣服肯定没问题,也没有多盘问几句。 等到正式开演的那一天,江绝好像突然消失了。 试衣间里没有人,化妆间里也没有人。 在议论之中,方诚然一抬头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 江绝再一次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戚麟在转头看向他的时候,也同样愣住了。 他有一头栗色的卷曲长发,漂亮的颜色让人不自觉地能够想起麦田。 淡蓝色的瞳眸漂亮的犹如上好的宝石,衬的嘴唇带着蔷薇般的色泽。 他原本就皮肤白皙,在穿上复古风格的银色长袍之后更显得像童话里才有的人物。 更为奇异的,是他头顶的两只耳朵,以及身后柔软蓬松的长尾巴。 就连向来保守内向的班长都看懵了,下意识道:“这是灰姑娘变身回来了啊……” 上一次江绝表现出这种形象的时候,还是以越羽的身份在电影里跳情色意味十足的脱衣舞。 他回到现实之中之后,穿着朴素简单,也很少会打扮自己。 可这一次,他给人的感觉不是华丽明艳,而是那种自然而又轻盈的精灵感。那水蓝色的眼睛眨了一下,都好像在说话。 头发的颜色与耳朵尾巴的颜色都极为相配,卷曲的长发掩下了他的清冷感,整个人都变柔和了许多。 戚麟怔怔地看着那突然间变得超好看的他,忍着没上去亲他。 这么长的大尾巴——也太可爱了吧! 布景一共有三处,一处的背景是电子屏,用来模拟小王子在各个星球穿梭的环境,另外两处则是玫瑰园和麦田,拟真效果也颇为不错。 以前就有学长学姐演过这一出,据说王子跟玫瑰后来结婚了,孩子都生了仨。 当风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故事开始上演,所有人都进入了状态。 戚麟在走进那一大片麦田,看见坐在其中的江绝时,连呼吸都有些紊乱。 他已经完全觉察不到台下一大片观众和无数闪光灯的存在了。 江绝几乎仿佛是这一大片麦田的守望者,微微摇晃的麦穗衬的他眼睛碧蓝,皮肤像初雪一样白。 “你是谁?”他轻声问道。 “我是一只狐狸。”他注视着他。 “来和我一起玩吧?”戚麟放轻了声音,小声道:“我很苦恼……” “我不能和你一起玩。”江绝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柔软的尾巴围住了他自己:“我还没有被驯服呢。”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语气也没有被刻意的调整过。 可是,哪怕仅仅是这样平静安宁地坐在一片麦田之中,也好像是在无声的蛊惑着他什么。 戚麟甚至想立刻过去摸一摸他的长发,或者是那微微泛红的脸颊。 他看起来太美好了。 “什么是驯服呢?” “那是被人们早已遗忘的东西。”江绝垂眸玩着麦穗,仿佛对他不感兴趣:“它的意思就是……建立联系。” 他在这只狐狸的教导下,开始日复一日的靠近和驯服他。 他们会在固定的时间见面,会缓缓地抚摸他长长的狐狸耳朵。 在戚麟的手指碰触到江绝的脸颊时,台下惊呼声一片,台上的两人却也在同时心跳加速。 他真想在这一刻给他一个吻。 狐狸开始慢慢被王子驯服,看到麦田时也会想起他的金发。 时间很快到了离别的那一刻。 他又一次出现在了那片麦田里,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我会哭的。”狐狸轻声道:“我一定会哭的。” “这是你的过错,”戚麟轻声道:“我本来不想给你任何痛苦,可你却要我驯服你……” “是这样的。”狐狸哽咽着,连眼睛里也开始含着泪水,却始终不肯流下来。 王子略有些手足无措,他亲手驯服了这只狐狸,却又要离开这片星球。 他紧张的有些不知该说什么,重复道:“你快哭了。” “而且,你这样,什么好处也没有啊。” “不。”狐狸望着他一步一步的后退,露出释然般的表情。 “至少,我还记得麦田的颜色。” 当戚麟再回到玫瑰的身边,看着她骄傲而脆弱的样子时,忽然发现自己再也进入不了角色了。 他看着她处身于大片的玫瑰花中,听着她口不对心的说着台词,却怎么也无法调动对这玫瑰的感情。 他发现自己还在想那只狐狸。 就好像已经被它彻底驯服了一样。 他俯身与他的玫瑰交谈,告诉其他的花儿它们都不是独一无二的,只有她才是最珍贵的那一个。 对戏的女生听着这些情话几乎被撩的说话都有些紧张,可戚麟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状态。 他还在想着那一双碧蓝的眼睛。 江绝回到后台之后,颇有些头疼的看着落地镜。 他其实早就找到了这一身行头,可穿起来真的太羞耻了。 从后台走过去的那一路,几乎每个同学都拉着他合影——等会表演结束的时候,大家还要一起上台谢幕。 他能听见戚麟说台词的声音,还能听见舞台下各种观众尖叫和吹口哨起哄的声音。 刚才在表演的有那么一刻,自己真的快要亲了上去。 他刚才全程都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完全是靠职业素养把台词全程顺完。 只要戚麟站在那里,只要他们并肩坐在一起,就好像一对情人在台上喁喁私语,当着无数观众的面在偷情。 他们刚才有那么一瞬间还轻抚着对方的脸颊,甚至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一想到这些刚刚诞生的记忆,连心都好像在微微发烫。 他低头摸了摸狐狸尾巴,继续低头听小王子对玫瑰的告白,悄悄叹了口气。 这王子真是个天真的渣男。 第61章 戚麟的淡出已经快有一年了。 虽然在拍《鎏金钥匙》之前, 他卡着档期撸完了一整档的模拟经营综艺, 又卡着点拍了一系列的写真和代言, 但《鎏金钥匙》的拍摄期是封闭性的整整八个月。 在这个信息交换飞速的时代里,八个月不上节目不录综艺可以约等于人间蒸发了。 耐不住寂寞的女友粉们爬墙的爬墙,脱粉的脱粉, 转黑的也有不少。 等到他预先性的在音乐会结束时表示未来会继续淡出时,热门也跟着上了微博。 然而上热搜这件事情……确实已经对他们这类人不算什么大事了。 明星上热搜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公司工作室为了营销, 花钱买的位置, 因此有些人也被戏谑为热搜包年客户。 第二种,就是在特殊事件被大量搜索之后, 自然形成的热搜排名。 戚麟在初出道和演唱会造势期间,确实也买过相关服务进行宣传。这种事儿对于一般的大学生而言不亚于全校表扬甚至是校长亲自颁奖, 经历过一次可能可以吹一年。 而戚麟这几年里没事儿就上去几次……如今自然上榜反而是因为麦田里的那一幕戏。 本来他宣布要继续淡出,少接甚至不接综艺, 各种嘲讽和失望的声音都不绝于耳,不过手机一关也就听不见了。 想做好一个心志坚定的艺人,第一步要学得就是会关手机。 姑娘们愤怒于自家老公男朋友天天玩人间蒸发连自拍都没有, 不抗议不委屈还能支持他发展新职业道路的, 基本上都是佛系老粉。 至于其他新流量小生如何试图抢人气,就是另一件事了。 可在期末汇报演出结束的当天,他和江绝那张轻抚对方脸颊的特写剧照被前排观众拍下发出去了,各种角度的抓拍也相继流出,刚才还咆哮着老娘要脱粉的人又一个个跟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连带着话题广场区都变成了大型真香广场。 无论是新染淡金发色的戚麟, 还是看起来纤细又温柔的江绝,都完全处在颜值的巅峰里。 他们对视着诉说台词,戚麟抚摸着他的尾巴,还有江绝每一个期待而温顺的眼神,所有抓拍的画面真是生动地诠释了‘耽于美色’这四个字。 当天晚上就有好几个剪辑大手子开始剪拉郎视频,cp粉高举大旗欢快吃糖,连带着各种性转强制爱兽化同人文推陈出新,连各种姿势的车都开上了高速公路。 在脱粉和本命之间反复徘徊的粉丝也是颇为心累,非常真实的感受到恋爱的煎熬之处。 而更煎熬的,大概是江绝越来越多的粉丝—— 戚麟不管有没有拍戏进组,每晚都会发各种小视频,或者日常vlog。 可是江绝是非常真实的人间蒸发,想看到他只能从时戏院路人的偷拍,或者各种演出的截图里。 这年头还有谁不开微博啊,过分了吧! 于是新的热搜又开始顺着排名往上爬—— 『江绝你开微博啊qaq』 凭什么躲在手机后面不出声! 我知道你在看! 开微博啊开微博!发张自拍都行啊我们要吃粮!! 各个党派的粉丝混战在一起,痛苦又欢乐的撕出一栋栋高楼。 有反咬戚麟吸血江绝蹭热度的,有怀疑他们两卖腐蹭热度的,有质疑拍话剧就拍话剧,摸脸是在性骚扰的…… 不过这些嘈杂的声音,统统与他们无关。 戚麟根本没有看手机,而是在一本正经地看江绝卸妆。 他甚至希望他就穿着这么一身和自己回宿舍,今天晚上就不用睡觉了,可以充分运动一下。 江绝神情一动,立刻意会到镜子里某人蠢蠢欲动的表情在暗示什么,低头摘了美瞳道:“不行。” “只要耳朵和尾巴。”戚麟一脸正经道:“明天我就开车把它们还回去。” 江绝坚决摇头:“我明天还要去时戏院排练,不行。” “就一次……以后也没这种机会了啊。”戚麟可怜巴巴道:“你穿这身真的好可爱……” 江老干部口嫌体正直的还是把道具带了回去,两人度过了欢快的一晚。 第二天,戚麟再醒过来的时候,某人已经出去上班了。 他一摸被子抱了个空,连带着房间上下都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没有。 戚麟揉了揉眼睛,心想宿舍号是404还是很有道理的。 真是404 not found。他翻出手机来,睡眼惺忪的开了小号,屏蔽掉所有和自己以及江绝有关的信息,然后开始看热门更新的各种沙雕段子。 大号一般用来岁月静好,小号只会哈哈哈哈xswl。 然而翻着翻着,突然看到一个标签叫#七绝#。 这是一个署名叫青律的同人文作者,绘声绘色的写了篇琴师与狐狸的同人文。 前头还是高山流水谢知音,后面不知怎的两个人就滚到床上耳鬓厮磨去了。 戚麟越看越觉得面红耳赤,因为这玩具车里的两个角色居然和他们两同名同姓。 他以前参加综艺的时候也被cp党拉过不同的红线,问题是,这一次是真的啊。 他屏住呼吸点进七绝的标签里,发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个世界里,几乎什么角色扮演都有,还有那种一虐到底百转千回欲说还休的虐文。 戚麟愣是看着各种同人文里的人物顶着他们两的名字上演各种悲欢离合,好几篇虐文愣是看的眼睛都红了。 除了#七绝 高虐#,还有#七绝 高h#这个标签出现的频率非常高。 某人捂着嘴心脏狂跳的看了好几篇,然后把江绝写成被动受和傻白甜受的统统点了‘举报淫秽色情’。 小绝可不是这种性子。 这个新词他会!叫ooc! 到了傍晚,江绝排练完话剧回来,看见戚麟在专心翻《仙画》的原著,旁边的读书笔记写的颇为工整。 “回来了?”戚麟没有抬头,只状似无意的开口道:“等会忙完了,看眼微信给你发的一个链接。” 江绝坐在他身后的凳子上,顺手拿出了手机。 然后看的面红耳赤。 戚麟听着他没声儿了,扭头过去:“有几篇文笔还不错,哈?” 江绝低着头不好意思看他,自己又忍不住笑起来。 戚麟瞥见他耳朵都红了,也没再打趣下去,继续专心写人物分析。 他得到了通知,第一轮试镜通过了,后天要去白叔的公司总部面试。 半晌之后,他身后传来声音:“ 第三篇的这个姿势……晚上可以试试哎。” 笔尖在纸上微微一顿,很快又继续写了起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 第二轮面试颇有些像公司招聘一样,四五个审核者坐在桌子前,不看表演也不看履历,而是一脸冷漠的提着各种问题。 “对于云烨最后离开仙宫,你是怎么想的?” “云烨有哪些性格缺陷?你个人准备怎么处理?” “你觉得整本小说的故事核心是什么?” 戚麟走出房间的时候,感觉脑子转的快冒烟了。 整个休息室里坐着来自各个国家和不同年龄的演员,光是竞争云烨这一个角色的都有三十来个。 有些人被问的一头雾水,出来以后坐在凳子上缓了好一会儿。 部分明星成名的早,接受的高等教育不多,虽然演戏很有天分,但是回答这种问题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出来的时候脸都是臭的。 然后他就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了林久光。 “你也在这儿?” 林久光笑眯眯地点了头:“我也过初试了呀。” 林久光不是电视剧咖吗——他也要来抢名额吗?! 戚麟呼吸一滞,更有些紧张。 他不确定自己刚才在分析人物成长线时说全了没有。 万一林久光过了二试自己没过,真的太丢脸了。 二十分钟后,林久光出来的时候,脚步都是飘的。 “我怀疑我根本没看过这本小说。”他喃喃道:“你所有问题都答上来了?” 戚麟松了口气,如实的小声道:“有两个情节我根本记不起来,是强行编的。” 林久光一脸恍惚地看了他一眼:“我有四题都完全没概念。” 所有人进去又出来,气氛越来越严肃。 大家甚至不肯互相交换目光——都是竞争者,哪怕没有交谈,各种敌意和对峙感也在蔓延。 终于,那个主考官走了出来:“结果会以电子邮件形式在三天内通知,下面说一下第三轮考核内容。” 戚麟揉了揉太阳穴,认命的准备回去三刷那几本小说。 他已经背下里头的所有地名和派系了。 等大家三三两两散去的时候,林久光拍了拍他的肩,眨眼道:“你想看《龙血玺》的点映吗?” “不是还在制作吗?”戚麟愣了下:“已经开始点映了?” “没有公开,但其实已经剪辑渲染完了,还在内部确认效果。”林久光压低声音道:“一起买杯啤酒过去看看?” “好啊。”戚麟精神起来:“我请客。” 他们去了明煌娱乐的十九楼,在一个小包间里戴着3d眼镜看了两个半小时。 在器宇轩昂的澹台丞相出来的那一刻,戚麟就感觉血液沸腾了起来。 这种感觉,不是见到了心爱的人,不是因为熟悉屏幕上的那张脸。 而是一种想要比试和较量的渴望。 他不断地想让自己从剧情中脱离出来,去分析江绝和江皇的每一次对戏,去研究江绝的眼神。 小绝在入戏的时候,眼神是全程跟着人物走的,连台词的微妙变化都控制到了极点。 没有任何赘余的肢体动作,面部表情收放自如。 而且在他和江烟止对戏的时候,感觉每一帧每一个鼓点每一句话都是在反复拉扯和迸发力量。 他真的太强了——江绝实在是太强大了。 江烟止扮演的女皇,哪怕从头到尾都没有嘶吼呐喊过,压制感和气场都如影随形,哪怕在惶然困苦的状态下,也绷着作为皇族的矜持和尊严。 而澹台洺作为亦正亦邪的丞相,也如同天生如此般,把对抗感诠释的淋漓尽致。 哪怕是最后一幕,他作为阶下囚被一剑穿透,那狰然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到最后一秒都爆发感极强。 戚麟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明白他们是在表演,而不是本来性格和说话语气就是如此。 哪怕和这两位平时还算熟悉,真的看到荧幕上的一出出戏码时,还是会抽离的不断代入剧情。 这部电影实在是太好看了。 他坐在沙发上缓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回过神来。 我也想成为这样出色的演员。 我想做的比你更好。 斗志和战意在不断地燃烧,他握紧手机站了起来。 “出去吃个饭?”林久光抬眉道:“我把绝哥叫上?” “不了,我要回去看小说。”戚麟深呼吸道。 如果拿不到云烨这个角色,不能和江绝对戏,他要罚自己把全套《仙画》抄十遍。 第62章 巫祝玄幽这个角色, 正直、勇敢, 又带着几分天真。 他生活在古老而偏远的村落里, 穿着草鞋在家乡附近行医。 有时候用草药治病,有时候会画符念咒,或者用些古怪的玄秘之法。但不论大病小病, 似乎总是能给人们帮到一些忙。 收取的报酬也颇为简单——一顿饱饭,几个鸡蛋,或者一句谢谢, 似乎都够了。 他生活的颇为清苦, 但心怀慈悲,相信人性的美好, 心里一直保留着独有的纯净。 而云烨这条雏龙,是家族政治斗争失败的牺牲品。 他还懵懂年幼的时候, 就被剔仙骨拔爪牙,成为被众仙嘲讽羞辱的对象。 玄幽看到他的时候, 他血污满脸,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只有一双狠厉而狂躁的眼睛,绝望又暴怒的注视着他。 戚麟在准备三试的时候, 一度非常奇怪——面试的内容为什么问的都是和云烨有关的问题? 自己进错房间了? 但林久光那边的反馈也差不多。 审核官好像对他们理解自己角色多少不感兴趣, 倒是在不断试探他们对云烨的理解。 虽然江绝就在宿舍里,他却拧着一股劲,不想问他提示,不想和他探讨人物。 江绝每天早出晚归泡在话剧院里,戚麟则专心准备三试, 两个人互不打扰,却也十分和谐。 这大概就是保留着一分可贵的距离和尊重吧。 等到三试的那天,林久光跟他一起去了公司里,这次只剩十个人过来赴试,但白导还是没有现身。 候场室的屏幕已经开始播放电影公司的各种荣誉和过往作品,像对他们摇晃着象征着荣耀的胡萝卜一般,在展示着未来极有可能归属他们的奖励。 长久以来,西方的魔幻片奇幻片都可以征敛东西方各地的票房,引发一轮又一轮的文化狂潮,而且还能拿无数的奖项。 相比之下,东方的奇幻片一直成绩平平,在其他国家的票房也非常一般,其实是有原因的。第一,就是文化体系的陌生性。 国内对道教佛教都颇为熟悉,自然讲相关的故事时不用预先铺垫,几乎人人都知道玉帝王母娘娘。 可是老外们看这些故事的时候,会一头雾水——这个是谁?这个又是谁?他们怎么就吵起来了? 第二,就是故事叙述的完整性和商业性。 《魔戒》也好,《哈利波特》也好,不仅世界观构筑完整,剧情由浅入深,而且叙事成熟,无论哪个国家的人都能很快跟上剧情内容。 相比之下,国内的很多电影可能连故事都没有讲清楚,人物逻辑也没有理顺,就开始匆忙的炫技式的用各种特效和剪辑手法。 当然……文化创作环境不够友好,各种抄袭大作电影化,如同海绵般为吸金而拍摄,也确实很可笑。 最后一点,就是特效和后期投入的费用。 优秀的绿幕作品,渲染时间少则两三年,多则五六年,一个是看目前的科技水平,再一个就是看投入的成本。 国内不缺这样的技术,甚至有很多工作室也在为国外的影片效力,拿过很多的奖项。 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白凭带着工作室做出一整个原创的故事体系,再以巫祝玄幽的视角,带着观众们进入这个全新的仙画世界,在不同设计上雇佣了多个团队,可以说是颇下了一番功夫。 像他这样功成名就的导演,其实不该贸然的尝试这种大制作和大背景的电影。 做好了自然是满堂喝彩大赚一笔,做差了就会被各种嘲讽和戏谑。 他以自己的最高投资比例,稳定的把握着选角权,能力不过关、形象不对角色的一律不入选。 而核心的几个位置,也全部由自己最信任的演员来担纲。 江绝与他互相信任着,几乎会投入全部力量来保护好这个作品。 屏幕上的号码不断地在倒数,终于到了戚麟的号码。 他回头看了一眼林久光,两人遥遥比了个手势,随后转头进入了试镜室里。 第一个房间里只有一份剧本。 戚麟本来以为这次会是笔试,在看到剧本时立刻进入了角色,开始研究里面的字句和内容。 难道等会儿要表演这一幕吗? 他快速的记忆着台词,下一扇门的门把手上又开始倒计时。 戚麟不断地深呼吸着,把所有的台词都刻在脑子里。 时间还剩三分钟。 他开始看对手的台词,开始安排等会儿对戏的节奏。 还剩一分钟。 他开始调整心态,试图让自己等会在面对导演的时候能表现的好一点。 时间到。 戚麟抬起头来,上前两步开了门。 然后眸子一紧。 这是一个纯白的房间。 没有导演,没有摄像头,四面都是墙壁。 但是在墙角,有一根柱子,压着一个满脸血污的人。 那个人是江绝。 他几乎在看清那张满是伤痕和血污的脸时,心里猛的一抽,却不敢走上前去。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自己已经在隐藏的镜头前了。 从现在开始的每一秒,他都是玄幽。 那个人看起来疲倦而又脆弱,已经匍匐在地上睡熟了。 玄幽略有些茫然的扶着墙,略有些警惕的看了几眼外部的环境,确认附近有没有人。 他发现附近似乎只有这一个被柱子压下的人,略有些踌躇地往前走了两步。 那睡着的囚犯动弹了一下,似乎听见了脚步声。 “你……还好吗?” 玄幽伸长了脖子,试图观察他脖颈的伤口,以及发乌的十个指甲。 不,已经没有指甲了,他几乎遍体鳞伤,不知道被多少人虐待过。 玄幽露出同情的目光,想再往前走两步。 在他靠近的那一瞬间,那囚犯突然暴怒般的昂起头颅来,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 那囚徒两眼血红,连动作都像极了动物,四肢根本控制不好,胳膊和腿都抽搐着没办法支撑自己。 这不是人,这是个毫无尊严的动物。 “别怕别怕——”玄幽下意识地抬起双手,在他的嘶吼声中保持着距离,小声地哄劝道:“我不是来伤害你的……你……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对方一醒来就狂暴到了极点,明明一副人的样子,却根本不能说一句人话,如被禁锢的野兽般不住的咆哮挣扎着。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仿佛在防备他随时对自己动手。 戚麟这时候环顾四周,想找些道具配合剧本,问题是他找了一圈,这房间里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他认命的叹了口气,心想无实物表演就无实物表演吧。 玄幽走到角落里,用双手掬起一捧清水,自己先低头闻了闻——很好,没有毒。 他小心地捧着水,蹲到那囚徒的面前,用和缓的声音道:“你渴不渴?先喝一点这个好不好?” 下一秒,那暴怒的囚徒突然间猛地张口,竟然直接一口咬住了他的虎口! 那咬合的动作几乎下了死力气,疼的戚麟倒嘶一口凉气,偏偏又不肯松手,还在那里安抚着他:“你伤势这么重,再不喝点水真的会出事的。” 他疼的说话都有些哆嗦,偏偏护着那一捧水不肯松开。 那囚徒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开始用极其狼狈的姿势舔他掌心中被洒的所剩无几的清水。 在掌心的水喝完之后,他干渴的开始舔地上溅落的湿迹,发出痛苦的喘息声。 玄幽又去给他捧了一捧来,小心地想要检查他的伤口。 对方非常紧张地看着他,显然还没有完全放下警惕。 戚麟把一整幕拍完的时候,另一扇墙的门才终于打开。 他都不知道自己拍了多久,只在离开前看了眼再次披头散发着昏睡在地上的江绝。 咬人是真的没舍力气啊……他现在虎口都挺疼的。 林久光也试镜结束出来的时候,脸上都有些茫然。 他走到戚麟旁边,小声问道:“刚才——刚才那个,真的是江绝?” 戚麟抬头看向他:“简直像个动物,是吧?” “完全是个顶着江绝的脸的动物啊……尼玛一句台词都没说能凶成那样,”林久光顿了一下,坐在他身边小声道:“我刚才差点被他撞着额头,差点就掐他脖子了……” 戚麟跟他闲聊了一会儿,两人等到所有人考核结束之后,听着审核官又过来不咸不淡的讲了几句,大伙儿再次散去。 等戚麟回到宿舍,江绝已经坐在书桌旁喝着咖啡看杂志了。 又是那副平静又斯文的样子,和刚才那个毫无理智的疯子判若两人。 戚麟进门看到他的一瞬间,有点不敢进门。 “嗯?”江绝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戚麟小心翼翼的靠近了一步,伸手想摸摸他的脸。 江绝伸脖子作势要咬他,两人又笑作了一团。 ——我的男朋友每天都在玩角色扮演。 而且是真·角色扮演。 第63章 等待试镜结果的每一天, 好像都在等高考成绩和录取通知书。 虽然现在都三试了, 而且邮箱也是正确的, 但戚麟已经养成了隔一个小时就刷新下邮箱的习惯,想第一时间看到那封让人放心的通知。 他甚至有些神经质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填错了邮箱,或者手机没有开声音提醒。 是不是自己在对戏的时候表现的不够好?之前确实出戏了几秒钟, 不,不会真的让久久拿到这个位置吧? 戚麟就这么眼巴巴的等了六七天,中间为了缓解心情还去看了眼江绝演的新话剧, 然后继续刷邮箱—— 七天了, 还是没有。 等到第八天的时候,白凭忽然打了个电话过来:“我今天刚好出差回来, 一起去喝杯咖啡怎么样?” 戚麟差点以为是三试通过了,看到这个消息又紧张了几分。 不会是挽尊然后再淘汰吧…… 他快速地回复了个好, 然后催着助理开车过来,接他去那个指定的咖啡店里。 现在因为还是工作日, 店里的人并不多,驻唱的女歌手抱着吉他哼着悠闲的歌,气氛放松而舒适。 白凭帮他点了一杯蓝山, 自己则要了杯纯牛奶。 戚麟在坐下时看见那一杯牛奶, 眉毛跳了一下。 然而他并没有和他谈论有关三试的事情,反而开始聊这部小说的创作过程,以及剧本和小说的区别。 戚麟按下心里的浮躁,听着白凭抿着冒着泡泡的牛奶讲着相关的设定,渐渐地开始跟他提问题。 有很多深入的东西, 他确实很不理解。 比如,为什么云烨在决战之际会恐惧——它明明之前继承了先龙藏在碧海之下的龙珠,不仅力量全然恢复,而且还顿悟了更强大的仙术。再比如,为什么玄幽这个角色……在剧情里这么圣母。 他对人不设防,虽然知道世间有善有恶,却总是以最善的一面来揣度别人。 所以在故事的后半程里,被他逐渐医好的云烨几乎全程都在明里暗里保护着他。 其实这两个角色,和现实中他和江绝的性格,都不太贴合。 江绝在戏里成了心狠手辣甚至滥杀无辜的邪龙,而他却变得单纯仁慈,如同神父一样想要救赎天下的所有人。 这样温厚而清澈的性子,能成为最后的赢家,他自己其实是不太相信的。 “其实,探讨的还是不同角色,对力量这个东西的定义和运用。”白凭喝着热牛奶慢悠悠道:“从云烨记事起,它就一直被力量所伤,被力量折辱,所以当它恢复力量以后,第一反应就是去伤害和报复回去。” 但作为天生的巫祝,玄幽从记事起,就被族人引导和教育着,跟着老巫祝们到处行医游走,见证着天下皆苦。 所以他们最后的选择和结局也不一样。 戚麟不知不觉地和他聊了一个下午,等反应过来时间过了很久的时候,抢先起来去前台买了单。 他在付账的时候,下意识地想问问三试的结果,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哪怕没有过,公司那边应该也会通知的吧。 白凭是开车过来的,刚好顺路把他载回学校,一路又闲聊了些别的。 直到下车之前,白凭随手拿了颗柠檬糖,递给了他:“这是附加的奖励。” “——什么的奖励?”戚麟茫然道。 “你通过四试了。”白凭笑了起来:“提的几个问题都非常不错,是有认真思考过的。” 戚麟愣了一下,接着那颗糖大脑一片空白:“四试——四试?!” “在你之前,我去面试了三个人。”白凭笑眯眯道:“三个人都试图跟我套近乎刷好感,就一个人问了点剧本相关的东西,而且很肤浅。” 一个好的演员,如果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只能跟着剧本当个念台词的机器,真的有些失败。 戚麟直到下车目送着白导远去,都还没回过神来。 他剥了糖纸,尝着酸甜的味道,任由其他路人注视着自己。 没过多久,兜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你一定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林久光压低了声音道:“刚才,就在刚才,江皇约我喝咖啡了——是江皇哎!!!” “然后呢?”戚麟有种不祥的预感。 白凭刚给他发了个特等奖,别是开玩笑吧。 他的心脏最近被考验太多次了。 “然后……她说我通过四试了!!!”林久光直接欢呼出来。 戚麟差点没站稳,努力保持着语气道:“真的?那恭喜啊。” “我要演画画的那个神仙了哎!!”林久光扬高了嗓门道:“虽然不是男主角,但是可以去剧组找你们打拖拉机炸金花了,有没有很棒棒!” 你这小鬼说话能一口气说完吗?! 戚麟终于缓了一口气,把狂跳的心脏又摁了下去。 “我们大概不会玩炸金花,以及任何扑克。” 他顿了一下,还是颇为好心的补充了一句:“还有,不要和江皇,白导,以及江绝中的任何一个人,玩这种游戏。” “麻将也不可以。” 这是他在《鎏金钥匙》的剧组呆了八个月学到的血淋淋的教训。 “怎么了?”林久光呆了几秒钟:“他们很厌恶这种游戏吗。” “不,恰恰相反,他们几个都挺喜欢玩的。”戚麟一路回了宿舍,慢悠悠道。 “问题是,他们每个人,全都会记牌。” 哪怕把麻将洗三遍重新码好,江皇也能一眼找到自己要的那张牌在哪个位置。 他们一家子从来不在一块打牌,就是因为全都知道对方手里有什么,根本没法继续下去…… 期末汇报演出结束之后,其他选修课和主修课的考试陆续结束,而金梧桐奖的颁奖之夜很快也要到了。 戚麟终于不用在暑假里到处跑综艺,难得的能在家帮妈妈打扫下屋子做做饭。 吴秋一女士表示非常欣慰,一度希望儿子趁着机会去重新学医好了。 戚麟第一千零一次拒绝了这个愿望。 他在spf激流勇退其实已经让老爸得罪了一帮人了,要是真的息影转行,别说微博炸不炸,他爸的办公室肯定第一个炸。 而江绝也住在时都,不过暂时没空和戚麟一起出去玩儿。 现在是暑假,刚好还要去时戏院演出。 金梧桐奖的邀请函是同时递到他们手中的。 很巧的是,两个人都入围了最佳新人奖。 江绝在看到相关说明的时候,头一回开心的脚步都急促了,噔噔噔上了楼就去找正在敷面膜的老妈。 然后就撞见了白凭悄悄在面膜上画猫胡子。 江烟止听见脚步声突然醒了,看见白凭手里的记号笔,瞪了他一眼,把面膜给摘了下来。 后者假装无事发生,飞快地溜下去煮面去了。 “妈——《星途》入围了三项奖,而且我入围新人奖和最佳男主角了!” 他一脸的惊喜难以掩盖,快乐的像个小孩子:“怎么样!” 江烟止心想这孩子的性格真是被戚麟带跑偏了,扬起笑容道:“你爸爸也是颁奖嘉宾哟。” 江绝眼睛亮的像藏了星星似的,立刻道:“我去挑西服!” 一柜子的各种剪裁各种款式的西服跟服装秀似的换了一轮又一轮,白的藏蓝的深灰的全都试了一遍。 江烟止喝着咖啡看着他换衣服,慢悠悠道:“别紧张,你不会比我还好看的。” 白凭正端着小甜饼上楼,听见这话时非常配合的点了点头。 戚麟那边也跟过年了似的。 戚鼎虽然知道儿子喜欢演电影,可没想到 第一部 就能入围。 《人鱼歌》入围了四项奖,而且票房也炸裂的颇为漂亮。 要不是因为这个重量级的电影有戚麟的演出,他想推掉spf的那些工作其实颇要费些力气。 戚麟其实反应不大,因为他心里清楚自己演的是小配角,跟江绝争最佳新人奖不太可能,所以表现的还算淡定。 然而吴秋一女士直接请了一天假,陪他挑领带袖扣皮鞋,一度跟着戚鼎嫌弃儿子的品位。 “要稳重大方!奶油小生才穿白西装!” 戚鼎露出尴尬的笑容出来:“白色也还好……” 戚麟怕老妈期望太过,还是小心道:“妈,我可能就是过去走个过场,荣誉没有这么高。” “不是第一名又怎么了?”吴秋一挑领带的动作一秒都没停下,不断地拿过来对着戚麟比划完又卷好了放回去。 “你看你小时候考第四名第十名,咱们也出去吃饭庆祝来着——大了倒是扭扭捏捏的了。” 她转身把卷草米色领带对着他的脖子一比。 “这条好看。”戚麟由衷道。 “不行,太轻浮了。”吴女士摇摇头:“社会青年才用这种款式的——咱们家什么时候有这种东西了?” 旁边的戚鼎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肯定是麟麟偷偷买的。” 戚麟默默看了他一眼,没有戳穿他。 金梧桐奖的当晚,几乎所有的看客都在饶有兴味的看着各种表演,听着主持人和各路嘉宾插科打诨。 只有入围的一众候选者心情紧张,台上的歌舞魔术根本看不进去,跟排着队领爱的号码牌似的非常忐忑,生怕轮到自己就没号了。 戚麟一路看着各个嘉宾上台领奖,看着魏风搓着手接过奖杯发表得奖感言,看着江皇在众人的高声欢呼中接过最佳女主角奖,几乎呼吸都有些紧张。 他可以接受自己没有得奖,但害怕江绝也落选了。 哪怕自己只是来走个过场,可江绝那么优秀,总该有姓名。 最佳男主角的奖项颁给了另一部电影的男主角,特写镜头切换到魏风和江绝的脸上,两人都笑意温和,没有面露遗憾。 时间的每一分秒都煎熬而漫长。 “那么,下面由我来宣布,最佳亚洲新人奖是……”白凭拖长了声音,忽然顿了一下,看着名单露出了笑容。 “先等等——我可以请江烟止女士上台一下吗?” 第64章 江烟止? 为什么要找江烟止? 台下的众人露出意外的表情, 显然不太理解。 这入围的四位电影新人里, 和江烟止有关系的显然只有戚麟, 江皇也确实在公开场合夸奖过他的天赋和勤奋。 可是一般都没有颁奖人叫嘉宾代为颁奖的吧…… 在一众的小声议论中,一束灯光打了下来,江烟止拎起裙摆款款上台。 她看起来是那样的美, 乌黑的长发被盘起宫廷式的发髻,耳边的祖母绿坠饰和脖颈间的钻石项链都在灯光下流光溢彩。 珠光宝气而又从容优雅,就连微笑的弧度也恰如其分。当她站在儒雅而不失风趣的白凭身边时, 两人看起来实在般配极了。 江烟止拿奖无数, 如今拿了金梧桐奖的最佳女主角也是实至名归。 而白凭在业内还有一个称号,基本上都是粉丝们的称呼——白帝。 他本人横跨商业片和文艺片多个领域, 在国内外都拥有极高的声望,本人也已经是金球奖的终身评委, 可以说见证和参与了过去电影界最为辉煌的二十年。 荣耀如他也长期低调且深入简出,遇到粉丝也只说叫我白导就好。 白凭与江烟止合作的三部电影至今都展现了教科书级别的电影艺术, 可哪怕是最后一次合作,也在十五年前了。 在那以后,两人各奔东西, 再也没有合作过, 一度令两人的死忠粉们都颇为遗憾。 “大家肯定觉得,我是不是弄错人了。”白凭取下了话筒,忽然伸出了他的右手。 他们为了保护这一段婚姻,从恋爱结婚到生子后的共同养育,犹如避难一般隐匿了整整二十二年。 如今, 再也没有可以阻碍他们一家人在一起了。 江烟止在无数人的惊呼声中,将自己的手覆在了他的掌心上。 台下的议论声和惊讶的眼光越来越多,再淡定的人也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戚麟从看见江烟止上台的那一刻,就感觉连呼吸好像都有些跟不上来。 他们要公开了——他们要公开了!! 戚鼎与他相隔数十排,两个人连对视的机会都没有。 在这种时刻,他突然遗憾自己没办法和父亲坐在一起。 “答案是,没有。”白凭握紧她的手,晃了晃话筒旁边的得奖名单:“因为,我们应该共同给这个孩子颁奖。” 江烟止接过了那张洒金笺,对着话筒笑道:“获奖者是——江绝!” 众人更加的摸不着头脑,媒体们倒是对着他们一通狂拍,甚至联系后台开始写颁奖事故的通稿。 ——为什么要江烟止给他颁奖? ——白凭到底在做什么? ——这绝对是主持事故了吧? 江绝穿着深灰色的笔挺西装,在纷纷响起的掌声中走向了执手并立的他们。 然后与他们抱了满怀。 他接过话筒,回头望了一眼笑的温柔快乐的父母,再次看向台下闪烁的无数镜头。 台下的魏风翘着二郎腿看着这一家子,已经准备好捂住耳朵了。 “这是一个赌约。” 江绝开口的时候,声音依旧清澈干净,气息平稳。 “我和爸妈说,如果我能靠自己的能力,得到这尊奖杯——” 在爸妈两个字出口的那一瞬间,台下的人几乎要疯了。 什么爸妈? 他为什么要在说爸妈的时候回头看向他们?! 等等,这个成名作就爆了票房和热搜,而且年纪轻轻就在时都戏剧院任职多年的小年轻,难道是—— “爸,妈。”江绝再度侧身看向他们。 江烟止在这一刻眼睛都红了,隐约有些哽咽。 白凭温和的拍了拍她的背,眼睛也注视着他们的孩子。 “我也一直为你们而骄傲着。” 台下的惊叫声和起哄的唿哨声此起彼伏,有好些记者甚至直接开始给公司打电话催稿,几乎所有人都拿起了手机,用镜头记录下这世纪性的一刻—— 千万点银光交错连环的闪烁着,竟像是天上的星河散落一室,让璀璨的光华四处流散。 江绝深深的看了他们一眼,任凭自己终于曝光在了无数人的眼睛下,继续开口道:“我选择在这一刻,和爸妈们一起公开,也同样是因为《星途》。” 他看向出席的评委们,屏蔽掉绵延不断的惊呼声和交谈声,声音依旧坚定。 他知道,他们会听见这些话的。 “《星途》其实不是一个商业片。它探讨的,是公众人物应有的基本人权,和人活着时所渴求的尊严。” 人如果毫无尊严和隐私的活着,其实内心会不断的陷入泥沼之中,甚至会慢慢死亡。 越羽活在自己是普通人的幻想里,始终不肯再接受曾经拥有的一切,是因为这个社会默认高收入的公众人物,活该被侵犯各种权利,根本没有被保护的理由。 “《星途》的成功,得益于在场的各位,得益于所有观众的选择。”江绝加重了语气,眼睛搜寻着戚麟的位置,却被镁光灯闪的有些眩晕。 他站稳了一些,露出郑重而严肃的神情。 “这部电影没有在微博砸钱营销,却引发了众多的讨论,比起不断上升的票房,我更欣慰的是,它引起了大家的争议和反思。” “正如魏风导演所说,‘一部合格的作品,应该为文化,为社会,为思想的迸发有所触动。’” 而电影人的存在,不仅仅是为了给大家带来欢乐和泪水。 我们可以影响和改变这个世界。 哪怕只有一点点,哪怕最后只剩下远去的风声,也是值得的。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道。 “这部电影,虽然没有被我爸妈指导过,但我也感谢他们长期给予我的爱与关注。” “感谢魏风导演的塑造,感谢编剧团队和所有幕后团队给予我的无数帮助,也要再次感谢所有选择《星途》,和选择我的观众和评委。” 江绝深深的鞠了一躬,在抬头的那一瞬间,终于看见了坐在第四排的戚麟。 由于距离的缘故,他甚至看不清他的表情,两人遥遥相对,仿佛在共同保护着一个秘密。 正如白凭和江烟止守护了整整二十年的秘密一样。 这个秘密的名字,是爱。 “最后还要感谢的,是陪伴和引导着我的挚友,戚麟。” 在他的名字响起的那一刻,无数记者开始搜寻他的位置,连屏幕的特写也对准了他。 戚麟也眼眶微红,调整着呼吸控制着表情。 他发自内心的,为他,为他们一家人而快乐感动。 江皇和白帝十指相扣的画面实在是太让人泪目了。 而且他们居然生出这么优秀的儿子,这个美好到不真实的人竟然还是自己的爱人。 这一切都让人想流眼泪。 “戚麟。”江绝站的挺拔笔直,犹如风中墨竹。 “越羽这个角色,始终都沾染着你的影子。” “我记得你教我跳舞唱歌的每一个瞬间。” “这个奖项,其实也有你的一半。” 在江绝想要再次鞠躬的那一刻,戚麟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两人遥遥相对同时久久深鞠一躬。 无数的敬意和尊重,也蕴含于此。 白凭和江烟止没有再占时间发表感言,三人在无数的镜头下再次拥抱,然后江绝牵起母亲的手,一起共同走下舞台。 江烟止其实去特意染了头发,她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年轻了。 哪怕鬓中夹杂细微银丝,哪怕皱纹难以掩饰。 可她垂眸低笑的样子,与二十年前也毫无区别。 时间对美人终究是宽容的。 几乎是在江绝以爸妈二字称呼他们的那一刻,多方媒体在多个平台同时刊载了配套的图文,微博豆瓣兔区还有多个平台同时都瘫痪了。 本来程序员们都已经下班回家看电视了,此刻不得不紧急回去加班给服务器扩容,多个话题直接被引爆到瞬间能刷出成千上万条转发评论—— #江皇白帝曝光婚讯#  #江绝 皇太子# #江绝真的是江烟止的儿子吗# #江绝 戚麟#  #第二十六届金梧桐奖# #江绝为什么姓江#  #最失败的一届狗仔# 后半场的颁奖几乎都没有人关心谁是得主了。 现场的无数嘉宾都开始掏出手机来看相关转发,而白烟夫妇的新老cp党直接开始回溯过去二十年的各种综艺和采访,试图找出他们相爱的各种蛛丝马迹。 这已经彻底变成一场狂欢了—— 伴随着江绝各种特写的照片上传到网络,他的长腿和腰身被衬搭的显露无疑,各种路人粉死忠粉开始第n次翻出《星途》里的各种动图和截图来,试图多舔一会儿男神。 而各路cp党也全都疯了,#白烟夫妇#的相关同人文当晚出产数篇,而戚麟和江绝遥遥鞠躬的那一张照片被七绝党直接记录为历史性的一拜天地,有的姑娘看着这一幕感动的都哭出来了。 再然后,各种讨论也如暴风雨般开始席卷各区。 黑子们试图反压对家,骂戚麟才是那个舔狗和拉踩党,打着#挚爱皇太子#的名号开始嘲讽戚麟这个流量咖是靠着江绝才拿到好资源的,戚麟才是那个吸血虫。 七绝党们试图劝架,最后发现劝不动,继续蹲回大本营开始产粮啃粮。 不过少数人开始反转攻受,试图写皇太子攻x独角兽受,然后同人圈也开始腥风血雨的撕起来。 年轻人们各自鸡血的狂喜或愤怒着,阅尽千帆的许多成年人反而开始感叹这一切有多不易。 他们也都看过《星途》,懂得越羽绝望和迷惘的原因,更明白为什么他们久久的不肯公开一切的消息。 像江烟止和白凭这样的人,哪怕息影退出游戏,也会身不由己的站在无数舆论和追踪的暴风圈里。 二十年里,他们是如何守护着这孩子默默无名的长大,如何共同面对捕风捉影的盘问和偷拍…… 这才是艰难而又真实的爱情啊。 戚麟直到跟着老爸回家的那一刻,都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他想了半天,还是给江绝打了个电话。对方的声音疲惫而又温柔。 “睡了吗?” “没有。” “微博到现在都还瘫着呢。很多人今晚恐怕都睡不着了。”戚麟小声道:“你那边还好吗。” “怎么说呢……”江绝看了眼窗户外面:“小区保安已经拦不住暴动的媒体了,有些人直接搭梯子翻墙到我家楼下叩门。” “那岂不是又跟被囚禁在孤岛里一样……”戚麟颇有些不放心:“你这几天岂不是都不方便出门了?” “不,我在想,要不要出去转转。”江绝忽然皮了起来:“你说我们要是出去逛街,会怎么样?” 戚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会意道:“我把诚然和久久他们都叫上。” 反正在家里也会被拍,在外面也会被拍,倒不如趁着放假玩个痛快。 -2- 江绝从地下车库坐戚麟的车出去,副驾驶和后座上还有两个男生,也都是口罩棒球帽的配置。 方诚然和前排的林久光都轻微的变装易容过,愣是在后门蹲守的两列狗仔记者的眼前就这么招摇过市的离开了。 方诚然开起车来比戚麟还要轻快敏捷,一看就是没满龄就摸过方向盘。 他们为了保险,还是在二环错综复杂的立交桥上兜了几圈,再一路向东去了戚麟家附近的商圈。 真出了篓子,也能立刻撤回戚家的宅子里,一般人都进不去。 今天是工作日,来逛街的人并不多,加之他们身边并没有保镖跟着,一路顺着扶梯上楼都没有谁注意到。 服装区自然不用逛,四个人家里的衣服多到穿不完,吃饭看电影又太早了一点。 林久光看见超大的电玩区时眼睛一亮,先冲进去确认了下敌情,然后大手一挥买了几百个币。 江绝原本有些抵触这种吵吵嚷嚷的场合,可被久久带着玩了两把极速飞车以后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在这种赛车游戏里只用跑一条道,而且绝对不会迷路,踩足油门打好方向盘还能拿前三名。 戚麟在旁边笑的直不起腰来,又带着他去玩别的项目。 他们四人经过跳舞机的时候,还驻足看了一会儿。 好几个逃课来玩的大学生聚在一块,看台上的少男少女在跟着电音的节拍踩按键,有个小姑娘披散着长发一边踩键还一边跳起舞来,表情相当的放松。 戚麟看的颇有些心动,旁边的方诚然推了他一下:“先去玩别的,等会过来就不用排队了。” 林久光去柜台那又买了各种饮料回来,开始拉着他们玩太鼓达人。 江绝还真是第一次玩这些东西,虽然动作比较生疏,却也玩的颇为尽兴。 他们把一溜娃娃机扫荡过去,方诚然还特意要了个大袋子把十几个皮卡丘小羊驼全都装了起来,然后拎着战利品去了空空荡荡的跳舞机前。 “江绝要先试试吗?”方诚然抓了一把镍币放了进去,扭头看向身后的两个人。 电影咖和电视剧咖一脸乖巧的坐在后面的椅子上,显然并不打算运动一下。 戚麟已经站了上去,扭头替绝绝解围道:“他应该不跳舞,咱们先来一把?” 方诚然脱了帽子和外套,开始活动各处的关节。 戚麟显然对这个机器颇为熟悉,直接用手触碰虚空切换模式,跳进hard难度,然后挑了一首梦龙的《believer》。 两个身材修长的青年站在变幻画面的屏幕前,动作同步的抻了一下胳膊。 节拍声和鼓点响起的那一刻,纷乱着闪烁着的无数方向键在屏幕上飞跃而去,而他们两人竟如同镜像玩偶一般开始跳跃舞动起来—— 『i was broken from a young age 自年幼时我便受伤 taking my sulking to the masses 被教导着麻木隐忍地随波逐流』 他们默契的同时摆胯顶腰,长腿踩着鼓点手指也如羽翼般张开,在隔离式片段平移的同时又一模一样的滑步回去,流畅的肢体动作仿佛又回到了在spf做练习生的日子。 戚麟一站在那台上,就连气质也骤然转变,极度的自信与控制力在刹那间流溢而出,连对着屏幕勾指的动作也撩人的很。 『write down my poems for the few 我的诗篇只为那少数人歌颂 that looked at me, took to me, shook to me, feeling me 他们关注着我支持着我与我并肩携手 感同身受』 他们同时腾跃落地,踩点与踩键一分不乱,屏幕上还在滑动着音符般的无数个方向键,每一个在过线时都被标记出perfect bo。 『singing from heartache, from the pain—— 自苦痛和心碎中奋起高歌——』 江绝眼神变了一下。 他不是抗拒跳舞,只是不习惯在人流涌动的公众场合进行这种类型的游戏。 这不是话剧演出,而且现在有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看他们两酣畅淋漓跳舞的样子。 戚麟在这一刻是这样的令人夺目。 无论是肢体的舒展还是扭头晃腰或者手臂的wave,几乎每一秒都完美的如同那一场演唱会,直到现在都没有出错过一次。 只要他站在那里,就好像所有的光都打向了他,就好像每一个动作都是挑逗和引诱,身体的每一个线条也在动作中被衣物勾勒的无比漂亮。 “久光。”他忽然开口道:“把你的饮料给我下。” 林久光正看得带劲,略有些不放心道:“哥,我这是酒精饮料。” “不要紧。” 江绝接过那盛着橘子味鸡尾酒的玻璃瓶,给自己倒了浅浅的半瓶盖,然后喝了下去。 第一支舞跳完的时候,方诚然就热的颇有些受不了,跳下台擦汗喝水。 戚麟玩的颇为开心,一扭头发现江绝走上身边的另一侧。 “我来选歌。”他淡淡道。 江绝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他看起来镇静从容,而且还多了几分浅浅的笑意。 “你应该是第一次玩吧?大概是这九个键,”戚麟又给他指了一遍手部的四个感应器,挑眉道:“我们选easy模式?” 江绝已经锁了hard模式,安静地等待着音乐响起。 两人穿着同款的兜帽卫衣,戴着黑口罩双手插兜,连气质都一模一样。 在音乐响起的时候,台上的戚麟和台下的林久光才突然感觉不对劲起来。 江绝跳的这支舞,是当时越羽在失忆前在演唱会上跳的最后一支脱衣舞,是simon curtis的《flesh》。 “——this is just my way of unleashing the feelings deep inside of me.” 他们两人在同一个节拍下如同猫一般摆动腰肢抬手勾勒身体曲线,在同一秒撩起头发反身侧转—— 两人的荷尔蒙都在同时飙升,连带着暧昧又充满情欲感的音乐都仿佛彻底溶进了空气里。 “bite into me harder, sink your teeth into my flesh——” 在节奏加快的那一瞬间,两人如对着镜子舞蹈的同一人一样面对面地压腕曲腿,连掌心都碰触游移向下再贴合。 这跳舞机本来就是扒各种名曲和名舞做的键谱,节奏找准的情况下闭着眼睛都能跳完全程。 没有任何提示和语言,他们同时滑步交换位置背靠着背继续摇摆,屏幕上的计数依旧一个不错。 已经有人认出了江绝和戚麟,惊呼着开始拍照发微博。 越来越多的学生和路人开始挤过来,试图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这跳热舞。 然而江绝已经完全不在乎那些东西了。 他现在完全是那个性感而神情慵懒的越羽,撩发叹息抚触胸膛的样子简直蛊惑到了极点。 汗水一路滑落到他的肩颈锁骨,连露出来的手腕都漂亮的让人想俯首亲吻。 戚麟在这一刻享受到了极点,直接和他交缠着跳了起来。 两个人在此刻都进入绝对的偶像角色里,霸道又充满控制欲的肢体动作在激烈胶着缠绕着想要引诱对方。 扭胯摆腰等所有性暗示的动作都互动到了极点,紧致的腰肢连带着挺翘的臀部也肆无忌惮的展示着线条。 他们甚至卡着节拍用手臂与指尖来勾勒对方的性感带,将爵士舞的挑逗与性感诠释的淋漓尽致。 “so you'd better believe i like it rough——” 江绝像一束因烈酒而绽放成火焰中被点燃所有花瓣的白桔梗,碎发垂在额间的样子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音乐还没有结束,两人甚至开始同步转换成了恰恰走步,用之前在练习室里的改编版本继续跳了下去。 从脚尖到大腿的发力让他们的身体看起来如此灵动轻盈,连眼神的交换也恣意而又直接。 在最后一个定点时戚麟仰着脖颈撩起衣服,小腹上的马甲线若隐若现。 江绝直接双手扶着他的腰屈膝跪地,墨黑的碎发早已被汗水湿透,连脸上都泛着微微的酡红。 那玄墨色的一双眸子沾染着雾气,漂亮的好似晨星。 作者有话要说:  1) 晋江经常吞歌词的空格 不确定阅读会不会被影响 第65章 他们并没有在那玩太久。 江绝刚跳完舞, 林久光就抄起一大袋子的硬币, 和方诚然一起掩护他们跑掉。 一大波粉丝和狗仔显然已经得知了消息, 在浩浩荡荡地往这儿跑。 微博上又流出各种角度的跳舞偷拍视频,相关转发和谴责也颇多—— 江绝的黑粉们纷纷开嘲‘从不炒作戏精绝’,试图证明这货就是在饥饿营销。而cp们看见他们跳贴身热舞的时候简直吃糖吃的幸福的快昏过去, 连拉架的心思都没有就抱着路人的各种视频三百六十度抠糖吃。 人流实在太过稠密,挤出去的时候各种手机照片签字笔全都在往他们四个的脸上按,方诚然差点脸都被挤变形, 努力打头阵护着他们突围。 等电梯自然是不可能的, 四个人跑到扶梯发现几路人在气势汹汹的往上涌,又跟逃生游戏似的去找安全通道入口, 想法子往地下车库跑。 没想到消防通道也有已经有少数狗仔扛着摄像机在那蹲守,四个人简直跟闯关似的一路突围, 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往方诚然的车那跑。 他们四个在前头跑,后面越来越多的人拿着手机相机摄影机在后头追, 场景不亚于马拉松冲刺画面。 等车子开回二环路了,方诚然一路还颇不放心的不停看后面,瞅哪辆车都像是尾随者。 戚麟和林久光笑的停不下来, 江绝体力不算好, 已经累得在戚麟怀里睡着了。 路上江皇的一通电话打过来,表示西城他们家的别墅已经完全沦陷了,今晚江绝就睡戚家保证安全算了。 结果这临时过夜,直接变成了半个月的小住。 白凭和江皇都不在国内,一个去纽约确认绿幕的团队, 一个去了法国参加服装周活动,也压根不打算跟媒体们讲讲他们的浪漫婚姻史。 江绝这边能躲则躲,恰好戚麟天天蹲在家里写歌弹琴,索性一起过了半个暑假—— 戚家爸妈都忙得半年回一次家,房子里的保姆也非常识趣,干完活就回屋里追剧,去哪个房间都会提前敲门。 江绝还是心里不放心,怎么都不肯跟戚麟睡一个屋,后来戚麟半夜抱着枕头敲门嚎做噩梦了好可怕,还是心里一软给他开了门。 然后戚麟就一本满足的搂着人形抱枕睡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简直跟度蜜月似的。 戚麟上午练琴写谱,下午背台词熟戏,晚上自由活动。 江绝已经结束了话剧院的那几场演出,一般上午看书下午和他对台词。 小保姆干了四五天请假回乡下照顾婆婆,他们索性就一起去买菜做饭。 这小区附近走十分钟就有家乐福,戚麟跟他戴着个口罩进去乱逛一通,基本上也就挑些水果蔬菜什么的,偶尔两个人会跟着菜谱尝试着炖个汤。 出于好奇,两人在附近的菜市场还买了几只牛蛙,试图带回去给烤箱开个光。 江绝胆子小,不敢碰那些会咕咕叫的活物。 他听说这种生物就算被扒了皮剁了脑袋都能活蹦乱跳,其实不太敢吃。 然而戚麟直接拿了根大头针,颇为熟练的手起针落完成双毁髓操作,刚才还试图挣扎的牛蛙直接软趴趴的瘫掉。 江绝这个时候一般都在旁边默默拌沙拉,心想会杀鸡的男人就是有魅力啊…… 然后他们逛超市的画面果然就被拍到了。 刚好江烟止在国外正参加着展会,被一堆狗仔话筒怼脸。 “请问您是否知情江绝和戚麟私交甚好?” “请问江绝为什么没有回家住宿,反而一直和戚麟共同出入?” “您介意自己的孩子可能有同性恋倾向吗?!” 江烟止伸手把戳到她下巴的话筒给拨开,慢悠悠的开了口。 “他没办法回家睡觉,难道不是拜你们所赐吗?” 媒体们齐齐地沉默了几秒。 江烟止随手掏出了手机,把自家小区从大门口到地下车库到窗户底下的那些个蹲守的记者照片展示在镜头前:“眼熟吗?” “但他为什么跟戚麟在一起呢?”有个女记者不依不饶的开口道:“您和白凭是否跟传闻一样,早已离婚多年,如今只是为了儿子造势才进行炒作?!” 江烟止忽然扬起了笑容。 她伸长了手接过那个女记者手中的话筒,不紧不慢道:“你如果跟这位秃头男记者舌吻一分钟,我就给你三十分钟做专访。” 旁边突然被cue的男记者鼻孔一紧,露出惶恐的神情来。 刚才还对准她的镜头瞬间齐齐对准那个女记者,各种镜头直接贴到了她的脸上。 那女记者下意识地看了眼根本不认识的同行,抬手想要挡住各种试图拍她的镜头,恼羞成怒道:“您在侵犯我基本的人权!您这样不道德!” 江烟止嗤笑一声,直接转身扬长而去。 另一头。 戚麟坐在三角钢琴前慢悠悠地弹着琴,弹一会儿就悄悄看一眼远处在低头看书的江绝。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连发梢都被染上淡金色的光。 再过几天,他们就要一起去剧组熟悉环境了。 江绝仿佛感觉到视线一般,抬起头来看向他。 “累了吗?”他下意识地问道:“我给你切个果盘?” “不累。”戚麟依旧看着他:“就是有点想你。” 江绝:“……” 他站起身来,过来坐到了琴凳上面,试探性的按了按黑白的琴键。 “我小时候试图学钢琴来着。”江绝略有些笨拙地用一根指头戳着《小星星》,慢慢道:“可是冬天的琴键实在太冷了,弹一会儿指尖都会被冻冰。” 可是学了话剧以后,夏天能被聚光灯烤焦,冬天能被鼓风机吹到脸都冻僵,好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戚麟坐的离他这么近,反而有些紧张。 他们虽然已经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今年的生日都是一起度过的,可和喜欢的人每次拉近距离的时候,好像连呼吸也会变得急促起来。 只要侧过身就可以亲到他,连长长的睫毛都可以看得这么清楚。 “你想学吗?”戚麟试探着覆上他的右手,教他指节倾斜的弧度,还有手腕摆放的位置。 江绝本来注意力还在琴键上,被他的指尖这么一碰,忽然感觉有些紧张和不好意思。 他们明明早已接触过许多次,可现在只是指尖不轻不重的触碰着自己的手腕而已,连聚拢和松开都点到为止,反而像是在无声的调情。 他的左耳可以听见戚麟轻浅的呼吸声,略有些沙哑的声线也在耳畔格外的清晰。 戚麟为了教的更方便一些,直接伸手揽着他的肩,五指覆在他的手指上面,教他基本的旋律该怎样弹奏。 指腹的螺旋在指背上轻轻摩擦,连掌心的纹路也能若隐若现的感觉到。 “然后,c小调是这样弹的——” 戚麟的左手模拟着另一只右手,在旁边敲击着黑白琴键。 江绝在这一刻努力地调整着呼吸,可总觉得脸颊在微微发烫。 “手腕要更放松一点……江绝?” 戚麟以为自己讲的太快了,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怀里的他:“在听吗?” 江绝微微抬头,垂眸吻了上去。 树莓汽水的甜味还若隐若现,连带着失去控制的左手划出一道纷乱的音符。 戚麟伸手揽住他加深了这个吻,抱着他的腰轻揉他的碎发。 夏日的阳光洒了一室,黑白琴键旁的两只手十指相扣。 “你想不想……在三角钢琴旁边试一下?” 第66章 江绝睡的迷迷糊糊的, 半梦半醒间听见戚麟在说话。 他试探性的动了一下, 然后发觉一整根胳膊横在自己脸上, 似乎不太方便挣脱这种钳制。 不过戚麟怀里确实很暖和,空调好像开的太低了。 戚麟睡的颇沉,又在小声嘀咕什么。 江绝凑过去听了一会儿, 发觉他好像在背台词。 真是魔怔了。 距离进组的时间越来越近,其实两个人都有些紧张。 戚麟起码和白凭合作过一次,知道他的处事风格, 也清楚他在不同情节上的拍摄要求。 可江绝还没有和父亲一起拍过戏, 自己要强不肯当众出丑,也在默默地下功夫。 《仙画》这个剧本, 情节跌宕起伏,人物设定也颇为繁杂。 像戚麟在收到剧本的时候, 还同时收到了一份念咒手册。 当时小戚同学认认真真的把里面所有的符咒和咒语都看了一遍,然后打电话给编剧问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答曰, 是搓麻将的时候随口编的。 编剧是顺口叽叽咕咕写的咒语,问题是巫祝玄幽是要实打实画阵落符念咒的。 他不光要把这些比贯口还绕的话捋好背顺,还得在表演的时候毫无羞耻心和中二感的再高声吟诵出来。 所以说选法师就是个错误, 吟唱时间这么长随时都会挨揍。 编剧团队准备的非常充分, 巫祝的治疗系和诅咒系不同阵法咒语都设计的很有系统性。 然而所有的施法动作、结印手势、配合的表情,都得由演员自己来塑造。 这些天里戚麟在家背完台词背咒语,楼下经过的路人有时会听见一耳朵,一脸惊恐的还以为有人在搞邪教。 江绝的台词在前期非常少,少的几乎没有。 虽然大伙儿看电影的时候各种热闹都看得到, 但是把电影语言转换到剧本里,大概是这样的—— 云烨(一脸愤怒):唬—— 云烨(忍痛):嘶!! 云烨:呜…… 各种拟声词愣是把这条邪龙在剧本里写的跟刚做完绝育的哈士奇似的。 江绝还得根据上下文的情节,再拿笔把自己的这几行台词标注不同的情绪和内心活动,想法子组织出连贯的表演来。由于跟白导合作过,戚麟预先性的想要找感觉,有时候会在各种地点瘫趴躺,感受小巫祝那种纯净又慈悲的心态。 然而这种感觉还是太遥远了。 明星这个职业见的众生太多,得到的喜爱和追随也太多,有时候会不知不觉地变得麻木。 他这个状态,只能演出玄幽的清澈和懵懂,但没办法把那种济世度人的慈悲感找到眼神里。 江绝翻了个身,试图把被子掩好,意外的把戚麟惊醒了。 对方似乎刚刚做了个噩梦,身体猛地支起来一半,在发觉是梦的一瞬间又落回了被子里。 “绝绝——”戚麟在没睡醒时声音软糯的像小孩儿,他伸手揉了揉江绝的脸,小声道:“我梦见我被白导扫地出门了。” 江绝长长的打了个哈欠:“我也梦到过。” “要不我明天去庙里拜一拜吧。”戚麟不放心道:“顺便找一找那种菩萨心肠的感觉。” 他这几天台词熟了不少,可感觉还是没有找到。 以这个状态去剧组,搞不好要被白导又抓着猛训一顿。 江绝跟猫似的蜷在他怀里,懒洋洋地任由他揉着自己的头发,忽然道:“我知道一个地方。” 第二天,他们开车去了市郊的一家福利院。 去的时候没有空手,各种玩具、书本、营养品,把后备箱和后座都塞得满满当当。 他们没打算留名,也没有叫媒体来曝光表扬,只像两个都市中的普通青年,来到这个似乎早就被社会遗忘的地方。 福利院的门口春联斑驳,墙上贴着各种广告单和卖假药的电话。 院子里有小孩在追逐着做游戏,还有老人搬了凳子在晒太阳。 好些工作人员在晒着萝卜干和咸鱼,房子已经有明显的历史感,但收拾的还算干净。 戚麟很少来这种地方,在见到他们的时候,连呼吸都放轻了很多。 在放下偶像这个身份之前,他的生活被压缩的密不透风。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可能有三百四十天都在到处跑通告拍戏做综艺录节目,还有二十天在各种晚会和应酬场合假笑。 没有时间感受生活,也没有时间多看一看这个世界。 江绝对这种地方很熟悉——一个志愿者阿姨一眼就认出了他,相当熟稔的过来打招呼,还叫其他人来帮忙拿礼物。 好些小孩儿发现有客人来,一窝蜂的涌了过来。 “哥哥来看我们啦!” “是小江哥哥吗!” 戚麟在看清楚孩子们的面孔时愣了一下。 有的孩子头发是明显被剃过的,头皮被缝合的痕迹无法消除,显然是被虐待过。 有的小孩有白化病,眉毛头发皮肤都和其他小孩完全不一样。 还有的小孩儿是盲人,是被另外两个小姑娘手牵着手带过来玩的。 他们都扬着无忧无虑的笑容,表现的快乐而又自在。 戚麟在蹲下来接受他们大大的拥抱时,心里疼的好像被扎了一下。 他能够真实的感受到他们遭遇着什么,可他们因并不知道而幸福着。 江绝几乎每年都会来这里两三次,此刻已经陪社工阿姨们去搬放礼物了。 戚麟站在院子里,看着那些孩子们继续笑闹着做游戏,小心翼翼的去和那些老人打招呼。 他们的衣服陈旧但整洁,院子刚刚被清扫过,还散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老人的脸和手掌都布着老年斑,有的老爷爷牙齿都掉光了,说话都颇为含糊。 他们有的人会握紧戚麟的手,殷切又咬字不清的絮絮叨叨很久。 还有的人连调整一下坐姿都颇为费劲,孤独而疲倦的坐在阳光里。 戚麟和他们呆了整整一个下午。 他陪着小孩儿们做游戏,给老人们读报纸,和江绝一起用消毒水擦干净楼梯桌椅,陪着孩子们画画。 在离开的时候,江绝指了指车里的后视镜。 “你看一眼。” “什么?”戚麟瞥了眼镜子:“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不,记住这个眼神。”江绝看着镜子道:“这就是玄幽的眼神。” 戚麟怔了一下,望向镜中自己的那一双眼睛。 隐忍,悲悯,而又慈和。 玄幽知道的那个秘密,是众生在历度的苦难。 到了八月中旬的时候,白凭终于回了国,而他们两也一块坐着飞机去了渚迁。 像《仙画》这样的电影,很多场景都需要后期的cg合成,大部分都是实景和绿幕的拍摄。 比如在棚内搭出立柱和房屋的外壳,来确定景深和镜头位置,但从地板到背景板,可能全都是绿色的。 《仙画》剧组的摄影棚还没有完全搭建结束,但是已经开放出来了一部分,给他们两个提前熟悉环境。 这半个月里,江绝和戚麟都要继续武训,不过相比于《鎏金钥匙》里激烈的打斗,这儿更多地是艺术性的舞剑,耗费的体力相对而言少一些。 白凭忙得焦头烂额,一度发了脾气让团队拆了两个棚子重搭,又把两主演叫到办公室来谈话。 戚麟和江绝站在他的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两人在班主任面前都没这么怂过。老板毕竟还是老板。爹毕竟还是爹。 白凭也不说话,就坐在他们对面盯着他们看了半天。 “戚麟的状态是对的。”他开口道:“你,不行,回去继续找。” 戚麟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江绝。 他没有想到,白凭在工作状态里对其他人都很冷厉,没想到对儿子也是一样。 江绝没有多问一句,点了点头就走了。 戚麟忙不迭跟白凭道了个别,追着他出去了。 云烨这个角色,其实很不好演。 在剧本里,他严格意义上是个反派。 年幼时因为家族被屠戮,自己被锁为囚徒,成为被众仙唾弃凌辱的折角之龙。 而巫祝误打误撞地帮他破了镣铐,他在逃离桎梏后报复性的杀了许多无辜的人,一度处在狂暴而叛逆的状态里。 他是极度受伤,脆弱到骨子里,进而又不断被玄幽净化的一个角色。 所以江绝要把那种戾气和嗜杀给演出来。 戾气好说,可杀意其实不好说。 如果论体验派,江绝其实算守序善良的一派,没法代入到人物那种绝望而暴虐的性格里。 如果论方法派,江绝连牛蛙都不敢杀,更没有弄死过其他大型动物的经验,更没法借换情感。 白凭一看见他那三好学生的气场,就知道这孩子还没找到路子。 戚麟追出去就没见着人影,后来在各个影棚里蹿了半天,在杂物间里找到了江绝。 他的脸上没太多情绪,看到戚麟了只点了点头。 戚麟心里一软,把门关了好好的抱了抱他。 他知道绝绝实在太好强了。 江绝什么事都想做到最好,又不允许自己失败,每次把自己往最累的极点逼。 江绝被戚麟一抱,刚才还倔强的什么都不肯说,这会儿心里的好些东西都化开了,只小声的把这些话讲给他听了。 他其实知道该怎么找这种感觉。 去买十只小白鼠,一只只的把脑袋尾巴剁掉,都能感受到那种变态而扭曲的感受。 可是那也太残忍了,他做不到。 戚麟搂着他想了半天,忽然把手机掏了出来:“我好像想到了一个游戏。” 他给江绝的手机也下了一个,名字叫刺激战场。 两个人肩并着肩坐在扫把杆上,两三句话就把规则和玩法讲通了。 “活到最后一个,就算赢。” 江绝跟着他落地捡枪,在各种房子间扫荡物资,戴着帽子和防弹衣在混乱不堪的枪声里穿梭。 各种环绕般的脚步声若隐若现,听得人心脏狂跳。 还没等江绝找到到底是谁在附近走路,戚麟突然扬手打了一梭子子弹,把他身后的一个人击倒在地。 那个人狼狈的跪在地上,像蠕虫一样哆嗦着想往外爬。 “绝绝,你过去补刀。”戚麟轻声道:“要对着他的头和胸腔打。” 江绝往前走了几步,看见那个人跪在自己的面前,还在艰难地用手肘想爬出去。 “再不补就跑了。” 江绝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是按下了射击键。 后坐力让枪口不断地上仰,子弹纷乱地冲进那人的不同位置,绿色的血迹也如果酱般炸裂开来。 那人最后踉跄着挣扎了一下,然后瘫倒在了地上。 江绝仓皇地转头看了戚麟一眼,显然有些恐慌和紧张。 这确实只是个游戏,可当他看见有人跪趴在自己面前,看见子弹射入胸膛的时候,心里毫无喜悦感,反而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慌乱。 他平时从来不玩游戏,也不怎么碰触网络文化,对这些东西的感受与其他同龄人感觉完全不一样。 “不要停,继续。”戚麟坚定道:“你要想象自己是个杀人狂,要把外面潜伏的那些人统统干掉。”玩青铜局,没有狙击,没有阴人,就一个字,刚。 江绝定定的看了眼手机屏幕,略有些头疼地继续听不远处的枪声。 这也真的是为艺术艰苦付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江绝:我不要杀人tat 戚麟:不,你要,快打头→_→ ------------ 其实这年头跟网络文化完全隔绝的人真的很少了……简直都是稀有动物 昨天文里的两首歌我都挺喜欢的,也是b站拉郎剪辑必备品 梦龙的《believer》真的超燃啊 第67章 这要是一般人, 上班时间被带着打游戏, 估计能开心的玩好久。 江绝一局打下来, 简直比上班还累。 他好几次和子弹擦肩而过,连跑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跑,全程只想躲在小角落里安全蹲好。 碰到要跑毒的时候, 整个人暴露在空旷的环境里,连心跳都会骤然加快。 太危险了——这么跑随时都可能被人突突突掉。 “你这是吃素型玩家啊。”戚麟一路护着他躺着吃鸡,发现游戏打完他比自己还累, 哑然失笑:“这样不行, 再排吧。” 能狗就狗,狗完一个地方换一个地方狗, 哪怕全世界都在刚枪,我也要找个地方趴好。 导演, 这跟剧本里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角色差好远啊…… 江绝平时从来不撒娇,这个时候抱着手机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还要再来吗?” 他宁可承包全剧组的杂务去扫一下午的地。 然而玩游戏这种东西, 当真是被逼急了就会了。 前面几把江绝不是落地躺就是被一帮萌新撵的到处跑,全靠戚麟护着玩到决赛圈。 然而排着排着,总有敌人突然冲到自己脸面前的情况。 江绝连大气都不敢出, 端着手机的动作简直快把它掰成两半。 那人跟没头苍蝇似的端着把霰弹枪就闯进房间来, 可江绝手里连把枪都没有,愣是在戚麟的小声催促下把那人逼到墙角里,手足无措的拿拳头完成了击倒和补刀。 镜头前的血迹跟苹果汁似的噗叽溅了好些,江绝一脸惊慌的抬头看向戚麟,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 “开荤了呀。”戚麟笑眯眯地亲了他一下:“可以舔包了。” 江绝生怕那盒子诈尸, 小心翼翼的凑过去摸了一下。 然后瞬间接近毕业,三级头三级包akm什么都有了。 某个斯文男青年的脸上露出中彩票般的神情。 戚麟一看他这个表情,心想带他来青铜局瞎玩果然还是有好处的。 然后他们愉快地开启了扫荡模式。 等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白凭终于又看见这不知道躲哪去的两个小崽子,招呼他们过来啃羊腿。 他只抬头瞥了一眼,就发现儿子身上某种气质被打破了。 那种温润的,驯服的,听话的感觉,已经开始消失了。 江绝的问题之一就是太乖了。 道德水平始终在线的情况下,哪怕调动全身的肢体语言去表演一个坏角色,也未必能让观众本能地相信这个角色就是这样的。 戚麟无意识的带他躲起来打游戏,其实也是在帮他找到那种破坏规则的感觉。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都在熟悉场地里其他的环境。 道具的重量和手感,布景的空间和距离,还有不同机位会从什么方向过来,打光的方式以及强度,以及充当龙头的一个绿球。 江绝坐在他的旁边,看着戚麟若有所思的抚摸着那个贴着小红片的绿球。 “你在抱着我的本体。”他一本正经道:“我的脑袋摸起来舒服吗。” 戚麟一脸复杂地搓着这个球的绒布表面:“我真的要跟这玩意儿对戏吗。” “你看见后面这块墙了吗。”江绝思索道:“你要脑补我变成了鲜血淋漓的龙,在天空中挣扎着想要飞起来。” 然而绿幕上什么都没有,而且也不可能帮忙涂鸦标记一下。 “完全——完全都要靠我自己发挥吗。”戚麟揉着那颗球道:“我们是不是该找点什么方法确认下飞的位置?” 如果是经验老到的演员,哪怕对着一头驴都能演出一场和爱人的生离死别。 可现在对戏的背景和对象是完全不存在的,虽然表情和肢体动作很好伪装,可其实也非常容易演砸——因为眼睛的焦点很容易就找丢了。 哪怕特效团队能做出很好的效果来,演员完全是内心一片茫然的情况下对戏的话,很多微动作都会暴露脱戏感。 江绝突然想到了他在拍《龙血玺》时,台上台下的那些场景。 他起身去找了根还算干净的拖把,然后举到了戚麟的面前。 “你想象一下,这是我。”他摇晃着拖把上垂下来的布条,自己也开始幻想这是龙摆动的长须。 “我们现在开始对戏吗?”戚麟站起身来,眼神开始有变化。 “我来陪你熟悉轨迹。”江绝如舞龙的缦布下藏着的那个人,开始扬起拖把在他的身边周转。 在剧情中,被解除封印的云烨直接强行运力想要以雏龙的身份逃遁,可没有飞多高就重重地坠落下来,再次被玄幽医治创口,帮助他暂时恢复成人形。 “三,二,一——” 拖把在戚麟的手下骤然间动了起来,很快被高高举起,开始在空中飞出并不连贯的波浪轨迹,犹如暴雨中摇摆来去的风筝一样。 玄幽手里的药膏还没有涂完,惊诧的坐在原地,伸手想要挽留那条淋漓着鲜血的雏龙,却只能昂着头看它拼了命的想要飞离这里——再在空中惶然坠落。 当它终于失去力气,跌跌撞撞落下的那一刻,玄幽本能地冲过去想要接住他,紧接着一人一龙因坠落的冲击力被猛地拍到地上,连着打了好几个滚。 “起——!”江绝喝道。 玄幽顾不上自己被蹭伤的手臂,翻滚中努力地试图保持平衡,第一时间站了起来,露出惊慌的神情,看着龙身和自己双手间不断涌出的污浊的血。 他着急而短促的念着咒语,用手心的光芒极力的想要愈合雏龙的伤势,可他从来没有见过像这样腐烂生脓的一个又一个创口,连念咒的声音都随之颤抖结巴。 下一秒,那条雏龙的眼睛里暴露出戾气和凶恶,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 它因为疼痛和恨意早就失去了所有的理智,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别动——你别动啊!”玄幽手中的光芒不稳,伸手试图抱着固定好它,却被动作溅上一脸的脓血,连眼睛都颇有些睁不开。 那雏龙猛地往前一跃,再度摔倒在地上,几乎已经到了死亡的边缘。 它在这几百年里连视为最高尊严的龙角都被顽劣的仙人折断,灵力早已枯涸的所剩无几。 江绝把地上的拖把往旁边一放,伸手把跌坐在地上的戚麟捞了起来。 戚麟在起身的时候,身上的白t恤已经被蹭了好些个灰尘印,人也跟着打了个喷嚏。 两人互相帮忙拍着身上的脏灰,一扭头发现清洁工阿姨一脸僵硬的看着他们。 在她的视角里,有个小伙子不知道抽了什么疯,抱着个拖把在地上打滚,嘴里还念念有词。 戚麟脸上一臊,露出颇为尴尬的笑容来。 江绝没有怎么在意他人的眼光,毕竟比这羞耻的多的事情他以前也表演过,只帮忙拍着他腿上的灰尘。 “找到感觉了吗?” “你很懂戏啊。”戚麟看着他道:“刚才那整套的运动轨迹都是你临时想出来的吗?” 江绝眨眼一笑,坦然道:“我看小说的时候,一直在脑补所有的画面,跟画分镜似的。” 白凭就坐在不远处,打着电话看着这两小崽子玩闹,露出欣慰的笑容出来。 “江绝——”他当着其他工作人员的面道:“你这几天就跟戚麟同吃同睡,两个人找感觉啊。” 江绝身体一僵,意会到他在说什么。 戚麟还没反应过来,把脸上的笑容控制了一下,颇为矜持的点了点头。 “你有麻烦了。”江绝看向戚麟道:“他的意思是……从今天开始,我不能用筷子吃饭了。” 戚麟懵了几秒:“哈?” 剧组再一次优化统筹,决定在四天后在a棚先开始拍戏。 他们上午在舞蹈指导和武术指导的引领下学各种系统性动作,下午偶尔要去听编剧团队讲戏,或者熟悉服装和各种武器。 其他配角演员也早已进组,都在颇为紧张的默词。 这要是其他导演的戏,他们也许还敢边拍边中途溜出去接广告接代言,最好再同时轧一部别的综艺。 可白导的戏,没人敢要他这个面子。 等到了晚上,江绝跟着戚麟回酒店房间了,诡异的事情才终于发生了。 戚麟原本想和他一起泡杯茶对台词,或者拉着他再去洗个澡。 但在两人换好鞋子以后,江绝默默跪在地上,找了个姿势趴到了地毯上面。 ——这是个什么操作! 戚麟深呼吸了一口气,颇有些说不出话来:“这是在……玩什么?” “我爸的意思是,”江绝瘫在地毯上,闷闷道:“我要呆在你的房间里,这几天开始入云烨的戏。” 戚麟还是没反应过来:“咱不能站着聊天吗?!” 房间地上瘫着个人,总感觉像要开始拍恐怖片了一样啊!! “你还记得,我跟你最开始对戏的那几幕,我是个什么状态吗?” ——云烨是被玄幽强行又锁回人形的。不锁的话,他可能真的元神就即刻灰飞烟灭了。 然而云烨被囚禁数百年,可能连说话都不会了,更不用提别的能力。 白凭还算照顾儿子,让他私下来感受这种状态—— 从进房间的这一刻起,江绝的四肢都不再属于他自己。 而是那个接近瘫痪的,连爬动都颇为吃力的云烨。 严格意义上,那只能算一个人形的动物。 一个连吃饭都只会用脸拱的动物。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因为是青铜局!!所以才会有萌新分不清akm和ak47,在有甲有头的情况下被人用拳头抡到出局!! 不是弄错了,这就是真实日常(来自一个老青铜的呐喊x) 第68章 白凭让他私下练习这些动作, 确实还是给全家人留了几分面子。 戚麟本来以为, 只要爬着走路, 或者低头用脸吃饭喝水就行了。 然而江绝入戏之快,简直跟自己在酒店房间里偷偷养了只野生动物似的。 首先从爬行的动作来说,要拖沓而且摇晃, 像一只受伤的野狗。 戚麟试图专心看会儿剧本,还是忍不住看着江绝在房间里绕着床爬了一圈又一圈。 他在不断地找寻着角度,让自己显得更狼狈而虚弱。 其实这些吃饭喝水擦脸的镜头, 可能拍下来用不到几个小时, 剪辑之后可能只剩十几秒不到。 但哪怕只有两秒钟一闪而过,也不是可以随意对待敷衍的。 这就是电视剧和电影的区别之一, 对画面和人物表现的极致追求。 商业性质和受众不一样,拍的效果肯定也不一样。 有的明星在仙侠剧里为了漂亮好看, 连风都是逆着自然规律来的——这样才不会吹着吹着把锃光瓦亮跟电灯泡似的大额头露出来。 但玄幻题材的电影想要拍好,各种考究和表现都要做到极致。 等江绝爬到第八圈的时候, 戚麟连坐在椅子上都感觉颇不好意思了。 他明显地能够感觉到,江绝在把自己低人格化,而且还在不断补充各种细节。 比如动物性的嗅闻, 眼睛周围肌肉的频繁松紧, 以及对手指以及各种身体部位的陌生。 为了那种诡异的感觉不那么明显,戚麟决定坐在附近的地毯上看书。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也已经被带入到这个情景里了。 江绝爬行的样子,既像夹着尾巴的野狗,又像是左右环顾的蜥蜴。 连眼球的转动也机械而麻木, 没有什么人格的体现。 他会在角落卧好,不断地试图适应这个新的身体,试图把自己卷曲起来。 戚麟一度真的认为自己的男朋友可能是什么神奇生物变的了。 再然后,是吃饭与喝水。 某人出入戏的速度颇快,以至于有种猝不及防的感觉。 他可能前一秒还把脸埋在水盆里一边呛得咳嗽一边爬行动物式的喝水,后一秒满脸是水的抬起头来,琢磨这里按照剧本应该怎么跟戚麟互动。 小戚同学坐在旁边拿毛巾给他擦脸,心情颇为复杂。 有时候江绝突然开口说人话,都能把他吓一大跳。 每天一出房间,他是那个礼貌温和的演员,剧组的每个人看到他都会忍不住露出微笑。 然而一进房间,江绝又会迅速进入角色,以一条龙的角度思考人类的肢体怎么这么这么这么难用。 他们甚至点了外卖,叫了盒黏黏糊糊的咖喱饭,模拟玄幽喂给他的药糊。 这样吃起来确实太惨了……连眉毛上都可能沾上胡萝卜丁。 戚麟守着自家小动物等着给他擦脸擦脖子,默默想微博那些哭喊着要江绝开微博的姑娘们要是看到这一幕,会有多少人瞬间脱粉。 真是完全没有偶像包袱啊。 林久光因为之前在拍电视剧的缘故,来的比他们晚,刚放下行李就蹦跶着过来找他们聊天。 戚麟一打开门,他就把脑袋探进去,跟以前在宿舍之间串门似的打招呼:“嗨——我的妈江绝你怎么了!!!” 跪伏在地上把脸拱进餐盒里的江绝抬起头来,隐约听见熟悉的声音。 林久光已经瞬间脑补出各种变态扭曲的剧情,直接推开戚麟冲了进去:“我来救你了!!” 江绝随手抄过旁边的毛巾,毫不费力的站立了起来,擦着脸道:“我没事。” 戚麟好久没有看见他在自己房间里站起来了,心想自己都真的是被洗脑了—— 在江绝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有种家养爬行动物突然成精了的感觉。 “你——你刚才!”林久光冲了一半停了下来,扭头瞪向戚麟:“你在跟他玩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啊!!吓着我了知道吗!!” “剧本第四场到第七场,你回去自己看。”江绝颇为自然地使用着人类灵活的手指,坐在椅子上依旧从容淡定:“明天就开机了,你去见下我爸?” 戚麟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试探着把他抱到怀里。 嗯,是江绝,不咬人。 江绝任由戚麟抱着自己,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安抚道:“等戏拍完了就好了。” 林久光在旁边看出点名堂了,起身道:“你们两继续,我先撤了。” 他走的时候顺手关了门,头一回庆幸自己演的是个小配角。 由于是大制作,男主又官宣了江绝戚麟,哪怕官博还没怎么造势宣传,微博早就沸腾了。 cp党们已经连结婚证都做好了,欢天喜地的抱着定妆照日常嗑糖等后续。 毒唯已经歇斯底里到花式刷楼诅咒对家,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也正因为江绝身份的特殊,以及白凭的高影响力,各种演员抢破脑袋都想进来演个配角,混不了观众的眼熟也能蹭个代表作。 和林久光一起来的,还有庄时。 其他一些个明星其实和戚麟都颇算熟悉,反而和江绝几乎从未见过。 拍戏的进度很顺利,戚麟和他之前预先排练过很多次,真的到了镜头面前显得放松又自然,比预想的要快很多。 庄时依旧是那狐狸眼含笑的模样,换上仙人的羽袍之后更添几分飘逸出尘。 江绝已经带好了假发套,身上的多处伤口都被特效化妆处理完成,看起来像个奄奄一息的囚犯。 巫祝搀扶着云烨想要离开天界,回到人间休养生息,可在乘云飞行的过程里被司瀚仙人拦下,差点又大打出手。 那庄时演的反派,就是亲手割了龙角扔给天狗磨牙的狠厉人物,在对戏时不仅会出言羞辱他们两人,还会直接动手用拂尘抽江绝的脸。 戚麟扶着脚步虚浮的江绝,在绿幕前踩着滑台平移过去,被那执着拂尘的仙人出手拦下。 在台词念到要抽脸的那一刻,戚麟心里一紧,已经做好了出手帮忙挡住的准备。 江绝几乎是陷在他的怀里,连站立的力气都不够,此刻卡着节奏点跟着拂尘把脸顺着方向猛地一摆。 出乎意料的是,庄时相当懂得控制力道,借位拍摄的毫无痕迹。 那硬毛拂尘横着刷过去,看起来是打得劈头盖脸,其实根本没碰着他。 等三幕戏拍完,众人各自散了休息。 戚麟状似不经意地给庄时递了杯水,靠在他旁边闲聊。 他上次就在江绝那里听说了他的名字。 那次在为《星途》做采访的时候,这个男人明里暗里帮忙挡了好几次枪,一直颇为照顾绝绝。 某种危机感让小戚同学试图套话。 “你好像——很照顾他啊。” “你看出来了?”庄时露出笑容来,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有这么明显吗?” 戚麟心里略有几分紧张,面上还是笑吟吟的:“江绝确实很优秀啊。” “不,还是我女神更优秀。”庄时本能地看了眼那对这正在讲戏的父子,压低声音道:“我到现在都不相信,江烟止真的嫁给他了。” 等——等等? 这是个什么展开?? 戚麟忽然有种迷之熟悉的感觉。 他心里的警报即刻解除,又有几分哭笑不得。 这种迷弟般的心态和表情,好像……跟两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样啊。 “我跟你说,江前辈还指点过我演戏——她真的太完美了,长得这么好看演技还这么好,”庄时捂着脸道:“我就是因为看了她的戏,才从模特转行做演员的。” 他虽然确实做过一夜爆红成为人生赢家迎娶女神的幻想,然而一切都在江烟止给他看儿子的照片时被击碎了。 那时候的庄时才二十来岁,还完全不能接受女神已经隐婚的事实,一度想投到泰晤士河里喂鱼算球。 然而女神的孩子长得很可爱,勉强可以接受。 这要是搁两年前,戚麟能跟他一起击掌相庆聊一个小时。 戚麟在旁边闷头喝水,听着庄时碎碎念江绝和江皇长得哪里哪里像,忽然开始思考一个全新的问题。 如果说,江绝在当初入学的时候,是公开以江皇之子的身份进来的—— 自己估计也会跟庄时一样,试图全方位无死角的对他好吧。 毕竟是自己偶像的亲儿子啊。 等等,搞不好江绝跟亲妈打电话的时候,自己还会试图偷听。 不,以遵纪守法的思路来说,如果江绝是以江皇之子的身份进来,自己可能从进门起就不好意思放着他在那打扫卫生,而且门口的那摞礼物肯定也都变成江绝的了!不!搞不好门口的一堆礼物全是自己买的! 这种粉丝心态真的是太狂热了…… 他晃了晃脑袋,试图把某些狗腿的联想扔出脑袋。 -2- 所有拍摄项目里,最轻松的演员就是林久光。 像江绝和戚麟,要么有大段的咒文和动作要背,要么一会儿动物一会儿人的切换,对着个绿球得感情真挚的念台词,真是非常不容易。 而林久光不一样,他只用露出神神秘秘的笑容,然后做一个背景板。 别人需要挥舞沉重的法器,他只用拿根小羊毫,甚至直接用指尖虚空点画,搞得跟玩ipad似的。 他演的那个画仙,是整套小说和整部剧本里最神秘莫测的人。 当时小说全套发售完毕之后,很多粉丝争相讨论这一切到底是画仙的阴谋,还是说一切都是由无心之举造成的阴差阳错。 他看起来只是个随处画画的闲散人物,可偏生那些画直接逆转了一个又一个事件,连带着让深层次的暗线也扑朔迷离起来。 进组的时候,林久光还一脸乖孩子的表情去问过导演,到底画仙是个怎样的人物。 然而白导表示,你就是不知道才演的好。 知道了反而就破了角色了。 于是他就负责穿着纱袍羽衣在各种布景里勾勾画画,换到现代就算到处涂鸦盖章的朋克青年了。 转眼开学,他们三也不用回去,继续留在剧组推进度。 又过了半个月,到了九月底的时候,《鎏金钥匙》终于在无数人的翘首等待下全球上映了—— 足够激爽的打戏,足够酣畅淋漓的高空障碍翻越戏,以及各种炫技式的激光机关暗门镜像设计。 白凭把这部商业电影做到了极致,不仅故事紧张刺激,身份反转的剪辑也自然到位,而且看这么爽的情节特别下饭。 这样的作品可能会忽略一部分的逻辑和人文深度,但无疑是全家欢类型的爆米花电影,在口碑上下摇摆的同时,票房一路遥遥领先。 之前那些个埋怨嫌弃戚麟淡出的粉丝又动摇了。 她们虽然都颇为嘴硬,表示自己才不是因为老是看不到偶像半点消息,也追不到偶像出镜的节目而脱粉转黑拉踩——但真的等电影上映时,又一个个默默打脸的重新点了关注微博。 就好像单方面宣布跟自家偶像分手再突然盖章领证了一样。 不得不说的是,戚麟在这部电影里表现实在是太尽职尽责了。 宣传方清楚不请替身有多危险,一直在预热期和上映期逐步的公开各种拍摄的花絮。 “他居然真的在十几楼倒着往下跳!!” “戚小麟妈妈不允许你这么不爱惜身体!!你还有腰伤啊我的戚麟麟!!!” “天啊我要哭了我的偶像怎么可以这么优秀!” “黑子们继续嘲讽啊?你家主子敢不找替身不用特效吗?你家主子有这么流弊的票房吗?” 之前逐渐低迷的各种舆论和评价直接被大力拉了一波反转,连外国的票房也真刀真枪的出了成绩—— 老外们虽然确实不熟这个亚洲人面孔,但是这电影确实看的非常苏爽,特别过瘾。 再一个,主演们说的都是英语,而且口音也非常接地气,他们甚至以为就是从布鲁克林招来的演员。 各种报道跟雪花似的各种传开,各大院线上座率高居不下,连带着好些路人都开始好奇这个俊秀高挑的青年是谁。 粉丝们当然开始欢天喜地的安利自家爱豆,把他的两张专辑历次综艺全都晒一遍,捧着心每天在他微博下打卡表白。 为了推动票房,白凭带着戚麟花了四五天参与采访和通告,剧组里留副导演拍群戏和其他次要戏份,而主演们总算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了。 戚鼎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阵子,直接把超大的特写电影海报挂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那种街头涂鸦风格的海报其实和商务精英的办公室不太搭配,但是戚总都不care,下头的小的们也不敢哔哔什么。 据说吴秋一女士手一挥直接包了个场,带着所有同事去电影院看自己儿子主演的 第一部 电影。 她平时买菜时可能都舍不得一两毛钱,这时候为儿子花钱反而眼睛都不眨。 戚麟几乎一天要接六七个采访,还要抽空去拍杂志外封,晚上参加完节目录制再去录粉丝福利,每晚到深夜才睡。 他被外媒采访的视频很快也上了热门,不遗余力的又刷了一波路人好感。 英文流利谈吐优雅的男孩子是在是太苏了! 江绝非常准时的收看着自家偶像的各种视频和咨询,一度混进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佛系粉群里。 其他大群都要做数据打榜,只有这种小群默默舔屏隔空表白就行了。 他甚至在群文件里看见了好些戚麟以前的照片—— 要比现在更年轻一些,大概十五六岁。 笑容稚嫩温柔,抱着吉他的样子可爱极了。 他凝视了很久手机屏幕,然后把那张照片设成了手机桌面。 由于飞机晚点的关系,他们要推迟一天才会回来。 江绝醒的很早,一个人去吃了早餐,然后在拍摄区里跑步。 一般在清晨的时候,哪怕是景区也没什么游客,而且空气颇为不错。 他跑的很慢,一边想着剧情和台词,一边打量着附近的环境。 从这片半山腰的位置可以看见那片白鸾城——在白雾轻烟的笼罩之下,宫阙楼宇的轮廓并不是很清晰,却也好像是都市之中的海市蜃楼,真实而又不真实。 不远处传来小轮子咕噜噜转的声音,有人在拖着行李箱徘徊着。 伴随着往前跑去,一个人影渐渐地变清晰了些。 一个浅金色头发外国人拖着行李箱,左右张望着在确认着自己的位置。 他显然是迷路了。 江绝脚步一顿,还是上前询问了情况。 “你好?需要帮忙吗?” 那青年转过身来,浅笑着看向他。 他生得典型的日耳曼人样貌,鼻梁高挺五官立体,翡翠色的眼睛点缀着光芒,苍白的脸颊上有些小雀斑,但看起来俊朗成熟,年纪大概二十五岁上下。 “你好,我是loris·medici,”他一开口,英语发音里就透着浓厚的意大利腔:“我找不到剧组的位置了。” 那个出租车司机把他扔到这附近,但似乎这里并不是他想去的地方。 “哪个剧组?”江绝忽然有种奇异的预感。 “edward白,”他试图把白这个字咬准,不确定道:“应该是这么念吧。” 江绝哑然失笑,转身带着他回剧组那边。 loris的性格出奇的温柔而亲和。 他在得知江绝是剧组里的演员之后,开始解释自己来的原因—— 原来是剧组之前聘下的美术顾问和摄影顾问,要在剧组呆几个月,让运镜更加的自然和有玄幻感。 loris说话时不紧不慢,翡翠色的眸子也清澈干净。 江绝原本不习惯与陌生人闲谈,却也不知不觉地和他聊了很多。 林久光正在摄影棚里熟悉法杖和其他道具,一扭头就看见江绝和那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有说有笑的走进来。 他表情一变,快速地跑了过去。 江绝还没反应过来,林久光就跟松鼠似的扑到loris的怀里,紧跟着蹭了半天。 loris被他扑的都往后退了一步,失笑着抱紧了他。 其他工作人员只以为他们是老友相逢,也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等会——久光,”江绝似乎感觉到什么不对劲来,压低声音道:“这位是你的,恋人?” “loris,”林久光在大高个的身边显得超小一只,眼睛亮亮的:“他的小雀斑是不是很可爱!” 所以戚麟的邻居,还有久光从初中就开始谈恋爱的伴侣……居然是个外国人? 而且那个从国画到油画学什么都会的,也是外国人? “他是意大利人,父母在时都美术院做博士生导师来着,”林久光解释道:“因为我们是在国际学校上的学,所以他一直只会说英文和意文。” 后者伸手揽住久光的肩,又俯身亲了下他的脸颊。 江绝看着他们公然这么亲密的样子,心里忽然生出几分羡慕来。 他本来是个清清冷冷的性子,可戚麟就像燎原之火,让他凭空的多了许多渴望与快乐。 在公开场合里,他们总是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做任何事情都顾忌着偷拍和其他人的眼睛。 他看着他们两亲密说笑的样子,忽然开始幻想,说不定自己哪一天就可以和戚麟一起公开的牵手亲吻,甚至是一起结婚终老。 能够被这个世界承认这段关系,能够公开的表达对恋人的喜欢,好像都是种奢侈。 人大概总是会慢慢的贪心起来。 也就在这时,戚麟的电话打了过来。 “绝,我下飞机了。”他等着托运的箱子从流水线上传过来,抿着咖啡道:“你在做什么呢?” “我在……”江绝往外走了几步,暴露在秋日的阳光下。 他顿了一会儿,还是如实回答道:“我有些想你。” “我也是。”戚麟小声道:“明明才四五天没见面,感觉像走了好几年似的。” 江绝抬头看向一望无际的晴空,握着电话嗯了一声。 刚才还略有些忐忑和不安的内心,好像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瞬间,就被安抚了。 只要有你在,什么等待都是值得的。只要有你在。 第69章 其实江绝一听到美术顾问, 脑补的是帮忙做画卷道具的画师。 他当时陪loris一路往回走, 一路心里纳闷——剧组里已经有专门的国画顾问了, 为什么还要再请新的画家。 然而loris直到见到白凭之后,都没有掏出画笔之类的东西。 恰恰相反的是,他在不断地指导着打光团队, 把所有的光源和光质往更贴合剧情的地方靠。 本来这件事只有林久光悄悄凑在不远处观察,后面他们三人都一脸懵的看了好久。 电影是光影艺术,除了演员本身要演技到位、形象贴合角色之外, 从环境到光源的模拟都要格外真实。 像话剧和音乐剧的打光都是从高处往下打, 相对而言光源单一,江绝在舞台上赤着脚往前走, 光束就跟随着他的步子往同一方向并行。 《鎏金钥匙》是室内戏,所有的吊灯和台灯都其实被精心设计过位置和亮度, 戚麟不用太在意那些细节,顺利的表演完自己的部分就可以了。 《龙血玺》的很多戏份是在宫廷的楼阁, 以及半室外的环境里。 自然光和人工光能够和谐交融,处理起来也并不麻烦。 麻烦的是像《仙画》这样的绿幕电影。 导演组当然不可能真的搭一个飘在云里的重重宫阙,但演员在绿幕前, 除了正常光源下的投影之外, 还要和复杂的光源一起互动—— 这就是个全新的领域了。 三个脑袋凑在一块听了半天,完全是一头雾水。 loris一遇到白凭,又切回最熟悉的意大利语,语速又急又快。 旁边的视觉团队和白导本人听得一直点头,还有翻译在简短的跟其他工作人员解释。 他们搬来kinoflo灯, 又给那大嘴鸟般的灯架接上了flickermaster,以确认光的不同颜色,以及硬柔光的转换。 “江绝——”白凭想起了什么,招手道:“过来,还有戚麟,你们两,第七幕第四场,过来试戏!” 两人突然被点名,看了眼对方连戏服都没换,还是匆匆过去了。 这一幕里,他们两人在野苍岭里行路,看见了漫山遍野的萤火。 许久没有接触外世的云烨询问,是不是有神灵过来了,而扶着他的玄幽说,不,这是人间。 地面已经被模拟出了斜坡的弧度,逼真的野草铺的位置并不多,旁边都是裸露的绿布。 戚麟会搀扶着江绝,在这片草毯上摸索着坐下,对着一整面绿墙说台词。 剧中人物实际上看到的,是静谧的夜空,高悬的孤月,以及无声而又清幽的无数萤火。 loris拿着剧本皱着眉看了好几遍,询问着白凭原本的拍摄准备。 白凭示意团队把棚内灯光打暗,模拟出一个大致的效果出来。 黑暗来临的一瞬间,戚麟和江绝就被暴露在烛火般的微光里。 为了让观众可以接受这个逻辑,他们给戚麟设计了一个术法,让他们在行路时有鸟儿般的光芒可以追随着照亮前路。 但是在实际拍摄的时候,不同的情景下用的灯光是截然不同的。 为了突出他们深邃的五官,以及激烈的表情,强光要落下深刻的剪影,连鼻翼的阴影也要格外清晰。 为了缓和气氛,创造放松适意的氛围,现场会在不同的光源位置点亮十几只蜡烛,让光线尽可能的分散和柔和。 “还是不够自然。”loris关掉了大影灯,示意他们两人起身,把道具山坡与绿幕拉开了距离。 既然是萤火,就要细微而又明亮,同时光源应该是分散而且漂浮的。 颜色应该在蓝与绿之间,同时还要映出他们的轮廓。 两个主演非常耐心地陪他们反复调试着距离,高处搭了架子垂下灯泡来,模拟光咒发出的暖色光。 暖色是主体,能够照清他们的表情。 然后再渐变到广阔无边际的黑暗里,造出萤火点点的氛围。 再后来,loris带着人完善了一整个调光台,能够同时控制近两百六十有余的大小远近光源,远程调试它们的颜色和亮度。 在开机的时候,长袍束冠的仙人们窃窃私语,雏龙披着蓑衣坐在乌篷船里躲雨,巫祝被无数只白鸽包围,镜头外的导演和摄影全神贯注,而loris则带着一众人员如同dj一样切换操纵着光的色彩与层次变化。 众多的工作人员聚集在光影明灭的摄影棚里,在共同创造一个伟大的作品。 时间犹如雨后的汩汩流向远方的小溪,一切都慢了下来。 他们可能两三天才能拍完一幕,再马不停蹄的开始打磨下一个。 江烟止终于姗姗来迟,在一众人面前与白凭大方的轻吻寒暄。 她忙完了结业考试,终于能抽空过来当演员了。 接下来要拍摄的,是群仙荟萃的琉璃宴。 江烟止饰演的东君酿了琼露,趁着时令与远近好友相聚。 而重获灵力的云烨不管不顾地闯入了这里,如孽神般屠戮数仙,在被陵光杵打灭元神之际被终于赶到的玄幽代为受杖,两人再仓皇遁走。 一到拍群戏的时间,现场就如同大型漫展一样,二三十个主演配角群演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而且布景也终于有好些个桌椅骨碟,能让人有具体的参考。 江绝倒不用出镜。 那条龙全都是特效做的,从眼神到鳞羽全部后期搞定,他在镜外看着就行了。 男女老少全都换上了飘逸拖沓的纱袍,各种群演也以侍女仙童的身份出现。 整个布景里虚实皆备,顶上悬着明亮的数个吊灯,好几个副导演调度的忙不过来,还在调整各种距离和小道具的摆放。 江烟止换了一身玄青色的裙袍,长发被钗环盘起,细眉薄唇妆点如世外人。 她斜倚着的绣榻旁有一支玉净瓶,里面插着枝颇为漂亮的绿梅,里面同样藏着loris放进去的小彩灯。 在拍摄的那一瞬间,就如同一个大型的舞台表演节目开始,多个摄影团队同时开始跟着分镜找角度和距离。 高空飞着配置高清摄像头的无人机,进行一个骤降式的镜头捕捉。 而数米高的摇臂在镜头外缓摆,犹如巨人在放下宽大的胳膊。 四五个摄影师同时往后倒退分散,而两列仙姬迎着镜头娉婷向前。 灯光开始微妙的变化,就如同感应到仙气的变幻了一样。 老头儿昂头喝酒,小孩抱着兔子啃春饼,仙人抚掌而笑,池中朵朵青莲绽开又闭上。 还有仙鹤在席间交颈而舞,潺潺的流水声自远处来又向远处去。 摄影团队们开始平移式逆时针旋转,而数十个演员跟着慢镜头嬉笑怒骂,控制着每一个细小的动作。 loris同时控制着调光台上的十几个数值,抽空看一眼束着发髻的小仙童林久光。 他坐在席间执了琉璃盏垂眸含笑,似乎对什么都一概不知。 光源将这画卷般的一幕渲染到了极致,配合现场播放的背景音乐,把水墨画般的效果给衬了出来。 紧接着折角之龙咆哮着裹挟着云流冲撞进来,演员们听着各部的调度,观察着信号灯的指引,开始惊慌失措的或施法或逃逸,有人仿佛被空气里的什么东西追逐攀咬,尖叫着想要保住自己的命。 而林久光缓缓地站起身来,犹如观摩画卷般站在故事的中心,无声地望着众人。 那龙生的长尾利爪,哪怕一摆尾都有刚猛的气流如惊涛拍岸般涌来。 东君皱眉施咒,试图控制着局面。 江绝躲在镜头外面,忍笑忍得颇为辛苦。 没有特效也没有代替物,这儿简直跟精神病院似的。 一群人被空气追的吱哇乱叫,吓得一个个跌坐在地上爬着往外逃,而自家母亲在那对着空气捏诀念咒。 确实也非常尴尬了。 也就在此时,蓝色信号灯转黄,戚麟仓皇地冲了进来,想要拦住那满身戾气与鲜血的龙。 陵光杵被施了厉咒,狠狠地打了个过来,远处控制威亚的工作人员同时发力,戚麟直接被拍的击飞好远,在落地之后连着打了个好几个滚,连意识都不清醒的情况下还想伸手拦住云烨,却还是吐了好几口鲜血,然后昏了过去。 那无形的烈龙长啸一声,直接卷起他的身体,匆匆的飞离了这里。 威亚再次绷直发力,戚麟如同祭品一样被吊在空中,整个人还要装睡闭眼垂首,再被威亚如同卡车卸货一样带离镜外。 这条拍的实在是太过顺利,以至于他们提前六个小时就收工了。 本来群戏非常容易出乱子,好在今天连群演都全程演技在线,一切都比预计的要好太多。 戚麟被勒的颇想咳嗽,也一路强忍着闭眼装昏迷,直到被放到地上才咳出声来。 江绝帮他解下腰间的带子系扣,正想接过助理的水让他漱漱口,把血包的味道散一下。 突然吊顶的灯闪烁了几下,然后全都暗了。 整个摄影棚瞬间陷在黑暗里,有人开始尖叫起来。 “都别吵!”有人吼了一声,然后打开手机找手电筒,再给附近的管理人员打电话。 整个渚迁市都停电了。 别说是电影棚区,就算回了酒店也没法坐电梯上楼休息。 白凭吩咐副导演们疏散工作人员和群演,匆匆跑来确认了下他们几个人的安全。 自从隔壁江银那边开始大规模发展工业区以后,这边的供电似乎总是出问题,估计还是调度问题。 “既然没法继续拍了,回酒店好像也没别的事情做……”白凭颇有些头疼地看着他们道:“你们现在想去哪?” 戚麟眨了眨眼,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要不我们点根蜡烛,开始讲鬼故事吧?” 第70章 这儿有好些现成的白蜡烛, 以及若干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群众。loris虽然听不懂他们的故事, 但过来给久久剥小橘子吃, 也试图捕捉一些其中的字句。 戚麟天生火气旺盛不怕鬼,开始搜肠刮肚开始想那些又凶残又惊悚的故事,并没有注意江绝开始不着痕迹地靠近他, 并且试图增加肢体接触的面积。 江皇坐在了白导的身边,接过助理递的鲜果汁,开始听第一个故事。 林久光清了清嗓子, 试图用那种灵异纪实的语气开始叙事—— “从前有个妈妈, 在晚上给孩子盖好被子,准备哄她入睡。” “然后小女孩小声说, 妈妈,床下面那个小孩是谁啊?” 江绝瞬间拽紧了戚麟的衣角, 指甲快掐到他胳膊里。 戚麟忙不迭伸手给他顺后背,努力忍着笑免得让他感觉出糗。 “所以……是生了个双胞胎?”江烟止眨了眨眼, 托着下巴道:“好像是可以这么玩。” 她这话一出,刚才阴森森的气氛登时有些僵硬。 “这个故事还可以这么编,那床下的小孩儿怯生生道, 妈妈, 床上怎么有个小孩啊。”白凭笑眯眯道:“然后门外传来一模一样的声音——妈妈,卧室门怎么打不开了?” 江绝简直背后的毛连着尾巴都要竖起来了,抓着戚麟的手背愣是不敢撒手。 江烟止懒洋洋道:“所以是三胞胎。” 林久光试图反驳她几句,但是被庄时瞪了一眼,后者非常捧场的点头附和, 简直是江皇的狗腿本腿。 “我来讲一个。”戚麟清了清嗓子,严肃道:“从前小明傍晚在操场上散步,然后发现有个大辫子女孩躲在角落里哭。” “他凑过去拍了拍那女孩的肩,问你怎么啦?” “那女孩哭了半天,然后转过脸来——结果转过来的一面也梳着一模一样的大辫子。” 剧组好几个人都倒抽一口冷气,露出颇为复杂的表情来。 江绝几乎快把戚麟的衣服拧断,连呼吸都不敢大喘气了。 江烟止托着下巴道:“那她是腹语哭的吗……” 鬼故事要是瞎抬杠还恐怖个毛线啊! “这个故事应该这么编,”白凭津津有味地补了一句道:“小明一拍她的肩,却发现自己蹲在了那里——然后发现自己的脸上也长了根辫子。” 江绝已经开始发抖了。 恰好这个时候蜡烛火晃了几晃,几个胆小的姑娘已经开始嚎了。 “讲道理,鬼故事里很多东西都没办法讲逻辑啊。”江烟止试图跟自家老公讲道理:“就拿贞子爬电视那个事儿来说——你如果把两台电视对在一起,岂不是要撞到脑阔?” “再比方说咒怨那种高速公路的鬼,你试试五一黄金周去那条路看看?” 几百辆车堵在一条道上,连上厕所都搞不好要在车里头解决,真冒出个鬼来反而成临时的景点了好吗。 江绝听她说到这里,隐约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江烟止抿了口果汁,一本正经地又开了口。 “我觉得最可怕的是,像现在这样的黑暗的场合,剧组里真的少了一个人,怎么少的,可能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 白凭愣了下,表情开始有细微的变化。 “还有,比方说我们这一圈人坐在一起,我们怎么证明——我就是我,而不是别的长得一模一样的其他人冒充了进来?”江烟止看向林久光:“我们可能和冒充者生活了许多年,到最后都一无所知。” 