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拒嫁王爷》 作者:客君 文案 薛安只是想回老宅子看看,就被一群凶神恶煞的守卫围住了。 顺便还被出了名阴晴不定的端烨王爷给纠缠上了。 薛安:王爷,我俩真不认识。 卓珩:你是我媳妇! 薛安:我不是。 卓珩:你就是! 内容标签:强强 甜文 主角:薛安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大庆三十六年,宰相薛朗被指通敌叛国,罪证确凿,满门抄斩。 圣旨下达,命人前往薛府将人捉拿归案,只见漫天大火笼盖整个薛府,烧至天明。 翌日,薛府一百二十七具尸首被找出,经辨认,除家仆外,薛家上下四十九口人,无一幸免。 大庆四十七年,薛朗通敌叛国一案被平反,沉冤昭雪,诬陷者当朝宰相潘洋锒铛入狱,斩首示众。 薛朗一案至此落下帷幕。 大弄王朝再度回归平静。 *** 大庆四十九年—— 艳阳高照,暑气熏蒸。 临都城笼罩在一片夏阳酷暑的闷热环境中,大街上鲜少人往来,人们不是在家纳凉便是在酒肆茶馆避暑。 耕作的人们也受不住正午时分的烈日,回屋休憩片刻、打个盹再去劳作。 一名女子带着黑纱斗笠,穿着朴素的粗布衣服,牵着一头驴,慢慢悠悠走在大街上。旁观的人都有些佩服这名女子的耐力,不随便找个客栈歇着,还在炎炎烈日下行走,精神着实可嘉。 那黑纱垂落在四周,没有翻起放在帽檐上,怎么看怎么热得慌。 女子皱着一双好看的柳眉,硕大的汗水不住地顺着额角往下流、流到了下巴尖,“啪嗒”掉到了地上。 兴许是街上人太少,这么一个比较引人注意的目标出现,免不了遭人打量。 一阵风吹来,扬起了女子脸上的薄纱,斗笠下的容颜在一瞬间出现在了众人视线里。 惊鸿一瞥,为之屏息。 那是一眼望去便难以忘怀的倾国之颜。 灿如春华,明眸善睐。 若是轻扬嘴角,即便微微一笑,便如同星辰大海,让人如痴如醉。 离得近的再细细一瞧,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 怕是整个临都城,都找不出这么一个漂亮的人。 女子不知道自己方才惊艳了多少人,依旧皱着眉赶路。 目的地应该就在附近了,若是能加快点脚程,还能早些休息。 女子看了眼不紧不慢走着的驴,内心重重叹了口气。 师兄说这头驴意义重大,必须牵着它出去,本来十几天的路程硬生生被拖了好几个月。为了能赶在指定时间到达,她被迫提前几个月出门。 而且这个地方—— 女子抬起头遥望远方,眼神飘忽,恍若隔世。 这可不是有什么美好回忆的地方。 “姑娘!留步!” 一声大吼自女子后方响起。 她缓缓转过身,看着一个矮墩墩的男人跌跌撞撞从旁边的茶肆跑了出来,身后跟着一群看起来应该是家仆模样的人。 “少爷,慢点,可别磕碰着你!夫人知道可会心疼的。”旁边一个人扶着他,担惊受怕的模样仿佛就像是怕自己儿子摔了碰了一样。 “我没事!”男人甩开了旁边的人的手,一看女子站在原地那样静静等着他,欣喜万分,迈开小短腿又卖力地往前冲刺了一段,好不容易到了女子面前,弯着腰喘着粗气。 “我……” 女子静静等着男人说着后续的话,乖巧地让人只想欺负。 男人总算把气给顺了,挺直了腰板,却还没有眼前的女子高。黑纱遮住了女子的相貌,看不真切,让他有些心痒难耐。 他深吸了一口气,堆出笑容,尽量显得自己儒雅风流:“我许你一生荣华富贵、衣食无忧,你可愿跟我回家?” 女子浅浅一笑,“不了,我养的猪够多了,暂时没有再养的想法。” 男人还沉浸在女子的温声软语里,旁边的家仆迅速反应了过来,指着她喊道:“你骂谁呢!” “我有骂人吗?”女子无辜地眨着双眼。 男人这才反应过来,恼羞成怒,脸色涨红,颤抖着举起手,指着面前的女子,命令道:“给我把她抓起来!” 一群人张牙舞爪冲了上来欲捉拿女子,女子站在原地没有动作,怕是吓傻了。 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僵在了原地,保持着狰狞的面部表情及姿势。只剩矮墩男人吓得整个人发抖,咬着手指不知所措。 “喂!死了吗?”男人用手碰了碰离他最近的人,只是轻轻一碰,那人便保持着相同的姿势倒在了地上。 “啊——死人了!救命啊!”矮墩男人喊声凄厉,踉跄着转身跑了,头都不敢回。 女子望着那奔跑的滑稽身影,微微一叹息,“这样的男人怎么能托付终生呢?” 淡淡扫了一眼身前好几个动弹不得的人,她缓缓开口道:“以后让你们家少爷好生呆在家,不要再出来祸害人了。” “毛毛,我们走吧。”女子牵着绳,顶着烈日,一人一驴继续慢慢悠悠地往前走。 “唉,这天气,可真是热得让人难受……” *** 最近市井坊间流传着这么一个故事,据说林员外家的宝贝儿子得了个怪病,人疯疯癫癫的,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整日在家里傻笑玩闹、满嘴哈喇子,竟是傻了。 又有人说,这是那天他调戏一个美貌姑娘,怕是被老天给惩罚了。毕竟平日里他就总干些上不了台面的勾当,老天看不下去了,总算出手了。 那天好几个瞬间如同木头般不得动弹的人,也在几个时辰后身子一软全部摔到了地上,“嗷嗷”叫着,过了好一会才跌跌撞撞爬了起来往林员外家跑。 所有人都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大,不过这茶余饭后的故事,过几天便又被众人抛之脑后,讨论起新鲜的坊间乐事了。 据说,那个喜怒无常的端烨王爷,又把冒充薛朗亲戚的骗子打了个半身不遂。 自从薛朗被平反,不仅被恢复官爵,并赐予绫罗绸缎、黄金数万两,全部运回了薛府,交由端烨王爷看管。 这几年来,薛府被端烨王爷的人看管得严严实实的,但凡有何风吹草动,都能引来阴晴不定、脸色不善、笑起来让人头皮发麻的端烨王爷。 即使如此,还是有那么一些贪小便宜、试图蒙混过关的人冒充薛家的人,企图霸占这庞大的财产。 轻则被骂走,重则被打到半身不遂险些丧命。男女老少无区别对待,端看那天他心情如何。 至于惩罚恶霸,那简直是心狠手辣,手段之毒辣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所以,端烨王爷还有个别称——活阎王。大家也只敢背地里这么说,明面上,都只敢毕恭毕敬喊一声“端烨王”。 不过只要安分守己、规规矩矩,是不会被端烨王爷找上门的。 端烨王爷之所以敢这么嚣张,主要还是当今圣上的关系和他非常好。作为当今圣上最受宠的胞弟,二人相差十五岁,也只有他才敢这样摆架子,圣上对于他的所作所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过多地管束他。只要做的事不是太过分,没有越界,也不为非作歹,不做天怒人怨的事,那就是没事。 不过也有小道消息流传圣上之所以对端烨王爷纵容无度、放任不管是因为他对端烨王爷的亏欠。 至于这个亏欠是什么,那就无人得知了。 *** 东巷张氏猪肉铺宣布休业几天,可愁坏了一群人。 一来,这张氏猪肉铺的猪肉质量上乘,不仅新鲜且价格实惠,老板和老板娘都是实诚人,街坊邻居都是他们的熟客了;这二来,老板俊朗挺拔、老板娘貌美如花,光是看着两个人都赏心悦目,连没读过书的人都知道何谓“秀色可餐”。加上二人心善热情,这张氏猪肉铺自开张以来就生意火爆,深得人心。 这突然的休业,不仅便宜实惠的猪肉买不着了,美貌也欣赏不来,懊恼得让人心烦郁卒。 据说是老板娘的远房亲戚过来了,这几天要好生招待一下,也就不营业了。 大家都有些好奇,什么远房亲戚这么大排场,居然还能让老板和老板娘一同歇业在家招待。 距离东巷十里之外有一处简陋的茅草屋,从外形上看都能看出建造者的漫不经心,似乎只要能住人不倒塌,好不好看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屋外一名美艳女子用刷子刷着一头驴,一边刷一边念叨着:“毛毛,你说是不是?一个人孤身在外要低调,都强调了好几遍低调低调再低调,你看看跟你同行的那个人,才刚来临都城就把名满都城的恶霸少爷给弄傻了,非得整得满城皆知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厉害似的。” “师姐,都跟你说了别再跟毛毛叨叨了,它听不懂。”刚喂完猪的薛安躺在藤椅上,享受着树荫下的凉意。 一听到那懒洋洋的语气,彭诗媛就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我和你师姐夫,做人多低调,就跟普通人一样,做着买卖猪肉的营生,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你就不能多学着点吗?非得跟别人炫耀你瞬移点穴的厉害,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师姐,明明就是师姐夫热衷养猪杀猪,非把自己说得跟隐士高人一样。”早就习惯了彭诗媛絮絮叨叨说个没完的性格,薛安干脆闭目养神。 张京,也就是薛安的师姐夫,明明是个武功高强的翩翩君子,却偏偏热衷养猪。好端端的绝世高手不当,拐了个媳妇陪自己卖猪去了。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讨喜。”彭诗媛翻了个白眼,继续刷驴。 两人之间默然无语,过了好一会,响起了薛安轻飘飘的声音:“师姐,我想回去看看了。”第二章 彭诗媛慢慢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反正也拦不住你,你提防着点端烨王爷,他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就在这时,一名穿着粗布衣裳的男子抱着木柴走了过来。他的袖子和裤腿都高高挽了起来,身上满是细密的汗,长年的劳作让他的皮肤被晒成了古铜色。如果只是看他的脸,充满着文人气息的俊朗脸庞,根本联想不到这是个杀猪的。 “媳妇,中午想吃什么?”屠夫张京一脸柔和地看着给驴刷背的妻子。 彭诗媛想了想,摇了摇头:“没啥特别想吃的,你看着做吧。” 躺在藤椅上的薛安努力地做个隐形人,坚定地做一个仿佛不存在的透明人。 师姐夫问师姐的想法,那就绝对没有问别人想法的意思,如果贸然搭腔了,很有可能会引来严重的后果。 比如师兄。 为了不重蹈覆辙,薛安非常有自知之明地闭眼、睡觉,假装岁月静好,这样一定能长命百岁。 似乎觉得完全不理会客人的感受不太好,张京象征性地开口问道:“小安呢?” “啊,师姐夫你不用管我的,我准备走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打扰别人二人世界会遭天谴的。 “走?”张京挑眉。 薛安缓缓睁开眼,看到了同样疑惑的彭诗媛:“死皮赖脸住了那么些天,是该离开了。” 张京颇为赞同:“不送。” “……师姐夫,你可以不要无情得这么直白吗?”真让人心寒,一点点对后辈的关怀都没有。不过看到师姐一脸依依不舍的表情,还算是比较安慰。 最后,薛安被塞了十个大馒头,牵着头驴离开了破旧的茅草屋。 彭诗媛看着一人一驴略显萧瑟的背影,显得格外落寞,有些于心不忍:“小安,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是支持你的,还有,那地我们就不去了,记得帮我们把话带到。” 难得听到师姐一句暖心的话,薛安转过了身,扬起一抹灿烂的笑。随性、洒脱,却让人心安。 一人一驴逐渐消失在二人的视线里,不留痕迹,仿佛不曾出现。 *** 临都城近日来不太太平,这不太平的源头,是个不知从哪里来的美艳女子。 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她往哪里去。 大热天的,都没有什么人愿意在烈日暴晒中行走,哪里阴凉往哪里靠,这姑娘牵着头驴,就在那侨香客栈住下了。 每天就坐在二楼固定的一张桌子前,品着茶、吃着茶点、读着手中书。 偶有微风拂过,掀起那黑色的纱巾,窥得片刻那令人为之倾倒的容颜。 说来也怪,但凡靠近她想要搭讪的人,一旦出现动手动脚这种情形的话,身上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淤青。据说一次搭讪不成还两次三次试探的,要比一次搭讪不成就打退堂鼓的淤青要多得多。 虽说这事蹊跷怪异得很,却不能阻止花心寂寞的男人面对美色时那遮掩不住的欲望。 就好比现在—— “姑娘,我看你这么多日都独自坐在这,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需要我帮你解决吗?”男子风度翩翩,模样尚可,比起前几日那些满嘴流油、不修边幅的人来说,可算是好太多了。 再说,这名男子可是邢大臣家的独苗,大名邢可郁,生得好、养得好、教得好,当真是个儒雅君子,城里的姑娘挤破了头都想嫁进邢府。 而且这人和人见人怕的端烨王爷,交情还不错。两人从小一起玩到大,可以说是穿着同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就算端烨王爷脸黑面恶,他也是少数几个不惧怕的人之一。 这位公子哥什么都好,唯独不好的一点便是看到漂亮的姑娘就忍不住上前说几句。 其他人都坐在自己位置上看热闹,还有人私下打赌这次这位美娇娘到底会不会理会邢大公子。原本喧闹的茶肆,渐渐没了声。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邢大公子会跟以往的人一样被无视的时候,女子抬起头,轻柔的声音响起:“公子当真能帮忙吗?” 邢可郁根本没想过对方会搭理自己,本来就想着随口撩拨几句,碰了钉子就走,结果好像给自己惹麻烦了。 “这……”邢可郁犹豫片刻,“若是小忙的话,有何不可?” 沉默了片刻后,她摘下了自己的纱帽,冲着邢可郁盈盈一笑:“那请问公子能把我带去薛府吗?” 邢可郁一听这话,心沉了又沉,脸上的笑愈发虚假了些:“姑娘是来认亲的啊?” “是啊,”薛安甜甜一笑,“我娘亲的表姐的二姨子的亲妹妹的外甥女的堂妹就是薛夫人。” 邢可郁点了点头,歪着脑袋又问了一句:“抱歉,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我娘亲的表姐的二姨子……” 没等薛安说完,邢可郁笑着制止了:“好的,我知道了,薛大人是你远房亲戚。那走吧,我带你过去。” “没想到竟能遇上公子这样的善人,当真感恩不尽。”薛安垂眸,带着小女子般的羞涩。 薛安重新把帽子戴上了,“那公子,有劳了。”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姓陆,女子的闺名就不便透露给公子了。” 邢可郁懊恼了一下,“是我多嘴了。姑娘,怎么拖了这么些日子,也没去打听一下薛府呢?” 薛安摆出一副委屈的神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靠近的人,和靠近我的人,总会莫名其妙受了伤。我想着去问一些女性,结果她们摆了个脸色给我后对我不理不睬,我这才……才……” 邢可郁慌忙道:“好好,我知道了。” 女人的嫉妒心,啧啧。 当邢可郁看着薛安把驴牵了出来并且表示要慢慢走过去之后,他无语了。就这脚程,那人都到了,这边还慢慢悠悠走着,万一听到什么风吹草动让这姑娘起了警惕心,半路跑了那可怎么办? “姑娘,我看不如这样,”邢可郁叫住了刚抬起腿准备往前走的薛安,“这驴呢,先暂时放这,我带姑娘过去,毕竟姑娘大老远来,肯定是迫切万分想要看到薛府,好不容易平反了,薛家的亲戚也终于能抬起胸膛好好活着。等晚些时候等姑娘认完亲了我们再回来,你看这样可好?” 似乎觉得这样说的有点道理,薛安应下了:“也好,还是公子想得周到,那我们……” “我给姑娘备一匹马,姑娘会骑马吧?” 薛安隔得很远就看到了那熟悉的宅邸,心中泛起微微苦涩。不过总觉得有点不一样,等到又近了些她才知道是哪里有了变化。 薛家宅子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印象中的宅子要带着点沧桑,而如今,很明显是被翻新了,少了那让人熟悉的古色古香。 邢可郁骑着另一匹马与她并肩而行,黑纱下的人他看不清表情,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不过他把人留住就行了,“姑娘,前面就是了。” “嗯。”薛安淡淡应了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宅邸门口,薛安率先下了马,刚走到门前就被好几个带刀侍卫围住了,全部亮出了刀抵在她脖子周围。 “唉,且慢,且慢。”还没等薛安出声,身后的邢可郁下了马,挂着一张笑脸,和蔼可亲地看着侍卫大哥们。 “邢公子。”为首的侍卫认出了邢可郁,淡淡地打了个招呼,手上的刀依旧没有放下来。 “我跟你家爷打了招呼了,他一会过来,这姑娘,你们就放她进去看看吧。”