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掌中华色》 作者:和烟绿 文案一: 对于金尊玉贵的昌乐公主魏熙来说 最令她满意的事无疑是她有一个好哥哥 好哥哥是真好呀,亦兄亦父,温润不凡,长的还好看 直到有一天 好哥哥变成了情哥哥 魏熙:这个心机婊是谁!!! 文案二: 对于魏潋来说,魏熙是他的心头刺 在心底生根,在肉里发芽 拔不得,爱不得 无力管束,只能放任 本以为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互相耗着,看对方青丝染霜 直到有一天他被妹妹搞死了 再一睁眼,时光倒流 emmmm和记忆中有点不一样呀 我的妹妹不可能这么可爱~ 阅读提示: 伪兄妹!伪兄妹!伪兄妹! 会解除兄妹关系!!!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边缘恋歌 主角:魏熙,魏潋 ┃ 配角:谢皎月,皇帝 ┃ 其它: 第1章 子虚华色掩 长安的冬天极冷,哪怕衮冕厚重,也挡不住那丝丝入骨的寒意,可这些,魏潋已经不在意了,毒素在胸腹中肆虐,利刃一般,将那颗不堪负荷的心,划得千疮百孔。 即便如此,魏潋依旧坐的端正,这是他的尊严,分不清是作为一个皇帝的,还是作为一个兄长的。 兄长,魏潋自嘲一笑,对他而言,如今再提起这个词只有讽刺。 未过多久,殿外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魏潋不必费什么力气,便能在里面寻出那道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他更知道,这脚步声的主人,一定会端着最高雅的姿态进来。 他看着殿门,不过几息,便见来人迈了进来,最先入目的不是她镶珠嵌玉的锦履,而是她层层堆叠在脚面上的,绣着梅花的绯色衣裙,恍如当年他从弘农回来,匆匆去见她,却见她立在梅树下,纯澈夺目。 或许从那时起,他们便不复以往了吧。 到了这一刻,魏潋突然觉得后悔了,他心绪杂乱,再也看不得她若无其事的笑,推翻了桌案,坐在一地狼藉中,听着她作为胜利者的筹谋和……抱怨。 魏潋听着,只觉力气流逝的越发厉害,他再也撑不住,脊背佝偻下去:“我懂了,都是我的错,是我罪大恶极,是我逼你,对吗,阿熙?” 他说罢,一口血从口中溢出,不受控制的往地上倒去。 “六哥!” 魏潋看着扑过来的魏熙,鼻端皆是她身上的香气,不是当年那暖暖的甜香,也不是害他变成如今这般的毒香,魏潋嗅着这陌生的香气,抬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一起死,做了鬼就不必在意伦常了。 魏熙握住魏潋放在她脖子上的手,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做了鬼,我们也是……兄妹。” 魏潋闻言,眸色一狠,手上越发用力。 直到侍卫奈何不得他,挥剑往他胳膊上砍去,他仍好似毫无所知,只痴痴看着魏熙痛苦的神色。 却觉臂上一暖,是魏熙的胳膊挡在了他臂上,他忡愣地垂眸看向自己手臂上,那一截绣着梅花的绯色衣袖,以及衣袖之下,那蜷缩着的手。 他眼中闪过痛色,放在魏熙脖子上的手颓然失了力道,落在魏熙的肩膀上,又无力的滑落下来。 魏熙得了自由,也失了依仗,眼前发黑,喉咙干疼,咳嗽着往后倒去。 他不假思索,揽住魏熙。 魏熙睁开眼看着魏潋,眼泪却也随之落下:“六哥……” 她紧紧拽住魏潋的衣襟,问道:“六哥……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魏熙一句话,似千钧重,压得魏潋坐不稳,被魏熙带的向前扑去,他看着泪眼朦胧的魏熙,以手肘撑地,将她锁在怀中。 他抬起颤抖的指尖,抹掉了她的眼泪:“因为六哥蠢。” 魏熙看着他,恨声道:“你就是蠢!好好的当你的王爷不好吗?为什么任由她害我阿娘一尸两命,为什么害我阿翁和温绍延,好好当我的兄长不行吗!” 魏潋不语,忽的放开魏熙偏头吐了一口血,地衣上那一滩深红的血渍,刺痛了他的双眼,他道:“我没有害你阿翁,你这么聪明,应当察觉到了吧。” 魏熙脸一白,方直起的身子又跌在了地上,她忽的喊道:“我不知道!我没察觉到!” 魏潋看着她,有些无奈的替她理了理散乱的发丝:“小疯子。” 魏熙呜咽出声,抬手抹掉眼泪,看着他问道:“那温绍延呢?那晚的金吾卫呢?” 魏潋手一顿,直接覆在了魏熙面上,却不言语。 魏熙任由他的手放在颊上,也不再说话,只静静看着气息越发微弱的他。 魏潋看着魏熙,只觉得困极了,眼睛控制不住的想要瞌上,他勉力撑住,他终究是帝王,他还有好多放不下的,除了那荒唐的情思,他最惦念的,是他的大夏,他为之汲汲营营一生的大夏:“新制……” 魏熙眼泪又落了下来,她狠狠点头:“我知道,新制很好,以前是我的错,我会将它发扬光大的。” 魏潋唇角微勾:“你是个聪明孩子……我知道。” 魏熙摇头:“我不聪明。” 魏潋的手失了力气,往下滑落,指尖还未离开那沾着眼泪的滑腻脸颊,却又被魏熙捉住,按回在脸上。 魏潋启唇,又是一口血吐出,此时他却再也没力气偏开头,只得任由血液染红了他的下颌,流到衣服上,和玄色衣料混在一起,掩在了章纹之下。 魏熙见了,忙抬手给他擦拭,手却被他紧紧握住:“大夏,交给你了。” 魏潋说罢,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魏熙哽咽出声:“阿熙定不负六哥所望。” 魏潋微微一笑,眼睛里有着温柔的神采:“小丫头,一直陪着我的真是你。” 他说着,勉力去在一片黑暗里寻找魏熙的面容,最终却是徒然,那毒已经烧坏了他的五感,他哑声道:“我食言了,你没食言……” 魏熙启唇,却忘了该怎么说话,只得凭本能喊着:“六哥……” 悲切的一声似甘泉,洗清了魏潋眼中黑暗,光明在他眼前重现,他只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涕泗横流,眼睛肿的像桃子一般。 别哭了,真难看。 他想告诉她,却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罢了,就这样吧,带着这句话到地底下去,她不喜欢人说她难看。 可真的还想再看一眼,看一眼她,看一眼大夏。 他的大夏。 好好的当兄长多好,他们一同治理大夏,一同看着大夏昌盛繁荣,看着对方白了发,掉了牙,看着对方子孙满堂,福寿荣昌。 下辈子吧。 这辈子已经过完了,像个笑话似的过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开新文了,走过路过点个收藏~么么哒~ 先放个楔子介绍一下前情,不要说我懒啊~ 虽然一整天没怎么码字是挺嗨皮的…… 这个文应该就是放飞自我的了,不会太考究,但风格不变 我之前说过再开文会先存几十万字的稿,但是,我真的……一个字都没存,好吧,食言而肥了,脑子里有主线,有重要剧情,但会不会歪我也不敢肯定,所以入坑谨慎呀~ 为了能开这个文,就真真写成伪兄妹了,所以,为前世的六哥掬一把同情泪吧 第2章 再相逢 太极宫恢弘庄严,却也有许多颇有意趣的景致,比如北海池往北,便有一处清净地,此处花木葳蕤,山石缧绁,更可遥见粼粼波光,论起亭台,许是比不上别处,但因此处偏僻,少有人至,竟也在宫中自成一派难得的清雅。 耳边传来三两声清脆的鸟鸣,和不远处的碧水击池之声相映成趣,只听着,便是一派阔别已久的轻快闲适。 魏潋睁开眼,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致难得的愣住,过了片刻,他摇头一笑,没想到自己死后,竟飘荡在了这里。 他往四周看了一圈,想要寻什么,入目却只见周遭草木,好似除了只闻声不见影的鸟儿,这处天地便只有他一人。 魏潋椅回山石上,心中疑惑,难道这便是那极乐之地,琉璃世界? 魏潋如此想着,复又摇头一笑,他这般人,死了就算不入地狱,也断不会往生极乐。那这又是什么地方,常闻人死后,若是执念未消,便会滞留尘世,做一只孤魂野鬼,可他的执念…… 魏潋抬头,只见前面一丛莹白的小花,映着阳光,鲜嫩可人,他看着那丛花,嘴角不自觉的勾起,却知道这里没有魏熙,也看不见他的大夏。 “阿熙……”他低低一叹,瞌上了眼眸,他现在没有心力去想什么,可生前诸多事却走马观花般在脑中闪现,一帧一帧,光怪陆离,令他头疼欲裂。 不知过了多久,魏潋只觉额上一暖,一处温软覆在了他的头上,他睁眼,只见一个玉雪可爱的红衣女童正歪头看着他。 女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璀璨,只看着,便叫人心生喜爱,他嘴角扯出一抹笑:“你是来给我引路的吗?” 孰料女童闻言脸一垮,将手从他额上拿下:“你也不知道路?” 也?魏潋心道,这女童应当也是如他一般吧。 他看着女童很是痛惜,这般可人的小丫头竟也早早就…… 魏潋如此想着,开口问道:“你是怎么死的?” 问完魏潋便觉得唐突了,死亡是极为痛苦的,他不该贸然揭她的痛处的。 却见女童很是惊愕的瞪大了眼:“六哥,你该不会是傻了吧。” 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六哥,直击他的心底,让他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却见魏熙说着,将手又按在了他的额头上:“碰到头了吗?你方才一直皱着眉头。” 额头上那软绵绵的小手让他僵住的身子缓缓软了下来,他抬手,握住那只手,直直看着面前的女童。 是了,这是阿熙,只有她才有那么一双清澈又机灵的眼眸,也只有她,才会那样唤他六哥,直到此时魏潋才发觉,魏熙唤他时,和旁人都不一样,她唤他时,尾音总是扬起的,珠玉相撞一般清脆悦耳。 “六哥,疼。”魏熙被魏潋的神情吓住,抬手去掰他的手。 魏潋看着她怯生生的神色,慢慢卸了力道,却又蓦地将她小小的身子拥在怀中:“阿熙怎么在这。” 魏熙推着魏潋:“你先松开我,要不我就不告诉你。” 怀中的小丫头很不安分,藏着慧黠之色的脸颊还是肉嘟嘟的,这一切,都告诉魏潋,这个魏熙,还只是个孩子,和那个风姿绰约,心机深沉的魏熙一点都不一样。 想到此处,魏潋好似看见了一身红衣的魏熙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双眼里满是恨意,他眼睫一颤,松开了小小的魏熙。 魏熙得了自由,转身就要走,可看着周遭将此处围的密实的草木,脚步却又停下,她站在离魏潋三步远的地方,很是委屈的道:“我和四姐六姐一同玩捉迷藏,我怕被找到,藏得远了些,躲了许久都不见六姐来找,等我出来时,就找不到路了。” 魏熙说着,很是期盼的看着魏潋:“六哥应当知道吧。” 她说着,抬手高高的举起:“六哥那么高,肯定能看到路吧!” 魏潋看着落在魏熙胳膊上的斑驳光影,眸色一凝,抬手挡在魏熙胳膊上,阳光透过枝丫落在他胳膊上,暖洋洋的。 他蓦地站起身来,握住自己的胳膊,却又发现自己的手好似小了许多,除了指尖的琴茧,甚至比女子的手还要白嫩。 琴茧……他捻了捻指尖,他只有少时学琴时,指尖才生过茧子。 魏潋按住额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魏熙放下胳膊,眼里满是失望:“什么怎么回事?六哥也想不起回去的路了吗?” 魏潋不语,握拳,任指甲陷进皮肉中,丝丝的刺痛从手心传来,他颤巍巍的将手翻过来,看着手心里几个深深的指甲印:“为什么……” 魏熙被魏潋吓住,往后退了一步,却被魏潋按住了肩膀。 魏潋俯视魏熙,眸子亮的惊人:“阿熙,你多大了。” 魏熙被他吓住,眼睫颤了颤,眼眶中盛起了水意:“三岁。” “三岁……”魏祯喃喃,很是轻柔的替她擦干了眼泪:“才三岁呀。” 魏熙点头,忽的推开他往前跑去,便跑边喊:“阿耶!阿娘!” 还未跑两步,便被魏潋抱了起来,她靠在魏潋怀里,只听魏潋道:“六哥带你出去。” 魏熙小心看他脸色:“你不疯了?” 魏潋微微一笑:“不疯了,方才六哥头疼,现在好了,阿熙别害怕。” 可谁知魏熙听了他的话,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吓死我了……” 魏潋被魏熙在耳边突然一嚎,刺的耳朵疼,他从未见过魏熙如寻常孩子般嚎啕大哭,一时很是无措,自方才醒来便浮在云间的心好似被这哭声给压了回去。 他抬手给魏熙擦眼泪,看着魏熙哭红的眼睛,清楚的意识到,这个丁点大的小丫头和他记忆中的魏熙不一样。 好好当我的兄长不行吗? 魏熙竭斯底里的声音在魏潋脑中响起,他看着怀中小小一团的魏熙,觉得有些讽刺,这是他求的下辈子,这是给他重新当一个好兄长的机会。 可再来一次,他真的愿意这样吗? 魏潋低低一叹:“好了,别哭了,我不会吓你了。” 魏熙泪眼朦胧的觑了魏潋一眼,又哭了几声才慢慢止住了。 魏潋见状,摇头一笑,却又想起什么,嘱咐道:“你是公主,天底下最矜贵的人,以后无论去哪身边都不能离了人,若是你今天没遇到我,你在这里困两天就是轻的了。” 魏熙抿唇:“谁知道六姐他们走了。” 魏潋道:“以后少和她们一同玩就是了。” 魏熙蹙眉:“可是我不喜欢和宫人们玩。” 魏潋轻抚魏熙的头,轻声道:“那我们便一起玩。” 魏熙想起魏潋方才的样子,摇头:“六哥不要忙学业吗,若是玩物丧志,阿耶该不高兴了。” 魏潋看着婉拒的像模像样的魏熙,虽怅然,但却也觉得好笑,他知道,自己方才吓到魏熙了。 魏潋微微一笑,以作应答,如今这般境况,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思绪万千,得他自己先理清楚,再去谈其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万事开头难,说以开头少一点你们不会怪我吧【可爱~ 私以为死过一回的人都会平和些,但是六哥以后emmmm 咳,捉迷藏两千年前即流行于希腊,但是中国古代有没有我就不敢确定了…… emmmm反正都说架空了,就当它有吧~ 开文第一天,没想到小天使们会那么支持,真的好感动,莫名觉得受之有愧,谢谢你们支持(本来想学其他作者在作话里拉个名单的,但莫名觉得羞涩,所以还是删掉了,我还是习惯在评论里活跃~) 手机阅读请登陆:m.qisuwang.com 第3章 亲父母 魏潋抱着魏熙从花木扶疏里出去,方转了个弯,便听前面有宫人唤魏熙。 听得这样多鲜活焦急的人声,魏潋脚步顿住,魏熙却很是欢喜的挥舞着一只手臂:“我在这!” 魏熙话落,便有纷杂脚步往此处寻来,魏潋听着,手臂一紧,魏熙察觉到,侧眸看向魏潋,对他甜甜一笑:“多谢六哥,快放我下来吧。” 魏潋看着魏熙欢喜的神色,没有依言将她放下,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神色有些复杂。 “原来公主和六殿下在一处,可教奴婢好找。” 擒芳说着上前,对魏潋躬身一礼:“多谢六殿下照顾公主。” 说罢,便要从魏潋怀里抱过魏熙,魏潋看着擒芳伸过来的手,神色淡淡,却没有将魏熙交给她。 擒芳有些为难的看着魏潋,却见魏熙目光一亮,对着她身后喊道:“阿娘。” 魏熙这一声颇为响亮,惹得众人纷纷随着她的目光看去。 只见宫人簇拥着一个貌美女子快步走过来,这女子姿容妩媚,却有股既清澈又矜雅的气韵,芍药之态,兰草之格,这样的女子,只站在那,便是要惹人爱惜的。 魏潋看着来人与魏熙很是相似的容貌,身子僵住,他知道来人是谁,也知道她的结局,魏熙向她伸过去的手在魏潋眼前晃动,一下下的,好似化成了尖锐的利爪划在了他心上。 他和魏熙之所以会变成那般局面,谢皎月的死,在里面的作用不容忽视。 可如今谢皎月还活着,她还活着…… 魏潋正忡愣着,谢皎月便走到了魏潋面前,她先是伸手狠狠点了点魏熙的额头,道:“让你胡闹,当心哪天让狼叼了去。” 魏熙的头被谢皎月戳的往后仰了仰,面上却是笑呵呵的,伸着胳膊要谢皎月抱,谢皎月瞋她一眼,复又看向魏潋:“六郎怎么和阿熙在一处?” 魏潋回过神来,对她道:“阿熙寻不到出来的路了,我送她出来。” “是这样呀,多谢六郎了。”谢皎月说着,抬手很是慈爱的拍了拍魏潋的头,魏潋不防之下,被她拍了个正着,反应过来后,忙偏头躲过。 谢皎月的手落空,却没有恼,很是惋惜的道:“越大越生分了,想你小时候,白白嫩嫩的,可听话了。” 这便不是一个后妃该对皇子说的话了,可谢贵妃是连皇帝都敢骂的人,周遭宫人早就见怪不怪了,若说唯一惊讶的也只有魏潋了,毕竟那么多年下来,谢皎月的死他虽难以忘却,可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却是不记得了。 眼下这样的谢贵妃,倒是让他想起了刁钻的少年魏熙,该说不愧是母女吗。 他垂眸看着怀中小小一个的魏熙,心中怅然,那个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撒娇卖痴的魏熙,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了。 魏潋将魏熙递给谢皎月,温声道:“贵妃娘子以后还是寻几个妥帖人随时跟着阿熙吧,她年幼,放任她一个人难免不安全。” 谢皎月看着魏潋,只觉得这个尚未满十岁的孩子太过沉稳,不是少年老成,而是好似真的阅尽沧桑一般,她面上的玩笑之色淡了下来,抱过魏熙,对魏潋道:“我知道,今日多谢六郎了。” 魏潋看着埋进谢皎月颈窝的魏熙,摇头:“我是阿熙的兄长,自然该看顾着些。” 魏潋说罢,对谢皎月微微颔首:“我先回去了。” 谢皎月含笑点头:“去吧。” 等魏潋转身后,谢皎月往魏熙颊上轻轻捏了一下:“蠢丫头,和她们一处疯玩什么,今天要不是你六哥,你就得一个人在这里过夜了。” 魏熙抿唇:“我闲的无聊。” 谢皎月抱着魏熙有些乏力,她将魏熙放在地上,让她牵着自己的袖子:“那就回去练字,连你舅父的名字都不会写,还好意思要他送你孔明锁。” “舅父疼我,是因为我是他的外甥女,和我会不会写他的名字可没有干系。”魏熙扯住谢皎月的袖子,微微晃了晃道。 “诡辩。”谢皎月垂眸看向魏熙,却被魏熙散乱的头发给刺痛了眼睛,她停下脚步,对含瑛道:“梳子拿来。” 含瑛闻言,从袖袋里掏出一把小小的象牙梳,上前递给谢皎月,谢皎月替魏熙抿了抿散乱的发丝,对她道:“以后少和她们一起玩,一个个的尽会来添堵。” 魏熙点头:“是因为阿耶喜欢我,不喜欢她们,她们吃醋吗?” 谢皎月刮了刮魏熙的鼻尖:“小丫头片子哪里学来什么吃不吃醋的。” 魏熙抱住谢皎月的手:“在阿耶哪里学来的。” 谢皎月闻言,眉头微蹙,但不见恼意:“那个老不修。” 等谢皎月和魏熙回了昭庆殿后,便见皇帝正坐在席上,见了她们,皇帝起身走过去:“听说阿熙走丢了,怎么回事?”魏熙见了皇帝,眼睛忽的一红:“阿耶,吓死阿熙了。” 皇帝见了,忙将魏熙抱在怀里:“怎么了,谁吓你了,阿耶去罚他。” 魏熙将脸埋在皇帝肩膀上:“我和六姐她们一同玩捉迷藏,可后来就找不到她们了,一个人都没有,我好怕。” 皇帝抚着魏熙的脊背轻声安抚:“好了,你不是回来了吗?” 他说罢,看向含瑛:“怎么也没人跟着阿熙。” 含瑛跪地不语,擒芳见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回陛下,是奴婢带人陪着公主的,可几位公主嫌奴婢们碍事,让我们候着,我们不敢违逆,便远远看着,可谁知等四公主六公主要回去了,公主还不见踪影,奴婢去问两位公主,她们却说公主藏得太深没找到,奴婢这才知不妙,忙去寻了,都是奴婢们的错,还请陛下降罪。” 皇帝闻言,面色不愉。 谢皎月见了,蹙眉道:“看管不力确实是你们的错,就出去跪一个时辰,再罚你们一年的薪俸。” 众人闻言,松了一口气,忙叩首领罪,谢皎月这惩罚可谓是不痛不痒了,若是皇帝来罚,定是要将她们都发配到暴室去。 皇帝看向谢皎月,心知她有意回护擒芳和一干宫人:“她们这样懈怠,合该赶出去,你还由着她们。” “我就是由着怎么了?”谢皎月走到皇帝身畔:“况且症候根本就不再她们身上,哪里是她们懈怠,宫婢还能公然违抗公主的意愿不成?” 皇帝摇头:“你这样心软怎么能行?” “怎么就不行,错又不在她们。”谢皎月偏头,显出几分骄矜:“我不许你赶她们走,那种情况,换了旁人也是一样的。” 魏熙也撑起胳膊看着皇帝:“是我让她们候着的,阿耶先罚我吧。” 皇帝看着母女二人,低低一叹,对底跪着的宫人道:“今日跟着阿熙的,再去领十杖。” 等宫人们领了罪后,皇帝揽住谢皎月,领着她往席上坐去,又给魏熙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抱着:“四娘六娘性子太野,这个月就先在自个殿里安分安分。” 他说罢,又道:“丽妃和蔡婕妤管教不力,这个月也不必出来走动,就安心教养孩子吧。” 皇帝这就是禁足的意思了,谢皎月闻言却没有多欢喜,她轻轻抚了抚魏熙软软的发丝,若是在外面,阿熙这么可人疼的孩子,定是阖家宠着的,哪有那么多事。 皇帝看着眉目间含着轻愁的谢皎月,有些心疼,他抽出腰间玉笛,道:“我新作了一支曲,可要听听?” 魏熙颇为捧场:“要!” 谢皎月看了那笛子一眼,却摇头:“我想听你击鼓。” 皇帝闻言,很是无奈,却也命人去准备了,一时昭庆殿中鼓声阵阵,颇为热闹。 ———— 临近淑景殿,魏潋脚步停住,竟有种近乡情怯之感,想起之前种种,心脏好似被扯住,愧疚,遗憾,或许,还有一丝浅浅的怨。 他不知道见了季惠妃后,该作何表情,该说什么话,该怎么做一个毫无异常的少年魏潋。 正犹豫着,却见季惠妃从一侧过来,他见状,默了一瞬,躬身行礼,沉声道:“阿娘。” 季惠妃点头,淡声道:“今日你可荒废了不少时间,功课怎么办?” 魏潋抬头看着风韵清雅的阿娘,想起在他少时,季惠妃对他的要求是极为严苛的,闻言道:“我会补上,不会落下。” 季惠妃点头,转身往前走,魏潋看着她的背影,方才的万千思绪皆凉了下来,他正要告退,却听季惠妃又道:“听说七娘迷路了,是你将她领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让它顺利的伪兄妹,季惠妃对魏潋的态度可能会有所不同,不过不用在意这些啦~ 另,我会快些让魏熙长大的,写长文太煎熬了…… 第4章 溪客君 “听说七娘迷路了,是你将她领出来的?” 魏潋点头:“是。” 季惠妃闻言,脚步一停,不过片刻,又继续往殿中走去。 魏潋看着季惠妃的背影,敏锐的察觉到,季惠妃不高兴。 他心中奇怪,在他表露出那些荒唐之意前,季惠妃对魏熙可没怎么厌恶。 如今,是怎么了? 魏潋揉了揉额头,转身往自己寝殿中去。 回来不足一日,可这一日里所见的,和他记忆中的却相距甚远。 那他呢,他该怎么做? 是继续为了前途,扫平阻碍,还是顺了她的意? 魏潋低低一叹,罢了,顺其自然吧。 ———— 过了几天,天便慢慢热了起来,皇帝和谢贵妃去赏初荷,魏熙听了扑在皇帝身上,也要跟着去。 谢皎月捏了捏魏熙的鼻尖:“到哪儿都要跟着,黏人精。” 魏熙将脸撇开,举起小胳膊,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阿耶抱。” 皇帝弯腰,一把抱起魏熙,颠了颠,复又将她抱在怀里,另一只手牵住谢贵妃:“走咯。” 等到了西海池后,皇帝和谢贵妃你侬我侬,转眼就把魏熙忘到一边去了,魏熙无趣,领着人出去摘荷叶玩。 魏熙远远看见一朵方绽开的荷花,心中喜欢,向着那株荷花跑去,却见一道白衣身影徐徐走来。 魏熙犹豫了一瞬,转身就要走,却听魏潋喊道:“阿熙。” 宫人们闻言,纷纷矮身请安。 魏熙不情不愿的过去:“六哥。” 魏潋看着垂着头的魏熙,蹲下身子,对魏熙微微一笑:“怎么来这边了。” 魏熙道:“阿耶阿娘带我来的,我闲的无聊,便出来了。” 魏潋了然:“阿耶和贵妃娘子不陪你玩了?” 魏熙瞪他一眼:“才没有,我是来给阿娘摘荷花的。” 魏潋低低一笑,和风霁月一般温柔清雅,魏熙看着魏潋面上的笑,心中的惧意慢慢淡了些,又听魏潋道:“那便去摘吧。” 魏熙点头,看着蹲在地上不动的魏潋,有些犹豫:“六哥要去吗?” 魏潋轻笑:“好。” 说罢,魏潋起身,拉着魏熙往前去,岸边碧绿的荷叶婷婷袅袅,很是曼妙喜人,魏熙扯住一片荷叶,想要扯下来。 扯了几下没扯动,手却被魏潋按住:“当心荷叶会疼。” 魏熙回头看他一眼:“六哥别骗我,荷叶又不是人,怎么会疼。” 魏熙说罢,摇了摇魏潋的袖子:“我想要,六哥给我折下来。” 魏潋看着娇娇俏俏的魏熙,心中软绵绵的,他扯了扯魏熙的面皮,松开手正要去帮魏熙折荷叶,却见魏熙蹙眉捂住脸:“阿娘说了,会把脸扯松的。” 似曾相识的话,让魏潋低低一笑,他转身去折了荷叶递给魏熙:“按一按就不会松了。” 魏熙拍了拍脸,接过荷叶,对着阳光照了照,碧莹莹的颜色如玉一般,魏熙笑道:“好绿呀。” 魏熙说着,将荷叶盖到魏潋头上:“我给六哥打伞。” 魏潋眸中含笑,任由魏熙胡闹,却见魏熙向着他靠了靠,复又蹙眉抬头看了一眼:“盖不住我了。” 魏潋抱住魏熙,起身,笑道:“这样就都盖住了。” 魏熙揽住了魏潋的脖子:“六哥真聪明。” 魏熙面上带笑,好似三月里甜丝丝的梨花香,几句话的功夫,就前嫌尽消。 她指了指前边:“去那儿摘荷花。” 魏潋随着魏熙的指令而行,心中出乎意料的松快。 好好的当兄长,好似也不错。 ———— 烈日当空,昭庆殿里的一景一物在阳光下都变得不甚精神,唯有魏熙是个特例,她坐在地上,身边摆了零零散散几十色颜料,专心致志的在纸上作画。 擒芳打了个呵欠,问道:“公主画的是什么?” 魏熙恍若未闻,过了一会才搁了画笔:“画的凤凰呀。” 擒芳看了一会,也未曾发现哪里有凤凰的样子,很是为难的赞道:“公主画的凤凰真是与众不同,别具一格,一看就贵气。” 魏熙蹙眉:“敷衍。” 魏熙说罢,便见宫婢领着一个抱着一团毛绒绒的内侍过来,魏熙直起身子:“这是什么?” 宫婢道:“六殿下送给公主的猫。” 魏熙认得那个内侍,是魏潋身边的泉石,她对泉石伸手:“给我抱抱。” 泉石将猫递给魏熙,笑道:“殿下怕公主闷,便想着给公主寻个小东西解闷,挑了许久,才寻到这么一个乖巧讨喜的。” 魏熙接过那只猫,小小一团,通体洁白,一双蓝盈盈的眼睛清澈可人,魏熙欢喜:“真好看。” “公主喜欢就好。” 魏熙抱着猫揉了揉:“六哥现在在哪儿?” 泉石道:“殿下在崇文馆读书呢。” 魏熙起身,吩咐道:“拿着画,我要去找六哥玩。” 擒芳看了看外面毒辣的太阳,担心魏熙中暑,劝道:“六殿下在读书呢,公主去了,怕是会打搅六殿下读书。” 魏熙径自往外跑去:“六哥那么聪明,打搅了又怎样。” 擒芳忙快步跟过去,一弯腰就将魏熙抱在了怀中:“打不打扰的先去问过陛下。” 魏熙摇头:“不要,我就是要去。” 擒芳不理,一路将魏熙抱去了谢皎月寝殿外,她逮了一个从殿中出来的宫人,问道:“陛下和娘子在做什么?” 宫人道:“在闲谈呢,姐姐喊人通报一声就行。” 擒芳含笑谢过:“你去忙吧。”通传过后,擒芳就进了殿中。 谢皎月问道:“怎么了?” 擒芳道:“回陛下,娘子,公主想去崇文馆。” 谢皎月奇道:“去那地方做什么,闷死个人。” 魏熙跑到皇帝和谢皎月之间坐下:“崇文馆里都是大夏最有学识的人,阿熙想去看看。” 魏熙说着,扯了扯脸皮:“阿翁说他们脸上的褶子都要垂到脚面上了。” 皇帝朗声一笑:“你这混丫头,就知道你不是好学的。” “我看完了就去学。”魏熙说罢,笑道:“我学好了,给阿耶阿娘写诗。” 皇帝揉了揉魏熙的头发:“行,你想去便去吧,不许乱来。” 魏熙点头:“谢谢阿耶!” 魏熙说罢,转脸看向谢皎月:“阿娘我去了!” 谢皎月护着魏熙起身:“看来真是闲的很,连崇文馆都想去了。” 皇帝剥了一颗葡萄喂给谢皎月:“我看是阿熙好学,三岁看大,阿熙这孩子必成大器。” 谢皎月将葡萄咽下:“我只想她每天欢欢喜喜的有人宠着护着,成什么大器。” 擒芳看着这对完全没意识到外面多热的父母,有些头疼,小心开口:“公主向学是好事,可是外面太热了……” 还未等她说完,魏熙就牵着她往外走去:“不热,我坐步辇,还凉快呢。” 皇帝闻言道:“勤给公主打着扇子,别让公主中暑了。” 擒芳无奈,只得跟着魏熙出去了。 等魏熙到了崇文馆后,虽一路宫人妥帖照看,却不免出了些汗。 擒芳弯腰要给她擦汗,却见魏熙直接往授课的屋子里去了。 擒芳阻拦不及,眼睁睁的看着魏熙跑进了屋中。 魏熙进来的突然,引得纵人皆看过去,当先授课的林良俭眉头一蹙:“公主怎么来了?” 魏熙对林良俭像模像样的一辑:“阿耶让我来听课的。” 魏熙说罢,直起身子,往后去,坐到了魏潋身畔。 魏潋眉头微蹙:“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过来了?” 魏熙歪头一笑,低声道:“来看六哥呀。” 魏潋轻笑,掏出帕子很是细致的将魏熙面上的汗珠擦掉:“以后这个时辰就别出来了,等晚些,太阳没那么毒了便出来。” 魏熙撑着脑袋看着魏潋:“可我就是想这个时辰见六哥怎么办?” 魏潋眼睫一颤,看着魏熙那张圆乎乎的小脸,摇头失笑:“那就来喊我,我去陪你。” 魏熙抱住魏潋的胳膊,还未开口,便听前面林良俭道:“好了,将方才写的策论都交上来。” 魏熙撇嘴,放开魏潋的胳膊,看着魏潋的字,又赞道:“六哥的字真好看。” 魏灏听了魏熙的话,回头去看魏熙:“阿熙真是偏心,只和六弟说话,难道我们其他兄长的字不好看吗?” 众皇子闻言,纷纷起哄。 魏熙闻言,对已经收齐了策论,正要呈给林良俭的书童道:“拿来我看看。” 书童闻言,面色为难,林良俭接过策论,道:“先下课歇会吧。” 说罢,拿着策论,起身出去了。 魏熙对着林良俭的背影蹙了蹙鼻子,复又对众兄长道:“现在没法看了,不如你们一人再写一篇,让我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emmm其实这个阶段皇帝和谢皎月感情好,虽然疼爱魏熙,但关注度是不高的,毕竟他们还要你侬我侬呀~所以阿熙当然是喜欢跟着六哥玩,毕竟再也没有人比六哥还关注阿熙~ 今天真是爆肝了……更了旧文一章裴斯番外,又更了一章这个,快为我打call吧~ 第5章 狸奴儿 “现在没法看了,不如你们一人再写一篇,让我看看?” 魏沄闻言笑道:“这个鬼精灵怕就是想诓我们再累一通吧。” 魏熙看向魏灏:“是大哥让我品评的。” 魏灏眉梢一挑:“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 魏熙很是骄矜的点了点头:“反正不是我的错。” 魏灏虚指魏熙,嗔道:“小丫头。” 魏潋看着其乐融融的魏熙和魏灏,唇角一勾,垂眸合上桌上书籍,掩住眼中神色。 话还未说几句,书童便领了林良俭的命过来,魏熙放下手中的书,颇为期待的看着书童:“谁写的最好?” 书童道:“先生说诸位殿下写的各有不足,接下来的时间殿下们就选一篇最喜欢的先人策论,临摹十遍,吸取先人智慧。” 魏潼哀声道:“十遍……” 魏灏命随侍磨墨,温声道:“我们的策论作的确实不甚精妙,有劳林先生费心了。” 他说罢,对魏潼问道:“七郎想写哪篇?” 魏潼撇了撇嘴:“挑个最短的呗,十篇呢。” 魏潼说罢,敲了敲魏沄的桌子:“五哥,要不我们比比谁先写完?” 魏沄执笔书写:“不比,我可不想再跟着你挨骂。” 魏熙从魏潼处收回视线,看向魏潋:“写完要多久呀。” 魏潋低声道:“这就要看写的多少了。” 魏熙眼睛一亮:“那六哥写个短的,我还带了画要给六哥看呢。” 魏潋微微一笑:“好。” 魏潋说罢,在纸上写出几个飘逸清瘦,却稍显绵软的字,写完后,他一侧头,看着拿着镇纸摆弄的魏熙,想了想道:“阿熙不如也写写,咱们看谁写的快。” 魏熙搁下镇纸,眼眸一转,指着魏潋纸上的字:“这是什么?” 魏潋轻笑:“这是顽石论。” 魏熙点头,抓起毛笔,照葫芦画瓢,将那几个字抄在了纸上。 抄完后,她看向魏潋,“六哥快写呀,不是说要和我比吗?” 魏潋闻言,也执笔写了起来,他笔走龙蛇间,余光却是看向魏熙的只见魏熙握着笔,写的专心致志,幼稚的字体因快速的勾画,显得却杂乱的很,几乎要飞起来。 魏潋哑然失笑,这丫头,从小就这么不服输。 魏熙很快就写完了十个‘顽石论’,正要去喊魏潋看,却见魏潋面上含笑,一派温雅,而笔下密密麻麻皆是字,已经写了两张了。 魏熙再也得意不起来,将满是自己歪歪扭扭的字的纸给团成一团丢在地上。 纸团落地,发出轻响,还未来得及滚远,便被一双白皙的手捡了起来。 魏潋在魏熙不悦的视线下,将纸打开铺平:“阿熙才智过人,极为难得,为何要丢?” 魏熙道:“投机取巧的,惹人笑话。” 魏潋低低一笑,将纸小心塞在袖子里:“这是聪明。” 魏潋说罢,拍了拍魏熙的额头:“便是发脾气也不能对着自己的心血来,多亏呀。” 魏熙抬眼看着魏潋:“那该对着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魏潋说罢,重新执笔。 魏熙无趣,托腮看着魏潋,过了半晌,道:“我也不知道该对着什么发脾气。” 魏潋放下笔,捏了捏魏熙的鼻尖:“你还有脾气吗。” 魏熙想了想摇头,复又问道:“六哥写完了?” 魏潋点头:“写完了。” “六哥真厉害,第一个抄完的。”魏熙说罢拉着魏潋起身,对其余兄长道:“你们快了吗?” “那么快!”魏潼闻言惊道:“六哥你没落下什么吧,真的不怕挨罚吗?” 魏潋还未答,魏熙当先就不服道:“不信你自己数。” 魏熙说着,对魏潼吐了吐舌头:“七哥就慢慢写吧。” 魏熙说罢,便扯着魏潋往外去了。 魏潼很是好奇,起身拿了魏潋的来看,看罢,他忽的一笑:“六哥胆子也太大了吧,那么短的一篇都敢交上去。” 魏沄探头看了一眼:“我看你若是能想起来这般生僻的论,怕早就写了。” 魏潼摇头:“我可没那么大的胆子。” 魏潼说罢,看向魏灏:“大哥写的什么?” 魏灏放下笔,道:“是《过秦论》。” 魏灏答了,复又道:“也不知六郎什么时候和七娘如此亲近了。” 魏潼道:“大哥不知道吗?前些日子七娘迷路了,是六哥将她送回去的。” 魏灏轻笑:“没想到六郎还是个热心肠。” ———— 魏熙一出门,便碰到了守在门外的擒芳等人,她对擒芳问道:“画呢?” 擒芳回头示意捧着画的宫婢上前。 魏熙扯住魏潋的衣袖:“六哥快看,我画了好久的。” 魏潋点头,从宫婢手中接过画,对魏熙道:“咱们去前面书斋里看吧,这里太阳太毒了。”魏熙应了,随着魏潋往书斋里去。 到了书斋,魏潋不必魏熙催,便将画打开了。 一团斑斓颜色顿时就映入了魏潋眼帘,魏潋伸出一指勾勒着画上不甚流畅的线条,有些恍惚,魏熙不论是什么都追求最好的,明明是一个千娇百宠的小丫头,却将自己逼得很紧,在他印象中,不论是文赋策论,乐舞书画,魏熙所呈现出来的,从来都是令人惊艳的。 可眼下这个小小的魏熙,显然没有以后那种能耐,可他看着,却觉得欢喜,这个魏熙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女童,他还有时间去改变,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他都不想再走了前路。 魏潋看着魏熙满是期待的神情,问道:“这是凤凰吗?” 魏熙眼睛一亮:“六哥真厉害,一猜就猜出来了。” 魏潋摇头:“是看出来的。” 魏熙抿唇:“六哥别骗我的,他们都看不出来的。” 魏潋弯腰看着魏熙:“我和他们不一样。” 魏熙道:“没有画师画的好看,连嘴都没有。” 魏熙说罢,扯了扯魏潋的袖子:“不如六哥教我画吧。” 魏潋看着面前那堆斑斓色彩,面上毫无为难之色,他命人拿来了笔墨,握住魏熙的手,带着她画。 魏熙白嫩的小手握在掌中,让魏潋觉出安稳,他垂眸看着魏熙肉嘟嘟的面颊,微微顿了顿,将视线移到画上,寥寥几笔,一只彩凤便跃然纸上。 魏熙看着画,展颜一笑,回头对魏潋道:“六哥以后就教我画画吧。” 魏潋颔首:“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你还太小,连粗些的笔都拿不稳,等你大了,我便教你画。” 魏熙鼓了鼓腮,有些不乐意,却听魏潋问道:“你不是说带了猫过来吗,猫呢?” 魏潋话音方落,便听外面传来一声细嫩的猫叫。 魏熙的注意力顿时就被吸引了过去,她命人将猫抱过来,对魏潋道:“不愧是六哥寻来的,我还是第一次听它叫呢。” 魏熙说着,眼睛一亮:“不如就叫它小六吧。” 魏潋闻言,很是无奈:“不好听呀。” “那该叫什么?” 魏潋抚着猫儿顺滑的毛,想起了魏熙那只叫雪里黑的猫,轻轻一笑:“叫小雪吧。” 魏熙蹙眉:“更不好听。” 魏潋温声道:“那你觉得什么好听?” 魏熙看向魏潋:“小六好听。” 魏潋额角一抽,换了一副小孩子赌气般的口吻:“阿熙身边只能有一个六,你是要小六,还是要六哥?” 魏熙抱住魏潋的胳膊:“自然是六哥。” 她是个聪明孩子,还是很会算账的,小六是六哥送的,要了六哥,以后会有更多小六,可要是要了小六,六哥不高兴了,不说以后,要是当即就将小六收回去了,不就是亏了吗。 魏潋被小丫头不假思索的动作取悦了,他笑道:“既然如此,六哥给他取个名字再送给你好不好,六哥不能让阿熙失信,也想让猫儿给你解闷,换个名字再给你,它就不是小六了。” 魏熙很是欢喜:“多谢六哥,这猫儿叫什么名字。” 魏潋想了想,道:“叫琼花吧,它生的白,和这个名字正衬。” “琼花。”魏熙低头戳了戳猫儿粉嫩的鼻子:“你以后就叫琼花啦。” 说罢,便见琼花吐出粉嫩的舌头,轻轻舔了舔她的指尖,魏熙抬头看向魏潋:“呀,六哥,它会舔人。” 魏潋看着和猫抱作一团的魏熙,唇角带起了一抹淡淡的笑。 ———— 魏潋平白回到了少年时候,平日没什么大事,一天到晚除了课业,便多是陪着魏熙,对此皇帝和季惠妃虽颇有微词,但一家兄妹感情好,自是没有阻拦的道理,便放任不管,任由魏熙和魏潋亲近。 一转眼又是一年春色阑珊,魏熙学的字也越来越多,魏潋看着反客为主霸着他的桌案写字的魏熙,面上没有了惯常的闲适之意,若是他记得不错,谢贵妃应当就是这个夏天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嗯,正式进入剧情~话说作为一个小时候又皮又蠢,长大了也没好哪里去的小姑凉,让我写一个聪明又讨喜的小丫头真是太难了…… 之所以让六哥回到这个时候,就是想让六哥给谢贵妃扇翅膀~ 第6章 掌中珠 这个夏天,快了。 魏熙抬头,便见魏潋侧首看着窗外,似在失神。 魏熙一歪头,也随之看向窗外:“六哥在看什么?” 魏潋回神,轻抚魏熙的发丝:“阿熙,你想要个兄弟吗?和你如今这些兄长不一样的,同胞兄弟。” 魏熙抬眼看着魏潋,只觉得他神色淡淡的,让她不知怎地,有些气闷:“什么是同胞兄弟?” 魏潋道:“就是你阿娘生出来的,和你有一模一样的血脉,比我与你还亲近的。” 魏潋说罢,垂眸盯住魏熙,因着前尘种种,魏潋不得不在意这个答案,却见魏熙噘嘴,有些不情愿,她断然摇头:“不想。” 魏潋一顿:“为何?” 魏熙垂眸,用毛笔戳着纸张,不过几下,纸上便添了一团团碍眼的污渍:“阿耶阿娘每日只顾着卿卿我我,若是再有个兄弟,他们就更不会理我了。” 魏潋的视线从魏熙面上移到纸上,看着魏熙方正稚嫩的字体被墨渍掩盖,神色幽深起来。 魏熙因这个兄弟恨他,可若是这个兄弟活着,魏熙真能如她预料的那样,和那个孩子互相帮衬吗? 魏潋看着魏熙不喜的脸庞,心中竟有些荒唐之感,他真的想知道,若是一切都如了魏熙的愿,她是否会真的快活。 ———— 不知不觉到了初夏,淑景殿里颇多花木,虽没了缤纷景象,但也算绿意盎然,凉风习习,魏潋闲来无事,在殿外闲逛,迎面见了个从外面过来的内侍,内侍见了魏潋弯腰行了个礼,魏潋一摆手,免了他的礼,他便直起身子,往殿中去了。 魏潋随着他的身影看向殿中,有些疲倦的靠在柱上,重回少时,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和季惠妃似隔了一层,季惠妃虽对他要求严格,但照顾的无微不至,言谈也多是温和的,可他却能从中捕捉到一丝莫名其妙的疏远。 不知是因为他思绪太重,还是原本就是这样,只是上辈子他年纪小,没有察觉到。 魏潋低低一叹,起身往殿中走去,多想无益,殿中那个终究是为他操劳的母亲,既然得了机会,他就要好生孝敬着。 季惠妃抬眼见了魏潋进来,微微一顿,抬手就要把手中香囊装进袖中,魏潋看着那个香囊,视线微凝,可随即,季惠妃又拿着香囊,若无其事的对他招手:“六郎过来,方做好的酪樱桃,正想着差人去喊你呢。” 魏潋微微一笑,坐在季惠妃对面:“多谢阿娘。” 说罢,他用勺子盛了一粒樱桃放入口中:“这樱桃味道不错。” 季惠妃轻笑:“喜欢就多吃些。” 魏潋点头,用了几口,看向季惠妃手中的香囊。 这只香囊用的料子极佳,但上面的绣工就不敢恭维了,只能说是中规中矩,一看就是个方学刺绣的人绣的,和季惠妃寻常用的那些是比不了的。 季惠妃见魏潋看向香囊,眸光一动,轻笑道:“这香囊绣的如何?” 魏潋很是中肯的评价道:“绣工略显生疏,但看出是用了心思的。” 他说罢,顺势问道:“这是季家哪个妹妹送给阿娘的?” 季惠妃摇头:“是李相公家的女儿,名唤阿妤。” 李妤?魏潋在脑中过了一圈,却对此人并没有印象,又听季惠妃道:“她体弱,不常出来走动,不过却是个蕙质兰心的好孩子,很得我的眼缘。” 魏潋心中疑惑,李承徽有今天,和季惠妃脱不了关系,他们二人关系不一般,也从未瞒过他,可季惠妃这样关心一个他都没听说过的小丫头,就令他心中疑惑了:“阿娘怎么认识李家娘子的?” 季惠妃道:“阿妤命格太弱,多病多灾的,说要有贵人庇佑着才好,李家夫人便求到我这来了,我便每月抄一卷经给她,倒也结下了这份缘分。” 魏潋眸色微动,轻笑道:“李家娘子好福气。” 季惠妃微微一笑,玩笑一般道:“阿妤乖巧聪颖,这些年下来,我也舍不得她了,这么好的姑娘,等大了,去求亲的人定是要踏破李家的门槛的,不如我早早帮你定下来?” 魏潋却知道季惠妃不是玩笑,他心中有些异样,笑道:“这可不行,万一人家长大有了喜欢的人了,我岂不是耽误了人家。” 季惠妃垂眸,理了理鬓发,复又道:“瞧你这妄自菲薄的,天底下有谁能比得了你。” 魏潋温声道:“也就是因为我是阿娘的儿子,阿娘才如此说的。” 季惠妃轻抚香囊,轻声道:“是呀,是阿娘的好孩子。” 不知为何,季惠妃说了这话后,殿中就静了下来,魏潋掩住眸中思量,装作毫无所觉,正欲起身告辞,却见阿檀进来了。 只见阿檀神色凝重,躬身在季惠妃耳边轻声道:“谢贵妃有孕了。” 阿檀说罢,又道:“安排在昭庆殿的宫人说,陛下很是欢喜,对谢贵妃道要立她肚子里的孩子为太子。” 魏潋心中一叹,终于到这个时候了。 季惠妃看着魏潋,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香囊:“陛下还真是厉害,还没显怀,就知道是男是女了。” 魏潋闻言一滞,这么多年过去,皇帝说谢贵妃肚子里是男孩,魏熙也跟着如此说,到了最后,连他都这么认为了。 可若是女孩呢? 魏潋看向季惠妃:“阿娘想怎么办?” 季惠妃将香囊收起来:“有人在前面挡着呢,我们什么都不用办。” 魏潋点头:“既然如此,我们就彻底撇干净,阿耶对那个孩子极为看重,不能冒险。” 季惠妃点头:“阿娘知道。” 魏潋闻言,未再说什么,略坐了一会,便起身告退了。 ———— 回了自己寝殿后,魏潋看向泉石:“传话出去,让他们去查查李妤。” 泉石打趣道:“殿下眼下就想着皇子妃了?” 泉石说罢,便见魏潋淡淡瞥了他一眼,他后颈一凉,扑通跪在了地上:“奴婢妄言,还请殿下降罪。” 魏潋低笑:“行了起来吧,又不是什么大罪,至于吗?” 魏潋说着,敲了敲泉石的肩膀:“只是你这样口无遮拦的,当心坏了人家姑娘的声誉。” 泉石点头应是:“奴婢只想着嫁了殿下是姑娘家天大的福气,一时倒忘了这桩,还请殿下恕罪。” 魏潋点头,吩咐他起身,有道:“差人注意着阿娘身边人的动向。” 泉石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躬身应了。魏潋抬手轻挑琴弦,心中轻叹,泉石的心思还是太浅了。 ———— 皇帝得知谢皎月有孕后,当即将昭庆殿护的滴水不漏,夜间,他揽着谢皎月在廊下乘凉,只觉满心满足。 应了谢皎月的要求给她唱曲:“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 还未唱几声,便被谢皎月打断:“行了,意境都没了,哪有人将这首诗唱的那么欢快的。” 皇帝揽住谢皎月的腰:“朕现在欢快的很,压不下去怎么办?” 谢皎月瞋了他一眼:“有什么可欢快的。” 皇帝勾了勾谢皎月的鼻尖:“你说呢?” 谢皎月捏住皇帝的鼻子:“怀阿熙时,也没见你这么欢喜。” 皇帝任由她捏着鼻子:“你看阿……” 因气息不畅,皇帝的声音显得怪模怪样的,仅说了几个字,谢皎月便蹙眉将手松开了。 皇帝轻笑一声,在谢皎月颊上亲了一下:“生了他,好让他去缠着阿熙,他们俩一起作伴,咱们也有时间快活。” “那我和他阿耶更喜欢谁?”谢皎月方要拍他,却听魏熙的声音在一旁传来。 谢皎月从皇帝怀里侧首去看魏熙:“怎么这个时辰出来了,当心着凉。” 魏熙不理,走到他们二人身前,眼睛微红,有些委屈:“你们更喜欢谁,为什么怀着我时,阿耶没有如今欢喜。” 谢皎月伸手将魏熙揽在怀里:“自然是最喜欢阿熙了,没有他阿娘都最喜欢阿熙了,有了他自然也是,阿熙这么可人疼,阿娘就是想在给阿熙添个兄弟,好多个人来疼阿熙。” 魏熙在谢皎月怀里拱了拱:“那阿耶呢。” 皇帝颇为无奈:“你是阿耶的掌中明珠,阿耶自然是更喜欢你的。” 魏熙指了指谢皎月的肚子:“那他呢?” 皇帝摸了摸魏熙的头:“你阿娘不是说了吗,阿熙这么可人疼,一辈子都得有人疼着宠着,等他大了,他就是你的依仗,要代替阿耶阿娘疼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猜出谁不是亲生的了吗~ 第7章 夜半语 魏熙拉住皇帝和谢皎月的手:“我想要你们陪我。” 谢皎月轻笑一声:“我们何时说过不陪你了。” 魏熙揪着皇帝的手指,道:“阿耶方才说让他缠着我,你们就有时间快活了。” 谢皎月闻言瞪了皇帝一眼,皇帝摸了摸鼻子:“阿耶是和你阿娘开玩笑呢。” 皇帝说罢,又道:“等你有了兄弟,他正好在阿耶阿娘忙的时候陪你玩,阿熙应当欢喜才是。” “我才不要他陪我玩呢。”魏熙说罢,眼眸一转:“我要教他读书识字,学不好就打他手掌。” 皇帝哈哈大笑:“好丫头,自古以来皆是严师出高徒,等你兄弟出世,定是要你教导阿耶才放心。” 魏熙没想到皇帝是这幅样子,问道:“阿耶不心疼?” 皇帝道:“心疼什么,男孩子要生来就是要敲打的。” 魏熙心气舒爽:“我帮阿耶敲打他。” 谢皎月听着二人的话,摇头一笑:“你们两个,真是……” 皇帝侧首看向谢皎月,对她眨了眨眼,惹得谢皎月噗呲一笑。 ———— 魏潋打定主意要将季惠妃从谢皎月有孕之事中撇出去,而且要撇得干干净净,不管好的坏的都不能有一点牵扯。 这件事是以后种种的开端,他不能容忍再走原路了。 “殿下,赵长清将皇后派去北庭的人拦下了。” “赵长清也算是个拎得清的。”魏潋说罢,拿了巾帕擦拭琴身:“皇后到底是出身不显,心机不够却又贪婪无比,想玩一箭双雕的把戏,到最后被顶在地上的也只有她。” 泉石不解:“您为什么帮皇后,娘子不是还想借此机会让季将军从北庭回来吗?” 魏潋将帕子放下,淡声道:“让舅父从北庭回来有的是机会。” 泉石看着魏潋,只觉得他不知何时变得越发不可捉摸了,他想起了魏潋这一年间在宫里宫外新网罗的人手,敏锐的察觉到,自家殿下在防着娘子。 泉石拿了干净帕子捧给魏潋,他知道谁是自己的主,不论殿下和旁人关系如何,他只要伺候好殿下便对了。 魏潋擦了手后,将帕子丢给泉石:“我看皇后也憋不住了,让人小心看着。” 泉石应了,复又问道:“殿下真想让那位顺利生产吗?看陛下的意思,若是那孩子是个男孩,太子之位定是跑不了的。” 魏潋抬头看向对面挂着的那副空山图,这幅画是他新画的,色调构图皆极为简洁,透着股空寂味道,整幅画唯有右上角山峦上一只展翅的鹰是鲜活的,却显得和画格格不入。 魏潋的眼睛凝在那只鹰上,这是魏熙不小心给他洒上的墨汁,他无奈之下才画了只鹰以做遮掩。 他书房里字画不少,可却从未挂过自己的画,唯有这一幅画是个例外。 魏潋的视线从画上收回:“有什么想不想的,顺其自然吧。” ———— 月色正浓,蟋蟀隐在草丛中叫的欢快,却声声刺耳,让人心跳如擂鼓。 内侍噗通跪在地上:“这是要人命的大罪呀。” 女子垂眸看着他:“又不是要的你的命,没抬好步辇的不是你,是他们,出了错也是要他们的命。” 内侍摇头:“可要是查出来……” 女子声音一冷:“苏合如今可是殿下身边的人,你就不管她了?” 内侍闻言有些犹豫。 女子见状,眼中闪过厌恶之色,低声道:“是了,殿下护短,从不亏待自己的人,也或许苏合没事,有事的是你。” 内侍身子一抖:“您饶了我吧。” 女子摇头:“这可不行,里通宫外的罪名不小,若是不给你个将功抵罪的机会,你的错可是要死人的。” “死旁人还是死你自己,你好好想想吧。”女子说罢,递给了内侍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你若是死了,我给你银子,你也用不着了。” 荷包入手,压得内侍的手一抖,他握紧装满银子的荷包,哑声道:“奴婢遵命。” 女子点头,吩咐道:“三天之内。” “是。” 等女子走了后,内侍忙将荷包揣进怀中,走了几步,觉得不妥,回身找了一处僻静地,跪在地上刨坑,想要将荷包埋进去。 “你在埋什么?” 内侍吓得趴在地上:“……谁!” 却听身后人嗤笑一声:“你回头看看就知道了。” 内侍闻言越发不敢抬头了,胆颤间,股上巨疼,被身后人一脚踢在了地上,只听身后人道:“就这么点胆子,皇后殿下眼光不怎么样呀。” 内侍蓦然回头:“你是何人。” 身后的健壮男子,一手按剑,一手指了指衣服:“你说我是何人?” 内侍身子一抖:“千……千牛卫!” 千牛卫点头:“眼神还行。” 说罢眼疾手快的逮住要跑的内侍:“齐延德,你跑什么?” 内侍身子一抖,跪在地上:“将军你看,是皇后殿下要挟我,我连银子都不要了,也什么都不会做,这些银子权当您捡到的,就放我一马吧。” 千牛卫轻笑道:“你怕什么,我又不是要逮你。” 内侍颤巍巍看着千牛卫:“您要做什么?” 千牛卫直截了当的吩咐道:“皇后殿下吩咐你了,我也不敢违背皇后的意愿,只是别在人身上动手脚,在步辇上想想法子。” 内侍身子一抖:“你想做什么?” 千牛卫道:“既然是既不想违背皇后的意愿,又不想谢贵妃出事,你看这不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吗?” 千牛卫说罢,对他安抚一笑:“你放心,你也是无辜,贵人不会让你出事的,步辇有了问题,也是皇后殿里的人弄的。” 内侍问道:“是哪位贵人?” 千牛卫轻笑一声:“你觉得大夏有几人能使唤的动千牛卫?” 内侍瞳孔一缩:“是陛……” 千牛卫手指放在唇边轻轻一嘘:“知道就好。” 内侍不甚相信:“可陛下为何要如此。” 千牛卫隐晦道:“帝后关系如何你也清楚,眼看皇后就要犯错,陛下自然要顺水推舟。” “为何是我,陛下在昭庆殿的人手不少。” 千牛卫道:“还不是陛下怕贵妃误会。” 千牛卫说罢,拍了拍内侍的肩:“这是你的机会,听我的,你还有一命,不听的话,就算皇后护着你,你也只有死路一条。” 千牛卫说罢,推了他一把,道:“去吧,等弄完了这事,那个叫苏合的宫人就和你一起当差了。” 内侍闻言跪地,千恩万谢了一番才走了。 千牛卫看着他走远,颠了颠银子,自说自话:“了不得了,才十岁就有这些心思了,以后陛下可有的烦了。” ———— 魏潋晨起后,泉石便来禀报昨夜之事,魏潋点头,由宫人伺候着洗漱完后,便拿起梳子,抬手梳头。 方梳好,便见脚下多了一团毛绒绒,他低头,抱起琼花:“你怎么过来了,阿熙呢?” 回答他的是琼花一声软软的喵。 魏潋轻笑一声,对宫人道:“去和阿熙说一声,琼花跑到我这来了。”等魏潋用膳的时候,魏熙便来了,他放下汤勺,有些惊讶:“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魏熙坐在魏潋身边,将琼花抱在怀里:“阿娘还没起,我觉得没意思,便过来了。” 魏熙说罢,拧了拧琼花的耳朵:“你怎么跑过来了。” 琼芳伸出爪子将魏熙的手拍走,低低喵了一声。 魏熙皱了皱鼻子:“脾气真大。” 魏潋将琼花从魏熙怀中抱走,吩咐人给魏熙添饭,又让人端了水给魏熙净手。 魏熙洗完手后,魏潋将一碗粥推到魏熙面前:“先喝些粥。” 魏熙将碗推开:“我吃过了。” 魏潋看向含瑛:“公主吃的什么?” 含瑛道:“用了碗粥,又吃了一个玉露团,小半块髓饼。” 魏潋点头,草草将碗中的粥饮尽,看向正拿着帕子往琼花脖子上系的魏熙。 他看了一眼,摇头:“又胡闹,当心闷着它。” 魏熙有些无聊的撒开琼花,任由它转瞬就跑的没影了。 魏熙往琼芳那儿看了一眼,却被魏潋的琴给吸引了视线,她扯了扯魏潋的衣袖:“六哥,我想听你弹琴。” 魏熙说罢,不由分说的便扯着魏潋的袖子,将他按在琴桌前,自个又紧接着坐在他身畔,托腮看着他。 魏潋抬手,下意识的便要弹一曲《将军令》。 手方在琴弦上滚拂了一遭,却又停住,他看向满脸期待,双眸晶亮的魏熙,按住琴弦,在魏熙疑惑的眼神下弹了一曲《石上流泉》。 第8章 东窗事 和畅的曲声在魏潋指尖流泻出来,清凌凌的,透着股清实闲逸,让魏熙听入了迷。 一曲弹完,魏熙抬手抠着琴弦:“我也要学。” 魏潋微微一顿,敲了敲魏熙的额头:“你胳膊太短,徽位都摸不全,等你再大些我就教你。” 魏潋说罢,起身走到桌案处,拿了一个盒子递给魏熙:“这是昨日出去时见的,你拿去玩吧。” 魏熙要求被拒,正是不开怀的时候,乱七八糟的拨弄着琴弦,并不理他。 魏潋摇头一笑,将盒子打开,拿了一只怪模怪样色彩鲜艳的小狗出来。 这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市井人家买来哄小孩子的,虽比不上宫里的精致,但对魏熙来说,是极为新鲜的。 魏熙瞥向小狗能晃动的头和四肢,拨琴的手微微一停,继而将琴弦拨弄的越发杂乱无章。 魏潋眉梢一挑,看向泉石:“既然阿熙不喜欢,就赏你了。” 魏潋说罢,作势要丢给泉石。 魏熙见状,手离了琴,狠狠看向泉石:“你敢拿我的东西?” 泉石面带苦色:“奴婢自然是不敢的,这不是没接嘛。” 魏熙下颌微抬:“若是我不说,你就要接了。” 泉石讨好道:“就算接了,也是因为公主弹琴,腾不出手来,奴婢是帮公主接过来。” 魏熙自然而然的从魏潋手中拿过小狗:“那也不用你帮。” 魏熙说罢,晃了晃小狗,小狗的身子是木头做的,一晃便有咔哒咔哒的声响,魏熙面上带笑,却道:“像马蹄,要是马就好了。” 魏潋闻言道:“那我再给你带只小马?” 魏熙摇头,抬眼看着魏潋:“我想自个去挑。” 魏潋抬手敲了敲小狗的头:“阿熙想出去玩?” “是呀,表兄说外面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魏熙说罢,揪着小狗的尾巴道:“可惜我没出去过几次。” 魏潋闻言,想起了在魏熙少时,终日陪着她四处玩闹的谢宜安。 若说兄长,怕是在魏熙眼里,谢宜安才是她的兄长。 他看着眼前的小丫头,眸色幽幽,却温声笑道:“那以后六哥陪你出去。” 魏熙起身拉住魏潋:“那现在就去好不好,我想去看胡人吐火。” 魏潋按住魏熙:“现在不行,阿耶知道了该不高兴了,等过几日六哥安排好了再带你去。” 魏熙和魏潋如今太过亲近,皇帝虽未说什么,但也称不上欢喜,若是他再一声不响的将魏熙带出宫去,怕是皇帝真的要恼了。 魏潋替魏熙理了理额角的鬓发,神色沉沉,如今这样还真是不方便。 魏熙撇嘴:“骗子。” “我何曾骗过你,我看是你骗我吧。”魏潋说着勾了勾魏熙的鼻尖:“出宫之事可是你引着说出来的。” 魏熙理直气壮:“是我又如何,我就是想去。” 魏潋轻笑:“等过两天凉快些我就领你出去,如今太热,染了暑气就不好了。” 魏潋说罢,看着魏熙不以为然的神色,又道:“你若是出去一趟中暑了,阿耶和贵妃娘子怕是再舍不得让你出去了。” 这话对魏熙颇有力度,魏熙不甘愿的扯了扯琴穗,忽的抬头,越过含瑛,对她身后的内侍吩咐道:“你将这个琴抱走。” 含瑛蹙眉:“公主别闹。” 魏熙不理她,歪头看着神色为难的内侍:“你不听我的?” 魏熙说罢,又道:“我可是你的主,阿耶说过,违抗主命的人,是要直接打死的。” 内侍战战业业,小心看向魏潋。 宫里是个规矩比天大的地方,魏熙是主,就算只是个年纪尚幼的小丫头,要处死他,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如今他只盼着六殿下能顾及着公主的名声,救他一命。 魏潋看着内侍祈求的眼神,心中颇为感叹,才四岁就能说出这些了,这丫头……天生就是该凌驾于众生之上的。 他看向魏熙带着慧黠的眼眸:“抱我的琴做什么?” “这是凭证,等六哥带我出去后,我再将这把琴还给六哥。”魏熙说着,勾唇一笑,可爱又恶劣:“六哥要是不想没有琴弹,将琴艺耽搁了,就快些带我出去。” 魏潋狠狠捏了捏魏熙的鼻子:“鬼精灵。” 魏熙也抬手捏魏潋的鼻子:“六哥是君子,君子就是要守信的。” 魏潋低低一笑,松了手:“抱走吧。” 内侍闻言,松了一口气,将琴小心抱了起来。 魏熙蹙了蹙鼻子,又拧了魏潋的鼻子一下,才如兔子一般跑开了。 魏潋揉着鼻子,有些无奈:“跑慢些,当心磕到。” 魏熙吐了吐舌头:“我才不呢,慢了你就来捉我了。” 说罢,魏熙回头,瞬间就跑的没影了。 ———— 魏熙回到昭庆殿中,却见殿中宫人往来匆匆,神色紧绷,她逮了个内侍,问道:“怎么了,你们出了什么岔子让阿耶逮到了?” 内侍摇头,看着魏熙欲言又止。 魏熙蹙眉:“那是因为什么?” 内侍道:“这……奴婢不敢说呀,公主不如自己去问陛下。” 魏熙闻言,往殿中跑去,正巧和出来的擒芳撞在了一起,擒芳扶住魏熙:“公主跑这么快做什么?” 