林久光的寒毛一下子就起来了,战战兢兢道:“可以对证记忆什么的啊……” “你记忆模糊的事情还不够多吗?”江烟止反问道:“那我刻意问你忘掉的事情,是不是就可以说,你其实是一个冒牌货,而真正的林久光,搞不好被囚禁在某个地牢里已经十几年了?” 白凭沉默了几秒钟:“老婆,你今晚要不换个房间睡吧。” 太瘆得慌了。 天气开始渐渐转冷了,之前还透气凉快的戏服这时候就透出寒意来,感觉刀子一样的冷风愣是从脚脖子一路往大腿咬上去。 偏偏剧组里的演员不能穿秋裤或者保暖丝袜,只能在隐蔽的地方贴暖宝宝。 江绝被冻的连着打了个好几个喷嚏,一下戏就抱着姜汤喝。 后来剧组里的好几个保温壶里全都灌了姜汤,暖宝宝批发了几箱供所有人取用。 江皇只是来客串一下,戏份并不算多,几场群戏拍完就杀青了。 她考虑到爷俩都呆在这天天从早忙到晚,还是颇为善解人意的多呆了一段时间。 趁着其他人拍戏的间隙,她会帮忙给小辈讲戏,或者给刚下戏的演员递热姜汤。 好些没什么名气的演员一脸受宠若惊,甚至根本不敢接她递的热茶。 庄时喝了一大杯,感动的更加相信白导跟她肯定是形婚。 我家偶像是不可能结婚的!!哪怕孩子二十岁了也肯定是单身!! 她这么好的人没有人配得上!!! 大家跟她在一起呆的熟了,渐渐也开始敢在她身边聊天了。 “听说春皙路有家卖芒果千层和草莓千层的,做的特别好吃——” “今天怎么感觉又变冷了,好想喝我奶奶炖的萝卜汤啊。” 有时候白凭也会凑过来听一耳朵,然而板着脸道:“再好吃能有我做的好吃吗!” 然后他就真的借了个小锅来,做了一大份芒果千层蛋糕,和所有人一起分一小块。 江烟止和他呆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就真的好像一对普普通通的小夫妻。 所有的光芒和浮华都被悄无声息的卸除,只保留最原始的亲近与温暖。 接近十一月中旬的时候,《龙血玺》终于全院线上映了。 为了过审,他们改动和重新渲染了好几个镜头,剪辑师也颇费了些脑筋。 然而这部电影真的上映时,票房并没有《鎏金钥匙》来的好。 各种剧评师、公众号,还有豆瓣的各种高逼格小组,几乎都跟收了公关费用一样的给出了各方位的好评。 这电影的票房不温不火,既谈不上扑,也说不上太好。 虽然许多镜头都颇为壮观华丽,可还是输在了一点上—— 剧情实在是太费脑子了。 这样的电影,其实是有观赏门槛的。 明暗叙事交错的同时,各种线索和伏笔埋得极深,而且不是看一遍就能立刻理解全部剧情的。 像这样的片子,不光政斗和人心博弈复杂讽刺,各种黑色幽默刻画的颇为隐晦,而且人物性格也不讨喜。 原因就在于,几乎每个人物都有阴暗的一面,以及看起来颇为软弱或愚蠢的一点。 其实这些是人间的常象,可微博还有好些地方的路人评价却颇为激烈。 “——为什么女皇会犯这种错误啊,她前面不是很英明神武的吗?” “女皇真是太自私了!突然很讨厌她!” “——本来是冲着舔我绝的颜值来的,他在这电影里简直跟吸毒一样干瘦阴骘,江导你不要毁我男神好不好!!为什么要演这么恶毒的角色啊!!!最后那个镜头吓死宝宝了tat” “这电影看得好费劲啊,我看了二十分钟跟不上剧情,直接走了,真是浪费钱,可以退票吗?” 在评论家们一众感慨这届电影终于出了经典之作的同时,票房晃晃悠悠地爬了一段,当真没有再掀起什么大的水花。 不过舔屏党还是尽职尽责的下载了电影的盗版,然后剪出来江皇或者江皇太子的各种或霸气或冷艳片段,然后再拿去剪cp向小视频。 至于电影里那壮阔华美的白鸾城,无数个别具匠心的镜头和运光,以及复杂而深刻的勾画,最后还是埋没了。 江隼花了好几年,倾尽心力建成的白鸾城,到最后果然没收回本来。 这件事传到了江烟止的耳朵里,并没有再被传话给江绝。 他努力过就够了,票房不能证明一切。 票房爆炸也好,歌曲传唱程度高也好,只能证明这个作品足够通俗,足够有商业性。 其他有含金量的东西,有时候是不能靠票房来衡量的。 江绝确实对这些争议全然不知,也因为不知而毫无纠结困扰的感觉。 他在专心进入云烨的角色里,开始跟着角色共同进入一个蜕变和挣扎的转换期。 云烨因为玄幽的不离不弃,在不断地转化和挣扎着,一度因记忆和现状而迷失。 他真正意识到出问题的时候,是在深夜里。 梦境之中,他竟然梦见云烨被囚禁和割角的无数个碎片化记忆—— 有很多记忆甚至是根本没有拍摄过的,可画面却好像真的跟亲身经历过一样,连锈腥的血味都一模一样。 江绝在深夜里猛地惊醒,直接坐在床上大口呼吸喘气,甚至伸手去摸自己的头顶。 在之后的第二夜,第三夜里,亦是如此。 这个阶段的电影没有拍完,某些阴影般的记忆好像就挥之不去。 戚麟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听见了敲门声。 他滚了一圈,还是含糊问道:“谁啊。” “是我。” 一听见江绝的声音,他马上从被子里跳下去,光着脚过去给他开门。 抱着荞麦枕的江绝略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他,小声道:“我又做噩梦了。” 戚麟眨了眨眼,直接把他拉进怀里,低头亲了下额头。 “抱着你睡就再也不会做噩梦了。” “我可是巫祝大人。” 第71章 然而噩梦就真的这么消失了。剧本里的巫祝,是痊愈他的伤口, 净化他的戾气的那个神使。 而现实中的戚麟, 哪怕用温热的手掌轻抚他的脸颊, 也能让江绝在睡梦中的呼吸更加放松。 这种信任已经不仅仅是因为恋爱了。 角色当中很多碎片化的隐秘情绪,在不知不觉地渗透入他们两人的内心。 而云烨对玄幽的依赖和等候,其实也进入了江绝的潜意识里。 日子过得颇快,连带着江绝的生日也越来越近。 戚麟过生日的时候,金梧桐奖才刚刚颁奖不久,江绝为了躲避一路狗仔穷追不舍的围堵去戚家小住, 还和他一起悄悄溜出去看电影吃火锅。 他们本来可以预约私人的vip小包厢, 却颇为心照不宣地一起潜入了人群之中。 那个生日过的像极了任何一对普通的大学生情侣,逛街、看电影、抓娃娃, 再肩并着肩去轧马路。 也不知是因为白凭的暗中嘱咐, 还是真没有被狗仔记者们拍到,几乎绝大部分纸媒都噤了声,只有各种零散的公众号在做着各种不负责任的揣测。 而到了十二月二十号,正是拍摄到玄幽坠落玉切池剔尽凡骨的那一段,剧组从凌晨五点一直拍到当晚的深夜。 江绝所饰演的云烨为了救他,直接半条胳膊伸进那毒池之中,在剧痛中失去自己的右手。 他们趴在冰冷的池水边拍了六七个小时,中途戚麟每半个小时就上来休息一会儿, 衣服刚烤干又要跳进去拍戏。 偌大的道具池被撒了特殊的银粉,增加了反光和折射的效果。 奇*书*网 *w*w*w*.*q*i*s*u*w*a*n*g . c*o*m 池子上方从三个角度布置了不同光质和色彩的长灯,江绝匍匐在池边一脸悲怆焦急, 池中本应化作血尘的巫祝却缓缓漂浮在上空中,身体深处如同有什么封印碎裂了一般开始散发光芒。 江绝那只被化骨了的血手需要做特殊处理,在从池子里拔出来的那一刻要切镜头再裹上一大圈绿布。 戚麟从高空被缓缓放回地上,感觉走路都颇有些不稳。 直到正式收工的时候,江烟止叫上了白凭,带着他们两找了个略有些偏远的小铺子喝蟹脚粥。 他们辛苦了好几个星期,几乎每天都没日没夜的赶着剧组进度。 现在满身的疲惫又浸了许久冷水,没有什么比喝些热粥能更让人放松的了。 姜丝祛除了腥味,扇贝藏在糯白的米粒之间,蟹肉独特的香味让人为之胃口大开。 戚麟本来都是靠能量棒撑着,半夜里喝上这么一小碗在砂锅里久炖的热粥,先前连血管都冻僵般的感觉登时一扫而空。 江绝其实困的昏昏欲睡,他的台词虽然不多,但哭起来实在是费力。 男儿有泪不轻弹,云烨几乎在被救出仙宫的前半生里受尽钻心剜骨之苦,可也从来没有乞求悲泣过一次。 可他在发觉自己完全无法救下玄幽,以为他会在此刻灰飞烟灭的时候,红眼眶里是一直含着热泪,在不管不顾地想要抓住他救他上来的。 拍这种戏要调动全部的情感,催泪一次不难,难得是一场又一场的这么过。 到最后就好像伏案工作许久,从后脑勺到精气神都被抽干了许多,整个人都蔫蔫的。 “今天是小绝的二十岁生日。”江烟止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给他夹了一筷子油麦菜:“我过两天要坐飞机走,可惜你们最近都太忙了。” 戚麟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白凭看着江绝昏昏欲睡的样子,给他添了半碗粥:“吃饱了好好睡一觉,生日快乐。” 没有蛋糕,没有蜡烛,也没有衣香鬓影的晚宴。 他们如在森林里循着夜色赶路的旅人,几乎没有时间停下来。 江绝注意力颇有些不集中,喝了几口粥才反应过来:“我今天过生日吗?” “回头给你补一个。今天就好好休息吧。”白凭撑着下巴道:“明天下午两点再开机好了。” 江绝有些记不清楚自己多少岁了,只听话的点了点头。 他的人生几乎全都奉献给了戏剧与表演,对每年的记忆不是中考高考,而是一部又一部的作品。 从话剧到电影,时间被切割成冗长又平淡的一个又一个片段。 送他们回酒店的时候,江绝已经彻底睡着了。 他躺在戚麟的怀里,温顺的连呼吸声都颇为轻微。 戚麟本来颇为疲倦,但饱餐一顿之后反而精神了一些。 江烟止注意着路况,在等红绿灯变色。旁边的白凭看着变幻的街景,忽然开口道:“我还记得,最开始……好像是起了名字,想叫他白亦的。” “不好听。”江烟止瞥了他一眼:“太文艺了。” 戚麟竖起耳朵,好奇道:“后来呢?” 江绝随妈妈姓的这件事,一直都好像是未解之谜。 他还在手机上搜过各种词条,里面的猜测全是各种狗血爱恨情仇的胡扯。 “怎么说呢。”白凭看着江烟止的侧影,慢慢道:“我本来很喜欢和烟止打赌。” 他们年轻的时候,是共同争取名利和奖杯的战友,也是各种牌桌的好搭档。 各种或漫不经心或颇为认真的赌约,总是附带着大大小小的奖励与赔偿。 在得知江烟止怀孕的时候,白凭还一度跟她打赌,如果她新的那部转型之作拿了金球奖最佳女主角,就让孩子随她姓——以纪念她的崭新荣耀,以及这世纪性的一刻。 “那部电影,好像是我跟宋钧演的《救赎之心》吧。”江烟止打着方向盘,只感觉记忆都跟老电影似的,模糊的有些难以回顾。 “《救赎之心》?”资深影迷戚小麟同学抬起头来,讶异道:“可是那部电影只拿了最佳外语片提名啊。” 白凭听到他这么快的反应过来,神情也颇有些讶异:“你这么熟吗?” 戚麟想到了什么,抱紧江绝小声道:“江阿姨不会是……难产了吧?” “也没有。”白凭看向雨后湿漉漉的街道,慢慢道:“是顺产的。” 二十几岁的白凭等在门外,在十二月二十日的凌晨四点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 他的妻子被推出来的时候,连垂在额前的碎发都已被汗水湿透,嘴唇也微微发白,虚弱疲倦的只能看着他微笑。 襁褓中的那个小男孩被小心地递交到他的手中,时间也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 白凭这辈子,收到过许多的礼物。 下属为了巴结他强行塞的烟酒,同行在喝酒吹牛时意外赠与的灵感,或者是那三部,在与烟止合作以后接连缔造奇迹的无双作品。 可没有一样礼物,比的上他怀中那丑乎乎皱巴巴的小男孩。 他是那样的又轻又小,连头发都没有长出来多少,哭的时候吵得人耳朵疼。 可这个孩子,是他和他妻子的延续,是他们交错的人生路径上突然亮起的又一束光。 “我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来感谢她,”白凭回想起刚当爸爸的那一刻时,语气里还是心酸而又怀念:“她用自己的血肉,送给了我一个这样可爱的孩子。” “所以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了他的声音。”江烟止慢悠悠道:“他跟我说,‘这个孩子,以后就跟你姓吧。’” 继承她的姓氏,续写她的荣光,成为他们的骄傲,拥有所有他们能给予的一切爱和温暖。 “我当时还以为是自己没睡醒,又闷头睡了六七个小时,结果起来吃饭的时候,他又坐在床边问了一遍。” 又一个红灯停下,远方的夜色有星辰隐约闪烁。 江烟止扭头看了眼在戚麟怀中睡熟的江绝,露出温柔的笑容。 “假舟楫者,而绝江河。” 绝这个字,是横渡的意思。 凭借舟楫,才能横渡江河。 她悄悄把孩子父亲的名字藏了进去。 所有的才华与天赋,都只是助他横渡一切的舟楫。 她只盼望这个孩子不会被浮华和光芒困住,而是凭借着它们,度过那波澜壮阔的数十年岁月,拥有他所向往的人生。 生日快乐。 -2- 江绝出戏的很快。 几乎是在剧情转向明朗和逆袭之后的不久,他就完全摆脱了那些噩梦和片段闪回。 戚麟甚至能明显的感觉到,他们在对戏的时候,江绝都在绽放轻盈而又自然的笑容,跟云烨一样进入更明亮的状态里。 大概是被角色影响的缘故,他甚至在下戏以后也更爱说笑,甚至会在吃饭时偶尔说两个冷笑话。 这家伙平时从来不在吃饭时边嚼食物边聊天的啊! 戚麟摸着下巴颇有些钦佩又不可思议,忽然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之前的另一件事。 在江绝拍摄《星途》之后,微博曾经出现过一个热搜—— 『做偶像吧江绝!』 好些路人粉在看完电影以后完全缓不过神来,恨不得现实生活里真的有这样一个华丽而蛊惑的越羽。 时间再往前推,在电影拍摄完成之前,江绝一度泡在spf的练习室里,声乐舞蹈轮着来。 他本来就腿长又柔韧,跳起舞时也灵活有天分。 唱歌时虽然控制不好气息和音准,可多训练一下也能唱很不错的现场。 戚麟在微博热搜出来之前,就有问过江绝,要不要考虑来spf做偶像。 他们两虽然不至于成立个在一块的组合,但凭借绝绝这么清俊的外貌,还有越羽刷的一大波路人好感,完全可以趁热营销。 他一共问了江绝两次,然而两次都被拒绝了。 “戏就是戏,出了就结束了。” 当时戚麟心里还颇有些失落和惋惜,心想真是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直到今天,直到他们拍摄完《仙画》里好些跌宕起伏的情节,戚麟才由衷的能够感觉到,这种心态和能力有多可贵。 今天要出外景,去附近的一个度假山庄里取景一大片草野和柏树林。 他们与准备去机场的江烟止匆匆道别,然后好几辆卡车面包车载着各种器材向远处的村镇出发。 戚麟提前换好了戏服妆容,等到了地方再补补妆就可以了。 这儿确实环境清新,初冬里枯黄的草野竟没有凋敝的感觉,反而如同一大片收割之后的麦田。 鞋底轻薄的靴子踩上去,真有种古代人的感觉。山庄的主人颇为热情的招待着他们,还在草坪不远处搭了补给休息的好些帐篷,牵出自家驯熟的马儿来当义务道具。 林久光要等到晚上才有戏份,索性扯了张软毯铺在草野上,大字型瘫在上面,听着远处小森林里鸟儿们的啁啾声昏沉睡去。 江绝的戏份也不太多,他坐在久光的身边,接了主人递上来的鲜牛奶,闻着微腥的味道小心的抿了两口。 管理威亚的工作人员搭着支架,摄影师们在loris的调遣下开始拍远处红枫林的空镜头。 白凭做事稳妥小心,和副导演一起清点了一遍群演的人数之后,又亲自给他们示范弓箭搭挽的手势。 江绝远远地看着他们如同蚁群般分散着各自忙碌,又抬头看向澄净的天空。 大朵大朵的白云飘在碧蓝的天幕上,天气好的不得了。 一个助理接听了什么电话,脸色猛地一变,直接跌跌撞撞地冲到白凭身边,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 白凭在听清内容的时候动作僵住,几乎跟断了电似的凝固在那里。 那助理还在接听电话,断断续续地复述着内容。 戚麟刚好拿着剧本站在不远处,脸色直接变的无比苍白,在回过神时第一时间快步跑到江绝的身边,拽着他的衣服道:“快跟我回市区——” “怎么了?”江绝愣了下,脚步不稳的站了起来。 “江阿姨……江阿姨她在回去的时候,出车祸了。”戚麟仓促的回头看了眼几乎语无伦次的白凭,两三下直接扒了戏服擦了脸,直接抓紧江绝的手,跟副导演随意编了一个借口,带着他们父子两开车回了市区。 白凭不会开车,也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情况,一路上双手颤抖着,喉头翕动着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引以为傲的所有能力,和强大的自制力,在此刻都毫无意义。 助理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还在焦急的和警察确认着医院的位置,以及事故的情况—— 一辆货车因为司机开车回微信消息的缘故,直接在拐角时撞上了载着他们的保姆车,现在她和她的助理都在医院里接受抢救。 戚麟在这一刻只感觉脑子里全都乱了套,可他不能让剧组失控,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错过任何东西。 他驾着车快速变道超车顺着导航冲向市区,一路上闯了两个红灯。 医生说目前只能判断明显的腿部骨折,内脏情况还在检查中。 为什么距离有这么远,为什么还没有到医院? “江绝——江绝!”戚麟开口唤道。 坐在后排的青年看向他,显然也在竭力的控制着情绪。 “你给我妈妈打电话,她姓吴,号码是138——” 江绝仓皇的点了点头,掏出手机的时候手都在哆嗦。 他根本不敢想这些事情,他不敢想象母亲正在医院接受抢救,也不敢想象那货车前的一片血泊。 他从来没有如此的恐惧过失去和未来。 “喂?您好?”吴秋一的声音在电话的另一边响了起来:“找我什么事?” 江绝张开嘴,可好像自己的心脏被死神攥住了一样,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极端的情感冲击让父子都已经彻底失控了。 没有人能立刻接受至亲突然濒死的消息,也没有人能在这时候还保持绝对的清醒和理智。 只要一想到死亡这两个字,一想到血肉模糊的画面,连背脊都会生出寒意来。 “江绝——江绝你不能慌,你要跟她说江阿姨现在的情况!”戚麟用力地打着方向盘,踩着油门又快又稳的穿过车流,让他们更快地接近医院。 还有十五分钟。 他吩咐助理给医院高层打电话,尽力阻断所有的不利消息扩散。 “江绝!” 江绝回过神来,捂着电话语无伦次道:“我妈妈出车祸了,阿姨,她正在抢救。” 吴秋一听出来是江绝的声音,瞬间明白这孩子已经在发抖了,立刻回复道:“你不要怕,车祸是可以抢救的,我现在坐飞机过来,你把医院的情况告诉我,我会让我们这边的主任帮忙会诊和指导。” 时都的医疗水平是全国最高的,她会尽可能的帮到他们。 “我——我会的。”江绝几乎都控制不好气管的缩紧,忍着窒息感开始说医院的地址。 于此同时,白凭匆忙地拨通了各处的电话,开始焦急的联系所有能派上用场的人。 他已经完全不在乎其他的任何事情了,他只害怕她挺不过去,就这么突然的消失于这个世界。 伴随着心脏绞痛,他剧烈的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跟老友解释现在的情况,跟警察解释自己的身份,听着医生说的有关病危通知书的每一个字。 白凭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根本没办法正常的呼吸和说话,连喉咙都枯哑的好像每个字都在往外挤。 车终于停在了医院面前,已经有少数媒体开始报道这个车祸,只是并不清楚被抢救的人是谁。 戚麟直接把车交给助理去停车,拉着江绝跟上白凭往抢救室的方向跑。 有些来会诊的病人认出他们来,开始掏出手机拍他们的背影。 江绝竭力地忍着泪意,跑的每一刻都觉得心脏在疼。 手术室门口亮着的灯犹如死神的眼睛,白凭见到大夫时几乎是绷着神经在说话,连签字知情书的时候手腕都一直在抖。 江绝在手术室的门口几乎站不稳,扶着墙开始剧烈的喘气。 戚麟也恐惧的想要流眼泪,不断地揉眼睛强迫自己把这些情感憋回去,不断地拨着电话帮助白凭处理各项的事情。 然后警官们过来通报情况,塑料袋里装着车上所有相关的东西。 江烟止的手包,被碾碎成两半的手机,还有一份被撞成烂泥的芒果千层。 “她好像是试图往市郊开车,但方向和路都不是去机场的。”警察解释着相关的情况:“白先生,我们已经安排了人控制秩序,尽可能的不让媒体们打扰你们。” 白凭机械地收下一袋又一袋和她有关的东西,像受伤的野兽一样不断地控制着呼吸。 时都三院的电话早就打了过来,参与着指导抢救。 血袋一直紧缺,但直系近亲不能输血,白凭又血型不对,戚麟在确认都是o型之后,直接挽了胳膊过去献血。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 越来越多的人站在了门口。 助理们试图让他们吃点东西,或者给他们加点衣服避免感冒。 其他的近友也匆匆赶到,试图安慰白凭和他的孩子。 吴秋一下了飞机直接坐车过来,做完术前准备也进了抢救室。 原来抢救需要这么久。 江绝蹲在角落里,没有跟任何人说话。 他抱着那盒已经被晃烂的蛋糕,脑子里一片空白。 父亲和朋友已经去处理医院和警察那边的事情了。 吴阿姨还在抢救室里,灯也一直亮着。 听说母亲被送进抢救室的时候,都意识还算清醒,能够应答和说出名字,脑部ct显示没有任何颅内血肿或内出血的情况。 戚鼎赶过来的时候,看见那孩子一个人孤零零的躲在角落里,心疼的过去拉他起来,给他递纸巾。 “没事的,不要太担心了,”他笨拙的想要安抚这个孩子:“你吴阿姨是专业的老医生,参加过很多次抢救了,有她在,事情会好很多的——” 戚麟按压着还有些出血的胳膊出现在楼梯口,匆匆过去确认情况。 “老白情绪也不是很好,我叫人过去照顾他了。”戚鼎按了按眉头,把自己的大衣解了下来,披在江绝的身上:“小麟,你先照顾弟弟起码让他喝点水,我去跟院长了解下情况。” 他们这些老友都不敢让白凭和江绝再听见糟糕的消息,竭力的想帮忙做些什么,连被撂在山庄里的剧组都是戚鼎打电话安抚调度的。 等到深夜一点钟的时候,维护秩序的警察开始交班,而一些媒体直接看准了机会强行冲了进来。 那些病人的偷拍陆续发到了网上,越来越多的记者和狗仔开始如闻到血的秃鹫般涌过来。 他们冲破了保安和警察的防线,端着相机冲到了抢救室门前,举起摄像机摄影机对准脸色苍白的两个年轻人就是一通拍。 好些报社和杂志社已经写好了江烟止死亡的通稿,就等着能第一手把这个消息爆出去,拍下见证一个电影史大事件的珍贵镜头。 人人都知道干了这一票可能就会被问责免职甚至进入行业黑名单,但只要干出这一票来,享不尽的好处都摆在面前,谁还想再当个记者! 林久光和好些人组成一道人墙,挡在戚麟和江绝的面前,极力的想把这几十个疯狂的记者都赶出去。 “戚麟作为一个青少年偶像,这样公开抱着同性好友是不是太过亲昵了?” “请问江烟止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为什么在这么危急的情况下,白凭没有出现在抢救室门口,他们真的是传闻中的形婚夫妻吗?” 江绝躲在戚麟的怀里,陷在角落里极力的想屏蔽所有的声音。 ““没事的,没事的……”戚麟把他抱紧,用双手捂着他的耳朵,如同哄着爱人入睡一般小声道:“绝,我一直都在……你不要怕。” 他背对着那些镁光灯,任由怀中人的泪水已经浸湿了他的衬衣,忍着自己内心极度慌乱的感觉拍着他的背。 劈头盖脸的闪光灯几乎比他亮相红毯时还要狂热,所有的声音和光影好像都突然有了重量,全都由戚麟挡在了身后。 有个男记者不断试图越过林久光的胳膊,更近一点的拍他们的背影,扬高声音道:“据说江烟止是毒驾肇事才会遇到这种事情,这传闻也与网络流传多年的大麻成瘾相关联,作为她的亲生儿子,你是怎么看待的?!” 他的声音又高又尖,整个人如同鬣狗一般贪婪的寻找着血肉的腥气。 江绝猛地抬起头来,这一刻眼睛都红了。 他直接挣开戚麟,直接起身抄起旁边的椅子,高高的扬了起来—— 戚麟的反应比他更快,在那一瞬间抢过了他手中的那把椅子,对准那个记者就抡了下去! “戚麟居然打人了!!” “戚麟在打记者——” 江绝露出仓皇错愕的表情,几乎无法相信这一幕。 那个被侮辱到极点都保持对媒体微笑的人,在这种时候为了保护自己,居然做到了这种份上—— 林久光在拨通院长电话的同时一脚踹开试图拍下这一幕的好几个记者,戚鼎也在带着手下往回赶。 更多的闪光灯开始不分敌我的到处闪烁,如白色的刀刃般迸溅着。 就在这个时刻,手术室的灯突然熄灭了,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出现在门口,被眼前的这一幕差点吓到。 几十双手如同宣誓效忠般同时高举起相机,对准她就疯狂的拍摄起来。更多的人仗着法不责众开始大声询问—— “江烟止已经去世了吗?” “江烟止还活着吗?” 只要那个护士点一下头,他们就能在瞬秒间把死亡通稿传上网,引发全网的跟风悼念,大吃一口人血馒头。 戚鼎直接带着一批拿着电棍的保安出现在门口,狠踹了一脚栏杆震得上下楼都回荡着响声,如同驱散着无数野狗般吼起来:“都!滚!给老子滚!!” 保安抄起电棍来驱散记者,终于有人开始嚎叫着退散,好些人依旧挤在门口,试图多拍一点多抢一些讯息。 吴秋一穿着绿色的手术服走了出来,一看见江绝连嘴唇都毫无血色了,心疼地把这孩子抱在怀里。 “都结束了……都结束了。”她脱下手套,反复地轻抚着这孩子的后脑勺,感觉他还在一直发抖。 “我……我妈妈她……” “她已经体征稳定了,”吴秋一看了眼不远处混乱的情况,俯在他耳边小声道:“你爸爸已经在icu外守着她了,小绝听吴阿姨的话,先回去吃点东西睡一觉,好不好?” “你明天还要守着妈妈醒过来,今晚还不休息的话,明天会撑不下去的,听话好不好?” 戚鼎直接临时联系了安保公司,把医院上下的秩序都24小时保护起来。 那些等不到消息的记者全都被驱赶到医院的外围,如同秃鹫和鬣狗般围着这个地方转悠,可怎么也进不去了。 上次他这么干,还是在吴秋一怀着小戚被医闹的时候。 江绝被戚麟带去洗了脸,只喝了几小口的粥,安安静静地守在icu外。 白凭在镜头前向来是个雅痞有型的绅士,此刻也胡子拉碴眼底发青的坐在门外,看起来疲惫而又苍老。 他们始终为她做不了什么,连在病床旁握一握她冰凉的手都不行。 医生护士们进进出出忙个不停,但好在她的情况还算稳定。 她确实有内脏破裂出血的情况,身上多处骨折,但都已经打好了钢钉固定好了位置。 根据多位医生的会诊,术后恢复不会很困难,虽然胫骨骨折了,日后不会影响行走和奔跑。 车祸时大出血了一次,手术期间也大出血了一次,好在病人意识还算清醒,而且送医院的时间和血源供给都颇为及时。 直到十天之后,江烟止才在确认情况稳定的情况下,从icu转到了单人病房。 她的胳膊和腿都被固定的很严实,脸颊和额头上都有些擦伤。 白凭忍了好些天,可在进病房和她对视的那一刻还是没有忍住,流着眼泪亲吻她的手指。 “医生说……我的小指掌骨有些问题,以后拉不了小提琴了。”她慢慢道:“然而我并不会拉小提琴。” “这时候还在开玩笑,”白凭气的笑起来,捂着脸抽气道:“你这个笨蛋……” 江烟止跟标本似的被固定在床上,连胳膊都被吊着,也没法安慰一下快崩溃的老公,只又看向远处的儿子。 江绝站在门口,几乎不敢走进去。 他一直在内疚和自责,可把所有的想法都按在心里,不敢再和任何人添麻烦。 这十几天里,他和戚麟都默契的关了手机,不去接触任何网络和媒体。 需要打理的,公司的公关团队会自己想办法,他们已经不能承受更多的困扰了。 可是母亲……母亲临时折返回来,想在离开渚迁时给他们再带一份蛋糕,才会出这件事。 “绝绝,过来。”江烟止小口地喝着水,试图让老公擦擦脸。 她慢悠悠地叹了口气,缓解着这样悲伤的气氛:“我还活着呢……别这样好吗。” 江绝一看到她额头的纱布就想流眼泪,却还是走近了她,用掌心温暖她被吊着的手。 他根本不能想象没有母亲的日子。这些天里如果不是戚麟形影不离的陪着,他甚至一口饭都吃不下去。 “妈……”他小声道:“我们都很爱你。” “你一定要好起来啊。” 白凭想说些什么,却都咽了回去,只点了点头,闷头给她喂水。 戚麟在门口看了几眼,转身送爸妈坐飞机回时都。 吴秋一这些天都在医院帮忙照看着情况,倒是终于有空能和戚鼎喝杯茶聊聊天。 他们两个中年人忙碌于工作,甚至顾不上照看家庭。 要不是老江突然出事,他们两可能要到明年才有机会一起吃顿饭。 戚鼎本来有一堆要事在身,按照计划是要去国外开审批会议的。 可是他在抢救室前目睹了这一切,看着老白突然苍老了许多,一瞬间好像清醒了过来。 如果没有家人,他的这些忙碌与勤勉,都会失去意义。 他推掉了大部分的工作,陪着老吴一起帮忙处理渚迁的各种事情,照看好小麟和小绝,安排剧组那边的副导演先把其他的小片段拍完,不要一直烧着经费,帮老白给其他的投资人打电话解释情况,以及处理戚麟这熊孩子惹出来的各种事情。 这一次老江出事,他不经考虑就直接和戚麟同时出现,直接暴露了一家人的关系。 本来大集团和娱乐公司的关系隔得很远,除了姓氏之外,他和戚麟其实在外人眼里没任何关联。 现在照片和各种猜想流通出去,戚麟的身份也在浮出水面,只差一个正式的承认。 戚鼎原本觉得,不要暴露这层父子关系,是在为他好。 这孩子这么拼命的追求所有他喜欢的东西,得到的都是应有的,不该被指责‘全都靠父亲施舍资源’,不该再遇到更多的否定和嘲讽。 可在看着老江他们一家重聚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公开也没有什么不好。 一天忙下来了,他会牵着老吴在医院内的小花园里走一会儿,或者和戚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会儿天。 戚麟有时候累坏了,会靠着他的肩睡好久,压得胳膊都是酸的。 老吴在这时候会和他对视一笑,两人再低头做各自的事情。 活着,哪怕会疼痛,会疲倦,可终究是好的。 不这样清晰而真实的活着,也永远不会感受到细水流深的爱。 作者有话要说:  也不算虐吧,共同经历生老病死,才会更珍惜时间和身边的人。 他们已经是一家人了。 想了想还是补些话。 像明星死亡的消息,无论国内外都会有媒体不计一切代价的抢着报道。 迈克尔杰克逊,还有国内的姚贝娜,还有很多人…… 当时姚贝娜在医院接受抢救的时候,有些媒体真的准备提前通报死讯,不顾家属悲痛的心情去争抢讯息。 我当时还有个高中同学为这些媒体辩解,说这是他们工作的必然性,我只觉得这种行为已经到了令人作呕的程度了,跟他争执了很久最后还是拉黑了=-=。 这种媒体,还有挑唆汤兰兰案的澎湃新闻,真的都非常恶臭。 抵制不一定有效果,但总该让更多人知道这些事。 第72章 他们最终还是只请了五天的假期。 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江女士表示,你们这么多人陪在医院里, 也没法帮忙让骨头加速接好, 倒不如早点回去开工。 然而伴随着车祸事件继续的, 是各路来看病的亲友。 几乎半个娱乐圈的人都接连坐飞机赶了过来,门口简直可以开花店。 本来戚麟还觉得自己宿舍门口的那堆礼物已经很夸张了,然而明星们带过来的各种东西几乎要雇人帮忙运走。 由于江烟止和白凭都在这里,两人各自的好友圈以及亲戚们也全都会过来探视安慰。 果篮花篮是常规礼物,各种保健品营养品几乎是成箱的送来,还有其他的从各种庙里道观里求来的平安佛珠灵验道符, 甚至有人带着私人医生来帮忙确认处方的正确性和有效性。 某些大佬一来, 其他混的中不溜的人也会想法子来蹭一下,试图让守在医院楼下的人能够也跟着拍到他们这些人都‘关系很好’。 这儿简直比电影节的红毯还要热闹。 医生再三建议和警告, 最后病房只限时开放, 而白凭和江绝不得不一一感谢和应付过去。 偶尔他们忙坏了,会假装要陪‘虚弱’的江女士聊会天,躲在病房里避开某些过度热情的客人们。 在这种情况下,严教授从时都终于搭飞机过来了。 江皇的助理本来接电话接到手软,听到严教授的名字时也没什么印象,感觉不像是娱乐圈的人,还是多问了一下江烟止的意见。 “严——严教授?!”江烟止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连喝粥都差一点呛到。 “是您熟人吗?”助理不确定道:“您如果不想见的话, 我就帮您挡掉?” “不——不能挡掉,”旁边的白凭也一脸紧张:“要不我带着江绝出去躲,不, 回剧组看一下情况?” “我往哪躲!”江烟止头疼道:“这样,我就装在静养休息,你们爷俩就帮忙应付一下,把老爷子送回去教书!” “严教授?”江绝茫然道:“他跟你们关系不太好吗?” 跟班主任哪有什么关系好还是不好的…… 严思严老教授年纪实在太大了,走起路来都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过来时连上楼都要走一会儿休息一会儿。 江烟止在听说他在楼下的时候,就思想颇为激烈的挣扎了一会儿,跟白凭白导演研究了半天要不要装睡。 当年她逃晨操装姨妈疼的时候,跟严老师打电话都没装过去,还被训台词课到底上过没有,装个有气无力都装的不像。 白凭最后还是领着江绝下楼去接老教授,连带着一脸好学生的样子。 两人几乎同时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严教授好,连小紧张的表情都如出一辙。 江绝活了二十年,头一次看见自己父亲露出这种表情来。 老教授头发花白,皱纹也跟皲裂的树皮似的,老年斑也颇有些明显。 他在看到江绝时眼神还颇为慈爱,一瞥向白凭就严肃了几分,老师的气态又瞬间回来了。 上次看见严教授的时候,还是在那场资格审核考试里。 一见到严教授被扶着过来,白凭就一脸狗腿的迎了上去,扶着昔年年级主任的手试图嘘寒问暖。当年在时戏院读书的时候,他不光在他的课上画小人打瞌睡,还拐走了低两级的学妹,哪怕毕业了也没太让这老前辈省心。 “烟止怎么样了?” 白凭看了眼身后的江绝,后者自然的接话道:“还在康复中,多处骨折来着。” 直到三人晃晃悠悠走到门口,另一头的戚麟拎着鸡汤刚好过来探望江姨,看见他们时颇有些讶异。 “这位是咱院长……严教授。”江绝给他使着眼色,又转头看向严教授,帮忙介绍道:“他也是我同学,叫戚麟。” 戚麟相当乖巧地迅速打了个招呼,然而老教授没有应声,反而观察了一眼他和江绝。 白凭发觉他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下意识的眉毛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们两个,在谈恋爱吧。”老头儿慢悠悠道:“大学还没毕业呢,就开始了?” 戚麟差点没拿稳保温桶,慌慌张张的看了一眼白凭,后者一脸‘你就招了吧’的表情。 江绝本来以为自家父母亲已经明察秋毫到让人没法说谎的地步了,这会儿也慌了:“严——严教授,我跟他不是您想的那样……” 老头儿也没生气,反而握着柳木拐杖笑了一声。 “你爸妈当年被我这么一问的时候,表情跟你现在也一模一样。” 白凭摸了摸鼻子,看了眼病房里躺着的老婆。 估计她现在也是跟等着上考场一样。 “行了,你们两个小年轻的事儿,我晚点再提。”严老爷子转身进了病房:“白凭,外头站着等。” “好,我给您倒杯水?” “不用。” 爷仨静默地守在外面,也没人敢进去听一耳朵。 江烟止今天依旧跟标本似的被固定着四肢,睡觉连翻身都不自由,平时还靠老白帮忙挠痒痒。 她一看见严老爷子,强行扯了个笑容来:“怎么也应该是我看您才对,您这还坐飞机过来……我多不好意思。” “我看完《龙血玺》了。”严思一瞥见她的气色,心里放心了一些,只扶着桌子缓缓坐了下来,不紧不慢道:“江绝这演的——不像你教的。” 江烟止就猜到他一开口就想提这事儿,也听不出来这句话是褒是贬,讪笑着试图缓解气氛:“我没好意思教他,自己好多年没演了,也不太放心。” “也该教教。这孩子挺有灵气的。”严思挑眉嗤了一声:“倒是你,当年什么毛病,现在还什么毛病,要是想回时戏院磨磨舌头,我给个插班生的位置让你好好听听课。” 江烟止怼记者怼狗仔时几乎就没怵过,此刻听着老爷子念叨时反而怂的跟白凭一模一样,老爷子啰啰嗦嗦地念叨了一圈也没敢打断,就差拿个笔记本在旁边记重点了。 好像当老师久了都会有这么个毛病,讲起东西来能无限联想,而且还有点凶。 严老爷子绕了一整圈,从批评她台词退步说到现在电影圈生态稀烂,再说到江绝这孩子应该从哪儿和哪儿教起,最后终于又绕了回来。 “我听说你出事的时候,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他用手摸着胡子,顺了口气慢慢道:“我教书这么多年,真要算过得去的学生,根本不多。” 好些人毕了业发觉这圈子有多难往上爬,一夜成名有多不可能,转行的转行,当老师的当老师。 真正继承老爷子衣钵而且发扬光大的,其实很少。 “您也别这么说啊。”江烟止温和了语气道:“回头等小绝快毕业了,我让他考您的研究生,跟着您学呗——他肯定比我出息,不会让您多白几根头发。” 老头儿笑了一声,摆了摆手。 半个小时之后,严思拄着拐杖晃晃悠悠的走出来,白凭凑过去递了杯热水,小心地问道:“您住的哪个酒店?我等会派人开车送您过去。” 严教授没回答,而是看向他们两个人,不紧不慢道:“都是时戏院的?” 戚麟在外头等得时候,已经听了白凭科普完当年老爷子的各种事迹,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 老爷子在长椅上缓缓坐了下来,握着拐杖慢慢道:“你们两的事儿,爸妈都知道吗。” 江绝点了点头,戚麟摇了摇头。 “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他们说,”戚麟看了眼江绝,坦白道:“她以前一直念叨,要怎么教孙女念医学生。” 他不知道该怎样让她接受这个事实。 江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变了一下。 严思也没评价这件事情,只看了眼旁边罚站似的连手都不知道放哪的白凭,又看向这两个年轻人道:“是谈着玩玩,还是打算结婚?” 国内还没有开放这个法案,但去国外领证甚至生子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江绝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们现在才刚刚二十岁。 婚姻这个词,确实有些太遥远了。 严思眯着眼看着他们,大概是由于苍老的缘故,连眼珠都有些浑浊。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他反问道:“没有规划,没有想法,就……顺其自然?” 戚麟下意识地想替江绝挡住这么尖锐的问题,却感觉无法顺着话再往下说。 “还早呢。”白凭试图开口圆场:“结婚这么久远的事情……” 老爷子只扫了他一眼,后者就立刻闭嘴了。 当年他们两分分合合举棋不定,要不是靠这老教授的一句点拨,白凭也不会突然醒悟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这严教授,可能现在根本就没有江绝的出现——白凭会继续如同浪子般拍着电影酗酒抽烟,江烟止可能也迷失着在名利场里沉浮了。 “不想当然轻松,现在也没有出什么事。” 严思任由拐杖支撑着自己,喘了口气缓缓道:“可真的出了意外,到时候再做决定,可能就来不及了。” 他抬起头,看向这两个瘦削高挑的年轻人:“活明白一点,总归是件好事情。” 戚麟开口想说句什么,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陪着白凭把他送了下去。 -2- 第五天的时候,又有令人意外的客人带着孩子过来探访。 白凭的老友柳宏骏带着儿子过来探病,身后还跟了个魏风。 戚麟在看到柳恣的时候愣了一下,看向柳宏骏道:“您不是说……您儿子快本科毕业了吗?” 怎么牵了个小孩儿就过来了? 柳宏骏牵着的那个孩子满十岁才三四个月,明明是还童稚懵懂的年纪,却有种奇异的清冷气质。 他双眸通透澄净,半长的头发被亲爹扎了个小啾啾,虽然不爱说话性子内向,和人对视时目光却颇为灵秀。 “已经毕业了,”柳宏骏认识这个上次在雪茄室里见过的孩子,拍了拍他的肩道:“本来想让他考个cat,结果年纪不够不能报名,再扔国外去读个研吧。” “爸爸,”柳恣小声道:“你不能当着我的面用扔这个字。” “送——是送,”柳宏骏矫正道:“说顺嘴了。” 白凭俯身捏了捏他白里透红的小脸,笑道:“谢谢你来看我和江阿姨,回头来我们家吃饭啊。” 柳恣认真的点了点头,小声道:“下次也有草莓蛋挞吃吗?” “你已经十岁了,别光惦记着吃,”柳宏骏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去陪你江姨说说话吧。” 等柳恣进去吃点心聊天了,他才和魏风他们坐在长椅旁边,顺便瞅了眼又堆成小山的礼物堆:“这得多少人来看望啊。” “跟当年小绝满月时差不多。”白凭耸了耸肩,看向他旁边坐着的魏风:“你把老魏也带过来,怕是有事儿?找我的?” “不,找江绝的。”魏风露出尴尬的笑容来,试探道:“我这不是打算拍个电视剧——” “你?拍电视剧?”白凭揉了揉耳朵:“我听岔了?” “这《星途》卖出去票房之后,老魏不就分了一大笔票房的钱嘛。”柳宏骏烟瘾犯了,摸了摸口袋又把手按了回去:“他突然活明白了。” 这有钱和没钱,确实不一样。 魏风家境不错,但这个家境不错,指的是在时都有好几栋房子,而且就算失业了也吃喝不愁。 但要他像江隼那样给自己造个白鸾城,手头几个亿随便投资随便拍戏,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魏风因为从来不跪舔金主的缘故,拍戏都是紧巴巴的抠着钱过日子,道具要钱,布景要钱,群演请一天的流水都好多钱,预算从来就没有够过。 可《星途》猝不及防的突然爆红,直接给他搂了十六亿的票房,连带着无数投资人出品人争着抢着想把钱塞给他,让他再拍出这么现象级的作品来。 江绝这边的事儿都被公司拦下了,本身在微博和其他节目里都露面很少,专心拍着白凭的新戏。 如果是一般的小明星,这会儿恐怕能累死在奔波于各个片场的路上了。 魏风琢磨半天,决定还是拉着他们两人共同的好友当个说客。 “你也想拍电视剧了?”白凭一脸好笑的看着他:“这电视剧怎么拍且不说,什么题材啊?” “情景喜剧!”魏风拍了拍胸脯道:“我亲自带着团队写!” 江绝坐在旁边全程没出声,观察着父亲的表情。 “小绝起码得明年四月才有空。”白凭不紧不慢道:“你这边能等?” “我也得明年两月份才招完人呢,”魏风平日里都酒吧混子的模样,此刻在白导面前却颇为老实:“您肯放人,那就是再等一年也好说啊。” 白凭没帮忙做决定,看了眼江绝。 等《仙画》拍完,他就暂时息影,好好陪着老婆做康复训练,再跟她一起去国外疗养一段时间。 起码这三四年里,他都不会给江绝任何多的片约了。 江绝自己倒是从来没有考虑过演电视剧。 现在国内的电视剧,能出头的其实太少了。 电视剧都是按集卖的,许多剧为了能多赚些钱,要么水剧情要么给配角加戏份,四十集能讲完的事情要抻到七十多集才能讲完。 比起热门ip改编的玄幻剧都市剧,情景喜剧更难了。 想要做出成功的情景喜剧,拍摄技巧倒是次要的,剧情和叙事能力都必须要非常扎实才可以。 不管是背景设定,逐步丰富的人物形象,还是每集密集穿插的梗,都颇为考验功力。 写的好,就是笑果不断的下饭好剧,能让观众看完了哭着喊着想看第二季第三季。 写的不好,就会沦为各种微博段子和网络笑话的堆砌品,劣质程度只能取悦很少一部分给什么吃什么的观众。 正是因为人物太难架构,要不断地制造矛盾和冲突,以及想出各种有趣的梗来,才会有些编剧觍着脸照着美剧英剧抄袭,把那些剧情扒下来翻译一下让演员们对着演。 像《爱情公寓》这样的,甚至是逐帧逐剧复制粘贴式的抄袭,连美剧里各种美式特色的东西也强行沿用到国情民风截然不同的国内剧本里,但同样能把人逗得捧腹不止。“我看看剧本再决定吧。”江绝想了想道:“如果还可以的话,会尽快给您答复的。” 魏风听见他这话,心里松了口气。 很多电影咖为了身段和逼格,很难屈尊降贵的同意演电视剧的。 白凭没有拦着,江绝自己又是从剧本角度来思考问题,事情比他预想的要好很多。 他们又坐在一起聊了很久,才在医生护士过来换药检查时再度问候和道别。 柳恣抱着江绝蹭了蹭他的手,小声道:“我爸爸他们公司在开发模拟头盔,等做好以后,我第一个寄给你玩好不好。” 江绝被他逗得笑起来,认真的点了点头:“到时候一起玩。” 人们渐渐的都走了。 江绝和戚麟也回了剧组,开始拍后续的镜头。 白凭加快了拍摄的镜头,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小火慢炖的花三四天就为了磨一个镜头。 他拍摄的质量没有任何退减,但更像魏风那样注重效率和速度。 每个星期里他都会留上一天,回到医院里陪江烟止坐一下午。 第一场初雪下来的时候,天气变冷了很多。 江绝趁着剧组休息一天,带着戚麟租了一辆车。 他并不清楚怎么开过去,只开了导航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引路。 戚麟开着车找了半天,在离影视圈里不远的位置找到了一个略偏僻的宅院。 这里显然还没有修好,有的水管和接口都露在外面,还有好些工人在扛着器材进进出出,楼上还有电钻的声音。 戚麟显然对这里不熟,看着这还没有雏形的宅院有些诧异:“这里是谁的房子?” 江绝看着工地般的现场,慢慢道:“是我买的。” 他用《星途》里赚取的一部分酬劳,在渚迁的郊区买了一套房子。 他知道自己将来还要在这个影视基地里度过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岁月,连带着可能连回家的机会都没有,索性在离那不远的位置买了套宅院。 戚麟没想到江绝会做这样的决定,略有些好奇的跟他走了进去。 墙面和地面连漆都没有上,只能模糊的确认哪里是大厅哪里是楼梯。 房子上下一共有四层,院子已经挖了深坑准备做成莲池养锦鲤,还留了个小角落用来放狗窝。 “我其实想了很久,该不该和你分享这些,因为……我们也确实没有聊过未来的很多事情。” 好像在不能确定会和对方结婚的情况下,分享对房子的设计是有些尴尬的事情。 如果和对方吐露心迹,说我希望把这里当做你的书房,那里当做我们一起晒太阳睡懒觉的开放性小阳台,结果对方并没有共度后半生的念头,只是想单纯的谈个恋爱而已,这一切都会让人很难堪。 戚麟意识到江绝没有说出口的许多话,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父母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和江绝其实是一对恋人。 父亲思想还算开放,也认识很多同性伴侣,但母亲其实是一直期望着帮自己带带孩子,陪着孙女或者孙子长大的。 他一直避而不谈这些事,甚至自己脑海里没有想过,也是害怕让他们难过和伤心。 没有人愿意看见母亲流泪难过的样子。 可是该面对的事情,迟早是要面对的。 他要保护好江绝,也不能辜负一路养育着自己深爱着自己的父母。 哪怕他们不同意,或者有什么激烈的情绪,总该归自己来面对和承担。 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我应当为自己的每一个选择负责任。 这才是我能够自由去选择和爱人的前提。 “我会和他们谈谈。”戚麟握紧了他的手,没有松开。 “我们来一起看看这栋房子吧。”他扭头看向江绝,扬起笑容来。 “毕竟再过三四十年,还得在这钓鱼遛狗呢。” 第73章 已经快到拍戏的尾声了。 戚麟每个星期和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心里都在想该如何沟通。 有时候爸妈会婉转的问谈女朋友没有, 他也只含糊过去, 没有解释更多。 有的话题是必须要当面才能谈明白的, 电话里讲只会让事情更加麻烦。 他这几个月里和江绝一起拍戏,其实感触也颇深。 江绝和白导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用教。 白导遇到什么问题,只用给一个眼神,不轻不重的提一两句,江绝就好像被拨通了什么关窍一样, 立刻进入更好的状态。 但白凭教戚麟, 完全是以另一种方式来教的。 戚麟在和他第一次合作《鎏金钥匙》的时候,就能感觉到这种教法的神奇之处。 他会给戚麟设定各种情景, 或者让他体验各种任务, 去理解这个人物的感觉。 比如在演loan的之前,戚麟就要去挨家挨户的送快递和送报纸,哪怕他连口罩都没有带,许多人也懒得看他一眼。 在演纯真又善良的玄幽时,白导一度扔给他一袋猫粮,让他在附近日复一日的把猫粮给喂完为止。 ——流浪猫天生能感受人的善意与恶意,只有真正进入状态以后,那些猫儿才会试探的靠近他, 甚至闻一闻他的掌心。 除此之外,白导会花很长时间给戚麟讲人物的内核,剖析动机和矛盾, 如同一位理应站在时戏院礼堂里的高级讲师。 由于基本功不够扎实的缘故,上一部电影里的英文台词被专业老师矫正引导,但这一部的台词还是需要后期配音。 江绝虽然和父亲是第一次合作电影,但从小到大其实早已习惯了他的拍摄手法和对表演的要求,这几个月下来几乎是如鱼得水,没有几个过不去的槛。 当他们两人演对手戏的时候,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戚麟和江绝演的两个角色都颇有张力,而且人物性格也非常鲜明,然而真的演对手戏的时候,竟然感觉不相上下—— 对于这件事,两个人其实都挺讶异的。 戚麟隐约觉得自己是挺有长进的,但不至于能真的盖过江绝,所以一直把这些都归功于白导调教的好。 直到快要杀青之际,白凭才把他又叫去了工作室。 “听说你定了后天的飞机。”他帮戚麟抽开了椅子,转身在不远处坐下:“演完了这部,感觉怎么样?” 戚麟坐的还是有些拘束,只中规中矩道:“跟着您学到了很多东西。” “有什么问题想问的吗?”白凭玩着手里的圆珠笔,不疾不徐地引导着他:“剧组一散,你再给我打电话,我都不一定有空接了。” 戚麟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他,憋了一会儿还是问道:“您觉得——我还要多少年,才能超过江绝?” 还是说,永远都不可能了? 其实这个问题听起来很狂,却又非常的少年气。 戚麟永远记得那天和林久光一起,在放映厅里看《龙血玺》的那种感觉。 当他看见澹台洺拖曳着长袍走向玉阶的时候,只感觉自己连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那种极度渴望与他较量,想要胜过他赢过他的斗志,是在感受到江绝强大的能力时油然而生的。 可是现在演《仙画》的时候,反而没有太多的这种感觉。 背景是假的,道具是假的,光效和法术效果是后期加的。 演员们伸手掐诀念咒,像在对着空气做广播体操,就连法阵都是后期添加光效,还要配上中二而有压制感的气势—— 这几个月演下来,很多画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搞成什么样子,真要说入戏,其实还没有当初演《小王子》的时候有感觉。 “超过?”白凭咀嚼了一下这个词,反问道:“什么叫超过?” 戚麟怔了下,没有马上给出答案。 “如果说奖项超过,如果有更合适的本子,可能你会比他更早的拿到最佳男主角。” “如果说作品数量或者质量超过,那完全看你们两个未来给自己多重的工作强度。” “演技呢?”戚麟下意识的问出来,又低下了头:“我感觉我和他差的还是太远了。” “演技这个东西……”白凭摸了摸被剃干净的下巴,思索道:“演技,都是作品展现出来的。” 有的人可能演什么反派都惟妙惟肖,一换别的角色就抓瞎,可你不能说他是毫无演技的。 还有的人几乎演什么都像模像样,可真提起他的代表作,也没人有印象。 他从旁边拿了一张纸,在纸上画了两个小人。 一个人是由线条构成了轮廓,另一个则是只有骨架的火柴人。 “你看这里。”白凭敲了敲笔帽道:“这个只有一张皮的人,就是你。” 学校的教育,白凭的指点,还有戚麟自己的领悟,在带着他不断塑造这个外壳,并且填充着内里。 “而这个,拥有完整骨架的,是江绝。” 他长久的社会经验,以及丰富的表演经历,在让他由内而外的丰满明晰。 “扎实的基本功,丰富的实践经验,其实都是为了可以让人更快的驾驭角色。” 能力的均衡,不能代表人的突出。 白凭顿了一下,慢慢道:“但是,如果只讨论竞争金奖或者影帝之类的荣誉,其实你们是在同一个起跑线上的。” 这条起跑线,只要迈出去一步,就是功成名就。 不存在要走几步,不存在进度走到了多少。 但迈出去的前提,是能够找到足够优秀的本子,以及足够贴合的角色。 ——然而,想要找到几乎量身定做的角色,其实是不可能的。 所以动用几乎全部的演技,动用足够强大的表演能力,让自己来无限度的靠近那个剧本里的角色,才是演出一个经典的前提。给他骨骼,给他血肉,给他足够有魅力的灵魂。 戚麟听着他的解释,内心反而更困惑了。 人想弄明白自己要什么,其实真的不容易。 我热爱电影艺术,想要的是票房,是传世的经典角色,还是一尊学院派所赐予的金奖杯? 我想赢过江绝的,到底是什么? “看你像被我说糊涂了。”白凭笑了起来,状似不经意的开口道:“江绝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三金三大的任何之一。” “这孩子已经开始挑剧本了,只是一直没有看到合适的。” 当年江烟止在三十二岁拿走了视后的奖杯,就径直转行去学珠宝设计了——看在如今影视圈有多乌烟瘴气的份上,这孩子还是慢点再转身吧。 戚麟和他又聊了一会儿,才起身告别。 他在走出工作室的那一刻,隐约觉得脑子里已经通达了些什么。 我该去打磨自己的能力,并且去寻找更合适的本子。 《仙画》已经要结束了,可还有很多东西,其实才刚刚开始。 戚麟刚走不久,江绝又进了工作室。 白凭本来在和医生打着电话确认情况,见儿子突然来了,只眼神示意他坐下来稍等,然后叮嘱医生注意妻子的心率情况。 “什么事?”他挂掉电话,看向沉思不语的江绝。 “我杀青当天回时都,学校那边有考试。” “嗯。”白凭慢慢道:“你妈有我照顾,不用多想。” “爸。” “怎么?” “我还是没有想明白。”江绝低着头慢慢道:“为什么我落选了金梧桐的最佳男主角。” 他甚至觉得,《龙血玺》也可能不会有太大的水花。 票房平平,赞誉颇高,可也不一定会给他带来最终的肯定。 母亲最开始说,‘要等你会了,再开始教你。’ 他那时候性子有些躁,只想着如何用实际的对戏来反驳她。 可真的在《龙血玺》演完全套以后,自己也被一众前辈给教育的哑口无言。 “爸。我现在知道,什么是不会。”他低着头慢慢道:“可是这个‘会’,要怎么样才算会,我还是不懂。” 白凭耐心地听他说完,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江绝本来不喜欢这个动作,但为了得到答案,还是任由他把自己的头发又揉成了鸟窝。 白凭忍不住笑了起来,起身给他倒了杯热水,忽然开口问道:“你写过作文吗?” 学生们从小到大,都要学写作文。 一开始只用一篇小日记,然后是四百字,到了初中要五六百字,高中则要求八百字以上。 这就颇像如今电影学院里的功课。 先演小品,再演小短剧,再复刻知名话剧片段,最后开始尝试微电影和整出的舞台剧。 题材渐渐有了限制,考核要求不断细化,连带着还有各种格式和深度的要求。 如今的江绝,议论文写的不错,记叙文的得分也挺好,所以他是个合格的学生,合格,不代表真的懂了。 能够超越身边无数的竞争对手,能够得到破格的满分,要的不仅仅是文藻华丽立意深刻,更要求这个写作者,拥有创新而独到的一面—— 这样的文章,这样的角色,只有他才能演成这样,也只有他能达到这个高度。 ‘会’这个字眼,读作出众,写作卓越。 只有他真的能找到自己的表演特色,塑造出独一无二的人物,哪怕其他人可以模仿也无法追及的时候,才能得到最终的认可。 ——《星途》的越羽,是合格的角色,但不是独一无二的角色。 江绝只是完成了导演和编剧的所有要求而已。 只有等他终于攀越到山顶的时候,才可以去了解和融合更多先驱者的独到之处,将个人风格推陈出新,创造出更加无可比拟的特色来。 基础和经验,都应该由老师和无数个作品来打磨他。 江烟止真正可以给他的,是巅峰之上的另一双翅膀。 “拍《仙画》的时候,我也没有和你提过这些。”白凭给自己点了根烟,慢慢道:“因为如果给你提出这些要求,让你自己深化塑造这个角色,我这剧组不知道要拖几年才能拍完。” 江绝握紧了茶杯,低着头掩饰着自己的神情。 他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你觉得你已经很努力了。事实也确实是如此。”白凭又抽了一口,心里惦记着老婆在病房里有没有人帮忙挠痒痒,只轻声叹了口气。 “可努力只是一个前提,你还得动脑子。” 江绝从始至终都没有反驳,只安静地听他把所有话都讲完。 成长的感觉,可能就是这样让人难堪而又煎熬。 明明觉得自己已经超越了很多同辈,明明已经拥有了可以小骄傲的成绩。 可一抬头,却发现自己只是刚起步而已。 活得越成熟,就越能明白自己无知和无能之处。 哪怕心里抵触着这些真相,可也还是想咬着牙再往上走。 “我会做到的。”他开口道。 白凭转头看向他,放下烟点了点头。 “你会做到的。”他重复道:“不是因为你是我们的孩子,不是因为你一定要得到那些奖。” “而是因为,你是江绝。” 是独一无二的江绝。 -2- 戚麟坐飞机回来的时候,家里又在包饺子。 今天包了茴香猪肉馅和胡萝卜牛肉馅,小葱被剁了一小盆,连空气里都散着面粉混着鲜肉的味道。 戚总在遇到好友车祸的事情之后,确实是想了很久,开始逐步的放权减政,把更多的事情交给下属打理,花更多时间陪着吴秋一。 吴女士本来是个颇为要强的性格,什么事都不肯偷懒放手,事事都也想做的比所有人更好。 可她也渐渐开始明白,自己是真的年纪大了,有时候确实需要休息放松,学着把工作让给那些年轻的新医生。 家里煮了酒酿小圆子,甜香的汤抿一口都能驱走由外面带来的寒气。 冬日里大雪纷飞,可家里却暖和的让窗户都蒙着厚厚的雾气。 客厅里在放着娱乐频道的节目,配乐刚好还是戚麟从前写的歌。 吴秋一见儿子回来了,连满手的面粉都顾不上擦,就过去想帮他拿行李。 “我回来了——” “老白可终于把你放回来了,”戚总过去给儿子递刚切的大芒果,挑眉道:“这电影拍完了就好好休息,你这两年简直没放过假。” “回头咱一家人去夏威夷玩啊?”吴秋一顺口道:“听说那儿有好些漂亮姑娘,搞不好玩一趟回来,咱儿子也不是单身狗了。” 戚麟心里一动,只放下盘子洗手,帮他们剥豌豆和菜梗。 这一顿饭吃完,他又主动起身,不仅把厨房的两摞锅碗洗了,还把案台餐桌都擦得干干净净。 吴女士不知道儿子怎么突然勤快,只跟他爸一起在客厅嗑着瓜子闲聊。 戚麟忙完之后,在厨房里再三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又重新组织了一遍语言。 我要有担当,这件事我应该负责。 他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心里涌上无数个逃跑和拖延的念头,几乎在走过去的每一步里,心里都有个声音在劝自己——“要不算了,等下次吧。” 他关掉了电视,坐在了父母的对面。 “爸,妈,我有事想跟你们谈谈。” 戚鼎很久没看见儿子这么严肃了。 吴秋一愣了一下,抬手道:“什么事儿啊都不敢坐过来了?没事没事啊,打人的那事我们都知道是你护着小江弟弟,公司那边一直在公关的。” 戚麟隐约觉得有泪意上涌,可面对他们的表情仍旧平静而镇定。 “我其实已经恋爱两年了。” “我喜欢的人是江绝。” 气氛似乎突然就僵住了。 白凭江烟止都在国外泡了太久,本身思想开放尊重孩子的每一个选择,他们两人所处的文化环境决定了他们的认知。 可戚家父母不一定能马上就接受这些。 吴秋一张嘴想要说什么,只感觉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喜欢——老江他们家的——儿子?” 戚鼎本来早就有预感,又不想出手干预,此刻生怕老婆情绪激动,预先揽住了她的肩。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手也有些颤抖。 这两个孩子如果在一起,等到时国同性婚姻法案通过的时候,可能才真的能得到所有人的祝福。 至少在眼下,还只是能听见风声而已。 “你们不要生江绝的气……”戚麟再次开口的时候,还是颇有些慌乱:“我……” 吴秋一伸手捂住了额头,半晌才开了口。 “麟麟。” “你能开口和妈妈说这些……也很不容易吧。” 你想了多少次,才敢把这些话说出口。戚麟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忍着情绪摇了摇头。 她再度把手伸到半空中,示意对面的戚麟来他们的身边坐下:“过来坐吧。” 于是这对父母安静地听他说完了来龙去脉,听他讲了所有的规划和想法,没有插过一句嘴。 戚麟几乎记不清自己在厨房里是怎么组织的语言,只尽力的把自己可靠的一面展示出来。 他和江绝可以去国外结婚,他们有能力来面对未来的事情——他自己是认真的,不是只想玩一玩。 他斟酌着语气尽可能的表明自己的诚意,希望能够让父母不要为此太过沮丧,可内心也一直摇摆忐忑着。 吴秋一靠着戚鼎,感觉手脚都颇有些冷。 她其实在和同事朋友们聊天的时候,总是吹嘘自己会是个非常不错的婆婆,绝不会给未来的媳妇添麻烦。 同事们也总是会开玩笑,像小戚这么帅的男孩子,找的女朋友肯定也特别好看。 可现在,这些事都要由他们来共同面对了。 “两年了。”她喃喃道:“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戚鼎给她又披上了一件外套,安慰道:“你别难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戚麟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抱歉的心情了。 这种歉疚,不是因为自己是同性恋,是国内保守者所激烈反对的角色。 而是因为,自己的选择,其实把父母很多对未来的设计和期待,都践踏摧毁掉了。 父母是和爱人同样深刻的存在——他们几乎未来的每一个瞬间里,都会想到和自己有关的一切。 你想要拥抱爱人的时候,便会给他们留下一个背影。 “你也不要难过,”吴秋一伸手握住他的双手,调整着呼吸努力微笑道:“我和你爸爸,也不是什么古板的人,我们能努力理解你们的。” 他们在日常生活中,其实也见过许多的同性恋者,也并没有过厌恶的感觉。 但真的发现自己的子女也是的时候,还是会由衷的感到可惜和担忧。 这个身份要承担的压力和危险实在太多了。 “其实只要不曝光在媒体面前,很多事都好掩饰的。”戚麟努力地把自己掌心的温度传递给母亲,继续道:“我们这两年,其实都很小心,在外面一直只是普通朋友,不敢牵手。” 吴秋一转头看了一眼闷头抽烟的戚鼎,慢慢道:“我很久以前,就训过你爸爸。” 戚麟是个偶像,偶像在业内本来就是不应该谈恋爱的。 他原本是无数少女的期待与憧憬,扮演着如神像和陶偶般完美又迷人的存在,隐匿掉所有的缺憾,以面容与荷尔蒙让无数粉丝愉悦而欢喜。 偶像一旦恋爱成婚,都等于在击碎这些粉丝们想与他们天长地久的幻想,在击碎她们似乎拥有着他的幻象,把那些狂热又美好的感觉驱散干净,逼着她们重新面对冰冷的现实。 戚鼎在一开始反对戚麟谈任何恋爱,其实也是害怕他因此而被攻击。 “我总是跟你爸爸说,戚麟他不管优秀还是失败,他首先都是个健全的人。”吴秋一握紧儿子的手,加重了语气道:“人活着,就该被尊重应有的权利。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外人都不可以干涉他生为人所拥有的基本自由。” 她在医院里见过太多生老病死,所以才格外的敬重生命。 “戚麟,我跟你爸,肯定会对你有很多期望,也肯定会因为这件事感到遗憾。”吴秋一注视着他的双眼,认真道:“可你要明白一点。你是自由的。” 你是我们共同诞育的孩子,但不是为了满足我们的一切期待的傀儡。 既然生养你的父母都没有控制和干预,你更应该珍惜活着的每一刻,以及你可以做的每一个选择。 戚麟看着他们,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这眼泪不仅仅是因为这一刻,也是为了他们所给予自己的这二十年。 作者有话要说:  删除了原文有关“可能去国外寻求合法代孕者的帮助”的语句。 剧情原设定是,两人结婚后在美国/加拿大/俄罗斯合法代孕,并共同养育了一对双胞胎。 也已全部删除。 作者本人无鼓吹国内代孕合法化等相关念头,【国情不同/法制建设程度不同/伦理观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删除原因是回避未来可能有的争执和刻意抹黑,谢评论区提醒。 ———————— 这章是不是写的太严肃和鸡汤了……主要是有些东西要交代清楚。 以及必须要解释,得影帝是怎么一回事!加粗! 嘛之后就是他们两转型和挑战自己的欢乐环节啦,绝绝当然已经剧透过,要去演情景喜剧, 大家可以猜戚麟要去做什么~ 第74章 江绝在回到学校的时候,发觉有很多人在对着自己指指点点。 来索要签名的人少了很多, 也有些不友好的眼神。 他拖着箱子回了宿舍, 心里甚至没有什么波动。 舍管阿姨已经严令禁止再在门口堆放任何礼物贺卡, 一旦抓到会影响各项评优和奖学金。 其实很多事情,他都一直明白。 那天那个记者在抢救室门口恶意揣测母亲是毒驾出事的,直接造成了他当时情绪失控,抄起了那把椅子。 戚麟抢走他手中的椅子,不是因为对记者的愤怒,而是本能地想要保护江绝的前途。 而这一切都被无数的镜头拍了下来。 江绝在出事之后, 就把微博浏览器和所有链接网络的东西全都卸载了。 他知道这些软件本身没有过错, 可只要点进去,就可能踩进一个又一个泥沼里, 去感受那些进一步发酵的指责和攻击。 ——这倒是有点像《冰雪奇缘》里爱莎的那个状态。 dont touch it, and dont feel it. 手机一关,天下太平,无事发生。 戚麟还没有回来,但有好几份快递。 江绝拆了几份,是自己之前定的杂志、买的新书。 由于太久没有回来,有的都积了很重的灰,让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还有一份似乎是什么文件,a4大小但不太重。 江绝拿美工刀开了包裹, 摸索着拿出了里面的剧本。 ——《舔我一口长命百岁》。 这是个什么鬼名字。 江绝看了眼里面夹着的字条,确认这是魏风他们团队出的作品。 魏风还特意附了一张他们两之前拍《星途》的合照,显然是拜托他多给点面子。 导演的发际线似乎越来越危险了。 虽然这个名字颇有些诡异, 但他还是开灯开始翻了下去。 一只千年人参精岑安为了躲避多只妖怪的追杀,一路顺着最强大的妖气躲进了时都三医的某间办公室里。 办公室的主人叶肃看似是个冷漠寡淡的医生,真实身份却其实是吸血鬼和妖狐所生的孩子——也就是吸血妖狐。 在岑安躲进医院扮演盆栽的日子里,各种奇异又脱线的事情相继发生,情景喜剧也因此展开。 ——两个固定情景,一个是医院诊室和主任办公室,另一个则是叶医生的公寓里。 江绝在看完这个设定之后静默了几秒钟,开始考虑要不拿这剧本当压泡面的工具算了。 他放下来试图去看点别的,又开始回忆剧本里的剧情。 比如叶肃叶医生在医院里随手把突然袭击的雉鸡精薅着烫毛弄熟,拿回家准备做烤全鸡。 再比如岑安试图住在大佬的公寓里,打开冰箱如同看到了藏尸现场。 人参精平时不吃饭只喝水,生病或者不开心的时候会去农业站喝植物营养液。 狐狸平时都隐藏的很好,可看到蛇的时候会瞬间露出毛绒绒的尖耳朵。 江绝想到这一幕的时候,突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感觉……有点意思啊。 这剧本虽然还很粗糙,很多地方的设定都不熟,但跟电影剧本完全不是一种风格的。 他忍不住又翻开了本子,多看了几幕,然后成功的被逗笑了起来。 魏风在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跟一帮朋友们钓鱼。 他听到江绝声音的那一刻,刚好鱼竿猛地往下一沉,手忙脚乱的边用脖子夹着电话一边受着线,高声道:“剧本——剧本还可以吗!” “我看了一些,有些地方想跟您确定下。” “渔网呢!帮我抄一下啊兄弟!这么大一条花鲢!”魏风两只手根本忙不过来,鱼竿都快给拽断了,又急匆匆道:“你看岑安这个角色,不就是给你量身定做的!” 江绝本来想说,要不你先忙,我晚点再聊,这时候反而皱了眉头:“可我想演的是叶肃。” “叶肃其实挺好找的,个子高挑,高冷脸眉毛长的,就那种总裁气质的都行。”魏风拜托朋友帮自己把鱼扔篓子里,擦了把脸上的泥水道:“问题是人参精这个角色,是真的不好挑,要又机灵又呆蠢,一般小年轻哪玩得转这个。” 江绝怔了一下,忽然道:“你认识林久光吗?” “谁?” “这样,我等会把他的照片发你,你看一眼。” 他挂了电话,直接在林久光的朋友圈里找了张照片,发给了魏风。 没过两分钟,对方的电话打了回来。 “挺像的啊!”魏风都有点不敢相信:“除了脸上太精明,眉毛要修细点之外,气质简直一模一样!” “你们这个剧本要调,好些情节逻辑都说不通。”江绝还没想好自己到底参不参加,只就事论事道:“像叶肃说话的语气,还得修一下。” “那好说——我们明天回时都,开编剧会的时候,你带着那小朋友过来一趟呗?”江绝怔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等这个电话打完,屏幕还没熄呢,又一个电话拨了进来,是时都戏剧院的小齐。 “江哥,我问你个事儿。”小齐翻着手里的一沓面试报名表,抽出一张来,看着上面的登记照片道:“你明年不演话剧真是可惜了,猜猜谁想来?” “谁?” “戚麟!”小齐晃了晃手里的报名表,正经道:“他后天来参加初试,咱这不是差配角来着么——你要是回来,可以演男主哎。” “我档期不够,暂时不去了。”江绝顿了一下,又问道:“真是戚麟?” “哥,你是要我手下留情,筛的时候松点么?”小齐一脸的跃跃欲试:“这年头大咖全往话剧院跑了,也是稀奇。” “该怎么考就怎么考,”江绝瞥了眼下铺空空荡荡的床板,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要是真进了话剧院,可真的有不少苦头要吃了。 时戏院压根没想到会有这么个明星要来,还是演配角。 戚麟三轮面试的成绩其实都中规中矩,真按能力来不一定能稳进。 但院里领导批示过,就冲着他那些粉丝的购买力,时戏院也最好收了他跑跑门票,淡季里的生意也能好不少。 学校这边和时戏院关系颇好,课程也总是往上午排。 戚麟一回来住,就开始感受当年江绝的生活。 上午六点起床,七点半出完晨操。 中午十二点上完课,十二点半吃完饭直接出校。 一点半开始话剧训练,然后九点半再回学校。 剩下的时间用来写作业、温习剧本,然后洗澡睡觉。 大一那会儿,戚麟还一度觉得江绝是个奇怪人物,晚上睡觉之前怎么从来不玩手机。 可真的等他进了时戏院,哪怕只是演个背景板似的小龙套,每天晚上十点一回宿舍就困的眼睛都睁不开。 江绝反而进了戚麟从前的状态里。 他推了大部分工作和采访,专心上课、听讲、课堂练习,下午花大段的时间看各种著作和剧本,晚上回宿舍忙得差不多之后,再试着学吹笛子。 宿舍有被特殊设计过的隔音层,本来也是防止某些人在隔壁宿舍动手脚,如今确实予了他们两人方便。 戚麟有时候靠着他睡得都开始流口水了,会突然开始念台词。 江绝伸手帮他擦擦嘴角,然后把他抱得更紧一点。 时戏院的生活,有点像加强版的表演系精品班。 真正练习剧本,对照台词排练的其实很少。 那些个剧本都是老剧本,来这儿混的人基本上都是剧本和原剧全都看腻了的老戏迷,张口就能来一段台词。 他们会去上角色的研讨会,会一块跟着戏曲老师练形体和发声,或者一起尝试苏联式的复古训练法。 每天的时间都是从下午一点到晚上九点,偶尔会加时到十一点。 但给人的感觉,简直像在这补课补到人间白头,补到岁月苍老。 这一天,他们一行人在舞台上做即兴表演练习,听说难度是研究生级别的。 等下台休息了,不远处有个老头儿嗤了一声。 戚麟一听见这声音,感觉头发都本能地竖了起来。 这不是……严教授吗?! 院长显然是陪着他来参观的,后面还跟了好些个领导。 严思依旧拄着拐杖,远远地就扬起眉毛看着他。 所有演员都立刻站了起来,跟他们鞠躬问好。 戚麟站在后排,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严思走了好久才到他们的跟前,只握稳了拐杖,不疾不徐地开口道。 “你怎么过来了?” 大伙儿面面相觑,也不知道他是在跟谁说话。 “我……我想锻炼下能力。”戚麟握住自己的双手,稳了语气坦白道。 “锻炼?”严思抬眼看了他一会儿,笑了起来:“这法子,是秦以竹教你的?” “不是,”戚麟摇头道:“我自己想的。” “你来这儿挺好的。”严思看着他的眼睛,顿了一会儿才又道:“但在这之前,你还缺点东西。” 他看向旁边的院长,附近的其他人也全都露出拘谨又尊敬的表情。 连院长都是他老人家的学生。 一瞅见老教授这么看着自己,之前还严肃威风的院长清了清嗓子,回答问题般的狗腿道:“你这张脸啊,一看,就是没经历过生活。” 戚麟眨了眨眼睛。 我……缺乏生活? 严思扬起笑容,晃了下拐杖。 “你把这个搞懂了,就有出息了。” 没等戚麟多问一句,他就径自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往前走去。 戚麟留在原地,隐约有种被世外高人送了本《九阴真经》的感觉。 但这九阴真经也太薄了点吧…… 第75章 有了这九阴真经,其实也不太会练。 戚麟收工回家的时候, 江绝正在泡热可可。 巧克力的浓香味兑入了淡奶, 旁边还有些抹茶曲奇。 之前因为剧组和车祸的缘故, 他的体重骤降到有史以来的最低点,精神状态也不算很好。 现在多吃些高糖高油的食物,反而是在促进身体健康。 “回来了?”江绝放下手中的东西,凑过去接他的包,俨然不知他们两颇像一对小夫妻。 “我今天又见到严教授了,他好像是过去视察。”戚麟想了想道:“然后教了我一段话, 我没太听明白。” 他把前后都复述了一遍, 江绝也听懵了。 严思的话其实很好懂,问题是这体验生活该怎么个体验法? 比起戚麟, 江绝是幸运鹅本鹅了。 他从出生起就在各个国家辗转着游览体验, 虽然小中高都读过,但更多的时间是泡在剧院和不同的职业里。 父母都有意打磨他的能力,江绝也对此一直兴趣勃勃—— 他做过肯德基的柜员,也知道炸香骨鸡要多熟。 他在蛋糕店里做过学徒,分得清椰子油橄榄油的区别。 甚至在寒假的时候,还一度被母亲扔去红酒酒庄里当小员工,对地窖的温度、酒桶的木质全都摸得清清楚楚。 这些经历虽然不一定都用得上,也确实能够丰富他对人生的认知和体验。 可现在, 总不能让戚麟跳井里重生一次,过一遍他曾经有的生活吧。 江绝随手给他捏着肩,头上忽然亮起了小灯泡。 “我记得……不是还有个人也是严教授的徒弟吗。” 秦以竹正批着作业, 听见门口有人敲门。 “进来。” 戚麟在跟严老爷子打过几次交道之后,对班主任反而生出了一种松了口气的亲切感。 他本来觉得会请家长的秦老师已经够凶的了,没想到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戚麟?”秦以竹在论文上批了个d,头都不抬地继续道:“请假直接拿去教务处盖章,不用再跟我说了。” “是这样的,”戚麟小心着语气道:“我前两天在时都大剧院,遇见严思严教授了。” 秦老师差点没抓稳笔,条件反射道:“他跟你提我了?” 她如今都已经带了好些届学生了,一听见这名字还是会条件反射的坐直。 “他建议我说,要多体验生活,问题是我也不知道该从哪下手。”戚麟思索道:“我要是现在去打零工,好像也对表演没什么改变吧。” 秦以竹听到这里,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把红笔抓好继续低头批作业。 “你知道一般的大学生,每个月的生活费加零花钱有多少吗?” 戚麟没想到她会提这么个问题,非常不确定的思考了几秒,试探道:“两三万?” 两三万好像连个包都买不起吧…… 秦以竹差点一笔划到桌子上面去。 她抬头推了下眼镜,盯着他道:“小少爷,你家里人没让你管过钱?” “我都是刷卡……”戚麟声音越说越小:“那,五六万?” 行,真是标准的蜜罐子里养大的。 秦以竹拿笔帽敲了敲桌子,开口道:“两千块,两千块过一个月,你试试看吧。” 戚麟对这个数字没什么概念,很听话的点了点头。 他平时在超市或者商店里买东西,从来不看商品的价格,只关心这个东西是不是自己喜欢的。 真正买起黑胶唱片或者耳机音响起来,也从来没手软过。等回了宿舍以后,江绝已经开始学着吹笛子了。 他是跟着视频一点点学的,显然并没有搞懂其中诀窍,看起来像只试图啃树枝的鼓着脸颊的小狐狸。 戚麟本来开门时想说些什么,见他连摁孔的姿势都不对,随手关了门就凑过去教他。 江绝任由他帮自己调着指尖的位置,很没面子的试图辩驳两句:“这根笛子肯定是芦膜没贴好,我吹了好久了。” 戚麟没有开口逗他,就着他拿笛子的姿势垂头下去,运气长长的吹了一声。 伴随着两人重合着的指尖共同点按,清丽婉转的笛音犹如夜莺啼啭一般流淌出来,清澈流畅的好听极了。 被打脸的某人试图把笛子放下来:“我不练了。” “没事,以后我教你,”戚麟小心地接过那笛子,帮他擦拭上面的指印。 两人一起坐在羊毛软毯上面,聊起了秦老师之前说的东西。 戚麟感觉这个话题肯定跟绝绝特别有共鸣,抱着软枕揉着脸道:“两千块——出去逛街也就吃个几顿饭啊。” 江绝沉默了几秒钟,有点不忍心揭穿他。 “现在的大学生一个月两千多的生活费吗,”戚麟完全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试图找出漏洞来:“秦老师没诳我吧。” “戚麟。” “哈?” “你知道……一个馒头多少钱吗?” “……啊?” “那一顿饭呢?做一顿饭,有排骨有鱼,大概要花多少钱?” “起码——四五百吧?” 江绝终于感受到自己班主任的眼光有多毒了。 就戚麟在某些事情上的天然呆属性,怕是被拐走卖掉都会帮着数钱吧。 他靠着戚麟换了个更放松的姿势,两人一起晒着暖烘烘的太阳。 三月的天气让人好的想昏昏沉沉的睡一下午。 “你最喜欢吃的空心菜,一般是六块钱到十块钱一公斤。” “番茄炖牛腩的牛腩,一般是二十到四十一斤。” 江绝握着他的手,指尖在一侧描摹着他的掌纹。 “还有土豆,基本上都是两三块一公斤。” 戚麟眨了眨眼,颇有些不可思议:“两个硬币,就能买一公斤吗?” 江·勤俭持家小能手·绝忍着笑点了点头。 “可是为什么我跟朋友出去吃饭,一份白灼生菜都要六七十块——”戚麟的声音戛然而止,感觉自己好像突然勘破了人生的真相:“他们在坑我吗!” “也不是,”江绝试图把他从某些脑洞里拽回来:“还有店面的费用啊。” “你知道一只鸡要多少钱吗?”戚麟抓着他的手,感觉自己旧有的认知在分崩离析:“我每次去漱仙楼吃饭,一锅鸡汤就要两三百啊。” 江绝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心想这熊孩子要是被录音发到网上去,怕是能被喷的脑袋都找不到在哪。 “你别说——让我猜一下!”戚麟试图在恋人面前把智商找回来,坐直了道:“鸡比牛要小,而且不好养,所以肯定比牛要贵。” “我猜,差不多一百五左右吧,”他越说越感觉自己在接近真相,还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毕竟饭点还是要赚钱的。” “土鸡一百二,三黄鸡三十块上下。”江绝同情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是该好好体验生活了。” 戚麟感觉自己的世界都破碎了。 他默默去取了一千块钱,在手机里留了一千,心里打赌发誓这个月就用这么多,然后把银行卡都转交给媳妇儿管。 江绝这时候还不忘笑眯眯的补刀:“那出门还坐保姆车吗?” 戚麟动作僵了几秒,嘴硬道:“不坐,我去挤地铁。” 江绝其实不太相信他真的能做到这一点。 严教授说的确实一语中的,戚麟就现在的生活阅历,可以演好那些贵公子之类的角色,身上全然没有任何市井气,从神情就看得出来是贵养大的。 包括之前在排练《十二公民》的时候,他们也在帮他修改角色,调整的更贴合他本人。 如果他真的能挑战好‘两千块过完一个月’,真的会进步很多。 前脚戚麟一走,后头江绝就也戴上口罩棒球帽,毫无痕迹的跟在他的身后。 他隐约感觉戚麟就没有坐过地铁,像他们这种家境都是从小有司机接送去任何地方的,怎么说还是先陪着他过一天才好。 戚麟压根没注意后面跟了个小尾巴,跟着导航找学校后门的地铁口在哪,一边思索接下来的花销。 两千块三十天,那就是一天最多花六十到七十,还好他饭卡里有钱,应该能撑过一个月。 江绝跟在戚麟的身后,看着他在入口前绕了两圈才找到自助售票机,跟着刷卡下了扶梯。 戚麟以为地铁两侧都是往那边走的,非常乖巧的跟着排队,然后头也不回的就坐上了完全相反的另一趟。 江绝忍着笑控制自己不要给他打电话,在不远处进了另一扇门。 某人在上地铁之后颇不适应拥挤的人群,但很快就开始看手机。 江绝从来没觉得自己脑海里的弹幕有这么多。 你坐反了——反了哎哥! 不要看微博了你看看站牌啊!!今天下午排练要迟到了好吗! 直到四站过去,戚麟在听到站名的时候,才隐约感觉到哪儿不对劲。 他调整了下口罩,问旁边大妈去时都大剧院还有多远,那大妈跟看神经病似的瞅了他一眼:“你坐反了。” 戚麟:“!!!” 地铁终于停下,他也刚好听完大妈的现场科普,匆匆忙忙道谢离开,然后去了对面等着。 江绝依旧藏在不远处的队伍里,始终没有被他看见。 戚麟去后台上研讨会和排练,他就在前台随手买了两场票,准备看一场芭蕾舞剧再看一场舞台剧。 小齐那边已经收到消息,表示解散的时候会随时给他打电话。 -2- 等终于到吃晚饭的时候,戚麟才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不是大剧院的正式编制,也不方便吃食堂里重油重盐的食物,晚餐一般都吃清淡好消化的沙拉。 他打开手机找到轻食的外卖,开始点单。 主食要龙利鱼,配点小番茄紫甘蓝还有小土豆。 果蔬汁的价格是二十二——一杯鲜榨果汁居然要二十二,你怎么不去抢啊!不喝了!喝白开水! 点了也没多少东西,一共要……五十六! 超预算警报立刻标红拉粗在脑子里浮现。 戚麟心想自己也没有点什么东西,怎么就快六十了,又屏了口气开始删。 小土豆,两块钱四个——两块钱可以买一公斤了,奸商! 西蓝花,三块钱一份——不知道多少钱,奸商! 他忍着馋把外卖删减到三十块,一度想去点量大肉多的香菇黄焖鸡。 于此同时,江绝看完了一场表演,去附近的咖啡馆里看了半本杂志,晚餐吃了顿牛排配红丝绒蛋糕,散了会儿步再去看芭蕾舞剧。 排练提前结束,江绝恋恋不舍的看了眼台上领着黛西起舞的盖茨比,又戴好了帽子口罩,在剧院后门看见了他。 地铁刚好在整修关停,想要回时戏院只能坐出租或者挤公交。 戚麟本来打算跟着那些大妈大爷们挤挤,然后双手插兜在夜风里等了十五分钟。 连坐的位置都没有,而且开始下起小雨来,天气越来越冷了。 附近的好几个上班族都渐渐等得不耐烦了,索性搭了过路的出租车回去。 戚麟几乎是望眼欲穿的等着回学校的那一趟,根本没有意识到那一列在晚上九点半就已经停运了。 这细小的雨点飘在他的脸上,几乎跟下雪一样,冷的能让人打个激灵。 江绝看着他跟小王子受难记一样的呆在人群里,心疼的简直想给他叫一辆的士。 到了十点的时候,戚麟终于忍不住问身边新来的大妈怎么还没有车,再次被大妈会心一击。 人家九点半就下班了!这时候根本没有车! 戚麟已经又饿又冻,跟发抖的小刺猬似的终于坐上出租车,看着打表时往上跳的数字就觉得肉疼。 他并没有注意到,有另一辆的士快速的超过了他们,以更快的速度回了学校。 江绝给他泡了一大壶热茶,把空调温度打高了一些,心想戚麟等会肯定会拱进自己怀里,委屈巴巴的开始撒娇。 然而他等了接近二十分钟,才等到浑身冷嗖嗖的戚麟。 他推开门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一盒刚出炉的热乎乎的蛋挞。 “我刚才回来的时候,顺路给你带了些甜点。”戚麟笑眯眯道:“你不是要多吃一点东西赶紧长胖吗,这个草莓蛋挞是学校西街那边新开的哟。” 江绝愣了两秒钟,上前接过了他手里热乎的蛋挞。 里面整整齐齐的放了四个,而且一闻就知道是新烤的。 根本……不顺路啊。 而且一盒好像要二十五吧,对你现在而言很贵啊。 这是他们在一起后长久的习惯了。 自从戚麟知道江绝喜欢吃甜的,每次外出拍广告或者拍戏回来,都会顺手给他带些小点心。 后来戚麟开始日复一日的出入大剧院补课,还是会让助理先开到西街买些小点心,晚上两个人一起分着吃。 如果江绝今天没有因为担心而跟着他出门看看,恐怕永远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另一边,某个狗仔跟了两明星一下午加一晚上,整个人都懵了。他在学校后门蹲了半个月,才终于发现戚麟单独外出的踪迹—— 这小子居然没有车接,而且还去地铁站? 那狗仔隐约闻到大料的味道,下了自己的车正准备尾随,就又看到江绝戴着口罩出现在他面前,两人一前一后,显然是要去私会! 小陈抓紧相机,心想自己这回真是要飞黄腾达了。 他一个人出来单干这么久,就是等着靠这种料一夜暴富! 然后就亲眼看见戚麟坐反了。 小陈看着都懵了,心想这三好学生是要翘掉训练去约会啊,愣是跟着江绝也进了地铁厢,开始怀疑人生。 真是要去约会?都到地铁了还隔这么远? 不是——江绝好像也在跟踪他吗?他们仨这简直跟人体蜈蚣跟踪链一样了吧? 于是他亲眼看见戚麟坐了三四站才发现自己坐反,再慌里慌张的往回坐。 等到了晚上,小陈还不死心,又跟着戚麟在公交车站那吹风淋雨半小时。 然后目送着戚麟坐着出租车回了学校。 有钱人这都什么毛病啊…… 江绝并没有太多时间观察他愚蠢的男朋友。 自从对《长命百岁》感兴趣之后,他就想着怎么把人物改的更完善一点。 林久光本来打算签个撞档期的片约,要去演狗血宫斗剧的二皇子,后来他看了半天剧本,还是当场就定了。 他隐约知道这编剧团队里有个耽美写手,这剧虽然是社会主义兄弟情,但某些台词和互动似乎非常gay里gay气。 林久光合同一签就回学校准备ech的考试,留下江绝隔三差五去工作室开会磨剧本。 魏风本来就愁叶肃给谁演,剧本里好些东西怎么编都圆不上,有时候还真靠江绝同学给点启发。 江绝改动的第一样东西,就是叶肃的屋子。 情景喜剧的屋子都是半开放的环境,所有的墙面和摆设都是可以随时移动的半实体。 江绝自己掏钱包,开始往里面添置东西。 比如梳蓬松松大尾巴的针梳,比如粘毛的滚筒。 像叶肃这样的银狐,掉毛的时候估计沙发衣服上都会蹭着些白毛,平时回家根本不敢变回原型在地毯上打滚。 然后是加宽的三开门冰箱。 狐狸就要有狐狸的样子。 爱吃兔子小鸟,所以家里随时养两笼,从玄凤鹦鹉养到小画眉,心情不好的时候想吃哪只就挑哪只。 鱼缸里也要养几只眼睛鼓鼓的小金鱼,饿的时候就当零食吃。 同事们来家参观时都会一脸惊喜的摸摸他的小宠物,实际上这些都是叶医生的储备粮。 他似乎对这种设计类的东西越来越有灵感,开始帮久光准备搬进公寓以后的其他东西。 人参精不用给自己梳毛,但是要打理叶子和根须。 氮磷钾肥是常用药物,感冒的时候掺水喝一点就好了。 还有开花的时候,狐狸会把他头顶上冒下来的小花半夜摘走做标本,道具组也要备一个小相框。 “我有个地方没搞明白。”魏风琢磨道:“你说他回家之后,到底是变成人,还是变成狐狸啊。” 江绝已经完全进入叶肃的角色里,低头端详了一会儿灵活的手指,确定道:“变成有耳朵尾巴的人。” 尾巴藏起来太闷了,耳朵也是。 所以平时严肃冷漠的叶医生,回家以后会变成放飞自我的半妖先生。 “哎那他平时如果点个外卖什么的——”魏风隐约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炸鸡,”江绝条件反射道:“他最喜欢吃的就是炸鸡了。” 虽然不能吸血,但还是很满足动物的天性。 “然后有次开门太快没来得及弄好尾巴,刚好被快递员看见?”旁边的几个编剧拿笔写的飞快,简直成了速记员。 江绝的优势在于,他能够完全把自己浸入角色的内心里,让自己以对方的角色来思考,是非常典型的体验派演员。 林久光偶尔会来魏风的工作室和摄影棚里玩一圈探探班,或者应邀和江绝演一小段。 “不行。” 在办公室见面的第一幕演出来的时候,江绝已经进入半个导演和编剧的角色里。 这既得益于魏风的放任和鼓励,也确实因为白凭给他的那一句点拨。 想要创造经典的角色,就要让自己和那个角色尽可能的贴合,而且最好能在这个基础上有新意。 入戏的能力,不仅在演技,在道具布景和化妆上。 对手的入戏程度,也会有所影响。 “我演的不行吗?”林久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魏风:“就是战战兢兢地吧。” 江绝琢磨了一会儿,确认道:“你还不够怕我。” “怕你?”林久光失笑道:“我确实有点不好进状态。” “不是那种碰到小霸王的怕,而是遇到天敌的天敌的那种怕。” 连眼睛都不敢对视,每句话都是挤出来的,甚至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魏风在旁边听得颇为赞同,忽然道:“你怕狗吗?” “不怕,”林久光摇头道:“我只怕鳝鱼。” 滑溜溜的,湿乎乎的,还会疯狂扭动的鳝鱼。 这对他而言,简直是这个世界的天然克星。 江绝的眼睛亮了起来。 “汲汲,你买条活鳝鱼回来。” “你别跟我说——”林久光忽然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 “就摸一下,没事的。”江绝露出和叶肃一模一样的笑容来。 作者有话要说:  林久光:不演了,我自己滚蛋(╯‵□′)╯︵┻━┻ 第76章 然后汲汲真的拿水袋装了只非常活泼的鳝鱼回来。 林久光在魏风和江绝的注视下,简直是忍着暴风哭泣闭着眼把手往里深。 他那只手一探进塑料袋里, 就跟马上要拿去喂鳄鱼一样抖得厉害。 “它不会咬你的。”江绝试图缓解他的情绪:“就捏起来感受一下?” 这条鳝鱼回头就拿去给工作室改善伙食了。 汲汲还特别善解人意的在水产品市场买了好几条大鳗鱼, 魏风已经拎去后厨了。 “它会动它会动它会动啊!!!”林久光愣是水都没碰到就开始嚎, 刚好那鳝鱼突然弹了起来,一尾巴就劈在他的手背上。 “江绝它咬我它咬我!!!” 林久光在碰到的那一瞬间简直是弹到半空中,不由分说就跑了老远,躲在彪壮的摄影师身后。 江绝也没为难他,把湿纸巾递了过去。 林久光在那一秒钟里连自己葬礼上要放什么歌烧谁写的剧本都想好了,此刻接了湿巾还是缓不过神来, 一边擦手一边嘟哝着‘我真讨厌方法派’。 “然而方法派见效快啊。”江绝眉毛一挑, 重新站到镜头前。 “再来一条试试看?” 门在打开的一瞬间,还没有等坐着的医生开口说话, 那小青年就啪的一声猛地关上门, 一副被追杀后惊魂未定的感觉,连和医生四目相对时的都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后者扬起眉毛,摇了摇手中的钢笔。 门外隐约能听见那只雉鸡精踩着高跟鞋的声音,岑安几乎被吓得说话都不利索。 “嗨嗨嗨我能做你办公桌上的一棵盆栽吗?“ 他生怕这大魔王不肯收下自己,努力挺起单薄的小胸脯,试图证明着自己的价值:“你你你舔我一口都能多活一百年!我没骗你!” 叶肃看了他几秒钟,隐约认出来这青年的本体,漠不关心的拿着手机开始回短信:“第一, 我不叫嗨嗨嗨你你你。” 他的声音冰冷干净,就仿佛是被冰雪浸过一样。 “第二,我已经是不死之身了。” “没挂号就出去, 下一位。” 没等岑安张口,他身后被关好的门直接自动开锁,像是被无形的手马上就要拧开了。 “你不能放我出去!”岑安急的脸都白了:“你缺保姆吗!我洗衣服拖地养花什么都会!” 叶肃眨了下眼,似乎听进去了。 “而且我还认识好多妖精——他们来追杀我,你都可以把他们吃掉!” 我就是你的人形智能购物车啊叶先生! 江绝回过神来,缓缓站起身来。 他一站起来,那小青年就慌的想往墙后头躲:“你想对我做什么!” “导演——”江绝扭过头看向魏风:“感觉出来了吗?” “出来了!是这么个意思!”魏风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 “我在想,这狐狸身上,是不是该喷点香水啊。”江绝闻着自己白大褂上的消毒水气味,皱眉道:“动物应该不喜欢这种刺鼻的味道。” 狐狸不是臭鼬,身上没那种厚重的臭气。但是同样的,狐狸也有体味,更类似于香料那样混杂而奇异的味道。 江绝把白大褂脱了下来,又闻了闻上面的消毒水味道,还是感觉很出戏。 在他思考味道的时候,林久光默默地出了镜头,试图再去摸一摸那只鳝鱼。 他总感觉,自己以后找不到这种状态,或者拍哭戏嚎半天都哭不出来的时候,似乎可以找助理也买一只在旁边候着。 方法派还是有点东西的嗯。 戚麟今天休息,在宿舍里弹了一天的吉他,成功疼得嗷嗷叫。 他指尖之前磨的那些厚茧在这几个月里已经淡了很多,现在再按弦都疼得直皱眉。 江绝开门的时候,特意给他带了一份晚饭,是小牛排沙拉。 以及一杯鲜果汁。 “绝——”他揉着指尖看向门口,第一时间嗅了嗅空气,露出警戒的表情:“你怎么喷香水了?” 江绝眨了眨眼,重复道:“我喷了?” “你喷了。”戚麟迅速站了起来,连怀里的吉他都没放就凑过去闻:“玫瑰后调,而且不是男香。” 他后退了一大步,两眼炯炯有神的看着他:“你居然想靠一碗沙拉就把我糊弄过去。” 江绝哭笑不得,把东西递给他:“所以吃不吃?” 戚麟非常老实地接了,拧开鲜果汁喝了两口,眼睛仍然停留在他的领口上。 “所以是谁扑到你怀里了?” “不是谁,我自己喷的。”江绝也低头闻了闻:“还可以吗?” 他们开始坐下来谈论和剧本有关的事情,以及林久光真的被鳝鱼咬了一口。 窗外暮色西沉,楼下可以看见一串的路灯如星轨一般铺开。 戚麟忍不住给他提有关香水的建议,还打算哪天和他一起去工作室里看看。 “所以,你现在算半个编剧了吗?” “嗯,”江绝点了点头:“感觉很有意思。” 有更多的想象空间,表演的灵活性也增加了。 他们聊了一会儿,又自然的转到了戚麟的日常开支上面。 ‘两千块挑战计划’已经执行了三天,戚麟手头就只剩下一千五了。 他发现钱一旦花起来真是眨眼就没了。 买教辅要钱,看电影要钱,吃饭喝水都要钱。 戚麟想了半天这些现金都去哪儿了,一度感觉它们是自己偷偷跑掉的。 有次他在某件大衣兜里掏到了五十块钱,高兴得简直想打电话给全家人炫耀一遍。 “可明天你不是要和方诚然他们逛街去吗?”江绝叉着沙拉道:“逛街肯定要花钱的吧。” “ktv就不去了,吃饭也是老方他们请,”戚麟试图把所有费用降到最低:“而且我坐公交回来,应该不会花多少。” 江绝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 事实证明,戚麟确实是想多了。 他们逛街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冰雪皇后的甜筒暴风雪,然后又沿着商业街买各种小吃。 当所有人都在吃点什么东西的时候,好像自己不买就很奇怪了。 “哎,那不是你很喜欢的可丽饼吗?”方诚然感觉他今天不太对劲,挑眉道:“真不吃啊?不至于再减肥了吧。” 戚麟看着身边四五个朋友好奇的目光,还是强颜欢笑的过去点了个奇异果可丽饼。 老板把二维码亮了出来:“三十一个,谢谢惠顾。” 这只是一个甜饼卷一点水果而已啊!! 三十!你怎么不去抢啊!!! 戚麟已经完全进入了小市民的角色,非常老实的掏了钱,路上吃一口心疼一口。 他就不该花这笔冤枉钱。 如果一个月两千块钱,每天只能消费六十到七十块,然而一杯星巴克的香草拿铁就要三十元。 当他们走进购物中心,开始逛附近的新店时,各种潮衣潮鞋映入眼帘。 “这个款很帅啊——” 有两个朋友直接进去试货,而戚麟低头假装在玩游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氪金的闲钱了。 玩阴阳师不氪金还要什么茨林!! “这双鞋你不喜欢吗?”方诚然还是觉得老友今天怪怪的:“你看这个森绿色和银标,是你以前喜欢的风格啊。” 戚麟几乎在看到那双球鞋的时候,眼睛就亮了起来。 他捧着鞋前后打量了一圈,越看越喜欢,简直想直接去试试。 然后他就看见了价格标牌。 ——4125元。 抵得上两个月的生活费了。 不行,戚麟,你要克制,你不能再乱花钱了。 这就是生活!生活就是这么的严肃! 他调动着电影表演的所有技巧,露出冷漠的表情:“款是去年的,不要。” 方诚然半信半疑的看着他把鞋放了回去,随口问道:“最近手头有点紧?” “消费降级。”戚麟懒洋洋道:“没必要乱花钱。” 听起来好像还是这么一回事。 朋友里有两个女生,带着他们几个男生往上逛。 六楼有好些玩具店,各种小挂件和小首饰也很精致又可爱。 他们临结账之前,在柜台那逗留了一会儿。 戚麟忽然看见钥匙串里,有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白狐。 绝绝好像演的……就是一个小白狐吧。 那狐狸看起来酷酷的,都不像其他小动物那样笑的软萌亲切。 可他还是忍不住把那个钥匙扣拿起来,又看了一眼。 尖尖的耳朵蓬松的尾巴,摸起来都让人忍不住泛起笑意。 买一对好了,自己每次掏钥匙的时候都可以想到他。 “帮我结一下这个。” “一对九十,支付宝还是微信?” 戚麟动作没有停顿,掏出手机道:“支付宝吧。” 方诚然看着他把这对钥匙扣买下来,慢条斯理地重复道:“消费降级,哈?” “嗯,”戚麟握着那只小白狐狸,露出浅浅的笑意。 我给喜欢的人买东西花钱,从来就没心疼过。 他没有马上就跟着同伴离开,而是拿出钥匙来当场就把吊坠挂了上去。 这小狐狸没绝绝可爱,但还是勉为其难的送自己一只吧。 这样,不管自己去哪儿,他就一直都在自己身边啦。 第77章 《仙画》的第一支先导预告片出来的时候,戚麟都懵了。 他原本在查邮箱里的信件, 刚好收到来自《仙画》剧组的统一邮件, 里面是明天就要放出的预告片。 当播放键按下的那一刻, 戚麟简直头上都悬着三个问号。 这是我们演的?? 这是仙画?? 我原来这么厉害的吗??? 仅有的几个画面里,悬浮的海洋、错落的天宫,还有身负异能的巫祝,全都被特效处理到了极致,每一帧的渲染都可以拿美术大赏的金奖—— 在鼓风机和打光的综合作用下,那巫祝犹如鹤望兰化作的白衣仙人, 连身侧环绕的咒文和清光也飘逸而又神秘。 整个预告片里, 真正完成渲染的整片不超过十秒,中间穿插了一部分的说明文字, 连江绝的样子都只有匆匆一瞥。 可仅仅是这样, 后期效果也简直好到爆炸了。 他们之前拿拖把模拟着拍的那一条里,鳞片模糊的血龙挣扎着嘶吼扭动,逼真的效果仿佛现实生活里真的有这么一条龙。 戚麟愣是把这十几秒的预告片看了三遍,端着电脑就往浴室里跑:“绝——看这个!!” 他一扭开门,江绝本能地拿喷头捂住要害部位:“你干什么!” “你看这个!不看会后悔的!!”戚麟闻了闻空气中的薄荷香气,眨眨眼道:“要不一起洗?” “——等我洗完了出来看可以吗,”江绝试图赶人:“你出去。” “这个后期效果真的太爆炸了,听说还要接近一年才能全部渲染完, ”戚麟不依不饶道:“你就看一眼嘛——十几秒!” 江绝简直想拿淋浴头滋他一脸水。 他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戚麟才依依不舍的关了门,临关之前又把脑袋冒了进来:“一定要看哦。” 一道水柱就喷了过来。《仙画》的先导预告片一出来, 当天官方宣传微博就转发过五万,直接出圈。 当初在江绝他们一家出事的时候,微博上虽然因为打人的事情引发了持续两三个月的争论和反黑,由于戚麟抢了江绝手中的椅子,直接造成无数路人粉对江绝转黑,批评他‘太冲动’、‘不理智’。 当时急救室外腥风血雨,网络上倒是一片狂欢。 先是#江烟止死了没有#登上热搜,无数人伸着脖子等死讯或者相关消息,然后再是#江绝 戚麟打人#,两人的相关行为被大篇幅报道。 紧接着,就是戚麟身份的爆料和后续确认。 也就是在《仙画》杀青之后的两个星期,戚鼎带着戚麟进行公开说明以及澄清,父子直接公开了关系。 瓜是一个接着一个,连带着人们都惊呼不止。 而以前那些被各种黑料唬走的老粉,也纷纷表示戚麟果然是我本命—— “我戚也是真·皇太子好吧!那些说他是娈童是男宠的煞笔闭麦吧!” “虽然早就猜到戚麟有后台……但是他后台也太强硬了吧,他爸居然是上头集团的coo……以前还猜测他资源好的逆天,现在看看简直太正常了。” “所以戚麟明明可以继承上亿家产,跑出来当偶像?不努力就要回去当富二代?现在都是这么励志的吗??” 不光是戚麟的涨粉速度伴随着这个事件开始回暖,连带着七绝兄弟情大旗又被扯上了热搜。 粉丝们都怕给自家爱豆招黑,也不敢揣测太多,反而在这个时候齐心协力的对外澄清‘他们是和谐的兄弟关系’,顺带感叹一下戚麟在这种重要关头有多仗义。 然而#皇太子之恋#的tag是越来越受欢迎,各种同人文同人图都登上了产粮舞台。 一个是巨星和导演的独子,一个是影视圈大佬的继承人,这才是金玉良缘好吗! 说不定姐妹们是真的狗到了真cp啊! 四月一到,《仙画》的先导片被官方微博发到置顶,连带着各路明星都纷纷转发。 毕竟是白导的片子,上次《鎏金钥匙》的票房这么好,怎么说也要捧捧场,争取在白导那混个脸熟。 这画面实在是太精良了,一看就是砸了钱的。 所有的特效都自然地嵌入环境和人物周围,连带着绿幕环境也做的宏大又具有细节。 虽然脸上绘着龙鳞的江绝只出现了那么一刻,但那个侧影也好看的如同暴击。 就在当天,许多路人的手机屏幕都换成了江绝的那一秒特写,连打开屏幕看时间的时候都会露出痴汉笑。 戚麟和江绝陆续接受了一些采访,然后就被安排了双人特刊封面。 摄影师是圈内颇有名气的楚也,直接给他们设计了现代和古装的混搭风格。 一个人的背景是黑,一人的背景是红。 戚麟被纯黑西装约束出腰身线条的时候,江绝披散着长发穿着白袍以折扇半掩面。 江绝换上英式马甲短靴的时候,戚麟穿着巫祝的繁复礼服,看起来懵懂而又纯真。 他们被切割了彼此的画面,可眼神的对视充满着情绪。 实际上,在拍摄现场时,楚也是半趴在地上,旁边的鼓风机对着两侧吹,连带着好几声大吼:“暧昧!对视要暧昧!” 两个人跟壁画似的贴在布景墙旁边,还要努力找到那种暗流涌动的感觉。 “好!下一张!江绝你去挑他的下巴!” “近一点!!你们两个靠近一点!对!鼻尖最好都要碰到一起!” 摄影师一到拍照的环节,简直跟八爪鱼一样能变化出一万种姿势,各种弓步马步扎的飞起,简直是人体三脚架。 “很好!戚麟背对着他微微回头!要皱眉!” 各种灯光也来回切换,鼓风机吹到最后直到关了好像脑子里都有回声。 杂志一发布实体刊和电子刊,前者直接在书店杂志亭卖到脱销,网上的二手甚至三手都涨到了三四百,而电子刊也在当天销售过十万—— 粉丝们抱着套图热泪盈眶的同时,简直跟做阅读理解题一样的从各种字眼里抠糖吃。 这一次能同时采访到他们两人,确实也是因为杂志社名气颇大,几乎没人能拒绝邀请。 封面印着他们两人,旁侧还有偌大的标题: 江绝&戚麟 不凡之路:选择如蝴蝶的翅膀 —————— 记者是把他们两人先分开,进行三十分钟的单独专访,再做一起的采访。 q:江先生,请问和戚麟表演时最大的惊喜是什么? a:他很勤奋,会在开演之前和我积极的对戏,分析怎么演更好一点。 