邢可郁看着低下头,瑟缩着不敢动弹的薛安,好歹是个美人,他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侍卫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刀放下了,粗声粗气道:“别乱动你不该动的东西。” 薛安点了点头,像是受惊的兔子,颤颤巍巍地看了邢可郁一眼,在他的示意下,犹豫地看了侍卫一眼,转身进了宅子里。 “围起来,别让她离开。”邢可郁沉声对侍卫头子说。 他站在门口,依靠在墙边,等着那个把薛府的事放第一位的黑脸大人到来。 大堂、回廊、院子……处处都是儿时的影子,只不过周围巡视着的黑衣侍卫有些煞风景。 府里没有被火烧过的痕迹,焕然一新,可以看出负责修缮的人非常严谨细心,每一处都力求还原屋子的原本样貌。 薛安心底滑过一股暖流。 是卓珩啊…… 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见他,邢可郁应该是趁着空档传了信给他。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不会忘记自己的模样吧…… 晃了晃脑袋,她把扯远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邢公子看来倒是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了,好事。本来还想着该用什么法子光明正大回去看看,他就送上门来了。 她现在还不能暴露身份。 留恋地看了一眼父母的房门,薛安没有过多地停留,找了个没人注意的角落,跃出了高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邢可郁局促不安地站着,跟个小媳妇一样时不时抬头偷瞄一下旁边脸色阴沉的卓珩。 他也没想到,这一个大活人,居然不翼而飞了啊! 找遍了整个薛府,都不能寻得蛛丝马迹,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这么一个姑娘就凭空消失了。 侍卫头子小跑着来到卓珩面前,弯腰抱拳,“报告王爷,府内没有缺少任何东西,也没有多出任何东西,一切完好无损,没有损毁的迹象。” 卓珩阴恻恻地笑了:“看来是来了个不得了的家伙。大摇大摆地在我眼皮子底下溜一圈就拍拍屁股走了,真是好样的。” 邢可郁在旁边感觉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看着旁边脸色苍白的邢可郁,卓珩把话题转到了他身上:“可郁。” “在!”因为过分不安导致一听到自己名字就条件反射地应声,就差立正站好、五指并拢垂放在大腿两侧了。 卓珩总算放松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让自己的笑看起来那么狰狞,“你跟我说说,那人长什么样?” 邢可郁回忆了一下,犹豫地开口:“很……漂亮?” “特征。”卓珩有些不耐烦了。 “特……特别漂亮?”邢可郁的脑子可能已经灌满水,不能思考了。 “好了,你可以走了。”卓珩不再理会邢可郁,转身又和手下的人交代了几句。 邢可郁小声嘟囔了几句:“这暴脾气,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看着侍卫听完卓珩的吩咐又回到自己岗位上各司其职,邢可郁撞了撞卓珩的胳膊:“也不是完全没线索,就最近临都城传得整个大街小巷都知道的那个美艳女子啊,身边还有一头驴。” 刚说完这句话,邢可郁一拍大腿,幡然醒悟:“我们可以去侨乡客栈再找找看啊!” 侨乡客栈的老板看到迎来了端烨王爷这尊大佛,吓得赶紧出门迎接,差点都没站稳直接跌趴下了:“端烨王,这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草民这做着小本经营,本本分分的,真的没犯法。” “驴呢?”卓珩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问。 “啊?驴?什么驴?”老板被问得一脸懵,可能是端烨王爷的气场太强把他震慑住了导致他没办法思考,也可能是因为店里的事太多他顾不上来也不知道这么一回事。 邢可郁在旁边使眼色:“就那个戴着黑纱斗笠姑娘牵着的那头驴,还在吗?”“啊?姑娘?黑纱斗笠?哦!想起来了,那头驴是吧?”老板总算想了起来,“还在棚子里呢。” 卓珩脸色一沉,周身的气息越发冷冽,深邃幽黑的眸子里看不出此人的思绪,“那我们就把它带走了。” “您随便带,端烨王慢走啊。”老板忙不迭地在身后屁颠颠地把卓珩送出店铺。 刚出店门,卓珩就不客气地对邢可郁说:“你帮我把驴带回我家,我还有点事。” 完全不给人反驳的机会,卓珩骑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慢半拍的邢可郁在原地瞪着大眼看着卓珩远去的身影。 “你就会指使人!就会指使人!”原地撒完气的邢可郁还是乖乖地回去店里把驴牵了出来。 *** 卓珩策马去了监狱。 监狱门口的守卫一见他,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手脚麻利地把厚重的铁门给打开了。 一股潮湿粘糊的空气扑面而来,阴凉的气息包裹住了全身,昏暗的牢房内仅凭星星点点的烛光保持着微弱的可视度,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牢里的犯人一见卓珩进来,要么面露凶色,要么害怕得瑟缩到了墙角,要么一动不动蹲坐在那,还有一些精神已经失常,疯疯癫癫地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还时不时傻笑几声。 这里是大弄王朝最骇人听闻的地方,这里关着穷凶极恶、冷血无情的犯人,普通的官审不了判不了的案子全部移交到端烨王爷手下,一般的官根本震不住这些神鬼不信、天地不怕的亡命之徒。 所有在临都城长大的小孩,小时候一定会被长辈恐吓,要是不乖做错事了,以后是要被关进临都城最可怕的监狱的。 这座监狱没有名字,坊间却给予了它一个名字——不言。 那是一个可怕的不愿被人们提及的地方。 卓珩走到了审讯室。 还未进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若是一般人,早已反胃呕吐。这里常年充斥着腥臭腐烂的味道,用各种刑具鞭打不愿供出实情的犯人,死在审讯室里的犯人数不胜数,因此端烨王爷“死亡审讯官”这个名号被传得满城皆知,也更加令人畏惧。 “王爷,你回来了。”监狱长杨严对着卓珩行了个礼。 卓珩重新坐回了凳子上,看着眼前嘴里被塞了麻布,双手张开、全身被绑在铁架上头发散乱、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毫无意识的男人,问道:“我离开的这一会,他有说什么吗?” 杨严皱了皱眉:“没有,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 卓珩扯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用水把他给我泼醒。” 一桶水没能把他泼醒,直到第三桶水才让他稍微有了些意识。 穿着白色囚服的犯人——虽然现在已经被染得血红,血迹干了的地方还呈现出了褐色,缓缓地抬起头,眼睛无神,双目无焦,看着眼前,却又好像什么也没看见。 卓珩也不浪费时间,开口就问:“我最后一次问你,是谁雇的你,栽赃陷害林选的人到底是谁,他有什么目的?” 守在犯人旁边的人适时拿下了他嘴里那团麻布。 双目无神的男人张了张嘴。 “他说什么?”卓珩蹙眉。 杨严赶紧走了过去,伸长脖子贴近他的嘴巴,结果那犯人像是突然恢复了神志一样,恶狠狠地咬住了杨严的耳朵。 “啊!”只听杨严一声惨叫,出于本能用胳膊肘顶撞到了犯人的肋骨上,这一撞可不轻,直接把人给撞得没了呼吸。 “王爷……”杨严一探鼻息,顾不上还在淌着血的耳朵,连忙请示卓珩。 卓珩紧抿着唇,微微垂首,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旁的杨严也只敢站着,不敢出声。 过了一会,卓珩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脸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有什么消息再通知我。” 狱卒们给他开了门,片刻后,厚重的铁门又“吱吱”响地关上了。 杨严的手下这才敢出声,翻了好久才找出一块比较干净的帕子递给了他,关心地问:“头,快按住耳朵,这血哗哗流得让人害怕。我们出去先上药吧?” 杨严接过了帕子,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边走边道:“别人都说王爷冷血无情,我们这些犯了事的全都是王爷一肩担着。不过王爷对薛府的事还真是上心,不管手上在忙什么,一听到那的动静立刻飞身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受了薛大人的什么恩惠。我听说,王爷以前性子可不像现在这样……” 想了想,觉得这种话也没必要说,杨严转了个话题,“这个林大人,也真是奇了怪了,别人被恐吓、生命遭到威胁,早就吓得躲在家里不愿出门了。他倒好,门照样出、朝照样上,天不怕地不怕似的。” “王爷派了好些人护着他,所以他比较放心吧?”身旁的人猜测。 杨严不大赞同:“我是觉得,这件事,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 *** 卓珩心情不太好。 邢可郁本来还在他府邸蹭吃蹭喝,一见着他那比平时还要阴沉的脸,卷起好几盘糕点,嘴里塞着好大一块包子,头也不回地跑了。 府里的人早已见怪不怪,也知道自家王爷很是放心这个朋友,从来不敢怠慢邢大公子。 卓珩本想泡个澡,冷静一下,理清一下思绪。一看到邢可郁那张脸,就想起了那头驴。 打消了先行泡澡的念头,他走去了马厩看看那暂时和马呆在一块的驴。 细心眼尖的他一下子看到了驴的脖子下挂着一个小竹筒。 他一下子警惕了起来,那时候在侨香客栈的时候看,还没有这个东西。 “有人来过这?”他下意识打量了一下四周,也没看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被询问的负责马厩的下人恭敬地回答:“邢公子把驴送来后就没人来过了。” 卓珩点了点头,伸手把那个挂在驴脖子处的竹筒取了下来,然后拔开了盖子,抽出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只简单写了两个娟秀的小字—— 谢谢。 卓珩扯了扯嘴角,把纸条重新塞回了竹筒里,看着眼前的驴似笑非笑:“你家主子,到底什么来头?” 第四章 夜色正浓,星辰闪烁。 林选在书房中秉烛夜读,时不时在纸上写些什么。 忽然间,门外响起轻叩门板的声音。林选闻声抬起了头,眼神瞬间变得锋利,沉声道:“进来。” 女子一袭鹅黄色衣裙,施施然走了进来,动作轻缓地把门给关上了,姿态轻盈、走路无声,像一片羽毛般毫无重量,若是闭着眼,根本感觉不到有人。 在看到女子的瞬间,林选的眼神柔和了下来,满是皱纹的脸堆起了和蔼的笑容,他放下了手中的书籍,招呼道:“安安,这么晚怎么还不休息?” 薛安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在了桌上,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碗盅,送到了林选面前,“林伯,这是我刚熬的栗子煲鸡汤,您趁热喝吧,喝完赶紧歇息,别熬夜了。” 林选拿起勺子,在碗的边缘吹了几口,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又吹了吹,微微吸了一口汤。 “小心烫。”薛安在一旁柔声提醒。 汤的味道在嘴里蔓延,林选惊喜地睁大了眼,转而看向了静立身侧的薛安:“安安,这汤可真是你自己熬的?可真是不输御膳房那些大厨啊!” 薛安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林伯过奖了,就平时无事自己瞎整,自己人尝尝还是可以的,上不了什么大台面的东西。” 林选又喝了几口,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放下了勺子,示意薛安先坐下。 林选张了张嘴,几次想要说什么,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安安,我可是在你刚出生的时候就一直看着你大的。你这孩子在外面一声不响呆了十几年,一点音讯都没有,我还以为……以为那晚你们都……” 薛安垂首敛眸,双手放在膝上,乖巧地坐着,静静听着林选说话。 “你下午找上我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你……”林选看向薛安的眼神复杂,充满着各种难言的情愫,“你竟是听风阁的副阁主。” 听风阁是一个充满着神秘色彩的组织,只闻其名。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听风阁的人,那些人遍布各地,搜集各种情报,混迹于市井之间,却又和贵族朝廷有着扯不清的关系。 他们收钱卖情报,不接买凶的活,踩在黑白两道的缝隙中,有他们自己的生存之道。 当初揪出潘洋、平反薛朗,便是靠的听风阁的情报,通过数年的侦查,透过层层关系,才最终水落石出。 本来只是想要调查潘洋私吞下拨赈灾款一案,却牵扯出了这么一个惊天秘密。当时可谓是轰动一时,让人唏嘘不止。 因为潘洋红极一时,没有人敢管,这件案子便被丢到了端烨王爷头上。 事后,端烨王爷被重赏,越发得圣上器重。而端烨王爷,也越发地被世人敬畏。 最近林选被陷害险遭谋杀的案子又被扔到了端烨王爷头上,与听风阁有过合作后自然想着再次合作,毕竟办事效率高。别人挖不到的消息,这些人总有办法能获取。 现在林选的府中都是端烨王爷的人在把守,林选知会了一下这些人,薛安是听风阁的人,才能在府中随意走动。 “昨天你匆匆地来,匆匆地走,我还没问你,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薛安颔首:“当年师父和家父机缘巧合认识了,感情也算是颇深。事发后,师父得知消息第一时间赶来,把奄奄一息的我带走了,据说当时,只有我一个人还有呼吸。这些年我一直跟着师父,师父待我很好,师兄师姐待我也都很好。只是今年师父不想留我在深山老林里养老,便把我扔了出来当个副阁主玩玩。” 本来听着前面还挺正常的,结果后面“养老”“扔”“玩玩”这几个字眼让林选听得一时脑袋瓜子没转过弯来,怎么这么多年没见,安安的思想他都有些不能理解了呢? 还是说他已经和年轻人有代沟了? 林选轻咳了几声:“你过得好那便好,现在可有落脚的地方?” “有的。”薛安又点了点头。 林选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虽然现在外面把端烨王传得特别可怕,但其实这么多年他都在查那年纵火的事,从来没有放弃过。我也一直在关注,所以我都看在眼里的。” 她知道,一直都知道。 薛安轻声道:“林伯,以后您这个案子是我在跟,免不了经常和端烨王爷打交道,还请您千万不要告诉他我就是薛安。” 林选不解:“为什么?若是他知道你还活着,必定特别高兴的。” “我现在的身份还不适宜暴露,越少人知道越好,我相信林伯是个守口如瓶的人,肯定不会对外说的。” “那必定,你林伯我做人最信守承诺。” “还有,林伯,现在我对外的名字是陆小小,陆地的陆,大小的小,陆小小。” 林选又重复了一遍:“陆——小小?” 薛安点头,起身准备离去:“林伯您出门小心,千万不要离开侍卫身旁。” 林选也站起了身,一脸担忧:“你才要小心,你个女娃娃,做这么危险的事。唉……” 看着门再次在自己面前掩上,林选低头看着那碗汤,喃喃自语:“老薛啊,你生了个倾国倾城之貌的女儿啊,你看到了吗?” *** 薛安本来只是想去看看毛毛就走,却被人抓了个正着。 “没想到听风阁新任的副阁主竟然还有这样的爱好,大半夜跑来别人家看驴。”冷冷的带着嘲讽的声音自旁边响起。 “哦,不对,副阁主可是要去薛府认亲的呢,来看看自己被人牵走的驴是不是安然无恙也在情理之中。”声音再次响起,讽刺意味更重。 薛安在心里叹了口气。大意了,没想到他竟然在。 端烨王府在双方合作期间,可以让听风阁的人随意进出,只要亮明那块听风阁特有的玉佩,在夜色下会泛出幽幽暗绿色的光。 