魏熙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公主怎么知道?” 魏熙道:“他们一个个那副样子,问什么又不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擒芳将魏熙揽在一旁,对魏熙和含瑛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方才娘子闷了,要出去转一圈,方坐上步辇还未走两步,一根抬步辇的杆子不知怎地便断了,也幸得一个内侍灵敏,护住了娘子,才有惊无险。” 含瑛蹙眉:“娘子的步辇怎么会出问题,查出原委了吗?” 擒芳往里面指了指:“查着呢,陛下生了老大的气。” 擒芳说罢垂头,想先领魏熙去歇着,却见魏熙早就进去了。 她有些无奈,对擒芳道:“我去给娘子煎安胎药,你进去看着吧。” ———— 魏熙进了殿中后,只见皇帝拥着谢皎月轻声安慰,二人的神色都算不得好,魏熙蓦地扑到塌边,小心抚向谢皎月的肚子:“弟弟没事吧?” 谢皎月红着眼睛看向魏熙:“没事。” 魏熙的眼睛也红了起来,她看向皇帝:“听擒芳说步辇坏了,步辇怎么会突然坏掉,阿耶查出原因了吗?” 皇帝抚了抚魏熙的头发:“正在查,阿熙别担心。” 魏熙的眼眶越发红了:“步辇那么高,要是阿娘摔到了,她和弟弟得多疼呀。” 皇帝闻言,神色一沉,岂止是疼,怕是连孩子都…… 他紧紧握住谢皎月的手:“是朕疏忽了,对不住,阿皎。” 谢皎月摇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只是害怕,若是……我和孩子就真的……” 她说着眼泪从眼眶中滑落:“我还没见过他呢。” 皇帝拥住她:“朕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 谢皎月点头,却哽咽道:“我害怕……” 皇帝轻拍她的脊背:“不怕,有朕在呢。” 魏熙看着又腻在一起的皇帝和谢皎月,抬头看向一旁的陈士益:“查出什么了吗?” 陈士益低声道:“快了,公主不如先回去歇歇。”魏熙摇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几个抬步辇的内侍:“我等着。” 陈士益看着神情严肃的魏熙,又扭头看了一眼在皇帝怀里哭的厉害的谢皎月,不禁摇头感叹,这昌乐公主还真不像是谢贵妃的女儿。 未过多久,高启便提着一个内侍走了进来:“陛下,在步辇上动手脚的就是他。” 皇帝闻言看向内侍,紧接着又听高启道:“臣在他房里还搜出了银子。” 高启说罢,将银子递给了陈士益。 陈士益将银子呈给皇帝,皇帝接过,左右看了看荷包,又掏出银子仔细看了起来,却未发现什么。 他看向内侍:“这银子是怎么来的。” 内侍面如死灰,这银子他当时给了那个千牛卫,是怎么都没想到会再跑到自己这里来的。 他知道自己是被耍了,神色一狠,道:“回陛下,是一个千牛卫给我的,让我在娘子的步辇上动手脚。” “千牛卫?”皇帝面色不善,宫中就算有千牛卫也是要成对而行,互相监督的,怎么会有千牛卫落单和内侍勾结。 皇帝看向高启:“你怎么说?” 高启跪地:“请陛下明察,历来没有千牛卫独自在宫中行走的,况且,那荷包上有股浅浅的香味,那香味断不是男子惯用的。” 魏熙闻言道:“那就让人对着荷包上的香味去寻人便是了。” 皇帝听着魏熙一本正经的道出着异想天开的话,却面色升不起一丝笑意,他冷然看向内侍:“不想再受一通罪便实话实说,要不然,朕将你剁了喂狗。”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要一个六哥了~ 也就是想想吧,女主的男人注定不属于我…… 第9章 恩情薄 内侍一开头还揪着千牛卫不放,受了刑后,终是将皇后给交代出来了。 皇帝看着翻看卷宗,上面是从内侍口中审问出来的话,他神色淡漠,其实早在先去便早有猜测,如今听到,虽是预料之中之感,却不知怎地有些疲倦。 魏熙拉了拉皇帝的胳膊:“是谁?” 皇帝将卷宗合上:“是皇后。” 魏熙抓紧皇帝的胳膊,抬眼看着他:“皇后殿下为什么要害阿娘。” 他抚了抚魏熙的头,还能是什么,不就是贪得无厌吗,也不想想她儿子能不能撑起大夏。 皇帝沉声道:“让皇后过来。” ———— 等冯松来传话时,皇后赵氏午歇方醒,正坐在镜前梳妆。 “殿下,陛下让您到昭庆殿一趟。” 赵氏心中一沉,却仍保持着雍容风姿,她将手中钗子插到发髻上:“怎么是去昭庆殿。” 冯松不答:“您去了便知道了。” 赵氏冷冷看了他一眼,复又执笔画眉。 冯松无奈,可人家如今还是皇后,他不能来硬的,只能在一旁候着。 今日不知怎么了,眉毛一直都画不好,赵氏很是烦躁的将眉毛上的黛色擦掉,再抬眼看向镜中眉色浅淡的女子时,有些忡愣。 她抬手轻抚眉毛,他已经有十多年不曾给她画过眉毛了。 赵氏嗤笑,怕不止眉毛,如今他应是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厌烦。 她将黛笔丢在桌上,魏昱薄幸,她如此,谢皎月那个小丫头又能得意到几时。 赵氏如此想着,低低笑出了声,对镜抚了抚云鬓,看着镜中风韵犹存的女子,对宫婢道:“给我画眉吧。” 等赵氏收拾妥当,到了昭庆殿,皇帝迎面便是问责,她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内侍:“陛下也太武断了些,就因为一个小小的内侍便要定我的罪?” 皇帝揉了揉眉心:“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赵氏嗤笑:“什么证据,我怎么不知道?” 皇帝指向赵氏身后的宫婢,对内侍道:“你认识她吗?” 内侍看了春和一眼,点头:“是她。” 春和跪地喊冤:“不是我,求陛下明鉴,我一直近身伺候殿下,怎么会有功夫认识旁的殿的人。” 赵氏闻言看了春和一眼,理了理衣衫:“陛下也听到了,认不认识全凭一张嘴,那依我看,他还认识别的什么人呢,毕竟我这个皇后当的可是碍眼。” 赵氏说罢看向谢皎月:“贵妃,你说呢?” 谢皎月看着赵氏,垂了眼睫没有答话,她起身道:“我累了,陛下看着来吧。” 魏熙看向谢皎月的背影,挥开了含瑛来拉的手:“我倒要看她怎么狡辩。” 女童温软的声音含了怒气,就像是蜜糖里裹了冰碴子,平白刺人。 皇帝闻声看向魏熙,对含瑛道:“你进去伺候吧。” 含瑛闻言直起身子,有些不放心的拍了拍擒芳的胳膊,用气音嘱咐:“你看着些。” 擒芳点头,推了她一把:“你快去吧。” 擒芳一回头,便见魏熙扯了皇帝的袖子,道:“既然已经找出坏人了,阿耶何必再听她狡辩,她可是要害死阿娘和弟弟。” 赵氏神色冷然:“我进来陛下便是一通问责,可我到底是如何害她了,还望陛下说清楚,放任一个小丫头在这里多嘴,陛下究竟是要论我的罪,还是想随意寻个由头废了我?” 魏熙狠狠瞪向赵氏:“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 赵氏蹙眉:“污蔑嫡母,这就是大夏公主的教养?” “够了!”皇帝冷声打断赵氏的话:“你自己心思狠毒,不思悔改,还在这和阿熙一个孩子顶嘴。” 赵氏抿唇,半晌,低低一笑:“我心思狠毒?陛下未登基时是我和陛下患难与共,陛下登基后,我为陛下管理后宫,以前陛下可不曾说过我狠毒,怎么,如今有了更可心意的人,我便成了毒妇,便要借着这个由头让我退位让贤了?” 她说罢,看向皇帝:“陛下,狠毒的人到底是谁?” 皇帝面色有些难看:“你这些年在外勾结朝臣,在内谋害皇嗣,朕容了你多少次,你有什么脸面说旁人狠毒。” “陛下现在是容不下了?”赵氏说着,声音尖锐起来:“我为什么做这些你不知道吗?阿灏是嫡长子,大夏将来本就该是他的,你处处看不上他,我这个当阿娘的自然要帮他。” “你没养好大郎是你的过错,朕由着你,非但不思悔改,还一错再错,你这不是帮他,是害他!” “我的过错?”赵氏点头,很是嘲讽:“难道他不是你的儿子,你是他阿耶,管教不好,到底该是谁的错。” 皇帝语塞,他之所以如此在意谢皎月腹中的孩子,除了因为这是他和谢皎月的孩子之外,更因为他登基之初朝中诸事烦杂,他将全部经历都放在了朝事上,无暇顾忌儿子们,等如今儿子们长大了,他才恍然发现,这些孩子,没一个能让他放心的将大夏托付。 可以说,谢皎月腹中的孩子是他最大的期望,这个孩子来的时机刚好,他如今有时间了,可以好生教养他,为大夏培养好下一个帝王,等将来他老了,孩子正好到了能独当一面的年纪。 因此,皇帝格外不能容忍赵氏此次所为,这不止是因为他最爱的女人,也为了大夏国祚。 “大郎如何,不是你残害皇嗣勾结外臣的理由。”皇帝说罢,将坐在地上撰着他的袖子的魏熙抱了起来:“你如今左了心性,就卸了皇后之职,去佛光寺清修吧,我只盼你每日参禅念经,能洗清罪孽,为大郎积累福德。” 赵氏虽早有预料,可此时听到还是不免心凉,皇帝信道,却让她去修佛,分明就是要老死不相往来。 她看着抱着魏熙的皇帝,问道:“将我废了,好给谢皎月让位?” 赵氏说着,靠近皇帝,有些恶劣:“谢家底蕴不薄,谢珏又是个有心思的,你就不怕外戚乱政?” 皇帝闻言,眉头蹙起,却听怀中的魏熙喊道:“你别诬陷我阿翁,我阿翁可是要修道当神仙的,你当所有人都和你一样?” 赵氏看着魏熙,没有言语,过了片刻,忽的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情深重义的陛下能宠那个谢家丫头几时。” 皇帝蹙眉,却看向陈士益:“皇后失德,传话翰林待诏,拟旨废后。” 赵氏闻言身子晃了晃,她竭力忍住,木雕似的僵在原地。 从皇帝和谢皎月在一起这几年非但没有冷下来,反而越发情浓开始,她便料到今日这个局面了。 谢皎月和她腹中的孩子不能留,她冒险一搏,却功败垂成,落得个废后的下场,如此大辱,她却不能一死了之,哪怕活着再苦,她都得为自己的儿子铺好路。 赵氏勉力抬起手,撑住春和的胳膊,看了一眼皇帝后,不发一言,转身便走。 方转身,便见了愣在门外的儿子,赵氏瞬间就有了力气,她放开春和的胳膊,路过跪在底下的内侍时却脚步一停,若是内侍按她之前的吩咐行事,被怪罪的只会是抬步辇的内侍,如今他却跪在了这里,赵氏不相信皇帝能这么快查出来,她心念一动,问道:“你犯了什么错,你倒是让我明白明白。” 内侍道:“奴婢在步辇上动了手脚。” 赵氏闻言,扬声一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她回身看向皇帝:“你还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呀,要查,为什么不彻底些,怎么?心疼你的那些妃嫔和儿子了?” 皇帝抿唇,扭头看向内室,却见屏风后面,有一片水色衣角,他握拳,冷声道:“都如今了,还挑拨离间有什么用,还不快带下去!” 内侍闻言,忙将赵氏押了出去。 魏灏见状,迈到赵氏身前,挥开内侍:“阿娘!” 赵氏紧紧握住他的手,对他摇头:“没事,走吧!” “不行!阿娘为……” 赵氏低喝一声:“走!” 说罢,拉着魏灏走了。 而殿中,在赵氏走后,皇帝连忙抱着魏熙进了内室,却见谢皎月立在窗下,看着赵氏被内侍看押着,和魏灏相携走远,纵使他们衣衫华贵,仪态如常,也透着股凄凉。 “闹了那么久,饿了吧,想吃什么?” 谢皎月听见皇帝的声音,回头,却问道:“我会不会也有那么一天?” 皇帝眉头一蹙:“说什么胡话。” 他说着,上前拥住谢皎月,被他抱在怀中的魏熙见状,也伸出一只胳膊揽住了谢皎月的脖子。 皇帝看着谢皎月的眼睛,沉声道:“不会,朕说过,会一辈子疼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嗯,让我快速的给谢皎月改个命,就到了撩与反撩的过程了~ 好吧……目测还需要时间 第10章 君王意 皇帝看着谢皎月的眼睛,沉声道:“不会,朕说过,会一辈子疼着你。”谢皎月抬眼看着他:“这话你对皇后说过吗?” 皇帝摇头:“朕只对你一人说过。” “皇后和你患难与共,你们在一起二十多年,如今你那么轻易的就将她废了。”谢皎月长长的眼睫颤了颤,显出些羸弱:“我和你在一起才几年,若是你不高兴,我会不会……” 皇帝放下魏熙,捂住了谢皎月的嘴:“休要胡言,朕废她,是因为她做了太多大逆不道的事,朕已经看着以往的面子上容忍了她许久了,眼下她要害你和孩子,朕难道还要放任吗?” 谢皎月抬手拿下皇帝的手:“你如此,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旁的?” 皇帝垂眸看着她,他眉目深邃,看人时像是含了一海子的神情:“你说呢?” 谢皎月摇头:“我说不出来,以前,我拿你当叔父,后来,我拿你当夫君,可今日我才知道,你是生杀予夺的皇帝,连发妻都能废,我又算什么?” 皇帝捧住谢皎月的脸:“你算什么?这些年朕如何待你,你竟毫无所觉吗?” 谢皎月看着皇帝,眼泪滑落:“你如今疼我,可以后呢?我与你的情分,怎么比得上皇后。” 皇帝替谢皎月抹掉眼泪:“情分深浅,不在相伴的时间长短,在心,朕只要和你在一处就是欢喜安逸的,便是看着你都觉得安稳,朕有过不少女人,可只有对着你,才有这种感觉。” 谢皎月听了皇帝的话,哭的越发可怜:“若是这种感觉没了呢?我当初要和你在一处时我阿耶要气死了,他说你是最花心的了。” 皇帝面色一黑:“那个老混账!” 谢皎月听了眼泪一停,直直看着他,眸带谴责。 皇帝一顿,扯住她的脸颊:“他成日里没个正形,他的话你能信?” 谢皎月眼下忘了哭,忙伸手去掰皇帝的手:“你做什么!” 皇帝低声一笑,将手松开,给谢皎月按了按面皮:“好了,扯不松了。” 谢皎月抚着脸颊,方才的兔死狐悲之情怎么也升不起来了。 她有些难为情的一偏头,却正对上魏熙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只见魏熙正坐在榻上,一本正经的托腮看着他们,见谢皎月看过来,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自己的眼睛:“那么大了还哭鼻子,羞羞。” 说着,她对谢皎月和皇帝蹙了蹙鼻尖。 皇帝朗声一笑,勾了勾谢皎月的鼻尖:“就是,羞人。” 谢皎月用拳头了锤了皇帝一拳:“老不修!” 说罢,就要牵着魏熙出去,皇帝见了,握住她的手,对陈士益吩咐道:“都退下,抱公主出去玩。” 魏熙忙俯身趴在榻上耍赖:“我不出去!” 皇帝上前,提起魏熙就塞到含瑛怀里:“今天练字了吗?连不够十张明日就写一百张。” 魏熙撇了撇嘴,很是委屈:“阿娘……” 谢皎月拍了拍她的额头:“去吧,学业不能落下。” 谢皎月说罢,含瑛便转身抱着魏熙往外走,魏熙从含瑛肩上探头出来:“你们就是要卿卿我我,嫌我碍事要支开我!” 魏熙满是气愤,拐弯前探着脖子冲里面喊道::“今天我就是不写,要不然我天天和你们腻在一处!” 皇帝摇头:“这臭丫头。” 皇帝说罢,回头看向谢皎月,如今屋中只有他们两人,方才又闹了那么一通,二人共处一室,都有些不自在。 皇帝低低一叹,走到谢皎月身边,将她拥进怀里:“你别信你阿耶的,朕说过只伴着你便不会食言。” 谢皎月道:“可我如今有孕,会越来越丑。” 皇帝将下巴轻轻放在她的肩上:“朕又不是没见过。” 谢皎月垂了眼睫:“可是旁人都还是好看的。” 皇帝自然知道谢皎月的旁人是什么,无外乎就是他那些嫔妃。 皇帝闻声道:“没有旁人,朕只看你。” 皇帝说罢,轻叹一声:“朕是孤家寡人,时候久了也觉得孤冷,后宫嫔妃不少,但各有心思,她们对朕而言,不过是个好看的玩意,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可以交心的你,朕只想守着你。” “真的?” “真的。” 谢皎月回头看向皇帝:“那你说话算数,要不然我饶不了你。” 皇帝在她颊上亲了一下:“怎么饶不了我?” 谢皎月推开他:“又没正形了。” ———— 魏熙说到做到,既然说不练字了,就断没有动笔的道理,她和琼花在殿中闹了一会,便觉的无聊,抱着琼花就往外去。 魏熙漫无目的的抱着琼花在外面走,不知怎地就走到归真观里,这里她没来过几次,看着里面的神像和道士颇觉新奇,一时乱逛起来,正逛着,却见魏窈正坐在亭子里,托腮不知看着什么。 她有些好奇,探头往魏窈处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看到,含瑛见了,弯腰问道:“公主想过去玩?” 魏熙看着魏窈,蹙眉摇头:“才不要。” 魏熙说罢,怀里的猫儿却跳了出去,径直往魏窈处跑去,等跑到魏窈身边,琼花停下,伸出爪子勾着她荷包上垂下来的穗子。 魏窈吓了一跳:“谁的猫,还不快弄走。” 宫人们闻言,忙要去捉琼花,却听魏熙斥道:“不许动。” 魏熙说着悠悠走到亭中,魏窈看着魏熙:“这是你的猫?” 魏熙点头,对琼花道:“琼花过来。” 琼花置之不理,反倒跑的越发远了。 魏窈见了,噗呲一笑,魏熙自觉失了面子,对身后宫人道:“把它给我抓回来。” 魏熙说罢,不再理会琼花,矮身坐下,向着魏窈方才看的地方看了一眼,只见前方树荫正浓,一株老树的枝桠茂密非常,斜斜探进了窗中,而窗下,一个身穿道袍的少年正在执笔写什么。 魏熙看着魏窈:“六姐在看他?” 魏窈不情愿的点了点头:“是呀。” 魏熙蹙眉:“一个道士,有什么好看的。” 魏窈闻言有些不高兴:“什么叫有什么好看的,他长的可好看了,再没有人比他好看了。” 魏熙嗤之以鼻:“能有六哥好看?” 魏窈道:“就是好看,他最好看了。” 魏熙歪头看了一眼那个道士:“那么远,你怎么知道他好不好看?” 魏窈一偏头:“我就是知道。” 魏熙见状,忽的扬声喊道:“那个道士,你过来!” 魏窈忙扯住她的胳膊:“你喊什么,他在忙呢。” 魏熙看向魏窈,道:“咱们是公主,他就是要为咱们办事的,我喊他过来,这才是他眼下该忙的。” 魏窈看向已经往这边走来的道士:“人家是出家人。” 魏熙托腮看着来人,只见来人一身道袍,身姿消瘦,倒也真称得上仙风道骨:“出家人也是大夏的人。” 魏熙说着,那人走近,魏熙看着那人白皙清雅的面庞,摇头:“没有六哥好看。” 魏窈闻言恼了:“哪里没有六哥好看?” “就是没有六哥好看。” 两个小姑娘意见相左,三两句的功夫又吵起来了,含瑛见状很是头疼,这里是归真观,供神仙的地方,便是公主,也不能在这里斗嘴呀。 她只得先想法子将两人哄走:“公主们既然没有决断,不如去看一眼六殿下,评比一番,不就知道谁好看了吗?” 魏熙觉得含瑛说的有理,扯了魏窈就要走:“走,咱们去看六哥。” “去就去。”魏窈说罢,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道士,却突然不想走了,她抬臂甩开魏熙的胳膊:“不去!我才不要和你一起去呢!” 魏熙见状,狠狠瞪了魏窈一眼,魏窈见状,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二人目光相击分好不让间,道士到了近前,魏熙眼眸一转,对道士抬了抬下巴:“你跟我走。” 道士对魏熙和魏窈微微颔首,声音清淡:“敢问公主有何事?” “你跟……” 魏熙话还未说完,便见魏窈对道士摇头:“无事,打搅道长了,回去吧。” 道士闻言,也不问缘由,到了声告退便走了。 魏熙看着他的背影,想要喊住他,却被魏窈捂住了嘴,等人进了屋,魏窈才将手松开。 魏熙擦了擦嘴:“你干嘛?” 魏窈抬步往外走:“你可是公主,这样看男子一点规矩都没有。” 魏熙启唇就要顶回去,话到了嘴边,却改了主意笑嘻嘻的问道:“你是觉得他没有六哥好看,认输了吧?” 魏窈气的双颊通红:“他就是比六哥好看!” “那你为什么不让他去和六哥比?” “无理取闹!”魏窈说罢,转身便令人走了。 魏熙看着魏窈的背影,很是委屈,抬步便往魏潋处跑。 那厢魏潋方迈出殿门,便被魏熙迎面撞来,他忙扶住魏熙:“跑那么快做什么?” 魏熙没理他,抬手捧住魏潋的脸,左右仔细看了:“明明就是六哥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写都觉得皇帝是个渣男…… 我弱弱的来请个假13、14两天。 我手贱的给旧文申请了个完结榜,所以要在这周四前完结,现在还剩一个第二版结局,一个六哥番外,我本来是想今天码完这两章的,但是……写着的时候发现emmm需要的字数挺多的,再加上明天满课,宝宝欠了好几天的作业还要在周二前交上,所以只能先停一下这个了…… 好吧,我是个渣渣,我忏悔,都怪我当初开新文时太不负责任,申榜的时候太冲动,没考虑妥当,真的很抱歉,以后没有重大原因,我绝对不请假了。 啾咪啾咪啾咪~第11章 好相貌 魏熙抬手捧住魏潋的脸,左右仔细看了:“明明就是六哥好看。” 魏潋捏了捏魏熙的鼻子:“什么好看?” “六哥呀。”魏熙用白嫩的小手按着他的双腮,将他的脸挤成个肉嘟嘟的奇怪模样:“眼睛、鼻子、嘴巴,哪里都好看,比那个道士好看多了。” 童言稚语,却听得魏潋心中愉悦,他蹲下身子,放任魏熙在他面上作乱:“哪个道士?” 魏熙道:“就是归真观里的那个小道士,六姐今日偷看他,非说他最好看,等我要让道士和六哥来比一比的时候,她又不肯了。” 魏潋闻言,心中八成知道那个道士是何人,他唇角微勾,并不就道士费什么口舌,他拉下魏熙放在他面上的手,却又捧住魏熙的脸,有些嫌弃模样:“道士有什么好看的,皆是一副没睡醒的寡淡模样,阿熙拿我和他比,是觉得我不好看?” “才没有呢。”魏熙瞪大了眼,极力表现出自己的真诚:“六哥最好看了,要比当然是拿最好看的人出来比。” 魏潋闻言,低低一笑,他的神态永远都是宁静温和的,就连上挑的凤眼,都如同水墨渲染的湖光山色,清清淡淡的,却又藏着渊沉,是一种飘在云端的温柔,可眼下一笑,却如浅浅的一阵风吹过,霎时云开见日,只余落到实处的和煦,平白令人心折。 爱美之心,便是三岁孩童也不例外,更何况魏熙已经四岁了,魏熙看着魏潋,眼睛亮晶晶的:“六哥笑起来最好看了。” 许是因为整日和小不点魏熙在一处,连带着魏潋自个都变得孩子气了,他捏了捏魏熙的脸,较真道:“和你表兄比呢?你还说过你表兄好看。” “都好看。” 魏潋闻言眉梢一挑,却又听魏熙道:“不过表兄是女孩子般的好看,他不喜欢人夸他好看,我只有和他拌嘴的时候才这样说。” 魏熙说着,抬手在魏潋面上捏了一把:“六哥就不一样了,六哥是真的好看。” 魏潋心气舒爽,他捂住被魏熙捏过的面颊,又往魏熙面上捏了一下:“登徒子。” 魏熙蹙眉:“才不是登徒子呢,登徒子是男子。” 魏熙说着,捏住魏潋的手:“六哥才是登徒子。” 魏潋松开手,起身拍了拍魏熙的头:“登徒子可不是这样的。” 魏熙仰头看着他:“那是什么样的?阿耶捏阿娘的脸时,阿娘也是这样唤他的。” 魏潋看着魏熙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眸,微微一顿,:“我也不知道。” 他说罢,温声道:“回去吧,你出来太久了,贵妃娘子该担心了。” ———— “殿下,幽州传来消息了。” 魏潋放下手中书卷:“如何了?” 泉石道:“温轧荤好大喜功,致使帐下军士全军覆没,激起了军愤,张进迫不得已,只能将他斩杀。” 魏潋神色微动:“他的家眷呢?” “他府中无缘无故的着了一场火,无一活口。” 泉石不解魏潋为何会如此在意一个胡人,说完后,抬眼觑了觑魏潋的脸色,却只见魏潋唇边带了一抹笑,那笑意浅淡,在烛光的映衬下满是晦暗。 烛火颤了颤,晃了魏潋的眼,他面上的笑也随之淡了。 重来一回,给了他预知后事的机会,他没道理不用,如今一举拔出了卡在他心中的两根毒刺,心中却没有预料中的舒爽。 这一切太容易了,容易的让他生了茫然。 仅仅是游说了一个见利忘义的胡人,却有这般成效。 百般劫难皆是天定,这么容易处置了温轧荤和温绍延,那以后呢,以后会不会还有第二个他们? “殿下?” 泉石小心翼翼的呼唤让他回过神来,他抬手握紧茶盏,不会有了,不能再有了,他不会再给旁人一丝机会,不论是对大夏,还是对魏熙。 魏潋举起茶盏,将里面温热的茶慢悠悠的饮尽,待茶盏空了后,他抬手示意泉石不必再添:“我还以为石恒和温轧荤多深的交情,原来也不过如此,又是挑拨,又是灭门的,倒是有魄力,将他做的事都原原本本的让张进知道吧,大夏不要他这种小人领兵。” 泉石点头,复又低声道:“我们在张丽妃哪里的安排让娘子给挡了。” 魏潋神色一动,他原本想快刀斩乱麻,借此机会将往后的隐患一并除了,魏涵母子有野心,有助力,就算他不曾对季惠妃表露过他所要做的,季惠妃也会乐意见他们母子倒台。 可如今她却回护张丽妃。 魏潋双眸眯起,季惠妃的脾性他还是知道的,如此作为,定然不是善心大发,怕是还另有安排,等着拿张丽妃做幌子。 “殿下,我们该怎么办?” 魏潋起身:“先仔细看着。” ———— 魏潋如今立志当个好兄长,不管那些阴私事如何处置,都得让魏熙过的快活。 七月将过,天也渐渐凉快了下来,魏潋终是在魏熙还要不要弹琴的暗示下,安排妥当,带着魏熙出宫。 魏熙年纪小甚少出宫,宫外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奇的,她掀开车帘,半个身子都几乎要探出去,便是魏潋将她扯进来,不过一会,她依然会探出头去。 魏潋无奈,命人停车,俯身抱了魏熙从马车上下去。 魏熙欢喜,扯着魏潋的头发让他将自己放下来,魏潋看着熙熙攘攘的百姓,摇头:“不行。” 魏熙抿唇:“为什么呀?” 魏潋指了指行人:“你看这些人都比你高那么多,我若是放下你,你怕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魏熙抬手比了比:“六哥也不高。” 魏潋侧头看她一眼:“总是比你高的。” 魏熙不服:“我以后肯定会比你高的。” “那是以后。”魏潋说着,补充道:“况且我也会长高。” 魏熙摇头,抱住他的脖子:“不行,你不能长,我要比你高。” “比我高?”魏潋说罢,将魏熙高高举起:“这不就比我高了吗?” 魏熙突然被举起,却一点惧色也无,她张开双臂,笑道:“我长高了。” 不过一瞬,却又重新被魏潋抱在了怀中,魏熙意犹未尽,回头看向身后跟着的千牛卫,一个个高的很,她眼睛一转,对魏潋道:“六哥累了吧。” 魏潋慢悠悠的往前走,淡淡道:“不累。” 魏熙鼓了鼓腮:“肯定是累的吧,让他们抱我吧,六哥歇歇,要不然明天抬不起胳膊,我就算将琴送回去,六哥也弹不了。” “阿熙的心意我领了。”魏潋说着,微微一笑:“一把琴罢了,怎么比得了阿熙,人那么多,六哥不放心。” 魏熙很是受挫,趴在魏潋肩上恨恨蹭了蹭,将他的衣襟上蹭出褶子。 魏潋一笑,声音低低的,出奇的悦耳,魏熙耳尖一动,又猫儿似的在他肩上蹭了一番。 魏潋轻拍她的脊背:“行了,再闹头发都要散了,六哥可不会梳头。” 魏熙闻言动作一停,立刻就老实了。 魏熙趴在魏潋肩上不动了,双臂耷拉着,睁着一双黑黝黝的眸子看着街景。 正走到一处买风轮的摊子前,魏熙看着色彩斑斓的风轮,心中喜欢,直接伸手拽过一个在手中,风轮因她的动作发出脆响,魏熙眼睛一亮,拿着风轮晃了晃。 魏潋走了几步后才发现魏熙不知什么时候拿了这么一个东西在手中,他停住脚步,见泉石已经拿了钱给摊主,才重新抬步往前去,口中无奈道:“又胡闹。” 魏熙将风轮举在魏潋面前:“哪里胡闹了?” 魏潋将魏熙的风轮拿在手中:“没给钱就拿人家东西。” 魏熙伸手去夺风轮:“为什么要给钱?” 魏潋躲过:“人家就是靠这个过活的,不给钱他们就吃不了饭了。” “泉石不是给了吗?”魏熙说罢,终于将风轮从魏潋手中夺过。 一抬眼却见前面有买书画的,她用风轮指着那处:“去那里。” 魏潋见状,抱着她过去:“想买画了?” 魏熙点头,指着一幅色彩烂漫的采莲图道:“这个好看。” 魏熙说罢,泉石便掏钱买画。 魏熙看着画上的字,念道:“江南好采莲,莲叶何田田。” 魏熙抬头看向魏潋:“江南是哪里?” 魏潋指了指前边:“江南在南边。” 魏熙看了一眼被泉石正卷着的画:“那里真好看。” 魏潋眉梢一挑:“想去玩?” 魏熙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六哥,我们去玩吧。” 魏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别想,太远了。” 魏熙不乐意了,她捂住额头:“可是我想去。” 魏潋抱着她继续往前:“那就等你长大了再去吧。” “为什么要等长大?” 魏潋随意道:“腿长了才能去远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更啦更啦~~~ 第12章 云纹簪 “腿长了才能去远地方。” 腿短的魏熙不服气的踢了踢腿。 魏潋抱紧她:“别闹。” 魏熙甩着风轮道:“六哥的腿也不长。” 魏潋毫无恼意,厚着脸皮道:“因为六哥也还小。” 魏熙拿着风轮当簪子一般往魏潋头发里插:“那六哥什么时候长大?” 风轮太重,魏潋的头发自然带不住,魏熙在魏潋张口前讪讪的将风轮取下,伸出小手给魏潋理了理头发:“六哥肯定比我长的快,到时候六哥带我去。”魏潋从魏熙手中拿过风轮:“到时候你还愿不愿意和我一处玩还要另说呢。” 魏熙抱住魏潋的脖子:“自然愿意,我最喜欢六哥了。” 魏潋脚步一顿,摇头淡淡一笑:“小丫头。” 笑罢,却见小丫头不知又从哪里摸来了一支银簪往他头上插。 他停住脚步,只见旁边便是个卖首饰的摊子,摊子上皆是些小玩意,精巧喜人,用料却寻常。 魏熙给魏潋戴好了簪子,笑道:“六哥戴起来真好看。” 魏熙说着,眼尖看到泉石又要上前付钱,忙喊道:“不许你给钱。” 魏潋正想问魏熙要做什么,却见魏熙摘下了头上钗朵递给了摊主:“这个够买你的簪子了吗?” 摊主看着那枚嵌着珍珠的金钗朵,面上为难:“这太贵重了。” 魏熙将钗朵丢到案上:“没事,就当我赏你的。” 魏潋看着那枚和案上首饰格格不入的钗朵,问道:“你这是作甚?” “送礼给六哥呀。”魏熙说着替魏潋扶了扶簪子,面上一派正色:“收了我的礼,就得应了我的话,要不然有违君子之风,你的那些先生知道了都得骂你。” 魏潋吩咐人拿了一锭金子给摊主,将风轮递给随侍,自个弯腰拿起了那枚钗朵:“这锭金子买回钗朵可行?” 摊主捧着金子,看着被魏潋拿在手中的钗朵,愣愣点头,只觉得这一买一卖的很是莫名其妙。 魏潋却不管摊主心中如何想,他将钗朵重新给魏熙戴上:“投桃报李才是正经,你方才那叫胡搅蛮缠。” 魏熙来了脾气,扯下钗朵塞到魏潋手里:“我不管,我没收钗朵,便不叫投桃报李,你还得带我去江南。” 魏潋将钗朵握住,抱着魏熙往一处食肆里去:“就你霸道。” 魏熙得意洋洋:“自然,六哥脾气那么好,我若是不霸道些,六哥让人欺负了怎么办?” 魏潋抱着魏熙寻了个清静地方坐下,他将魏熙放在胡床上,点了点她的鼻子:“我看欺负我的也就只有你一个。” 魏熙蹙了蹙鼻尖:“那还是六哥脾气太好,连我一个小丫头都能欺负。” 魏潋无奈:“理都是你的。” “那是自然。”魏熙说着拥住魏潋的胳膊晃了晃:“那六哥带不带我去?” 魏潋看着魏熙,自觉的心也被魏熙晃做了一滩水,他笑道:“等你大了就带你去。” 魏熙欢呼:“六哥真好。” 魏潋拍了拍她的头:“好了,想吃什么?” 魏熙笑眯眯的:“只要是六哥买的我都想吃。” 泉石在一旁看着兄妹二人,只觉得一阵牙酸,皇帝准不准魏熙去江南还另说,他们倒是先腻腻歪歪的定下来了。 ———— 等魏熙吃饱喝足后,魏潋就带她回宫了。 小孩子能睡,上了马车不过一会儿,魏熙就迷迷瞪瞪的靠着魏潋睡着了,魏潋低头看着魏熙恬静的睡颜,面上升起一抹浅浅的笑。 他轻轻将魏熙放正,给她寻了个舒服的睡姿,又脱下外袍,披在了魏熙身上。 却听魏熙低低嗯了一声,魏潋动作一僵,以为是自己吵醒她,可随即只见魏熙拧了拧身子,抱住他的胳膊,又沉沉睡了过去。 他唇角微勾,只觉得竟像是养了个女儿一般。 他轻轻戳了戳魏熙嫩豆腐一般的面颊,竟觉得若是一直这样也不错。 魏熙醒的时机颇巧,马车方停,她便睁开了眼睛。 魏潋一手握住她向他伸来的胳膊,一手扶着她的背将她扶起来:“醒了?” 魏熙点头,揉了揉眼睛,复又打了个呵欠:“到了?” 魏潋点头:“嗯,下车吧。” 魏熙哦了一声,将衣服递给了魏潋,魏潋看着那件皱的不成样子的外袍,搭在臂弯里,并没有穿,他起身,抱着魏熙下车,将魏熙送到昭庆殿前,才转身回去。 走了几步,泉石看着魏潋头上那支上不得台面的簪子,小声提醒道:“殿下的簪子可要取下来?” 魏潋经他一提醒才想起簪子,说起来他还不知道这簪子长什么模样呢。 他将簪子取下,看着眼前的簪子,是一支祥云式样的银簪,倒也简洁素雅,魏潋微微一笑,又重新将簪子插在青丝中。 ———— 魏熙回了昭庆殿后,迎面便见自家阿耶毫无规矩可言的坐在台阶上。 魏熙有些奇怪,上前坐在皇帝身侧:“阿耶坐在这里做什么?” 皇帝回头瞄了一眼紧闭的殿门,面上有些苦色:“你阿娘将我赶出来了。” 魏熙瞪大了眼睛:“阿娘将你赶出来了?是你惹阿娘生气了吗?” 皇帝轻咳一声,摇头:“没有。” 魏熙闻言回头对殿门喊道:“阿娘,阿耶怎么气你啦?” 皇帝无奈的指向魏熙:“你这丫头……” 话还未说完,便听砰的一声,是谢皎月推开了窗户:“你别理他,让这个老不修寻身姿曼妙的舞姬去!” “哎,阿皎……”皇帝方站起身子,便见谢皎月又砰的一声将窗户关上了。 魏熙被这声音震得打了个哆嗦,她侧首看着又坐下来的皇帝:“阿耶是怎么惹到阿娘的,阿耶告诉我,我便诓阿娘开门。” 皇帝支起一条腿撑住胳膊:“朕不过是闲来无事召了几个舞姬看了个舞。” 魏熙学着皇帝的动作撑住胳膊,可惜腿太短,由她做来就要半弓着身子,毫无潇洒姿态,魏熙嘟着嘴,将脚往上挪了一级台阶,托腮看向皇帝:“我懂了,阿耶这叫见色忘义,难怪阿娘生气,如此我也没法子了,就陪着阿耶在这里耍赖皮吧,等阿娘心疼了,我们就能进去了。” 皇帝气急,恨恨拧了拧魏熙的脸颊:“小孩子家家尽会胡言乱语,你也不必耍赖皮,现在就回去给我抄十张论语。” 魏熙面色一苦,握住皇帝的手,扯着嗓子喊道:“阿娘!阿耶拧我的脸!” 皇帝闻言连忙要松手,越是好看的人越在意容貌,谢皎月是好看的人里面拔尖的,对容貌的在意也顺理成章的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不仅是对她自己的,也包括对魏熙的,若是让她见了他拧魏熙的脸,定是要雪上加霜。 可惜魏熙小小一个,力气倒是不小,皇帝怕伤了她,也不敢硬去掰,仅片刻功夫,谢皎月便推门出来了。 魏熙见了,忙松了手往谢皎月身边跑去,谢皎月牵住魏熙的手,摸了摸魏熙一点红印都没有的脸颊,抬头瞪向皇帝。 皇帝起身,抬步走到谢皎月身边,轻声唤道:“阿皎。” 谢皎月拉着魏熙往后退了一步:“你过来作甚,如今我这幅丑样子,我们母女也只配让你欺负了。” 皇帝拉住谢皎月的手:“胡说什么呢,朕不过就是看了一支舞罢了。” 谢皎月眼睛一红:“看舞还要有美人在侧倒酒说笑?” “你和一个奴婢计较什么。”皇帝说着摇了摇谢皎月的手:“朕可没和她说笑,是她不懂规矩,自个凑上来的,朕早已将她发往暴室了。” “你若是不准,她怎么敢上前。”谢皎月说着,甩开皇帝的手:“你是皇帝,我又能对你怎么样,你何必再将错都推给人家。” 皇帝点头,好言相劝:“是朕的错,往后只和阿皎说笑,只喝阿皎倒的酒。” “谁要给你倒酒。” 皇帝笑道:“那朕给你倒酒。” 谢皎月看着对她百依百顺的皇帝,心中竟生出些哀凄和惶恐,她低低一叹:“你将那个舞姬放了吧。” 皇帝没料到谢皎月这次如此好说话,他顿了顿,道:“既然阿皎说要放了,便放了吧。” 他说罢,扶着谢皎月往殿里去:“你如今可是有孩子的人,怎么能生那么大的气。” “我何曾生过气……” 二人一个小意讨好,一个故作无事,相携着往殿里去,顺理成章的又一次将魏熙抛在脑后。 魏熙立在原地,小小一个,裹在身上的单薄衣裙被风吹起,好似从枝头落下的桃花瓣,看的含瑛心疼,正欲上前带魏熙去玩,却见魏熙回身从宫人手里拿过方才塞过去的风轮,迎风举着,风轮被风吹的晃动,发出一声声欢快的脆响。 魏熙展颜,举着风轮迈进了殿中。 作者有话要说:  定情信物一号√ 明天让小公主的弟弟登场~ 走过路过点个收藏呀~么么哒~ 第13章 小桃奴 翻了年,正是春风送暖的时候,魏熙送走了来教她读书的女官,打了个呵欠,起身往窗边去。 先前魏熙的书案就是在窗边的,是教授她的先生见魏熙总爱往窗外看,分了心听课,才让人将书案挪到里边来的。 “我也想去崇文馆读书。”魏熙扯着玉佩上的绦子,道:“那个鸡皮老媪真是惹人烦,自个讲的无趣,还不许人往外看。” 擒芳低声道:“公主可小声些,她本就是给您启蒙,教您规矩的,您若是想去崇文馆,也得学好了她教的东西,您方才的话便很是不妥,若是让陛下知道了,别说崇文馆,让她多教您几年都有可能。” 魏熙抿唇:“我知道,可是她讲的东西我都会。” 擒芳劝道:“公主天资聪颖,可崇文馆的先生身上都兼着职务,几位殿下也是知了世事之后才去的,您年纪太小,现在去了先生不用心教您,平白让他们糊弄。” 魏熙撒开扯着绦子的手:“我想让六哥教我。” 擒芳蹲在魏熙面前,按住她的肩膀:“六殿下便是对您再好,也是别人肚子里出来的,终究是隔了一层,心里是怎么想的还未可知,您以前年纪小和他亲近也就亲近了,眼下您大了,也快有亲兄弟了,你们才是该最亲近的,再和六殿下那么要好,陛下不高兴,您兄弟也觉得委屈。” “他还没出来,哪里就会委屈了。”魏熙说着将擒芳的手从肩上拿下来,继续往前去:“再说了,他会不会对我好还两说,因着他远了六哥,我还觉得委屈呢。” 魏熙说罢,趴在窗台上,只见殿外几株桃花灼灼其华,正是开的烂漫的时候。 魏熙拿手支住下巴:“什么时候才能结桃子?” 擒芳道:“等花落了之后。” 魏熙松手,将胳膊放平,直接趴在胳膊上:“为什么不能即开花又结果?” 擒芳好笑:“仙桃都不能如此。” “真讨厌。” 魏熙话落,便见谢皎月寝殿哪里喧闹起来了,她忙起身往外跑去,边跑边喊:“怎么了?” 一个宫人扶住她:“娘子要生了。”“那么快!”魏熙说罢,推开宫人往谢皎月寝殿的方向跑去。 宫人拦住魏熙,面色为难的看向擒芳:“擒芳姐姐,抱公主去玩吧,别吓到她。” “我才不去,有什么好怕的。”魏熙说着抬手去推宫人。 方说完,便见皇帝行色匆匆的过来,魏熙见状喊道:“阿耶,阿娘要生了。” 皇帝点头,拍了拍魏熙的头,对擒芳道:“带公主去寻六郎玩。” 魏熙闻言忙回身抱住柱子:“我不,我要守着阿娘。” 魏熙说罢,便听殿中传来谢皎月的痛呼。 皇帝神色一紧,也顾不得魏熙,向前跨了两步,贴着殿门道:“阿皎别怕,我在这护着你呢。” 谢皎月又是一声痛呼:“三郎……疼。” 皇帝也没办法,只得不停的安慰道:“不疼,一会就好了,等这小子出来后阿皎打回来。” 魏熙到底是个小孩子见了这般阵仗也被吓住了,却不敢出声,只怕一出声便被皇帝赶走。 她想在这里守着阿娘。 魏熙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心中想着,定是要将那小东西狠狠打一顿。 不知过了多久,却见殿门开了一条缝,魏熙拿红彤彤的眼睛看过去,却见是两个内侍拖着一个妇人出来。 皇帝看向妇人:“怎么了?” 内侍抓着妇人的手给皇帝看:“她想给娘子的参汤里添东西。” 皇帝对谢皎月的安危可谓是百般防护了,他自认万无一失,可没想到却有人敢直接在汤中添东西,这乱哄哄的时候,若不是安排的人眼尖,怕是真会让她得逞。 皇帝看着那指甲盖里毫不起眼的褐色粉末,怒火高涨,抬脚就踹在妇人身上,将妇人踹的扑在地上,只余了出气的力气。 皇帝恨声道:“是谁指使你的?” 妇人不语,抬手就要将手指往嘴里伸,意图吃了指甲盖里的毒,内侍见状,忙拦住妇人,将她紧紧看住。 魏熙气急,上前对着妇人狠狠踢了几脚,指着她的手道:“把她那根手指头砍下来让太医验去,我倒要看看她还能如何。” 内侍闻言,看向皇帝。 皇帝听着殿中谢皎月痛苦的呻|吟,活剐了这人的心思都有,他一甩袖子,道:“手砍下来,让人去验,她拖下去审问,给朕好好的审。” 陈士益应是,命人拖起妇人往外走,便是要将妇人的手砍了,也不能在这里,产房前可是不能见血的。 魏熙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落,她扯住皇帝的袖子,仰头看着他:“阿耶,阿娘不会有事吧?” 皇帝弯腰轻抚魏熙的发髻,沉声道:“不会有事,朕不会让她有事。” 魏熙哭的越发厉害:“可是刚才就有人害阿娘,阿娘那么疼,还有人害她,那些人怎么那么坏。” 皇帝抬手给魏熙擦眼泪,指腹上的茧子磨得魏熙脸颊发疼:“朕不会饶了他们。” 魏熙泪眼朦胧,狠狠点头:“不饶。” 谢皎月此次生产虽有波折,但也算顺当,不出一个时辰,一道婴儿啼哭便从殿中传来。 “恭喜陛下,母子均安。” 皇帝心下一松,从含瑛手中接过孩子,笑的合不拢嘴:“好好好。” 皇帝说罢,便抱着孩子往殿中去。 正伸着脖子要看孩子的魏熙:“……” 魏熙见状,也顾不得闹脾气,抬步便要跟去,擒芳担心殿中血气重,冲撞到魏熙,忙拦住她:“您等会再进去,奴婢先伺候您洗把脸,要不然娘子见了得多心疼。” 魏熙不依:“阿耶就进去了。” “因为陛下没有哭呀。”擒芳说着,轻轻碰了碰魏熙的脸颊:“您瞧您哭的,总不能第一次见自个兄弟便是这么一副样子,当心他笑话您,往后您该如何树立阿姐的威严。” 擒芳好说歹说,总是将魏熙给诓去洗漱了,这个时候皇帝和谢皎月自有许多衷情要述,怕是也不乐意魏熙过去添乱。 等魏熙洗漱完到了谢皎月殿中时,她已经睡了过去。 魏熙抬起小手轻轻替谢皎月理了理头发:“阿娘没事了吗?” 皇帝抱着孩子,轻声答道:“没事了。” 他说罢,将孩子往魏熙面前举了举:“这就是你兄弟,以后又多了一个人护着阿熙了,阿熙欢喜吗?” 魏熙看着襁褓里肤色发红的婴儿,抬手轻轻触了触婴儿的脸颊,“他真小。” 皇帝面有柔色:“你刚生下来时比他还小。” 魏熙点头,眼里又聚起了水汽:“阿娘太可怜了,疼了两次,为什么我们不能像鸟儿一样自个从蛋里爬出来?” 皇帝捏了捏谢皎月的手,也颇为心疼:“阿耶也想,可是我们不是鸟呀。” 魏熙趴在谢皎月塌边:“若是我们是个蛋,也不会有人来害阿娘了。” 魏熙说着,扯了扯皇帝的衣服:“阿耶,为什么有人不想阿娘给你添个儿子?” 皇帝捏紧了谢皎月的手:“因为他们贪心不足。” 皇帝看向魏熙:“阿熙放心,阿耶一定会护好你们的。” 魏熙点头:“阿熙也会好好护着阿耶和阿娘。” 皇帝抚了抚魏熙的头,却突然道:“阿熙要不要给你兄弟取个乳名?” 魏熙来了兴趣:“乳名?就是像表兄的狸奴一般吗?” 皇帝额角一跳,却毫无责任心的点头了:“是。” 魏熙眼睛一亮:“叫桃奴好不好,现在桃花正开着呢,开花又结果,多圆满。” 魏熙话落,只听身后传来一身低笑。 她蓦地回身:“阿娘你醒了!” 谢皎月点头,捏了捏魏熙的脸颊:“当心你兄弟长大了气你。” 魏熙毫不在乎:“也没见表兄气阿翁。” 魏熙说罢,回身轻轻捏了捏桃奴的脸颊:“桃奴,小桃奴。” 谢皎月看着玩的欢快的魏熙,瞋了一脸纵容的皇帝一眼。 皇帝温声道:“民间都说取个贱名好养活,阿泽的大名又不能随意,我看这个乳名正合适。” 魏熙闻言抬头:“原来他叫阿泽呀。” 皇帝点头:“如何?” 魏熙摇头:“没有桃奴好听。” 说罢,又对着魏泽唤道:“桃奴,桃奴。” 魏熙正喊得起劲,却见魏泽撇撇嘴,哭了。 谢皎月噗呲一笑:“现在就学会委屈了。” 魏熙辩驳道:“哪有,他是觉得喜欢才哭的,喜极而泣。” 一家四口说笑间,陈士益也将审问结果带来了。 “陛下,那妇人招了,说是张丽妃安排的。” 皇帝笑意凝住:“丽妃,只她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炒鸡喜欢各种可爱的小名了~可惜没给小公主取一个…… 第14章 恩情怨 皇帝笑意凝住:“丽妃,只她一个?” 谢皎月闻言,笑意敛了下来,瞌上眼眸,佯作困倦。 陈士益道:“那妇人只交代了丽妃娘子。” 皇帝冷声道:“继续审,务必将她肚子里的东西都给朕收刮干净,一个人都不许放过。” 陈士益应是,躬身退了出去。 皇帝回身看着面带疲色的谢皎月,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阿皎,你放心,朕一定会保护好你,等你出了月子,你便是皇后,到时候阖宫都在你的掌中,再也不会有人敢如此了。” 谢皎月偏开了脸,道:“我如此,就是挡了别人的路,只怕当了皇后,我死的更快。” 皇帝手一顿:“朕会为你清好路。” “清的是你的那些女人吗?”谢皎月抬眼看向皇帝:“你觉得我能当得了皇后吗?” 皇帝伸出一只手捧住谢皎月的脸:“你不必操心那些俗事,朕会为你安排好,朕只想给你天下女子最渴慕的尊荣。” 谢皎月眼中有些泪意:“你知道我喜欢的不是什么尊荣。” “你不想名正言顺的当我的妻子吗?” 谢皎月眼角有泪珠滑下:“我想,可是我怕,我少时,她们对我来说都是姨母一般,对我慈爱有加,可如今……” “你怕什么?”皇帝说着替谢皎月擦了擦眼泪:“现在可不兴哭的,伤眼睛。” 谢皎月攥住皇帝的手腕:“人心易变,往后你会不会也变了?” 皇帝摇头:“不会,不会变。” 谢皎月抬起一双被眼泪洗的润泽的眸子:“你是圣上,不许食言。” 皇帝笑意温柔:“不食言,当皇帝的怎么能食言,被人知道了要诟病千百年的。” 谢皎月直直看着皇帝:“这话我记在心里了,也只听这一次,若是你食言了,不管如何,我都再不理你了。” 皇帝面色一苦:“有阿皎这话在,朕怎么敢食言,阿皎不理朕,可比什么遗臭万年更让朕受不了。” 谢皎月瞋了一句:“贫嘴。” 魏熙看着不过几句话,便又开始卿卿我我的阿耶阿娘,小大人似的摇头一叹,抬手戳了戳魏泽的脸颊,还未戳几下,手便被魏泽软绵绵的小手给握住了。 隔着嫩嫩的皮肉,魏熙都能感受到底下脆弱的指骨,魏熙身子僵住,不知该如何:“他他……他握住我的手指了。”皇帝见状一笑,将怀中的襁褓塞给魏熙,候着的乳母见状,默不作声的上前护着,以免魏熙抱不住孩子。 魏熙僵着身子抱住那沉甸甸一团,身子僵的越发厉害:“阿耶……” 皇帝笑的慈爱:“桃奴第一个握的便是你的手,可见是最亲近你的,往后他就由你带了。” 魏熙几乎要哭了出来:“我还是个孩子。” 皇帝捏了捏魏熙的鼻子:“是谁说自己不小了,现在知道自己还是个孩子啦。” 谢皎月看不下去了,抬手拍了一下皇帝的胳膊:“好了,别吓唬阿熙了。” 谢皎月说罢,对乳母道:“还不将桃奴抱过去。” 乳母闻言从魏熙怀中抱过桃奴,魏熙怀中一空,心中也大大松了一口气,只听谢皎月道:“知道你是个孩子,照顾阿泽有乳母呢,你只管常去看看他便是。” 魏熙点头:“等他大了,我教他读书。” “你先学好了再说吧。”皇帝说着,敲了一下魏熙的额头:“今天的课业完成了吗?” 魏熙蔫蔫摇头。 “还不快去。” 魏熙却拉着皇帝的手道:“阿耶,我想去崇文馆听学。” 皇帝看着魏熙,想了想道:“你还太小,等明年吧,明年若是能写出一篇策论来我便许你去。” 魏熙欢喜,摇了摇皇帝的胳膊:“阿耶最好啦,阿熙现在就去读书。” 说罢,便脚步轻快的跑了出去。 谢皎月看着魏熙的背影摇了摇头:“你干嘛让她去崇文馆,那里一群刻板拘儒,她一个女孩子,只管每天快快活活的便是。” 皇帝替谢皎月将被子捂严实:“她喜欢任她去便是,况且她是阿泽的胞姐,往后就算想快活,有些事也躲不开,多学些东西也好。” 皇帝说罢,拍了拍被褥:“睡会吧,今日你定是累坏了。” ———— 此次的事,任陈士益怎么审,也只查出张丽妃一人,皇帝得知后,直接下旨将她贬为庶人,发往掖庭。 被废的宫妃去了掖庭,之前的一切富贵都如过往云烟,往后就是谁都能踩两脚的泥,这般落差,对锦衣玉食的宫妃来说,还不如死了干净。 对比去修佛的赵氏,皇帝对张丽妃可谓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了,众人看在眼里,也清楚明白的看出了往后的风向。 季惠妃看着面前神色淡薄的魏潋,只觉得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母子二人便远了下来,到如今她设局,他破局,活生生如敌人一般。 季惠妃眉头蹙起,她以前竟不知道自个的儿子这么厉害,才十一岁就有如此心智,若是用到正途,她何必处处筹谋,只可惜心智是有,却拎不清。 “六郎,你倒是说说,你是谁的儿子。” 魏潋抬头看向季惠妃:“此次是儿子左了阿娘的意愿,阿娘想训我便训吧。” 季惠妃唇角微勾:“你还知道我是你阿娘,我还以为你每日和七娘在一处,早就拿她阿娘当阿娘了。” “儿子不敢。” “不敢!”季惠妃声音尖锐了起来:“你有什么不敢,我竟不知道你背着我什么时候学了这些本事,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废那许多心思是为了谁!”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这个自掘坟墓的蠢货!” 在魏潋记忆中季惠妃从来都是温和有度的,眼前这个妇人,无疑是让他觉得陌生,他从季惠妃面上移开视线,道:“一次就除了赵氏,张氏和谢氏,阿娘不觉得你动作太大吗?” 季惠妃勉力将面上的怒色压下去:“你以为赵氏就不会动手吗?她本就贪得无厌想要玩一箭双雕的把戏,我如此不过是看她手段拙劣,帮她一把罢了。” 魏潋摇头:“阿娘觉得阿耶是傻子吗,如此大的动作他怎么会察觉不出来?” “左右罪魁祸首都是赵氏,有理有据,他能察觉出什么?”季惠妃说罢,捏住魏潋的下巴:“六郎,你既能背着我将人换了,可见你也是有脑子的,阿娘不信你看不出来,说到底,你还是护着她,你为何如此?” 为何如此? 魏潋垂了眼睫,因为他没心力再去当皇帝,也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这桩事是魏熙最恨他的地方,不论往后如何,他都不允许这件事发生。 季惠妃看着垂眸不语的魏潋,心中一颤,浮起了一个能害她功亏一篑的猜测:“你是不是……对谢皎月有意?” 魏潋顿了顿,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觉脸上一痛,被季惠妃反手扇了一巴掌。 “糊涂东西,她可是你阿耶的女人,你这可是乱|伦,传出去他能饶了你?” 魏潋被打的忡愣,乱|伦这字眼,让他想到了魏熙,他偏着的头如同僵住,再也直不起来:“我……” “你什么!”季惠妃抓住他的衣襟:“我告诉你,此次的事我不和你计较,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你都给我收回去,往后再也不许护着她!” 魏潋缓缓抬手隔开了季惠妃的手:“我对她没有心思。” 季惠妃被迫松开手:“你还狡辩,若是没有心思,你为何如此袒护她,为何和魏熙那么亲近!” “我只是不想当皇帝。”魏潋说着,眼里淡漠如一潭死水:“阿娘是阿耶的表妹,是季家女,嫁谁都会风光一辈子,可阿娘偏偏进宫做妾,不就是想让季家再出一个皇帝吗?可是阿娘,现在祖母死了,阿耶提防着季家,怎么会传位于我。” 魏潋说着,唇角一扯:“阿娘能生出我不容易,我少时被送到伯父那里养,应是阿耶不想有我这么个儿子吧,他都如此了,您又何必和他对着干,如今他才是皇帝。” 季惠妃眼中皆是恨色,压低了声音喝道:“那是他欠我的,若不是他,我本就该是皇后!” “是伯父的皇后。”魏潋淡声道:“您怨不到阿耶,是伯父主动放弃的皇位。” “那就是我的错了?”季惠妃握住了魏潋的胳膊:“我不管,大夏之主必须是你,是我教养你长大,我为你的前程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由不得你任性。” 魏潋垂眸看着季惠妃青筋毕露的手:“阿娘可以再生一个兄弟,我保证会护着他登位。” “你混账!” 魏潋拨开季惠妃的手,起身躬身一礼:“儿子告退。” 魏潋说罢,不管季惠妃什么脸色,抬步迈出了殿中。 殿门打开的瞬间,阳光争先恐后的洒在他身上,让他难以适应,脚步一顿,便听身后一声瓷器落地的脆响。 魏潋抬手轻触脸颊,不发一言的往外去。 方迈下一级台阶,便见一道小小的粉色身影往这而来,活泼烂漫,像一只蝶儿一般,振一振翅膀,便是令人舒心的香甜。 可方才季惠妃的话,就像是压在心头的沉沉雾霭,他停住脚步看着魏熙,竟有些逃离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章主要是将六哥和小公主纯纯的兄妹之情~ 为了避免画虎不成反类犬,就把宫斗简写了,我的目标是放飞自我~大家只要知道六哥很厉害就行了~ 对了!!我明天要换封面,如果大家看见书架里多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不用怀疑,那就是我~ 第15章 折桃花 魏熙见了立在台阶上不动的魏潋,扯住裙摆便往上跑,矮墩墩的身子在宽幅裙摆的映衬下别样可爱,却也颤巍巍的,让人担心她下一刻就会踩空台阶跌下去。 魏潋下意识的便抬步迎了下去,等离魏熙只有两级台阶时,他却又顿住。 魏熙看着近在眼前的魏潋,笑着唤了一声六哥,抬起手,扯住他的胳膊,很是轻盈的跳到上一级台阶上,和魏潋离得更近了。 魏熙站稳后,看着因为比她高了一级台阶,显得越发高挑的魏潋,眉头一蹙,松开魏潋的手往上迈了两级台阶,回头,看着还是比她高出一头的魏潋,鼓了鼓腮帮子,又往上跨了两级台阶,见比魏潋高了,才满意一笑。 魏潋摇头一笑,方才心中的阴霾尽数散了:“你站那么远做什么?” 魏熙抬手和魏潋比了比:“我比六哥高了。” 魏潋无奈:“是,你最高。” 说罢对魏熙伸出了手:“好了,下来吧。” 魏熙不动,对魏潋张了张胳膊。 魏潋唇边带笑,上前将魏熙抱在了怀里,魏熙揽住魏潋的脖子,笑道:“我还是比六哥高。” 魏潋抱着魏熙往外走:“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魏熙甜甜道:“想六哥了呀。” 魏潋微微一笑:“前两日也不见你想我。” 魏熙歪头看着魏潋: “就是因为前两日没见才会想呀,若是天天见,又怎么会想。” “狡辩。”魏潋点了点魏熙的鼻尖:“我看你是只顾着和你亲兄弟玩了。” 魏熙忙摇头:“没有,他那么小,怎么和我玩,再说了,我和六哥也是亲兄妹呀。” 魏潋脸上笑意一顿,继而缓缓点头:“亲兄妹。” 魏熙轻快的嗯了一声,道:“我来时见望云亭那边的桃花开的正好,我们去哪儿玩吧。” 魏潋点头,抱着魏熙往望云亭去,只听魏熙叽叽喳喳的又道:“六哥,你知道吗,阿耶让我给阿泽取乳名,六哥你猜我给他取了什么名字?” 是什么名字魏潋早就知悉,可听着魏熙兴奋的声音,魏潋没有坏了她的兴致,摇头:“猜不出,是什么?” 魏熙有些得意:“是桃奴,桃花的桃,好不好听?” “好听。” 魏熙打开了话匣子,继续道:“他长得可红了,皱皱巴巴的,就跟个桃子似的。” 魏潋听着魏熙的话,心中有些微妙的涩意:“阿熙很喜欢十郎?” 魏熙点头,看着魏潋笼着雾一般的眼睛,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喜……我最喜欢的还是六哥。” 魏潋眼中有些笑意:“为什么最喜欢六哥?” “因为六哥最好看了。”魏熙说着,捧住魏潋的脸,可随即却又顿住,她咦了一声:“六哥的脸怎么也红了?” “热的。”魏潋说罢,偏开头,只留给魏熙洁白如玉的左脸。 “热吗?”魏熙说罢,侧过身子扒住魏潋另一边的肩膀,张嘴对着他泛红的脸颊吹气:“我给六哥吹吹风就凉快了。” 魏潋一呼一吸间,全是女童清甜的带着奶香的气息,他身子僵住,再也动作不得,可余光却将魏熙殷红的樱唇看的分明。 他突然觉得,想好好当兄长真不容易。 魏潋回身,将魏熙塞进跟着魏熙来的宫人怀里。 魏熙莫名其妙的看向魏潋:“六哥不热了吗?” “不热了。”魏潋说罢,又补充道:“六哥胳膊有点酸。”“那我给六哥捏一捏。”魏熙说着,探着身子去够魏潋的胳膊。 “你再闹今天便去看不了桃花了,六哥一会还要去听课呢。” ———— 等魏熙抱着一捧桃花回到昭庆殿时,便见一神貌清雅的中年男子抬手轻抚皇帝怀中抱着的魏泽,面上的笑和煦又慈爱,让人寻不到半点往日仙风道骨的模样。 魏熙惊喜,扬声唤道:“阿翁,你怎么过来了!” 谢珏收回手,看了皇帝一眼:“你阿耶有了儿子快活的很,为着找人显摆,连宫规都视若无睹了。” 皇帝瞥了谢珏一眼:“就跟这不是你的外孙一般。” 谢珏拿扇子敲了敲手掌:“陛下也好意思说。” 皇帝闻言一滞,和打小一同长大的人成了翁婿,确实可笑,因着谢皎月,谢珏这些年虽对外说避世修道,却未尝不是气他了。 皇帝被谢珏堵的说不出话来,却见魏熙抱着桃花扑进谢珏怀中:“阿耶本就没说错,外祖来看外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再说了,阿耶是皇帝,阿耶说的话便是规矩,哪有什么视若无睹。” “牙尖嘴利,也不知是谁教的。”谢珏说着,蹙着眉将魏熙怀中的桃花抽出来:“也不嫌硌得慌。” 魏熙有些不高兴:“哪里咯了,我挑了好久的呢。” 皇帝见状笑道:“别理你阿翁,他就是那么个脾气,八成是怕你那一堆花弄脏了他的衣裳。” 皇帝说着,将桃花从谢珏手中拿过:“阿熙折的这些桃花极好,浓淡得宜,颇有风韵。” 魏熙有些赧颜:“折花的是六哥。” 魏熙说着,嘟着嘴比了比自己的身高:“我太矮了。” 谢珏神色一动:“惠妃娘子的儿子?” 皇帝点头:“是他。” 谢珏道:“我倒是在雍王殿下府中见过他,是个聪明孩子,可惜身子骨弱了些。” 皇帝摇头:“如今只跟着阿熙四处玩,连课业都荒废了。” 皇帝说罢,见魏熙听了这话,不太乐意,拍了拍她的头:“你如今倒是只跟他亲近了。” 魏熙闻言忙拉在皇帝的手:“哪有,阿耶要是每天陪我玩,我定然最亲近阿耶了。” “你这丫头。”皇帝一笑,吩咐陈士益寻个花瓶将桃花插上。 再回头,却见魏熙已经开始兴致勃勃的和谢珏说话。 “阿翁,他的乳名是我给起的,叫桃奴,好不好听?” 谢珏还未答话,魏熙便听左后侧传来噗呲一声低笑,魏熙闻声回头,只见一个身着月白袍子的小小少年面上带笑。 这少年年纪尚小,生的唇红齿白,眉目秀逸,足可入画的容貌显出些雌雄莫辨的味道。 