q:如果戚麟某一段演砸了,你们会花多久的时间找到状态? a:他不会的。 q:为什么? a:因为戚麟不允许自己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入镜头,他如果演的不好,我们在正式对戏之前都会一起打磨到过关为止。 q:看来你很了解他啊。 江绝说话时很平稳,但也不会夹杂太多的个人情绪,被采访的全程都很有礼貌,还不忘在结束时感谢杂志社的全体工作人员,以及支持他们的所有观众和读者。 而相比之下,戚麟这边则似乎更多了些明朗和大方,以及难以引导。 q:和江绝同一次演出,是否会压力过大? a:江江是非常优秀的老师!可以和他做室友和同事都太幸运了,我上次跟他在表演话剧的时候,他教了我一个小技巧,到现在都特别有用—— (此处被笔者省略五百字。) q:您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a:优秀,聪慧,什么都好,大家都很喜欢他,而且上次在排练—— (此处讲了五分钟,被记者试图打断无效。) q:那么我们来说说您吧,这次演《仙画》的时候,您个人最突破的点是什么? a:对角色动机的分析,以及更细腻的层次演绎。 q:具体可以谈谈吗? a:白老师和小江老师和我共同想了很久,决定让巫祝这个角色多一点孩童的天真,我们当时在开剧本会的时候,江绝还跟我说—— 主编在不远处听着,心想以前采访戚麟没这么费劲啊。 他现在倒是真成人精了,什么话最后都能绕到疯狂夸奖江绝的份上,而且还一脸的骄傲,简直没办法把他绕回来。 等第一个宣传期一过,他们再度返回学校,显然存在感又被无形刷强。 被堵在宿舍楼下要签名的频率与日俱增,去食堂打饭时甚至会被各种人试图请吃饭。 有时候戚麟被吵得脑仁疼,只好打电话拜托林久光过来一趟。 然后某人跟小鹿犬似的奔出来汪汪一通咬,成功吓退一溜新生。 微博某个话题顿时又多了好些人打卡。 #林久光什么时候滚出娱乐圈# 奇异的是,人们似乎总是很双标。 他们一边在不远处悄悄议论,说这不就是打记者的那两个人吗,看起来这么好学生,还不是有暴力倾向——他们天天在一块吃饭,是不是真的在谈恋爱啊?同性恋什么的最恶心了。 可另一方面,当戚麟走过来取纸巾的时候,那些女生又会瞬间露出矜持又惊喜的笑容,娇滴滴的拜托他签个名或者合照。 戚麟其实早就听清了她们在议论什么,只微笑着摇头,给她们留下一个背影。 “不就是个明星吗,拽什么拽啊!” “迟早要扑街!” 江绝要等到五月再正式进入《长命百岁》的剧组,那边的一部分布景的除甲醛工作还没有完成。 相比之下,戚麟就要面对一个新问题。 ——在没有合适的片约的情况下,他该做些什么呢? spf那边刚好有个艺人会议要开,他也回去了一趟。 在开完会准备上楼的时候,他看见旁边有个工作人员推着一辆小车匆匆走过,像是要处理掉什么东西。 “等等——这车上装的是什么?” 第78章 戚麟话音未落,那工作人员就停了脚步, 一看清是如今大红的头号人物, 忙不迭露出个讨好的笑容。 “这个是没过审的剧本, 我是拿去扔碎纸机里的。” 作为一个小员工,他头一次在spf里碰到戚麟这种级别的大人物,连表情都控制不好,又紧张又想表示友好。 戚麟凑近去翻了几本,忽然好奇起来:“像这种剧本,都是谁在审?” “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在挑, 一个是看ip大不大, 第二个是看题材有没有投资价值,”那人露出无所谓的笑容来:“本子这么多, 大伙儿看的也挺累的。” 他作势要把车退走, 戚麟下意识地唤住了他:“你等等,把这车推到我办公室去。” 戚麟是白凭一手带出来的演员。 用武侠小说的概念,白凭就是那黄老邪,深谙大千世界的种种功法。 想要成功,不是说拿到人人都追捧的热门经书就能成为绝顶高手。 比起热门,更重要的是对路子。 不管是文艺片还是商业片,都要这么走。 而且爆红的作品,不一定是因为特效流弊, 阵容庞大,或者是花了多少钱营销。 最重要的,还是表演和剧本。 既要足够通俗, 越浅显易懂越能调动观众的情绪。如果话题度被引发到劲爆的程度,那么哪怕票房并不好,也同样是成功的。 戚麟在忙完公司的事情之后,回自己的办公室里坐了一上午。 他开始看这些剧本,不断地了解它们失败的理由。 每个剧本都会有专人贴便签,简写没有过审的原因。 作为一个演过好几部电影,隐约能摸到些票房规律的人,他也能理解很多本子不过关的原因。 设定太假大空,特效烧钱而且不回本。 剧情狗血人设三俗,拍了只能给那些大妈大婶看。 题材已经被拍烂了,毫无新意,梗都是强行拗笑点。 还真是都挺差劲的啊…… 在看惯了白导这种级别的精品本子之后,他仿佛突然找到了品味,对好坏分辨的更加清楚。 一个上午转眼就过去了,没有任何进展。 确实都太烂了……难怪白导要自己给自己写。 江绝回来的时候,本来都伸出食指想要按指纹,却还是掏出了钥匙。 小银狐的尾巴在半空中晃来晃去,正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 他打开门的时候,戚麟正收拾好随身的包,正戴上墨镜准备出门。 “去排练?”江绝看了眼手表:“还有点早啊。” “嗯。”戚麟亮出了地铁卡。 他特意在公司吃了饭,蹭顺风车回来换衣服。 这个月,说什么也要体验完全套的普通人生活。 江绝笑了起来。 他目送着恋人哼着小曲儿下了楼,自己也戴上了口罩,远远的又跟了过去。” 已经过去两个星期了。每个星期,他都会抽两三天陪着他走一程,也意外地见证了很多个瞬间。 戚麟不光会迷路,会弄丢地铁的代币,有时候也会停下脚步,看一看街道上的人们。 他开始渐渐的习惯公交车和地铁,甚至会主动的买菜回来的大婶搭话聊天,或者问问卖糖葫芦的小贩最近的生活。 他在真实的接触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不再是用来购物和休憩的地方,每个人都是真实而拥有无数故事的人。 当他真的开始倾听其他人的经历,观察市井气的痕迹,以及每个人或无奈或欣喜的笑容时,感同身受才会如溪水般汩汩涌流。 做有钱人,其实并不一定是非常幸福的事。 不是说他们拥有的幸福不够多,而是感受幸福的能力会被降低。 比如平凡的小市民,每个月工资可能有五六千,那么当她买下一个两万块的包包时,巨大的惊喜感和满足感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只要她看到那个精致又昂贵的包包,被奖励的快乐就会真实的再次体现。 可是对于高层次富有的人而言,几乎一切都是稀松平常的。 昂贵的口红、跑鞋、电脑,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 他们生在一个物资过分饱和的状态下,很难对什么事情产生快乐。 就像一个人买了瓶矿泉水回家,不会为了这瓶矿泉水半夜做梦都会笑一样。 渴望、憧憬、隐忍、纠结,无数的小情绪,都是与欲望相关的。 戚麟在重新回到一个朴实又平凡的生活状态时,也在重新获得这些细微的情绪。 这些情绪会引导他的表情与状态,让他在呈现角色的时候更加真实。 江绝目送着戚麟进了戏剧院,决定先去喝杯咖啡,再去看有什么演出曲目。 咖啡馆里并不是很安静,有个人背对着他在焦急的打电话。 那人虽然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可是语速太过急促,伴随着各种此起彼伏的反复确认,焦虑感简直蔓延在空气里。 他重重的关上电话,长叹了一声,起身就准备回大剧院。 两人目光相接的一瞬间,动作同时顿住了两秒。 “小江?” “卢导?” 这个打扮精致的中年女性,正是时都大剧院的常驻导演——卢涂卢导演。 “你——”她快速地扭头看了眼附近有没有其他人,鸡血石的耳坠伴随着动作晃来晃去:“你过来上班了?” “不是,我是打算来看剧的。”江绝坦白道。 “太好了——我就缺这么个人,”卢导直接抓住他的手,两眼表情颇为恳切:“你来救场吧!拜托了!” 江绝小的时候就和卢导合作过一部话剧,后来卢导转型去导音乐剧了,两人还是保持着逢年过节群发条祝福的联系,在剧院偶尔碰到也会寒暄。 但是江绝根本没有演过音乐剧,此刻更有些莫名其妙:“发生什么事了?” “真是愁死我了。”卢导看了眼时间,抽开椅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最近在表演的音乐剧,是英文版的《悲惨世界》。 主演贵族公子marius的男演员今天因为吃错东西腹泻不止,到现在都在医院输液,嗓子也因为呕吐完全哑了。 而替补的两位演员一个去国外学习,另一个还在产房外等着老婆分娩。 临时来这么一出,总不能在门口给所有人退票吧。 卢导给其他剧院的演员打了一圈电话,不是人不在时都,就是根本对音乐剧不熟。 “所以江绝——你来吧,”她露出焦急的表情:“marius是偏高的男中音,你完全唱的上去。” 江绝皱了皱眉,显然毫无准备:“我不确定我做的好……” “现场表演唱破音也是偶有的事情,何况marius独唱的就一首,其他都是二重唱三重唱,”卢导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能来救场的,哪里肯放人:“中音a和低音a都不难,你现在跟我去后台,化妆换完衣服还能跟大家一起对一遍音准。” “但是卢导……” “你可是阿姨我看着长大的啊。”卢涂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帮个忙呗。” 于是江绝就被成功捕捉,并且送去换装化妆了。 他要扮演的是中世纪的男爵之子,也是十九世纪的共和派青年。 他要浪漫,温柔,同时又有热忱的一面。 作为一个青年学生,他穿着宽松的无尾夹克,领口一片雪白,样貌斯文而又沉稳。 “你的脸太精致了……这可不够好。”化妆师一边嘟哝着,一边给他补上偏暗的粉底,以及恰到好处的小雀斑。 marius叛离了祖父,在独自过着清苦的生活。 他的身上既该有贵族家庭残留的痕迹,也不能看起来太娇生惯养。 演员之中的许多人认出他来,开始热情的打招呼。 卢导忙不迭和他们解释原来的主演发生了什么,说明这是临时拉来救场的朋友。 他们凑在一起听着江绝把《empty chairs at empty tables》独唱了一遍,两个女主演又陪着他把三重唱过了一遍。 效果竟然意外的好。 原来的男主演年纪其实有些大了,渐渐有点驾驭不住marius那种青涩又莽撞的一面。 但是江绝不仅年龄刚好差不多,中音和低音气息稳音色漂亮,而且一直有好好的保养嗓子。 等饰演珂赛特的女演员教了他些控制颤音的技巧,前台已经有观众开始陆续就座了。 音乐剧有的需要连唱带跳,有的只需要按续落座,轮到他就起来唱歌。 万幸的是,今天下午的表演是后者。 年幼的珂赛特开始在酒馆里瑟瑟发抖的扫地,小声清唱着《云中城堡》。 德那第夫妇开始一唱一和的坑蒙拐骗,得意满满又狂妄自大。 渴望救赎与被救赎的冉阿让开始诉说着新生,寻找着人生中新的晨光。 而紧接着,marius出现了。 他站在话筒前,神情略有些忧郁,开始与安灼烈一应一合的对唱。 在那一刻,竟然没有人认出他的面容,只在昏暗中听着《红与黑》的歌剧片段。 当江绝再次开口的时候,整个剧院都陷入温柔的寂静之中。 『had you been there tonight 如果今晚你也在那 you might know how it feels 也许能了解我的感受 to be struck to the bone 那让人窒息的 in a moment of breathless delight! 突如其来的悸动——』 他的声音婉转流畅,在一众专业演员之中竟没有半分突兀感。 卢导站在幕后,听着那一丝不乱的长音,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江绝果然从小到大,都是大剧院之宝。 作者有话要说:  吃瓜群众可以去网易云音乐听小雀斑(eddie redmayne)的唱段,超温柔了—— 《a heart full of love》这段是两分钟的三重唱,是情人表诉衷肠外加第三人伤心绝望。 《little fall of rain》两分半的安魂曲,唱给临死前的艾潘妮听的。↑这首真的强推,我睡不着的时候会设置单曲循环半个小时,然后就不知不觉睡熟了。 特别温柔_(:з」∠)_ 大家晚安。 第79章 戚麟听到其他人聊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快唱到后半场了。 他趁着中场休息的时间, 和小齐悄悄接近了后台, 虽然没办法混进那扇门, 但也能听见隐约的歌声。 江绝真的在里面? 江绝在唱歌? 戚麟几乎跟猫挠门似的想冲进去听一耳朵,隔这么远听什么声儿都隐隐约约的,真是让人不爽。 而在台上,江绝已经开始和另外两位女主演唱《a heart of love》了。 柔情而缱绻的男中音与女声交织在一起,就如两只鸟儿交缠着在白桦林间穿梭飞过,盘旋上升的歌声一深一浅, 音色相互映衬之间, 第三道女声再穿插而过,在情人互诉衷肠的那一刻, 若即若离的表达着哀伤。 marius最高只唱到中音a, 在气息控制好的情况下更要突出男性的深沉与温柔。 江绝上一次唱这一段,还是在高中表演音乐剧的时候。 他本来被分到《猫》的剧组,但一听说扮演那只摇滚猫要带耳朵带尾巴,利索的直接跟同桌换了个角。 现在的他站在麦克风前,凝神聚气的控制着音高,哪怕是在群唱时也进退得宜,每一次开口的切入点都恰到好处。 二楼已经有观众用望远镜认出他来,惊异的说不出话来。 等这场表演结束, 几乎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在台下交响乐池把最后一个音符奏完的那一刻,几乎台下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 “bravoooo——!!” 台上的演员手挽着手, 开始不断地鞠躬致意。 戚麟在后台的门外转了第二十圈,隐约听出来是演完了,很不甘心的挠了挠门。 绝绝居然偷偷去开演唱会了! 他拿出了手机,开始搜相关的关键词。 实时那一栏里,搜江绝两个字出来的几乎是各种剧照。 江绝作为古风美男(?),已经被各种剪辑大手子花式拉郎凑cp,几乎什么虐梗狗血梗都剪过。 戚麟颇不甘心的换了几个关键词,还顺手把好几条造谣和人身攻击的黑子点了举报,忽然翻到了一条画质非常模糊的短视频。 大剧院里一般不允许盗摄——不管是电影、舞台剧还是歌剧,盗摄都是不道德也不合规定的行为。 但即便如此,从二楼和一楼都有距离超远的片段截取,虽然人影模糊到一排人站在一起根本看不清楚谁是谁,但是歌声却意外的清楚。 @哒哒哒爱小叽:这个小马是不是江绝!!我的天我今天没有带眼镜,但是出场的时候好多妹子说就是他!! @吱吱与蛇:今天江绝居然过来唱大悲了!!我的天前半段我都没有听出来,但他水平真的很棒棒啊!但是江绝不是电影演员吗为什么会唱大悲! 戚麟在刷到相关信息的时候立刻来了精神,本来想私信问问她具体什么情况,但一刷新就看到有粉丝发了超话,艾特其他同好姐妹来判断这是不是江绝。 超话一出现在广场上,各种人就全都凑过来了。 微博出现了#江绝 偷拍#的话题,从五十位开始慢慢吞吞地往上升。 有人通过比较清晰的侧拍分辨了出来,还有人把模糊的几张正面照片进行调光锐化,直接看见了穿着法国贵族服装的江绝。 然后话题广场上各种讨论直接沸腾了! “我男神居然回时都大剧院唱大悲了!!!” “等等,你们都在说的大悲是什么……” “对音乐剧不感兴趣,不能舔屏好遗憾啊。” “为什么要唱英文啊,一句都听不懂。” 许多人看到偷拍这两个字就闻风而至,但在看完小视频以后,既有些失望,又有些一头雾水。 失望的是,这个偷拍只是他的表演而已,没啥可以玩味的i私人信息。 茫然的是,江绝不是个身价很高的电影演员吗?他为什么要去唱歌剧? 广场已经有一波技术组的妹子开始做更加清晰的音频,还有乱入的路人试图解释音乐剧不是歌剧。 也就在这个过程中,被软件处理过的音频被发布了出来。 去除了噪音,只剩下江绝和另外两个女演员的三重唱。 温柔缱绻的诉说也被人翻译了出来,紧接着音频的播放量就飚过三万了。 戚麟其实颇有些不服气,自己明明现场吃了第一手瓜,但是身为明星不能亲自下场跟她们一起吃粮,想参与讨论还得开小号。 有几个大v注意到了这个音频,开始路人转粉的讨论江绝的音域。 还有些时都四中的高中同学现身说法,表示他差一点就去戴着猫尾巴唱摇滚爵士了,真是好可惜啊。 @一只汤圆9527:什么!!江绝我不允许你跟别的女人唱这么深情的歌!!我居然又多了这么些个情敌!! @今天复习考研了吗_没有:从来不听音乐剧的我居然因为墙头循环了一下午,我一定是fong了。 戚麟吃了一晚上的瓜,念念不忘的回了自己那边继续排练。 等到了晚上九点,他终于下班的时候,已经是归心似箭了。 他一路小跑着去坐了出租车,然后一边翻着微博一边回了学校。 路边的狗仔已经放弃跟踪,见着他也只一脸沧桑的抽根烟了。 这两人是从舍友做到同事了吧。 做同事都不搭个顺风车,地铁都不在一个车厢坐,真是没法拍了。 江绝在小口喝着小吊梨汤的时候,戚麟刚好开了门唤了他一声:“绝!绝!” 某人抬起头来,有点心虚的看着他。 我的日常尾随被发现了吗。 “你今天在大剧院唱大悲怎么不叫我……”戚麟本来想气势汹汹的质问他,临到头了又怂下来,软软道:“下次我也想听嘛。” 江绝抱着一碗梨汤眨了眨眼,伸手递了过去:“来一口吗?” 戚麟鼓着脸看着他几秒钟,还是没出息的凑过去全喝完了。 江烟止在病情好转了以后,被白凭想法子带回了时都,在第二医院里休养。 她现在仍然不能尝试着站起来,进出全靠轮椅。 白凭放下了手头的绝大部分工作,帮她按摩酸痛的肌肉,给她读睡前故事。 江绝和戚麟再去探视的时候,她已经有精神了很多。 江绝一站在亲妈面前,就颇有种无语凝噎的感觉。 他一想到母亲的病还没有好,每天要忍受着疼痛和不适,就有内疚和亏欠感。 “我一天天能吃能睡的,你别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好吗……”江烟止试图缓和气氛,直接cue了戚麟:“小麟!来表演个节目找点乐子吧!” 戚麟突然被cue打了个机灵,颇有种过年时参加亲戚聚会的感觉。 白凭很贴心的解场,表示随便唱点什么都可以,不用太紧张。 “要不……我给你们说段相声吧。”戚麟忽然看向江绝,以一种奇异的语气道:“咱们说段开粥厂?” 江绝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会这个?” 戚麟嘿嘿一笑,显然是偷偷练过:“走着。” 他在暗恋江绝的那段时间里,悄悄学了好些东西。 “八月节您都舍什么?”江绝一开口,腔调就变了。 “五斤一个的团圆饼两个。”戚麟利落接道。 “嘿,还挺周到。” “白素锭一股。” “噢!” “大双包一封。” “还行。” 戚麟运了口气,竟然如他第一次见江绝说贯口时那样,利利落落的把一长串都说了出来:“三十自来红,五十自来白,鸡冠花一对,毛豆枝儿一枝,白花儿藕一支,蜜桃、苹果、石榴、柿子、槟子、白梨、虎拉车一样五个——” “鲤鱼一尾,红公鸡一只,五十斤猪肉,六十斤羊肉,二十斤牛肉,四只肘子,两挂大肠,五斤猪油,下水全份,三斤羊肚!” 这一堆菜名肉名是说的又轻又快,每个咬字都明晰的干干净净,连带着运气也稳的没有大抽气,换气时毫无痕迹。 江烟止听得都颇有些诧异,旁边江绝的表情也显然是第一次听见这些。 他从来不知道戚麟也会这些,而且还能说的这么熟练。 戚麟偷偷练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在老婆面前显摆一下,等一大串全部说完,脸都因为缺氧微微发红。 等他戛然而止的那一刻,老白一家全都齐刷刷的鼓掌,表示再来一个。 “再来一个……就真不会了。”戚麟露出窘迫的笑容来。 一瞅见自家小孩跟他玩的这么好,白凭也放心了许多,表示你们两安心读书,不用老来医院看我们。 江绝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又陪了一会儿,就跟着戚麟一起离开了。 等江绝一走,江烟止试图挪动一下坐姿,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还记得,我当时为了给这小子过生日,去那家店买的蛋糕吗?” 白凭动作一顿,上前帮她掖了下被子:“怎么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她也不会折返去郊区,还除了车祸。 “我上车之前,偷偷尝过一点,确实没有你做的好吃。”江烟止小声道:“你做的最好吃了。”白凭低头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脑袋。 “你知道你儿子都二十岁了吗,江三岁。” 第80章 戚麟在大剧院跑了一段时间的龙套,渐渐也学到了许多东西。 他自然不可能空降主角, 想要多戏份都要至少在院里混一年以上才有资格。 自从《鎏金钥匙》和《仙画》预告片出来之后, 各种邀约就如雪花般飞来了。 范叔作为经纪人, 只能帮忙筛掉一部分一看就不靠谱的邀请,剩下的都看归他自己拿主意。 演员挑本子,实在是个技术活。 不是说制作成本高、配角都是大腕,或者导演多有名气拿过什么票房,就一定是个好本子。 说到底,还是要看剧情和角色。 像‘天下第一美男子’之类跟他完全不着边的, 基本上多考虑几秒都是浪费时间。 不仅要贴合人物外型, 还要剧情足够通俗。 戚麟为此认认真真的研究过国内外票房爆炸的电影。 真正能动辄赚十亿以上票房的,都有强烈的通俗性和情绪的煽动性。 他把范叔邮件发来的二十个邀约一个不落的看完, 想了想还是都回绝了。 江绝见他在无意识的叹气, 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戚麟念头一动,把他带去了spf。 ——有江绝在,叫个保姆车也是应该的,来回车费刚好省了。 他们两进了办公室,桌上的一大摞剧本保持着戚麟离开时的状态。 戚麟眼瞅着进入安全空间,搂着他多亲了两口,才把人放开一起看本子。 江绝也是头一次碰见这么多的剧本,跟纺织厂女工似的坐在长桌的另一头, 开始飞快的过筛。 他阅读速度被白凭刻意的培养过,能够在几秒钟内提炼出关键信息,而且剧本的前几页都是基本介绍和说明。 戚麟一般至少要三分钟才能确认一个本子是不是他想要的, 而江绝每分钟能过完三本。 左手边放被淘汰的,右手边放能再次细审的。 这工作一开始,他就真的心无旁骛的开始快速翻阅,视野听觉再也不处理其他的事情了。 在此期间,戚麟一度问他咖啡要不要放奶,都没有任何回应。 江绝专注到了极点,手上的动作一刻不停,翻飞的书页犹如鸽子的羽翼,被他打开又快速合上。 半个小时一过,竟然就已经快筛完四分之三了。 戚麟给他泡的咖啡都凉了,他也不好意思打扰,只坐在对面拖着下巴看。 他不知道江绝的筛选标准是什么,也怕给他添乱子。 等第一拨全部晒完,通过江式审核的还有十本左右。 他这时候才拿起咖啡杯,一边喝一边细看。 江绝帮戚麟挑本子,第一个就是看剧情性。 那些晦涩的、故弄玄虚的、烂俗重复的,全部都直接过掉。 第二就是看人物。 不看人物善恶,不看人物职业,只看他有没有灵魂和足够的魅力。 反派角色也可以有无数观众为之陶醉,正派也可以有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迷人之处。 等第二遍过完,一个半小时过去了。 戚麟全程安静的在旁边看他挑剩下的剧本,乖巧的不声不响,任由饭点就这么过去了也没出声提醒。 “只剩这三本了。”江绝伸了个懒腰,任由他把自己面前的三个剧本取走。 “你觉得,这三个都还可以?”戚麟把本子抱到自己面前,忍着饥饿开始看相关的剧情介绍。 第一部 ,讲的是法医与灵媒的故事。 他们两人并不信任,但为了同一个挚友不得不携手破案,最终找到了真凶。 这本子的煽情能力很强,所有的不甘心与执念如按下的弹簧,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刻骤然迸发,能把观众的眼泪立刻引发。 第二部 ,讲的是美食家的师徒之恋。 不仅多个国家的珍馐美食被详尽又突出的介绍,而且爱情故事也简单而又深刻,既蕴含女性对职业的追求和坚持,也甜暖的让人为之微笑。 第三部 是儿童片,简单无脑但全程都很轻松。 戚麟虽然清楚现在儿童片有多好捞钱,但他想要的是更深刻的演技体验,以及足够称得上作品的影片。 他仔细挑了很久,拿着《至味缘》的本子看向江绝。 “你喜欢这个本子吗?” 一位年轻而自负的厨师,意外的成为国际饭店女主厨的徒弟,在不断试图挑战她权威的同时,也在刷新自己对烹饪的认知与敬畏。 不过,这也意味着,如果他选择了这个本子,不但要和女演员对戏,而且会有吻戏。 戚麟似乎还没有亲过哪个女生。 他甚至有些抵触这件事情,可直觉上想一想,如果要做一个演员,他未来肯定会有吻戏甚至是床戏,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江绝似乎并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而是给了个很肯定的眼神。 “这个作者的文笔比较稚嫩,要找个老编剧来改本子。”他沉吟片刻,又开口道:“而且需要足够强悍的顾问——我对烹饪确实不太了解。” “我刚好认识一个人。”戚麟摸着下巴道:“他肯定懂这个。” 戚家一直认识一个意大利的厨子。 虽然国籍是意大利,但似乎全世界的菜都会做,而且拥有跨国的连锁餐厅,现在结婚之后已经转型成了饮食集团的老板,偶尔出出书做做节目,但基本只为家人朋友下厨了。 拉斐尔接到戚麟电话的时候,正在西班牙挑着火腿。 “阿尔贝托先生,”戚麟在听见他声音的时候,英语因为紧张而说得有些结巴:“我最近想出资拍一部电影,想给您参考下剧本——您最近有空吗?” 那男人眨了眨翡翠色的眸子,笑了起来:“喝杯咖啡的时间,总还是有的。” 比起林久光的男朋友路易斯,拉斐尔是个更加高挑而纤长的男青年。 前者有去健身房的习惯,本身也是高学历学者,习惯穿着英伦风服饰,并且神情更为平静沉稳。 拉斐尔作为选秀成名的知名大厨,因为天使般的笑容和媲美男模的身材,一度被各国粉丝呼吁出道发专辑。 他不仅拿下了《绝艺厨神》第六季欧洲赛区的冠军,还在后续的九国之战里拿下了全球第二的成绩—— 第一名是来自中国的刀功女王容玉,如今已经成为他的妻子了。 这位曾经的甜点之神如今已经半隐退,连孩子都已经三四岁了,可面容依旧俊美如初。 他在看过剧本之后,很快就搭飞机来了时都,开始和戚麟商讨具体的细节。 戚麟在之前做偶像的好几年里,早已存下了不少的积蓄,而且通过投资赚了不少钱。 他如今想自己做出品人,独立组个班子拍套电影。 合适的导演、成熟的编剧、没有任何多余的金主指手画脚,而且演员不可以轧戏,对剧本有基本的尊重。 ——虽然戚鼎嫌弃自家儿子真是没事就会乱花钱,但却还是边嫌弃边鼓励他多多尝试。 就算真搞砸了,家里也不会放任他出去要饭的——可以考虑去spf扫几十年的厕所来抵债。 出乎意料的是,这位真人秀大佬对这个剧本非常感兴趣,甚至表示愿意投资成为出品人之一。 有了美食顾问,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导演和女主角。 白凭大佬兼未来岳父在医院专心陪媳妇,自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魏风用色偏性冷淡风,就他那个拍摄手法,美食镜头能被搞成分尸现场,还是不要考虑为好。 戚麟想了很久,厚着脸皮拜托自家亲爹引荐一下江隼导演。 《龙血玺》要到今年夏天才参与评奖,虽然票房一般,可绝美的画面、深刻的立意,还有出色的运镜和灯光,在试映的时候就给戚麟留下了颇为深刻的印象。 优秀的电影可能有一定的观赏门槛,票房不能证明一切。 然而江老头显然还在生着闷气,戚麟和老爸坐飞机去渚迁的时候,发现他一个人躲在白鸾城里在喂鸡。 戚麟&戚鼎:“……” 江隼连胡子都懒得剃,穿着军大衣喝着二锅头,一脸的自暴自弃。 他为了建这个城掏光了大半辈子的积蓄,现在也全然不想跟外界那些拼命挤兑他的媒体记者打交道了。 江隼撒了一把米,任由一群鸡咯咯哒着冲过去抢食,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宫殿,不耐烦道:“还有什么事?” “我是真的想请您拍电影。”戚麟一脸诚恳道:“您这么有审美,就试一试商业爱情片好吗。” 江隼上一次拍商业片,是为了帮衬一下好友。 那片子里一群网红脸明星矫揉造作的说着台词,演的比哭还难看,就这不讲逻辑不讲美感的片子,到最后票房竟然和《龙血玺》差不多。 老江一想到这事儿,就狠狠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吓得鸡都往后缩,再悄悄观察着他的脸色啄米吃。 “不是,你一个人在这喂鸡,也太寂寞了吧。”戚鼎都有点看不过去了:“那些媒体说话是挺恶心的,回头雇个保镖呗?”江隼已经失去跟他们聊天的兴趣,摆摆手道:“都别烦我!这事儿没得谈了——我要去喂猪了!” 戚麟眼瞅着这老头儿转身要走,立刻从包里掏出一份剧本,不顾他想不想听,用诗朗诵般的语气棒读道:“第一幕!话外音!我在巴黎的时候,见到过一个女人——” 戚鼎见被一群鸡簇拥着往前走的江隼猛地一踉跄,差点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看到一件事儿,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我是个从小就听相声的人,家里头外婆择菜睡觉都在听《丑娘娘》,《卖布头》啥的随时脑子里都能有回音。 现在相声在桃儿班主手里转型了一次,又因为流行文化再次转型。 我个人不抵触什么荧光棒应援、追星似的追说相声的那些角儿, 问题是,把粉圈那些恶臭的规矩也全部沿用到相声圈子里,真的太恶心了吧。 怎么应援,怎么表达喜欢,我觉得不违反道德法律都没问题。 可是开始拉踩抱团黑人,甚至是在相关话题里控评,然后刷生图美图,抱团人身攻击人肉‘对家’,把粉圈很多恶心的习气全都拉了过去,就真的太过分了——这可是相声啊。 相声在台上都屎尿屁砸挂,自己的老搭档互相挤兑,这种事怎么能毒唯啊。 有时候看到一些现象,简直说不出话来…… 也就小声哔哔一下,反正很多大潮流是个人无法影响的。 大家晚安啦,阅读愉快。 第81章 戚鼎知道他儿子有时候胆子挺大的,但是没想到能胆子大到这种地步。 江隼真的撂下他们两不管, 一路去丞相府里割杂草喂猪, 戚麟就追在他的身后, 字正腔圆的念剧本和台词。 江隼把猪喂完又返回鸡栏里收鸡蛋,戚麟已经念到第三幕戏,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戚鼎在他们两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心想这老江的暴脾气要是抡起铁铲来削人,他还不一定比儿子跑得快。 一开始江隼还作势要赶他走,后来就默不作声的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等第四幕也念完了, 他羊圈里的屎也铲完了。 胡子拉碴的江隼把铁铲往旁边一扔,就颇有些要干架的意思。 戚麟缩在旁边, 还试图读下去:“第五幕——” “戚麟。”江隼盯着他的眼睛, 一脸烦躁不加掩饰:“你不觉得自己烦啊?” 戚麟顿了几秒钟,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江隼没接他的话,开口问道:“那个女主厨谁来演?” 戚麟愣了下,隐约感觉有戏:“还没选出来……” “这个本子不能这么改,”江隼往前迈了两大步,拿了他手里的本子就训了起来:“这台词说的是人话吗?你爸没教你把本子给胡编重新修一遍?” 戚麟露出笑容来,又不敢笑的太明显,还是小小声道:“这就是胡编修完之后的。” 江隼嗤了一声, 在路灯下看着本子道:“给我订一班飞机,今天晚上回时都。” “哈?” “还愣着干嘛,”戚鼎拍了这小子一巴掌, 顺便扭头看向江导:“您家的猪不要了?” “猪什么猪!我看你像猪!” 戚麟还就真的把这个局给组起来了。 出品人除了他和拉斐尔,戚鼎还拉了两个信得过的老朋友,资金说大不大,但足够支付一线演员的费用。 摄影和灯光团队都由江导自己的人来,水准一如既往的高。 不仅如此,他们在国外拍戏的时候,几乎每个国家都可以在拉斐尔的餐厅免费取景,各种厨子好友也纷纷表示愿意客串一下。 江绝在电话里听说了这个消息,给他推荐了一位自己的好友——金庆儿。 这个女演员,在从前读高中的时候,就和他一起在时都大剧院一起演过半年多的《秘密花园》,她在十九岁的时候凭借一部《白烛秋夜》拿下了柏林电影节的大奖,如今已经小有名气了。 像这样的实力派演员,一般都有固定跟的导演和团队,档期不一定跟的过来。 然而金庆儿跟江绝通过电话之后,相当给面子的去了spf试镜,一眼就被江隼相中了。 她高挑,白皙,看着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可一走进镜头里,从气场到眼神都说变就变,哪怕只是临场看了十分钟的剧本,也能快速找准角色的特点。 这一看就是从小演戏长大的。 戚麟自己这时候才隐约感觉到做金主的好处。 自己塞钱把自己扔进剧组,还能顺利的跟各种大神一起做同事,也真是不容易啊。 他那天真以为自己要被铁铲削脑袋了。 江绝来到时都郊区的魏风工作室里,再去看了一次偌大的棚区。 这厂子租的足够大,以至于两个情景全都搭的颇为清晰—— 作为工作区的医院,自然不可能建一栋楼出来。 手术室、问诊室、办公室,全都半开放式的全部搭建装修好。 上下楼的楼梯被装修了两层,如同积木方块般在灰白的工厂里亮了两格。 电梯不用特意造一个出来,弄个一样效果的开关的门就可以了。 摄像头拍的是他们在医院里进进出出,实际上是原地进出,动的只有电梯门口的电子屏。 而公寓也被拆开,用了一整层来进行构建。 公寓门口其实被装修在了相隔四百米的地方,真正拍起来的时候只是在一个又一个布景里转移,可只要剪辑到位,就好像真的找了这么一间公寓。 林久光跟他都早已经准备好了台词,两个人一直在寻找着贴合角色,并且演绎喜剧感的模式。 像林久光扮演一棵一开始可能有些神经质,被追杀到精神衰弱的人参,其实是要不断地找到那种一惊一乍的感觉—— 所以他真的找朋友借了只吉娃娃观察找感觉。 眼睛又大又圆,小爪子走起来吧嗒吧嗒的,关键是一听见风吹草动就要又尖又亮的嚎起来。 方法派还是很管用的。被打脸的某人如实评价道。 这种剧甚至不用做特效,当他表演从盆栽变成人,从人变成盆栽的时候,只要暂停镜头演员出镜,再换上一个花盆放上去就行。 为了体现这小人参忘性大的特点,林久光开着保姆车来拍戏的时候,还叫助理买了四十个花盆。 魏导一开始瞅见林久光双手插兜走过来,后头四个助理一人拎了十个小花盆,还以为他是买了一堆泡面打算搭帐篷住这儿了。 等塑料袋一解开,陶瓷的、塑料的、红土的、木头的,不同颜色不同款式的全都出来了。 道具组跟了魏导这么多年,是真没看到过这么尽心尽力的两个主演,不光自己设计道具,设计完了还直接把东西都带来了。 服装组这边跟江绝交流了半天,还是放任江绝自己带衣服。 叶医生是个冷漠中又喜欢逗趣的性子,平时在医院里拍内景只用在外面披个白大褂,做手术的时候换上一身绿。 但是他在私下,应该是性格有那么几分闷骚的。 按照官方设定,叶肃活了六百来岁,岑安是千年人参精,活了一千零五十岁。 客观事实上,叶肃还是个弟弟(?),私下一面属于年轻又爱玩的狐狸,只是医生当久了习惯板着脸镇住部分烦人的病人。 说起闷骚这个性格,江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戚麟。 刚好这个学期快要结束,两人即将各奔东西,他直接找戚麟借了三箱衣服。 戚麟比江绝稍微高一点,但好在江绝增肌成功,肩宽也很完美,穿什么都是天生的衣服架子。 在江绝把三箱衣服带回来的同时,魏风的道具组搞到了些骚东西。 “来试一下这个发夹!” 江绝是黑着脸把狐狸耳朵别在头上的。 他本来就为了这部戏留长了头发没剪,柔顺的半长发不仅可以扎小啾啾,放下来的时候可以遮住人耳。 但他本来以为,这个狐狸耳朵是后期做特效的。 “我跟你讲,这个狐狸耳朵在淘宝上卖的可贵了!”魏风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一千多块呢!” 旁边啃着刨冰的林久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难道是那一款?” 江绝皱眉道:“哪一款?” 在他心情变糟的那一刻,那对耳朵竟然同步的耷拉下来。 林久光跳下高脚凳,把旁边的镜子推了过来。 “它——它居然会动!” 在感受到惊讶情绪的那一刻,那耳朵立刻竖了起来,跟动物受到惊吓时一模一样。 “真是很方便啊。”魏风抱着一根超大款的银尾巴等在旁边,一脸的跃跃欲试:“再带这个试试?” 江绝显然还没弄懂这耳朵的原理,真以为自己快成精了,两手捂着头简直跟卖萌似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那个发夹两侧有磁片,可以检测你脑电波感受情绪。”魏风把蓬松的银狐尾递给他:“这个没这个功能,但是会给你一个小机关,悄悄碰一下尾巴就会扭一下。 江绝愣是跟洋娃娃似的任由工作人员把尾巴也装了上去,低头戳了三下小开关。 那尾巴竟然真如动物似的扭了三下,毫无机关的生硬痕迹。 而且就毛色的真实程度来说,做的实在太逼真了。 软绵绵,蓬松松,而且银白色的毛发柔顺又漂亮。 “我跟你说。”林久光捧着脸笑眯眯的看着他:“戚哥要是看到你这幅模样,能真的笑死。” 江绝似乎想到什么,耳朵突然红了起来,点了点头没说话。第82章 江绝和林久光认识快两年了,一直还处在非常友好而客气的状态里。 说人话就是, 都还是两个斯文人。 然而真进了剧组, 一个要演狐妖, 一个演人参精,想斯文都斯文不到哪里去了。 刚开始对戏还一切都非常顺利,拍着拍着就到了公寓里的那一幕。 小人参精岑安要结结巴巴的解释自己的身世,一脸乖学生的坐的端端正正,台词不算难记。 然而江绝要演的是大佬白狐妖,不仅要斯文败类式的翘着个二郎腿, 还要一边听他说话, 一边从手边的金鱼缸里拎小鱼当零嘴儿吃。 就颇有种商纣王吃葡萄的感觉。 道具组以前就碰到过类似的戏份,非常自觉的买了几十条金鱼防ng。 然后就真的ng了。 金鱼这种东西, 就是要露着狐狸耳朵卷着长尾巴, 一脸享受的吞下去才叫吃,演狐狸就要有狐狸的样子。 江绝本来在戚麟面前连四肢瘫痪都演习过,照理说是没太多心理包袱的。 按照原计划,他要面不改色的把金鱼放在嘴里,等切镜头了再吐出来,再一边咀嚼一边听林久光说话。 至少要连着拍五条拎金鱼放嘴里的镜头,还要表情到位身体放松。 真的等他拎起金鱼尾巴往嘴里放的时候,那金鱼跟能预感到大祸临头一样, 扭动的那叫一个激烈。 伴随着他手指没有抓准,那金鱼直接跳到半空中,尾巴唰唰唰的打了好几下脸。 江绝被扇了一脸水, 表情空白了几秒钟。 他似乎这辈子还没被谁打过耳光,刚才那一刻简直连神经都短路了。 林久光本来还憋着笑,在这会儿一秒破功。 “再来一条!” 道具组麻溜换鱼,然后继续拍。 吃金鱼真是最诡异的体验没有之一,滑腻的鳞片蹭着口腔,鱼腥味伴随着扭动飞速扩散—— 江绝愣是ng了好几次,还要强行一脸轻松的继续吃。 中间林久光跟着笑场两次,好在并不需要同时拍到他的镜头。 等江绝吐完漱口水,已经连吃晚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然而现世报总是来得很快。 林久光扮演的小人参精在确认自己安全之后,决定跟着叶肃大佬做医学生,每天以隐形的元神状态在本体附近看书。 镜头只用拍风吹动书页的样子就行了,连五毛钱特效都不用。 叶肃并不觉得一株这么单纯而愚蠢的植物能学医,只是打算偶尔弄点叶片参须救救那些绝症病人。 在听说岑安要学医的时候,他临走前直接扔了他一本《寄生虫学》,然后大步流星的去了手术室。 “不看完这本,别跟我说这些。” 这是岑安第一次看医学书。 也是林久光第一次看这本书。 单纯的某人显然并不知道这本全彩高清大图的书里都藏了什么。 江绝退到镜头之外,跟着魏风一起看着他的表演。 林久光先把放着自己本体的小盆栽摆在向阳的位置,然后小心翼翼的翻开了那本书。 在打开并且看清楚插图的那一瞬间,他露出上镜以来最为扭曲的表情,什么偶像包袱全都不存在了。 具体来说,是被吓到快哭出来了。 他简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关上那本书,开始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喘气,然后直接捂着脸开始嚎。 嗯,人物和演员太贴合了,本能反应都不用演。 剧情里的岑安想跟着积功德行医,强行要忍着恶心看那些书。 镜头下的林久光根本不能ng,ng了要再看一次这玩意儿。 角色和演员重合到一起,愣是伸出两只指头,拈着书页捂着嘴一页一页的往下看。 简直比小时候被亲妈拿勺子逼着吃猪肝还要惨。 然而精神折磨还不够。 按照剧情,叶肃做完手术回来的时候,要亲眼看着岑安一脸怨念的一页一页撕书吃。 对于这棵略有些特殊的植物而言,他吸收知识的方式就是一页一页的嚼碎了咽到肚子里面去。 然后就再也忘不掉了。 这个镜头必须要两人同框,江绝穿着白大褂再次走进来的时候,林久光要当着他的面撕书,而且要一边咀嚼一边说话。 镜头外的江绝本来还面带微笑,可在上场的那一刻直接绷着表情,显然是刚做完手术,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他推开门的一瞬间,一脸呆滞啃着书页的林久光门牙还卡在书上,两人同时沉默了几秒钟。 “你在做什么。”叶肃冷冷道:“拿我的书泄愤?” 岑安低头看了眼猪肉绦虫的照片,默默把那页撕下来,跟吃烤鱿鱼一样一条一条的撕着吃,咀嚼地颇为艰难。 “我在……学习。” 纸质略硬,嚼的他下巴都酸了。 然而江绝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没接下面的台词。 “你——你居然在笑!你笑什么啊啊啊!!”林久光一脸悲痛的把嘴里的纸团吐出来,举起那本书道:“下一页又是别的虫子,更难吃进嘴好吗!!” 江绝笑的都快肚子疼了,此刻几乎说不出话来。 “好好好,再来——”魏风安抚道:“一遍过一遍过啊。” 于此同时,戚麟坐在spf的会议室里,第一次见到金庆儿。 他其实之前跟她见过几面,不过都只是点头之交,两人甚至没说过什么话。 她虽然年龄比戚麟要小一岁,但显然发育的妩媚而成熟,哪怕只是懒散的卷着头发稍,也有种美人不自知的感觉。 一想到要在电影里和她谈恋爱,戚麟就有种强烈的背德感。 以及被他家江绝抛弃的委屈感。 你好歹象征性的吃一下醋啊!你知道你当初拍话剧跟那小姑娘接吻我吃醋多久吗! 金庆儿专心看着剧本,忽然抬头看向拉斐尔:“我们应该都接受集训的吧?” 刀功、揉面之类的镜头,如果找手替显然有点假。 这种能自己完成的事情,最好还是集中训练一下,起码能切个蓑衣黄瓜出来。 拉斐尔显然也是这么打算的,连好朋友闵初都请了过来。 他们在spf里专门找了个空房间,搬了个冰柜放进来,里面陈列着黄瓜西红柿豆腐。 闵初看起来才十几岁,清瘦干练但不爱说话,有种少年特有的清透气质。 “看好了。” 他随手垫了垫菜刀,把手中的黄瓜飞快地切了过去,整个过程似乎只是拿指尖把黄光从头到尾画了道,再拿起来的时候,那整条都如剪纸小人般错落的连在一起,透出微微的光亮来。 金庆儿和他交流着具体的做法,渐渐开始掌握要领。 然而戚麟显然连菜刀的正确握法都不太了解。 他很怕伤到手,一度开始思考要不要先买个保险再上手练。 闵初教了一半,忽然停下来看着毫无成果的戚麟。 “你是不是……不会做饭?” 后者非常诚实的点了点头。 闵初揉了揉太阳穴,随手抽了根萝卜,给他换了把稍微安全点的小菜刀,吩咐道:“先去学切小方块吧。用熟手了再学怎么切片,我晚点教你。” 闵初,一个未成年人,个子比戚麟还小一个头,把手里的任何蔬菜都简直跟玩叠纸一样,说切个玫瑰就切玫瑰,说雕个猫头就雕个猫头鹰,从头到尾神情淡漠运刀飞快,完全是碾压的水平。 戚麟学了一下午,差点把手弄破,一脸的不服输。 明明都是九年制义务教育出来的!凭什么你就这么会! 他愣是有种不服输的性子,心想江绝为了演戏连金鱼都吃的进去,愣是开始挑灯夜战学切萝卜。 然后就真的切到半夜三四点钟了。 戚麟切到后半夜,隐约能控制自己的手指的力度,和运刀的速度,一边切一边就开始胡思乱想。 回头等他拿了影帝奖,在镜头下说得奖感言的时候,简直可以说:“我能成功的演好这个角色,要感谢日日夜夜陪伴我的那块豆腐和那根萝卜。” 不,听起来实在太诡异了。 然而拉斐尔没有给他们太久时间在公司里练习,而是带着他们和闵初去了国外各种地方,开始了解各种知识。 他们去了西班牙的马德里,去了解剧本里所描述的‘炖石鸡’。 拉斐尔和闵初明明是不同国籍和不同年龄的人,可是在市场里环游的时候,对每一样食材和香料都同样的熟悉。 戚麟跟着他们穿梭在吊着小橘灯的菜市场里,闻着闵初递来的各种香料,去理解欧芹碎的作用,百里香的气味,雪利醋的作用—— 西班牙是火腿的天堂,几乎大小酒馆和餐厅里都有上好品相的黑猪腿。 拉斐尔带着他们去访问自己的好友,了解火腿切割师是如何用尖薄如雪片的长刀,将大理石纹路的黑猪腿又轻又快的片下来。 伊比利亚黑猪腿肉的纹路细密如蛛网,中间还夹杂着橡子的香气——每到深秋的时候,这些黑猪会疯狂的进食接近六七公斤的橡子,连肉都会沾染上草木的香气。 “这些后腿被海盐腌制过,到了春夏再伴随着温度的变化泛出这样的霜花。”拉斐尔跟剧组里的编剧解释着具体的特殊之处,英文虽然生硬也很动听:“小猪出生起就吃林场里的野莓和橡子,大了以后每公顷的黑猪不能超过两只。” 好几个编剧频频点头狂记笔记,戚麟则在观察着酒馆和餐厅不同厨师的神态和动作。 他们看起来放松而又享受,在片火腿时动作也没有刻意的小心。 表演的时候要更松弛一些。戚麟心里叹了口气。晚上回酒店继续学着用餐刀削土豆吧。 堂堂偶像要是连切黄瓜都学不会,也别在道上混了。 他们未来会在各国的市集和餐厅里取景,金庆儿似乎一直都在工作状态里。 在其他工作人员谈笑吃喝的时候,她谨慎而严肃的听着几位老师解释烹饪的重点,以及厨师是怎样品尝食物的。 大家在市集里拍照买小东西的时候,她跟着闵初一样一样香料闻过去,还不时的记着笔记。 在回去的当晚,四人又聚在了一起,拉斐尔捧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八种不同形状的香料。 “来说说看,它们的名字和用法吧。” 戚麟干巴巴的说了四种,连带着不断地自我否定,越说越没有底气。 金庆儿在看着这些香料的时候,露出截然不同的神情。 老练,轻松,而且有与下午观察的那些大厨一模一样的放松与享受。 闵初在旁边听得脸都黑了,拉斐尔倒是一直在微微点头。 “你——你一下午,就全都记住了?”戚麟拿着两根差不多的草叶,一脸的不可思议:“这两个长得简直没有区别啊。” “没有啊。”金庆儿眨眨眼,看向黑着脸的闵初:“我胡编的。” 编——编的? “她只用做一个出色的演员,就够了。” 甭管自己到底记得多少,要表现出主厨的沉稳气场,以及强有力的话语姿态。 拉斐尔做了这么多年的综艺,笑的颇为赞同。 “确实如此。” 第83章 在叶肃开门的那一瞬间,一个长发女人忽然迎面就扑了过来, 连带着伸出猩红的五指, 尖利的指甲竟然如鸟喙一般直直向他的心口插去! 在这一刻, 叶肃几乎是在瞬秒之间做出了反应,他立刻侧身躲过攻击的同时,单手掐诀低声念咒同时另一只手直接用擒拿术将那女妖直接单手制住—— 伴随着左腿又快又狠的顶上去,那女妖吃痛的闷哼一声,紧接着叶肃一手把符咒封在了她的身上,在逼着她露出雪白脖颈的那一瞬间露出两颗虎牙, 直接啃了上去—— 抱着热干面走进办公室的岑安愣了两秒, 看着叶肃跟吸果冻似的在吸那面色惨白的女妖的血,后者如同被捆绑住手脚一样, 哪怕一动都不能动, 显然已经满脸写着我快死了。 岑安看到这种场面颇有些说不出话来,转身看了眼空无一人的走廊,小声道:“你……我……我要不要先回避一下?” 叶肃牙齿还嵌在那女人的脖颈里,只冷冷的挑了一下眉。 “卡!” 在补妆的时候,林久光跳到镜头外看了眼回放,笑眯眯看着江绝道:“年下攻就是年下攻啊,做什么都这么色气!” 江绝昂着脖颈任由化妆师帮忙补着粉底,好奇道:“年下攻是什么?” 林久光眨了眨眼, 果断摇头:“戚哥说我要再教你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就不带我开黑了。” 他还没上白金呢。 《长命百岁》最终决定按照美式的流行趋势,边拍边播。 这部电视剧一开始就签了某top3视频网站的独播, 在现在已经拍出八集的情况下,已经制作好了四集,决定在周五先播两集试试水。 魏风本身不喜欢营销,只买了视频网站的宣传版块,但其他的什么热搜、转评、营销号宣传,一概都没有准备。 他拍这个电视剧,本身就不是为了捞多少钱——而是看自己到底能把电视剧拍成什么样。 如果点击播放量全都买来充作门面,反而失去了应该有的含金量。 然而作为主演,林久光在电视剧播出之际,还是发了好几张剧照,特别给力的开始自来水。 @林久光吃不胖:和江哥一起合作的周播剧《舔我一口长命百岁》本周五上映啦[比心][比心]!高冷酷帅的叶医生真的气场爆表!感谢魏导和所有工作人员!悄悄放几张剧照,预祝收视长虹ovo@魏风微博@《长命百岁》官微@假装艾特了江绝其实并没有 在他发出这条微博的一瞬间,他自己账号下的几百万个活粉登时激动起来,开始疯狂转发嚎叫自己偶像终于不沉迷学习好好拍戏了! 而江绝的路人粉和死忠粉在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简直跟从邻居手里接过自家亲小孩一样,又是鼻涕又是泪的转发。 @今天写论文了吗_没有:为什么江绝还没有开微博!!他怎么可以这么倔强(╯‵□′)╯︵┻━┻ @江绝唯一正牌女友:我男朋友要拍电视剧了!!哥哥辛苦了quq @今天江绝开微博了吗:我家本命的照片,居然要从我墙头那里才能看得见,这到底是什么世道。 然而在这个间隙里,好些路人或者粉丝也开始发出反对的意见。 “江绝明明是一线电影咖,为什么要来演这么low的网剧啊,是白帝江皇给不起资源了吗?” “看着就low,不看,拒绝。” “呵呵,我就看他营销到什么时候。” 然而周五一到,伴随着两集的准时放出,某站直接在当晚变成了大型真香现场—— 国内已经太久没有优秀的情景喜剧作品,连带着又要沙雕又要苏爽的剧情也是非常好看,而且全程没有罐头笑声没有注水,二十分钟一集说看就看完了! 魏风的微博下面直接一群人开始闹起来—— “什么年代了一个星期才放两集!!这让我怎么养肥啊魂淡!!!” “啊啊啊太好看了你倒是加更啊我充会员行不行!!!” 某些言之凿凿说垃圾网剧我绝对不看的,直接默默删掉了之前的那些言论,开始跟风转发各种沙雕或者舔屏gif截图,然后开始跟着疯狂哈哈哈哈。 林久光向来演的都是古灵精怪的角色,这一次演的是略沙雕的人参精,各种犯蠢演的都跟真的有这么蠢似的,在他表演吃书的时候,一众医学生疯狂刷屏—— “寄生虫学最讨厌了啊啊啊!” “还有流行病学!皮肤病学!!!学完三个月不想吃饭只想喝露水!” 而舔屏党颜控党和江绝的粉丝显然也都陷入超额的快乐之中。 他们见过邪佞傲慢的江绝牌丞相,见过华丽张扬的江绝牌偶像,今天又是第一次见到像这样冷冰冰又苏到爆炸的江绝牌白大褂! 果然我家本命就是演什么像什么! 这世界上绝对没有这么好看的医生! 由于魏导和官博明确表示下周再继续播,许多人开始一边哀嚎一边二刷三刷边看边吃饭,看完了再日常打卡去官博下面抗议。 不管怎么说,这个剧本都是超出他们意料的。 魏风本来以为网剧赚不了多少钱,然而在#万人跪求叶医生全国巡诊#登上超话榜前十的时候,各种大小品牌方开始疯狂打探怎么着能再植入点广告进去,有好几位大佬甚至直接给他打钱,表示你不收我就跟你急。 林久光相当趁胜追击的拍了几张片场照,还拉着一脸懵的江老干部一起直播了一小会儿,直接开始让人高举叶岑大旗,引发新一批的吃糖狂潮。 伴随着 第三四集 在第二个周五的播出,各种沙雕gif和舔屏动图直接出圈,好些路人都开始问这狐妖是哪部剧里的,怎么从来没看过。 江绝的粉丝直接热情洋溢的组团安利,连带着拉了好多新人一起粉他。 魏风还是颇有底线的拒绝了一摞的广告,由于微信和电话又快被打爆,不得不又偷偷给自己买了个新手机。 所以说苹果不能双卡双待真的好烦哦。 他们开始联合编剧团队一起做深角色,不断开会研讨人物转型和相处模式。 而一溜明星大咖也问询而来,开始客串山鸡精山羊精山猫精。 有些明星甚至直接询问魏风,这剧打不打算拍第二季,他想进来演常驻角色。 江绝对叶肃这个角色处理的颇为谨慎。 他不会给他太冰冷的一面,但会拜托导演给叶肃各种抢救和门诊的内容,让观众能够感受到医生的忙碌和疲倦。 叶肃作为一只修仙中的狐狸,其实是在不断积累功德的。 他参与抢救,参与问诊,甚至会在家门口救下突然犯心脏病的老大爷,虽然全程都冷着脸,但做事从来都是精细的毫无破绽。 他会疲倦,会恼火,而这些负面情绪不能像处理其他角色一样浮现在脸上,必须用细微的表情来进行一个微妙的呈现。 而他买的那个针梳,这时候也派上了用场—— 岑安一边擦着陶瓷小花盆,一边看着狐狸窝在沙发上,用半妖的姿态发着呆梳着尾巴。 蓬松又柔软的大白狐尾不时的扭动一下,那针梳预先在萨摩耶的身上蹭了好几下,这时候显示已经梳下了薄薄的一层白绒。 “这是——你的尾巴吗?”岑安试图搭话道:“为什么你在梳毛的时候,它会扭?” 伴随着他提问的过程,那尾巴仿佛听得懂似的又扭了几下,活泼程度和冰山脸的叶医生产生强烈反差。 “我乐意。”他凉凉道。 岑安抱着小花盆,扭头看着他手中的针梳,直白道:“你最近掉毛的程度有点严重啊。” 叶肃的动作顿了几秒钟。 他决定少加几天班。 变秃是不可能变秃的,这辈子都不会变秃的。 这两集一拨出来,云吸狐的风潮就在各平台流行起来,甚至有粉丝真的给剧组寄了一箱狐用护毛素和植物营养液,疯狂表白这对超可爱的cp。 江绝看了半天表白信,扭头看向林久光:“cp又是什么?” 他在出道之后,看微博的时间就越来越少,后来因为母亲车祸的缘故,已经很久没有接触社交媒体了。 林久光不好意思把各种网络语言教给他,试图含糊过去。 江绝显然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低头清声念出信中的内容:“皇太子大人演的叶医生实在是总攻本攻了!你们两个在一起好搭啊本cp狗每周看剧真的都特别幸糊!!爱你们!!” 怎么一句话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就看不懂了…… “所以总攻本攻又是什么?” 林久光干咳一声:“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水去。”戚哥要是看到这封信,绝对会吃醋的好吧…… 另一边,戚麟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些事情。 他本身擅长解剖,但解剖和烹饪的刀功有本质的区别。 刀的重量和尖利程度不同,而且下刀和运刀的很多细节都全然不一样。 不过以他的这个手艺,整鸡剔骨和整鱼剔骨都做的颇为不错,练久了以后滚刀花刀也切的颇为顺溜。 他们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在各地采风,又密集培训了有关颠勺揉面做菜泥等等的技巧。 江隼和团队在各国采风许久,终于开始从演员本身下手。 戚麟直到被叫到办公室里,被导演扔了一摞的资料,才想起来当年江绝被论文支配的恐惧。 金庆儿显然是久闻大名,是白着脸抱着一摞布景设定回去写小作文的。 “等等,”江隼叫住了他们,摸了摸耳朵道:“还不够。” -2- 江隼喜欢让演员写角色分析和人物心理侧写,已经是业内公知的秘密了。 像江皇和江绝当年拍《龙血玺》的时候,一度花了十几天写了一遍又一遍。 戚麟当时还跟江绝开玩笑,说这导演是不是要带着全剧组拿sci,现在祸头真的降临在自己头上,那确实惨的有口不能言。 “光看资料不够,”江隼显然没有放他们走的意思:“从明天起,你们两个主演去拉斐尔的餐厅实习吧。” 实习当然不可能真的让他们做饭,也就跟着削削菜洗洗碗,顺带围观一下餐厅厨房里的日常。 这些事儿在他们两个主演的脑子里,其实非常有英式下午茶那样从容优雅的调调—— 高级餐厅的厨子,怎么说也都是一个个调香高手,做什么菜都跟搞艺术一样吧。 然而两个人真的在后厨里泡了一天,出来的时候耳朵都快坏掉了。 这哪里是厨房,明明是战场前线好吗?! 所有的菜肴要同时出品,过冷或者过热的菜品都要扔掉重做,前菜应该有多少分量配橄榄菜还是紫甘蓝,主菜到底烤几分熟上面撒小茴香还是月桂,几乎所有人都跟战场上挥舞着棍棒的士兵一样应接不暇。 前头主厨催菜,后头各个膳台在不断地确认时间,水池里几十个平底锅摞的像通天塔,而且还有急促的响铃声不断地在提示新的订单已经到了。 锅炉的声音轰鸣如钟楼,各种语言的高吼声此起彼伏,连带着还有主厨气势汹汹把菜品打回去吩咐重做的叱责声。 金庆儿本来以为自己试镜时演的那个女主厨已经够凶的了,如今缩在边缘削土豆哪怕只是旁听了几句,都怕的整个人往里缩,竭力的降低所有的存在感。 凌晨五点就要起来备料备甜点和餐前面包,工作到十一点才能送走所有客人,同时还要清理战场般一片狼藉的后厨。 高等餐厅由于客人实在太多,几乎一进去工作就像被卷进漩涡里,怎么都出不来。 小孩儿们总是有特殊要求,素食主义者以及各个教的教徒都有奇奇怪怪的饮食要求,孕妇的食物里不能放红酒提香,还有老人的食物要软烂好咬。 西式分餐制对不同饮食习惯的人显然更友好,但显然在给厨师们提出各种挑战。 金庆儿和戚麟进去体验了两天,开始在拉斐尔的授意下开始帮忙处理配菜。 而另一边,江隼江老导演坚定的表示,你们论文不过关,就一直呆在餐厅里干到读懂人物再出来。 他们两的睡眠时间都被压缩到极限,下午客人少的时候还要搬把凳子靠着流水台写心得体会。 戚麟显然是写论文写出破釜沉舟的气魄来,愣是第一个被解救出餐厅来。 他在离开那家餐厅的时候,一脸的大彻大悟。 以后给小费还是要多给点,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而金庆儿多花了四天,才终于过了江隼的那一关。 所有的布景道具和杂物已经全部准备好了,剧组所有人就位,《至味缘》正式开拍。 金庆儿比江绝的入行时间还要早,她几乎是从五岁开始,从小公主小仙女一路演到失足妇女霸道女总裁,几乎什么角色都尝试过。 女性成熟的总是比男性快很多,再加上妆容的刻意渲染,哪怕她明明比戚麟小一岁,可是真的表演起来的时候,气势和眼神都像二十五六岁的成年人。 剧中的苏瓷是干练又自信的女主厨,不仅专业能力过硬,而且平日里知性漂亮,个人魅力被塑造的颇为立体。 戚麟第一次跟她演身体接触的时候,在手背被掌心覆盖的那一刻,下意识地有些呼吸紊乱。 他没有出戏,也没有脱离角色想到江绝,可也确实是很久没有和其他异性有这么近的接触了。 在遇到江绝之前,他和舞伴们贴身跳过热舞,也一度客串某某某的男朋友,可那些记忆都模糊的跟不存在了一样。 “这种青涩的感觉找的很准,”江隼点头道:“看来是有好好揣摩过的。” 戚麟强行扯了个笑,找了个机会溜出去给江绝打电话。 另一头的江绝刚好在休息,声音里有些倦意:“下午好……” “我……我刚才在拍戏的时候,跟前辈握手来着。”戚麟小声道:“我刚才好紧张啊,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江绝眨了眨眼,从昏昏欲睡的状态里走了出来:“你是不是,怕我吃醋?” “不是,我要和她演感情戏,总感觉怪怪的。”戚麟不确定道:“就真的会觉得,有些对不起你。” “戚麟,你现在还是体验派,你有时候感受到的情绪,是你的人物的内心真实的感受。”江绝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里有种安抚人心的奇异力量:“你要这样想,第一,你就算真的感觉被撩到了,动心的也是骆粟,出了戏就一切都结束了。” “第二,且不说跟庆儿青梅竹马的那位吃不吃醋,”他扬起了嘴角,笑容里带着淡淡的温柔:“真正的爱,不是无穷无尽的占有欲,是懂得和认同。”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江绝……” “嗯?” “你刚才是不是,第一次说……你爱我了?”戚麟躲在外头吹着海风,在这一刻看着远处的艳阳,心里有忍不住的雀跃和欢喜。 “刚才不算。”江绝从床上缓缓坐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清晰地再次开了口。 “我爱你。” 他的声音仿佛是贴着耳朵轻声说的,连尾音的微哑都清清楚楚。 戚麟在这一秒里感觉连心脏都停跳了,握紧电话直接捂住了嘴。 他开心的简直可以尖叫着蹦到海里面去。 “我……”他努力把自己青涩又笨拙的语气调整一些,然而并没有掩饰多少。 “我也爱你,江绝。” 这三个字好像直白又炽热,哪怕只是隔着电话听筒传到耳朵里,也像有滚烫的吻印上了心口。 江绝演话剧了这么久,其实听过这三个字很多次。 可直到听见戚麟认真又小心翼翼的说这三个字的时候,才有种好像突然被什么击中的感觉。 就如同有电流顺着耳朵冲到脑子里,我也爱你四个字瞬间绽放出璀璨又炫目的烟花,连带着嘴角的笑意也掩饰不住。 “不……再来一次怎么样。”他第一次用略有些撒娇的语气道:“我还想听。” “我也爱你。”戚麟握紧电话道:“很久很久了。” “你再这样,我真的要买飞机票过来探班了。”江绝倒在床上,感受着房间里空无一人的寂静感:“两个月没有见,这几天做梦都总是梦见你。” 戚麟几乎舍不得挂电话,心想异地恋真是磨人又煎熬。 他们现在渐渐连每天打个电话都顾不上,各种剧本和工作进度压在头上。 可好像一直有无形的线牵连着彼此,哪怕只是想到对方一秒钟,都会像灵魂也跟着被拉扯了下一样。 《至味缘》的拍摄非常顺利。 戚麟放下了心理包袱,在戏里跟她有充分的眼神互动,两个人在说台词的时候都状态很好,节奏感也一直到位。 戚麟是被白凭一手教出来的,从《鎏金钥匙》以后,回学校里各专业课的成绩就一直节节高升。 拍《仙画》的时候,他和江绝一起听了江皇白导好几堂课,那两口子几乎连外出吃饭都会聊表演的事情,随便听一耳朵都能学到好些东西。 他知道自己台词不够好,回宿舍以后就一直在给自己加作业加练,在时都大剧院客串的时候也一直有高要求和高表现。 之前戚麟拍电影还需要后期重新配音,如今已经能把气息和音调控制的恰到好处了,确实努力还是有收获的。 直到拍到第十五幕的时候,中间出了点茬子。 金庆儿在休息的间隙里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眼睛直接红了。 她坐在化妆镜前面,还没等跟助理说两句话,眼泪就开始止不住的往下流。 “他怎么能这样呢?” “混蛋!王八蛋!” 她显然不敢让自己嚎啕大哭,这样会让眼睛肿的更快,可是悲伤的感觉又控制着她的神经,连喝水的时候都在哭。 戚麟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凑到旁边悄悄问了一声:“这是怎么了啊……” 小助理显然知道情况,为难道:“好像是她初恋那边出了点问题,两个人搞不好要分手……” 这头这姑娘已经捂着脸拿着热毛巾敷眼睛了,显然状态已经崩到了极点。 “那要不不拍了,”戚麟一想到自己要是和江绝分手,恐怕哭的会比她还狼狈,特别同情的拍了拍她的肩:“不行我们就跟导演请假吧,好不好?” “不行。”金庆儿猛地抬起头来,忍住抽噎咬牙道:“老娘感情已经这么不顺了,事业不能跟着糟蹋!” “上眼妆遮一下浮肿,继续拍!” 第84章 戚麟是真不觉得这场戏能对好。 这场戏里,女主不仅被多年来严肃又挑剔的老客人正面评价, 而且母亲也正式出院, 可以说是好事一桩连着一桩。 苏瓷是个成熟且稳重的女性角色, 所以在这样的处境下,哪怕高兴也不能表现的欣喜若狂,连笑意都应该有所克制。 但是那种喜悦而欢快的感觉,要从所有的肢体状态和气氛里表现出来。 化妆师费了半天功夫才把眼睛的浮肿完全掩饰掉,她看起来略有些虚弱,显然还没有完全缓过来。 灯光一打, 镜头一对准, 流水台旁边的女主厨开始利落的切着九层塔。 还没等她切完手中的东西,江隼直接拿起对讲机来:“卡!”耷拉着头在那切, 丧给谁看呢? 戚麟这时候还没有入镜, 露出担忧的神情来。 这种情感创伤刚刚发生,哪里能这么快就进入状态。 “能不能拍?”江隼并不打算过多沟通,神情很淡漠:“不能拍就回去休息。” “再来一条,我喝点水。”金庆儿犟的不肯下来,她接过助理递来的红牛,用吸管直接喝了半瓶,闭眼整理了一会儿情绪。 当拍摄重新开始的那一刻,有些什么东西变了。 苏瓷的脚步轻盈而且快乐, 就连去够高台上的盘子都会转个小圈。 这种快乐不是刻意的,反而像泡泡一样充盈在整个室内。 她的脸上没有太多的笑意,可会帮别的副厨递黄油, 撒芝麻的时候仿佛指尖在跳舞。 哪怕镜头没有刻意的加速过,一松一弛的感觉也出来的很明显。 戚麟很快地入了镜头,开始和她交谈什么。 他刚刚犯了错误,惹了一个客人递投诉单了。 苏瓷的右眉一挑,显然想训斥两句,想了想又打消了念头,只拍了拍他的肩,径自去了冷藏室。 “好好干。” 骆粟一脸茫然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显然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 一页半的一幕戏很快就拍完了。 效果还算不错,有两处是换着角度补拍了几条,但收工的速度和平日一样。 金庆儿在脱了厨师服以后,还颇有些出不了角色,只迷迷糊糊地揉着鼻梁。 暂停了这么久,这会儿再接着刚才那种悲痛的心情哭,好像已经没必要了。 戚麟不放心地过去探望了一眼,见她已经开始和其他的配角有说有笑,略有些放心的松了口气。 上次他遇到这种情况,还是拍《仙画》的时候。 江烟止出车祸不久,连咀嚼食物都颇为困难,虚弱的只能吃流食。 江绝不肯在父母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回剧组拍戏的时候也同样绷着。 他饰演的那条恶龙在教化下露出孩童般懵懂又快乐的一面,对着一只小蝴蝶都能忍不出微笑来。 那时候在拍戏的时候,他强迫自己在镜头里欢笑打闹,回酒店了才默默抱着戚麟不说话。 当时戚麟搂着他,只感觉他实在是太瘦了些。 不哭也不抱怨,就安安静静地陷在自己的怀里,疲倦到过一小会儿就直接睡着了。 现在想来,成年的感觉可能就是这样的。 哪怕遭遇了什么事情,要优先解决的事情也必须第一时间搞定,没有人能谅解多少你的难处。 失恋也好,父母出事也好,还是要继续工作,继续生活。 另一边,江绝穿着白大褂,正大步流星的领着一众医学生查房。 他戴着平光眼镜,翻病历本的时候眸子微眯,男性的荷尔蒙感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林久光趁着他吸引其他病人注意力的工夫,把早就剪下来的头发用手捻成灰末,悄悄放在病恹恹的老大爷的茶杯里。 江绝在说台词的时候,眼睛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只继续帮忙分析另一位病人的恢复情况。 他们两个人在合作的时候,状态意外的都非常好。 林久光并不是很老实,拍戏的时候偶尔会故意改台词,然而江绝能够以同样快的速度和他临场发挥,演出来的感觉竟然比原剧本还要好。 也在同一时刻,为了表演出两人逐渐熟悉和友好的过程江绝要处理好那种细节上的呈现。 叶肃是慢慢的对这个小迷糊精有好感的。 他不能表现的很明显——如果是男女之间,其实可以不动声色的增加肢体的互动和碰触。 可是他在面对岑安的时候,选择的是点到为止的克制。 克制里再添加一点点的小动作,精准的就像调化学药剂一样。 比如大伙儿都坐在公寓里喝酒,轮流发言之际,只有在岑安开口说话的时候,狐狸耳朵才会突然动一下。 江绝跟这个会自己动的羞耻产品真是花了好些时间来相处。 他把这玩意儿拿回酒店,对着镜子一直试图找感觉。 如果回忆悲伤的情景,不一定有效果。 但是把自己代入到某个角色里,想象一个欢快的事情,耳朵也会有对应的扭动。 合着这高科技还是个体验派。 他有段时间几乎和别人说话都全程带着这对耳朵,不断确认自己能不能控制好这耳朵。 ——如果在一本正经念台词的时候,这玩意儿乱动几下,只会显得这医生神经不太正常。 也正因如此,好些剧组的人员悄悄拍了好几张相关的照片,之后在微博流传了出去,又是各种颜控的狂欢。 《长命百岁》因为剧本写得并不长,第一季只有三十集。 他们每个星期如果进度快的话,可以拍一集半甚至两集。 两个主演配合度高,群演躺好当病人,连路人的服装道具都不用怎么准备。 各种想混个脸熟的明星轮流进来客串,引发各种矛盾和闹剧,其效果不亚于一个日更写手想着法子水剧情。 魏风和他们合作的颇为愉快,只让编剧又加班写了两集番外,没有刻意的拉长集数。 而江绝在这个剧组里的自由程度,完全超出了想象。 他处身于话剧剧组里的时候,连脚步的方向都要精准不出错,拍电影时也桎梏颇多,当时也不好意思麻烦编剧改稿子。 可是正是因为《长命百岁》是一部不那么严肃又要求绝对的电视剧,他才有更多的空间来演绎出自己的想法。 从性格的设计、服装的挑选,到说话的语气、对台词的改动。 他把叶肃真的演活了。 生气时耳朵的小细节,被撩到时尾巴会快速地动三下,以及各种不经意间温柔平静的神情。 在大结局之际,微博又叒上了热搜—— #叶医生缺女朋友吗# 江绝立在落地玻璃窗旁的特写成了当时好些女生的手机桌面和聊天背景,连带着各种粉丝开始组了个‘并不官方后援会’,开始交流各种杂志图和路人图,以及各种剧照。 与此相关的,还有叶岑cp所引发的江林cp。 大伙儿开始怀疑之前把戚麟和江绝配在一起是不是错了,可能他的真实性格就和叶医生一样,严肃、冷淡,但是有不经意的的温柔——其实是总攻吧喂! 林久光有时候翻着微博会眼睛一抽,看着各路cp党腥风血雨的撕起来,甚至想开小号去劝架。 事实上……他也去劝了。 然后被喷了个狗血淋头—— “空降狗滚啊!!” 江绝去探班的时候,巴黎正下着小雨。 他已经很久没来到这里了。 很多外国人不喜欢打伞,就径自淋着雨来来去去,路边还能看见金红色的老爷车,上面被喷涂了某个logo。 他提前和戚麟的助理打过招呼,但没有让他自己知道,只悄悄到了现场。 然而某人刚好同时打开门,差点和他撞了个满怀。 “不好意——江绝?!”戚麟瞬间扬起笑容来,猛地抱了抱他:“你来看我了!!” 江绝露出窘迫的表情来,心里还有点小不爽。 他本来想给他惊喜的,可是居然刚进来就撞见了,计划全泡汤了啊。 戚麟在这儿已经连菊花豆腐都能做的像模像样了,但是给江绝递水的时候,表情还是颇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他小声道:“其实吧,今天是我跟金前辈拍吻戏的日子……” 他本来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准备,心想就跟亲一下手背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想到今天正主来了! 这岂不是要当着自家爱人的面亲别的女人! 想一想都应该扔到塞纳河里喂鱼!! 江绝显然也没想到会有这一档子事,努力控制着表情道:“干吻还是湿吻?” “半干半湿……”戚麟头疼道:“你在这儿,我会有罪恶感的。” 远处有人过来叫他回去,戚麟快速地回头应了一声,看向江绝为难道:“我且不说,你真的ok吗?” 江绝本来想安抚他两句,此刻突然说不出口了。 他低头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我先回避一下,去酒店里休息一会儿吧。你拍完戏了出来见我。” “好,等会给你电话。” 戚麟走了没多久,江绝想了一会儿,还是提了一口气,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不行,他还是要当面看一眼。 第85章 戚麟根本不知道某人悄悄躲在角落里在看着他。 然而他许久没有看到江绝,此刻哪怕已经分开了, 心还在扑通扑通跳。 三四个月没有见, 好不容易见上一面, 连亲一下都没有就分开了。哪怕能坐下来多聊一会儿也好啊。 江隼拿着保温杯喝着茶,慢悠悠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戚麟。”“哎?” “你以前拍过吻戏吗?” “……没有。” 老导演眉毛一挑,不紧不慢道:“你应该清楚,如果一条没过,就要一直拍下去吧?” 附近的两个摄像扛着机子,一副要打持久战的感觉。 戚麟的表情一僵, 心想这回是不上都得上了。 他点了点头, 跟小学生要打针了一样,一脸视死如归的走了上来。 金庆儿眨了眨眼, 反笑道:“至于这么紧张吗?” 那两个摄像一左一右的卡着角度和距离站好, 而他们两人就站在半夜的流水台前,半碗意大利千层面就放在手边,还冒着热气。 打板声响起的时候,骆粟垂了眸子,抬指擦拭了下她的唇角。 “沾到酱汁了。”他轻声道。 苏瓷喝着薄荷柠檬水,只抬眉看了他一眼。 “我准备去意大利学习了。”她转身把面条倒掉,似乎想要离开这个厨房。 “你等一下——”骆粟试图抓住她的肩膀:“怎么可以说走就走?!”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苏瓷扬高了语气,挣脱开他的手:“我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没有等她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骆粟直接单手把她卡在墙边,又强硬又生涩的亲了下去。 苏瓷睁着眼睛,半晌才又眨了一下。 怎么—— 骆粟的唇离开她的那一刻, 苏瓷忽然开了口:“你是不是没有亲过女生?” 戚麟愣了一秒,意识到他刚才亲歪了,碰触的是她的唇角。 按照剧本,两个人应该半抱着缠吻起来,可是他只是碰了一下就跟破戒了一般飞速躲开了。 现在是金庆儿为了救场,在临时帮他补台词。 他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转身想要走。 下一秒,她单手抓住他的领子,闭上眼霸道的亲了上去。 没有湿吻,没有碰触舌尖,仅仅只是摩挲着唇瓣,连带着双手也搂住了她的脖颈。 戚麟下意识地搂住了腰肢,两人在镜头前缠绵缱绻。 竟然也像那么回事。 “卡!” 在导演喊停的时候,戚麟才飞速的离开她,小心鞠躬说了声得罪了,然后冲去漱口。 金庆儿回忆了下以前演电影和话剧的吻戏,心想这真是吻技最烂的一味了。 “你们两个提前商量过?”江隼扬了扬剧本:“偷偷给我改了?” “您看行吗?”金庆儿眨眼一笑。 “哼。收工吧。”江隼挥了挥手,懒洋洋道:“下次再这样就给我亲一个小时,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 戚麟一收工,就立马冲去了酒店。 他一路都在用袖子疯狂擦嘴,试图把那种诡异的感觉抹掉。 早知道拍的这么顺利,他就不跟绝绝说了。 江绝的房间是503,门是虚掩着的。 他一冲进去,发现里面连窗帘都拉黑了,什么都看不清楚。 “江绝?” 江绝不会生气了,已经走了吧? 人呢?人到哪里去了? 没有等戚麟再开口唤一声,门突然被关上,而他直接被按在了墙壁上。 他从来没有被江绝这样强硬又霸道的亲过。 平时在滚床单的时候,两个人虽然都颇为主动,但哪怕戚麟不小心弄疼他了,江绝也会温柔的亲一亲他。 可是这一次,江绝几乎是在舔咬着他的唇瓣,连扑出来的气息都炽热而又狂乱。 他抱紧了他的脖颈,连带着鼻尖额头碰撞摩挲着,唇齿的碰撞触吻甚至让人缓不过气来。 “换气。”江绝简短道。 戚麟深呼吸了一口气,捂着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两个人的体温开始直接飙升,呼吸声急促到紊乱的程度,津液交换的那一刻炽热的舌尖与唇瓣交缠,连唇角的形状都用一个又一个慌乱的吻来描摹。 “你不是……说不吃醋的吗……”戚麟被他吻得根本喘不过气来,两个人的头发都早已被对方揉乱,连外套和衬衣都直接扔到了地上。 他甚至忘记了纽扣是怎么解开的了。 江绝的五指探入他的发间,墨玉一样的眸子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我后悔了。”他轻声道。 简直想把我们两个锁在一起,其他人都滚开,连看都最好不要看一眼。 “我可告诉你,”戚麟不依不饶地挑衅着他:“微博还有好些姑娘喊我老公呢。” “你想听吗?”江绝扬起笑容来:“再任性点就叫给你听呀。” 戚麟直接弓腰把他整个人都抱在怀里,低头落下一吻。 “好。” 金庆儿是在第二天才看到戚麟的,连剧组在意餐饭店的聚餐都没有参加。 她本来收到江绝的短信,知道他已经到了,一看他们两同时消失,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和江绝都在剧院至少泡了五六年,别说亲吻对方,就连同剧组的其他同性和异性也直接或间接的亲过。 隔壁《摇滚莫扎特》的男主恐怕更惨,一部剧要亲吻十来个群演和主演,每次上场之前还要嚼好久口香糖,确认呼出来的气都是清香的。 可越是如此,越是在亲吻爱人的时候,小心翼翼又笨拙紧张。 这两者的性质和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不过,她现在好像没有爱人了。 管他呢。 江绝回时都的行程不得不往后顺延了三天。 两个人瘫在床上的时候,都对之前挑衅的行为略有些后悔——真是不做就不会死。 不过也没有那么后悔,还是值的。 他如果不是要回去参加金梧桐奖,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回去。 这住着他父亲朋友旗下的酒店,隐私绝对安全。 等临上车去机场的时候,金庆儿也过来送送她的老友。 一瞥见这两人一脸飨足的表情,她就笑的都忍不住。 这一次的金梧桐奖,戚麟落选了没有入围,但江绝又入选了。 《鎏金钥匙》就是个爽到极点的商业片,白凭是按照全球的口味来拍的,不仅在北美南美票房都颇为不错,在国内也是大赚了一笔。 他是个深谙观众心理的表演,运镜和剪辑也都颇为到位。 《鎏金钥匙》最终入围了最佳导演奖和最佳剪辑奖,江烟止的腿伤没有完全痊愈,并没有来陪他走红毯。 但是江绝因为之前化身醋王的缘故,已经颇怕被某人报复回来,自觉地选择了跟亲爹走父子红毯。 两人都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西装,走在一起时有种奇妙的协调感。 各种镁光灯朝着他们打过来,连带着好些人在红毯外高喊着他们两人的名字。 江绝的皮肤状态非常好,笑起来也自然得很。 他如今入围了最佳男主角,江隼虽然没空过来参加庆典,但是老友也过来替他出席。 又是一年的群星闪耀,各种歌舞表演轮流到来,各路大咖坐在一起——如果有小粉丝坐在他们之间,看见前后左右不是影后就是歌后,恐怕能幸福的晕过去。 江绝坐在白凭身边,握着手机坐的颇为放松。 他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得到这项肯定,但至少已经知道自己的不足了。 在拍摄《龙血玺》的时候,他完全被拘在剧本里,没有根据自己对剧情和人物的理解做任何创新。 哪怕把网剧和龙血玺的表演放在一起,也是网剧更自然和贴合一些。 嘉宾们都是旧时代的知名人物,如今在台上插科打诨,开始播报不同人的奖项。 伴随着四个画面的同时涌动,主持人拉长了声音。 “获得本届最佳男主角奖的是——” 画面突然定格在龙血玺的某一段上。 那一段,是江绝在剧本最后,唯一一次逆着原设定做的改动。 这一段几乎吓哭了好些胆小的观众,当时江皇在现场都几乎缓不过神来。 画面中的澹台洺身中长剑,连嘴角都挂着血丝,却猛地动了一下。 女帝吓到跌坐在地上,连带着露出仓皇的表情。 可就在这一刻,澹台洺缓缓地、全身僵硬地倒在地上,眼神阴骘又含笑,竟就那么死不瞑目的注视着镜头。 “江!绝!” “恭喜江绝在二十岁拿到了金梧桐奖最佳男主角!!!真是年少有为啊!”江绝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在雷动的掌声中有些缓不过神来。 他居然——他居然,就这样被认可了? 这一刻来的太猝不及防,甚至连惊喜和雀跃的心情都没有来得及跟上。 真的吗? 明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三金他只拿下了其中之一—— 白凭也露出讶异的神情来,非常配合的露出欣慰的笑容,站起身来同他一起接受无数镜头的疯狂拍摄。 江绝把口袋里的手机交给他,也就在那瞬间看见了屏幕突然亮起来的一行字。 消息是戚麟发来的。 『绝,久光出事了。』 『他可能要被毁了。』 第86章 江绝顾不上回他消息,只匆匆地跟随着打光走上了领奖台。 他甚至没有想好该说些什么。 颁奖嘉宾是老导演, 看到他时颇为自来熟的拍了拍肩, 开始庆贺电影界在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 江绝定了定神, 看着台下一众的摄像头和闪光灯,几乎找不到父亲在哪里。 “非常荣幸,可以获得这个认可,”他斟酌着语气道:“这对我而言,实在太意外了。” “很遗憾的是,我爱的人们有好几位都不在现场。” 这一切都与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没有母亲, 戚麟在国外拍戏, 好朋友还出事了。 他看着炫目的一片又一片灯光,组织好了语言, 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我很庆幸, 如今可以在这里谈论电影。” “《龙血玺》的成功,离不开江导的坚持,以及所有电影人的坚持。” 等他终于回到台下,镜头开始纷纷转向其他得主的时候,他才有空去看手机里的信息。 戚麟发了好几张图片过来。 照片一看就是超远距离拍摄的,而且是以一个极偏僻的角度,捕捉窗户里面的隐私。 林久光的轮廓略有些模糊,可还是认得出是他。 他和loris在厨房拥吻, 在客厅一起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照片,全部都拍到,而且被狗仔队发到了网上。 后面还有各种不堪入目的评论, 连微博都已经瘫痪了。 江绝在这一刻,只感觉连呼吸都停滞了几秒钟。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连公开玩手机都是失礼的行为,只求助般的看了眼父亲。 白凭对这种商业互吹场合并没有什么兴趣,何况他已经感觉到最佳导演会是江隼的,只点了点头任他离开。 他从地下车库里坐助理的车想要出去,在车开出来的那一刻就被场外记者围的水泄不通—— “请问二十岁就斩获金梧桐奖,您今后对职业规划有什么打算?” “请问您母亲是否知道了这个消息,对此有发表什么看法吗?” 密密麻麻的话筒堵在挡风玻璃和窗外,江绝只吩咐司机就想法子开回去,径直给戚麟打了个电话回去。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戚麟顿了一下,叹了口气。 如果只是有艺人单纯被爆出柜,其实事情也没有那么严重。 问题在于,第一,林久光是最近几年才突然蹿红的电视剧小生,而且确实女友粉阿姨粉数量庞大,同样也是在消费着粉丝的爱情幻想。 第二,就是他实在得罪过太多人了。 想要揩油被泼一脸酒的制片人,被拒绝商业合作的老板,或者是校里校外被怼过的那一圈子人。 他在面对恶意的时候,从来不像戚麟那样隐忍微笑,而是牙尖嘴利的回击过去。 也正因如此,在这个时刻,微博已经开始了一场狂欢。 人们开始疯狂转发他和那个金发老外的照片,然后开始呼喝引众的盘点他的各种罪过。 一旦墙倒众人推的趋势出现,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跳出来火上浇油。 好事者开始清算他的一条又一条罪状,什么事都往道德败坏的方向归。 江绝在挂了电话之后,手微微发抖的打开了微博,加载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了热搜第一—— #林久光五宗罪#[爆] 第一条,是同性恋。 “我居然真情实感的喜欢他这么久!一个死同性恋!” “跟老外搞很爽吧?呵呵,长得细皮白像的,资源怕都是一路睡上去的——对不起我错怪戚麟了,他才是白皮光。” 第二条,是不敬长辈。 伴随着某些业内人士开始打码爆料,连表演班里的某些同学都开始发截图。 在某一页里,林久光戏谑的在私聊里和朋友说了这么一句话。 『老妖婆的作业好多啊tut』 这么一条抱怨,直接在被挂出来之后了引发上千条转发,各种理中客挺直了腰杆,骂他不尊重师长,没有半分廉耻。 第三条罪状,是傲慢自大。 他怼过的所有路人,同辈,他为了保护自己做的所有反抗,全部都通过春秋笔法的叙事转变成目中无人与狂妄嚣张。 “不就是个艺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么一个劣迹斑斑的人,怎么还没有封杀啊?” “我还三刷《长命百岁》,等着看第二季来着,真恶心,呕!” 第四条,是打狗仔。 这次连实际的截图或者照片都没有,各种说他有暴力倾向的帖子如雨后春笋般炸出来造谣。 有说他拿棒球棍抡人的,有说他初中就在外面打群架的,似乎所有不良少年该干的事儿他全做了。 第五条,是私生活混乱。 似乎恋爱对象是个外国人,而且自己还是个同性恋,已经够能彰显他有多淫乱不堪了。 这是个十九岁的男孩子,甚至过生日的时候会给全班发点心,请所有人一起去吃饭唱歌。 然而在此刻,各种同学、路人、邻居,全都有鼻子有眼的跳了出来。 “他早就这样子!” “他高中的时候就在外面和人3p了!我们学校里的人都知道!” 五大罪似乎还完全不够,还有人添油加醋的想要补充更多。 越来越多的人惊讶着,原来娱乐圈有这么一个烂透了的男演员,而且烂到这种地步还有这么多粉丝——所以说粉丝都是脑残! 好些正义人士开始艾特国家机构,要求尽快封杀掉这种劣迹艺人,甚至组队去官网举报。 江绝关上屏幕,把手机捂在胸口,半晌说不出话来。 像这样子的照片,显然是在另一栋楼里,隔着几十米蹲了多少天才拍到的。 他突然又想起来,戚麟为什么会在自己当时情绪崩溃的那一刻,抢过自己手里的那把椅子,替自己行恶。 日后一旦成为话柄,承担一切的,也都是戚麟。 司机开的很快,也不敢问发生了什么。 戚麟已经和剧组请了五天的病假,刚才打电话的时候已经上飞机准备关设备了。 他深呼吸了一刻,努力面对着内心的恐惧感。 有那么一瞬间,他极度恐惧着遇到这些事情的人是自己。 哪怕只是和戚麟牵手的照片被放到网上,哪怕是低头说悄悄话,都可能要承受无数的攻击和揣测。 他与戚麟恋爱快满三年,可两个人就如同无法见光的老鼠,连公开牵手拥抱的权利都没有。 多有趣啊。我渴望的东西,也是我最恐惧的东西。 电话再一次拨了过去。 几乎响了六七声,才终于被接通。 loris的声音出现在另一端:“你是?” “爱德华的儿子,江绝,”江绝揉着鼻梁,让惊慌的感觉不要那么明显:“你和久光在一起吗?” “他状态很糟糕,我刚把他哄睡着了,”loris小声道:“我会照顾好他的。” “没睡着!”电话那头传来气势汹汹的声音:“谁在跟你打电话!” loris失笑道:“好吧,他精神似乎还不错。” 林久光爬过来接了电话,长长的歪了一声。 他似乎一点都没变。 连接电话的声音都那么元气又欠揍。 江绝本来还是个很悲伤的心情,听到这长长的一声歪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活着啊。” “你不是去金梧桐奖了吗?”林久光玩着电视遥控器道:“影帝先生感觉怎么样啊?” “我提前出来了,过来看你。”江绝看了眼外面昏暗的路况,想了想道:“大概还有十分钟就到了吧。”“你要——你要来看我吗?”林久光声音忽然扬了起来。 江绝以为他太紧张,或者非常害怕,温声安抚道:“戚麟明天就回时都了,也会来陪你的,我们都在。” “不,我的绝,我的影帝哥哥,”林久光严肃道:“你既然来,就帮我带点东西吧——我们两个已经被困在孤岛上了。” 江绝愣了两秒钟:“哈?” “你进来容易,我知道有条道还没有被记者堵死,我会让我雇的保安悄悄把你接进来,”林久光看了眼密不透光的房子,所有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想了想道:“多带点泡面、纸巾、汽水,别的你看着带,拜托拜托。” 刚才还严肃又悲痛的气氛真是被毁的一干二净了。 江绝眉毛一跳,想了想道:“再给你们带点主食和蔬菜?你们今天吃饭了吗?” “吃过了才出事的——但是我们三个可以在一起夜宵啊!”林久光完全没有那种末日来临的绝望感,反而开始扭头看向loris:“要不我们晚上一起吃酒酿小圆子吧?或者煎饺子吃——三鲜馅儿或者白菜馅儿的?!” loris一脸好奇:“小圆子?” 江绝快速应了声,直接吩咐司机把车停到附近的大卖场门口。 有个吃了么外卖的骑手穿着一身蓝衣服,灰扑扑的像个工人,正准备骑上他的小电驴。 “这位先生——”他唤了一声道:“您方便把这件衣服卖给我吗?” “不行的,”那大叔一脸警惕的看了眼这个带着口罩的年轻人:“你干什么啊!” 江绝匆匆回车里,拿了司机的钱包出来,直接掏了一千块的现钞:“麻烦你把头盔和衣服都卖给我,行吗?” 那大叔一看到是真的钱,都懵了。 “你……你要这衣服干嘛,全是臭汗味啊。” 可嘴上是这么说,他已经开始取头盔了。 “没办法,”江绝接了他手中的衣服,把头盔往自己脑袋上扣,耸了耸肩道:“临时接了个外卖订单。” 怕是等会要扛两箱泡面上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久光(啃着辣条):不慌!有电梯! 第87章 江绝思虑再三,直接吩咐吱吱给这个大叔支付宝转了一万块, 把那台小电驴也买了下来。 他隐约感觉坐着保姆车进去, 绝对会被那些小区内外蹲守的记者如同水蛭一样缠上。 好在现在的超市都能用手机扫码给钱, 他一个人不放心,把车里的吱吱也叫了出来,让她穿上司机的那身中老年马甲的行头,两个人去扫荡超市。 突然间收获一万一千块的外卖大叔看着两个人远去的背影,心想这外卖得送点什么玩意儿,值得费这么大劲。 江绝进了这人来人往的大卖场, 就颇有种末日来临前扫货的紧急感。 他吩咐吱吱去买各种能量条方便面以及生鲜牛排, 自己去把冷藏柜里的冰淇淋冻饺子小汤圆全都买了一圈,直接两大袋子就装满了。 吱吱那边相当了解林久光的处境, 给他们买的东西都是好储藏的压缩食品, 虽然提起来重,但统共只装了一个大塑料袋。 方便面买的不多,但挂面粉丝买了好几筒,足够吃到下个月去。 江绝甚至开始考虑,要不买一麻袋面粉过去,让他们在家里蹲着的时候顺带搓搓馒头做做花卷好了。 他费了好大的劲把外卖箱、脚踏板装满,车龙头一左一右挂着两个塑料袋子。 大叔说的没错,这外卖衣真的一身馊味儿。 “老板……你会开电动车吗?”吱吱一脸不放心。 江绝预先看清楚了路, 歪歪扭扭地开着车去了那个小区。 门口早就被堵死了,连带着保安都全部倾巢而出,在努力维持着秩序。 他骑着电动车一出现的时候, 记者们本来都露出惊喜又期待的眼神,但看清楚是个送外卖的,脸上又多了些不耐烦。 “快走快走!”保安催促道:“送哪一栋?” 江绝随口报了个附近的楼号,在几十个人的注视下骑着电瓶车摇摇晃晃的进去了。 小区里早就混进去了其他的狗仔,只是有的人把镜头藏在衣服里,有的还在找林久光家的位置。 他头一次庆幸这熊孩子是和其他人住在同一个小区,一栋楼里有好些客户。 在江绝略有些费力的把车停好,拎着袋子跟装货的驴似的缓缓往里走的时候,电梯口还有记者蹲在那抽烟,白净的地上已经被踩出了好些脚印,烟头扔了一地。 他提了口气,进了电梯,给林久光发消息让他启动。 好在这种高档小区上下电梯要刷卡或者刷指纹,消防通道这时候也被保安关好了,不然林久光家的门都要被拆掉。 林久光拎着个拖把,颇有些忐忑的在十七楼等着电梯,生怕一开门看到的不是他江哥,而是一群丧尸般的记者。 “叮——” 电梯打开的这一刻,一个壮实的蓝衣外卖小哥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是……”林久光愣了下。 “快点帮我拿东西,”江绝左右看了眼确认安全,才把闷热的头盔扯开:“赶紧的。” loris连忙过来帮忙拎货,三人花了二十分钟把厨房从冰箱到储藏柜全部塞满,连客厅的茶几上也摆了一摞的巧克力和小饼干。 江绝本来穿的是高定礼服去参加金梧桐奖典礼的,这时候衣服都已经汗湿了,只瘫在沙发上连坐姿都缓不过来。 送外卖这个活儿……压根不是人干的。 林久光一脸狗腿的给他倒了杯热茶,把扔在一边的西装外套挂在了衣服架上,略有些不安的坐在了他的身边。 “江哥,你这个时候过来,是不是不太好啊。” 江绝喘了口气,缓缓地坐了起来。 他伸开怀抱,扬起眉毛道:“来抱一下。” “不用,”林久光试图拒绝:“我真没事。” 江绝也没有多说,直接凑过去抱紧了他,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我知道你在强撑着。 我们都很不容易。 林久光扭了一下,就还是很没出息的在江绝怀里呜呜呜哭了出来,眼泪鼻涕全都糊了上去。 loris刚收拾完杂物间的东西,转眼看见他家宝贝儿又哭了,略有些头疼地看了眼江绝:“你慢慢哄,我去跟他家人打个电话。” “嗯,没事。”江绝摸了摸毛绒绒的脑袋:“他哭会儿就又有精神闹腾了。” “我没有!”林久光把脑袋闷在他怀里,呜呜呜抗议:“我从来不闹腾!” 戚麟要是这会儿在旁边,怕是会戳他脑阔。 江绝等他哭完了,才伸手给他递纸巾,再试图擦一下乱糟糟的西装前襟,但是擦了几下还是放弃了。 “你看啊。”林久光眼眶都是红的,眼睛还带着笑。 整个客厅、书房、卧室,所有的窗帘全部都拉得死死的,几乎想要用钉子钉起来。 屋子里只开了几盏落地灯,明明窗外月色很好,却一点也都不能透进来。 “你说,我明明都被强迫出柜了,怎么好像还住在柜子里?” 这件事,其实一开始是有解救机会的。 狗仔们隔着几十米拍到了他们相处的照片,当天就打了个电话过来。 开口就要了五千万,一分钱都不能少。 五千万,要他辛苦拍好多年的戏,要他父母存了多少的积蓄,都不一定能凑够。 没有红的时候,拍电视剧的片酬能有小几百万都是很高的待遇了,根本不存在说拿就拿出来的道理。 对方当时威胁的是—— “整个行业内,敢跟我们硬碰硬的根本没有几个!你小心翻了这一次,以后就永远都红不了!” “然后你喷了回去?”江绝头疼地揉了揉眉头。 “嗯。”林久光抱着自己,坐在旁边闷闷地点了点头。 他再开口的时候,嗓子都有些哑。 “明明被侵犯的是我,现在我却成了罪人。” 他亲眼看着网络上无数的人,狂欢一般的晒着偷拍,晒着他的个人隐私,讨论着他被爆出来的聊天记录,如同执法者般咬牙切齿的想要毁掉他。 loris给他倒了一杯热可可,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 “如果不想演了,我们可以去英国。” 你可以去表演话剧,去读大学,我会一直陪着你。 江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心里却有些羡慕他。 他做不出这样的选择来。如果真的被勒索的是自己,如果没有父母的庇护,他大概还是会直接掏钱,以息事宁人。 “退一万步讲,”林久光捂着小瓷杯道:“就算我是艳照爆出来了,我就是淫乱不堪,我就该被否定一切的存在吗?” 他扬起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我的身体也好,我的私生活也好,这一切都是我的个人隐私,他们侵犯了权利和自由,然后再一起谴责我道德败坏。” 林久光甚至气的笑起来,摇着头似乎想否认什么。 丧失粉丝,丧失人气,这些他都认。 未来可能会混的很艰难,连片酬都不一定再有,他也认。 可那些罪,他一条都不接受。 江绝看了眼吃夜宵的时间还早,从旁边掏出一本书出来。 这本书显然有些陈旧,连封皮都有些斑驳。 “这是戚麟之前送给我的,现在我把它转赠给你。”江绝把那本书递到他的手中,声音清冷又平和:“值得高兴的是,你现在没有因那些人的言论而迷失。” 他递给他的,是一本古斯塔夫·勒庞的《乌合之众》。 这本书陪伴了戚麟四年,陪伴了他一年,如今给交到林久光的手中了。林久光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接过了他手中的那本书。 里面有一枚银杏叶,是戚麟当初在时戏院随手夹着做书签用的。 书页停在了p33,有一段被荧光笔标了出来。 『群体感情的狂暴,尤其是在异质性群体中间,又会因责任感的彻底消失而强化。 意识到肯定不会受到惩罚——而且人数越多,这一点就越是肯定——以及因为人多势众而一时产生的力量感,会使群体表现出一些孤立的个人不可能有的情绪和行动。 在群体中间,傻瓜、低能儿和心怀妒忌的人,摆脱了自己卑微无能的感觉,会感觉到一种残忍、短暂但又巨大的力量。』 他默不作声地把那一长段看完,抬头看向江绝:“这本书是讲什么的?” 江绝挑起眉毛,泛起微微的笑意:“戚麟把这书丢给我的时候,说里面讲的是‘众生皆傻逼’。” 林久光愣了半天,突然道:“我认识你这么久,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你说脏话哎。” 江绝俯身又揉了揉他的头,起身去给他们做夜宵了。 网络上已经狂风骤雨迭起,室内却安静又温暖,仿佛一切都无事发生。 在剧烈的情感开始冲击,各种流言与诋毁层出不穷的时候,也许应该先去吃碗热乎的酒酿小圆子,然后睡个好觉。 所谓的黄金公关期,谣言澄清及时程度,或者能博取大众同情受害人的姿态,都没有安稳的活着来得重要。 他们很聪明的都避开了某些话题,也没有谈论许多损失与痛苦——如果真的聊起来,黯然落泪的可能就不止久光一人了。 迟早都会解决的。 也迟早可以打开窗帘,和爱人一起看看月亮的。 第88章 他们第二天都醒的很晚。 江绝睡在旁边的客房,虽然窗帘也拉着, 但床褥都是新换的一套, 干净柔软又舒服。 三个人晚上边聊边喝着酒酿圆子直到深夜, 好像外面那些狂风骤雨都与他们没有关系。 江绝没带睡衣过来,借了一件还没被穿过的大t恤当睡衣穿,醒来的时候听见loris在远处切着姜蒜的声音。 早餐和午餐刚好一起解决,煎饺子煮紫菜蛋花汤再烧两个小菜。 正琢磨着是开瓶红的还是香槟,门被敲了三下,传来魏风的声音:“小林子在不在啊?” 林久光正在洗手间刷牙, 一听见是魏叔的声叼着牙刷含糊嚎道:“在的——” 他踩着拖鞋叭叭叭过去开门, 魏风抱着盒点心出现在他们面前:“哟,江绝也在呢?” 其实林久光怂在家里, 不好意思见家人朋友也不想应付任何外界的人, 真碰见魏导出现在门口,颇有些不好意思。 “您……看到新闻了?” 魏风也是个爽快人,进来闻到厨房哗哗炒菜的香气了,瞅了他一眼道:“这里头的谁?” “我男朋友,中文名叫韩忆,我们都唤他loris,”林久光接了那盒点心,小声道:“您要是还没吃, 我们就多煎一锅饺子。” “煎吧,醋里给我放点辣子,”魏风找了个地方坐下, 真是跟长辈来看熊孩子似的瞅着他:“说吧,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搞?” 江绝知道久光在回避这事儿,下意识地打了个圆场:“他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要不晚点再聊这个?” “说实话,我之后能不能接到片约都是个问题,”林久光低了头,缓缓坐在了魏导的身边,声音越来越小:“现在好多人要封杀我……虽然真不至于碎尸万段,但别的导演未必肯再考虑用我。” 魏风见平时跟小跳蚤般乱蹦跶的这小年轻终于蔫了吧唧的,撑着下巴道:“你那些公关团队啥的呢?” “过两天有公开说明和直播,后手也留了,但是有影响确实是有影响。”林久光抬起头来看他:“您微博下头也肯定被骚扰了吧?” 何止是被骚扰。 不光是魏风的微博下面,所有和林久光合作过的明星、公开的好朋友,以及上头的经纪公司,全部都被牵连着遭了秧。 看热闹的人如果知道他住在哪,恐怕能组队来砸门哄抢了都。 他们叫嚣着要封杀劣迹艺人,要抵制他的所有作品,要让这个淫乱恶心的人滚出演艺圈。 好些个喜欢《长命百岁》的剧粉成群结队的去魏风微博下留言,让他换角或者干脆别拍第二季了。 江绝始终没有开微博,他们甚至涌到戚麟的微博下面,热烈呼唤他们跟这个煞笔朋友绝交。 魏风听着他们两交谈着这些,不紧不慢地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合同出来,递到林久光面前。 “真是不容易,还要老子亲自过来送。” 林久光懵了几秒钟,竟然有点不敢接。 “这是《长命百岁》的第二季,”他两只手几乎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而且投资更大——您真的敢继续让我演主角啊?” 江绝倒是已经签了第二季的合同,下半年就准备开始拍了。 魏风的脸上似笑非笑:“您这位爷谱还挺大,不接啊?” “哪里哪里哪里——”林久光恭恭敬敬地双手端了那份合同,跟烫手似的一脸为难:“他们肯定会骂您的……” “你要是吸毒犯法,别说微博里的那些人,就是我,也第一个冲过来拿拖鞋抽你。”魏风皱了眉,大大咧咧地给自己点了根烟:“谈个恋爱而已,搞得跟触犯天条似的,一个个都疯了。” 江绝忍不住在旁边噗的笑出来,被魏风也戳了戳脑袋:“你下一季要转型了,多琢磨角色少在这笑!” 江绝被他戳的脑壳疼,捂着头应声说好好好。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又被按响了。 “你小林爷度个劫,来看得人不少啊。”魏风抽了口烟抬眼道:“又是谁?” 刚巧这时候loris捧着一盘饺子走了出来,顺路过去开了门。 风尘仆仆的戚麟出现在他们面前,惊讶道:“韩忆,你还在这儿呢?” loris举起手里的饺子:“吃了吗?” 林久光直接冲过来飞扑到戚麟怀里,江绝站起身和他遥遥的交换眼神。 “微博热搜到现在还没下来,”戚麟敲了敲林久光的头,又走过来紧紧的拥抱江绝:“你们这对野鸳鸯呆在这儿,日子过得倒还挺快活。” 他们五个人凑一块热热乎乎的吃了顿饺子,竟然如老友聚会一般其乐融融。 本来预先想的是陪着某人愁云惨淡哭哭啼啼,真聚在一起了反而开始讨论晚上要不要煮火锅。 