幸好她养成了良好的习惯,半夜去别人家串门都会穿着一身黑,带着黑色面罩,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她背对着卓珩,开口道:“端烨王,熬夜对身体不好,还是早些回屋歇息吧。” 卓珩轻笑:“副阁主大驾光临,我作为一家之主不出来迎接可就有失礼数了。我还要谢谢万兄的提醒,他说自家小师妹最喜欢半夜造访别人家了,让我千万留意点。” 被卖了。 卓珩口中的万兄就是现今听风阁的阁主,薛安的二师兄,把驴扔给她的是还在深山老林里养老的大师兄。 “端烨王,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你也早些休息吧。”薛安不想和他过多接触,只想离开。 “副阁主,难道你连基本的礼貌都不懂吗?和别人说话是要面对面的。”卓珩的语气听起来非常不善。 薛安顿了顿,还是转过身来,在烛光的映照下,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眸眸光流转,像是要摄人魂魄般,让人移不开视线。 卓珩眯了眯眼,曾经有个人,小小年纪眼睛就大得不像话,显得整个人特别灵动可爱。 收起了思绪,卓珩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人,“我听万兄说,以后你就是我的对接人了?” “是的。”卓珩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只有一个小臂的距离,竟让她的心有些慌乱。 卓珩看着眼前的人,讥讽道:“心理承受能力不强、做事慌慌张张差错不断的,很难跟我共事的,新上任的副阁主。” “端烨王,晚睡对身体不好,明日你还要早朝,我们见面的机会多得是。唐突拜访,多有得罪,还望端烨王网开一面,希望以后合作愉快。”薛安感觉内心堵得慌,说完这句话,旋身越出了高墙,快得让人看不到她离去的身影,近乎落荒而逃。 “陆小小,”卓珩站在原地咀嚼了一下这三个字,忽而一笑,“至少万世伦没有骗我,算是个轻功绝顶的高手了。” 看着眼前有些茫然被他们吵醒的驴,卓珩不自觉勾起一抹笑,少了讥讽,多了几分邪魅。烛光摇曳,勾勒出他那棱角分明的轮廓,俊颜在烛光下多了份朦胧美,“都忘了问了,你说你主子,到底谢我什么?” *** 薛安一路奔回了万世伦的家,直冲到他房间门口,扯下了面罩,抬起腿正要一脚把门踹开的时候,房门从里面打了开来。 万世伦穿着里衣,情急之下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一头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胸前脑后,神色中还透着些微困意,似是一听到动静就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一脸正色地对薛安说:“小安,门很贵的,砸烂了是要扣你工钱的。” 第五章 在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本来焦躁不安的薛安又重新冷静了下来,仿佛适才的慌乱不安、焦躁烦乱都是假象。 “二师兄,我觉得你有些不人道。”薛安软声细语地对着眼前的人说。 “小师妹,我觉得你半夜打扰别人睡觉也有些不人道。”万世伦同样轻声细语地回应。 “背地里说别人的事总归是不好的。” “瞒着一心一意帮自己家不求回报的人也挺不好的。” 薛安眸色一黯,不再言语,扭头就走。 万世伦看着薛安远去的背影,打了个哈欠:“落花很有意,流水似乎也挺有情的嘛。” *** 听风阁偌大的馆子,向来都是由阁主坐镇,馆子里除了几个忙着内务的人,再无他人。 在此之前,本无副阁主。现如今,大街小巷都知道了,前些天那个引起人群骚动的美艳姑娘,便是这新上任的副阁主。 难怪那天那么多个人都奈何不了她,还把人整治得服服帖帖的,林员外敢怒不敢言,每天看着自己的傻儿子,有苦说不出。 首任听风阁阁主,也就是薛安的师父,选在临都城当红青楼对面盖了这个馆。一个人来人往人满为患、一个人烟稀少落寞萧条,偶尔还会有一些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凶恶人士进去,让人惧怕万分。 大家都只敢站在远处看着,又好奇又害怕。 薛安在听风格的大堂内吃着精致的糕点、品着上好的龙茶,一副惬意闲适的样子。 万世伦看着慢条斯理吃着东西的薛安,手指敲着桌面,“小师妹,你说你过得这么舒服,其实只是换了个地方养老是吧?” 薛安把最后一个红枣糕吞吃入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那家苏式早点不错,改天你可以尝尝。” “难道你就不知道顺便买点回来让我也吃吃看吗?”万世伦有些不满,别人家的弟弟妹妹都知道要对哥哥姐姐好,为什么他家师妹总是和他们对着干。 “不好,我记仇。”薛安拿手帕擦了擦嘴角,嫣然一笑。 万世伦:“……” 他重新换上了严肃的表情:“你有什么发现没?” 薛安点了点头。 “什么?”万世伦追问。 “快乐早点那家铺子一点都不快乐,价格比别家贵一倍,稀稀拉拉坐着两三个人,东西也不好吃。” 万世伦等着后面的结论。 “真的很不好吃。”薛安重重地重申。 “嗯,”万世伦沉思了片刻后点了点头,“你继续溜达去吧。” “去哪里?” 万世伦甩出一副“这种问题你还问我”的表情,“你觉得哪里有趣就去哪里,反正别在我眼前晃就行了,早饭都不给我带的不孝师妹。” 薛安被万世伦赶出了听风阁的大门,并严令禁止傍晚之前不许回家。 到了临都城后,薛安便在万世伦的宅子里住下了,距离听风阁并不远,就算听风阁出了什么事也能及时赶到。 薛安用手挡在脑门上,抬头眯着眼看着那轮廓模糊的太阳。这天气着实是热了些,实在是不想外出溜达,感觉在烈日下多走一步,自己便会融化。 收回了视线,她看到了就算烈日炎炎让人汗如雨下,也要往青楼跑的积极的男人们。 这个青楼看起来,好像,挺阴凉的。 在门口揽客的张嬷嬷见薛安往这走,热情地迎了上去,摇着手中的扇,一扭一扭走到了她面前,笑得花枝乱颤,却同时也压低了音量:“陆姑娘,来探消息的呀?” 张嬷嬷和听风阁的关系向来很好,只要其中的利益关系不断,她是很愿意和听风阁长久合作的,毕竟有钱谁不赚呢?只不过这事,除了她和听风阁的人,就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万世伦前段时间已经和她打过招呼了,自家的师妹也过来接手听风阁的业务了,往后还得仰仗她的帮忙云云。 谁来接手都没关系,只要给她银子其他一切好说。 据说这个陆小小,人生得娇俏可人,只是每天都戴着一个黑色帷帽,偏偏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模样。 她觉得好看的脸蛋就该大大方方让别人欣赏,藏着掖着多浪费啊,美貌不让别人知道生得再美有什么用? 张嬷嬷一阵惋惜,思绪转了好几十转,都想着要是这陆小小能来自己楼里,那可得赚多少钱。越想越觉得可惜,情不自禁叹了口气。 薛安没有在意张嬷嬷丰富的表情变化,也不在乎周围人打量的目光,仰头看着三层楼高的青楼,轻声道:“劳烦张嬷嬷了,我来避暑。” 一名女子走进青楼总是会引起所有人的注意的,大家都忍不住打量起这一身黑的女子。 黑帽黑衣,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怕是要被什么人认出一样,不敢露脸。 这样显眼的装扮,可不就是前几日突然现身在临都城的那名美艳女子吗? 而且还是听风阁的新任副阁主。 这副阁主这个时候来青楼,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大家怀着好奇的心看着薛安的一举一动,直到她走到观众席的其中一桌坐了下来,冲旁边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全神贯注的邢可郁打了声招呼:“邢公子,好巧,你也来避暑吗?” 邢可郁本来正看得起劲,突然间有人跟自己说话,他没当回事,随口应了一声后转过头来,看到戴着帷帽的薛安吓了一大蹦,差点惊声尖叫,好歹收在了自己的喉咙里,却还是压不住那略微上扬的语调:“你怎么在这里!” “避暑。”薛安坦然道。 避暑不是应该在自家屋子里呆着吗?跑出来干啥? 顶着满脑子疑惑,邢可郁联想到昨天的憋屈,一脸委屈地看着她,一股脑地说:“你那头驴可真是倔得很,死拖活拖都拖不走,我喊来了好几个壮汉才把它抬上了车运走的。我觉得我需要点精神赔偿。” 薛安笑了,“邢公子,我记得,我好像没让你们把我的驴拖走吧?” 邢可郁被噎住了话,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让他拖驴的是那位黑脸大人。 那就换个话题:“陆姑娘,你说你避暑还戴这么大一顶帽子不热吗?我都替你流汗。” 本来这天气就热得慌,看着旁边一个从头罩到脚,还一身黑的,他的汗感觉流得更多了。 “摘下帽子引来的麻烦太多,不如戴上让自己清净一些。”被人盯着也好过被人搭讪,而且万一不小心被卓珩看到了,他认出自己了那就不好办了。 本来邢可郁总觉得还是哪里怪怪的,可能刚刚受到的惊吓太大,以至于他的思考能力略微的下降了。直到他指名的姗姗姑娘唱完戏走到他身边,他才终于想起来—— 这可是青楼啊!这一大姑娘黑帽黑衣黑裤来这是来砸场子的吗? 邢可郁也顾不得那位风情万种跟自己抛媚眼的姗姗姑娘了,扭头就对薛安说:“陆姑娘,你在这避暑特别不妥,我记得你们听风阁就在对面,我认为你应该回去。” 一般人并不知道青楼和听风阁的关系。每次万世伦前来办事,都是直接找个没人注意的墙角闪进楼内,从不在大门大摇大摆走进去。 按照万世伦自己的说法,这样影响不好。 薛安不以为然,反正最终结果都是进去,姑娘看也看完了,聊也聊完了,并没有什么差别。 因此薛安对万世伦进行了一个总结——这是一个虚伪的男人。 事后被万世伦知道后悄悄在背地里朝薛安放暗器,两人大战了三百回合最终以肚子饿了为由停止了这场幼稚的比试。 “我初来乍到,该要到处熟悉一下环境才是。”薛安依旧稳稳地坐在凳子上,一点挪动的迹象都没有。 邢可郁在内心忍不住咆哮—— 就算是初来乍到□□熏心的人也不应该第一时间来青楼啊!更何况还是一个小姑娘!还是那种好看到路过都让人忍不住回头让人瞧上几十眼的小姑娘! 要不是知道这是听风格副阁主,邢可郁都要以为这是哪个落魄的小姑娘沦落到要来青楼献身卖艺了。 本来还打算开口劝一下的邢可郁,却被一个熟悉的嗓音震得又无法思考了。 “可郁,大清早的又来看姗姗姑娘了?哟,还把副阁主带着一块了?” 邢可郁僵硬地转过头,看到旁边站着个黑衣黑泡、笑得一脸高深莫测、总有点笑里藏刀意味的卓珩,他理性的那根弦断了。 这个活了二十五年一次都没踏入过青楼的人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今天他是不宜出门吧?后悔早上没看黄历出门了,感觉撞邪了。 “阿、阿珩?”他的嘴哆嗦得有些不利索了。 “嗯。”卓珩挨着他坐下了,自顾自发为自己斟了杯茶。“给、给你叫个姑娘?”邢可郁现在说的话都是条件反射不带思考的。 卓珩拿起杯子对着杯沿吹了吹,喝了一口,慢慢放下茶杯。 明明是在回答邢可郁的话,眼睛却直直看着那个黑帽姑娘,眸中犀利的光像是要穿破这层黑纱,“不用了,这不有个现成的吗?” 第六章 邢可郁冷汗涔涔,左右为难。 黑脸大人他惹不起,这个听风阁副阁主看起来武功高强他也不敢惹,夹在中间甚是为难。 他打算脚底抹油直接开溜。 “要不你们……” 话还没说完,就被卓珩给打断了:“可郁,我看你们刚聊得挺开心的,在说什么也让我开心开心。”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们很开心啦!我都没有笑! 邢可郁在内心又咆哮了一番,表面上还要硬挤出笑容,“没有啊,就是劝一劝陆姑娘,一个女孩子来风花雪月之地实在是不太妥当。” “可郁,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副阁主可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在你看来是风花雪月的地方,在副阁主眼里估计就是一个单纯喝茶的地方。是吧,副阁主?”卓珩话锋一转,让原本打算置身事外安静当个旁听者的薛安不得不加入聊天中。 “没想到端烨王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实在是佩服。”薛安恭维了一下,听起来特别敷衍,一点也不真诚。 邢可郁被夹在中间头都大了,他并不想当一个被当做话题媒介性质的人物。 他看到了旁边同样被晾在一边的姗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留也不是、去也不是,处境和他一样的尴尬。他立刻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离开这个气氛怪异的小桌子:“看你们,都把人家姗姗晾在一边,整的人家多尴尬,我把她带去其他地方。” 本来在见到端烨王爷之后就心存惧意、忐忑不安的姗姗,听到这句话顿时松了口气,跟在邢可郁身边小碎步走得可劲快了。 邢可郁一离开桌子,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收回了视线。端烨王爷的八卦,他们可不想看,怕一看不仅眼珠子要瞎,小命也赔上了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看着桌子前仅剩自己和卓珩,薛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人好像跟自己杠上了,态度看起来非常的不友好。 唉,感觉有些难过。 叹息声极轻,却被卓珩捕捉到了,“陆姑娘,好端端的做什么叹气?” 薛安把右手臂放在桌子上,支着自己的下巴,声音软软的,带着一些漫不经心,又有些虚无缥缈的感觉:“端烨王的人际关系看起来不怎么好呀,一个两个逃得比谁都快。” 卓珩看不见薛安的模样,却不得不承认看不见相貌却让这声音软得让他有些心猿意马,多年来没有被女子撩拨过的他竟起了这样的年头。他捏紧了茶杯,甩去了这异样的情愫,不动声色道:“那陆姑娘为什么不也跟着离开呢?” 薛安隔着黑纱看着舞台上的翩跹起舞的小姑娘们,个个花容月貌,懒懒道:“总不能把端烨王一个人留在这,孤苦伶仃看起来挺可怜的不是?再说,端烨王不是特地来找我的吗?” “陆姑娘这么明白事理又直爽,真是让我非常欣赏。”卓珩突然有一种想要把眼前的人的纱巾揭起来的冲动。 眼前的人似乎总能把他看透,而他就像是隔着这层黑纱,明明近在眼前,却什么都瞧不见。 这种感觉他很不喜欢。 “能得到端烨王的欣赏我真是受宠若惊,所以端烨王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薛安也不绕弯子了。 卓珩摩擦着茶杯,拿在手里转了转,片刻后道:“那张纸条,你谢我什么?” 薛安含着笑,“谢谢端烨王帮我把毛毛带走还把它安顿得好好的呀。” “哦?副阁主你这就不对了,道谢不当面说,偷偷摸摸藏着掖着塞了张字条到一个隐蔽的地方,我若是看不到怎么办?” 薛安一脸无奈:“那说明我们缘分不够。” “可端烨王不是看到了吗?”薛安的语气里透着愉悦,像是偷吃了鱼的猫,带着些满足。 卓珩却没有薛安那样的好心情,沉声道:“就只是这样?” “不然端烨王还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谢谢这么多年来一直记着他们家,谢谢这些年来一直暗中为她父亲调查,谢谢他把他们的家修缮翻新…… 所有的感谢梗在了喉中,她没法说出口,她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而且她的身份一旦挑明,有些事情反而尴尬了起来。 不如就这样,大家当个陌生人,彼此不需要过多干涉,也好。 不过这人小时候只是性格别扭了点,十几年过去了,这性格似乎有些扭曲了。 卓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执着这一个谢谢,但是他总觉得,这个谢谢能解开他对她的所有疑问。 他有种错觉,她认识他,他也认识她。 只是这人滑溜得不让人抓住,让他心中那种无力感更甚,也让他心中的无名火烧得更旺。 他压抑着自己的怒气,脸上是惯有的阴沉表情,语调平平,语气中不带丝毫感情:“那现在忙也帮了,副阁主是不是该自觉的把驴给带走?” “那我晚些……” 话还没说完,就被脸色不善的卓珩打断了。他脸上有些不耐烦,“嚯”的一下站起了身,低头看着那个让他莫名来火的人,扯了扯嘴角,冷声道:“现在吧。” “诶?”薛安有些反应不过来卓珩雷厉风行的做事方式,她还想着挑个他不在的时间跑去把驴给牵走。 