魏熙方才见了谢珏心生欢喜,也未曾注意到一侧还坐着人,眼下见了谢宜安,很是惊喜的回身:“表兄也来啦。” 魏熙说着,对谢宜安招了招手:“表兄过来看桃奴呀,他的名字和你一样呢,一个狸奴,一个桃奴。” 支起胳膊正要起身的谢宜安听了魏熙的话,面色一黑,直接又坐了回去。 皇帝见状对谢珏笑道:“这小子倒有几分你少时的风范。” 皇帝说罢,拍了拍魏熙的脊背:“和你表兄一同去玩吧。” 魏熙闻言在魏泽脸上捏了一把,便向着谢宜安走去,她坐在谢宜安身畔,侧首看着他:“表兄不高兴?” 魏熙说着,托腮,闷闷的道:“我还想有个乳名呢。” 谢宜安看着她的侧脸,眉梢一挑:“你怎么知道你没有乳名?” 魏熙瞥他一眼:“别想着糊弄我,若说有我阿娘早就喊了。” 谢宜安道:“阿翁当年给你取过一个乳名,是姑母觉得不好听才不让人喊了。” 魏熙闻言,神色警惕:“我知道你是想随便编个名字气我,我才不信你呢。” 谢宜安丢了一块饴糖含在口中:“信不信随你。” 皇帝看着胡搅蛮缠的二人,笑道:“当年我说让宜安进崇文馆你不愿意,如今宜安也不小了,如今更添了个表弟,往后定是朝中的中流砥柱,过两日便让他去崇文馆听学吧。” 谢珏淡淡一笑:“陛下不嫌他闹腾便是。” 皇帝将魏泽递给乳母:“小孩子就是闹腾些才好,宫里这些孩子太闷了。” 皇帝说罢,看向谢珏:“你歇了这些年也够久了,朝中正却个侍中,朕看再也没有比你合适的了。” 谢珏摇头:“陛下可饶了我吧,我这些年除了修道什么也不会了,政事堂那些人又不是看相貌行事的,到了那,还不得让人给拆了。” 皇帝对谢珏的话一笑置之,倒也没说什么,只道:“如今没人能牵制着李承徽了,朕总觉得不稳当。” “这不是有陛下嘛。”谢珏说着,侧头看了一眼举止神态如富贵闲人一般的皇帝,眸色微凝,道:“朝中也不乏尊君重教之人,陛下随意寻一个便是,只要陛下有个态度在,李承徽也不敢如何,他平日里虽不阴不阳的,但也是个明白人。” 皇帝点头,感叹道:“朕知道,可如今看着这些小辈,总是想起咱们当年,当初虽境况艰难,但咱们相辅相成,竟比如今快意。” 皇帝说罢,便听魏熙娇斥道:“什么彘奴,你才是彘,你才是猪!” 作者有话要说:  表哥终于登场啦~ 第16章 荡秋千 “什么彘奴,你才是彘,你才是猪!” 谢宜安握住魏熙向他砸来的小拳头:“又不是我取的,你和我急什么?” 魏熙甩开谢宜安的手,回身看向谢珏:“阿翁你真给我取过这么个名字吗?” 谢珏理了理美髯:“戏言罢了,你当你阿娘能同意?” 魏熙扯着衣袖嘟囔道:“我才不是猪呢,便是戏言阿翁也不能这么说。” 谢珏将胡子理的规整后便松开了手,道:“猪能吃能睡无忧无虑的,多好。” 魏熙抬眸,幽幽道:“然后养的一身肥肉,供人宰割。” 谢珏闻言一滞,摇了摇扇子:“乳名就是取个意趣,那么当真做什么。” 谢珏说着,拿着扇子指向谢宜安:“你瞧你表兄,被喊了九年的狸奴,也不见生气。” 魏熙回身看向真真切切被唤作狸奴的谢宜安,面上故作出些恼人怜悯:“还是表兄脾气好。” 皇帝摇头一笑,对魏熙道:“行了阿熙,别闹了,带你表兄出去玩吧。” 魏熙点头,上前扯住谢宜安的袖子:“快起来,我领你去看琼花,那才是真正的狸奴呢。” 被魏熙扯起来的谢宜安闻言,甩开了魏熙的手,负手大步往外去了,魏熙嘻嘻哈哈的蹿到他身畔侧头看着他:“你不会真恼了吧,男孩子的气量可不能那么小。” 皇帝看着两道越行越远的身影,无奈道:“阿熙这张嘴呀。” ———— 谢珏并未在宫中停留多久便带着谢宜安回去了。 马车上,谢宜安看着闭目养神的谢珏,问道:“既然陛下有意,阿翁为什么不接了侍中一职?” 谢珏淡声道:“犯不着,魏昱那老家伙心眼小的很,眼下接了,怕是没过多久,他便提防起来了,那李承徽还是他一手捧上去的呢,眼下操心劳力还不落好,我可受不了那些闲气,平白折寿。” 谢宜安眉头微蹙:“可如今咱家虽看着荣光,但论实权却是没什么,陛下的态度在哪里,阿泽注定不一般,将来的争端怕是少不了,最能依靠的也就是我们家了,我看陛下也是这个意思。” 谢珏睁开眼睛,神色浅淡:“该是阿泽的,自然是他的,我还能放任他被欺负了去?” “陛下属意你,过几日就会召你去崇文馆听学。”谢珏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那人性子欠,你不必拘束,该如何还是如何。” 谢宜安勾唇一笑,满是少年人的张扬:“怨不得陛下宠爱阿熙,原来是威仪久了,觉得腻歪了。” 谢珏瞥他一眼,收回视线:“阿熙那丫头精怪着呢。” 此时精怪的魏熙被琼花磨得没了脾气。 因着谢皎月有孕,皇帝担心猫儿惹出什么乱子,伤了谢皎月,又见魏熙舍不得猫儿,便将琼花放到了甘露殿,今日魏熙将琼花抱回昭庆殿玩了一会,结果琼花扯着她的衣服,不走了。 魏熙料想是甘露殿没人陪琼花玩,它觉得寂寞,可眼下魏泽刚出世,更不能留琼花在这。 魏熙百般无奈之下,在魏泽面上既愤怒又不尽兴的捏了一把,便抱着琼花去武德门堵魏潋。 时候赶得正巧,魏熙到了武德门,便见魏潋往这边过来,天色将暮,魏潋一袭霜色衣衫被落日镀上了金芒,华丽又沧远。 魏熙脚步停住,等已经看到她的魏潋向着她走去。 魏潋走到魏熙身前,拍了拍她怀中的猫儿:“怎么在这站着?” 魏熙没有回答,扯住魏潋的衣袖迎光看了看:“六哥把你这衣料给我些吧,真好看,神仙似的。” 魏潋微微一笑:“明日就让人给你送去。” 魏熙点头:“我要和六哥做一件一样的衣服。” 一样的…… 魏潋看着眼前娇小可人的魏熙,神情微顿,直到琼花不耐烦的拍了他一爪子,他才回过神来。 魏潋将手从琼花头上拿开:“六哥这衣服太素了,显得寡淡,你要穿的话配着霞色绫应当好看,就跟现在的天似的。” 魏熙眯眼看着远天的霞光,笑道:“那等尚宫局送来样子,六哥和我一起挑?” 魏潋点头,牵着魏熙的手往回走:“怎么抱着猫在这里?” 魏熙反应过来,停下脚步将怀中的琼花塞到魏潋怀里,琼花突然被换了个怀抱,也只懒洋洋的睁了睁眼,便在魏潋怀里拱了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 魏熙见状道:“既然琼花和六哥关系好,不如就养在六哥哪里吧,甘露殿都没人陪它玩,太可怜了。” 魏潋看着怀中懒洋洋的猫,轻轻抚了抚:“好,你去看它也方便。” 魏熙不悦:“什么叫去看,它还是我的,你都送我了,不许收回去。” “瞧你这霸道性子。”魏潋弹了弹魏熙的额头,问道:“那该叫什么?” 魏熙偏头躲开:“自然是养呀。” “养?” 魏熙点头,看了一眼魏潋,担心他不欢喜,犹豫片刻,道:“是和六哥一起养,往后我们一同养它,我是它阿姐,你是它阿兄。” 魏潋看着魏熙莹澈的双眸,反问道:“为什么不是阿耶阿娘?我之前还听你对它自称过阿娘呢。”“那时年纪小不懂事,阿娘和我说过了,我还小不能当阿娘。”魏熙说着踮起脚伸长胳膊比了个高度:“等我及笄了才能当阿娘。” 魏潋低低一笑,握住魏熙举的高高的手:“走吧,小丫头。” 落日余晖下,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相携而行,背着光,只余两道剪影,带着淡淡的暖意,却好似能风霜不侵,经年不散。 ———— 秋分将至,褪去夏日的燥热,宫中一片清凉,山池院外,丹桂飘香,馥郁至极,漫步其中,隐觉醺醺然,却有女子清脆的笑闹声充斥耳边,莺啼燕转般,倒也提神。 “公主小心些,别荡那么高。” 一道透着的骄矜嗓音遥遥传来,像是浇了蔗浆的冰块一般,清凉又甜蜜,让人神清气爽间,又心生温软之意,只听那声音的主人道:“怕甚,阿耶千秋节不是还有倡优在绳子上歌舞吗?那可比这高多了。” 有少女低低笑道:“人家可是练过的,公主当心趴到地上。” “趴在地上也得先压死你。” 魏潋闻言,有些无奈,越过重重丹桂往前去,只见前方花叶掩映下,绯色衣裙飞舞,霞光一般,旖旎又瑰丽。 “六哥,你躲在树后做什么?” 还未等魏潋现身,便被荡秋千的魏熙眼尖的发现了。 魏潋拨开树叶,只见一个明艳璨然的小小少女含笑看着他:“六哥过来推我,她们力气太小了。” 魏潋走过去,在魏熙身后虚虚护着她,却并不动手:“荡那么高做什么?” 站在秋千上的魏熙回头看魏潋:“试试能不能看见宫墙外面呀。” 魏潋闻言只道:“抓紧绳子。” 魏熙闻言,忙将绳子握的更紧一些,却觉秋千一晃,被魏潋停住了,魏熙扫兴,也不下去,在秋千板上回身看着魏潋:“六哥做什么?” 魏熙站得高,比魏潋高出了一头,魏潋抬头看她,只觉背着光,少女的双眸越加璀璨,像是漫天星河一般。 他抬手将魏熙散在颊边的发丝勾到耳后:“宫墙那么高岂是你踩个秋千就能看见的,当心喝了风肚子疼。” 魏熙着嘟嘴,有些不乐意:“我就是想荡秋千。” 魏潋将手递给魏熙,欲要扶她下来:“改天吧,改天我给你推秋千,今天阿耶设宴吃螃蟹。” 魏熙兴致缺缺,抬手拍掉魏潋的手,随即又抬手拍了拍魏潋的发髻,笑道:“六哥,我比你高。” 魏潋青丝黑亮顺滑,仅看着便喜人,眼下触在手中,透着微微的凉,越发让人喜欢,害得魏熙忍不住又在他头上摸了两把。 魏潋拿开她的手:“好,你比我高,下来吧。” 魏熙不动,对魏潋张开双臂。 魏潋无奈,掐住魏熙纤细的腰,将她抱了下来。 魏熙脚落实地,瞬间就比魏潋矮了好多,她抬头,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魏潋高挺的鼻梁,以及鼻子下,那张颜色略浅永远带着淡淡弧度的唇。 魏潋低头,拿一双含了烟波浩渺的眼眸看着魏熙:“看什么呢?” 魏熙踮脚比了比:“六哥怎么那么高。” 魏潋弯腰矮下身子:“现在就和你一般高了。” 魏熙往魏潋肩上推了一下:“又糊弄我。” 魏熙说着往上跳了一下:“我才八岁,等我及笄的时候就高了。” 魏潋点头:“多吃些,等阿熙及笄时定能身长八尺。” 作者有话要说:  主修八尺有余,过门,触框而卒 ——《昌乐公主传》 哈哈哈哈,好吧,开个玩笑…… 第17章 玉露团 “多吃些,等阿熙及笄时定能身长八尺。” 魏熙闻言恼怒:“呸呸呸,谁要长到八尺呀,难看死了,又不是胡人。” 魏潋轻拍魏熙的发髻:“看你成日那么想长高,若是长不到八尺,岂非对不起你的心心念念。” “巧言令色。”魏熙横了魏潋一眼:“我看这些年六哥除了个子,也就只学来了些嘴皮子功夫,也怨不得阿耶不高兴。” “阿耶不喜欢我,我学什么都一样。”魏潋面上毫无凄色,一派闲适:“我如今只想有诗画和阿熙为伴,至于旁的,皆恼人的很,也不是我该操心的。” 魏熙闻言,有些苦口婆心的态度:“怎么不是该你操心的,你可是皇子,往后一举一动都是关乎大夏的,怎么能只醉心那些诗书乐理,那些先生虽讲的东西无趣,但那些才是六哥该学的,咱们受百姓供养,可不能白白享受。” 魏潋听着魏熙的话,不禁想起以往,他眸色变换,停住脚步,垂首看着魏熙,唇角微勾:“阿熙有如此心性,不是个皇子可惜了。” “我才不当皇子呢。”魏熙蹙了蹙鼻尖:“你看桃奴,才三岁,便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的,被管的跟个小老头似的。” 魏潋直起身子,面上的笑有些飘忽,他轻抚魏熙的脸颊:“也是,阿熙这般可人怜的,自然没人舍得让你操那些闲心。” 魏熙点头:“可不是,我可是立志要游遍大夏山川的,那些事自然是要能者居之。” 魏潋摇头:“没想到我在阿熙心里还是能者。” 魏熙道:“自然,六哥最聪明了。” 魏潋低低一叹:“可惜我只想陪着阿熙。” 魏熙眼睛一亮:“六哥陪着我游遍大夏?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要不然我一个人多闷呀。” 魏熙说着伸手:“来,我们击掌立誓,不许反悔的。” 魏潋抬手将魏熙白嫩的小手握在掌中:“不反悔。” 魏熙有些不乐意的将手从魏潋掌中抽出:“击掌。” 说着,将魏潋的手掰直了,抬手拍了上去,两掌相接,发出一身脆响:“这才叫击掌。” ———— 等魏熙和魏潋到了景福台时,众人多已在坐。 魏潼见了二人打趣道:“你们可来了,再不来螃蟹都没了,还不快自罚三杯。” 魏熙径自依偎道谢皎月怀中,侧首看着皇帝:“阿耶你看七哥,自个不着调还教唆我喝酒,阿耶快罚他。” 魏潼嘿了一声:“你这丫头,我不过是玩笑一句罢了。” 魏熙瞥他一眼:“这可不行,我是从来不拿兄长们的话当玩笑的,七哥这样糊弄我,合该自罚三杯。” 魏潼偏头看向含笑看着魏熙的魏潋:“六哥,你是怎么忍得了这丫头的?” 魏潋还未答话,便听魏熙抢先道:“别扯旁的,不过就是几杯酒罢了,你喝的还少?” 魏潼笑道:“行了,知道你们最亲近,但也不能连句话都替六哥说了呀。” 魏熙看向皇帝:“阿耶,你给评评理,分明是七哥无理取闹,还倒过来说我。” 皇帝一面用镊子剔除蟹腮,一面闲闲道:“自个闹去,这是你们兄妹的事,我掺和个什么趣。” 魏熙闻言,晃了晃谢皎月的胳膊,娇声道:“阿娘……” 谢皎月含笑看着魏熙,娇媚的眉眼里盛着的是一汪柔柔的水,还未说什么,便听一道稚嫩却板正的嗓音响起。 “阿姐确实来晚了,理应罚酒。” 魏熙蓦地扭头看向说话之人,气道:“好你个魏泽,亏我还是你阿姐呢,就这般欺负我。” 魏泽眉目秀致,玉雪可人,若不是板着张小脸,一副老成样子,怕是活脱脱一个小魏熙。 魏泽看着和皇帝与谢皎月亲昵的依偎在一起的魏熙,微微抿了抿唇:“不过阿姐年纪尚小,不能饮酒,就拿醋代酒吧。” 魏熙起身,往魏泽处去,魏泽的席位在皇帝和谢皎月一侧,和众兄弟遥遥相对,皇帝虽未直接封魏泽为太子,但他自出生起的待遇便彰显了他和其他兄弟不一样的地位。 侍奉魏泽的内侍见魏熙过来,侧身让开。 魏熙理了理裙摆,矮身坐在魏泽身畔,抬手扯了扯他的脸颊:“你个坏小子,醋那么酸,还不如喝酒呢。” 魏泽板正的形象再也维持不下去,他捧住魏熙的手弯腰躲避道:“阿姐轻些,疼。” 魏熙松了手,替魏泽轻轻揉了揉泛红的脸颊:“谁让你那么坏,竟让我饮醋。” 魏泽面上带起笑意,唇畔的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阿姐替我呼一呼,我就替阿姐领罚。” 魏熙在他鼻子上捏了一下:“爱喝不喝,左右都是你提的。” 魏泽闻言垂了眼睫,又恢复了先前的一派端肃,平白显得可怜。 魏熙看着魏泽,眸子一转:“不过你若替我饮了,我自会谢你的,给你一整盘玉露团好不好。” 魏泽闻言悄悄瞥了皇帝一眼,见他正在给谢皎月剥螃蟹,并未注意到他这边,遂放下心来,低声道:“阿姐不许反悔。” 魏熙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魏泽闻言,回头吩咐内侍:“拿三杯醋过来。” 内侍闻言,领命而去。 谢皎月看向皇帝:“你也放任着,酸到了怎么办?” “由他们去。”皇帝说着,将剥好的蟹腿放在谢皎月碟中:“这小子醋意浓着呢,几杯醋哪里比得了。” 谢皎月看向姐弟二人,抬手推了皇帝一下,心疼道:“你待阿泽也太严了些,才那么一丁点,瞧让你管的。” 皇帝握住谢皎月的手:“他和阿熙可不一样,严厉些是对他好。” 谢皎月瞋他一眼:“有什么不一样的,他还那么小,你也忍心。” 皇帝笑道:“等以后你就不这么觉得了。” 夫妻二人说话间,内侍便端了醋过来。 魏泽接过,被熏得鼻子一酸,抬头看向魏熙,只见魏熙笑盈盈的托腮看着他,魏泽心一横,直接将醋灌进口中,一杯饮尽脸便皱成一团,引得看热闹的众人纷纷笑出声。 他瞪了众人一眼,也不停歇,抬手就要去拿第二杯,方举到唇边,便被魏熙夺去了杯子。 魏熙将杯子放回桌上:“行了行了,莫要将牙酸坏了,到时候可真是我的罪过了。” 魏泽看着魏熙,有些犹豫,魏熙噗呲一笑,起身走到皇帝和谢皎月案前,直接将他们面前的一盘还未动过的玉露团端起。 魏熙将盘子捧在怀中,对皇帝道:“阿耶你看桃奴都酸成那样了,我就拿这东西给他解解酸气了。”谢皎月笑骂:“你这丫头,诓阿泽饮醋不说,还要从我们这拿东西,哪有这样的道理。” 魏熙娇声道:“阿娘就心疼心疼桃奴吧,总不能让阿熙现给他做呀。” 魏熙说罢,直接回身,将玉露团摆在魏泽面前:“呐,吃吧。” 魏泽看了一眼玉露团,复又看向魏熙,肃容道:“别喊我桃奴。” 魏熙眉梢一挑,作势要端走玉露团:“你不想吃呀。” 魏泽蓦地将玉露团夺过:“阿姐的君子风度去哪里了,岂能出尔反尔。” 魏熙偏了偏头:“我又不是君子。” 魏熙说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盘子中夺了一个玉露团,慢条斯理咬了一口,道:“桃奴之名是阿姐一片拳拳心意,你如此嫌弃是要伤了阿姐的心,你既将阿姐的心意弃如敝履,又怎么能吃阿姐的点心?这有违阿耶的教诲呀。” 魏泽看着盘中玉露团,薄唇紧紧抿起,神色挣扎。 魏熙见状,眼中盛满了笑意,又问道:“桃奴真要伤了阿姐的心吗?” 魏泽犹豫片刻,摇头:“阿姐待我一片真心,我怎么会伤了阿姐的心。” 魏熙点了点头:“那桃奴这个名字好不好听?” 魏泽咬牙:“好听。” 魏熙拍了拍魏泽的头:“你喜欢就好。” 说罢,悠悠转身:“吃螃蟹去了,阿泽慢些吃,当心腻味。” 魏泽看着魏熙的背影,拿了一个玉露团咬了一口,甜滋滋的味道盈满口腔,令人心生欢喜。 他眼睛眯起,却见魏熙坐在了魏潋身畔,笑道:“六哥,我的螃蟹剥好了吗?” 魏潋将清理好的螃蟹递给魏熙:“吃吧。” 魏熙刮了一勺蟹膏送入口中,赞道:“好香。” 魏泽看着笑的温柔的魏潋,狠狠咬了一口玉露团,草草嚼了嚼便咽了下去,不知不觉竟真将一整盘都吃了下去,再回味,除了肚子胀,再无什么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嗯~弟弟出场~ 第18章 染病恼 魏熙早上醒来,拥被起身,顶着一头睡得散乱的头发看向来伺候她起床的夷则:“我想吃螃蟹。” 夷则闻言道:“公主昨天不是吃了吗?那东西又腥又寒的,大早上怎么能吃。” 魏熙将脸埋在被子上:“昨天六哥就只让我吃了几口。” 她说着,在被子上蹭了蹭面颊,和床上那只拿爪子搓着脸的猫分外相似,她软糯的声音闷闷传来:“管的比我阿娘还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我阿娘。” 夷则没忍住,噗呲一笑:“这话可不兴乱说,六殿下又不是女子。” 魏熙抬头,嘟嘴吹了吹散在眼前的碎发:“那便是阿耶。” “越说越离谱了,当心陛下听见不高兴。” 魏熙拥紧膝盖,懒声道:“阿耶只管桃奴去了,哪里能听见我说什么。” 魏熙说罢,便听外面有些喧闹,她下床,赤着脚推开窗子,正见魏泽的近身内侍领着几个太医往魏泽房中去,魏熙见状扬声喊道:“陈敬,怎么了?” 陈敬侧身让太医们先行,对魏熙遥遥一躬身:“回公主,殿下今晨有些发热。” 魏熙心中一紧,探出身去:“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发热了?” 陈敬摇头,语气不急不躁,令听的人也心觉安稳:“奴婢不知,得等太医看过才知晓,眼下怕是还得等一会,秋日天凉,公主还是先添了衣服吧,若是染了风寒,更让皇后殿下担忧。” 魏熙点头:“你赶紧去照应着吧。” 陈敬应是,转身走了,魏熙收回视线,关上窗子:“好端端的怎么病了。” 夷则命人过来侍奉魏熙洗漱穿衣:“殿下年纪小,难免身子骨弱一些。” 魏熙接过宫人递来的蜜水饮了一口:“阿耶也是,将桃奴管的那么严,我看八成是给他累的。” 蕤宾端了早膳过来,闻言道:“殿下肩上担子重,陛下也是为了殿下好。” 魏熙将杯子递给宫人:“我若是个男子,桃奴也能松快些。” 蕤宾捂唇低笑:“若您是个男子,怕就没殿下什么事了,累的就该是您了,到时您还能乐意?” 夷则瞪了蕤宾一眼:“这种话也是能浑说的。” 夷则说罢,给魏熙系好衣带:“公主要梳什么发髻?” 魏熙道:“先随意捆上便是。” 魏熙说着,自个拿了一根发带,一面将头发束起,一面抬步往外走。 蕤宾在后头喊道:“公主先吃些东西垫垫。” 魏熙头也不回:“看过桃奴再吃。” 等魏熙到了魏泽殿中后,抬手拽了一个太医,问道:“桃奴怎么了?” 太医闻言道:“殿下是积食了,夜里又踢了被子,身子便经不住了。” 魏熙想起自个昨日给魏泽的一盘玉露团,心中愧疚,松开太医往殿中去,只见皇帝和谢皎月已经守在魏泽床边。 魏熙走过去,抬手摸了摸魏泽发红的小脸:“好烫呀。” 魏熙说着,垂了眼睫:“都怪阿熙,不该给他吃玉露团的。” 皇帝拍了拍魏熙的肩:“怨不得你,是他自个不知克制。” 谢皎月抹掉眼泪:“还怨他不成,他那么小一个孩子哪里知道克制,若不是你平日管的狠,他哪里会一高兴吃那么多。” 皇帝眉头一蹙:“合着都怪朕了,朕不是为了他好?” “怎么不怪你。”谢皎月瞪向皇帝:“你以往没教好旁的儿子,现如今想亡羊补牢了,就可劲为难阿泽,瞧他那么小一个孩子,让你管成什么样了,什么为他好,分明是为了你自个。” 皇帝眉头蹙的越发厉害:“妇人之心,你也不瞧瞧阿泽那些兄长想的是什么,他们比阿泽大那么多,若是我放任阿泽,将来他怎么压得住他那些兄长。” 谢皎月握住魏泽的手:“我何曾想过让他压谁,我只图他每日快快活活的。” 皇帝看着谢皎月和魏泽,低低叹了口气:“他是唯一的嫡子,不压旁人,旁人便要将他踩到泥里。” 谢皎月看着魏泽,只垂泪道:“那便不让他做嫡子。” 皇帝气怒:“胡闹!” 谢皎月抬头,气道:“我胡闹……” 魏熙忙拉在谢皎月的手:“阿耶阿娘真要当着我和阿泽的面吵吗?” 谢皎月顿住,偏头擦了擦眼泪,又听魏熙道:“阿泽不过是发热了而已,谁没病过几回,让太医好生料理着,用不了多久就能好,瞧阿耶阿娘方才说的,桩桩件件都是动摇国本的,若是传出去,知悉了帝后因为阿泽吃了一盘玉露团吵架,岂不笑话我们。” 魏熙说着,眼圈一红,从谢皎月手中拿过魏泽的手塞进被子里:“若说错,归根结底也是我的错,若不是我见阿泽平日里跟个小老头似的想逗逗他,他怎么会积食。” 魏熙说罢,看向皇帝,一双眼泪汪汪的:“阿耶若是生气就罚我吧,阿泽生病阿娘本就伤怀,再吵一通是要伤了身子的。” 皇帝替魏熙擦了擦眼泪:“错不在你,别哭了,哭坏了眼睛阿耶阿娘也是要心疼的。” 魏熙点头,扯了扯皇帝的衣袖:“阿熙不哭了,时间不早了,阿耶快去上朝吧,阿熙陪着桃奴和阿娘。” 皇帝点头,看了谢皎月一眼,微微一顿:“好了,你也别哭了,阿泽醒了要笑话你的。” 谢皎月看他一眼,偏头:“你快去上朝吧。” 皇帝看着谢皎月洁白如玉的侧脸,嗯了一身,转身离去。 ———— 本以为用了药睡一觉魏泽的烧便会退,没想到到了第二日,魏泽依旧没有醒,就连身子也烫的跟个小火炉似的。 谢皎月心急如焚,将太医署所有的太医召来给魏泽看诊。 骆德之将手从魏泽手上拿开:“按理说热早就该退了,怎么还会如此?” 其余太医皆敛声做沉思状。 谢皎月眉头蹙起:“你们可都是太医,竟连退烧都不会吗?” 众人讷讷不敢言,谢皎月见状,沉声道:“既然如此,要你们这些人有何用,我这就降旨让你们回去重学医术去。” 众太医闻言跪地,唯有一个青年仍愣愣站着,似在走神,魏熙看向那个太医:“你可有什么法子?” 太医回过神来,道:“臣等用的法子没错,殿下按理说昨日便该退烧了,如今依旧如此,会不会是殿下并不是寻常发热。” “不是寻常?”谢皎月蓦地起身:“有人害阿泽!” 骆德之回头看了青年一眼,对谢皎月道:“苏太医少时曾随长辈四处游历,对医毒都颇有了解,不如殿下再让他看一看?” 谢皎月点头:“你快过来。” 苏井泉闻言上前,魏熙见状,忙给他腾地方,歪头看着他看诊,只见苏井泉翻了翻魏泽的眼睑,又捏开魏泽的嘴看了看。 “看出什么了吗?” 苏井泉顿了顿,问道:“殿下前天晚上吃过什么吗?” 陈敬道:“只喝了一碗长生粥。” 陈敬说罢,神色一动:“殿下只喝了一口便说粥涩了,不好吃,奴婢原以为殿下是晌午吃多了,吃不下了。” 苏井泉点头:“那应当就是炽龙舌了,炽龙舌微涩,若是量少极难察觉,吃了后便会浑身发烫,和发热的症状很像。” 苏井泉说着看向魏泽:“幸好发现的早,若是依旧按照退烧的方法吃着羌活,怕不出五日,殿下便……” 谢皎月既气怒又庆幸:“眼下病症所在寻到了,你们赶紧给他诊治。” 眼下得知了魏泽因何而病便好治了,众太医一改颓色,跃跃欲试,却听骆德之道:“既然是苏太医寻出的病因,便由苏太医主治吧。” 苏井泉点头,从袖中拿出针袋,抽出毫针往魏泽耳下各扎了一针,施针后,苏井泉对谢皎月道:“臣等再给殿下开个方子,吃上几次便好了。” 谢皎月点头,看向苏井泉:“你有如此医术,只当太医屈才了,便升做医丞吧。” 不等苏井泉谢过,谢皎月便回头对含瑛和陈敬吩咐道:“去将侍奉殿下的人全都拿去审,务必要将罪魁祸首给我找出来。” ———— 若说宫中最清净的地方应属佛光寺,而在佛光寺西角一处被划出的院落,更是冷僻之最,除了两个守门的内侍,再无旁人往来。赵氏在这里困了三年有余,早就习惯了这令人难耐的寂寞,如今外面喧闹起来,令她分外不适。 她挺直脊背,等着来人进来,果然,不过几息,门便被砰的一声被推开了,阳光铺天盖地的照在她身上,令她分外不适。 还未等赵氏回头,她的头发便被扯住,她张口欲呼,却觉有苦涩的液体灌入口中。 作者有话要说:  明白了,原来我是桃奴的后妈…… 第19章 夜探病 赵氏捂着嘴剧烈的咳嗽,一抬头,见谢皎月居高临下的立在她面前,那么多宫人敛声肃容的簇拥着谢皎月,即便她只着了一身素衣,也显得威仪赫赫。 谢皎月一双眉眼里含着冷意,再也寻不到当初那与宫中格格不入的纯善烂漫。 赵氏忍住腹中火灼一般的痛,坐直身子看向谢皎月:“你来灌我药陛下知道吗?” “知不知道这都是你应得的。”谢皎月话中满是冷意:“你敢下毒害阿泽,便也该尝尝炽龙舌的滋味。” 赵氏低低一笑:“不愧是当了皇后的人,杀伐果断的,你可要小心呀,陛下可不喜欢这样的女子。” 赵氏说着,唇中溢出一口血,她随意抹掉,直勾勾的看着谢皎月,话中满是恶意:“当心落个我一般的下场。” 谢皎月看着赵氏唇边的血渍,竟觉得那血色要刺入她心里,她一挥袖,道:“你落到今日这个下场全赖你咎由自取,想要储君之位得看自己的本事,你便是将我和阿泽都杀了,皇位也轮不到你儿子,多行不义必自毙,天上的神仙都看着呢!” “住口!”赵氏一口血喷出来,睁着一双被毒烧的赤红的眼睛瞪着谢皎月:“若不是你们母子,我还是皇后!我儿也会顺理成章的登基为帝!如今你占尽便宜,有什么脸面跑到我这里来耀武扬威!” 谢皎月气急,随手摸了一个陶瓶便砸在赵氏头上:“你当我稀罕!若不是你在我有孕时害我,又这么会落的如今这个下场,你自己罪有应得,又有什么脸面在我面前吠!” 赵氏被砸的扑在地上,擒芳看了,有些慌,她看向谢皎月:“殿下,她……” “她什么,毒害阿泽,她本就该死!” 谢皎月话音方落便听身后有人喝道:“阿皎,你这是做甚!” 谢皎月回头,只见皇帝站在门外,神情晦暗。 她一顿,却见一道高大身影如风般扑进来抱住赵氏:“阿娘!” 魏灏抱着满头血的赵氏,看向皇帝,哭道:“求阿耶给阿娘一个公道。” 皇帝薄唇紧抿,直直看向谢皎月,谢皎月站直身子,倔强回视:“敢动阿泽,她该死。” 谢皎月说罢,便听魏灏惊喜唤了一声:“阿娘!”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赵氏悠悠转醒,赵氏紧紧揽住面前的魏灏,抬头看向皇帝:“这便是你良善可人的皇后?你瞧,后宫的女人都是一个样。” 赵氏说着,笑声嘶哑:“可笑,可笑……” “什么可笑!”慌忙跟来的魏熙看着屋中的景象,浑然不惧,她走到赵氏面前,怒道:“你谋害皇嗣,早在当年就该死了,阿耶心慈留你一命,你却不知悔改,如今我只恨阿娘良善,你这种毒妇合该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皇帝听了魏熙的话眉头微蹙,还未来得及张口,便见魏灏抬手将魏熙推开:“你住口!轮不到你来说话!” 皇帝心中一紧,忙抬步上前,却只见魏熙被魏灏推倒在一地碎瓷中。 皇帝赶忙探手去拉魏熙,伸到半途,却被谢皎月推开,抢先一步将魏熙抱起。 魏熙缩在谢皎月怀中,泪如泉涌:“好疼,阿熙好疼呀,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的往外落,断了线的水晶珠子般,只看着便让人心疼,魏熙紧紧抓着谢皎月的衣袖:“我不想死的跟个刺猬一样。” 童言稚语,却让人笑不出来,谢皎月蓦然扭头瞪向皇帝,红着眼圈喊道:“你就由着他们母子将我们都害死吗?” 皇帝语塞,手上却觉黏黏的暖,他低头,是魏熙被瓷片划破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皇帝在魏熙软软的手掌下感觉到一丝刺痛,他忙将魏熙的手翻过来,只见皮肉中赫然嵌着一片碎磁。 皇帝瞳孔一缩,从谢皎月怀中夺过魏熙,小心抱着她往外走:“快去宣太医。” 魏熙趴在皇帝怀中,眼泪染湿了他的衣裳:“你们别吵了,阿熙害怕。” 紧紧跟在皇帝身后的谢皎月哭道:“不吵了,不吵了。” 魏熙放下心来,将头埋在皇帝颈窝里,声音细细的:“我不想死。” 皇帝沉声道:“你不会死。” 魏熙低低应了一声:“桃奴也别死,咱们一家要好好的在一起。” “嗯,都好好的。” ———— 魏熙怕疼,苏井泉百般无奈之下给魏熙斟酌着开了一剂安神汤,还未等医治完,魏熙便沉沉睡下,谢皎月看着趴在床上,睡得不甚舒坦的魏熙,眼泪一直没有停过。 不过两天,一双儿女皆卧病在床,不止谢皎月,皇帝心中也不舒坦,眼下看着只顾着哭的谢皎月,皇帝心疼之余,又有些微妙的失望。 他低低一叹,抬手拍了拍谢皎月的肩:“别哭了,当心他们没好,你也哭病了。” 谢皎月侧身躲开皇帝的手,起身将皇帝往外推:“你出去,用不到你假仁假义,若不是你的好发妻,阿泽和阿熙怎么会变成这样!” 皇帝冷不防被谢皎月推的趔趄,他站直身子,挥开来扶的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和朕有什么关系?” 谢皎月好似找到了发泄的途径,恨声道:“若不是你纵容他们,他们怎么会如此。” 皇帝被谢皎月的无理取闹气的冷笑:“朕到底纵容的是谁你不清楚?” “你的意思是你纵容我?”谢皎月的声音变得尖锐:“别以为我眼瞎了,你方才在赵氏那里分明就是在怪我!” 谢皎月说着,抬手抹掉眼泪:“你有什么资格怪我!你自己顾念着往日的夫妻情分不肯动作,我查出罪魁祸首为阿泽报仇有什么错?” 皇帝闻言有些疲倦:“阿皎,你是皇后,不是哪家不懂事的小孩子,需得行止有度,顾全大局,赵氏有罪,便拿出证据以罪论处,你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让朝臣怎么看,更别说赵长清如今还领兵在外,你如此让他怎么想?” “别拿这些糊弄我,你杀的人还少了?也没见你想着旁人怎么想。”谢皎月说着,抬手将皇帝往外推:“什么皇后,什么行止有度,你以为我愿意?” 皇帝在哪里不是威仪无加的,眼下被谢皎月如此对待,再也忍不住了,他厉声道:“够了,瞧瞧你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活脱脱一个心狠手辣的泼妇,你如此对得住你阿耶的教诲吗?” 谢皎月闻言,身子蓦然僵住,失了魂魄一般:“心狠手辣的泼妇?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个样子的?” 皇帝微微一顿,看着谢皎月的样子不禁深恨自己方才口不择言,可帝王的尊严摆在这里,容不得他一直对一个女子处处迁就,他抿着嘴唇,再说不出话来。 却见谢皎月反应过来,发疯了似的将他往外推:“你走!我变成如今这样还不是因为你!” 皇帝看着这样的谢皎月,心中的怒火再也忍不住,他一挥袖,不必谢皎月推便转身自己走了。 方跨出去,殿门便在他身后重重合上,皇帝身子僵住,却听候在殿外的常苓道:“回陛下,方才那边来报,赵氏……中毒身亡。” 皇帝回身看向紧闭的殿门,听着殿中压抑的呜咽,不知该作何表情,只沉声道:“走吧。” ———— 魏潋从崇文馆出来便听泉石来报,说赵氏死了,魏熙在赵氏那受了伤,皇帝和皇后也因此大吵了一架。 魏潋心中一提,快步往昭庆殿去,泉石忙拦住他:“殿下,您不小了,怎么能去公主的寝殿,便是兄妹,也没有这个亲近法的。” 魏潋闻言,蓦地脚步停住。 泉石松了一口气,又道:“公主没事,瓷片扎的浅,修养几天连疤都留不下。” “怎么没事,阿熙那么娇气,连摔一跤都是要哄好一阵子的。”他说着,心疼之余,眼中又升了浓重的厉色:“阿熙可是从来没受过那么严重的伤,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一五一十的讲清楚。” 泉石不禁打了个寒颤,低声将从擒芳嘴里听来的话原原本本的道了出来。 魏潋听罢,眼中的厉色渐渐化作无奈:“蠢丫头。” 泉石不明所以:“什么?” “她是故意的。”魏潋抬步往前走,脚步却慢了下来:“可惜谢皎月太过执拗,白白浪费了阿熙的一番苦心。” ———— 皇帝这些年来,向来是拿昭庆殿当自个寝殿的,眼下和谢皎月吵了一通,自然不会再歇在昭庆殿,再加上谢皎月心情不佳,这座寝殿竟头一次沉闷起来。 魏熙白日睡多了,眼下再也睡不着,她背上疼痛,再加上从擒芳口中得知谢皎月和皇帝大吵了一架,越发觉得委屈,一个人趴在枕头上默默流泪。 正哭的尽兴,却听一道声音在床畔传来:“蠢丫头,哭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夜探香闺啦~ 排雷,阿熙再早慧也是个孩子,看事情不全面,也绝对不会狠到自残~ 另,关于皇帝和谢皎月,一个是有浪漫情怀的皇帝,一个是纯粹的浪漫主义者,私以为时间短了还好,长了就必定会有摩擦,三观不同是大问题~ 第20章 私语时 魏熙正哭的尽兴,却听一道声音在床畔传来:“蠢丫头,哭什么呢?” 魏熙哭声一停,却并没有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住,她抬头,在昏暗的夜色下隐隐可见魏潋的面容。 魏潋抬手替她抹了抹眼泪:“大晚上的一个人哭鼻子,也不嫌害臊。” 魏潋的手暖暖的,便是手上薄薄的茧子也不觉粗粝,抚在脸上,让人觉得温柔又安稳。 魏熙看着魏潋,眼泪越发汹涌,她蓦地半撑起身子揽住魏潋的腰,一张脸埋在魏潋怀中,发出闷闷的哭声:“六哥,阿熙好疼……” 魏潋不敢碰魏熙的脊背,只得轻抚魏熙的后脑勺:“六哥带了仙丹,吃一粒便不疼了,阿熙要不要?” 魏熙离开魏潋些许,抬头问道:“仙丹?” 魏潋点头,从荷包中拿出一颗龙眼核般大白色的小球,将它放在魏熙唇边。 魏熙看着那颗散发着香甜气味的小球,抹了一把眼泪:“六哥拿我当小孩子糊弄,我才不信有什么仙丹呢。” “这又变机灵了?”魏潋有些遗憾,抬手就要将小球收回。 魏熙见状拿一双泪眼看着魏潋,目光幽怨,里面的谴责之意不加掩饰。 魏潋轻笑一声,将小球填进了魏熙的嘴里:“糖,吃吧。” 甜甜的滋味在魏熙口中蔓延开来,带着醇厚的乳香和一丝淡淡的酸甜,是魏熙喜欢的味道。 魏熙惊艳过后,心情又沉郁了下去,她将糖咽下,问道:“六哥,我是不是很蠢呀。” 魏潋音色柔和:“怎么蠢了?” 魏熙疲倦的靠在魏潋肩上:“我不想让阿耶阿娘吵,可适得其反,他们因为我,吵得更厉害了。” “是皇后殿下辜负了你的苦心。”魏潋鼻端全是魏熙清甜的气息,令他觉得宁静又安逸,他轻抚着魏熙的头发,连训斥的话都变得温柔:“不过你说的没错,你确实是个蠢丫头,不管皇后殿下做了什么,都是皇后,这种事以后是不会少的,阿耶和皇后殿下得自个学会料理磨合,这次你能出手,但总有你无能为力的时候。” 魏熙摇头:“赵氏以前也是皇后,可如今还不是落得那般下场。”魏熙说着,扯紧了魏潋的衣袖:“阿耶是皇帝,他的心意左右一切,阿娘之所以能有今日,全都是因为阿耶喜欢她,可阿耶不喜欢那样的阿娘,我不想他们闹别扭,更不想阿娘和赵氏一般。” 魏潋了解魏熙,心知她虽表现的活泼娇蛮,但却是通透敏锐的,如今听她说出这话,也不觉得奇怪。 魏潋没有就皇帝和谢皎月多加议论什么,他抬手捏住魏熙的鼻子:“那你也犯不着故意激怒魏灏,让他伤了你,你瞧,眼下你受伤,他们反而吵得更厉害了。” 魏熙险些被魏潋捏出鼻涕来,她扯开魏潋的手:“我也不想受伤,万一留了疤多难看,我只是觉得那种情况下不能让他们母子再装可怜。” 魏熙说着,吸了吸鼻子:“我是想激一激魏灏的,阿耶不喜欢他,若是他闹了起来,阿耶哪里会有什么怜惜之意,更不会觉得阿娘不好了。” 魏潋偏头躲开魏潋要给她擦鼻子的手,从他手中夺过帕子按在鼻子上:“可没想到魏灏那疯子如此不管不顾。” 魏潋听了魏熙的话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眼前的魏熙还是一个小丫头,再聪明也不会狠到自伤,况且,就算长大后的魏熙,也一直是极爱惜自己的。 他心中有些好笑,原来他竟莫名其妙将魏熙看的妖魔了。 魏潋出神间,只见魏熙擦了鼻子,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一双眼睛含着泪,好似能发光一般:“六哥,我现在该怎么办?” 魏潋轻抚魏熙的眼睛,惹得魏熙睫毛一颤,瞌上了眼眸,他低声道:“什么都不必做,眼下被怨的是阿耶,对皇后殿下不会有任何不妥。” 魏熙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她的天地顿时只有魏潋低低的嗓音,让她有股昏昏欲睡的感觉,她一低头又靠在魏潋肩上,呢喃道:“可是我不想让阿耶阿娘闹脾气。” 魏潋轻轻揽住她: “那是他们的事,你想不想都没用。” 魏熙睡意尽消:“我就是不想。” “你如今能做的也只是多借受伤的由头请阿耶过来几次,让他们多相处。” 魏熙摇头:“他们就是因为我才吵的。” 魏潋低低一叹:“阿熙,没有人能一直琴瑟和鸣,毫无嫌隙,他们已经好了那么多年了。” 魏熙看向魏潋:“那我们呢,会一直好下去吗?” 魏潋顿了顿,眼中神色变换,他将魏熙拥紧,深深看着她:“六哥会一直对你好。” 魏熙不知为何,竟觉得魏潋的眼中似含了沉沉波涛,只看着,便觉出沉重,她握住魏潋的手,笑道:“那我们就会一直好下去。” 魏潋眼中波涛渐散,化作一汪幽潭,他握住魏熙的手腕,抬手和她细嫩的小手相击:“击掌为誓。” 魏熙看着二人对在一起的手:“这么轻易的就立誓了?那六哥以后若是烦我了该怎么办?” 魏潋包住魏熙的手:“不会有那一天。” 魏熙垂了眼睫:“六哥怎么知道以后会如何,我猜当年我阿耶阿娘也以为他们会一直琴瑟和鸣的好下去。” 魏潋哑声道:“阿熙,琴瑟和鸣说的是夫妻。” 他说着,缓缓松开魏熙的手:“至亲至疏夫妻,可咱们是血浓于水的兄妹,只会亲,不会疏。” 魏潋说罢起身:“我该走了,寻机会再来看你。” 魏熙看着魏潋:“六哥这就走呀。” 魏潋点头,又嘱咐道:“这些日子要听话,别碰水,吃的清淡些,等你好了,六哥带你出去玩。” 魏熙点头,却扯住了转身欲走的魏潋的衣袖:“把糖留下。” 魏潋无奈,扯下荷包递给魏熙:“贪嘴。” 魏熙从荷包中拿了一颗糖放进口中:“本来就是要给我的。” 魏潋从她手中抽出荷包,放在妆台上:“不许再吃了,大晚上的,当心会蛀牙,到时候你一张口牙都是黑的。” 魏潋说罢,转身离去,留魏熙苦着脸,胡乱嚼了嚼便将糖咽了下去。 咽了糖后,魏熙看着趴在桌上睡着的蕤宾,眼睛缓缓眯起,启唇道:“起来吧,我知道你是装的。” 蕤宾身子一颤,缓缓睁开了眼睛,起身走到魏熙面前:“公主要起夜还是要喝水。” 魏潋冷声道:“我要审吃里扒外的宫婢。” 蕤宾抿唇:“谁……” “还装,除了你还有谁,我待自问你也不薄,却没想的你更想伺候六哥。” 蕤宾闻言不敢再糊弄,跪地请罪:“求公主明鉴,奴婢是看六殿下对您好才敢如此的,六殿下从未吩咐过奴婢什么,只是时常问一问公主吃了什么,学了什么,睡得好不好,都是一些小事,奴婢见殿下关心您,便答了。” 魏熙反问:“顺便从六哥哪里多领一份薪俸?” 蕤宾闻言忙道:“奴婢一分都没花,一会就都拿来给公主。” 魏熙懒声道:“你当我稀罕?” 蕤宾忙道:“是,公主自然不稀罕那一点钱,奴婢以后再也不和六殿下联系了。” 魏熙俯身趴在床上,侧首看着蕤宾:“照样联系,我再多给你一份钱,六哥和你说了什么,你必须原封不动的告诉我,别忘了,你一家可都在我名下,等将来我出宫,你们一家就是我的世仆,决定你们一家死活的人也是我。” 蕤宾自然清楚这一点,她躬身磕头:“是,奴婢知道。” 魏熙嗯了一声:“起来吧,给我倒杯水,好渴。” 蕤宾应是,直到给魏熙端了水过去,心中依旧混沌一片,她看着魏熙,没忍住,问道:“我原以为您不会留我了。” 魏熙有些困,打了个呵欠道:“换了你谁知道还会有谁,还不如留着你呢。” ———— 泉石见魏潋回来了,忙迎上去帮魏潋换衣服,一面换,一面道:“奴婢查过了,十殿下之事娘子确实不曾掺和。” 魏潋换衣服的手一滞:“没想到赵氏被废了,还有能耐指派人手。” 泉石将魏潋的袍子脱下:“赵氏虽被废了,可还有大殿下呢。” 泉石说罢,有些犹豫:“不过娘子这几日心情不太好。” 魏潋眉头蹙起:“心情不好。” 泉石点头:“听阿杉说前几日李家传来消息,说李家娘子病重,娘子听后便很是担忧。” 魏潋闻言,眉头蹙起,抬手隔开泉石要给他脱里衣的手:“阿娘可不是悲天悯人的性子,可对李妤……” “你传话出去,让他们好好查查阿娘和李妤有什么关系,隐蔽些。”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听人骂我蠢丫头蠢丫头蠢丫头丫头丫头丫头~~~好苏~ 第21章 月色行 魏熙昨夜睡得晚,直到将近午时才醒,一睁眼,便见谢皎月面色疲倦的坐在床畔出神。 魏熙摇了摇谢皎月的袖子:“阿娘坐了多久了,累吗?” 谢皎月轻抚魏熙的发丝:“阿熙醒了,还疼吗?” 自然是疼的,可魏熙看着谢皎月灰蒙蒙的神情,却无法像往常一样撒娇喊疼,她摇头:“不疼了。” 魏熙说着撑起身子坐起来,轻轻将谢皎月散在耳边的碎发理回耳后:“阿熙和阿泽都没事了,阿娘就别再伤心了,若是你也病了,我们都要心疼死了。” 谢皎月看着魏熙,眼泪突然落了下来。 魏熙心中一紧,忙给她擦眼泪:“阿娘怎么了?” 谢皎月捧住魏熙的脸:“你阿耶追封赵氏为昭仪了,他是怪我了。” 魏熙眉头蹙起:“可是魏灏死皮赖脸的在朝上闹开了?” 谢皎月只是哭:“你阿耶若是不同意,任魏灏怎么闹都不管用。” 魏熙替谢皎月擦眼泪:“阿娘不必气,昭仪不过是个小小的婢妾,到了地底下也得给你行礼磕头。” 谢皎月道:“我恨不得再杀她一次,谁稀罕她给我磕头。” 魏熙敛眸,过了片刻,她道:“阿娘若是不想赵氏进皇陵,也是有法子的。” 谢皎月摇头:“都死了谁管她埋哪里,我是气你阿耶,赵氏两次害阿泽,挫骨扬灰都不为过,可他却将已经被贬为庶人的赵氏追封了,怎么,还兴两两相抵吗?我看他分明就是怪我,在给我甩脸子。” 魏熙轻声劝道:“阿娘方才不是说死了谁管她埋哪里吗?赵氏一个死人,要那些尊荣有什么用,阿耶如此,不过是被魏灏的搞得下不来台了,他是皇帝,得顾及面子。” “那我的面子呢?他一追封赵氏,天底下人都知道是我的错。” “阿娘别气,我去寻阿耶说。” 魏熙闻声往门口看去,只见魏泽迈过门槛往这边来,魏熙看着魏泽略显苍白的脸色,蹙眉:“你身子还没好,怎么就出来了?” 魏泽走到魏熙床边,满目关切:“阿姐疼吗?” 魏熙心中一暖,扯了扯魏泽的脸颊:“你说呢。” 魏泽握住魏熙和谢皎月的手,脸虽被魏熙扯着,却无损他面上的坚毅:“我以后一定好好护着阿娘和阿姐。” 谢皎月看着面前的一双儿女,叹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是阿娘无用,拖累你们了。” 谢皎月说罢,便听擒芳来通传:“娘子,陛下来看公主和殿下。” 谢皎月熄下去的气性又燃了起来:“让他走,让他去看他那刚没了母亲的可怜儿子!” 魏熙眉头蹙起:“阿娘!” “怎么,你也向着他?” 魏熙见谢皎月这样,便知道就算她和皇帝见了,也只会闹的越来越厉害,她对擒芳吩咐道:“就说我在换药,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让阿耶先回去吧,莫要耽搁了政事。” 擒芳点头,方迈出殿门便讪讪的回来了:“陛下已经走了,听蝉叶说面色不怎么好,八成是听见娘子的话了。” 谢皎月听了这话气的越发厉害:“听就听,走就走,谁稀罕他来!” 魏泽点头:“以后我护着阿娘和阿姐,咱们再也不理阿耶了。” “休得胡言!”魏熙看向魏泽,面色严肃起来:“你知道你要怎样才护得住我和阿娘吗?” 魏泽不假思索:“即位登基。” 魏熙抚了抚魏泽的头发:“你觉得阿耶会将皇位传给一个和他不亲近的孩子吗?” 魏泽抿唇:“我知道了。” 魏熙微微一笑:“你不必觉得委屈,阿耶是疼我们的。” 魏熙说罢,看向谢皎月:“阿娘,阿泽能一出世便被阿耶当太子教养着是他的福气,这福气六哥他们求都求不来,阿娘以后别再说什么不想让他当皇帝的话了,若是阿耶恼了,真照做了,吃亏的是我们。” 魏熙说着,反手握住张口欲言的谢皎月的手:“都争的东西定然是好的,您看阿耶多自在,况且,您忍心我和阿泽去跪旁人吗?” 谢皎月看着魏熙,忡愣起来:“阿熙,你怎么懂这些?”魏熙一笑,有些俏皮:“因为阿熙聪明呀。” 魏熙说罢,又道:“阿耶是皇帝,您气几天就罢了,别和他闹生分了,就当是为了我和阿泽,等你们和好了,你想怎么罚他就怎么罚他。” 谢皎月低低一叹:“他现在觉得我狠毒,定是不喜欢的,我们还会和好吗?” “阿耶可没这样说过,都是阿娘自个想的,要不然他方才也不会过来,等阿耶下次过来,说清楚便是。” ———— 一连三日皇帝都不曾踏入过昭庆殿,夜间,皇帝躺在床上,只觉满室皆是不能忍受的清寒。 他起身披了一件衣服往外去,陈士益见了,忙要喊人摆架,皇帝摇头:“朕随意走走,不必闹那些阵仗。” 皇帝说罢,吩咐陈士益给他拿了一个灯笼,便出去了。 陈士益怕打扰了皇帝的兴致,只领着人遥遥跟着他。 今夜月色好,殿宇花木笼在月色下,就像镀了一层银似的。 皇帝抬头看着天上的一轮皎月,不期然想起了谢皎月,心中生出了淡淡的烦闷。 在他看来,他喜欢上谢皎月是必然,他至今都还记得十年前谢皎月在上巳节上的一支《绿腰》,那时的她妩媚又纯澈,比山水还要明净动人。 如今这个执拗的皇后无疑和让他心动的谢皎月相去甚远,许是后宫就是一个熔炉吧,再好的女子在这里待久了都会变成一个样。 月色太好,有没有灯笼都看得清路,皇帝将灯笼熄了,随意丢在地上。 他借着月色漫无目的顺着清明渠往前走,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平日鲜至的僻静处,他脚步停住,正要回去,一转脸,却见一身着水色衣衫的女子盈盈立在水边,好似龙女现世一般。 皇帝抬步走过去,还未靠近,便见女子一脸惊恐的回头:“谁!” 皇帝看着女子瞪得圆溜溜的杏眼,有些好笑,原来是个人。 皇帝笑罢,便听那女子气道:“你是谁,怎么在宫里乱走,当心让金吾卫抓住打一顿。” 皇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常服,更是好笑:“没人敢打我。” “说什么大话,你又不是陛下。” 皇帝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女子将手中红叶丢到水中:“这个时辰陛下定是在陪着皇后殿下呢,哪有时间乱跑。” 皇帝俯身拾起那片在水中悠悠飘荡的红叶,迎着月色看了一眼:“你这诗倒是写的颇为清新。” 女子劈手夺过:“谁准你拿的。” 皇帝眉梢一挑:“这是御勾流叶?你们进了宫就是陛下的女人,这样可是有违宫规呀。” “什么陛下的女人,我不过是个给贵人跳舞解闷的罢了,难不成要跟个小猫小狗似的困死在宫里?”女子声音有些闷。 皇帝听了这话,却没什么恼意:“你就不怕陛下生气。” “怕什么,陛下有皇后,后宫那么多妃嫔都不理,更何况我?” 皇帝闻言一顿,复又道:“你大晚上不睡就是要来寻姻缘?” 女子脸一红:“谁寻姻缘了,是寻知音。” 皇帝低低一笑:“好吧,那便是知音了。” 女子越发羞恼,将红叶丢在水中,便转身走了,没走几步,她又回身:“你别捡。” 说罢,顿了顿,又道:“你也赶紧回去吧,别真让人逮了。” “我说过,没人敢逮我。” “口气真大。”女子嘟囔着,愈行愈远。 ———— 谢皎月嘴上虽说不在意赵氏葬哪里,魏熙却是不能放任。 追封赵氏住够皇帝彰显仁德了,若是任由赵氏入皇陵,谢皎月就定是要受诟病的。 一连等了几日,都不见皇帝来昭庆殿,眼看就要到了赵氏下葬的时候,魏熙便背着谢皎月去了甘露殿。 到甘露殿时,冯松见了魏熙,赶忙迎上来:“公主,您怎么来了,这一路的,伤怎么样了?” 魏熙蹙眉:“疼得很,你去通传一声吧。” 冯松闻言,赶忙进去了,不过片刻便出来迎魏熙进去。 魏熙到了殿中,正巧见一个身着舞衣的女子从席上起身告退,魏熙看着她整洁的发髻衣裙,怎么都瞧不出她是跳过舞的。 魏熙神色一动,对皇帝抱怨道:“我说阿耶怎么不来看我,原来是在赏舞呀。” 魏熙说着看向女子:“你长的真好看,最会跳什么舞呀?” 女子又对魏熙一礼:“奴婢都略通一些,但最善婆罗门曲。” 魏熙眼睛一亮,侧头看向皇帝:“我竟不知道乐坊还有一个全才,阿熙正巧想学舞,阿耶不如把她赏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这一段,就会长大啦~我会尽量快一些的~ 魏熙心里苦呀,操那么多心是要早衰的节奏~ 手机阅读请登陆:m.qisuwang.com 第22章 温言语 “好端端的学什么跳舞。”皇帝说着,向魏熙招手:“背上的伤如何了,怎么过来了?” 魏熙走到皇帝身边坐下:“不如何,快疼死了,也不见阿耶去看我。” 魏熙说着,扯住皇帝的衣袖,有些闷闷的:“是不是阿耶和阿娘闹了脾气,就连我和阿泽都不管了?” 皇帝敲了敲魏熙的额头:“说什么胡话呢。” 魏熙偏头躲过,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疼的嘶了一声,她蹙着眉:“哪里是胡话,阿耶分明就是没去看过我。” 皇帝面色一沉,按住魏熙的肩膀:“你就别乱动了,若是想见我,你差人喊我一声便是,何必自己跑过来?” “我怎么知道能不能请得动阿耶。”魏熙说话间,便见那女子默不作声的往外退去。 魏熙扬声喊住她:“你等等。” 女子停下脚步,正欲回话,却见皇帝扯住了魏熙的耳朵:“你就老老实实的养着吧,伤还没好还想着学舞,当心落一身疤。” 魏熙捂住自己的耳朵:“那我看她跳总行了吧。” 皇帝撒开手:“随你,但也别太闹腾,你阿娘这几天不快活,当心她恼你。” 魏熙闻言,眼中带了些笑意,却仍装作不欢喜的模样,挥手让女子下去,对皇帝道:“阿耶也知道阿娘这几日不快话?” 皇帝神色一顿:“你是因着赵氏的事来的?” 魏熙眼睛瞪得溜圆:“阿耶怎么知道?” “你阿娘不就是因为朕追封赵氏不高兴吗?”皇帝说着,叹道:“你阿娘这次不高兴的没道理,连罪证都没弄出来,便将人弄死了,就算有理也没理了,原本她是能按规矩惩处的,可她太过急躁冲动,生生将境况扭转了,此次也算是给她个教训吧。” 皇帝看着张口欲言的魏熙,面上有些疲累:“连你都懂的道理,你阿娘也该学着知道了,她毕竟是皇后。” “可阿娘曾经说过不喜欢这些的。”魏熙说着,握紧了皇帝的衣袖:“阿耶也说过不必阿娘操心这些事的。” 皇帝轻轻拍了拍魏熙的手:“可是你阿娘不小了,底下还有你们姐弟,就算不让她操心,可她自己也得行止有度,头脑清楚,要不然她自己吃亏,也会拖累了你们姐弟。” 魏熙看着皇帝深潭似的眼眸,问道:“阿耶真觉得阿娘吃这一次亏就能变得如您预想的一般吗?” 皇帝移开视线:“她是皇后,以后还会是太后,不能再这样了。” 魏熙垂了眼睫,过了片刻,她道:“追封赵氏,就足够彰显阿耶的仁德了,就别让她葬入皇陵了吧,她可是两次谋害阿泽的,这等罪妇,怎么能让她下去给列祖列宗添堵呢?” 皇帝闻言,看向魏熙,又见魏熙抬起一双清澈夺目的眼睛看着他:“您之前让她避居佛光寺不就是不再与她相见的意思吗,哪里有死了再伴在一起的道理。” 魏熙说着,眼中有了些泪意:“阿娘什么脾性阿耶再清楚不过了,她在意的不是什么名分,而是阿耶的心意,她之所以会闹,是因为她觉得阿耶准赵氏死后和你一处,是厌了她了。” 皇帝默然,没有纠正魏熙妃嫔是不会和帝王同葬的,他只对陈士益吩咐道:“让礼部寻一处风水好的地方安葬赵氏吧。” 魏熙面上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她摇了摇皇帝的衣袖:“您不生阿娘的气了?” 皇帝反问:“生气的不是她吗?” 魏熙抿唇一笑:“您去看看阿娘吧,她这几日泪都没停过,一直盼着您过去呢。” 皇帝拍了拍魏熙的肩:“朕晚些过去,你先回去吧,伤还没好就不要乱跑了。” 魏熙点头,起身道:“那阿耶来看我呀,要不然我想阿耶了,还是会乱跑的。” 皇帝摇头一笑:“快走吧你。” 魏熙嘟了嘟嘴,膝窝一弯,便转身走了。 皇帝看着小心翼翼僵着脊背的魏熙愈行愈远,面上的笑意缓缓淡了:“阿皎这个当阿娘的,还不如阿熙能经事。” 陈士益温声道:“公主聪敏纯善,尽是挑着陛下和皇后殿下的优点长的,自然是不凡的。” 皇帝不予置评,低叹道:“去传旨吧。” 他说着,略停了一瞬:“既然大郎仁孝,就让他去给赵氏结庐守孝吧。” 陈士益神色一震,低声应是。 心中却知道,魏灏以后是真完了。 ———— 魏熙背上疼,便是坐在步辇上也不见舒坦,脊背挺得僵直,反倒显出从未有过的威仪。 不过她也没威仪多久,见了魏潋,面色便苦了下来:“六哥。” 魏潋点头,示意抬步辇的内侍继续走,自个往前一步跟着步辇,他侧首看着魏熙:“伤还没好就往外跑,也不知道爱惜自个。” “这不是没法子嘛。”魏熙对魏潋探了探胳膊:“六哥抱着我,步辇太晃了。” 魏熙微叹,吩咐人停下,小心抱起魏熙,嘴上却瞋道:“忘了自己多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魏熙揽住魏潋的脖子,鼻端皆是魏潋身上清淡的木香,她唇角勾起,她的双亲一个是父也是君,一个比她还孩子气,说起来,最能让她安稳的竟然是这个异母兄长,只要看见他,她便什么烦心事都不想考虑了,只想对他撒娇。 魏熙蹭了蹭魏潋的肩膀:“六哥大我那么多岁,和六哥比起来,我就是个孩子。” 魏潋轻笑,一副哄孩子的纵容口吻:“你现在又是孩子啦,先前还说自己是大人了。”魏熙不理:“我什么时候是大人了。” 魏熙说着仰起脖子盯着魏潋:“我就是孩子,只要有六哥在,我就要当一辈子的孩子。” 魏潋看着小丫头一脸认真的神情,缓缓应了一声:“好,小孩子。” 魏熙忽然闷闷靠在魏潋肩上:“六哥比阿耶还像我阿耶,你要是我阿耶多好呀。” 她说着,抬手扣着魏潋衣襟上的云纹:“我都嫉妒你以后的孩子了,有那么好的阿耶。” 魏潋握住魏熙作乱的手:“我的精力有限,也只够对你一个人那么好了。” “又唬我。”魏熙偏了偏脑袋:“人心易变,你娶了妻有了孩子就不那么说了,说不定早就将我抛在脑后了。” 魏潋沉声道:“不会。” “不会什么?”魏熙看着魏潋的下颌:“不会娶亲还说不会将我抛在脑后?” “都不会。” 魏熙笑意明朗起来:“那一言为定,你一定要一直疼我,不许娶亲。” 魏潋点头:“不娶,阿熙说什么便是什么。” 魏潋说罢,便觉脸上温热,稍纵即逝,他愣住,低头看着笑盈盈的魏熙,视线凝在她嫣红的唇上,方才颊上软软的触感挥之不去。 魏熙也好几年没亲过人了,到底是知羞的大姑娘了,方才一时欢喜,眼下便不自在起来了,她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魏潋的脸颊,故作淡定道:“既然六哥诚心待我,那我就不计较蕤宾的事了。” 魏熙说罢,看着魏潋依旧木然的面庞,担心他真的恼了,不禁咬住下唇,松开抱着魏潋的手,想让他将自己放下来。 话还未说出口,下巴却被魏潋捏住了,魏熙一顿,小心翼翼的看向魏潋:“六哥不会恼了吧?” 魏潋不语,看着魏熙,神色复杂,过了片刻他松开手,道:“别咬了,当心咬成个龅牙。” 魏熙听得打趣,心中松了一口气,怒道:“你才龅牙呢。” 说着抬手推了推魏潋:“快放我下来,不要你抱了。” 魏潋眉梢一挑:“不要我抱了,不是嫌步辇颠吗?” 魏熙满面嫌弃:“步辇再颠,也不会多嘴多舌。” 魏潋低低一笑,将魏熙放在了步辇上:“那公主就颠着点吧。” 魏熙如愿被放在步辇上,却又不乐意了,偏头看向另一边,摆明了就是在生闷气。 魏潋全然无视魏熙面上的别扭之色,抚了抚她的头发:“怎么也得等痂长结实了再出来,要不然磕到碰到要留疤不说,可是要活生生的再疼一回的。” 魏熙任由魏潋抚着她的头发,没有躲开,她抬头看向魏潋:“那六哥每日画一幅画给我看吧,我呆在殿里会闷的。” 魏潋点头:“想看什么?” 魏熙想了想:“画我吧。” 魏潋好笑:“你闷在殿里只照镜子就够了,还要再看自己的画像?” 魏熙理所当然道:“看画自然是要看好看的,我可想不出什么比我还好看。” 魏熙说着,瞥了魏潋一眼:“若是六哥觉得有什么比我好看,也可以画给我。” “你以前不是还说我最好看吗?” “那是以前,现在我长开了。”魏熙说着鼻尖一蹙:“再说了,哪有自己画自己的,平白画走样了。” 她说着,看向魏潋:“不如等我好了,我给六哥画。” 魏潋闻言,微微一顿,许是心术不正,他竟能从中品味出些暧昧滋味来,他自嘲一笑,拂去杂思:“好,六哥等着阿熙的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公举住口!!!你介个秦兽~放开那个男孩纸~ 不行抑制不住自己的暧昧之心了,我要赶紧让他们长大,要不然我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秦兽的事情~ 第23章 身世明 临到了傍晚,皇帝驾临昭庆殿,魏熙见状,在皇帝和谢皎月面前卖乖讨巧的调节气氛,见两人之间融洽了些许,便拉着魏泽走了。 魏熙坐在榻上,灌了一盏饮子,将杯子放下后,她看向坐的板直的魏泽,不禁感叹道:“你往后可别学阿耶,看如今给闹的。” 魏泽默默的给魏熙将空了的杯子添满:“我知道,以后我一定清心寡欲,将精力放在大夏上。” 