魏风本来应该去外省开会,一来这个小岛上反而乐不思蜀的懒得回去,当天直接把沙发一拉晚上在这过夜。 戚麟顺理成章的和江绝挤一个屋子,虽然没法拉开窗帘看看夜景,但好在足够的隐秘。 外头是媒体们丧尸围城,里头倒是温暖如春。 这事儿过去了两天,当事人都没出来回应,看客们渐渐地有些乏了。 刚好周六周日一过,该上班的上班,该干活儿的干活儿。 也就在这个时候,林久光所属的经济公司突然提出控告,以敲诈勒索罪将曝光的狗仔连名带姓的反曝光了。 这事儿的手段几乎把一切都做绝了—— 首先林久光本人依旧不出来回应,但是公司直接把电话录音传到了网上,电话里的那狗仔虽然说话有口音,可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林久光!老子告诉你——这五千万你要是不给,今后就别想在业内混了!” “这么多明星,从[哔——]到[哔——],谁遇到事不是乖乖掏钱认栽,你在这跟我装贞洁烈妇了?” 公司把其他无关人员的名字直接消音,但五分钟的电话录音真的无懈可击。 律师函和相关声明同时公开,直接在当天又上了热搜。 这回真是真相大白了。 本来吃瓜群众还一窝蜂的谴责他抵制他,可听到这个勒索内容,以及林久光经纪人接电话时不卑不亢的回击,竟然好像被刷了一波好感。 “这小魔王是真的刚啊……” “是我我肯定就掏钱了,他还真不怕事儿……” “这妥妥的敲诈勒索啊!狗仔侵犯人隐私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业内都不敢明着怼狗仔,那是因为以后还要在圈子里混,保不齐哪天被更狠的报复回来,还是得自己擦屁股。 然而某位刚烈人物直接豁出去了。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耍狠的比不过不要命的。 在事件即将推向高潮的那一刻,林久光终于微博上线,发布了一个视频。 点进去的头几秒,跳出来醒目的几个数字。 07:30 这是他用隐藏摄像头,记录的自己和朋友们的一天。 当时江绝和戚麟一起在沙发旁边泡着jio,一脸赞同的看完了这个视频,表示发吧发吧。 07:30 晨操刚刚结束,他准备去食堂吃饭。 一路都有人远远地避开他,拿出各种各样的手机对着他的脸拍照。 狗仔们装扮成扫地工或者保安,但被后期圈出来的镜头都已经出卖了他们。 他来到食堂,要了一碗面,旁边的新生试图搭话,人还没坐下来签名的本子就已经递过来了。 一碗面吃下来被打断了三次,每次都是有人试图合影或者索要签名。 09:40 被马赛克处理的同学凑在旁边,试图套话问各种八卦。 虽然已经下课了,可他不敢出去,外面哪怕是窗户边都围了好些男女,有些人手中还高举着大幅特写,和《长命百岁》的宣传海报,显然等他过去签名。 11:30 饭点,唯一没有被马赛克的江绝和戚麟出现在他的身边。 一顿饭吃下来,他自己驱赶了三四次不断围过来试图拍照的一波又一波路人。 那些人举着手机照片,像观赏濒危动物一样的围堵着他们三个,在林久光牙尖嘴利的回击过去的同时,有人收了手机,对着他们竖起了中指。13:00 午休时间。 回宿舍楼的路上,有两辆车停在不远处。 狗仔的镜头被后期圈了出来,显然是在这蹲他的。 15:30 …… 20:00 …… 一整天过下来,似乎在哪里都会被围堵和骚扰,哪怕早就出了戏,躲开那些同学路人私生粉,狗仔也一直都在。 几十张画面陆续的曝光出来—— 有鸟窝里伪装的摄像头,有教室里发现的窃听器,有在江绝的沙拉盒里发现的骚扰纸条,有试图人身攻击戚麟的私生粉。 整个短视频结束的最后一秒,他的声音才再次出现。 “有时候,我觉得,我活的像一只动物。” “可哪怕是鸟儿,也是自由恋爱的吧。” 视频发出来没几分钟,戚麟刚好倒完洗脚水回来,帮忙转发了一击视频。 紧接着魏风洗完了澡,出来玩手机也顺手转发。 他们几人转发完就凑一块打麻将去了,江绝因为是人形自走记牌器,被驱逐出了比赛,就坐在旁边继续刷微博。 如果之前两天的各种事情都是大浪惊涛,那么今天的这一切直接引发了海啸。 被指控和刑拘的狗仔,被打了马赛克曝光的无数路人,还有明星从未展现过的最真实的一天。 所有粉丝在镜头前看到的爱豆都是温柔的、快乐的、阳光向上的。 哪怕是训练受伤了也不能委屈不能休息,否则就是‘在卖惨’。 然而林久光今天不仅是卖了一波惨,还是把惨这个字重新定义了。 ——连作为人的,一点点的自由和尊严都没有。 小红如此,大红只会更危险。 江绝听着他们四个此起彼伏丢麻将的声音,忽然刷到话题广场的一条新动态。 『我有预感,林久光要翻盘了。』 五分钟后,有一对二线明星直接公开出柜,再一次炸上了热搜。 “我们相爱五年,如今终于准备一起在国外结婚了。” “感谢林久光,是你给了我们站在阳光下的勇气。” 江绝愣了下,马上把这条微博读给了他听。 旁边戚麟表情空白了几秒钟:“他们两是谁来着?” 林久光还在思考自己到底胡了没有:“他们两是谁?” “等等——你们完全不认识他们吗?” “三色双龙会!”魏风哐地把一列麻将推倒,伸手要钱:“胡啦!” 作者有话要说: 江绝&戚麟&久光:等等这是什么剧本!为什么还有临时演员! 第89章 林久光其实最初的出发点非常简单。 不管公关还是不公关,有些谣是完全没法辟掉的。 所以与其专心辟谣, 还不如搞出点更轰动的事情出来, 辟谣那都是顺便的副收益。 再一个, 既然一群人都有心攻击他到处乱怼,那不如把该戳破的窗户纸统统戳破,哪怕自己真的在这圈子里混不下去了,起码没憋着一口气活下半辈子。 然而这个联动反应完全和他们所有人包括公关团队的预想都脱轨了—— 十个小时里,有超过五对同性情侣爆出婚讯和恋情,其中不乏超一线歌后和影视剧当红小花, 连带着好些模特网红也跟风开始出柜。 本来林久光残存的几百万死忠粉还在为了自家爱豆的视频抹眼泪, 真到了这时候反而吃瓜快吃的噎着了。 这事儿就纯纯粹粹是弹簧被压制太狠之后的一次强力反弹了。 粉丝和舆论对明星的压制性,其实是不言而喻的。 随着小学生粉丝的越来越多, 低龄人所特有的‘非黑即白’是非观被渗透在粉圈文化里, 好像明星只要说错一句话都可以被掷入众矢之的。 这几年里陆续关闭微博评论的明星越来越多,肯真正记录个人生活的明星也越来越少。 有的人甚至只是发了自己在海岛度假的照片,都要被上千人疯狂攻击—— “为什么还不出新专辑!你对得起这么多还在等你的粉丝吗!” “是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多有钱!恶心!真是炫富狂!” 如今林久光不仅工作室告了狗仔界最大的工作室,警察叔叔直接把那个敲诈犯找到并且拘了起来,还发布了一条真实生活的记录,以及不轻不重的一句话。 这事造成的连锁反应,甚至直接超出了娱乐圈,连带着各种公众人物也开始转发诉说自己的生活。 被猥琐男长期跟踪骚扰的女主持、和恋人地下恋爱十年的名模、被粉丝找到家里连带着浴缸牙刷全被用了一遍的明星, 各种毫无底线的事情都被曝光了起来。 这就是触底反弹。 长期以来,那些公众人物都因为一句话而有怒不敢言。 “谁叫你是明星呢?” “你赚这么多钱,活该你受这些罪。” 不, 我是否应该被保护隐私和尊严,与我是谁,我赚了多少钱,没有半分的关系。 我值得被尊重,仅仅只是因为我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连环出柜的名人直接引爆了微博豆瓣的服务器,其盛况不亚于去年这个时候江绝被曝光生世。 紧接着江绝一家也被代入进这个话题里,引发了大众的热烈讨论。 像白帝江皇这样的名导影后,相爱二十多年,直到儿子成年了才敢解除对孩子的保护,这个圈子得有多畸形啊? 林久光麻将本来连输了两圈,想让子弹飞一会儿再回去处理微博,等打到第四圈的时候,公关团队经纪人还有各种好友的电话全部都打过来了,连朋友圈都有各种艾特他的。 有的是近友想出柜自己的双性恋身份,向他寻求支持。 有的是公关团队以为他请了别的外援,问他接下来想怎么办。 只有魏风叼着烟笑呵呵的数钱,旁边的loris摸摸捏了捏干瘪的钱包。 欺负外国人不会打麻将算什么本事! 戚麟显然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一直在观察江绝的反应。 他们……要不要趁这个机会,一起站出来? 现在是群情激愤的那一刻,个体的责任被降到了最低点,仅仅是因为名人们自发的形成了群体,才会有这么多同或者双感受到被庇护的安全感,一对接着一对的站在阳光下。 那么江绝——我们呢? 他给爱人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地去了阳台。 江绝在此刻,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不知道站出去的结果是什么,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可如果真的公开出柜,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戚麟。”他任由对方握紧自己的手,看着紧闭的窗帘。 “在遇到你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上一个男孩子。” 甚至连喜欢到底是什么都不确定。 “我也一样。”戚麟想了想,坦然道:“我到现在,都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喜欢同性——从来只是对你心动而已。” 他看到其他的男孩,看到林久光,看到方诚然,觉得他们与那些身材姣好的姑娘们毫无差别。 好像这个世界只有两种人,一种无论男女,都不是江绝。 而另一种,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江绝。 他们本来默契地来到林久光的家里,如同暂时避难一般短暂的重聚一会儿,屋内火锅沸腾,屋外战火连天。 可现在,屋外不仅是战火连天,连带着海啸地震全都来了。 所以……要出去吗? “你想要什么?”戚麟忽然开口道。 他现在喜欢他的程度,其实已经到了无论他索求什么,都可以毫不犹豫的全部都掏出来给他。 自己的心都在他那里,已经没有任何需要保留的东西了。 “我想……和你一起。”江绝深呼吸道。 他忍了很久,这两年里从来没有明显的表露过这种情绪。 可是在这一刻,似乎什么都可以直接说清楚了。 “我爱你,所以只要能和你公开出入,我都想牵着你的手。”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的眼睛里完全看不到任何事物,哪怕是在街头逛街,我也想亲吻一下你的额头。” “我不愿意看到你牵着其他的女明星走红毯,也讨厌任何与你有关的绯闻。” “我想要的可能太多了。”他注视着戚麟的眼睛,连交握的掌心都在微微出汗。 “从发现喜欢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贪心了。”戚麟怔怔地看着他,倾身吻了上去。 他的吻带着些心酸与心疼,连搂住他腰肢的动作都小心的像是生怕弄疼他。 他的掌心有些不知所措的揉着江绝的头发,而对方的回应也同样温和又茫然。 唇瓣相接的那一刻,犹如在共同追逐和感受着什么。 浅浅的舔舐与若即若离的触碰,让呼吸声都变得暧昧了许多。 他们其实都隐忍太久了。 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哪怕是在空无一人的白鸾城,哪怕在最想拥抱住他的那一刻,都要努力克制着内心的冲动。 他本来只以为是自己的情感太过炽热,江绝平时看起来冷冷清清无欲无求,应该不会那么的煎熬。 不,自己一直都错了。 煎熬又安静的,其实是他们两个人。 两人紧拥着对方缠吻的那一刻,连眼泪都在无声地往下淌。 这两年里,一切都要克制。 在学校里,在镜头前,在任何一家餐厅,从眼神到肢体接触到身体的倾向和距离,只要走出404那个房间,他们就必须扮演一对关系很好的朋友。 媒体缠问也好,同学观察也好,只要暴露在这个世界里,就要永远谨慎。 可是爱一个人的感觉,是与谨慎克制截然相反的。 只要相爱,就会有冲动,就会有痴念,就会想无时无刻地触碰对方牵着对方。 只要他在自己的身边,哪怕说一句天气很好都会忍不住笑起来。 在林久光出事的那一刻,不光是江绝心悸到恐惧的呼吸紊乱,戚麟在坐飞机回来的时候全程都心神不宁。 如果被曝光的是他们,如果被网络欺凌的是他们,如果承受一切恶意揣测和攻击的是他们—— 温热的眼泪交融在一起,连相扣的十指都用力的好像要嵌入彼此一样。 “我们公开吧……”戚麟哑声道:“我不想再忍下去了。” 江绝仰起头,伸手把他的脸颊擦干净,深呼吸道:“我陪你一起承担。” 自毁前程也好,重振辉煌也好,一切的一切,我都陪着你一起度过。 魏风本来想进来抽根烟,刚好误打误撞碰见这两小年轻在相拥低语,尴尬的咳了一声。 江绝揉了揉眼睛,冲着他鞠了一躬。 “你也别愧疚,算是给第二季反向炒热度了。”魏风心想两主演同时出柜,自己拍个电视剧跟中了彩票一样,只略有些头疼地看向戚麟:“倒是小戚,你得跟老隼好好说道说道,你们那电影还没上映呢。” 戚麟愣了下,当着他们两的面,给江隼拨了电话。 对方正在孙女的生日会上,叼着个烟斗说话懒懒的:“啥时候回法国继续拍戏啊?” “后天坐飞机回来,您到巴黎的时候我也差不多了。”戚麟看了眼江绝和魏导,深呼吸道:“江导,我打算……公开出柜了。” “跟我说干嘛?”江隼愣了几秒钟:“你暗恋我?我快七十了啊。” “不是……咱这电影不是还没上映吗?”戚麟试图提醒一下。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江隼叼着烟斗,看着一帮熊孩子在宴会上踩气球,噼里啪啦跟放鞭炮似的:“你是出品人,出钱的也是你,我们都是给你打工的知道么。” 戚麟挂了电话之后半天没缓过神来。 “他怎么说?骂了你一顿?”魏风试图安慰两句。 “他说……我是最大的出品人,投资也是我投的,所以这事儿跟他没关系……”戚麟喃喃道。 魏风眨了眨眼,突然精神了:“戚老板!戚老板考虑一下《长命百岁》第二季啊!!” 原来——这就是当金主爸爸的感觉吗。 第90章 要公开出柜也不是脑子一抽就可以做的。 他们两个人各自冷静了一会儿, 去洗了把脸然后给家人打电话。 白凭这边在跟江烟止一块喝鸡汤,听他说完以后只表示演员混不下去了可以来找我学编剧, 然后挂了电话继续喝鸡汤。 江绝拿着手机沉默了几秒钟, 心想他们是真不把这当回事。 另一边,戚麟和爸妈打了个三人电话。 他不是很确定父母的态度, 但先斩后奏是对他们的不尊重。 吴女士刚做完手术回来, 心情很好:“既然打定主意了, 就去做吧——如果不想做明星了, 回来考我的研究生啊?” 不, 医学生还是算了妈…… 而戚鼎倒是有点惊讶:“你确定这时候公开?” 戚麟紧张了几秒钟:“不合适吗?” “你起码等到新专辑发布之前, 或者哪个电影上映之前造势一下嗷——”戚鼎还没说完, 屁股就被吴秋一拿擀面杖狠狠抽了几下。 “生意生意就知道生意!这是你儿子!” “行行行我挂电话了啊你爱干嘛干嘛……” 两人推门出来,看见对方脸上都挂着无可奈何的笑容。 “我怎么觉得……”戚麟摸了摸脑袋道:“有种要公布婚讯的感觉。” 江绝试图板着脸:“那求婚也太草率了。” 戚麟噗嗤一笑, 反问道:“你也可以给我求婚啊。” 他们牵着手回到客厅, loris在和林久光一起下跳棋,旁边的魏风嘟哝着跳了三步,显然还没搞明白怎么才能赢。 “我们也打算公开了。” 林久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打了个激灵:“要不你们直接在这录个小视频得了?” 戚麟想了想,确实没太多时间去别的地方。 他马上就要坐飞机回法国了,再去跟公关团队折腾也很琐碎。 他们挑了一面天蓝色的墙, 旁边的花瓶里还放着盛开的郁金香。 魏风表示摄影我是专业的,挑了个合适的距离开始录影。 “真不用写稿子吗?”江绝有点不放心:“真的就想到什么说什么?” 林久光一脸老油条的表情, 窝在loris身边竖起手指道:“公关这种东西,有时候是无心插柳, 你刻意栽花花反而可能死活都不开。” 他们两对望了一眼,旁边的魏风咳了一声:“开始了啊开始了啊!” 伴随着录制键按下,他们两人坐在高脚凳上,两只手十指相扣。 都是干净纯粹的少年,眸子里有星辰般的光。 “大家好,”戚麟开口道:“我是戚麟,这是我的恋人,江绝。” “我们在一起两年多了。”江绝回望了他一眼,认真道:“今天接着这个机会,公开我们的关系。” “同性的恋爱不是禁忌,只是喜欢的人刚好是他而已。”戚麟握紧他的手,注视着屏幕道:“和江绝在一起的这两年,我很快乐。” 他们停顿了几秒钟,好像没有什么太多的话要说。 他们不应该为这件事祈求任何旁观者的原谅,也不用跟任何人表态今后会如何。 这只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而已。 不是罪过,不是炒作,更不应该愧疚恐惧。 江绝再次开口道:“我也很快乐。” 生活里有太多的责任和负担。 可是能与这样的你同行,似乎什么事都可以熬过去。 戚麟忍不住笑出声来,缓场道:“就录到这儿吧,没什么要解释的了。” “卡!” 魏风一挥手,示意他们两个出镜:“就这么发?” 江绝绕回手机前,看了眼镜头里的自己:“我怎么一直在笑哎。” “挺好的。”魏风慢悠悠道:“老了再笑就一脸褶子了,不信你看看江隼。” 正在帮孙女切蛋糕的江隼突然扭头打了个喷嚏。 戚麟深呼吸了一口气,把视频传到微博上。 @戚麟:感谢久光,更感谢有你。[视频] 江绝忽然想起了那一天,母亲在车祸之后他们动手打记者,网络上一片腥风血雨。 他们一直没有开手机看任何的消息,也没有去碰触深潭一般的网络。 可是,至少在今天,要不要看看其他人在说什么? 戚麟在发出视频之后,转身给所有人泡了一壶茶,试图摆出一副镇静的样子。 还没等第一泡倒完,旁边的手机响了。 “记者?”林久光好奇道:“有点慢啊。” “这是我的私人号,”戚麟走过去拿手机道:“记者不知道这个。” 号码是陌生的电话,显然不是熟人。 戚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您是?” “戚先生您好,我是微博的运营总监。”某位老总凉凉道:“恭喜你,成功把我们刚扩容的服务器给弄垮了。” 戚麟愣了几秒钟。 这……这么不经用的吗。“首先祝福你们,花好月圆早生贵子长长久久,”那个总监似乎在忍着哭腔:“下次再闹腾点什么动静,能不能跟咱的人先打个招呼?我们提前扩容成吗?” “好……好的,不好意思啊。”戚麟懵道:“下回提前跟您讲一声。” 等他挂了电话,林久光刚好把一摞西瓜切出来:“怎么着?你们家水管炸了?邻居找你了?” “不,微博炸了。” 微博瘫痪了接近五分钟。 什么用户都登不上去,连带着所有广告商营销号都被冻住了,发什么都浏览量为零。 先是林久光这么一搅和,有十余对歌手演员网红陆续公开,然后风头正盛的戚麟和江绝同时出柜,今天网络上的瓜已经到了瓜棚被卡车碾过的程度。 本来戚麟在没发声之前,十几个出柜的热搜轮流换位置,吃瓜群众甚至艾特了一串给其他人指路各种传送门。 然后戚麟和江绝手牵着手发声,直接连不关心明星八卦的中老年妇女大叔全都被惊动了。 他们逢年过节没少看江烟止或者白凭的电影,后来《鎏金钥匙》和《星途》直接票房怒刷存在感,免不了陪着自家孩子去看电影—— 这两个这么清秀的皮孩子居然是一对? 他们两居然也是一对?! 等微博重新恢复到所有人都能登陆转发的时候,戚麟的那条微博转发量已经超过了五千万。 数据组和打投组的姑娘们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平时累死累活轮博都不一定能有这个效果,今天倒是分分钟就出圈了。 好些粉丝都懵了。 按道理说,应该是立刻转黑的。 自家两个男朋友都被抢了,而且他们两还公开在一起都两年了,怎么着也能体验到笑着原谅他的心情。 问题是,这两人好像去跟圈里的其他人谈恋爱……也完全不现实啊。 一个十三岁拿了选秀冠军,两张专辑全部出圈,连小学生都能哼上几首,演唱会开的不多但万人云集,演电影还票房大卖——后来还被曝光是传媒大佬的皇太子,背景不要太好看。 另一个从小话剧院出身,出道以来各种大小奖项拿了一堆, 第一部 电影最佳新人,第二部直接拿了影帝,爸妈还一个是国际名导,另一个是金球奖影后…… 就这么辉煌灿烂的两个人,还能跟谁谈恋爱啊…… 跟我谈? 两个都跟我谈好像也行啊。 不管怎么说,这就是天命——天命! 少数无脑黑已经开始谩骂叫嚣,说的话依旧是那些复读机般的羞辱,什么同性恋真恶心,炒作卖腐假营销,但他们的声音几乎刚冒出来,就被更大的浪潮给淹没了。 在这一刻,七绝党已经开始感受到过年般的快乐了。 “麻麻我狗到真的cp了他们在一起了tut!” “冲鸭江绝!!你是最好的天使!!” “天啊我看到他们两手牵着手的时候真的要哭了呜呜呜——” 于此同时,白凭转发了这条微博,跟江烟止一起录了个小视频,表示年轻人活得开心点挺好的。 而《仙画》的官博立刻跟进,将新剪辑渲染好的第二轮预告片放了出来—— 更加宏大的仙庭场景,龙须和鳞片都有真实骨骼,动起来的时候犹如狂风拂林千叶振响般壮观。 神情慈悲怜悯的巫祝,桀骜邪佞的浴血之人,每一帧都可以拿来做桌面。 这一次的预告片里,不仅有三个新场景的曝光,还有江绝所扮演的云烨持着九海玄杖立在云端的特写。 “玄幽,我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 他开口的时候,气息和语调和江绝截然不同,声音寒冷的如同在冰川之上饱受风雪般。 “你不可以走。”玄幽仰望着他,加重语气道:“你不可以再动孽念了,天条——” “天条?天条何曾顾及过真正的善恶?”云烨怒极反笑,在转身的那一刻衣袂飘扬,犹如将帅般透着煞气。 吃瓜群众们表示好好好我们去看电影还不行吗?! 戚鼎坐在餐桌前刷着微博,把这条递给老婆看,颇有些告状的意思。 吴秋一眯着眼看完了整个预告片,慢悠悠道:“做生意还是老白会做啊……” 戚鼎对媳妇儿的双标已经无话可说了。 “所以什么时候上映?” “新年吧,听说已经全部剪辑完,请了好几家公司同时渲染了。” “到时候叫上老江他们一起来看啊?” “还不是都听你的!我有的选吗!” -2- 林久光发现微博现在奇卡无比,刷新一下都要缓冲好久,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咱们几个一起直播吧?” 昨天魏风带来的那盒点心刚被拆了丝带,刚好大伙儿凑在一起喝清茶闲聊天,完全可以直播一击。 魏风有现成的宣传机会当然乐意,帮忙调整了下三脚架的高度,凌乱的茶几也大概收了一下。 于是真的开始直播了。 林久光的手机别着充电宝,一块放在三脚架上固定着位置,他们五个人则开始吃吃喝喝,显然完全没顾忌镜头。 “大家好啊,我是林久光。”小白毛在镜头前笑的颇为自然:“好久不见了,我们这会儿正在喝茶。” 他让开了一些,给不断涌进来的观众看一桌的大福羊羹丝绒蛋糕,以及旁边正在挥手打招呼的人。 “这是我男朋友,他太可爱我就不介绍名字了,免得你们抢。”林久光给江绝递了个椰蓉小方,解释道:“我们都被一群记者困住了,索性窝家里喝喝茶聊聊天。” 这个消息一炸出来,连带着各种吃瓜群众全都涌过来了—— “江绝在直播!” “戚麟居然也在直播!” “他们到底在吃什么啊姐妹们求淘宝关键词啊!!” 江绝一下午心情大起大落,这会儿真的饿了,一边吃一边小声问林久光晚上做点什么菜比较好。 魏风第一次直播,还居然开始认认真真的回答屏幕上的问题。 “嗯——第二季会拍,主演还是他们两个。” “戚麟来不来客串?”他扭头看向戚麟:“我预算好像不太够啊。” 戚麟立刻自觉摆手:“不收钱不收钱。” “来。”魏风满意道:“我给他安排几句台词。” 直播到一半,各种送飞机游艇的开始疯狂刷屏,各种表白的话简直自带咆哮体。 还没等林久光调好镜头,画面忽然卡住了。 “哎?网络问题吗?” 还没等他找出原因,林久光的电话响了。 “您是?” “我是现在直播的老总……林先生,您下次要联合这么多人一起直播,可以提前说一声吗?”老总本来在玩微博吃瓜,没想到自家公司的服务器也崩了:“我们正在扩容,拜托您别中断直播哈……一定多播一会儿,什么都好商量的!” 现在直播的平台直接崩了三分钟,官博下面全是抗议的路人和粉丝。 然后官方加急给服务器临时扩容,直播画面再次恢复。 茶已经到了第五泡,戚麟开始拉着他们几个下围棋,魏风蹲在旁边试图赢一把。 本来大伙儿都觉得,出了这么大事他们几个应该严肃点,起码开个新闻发布会解释解释。 结果这会儿全过来直播吃点心下跳棋,而且戚麟居然跳棋下的比魏风还要烂!你到底会不会玩啊!! “往左边跳!往左边跳啊戚麟宝宝!!” “我的天,我的爱豆居然不会动脑子,江绝你教教他啊!” “魏导把跳棋下成这样已经很诡异了……但魏导好歹能三连跳五连跳,戚麟你争气啊真的不能每轮就跳一个tat” 江绝一直话很少,有时候开口声音也很轻,几乎没被手机拍到。 林久光脑子快动手也快,显然目前占上风。 这年头,直播吃鸡的,直播lol的,就没几个玩这么古早游戏的。 弹幕本来都是看看新闻当事人,不知不觉开始跟魏风各种互动《长命百岁》的花絮,以及围观每个人啃小饼干的样子。 “他们两拍长命百岁的时候,有一次差点打起来。”魏风在旁边简直跟接受采访一样,一条条不厌其烦的跟弹幕互动:“江绝在剧组也很安静,这孩子不爱说话的。” 戚麟听到这一笑,心想他在我面前可不这样,伸手摸了摸江绝的头。 弹幕瞬间开始刷到看不见画面的程度:“我男神在摸我男神的头!!” “夭寿了当众发糖了!!” 偶尔也有不和谐的声音穿插进来,比如很突兀地骂一句‘死基佬’。 有时候林久光看见这种评论了,也会很讲道理的纠正一句。 “就算是死基佬,也是幸福的死基佬。” 他们真的直播了一个小时。 戚麟跳棋连着输了两把,心想自己真是滑落到偶像生涯的底端,试图转移阵地去打麻将。 由于弹幕要求的人太多,江绝在不知情的魏某人的邀请下上了牌桌,然后完成了一分钟胡牌的成就。 “十三幺。”他的声音清冷干净,骨节分明的指节衬着白玉般的麻将牌如同在把玩一件艺术品。弹幕都疯了——这是什么属性啊!!江绝不是演员吗!! “江绝没有作弊!我在现场!我是他手里的那个幺鸡!” “这踏马是直播的时候出老千了吧?!哪里有这么玩麻将的啊!!” 魏风昨天见他没有上牌桌,还以为是家里管得严这小子不会玩,他这些年沉迷拍电影,压根不知道江皇横扫东南各大牌桌的历史。 “巧合吧?”他这会儿连手机屏幕都顾不上看了,盯着牌桌道:“再来一把?” 于是重新洗牌,重新码牌,还没等魏风把手里的麻将按顺序列好,旁边那双明净修长的手又推倒了麻将。 “九莲宝灯,天胡。” 他说的颇为慢条斯理,胡个牌胡出论文答辩的感觉。 魏风:“!!!” 看直播的众人:“??!!!” “你真没出千?”魏风都看傻了,心想这孩子还拍戏赚钱干嘛,去拉斯维加斯玩一晚上要什么有什么了。 由于在直播的原因,他们都算纯玩不掏钱。 这要是真的有来有回,他拍《长命百岁》第二季的经费怕都要砸江绝怀里了。 江绝瞥了眼屏幕,看见所有人的争议点已经从‘他们四个是基佬’跳到‘戚麟的跳棋怎么能下的这么烂’再跳到‘他们到底在吃什么我好饿啊呜呜呜’再跳到‘江绝绝对出老千了!我发誓!!’,忽然指尖一动,浮到了半空中。 既然都直播了,不如互动一下。 他的指尖指向魏风手中从左往右数第四张牌:“东风。” 然后指向林久光手中从左往右第六张:“三筒。” 戚麟摊开双手,表示自己这儿不用验了。 他在宿舍就见识过了——江绝平时看完一遍剧本基本上台词全记熟了,再看都是一边复习一边找情绪和感觉。 真不知道他童年的时候是吃什么长大的。 可能是可爱多吧。 那两人下意识的把被盲选的牌放到牌桌上,果真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呢?他真的全部都记得吗?! 江绝瞥了眼完全挡住画面的弹幕,忽然露出了笑意。 他站起身来,伸手按在左侧的十八墩牌墙上,食指虚点,一张一张的念了出来。 “九万。” “六饼。” “红中。” 流畅程度,不亚于一个优等生在老师面前不疾不徐地背着课文。 明明指尖拂过的都是一模一样的牌背,上面什么痕迹和记号都没有,可偏偏好像江绝长了一双透视眼一样,从顺序到花样全都记得一个不错。 魏风支起身把他指尖一一点过的牌全部掀开,竟然全部和他背的一致。 林久光撑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你们家过年的时候,压岁钱多不多啊?” “都靠自己在牌桌上挣。”江绝想了想道:“我妈多喝两杯,比平时算的慢的时候,我才赢得了她。” 白凭一般都是看着孩子小,象征性的输一点。 但压岁钱一般都还是约等于没有。 在此期间,微博的热搜是轮了一遍又一遍。 #江绝 赌神#[爆] #戚麟的跳棋太烂了# #皇帝夫妇发视频祝福# #戚麟江绝公开恋情# #林久光直播# 等几个人玩的尽兴了,他们才想起来要关弹幕,在林久光走过来跟大家道别的时候,一群吃瓜群众早就忘了自己过来是干嘛的,开始鬼哭狼嚎—— “不要关直播啊啊啊让我再看一眼活的江绝!!!” “以后还直播吗我的光!!还有你男朋友真的太好看了qaq” “你们几个聊一通宵我都能看一通宵!!跪求你们几个出综艺行不行!!” “不要关直播!我不做你黑粉了不行吗!我真的错了!!” 然后林久光啪叽把手机给关了。 颇有种突然结束春节联欢晚会的感觉。 魏风帮忙收拾好了桌子,突然笑起来道:“要不是今晚跟戚麟一起坐车去机场,我真的差点住这儿了。” 真是有些舍不得啊。 loris在远处检查着冰箱的存货,突然好奇道:“你们吃披萨放葱花吗?” 前天吃的酒酿圆子,昨天中午吃的煎饺,火锅也都煮过了。 林久光遥遥嚎了一声:“放香菜吧!” 江绝在旁边点了点头:“我也喜欢吃香菜。” 戚麟已经放弃反抗,默默回屋收拾行李。 异端就异端吧,谁叫他是我老婆呢。 第91章 戚麟在回法国的时候,莫名觉得一身的轻松。 就好像从前那些无形的枷锁终于被抖落干净, 他甚至在下飞机的时候都开始哼小曲。 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只喜欢江绝了! 而且全世界也知道江绝只喜欢我了! 这种嘚瑟又轻快的感觉, 让他甚至想跟路过的每一个人都打招呼。 在戴高乐机场接机的粉丝不减反增, 里面甚至混杂了好些江绝的粉丝。 戚麟笑眯眯地和她们一一签名合影,甚至还主动抱了抱捧着他们两合影和杂志的几个粉丝。 他的怀抱有力而又温暖,被抱了一下的姑娘当场直接捂着脸哭了。 各种惊呼和尖叫声中,他哼着小曲回了自家司机的车上,一路回到了剧组。 这边陪孙女过完生日的江老导演也终于回了剧组,其他人放了小假, 显然也都恢复了精神。 金庆儿没有回国, 但也在第一时间知道了他出柜的事情,由衷的为他们两高兴。 当年在时都大剧院演出的时候, 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小伙子暗恋江绝, 连带着化妆室休息间都总是堆着花束和礼物。 江隼戴着眼镜看着剧本,瞅了眼上妆回来的戚麟:“状态挺好啊?” 之前那种拘束又绷着的感觉终于消失了,但愿入角色也快一些。 这电影本来就是轻成本的恋爱美食喜剧,戚麟现在的心境和剧中角色几乎完美贴合,连说法语的腔调也学得惟妙惟肖。 金庆儿和他对着戏,渐渐也感觉到不一样了。 以前这哥们儿简直跟没谈过恋爱似的,对戏有时候都不能注视自己眼睛太久,会不好意思的扭开。 可现在, 他自信又张扬,真开始对台词的时候反而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了。 ——所以公开恋爱是这么愉快的事情吗。 接下来的一幕,是女主作势要走, 被男主强势挽回,两人开始互相告白,连带着气氛也被炒到最热烈的时候。 他们没有在棚内拍摄,而是在一条人流并不算多的街道上取景。 古旧的外墙和橱窗让人回到中世纪,远处还有流浪乐手演奏吉他的声音。 高高的录音筒举在半空中,两个摄影师扛着机子,紧紧地跟在一前一后。 金庆儿穿着双排纽风衣大步走在前面,突然被猛地抓住。 “你就这么急着想要走吗?” 骆粟抓紧了她的手腕,根本挣脱不开:“走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吗?” 苏瓷试图把手抽出来,瞪了他一眼道:“起码走可以离开你!” 下一秒,他突然松开了手。 “那你走吧。”骆粟淡淡道:“戒指我拿去给仓鼠当项圈好了。” 苏瓷脸上的表情空白了几秒,紧接着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 骆粟伸手抚上她的脸,凝视着她的眼睛。 她是自己的导师,是自己的挚友,也是自己爱恋着的人。 在这一刻,他微冷的指尖捧着她的脸,那双眼睛深邃而饱含情感,犹如一泓泉流般潋滟生光。 “你一直都是这样。” 他开口的时候,声音沙哑中透着疲倦。 “遇到什么事,都一个人死扛着,遇到事情也不肯低头,就好像什么都能靠自己解决。” 苏瓷被他拆穿了内心,露出恼怒的眼神:“不用你管!” 下一秒,骆粟忽然伸出指尖,沾了一下她的唇畔。 指纹的纹路缓缓蹭过她柔软的唇,竟有侵城掠地般的感觉。 那宝石红的唇膏蹭在他的指腹上,衬的指尖分外白皙。他竟当着她的面,不疾不徐地亲吻了一下自己的指尖。 明明没有直接接触,可却蛊惑的好像在做什么大胆又羞耻的事情。 苏瓷怔怔地望着他,心脏不受控制的加快跳动。 “再装下去的话,”他轻声道:“我可就走了。” “卡!”江隼高声道:“就这样,不用再来了!” 戚麟露出笑容来,冲着她微鞠一躬,旁边的助理利落地递上湿纸巾,帮他擦干净手指上的唇红。 金庆儿回过神来,即刻转身去附近的麦当劳里洗脸冷静一下。 玛德,可耻的被撩到了。 他们拍摄的叙事并不连贯,所有两人单独相处的镜头先优先拍摄,所以可能上午还在拍初次见面,下午拍热烈告白,晚上又回到了刚开始小心翼翼接触的状态里。 一切跟着场地和剧组统筹走,其实人物状态都是碎裂和不连贯的。 金庆儿是个中老手,自然可以无缝切换羞涩或老辣的状态。 戚麟偶尔会ng几条,但绝大时候都掌握的很好。 而造成这个麻烦的原因之一,就是各种美食的拍摄。 美食节目和记录片里的特写,虽然都可以拍的非常好看,但那种好看,更多的是因为摆盘所造成的‘艺术品’般的好看,以及不同食材被码列出来的好看。 就如同一碗沙拉或者一碟甜点,只要厨师像画家一样点缀好颜色,控制好画面的比例和分割,就可以让食物有很高的观赏性。 问题在于,拍这样的电影,不仅要‘艺术品’般的好看,还要‘一看就非常好吃’的好看。 拉斐尔作为多档美食综艺的制作人,邀请他们在法国集中拍摄相关的镜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所有要展示食物的镜头全部都被安排在了一起,直接用一周的时间全部拍完。 戚麟本来以为是这些法国人更会做饭,后来发现这里面全是特技—— 汉堡的夹层之间要垫上硬纸板,但是食物的边缘会直接掩盖痕迹,这样汉堡也好、松饼也好,都有蓬松又饱满的样子,而不是软趴趴的一小块。 然后金庆儿再把调色过的枫糖浆或者蜂蜜淋上去,镜头特写一溜拍下去,金色的碎光和松饼的热气交融在一起,看起来让人想要流口水。 水果碎饼干自然不会真的洒在酸奶上面,在牛顿老爷子的监督下它们都会缓缓沉底。 所以要放一整碗的凝胶,再上面再铺一层薄薄的酸奶,再把镜头对过来,拍摄树莓和麦片圈错落着浮在上面的样子。 拉斐尔把自己手下的摄影师叫来,在翻译的帮助下不断地和江老爷子沟通其中的细节,用毛刷沾着调好的特殊颜料刷在羊腿和牛排上,让它们看起来多汁又新鲜。 在食物不够热的时候,隐蔽处要放上隐蔽的干冰棒,让镜头里的它们看起来是热腾腾的、刚出炉的新鲜料理。 戚麟震惊地全程看着他们如同化妆师般的打扮那一例又一例菜肴,然后像个广告骗子一样联合金庆儿拍下各种素材,供之后选择和剪辑。 这些东西原来根本不好吃!! 只是好看而已!!那个面包棒是假的!!连纹路都是画上去的!! 他拍着拍着几乎有些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了。 难怪麦当劳的汉堡那么小一只!图片仅供参考! 全!都!是!特!技! 与此同时,江绝回了趟家,接受私人医生的定期检查。 叶医生带着口罩,说话时不疾不徐:“你也开始演医生了?” “嗯……其实感觉演的不太好。”江绝配合的张开双手,顺便踩了一下称看具体的数字。 “话说回来,我演的那个角色也姓叶。”他漫不经心地下了称,心想自己保持的一直挺不错。 医生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拿了听诊器开始听他的心音。 江绝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你看了吗?” “看过一两集。”叶医生取下听诊器,在纸上写了点什么:“一般吧。” 哪有狐狸动不动就摇尾巴的,你以为是萨摩耶吗。 江绝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感觉,反而很认真的问道:“你觉得哪里可以改改?” 那人的眼睛与他接触了几秒,继续低头整理医疗箱。 “妖怪不像妖怪。” 江绝愣了下,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一个活了六百多岁的妖怪,被你演的像个普通青年。”医生说话的口吻里似乎透着隐约的责备,但是江绝的注意力一直在剧本里。 对,六百多岁,是见证了无数历史变化,从一个又一个朝代走过来的。 哪怕看起来很年轻,说话也稳重温和,但是其实身上或者家里应该有岁月感的元素。 江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想第二季应该各方面都多多升级,又问道:“其他地方呢?” 其他?那个小白毛没安安可爱算不算? 叶医生眯着眼想了想,又开口道:“医生不像医生。” 其实这种质疑太简单,连基本的提示都没有。 江绝反而被打开了思路,开始更全面的思考问题。 他觉得第一季确实有点流于剧情,人物的塑造还是要多下功夫,而且对职业的理解肯定也要更深刻一些。 叶医生填写完回执单,让他也签了字,拎着箱子轻飘飘的走了。 留下江绝一人在家里,把手机银行打开,数了数各个账户里有几个零。 魏风正在国外开着会,突然收到一条消息。 『魏导,下一季我想做出品人,你还缺多少投资?』 魏风眉毛一跳,心想一个个都是有钱人,他瞥了眼台上滔滔不绝的毛子,在桌子下面回了条消息。 『又想改剧本了?』 江绝抿唇一笑,显然是尝到了其中的甜头。 第92章 戚麟结束拍摄的时候,刚好就要开学了。 江绝一直泡在魏风的工作室里, 和他们一起讨论角色修订剧本, 这个学期恐怕还是没空回来。 他们在大一分别拍了《星途》和《人鱼歌》, 在大二拍了《鎏金钥匙》和《龙血玺》,大三又一起拍了《仙画》。 这一眨眼的功夫,竟然就从刚入学那会儿的懵懂新生,变成大四老学长了。 可是好像一切才刚刚开始。 江绝终于开始有意识地在剧本基础上塑造角色,而自己也不断熟悉了电影流程和各种技巧。 很有趣的是,这三年里, 陆陆续续考进时戏院的学生颇多, 其中不乏新的小鲜肉和小仙女。 他们宿舍门口的礼物越来越少,获得的自由倒是越来越多。 不过私信箱里依旧充斥着‘你明明是个歌手为什么要去演戏’这样的痛斥, 以及对他不好好保养皮肤的恨铁不成钢。 戚麟有时候会看, 有时候会直接全部删掉。 追星追到某种时刻,会真情实感到比明星本人的父母还要喜欢‘教育’/‘管理’偶像,各种绑架也随之而来—— 你的每一场演唱会我都有去,如今说不唱歌就不唱歌了,你对得起我吗?! 不,我选择去专注什么,我给自己定的职业规划,与我的父母无关, 更与你无关。 他独自坐在空空荡荡的宿舍里,看着微微蒙灰的江绝的书桌,起身去拿消毒水和抹布, 像当初第一眼见到他时那样,笨拙又认真的把整个宿舍都打扫干净。 江绝还是没有回来。 他好忙啊。 戚麟这次回学校,一是拍戏太久回来休息几天顺带上课,第二就是整理自己之前写的demo小样,为第三张专辑和演唱会做准备。 五线谱纸在书桌上放了一沓,小提琴和吉他也全部擦干净顺手给琴弓上松香,然后一个人枯坐了半个小时,好像在等恋人下班回家一样。 等日暮之时,室内的光渐渐昏暗下来,楼下的街灯按着次序一盏盏的亮了起来。 青年坐在黄昏的余晖里,开始侧着头复习他的小提琴。 他的长指犹如一把白玉尺在丈量着琴弓,夕阳的淡金色光芒泛在垂下长睫上,琴音如清泉般流泻而出,婉转起落的轻巧自然,几个滑音像极了麻雀在电线上蹦跳。 《falling slowly》 戚麟的背脊挺得笔直,从前颈侧的琴吻早已痕迹淡去,但在拉琴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微笑起来。 寂寥又悠长的琴音在这一刻如涨潮的湖水般往外扩散,连楼下散步背书的学生都扬起头来。 “谁在拉琴?” “好好听啊……是从哪儿传来的?” 戚麟听不见楼下和隔壁的赞美,只歪着脑袋一边回忆着些琐事,一边继续找回当初做音乐的感觉。 他在碰触这些乐器的时候,就总是会想起那一年的冬日。 江绝匆匆坐飞机来看望自己,天上落着纷纷扬扬的大雪,连地上都厚厚堆了一层。 收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天际泛着朦胧的暗蓝色,其他人都已经坐车回去。 只有他们并肩踏着深雪,哪怕没有手牵着手,也能感觉到那份安宁又放松的温暖。 戚麟闭上眼睛,让琴弦的转音变得更加自然。 这支曲子拉完的时候,天刚好暗下来,太阳终于落了下去。 他看着窗外星星点点的灯光,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不开灯呢?”江绝忽然开口道。 戚麟愣了几秒钟,下意识地把小提琴抱在怀里:“你回来了?!” 等等,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戚麟僵在这里,感觉气氛一瞬间从伤感文艺片到了悬疑恐怖片,甚至开始脑补‘404的恐怖传说’。 江绝放下手中的行李,没有过去开灯,而是一步步的走向他,在背后环抱住了他。 他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薄荷的清新香气也散了出来。 夏夜的蝉鸣分外的聒噪,天气也略有些闷热。 可当江绝抱紧他的时候,戚麟甚至感觉自己全身的细胞都在说我愿意我好开心。 他垂落的黑发蹭着他的脸颊,两人的指尖交缠着笼在一起。 “我回来了。”江绝轻吻了下他的头发。 戚麟转身,拿着小提琴抱紧了他。 “欢迎回来。” 接下来的日子倒是出奇的新鲜了。 他们两躲躲藏藏了两年,平时听到笑话都要憋着不和对方注视,如今真的公开了情侣关系,是同学是舍友更是情人,似乎平时去哪儿都彻底解禁了。 本来江绝没意识到这有多奇怪,但在陪戚麟去了一趟餐厅以后,才尝到甜头。 他喜欢吃圆滚滚的溏心蛋,每次戚麟点的石板烧里都会送一只,两人都不好意思分。 结果现在下了课再去吃饭,戚麟可以直接一勺子铲起来喂过去。 虽然一般这个时候,旁边还是有一堆闪光灯啪啦啪啦的闪,可这种光明正大牵手喂食互动的感觉,真的像把所有桎梏全都卸掉了一样。 甚至可以说……有受宠若惊的这种感觉。 更微妙的是,班里的同学都开始下意识地给他们方便。 不仅是前排的位置默认给他们留两个,小组练习的时候也自觉不去找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搭档,戚麟有史以来不用再被动的对着别的男同学或者女同学练习表情和肢体动作了。 《长命百岁》第二季的框架刚刚定下来,具体从写到组织要等到明年三月份再搞定。 江绝在这段时间里,倒真的成了无业游民。 大四除了晨功还是要雷打不动点到之外,其他的课程都宽松不少,一般他上午上完课,下午就窝在沙发或者书桌旁看剧本,寻找下一个表演机会。 他刚好错过了时都大剧院的表演档期,如今时间宽松又自由,反而好像没什么事情做。 相比之下,戚麟就真的成了大忙人。 他要准备第三张专辑的缘故,基本上每天都呆在宿舍里,不断琢磨各种乐器和电脑软件。 他要把草样全部搞定,然后再送到国内和国外的公司,拜托爱乐乐团录伴奏,自己再去租昂贵的录音室蹲三天把所有歌弄完,然后再去处理混音的问题。 江绝已经习惯了戚麟作为新演员的样子,如今还真有点扭不过来。 他吃完早餐回来的时候,某人在房间里对着电脑吹苏格兰风琴,曲里拐弯的声音简直在召唤大蛇怪。 下午健身训练回来,他又瘫在沙发上弹夏威夷吉他,弹着弹着不耐烦了开始把吉他当琵琶弹,那调调不羁又异域,愣是演奏出昭君叼着烟出塞的奇异感觉。 等到了晚上,江绝又否了一大批的本子,一无所获地揉揉眼睛,起身去给他们两泡洛神花茶的时候,戚麟已经坐回电脑前,一边拉着小提琴一边录rap的flow。 所以你到底在写什么东西…… 有时候戚麟写小样累了,会把手机亮出来,给他看里面的app。 “虽然我不会打麻将,但是我也有很奇怪的专业能力。” 戚麟把手机递给旁边啃玉米的江绝,示意他看那个专门测试音准的软件。 “我爸说,我从三四岁的时候就有绝对音感了。” “那是什么?”江绝点开一看,发现里面有个麦克风。 “你按下录音键看看。”戚麟随手拿了个保温杯,拿玉米签敲了敲它的外壳。 并不清脆的声音响了三下,随即被手机捕捉到了。 戚麟看着画着小北极狐的手机壳,一脸肯定道:“c4。” 江绝看着手机上一模一样的分析结果,有点没搞懂:“敲杯子不是噪音吗?” 戚麟摇了摇头:“不是。” 汽车引擎启动的声音、屋檐落雨的声音,甚至是吸尘器的声音,全部在他的脑子里都可以被转化为不同的音符。 这是作曲和编曲时的金手指——哪怕没有扎实的乐理基础,也可以凭本能写出非常卓越的chorus。 他见江绝还没搞懂,又拿起桌边的方便筷子,不轻不重地敲了三声。 “f6。” 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模一样的字符出来。 江绝握着手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这个天赋,也许可以变成下一个贝多芬啊。” “你还记得网上的评论吗?”戚麟笑着坐在他旁边:“就你这过目不忘的能力,如果去搞科研看文献,怕是人类已经能定居火星了。” 他们把整个上铺都改造成储物空间,各种吉他键盘都放在上面,还转门弄了块遮灰的幕布。 江绝每天抱着一摞剧本边看边喝茶,听着他哼着小调写着五线谱,偶尔还会看一眼戚麟右手边写完的一摞歌词。 然后红着脸再放回去。 歌词这种东西,单独摘出来读,简直跟情诗没什么区别。 就在这个档口,有个陌生的导演发了封电邮过来,里面还附了份剧本。这个人相当言简意赅,一句多余的客套都没有,直接把片酬和拍摄要求之类的写清楚,仿佛根本不是洽谈合作,而是直接通知他过来拍戏。 这份剧本的调调,居然跟其他本子都完全不一样。 -2- 江绝不认识这个叫做陈沉的女导演,但还是颇为给面子的看了眼她的剧本。 然后就一口气看了三遍。 倒不是说这故事写的有多刺激又过瘾,而是叙事方式太诡异了。 平常的小说也好,电影也好,常规的叙事手法是只讲完一个故事,或者主线加支线,再或者双线叙事,总之都是一个类似‘→’的单向。 但陈沉的这个本子,是四个故事靠在一起,如同一个卍字。 故事的开始,是一个负责房屋装修的设计师,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 他起身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掌在流血。 江绝把剧本翻来覆去的一段一段拆开来看,隐约搞懂了这个故事在写什么。 主线剧情,是这个装修师在为客人设计房间构造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其实这整栋别墅的构造和监狱一模一样。 他为了偿还高利贷,不得不接下这个报酬丰厚的单子,硬着头皮去满足客人的各种要求。 可是伴随着房子做好,各种线索不断浮出水面。 那个客人竟然是尾随偷拍他多年的跟踪狂,而这个监狱就是为他自己打造的。 在装修师完成一段又一段机关和通道设计的同时,那个客人也在暗中不断的修改和动手脚。 等到他意识到要立刻逃离这个屋子的时候,他必须面对一个选择。 要么用这个房子把那个客人锁起来,要么就是自己被锁起来。 第一个故事,讲的是装修师不断发现这个委托的可疑之处,并且追踪到自己才是这个别墅&监狱的猎物。 第二个故事,讲的是在他设计镜像关卡和暗道的同时,那个客人在怎样利用这些东西做反向的陷阱。 第三个故事,是装修师试图用整个牢笼锁住这个客人并且脱困。 第四个故事,是这个客人如何利用他的贪欲和心理弱点,把这个房子做成螺旋形的循环监狱。 从始至终,装修师没有姓名,客人没有姓名,一切回到最本质的讲故事上。 等江绝彻底理解完这个剧本,忽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得多变态才能想出这种本子啊。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电话非常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江绝,”白凭唤了一声:“陈沉的那个本子看了吗?” 江绝在接电话的瞬间下意识地抓紧戚麟的袖子,简直跟刚看完恐怖片的小孩儿似的:“我我看完了。” “陈沉是个美籍的导演,以前是学量子物理的教授,最近转型写故事来了,”白凭懒洋洋道:“故事怎么样?看懂了没?” 不光看懂了,看的后背都一身汗。 江绝简短地嗯了一声,甚至开始怀疑给自己打电话的是不是亲爹。 “她明天飞机落地,你要是有兴趣,就约出去吃个饭。”白凭想了想又道:“她脾气挺暴躁的,所以别说废话。” 江绝愣了一会儿,任由他挂断电话。 他其实还在试图理顺那个卍字型叙事。 明明故事是从两个方向扩展到四个方向,可是影片的一开始就是中心点。 真的……诡异又很好玩啊。 他带着些许不确定,第二天给那个女导演打了个电话,约在一家粤菜馆里吃饭。 虽然是粤菜馆,小厅里有人穿着旗袍唱着苏州评弹小调。 陈沉看起来三十来岁,长发盘髻右手戴了三个银镯,神情干练动作麻利,从落筷到吃饱只用了八分钟。 “行了。”她用纸巾抿了嘴,抬眼看向江绝:“你打算拍吗?” 江绝接触了三个导演,头一次碰到这种什么预先铺垫都不聊的人。 “你确定就选我了吗?” “嗯。” 江绝把打印好的剧本翻了出来,还有些不太确定:“什么时候进组” 他三个月后要去拍《长命百岁》,不知道档期赶不赶得上啊。 “明天。” 明天?难道是要预先培训或者梳理剧情吗? “那什么时候开始拍?”“明天。” 陈沉真是他见过的最惜字如金的人了。 说话时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吃饱了就放筷子,没有寒暄问号,没有周旋考虑,简直是个怪人。 江绝还在犹豫之际,她已经把合同放在了他的面前,起身去前台买单。 这种电影……小众自然是小众,但要不要感受一下? 江绝左思右想了一刻,心想自己在成年人世界里显然还不够成熟。 他第一个考虑的问题,是这个陈沉到底是不是变态杀人狂。如果说《野屋》是局中局中局,她要是利用这个拍摄机会把自己当装修师给锁起来了,就是局中局中局中局。 既然是我爹推荐来的,那应该不是。 当天晚上,江绝回宿舍收拾了行李。 戚麟在旁边抱着吉他哼着歌,见他一脸大彻大悟奔赴前线的表情,停了手中的动作道:“去哪儿?” “去拍戏。”江绝神神秘秘道。 “哎?突然就要去拍戏?”戚麟愣了下:“这么突然吗?拍多久啊?” “不知道。” “跟谁拍?” “几个不是很有名的演员。”江绝想了想,又确认道:“我和家里打过电话,他们都说没事,信得过。” 可是听起来怎么有种要进传销组织的感觉…… 拍摄基地就在时都郊区,显然是包了一个老旧的别墅,而且附近还有五星级酒店。 远处似乎在修建大型游乐场,往来的货车特别多。 江绝放下包裹去剧组报道,还没认熟总导演副导演的脸,就被领去化妆换衣服,连带着有专人开始拿着道具一样一样的解释不同东西的用法。 这是他人生里,有史以来最诡异的九天。 第一天。 陈沉把两个主演叫来,带着他们把屋子里的各种设置全部介绍一遍。 她本来是物理教授出身,哪怕是讲剧本都有种上课的感觉。 另一个演员是泰国人,所以全程都是英文授课,几乎讲什么都只来一遍,不做任何多余的解释。 他们按着顺序,一路经过玄关、客厅、起居室、地下室、庭院,然后导演就领着他们一样样的辨认每个图钉和照片的内涵,甚至连倒在墙角的玩具兔子都是伏笔。 两个小时的讲课时间一过,演员就被带去做题,试卷是早就出好了的,不仅问了剧本里的好些互动,关于几百个摆设和装饰的内涵都配备了对应的多选题、问答题和分析题。 陈沉依旧挽着头发,戴着眼镜把卷子一改,表示开始拍吧。 居然就真的开始拍戏了。 他们从早上十点一直拍到晚上十一点,时间一到就收工回去休息睡觉,剧组的人还小声提示,回去以后要认真复习,明天起来还要做题。 江绝都被这通操作搞懵了。 第一天拍摄下来,他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演什么。 陈沉在拍戏的时候,根本不拿剧本,也不要求演员必须跟着台词走,但是拍一条过一条,从来不像其他导演那样一个又一个镜头的磨。 她会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比如这个装修师在敲门之前,要先把手套慢慢摘下,再戴上敲门。 而且会让他们两个主演交换鞋子或者手套,也不给出任何原因。 之前拍《龙血玺》的时候,他本来以为遇到sci狂魔江隼已经是人生的独特体验了。 事实证明,他活得还是太年轻了。 第二天继续拍,依旧不跟着剧本走,两个演员如同木偶一样,导演指哪就在哪拍。 陈沉似乎和江绝是同一种脑子,她是这部电影的独立编剧和出品人,而且所有的线索和道具都是她带着人布置和设计的。 她能够眼都不眨的马上说出所有演员的台词,吩咐他们两人就照着这个台词演,或者即兴提出什么要求来。 其实这种拍摄手法还算常见——就如戚麟拍《至味缘》一样,只要统筹组那边排好档期,把同一个场景的剧情拆碎了一块拍,可以做到前面还在热情缠吻,后面又开始拍初次相识。 可问题在于,这儿没有统筹组。 陈沉一个人带了四个助理,配了摄影收音场务,多余的什么都没有。 第三天到第五天,连着三天的工作时间里,他们都在对着不同的道具做不同的反应。 江绝知道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个电影是不配置旁白解说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全靠观众去悟,而且演员自己都不一定明白。 陈沉似乎非常不喜欢多余的交谈,她直接让助理做了一摞情绪卡,在白色卡片上写出各种标签出来。 摄影师就位之后,她就站在镜头外,给他们两亮牌子。 江绝一个人被困在暗门外,陈沉就举起两只手,一只手上写着‘大哭’,另一只手写着‘笑’。 所以你连讲戏都懒得讲了吗…… 大哭着笑到底是个怎么笑法。 江绝心想自己也是脑抽了来拍这个,愣是在半小时里完成了这一段的拍摄。 他大哭着狂笑不止,然后铁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他毫无预料的倒在地上,满身都被裹上灰土。 ……在这个破剧组呆久了真的会疯的好吗。 他不好意思和那个泰国演员沟通,在第五天收工的时候悄悄去问了下摄影师。 “内个……你知道她到底在拍什么吗?” 我们现在走到哪个剧情了? 拍摄进度有多少? 现在到底在讲哪个故事? 摄影师一头雾水:“我不知道啊。” 旁边的化妆师也一脸茫然:“你知道吗?” 江绝沉默了几秒:“我不知道。” 第93章 第六天的上午, 他们开始拍跟这个屋子互动的细节。 比如在早晨、中午、晚上,在这栋别墅里疾跑, 或者四肢并用一格一格爬过去的镜头。 时间在变化, 光线的亮度和质感也在变化。 这个屋子的位置挑的颇为不错,以至于很多时候都在用自然光。 他们上午的工作同样一头雾水, 但好在收工的早, 而且导演请他们所有人吃了一顿大餐。 不仅有热乎乎的燕麦小米粥, 烤羊排什么的也鲜嫩多汁。 江绝本来一直很克制食欲, 真拍到这个份上反而不是体力消耗大, 而是有种整个人都在被消耗和抽干精神气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在演这角色的时候真的一脸茫然, 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困意渐渐的上涌, 如同雪夜里温暖的被子一样卷住了他,还没等江绝吃完最后一瓣橙子, 他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陈沉看了眼旁边一脸惊恐的副导演和摄影, 晃了晃手里的那卷纸:“我找公安局备案过,不慌。” 江绝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手掌上还在流着血。 我…… 他捂住头,试图回忆记忆是从哪里开始的。 这里是……那个书房? 他愣了一下,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就知道那个导演是变态杀人狂! 爸!妈!戚麟!我出不去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去开门, 然而门早就锁死了。 好的,这到底是真人密室逃脱, 还是我本人被变态导演折腾了六天又囚禁在这儿,已经完全不得而知了。 江绝左右看了一圈摄像头, 终于说了句脏话。 他绷了许久的素养和耐心在不断地崩溃。 因为他完全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情况。 江绝已经开始思考,如果自己真的能逃出去,是先去报警还是去掀自己亲爹的麻将桌。 他匆匆忙忙地走到书架旁边,顺着记忆去转动那副梵高的《星空下的咖啡馆》,在某个特定的角度把画槽卡住了。 远处忽然传来某个机关启动的声音。 江绝的动作一僵,瞳孔忽然缩了起来。 他记得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意味着,这个画真的触发了剧里的另外一个暗门,而且一氧化碳已经从特定的管道放出了。 他必须要活着离开这里。 还没有等他在想好下一步该动哪一个机关,头顶的水晶灯忽然直接在他的背后坠落,哐啷砸了个稀碎! 江绝几乎是本能地把整个人贴在书柜上,连手指都在发抖,却还是强迫自己回忆全部的细节和情节。 这个灯落下来,意味着那个泰国人也和剧情一样,被囚禁在了客厅里。 这整栋房子,其实约等于一个国际象棋的棋盘。 墙角的兔子是堡垒,走廊和书房的画框是主教,厨房挂着的那天青色缠枝莲挂盘只要被打碎了,就等于将军。 房子的构造是对称的,机关也是对称的,而且还被动过手脚。 可是那个破剧本他完全不能照着演啊?!江绝从来没有这么频繁的深呼吸调整心率,还在等对手走下一步棋,自己坐在绝对的安全点思考到底该往哪里跑。 三个补给点,一个出口,没有入口。 人是被直接劫进来的。 从房子的构造来看,似乎每一个窗口都是出入口,似乎可以从大门出去。 可真实情况是,大门口外根本不能落脚,草皮下面全部都是三寸长的钢钉,而且还被刷过不明液体。 这种感觉几乎让人的大脑都要烧起来,其他的所有琐事都要放下,他必须把自己救出去。 真正的出口在天台。 那个装修师走错了三个出口,差点丢了一条胳膊,剧本幸亏自己看了四五遍,知道该往哪里跑。 可问题是,远处那个同样被囚禁的泰国人,他很有可能不按照剧本来。 整栋房子都是个绝对精密的机关盒,而且自毁程序如果不摧毁,他们都得死。 江绝简直是忍着泪意开始盘逻辑。 他匆匆拿了纸笔,刚好安全点那放着落地灯,他就在落地灯下一遍遍的算到底该怎么跑出去。 难怪那个鬼导演要特意带着他们一遍一遍的过,甚至还出试卷让他们做一遍。 一张纸显然不够,他撕了书的封面,继续回忆怎么转茶杯才能开地下室的暗门。 就在这一刻,远处传来那个泰国人吼叫声。 显然那位先生精神也快崩溃了,在歇斯底里的求援。 江绝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开始捏着那几张草稿纸如同棋手般往前走。 他一个跨跳到了书房的防弹玻璃窗前,把底座含磁的茶杯放了上去,耳朵贴着梨木窗台,一边动着茶杯一边解锁。 茶杯底座的磁铁吸引着窗台里的小钢球,开始缓缓的按照轨迹把它落到某个坑位里。 前两次并没有成功。 第三次的时候,小钢球突然发出明显的坠落声,紧接着远处那个有些疯狂的泰国人突然尖叫了一声,哗啦啦的水声伴随着保险柜门打开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得到一个,就必然会失去一个。 现在厨房和浴室的水龙头都被同时启动,开始往房子里灌水。 江绝咒骂了一句,快步转身又一个跨跳,绕开地上的某些惩罚装置,拿出保险柜里的五阶魔方。 这是皇后。 他把魔方紧贴着墙壁,一寸一寸如同扫雷般的走过去。 在某处魔方突然得到了感应,墙壁的暗门缓缓打开,通向的是另一件客卧。 他去补给点拿了些水和食物,绝望又疲倦的想要离开这里。 果然什么导演就会想出什么鬼点子出来。 当初他自己在分析剧本的时候,就能感觉到这个客户的不正常心理。 真的要杀人,早就可以动手了。 只有猫抓耗子,不会一口咬死,而是一步步的玩到耗子都精疲力竭。 当初自己看上这个剧本的原因,是因为剧本里的两人同时都是猫,同时又都是被控制和捉弄的老鼠。 解开绳结,把窗帘放下。 牵动机关,不小心打碎一只杯子。 对方成功开了两扇门,直接导致三个煤气阀门同时打开。 不行,要再快一点,要找到总阀门的位置—— 时间的流逝速度根本难以捕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花了多久才找到另一个画框。 在成功关闭那个煤气阀门的时候,江绝突然就不受控制的哭了起来。 真的压力太大了。那种自己随时可能死掉的感受太真实了。 他在这一刻,真的成了那只瑟瑟发抖的老鼠。 莫名其妙的被关在这种鬼地方,导演是变态,剧本也变态,关键是这些还是自己知情并且同意的—— 现在一个死了,另一个才能活着。 江绝这时候已经完全放弃了许多东西,哭起来都上气不接下气的。 他只想回宿舍里抱着戚麟好好睡一觉,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因为该死的好奇心来这种鬼地方。 江绝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被远处的振动声吵醒,匆匆地拿着那瓶清水和压缩饼干,带着那个魔方离开这个卧室。 他根本不知道墙外的脚步声是不是那一个泰国人发出的,只能继续努力的跑出去。 可是天台的门锁着。 钥匙就在魔方里面。 只要把这个魔方还原回去,它自己就会崩离零落,露出内核的钥匙来。 可恶—— 江绝几乎花了半个多小时来解这个东西,他甚至试图用嘴去咬,咬不动又拆不掉的情况下,他甚至把这玩意儿扔到墙上,然后抱着膝盖发抖。 他根本注意不到光影的变化,以及有什么东西在暗处对着他。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他这一路上都试图困住那个咫尺之隔的泰国人,试图用各种手段把他卡在墙的另一面,自己从这个诡异到发指的地方逃出去。 可是脚步声已经越来越清晰了。 江绝根本不知道这个脚步声意味着什么,他哆哆嗦嗦地把魔方捡回来,抽着气连呼吸都无法控制。 极度的恐惧和绝望让他无法集中精神,可还是不得不继续解开这个魔方。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突然间,六面颜色还原,那魔方在他的手里直接碎了一地。 中间一枚小小的钥匙躺在手心,就好像做梦一样。 江绝发出一声惊呼,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冲过去开天台的门。 那个人已经越来越近了! 他在进天台的那一瞬间连血液都快要凝固了,用最快的速度反手锁门,把所有的椅子都交叉着挡在门口,然后转身—— 整个摄制组哗啦啦的鼓起掌来—— 旁边两侧嘭的放出礼花来,各种小彩条亮碎屑洒了他一身。 江绝眼睛红通通的,还没有从惊恐中缓过神来。 白凭相当自觉地过来抱紧儿子:“结束了结束了……” 江绝整个人都在发抖:“我入戏了?” “入戏了,你做的比他好很多,”陈沉示意医生过来检查身体,对着表道:“一共花了八个小时,已经比我们想到的要好很多了。” “可是——可是我明明睡着了两次,”江绝恍惚道。 “对,每次大概在入睡十五分钟以后,隔墙把你吵醒的。” 陈沉示意其他工作人员去把那个泰国演员请出来,对着江绝深鞠一躬。 她跟之前那个导演简直不是一个人。 温柔,宽和,而且不再惜字如金。 “等等。”江绝看着她安抚性的笑容,隐约感觉到不对劲。 “所以你一开始,就在表演一个变态又古怪的导演?” 她一开始就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的诡异感觉,和所有人都保持距离,这样他才会不断对这个剧组,以及对她本人产生怀疑。 她让他们第一天记熟所有机关,却又引导他们不断脱离剧本,在拍完各种琐碎场景的同时不断麻痹他们,让所有的警惕都变得麻木而毫无感觉。 不给任何角色姓名,却把演员直接扔进真实的情景里。 “我当初和白导讨论这个本子的时候,真是找不到一个能完成所有要求,又最后能原谅这种方式的演员。”陈沉露出抱歉的笑意来。 “然后,他就给我推荐了你。” 江绝定定的看了她几秒,伸手擦了下眼睛。 “我原谅你了。” 第94章 戚麟在吹笛子的时候, 边吹边思考如果把跳跳糖塞到孔里面,会不会吹起来带着一股蓝莓味儿。 《姑苏行》吹起来会有种世外高人的飘飘欲仙感, 他眯着眼走着神, 颇有种青驴老翁的感觉。 门忽然打开了。 江绝提着行李箱和一大包核桃走进来,在门口瞥了他一眼。 戚麟眨了眨眼把二郎腿放下来立刻坐正, 第一反应是:“你逃班了?” “没有啊。”江绝抱着核桃, 显然有点拿不下东西。 可是你这才走多久啊…… 戚麟把笛子一放, 过去帮他接行李箱包包还有那堆纸皮核桃, 手里的东西还没拿完, 人倒是被紧紧的抱住了。 江绝把脸埋在他的怀里, 半晌都没说话。 “怎么了啊, 导演欺负你啊?”戚麟一只手帮他揣着东西,另一只手试图腾空来摸摸他的头。 江绝好像在触碰到他的时候, 就跟河豚放了气似的, 疲倦又绷着的状态渐渐就全都放下来了。“乖啊……哪里不舒服跟我说,”戚麟摸完后脑勺又去拍背,跟哄小孩儿睡觉似的放轻声音道:“违约金交不起我帮你付好不好?” 江绝的脸蹭着他的脖颈,闷闷道:“我要吃核桃。” “好好好我给你用门夹。” “早中晚吃十个。” “没事,宿舍门够,夹坏了我找舍管阿姨来修。” “还想吃黑芝麻糊。” “我带你去食堂吃, 放桂花糖!” 戚麟生怕他出什么事儿了,可是抱了一会儿除了感觉太疲惫之外, 好像一切还好,刚想问句什么, 又被他伸手抱紧了。 江绝亲了一下他的脸,难得的进入撒娇的状态。 “我回来了。” “宝贝儿……咱能不能先把怀中间的这包核桃拿走,”戚麟试图不破坏气氛:“它硌到我肋骨了。” 也真没好意思拿门夹。 不是门不够硬,是身为偶像蹲在门旁边真的太诡异了。 江绝洗了把脸把行李归置好,就陷在懒人沙发的豆袋里,戚麟拿钳子夹碎一个就张嘴接一个,全程一个不落。 等看着这小祖宗吃的心满意足了,戚麟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是……真逃班回来了?” 江绝吃饱喝足,陷在豆袋里打了个哈欠道:“拍完了。” 戚麟沉默了几秒钟,指了指自己的头:“这里头装的是脑子,不是核桃。” 戚麟没跟着他去,可基本的情况是知道的。 跟白导的戏就不用说了,筹备期跟演员没太大关系,进组先训练武打或者台词两个月,然后至少再拍六个月到七个月。 江隼拍的快一点,可是每天收工晚而且爱磨镜头,不同光源不同角度都要再来一遍。 哪怕是业内最讲究效率的魏风,每天拍不完能急的红脖子骂人,那也至少要三个月,毕竟拍的不是垃圾而是电影。 “你知道我一共拍了几天吗?”江绝抬眼看向他,伸出九根指头:“九天——从进组到杀青,九天就全部拍完了。” 戚麟本来想闲聊几句回去录笛子的前奏,这会儿又坐回到他的身边:“九——天?” 江绝试图坐正一点,又比了一个九。 “五天素材,两天训练记忆,一天真人逃生。” 戚麟觉得他在说天书。 这玩意儿能卖钱?不可能吧…… 等等,五加二加…… “这是八天啊?” “哦,还有一天给我睡觉去了。” 他在逃出来之后,睡了整整十三个小时。 梦里跑去听了戚麟的跨年演唱会,结果发现自己是助唱嘉宾,硬着头皮对着十万人唱了首祝你生日快乐。 简直是羞耻到爆炸了好吗。 江绝吃完核桃有点渴,直接接了戚麟的杯子,喝他刚泡的桃子雪梨茶。 他把那八个小时发生的事情全都讲了一遍。 戚麟知道他要去演犯罪惊悚电影,但是没想到会惊悚到这种地步。 等江绝听完,某人都热泪盈眶了:“我的绝来抱抱——” 江绝懵着被他一个熊抱过去,两个人的重量差点挤爆豆袋,手里的那杯甜茶差点洒了。 “小心——茶还是烫的啊喂!” 戚麟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他的表情,问道:“你还好吗?” 某人抿了口茶:“你说呢?” 他今年拿影帝的那个片段,是被自己亲妈一剑捅穿,还要瞪着她死不瞑目。 那段演完之后,还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来着。 戚·好奇宝宝·麟见他表情如常,试图提问:“他们真的凶残到拿水和煤气吓你啊。” “水是真的放了,但是纯粹放给镜头看的,不会流到别的房间。” “煤气呢?不会真的放煤气了吧?” 江绝气鼓鼓的把手机掏出来,翻到某个音频按了播放键。 “呲——呲呲——” 戚麟想到了什么,又紧张的问道:“那脚步声呢?” 脚步声代表了什么? 江绝随手把甜茶放到旁边的地板上,窝到他怀里懒洋洋道:“脚步声就是脚步声啊。” “你不是说,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戚麟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有时候还隔着墙什么的?” 江老干部竖起手指,戳了戳他的脸。 惊悚片里长期用来渲染气氛的,第一是若隐若现的脚步声,第二是玻璃弹珠掉在地上的声音,第三就是突然出现的哭声了。 如果问题是——脚步意味着什么,那么这个问题完全没有答案。 真正能够让人感受到无尽恐惧的,是人内心的想象力——俗称为脑补。 正是因为不知道逐渐逼近的到底是什么,才会自己把自己吓哭。 然而真相就是扩音喇叭在不断调音量而已。 戚麟抱着他,看着这笨蛋懒洋洋的在自己怀里单手盘着两个纸皮核桃,也不知道该心疼还是庆幸。 演员是不可能只选择一个流派的。 方法派本身也脱胎于体验派,真的想演活一个角色,必然要感受到真实的情绪。 “江绝,你还记得那个教堂吗。”他忽然开口道。 “嗯,我爸爸和你一起挑的,不是很大。” 戚麟第一次演主角电影,接的是白凭的片子。 他们共同选择的那个教堂,就是安全区。 进入教堂,对神像祈祷,他的身份就是选择正义和复仇的警察loan。 进入教堂,点燃一根烟枯坐,烟尽人走的那个,是活在市井里不堪又卑微的盗贼loan。 而掏一包辣条,一边啃辣条一边刷沙雕微博的,是戚麟。 他不管是杀了人,在高空惊险跑酷,还是肩膀脱臼疼到说不出话来,只要在教堂里静坐一包辣条的时间,就能找回自己。 当初白凭启迪着他找到这个安全区,就像白凭带着虞刃走出江烟止给他带来的阴影一样。 “你真的很幸运。”他低头抚摸着江绝的头发,轻声道:“安全区在你的心里。” 哪怕在任何地方,你也可以找到自我。 江绝演话剧这么多年,各种正反派角色都体验过,论经验比他丰富很多。 可是哪怕他熟练如此,直到今年演《仙画》的时候,还是会和被虐待的云烨共情共感受,半夜做噩梦不得不窝在戚麟怀里睡觉,寻求更多的安全感。 他练习了太多次的拿起来和放下。 成为魅惑又妖冶的越羽,跳舞时扭胯如水蛇,连唱歌都散发着令人沉沦的荷尔蒙。 多少影迷呼唤他出道做偶像,把越羽的梦永远的做下去,可是他说出戏了,就是出戏了。 成为死不瞑目的澹台洺,明明被天龙祝福触吻,到最后惨死于剑下,戏袍一脱,过两三天也就出来了。 人的灵魂是由记忆组成的。 你的所有记忆,会演化成你的性格,变成影响你的因素。 可是作为演员,他们注定要拥有不属于自己的真实记忆和体验,可能连心碎的感觉都要重复来过。 戚麟抱紧江绝,缓缓开口道:“你的超能力,大概是能剔除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无论遇到什么角色,都可以在该放下的时候就放下。” 这样强韧的心理能力,恐怕才是白凭选择让他去的原因。 江绝闭上眼睛,慢悠悠道:“你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吗?” “在……梦里?”戚麟呆了几秒钟。 “不,我在我的教堂里。” 他陷在他的怀中,笑的满足而安宁。 “让我再待一会儿。” 第95章 这个片子的效率实在是太高了。 八天筹演,九天拍摄, 十天剪辑后期做完, 全部都是现场收声外加镜头直录, 后期只用调一下光线就可以了。 在戚麟沉迷写歌弹吉他版琵琶的期间,林久光跑来他们的宿舍,一脸的神神秘秘:“你们要不要去看恐怖片!” 江绝下意识地看了眼日历,有种迷之预感:“哪个?” “《野屋》!导演据说是白凭的朋友,还是acu的教授!”林久光似乎并不知道主演是谁,晃了晃手机道:“他们后期有人传出gif出来, 简直超惊悚了好吧。” 戚麟斜抱吉他半遮面, 听到这里把脑袋冒了出来。 “你居然看国产恐怖片?” 国内其实对恐怖片和惊悚片没有太大区别。而且国产惊悚片已经全面衰落十几年了。 再者,恐怖片一般都约等于装神弄鬼题材, 毕竟血肉飞溅的那种b级片没法上映。 再然后, 装神弄鬼又必然没有鬼,因为建国之后不许成精,也不许传播迷信思想。 这倒不是文化管制的锅,确实也与国情有关。 在人口颇为庞大的情况下,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其实并不多。 既有看多了喜羊羊就抡着平底锅把老公砸成植物人的妻子,也有拿着鬼片片段妖言惑众的乡村神棍。 然而惊悚片没有鬼没有血腥场面,约等于就是骗票房的烂片了。 美国有华人拍摄的视觉大片《招魂》,韩国有反应社会现实的惊悚片《金福南杀人事件》, 日本有《咒怨》,泰国的优秀恐怖片更是数不胜数。 拍这种东西,需要视觉效果, 更需要剧本对人性的极致把握。 可是国内近十年来,真的什么都没有。 戚麟对此表示根本没有兴趣。 这种不上不下的东西,怕是拍了洗钱的吧。 江绝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的说着相关的事情,沉默了几秒道:“我……演的。” 整个宿舍安静了几秒钟。 林久光果断摇头:“你是绝对不会演烂片的,我不信。” “你也说这是烂片了!”戚麟露出肯定的表情,忽然又反应过来江绝刚才说了什么:“你说的那个小成本——” 江绝点了点头:“就是《野屋》啊。” 他们对视了一眼,林久光端详了江绝几秒钟:“那个gif里只有一个侧影,我还真没看出来是你。” 他忽然叹了口气,颇为遗憾的慢慢道:“既然是江绝演的,那我不去了。” 江绝疑惑道:“你对我有意见?” “你不觉得,在恐怖片的镜头里看到自己基友的脸,特别跳戏吗?”林久光试图举例子:“比方说《午夜凶铃》里,电视机一打开,你看到戚麟慢悠悠从井里爬出来……” 戚麟深思熟虑了几秒钟:“我要去看。” 九月拍完,十月就直接上映了。 这片子确实联系的院线不多,一线城市都没有几家影院放的。 同期竞争的片子有好莱坞大片和偶像浪漫爱情喜剧,恐怖片都只有午夜场可以看。 戚麟愣是拉着他们两在周六晚出了学校,一块去了市中心的影城看了首映。 他还真想看看温柔可爱的江绝演惊悚片得是什么样子。 来看的人并不多,有的情侣抱着爆米花进来,还有好些喝醉的人或者加班族买了张廉价的票,单纯进来睡一觉就走。 毕竟比宾馆的临时房便宜。 江绝坐在正中间,左边是捧着可乐的戚麟,右边是捧着爆米花的林久光。 他突然有点好奇,那个陈沉导演最后剪了多少镜头,怎么片长还有一个半小时。 画面亮起来的时候,竟然是镜面的。 一模一样的青年同时从沉睡中醒来,茫然地看了一眼手中的血。 但动作幅度不一样,屋外的光线也不一样,显然是不同时间的同一个人。 在他们同时往窗外看去的时候,画面合二为一,字幕跳了出来。 ——《野屋》。 剧本读起来很混乱,但是电影叙事意外的很清楚。 导演只花十五分钟讲清楚了装修师接受委托帮忙装饰的第一条线,然后开始详解他不断发现各种场景和线索的过程。 江绝托着下巴看了半天自己的脸,突然明白那种陌生感是从哪里来的了。 她不给自己说剧情,所以那种真实的茫然感才会传出镜头。 根本不需要演,茫然就是了。 一开始戚麟还和林久光偶尔吐槽两句,看到中间的时候完全顾不上了。 剧情的节奏越来越快,剪辑的如同探戈的鼓点,一松一弛之间又骤然来一个反转。 在镜头移到到那个装修师四肢并用飞快地往前爬的时候,伴随着破裂声一群乌鸦突然飞了出来,戚麟吓的直接捏瘪了那可乐杯,差点溅了他一身。 然后林久光这边的爆米花直接洒了一半,根本没拿稳。 江绝忽然发现坐在中间是个非常错误的角色。 等电影放到三分之二的时候,整个放映厅里试图睡觉的人全都醒了。 小情侣甚至连悄悄牵小手亲亲脸都没心思了,吓得握紧彼此的手甚至连跑出去都不太敢。 等剧情被推向一个新的高潮,那装修师直接击碎了厨房的缠枝莲瓷盘时,两只手同时抓紧了江绝,有一只差点掐到他。 节奏快的让人根本喘不过气来,原本是受害者的装修师反转为元凶,连带着前面的剧情的所有伏笔同时都一跃而出—— 江绝任由他们两抓着自己的手和袖子,忽然陷入迷茫中。 他本来以为,自己看懂了这个剧本。 不是那个客人设的局吗? 等等——这个电影的剧情不是装修师成为猎物,进入这个房间被困的出不来,那个客人才是背后的阴谋者啊? 所以到底谁才是幕后啊? ——我在演的时候真的搞懂剧本了吗?? 在最后一幕,那个倒下来的兔子意外的出现在了客厅的正中间。 林久光直接吓得尖叫起来。 江绝已经完全被弯弯绕绕的剧情搞蒙了,任由他拽着自己的袖子。 所以我演的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灯光猛然打开,几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戚麟被自己拿着的那杯可乐弄湿了大半袖子,嘟哝着拿纸巾擦干。 他擦了一半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扭头看向帮林久光拍身上爆米花的江绝:“所以最后,那个客人逃出去了,对吧?” 江绝眨了眨眼。 “我们都看完了,你别担心剧透啊,”戚麟生怕他质疑自己的智商,声音小了很多:“我就是……确认下自己的判断。” “没有,那个客人死了,”林久光一脸坚定地反驳道:“你看到客厅桌上的那个兔子了啊!是士兵吃了国王!” 不是装修师逃出去吗…… 请问我们在跨服聊天吗…… 他们两同时扭头看向江绝,试图找出真正的答案:“你看过剧本!你说!” 江绝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没看懂。” 戚麟一脸的莫名其妙:“这个叙事很清晰啊!是那个装修师提前在客人的别墅附近踩点,最后利用他把整个房子搞成监狱,最后客人被他完全囚禁啊!” 林久光立刻摇头:“你看漏了好几个伏笔,根本不是这样的!” 于是在周日晚,这两人又去雄赳赳气昂昂的二刷去了。 某位主演一个人被撂在宿舍里,试图看会儿动画片等他们两回来。 戚麟看完午夜场回来,推门时一脸的兴奋:“江绝!我看懂了!这部戏细节好多啊——那个门上的兽钮其实是锁死保险柜的机关对不对!” 江绝脸上顶着《故事会》,从瞌睡中醒了过来,下意识地否认道:“没有,导演说这个兽钮的含义是装修师的个人图腾,边缘的缠枝莲和瓷盘上的一模一样。” 戚麟愣了几秒钟,撒腿去找楼上的林久光顺剧情去了。 周末一过,这片子的票房没爆,在外网倒是口碑爆了。 有好些人直接开始写小论文分析剧情,连带着议论这肯定能入围戛纳奖。 等外国媒体开始大篇幅报道这个惊悚犯罪电影,称赞它的逻辑严密和设计精细时,国内的媒体才纷纷惊醒,去找这名不见经传的片子到底是谁拍的。 而微博和豆瓣的搬运工把消息传回来,有人才认出来那个电影海报里的英文名字是江绝的。 “我男神怎么突然在国外红了?” “国内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什么时候演了这个电影啊——微博连水花都没有啊。” “这片子到底在国内上映了没啊,怎么就时都和其他几个城市有排片啊,生气!‘ 然后盗版资源就开始疯狂流行,更多的gif和剧情分析不断流进来。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国外的烂番茄指数不断飙高,北欧和北美开始增设院线,还有人在youtube的预告片下面问这两个男演员是谁。 而陈沉导演没有接受采访,因为她已经回大学专心带学生们做项目去了。 拍电影只是玩票而已,怎么看监控屏都是喝茶的时候听老白讲的。 国内的院线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增加上映,去二刷三刷的人竟然越来越多。 ——惊悚片啥的那都是老外才玩的,国内环境压根不看好这种题材好吗。 这部电影的总成本是六百万,而票房单国内竟然就刷了四千多万。 整整翻了六七倍。 top3视频网站直接买下播放权,开始进行新一轮会员特权福利。 错过短暂上映期,或者身处小城市,根本看不到电影的人跑去看完,然后不由自主的二刷。 他们不纠结别的,就想知道那个客户最后逃出去了没有。 故事讲的简单明确,问题是细细思考会发现哪里都不对劲。 不带脑子的人可以看个感官刺激的恐怖片,带脑子的需要分析不同的格局和设计,然后再一起二刷三刷。 江绝出去上课的时候,那些凑过来求合影的人都没了。 他们会一脸八卦的凑过来,问装修师是不是真的成功杀了这个人。面对这些个好奇宝宝,老江长长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对他们露出颇为亲切的笑容。 “你猜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拍摄的方式参考了《春光乍泄》,张国荣和梁朝伟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接近一年,两个人都被墨镜王扣护照,折腾到面临心理崩溃,最后哥哥差点因为腹泻死掉。 梁朝伟在接到片子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演同性恋,一度精神崩溃,表示根本演不下去。 拍摄方式参考《春光乍泄》,剧情内容参考诺兰《盗梦空间》/《致命魔术》。 ============ 相关故事: 据说事先梁朝伟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出演的角色是一个同志。对剧本剧情完全一无所知。大家都知道王家卫拍电影都是没有剧本,边拍边写剧本的。等飞到了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才知道自己竟然出演的是一个同志,他内心很排斥和拒绝。迟迟进入不了剧情。 《春光乍泄》一开场就是重口味的同性激情戏,不仅很多观众感到不适应,就连梁朝伟都觉得很夸张。回忆起那段拍摄经历,梁朝伟显得灰常痛苦。据了解,当时张国荣的胡茬很硬,把梁朝伟的脸都扎疼了,与张国荣“接吻”好像是在与磨砂纸亲吻,疼得不得了。那场戏是影片的开场戏,也是剧中很重要的一场戏。那场戏后,梁朝伟静坐了好几个小时,呆呆的,任何话都没有,整个人仿佛陷入了无限惊恐的状态中。 但是无奈人已经被骗到了国外,一切只能听王家卫的摆布。而因为投资方有人临时变卦,等了三个星期都没有工开,而因为不适应国外的条件,哥哥张国荣更是感染了阿米巴细菌(可致死),导致拉肚子很厉害。这个时候,梁朝伟就充当起哥哥的私人护士了。 当初去阿根廷之前,张国荣已经给王家卫讲好年底要做演唱会,但是王家卫还是不肯放人。有一日王家卫没有出现,只让一个副导在片场守着拍。张国荣当时对监制发了脾气:“不是我不给王家卫面子,我跟家卫多年交情,他实在太过分了。”随后,哥哥自己掏钱买了张五万元的机票回港。杜可风在《春光乍泄》摄影手记中说:“剧组的每个人都很羡慕张国荣,因为每个人都待不下去了想走,但是每个人都做不了张国荣。 第96章 江绝是在周四的晚上突然惊醒的。 他直接猛地坐了起来,把旁边睡得四仰八叉的戚麟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我知道了!”江绝跳下床, 匆匆画图又算了一个式子, 扭头道:“这个房子不仅仅是个国际象棋的棋盘, 还是一个井字的双杠杆。” 拆除一个机关会破坏三边的稳定性,唯一可解的就是从天台走,所以最终才要拍从天台冲出去的那一刻! “所以我没有弄错剧本,凶手是那个客人,始终制造危险的也是那个客人!” 什么房子? 戚麟睡眼惺忪地揉了揉头发:“你别告诉我你做梦都在思考问题。” 江绝关了台灯,光着脚坐回床上, 摸了摸他的脸:“我好像太激动了, 不好意思。” 毕竟这几天里一直怀疑自己理解能力来着。 “但幕后设局的真是那个客人——”他忍不住又道。 全网的分析都是一边倒的指向装修师,但是他一个人半夜想通了所有剧情, 突然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难怪导演不跟他讲戏,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太多了,不靠自己想明白,讲三天都说不清楚。 果然理科生写的剧本就是要靠算的啊…… 戚麟确认他没事之后,又倒回了床上:“你讲给我听听?” 江绝摇头:“讲不清楚的。” 伴随着他躺下来,戚麟自动搂紧他,小声说了句我才不信呢,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学校的期中考试再次到来, 天气也开始变冷了。 吴女士颇为热情的给他们两织了一对帽子和手套,连花色都是情侣黑白款的。 十一月虽然没有下雪,但干冷的风就如同刀子一样。 戚麟进入更加忙碌的写歌期, 开始跟个诗人一样神神叨叨的在宿舍里踱步,文稿摞了一沓,还在改好几首曲子的词。 他下个月要去纽约正式录音,大概一个星期内要解决所有制作,然后开始发行专辑和筹备演唱会。 如果顺利的话,也许日程可以提前,演唱会能调到跨年。 创作这种东西,有时候不是慢工出细活,而是像一台电脑在网速不稳定的房间里下载东西。 如果不趁着10mb/s的那段时间把能榨取的灵感一口气统统录下存好,等网速飘到400kb的时候再慢悠悠地下,就确实跟挤牙膏似的一点点来了。 韩寒在《三重门》里用过一个精辟又诡异的形容词,叫文思如尿崩。 戚麟大概就处在这种喝多了的状态里,每天能急吼吼的写到大半夜。 江绝发现他有时候连吃饭都忘记,颇为自觉地开始帮他打理生活,给他带饭带水果,有时候甚至是在旁边帮忙喂东西吃。 戚麟改完歌词以后还会读给他听,江绝越听脸越红,几乎想逃出去。 于是得逞的某人凑过去吧唧一口,眼睛亮亮的:“我是不是很适合做个诗人。” 这歌写出来恐怕要成为婚礼爆款。 江绝捂着脸不说话,感觉脸颊特别烫。 “你不喜欢啊……那我就删了啊。” “别。”他颇为难为情:“写的……真的很好。” 然而戚麟彻底告别所有活动,成为一个文艺宅男,江绝便只能形单影只的出去买东西逛街。 林久光要和原来15级的行政班一起准备期中汇演,平时也是一头扎在排练室里出不来。 江绝一个人拎着一袋水果经过西区的时候,发现有个老人在荡秋千。 那老人穿着深黑色的风衣,头发虽然花白一片但梳的很整齐,看起来整洁又温文尔雅。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荡着秋千,眼睛在看着操场上疯跑着打篮球的男孩们。 江绝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等距离渐渐靠近了,他才看清这是谁:“严教授?” 老人本来眯着眼在看远处小孩儿们投篮的动作,听到声音了才发现是他。 “江绝?”他看了眼他手中的水果:“我不喜欢吃柚子。” 江绝默默把那个柚子从袋子里拿出来,小心翼翼的把这兜水果都送给他。 老人家瞅了眼里头的东西,还是收下了。 “坐吧。”他给他分了一根香蕉,淡淡道。 江绝接了那根香蕉,看了眼附近没有凳子,只好坐在他旁边的秋千那。 严教授头发已经全都白了,脸上的老人斑也颇为明显。 他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只是说话很慢。 “公开了?” “嗯。”江绝谨慎地斟酌着字句:“您上次跟我们说的话,我们想了很久。” “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严教授晃着秋千,慢慢吃着那根香蕉。 江绝试图找到一个答案,但还是没有临时编,如实道:“可能还在等。” 等一个足够称心的片约,以及明年三月份的《长命百岁》。 至于《长命百岁》拍完之后该做些什么,他其实心里没有数。 研究生可以不考,但是好剧本到底什么时候来,可能一直会是个未知数。 国内优秀的电影导演其实屈指可数,长期产出优质剧本和小说的父亲又沉寂下来专心陪母亲复健。 接下来的路该往哪个方向走……其实真的没有头绪。 严思不紧不慢地晃着秋千,开口道:“你跟戚麟,从起跑的时候,就站在很多人的终点了。” 不用担心毕业后找不到工作,没有房贷车贷压力,父母宽明不催着结婚生子。 即使是娱乐圈的人,也不用牺牲什么以换取片约,天生拥有几乎是最好的资源。 就好像普通游客在游乐场里排队一样一样的玩,可能还没能体验完全部项目,就已经到了要离场的时间。 可有两个人直接拿了快速通行证,花了一个小时玩完了其他人要排队一下午的所有项目。 那么剩下的时间呢? 明星会去酗酒赌博吸毒,其实有一部分就是因为这个。 他们已经轻易获取了其他人要拼命努力才能拥有的一切,巨大的空虚感和无价值感会成为梦魇般的存在。 江绝半天没有说话。 严思扭头看了眼他的神情,又开口道:“评奖《龙血玺》的时候,本来有一票之差。” 江绝愣了一下,意识到他也是金梧桐奖的评委。 “我隐约感觉得到,你最后死亡的那个镜头,是临场发挥。”严思握着秋千的绳子,说的不紧不慢。 只要他把这票投给其他人,江绝就与影帝这两个字无缘了。 “我当时想的是,如果你得到了这个奖,以后可能就再也演不出这种眼神了。” 因为那是全然随机的一件事情。 要长期保持那种灵感状态,靠的是长期打磨,以及真正的开窍。 现在的江绝,演什么都还只是跟着剧本走而已。 江绝意识到这件事情有多可贵,停下秋千认真道:“谢谢您。” “你整体的能力,不配那个奖。” 虽然皮相不错,同届的竞争者表演的也差一口气。 “可是至少在那一瞬间无声的爆发,是值得的。”严思耸了耸肩,看向他道:“但没有下次了。” 江绝意识到他在告诫自己,起身向老爷子鞠了一躬。 “我记住了。” “既然不知道未来该做什么,那去问问你想成为的人吧。”严思慢慢道:“不要再等了。” “等着等着,就没时间了。” 长风卷起一地的落叶,殷红的五角枫叶如红雀般在半空中打着转。 江绝这个躬鞠的颇长,不声不响的应了下来。他抱着那颗柚子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戚麟正在等他。 “有什么事吗?”江绝见他抱着吉他没有弹,关上门问道:“秦老师那边说什么了?” “没,”戚麟好奇的看了眼他怀里的那颗柚子,指了指旁边已经码好的核桃仁儿,开口道:“我最后一首歌,想和你一起录。” 江绝看向已经就位的所有器材和设备,意识到他真的没开玩笑。 如果demo出来的效果很好,他们真的会一起去纽约把这首歌一起录完。 “我唱歌音准不是很好——”他试图推掉:“而且音高也不稳。” “不,我们来录阿卡贝拉。”戚麟把他牵到吉他架旁边,指了指旁边的谱子:“旋律你都熟,对不对?” 江绝点点头,又看了一遍五线谱,指着某一小节道:“这个装饰音该怎么唱?” 戚麟抱着吉他示范了一遍,随手开了录音设备,拨了一段和弦道:“先从低音部开始。” 所谓阿卡贝拉,就是无伴奏合唱。 一个人可以负责不同的声部,把高低长短不一的声音剪辑在一起,让它们能够互相映衬和共鸣。 戚麟的声音有种温润的少年感,带着阳光般明亮又温暖的质感。 而江绝的声音清冷又低沉,唱起歌来有种低声诉说般的故事感。 戚麟拿着一根筷子,一段一段的指不同的声部,教他一段一段的录下去。 江绝负责两部低音和两部中音,戚麟则负责其他的中高音和修饰音。 然后再小提琴单独solo一段,巧妙又婉转的插入进来。 他们从下午一直录到晚上,几乎像两个小男孩在不亦乐乎的一起玩。 江绝看着戚麟笑着唱歌的样子,忽然有些羡慕他。 这种小太阳,恐怕永远都不会迷茫吧。 靠着他真暖和。 第97章 其实录音的过程很奇怪。 有时候要对着话筒跟开火车似的发出咚咚咚的声音,有的旋律哼一半, 到了该升的时候却要降下去。 可是真的等到demo做出来的时候, 效果竟然出奇的好听。 多重的声线如同扑克牌洗牌时那样穿插重叠, 深浅不一的声音在共鸣时抒情又放松。 江绝温柔的感觉被引导在歌声里,哪怕没有刻意的展示音色,也好听的让人想要单曲循环。 戚麟做音乐的眼光一点都没有错。 阿卡贝拉可以有效的掩盖江绝唱功的不足,突出他的声线质感,但又把唱句切分录制,完全不用考虑换气之类的问题。 两人的声音交融在一起时, 就如同纯牛奶遇到了红茶一般, 意外的和谐。 介于该准备的都差不多了,戚麟直接把配乐的谱子交给公司, 提早了去纽约的日程。 “我也要去吗?” “对呀。”戚麟捏了捏他的脸:“最后一首歌要一起录哟。” 在出发去美国之前, 江绝又回《长命百岁》的场地了一趟,这次是去监工的。 他不仅丰富了更多场地细节,每天和编剧团队核对写作进度和情节,而且定了个道具清单,增加了更多可以在日常里互动的东西。 如果制作进度够快的话,可能过完年以后就可以开机了。 2017年过的实在太快,明明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可回首过去的时候, 好像也没有留下什么太深刻的记忆。 所以还是要往前看呐。 他们一起搭上了去美国的飞机。 在进机场的时候,有些中年的商务人士都认出他们两个来,不好意思的要了签名。 《鎏金钥匙》是又苏又爽的大爆商业片, 几乎把戚麟的国民度炒到了新的高度。 戚麟在上飞机之前,在公司里开了通宵的会,把专辑的各项事情全部统筹和确认,专辑封面和宣发也不断在进行调整。 他甚至不用褪黑素就可以沉沉睡去,带着大眼睛的眼罩歪着脑袋开始打盹。 江绝任由他靠着自己,把pad和耳机掏了出来,开始看之前下载的东西。 飞行时间很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屏幕在沉寂昏暗的机舱里亮的像黑夜里的一颗星星。 他看得是父母过去不同阶段所接受的采访。 江烟止和白凭是在去年才公开关系的,同框接受采访也是很多年前。 但是他们在镜头前分享不同的人生经历,或者被记者提各种问题的时候,表现出来的状态截然不同。 严教授的那句话又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你应该去问问你想成为的人。” 我想成为怎样的人? 他的母亲在博取接近所有的奖杯和荣誉之后,激流勇退息影,去重新考大学学习自己感兴趣的专业,珠宝设计的作业一度在业内拿奖。 父亲则是在导演和编剧的路上越来越远,各种题材和风格都在不断尝试。 镜头前的母亲看起来颇为年轻,那时候的她只有二十岁,和自己同龄。 她梳着简单的小麻花辫,眼睛又大又亮,笑起来还有小虎牙。 “将来想做什么?” “这种事谁想得到,可能拍一辈子电影吧。” 白凭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是三十五岁。 他正抽着雪茄,眼睛看着窗外。 “还有很多题材没有尝试过,等我做完这些事情再说吧。” 还有各种奇怪的问题,比如对恋人的要求,最讨厌哪一段记忆,或者和谁合作的时候最愉快。 可很少有答案与如今的现状重合,一切好像都颇为偶然。 江绝看着岁月中不同模样的他们,颇有些怀念的按了暂停键,打了个哈欠靠着戚麟沉沉睡去。 录音棚是个非常烧钱的地方。 有多烧钱呢?国内顶级的大概价格在五六百块每小时往上,一天十个小时下来就近万了。 国外的大厂虽然占地一两千平方米,但要价往往翻倍,当真是惜时如金。 去那以后要调混响和压缩器,可能一天下来录了不满意,第二天全部重来。 戚麟一离开学校,就如同换了一个人。 他戴着墨镜,说话简单干脆,但忙碌于这些设备之间,犹如导演般控制着综合的效果。 江绝趁着他在棚里忙活,抽空去百老汇看了场《汉密尔顿》。 等到最后他们两个人一起合唱的时候,戚老板身上工作狂又严肃苛刻的态度说收就收,又温和的陪着他一句句的磨。 目睹老板两面派德性的工作人员默默守着设备,心想老板到底是偏心啊,在江老板面前连重话都舍不得说。 可是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江绝每次陪戚麟唱歌的时候,都感觉灵魂在被牵引出来,在虚空中与他交流。 当清澈又动人的声音流畅而婉转的融汇时,连内心的情感也被引导而出,明明只是在唱歌,放松的好像泡在温泉里享受着每一秒钟。 这种工作室不仅接单明星个人的专辑录制,而且场地里有各种演奏设备,承接各种电影和名导的各种录音。 这里既可以演奏室内交响乐,也可以ktv般的自嗨。 工作人员和戚麟已经非常熟了,领着他们去看珍藏的两架钢琴。 年代已经很老了,但琴音在触碰的时候就能听出明显不同的感觉。 更加醇正干净,有种老酒般的感觉。 江绝就倚在门框旁边,看着他擦干净手坐在那弹钢琴。 戚麟闭上眼睛,白净修长的指节起伏交错,华丽而明快的琴音随之流溢而出。 他噙着笑踩着踏板,那琴声便如同空灵的小河淌水一般更加悠扬。 江绝不会弹钢琴,对曲子也并不了解。 可哪怕只是站在这里,多看一会儿他弹琴的样子,都会忍不住更爱这个人。 他耀眼而漂亮,棱角分明的轮廓透着青年特有的光芒,高挺的鼻梁和白皙的皮肤诠释着偶像两个字。 几乎完美的让人只想捧在手心里。 等戚麟弹够了,他们才一起离开。 在上车的时候,戚麟忽然开口道:“既然音都录了,演唱会不许不来哦。” 江绝僵硬了几秒钟:“你是说……” “跨年演唱会啊,”戚麟笑眯眯道:“十二点之前,这首歌要我和你一起唱完。” 江绝:“!” 他们一起去第五大道逛街,又找了几家冷僻的小馆子尝牛排和面包卷。 美国的食物实在齁甜齁甜的,买冰淇淋或者汉堡给的分量都是饭桶级别超大一份,两个人都吃不完半碗。 回酒店收拾行李的时候,魏风的电话忽然打了过来。 “小江啊——你在哪儿呢?” “我在美国啊,明天回来。”江绝看了眼手表道:“怎么了?” “美国?!那我岂不是跨国长途,不对这是微信——哎我跟你说啊,就那个牡丹花妖的事情!”由于魏风天生是个大嗓门,戚麟在厕所里都能听见他的尾音,拿着牙刷就凑了过来。 原来剧组还是没有找到适合的人选。 第二季的剧情进一步丰富和立体,不仅叶医生和岑安同学有了更有趣的互动,两人各自的朋友也越来越频繁的登门拜访。 其中之一就有岑安的老友牡丹花妖明琅。 不过这位牡丹花妖是个小哥哥。 设计这个角色的时候,江绝明确的跟剧组表示过要求。 男性和花,似乎很难联系在一起。 而且一旦联系在一起,就会被扭曲出阴柔又娘化的感觉,似乎必须要妖里妖气的掐着嗓子说话,做事情也要扭捏作态。 这种刻板的印象也是一种性别歧视。 江绝思考的是,如果这个角色诠释的很好,不仅可以提升人物的互动以及趣味性,同时也可以拓宽男性的戏路,将来给其他作品和演员起到示范。 牡丹花妖可以是男性,而且可以是雍容贵气的男性。 身上既要兼具华美又从容的感觉,同时不能扭捏作态。 女性来表演与花有关的气质,其实非常容易。 漂亮的脸孔配合娇柔的一颦一笑,足以让人心生怜意。 可是男性该怎么表现一朵牡丹? 等江绝给凑在旁边摇尾巴的戚麟讲完大概前后,某人露出相当感兴趣的表情。 “我想演!” 江绝愣了一下。 戚麟跟牡丹完全不搭界吧。 “你看,我没有粗犷的外表,本身外形和角色差的不大。” 戚麟之前就看过江绝打印下来的剧本,对这个气场出众的角色印象颇为深刻。 他很喜欢明琅那样通透又贵气的状态,既是丰神俊朗的贵公子,又敢爱敢恨,遇到什么事都决断明晰。 江绝没有马上反驳他,而是去镜子旁边取了化妆盒,拿了根眉笔。 他靠近了戚麟,两人的呼吸声重叠在了一起。 “别动。” 江绝倾下身子,几乎要抱着他。 他轻巧的给他画着眉,又简单地扫了一下眼尾。 笔尖在眉梢轻划的时候,如同细碎的亲吻。 戚麟的脸忽然红了起来。 寥寥几笔,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魏风接到视频电话的时候正在啃猪蹄。 画面中出现长眸墨眉的戚麟时,他手里的蹄髈差点没拿稳。 “这不就是明琅吗——”魏风高声道:“就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一章因为作话提到违禁词被锁了,然后网友评审抽风给了不通过,本来想悄悄安利阿卡贝拉和声的tvt 不知道什么时候解锁,大家先看这章吧,吧唧。 又到了喜闻乐见的电影花絮揭秘时间: 【知乎:有哪些电影镜头导演没喊卡却成了经典?】 1.[被解放的姜戈],众人聚餐那场戏,剧本并没有注明坎迪血溅一手。小李在表演时,手不小心拍到桌子上的玻璃,流血了。敬业的小李忘却手伤,沉浸在角色中,昆汀索性也没喊cut。于是便有了呈现在大银幕上的这个场景。 ? 2.《异形1》中在拍摄异形胚胎成熟,破膛而出时,虽然剧组事先知道会有小异形从约翰·赫特胸口冲出,但对四散飞溅的血浆毫无心理准备。再加之现场血腥景象非常骇人,很多人都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懵了。特别是扮演兰伯特的维罗妮卡·卡特赖,血浆直接喷溅在她身上,受到惊吓的她直接载到在地,变得歇斯底里。演员们的真实反应为影片增色不少。这一幕也成为了《异形》中最为经典的片段之一。——by有人给他写信上校 3,黄渤在《西游降魔篇》里的那段跳舞。周星驰没有喊停,并且完完整整地录了下来。不得不的说的是,黄渤这段跳舞更加丰满了孙悟空这个形象,也让其本身成为经典。 第98章 专辑在宣传发行的前夕,有短短的几天等待期。 然后就要去跑通告上电台节目, 参加各种活动。 趁着戚麟还在时都, 江绝把他带去了那个棚区, 带他去试妆。 戚麟和江绝的身材并不一样。 前者是偏欧美少年的匀称高挑,但是又有紧致的肌肉线条,小臂和腹肌都保持的很好,让人看到他时想到小豹子。 