她存着侥幸心理小心翼翼地问:“我自己去就好了吧?” 卓珩冷笑:“副阁主就这么喜欢趁着主人不在到别人家拜访吗?” 那就是不行啦。 反正小时候就习惯了他那别扭的脾气,尽管现在稍微有些变质,但还是属于能接受的范围,她一向很大度的。 她也随之站起了身,“那就请端烨王带路了。” 卓珩原本是骑马过来的,只带了一个贴身随侍,门外就两匹马,站在一旁的薛安显得有些孤独。 卓珩皱了皱眉,“你马呢?” 薛安眨了眨无辜的眼,尽管隔着黑纱面前的人看不到,“我没有马。” 卓珩的眉皱得更深了:“万世伦没有给你配一匹马?” 薛安摇了摇头,瘦小的身躯直挺挺站在那,显得乖巧又可怜。 卓珩本想嘲讽一番,终究是没有说出口,抿了抿唇,跟站在身侧的曹弦说:“去跟张嬷嬷借一匹马,说稍晚就还回来。” 曹弦立刻转身进了楼。 薛安觉得还是要给自家师兄澄清一下,“我平时不需要用马,这一路到临都城我都是走过来的,有没有马没什么关系。” 她和万世伦的工作性质不一样,万世伦负责坐镇听风阁,处理大小事务,统筹管理、分析情报,而她的主要职责,是负责跟进那些别人甩手的烫手山芋。 她轻功好、反应快,在对方发现自己之前能安全脱身,稍微繁复、危险一点的情报全都交到她手上继续跟。 她一出山,万世伦直接把林选这个大案子扔她头上去了,一路走走停停,她倒是听到了不少有趣的消息,当然,也包括卓珩。 这人的恶名,都传到偏远山区了。 仗着自己黑纱遮面,薛安肆无忌惮地看着眼前的人。 卓珩的皮肤是好看的小麦色,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让人不敢亲近的冷峻,乌黑深邃的眼眸似要把人看穿,高挺的鼻,厚薄适中的唇,漂亮的下颔骨线,滚动的喉结…… “到时候我给听风阁送去一匹马。”卓珩蓦地开口。 “嗯?”视线顺着卓珩的头顶一直往下移,看得有些出神的薛安被拉回了神志,却没反应过来,“什么?” 卓珩难得的好心,又重复了一遍:“送马。” 薛安愣了一下,旋即拒绝道:“多谢端烨王的好意,当真不用,如果有需要我会自己买的。” 卓珩横过去一眼,“副阁主,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在不造成对方反感的前提下,以最舒适的方式满足双方并提高办事效率是很有必要的。” “所以,”卓珩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就目前状态下,我希望副阁主能有一匹马不浪费彼此的时间,而且希望副阁主往后面对我时不要带着帷帽,不看着对方眼睛说话是很不礼貌的。” “我提的要求,应该不过分吧?副阁主。”最后三个字,卓珩故意落了重音。 “不过分。”薛安轻声应着。 “那就好,祝我们合作愉快。”卓珩总算露出一个浅笑,勉强算得上和善。 话音刚落,曹弦便牵着一匹马出来了。 “副阁主,请。”卓珩比了个手势,让薛安先上马。 薛安迟疑了一下,还是跃上了马背。看着利落上马的卓珩,她望着他的背微微发怔,明明是想离他远点的,怎么好像越来越纠缠不清了呢? 思绪翻飞,薛安摸了摸鬃毛,找到了藏在里面的字条。 前面的两个人并没有注意到她,低下头飞速看了一眼,她一双好看的眉皱了起来。 第七章 延喜酒庄。 薛安把纸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中,拉扯着缰绳让马走快了几步与卓珩并肩。 “端烨王,我有事先行一步,这马就劳烦端烨王送回去了。” 卓珩侧头看了一眼身侧纤细的女子,轻轻点了下头。 眼见眼前的人瞬间消失在视线里,一点行迹都看不见,若不是他眼尖,在第二个巷子口看到了那一抹黑,然后又瞬间消失,再也寻不到那倩影。 这人竟比他预料中还要厉害。 心中透着愉悦还有些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期待。 他心情颇好地对曹弦道:“走吧,我们把马送回去。” 曹弦上前把缰绳牵了起来。 卓珩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你觉得这个副阁主,功夫如何?” 曹弦是卓珩捡来的,小时候他念书,曹弦就在一旁习武,本来只是请了个老师傅教他一些拳脚功夫,却没料到他筋骨奇佳,老师傅觉得让他教浪费了一个人才,请来了一位江湖前辈教他武功。 这么些年下来,曹弦不说非常厉害,在江湖排行榜上,功夫也能排个前二十。 因此,即便端烨王给自己惹来了各种各样的敌人,也没有人敢轻举妄动来个偷袭暗杀什么的,跟他寸步不离的曹弦着实让他们惧怕。 曹弦听到卓珩的问话,答道:“其他不清楚,轻功怕是没人能和她比的。”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可以将瞬移做得如此完美,肉眼完全无法捕捉到移动中的身影,连幻影都瞧不见。 原本对这位副阁主无感,现在则有些佩服。 卓珩听到曹弦的回答后颇为满意,挂在脸上的笑容也比往常多了些。 “今天我们去拜访一下林大人吧。” *** 薛安赶到延喜酒庄的时候,满地狼藉。酒坛子被砸得满地都是,陶瓷碎片飞散到了各个角落。 地板上躺着好些个人,薛安探了探鼻息,全都没了气。 她解开了其中一个人的衣服,胸口上有一个小小的针口,再无其它伤口。没有中毒的迹象,估摸着就是这一处伤口致命。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趴着有七个人,身上还有残余的温度,应该是刚死没多久。 薛安看得差不多了,又看了看其他房间,没有人也没有尸体,便直接去了地窖。 地窖仰面躺着一个人,双目圆瞪,一副惊恐的模样。薛安走上前去,发现这人跟其他人都是同一个死因,胸口有个极小的针口。 薛安还想再查探一下其他的情况,外面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突然有好几个人进了屋来。 估摸着是衙门的人接到报案赶过来了,薛安没有犹豫,直接离开了。 她直接回了听风阁,却没见万世伦的身影,转身出门,只见卓珩下了马,毛毛乖乖地站在旁边。 “端烨王。”薛安客客气气打了声招呼。 卓珩没料到这么快又碰面了,也有些吃惊,表面却不动声色:“副阁主是知道我要来特地出门迎接我吗?” 薛安略一思忖,想着这案子并不是普通的犯罪,作案手法这么特别,迟早要交给卓珩,不如先跟他说。 她对这些案子不熟悉,正好可以问一下。 “端烨王,请进。” 卓珩挑了挑眉,跨进了大门,曹弦在身后准备把马和驴安置好。 他看了一眼身边微微垂首的人,瞥了眼那碍事的帽子,缓缓道:“副阁主,帷帽该摘了吧?” 薛安让卓珩先在大堂等候,自己先回屋。万世伦给她留了间屋子,摆设类似书房,还可以放一些平时需要用到的东西。 她摘下了帷帽,翻了翻抽屉,好不容易找了条素白色丝巾围在了自己脸上,只露出一双清亮好看的眸。 走到大堂,只见卓珩微微一抬眼,却没有说什么,薛安坐了下来,开门见山:“端烨王,刚刚是否有收到消息,延喜酒庄出事了。” “没,论消息的灵通度,我怎么可能比得上听风阁。” 负责内务的人匆匆给薛安倒了杯茶,又匆匆离开了。 卓珩看着行色匆匆的人,好奇道:“之前一直没问,你们这些平时呆在听风阁的人,是负责什么的?普通的端茶倒水?” 薛安喝着茶,心情变得有些好。万世伦有嘱咐他们她爱喝的茶,连冲泡的浓度程度都把握得刚刚好。 心情一好她也愿意多说几句话:“听风阁平素就没多少人来访,普通的打杂分配到每个人头上,但他们本身是负责各种情报的整理分析,将得出的结果交给师兄进行最终决断。” “那你呢?”卓珩把眼神转到了薛安脸上。 薛安眉眼弯了弯,“我和端烨王差不多,都是别人跟不下去的扔给我继续跟。” 卓珩回到了刚才的话题:“延喜酒庄怎么了?” “死了七个人,死因全都是被一根极细的针扎进胸口,我没来得及查探其他情况,官府的人就来了。我想着这件案子不同寻常,应该最终会落在你的手上,碰巧你来了,便和你说一声。” 顿了顿,她又道:“端烨王曾经手过的案子,可有这相似的作案手法?” 卓珩食指敲着桌子,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肃着一张脸,像是要从回忆中找出丝丝缕缕的关系。 片刻后,他缓缓道:“你怎么不去问你师兄,来问我做什么?” “要是师兄在的话,端烨王也不会在门口碰到我了。”薛安盈盈一笑,不在乎卓珩那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脾气。 两人之间默然无语。 薛安看着杯中的茶,倒映出自己的轮廓。她不言,他不语。 过了良久,久到薛安打算放弃了,却听偌大的大堂总算响起了一道声音:“有,不过那起案子的犯人一直关押在牢里。” 薛安的睫毛颤了颤,一抬头,撞进卓珩漆黑深邃的眸子里。 “副阁主是想去看看吗?” “若是端烨王允许,当然是愿意去一探究竟。” *** 牢里的腥臭味道丝毫没让薛安皱半分眉毛,表情都都不带拧巴,就这样跟着卓珩进了监狱。 卓珩不时看一下身边的人,本以为一个年轻小姑娘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多半是受不了的,怎么也得露出不适的表情。 但她没有。 打从进来后,眼神清亮,眉头也不皱,像是觉得这是稀松平常的环境。 卓珩忍不住开口:“副阁主,倒是看不出来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居然不怕这些。” 薛安转头看向卓珩,正好对上了他再次投来打探的眼神,“要是我怕的话,端烨王会贡献出臂弯给我吗?” “副阁主开的玩笑想不到还挺惊悚的。”卓珩没料到她的回答,竟愣了半晌。 “端烨王过奖了。”薛安淡淡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哀乐。 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左拐右拐,最终在一个牢笼前停了下来。 笼里的人一头乱发随意披散,胡子拉渣,双目无神,窝在一个角落里,整个人仿佛没有了灵魂。 “严刑逼供过,只说案子是自己犯的,作案过程说得很详细,证据也找到了,动机也有,后来就一直关在这了。”卓珩在一旁简单解释了一下。 薛安看着眼前的人,轻声问:“既然都招了,怎么没有处死?” “关在这里的人,不一定是要处死的。”卓珩没有过多解释。 “我要进去。” 卓珩看了她一眼,出声提醒道:“别看他现在这个样,只要这个牢门一开,他会立刻扑过来的。” 薛安噙着笑,“不是有端烨王在嘛。” 卓珩沉默了一下,让身边的人把牢笼打开。 这个陆小小太奇怪了,不管是做的事情还是说的话,都充满着对他的无限信任。 她认识他。 卓珩已经百分百肯定,这个陆小小不仅仅是认识他,还是特别熟悉他。 可他对陆小小这个名字是真的感到陌生,他记忆不差,但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狱卒刚把锁给打开,原本放空自己仿佛没了神志的人猛地站了起来,朝着最靠近门边的卓珩冲了过去。 速度之快让人始料不及,虽然之前有出现过类似的情况,但因刚刚想着事情,卓珩一时之间竟忘了防备。 眼看那人的手几乎靠近了他的喉咙,卓珩暗叫不妙,身体却没能迅速反应过来,一张脸阴沉着却不能移动半步。 曹弦并不在身边,对于这种情况一般人应对不来,都是一群不懂武的普通人,除了惊慌失措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在那双手刚触到卓珩脖子那一瞬间,他在原地定住了,脸上的恨意与凶残之色尽现。 卓珩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虽然依然绷着一张阴沉的脸,却煞白得吓人。 一道轻柔的女声幽幽响起:“端烨王,虽然我是说过万事有你,可你也不用以身犯险这么护着我的。” 第八章 卓珩用最快的时间平复自己受到的惊吓,眸色黯了黯,低声说了句:“谢谢。” 薛安弯了弯唇,坦然接受了这个道谢,转头看向了那个被定在原地的人。 “叫什么?” 卓珩知道她在问自己,回答道:“王霖森。” “什么案子?”薛安围着王建霖转了一圈。 卓珩看着薛安,也不知道她能看出什么不一样,“两年前他把隔壁一家杀了,他喜欢的一个姑娘被他们家小儿子玷污了,他知道后一怒之下把全家血洗了。” 薛安拿起王霖森的手看了看,继续问:“怎么抓到的?” 卓珩沉默了一下:“他在清溪旁,昏迷不醒,被带回来了。” “然后就招了?” “普通的人奈何不了他,醒来之后在牢狱大闹了一通,然后就被转移到我这里了,我们逼供了很久他才招的。” “所以,”薛安上上下下把王霖森探查完后,转过头看着卓珩,“端烨王认为是他犯下的吗?” 卓珩勾起一抹笑,“难道副阁主认为凶手另有其人吗?” “难道端烨王不这么认为吗?” 卓珩好整以暇地看着薛安,一脸玩味:“副阁主,说话要讲证据,没有证据乱说可要为自己的话负责的。” 薛安淡淡一笑,抬起手轻轻拍了一下王霖森的肩膀,整个人就软了下去跌到了地上。 身后好些人都惊呆了,这娇俏玲珑的姑娘家,想不到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大家都好奇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出去吧,这里没什么看的了。”薛安说完走出了牢笼。 卓珩没看明白,“就这样走了?副阁主是看出了什么还是没看出什么?” “看出了也相当于没看出。” 卓珩被这似是而非的回答弄得耐心有些被消耗殆尽了,语气带了些不耐烦:“副阁主,说话不要说得不明不白,我带你来这里不是让你观赏的。” 一声轻微的叹息再次响起,“这人被催眠了,我得找精通的人来看看。” “催眠?”卓珩的语调拔高了些,像是觉得不可思议。 “嗯,所以我先找人问问,到时候还得劳烦端烨王带我们走一趟。”薛安也没过多解释。 这个回答让卓珩不是很满意,可现在确实不能得出什么明确的结论,也便算了,“副阁主,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总是喜欢叹气?”薛安转过身,眉眼带着些无奈,“因为端烨王一点都不可爱。” *** 曹弦觉得自家爷有点不对劲,虽然爷平时也崩着一张脸,就算笑也是那种扭曲至极的笑,但今天感觉更加严重了。 但他不敢问,卓珩心情好的话会跟他聊,心情不好的话,会被狠狠地奴役好几天。 为了自己考虑,曹弦决定还是把嘴闭得严严实实的,反正邢公子一定会管不住自己的嘴。 卓珩带着薛安见完王霖森,便跟曹弦一起去林选家,途中遇到邢可郁,这个总是对卓珩异常感兴趣的人一听不是去谈什么机密要事,屁颠颠也跟了上来。 结果没等邢可郁开口问,卓珩破天荒先开口问了一个让他们俩都觉得惊悚的话题:“我可以用不可爱三个字来形容吗?” 邢可郁和曹弦均是一愣,后脊一阵发凉。 邢可郁艰难地开口:“哪个不长眼的这么说你?他怕是瞎了吧?” “陆小小。”卓珩面无表情。 邢可郁:“……” 曹弦:“……” 这两人之间总有一种诡异的微妙感。 “可能女孩子的想法跟我们不一样?” 卓珩反问:“女孩子不是应该怕我吗?对我的形容词应该用‘可怕’两个字吧?” 邢可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那么纠结做什么?你平时不是不在乎全天下人对你的评价的吗?” 卓珩语塞。 一路上不管邢可郁怎么盘问,他都闭口不言,一张脸阴沉得让人心底发寒。 曹弦不禁佩服邢可郁,一路上面对这张让人感到害怕的脸喋喋不休。 这人到底是少根筋呢,还是压根没脑子? 林选没想到卓珩会突然造访,急急忙忙出门迎接。 一看到卓珩那张脸,他都有些慌,又是谁惹了这位大爷生气,害他又得承受一波无妄之灾。 “端烨王,是又出了什么事吗?”刚下朝回来累得慌,打算休息一下好好放松放松。 结果这官袍一脱下,卓珩就到了。 全朝廷唯一一个想上朝就上朝,不想就不去的嚣张王爷就站在他跟前,让他头疼万分。 卓珩简短地说道:“进屋说。” “邢公子一起?”林选看着旁边的邢可郁,顺带问了句。 “一起吧,反正他闲得无聊。” 闲得无聊的邢公子听着想打人。 一开始卓珩像往常一样惯例问了一些注意事项,邢可郁在旁边听着只想打哈欠。 在所有的问题告一段落后,林选以为结束了,结果卓珩抛出了一个问题:“林大人和听风阁的副阁主打过照面了?” 林选没想到卓珩会问这个问题,但既然问了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所以如实回答:“见过。” 其实卓珩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料到两人当真见过面,继续追问:“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林选避重就轻:“她让我注意安全。” “注意安全?”卓珩咀嚼了一下这句话,而后笑了。 