魏熙语塞,过了半晌才道:“你这小子,真是……” “真是什么?” 魏熙摇头:“没什么,好的很,但愿你能说到做到。” 魏泽点头,过了片刻道:“阿耶这样,不是个好皇帝。” 魏熙眉头一蹙,拿了一块巨胜奴塞到他嘴里:“吃你的,别胡说八道,阿耶如今看着松快是因为他初登基时励精图治,眼下才能随性快活,若是你有那本事也可以快活。” 魏泽默默的将点心嚼了咽下去,没有再发表意见。 魏熙见状满意了,便端起长姐的架势,问道:“《论语》学到哪里了,这几日病着可曾懈怠过?” 魏泽回道:“学到《宪问》了。” 魏熙点头:“君子思不出其位。” 魏泽答道:“《易》里面也有这句话,兼山艮。” 魏熙刮了刮魏泽的鼻子:“知道的倒是多。” 魏熙说罢,拿了一块毕罗给他:“这是奖励。” 魏泽接过毕罗,还未吃,便见神色揣揣的夷则进来了。 魏泽放下毕罗:“怎么了?” 夷则道:“陛下和娘子又吵起来了,眼下陛下已经走了。” “他们又吵什么?” 夷则答道:“好似还是因为赵氏,奴婢只听娘子说什么不必因为她这个毒妇去委屈陛下。” 魏熙倍感头疼,起身要去谢皎月殿里,魏泽见状,拦道:“阿姐别去了,道理阿娘都是懂的,可她的性子在哪里放着,阿姐去了也是无用。” 魏熙揉了揉额头,却不小心扯到了背上的伤,她嘶了一声,叹道:“阿娘再这样拧巴下去,真得让阿翁来骂她了。” 魏泽见状,道:“阿姐还是去趴着吧。” 魏熙摇头:“再趴骨头就要断了。” 魏熙指了指毕罗:“你吃点心吧。” 魏泽看着点心,伸出另一只手拿了一个玉露团递到魏熙唇边,魏熙看了一眼,张嘴咬了一口,只听魏泽道:“阿娘都不急,阿姐也别急了,都快操心成老媪了。” 魏熙将玉露团咽下,狠狠瞪了魏泽一眼,又就着他的手将剩下的玉露团吃了。 ———— 魏潋昨儿夜里没睡好,只要一闭眼睛,便觉得颊边暖暖的,带着魏熙清甜的气息,辗转反侧,再难入睡。 第二日他起身梳洗,看着镜中人眼下淡淡的青色,满面沉倦。 只做兄妹? 这怕是个笑话。 他握紧了手里的玉梳,不觉疼痛一般。 正出神间,便听泉石在耳边低声道:“殿下,李家娘子昨个夜里去了。” 魏潋握着梳子的手蓦然一松,掉在衣衫上,不发一丝声响,他淡声道:“阿娘知道了吗?” “应当知道了。” 魏潋点头,默不作声的捡起梳子梳头。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除了一身温淡淡的气度,他再没什么地方像季惠妃了,反而那不常露面的李妤,眉眼间倒和她有五分相似。 当年的事藏的深,他查出来的只是暧昧朦胧的一角,这种事容不得含糊,真相如何,今日或许就会水落石出了。 他有着含糊却光明的预感,可此时,心中却沉甸甸的,难得欢喜。 他垂了眼睫,拿了一支在一众含蓄又华贵的簪子中,寒酸的一枝独秀的云纹银簪,缓缓插进发髻中。 ———— “我的孩子,眼看就到了好时候,怎么就去了。”殿中幽静,季惠妃低低的哭泣显得哀凄又荒凉。 阿檀在一旁轻声安慰:“依奴婢看,小娘子那般人物,定是天上的神仙下来历劫的,如今功德圆满,便回去了,娘子别伤心了,让小娘子看了也伤怀。” “她哪里会伤怀,她定是怨我这个阿娘的,要不然也不会临到了她能正大光明喊我一声阿娘的时候,便去了。”季惠妃说着,眼泪流的越发凶,全然没了往日的淡雅雍容:“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贪心,阿妤还好端端的养在我身畔,我一定会让她好好的。” 阿檀替季惠妃抹着眼泪:“哪里能怪您,是陛下小心眼,先帝和太后的意思那么明了,下一任皇帝本就该出自您的膝下,他却处处提防您和季家,您若不是这么做,往后哪里还有季家的立足之地,亏得您当初帮他那么多。” 季惠妃摇头:“可我如今又得了什么呢?魏潋不争气,和魏熙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我原想着将来阿妤当了皇后,有了子嗣,一切便都扭转过来了,可如今……就算她活着,我也……” 季惠妃哭着,只觉得头疼欲裂,她捂住额头:“说到底,我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人,汲汲营营,又得了什么呢?” “娘子别哭,左右季家还有好姑娘呢。” “两个没有魏家血脉的人为帝后是乱了大夏国祚,等我百年后,怎么有脸去见姑母。”季惠妃说着,合上眼:“况且,就算我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你以为陛下会同意六郎取季家女吗?” 阿檀替季惠妃轻按额角:“不是还有李相公在外头吗?他会帮衬着。” 季惠妃蓦地睁开眼:“别提他,他就是个汲汲营营的吸血蛭虫,将自个儿子弄进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想什么!” 她说着,身子颤了颤,眼中满是痛色:“为了阿妤我便忍了,可是他连我的阿妤都护不好。” 听到这所有的事皆清楚明白的刺在魏潋眼前,他已经没了留下去的必要,魏潋动了动僵直的身子,转身离去,他再没有如进来时那般小心,衣袖带起珠帘,发出清脆声响。 季惠妃哭的厉害,没有察觉,阿檀却闻声转头,只隐约见到一角白衣从殿门外划过。 她心中一沉,赶忙起身,只见魏潋渐行渐远,而守在门外的心腹宫人,皆被魏潋的人押的远远的,直到魏潋走远,他们才被放开,被放开后,赶忙面带苦色的往这里奔来。 阿檀厉声道:“不是让你们守着吗?怎么被拿了连吱一声都不会!” 内侍面有难色,噗通跪地:“是殿下的人动作太快了,奴婢们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捂住嘴拖走了。” “殿下什么时候来的?” “近一刻前。”阿檀眉头蹙起,回殿禀报,却见季惠妃木呆呆的坐在殿中,身形孱弱,如殿外落叶般凄凉。 阿檀嘴唇一颤:“娘子……” 只听季惠妃低低一笑:“他早就不信我了,他是故意的,他是要借此良机和我分道扬镳呀。” 阿檀只得劝慰道:“娘子别多想,殿下可是您一手养大的,没有生恩还有养恩呢,再说了,天下一等一的尊贵,天底下有几个人能舍得下。” 季惠妃点头,面色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雅,却带着莫名的冷气:“对,除非他是不想要命了,要不然他就得给我老老实实的。” 阿檀缄默,魏潋可不像是能老老实实的,要不然也不会偷听了还正大光明的给她们示意。 ———— 魏潋只觉的从前压在心中的厚厚云翳突然散了,他却似失了依仗般,飘摇着往下坠落。 他漫无目的的往前走,一会是季惠妃呕心沥血的教养谋划,一会是魏熙那钢刀般,几乎要将他扒皮抽骨般的言语。 前世种种纠结为难,让他落到那般下场,可如今,他想学着当一个好兄长了,却得知自己不是皇子,荒唐,可笑,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魏潋狠狠一拳击树上,惹得满树枯叶落了他一身。 他的人生就是个笑话。 为了养母的私心汲汲营营,为着可笑的身份和心爱的女子不得善果,更因着养母的死,和魏熙互为仇敌,直到死在了魏熙手下。 可着待他情深义重的养母,却是害他一生悲苦的罪魁祸首。 而他那生产了没几日便死了的生母,怕和季惠妃与李承徽都脱不了干系。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泉石被魏潋骇住,一面给魏潋清理着身上的树叶,一面急声问道。 一声殿下,让魏潋回了神,他挥去衣服上的树叶:“无事。” 他说罢,神色如常的往前走去。 泉石看着自家殿下身上挂着的树叶,心中担忧,却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魏潋,将他身上的树叶摘干净,免得让人看见,以为六殿下疯了。 魏潋浑然不觉,步履从容的往前走,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昭庆殿。 作者有话要说:  六哥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六哥要怄死了~~~六哥真冤~~~~~六哥好可怜~~~~~~~ 《周易·艮》:“《象》曰:兼山艮,君子以思不出其位。” 大意应该是君子考虑事情不超过自己的范畴~ 第24章 心意明 魏潋驻足,看向昭庆殿精巧华丽的一隅,那是魏熙的寝殿,此时,有悠悠琴声自殿里传来。 他终是经不住小丫头撒娇,魏熙不过说了几次,他便同意了,手把手的教她,看着小丫头的手指慢慢变得修长,慢慢磨出茧子,慢慢脱了稚气。 魏熙是个聪敏丫头,到了如今,琴技已经胜于寻常乐师,也不乐意他手把手的教她弹了。 魏潋听得出魏熙弹的是《太古引》。 今古悠悠,世上底那浮沤,英雄需是早回头。 魏潋疲倦的瞌上眼眸,生如浮沤,只能随波逐流,是进是退,早就定好了,不是亲兄妹又如何,世人不看里子,只看面子,能摆脱这身份也容易,皇帝是乐见其成的,但只有死路一条。 死,不论真死假死,他都必将不能再伴着魏熙。 魏潋握拳,眼中满是痛苦,他举步上前,却见一道小小的身影在宫人的簇拥下出来。 是魏泽。 每次看见这个孩子,他都莫名觉得安稳,魏泽的存在告诉他,一切都不一样了,而如今见了魏泽,他心中满是荒唐好笑,原来他只是,拨乱反正罢了。 魏泽端肃着神情,如小大人一般走到他面前:“六哥。” 魏潋敛去杂思,点头:“阿泽去上课?” 魏泽点头,问道:“六哥在这里做什么?” 魏潋不语。 又听魏泽道:“阿姐身子无碍,六哥就不必担心了,毕竟男女七岁不同席,不合规矩。” 魏泽说罢,忍不住又补了一句,宣示主权一般:“况且你们又不是同胞兄妹。” 魏潋没有理故作老成的小孩子,居高临下的拍了拍他的头:“去上课吧。” 说罢,转身离去,魏泽看着魏潋的背影,很是莫名其妙。 ———— 谢皎月和皇帝又吵了一架后是真的冷了下来。 谢皎月不再整日垂泪,但整个人都是恹恹的,皇帝那里就是另一番境况了,听闻已经召一个名唤藕妆的舞姬两三次了,虽只是赏舞,但谢皎月得知后,便越发缄默了。 魏熙见不得自家阿娘这幅样子,可谢皎月心如磐石,性子是定的稳稳的,任旁人怎么说都转不过来,魏熙也曾传信给谢珏,却只得了谢珏一句随她,复又洋洋洒洒百余字,引古喻今,文采斐然,话里话外却不过一个意思,人各有命,他让魏熙少掺和,恪守己身,及时行乐。 魏熙看了信后,纠结了一番恪守己身和及时行乐到底能不能用在一起后,便理所当然的无视了。 那是自己的阿娘,不论是因着血脉,还是因着今后,她都不能无视。 景福台的菊花开的正好,魏熙折了一枝懒懒在手中把玩,她看着面前翩翩起舞的女子,便是用最挑剔的标准看待,也不得不承认,藕妆的舞姿绝妙,不是谢皎月那个闲暇时解闷练出来的能比的。 待藕妆跳完后,发髻微乱,面颊上带着微红,便是魏熙这个小丫头看了都觉得悦目。 魏熙抿了抿唇,对她招手笑道:“快过来坐。” 藕妆点头,矮身坐在魏熙对面。 魏熙托腮看着她:“你长的真好看,舞姿又妙,是从外边乐坊里选进来的吗?” 藕妆摇头,微微一笑,颊边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不是,我是家贫来宫里当宫婢的,是九岁里让贺大家看上,才要去了乐坊。” 魏熙点头:“我说呢,原来你是贺四娘的弟子。” “既然如此,我更要拜你为师了,贺四娘年纪大了,怕是没力气教我。”魏熙说着,眼中有些深意:“阿耶最喜欢舞乐之类了,我学了跳给他看,说不定阿耶一高兴,能多准我出去玩几遭呢。” “陛下那么疼公主,公主想出去不是一句话的事吗?”藕妆说着蹙了蹙鼻尖:“这跳舞呀,我自打一开始就是被逼着学的,又累又疼,能当公主的先生自然是长面子的好事,可我就怕公主学了,反倒恼了我。” “你不喜欢跳舞?” 藕妆点头:“要不是为了过的舒坦些,谁稀罕学呀。” 魏熙没摆架子,看着就是一个活泼好玩的小丫头,不过几句话间,藕妆便没了拘束,她抱怨道:“最气人的是,为了身姿轻盈,连饭都有定量,更别说什么点心了。” 这样看着,这女子倒是个没心机的,有才又娇憨,恰好正对了她那好阿耶的胃口,但要对付起来倒也容易。 魏熙展颜,将一碟单笼金乳酥往她那里推了推:“那没点心了就来寻我,我这儿点心多着呢。” 藕妆点头,拿了点心吃起来,方吃了一口,眼中却有了些泪意:“这糕点让我想起幼时吃过的乳酥,就在坊门口,小小一块,却贵得很,我阿耶隔上小半个月才会买上一回。” 魏熙不在意藕妆少时过的如何,却对宫外的点心有些兴趣,她好奇道:“是哪家的,我也想尝尝。” “就在义宁坊。”她说着,也来了兴致:“其实他家最好吃的是毕罗,什么时令用什么做馅,咬一口甜滋滋的,也比乳酥便宜,吃一个就能饱。” “你一说我想起来了,可是一户杨姓人家开的?门前好似还有一颗柳树,我出宫时表兄带我去过。” “对对对,就是那家,原来公主去过呀。”藕妆说着又问道:“那公主有没有尝过他家对面的汤饼,也好吃的很。” 一时间,一个在宫里待了将近十年的人,和一个出宫次数少得可怜的人,对长安城里的吃食讨论的欢快。 等到藕妆吃了金乳酥,又消灭了一个贵妃红,一个见风消后,魏熙将手中菊花上最后一片花瓣扯下,任由它落在裙摆上,笑道:“其实论起吃食,我阿耶也颇为讲究,要真说起来,天底下再也没有一个比我阿耶更快意风流的人了。” 藕妆唇边沾了糕饼渣子,自己却毫无所觉,她道:“陛下那般人物,若是年轻个二十岁,怕是潘安再世都比不了。” 魏熙眉梢一挑:“若是不年轻便比不了了?” 藕妆忙摇头,眼里有些不易察觉的羞意:“比得了,怎么比不了,陛下那般才华横溢又旷达风趣的人,便是十个潘安都比不了。” 才华横溢,旷达风趣,这两个词似钢针一般往魏熙脑子里钻。 她却不知,皇帝还是个这样的人,看来和这舞姬相处的很是快活。 魏熙眸色一恨,方想让人将这个妄议君主的人拖下去杖毙,心念一转,却又勉力忍住了。 她微微一笑:“这是自然。” 魏熙笑罢,便不再言语,过了片刻,只听藕妆道:“方才只顾着和公主说话了,眼下才想起还要排宫宴上的舞,藕妆就先告退了。” 魏熙一肚子邪火没地方出,眼下恍若没听见般,笑道:“你叫藕妆,莲藕的藕吗?” 魏熙问话,藕妆自然走不了,她答道:“是。” 魏熙眉头一蹙:“又是藕又是妆的,一边是禅意,一边是媚态,怎么取了这么一个四不像的名字。” 藕妆也跟着蹙眉:“可不是,我这名字是贺大家随口取的,那藕就是吃的,哪里和妆扯得上。” 魏熙似来了兴致:“不如我赐你一名好不好?” “什么名?” 魏熙看她一眼,笑道:“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你长的清丽,叫芙……” 魏熙说罢,想起了诗的最后两句,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余下的话魏熙再也说不出来,同心而离局,忧伤以终老,那若是离心呢?她这究竟是在讽刺谁呢。 魏熙看着眼前这个风头正劲的女子,再也装不下去了:“你下去吧,藕妆挺好的。” 藕妆莫名其妙,却只能矮身告退。 藕妆走后不久,一道不染世俗般的清瘦身影便缓步到了魏熙面前,隔着三四步,静静看着她。 魏熙看向魏潋,再也忍不住气,抬手就将手中光秃秃的花枝砸向魏潋:“都将近十天了,我伤都快好了,若是我不说,你是不是就不来看我了!” 魏潋捏住菊枝,看着面前气呼呼的小丫头,先前的纠结蓦地散了,再不留下一丝痕迹。 是不是兄妹又如何,要不要在一处又如何,左右这丫头还小,想那么多作甚,他现在要做的是看着她,陪着她,在她心里扎根。 至于旁的,以后再说,还有好些年,足够他安排。 他上前,将小丫头抱在怀中,温温软软一团,盈了满怀,生平第一次,除了脚踏实地的安稳,再无其他。 作者有话要说:  太古引是道家古琴曲,也叫慨古引,挺喜欢曲词的,有不同的版本,差别不大,文中是我练过的,另一个在这,是在度娘上黏过来的—— 今古攸攸,世事底那浮沤,群雄死尽不回头。夕阳西下,江水底那东流。山岳底那荒邱,山岳底那荒邱。愁消去,是酒醉了底那方休。想不尽,楚火底那秦灰。望不见,望不见,吴越底那楼台。世远人何在,明月照去又照来,故乡风景空自底那花开。日月如梭,行云流水若何。嗟!美人啊!东风芳草底那怨愁多,六朝旧事是空过。汉家萧鼓,魏北底那山河。天荒地老,总是底那消磨,消磨消磨,更消磨。慨当年,龙争虎斗,半生事业,有何多。 2.《古诗十九首》之一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好吧……真是难得这么正经一回,主要是一整天都晕乎乎的,浪不起来了…… 第25章 私谋划 b 魏潋觉得安稳了,怀中的小丫头却不安分,正拿手用力推他:“男女授受不亲,你松开!” 魏潋深深嗅着魏熙身上的气息,面上带了一抹笑,他从善如流的松开魏熙,免得她脾气上来了扯伤了伤口。 他伸出手捏了捏魏熙白嫩的脸颊:“又发什么脾气呢,谁惹我们昌乐公主不快活了?” “除了你还有谁!”魏熙说着,偏脸躲开他的手,又以牙还牙般往他面上扯了一下:“一连七……不对,一连八日都不来看我。” 魏潋捏了捏魏熙的鼻尖:“借口,你若是真想我去看你,怎么会连几日没见我都记不清?” 他说着,低低一叹:“看来我这个兄长实在失败的很,只配在阿熙想起来的时候撒气使。” 魏熙语塞,也知道自己气的没有理由,可昌乐公主从来都不是肯露怯的人,她虚张声势的瞪着魏潋,因被魏潋捏着鼻子,说出来的话怪模怪样的:“你少油嘴滑舌,你都不来看我,谁会记得几日没见了!” 魏熙说罢,看着魏潋含着些笑意的眸子,自觉因为鼻音少了气势,一时气愤非常,抬手拍开魏潋的手:“讨厌死了!” 魏潋垂眸看着被魏熙拍下来的手,已经有些发红了,他眉梢一挑,用这只手挑起魏熙的下巴,眸中幽深一片:“讨厌?” 魏潋的声音和面上的笑意皆是轻轻柔柔的,却让魏熙一窒。 她看着魏潋,莫名的觉得魏潋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了,一时间再也闹不起来了。 魏潋看着魏熙怔怔的神情,只觉得如一只失了神的猫儿一般可爱,他低低一笑,晃了晃魏熙的下巴:“你说谁讨厌?” “我……”魏熙蓦地将魏潋的手扯下来,因着动作太快,而魏潋的手也不是个摆设,还是有些力道的,连累的她的下巴被磨红了,魏熙气道:“你说谁讨厌!” 魏潋看着魏熙添了粉色的下巴,微微一叹,抬手轻轻抚了抚:“张牙舞爪的小丫头。” 魏熙眼圈一红:“我都快烦死了,你又来惹我。” 魏潋松开手,侧身和魏熙并排坐着:“是谁烦你了?六哥帮你出气。” 魏熙看着他:“是阿耶的话你也给我出气吗?” “阿耶呀……”魏潋话音一转:“也不是不行。” 魏熙嗤道:“这话都敢说,当心让人听去,骂你不孝。” 魏潋神色微顿:“我本就不孝。” 魏熙看着魏潋,面上的气恼之色淡了下来,她启唇,忽然问道:“六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明明我们不是亲兄妹。” 魏潋垂眸看着魏熙已脱了孩气的面庞,温声道:“因为看着阿熙我就欢喜。” 魏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因为我生的格外好看些?我看六哥不是这样肤浅的人呀。” 魏潋轻笑:“你倒是自信。” 魏熙闻言,狠狠瞪了魏潋一眼,偏头不理他。 却听魏潋道:“阿熙,你不必多想,我的态度你也看在眼里,我无心皇位,只想潇洒度日,对你好,也全都是发自本心。” 魏熙回头看向魏潋:“那六哥为何只对我如此好,而不是对别人?” 魏潋看向魏熙那双含着宝光的清澈眼睛:“许是因我和你有缘,和旁人却没有这层缘分。” 魏熙噗呲一笑:“寻不出原由就推给虚无缥缈的缘分,没想到六哥是这样唬人的。” 魏潋也跟着笑了起来,笑意清浅,似吸饱了水的棉絮,明明该是温软轻渺,却显得别样厚重:“那该怎么说,该说我一见了你便喜欢?” 魏熙道:“还不如这样说呢。” 魏潋点头:“那好,我是一见了阿熙便喜欢,所以才对你好的。” 魏熙得了满意的答案,面上笑也变得明媚了。 她抬手给魏潋到了一杯饮子:“这饮子是我自个配的,里面有桂花和梅子,又少少添了丁香和甘草。” 魏潋接过品了品,赞道:“馥郁酸甜,倒是比丁香饮可口。” 魏潋说罢,将小小一盏饮子一饮而尽,魏熙见状又给他添上:“这是自然,要我说,五色饮还好些,像那什么五香饮,活脱脱的药汤子。” 魏潋颔首:“五香饮中多药材,虽温和,但你还小,用那些也不见得对身子好。” 魏熙托腮:“那六哥觉得我的饮子如何?” “虽对药性不太讲究,但加的少,用于调味倒也无碍。”魏潋晃了晃杯盏:“饮子又不是药,喝它就图个味道,你的饮子口味极佳,若是将方子放出去,怕是会风靡一时。” “我才不稀罕将自己的东西放出去呢,六哥觉得好喝就好。” “现在又嘴甜了。”魏潋说罢,慢悠悠将一盏饮子喝尽,将杯盏放下后,魏潋问道:“你特意喊我出来不会就只是耍脾气,喝饮子吧?” 魏熙闻言一顿,犹豫片刻,摇头:“还不是看六哥不理我了。” 她说着,又有几分娇蛮样子:“况且,我喊你就是有事了,咱们兄妹就不能好好说说闲话?” 魏潋看着故作无事的魏熙,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想,他抬手摸了摸魏熙的头:“六哥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你什么样子六哥都喜欢,不论你想做什么,六哥都会帮你,你不用有顾虑。” 魏熙看着魏潋,仍旧不语,皇帝和谢皎月为何闹矛盾她最清楚不过,世人都喜欢纯善的姑娘,魏潋对她太好,她舍不得这份好,之前一时冲动喊他来了,可见了他,她便后悔了。 “可是因为那舞姬?” 魏熙回神,抿了抿唇:“不过是个小小的奴婢罢了,我阿娘都不在意,我在意什么。” 魏熙说着,扯了扯魏潋的衣袖:“这说到底是我阿耶和我阿娘的事,我们管了也没用,六哥不必为了我做什么。” “你能看的这么通透也很是难得了。”魏潋看着魏熙,温声道:“正如你说的,陛下和皇后殿下闹矛盾,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就算没有了这个舞姬,也会有其他人。” 魏熙垂了眼睫,微微点头:“我知道。” 她说罢对魏潋道:“出来太久了,我若是不回去我阿娘该担心了。” 魏潋点头,扶着魏熙起来,又弯腰将魏熙衣裙上的花瓣都拍掉:“又祸害花草。” 魏熙看着弯着腰为她清理衣裙的魏潋,心中有些暖意,先前的种种思量都被挤到一边了,她眼眸一转,折了一支菊花,轻轻插在魏潋发髻上。 魏潋一顿,随即微微一笑,摘下最后一片花瓣后,直起身子,看向魏熙:“好看吗?” 魏熙一滞,没想到魏潋如此敏锐,忙大力赞道:“好看,人比花娇。” 魏潋笑意渐浓,却添了些无奈,他拍了拍魏熙的肩:“好了,回去吧。” 魏熙点头,在宫人的服侍下上了步辇,临行前,她回头看向长身玉立的魏潋,喊道:“既然好看,便不许摘。” 魏潋唇角勾起:“不摘。” 魏熙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 回到殿中,魏熙枯坐了半晌后,便借口午睡,只留了夷则守着。 殿中寂静,夷则坐在塌边绣花,还未绣上几针,便听魏熙的声音忽的响起:“你安排人注意着四哥和藕妆的动向,尽快给他们个能在一处的机会。” 夷则将绣花架子放下:“四殿下?公主要做什么?” “还用说,当初害我阿娘的也有张丽妃,我自然是替阿娘回礼呀。”魏熙说着,侧了侧身子:“她不是觉得阿耶不年轻了吗,我就将个年轻的给她,看阿耶怎么好跟儿子抢女人。” 魏熙说着,拿手轻轻绕着垂下来的发丝:“症候不是出在阿耶身上吗,我倒要看看他受了人家年轻娘子的嫌弃,还会不会再四处勾搭。” 夷则有些犹豫:“若是陛下知道了……” 魏熙蹙眉:“人家郎才女貌年纪相当,天造地设的一对,阿耶上哪里知道去。” 魏熙说着将头发松开:“要多少钱我给你,你出宫换了再用,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 魏熙虽防的厉害,可魏潋在下午便知道了此事。 他按住琴弦,摇头叹道:“阿熙这是要给十郎铺路呀。” 这些兄弟里,除了魏灏,便数魏涵最不安分了,若是抢了老子的女人,他也就闹腾不起来了。 魏潋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魏熙这人天生就是弄权的好手,聪慧利欲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不论过的多安逸都改不了。 前世魏熙是为了她自己,如今却是为了魏泽,两相对比,让魏潋很是不舒坦。 作者有话要说:  簪菊花的六哥…… 五香饮是以五种香料分别制作的饮料。唐杜宝《大业杂记》:“﹝筹禅师﹞又作五香饮,第一沉香饮,次丁香饮,次檀香饮,次泽兰香饮,次甘松香饮,皆有别法,以香为主。” 这几种香饮各有辅料,像是什么白术啦,甘草啦、、、、一大堆,而且香料大多有药用价值,说是药也无错了……吧,真不明白这种东西是怎么当饮料喝下去的~ 第26章 欢情薄 魏潋不舒坦的后果,便是没后果,不仅如此,他还授意下边人帮魏熙一把。 魏泽太小,魏涵又是最会寻事的,能早早的清理了也就罢了,省的以后再麻烦。 吩咐完后,魏潋便抬手松了松琴弦。 前世轰轰烈烈一遭,好似将他的力气都用完了,如今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就更是惫懒,每日活的倒像是个含饴弄孙的老翁,唯一的差别也只是这孙儿大些,格外难管些。 可纵是如此,对于大夏,他还是用了三分心思,不只是因为魏熙,便只他自己,以往为大夏操劳惯了,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彻底丢开的。 观魏熙这些时日的行事,魏潋不禁想,若是直接让魏熙当皇帝呢,她是这块料子,为自己筹谋总比为旁人费心思好。 魏潋想着,不知不觉间将琴弦松的厉害了些,他看了一眼琴弦,又紧了紧,忙完后,便吩咐人端水净手。 水微凉,让他突然兴起的心思淡了下去,何必呢,那又不是什么好差事,况且,前世今生,境况早就不同了。 只是人各有命,让魏熙一个小丫头整日给母亲兄弟操心,确实让人看了有些不快活,小丫头家家,就该明快随性,何苦活成一个处处操心的老媪。 魏潋将手从水里拿出来,宫人见状将帕子递上去,帕子一角绣了几片莲叶,他顿了顿,忽的想起了魏熙常挂着嘴边念叨的,要去云游大夏。 其实出去玩一遭也不错,好歹还能长长见识。———— 魏熙命人时刻关注着藕妆和魏涵的事,今日她正拿着小球逗琼花玩,闹的怎么都抓不住小球的琼花快要恼了时,便听夷则来回禀。 魏熙看向夷则:“说罢,如何了?” 夷则答道:“藕妆和四殿下搭上话了,四殿下对藕妆很有些好感。” 魏熙点头,眼底却添了些思绪:“只是有些好感也太慢了些,你想法子给他们换一换信物,反正他们都认识了,由不得狡辩。” 魏熙说罢,却听殿外传来谢皎月的声音:“什么由不得狡辩?” 魏熙心中一紧,忙起身:“阿娘怎么来了。” 谢皎月进了殿中,看着故作平静的魏熙,眼里有些叹意,她抚了抚魏熙的脸颊:“阿熙是不是觉得阿娘很没用?” 魏熙摇头:“阿娘最好啦,乐理诗书无一不通,长的还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看,若是连阿娘都无用,天底下的女子都要怄死了。” 谢皎月听了魏熙的话,眼中没有丝毫欢喜之意,满是怅惘:“我确实无用,累的你这么小小一个,就要替我操心。” 魏熙握住谢皎月的手:“阿娘别那么说,你就是九天仙姝,哪里是为着俗事操心的,况且,阿熙也没操什么心。” 谢皎月反手握住魏熙软绵绵的小手:“那便不要操心了,阿娘有主意,别那些话来糊弄我。” 魏熙看着谢皎月疲倦的面容,问道:“阿娘有什么主意?” 谢皎月只道:“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就不要问了。” 魏熙蹙眉:“阿娘,我不小了,这也不只是你和阿耶的事,还是我和桃奴的事,你和阿耶如何,直接关系着桃奴的前程,阿娘真想我们将来跪拜哪一个庶出兄弟吗?” 谢皎月微微一窒,过了片刻,她矮身坐下:“不会,不论是年纪还是出身,阿泽都是你阿耶最满意的人选,情情爱爱的会消弭,会变得一文不值,但江山却永远是他心中最重,你阿耶对阿泽投入了那么多心血,不会因为和我如何,便弃了他。” 谢皎月的话虽是正理,但话里却满是对她和皇帝爱情的悲观,魏熙抿唇:“那阿娘呢?阿娘真的能由着阿耶另寻新欢吗?” 谢皎月眼睫颤了颤:“他的心都不在我这了,我由不由着又有什么用,平白显得难看。” 她说着,看着魏熙,眼中是脆弱至极的坚持:“阿熙,阿娘求你,就给阿娘留点颜面吧。” 魏熙嘴唇轻颤:“阿娘……” 谢皎月又道:“若是藕妆如何,你以为他会觉得是你一个小丫头,还是我这个有前科的毒妇?” 魏熙抿唇:“我不会让人知道。” “他是皇帝呀。”谢皎月说着,眼泪不自觉滑落:“我和他之间,错的是他,不该是我,阿娘也是为了你们,阿熙,别胡闹。” 魏熙眼泪蓦地留了下来,她扑到谢皎月怀里:“我没胡闹,那贱婢该死!” 谢皎月紧紧抱住魏熙:“错的不是她,她也是无辜的。” 魏熙闻言,哭的更厉害:“阿娘,你这么好,为什么要入宫,阿熙情愿你嫁一个白衣,也好过受这些委屈。” 谢皎月的头依偎着魏熙的头:“是阿娘当初傻,这阿熙放心,阿娘会给你最好的,让你一辈子都被人捧着宠着,绝对不会让你步我的后尘。 魏熙摇头:“我不要,我只要阿娘好好的。” 谢皎月不语,却知道好不了了。 ———— 眼看就要到了冬日,太极宫里却热闹了起来,而这热闹,却是因着一个再卑贱不过的舞姬。 听说是魏涵看上了一个名唤藕妆的舞姬,却不曾想这舞姬是个厉害的,宁死不愿给魏涵当妾,魏涵一怒之下,便要幸了那舞姬。 舞姬抵死不从,闹出了很大动静,直闹到皇帝从天而降,狠狠教训了魏涵一番,喝令魏涵卸了职位,回府闭门思过。 要说皇帝如此惩处也不算过,敢在宫中行不轨之事,没当场被抽几鞭子便是好的。 可让人多生旖思的却是,皇帝罚了魏涵之后,那舞姬却对皇帝诉了一番衷情,当即便跟皇帝回了甘露殿一夜欢好。 因着这后续,这事就更有意思了,明摆着便是父子为争红颜反目成仇的好戏码。 魏熙得知后,顾不得气恼,急匆匆去了谢皎月寝殿,进了殿中,便见谢皎月素衣散发,坐在镜前愣愣看着镜中。 魏熙心中一紧:“阿娘……” 话音方落,便见一只胭脂盒伴随着谢皎月的尖声喝问迎面砸来:“混账!是不是你!” 魏熙侧身躲过,胭脂盒在她裙边碎开,鲜红的胭脂溅到她的碧色裙摆上,恁的刺眼。 魏熙僵着身子,满目哀凄:“我在阿娘心里就是这么不听话的?那么下作的事,怎么会是我?” 谢皎月看着魏熙,理智回笼,蓦地起身往魏熙而去,地上的碎瓷刺入了她的脚掌,她却毫无所觉,她一把抱住了魏熙:“对不起,阿熙,对不起,是阿娘疯魔了,你那么贴心的孩子,阿娘不该这样。” 谢皎月说着颤着手捧住魏熙的脸:“是阿娘糊涂了,他要睡谁,还能有谁逼他,阿娘不该怨你。” 魏熙摇头:“不是我。” 谢皎月点头:“不是,不是阿熙。” 谢皎月说着,脱力一般跌坐在地上,魏熙也顾不得伤心,忙去扶她:“阿娘!” 谢皎月挥退来扶的宫人,紧紧抱住了魏熙,哭道:“阿熙,我好难受,我猜到会有那么一天,可我还是难受。” 魏熙跪在地上,任由谢皎月抱着:“阿娘别难受,大不了你也寻个面首,这不就扯平了。” 谢皎月摇头:“这不是赌气,没有扯平一说。” 魏熙看着谢皎月如此,心疼的很,对皇帝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怨恨:“那便不理他了,我们都不理他了,让他做他的孤家寡人去,我倒要看看天底下除了阿娘,谁还会真心待他。” 谢皎月失了神一般,只喃喃道:“不理他,对,不理他了。” 魏熙点头:“不理他了。” 说罢,示意擒芳和含瑛将谢皎月扶起来。 谢皎月失了魂魄一般被扶着坐下后,却听擒芳惊道:“娘子的脚。” 魏熙蹙眉:“去传太医。” “不许去!” 魏熙看向出声喝止的谢皎月:“阿娘,脚是自己的,便是赌气也得爱惜着。” 谢皎月摇头,话音出奇的平静:“不许去,我累了,喊人来做什么,来笑话我吗?” 魏熙眉头蹙的越发厉害:“谁敢笑……” 还未说完,便听含瑛柔声道:“那便不喊了,奴婢伺候着您歇着好吗?” 谢皎月看了含瑛一眼,没有答话,却一转身躺在了榻上。 魏熙看着谢皎月苍白的脸颊,很是心疼,她对含瑛和擒芳吩咐道:“你们小心伺候着阿娘,我去迎阿泽。” 二婢点头,却听躺在榻上的谢皎月道:“不许去找魏昱。” 魏熙脚步一顿:“不找。” 说罢,便抬步从殿中出去,到了殿外,魏熙侧首对擒芳道:“去宣太医,让他们过来候着。” 魏熙吩咐完,侧首看向候在廊下的陈敬:“看好阿泽,别让他知道。” 等将一切都安排好,魏熙命人传了步辇,所去的地方,正是甘露殿。 作者有话要说:  都婚变了,离魏熙长大还远吗~ 第27章 夜探花 甘露殿里出奇的寂静,隔着窗子,魏熙能看见皇帝捻着棋子出神,神色淡淡的,又有些沉郁,仅看着,全无什么得了美人的意气风发。 魏熙停下脚步,看向来迎的陈士益:“那个舞姬怎么处置的?” 陈士益道:“陛下没给名分,随意找了个寝殿安置着,该如何处置,还得皇后殿下得空了来定夺。” 听了陈士益的话,魏熙心中一松,知道皇帝还是念着谢皎月的,可却又忍不住觉得讽刺:“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也配让我阿娘处置。” 陈士益闻言,抬了抬眼皮,并不答话。 魏熙看着皇帝的侧影,再也没法向前一步。 到底是她冲动了,她又是女儿又是臣子,无论从那个身份来说,都没有来问罪的权力,冒冒失失跑来了,平白惹人嫌。 魏熙咬住下唇,挥袖转身,方走了几步,便听陈士益在身后道:“公主,陛下请您进去。” 魏熙当做没听见,闷头往前走。 “阿熙,进来。” 魏熙蓦然停住脚步,回头看向隔着窗子看着她的皇帝,眼圈缓缓红了。 皇帝轻叹,对魏熙招了招手:“过来,我让人给你准备果浆。” 魏熙垂了眼睫,终是慢吞吞的进了殿中。 到了殿中后,她看着皇帝,第一句话便是:“我不喝果浆。” 皇帝点头,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魏熙坐下:“那便摆来看吧。” 魏熙矮身坐下,方坐稳,便听皇帝道:“下一盘吧,我看看你棋艺如何了?” 魏熙似再也憋不住了,红着一双眼睛,没什么气势的瞪着皇帝:“我阿娘都快伤心死了,阿耶还有心思下棋!” 皇帝搁下棋子,竟有些犹豫:“阿皎……如何了?” 魏熙看着皇帝:“阿娘如何了,阿耶会不清楚吗?” 魏熙说罢,垂了眼睫:“阿耶是不喜欢阿娘了吗?” 皇帝微顿:“不是。” “那阿耶便是更喜欢那个舞姬吧。”魏熙说罢,问道:“她比阿娘好吗?” 皇帝移开视线,揽袖给魏熙添了一杯果浆:“她不配和你阿娘比。” 魏熙蓦地抬眼看向皇帝,满是委屈:“那阿耶为何看上她了!” 皇帝将果浆端到魏熙面前:“阿熙,这是大人的事,你不懂。” “不懂又如何,这是我阿耶阿娘的事,我只知道阿耶若是还喜欢阿娘,便不该让她伤心。”魏熙说罢,起身草草行了一礼:“阿熙告退。” 说罢,不等皇帝反应便转身出去了,皇帝的视线从魏熙的背影移到对面没有动过的果浆上。 他犹豫片刻,道:“阿熙都这样了,阿皎应当更难过吧。”陈士益低声道:“是,听说很是伤怀,公主来前,刚宣了太医。” 皇帝似没反应过来:“什么?” 陈士益道:“应当没有大碍,若是伤的厉害,公主怕是早就慌了。” 皇帝起身,抬步往外去:“朕去看看阿皎。” ———— 魏熙前脚迈进昭庆殿,后脚皇帝便来了,她回头,只见皇帝在宫人簇拥下过来,她顿了顿,终是装作不知,转身进了自己的寝殿。 皇帝进了谢皎月寝殿后,只见太医和医女面色为难的候在殿中,他眉头蹙起:“怎么不进去给皇后诊治?” 苏井泉道:“皇后殿下不让。” 皇帝眉头蹙的越发厉害,转身进了里间,只见谢皎月躺在榻上,就如睡着了一般。 他上前,却听谢皎月道了一声:“出去。” 她面色淡淡,仍闭着眼睛,好似梦中呓语,但话中的懒怠和冷意不容皇帝忽视。 皇帝脚步停住,回头吩咐太医和医女入内给谢皎月诊治。 谢皎月蓦然翻身而起,抄起枕头就往皇帝身上砸去:“你出去!” 皇帝没有理会谢皎月的话,接住枕头对医女道:“还不快去。” 医女战战兢兢的走到谢皎月身畔:“奴婢为殿下看看伤口吧。” 谢皎月平静了下来,好似方才丢枕头的不是她,她隔开医女的手,对皇帝道:“当初你许了我唯一,如今到了这番境地,我也不求你如何,你走吧,往后别再来烦我。” 皇帝恍若未闻,直接挥退苏井泉,上前将谢皎月的袜子脱下,让医女给她包扎上药。 谢皎月看着皇帝,也不挣扎,可皇帝却觉得分外压抑,他抿了抿唇,终是道:“那事是个意外,朕也没想过会幸了她。” 谢皎月嗤笑:“意外,难不成是她霸王硬上弓?” 谢皎月说着,似笑非笑的瞥了皇帝一眼:“还是说她勾引陛下,勾的陛下和她快活?” 谢皎月的话刺耳至极,可皇帝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心中的气被担忧压了下去,他握住谢皎月的手:“你若是不欢喜,朕将她交给你处置。” 谢皎月用力挥开皇帝的手:“不愧是陛下,好一个冷心薄性的陛下,什么叫将她交给我处置,错的到底是谁,陛下心中就一点数都没有吗?若不是你心有淫欲,又怎么会三番两次的召见她,又怎么会亲自替她出头!” 谢皎月说着,被自己呛得咳嗽,她捂住胸口,恨声道:“如今你快活了,就要将人家推出来,依我看,她是最可怜不过的,让我处置她?让我将我的袆衣拿去补偿给她吗?” 皇帝本就不是做小伏低的人,听了谢皎月的话,面色沉了下来:“够了,听你说的什么话,还有皇后的样子吗?” 谢皎月语中满是讽刺:“皇后,皇后,你没理了就用皇后之名来压我,你以为我愿意当这个皇后吗?” 皇帝面色阴沉沉的:“够了,看来是朕一直以来对你太好了些,竟将你惯成了这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样子。” 谢皎月推开医女,将脚从皇帝腿上拿下来:“只有你这个被权势熏黑了心肠的人才觉得这是福分,若是可以,我情愿不要这福分,更不要遇到你,平白让人恶心!” 皇帝胸口起伏,周身冷意,让殿中宫人不寒而栗,纷纷跪地,唯有谢皎月一人,神色如旧,满是厌弃。 皇帝双拳紧握,最终却也只是挥袖起身,留给谢皎月一个冷肃的背影。 谢皎月看着他的背影,憋了许久的眼泪终是从眼眶中滑落,一滴滴,不带一丝声响。 魏熙站在门边看着谢皎月的样子,心中升起一股忧虑,再无了什么怒其不争的心思。 她抬步走到谢皎月身畔,伸出胳膊抱住了谢皎月。 谢皎月看着魏熙,委屈的如一个孩子般:“阿熙,我也不想,可是我看着他,便忍不住。” 魏熙轻声哄道:“那便不忍了,咱们再也不理他了,以后我和阿泽陪着阿娘,咱们好好过活,再也不理他了。” 魏熙又道:“若是阿娘无聊了,阿熙去给阿娘物色面首,咱们都得和和美美的,我和阿泽离不开阿娘。” 谢皎月将头靠在魏熙肩上:“阿娘也离不开你们。” 魏熙面上带了笑:“那让医女给你包扎吧,等会阿泽见了,怕是要心疼的哭鼻子。” ———— 自个阿耶阿娘闹成这样,魏熙虽当着谢皎月的面表现的有度,可当夜深人静之时,她却难免伤怀。 已经快到子时了,整个昭庆殿暗了下来,魏熙裹着狐裘趴在窗台上,看着殿外走神。 “小孩子家家大晚上的不睡觉,当心长不高。” 随着话音,一只温暖的手落在了魏熙头上。 她看着在月色下显得格外高大魏潋,被吓了一跳:“六……” 魏熙说着,压低了声音,侧身让魏潋从窗中进来:“六哥怎么来了?” 魏潋很是轻巧的进了殿中,就地坐下,对魏熙笑道:“自然是见月色正好,来和阿熙赏月呀。” 魏熙抬头看着天上不多不少正好半张的月亮,啧啧一叹:“六哥的品味堪忧呀,这个时候的月亮最是无趣,既无满月时的皎洁,又无窄月时的韵味,有什么好赏的。” 魏潋勾了勾魏熙的鼻尖:“可今夜月色明亮,可以清楚的赏到月色下的阿熙呀。” 魏熙微微一笑,靠在了魏潋肩上:“我知道六哥是来安慰我的。” 魏潋揽住魏熙:“胡说,我明明是来赏阿熙的。” 魏熙轻笑:“那六哥就是有病了,大晚上不睡觉跑到我这来。” 魏潋点头:“是呀,有病。” 魏熙没有再答话,将身上厚厚的裘衣分给魏潋一半:“那就裹紧些,当心病情加重。” 裘衣被魏熙披的久了,带着魏熙身上的暖意,同裹一件裘衣,距离也前所未有的近了。 魏潋拥着魏熙,竟觉得自个像个趁夜而来的采花贼。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一扯到小公主爹娘吵架婚变什么的,评论就明显增多呢?难道你们都喜欢这个调调???好像发现了什么~懂了懂了 第28章 月下客 小花骨朵魏熙自然不知道魏潋想的什么, 缩在魏潋怀中的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安稳了, 她将脸埋在魏潋胸前,深深嗅着他衣襟上的香味,过了片刻, 魏熙闷闷道:“我还是不想他们闹。” 魏潋以手为梳, 轻轻梳理着魏熙柔顺的发丝:“这是他们的事,你想不想都无用。” 魏熙瞌上眼眸:“早知道我就该直接处死那个舞姬。” “和那个舞姬无关。” 魏熙握紧魏潋的衣襟:“我知道, 可眼下是因为她。” 魏熙说着, 有些哽咽,再也顾不得多想其他,她懊悔道:“若不是我给四哥和她认识的机会, 又怎么会有这档子事,早知道,就算阿娘打死我, 我都不该停手,直接带人给他们定上私相授受的罪名, 也省的魏涵那个没脸没皮的在宫里就敢那般。” 魏潋给魏熙梳理头发的手微顿, 魏涵不是无所顾忌的人, 定不敢做出此事,魏潋当时授意底下人帮魏熙一把,魏熙不动, 他的人自然也不会出手,可纵是如此,魏潋想知道什么, 也比旁人容易。 当时,魏涵分明是中了催情香,那香是被染在藕妆衣服上的,香味极浅,药效也但几乎让人察觉不出来,至于随后过来的皇帝,应当也难免着了道。 而那香,正是他那好阿娘添的,她那样的人,坚韧又有野心,不会因为丧女之痛一蹶不振,眼下从伤痛中走出来,一举就给谢皎月来的个重创。 魏熙察觉到魏潋的怔然,她反应过来,暗恼自己一时不慎说了出来,她若无其事的去看魏潋,眼中却藏着紧张之意:“六哥,怎么了?” “无事。”魏潋抚了抚她的头发,有几分教导的意思:“阿熙,记住这次的教训,以后既然做了决定,就一定将它完成的最好,不能再犹豫心软了,要不然只会越来越乱。” 魏熙眼睫微颤:“六哥,你……” “什么?” 魏熙稍稍离开魏潋,看着他时刻都含着温润之色的眼眸:“阿耶最先和我阿娘吵架,就是因为阿娘杀了赵氏,他觉得阿娘变坏了。” 魏潋轻笑:“没想到阿熙还有患得患失的时候。” 魏熙被他笑的羞恼,却也看出了他的意思,她心中微松:“六哥不会觉得我坏吗?” 魏潋摇头:“阿熙不坏,阿熙这是聪颖通透,旁的女子想学还学不来呢。” 魏潋说罢,捧住魏熙脱了婴儿肥,变得精巧秀致的脸庞:“六哥喜欢的是阿熙,阿熙什么样子六哥都喜欢。” 他的话似一阵柔柔的春风,吹的魏熙心尖一颤,已经生凉的心,又暖和了起来。 她看着魏潋弧度优美的眼睛,里面盛着的好似一汪温暖的泉,不含一丝杂质,出乎意料的可信。 魏潋看着魏熙,温声道:“你不是皇后殿下,论起性子,和她南辕北辙,为什么要和她比呢。” 魏潋说着,揉了揉魏熙的脸颊:“你聪敏多才,尊贵貌美,是天下最好的女子,合该自信张扬,不该因为她患得患失。” 魏熙听了魏潋的话,怔然片刻,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挑刺道:“我还小,称不得女子。” 魏潋从善如流:“好,小丫头,你看,你还小,难道今后大好时光,就要一直捆在母亲兄弟身上吗?” 他说着,眼中神色不甚明朗:“你该活的快快活活的,为自己而活,他们的事是他们自己的,该如何自有定数,你管不来。” 魏熙点头,往魏潋怀里缩了缩:“我知道,以后再也不插手了,越管越乱。” 魏潋微微一笑,拍了拍魏熙的肩膀:“乖。” “才不乖呢。” 魏熙说着,似想起什么了,从魏潋怀里钻出来:“不对,要说不乖,六哥才不乖呢,大晚上在宫里乱窜。” 魏熙说着,扯了扯魏潋的衣襟:“以后你再不许如此了,若是让人逮到,就算不会让人乱棍打了,也少不得一通训斥。” 魏潋面上带笑:“可是六哥想看阿熙呀。” 魏熙瞥他一眼:“白天不能见吗?” 魏潋捏了捏魏熙的鼻尖:“白天人多眼杂的,连话都说不了几句。” “我们说的话还少?宫里谁不知道我们是最亲近的,连桃奴都醋呢。”魏熙说着,眼眸一转:“等过几年六哥娶了妻,我那六嫂怕是也得醋。” 魏熙说着,摇头,玩笑着,有几分恶意:“哎呀,那可真是了不得了,六哥往后怕是安宁不了。” 魏潋狠狠刮了一下魏熙的鼻梁:“臭丫头,哪里来的六嫂。” 魏熙听着魏潋宠溺的语气,竟有些无法忍受有一天他也如对她一般对旁的人好,魏熙笑意收敛下去,推了推魏潋,见推不动,便将先前盖在魏潋身上的裘衣夺了回去,抱在怀里:“怎么就没有,你还能不娶?” 魏潋看着缩在一团雪白狐裘中的魏熙,狐裘不小,将她整个包的严实,偏她又蜷缩着,只露出小半张脸,一双眼眸神采不凡,活像一只小狐狸,可爱又可怜。 玩笑一般的话,魏潋却在她眼中看的了不容忽视的在意。 他心中一动,虽清楚这在意与男女之情无关,却忍不住有些淡淡的喜意,这点在意,无疑证明了,魏熙依赖着他,慢慢的离不得他了,魏潋拥住了缩在狐裘里的小丫头:“没有,不娶。” 魏熙抿唇压住笑意:“惠娘子听了这话怕是要生气。”魏潋沉声道:“我的事,任何人都不能插手。” “我也不能?” 魏潋用下巴蹭了蹭魏熙的发丝:“你的意愿便是我的事。” 魏熙心神一震:“真的?” “真的。” 魏熙道:“那你不许娶妻,不许对旁人好。” 魏潋点头:“不娶。” 魏熙展颜:“六哥最好了。” 魏熙说罢,很是大方的又将裘衣推给魏潋,起身一面往桌边去,一面吩咐一直默默候在一旁的蕤宾关窗。 魏熙从匣子里拿了一颗鸭卵大小的夜明珠摆在桌上。 魏潋看着夜明珠朦胧微弱的光晕,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魏熙拿了墨递给魏潋,示意他研磨:“我还答应要给六哥画画像呢,眼下我好了,正好给六哥画。” 魏潋接过墨,却道:“太晚了,当心伤眼,你若想画明日再说。” “我就要现在画,我现在精神。”魏熙说着,眉头一蹙:“过了今天,我就不给你画了。” 魏熙精神了,魏潋没有拦着的道理,只又给魏熙点了一盏灯,免得她伤了眼。 魏熙没说什么,只拿了纸铺在桌上,道:“当心让人看见,到时候我可不护着你,直接将你供出去。” “阿熙怎么忍心。”魏潋打趣了一句,又道:“无妨,不会有事的。” 魏熙撇了撇嘴,不说话了,只让魏潋坐好,执笔开画。 魏熙想的极好,画一幅画报答了魏潋厚爱,也免得拖来拖去给忘了,结果她太高估自己的精神,只勾了个轮廓,便困得哈欠连天。 魏潋看的发笑,惹得魏熙打起精神来,没什么威势的一瞪,他压住笑,由着魏熙继续画,未画多久,便见魏熙头晃了晃,往桌上趴去,他早有预料,一伸手,托住了魏熙的头。 低头一看,只见魏熙已经睡着了,他摇头一笑,吩咐蕤宾去熄灯,便将魏熙抱起,轻轻放在床上,魏熙沾了床,眯缝着掀了掀眼皮,见了魏潋,咕哝一声,抱住被子又睡了过去。 魏潋看着魏熙恬静的睡颜,心里暖融融的,抬手轻抚她的脸颊,却只听魏熙轻哼了一声,一巴掌将他的手从脸上拍了下去。 魏潋心中暖意尽数化作了啼笑皆非,他给魏熙拢好被子,低低嗔了一声:“臭丫头。” 魏潋说罢,起身,对蕤宾道了一句:“告诉你家公主,今夜她食言了,让她明日再来给我画一幅。” 蕤宾忙低头应是。 待魏潋走了后,蕤宾抚着胸口松了一口气,魏潋是公认的温和,可不知为何,她面对魏潋时,总会有些惧意。 她去将魏熙画了一半的画收起来,自嘲的想,许是因为魏潋知道她是个不忠之人吧,虽然这不忠,也是因为魏潋。 蕤宾想着,看了一眼画,只是这对兄妹,未免也太过亲近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魏潋:别总乱操心,心思要放在该放的人身上,比如我【微笑 今天六一,放糖不放玻璃渣了,虽然我没有吃到糖……这是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的另一种诠释?……宝宝好难过,要抱抱~ 第29章 十三余 翌日一早, 封藕妆为婕妤的旨意在宫中炸起惊雷, 要知道,自从皇后进宫后,皇帝不说新添妃嫔, 便是给旧人升位分都是没有过的, 整个宫里除了昭庆殿皆是冷落的,以往旁的嫔妃也不是没有用过手段的, 但无奈皇帝被谢皎月吃的死死的, 久而久之,大多数妃嫔也就专心养老了。 如今时隔十年,皇帝又添了新人, 众人的心思也开始浮动了,也是,天底下哪有男人不喜新厌旧的, 十年,够久了, 只是不知这次那位醋意大的能开醋坊的皇后会闹腾成什么样子。 一时后宫众人对谢皎月的关注程度远远超过了皇帝新宠, 毕竟这位新宠除了一封旨意什么都没有, 就连寝殿都不曾安排,可见皇帝对她也不是多看重,自然比不得十年盛宠不衰的皇后, 可出乎意料的是,谢皎月竟然毫无动作,不仅如此, 还很是大气的吩咐底下人好生安置这位孜然一身的新宠。 这可让人大为惊愕了,惊愕完,稍一寻思,便知这怕不只是皇帝单方面的尝新鲜,而是帝后失和了。 众人纷纷想要一探究竟,阖宫就连面子上的平静都摇摇欲坠,但却没人敢去给谢皎月寻什么不痛快,要知道,这位皇后的母家简在帝心,还有一个被皇帝寄予厚望的儿子,便是圣宠不再,地位也是稳固的。 当然这些人里不包括季惠妃,可季惠妃此时,却是气怒非常的,任谁一大早发现自己在宫里多年的经营被儿子付之一炬后,都不会好过。 她得到消息后,便去差人喊魏潋,直到晌午时,魏潋才慢悠悠过来。 季惠妃看着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让人看不透的儿子,低声嗤笑:“长本事了,母亲传唤都能拖延到现在。” “母亲?”魏潋说着,矮身坐下,整了整衣衫,一抬眼,正见季惠妃面色冷然的看着他,魏潋唇角一勾:“阿娘心急,一时忘了宫规也是有的,但我却不能,儿子大了,一睁眼就往阿娘这里跑,成什么样子,没得让人说道。” “你懂规矩?你懂规矩整日绕着皇后母女转!”季惠妃说着,讽刺一笑:“如今为了她们,是要断了我的手脚了,我从未见过你这般自掘坟墓的蠢人。” 魏潋神色浅淡:“我是不是蠢人就不劳阿娘指教了,可阿娘,比起皇位我更想要性命,我的身世如何,阿娘最清楚了,阿娘安心养老就是,何必费银子养那些人,养了也是无用,还不如歇一歇,省的到最后什么都留不下。” 季惠妃抚了抚鬓角:“你这是拿自己的性命要挟我?” 魏潋摇头:“儿子自问没有那么重的分量,可阿娘也得想想你和季家。” 季惠妃道:“你以为你能脱身吗?你既然成了皇子,就一辈子都是,由不得你任性。” “任不任性与阿娘无关。”魏潋看着显了老态的季惠妃,叹道:“阿娘觉得自己能制得住我吗?” 季惠妃一滞,继而怒道:“好得很,你也不看看是谁养大你的!” “自然是你,可是阿娘,你为什么养我你应当清楚,我的生母怎么死的你也应当清楚。”魏潋说着,理了理衣袖,动作轻慢,却透着浓浓的压抑:“我到底是拿你当了十来年阿娘的,不会不管你,也会护着季家,但仅限于阿娘清醒的时候,我因为你为难痛苦太久了,往后我不会让自己再如此。” 他说罢,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季惠妃:“几个宫人阿娘或许不心疼,但季家呢?我有这个能耐,阿娘信不信。” “我自然信。”季惠妃抬头看着魏潋:“但是别总将自己撇那么清楚,季家不好了,你也不会有命在。” “这就不劳阿娘操心了,毕竟我一个人怎么都好说,季家却是一大家子。” 魏潋说罢,忽的一笑:“如今陛下和皇后不复以往,阿娘若是执迷不悟,或许可以杀了我,想法子再生个孩子,那样便安稳了。” 季惠妃气急,抬手指着魏潋:“混账!” 魏潋微微一笑,转身便走。 临到了门口,却听季惠妃道:“你是我看大的,什么性子我再清楚不过,你本就不是什么高洁性子,幼时便野心勃勃,为什么突然如此抗拒皇位?” 她说着,语声平静了下来,带着股常年养尊处优的雍容:“别拿血脉糊弄我。” 魏潋脚步微顿,继而抬手便要推门,季惠妃起身急急往前走了几步:“你站住!” 她说着,按住魏潋的肩膀,声音低低的,带着股诱惑的意思:“若是因为谢皎月,那大可不必,你看她如今也不如意,等你当了皇帝,好好待她,她定是喜欢你的,到时江山美人都是你的,随你怎么快活。” 魏潋忍无可忍,扬手挥开季惠妃的手,冷声道:“阿娘的所作所为,是要亡了太后的血脉,乱了太后殚精竭虑的大夏,你如此对得起太后吗?” 季惠妃闻言,面色倏地白了。 魏潋的视线从她面上移开:“阿娘疯魔了,安心养病吧。” 魏潋从殿中出去后,倦怠非常,他侧首淡声吩咐泉石:“看好她,一言一行都不能放松。” 泉石跟着魏潋久了,自然清楚他和季惠妃不睦已久,闻言只轻声应了。 魏潋抬头,看着重重殿宇上连云彩都没有几丝的天幕,心中闷了一口浊气:“阿熙怕是要食言了。” 泉石不明所以:“什么?” 他说罢,反应过来,心中猜应当是魏熙和魏潋约好了,他道:“眼下公主定离不开皇后殿下的,又不在这一时,过几日再约便是。” 魏潋抬步往前走,季惠妃方才的话在耳边挥之不去,纵使她猜错了人,也依旧令他觉得憋闷,这身份,真是要不得。 可她还小,也唯有这个身份能伴着她了。 再等等吧。 ———— 盛夏时节,便是到了日暮之时,也不觉凉快,太阳在白日里早已将天幕下的一切都晒透了,眼下热气从青砖下蒸腾而出,隔着鞋履都觉的烫,就跟走在蒸笼里似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纵是如此,擒芳的脚步也一丝不慢,她急匆匆往甘露殿去,却听殿中有幽幽琴瑟交相呼应,遥遥传来。 她跟在谢皎月身边久了,也懂些乐理,听出是弹的《凉风操》。 不论是弹琴的还是鼓瑟的,技艺都很是不俗,只一小段,便让人入沐凉风,心生寂寥。 擒芳靠在廊柱上,等一曲弹完,才迈进殿中。 殿里摆了冰鉴,很是凉快,两个素衣散发的女子相对而坐,隐可见衣摆下白嫩的脚丫,姿态脱俗不羁,身处华堂,却有股林下之风。 很是赏心悦目的景致,可当擒芳看到她们面前分别摆着的琴瑟时,却忍不住心生郁闷。 琴瑟和鸣,是说伉俪情深,可眼下,和谢皎月合奏的,却是女儿。 擒芳抿唇,不知道该不该将听来的消息告诉谢皎月。 另一头魏熙倒是看见她了,侧过脸,露出一张明艳精致的面庞来,她伸出一只胳膊支在琴桌上,托着腮,拿一双微微上挑眼睛看着她,一双眸子黝黑,华光流转间带着漫不经心的矜傲,衬着她被手挤的有些走形的脸,有股猫儿般的□□,偏她的眼睛又太过清澈,清澈至极,便显出如冰一般通透的冷。 “什么事?”话方问出,魏熙托着腮的手便被谢皎月打开,她头一晃,险些扑到琴弦上,所幸魏熙反应快,直起了身子,免了一劫。 她嘟着唇看向谢皎月:“阿娘,你做什么?” 谢皎月瞋她一眼,和魏熙相似的脸带着她所没有的风韵,娇媚至极,又带着淡淡的愁,让人看了,便移不开视线:“又托腮,当心小小年纪便挤出皱纹来。” 魏熙点头,抚了抚眼下的皮肤,继而又将脸凑到谢皎月面前:“没有了吧。” 谢皎月往她耳朵上轻拧了一下:“没了。” 说罢,她看向擒芳:“怎么了,一脸愁色的。” 擒芳有些纠结,小心翼翼道:“江婕妤有孕了。” 魏熙心中一紧,看向谢皎月,只见谢皎月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抬手抚瑟,魏熙听着零散几声不成调的乐声从她指下传来,缓缓垂了眼睫。 过了片刻,乐声慢慢连贯起来,谢皎月的声音在瑟声里显得不甚清晰:“四年,也不短了。” 魏熙抬眼看向谢皎月:“阿娘。” “何事?” 谢皎月说罢,便见含瑛拿着册子进来了:“娘子,天竺供上来了些稀罕玩意和香料,陛下仍如往常一般都给娘子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长大了长大了~~~~ 突然发现营养液又多了,谢谢小天使~笔芯,么么哒~ 怀疑自己的平台和其他作者不一样,不说地雷列表,如果小天使不说的话,我连营养液是谁给的都不清楚……捂脸第30章 端午宴 “娘子, 天竺供上来了些稀罕玩意和香料, 陛下仍如往常一般都给娘子送来了。” 皇帝这几年虽说从未踏足过昭庆殿,但还如以往一般待谢皎月,什么好的有趣的, 都是先紧着昭庆殿, 对于这几年常伴驾的藕妆,倒是未见什么优待。 不过这些待谢皎月却未曾放在眼里过, 皆是让魏熙处置。 眼下倒是多说了一句:“江婕妤有孕, 怎么不给她送去。” 魏熙道:“有孕了也不见得就得了阿耶看重呀,就像阿娘,这几年您虽冷着阿耶, 但阿耶从来都是想着阿娘的。” 谢皎月神色淡淡:“将你喜欢的挑出来,其余的给江婕妤送去。” 魏熙笑盈盈道:“我都喜欢。” 谢皎月起身:“那便随意赏她点什么吧。” 魏熙点头,上前帮谢皎月脱了外衫:“我给阿娘打扇子。” 谢皎月侧身躺在榻上:“不必, 你在跟前我睡不着,你去歇着吧。” 魏熙哦了一声, 便从含瑛手中拿过册子走了, 出了寝殿, 魏熙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谢皎月瞌着眼眸,神色恬淡。 她心中一叹, 将册子丢给夷则,回身往自个寝殿去。 到了殿中,她坐在席上, 将原本睡得舒坦的琼芳抱起,抚了抚它的毛,琼芳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见了魏熙,喵了一声,便拧了拧身子又睡了。 魏熙抱着琼芳,对夷则吩咐道:“去挑几件不出错的玩意给她送去,别失了昭庆殿的颜面。” 夷则应是,又听魏熙道:“让苏井泉小心些,别和她扯上关系,他是咱们的人,若是有什么事,难免让人烦心。” 夷则应是,魏熙又道:“先让人吩咐了苏井泉便是,那礼不急,跑一遭别中了暑气。” 