江绝多了几分清瘦,虽然平时也做力量训练,但是形象还是偏清冷平薄, 所以演起医生来颇为合适。 剧组的一众服装师给他换了好几身戏服, 努力把他往牡丹花妖的方向靠。 既要有男性特有的成熟气息,又要能够点明他的特殊身份。 《长命百岁》是现代剧, 但穿旧年代的长袍马褂好像也没什么不妥, 反正都是妖怪,在外人眼里也没有什么。 戚麟连着换了好几套衣服,要么看起来像甩水袖唱戏的,要么不伦不类两边也不讨好。 他张开手臂任人量肩宽的时候,突然问了一声道:“明琅的职业是什么来着?” “景观设计师。” 说是设计,其实更多的是还原。 明琅从牡丹化成妖,活了八百多年,他走遍天南海北, 像其他的许多妖怪一样见惯了沧海桑田的变化。 也正因如此,许多妖怪从事的职业都会跟时间有关系。 比如历史老师这种职业,让妖精来做就非常方便, 毕竟书上的那些人好些都见过,死的时候还去送过小白菊,真讲起来也颇为方便。 而明琅游历四海,如今帮着各种富商豪贵设计庄园和园林,其实也只是再现曾经的繁华而已。 岁月里的许多东西并没有湮灭,只是悄悄的散落到了不同角落里。 编剧巴拉巴拉讲了半天,戚麟转过身来,看着她确认道:“所以不仅设计东方园林,西式宫廷的那种也能驾驭,是吧?” “是……的。” 戚麟想了想,忽然回了趟保姆车。 他再次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这一套是阿玛尼的顾问为他做的bespoke。 定制的西装一共有三种,最次的是made to measure,意思是按照尺寸进行裁剪调整。 中等的是made to order,意思是按照喜好和尺寸来调整。 而bespoke的意思是,完全为他打造,全身都是贴合着他的喜好和风格来设计的。 这套衣服是上次去参加颁奖典礼的时候穿过一次,既日常又可以有庄重感,平时走在写字楼里也不会特别突兀。 宝石扣颜色偏暗,其实是上好的蜜色猫眼打磨而成。 开司米薄山羊绒配合浅纹路,自带夏款的轻薄。 牡丹本身耐寒又喜水,身上其实也沾有夏天特有的向阳感。 鼠灰色看起来低调奢华,内里的衬衣领口雪白。 他走出来的时候,富贵世家特有的气质彰然若揭。 在红毯上的时候,大家都穿的珠光宝气,其实完全没有对比。 可在片场里,当所有人都穿的简单普通时,戚麟的出现才格外不同。 就好像天然有一束光打在他的身上,连侧影也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意式的裁剪格外贴身,所以从肩头到腰身到长腿,几乎所有的线条都被勾勒出来,匀称出挑却又不失庄重。 他伸手拿走那绣着大朵牡丹的帕子,不紧不慢的把它叠起来。 方巾之于西装,就如同龙图腾上的那一双眼睛。 原本是带着几分花里胡哨的帕子,被那双白净修长的手翻折重叠,再放在口袋里时只露出绘着繁花的三角,如同宝蓝色的王冠般立在他的领口。 鼠灰色与宝蓝色撞在一起,意外的相当和谐。 他立在这里,便如同遗世的古老贵族一般,优雅又美好。 服装师目瞪口呆的看了半天,不知道该发表什么评论,索性给他鼓了会掌。 “我头发本来该剪来着,”戚麟转身对着镜子,打量着贵公子的模样,歪头道:“再留长一点,明年三月份就刚好了。” 现在的他还只是穿的很好看的戚麟。 如果头发留长且不抹发胶完全放下来,让黑发落在耳侧和额前,就能多几分柔顺和温和的感觉。 江绝穿着常服站在他的身侧,眼神里带着笑意。 麟麟品味一直相当在线,其实平时出门也穿的这么好看,真喜欢他呀。 魏风感觉自己快被这一身有钱人的光芒刺瞎了,撑着下巴道:“小江老板——你们两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 两个人回头看向他:“?” “就是,你们两已经公开了,是一对了,”魏风支起身子来,指了指编剧:“问题是第一季写的时候,其实叶肃和岑安是有伏笔感情线的,只是还没铺开而已。” “那么问题来了——”他露出复杂的笑容来:“戚老板要演岑安的基友,怎么才能把那种正宫进门的感觉撇干净?” 江绝眼神一跳,淡定道:“我来处理,他正常演就行。” 戚麟意识到好像是这么回事,露出担忧的表情:“观众会有违和感吧,而且那些感觉被逆了cp的人会疯狂抗议的。” 林久光本来也是过来试新妆和新衣服的,听到这话隔了好几张椅子冒出头来:“谁在cue我!” “你看,本来第一季里那种欲言又止,但是又温暖美好的感觉,其实已经营造的差不多了,”魏风向林久光走过去,撑在他的椅子上慢悠悠道:“你跟戚麟往这一站,就简直跟叶肃出轨明琅了似的,观众会看不进去。” “叶肃是叶肃,我是我。”江绝皱眉道:“性格都不一样。”一个是冷漠又闷骚的医生,不仅是工作狂还自带吸血鬼属性,平时杀妖怪拆脖子不带眨眼的。 可江绝是江绝,是那个疏离但温柔的江绝。 戚麟走了过去,看了眼头发染回黑色的林久光,不确定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用做?” 江绝的眼神忽然变了。 他站直了些,转身把披在椅子上的白袍穿上。 “岑安。” 叶肃慢条斯理地解着领口的扣子,将修长的脖颈一寸寸的解放了出来。 他的眼神沾染了些捕猎者般的气息,连笑容也在此刻带着侵略的感觉。 岑安缩在椅子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点:“你——你要干嘛?!” “嗯?” 叶肃靠近他的同时,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抚在了他的脸上。 那是医生特有的一双手。 他刚下手术不久,连带着指尖都冰凉的如同在触碰雪一样。 可是他的气息对岑安而言又是那样的蛊惑,仿佛在无声的引诱着后者想要一点点的靠近。 “我离开这里这么久……”他的脸庞与他越来越近,直接俯身在了他的耳侧。 “有没有想我?” 那声音低沉而有磁性,明明是在半开玩笑,听到耳朵里却又让人心里慌乱。 岑安在这一刻如同被叼住后颈的猎物,战战兢兢道:“我把《流行病学》吃——背完了!” 叶肃知道他在避而不答,笑意加深道:“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传染病学》也在吃!!”岑安寒毛都竖起来了:“还在家里缝猪肉练手感来着!你你你不要离我这么近!” 叶肃眨了一下眼,不可见的狐狸尾巴摇了一下。 “那便是日思夜想了。”他淡淡道:“看来还一直都记在心上。” 他随手脱了白袍,扭头看了眼旁边僵住的众人:“你们刚才说,什么cp感?” 魏风疯狂摇头:“没有没有没有你们两就是两口子赶紧去结婚吧!” 戚麟看着又走出戏来的江绝,以及被他按着脖颈的林久光,几乎连被当面出轨的感觉都没有—— 刚才那个人根本不是江绝啊。 完完全全就不是一个人。 在那身白袍穿上去的那一刻,江绝直接把很多隐秘的东西封印起来,成为了跟他毫无联系的陌生人。 周身的气场都是只对林久光一个人打开,任何人多靠近一步都会有抗拒感。 这是在话剧和镜头前练了多久才能找到的开关——只要触碰一下,就立刻进入另一个角色,连带着周身的亲和感与喜好倾向都全部转变! 甚至可以说,直到这一刻,戚麟才感觉得到他们两人实力的差距竟然这么大。 在拍摄《至味缘》的时候,虽然戚麟进了戏中的角色,在和金庆儿扮演的女厨师缠吻,可其实内心深处是真的把爱人认定为江绝,气场其实还是对金庆儿保持封闭的。 所以江绝在镜头外能够感觉到两人无形的链接,也真的会吃醋。 他扮演的,不是纯粹的那个男主演。 ——得修炼多少年,才能追到你现在的功力啊。 戚麟揉了揉眼睛,忽然开口问了一个问题:“刚才那个技巧,你是不是在拍龙血玺最后一幕的时候,没有用?” 江绝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居然发现了。 龙血玺的最后一幕,如果单纯只是澹台洺被女帝刺死,其实不会在中剑之后再挣扎——因为一切都已成定局了。 可是在那个时候,江绝意外地把属于澹台洺的封闭气场打开了一半,当时还有一半带着他自己的意识。 而在‘江绝’的视角里,想要杀掉他的人,是江烟止,是自己深爱的母亲。 所以他才会难以置信的往前走了一步,甚至让剑刃在腹中刺的更深,至死都不肯接受这种结局。 这种半入戏半出戏的混杂体验,才让他最后成为了金梧桐奖的年轻影帝。 全然入戏,再全然出戏,就什么事都没有。 比如在扮演叶肃的时候,角色性格和习惯截然不同,个人气场的开合都能控制的完全自如。 可如果是半入戏,一半进入角色,另一半代入自己的内心,真的会让情绪处理出现混淆。 扮演澹台洺和云烨的时候,他两度出现这种问题,深夜里被噩梦困扰。 好在都走出来了。 “你完全没有那种被出轨的感觉吗,”旁边的副导演都看懵了:“我也没有——我刚才真的感觉是叶肃日常调戏岑安了。” 某人弱弱的缩在椅子里:“你们就不能夸我无缝接戏接的这么快嘛。” 江绝奖励性地揉了揉他的头,牵着戚麟的手去卸妆了。 -2- 新专辑和演唱会的讯息同时放了出来。 整个微博都沸腾了—— 整张专辑都要付费,只有两首歌可以全网免费收听下载。 第一首是主打的口水歌,重复性强传唱性高,混杂了琵琶长笛,同时曲子又谱的是蓝调爵士。 第二首则是他和江绝唱的那首阿卡贝拉。 准确的说,是六重唱。 高低起伏的声音如同羽翼般拂过耳朵,情感饱满又故事性强,层次感被渲染的恰如其分。 江绝的粉丝已经认命了。 官宣是不可能官宣的,这辈子都等不到官宣的。 喜欢江绝就简直像在机场里等一艘船—— 想吃粮都要靠戚麟发!! 凭什么!! 第二首歌没有mv,只有音频,可是下载量愣是靠江绝的颜粉事业粉电影粉撑爆第一首,当天晚上就出圈上榜单。 然后好些人就开始暴风哭泣问他们两什么时候可以结婚了。 演唱会的票在八点整开售,然而在七点半的时候各大票务网站就已经在线人数爆满,想登陆进去都要排队了。 20:00:00一到,十万张票一售而空,连眼睛都没眨就已经全部售罄了。 各平台还在和spf谈价钱抢转播权,恨不得冲到时戏院里把钱全部塞进404. 与此同时,天上开始下起飘零的小雪了。 林久光一个人抱着热栗子在路边走,忽然听见有人唤了他一声。 “久光。” 发音仍然不太标准,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仓皇的回头,看见loris站在路灯下面,帽子上都被覆上了一层雪。 那双翡翠绿的眸子注视着他,漂亮的如同油画里的人物。 “你——你回来了?”林久光几乎难以置信:“不是还在国外交流学习吗?” “你等一下。”loris在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来,低头在手心哈了口热气。 他刚才看着这小不点一个人在雪里踽踽前行,孤零零的好像找不到家的小兔子。 本来想等他到暖和点的地方再出现,可还是没有忍住。 “我其实在出事的时候,并不理解你在遭遇什么。” 他切换回英文,一步一步的走近那个少年。 在国外,出柜是稀松平常的事情,lgbt在各个大学都有组织,哪怕宣布终身不婚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所以在听说他们被狗仔偷拍的时候,loris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还并没有搞懂这对他而言有多可怕。 无数的恶意诋毁和嘲讽席卷而来,甚至连事业也可能被尽数毁掉。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跟自己解释,连一句对这段恋情的抱怨都没有。 然后笑眯眯的挺了过来。 从始至终,在他面前连眼泪都忍了回去,始终是那副无拘无束的自在样子。 直到回到国外,看到外媒对这整套事件的详细报道,他才像被当众浇了一桶冷水般,愧疚又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只有你才会这样。 金发男人在雪中缓缓地跪下来,旁边的路灯犹如安静聆听的神父一般。 他打开掌心的那枚丝绒盒子,一枚雕刻着他们两人姓氏的银戒露了出来。 “林久光,”那双翡翠色的眼睛注视着他,满怀着心疼与爱意:“你愿意和我订婚吗?” 少年愣了半天,忽然红了眼眶。 “你居然到现在才搞懂吗?” “——给我多跪五分钟!” loris忍不住露出笑容来,任由雪花飘到发梢和睫毛上。 “可你现在也终于自由了。” “才没有。”林久光伸出手,任由他把尺寸刚好的戒指套了上去:“你看,又被你给捆住了。” 两人要是携手走进婚姻的坟墓,听起来还挺像殉情的,也挺好。他俯身亲吻着这个笨拙又温柔的意大利男人,两人在路灯下抱了许久。 “……吃饭了吗?” “刚下飞机就过来了,还没有。“ “走!带你次火锅去!” “……小鸟锅吧?” “鸳鸯锅就鸳鸯锅!嫁鸡随鸡了!” 戚麟花了接近二十天来统筹这场演唱会,从灯光布景到服装都全部升级,账户里的钱哗啦啦的往外流。 他要和多个公司的老总打招呼吃饭,甚至要连轴转的拍杂志拍海报再去接受采访。 一度差点在采访椅上说着说着睡过去。 江绝一个人在宿舍里写着论文,有时候会帮他整理一下笔记。 窗外大雪纷飞,连寒气都在从窗户缝里往外透。 loris给他们两送了一幅画,如今就挂在书桌的正上方。 他突然想起来当初第一次见戚麟的时候,自己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个人的模样或者性格上,脑子里还在思考流量明星是什么意思。 ……所以就是很费流量的意思对吧。 跨年演唱会的时间在2017年12月31日的晚上八点半。 不仅有多位好友来驻唱和表演,而且三个半小时的内容颇为丰富,所有的乐器都全部送到。 十万人开始提前一个半小时陆续入场,雪渐渐的停了下来。 他们的手上、脖子上、头发上都有不同的logo和装饰,可在冬天的夜里散着白色的光。 雪亮透白,如同麒麟踏雪一般。 当年的那个独角兽少年,从美好又纯粹的化身,已经变成了强大而不凡的麒麟了。 戚麟站在后台的升降台上,听着场外喧闹的暖场音乐,开始调整呼吸。 六个舞团全部就位,四十个烟雾礼花点确认完毕。 和音部就绪,嘉宾全部到场。 江绝坐在最前排的嘉宾区里,旁边的林久光正大光明的窝在loris怀里,嘴里还叼着柠檬味的棒棒糖。 方诚然等得颇为无聊,和其他圈子里的朋友开始一起打王者。 工作人员还在紧张的确认情况,旁边的金庆儿拿着手包走过来:“麻烦让一下——咦江绝!” 他笑着起身和她握手,寒暄着有关时都大剧院的事情。 距离2018年,还有几个小时。 舞台那里虽然一片漆黑,但已经可以看见穿着黑衣的工作人员跑来跑去,显然在进行最后的准备了。 六面屏幕忽然同时亮了起来。 在这一刻,无数的笛声如若林中交颈啼啭的鸟儿一般,从千山万水处飞了出来—— 一束光落在缓缓升起的戚麟身上,他穿着如同羽翼织就的长袍,执着一根苍青色竹笛缓步而出。 无数的尖叫声在这一刻沸腾起来,所有人都开始高吼着他的名字—— 那个集无数荣耀与光环与一身的人,那个俊美到极点而又才华横溢的人—— “戚麟——戚麟!!” “戚麟!!!!” 那一首《鹧鸪飞》婉转而出,无数的舞者如潮水般涌上来,被簇拥在最中间的他执笛而舞,犹如林间泉上的仙人。 整整三个小时里,一切都如同一场狂热的幻梦。 江绝已经完全预料到会发生什么,很克制的保护着嗓子。 而旁边本来还有偶像包袱的几个人完全开始跟着站起来挥手唱歌,不受控制的跟着所有人一起高吼他的名字。 金庆儿听着歌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的,跟闺蜜打电话和她分享此时此刻的歌声。 千千万万的零落光芒被汇聚在了一起,整个演唱会现场如同一大片漂浮的星海。 直到最后一刻,戚麟才终于往前走了许多步,望着台下的一点站定。 “今天,还来了一位很特别的人。” 许多老粉直接疯了,开始高声喊江绝的名字。 他们甚至不用戚麟往后讲,就知道他要介绍谁。 “他和我一起携手走过这三年,如今也终于一起公开了。”戚麟缓步向下走,江绝看着他,在更高亢的尖叫声中站了起来。 两束光打在他们的身上,开始越来越近。 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所有的期盼,愿景,爱意,以及对新一年的向往,全部都浓缩在了这一刻。 在十万人的注目下,他走到台下,牵住了他的手。 无数的闪光灯开始疯狂闪烁,远处微博公司的服务器再次瘫掉。 屏幕中的江绝扬起笑容来,和他一起走上了那个舞台。 冬夜的风又干又冷,可是在这一刻,他们紧密相贴的掌心无比温暖。 钢琴与小提琴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他们一起把最后一首歌在新年的最后五分钟里唱完。 温柔与清澈的声线辗转分合,犹如两只白鹭盘旋飞去。 一切都刚刚好。 在唱完这首歌的时候,屏幕上也开始跳起新年倒计时—— “十!” 台下的人看着表开始高喊。 “九!” 大家的嗓子早就哑了,但沸腾的尖叫声和唿哨声依旧此起彼伏。 “八!” 千万的星辰开始一起闪烁摇摆,如同天上人间。 “七!” loris抱紧了林久光,两人戴着戒指的手十指相扣。 “六!” 金庆儿叹了口气,开始给许久没有联系的老友柏禀发短信说新年快乐。 “五!” 整个城市都开始倒计时,连场馆外的喇叭也开始响起来。 “四!” 时都的所有景光灯全部打开,江畔的高楼亮起出霞光般绚烂的长灯。 “三!” 今年的一切磨难与荣耀,全部都已经过去了。 “二!”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一!!!!!!!” 千万烟花在全城如昙花般骤然绽放,无数的颜色在雪夜中如星火般明亮闪烁。 戚麟在舞台上抱紧了江绝,俯身给了他一个长吻。 新年快乐。 第99章 过年的时候,刚好江烟止可以拄着拐杖开始缓慢走路了。 她恢复的还算顺利, 加之白凭天天黏在旁边不肯走, 怎么着也得赶紧好起来。 江绝今年工作接的少, 挑剧本也颇苛刻的原因之一,就是想多花些时间陪陪母亲。 他周一到周五在学校和片场之间来回,周末会陪着母亲复健和聊天。 戚麟的第一轮两千块计划完全失败,但好歹也体验到了中层人民的艰难。 等到除夕之际,江烟止暂时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屋外的街道和树林上全是糖霜般的积雪, 屋内的小火锅上煮着猪肚鸡。 除夕中午的时候戚麟来看望他们, 还带了好几束鸢尾芍药,把房子装点颇为春意盎然。 元旦的时候江绝再去戚家吃了顿饭, 被吴秋一连哄带劝的喂了两碗藕汤半盘茴香饺子还有两卤猪蹄卤耳朵, 最后是捂着肚子回的家。 江烟止因为活动不便的缘故,这一年里一直都在试图找点乐子。 她看了一摞的书和杂志,然后开始做手工织毛衣。 戚麟初五又过来提着威士忌和雪茄盒来拜年,正巧江绝出去买东西去了。 白凭一眼就认出来这雪茄是戚鼎帮忙挑的,笑着打了个电话表示感谢。 江烟止坐在轮椅上,在靠着窗户打围巾。 显然并没有掌握要领,更像是在解一团毛球。 戚麟过去给她倒了一杯水,试图帮她把缠在一起的毛球解开, 忽然开口道:“您很喜欢手工么?”“以前就会一点。”江烟止把毛线针抽了出来,表示放弃:“但没有试过毛衣。” 戚麟感觉自己隐约抓住了什么,忽然开口道:“那您会……折纸吗?” “会啊。”江烟止抬了眼睛, 随手拿过旁边的餐巾,两三下就给他叠了个鲤鱼王出来:“像不像?” 戚麟接过那个鲤鱼王,忽然感觉谜团解开了。 “您知不知道——江绝在喝醉的时候,就会叠皮卡丘?”他跟端着那只咸鱼王,下意识道:“清醒过来反而不会了。” “绝绝的折纸是我教的啊。”江烟止眨眨眼道:“他小时候可话痨了你知道吗。” 江绝小朋友从会说话起,就是灾难般的存在。 他几乎有无限精力,而且会跟着江烟止到处吧嗒吧嗒跑来跑去,小嘴一刻不停:“妈妈妈妈你看那个!!” 耳朵都快被吵晕的江女士最后被搞烦了,直接给他叠了个超复杂的川崎玫瑰—— 这玩意儿的叠法还是当年白凭在吵完架之后教给她的。 “你要是给麻麻叠一个一模一样的,麻麻就陪你聊一个小时。” 于是折纸就变成了两三岁时期萌新江绝的聊天券。 折玫瑰自然是不会折的,拆的稀巴烂还拼不回去,小豆丁就委屈巴巴的在那哭鼻子,又不敢去跟妈妈说话。 江烟止睡了一觉回来发现江绝怂怂的抱着废纸团蹲在阳台,免不了又揉头亲脸哄一通,然后手把手的教他怎么叠。 然后连着教了三天,这孩子才完全掌握要领。 白凭在法国拍戏拍到快肝肠寸断,愣是被那帮木头脑袋演员气的脑阔疼,好不容易才收工回家,发现门口玄关放钥匙的小瓷盘上放着一叠银红相间的川崎玫瑰,还特意摆了个爱心的形状,感动的热泪盈眶。 于是在江烟止沉迷睡觉的那个下午,他冲去给老婆又买了一辆迈巴赫,然后还订了烛光晚餐加度假旅行。 等江烟止醒的时候,就看见自家老公抱着小豆丁守在床前,表情一脸的虔诚和感动。 江绝在专心啃爸爸带回来的小点心,糊的眉毛上都是奶油。 “所以说,男人想哄,还是很好哄的。”江烟止抿了口茶,一脸的功成身退:“好在四岁以后这孩子都归他爸带着去各个片场转悠,再大点送去学校和剧院,我才能活到今天。” 戚麟愣了半天,突然有些迷之羡慕:“原来江绝小的时候……这么话痨的吗。” “嗯,碎碎念爱唠叨,我喝多了凉水都要管。”江烟止撑着下巴道:“但是仔细想一想,还是小时候可爱啊。” 大了就变闷了。 “可是他怎么会不记得折纸了呢。”戚麟费解道:“两三岁的记忆全忘了?” 江女士耸了耸肩,表示并不清楚。 江绝回来之后,招呼戚麟一起去厨房做饭。 白凭虽然也在帮忙打下手,但显然连刨土豆都刨的非常笨拙。 戚麟自从拍了至味缘,厨艺就在不断涨进,各种海鲜都能打理的像模像样,煎鳕鱼的功夫还能帮忙照顾甜点。 等一家人边吃边聊再送走戚麟之后,江绝给母亲递了一叠开心果,去书房找父亲聊天。 白凭忙了一年,总算可以在年关里休息几天。 他拿小剪子横剖了雪茄,在书房里慢悠悠的吞云吐雾,显然颇为享受。 江绝坐在旁边翻了几页书,想了一会儿才开口。 “爸。” “嗯?” “你是怎么想到……要做作家的?” 白凭的职业生涯,是从作家开始,再转型成为编剧,最后才开始做导演。 他一个人构造出了无数个精彩的世界,能够讲述不同题材不同类型的故事,上至商业爆米花电影的超爽剧本,下至苦大仇深人心冰冷的纪实文学,几乎是全才型的创作者。 “原因啊——”白凭想了一会:“没有我喜欢的小说吧。” 那个时候好像还很流行一句话——你行你上啊! 于是他就上了。 他作为读者的时候,总是能给各种高口碑的作品挑出一堆毛病,越看越看不下去。 然后就自己抄家伙挽袖子开始写了。 “做一个创作者,就会有更多的自由——这是你去当制片监制所不能达到的。”白凭掸了一下雪茄,扭头看向旁边陷入沉思的儿子:“为什么很多演员要去转行做导演呢?” 做导演,才能控制剧情的所有发展,控制演员们对剧本的诠释,把最想要的东西呈现到银幕上。 单纯做一个循规蹈矩的演员,可能随随便便就能赚很多钱,可选错剧本和等待剧本所造成的损失,比那些钱来的还要多。 江绝想了半天,忽然开口道:“我想试试。” 白凭瞥了他一眼:“试试做编剧?” “嗯。”江绝认真道:“我等到现在了,一直没有看到想要的剧本。” 论人性的探究,他已经演过魏风的《星途》,在意大利拿过小奖,国内也获得了最佳新人。 论至美至上的文艺片,他已经演过了《龙血玺》,在白鸾城的一切都成为一代观众的经典回忆。 论典型的爆米花商业大片,《仙画》已经进入最终宣传阶段,马上就要上映了。 还不够。 他的二十一岁,要一个更加高的开始。 白凭想了想,放下雪茄道:“你知道我开了个公司吧。” 江绝点了点头。 lev工作室,隶属于明煌娱乐,但是是面向全球的大公司,而且培养了各种电影方面的专业人才。 “lev已经开了双语教学的新一轮培训班,二月份开始授课,持续三个月,全程都是网课。”白凭不紧不慢道:“一个班里有四十个人,最后只有前四名才能毕业。” “想去的话,自己去把学费交了吧。” 这么大了,我就不给压岁钱了。 江绝默默点头,心想亲爹果然是亲爹。 在去学校之前,江绝又带着白凭做的布朗尼和橙酒去戚家做客。 吴秋一知道老白手艺那是一年比一年好,笑眯眯的直接把盒子打开,煮了鲜奶茶和他们一起吃。 戚麟吃了一半去阳台和公司那边沟通工作排挡了,剩下江绝在客厅里陪他们两说话。 吴秋一悄咪咪跑去书房里翻了个相簿回来,给江绝看戚麟小时候的样子。 戚麟小时候眼睛就漂亮的像黑宝石,整个人带着雏鸟般略懵懂的气息,穿着小王子的衣服在镜头前怯生生的。 照片都不多,显然不太喜欢拍照。 “他小时候一拍照就哭,打针也哭,吃青椒菠菜也哭。”吴秋一坐在江绝旁边笑眯眯的分享自家儿子的黑历史:“我跟你说——基本上一张大嘴就是要开始嚎了。” 戚麟原来……小时候是个小哭包吗。 “那时候老戚又不会哄孩子,就一本正经的跟他讲道理,解释为什么要吃青椒,青椒里有维生素啥和维生素啥。”吴秋一怀念道。 “他……听得懂吗。” “根本听不懂,所以哭的更凶,死活都不肯吃。” 江绝仔细看着那张照片,意识到这小毛头眼眶都红红的,显然是刚哄完被劝着照相。 戚麟一打电话回来,就发现亲妈在分享自己的黑历史,试图阻拦:“妈!你不要破坏我的光辉形象好吗——” 江绝晃了晃手里的相簿:“都看到了哟。” 吴秋一一脸的欣慰:“现在终于吃青椒的时候不哭哭啼啼了,也是很有进步。” “妈我是偶像——偶像哎!” “你出去接受采访的时候千万别这么讲!!” 第100章 转眼就是最后一个学期了。 绝大部分的学生开始慌里慌张的找实习和写论文,准备最后的毕业表演。 这几年里, 班里的人陆陆续续出去拍广告拍电视剧, 有人终于能开始混龙套, 也有人开始在电影里露脸当个小配角。 也有的人放弃了挣扎,开始准备读研究生再读博士,将来回学校里教书。 而戚麟和江绝可能都参加不了最终的表演—— 戚麟已经看中了几个本子,准备挑两个去准备面试,真到了毕业的时候,可能自己已经进剧组了。 江绝已经在lev的官方系统里登记报名, 从明晚开始就会是新的插班生, 开始参加定期的听课学习以及考试。 也就在开学前不久,被大众期待了接近两年的《仙画》终于在千呼万唤之中上映了。 由于渲染和发行的原因, 这部电影错过了新年贺岁档, 甚至时间也挑在最为忙碌的开学复工期。 可即便如此,在《仙画》公映的当天,票房就直接破了四亿,成为2018年的爆款—— 终于——终于有这样能令国人扬眉吐气的奇幻电影了! 要特效有特效,要故事有故事,要演技有演技! 这才是真正的好电影!! 当九重天阙如画卷般在云中呈现,当天龙染血咆哮而出,当巫祝肉身化为齑粉而元胎觉醒为神, 所有的复仇反杀和逆袭都真实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票房直接不受控制的往上飙,其他国家的院线也在同时发行,连带着引发外国人的无数讨论—— 《仙画》本身的故事背景全部都是原创的, 天庭体系和三界设定全部从零开始,外国人想要看懂这个并不需要任何文化背景了解,连幻术也精致逼真的能够冲破屏幕。 这才是东方式的劲爆电影,不是一味的功夫与扮丑,仙有仙的桀骜与凛然,神有神的沉默与慈悲。 绝大多数路人哪怕不追星,看电影时也向来跟着江皇和白帝走,他们两天然的号召力遍布全年龄段,连看门的老大爷们都看过他们的片子。 而戚麟和江绝作为两个主演,在片子里完全不是他们两个本人。一个天真善良又坚定勇敢,最后破除封印解开迷局,成为了崩解之后的新神。 一个嗜血狂暴却又隐忍脆弱,在地上用四肢爬行的时候让人揪心的说不出话来。 玄幽就是玄幽,不是戚麟,不是那个唱歌跳舞的偶像,是圣洁而庄重的巫祝。 云烨就是云烨,是那个让人恨到骨子里却又忍不住心疼的断角之龙。 微博的热搜直接在前五名盘踞了接近一个星期,连带着各种讨论和采访也层出不穷。 导演和女配已经回到医院继续养病复健,拒绝了任何采访,可是自发性的口碑还在不断发酵膨胀,人们看完之后被特效和剧情同时震撼到久久不能回神,在网上疯狂的搜索有没有续集。 相关同人直接拥有各大论坛和网站的热门标签,各种产粮甚至开始搭配着真人一块嗑。 戚麟的小学生粉和墙头粉已经被筛走了一大批,现在紧密团结的绝大多数都是他的事业粉和作品粉,抱着《仙画》的各种海报暴风哭泣,简直不能想象自家哥哥怎么会演的这么好。 @小白猫的花:我真是懂了我本命戚戚为什么要一直拍电影了——求求你多拍一点我的天啊,什么神仙才能演出这种神仙出来tat @八岐大蛇:还是可以看到,白凭教戚麟的痕迹。白导把他调教出非常有个人风格的演员,而且很聪明的利用自己的颜值优势掩饰了少许不足,另外戚麟的台词真的越来越好了。 @十七岁中单想学唱歌:戚戚!!!戚戚啊啊啊我的戚戚!!!! 有些流量偶像的粉丝都看红了眼,口不择言的攻击抹黑,但也迅速被大众的浪潮吞没。 江绝的粉丝这几年里已经完全佛了,不指望他出面安利或者说点啥,去贡献票房看作品就是了。 他在这部电影里表现的并没有多少美感——如同牲畜般狼狈的喝水,夜叉阎罗一般屠杀众仙,怮哭时整个人如同被重伤的野兽,看萤火虫时又像个懵懂的孩子。 残忍是他,风华是他,万物皆是他。 @吱吱与蛇:看完电影出来,我只想给江绝打钱。 @江绝的小棉袄:不娶何撩!!不娶何撩!!不娶何撩!!! @茉莉花茶不放糖:你们有没有发现,他们两真的演什么都好带感……小江帝肯定也教过戚麟的吧,两个人对戏看的太爽了。 戚麟请了全班同学去看首映,直接包了一个厅。 他们全班出去的时候,整个购物中心都沸腾起来,好些人想冲到人群的正中心找他们要签名,甚至惊动了好些保安。 其实戚麟还真不知道这电影拍成什么样了。 他跟江绝在演仙画的时候,全程都是在跟绿幕和道具互动,而且江绝一会儿是本人一会儿是绿球,他还得抱着绿球喃喃低语。 一整套电影拍下来,真是完全没有概念,导演让干嘛就干嘛。 至于那灰扑扑的绿幕墙,到后期都已经完全放弃脑补了,全程只能靠方法派。 当初他们两对戏的时候,碰到跟道具互动的环节,全部都要提前拿拖把水桶甚至筷子来预先试戏,强行把台词说的真挚又动人,也是颇为不容易。 戚麟的基础比江绝弱很多,显然要花更多时间。 而江绝负责演的云烨虽然剧情都很虐,但是真实拍的时候其实……百分之九十都要靠脑补,全都是特效和道具模拟。 所以他们两在电影开场前,也是完全一无所知的。 当水墨般的画面晕染而开的时候,江绝屏住了呼吸。 这种美,和《龙血玺》的美,是截然不同的。 龙血玺的特效仅限于玉玺和真龙之触,算是画龙点睛的一笔。那部电影更注重实景的渲染和写实,春秋花月都靠打光摄影和剪辑来营造诗一般的感觉。 可是《仙画》不一样。 仙画几乎从一开始,就是梦幻又苍老的如同上古世纪的史诗。 仙人抚琴,鸾鸟啄尾,还有那折角之龙—— 大气磅礴的交响乐恰如其分的渲染着气氛,咆哮和怒吼都在牵动着人的神经。 3d效果让拂尘几乎打到了观众的脸上,甚至龙尾在摆动时有人会下意识地躲开。 白凭在妻子车祸出事的情况下,都把这个作品完成到了极致。 每一节的故事讲的详尽清晰,前后剧情逻辑互通且构思严谨。 而江绝和戚麟在里面的每一次对戏,都是经典的让人想要不断回味重复的片段。 就如同白凭在二十年前一手扶助花瓶般的江烟止翻身一跃成为影后一样。 等最后一幕结束,全厅的灯光亮起的时候,好些人又哭又笑,还完全没有从剧情里走出来。 戚麟之前看剧情哭的稀里哗啦的,抱着江绝的胳膊呜呜呜:“云烨他怎么就走了啊!!玄幽好不容易做了主神,他怎么可以走呢!!” 江绝默默摸了摸他的头,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安慰。 于是第二天他们两又来这二刷一遍。 第二次再看的时候,就开始脱戏的琢磨哪儿是哪儿了。 真龙高声咆哮的时候,戚麟默默吐槽那天的鼓风机吹得他脑阔疼。 雪灵竹现世的时候,他们两笑起来,开始回忆那天对戏用的方便筷子。 无数个细碎的画面被电脑再次加工渲染,成为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华丽画卷。 等到第十天的时候,《仙画》已经被媒体们评为即将刷新历史票房纪录的超神电影,各种外媒的评论和探讨也被陆续翻译刊载出来。 就连向来冷清又不爱说话的秦以竹,也被各种记者烦到要戴着口罩墨镜躲着出门。 《仙画》是当之无愧的年度最佳。 哪怕这只是2018年的开始,哪怕还有好多电影都还没上映,可几乎所有人都相信,这已经是这个时代的传奇了。 大气磅礴的仙侠史诗,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特效,全都是白凭带着自己的团队砸钱砸时间花了好多年才抠出来的。 虽然它一开始的定位就是商业大片,但其中对人性和欲望的探讨也同样讽刺深刻到能刺痛人的内心。 也就在此时,江绝接到了土星奖的颁奖邀请函。 土星奖是一个由美国科幻、奇幻及恐怖电影学院举办的一年一度影视奖项,其地位等同于该类型电影的奥斯卡。 《野屋》被同时提名了最佳国际影片、最佳布景设计和年轻演员的最优异表演。 然而陈沉导演已经退回陈沉教授,早就带着团队去地下做封闭实验去了,这个时候根本不在。 江绝和副导演一行人去了美国,开始接受各种媒体的疯狂采访。 外国人说起赞美之词来简直是究极无敌彩虹屁,而且语速和口音逆天到比英语八级还日语二级。 江绝被动地回答着有关电影的花絮、拍摄时的感想,还有各种技巧和悬念的使用。 陈导演缺席的情况下,几乎所有的聚光灯都打向他本人,还有老外试图问问《仙画》的情况,以及爱德华白作为他的父亲怎么没有到场。 青年站在无数的聚光灯前,连侧影都被镀上了铂金的光辉。 他已然站在名利之巅。 第101章 《野屋》直接拿下了『最佳布景』和『最佳青年演员表演』。 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 没有任何人表示疑惑和质疑。 甚至连杠精都全然无话可说——国内惊悚片已经空缺了十多年,在僵尸电影以后再无长进, 《野屋》不仅凭一己之力填补了空白, 在世界惊悚电影史里也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没有鬼,没有精神病, 没有僵尸丧失, 没有特效。 可即便如此, 也可以把战栗到极点的感觉带给所有观众, 甚至关掉电脑走出影院以后还都回不过神来。 江绝捧着奖杯站在领奖台的时候, 发表得奖感言都有些恍然了。 他最近几年站在领奖台的次数越来越多, 甚至连最开始的紧张感都已经找不到了。 国内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哗然一片, 各种骄傲与赞同的声音不断涌现。 而@假装这是江绝的树洞号粉丝已经突破了一千万,各种委屈的事业粉颜粉女友粉日常对着假皮真主打卡, 对着这个微博诉说各种赞美和感受。 江绝虽然奖项还没有拿到大满贯, 可是至少在影片种类上快要占全了。 他似乎生来就是戏骨,浮华庸俗平凡狂傲的角色全都驾驭得宜,在外人眼中毫不费力。 疯狂的记者开始采访时都大剧院的前辈,采访和他共事过的所有同事,采访江隼魏风还有好些导演。 他在这样一个信息时代里咨询少的可怜,私生粉们挖破头都找不到他以前用过的任何社交账号, 想挖黑历史更是不可能。 没有ins,没有微博, 一切都被保护的颇为充分。 戚麟在国内等待着他的归来,一度在他的时候看各种人对他的夸奖和赞美, 笑的一本满足。 然而也会翻到一些很恶毒的评论。 『才二十岁就这么装逼,以为自己是老艺术家啊。』 『从不炒作江白莲疯狂拉踩专业户要不是有个导演的爹他能有这个资源?』 『你江卖腐拉踩炒作还打记者怼粉丝 望你知』 『仙画这电影是他爸爸帮忙鼓吹美化同性恋的吧呕』 戚麟看到这些话的时候,意外的会松一口气。 还好他在江皇车祸以后淡出了网络,平时玩手机也定多是帮自己抽抽卡。 他的回避一直在忠实的保护着他自己。 不去感受,不去参与,这些戾气和恶意就永远不会触碰到他。 江绝再回来的时候,差点在机场被堵到没法上车。 一群粉丝疯了一样的举牌高吼,还有人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泪流满面不止。 时戏院不得不加强安保,进校必查证件,不开放给游客浏览。 那尊奖杯被放在了他们那栋在御风别院的房子里,和白凭的奥斯卡最佳导演奖、江烟止的金球奖最佳女主角并列在一起。 等他回到学校,秦老师又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你们两被学校当成典范推了上去,已经被确认被评选为时都十佳青年,下个星期记得去评奖啊。” 戚麟一耳朵听岔了,仍然认真的点点头,挂了电话冲着江绝挥了挥手:“绝,咱们被评上三好学生了。” 江绝:?该上课还是要上课的。 他们两因为最近两年缺勤率越来越高,其实每次上课都像是新同学插班进来。 戚麟自然不必说了,几乎每次回来的时候发型发色都不一样,要么为了演唱会挑染亮银,要么为了宣传电影漂染栗色。 江绝倒是四年来没有怎么变,虽然长高了一些,但在戚麟身边并不起眼。 台词课的老教授已经退休回家休息,换了另一个新来的年轻老师。 而秦老师依旧奋斗在第一线,届届都有关于老妖婆的各种传说。 但他们两以学生的身份坐在教室里的时候,还是给其他人一种微服出巡的奇异感。 “上次关于动作任务和情绪层次的作业我都看了,”秦以竹翻着打分册,不紧不慢道:“今天继续随机点名分组练习。” 她走上讲台的时候,依旧脚步轻快,高跟鞋的每一声都跟钉子似的。 “主题是离婚,全部临场表演。谁成功让对方松口就能赢。” “学号随便报一个,14号吧——至于对戏的人,”那犀利又明亮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圈,忽然开口道:“戚麟,你上来。” 戚麟许久没有参加过这样的练习,点了点头就走了上去。 被点名的女生激动又手足无措的走了上来,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平时成绩一直很好,表演课的发挥也还算稳定,可站在她眼前的可是入围过金梧桐奖的戚麟,怎么也让人忐忑又期待。 “你演那个要离婚的人,戚麟,你来挽留他。”秦以竹一扬下巴:“开始吧。” 其实这种临场现编的表演,非常的考验想象力—— 就拿离婚来举例子,如果离开的那个人摆出足够有杀伤力的表情,其实对手要在短时间内思考破局的方法,用更自然的表演和更有力的理由来驳斥他。 江绝拖着下巴在台下看着他,两人遥遥交换了一个眼神,引发教室里一片起哄声。 “你——不要再说了,”女生露出懊悔又痛苦的眼神:“明天就去离婚吧,我不想再和你谈这个了。” 戚麟垂眸看着她,忽然缓步上前,伸手抚上了她的脸。 在他们有肢体接触的那一瞬间,女生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步,可还是被碰到了脸。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台下起哄声就更变本加厉的响了起来。 不能分神,不能看台下。 她定了定神,一把打开那只手,恼怒道:“你和那个女人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了——我挣钱养活这个家,照顾孩子和老人,甚至给你钱帮你还赌债,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戚麟怔了一下,喃喃道:“你都知道了?” “我不想听你的任何解释了,”女生的声音强硬而不容置疑,显然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离婚!明天早上九点就去民政局离婚!不要找任何借口!” 戚麟愣愣的站在那里,忽然没有回答她的话。 他伸手捂住嘴,露出脆弱又悲伤的表情,眼眶即刻就红了起来。 哪怕他站在那里,被痛斥为恶贯满盈的人,可只是捂着嘴颤抖着没有发声,也可怜的让人想要拥抱他。 “我的错……”他哑着声音,还在克制着泪意。 “我的错……” “那个女的,是我客户,我没办法拒绝她,让她搂着我喝酒。”他甚至没有勇气再去触碰她,只喃喃道:“可是你说的对,我亏欠你太多了。” 女生在一瞬间露出惶然的表情,本能地想要过去安慰他,偏偏又想起来这是在考核,强迫自己硬着语气道:“一忍再忍,我不想再和你谈了,有什么事明天民政局再扯!” 戚麟依旧捂着嘴,眼泪在无声的往外流。 他缓缓地蹲了下来,像无助的找不到家的小孩子。 “我五年前就知道,我最终还是会失去你的。” 他露出苦笑,连背影都看起来孤单寂寥。 “你看,这一天真的来了。” 短短几句话,竟然有种在演电影的质感。 江绝在台下看着他的泪痕,不由得露出怀念的笑容来。 女生已经完全接不住戏了,偏偏为了平时成绩还是要接下去,叹了口气背着身不看他,声音开始哽咽。 “儿子每天晚上都会问。” “爸爸呢?” “爸爸怎么还没有回家?” 她越说越声音哽咽,将心酸又压抑的感觉诠释出来:“我每次都说,快了,快了——” 戚麟站起身来,没有让她把后面的指责编完,脸颊上的泪痕依旧清晰可见。 “我也在想。”他轻声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什么时候可以回来抱抱你们?” “多想辞职啊,”一声叹息几乎像羽毛一样的飘进人的心里:“可是我辞职了,我们一家该怎么办?” “我配不上你。”他忽然笑了起来,仿佛连自尊都被自己亲手按在了土地里:“你走吧,我不留了。” 那女生心想为了学分我豁出去了,转身看着他怒极反笑道:“你这个懦夫!” 他就那样苍凉又绝望的注视着她,什么都没有说。 只此一眼,就像猎人的网一样将她囚禁,甚至连早就准备好的台词都没办法再说下去:“你——” 那眼神仿佛让时间定格,两人无数情绪全被此如黑洞般吞没。 “行了,胜负出来了。”秦以竹拍拍巴掌,给了那一个姑娘台阶下:“你也很努力了,看得出来。” 掌声和口哨声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戚麟和女生鞠了一躬,掏出纸巾来擦脸上的泪痕。 秦以竹随手打了个分数,饶有兴致道:“这四年一过,你真是长进不少啊。” 当初被江绝卡着点带着节奏走,如今能把对手逼到连台词都说不出来了。 这孩子真是天赋不错。 擦干脸颊的戚麟嘿嘿一笑,和台下的江绝遥遥对了个眼神。 『快夸我!』 后者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夸你夸你。』 第102章 场地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油纸伞。 样子很古朴,伞骨用的湘妃竹, 上面还散着泪痕般的斑点。 戚麟过来试戏的时候刚好瞧见了这伞, 一问门卫说好像搁在这都两年了, 一直没人回来取,索性把那伞拿去当道具,写了个字条放在原处,解释去哪里可以拿。 明琅的性格不好分析,他写了很长的人物小传,又换了西装和戒指, 把自己喜欢的银戒换成了兽骨环。 江绝会在旁边帮忙递眉笔和发胶, 看了半天忽然道:“要是长发就更合适了。” 只有古代的男子才留长发不剪。 现代留长发的,大部分都是搞艺术和玩朋克的。 “长发这种东西, 弄不好容易搞得人很油腻, ”魏风在旁边扒着盒饭:“戚麟这样就挺好的,清清爽爽又透亮,特别好看。” 江绝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上戏,和林久光陆续进了棚。 第二季里,小人参精为了有更强大的能力救医院里贫苦的人们,开始努力修炼成妖。 然而剧组一向抠门不多加特技,把重点还是放在讲故事上面。 剧里的布景和细节设置比以前好了很多—— 江绝本身把在《野屋》里看到的各种小伏笔和隐晦暗示全都记在脑子里,用同样的技巧创造出贴合这个剧本的各种东西。 他穿上白大褂, 换了更性冷淡风的领带,连说话的腔调也刻意调整过。 林久光倒不用管太多,他这人本来就咋咋呼呼的, 某些性格跟角色一模一样,不用怎么过多的调整。 白凭跟魏风联系之后,把自己用的特效团队给他,教他怎么做重要的亮点。 观众是很容易被蛊惑和引导的。 每一集里都放各种特效,不一定能引起他们的新鲜感,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但如果在关键人物登场,比如鸾鸟惊惶地从窗外撞进来,及其他类似的剧情时,放上足够震撼又精致的场面,反而能让人眼前一亮。 江绝和他拍的颇为顺利,虽然已经快一年没有碰这个剧本,再入戏时两个人都搭得很自然。 想来也是,林久光演戏多年,功底本身颇好。 他把loris送的订婚戒指拜托给助理好好保管,每天一出戏就过去戴上。 戚麟在旁边看的颇为心动,开始思考给自家绝绝买个啥款式的才衬他。 等前三集拍完,戚麟正式入镜,又换上了当初的那身衣服。 小岑安在医院门口猝不及防的被淋了一身雨,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一把伞忽然在他的头上撑开,把骤雨挡在了外面。 他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一扭头发现是老朋友:“明琅!你也来时都了吗,璩玉呢?” “他还没出关。”明琅撑着伞和他缓缓往回走,天上的雨似乎遇到这把伞自动分开,连半点雨都飘不进去。 牡丹喜干燥怕积水,向来是淋不得雨的。 江绝在镜头外看着高台上分头喷水的工作人员,心想角度和水量找的还很到位。 他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江绝看了眼还在拍戏的他们两,下意识地走到隔音区再接电话:“妈?什么事吗?” “你在哪里?”江烟止似乎有些失控,说话时声音里带着哽咽。“我在拍戏——出什么事了?我现在回来?” “我给你一个地址,你现在带着戚麟他们坐车过去。” 江烟止顿了一下,似乎在克制着情绪,又开口道:“严教授去世了。” 什么? 江绝愣了下,解释道他们还在拍戏,还有五分钟左右就结束了,又问道:“我去年年末还见过他,不是好好的吗?” “严教授两年前就已经是胃癌晚期了。”江烟止深呼吸着开口,背后隐约在放哀乐:“他跟亲属决定放弃过度治疗,不愿意插管,而且从头到尾也没有告诉过我们。” 江绝愣了一下,心里完全还没有缓过神来。 去年年初母亲出车祸的时候,严教授还过来看望过他们。 他年纪那么大,千里迢迢的坐飞机去渚迁,爬了好几楼去看望母亲。 冬天里在学校里见到他的时候,严教授说—— 『等着等着,就没时间了。』 还有他收下那袋水果,是不是以为自己专门找到他,想要探望他? 等于说……他早就知道自己要离开了,是吗? 江绝捂着嘴觉得心里闷痛,这是他第一次面对真实的死亡。 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都身体康健精神很好,他从来都觉得他们再活二十年都不成问题。 可是严教授……之前还在教导他的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消失了吗? “江绝?”戚麟拿着矿泉水走过来:“你还好吗?” 他转过身,看着戚麟喃喃道:“我们要去一趟殡仪馆了。” “严教授癌症去世了。” “什么——”戚麟怔住,根本没办法接受这个现实。 “他两年前就确诊癌症晚期了。” 剧组的许多人直接收拾了三辆车,临时停工去了殡仪馆。 严思静静地躺在被繁花包围的冷棺里,面容平静而温和。 他不声不响的用最后两年,完成了所有的告别。 去见每一个老友,去巡视所有与时戏院有关的事情,去看他一手扶持建立发展的时都大剧院,去告诫一个又一个年轻的青年演员。 他闭口不提自己的病情,也不愿意过度手术和放射性治疗,只是脚步越来越沉重,到最后说一句话都要缓很久。 一众名流全都来了,排着队在上香鞠躬。 有的是他的门生,有的是被他在圈子里保护过安全的陌生人,更多的是他的学生们教出来的学生。 江烟止和白凭跪在旁边上了三炷香,脸色都很苍白。 真的……就这样离开了吗? 所以之前和他们聊得一切,其实都是在告别吗? 江烟止是严思亲手教出来的学生,甚至可以说,江绝用的许多表演技巧,其实都是江烟止在不动声色的传承给他。 她当初还跟老人家开玩笑,让江绝做他的学生—— 严思当时笑了一下,没有答应。 因为已经没有时间了。 这个时候再诉说无尽的不舍和悲伤,好像都没有意义了。 老人静静地躺在那里,不声不响,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一直说,等忙完了就回时戏院看看他。”江烟止喃喃道:“我总觉得,严老师永远都在那守着一群学生,他就像灯塔一样立在那,怎么也不会走的。” 白凭叹息着帮她擦眼泪,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来的人实在太多了。 被提拔过的,被保护过的,被指点过的。 时都大剧院的所有领导全部都过来了,排着队去表达哀思。 娱乐圈里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他的挚友,就是他的同事。 老人在旧年代里做了太多的事,扶植艺术研究表演,推动时戏院和时剧院发展壮大,影响着娱乐圈的风气和信仰。 他的离开,是一个时代的告别。 江绝和戚麟其实已经算小有成就的艺人了,此时匆匆赶来,也只能按着辈分等在外堂,许久都没能进去。 他们一人抱着一束白菊,看着排在前面的魏风擦干眼泪挺着脊梁进去了,继续在外堂安静地等。 戚鼎和吴秋一匆匆赶到,吴女士作为无关的圈外人只能在外堂候着,远远地三鞠躬表达敬意。 戚鼎一言不发的过去敬香献花,泪水流了满脸。 没有人在这个场合拉拢人脉,也没有人敢高声说话。 江绝站在戚麟的前面,一言不发的想着他和自己说的每一句话。 严教授当时荡着秋千,在看操场上打篮球的年轻人们,脸上还微微带着笑容。 他亲手创造的艺术殿堂里,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后生在发光了。 戚麟抱着那束白菊花,又想起了林久光说的那句话。 人活着,就像去游乐场里玩。 不管排队多久,玩够了没有,时间到了,就要离开了。 等到了要离开的时候才后悔没有玩够,一切都晚了。 他其实一直想问问这个教授,想和他聊聊天。 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些人生选择正确与否,也一直想听听严教授的看法。 可是他总觉得自己在表演路上还没有成功。 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奖项,票房很好但也都是导演和摄影团队的功劳。 他总觉得,只有江绝这样实绩满载的有实力的人,才可以去问这样一位开山鼻祖般的人物。 再等等,等自己再多一些成绩了,再去拜访他。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时间就是这样,没有对任何人留有半分情面。 等终于轮到他们两人过去,上香下跪磕头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 香火和烛火都散着庙堂独有的味道。 一炷香,两炷香,三炷香。 死后的世界不可知,说什么纸钱香油,真的能不能汇过去也是未知的。 说白了,这些仪式都是为了让活着的人能够接受告别。 他们默契的和父母一起守了三天的灵,其他地方哪里也都没有去。 媒体被安保人员圈在了外面,谁也不能进来打扰他们。 等最后离开殡仪馆的时候,戚麟握着江绝的手,看着车外远去的风景。 “活着真好啊。”他突然开口道。 江绝握紧了他的手,感受着掌心的温度。 “嗯。” 第103章 秦以竹是当天过去的。 她红着眼睛给曾经的班主任磕头上香,几乎哽咽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之后的一个星期里, 连上课的时候说话都是哑的。 学校开了追思会, 各种老师在台上讲述着过去和种种历史, 台下的学生有的一脸茫然的抬头听,有的在看资料和影像时满脸泪水,还有人在玩手机。 但时间总是会过去的,就像风沙抹去沙漠的脚印一样。 戚麟终于敲定了一个本子,决定接受邀约去拍电影。 电影的导演是魏风的老友陆光简,一个很有才华的秃头男士, 也是当年奉旨捕捉江绝去演星途的人。 他和魏风曾经携手拍了好些个带有纪实风格的电影, 后来《星途》不仅爆红,还给他们带来了金水仙奖和金梧桐奖。 魏风靠着《星途》又拿了一个金水仙的最佳导演, 当初在领奖的时候就对着镜头亲了亲那半拉叶子。 然而老魏现在说拍网剧就拍网剧去了, 鸽人比谁都快。 一开始说的是考虑一下拍网剧,不怎么样就继续开新剧本。 结果一拍就是四十集,完了说拍新电影的事先放放。 这一放,连《长命百岁》的第二季都开始拍了。 陆光简算是等秃了头,直接决定从副导演把自己扶正,又开始给各种明星快递剧本。 然而绝大部分人现在都知道跟着魏风能出名发财,对这个籍籍无名的副导演不怎么感兴趣,连回复拒绝的时间都懒得给。 但是戚麟却动了心思。 这个电影讲的是一个农村小伙子是如何被诱惑着成为快手主播, 最后陷入迷失和疯狂的。 卖票房肯定不能卖了,剧本一看就不是商业电影。 问题是,这本子的剧情实在是深刻又令人叹息。 伴随着社交软件的风行,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交换自己的生活。他们把自己的一切都po在微博和抖音上面,期望能够得到赞美和认同。 可问题在于,各种‘点赞’、‘转发’,会让人陷入虚假繁荣里。 剧本里的沈二就是这样的人。 他坐大巴车回乡的时候,原本有个神经病在跟司机喋喋不休,而且试图在高速路上争抢汽车的方向盘,显然是打算让司机强制停车。 沈二其实没有想着保护其他人,单纯觉得再这么作妖下去自己就要死在这高速路上了,直接拿包里用来捆螃蟹的绳子把那人一拳打翻之后用手脚都绑了起来,等高速交警来了之后把这王八羔子送局子里去了。 他的这个举动被车里的其他人录下来发到了往上,配合他乡土的发型和浓厚的口音,他直接走红成为了‘一拳哥’。 他被经纪公司诱导着开始拍各种惺惺作态的视频,后来表演各种丑化农村人的形象,账户里的钱伴随着各种热门转发开始源源不断地流进来。 这个沈二算不上聪明,也算不上不聪明。 他被夹杂在城市和农村两个文明的洪流之间,既听着家里老人劝的‘女人要打服了才听话’,又在进城参加表演时认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割裂与碰撞不断的让他认知产生分歧,也是最后一切矛盾和痛苦爆发的根源。 这个电影如果真的拍出来,其实还挺有喜剧色彩的。 各种黑暗的社会现实被转化成了黑色幽默,而且方言又自带笑点。 身份在产生冲突的时候,各种梗也会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如果叙事和表演效果好的话,真搞成个喜剧片也说不定。 毕竟一个电影到底好不好笑,还是要看演员的。 再好的本子,不加入演员对形象的展示和丰满,观众什么也感受不到。 “我有点想演这个。”戚麟把剧本递给江绝,拜托他也帮自己过目一下。 江绝之前在自己邮箱里看过这个,低头翻了几页又确认了下,才开口道:“是个好本子。” 他已经参加了父亲这边的写作班,就不去凑热闹了。 “我在想,这么乡土化的人物,我演得好吗。”戚麟想了半天道:“我活了二十多年,好像还从来没有在公众场合吐过痰。” 江绝放下手中的东西,如同打量一个模特一样,上上下下的把他看了一眼。 “现在的你,就算把衣服全都换成农村的那种风格,走到大街上,人们还是全都认得出来。” 他顿了一下,又开口道:“你的气质要完全改变,才能演这种角色。” 曾经有个脱口秀节目里,胖胖的英国主持人戈登把贾斯丁比伯带去卖衣服的店里,给他挑各种杀马特的村土风格衣服。 然而不管这些衣服在主持人身上看起来什么效果,给这位明星一穿就全都像潮牌。 不讨论有关这位明星的各种新闻,单纯从他穿衣服的效果来说,当真是披个麻袋都有型。 上个世纪的梦露也是如此——当真有杂志社搞了个用来装土豆的蛇皮袋子给她当裙子,破破烂烂丑的要命。 可是她穿着蛇皮袋子拍的海报,照样漂亮的光彩照人。 说白了,还是和气质、神态和身材有关系。 自信从容的眼神、良好的身形和颈背管理,以及各种走路和站姿的细节,可以影响很多东西。 戚麟听他解释着相关的信息,忽然亮了眼睛。 “你说,我如果去农村体验两个月,看自己能不能融合这个群体,怎么样?” 江绝愣了下:“你确定?” “我多带几个保镖,怕私生饭或者臭流氓什么的,”戚麟想起来白凭教过他的很多东西,这个时候越说越有感觉:“比方说和当地的同龄人泡网吧,或者跟他们一起打台球?” 这听起来其实有些危险,可确实是个好办法。 江绝没有给太多建议,而是让他自己做决定。 戚麟先是和爸妈在一起开了个小会,很严肃的表示我要下乡进村了,你们最好挽留我一下。 然后爸妈表示太好了终于不用操心你吃喝了,赶紧去吧我们帮你买车票。 再去和光头导演沟通了一下。 “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我跟你一起去,刚好剧本还有些地方要改!” 于是真的就这么成型了。 这个剧本几乎是全程都在农村和城乡结合部里拍摄,只有极少几个场合是真的在时都这种大城市里。 戚麟收拾了行李箱写好了请假条,跟他可爱的绝绝长长的抱了一会儿,然后义无反顾的走了。 《长命百岁》已经拍完了六集,从下周开始全网联播,他的戏份已经全部杀青了。 等真的跟着导演去了准备取景的村里,他才意识到某些事情的严重性。 第一,是没有楼房可以住。 不是所有的农村都富裕到盖了小洋房。 这个地方破破烂烂的程度,是戚麟在脑补和微博里根本看不到的。 网络信号很差,全村只有几家人通了网,而且他要住的这个房子,是用木头搭的。 没有席梦思,是硬板木床。 墙和门都是木架钉的,下雨的时候楼顶还会漏水。 不仅如此,这儿的厕所简陋而且恶臭,出去买菜做饭都颇为不方便。 井口旁边长满了青苔,连带着打水的木桶都颇不干净。 戚麟第一反应是,自己真是来参加变形记了。 他拿着五百块钱,去附近村镇的集市里买了几身衣服,以及奇怪的洗发水和肥皂。 『鸼牌』肥皂? 『嗨飞丝』? 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衣服闻起来有股化纤的味道,恐怕洗了暴晒都不行。 在集市里晃悠的时候,戚麟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和这儿人群的脱离感。 几乎在他经过每一个摊贩的时候,都有人在观察他到底是谁。 人们并不频繁洗衣服洗澡,身上都灰扑扑的,头发也不一定干净。 他们有的赤着胳膊,有的甚至在当众抠鼻子。 网吧一看就是二十年前的感觉,里面不仅昏暗浊臭,连电脑都差的只能打英雄联盟。 戚麟有那么一瞬间想逃跑,但还是试探着开始融入这里。 他换上了奇怪品牌的衣服,发现山寨洗发露能把头发洗的比没洗还糟糕,以及半夜里刷微博都要缓存好久,屋外头还能听见青蛙叫。 各种飞虫和爬虫到处都是,然而这里的人们已经完全不当回事了。 要把羞耻心和教养一点点的放下来。 陆光简本来跟魏风打了招呼,说这小子搞不好当天就哭着要回去。 没想到戚麟真是一声不吭的坚持了下去。 他观察那些游手好闲的社会青年是怎么在路边闲逛,怎么去粗鲁的摔鼠标的。 叼烟的时候要眼神市侩姿势不雅,看路边的女人时眼神要猥琐下流。 沈二本来就是个俗到极致的人物。 戚麟最后真是豁出去了,去乡镇里最流行的理发厅里,给自己重新做了个头发。 以前去接受采访,甭管怎么染怎么吹,价格都是万元起步。 这里连烫带染,只需要两百块,还给他剃了个平头。 戚麟在tony老师的手下坐了几个小时,再看镜子的时候沉默了很久。 “是不是比你以前原来那个好很多!”发型师叼着烟,胳膊上还纹着狗屁不通的英文:“老子的手艺就没有差过!” 好的跟狗啃过一样。 顶着一头黄毛的戚麟安静地给钱出门,给江绝打个电话。 “跟你说个事。” “我变丑了tat!!!” 作者有话要说:  寸头黄毛戚麟(泪流满面):江绝你不要看我了!我变脏了!!! 江绝(管好想揉头的手):寸头意外的有点痞啊…… 第104章 一头黄毛,还是寸头, 已经让戚麟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幻灭。 他毕竟是瘫睡成大字型都超级好看的偶像啊。 然后陆光简在看到他这幅德行的时候眼睛一亮, 给他打开了快手。 戚麟接过手机, 看了眼屏幕里的自己。 没有滤镜,背景又脏又乱,而且表情被刻意的调整为麻木又无神。 真是丑爆了。 “你应该有成就感,”陆光简安慰他:“说明真的演到位了。” 戚麟叹了口气,继续拎着五块钱去昏天黑地的小酒馆里打台球。 这里的人们生活的很简单,吃肉都是很奢侈的事情。 绝大多数人都在凑合着过日子, 其他的时间都浪费在各种无聊乏味的娱乐里。 戚麟开始学习怎么样像他们那样翘着二郎腿洗牌, 怎么把底层人民最真实的状态表现出来。 只要足够进入角色了,再拍摄面对城市繁华与各种新思想的时候, 才会有那种不安又惶恐的表情。 他甚至拜托女工作人员跟自己聊天, 请她扮演问路的外地游客,而自己只是个跟女性说话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的小瘪三。平时路边看到漂亮姑娘甚至会吹口哨,真的互动时反而紧张地往后躲。 陆光简本来以为,让这么个明星来表演这么接地气的人物,是很难的事情。 然而事实证明,在江绝和白凭的双重影响下,他进入角色的速度比以前快很多。 另一边,江绝的生活越来越忙碌了。 他参加的lev写作班并不服务无基础人员, 布置的作业上来就是写小剧本,而且要第二天交。 他本身理解父亲说的每一句话—— 演员在拍片子的时候,其实会被许多东西所制约。 如果导演水平本身低于演员对剧本的了解, 那么最后演员也会不得不低头,演出违和又无趣的人物。 能够成为导演,能够成为编剧,是在解开自己的枷锁。 最典型的就是中国导演徐峥,他本身是非常优秀的演员,可所有的成绩都在他成为独立导演和编剧以后被推翻,泰囧直接改变了公路喜剧片的定义,票房全世界为之惊诧。 而之后他独立执导的一部又一部电影,要么深入社情,反应社会问题,要么爆笑不断,剧中人物鲜明立体。 徐峥在成为导演和编剧之后,将个人的才华绽放到了极致。 lev喜欢布置场景联系和人物练习,而且动辄就是五六个作业同时批下来,江绝不得不把睡眠时间一再缩减,连打字速度都快了许多。 他开始理解构建故事时需要用的手法,连带着看以前的表演专著都明白了很多。 表演和写作,其实是共通的。 懂表演的人在学写作的时候,进度会比其他人快很多—— 如何用细节来塑造人物,如何用动作来推进人物心理转变。 江绝一边写着作业,一边不断回忆着自己在剧院里的每一分钟每一秒。 他把自己用来调整人物状态的声线变化转成文字,在叙述时冷静客观。 继续,不要停,我可以做的更好。 在这一刻,江绝甚至能够真实的开始享受时间。 大脑飞速运转的时刻,哪怕只是一人坐在卧室里,周围都空空荡荡安安静静,也如同站立在万人云集的大剧场舞台上,在尽情的表演与绽放。 他把作业发给白凭看,父亲回邮件的速度还挺快。 “人物语言太烂了。” 期望得到鼓励的江小绝沉默了几秒钟,默默改了两个小时,又发给父亲看。 “动作设计太差——拍《仙画》的时候我怎么教你的?” 江绝:“……” 果然没有基础还是差点火候。 《长命百岁》拍摄的非常顺利,已经开始周播了。 本来在林久光出事的时候,微博一堆人疯狂抵制这剧,恨不得与之同归于尽。 然而伴随着十几个名人同时出柜,江绝戚麟公布恋情,加上《仙画》上映,江绝获得土星奖,一切竟然都开始扭转。 等到第二季 第一集 播出的时候,当天的总平台播放量就过亿了—— 没有任何数据水分,真是一群人抱着瓜子在屏幕前等着看。 然后成功的又叒上了热搜。 好些人虽然知道戚麟要等到 第三集 才有镜头,而且还只是客串,也等得恨不得挠秃头发。 『叶医生真·冰山脸,a到爆炸!!跟江绝根本不是一个气质啊啊啊暴风哭泣』 『我在片花里看到戚麟侧影了!!那个穿西装的是不是他!!』 『对不起我来打脸了,真香。以前不理解同性恋,可是现在完全没办法多指责什么了——岑安和叶医生根本不是卖腐,他们两本来就是真实爱情啊。』 林久光微博本来掉了几百万粉,现在直接加倍的涨了回来,连自家亲戚小孩儿的铅笔盒上都贴着他的大头照。 《长命百岁》作为一部电视剧,没有刻意的讲叶肃和岑安的感情线,但是在刻画人物互动和医院日常时颇为真实。 妖怪们安静地陪伴着人们走向生老病死,黑白无常宽容而又慈悲。 生命和岁月在被尊重的同时,各种医患关系也在引起人们的反思。 医生应不应该对患者多一些宽容和解释,患者能不能因为患病就无底线的骚扰医生—— 微博舔屏党cp党虽然多,可越来越多的人在看剧的时候开始反思和讨论。 趁着有好几天休息,加之loris回国看他,林久光提了一盒点心和未婚夫一起飞到乡下,想探望下已经开始拍戏的戚戚,顺带着在附近的风景区玩一把。 他们顺着戚麟给的地址一路找过去,下了飞机开始坐大巴,坐完大巴坐小车,愣是兜兜转转才到这里。 这儿确实山清水秀,空气很好又生态不错,就是太偏远了一点。 金发碧眼的loris来到这种小地方,已经被当地人当成妖怪般的存在了。 好些人呼朋引伴甚至牵着小孩来找他合影,压根只在电视里见过这样的外国人。 剧组的存在还是很明显的—— 大大的摄影灯和遮光板,还有各种场记杂务在忙活着。 林久光与一个黄毛擦身而过的时候,心里还默默diss了一下,板寸黄头,什么人才有这种品味啊。 “您好,”他拦住一个看着很客气的小姐姐,礼貌问道:“请问戚麟在哪?” 小姐姐本来在低头刷微博,在看到他时都以为自己眼花了:“你是!!你是岑安!!!” “我是演岑安的林久光……这个不重要啦。” “天啊岑安来我们剧组了!!叶医生来了吗!!!我超喜欢你们的啊啊啊——可以合个影吗!我见到活的人了!” loris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林久光默默和一圈子人合影,然后再问戚麟在哪。 “戚哥在吃盒饭呢!刚走,就在那个棚子里!” 林久光道了声谢谢,拉着未婚夫过去看望朋友。 然后就看见了岔开腿疯狂扒饭的寸头黄毛。 他愣了半天,心想戚麟跑哪儿去了,怎么又看见这吃相粗鲁的非主流,结果对方抬起头来,脸上还沾着饭粒,特别惊喜的喊了一声:“林久光!韩忆!” 戚麟已经连着说了一个月的方言,现在讲普通话都别不过来,而且坐姿和塌肩膀平时为了不出戏也没有矫正回来。 林久光牵着loris呆滞了几秒钟。 这!不!可!能! “你们怎么来了!”戚麟放下盒饭,大大咧咧的用手背蹭了下嘴,大步走过来打招呼:“江绝还好吗!” 林久光往后退了一步:“你真是戚麟……吗。” 这也太幻灭了吧。 这片子要是拍出去,换个主演名都没人发现,他自己都完全没认出来。 “像不像?”戚麟咧嘴一笑,俨然农村朴实小伙:“我天天找台词老师练方言,你们要不要看我拍的快手!要多土有多土!” 林久光又退了一步,弱弱道:“江哥……知道你这事儿吗。” “哦,他昨天还跟我视频来着。” 戚麟张嘴就是一口黄牙,脸上胡子拉碴,头发的颜色也非常油腻。 “他好像挺忙的,也没有聊多久。” 林久光不信邪的揪了下他的黄毛,发现真的不是假发,露出恐惧的表情:“戚麟,你这样还回的去吗。” 戚麟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回去以后先把头发染回去,等长长一点再做造型就是了——绝绝说我板寸也很好看。” 嗯,你家江绝已经瞎了。 爱情真是让人盲目。 林久光想了很久,还是由衷的建议道:“你最近半年,最好都别走红毯了——走也戴个帽子。” 戚麟沉默了几秒钟,揉了揉脸道:“其他人怎么看我不管,江绝喜欢就好了。” 林久光没来由的突然想到,那天一开门,江绝四肢着地趴在地上用脸拱饭,心想这两个主儿真是为了电影什么都豁的出去。 功成名就还能认真到这份上,真是天生一对。 loris在旁边非常感兴趣的问道:“明天一起去吃火锅吧?央央锅?” 戚麟赞同点头:“我也喜欢鸳鸯锅,不要放香菜。” “行行行……” 第105章 林久光他们的行程安排的很满。 上午起个大早出去嗦粉吃油条,完事了爬爬山拍拍照。 晚上还可以混进剧组, 看戚麟在线表演乡村网红□□。 表演就是要放下羞耻心, 戚麟显然已经习惯了这个角色。 他可以顶着一头黄毛, 操着方言浓郁的口音邀请观众双击六六六,在土摇或者《如果我是dj你会爱我吗》这种曲子里开始社会摇。场面尴尬的让人简直看不下去。 沈二是个有羞耻心的人,但是他的羞耻心完全比不上这个软件给他带来的收入。 他甚至开始变得健谈,一边在镜头前面不改色的灌下辣椒油,感受其他人为自己叫好的快乐,一边在小饭馆里吹嘘自己是个名人。 也正因如此, 分裂的情绪在不断上涨, 以至于他真的在被带到大城市的时候,甚至会努力否认自己的农村身份。 可他不合身的衣服, 破旧的鞋子, 连微博都没有的手机,都在暴露很多东西。 戚麟拍淋浴戏的时候,其实非常想好好洗个澡。 热水在镜头前弥漫出烟雾,有料的身材挂着水珠,然而还要把小人物惶恐不安的样子表现出来。 他笨拙的调整着冷热,被烫的一跳还不知道怎么办,背影有种小人物特有的辛酸。 请他去表演的酒店给他准备了身干净衣裳,他坐在那里愣了半天, 小心翼翼的摸衣服的拉链。 这就是城里人穿的衣服啊。 陆光简跟他配合到了极点,把这个角色卑微又敏感的一面全都记录了下来。 还有些镜头是剧本里没有的。 比方说吃肉的时候,筷子一滑, 那块肉掉在了地上。 沈二犹豫一下,还是弯腰捡了起来,吹了吹吃了下去。 再比如那些短视频—— 戚麟其实这一点跟沈二颇为相似,他们都不太会用这个软件,但是又想加点特效什么的。 然后各种又土又俗的星星效果、蝴蝶结效果在屏幕上乱闪,屏幕外的人表情迷茫,又有些好奇。 戚麟在这部电影里,不用太多的塑造什么。 他只用表现这个角色本来的样子就可以了。 把这样一个小人物,扔进市井喧闹的场景,扔进珠光宝气的场景,让他面对恭维和诋毁,让他被羞辱和理解—— 在沈二被灌了好些酒,一个人默默出去擦衣服的时候,有个女服务员给他递了一杯温水。 导演没做任何要求,剧本里什么也没有说。 可是沈二捂着那温热的一杯水,忽然就开始哽咽了。 他被动地回顾着这荒唐的一切,想要否认些可笑的记忆,摇着头哆嗦着想要喝这杯水,可水还没喝下去,眼泪鼻涕就开始一起往下流。 他努力地用手背抹着脸颊,整个人狼狈到了极致,不远处就挂着他的海报,是宴请他在喜宴上表演活吃青蛙的大海报。 那海报也是七八十年代的乡土风格,特效字旁边就是笑的僵硬的一张脸。 渺小的人物蹲在偌大的海报旁边,喝水喝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林久光临回去的时候,非常贴心的给他留了一瓶正版的施华蔻洗发水。 戚麟总算松了一口气——他的头皮终于不用痒了。 滚蛋吧嗨飞丝! 故事讲得颇为顺利。 虽然整体上是黑色幽默风格,但搞笑的场面实在太多。 有时候戚麟说错话,大家都会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好久。 一边笑场一边还要表示严肃点严肃点,然后再回归剧情继续拍。 也就在杀青之际,江绝打电话过来了。 “麟,什么时候回来?” “嗯?”戚麟清理着胡茬,问道:“想我了?” 电话那头传来笑声:“想你了。” “还有,我们被评为全国十大优秀青年了。” 这事儿还真是名正言顺。 他们两从学校十大,升到时都十大,再升到时国十大,一个是因为弘扬了电影文化和音乐文化,是正能量艺人,再一个就是他们确实都年轻有为又积极向上。 时都十大的时候,他们两因为各自的工作没有去晚会上领奖。 但是全国级别的,还是要给面子的。 戚麟戴着口罩悄悄回了时都,坐了保姆车第一件事就是换装易容去染头发。 他在出戏杀青之际,把一身的衣服又换了回来,努力适应重新开始讲普通话的日常。 那些个粗俗又乡土的小毛病也在不断矫正,但身形还是有些下意识地佝偻。 不行——出戏出戏! 窗外下着大雨,车里刚好有那把拍外景用的油纸伞。 他走向预约好的发廊,看见有个人在橱窗外躲雨。 那个人留着一头长发,穿着平整洁净的西服,手上还带着铂金指环。 他看起来沉静又内敛,周身的气质让人好像能够想起谁。 戚麟被他一头柔顺又飘逸的长发吸引,发觉真是保养的一丝不乱,想来这家时尚造型的伙计是真的不错。 那人本来在檐下沉思,忽然看见了他。 戚麟脚步一定,意识到他在看自己。 “这是我的伞。”他开口道:“请还给我。” 戚麟愣了一下,看向那把伞上的湘妃竹斑痕。 骤雨淅淅沥沥,让他想不起来这把伞是从哪儿拿到手的了。 对方显然颇为客气,只注视着他,没有半分逼迫的意思。 他仿佛是出身显贵人家,周身的贵气宛如名模,又有几分不自知的矜持。 浓墨般的发披散下来,乌沉如黑檀木。 “我找了它两年了。”那人开口道。 “好……好的,”戚麟回过神来,把伞递给了他,竟然没有多怀疑。 他完全无法怀疑,仿佛自己的内心也知道这把伞属于他一样。 “谢谢你。”那人露出温和的笑容来,拿着伞径直远去。 戚麟下意识地回头看他,发现没有一丝雨点飘在他的身上,仿佛被风挡开了一般。 这个人……像谁来着? 怎么想不起来了。 时尚总监听说贵客要来,自然早早就守在店里,在看见戚麟的时候呆了几秒钟。 这么——这么丑的黄毛,到底是谁给他染的! 这么大咖位的明星也有人下得去手!! 戚麟回过神来,跟他大概解释了一下。 “要拼发吗?”总监一脸的于心不忍:“给您染个别的颜色?” “染回来,稍微修一下就好。” 戚麟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意识到江绝每次视频都要看这样的头型—— tony老师你好歹剪得整齐一点可以吗!! 他花了一下午,把自己的头型搞得稍微有点时尚感了,才借了助理的伞回学校。 进门的时候,键盘声正噼里啪啦的响着,看的戚麟都愣了一下。 江绝戴了一副黑框眼镜,低头写的颇为认真,连脚步声和开门声都没有听见。 他戴着眼镜时有种奇异的书卷气,跟以往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戚麟愣了半天,不确定的唤了一声:“小江老师?” 这个称呼好像好久没用过了。 江绝扶了一下眼镜,扭头看向他,扬起了笑容:“果然染回来了。” 他们两三个月没有见面,竟然感觉都有些认不出对方来。 这也是好事啊,说明都在往前大步走。 戚麟抱着他亲了亲,低头有些不安的闻了一下自己的身上:“我应该……把自己打理的很干净了吧。” 为了表现那种油腻感,他甚至连着六七天不洗澡,不光头发一股味道,脸上都泛着油。 这次过来,他特意洗的干干净净还喷了香水。 江绝闻了闻他脖颈的香味,故作正经的淡淡道:“我不介意再陪你洗一次。” 于是欢快的去一起洗澡搓泡泡了。 颁奖典礼要去电视台的录制现场,按照之前和主办方的约定,他们作为十大杰出青年,不仅要为在场的青年和少年们演讲,还要有才艺展示。 晚上来了好多人,颁奖的也是各界的学术大佬、行业顶尖大拿。 而十位杰出青年里,有天赋秉异的少年科学家、见义勇为的热血青年,也有在工作岗位上勤恳奉献的劳模。 负责颁奖的许多人都年纪偏大,在后台表现的颇为慈祥可亲。 有个老爷爷笑眯眯的一个个问过去,还和那个劳模小哥哥握了半天手,临走前还不忘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等他走到戚麟和江绝面前的时候,脸色变了一下。 因为他们两人从发型到穿着,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你们两个——是怎么评上奖的?” 老爷爷说话的时候,眼神就有些狐疑的在他们两人的身上打转,显然是不太信任他们两个人。 “爷爷好,我叫戚麟,是歌手和演员。”“我是江绝,是演员。” 老爷爷愣了一下,忽然开口道:“你们就是——就是那帮小孩儿喜欢的,什么偶像?!” 戚麟有种不好的预感,挡在江绝前面开口道:“不,只有我是,他是演电视剧和电影的。” “戏子——戏子怎么可以评这种奖!”老爷爷忽然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唱唱歌!跳跳舞!就和这些搞科学的搞劳动的站在一起——你自己难道觉得你配吗!” “配。”江绝冷冷开口道:“他配。” 第106章 老人的脸上露出被冒犯的愠怒表情来。 “资本——资本!”他嘟哝了句什么,不肯再和他们辩论下去, 怒气冲冲的去找了负责人, 表示等会坚决不给这两个戏子颁奖。 戚麟其实已经见惯了这种场合, 甚至感觉不算什么大事。 他从出道开始,就承受过许多攻击了。 男孩可不可以化妆,男孩能不能跳扭动腰肢的舞,以及被各种糙汉子取笑嘲讽,人身攻击完了再来一句戏子误国。 不过戏子这个词,放到现在也算是京剧表演艺术家了。 江绝显然是生气了, 他克制着情绪拿着刚才还在改词的演讲稿, 压低声音道:“他不应该这么对你。” “老人家比较守旧,”戚麟温和道:“没什么的。” “不, 就是因为太多人在容忍这种思想, 所以你才会一直被攻击——”江绝恼火道:“他们觉得唱歌跳舞都不是劳动,好像只有在工地里搬砖干活才是值得被尊敬的!” 戚麟感觉到他快炸毛了,帮忙顺着背安抚着:“别放心上啊……淡定淡定。” 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来讨论这件事,因为前头主持人已经开始报幕,显然颁奖礼快要开始了。 前台传来雷动的掌声,嘉宾被一一介绍。 后台的工作人员开始确认发言顺序和时长,嘱咐他们忘词了就看前头的提词板,照着念也没事的——有专门的人帮忙换行, 全程都跟着语速走。 江绝排的位置略微靠前,戚麟还是有些担心他。 “别生气了。” “嗯。” “下面让我们欢迎——美国土星奖最佳青年表演的获得者,江绝!” 主持人话音未落, 台下许多观众就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显然是是颇为期待。 刚才质疑的那位老人在台下都黑了脸,显然是非常厌恶。 之前演讲的已经有三位了。 小科学家分享了自己从参加竞赛到加入科研的过程,讲述了自己是如何辅助攻克数控难题的。 见义勇为的青年解释了那晚发生了什么,以及自己是如何制服三个歹徒的。 还有位被举荐上来的市三好学生,发言中规中矩,赞成了应试教育里一些有利的东西。 江绝走上去的时候,台下的许多人纷纷掏出了手机,开始录像甚至直播。 他走到演讲台旁边,深深鞠了一躬。 “大家好,我是江绝。” 他不打算背之前写好的稿子了。 “今天来到这个地方,确实身份很特殊。” 江绝顿了一下,深呼吸道:“我是演员,也不可避免的,是一个明星。” “在开始演讲之前,我想复述一句美国总统约翰·亚当姆斯说过的话。 『我们这辈人骑在马背上征战,为的是让我们的儿女能慢下来,能够从事科学和哲学,为的是让我们的孙子一代从事音乐、舞蹈、美术。艺术是愉悦的沟通、可爱的品享、奉献的无声、延年益寿的境界、使世界宁静的良药。』” 他复述的不紧不慢,咬字清晰气息平稳,每句话都掷地有声。 “艺术,是和科学同等重要的东西。” “它们共同影响和改变着世界、历史,和每一个人的灵魂。” 江绝环视了一圈,看着观众席每一张苍老或年轻的面孔,说的每一句话都沉稳有力,全然不像是临场想到的。 “很多人觉得,流行文化不算什么艺术,电音也好,嘻哈也好,都是泡沫般的浪潮,毫无意义。”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墨黑的双眸明锐而又冷静。 “错了。” “影视剧也好、音乐也好、舞台表演也好,这些事物都有天然的市场,国内没有人扶植和发扬,国外的便会入侵和控制市场,以及市场里的每一个人。” 他顿了一下,看向屏幕上十大青年的特写剪辑。 戚麟笑的意气风发,依旧是那个光芒的宠儿。 “是,现在文化环境良莠不齐,抠图、炒作、假唱,甚至什么都不会,仅仅只靠一张面皮,都可以饱受人们的喜爱——毕竟每个行业都会有不良现象。” “可是有些明星注定不会走太久,时间和众生都会将他们淘汰。” 江绝转过身来,加重了语气,凝视着台下铁青着脸的老人道:“如果仅仅只是因为个别现象,否认所有艺人对文化和艺术的贡献,对市场和经济的扶持,是对整个创作者的群体,和对艺术本身的不尊重。” “优秀青年的时间,不一定只是挥洒在实验室和工作单位里。” “他们影响着国内音乐潮流,影响着人们对流行和美的认知,在引领着艺术的新生。这一切都是看不见的战争,可他们在录音室和练歌房付出的汗水,收获的伤疤,不比任何人少。” 他凝视着那个老者的眼睛,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 “我们值得相互尊重。” 戚麟在后台怔怔地听完他所有的发言,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看着江绝在掌声中鞠躬下台,忍住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意,准备上台。 被理解和被保护的感觉,让人想要久久的拥抱他,再说一声谢谢。 他听见主持人喊出自己的名字,最后一次深呼吸,扬起笑容走上了舞台。 人们显然更清楚他是谁,甚至有小姑娘开始尖叫了。 戚麟扬着笑容走到舞台中间,冲着所有人深深鞠躬,再直起身来,对着江绝远去的方向再次鞠躬。 江绝转身,在黑暗中看见灯光下的他,遥遥回敬一礼。 一切的感谢与懂得,尽在于此。 掌声变得更加热烈,底下的闪光灯不断闪烁。 “我是戚麟。”他笑了起来:“也是偶像戚麟,明星戚麟,和演员戚麟。” 他的声音还带着些刚才的苦涩,可依旧在努力的调整着情绪。 “我从前在知乎看到过一个问答,问的问题是——为什么科技水平提高了,可人们活得并不轻松?” 戚麟立在那里,长长的停顿了一会儿,留给其他人思考的时间。 “有一位叫做jennyfool的答主回答说——” “因为科技只管吃穿住行,不管贪嗔痴妒。”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台下的老人渐渐变了脸色,甚至有些不可思议。 这两个年轻人,明明是那些流里流气的小明星,可说出来的话,都是有教养有学识的。 自己……是不是真的弄错了? 有成见的,难道是自己吗? “那么问题来了,在这样生活压力爆棚,无数的争论和情绪不断爆发的时代里,青年可以做些什么?” 戚麟转身看向屏幕上的十佳人物,江绝依旧神情淡泊,纯粹的如同第一次看见他一样。 他也美好的如独角兽一般,不断地给予着自己爱和温暖。 “科研、艺术、劳动,去奉献和创造。” 他顿了一下,把心里的稿子也全然抛在脑后。 有很多话,确实在心里积攒了很久,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在手机和电脑不断普及的年代,人人都有发言权,人人也都有创作权。” “偶像的诞生,以及各种高影响力的公众人物,其实都是在陪伴和指引着那些陷在贪嗔痴妒中的人们。” 唱歌跳舞着展现魅力也好,创作写歌也好,或者只是开个微博,发表自己的观点和见解,都其实是在不断地聚光。 这个世界就像飘满萤火虫的黑暗森林,可有一只萤火虫发出截然不同的奇异光芒,就会吸引越来越多的同类聚在一起,让森林被无数颜色的明灭光芒所点亮。 “我很庆幸的是,青年偶像所给予大众的,不仅仅是对外表的追求、对身材的渴望。” “他们对事业的坚持,对艺术的建设,同样也在影响着新生代的发展。” 戚麟回过头去,看见侧幕里立着的江绝。 他清瘦颀长,如玉竹一般。 “的确,正如江绝所说,每个行业里都总会有污浊鄙陋的存在。” “可时间和众生终究会淘汰他们。” 在长久的停顿中,他回过头来,露出温和的笑意道:“值得鼓励的,不仅仅是能给予正面引导的偶像,每一个这样的自媒体、导演、创作者等等,以及所有在森林中散发着温暖光芒的萤火虫,都是值得被肯定的。” “我们终究会凝聚成一片光明。” 台下的掌声持久不息,有人即刻把这些话都发到了网上。 等十个青年全部演讲完毕,他们列在一排,开始接受颁奖。 老人神情复杂的站在负责人旁边,还是拿过了奖杯。 当嘉宾们一列走过的时候,他站在戚麟的面前。 “抱歉。”老人微微鞠躬,显然被他们两人的话触动了。 如果只是蛮横的争执,也许他什么都听不进去。可是这些青年,在引经据典,在讨论社会现实的东西。 他们承认着丑恶,却也在讨论如何可以唤起更多的良善与光明。 他们是值得被尊敬的。 戚麟慌忙回礼,旁边的江绝绷着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 勉强原谅你了,老爷爷。 祝你身体健康。 第107章 很少有明星会这样公开的为自己发言。 其实戚麟的话大部分人都听得懂——明星还是会有积极向上的影响,类似的存在是值得被鼓励的。 但江绝说的话, 其实在网上的转发量并不高。 微博两大热搜先后上升, 掀起了一阵讨论。 #戚麟萤火虫# #戚麟十佳优秀青年# #和初恋分手的原因# #神秘游乐园在郊区建成# #漱仙楼太好吃啦# #江绝 演讲# 他们感叹着戚麟对这些创作者的肯定, 赞同着他的许多观点,但能够真的理解江绝在说什么的,其实并不多。 江绝在演讲台上,讨论的话题是,艺术是否与科学有同等地位。 以及流行文化是否有价值。 他给出的答案是,流行文化在国内拥有庞大的消费市场, 且会引导受众。 如果国内没有足够优秀的相关艺人, 那么控制和进行引导的,必然是国外的入侵潮流。 不过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很快下了热搜, 更多的人开始关心其他的新鲜八卦。 江绝他们捧着奖杯回了宿舍, 电脑亮着,显示有未读邮件—— 是关于毕业表演的。 他们在第一年的期末表演了《十二公民》,成功捧回了学校的话剧二等奖。 第二年表演了《命如琴弦》,共同拿下了期末考试的高分。 第三年《小王子》,江绝和戚麟无可争议的成为了主角。 但是今年班里决定的本子,是《傲慢与偏见》。 主负责人兼导演方诚然发邮件过来,问他们两有没有空来当主演。 达西先生和宾利先生的位置还在为他们保留着。 这显然甚至不用分角色—— 内敛的、温和的、看起来又颇为傲慢的达西先生,就是留给江绝的。 戚麟看完邮件之后, 哇哦了一声。 “怎么了?” “他们还特意搭了好些布景,是要搞真家伙了。 戚麟扭头看向他道:“虽然没有吻戏,但咱们两要公开撩妹哎。” 江绝噗嗤一笑, 反问道:“怕风头被我盖住?” “怎么会。”戚麟挺了挺胸:“我可是超有钱的宾利先生。” 他们再次回到学校排练室的时候,许多东西都改变了。 从前那帮笑闹着不好好训练的同学都沉稳了很多,在坐着温习台词。 茫然又不知所措的组织者变得威严而决断清晰,方诚然竟然是最后被大家公选出来的导演。 伊丽莎白和珍都已经被选了出来——他们甚至早早就借了单薄露沟的旧世纪长裙,在集体练习英国的交谊舞。 《傲慢与偏见》是一部非常回味隽永的作品。 用通俗的话来说,可能讲述的就是一个颇为拧巴又善良热忱的乡村小姐,和一味沉默寡言又温柔的贵族。 她本来气势汹汹的冲去质问他,檐下的骤雨倾斜如注,可是达西凝视着她的眼睛,忽然开口说了我爱你。 接下来一路兜兜转转,两人最终走在了一起。 四年前的江绝,和现在的江绝,已经全然是两个人了。 他刚进班的时候,大家只觉得他是个‘相声说的很好的普通同学’,所有的关注点都落在了戚麟身上。 而四年一晃而过,他拥有的荣誉几乎是其他人都不敢想象的。 最佳新人奖,最佳男主角,最佳青年表演—— 虽然金水仙与金曜奖都只是入围,但也已经很近了。 等再开始对戏的时候,饰演伊丽莎白的女孩开始脸红了。 江绝哪怕只是远远的坐在桌子的远端,把那些告白的话语对着她念一遍,炽热又无法控制的语气都能让她忍不住捂脸。 实在是——她明明自己有男朋友!怎么能感觉这么苏! 江绝念了一半,发觉她表情不对,提醒道:“你要冷淡而且无法理解才对。” 其他同学这时候没有起哄,反而露出颇为同情的表情。 方诚然摸了摸下巴,示意另一个女同学过来跟他对戏。 “我不断地想克制自己,但我实在撑不下去了。” 江绝注视着她的眼睛,声音里透着压抑。 “过去的几个月实在太过煎熬,我来这儿也仅仅只是为了见你。” “我与自我判断,与家庭期望,与你低微的出身,和我自己的身份在不断抗争。” 他深吸一口去,神情煎熬又无可奈何,语速急促的几乎是屏住呼吸一口气说完。 另一个女生接的很快,冷漠又愤怒地开口道:“我不明白——” “我爱你。” “热烈的,无可救药的爱着你。” 方诚然心想这姑娘定力还可以啊,结果过了几秒钟她的脸也红了,甚至想捂脸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刚才还憋着不起哄的大伙儿全都开始吹口哨拍桌子,笑闹声在排练室里响成一片。 “这尼玛怎么导啊——”旁边的人吐槽道:“小江皇一撩一个准,我们全班的妹子都能被他挨个表白到脸红好吗!!” “叫戚麟演!戚麟你来女装!” 戚麟疯狂摆手:“我不要面子的啊!” 江绝见方诚然颇为为难,给他下台阶道:“要不我……去演别的配角?” “不,你演这个最合适。” 方诚然深思熟虑了半天,忽然直接从钱包里抽出一千块,拍到桌子上:“听清楚了。” “咱们班十几个女生,总有一个是能对着他不脸红的吧?” “谁第一个跟他对完所有台词,该什么腔调什么腔调,不演的一副少女怀春蠢蠢欲动的,我今天氪金的钱就归她了!” 戚麟非常赞同的竖了个大拇指,显然为逃离女装松了口气。 这几幕戏的感情碰撞,其实颇为激烈。 看起来傲慢的是达西先生,一直持有偏见的是伊丽莎白。 她抗拒他,厌恶他,认为是他亲手毁了自己姐姐和他挚友的爱情。 所以在被告白的时候,女主角不能露出受宠若惊又颇为期待的眼神,更不该脸红羞涩。 问题是——对戏的是江绝啊。 学表演课这么久,其实该练习的都练习过了。 秦老师从第一个学期就在带着他们突破羞耻心和虚荣心,让不同男女牵着手扮演不同的角色,甚至到最后让他们在露天环境下交换着扮演不同的恋人。 如果换一个男主演的话,她们的表情绝对不会这么糟糕。 有人甚至试图找戚麟对戏,果然也没有脸红—— 戚麟跟达西先生根本不是一个款的。 前者遇到爱情,会积极又快乐的去面对它。 后者几乎会一路憋到自己内伤,见到喜欢的人时说话还总是言不由衷。 跟戚麟对这份台词,压根没什么代入感,甚至还会笑起来。 在一众女生开始去洗手间洗脸或者努力控制情绪着背台词的时候,戚麟溜到江绝面前,慢悠悠地拿着剧本念道。 “我不明白。” 江绝抬眸看向他,依旧用着达西先生那急促又绝望的语气。 “我爱你。” “我真诚的希望你可以接受我的求婚。” 戚麟露出恼怒的神情,将台词对的颇为顺溜,说话时讽刺感十足:“先生,我钦佩你曾历经挣扎,很抱歉给你带来了痛苦。” 江绝顿了一下,露出失望又隐忍的表情:“这就是你的回答?”“是的,先生。” 戚麟把剧本一收,扭头看向旁边的方诚然,表情颇为嘚瑟:“你看我就不脸红!” 方诚然默默看着他们两发狗粮,反问道:“你想女装?裙子在那,自己挑吧。” 江绝见戚麟在那蹦跶,突然凑过去当众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他的吻轻巧又飞快,甚至连温热的感觉也仅仅只是一触即逝。 戚麟愣了下,捂着脸看向他。 然后脸就颇为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哟。”方诚然笑眯眯道:“戚麟,out。” 第108章 接下来的拍摄都顺利了许多。 戚麟决定在七月多加两场演唱会,排练的间隙还飞去美国挑新的伴舞和音效师。 真的到了毕业表演的时候, 本来应该有那种世界末日或者新年来临般的感觉, 可又好像只是稀松平常的一天。 大家穿着英国的古典服装, 描述着爱情与离别,明明是大家在一起合作的最后一场演出了,至少对于江绝而言,也只是普通的一天。 他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的聚合与离别了。 舞台上的青年男女在管风琴的音乐里挽着胳膊跳着舞,傲慢的贵族叹息着他隐秘的心事,彷徨的少女晃着秋千喃喃独语—— 时间过得飞快。 真的拍了毕业照, 就此与这个学校作别的时候, 反而也好像心里能够接受。 秦老师最后送了他们一次,然后拎着教鞭去训后面那几届的学生了。 戚麟和江绝一起在御风别院里买了一栋房子——这儿离魏导他们的工作室近, 去机场也颇为方便。 他们在排练《傲慢与偏见》的时候, 就讨论过婚姻的问题。 那时候他们还睡在宿舍里,上铺依旧放着戚麟的吉他与键盘,两个人窝在一起,几乎连衣襟上都散着彼此的香气。 “江绝,你考虑过结婚的事情吗?” 戚麟把他抱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我好像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想象,未来和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在一起了。” 江绝本来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听到这儿时抬起头来, 忽然开口道:“你也看到loris他们的订婚戒指了?” “——你有没有觉得他们那个款超级帅。” “对,到底是哪个店买的……” “但是话说回来,”戚麟微微坐起来了些, 任由他睡在自己的肚子上,如同挂在身上的一只猫:“结婚这件事,咱们两肯定要认真考虑的吧。” 现在当然还早,才二十岁出头,似乎不用那么急。 但爸妈也见过了,连带着过年都开始互相串门了,其实和订婚没有什么区别。 “要不这样。”江绝沉吟片刻道:“我们准备好了,就一起去。” ——准备好了吗? 好像还没有。 戚麟亲了亲他的额头,应道:“到时候再一起考虑。” 江绝在lev的培训班还在继续上课,时间比他想的要长很多。 他学完人物的设计,学完场景与剧情的互动,接连着写了多个短剧,显然是颇有些开窍了。 某些天赋似乎是一直存在的—— 江绝作为一个小说和剧本阅读量都极大的表演者,对故事和情节的好坏有底蕴深厚的判断力,想象力和构造能力也在表演过程中被不断强化。 同时,白凭从小给他耳濡目染各种对戏剧的认知,就如同九阴真经一般开始发挥功效。 他在lev的考试成绩从一开始的垫底开始不断地往上拔高,甚至连白凭在审核作业以后都会忍不住夸赞他几句。 真是天赋异禀——一开始学什么表演啊,来做编剧多好。 戚麟的《至味缘》顺利上映,拿下了不温不火的票房,却让江隼和他自己都着实赚了一笔。 票房统共有四亿五千万,但总共拍摄制作费用才六千万,演员都颇为良心的没有要天价酬劳,剧组上下都颇为节省。 拉斐尔作为顾问和投资人之一也分红不少,还带着老婆和两个孩子笑眯眯的请spf的高层包场看电影。 也就在这个时候,金棕榈奖、金水仙奖和金曜奖也开始陆续寄邀请函了。 这三个奖听起来差不多,其实还是有区别的。 金棕榈类似国内的小奥斯卡,评审由各电影学院和电影界的资深人士组成评审,进行对表演能力和综合实力的认定。 金水仙奖偏向各流派风格的长短片导演,只对特殊的演员给予额外嘉奖,算是导演圈子的盛会。 而金曜奖则是国家层面的,涉及到公众和权威影评者的联合评价。 江绝和戚麟共同获得了金棕榈和金曜奖的入围通知,而且竞争奖项都是最佳男主角。 玄幽和云烨的角色一直颇为深入人心,《仙画》这部电影甚至引发了仙侠电影的浪潮,如今越来越多的编剧开始争着写类似的东西,期待着成为第二个白凭。 而白凭和江烟止也终于出现在了红毯上。 江烟止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现在走路虽然还需要白凭微微搀扶,但医生说彻底痊愈以后跟其他人无异,不用太担心。 最受万众期待的年轻情侣,自然要共同出席红毯。 他们没有挽着彼此,但不疾不徐的一路走过去。 红毯外被栏杆挡住的追星族都快要疯了,好些人几乎是用肩膀扛着巨幅的双人海报,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唤着他们两人的名字。 闪光灯追逐着他们的每一个定格,甚至连人走过去了都想要多拍几张。 他们虽然都不是模特,可站在一起时如同天生的镜头杀手。 身材的比例、笑起来的样子还有每一个姿势,哪怕江绝只是搭着他的肩低声说句什么,都能引发一众旁观者的尖叫声。 白凭已经下了红毯,在旁边喝了点水,听着这排山倒海的尖叫声,偏头看了眼江烟止:“像不像你二十五岁时走红毯的时候?” 江烟止显然清楚是哪两个小年轻来了,挑眉笑道:“快了,还差点火候。” 最佳导演奖必定是归白凭的。 不仅如此,他还获得了金梧桐奖的终身荣誉奖,数位评委走上台前为他庆贺与拥抱。 他一遍遍的洗刷了国内各种电影票房的记录,也在洗刷国外对奇幻电影和商业电影的认知。 最佳纪录片……最佳特效……最佳女主角…… 戚麟在此刻几乎屏住了呼吸,听见颁奖者终于提及了最佳男主角。 他和江绝的镜头出现在屏幕上方,画面分割着不同的片段。 戚麟其实拿过很多奖,可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这一个。 他在《仙画》里,和江绝付出的同样多。 他多希望自己也可以在电影界里有姓名。 两人的面貌在画面上同步清晰,主持人扬长了声音:“最佳男主角是——江绝!” 他身旁的江绝略有些错愕的站起来,第一反应不是笑,而是看他。 “真为你高兴。”戚麟露出由衷的笑容,大大方方的站起来,在无数的闪光灯前抱了抱他。 几天之后的金曜奖也是如此。 江绝直接同时拿了金曜奖和金梧桐奖的双影帝,#大小江皇#以及#皇帝一家#直接高居热搜不下。 人们开始热切的讨论这个荣耀不断的家庭,讨论他们所斩获的无数辉煌。 戚麟安静地什么都没有抱怨,在媒体前的各种恶意提问前也镇定自若。 江绝是值得的。 他学了这么多年的表演,在话剧院里呆了这么多年,观察世界和无数职业的面孔,他做了表演者应该做的所有事情。 江绝是值得的。 如果要说什么遗憾的,可能是自己最终还是没有足够懂,也没有得到想要的承认。 白凭说的对。 还差一点火候。 还差一点。 而另一头,江绝看着奖杯,久久没有说话。 “你在想什么?”白凭站在门口,心情颇好的抽着雪茄。 “我在想,我今年要开始导 第一部 电影,剧本我自己来写。” 这个故事,也确实是给江绝自己转型用的。 逃离以前观众给予他的所有标签和赞美,去寻找更加经典的角色和表演。 而他在创作这个故事的时候,每次想到主角,都会不可避免的想到另一个人。 那个人如太阳一般,炽烈而又温暖。 他只要得到一个足够合适的剧本,就可以全然蜕变。 而刚好,这个故事里,有这样的一个人。 “谁来演?”“戚麟。”江绝转过身,看向父亲,语气显然已经做出了最后决定:“我来给他做配。” 第109章 戚麟不可避免的被舆论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人群聚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总是喜欢比较。 比较40分的和90分的, 再比较90分和100分的。 就算两个满分获得者放在一起, 也可以就衣品、谈吐, 或者随便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洋洋洒洒的发表一通评论。 如今的江绝三得影帝,手中各类型的代表作都是经典,而且出道至今不仅产量稳定还没有拍过烂片,已经是奇迹般的存在了。 他的父母都出身不凡,且地位显赫, 自己本人也出挑的几乎没有缺点。 也正因如此, 至今没有得到影帝的戚麟站在他的身边时,好像是个笑话。 人们总是观察着目前的事情, 对过去视而不见。 十三岁的创作天才, 十五岁时发行的专辑改变人们对节奏r&b的认知,十八岁的演唱会一度刷爆直播平台,以及如今的音乐专辑如何畅销,好像都是可以被漫不经心就否定的东西。 cp粉当中会出现些不依不饶的毒唯,开始针对两人之中另一个的‘黑历史’或者‘嘲点’,大骂另一个人根本配不上他。 甚至有人开始日常打卡,微博名改成了『戚麟江绝今天分手了吗?』 伴随着低龄粉丝和无脑粉丝的大量涌入,戚麟的微博下面也开始涌现出一些奇怪生物。 “戚麟哥哥求求你跟他解绑行不行?他利用你炒作了整整四年, 工作室也从来不辟谣,这样对你真的公平吗?不要再被他吸血了!” “江绝值得更好的人,和他分手行不行[微笑]。” “你们两捆绑营销是签了几年啊, 日路日的没完没了了,年年这个时候疯狂上热搜,买了包年套餐?” “只有我一个看到江绝在他身边就烦的吗?同意的请点赞!” 戚麟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事情。 他从头到尾,都不像江绝那样,能够真的把这个软件卸载掉。 如果说盲目又狂热的人群是乌合之众,那么他在一开始就是被这些乌合之众齐心协力给捧出来的。 人想彻底的不被舆论影响,始终保持冷静理智的状态,实在是很困难的事情。 如今正是盛夏,御风别院房子外的睡莲池全都开了,清幽的香气顺着夏风拂来,释缓着心头的焦躁与不安。 江绝拎着袋子回来的时候,心情显然颇好。 戚麟在书房里听见了动静,蹬蹬蹬地踩着拖鞋去帮他提东西,打开一看竟然是好大的几个猪蹄,和一整只三黄鸡。 “我们来卤菜吃吧。”江绝笑眯眯道:“我还买了你喜欢的空心菜。” 戚麟哑然失笑,拎着菜去了厨房,帮他处理猪蹄上的毛毛。 “我好久没吃这么重油的东西了,”他怀念道:“演唱会之前要控制身材,那一个月过的跟山羊一样。” 不,山羊起码吃菜叶子能吃饱。 艺人不仅要面对极其繁重的舞蹈练习,还要十年如一日的控制饮食,能量供应必然跟不上。 所以一般都有专门的营养师,根据即时的情况搭配不同的营养药剂,防止出现低血糖等情况。 厨房里有充足的葱姜蒜,江绝还买了八角、香叶、草果、小茴香、豆蔻等十几种香料。 戚麟在给猪蹄去毛的同时,江绝拌好了酱汁,开始带着手套给猪蹄按摩。 一大盆的猪蹄,愣是被他们两搞出流水线作业的感觉出来。 江绝超认真的按摩着软乎乎的猪蹄子,有种在给小怪兽做spa的感觉。 “我打算……自己拍一部电影。” “哎?”戚麟帮他把剩余的腌好,用保鲜膜封上之后静置三个小时,同时开始理菜叶子和其他食材。 “是关于性侵的。”江绝想了一会儿,仿佛有些话不太好开口:“我想把一些隐秘的社会现实拍出来。” “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戚麟眨了眨眼,笑着戳了戳他的脑袋:“这时候倒是这么客气了。” “主要是,这次我还是演反派,而且是龌龊到极点的那种。” “而你是那个最终把我送去监狱的人。” 江绝其实很不喜欢一件事情。 就是不管他演什么丑恶或者卑鄙的形象,看客们都无法感受到角色本身的险恶与心机,反而跟一众温柔大姐姐一样不断夸赞他的美好和帅气。 不,我根本没有演美好,也没有在展示我的皮相。 可他毕竟是江皇生的孩子,美人在骨不在皮,有些事儿是扭转不了的。 一意孤行着想要夺权的澹台洺也好,浴血杀戮的云烨也好,哪怕真的拍出来他双手鲜血淋漓,眼神狠决,影评和微博的评价也依旧颇为黑色幽默—— “wuli江哥真的帅裂苍穹!” “云烨太帅了叭好可怜啊呜呜呜凭什么要这么惨……” “澹台洺就应该当皇帝好吧!女皇那么老那么丑!澹台洺最合适了!” 在少数理中客和影评人面前,她们其实根本不在意角色逻辑剧情内核,只是一味的赞美着那张脸,如果但凡有人明确指出剧情有问题、哪里明星演的不够好,疯狂的粉丝都会一拥而上,逼着那个人闭嘴删博。 有本事你上去演啊! 你有江绝那么好看吗! 这根本不是拍电影的初衷。 在看到某些评论的时候,江绝甚至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动摇。 她们……真的不觉得澹台洺那个形象,丑恶又破败吗? 