林选一看这笑容,顿时有些慌,难道自己说错话了? “林大人认识副阁主?” 林选矢口否认:“不认识。” “好,打扰了,我们先行告退了。”卓珩也没多说什么,起身便要告辞。 “端烨王慢走。” 邢可郁才刚准备打个盹就被送客了,非常的哀怨。 出了门才和卓珩抱怨:“你怎么就不问了?林大人看起来根本不像不认识陆小小。” “然后呢?”卓珩似乎对这个并不以为然。 “然后?”邢可郁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难道你不应该问清楚怎么回事吗?” 卓珩反问:“为什么要问清楚?问清楚了林大人就安全了?” 说得有道理。 邢可郁感觉自己的智商被按在地上狠狠地摩擦了好几下,有些小抑郁,低着个脑袋在身后闷闷不乐地走着。 走在前面的卓珩没有回头,开口道:“喝下午茶?” 邢可郁顿时跟个小狗一样撒欢一样走到卓珩身旁,就差伸着舌头摇着尾巴,一脸兴高采烈地问:“我知道新开了一家……” 曹弦在身后默默看着,默默想着——到底他家爷为什么会跟智商堪忧的邢公子当上好朋友的呢? *** 张氏猪肉铺把当天的新鲜猪肉铺卖完就打烊了,夫妻俩在收拾铺子和周围的人有说有笑的时候,来了个戴着面纱的女子。 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眼波动人似勾魂。 彭诗媛抬头看了一眼,淡淡道:“打烊了小姑娘。” 薛安声音软柔低声道:“我想买点别的。” “那很贵的。” 旁边的人一看这新面孔,好奇地问:“彭姐,这人谁啊?姑娘长得挺标致啊。” 虽然只能看到一双眼,但给人的直觉就是一个柔弱的美人。没了那顶帷帽,换了一套衣服,没人认出来那是前几天被人津津乐道的话题人物。 “远房亲戚。”彭诗媛看着薛安,似笑非笑。 “噢!就是那个你们前段时间歇业招待的那个远房亲戚呀。” 张京刚打扫完店铺里的卫生,一出来就看到站在前面的薛安,又看了眼彭诗媛,沉声道:“要借人?” 薛安轻轻点了点头。 张京对着除了彭诗媛以外的人向来话就不太多:“明天?” 薛安又点了点头。 “那就歇业吧。”张京重新走到店内拿了块写着“歇业”的木板挂在了门口。 “师姐夫要跟着?”薛安用别人听不到的音量小声问着。 没等彭诗媛回答,张京就开口了:“自己的媳妇就得自己护着。” 啊……好像莫名其妙就被秀了一脸恩爱。 薛安跟着他们俩回了那个小破茅草屋,很真诚地建议道:“师姐,我觉得这里的安全系数太低了,真的不考虑拆了重新建个又大又漂亮又舒适的屋子吗?” “你不觉得你师姐夫亲手建的屋子很漂亮吗?” 薛安觉得,可能已婚妇女的审美比一般人更加独特吧,会欣赏到普通人欣赏不了的美。 张京烧柴做饭,薛安和彭诗媛坐着聊天。 “师姐,我觉得你这辈子卖猪也值了。”师姐夫实在是太贤惠了。 彭诗媛承认:“还行,我只负责收钱。” 薛安吃着桌子上的酸萝卜,转回了正题:“你听过王霖森这个人吗?他被催眠了。” 第九章 “好像有点印象吧?”彭诗媛不是很肯定地说,“都两年了,我也记不太清了。” 薛安也不是一定要让彭诗媛想起来,“嗯,你记不记得不重要,我大体跟你说一下就好了。据说是因为暗恋的小姑娘被邻居给玷污了,一怒之下把邻居全家杀了。作案工具是一根细长的针,扎进胸口一针毙命。” “嗯,然后。”彭诗媛安静地等待后续。 薛安继续说道:“我去牢里看了那个人,手指没有常年练习的茧,然后我看到了他的后颈,有一个小红点。” “红点?”彭诗媛重复了一遍。 薛安点了点头:“很小,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被发现。他现在情绪不稳,有些暴躁。” 彭诗媛表示明白,“行吧,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明天我跟你去看看。” 薛安甜甜一笑:“谢谢师姐!” “你现在还是不打算跟端烨王坦白你的身份吗?”虽然端烨王爷的风评不怎么样,但他们都知道,这么多年来,如果不是卓珩一直不放弃,薛家根本不可能得到平反。 薛安知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帮得越多,她越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何况,现在还有些问题没弄明白,她不能贸然暴露身份,她不能给他带来危险。 薛安垂眸,“你明知道现在并不适合说。” 彭诗媛一看她这模样,也不再说什么了:“罢了,你们俩的事我就不瞎掺和了。” “我……到时候会亲自跟他道谢的。”薛安喃喃,不知道是对彭诗媛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吃饭了。”张京把菜陆陆续续端了上来。 薛安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咽了咽口水,“师姐夫,你怎么没考虑去当个大厨?” “太忙会照顾不了媳妇。”张京面色平静。 薛安:“……” 奇*书*网 *w*w*w*.*qi*su*wang*.*c*o*m 哇,好气哦,为什么老是要在她面前秀恩爱。 *** 丑时三刻,卓珩被曹弦叫了起来,匆匆换上衣服出门。 曹弦在途中简短做了个汇报。蔡氏酒行遭洗劫,隔壁听到有东西摔碎的声音不断响起报的案。等官府的人赶到,作案人早已离去,只留下几具尸体在酒行里。死者身上无一例外胸口均有一个细小的孔,死法和延喜酒庄一案中一模一样。 因为睡梦中被惊扰,卓珩一张脸黑得让人不敢呼吸,阮知县战战兢兢站在卓珩面前,双腿直打颤,到底是谁这么没眼力见大半夜犯案惹得端烨王爷睡不了觉。 “死了什么人?”卓珩也不多废话,简明扼要。 “都是蔡氏酒庄的伙计,死了有七个。”阮知县也不说多余的话,他知道眼前的大人没那个精力听别人说些浪费时间的东西。 阿谀奉承什么的说不得。 卓珩紧接着抛出了第二个问题:“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刚刚让蔡罗辨认清点过了,没有少东西,但是酒坛子全部被砸碎了。之前延喜酒庄也是这样,酒坛子全部被砸碎了,下官认为是有什么人企图在酒坛里找什么东西。”酒香都蔓延到屋外了,他看着那些陈年好酒,心就揪得慌。 砸酒坛的人可真是一点都不心疼,如果只是找东西,有必要砸酒坛吗?把绑在瓶盖上的绳子解开一个一个找不行?还不会惊动其他人。 “酒坛的数量对得上吗?”卓珩又问。 “啊?”阮知县根本没想着要去查酒坛的数量,砸到地上都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了,清点起来可是件麻烦事。 “有没有找到什么案犯遗留下的痕迹?”卓珩没等阮知县回答,继续问。 阮知县一脸为难,摇了摇头,“没有。” 卓珩也没指望能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他走到其中一具尸体前,蹲了下来解开了他的衣襟。胸口的左侧在心脏的位置上有一个极小的孔,前后再无其他伤处,可见胸口的伤便是致命伤。从延喜酒庄一案中就能看出案犯不是初犯,没有大量的练习是不可能做到这么准确无误地扎进别人的胸膛上的。 案犯懂武的可能性上升了。 卓珩把其他尸体也大体看了一眼,没有其他发现便让人把现场清理了。 第二起案子了。 相同的作案手法,目的可能也是相同的,这人想在酒坛里找什么东西。 酒坛里——还能藏什么? 酒坛里都是酒,通过摇晃就能听到里面是否还含有其他东西,为什么还需要一个一个砸呢? 带着一堆疑问,卓珩走出了蔡氏酒行。 月色朦胧,凉风袭来,伴着夏日特有的气息,卓珩的思绪不禁飘到了过去。 他的性格从小就不太好,只不过小时候比现在还要稍微好一些。性子冷、话不多、还别扭,身边除了聒噪的邢可郁一个好友,再没有值得深交的好友。他的兄长是太子,作为他的胞弟,太多人带着目的接近他,让他厌烦不已。邢可郁这人看起来大大咧咧、却重情得很,虽然有时候智商不够用,但是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 他有这么一个朋友足以。 不对,还有一个。一点都不怕他,软软糯糯的,看到他就会露出甜甜的笑容,软软的声音带着些许撒娇的感觉,唤他一声“阿珩哥哥”。 他的童年,只有这两个好友。 有一天,其中一个不见了,永远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小女娃有一双大大的澄澈清亮的双眸,笑起来眼尾微微翘起,比星辰大海更加闪亮耀眼。 母后说,那是他的新娘,是他要花一生去保护的人。 他对母亲发誓,他会好好守护她的。尽管他还不懂夫妻相处之道,更不懂男女间的喜爱之情,但他喜欢这个小小、软软的女娃,无关乎爱情,但他更珍惜这种在他生命中极其稀缺的友情。 直到那晚,薛府起火。 心中似乎有一处空了下来,他的性格,也渐渐扭曲了。 若是薛大人通敌叛国,那全世界再无好人。 “阿珩哥哥!”他仿佛看到眼前有个矮矮的小女娃,抬头仰望着他,对着他甜甜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这情景太过真实,真实到仿佛就在眼前。 “端烨王!” 卓珩被唤回了神智,眼前没有那个小女孩,只有一个最近让他颇感兴趣的听风阁副阁主——陆小小。 他竟然将两个人重合了。 一瞬间有股淡淡的失落。 薛安不清楚卓珩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但她觉得她再不开口这人就要把手放在她的脑袋上了。 半夜接到消息赶在衙门的人来之前先把所有先搜了一遍,依旧没有得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卓珩语调平淡,带着些漠然:“副阁主怎么也来了?” 这态度变得可真快啊。 薛安在心里叹了口气,小时候那个别扭傲娇的卓珩到哪里去了,现在这个腹黑端烨王爷真的是一点都不可爱,“难不成只准端烨王出现在这,不允许我出现在这?” “不敢,副阁主去哪是副阁主的自由。副阁主不睡觉我也没有权力干涉。”卓珩没了耐心,被回忆填充了整个脑海,他现在只想安安静静一个人,最好躺在床上睡上一觉。 薛安见卓珩确实心情不好,也不跟他多说:“麻烦端烨王早上安排一辆马车前来听风阁,我要带的人不适合抛头露面。” 卓珩点头,敷衍地应了一声。 这时曹弦走了出来,对着薛安点头行礼,护送着卓珩离开了。 薛安看着卓珩的背影,方才——他是想摸她的头吧? 虽然没有摸着她的头,但是她清楚听到了卓珩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的话—— “安安。” 他还记得自己。 小时候,他就喜欢揉她的脑袋,明明很不自在,却装作一个小大人一样,像是想要安抚她:“安安,别闹。” 薛安心中五味杂陈,苦苦的、涩涩的,明明就在眼前,却不能坦白自己的身份。 收回了视线,薛安隐没在了夜里,像是不曾出现。 第十章 卓珩看到薛安带来的人,淡淡瞥了一眼,“厉害了,现在卖猪肉的还懂催眠了?” 彭诗媛笑嘻嘻:“业余爱好。” 曹弦刚整理完资料准备安排大家一起走,在看到来客的时候双眼蓦地一亮,全然忘了身为王爷贴身随侍应该随时保持冷静。 “师兄!你怎么来啦!”曹弦一个箭步冲到张京面前,开心得像个三岁小孩。 卓珩:“……” 薛安:“……” 彭诗媛:“……” 卓珩心想,他们俩相处了十几年了,他怎么没发现曹弦活了二十年竟是这么天真的性格吗? 张京看着一脸乖巧求抱抱的曹弦,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非常简短地吐出了一个音节:“嗯。” 薛安觉得整个画面莫名有些萌。 “曹弦。”卓珩开口。 曹弦瞬间转身,脸上依然挂着欣喜的神情:“爷!” “……带他们上车吧,我们要出发了。”有些不能适应这个状态下的曹弦,卓珩简短交代了一下。 “好的嘞!”曹弦愉快地应下了。积极地给张京带路。 卓珩:“……” 这可能是被附身了吧? 薛安走到卓珩身边,低声道:“端烨王。” “嗯?”卓珩挑眉看着身侧的人。 “我认为你性格还是要可爱点比较好。” *** 进了监狱,穿过长廊,彭诗媛隔着栅栏看着里面缩成一团的王霖森,问道:“他?” 薛安点了点头。 卓珩示意别人打开了牢笼,好心地提醒了一句:“都往后站,门一开他会扑过来的。” 话音未落,锁链“喀”的一下被打开了。 站在最靠近门边的彭诗媛动也没动,眼看王霖森挥手快要扼住她的喉咙,只听一声沉闷的响声,张京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动到了彭诗媛面前,抬手往王霖森肚子挥出一掌,王霖森受力撞到了身后的墙壁上,痛苦地呻.吟出声。 卓珩看着一脸崇拜模样的曹弦,小声指责:“你为什么不去制住他?” 曹弦一脸奇怪地看着卓珩:“有师兄啊。”师兄在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啦,天塌下来还有师兄顶着,伤不到他的。 还一副“你很大惊小怪”的模样看着卓珩。 在师兄的光环下,曹弦俨然忘了自己有个人人畏惧的主子。 卓珩瞬间有些无语。这人是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了吧? 王霖森嘴角淌着血,身体从墙上滑了下去,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彭诗媛走上前去,摸了摸他的脉象,张京在一旁自觉地把王霖森的衣服脱了下来,顺便把他翻了个身。 彭诗媛把王霖森杂乱的头发拨了开来,只见后颈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红点,再仔细点看能看出是一个极细小的洞。 她伸出右手,张京立刻从随身携带的木匣子中取出针和小刀递了过去。 “哟,还是个大夫。”卓珩看着这些工具,眯了眯眼。 “师姐确实是比较全能。”薛安在一旁附和。 卓珩睨了她一眼,“卖猪肉的老板娘居然是你师姐,你们藏得可真够深啊。” 语气里听不出是嘲讽还是赞扬。 不过不管是嘲讽还是赞扬,薛安都不为所动,“藏得再深不也被端烨王发现了吗?” 卓珩轻哼一声,继续专注于彭诗媛,他倒要看看她能看出个什么名堂来。 针尖小心地挑着红点附近的肉,肉因为某种药性一直没有完全愈合,但因为时间太过长久,药效渐渐消失,有愈合的迹象。 彭诗媛伸出拿针的手,张京立刻把针收了回去,把一只镊子递到了她的手心里。她用镊子压着附近的肉,小刀一寸一寸地将红点附近的肉划开,伤口越来越大、越来越深,也让一个浸满鲜血的东西呈现在了彭诗媛眼前。她用镊子小心地把那个东西夹了出来,一个极细的长针被拉了出来。 卓珩看着那个东西,眸色渐深。 “所以,两年前那起案子的犯人并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卓珩绷着嗓音问。 “嗯,而且是个新手,所有人都是他的练习对象。”彭诗媛用纱布把长针包裹了起来。 卓珩分析道:“你是说,这个犯人为了练手挑了个有足够动机杀人的人,不仅练习杀人手法还顺带把催眠手法也练习了?” “孺子可教,端烨王脑子转得可真快。”彭诗媛忍不住赞赏。 看在她帮了个大忙的份上,卓珩也就不追究她以下犯上,“你怎么能看出他是个新手?” 至少在他们外人看来,如果不是通过常年练习怎能一针毙命?这个手法对于这个人来说绝对是炉火纯青了。 “能做到一针毙命的人怎么能是新手?” 彭诗媛笑了笑,抬眸定定看着卓珩,一字一顿说:“如果我说他是误杀你信吗?” 卓珩当然不信,眉头皱得快写出一个“川”字了。 换作一般人绝对是不信的,彭诗媛不急不缓道:“如果是老手的话,根本不可能让你发现这个这么明显的红点,并且肉都不能完全愈合。后颈是新手练习的地方,如果说施针催眠最理想的位置——” 她伸出右手放在左边的胸口:“是这里。” 卓珩越发不解:“心脏?” 针扎进心脏不是应该毙命吗?不死就算了,还能催眠人? 彭诗媛摇了摇头,“是心脏旁边,在最靠近心脏的位置放进一根细针,非但不会危及人的性命,并且催眠的效果更加显著有效,不会像现在这个一样……” 她扫了趴在地上的王霖森一眼:“……还带副作用的。” 卓珩沉默不言。 “我猜测,这样的案子绝对不止这一件。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快成功,必定会选择一些有足够动机适合犯案的人,一旦失败便可让这些人顶罪。不知道端烨王有没有印象,这个案子死者的死法,是不是伤口都在心脏的边缘处?”彭诗媛大胆猜测。 卓珩沉默了良久,答道:“是。” 而且确实有好几起案子死者都是同样的死法,不过犯人都在牢里莫名其妙死亡了,死因不明,这样看来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细长的针导致的。 “这个针扎进脖子里,或者身上其他地方,会令人死亡吗?”困扰了他这么多年的疑问突然得到了解答,让他有些许的兴奋。 “操作不当的话,会。”彭诗媛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卓珩笑了,带着邪气,“有趣。” 彭诗媛像是想了到什么,开口道:“端烨王,我建议你再去查看一下这两起案子的尸体是否有缺少,我怀疑他很有可能已经成功了。” 卓珩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心脏附近的施针催眠估计已经成功了。”她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居然敢这么大胆妄为。 “杨严。” 一直在一旁默默看着,惊讶得合不拢嘴的杨严低声道:“属下在。” “听到了吧?” “听到了。” “那去吧。” 第十一章 张京带着彭诗媛离开了,临走前还给一脸期待的曹弦一个大大的拥抱。 卓珩感觉自己有点不认识这个跟了自己那么久的随侍。 依依不舍地目送张京离开,曹弦耷拉着脑袋走到卓珩面前,有些委屈地说:“爷,师兄走啦……” 卓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干活去。” “哦……”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曹弦失落地走了。 薛安看大家陆陆续续走了,也跟在曹弦身后,却被卓珩叫住了:“副阁主,你不觉得你应该留下来和我一起梳理一下案子吗?” 薛安转过身,撞进了卓珩深邃的眼眸里,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心情很好的样子。 “端烨王是觉得和我讨论案情是这么开心的一件事吗?” “嗯。”卓珩没有多说,只给了一个肯定的回复。 薛安垂首,“那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这个地方空气并不怎么新鲜。” 卓珩欣然同意,“那出去找间酒楼,我们边吃边谈如何?” 薛安没有立即答应,“端烨王不是安排曹护卫工作去了吗?既然出门还是把他带在身边比较妥当吧?” 卓珩笑了笑,浑身邪气尽现,走到她的身侧,低头凑近她的耳廓,磁性略微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里,痒痒的,“我这不是有副阁主吗?” 薛安侧头看着卓珩,身上没了戾气,浑身透着一股邪魅之气。平时这人狠着一张脸或者黑着一张脸,带着浑身的阴森之气,那狠中带着的邪气被掩盖。如今身上戾气尽去,那抹邪愈发明显。 莫名的有些吸引人。 卓珩看着眼前的人仰着头看着他,,眼都不眨,好笑地开口:“被我吓到了?” 薛安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露在外面的双眼尾角微微上扬,眸子弯了又弯,声音软糯,含着笑意,“端烨王真好看。” 卓珩没有生气,眼睛眯了眯,直起身子不再深究这句话,转身就往通往大门的路走,“副阁主的胆子比我想象中还大。” *** 有时候有些缘分真是妙不可言,卓珩前脚刚迈进一家出名的茶馆,邢可郁后脚就跟着进来了,嘴里还嚷嚷:“哎呀,阿珩,怎么那么巧。” 卓珩到了他一眼,看到了紧紧跟在他身边的一个姑娘,十七八岁的模样,一脸娇羞,低着头不敢看人。 “呀,副阁主,你也在啊。”这两人啥时候关系那么好了,一起来喝茶? 邢可郁左看右看没看到曹弦,好奇地问道:“小弦呢?都跟你说了平时出门千万带着小弦,多少人想杀你,你怎么不考虑一下你死了以后我怎么办?” 卓珩懒得理他。 薛安一看卓珩抬腿就往里面走,冲着邢可郁礼貌地点了下头,也跟着进去了。 “诶,等等!”他不要单独跟表妹在一起啦,不要抛弃他。 刘想想垂着脑袋,眼底闪过一抹阴狠的光。 原本两个人的午饭,突然变成了四个人,气氛有点尴尬。 主要是邢可郁比较尴尬。 如果是他跟卓珩一块,妥妥的没问题话全部他说;就算加多一个最近认识的陆小小,也不尴尬,因为卓珩莫名的积极开口说话;然而现在多了一个刘想想…… 他咽了下口水,看了看桌上另外三个人,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觉得气氛诡异,其他三个人一副淡定的模样,就像是普通的亲友聚餐。 关键是这个陆小小…… 陆小小是他表妹,他娘亲的亲妹妹的小女儿,从小被宠着,性子也被养得有些刁蛮无理。有一天她随着长辈来他家做客,正巧卓珩也在他家,这一眼过去,就瞧上这位黑脸怪脾气的大爷了。 明面上没说,大家都看在眼里,小姨看他跟卓珩关系好,老是明里暗里跟他示意,能不能给自家闺女搭条线。先不说卓珩这个人怎么样,当上王爷大夫人那身份可尊贵得不得了,管他受不受宠,进去了便是极好的。 邢可郁对小姨一家喜欢不起来,这家人太势利,刘想想更加是变本加厉,娇纵跋扈到令人发指,颐气指使、凌□□仆。这恶名传得远,他每次一见到她就头疼,偏偏她在外面还装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他也不好对她冷言相待。 他唯恐避之而不及,偏偏她娘亲跟这个小姨关系特别好,老是招呼他们过来做客,他就被迫带着表妹到处玩,有苦说不出。 刘想想每次跟他在一块,都要打听卓珩的事,详详细细、清清楚楚,哪个姑娘和他有什么接触都要巨细无遗地说出来。 他真的脑壳疼。 讨厌的表妹喜欢自己的好兄弟,怎么办,难受,想哭。 “珩哥哥,我看这蒜香排骨不错,不然我们点一份?”刘想想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地询问。 邢可郁差点忍不住要往自己脑门上拍一巴掌。 刘想想仗着自己和卓珩关系好,“端烨王爷”四个字不好好叫,故作亲密一直喊“珩哥哥”,卓珩这人对不在乎的事就真的是完全不在乎,任由她叫只是不怎么理睬。 而且面对卓珩时,刘想想那声音他听着就起一身鸡皮疙瘩,难受。 卓珩没有理睬刘想想,转头看向薛安:“副阁主想吃什么?” 刘想想一见卓珩不仅不理自己还去跟别的女的说话,脸色一黑,眼见就要爆发了,硬生生给忍了下来。 薛安第一眼见刘想想,就知道这人对卓珩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而且对她有种莫名的敌意。 刚刚卓珩说完这句话,她都能感到那股敌意瞬间变成了杀气,她淡淡瞥了一眼刘想想,小姑娘家噙着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冲着她笑。 “蒜香排骨吧,听起来确实不错。”她也挺想吃的,不能因为小姑娘对她有敌意就放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那就蒜香排骨吧,小二,点菜!”卓珩迅速敲定了菜单。 邢可郁觉得,眼前弥漫着一股硝烟,大战一触即发。 纵使感受到了对面那不善的气息,薛安依旧淡定地坐在位置上。 只要不明着暗着对她使坏,她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唉,这么多年没见,卓珩身边都围着这么些莺莺燕燕了吗? 只是,眼前这个看来性格堪忧呀。 以前都不知道邢可郁还有这么个表妹。 “副阁主,”卓珩适时地开口,打断了她的浮想联翩,“吃饭的时候,不好蒙着面纱吧,那样可吃不了东西了。” 薛安看着卓珩狡黠的双眼,一脸兴味,她也不能一下子扰了别人的性质,软言道:“确实是不方便的。” “那副阁主可是愿意把面纱给摘了?” 见过薛安模样的邢可郁来了兴致,他本身就喜欢欣赏美人,何况这个陆小小,当真是他见过觉得最漂亮的。不仅脸蛋好、身材纤细,还有那淡雅的气质,不拒人千里之外,只让人想无限靠近。 薛安点了点头,“那是当然的。” 说完,她起身走向忙碌中的店内伙计,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伙计爽快地答应了,然后飞也似的离开了。 卓珩看着薛安重新坐回位置上,挑眉,“副阁主是又去悄悄点了几个菜吗?” 薛安但笑不语。 过了一会,刚跟薛安说话的伙计快步走了过来,把手上的东西放到了桌上,“姑娘,你要的帷帽。”薛安轻声说:“谢谢。” “不客气,菜很快就上,还请各位再稍等一会,我再去拿点花生来。” 薛安把帷帽慢慢戴了上去,揭下了面纱,柔声道:“这样就不妨碍我吃东西了。” 邢可郁:“……” 卓珩摸着下巴,高深莫测地看着她。 刘想想就看不过去了,好不容易忍住的脾气终究是爆发了出来,尖声细气地说:“矫揉造作也得有个度,博人眼球就没必要了吧?吃个饭好好吃,挡着个脸什么态度?” 平时她在卓珩面前都尽量忍着自己的大小姐脾气,可卓珩那么多年没和哪个女的亲近过,突然来了个不知道什么副阁主,竟一下子让卓珩的注意力都转到她身上了。 她得不到,怎么能让别人得到。 邢可郁立刻圆场:“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 话还没说完,便被眯着一双眼,笑得一脸阴森的卓珩打断了:“我有让你坐在这吗?” “我……”刘想想被卓珩凶得有些委屈,刚冒上来的火气哗啦一下被浇灭了,甚至有点想哭。 “我跟副阁主是来谈正事的,你坐在这颐指气使倒是很自然啊?”卓珩沉下脸,收了笑,一脸嘲讽地看着刘想想。 本来就委屈得想哭的刘想想,被这么一说,“哇”的一下哭了出来,哀怨的看了一眼卓珩,又狠狠瞪了一眼薛安,捂着脸站起身跑了出去。 邢可郁左看看右看看,看看卓珩又看看跑出去的刘想想的背影,有些焦急。权衡了一下,他决定粘在凳子上不动了。 “不去追?”卓珩淡淡扫了一眼重新拿起筷子夹起花生米往自己嘴里扔的人。 邢可郁含糊道:“反正不是我的错,我不管了。” 他可没心思哄一个骄纵跋扈、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菜很快就端上了桌。 薛安细嚼慢咽,卓珩慢条斯理地吃,邢可郁看着身旁坐着的两人,感觉气氛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他好像有点多余? 又过了好一会,久到邢可郁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卓珩总算开口了:“副阁主?” 薛安抬起了头:“嗯?” “你是不是对这件事有了什么眉目?我希望副阁主在我们合作的时候,不要有任何隐瞒。”卓珩眼睛目光如炬。 薛安放下了筷子,拿出手帕擦了擦嘴,缓缓道:“眉目没有,猜测倒是有,端烨王可愿意听?” “但说无妨。” 虽然不知道他们俩说的是什么,但是看起来很严肃的样子,邢可郁吃东西的速度也放慢了,极为认真地睁大了双眼。 薛安顿了顿,开口道:“首先,邢公子,我还得先咨询你一些事。” 第十二章 邢可郁有些懵,怎么话题突然转到他身上来了? 他跟这些乱七八糟的案子可没什么关系。 “陆姑娘请说。”既然人家问了,那就先听听吧。 薛安红唇轻启:“邢公子在吃的方面比较有研究,不论大小好差,这临都城的吃食地应该蛮了解的吧?” 邢可郁点了点头,带了些许自豪,“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地。” “那,”薛安顿了顿,“有个早茶铺叫‘快乐早点’你知道吗?” 邢可郁想了想,皱了皱眉,过了良久,才总算从记忆里提取出那符合名字的铺子,“知道,只卖早茶,早茶卖光就打烊。东西很难吃,客人稀稀拉拉没几个,还在营业吗?我都是好几年前去吃的了,那地方有些偏,我以为店家早就干不下去了。” 薛安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卓珩被勾起了好奇心,无端端问这个早茶店怕是有什么问题:“副阁主,这早茶店有问题?” 薛安摇了摇头,“他家的早点太难吃了,今早买了几个包子,味道实在一言难尽。我就是想问一下邢公子的看法,毕竟邢公子在吃食方面比较有讲究。” 卓珩应了声,并不相信这人抛出一个问题只是问些无关紧要的事,但应该和他手上的案子无关,他就暂且先不深究了。 “副阁主,可以说说你对这件案子的看法了吧?” 薛安颔首:“我觉得师姐的猜测比较有可信度,她在这方面比较拿手,可以说是非常专业,看的角度也和我们不一样。如果她说尸体可能会少,那就是说这个凶手极有可能就是潜藏在延喜酒庄一直做事的某个工人。他经过长时间的打探,发现他要的东西在某一个酒庄里面的酒坛子里,把这一行摸得熟门熟路后,他就开始动手了。” “我认为,”薛安略有保留地说道,“定论现在下还太早,一切要等尸首数量结果出来后方可定夺。” “爷!”一道焦急粗犷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三人不约而同抬头,看着杨严在门外急急忙忙下了马一路奔来,神情凝重。 走到卓珩身边,杨严压低了音量,“又有一间酒肆出事了,尸首的数量我也核对完了,不是少了一具,是少了两具。” 卓珩不动声色,“哪间出事了?” “醇香酒肆。” 邢可郁速度极快地扒拉着饭,等下见了尸体他可能到临睡前都吃不下东西了。 “走吧。”卓珩站起了身,大步走出了门口,杨严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薛安倒是不急,先把面纱给戴上了,然后把帷帽还给了小二,再走出了门口。 “结帐!”邢可郁把最后一口菜咽下肚子,大吼了一声,把一锭银子扔桌上,提腿就往外跑。 薛安和卓珩是坐马车来的,两人的空间大小,邢可郁堪堪能坐进去,靠着卓珩,半边屁股贴着长板木凳的边缘。 卓珩已经习惯了邢可郁大小事都粘着他,薛安倒是看得饶有兴味,“邢公子,你跟端烨王的感情可真好,办事也要跟着一起去的吗?” “我为民担忧。”邢可郁老神在在。 卓珩懒得在外面说他,闲得慌就闲得慌,小姑娘看腻了偶尔就喜欢看点血腥刺激的,每次看完尸体就反胃,事后美名其曰“保持身材”。 只要不是那种涉及高度机密的事,他也就任由邢可郁跟着了。 薛安的思绪逐渐拉远,好像在很小的时候,这人就喜欢在卓珩旁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做什么事都一屁股跟着。 有点怀念,莫名有点伤感。 马车极速而行,伴随着邢可郁扯着天南地北的天,一行人到了目的地。 现场勘查结果已出,死者十七人,死法与前几次一样,和周围的人询问了一下事发那段时间的情况,做了笔录。 卓珩在和周围的人确认情况,邢可郁跟着薛安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小声询问着身边的人,“咋回事?其实我没太关注这几起案子。” 薛安简单跟他叙述了一下:“三起案子都发生在卖酒的店铺里,犯人把在店里的人杀人灭口后,再将店里的酒挨个砸了个遍,估计是要在酒坛子里找什么东西。” 邢可郁听完有点不理解,“这么费劲啊,这些人就不能完完全全探查清楚再找吗?既然都知道东西在酒坛里了,再花些功夫打探一下不就知道具体是哪家店哪个酒坛了吗?” 薛安似是被点出了心中一直模模糊糊却又不清楚哪里不对劲的地方,看着邢可郁的眼神满是赞叹,“邢公子,想不到有些时候你还听睿智的。” 邢可郁一听到别人夸他,有些飘飘然,何况还是个漂亮姑娘,有些得意洋洋,“我当然睿智。” 后来反应过来不满地看着薛安,“什么叫‘有些时候’?我可是一直都很睿智的好吗?” 薛安低着头,用手指点着下巴,没有理会旁边自言自语的邢可郁。 他们似乎都被误导了。 他们的目的兴许不是酒坛里的东西,而是让他们误以为在找酒坛里的东西,让他们有所防备。 出了这三件事后,其他酒行的老板越发小心,肯定会把名贵的酒藏得更加隐蔽。 所以,他们的目的难道就是借此探查出他们盯着的那家酒行老板最终的藏酒位置? 他们想要的东西,也在那个位置? 薛安思量了一下,打算把这个猜测直接告诉卓珩,开口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心中事,却没管住那张带着习惯的嘴,“阿珩!” 邢可郁瞪大了双眼,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薛安,这个称呼,他可没见除了卓珩长辈和他之外的人这么叫过。 这位新上任的听风阁副阁主,私底下已经和黑脸大人混得这么熟了? 薛安自知自己失言,在内心甩了自己好几个嘴巴之后,故作镇定地重新开口:“端烨王,我有几个新的想法不知你可愿听?” 薛安方才的声音不算大也说不上小,卓珩自然也是听到了,讳莫如深的眸子黯了黯,看着薛安的神情高深的也让人摸不透。 他没有纠结那一声称呼,也没有发怒,一张脸没有表情,缓步走到薛安面前,哑着嗓音问:“你说,我听着。” 卓珩站在薛安面前不及一个小臂的距离,让她蓦地产生了巨大的压力。 她本身习武,对各种事物都要比普通人要敏感,卓珩站在她面前,平缓的呼吸被放大了无数倍,她听得格外真切。 刚刚怎么就没管住自己把那两个字给喊了出来呢? 