夷则点头:“那奴婢就去差人给苏太医说一声。” 蕤宾给魏熙端了一盏清理好的冰镇葡萄过来,低声问道:“您就由着那舞姬给您再添个兄弟?” 魏熙放下琼芳,拿勺子舀了一颗葡萄放进口中,微凉酸甜的滋味让她心中的烦闷淡了些,她道:“也不一定是兄弟。” 蕤宾蹙眉:“可若是,咱们殿下该怎么办,这几年眼看着殿下和陛下越发生疏了。” 魏熙嗤笑:“一个舞姬而已,她自个就是个给阿耶解闷的,她的孩子怎么能比得过桃奴,何必妄添杀孽。” 魏熙说着,理了理胸前发丝:“我看要担心的是她,她除了以色事人还有什么,眼下有孕,怕是还未等生产,便被阿耶抛在脑后了。” 蕤宾拿了扇子给魏熙轻轻扇着:“要说陛下对她也奇怪,不冷不热的,连位分都没升过,却一直让她伴着,如今竟还让她有了孩子。” “谁知道呢,不过阿耶不是委屈自己的人,能让她伴着,多半也是她入了阿耶的眼。”魏熙说罢,又舀了一颗葡萄缓缓咽了:“但阿耶八成顾虑着阿娘,对她便显得格外小气,如此一来,她也显得分外可怜了。” 蕤宾嘟囔道:“一个舞姬,有这般造化还叫可怜,分明就是烧高香了。” 魏熙放下勺子,勺柄碰在玉碗上,发出一声脆响:“不过为母则强,难保她不想些有的没的,她以后有什么造化还未可知,看好她便是。” 魏熙说罢,将玉碗放下,一手撑在桌上:“六哥端午前能回来吗?” 蕤宾想了想,道:“应当能吧,不是前天还来信说要回程了吗。” “那么热,就算不染暑气,都得黑上好些。”魏熙蹙眉:“阿耶也真是的,想钻营扬名的不给机会,偏将六哥这个不理俗事的给差过去。” 蕤宾笑道:“陛下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除了咱们殿下,谁不防着,若不是宁王殿下这么一副淡泊性子,这次陛下还不会差他去。” “江陵又是旱又是蝗的,得有好些年没闹这么厉害过了吧。”魏熙说着,低低一叹,却话音一转又抱怨了起来:“阿耶倒是好,平日里不闻不问,到了该做面子的时候倒是想起六哥了。” 她说着,似想起什么,直起身子:“听说楚地多美人,也不知六哥会不会给我带个六嫂来。” 蕤宾掩唇一笑:“瞧公主霸道的,连兄长的身边人都要管。” 蕤宾说罢,见魏熙瞪过来,忙又道:“穷乡僻壤的哪有什么美人,要奴婢说,哪里的美人都比不得长安的美人,可宁王殿下也不见心仪那个美人呀。” 蕤宾看着将视线从她面上移开的魏熙,又打趣道:“要我说,长安城这些美人没一个比得上公主的,宁王殿下天天看着公主,眼光都养刁了,能让他心仪的,怕是只有天仙了。” 魏熙拿手卷着胸前一缕青丝:“这么说我倒是害了六哥。” 她说罢,瞥了蕤宾一眼:“看来我得想法子给六哥找个天仙了。” 蕤宾扇扇子的手一停:“哪有妹子给兄长找妻室的。” 魏熙眉梢一挑:“这不就有了。” “您上哪找一个比您还好看的,当心将就了,宁王殿下恼了您。” 魏熙瞋她一眼:“我看你就不错。” 蕤宾面上一苦:“公主就别开玩笑了,奴婢可没有那个福气。” 魏熙将扇子从蕤宾手上夺过来:“没福气还饶舌,赶紧去抄几篇经消消业障。” 魏熙的话说的随意,蕤宾却不敢拿它当玩笑,当下苦着脸出去了。 魏熙看着蕤宾的背影,有些烦闷的扇了扇风,只有她自己知道,方才那一瞬间她是真想让蕤宾给魏潋当妻子。 如今长大了,便越发清楚魏潋不可能不娶妻,可魏熙确确实实忍受不了魏潋去对其他女子好,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他娶一个听话的。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在心头一闪而过,魏潋那么好,他的妻子必须也得是个好女子,她这个做妹子的,再任性也得有个限度。 ———— 一转眼到了端午,宫中设宴,眼下皇帝正在和臣属议政,没有过来,百福殿里多是些命妇,三两成群,人数却也不少。 若说殿中最受追捧的,无疑是怀着皇嗣的江婕妤,要知道,从十殿下出世之后,宫中已经有七年没添过孩子了,老年得子,无论是男是女,皇帝都定是欢喜的。 藕妆身边皆是一群身份不俗的命妇,她众星捧月坐在其中,是以往想也不敢想的,她虽勉力表现的如其他妃嫔一般雍容淡定些,却也难免自得。 她正和宜王妃说着话,隐隐听有人小声议论:“要我说,这江婕妤的福气还在后头呢,陛下后宫里人虽不少 ,但妃位可足足空了三个呢,皇后和季惠妃又是不理事的,等江婕妤生了孩子,一个妃位可是跑不了的。” 藕妆听了,心中的自得之意淡了下来,面上的笑也险些维持不住。 所有人都觉得她前途无量,可唯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地位,皇帝心里只有皇后,她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玩意,封妃之说,她原先也是盼着的,可皇帝的态度她看的明白,有了孩子,他虽高兴,却更担心皇后伤怀,又怎么会给她和孩子好前途。 出神间,却听殿中喧闹起来,她抬头看去,只见一身形纤细,明艳矜雅的小娘子笑吟吟的和众人寒暄。 “呀,公主这条裙子真好看,若是妾没看错的话,应当是单丝碧罗笼裙吧。” “可不是,这么矜贵的料子,也唯有公主能压得住。” 藕妆看向魏熙的裙子,缕金为花鸟,精致非凡,明明流光溢彩,可衬着那薄如烟雾的碧罗,竟显出脱俗之气来,华贵又飘逸,说是姑射仙人也不为过了。 她的身段比魏熙那个还没长开的小丫头好得多,若是穿上这条裙子,定是胜她百倍,可这样的好东西,皇帝从来都是直接送到昭庆殿的,即便她有孕,也不曾分到过什么。 藕妆看着向她这而来的魏熙,不禁想起自己库中收着的那一株半人高的珊瑚,那样的东西,她侍奉皇帝四年都不曾得过,可皇后却能随手送出。 皇后到底有什么好的,她的手不禁握紧,指甲抵着皮肉,带起钝钝的疼,正此时,一双嫩白的手却握住了她的手,藕妆抬头,只见魏熙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江婕妤是怎么了,不舒服?” 藕妆摇头:“不是。” 魏熙微微一笑,放开了手:“不是就好,只是江婕妤也当心着自个,若是破了皮,阿耶要心疼的。” 魏熙说罢,慢悠悠的往众命妇之首坐去,她是唯一的嫡公主,皇后不在,她便是这里最尊贵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公主长大了长大了!!!泥萌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上一章我用那么多笔墨写她好看,泥萌的关注点竟然还在她爹妈上!!!宝宝伤心了,哼~ 第31章 好红妆 魏熙说罢, 慢悠悠的往众命妇之首坐去, 她是唯一的嫡公主,皇后不在,她便是这里最尊贵的女子。 宜王妃看着魏熙, 满眼慈爱, 她端了一盏酪樱桃给魏熙,笑道:“我看七娘长高了些, 越发有大人模样了。” 一旁代王府的魏琬笑道:“听说阿兄他们那些浪荡子在排什么美人榜, 若是他们敢将公主也添进去,怕是没旁人什么事了。” 宜王妃笑道:“就你促狭,也不看看那榜上都是些什么人。” 是什么人魏熙自然清楚, 她对魏琬笑道:“你一说我倒是好奇了,改日榜排完了,你告诉我一声, 也好让我一饱眼福。” 魏琬抚了抚鬓发笑道:“一群女子,左右没咱们好看, 有什么可看的, 若是有什么美男榜倒是可以一看。” 魏熙觉得有趣, 笑道:“不如我们排一个?” 宜王妃对一旁的宋氏道:“这些小丫头,真是越来越敢想了。” 宋氏微微一笑:“小孩子家,正是爱闹的时候。” “什么爱闹。”魏熙转身, 依偎到宋氏怀里:“舅母还不快巴结巴结我,要不然我给表兄排到最底下,看他还怎么敢顶着玉郎的名号四处招摇。” 宋氏低低一笑:“那你快些排吧, 也好让宜安安分些。” 魏熙却摇头:“我可不敢,他不得撕了我。” 正说着,便见宫人含笑进来,道:“陛下议完了事,正领着各位贵人在外头射粉团呢,已经搭好了帐子,各位娘子可要去看?” 魏熙点头,起身,又回头扶了一把宜王妃和宋氏,便和魏琬携手出去了。 边走,魏熙边问道:“你快告诉我,那美人榜第一是何人?” 魏琬很是夸张的捂住嘴,促狭道:“怎么,公主不好檀郎好红妆了?” 魏熙替魏琬理了理鬓发,玩笑道:“我若是好红妆,也是选你呀,那什么美人榜上的人加起来也比不得你。” 魏熙说罢,便听一侧传来一声低咳,她身子一僵,继而回身,只见树荫底下,魏潋长身玉立,他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圆领袍,收拾的很利索,但周身的脱俗温润之气却不容忽视,让人看着便觉得宁静清凉。 魏熙惊喜,当下丢开魏琬,向魏潋快步走去,她扯住魏潋的衣袖,看着他俊美不凡的白皙面容:“六哥竟然没晒黑,可喜可贺。” 魏潋眉梢一挑:“你不是该问我累不累,一路安不安稳吗?” 魏熙绕着魏潋走了一圈:“我有眼看,六哥可比走前壮实了。” 魏潋眸色一动,瞥了魏熙一眼:“壮实?” 魏熙忙补救:“六哥一路安稳吗,可看到什么美人了吗?” 魏潋似笑非笑:“还算安稳,路上却没见什么美人,不过一回宫,便见了一个美人调戏同宗姊妹。” 魏熙闻言倒也不惧:“六哥这幅表情做什么,又不是调戏六哥。” 魏熙说罢,指着魏琬的背影:“人家都让你吓走了。” 魏潋握住魏熙伸出来的手,拉着她往廊下去:“你倒是调戏一个看看。” 魏熙抬头看着毫无玩笑之色的魏潋,面上带起狡黠笑意:“我若是好红妆,也要选六哥,不过六哥想当红妆也有些难呀。” 魏潋轻笑:“你可是立志要面首如云的人,好了红妆岂不是浪费。” “也对呀。”魏熙蹙眉,做思量状,过了片刻,她觑了魏潋一眼,很是爽快道:“不过我可以都养呀。”魏潋捏了捏魏熙的脸,话音轻轻的,带着柔和的凉意:“你敢。” 魏熙捂住脸:“不敢不敢,玩笑便玩笑,捏我脸做什么。” 魏潋点了点魏熙的额头:“让你胡言乱语。” 魏熙往后仰了仰身子,躲开魏潋的手:“我哪有胡言乱语,我还养不起他们不成?” 魏潋一伸手,捏住魏熙的耳朵:“看来我这几个月不在,没人管你,你倒是撒欢了,规矩名声都不要了。” 魏熙面有恼意:“不过说笑罢了,你扯我耳朵做什么,我看是你出去几个月,给外头的人捧出了一身臭脾气,竟对我恶语相向,拳脚相加。” 魏熙说着,一踮脚尖,也扯住了魏潋的耳朵:“我你八成是让外面柔顺貌美的女子给养高了眼界,这才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真是见色忘义。” 魏潋揽住魏熙的腰,低笑道:“你算哪门子的义。” 魏熙眼睛一瞪,松开手,从魏潋手中夺回自己的耳朵:“你出去一趟真看上什么好女子了?” 魏潋揉了揉魏熙有些发红的耳朵,莫名其妙道:“我何时说过我看上旁的女子了?” “你避重就轻,分明就是这个意思。”魏熙没有再扯下魏潋的手,抿了抿唇:“是官家娘子还是风月女子?” 魏潋看着魏熙恹恹的小表情,神色一动,放开魏熙的耳朵,转身坐在廊下:“官家娘子如何,风月女子又如何?” 魏熙靠在廊柱上:“六哥总是要娶妻的,眼下有看上的,我总不能拦着,官家女子还好说,若是旁的,少不得我帮衬着。” 魏潋眸色微凉,随即笑道:“这可不像是你说的话,你以往不还总念叨着不让我娶亲吗?” 魏熙眼圈一红:“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能将你糊弄我的话一直当真。” 魏熙说罢,往魏潋腿上踹了一脚:“你们这些男子,说的话一箩筐,可什么金口玉言,君子重诺的,都是喂狗的。” 魏潋忍不住笑出了声:“喂狗,什么狗?” 魏熙见状,又踢了他一脚:“你还笑,当心我变着法磋磨你的人。” “这可不行。” “你!” 魏潋截住魏熙的话头,道:“我不是说了吗,此次出去没见什么美人,更何况带回来什么了,难道让你去磋磨我给你寻回来的《摩纳仙人图》?先不说你忍不忍心,单让人看了,若是传出什么昌乐公主有疯症的谣传就不好了。” 魏熙怒意稍降,随即气道:“既然没带美人回来,你又何必唬我?” 魏潋很是无辜:“我何时唬你了,是你自个瞎猜的。” 魏熙气呼呼的在魏潋身畔坐下:“害我白操心一趟。” 魏潋打开折扇,给魏熙扇了扇风:“真是苦了阿熙了。” 魏熙侧首看着笑意清浅的魏潋,问道:“你真没什么喜欢的女子?” “有阿熙在这比较着,我哪里还能看得上旁人。”魏潋说着,轻轻将魏熙颊边细碎的发丝理到耳后:“我答应过你不会娶旁人,便不会食言。” 魏熙别开脸:“我不是小孩子了,六哥不必再说这些话糊弄我,不说咱们的身份,便是外头的百姓也没有一辈子不娶不嫁的。” 魏熙垂眸扣着衣袖上的纹绣:“我还好些,阿耶说了,能让我寻一个喜欢的驸马,六哥就不一样了,有阿耶在上面压着,能有什么好亲事,若是有了喜欢的也好,我帮六哥娶过来,也省的后宅不宁。” 魏潋摇着扇子的手停住,魏熙通透又豁达的话让他难以维持惯常的温润之色,他紧紧握住扇柄,心中无否认,他不能忍受魏熙嫁给旁人。 他垂了眼睫,小丫头大了,不能再拖了。 魏潋正出神,却听魏熙问道:“六哥方才说给我寻到了张僧繇的画?” 魏潋点头,若无其事道:“那里离蜀地近,还给你带了些料子回来。” 魏熙闻言,又来了精神:“当心阿耶知道了骂你,他是派你去赈灾的,你倒好,收刮了一堆民脂民膏回来。” 魏潋拿扇子往魏熙发髻上轻敲了一下:“又胡说,我难道穷到要去和一群衣食不继的灾民争抢了?” 魏熙将扇子从魏潋手中夺过来:“灾荒很严重?” 魏潋点头:“十多年没闹那么厉害过了,不只灾荒,为难之时,百姓也都不服帖了,很是难收拾,要不然我上个月便回来了。” “又是赈灾,又是安抚民心的,六哥累坏了吧。”魏熙说着,似想起什么,面色有些难看:“六哥不会也学太宗生吞过蝗虫吧。” 魏潋无奈:“想什么呢,我一个当臣子的,是不要命了才会那么做。” 魏熙一想也是,她抚着胸口送了一口气:“那就好,要不然我得给六哥灌上几缸水才算完。” 她说着,嘟囔道:“想想就让人作呕,也亏得太宗吃得下去,都知道是假的,有什么意思。” 时候不早了,魏潋起身,和魏熙一同往前边去:“百姓觉得是真的便是,阿耶若是如此,江陵百姓或许也不会闹那么厉害。” 魏熙眉头蹙起:“他们怎么闹了?” “也没什么事,无非是意志不坚,被几个心大的煽动了,没成什么气候。” 作者有话要说:  嗯,六哥回来了~腻歪一章,下一章进入剧情~ 张僧繇是南北朝时梁朝的大臣,著名画家,和顾恺之齐名,以善画佛著称,文中提到的《摩纳仙人图》就是他的。 关于太宗吞蝗虫的典故,是说的唐太宗,本文算是架空唐朝的背景吧,会有唐朝初期及以前的历史人物。 复制黏贴一下吧:贞观二年,京师旱,蝗虫大起。太宗入苑视禾,见蝗虫,掇数枚而咒曰:“人以谷为命,而汝食之,是害于百姓。百姓有过,在予一人。尔其有灵,但当蚀我心,无害百姓。”将吞之,左右遽谏曰:“恐成疾,不可!”太宗曰:“所冀移灾朕躬,何疾之避!”遂吞之。自是蝗不复为灾 当时看到这个的时候,正处在中二期emmmmm所以对太宗大大一直提不起好感来,不过太宗大大真的是会搞营销的真汉子~(褒义)记本本学习~ 第32章 求彩头 “也没什么事, 无非是意志不坚, 被几个心大的煽动了,没成什么气候。” “煽动民心,这是要谋反?还真是敢想。”魏熙说着, 唰的一声挥开了扇子, 呼哧呼哧的扇着风:“依我看这种人就得当众刮了,以儆效尤。” “昌乐公主好大的口气, 大过节的就要剐人。” 魏熙脚步一停, 闻声看去,只见一个姿容俊美的少年长腿一蹬,迈进了回廊中。 魏熙看着来人问道:“表兄怎么过来了?” 谢宜安道:“陛下见你不还不过去, 让我过来迎你。” “还用你跑一趟,有六哥陪着,我还能丢了不成。” 谢宜安先对魏潋拱手一礼, 继而放下手对魏熙道:“这你就得去问陛下了。” 谢宜安说罢,却见魏熙将视线凝在他头顶, 扯着魏潋的袖子笑的恶劣:“六哥你看。” 魏潋随着魏熙看向谢宜安的发髻, 唇角微翘, 一如寻常,温和也淡漠,并未如魏熙一般笑的欢快。 魏熙踮起脚尖将谢宜安发髻上那片迎风招展的树叶取下来, 放在手中把玩:“表兄这是狸奴当厌了,想该做獬豸了?” 她说着,将树叶对谢宜安举了举:“有志气。” 谢宜安眉头蹙起, 一双长眉压着桃花眸,虽颇有气势,但更显出几分令人惊艳的瑰丽:“獬豸不敢当,但我看你这呱噪劲怕是凤黯才当得吧。” 魏熙一窒,随即不恼反笑,她慢悠悠的挥着扇子:“至孝之鸟,有何当不得。” 她说着,举起叶子看了看:“倒是你,方才蹿哪里去了,该不会是被什么貌美娘子给堵了吧。” 魏熙说罢,便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她指尖捏过了树叶,她侧头看向魏潋,只见魏潋随手将树叶丢到了廊外,继而拍了拍她的头:“人多眼杂的,别胡言了,一会就开宴了。” 魏熙闻言,嘟了嘟嘴,哦了一声,将扇子丢给魏潋,抬步往前走。 谢宜安倒是多看了魏潋一眼,魏熙是个什么脾性,他再清楚不过,张扬跋扈又古怪,能这么听魏潋一个异母兄长的话,实在让人讶然。 谢宜安正想着,却见魏潋对他微微一笑,温和又疏离。 他回了一笑,继而回头,云山雾罩的,也不知那傻丫头怎么受得住。 ———— 魏熙三人过了百福门,便见前头一派热闹,只不过树荫下射粉团的都是谢宜安这一辈的了,皇帝等人早就去帐子底下歇着了。 帐中皇帝正在和中书令李承徽说话,一转眼见了他们,挥手召唤。 魏熙见状对皇帝一笑,一路捱着阴凉到了皇帝帐下。 皇帝吩咐人给魏熙三人添了冰镇饮子,对魏熙道:“怎么这个时候才过来。” 魏熙将盛着饮子的杯盏捧在手中,笑道:“和表兄六哥说笑了几句,便耽搁了。” 皇帝的视线在魏潋身上顿了顿,继而看向谢宜安:“自己贪玩还推给旁人,就是我让宜安去寻你的,他来回用了多久我还不清楚。” 魏熙歪了歪头,问道:“用了多久?” 皇帝自然不会去记这个,他一顿,继而笑骂:“浑丫头,去玩你的吧,你的弓都送来了。” 魏熙往外看了一眼,蹙眉道:“那么大的太阳,晒的人都没劲了。” 魏熙说罢,摇了摇皇帝的袖子:“阿耶不添些彩头,我们可拉不动弓。” 皇帝摇头一笑,指着魏熙对雍王道:“看这丫头,变着法讨赏。” “我哪里讨赏了,我是在给大家讨彩头。” 皇帝无奈:“瞧你这些弯弯绕绕的,怎么看都不像你阿娘养大的,你阿娘可……” 皇帝说着,神色微暗,再也说不下去,当初谢皎月喜欢什么都直接说,可如今,就是他捧到她面前,她都不见得看一眼。 皇帝突然停了下来,众臣不知缘由,也不敢多言,帐中气氛一时凝滞了下来,正此时,却听雍王笑道:“外面确实是热了些,孩子们都没精神了,看着也没意思,陛下赐个彩头,也能给他们提提精神。” “那便依阿兄的话吧。”皇帝回过神来,看着外面精气十足的少年们,心念一动,想了想,对陈士益道:“将朕年轻时用的那把破云弓送来吧。” 众臣见皇帝出手大方,纷纷含笑起哄。 “陛下可真是大手笔呀,那把破云弓听说可是随着陛下平定了突厥之乱的。” 李承徽也笑道:“那可是把强弓,当年也唯有陛下能使它,如今这些孩子若有谁能拉得动那把弓,定是个英勇的栋梁之才。” 皇帝含笑听着,抬手指了指谢宜安:“宜安可得加把劲呀,别堕了你阿翁的声名。” 魏熙闻言插话道:“阿耶这也太不公平了,我可拉不动那把弓,若是如此,赢了也没意思,白白让名弓蒙尘。” 皇帝看向魏熙,神色慈爱:“外面那些孩子都是小辈里的佼佼者,实力不弱,你和他们比得晒多久,不如等他们决出胜负,你再和魁首比,你赢了,弓和拉弓人都归你。” 早在魏熙讨要彩头时,外面的少年郎的心思便不在粉团上了,眼下听了皇帝的话,更是没心思射箭,都是知情识趣的人,自然听出了皇帝的言中之意。 分明就是要替昌乐公主择婿。 大夏再也没有一个能尊贵的过昌乐公主的女子了,娶了她是福是祸还未可知,但皇帝赐弓便不一样了,皇帝此举无疑保证了尚主之人定会有一个好前程。 少年人正是斗志昂扬的时候,没有人不想着封侯拜相,更何况魏熙姿容出众,少有可比拟者,便是性子娇蛮些,私底下爱慕她的人也不少,前程与美人皆收,听起来很是让人振奋。可这些少年皆身份不凡,见识足,想的也多些,如今十殿下还小,以后如何还未可知,若是娶了魏熙,身后连着一大家子可都要钉死在魏泽身上了,更何况,看皇帝的意思,明摆着是中意谢宜安的。 可皇帝话都说出来了,便由不得他们拒绝,便是陪衬,都得卖力去夺,要不然让皇帝以为他们嫌弃他的掌珠就不好了。 魏潋看着那些思绪纷杂的少年,惯常勾着的唇角罕见的压了下去,带了些凉意,他将视线移到谢宜安身上,眼睫垂下,缓缓理了理衣袖,掩住了眼中的阴沉之色。 “这可不行,阿耶疼我,可我毕竟是个未嫁的小娘子,若是带个外男在身边,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们魏家不懂规矩。”魏熙的声音响起,带着不谙世事般的清甜,可魏潋却知道魏熙是在装糊涂。 魏潋抬眼看向魏熙,却见魏熙一转身往他身畔坐下,顿时,他身畔盈满了魏熙身上的暖暖甜香,只听魏熙道:“我可不想被人私下指指点点,不如这样,我若是胜了,阿耶赏我个别的,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嘛。” 皇帝听着魏熙四两拨千斤的话语,心中低叹:“我库里那把青霜剑正适合女孩子用,若是你赢了,就是你的了。” 众臣闻言,再也无法维持面上的波澜不惊,那青霜极得皇帝喜欢,他甚至还别出心裁的在上面刻了他的私印,如此,也算是帝王之剑了,拿出去不说先斩后奏,也能震慑众人了,可皇帝竟给一个女子戏耍用,可见真是对昌乐公主宠的没边了。 魏熙也没想到皇帝会如此,微微一顿,继而笑道:“若是我输了呢?” 皇帝含笑道:“既然是彩头,自然是谁赢了归谁。” 魏熙面色一苦,回身握住魏潋的衣袖:“六哥你去吧,夺个魁首下来。” “然后让他将剑给你?”魏潋还未答应,便听皇帝道:“这可不行。” 他说着,对儿子们道:“你们都不许去。” 皇帝起身,看向外面的少年:“朕要看看我大夏儿郎的本事如何,你们都拿出真本事来,千万别让朕失望呀。” 皇帝此言一出,少年们纷纷跪地:“我等定全力以赴,不堕大夏威名。” 皇帝点头,朗声笑道:“好,都是好孩子。” 他说罢,吩咐众人起身,对左右吩咐道:“换靶子吧,比试为先,就莫要再用粉团了,免得糟践了,江陵天灾,宫中也必当惜福,不然我等如何对得起江陵百姓。” 皇帝说完后,又是一阵歌功颂德,他抬手止住,拍了拍谢宜安的肩:“去吧。” 谢宜安对皇帝拱手行了礼,便转身去了场中。 魏熙看着外面拉弓射箭的少年们,和魏潋道:“六哥觉得谁会赢?” 魏潋晃了晃杯盏,看着里面褐色的饮子泛起涟漪:“阿熙想谁赢?”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突然给魏熙选驸马是有原因的~渣爹~ 獬豸又称獬廌、解豸(xièzhì),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神兽,额上通常长一只角,俗称独角兽,它能辨曲直,又有神羊之称,是勇猛、公正的象征。 凤黯和至孝之鸟都是指乌鸦,乌鸦呱呱呱,聒噪呀~ 射粉团是一种唐代都城和宫廷盛行的游戏。《开元天宝遗事》记载:“宫中每到端午节,造粉团、角黍,贮于金盘中。(角黍就是粽子,而粉团则是类似麻团的一种点心,用糯米制成,外裹芝麻,置油中炸熟)以小角造弓子,纤妙可爱(说明这种游戏的参与者多为女性或者儿童),架箭射盘中粉团,中者得食。盖粉团滑腻而难射也。都中盛行此戏。” 第33章 情谊真 “阿熙想谁赢?” 魏熙托腮, 看着正拉弓瞄准的谢宜安, 他生的白,被日光一照,更好似被镀了一层华光, 果真不负玉郎之名。 谢宜安此刻抿着唇, 下颌绷成一道流畅又有力度的弧线,是不同于平时散漫洒脱的坚毅。 魏熙道:“自然是表兄。” 魏潋放下饮子, 侧眸看向魏熙:“放眼长安确实找不到比他更出彩的少年郎了, 也难怪阿熙中意。” 魏熙鼻尖皱了皱,瞄了皇帝一眼,对魏潋抱怨道:“我和他也算是自小一同长大, 对我来说,他就像是兄长一般,也不知道阿耶发什么疯。” 她说着, 托腮:“他整天气我,嫁他还不如嫁六哥呢。” 魏潋抿了一口饮子:“嫁我?” 魏熙自觉大庭广众之下托腮不雅, 挺直了脊背, 理了理鬓发:“六哥温和博学, 我若是嫁,也得挑个六哥这样的夫君,要不然整天吵个没完了。” 魏熙说着, 悠悠一叹:“可惜我长这么大也就遇到一个六哥。” 魏潋抿了抿唇,唇角的笑意却压不下去,眼角眉梢似化了溶溶春水:“那便嫁六哥吧。” 魏熙白了魏潋一眼:“难道我名声差到只有自家兄长能收容了。” 她说着, 想起魏琬给她看的那些腻腻歪歪的画本子,若是将魏潋和她换做里面的才子佳人……魏熙看着魏潋那张温润出尘的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若是如此,我还是出家修行吧。” 魏潋笑意微收,将杯盏放在桌上:“若我不是你兄长呢。” “哪有什么若是,你就是我兄长呀。”魏熙说着,摇了摇头:“六哥别逗我了,太古怪了,不能想,一想浑身不舒坦。” 魏潋唇角一勾,眼中有些幽色,心中明白魏熙不会对兄长生出什么男女之情,却仍忍不住去和谢宜安比,连他自己都觉得幼稚可笑,他问道:“那你为何想让谢小郎君赢?” “因为和他要剑省事呀,谁知道旁人会不会想些有的没的。” “也不知道阿耶在想什么。”魏熙说罢,叹了一口气,却不防听了一耳朵皇帝他们的谈话。 她敲了敲魏潋的胳膊:“他们在说江陵之事呢。” 魏熙说罢,便见信王看向魏潋,笑道:“要说此次六郎功绩不凡,去赈了一趟灾,连水都给引过去了,怕是以后别处旱江陵都旱不着了。” 信王说着,对皇帝笑道:“以前只以为这小子精通书画,没想到魄力手段一样都不缺,陛下也是后继有人了。” 信王独自乐呵着,分毫不管旁人的神色。 魏熙暗骂信王挑事精,面上却笑道:“自然是后继有人,要不然我们这些小辈岂不是没脸在这坐着了。” 信王面上一僵,扭头去看皇帝,只见皇帝蹙眉看着魏熙:“瞧你这没大没小的做派,朕自然是不缺后人孝敬的,不过六郎此番作为倒是出乎朕的预料,魄力手段都不差,确实该当重赏。” 魏潋看向皇帝,神色谦和恭敬:“阿耶谬赞了,说来惭愧,儿子此次去江陵,虽有心替百姓做些什么,但无奈会的皆是些风雅闲趣,此番赈灾能由此成效,全赖阿耶仁德,和李相公刘侍郎一内一外调度有方。” 他说着,顿了顿又道:“至于那引水之策,更是一白身村夫想出来的,若是赏,也该是赏他们。” 皇帝听了魏潋的话,神色淡淡,喜怒难辨,李承徽将手中吃了一半的糕饼搁下,笑道:“我不过是按规矩行事罢了,可唐兄为着江陵之事却是殚精竭虑,今早一见他,嗬,头发快都白尽了,这去一趟,足足老了十岁。” 唐宪忙摆手笑道:“这可不敢当,为大夏办事本就是我们这些臣子的本分,要说起来,那进献引水之策的荆佑倒是让人敬佩,多次献策都没人理,最后落得一身伤在城外守了三天,才见了殿下,献了策。” 皇帝神色动容:“这人倒是让朕想起了卞和,同出楚地皆是坚韧之人,这荆佑心怀大夏,其心性至纯,堪称美璧。” 皇帝说罢,看向李承徽:“此等人才理应为朝廷所用,你差人前去征辟,务必厚待。” 说话间,只听外头一阵叫好声,众人看去,只见谢宜安放下弓箭,回身对皇帝行礼,在他身后百步之外,双箭正中靶心。 皇帝朗声叫好,侧首对魏熙道:“朕看你这回怎么赢。” “等我赢了阿耶就知道了。” 魏熙说着,起身,从蕤宾手中拿过她那把漆绘莲纹,饰以珠翠的弓,像模像样的拉了一下弦。 皇帝道:“当心话说的太满,输了就丢人了。” 魏熙回头看了一眼谢宜安的箭靶,犹豫片刻道:“我人小,力气也小,输了也不丢人,有谁忍心笑话我。” 魏熙说罢,不理会笑开的众人,走到谢宜安身边:“累不累?” 谢宜安甩了甩胳膊:“你说呢。” 魏熙微微一笑:“累些好。” 说罢拉弓,一箭射出正中红心,她回头,对谢宜安扬了扬下颌,很是张扬,谢宜安轻笑一声,随手一拉弓,便见一箭紧贴着魏熙的箭钉在靶子上,比魏熙的更深三分。 他回头,也学着魏熙的样子扬了扬下颌,很是气人。 帐中,皇帝含笑看着魏熙二人,见了二人互别苗头,摇了摇头,移开视线,当他的视线放在魏潋身上时,方才的和蔼之色便淡了下来:“江陵贼众可都清理干净了?” 魏潋答道:“儿子不敢越了本分,王氏贼首死后,其余人便移交给了当地太守,只等阿耶的令传过去再行处置。” 皇帝点头,却道:“江陵太守治理不力,就给他换个轻快地方当县丞吧。” 皇帝吩咐完,眸色深深:“你是朕的儿子,有能耐是好事,不必处处藏着掖着,朝中不嫌栋梁多。” 魏潋摇头一笑:“儿子是个弹琴作画的材料,不添乱就是万幸,哪里有藏着掖着的能耐。” 魏潋说罢,指了指外头:“朝中真材实料的栋梁自然少不了,只外面那些郎君便皆是出色的。” 皇帝未曾言语,他看着魏潋的侧脸,唇角微抿,他自问阅人无数,可他这个儿子为人处世一直是一副不虚不实的态度,虽温和淡泊,话语谦卑,却少了敬畏,实在让他无法放下心来。 皇帝的目光顺着魏潋的视线移到魏熙身上,不过他对魏熙却是很有几分兄妹情谊,只是这情谊又有几分真呢。 他心中一叹,是真的最好,他老了,只想看膝下子孙成群,和睦友爱。 那厢魏熙连发几箭谢宜安都苦苦相逼,她眯了眯眼睛,被树上的蝉鸣吵的心烦,正想将弓撂下,也好体面些,却见谢宜安一箭射出,偏到了天边上。 她一顿,没想到谢宜安放水放的如此明目张胆,气性顿时就上来了:“这箭不……” 话还未说完,便见几个少年围到树底下,纷纷赞叹:“好箭术,那么远的距离都能将蝉射中。” 魏闻言熙踮起脚尖眯眼往前边树干上看去,只见箭头底下,正钉着一只蝉。 她回头看向谢宜安,只见谢宜安将弓递给身后内侍,摊了摊手:“没劲了,不小心射偏了,技不如人,看来是和那把剑无缘了。” 魏熙白了他一眼:“你这做的也太明显了,当我是傻子?” “你不累?”谢宜安说着,看向魏熙的手:“拉弓久了骨节可是会变粗的,到时候一伸手,人家还以为是个武夫呢。” “你才是武夫呢。”魏熙瞥了他一眼,将弓丢在他怀里:“分明是不敢收那把剑,还找这许多借口。” 谢宜安将弓转手递给蕤宾,抬步往帐中走去:“我是不要命了才要那把剑,如此也省的你再求我一番了,你倒是不乐意起来了。” 魏熙低声道:“阿耶的话说的那么明白,你还如此明目张胆的徇私,就不怕阿耶不悦。” 谢宜安唇角一勾:“你当旁人气量都似你一般。” 进了帐中,皇帝倒也没恼,夸了谢宜安几句,便在魏熙一箩筐的好话下,亲手将青霜剑递给了魏熙:“这剑不比寻常,跟朕年数最久了,你既得了,便好生爱惜着。” 魏熙欢喜应了,接过那把清莹若霜雪的宝剑,很是爱怜的摸了摸,便给了夷则,皇帝设宴,总不能拿把剑在席上。 等散了宴,魏熙才将青霜剑拿在手里,她抽出剑胡乱挥了挥,笑道:“等以后我出去游学,定要拿着这把剑,一路斩杀恶贼,肃清法度,想想就觉得快意。” “你也敢想,真有那天,阿耶就该差人去拿你回来了。”魏潋说着,按住魏熙挥剑的手,将剑收进剑鞘:“小心些,别没斩了旁人,倒将自己给砍了。” 魏熙抱住剑,欢喜之色淡了:“只说出去游学,可你看如今阿耶都要给我选驸马了,还怎么出得去?” 魏潋拍了拍魏熙的头:“你若是想出去,六哥安排好,没人能拦你。” 魏潋平日不显山不露水,魏熙却对他一直怀着极大的信心,魏潋此言虽不合规矩,但魏熙却是信的,她扯住魏潋的衣袖,直接安排道:“等天凉快了我们就去,咱们一起,我又没碰到中意的人,才不要嫁呢。” 魏潋点了点魏熙的鼻子,并不答话,心中却有了成算,出去一趟,耗时不短,正好将这恼人的身份给弃了,再将小丫头心中那兄妹之说给抹了去,长安的一切都好说。 魏熙在这里筹谋着不嫁,第二日,皇帝在端午宴上的举动便在宫里传遍了,事关魏熙,谢皎月自然也是知道了。 没有哪个母亲眼看女儿不经她同意便要择婿还能不急的,谢皎月放下梳子,看着镜中的素衣妇人,眼里是化不开的轻愁:“我不让他来,他便逼着我去寻他。” 谢皎月对着镜中人低声道:“再没比他更让人生厌的了,明明薄情寡义,连孩子的婚事都能利用,却还非得装出一副深情重义的模样。”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大大你放心,六郎对你闺女情谊比真金还真~ 今天是个肥章了,快夸我~ 嗯,在学着埋伏笔,虽然不确定能不能用上,捂脸 第34章 糊涂事 谢皎月对着镜中低声道:“再没比他更让人生厌的了, 明明薄情寡义, 连孩子的婚事都能利用,却还非得装出一副深情重义的模样。” 含瑛给谢皎月戴上了一只垂着八宝穗子的步摇,轻声道:“娘子切勿如此说, 陛下这些年有哪天不念着您, 若非您避而不见,陛下也不会如此。” “如今都这样了, 他再做这些有又什么用。”谢皎月抬手将步摇拔下来:“他拿阿熙的婚事当儿戏, 便是不该。” 含瑛看了一眼被搁在桌上的步摇:“那您要去见陛下吗?” 谢皎月垂了眼睫:“去,怎么能不去,他那般薄幸狠心之人, 若是我不闻不问,他说不定真将阿熙打发了出去。” 她说罢,起身, 含瑛见状将她扶起,却见谢皎月又垂眸看了一眼镜子, 将衣袖抚平才往外去。 含瑛扶着谢皎月往外走, 心中颇为感叹, 明明就是在意的,却偏偏避而不见了四五年,如今竟落到拿女儿的婚事做筏子, 才能勉强见一面地步,对比当年恩爱,实在让人心酸。 好在如今总于有了台阶下了, 但愿他们能和好如初。 含瑛侧眸看着垂着眼睫,一脸冷漠的谢皎月,心中一提,看这架势,只要不吵便是好的。 ———— 甘露殿的宫人说是战战兢兢也不为过了,今日皇帝颇为反常,下了朝直接回殿中坐着,也未召见臣公,更不说听曲消遣了,只拿着一卷书在殿中枯坐,却不曾翻过一页,众人心知皇帝有烦心事,越发小心伺候着,敛声屏息的,殿中寂静的不闻一丝杂音。 正小心着,只听啪的一声,是皇帝将书撂下了。 “朕……是不是欠考量了,如此阿皎会不会气朕。” 陈士益心想,都老死不相往来了,还有什么气不气,面上却不敢显露,委婉道:“皇后殿下的脾性您应当是清楚的。” 皇帝揉着额头道:“昨日端午节,那么热闹,可朕却觉得空落落的,直到阿熙过来,那么像她,朕才知道缘由,一晃将近五年,朕不年轻了,没多少时间和她闹了。” 陈士益听着,有些叹意,他道:“皇后殿下也是中意谢小郎君的,况且您只是漏了个意思在那,好生说着,殿下会懂的。” “但愿吧。” “陛下,江婕妤编了新曲,想要弹给陛下听。” 皇帝听着内侍的通禀,眉头簇起:“让她回去。” 内侍应是,躬身退出殿中。 到了殿外,藕妆正抱着琵琶等着,姿容娇媚,身形纤细,丝毫看不出有孕的样子,她听了内侍的话,眉头轻簇:“陛下在忙吗?” 内侍点头,继而低声道:“皇后殿下一会过来,娘子回去歇着吧。” 藕妆身子一僵,点头:“原来如此。” 她说罢,升起一股将怀中琵琶丢掉的冲动,她擅舞,于丝竹管弦却是一窍不通的,因着皇帝喜欢,她才去学,不知弹断了多少次指甲,费了多少心力。 可纵是如此,她也从未得过皇帝一句赞,反倒是皇后,明明将他拒之门外,他却时常念着。 和皇后比起来,她不过就是个消遣的玩意,皇后来了,便会被他一脚踢开,还生怕踢得不够远,省的碍了皇后的眼。 凭什么,她年轻貌美,又一心喜欢他,哪里比不得皇后。 藕妆抱紧琵琶,手被琵琶弦勒的发青,过了片刻,她手一松,抚了抚鬓发,慢悠悠的往台阶下走去,周遭宫人见状,连忙护着她往下去。 谢皎月下了步辇,便见一抱着琵琶的薄衫美妇在宫人的簇拥下婷婷袅袅而来。 谢皎月自然知道那女子是谁,搭在含瑛手上的手一紧,面上却是淡漠一片,抬步往前走去。 未走几步,便见藕妆对她微微一礼:“给殿下请安。” 谢皎月脚步不停,只淡声道了一句免礼。 藕妆被无视的彻底,心中委屈,面上却是一派赞叹:“早就听说殿下姿容无双,可惜这五年殿下深居简出,妾竟一直无缘得见。” 她说着,拿了帕子掩唇笑道:“亏陛下得知殿下过来了,便连琵琶也不听,直接将妾赶出来了。” 谢皎月神色微动,看向藕妆,只见她笑的娇羞:“要我说也是陛下杞人忧天了,殿下这般和善之人,哪里会将妾放在眼里,偏陛下想得多,如临大敌似的。” 藕妆的话说的模棱两可,神态语气却一丝不做假,皆是被回护的欢喜和炫耀。 谢皎月的心像是被人攥着拧了一把,一抽一抽的,虽知这女子心术不正,可却难免对皇帝又添了三分恼意,一个婢妾而已,若不是他宠着,哪有胆子来她面前叫嚣。 她不是软柿子,直接侧首对含瑛道:“江婕妤的规矩不好,你让尚仪局派个得力的女官教导一番,莫要丢了皇家的脸。” 含瑛应是,正想劝谢皎月先进殿,免得恼的狠了,掉头就走,可谁知,却见藕妆捂着肚子跪在了谢皎月脚下,满面委屈:“是妾多嘴惹殿下不高兴了,还请殿下恕罪,要不然陛下知道了该心疼了。” 谢皎月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藕妆,恼意不退,眼中更添了些怜悯:“何必如此,就算我恼了,你没了脸面,谁还高看你。” 藕妆顿了顿,便是不要脸面,她也不能让谢皎月和皇帝和好,要不然,她和孩子还有什么以后,藕妆委屈道:“在殿下面前,妾不就是没脸面的。” 谢皎月眉头轻蹙:“对牛弹琴。” 藕妆这么一通闹腾,让谢皎月方才那股见面冲动淡了下来,她心中自嘲,有脸说人家,她巴巴跑来,不也是没了脸面,谢皎月想着,招手唤来殿门外立着的内侍:“告诉陛下,阿熙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若是他敢将阿熙打发出去,我便去城门上哭闹,我只有这一对儿女,他们若是不好了,便都不必好了。” 谢皎月说罢,不理周遭众人的脸色,直接往回走。 正要上步辇,却听皇帝的声音在后头传来:“阿皎!” 她身子一僵,继而矮身坐上步辇:“走吧。” “不许走。” 皇帝的话没人敢不听,底下人皆抬着步辇不敢出声。 谢皎月听着皇帝的声音,僵着声音一动不动,如一尊玉雕似的,直到皇帝的脚步进了,她才似活了过来:“你今日这事办的没意思。” 谢皎月说着转头看着皇帝:“都不是少年人了,该断的便断了,如今你有人陪着,何必再这幅做派,没得让人厌烦。” 皇帝的话被谢皎月的一席挤兑堵在了嗓子眼,霎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谢皎月见他不言语,对抬步辇的内侍吩咐道:“走吧。” 内侍犹豫片刻,见皇帝没表示,皇后的令却是也不能晾着,只得抬起步辇走了。 皇帝没有阻拦,看着步辇渐行渐远,心中一阵乏力,一辈子没做过糊涂事,怕也只是做这一回了吧,真是糊涂了。 他回身,看着跪在地上的藕妆,没心思问什么,挥了挥手:“起来吧。” 宫人闻言,忙扶藕妆起来,藕妆看着皇帝,心中酸涩,忍住跪久后起身带来的晕眩,柔声问道:“妾抱了琵琶来,陛下要不要听。” “你回去吧。” 藕妆犹豫片刻低声应是,方转身走了两步,又听皇帝问道:“皇后为何罚你。” 藕妆的手蓦然一紧,回身跪地道:“是妾的错,妾见了殿下心中仰慕,一时多嘴说了句陛下念着殿下,怕殿下不高兴便将妾赶回来了,除了这,旁的话更是一句都不敢说,可谁知殿下却不高兴了。” 她说着,捂住肚子,眉头轻蹙:“是妾碍了殿下的眼,还请陛下降罪。” 谢皎月冷淡的态度他看在眼里,闻言再也无法说她吃醋。 是藕妆肚子里这个碍了她的眼吧,五年过去,她如今心里只有一双儿女了。 ———— 藕妆回了自个寝殿后,便抱着琵琶坐在床上发呆,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手轻轻将琵琶从她怀中抱了出来。 “陛下的态度您也看清了,千万要护好龙嗣,他才是您的依仗。” 藕妆眼睛一酸,抱住了面前宫婢的腰:“我到底哪里不如皇后,只要有她,便没有我的位置,高看,我连他的眼都入不得,又哪里会有什么高看。” 宫婢轻抚藕妆的头发:“您哪里都比皇后好,陛下也是喜欢您的,要不然不会要了您,让您五年盛宠不衰,他只是更喜欢皇后罢了。” “可是皇后不喜欢他!”藕妆说着呜咽出声:“若是没有皇后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男女主的一章,很棒,写的很开心~ 第35章 杨柳枝 “可是皇后不喜欢他!”藕妆说着呜咽出声:“若是没有皇后多好。” 宫婢柔声道:“皇后母家强盛, 没有不容易, 可却是有法子将她从陛下心中赶出去,到时候,陛下心里眼里便只有您了, 就连小皇子都会有个好前程。” 宫婢说着, 给藕妆擦了擦眼泪:“那么多年,陛下也累了, 眼下只等一壶水浇下, 便连火星子都不见了。” 藕妆眼里燃起亮光,她紧紧握住宫婢的手:“梨靥,你有法子对吗?” 她说罢, 自顾自的点头:“是了,你肯定是有的,你那么聪明, 从进宫开始便护着我,若不是你, 我早就死了。” 她摇了摇梨靥的手:“你有法子对不对, 你快告诉我, 我再也忍不了了。” 梨靥坐在床边,侧头轻声道:“您知道陛下为什么和皇后冷了这些年吗?” “是因为皇后杀了赵氏。”藕妆愣了愣:“你的意思是陛下念着赵氏?” 梨靥摇头,有些无奈:“你怎么就只想些情了爱了。” “是因为陛下觉得皇后毒辣, 这才吵起来的。”梨靥说着,抚向藕妆的肚子,神色幽幽:“陛下不喜欢毒辣的女子。” 藕妆看在覆盖在肚子上的手:“你是说……” 她甩开梨靥的手, 捂住肚子:“不行,这是我的孩子。” 梨靥按住藕妆的肩:“我知道,我自然是心疼你的孩子,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有事。” 藕妆长睫垂下,皆是羸弱之色,过了片刻,她轻轻点头:“好。” ———— 过了端午,天气越来越热,魏潋年纪不小了,早就出宫建府,他不理俗事,如今天热,轻易走动不得,便更是得了闲,他此刻正卧在自雨亭里翻着一卷闲书,身前的桌案上摆满了冰镇鲜果,和一壶石冻春。 翻上几页书,便饮一口酒,间或吃二三瓜果,倒是前后两辈子都没有过的悠闲自在。 可惜有的人注定是个操心命,还未悠闲多久,便听侍卫来通报:“殿下,那江陵贼首的遗孤被劫走了。” 难得的清闲被打破了,他心中有些烦,一时没有吱声,等将一篇文章看完后,才道:“看来那群逆贼还挺讲义气的。” 侍卫矮身坐下,擦了一把汗:“这就代表了余孽未清,您不是该管这个吗?” “我为什么要管。”魏潋翻了一页书:“满朝文武又不是不顶事了,何必让我总做那个替他们扫除隐患的无名英雄,白白将人给养废了。”侍卫气闷:“您为了不伤百姓将王章等人一网打尽废了多少心思,如今竟还蹦出余孽上蹿下跳,我想想都替殿下烦心。” “你替我烦心作甚,除非天下大同,要不然哪朝没有心大的人,这是禁不了的。”魏潋说着,将视线从书页上移到被阳光照的斑斓的水帘上:“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夏安逸太久失了本心,也到了该松松筋骨的时候了,这些百姓成不了气候,但也好歹让陛下警醒些。” 侍卫拿了一粒葡萄丢进口中:“不愧是殿下,心真大。” 他说罢,便见泉石打着伞过来,他摇头一笑:“不过心再大,也抵不过事多。” 魏潋直起身子,将酒壶推给侍卫,便抬头看向泉石:“可是宫里有什么事?” 泉石点头,将手中的药递给魏潋:“这是娘子给江婕妤身边宫婢的药,被咱们的人给截下了。” 魏潋闻言,神色一冷:“难道是我说的不清楚,竟还明目张胆的做这些事,怎么,觉得时间久了,我便会改主意?” 泉石不敢接腔,只接着道:“娘子并未瞒着我们的人,她还传话说让您今日务必去见她一面。” 泉石顿了顿:“娘子说关乎身家性命。” “身家性命?”魏潋唇角一勾,搁下书道:“那便去看看吧。” 宁王府的家奴动作不慢,等魏潋出了内门,车驾便安排好了,他矮身上了马车,车厢中已经摆了个小小的冰鉴,倒也不算难熬。 魏潋瞌眸小憩,未过多久胸腹之中却抽痛了一下,他只以为是岔气了,也未曾在意什么,等进了宫,经过清明渠时,却见柳荫下一个身着绿衫子的少女正趴在栏杆上,百无聊赖的用柳枝拨弄着水花。 他走过去,接过宫人手中的扇子替她扇风:“天那么热,怎么出来了?” 魏熙听到魏潋的声音也没有惊讶,只闷声道:“殿里太闷了,我便出来透透气,也好迎一迎桃奴。” 魏熙说罢,拿柳条往魏潋身前一挥:“给六哥凉快凉快。” 魏潋侧身避开:“又胡闹。” 魏熙低低一叹,便又拿柳枝在水中拨弄:“如今也只有六哥一个管我胡不胡闹了。” “阿耶阿娘又吵了。”她抬手,将柳枝当鞭子,在水面上狠狠一挥,弄得水花四溅,魏熙眯了眯眼睛,却也不躲:“我才知阿耶打了什么心思,原来我的婚事就是来给他做面子的筏子,就连那把剑怕都只是个让他心安的补偿,回去我就让人融了,做个秤砣放在殿里,倒要看看他的心有多重。” 魏潋拿了帕子将溅在魏熙面上的水珠擦掉:“那是把难得的好剑,寓意更是非凡,拿在手里就是你的依仗,气都受了,何必再闹个卵覆鸟飞。” 魏熙又是气又是委屈:“天底下再没他这样的皇帝,眼里心里没大夏,没妻儿,只有他自个可笑又虚伪的痴情。” 魏潋揉了揉魏熙的头发:“这话也是浑说的,陛下心情正坏着,当心知道了剥了你的皮。” “我怕他不成?”魏熙说罢,话音软了下来:“闹成这样子,阿娘越发不理事,我又得防着桃奴知道了闹出什么,整天在昭庆殿里彩衣娱亲粉饰太平,心里早就闷的不成样子,这些话我也只能对着六哥说了,再不吐出来,我都要出宫当女冠去了。” 魏潋手上力道轻了下来,替魏熙将方才被揉的散乱的头发理好:“你合该快快活活的,本不应因这些俗事为难,但也不能说什么当女冠的浑话,连件鲜亮衣服都不能穿,有什么意思。” 他捏了捏魏熙的脸颊:“我早就说过,人各有命,你操心不过来,只管自个舒坦便是,等天凉快些了,六哥带你出去透透气。” 魏熙摇头:“话如此说,可那两人越活越回去,心中只有情情爱爱,我怎么敢走,若是闹出什么,祸害的就广了。” 魏潋将手按在魏熙的肩膀上:“总是操那么多心,也不想想你这小肩膀能不能扛起来。” 魏熙偏头蹭了蹭魏潋放在她肩上的手:“这不是有六哥在嘛,有六哥在,我还怕什么。” 魏潋眼中染了笑意,还未等嘴唇翘起,面上却倏地一僵,伸出一手捂住了胸口,只觉得被丝线紧紧勒住一般,细细密密的疼。 魏熙神色一紧:“六哥怎么了?” 魏潋察觉出不对,眸色冷了下去,待疼意缓了后,他摇头,玩笑道:“无事,听你方才的话,一时觉得肩上担子不小,给压岔气了。” 魏熙神色未见放松,抬手摸向他的胸口:“没跑没跳的,怎么会岔气,你该不会是在江陵受了什么伤吧。” 魏熙说着,恼了起来:“他自个躲清闲,差了你去,受了一通罪还要被他猜忌,哪有他那样当阿耶的。” 魏熙说着扯住魏潋的衣襟:“你的伤如何了。” 魏潋无奈,握住魏熙的手:“没伤,那么多人护着,伤也是旁人伤。” 他说着,将魏熙的手按在胸口:“要不要我脱了衣服给你看。” 魏熙的手和他的胸膛紧紧贴在一起,隔着薄薄的布料,她能感受到他温热的皮肤和有力的心跳,让她有些不适应,魏熙抽出手:“不要,胡说什么呢。” 魏潋敲了敲魏熙的额头:“还以为你多担忧呢,却也不过是嘴上说说。” 魏熙语塞:“我哪有。” 魏潋勾唇,适可而止,不再逗她:“我去给我阿娘请安了,你也别待太久,纵是在阴凉下也是热的,十郎又不是没有伺候的人,何必让你迎。” 魏熙点头:“我坐一会便回去,六哥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藕妆、梨靥,挺喜欢这两个名字的,我写文最大的乐趣也就是取名字了~ 另,不虐六哥!!!! 第36章 画扇面 魏潋到了淑景殿时季惠妃正在执笔书写, 案上香炉中燃了檀香, 袅袅升起的青烟衬得她眉目柔和。 魏潋静静看着她,也未曾出声打扰。 遥想当年,他们也算得上是母慈子孝, 可如今, 却是成了互相算计的仇敌。 季惠妃抄完了一篇经文便搁下了笔,抬眼看向魏潋:“此次江陵之事你做的很好, 好的连陛下都对你生了忌惮, 可见你是有手段的,明珠蒙尘,多可惜。” 魏潋唇角一勾:“比不得阿娘会把握时机。” “猜出来了?”季惠妃抬手邀魏潋坐下:“阿娘也没法子, 你不亲近我,处处提防着,我也只能趁你在江陵身边伺候的人不多的时候动手, 只盼着你能念着些阿娘。” 她说着,面上带了些笑意:“你知道这是什么毒吗?” 不待魏潋回答, 她又道:“这毒的名字有些意趣, 叫百丝缠, 说起来和我季家渊源不浅,当初陈太后见先帝羽翼渐丰,又与姑母日渐亲密, 便心生不安,命姑母给先帝亲自下此毒,圣命难违, 姑母又不想与先帝生了嫌隙,便也同饮了此毒。” 季惠妃舒了一口气:“等陈太后去后,先帝便禁了此毒,天底下除了自幼伴着姑母的我,怕是没人知道了。” 魏潋唇角一勾:“你不惜用毒威逼,也要让我登上帝位,以保季家富贵,可你真觉得这样的卑劣法子会让你得偿所愿吗?” 季惠妃轻声一叹:“你年少气盛,被情爱意气迷了眼,等你大了就懂阿娘的苦心了,阿娘何尝不是为了你。” “你不如再弄一个儿子出来,和他说这些话,他年纪小或许会信。”魏潋说着笑意温润,眼中却是冷然的讽刺:“携幼主听政,不是更好。” 季惠妃面上僵住,若是可以,她又何尝想扶持魏潋这个吃里扒外的狼崽子,可惜自当年有孕后,皇帝对她越发疏远,她能有什么法子,跟何况,她又不是娼妓,将人哄到床上的事,她没脸再做。 如今反正魏潋只要想活命便得听他的,等将来他有了孩子,她照样可以携幼主听政。 季惠妃的面色缓下来,只道:“阿娘没有那么多心血去再养一个孩子,你放心,阿娘到底是养了你那么多年的,怎么舍得你出事,等你想明白,便一切无虞了,阿娘如今只是被你看的太紧,太闷了,想要透透气而已。” 魏潋听着季惠妃的话,只觉心中疼意复苏,比前两次都要厉害,五脏六腑好似都要移位了,他额上沁出汗珠,仍若无其事道:“都以毒相迫了,我更不放心让阿娘透气了,若是哪天我一觉醒来便十二章纹加身,怕真是只得自尽以全大夏正统。” 季惠妃再也无法维持胜券在握的淡泊,她眉头蹙起:“疯了不成,我竟不知你是这般迂腐之人!” 魏潋不理,起身往外走。 “你站住,不要命了吗!” 季惠妃说罢,蓦地起身走到魏潋身边,扯住他的胳膊,将一粒绿豆大小的褐色药丸塞到魏潋嘴里,狠狠捏住他的下颌,让他咽下去,眼圈却是红的:“何必如此,得益的不是你吗?咱们十多年的母子情分就抵不过一桩往事?我对你尽心尽力,拿你当亲子一般,何曾薄待过你,你真要和我闹成仇敌吗?” 魏潋想起前尘,说没有一丝动容是不可能的,可那终究是往事,他和季惠妃的那些情分如今尽数化作了仇。 魏潋垂眸看着季惠妃生了细纹的面容,抬手将她的手扯下来:“阿娘安心养病吧,我无事季家也会好好的。” 季惠妃神色怔然,面上有些伤怀:“你是怪阿娘将你换来吗?可是阿娘也没法子呀,阿娘想将最好的都给你。” 魏潋摇头:“不必说了。” 说罢,他不再理会季惠妃,抬步出了淑景殿。 等到走远了,魏潋脱力,靠在柱子上,将方才一直藏在舌底的解药吐在手心:“让苏井泉去百福门等我。” 泉石担忧道:“不如您坐下歇歇,我将他喊过来。” 魏潋摇头:“不能让人知道。” 泉石无奈,只得推了身畔的小内侍一下:“快去,隐蔽些。” 吩咐完后,魏潋强撑着站起来,抬步向外走去。 等他到了马车上时,苏井泉已经坐在里边并从内侍那知道了此行何事,此刻见魏潋来了,便抬手扶了他一把,待他坐好后,从他手中接过药丸,从药上刮了一些下来,复又将药丸递给魏潋:“我方才已经刮下了一些药,您先吃了吧。” 魏潋接过,将药吞入腹中,未过多久便觉得好了些:“可能配出这药来?” 苏井泉摇头:“能尝出几味而已,旁的还得等我再琢磨琢磨。” 泉石道:“那您可快些琢磨,这可关系到殿下的性命。” 魏潋淡声道:“无妨,她不会让我死了。” 魏潋说罢,又看向苏井泉:“但能在今年研制出来时最好。” “我尽量。”苏井泉说罢,叹了一口气:“敢问殿下,这药是谁下的?” 魏潋瞌上眼眸:“听你的口气是听说过这药了,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 皇家的阴私他见识过不少,但母亲给儿子下毒的他还是第一次见,眼下看着这个被父亲提防,被母亲下毒的皇子,不禁有些可怜:“若是如此,殿下还是找一找当年陈太后身边的太医,或者其后人。” 魏潋颔首,睁开眼睛看着苏井泉,又恢复了往日的和煦:“耽搁苏太医当值了,我书房里有几本医书,一会你看看能不能入得眼,若是有能看上的,还望苏太医不嫌弃。” 苏井泉面上带笑:“殿下的书定然都是珍本,我就贪心一回了,不过如今还是要回宫的,今日正是我当值,不好走开太久。” 魏潋应道:“那我吩咐人先快马回去备好车驾,免得耽搁你当值,只今日这事,还是勿要让人知道。” 苏井泉点头:“我回去只说出去透气。” “有劳了。” ———— 魏泽被寄予厚望,要学的也多,今日写了一篇文章很是不错,先生读了大为赞赏,直接呈给了皇帝看,皇帝看后高兴,传了魏泽问答一番后颇为满意,便放了魏泽半天假。 魏泽回到昭庆殿时,除了宫人,却只有魏熙抱着猫趴在榻上小憩。 他也未惊扰魏熙,走到魏熙身边,见她额间有些微微的汗意,便打开折扇轻轻帮她扇风。 这一扇不要紧,直接扇醒了琼花,琼花打了个呵欠,便精神起来,一抬爪子勾住了魏泽的扇面,将扇面勾了细细几条道子。 魏泽看着扇面,眉头蹙起,啪的一声合上扇子,往琼花头上敲了一下。 扇子还未收回,头上便也挨了一下。 “浑小子,做什么呢。” 魏泽捂头,委屈道:“依我看那只猫才是你的兄弟,不问原由便打人。” 魏熙从善如流,问道:“是什么缘由让堂堂十殿下打一只毫无反手之力的猫儿?”魏泽哗的一声挥开了扇子:“你看看,本想着给你扇风的,结果它一爪子给我抓烂了。” 魏熙见状,有些尴尬,爱怜的摸了摸魏泽的头,笑道:“原来如此,这猫儿真可恶,回头就让夷则逮了炖给你吃。” “谁稀罕吃它。”魏泽挥了挥扇子:“可惜了我的扇子,好不容易求阿翁给我画的。” 不管怎么说,自家猫儿惹了祸,她这个主人都得赔罪,魏熙道:“那要不我赔给你?” 魏泽勉强道:“旁人的我不稀罕,阿姐亲自画一幅给我。” “你还真是不客气,我都没给自己画过。”魏熙说着,倒也不推辞,吩咐底下人张罗,自个扶着魏泽的手起身,理了理衣服,慢悠悠的往桌边去。 魏熙的画技不俗,未多久一幅颇有童趣的猛虎扑蝶图便画好了。 魏泽看着画,额角一抽:“这是什么东西。” 魏熙眉梢一挑,作势要撕。 魏泽忙拦住:“别别,是我不懂欣赏,阿姐千辛万苦画的,我定是要一刻不离的带在身上才妥当,怎么能撕了。” 魏熙唇角勾起:“这样才对,这可是我第一次画扇面,寓意丰富,你可得好生珍惜品悟。” 魏泽垂头看扇面,面上含笑,心中却很是为难,看这老虎有多蠢吗? 魏泽心想,以后就算拿着,也不能轻易展开,就算展开,也要将老虎朝着自己,要不然自己从会走开始便积累的威名便要毁于一旦了。 魏泽正想着,便听门口传来了动静,他抬头看去,只见谢皎月在宫人的簇拥下回来,面色却不怎么好。 他悄声问魏熙:“阿娘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魏泽: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自己求来的,再幼稚也要用下去 第37章 麻烦事 魏泽悄声问魏熙:“阿娘怎么了?” “作曲来着, 一时不顺畅便去西海池看鹤找灵感, 许是没什么成效吧。”魏熙说罢,起身迎过去,挽着谢皎月的手臂:“阿娘可算回来了, 我刚给阿泽画了扇面, 还请阿娘品评一番。” 谢皎月看了一眼,赞道:“构图着色皆不错。” 说罢, 又摸了摸魏泽的头:“阿娘有些困, 和你阿姐去找琼花玩吧。” 魏泽看着谢皎月:“阿娘是不舒坦吗?” 谢皎月还未答话,便听魏熙道:“外面那么热,肯定是舒坦不了的, 让阿娘歇歇吧,阿姐带你去找琼花报仇。” 说罢,便拉着魏泽出去了。 到了夜间, 含瑛便听魏熙传召,往魏熙的寝殿去了。 魏熙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着头发, 问道:“谁又惹阿娘不快活了。” 夷则道:“娘子看鹤选的地方清净, 便听两个躲懒的宫婢闲谈, 说……娘子失宠了,连带着咱们殿下也不得陛下欢心,等江婕妤的孩子出来, 定是没咱们殿下什么事了。” 魏熙嗤笑:“我不信宫里有这么没脑子的人,存心挑拨,该直接送到暴室去。” 夷则道:“娘子也不快活, 罚了他们一人三十杖,结果江婕妤过去了,多管闲事的替她们求情,说了些含含混混的话,一时闹的很不痛快,最后江婕妤磕了三个头才回去。” 魏熙将梳子丢在桌上:“阿娘也真是,和那些奴婢一般见识什么,平白让人笑话。” 魏熙说罢,拿手缠着头发:“那舞姬太不老实,再留下去怕是会惹出乱子。” 夷则道:“可娘子的态度您也看在眼里,又怎么会动手。” “她自然不配阿娘脏了手。”魏熙说着,眼睫一抬,黝黑的眸子被灯火映出些幽色:“她自个成天上蹿下跳的,出了什么意外也怨不得旁人。” 夷则上前,将魏熙的头发从她手里拿出来:“先去歇着吧,这种事娘子不喜欢。” 魏熙抿唇,由着夷则扶着她往床边去,突然问道:“你觉得我坏吗?” 夷则摇头:“您是聪明,天生就适合太极宫,我只盼着娘子能如您一般。” 魏熙坐在床上:“可我现在倒是不想在这了。” 含瑛替魏熙掀了被子:“等您选了个可心的驸马,自然是要出去自在的。” 魏熙躺下,拥住被子:“我不想要驸马,当初阿耶阿娘那般要好,如今不也成了这样子,我再没见过比他们当初还要恩爱的夫妻了。” 含瑛给一旁香炉中添了些寝香,叹道:“娘子性痴,您和娘子不一样,定是比她经营的好。” 魏熙打了个呵欠:“情情爱爱本就随心,若是要经营的话,那不要也罢。” 含瑛抚了抚魏熙的头发:“是奴婢嘴拙了,公主是何等尊贵貌美,将来的驸马定是捧着宠着的,哪里用得着公主费心经营。” “左右都是要人经营的。”魏熙蹭了蹭枕头:“那还不如收上十个八个的面首自在。” 含瑛往魏熙头上轻拍了一下:“浑话,你大了便知道了,人呀,还是要有个可心的人伴着。” 回应她的是魏熙拿被子蒙了头,面壁而睡。 含瑛摇头,吩咐蕤宾等人小心伺候着,便转身走了。 等含瑛走后,魏熙将被子挥开。 蕤宾嗬了一声,抚着胸口道:“平白骇人,我还以为公主睡了呢。” 魏熙瞥她一眼,没有答话,抬手按住胸口,不知为何,心中有些钝意,闷闷的。 她换了个姿势躺着,宫里规矩严,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敢妄议皇嗣,议论就罢了,偏巧让谢皎月听了去,便是没摆仪仗,她身边少说也跟了十来个人,得是多投入才能睁眼瞎子一般,更巧的是,藕妆还碰到了,又是维护又是委屈的,一番下来良善又无辜,倒是将谢皎月称成了毒妇。 毒妇,谢皎月怎么和皇帝闹成如今这番境地魏熙再清楚不过。 