《龙血玺》几乎是描绘着乌烟瘴气的宫廷,每个人都是忠诚仁义的好人,其实没一个人干净到哪里去。 闭眼吹甚至泥塑——他现在居然懂泥塑是什么意思了,也太过分了吧。 “你——难道也想染一头黄毛了?”戚麟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千万别染,带假发都好,染了再处理很麻烦的。” 江绝愣了下,一边陪他淘米切姜,一边摇头道:“不,我要演一个看起来完美到极点的人。” 也就是受害者的堂哥。 在2017年的性侵报告里,熟人作案的占比高达百分之六十。 家长们拼命的提放着社会上的小痞子、小混混,殊不知真正危险的,是看起来阳光又善良的身边人。 他们可能和孩子颇为亲近,甚至会主动的帮忙于工作的家长来照顾小孩。 而且他们的形象,往往也并没有人们臆想中的那么猥琐与丑陋。 道貌岸然的大学教授、和蔼可亲的小学老师,甚至是一脸慈祥的老爷爷,都可能是犯罪者。 江绝已经决定反其道而行之了。 ——不是都夸赞我俊美漂亮吗? 那我换上最温文尔雅的样子,穿着精致讲究的衣服,来揭露这世间最血淋淋的事实。 戚麟听到这里,愣了一刹道:“你这样会被骂的。” “绝绝对对会被骂的。” 江绝皱眉道:“攻击我不该拍这种题材?” “不,是如果你完全入戏了,看了这个电影的许多人,会想着法子攻击你,不管你开没开微博。”戚麟两只手搅拌着面糊,一脸严肃的开口道:“这几十年来,但凡是演了知名反派角色的演员,微博和私生活都被骚扰唾骂,连演员本人都会被扔臭鸡蛋攻击。” 江绝忽然思考着要不要再买本《乌合之众》在家里供着了。 “他们分不清电影和现实吗?” “其实也有人分得清,”戚麟往面糊里撒着杏仁碎和巧克力碎,闷闷道:“但是看完电影以后太生气了,又没办法发泄,就会口不择言的去骂演员。” 江绝意识到他想要保护自己,沉吟片刻道:“也算是个好事。” 趁着猪蹄还在腌制,他们开始做香料包,讨论剧本的事情。 女主角叫小祈,只有十二岁。 在她只有三四岁大的时候,堂哥黎轶就如天使般照顾着她一路长大。 父母都非常忙碌,寒暑假时根本忙不过来,都是哥哥在帮忙照看。 他陪着她读书写字,教她写作业,最后对她下了手。 这个故事,讲的是这个女孩如何自救,最后联合其他人一起把这道貌岸然的堂哥给送入监狱。 故事里充满矛盾冲突,从看起来温和又受过高等教育的黎轶本人,到父母对这种事下意识的否认和洗白,以及女孩自身茫然无措的认知—— 虽然在故事的结局终于大仇得报,该受到裁决的人终究无法脱身,可整个过程还是蕴含着心酸与痛苦。 而为戚麟扮演的那个角色,就是学校里仅有的心理医生。 正直且治愈着她的心理医生。 他帮助这个女孩摆脱错误的认知,摆脱了长久的噩梦,教她如何保护好自己,最终让黎轶锒铛入狱。 “我在做剧本的时候,一直有和lev的老师,还有我父亲沟通怎么修改——确实一开始,也想的是把黎轶这个角色,做的猥琐又下流。” 可在真的广泛查阅资料,接触各种新闻报道之后,他才能真正的理解熟人性侵的可怕之处。 江绝看向戚麟,不确定的开口道:“你觉得这个剧本,怎么样?” “我觉得……”戚麟想了想道:“最好再给这个堂哥,加上各种光环,让他看起来是受人尊敬的好人。” “比如钢琴。”他开口道:“比如让他弹,李斯特的《钟》。” 第110章 戚麟将铁锅烧热,将猪油和橄榄油一起倒了进去。在拍电影的时候, 他一度跟着金庆儿在后厨里熏得满身油烟, 拍完戏洗了澡从指甲缝儿里还是能闻到烤培根的味道。 干辣椒在炒香之后散出辛辣又浓烈的味道, 早就准备好的骨头汤一块烩入,江绝这时把旁边另一口锅里刚炒出来的冰糖汁倒了进去,紧接着往里放香料袋和料酒。 猪蹄泡在里面吸收着骨头汤的浓香,丰满醇厚的味道也散到了客厅里。 等卤的差不多熄火,筷子一戳进去就软烂的很。 他们把一锅猪蹄泡在卤汁里,让它们自然地伴着余温焖半个小时, 洗干净了手去了钢琴旁边。 家里有一架黑三角斯坦威, 是戚麟挑选的。 他让江绝坐在自己身边,深呼吸了一口气, 开始弹这首曲子。 创作于1834年的, 献给德国钢琴家克拉拉的,李斯特的《钟》。 零碎又轻巧的琴声几乎如轻快地滴答声,在重复着无数大小钟声的走针声。 旋律听起来轻快华丽,而且带着独特的朝气。 这首曲子是演奏级别的专业曲,虽然长度只有四分钟,但整首曲子琶音需要频繁跨八度到十六度,为了模拟钟声曲速会不断加快,到最后连耳朵都几乎无法捕捉单独的音符。 戚麟专注弹琴的时候, 琴声流溢的音符就如同蹦跳的山雀,冥冥之中好像真的在附近悬了一只挂钟,垂针在不断地左右摇摆。 他的左手毫不费力地弹奏出轻快短巧的滑音, 右手全部都是被切分到极致的十六分音符,而到了第二乐段的时候,装饰音不断加入开始变奏,连钟声也是如此。 摇摆的钟声,一如摇摆的人心。 滑音跳音不断让乐句往上模进,无数个小钟交相撞击,开始共鸣出迥异的声音。 速度开始越来越快,仿佛有什么在催促和等待一般。 他的双手白净而骨节分明,到此刻的轮指已经全程快到只剩残影。 江绝坐在旁边不声不响地听完,等一曲完毕,非常自觉地开始鼓掌。 虽然戚麟在他面前已经弹奏过很多次了,也笑着说不用鼓掌。 可每次他看见他音乐才子的这一面,都会被震撼的难以言喻。 他在钢琴旁边,是这样的专注和诚挚,连听者都会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 戚麟小心地把钢琴盖好,忽然道:“我想给这个电影写主题曲了。” “配乐也交给我吧。” “好啊。”江绝确认他不再演奏了,才开口道:“这首歌,真的非常合适——但是感觉不太好弹。” 在他和戚麟讲述这个剧本的时候,戚麟很快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许多被性侵的受害者,之所以不去报警,不去求援,很多时候是因为认为自己是有罪的。 这种有罪的心理,不仅仅是对‘我不干净了’这种亵渎性认知的恐惧,有时候还是因为,被性侵者自己在被伤害的过程里产生了快感—— 国内一直缺乏三种教育。 爱,死亡,和性。 好像这三种都是禁忌中的禁忌,不应该被公开谈论。 可事实是,许多被性侵者在被伤害的过程里,是无知的。 他们可能在熟睡,在被检查身体,或者根本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 但身体对饥饿、干渴,和性爱,都是同样诚实的。 一个罪犯递给一个三天没喝水的人一杯清水,喝下去同样能解渴。 身体的本能反应不受思维的控制,可同样的事情落到性上,就变得罪恶不堪。 一旦被性侵者在肢体接触时真的产生了快感,就会有种被犯罪者拉下水的痛苦,和无穷无尽的自我否定。 他们会不断地责怪自己,痛恨自己,甚至在觉醒到痛苦的时候做出种种自我伤害的行为。 而这件事情,是学校,课本,家长,都无从教育的。 《钟》的主旋律,和它本身的特色,就是不断疯狂摇摆的琴音。 不断地左右,前后,不断地叩问,后悔,痛苦,否定,与拒绝。 当我产生快感的时候,我是有罪的吗? 我仍然是被伤害的那个人吗? ——我还值得被原谅和保护吗? 钟声不断跳跃晃荡,心绪随着加速推进的乐句沉沦。 一如整篇电影越来越激昂的情感,以及最后由心理医生所发出的质问。 李斯特的《钟》本身是炫技之作,杂糅了多种风格和技巧于乐章之中,其实非常的不好弹。 戚麟如果不是最近几个月搬家之后开始恢复练琴,能完整过完这一遍也可能会出错。 “想要流畅自如的弹完这首曲子,恐怕要五年。” 他低头想了一下,认真道:“但是你不用弹完整整四分钟。” 江绝怔了一下,开始从导演的角度思考问题:“我们抽出其中好练习的单独几个乐句,用来实拍弹奏的侧影,对吗?” “嗯,剩下的找爱乐乐团的专业老师来配音。”戚麟想了想,去书房里打印了一份曲谱,开始用钢笔标注哪里是好学又方便弹的。 开始时简单的重复音,右指敲着黑键左指弹简单旋律,至少学几天就能弹顺。 把麻烦的乐句在拍摄弹奏镜头时全部筛掉,但在电影中仍然可以全部呈现。 最好那个小演员也要会弹琴才好。 想到这里,戚麟忽然笔尖一滑,看向江绝道:“你这个剧情——小孩子该怎么拍?!” 他们在卤猪蹄的时候还看了会儿剧本,整本都是江绝写下来的,还带有六七次不断修改调整的痕迹。 剧本中没有床戏,没有强奸,发生的仅仅是性侵。 然而性侵十四岁以下的幼女,仍旧是违法的行为,且要判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和拘役。 但小女孩演员不仅要找父母、老师和心理老师求救,还要流泪、恐慌、做噩梦,把各种自罪的反应都表现出来。 根本不可能让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表演这些,但真实的剧本每一个字都是罪恶。 最可怕的,就是心理老师在学校只有一个,而且是男的。 虽然性教育读本讲的是,遇到事情要即时找家长求助,找老师帮忙,但真相是,有时候犯罪者就是他们本人。 而更可怕的是,时国的社会还完全没有建立完整的保护体系—— 老师根本不敢担责和报警。 真的报警了,家长不当回事,或者性侵犯没有被拘留下狱,老师被报复了怎么办? 家长视名节如命,把这些事全都想按下来,甚至训斥老师多管闲事,该怎么办? 如果家长本人就是性侵者,又该怎么办? 剧本把这些复杂的因素全部考虑了进去,并且让不同的角色都演绎的十足嘲讽。 ——戚麟甚至不敢相信这是他 第一部 完全成型的剧本。 白凭在帮忙修改的时候,调整了好几个角色的功能,直接让故事都立体了起来。 “这个事情我提前问过了。”江绝眼瞅着猪蹄差不多了,过去把蹄子们都捞了起来,在给戚麟尝了尝味道之后,开始用不同的食盒分装,准备送给各自的父母。 “国外的恐怖电影和社会电影,比如美国的《闪灵》,或者韩国的《熔炉》,很多都对未成年演员进行了最大程度的保护。”他低头把包装系好,沉着道:“我们可以做的更好。” 那些小演员在拍戏前,不仅有专门的儿童心理专家和警察在镜头前和他们讲解剧本,而且在真正拍摄时,观众只看得到他和罪犯单独相处,实际上却是一群灯光师道具师导演和挡光板围着他们。 能够把台词说完就行了,演技主要担当还是那些被专业培训的大人们。 《闪灵》的小演员,甚至直到成年以后,才知道自己拍过恐怖片。 他们一起去给不远处另一栋别墅里的白江夫妇送了热乎的猪蹄子,然后又下电梯去了车库,由戚麟开车去拜访戚吴夫妇。 江绝抱着一大盒暖烘烘的猪蹄子,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个电影的拍摄周期。 恐怕得三四个月不止,自己还要练钢琴…… 哪怕实际上只是弹几个乐句,还是尽量流畅一点比较好。 戚鼎去国外开会去了,只剩吴秋一一个人在家。 他们简直跟万圣节的小精灵一样出现在门口,连带着还送上香喷喷的卤猪蹄。 吴秋一颇为开心的收下了礼物,在大男孩的额头上一人亲了一下,招呼他们进来吃水果。 “你们两这一毕业就像小两口一样,”她递了新鲜的荔枝和葡萄,坐在沙发上笑眯眯道:“看起来也真是般配——想过什么时候结婚吗?” 现在才二十一,结婚是不是太早了啊。 戚麟瞥了眼江绝,帮忙打圆场道:“正是要忙事业的时候,也不急着去领证——” “领证也没什么啊,”吴秋一给江绝递了个荔枝道:“不过这个都随你们,我跟老戚本来还担心你们是一时好奇玩玩而已。” 可接触久了,是发自内心的喜欢绝绝。 这孩子实在太可爱了。 “要不这样子,”江绝剥着荔枝,白净的指尖被沁了些薄薄一层汁水:“明年戚麟要是得影帝了,我来求婚。” 戚麟噗嗤一笑,不依不饶道:“我妈在这儿可听见了啊,到时候不许反悔。” 吴秋一本来是随口一念叨,没想到这两小孩这么认真:“你以为当影帝是买叉烧,说来份就来一份啊。” “不管,”戚麟的眼睛仿佛有小星星在闪:“就这么定了。” 第111章 回去的路上,白凭打电话过来了。“儿砸——”他显然心情很好:“你那个电影什么时候拍完啊——” 江绝正一脸迷弟的看着戚麟开车的样子, 回过神来道:“还没定, 怎么了?” “你还记得陈沉那个导演吗?” 一听到这个名字, 他眉毛就抽了一下。 “你别告诉我,她又有片约给我。”江绝语气颇为坚决:“得奖归得奖,这事要好好商量,就算是好剧本也得把录制规则定清楚。” 白凭慢悠悠道:“你就这么自信,觉得是给你片约的?” 江绝:“……?” “人家科研团队刚解散,老陈还在写剧本, ”他不紧不慢道:“我跟你妈准备都过去拍戏了——林久光, 上次演画仙的那个,也试镜成功了。” 江绝愣了下, 旁边的戚麟显然也听到了:“什么?!” 白导也要当演员了吗?! “而且你们班主任, 秦以竹也准备去,还在商量试镜哪个角色比较好,”白凭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有意思吧。” 林久光转型电影咖这个他们知道—— 可是秦主任多久没有演电影了啊! 而且秦老师和江皇面对面飙戏,这画面不要太好看…… “不是,这演的什么啊,”江绝莫名其妙道:“请这么多大咖,您也过去凑热闹呢?” “大逃杀。暴风雨山庄模式。”亲爹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十一月中旬开始拍,还有两个小年轻的角色, 你们两要来就一起来。” 什么…… 戚麟分神看红绿灯去了,没听清楚,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江绝扭头看向他, 小声道:“我爸说,那个片子秦老师要来,而且我爸妈都会去……” “我也想去哎,”戚麟打着方向盘道:“还没跟白导对过戏。” “他说要么我们两个都来,要么就都别来,因为刚好差一对。”江绝为难道:“可是我这边电影还没完全定下来。” “那就更要抓紧时间!” 戚麟按了按喇叭,催促前面同时占着两条道的小红车挪一边去:“咱要是和秦老师对一场戏,估计可好玩儿了。” “那这样,爸,”江绝按了功放道:“我们这边尽快赶进度——您有空过来当个副导演指导下成不?” 其实白凭对他当导演一直不太放心,刚好就爽快应了:“晚上聊。” 江绝的这个剧本,最后被定名为《罪决》。 演员都很好找,而且拍摄场地也不难联系—— 统共就三个场景,家庭、学校、法庭。 外景不多,而且全程都有备案和心理医师监控。 他们本来觉得,这种沉重的题材,要找个小演员来很难,可是真的开始征集试镜的当天,邮箱里就塞了接近上千份的不同简历。 太多——太多人想红了。 自己做不了明星梦,就把孩子拎去培训试镜让他做明星。 甚至还有好多男孩子的家长也写信投给邮箱,询问要不要考虑自己儿子,能背台词说贯口,哪儿哪儿都行,实在不行混个群演也可以啊。 本来是很严肃的一次选角,而且在公开征集的时候说清楚了是拍摄性侵题材,有心理医生和监控摄像头,可竟然有的家长甚至在简历里注明了,不介意自己才十二岁的孩子拍床戏。 ——这都是什么人啊?!一个个想红想疯了吧?! 江绝当天晚上带着戚麟又去隔壁拜访了父母,然后江烟止啃完猪蹄开始拿着笔教他改剧本。 “这个人渣不能这么简单的蹲牢,”她擦着嘴一脸正经道:“你们要想想,他都被描述的这么恶了,只让他坐牢,合适吗?观众能接受吗?” 白凭全程闭麦坐在旁边看报纸,显然是放任超级闲的老婆在那指点江山。 江烟止虽然返影两三年,但对观众的口味以及大众心理仍然拿捏得颇为到位。 她没有改动故事的大走向,而是带着江绝处理各种细节的渲染。 戚麟头一次见到江皇这么仔细的讲课,简直想找她签名。 ——虽然和江皇的儿子恋爱这么久了,可是女神光环真是越来越亮,每次见到偶像感觉都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江绝本来以为是和亲爹聊聊陈导那个剧本的事情,没想到又回到了亲妈陪着改作业的童年状态。 他搬了个小板凳拿着笔笔一句一句的改,江皇就在旁边给戚麟削苹果,倒有种戚麟才是亲生小孩,自己像是捡来的野孩子的感觉。 等第六遍改好了,江烟止翻了一通,摇头道:“小女孩台词没有特色,听起来像个路人而不是主角,再调。” 戚麟拿着苹果有点坐立不安,江绝弱弱的应了一声,又闷头写作业。 白凭看着这一幕,忽然感慨良多:“咱家里当初要是生两个,现在估计挺热闹哈?” 江烟止白了他一眼:“现在也够热闹了。” 拍摄统筹开始,演员全部挑选完毕签了合同,小女孩选了个十三岁的童星,由心理医生和特聘的警察叔叔给她普法和讲剧本。 而他们两也没轻松到哪里去。 戚麟找了个心理医生助手的活儿,开始天天跟着写案例学人本主义,而江绝早中晚练琴合计三个半小时,为的就是能弹顺这首曲子前面最简单的几个章节。 他过目不忘的能力在这不是很好用。 钢琴靠着眼耳的配合,更要强大的肌肉记忆。 换句话说,即使眼睛知道该弹哪几个黑键和白键,可是手指头跟不上,还是根本弹不顺。 本来灵巧又修长的一双手,如今弹起钢琴来简直跟猪蹄一样,哪怕有超聪明的小戚老师全程辅导,也笨拙的容易弹混白键和黑键。 小戚老师一脸欣慰:“你说,我大一那会儿欠你的课时费,今年是不是全都补齐了?” 江绝瞥了他一眼,闷闷地继续用猪蹄戳黑键。 他们最终选择用了一种类似用拼音学英文的法子。 ——贴小彩条。 黑键和白键全部给出标记,不同乐句用不同颜色的彩色胶带,按着红橙黄绿青蓝紫这么个顺序把每一节都顺下来。 江绝还真是服气了。 他虽然不肯承认自己手指的反应速度太慢,但这种傻瓜式的教学真的有提升手速,能把好几个小节连贯的弹下来。 戚麟老师虽然心疼被贴成彩色王八的琴键,但毕竟还是媳妇儿要紧。 小演员张流早早的过了钢琴十级,她的家长生怕孩子错过这次拍电影的机会,拿着柳条站在旁边盯着她练。 要不是江绝这边早早叮嘱,只练会指定的简单乐句,不用学后面演奏级的超难环节,搞不好这小孩要哭哭啼啼的把整首都练到开始拍为止。 这一次,终于轮到戚麟来穿白大褂了。 上一次是江绝扮演的叶肃,神情冰冷走路带风,看他一眼就知道这人是成天在手术台上浴血奋战的那一款,换言之,真是自带煞气。 可戚麟一穿上白大褂,就有种阳光全都撒上来的感觉。 他笑容温和,整个人看起来温暖又开朗,有种奇异的治愈感。 跟了江绝全程的助理汲汲心想真是邪门,自家老大穿个白大褂拽的跟二五八万一样,换成本命穿就愣是有种春风化雨的感觉。 本命真是天使本使了嗯…… 白凭早早的到了拍摄现场,其实心里提着几分不安。 他转悠完摄影班子,去看所有道具就位情况,再确认群演看过剧本没有,甚至去试录音筒是否功能正常。 白爹叱咤风云了这么多年,拍戏的时候从来都酷酷的不爱说话,可真的到了儿子的片场,却开始人设一点点的崩塌,近似于一个爱操心的老妈子。 当他发现所有的事儿都准备的妥妥帖帖,连小演员的台词都顺溜的倒背如流时,有那么一点点的遗憾。 自己真的老了啊。 都不能为孩子做点什么了。 “爸,”江绝拿着剧本,一脸不确定地过去问道:“您说,这个场景,我是一镜到底还是切机位比较好?” 刚才还有些小沮丧的白凭亮起眼睛来,摸着胡子凑过去给他讲课,心情又瞬间好了回来。 目睹了全程的戚麟什么都没有说。 他忽然发现,自己这几年,也是这么浑然不自知的被江绝哄过来的。 真是个小骗子。 第112章 小演员张流显然已经混熟片场了。 她知道找机位,知道眼神该如何避开镜头, 连台词都说的像模像样。 江绝作为总导演和反派演员, 本来非常不放心, 带着专业的医生在孩子和家长面前解释和沟通。 家长颇为放松,表示自己在场监督就行,小孩儿更是听得耳朵起茧:“知道了啦,江哥哥,都是演戏,都是假的——你们都跟我说了十遍了。” 戚麟在旁边哭笑不得, 全程候场看他们对戏。 其实这也是一件好事儿。 小孩不抵触这个题材, 对这件事不恐惧,其实是无知。 她在逻辑上知道这都是什么, 可情感上其实并不懂这些事有多恐怖。 无知也有无知的好处啊。 张流配合度真的很高, 而且在跑向演员父母的时候,神情也自然放松——她本身表现欲强,性格也像那个好强又敏感的小祈,前面拍摄的都颇为顺利。 在片场长大的小孩,真的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样。 她把那些电影术语都说的一套套的,而且碰到来采访的记者也非常会摆pose,接受采访时虽然声音还有些童稚,可说话已经颇为得体了。 顺序优先拍家庭这个场景, 所有在这个场景发生的事情全部被统筹在一块集中拍摄。 帅气又阳光的黎轶再次来到他们家里,准备帮忙照看小祈,顺便帮忙补习功课。可是在父母离开之际, 小祈忽然鼓起勇气,拉住了家人的衣服下摆:“不要走!” “怎么了?”母亲行色匆匆,显然是急着回去加班:“有小轶哥哥陪着你呢,听话啊。” “我不要小轶哥哥!”小女孩扬起下巴,憋了半天道:“我要你们!” “之前不都好好的吗?”孩子父亲颇为不理解:“你看,我连你的奥数题都不会做,别任性——周末再陪你好吗?” 小女孩回头看了眼温柔又高大的黎轶,露出畏惧而不舒服的神色:“他——他摸我!” 女孩的母亲脸色变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看向黎轶。 “我?”黎轶露出茫然的表情:“什么?” “你摸我——你是坏人,”小祈指着他,扭头求助似地看向父亲:“他伸手碰我的胸,还想亲我的嘴!” 黎轶抬起双手,如同投降一般的露出哭笑不得道:“这可不好笑,不存在这种事情——你如果不喜欢做奥数题,也不要这样指责我,好吗?” 孩子母亲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联想到小孩儿长期以来对奥数题的恐惧,露出恼火的神色:“小祈!你这都是跟谁学的!净不学些好的!” 小祈呆呆地看着她:“你不相信我吗?” “人家黎轶哥哥有女朋友,而且好多小姑娘都追他呢——你为了逃避写作业怎么能说这么不要脸的话!” 孩子父亲看了眼时间,显然再不走又要被上司骂了,对黎轶抱歉的鞠了一躬:“这小孩平时就喜欢说谎,上次还说我偷偷出去抽烟来着。” 小祈张了张嘴,忽然就红了眼眶。 她是说谎了,爸爸是没有偷偷出去抽烟。 只是爸妈冷战太久了,她多希望妈妈可以跟爸爸说说话啊。 “快走吧,你这孩子老实点!别一副幺蛾子!”孩子母亲露出恐吓的表情:“再这样把你扔回乡下的姥姥家!听到没有!” 伴随着哭声的响起,铁门嘎吱关上,父母就这样径直扔下她走了。 黎轶蹲下来抱住她,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哥哥抱好不好?” “你离我远一点——你放开我!”小女孩哭的越来越大声,显然开始嚎啕着蹬腿击打她了。 “再这样,哥哥就亲亲你了哟。” 黎轶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不动声色地把小女孩禁锢在怀里。 一个成年女性,在体格相近的男人面前都毫无反抗的能力。 小女孩更是如此。 小孩子哭的撕心裂肺的,可那只手却还是插入了衣服之中,触碰着那本应被保护的部位—— 在拍摄的时候,这里被严格的设计过。 张流穿了三层,而且都是颇为宽大的衣服。 衣服中间被塑料挡板卡出一个空腔出来,保证手只是虚虚探进去,而且在这个过程开始前有动作暗示,小演员会停止过于剧烈的挣扎,配合他让手探入衣服的人工空腔里。 这个拍摄花絮也会在电影末尾播出,以确保让观众能够放心。 镜头外的真·家长离这个小女孩只有五米,只要跨进封锁线就可以抱住她,为难地一直在啃手。 她没想到孩子真会哭的这么惨,显然恨不得冲进去把孩子抢回来。 演员父母出镜之后,也一脸担忧的看着那孩子。 “卡!”白凭在镜外喊道。 真是一遍过。 而且剧本里本来没有安排哭,是这孩子即兴发挥的。 江绝匆匆把伪善的表情和手一起抽出来,还没等他说什么,那小孩儿竟然直接冲到演员夫妇的身边,情绪过于激动地捶打着他们。 她在意的完全不是那个哥哥对自己做了什么,而是父母在外人面前,根本不相信她。 本来想入镜抱孩子的真家长懵了,下意识地退了几步,江绝也立刻出镜,示意旁边的无关人员都闪开。 镜头再一次对准了,直接把这孩子的真情流露全都拍了下来—— 这可以剪辑到梦境或者其他环节里。 张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手足无措地锤着演员父母,一边吼道:“你们凭什么不相信我!我才是你们的亲女儿啊!” “我说的明明都是真话,你们却相信他——他算什么啊!凭什么啊!” 她其实知道这些都是假的,都是剧本,可心里那口恶气就是咽不下去。 小祈明明没有做错,却被爸妈认为是在说谎,甚至受到不该有的训斥。 哪怕这场戏拍完了,她也生气的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 等这孩子哭累了,大伙儿才小心翼翼地上来哄,表示都过去了啊,拍完了拍完了…… 可对于小孩儿而言,被性侵这件事,甚至没有被父母背叛和不信任来的恐怖。 她更在意的,是母亲居然相信了一个帮忙补习的哥哥,却不肯多听她说一句话。 张流缓过神来,两个眼睛都哭肿了,显然还气呼呼的:“这个剧本太讨厌了!” 白凭安抚着她跟着点头:“太讨厌了!” 江绝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去找孩子家长赔不是。 演员父母再次补妆就位,小演员出场噤声,开始拍陈医生登门拜访孩子父母的那一幕戏。 换成便装的戚麟站在门口,神情略有些忐忑地按响了门铃。 孩子母亲随口问道:“谁啊?” “心理老师——” 孩子父母打开门的时候,脸上露出将信将疑的表情。 如果是班主任或者数学老师来家访,他们是非常欢迎的。 但是心理老师——学校有这种老师吗? 戚麟扮演的陈医生显然知性又理智,做事情滴水不漏。 他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针孔摄像头。 显然,要说服孩子的父母,跟他们讲通这件事情,是非常不容易的。 孩子父母都深信着名节论,一提到相关的话题就会条件反射地否认,甚至为这个哥哥进行辩护。 “这小祈才这么小,她懂什么呀,瞎胡闹而已。” “她说的那个黎轶哥哥,嗨呀,那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又聪明又听话,是国外留学回来的高材生呢!干不出这种龌龊事来!” 戚麟本来都在戏里,听到这种话差点背过气去。 他也知道这都是台词,愣是听得火冒三丈,还要扮演那个冷静到极点的陈医生。 “至少出于保护孩子的目的,你们还是在家里装一个摄像头,好吗?”他掏出自费购买的这个东西:“它可以把家里的情况都实时反映到你们的手机里——至少不要让这个黎轶哥哥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可不可以?” 孩子父亲将信将疑地接过那东西,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要钱?” “我是学校的老师……” “真不是来推销的?你不会把我们家里的事情发到网上吧?” “真不是……” 等这一场戏拍完,戚麟后背都湿透了。 真是急出来的。 受害者的父母为罪犯拼命洗白这件事,完全让他恨不得跟那小演员似的痛骂这两角色。 高学历高收入就不会是猥亵犯了吗?! 有女朋友就不会犯罪了吗?!! 名校毕业就一定是个好人了吗??? 孩子的真家长简直想抽剧中那两个傻逼父母了。 可等扮演夫妇的演员下场休息,为了孩子将来的演艺生涯,她还得笑眯眯地过去递水说老师们辛苦了辛苦了。 江绝今天的工作还很繁重,估计要拍到半夜去。 戚麟下了戏之后,换了身衣服,一个人出去散步。 他本来以为自己也很理智,不会跟那小孩儿似的对着演员的角色发脾气。 可真的演完这么暴躁的情节之后,好像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穿越那个广场的时候,看见有个路人离开的背影,一群鸽子如活泼的浮云般扑棱着翅膀,还有只纯黑的野猫在嗅什么东西。 “别乱吃——”他喝了一声,快步走了过去。 流浪猫的身边似乎是那路人扔的什么药剂,谁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还有个黑色的塑料袋像死鸽子一样团在阶梯的角落里,显然也是那路人扔得。 真没公德心。 戚麟把那药连塑料袋一起捡起来扔垃圾桶里,气势汹汹地训了那黑猫一顿:“什么东西都敢吃!也不怕肚子疼啊!” 黑猫睁着金色的大眼睛,仰着头看向他喵了一声。 它虽然是只小流浪猫,可一身皮毛跟缎子似的,在阳光下还泛着光。 那双兽瞳比珠宝还要好看,只是爪子和尾巴稍微有些脏。 “不许顶嘴!以后也不能乱吃东西知道吗!” 然后又小小的喵了一声。 戚麟刚才还气势挺足的,这时候倒怂了下来。 “要不……我把你捡回去吧。”他蹲了下来,伸出掌心道:“就叫你小祈,好不好?” ……也不知道绝绝会不会喜欢它。 是在不喜欢的话,把它送去流浪猫救助中心好了。 纯黑的猫咪昂头喵了一声,金灿灿的眸子好看极了。它凑过去蹭了蹭他的掌心,自来熟地还舔了舔他。 “好嘞。”戚麟把它抱在了怀里,笑眯眯道:“你以后就跟我混啦。” 作者有话要说:  江绝一回家,看见地板和沙发上的梅花印:!!! 第113章 江绝一回到家,就看见玄关前的白色大理石地板上有个梅花印。 “……?” 客厅显然刚刚被打扫过, 而且之前散乱摆放的乐谱和笔记全部都整理的干干净净, 远处还隐约能听见猫叫声。 “绝——” 还没等戚麟出来, 小爪子在地上啪嗒啪嗒的细碎声音就响了起来。 江绝一扭头,就看见一只小黑猫跳到了茶几上面。 “我——”戚麟带着手套出来,显然是想给它洗澡来着:“你——” 你别生气啊。 江绝把包放下来,皱眉看向那只蹲坐在茶几角落上,跟黑檀木雕像似的猫:“下来。” 黑猫小声喵了一下,非常服软的跳到地毯上趴着了。 “这是我在广场里捡的——看它要吃脏东西来着, ”戚麟生怕他不愿意, 小声道:“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就把它送给可靠的朋友, 或者送救助中心去。” 这黑猫回来以后没多久, 已经对三层楼式的结构记得清清楚楚,金色的兽眸里透着小机灵,显然明白这家里食物链顶端的霸主是谁。 霸主绝瞥了他一眼,开口道:“会用猫砂了吗?” “会了!它好像还会用马桶!” “给它戴个有号码名牌的项圈吧,”江绝不放心道:“明天下戏了我们带它去打针。” 戚麟露出惊喜的表情:“你不介意它在家里吗?太好了!” 江绝凑过去亲了他一下,无奈笑道:“毕竟是你抱回来的啊,它叫什么?” “小祈。” 他弯下腰,把这猫翻转着抱起来, 看了眼尾巴根:“你把它抱回来这么久,就没有看见它屁股后面的蛋蛋吗?” 猫……有蛋蛋? 戚麟干咳了一声:“这名字给男孩子也挺好的。” 出人意料的是,这只猫当真非常听话—— 本来小猫第一天回来不应该洗澡, 可是他没什么应激反应,连躲在床底下寻求安全感的常规操作都没有。 能吃能睡能撒欢,已经开始嚼屋里君子兰的叶子了。 于是江绝和戚麟换了围裙和手套,打了盆热水给它洗了个澡。 小家伙站在吹风机底下竟然不怕,反而眯着眼颇为享受,偶尔被弄疼了才细细的叫一声。 江绝原本对它没什么感觉,不由得也多了几份好感。 戚麟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把猫粮猫罐头猫砂买全了,看在它会用马桶上厕所的份上,决定直接把一楼的卫生间让给它用。 第二天再抽空去兽医那看了一下,三个月大、身体健康、需要及时打疫苗。 小猫舔了舔江绝的手心,一脸讨好的看着家里的霸主。 霸主先生应了一声,默默付了猫三联的疫苗钱。 另一边,片场里头。 由于要拍学校的戏份,先集中拍完内景再出外景。 学校本身还真没有能装下一整个拍摄团队的心理咨询室,肯定还是要在棚内建一个半开放式的房间,就跟上次的小方块似的。 白凭见江绝回来了,瞥了眼他衣角的小梅花印,心想这孩子跑哪逗猫去了,咳了一声过去跟他讲拍摄注意事项。 今天的全部戏份都是戚麟的,江绝昨天把大部分的室内戏拍完了,算是能减轻点工作量。 戚麟扮演的陈医生,本身是人本主义学派的。 心理医生虽然都是心理系出身,但是越往后越会倾向于不同的治疗类型。 有些江湖骗子考了个证就来诓骗病人,如果问问他对心理学的了解,和治疗方式的选择,恐怕也只能含糊着胡扯。 常规的主流学派之一,是精神分析,即追根溯源的分析问题本质,从根部帮忙治疗。 而人本主义的医生,更有关怀感和包容感。 去倾听、去理解,让来访者能够得到充分的被尊重感。 这就是戚麟花了很长时间去学习的东西。 他在这一个月里,没有去别的地方,也暂时放下了其他的宣传,而是老老实实地跟着上官医生写病历听病人诉苦。 他没有行医资质,不允许在过程中发表任何言论,病人也是在清楚有实习生在场的情况下,跟医生继续咨询的。 如今来到现场,甚至不用太多的去铺垫和准备,戚麟就进入了状态。 白大褂一套在身上,柔顺的发型配上温和的眼神,让人莫名的有种亲近感。 张流跟江绝对戏的时候还有些小紧张,ng了好几次,可一看见戚麟,甚至会有些小害羞。 戚麟哥哥真的太好看啦! 这小姑娘跟他说话的时候,都小声的生怕不够淑女,显然跟之前那个在剧场哈哈哈哈狂笑的形象判若两人。 “你好?”陈医生坐定之后,看着眼前才十二岁上下的小客人:“我是学校的心理医生,会尽力帮你解开心里的困惑,请相信我,好吗?” 他虽然也是男性,可说话时温润和蔼,而且整个人的气场都是向外舒展的。 比起那个私下里几乎带着几分惊悚变态感的黎轶,陈医生显然要让人放心很多。 小女孩之前做了很久的准备,包括通过手机和各种途径了解自救的方式,此刻竟然颇为放松。 “其实,不相信你,我也找不到其他人了。”她坐直了些,语气显然有种超脱年龄的世故。 “我的爸妈不相信我,和班主任谈论这些,她未必肯惹上这些麻烦。” 小祈抬起头来,露出淡淡的笑容:“所以,只能选择你了。” 陈医生微微皱眉,开始听她解释相关的事情。 整个过程,都压抑又有些不合时宜的平静。 江绝本来想去引导张流怎么来表现这个情节,但白凭预先拦住,说先让这个小孩儿自由发挥看看。 她在说这些的时候,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不哭不难过,也不会如同受伤的小动物一样露出怯生生的眼神。 镇静,理智,以及过度的早熟。 江绝在镜头外,忽然觉得这么表达出来也挺好的。 小演员确实有演技不成熟的地方,但这个角色本来就独立又勇敢,不然也不会最终成功自救。 她在这个环境下,用利益最大化、风险最小化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有种超脱年龄的智慧。 陈医生显然非常担心她。 这样小的孩子,完全抽离着来表述这件事,是在潜意识的隔离痛苦与不安。 她把某些需求和情感全部按了下去,让它们消失在表层意识里,才能有如此镇静的样子。 这并不是件好事。 “我说的……足够清晰了吗?”她忽然问道。 陈医生回过神来,深呼吸道:“你真的,非常成熟,我很赞同你的一些选择。” 他露出更严肃的神情,如同与一个成年人交谈一般,姿态也更为平等:“你不愿意报警吗?” 小祈撑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我不愿意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报警。” 这件事,如果在证据不充足的情况下,只凭借她一个人的指控来报警,显然很危险。 警察来了,父母会感觉到被冒犯和打扰,而且最后极有可能不了了之。 所以不可以。这样自己会再次被训斥,以及更加的不被信任。 而如果让父母抓他个现行,也很不可能。 只要听到门锁的响声,一切就会立刻结束了。 陈医生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心疼的表情,仔细想了想道:“这样好不好?我去和你的父母进行家访,用最安全的方式劝他们保护好你,可以吗?” 小女孩扬起头,询问道:“怎么保护?” “比方说……”他想了想道:“摄像头?连接手机的摄像头?装在比较隐秘的位置?” “你可以先帮我买吗?”小女孩为难道:“压岁钱还要几个月,我到时候还给你。” 陈医生哑然失笑,挥挥手道:“不用你破费了,就当老师送你的就好。” “我觉得……这样不能完全解决问题。”小祈抬起头道:“你觉得,那个哥哥是个变态吗?” 是。 一般恋童癖,都有非常严重的心理问题。 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并不是为了快感来折腾小孩,而是把现实中的不得志、不满足,与某些事造成的压力焦虑,转移到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孩身上。 陈医生深呼吸了一口气,心想这事完全不用自己引导谈话节奏,耐心地倾听她的心声:“你想要怎么做呢?” 小女孩忽然失去了笑容。 她站了起来,一字一句道:“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儿童和严肃两个字似乎永远都扯不到一起。 可是小祈站在这里,毫无笑容的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严肃的如同时间都暂停了。她眼神坚定,拳头握紧,稚嫩的脸庞上竟有坚毅的感觉。 “cut!” 江绝颇为欣慰的松了口气:“状态很好啊,演的不错。” 张流远远地冲着导演wink了一下,又眼睛亮亮的看向戚麟:“我演的还可以吗?” “你超棒!”戚麟笑道:“是个小戏骨啦!” “戚麟哥哥——你可以抱我一下吗!”张流紧张兮兮道:“这样我回去,就可以跟班里同学炫耀啦!” 她还是真敢说。 戚麟回头瞥了眼不远处微笑点头的孩子家长,蹲下来抱了抱她:“你该为自己骄傲,你比我还棒哦。” 江绝站在远处,忽然有种戚麟粑粑多了个闺女的既视感。 ……错觉,肯定是错觉。 第114章 情节越接近法庭对峙这一段的时候,气氛越有些紧张。 演员们都在状态里, 哪怕机械的一条拍完再保一条, 大伙儿也默契的没有出戏, 各自在自己的状态里。 小女孩偷看了堂哥的密码,还悄悄顺走了他的手机,终于牵扯出一个更大的案子。 居然有一整个组织严密的扣扣群,不仅详细地介绍了如何循序渐进的偷拍、性侵未成年人,还有各种犯罪事实的照片摆在群相册里。 最令人不寒而栗的事实是,群主, 就是这个看起来斯文又礼貌的堂哥。 他在人前是一副光明磊落、知书达理的样子, 可在人后却用最下流和猥琐的字眼,来教更多无知又变态的男性做更龌龊的事情。 证据确凿且事实严重, 小女孩转眼就报了警, 并且要求公开在法庭上出席指证。 江绝在拍电影的时候,很谨慎的没有用任何技巧,讲故事就单单纯纯的讲故事,不用故弄玄虚的叙事,不用阴暗沉闷的色调,把一整个完整的故事给讲出来,让观众的注意力停留在剧情和情感本身。 但小祈这个角色的塑造,却被刻意的调高过。 受害者有罪论已经流行很久了。 好像被强奸过的, 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都应该为这段记忆感到羞耻,仿佛他们才是犯罪者, 是被指责为‘不要脸’、‘道德败坏’的那种人。 而相反的,侵犯他们的人,却很少有人指责,甚至有人会撮合他们跟受害者结婚。 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在经济条件不发达的过去,女性的身体成为性资源,女性的存在也被刻板固化。 因此,女性被冒犯,被伤害,是本身价值的损害,会破坏在婚姻这场买卖里的估值,进而是应该被指责的。 可是小祈的身上所散发的,始终是接受过完整教育,以及沐浴在现代化光芒下的磊落和坦然。 她始终不觉得,自己脏了,自己应该感觉到羞耻。 恰恰相反,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有痛苦和彷徨的一面,可从来没有贬低过她自己。 哪怕没有被父母理解,哪怕连班主任都信不过,她还是没有为了那一点点的安全感,对残酷的现实低头。 张流在扮演小祈的时候,显然把分寸拿捏的颇好。 江绝会花很长的时间和她说戏,给她解释这个人物的想法。 为什么这个小女孩会不断地寻找庇护,为什么她不愿意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张流和家长一起听江绝讲戏,愣是上了好几堂安全教育课。 助理汲汲在旁边一脸欣慰。 老板之前演越羽的时候,简直是妖媚到极点的偶像男子。 现在转型成这么一板一眼的导演,讲戏搞得跟教授讲座一样,果然老板就是老板啊——流弊! 在剃寸头之前,还拍了这样的一幕。 小女孩忍辱负重的收集了所有的证据,再一次被迫和那黎轶被关在了一间屋子里。 家长们对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出门的时候都还在开心的聊着八卦——他们关心着明星偷税漏税到底要交几个亿,却对自己孩子的糟糕处境浑然不知。 黎轶依旧是那帅气干练的模样,如同偶像剧男主角。 可一等那孩子的父母走远了,他就那么熟门熟路的伸出手,想要再伸进那孩子的衣服里。 也就在这个时候,小祈忽然抽出手,对准他的脸用尽力气,狠狠地抽了两个耳光。 又响又脆的声音几乎跟被音响放大过一样,黎轶被打蒙了,人都没缓过来。 他的脸上甚至直接红肿,有清晰的两个巴掌印。 “小婊子倒是烈了。”他伸手掐住小女孩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信不信我今晚就来真的?嗯?” 女孩没有回答他,而是听着窗外的警铃声。 她知道这一切该结束了。 警察是由真正的警察扮演的,同样也细心呵护着小女孩,自带一身正气。 原本受害者不用出席法庭,可是她还是选择去了。 江绝换上了被拘留的衣服,而且也剃了个寸头。 剃头的人是老白,显然手艺还挺好的,看起来是个清秀俊朗款的年轻人。 一边剃头,还要一边敷脸。 小姑娘下手是真狠,但不狠点也不行。 要是一条不过,打脸这个得连着拍好几条,估计更难受。 江绝捂着冰袋敷着脸,白凭在旁边咔嚓咔嚓地剪头发,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儿子是亲儿子啊,写这种戏份对自己也是真下得去手。 戚麟看见寸头绝颇不服气,心想他怎么剃了头发还这么颜值在线,要不染个黄毛再看看。 可等江绝深呼吸了几秒钟,再次进入镜头的时候,好像又换了个人。 他的气质好像突然就畏缩又委顿了。 从前的黎轶,是一边保持着温柔笑容,一边对小孩子下手的恶魔。 这部电影彻彻底底的把美好撕碎给人看,清晰的告诉观众—— 犯罪,是与样貌、学历、教养、谈吐,全都无关的。 如阴沟里的野狗般的小混混,可能是救助动物的好人。 可看起来接受过高等教育,帅气俊朗且看似完美的男人,同样也可能是一个未成年色情信息群的群主。 哪怕他长着一张近乎于偶像的脸,哪怕他再如何谈吐举止亲切又让人着迷,罪犯也永远是罪犯。 侵犯未成年人,伤害幼小的儿童,无论有什么前提和理由,都不可饶恕。 黎轶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孩子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甚至是当着媒体的面,指责他做出的一切。 “是你。”那孩子盯着他的眼睛,神情无所畏惧。 “是你伤害了我。” 她伸出手,指着他道:“你应该付出代价。” 那青年被剃了寸头,穿着囚衣,从前的所有光环都突然崩解。 他甚至连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最懦弱和无能的一面被完整地暴露了出来。 他翕动着嘴唇,想要为自己辩解着什么,可是在此刻,在这个小女孩面前,竟然仿佛被击溃了所有的防线。 “你会坐牢的。”女孩的眼睛如同明亮的宝石。 “有罪的人,不是我,是你。” 整个片场的收音效果极好,甚至连旁观者的呼吸声都清清楚楚。 法官落锤,声音掷地有声:“罪名成立。” 在那一瞬间,那青年面色惨白地看向法官,颤抖地说不出话来。 他直接不受控制地冲到围栏旁边,吼叫着为自己辩护:“我是无辜的——都是她陷害我!!” 安保人员速度围拢,试图把他控制住。 可在这一刻,进入监狱的恐惧比泰山压顶还要可怕。黎轶的两眼都布满了红血丝,极其失态地吼叫道:“我的博士学位马上就要到手了,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还要去上班——” 他的嘴被粗暴地捂住,整个人跟死猪一样被缚住四肢,当场拖了出去。 小女孩扭头,看了眼庭下倾听着的陈医生,眨了眨眼,忽然笑出了眼泪。 “我成功了,对吗?”她流着泪轻声问道。 整个法庭寂静无声。 陈医生红了眼眶,无声地笑着点了点头。 你成功了。 其实拍到这里本来已经快杀青了,但是他们考虑了一下,决定加一段戏。 主要是黎轶这个角色,在跟陈医生对峙,跟小女孩的父母对峙,以及在各种场合里,都让人恨得牙痒痒。 如果不在电影院里把观众积攒的怒气纾解出来,搞不好江绝现实真的会有安全风险。 加一段戏,也是为了震慑潜在的强奸犯和性侵犯,让他们知道做这些恶心事的下场。 这段戏是在监狱里的。 黎轶在儿童面前,显得高大而有力量,如同魔鬼一样难以逃离。 可是他在监狱里,当真什么都不是。 各种壮汉,脸上身上布着刺青和伤疤的壮汉,显然都在这阴暗潮湿的地方呆熟了。 连狱卒在押送他进来的时候,都一脸的不屑。“这小白脸,像个妞儿啊。”大汉在铁栏的另一边下流的吹了个口哨:“犯了什么事儿进来的?诈骗犯?” 狱卒往地上啐了一声,骂骂咧咧道:“诈骗?!他侵犯一个十二岁小姑娘!个狗东西!” 那狱卒开了铁牢的门,上去直接一脚把黎轶踹进一个八人监里,恼火道:“就这么个小白脸,开群组织一群傻逼伤害小姑娘小男孩,还要脸吗?!什么名牌高校大学生?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无数双眼睛看向那瑟瑟发抖的青年,囚牢里的男人们开始低声交谈,神情颇为鄙夷。 “小子——你是没妈养的野种啊,自己不怕将来有女儿?” “切,还以为是个什么高端诈骗犯,原来是个杂种!” 在铁牢关上门的那一刻,旁边的杀人犯露出了笑容。 “来,我们好好交流一下。” 伴随着狱卒的大步离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穿透了整个监狱。 江绝蹲在棚子里,生怕嚎的不够惨,保了好几条,拍的跟恐怖片现场似的。 戚麟在镜头外听他凄厉的惨叫声,非常理解地点了点头。 “是得这么叫,不惨他们不解气。” 等江绝再次出镜,过完了所有的镜头,还回放着听了自己的五六遍惨叫声,才终于去照照镜子。 他安静地站在落地镜旁边,看着寸头的自己。 “还可以?是吧?”戚麟羡慕道:“还是你长得好看啊。” 江绝沉默了很久。 “我们去买假发吧。” 作者有话要说:  江绝[咬牙微笑]:头发没长出来之前,我都带着假发出门了,告辞。 戚麟[跃跃欲试]:黄毛了解一下啊宝贝!! 第115章 他们的电影结束的颇快。 原本至少要拖到十二月才拍完,在白导和江导的齐心协力下, 竟然十一月出头就剧组杀青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 戚麟的《自拍时代》也同期上映, 他还掏钱包场,请全剧组的人都去看。 江绝本来对一头黄毛短寸的戚麟印象挺好,真的去看了电影,反而笑的直不起腰来。 真是……太村了啊。 那个曾经在舞台上光芒夺目的偶像,换上全身上下加起来才几十块的穿搭,走路晃晃悠悠又神情油腻, 根本没法让人想到戚麟。 甚至可以说, 哪怕戚麟本人就坐在他们旁边,荧幕上和台下的也好像是两个人。 《自拍时代》走的是冷幽默风格, 但各种土味自拍都是实打实的在录。 陆光简用了个很简单的技巧, 叫背景板印象。 如果一个人在说话的时候,身后的背景是高端开阔的上流社交场所,或者是什么简约大气的办公室,场景的气氛都会改善观众对说话者的态度。 而戚麟在表演这些土嗨视频,跟个疯子一样随着诡异电音甩头摆胯的时候,背景都是垃圾堆般乱糟糟的墙角。 故事冷嘲热讽了许多事情,电影院里好些人一直在笑,就连江绝也忍不住看戚麟现在的样子。 这本来是个小成本的电影, 而且导演也名不见经传,可口碑却意外地好。 票房涨的颇快,虽然不至于分分钟上亿, 好歹已经把本儿给翻了好多倍了。 这片子拍出来之后,戚麟的粉丝及后援会愣是反应了好久才转发官微。 ——这是我们爱豆?? ——我们爱豆变这么丑了还转不转??? ——他干嘛糟蹋这么一张脸啊,随便拍点啥没人买单啊? 后援会还是强颜欢笑地吹着彩虹屁,心里颇为心疼自家哥哥付出这么多。 粉丝一瞅见海报上的戚麟跟假的似的,其实不太愿意买单。 ……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粉丝还在踌躇不前,没有跟以前那样撒欢似的冲进去管他什么剧情就一刷二刷包场刷,可路人倒是纷纷看向了这《自拍时代》。 他们倒还真是挺好奇,这电影里戚麟能丑成什么样。 粉圈和实际票房之间似乎出现了不深不浅的一条横沟。 『李涛 70是不是被2j下蛊了,现在的造型一个比一个惨不忍睹』 『哥哥啊 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别拍这么神经病的片子了好吗?』 『非挑掐·戚麟是不是已经自信到认为自己可以靠演技扛票房,所以拼命糟蹋自己那张脸了?』 路人那边的声音,则从豆瓣影评猫眼影评等各种渠道开始响起来—— “沃日戚麟居然这么适合演喜剧片!我在电影院当场笑出猪叫!!” “港道理,他演的真的挺好的,我居然跑到电影院看一个小偶像演喜剧片……” “这片子也太讽刺了吧,你们真的觉得这是个喜剧吗?” 甚至还有根本不追星的影评家,开始给戚麟写一千字两千字的演技小论文。 真实喜欢电影艺术的人们收集着他出道以来的每一部电影作品,去感受他肉眼可见的成长。 当初拍《人鱼歌》的时候,只有几句台词,导演也显然不打算让他多露几次脸——一看就是稚嫩的小鲜肉。 到了后面的电影里,从《鎏金钥匙》到《仙画》,台词功底肉眼可见的在提升,对感情的诠释也逐渐有了层次,甚至能带的人共鸣流泪。 如今的《自拍时代》,人物是彻彻底底的市井小人物,操着一口方言,连眼神也流里流气。 可是他真的完全融入进角色,完全让人无法相信里头那个喝辣椒油吃炸蝎子的乡村青年就是他。 百度上开始有些奇怪的热搜。 『自拍时代真的是戚麟演的吗?』 『戚麟吃的是真蝎子吗?』 也就在这个档口,吴秋一带着老公去看了趟电影,还被狗仔拍到了好几张侧影。 他们从电影院里走出来,显然都有些恍惚。 整容式的演技,就是连亲妈都有点不确定这是自己儿子。 吴秋一本来以为自己会脱戏的狂笑,没想到差点没认出来这个乡村青年。 他们晚上刚好还要去御风别院和小孩儿们一起吃饭,一开门再看见那黑色短发的戚麟,由衷的齐齐松了一口气。 还是变回来比较好啊。 戚麟有几千万粉丝,可这么多粉丝没法给他贡献两三亿的票房。 《自拍时代》由于被口碑自发的带起来各种话题和讨论,引发一波又一波的观影热潮,最后好些院线还在周末加映,票房直达五亿。 就连抵触自家爱豆变丑的粉丝都忍不住去刷了。 好像身边从老师到舍友到表弟全都看过这个电影,就自己没有看,有点说不过去。 她们真实的害怕着爱豆变得油腻且乡土,如果心里的某些美好幻想就此击碎,可能以后看到真人的物料都会脱戏。 可真的去电影院看看,好像也还好。 戚麟为了宣传这个片子,去跑了好些的节目上通告,以及参加各种杂志和品牌的宣传。 他深知陆光简这样的小导演有多不容易,尽可能地帮忙宣传电影推动票房。 也就在这个时候,江绝带着他去参加了陈沉的面试。 也并不算面试,就是去喝了个茶。 陈沉一共请了十三位演员。 有资深实力派演员,比如虞刃、宋钧。 有新生代的年轻人,比如林久光、戚麟、江绝。 还有好几个在时都大剧院有十年以上从业经历,最后隐退或转行做教师的话剧演员,比如秦以竹。 戚麟上次一边砸山核桃一边听江绝讲这导演都做了些什么,还跟林久光一起二刷过《野屋》这片子,对陈沉是又敬又怕。 她确实很有才华,但是身上有种疯狂科学家的气息。 如果能保证人身安全的话,演什么电影其实都好商量。 就怕再来一次江绝当时的处境。 他哪怕知道有摄影机在拍自己,可就这样被困在密室里八个小时,怕是没精力去解开什么魔方,甚至会焦虑的啃指甲。 想到这里,脑袋里甚至会出现一行字—— 『戚麟啃指甲之日大面积脱粉之时』 陈沉请他们吃了碗炸酱面。 码放足,黄光甜面酱豆芽什么的都往里头倒。 一海碗吃下来还没挑几筷子,就饱的让人走不动路了。 江绝这回对食物颇为谨慎,眼瞅着戚麟边吃边聊精神很好,才继续动筷子。 陈沉也没聊什么,就是问了问他们对暴风雪山庄模式的看法。 然后就简单利落的签了合同。 《无风》是她即将拍摄的 第二部 作品,据说充满了悬疑和惊悚气息。所谓‘暴风雪山庄模式’,就是许多成员被困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并且会持续地有死亡等事件发生。 如果凶手藏在这个封闭环境里,优势是猎物难以逃脱,下手机会充足。 而劣势便是,伴随着死亡者人数的增加,被锁定和侦破的可能性就越来越大。 等约定的时间一到,他们就登上飞机,去了另一个城市边缘的别墅里。 与时都很远,而且就是一栋平平无奇的小别墅。 十三个演员已经全部到齐了。 陈沉出现在他们面前,见大家都在长桌上依次落座,开始解释一共哪些地方有摄像头。 洗手间、更衣间等地方是进行完全隐私保护的。 卧室会有摄像头监控,但允许用衣服盖住不超过两个小时。 无摄影团队,拍摄素材全部由摄像头采取。 为了保证拍摄的顺利进行,哪怕是晚上也要开小夜灯。 每个人的脖子上都别着麦,不允许在任何时候摘下,这意味着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记录下来。 戚麟坐在这里,环视了一圈封闭的窗户和天花板旁边的通风管道,还颇有些不习惯。 他也签了安全协议,清楚一切都只是演戏。 问题是——这种模式下跟自己的班主任飙戏?跟江皇玩心计?疯了吧? 江绝看着母亲跟班主任坐在一块儿,总有种要开家长会的不安感。 “每日的饮食和饮水都会从专门的出入口对接,有特殊要求可以在固定送餐时间沟通。。” 戚麟回过神来,见自己的桌子前面空空如也:“剧本呢?” “没有剧本。”陈沉摊手道:“规则会在开始之后正式宣布。” 那……这跟那些综艺有什么区别? 不都是强行推理吗? 还有,死亡该怎么表现? 总不能临时喊cut,然后让演员瘫在那开始喷血浆加道具吧? 整个别墅一共三层,一楼的客厅旁边有五种颜色的五扇门。 其中正北方有扇朱红的门,上面画了个诡异的纹章,让人本能地有种排斥感。 楼上显然是各自的住处,但从眼睛的观察来看,房间并不够一人一间。 也正因如此,恐怕有人要挤在一起睡了。 陈沉最后向他们遥遥鞠了一躬,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广播响起,灯光亮起,就好像舞台突然拉开帷幕了一样。 “规则很简单。”冰冷的机械音响了起来。 “十三天里,每天票决一位,输者直接进入那扇红门,永久消失。” “游戏开始,祝你们玩的愉快。” 第116章 等广播消失的时候, 气氛有些尴尬。 就……这样? 规则就这么简单? 一共十三个人,每天投票表决一个出去, 其他都不用管了? 这可确实不太像拍电影, 反而是做综艺了。 江绝回过神来,略有些茫然。 “要不直接按照顺序一个个投出去得了。”虞刃颇有些想早点拿钱收工的意思:“反正她没有做别的要求, 我们都没剧本, 也不用演。” 他站起身来, 试图缓场道:“这样我们也不用争执了, 对吗?” 虞刃家里刚生二胎半年, 他碰到这么桩莫名其妙的片约, 本来是想和老朋友们聚聚会来着。 林久光点了点头, 本来想应一声,远处却有个人语气强烈的反对了:“我拒绝。” 大伙儿应声看过去, 竟是时都大剧院的老演员之一彭未。 他是个过气的男明星, 在大剧院里呆了十几年,中间屡次想要复出,但苦于没有曝光和片约。 戚麟之前在来的时候就看完了资料档案,清楚其他人都是什么情况,此刻有些不安。 其实这事儿只交给他们几个熟人表决,态度很好统一。 麻烦就麻烦在另外六个不熟的人。 他们想要争取更多的镜头, 想要得到更多曝光的机会,当然不肯这么轻易罢休。 如果真的按照座位顺序被投出去, 片酬不重要,损失的出镜率才重要。 白凭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表情, 忽然开口道:“这样,我们先来排个序吧。” “最不愿意被投出去的,坐在前面,顺时针换座位。” 他和江烟止本来都是来玩的,赢不赢其实也没太多执念,只是没想到陈导又出这么一损招。 这是没有血腥味的公开谋杀。 可是他的话讲完许久,都没有人起身动弹。 人们都克制又小心,显然不肯暴露自己的内心想法。 “不要这么严肃好吧……这被投出去又不是真的死,”林久光试图活跃气氛道:“你们要是都想不好,前面可以先把我投出去啊?” 江绝回过神来,有种颇为不祥的预感。 这就是真实的囚徒困境。 所有人都想做赢家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可能是输家。 这件事损就损在,没有给任何多余的参考,完全靠他们十三人投票出局。 那么谁来掌握话语权,谁来制定放逐的标准,派系的建立和对峙,全部都成为了不可知的事情。 更麻烦的是,早点走是好事也是坏事,晚点走也同样如此。 最早被逐出去,可以第一个收工休假,不用再在这个封闭的鬼地方呆着。 但这也是变相的承认,我是个废物,我在这么简单的游戏里都保护不好自己。 可最后一个被逐出去,等于可以得到最多的关注和片酬,以及赢家的印记。 人们都乐意做主动选择的人,没人肯成为被其他人放逐的废物。 他和戚麟对视了一眼,两人陷在僵局之中,谁都不敢贸然开口。 “看来现在投票表决是出不了结果的了。”江烟止淡淡道:“晚上十二点之前都行,那我先上楼休息。” 另一个主持人起身道:“你们等一等。” 那是个高挑颀长的女性,是时都第一频道的名嘴,做过许多个经典的访谈节目,大家都叫她老焦。 焦甫把披落的长发随手扎起来,眼神看着东边坐着的一圈人道:“你们七个人,是一伙儿的,对吧?” 她一个一个的点过去,显然眼睛里充满着提防和戒备。 江烟止、白凭、江绝、戚麟,这四个有公开的亲密关系。 秦以竹是前两者的师妹,后两者的班主任,显然也和他们是一拨的。 “而虞刃、林久光,跟你们几个也很熟。”焦甫露出不赞同的神情:“等于你们八个人都是一派的,情况并不乐观。” “我不喜欢你这样随便下定结论。”白凭冷下脸来,看了眼江烟止道:“她和我从来没有捆绑过,我儿子的意愿也与我无关。” 虞刃耸了耸肩,显然也不赞成这样八比五的局面:“这只是个简单的游戏,还分什么党派啊——你们这么担心,干脆把我投出去算了。” 焦甫愣了下,忽然问道:“你就这么想走?” “虞刃太可疑了。”话剧演员道:“他是不是在隐瞒什么?” 江绝不想再在这听他们争执,索性拿了一瓶清水,径自去找休息的地方。 戚麟很快也跟他离开,没有参与讨论。 一共十三个人,八个房间。 这意味着,有三对人是必然要住在一起的。 戚麟和江绝挑了一间向阳又有风的屋子,墙角放的摄像头颇为清晰。 “你觉得……这件事难在哪里?”戚麟隐约觉得脑子不太够用:“为什么他们不肯按照顺序离场?还有……最后只剩两个人的时候,谁走?” 江绝在确认被褥和枕套足够干净,动作顿了一下道:“陷阱,是不断上升的需求。” “陷阱?” 江绝放下枕头,微微皱眉道:“每个人的需求不一样,而且会变。” 有人可能一开始只是想来这混个龙套,现在却想搅乱浑水赢到最后。 有人可能一开始想第一个走,最后争着要投票赶走所有人。 陈沉拍的,就是人性本身。 所有的欲念,执念,全都会被暴露在这个封闭环境里,在短短的十三天里被无限放大。 戚麟没想到他看得这么清楚,怔了半天道:“我想想我要的是什么。” 他本来真的是考虑来飙戏的。 可是真相是,没有剧本,没有角色,没有任何前情提要。 一切都靠自己的主动发挥。我要的……是不被其他人控制。 我讨厌被其他人揣测和控制。 他看向江绝,认真道:“如果你想留到最后,我也努力留下来。” 江绝抿了一口水,慢慢道:“我倒还真想陪他们玩玩。” 游戏开始的第一天。 没有领导者,没有秩序和规则。 午饭虽然送的颇为丰盛,但大伙儿显然都颇有些压抑。 另一个好脾气的演员提议说要不玩游戏分胜负,今天输的那个被投出去就好了,同样也遭到少数人激烈的反对。 人们都怕自己成为那个被牺牲利益的人。 江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直到午餐说完,才突然开口道:“今天,有人在公用洗手间里,跟我说了一句话。”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让其他人都瞬间安静下来。 公用洗手间,是默认唯一不能被窃听和记录影像的地方。 谁跟他说了什么? 江烟止懒懒抬头,又垂眸戳着自己盘子里的花椰菜。 “这个人说,”他顿了一下,眼光落到虚处:“有好几个人,在进来的时候,都被陈导许了各种好处。” 清冷而沉稳的嗓音,在这个时候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什么好处?”他扫视了一圈,露出哑然失笑的神情:“能给家人做手术开胸的医生?来自好莱坞的片约?还是一大笔丰厚到让人无法拒绝的报酬?” “我不知道。” 他端着餐盘走到传送窗口,背影俨然是个成熟又沉稳的男人。 “既然各揣心思,不如直接不记名投票吧。” 戚麟脸色一变,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江绝说的话是真的吗? 他真的在厕所跟谁交换讯息了吗? 江绝……他会被什么条件所诱惑? 每个人都在观察其他人的表情,竟没有人出声反对。 白凭叼着烟翻着杂志,守在江烟止的身边,显然没有太多的想法。 江绝忽然就成了这个群体的领导者。 他把a4纸做成十几张等边的纸条,给所有人发了一张。 “来吧,不记名投票。” 戚麟坐在他的右手边,忽然有种回到当初跟他一起拍《十二公民》的感觉。 情景几乎一模一样。 每个人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动机,每个人说的话都未必是发自真心的。 而且,十二公民的表决,也是为了把一个无辜的人投向死亡。 江绝把纸条收集在一起,开始在寂静的大厅里唱票。 “江烟止,一票。” “焦甫,一票。” “江绝,一票。” “虞刃,一票。” “虞刃,两票。” …… 可念到最后,被投出去的竟然是在旁边打瞌睡的林久光。 林久光赶完通告又坐了一早上的飞机和大巴,正趴在桌上睡得迷迷糊糊,他听见自己的名字时愣了一下,显然有种难以置信:“我——我?!” “对,你出局了。”白凭慢悠悠道:“吃个晚饭,然后跟我们说再见吧。” 林久光愣了半天,心想自己什么都没说居然就成炮灰了,这游戏还怎么玩啊。 他起身跟大伙儿鞠了个躬,索性上楼专心补觉去了。 今天要公投出局的人已经定下来了。 可气氛还是没有变。 紧张而又僵持,甚至还有几分不寒而栗。 江绝回到卧室里,戚麟很快也跟了回来。 “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戚麟追问道:“真的有人给一部分人什么好处,这样他们才拼命地搅混水?” 江绝定定的看了戚麟几秒钟,忽然笑了起来。 “你该进角色了,戚麟。” 第117章 第二天又是如此。 他们不记名投票让虞刃出局,彼此都不怎么在公开场合交流。 可是也就在这个期间, 私下的互相串门开始越来越频繁。 白凭和江烟止显然是一伙儿的, 态度一直颇为佛系。 其他人争, 在他们面前也没法用太偏激的字眼,毕竟还是要出去混的。 十一个人要在这栋别墅里呆接近两周,期间不能使用通讯设备,不能外出散步。 所有的娱乐活动,都必须在这大房子里进行。 二楼有悬空且透明的游泳池,跃入池中游泳的时候如同在天空之上遨游, 透明的底座可以让人看见远处重峦叠翠的自然风景, 一池清水有人固定消毒,远远望去犹如半弯碧蓝的大海。 东边有小图书馆和小电影院, 不仅藏书上千本, 而且配备可以写作的电脑,但本身只具有查阅资料的功能,不能上网和通信。 电影院里配置按摩椅,而且屏幕支持3d效果,有及时更新且正版版权的电影。 除此之外,厨房、健身房、电子游戏厅,全部都配置齐全,如果一个宅男住进去, 恐怕能逍遥无边的过一辈子。 江烟止和白凭并不存在相互依附的关系,他们两虽然是多年的夫妻,但做事都独立且不喜欢被干扰, 有时候哪怕两个人都在图书馆里看书,几个小时下来也不会多交流几句。 戚麟消磨时间的方式则是去练琴,一楼有房子自带的三角钢琴,二楼卧室里有他自己带来的小提琴,有时候顺一遍指法过一遍谱子,一下午好像就过去了。 江绝更加安静,他在写下一本的剧本,有时候可以伏案几个小时都不起身。 人与人的差距,在此刻便格外明显了。 这四个人,显然是可以全然独立于社交网络之外,在封闭的环境里可以与自己独处的。 可是,哪怕仅仅只是第三天,就已经有人情绪逐渐暴躁甚至是开始撕书了。 没有手机,没法出门,更不能和外界的人交流—— 内心的焦虑和渴求被不断放大,攻击性在无声中不断强化。 仅仅是第三天,表面的平静与友好都已经快要维持不住了。 时间到了中午十二点整。 又到了公投出局的时间。 十一个人坐在一圈,江绝依旧是那个控制着节奏与领导权的人。 他不紧不慢地唱着票,统计着最后的结果。 “江烟止——三票。”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语气颇为平静:“结果已经出来了。” 戚麟皱了一下眉,感觉气氛不太对。 江皇怎么说也是他的母亲,就这样被莫名其妙的投出去了,江绝也没有一点挽留的感觉吗? 江烟止眨了一下眼,慢慢开口道:“你说,是真的吗?” 她这句话一出口,旁边的其他人忽然变了脸色。 “从一开始,你建议不记名投票的时候,我就在观察你。”她缓缓地站了起来,看向其他脸色迥异的参与者:“不记名,单凭字迹,是可以认出投票归属的。” “你一个人处理着这些纸条,决定最后的结果——我有理由怀疑,所有的结果,和投票的情况,都是你一个人随意拿捏的。” 江绝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而是看向其他人:“你们想要公开投票内容吗?” 你们想暴露自己的选择吗? 在场的人大多都没有控制字体的习惯,而且熟人之间互相能认出字的归属出来。 整个场中,系统练习过书法,能够写出不同风格字体的人,只有江绝一个。 戚麟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觉得江烟止说的是真的。 “我建议,”他缓缓开口道:“把每个纸团都展平了看一下。” “如果投票结果和他说的不一致,那完全可以废除这个机制。” 一旦真的存在作假,那不管以后唱票的人是谁,都可以利用信息保护的隐蔽性改变投出的结局。 江烟止没有等其他人开口,径直站起身来,把江绝手边的票一张张的展开—— “江烟止,一票。” “彭未,一票。” “江绝,两票。”…… 十一张票梳理完,竟然真的和江绝所说的没有任何重合之处。 有三个人得了两票,其他人都是互相乱投的,根本得不出结果来。 戚麟吸了口气,忍不住开口道:“那昨天的虞叔还有前天的久光——” 他们到底是被所有人投出去的,还是被江绝一个人暗箱出去的? 固有的权力开始崩溃了。 彭未直接发了脾气,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面,脸涨的通红:“你小子他妈的在玩什么?!让你记票你就这样乱来?!” 江绝毫无惧意的看着他:“玩游戏啊。” 都在求生存,都想走到最后,那没必要谦让和抱团。 哪怕现在能抱团,把异己者一个个排除出去,最后自己人还是要互相残杀。 不要提什么夫妻,父子,情人,好友。 既然都在这个局里,靠关系来送出一个冠军来,没意思,也不可能。 “他这是破坏游戏规则——”旁边的另一个电视剧演员姚荼恼火道:“我们应该把他投出去!他才是作恶的那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主持人焦甫抓起两个纸团来,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的朋友们:“我们不是说好了先冲票那个谁的吗,你们凭什么投我——?” 人们直接吵作一团了。 纸团被暴露出来,每个人的选择都立刻被揭露的清清楚楚。 戚麟坐在混乱之中,在某一刻意识到了一个点。 真的靠民主来做最后选择,或者靠理性和规律,是绝无可能的。 要想活,就只能建立公认的规则,而且必须造一个权力者出来。 他不敢想象之后只剩江皇白导的时候,内部要怎么决出胜负来。 “都安静一下。”白凭忽然开口道:“我们用个公平点的方式,把今天的淘汰者选出来。” 少数人看向他,脸上一副将信将疑。 “厨房里有蚕豆,我们找一个封闭的房间,放十一个写了名字的碗,然后进去投票,可以吗?” “不可以。”江烟止看向他道:“一样可以改票和偷换结果。” 用带锁的箱子也好,甚至是电脑投票也好,作弊总是会产生的。 “我有个想法。”戚麟忽然开口道:“我们来打麻将吧。” 他站了起来,当众把一沓a4纸裁成等份的几十张纸条,拿过旁边工具箱里的印章,在上面盖印记。 “这里的每一个纸条,都等于五十元钱。每个人分十张,也就是五百块钱。”戚麟的手速很快,裁纸声沙沙如窗外的风声:“只打两个小时,时间一到,今天输最多钱的人,直接成为淘汰者——这样公平了吧?” 戚麟的眼睛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看起来从容又自信,让人有种亲近感。 江烟止沉吟片刻道:“这是纯靠手气的游戏,错不了。” 旁边的彭未还是不太放心:“万一有人悄悄递牌和出千呢?” 焦甫忽然接过他手中的纸条,显然颇有自信:“好!但是夫妻和你们两个小朋友要分开——真赌输了自觉走!” 戚麟露出紧张又不好意思的表情,应了一声:“嗯,很公平。” 江绝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不是每个人都闲到天天看热搜和新闻的。 有的人手机里根本没有微博,对在林久光家里的那场直播都完全不了解。 不是每个人对明星,或者说,对同事的特殊技能都了如指掌的。 戚麟提出这个建议,显然是在赌他们十一个人之间的信息差。 只要信息差成立,他就可以握有隐形的权力。 戚麟自己不擅长打牌,可是他自己主动站出来做这件事,显然是为了争取更高一级的东西—— 也就是被认可感和接纳感。 想要树立威信,第一步就是触碰这个。 看来是开始开窍了。 自家父母肯定不会第一个对他下手,自己也想多玩几局,不会把事情很快地暴露出来。 用来印钱的印章被当众扔到远处的山林里,确保不会有人偷摸摸的给自己增加存款。 一个粗糙又脆弱的经济体系开始成型,每个人都真的把十张纸条放在了钱包里,开始妥善保管。 一共有十一个人,两张自动麻将桌,自然是再加一副扑克,八个人去打麻将,三个人斗地主。 秦以竹全程存在感极低,连话都不怎么说,像个木讷又麻木的女人。 江绝和班主任、主持人、以及话剧演员一桌。 白凭去打扑克,戚麟和江烟止在同一个麻将桌。 第一个小时过去的时候,事情似乎非常不乐观。 人们对手中仅有的筹码非常小心,打一局麻将也不敢输太多。 显然,几个外人的手气非常好,连没打过几次麻将的焦甫都连着赢钱了好几把。 “看来你们几个是要折在这儿了啊,”彭未半开玩笑的嘲讽道:“江皇今儿怎么手气这么差,都输了三百了?” 江烟止扬眉摆了摆手,俨然一副赌徒做派:“再来,我还就不信了。” 到了最后半个小时的时候,似乎都大局已定了。 江烟止输到只剩五十块,江绝稍微好一点,输的只剩一百五。 戚麟默默看着他们瞎玩,心想你们敢装的更像一点吗? “我看——就不用打了吧?”电视剧老演员韩老爷子抽了口烟斗,瞥了眼其他几个人:“小江这都没钱了啊。” 江烟止为难又不死心的护着牌桌,压根还没玩够:“我还有五十——再来一把!就最后一把!” “噗——白爷也不借您点?” 伴随着麻将桌再次列好十八墩,四门门门坐定,再次摇骰子开局。 人们重新开始拿牌,江烟止叼着糖低头扫了一眼。 “诶?” 她随手将一列牌推倒,桌上的汉字格外整齐—— 一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九九 十三张万字牌整整齐齐,一张不落,正是九莲宝灯本灯。 那双眸子里露出牌局新手特有的惊诧与难以置信。 “我……我是不是胡啦?” 第118章 江烟止眨巴了下眼睛,旁边的戚麟非常配合的高喊一声:“哎这是九莲宝灯啊!” 江绝数着钱抽空瞅了一眼, 瞥了眼母亲矫揉造作的表演痕迹, 一句话都没点破。 情况在最后的短短二十几分钟里开始逆转了。 赚到最多钱的, 反而是戚麟。 不管戚麟能够拿到什么牌,旁边的江皇总是能精准投喂,保证他不管手气多烂最后都能胡。 戚麟心想自己真是头一次开作弊器,真实体验了一把三分钟胡牌的迷之爽感,简直是要啥有啥。 明明江皇坐在自己的上家,而且根本看不见自己手中竹牌的花色, 偏生跟开了透视眼镜似的, 全程无缝对接。 旁边的老大爷都急上火了,一边灌着枸杞泡菊花, 一边努力把疯狂流失的钱都赢回来。 白凭那边的牌打得不温不火, 赢一点再输一点,原地踏步走到最后都保持着完整的五百块。 而在另一边,江绝还在观察着秦以竹。 他控制着自己的手气,在对的时机杠错的牌,甚至有意识地拆散自己牌的花色,保证不要马上就胡。 已经是第三天了,可是前任班主任兼表演课老师就坐在自己的对面,也好像个陌生人一样, 让人完全没法多注意几秒钟。 她既不像病人,也不像赌徒,而是一种淡漠又麻木的, 无比接近旁观者的态度。 划水划到这个份上,要是玩狼人杀恐怕能第一个出局。 想到这里,江绝忽然想了下,如果明天真的来一把狼人杀,恐怕还真不好控制局势。 他是最清楚自家爸妈性子的。 玩游戏就是要赢——少打感情牌关系牌,这是对游戏本身的尊重。 “不玩了——不玩了!老子真是输的干干净净的了!”姚荼猛地站起来,看着戚麟颇不客气:“你丫的出千了吧?怎么前头不声不响的,后面赢这么多?!” 戚麟懵了几秒钟,心想到底谁是作弊器你还没看出来吗? “这就是你不对了,”老爷子捏着仅有的两百块,语重心长道:“玩什么,都要输的起。” “怎么,老姚手气这么差啊?”焦甫正对着小镜子补口红,抿了抿嘴道:“他还剩多少?” “一分钱都没有了!你借我点——最后再打一把!赢了我找机会双倍还你!”姚荼着急道:“这才第三天,我不能走啊!” 可他咋咋呼呼地求了一圈,愣是没有人肯借钱。 两个小时一到,开始一个人接一个人的点钱。 原本是每个人各拿五百,到最后有的人输的一分不剩,还有人却手里握了一千多块钱。 一听说戚麟是今天赚的最多的,好些人都露出羡慕的眼光。 “小戚是火儿好啊,”白凭拍了拍他的肩,露出向往的表情:“我要是能有你这好手气,得去拉斯维加斯玩个把月再回来。”江绝也跟第一次上牌桌似的,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肯定是坐的地方风水好。” 装,你们两接着装。 姚荼一肚子的火没地方撒,最后骂骂咧咧地回二楼收拾行李去了。 趁着大伙儿各自回房间休息了,戚麟把江绝拽回了卧室,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某人眨了眨眼:“大白天的,不太好把。” “不是——”戚麟顿了一下:“白日宣淫什么的等会儿再研究,你是怎么想到要暗箱投票结果的?” 林久光和虞叔真是你自己瞎操作出去的? “因为他们都不动脑子啊。”江绝坐在床上,手里还掂着三个小骰子:“我演的挺像?” “可是你为什么要把自己人先赶出去啊……”戚麟还是颇有些不解。 “林久光第一个,因为他还要回去参加期中考试,中秋节小论文也没写完。”江绝不紧不慢道:“虞叔想回家看闺女,肯定第二个。” 他想让自己亲妈出局,确实也是想看看她的反应。 早走晚走都是走,决赛和外人撕还轻松一点。 像不记名投票这种制度,是迟早要崩溃的,而且也走不长。 存续的时间越久,内讧和互相猜疑的程度就越深。 江绝有心逗下母亲,她早点回家休息还能出门散步透气,也没什么不好的。 谁知道她上来就给挑穿了,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其实按照道理,应该走的是江绝,因为明面上是他坏了规则。 可是江烟止猜到了会有内斗,直接在戳穿的时候把纸团一个个拆开,结果大伙儿都吵得乱糟糟的,根本没人有空管江绝了。 戚麟再一带节奏,本来大伙儿该在恢复清醒的时候裁决下江绝,又一块打麻将去了。 最后的输家不管抗争什么,都会被扣上‘输不起’的大帽子,只要有人搅这滩混水,事情就没法靠理性和逻辑来解决。 江绝起身取了个小纸杯,把那三个骰子扣住,垂眸笑道:“给你表演个小节目。” 他在书桌上非常有规律的晃动着手腕,杯子中的骰子也碰撞着发出闷钝的响声。 当纸杯再一次被揭开的时候,三个骰子竖成一列整整齐齐,三个六正对着戚麟的脸。 “这也是演话剧的时候学的?” “当然不。”江绝慢悠悠道:“我爸留学的时候玩熟的。甭管国内外,好些酒保都会玩这个。” 戚麟俯身吻着他的嘴角,指尖一挑就解开了他衬衣的第二颗扣子。 “……要不要玩点更刺激的?” 第四天。 没有人想再玩麻将,戚麟提出了新的建议—— 大富翁。 “就当是来度假的,早点出结果,大家心里都放松些——手头每张五十元换成游戏里的五千代币好了。” 他似乎已经很适应这个领导者的角色了。 大伙儿显然也颇为信任他。 戚麟看起来颇为靠谱——他演的角色都是正派,而且作为一个青年,他看起来干净利落,说话有条理,且不偏袒任何人,笑起来又青涩里带着些害羞。 这么可爱的小伙子,应该不会骗人。 于是话剧演员彭未光荣出局。 他显然颇为不甘心,甚至在临走前闹腾了一顿,可大伙儿也只是象征性的哄一下。 玩不起就别来呀。 只有戚麟会注意,这对夫妇在摇骰子的时候,真会精准避免所有的危险点。 得亏玩的是纸牌版,要是电脑版还不方便暗箱。 等到了第五天,场子里就只剩九个人了。 时戏院教授秦以竹,电视剧老演员韩老爷子,主持人焦甫,电视剧小花钱小米,以及电影大花童原。 各个都精的很,警觉性也越来越高。 不让他们心服口服的相信,他们是凭本事出局的,权力就会动摇。 戚麟已经完全进入角色了。 江绝是出门入戏,回房间就脱戏,在表决出结果之后就专心健身和写剧本,也不接受任何人来访攀结。 可戚麟不敢放手,他开始思考更加有迷惑性的内容。 比如狼人杀。 一个上帝,三个狼,三个村民,两个神灵。 屠神不算胜利,要么村民全部投走狼人,要么狼人把村民都杀干净。 他巧妙的把自己排除在游戏之外,避开所有淘汰的可能。 “三局两胜吧,”秦以竹忽然开口道:“我和你轮流做上帝。” 戚麟愣了下,点了点头。 第一局,童原,江烟止,秦以竹是狼。 第一晚杀的就是白凭。 江烟止一指他,其他两个女人也立刻心领神会,完全不需要其他交流。 女巫是江绝,压根见死不救,拿药盲毒了江烟止。 目睹了一家人互相残杀的戚麟无话可说。 ……行吧,你们仨开心就好。 天一亮,一家人只剩江绝活着,秦以竹眉毛一跳,开始清晰明白的分析情况,跳预言家给江绝金水,开始竞选警长。 负责当预言家的老爷子还没摸熟规则,第一晚验的也是江绝,一见着秦以竹出来了,半天没反应过来咋回事。 然而场上七个人一个预言家,好像除了预言家,其他人全都开了天眼,开始腥风血雨的撕起来。 白凭本来想好好玩一把,谁知道开局就被老婆孩子齐心协力坑了出去,闷闷地在旁边看报纸,还把纸抖的哗啦响。 第二局,换主持人做上帝,老爷子也终于完全清楚规则了。 “你们一个个,看起来都根红苗正的很,”韩忠都气笑了:“演起来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晚上三匹狼一睁眼,白凭乐了。 哟,一家子整整齐齐。 戚麟本来想逃开这个游戏,结果被硬拉了进来,还分了个村民的角色。 他睁眼的时候,简直是一头雾水。 谁看起来都不像是好人啊。 而且他对江白一家已经有本能恐惧了——如果他是女巫的话,简直想把药分成三份,最好大伙儿一块倒。 江绝选择了自刀。 而且女巫真的把他给救了。 “我是预言家。”江绝面不改色道:“我昨天验了戚麟,他是狼。” 秦以竹在旁边默默给他打分。 语气坚定呼吸平稳,台词功底很扎实。 戚麟头一次觉得这游戏特别反人类。 他试图辩解:“我是村民,我不是狼——” 这么说好像太无力了一点。 江烟止在旁边默默打分。 小子表演课还是要多补。 装无辜连语气都不对,越洗越黑。 真·预言家秦以竹验的是学姐江烟止,一抓一个准。 然而奈何真神慧眼如炬,也抵不过六个真假村民互相乱怼,老爷子本来自负这回看得出来了,可是听谁说话都觉得挺有道理,后来索性弃权。 三条狼藏在人类中间,齐心协力的干掉了秦以竹。 戚麟愣是百口莫辩,然后被剩下的两个自己人给投了出去。 游戏体验极差。 第三局,秦以竹去做了上帝,戚麟分到了狼牌。 他睁开眼的时候,看见了江绝,终于久违的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不用死了。 然而江绝指了指他,表示让他自刀。 女巫选择不救。 于是某只倒霉的狼人第一晚就无声倒地,狼人-1。 江绝发言的时候,神情显然颇为镇定。 “我是预言家,昨晚验的是戚麟。” “他是好人。” 戚麟在旁边托着下巴,已经完全放弃抵抗了。 你说是就是叭。第119章 等三局狼人杀打完,每次都站错队的电视剧女演员钱小米成为了新的淘汰者。 她什么都没有辩解, 一言不发的去收拾了自己的行李, 在卧室里呆到了晚上。 24:00一到, 红门打开,她可以正式离开这个屋子了。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在她即将走出去的那一刻,她突然回头了。 “你们知道吗。”她注视着目送她离开的众人道:“江绝说的没有错。” “导演给我的任务,就是拖到这个点走,多一天不行, 少一天不够。” 钱小米握着旅行箱的把手, 环顾了一圈剩下的八个人。 “我还知道一个任务。” 她看向站在人群中的江绝,眼神颇为平静。 “如果有人可以在明天让你出局, 那个人会获得一千万的美金。” 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戚麟下意识地算了下汇率, 心想这玩的也是够大的。 江绝一言不发的目送她离开,不再和任何人有目光交流。 她可能说的是真的。 戚麟见气氛有些尴尬,打了个圆场道:“都别紧张……这么晚了,先睡一觉再说吧。” 大伙儿的神情都不太自然,各自散开了。 可等第二天,戚麟再醒来的时候,江绝不见了。 他愣了一下,以为江绝去了健身房或者游泳池, 第一时间起来找好衣服收拾出门。 在卧室的门拉开的那一瞬间,一个血红的叉出现在了门口。 这好像是油漆画上去的。 不寒而栗的感觉在此刻从心头蔓延,戚麟屏住呼吸拿着纸巾擦了擦那红叉, 显然没任何效果。 江绝去哪里了? 他不会真的借着拍电影被干掉了吧——不是有安全协议的吗?! 为什么门口有这么大一个红叉——这简直是半夜被什么人标记过一样啊。 他昨晚搂着江绝睡得香沉,压根没听到任何动静。 可是今天一早,怎么会这么多状况? 戚麟匆匆踩着拖鞋把三楼全都逛了一圈,根本没有找到他。 洗衣房、图书馆、厨房,哪里都没有。 这不可能啊。 哪怕是真的杀人了—— 他的心跳到嗓子眼里,去把冰箱上下几层翻过。 太好了,是自己想多了。 可是他还能去哪里?半夜从阳台跳下去溜了?那怕是要摔断腿啊…… 戚麟本来不想声张这件事,可是显然在第三遍上下楼到处寻找的过程里,其他人都被陆陆续续的惊动,纷纷都走了出来。 会不会是藏到江皇他们的衣柜里了? 或者是藏到哪个储物柜里了? “戚麟?”白凭给自己煮了壶咖啡,感觉这孩子不太正常:“你怎么了?江绝去哪儿了?” 戚麟怔了下,凑过去小声问了几句,以为这是他们共同的编造的戏码。 白凭在听清楚问题之后,也跟着懵了:“他不在我们卧室啊——你可以进去找,烟止已经去图书馆了。” 戚麟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镇定一些,愣是把那几个空房间与江皇他们的卧室全部都找了一遍。 没有,根本没有人。 一个活生生的,一米八二的男生,就这样在这个别墅里凭空蒸发了。 录制还没有结束,跟导演组打电话问他们也拒绝回答,而且也没法调出监控录像来寻找结果。 这事儿在中午十二点结合的时候直接暴露了。 江烟止显然也早就发现了不对劲,和白凭默不作声地找了几圈。 “人呢?”电影大花童原脸色煞白:“人到哪里去了?” 这总不能是闹鬼了吧? 戚麟一整天都坐立不安,现在完全说不出话来。 “那个红叉到底是谁画的?”白凭恼怒道:“至于玩这么大么?” 他们争论和共同找了很久,最后选择再次和导演组联系。 导演组拒绝回答任何相关的问题。 阴森又不安的感觉直接蔓延到每个人的心里。 直到晚上24点到来,江绝还是没有出现。 “够了。”焦甫显然快到焦虑和崩溃的边缘,此刻拍桌而起道:“我不用你们投票了,我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呆了!” “已经少了一个。”韩老爷子低声道:“今天不用投票了。” “不——只要那扇门打开了,我就走!” 焦甫已经被吓得连妆容顾不上了,声音也变了调子:“我不知道江绝去哪里了——但是再呆下去,我知道我要疯掉!” 朱红色的那扇门准点打开,她拎着行李头也不回的走了。 外面暴雨滂沱,屋内一片寂静。 在众人回房间的时候,江烟止担心地看了眼戚麟:“你今晚——睡哪?” 他们门上的那个红叉,还没有被叉掉。 戚麟烦躁地揉了揉脸,无奈道:“我还是回自己房间吧。” 可是并睡不着。 他索性去再次看江绝写的日记、剧本,以及所有他留下痕迹的东西,试图去找点线索。 没有。 没有任何暗示,也没有任何线索。 直到凌晨三点半的时候,他才撑不住了,抱着枕头睡着,心里依旧沮丧而又难过。 可是没过多久,一只冰冷的手捂住了他的嘴。 “嘘……”江绝压低声音道:“不要说话。” 戚麟差点把他翻身压在地上,半夜里被吓得上气不接下气。 江绝做出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不要穿鞋,穿着袜子跟自己走。 门打开的时候没有声音,但白凭却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他提着一桶红油漆,门上又多了一个红叉。 没有灯光,没有声音,所有人都在深秋的凌晨四点里睡的颇熟。 戚麟立刻反应了过来。 这对父子在做局呢吧……演的跟真的一样。 白凭拿着刷子把第二个叉画的更血淋淋的,然后踮着脚往相反的地方离开了。 江绝没有开灯,也没有拿手电筒,只示意他在黑暗中噤声跟着自己走。 他们蹑手蹑脚的下到一楼,走到储物间里,然后找到了那扇暗门。 门和开关藏得都太隐蔽了。 整个储物间里到处都放满了杂物,粮油面粉堆得乱糟糟的,好几个储物架把四面墙都挡的很严实。 可是在左手边的置物架和门之间的缝隙那里,有半面墙,看起来普普通通,无人在意。 江绝握住架子上的被固定的矿泉水,往逆时针转了半圈。 伴随着机关被启动,墙壁无声的打开一扇门,露出往下的阶梯。 戚麟:“……???!!!” 戚麟已经觉得这些人一个个都疯了。 他索性豁出去了,跟着江绝一起消失在了这个深夜里。 顺着楼梯一路往下走,渐渐地能看到微弱的光,还有通风换气的地方。 江绝在墙壁上摸索着开了灯,场景再一次变得清晰起来。 这里像个小汽车旅馆—— 还有点小温馨。 虽然是地下室,但其实有半扇窗是联通地面,有新鲜的风吹进来。 架子上有书和酒,还有个并不大的上下铺铁床。 床褥显然是早就铺好的,上面还有江绝的余温。 旁边还有个小放映机,显然是为他们准备的,可以在墙壁上投影看电影。 戚麟直到这一刻才终于服了这对戏精父子。 他确认自己能不能开口说话,又看了眼墙角上的摄像头,难以置信道:“你们是怎么发现这里的——?!”“哦,从第一天晚上开始,我和我爸就半夜到处探险来着。”江绝撕开了一袋洋葱圈,给他喂了一个道:“这儿设计的挺巧妙的,一个地下室,两个暗室,二楼图书馆的墙后面还藏了一个。” “……???” 戚麟接过清水喝了一口,一脸的难以置信:“你?白叔?半夜探险??我们来这儿的第一晚不是还——” “还是有多余的精力的。”江绝安抚性的亲了一下:“我爸在图书馆里找到这个房子的设计图纸,发现有好几处都是存在问题的——要么是图纸是个小学生画的,要么就是有的空间被藏起来了。” 他们白天看书的装作看书,玩电玩的假装在打电玩,但都在找隐藏的空间具体在哪里。 不能引起其他人的怀疑,而且也不能暴露,最后就是真的找到暗门了,也要半夜过去看。 “但是——”戚麟感觉自己要窒息了:“我的天,我觉得我们根本没有在玩同一个游戏。” 这一直是在跨服聊天呢吧。 “有个很明显的问题,”江绝吃着洋葱圈道:“厨房和一二楼的饮水处,都有过滤后可以直接饮用的水,服务窗口也会每天给两瓶矿泉水——那储物间为什么还要放这么多瓶水?” 在他发现这个问题之后,他就借着大家都在玩狼人杀复盘的机会,又去了趟储物间。 几十大瓶的水,只有一瓶是根本无法移动的。 它不是饮用水,是打开门的机关。 江绝演《野屋》的时候,就深谙陈沉在机关和小物件上的设计思路,来这儿了以后也一直在观察每一个细节。 戚麟心想这回真是全程被带着飞了,默默问道:“那地下室……里头是什么?” 江绝笑着眨眨眼:“是乐子。” 天亮之后,江烟止是第一个发现戚麟消失的人。 她脸色苍白,直接歇斯底里的尖叫了起来。 第120章 江烟止几乎快哭出来了,被吓得扶着墙哆哆嗦嗦的, 一脸仓皇又无助的到处看:“来人啊——” 白凭很快从楼上冲了过来, 脚步急促:“怎么了怎么了?” 其他几个人也慌忙赶了过来:“戚麟出事了吗?!” 江烟止哆哆嗦嗦地指着那扇门, 血红的两个x赫然在目。 “卧槽。”老头儿被吓得骂了句脏话。 “这也——太过分了,”白凭显然沉不住气了:“拍个电影,不,这他妈连电影都算不上,搞这种恐怖的东西干什么?” “戚麟能去哪里?!” “我们分头找找吧,”江烟止一脸惊慌失措:“万一是去洗衣服或者去哪儿了呢?” “不!这个时候我们更不能分开!”韩老爷子果断的摇了摇头:“这时候再走散, 又有人消失了怎么办!” 与此同时, 戚麟抱着江绝慢悠悠地睡醒,能听到窗口外有小鸟儿们叫来叫去。 “江绝……”他懒洋洋道:“咱们真呆在这, 上厕所怎么办。” 江绝指了指旁边的台灯:“你拉一下那个宝石吊坠, 隐藏的隔间就出来了,里头还能洗澡。” 戚麟:??? 不是,好生生的一个暴风雪山庄模式,被你们几个加戏狂魔折腾成什么样了? 这儿隔音良好,看电影还可以带蓝牙耳机听混响,自带太阳能电灯,能够看书画画打瞌睡。 真在这儿躲猫猫躲一个星期,怕是都能无限循环。 江绝上次来这儿的时候, 提前囤了一堆吃的,昨天接戚麟过来之前,还预先接了白凭打来的两大壶开水, 可以在这儿泡面吃。 戚麟真心开始怀疑他们结婚之后,这爷俩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直到中午,戚麟都没有出现。 他的卧室还保留着离开的样子,连拖鞋都在那里。 秦以竹和江烟止显然都脸色苍白,旁边的老人也脸色非常不好看。 白凭不断地试图安慰他们,说些什么能振奋人心的话,忽然童原捂着脸哭起来了。 她已经完全被吓坏了,接连两个大活人在别墅里凭空消失,封闭式的环境让人颇为窒息,连出去走走都不行,该死的剧组到现在都不肯报警——搞不好剧组的本来意图就是想杀了他们几个! 无边的恐惧和臆想如同洪水般上涨,在此刻连江烟止都开始掉眼泪。 “我保护江绝那么久……”她喃喃道:“现在到底出什么事了,我根本不知道……” “我们都走吧,不要再拍了,”童原哭的连眼妆都花了,连眼影都糊的乱七八糟,还狼狈的用手背擦脸:“我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再待下去了,我想回家——” 韩老爷子显然也坐不下去了,直接冲去给剧组打电话,问能不能先出去透透气再回来拍。 他本来被一笔颇为丰厚的片酬所吸引,想靠这笔钱给孙子再买套房子,可是现在怕是能在这吓出病来。 “可以走。”剧组的人语气冰冷的如机器人,没有任何感情在里头:“不存在出去遛弯这个选择,每天只可以走一个。” “我走——我走!我现在就走!”童原接过白凭递的纸巾,抽着鼻子擦了擦脸:“能不能现在开门!” 话音未落,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又打开了。 童原唰的就站起来,表情和妆容全都崩了。 “我跟你们说,导演在来的路上跟我保证——我要是能呆到最后一天,她给我介绍好莱坞的片约——我不要了!!!” 她甚至连行李都没有收,就逃也似的冲出了那扇门,再也没有回来。 现在这个房子里,只剩下四个人。 江绝和戚麟都消失了。 江烟止和秦以竹都病恹恹的,脸色都很差,显然没有心思玩乐和聊天了。 老爷子颇为担心,一再跟工作人员确认安全协议的有效性,甚至叫来了医生看了看自己的脉搏和血压,要了不少应急药片,发现啥都健康得很。 “你们啊……别太着急上火,指不定那两小孩从阳台跑了,”韩老爷子惦记着最后赢下来的奖励,不死心的呆在这里:“都放宽心啊,那个陈导将来还要混的,她不可能把你们孩子给怎么样。” 江烟止长长的深呼吸一口气,在白凭的搀扶下回了卧室。 秦以竹留在那里,身形微微颤抖。 “这个叉,是谁画的?”她露出恐怖片里那种空洞又麻木的表情:“不会是您吧?” 韩老爷子被她看的毛骨悚然,唰地就站了起来。 “我没有!我不是!你别瞎说!” “我干不出这种事来!”他突然感受到玩真实的狼人杀的那种恐惧:“你别把我当坏人啊!你看我像吗!” 秦以竹露出苍白的笑容来:“您没发现,那两口子现在躲着您走吗?” 这一天过得格外寂静。 连电影放映厅都没人去了,游泳池之前每天都有人去玩,现在也冷冷清清的。 本来大伙儿都是抱着类似度假顺便拍个戏的念头过来,现在却好像真的住在鬼屋里面。 伴随着又一天过去,在清晨来临的时候,白凭房间那边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韩老爷子起的颇早,本来想给大家下个清汤面吃吃早饭缓解下心情,一听见烟灰缸摔在地上砸的稀碎的声音,忙不迭冲了过去。 江烟止不见了。 白凭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坐在玻璃碎片旁边,拿钱包里妻子的照片,显然已经快崩溃了。 韩老爷子一冲进来,看见江烟止的鞋和随身物品都在那里,直接捂住心口——然而还有几分庆幸感。 “这,这他们几个逗你玩的吧?”韩忠试图扯个笑容出来。 再呆三天,再呆三天,他就有花不完的钱了,那可比在电视剧里演配角赚的多多了—— 白凭麻木的抬头看着他,直接坐在地上开始抽烟。 等那根烟抽完,他整个人看起来沧桑又绝望。 “要不,你先出去?”韩忠见他精神状态差到极点:“这出去了,万一就找着了呢?” 白凭低着头,把烟蒂按在地上:“我就怕出去了,发现什么也没有了。” “如果剧组是骗人的,陈沉也带着资金跑了,我的老婆孩子直接人间蒸发,或者被卖掉了——”白凭抽了口气,身体摇晃起来:“我现在根本不敢走出那扇门。” 韩忠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已经快到崩溃的边缘了。 下一秒,秦以竹的尖叫声在三楼响了起来。 “怎么了?是烟止吗?!”白凭懵了一下,慌不择路的站了起来,冲到三楼去:“是他们吗?!” 韩老爷子慌忙跟了上去,却看见秦以竹站在自己的门前。 白色的房门上,还有个巨大的x。 秦以竹见韩忠来了,捂着嘴指着他,战战兢兢地往后退。 下一个……下一个就是你! 白凭愣在那里,只机械性的重复道:“没有烟止,没有绝绝,我……估计再下一个,就是我了!” 老头儿直接炸了毛,痛骂了几句不堪入耳的脏话,冲进去五分钟收完所有的行李,精神十足的拎着箱子冲到一楼,用脚狠踹那扇红门:“放你爷爷我出去!老子不要钱了!!” 没等他踹第二下,门应声而开,老头儿愣是骂骂咧咧的就冲出去了。 他一冲出去,发现整个剧组都在外头守着,陈沉非常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淘汰了啊……辛苦辛苦,杀青了。” “啥?”韩忠懵了,看了眼旁边那其他几个熟人。 焦甫黑着脸坐在监视器旁边,童原在闷头憋着笑抽烟,还有两个演员已经坐飞机回各自家里去了。 “你们——啥,这不是你们导演组在整我?!”韩忠愣了半天,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这,这怎么可能就少了三个人呢?他们三个不在外头吗?!” “不在啊。”陈沉扇着风一脸无辜的摇头:“他们几个一直在楼里面躲着呢。” “个斑马的!!”老头儿转身就想踹开那小红门回别墅:“老子再回去跟他们斗行不行?这回就是装死鬼我都不信了!” “那可不行。”陈沉摇摇头,旁边几个副导演忙冲过来拦着他:“这出戏了就出戏了,哪儿有再回去的道理啊。” “我的钱——哎哟喂你们就不能告诉我一声吗,老子是真的被他们几个后生给唬住了啊,那江烟止哭的跟真的一样!操!”另一头,秦以竹拿扫帚扫完玻璃碴子,扭头看了眼在旁边闷头抽烟的白凭。 “你真不知道他们几个去哪儿了?” 白凭瞅了她一眼,长长的吐了个烟圈。 “你知道?”他反问道。 “学姐也不见了。”秦以竹把头发绑好,深呼吸道:“可能下一个就是我了。” 到了凌晨三点,戚麟终于和江绝悄悄溜了出来。 江烟止光着脚从地下室里拖出道具来,白凭在客厅的地板上躺好。 他们把大桶的道具血泼在他的身上,道具玻璃片插在心口和手掌上,连带着用化妆棉和颜料做出撕裂的伤口,还给他的脖颈和裸露的胳膊涂上淤青。 然后白爹瘫在那装死人,其他三个溜回去补觉。 又过了三个小时,天亮了。 秦以竹胆战心惊的走出来,先去看了眼白凭的卧室,发现门开着,人没了。 她深呼吸着,感觉心跳加速到了极限。 等她走到客厅,看清楚地上的一片狼藉时,愣是抓紧了扶手死撑着没有倒下去。 江绝拿着对讲机,等着父亲那边传来好消息。 然而一等,就等了一上午。 咦,秦老师没被吓到吗? 他们悄悄地开了暗门,找了个安全的角度去看客厅那边的情况。 然后就看见秦以竹坐在血肉模糊的尸体旁边,一边喝下午茶一边在看书。 作者有话要说:  秦老师:演!接着演! 第121章 白凭是真的瘫不下去了。 他本来在这装会儿死,等把人吓走之后就能起来收工了。 谁想到秦以竹不光不走, 还守在旁边, 愣是慢悠悠地喝茶吃点心, 一呆就是一上午。 行,这是比谁更沉不住气。 这人在地上躺久了,不仅冷,而且会特别想翻身。 白凭真实感受着作为群众演员的不容易,最后还是一骨碌的爬起来了。 “不睡了?”秦以竹凉凉道:“多躺会儿啊。” 白凭利落地拔掉手上心口上的各种道具,抖了抖衣服准备回屋洗澡:“你们几个别躲了——她都猜出来了!” 秦以竹抬眼一笑, 开口道:“还躲储藏室里呢?不闷啊。” 戚麟和江绝缓缓走出来, 显然这两天也闷久了。 四个机灵鬼都回去冲澡换衣服,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才再出来打扫战场。 “我就说这个道具血不够真——她肯定看出来了, ”白凭抱怨道:“我跟你一块躲暗室里不就完了。” “那我就舒舒服服的, 一个人呆到比赛结束。”秦以竹冲着江烟止挥了挥手,示意她也来吃些点心。 “不是,秦老师,”戚麟哭笑不得道:“您真是不怕鬼也不怕死人啊。” “鬼?鬼有什么好怕的?”秦以竹反问道:“如果鬼把我吓死了,那我自己也变成鬼了,它看到我不觉得尴尬吗?”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等他们都坐定了,秦以竹才不紧不慢道:“今天淘汰的人,好像还没定啊。” 白凭还在抬着胳膊闻指甲缝里道具血的味道, 瞥了她一眼道:“剩下的都是熟人,怎么玩?” 江烟止端了碗咖喱饭过来,不紧不慢道:“要不, 先把唯一一个老实人给淘汰了?” 话音未落,其他人唰唰看向在啃苹果的戚麟。 戚麟僵在那,咬了一半颇有些尴尬。 “我不是老实人……”他辩解道:“就是反应比较慢而已。” “现在,其他的法子都不管用了。”江绝给自己削了个苹果,颇为理性分析道:“我们几个互相都清楚底细。” 打牌,三个作弊器,不公平。 玩狼人杀,都会读微表情,而且人数不够。 装神弄鬼哭惨卖萌也不好用了。 而所有涉及手速和记忆力的法子,也显然不能被其他人接受。 “这样吧。”秦以竹忽然开口道:“先来自觉投票——谁愿意主动走?” 一片安静,没有人给反应。 “如果没有人走呢?”戚麟皱眉道:“我们就在这呆到结束为止,会不会也是种办法?” “当然可以,”白凭不紧不慢道:“但这也证明我们的无能。” 他们五人被迫活在一个高度自律和遵守道德的环境里。 只要有一个人打破这个秩序,开始用过激的手段赶人,游戏就还能进行下去。 可问题在于,他们五个人都不受外界诱惑的干扰,也不一定愿意接受其他人建立的规则。 如同五个互相独立的小国。 引发战争,才能继续吞并资源。 戚麟忽然想起了自己当初偷钱包的那个时候。 看起来无懈可击,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非要强行制造冲突,才能继续下去。 ——可人还要考虑后果。 “你们都等一下。”他起身道:“我们换个思路来解决问题——我们是必然要伤害对方的。” 其他人抬起头来,神情略有些诧异。 “导演想拍的就是我们几个互相撕扯,可比起精神层面的互相伤害,还是物质上的互相践踏更安全一点。”戚麟显然有了思路,严肃开口道:“比如说,我们建立一个规则,攻击行为是用任何物质弄脏衣服。” “你是说,从现在起?”白凭皱眉道:“具体来说,只要是泼脏、染脏,或者任何方式,改变我们身上正在穿的衣服,就算行为成立?” 戚麟点了点头:“是这个意思。” 下一秒,江烟止直接把旁边的半罐可乐浇到了他的背上。 “出局吧,孩子。” 戚麟感觉这个世界都静止了。 江阿姨你不是一直都特别温柔的吗!!! 江阿姨你怎么能当着绝绝的面做这种事情!!! 真的是毫无游戏体验(╯‵□′)╯︵┻━┻ 他扭头瞅了一眼背上的褐色污渍,张了张嘴,发现连生气的资本都没有—— 这个规则是他自己亲手定的! 防火防盗防江绝一家!!! 秦以竹看向他的时候,目光里充满了同情:“换身衣服,然后准备走吧,老实人。” 戚麟一脸悲愤的离开了现场。 但这个规则被保留了下来。 事实上,在戚麟走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挽留他,就连白江夫妇也立刻分房睡,不给其他人下手的机会。 第二天无事发生。 第三天无事发生。 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耐得住性子也忍得住寂寞。 如果不遵循戚麟定的这个规则,就意味着他们需要重新找法子淘汰对方。 那恐怕会更麻烦。 最后一天的时候,江绝敲了敲他们三个的门。 “我准备走了。” 白凭站在门前,并没有贸然开门:“回时都?新剧本写完了?” 江绝那边传来无奈的笑意:“所以你跟我妈都不送送我,是么?” 白凭想说句什么,却还是没有再继续了。 远处传来开门的声音,滑轮拖在地上如细碎的马蹄声,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江烟止也来道别了。 “我不玩了。”她懒洋洋道:“没意思。” 白凭隔着门,听见她也拖着行李箱:“不等我?” “你跟老秦爱关多久关多久。” 白凭一个人孤零零地呆了一下午,忽然觉得没劲透了。 还不如真的撕逼撕个痛快。 等到窗外暮色西沉的时候,秦以竹也来敲门了。 “我不玩了。”她认输道:“你赢了。” “你也要走了?”“对。”秦以竹把东西全都收拾好了,不紧不慢道:“就这么个鬼地方,多呆一天都是浪费。” 白凭愣是等到听见关门声之后,愣是在屋子里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扭开房门的锁,小心翼翼的探头出去—— 在他把房门打开缝的一瞬间,一大包面粉直接泼了过来,瞬间把他包裹成带着小麦香味的雪人! 秦以竹一把把门打开,同时江烟止拽住他的胳膊,江绝再接再厉的把剩下半袋面粉也倒上去—— “咳咳咳咳!!” 白凭被呛得蹲在地上,心想自己绷了十五天,居然这时候毁于一世英名! “你们全都猫在外头等我呢!!”他狼狈地把满头的白面粉抖落开:“至于吗!!!” 江绝拿着面粉袋子,颇为欣慰的给亲爸擦了擦脸:“杀青了,开心吗?” “你们三个还怎么斗啊!”白凭愣是一口气没上来。 他小心小心再小心,等最后一个人都走了还过了一个小时才开门。 这帮人是守在自己的房门外面等了接近十个小时,就为了蹲这丧失警惕的一分钟! 一个个都丧心病狂!!丧心病狂!!! “我们三个不用斗啊。”江烟止笑眯眯道:“你是亚军,江绝是最后一个。” 白凭愣了愣,看了眼自己的亲生儿子:“你……怎么做到的?” 江绝一脸无辜:“人性啊。” 在今天早上的时候,他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就把亲妈和班主任都淘汰掉了。 只用了一句话。 “——嗨,要不我们一起先把我爸解决掉?” 四个人住的位置如同一个长方形,各自在二楼三楼的东西边,敲门小声说话的时候,对面根本听不见。 江绝很有耐心的等了两天,然后主动走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一瓶水,态度友好而真挚。 来·结·盟·啊。 就是因为四个人互相都不信任,而且每个人都能淘汰掉对方,所以他们才都跟乌龟似的躲在这房间里。 然而江绝直接去敲她们的门,问了这同一个问题。 来结盟啊。 我们先干掉我爸,再干掉剩下的那个,最后自己内部矛盾自己解决呀。 结果江烟止就猝不及防的被泼了一身的橙汁儿。 这的淘汰机制始终有滞后性,中午淘汰的人可以留到晚上半夜再走。 于是江烟止再和江绝去敲秦以竹的门—— “来搞死老白啊!!我们仨一起上!” 秦以竹一开门,同时被两杯橙汁招呼上,气氛热闹的跟泼水节一样—— 这时候的白凭还在睡午觉,压根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 等四个人都走出红门,剧组外头的人全都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你们一个个的都简直了好吗!! 戚麟是目击了全程的人,忽然对婚后生活产生怀疑。 他隐约觉得智商压制这种东西……好像挺可怕的。 当年刚进宿舍的时候,只觉得江绝是个温柔大方又乖巧的男孩子。 怎么玩起游戏来稳准狠还会掐时间! 他真是太可爱了!!! 剧组在旁边监控了整整两天都没有看见进展,真以为他们三个要在里头住到天荒地老了。 谁想得到江绝一出手就直接全部ace掉!!! 江绝出来的时候,大大方方亲了一口戚麟。 “替你报仇啦。” 第122章 被放出来之后, 就颇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时间如同沙尘,哪怕流逝的速度细微到让人难以察觉, 却也会在某个时刻突然把某一处硌的突然一疼, 让人想起它的存在来。 戚麟和江绝坐飞机回时都的时候,都颇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他们在那个封闭的空间里呆了十二天, 却习惯的如同在那过了十二年一样。 “你说……这片子最后会剪成什么样啊。”戚麟颇有些不放心:“我那天真以为你丢了, 着急的都没控制表情。” 江绝摸了摸自己终于长长了些的头发, 若有所思道:“你在这片子里表现再差, 形象也比之前那部的好。” 寸头是人类的杀手! 他还是想戴假发出门! 眼瞅着深冬将至, 一下飞机就能感觉到干冷的空气, 江绝非常自觉地把两副围巾掏了出来, 给自己和他都戴上。 动作之娴熟,俨然像新婚小夫夫。 这快要到2019年了, 刚好就两件事。 第一是戚麟的演唱会, 定在元旦当天举办,同样还是唱两天,且是十万人的规模。 等明年春天,他要开始准备第四张专辑的写作,顺利的话可能一九年的秋天就发行了。 第二件事,是长命百岁的第三季。 第二季播出之后, 口碑犹如浪潮般一发高过另一发,魏风的微博粉丝都猛地涨了几百万, 每天不管他发啥都会问第三季什么时候播。 魏风心想你们男主演都跑去拍电影了,我约不约的上还是个问题。 戚麟饰演的明琅虽然仅仅只在第二季里露了几面, 台词加起来不到二十剧,但相关的同人图和各种迷之cp全都铺天盖地,甚至还有人给这个角色盖专楼写小论文。 等魏风确认这帮人跟陈沉玩完了,特意打了个电话过来,问江绝的拍摄意愿,以及戚麟是否愿意做第三季的常驻演员。 只是明琅的老友璩玉还差个演员,暂时没有找到合适的。 明琅是牡丹花妖,璩玉是天上青鸾,两人有几百年的交情。 戚麟一拍脑袋,忽然想到了方诚然。 那公子哥儿又傲又有趣儿,完全可以来试试。 “那档期我就跟你们定下来了,明年三月份开始拍,差不多三月末同步播——别鸽我啊!” “好嘞,回头就去跟您签合同!’ 第三件事,是有关时戏院的。 时戏院其实一直有项浪漫又颇有纪念意义的传统,也就是新年舞会。 早在大一刚入学的时候,戚麟还偷偷期待过一阵子,想着要万一在舞会上有个什么浪漫邂逅,将来肯定是一段很美好的回忆。 然而等他遇到江绝之后,两个人大学四年直到毕业,愣是没有参加过一次。 原因很简单,都太忙了。 大一的时候,一个去拍人鱼歌,一个刚拍完龙血玺,档期完美错过。 之后几年,要么在拍电影,又或者江皇出车祸,再就是开演唱会。 大众的相聚与热闹,似乎一直都与他们无关。 可是今年不一样。 戚麟的演唱会时间刚好在那之后,能抽空回学校请他可爱的绝绝跳一支舞。 学校送了邀请函来,请他们两以优秀毕业生兼嘉宾的身份出席。 江绝在收到信函的时候,有些雀跃又不太好意思。 他没有表现的很明显,和戚麟一起去挑了晚礼服和皮鞋。 从袖扣到领带,两个人都选用的是情侣款的。 戚麟的袖扣是鸽子血般的红宝石,而江绝则选用了泛着寒光的蓝宝石。 他们两立在那里,便如同被暗夜亲吻过的精灵一般。 跨年舞会不仅有各种在校生跳舞,每年都会邀请时戏院的优秀毕业生。 十几年前,江烟止和白凭还在这儿跳过一支舞——不过那时候,谁都不知道他们两早已悄悄结婚,还生了个可爱的小男孩。 临出发前,江绝站在戚麟身边,帮他整理着领结。 戚麟……好像又长高了不少。 他抬起头的时候,气息有些不稳。 从前笑容青涩的少年,已经全然成长成了稳重又大方的青年。 哪怕只是靠近他,听见浅浅的呼吸声,心跳还是会和刚开始恋爱那会儿一样骤然加速。 他们一起坐上了加长林肯,喝着香槟酒去了学校。 道路被装饰一新,明亮的灯笼挂在两侧,还有玫瑰色的红毯在花树之间铺开。 媒体一早就到了这里,此起彼伏的闪光灯晃得如同苍白的蝙蝠在低空盘旋。 戚麟下车的时候,隔离带外的好些学生和粉丝都开始疯狂地尖叫起来—— “戚麟!!是戚麟!!啊啊啊他回来了!!!!” “天啊天啊他怎么这么帅我的天戚戚好有男人味!!!”戚麟含着笑伸出手,把江绝扶了出来。 无数镜头立刻如猎人的枪口般对准他们,开始捕捉每一个细小的瞬间。 两个青年挽着彼此,共同走上来金粉粼粼的红毯。 他们每走一步,两侧拥挤的人群都会爆发出狂欢般的尖叫声,唿哨声犹如无数鸟鸣般回旋飘散。 来到这儿参加舞会的,还有好些优秀演员和导演。 稚嫩的学生们和这些大人物们共同饮酒舞蹈,甚至可以和他们一起共舞一曲。 好些女学生都穿的颇为大胆,男生们也努力做出大人模样,把腰努力地挺的更直些。 等红毯走完,戚麟和江绝一起站在开舞的队列之中。 他忽然感觉到,江绝在微微发抖。 “怎么了?”戚麟关切道:“不舒服吗?” “有一点紧张。”江绝小声道:“我总觉得,跳舞是很私人的事情。” 跳小鸡舞也好,小灰熊舞也好,或者是优雅华丽的华尔兹。 当旋转与跃动的时候,就仿佛在公众面前拥吻和示爱。 他偶尔会想起来,自己曾经还有羞涩又内向的一面。 那一面,在遇到戚麟之后,一直都在无形的退却。 “不要怕。”戚麟握紧他的手,声音低沉而温柔。 “我会抱紧你的。” 江绝抬起眸子来,笑着点了点头。 在悠长的小提琴声响起之时,他们如同蹁跹的蝴蝶一般,同时伴随着人群一起旋入舞池之中。 迟到了四年,不过好像一切也来得及。 戚麟哪怕忙着去拍戏了好几年,也一直灵活而轻盈。 他拥着江绝的腰,便能轻而易举的同时控制两个人的节奏。 好像一切都变得简单了起来。 江绝下意识地调整着步伐,有时候会因为紧张不小心踩到他。 可戚麟始终抱着他,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肩头,带着他随着旋律旋转。 无数的长裙在舞池中绽放如盛开的百合花,黑色的燕尾服便如一只只互相追逐的雨燕,在花束之间嬉戏飞跃。 轻快又活泼的琴声让人能忘记许多烦恼,甚至会产生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江绝在这一刻,忽然格外的渴望时间不要再往下走了。 就停在这里吧。 他也不会老去,戚麟也不会老去。 人们都在欢乐的唱着歌跳着舞,香槟和红酒的味道如同散出薄薄的雾来。 而他们彼此相拥,两颗心贴的格外的近。 在四年前,他刚看到戚麟的时候,在和戚麟上课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想过,如今的自己,会如此的爱他。 如此深沉的,难以自拔的爱着他。 这种爱恋,不是所谓的海誓山盟,不是无数热烈的情话与欲望。 而是一种全然的放下心防,毫无恐惧的接纳另一个人的存在。 他原本不习惯同居,不习惯宿舍生活,更不可能用别人喝过的杯子。 可是戚麟的存在,轻而易举的改变了许多的固有习惯,甚至让自己都沾上了他的许多影子。 就连母亲都说过,他们两现在笑起来,真是一模一样。 戚麟抱着江绝,在音乐如退潮般渐渐消散的时候,带着他离开了舞池。 “你在想什么?” 他看向江绝,发现对方有些走神,似乎一直在出神的思考着什么问题。 “我在想——”江绝望着他,忽然道:“你当初见到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我觉得——”戚麟想了一会儿,才真切而认真地回答道:“我在想,这个人,也许就是治愈我的那个存在。” 这种想法,对一个舍友产生,似乎颇有些奇怪。 他们非亲非故,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可那个时候的戚麟,全然是伤痕累累的人。 他年幼成名,在无数的攻击和谩骂中成长,其实早已背负了太多不该有的东西。 可是江绝,江绝的存在让他消融着内心的恐惧与不安。 戚麟的整个青春都是一个人独自走来的。 他甚至不怎么去依赖其他人,也不会和谁分享自己的恐惧与痛苦。 可是江绝的存在,让他整个人都在变得柔软与温柔。 他们一起离开喧闹的礼堂,去外面吹夜风。 燥热被化解开来,宁静也重新回来。 从礼堂往外眺望,时都的夜空繁星点点,远处连绵的山脉犹如兽脊。 苍白之廷立在远处,犹如沉寂的海螺一般。 “我爱你。”江绝忽然开口道。 “我已经无法想象,没有你的日子了。” 他看着戚麟,忽然露出笑容来。 “你已经彻底改变我了。” 戚麟定定地凝视着他,垂眸落下一吻。 新年的钟声在此刻敲响,无数的烟花绽放在天空之上,映亮他们的脸庞。 两人在一片狂欢的礼堂后,与无尽沉默的远山前,静静地看着满天的绚烂烟火。 一如执手于彼此的人生。 新年快乐。 第123章 人们显然没有想到, 江绝拍的第一部电影和他从前的风格会差距这么多。 《罪决》上映之后不久,连警方的宣传博都转发了相关剧照, 再次告诫家长们保护好小孩子, 严防熟人犯罪。 这部电影的存在,完全打破了女孩儿们对江绝的认知—— 用击碎这个词可能更恰当一点。 从《星途》到《仙画》, 江绝的存在都如高岭之花, 是电影中集俊秀与演技一身的超高水准年轻演员。 可每一个角色, 无论是正派或者反派, 都有无穷的魅力。 哪怕浑身污血, 哪怕成为杀戮者, 都能让一大票的姑娘们沉醉于与他有关的每一个细节中。 但《罪决》被拍的实在是太真实了。 就连黎轶这个角色都太真实了。 ——这种往屏幕外散着生活气息的电影, 会让人几乎很难把故事和现实区分开。 那个罪犯,几乎是许多女孩儿的恋爱幻想。 温柔、儒雅、有礼貌, 而且还带着一股让人放心的书生气。 就连海报上的那个回眸, 也好像是哪个知名大学校草的随手抓拍一样。 可江绝毁掉了这个角色。 他亲手塑造出完美到无暇的黎轶,展示着他在阳光之下的善良美好,再镜头一转,把一切都撕碎给观众看。 黎轶会对小女孩的怮哭无动于衷,甚至在她哭着挣扎的时候继续不为所动的性侵。 黎轶的脸上始终都挂着和蔼的笑容,即便他用最下流的话恶意侮辱这个年幼的孩子, 好像也只是在讲枕边故事一样。 可等监护人父母再次回家的时候,他们根本不能相信孩子对这个青年的指控, 反而会愧疚的跟他连连道歉。 脸上写着恶字的流氓无赖并不是最可怕的。 他们身上会自带一种与普通市民不一样的粗犷气息,人们能敏锐地感觉到危险, 然后远远地避开他们。 可是看似可以信赖,实则心机深沉的人,是无形的沼泽。 由于难以识别,人们甚至会把孩子亲手交给他们。 这个电影一放映出来,好些姑娘都快被吓出心理阴影了。 哪怕电影已经放完了,她们也还是会心有余悸的去看幕后拍摄花絮,了解拍摄过程中对小女孩有哪些保护——甚至那些恶心到极点的台词都是后期剪辑进去的。 电影在结尾的时候,还放映了这么一幕数据—— 『——统计显示,2013—2016年发生的性侵案件中,熟人作案高达87.87%』 人们顾不上讨论江绝在电影之中的蜕变,看完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去加强对自己孩子和妹妹的保护。 也正因《罪决》在全国多院线上映,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争论相关的剧情,批判孩子父母的盲目与漠不关心,同时反思如今的许多真实案件。 而勇于报警和起诉的女性,数量开始不断地往上飙升。 这部电影借心理医生之口,在教她们如何保护自己的内心,以及让她们能够宽恕自己。 被性侵者的自罪和痛哭,被拍摄的真实清晰,连局外人都能读懂其中隐秘的挣扎。江绝的大粉之一去三刷了这部电影,好久之后才发了一条微博。 @江绝的皇冠:说实话,我一开始去看《罪决》,只是为了欣赏小江皇的演技,以及多看看他和戚麟的互动。可是我没有想到,这部电影会把这么多血淋淋的现实揭开,以至于影院的好多人在后面都跟着女孩儿一起流泪。 @江绝的皇冠:直到三刷的时候,我都没法把这两个角色,与江绝和戚麟本人靠上——罪决者和救赎者,一明一暗的设计,以及和剧情的无缝融合,实在是把戏都演入皮骨了。 的确,还好这部电影里,有戚麟的存在。 他温暖,正直,是照进黑暗中的一束光。 是他坚定的信任着这个小女孩儿,引导着她走出否定性的自我认知之中,帮助她去做应有的反击和控诉。 陈医生的存在,还有陈医生说的许多话,都让观众热泪盈眶,看着看着就眼泪流了满脸。 他是不折不扣的救赎者。 人们甚至没办法接受,江绝真的演了这么让人厌恶的角色。 他们都看得见黎轶身上美好的每一个点,可他在外人面前越美好,人们就越恨他。 甚至有女孩建立了一个bot微博@说给黎轶,接受各种被性侵者的匿名投稿。 这部电影造成的轰动,不是票房上的,不是人气上的,而是沉默又痛苦的无数回忆与反思。 有大v开始公开讨论自己被□□羞辱和性侵的过去,有人开始分享自己没有被父母尊重和信任的过去。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分享他们的伤痛,而幼儿园与小学也开始以更周密的方式加强对男孩和女孩的保护。 这么多年,已经很少有电影能够造成如此大规模的社会轰动了。 白凭在妻子息影之后,基本上只接叫座又叫好的商业片,不会轻易冒险。 而其他的明星所投身的广大文娱市场,总是耽于情爱,在票房和口碑的双重压力下,根本不会写这种类型的剧本。 ——难以过审,又容易被骂,拍出来还不一定能回本。 可是江绝做到了。 没有人讨论他的表演有多自然,没有人感慨他的 第一部 自编自导的作品效果如此轰动,人们的焦点和目光都投向了社会问题上。 部分媒体找到了他和戚麟,有意识的提问一些拍摄历程和个人感想,询问江绝做这些事时的内心想法。 而他们两人对采访的配合度,确实比从前要高很多—— 江绝甚至去了多个城市参加路演,在电影讨论度极高的时候还去参加各种通告,再次宣传他的这部作品。 粉丝们还是会狂热的去接机,可路人在看到他的时候,甚至会本能地把孩子拉到一边,甚至露出警戒的表情。 也就在这个节点里,一条几年前的颁奖典礼视频节选再次登上了热搜。 这是戚麟的粉丝在整理一拜天地素材的时候发现的——她把这单独的一幕剪辑出来,艾特了江绝的粉丝们。 然后这条微博被转发出圈,直接上了热门。 视频中的那个江绝,还只有二十岁。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接过父母颁给他的金梧桐最佳新人奖,在无数的闪光灯中发表得奖感言。 “——正如魏风导演所说,‘一部合格的作品,应该为文化,为社会,为思想的迸发有所触动。’” 那天,是江白夫妇曝光婚讯,以及江绝身份被完全揭秘的一天,堪称娱乐界和新闻界的一大盛世。 人们争先恐后的拍摄着一家三口同框的照片,感慨他和戚麟遥遥的互相鞠躬,可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他在领奖的时候,到底说了什么。 可是江绝他做到了。 从《星途》到《罪决》,他做到了。 戚麟翻完今天的报纸,回头瞥了眼正在吃牛奶泡麦圈的江绝,忽然好奇道:“三月份就要进组去拍《长命百岁》,你还想抽一个月再拍一部电影?” 江绝抽了纸巾擦了下嘴,不紧不慢道:“剧本和演员都准备好了——你要来吗。” “来,你拍鬼片我都来。”戚麟笑了起来:“我毕业之前还担心以后没什么好片约,看来江大导演是要包我终身了啊。” “那可不行。”江绝板起脸来:“我可要潜规则你的——今天晚上来我房间一趟。” 戚麟大笑着凑过去亲了他一口,询问和剧本有关的事情。 “司机已经在地下车库了,我等会带你去个地方。” 江绝把一份剧本拿了过来,显然是在拍《无风》时于那个别墅里花了十几天完成的稿子。 那里安静又封闭,非常适合赶稿子——江绝的效率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戚麟接过剧本,发现上面写了三个字。 《救猫者》。 这是……关于救助流浪动物的? 他花了大概十分钟的时间,粗略的过完了整个剧本,再次被江绝的灵气所惊诧。 他实在是太适合写作了。 三方的冲突被完美的融合在一个矛盾点里,而且人物语言也非常到位。 白叔肯定也看过这个剧本——真的写的太棒了。 “我接下来带你去的地方,可能需要一些心理准备,”江绝顿了几秒钟,再次开口道:“也就是时都一家私人的流浪动物救助中心。” 他们坐车离开略偏远的御风别院,去了靠近市中心的一个小区里。 这个小区里有一层楼被包了下来,显然不对外开放。 救助站的主人等在那里,见到江绝时微微鞠躬,后者也立刻回礼。 戚麟原本想问些问题,可在门一打开的时候,他彻底惊呆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残疾的猫。 他原本以为救助站是个很美好的地方——小猫们生活的开心满足,不用再到处流浪。 几十只猫散落在房间各处,生病的小猫被关在笼子里,有气无力的抬起眼来看向来访者。 可哪怕仅仅是簇拥到他们脚边的那一群猫,都有好些是瞎掉的。 有四五只只有一只眼睛,甚至还有全瞎的。 有的猫走路一瘸一拐,甚至上肢缺失。 它们……遭遇了什么? 江绝站在戚麟的身后,表情颇为不忍。 戚麟定定地看了它们很久,突然开口道:“它们不是因为生病,才失去眼睛的,对吧?” 江绝轻声开口道:“真相太残忍了。” 第124章 “是被小孩用衣架勾出来的。” 站长是位中年人, 显然已经和这些猫混熟了。 戚麟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张了张嘴,显然没办法再接下去。 小孩儿……会做这种事情? 为什么? 他发觉这些猫还是乖巧又热情地簇拥在他们身边, 甚至会主动蹭一蹭站长。 被人类伤害到这种地步……还是会继续选择信任吗。 站长带他们认识其中的许多只大猫和老猫, 显然早就与它们相处多年了。 “据说在瑞典,雌犬的绝育率只有百分之七, 但他们的街头几乎没有流浪狗。” 站长蹲下来, 抚摸着狸花猫的小脑袋, 看向他们道:“因为在瑞典、丹麦这样的国家, 他们不会轻易的遗弃动物。” 戚麟忽然想到家里那只总是趴在钢琴上睡觉的小黑猫, 心里难受了起来。 现在养宠物的风潮是越来越盛行了。 伴随着微博和抖音等软件上萌宠博主的出名, 很多年轻人都会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情况下, 把看起来乖巧可爱的小动物带回家。 可问题在于,小动物不是玩具, 不是从不惹祸的布娃娃。 他们会生病, 会因为抵抗力下降而得传染病,会破坏家里的垃圾桶和沙发。 养了一阵子新鲜劲过去了,或者根本无力支付猫砂猫粮医药费的时候,遗弃成为了最直接且有效的选择。 “流浪猫和野猫不是一种生物。”站长被七八只猫包围着,任由它们在自己的身边蹭来蹭去:“流浪猫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伤害,最后还是会选择相信人类。” 戚麟小心翼翼的帮猫爬架上的断腿老猫挠痒痒, 听见它满足的呼噜声时,内心有种没来由的愧疚。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它们做些什么。 之前在演《罪决》的时候, 小女孩只是演员,一切痛苦都只是被文字演绎出来的东西。 可如今, 他真正站在救助站里,才能明白几十只猫在忍受着怎样的生活。 没有健全的身体,拥挤着争抢食物与水,甚至连走路的能力都没有。 “你看这些猫,他们有的是从高楼上被扔下去的,下半身完全瘫痪,还有的是被小孩折断胳膊的。” 站长说起这些话的时候,几乎都没有愤怒的情绪了。 他在这里呆了好多年,送一批又一批被虐待和抛弃的小动物们生老病死,给他们治病,为他们绝育,看着他们在痛苦中走向死亡。 他甚至都有些麻木了。 江绝一直都是在他这儿买的猫粮和猫玩具。 他捐了些钱,又采访了很久站长,最终决定写这个剧本。 起码有一条完整的支线,是属于他的。“最麻烦的,是领养的问题吧?”戚麟弯腰抱起来一只小橘猫,看向站长道:“小巧可爱的,一般都很好送出去。” “对,年迈的,残疾的,没有眼睛的,有的小姑娘来了,甚至都不敢多看一眼。” 站长取了一袋零食,示意他可以把喂小猫们吃一点。 “可它们所承受的痛苦,都是人们亲手造成的。” 全凭兴趣的购入,再困扰烦躁的扔掉。 至始至终,都不曾觉得这是一条性命。 他们最终陪着小猫们玩了一下午,然后带着复杂的心情回了家。 《救猫者》并不是一个讲述救助站故事的电影。 故事的开始,是小女孩绒绒因为考了一百分,终于抱了一只猫回来养。 可伴随着小猫走丢,她和家人开始接触救助站,以及目睹了执法者的强制处死。 时都本身没有官方的救助机构,但是在欧美国家,相关的体系已经非常成熟了。 江绝直接凭空捏造了一个官方的救助站,让观众跟随绒绒他们的视角,去认识见证那些流浪猫狗被抓捕和驱逐。 小孩,救助站,以及执法者。 这一次看似扮演恶魔的,被各种群众抵触和抗议的,就是执法者。 他们会强硬的把路边的野狗野猫抓捕,会催促救助站尽快处死无人领养的可怜动物,是看起来最不近情理的人。 在这个故事里,小孩绒绒的母亲路女士愤怒地曝光了执法者的所作所为,并且成功引发了网络和现实中的一阵声讨。 而这些管理者被泼鸡血,被痛骂,却固执的继续去处死那些无人领养的猫狗。 民意愤怒到了极点,直接逼迫政府关停了相关的机构,可故事仅仅只叙述了一半。 没有执法者的干预,没有强制处死,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肆无忌惮的养猫养狗,再随意地进行虐待和遗弃。 狂犬病开始爆发,流浪猫们开始攻击无辜的家犬和野鸟,整个城市陷入更深层次的混乱中。 最终,那只丢失的猫儿再次出现在了小区里,可就在他们快要抓住它的时候,罹患狂犬病的流浪猫突然出现,直接一口咬死了它。 整个故事,都是一场悲剧。 而且在这个故事里,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 戚麟看了很久剧本,最后决定演那个执法者。 江绝则选择不参与拍摄,全程执导。 白凭要陪着江烟止去国外复健,这次没多余的时间来做副导演。 一切都要靠江绝一个人独立完成,从讲戏到跟各部门沟通,哪里都不能出错。 “我来演那个执法者。”戚麟认真道:“演了这么久的正派角色,我想挑战更难一点的。” 江绝往后退了几步,摸着下巴打量着他。 “不是吧……我外形不够好吗?”戚麟有种不祥的预感:“你别叫我再去剃寸头啊。” “不是寸头的问题,”江绝摇了摇头:“你不够凶。” 戚麟的身上,没有那种一看就知道是城管、是警察的气质。 他之前为了拍《自拍人间》,去乡村里体验生活,找了很久感觉才适应村民的生活状态。 上一次学懂了粗俗,这一次要学会凶悍。 “这样子,”江绝顿了一下,若有所思道:“你去城管的执法队里,呆个三天应该就行了。” “三天够吗?”戚麟不放心道:“三天要是不够,我可以多加些时间的——” “够了。” 他们当晚就联系到了相关的负责人,连带着行李都收拾好了。 “我去采风了,”戚麟亲了亲他的额头:“江导演晚上记得给我留门啊。” “放心。” 戚麟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生活。 拍戏之前先做周全的准备,读顺剧本,写人物小传,剖析角色层次,以及去体验角色的生活。 他去的那个执法队,连工作单位都颇为颇久。 房子是七八十年代建成的,现在墙漆都一块块的剥落了,木门的锁早就坏掉,有气无力的悬在那里。 整个执法队的工作环境很差,而且也没有什么现代的设备,办公室里的那台电脑还是xp的系统。 负责接待他的是狄队长,看起来五大三粗皮肤黝黑,但有种出奇的沉稳感。 “需要我戴口罩什么的吗?”他不放心道:“我怕有粉丝追过来什么的。” “不用,”狄队长利落道:“只要你换上我们这身制服,没人多看一眼的。” 他们是在凌晨五点出发的。 由于出发的时间太早,连天空上都沉着暮色,烟灰般的层云混着薄雾,让人连月亮都看不见。 第一站是菜市场。 戚麟本来以为,这些执法者会非常粗暴,可是他们真的列队进去的时候,连说话的声音都不算大。 时间还早,但菜市场里已经有很多的老爷爷老太太在挑菜了。 穿着黑色制服的城管们巡逻着每一个摊位,动手帮他们把菜筐搬到标准线以内,叮嘱蹲在地上的小贩不要挡住人行通道。 十余个人散落在长蛇般的走廊各处,和那些交了摊位费的小贩们关系竟然都颇为和谐。 有的老太太甚至会主动把鲜嫩的小黄瓜或者水果递给他们,笑着问问最近过的怎么样。 可等他们离开菜市场,转而去另一条小巷子的时候,刚才还和蔼可亲的好些人直接换了神色,大声训斥着那又在拿三轮车带着油锅卖早点的小贩。 这附近人流量大,好些居民和学生都习惯了在出巷子的时候随手买点吃的。 可由于消防安全,以及食品监管安全,这里是严禁有任何摆摊情况的—— 戚麟哪怕是第一次来,都能发现那些小贩显然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他们有的人一见到穿黑衣的城管来了,直接跟老鼠似的把钱一收,蹬着三轮车就往外跑。 油锅里还在呲呲的冒着油花,小铁皮上陈列的食物显然并不干净。 也有人梗着脖子和他们抗争,免不了又是一番口舌。 戚麟忽然由衷的感谢起自己的这份职业,以及电影本身的存在。 这样嘈杂又充满烟火气的早晨,应当被镜头都记录下来。 第125章 另一头,江绝在筹备期忙得颇有些自顾不暇。 由于《罪决》口碑票房双丰收, 越来越多的投资方把目光投向了这个新星导演, 希望能够与他展开合作。 江绝本身不喜欢社交, 索性把这些事都推给下属去洽谈,自己则一心一意的准备着《救猫者》的各种筹备。 演员都很好找,毕竟在《罪决》火了之后,很多老演员也写了信过来,鼓励他创作更好的剧本,甚至直接毛遂自荐, 希望可以在下一部里展开合作。 问题在于, 《救猫者》这片子,最不好解决的是猫演员。 最后一幕没法真弄来狂犬病动物当众咬死猫, 肯定还是请cg公司帮忙做出效果一样的画面出来。 但小女孩家里养的猫, 不仅要是活体动物,最好还要配合度高、知道看镜头。 江绝在和好几家宠物店联系之后,忽然想把剧本改成《救狗者》。 如今拍电影,许多动物演员比人都要敬业。 军犬、家犬,还有各种受过专业训练的马,不仅能够立刻回应主人的命令,而且还能装死、翻滚,动作之熟练简直跟小孩儿一样。 可问题在于, 猫是最难驯养的动物之一。 戚麟去年年末抱了只小黑猫回家,江绝本来试图跟它经营好深厚的主仆友谊,然后发现什么友谊不友谊的, 根本不存在的。 小祈平时睡了吃吃了睡,心情好了满屋子乱窜,还会趴在冰箱上面装高冷。 戚麟和江绝都尝试过呼唤他好几次,然后发现根本没有反应—— 江绝对此给出的解释是,可能这只猫智商不太够,根本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然而方诚然过年时来做客的时候,一句话就戳穿了他们的所有幻想。 “猫的耳朵有32块肌肉,听力是人的数倍——人家只是懒得鸟你们而已。” 在他几乎快要决定全部用cg特效的时候,loris打电话过来问他们明年二月有没有空参加婚礼,顺带多聊了几句。 “猫演员?你们可以试试暹罗啊?” 江绝被好几个消息炸在一起,心想他们两结婚时间定的也够早的,犹豫不决道:“暹罗很听话吗?” “配合度非常高——而且很好养,缺点就是什么都吃,而且巨粘人。” 于是江绝又坐车去了另一家猫舍,问了问大致的情况。 “暹罗猫?”猫舍主人露出会意的笑容来:“就是猫中的哈士奇啊!” 他抱了只纤瘦的小猫过来,只见那小家伙身上不仅四爪发黑,鼻头那一块也是黑乎乎的。 道具组的小姑娘已经被萌化了,凑过去颇为小心的抱住它,任凭那小家伙自来熟地舔着她的手掌心。 “这种猫也叫挖煤工,冬天重点色会越来越黑,夏天又会越来越浅。” 江绝示意小姑娘把猫儿放在不远处,自己拿了根鱼条站在略远的位置。 只出声唤了那么一句,那小暹罗唰的就竖起尾巴冲过来,然后跟炮弹似的砸到他怀里来。 江绝被自家猫主子冷落了好几个月,突然碰到这么热情的小家伙反而有点不习惯。 他又换了个位置,拿了个小玩具又试了一次。 小炮弹嗖地就砸过来,跑步的时候尾巴全程高高竖起——当玩具被扔远的时候,那猫儿竟然心领神会的追过去叼住,还沿着远路把玩具给递了回来。 江绝:……!! “够聪明吧,可活泼了。”猫舍主人笑眯眯道:“要来一只吗?” 旁边的老板娘见他们喜欢这小猫,更加卖力的推销起来:“这可是唯一一种能带出去遛的猫,根本不会到处乱跑!” 怎么感觉开始忽悠人了呢…… 江绝抱着小猫舍不得撒手,但又清楚自己家里那只小祈是个什么臭脾气,于是委托道具组的小姑娘代为领走抚养,回头驯熟了就可以抱去片场导戏。 他回公司大致开了个会,确认了开机时间和配角就位情况,然后再坐车回了家。 这回来一开门,有个小黑脑袋就在不远处冒了出来。 哟呵,开窍了? 江绝蹲了下来,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心。 小黑猫眨了眨金色的眼睛,凑过来很谨慎地闻了一下。 在这一瞬间,三家宠物店里各种豚鼠兔子猫猫狗狗的细微气味全部都涌了过来,直接让这猫炸起了毛,跟遇到死对头一样低吼起来。 这小祈本来也是瘦瘦的身形,炸起毛之后像个黑米团子,而且弓着背的样子不太凶,反而有点蠢萌蠢萌的。 江绝试图安抚他一句,结果被喵喵喵吼了回去。 那猫儿刚叫完,没等他再反应,一扭头就冲回沙发底下躲起来了。 喂——这是吃醋了吗—— 江绝心想就这家伙的臭脾气,搞不好要在沙发里蹲一晚上了,忙不迭匆匆洗了手,再蹲回沙发旁边哄他:“你看,我也没把新猫带回来啊。” 对方恼羞成怒的嚎了一声。 戚麟跟着城管大队忙活了一天,下班回来一眼就看见江绝趴沙发底下在哄猫,忽然感觉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自家绝绝是个什么性子,他还不够清楚。 就是碰到老板和投资方,说话都平平淡淡不卑不亢的。 这头一回放下身段来,竟然是为了家里的猫。 “江绝?”他凑过去道:“你还好吧?” “它生我的气了……”江绝闷闷不乐道:“我哄了它好久都没用。” 嗯,当初试图把它送给朋友的也是你。 把它从冰箱上轰下来的也是你。 真香。 “先不管猫的事情,”戚麟把他拉回沙发上坐好,余光瞥见那黑毛团飞快地蹿到卧室去了,佯装什么都没看见道:“我今天碰见电视台的一个朋友,问你年中有没有兴趣参加综艺。” “综艺?”江绝挑了个苹果,开始慢悠悠的削皮:“你想去?” 戚麟闷在各个片场和录音室里这么长时间,还真有些心动。 本身综艺是个美食节目,而且要去各地旅行和学习烹饪,团队里一共五个人,也不算很多。 “节目叫《食光旅行》,会探访很多生产美食的冷门地方,在那里进行看风景玩游戏做饭什么的。”戚麟想了想,再多解释了几句:“这个节目我感觉挺放松的——但如果你不想参加的话,也不用多勉强的。” 江绝眨眨眼,笑起来道:“去试试也很好啊。” 戚麟愣了下,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快。 “我本来就打算下半年休息一段时间,刚好这个综艺是去各地采风。”江绝想了想又道:“但是我没参加过类似的节目,可能不太会带动气氛什么的……” “没事!这个我来!”戚麟眼睛亮了起来:“那我去和电视台那边应下啦!” 魏风那边定下的开机时间是三月二十四日,而江绝这边的电影如果效率够快,可能三月十五就全都拍完了。 在开机之前,他们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去了一趟云岚山。 严思老爷子,已经去世一整年了。 去年这个时候,刚过完年不久,他们还刚刚开始拍《长命百岁》。 这一年过去,快的几乎好像只是刚刚睡了一觉,可老人的离去已经开始被一些人淡忘了。 二月十六日这天下着小雨,天空蒙着一层灰云。 江绝和戚麟带着白菊赶来的时候,一眼就瞥见山路上蜿蜒的车流。 从山脚一直到公墓前,还有上百人来缅怀和纪念他。 戚鼎他们已经带着花束等在了山头,而江烟止也完全恢复了行动,牵着白凭一起在公墓前缅怀。 这一年的时间,流逝的无声无息,似乎老人还停留在时戏院的某个角落里,在含着笑看学生们训练上课。 江绝深呼吸了一口气,抱着花走到墓碑前面,对着老爷爷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您一直以来的包容与关怀。 也谢谢您为时戏院,和整个影视圈所作出的一切。 他什么都没有开口说,只接过三炷香,点燃之后又拜了三次,再退到了一旁。 其实这次的活动,没有人刻意组织。 但是为了这一天,有许多人甚至是提前从五湖四海飞回来,排着队想与他说说话。 墓碑安静无声,只有亲人在旁边难以自制的怮哭。 戚麟过去敬香的时候,雨下的更大了些。 可是缭绕的青烟,与明灭的香火,久久的在碑前没有散去,仿佛老人的凝视一般。 “严教授,”他小声道:“我好像演的比以前好很多了,您要是看了也喜欢的话,给我捎个信好不好?” 远处枝头的杜鹃鸟长长的叫了一声,仿佛是他的回应一般。 戚麟起身又鞠了一躬,看向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突然想起了他在大剧院里遇到老教授的那一幕。 可能,老爷子教导自己,并不是因为自己是戚麟。 他可能遇到每个热爱戏剧的年轻人时,都会这样尽心尽力的提点与照顾。 长队缓缓的推行,有人放起了送行用的礼炮。 轰鸣声在林间接连响起,惊起了一群又一群的山鸟。 他们站在细雨中遥望着山下的风景,依旧紧握着彼此的手。 第126章 《无风》上映的时间颇快。 在这个节点里,他们正在拍《救猫者》, 每天在片场从凌晨拍到凌晨, 有时候走路都有些恍惚。 ng的主力倒不是演员, 而是过于粘人的暹罗猫。 它显然实在是粘人太过,有时候明明应该放到地上,拍一段只有它的空镜头,可偏偏这只嘤嘤怪死活不乐意,一路喵喵喵的蹿回主人的肩头。 《无风》是把那十二天的故事剪辑了一遍,每个人都扮演自己, 而且剧情是全然自发形成的。 照理说, 这个电影不是恐怖题材,带有少量惊悚元素, 但也没有多惊悚, 其实噱头不是很大。 但是路人意外的买账—— 毕竟第一次看到白导上阵当演员,而且好些熟面孔全都来了。 结果这片子一开始,就露出一串字的说明。 『本电影并无剧本,一切靠演员自由发挥。』 当天晚上,这电影就上了热搜。 #江绝五杀# #江绝 游戏之王# #骗子夫妇# 人们虽然好奇这玩意儿到底算真人秀还是电影,但都抱着看这么多明星的念头去影院看了看,出来时一个个都懵了—— 真的没有剧本? 这些剧情——真的没有剧本 这怎么可能呢? 江绝一开始在戚麟手机上看到热搜的时候,还颇有些不解, 抽空跟戚麟去了趟电影院。 他还真好奇,这个电影是怎么拍的。 没想到,一开幕就是江绝敲门的镜头。 “秦老师, ”他轻声道:“我们把我爸干掉吧。” 戚麟正喝着可乐,差点喷出来。 整部电影的剪辑,都是围绕着最后的赢家来展开的。 观众们跟着江绝的视角,看那些茫然而易愚弄的人们,看江绝如何记忆和挑选那些麻将牌,看他不动声色的消失在深夜里,又是如何把戚麟也捎上的。 如果以他作为男主角,以及最后的大boss,实在是太适合不过了。 加之导演在开头就申明了没有剧本,更加让人笃信这剧情的真实程度—— 江绝真的靠几句话就把林久光和虞刃给空口无凭的出局了? 他是怎么做到连班主任都能唬住的? 而且玩狼人杀时候的那个眼神也太恐怖了吧!! 剪辑不断地给他加上各种特写,并且用简单的特效来补充引导观众跟随他的思路。 比方说,在麻将被打乱顺序的时候,浅金色的字符如空气中的尘埃般散乱,让江绝的思路被具象化和直观化,观众们也能一眼认出他想要的那张牌在哪里。 再比如说,江绝在狼人杀中思考问题的时候,每当他看向其他人,镜头也会跟着扭转,浅金色和亮银色的特效如钥匙般引导观众注意各种线索。“原来你是这么发现他是狼的……”戚麟喃喃道:“我还真没注意他拿杯子的动作。” 江绝怔了一下,开口道:“我从来没有跟陈导解释过。” “没有?”戚麟吃着爆米花诧异道:“这些不是你跟她还原真相的时候补录的?” “不是。”江绝摇摇头道:“她确实把我几乎所有的思路都还原出来了,但是我在离开那栋别墅以后就没有和她再交流过。” 戚麟手中的爆米花掉回了桶里。 “……她是个妖怪吧。” 粉丝们已经习惯了七绝夫夫在电影和各种采访里发糖了。 然而始料未及的是,电影里居然有床戏! 虽然是拉灯派床戏,但也是床戏啊!! 短短地几秒里,戚麟单手扣住江绝的腰肢,把他按在床上深吻,两人交错的身影美如古希腊的石雕,连若隐若现的喘息声都让人血脉贲张。 在那一幕暗下去的时候,江绝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笑意。 他声线清冷如寒泉,却又带着暗流涌动的蛊惑感。 “这次最好轻一点。” 戚麟的声音沙哑而带着欲望。 “求我。” 微博各种吃瓜众人都要表演当众痛哭了—— “导演你敢不敢把后面的两个小时放下来!!我出十倍的电影票前!” “这陈导一看就非常懂!非常非常的懂!!别拦我——我去豆瓣刷五星好评了!” “最后那一声喘息是谁的啊啊啊戚麟好撩啊啊啊我要把那句话设成短信铃声!!” “看小说统统拉灯天亮派就算了,为什么电影也要拉灯!我要看无删减版!!(╯‵□′)╯︵┻━┻” 更多不腐也不嗑cp的路人在非常感兴趣的研究后续剧情。 他们惊诧于江绝对整个局势的把控力,以及白江父子不动声色寻找暗室的整段剧情。 “这真是一家人——要是我,我怕是在别墅里住到老死都不知道有暗示→_→” “讲道理,真的没有剧本吗?没有剧本还能找到这么多小机关?还安排三个人轮流消失?这世界上真的有这么聪明的人吗?” 人们已经完全习惯了去二刷江绝戚麟的任何电影了。 第二天票房过亿的时候,#心疼戚麟#直接荣登热搜第一。 而#最后一个老实人戚麟#也登上了热搜榜第五。 那些沦为炮灰和配角的明星也表现的颇为大度,转发宣传电影同时不忘艾特戚麟蹭蹭热度,同样受到几万粉丝真情实感的同情。 “你们玩不过老狐狸一家的……江烟止那个演技太恐怖了。” “戚麟看见地下暗室的那个表情,真的跟我一模一样……这鬼房子居然还有地下室加两个暗室!!还被他们全都发现了!流弊!!” 也有对先锋派电影感兴趣的评论家出来讨论剧情,提到了这么一句话。 “有时候,没有剧本才是对演技的最大考验。江绝和江烟止在《无风》里的表演朴实自然,根本让人看不出痕迹来。” 被动、惶恐、不安、侥幸,以及最后那一场狩猎。 江绝拿着橙汁站在秦老师门口的时候,不光说话的语气恭敬无辜,连神情也是如此。 戚麟花了十天的功夫杀青了执法者的戏份,紧接着出去跟着陈沉他们一同宣传《无风》,在各地参加采访和路演。 而江绝则带着演员们在真实的救助站取景,去拍摄城管们真实的日常,再安排着两拨群众演员拍摄混乱和骚动。 他已经完全习惯了导演的工作,哪怕没有父亲的指点和引导,也做的行云流水。 整部电影拍下来,竟然没有ng过几次,几乎都只用各角度光线保个三五条,就非常直接到位的拍摄完毕了。 紧接着,就是《长命百岁》第三季的拍摄了。 林久光由于个子蹿高了的缘故,不得不给他补一段修炼运气的戏份,科学(?)解释是因为即将化妖了,才会有这种小变化。 而方诚然也正式试戏成功,成为了放荡不羁的青鸾璩玉。 江绝在《救猫者》拍摄结束之际,再次请叶医生来了一趟。 后者似乎气色比以前还要好,而且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像是有什么好事临门。 检查身体的过程很愉快,心脏功能正常,有轻微的肩周炎和腱鞘炎,注意坐姿及时休息就可以了。 小黑猫遇见陌生的客人过来,头一次没有过分紧张,而是颇为放松的坐在附近,歪着头打量叶医生在做什么,偶尔还会喵一声。 “这是你养的猫?”叶医生瞟了它一眼。 “嗯,不太听话。” “饿一顿就知道乖了,”叶医生把视线移回血压计上,状似不经意道:“记得每个月给它洗个澡。” 小祈恼怒地叫了一声,扭头就跑了个没影。 临结束之际,戚麟端了壶上好的龙井茶过来,请叶医生休息时小饮一杯。 “您觉得第二季拍的怎么样?”江绝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老朋友,在吃点心的时候会问问相关的看法。 叶医生推了一下眼镜,喝茶时不紧不慢道:“中规中矩。” 岑安比那个小年轻白多了,而且没有黑眼圈。 妖怪才不会有黑眼圈呢…… “话说回来,”戚麟吃着荷花酥,若有所思道:“如果真的有妖怪在我们这个世界生活,他们会留下些故事吗?” 虽然现在在网络上说一句,其实我是xx妖,已经活了xxx岁了,估计会被一群人嘲是湖绿贴。 但在这个时代,妖怪们会不会也想记录些什么,留到未来的无尽岁月里去回顾? “会吧。”叶医生抿了口茶道:“搞不好还会偷偷把故事写成剧本卖出去,好凑个房子的首付钱。” “咦……妖怪为什么还需要工作赚钱……”戚麟全然没发现哪里不对:“随便施个法术就可以赚一大笔了吧?” 江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长命百岁》第一季你完全没看吧。” “我那时候在准备专辑……真没有看。” 叶医生瞥了眼笑闹的两人,礼貌地起身告辞道:“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小祈蹲坐在机顶盒上,懒洋洋地叫了一声。 “等等——”戚麟想起了什么,去房间里提了一盒糕点。 “这是我亲手做的,里面有牛轧糖和曲奇饼之类的,”戚麟笑的颇为礼貌:“还希望您笑纳,一点小小心意。” 叶医生没有推辞,拎着糕点若有所思道:“你们会继续一直好运下去的。” “谢谢。”江绝微笑道:“也祝您一切顺利。” 第127章 《长命百岁》居然能够成功续约到第三季, 在其他电视剧面前显然是一枝独秀的存在。 第一季口碑高达8.6分,第二季评分8.9分, 甚至有粉丝开始许愿《长命百岁》永不完结, 最好拍个十几季, 就跟英美剧一样。 在第三季开拍之际, 魏风决定用更加大胆的打开方式,拍摄一段一镜到底的片头。 所谓一镜到底,最直观的理解是演员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 而摄像师也同步跟着,等这条走廊完全走完, 再切镜头。 这意味着,如果画面路径是单线条的, 镜头会非常好拍。 但显然,这个片头要设计出各种画面来,把所有配角都囊括进去, 后期再配上各种字幕和效果。 他们一共设计了五个镜头。 最开始, 是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医生叶肃大步带着众人走向手术室, 两侧的指示灯犹如夜空中一划而过的流星, 同时在他转身的那一刻, 张扬的妖气犹如银色的烟雾般在空中散开。 第二个镜头,是卧在海棠深处的岑安睡意朦胧地在花园里醒来,抬手赶走在头上盘旋的画眉鸟, 发现头顶长出一串小红花般的鲜艳果实。 第三个镜头,是明琅在路边散步, 他穿过拥挤的车流,在下雨的那一刻再次抬手,纱幕般的雨滴登时从两侧分开,不曾碰到他的分毫。 最后一个镜头,则是穿着羽织长袍的青鸾忽然在人来人往的办公室里回过神来过来,突然打了个喷嚏。 两三根羽毛盘旋着飘落—— 伴随着羽毛落下,字幕再徐徐展开—— 《舔我一口长命百岁》。 这些镜头单独拍其实很方便,但是为了更有视觉效果,他们还是选择了试一试一镜到底。 《长命百岁》的第一期是在时都郊区的棚子里拍的,但伴随着摄影团队和多个布景的扩大,他们最终在第二季拍摄完之后把地点转移到了渚迁的影视城里。 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把这四个布景给串在一起。 整个棚子就像是四节火车厢拼在一块,第一个车厢里是繁忙而有序的急诊室, 第二节 是繁花如茵的花林,第三处是看似车流涌动的街头,第四节是白领们踩着高跟鞋匆匆往来的办公室。 摄影师会快步地一路走过去,同时尽可能流畅的转换画面与角度,拍出最有观感的片段出来。 他们叫了一众群演,而车流则全部都是用塑料模型做的,一侧远景看起来颇为逼真,其实全都是大棚内的模型——就如同当年拍奥特曼打小怪兽一样的套路。 江绝已经换装上妆就绪,屏息凝神地等待着导演下令。 头上长出一串红果子的林久安略有些好奇地摸了摸那串珊瑚珠似的缀饰,非常听话的在花丛里趴好。 戚麟这次换上了丝绸做的长袍,气质更加斯文和儒雅,同样守候在镜头外面, 第三节 车厢上头还有喷雨器,地上在某一个地方用胶带贴了个绿色的小×。只要等到他走到那个位置,在红色信号灯亮起的时候同时抬手和开喷水器,就可以模拟出那个效果出来。 而方诚然则麻烦许多—— 他作为一个新角色,要给观众足够好的观感。 于是化妆师给他画了上挑的眼角,用隐形眼镜装饰出漂亮的瞳眸,还添置了一身羽衣。 在上一季里,他曾以原型的姿态撞进叶医生的窗户里,差点被剪了尾羽当鸡毛掸子。 而在这一季中,他穿的衣服是由六层不同质感和纹理的布料重叠而成的。 里面有纱,有金丝线织成的羽罗,既要给人一种半仙般的飘逸与华美,同时还要恰到好处的突出他的腰线与锁骨。 珐琅彩掐金丝的手镯套在胳膊上,耳坠也要用真实的宝石来拍摄出波光潋滟的效果。 就这么一身折腾完,愣是比要出嫁的新娘子还要费劲。 等四个画面全部就绪,魏风颇为不放心地扛着摄影机教老师傅怎么甩镜头。 不能让观众看到两个画面之间缝隙,过渡区都有专门的轨迹指示。 “好——所有群演准备,各部门就位,演员准备,第一镜!开始!” 江绝带着一众医生护士快步走入急诊室中,林立的输液杆犹如悬着空灯的长杆。 四五人接连涌上来向他询问病情,而他在低头回答问题的同时随手掐了个诀,身后扑过来的半妖直接腾空向后摔去。病人被急匆匆地推往手术室,而还有无数妖异的身影在医院的白墙上涌现。 叶肃站定的那刻,回眸一望,竟看到了无数的繁花。 在繁花深处,脸上还沾着草叶子的岑安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半梦半醒地赶着身边的画眉鸟,一摸头发现了自己结小果子了。 他揉了揉眼睛,隐约听见了公园外往来的车流声。 而牡丹明琅正立在拥堵的车流前,漫不经心地往前走去。 那青年穿着修身的丝绸长袍,犹如古老时光的幸存者,连周身的气质都与其他路人迥异。 在天际开始落下小雨的那一刻,十几把折叠伞在街头巷尾同时打开,犹如幽黑的花朵,而他却扬起头,抬手仿佛要触碰天空中落下的雨。 也就在这时,镜头推进放大,淋漓的雨滴犹如破碎的蛛丝,可它们在落到明琅身上的那一刻竟自行往两侧分开,没有半分的沾染。 明琅抬起头来,看向马路对面的那栋摩天大楼—— 而珠翠满身的璩玉忽然回过神来,亮着的电脑屏幕上文档进度为零,还没等凶巴巴的上司回头看他,他忽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不似人间凡鸟的羽毛飘然落下,蒂凡尼蓝的绒羽停留在了镜头结束的那一刻。 “卡!” 魏风显然相当高兴,没想到这四个人配合程度有这么高:“过了过了啊!都来休息——方诚然你别碰坏了以上!让那几个姐姐帮你把外袍解开你再动!” 江绝和戚麟凑过去看镜头回放,还忍不住看了第二遍第三遍—— 画面效果也太好了吧。 魏风在该抠的时候特别抠,要砸钱的时候也颇为慷慨。 就为了拍片头的那一幕,他真的从花店那买来了大捧大捧的鲜花,让林久光能够趴在里面假睡。 不到三秒钟的画面,烧掉了上千块钱。 那六七棵海棠树也是斥了巨资买下来的,据说拍完之后就移种回他家的院子里。 林久光正玩着遥控画眉鸟,忽然瞥见戚麟的手机响了,蹬蹬蹬跑过去帮忙递一下。 戚麟正准备顺后面的剧本,在接到电话的时候愣了几秒。 “怎么了?”江绝放下手中的道具,头上的狐狸耳朵竖了起来。 戚麟的表情有些呆滞,显然被电话里的内容有些吓到。 他连着说了好几声谢谢,才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没事吧?”魏风也凑了过来,颇为不放心:“要请假我这边好商量的。” 人在成年之后,最怕的就是突然打来的电话。 要么是上司布置的额外工作,要么就是家里那边出事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我——我入围金曜奖了!”戚麟捂着脸道:“《自拍人间》入围金曜奖了!!” 下一秒,魏风的电话也响了起来。 他一接电话,陆光简就嚎了起来:“老子要中奖了!!!” “醒醒,是入围,”魏风被那一声嚎叫炸的耳朵疼:“你去颁奖典礼的时候要不要戴假发?我这儿好几顶呢。” “假发你个头!!老子只是半秃还没全秃——我的天啊这是我自己瞎几把拍的电影啊居然入围了——” 魏风把电话拿远一点,面无表情道:“你们两颁奖典礼那天的假我准了,带薪。” 戚麟其实不是第一次听见这种入围的消息了,但是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 《自拍人间》严格意义上是他第一次独立拍的电影。 前面的每一部,从《人鱼歌》到《仙画》,都离不开江绝一家各个人的指点,他们全家人都做过自己的老师,从前甚至于有些依赖江绝。 可是今年的《自拍人间》,是由他和籍籍无名的陆光简合作完成的小成本电影,从编剧到演员都是普普通通的配置。 而且在拍摄的整个过程里,江绝都没有参与讲戏和指导,一切全靠他和导演对剧本与角色的领悟! 他开心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哪怕还没有拿到奖,都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江绝站在旁边,看戚麟捂着脸一直在笑的样子,不紧不慢地帮他拍了拍长袍上的灰尘。 “回头挑身衣服,一起去走红毯吧。” 第128章 戚麟超开心地应了一声,几乎是跟舞台剧演员一样蹦跶着回去换衣服了。 结果在他离开的这一小会儿里, 江绝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江导——”白凭笑眯眯道:“我替评委团带个话, 回头记得来参加金水仙奖和金梧桐奖的典礼。” 江绝怔了一下, 下意识道:“是《罪决》吗?” “当然。”白凭顿了顿,认真道:“严格来说,你被提名了金水仙奖的最佳新人导演,以及金梧桐奖的最佳新人导演,和最佳男主角。” 江绝愣在那里,眼睛下意识地看向试衣间的方向, 喃喃道:“三提名?” “我是金水仙奖的评委之一, 具体还是比较了解的——金梧桐奖那边本来你妈是终身评委,可惜今年没参加评选。” 江绝握紧了电话, 有些说不出话来:“我——我都有些不敢相信。” “也没啥, 二十多岁了,成家立业很正常。”白凭仿佛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道:“媒体采访的时候,记得多提一下你妈,那帮道德疯子指不定从哪怼你。” 戚麟换完衣服出来,发现几乎所有认识的人都在接电话。 林久光在跟loris用外语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而魏导已经开启了陀螺模式,一边满屋子打转一边跟陆光简聊了个没完没了。 连江绝都在接电话。 今天是话费免单日还是怎么地…… 没等他用眼神跟江绝交流一下, 自己的手机又?叒响了。 “小麟啊——”戚鼎慢悠悠地喝着茶道:“在干什么呢?” 戚麟看了眼全在打电话的众人,下意识道:“刚下戏,爸有事吗?” “那个金梧桐奖的邀请函收到没有啊?”戚鼎翻看着手中的嘉宾邀请函, 饶有兴致道:“你要不要考虑下,跟你亲爹也走个红毯看看?” 等等—— “爸,不是金曜奖吗?”戚麟茫然道:“金梧桐那边也传来消息了?” “哎?不是吧?!”戚鼎愣了下:“你两个都中了?” “我刚才接到金曜奖那边的通知,说让我的《自拍人间》拿奖了啊?” “你这边spf说的是《罪决》最佳男主角啊——”戚鼎腾地站了起来:“双喜临门!好事儿!” “爸我还没拿奖呢,只是入围而已……” “不要紧!金梧桐的红毯跟我走啊!都穿一款的!” “好……” 魏风最先打完电话,默默等他们那几个把电话讲完,才开口宣布道:“下周末都放假三天,你们把该领的奖该吃的饭都搞完了再回来。” 戚麟高兴的飞扑过去一个熊抱,嚎了一声道:“魏导我今天简直比过年还爽!!” 魏风差点被他撞散架了,心想这小子看起来瘦得很,骨架是真的沉。 相关的消息很快就被公布到了媒体上,三大奖的得奖名单上居然都有姓名,简直比去年还要热闹。 但确实也是实至名归。 金梧桐是国内的小奥斯卡,评审由各电影学院和电影界的资深人士组成,是对表演能力和综合实力的认定。 江绝凭借《龙血玺》和《仙画》两夺影帝,显然已经是电影史中非常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而戚麟能够凭借《罪决》中陈医生的形象入围,大众都没有什么争议。 他本人的形象与陈医生几乎是完美的贴合,是黑暗又令人窒息的故事里最温暖的那一束光。 那种无声的力量,不一定是演出来的。 角色能够和演员进行最大程度的贴合,一靠演技,二靠剧本。 如今,这两样是总算都占全了。 金水仙奖偏向各流派风格的长短片导演,只对特殊的演员给予额外嘉奖,算是导演圈子的盛会。 江绝初试导演,直接造成了国家层面的社会轰动,让无数人开始警惕熟人性侵,连带着保护和启蒙了许多儿童和少年,单纯论社会贡献,都是非常值得被记录和嘉奖的。 而金曜奖则是国家层面的,涉及到公众和权威影评者的联合评价。 之前《仙画》能够凭借巨大的国际票房影响力,以及对东方文化的重塑性宣传,对电影市场和艺术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 但由于评奖时间较早的缘故,《罪决》错过了这一届的评选,要等到明年这个时候才会参与大众的竞争。戚麟在《自拍人间》里真实的挣扎与痛苦,同样也引起了人们的反思。 微博这段时间还真是跟过年一样。 @阿酒:我已经记不得戚麟和江绝一共拍了多少电影了——他们两个仿佛爱岗敬业为事业奉献终生的上进直男,我枯了 @吱吱与蛇:大满贯!!江绝冲鸭!!大满贯就是你的了!!! @戚麟今天发自拍了吗:《罪决》要是上映时间再早一点就会跟戚麟撞上了!!这就是天意!金曜奖里戚麟必须有姓名!! 江绝和他挑了一身白色的礼服,一起去了金曜奖的红毯上。 好像已经来过这里太多次了。 从大一,到毕业,到现在—— 戚麟握着他的手,显然有些紧张。 过去两三年里,戚麟已经陪跑了三次了。 他甘心,他服气,可是他不认输。 为《自拍人生》做出的牺牲,不仅仅是剃掉头发染个黄毛。 他完全让自己浸入式的活在最底层的农村里,晚上睡觉的时候褥子旁边都会蹿出来老鼠。 他和那些社会青年们一起打台球,说着一口连当地人都渐渐听不出来区别的口音,把自己完全活成了那个电影中的人。 这部电影反应的,是网络进一步的加深着乡镇青年与日新月异的现代文明的割裂感,与他们的迷失和痛苦。 自拍也好,去走穴商演也好,如小丑一般被众人敬了一杯又一杯辣椒油也好。 哗众取宠的背后,是人间的真实。 戚麟他做到了。 整个过程都走的颇为迅速。 红毯上客气礼貌的停留拍照,在大幕布上双双签下姓名,以及还有各种纷至沓来的表演和暖场。 终于——终于到了评选最佳男主角的那一刻。 戚麟看着大屏幕上的五幕画面,努力地保持着得体的表情。 好多台摄影机远远地在拍摄他的脸,而伴随着主持人念出五个入围者的姓名和作品,似乎连时间也开始如沸腾地潮水般让人无法平静。 “入围最佳男主角的是——” 突然间,《自拍人间》的那一幕被放大到满屏。 那个佝偻又卑微的男人蹲在粗制滥造的海报旁边,哆嗦地端着一杯清水痛哭流涕。 三米高的大海报上,那个黄头青年笑的僵硬又油腻。 而真实的那个人,把自己缩成一团,哭的眼泪鼻涕全都流淌下来,极为狼狈。 他握着那杯水,仿佛被理解和救赎,却又仿佛被这个世界所抛弃。 “戚麟!!” 江绝侧身看向他,发现戚麟连眼睛都红了。 他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多面屏幕上都是他的特写,雪亮的灯光在无数人中指向了他。 “让我们恭喜戚麟,获得本届金曜奖的最佳男主角!” 江绝和戚麟同时起身,两人久久的拥抱了一刻。 戚麟深呼吸了一口气,深深的看了江绝一眼,转身走向了领奖台。 无数的鼓掌声和欢呼声犹如海浪般的同时爆发出来,一波接着一波的久久不息。 戚麟在从嘉宾手里接过奖杯的那一刻,对着江绝的方向遥遥的鞠了一躬。 他甚至已经没办法发出声音了。 江绝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站了起来,也冲着他遥遥回礼。 两人之间隔着人山人海,甚至连身影都渺小的有些看不清楚。 细碎又闪烁的灯光在满室散开,闪光灯映亮了他们两人就身影。 与当年江绝因《星途》而得奖时一模一样。 五六年前的戚麟,在电影圈里还什么都不是。 他茫然,笨拙,却实实在在的努力着想要变得更好。 失败过,陪跑过,彷徨过…… 放下国民级的热度,放下去大肆捞金的机会,放弃综艺和通告节目,甚至是放弃一部分做音乐的时间。 终于……终于被认可了。 “在此时此刻,有什么想说的吗?”主持人微笑道。 “《自拍人间》,是陆光简导演的作品,感谢他和整个剧组的倾力付出。”戚麟找到台下陆导的位置,发现魏风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秃头,忍不住笑起来道:“也感激所有观众和电影人的坚持与等待。” “我学表演的时间并不多,但一直以来,有许多老师在陪伴和鼓励着我。”他看向远方,努力忍住哽咽的感觉:“是他们教会我如何去理解角色,尊重剧本,以及保持对电影的热爱。” “谢谢,谢谢一路有你们。” 然而这场狂欢还只是刚刚开始。 周五戚麟刚拿下金曜奖的最佳男主角,周六江绝就夺得了金水仙奖的最佳新人导演。 微博老总已经彻底认命,吩咐程序员们周末多多加班即时扩容了。 到了周日的夜晚,两对父子同时出现在了颁奖典礼的现场。 戚家父子穿着纯黑色礼服,江白父子穿着纯白色礼服。 主持人在念到最佳男主角这个奖项的时候,突然咦了一声。 “居然……是个双黄蛋。” 整个场子直接沸腾了! 什么!双黄蛋!电影界的双黄蛋吗?! 这怎么可能呢? 没有等更多的惊呼声蔓延开来,主持人扬起了手中的得奖函,高声宣布道:“让我们恭喜戚麟、江绝,凭借《罪决》,拿下双影帝的双黄蛋!!” 江绝在上台的站定那一刻,看向身旁的戚麟,两个人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戚麟已经都懵了。 他没有想到在长久的等待之后,惊喜会有这么——这么的多。 主持人显然也颇为兴奋,哪怕只是站在台上围观这小两口,都已经开心的说不出话来了。 江绝看着抱着奖杯的戚麟,忽然扬起了笑容。 他接过了话筒,看着无数的镜头缓缓开口道:“其实,在去年的时候,我就和戚麟打了个赌。” “如果他今年可以拿到影帝,就由我来求婚。” 台下的一众吃瓜群众都要疯了。 尖叫声唿哨声直接往最高分贝吹,整个颁奖典礼犹如演唱会一般把气氛推到了极点。 微博直接垮掉了。 老总黑着脸催程序员们赶紧扩容,客服那边投诉电话都打爆了。 年年这个时候颁奖! 回回颁奖的时候搞事情!! 你们直接买包年热搜套餐算了!!! 在一众目光的注视之下,江绝掏出了丝绒小盒子,缓缓地单膝跪下。 他看向戚麟的时候,神情虔诚而又温柔。 “我们结婚吧。” 不是请求,不是疑问,而是笃定的陈述句。 戚麟深呼吸了半天,亲手把两枚戒指为彼此戴上,再把他的爱人扶了起来。 他们在镜头前交换了一个吻,亦如在交换永久的誓言。 “嗯。”他抱紧了他。 “我们结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  律律达成成就:在一天的最后十秒前保住全勤√ 戚麟达成成就:连续三天过年且努力憋住不哭√ 江绝达成成就:话少内向宅成功公开求婚拥吻√ 微博程序员,卒。 第129章 等到他们返回御风别院的时候,微博也终于恢复正常秩序了。 戚麟在路上就瞥见了连在一块儿的好些话题。 #五福临门七绝# #年年金梧桐年年搞事# #江绝 求婚# #恭喜七绝夫夫达成三拜成就# 三拜……是什么?戚麟好奇的点开里面剪辑的视频, 发现他们两真的不多不少, 当众对拜过三次。 第一次, 是江绝获得金梧桐奖最佳新人,也就是他们故事的起点。 第二次,是在评选了十佳青年之后,戚麟对着侧幕长长鞠躬,江绝隐匿在暗处回礼。 虽然已经很隐蔽了,但是角度略偏的观众席还是拍下了全程。 第三次, 则是如今戚麟获奖最佳男演员, 两人再度遥遥鞠躬。 戚麟看完这个剪辑的视频以后,第一反应就是给江绝看。 不光给他看这个, 还看各种混剪—— 好些台词明明很正经, 穿插到某些镜头或者拉个灯,就变得无比奇怪。 江绝屏住呼吸看完了三个,试图关掉他的手机:“太羞耻了——你关注点别的东西不行吗?” “我还在同人站里注册了一个小号!”戚麟眼睛亮闪闪的:“各种古代现代abo同人文,开车也开的跟真的一样,你要看吗?” 江绝沉默了几秒:“戚麟。” “哈?” “你应该离粉丝生活远一点。” 他们两人的身份正式变成了各自的未婚夫了。 其实两家人在孩子没出生之前就挺熟的,只不过后来江绝出生之后,江白夫妇去国外躲了几年狗仔,孩子又是在另一个小学和剧院里长大的, 确实小时候没让两孩子在一起玩过。 如今重新成了一家人,好像也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操心的—— 婚纱不用买,找两套帅气的礼服就行了。 婚礼也不用特别浪漫庄重, 戚麟和江绝的性子本来就纯粹又朴实,特别浮华的大阵仗折腾一通反而有炒作的嫌疑。 只是婚礼的日子要往后拖一阵子——毕竟综艺都已经定下来了。 戚麟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通告之外的综艺节目了。 现在的电视剧市场并不太景气,除了《长命百岁》一枝独秀之外,其他大爆的剧一直很少,能够造成国民讨论热潮的就更少了。 在这种情况下,综艺倒是全面开花—— 侦探类型的、密室类型的、成团旅行又或者是找块田收割稻子种种菜,主动的把明星们的另一面暴露在镜头前。 《食光旅行》是spf和电视台共同出的节目,在签合约之前,戚麟提前又去找过几次。 他别的事情都不担心,只在意江绝这边的情况。 因为综艺免不了剪辑出矛盾和冲突来,而且甚至会恶意引导观众们互相撕逼,这样收视率才会高,广告商和其他金主爸爸们才能满意。 也正因如此,他反复和节目方确认过,不可以恶意捏造和引导某些东西。 spf很少看见小戚总这么谨慎过。 在戚麟十四岁走红之后,戚鼎就一直在帮忙打理财产,不断购入spf以及更高层面的股份。 如今的戚麟身份不仅仅是spf的艺人,同样也是不大不小的股东之一。 他的话是有分量的。 节目组扛着摄像头来御风别院的时候,免不了感叹一番。 门口的睡莲池开的正好,老远就可以闻到一阵清幽的香气。 池子里大红的金鱼甩着尾巴游来游去,一只小黑猫蹲在那里,警惕地对着镜头喵了一声。 门一打开,里面气派又宽敞的布局就入了镜头。 今天要拍出发前的各种准备。 主持人在戚麟的引导下走进客厅,发现箱子都已经收拾整齐了。 “具体带了些什么呢?” 一般来说,这是个非常有讨论性的环节。 明星们在外人面前可能得体又优雅,真收拾起东西来不知道有多乱,什么衣服都可能往里扔。 然而江绝没有解释什么,直接拿了一份清单过来,示意镜头可以拍。 多功能插头 x1 电源转换器 x1 《国际旅行实用指南》x1 …… 等等……准备的这么齐全吗。 “一切都按照节目组的规定,”江绝在旁边用抹布擦着行李箱的握把:“不带现金,不带食物,不带违禁品。” 但是这种攻略游戏一般严肃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等五个人都抵达机场了,行李的问题才充分暴露出来。 《食光旅行》一共有五位嘉宾,分别是歌手崔檬,演员张圆,小童星陆访,以及他们夫夫两。 崔檬是粉丝超多的流量歌手,虽然她好像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但是脸蛋漂亮又跳舞还不错,一直在各个综艺里不遗余力的圈粉。 演员张圆则是看起温和又有型的帅大叔,从业时间久且经典作品多,是国民度横跨老中青三代的实力派。 而陆访小弟弟只有十五岁,还是刚好趁着放暑假来录的节目。 机场一集合,首先就是拍行李。 他们一共要去六个国家九个城市,一口气把节目全都拍完再回国。 崔檬直接带了两个超大的箱子——装衣服的就满满当当塞了一箱,还有箱是各种零食电脑之类的。 张圆虽然只带了一个箱子,但也是最大尺寸的型号,同样塞得拖都拖不动—— 他们两个人的箱子都超过了托运标准,不得不现场再临时买一个新的,帮忙分担重量。 陆访只背了一个双肩包,里面装了必备的充电宝和换洗衣物,是最轻松的一个。 江绝和戚麟是两个人,却只带了一个二十六寸的箱子。 趁着崔檬和张圆去解决托运问题的同时,节目组邀请他们打开包包和箱子分享里面的内容。 江绝没怎么犹豫,在镜头前解锁开箱。 在这一刻,连摄影师都下意识地哇了一声。 这真的是……旅行箱吗? 空间被严格的分开归纳,软质衣物都被卷成半拳大小,如麻将般整齐有序的放好。牛仔裤和其他裤子被垫在最底下,裤腿放在行李箱外,等其他东西都收完了再折叠铺在最高处,如同搭扣一般。 外套、内衣、长裤,两人各带了四套,可是空间完全绰绰有余,比书架还要秩序井然。 不仅如此,之前清单里出现的那些书和杂物,全部都如拼图一般环环相扣的嵌在了一起,好像天生就长在这个箱子里一样。 主持人都看懵了:“你清楚,一共装了多少东西吗?” “十八件衣物,十五件杂物,两本书。”江绝不加思考的开口道:“还有一罐零食,路上已经被吃掉了。” 戚麟尴尬地咳了一声。 这不是想帮你减重来着…… 第一站的目的地是泰国。 泰国旧名暹罗,改为泰,是取自由之意。 这里的热带季风气候颇为宜人,海水澄净如宝石,出海的时候甚至可以看见野生的海豚。 《食光旅行》一共有三个环节,分别是观光·游戏·烹饪。 他们的第一站位置在古朴宁静的清迈,这里不仅物价便宜、生态保护颇好,而且还有许多富有特色的美食。 清迈是个回形的古城,城内有大小寺庙,城南是著名的大学,城西有繁华又热闹的夜市。 第一项游戏,叫购物清单。 节目组提前来这儿踩过点,一共设计了二十二项不同内容和大小的东西,需要所有人在三小时内完成。 这其中有在隐秘小巷子里才能找到的特色香蕉卷,街头风味的可丽饼,又或者是只有在夜市里才能买到的迷你缝纫机、焦烤香肠等等。 如果只是单纯购物,其实并没有什么难点。 问题是,节目组只做了一个公告牌,上面有五个人不同购物单的所有特征和内容,而且不提供任何交通工具,想要把东西搬回来都要自己想办法,比如去租具有当地特色的小三轮tutu车。 每个人手头的金额有限,且购物内容不同,能够完成二十二项采购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得分最高的选手可以享受最高级别的泰式按摩服务,而输的人则要在明天的项目里帮大象洗澡。 整块公告板几乎有两米高,上面不仅清晰写着名称和泰式发音,还标注了对应的图片。 五组购物单旁边标注了他们的大头贴,竟然真没有几样东西是重复的。 崔檬立刻和张圆结盟,表示一起记一起找,共用交通工具可以减少开支。 陆访插着兜在看公告牌,似乎并不是很紧张。 “现在是下午两点钟——请在五点钟前返回这里,否则视为放弃比赛。”主持人把装着钱的信函交到他们手中:“请记好相关的内容,比赛——开始!” 场景忽然变成了图书馆深夜备考现场。 三个人或站或蹲的杵在公告板旁边,试图记下尽可能多的物品名称,还不时的比对一下地图,想要画出一个路径出来。 戚麟忍住没笑,给他家小江老师揉了揉肩。 然而江绝在主持人说话和给钱的时候,就已经把全部内容都背下来了…… “走吧。” “再看五分钟?”他问道:“要不要复习一下?” 江绝低头扫了眼地图,然后把地图放了回去。 “不用。” 戚麟出发之前瞅了眼还蹲在那背书的三个人,突然想当着镜头吧唧他家江老师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江绝:下次题目设计的难一点,谢谢。编导们:导演我要辞职tut 第130章 主持人眼瞅着江绝和戚麟转身欲走,颇为惊异的问了一声:“你们都记完了?地图也不用带吗?” “嗯, 不用。”江绝挥了挥手, 带着戚麟拐进了旁边的小卖部。 戚麟:……? 之间江绝用流利的英文管老板要了张纸, 又买了根笔,低着头开始默写刚才看到的一切。 他写的速度之快,简直跟高中生默写九九乘法口诀表一样。 四十四样分属于两人的不同东西被罗列在白纸上,字迹清秀好看又整整齐齐,少数江绝不理解是什么的还在旁边画了简笔画。 戚麟趁着他默写的功夫,费了些口舌, 找附近看热闹的本地学生借了一辆单车。 本来想借两辆的, 但似乎不太方便—— 手机被没收的情况下,也只能这么办了。 江绝这边写完了清单, 又拿了一张白纸, 在地图上飞快地还原出地图的大概回字形道路和具体地标建筑。 不光摄影师看傻了,老板都看傻了。 这……这是怎么个操作啊。 江绝抬起头来,英文流利的没有任何口音:“能拜托您,帮忙给我指一下不同商品的归属地吗?我很乐意支付一些小费作为您的报酬。” 与此同时,另外三个人也开始匆匆启航,叫tutu车的叫了车,借到小电驴的也一溜烟就跑了。 崔檬在瞥见他们两还在小卖部里墨迹的时候,颇有些不解:“这两人早早就不记牌子了, 怎么这么久了还没走?” “管他们呢?”张圆坐上了小三轮:“走吧,我可不想给大象洗澡。” 这头的江绝和老板叽叽喳喳聊了半天,把接近四十样东西全部都归置清楚了。 原来在整个清迈城里, 他们设立了四个大点,形成了一条‘◇’形状的线路。 四个点包括夜市、古城门口、美食一条街和一个大型超市。 门口的戚麟摁了下车铃,看着江绝笑眯眯道:“这位先生,要不要坐顺风车啊?” 江绝给了小费之后,再次感谢这位好心人,拿着记满描述的纸坐上了车。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坐戚麟的单车。 “抱着我的腰,别紧张。”戚麟转过头笑道:“我开车技术很好的。” 跟拍摄影则坐上了节目组安排好的电瓶车,开始跟上他们继续拍摄。 江绝一只手搂着戚麟的腰,一只手捏紧了清单,忽然有种重回校园的感觉。 戚麟骑车真的一点都不晃—— 他更像个从容又轻快的骑士,在带着自己穿越整个古城。 有那么一瞬间,江绝抱着戚麟的腰,心跳有点加速。 清凉又畅快的长风吹拂过他们的头发与衬衣,连带着古城的景致也如流水般滑过,远处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在支着三脚架拍照,大大小小的佛寺和佛塔间或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等江绝从突然出现的少女心里缓过神来的时候,第一站已经到了。 他们如同游鱼一般蹿进人流涌动的闹市里,开始在各个摊位里寻找要买的东西。 戚麟在路上就听江绝解释了好几样,显然也记得颇为清楚。 他们两人的距离分的并不算开,但是东西找的非常之快—— 而且在这个过程里,江绝还趁着小商贩找钱的功夫,直接去问其他来赶集的路人部分难以辨认的商品是什么、在哪里买。 预先在小卖部里准备下的一堆塑料袋就拍上了用场。 他们买了佛手柑和番石榴,买了各种奇怪的小吃和手工制品,自行车的笼头两边挂的满满当当,颇有种丰收的感觉。 等从沸腾的闹市里推着自行车穿梭而去,他们再晃晃悠悠地骑着车去了美食街。 显然,这些货物已经太重了,连自行车的方向都有些不稳。 好在江绝足够轻,没有造成额外的负担。 他们去买可丽饼和泰式小点心,去佛寺里找到了节目组指定的花,以及美食街里的各种食物和手串。 妍丽的繁花织成手串,还有铃兰如挂坠般吊在那里。 江绝瞥了眼已经沦为骡子的自行车,以及颇为辛苦的戚麟,默默把花串待在自己手上。 “非常——好看,”戚麟中肯的评价道:“特别娇俏。” 江绝瞪了他一眼,然而没有摘下来。 显然在第二站的东西买完之际,一个自行车已经完全不够了。 江绝把那张纸交给他,花了三分钟交代好他在这儿需要找到哪几样,同时叫了一辆tutu车,自己带着大包的货物如同快递员一般返回出发点。 摄影师没想到这两人说分开就分开,也不怕人走丢了,只能一脸纠结的选择继续跟在戚麟身边。 五个选手分别有五个大筐,是用来进行折返时在终点装各种货物的。 节目组的一众工作人员本来在统筹大小事务,主持人坐在终点喝茶等人,眼瞅着江绝就一个人坐着车回来了。 “哎???” 江绝也没有跟任何人废话,径直一个人把五六包东西搬了下来,开始蹲在戚麟和自己的竹筐旁边分东西。 他甚至不用和公告牌的货物进行比对,直接就看到一样东西脑子里自动扫码,把货物两分钟内分类完成,再跳上tutu车返回b点去找戚麟。 十分钟之后,差点迷路的临时二人组才匆匆折返,在看到那已经装的半满的两大筐东西的时候,一个个都懵了。 “这是——这是他们的东西?” 主持人点点头。 “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张圆都觉得这是灵异事件了:“他们不用问东西在哪里的吗?!” 他和崔檬两个人单是找那几样小吃,已经逛了好几条街,现在腿都走软了才买到四五项。 节目组表示过,能吃的东西都可以在镜头前吃掉,然后就不用带回来增加负担了。 他们本来以为这是个非常方便的选择,然而等吃完了以后才发现——并!不!是! 只要吃东西就会口干想喝水,喝了水就想要上厕所,是在不断地增加额外任务耽误时间。 关键是这些货物的种类太过繁杂,根本不可能三个小时全都找完啊…… “这两人到底怎么做到的?!!”崔檬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了:“我也动了脑子啊??” 另一头,江绝坐着tutu车回来的时候,戚麟刚好把四样买全,坐在路口等他。 江绝付了钱跳下tutu车,后者骑着自行车一溜烟冲过来又停下:“走嘞~!” 两人又坐在自行车上,迎着风穿越整条街道,去找新的东西。 有江绝在,根本不用看地图。 他虽然不知道地名里的那些房子长得都是什么样,却对每个街道名和街道的分岔拐角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仅如此,他甚至能背下地图上大小店铺的名字。 而戚麟只用骑着车载着他满世界晃悠,简直和小夫夫出来度蜜月一样快活又惬意。 等c点和d点都逛完回来的时候,江绝又跟之前一样,坐着tutu车载着一堆货物赶回来,而戚麟则骑着车跟在后面,吹着口哨哼着小曲儿就回来交差,还给那个借给他车的大学生带了份奶酪卷。 江绝再次蹲下来,不经过思考般的给所有货物整理归类。 四十四样东西,全部在,而且全部都没有买错,和图鉴上面的几乎一模一样。 主持人和其他副导演总导演在旁边看着,忽然感觉江绝去演电影也挺好的。 他要是经常去参加综艺……那不知道有多少设计流程的编导要秃头。 等四十四样分类完,裁判过来当场验收,宣布他们两人获得满分—— “江绝,戚麟,并列满分,用时一小时零十分钟!”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十五岁的少年陆访才终于坐着车匆匆赶到,把一大个蛇皮袋子里的东西搬下来,再给出租车司机付钱。 戚麟闲着也是闲着,过去帮他搬了一下。 江绝坐在旁边,忽然走了过去,把好几样东西挑了出来。 “这几个买错了。” “这个是另一款,不是你那个清单上的。” “你的购物单里没有这个货物,这个不算。” 陆访都听呆了:“你……你记得我要买什么?” 江绝指了指旁边的大公告牌:“你可以对比一下。” 少年涨红了脸,冲过去一样一样的对比着看,发现真的是记混了或者买错了。 他匆匆说了声谢谢,然后又冲出去打车离开了。 而江绝和戚麟坐在终点,显然悠闲地不像参赛人员。 ——就连之前打包的小吃都是热的。 他们包里的钱还剩下很多,足以再去买点别的东西。 于是江绝直接去旁边的沙冰铺里,给所有工作人员都买了杯水果冰沙,大大方方的请大伙儿都解解渴。 这儿的水果都新鲜饱满,汁水丰厚,随便什么和着冰块打碎都颇为好吃,完全不用再加糖。 主持人颇为感谢的接下了西瓜冰沙,脸上略有些不放心:“你们确定不存点钱备用,回头可以应急的啊。” 江绝颇为认真的想了想,扭头看向了戚麟。 “真没钱了我去卖艺。”戚麟立刻颇为自觉地掏出刚买的小口琴道:“不慌!”第131章 于是去做spa和享受泰式按摩的福利板上钉钉了。 比赛规定的时间是下午五点整,陆访提前半个小时带着东西回来, 免不了又弄错或者记漏了些什么, 而另外一对临时搭档则是差点就错过了结算时间。 江绝颇为贴心的给其他人递了一杯冰果汁, 扭头发现戚麟在逗路边的大黄狗。 晚上还要拍摄烹饪的比赛,只有三四个小时可以休息。 节目组在酒店里租了一间大厅作为录制场地,挑战的项目自然是泰式餐品。 芒果糯米饭、椰子鸡、咖喱蟹、冬阴功汤,各种美食都被做出了对应的成品放在主持人的面前,还特意请了两个老师傅当场教授各种做法。 由于这顿饭是做给大家一起吃的,所以并不用公开比赛, 更多的是享受烹饪的这个过程。 江绝其实平时也会做一些菜, 但收益都偏家常,手艺中规中矩。 但戚麟不一样。 他本来对于各种剔骨拆肉的事儿颇为拿手, 后来和金庆儿在法国拍《至味缘》的时候又跟着拉斐尔集训了很长时间, 基本功有意识的练习到在镜头前不露拙的程度。 他竖起耳朵听大厨介绍不同菜肴的做法,显然在全神贯注的记忆。 节目组在这个过程里有意识的拍每个人的表情,发现大伙儿的神情都不一样。 只有张圆和戚麟是处在全神贯注的状态里,陆访一脸茫然,显然是从来不做饭。江绝似乎在想别的事情,开启了神游模式,而崔檬颇为紧张的端详自己新做的指甲,显然不想插手这些事。 等老师们讲解完不同香料和厨具的用法, 陆访还是懵的。 他试探性地碰了一下燃气灶,仿佛在摸一只老虎的牙。 而戚麟已经和张圆快步拎着篮子去拿各种食材,显然准备大干一场了。 江绝非常清楚, 不该添乱的时候,绝对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做饭这种事,看起来是颇为需要团队合作的繁琐事情,可如果外行人胡乱插手,反而会耽误大家的时间。 他在旁边帮忙淘米削皮,又处理了些九层塔和小茴香,然后坐在旁边开始安静地吃芒果。 崔檬既不想破坏指甲,又不敢在镜头前显得自己很懒惰,全程叽叽歪歪的在旁边问问题,试图搭一把手但又什么都没做。 而陆访见江绝一个芒果快吃完了,又给他递了一串葡萄。 江绝:……? 戚麟这边完全进入当时拍戏的状态,剁螃蟹的声音啪啪作响,下手完全不带犹豫的。 他把洗好的三黄鸡利落斩块,扭头又去帮老张处理海鱼。 “哎呀戚戚好榜!”崔檬试图表现出亲和的一面:“一看就是居家好男人,做饭这么能干——” 她扭头看向在慢条斯理剥葡萄皮的江绝,语气里有些不满:“江江,你不来帮忙吗?自己在那一个人偷吃东西是不是不太好呀?” 江绝抬起头来,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起码我不会杵在那添乱。” 在旁边帮忙倒垃圾的陆访愣了下,心想这位前辈真是个刚啊,什么话都敢说。 崔檬脸上讪讪的,显然是心里清楚自己没做什么事情,走近他时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我给大家添乱了吗……抱歉啊……实在不太懂这些。” 江绝没什么想陪她加戏的念头,只分了一串葡萄给她,继续低头看书吃东西。 崔檬本来以为免不了一番口舌,或者起码哄两句‘你才没添乱呢你挺好的’,结果这人直接请她坐下来也跟着划水。 她颇为尴尬的站在那里,还是陆访帮忙解得围:“崔姐!来尝尝这个!” 在戚麟和张圆的倾力烹饪下,一桌子菜做的那是又快又好。 摄影师凑够去拍特写,不用特意打光都能把鲜嫩多汁的质感拍摄出来,色调也颇为鲜艳。 张圆是个爱吃又爱生活的帅大叔,对着镜头也颇为自然,可以把各种菜的烧法讲的头头是道。 而江绝给戚麟递了杯水,低头帮他拍了拍牛仔裤上沾着的鱼鳞,既没有过分的客气,也不算生疏。 戚麟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在大家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哑然失笑:“你也是懒得装。” “你跟张圆在那忙的连话都说不完了,我再凑过去是不识趣。”江绝夹了一筷子鱼,尝了尝道:“嗯,真好吃。” 陆访虽然做事有些笨拙,但是吃饭的时候非常积极,眼瞅着两碗饭下肚还又喝了碗鲜鸡汤。 张圆眼瞅着这小子吃的恨不得啃碗,在旁边拍了拍他的肩:“悠着点啊,别呛着。” 崔檬放弃活跃气氛,默默想这家综艺怎么跟其他地方的画风都不一样…… 第二天自然要去大象保护基地,体验各种与野生动物亲密接触的时刻。 最后的败者二人组要给大象洗澡,免不了沾上一身的泥巴。 而戚麟和江绝则一块坐在大象的背上,在丛林和江流之中逛了一大圈。 江绝本来没觉得这事儿有多难,但真的上了象背,才发现离地有两米多高。 如果不小心滚下去,恐怕会摔骨折吧。 之前拍古装戏吊威亚的时候,他其实没怎么怕过。 虽然威亚绳勒的人特别疼,但安全是有绝对保障的……但大象这种生物万一兴致来了突然在地上打个滚,恐怕自己就变成人形贴画了。 戚麟本来乐呵呵地拿着香蕉喂大象,忽然发现旁边的人没了声儿,扭头去看江绝:“你还好吗?” 江绝露出‘我要是掉下去你记得捞住我’的眼神,在镜头前逞强的不肯求助。 戚麟噗嗤一笑,直接坦坦荡荡地搂住他的肩,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说,继续给大象喂香蕉。 灰色巨兽不紧不慢地驮着他们趟过涌流的江河,还不时回头拿鼻子卷走戚麟手中的香蕉。 而江绝缩在戚麟的怀里,很没出息的全程保持安静。 编导们都被这通操作看的有点懵。 他们之前请这对未婚夫夫来节目,是抱着洒洒狗粮发发糖的初衷的。 像他们两个这么能撩又会说话的人,肯定在镜头前会有点啥亲昵的动作吧。 然而从昨天的录制来看……简直在比赛的时候比战友还战友,多余的废话一句不讲,压根不存在什么卿卿我我的情节。 可这两天,该抱该搂的时候根本不扭捏,举止自然又发糖发的让人脸红……真是意外的温情啊。 陆访跟崔姐坐在一头大象的背上,气氛颇为尴尬。 少年瞅着前头相拥的那对夫夫,试图理解为什么男生抱男生好像也很有爱,一不留神手里剩下的四五根香蕉被大象一鼻子全卷跑了。 等离开营地,到了日常的美食环节,他们去了另一个地方——丛林飞跃基地。 所有的食材都要在高空中通过滑索取到,拿的越多越好。 节目组贴心的安排了大厨代为烹饪,但能吃到多少好东西显然看各人的能耐了。 丛林飞跃是泰国的特色旅游项目之一,活动设施架设在山谷之间,距离地面的高度可能有十几米。 虽然安全绳和滑索都是经过再三检验的,可是高空项目显然并不太轻松。 崔檬脸都被吓白了,可怜巴巴地表示自己做不到,旁边的人免不了要多安慰几句。 “怕的话就不用去了。”江绝开口道:“我跟戚麟去拿。” 他们两真的什么客套都不讲,甚至不刻意渲染什么节目效果,就直接挂着滑索一路飞走了。 ——完全是说飞就飞,什么客套和谦让都没有。 极速迫降也好,高空滑翔也好,全程不用做任何心理铺垫,一前一后的拿走各种食材吊牌,动作之利落简直是拍片现场。 崔檬本来有意地想铺垫下自己有多勇敢,方便给观众刷个自己坚强又甘于为团队付出的形象,哪想到这两人比直男还直男,根本一点机会都不给。 她这边戏还没加完,那两个人把节目组苦苦设计的二十多个食材牌全都拿了回来,还试图做附加题般的又去高空荡着玩儿去了。 简直跟荡秋千似的自由自在,玩的边飞边在高空自拍。 ……你们两个够了啊喂!! 江绝本来玩心不重,一瞅见戚麟笑的颇为灿烂的样子,忽然也忍不住多玩了两圈。 他们两在拍《仙画》的时候,几乎是一前一后吊威亚能从早忙活到晚上。 绿幕看久了会视觉疲劳,还要强打着精神在高空中做各种手势假装施法和对轰,其实当时拍戏的时候感觉特别中二。 那时候戚麟吊在半空中不小心翻了个跟头,还被后期剪进去加特效了。 导演组心想可能这两人完全是规则破坏器,跟底下仰头看的大厨表示加餐就加餐吧,把那二十多样都做熟算鸟。 下一站去希腊,就不信你们还能这么顺! 第132章 他们来到了希腊的圣托里尼。 这里的蓝白房屋犹如童话世界中小精灵才会住的小屋,蔚蓝的海水清澈的可以看见底下的游鱼, 整个城镇都静谧而友好。 然而问题在于, 这儿的人们会讲英语的并不算多, 官方语言是希腊语,听起来很优美然而完全不能理解。 节目组这次长了记性,决定把规则改成不允许随意结盟,必须单人一队。 他们在小酒馆里请来了当地的演员,为他们表演了一段古老的戏剧《吉阿库米斯船长》。 舞台上的演员们说的欢快又洒脱,然而台下的人们一脸茫然。 ……他们在聊什么? ……完全听不懂啊?!! “这里是相关的题词卡, 有对应的音标可以参考, ”主持人努力忍住幸灾乐祸的笑容:“只有上台对戏完成,且获得表演老师的认可以后, 才可以离开去下一个项目哦。” 其实台词也不长, 大概有四段,一共有十几句话。 可问题在于,哪怕台上在一遍又一遍的排练式表演,台下还有提词卡和音标,陌生的语言还是如同绊脚石般,让人有点跨不过去。 江绝显然在这方面没有太大问题,但戚麟和其他人都被绊住了。 他们搞不太懂具体的断句和气息控制,说起话来像吞吞吐吐的大舌头。 江绝瞥了眼台上洋洋洒洒说台词的众人, 忽然找了张纸来,把这些话全部翻译成中文。就像把英文发音写成沃茨哟内幕。 节目组本来想拍摄的是大伙儿愁眉苦脸的一遍一遍考不过去,谁想到某个天才枪手直接上公开课, 在台下教他们一遍一遍的读了。 江绝一开口,其他四个人就跟鹦鹉学舌一样的跟着念。 这气氛简直比早自习还要早自习。 江绝从大一开始就在教戚麟台词和表演,如今教起这四个人来也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他只带着他们读了四五遍,又讲了好几个地方断句和换气的要领,其他人就基本上全都懂了。 陆访拿出背新概念四的精神,花了十几分钟强行把所有发音背熟,第二个过了考验。 戚麟紧随其后,咬字也颇为清晰。 导演在镜头外默默抽烟,心想你们玩吧玩吧玩的开心…… 江绝的那张发音纸上的字写得工整又清秀,让人很难把这它和某些胡搅蛮缠的粗暴发音法联系在一起。 而第二个项目,则是做陶器。 希腊举世闻名的文化遗产有许多,带有高度几何美学的陶器就是其一。 他们光着脚在盆中踩着陶泥,用人工力量把绝大多数的气泡挤压出来,再将坯团摔掷在轱辘车上,准备靠圆盘的高速运转来做出小陶碗和小陶瓶。 这显然是张圆的特长,他从踩泥到做碗只花了十分钟,烧出来的陶器又薄又好看。 戚麟虽然被泥水溅了一手,好在还算开窍,在失败六七个之后总算找到了要领,做出一个还算均匀的小陶碗出来。 然而江绝的心态快崩了。 他既不擅长一边踩轱辘车一边做陶碗,而且做出来的半成品总是到半途就裂开,或者直接放飞自我的变成歪脖子碗。 戚麟很耐心地陪在他的旁边,也不敢怎么解释和教导,怕他越急越错。 结果等陆访和崔檬都相继完成了,他这边还是没有任何进度。 “不要慌……你可以的。”戚麟温和道:“手的幅度要控制好哦。” 江绝已经气鼓鼓的了,试图换一个新的陶坯重做。 “我的手工一直很烂,小学的时候还被人嘲笑过。”他低着头闷闷道:“这块泥巴就是和我过不去。” 戚麟很少看到他这么小孩子气的一面,忽然想到了某个问题。 “其实,那些叠纸真的是你叠的。”他开口道:“我们家里陈列柜里的那几个,小孔雀皮卡丘还有小企鹅,真的全都是你叠的。” 江绝手中的陶泥又跟奥特曼变身似的弯曲出匪夷所思的弧度,他索性停了脚踏车,低声道:“我才不信呢。” “是江阿姨亲口告诉我的。”戚麟认真道:“她说在你小的时候,她为了哄你自己玩一会儿,就教你玩儿叠纸,还手把手的教你叠川崎玫瑰。” 听到川崎玫瑰这四个字的时候,江绝怔了一下,隐约间觉得有一扇记忆的大门被撬动了锁。 “川崎……玫瑰?”他喃喃道。 那种熟悉又亲切的感觉奔涌出来,年轻的母亲的样子又浮现在了眼前。 “你小的时候手可巧了,还叠了一大盘的玫瑰,记得吗?”戚麟循循善诱道:“绝绝才不笨呢,你想想,叠皮卡丘和做陶碗,哪个更难一些?” 江绝怔了半天,忽然开口道:“好像……是我叠的?” 三岁前后的许多记忆突然变得真实起来。 他在长大之后,不知不觉地忘记了很多事情,可是现在好像突然又什么都回来了。 “对吧?”戚麟亲手又拿了一团陶泥,郑重地交到他的手中:“所以,要不要试一试?” 江绝忽然深呼吸坐直,一边踩着脚板一边用掌心和手指控制泥团的塑形,一口气就把一个陶碗完完整整的做了出来。 没有任何犹豫,也不再自我怀疑。 那个小碗薄厚均匀,显得颇为漂亮。 “我做到了哎。”江绝看向戚麟,笑的像小孩儿一样:“好像也不难。” 戚麟心想我家绝绝真是犯蠢的时候都这么可爱,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肯定道:“你做的最好了。” 镜头外的编导们默默推开了这碗狗粮,表示真的吃不动了。 然而两项比赛的时间综合起来,江绝一个人的评分是最低的,要接受对应的惩罚。 主持人推出一个小推车出来,上面装了各种精致的小点心,还有三四个打理好的海胆也放在上面。 “请推出去叫卖吧,”她笑眯眯道:“不卖完不可以回来吃饭哦。” 原来,在波希战争前后,古希腊人非常注重区分城市和乡村的人。 城市的富豪们习惯在这样的手推车里取用食物,推车作为陈列柜般的存在,可以凸显他们的讲究和富有。 推车上的食物,都是原原本本还原了古代希腊人的饮食习惯,各种鲟鱼、甜酒之类的东西,看起来古朴而又简单。 江绝应了一声,真推着小车出去叫卖了。 戚麟注视着他的身影,忽然脑补起卖火柴的小女孩。 好可爱啊……想…… 他跟了过去,试图在天黑前帮他尽快的完成惩罚。 江绝平日里还是比较内向,一个人在陌生的国度推着小车,甚至不太好意思大声的叫卖。 街头偶尔有老太太或者中年人过来询问价格,但是英语在这儿并不是很管用,江绝除了指指旁边的价格单,其他的好像帮不上什么忙。 海上高悬的太阳渐渐下落,海风拂来时带着微微的凉意。 海鸥们聒噪地蹲在屋檐上叽叽喳喳,远处还能听见依稀的海浪声。 戚麟解下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开始帮他用希腊语叫卖各种点心。 就在这时,有个金发碧眼的外国游客凑过来,一脸惊喜的用英文问道:“你们是——你们是《仙画》的主演吗?!” 江绝愣了下,下意识地点点头。 “天啊!你就是爱德华白的孩子!哦哦哦——”那老外直接扭过头,飞快的把一大家子全都叫了过来,热情洋溢地跟他们介绍:“这两位,就是《仙画》的主演!我们上个星期还去二刷过啊记得吗!” 越来越多的游客嗅到躁动的气息,纷纷凑过来用不同的语言试图和江绝交流。 人们拿出笔记本t恤和外套,拜托他们两个帮忙签名。 而小车上的各种食物,直接在这儿被售卖一空,甚至有人想把手推车都买走。 江绝没想到在这么偏远的地方都有人认识自己,身边的戚麟很自觉地帮忙挡住各种试图拥抱握手的邀请,职业性地扬起营业性笑容来,帮他应付各种问题。 “他是江绝!那个演《野屋》的大坏蛋!” “托尼,《野屋》里他不是那个坏蛋,另外一个人才是……” 更多影迷开始请他们两喝酒,拜托他们聊聊和《野屋》与《仙画》有关的一切。 戚麟也完全没想到这事儿会这么快搞定,在盛情之下陪那帮大叔们去喝了杯啤酒,还当众唱了一段《茶花女》中的《祝酒歌》。 江绝笑略有些腼腆,但也思路清晰的开始讲各种《野屋》拍摄的花絮。 许多希腊人凑过来开始听热闹,旁边有会英语和希腊语的人直接开始跟着翻译,各种闪光灯也开始不断闪烁。 另一头,导演组们接到了摄影师的电话:“他们……好像已经完成任务了。” “不会吧?这么快?”副导演将信将疑:“全都卖完了?” “好像,不光卖完了,还碰到好些个影迷,他们在请戚麟喝酒——”摄影师顿了一下,不确定道:“我怎么好像看到有个记者拿着话筒过去采访了?” 等戚麟他们再回来的时候,手推车上满满当当。 热情的影迷们不光送了他们一整箱啤酒,还买了好些礼物全都塞到了这小车上面。 戚麟喝了一整扎啤酒,没留神打了个嗝儿,跟小鱼吐泡泡似的。 江绝笑眯眯地把手推车交了回去。 “搞定啦。” 第133章 他们在希腊一共呆了四天。 吃早饭的时候可以顺手喂海鸥, 夜晚忙完了可以去沙滩上散步。 如果将来可以在这样的小镇里定居,似乎也很美好—— 每天清晨看一眼那澄净碧蓝的大海, 心情都会好很多。 等节目全部录制完, 他们飞去了印度, 抵达了孟买的泰姬玛哈酒店。 印度是个非常奇怪的国家。 游客们既不能否认他的繁华与美丽, 也不能理解他的脏污与拥挤。 泰姬玛哈酒店几乎是整个国家最漂亮的酒店之一,东正教式的外形有几分教堂的感觉,配色也肃穆又华丽。 酒店外的马路泥泞拥挤, 道路上还能看见白牛和黄牛大摇大摆的穿行而过。 在这个敬重牛为神灵的国家,牛在街头可以肆无忌惮的横跨马路, 所有汽车看到了都要耐心等待。 不仅如此,他们甚至开发了牛尿为原料的保健品饮料, 据说销量也颇为不错。 九月将至,正是象神节的好时候,商贩们拿着小竹筐蹲坐在街头两侧, 几乎每一条街上都有卖花的地方。 在酒店高处往下看去, 甚至能瞥见许多色块般的小点。 大捧大捧的玫瑰、万寿菊、百合, 如同茶叶般成摞的堆放在花筐里, 全部都是按斤来卖出的。 妍丽的颜色哪怕只是红橙黄蓝的陈列在一处, 大片大片的花团也好看的犹如艺术品。 趁着节目组还在统筹安排的功夫,戚麟和江绝吃了个晚饭,一起出去逛了一圈。 空气中散着湿漉漉的泥土气息, 远处有混乱而嘈杂的交谈声,汽车喇叭不时响起, 附近的小店都破败而陈旧,给人一种梦回八十年代的感觉。 他们穿行过长长的街道,隐约看见了神庙的宝顶,而近处卖荷花的小贩在用口音浓重的英语叫卖着,音节全都跟米粥一样糊在了一起。 印度人爱莲花,认为它圣洁、吉祥。 而市场和街道旁的花儿都是只卖花朵不卖花枝,框子里的绚烂色彩散着香气,让人仿佛误入了王室的后花园。戚麟还发现了好几家卖各种首饰的小店,忍不住牵着江绝过去看看。 各种手串、项链、鼻钉还有镯子,都是以金银铜打造而成的,鎏金质地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缀着的无数宝石熠熠生光。 这同样是装点印度女性的常用品之一,轻盈华丽的沙丽也做的颇有质感。 戚麟忽然想买点回去拍新专辑的mv。 作为一个男艺人,他大概从十三四岁开始就有好些的缀饰,用于在上舞台演出或者参加通告时装饰自己。 后来渐渐的只戴个项链或者戒指,偶尔还会偷偷趁江绝睡着了给他戴个choker,再悄悄亲一下他超好看的脖子。 choker这种东西又禁欲又暧昧,哪怕是戴在这个沉睡的男人脖子上都有种隐秘的禁忌感。 戚麟在戴完之后左看右看,努力控制住想给他买一抽屉各种首饰的冲动。 不过江绝醒了以后好些也没什么抗拒,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然后把这份礼物收下。 首饰店里有古老的熏香,广播里还在含混不清的放着印度语的歌谣。 老板已经习惯了这些光拍照不买的客人,在旁边叼着烟翻报纸。 黄铜色和银色随着夜风晃来晃去,镯子们项链们如同果实般成串的坠在半空中,整个小店都充满了异域情调。 戚麟挑了些长链和小装饰,利落爽快地付了钱。 江绝在等待的过程里在打量附近的小吃店,虽然有些心动那些包裹着花朵和草莓的糯米卷,可最后还是为了肠胃的安全没有过去。 第二天拍摄的时候,大家都睡得很好,气色都非常不错。 “早上好——” 主持人穿着印度特色的长裙,在酒店大厅里进行第一轮游戏的暖场。 “我们即将去的,是孟买最大的花朵市场——dadar!每个人都有一万卢比的自由消费金额,但也请记得完成任务!” 崔檬很自觉地穿了长衣长裤,尽可能地把平日会裸露的身体部位全部遮掩起来。 她显然不太放心,旁边的陆访则表示如果害怕的话,可以和他一起走。 第一场比赛还真是与花卉有关的。 选手要把六百六十六朵花带在身上,全程一朵不漏的把花从dadar带到指定的另一个地点。 所有的花都可以在这个大集市里买到,但不允许借助任何塑料袋之类的容器。 在裁判一声令下的同时,戚麟下意识地握着江绝的手就跑了出去。 他们飞快地进入人流之中,开始一边挑花店一边思考对策。 “脖子上可以缠——还有就是手臂。” “头顶,”江绝下意识道:“可以盘在头上,如果能买到帽子或者头巾就更方便了。” 节目组依旧要求一人一队,他们索性开始快速的帮对方戴花环。 六个一数,数一百一十一次,其实很容易搞混。 根据裁判的解释,最终与这个数字偏差最小,且用时最短的人,就是唯一的优胜者——其他的所有人都要接受惩罚。 戚麟很少戴上这么多的花—— 在江绝的辅助下,他的双手手腕都戴着莲花手串,脖子上挂了三条长长的花环,连耳朵上都挂了两个小花环。 江绝甚至买了两大匹头巾,像印度人一样把彼此头顶包裹成小山一般的形状,再让花环顺着头巾的方向一圈圈地缠绕。 结果两个人就和稻草人一样,几乎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的。 江绝整个人开起来像是舞台剧上的某个精灵,大多的金合欢在耳旁缀着,手腕上还是大串的玫瑰交缠。 繁复又绚丽的花瓣衬的他们两都肤色白皙,可惜唤蛇人般的大头巾还是有些破坏形象。 他们两晃晃悠悠的穿过拥挤的车流和人群,绕过用脑袋蹭消防水栓的大黄牛,再拐弯顺着指引上楼。 “我感觉我跟换毛的小祈一样,”戚麟努力地控制着身体抖动的幅度:“走一路掉一路毛。” 江绝忍着不笑,正经道:“你这一路走来,真是繁花相送。” 他们两就这么走了两条街,几乎走几步就会掉两三朵花。 等真的到了终点前,江绝忽然拦住了他。 “怎么了?”戚麟好奇道。 “我们来数一下。” 原本两人出发前都是不多不少刚刚好的六百六十六,可是江绝走到现在,身上只剩下五百六十七朵,戚麟的稍微好一点,还剩六百多。 “好可惜啊,”戚麟遗憾道:“如果刚才没被那个大叔撞一下,我不会掉这么多。” 江绝没吭声,而是低头拉开了自己的外套。 他突然跟变魔术一样,开始把一串又一串的花环从肚子那拿出来。 戚麟:……??? 江绝直接当着他的面,跟表演口吞宝剑一样,愣是把腰间缠着的花环全都拿了出来—— 全都是易碎易落的茉莉花,花朵小但数量多。 “来,多退少补。”他捧着这一堆花儿,表情颇为淡定:“我等会可不想吃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戚麟忍俊不禁:“真有你的。” 他们七手八脚的帮忙又继续挂了好几条,两个人现在一身的花花绿绿,都跟圣诞树一样没什么区别。 两人再度走进大厅,开始接受裁判的检查。 张圆早就坐在里面喝茶休息,旁边的标牌用马克笔写着644。 “江绝,六百六十一。” “戚麟,六百六十七。” 话音未落,另外两个人也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显然一路不太顺利。 “陆访,五百三十二。” “崔檬,六百九十一。” 戚麟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江绝也要接受惩罚了。 肯定是刚才要数的花太多,眼睛都看花了,哪里还弄得清这些。 主持人拍了拍手,接着有礼仪小姐端了两盘饮料过来。 江绝的脸色白了一下。 如果是牛尿饮料,他就退赛——绝对不可能喝这种东西! 可是当托盘盖子揭开的时候,好像也没有那么糟。 漂亮的郁金香型玻璃杯里放着澄清的液体,上面插着柠檬片还配了小薄荷。 “这不会是牛尿吧,”崔檬一脸警惕:“节目组不至于崩坏到这种地步吧?!” “不,这是印度最受欢迎的苏打水饮料之一,shikanji。”主持人笑眯眯道:“你们刚才还经过了他们的门店,工作日都有好多人过来排队买呢。” 江绝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隐约想起来什么。 当时戚麟被一个大叔撞了一下,刚好他扭头看见了透明的橱窗里那些做果汁的人。 一群大叔往杯子里放柠檬和姜黄粉,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真的……好喝吗? 他心里叹了口气,过去喝了两口。 “哎?”江绝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笑起来道:“喝起来还挺解渴的,味道很甜,有柠檬的味道。” 他索性把一整杯都喝完,表情颇为惬意。 戚麟半信半疑地凑过来,好奇道:“我也试一下?” 工作人员给他新倒了一杯,他低头闻了闻,也很爽快地把一整杯都喝完了。 “像雪碧!炒鸡清爽!” 其他三个人将信将疑地拿了一杯,有两个跑了一上午累的要命,索性直接喝了一大口。 “呸呸呸这是什么玩意!!!” 第134章 这‘新鲜’‘可口’的汽水里,不仅仅加了柠檬、白糖、盐, 还配有印度特色的胡椒粉(?)、姜黄粉, 以及各种香料。 一口喝下去, 齁甜齁甜又夹杂着一股海盐的味道,完事儿还有各种香料如同卤水般冲鼻子的味道,就是喝完了拿清水漱口都挥之不去。 陆访本来看他们两人都喝完了,自己也心大的喝了一大口,当场表演了个大象喷水。 江绝一脸无辜,显然定力颇够, 喝得时候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戚麟忽然由衷的感谢起秦老师来。 他们在大四的时候上表演课, 有节课的内容就是喝苦瓜汁。 当时秦老师和学委直接拎了三大扎苦瓜汁来,考核内容就是要用拍汽水广告的风格把这饮料喝完。 那感觉……简直恐怖。 好些人ng了一遍又一遍, 就是控制不住的皱眉头, 而且试图用肚子疼之类的借口遁走。 然而一遍不过就要再来一遍,而且每一小杯都要喝完。 江绝那时候悄悄传授他了一个小窍门。 “不要呼吸。” “哈?” 后来戚麟回去一搜,发现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鼻腔上方,有约1000万个、大概384种不同的嗅觉细胞。屏住呼吸吃东西或者喝东西,虽然还是能感觉到酸甜苦咸,但整体的反馈会冲淡很多。 大概是考虑到他们受到的精神污染,中午饭不用自己动手做,而是尝尝印度特色的咖喱鸡和手抓饭。 咖喱有各种颜色, 红黄绿都标注了不同辣度。 而各种小点心都配饰了漂亮的兰花,看起来典雅又精致。 总体来说,《食光旅行》这个节目, 还是很舒服的。 没有刻意引导的撕逼,也不会故意缩减预算让大家在国外过苦日子。 玩游戏拼不拼命都行,而且惩罚也还算宽松和温和。 非常休闲,也非常惬意。 他们酒足饭饱,去睡了一觉,再去看节目组安排的歌舞剧。 戚麟还被高挑纤长的女演员挑到抬上去,跟着一起跳了一段舞。 等到了下午,大伙儿都消化的差不多了,才进入第二个环节—— 做·瑜·伽。 瑜伽的意思,是结合、和谐。 教练特意找了个干净清爽的小姑娘,作为崔檬的临时搭档。 “我们将从单人瑜伽,一直做到双人瑜伽,还请大家互相配合。” 江绝眉毛一跳,忽然又有种梦回形体课的感觉。 他最近一年没怎么锻炼柔韧性,身体性能还在状态,但下腰和劈叉已经有些困难了。 教练虽然是个印度姑娘,但会好几门语言,说话得体而又知性。 “调整呼吸——放松——” 他们开始前屈身体,做各种放松的动作。 年轻些的陆访还算灵活,只是有一点吃力。张圆刚坐了几个基础的动作,就已经开始额头冒汗了。 动作难度不断推进,然后再是双人组合的动作。 江绝本来没有想太多,但是当戚麟跪在自己身后的时候,突然有种糟糕的联想。 节目组你们是故意的吧?! 这些动作也太羞耻了!! 戚麟憋着笑帮他拉伸前肢,显然也有些不好意思。 然而双人瑜伽本来就有频繁的身体互动,甚至有类似搂抱的动作。 在江绝躺在瑜伽毯上的时候,戚麟随手帮他把垂落的碎发撩开,无奈笑道:“这一集的弹幕恐怕要刷爆。” 江绝慢悠悠道:“节目组应该给我们两打钱。” 不过他们两配合性好,而且肢体都还算柔韧,全程不声不响的就把绝大多数姿势做完了。 可另一边,大叔和少年组那……情况似乎更加糟糕。 或者说更加哲学。 伴随着动作的加深,各种骨关节发出咔嗤的声音,还有轮流响起的“嘶——”与“啊啊啊——”。 场面确实非常羞耻。 张圆好些年没拉伸了,真的拉一下腰都会疼得死去活来,等结束的时候就已经只能瘫在毯子上嚎了。 医务人员过去帮忙上了点红花油,表示没什么大问题。 晚上是自由活动时间,可以随意选择在酒店用餐或者出去吃。 戚麟和江绝本来想找些有特色的当地小吃,可是几条街逛下来,看着路边的大锅奶茶在炭火上烤,又或者是拿了钱连手都不擦就继续揉面的师傅,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们去了家不远处的肯德基店,发现当地的烤鸡翅都是咖喱味儿的,汽水也被本土化改良过,喝起来一股小茴香夹杂丁香奇怪味道——似乎有点像剃须膏兑了点薄荷水。 第二天的节目,是坐车去孟买郊区的树林里熏鱼。 本来这是克什米尔区冬天才有的习俗,但眼下的枯枝和干柴也够多了,也很方便拍摄。 这儿的熏鱼讲究的是越臭越好吃,而且熏得方式也颇为奇怪。 他们下车的时候,看见的是广阔的一整片山林。 这里寂寥而又苍老,落叶堆积在脚下,远处还散着袅袅的炊烟。 在这样的大自然里,会忽然忘记自己的国籍和存在,仿佛也成为了简单的动物。 大片大片的树林交缠并列,纵横的枝叶分割着灰白的天际,如同油画里漫不经心又恰到好处的线条。 暖黄的阳光自其间投下阴影,让地面也被分割成深棕色的许多色块。 虽然已经中午了,但湿润的凉意同长风一起穿梭,让人忍不住想打个寒噤。 江绝趁着镜头没有看过来,悄悄和戚麟接了一个吻。 主持人跟随着印度传统装扮的女性,进行对应的解说。 “克什米尔区的熏鱼,一般需要冬季的荒原与炽烈的火焰。” 人们收集来干枯的草叶和树枝,铺了一片还算宽广的枯枝地毯。 蓬松厚实的干草夹杂在树枝间,让人很想像小熊一样跳进去打个滚。 紧接着,他们把许多筐小白鱼从车里抱了出来,开始铺在这片大地上。 枯树枝把中间的空地垫出微微的高度,而那些肚皮雪白的小鱼就如同画中的斑点一样,整齐划一的排列在这上面。 “这些树枝干不干净啊……”戚麟小声道:“就这么放上去烤,我都不太敢吃。” 几百条鱼竟全都这么放了上去,如同开了个战利品展览馆一样。 在树林间的空地里放这么多鱼,白色的肚皮与落叶交错在一起,竟也有些和谐。 他们点燃了火,看着火舌吞吐着草叶,开始席卷整块柴枝堆。 不光是草叶开始燃烧,连鱼油都伴随着高温开始渐渐渗透出来,在橘红色的焰浪中滋滋作响。 蛋白质被灼烧的特殊香气传了过来,浓厚的烟尘顺着北风一路南去,在林上画出微白的笔触。 香味越来越明显了。 鱼皮被熏烤的又焦又脆,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鱼肉的香气。 几百条小白鱼躺在此起彼伏的火焰中,枯枝和落叶的草木气息与肉香味交融在一起,火光竟与天上高悬的太阳色泽一模一样。 他们耐心地等待着鱼儿们从雪白变得金黄,间或有凉风吹过,吹得火焰如波涛般更加汹涌。 戚麟蹲在旁边拿长树枝拨着鱼,忽然有点饿。 干草很快就都烧干净了,火势也渐渐地弱了下来,最后只在边缘有气无力地起伏着。 那些小鱼就睡在灰烬上面,继续被烘烤和熏香着。 草叶特有的沉郁味道已经完全沁了进去,熏鱼靠近草叶的那一面已经完全焦黑,而朝上的那一面金黄又饱满。 灰烬透着一股暖意,颇为适合烤手。 张圆也蹲在旁边,忽然提议多去弄几个玉米扔进灰烬里烤一烤。 可惜并没有带玉米。 等确认余温也差不多散去了,江绝他们才把鱼儿捡回筐中。 戚麟一边捡,一边努力对抗着扑面而来的焦香味。 鱼皮完全烤焦了,估计嚼起来口感特别的好。 虽然好像也没有放什么佐料,只是坐车过来放了一把火,可是食物的香味就那么自然又充满诱惑的散了出来。 主持人性格颇为爽朗,直接建议他们一起分食两条鱼看看。 伴随着鱼肉被掰开,雪白的肉就露了出来,草叶的馥郁香气也随之散逸。 戚麟谨慎地撒了些椒盐,先自己在背上咬了一小口,然后跟猫似的眯着眼嚼着:“太好吃了——” 他把肚皮那一面递给江绝,表情特别诚挚:“你也尝一口!” 江绝试探着咬了一口,同样也有些讶异。 鱼腹的油脂被完全的烤出香气,干草的味道和嫩肉的味道交织在一起,还真是相当下饭。 “回头我们可以回时都悄悄这么烧,”戚麟看着三大筐干鱼,一脸的舍不得:“到时候什么鱼都烤一点,回头给爸妈他们送去。” “恐怕不太可能,”江绝慢悠悠道:“在时都放山火,小心上法制频道。” 戚麟郁卒地点了点头,继续一本满足的啃鱼吃。 三大筐鱼,有一整筐都拿来犒劳他们和所有随行工作人员,大伙儿都趁热吃了个爽。 在回城的路上,江绝睡着时无意识地滑了下去,从戚麟的肩头滑到他的怀里。 戚麟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发觉摄影师在拍他们两。 他笑了起来,伸出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晚安哦。 第135章 新的一站是瑞士。 人们总是把瑞士和瑞典弄混, 但提到海蒂,提到阿尔卑斯山, 似乎那些童话般的美好幻想又会即刻被联想。 这一次, 在下飞机等待入关的时候, 组里的编导没有放任大家玩手机, 而是颇为严肃的开始交代各种当地的禁忌。 比如垃圾分类。 最常见的是四种类型——塑料、纸、果皮和易拉罐。 如果进一步细化,一共有二十多种,当地政府还会特意做小册子发给民众, 让所有人都参与到资源循环之中。这是个颇为富裕的国家,但没有垃圾, 没有奢侈浪费,民俗如无形的戒条般警戒着所有人。 江绝翻看着相关的习俗, 忽然有些担心这一次的活动是去分类垃圾。 哪怕是戴着橡胶手套去碰那些易拉罐……好像也不太好。 戚麟眼瞅着编导们讲完大概的注意事项了,才拿着说明手册凑过来:“他们还不让人养单只的宠物呢……金鱼也不行。” 宠物会觉得孤单和忧郁,这也是变相的虐待。 两人对视了一眼, 同时想到了家里的小祈。 他们当初收养那只小黑猫的时候, 本来还担心工作太繁忙了没空陪它玩。 结果有天保姆打电话过来, 说它瘫在沙发上在看电视, 能一看一天。 ……好像也挺会自娱自乐的? 车队把所有人送到了阿尔卑斯山脚, 视野变得越来越开阔了。 去泰国也好,去印度也好,总是能够感受到街道的狭窄和人群的拥挤。 可是瑞士不一样——高山长河与远空直接放大了人们对空间的认知, 连小镇里成列的房子也变成了玩具模型般的存在。 画面和景深被推到难以想象的程度,一眼从草原望到峡谷深处都看不到尽头, 视野再也不会被摩天大楼阻断,天空澄净的犹如碧蓝的油画。 奶牛们闲散地分布在山脚的各处,不时地甩甩尾巴驱赶牛虻。 这儿着实是个适合养老的地方。 生活节奏慢,人们尊重彼此的空间和隐私,同时食物和葡萄酒也颇为可口。 他们在酒店里稍微修整了一会儿,等用过午饭之后,去参加了节目的录制。 餐桌上铺了雪白的桌布,上面放着还冒着泡沫的鲜牛奶。 等嘉宾们都尝了尝之后,主持人才笑眯眯地开始说开场白:“这儿的每头牛每天产奶大约二十公斤,在无污染的环境下,牛奶的品质达到了国际的最高标准。” 江绝看着远处在悠闲散步的奶牛,忽然意识到等会儿他们要做什么。 “这个国家生活着大约七十万头奶牛,数量是上个世纪的两倍。”主持人扬手示意他们看向远处广淼的草原,旁边有五个牛农排队等在一边。 “而今天的第一个比赛——就是比谁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把五头牛给牵回牛棚!” 这里驯养的大多数是黄牛,但个头意外的高。 节目组之前来考察的时候,虽然确认它们的性格都偏温和,但顾及到意外情况,还是给嘉宾们安排了会英语的工作人员在旁边辅助。 江绝远远看着还觉得没什么,可真的等到自己走进草原里,才发觉这有多困难。 这些黄牛的平均身高,是一米六上下。 四舍五入就是个高中生了——体格彪悍还长着长毛的高中生。 铜铃般的眼睛上有超长的睫毛,戴着黄色耳标的大耳朵像扇子一样。 不……这简直是小象。 工作人员温和地介绍着该如何赶牛回家,身旁还有好几只牧羊犬在追逐着撒欢儿。 江绝抬手摸了摸其中一头的脑袋,心想这恐怕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这家伙能一脑袋把自己顶起来啊。 远处的其他嘉宾也陆续分散,开始各自寻找看起来温顺听话的奶牛。 工作人员都事先培训过,只保护嘉宾,不做多余的干涉。 可这些奶牛在陌生人面前,那确实是又拧又不肯低头。 张圆已经开始试图拿点什么草叶子贿赂它们了,然而这儿满地都是草,牛大爷根本不为所动。 戚麟挑了两头体型小一些的,试图把它们往牛棚那边引。 可是它们走走停停,甚至走到一半掉头去吃草。 瑞士是四语国,在街头遇到个乞丐都可能既会法语又会意大利语,用英文赶牛显然不太合适。 江绝索性放弃焦虑感,只陪着奶牛们走走停停,开始出神的想事情。 也就在这个时候,悠扬的竹笛声响了起来。 那笛声吹了一首《春江花月夜》,婉转起伏的笛音清越入耳,犹如山花次序绽放。 江绝回过头去,发觉是戚麟在吹笛子。 那青年立在广袤的草原上,长风拂过草叶微动,一路往前走,一路那竹笛的声音犹如流淌的小河向远处流去。 嬉闹的牧羊犬停下脚步,昂起头来寻找着乐声的来处。 低头吃草的小牛们抬起头来,开始往他的方向看。 戚麟转了个圈,气息稳得一丝不乱,而明丽的笛声在空气中如春潮般腾升消退,如同无形的指引。 下一刻,竟有小牛开始跟着他的脚步往牛棚的方向走。 越来越多的奶牛往他的方向走去,五六头牛跟在他的身后,心甘情愿的跟着离开。 在这一刻,江绝忽然想起了莫扎特的《魔笛》。 吹奏着魔笛的少年带着成群结队的老鼠离开,为世人又摆平了一道磨难。 张圆本来费了好大的劲才请动一位牛老爷,此刻见戚麟吹着笛子跳着舞就把它们哄走了,忽然有点怨念。 “你说……我要是在这儿吹个唢呐,它们会跟我走吗?” 陆访牵着牛僵了几秒,诚实道:“牛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警察可能因为扰民把你带走。” 等江绝把小牛牵回牛棚的时候,已经累得一身蹭的到处都是牛毛和草叶了。 戚麟第一个完成任务,傍晚的奖励是去坐着小船看小镇沿岸风景。 而其他人要辛苦一些,帮忙准备晚餐。 节目组给所有人发了些瑞郎,让主持人带着他们去采购食材。 菜单上的名字奇奇怪怪,都是国内没有见过的东西。 荨麻汤——颜色比抹茶还深,看起来像中世纪的药剂。 臭鲱鱼配面包片——盛名远扬的国际美食。 驼鹿肉配鸡油菌——两样都没有听说过。 …… 江绝看着清单,忽然想直接靠手里的菜钱找个小酒馆随便解决一顿。 在大家出发之际,戚麟凑了过来。 “哎?”崔檬见到他时有些诧异:“你还没去河边么?” “我跟节目组说了,”戚麟晃了晃手中的小信封:“等会我们一起做饭,然后大家都可以去船上休息。” 陆访差点扑过去抱抱他——这五个人里就他手艺最好了! 他们一起进入小镇,感受着中世纪般的怀旧建筑风格,分散着去找各种各样的食材。 戚麟见江绝略有些疲惫,索性直接牵着他的手,两人跟小夫夫散步似的在这儿逛。 江绝听着他哼不知名的歌谣,忽然笑了起来。 “在笑什么?” “嗯……我在想,”江绝笑意加深:“虽然现在还是未婚夫,但也已经差不多了。” 戚麟想了想,颇为认真的回道:“我们两三年前在我家那边躲着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了。” 哎? 江绝怔了一下,忽然想到了那段日子。 那时候江绝刚公布和父母的关系,加之又拿下了金棕榈最佳新人奖,自家住所直接被媒体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忽然想起来,在那段时间里,他都躲在戚麟家里寻找片刻的安宁,两个人真的和小夫妻一样去买菜做饭—— 戚麟那时候还完全不会做饭,都是和自己一起研究菜谱和分量。 盐少许到底是怎么个少许,断生是什么意思,滚刀是什么意思,文火又是什么意思。 两人在灶台前可能要忙活两三个小时,才能吃上一口热乎的饭,味道还马马虎虎。 明明可以点外卖,可就是这么乐此不疲的去做饭,忙碌的身上都一股生姜和大葱的味道。 那时候他们在家乐福买菜的时候,好像也和现在这样,只是没有手牵着手。 那时候的自己,还觉得公开是一种奢想…… “如今我们都要结婚了,”江绝喃喃道:“好像梦想成真了一样。” “我都有些等不及了。”戚麟挑着苹果和蜂蜜,掩饰自己微微的害羞。 “虽然好像每一年里好多天都和你在一起,可还是总觉得不够。”他握住一颗宝石红的苹果,语气里带着窘迫:“我本来是想去坐船的,一个人在河上漫游,也许能找到很多做歌的灵感。” “然后呢?” “然后在一个人下楼的时候,心里忽然觉得空落落的。” 戚麟转身看向他,露出无奈的笑容来。 “好像多离开你一会儿,都好像是灵魂里有什么在断开链接。” 所以他匆匆的折返,去和节目组谈条件,跟总导演解释,然后再回归来陪他们一起做饭。 江绝凝视了他几秒,垂眸吻了上去。 他们的唇轻触着彼此,苹果的香气若隐若现。 “这是奖励。” 第136章 瑞士的奶制品颇为出名,以至于都成为了景点。第二天的清晨, 他们去了修道院的花园里, 在镜头的跟随下去探访odermattt一家的奶酪工坊。 这儿完全不像是个操作间, 更像是后现代风格的科学实验室。 香槟色的隔间看起来颇为高端,落地玻璃墙被擦得一尘不染。 各种产品如同珍宝般陈列在橱窗里,制造奶酪的师傅们看起来得体又优雅。 这儿有全透明的工作区,不仅展示着生奶酪和熟奶酪的生产过程,还就引导着游客去了解有关杀菌和包装的各种后期工艺。 只要有预约,访客就可以参与相关的制作, 拥有自己亲手做出的一大块奶酪。 自然在节目的开头, 大伙儿都要尝尝奶酪的味道。 热情好客的奶酪师傅还带了些腌鲱鱼来,让他们尝尝混合搭配的口感。 这臭鲱鱼在国内被妖魔化和噱头化, 各种网红争先恐后的一边吃它, 一边露出夸张的痛苦表情。 可是在瑞士,它是当地人们颇为钟爱的特色食物,就如同臭豆腐般有独到的好味道。 他们换好了整洁干净的工作服,跟随着史密斯先生一起了解生奶酪的做法。 ——一大桶的鲜奶被倒出来的时候,浓郁又柔和的香气扑鼻而来,闻着甚至有些饿。 史密斯先生教他们如何搅拌鲜奶,如何提取奶油,说话的语速不快不慢, 非常的有亲和力。 纯牛奶要放在加热台上,在自然发酵后会闻到酸味。 为了节目的拍摄进度,他们直接选用了在旁边的另一桶发酵完成的酸奶, 把一整桶都倒进锅中再次熬煮。 “哎……开始凝固了?!”戚麟闻着香味,颇有些想尝一尝:“这应该就算酸奶块了吧?” 嘉宾们在老师傅的指引下,把豆腐块般的酸奶舀进纱布里。 滚烫的蒸汽进一步放大着香味,连带着连空气都有股香喷喷的味道。 江绝小心地控制着力道,用手挤压纱布,将小豆腐块般的酸奶里的水分全都挤压出来。 奶香味沁在他的指尖上,闻起来有股棉花糖的味道。 伴随着水分被纱布完全挤出来,奶渣被放进模具中,准备被进一步定型。 “熟奶酪的工序与这个略有不同,但到了这个步骤同样需要定型和风干。” 史密斯先生又端出一盘成品来,笑眯眯道:“要再来点吗?” 在离开奶酪工坊之后,下一站是玻璃厂。 瑞士最古老的玻璃工厂gsi hergiswill坐落于卢塞恩湖畔,皮拉图斯山下的hergiswill小镇内。 这儿的玻璃,被称之为‘冰川玻璃’,取意大概是夸赞玻璃的质地之通透,不亚于冰川里没有任何杂质的寒冰。 比起之前的奶酪工坊,这儿少了些文艺又小众的气息,但是同样有独特的气氛。 玻璃不仅运用于各种窗户、门、墙面的制作,同时也是特殊的工艺品。 在玻璃球上添加各种色料,进行恰到好处的吹制,就可以造出如同龙王宝珠一般流光溢彩的礼品球。 他们在进去的时候,经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各种琉璃质感的兔子、小狗,还有流光溢彩的高脚杯、复色碗,全都和水晶一般通透明亮。 色彩的艺术被玩到了极致,没有任何人工的痕迹,反而像是天然就生成了这些颜色一般。 蔚蓝、浅绿、深紫,各种瓶瓶罐罐上的绚丽色彩,像一层轻纱般笼罩在玻璃上,在倒入清水之后又会折射出不同的光线出来,简直如魔法一般。 “今天的活动,就是吹·灯·泡。”主持人请来了颇为熟稔的老师傅,向大家介绍他的资历。 等等……所以电灯泡的那个玻璃,是人工吹出来的吗?! 戚麟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有点没常识。 老师傅开始解释,说现在都是用专业机械进行吹制,但古老工艺也有值得传承和鼓励的地方。 他们带着五个嘉宾去看整个流程,以及各种颜色蘸料。 每个人被分到了大概一米五长的中空铁吹管,然后领到了玻璃液旁边。 “一般用模型吹制会更快捷一些,但今天还是让大家感受一下这其中的乐趣。” 名为乐趣,实为镜头。 江绝还真是第一次了解这其中的细节。 那长长的铁管要在玻璃液上蘸一大圈,就跟薯条蘸番茄酱似的。 一坨玻璃料在滚料版上要滚匀,但整体而言只是小小的一坨糊在铁杆上,似乎连球形都没有。 “试试看?”主持人鼓励道。 旁边的老师傅见他们略有些踌躇,率先吹了一个。 他只运了一口气,对准铁管吹了进去。 竟然就和吹泡泡糖似的,又大又透亮的玻璃球无中生有似的从另一端冒了出来,并且在大小刚刚好的时候停止膨胀。 连接着铁杆的另一端堆积着好些多余的蘸料,像气球的尾巴。 那师傅拿着魔法棒似的铁杆去到另一边,把多余的部分顺手用工具敲掉。 电灯泡似的玻璃球就做好了。 戚麟全神贯注的跟完了整个流程,隐约感觉自己会了。 他开始一模一样的蘸料、滚料,然后运气去吹—— 然后发现并吹不动。 这股气流要顶开前头的蘸料,形成一个巨大的气泡。 他皱眉思考了一下,然后卯足劲吹了一大口气—— “噗——啪!” 用力过猛的缘故,那玻璃泡直接碎掉,显然是失败了。 “嗯,放了个鞭炮一样。”江绝中肯的评价道:“声音很脆。” 戚麟颇不信邪,又去拿了根新的铁杆。 “噗——啪!” “啪!” “啪!啪!!” “这回真像是快过年了。”江绝失笑道:“你慢点啊。” “你试试……好难啊。”戚麟试图撒娇:“我还特意用了下横膈膜呼吸法。” 江绝没有贸然的吹,而是去观察其他人和老师傅的再次示范。 然后去蘸了一大坨的玻璃料。 一口气下去,铁管纹丝不动,无事发生。 戚麟笑眯眯道:“你慢点啊?” 江绝没想到自己居然吹不动,鼓足了劲跟小金鱼似的又去吹灯泡—— “噗——啪!” “嗯,新年快乐。”戚麟快笑抽过去:“这二踢脚放的声音有点闷啊。” 远处的陆访倒是摸索着吹出个又透亮又薄的玻璃球出来,主持人连连夸赞,少年还颇有些不好意思。 戚麟一瞅见都有人做完成品了,憋着笑努力吹一个新的。 他中途换了口气,吹出来的玻璃变成小小的一个球,恐怕只能用来做小矮人家里的灯泡。 老师傅帮忙把那个迷你灯泡敲下来,做成小工艺品送给了他们。 “好可爱——”戚麟捧着小玻璃球一脸惊喜:“这是我做的!回头放到家里去!” “然后半夜里就被小祈给打破了,这集我看过。”江绝凉凉道。 “不!不放陈列柜,跟咱们的奖杯放在一起!”戚麟举起来小玻璃球,一脸自豪:“我将来做不了偶像了就靠这个卖艺!” 江绝忍着笑,在旁边非常捧场的点了点头。 晚上是例常的自由活动时间,他们在附近的餐厅里吃了公主蛋糕和开放式三明治,还尝了尝瑞士特色的樱桃酒。 戚麟没敢让江绝喝多,生怕他去镜头面前表演个诗朗诵。 吃完饭之后再去酒馆里坐坐,里头沸腾而又热闹,各个肤色和国别的游客围坐在长台前,喝着啤酒聊的颇为开心。 舞池之外还有个摇滚公牛的摆设,好些人被甩到旁边的软垫上,笑的在地上打滚。 这倒是外国酒馆的一大特色了。 所谓的摇滚公牛,就是在酒馆里圈出一大块地,放一个公牛模拟器。 只要坐上去,它就会疯狂上下左右摆动,恨不得把人的脖子都能晃断。 别说五分钟,能在上面坚持一分钟的都是勇士。 老板见大家都玩乐的颇为开心,举杯说谁要是能在那疯牛身上呆五分钟,这轮由他来买单。 大伙儿欢呼起来,开始排着队去坐那头牛。 戚麟蠢蠢欲动,发觉江绝也跟了过来。 “你也想喝酒?”戚麟失笑道:“明天我岂不是要把你绑到机场去。” 江绝努力抗争:“就喝一小杯!” “然后你就要在酒店里唱《memory》了,这集我也看过。” 江绝想了想是这么回事。 他高中的时候吃了朋友递来的酒心巧克力,直接在语文课上抱着瓶矿泉水泪流满面,老师还以为自己是考砸了想不开。 越来越多的人骑到牛背上,再被接二连三的甩下来,在软垫上滚了一圈再狼狈爬起来。 轮到戚麟的时候,他调整了下呼吸,然后骑了上去。 伴随着摇滚乐响起,那机器牛开始疯狂地摇晃拱背,竭尽所能的想把他摔下来。 可戚麟就稳坐在那上面,仿佛人体稳定器一般,无论怎样都不下来。大伙儿开始起哄吹口哨,可他甚至能够单手拎着缰绳,如同连机器都能够驯服。 江绝站在台下,心想系统学过舞蹈的就是不一样啊。 等五分钟过去,酒馆老板都大笑起来。 “——这轮我请!大家喝个痛快!” 第137章 老板请完这一轮,戚麟就已经喝得有些脸颊薄红了。 他其实酒量还好, 只是没想到樱桃酒后劲会这么足。 前头贪甜多喝了两杯, 这时候已经说话有些晕晕乎乎的了。 ——还好是在下了牛背之后才开始有些醉的。 江绝见他神态颇为清醒, 只是脸颊微红,没有多想。 酒店老板趁着今天来的人特别多,又开始按铃招呼大家去骑牛,谁要是能再来五分钟,他请所有人来一杯上好的威士忌。 大伙儿哄笑着唱着歌鼓掌,江绝想了想, 看向戚麟:“我过去试试?” 戚麟捧着脸点头:“玩的开心。” 他这样子……到底是醉了还是没有? 江绝走了几步, 颇不放心的回头,发现戚麟还是跟乖宝宝似的捧着脸看着自己。 他有些玩心, 真上了那头摇滚公牛。 这种玩具是可以设定难度的, 小孩可以在上面玩的不亦乐乎,成年人也可以被分分钟甩下来。 在开始按钮启动的那一瞬间,几乎视野直接开始破碎摇晃,腰部以下剧烈的摇摆晃动,简直能让人把晚饭给吐出来。 江绝抓紧了扶手,试图寻找它运动的规律,把自己的摆动幅度控制下来。 在又一次剧烈的后仰时,他无意识地松开一只手, 忽然发现可以通过一条胳膊的摇晃来保持身体重心的稳定—— 接下来的一切都顺利许多,无论是猛地俯冲还是横摆,在掌握诀窍之后就可以跟涂了502一样牢牢地粘在这头牛上。 他还没有晃过瘾, 时间就到了。 老板相当快活的敲了好几下铃铛,欢迎所有人来喝威士忌。 江绝下牛的时候,头发微微有些濡湿,发觉戚麟握着一杯威士忌在出口处等他。 “你赢到的。”戚麟晃了晃酒杯,琥珀色的澄净酒液在玻璃方杯里打转:“喝吗?” 江绝怔了下,失笑道:“我就不了——你确定你还能喝吗?” 他很少看见戚麟这样的神态。 有些安静,但似乎在酝酿和克制着什么,脸颊上的微红衬的皮肤更加白皙,整个人哪怕只是倚在出口那里,也如同男模一般带着种性冷淡风的蛊惑感。 戚麟在他走近自己的时候,不声不响把他赢到的那杯威士忌喝完,甚至没什么犹豫。 “你当心等会没力气走回去……” 还没等江绝说完,他忽然当众伸手搂住江绝的腰,直接给了他一个长吻—— 黑麦的香气在这一刻席卷了他的所有感官,酿造后的焦香与烟味伴随着威士忌的香气一同传来。 江绝被搂紧在他的怀里,被动而茫然地接受这个吻,戚麟索性用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勺,进一步的让这个吻加深。 他们的唇齿因为动作太过紊乱而有些碰撞,可是浓烈而馥郁的酒香味已经开始麻痹两个人的神经,血液也在这一刻开始沸腾。 江绝被他亲的微微有些喘息,清晰地听见身边的一种人在吹着口哨起哄,戚麟松开他时不依不饶地在他额头上又亲了一口,摸了摸他的脸颊道:“回家吧。” 这是在瑞士…… 江绝失笑着叹了口气,牵着他的手点了点头。 在一众人的欢呼和口哨声中,他们两一前一后的离开了酒馆,酒馆老板笑眯眯地挥了挥手,让他们常来玩儿。 酒馆就在酒店的不远处,走五分钟就可以到了。 戚麟显然真的醉了,握着江绝的手晃来晃去,跟恋爱中的小傻子一样。 “江绝。”他唤了一声道。 “嗯。” “我喜欢你。”戚麟小声道:“特别喜欢你。” 夜风在他两的身边打转,间或有落叶飘下来。 江绝心想这樱桃酒后劲真大,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江绝。” “嗯。” “我喜欢你。” “好。我也喜欢你。”江绝握紧他的手,下意识地扶了下他的腰,生怕这笨蛋走着走着撞到树。 “江绝。”戚麟不满意道:“我喜欢你。” 你已经变成复读机了。 “等会回去给你洗个澡……但愿你明天醒的时候头不要太痛。”江绝伸手摸了摸他额头的温度,无奈道:“果酒也不能这么喝啊,甜甜的也是有度数的好吧。” 戚麟走路有些摇晃,只顿了下脚步,在月光下望着他的眼睛。 “江绝。” “嗯?”江绝耐心地又应了一声:“我在呢,没有跑掉。” “江绝。”他笑了起来。 他每唤一声,尾音都如少年时一般微微上扬,甚至还长长的拖一会儿。 明明只是两个简单的音节,念叨地多了竟然有种唱歌般的感觉。 江绝本来还觉得自己喝醉酒好像挺丢人的,如今碰到退化成小孩儿牌复读机的戚麟,心里忽然得到了微妙的平衡感。 好在戚麟一直都高度的配合,走路也没有摇晃的特别厉害。 他们进了大堂上了电梯,全程都像颇为清醒的一对情侣。 但是今晚江绝要照顾他换衣服洗澡,恐怕等会还要哄这个小复读机睡觉。 戚麟坐在床尾,眨了眨眼睛看着他用热水拧毛巾,任由他给自己擦脸和擦脖子。 热腾腾的蒸汽让人惬意地眯起眼睛来,好像可以直接倒下来睡熟。 眼瞅着他要像玩偶一般栽下去,江绝慌忙抓住他的肩膀,小声叮嘱道:“不能现在就睡,起码要换睡衣知道吗。” 戚麟眨了眨眼,配合的张开手臂:“你亲我一下,我就换衣服。” 江绝凑过去吻了一下,没想到又被抱在怀里,给了个绵长又炽热的吻。 他们若即若离地触碰着对方的嘴唇,抱紧了对方的腰与脖颈,威士忌的香气在整个室内扩散,时间的流逝感似乎也格外模糊。 每当江绝想要松开他的时候,戚麟都会不依不饶地再度抱紧他,跟小动物似的蹭着彼此的脸颊。 “好了……”他甚至有些呼吸都喘不过来,保持着清醒道:“换衣服,然后我再用热毛巾给你擦一遍,不要乱动。” “江绝。”戚麟伸开手臂,开始任由他帮自己解扣子:“亲我一下。” “刚才已经亲了很久了。” “江绝……”他失望的拖长了声音,撒娇的语气颇为到位。 某人甚至快不认识这两个音节了,认命地又过去亲了亲他的唇畔,然后抓紧时间给这个笨蛋换睡衣。 等一整套睡衣换完,还要再用热毛巾擦一遍权当做洗澡。 醉酒的人不能轻易洗澡,容易加深酒精中毒的情况,甚至会洗着洗着脑缺氧而丧失意识。 大概是因为体温上升的缘故,戚麟的皮肤都开始散着黑麦的香味,就好像去威士忌池子里泡过一样。 江绝拿热毛巾擦了一半,被香的忍不住低头亲了一下。 “你偷偷亲我!” “嗯。” “再亲一下!” “好。” 等两人盖好被子睡觉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 天一亮,他们又要赶飞机去下一个目的地临国的临都,准备拍第五期。 戚麟虽然意识不算特别清醒,但还是会本能地让他睡在自己的怀里,最后亲一下额头当晚安吻。 第二天早晨,江绝是醒来的时候还挂着黑眼圈。 某人已经神清气爽地起来刮胡子换衣服了,一扭头见他家绝绝顶着鸡窝般的一头乱毛坐起来,心情颇好地打着领带道:“早啊——昨晚没睡好?” “……你觉得呢?” 戚麟疑惑的转过身来,不解道:“昨天不是你喝多了,我照顾了你一晚上吗?怎么你精神状态比我还差。” 江绝愣了半天,试图让这笨蛋清醒一点:“你再想想?” “你昨晚连换衣服都好费劲,”戚麟开玩笑地露出嫌弃的眼神,慢悠悠道:“下次不要碰威士忌了。” “昨晚明明是你喝多了,我在照顾你啊……” “怎么会,”戚麟精神十足的凑过来,帮他抚顺一头的乱毛:“咱们两之间谁酒量最差,这个就不说穿了吧。” 江绝深呼吸了一口气,心想好吧好吧谁叫我宠你呢,只默默点了点头。 再也不要陪笨蛋复读机喝酒了。 伴随着第四期的录制结束,第一期正式剪辑制作完毕,开始在全网播放。 这一放,就直接引发全网狂欢,当天就上了热搜。现在用爆款流量来称呼这两位艺人,似乎都一点也不奇怪。 江绝明明是个演员,但是在综艺里敢玩敢说,艺能感意外的好。 戚麟则颇为真实的证明了自己的颜值和帅气程度—— 电影可以靠妆容修饰,电视剧可以p图,但是在综艺镜头下,他依旧无死角的保持着偶像状态,任何一个神态都可以被抓拍当做杂志封面。 他们两在订婚之后安静了这么久,暂时又不接电影和电视剧,各路粉丝都等着吃糖快等疯了。 可谁能想到,《食光旅行》里深夜放毒也就算了,居然还有这!么!多!狗!粮! 就泰国站的第一期,狗粮都多到撑得人爆炸好吗! 弹幕直接刷到挡脸的程度,不屏蔽就完全看不见画面。 同步播放人数达到千万级别,各种穿搭全都成为淘宝热搜。 热搜更是不用说—— 就连黑粉都忍不住暴风哭泣,暗搓搓的在等第二期。 太好看了吧!! 第138章 其实大部分人看综艺,就是为了图个乐呵, 也没真的指望多有竞技性。 然而在泰国清迈购物的那一集, 江绝从默写地图到统筹性往返, 甚至是直接靠记忆指出来陆访哪里买漏了,全程都是高能满满。 一群吃瓜群众表示震惊:为什么他脑子会这么好用!! 考研党&高中党痛心疾首:为什么我没有这么好的记性!!! 节目方的赞助金主全都赚的盆满钵满,迫不及待地想要续约。 节目组的导演还特意请他们临走前吃了顿饭,问愿不愿意留下来做常驻嘉宾。 其实别说设计游戏流程,就是这两人在镜头前嗑瓜子聊天下下飞行棋,估计那些观众都能爆开心的看一整天。 这件事还真不好说, 毕竟录完综艺以后要专心考虑结婚的事情, 不一定能顾得上。 第五站的录制地是在临国。 作为两个相邻的岛国,临国和时国的关系一直都颇好。 时国岛屿面积更大, 人口和平均受教育程度更高, 不过因为是小国家的缘故,也就发展下科技走走精工路线,在国际上出于中立一方——就算真的想站队也要排队等着,还是划水比较好。 而临国更倾向于一个旅游国家,不仅自然生态保护的颇好,而且还保留了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古老皇室,各种文化传统和风景名胜都在创造颇为不错的gdp。 唯一可惜的是,比起其他国家, 这两个一个叫临国,一个叫时国,似乎太敷衍了些。 他们下机场的时候, 临都正在下蒙蒙细雨。 酒店选择的是越氏的至华酒店,门口偌大的海豚雕塑颇为可爱,一坪的金鱼草花海让人想驻足拍照。 总统套房在二十一楼,配置有单独的露台和悬空泳池,还有火山石池和温泉池可以享受。 江绝进去转了一大圈,对房间的宽敞程度有些惊讶。 一般的总统套房,面积大概在一百到两百平方,这儿的简直是包了半层吧……还有好大的台球桌和会客厅。 戚麟去温泉池和游泳池转了一圈,忽然招手唤江绝过去:“看这个——” 他站在露台上,指向远处的地标性建筑。 是溯明廷。 静谧的皇宫立在喧嚣的城市中心点,身后是林立的摩天大楼。 宫墙和屋檐都是圣殿般的白色,整个宫城被两泓湖水贯穿,犹如落入碧海里的一颗珍珠。 远处烟雨朦胧,宫城的轮廓也略有些模糊,可还是能看见高耸的云桥和空中楼阁。 江绝靠着栏杆看了许久,忽然道:“你说我们明天去做节目,会不会去皇宫里面?” “我翻过资料了——周末也只开放前廷,后面的宫城依旧归皇室使用,不对外开放。” 戚麟低头查着手机,忽然翻出一张照片出来:“他们的皇太子只有十三岁哎,好小啊。” 那照片是在年度的双华祭时被官媒拍摄的,一个俊秀的小男孩穿着古朴繁重的长袍,睫毛轻垂姿态庄重。 江绝看了眼手机里的照片,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你小时候也很好看。” “你不会是说——” “你哭哭啼啼的照片被吴阿姨拍了好多,”江绝笑了起来:“我全看到了。” “删掉记忆!都不存在的好吗!” 第二天的第一站,还真的是溯明廷的皇宫里。 工作人员早就和管理者沟通过,趁着周四不对外开放,开前朝的门供他们参观游览。 这种拍摄会大幅度的带动两国的旅游往来,是双赢的事情。 临国和时国的文化都饱受中国恩泽,在古代就是忠诚的藩属国之一。 溯明廷前朝的左右两侧都是三省六部的衙门,如今被改成了放映厅和博物馆,里面陈列着各种古老的瓷器和金玉首饰。 穿过候着上朝的云懿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片湖泊,上面架着三道品字形的飞桥。 南城之湖浑圆如日,北城之河蜿蜒如月。 也就在湖水的上空,有高高的空中楼台,由一高两低的飞桥来链接。 他们作为普通身份的游客,只能从两侧的飞桥一路上去,去观赏整体的风景。 南北城之前有一道高高的宫墙,封住了前后的往来,只有皇宫的内部人员可以进出。 不得不说的是,根据科学原理,越靠近热带,湖水和海水都会越发碧蓝清澈。 这儿的湖水漂亮地如同被水彩晕染过一般,如今雨过天晴,在日光的照耀下更显得波光潋滟。 在宫城里做活动玩游戏不太现实,主要还是拍摄观光游览的过程。 他们听着特批的导游讲解宫城的历史,介绍王室历年做的公益和慈善,在高处观望整个临都。 高度的现代化与古老的文明相互嵌合,竟也没有什么突兀的感觉。 江绝看向那道高墙,以及墙后静谧的皇庭,会突然想一想从小住在宫城里面,会是怎样的感觉。 独有一大片最为辉煌的旧迹,可也会有与这个时代的割裂感吧。 现在都2019年了,君主立宪制的存在也好像是吉祥物一般。 午餐是颇为丰厚的海鲜,而且价格也颇为亲民。 这儿水产丰富,龙虾、帝王蟹、九头鲍几乎应有尽有,本国人民吃不完都往外出口。 虽然国家命令禁止捕杀鲸鱼和稀有鸟类,但目前还是有偷猎者在私下活动。 下午他们驾车去看长命泉,顺带拜访那片村落的百岁老人。 长命泉在临都以北,要驾车大概三四个小时才能到。 但是那里没有任何工业入驻,地下水和地表环境都颇为干净。 “这儿的老人们有二十多个百岁以上的老寿星,八十岁以上也是很常见的,”主持人露出羡慕的神情来:“很多人在这儿想法子住下来,跟着他们一起喝干净的湖水,吃新鲜的食物,现在官方都开始限制居住了。” 村落颇为古朴,还保持着吊脚楼的风格。 这里是热带雨林气候,夏日多雨且江河繁多,有时涨起水来也颇为汹涌。 老太太们在高处晒着太阳做竹筐,乡音虽然听不清楚到底在说什么,但也颇为悦耳。 他们一路走去,来到长命泉的根源处。 大片大片的梨树错落分布,几乎种的满山都是。 如今不在花期,看不到漫天的飞花,但泉水淙淙又重峦叠翠,也是颇好的风景。 领队开始解释有关这口泉的古老传说,兴致来了还唱几句山歌。 江绝和戚麟打量着那清澈的泉水,对视了一眼。 “下回到了花季,我们再来看看吧,”戚麟小声道:“我感觉这么多梨树开起来,肯定特别好看。” 领队导游刚好听见了他的话,露出笑容来:“当时下令栽这漫山梨树的帝王也是这么想的。” 他往前走了几步,示意大家站在更好的观景点,解释道:“当时他的皇妃郁郁而终,他也一夜白头。” 这漫山的梨花,仿佛应了他的那句诗。 『——我与人间俱白首。』 节目组给出的任务,是用最快的时间找到十位以上的百岁老人。 一听到百岁,很多人想到的都是躺在病床上无法动弹的一把老骨头。 可跟真的进入村落之中,好像很多认知都被刷新了。 那些老头儿老太太——看起来精神都相当的好啊。 有的人在一块儿跳舞,还有人在树荫下下棋,虽然脸上都长满了皱纹,但都带着快活的笑意。 不仅如此,他们身上都没有那种行将就木的腐朽老气,而是精神矍铄,眼睛都颇为有神。 不过冒昧地打听这些,好像不太好吧。 五个人各自分散,只有江绝立在那里。 他还在观察每个老头老太太的穿着打扮。 戚麟本来想着速战速决,跑了几步见江绝还在那里,回过头来问他的想法。 “节目组肯定不是让我们一个人一个人的这么问。” 女性对年龄都很敏感,而且这样打扰老人家显然也不太合适。 江绝隐约觉得自己有些近视,皱着眉头在找各种细节。 戚麟似乎听懂了他的想法,出神的看了很久,忽然咦了一声。“绝绝,”他开口道:“你看他们腰侧带的烟斗,好像质地都不一样。” 这儿的人会抽草烟祛湿,哪怕是老太太也会随身带根长长的烟杆。 但是有的人戴的是银质,有的是铜制,还有的似乎缀着长长的羽毛。 江绝不太确定,但还是和戚麟凑过去礼貌地问了问。 “这个吗?”老头举起他手中的烟杆,大笑道:“这个就是为了区分年龄的啊!” 由于老头儿老太太们活得时间都太久了,100岁以上的老太太可能儿子也八十多岁了,辈分什么的真容易乱。 老头抽着烟跟他们解释,说的不紧不慢。 原来六十岁以上的就可以抽铜制的烟杆,八十岁算过了一道坎,可以用银质的。 “那个羽毛……” “那是极乐鸟的羽毛,等我再过几年就可以得一根了。”老头儿晃了晃烟枪,一脸的羡慕:“特好看是吧。” 戚麟和江绝对视了一眼,飞快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各自冲出去带着镜头找人。 观察花了五分钟,找人花了八分钟,十位都在广场里各玩各的,有的还在扎堆聊天。 其他人问了一圈都没搞明白,一回头发现这对又去终点休息站喝茶了。 “不是——”张圆都懵了:“合着你们两能用眼睛查骨龄的吗?怎么可能这么快,不科学啊!” 他跟陆访愣是问了十几个,要么看起来八十多岁,要么九十多岁,就是没有百岁以上的。 这两人怕是开挂了吧!! 戚麟笑着眨眨眼:“这是秘——密。” 等张圆灌了一大杯冰水,匆匆又返回去找了,戚麟才凑到江绝旁边:“等咱两一百岁了,咱们也弄两根这样的烟杆——不抽搁家里都特好看。” “可是没有这种尾羽……”江绝观察着那比孔雀羽毛还好看的长长羽毛:“当地人都是等到了换尾羽的时间,去山上捡的。” “不慌,”戚麟低头翻着手机,忽然亮出屏幕来:“淘宝上九块九一根,还包邮。” 江绝哑然失笑,与他接了个吻。 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句话出自广西的山歌,是电影《刘三姐》里的。 “……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这句话在印象·刘三姐的表演里被大合唱,场面特别特别壮观。 我去看了两次刘三姐,回回都热泪盈眶。 导演把山水作为舞台,进行实景的歌舞演出,效果宏大音乐也特别震撼。 印象·普陀也特别好看,张艺谋陈潮歌流弊(破音—— 还记得有个《禅宗少林·音乐大典》,地点在河南,效果也是巨震撼了,具体可以去搜一搜。 音乐创作者是《夜宴》同指导谭盾,以前还有黄豆豆跳舞,听完整个人都被洗涤了。 国内能有这么辉煌的演出,实在特别庆幸。 第139章 最后一站,竟然是时都。 他们兜兜转转, 最后还是回来了。 之前在五个国家里辗转忙碌, 虽然尝了好些新鲜有趣的东西, 可确实人生地不熟还有语言障碍,也不算玩的很轻松。 他们在时京酒店里进行休憩,然后开启了第一轮的录制环节——读·恶·评。 这算是最近几年很火的一个活动了。 节目组会潜伏到各个论坛里,然后摘录好些个恶毒又阴损的评论,让明星们在镜头前当众读出来。 外国人在录这个的时候,可能连人身攻击的脏话评论都敢放, 国内的会稍微含蓄一点, 不过有时候也没好到哪里去。 也就在这个环节里,好些明星可以展示出自己高情商、高修养的一面, 再成功的利用这样的好形象吸引更多的粉丝。 江绝和戚麟作为一对儿情侣, 这时候索性一块拍摄了。 在正式开始之前,主持人问道:“你们对他们大概会骂些什么,有概念吗?” 两青年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戚麟显然是已经自带免疫能力了,接过话筒道:“兔区一般会怼油腻和炒作拉踩,然后八组会怀疑我们两合约恋爱。” 他顿了顿,不确定道:“微博一般会攻击妆容,说娘娘腔, 以及出身太好自带资源,全靠父母给好处才能上位——差不多是这些?” 主持人:……??? 你居然全都这么清楚的吗??? 江绝默默接过话筒:“戚麟,拜托你离粉丝生活远一点好吗。” 主持人哑然失笑, 把提词卡递给他们两人,让拍摄正式开始。 首先是戚麟的题词卡。 他清了清嗓子,正儿八经地念道:“——如果不是江绝,戚麟现在就是个唱口水歌的混子,演技稀烂还敢当影帝,演农村人连农村口音都学不会,太不敬业了。” 江绝扬起了眉毛,心想确实是够毒的。 还好自己软件卸载的早,不接触这些尖刻到诡异的言论。 “首先,”戚麟看向镜头,颇为礼貌地道歉道:“这个地方口音,确实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他扬起笑容来,晃了晃手中的卡片:“谢谢你喜欢我的歌。” 然后是第二张。 “——戚麟以后上综艺能不能不要画这么重的妆,真的对皮肤不好好吗,还有能不能多接点综艺啊,天天演电影人都不见了,到底还做不做偶像了?!” 戚麟拿着这张卡片,表情略有些复杂:“这是在变相的夸我吗……” “是,”江绝分析道:“应该是女友粉。” 主持人一脸复杂:你们两都离粉丝生活远一点好吗? 第三张。 “戚麟的脸长得跟羊驼一样!他应该去整容削个骨头!最好把牙齿美白做一下,还有发型——这么丑的人到底是怎么成国民偶像的,只有我一个人快看吐了吗?” 嗯,这是万物皆油腻派。 戚麟拿好了话筒,看向镜头道:“整容应该是不可能了——你也知道,我是有家室的人了,钱肯定都归我家宝贝儿管。” 江绝本来在旁边喝茶,差点喷出来。 “绝绝肯定舍不得让我削骨头的,所以你且忍着吧。”他笑眯眯道:“我依旧会满世界蹦跶的,不要慌。” 江绝很配合地点了点头:“嗯,我舍不得。” 你们两在这种情况下都能秀恩爱的吗!! 为什么读个恶评都能发狗粮! 然后题词牌转换到了江绝这边。 他看了几行,才颇为谨慎地读了下去。 “——江绝演的人,除了坏蛋就是坏蛋,现在看到他的那张脸都觉得后背一凉。什么人能把猥亵犯演的这么真实,搞不好自己真的犯过罪,建议警察查查。” 江绝读完这个,半晌没说话。 主持人和戚麟以为他心情不好,露出关切的表情。 “建议这位同学回去上一下高中语文课,”江绝拿着话筒道:“培养基本的逻辑能力和分析能力,非常重要的事情。” 戚麟默默收回关切的目光。 嗯,我家江怼怼从来就没有虚过。 什么被刺伤,不存在的。 第二条。 “——[脏话消音],[脏话消音]的同性恋真是不要碧莲!”江绝读到这儿时微微皱眉。 他声音清澈好听,哪怕念起脏话来都有种突兀的抽离感,仿佛只是在念几个音节:“你们这样到处卖腐,就不怕带坏好些小学生吗?!这是对社会风气的破坏!” 江绝深呼吸了一口气,再度看向镜头。 “首先,时国已经通过法令,将于2020年1月1日正式放开同性婚姻了。如果有意见的话,您可以向政府上访抗议。”他凝视着镜头,语气没有半分的退让:“其次——如果您在这个时代还觉得,恋爱结婚仅仅是为了繁育后代,只能证明您还在社会的最底层。” 戚麟眉毛一抽,心想他真是什么都敢讲。 最后一条,是给他们两一起读的。 “——你们两现在恋爱公开的这么快,炒作也好不炒作也罢,已经是闹得沸沸扬扬的了,将来要是分手离婚,不觉得公开打脸很痛吗?” 读到这里的时候,两个人同时停顿了一下,神情有微妙的变化。 江绝接过话筒,淡淡道:“这位同学说的有道理。” 戚麟非常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事实上,我很少和戚麟说誓言与许诺。” 江绝平视着镜头,不紧不慢道:“因为人性本身就是复杂且自私的。” 戚麟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反而点了点头。 他也赞同这个观点。 他们两都处身于风云诡谲的娱乐圈里,哪怕已经被父母尽可能地保护好,也见过太多的丑恶与黑暗。 表演的时间越久,参与的剧本越多,就越清楚人性深处有多复杂。 “我记得有位叫做without12的豆瓣博主,说了一句非常到位的话。”江绝继续说了下去。 “——新人结婚时,不应该手搭着圣经说,不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都至死陪伴。”“应该把手放在《进化心理学》和《自私的基因》这两本书上宣誓:我将违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永远爱你。” 即使物欲横流,即使会无可避免的嫉妒与猜忌,即使未来会遇到各种不定数。 可我亦将违背我的贪欲与喜新厌旧,继续爱你。 戚麟安静地听他说完,再次点了点头。 主持人没想到他们会说到这个份上,颇有些讶异的把话筒递给了戚麟:“戚先生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回去就买,”戚麟扭头看向江绝:“跟《乌合之众》一块拿去当传家宝好伐。” 江绝忍俊不禁,凑过去和他交换了一个吻。 曾几何时,他们两在镜头前要长期的扮演一对好友,要注意眼神的互动,要注意身体的距离。 可现在,好像接吻也不是什么需要忌讳和闪躲的事情。 他们都坦荡如太阳。 在读恶评的环节里,其他人的反应也颇为有趣。 陆访是全程黑着脸读完的。 主持人明显能够感觉到这位少年气压一路走低,试图哄他开心来缓解下气氛。 然而少年直接拿着话筒,对着镜头毫不客气。 “说这些话的朋友,恐怕也只敢躲在匿名的网络里吧。” “你们现实中敢用这么恶毒的语气来挖苦认识的人吗?” 陆访看着屏幕,语气坚韧有力:“我就是很生气,我也不想表现的很大度。” “诋毁中伤和恶意揣测本身就是恶行——如果你们的修养在现实中也是如此,那只能说你们够可悲的。” 主持人等采访完之后,才去问导演这段会不会剪掉。 “不剪,”导演抽了口烟道:“就这么播。” 而崔檬那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崔檬这个鼻子做的很挺啊,整容怪也有整容怪的好处吧?眉毛是画的,睫毛是种的,双眼皮是切的,你脸上还有没动过的地方吗?” 崔檬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酒窝是真的。” “我当初为了把鼻梁弄挺,切了一小块耳朵的软骨,”她竟然直接承认了,大大方方的给镜头看自己右耳的伤疤:“这个术后恢复很疼的,大家就算真的想效仿,也记得找靠谱的医院哦。” 主持人没想到居然能采访到这么大的料,心想这些明星今天都一个个豁出去了。 把耳朵的软骨切下来……那得多疼啊。 下午的团体项目,竟然是时都大剧院。 戚麟一觉睡醒,发现来到这个老地方的时候,颇有些惊讶和意外。 他们很久没有来这儿了。 上次过来,还是在大四的时候来训练和学习。 时都大剧院如今翻修了一遍,外观和内饰都更加大气而有格调。 游客们在展厅里闲逛,又或者去放映厅里了解相关的历史,即使是周三的下午,也有好些人在等着入场听音乐剧。 “今天的内容是——客串《猫》的演出。”主持人把他们领到后台,笑眯眯地解释道:“不用唱歌,不用跳舞,只要不断换衣服和妆容就可以了。” 这场表演是公益演出,而且观众们也全部知情。 其他人露出略有些仓皇的表情,江绝倒是脸色微白。 他当年为了逃掉这个,甚至贿赂高中的同桌。 才不要戴上那么耻度爆棚的猫耳猫尾巴上去晃悠!! 第140章 《猫》,是一部非常经典且群魔乱舞的音乐剧。 各种小公猫小母猫要披上逼真的毛皮上去摇屁股跳舞, 而且还要当众玩尾巴。 江绝以为自己逃过了高一逃过了大学, 然而兜兜转转一圈, 回来还是要公开处刑。 戚麟相当清楚他的心路历程,非常配合的拍了拍他的肩:“等会儿穿衣服的时候挑身好看的。” 不!我才不要上去被别的公猫调戏!不要好吗!! 江绝愣是抱着一种‘来都来了’的悲剧心态,一脸视死如归的去换了衣服。 刚好戚麟也换了一身出来,两人刚好撞了个面。 一脸黑线的江某人换了身白爪黑猫的打扮,走几步尾巴就摆一下,高冷形象已经完全荡然无存。 “哈哈哈天啊你屁股好翘啊——”戚麟狂笑道:“还有耳朵!耳朵居然毛绒绒的!你把这身带回家吧!” 江绝瞪了他一眼, 闷声坐在化妆镜前等着安排。 化妆师给他们画上夸张的油彩和猫胡子, 还放大了眼部装饰物的效果,唯恐天下不乱的给江绝画了几颗小星星。 其他几个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们虽然有的是偶像, 有的是演员, 但确实都对音乐剧不太熟悉。 在化妆结束之后,专业的舞蹈老师来教他们等会儿怎么看着信号灯出场,怎样和其他群众演员一块搭着肩跳舞,或者如何自由发挥地倒在地上打滚。 “只要表现的像一只猫,就算完成任务了。” 老师们把他们引到准备上场的后台,另一拨专业演员们早已全部就绪。 各种体型的猫都窝在这里,简直跟大型吸猫基地一样。 穿着粉衣服的小母猫,连尾巴尖都是软乎乎的小毛球。 苍老的老猫拄着拐杖, 等会儿要上场对着月亮唱《memory》。 还有摇滚猫王,胸口是一丛花里胡哨的长毛,等会儿要上去唱摇滚爵士。 他们本来很友好的和这些综艺嘉宾鞠躬打招呼, 结果有人突然注意到了躲在队伍末尾的某只乌云踏雪。 “那不是江绝吗——” “江绝?!” “哈哈哈哈江绝你终于来我们组了?!” 大伙儿在见到前头那些明星的时候,本来还不算特别兴奋,现在碰见老熟人了,反而乐得直接凑过去开玩笑。 江绝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就在时剧院跑龙套,那时候还被亲妈打扮成长头发的珂赛特救场过大悲,可怜巴巴的拿着扫帚唱《云上城堡》。 这儿的老演员全都认识这么个小孩,如今看着他成年又成名,也有种亲切的欣慰感。 江绝完全放弃抵抗,任由这帮老朋友们玩自己的猫耳朵猫尾巴,心想这跟上贡也没什么区别了。 指导老师和总导演再次来统筹进度,外头的观众也逐渐入场。 今天的公益演出是为了渐冻人群体举办的,收入也会全部捐出去。 伴随着大幕徐徐展开,偌大的大靴子立在舞台上,各种姿态的猫儿们鬼鬼祟祟地唱着歌冒了出来。 一只猫引吭高歌的时候,其他猫也附和着跟着大合唱。 几个临时演员混杂在这里面,完全没有任何违和感。 接着骚气满满的若格腾塔跳了出来,一边挑逗着小母猫们,一边开始扬长声音唱自己的那一段。 江绝努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也免不了被其他的公猫母猫拎到显眼处,当众合着歌声跳一段华尔兹,非常不甘心地晃着爪子喵了好几声。 他一露面,台下的粉丝都沸腾了—— 然而这种场合不适合尖叫咆哮,掌声还是稀里哗啦的响了起来。 戚麟跟其他几只猫玩着巨大的球,有那么一瞬间试图玩一会儿自己的尾巴。 ……果然是奇怪的物种啊。 等这场音乐剧下来,连那几个不怎么听歌的人都感觉是进了耳朵虫,满脑子都是主题曲的旋律,换衣服的时候都想哼一段。 江绝出场的时候试图用毛绒绒肉垫捂着脸,然后自暴自弃的把手松开,耷拉着尾巴去换衣服卸妆。 他刚才甚至和好几只猫一起合唱了段《memory》,嗨到差点破音。 结果这只是活动之一。 第二项活动,竟然还是体验植物性化妆品。 节目组带着他们去了时都的医美产品研发中心,介绍本国引以为豪的产业链和研发实验室。 工作人员给他们敷上精华蛋白提取物做成的面膜,还教他们如何保养唇周和眼周。 江绝前头嗨的太过,此刻敷着面膜有些昏昏欲睡。 而戚麟一脸聚精会神的听着各种介绍,甚至有种想疯狂囤货的冲动。 “那么今天下午的第二项活动,也是比赛之一马上就要开始了。”主持人笑容可掬道:“最高分可以坐豪华游轮和摩天轮,输的朋友们需要在明天四点起床,然后和清洁工阿姨们一起美容这个城市哦。” 听到凌晨四点这个字眼的时候,江绝马上醒了过来:“什么?!” 也就在这个时候,主持人拿出一块展板来。 上面是一个模特的脸部特写——她的妆容是酒红色的圣诞樱桃妆,看起来蛊惑而又性感。 嘴唇是细腻的咬唇妆,显然如同成熟的车厘子般光泽而有弹性,让人有亲吻的冲动。 “你们可以两两一组,做为化妆者和被化妆者,我们还请来了一位素人嘉宾,方便大家挑选合作伙伴。” 江绝懵了几秒钟:“我……完全不会啊。” 他是真的不会。 虽然说要做演员,起码还是得懂一些基础知识,出去逛街也要注意服饰和面容的得体。 可这些事平时都有助理和化妆师代为打理……他甚至连那些色盘到底是什么和什么都分不清楚。 “你坐好!我来!”戚麟信心满满地把他往化妆椅那牵。“你确定……你能来?”江绝已经有些窒息:“我不想被画成大花脸……” “我手艺可好了好吧,”戚麟瞥了他一眼:“做偶像一年起码要画个几百套妆——这个咬唇妆都是两三年前的款式了。” “你真的会——” “放心了啦。”戚麟把他固定在化妆椅上,眼神示意他坐好不要动,然后在放着琳琅满目的各种化妆品的桌子旁挑各种东西。 有时候还挑着挑着用手腕手背试色,抓着江绝的右爪仿佛要给他打针。 江绝被这几个动作搞得浑身发毛:“为什么还要试……直接选偏白的不就行了吗?” “因为要贴合你的肤色啊。” 他洗干净手,又安排江绝再次洗脸靠近过来,抬手挑住江绝的下巴,语气颇为淡定:“先上爽肤水。” “这是胡萝卜色的。”江绝刚拍完脸,就看见他挤出来一坨不明物:“你要把我的脸涂成橘黄色吗——” 化妆水完了是涂乳液,乳液完了再是妆前乳。 “这个叫妆前乳,”戚麟淡定道:“不要动,帮你遮小斑点和提肤色。” 江绝:??? 等妆前乳搞定,他掏出一盘粉底来,一开盖子就是各种花花绿绿的颜色。 “不是,你这个都跟调色盘一样了,”江绝平时没怎么留意化妆品,这个时候产生了迷之误会,试图往后躲:“别把我画成花猫成吗……今天都已经花猫过一次了。” “粉底本来就是花花绿绿的啊。”戚麟试图解释:“你不要动——啊你怎么跟直男一样。” 江绝:??!! 他颇为僵硬地呆在椅子上,任由戚麟给自己涂粉底和遮瑕膏,把黑眼圈和眼周都修饰了一遍。 由于节目组不给镜子,江绝已经完全对自己今天的颜值丧失了信息,转而开始好奇的提问题。 “这个是什么?” “修容棒。可以画阴影。” “可是刚才那个粉底和什么膏……” “遮瑕膏是为了把某些深色的地方遮盖下。” “那个不是阴影吗?” “……” 定妆粉和高光一上完,江绝就跟刚刚洗完澡的猫儿似的试图下椅子。 “别动!” 戚麟摁着他继续画,显然完全进入化妆师的职业状态。 他不断教江绝往上看或者往外看,帮他勾勒出接近完美的眼妆出来,又开始用唇膏打底,给他做不太阴柔但足够好看的唇妆。 他的呼吸又轻又稳,连江直男都不自觉地变乖了许多。 等全部搞定的时候,一个多小时已经过去了。 江绝默默起身,抱着今天贯彻全程的大无畏精神去照了下镜子。 嗯……嗯??? 他看了半天镜子,显然有些惊讶。 上次化这么浓的妆,还是因为那部电影。 主持人显然也颇为惊讶:“这不是越羽吗?” “不是越羽,”戚麟矫正道:“是江绝。” 人们看到浓妆两个字,总是会联想到小丑一般的惨白粉底大红唇。 可真正的浓妆,是放大面部细节的每一个优势,把人的魅力推到最高点。 江绝实在颇为适合这个样子。 他平时寡淡而不爱修饰,可如今真的画了狭长的眼妆,哪怕一个眼神都让人能定在那里。 蛊惑,华丽,而且也足够俊美。 他定定地看着镜子,忽然有种灰姑娘变身的感觉。 这手艺,是真的很不错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古早风格的番外】- 以下是免费内容,不喜可按功能键跳过。 ★★七绝夫夫相性一百问★★ 1 请问您的名字? 江绝:…… 戚麟(抢答):江绝的老公! 2 年龄是? 江绝:都是23岁 3 性别是? 戚麟(继续抢答):江绝,和其他性别。 江绝(捂脸):幼稚鬼…… 4 请问您的性格是怎样的? 江绝:比较稳重,安静。 戚麟:很活泼,比较乐观。 5 对方的性格? (对视一眼) 江绝:幼稚鬼 戚麟:??? 戚麟:高冷又可爱。 6 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两人:宿舍 7 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戚麟:爱干净,很有礼貌,是帮我收拾礼物的好人。 江绝:不认识,路人。 戚麟:……?? 8 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戚麟(坚定脸):全部 江绝(思考了一会儿):全部 9 讨厌对方哪一点? 江绝:暂时没有 戚麟:没有 10 您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么? 江绝(思考中):某些地方还需要磨合 戚麟:嗯……很好了叭 11 您怎么称呼对方? 江绝:戚戚,麟 戚麟:绝绝,小江老师,绝,宝贝儿,心肝儿—— 律:好了知道了下一个 12 您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呼? 两人:就这样挺好的 13 如果以动物来做比喻,您觉得对方是? 江绝:猎犬,跑起来非常快的那种 戚麟:……猫?狐狸?都有点吧 14 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送? 戚麟:百老汇各种票以及往返机票 江绝:乐器,意大利的小提琴,或者私人藏品的那种吉他和古董钢琴。 戚麟(惊喜脸):dei!我超喜欢这个! 15 那么您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江绝(思考脸):暂时好像没有。 戚麟:和绝绝在一块就很好啦! 16 对对方有哪里不满么?一般是什么事情? 江绝:对其他人容忍度太高,会一直忍其他人的冒犯。 戚麟:工作起来太拼了,一直有各种程度的受伤。 江绝:你不也是→_→ 17 您的毛病是? 戚麟:什么工作都想兼顾,有时候在超负荷工作吧。 江绝:差不多,基本上很少休息。18 对方的毛病是? 律:好了,知道你们是工作狂了,下一个。 19对方做什么样的事情会让您不快? 戚麟(思考):遇到不开心的事情憋着,不和我谈论,只想自己消化处理。 江绝:看见他和其他人走的太近。 戚麟:——咦! 20 您做的什么事情会让对方不快? 江绝:熬夜通宵写剧本。 戚麟:熬夜通宵写歌词。 律:嗯……确认过眼神,就是一家人。 21 你们的关系到达何种程度了? 同时亮出订婚戒指。 律:好的,狗粮我先干为敬。 22 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同时露出疑惑的眼神。 戚麟:好像公开之前……没有约会过吧,都是在各种片场晃来晃去,定多算得上探班。 23 那时候俩人的气氛怎样? 戚麟(继续思考):送元宵那次算吗?那次我还在暗恋他哎,那个时候特别想亲他一下…… 江绝(茫然):……送元宵?暗恋? 戚麟(摆手):没有,不存在的。 24 那时进展到何种程度? 戚麟:约等于没有进展。 25 经常去的约会地点? 江绝:私人电影院,会一起拉片子。 戚麟:画展、博物馆、电影展。 26 您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样的准备? 江绝:去意大利挑小提琴,或者给他包纽约的录音室,让他可以不用排队就去做专辑。 戚麟:探班,或者拜托朋友帮忙抢票——港道理《汉密尔顿》的票简直比德云社封箱还难抢好吗!!有钱都买不到哎!! 27 是由哪一方先告白的? 戚麟(骄傲脸):我! 28 您有多喜欢对方? 戚麟:喜欢到改变职业选择,一直在表演路追逐着他。 江绝:我只喜欢过他,没有参照物,不清楚怎么形容。 律:应该是,你以前喜欢的事物平时就很少,从小到大就没太多的偏好吧。 江绝:嗯。 29 那么,您爱对方么? 两人:爱。很爱。 30 对方说什么会让你觉得没辙? 江绝:再来一次? 戚麟:轻一点? 律:好的未成年人自己捂眼睛,你们两车速慢一点。 31 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会怎么做? 江绝:不太可能……其他人变心我信,戚麟做不到的。 律:为什么? 江绝:他对戏的时候被亲一下,回来都试图给我写检讨…… 戚麟:会直接问清楚吧,应该有什么误会。 32 可以原谅对方变心么? 两人:不能。 33 如果约会时对方迟到一小时以上怎办? 戚麟:这个很正常吧,不是临时有采访,就是杂志社拍摄进度比较慢,或者要换衣服卸妆什么的。 江绝:会去刷微博刷豆瓣……或者帮他抽卡。 戚麟:嗯,六百抽了,没有八岐大蛇,没有茨林,什么都没有——这冷漠的世界(╯‵□′)╯︵┻━┻ 35 对方性感的表情? 戚麟:微微眯眼看着我的时候,或者是那种很无奈又很享受的表情。 江绝:平时都很性感吧,他是偶像啊。 戚麟:——咦! 36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最让你觉得心跳加速的时候? 江绝:经常啊。 戚麟:有吗…… 戚麟:江绝私下里很撩的,我就不多解释了。 38 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两人:对戏、一起唱歌,还有滚床单。 39 曾经吵架么? 江绝:戏里经常吵,生活里没有。 戚麟:我们都比较理性吧……出了问题先分析本质,很少带着情绪说话。 40 都是些什么吵架呢? 江绝:好像偶尔会生气,工作太忙或者消失太久那种,不过算小情绪,没有直接冲突过。 戚麟:江绝遇到事儿都是自己闷着解决,我一直挺心疼他的。 41 之后如何和好? 两人:滚床单。 42 转世后还希望做恋人么? 两人:嗯,最好结婚。 43 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被爱着? 江绝:想到他的时候。 戚麟:每一刻。他的爱一直很安静。 44 您的爱情表现方式是? 戚麟:理解和等待。 江绝:亲吻,看他,偶尔会撒娇。 律:咦……你撒娇过吗…… 45 什么时候会让您觉得“已经不爱我了”? 戚麟:很冷淡,不肯和我有眼神交流。 江绝:不主动,不回应。 46 您觉得与对方相配的花是? 江绝:小苍兰 戚麟:桔梗,薄荷。 47 俩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情么? 江绝:我家世算吗…… 戚麟:算→_→ 戚麟:我好像没什么隐瞒的哎。 江绝:嗯……你麻麻很喜欢跟我分享各种故事。 戚麟(抓狂):她又说什么了!!我不要面子的啊!! 48 您的自卑感来自? 江绝:内向和轻微自闭,不喜欢社交。 戚麟:总觉得演技不够好。 49 俩人的关系是公开还是秘密的? 律:嗯……全世界都知道你们两要结婚了…… 50 您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维持永久? 江绝:已经说过了。 戚麟(摇尾巴):那两本书我都供着了!=========未成年人自觉捂眼睛========= 51 请问您是攻方,还是受方? 江绝:受 戚麟:攻 52 为什么会如此决定呢? 江绝:他体力好。 戚麟:很喜欢弄哭他啊。 53 您对现在的状况满意么? 江绝:嗯。 戚麟:ovo 54 初次h的地点? 江绝:宿舍,浴室。 55 当时的感觉? 戚麟:我爱他。 江绝:嗯……很满足…… 56 当时对方的样子? 戚麟:比较窘迫,但是超可爱。 江绝:很性感。 57 初夜的早晨您的第一句话是? 江绝:……再来一次? 戚麟:好啊ovo 58 每星期h的次数? 戚麟(思考):看他状态吧,有时候工作太忙了,可能两个星期都在加班,之后再补。 59 觉得最理想的情况下,每周几次? 江绝(扭头确认):7次,偶尔加餐? 戚麟(点头):听你的。 60 那么,是怎样的h呢? 戚麟:都很快乐和享受吧。 江绝:比较……激烈? 61 自己最敏感的地方? 江绝:耳朵 戚麟:都挺敏感的…… 62 对方最敏感的地方? 江绝(思考):脖颈? 戚麟:耳朵。 63 用一句话形容h时的对方? 江绝:会害羞,但是特别认真。 戚麟:很主动,而起很配合。 64 坦白的说,您喜欢h么? 两人笑着点头。 65 一般情况下h的场所? 戚麟(不确定):家里?乐器室?他书房?餐厅? 66 您想尝试的h地点? 江绝:好像都尝试过了…… 戚麟:确实,下次私人飞机试一下? 江绝:好。 67 冲澡是在h前还是h后? 戚麟:都有吧? 68 h时有什么约定么? 江绝:有求过婚。 律:咦…… 69 您与恋人以外的人发生过性关系么? 两人:没有 70 对於「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肉体」这种想法,您是持赞同态度,还是反对呢? 江绝:不赞同 戚麟:这种事还是需要感情的吧…… 71 如果对方被暴徒强暴了,您会怎麽做? 江绝(摇头):不可能,我们家雇的保镖不是吃素的。 戚麟(摇头):他爸爸超可怕的……上次江姨出车祸,事情结束以后那些人都被收拾干净了。 律:所以白凭到底是做什么的…… 72 您会在h前觉得不好意思吗?或是之后? 江绝:戚麟之后会害羞,我还好。 戚麟:我没有!没有好吧! 73 如果好朋友对您说「我很寂寞,所以只有今天晚上,请…」并要求h,您会? 两人:不可以。 74 您觉得自己很擅长h吗? 江绝:还……行? 戚麟:我超棒ovo 75 那麽对方呢 戚麟:他最好了ovo 江绝:嗯…… 76 在h时您希望对方说的话是? 戚麟:好喜欢你。 江绝:各种表白吧,一边示爱一边做很带感。 77 您比较喜欢h时对方的哪种表情? 江绝:害羞又特别主动。 戚麟:都很好。 78您觉得与恋人以外的人h也可以吗? 两人:不可以。 79您对sm有兴趣吗? 戚麟(试探性):sp或者一点点调教? 江绝(若有所思):下次试一下? 80 如果对方忽然不再索求您的身体了,您会? 戚麟:估计是生病了,身体很虚弱吧。 江绝:工作太辛苦了,没有多余精力做这些。 81 您对强奸怎麽看? 两人:犯法。 82 h中比较痛苦的事情是? 戚麟(扭头看江绝):有吗? 江绝(摇头):没有。 83 在迄今为止的h中,最令您觉得兴奋、焦虑的场所是? 戚麟:我办公室? 江绝:后台化妆间?虽然锁门了还是感觉有点焦虑…… 84 曾有过受方主动诱惑的事情吗? 戚麟:经常有啊……他很擅长做这个。 江绝:默默点头 85 那时攻方的表情? 江绝:超开心,会害羞和有点紧张。 86 攻方有过强奸的行为吗?戚麟(思索):角色扮演算吗? 律:嗯……不算吧…… 87 当时受方的反应是? 江绝:配合演出? 戚麟:入戏炒鸡快!我绝最专业了! 88 对您来说,「作为h对象」的理想是? 戚麟:绝。 江绝:只有他。 89 现在的对方符合您的理想吗? 两人:嗯。 90 在h中有使用过小道具吗? 戚麟:《长命百岁》的那个狐狸耳朵还有—— 江绝(捂住嘴):下一题。 91 您的第一次发生在什么时候? 两人:宿舍。 92 那时的对象是现在的恋人吗? 两人:是。 93 您最喜欢被吻到哪裏呢? 戚麟:嘴唇? 江绝(凑过去亲了一下):一样吧。 94 您最喜欢亲吻对方哪裏呢? 戚麟:额头?头发?手背? 江绝:都很喜欢。 95 h时最能取悦对方的事是? 戚麟:说我爱你。 江绝:叫老公。 戚麟(凑过去又亲一下):乖。 96 h时您会想些什麽呢? 江绝:哪里有时间思考别的问题…… 戚麟;这种时候还想别的事……不太好吧。 97 一晚h的次数是? 戚麟(思考):都有吧?不好说。 98 h的时候,衣服是您自己脱,还是对方帮忙脱呢? 两人:都有。 99 对您而言h是? 江绝:表达爱和感受爱的方式。 戚麟:互相取悦,以及示爱。 100 请对恋人说一句话 江绝(叹气):我以后会少通宵的……你也多注意下身体。 戚麟(俯身抱住):爱你。 第141章 【番外·变小记·上】 江绝醒来的时候,感觉不太对劲。 身体变轻了很多, 而且床边没有人。 他隐约记得昨天是结婚十周年纪念日, 家里人拿出上好的玫瑰香槟来, 自己也多喝了一杯。 后面发生了什么来着…… 他揉着额头坐了起来,然后僵在了原地。 这是孩童的手。 小巧,软嫩,白乎乎的,三四岁小孩儿的手。 江绝在呆住两三秒以后,所有的瞌睡全醒了。 他抬头环视自己的住处, 发现还是时都御风别院的老房子, 可是里面的陈设都少了很多—— 自己的卧室里连电脑都没有,而且床也是记忆里的儿童床。 他懵着穿上小兔子拖鞋, 晃晃悠悠地去了洗手间。 镜子里的小孩儿黑发垂落, 大眼睛里满是惊恐,犹如一只突然掉到草丛里的雏鸟。 我——我变小了! “小绝?”江烟止本来在门口送别白凭,听见远处有动静,走过来一瞧噗嗤笑道:“怎么一大早来照镜子了?” 江绝讶异地抬头看向她,发觉母亲也年轻了很多。 她乌发披散,明眸善睐,显然还是当年的那个年轻的影后。 “我……”他开口时,发现声音也软乎乎的:“我们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想回法国了吗?”江烟止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后天就走, 不要急哦——早餐想吃点什么?” 被妈妈当小玩偶一样抱起来的感觉都有些陌生了。 他甚至有点不好意思,可只能安静的坐在餐桌旁边喝新鲜的草莓奶昔。 现在还在时都,没有回法国, 意味着大概时间点在2000年的年末。 小不点江绝闷闷地喝完一大杯奶昔,难得安静地开始思考问题。 ——我是穿越回去了吗? 好像是的。 ——戚麟现在是什么样子?他也是小孩吗? 不太清楚。 江烟止早就习惯了家里小男孩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的样子,今天瞥见儿子一声不吭的,还特意去摸了摸他的额头。 也没发烧啊。 “妈妈。”江绝试图不要让自己露出成年的语气出来:“还有别的小朋友吗?” “别的?”江烟止耐心道:“绝绝想和别的小孩一起玩吗?” “对。”江绝眨眨眼道:“今天可以吗?” “好哦。” 然而接下来是颇为尴尬的换衣服时间。 江绝试图自己穿裤子穿袜子,还是免不了被帮忙系扣子和丝带。 他努力适应着小孩儿的身体,一边试图搞清楚戚家和白家现在关系有多好——应该不会把自己带到别人那去吧。 等衣服换完,江烟止接了个电话,去阳台答复片约的事情。 而家里的座机突然响了起来。 江绝一个激灵,趁着保姆还在帮忙整理衣物,一路小跑着冲去客厅里接电话。 会不会是—— “歪?”电话那端传来小孩子的懵懂声音:“请问是江绝弟弟家吗?” 江绝提了口气,一边看向阳台方向,一边压低声音问道:“戚麟?是你吗?” 对方也愣了几秒钟:“你也穿了?” “我的天——”戚麟握紧电话筒,一只手捂脸道:“我得亏还记得你们家的座机号,这么多年了居然没有换。” “等一下我过来找你,”江绝正欲说些什么,戚麟那边传来吴秋一的声音:“小麟你在玩什么呢!电话不可以乱拨知道吗!” 戚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戚爹抄起来抱回沙发上,海绵宝宝的背景音颇为清晰:“派大星我们去捉水母吧!” 刚好这个时候江烟止也回来了,发觉就江绝一脸茫然的坐在座机旁边,失笑道:“想爸爸了?” “这个响了。”他指了指这里。 “这个是座机哦,是用来和其他人说话的。”江烟止走过来的时候,刚好听见听筒那边传来声音:“怎么回事?” 吴秋一正在准备炖猪蹄,刚过来给戚麟递两个小橘子玩儿,也听见电话那边的响动。 两个小孩儿同时僵住,努力调动演技假装无事发生。 “老江!刚才估计是麟麟玩电话来着,不小心拨过来了。” “没事没事!等会我带小绝过来玩儿怎么样?刚好快去法国了,以后估计一直都见不到你们,也挺可惜的。” 戚麟凑在旁边偷听,忽然眼泪就不受控制的往外冒。 他心想自己怎么说哭就哭,一边用手试图抹眼睛。 小孩儿的身体似乎不太好控制,对情绪也格外敏感。 “我们家小公主是又怎么了……”戚鼎洗了个梨回来就瞧见戚麟眼睛红红的坐在妈妈旁边:“妈妈训你了?”“没有!”戚麟努力忍住不哭:“我没有哭!” 吴秋一怔了下,下意识道:“你前两天才和江绝弟弟一起玩过呀,今天不想见他么?” “他要走了吗?”戚麟扬起头来看向她。 “估计要去法国呆五六年呢,不哭哦,”吴秋一安慰道:“小绝弟弟走了,妈妈还可以带你去和韩忆哥哥玩,他是外国人呢。” 他又不是我老婆!! 戚麟忍住情绪抱着小橘子坐在沙发上,低头闷闷地没说话。 他现在的腿短到下沙发都困难,更不用提自己跑去给江绝开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熟悉的门铃声才再次响起。 小江绝牵着妈妈的手站在门口,小声喊了声阿姨好。 “小绝好可爱啊,来叔叔抱一下!”戚鼎还没剃胡子,毛绒绒的扎的疼。 “我跟你说,麟麟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特别乖——早上吃饭不吵不闹的,连青椒都能皱着眉吃完。”吴秋一把他们两迎进来,显然是松了一口气。 戚麟一听见熟悉的声音,试图从高墙般的沙发上爬下来去见他,结果差点跟熊猫似的滚下去。 “坐好坐好!等会一起吃点心!”戚鼎靠jio把亲儿子顶住,成功没让他掉下去,一边把绝绝放到沙发的安全位置,一边把戚麟也抱了上去:“好好和弟弟玩,别哭了乖啊。” 两个小家伙对视了一眼,显然都觉得有些陌生。 虽然在相册里看见过好多次,可真的瞥见恋人变成三四岁小孩的时候,还是有种奇怪的感觉。 大人们给他们拿来玩具和儿童书,在不远处开始念叨拍电影的事情,而这边的戚麟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江绝的脸,显然有些不太确定。 “你还记得我吗?”他问道。 小孩儿的声音又软又糯。 “我记得……”江绝握着他的手,还能闻到他身上的奶香味:“我记得……可之前,我们在哪里?” 戚麟扭头看了眼打电话叫老白过来搓麻将的亲妈,悄悄用手比了个2029。 结婚十周年的时候。 那就是同一天穿过去的。 江绝松了口气,庆幸他们两是在同一个时间段的记忆。 “你妈妈说,要带你去法国……呆好多年。”戚麟小声道:“怎么办啊。” 江绝感觉这个身体软乎乎的特别容易没力气,索性躺在旁边的大抱枕上,想了想道:“我等会去劝劝她,万一有用呢。” “我们可以一起长大啊……还可以上同一所小学,一起再去考时戏院,”戚麟说话都不太利索,断断续续道:“可是你不要走好不好?” 他凑过来亲了一下小江绝的脸,眼睛又大又亮:“不许走。” “小戚!不许这样随便亲弟弟!”戚鼎喝了一声道:“弟弟同意了才可以亲,不然就是耍流氓!” 其他两个大人也看了过来。 两孩子突然一僵,江绝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了,大人们才继续去研究麻将桌的事情。 两个人干坐着也没事干,索性越狱般的从超高的沙发上慢慢悠悠爬下来,手牵着手去看家里的陈设。 好几个房间还都没有之后的样子,暂时都是客房和储物间。 三角钢琴倒是很早就买了,而且保养的到了十年后都没什么区别。 保姆小心地跟着这两孩子,生怕他们两出什么闪失。 戚麟把钢琴盖子掀了起来,试图用小肉爪弹首曲子看看。 然而指节都没有太大力气,想跨个八度都不可能,只能颇为笨拙地来一首小星星。 江绝坐在旁边,小短腿晃来晃去。 他忽然觉得,和他一起这样慢慢长大也挺好的。 爸妈都没有老去,许多遗憾可以弥补,甚至还可能真的与戚麟一起读书长大。 吴秋一话说了一半,听见远处断断续续的钢琴声,忽然失笑道:“这孩子还是真像他爸爸,天生喜欢这些东西。” “你们将来打算让他学什么?”江烟止剥着热乎乎的烤栗子道:“小麟一直很聪明啊。” “经商?或者读个生物?”戚鼎若有所思:“现在不都说,二十一世纪,是生物的世纪,估计会很热门吧?” “还不是看他,喜欢什么就学什么好了。”吴秋一随口问道:“你们家呢?你和老白都这么有天分,打算让他学表演么?” “还是不了吧。”江烟止失笑道:“我们这行太苦了,什么镜头都要一遍遍的磨,还要冬天里下冰水,跟当兵似的。” “现在不是有什么人气组合嘛!唱唱歌跳跳舞也挺好的!” “花架子就算了啦——” 两小家伙对视一眼,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142章 【番外·变小记·下】 江绝花了不少功夫,还真的说动了母亲。 本来白凭也倾向于留在国内发展, 毕竟好朋友们都在这边, 国外待太久也觉得冷清。 江烟止左右一思忖, 索性把他和戚麟放一块,让他们两一起去读幼儿园,自己也可以早点复出演电影。 去幼儿园上学的第一天,江绝就瞅见戚麟给自己抢了个小凳子。 其他的人类幼崽都跟小怪物似的,流着口水推推搡搡地吵闹着要玩具。 他们两不声不响的喝牛奶吃饼干,然后坐在旁边看这群小孩儿吵个没完没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 当小孩儿对耳朵不太好, 还容易被吵得头疼。 老师们竭尽全力的把这帮小怪兽们看好,顺便往这两个乖宝宝的胸前贴了个大红花, 然后开始讲课。 他们上的是私立幼儿园, 早早的就开始了双语教学和启蒙教育,现在已经开始上基础的数学课了。 两人不声不响地看着一帮小孩们争先恐后的抢答五加二等于几,忽然有种格外的感慨。 “我已经想跳级去读高中了。”戚麟小声道:“搞不好我就是未来的天才少年。” “我也想……”江绝头疼道:“还要陪这些小孩儿读六年小学,简直是种煎熬。” 老师一眼就瞅见他们两在说悄悄话,敲了敲讲台道:“戚麟,你起来回答问题!” 戚麟愣了下,然后在一片安静中站了起来。 “六加四等于几?” “十。” 老师本来想训斥他不能上课讲话,没想到这小孩反应还挺快, 索性问个更难的:“十七加十二呢?” “二十九。” 其他小孩纷纷露出羡慕的眼神出来。 “二十三加十八?” “四十一。” 小孩儿们哗啦啦的开始鼓掌。 “坐下!不许说话了知道吗!” 这些学生家长是有多拼,背后还给孩子补课……才幼儿园啊。 等这节课下了,小孩儿们又开始满屋子跟放了气的气球似的乱窜。 有几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凑过来, 小心翼翼的看着戚麟:“小戚哥哥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江绝本来在低头喝水,差点笑出声来。 戚麟默默扭头看了眼幼崽化的自家老婆,扭头道:“有了,谢谢。” “再多一个嘛——我们好喜欢你的——” 江绝摆了摆手,绘声绘色道:“真的,小戚哥哥的女朋友可凶了,还会咬人。” 女孩儿们露出懊丧的神色,去旁边玩小熊了。 “好像是会咬人?”戚麟挑眉道。 这个表情如果是二十多岁的他做,会有种似笑非笑的感觉。 然而现在他只是个四岁大一点的小孩,反而有种蜡笔小新的迷之萌感。 他们甚至开始习惯这种生活。 滚床单是不可能滚床单了,起码要等个十四年。 吃饭穿衣服还可能被保姆帮,有时候自己都在退化。 有时候戚麟坐在秋千上晃悠来晃悠去,甚至跟江绝说要不这辈子他读医好了,也是为社会做贡献。 周末的时候,两家人还会一起去郊区玩。 白凭之前忙于工作的事情,一直分身乏术的两头跑,如今总算是能安稳在国内,也多了许多时间顾家。 他们一块带着孩子和老友去逛游乐场和公园,有时候还能抽空补个觉。 江绝有时候会担心,自己把学过的东西全都忘掉。 虽然记忆能力好像还在,但是幼儿的世界太懵懂了,什么东西包括戚麟都好像有点蠢萌蠢萌的。 那次戚麟考虑转换职业的时候,他自己也有些动心。 表演学到的东西,还有很多技巧和细节处理,应该是能长久记得的。 如果能去学其他的专业,抽空跟着父亲拍个戏,也大概忙得过来。 公园里绿草如茵,远处还有摩天轮转着圈圈。 戚麟被妈妈牵着买冰淇淋去了,江绝坐在椅子上回忆着剧本。 就在这个时候,超大的一只泰迪犬突然冲了过来,不依不饶地冲着他狂吠。它没有被栓绳子,而且性子也颇为暴躁。 江绝神色一变,有种不好的感觉—— 他试图下椅子,父母就在不远处,然而那狗狗变本加厉地扑过来用鼻子拱他,甚至想张口咬他。 “走开!!”戚麟直接把冰淇淋蛋筒往狗狗脸上一糊,张开胳膊就挡在了江绝面前,扯开嗓子就嚎了一声:“妈——” 其他人匆匆赶来,那狗狗被糊的满脸都是冰淇淋,又被戚鼎补了一脚,直接夹着尾巴匆匆跑掉了。 江绝躲在戚麟后面,忽然特别没出息的就开始哭了。 小孩真是对情绪很敏感啊,连用理智控制都不太方便。 其他大人哄着他安慰他,戚麟接过纸巾特别理解的帮忙擦眼泪,见他眼睛红红的样子,免不了取笑一句:“你已经四岁啦,不是小孩子了。” 继而被亲爹削了一下脑瓜子。 江绝哭起来抽抽搭搭的,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他本来在成年人的视角里,觉得狗都没什么可怕的。可是真的矮化到小不点的程度,反而感觉到处都是危险和庞然巨兽。 戚麟抱着他哄了半天,家里的大人一脸欣慰。 两孩子感情真好啊。 ——能不好吗,都结婚十年了。 他们索性放下很多顾虑,真的如同小孩儿一样去玩乐和放松。 两个人在草坪上像小熊似的打着滚,草叶都蹭了满身。 戚麟张开胳膊看着天空,忽然开口道:“其实做小孩儿也挺好的。” “嗯。” “如果真的读小学……我还是挺想跳级的,”他扭过头来看江绝:“跳完小学跳初中,搞不好十三四岁就读大学去了。” “我也是。” “江绝……如果我们将来都改变了人生的轨迹,还会在一起吗?” 江绝怔了下,发现戚麟的表情有些隐约的害怕。 “会的。”他伸手握紧他的手,一起抬头看蓝天上的流云。 “哪怕你去做医生了,我去学理科,或者做别的职业,我们还是会在一起的。” “江绝……你还记得上辈子的事吗?” “快忘干净了。” “什么?!!” “开玩笑的。”他笑了起来:“奈何桥上等三年。” 戚麟怔了片刻,凑过去亲了下他的唇。 “我也记得。”他轻声道:“未来不管变成什么样,你还是我的爱人。” 远处的戚鼎吼了一声:“不许随便亲弟弟!!” 等江绝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身体变沉了很多。 宿醉的感觉让人有点缓不过神来,脑子里仿佛坠了一个铅块。 他伸出手的时候,发现自己又变了回去。 等……等?! “哎哎你别乱动!躺回去!”戚麟正拿了热毛巾回来,松了口气道:“你要是再睡下去,我真要带你去看医生了。” “你……变回来了?”江绝眨了眨眼,端详着自己的手。 是三十出头的男人的手,他又回来了。 “什么变回来了?你昨晚喝的有多醉知道吗——发微博自拍还唱我的歌!!”戚麟没好气道:“要不是我中途拦下来,又得上热搜了!” “你不是和我一起回去了吗?”江绝还有些睁不开眼睛,显然没回过神来:“我们不是还一起去幼儿园了吗?” 戚麟愣了下,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糊涂了?” 江绝任由他坐在自己身侧,接过热毛巾擦了一把脸,慢慢讲自己梦到了什么。 “好像你也只有四五岁,幼儿园里还有小姑娘追你。” “我们去了游乐场,还打算一起考小学,再去读时都四中。” “你还说,想去当医生……” 戚麟安静地听他说完,忽然道:“也就是说,你做梦变成小孩子了,还在吃醋?” 江绝:……??? 戚麟感觉自己抓对了重点,眼睛亮亮地道:“你真是个超喜欢我呀,小醋罐子。” “重点是我梦见我们两都变小了好吗!”江绝用热毛巾捂着脸闷闷道:“我昨晚到底喝了多少啊……感觉人都恍惚了。” “你睡了差不多有一整天,中途我叫家庭医生来看过,他说是你拍电影累着了,要多睡会缓缓。” 戚麟起身帮他拿换的衣物,随口道:“你还非要参加我的跨年演唱会来着,嘉宾位给你留了啊。” “我没有——”江绝全然分不清楚哪句话是真的:“再也不要喝酒了。” 戚麟噗嗤一笑:“你去年和前年都是这么说的。” “等会去洗个澡吧,晚点还有拍摄和采访,”戚麟推开门,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来看他:“我小时候可爱吗?” 江绝抬起头来,回忆了片刻:“眼睛特别大,一股子牛奶的味道,还喜欢哭。” “才没有,”戚麟凑过来亲了亲他:“你就别嘴硬了,做梦都吃醋,笨蛋。” 2000年的某个下午。 江烟止路过客厅的时候,瞥见茶几上有一枚鎏金纸叠成的香槟玫瑰。 她愣了半天,心想老白出差半个月没回来,这是谁叠的? 小绝那么小,又没有学过,不太可能啊? 也许是自己忘了些什么吧。 她低头端详着那朵玫瑰,笑着把它放在了心口的口袋里。 第143章 【大结局】 伴随着最后一期《食光旅行》的录制结束,前面几期也陆续放映出来, 全网一片好评, 热搜也是连着上了几次。 迷妹们嘤嘤嘤着问什么时候出第二期, 更有人专门因为这个节目把那五个国家都飞了一遍。 不过戚麟和江绝暂时没空理会这些—— 他们的婚期是越来越近了。 关于他们两结婚这事,家里其实还没想好怎么跟老人说,然而现在确实是个信息流通速度过快的时代,老人哪怕在乡下还是国外呆着,都能瞅见他们两的好多事儿。 戚麟这边的外公外婆是第一批知道情况的。 没办法,电视上在放综艺和各种报道, 偶尔还展映他们两演的这电影。 江绝那边的爷爷奶奶也颇为时髦, 不光大方表示结婚是好事,还送了一堆珠宝首饰。 后来家里人索性把工作都做了一遍, 三代人聚了好几次。 江绝性子内向, 但为人温润有礼,从小看着就是个好孩子,哪怕不怎么会攀谈,也非常受家里长辈喜欢。 戚麟则是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老爷爷老太太们确实也有人颇为担心,可时间处久了,反而跟亲家们玩得其乐融融,还组团去国外旅游。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自己不后悔就好!” 婚礼的最终地点定在了奥地利的维也纳,他们在父母的陪伴下去好几个国家拍了一整套的写真。 这事儿本来应该说颇为浪漫和惊喜, 可是介于职业的关系,两个人反而都是速战速决的性子。 戚麟自然不必说,他从十三岁出道起, 就日常拍各个杂志的采访图封面赏,大一那会儿能半睡半醒地一个小时换十几套衣服疯狂连拍。 江绝一开始还不太熟练,后来出道时间久了,也跟着戚麟学会摆各种pose。 白凭和江烟止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定点!再来一个!抬下巴!” 白凭表示摄影团队的器材相当好,他又有点手痒了。 还真就临时起兴去拍了好些个镜头,小孩儿们底子好连图都不用修,生图在戚麟微博放了六张,权当是粉丝福利了。 如果真办个盛大的婚礼,光是戚鼎的人脉,加上江烟止的一众师兄师弟师姐妹,恐怕教堂都装不下。 他们两家人一合计,决定还是办个小众又别致的婚礼,时间则定在领证之后的春天。 那时候冰雪消融,春暖花开,是个结婚的好时候。 不宴请媒体,不公开报道,也不用把名流们都唤来充门面。 最亲近的朋友和家人都叫上,看着他们两人一起交换戒指,就足够了。 戚麟沉迷于试吃各种婚礼蛋糕,还试图喂江绝几口。 “这个香草味配可可碎的炒鸡好吃!” “江绝——红丝绒蛋糕!还有这款!覆盆子配白巧克力!” 吴秋一在旁边看的颇为唏嘘:“老戚啊,我感觉咱两结婚也没多久,怎么孩子转头就到了结婚的时候?” “还年轻着呢,不虚。”戚鼎面不改色道:“都怪戚麟蹿太快了。” 戚麟:……? 等婚礼和婚纱照的准备工作做完,似乎也没有太多要忙的东西。 时国在2019年通过了同性恋婚姻法,于2020年1月1日正式起效,他们打算在起效的当天去领证,成为历史的第一批见证者。 国外已经大规模地推广了同性恋婚姻,这也是不可抵挡的潮流——就如同女性不断拥有工作权、继承权和选举权一样。也趁着大部分的事宜都搞定了,戚鼎去了趟国外,回来时把他们两人都单独叫去了书房。 “是这样的。”戚鼎拿了本小册子,上面写的都是英文。 “我知道,你们两考虑过领养一个孩子,或者怎样,”他示意他们翻到某一页,看上面实验室的数据:“但我的建议是……不要急,再等等。” 这小册子上面,竟然是有关生殖辅助的内容。 早在2004年前后,日本就完成了一对母老鼠的繁殖,生下来的小老鼠不仅活泼健康,而且还可以繁育后代。 后来美国那边技术发展,连公老鼠也可以完成同性繁育——他科学家分别取用了两只公老鼠的精子和皮肤细胞,在不借助母老鼠的情况下就完成了受精卵的培养。 “这是iuci研究基地那边传来的喜讯,”戚鼎帮忙翻到另一页,照片上一对黑人夫夫抱着小婴儿,笑的特别开心:“今年已经有成功生育的好几例案例了。” “也就是说——”戚麟惊讶道:“可以用我或者江绝的皮肤细胞培养出卵子来?!” 江绝怔了半天,握紧了戚麟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且基因也可以被传承。”戚鼎指了指照片上黑人夫夫旁边的一个不明物品:“这是还没有公开技术、也没有公开报道过的人造子宫,但已经通过国际专业组织的审核了,效果也比在母体孕育还要安全。” 这两样技术暂时都费用比较高昂,但他们老戚家和老白家也不缺钱。 戚麟凑过去看仔细了,咦了一声道:“绝绝,你看这玩意儿……像不像电饭煲?” 确实很像……一口半透明的锅。 戚鼎黑着脸咳了一声,严肃道:“这个装置可以灵活监控胎儿的发育,模拟羊水和配比营养素也很到位,想预约都要自己写申请书的。” 江绝抬起头来,看向戚麟:“我们写一个吗?” “我们确定要这么早就生小孩儿吗……”戚麟失笑道:“当奶爸很辛苦的啦。” “最好谨慎一点,排队可能都要排三四年,毕竟许多政要和富商也有类似的需求。”戚鼎敲了敲桌子,把相关的资料递到了他们的手中。 江绝看着照片里那对抱着孩子的黑人夫夫,忽然脑补自己和戚麟围在电饭锅旁边等小孩儿煮好了出来的那一刻。 他晃了晃脑袋,试图把某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这个基地是老江、老白和我一起去的。”戚鼎点了根烟,不紧不慢道:“也不是家里有皇位要继承,非生个孩子不可。” “我们更希望的是,你们两人既能长久相爱,也可以共同抚养生命的延续。” 然后看着孩子一点点的长大、成人,拥有自己的职业和骄傲。 正如他们这些做父母的一样。 “嗯。”戚麟起身抱了抱他:“爸,你们都超级好。” 眼瞅着十一月到来,天上下起纷纷扬扬的小雪。 戚麟和江绝穿着同款的羽绒服,戴着黑白撞色的围巾帽子,又去了一趟时戏院。 如今的他们早已公开许久,在路上可以大大方方的牵着手。 江绝怕冷,戚麟便脱了手套,右手把他的手捂在自己口袋里。 两人走了一路,不知不觉也白雪满头。 时戏院还是老样子,和他们第一次来时没什么区别。 有年轻的小偶像过来就读,他走到哪食堂就有迷妹们举着手机跟到哪儿。 编剧系和导演系的学生们简直一刻不停着,哈着冷气抱着热水瓶也要一块儿聊本子。 天气颇冷,还有好些人在操场上跑圈,甚至嘴里都在念台词。 江绝靠着戚麟一路走过去,偶尔会碰到认出他们来的学生,也只一块微笑致意。 他们去了办公楼,探望刚刚下课的秦老师。 哪怕如今看见她,也会想起来当初拍《无风》的时候,那天试图把白爹伪造成尸体的半夜,以及她坐在尸体旁边面无表情喝下午茶的那个场景。 心理素质好还是秦老师厉害啊。 这四五年一过,秦以竹还是老样子,似乎连皱纹都没长。 老妖婆的传说依旧在时戏院雷打不动,而且好些其他系的学生都怕她。 “明年元旦结婚?”秦以竹给他们两倒了杯茶,慢悠悠道:“婚礼请帖我收到了——陈沉居然也去。” “嗯,我妈说您搞不好要削她。”江绝忍住笑道。 “魏导收到请帖的时候,感动的眼睛都红了。”戚麟小声道:“我本来还觉得他是挺糙的人,没想到心思这么细腻。” “他当年在这儿读书的时候就这样。”秦以竹挥了挥手道。 他们开始聊现在的新生,聊崭新的一代零零后—— 2020年,最小的零零后都十岁了,最大的零零后也快大学毕业了。 时间真是匆匆。 “新来的学生们都还算上进,基本功也还算扎实。”秦以竹看着窗外的飞雪,慢悠悠道:“可惜记得严老的人越来越少,再过个几十年,恐怕后生们都没印象了。” “对了,”她想起了什么,又看向他们道:“学校为严老修了一个铜像,位置就在你们两以前住的公寓南边,有空的话可以过去看看他,顺便扫个雪。” 江绝认真的应了,又陪她聊了会儿时剧院的事情。 等上课铃响,秦老师拎着教案离开,他们两才又继续往宿舍的方向走。 铜像很好找,就在树林的中心。 那位老人坐在长椅上,静静地凝望着整个校园,不声不响。 奇异的是,他身上并没有太多积雪,显然是已经被人用干毛巾擦过了。 不仅如此,老爷子的脖子上还被学生系了条围巾,仿佛有人在陪伴着他一样。 “看来,还是有人记得的。”戚麟失笑道:“围巾还挺好看。” 江绝走上前去,看着那颇为熟悉的脸庞,不声不响地鞠了个躬。 戚麟跟着鞠躬,声音放轻了些。 “至少我们会一直记得的。” “嗯。” -2- 临着小两口结婚的时间越来越近,父母们也准备好了不同的礼物。 婚姻,不是谁嫁给谁,然后成为谁的附庸品。 而是两个独立的人,准备好建立一个新的家庭。 江烟止送给江绝的,是一只怀表。 宝石蓝的表面,秒针上都嵌着细钻。 “珍惜时间。”她淡淡道:“珍惜眼前人。” 白凭想来想去,送了儿子一支钢笔。 那钢笔是从他自己小的时候就开始用起,到现在都保养的颇好。 “你未来会想要写下更多东西的。”他拍了拍江绝的肩。 “哪怕这些故事里没有戚麟,其实你和他的点点滴滴,也会存在于每一行字里。” 所有的爱,信仰,与记忆,都会如同春风化雨般融进文字里,以另一种形式再现,亦如不死不灭的灵魂。 江绝接过钢笔,望着他道:“你和妈妈也是这样吗?” “一直是。”白凭耸肩道:“我每次写女主角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想到她——虽然笔下人物性格都不一样,但也都是放大了她身上的某个特质而已。” 江烟止忍俊不禁:“好像是有点。” 戚麟这边,气氛要更热闹一些。 电视机里在乱哄哄的放着跨年晚会的节目,小偶像一出场就引来粉丝的疯狂尖叫。 戚麟坐在沙发上看着跨年晚会,心想得亏穿那么少在上面跳舞受冻的不是自己。 外面的风太大了……这个温度去露天演出,简直比军训还惨。 吴秋一端来一盘水果切,感慨颇多:“都快结婚了,还在这儿一点都不紧张。” 戚麟仔细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心里已经完全认定了吧。” 戚鼎翻着报纸,懒洋洋道:“你妈当年领证的前一天,慌的差点想翻窗子跑掉。” “你呢?” “我?”戚鼎放下报纸,想了想道:“我在窗户旁边等着呢。” “其实应该跟你说点什么,比方说经营婚姻的经验啊,对人生的追求之类的,”吴秋一坐了下来,神情略有些复杂:“但我现在觉得,说这些就跟‘你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差不多,你也不一定听得进去。” “听着呢!肯定听得进去!”戚麟一脸乖巧:“不过我跟绝绝应该不会吵架,性格上也都挺合得来的。” “我的经验就是,”戚鼎叉了片火龙果道:“日子过的不痛快了,先想解决办法,再去发脾气。” “以及多一点信任。” 吴秋一点了点头:“第二句话才是最重要的。” 她神情严肃了很多,重复道:“这种信任,是要彻底的把对方当成家人一般来信任。” 哪怕有没沟通的地方,哪怕会遇到冲突。 既然已经选择了与他成婚,就要信任,哪怕自己闭着眼睛摔下去,那个人也会在身后,把自己稳稳接住。 信任他会与自己共患难,同喜乐。 信任他就是此生唯一。 一旦信任开始动摇,猜忌、妒意以及一系列的情绪都会不受控制的滋生,两个人都会很痛苦。 戚麟看着依偎在一块的父母,笑着点了点头。 他会做到的。 跨年夜里,大家都睡得很好。 登记处要到早上十点才开门,而且也都是手机预约抢号排队,犯不着一大早就冲过去。 然而江绝五点钟就醒了,戚麟也是差不多的时间。两个人表面上装的确实是一脸淡定,心里还是雀跃又有点小紧张。 他们心照不宣的给对方发短信,然后凌晨六点不到就齐齐的换好了衣服碰头,再由戚麟开着车带他在去了另一个地方。 也就是时都的景点之一永央寺。 江绝捂着热乎乎的豆浆,在车里还有些半睡半醒。 等车子开到山寺之下,他才懵了一下。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他一眼就能瞅见,不光是山顶的寺门口挤满了人头,还有好些大爷大妈甚至带着小孩儿在往上走。 车显然是开不上去的,只能在底下呆着。 “永央寺一直很灵验,所以很多人抢着上新年的第一炷头香。”戚麟啃着夹肉松的煎饼果子,指了指最上面的位置道:“你看最上头寺门前那,能在那呆着的人,都是提前半夜,甚至是昨天下午就过去蹲位子的人。” 哪怕外面下着小雪吹着风,为了讨那么个吉利,或者是给家里人祈福,也要抱着睡袋尿袋过去候十几个小时,为的就是头香的彩头。 整座山都覆着白雪,犹如是大块的巧克力球沾了层糖霜。 两人在车里吹着暖气啃着煎饼果子,等着时间从06:59跳到07:00。 寺门忽然打开,涌动的人群犹如长蛇般摇头摆尾的流了进去。 “来了来了。” 戚麟把两侧的车窗都放下来少许,任由微冷的风吹了进来。 “什么?” “你先把煎饼果子放下来,要许愿了!” 紧接着,自高山之寺上,传来雄浑而古朴的钟声。 那声音沉厚苍老,如岁月忽然回头。 三声钟响不快不慢,自高处往外散播,连山脚下都听得清清楚楚。 戚麟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他们两人都双手合十在许愿。 江绝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山路上蜿蜒的人流。 新年的钟声一敲响,就如同清风洗涤尘世,将一切的妄念和陈旧都扫了个干净。 “你也许愿了吗?”他看向戚麟道。 “嗯。” 在车子准备转头回市区的时候,江绝忽然咦了一声,拍了拍戚麟的肩,示意他停下来。 “那个好像是叶医生?” 戚麟也认出来了:“对,他不穿白大褂我还真没看出来。” 叶医生穿着还算单薄的风衣,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气质。 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笑容可爱的青年,看起来气色相当的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还围着围巾。 戚麟把车窗又放下来,试图唤他们一声。 “你是——”青年一眼就认出来:“你是戚麟!啊江绝——叶叶!是江绝哎!!” 叶医生转过头来,微微颔首权当是打招呼。 “我超喜欢你们拍的电视剧!”青年颇为热情:“林久光演的也很棒哎!” 叶医生不着痕迹地把他往后拎,心想一点都不还原,棒个毛线球。 “你们也是来祈福的吗?”他问道。 “估计来不及了,”戚麟笑了起来:“这儿人太多,我们就在山下听听钟声,等会还要回市区登记结婚。” “结——婚,对哦,今天就开放同性婚姻了,”青年下意识地看向叶医生,后者闲闲挑眉:“你也想今天结?” 青年强咳一声转移话题道:“方便给我签个名吗?我是你们的影迷!” “没问题啊。” 他们三拉着叶医生一块签名合影,临别之际,青年笑容可掬的送给他们一人一串菩提子:“这个是开过光的哟,请务必收下,就当送你们的结婚礼物啦。” “谢——谢谢,太贵重了。”江绝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珠子本身不值钱,”青年认真道:“但是包你们两长命百岁,新婚快乐!” “那就谢你吉言啦。”戚麟笑着挥手作别:“新年快乐!” 他们把那菩提子一左一右地戴在手腕上,开车回了市区。 果然,登记中心来了好些同性伴侣,还有各种喜气洋洋的海报挂在那里。 一路走来这么久,真的到了结婚的这一天,反而有种不可思议的惊梦感。 两人去整理了下仪容,在大红背景下,坐的颇为端正地拍了证件照。 居然就真的领到小红本了。 戚麟拿到结婚证的时候,连手都有些颤抖。 证件上,他和江绝都相当般配,笑起来时眼睛里都盛着光芒。 “我们结婚——”他把另一个小本本递给他:“江绝,我们现在是法定的两口子了。” 江绝显然也有些缓不过来,直接过去抱紧了他,给了戚麟一个长长的吻。 “对。”他重复道:“我们结婚了。” 回去的路上,戚麟简直笑的都没办法控制表情。 他打方向盘看红绿灯的时候都试图把苹果肌往下按,可还是会忍不住笑起来。 居然,居然真的和这么好的江绝,名正言顺的一辈子了。 幸福感简直让人心里都开出花来。 江绝坐在副驾驶上,没怎么说话,只用手机拍下了他们两的登记照。 “发给爸妈看么?”趁着又一个红灯,戚麟又凑过去亲了亲他。 “嗯,不止。”江绝回应着他的吻,脸上也泛着浅浅的笑容。 “等等——我好像看到你手机开着——” 『已发送』已经按了下去。 @江绝:爱你。[图片] 大红背景前,两个青年肩并着肩,都眉眸如画,笑的很甜。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啦呜呜呜呜—— 感谢大家这三个月来的追更,下一本现耽《嫁给当代皇太子》已经开始连载了哦! 更多完结高分好文可戳作者专栏,顺便可以点个收藏作者鸭,么!么!哒!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