有些懊恼,可说出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事情发生了就不能假装不存在,她硬着头皮,抬头看着卓珩,努力平息那狂跳的心脏,缓慢地开口:“刚刚邢公子的一席话让我幡然醒悟,我怀疑犯人在声东击西。他们为的就是让酒行老板起警惕心,把自己贵重值钱的好酒藏起来,然后暗中观察他的行踪,便能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的藏匿地。” 等她说完,卓珩还是一言不发,一双邃深如墨的眸子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许久,久到薛安忍不住开口询问:“端烨王?” 卓珩敛下眸,转移了视线,回过身对杨严道:“去通知各酒行老板,让他们先不要轻举妄动,派一些高手潜伏在各个酒行里。把那两具失踪的尸体给我查探清楚,问下他们身边的人相关情况。这次的尸体,摆到酒肆后院给我仔仔细细看好了,找个仵作每具尸体都认认真真检查,不可以再出半点差池。” 杨严领了命,抱拳鞠躬:“是!” 邢可郁看着氛围微妙的两人,陷入了沉思。 陆小小他不了解不好说,可是这位黑脸大人,什么时候对别人这么仁慈了? 这人可从来不懂什么怜香惜玉,看看被气哭跑掉的刘想想就是最好的例子。 卓珩回头瞥了一眼薛安,没再说别的,迈着长腿离开了案发现场。 衙役还在现场忙里忙外,只有薛安和邢可郁不动如山。 卓珩跨过了大门门槛,薛安才慢慢移动着步伐跟了过去。 这会曹弦并不在他身边,所以…… 他们的陆大副阁主因为担心他们卓大王爷的安危跟在身后保护吗? 邢可郁感觉自己知道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有些消化不了这个重磅消息。 在他不在的时候,这两人都发生了些什么?第十三章 邢可郁纵使再好奇,再想一探究竟,他也不能跟着了。 刚看完新鲜带有余温的尸体,他的胃就开始排山倒海不断翻滚了。 惆怅又不甘地看着两人的背影,他决定回家休养一下,明天再去探情况。 薛安跟在卓珩身后约莫十步的距离,他快她也快,他慢她亦慢。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谁都没有主动开口。 卓珩觉得自己的脾气来的有些莫名其妙,他也万分不解。 他气的不是别人这么亲昵地喊他名字,他气的是——被瞒在鼓里对方却闭口不提完全不解释。 他竟然在这里……生闷气。 这个陆小小肯定是认识他的,拼命装出不认识他的模样,却总是在不经意间透出可疑的痕迹。 他在记忆里一直搜寻,但二十五年来他并没有失忆,记忆又好得很,他根本没印象生命中有一个叫陆小小的女人。 还是看起来,和他很亲密的女人。 越想越烦,烦得他思绪打结,他停住了步伐,回头看着同样停住脚步定定看着他的薛安。 卓珩心烦气躁,郁结之气冲上脑门,嘴角勾起一抹笑,笑得有些瘆人。隐忍着怒气,他一字一顿,像是很用力才能说出清晰的话:“你到底是谁?” 薛安迎视着他带着侵略性的目光,不避不闪,眸光流转,似水波荡漾,嗓音温润轻柔,如汩汩清流:“冥渊座下第七弟子,听风阁新任副阁主,陆小小。” 斜阳的余晖落在两人身上,散着暖暖的光,两道颀长的影子交叠在一块。 卓珩迎着光,暖阳模糊了眼前人的模样,似隔着一层雾,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如同她的人,看不清摸不透。 两人相视而立,微风轻拂,衣摆微扬。 隔着十步之遥,却像隔着重重起伏的山峦。 *** 薛安把卓珩送回了府。 卓大王爷道了个谢,听起来并不怎么真心实意。 薛安也不在意,一路两人默然无语,一前一后,也不骑马,就那样慢慢悠悠晃回了端烨王府。 “爷,你怎么才回来?”曹弦一听说卓珩回来,赶紧到大门口迎接。他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没了张京在身边,又是那个能打能扛狠绝果断的曹护卫。 “嗯。”卓珩轻轻应了一声,没有过多解释。 门外站着戴着纱巾的姑娘,曹弦微微点头,“多谢副阁主送我家王爷回来。” 他在牢里忙完卓珩交代给他的事,听说他家爷吃完饭就被匆匆赶来的杨严喊去第三起连环案子的现场。 他抓紧忙完手上的事前去,却被邢可郁告知卓珩和薛安一道离开,已经有好一会了。 他看着邢可郁吐得昏天黑地,有些不忍心,便把他送回了家。 估摸着时间他家爷应该也到府邸了,结果府里压根见不着卓珩的身影。 想着如果是副阁主陪着,应该是没事的。 他还记得邢可郁煞白着一张脸,一副虚弱的样子,还不忘跟他分享八卦消息。 “你们爷,原来不是断袖啊?” 曹弦听着这惊世骇俗的话,有些无言,反问道:“王爷断袖邢公子还贴得那么紧不害怕吗?” “如果是阿珩的话,我觉得无所谓诶。”邢可郁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非常严肃地给出了这个回答。 曹弦:“……” 邢公子生得是挺好看的,就是想法让人难以理解,让他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聊天。 难怪他家爷和邢公子在一块都不说话,就会敷衍地“嗯”“哦”“好”,他总算理解了。 他家爷根本不想搭理这个脑回路奇怪的人。 邢可郁说了很多,他就听着没回话,毕竟邢公子没人响应他一个人照样说得很起劲。 听着听着他也对这个陆小小起了好奇心。 他家爷打从他认识开始,似乎真的没有这么关注一个女性。 而且他家爷平时出门一定让他寸步不离,怎么可能像这段时间一样,放任他行走自由。 这都第几次了,爷直接让陆小小跟着,压根没对这人起怀疑,像是笃定她不会害他一样,一定会把他护得好好的。 虽然他是说过陆小小身手可能不错,但他家爷也不会把自己的生命安全交在一个陌生人身上。 还是一个女的。 看着眼前的陆小小,曹弦的眼神有些复杂。 一直以来他只看过她薄纱蒙面,从未见过她的真面目,据唯一目睹过她相貌的邢可郁描述,倾国倾城之貌。 “红颜祸水,绝对是红颜祸水。碰不得,要是她不蒙着面,怕是整个临都城的男人都要为她痴狂。”来自喜爱美人的邢公子精辟总结。 卓珩进了屋,曹弦客客气气把薛安送了出门。 等他再次回到卓珩身边看看是不是又有什么任务的时候,却见卓珩面色凝重,一双眉拧得变了形,双唇紧抿,坐在后院的石凳上,垂首思考。 “爷?”曹弦走近,轻声问。 “曹弦。”卓珩沉着声。 曹弦回:“在。” 卓珩揉了揉眉心,双眼紧闭,语气中透着疲惫,“你去查一下一间早茶店,应该是叫‘快乐早点’。” “是,我现在去查。” 曹弦刚转身,就被卓珩叫住了。 “曹弦……” 曹弦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一脸烦躁的卓珩,“爷?”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多天,之前并没有这么强烈,可是今天这种感觉实在是令他很不舒服,喑哑着嗓音开口问道:“我失忆过吗?” 曹弦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他家爷问出了这么一个没头没脑、莫名其妙的问题,他家爷一向谨言慎行,能不废话就不废话,天马行空是不可能的,做事只讲证据。 这种问题放以前,不存在的。并且他家爷一定会嗤笑那些问出不实际的问题的人。 他仿佛都能想出他家爷嘲讽的表情,配上专有的语调,说出令人不甚舒心的话:“自己失没失忆不知道吗?我建议你换个脑子。” 不过主子最大,他做属下的问什么就说什么好了,他斟酌着词句,尽量不刺激到现在心情非常不好的王爷,“据我所知,爷并没有失忆,在我认识爷之后,爷都万分清楚地过着每一天,并且记忆力超群。” 连他出任务迷路多少次,在哪里迷路都记得清清楚楚,真的很过分。 这样一个记忆力超强的人,居然问自己有没有失忆,他觉得他家爷可能出了点问题。 “可我不记得陆小小。”卓珩的音量压低了些,像是在和曹弦说话,但更像是自言自语。 “爷?”曹弦不知道怎么回答,看着迷茫的卓珩,他也迷茫了。 他家爷是生病了吗? 卓珩收起了茫然的神色,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象,挥手让曹弦离开,“去忙吧,有消息就告诉我。” 曹弦应了声“是”,迅速地离开了。 卓珩重新把眼睛闭上。 陆小小…… 到底是谁…… *** 薛安回了万世伦的宅邸,他还没回来,最近稀奇古怪的事情多,估计他被事情缠得有些脱不开身。 “姑娘,有人说送一匹马来,我们把它牵到马厩了,烦请姑娘过去看看。” 林管家听说薛安回来,来到她屋前,跟她说了这么件事。 “送马?”薛安不明所以,“这事你跟二师兄说就好了,我只是暂住,不管宅里大小事的。” 林管家跟她汇报事情总感觉怪怪的。 林管家摇了摇头,“这马,是送给姑娘的。” 薛安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我?” 万世伦的宅邸没有多少匹马,他平时用不着,家里也没其他人,便只安放了一匹三师姐从异域带回来的一匹马。 现今马厩里不仅有那匹红棕色的马,好多了一匹浑身雪白的马。 林管家在一旁解释:“这是端烨王爷差人送来的,说是答应给姑娘送一匹马,我也不确定,但还是先把马收下了。” 看着神情有些恍惚的薛安,林管家不安地问道:“姑娘,是有这么一回事吗?其实我也不信的,端烨王可不是那么好相处的人,也不会送人东西。我们找端烨王确认一下,如果不是他送的,我怕送马的人居心不良,可能这是一个套……” 林管家这人想的事情比较多,一担忧起来话匣子就打开了,没完没了,一件事情要把坏的结果想几十个,再把最坏的结果罗列出来,分析利弊。 薛安阻止了林管家的猜想,轻叹了一口气,“是他。” “……啊。”林管家停止了喋喋不休。 “真是端烨王送的?”林管家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他生在临都城,长在临都城,年纪还要比端烨王爷大上数十岁,这端烨王的消息他听得也多,知道这人可不是有着什么好脾性的人,相处的好的这么多年前也就只有邢大人的独生子邢可郁一个。 姑娘刚来临都城没多久,人生地不熟,朋友没结识几个,突然之间端烨王就送了匹马来,一般人都会生疑吧? “是他送的。”薛安声音里不自觉带着些柔。 她轻轻抚摸着白马的额头,白马温顺地低着头,任她抚摸。 林管家憋着一肚子的疑惑,想问,姑娘怎么刚到没几天,反而和整个临都城最不好相处的人当上了朋友。 他终究还是没问出来,“既然马是端烨王送的那便行,姑娘在这看看,我先忙去了。” “好,谢谢林伯。”薛安回头冲着林管家点头微笑,夕阳的暖光映着她的脸,柔和而让人心安。 林管家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他不得不承认,这张倾国之颜若是不遮挡,怕是整个临都城要翻天。“姑娘,出门蒙面确实是非常有必要的。”林管家叹息着说道,而后忙去了。 薛安对这马爱不释手。 思量了片刻,她决定,还是当面道谢好一些。 *** 卓珩心情不佳,让人直接把晚饭端到了后院,他在这稍微感觉没那么烦躁些。 一边吃一边看着绿植,他的心情逐渐舒缓。 直至看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从他家的高墙一跃而落。 衣物还是当日的浅绿色衣裙,素色纱巾遮住了眼部以下的半张脸。 只剩那一双亮瞳,格外的摄人心魄。 本来以为自己见到本人会愈发烦躁,没想到内心竟升起丝丝喜悦,他压着心中的躁动,勾唇,笑得邪气又魅惑,“副阁主,正门似乎不在这吧?” 第十四章 薛安的睫毛颤了颤。 原本旁边的人看到不请自来的人跳入院中起了警戒之心,见王爷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像是旧识,便消了气焰,把握在武器上的手收了回来,重新站回了原处。 薛安缓步走向卓珩,甫一站定,微微垂首福身,呢喃软语如梦似幻,“谢过王爷。” 她当真只是前来道个谢,话音刚落便直起身子想要转身再次越过高墙离开。 卓珩看着那果断转身的背影,脸色一沉,原本的好心情瞬间跌入谷底,嘴角那抹笑骤然消失,语气不自觉森冷:“副阁主,你当端烨王府是你家,想来便来,想走就走?” 理是这么个理,薛安转过身,对上卓珩那阴沉的视线。 摸不清卓珩内心的想法,薛安干脆出口询问:“那端烨王意欲何为?” “副阁主吃过饭了吗?” 本以为会得来一片冷嘲热讽,明里暗里让她不要太过嚣张,端烨王府不是什么鼠辈都能轻易来去的地方云云。结果,这话题跳得似乎有些快,没等来责问,倒得了一句无关的询问。 薛安摇了摇头。 也没有征求薛安的同意,卓珩拔高了音量冲身边的人道:“来人,再备一副碗筷。” 言毕,他看向薛安,目光炯炯,“副阁主,不落座吗?” 薛安本想推辞,却见卓珩那满身的戾气,仿佛她不坐下,他便不罢不休。 没办法,她也唯有坐下了。 待下人送上一碗白米饭,卓珩只管把每样菜都往这碗里夹,跟泄愤似的,不管碗里多满,仿佛菜不掉下来他便不停手。 薛安看着眼前小孩子气的人,有些无语,为了阻止他这种幼稚的行为再继续下去,开口道:“王爷,你再这样我当真走了。” 卓珩的动作瞬间停止,抬起头狠狠瞪了她一眼,才重新捧起自己的碗安安静静开始吃饭。 薛安见他终于消停了,才捧起碗来默默吃饭。 在周围守着的人,无一例外屏住了呼吸,若有似无的目光不断瞟来。 被赐予这座宅邸并住下之后,他们何曾见过自家主子和女子一道吃饭,更何论为她夹菜? 在看到的那刻,他们显些要把眼珠子给瞪掉了。 但见那位陆姑娘既不害怕也无害羞之情,就像是稀松平常之事一般,和主子一块吃着饭。 氛围和谐——像是认识了很久。 不敢再多看,所有人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立着不动。 薛安把碗中的饭菜扫光,喝了碗糖水,那手帕擦拭嘴唇,静坐一旁。 卓珩看到旁边的人没了动静,斜去一眼,“饱了?” 薛安点头,“饱了。” “那一会随我去客来酒庄。”卓珩淡淡说道,继续吃着眼前的菜。 薛安蹙眉,“端烨王可是有了新的发现?” “经过调查排除,凶手若是还要再犯案,客来酒庄的概率较大。现在所有酒庄我都安插了人手,但是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个要动手的地方大概率就在这。” “曹护卫也去吗?” 卓珩否认道:“我安排他去调查其他事情了。” “没人保护你还去?”薛安不赞同。 “你没来之前我并没有这个安排。” 卓珩放下了碗筷,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心情似乎好了些,举着空杯对薛安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副阁主也来一杯?” “多谢端烨王好意,我不爱喝酒。” 卓珩叹了口气,闻了闻杯中的酒香:“可惜了。” 见薛安依旧静静坐着,卓珩率先站起了身,眼里含着笑意,带着少许兴奋,声音愉悦,“那,副阁主,我们走吧。” 薛安抬头看着眼前人,实在是不理解这有什么可开心的。 卓珩越走越远,没办法,她也只能起身跟上。 像是确认身后的人是否跟上,卓珩停下脚步转过身,眸中笑意更深,“副阁主,还望你能多多护着我了。” 所以,为什么这么开心? 薛安没办法放任卓珩一个人去,没办法,只得跟着了。 客来酒庄不大,除了平时就在酒庄守夜的伙计,剩下的全是卓珩安排的人。 怎么说也不能把主子置于危险之地,卓珩不可能在大厅或者其他地方猫着,便被店内的伙计带去了里屋。 本来大家都有点担心,谁都不知道会出什么岔子,又不了解薛安的底细,自然不放心。 但卓珩一派淡定,让他们一干人等速速归位,免得与凡人擦肩而过那便等着回去挨板子。 大家不想挨板子,又不放心,没办法只得先回原位继续任务。 伙计又去给二人端来一壶茶,给二人的茶杯满上,这才退出去。 看着眼前的人悠闲自得喝着茶,薛安道:“端烨王这是来捉拿犯人,还是来享受的?” “两者均可的情况下何乐而不为?”卓珩眯着眼,似在享受。 *** 月明星稀,晚风习习。 卓珩闭着眼靠着椅背,呼吸平缓,似已入睡。 薛安坐在他对面,同样双目紧闭,眉宇舒展。 不知过了多久,卓珩缓缓睁开双眼,看着对面仿佛陷入沉睡的薛安。柔顺的发散落在胸前背后,细长的柳眉下是一双睁开便璀璨夺目的双眸。 卓珩凝神看着眼前的人。 他看不见纱巾下的容貌,以至于他无法判断他是否见过她。 想要伸手摘下那碍眼的纱巾,他一直在想,是不是揭下那层面纱,便能解开他内心的所有疑惑? 他死死盯着她,用尽力气。 像是觉得他的目光太过肆虐,薛安忍不住轻轻开口,依旧闭着双眸:“端烨王,我有那么好看吗?” 卓珩知道她没睡,所以并不意外,但也没收回视线,“自是极好的,至少我还没有看腻。” 她不睁眼,他便更加无顾忌地盯着。 两人心情尚佳,却听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卓珩眸光一凛,薛安倏地睁开眼,前一瞬还在位置上,下一瞬已然无踪,连移动的身影都瞧不见。 