她起身,沉声道:“看紧江婕妤,绑个她身边伺候的寻个僻静地方去审。” “现在?各殿都落锁了。”蕤宾见了,也不免犯愁起来。 “明日。”魏熙也知急不来:“隐蔽些,实在不行找人套几句话也行,别闹出来,不知要添什么麻烦。” 谁知到了后半夜,江婕妤那里却是不太平了,闹腾腾的一路传到了昭庆殿,谢皎月早几年就不管事了,昭庆殿一应大小事务都是魏熙管着,底下人便先将话传给了魏熙。 魏熙好不容易迷瞪了一会,闻言也顾不得恼:“怎么了?” 夷则道:“江婕妤肚子不舒坦,怕是有小产的征兆了。” 魏熙蓦地掀了被子起身:“混账东西!” 说罢,她吩咐道:“别闹到阿娘跟前。” 有那样的传言在,白日谢皎月又方和江婕妤闹了不痛快,不用琢磨都知道是要算计她,就谢皎月那个脾气,和皇帝一吵,没事都闹个惊天动地,皇帝在谢皎月那里受了气,这一激,有脑子的都给气堵没了,若是闹得废后,不止谢皎月,连魏泽魏熙都好不了。 魏熙一面抬手让宫婢穿衣,一面骂道:“这一个个的有本事自个生一个得阿耶心意的,三天两头的来招惹我们一家,成天就知道添堵,看我不剐了她。” 她说罢,吩咐道:“直接拿根簪子束了头发就是,去晚了,还不知要怎么编排。” 等魏熙收拾好,便带人往外走,敛声屏息的,分毫不敢惊动了谢皎月。 等坐到步辇上,她回头看向谢皎月的寝殿,再没有一个当女儿的有她这么一副操心命了。 她揉了揉额头,问道:“江婕妤怎么回事?” 夷则道:“睡着觉不知怎地就肚子疼,睁眼一看,见红了,顿时就吓疯了。” 魏熙神色一动:“若是说癸水呢?慢慢清算,先抵过去再说。” 眼下魏熙最怕的就是一时查不清,皇帝和谢皎月再借着这个由头闹,倒不如直接将谢皎月摘出去,余下的有的是时间清算。 魏熙正在思索该怎么安排,却听夷则道:“行不通,若是真不好了,就不止见红了。” 夷则比魏熙大几岁,对比初癸未至的魏熙,更要清楚这些事。 魏熙方才一时脑热,眼下也反应过来了,虽然皇帝如今越发显得糊涂惫懒,但到底是危局里拼杀过来的,随随便便的可糊弄不到他,到时候怕是更显得做贼心虚。 魏熙低叹,只得到了藕妆处再见机行事。 皇帝歇在甘露殿,距离远些,倒是魏熙早到了一步。 魏熙到了藕妆住的承香殿便听见殿里灯火通明,气氛凝滞。 她下了步辇,未等人通报便进了殿中,藕妆正面色苍白的在殿中抹泪,见来人是她动作一停,随即又哭了起来。 魏熙眼睛一眯,却先看向候着的两个太医:“皇嗣如何了,可有不妥?” 其中一个太医答道:“这……婕妤娘子的脉象有些凶险,只能尽人事知天命。” “这可不行,若是皇嗣不妥,便是你们医治不力,通通都得陪葬。”魏熙说罢,往床边走去。 藕妆垂了眼睫只将头埋在宫婢怀中哭。 反倒是宫婢含沙影射的抱怨:“公主好大的威风,罪魁祸首是谁公主一路上应道弄清楚了,何必再恐吓太医。” 魏熙蹙眉,却不曾理会宫婢,对夷则道:“这宫婢不规矩,都欺负到贵人头上了,拖下去杖责三十。” 藕妆闻言,抱住宫婢,哭道:“你们母女又何必对我如此苦苦相逼,害了我的孩子,又来杀我的宫婢,我自认卑贱,你们想如何便如何,可我的孩子无辜呀,他也是要喊皇后阿娘的,皇后……” 藕妆话未说完,便听殿外传来一声断喝:“住口!”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未完待续,剧透一下,藕妆和孩子要玩完了,被坑死的,谢皎月和皇帝之间的事也要结束了~ 然后,就开始了我男女主的互撩了~各色男配也会出场~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38章 孕相险 藕妆话未说完, 便听殿外传来一声断喝:“住口!” 藕妆闻声看向殿门口, 泪意不止,更添悲切:“陛下……” 皇帝被她看的有几分难堪,他侧首看向太医:“江婕妤和皇嗣都还好吗?” 太医小心道:“臣也不敢保证, 妇人头三个月里是最要紧的, 婕妤娘子身子弱,白日里更是动了胎气, 再加上忧思过度, 怕是……” 藕妆和谢皎月白日里再西海池闹的那一通皇帝自然知道,如今藕妆为何动了胎气,又为何忧思, 皇帝也是再清楚不过了。 有孕的妇人最是不经事,他不信谢皎月不知这一点,可她确实将人训斥了一顿, 她是皇后,藕妆的脉案她随意看, 对藕妆的身体状况应当是清楚的, 便是他想昧着良心说她是无意的都不行。 曾经她可是连宫婢都要护着的, 可如今…… 皇帝心中一叹,也是,宫婢是她的, 可这孩子却被谣传成阿泽的第一号拦路石,这怎么能一样,她早就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了, 她说了,她如今心里只有一双儿女,为了孩子,什么都做的出来,自然也包括为孩子清路。皇帝捏了捏鼻梁,真是时过境迁,如今她宁愿相信后宫里见不得人好的风言风语,也不愿相信他。 皇帝放下手看向太医:“务必要保住皇嗣。” 太医跪地,面色为难:“臣等自当尽力,可是陛下,这事非人力可控呀。” “这么说,朕是白养你们了?” 皇帝话落,便听藕妆道:“是妾福薄,孩子如何是天命,太医们也无能为力,还请陛下不要为难他们了。” 魏熙蹙眉:“这怎么行,事关皇嗣可不能含糊。” 魏熙说着,看向皇帝:“阿耶不如将所有的太医都召来,别管当值的不当值的,人多了,法子也多,定是要找出病因的,毕竟江婕妤有孕后又不止跪过这一次,怎么偏今日凶险了,若是有什么隐疾,被耽搁了就不好了。” 皇帝看着魏熙,并不应答,只道:“你一个小孩子何必过来掺和这些事,回去睡觉去。” 魏熙摇头:“我不,阿娘的性子阿耶也知道,最是潇洒不过,这几年宫中事宜皆是报到昭庆殿再由我处置的,眼下江婕妤有事,我怎么能躲过去。” 皇帝垂眸看着魏熙:“是你?” 魏熙点头,又道:“阿耶先去吩咐人开了宫门将太医都召进来吧,事关皇嗣,不能耽搁。” 藕妆闻言,心中一提,侧首看向梨靥,梨靥只垂眸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 魏熙见了,指着梨靥的手笑道:“婕妤娘子倒是和这个宫婢情谊深厚,先前不问是非的护着,眼下紧张了又得让人家安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姐妹呢。” 魏熙说着,柔声道:“婕妤娘子怕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见不得人多,这两个太医都看了,怎么多几个人就害怕了?” 皇帝眸色微沉,侧首吩咐陈士益:“去将太医们都传来。” 皇帝说罢,往胡床上坐了,对藕妆问道:“那么热你好端端的去西海池做什么?” 藕妆闻言瞪大了眼,泪盈盈的看着皇帝:“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我和陛下的孩子,我爱惜还不够,怎么可能故意去皇后殿下面前碍眼。” 她说着,偏头擦掉眼泪:“太医说多走走对孩子好,我每日都是要四处走走的,今日见了皇后原是要躲,可听着那两个宫婢的惨叫,便不忍心了,虽是她们胡言乱语,但也多少是因为我和孩子,我不忍心让孩子还未出生便背上杀孽,便过去了。” “可没想到……是妾对不起陛下。”藕妆说罢,悲不自胜,挣扎着下床磕头。 皇帝满面倦意,吩咐人拦了,安抚道:“你现在不经事,万事以后再说,就别动了。” 皇帝说罢,看向魏熙:“你也回去歇着吧,这些事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就别掺和了。” 魏熙摇头,上前给皇帝轻按额头:“我也不想掺和,可总觉得不安稳,等江婕妤无事了我便回去。” 她说着,声音有些闷:“阿娘如今也只是在我们面前强撑着,我看得出来,她心死如灰,只差出家了,我不想你们再吵,阿娘受不住。” 皇帝听着心中有些苍凉,又听魏熙道:“阿娘是什么性子阿耶清楚,别和她闹了,我要阿耶,也想要阿娘。” 皇帝心中苍凉更甚,逐渐生了荒芜,什么性子,如今他也不清楚了。 皇帝心情不好,连带着殿中众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就连藕妆也只偶尔呼痛一回,多说多错,若是那句话说岔了就不好了。 她抚着肚子,心中有些不安,这药能瞒过去吗?会不会伤了孩子? 藕妆渐渐的有些后悔,不论怎样都是争不过的,又何必想那么多,怕就是她和孩子死了,皇帝该念着皇后的也还是会念着皇后。 由不得她多想,未过多久,七八个原本在宫中当值的太医便先来了。 藕妆心中生出惧意,那么多人,若是有人诊出来怎么办。 可此时也由不得她拒绝,皇帝直接命人轮流给藕妆看诊。 魏熙见状也来了精神,托腮等着结果,得出的结果却都是与先前两个太医无异。 皇帝闻言,低低一叹,让他们先商讨出方子给藕妆煎了喝。 方子还未开好,内侍又领着十几个太医过来了,这些太医不当值,大晚上着急忙慌的赶过来,都显得邋遢。 皇帝也没了精力,挥手让他们看诊,不等诊完,那边方子便开好了,魏熙随意一指,指了苏井泉和他身边几个太医:“你们也看看这方子,看看有没有要斟酌之处,事关皇嗣可不能马虎。” 苏井泉等人看过后,道:“眼下也只能用这方子了,不过能不能转危为安,还要看运道。” 闹了一晚上,结果也分毫未变,皇帝吩咐人去煎药后,便令众人退下,几十号人一走,殿中霎时就空旷了起来,皇帝起身,仅一晚上而已,却似老了十岁,他拍了拍藕妆的肩:“眼下不是多想的时候,放宽心,好生睡一觉吧。” 说罢,转身要走,袖子却被藕妆扯住了,他回头,只见藕妆满面委屈:“放宽心?那么多太医诊了,即没隐疾,又没保住孩子的法子,我要怎么放宽心,就这么算了吗,陛下知道我有多怕一觉醒来便没了孩子吗?” 藕妆说着,眼泪不停:“有我这样的阿娘,这孩子能去争什么,十殿下地位稳固,她何必……” 魏熙打断藕妆的话:“江婕妤这话有意思,孩子有事,罪不在你吗?阿娘是皇后,管教宫人天经地义,你横插一脚,就是藐视宫规,阿娘何曾罚你。生事的是你,磕头的也是你,阿娘何曾逼你,皇嗣有恙还不是你作出来的,现如今倒好,竟赖上阿娘了,我竟不知你是心疼孩子,还是想要阿娘给你腾地方。” 魏熙一通话下来,堵的藕妆面色发白,她咬着下唇,蓦地低头捂住了肚子:“孩子……好疼。” “那么久都好好的,怎么我一说正理你便疼了,真是巧了。” 魏熙说罢,便听皇帝冷声道:“行了阿熙,回去歇着吧。” 魏熙抿唇,抬眼看着皇帝:“阿耶觉得我说的不对吗,若真那么凶险,为何那么久了,连你我都累了,她还精神着,更何况,今日发生的事也太巧了,还望阿耶仔细查了,魏家的孩子矜贵,不能当了生母争权夺利的筏子。” 魏熙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皇帝深深看了藕妆一眼,最终只道:“朕不希望皇嗣有事。” “若是皇嗣有事,我也活不下去,陛下为着皇后就连黑白也不顾了吗?”藕妆说着,越发捂紧了肚子:“您可是天下之主,如今将心挂在她身上,捂了眼睛耳朵,竟是连修身都做不得了。” 皇帝拳头蓦然握紧,为君者最忌讳耽于情爱优柔寡断,可他因着谢皎月,也确实成了这样,他冷喝一声:“够了!” 说罢,便拂袖走了。 魏熙出了殿门,正巧见皇帝身边的陈士益领着两个端着药的内侍往殿中去,她让人拦下,问道:“这药是谁煎的?” 陈士益答道:“事关皇嗣,是奴婢并着几位太医一同看着煎的。” 魏熙点头,看了一眼也抬步出来的皇帝:“皇嗣要紧,阿耶不如留个得用的人守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对,就是明天,我一定要将这一摊子给收拾了,不用怀疑!!!! ps评论缩水严重,哭唧唧,要抱抱,还要看新来的小天使们的小手手~ 啊啊啊这个渣jj回个评论给我审核半天就罢了,发个红包还抽,是逼着我省钱的节奏吗??宝宝偏不,明天继续,我就不信发不出去了~ 第39章 有所思 “皇嗣要紧, 阿耶不如留个得用的人守着吧。” 皇帝面色除了些许倦意已经恢复如常, 他点了陈士益身后的两个内侍:“今天你们就在这待着。” 魏熙心中松了一口气,别看她方才对藕妆说那些话,那也是因为孩子还在, 若是没了, 谁管罪魁祸首是谁,左右没了孩子的母亲是可怜的, 谢皎月和皇帝那点千疮百孔的情分可比不得老来子, 她还真担心藕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孩子弄没了,眼下有皇帝的人看着, 至少能震慑一二。 魏熙等皇帝吩咐完了,便要行礼告退,皇帝见状, 喊住她:“阿熙。” 魏熙脚步停住:“阿耶还有什么吩咐?” 皇帝面上不掩倦意,道:“既然你阿娘无心理事, 便别去烦她了。” 魏熙点头:“阿熙知道。” 魏熙说罢, 随着皇帝一同往台阶下去, 到底是年纪小,总是盼着父母好好的,魏熙看向皇帝, 话还未出口便被皇帝截住了。 皇帝拍了拍她的肩膀:“朕心中有数,回去歇着吧。” 魏熙抿唇:“是。” 到了步辇上,又叮嘱夷则传话, 让承香殿的人盯紧了。 ———— 另一头,内侍将药端到殿中,梨靥见状,上前捧住:“辛苦了,我来服侍娘子吃药吧。” 内侍是皇帝派来看顾着的,也不会事事越俎代庖,江婕妤如今正是凶险的时候,他们虽无奈被派过来了,但也是一丝都不敢和她沾染的。 闻言,便将药交给了梨靥,在一旁看着藕妆吃药。 藕妆看着那碗药,有些犹豫,她如今这样是药物所致,眼下若是饮了这个,谁知道会不会相冲。 她蹙了蹙鼻子:“真难闻,这样我是喝不下去的。” 藕妆说罢,对内侍吩咐道:“你去给我拿些蜜饯来。” 内侍不动:“奴婢们不知蜜饯在哪儿,也不知娘子口味,娘子还是找个熟门熟路的吧。” 藕妆见梨靥已经将藏在指甲盖里的小药丸丢进了药中,也不再多事,只闷声气道:“不愧是甘露殿的,一般人是使唤不动的。” 梨靥微微一笑,舀了一勺药放在藕妆口边:“蜜饯一会奴婢去给您拿,你先吃药,吃了药就好了。” 藕妆放下心来,抚了抚肚子,端过药碗一饮而尽。 饮罢,她心中低叹,闹腾了这么久,好似也没有多少成效,平白委屈了孩子。 梨靥接过碗,看着藕妆,眼中有些苦意,却很快恢复如初,起身去给藕妆拿蜜饯。 到了天色破晓,内侍们都有了倦意,梨靥给他们一人添了一杯茶:“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吧,一晚上了,都吃不消。” 内侍见藕妆一夜无事,也渐渐放心了,料想这个皇嗣是能保住了,眼下一放心,便觉得又渴又累,见状也不推辞,喝了水,睡意也渐渐上来了,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梨靥见他们喝了,便转身站在床边,看着藕妆身下越来越多的血,浑身上下透着股没了生气的阴沉,如在泥塘中被污水泡的腐朽的木头。 正此时,藕妆嘤咛一身醒了过来,她一睁眼,便见了立在床前的梨靥,她骇了一跳,脑中却前所未有的清醒起来:“你骗我,你为何害我……” 话还未说完,便被梨靥堵住了嘴,她神色惊恐,满脸不可置信。 梨靥眼中泪意不停,将手中的披帛缠在了藕妆的脖子上,藕妆小产,大伤元气,便是再挣扎也是无用,只得任由自己沉入一片黑暗之中。 梨靥颤着手抚向藕妆的脸颊:“咱们都是有亲人的,我也没法子,你等着,我交了差就去陪你。” 梨靥说罢,擦了眼泪起身去安排,等布置妥当后,她看着藕妆被火光映的狰狞的脸,举起手中烛台,狠狠往头上砸去。 殿外守着的宫人见殿中有火光时便知不妥,呼唤不应后,就要推门进去,可谁知殿门却被从里面闩上了,连忙唤人,破门而入,等进了殿中,便见殿中宫人躺在地上,而江婕妤,则……吊在梁上。 ———— 魏熙还未睡踏实,便又被唤醒了。 她揉着额头坐起来,便听蕤宾道:“江婕妤晚上小产,放了一把火,悬梁自尽了。” 魏熙眼皮一跳,此时江婕妤死了,可就全赖在谢皎月身上了,不管有意无意,都是她谋害皇嗣,魏熙起身:“火灭了吗,还有活口吗?” 蕤宾道:“发现的早,灭了,有一个宫婢应该是醒着,被用烛台砸死了,余下两个陛下的人还活着。” 魏熙抬手让夷则伺候着换上衣服:“有什么异动吗,好端端的孩子怎么没了。” 蕤宾道:“昨晚上闹腾那一通,那么大阵仗,孩子还有便是奇怪。” “再着人去搜,看她屋里有什么可疑之处没有。”魏熙说着,又道:“对了,药渣子也寻太医看了。”蕤宾怪道:“反正是她自尽,和咱们八竿子打不着,公主急什么。” 夷则瞪了她一眼:“什么没关系,她因什么动了胎气你不知道,又有那样的传言在,若是不赶紧想法子,咱们殿下就是罪人了。” 蕤宾反应过来:“这传言无根无据的突然刮起来了,该不会是谁故意害咱们娘子吧。” 魏熙点头:“正是如此,我先前还以为是江婕妤自个弄的,可如今看来不像。” 魏熙自己将襦裙的系带系好:“想法子添些安神的东西进去,我可不信内侍那么懈怠,若是查不出来,还得寻个人顶着,阿娘是皇后,不能传出不好的名声。” “那你想让谁顶?”魏熙说完,便听谢皎月的声音在殿门外传来。 魏熙回头:“阿娘怎么来了?” “你当我聋了瞎了吗?”谢皎月说着,走到魏熙身前:“阿娘知道你是好孩子,但这事就不要再牵扯旁人了,一个江婕妤已经够了,我不想再添罪孽。” 魏熙不能理解谢皎月的思维:“什么叫不想再添罪孽,那本就不是你的罪孽!” “那该是谁的?江婕妤的吗?”谢皎月垂了眼睫,音色有些轻渺:“我懂她,她不过是太在意,又忍不住脾气罢了,我不该和她一般见识的,她本就可怜。” 魏熙看着谢皎月,只想一盆水将她浇醒,可孝道在前,她最多也只能说几句:“她哪里可怜,她是要害你,要不然哪里有那么巧的事?” “没有当娘的会拿孩子害旁人。”谢皎月说着,替魏熙理了理头发:“你很聪明,比阿娘聪明的多,可你不是母亲,也不懂情爱,有些事是和算计无关的,等你体会过就知道了。” 魏熙恨声道:“我情愿一辈子都不懂。” 谢皎月欣慰又叹息,她捧住魏熙的脸:“不懂也好。” 谢皎月的手又暖又软,触到脸上,魏熙便再也发不出脾气了:“难道阿娘就真想背上骂名吗?” 谢皎月看着魏熙的眉眼:“让你阿耶抉择吧。” 魏熙心中失望,只问道:“阿娘说的潇洒,就没想过我们姐弟还有谢家吗?” “你阿耶和我不一样,他是皇帝,最会衡量。” “那阿娘呢?” “阿娘累了。”谢皎月揉了揉魏熙的脸颊:“这么些年,连我自己都讨厌,还不如干脆些。” 魏熙心中一颤,抓紧了谢皎月的手:“阿娘想怎么干脆,你要我们姐弟怎么办?” 谢皎月轻笑:“想什么呢,我这几年龟缩在昭庆殿已经够懦弱了,若是一死了之,连我都看不上自己。” “什么一死了之,我说了,阿娘没错。” 谢皎月唇角一勾,吩咐左右:“这次的事不许公主插手,若是有谁违背,你们就都去暴室吧,我慈和了许多年,也想强硬一回了。” 魏熙蹙眉:“阿娘是何意?” 谢皎月不答反问:“阿熙,你为我和你阿耶的事操的心我也看在眼里,可你觉得,你所做的有用吗?” 魏熙眼睫轻颤,不得不承认:“没用。” “这种事只有我们能抉择,旁人管再多也是无用的。”谢皎月道:“这些年我们放不下面子又割舍不掉情分,蹉跎成这般境地,如今也是到了快刀斩乱麻的时候了,再混沌下去,就是我们的祸了。” 魏熙听了这话,知道谢皎月想清楚了,因为一个一尸两命的婢妾之死想清楚了,虽有兔死狐悲之嫌,却也很让魏熙欣慰。 欣慰虽欣慰,但谢皎月的慧剑斩情丝,来的却有些晚了。 魏熙不懂情爱,却看过话本上不少因爱生恨的痴男怨女,如今皇帝失了美妾和老来子,怕是已经生了恨意,她担心二人再闹起来,可看着谢皎月的态度,却说不出阻拦她前去的话。 母女连心,谢皎月看出了魏熙的担忧,她抚了抚魏熙的头发:“小小年纪,心思怎地这样重,你放心,天底下再没有我知道你阿耶的了。” “你今日就安心在殿中歇着吧。”谢皎月说罢,看向含瑛:“你留下来伺候公主。” 吩咐完,谢皎月便转身离去,她年近三十,身姿依旧是曼妙的,眼下一袭青衫,徐徐而去,堪称步步莲华。 魏熙看着她的背影,心却无法安稳。 作者有话要说:  看着今天的评论数量莫名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哈哈哈~ 嗯,皇帝的口味在这,藕妆真的不聪明。 哼哼哼,为什么就写不完他们呢,好气呀!!明天,明天一定将他们的事揭过,让六哥出场~ 弱弱的说一声我虐皇帝你们信吗~ 第40章 相决绝 谢皎月从昭庆殿出来, 问了擒芳才知道, 皇帝在承香殿。 她脚步一停,只堪堪顿了一下,便上了步辇, 吩咐人往承香殿去。 承香殿着了一场火, 虽不严重,但也显得败落, 皇帝背门而坐, 脊背弯曲下去,比前几日见时更显老态。 谢皎月看着皇帝,原以为看清了, 却终究还困在迷障中,她眼睛酸涩,是自己料想错了, 皇帝比她预料的还要在意江婕妤。 谢皎月转身就要退出去,原来她不过是在孩子面前逞能罢了。 “阿皎。”皇帝嘶哑疲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好似织成了网, 让她无法再动弹一步:“宫里许久未添丁了, 朕是想要这个孩子的。” 谢皎月双唇轻颤:“对不起。” 皇帝自顾自的道:“朕老了,只是想要个小娃娃笑笑闹闹的解闷,他出身如何你清楚, 是碍不了阿泽的。” 谢皎月身子一僵,蓦地回身:“你的意思是我蓄意如此?” 皇帝回身看着谢皎月:“你以往不是如此的,虽说为母则强, 但也该会衡量,别忘了你也是皇后。” 谢皎月颤着手指着皇帝,恨声道:“你欺人太甚!我会衡量?什么皇后,什么衡量!我以往是什么样,如今又是什么样?一个赵氏死了,难道所有的人都是我弄死的!” 皇帝揉了揉额头:“够了,别闹了。” “我何曾闹什么。”谢皎月眼眶发红:“我不是故意的。” 皇帝心中失望之情不加掩饰的反应在他面上:“你不是小孩子了。” 谢皎月看着皇帝,心好似被冻成了一坨冰,不必费力,便碎成了齑粉,她点头:“是,我不是小孩子了,陛下想怎么罚我?” 皇帝一时不得言语,任性又蠢钝,这样的性子早就不适合当皇后了,可她能受得了这份委屈吗? 皇帝心中一叹:“你既不喜欢出门,以后便在昭庆殿里安心休养吧。” 谢皎月嗤笑:“不问青红皁白的便要圈禁我?” 笑罢,她跪地:“如此陛下怎么能服众,还是贬我出宫修行吧。” 谢皎月自打进宫便少有跪过,眼下一跪,皇帝看着她消瘦的身子,竟还是没出息的忍不住心疼,他眉头蹙起:“不行。” “那陛下直接废后将我贬为庶人吧。” “混账!”皇帝忍不住火气喝道:“你这是做给谁看,你就不管阿熙姐弟和谢家了吗?” “没做给谁看,罪人不就是该如此处置吗?” 皇帝狠狠盯着谢皎月,过了半晌,他拂袖起身,往外行去。 经过谢皎月身边时,袖子却被她扯住,他垂头,只见谢皎月拿一双泪盈盈的眼看着他:“陛下。” 这样可怜的神色,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了,只一眼,便要让他丢盔弃甲,他矮身蹲下,替谢皎月擦掉眼泪,生了褶皱的手和她娇嫩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动作一顿,自从有了阿熙后,他便忘了,她比他小那么多,皇帝心中挣扎着,生出几分无奈:“别闹了。” 谢皎月的眼泪越擦越多:“那便让我出家修行,为大夏祈福吧,左右全了皇家的颜面,和我们那点所剩不多的情分。” 皇帝神色一冷:“你早就打算好了,是不是?” 谢皎月抿唇:“我们之间裂痕已生,谁都不能心无芥蒂,既然如此,还不如体面些。” 她说着,问道:“陛下,你是皇帝,有整个大夏给你管,不能如妇人一般耽于情爱恩怨,更不能被一个妇人左右了心绪,我想,你也察觉了吧,要不然这几年你不会顺着我的意从不踏足昭庆殿。” 皇帝涩然:“可是朕想明白了。” 谢皎月摇头:“想不明白,你的明白只是一时惫懒。” 对比谢皎月淡然从容的分析,皇帝只觉得他此刻是再狼狈不过,偏此刻,又听谢皎月道:“如今在江婕妤的寝殿,你还有心思和我说这些,可见你本没你说的那么在意她和那个孩子,你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彻底将我从你心中割舍罢了,如今你改了主意,可你的心变的太快,若是下一刻你又改了主意该当如何?” “陛下若是还想让我好好活着,就让我出宫修行吧。”谢皎月说罢,便要起身往外走,还未起身便被皇帝拉住,紧紧拥在怀中:“不能走,朕不许你走。” 谢皎月眼泪簌簌而落:“我受不了了,再也在宫里待不下去了。” “你就不管阿熙和阿泽了吗?” 谢皎月哽咽道:“他们都大了,我太蠢,只会拖累他们。” “不行!你欠朕一个孩子,便要还朕一个,朕只罚你这个。”皇帝说着,将谢皎月的身子拧了过来,低头封住了她的唇。 还未解开她的衣带,皇帝便觉唇上剧痛,他被迫松口,方离开,便被谢皎月狠狠一巴掌挥在了脸上。 皇帝偏头,一辈子没被打过脸,他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你当我是什么,娼妓吗?”被打了,说不怒是不可能的,可他看着拢着衣襟神色羞愤的谢皎月,却升不起怒意,更觉得狼狈非常。 谢皎月紧紧按着衣襟,好似要将那薄薄的衣料按到心里去:“我是谁,这又是什么地方,你在这里轻贱我,可是想做给你那好婕妤看,告诉她你给她报仇了?既然如此,你还不如将我剐了干净。” 皇帝语塞:“朕……” 谢皎月喊完,声音化作有气无力的冷然:“陛下不剐,我便告退了。” 谢皎月离开,在他鼻端留下一股浅淡的清香,他想要拦住她,手顿了顿,最终却只紧紧抓住了衣摆。 还未等谢皎月走到门口,便见魏熙快步往这而来:“阿耶阿娘,江婕妤之死有蹊跷,梨靥是自尽,内侍突然睡着也有疑点。” 皇帝闻声,握住衣料的手更紧了几分,他抬头,只见谢皎月僵立着,头也不回:“如此陛下就拟旨吧。” “拟旨?”魏熙看向皇帝:“拟什么旨?” 魏熙说着,向殿里走去:“江婕妤之死不简单,怕就是要让帝后失和,无论什么旨,阿耶还是留到水落石出之时便决定吧。” 魏熙说着,往皇帝处走近了,却被他颓然沧桑的神色骇了一跳,她心知不好,只怕这次闹得凶了,魏熙回头看向门口,早就不见了谢皎月的身影。 魏熙怔住,她这又是多管闲事了? 正忡愣着,只听皇帝道:“你回去吧,朕差人去查,你不必管了。” 魏熙回神:“阿娘是无辜的。” 皇帝点头:“你去吧。” ———— 江婕妤之死,皇帝差人彻查,魏熙更是丝毫不肯松懈,可却只堪堪查出宫婢是自尽而已,便是连内侍为何睡着都寻不到缘由,魏熙怀疑过二人喝的水中添了料,可时间太久,早已验不出什么,至于江婕妤更是查不出什么,她是皇帝的女人,总不能给她验尸。 眼看成了悬案,便是有疑点,也依旧是落到了谢皎月身上,魏熙自然不能放任,筹谋着添些物证祸水东引,可正在此时,谢皎月却在朝会之时登朝,自请出宫修行为大夏祈福,一番话出奇的有理有据,话落,便是满朝赞颂。自从那日之后,皇帝一直刻意忽略此事,眼下不过三日,谢皎月便于满朝文武之前自行请旨,让他不得不答应。 隔着高台,皇帝垂眸看着谢皎月,她尊华从容,再也没有一刻比此时更像个皇后,而他却勉力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帝王威仪,两相对比,身居帝座的他,竟是陷于泥泞,狼狈不堪。 他沉声道:“皇后如此,朕甚感欣慰,但皇后出宫于理不合,就于宫中修行吧。” 谢皎月道:“修行修心,也须修身,在宫中富足安逸,妾恐生懈怠之意,惹神明不快。” 皇帝抿唇:“修建道观耗时不短,等道观落成之日再议此事吧。” “当年淮阳大长公主出家修行,为高宗祈福也是一桩美谈,如今大长公主辞世两年,长清观空置实在可惜,妾已经命人前去收拾,不必再劳民伤财。” 闹到这般境地,皇帝也再无意阻拦,谢皎月出家修行一事出奇的顺利。 下定了决心,人便也决绝了,谢皎月上朝前便安排妥当,下了朝,直接出宫,皇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木然坐在明堂之上,直到陈士益出声提醒,才反应过来,挥手让众人退下,等众臣散尽,他哑声一笑,在寂静的宫殿中带起回音,越发衬得殿宇苍凉。 ———— 谢皠散了朝后,快步往外追去,过了嘉德门,他对着前面被宫人簇拥着的妇人喊道:“阿皎!” 谢皎月停住脚步,看着快步走到面前的兄长,眼中酸涩:“阿兄,我不该进宫的,我现在好后悔没听阿耶的话。” 谢皠看着几年未见的妹子,很是心疼,安慰道:“没事,你现在不是出来了吗,往后便自在了。” 谢皎月摇头:“自在不了,阿熙和阿泽要恨死我了。” “他们都是懂事的孩子,会明白你的。” “明白不了。”谢皎月说着抚住胸口:“可再待下去,我便要死了。” “阿娘!” 谢皎月回头,只见魏熙向这而来,魏熙跑到谢皎月身边,握住她的手:“我陪阿娘一起走。” 谢皎月勾唇:“说什么浑话呢,道观可比不宫里。” 魏熙摇头:“我再也不想待在宫里了,阿娘就带我一同走吧,我们娘俩做伴。” 谢皎月抚了抚魏熙的脸颊:“你是魏家的公主,阿娘不能带你走。” 魏熙按住谢皎放在脸颊上的手:“魏家公主很多,可阿娘只有我一个女儿,我就要和阿娘在一起。” 谢皎月神色温柔:“你还要嫁人呢,怎么能在道观蹉跎?” “我才不嫁呢。”魏熙眉目间显出些矜傲:“那些男人一点都不讨人喜欢,还不如养几个面首舒心。” 谢皎月点了点她的鼻子:“浑话。” 她说着,神色沉静了下来:“你们姐弟天生早慧,注定不一般,可阿泽还小,阿娘希望你留在宫中,和阿泽互相扶持,没有我拖累你们,你们定是能经营好。” 魏熙闻言忡愣住,过了半晌,她若无其事的一笑:“那好,阿娘走吧,我会替阿娘照顾好阿泽。” 魏熙如此淡然的态度,让谢皎月心中的伤怀和不舍愈演愈烈,她最终只是勾唇:“好。” 谢皎月话落,魏熙心中蓦然生出了无枝可依之感,心中伤感,忍不住生了怨,她松开谢皎月的手,往后退了一步:“阿娘慢走。” 谢皎月看着魏熙,眼里有星点水光,却终是回身走了。 谢皠看着强撑端华之色的魏熙,心中一叹,抬手拍了拍她的肩,魏熙抬头看向他,摇头:“阿娘这种性子走了对谁都好,劳烦舅舅送她一程。” 谢皠点头,嘱咐道:“别和你阿娘赌气,她……” 魏熙抬眼,神色锋利:“她什么?” 魏熙说罢转身:“舅舅快去吧。” 过了嘉德门就是太极殿的地界,魏熙遥遥看着那座庄严宏伟的殿宇,只觉得森冷,她转身,想从纳义门回去,一转眼,却见一个高挑清瘦的身影立在瑞兽雕像一侧。 宫墙森然,瑞兽狰狞,立在其中的他,白衣出尘,却是唯一能让魏熙觉得安稳的。 她鼻子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六哥,我阿娘不要我了。” 距离太远,魏潋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却能清楚的看到她在哭,他轻叹一声,抬步上前,未走几步,便见魏熙提着裙摆向他奔来。 魏熙径自扑到魏潋怀中,撞得魏潋往后一仰,却终是稳稳的抱住了她,魏熙圈着魏潋的腰,鼻间充斥着他身上的淡淡木香,心中生了暖意,可委屈也随之更甚,她呜咽道:“她不要我了。” 魏潋抚摸着魏熙的头发,在她耳边沉声道:“我要你。” 魏熙哭的不能自抑,什么都听不得了,只继续哭诉心中委屈:“她不带我走,她让我困在这里护着桃奴。” 魏熙哭着将头紧紧埋在魏潋怀中,夏衫轻薄,她的眼泪打湿了魏潋的衣裳,有些烫人:“她不想在这,我也不想在这,她是阿娘,为什么将这些丢给我,我害怕。” 魏潋抱着魏熙的手臂收紧:“不怕,我护着你,一辈子都护着你。” 魏熙闷闷道:“当阿娘的都能丢下我,更何况兄长。” 魏潋抬起魏熙的脸,眸中云雾尽散,却是沉沉一片:“不会,一辈子都不会。” “为什么?” 魏潋轻抚魏熙的脸颊,想说的话还不到时机,他只道:“没有为什么,从古至今,没有会一直伴着孩子的父母,但有的人,能相伴一辈子。” 魏熙看着魏潋,问道:“兄妹?” 魏潋低头,靠近魏熙些许,两人的气息交缠:“是两心同。” 魏熙眼睛一红,用力推开魏潋:“先前你还说一辈子护着我,原来是拿我寻开心,你们夫妻相伴一辈子,我不过是你想起来便逗一下的可怜妹子。” 魏潋握住魏熙的手:“两心同的就只是夫妻吗?” 魏熙点头,已不复方才伤怀:“也是,劳燕分飞的也不少,眼下不就有一对。” 魏潋轻叹:“你只需记着不论世事如何变换,我都会伴着你便是。” 他说着,有些无奈,抬手捏着魏熙的鼻尖:“和你说过多少次,你还是这样,没心肝,没记性。” 经魏潋一闹,魏熙伤怀之意已经淡了些,被她深深埋在心底,她面上摆出娇蛮之色:“就是没心肝没记性,你能奈我何?”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大肥章,算是两章合一,明天就不更了,周五入v要三更,宝宝现在还没存多少稿……嗯没错,周五入v,从28章开始,看过的小天使别误买了,宝宝没钱赔呀!!! 上一辈的恩怨到此结束,入了v之后,会专注男女主撒糖互撩,各色小哥哥也会慢慢登场,基调巨无霸甜~喜欢的小天使支持一下哦,入v当天有红包雨降落~ 我不止说过一次,开这篇文就是冲动之下的产物,以前有了构思,但无奈网站不允许,于是一时冲动下,就定了这个,其实写这篇我最开始就是想给谢皎月一个不一样的结局,可以说,没有谢皎月和皇帝的纠葛,就没有这篇文。 谢皎月的名字取自《白头吟》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除了决绝欠缺之外,她的爱情观就是干净无暇脱离世俗了,在我眼里,她是个傻白甜恋爱脑,在写上一篇时,我就觉得她如果活着,肯定不会和皇帝白头偕老,没有人可以依靠爱情过一辈子,太过纯粹就是极端,不能含糊就注定会破灭,很遗憾,她就是个有情饮水饱的极端。 我不喜欢这个人物,除了恋爱脑外,她还是个傻白甜!!!这是最不讨我喜欢的,我看过太多傻白甜宠文,腻腻歪歪甜死人的那种,皇帝和她初期也是如此,但我真的不觉得这种傻白甜能经营好生活,要知道,爱情只是生活中的一小部分,甚至有的时候比不上一个馒头,所以关于谢皎月这一对,大概是一篇傻白甜的婚姻破灭史。 我不喜欢她的同时,也会有些怜惜她,毕竟她真是个好姑娘了,所以我会给她一个好结局(插一句题外话,如果温绍延和她组cp你们会不会疯,纠结~) 至于皇帝,呵呵,自我意识太强,喜欢谢皎月很大的原因是谢皎月恰巧是他喜欢的类型,当他发现谢皎月和他喜欢的不一样时,爱情就变质了,但不能说没有,他放不下,又不能真正的做到心无芥蒂,无论是怎样的她都接受,所以就悲剧了……他有恋爱脑成分,但他更是个皇帝,好面子,控制欲强,所以轻易不会对谢皎月服软,也难以忍受心绪被谢皎月左右,他所谓的想明白,也不是真正的明白,而是在预感到要失去时的最后一搏,说白了,就是霸道自私,我认为他这个人就是自诩情深,优柔寡断。 想要这两人彻底闹掰,不用设多大的局,舞台给他们,他们自个就能发挥。 我不喜欢这对cp,但却非常想写,不可否认写这对cp的时候我写的出奇的顺畅(可能我是有些虐文的潜质吧) 我说过这篇文是放飞自我,但目前看来,我所谓的放飞,就是肆无忌惮的写上一辈的恩怨,捂脸~ 好吧,不提他们了,我改过自新,争取甜掉牙,不过目测,可能,要看我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第41章 论孝悌 魏熙面上摆出娇蛮之色:“就是没心肝没记性, 你能奈我何?” “自然不能如何。”魏潋顿了顿:“不过罚你抄上十卷八卷的经文长长记性还是可以的。” “为什么抄经文, 你是道士还是和尚?”魏熙说着,歪头想了想:“应当抄孝悌篇才对。” 魏潋点头:“那便依你,先抄十遍吧。” “六哥让我抄, 我自然会抄, 如此方不负圣人教诲。”魏熙说着,微微一顿:“六哥既然罚我, 对孝悌的理解应比我深刻些, 必是知道有爱幼妹的,那便帮我抄了吧。” “那可不行,旁的好说, 你对我的心意必须得亲力亲为。”魏潋说着,捏了捏魏熙的手:“不过你的手若是写的抽筋了,我倒是可以给你按摩, 如此才叫兄友妹恭。” 魏熙蹙眉:“谁和你兄友妹恭。” 魏潋点头:“那便不兄不妹,不友不恭。” 魏熙被魏潋堵的没话说, 挥开他的手往前走去, 走了几步却又停住, 面上的张扬之色也淡了。 魏潋按住魏熙的肩:“我府中的莲花开的正好要不要去看看?” 魏熙想要答应,可却知不行,谢皎月走的突然, 她不能让魏泽下了学回去,只有一殿宫人相对。 可是回昭庆殿的路太长,她早上得知谢皎月要走后匆忙跑来, 也忘了累,眼下再也不想重新走一遭了。 她看向魏潋,张开双臂:“六哥背我回去。” 魏潋面上带了些笑,从善如流的蹲在魏熙身前,魏熙正要上去,一直静静候在一旁的夷则赶忙道:“公主若是累了,奴婢便传人抬步辇过来,您大了,会累着宁王殿下的。” 魏熙也知她不小了,如此于理不合,可眼下她只想随心而行,只想靠在魏潋的肩背上,就像是幼时那般。 魏熙好歹寻了个由头:“我方才追的太快,脚崴了,你们就让我疼着吗?” 说罢,便俯身趴在了魏潋身上,紧紧揽住了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颈窝上,魏潋动作微顿,随即缓缓起身,每一步既稳又慢,好似生怕颠到魏熙。 魏熙一路未言,直到可远远看到昭庆殿的飞檐时才道:“我从未有一刻这样讨厌过太极宫了,那么富丽堂皇的模样,可底下藏着的却是千疮百孔。” 魏潋侧首看向远处的甘露殿:“你以往很喜欢这里。” 喜欢到可以包容着些千疮百孔,机关算尽,步步为营,也要在这座天下最尊贵的所在谋得说一不二之权。 “我以往喜欢,是因为以往这里是圆满的,可如今不圆满了。” 魏潋听了魏熙的话,收回视线,谢皎月一死一活对她的影响堪称天差地别,竟让他觉得陌生,不论多少年过去,在他心里,魏熙依旧是哪个志向深远,敢与天下争的魏熙,那个魏熙骄傲坚韧,就算再他面前露出弱势之色,也多非出自本心。 而背上这个魏熙,却更多了几分柔软,并且毫不吝啬的将自己的软弱展现给他,她依赖他,这是该令他欢喜的,可他心中却生了惆怅。 魏潋心中自嘲一笑,这样的魏熙不是他求来的吗,还有何好愁的。 魏潋启唇:“不喜欢便不待在这里了。” 魏熙摇头:“桃奴还在呢。” 魏熙说着,蹭了蹭魏潋的肩膀:“六哥以往和我说过的话我都记得,但先不论情谊,单只为了以后,我便得护着他,我和他天生便是绑在一处的,他好了,我才能好。” “想那么多做什么,就算世人皆不好,你也会好好的。” 魏熙轻笑:“我自然会好。”一路无话,魏潋将魏熙送到她的寝殿后直接将她放在榻上,就算是做样子也得做的像些,魏潋方直起身子,手便被魏熙扯住了,他垂眸看向魏熙,只听魏熙道:“桃奴还有好一会才回来,六哥不如陪我坐一会吧。” 魏潋依言坐下,魏熙见状,往他那儿挪了挪,靠在他身上,闭上了眼睛。 魏潋垂眸看着她,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又听魏熙道:“六哥念书给我听。” “念什么?” “都好,有个声音便好。” 魏潋见案上正好有本半摊着的书,长臂一伸,将书捞了起来,就着掀开那页继续往后读:“可怜娇里……” 魏潋一顿,将书合上,敲了敲魏熙的额头:“你就看这东西。” 魏熙捂住额头:“最近烦心事多,看这个不费脑子。” 魏熙说着,涨了气焰:“再说了,这还是景宗一朝的相公写的呢。” “你还有理了?” 魏熙摇了摇魏潋的衣袖:“六哥还念不念了?” 魏潋看着闹腾这一通脸眼睛都未睁开的魏熙,怎么会不念,他不再拿魏熙这里的书,直接背庄子给她听。 魏熙闻声,蹙了蹙鼻尖,倒也让他背了下去。 魏潋的声音和他的人一般,温润低沉,眼下默背,声音压得低低的,更是让人觉得安稳。 魏熙听着,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魏潋适时停住,侧首看了她一眼,仍旧拿肩膀给她靠着,拿起方才放在一边的书慢慢翻看。 还未等魏潋翻过几页,便听殿门口有动静传来,他闻声看去,只见魏泽快步走来,多日未见,这孩子看着倒是更有些成人风度了。 魏泽看着枕在魏潋肩头的魏熙,眉头一蹙,对候在一旁的蕤宾夷则低声喝问:“没见公主睡着了吗?还不快服侍公主躺着,等她醒了落了枕,看我怎么罚你们。” 还未等夷则二人上前,魏潋便起身,扶着魏熙的肩,将她轻轻放平。 魏潋向前几步,走到魏泽身前,垂眸看着他:“你阿姐心中不舒服,好不容易睡了会,就别闹她了。” 魏泽看了魏熙一眼,转身:“我送六哥出去。” 魏潋看着矮了他一大截的魏泽,莫名的有些好笑,出了殿门,魏泽回身看向魏潋,面色严肃:“六哥可还记得阿姐多大了?” 魏潋对魏泽话中之意恍若未觉,答道:“十三了。” 魏泽被噎住,缓了片刻道:“阿姐不懂事,六哥却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好歹注意些,若是传出什么风言风语,阿耶总是会向着阿姐的。” 魏泽话落,身后便伸出一只手,狠狠捏住他的耳朵:“浑说什么呢。” 魏泽捂住耳朵,看向身后的魏熙:“阿姐不是睡了吗?” 魏熙嗤道:“你进来那么吵,睡了都醒了。” 魏泽一使劲从魏熙手中夺过耳朵:“阿姐唬我。” “谁唬你,一进来便那么足的火气,我若是醒了岂不是憋着你了。” 魏熙说罢,看向魏潋:“六哥先回去吧,这小子不知看了什么闲书,脑子里尽是些乱七八糟的,我得管教管教他。” 魏潋摇头一笑:“还不是你带的。” 魏熙一滞,继而瞪了他一眼,将魏泽推到殿中,自个也紧接着进了殿中:“关门。” 宫人面色为难的看着魏潋,自然不敢关门,魏潋唇角微勾:“还不关?” 说罢,转身慢悠悠的走了。 ———— 殿中,魏熙已不复方才的张扬之色,她越过魏泽,坐在胡床上。 魏泽随着魏熙,坐到她对面,忍不住叮咛道:“阿姐不小了,便是和他玩的再好,也得注意。” 魏熙看着魏泽,眼中惆怅:“说的是,男女七岁不同席,桃奴,你多大了?” 魏泽道:“我们是亲兄妹。” 魏熙点头:“我知道,可阿娘走了,昭庆殿不可能让我们两个没有大人看着的小辈同住。” “阿姐这话是何意?”魏泽说着,紧紧握住魏熙的手:“阿娘走了,阿姐也不要我了吗?” 魏熙摇头:“我不会不要你,可阿娘出宫,没有母亲护着,终究不一样了。” “没什么不一样。”魏泽沉声道:“只要阿娘还是皇后,我们就还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姐弟。” 他说着,垂了眼睫:“阿娘这样的性子,走了其实对我们都好。” 魏熙低叹:“你比我看得开。” 她说着,拍了拍魏泽的手:“可是桃奴,我的意思是,等阿耶想起来,怕是会将你迁出去,你本就不小了,如今没有母亲看顾着,更是不能留在后宫。” 魏泽起身挪到魏熙身畔:“我想和阿姐在一处。” “我也想。”魏熙让了一半胡床给他,两个人挤在一处:“你终究还小,若是独居,我不放心。” 魏熙说罢,又道:“所以,阿泽你去甘露殿吧,阿娘出宫,便更是得和阿耶亲近,要不然你们终有一天会彻底变成君臣,更何况,在甘露殿虽不自在些,但寓意大不一样,也没有人敢往甘露殿动手脚。” “那还不如和阿翁商量商量,让我早日位正东宫。”魏泽说着撇了撇嘴:“天天戳在他眼皮子底下,谁知道他会不会恼了我。” 魏熙面色微沉:“别闹脾气,就算当了太子,你也不许去东宫,不许收属官,私下里怎么都好说,但明面里你必须得是阿耶的好儿子,阿耶不是大度的人,当父子可比当君臣松快的多。” “我知道了。”魏泽说着松开了魏熙的手:“可是也得阿耶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六哥不是特别外放的性子,阿熙又拿六哥当亲哥,所以他们目前的感谢还是主打温馨平淡挂的,但用不了多久,就会开始捉迷藏似的互撩了~想想有点小激动~ 另外,坏坏的小公主你们会喜欢吗???纠结~ 第42章 洗冤计 “我知道了。”魏泽说着松开了魏熙的手:“可是也得阿耶愿意。” 魏熙抚了抚他的头发:“太宗都亲自抚养儿女, 阿耶定也是可以的, 眼下还不急,你不用操心这些,只管好好听学便是, 我会运作。” 魏泽看着空旷的殿宇, 沉声道:“我一定会早日掌权,让阿姐和阿娘都无忧无虑。” 魏熙轻轻捏住他腮边软肉:“阿姐等着。” ———— “娘子, 殿下方才在嘉德门目送皇后, 又背昌乐公主回昭庆殿,眼下还未出来。”阿檀对正在窗边刺绣的季惠妃轻声禀道。 季惠妃将线拉出打了个结:“背七娘?” 阿檀道:“昌乐公主崴脚了。” 季惠妃唇角一勾:“谢皎月出宫了,却还有心思管她的孩子, 我这儿子还真是痴情。” 阿檀适时递过剪子,帮季惠妃将绣线剪断:“奴婢有些不明白,您绕这么一圈, 皇后还是皇后,十殿下地位也依旧稳固, 甚至就连咱们殿下都还念着她, 如此……好似也未见多少成效。” 季惠妃将线头从针眼里抽出:“六郎是个聪明孩子, 只要他想明白,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想明白?” “他以往不争,怕是因为不愿谢皎月伤怀。”季惠妃说着, 纤长手指在各色绣线上依次抚过,面上有些讽意:“道观清寂,谢皎月又心死如灰, 过的自然是不会顺畅的,没有哪个男子能看着喜欢的女子落到这般田地还能平静以待,不平静了,便有上进心了。” 季惠妃抬手揉了揉僵硬的脖颈:“只有他清醒了,我才有机会,要不然便是弄死谢皎月母子,也只是给他人做嫁衣。” 阿檀上前给季惠妃轻按脖颈:“可十殿下毕竟是皇后所出。” 季惠妃嗤笑:“又不是和他生的,况且他爱慕谢皎月也不过是小孩子见识少罢了,等经历的多了,自然也不会再记挂着一个大他十来岁的妇人。” 季惠妃说着,低低一叹:“如今我也只盼着他能早日生个儿子出来了。” 说罢,她抬手拍了拍阿檀的手:“既然他进宫了就把药给他送去吧。” 阿檀松手:“您不让他过来了?” 季惠妃点头:“彼此都心知肚明,何必再见面,平白烦心。” ———— 就算谢皎月已经出宫,但有罪无罪也是天差地别的,不论如何魏熙都不能让她背上莫须有的罪名。 藕妆又是小产又是自尽的,很是不详,皇帝只让人寻一处风水好的地方葬了便罢了。 许是真应证了她不详,停灵第三日夜里,承香殿便无故大火,也幸得守灵的皆是宫人,跑得快,才未有什么伤亡,至于江婕妤,躺在棺材里,却是没人有能耐将她一并带出来。 如今谢皎月离宫,皇帝又未曾指派谁代掌后宫事务,后宫宫人便依旧如从前一般,将话禀到昭庆殿。 魏熙得知后也未曾怪罪,只道水火无情,人力不可抵抗,命人收拾了藕妆的骨灰,先寄存到归真观,等七日一过,照常出殡,又罚了承香殿里的宫人一月薪俸便作罢。 谢皎月走了,昭庆殿里也显得空旷,魏泽年纪小,早就去睡了,只留魏熙一个站在廊下遥遥看着承香殿被渐渐扑灭的火光:“阿娘那里安置好了吗?” 夷则道:“谢家郎君传话过来,眼下夫人照应着,一应都收拾妥当了。” 她说着,补充道:“谢公也去了一趟,不过几句话便回去了。” 魏熙闻言一笑:“阿翁这些年除了去道观访友可从未因俗事出过门,阿娘可真是厉害了。” 夷则也是一笑:“不过听说谢公走了后,娘子倒是看开了,求着吃谢夫人做的元宵。” “你一说我也想吃了。”魏熙一整日都没怎么吃,眼下倒也有了食欲:“传话去做碗胡麻元宵吧,四五个就行。” 夷则见魏熙想吃东西,也顾不得大晚上吃元宵会积食了,忙推了推候在一旁的小宫婢,让她去吩咐。 等元宵上桌,魏熙还未吃便见陈敬过来了,她神色淡了下来:“如何了?” 陈敬看着魏熙面前的元宵,隐去了剖尸时的细节,直接道:“验过了,江婕妤小产确实是药物所致。” “可查出是什么药?” 陈敬摇头:“药效强又颇为隐秘,不是红花麝香之类,但时间太久,就连苏太医都查不出来。” 魏熙神色遗憾,就连藕妆和梨靥远在宫外的家人都审过了,却也是毫无成效,眼下验尸可谓是最后一搏,可就连开膛破肚都无用,这便是真的断了线索。 她收拾好心情,拿过事先准备好的匣子亲手递给陈敬:“辛苦你了,我身边都是些女孩子,见不得那样的场面,整个昭庆殿只有你一个得用的,大晚上的奔波一趟也不容易,权当去去晦气。” “奴婢是昭庆殿的人,这都是奴婢该做的,当不得辛苦。”陈敬说罢也不推辞,躬身接过匣子,入手沉甸甸的,应是金子。 魏熙微微一笑,将他拉起来:“行了,别跪了。” 她说罢,低低一叹:“别让阿泽知道,他还小,若是知道我这个阿姐又是开膛破肚,又是挫骨扬灰的,怕是会厌了我。”陈敬应是,又道:“殿下是最敬着您的,若是知道了您为了给皇后殿下洗清冤屈去做这些,定是只有心疼的份,也就是他年纪小想不到这些,才让您抢先吩咐一遭的。” 魏熙面上有了些笑意:“阿耶真是偏心,你这么好,处事妥帖嘴又甜,他竟将你给了阿泽。” 陈敬道:“左右奴婢现在是昭庆殿的人,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魏熙点头,看着桌上浑圆润白的元宵,问道:“你吃东西了吗?” 陈敬摇头,苦道:“就算三天没吃也吃不下了。” 魏熙噗呲一笑,对陈敬挥了挥手:“好了,不为难你了,快去歇着吧。” 陈敬闻言行礼退下,等他走了后,夷则来劝:“不早了,公主去睡吧。” 魏熙拿着勺子懒洋洋搅着碗中的元宵:“睡不着。” 蕤宾打了个呵欠:“公主是在烦心真凶?” 魏熙点头:“这人行事干净利落,又很是了解阿耶阿娘的性子,有这种人在,我不放心。” 蕤宾提议道:“不如就说您寻出真凶了,将他诈出来?” 夷则闻言道:“怎么诈,真凶还没找到,陛下就先知道公主背着他将他的妃嫔偷梁换柱,开膛破肚了,到时候公主还能有好?” 魏熙点头:“况且这样沉得住气的人,应当也不会轻易被诈出来。” 蕤宾有些泄气:“不如去寻宁王殿下,殿下最是足智多谋。” 夷则嗔道:“这么想着他,我看你竟是宁王殿下的宫婢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放在眼前的人手,不用白不用。” “你倒是会算计,以我看该让你去内侍省管账。” 魏熙听着两个宫婢的话,手上不自觉的加了力道,这种事不能找魏潋,便是他对她再好,他的母亲也是后宫妃嫔,只要是妃嫔,便都有嫌疑。 魏熙搅着,只听叮的一声,勺子穿过元宵碰在了碗壁上,黑色的馅料从雪白的外皮中流泻出来,不消片刻,便弄浑了碗中汤水。 她想起魏潋白日的话,深深觉得她不只没心肝,还黑了心肠。 幕后之人藏的深,和他死磕怕是得不了好,正所谓一力降十会,之所以会挑拨谢皎月和皇帝,无非是因为皇储,因而,太子之位就是这个力,只要让魏泽早日登位,自然会有人狗急跳墙。 如今让魏泽早日成为名副其实的太子的机会就在眼前,皇帝对谢皎月仍有旧情,若是知道了谢皎月是冤枉的,定然会后悔万分,谢皎月走的决绝,这份悔意便会弥补到他们姐弟身上,到时候,太子之位,手到擒来。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东风却是好找的,魏灏便是那个好人选。 赵氏因谢皎月而死,使得原本是嫡长子的他被放逐,如今三年孝期已过,皇帝却好似忘了他,迟迟不给他事情做,要说最恨谢皎月和魏泽的,非他莫属。 魏熙看着碗中被她搅的不成样子黑乎乎一坨的元宵,松手丢了勺子。 她真是个黑了心肝的小人,崇文馆那么多德高望重的先生都教不会她君子之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她懂,可是却无法践行,魏灏是最合适的人,可同时,她也在其中夹杂了私情,谢皎月和皇帝就是因为赵氏才变成如今这般的。 她原本有那么圆满的家,如今却只得孤守华堂,这一切的开端就是赵氏害阿泽,她不能不怨,就算再死一百个赵氏,也不会不怨。 魏熙俯身趴在桌上,肩上恍若压了千百石重物,让她喘息不畅,她如此,和赵氏还有那幕后耍手段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二婢见魏熙如此被吓了一跳:“公主怎么了?” 魏熙不语,过了片刻,直起身子,绷着一张脸,僵硬又漠然:“吩咐下去,将梨靥……” 魏熙说着,再也说不下去,摇头:“没事了,我再想想。” 魏熙辗转反侧了一夜,终是没想出什么好法子,更是猜不出真凶是谁。 她叹了一口气,拿被子盖了头,罢了,罢了,这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去问过谢珏再做决定吧,就算真要动手,有人帮衬着,总好过她一个在宫外没什么根基的人单打独斗的好,要不然,若是让皇帝知道了,定是弄巧成拙。 ———— 第二日一早,魏熙便出宫去看望谢皎月,到了长清观,魏熙却被谢皎月拒之门外,她深吸一口气,将委屈之意憋回去,冷声道:“道观清苦,我还受不了这个苦。我不是出宫和她一同住的,她若是不想见我便自去歇着,我许久未见舅母了,想进去看舅母。” 含瑛看着魏熙,很是心疼,听魏熙如此说,也不管谢皎月会不会恼,直接将魏熙迎了进来。 魏熙也确实未曾提出要见谢皎月,和宋氏草草看了道观景致,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开了。 送走魏熙后,宋氏低低一叹,抬步往谢皎月房中走去,到了门口,正见擒芳端着药碗过来,她略停了停,从擒芳手中接过药碗,便进了屋中。 屋里,谢皎月正枯坐在床上发呆,见宋氏进来,问道:“阿熙走了?” 宋氏点头:“说要去西市散散心。” 谢皎月接过药,却不曾喝,神色怔然。 宋氏见状笑道:“真成了小孩子?昨日吃了那么多元宵,拦都拦不住,生生将自己吃病了,今日是又不肯喝药了?” 谢皎月摇头,将药一饮而尽,宋氏接过空碗,递给擒芳,只听谢皎月道:“辛苦嫂子了。” 宋氏拍了拍她的手:“哪有什么辛苦,咱们一家都拿你当眼珠子似的,只要你快快活活的,便怎样都好。” 谢皎月眼睛一红,自出宫开始便忍着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扑到宋氏怀里呜咽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也~其实写这一章是真的很纠结了,原本写的是小公主直接决定甩锅给魏灏,但写出来之后我倒过来一看,连我自己都不太能接受(毕竟我是如此之纯良~),所以就改了~如果你们也觉得她坏就尽情骂她吧~~~ 第43章 青丝散 本该在西市看胡姬跳舞的魏熙掩人耳目到了谢家, 她对面, 是正在煮茶的谢珏,谢珏宽袍散发,煮茶的动作散漫又矜雅, 恁的仙风道骨, 倒是比什么胡姬好看的多。 仙风道骨的谢珏说出来的话却不是多悦耳。 谢珏递了一杯茶在魏熙面前:“我昨个还气你阿娘不争气,原来是她把坏心眼都转给你了, 不错, 不错,如此我就放心了,出了个这般果决有魄力的丫头, 我也不怕狸奴撑不起谢家门楣了。” 魏熙闻言,反唇相讥:“你那好孙儿不比我好,毕竟阿翁的心性在这里摆着呢。” 谢珏也不恼, 倒了杯茶放在魏熙面前:“奔波半天了,也累了, 喝口茶润润嗓子。” 魏熙垂头看着杯中厚重的茶汤, 眉头缓缓蹙起, 别当她没看见谢珏方才往里面加的大把的辛料和盐花,她将茶推给谢珏:“阿翁是长辈,第一杯茶合该是您喝。” 谢珏淡淡看着那杯被魏熙推过来的茶:“既然是长辈就更得慈爱, 你来我这讨主意,我总不能连杯茶都不给你喝。” “阿翁是不是看谁不顺眼就给谁喝茶呀。”魏熙也不再插科打诨,笑盈盈道:“既然是我来求主意, 那更得给阿翁煮茶了。” 魏熙说罢,直接命谢随换了新茶具过来,谢随一直伴着谢珏,和他相处起来也没那么多规矩,闻言摇头一笑,直接将谢珏煮好的茶端了下去。 谢珏见状瞪了谢随一眼,谢随忙笑道:“阿郎好些天没煮茶了,我去帮您给老君供上。” 谢珏闻言收回视线,摇着扇子不说话了,魏熙托腮含笑看着谢珏,也没忘了正经事,她唤了谢珏一声,面上的笑意淡了,眉头轻轻蹙起,衬着被托的肉嘟嘟的脸颊,有股天真的哀愁:“阿翁,我那样做……是不是很坏。” 谢珏挥开扇子轻摇,懒声道:“你自己既然有了判断,又何必再问旁人?” 魏熙一窒,不知该如何回答,索性抿唇不语。 谢珏见状也不再说话,拿扇子逗着水中的鱼,直到谢随将茶具摆上桌,又烧上水,才张口道:“煮茶呀。” 魏熙回神,抬眸看向谢珏,下颌紧绷,一双黑黝黝的眸子不透光亮,又有着尖锐的神采:“我不动他了,我自己寻法子,又不是没了他顶着我们都活不成了。” 谢珏直起身子,甩了甩扇子上的水:“煮茶吧。” 魏熙好不容易做好决定,又被谢珏这浑不在意的态度戳了心肝,闷闷应了一声,也不看火候,嘟着嘴往水中狠狠加了几把盐花。 等添完了料,便倒了一杯给谢珏,谢珏看着茶盏,并不伸手接,缓声问道:“你想当你阿娘那般的人?” 魏熙放下茶盏:“不想,我只想做个无愧于心的人。” 谢珏低笑:“人生在世,没有人会全然无愧,除非你自出生起便关在房中不见人。” 魏熙抿唇。 谢珏垂了眼睫:“你想帮阿泽,就更不可能无愧,你若是想无愧,便迟早学你阿娘避居道观,我老了,无力护着两个女中君子。” 谢珏话中的讽刺不加掩饰,魏熙听了,语音一扬:“我不会拖累阿翁,幕后真凶我会找出来,阿泽的太子之位我也会给他夺过来,但魏灏已经是个废人,我不屑再踩在他的脊背上谋得这一切。” “有志气。”谢珏抬眸看向魏熙:“你既然如此有志气又何必来寻我。” “我……”魏熙气焰顿时不负方才:“我只是没主意,现在我有主意了。” 谢珏唇角微勾:“有主意是好事,但主意大,眼力也得好,要不然就算莽夫。” “什么眼力?” 谢珏拿被水泡花了的扇子指向魏熙:“还真是个莽夫了,连魏灏到底几斤几两都不知道就为难自个?” 魏熙眉头蹙起:“阿翁的意思是魏灏藏奸?” 谢珏道:“你真觉得魏灏是个安分听话的?” 魏熙摇头:“难道真的是他?” “我又不是内侍,还时时看着你们宫里那点鸡毛蒜皮的事不成?”谢珏说罢,也不隐藏,直言道:“陛下早已剥夺了他站在朝堂上的机会,他也明白,便早早将手伸到外面去了,还记得江陵天灾时,有人借机煽动民心起义吗?” “阿翁的意思是他和叛军掺和?”魏熙摇头:“怎么可能,他是魏家的人,可叛军却不姓魏。” “不姓魏也不代表不听他的,他在长安虽被挤兑的不成样子,但糊弄几个空有蛮力的百姓还是很有一套的。” 谢珏欲要打开扇子扇风,可看着水淋淋的扇子,眉头蹙起,扬手丢在了一旁:“说起来还多亏了你的好六哥,若不是他运作得当,等叛军占了荆州蜀地,再和赵长清一南一北左右夹击,大夏说不定还真会易主。” 魏熙问道:“为何六哥不禀奏阿耶?” 谢珏面上有些讽意:“还不是你那好阿耶心眼太小,出去一趟又是抚慰民心,又是力挽狂澜,陛下已经不放心了,若是魏潋连兄长都给告了,岂不是更犯了陛下的忌讳,他又没有实证,这一状告了,陛下八成以为他是在清除异己,就陛下那别扭性子,说不定偏因此让魏灏重回朝堂和魏潋制衡。” 皇帝的性情如何魏熙也清楚,闻言只叹道:“六哥,可惜了。” 谢珏眉梢一挑:“你就不怀疑魏潋藏奸?” 魏熙一笑:“我和他朝夕相处,怎么会不清楚他的性情。” 谢珏听了朝夕相处后眼皮一跳,明知是魏熙用错了词,心中也不是多快活。 又见魏熙探头盯着他:“阿翁对这事这么清楚,八成是在六哥身边放人了吧。” 谢珏拍了拍魏熙的头:“我若是不盯着些,怎么敢放任你和魏潋亲近。” 魏熙蹭了蹭谢珏的手:“我不信六哥会放任叛国之人快活,魏灏如今如何了?” 谢珏收回手:“你问他去。” 谢珏说着敲了敲茶盏:“你来这一趟,我废话说了一堆,眼下连水都没得喝,你还想让我说什么。” 魏熙讨好一笑,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听谢珏下了逐客令:“转了一遭的消息有什么好听的,你若是有什么话自个去问他,我还得去念经。” 魏熙因为来时目的不纯,将车驾丢在西市才过来,眼下待久了自然会惹人怀疑,她起身,看着不问世俗,又好似万事皆在心中的谢珏,心中一动问道:“阿翁可知江婕妤之死到底是何人设计的?” 谢珏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你一样问魏潋去。” 魏熙心中一滞,顿了片刻轻声应是,转身往外去。方从回廊上下来,魏熙便听谢珏的声音在身后传来:“阿熙,凡事第一要权衡的是利弊得失,太较真了不好。” 魏熙回头,看着端起茶盏轻晃的谢珏:“我知道。” 说罢,便往外去了。 魏熙从谢家出来,便回了西市,等坐到马车上后,魏熙吩咐道:“去宁王府。” 一直在此处守着的蕤宾见魏熙面色不佳,侧首对夷则轻声问道:“公主怎么了?” 夷则摇头,还未说什么,便听魏熙道:“你们说悄悄话好歹也避着我些。” 说罢,也不理蕤宾尴尬的神色,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 长安的各个府宅要论雅致,谢家和宁王府当数一二,谢家的宅子建的时间长,古拙雅致,颇具古风,而宁王府却是实实在在的风雅闲适,宅中不乏雕梁画栋,可却多有巧思,是处让人踏步其中便觉得舒服有趣的所在。 一路过来,魏熙已经冷静了下来,她心中不禁在想,魏潋既然知道魏灏是什么样的人,就必然会差人看着他,魏灏动了什么手脚自然避不开他的视线。 如此一想,事事都如了她的意,见了一侧开的正好的夹竹桃也有了心情赏玩,魏熙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是个见了好看的花就要摘的人,此次也不例外,手方放在花枝上,还未用力,便听身后传来魏潋的声音:“刚来了就要偷我的花。” 魏熙骇住,回身看向魏潋,只见他随意披了一件酱色袍子,懒懒散散的,露出了一截胸脯,经酱色衣料一衬,白的跟雪似的,简直晃眼。 魏熙将视线移到魏潋面上,他今日未曾束发,任由如墨一般的头发披在肩头,更有几缕青丝不甚老实,随着风轻拂魏潋的脸颊,妖妖娆娆的,连带着魏潋也显出些艳色。 魏熙看着魏潋,直想将他那缕头发给别到耳后去,却又强忍住,只道:“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不好好穿衣服,成什么样子。” “在家自然是怎么舒坦怎么来,还要什么好样子。”魏潋说着,唇角微勾:“阿熙还见谁不好好穿衣服了?” 他一笑,原本在唇边的头发便黏到了唇上,越发显得冶艳,魏熙再也忍不住,上前两步,将他的头发别到耳后。 作者有话要说:  嗯,外公是开了上帝视角的男人~ 反转了反转了,小丫头片子还没全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另,好喜欢看男孩子散着头发呀,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是猪蹄的味道~ 入v了,真的要列一个感谢列表了,当然,主要也是因为宝宝学会拉列表了(感谢兵卫君~),感谢小天使们一直以来的支持,么么哒,笔芯~ 汇总表在这~ 阿點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3-2501:34:51 同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5-0222:28:50 山風時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5-0302:44:14 月涣。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5-0312:54:15 阿點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8-05-0318:41:14 月涣。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05-0319:57:55 同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5-0406:21:21 月涣。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5-0522:08:16 月涣。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5-0617:56:23 月涣。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5-0702:25:37 月涣。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5-0802:24:49 月涣。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5-1101:52:16 山風時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5-1405:15:24 月涣。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5-2004:27:43 同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5-2212:44:34 月涣。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5-2213:33:13 29573248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5-2213:47:30 29575545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5-2216:22:27 同乐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05-2310:52:54 29573248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5-2310:54:01 28510380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5-2312:33:42 28510380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5-2312:34:17 28510380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5-2312:3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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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簪花 魏潋的发质极好, 黑鸦鸦的带着润泽的光彩, 触到手上,微生凉意,是最好的缎子都比不过的, 魏熙没忍住, 又扯了扯方才被她别在耳后的几缕青丝,魏潋被她扯的微微偏过头, 低声嗔道:“又胡闹。” “哪里胡闹了。”魏熙将魏潋的头发理顺:“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头发呢。” 魏熙说着, 扯了扯自个的头发:“软塌塌的,发髻都不好梳,这才多久, 又乱了。” 魏潋理了理魏熙的头发:“是有些乱了,骑马过来的?” “才没有呢,如今天热, 不喜欢用头油,便只拿花露梳了。” 魏潋闻言道:“毛毛躁躁的确实不成样子, 让你的婢女再给你梳一梳。” “来来回回就是那几样。”魏熙说着, 扯住魏潋的衣袖:“要不六哥给我梳吧, 我看六哥都是自己给自己束发的。” 许是天生便该亲近,魏熙对着魏潋从想不起什么避嫌,而魏潋也一直纵容着她, 几乎是有求必应,眼下也不例外,直接命人在自雨亭里摆了镜子梳篦, 带着魏熙往那处去了。 走了几步,却不见魏熙跟来,魏潋回头,只见魏熙正站在夹竹桃旁边折花,他摇头,抬步走过去:“还真是不肯放过它了。” 魏熙一面挑挑拣拣,一面道:“这花不就是让人赏让人戴的嘛,你府里有那么多花,也不见得你挨个赏了,眼下我折了它,既能戴,又能赏,也算是全了它辛辛苦苦开一遭。” 魏熙说着,挑中了花,伸手折了下来,将两朵花放在眼前对比。 魏潋看着她手中那两朵娇艳欲滴的花:“也就是你了,满嘴歪理。” 魏熙唇角一勾,选了色泽更鲜艳的那朵别在了魏潋耳边:“酱色太老气了,就算长得再好看也不能这么糟蹋,衬朵花正好,贵气又鲜亮。” 魏潋摸了摸耳边的花,叹道:“白教你听琴赏画了,怎地眼光这般俗气。” “能将俗气的花衬得不俗气,才可见六哥气度超群。”魏熙反驳完,又道:“六哥就是太素雅了,偶尔这样一扮,倒是多了些人气。” 魏熙说着,抬步往前走:“好了,太阳那么毒,六哥也别只心疼花,不心疼我呀。” 自雨亭离此处颇进,未走多久便到了,魏熙到了亭中,叹道:“还是六哥会享受,进了这里就好像一脚跨到秋天了。” 魏熙说着在镜前坐下:“我也到了建府的时候了,到时候也让他们给我建这么一个亭子。” 魏熙说着顿了顿,摇头:“不,建一个自雨堂,晚上在里面睡觉多惬意。” 魏潋在魏熙身后坐下,抬手将她的发簪抽出:“是惬意,多睡几觉就染了寒疾了。” 魏熙气急,在镜子中瞪了魏潋一眼。 魏潋拿梳子给魏熙梳着头发,慢悠悠道:“女孩子的身子格外娇贵,要妥帖养护着,现在图一时爽快了,将来有你难受的。”魏熙捏着方才折的夹竹桃道:“瞧六哥说的,就跟自个难受过似的。” 魏潋不搭理魏熙的疯话:“这段时间我少有进宫,看不住你,你应当吃了不少生冷之物吧?” 魏熙一顿,失手扯下一片花瓣:“我阿娘都不管我了,六哥何必再管这么多,这些时日我因着江婕妤之事心中火气难消,不得多吃些凉东西消消火。” 魏潋腾出一只手拿过魏熙手中的花放在桌上:“别糟蹋东西,一会给你簪上。” 魏熙手中空了,便绞着手指玩,她抬眸看着镜中,只见魏潋垂着眼睫,温柔又平静,就连耳边的花都不能给他增添一丝喧闹之气,魏熙双手交叠,安分放在裙上:“我幼时很喜欢我阿娘给我梳头,她的手艺好,却不怎么给我梳,只我缠的紧了才会给我梳一次,眼下,她更不会给我梳头了。” 魏熙眼睫轻颤:“今天我去长清观看她,她都避而不见。” 魏潋将魏熙的头发往她头顶上堆:“你总得让她缓一缓,等她适应了,总会见你。” “不一样,她出了宫,想见她一面不容易。”魏熙说着,从镜中凝视着魏潋:“今日被她拒之门外,我再也没有那么恨过赵氏和嫁祸阿娘的人了。” 魏潋眸色微动,手上动作却不停:“阿熙今日是来寻我诉苦的,还是来让我帮你出气的?” 魏熙回头看向魏潋:“我若说出气,六哥会帮我吗?” 魏熙回头回的突然,险些将未成形的发髻弄散了,魏潋按住发髻,将魏熙的头转了回去:“头发要散了。” 魏熙被迫回头:“六哥帮不帮我。” “自然会帮。”魏潋说罢,问道:“你想找谁出气?” 魏熙放在裙子上的手微微蜷缩:“六哥不知道?” 魏熙说着,双手彻底缩在一起:“不瞒六哥,我怀疑魏灏。” 魏熙说着,从镜中盯着魏潋:“六哥,是他吗?” 魏潋拿了一支钗子将魏熙的头发固定:“他是个好人选。” 魏熙霍然回身:“六哥这话是何意?” 魏潋探身拿了一个莲叶钗朵:“他意图不轨,借这个机会除了他也不错。” 魏熙任由魏潋将钗朵插在她发间:“他做了什么?” 魏潋淡声道:“他借江陵灾祸挑动民心,意图叛国。” 魏熙侧过身子,正对着魏潋:“为何六哥不告诉阿耶?” “因为六哥自私又无能,没有实证,只会惹陛下怀疑。”魏潋说着,又捡了另一个钗朵替魏熙戴上。 魏熙偏头,握住魏潋伸来的手:“这么久了,六哥就一直放任着?” 魏潋眉梢一挑:“阿熙想我如何?” 魏熙抿唇,偏手丢开了魏潋的手腕,魏潋揉着手腕,缓声道:“我自是不会放任他的,他如今不过是个被断了手脚的废物。” 魏熙闻言,心中竟有些紧张,却仍旧问道:“是不是他?” 魏潋摇头:“不是。” 魏熙双拳紧握:“是谁?” 魏潋眸色浅淡又似有万钧之重:“阿熙觉得呢?” 魏熙怔然看着魏潋,过来片刻,摇头:“我不知道。” 魏潋抬手抚向魏熙的脸颊,却被魏熙偏头躲开,魏潋低叹:“你这幅样子,心中不是已经明白了吗?何必再说不知道。” 魏熙眼圈发红:“你为什么告诉我?那是你阿娘。” 魏潋轻触魏熙的眼角:“我不会瞒你。” 魏熙抓住魏潋垂下来的袖子:“你就不怕我对付她?你就不怕我们成了仇人?” “不怕。”魏潋揉了揉魏熙的脸颊:“我既告诉你,便把决定之权交给你了,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干涉。” “我若是杀了她呢?她可是你阿娘。” 魏潋闻声不再言语,双眸似沉沉幽潭,过了片刻,他道:“你觉得我们像是母子吗?” 魏潋和季惠妃不睦魏熙自然清楚,可听魏潋如此说,心中却忍不住愕然:“她终究是你的至亲。” 魏潋捧住魏熙的脸颊:“我在宫里没有亲人。” 魏潋的语气太过郑重,让魏熙听着,心中皆是沉甸甸的压迫之感,她按住魏潋的手:“那我呢?我不就是你的亲人,你的妹妹,我是要给你当一辈子妹妹的,你怎么能这样说,难道之前你对我好都是逗我玩?” 魏潋道:“就算你不是我妹妹,我也对你好。” 魏熙摇头:“不行,我就做你妹妹,我要你当我一辈子的兄长。” 魏潋哑声道:“若是我不是呢?” 魏熙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个令她匪夷所思的猜测,这猜测无疑是让她不想接受的,她刻意将这猜测忽略,捧住魏潋的脸:“不是也是,你就是我的兄长,怎么都是。” 魏潋闻言低低一笑,却见魏熙眼圈顿时就红了:“你不许笑,一点都不好看。” 魏潋看着魏熙,心中知道只要他还是一天魏潋,魏熙就会一直拿他当兄长,若说想将她心中的兄妹之说给拧回来,他就不能是魏潋,他止住了笑,擦掉了魏熙眼角的泪水:“不笑了。” 魏熙的眼泪愈演愈烈,蓦地扑进了魏潋的怀中:“我要出气,你会不会生气?” 魏潋轻拍她的脊背:“不会。” 魏熙闷声道:“你发誓。” 魏潋道:“我发誓。” 魏熙闻声,抬头看他,只见魏潋含笑看着她,仍是那般温柔纵容,她霍然起身:“我走了。” 魏熙说罢便往外去,她迈出亭子,夏日的燥热蓦然蒸腾而来,她蹙了蹙眉头,心却更清明了,魏熙回身,看着拿着夹竹桃把玩的魏潋,问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拦着她?” 魏潋无奈:“阿熙,我不是神仙。” 含糊的话却让魏熙生出了些愧疚感,是呀,魏潋又不是神仙,不可能事事先知,他待她那么好,她怎么能去怀疑他,魏熙低低应了一声,转身要走,却听魏潋的声音悠悠传来:“站住。” 魏熙不善示弱,闻言干脆回身瞪了过去:“何事?” 魏潋起身,向着魏熙而来,魏熙脚步往后挪了寸许,却又停住,抬手要推魏潋,伸出去的手却被他按住,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魏潋将手中的夹竹桃簪到了她的发髻上:“你的花忘了。” 魏熙应了一声,推开魏潋转身往外走,临到了亭外,她又停住,隔着流水泠泠之音道:“我们之间不会有杀母之仇。”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魏潋看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他抬手轻抚耳边夹竹桃,不会有杀母之仇。 他唇角一勾,带起一个有些狼狈的笑。 这算是以真心换真心了?可是他的真心也掺杂了私心。 为何能说那些含混朦胧的话却不直接表明身份?因为他还没寻出百丝缠的解药 为何事先知晓,却不阻拦?因为谢皎月牵绊了魏熙太多心神,她出来了,对谁都好。 魏潋将耳边的花摘了下来,花瓣太过纤薄,离开了枝叶便不负娇艳,他抚着有些皱缩的花瓣,低笑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到了小公主造作……啊呸,虐渣的时刻了~ 魏熙:戴花花 六哥:穿秋裤 为什么六哥不直接告诉小公主他被季惠妃下了毒呢~因为六哥要面子呀,六哥可是爷爷辈的人,慈爱又威严,应该不会在女票面前示弱吧~ 至于谢皎月,六哥早就不喜欢小公主总是操心她了,就算她不自请出宫,六哥也不会不运作~ 就算重生了,六哥也依旧难掩心机本色~ 第45章 审真凶 江婕妤身死, 因她牵扯出来的麻烦事却似没完了, 承香殿被毁,总是要收拾一番的,这次着火虽未有伤亡, 但烧的颇为厉害, 不止藕妆的寝殿,就连宫人的居所都受了波及。 梨靥的屋子烧的最为严重, 连床都烧塌了, 内侍们将床往外挪时,却在被褥底下发现了一张被烧毁大半的皱缩着的纸张,纸上隐约可见的字, 表示了这张纸不一般。 内侍不敢耽搁,忙将纸给魏熙送去了。 “江婕妤……做悬梁之状……念父母。”魏熙看着纸条,眉头蹙起:“这是梨靥房中翻出来的?” 内侍应是, 侧首指向身畔的宫婢:“她说出事前日,她听江婕妤的命去唤梨靥, 却见梨靥慌慌张张的往被褥底下塞了什么东西, 想来就是这个。” 魏熙闻言起身:“这种事我管不来, 你们原原本本的告诉阿耶。” 当魏熙领着人去了甘露殿时,皇帝却不在,说是半夜里睡不着, 便去了三清殿,眼下还未曾出来,魏熙神色一动, 抬步往三清殿去。 三清殿里一片寂静,连诵经声都不闻,魏熙站在门口,差人去通传,过了片刻,陈士益便亲自来迎她进去。 殿中,皇帝正在神像前打坐,他背对着魏熙,脊背不复以往挺直,像是一尊没有上色的雕塑。 魏熙缓步走了过去,矮身跪在皇帝身侧:“阿耶。” 皇帝侧首看向她,面色有些黯淡,他启唇:“她还好吗?” 魏熙垂了眼睫,明知故问:“谁?” “你阿娘。” 魏熙忽的抬头看着皇帝:“我哪里知道。” 说着,眼眶便红了:“她不见我,若不是舅母,我连门都进不了。” 皇帝闻言,抬头看着神像,不再言语。 过了片刻,魏熙打开手中的匣子递给了皇帝:“今天宫人们收拾屋子的时候在梨靥被褥底下看到了这个。” 皇帝垂眸看着匣子,一时没有动作,魏熙举了片刻觉得手酸,便要放在地上,却见皇帝抬手拿起了那张脆弱残缺的纸张。 魏熙将匣子放在地上,只听耳边传来皇帝沙哑的笑声,魏熙一顿,握着匣子的手紧了几分。 笑着笑着,他呛住,低咳了几声:“去查,去查!我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魏熙松开匣子,看着因用力而生了红印子的手心,心中讽刺又苍凉。 皇帝盛怒,底下人也不敢耽搁,不过两日,便有了结果。 是魏灏许之以利,以亲眷相挟,让梨靥做下这事,嫁祸皇后,若说只这桩罪名便让皇帝恨不得扒了他的皮,那与此事一同查出的,他借天灾煽动民心勾结乱党之事,更是让皇帝想要将他挫骨扬灰。 满腹阴私,叛国谋逆,这等罪名心性让皇帝再也容不得他,一个赐死憋在心中,总是没说出来,他瞌眸:“贬为庶人,终生圈禁。” 一桩事,来得快去的也快,如夏日的狂风骤雨,雨停了,留下满地泥泞。魏熙放下手中书卷,抬头看向天边阴沉沉的天幕,心里也压抑。 她终究是将江婕妤之事推给了魏灏,不止是借这个机会将他叛国之事引出来,更是因为她的私心,不论如何,在世人眼中,季惠妃都是魏潋的母亲,他已经因江陵之事惹了皇帝猜忌,若是再摊上这样一个母亲,定是讨不了好。 如今待她好的人越来越少了,她不想再失去这个兄长,年龄越大,她便越畏寒,只有在魏潋身边,她才能觉出安逸暖和,这是父母都给不了她的,她从来都是自私的,不想因为旁人失了这暖意。 魏熙起身,走到镜前,打开了首饰匣子,匣中首饰琳琅满目,每一件都是珍宝,她的指尖在上面抚过,拿了一支鱼戏莲叶的步摇簪在发髻上,以往不觉,如今一看这些首饰竟发现有半数是魏潋送给她的,包括头上这支也是。 她看着镜中人,坐的端正,魏潋对她好,她不会对他不利,可心思恶毒的贱人,她也不会轻饶。 ———— 季惠妃得知魏灏的结局后,低叹一声:“果真是老了就心软了,腻腻歪歪的,也不知这些年的皇帝是怎么当的。” 阿檀道:“可不是,我瞧着倒是糊涂了,怎么就查到了魏灏头上去了。” 季惠妃似笑非笑:“那该查到谁头上。” 阿檀道:“自然是皇后头上。” 季惠妃收回视线,淡声道:“想来是有人引着他去查的。” “谁,竟有这么大的胆子,谢公吗?” “谢珏可懒得做这些。”季惠妃说着,轻抚鬓发:“除了魏熙那个小丫头也不会有谁了。” 季惠妃话音方落,一道珠玉相击般悦耳的嗓音在门外传来:“惠妃娘子难不成是蛔虫托生,不止懂我阿耶阿娘,还懂我。” 这声音赫然是魏熙,其中的轻慢之意如冰渣子一般往季惠妃心上扎,她霍然回身,只见门被从外面推开,一道纤细的身影随着天光一同进了殿中。 季惠妃冷声道:“无故闯我的寝殿,这就是公主的规矩?” “规矩?”魏熙掩唇一笑:“宫里配言规矩的只有皇后,如今皇后不在,也该由我这个嫡公主代劳,至于旁的……” 魏熙说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季惠妃:“婢妾也配谈规矩?” 季惠妃嗤笑:“好个嚣张的嫡公主,你的母亲以往不也是婢妾。” 魏熙心中盛怒,面上却不显:“以往能算得什么,她如今是皇后,以后也一直会是皇后,百年之后,她也是皇后,总比某些讨人厌烦,却上赶着倒贴进宫当妾的好。” 季惠妃冷声道:“我如何也配你一个小丫头置嚣。” 魏熙低低一笑:“我确实不该和你废话,平白失了风度。” 魏熙说着,瞥了一眼蕤宾手中的瓷瓶:“你不是爱下毒吗?那便自个也尝尝吧。” “混账!”季惠妃喝道:“在宫里明目张胆的毒害你阿耶的女人,你就不怕他知道吗?” 魏熙歪了歪头,瞥向外面:“他不会知道,你的宫人不是被你差去内侍省了吗?” “你敢私调我的宫人!” “那又如何。”魏熙微微一笑,指向阿檀:“对了,还有你,虽说不小了,但平白去了也是可惜。” 阿檀心中生了冷意,强自道:“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公主就不怕陛下知晓吗?” “怕什么。”魏熙说着,向季惠妃微微倾身:“阿耶眼下还因为阿娘伤怀自责呢,哪有心思管旁的什么。” 魏熙说罢,直起身子,冷声道:“服侍娘子喝药。” 季惠妃站起,挥开内侍的手:“我劝你勿要太绝,陛下心里可不只情爱,我死了,定是要大动一场干戈的。” “谁说你要死了?”魏熙说着,面上带着冷意:“我只是觉得你疯狗似的乱咬人咬的挺过瘾的,让你当个真疯狗,也算是全了你的念想。” 季惠妃气的身子发颤,对她来说,疯了还不如死了,她看着魏熙,忽的一笑:“我还以为你和六郎多亲近,原来也不过如此。” 魏熙神色一滞,继而冷声道:“就你也配提六哥?” “为何不配。”季惠妃悠悠一笑:“你宁愿嫁祸魏灏,也不肯将我供出,怕就是为了六郎吧,毕竟我是他母亲,和他荣辱与共。” “母亲?”魏熙一掌扇在季惠妃面上:“你也配称母亲!你对六哥可有半分母子情谊!眼下倒是拿六哥当幌子,真是让人恶心。” 季惠妃的头被魏熙打的偏到一边,她捂住脸,讽道:“你就不恶心?不敢与他交恶就罔顾真凶,如今心气不平就跑我这里撒气,你可有想过,我疯了,他的毒该怎么办?” 魏熙怔住:“什么毒?” “你和他时时厮混在一处竟连他中了毒都不知道。”季惠妃勾唇:“你可真是他的好妹妹。” 魏熙伸手扼住了季惠妃的脖子:“你竟给他下毒。” 季惠妃呼吸不畅,要推魏熙却被魏熙带来的内侍紧紧控住,她勉力一笑:“他不清醒,我自然要想法子让他清醒。” “你这个畜生!”魏熙说着手上加重了力道:“快将解药教出来,要不然我剐了你,让季家都给你陪葬。” “你有那个能耐吗?” 魏熙闻言反倒淡定了些,她将季惠妃的脖子往面前拉了几分:“你说我有没有,魏灏的惨状可就在眼前呢,比起魏灏,阿耶怕是更厌烦你们季家吧。” 季惠妃眼中布满红丝:“那你就等着魏潋也随我一起吧。” 魏熙闻言,气的双手发颤,她撒开季惠妃的脖子,在她剧烈的咳嗽声中道:“你们去搜,凡是有可疑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喂她吃。” 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管是不是毒,吃下去可都是要没命的,阿檀目疵欲裂:“你敢!” 魏熙闻声看向她:“这是心疼你家娘子了?既然心疼便将毒|药和解药一并交出来,要不然,毒害妃嫔的罪名你是跑不了的。” 阿檀闻言看向季惠妃,目带祈求:“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公主呀,你这么坏是要被骂的…… 第46章 小花猫 阿檀闻言看向季惠妃, 目带祈求:“娘子……” 季惠妃冷声道:“不给, 我倒要看看她敢不敢赌上魏潋的命。” 魏熙闻言,反倒笑了:“真是有趣,你是他阿娘, 竟问我敢不敢赌上他的命。” 魏熙说着, 对身后内侍吩咐道:“去将苏井泉唤来,一边喂一边给她续命, 要死, 也得等两天。” 魏熙说罢,曼声吩咐道:“别愣着了,搜吧。” 魏熙话落, 除了两个押着季惠妃和阿檀的内侍,其余皆四散开,在屋中翻找, 却未将殿中事务弄乱分毫。 季惠妃抚着胸口沉声道:“毒害妃嫔,是死罪, 魏熙将我的人调走就是要掩人耳目, 她是何等阴毒, 你们以为事后她就不会杀了你们灭口吗?” 内侍闻言动作丝毫不停,好似没有听到季惠妃的话。 “都这时候了,还想着攻心呢, 惠妃娘子真不愧是先太后教养大的。”魏熙说着,摇头一叹:“你说,我是该说你有心机呢?还是该说你缺心眼呢?能被我带过来的, 自然是只听我的,培养一个心腹多不容易你应当知道,你一个毒妇配我灭自己人的口吗?” 季惠妃冷笑:“你就不怕他们说漏嘴吗?” “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如何才能好好活下去。”魏熙说着,缓缓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眸光淡淡,其中威压却难以忽视:“况且,我今日一直待在昭庆殿里未曾出门,昭庆殿的人都是见证,就算有谁不小心说漏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魏熙说罢,缓步踱到案边,拿起案上的香炉,将盖子随意丢下,垂眸看了一眼炉中燃完了的香灰,她歪头看向季惠妃,双眸弯弯,娇俏灵动:“我看这个就挺可疑的。” 魏熙说着,将香炉递给夷则:“你喂她尝尝。” 阿檀对魏熙喊道:“你敢,季家不会放过你的。” “我不怕呀。”魏熙说着,理了理衣袖:“就算惠妃娘子真死了,也是畏罪自尽。” 魏熙面上的笑更真切了些:“你想,她谋害江婕妤,嫁祸魏灏,见了魏灏的惨状,心中惧怕,便服毒自尽了,这不是合情合理嘛,到时候,季家也只会跟着她倒霉,你算算,到底是谁不会放过谁?” 魏熙说着,给夷则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喂。 阿檀想要扑过去推开夷则,却被内侍押住,她恨恨看向魏熙:“你就不怕六殿下出事吗?” 魏熙垂了眼睫,淡道:“他都要死了,还顾忌他做什么,如今我都后悔绕这么一圈了,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魏熙说罢,便听季惠妃剧烈的咳嗽起来,她侧头看去,只见季惠妃的脸被呛得通红,眼泪和香灰糊在脸上,一派狼狈,就连衣服上地上也全都是被她喷出来的香灰,魏熙眉头蹙起,对夷则嗔道:“真不小心,还不快收拾收拾,多脏呀。” 魏熙又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藕色衣裙,这便是她不过去的原因,弄一身灰,多脏呀。 魏熙看着被呛得似要蹶过去的季惠妃,出乎意料的什么也没问,坐在席上静静看着,方坐下,便见一个内侍捧了一盒丹砂过来:“公主,奴婢觉得这东西甚是可疑。” 魏熙看着那盒丹砂几乎要笑出来,她勉力忍住,看着恭恭敬敬举着丹砂的小内侍,心想这人倒是精怪。 她点头:“那就喂给她吧。” 阿檀看着神色痛苦的季惠妃,再也忍不住,噗通跪地:“公主三思!丹砂吃了是要死人的。” 魏熙偏了偏头:“万一惠妃娘子给六哥吃的就是丹砂呢。” “不是,不是。”阿檀摇头:“奴婢给您寻来。” 魏熙看向夷则和押着阿檀的内侍:“你们去陪她拿来。” 不过片刻,阿檀就从内室中抱了个匣子出来,魏熙看着上面的锁,眉头蹙起。 阿檀见状,心中一狠,回身跪到季惠妃面前,颤着手掀开她的领子,去取她脖间细绳,绳子还未扯出,季惠妃便抓住了阿檀的手腕,她眼下被呛得说不出话,只得摇头,阿檀眼泪不止:“您别这样,活下来才有机会。” 说罢,不理会季惠妃的阻拦,解开了她颈上细绳,拿了钥匙出来。 季惠妃看着去开匣子的阿檀,神色灰败,如今是真完了,魏熙顾念着魏潋的性命,不过是出气恐吓一番罢了,可若是真让她得了这药,她离那疯药也不远了。 正此时,却听殿门外有人声传来,她眼睛一亮,却听那人道:“苏太医来了。” 季惠妃的面色顿时又灰败了下去,她如今是案上鱼肉,而苏井泉是魏熙的人,就算来了,也不过是添了个庖丁。 “来的还真巧,让他进来。”魏熙说罢,弯腰捡起匣中的瓷瓶,问道:“就这一个?” 阿檀点头:“里面有四十余颗解药,一月两次,够用将近两年了。” “毒呢?” 阿檀抿唇:“奴婢不知。” 魏熙哦了一声,看向内侍:“既然□□没找到,那就继续喂娘子吧,万一这个就是呢?” 阿檀喝道:“解药已经给你了,你为何还如此狠毒。” 魏熙冷声道:“没有毒|药,我怎么辨别这是不是解药。” “是,这是!我怎么会拿娘子的性命开玩笑。” 魏熙分毫不动,苏井泉进殿,看着眼前的景象明白过来,问道:“公主是在给宁王殿下找解药?” “你知道?你们合起伙来瞒着我?”魏熙说罢蹙了蹙鼻尖:“亏我从小吃你的药长大,原来我在你心里竟比不上六哥。” 苏井泉苦笑,揭过这茬不提:“臣研究许久,却少有成效,眼下这药若是真的,公主就可真是救了宁王殿下的命了。” 魏熙惊喜:“你知道是什么毒?能不能彻底除根?”“是百丝缠。”苏井泉说着,顿了顿:“臣兴许可以配出延缓之药,至于能不能除根,还是得让臣知道这毒都是用什么药配的。” 魏熙看向阿檀,顿了顿,将目光移到季惠妃身上:“喂给她。” 内侍闻言,端着丹砂就要往季惠妃嘴里倒,季惠妃瞌上眼眸,出乎意料的没有抗拒,阿檀看着,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内侍的桎梏,抬手推开了手拿丹砂的内侍,丹砂顿时就撒了一地,她护在季惠妃身前,哭道:“没有了,没有百丝缠了,就连娘子这一颗都是太后留下的。” 魏熙只觉得一颗方才还跳的欢快的心顿时就沉了下来,许久才动上一动,砸的她胸腔抽疼:“果真?” “真的。” 魏熙又看向苏井泉:“真的?” 苏井泉顿了片刻:“或许是,当年先帝已经禁了此药,就连惠妃娘子如今能拿出来,臣都觉得讶异。” 不知□□的成分,便无法配出除根的药,难道让魏潋一辈子都和那可恶的毒相伴吗?不,或许,连一辈子都撑不到,那所谓的解药只是起抑制之效,可时间久了,还能抑制吗? 魏熙也不顾香灰会污了她的裙子,上前几步,扯住季惠妃的头发,迫使她扬起头来:“你说,你若是不说,我就也使人配个毒,喂给你阿耶吃。” “你敢!”季惠妃声音嘶哑的喝道。 “你说我敢不敢!”魏熙说着头也不回的对苏井泉吩咐道:“苏井泉,你现在就去配,我不求你能配出百丝缠,但发作起来务必要比那个痛苦百倍!” “不许配!” “那你把药给我。” 季惠妃摇头:“没有了。” 魏熙冷声道:“那就去配药,从你爹喂到你的兄弟们。” “你就不怕陛下得知吗?” 魏熙唇角一勾:“你以为阿耶会信吗,就算东窗事发,也是旁人诬陷我,毕竟有我阿娘的先例在前。” 季惠妃一瞬间失了力气:“没有药了,但我记得方子,我可以写给你。” 魏熙闻言,扭头看向苏井泉:“你能根据六哥的症状和这解药,看出那方子的真假吗?” 苏井泉道:“应当可以。” 魏熙点头,放开季惠妃的头发:“早说不就是了。” 魏熙说罢,命人给季惠妃磨墨,看着季惠妃挽袖书写,不知是受了罪,还是心中不甘,季惠妃执笔的手发着颤,歪歪扭扭的。 写完后,魏熙拿起纸递给苏井泉:“如何?” 苏井泉看后,眉头蹙起:“方子是那么回事,但里面的这一味赤练缠我却没听说过。” 魏熙看向季惠妃,却听季惠妃道:“只有我和季家好好的,我才会告诉你。” 魏熙嗤笑:“我记得你新添了一个侄女,那就从她开始,今晚我就将她的尸体给你送来,我说到做到。” 季惠妃抬头看向魏熙:“你这样的性子只当个公主可惜了。” 魏熙微微一笑:“既然知道便乖乖说出来吧,要不然季家就不好了。” 季惠妃叹了一口气,脊背塌了下去:“没有了,赤练缠本就稀有,自从先帝当政后忌讳这东西,天底下就更寻不着了,我记着方子,是因为我觉得有趣,可就连那药,也是从太后遗物里翻出来的。” 魏熙垂了眼睫:“那便对不住了,娘子心机不浅,我将你得罪了个彻底,不敢让您自在着。” 魏熙话落,内侍便将季惠妃牢牢按住,魏熙看了夷则一眼:“服侍娘子吃药吧。” 夷则闻言,上前将药灌进了季惠妃口中,捏住季惠妃的下颌,强迫她咽了下去。 魏熙从她身上收回视线,看向满眼恨意的阿檀:“你也不必恨,她想不起来你慢慢想,想出来了,她和季家都无事。” 魏熙说着,举手指天:“我发誓。” 阿檀只怒骂:“你这个不得好死的毒妇!” 夷则闻言,眉头蹙起,从案上拿了几张纸随意团了团塞进了她口中。 魏熙看着阿檀:“我还未嫁人,称不得妇。” 魏熙说罢,指了两个内侍,吩咐道:“阿檀溺水死了,季惠妃伤心过度疯了,你们两个便近身照顾着惠妃吧。” 魏熙吩咐完,拉过苏井泉的手,从瓷瓶中倒了两颗药丸在他手心:“给你两颗,你能配出药吗?” 苏井泉点头:“臣自当竭尽全力。” 魏熙看着那两颗药丸:“这就是一个月了。” 魏熙很是心疼,又从苏井泉手中拿回了一粒放在瓶中:“仔细点,若是不行,你再找我要。” 苏井泉还未从魏熙方才的凶狠样子中回过神来,眼下看着这般犹豫软绵的魏熙,竟难以适应,他掏出帕子包住药丸:“是。” ———— 回了昭庆殿,魏熙看着裙摆上的脏污,心中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委屈,她也不说更衣,自己用手一遍又一遍的拍着裙摆,力气越来越大,可却怎么都拍不干净。 “公主您怎么了,别哭呀,您若是真喜欢这件衣服,就让人再做一件一模一样的便是。” 哭了?魏熙茫然的摸了摸脸,果真从脸上摸到了水渍,她来了怒气:“谁稀罕。” 魏熙说罢,蓦然起身往外走。 蕤宾在她身后喊道:“公主您去哪儿?” 魏熙握紧手中一直攥着的瓷瓶:“我要去见六哥。” ———— 魏熙下了马车,抬眼就见魏潋立在门前,温润宁静,自有股松柏般的气度,让她觉得安稳。 魏熙此次却做不出往人怀里扑的事了,她站在原地,红着一双眼睛看着魏潋。 魏熙见状,抬步走到了她面前:“好端端的怎么哭了?谁惹你了,六哥给你出气。” 魏熙眼泪决堤,偏偏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她一手掩面,一手狠狠掐着魏潋的胳膊:“谁用你出气,你除了气我还会什么!” 魏潋莫名其妙,任由魏熙掐着:“你现在不是自个报仇了吗?” 魏潋说罢将魏熙掩面的手拿了下来,弯腰看着她,忽的低低一笑,点了点她的鼻尖:“小花猫。” 作者有话要说:  肿么办肿么办,我可能好不了了,一写到小公主坏坏的地方就停不下来,但我的宗旨是撒糖呀!!!所以,就连这个毒,都是助攻~~~ ps!!!为了给你们看糖,我更了四千,对于日更三千的人来说是何等的牺牲~~~所以~我肥了,评论会不会也变肥了呢~~~ 第47章 朦胧知 魏潋低低一笑, 点了点魏熙的鼻尖:“小花猫。” 魏熙掐了魏潋半天, 见他还是嬉笑如常,反倒从心中升起了点愧疚,正要松手, 魏潋这句话却适时而来, 她顿时不松了,不仅如此, 还略加了几分力道:“你还笑我。” 魏潋握住魏熙拧着他的皮肉的手, 将她的手从臂上拿下:“行了,当心累着。” 说罢,又拿袖子替魏熙擦掉魏熙面上的灰和泪:“怎么脏兮兮的, 和犬儿争道了?” 魏熙愣愣看着魏潋:“和犬儿争道?” 魏熙说罢反应过来:“我才没钻狗洞呢!” 魏潋引着魏熙往府中走:“那是为什么?” 魏熙脚步一顿,停在门槛前不再往前,魏潋无奈, 圈住她的腰将她提进府中,魏熙生的瘦, 腰也是极细的, 魏潋抱住她的一瞬间, 她重心不稳,往后仰了仰身子,那纤细的腰肢也随之往后折, 魏熙虽很快揽住他的脖子稳住了,可那一瞬间的触感却让一句诗在魏潋心里挥之不去。 楚腰纤细掌中轻。 魏潋垂眸看着魏熙那双带着惊愕的泪眼,心中一顿, 放在魏熙腰上的手越发紧了。 魏熙蹙眉,抬手推开魏潋,颐指气使起来:“我哭的那么凶,你还逗我。” 魏潋一晒,揭过这桩,问道:“你为什么哭的那么凶?” 魏熙的气焰好似突然被水浇灭了,她抿唇:“季惠妃给你下毒,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魏潋摸了摸她的头发:“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魏熙的气焰顿时又涨了起来,避开魏潋的手,转身往外退,隔着门槛怒视魏潋:“什么叫不是大事,死也不是大事吗?” 魏潋抓住魏熙的手腕:“我已经差人研制解药了。” 魏熙甩了甩手腕,却没有甩掉魏潋的手,她气道:“一时死不了便无事了?我原不知你是如此随和旷达的人。” 魏潋看着魏熙,面上带了些柔意:“我还得和阿熙长长久久呢,自然不会让自己有事。” 魏熙撇开脸,抹了一把眼泪,闷声道:“那你还由着她,她算你哪门子的阿娘呀,你早就该逼着她将方子交出来了,自己瞎绕什么弯路。” 魏熙说着,顿住,看着魏潋神色未变的面庞,轻咬下唇,继而一狠心坦言道:“我今日本是想去寻她出气,阴差阳错的给你将百丝缠的方子和抑制毒性的药拿过来了。” 魏潋俯身靠近魏熙几分:“原来阿熙是去英雄救美了。” 魏潋说着,如魏熙以往那般,摇了摇她的胳膊,低声道:“那我真是要多谢公主的救命之恩了。” 魏熙被魏潋的动作逗得噗呲一笑,魏潋看着魏熙的笑靥,面上也带起了笑意。 魏熙看着他勾起的唇角,眉头蹙起,装模作样的道:“矫揉造作成什么样子,也不怕让人笑话。” 魏潋的笑意越发明朗了几分:“能换的阿熙倾城一笑也算值了。” “油嘴滑舌。”魏熙说着,抬手摸了摸魏潋的额头:“该不会是被毒傻了吧,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魏潋点头:“受教了,原来说真话就是傻。” 魏潋说罢,欲将魏熙拉进来:“别耍脾气了,隔着门槛说话像什么样子,进来吧。” 魏熙看着魏潋若无其事的样子就来气,好像是她乱耍脾气一样,她牢牢立在原地:“不进。” 魏潋看着魏熙红肿未消的眼眶,也舍不得对她严厉,只诱哄道:“进来,我酿的葡萄酒正到了开坛的时候,你可以配着点心稍稍喝一杯。” 魏熙眸光一亮,随即摇头:“不喝。” 魏潋无奈:“那好吧,公主就顶着一脸灰回宫吧,这一来一回的得惹多少笑话。” 魏熙身子一僵,忙捂住脸,不消魏潋说,便抬步跨进门中,闷头往前走:“你怎么不早说!” 魏潋慢悠悠跟在魏熙身后,含笑道:“我说了呀,小花猫。” 魏熙掏出帕子胡乱擦脸:“你也不给我擦一擦。” 魏潋无奈,从魏熙手中拿过帕子:“都被眼泪糊在脸上了,当心把脸搓红了,还是洗把脸吧。” 经魏潋一说魏熙也觉得脸上黏糊糊的难受,她点头,不再闹腾,随着魏潋去洗了脸,等洗完脸后,桌上已经摆了瓜果点心,还有一壶葡萄酒,魏潋正敛袖倒酒,倒好后,抬眼看她:“过来坐吧。”说着,将那小小的酒盏放在对面,魏熙矮身坐下,垂眸看着身前的酒盏,轻声道:“六哥,你和季惠妃到底有什么恩怨?” 魏潋端起酒盏,慢悠悠的饮了一口,随后放下杯盏,抬眸看着魏熙:“无非就是只有养恩没有生恩,眼下我翅膀硬了,她为着太后之位,便想着用毒控制我。” 魏潋言简意赅,将他和季惠妃的恩怨说的清楚,魏熙虽心中有数,可当魏潋明说他不是她的兄长时,心中依然不怎么好受。 她被魏潋宠爱着长大,不想失去这个兄长。 魏熙隔着桌子握住魏潋的手:“这话我听过便忘了,你还是我的兄长,咱们做一辈子的兄妹。” 魏潋垂眸看着魏熙的手:“若是我不想和你做一辈子的兄妹呢?” “不行。”魏熙握紧了魏潋的手:“你说过一辈子护着我的。” 魏潋沉声道:“不当兄长我也能护着你。” 魏熙摇头:“我就让你当我的兄长,你不当宁王了,我怎么见你,你上哪里护着我?” 魏潋反手握住了魏熙的手:“若是我不当宁王了,就能时时陪着你,护着你呢?” 魏熙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我不要,我只要你当我的兄长,我阿娘都不要我了,你不能不要我。” 魏潋推开桌子,在杯碟落地的杂音下将魏熙揽在怀中:“我要你,我怎么会不要你。” 魏熙看着魏潋深如幽潭的眼眸,心中一颤,她移开视线,已不见了哭腔:“我要的是兄长,是亲人。” 魏潋捏住魏熙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回来,紧盯着她的双眸:“阿熙,你懂我的意思?” 魏熙回视魏潋,分毫不让:“我拿你当了十几年的兄长,改不过来。” 魏潋将魏熙的发丝轻轻勾在耳后:“改不过来?” 魏熙扯下魏潋的手,从袖袋中摸出瓷瓶递给他:“这些药是我从季惠妃哪里弄来的,给了苏井泉一颗,余下的应当够用一年多的。” 魏潋看着瓷瓶,没有接过,魏熙见状,将瓷瓶放在桌上:“时间不早了,阿熙就先回去了。” 魏熙说罢起身,临到门口,她忍不住回头,正见魏潋将瓷瓶拿在手中垂眸看着,神色清淡,恍若隐在云雾后。 魏熙脚步似僵住了,再也迈不出去,她心中一叹,快步走回去,拿起桌上幸免于难的酒壶,笑盈盈道:“六哥毛手毛脚的,害得我连酒都没尝上,这壶就当做赔罪吧。” 魏潋抬头看着举着酒壶对他笑的魏熙,面上带了些无奈的笑意:“再没有比你贪心的了。” 魏熙笑意一滞,继而晃了晃酒壶:“六哥都答应给我尝尝了,言而无信可非君子之道呀。” “我可算不得君子。” 魏熙听了魏潋这句话,面上的笑意几乎要维持不下去了,正此时,却听魏潋道:“但阿熙要,我必是要给的,拿去吧,只是你以往没怎么喝过酒,要少喝些。” 魏熙抱紧酒壶,应了一声,便道:“阿熙走了。” 魏潋坐在原地未曾起身,点头:“去吧。” 话音落下,魏熙便转身出去了。 等到再看不见魏熙的背影,魏潋抬手,迎着光看着手中瓷瓶,低低一笑。 ———— 第二日,宫里便又闹腾起来了,季惠妃的贴身侍婢阿檀溺水而亡,季惠妃伤心过度,听了消息后便晕了过去,再醒来,竟有些疯癫。 皇帝得知后,不免叹息,命人好生诊治,又恩典季惠妃仍旧住在淑景殿,便风过了无痕了。 等到当天下午,前朝后宫却又沸腾起来,却不是因为季惠妃。 魏泽得知真凶那魏灏后,悲痛非常,作了一篇赋寄托心中所思,将孺慕友爱之情表达的淋漓尽致,更难得的是,虽如此,却不见庸懦,反而坚毅果决,颇识大体,林良俭意外得看后大赞,当即拿着魏泽的亲笔所书去给在三清殿生了根的皇帝看。 皇帝看后大喜,一改多日郁色,亲自抄了命陈士益给谢皎月送去。 陈士益回来的很快,还未等皇帝和陈士益议完魏泽今后的教育问题他便进殿回话了。 “她说什么了?” 陈士益垂头,小心道:“殿下看后愣了一会,撂下一句这些事不必和她这个方外之人说,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皇帝闻言,长叹一声:“好一个方外之人。” 说罢,他起身往外去:“十郎天资不凡,即日起便搬到甘露殿由朕亲自教养。” 这可是皇帝从三清殿出来后吩咐的第一件事,宫人不敢耽搁,当天下午便收拾妥当,将魏泽挪到甘露殿。 作者有话要说:  六哥呀,你到底会不会撩!!! 为什么六哥一开始不自个逼着季惠妃拿出解药呢?因为季惠妃对六哥是有养恩的,上辈子他和季惠妃也算真有母子情分,所以这辈子就算没情分了,六哥也不会轻易像小公主一般对付季惠妃,但如果最后真的没配出解药,六哥也会动手~ 第48章 储位立 魏泽自崇文馆回来后不久, 陈士益便亲自来迎, 该交代的早就交代了,眼下再依依不舍就显得小家子气了,魏熙起身含笑将魏泽送出殿门:“去吧, 能得阿耶亲自教养是你的福气, 在甘露殿一定要好好孝敬阿耶。” 魏泽无言,只沉沉点头。 魏熙揉了揉魏泽的脑袋:“去吧, 这个点正好服侍阿耶用膳。” 魏泽扯住魏熙的手:“阿姐一起去吧。” 魏熙蹙了蹙鼻尖:“阿耶定是要考校你的学问, 没意思的很,我才不去呢。” 魏泽闻言松开魏熙的手:“阿泽走了。” 魏熙点头:“走吧小桃奴。” 魏泽闻言,面色一黑, 再无什么不舍之意:“我不小了。” “我知道呀。”魏熙笑道:“不小了便不认我给你取的乳名了?” 魏泽闻言,眼眸一转:“我记得曾听表兄说阿翁是给你取过乳名的,好似是……彘奴。” “你听他胡说, 再没有比谢宜安更不靠谱的了。”魏熙说着,推了魏泽一把:“快走吧你。” 魏泽哈哈一笑, 也不再逗留, 几步跑下台阶, 下了台阶后,他回头看了一眼:“明天阿姐早点来给阿耶请安。” 魏熙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魏泽见魏熙应了, 不再逗留,回头往前走。 魏熙看着他小小的身影,摇头一笑:“就是搬个住处而已, 瞧他这腻歪劲。” 夷则道:“殿下自小没离开过您,怎么舍得。” 魏熙看着越行越远的众人,再难从宫人的掩映下看到魏泽的身影。 她靠在柱上:“我也舍不得。” 夷则笑道:“公主还说殿下,有什么舍不得的,你们姐弟还是每日都可相见的。” 魏熙摇头,回身看着空档华丽的殿宇:“这里就只有我一人了。” 夷则看着魏熙莹白的侧脸,心中一叹,明明是父母俱在,姐弟有爱,却弄得分崩离析,昔日热闹温馨的昭庆殿,如今竟只余一个公主守着,还真是世事无常。 ———— 魏熙本是想着第二日早早起来去甘露殿的,可不知为何,夜里却发了热,烧的晕晕乎乎的,夷则见状,忙使人唤了苏井泉来。 苏井泉给魏熙诊了脉,只道没什么大碍。 魏熙点头:“好端端的怎么病了,昨夜我也没踢被子呀。” 苏井泉道:“公主这段时日绷得太紧,眼下突然一松,又心思郁结,自然是要病上一场的。” 魏熙托腮:“我也没觉着自己绷得厉害呀。” 魏熙说罢,又问道:“那方子研究的如何,有根治之法吗?” “还没有什么头绪。”苏井泉说罢一叹:“公主就是操心太多。” “多吗?”魏熙闲闲扯着袖子:“不做这些我都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说话间,蕤宾含笑快步进来,矮身一礼道:“奴婢给公主道喜了,今日在朝上陛下立咱们殿下为太子了。” 魏熙面上带笑:“这么快?” 蕤宾笑道:“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嘛。” 说罢,又道:“对了,来传话的是殿下身边陈敬,殿下眼下走不开,便先使他来告诉公主一声,殿下一会便过来。” 魏熙点头:“让他进来吧。” 魏熙吩咐完,看向苏井泉:“苏太医去开方子吧,只千万别开什么苦药。” 苏井泉收拾东西起身往外走,自言自语似的道了一句:“药哪有不苦的。” 魏熙脸一黑,嘟囔道:“一个个的都是越老越混账。” 苏井泉脚步一顿,琢磨着要不要往药里添些黄连。 苏井泉前脚从殿中出去,陈敬后脚就进来了。 魏熙免了他的礼,道:“阿泽真是大材小用了,那边正忙着,他竟使了你来传话,往后不比从前,你以往是阿耶底下得用的人,可千万要看着些阿泽,别任由他胡闹。” 陈敬笑道:“殿下念着公主哪里称得上胡闹,在他心里给公主传话便是第一等大事,能往公主这里来,是奴婢的福气。” “尽会说些好听的。”魏熙说罢,看向蕤宾:“快拿席子来让他坐下,我看是他跑累了,这才好话一箩筐,怕是想坐下歇着。” 蕤宾闻言拿了张坐席搁在矮榻下两三步处,起身对陈敬笑道:“快坐吧,公主可难得心疼人。” 陈敬谢过魏熙,便跪坐在席上。 魏熙垂眸看着他,问道:“阿泽在甘露殿住的还舒坦吗?” 陈敬答道:“甘露殿一切妥当,陛下爱子心切,教了殿下一晚上学问,等回了寝殿,殿下沾床便睡了。” 魏熙紧了紧身上披着的袍子:“只教了学问。” 陈敬看了一眼魏熙攥着袍子的手,道:“还问殿下想不想皇后殿下。” “阿泽怎么说的?” “殿下说思念母亲乃人之常情,但皇后殿下是去为大夏祈福,大义在前,他想也无用。” 魏泽这话明显就是在赌气,魏熙眉头微蹙:“阿耶怎么说?” 陈敬道:“陛下揉着殿下的头骂了一句混小子。” 看来魏泽虽有怨气,但皇帝的慈父之心却不减反增,魏熙放下心来,忍不住咳了几声。陈敬起身,帮着魏熙顺气。 魏熙拂开他的手:“无事。” 说罢,接过蕤宾递来的水饮了一口。 水方咽下去,便见一个小内侍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公主!季惠妃跑出来了,眼下往甘露门那边去了。” 魏熙蹙眉:“将她抓回去便是。” 小内侍急声道:“太子殿下也往这来了,她就是听说殿下当了太子,要去寻太子。” 魏熙蓦地起身:“差人去拦了吗?” “去了,可惠妃疯起来不管不顾的,她又是贵人,我们也不敢硬拦着呀。” 魏熙抬步往外走:“吃的饭都喂狗了不成!和一个疯妇讲什么规矩。” 蕤宾拉住魏熙:“公主先穿鞋。” 魏熙抬脚,让蕤宾替她穿上:“还不去传步辇!” 宫人领命,陈敬随后道:“奴婢先去照看着,公主别急,有那么多人护着,殿下定不会有事。” 魏熙点头:“快去!” 魏熙催的厉害,抬步辇的内侍几乎是跑着,再稳的步子也颠簸的厉害,魏熙抓着扶手,神色紧绷,越想越觉得季惠妃一个疯子能从淑景殿里跑出来不合常理。 魏熙眼中有厉色闪现,该不会她根本就没疯吧。 可那药明明是她亲眼看着给季惠妃喂下去的。 季惠妃走的不远,过了延嘉殿,魏熙便见金水渠畔站着二三十个宫人,看着也不像是闹出什么事的样子。 她放下心来,吩咐人慢下来,抬手想要扶一扶钗环,却摸了一手柔软顺滑的青丝,她这才反应过来,今日自个不舒坦,洗漱完便没有打扮,只拿了一根玉簪子松松绾了头发。 魏熙垂头看着自己身上素净的雪色衣裙,越发想将季惠妃直接推到金水渠里去。 魏熙抬头,没费什么力气便在众人之中寻到了季惠妃和魏泽,他们站在桥上,气氛和洽,季惠妃弯着腰和魏泽说着什么。 魏熙神色不善,有些后悔没告诉魏泽那些事。 步辇到了桥下便停住,陈敬见状来迎,不必魏熙问便道:“季惠妃对殿下很是慈爱,但拉着殿下不许他走。” 魏熙冷嗤:“这是想要个太子儿子想疯了?” 魏熙说罢又问道:“怎么千牛卫也不过来?” 陈敬道:“这毕竟是后宫,没有陛下的旨意他们过不来。” “麻烦。”魏熙说罢看向陈敬:“那你会射箭吗?” 陈敬点头:“奴婢看她也没什么出格之举,用箭会不会……” “和一个疯子讲什么出不出格,谁知道她下一刻会做什么。”魏熙吩咐道:“现在来不及拿箭,你寻个尖锐的石头,将她砸远些。” 魏熙说罢,又扯住前面两个内侍:“一会你们护着殿下下来。” 魏熙一面吩咐,一面紧紧盯着桥上,却见季惠妃一转头见了她,竟二话不说的拉着魏熙往另一边去,嘴里还喊着:“毒妇来抢太子了。” 魏泽冷不防的被她扯了一个趔趄,几乎是被她拖着下桥,魏熙心中一紧,什么都顾不得,快步追了过去。 跑到离季惠妃四五步的距离,却见季惠妃突然掐着魏泽的脖子回身:“你不许再跟我抢,你再抢我的孩子,我就掐死他,总好过被你折磨。” 魏熙柳眉倒竖:“你若是不想被诛九族,便放开桃奴!” “诛九族?”季惠妃忡愣了一会,忽的大笑:“好呀,我的九族里也有你们这一大家子。” 魏熙将手背在身后,示意内侍绕到季惠妃后面去,寻机救下魏泽,口中冷笑道:“我还未听过有人敢诛皇族,桃奴若是掉了一根头发丝,你们季家便都不要活了。” 季惠妃歪了歪头,突然哭了起来:“不活了,不活了,你们魏家忘恩负义,我们季家人早就活不成了。” 她正哭着,却觉手上一疼,她下意识的一挥手,魏泽便扑到了地上,魏熙眸色一紧,快步过去。 只见魏泽吐了一口带着季惠妃血的唾沫,爬起来就往魏熙身前跑,还未跑几步,便被季惠妃扯着往金水渠里去,季惠妃此时已经疯魔了,就连石块砸在身上都恍若未觉。 魏熙看着里水边越来越近的魏泽,心中一狠,拔下头上的玉簪,足下一蹬,便扯住了季惠妃的胳膊,将簪子狠狠戳进她的手腕中。 季惠妃惨叫一声,撒开魏泽,魏熙忙将魏泽拉到身后,还未等内侍护过来,腰间便是一紧,她发了烧,本就没力气,方才那一下已是腿软,如今失力之下,竟被季惠妃生生往金水渠里扯去。 她看着近在眼前的水面,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往季惠妃脖子里扎去,免得掉进水中后被季惠妃缠住。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的情节,就emmmm嘿嘿嘿~~~ 评论又跌到个位数了,弱小,可怜,又无助 第49章 水中月 魏熙看着近在眼前的水面,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往季惠妃脖子里扎去, 免得掉进水中后被季惠妃缠住。 到底是气力不济,簪子方入肉,魏熙的手便被季惠妃牢牢握住, 她心中一凉, 只见季惠妃扯出了一抹笑:“死了好,死了就没法争了。” 季惠妃说罢, 便被将魏熙压进水中, 水花四溅之下,魏熙好似听谁急声喊道:“阿熙!” 随即,一道清瘦的身影一阵风似的往这里奔来。 还未等魏熙看清来人是谁, 便沉入水中,她来不及管旁的,一手用指甲用力的抠着季惠妃的手, 一手将簪子往季惠妃眼睛中插去。 可在水下动作哪有那么容易,眼看簪子到了季惠妃眼前, 却被季惠妃反手拧了手腕, 魏熙痛呼, 灌了满嘴的水。 她冷不妨咽下,越发呼吸不畅,眼前开始发黑, 魏熙不是个服输的人,眼下却不免灰心,就连接二连三跳到水中往这游的内侍, 都尚未碰到她的衣角,她身上又有这么个累赘,怕是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魏熙不是什么善类,就算死,也得死到季惠妃后面,她抬手,用力去掐季惠妃的脖子,手伸到一半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握住,魏熙抬头,纵使如今视线模糊,魏熙依旧看清了魏潋那张脸,看的真切无比。 这一刻,魏熙竟觉得安稳,只要他在,她便不会有事。 魏熙想着,唇上一暖,有大口的空气渡到口中,带着生命的气息,让她如获甘霖,她再也顾不得什么,揽住魏潋的脖子用力吸吮。 唇上的触感是两辈子都未尝过的,魏潋隔着水,看着近在眼前的面容,竟忘了动弹,只想沉下去,沉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静静品味,直至天荒地久。 有魏潋渡气,魏熙神志逐渐清明,她看着近在眼前的魏潋,慌忙松手欲要推开他,腰肢却被魏潋紧紧拥住,不得动弹,此时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她屏着息,伸出手指往上指了指。 魏熙身子弱,魏潋不再多耽搁,抿住下唇,将魏熙抱紧,带着她往上游去。 有魏潋带着,即便在水中,魏熙也觉得轻快了。 轻快? 魏熙一顿,慌忙低头,才发现在魏潋拥住她时,季惠妃就没有再缠着她了。 魏熙抬脸,见魏潋抿着唇,面上没有丝毫异色。 她见状,心中有了预料,垂了头往下看,只隐隐约约看见了一团随水波飘荡的衣料。 是季惠妃。 来不及多想,魏熙便被魏潋带着破水而出,乍见天光,魏熙大口喘息,却越发觉得昏沉,不论是身边内侍争相游来相助,还是岸上皇帝和魏泽的疾呼,都好似隔了一层模糊的屏障,嘈嘈杂杂,看不清听不清,越发觉得累。 魏熙眉头蹙起,瞌眸缩在魏潋怀中,将一切嘈杂都隔绝在外。 魏潋察觉到异样,心中一颤,拼尽全力带着魏熙往岸边游去,速度之快,让想来带他们游过去的内侍们无从下手,只得在一旁跟着游。 所幸离岸边不远,魏潋在脱力之前抱着魏熙扑到了岸上,岸上顿时就沸腾起来,内侍想将他扶起,却被他挥开,他半跪着,将魏熙翻过来,搁在腿上,用力拍着魏熙的脊背。 岸上众人的视线集中在了魏潋身上,只见魏潋抿着唇,下颌紧绷,整个人带着让人压抑的冷意,岸上不自觉便静了下来,只余魏潋拍打着魏熙脊背的声音,所幸魏熙在水下时间不长,未过多久,便吐了水,咳嗽出声。 魏潋一喜,将魏熙翻过来,抬手拨开魏熙黏在面上的发丝,却见魏熙抬眼四顾,眼神迷茫,魏潋顿住,轻唤了一声:“阿熙。” 