卓珩神情严肃,也疾步走了出去。 入侵者的功夫了得,尽管卓珩安排在酒庄的人均是武功了得的人,但是相比起此人差了不是一点点,曹弦此时不在,不然定能擒获此人。 五六个人抵御了很久,眼见招架不住这名入侵者,他觑得空档便要溜,却不知何时来了个人挡在了他的面前,只一瞬,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定住了身形。 他根本没能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以至于来不及作出反应,动作迅疾,他没看清这人是怎么来到他跟前,也没看到是怎么离开的。 凭空出现,凭空消失,宛若鬼魅。 他大惊。 难道这是传闻中把轻功练到炉火纯青的“魅步”? 整个江湖能施展出“魅步”的,也就只有冥渊的弟子,当下听风阁的副阁主陆小小了。 可她为什么要来阻止自己? 一般来说听风阁的人只负责搜集信息,不会插手别人的事,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听风阁也要插手别人的事了吗? 他眼里闪过一丝阴霾。 他没等到薛安,却等到了一脸居高临下看着他的卓珩。 卓珩眯了眯眼,脸上挂着不屑的笑,带了点阴狠,“就是你?” 入侵者不仅动弹不得还说不了话,只能狠狠瞪着他。 “来人,给我把他的嘴巴堵上,押去监狱!” 薛安没有跟着卓珩去监狱,审问犯人不是她的职责,她也没兴趣去现场观摩,这种事留给专业的人做就好了。 卓珩看起来异常兴奋,一张脸露出嗜血的笑容,她竟觉得这种病态的笑有些美,美得让人窒息,可能是因为这人长了一张好看的皮相。 看着卓珩带着一群人离开,她留在现场勘察有没有遗漏的线索。 然后她看到了在蜡烛昏黄的光的照耀下,地上有星星点点反着光的东西。她伸出食指捻过地板,手指也沾上了反光的东西,凑近鼻子闻了闻,飘来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 她脑子里闪过一抹灵光,现在证据不足她还不能妄下定论。 她确认没有其他遗漏的线索,便让人把现场给清理了。现在就等卓珩那边的结果了。 *** 卓珩看着眼前一言不发,一脸隐忍却又控制不住情绪狠狠瞪着他的人,欢愉得不能自已。 他非常享受折磨人的感觉,尽管施刑的人并不是他。看着他们痛不欲生,敢怒不能言,屈服于他的刑法下,毫无尊严地任由他摆布。 “啪!” “啪!” “啪!” 鞭子抽打的声音不断响起,一鞭鞭抽在被绑在木架上的人,伴随着一声声的闷哼。一条又一条的血痕不断出现,衣服已被鲜血染红,触目惊心。 他嘴里还塞着一团棉布,为了避免有人在受刑时咬舌自尽,受刑对象无一例外被塞麻布在口中。等施刑第一阶段结束,拿出麻布质问他,若是不答,以此反复,换着刑法折磨迫使嫌犯开口。 但总有一些人当真能忍,宁死不屈,半点信息都不透露,卓珩觉得遗憾,却也没有办法。看在他们这么忠心的份上,他一般都给他们一个痛快。 可惜了,这些人如果为他所用,那该多好。 卓珩见抽打得差不多了,示意人停手,让人把他口中的麻布取下。那人被打得有些狼狈,撕心的疼让他有些神志不清,明明浑身没力气,却不忘抬头轻蔑地瞥了一眼卓珩。 看到这一眼后,卓珩噙着带有冷意的笑,不紧不慢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 第十五章 男人狞笑,虽然脸上透着疲惫,却依然不松口:“关你屁事。” 卓珩冷笑:“用拶刑。” 两人将用线连着的数根木棍套进了嫌犯的手上,用力将两端的绳子收紧,木棍“嘎吱”响着,将他的手指从肉粉色夹成了暗紫色。 “啊——”不比鞭子抽在身上的疼痛,男人忍不住哼叫出声。 木棍收紧的声音夹杂着骨头断裂的声音,男人表情狰狞,若不是被绑着,他早就被痛得蜷缩成一团。 卓珩沉声问道:“说,你是谁。” “我不……啊!”绳子又收紧了些,木棍夹着手指的力道又加大了。 “说,还是不说。”早已经习惯这样的场面,卓珩定定坐着,看着眼前的人的一举一动。 男人感觉自己的手指几欲夹断,疼痛传递到身上的每一处神经,并且在脑子里无限放大,痛苦蔓延至全身,求死不能。 十指连心,痛彻心扉 “我说!我说!啊!”一边惨叫一边回答,男人的精神快要被消磨殆尽。 卓珩给了个眼神,周围的人停下了动作。 “是‘凛冬’。”男人喘着气,断断续续说出口。 卓珩皱眉,他没听过这个名字。 还想再问什么,眼前的人咬舌自尽了。 线索再次断了,卓珩有些不快,“性子倒是挺刚。” 最后撂下了一句:“处理了吧。” *** 薛安收到卓珩传来的信,看到信的内容有些意外。 或许一般人没有听过这个组织,但这个组织规模其实不小,她也很熟悉,只是不为外人所知。 “凛冬”是大师兄独立于听风阁设立的组织,性质和听风阁略微不同,它不仅搜集情报,还负责灭口。 服务于听风阁,而又不受听风阁管制。 有底线,良善之人不杀,只取奸诈恶徒之命。 大师兄断不会做滥杀无辜之事,这点她倒是可以人格担保。虽然大师兄比较喜欢恶作剧,但是人品还是值得信赖的。 不过这种恶意栽赃,到底是谁为了什么目的? “咦?你怎么还没睡?”大半夜才回来的万世伦看到坐在大堂的薛安有些意外。 “刚刚阿珩差人送了信来,嫌犯临死前说了俩字——凛冬。”薛安把纸条放在烛火上,直至它燃成灰烬。 万世伦很有眼力见地抓住了重点:“人前一口一个端烨王,人后阿珩阿珩叫得很顺口嘛。” “我去睡了。”薛安作势回屋。 “等等、等等!”万世伦赶紧喊住已经站起身的人。 薛安俯下头,淡淡看了一眼笑得谄媚的万世伦,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你什么看法?” 万世伦收起了玩笑的态度,一脸正经:“之前有些事还没跟你说,我跟师兄只是有一个初步怀疑,你凑近些。” 薛安看着万世伦严肃的脸,将信将疑,把耳朵凑了过去。 万世伦附耳简单说了一句话。 薛安听完后脸色一变,声音一沉:“不可能。” “没有什么可能与不可能,况且这也只是猜想,凡事都要讲求证据,我和师兄最近都有在悄悄调查。” “我回屋了。”薛安沉着一张脸,起身离开了。 万世伦叹了口气:“谁愿意相信呢……” 第十六章 万世伦和薛安骑马到了碧霆庄,庄主刘庆亲自接见。 “听风阁的阁主和副阁主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啊!”刘庆脸上挂着笑,灰白的长胡子随着嘴巴的开合一颤一颤。 “刘老前辈折煞晚辈了,今年师父不能出席,便由晚辈二人代为出席。”万世伦跳下了马,对着刘庆一拱手。 庄主夫人姗姗来迟,伴随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对着万世伦和薛安盈盈一笑:“二位跋山涉水而来,必定累了,我已经安排好了住宿,请二位稍作休息。” 薛安心下一凛,表面不动声色,两人跟着进了庄内。 婢女带着两个人到了对应房间便离开了,薛安对着万世伦使了个眼色,两人进了同一个房间。 “师兄,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薛安确定周围没有隔墙有耳,方才继续说道,“上一个案发地现场留有栀子花香,很淡。” 万世伦皱了皱眉:“你是怀疑……” “只是怀疑,”薛安接过了话,“我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先跟你说一下,好歹也是个方向。现在要做的就是仔细留意情况,尽管我怀疑就是她。” 万世纶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我们要在这呆一段时间。” 薛安颔首。 二人去了大堂,那里坐着各色各样的人,鼎鼎有名之人有,无名之辈也有。江湖中人、官场之人皆入座。 每年碧庭庄都会举办千人云集会,这是一场明面上促进多方交流会,实则是江湖各门各派带上新秀进行切磋,官府之人从中挑选适宜之人为自己办事。 突然,满场哗然。 薛安顺着视线看过去,也是一愣。 他怎么来了? 卓珩带着护卫在众人的视线下落了座,慵懒却凌厉的视线扫了一场在座的人,最后落在薛安脸上。 他从来没有参加过这场大会,刘庆每年都会邀请,然卓珩一向不愿参与,因为这次现身才会引起那么大的反应。 可问题也在这,薛安并没有戴上帷帽,素净的脸没有一丝遮挡。 卓珩就那样看着她,看得她一颗心仿佛要跃出胸腔,跳动声似要震穿她的鼓膜。 卓珩像是要看进她灵魂深处似的,一瞬不瞬地盯着,而后笑了出来,阴沉着的脸展露笑颜,却又有些令人惊颤的笑。 他起了身,一步步走来,脚上似坠着铅,步伐缓慢而沉重。 他站在她面前,挺拔的身姿逼迫得她不得不仰起头。 卓珩眼底泛着光,似有柔光,却又带着狩猎般令人警觉的目光。 “找到你了,我的未婚妻。” 万世伦险些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小安根本没有提过她有这么一个未婚夫啊?他们一直以为是薛大人和端烨王爷交情匪浅,才会一直帮着薛家。 原来竟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万世伦一边摸着下巴一边看着薛安,心情复杂。 薛安张了张嘴,口中有些苦涩:“信物……丢了。” 卓珩执起散落在她胸前的发丝,“我娶你,不需要信物。” *** 卓珩堂而皇之坐在了薛安身侧,周围的人给他端茶递水。 既然双方都已经捅破了,薛安也不再遮掩,那一瞬间的心悸已然平息,她重新恢复了冷静。 但卓珩似乎兴致很高,旁若无人般细细打量着薛安,一双眼像是扎根在了她身上,再也移动不开半分。 “端烨王,大庭广众之下盯着一名女子看,总归是不好的。”饶是她如此淡定,但放肆的目光一直在身上梭巡,她也会有些虚不自在。 “端烨王多生疏,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唤我‘阿珩哥哥’。”卓珩支着脑袋侧首瞧她。 没有被欺瞒的恼怒,甚至连一丝不满都没有,就像是老友重逢般,却又比老友多了那么一丝丝旖旎的情思。 是他的安安啊,竟出落成了一个大美人了呢。 第十七章“端……”才起了一个头,便收到了来自男人凌厉的瞪视,薛安叹了口气,从善如流,“阿珩,大会快开始了,身为王爷总该有点皇室气质。” 卓珩没理会这句话,反问道:“安安,我有多少年没见过你了?” 薛安愣了一下,随即回话:“十二年……十三年?” “是十二年又七个月。”卓珩直勾勾地看着她,眸底泛着光。 薛安动了动唇,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各位远道而来想必辛苦了。” 满堂喧闹瞬间安静,刘庆使着内力将不大不小的声音覆盖在了堂内所有人的耳内。 见众人安静下来齐齐看向自己,刘庆微微一笑:“很荣幸在这再次见到各位,开场白我也不多说,年年说大家都腻了。那么按照惯例,欣赏完一段舞蹈,按照各派人士的入场顺序进行抽签从而开始第一轮比武。” 刘庆下了台,十数名莺莺燕燕上台,乐师们在舞台两侧奏乐。 卓珩对这种表演丝毫不感兴趣,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往薛安瞅。 薛安两眼注视前方,仿佛被那十数名女子的美貌吸引了全部的注意,丝毫没有感受到旁边一双热切的眼眸。 万世伦其实是很想表演的,但是他发现卓珩的视线老是往他师妹身上瞥。他跟卓珩一直有合作,平时觉得这人就是性格有点缺陷,但现在看来,好像除了性格缺陷之外竟意外是个情种。 “师兄。”薛安的声音响起。 万世伦立刻应了声:“嗯?” “端烨王好看吗?” 万世伦愣了一下,卓珩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连忙转过头看向翩翩起舞的舞女们,“比我还差那么一点点吧,勉强还行。” 薛安看似沉醉于表演,却时不时看向坐在刘庆身旁的庄主夫人聂媛。 “庄主夫人,有什么问题?”卓珩顺着薛安的视线看了过去,聂媛温顺地坐在刘庆身侧,目光慈善地看着表演,并时不时和刘庆说上几句话。 乐声有些吵,薛安不得不贴着卓珩的耳侧道:“那时候我在现场闻到了栀子花香,当时没有把这条线索给你。” 人多嘴杂,以防隔墙有耳,薛安没有把“聂媛身上常年伴有栀子花香”这句话说出来,但是聂媛喜爱栀子花并常年泡栀子花浴的事在江湖里不是什么新鲜事,想必卓珩应该也有耳闻。 卓珩点头,微微一侧头,薄唇轻轻擦过薛安的脸庞。 薛安转头,落入眼中的是卓珩玩味带笑的脸。 “还有件事想跟你说,王霖森那件案子,有点眉目了。” 薛安轻挑柳眉:“查到什么了?” 卓珩把脑袋往薛安又凑近了些,带笑的嗓音徐徐响起:“现在不方便,晚点我到你屋里聊聊?” 坐在一旁的万世伦有些不淡定了,才刚相认就开始调情真的好吗? *** 晚饭过后,卓珩没脸没皮赖在了薛安的屋子里,万世伦感慨了一下世风日下也回屋了。 “安安,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卓珩脸上没有愠怒,就像是问“今天天气如何”一样平静。 薛安垂首,“我会给你添麻烦的。” 卓珩没打算打破沙锅问到底,只是轻轻一叹息:“以后不走了,好吗?” 薛安沉默,空气中的安静让卓珩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良久后,她总算开口:“好。” 卓珩正打算说什么,放在桌上的手被薛安一把抓住,他看向她,口型像是在说“有人”。 他点点头,将手翻了过来覆在了她的手背上紧紧握住。 “轰”地一声响,薛安屋子的房门被人硬生生撞开了。 看着将门撞得七零八落的刘庆,卓珩有些不忍,“庄主,这被家暴得不轻啊。” 聂媛站在不远处,身旁站着一名约莫四十岁的男子。 薛安的脸色沉了又沉,眼神复杂。她松开了卓珩的手,站起身一步步朝前走去。 隔壁的房门也开了,万世伦从屋子走了出来,也是一脸的凝重。 薛安步履沉重,一步步走得极为缓慢。 最后,她站在那名男子身前,脸带悲伤,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道:“师父,为什么是你?” 第十八章 李锋死了。 薛安和师门中的人一起把他葬了。 “我欠了她,我必须帮她。”这是李锋说的话。 罪魁祸首是聂媛,但她逃了,李锋拼死护着她让她逃掉了。 聂媛要找的东西藏在了酒里面,不能说藏,那东西就用酒酿着,只不过被偷了,藏在酒庄里不知去向。 那东西,可保自己长生不老。 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一连串案子总算尘埃落定,临都城再度恢复平静。 * 听风阁近日来不太平静,每天都有那么一个金贵人物大张旗鼓走进来,一坐就是一整天,闲的没事似的,总来这里喝茶。 差点让人误以为听风阁不是个卖情报的地方,而是一间茶肆。 一开始阁里的人还好声好气给他端茶递水,后来发现阁主和副阁主都不怎么搭理他,底下的人也懒得管了,一壶热茶往他跟前一放,爱喝不喝。 卓珩也不恼,为了打发时间,还带了很多书过来打发时间,也没有要等谁,就坐那舒舒服服品着茶、悠悠闲闲看着书,饭点到了下属会准时把饭送过来。 每次万世伦都忍不住要跟他搭话了,一把大刀横在他面前不让他过去。他看了看某人传闻中的未婚妻一点面子都不给,只能悻悻然继续躲在一边。 哎,怎么就那么不坦诚呢。 薛安的心有些烦躁,她知道卓珩每天都来,为了避免和他见面,她再也没去听风阁。 她在包间里喝着茶,房门被敲响,她以为是她点的糕点来了,便让外面的人进来。 确实是她的糕点被端进来了,不过来的人不是店里的伙计,而是卓珩。 看来老板娘把她卖了。 “安安,吃好吃的都不叫我吗?”卓珩走进来,自觉地把门关上了。 卓珩在她面前坐了下来,挑了一个红糖糍粑放进了嘴里。 薛安看着他走进来,表情镇定,没有说话。 卓珩把红糖糍粑全部吞入肚中后,缓缓开口:“讨论一下婚期?” 薛安嘴唇动了动,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信物丢了,就不要执着了。” “信物丢了没关系,未婚妻没丢就成。”卓珩眯着眼,像是上次没有看够,又再细细打量着。 薛安被看得不太自在,索性将头扭向一边,低头吃着糕点。 “安安。” 薛安睫毛颤了颤,却没有转头。 “我这次不会再把你弄丢了,所以,不要逃了好吗?”男人沉稳的声线里透着哀求,有些颤抖。 薛安转过头,看到卓珩眼里的紧张与慌张,良久后,点了点头,而后勾起了一抹笑,“好,我不逃了。” 再也不逃了,然后,满心欢喜,成为你的新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仓促完结了!!!那就撒点灰尘吧……emmmm 隔壁《(快穿)这个炮灰有点强》强势登场,球收藏球评论球撒花啥都球了!!! 爱你们飞吻~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