魏熙反应过来,眼眶顿时就红了,却是反身扑在蹲在一旁的皇帝怀里,如稚童一般哭泣:“阿耶……” 皇帝轻抚魏熙脊背:“没事了,没事了,不哭。” 魏泽在一旁看着,走到魏潋面前郑重一礼:“多谢六哥。” 魏潋看着魏泽,又看向在皇帝怀中哭的悲切的魏熙,竟不合时宜的一笑。 魏泽眉头蹙起,却见魏泽身子晃了晃往后倒去,他忙探手去拉:“六哥!” 埋在皇帝怀中的魏熙闻声心中一紧,侧眸看去,见魏潋被内侍扶住,只面色有些白,提起的心便放了下来,还未等她收回视线,便见魏潋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看过来,她一时竟有些心虚,哭声一滞,慌忙挪开视线。 这实在不是她忘恩负义,只是魏潋不救生母,却救她一个异母妹妹本就让人奇怪,她若是此时再和魏潋亲近,皇帝定是要多想。 魏熙不期然想到魏潋在水下给她渡气的情景,那么近的距离,近的连魏潋的脸都看不清楚,她咬唇,哭声一滞化作哽咽,只觉得嘴上还残留着那温凉的触感。 皇帝见魏熙哭声稍止,拍了拍她的脊背,想让宫人扶她起来,却听岸边又有动静传来,皇帝抬头,却见陈士益过来,低声道:“陛下节哀,惠妃娘子去了。” “去了?”皇帝看着被摆在岸上的妇人,半晌,低低一叹:“好生安置吧。” 魏熙看着季惠妃的身影,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见皇帝没心思与魏潋为难,心中大石落下,一歪头晕了过去。 ———— 魏熙是被争吵声吵醒的,那道声音轻柔悦耳,带着不容忽视的怒意,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魏熙想要睁眼,可眼皮却好似被黏住了,连一丝缝隙也张不开。 “我好好的孩子留在这,才几天你就将她弄成这样子了,我看你这里本就是个狼窟,当初是我冲动,以为你能看在骨肉之情上好好照料他们,可如今是我看错了……” “你看错什么!”另一道声音传来,沉沉的,带着疲倦:“死活要走的是你,他们都还小怎么能没有母亲护着,是你不管他们,如今竟翻过来赖我。” “那我就护着,我带她走!” 魏熙闻言,眼睛一酸,泪珠自眼中滑落,或许因为有了眼泪润滑,她终于能睁开眼睛。 她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男一女站在窗边,中间隔着她的书案,好似楚河汉界一般。 魏熙看在一身道袍的谢皎月,哑声唤道:“阿娘……” 二人闻声一震,皆转身看过来,谢皎月快步走来,一把抱住魏熙:“好孩子,你可算醒了,吓死阿娘了。” 魏熙微微一笑:“阿娘怎么来了?” 谢皎月的眼泪滴到魏熙面上:“你这样了,我怎么能不来,都怪阿娘,那天就该带你走的。” “不行,阿熙是未嫁的公主,没病没错的,不能离宫避居。”皇帝立在窗下看着母女二人道。 谢皎月转头盯住皇帝:“为何不能,我没说带走阿泽已经是给你面子了,可你扪心自问,你对阿熙可有一丝上心,你现在倒是想起来她是未嫁的公主了,亲自养着阿泽,却将阿熙一人丢在后宫独居,你不管她,我为何不能带她走!” 魏熙扯住谢皎月的袖子,抬头看着她:“阿娘,阿耶一直妥帖照顾着我,他怕我被欺负,连宫务都默许我管着,怎么能算不管我?再说了,我十三了,若是去阿耶殿里住着,才真是嫁不出去呢。” “那些烦心事是好差事?”谢皎月满面怜惜的抚着魏熙的脸:“你合该快快活活的。” 魏熙不再言语,她和谢皎月脾性不同,总不能告诉谢皎月她是喜欢这些的吧,魏熙为难间,只听皇帝道:“你若是想他们姐弟快快活活的就回来,不论阿熙还是阿泽,都得有母亲陪着才算圆满。” 谢皎月嗤笑:“到了这般境地你还如此不觉得好笑吗?”谢皎月说罢,看着皇帝僵住的脸上,低低一叹,理了理魏熙的头发:“太极宫是你们男人的天下,我们这些女人永远都是委屈的,我不想让我的孩子再受委屈。” 皇帝顿了顿,哑声道:“阿熙是天底下最矜贵的小娘子,让她大好年华住到道观里就不算委屈了?” 谢皎月垂眸看着魏熙:“阿熙,你说呢?” 魏熙看着谢皎月的眼睛,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是不想再待在太极宫的,可阿泽还在,她终究是不放心的。 母女连心,谢皎月见魏熙不答,猜到了魏熙在想什么,低低一叹:“阿泽是太子,安慰关乎大夏,不必你一个公主护着。” 谢皎月说着,坚持道:“我不想你再留在这,这里满是污秽,最是消磨人的灵性。” 魏熙闻言,心中一颤,几乎以为谢皎月知道了她做的那些事。 自谢皎月走了后,她变本加厉,所行皆是狠辣之举,如今落水,也算的报应,不可否认,她喜欢那种生杀予夺的感觉,但她更在意亲人的看法,她不想成为谢皎月眼中的恶人。 魏熙犹豫片刻,看向皇帝:“阿耶有阿泽陪着,阿娘却是一人,阿耶便准阿熙去陪着阿娘吧,我们姐弟一人伴着一个,也算是圆满。” 作者有话要说:  不容易呀不容易,写了一年多了,终于有了嘴与嘴的亲密接触了~嗯,下一步该做什么呢,翻本本~ 话说就六哥的游泳技术,不去国家队可惜了…… 第50章 白眼狼 魏熙道:“阿耶便准阿熙去陪着阿娘吧, 我们姐弟一人伴着一个, 也算是圆满。” 狗屁圆满,当着谢皎月的面,皇帝也执拗起来:“不行。” 魏熙抿唇:“阿熙本不该再独自站着一处宫殿, 如今我也不小了, 放在谁身边养都不合适,阿耶不如许我出宫建府吧。” 魏熙的话合情合理, 皇帝寻不到拒绝的理由, 她大了,他确实难以看顾,若是强行留着她, 再出了什么意外,他和谢皎月可就真成仇了。 况且,让魏熙去陪着谢皎月也不是全无好处。 皇帝很快便想清楚了, 他看向魏熙:“公主府收拾起来耗时不短,这段时日你便先在宫里住着吧。” “不必。”不等魏熙答应, 谢皎月便道:“我先看着她, 阿熙的身子在宫里待的越来越弱, 还是挪去我那好好调养一番吧。” 皇帝点头,神色柔了些,没再和她死磕, 他对谢皎月道:“那你等阿熙修养几日再走吧,她现在这样不能受累。” 魏熙看向皇帝,知道他打了什么主意, 可就谢皎月这个态度,她是再也不敢妄想他们相处相处便能和好了,本想出声说自己无事,可却见谢皎月垂眸,越过她看着藕色锦被,失神一般,口中却道:“好,这几日陛下事忙,便不必过来了,免得被过了病气,到时就是阿熙的不是了。” 皇帝抿唇,沉声应好,说罢,转身离去。 等皇帝走了后,谢皎月还拥着魏熙走神,魏熙见状,轻声道:“阿娘还是舍不得?” 谢皎月回神,摇头道:“没有。” 说罢,便对夷则吩咐道:“去给公主将药端来。” 魏熙面色一苦:“刚醒就要吃药呀。” “你不醒也是要给你灌的。” 魏熙扑在谢皎月腿上:“阿娘,我不吃。” 谢皎月毫不心软:“不行。” 魏熙无奈,赖在谢皎月腿上哼唧着,谢皎月看着魏熙,含笑轻抚她的发丝,魏熙蹭了蹭谢皎月的腿,觉得清冷了好些日子的昭庆殿又变得暖和起来。 ———— 魏熙连着睡了一天多,眼下再也没了睡意,用过午膳就捧了一本书随意翻着,可到底是落了水的,难免大病一场,眼下虽吃着药,但咳嗽不止,又闷又疼的,让人心生烦意,再加上那些庸医又说她现在不能见风贪凉,谢皎月听了,便命人将她殿中的冰鉴搬走了,如此一来,更是难熬。 魏熙将书啪的一声合上,蹙眉扇了扇,又激起一阵咳嗽,扯得嗓子疼,宫人们见了,忙围上来,收书的收书,顺气的顺气。 魏熙正难受着,也不耐烦怎么多人围着,哑声道:“都退开,侥幸没淹死都让你们闷死了。” 魏熙说罢,便听一道清淡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好端端的又发什么脾气?” 魏熙闻声,心中生出一丝尴尬,她挥退宫人,看向来人:“六哥怎么来了?” 魏潋看着靠在榻上,懒懒裹着袍子的魏熙,她面上有些白,唇色也淡淡的,衬着一袭微乱的青丝,显得柔弱可人,更比平日多添了几分成熟风韵。 魏潋上前,站在魏熙床边:“好些了吗?” 魏熙看着魏潋的薄唇开合,克制不住的想起水下那一幕,她抿唇,状似随意的往里边挪了挪,微微点了点头。 魏潋见状,眉心几不可查的一蹙,继而道:“本在给阿娘守灵,听说你醒了便来看看你好了没有,刚巧遇到了皇后殿下,她便让我进来了。” 魏熙听了前一句眸色一深,对周遭宫人吩咐道:“都下去吧,留蕤宾伺候着便是,本就热,你们围着更是一点凉快气都没了。” 魏熙积威甚重,眼下她正色吩咐,没人敢违抗,众人闻言退下,等退下后,魏熙舒了一口气,心中却越发闷了。 她看向魏潋:“眼下应是该守灵的时候吧,六哥往我这跑会不会让人多想。” 魏潋摇头:“不会多想,阿耶已经知道我是季惠妃从一个被他丢在一旁的宫婢那里抢来的。” 魏熙疑惑:“怎么又有个宫婢?” 魏潋嗤笑:“他当年风流的很,哪能记得清,证据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魏熙点头,知道这样他不去救季惠妃而去救她虽有违孝道,但也勉强说得过去了,不过,若他说的是真的…… 魏熙扯住魏潋的袖子:“真有这么个宫婢?” 魏潋看着魏熙面上的紧张之色:“有没有连陛下都不确定,我就更不知道了,但我不是陛下所出我却是清楚的。” 魏熙闻言,心中莫名一松:“那六哥知道自己是哪家的孩子吗?” 魏潋眸色微动,摇头:“哪家左右都与我无关。” 魏潋说着,又道:“此次真是要多谢皇后殿下了,若不是她,我怕是也难逃责备。” 魏熙微微一笑:“那六哥这个人救的还真是委屈。” 魏熙说着,欲要起身行礼道谢,却被魏潋按住,她侧首看了一眼魏潋按在她肩上的手,略一顿,随即笑道:“六哥这是施恩不图报?” 魏潋将魏熙面上的发丝勾在她耳后,一双眼眸似幽幽一汪潭水,让人沉溺其中:“只要你好好的,便是最好的回报了。” 魏熙在其中品味到了不可忽视的暧昧气息,顿时乱了阵脚,没脑子似的问道:“季惠妃是怎么死的?” 魏潋一滞,轻抚她的面颊,滑腻又温暖,虽孱弱,但也是鲜活的,这让他不禁想起了昨日所见。 她被季惠妃扑入水中,白色的衣裙翻飞,带着死亡的恐惧,化作一只只手,将他的心牢牢扯住,让他难以喘息,那一瞬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只想救下她,当他进入水中后,看着犹自不放过魏熙的季惠妃,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狠戾,抬手就捏住她的脖颈,不消多用力,她便自己被水呛死了。 想到当时情景,魏潋抚着魏熙脸颊的手不禁加了力道,捏得魏熙双颊嘟起,他见状,不等魏熙抬手,便松了手。 他垂了眼睫,看着自己的素色衣袖,说白了本就是自己动的手,和魏熙无关,就算再来一次,他都还是会如此,被消磨成渣滓的母子情分终究是敌不过本能的。 魏潋出神间,却觉手上一暖,他看着那双覆在他手上的白嫩小手,只听得魏熙带着沙哑的声音在耳边想起:“这次真是要多谢六哥了,若不是六哥,我只怕早就死了。” 魏熙说着,语气越发顺畅:“六哥知道吗,水底下黑乎乎的,我又吞了水,当时呛得要死,我好怕,只以为自己要死了,可当看见了六哥后,我便不怕了。” 魏潋唇角一勾:“那便好好养着吧,别真成了个肺痨鬼。” 魏熙脸一黑,后悔说那些软话:“你就不能盼我好?” 魏潋捏了捏她的脸颊:“我进来时你可是闹的正欢。” “可是我热。”魏熙说着扯了扯衣襟:“大夏天的,再闷下去我只怕要热死了。” “那便热一会吧。”几句话间,二人莫名其妙的又恢复了以往的态度,魏潋说罢又道:“左右夏天快过去了,偏就你矫情。” “谁矫情了。”魏熙说着,推了魏潋一把:“快走快走,再多呆一会救我一遭的恩情可就要消磨尽了。” 魏潋又恨恨捏了一把魏熙的脸:“小白眼狼。” 魏熙拍掉魏潋的手:“就是白眼狼,再不走就咬你了。” 魏潋很是顺从的伸出胳膊:“咬吧。” 魏熙一顿,撇开脸:“我才不呢,我现在病着,不能食荤腥。” 魏潋收回胳膊:“那行,等你好了再吃。” “谁要吃了。” 魏潋一笑置之,又嘱咐道:“你呛了水,这段时间必须好生养着,你若是听话,等你好了,我把我的工匠让给你,让他们给你修一座自雨堂。” 魏熙嘟囔道:“将作监的人照样能修。” “这可未必。”魏潋起身,整了整衣衫:“毕竟除了我这个闲人,再没人有这个闲心了。” “闲闲闲,就你闲。”魏熙压住咳嗽,又推了魏潋一把:“知道了,你快走吧。” 纵使是皇后让他进来探望的,但待久了也不好,魏潋不再逗留,看了魏熙一眼,起身离开。 ———— 谢皎月看着魏潋离开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帕子:“你说六郎对阿熙是不是太好了?” 含瑛眼中不掩忧色:“按理说他们都到了嫁龄了,确实不该再如此亲近了,宁王殿下长的又好,长久下去,怕是……” “嫁龄?”谢皎月顿了顿:“你觉得宜安这孩子如何?” 含瑛笑道:“聪明上进还顾家,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孩子。” 谢皎月轻叹一声:“是好,天底下再也没有一处比谢家更好的地方了,若是能重新选择,我只想一辈子都待在谢家。” 作者有话要说:  六哥要怎么做才好吃呢,清蒸,红烧? 第51章 长清观 长清观与其说是道观, 倒不如说是一座清幽雅致的皇家别院, 比旁的道观更添了富贵绵软之气,就连女冠们的诵经声都于通透旷达中添了安逸不识忧的滋味。 对于不信神佛的魏熙来说,这无疑是一处让人舒坦的所在, 就连病, 在此痊愈的好似也更快些。 昨个下了一场雨,倒是难得的凉爽起来, 魏熙披着氅衣手捧热羊乳, 缩在凉风阁里听谢皎月弹箜篌,谢皎月是个乐痴,只要是乐器便没有她不会的, 如今出了宫,她更是有闲心研究这些了。 魏熙落水后将将在宫里待了三天便来了此处,眼下待了十多天, 只见谢皎月林林总总使了二十余样乐器了,有管有弦, 有她见过的, 也有她没见过的。 有句俗话叫贪多嚼不烂, 但谢皎月却全然没犯了这忌讳,每样都使的顺畅,不过听了一遭下来, 魏熙觉得谢皎月弹的最好的还是琴,以往她的琴虽也弹得好,但或喜或怨, 都带着女儿家的脂粉味,眼下虽也会不自觉的带出些绵软,但却被道观香火熏出了些清净空寂。 魏熙听着,看了眼谢皎月生了茧子的手,掩唇悄悄打了个呵欠,这般疯魔的弹法,不说她自个的手变得粗糙,就连魏熙这个听的都受不住了,可道观无趣,她身子未愈,被谢皎月拘着又不能出去闲逛,除了听谢皎月奏乐也无什么打发时间的事情可做了。 魏熙正想着,遥遥听得道观外传来幽幽洞箫声,和箜篌之音缠绕在一起,缱绻又凄清,让她不禁想起了当初谢皎月和皇帝琴箫合奏。 魏熙一顿,转头向远处看去,隐隐可见车马停在门口。她蓦地起身,从窗户中探头去看,越发看的真切了些,在观门外,有二十余骑簇拥着一架朴素的马车,而护在马车一侧的,正是皇帝的心腹高启。 魏熙收回身子,扯住滑到臂弯里的氅衣,还未回身,便听身后一声断弦声响,她忙回身,只见谢皎月垂首将勒出血的手用帕子随意包了:“给他送去吧。” 擒芳闻言,指使着婢女将箜篌搬了出去,魏熙站在原地看着箜篌被抬到了门外,又回头往窗外看了一眼,门外的洞箫声也停住了。 魏熙犹豫了片刻,终是什么都没说,只吩咐人传医女给谢皎月包扎。 “你是不是觉得我做的太绝了?” 魏熙闻言看向谢皎月,只见她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正拿一双含了烟波的眸子看着她,魏熙抿唇,走到谢皎月身边坐下:“是,让他看一眼也少不了什么,阿泽还在宫里。” 谢皎月轻抚魏熙的脸颊:“你就是顾虑太多了,平白惹人心疼。” 谢皎月说罢又道:“早在他同意你来这里暂居我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他只顾虑着自己的面子,我们都是要往后放的。” 魏熙微微一笑:“这也怨不得阿耶,他是皇帝。” 谢皎月不语,过了片刻又道:“我不能见他,见了就要吵,指不定再闹出什么。” 谢皎月说着,唇角一扯有些苦意:“他这个人犯贱,越是这样越是念着。” 魏熙没想到能从谢皎月口中听到这话,一时愕然:“阿娘……” 谢皎月看着魏熙,眼神柔和:“阿娘不会给你和阿泽再添为难的,以前是我糊涂,以后不会了。” 魏熙听着,鼻子一酸,竟有些苦尽甘来的欣慰,她扑到谢皎月怀中,紧紧抱住谢皎月。 谢皎月拥着魏熙,像哄小孩子似的轻拍她的脊背,等医女来了都没有放开魏熙,只伸出受伤的手让医女包扎,魏熙早就止了泪意,却不想从谢皎月怀中起来,一时觉得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不过也终究是像,等医女出去后,谢皎月将头靠在魏熙头上,忽的轻声问道:“阿熙,你觉得你表兄如何?” 魏熙顿了片刻,缓声道:“虽然说话不讨人喜欢,但也是个出彩的。” 谢皎月闻言默然良久,又问道:“那你想不想让他当你的驸马?” 魏熙问道:“阿娘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谢皎月轻抚魏熙脸颊:“世间男子大多薄幸,你就算再聪明也只是个未经情爱的小丫头,我不想让你落得和我一般的下场,以前是我不负责任,让你委屈了那么久,如今我只想让你快快活活,一生顺遂。” 魏熙从谢皎月怀中起身,看着谢皎月:“阿娘怎么就知道我嫁了表兄会一生顺遂呢?” 谢皎月眼中满是缅怀:“谢家时天底下最好的人家,你嫁去了,不会有人与你为难。” 魏熙唇角一扯:“本来就不会有人与我为难,谁敢欺负我?” “让你不快活的有时甚至只是一个卑贱如泥的人,无关欺不欺负。”谢皎月说着,低低一叹:“宜安是个有担当的孩子,你和他在一处或许一开始不会觉得甜蜜,但绝对是最自在的。” 魏熙轻笑:“阿娘打算的倒是长远,就不怕舅母不乐意?” 谢皎月替魏熙整了整衣衫:“不会,你阿耶早就有这个打算,他们心里都有数。” 魏熙垂睫看着谢皎月的手:“再说吧,我还小呢。” 谢皎月闻言不禁想起魏潋,眼中有些忧色:“阿熙,你觉得……你觉得你六哥如何?” 魏熙身子一僵,抬眼看着谢皎月,眼中清明又坚定:“他是六哥。” 谢皎月觉得难为情,却依旧道:“你清楚就好,这种事最是容不得。” 魏熙点头:“我知道。” “只你知道不行。”谢皎月握住魏熙的手:“他也要知道。” 魏熙心中莫名有些不舒坦,却仍旧点头:“我知道,不会闹出什么的。” 谢皎月微微一笑:“你别怪阿娘,阿娘只是想你好好的。” “我知道。”魏熙说罢一笑:“嫁表兄也没什么不好的,最起码我和他一同长大,什么都说得开,就算我们一起过的没意思,到时候一个纳妾一个收面首,也算是和美。” 谢皎月笑意一僵,面上有些萧瑟之意,魏熙见了,心中一叹:“好了,我说笑的,我的驸马须得是天下最厉害的儿郎,放眼大夏,论起家世品貌有几个比得上表兄的,我知道阿娘为我好。” 谢皎月听了反倒犹豫了,她看着魏熙的双眸:“你若是不欢喜便别作罢吧,就像你说的,养一群面首解闷也不错。” 魏熙摇头:“嫁不嫁先另论,我和表兄都不小了,就放出些真真假假的风声吧,免得旁人多想。” ———— 眼看就到了八月,陆陆续续下了几场雨,天气渐渐凉快起来,不过长安最有名的风月之地丽人坊却是一派热火朝天,好似隔了一里地都能听见里面放肆缠绵的舞乐嬉闹。 不过青天白日的,丽人坊也不是时时都如此热闹,今日热闹起来,全在一位多日不至的贵客又带着一班友人来饮酒作乐了。 许是歌姬的声音太过动人,也许是舞乐声太大,竟吸引了一群稚童在丽人坊前探头探脑,想看看坊中那些让自家大人神魂颠倒的娇美女子。 丽人坊的侍从撵了几次这些孩子,却撵不走,于是也不再撵,拿了包不值钱的饴糖逗着孩子们玩,孩子们正笑闹着抢饴糖,却听身后马蹄声如雷一般传来。 孩子们闻声回头,只见一群人策马而来,当先那人身穿红衣头戴帷帽,衣袍被风吹的翻腾,好似携着一团火,鲜亮又气派。 孩子们目露惊艳,却也不忘闪在一旁,住在丽人坊周边的孩子可是没少见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自然知道躲避。 不过他们此次却是躲得早了,来人在离孩子们五六步的时候便勒住马翻身而下,身姿轻巧又利落,很是好看。 住在这周遭的孩子皆不是惧生的,再加上来此处的少年郎多没什么架子,高兴的时候也爱逗着他们玩,因此孩子们对着那个快步往这而来的纤细身影分毫不惧,当先一个孩子问道:“你是来晚了吗?他们都玩了好一会了!” 来人脚步不停,只一道如珠玉相击般的声音在帷帽下传来:“我是去捉奸。” 侍从听出这是个小娘子的声音,面色一苦,忙将饴糖胡乱包好塞进袖子里,起身去里边传话,孩子们却顿时就热闹了,七嘴八舌的起哄。 魏熙听着,脚步一停,回身向着孩子们走去,孩子们惯会看碟下菜,先前见魏熙不是凶神恶煞的才敢闹腾,眼下见魏熙过来,皆闭了嘴不敢再说,却见来人用鞭梢指了指他们:“不许在这玩,要不然我就让你们家的大人打你们板子。” 魏熙说罢,不再理会孩子们,转身往里面去,努力做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隐在帷帽底下的脸却克制不住的扭曲出一团笑,她清了清嗓子,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一道慵懒的声音含笑传来:“听说娘子要来捉奸?” 这道声音沙沙哑哑的,平白带了三分凉凉的媚意,很是动听,魏熙闻声,脚步顿住,有些后悔自个临时起意,可此时若是回去更叫丢人,她镇定下来,朗声道:“是又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跨了一小段时间,如果小天使觉得突兀,不用在意,原因什么的下章继续接上…… 另!!!男二终于登场了!!!六哥又有新醋可以吃啦!!!撒花花~ 第52章 闹风尘 魏熙朗声道:“是又如何!” 那人一笑, 有些油滑腔调:“是的话就请娘子道出那奸夫的名姓, 咱们也好给娘子将他捉出来。” 那人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起哄:“对对对,交出来, 倒要咱们长长眼界。” 魏熙不理会旁人, 只抬头看向先前说话之人,隔着帷帽上垂下的白纱, 她看见一人身着一件宽散的绯色袍子正靠在楼梯扶手上垂头看着她。 魏熙看着他的脸, 心中惊艳,那人五官精致又深邃,长眉入鬓, 唇色嫣红,一双眼睛弧度极好,微微内凹, 顾盼间有一股漠然的魅色。 说是貌若好女也不为过了。 “你是此间主人?” 那人点头:“正是。” 魏熙将一手负于身后,慢悠悠的在堂中扫了一圈:“倒是比她们出色。” 那人也不恼, 垂眸看着明明站在底下仰视他, 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矜贵气度的纤细身影, 面上的笑意又真切了几分:“没办法,父母所赐。” 魏熙勾唇,将话题带回方才, 很是突兀的道:“帮我捉你自个的客人,就不怕坏了生意?” “猫儿改不了偷腥,只要我这还有美人, 该来的还是会来。”那人说罢一顿:“不过做生意的名誉确实重要,若是旁人我自是不会帮忙寻人。” 魏熙偏了偏头:“那你为何帮我?” 那人往前倾了倾身:“自然是因为娘子生的好。” 那人的目光很有穿透性,让魏熙几乎以为自己的帷帽就是一团空气,她扯了扯帷帽上垂下来的纱:“生的好?” 那人点头,带着股慵懒:“娘子身姿气度皆是不凡,便是无缘得见娘子容颜,也知道娘子是位貌美无双的佳人,佳人有求,裴某自然要以效犬马之劳。” “裴斯,你真是什么人都勾搭。”那人说完,便听一道清朗的声音沉沉传来。 裴斯扭头看向站在二楼另一侧的谢宜安:“舍得出来了?” 谢宜安一顿,垂眸看着魏熙,眉头微微蹙起,却只见魏熙抬手对他勾了勾手指:“你下来。” 谢宜安不动:“不下。” 谢宜安说罢,便听友人打趣:“呦,没想到怀宁兄还是个硬气的。” 又有人道:“这般美人亲自来寻,要我早就下去了。” 谢宜安瞥说话之人一眼:“玩你们的去,再多嘴就是讨打了。” “我看要挨打的是怀宁兄吧。” 这人说完,便挨了谢宜安一记冷眼,众人见状哈哈大笑,看着已经噔噔噔往楼上去的魏熙道:“怀宁兄好自为之呀。” 说话间,魏熙已经带人爬到了半截,她看着仍旧慵懒靠在栏杆上的裴斯,脚步停住:“你若是再放谢宜安进来,以后便不必开门做生意了。” 裴斯抬眼,眼下二人共同站在同一级台阶上,距离近了,他能透过白纱隐隐看见魏熙精致的轮廓,他低笑:“娘子只管和怀宁兄闹,何必要殃及我这个小小商贾。” 魏熙瞥他一眼,随意道:“你便当我嫉妒你的美貌。” 魏熙说罢,抬步往上走,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 魏熙脚步一顿,心中却在想她方才说的也不算错,这人确实生的貌美,若是她真养面首的话,他这容貌倒是赏心悦目。 魏熙想着,一抬头就见一个曼妙女子从谢宜安身后溜出来,不过几步便跑的没影了,她收回目光,心中好笑,准驸马都红杏出墙了,竟还想着面首,真是……深谋远虑。 谢宜安看着走到近前的魏熙,侧身让她进屋,等魏熙进去后,直接关门,将她带来的人拒之门外。 魏熙摘了帷帽,看着桌上的酒菜,笑道:“你倒是悠闲,用个膳还要娼妓作陪,合着你是来落我的面子,惹你姑母不快活呀。” 谢宜安接过魏熙的帷帽放在一旁,轻叹道:“我知道不想嫁我,偏姑母为情所伤,一腔情愿,你不好拒绝,只好我来想法子了。” “你的法子就是坏了自己的名声让我们都跟着丢脸?” 谢宜安懒声道:“我本就是风月场里的常客。” 魏熙回头瞪了他一眼:“可我阿娘三天前才对舅母漏了口风,你今日就闹出这事,这不是明摆着让她不痛快吗?” 谢宜安给魏熙倒了一杯茶:“姑母如今太过偏执,不如此她不会明白。” 魏熙接过茶捧在手中,正欲说话,却想起什么,问道:“这是谁的杯子?” 谢宜安白了她一眼:“干净的。” 魏熙哦了一声,闷声道:“她是为我好,她怕我走她的老路。” 谢宜安眉头蹙起:“她不过是将自己的遗憾弥补到你身上罢了,可你不是她,你难道要将一辈子都浪费在她的一厢情愿上吗?”魏熙抿了一口茶,问道:“表兄如此,是为了我,还是因为不想娶我?” 谢宜安看着捧着茶的魏熙,她垂着眼睫,显得乖巧又可怜,他移开视线,道:“有什么区别,左右都是你不想嫁,我不想娶。” 谢宜安说着,有些无奈:“你今天原不该来的,一来怕是姑母会觉得你对我有意。” 魏熙抬眼看着谢宜安:“你有喜欢的人吗?” 谢宜安顿住,眉头蹙起:“你该不会真想着听姑母的吧,她糊涂你也糊涂?” 魏熙移开视线,有一丝心虚,却仍道:“她是你姑母。” “姑母不错,可她糊涂也是真的。”谢宜安说着,恨铁不成钢的敲了敲魏熙的额头:“我原以为你是个明白的,怎地如此愚孝。” 魏熙捂住额头,心知自己当然不是愚孝,只是她前几天出去时恰巧遇到了魏潋,便和他一同闲逛了一会,却不想让谢皎月知道了,她竟有意让皇帝给魏潋指婚,魏潋如今在世人眼中还是季惠妃的孩子,眼下正是孝期,谢皎月这话一传到皇帝耳边,不就是明摆着告诉皇帝魏潋对她心存不轨嘛。 到时候魏潋定是没有好的。 嫁了谢宜安,可以让谢皎月放心,说不定也能断了魏潋的心思,也算是一举两得,只是她没想到谢宜安会闹出这一桩。 魏熙瞪向谢宜安:“既然你没有喜欢的人还闹什么,管我愚不愚孝,旨意又没下,你答应着又怎么了,大不了拖上几年罢了。” 谢宜安拿起搁在一旁的帷帽扇了扇风:“合着我是自作多情了,回去白挨一顿骂。” 魏熙往他那里挪了挪,抬起双手有些谄媚的给他呼扇着:“不会不会,就说你是来和朋友说话的,是我气量小,给你添乱。” 谢宜安将帷帽扣在魏熙头上:“我会来这里和友人说话?” 谢宜安起身往外走:“左右都是少不了一顿骂的。” 谢宜安说罢,推开了房门,声音不大,却引得在底下饮酒作乐的众人纷纷抬头打趣。 “这么快?玉郎该不会是被打出来的吧。” “瞧你说的,怀宁兄身上可不见有伤。” “该不会是在衣裳底下?想不到那位小娘子竟是个厉害角色,玉郎快说说,她是怎么欺负的你?”一个舞姬促狭道,引得哄堂大笑。 魏熙慢悠悠带好帷帽从谢宜安身后徐徐而出,垂眸扫了一圈,冷声道:“把这个污糟之地给我砸干净。” 去了堂下饮酒的裴斯闻言眉梢一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正要起身说话,却听门口传来了一声温淡又清冷的声音:“阿熙,不许胡闹,过来。” 魏熙看着出现在门口的魏潋,莫名想起与一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方才是她捉奸,如今竟是换成人家捉她……魏熙想到这,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什么破比喻。 她站在谢宜安身边不动:“不过去。” 裴斯来回打量了一眼这三个男女,起身向着魏潋走去:“您也是来捉奸的?” 魏熙眉头蹙起,狠狠瞪了裴斯一眼,她带着帷帽,魏潋可没有,这些人也不是没有不认识魏潋的,先前凭着她来闹一场,消息灵敏的早就猜到了她是谁,如今裴斯说出这话若是闹出什么风声,她便真是要将这家乐坊给砸了。 魏熙想着,却见魏潋幽幽看了她一眼:“是舍妹不懂事,勿怪。” 魏熙被魏潋看的莫名有些心虚,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小步,却见裴斯见到救星一般道:“原来是兄长,这便好了,令妹为着令妹夫要砸了在下的丽人坊,还请郎君做主。” “不是妹夫。”魏潋说着抬步往前:“他们表兄妹闹着玩罢了。” 裴斯侧身给魏潋让路,眼中有些探究,淡淡颔首:“不是呀。” 魏潋停住脚步,对着先前总是打趣谢宜安的几个少年郎道:“都散了吧,白日宣淫,回去自个给自家大人请罪。” 少年们面色一苦:“就是来说说话,公……” 少年一个主字还未出口,便被魏潋一记冷眼堵在了嘴里,一时忘了反应,却听魏潋道:“别乱说话。” 少年们忙称是。 魏潋点头:“回去吧。” 少年们闻言忙起身往外走,一面走着还不忘隐晦的丢给谢宜安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眼看都要尚主了还不老实,这不,公主来了不说,连大舅子都来兴师问罪了。 谢宜安看着这些少年,低哼了一身,对裴斯喊道:“还不关门谢客,没见都要打起来了吗?” 裴斯理了理衣衫:“本来以为玉郎来了很是要赚上一回的,没想到竟是要赔钱。” 谢宜安嗤道:“你还缺钱,再说风凉话你这真的要被拆了。” “这可不行。”裴斯说罢,便去堂中告罪送客,留下来的客人也不是没眼色,当即告辞离去。 等客人们走后,裴斯便也带着舞姬们走了,丽人坊顿时就空了下来,清风从窗中钻进来,轻轻拂动满是缠绵意味的纱幔,却也让人因着这没着落的寂静显出冷意。 魏熙看着站在楼梯口的魏潋:“六哥过来做什么?” 魏潋抬步上前,将魏熙的帷帽摘下:“来看你胡闹。” 没了白纱的遮挡,魏熙能将魏潋眼中的幽色看的一清二楚,她直视魏潋:“我不是胡闹。” 作者有话要说:  嗯,世纪会面~ 第53章 心意明 “我不是胡闹。”魏熙说罢, 扯住了谢宜安的胳膊:“未来夫君寻花问柳, 我自然是要将他带回去的。” 魏熙说着,偏头对魏潋一笑:“六哥既然来了,便帮我打他一顿, 看他还敢不敢胡闹。” 谢宜安垂眸看向魏熙, 眉头一蹙:“你这就没意思了,胡闹的究竟是谁。” 魏熙拧了他一把:“你说是谁。” 谢宜安嘶了一声, 刚要甩开魏熙的手, 却觉得臂上一松,他垂头,只见魏潋握着魏熙的手腕, 将她从他身边扯开。 谢宜安见状下意识的反手握住了魏熙的胳膊。 魏潋一顿,淡淡看了他一眼:“谢小郎君长本事了,男女大妨都不记得了。” 谢宜安唇角一勾:“殿下不也不记得。” 魏潋扫了魏熙一眼:“我是她兄长。” 谢宜安道:“我也是她兄长。” 魏潋看向魏熙:“兄长?” 魏熙抿唇, 突然觉得不该将谢宜安牵扯进来,旁人不知道魏潋有多大的本事, 她却是清楚的, 她此次真的是太冲动了。 魏熙伸出另一只手带着烦意挥了挥:“是是是, 兄长,都是我的好兄长。” 魏熙说罢指了指自己的胳膊:“那两位兄长可以松开妹妹我的胳膊了吗?都麻了。” 谢宜安闻言,当先松开手:“麻了也活该, 看你还怎么砸人家的乐坊。” 谢宜安说罢,看着仍旧不松手的魏潋,眼中有些异色:“殿下, 男女大妨。” 魏潋深深看了魏熙一眼,慢慢松了手。 魏熙甩了甩手:“行了,我们也走吧,平白耽搁人家生意。” 谢宜安眉梢一挑:“不砸了?” 魏熙点头:“六哥来的及时,我被他劝住了,悬崖勒马,不砸了。” 魏熙说着,有些怜悯的看着谢宜安:“原本还想着惹些乱子替你分担舅母的唠叨的,眼下看来,只得你一人回去挨骂了。” 谢宜安低骂:“臭丫头。” “你也不香。”魏熙说罢,从身上翻了翻,没寻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便将主意打到魏潋身上:“六哥带钱了吗?” 魏潋心知魏熙是要补给裴斯今日的损失,他点头:“一会我让泉石送银子过来。” 魏熙勾唇:“多谢六哥。” 说罢,她几步迈出了丽人坊,迎面便见魏潋的马车停在前头,魏熙略一犹豫,只听魏潋在身后道:“我捎你一程,别骑马了。” 魏熙闻言,心知少不得要听魏潋唠叨几句,她心中一闷,侧首对谢宜安道:“我就不耽搁表兄回去挨骂了,正巧累了,我坐六哥的车回去。” 谢宜安瞥了魏潋一眼,没好气的对魏熙道:“挨骂也不急在一时。” “我管你急不急。”魏熙说罢,径自上了马车。 谢宜安看着犹自晃动的车帘,对魏潋笑道:“话说我还从未见过像宁王殿下这么关怀异母妹子的兄长,真是高风亮节。” 魏潋神色温和,眼中却是凉意:“身为表兄能拿出婚姻大事陪阿熙胡闹,怀宁才真正是怀瑾握瑜。” 谢宜安负手而立:“嫁娶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当不得殿下夸赞。” “是吗?”魏潋唇角一勾:“别胡闹了,免得让阿熙伤心。” 谢宜安面色冷了下来:“殿下是何意?” 魏潋反问:“你今日不是胡闹吗?” 他说罢,拍了拍谢宜安的肩:“去领罚吧,我送阿熙回去。” 谢宜安忽的一笑:“好,有亲兄长护着,我这个表兄就不必跟着忙前忙后了。” 谢宜安说罢,见家仆牵来了马,扯住缰绳翻身而上,坐稳后,他垂眸看向魏潋:“只是也别太操心了,当心殷勤太过,陛下不痛快。” 谢宜安说罢,不再理会魏潋,轻踢马腹,策马而去。 魏潋眯眼看着谢宜安越来越远的身影,拂了拂衣袖,起身往马车处去,临上马车前,他回头,看向二楼窗边那张过分冶艳的面庞,神色浅淡,一派温雅。 裴斯见了,直起身子对他一礼,不复之前懒散。 魏潋见状,收回视线,扶着内侍的胳膊上了马车。 马车上,魏熙捡了一块糕点随意啃着打发时间,见了魏潋,她将点心搁下,蹙了蹙鼻子:“这点心不好吃。” 魏潋坐在魏熙对面:“泉石,再去买些点心来。” 泉石听了魏潋的吩咐,应了是,调转马头就走了。 魏熙听着外面渐渐远了的马蹄声,心中有些复杂,索性靠着车壁垂首不言,魏潋见状静静看着她也不再说话,魏熙绞着手指,觉得很是难熬,她抬眼看向魏潋:“六哥怎么过来了。” 魏潋淡声道:“来带你回去,总不能由着你胡闹。” 魏熙抿唇:“我没有胡闹。” 魏熙说着,交叠在一起的手紧紧相握,换了一种嗔怪的语气:“我未来驸马来寻快活,六哥非但不帮我教训他,反而说我胡闹是什么道理。” 魏潋抬手捏住了魏熙的下巴:“为了和我划清界限,随意牵扯一个无辜的人进来,不就是胡闹吗?” 魏潋说着,靠近魏熙几分:“阿熙,我不是个大度的人。”“你是不是大度的人和我嫁谁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魏熙握住魏潋的手腕,一双眼里是让魏潋不舒服的锐色,魏潋只见她樱唇轻启,喊了一声:“六哥。” 魏潋眼睛一眯,伸出另一只手揽住魏熙的腰,一使力气,将魏熙拉到身前,紧紧禁锢着她,他垂头,和魏熙只隔了不到一拳的距离:“我不是你六哥。” 魏熙被魏潋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住,语气越发冷了下来:“我是个俗人,只在乎世人的眼光,在他们眼中你是我六哥,在我眼中你便也是我六哥。” 魏潋低低一笑:“若是在世人眼中我不是你六哥,你便会心甘情愿的跟我了?” 魏熙怔住,过了片刻反问:“若真有那一天你还能活着吗?” “在你眼中我就那么无能?”魏潋又是一笑,有些沙哑:“阿熙何必寻这些惹人发笑的借口。” 魏熙闻言愤愤去推魏潋:“你放开我!” 魏潋将她禁锢的更紧了些,他的唇贴着魏熙的耳朵,仍是温和的语气,却显出些恶意:“小声些,这可是街上,若是让人听到还以为昌乐公主被谁非礼了去。” 魏潋离她太近,惹得魏熙耳朵发麻,她往后躲了躲,看着变了性子一般的魏潋:“若真是被人听去了,有事的左右不会是我。” 魏潋轻抚魏熙的脸颊,温润的眉眼里生出晦暗之色,好似山间云雾尽数化作了瘴气:“阿熙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绝情。” “什么一如既往。”魏熙说着,扯了扯魏潋的头发,想赶走那令她不适的晦暗:“我自问不是个好姑娘,六哥到底看上我什么了。” 魏熙说着,盈盈一笑:“依我看六哥就是和好看的姑娘相处的少了,才会对我亲近,要不我给六哥挑几个才貌双全的娘子解闷?” 魏潋收回抚在魏熙脸上的手,蜷缩在身侧:“不必。” 魏熙顿了顿,想从他身上起来,却仍旧被牢牢禁锢着,她蹙眉:“六哥不该这么死心眼。” “你不是一直说不让我娶亲,只要我陪着你吗?” 魏熙道:“那时我还小,不懂事,我们终究是要各自嫁娶的。” 魏潋看着魏熙,沉声道:“我的许诺从来做不得假。” 魏潋说罢,低低一叹:“若是你真有喜欢的男子也罢了,可你实在不该为了断我的心思去嫁给谢宜安,如此行径太傻,你也不会快活。” 魏熙捧住魏潋的脸,看着魏潋的眼睛,一双黝黑的眸子好似能看透一切迷障:“若是我真有了喜欢的男子,六哥还会如今日这般吗?” 魏潋看着魏熙那双华光流转的眼眸,看着她微微挑起的眼尾,只觉得那是一对锋利的钩子,视线撞在那处,便被紧紧的牵扯住,再也移不开。 他抬手轻抚魏熙的眼角,所有的故作宽厚之辞再也说不出口,他道:“不会。” “在你身上,我投注了所有心血,你是我唯一在乎的,我不会由着你和旁的男子成亲,更不能容忍你看上旁的男子。”魏潋说着,慢慢靠近魏熙,鼻尖蹭着魏熙的脸颊:“我不舍得动你,可我很乐意动他们。” 魏熙不是第一次和魏潋靠这么近,可却前所未有的觉得压抑,带着让她难以接受的情谊,是比上次落水还要难受的窒息之感,她松开捧在魏潋脸上的手,却再也没力气从他怀中离开。 魏潋看着僵住的魏熙,索性破罐子破摔,正所谓不破不立,借此机会打破魏熙心中的屏障也好,他没有多少时间陪她打机锋了,眼看到了要脱身的时候,势必要在外面待一段日子,他不想等他换个身份回来的时候,却看到魏熙和旁人如胶似漆。 魏潋如此想着,唇往下移,轻轻贴在魏熙娇嫩的唇上:“阿熙,相信我,我说到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  六哥呀~啧啧啧~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六哥是要爆发了,不过对着小公主他能不能爆发的出来还是个问题~~ 第54章 述心意 魏潋的唇往下移, 轻轻贴在魏熙娇嫩的唇上:“阿熙, 相信我,我说到做到。” 唇上的触感微凉,让魏熙来了力气, 她狠狠推开魏潋, 推的魏潋撞到车壁上,带累的马车往魏潋那侧一歪, 力气之大是她自己都没想到的。 魏熙靠在车壁上, 怔怔看着魏潋,却听车外传来泉石的询问:“殿下?” 魏潋一瞬不瞬的看着魏熙:“无事。” 车外静了一瞬,只听泉石又道:“奴婢买了点心过来了。” 魏潋看向从桌上滑落下来, 落了满车厢渣子的点心,将手伸到窗外:“拿来。” 魏熙看着衣袍上的点心渣子,眉头蹙起, 抬手想要拂去,伸出手来却发觉手在打颤, 她握拳, 指甲刺进手心, 有些疼,但也让她的心平静了些。 正此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捏着一个剔透可爱的透花滋出现在她眼前:“吃吧。” 魏熙看着那枚透花滋, 心中明白,魏潋不会再甘于只做她的温和兄长了,她眼睫颤了颤, 竟有些茫然无依的涩然。 她心中一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权衡利弊,她不可能和魏潋如何,更不能和魏潋闹翻,魏熙知道他方才说的不是假话,况且,魏泽还小,魏潋却是人手心机都不缺…… 魏熙心中思绪纷杂,面上却显出委屈之色,她偏头躲开魏潋的手,没头没尾的道:“前几日你和我一处玩的事被阿娘知道了。” 魏潋神色淡了下来,收回了手,将点心丢到匣子中:“然后呢?” 魏熙抬眼看他,眼中含着水意:“阿娘察觉出来你的心思了,她想要阿耶给你赐婚。” 魏潋静静看着神色可怜的魏熙,神色越发浅淡,并没有像以往那般哄她,给她擦眼泪。 魏熙心中一颤,觉得自己可能又出了昏招,不过此时也由不得她将话收回,她扯住魏潋的衣袖:“你正值孝期,若是阿娘要阿耶给你赐婚的话递到阿耶那里,你说阿耶会如何想,皇权大过天,你终究是他的儿子,他的臣子,若是阿耶知道了,你会有什么下场?” 魏潋垂眸看了一眼抓着他的袖子的白嫩小手,这是魏熙惯有的动作,每次她如此,他心中的爱怜之意都止不住,可今日却只觉心凉:“所以你就提出要嫁谢宜安,以此来护着我,和我撇清关系?” 魏熙点头,倒是说了实话:“是,可我也想借这个机会让六哥想清楚,咱们相亲相爱做一辈子的兄妹多好。” 魏潋看着魏熙,半晌后,忽的一笑:“相亲相爱?” 魏潋笑罢,掏出帕子替魏熙擦掉方才落下的眼泪。 魏熙先是愕然,随即心中一松,他终究是和她一样,不想失去这十多年的情分的。 可却听魏潋道:“阿熙,你只爱你自己。” 魏熙身子僵住,抬头看向魏潋:“你所做的一切,或委屈,或为难,都是权衡利弊后为了你自己能更好。” 魏潋说着,擦掉了魏熙面上最后一丝水意:“就连这眼泪也是。” 魏熙忡愣看向魏潋:“你说什么?” 魏潋低低一叹,不发一言。 魏熙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被看透的羞耻,她的声音尖锐了起来:“你胡说。” 魏潋替魏潋理了理发丝:“是,我胡说。” 魏熙蓦地挥开他的手,起身就要掀开车帘下车。 魏潋见状眉头蹙起,抬手将魏熙拉住:“做什么,摔下去怎么办?” “不用你管。”魏熙说罢,抬手去掰魏潋的手,一面掰着,一面道:“停车!” 车夫在外面犹豫道:“殿下?” 魏潋冷声道:“继续走。” “魏潋!”魏熙气急,低头就咬住了魏潋的胳膊。 魏潋不动,不知疼一般由着魏熙咬,魏熙如今满是被看穿的狼狈,再也顾不得什么,只狠狠咬着魏潋,好似咬的狠了,那些话便都不作数。 魏熙咬着,眼泪却不停,一滴滴从腮边滑下,在魏潋衣袖上沁出水花,魏潋看着魏熙,抬手轻抚她的发丝,魏熙恍若未觉,一面哭,一面咬,直到口中尝到血腥味才似大梦初醒。 她松开嘴,怔怔看着魏潋的胳膊,呜咽道:“六哥……” 魏潋低叹一声,将魏熙揽在怀中,抬手想要抹掉她的眼泪。 魏熙抓住魏潋的手:“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只为了自己好,我这么讨厌,你何必再理我?” 魏潋任由魏熙抓着他的手:“我说过,你是什么样的我都喜欢。” “你就不怕我哪天给你一刀?” 魏潋微微一笑,薄唇勾起,是一道温润的弧度:“不怕。” 魏熙自个抹了一把眼泪:“你觉得我没有这个本事?” 魏潋摇头,伸出指尖描绘魏熙的轮廓,从耳边到下颌,所过之处皆是一阵微麻,他眼中有些幽色:“再也没人比你有本事了。” 魏熙看着他的眼睛,一时难以言语,默了片刻,她启唇,带着孩子气的委屈:“我没本事。” 魏潋将魏熙抱在膝上,抬起先前被魏熙咬了的胳膊,伸手给魏熙擦眼泪,耐心十足,比魏熙自己擦时不知温柔了多少倍。 魏熙靠在魏潋的胸膛上,由着他动作,半晌,轻声道:“话都说开了,六哥以后就别理我了。” 魏潋好似没听到,擦了眼泪,又给魏熙理顺额间的细碎发丝。 魏熙见他不答,抿了抿唇,又道:“我是在说正经的,就算我不嫁,你不娶,我们也不可能。” 魏潋收回手,揽住魏熙的腰:“没有什么不可能。” 魏熙蹙眉:“阿耶不是瞎子,世人也不是哑巴,你真是不想活了吗?” 魏潋低低一笑:“在阿熙眼里我就这么无能。” 恰此时马车停住,魏熙心知是到了长清观,她心中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魏潋:“我管你无不无能,我拿你当兄长,也不愿冒着担着骂名的风险和你在一处。” 魏熙说着去扯魏潋的胳膊:“你先前说的不错,我只爱自己,所以你别在我身上耽搁了。” 魏熙见扯不开魏潋的胳膊,有些泄气:“你若是不答应,我便再也不见你了。” 魏潋看着魏熙,没有理会她这话:“别和谢宜安牵扯了,没意思。” 魏熙不语。 魏潋勾了勾她的鼻梁:“别惹我生气,无论你喜不喜欢我,都是你我二人的事,别将旁人扯进来,无论我在不在长安,都有化解的法子。” 魏熙神色一动,盯住魏潋:“什么意思?你要走?” 魏潋摇头,松开魏熙,拍了拍她的肩:“去吧,耽搁久了皇后殿下又该多想了。” 魏熙不动只等着魏潋回答。 魏潋只道:“我说过会一辈子护着你的。” 魏熙从魏潋怀中出来:“你说过的话真多。” 魏潋扶了魏熙一把:“不必担心旁的,你的婚事和我的婚事都不会成真。” 魏熙闻言愤愤瞪了魏潋一眼:“我不理你了。” 说罢,掀开帘子就要下车,却听魏潋在身后到了一句:“等等,你的点心。” 魏熙瞥了一眼,也不等人来扶,就自个跳下了马车,丢下一句:“你自个吃吧。” 魏潋看着魏熙的背影,拿起方才拿给魏熙的透花滋咬了一口,黏糊糊甜滋滋的,有些腻,是魏熙才喜欢的味道。 他随意嚼了几口将点心咽下:“邀李相公出来坐坐吧。” ———— 魏熙回到长清观后莫名有些心虚,神思不属的在屋里待了小半天,也没等到谢皎月来喊,她心中松了一口气,随意用了一碗粥便洗漱了。她坐在镜前,抬手轻抚自己的嘴唇,想起马车中的情景,面色一白,紧紧咬住下唇。 过了半晌,她察觉出疼意,难以抑制的想到了魏潋的胳膊,她松了口,颓然趴在桌上。 魏熙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有些咸咸的,应当是被她咬破了,她捂住脸,破罐子破摔的想,还不如真顺了魏潋的心思,他今日表明了态度,是要换个身份娶她的,既然如此,她嫁了便是,左右魏潋对她好,嫁了他既可以保持住这份好惠及魏泽,也免得魏潋真去祸害谢宜安。 魏熙揪着头发,神色越发扭曲,可是和兄长在一处,只想想便觉得别扭。 魏熙哀叹一声,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管了,看魏潋怎么做吧,最差也就是嫁他了,有谢皎月和皇帝的事在前,她怎么会再去想什么情爱,不过就是找个合适的人互相帮衬罢了,放眼天下,没有几个能比得上魏潋的男子了,这样看来,她也不亏。 不亏,不亏,怎么不亏,若不是魏潋,放眼天下,哪个少年郎不是任她挑拣的,魏熙想着,抬手推倒了镜子。 看着倒在地上的铜镜,她的面色却平静了下来,她理了理头发,不管了,也不想了,有皇帝在前,魏潋能不能成还说不准呢,她只静待结果,寻机会运作一二便是。 魏熙想着,面上又有了些愤色,竟然轻薄她,这段日子她是绝不会再见魏潋的。 魏熙说不见,竟也算说到做到,一连两个月没有见到魏潋,偏魏潋也不恼,诸事都由着她,倒也显出些若即若离的态度。 魏潋越是如此,魏熙越是放心不下,总觉得他在图谋什么,细算起来这两个月虽未见,想他的时候却是不少。 魏熙叹了一口气,眼下秋狝,躲了两个月,终究还是要见的,魏熙掀开帘子看着外面染了萧瑟之意的山野,觉得有些苍凉,正要收回视线,却听不知何处传来一声低哑的鸟鸣,魏熙眉头一蹙,摔开帘子,心跳却莫名快了两下,有些慌乱。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一下~明天的剧情我很喜欢~ 第55章 谓偷情 魏熙放下帘子, 蹙眉吩咐道:“慢些, 颠的我心慌。” 魏熙说罢,马车顿时就慢了下来,颠簸却是难免的, 魏熙心中依旧不爽利, 她整了整腰间蹀躞带上悬着的赤金镶宝的七事,觉得沉甸甸的坠的难受。 魏熙从蹀躞带上摘下佩刀, 握住刀柄百无聊赖的开合, 要不是好看,她是不会带这东西的,走起路来都不方便, 恁的烦人。 “阿姐!”魏泽的声音伴着马蹄声传来,让魏熙惊了一下,手一抖, 险些划破手指,她没好气的收好佩刀悬在腰间, 掀了帘子去看:“好端端的喊什么, 那么多臣子跟看着, 太子的威仪呢?毛毛躁躁的,不怕人笑话?” 魏泽撇了撇嘴:“我来看阿姐谁敢笑话我。” 他说着,面上委屈:“咱们姐弟多久未见了, 今晨才说了几句话,我便被叫走了,眼下我好不容易摆脱那些老头子来看你, 你却不领情。” 毕竟是自个的兄弟,许久未见了魏熙也想念,她索性吩咐人停车,站在驽位上,一翻身上了一直跟在马车一旁的骏马。 魏泽看着那头毛皮顺滑的高壮马儿,再看着一袭红色胡服,纤细娇弱的魏熙,眉头蹙起:“阿姐应当骑一匹温和点的马。” 魏熙抚了抚马儿的鬃毛:“再没有比玄中墨乖顺的了。” 魏熙说着,拿马鞭虚虚指了指魏泽:“只有你这种小孩子才骑小马。” 魏泽抬了抬下颌,很是端雅的瞥了魏熙一眼:“你说谁是小孩子?” 魏熙看着魏泽的样子,噗呲一笑:“敢问太子殿下年岁几何?” 魏泽顿了顿,揪着鞭子不语,过了半晌,幽幽道:“出宫两三个月也不说来看我,如今一见面就寒碜我。” 魏熙顿时有些心虚,这些天她躲着魏潋,整日缩在长清观中,倒是连旁人都一并躲了,她拍了拍魏泽的肩,面有难色:“阿姐不是病着嘛,你来看阿姐不也一样。” 魏泽偏头:“我年纪还小,哪能随意出宫。” 魏熙微微一笑:“如今阿姐病也好了,等回了长安便常进宫看你。” 魏泽闻言,勉为其难的回过头,却道:“赛马吗?” “现在?” 魏泽点头:“我倒要看看骑术如何与年龄马匹有什么干系。” 魏熙无奈:“瞧你这争强好胜的样子。” 话虽如此说,魏熙却在开口时就一挥马鞭,如离弦之箭一般绕过队伍往前去。 魏泽没料到魏熙如此没风度,忙策马追去:“争强好胜的到底是谁?” 魏泽年幼,魏熙虽有意逗他但也没跑多快,闻言回头看着渐渐追上来的魏泽,笑道:“不是你说比的吗?” 魏泽喊道:“不等说开始就策马,你这是作弊,一点君子风度都没有。” “我是女子,你是小人,我们两个要什么君子风度。”魏熙说着一挥马鞭,轻而易举的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 “歪理邪说!”魏泽喊罢,也觉出身下的马赶不上魏熙的马,眸光一转,对身侧众千牛卫道:“你们去公主前面护着。” 魏熙看着呈包抄之势赶来的千牛卫,回头瞪向魏泽:“你现在连小人风度都没了。” 魏泽喝了一声马儿,对魏熙笑道:“小人要什么风度,比试不就是比个输赢吗?” “瞧你学了些什么!”魏熙说罢,一面驭马,一面命身边侍从隔开魏泽的人。 魏泽紧追不舍:“那你自个教我。” “想得美。” “你还是我阿姐吗?” “现在只有输赢,没有姐弟。” 皇帝听着魏熙和魏泽的声音伴着马蹄远远传来,掀开帘子看去,只见得几十骑绝尘而去,两道红影策马当先,距离忽远忽近,皆是朗朗朝气。 他勾唇一笑,神色慈爱:“这俩孩子。” 皇帝说罢,吩咐道:“朕也添个彩头,传话过去,谁赢了朕有重赏。” 随侍的千牛卫得令,快马过去扬声传话,皇帝只听的一阵欢呼,魏熙二人比的越发起劲了。 ———— 皇帝秋狝,长安城里的达官显贵走了将近半数,却也不影响长安城的热闹,不过这热闹在到了崇义坊的一座被严加看守的森严府宅时便不见了踪迹。 这座宅子正是囚禁庶人魏灏的地方,往日这里不见百姓,只见一个个佩刀拿剑的羽林卫,今日这些羽林卫却没了踪迹。 “主公,都收拾好了。” 魏灏的视线不离院中口溢鲜血死相惨烈的羽林卫,神色淡淡的应了一声,手上却是一抬手又往领头的羽林卫尸体上捅了一剑,看着羽林卫血肉模糊的肚腹,他舒了一口气,觉得被关了这些日子的郁气稍稍出了一些。 他拿出帕子擦拭剑上鲜血,看向身后的黑衣少年:“那边安排好了吗?” 少年点头:“安排好了。” 魏灏点头,面上有了些笑模样:“走之前总得给阿耶留一份大礼。” 少年犹豫片刻,问道:“既然主公有安排,为什么不直接将皇帝……” 魏灏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后给我那些好兄弟铺路?” 少年抿唇,如今的魏灏能在魏潋眼下动这些手脚已经是厉害,又哪里还有夺权的能耐。 “我得留着他的命等我回来。”魏灏拍了拍少年的肩:“你若是想给你爹报仇,便不该如此异想天开。” 少年闻言,握紧双拳,沉声应是,复又问道:“那魏潋呢?” 魏灏挥手示意底下人点火:“他好不了。” 说罢,抬步出了府门。 ———— 魏熙和魏泽约好在皇帝帷帐前停下,眼下前面旌旗漫天,帷帐相接,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她一面灵巧策马,躲避往来忙碌的宫人,一面回头看魏泽:“我要赢了。” 魏泽催马:“未必。” 说着,已经离玄中墨不过半个马身。 输给自个的兄弟可不是风光的,魏熙催马,使得玄中墨跑的越发快了,腾云驾雾一般。 眼看帝帐在前,魏熙唇上勾了一抹笑,探身取了离帐子最近的一面旗子,随后勒马,可玄中墨跑的太欢了,一时竟停不下来,魏熙看着近在眼前的帐子,神色一紧,丢下旗子,用力扯住缰绳,喝道:“停下!” 可她力气不大,一时制不住玄中墨,眼看帐子越来越近,魏熙闭上眼睛,心想进就进吧,大不了砸一顿再挨一顿骂。 如此一想,魏熙心中难免愤然,这次可真是要丢人了。 正想着,却觉身后马儿长嘶一声,随即身后一暖,被人揽在怀中:“又胡闹了。” 魏熙闻声,不必看便知来人是谁,心中一松,莫名安稳起来。 “弯腰。” 她闻言连忙闭眼弯腰,心中却在庆幸有魏潋在她至少不必被砸了。 不过魏熙的担忧是多余的,马儿冲开帐帘,探进帐中大半个身子便前蹄一扬停住了,因为马儿的动作,她往后滑,后背紧紧贴着魏潋的胸膛,魏熙羞恼,等马彻底停下后便要下马,可腰却被魏潋紧紧环住。 她顿住,低声道:“放我下来,有人。” 魏潋在她耳边低声道:“没人便可以不放了?” 魏熙回头瞪向魏潋,却不妨二人离的太近,这一回头相隔不过两三寸,二人鼻尖对着鼻尖,呼吸相连间,让魏熙底气尽消,她强自镇定:“没人也不行。” 魏潋低低一笑,用鼻尖碰了碰魏熙的鼻尖:“傻丫头。” 魏熙正要恼,便听外面魏泽的声音传来:“阿姐,你怎么样?” “别进来。”魏熙的话不经考虑便脱口而出,说完后,她微微一顿,觉得自己如此激动倒像是和魏潋偷情一般,她偏开脸,愤愤往魏潋腰上扭了一下,补充道:“我无事,袍子挂马鞍上了,一会便出去。” 帐外的魏泽眉头一蹙,却仍默不作声的带人后退了几步。 魏熙闻声,方想让魏潋放开她,却听魏潋道:“躲了两个月,原来是将心眼都挪到说谎上了。” 魏熙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难不成让他进来。” “进来又如何?”魏潋说着,握住魏熙拧在他腰间的手捏了捏:“我是救你,又不是偷情,何必做贼心虚。” “你才偷情!”魏熙低喝一声,伸出另一只手去掰魏潋的手,却被他反手握在掌中,魏熙的两双手顿时都被魏潋握住,看着相距不过一拳的魏潋,她抿了抿唇,仰头往后躲去。 魏潋见状唇角勾起,缓缓靠近魏熙,惹得魏熙不停地往后折腰,直到撑不住栽在马脖子上,魏潋在魏熙仰下去之前伸手垫住魏熙的腰,免得她被马鞍隔住,身子却也随着魏熙往前俯去。 魏熙看着魏潋,他背着光,莫名的显出极为富有攻击性的阴凉,连勾起的唇角都带着些媚色,她眼睛瞪大,忘了反应,一双长睫忍不住轻颤。 魏潋看着,只觉得她的眼睫似小刷子一般挠在他的心上,酥酥麻麻的,他眼中有些幽色,俯身亲在她的右眼上,蜻蜓点水一般。 “这才叫偷情。” 作者有话要说:  马咚~这些天真是每天都在被锁的边缘试探~ 不过……我还是没写道想写的地方呀!!!第56章 秋狝变 “这才叫偷情。” 眼上温凉的触感让魏熙不适, 她刷的一下睁开了眼, 伸手就捏住了魏潋的鼻子,力气极大,不带一丝玩笑之意:“这叫非礼。” 魏熙说着加重了力道:“快放我下来, 要不然我憋死你。” 魏潋轻笑, 握住魏熙的腕子反手一拧,魏熙手上一疼, 不受控制的就松开了手, 她眉头蹙起,却见魏潋侧首,嘴唇贴在她耳边, 吐息微热,小蛇一般往她耳朵里钻:“阿熙想怎么憋死我?” 魏熙用指甲狠狠抠着魏潋的掌心,眼眶发红:“你松开我, 要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 魏潋的拇指在魏熙手背上打圈,力道轻轻的, 很是暧昧:“你不是已经不理我了吗?” 魏熙不语, 用力去推魏潋:“你放开我, 我拧巴的难受,腰都要断了。” 魏潋唇角勾起,直起身子, 又揽住魏熙的腰,将她一并带起,他捏着魏熙的腰肢轻揉:“让你胡闹。” 魏熙拿胳膊肘顶他:“我哪里胡闹了?” 魏潋拍了拍身下的马儿, 惹得玄中墨晃了晃头,哼出一道鼻音:“这么烈的马,你偏要骑那么快,心中没数?” 魏熙抿唇:“它以前很听话的,今天突然出来太兴奋了。” “兴奋?”魏潋凉凉道:“我看分明是野性未驯。” “是又如何?”魏熙气道:“你快放我下去,阿耶快来了。” 魏潋捏了捏魏熙软绵绵的耳垂:“这么紧张,真不是偷情?” “魏潋!”魏熙气急,也没顾及压低声音,话音一落便听脚步声渐进:“阿姐?” 魏熙抿唇,瞪向魏潋,魏潋一笑,也不再闹她,翻身下了马,待站稳后,他抬手:“下来吧。” 魏熙负气,一巴掌拍在他手上,啪的一声,很是清脆,拍完后,她便不理会魏潋的手,翻身从另一边下马。 下了马后,魏熙揉了揉腰,任谁那样拧巴着都不会好受,只听魏泽在外面道:“阿姐,你没受伤吧?” 魏熙整了整衣服掀开帘子出去:“没事。” 魏熙说着,捏了捏魏泽的脸:“我赢了。” 魏泽蹙眉:“还想着赢,方才差点将帐子给拆了,真是没心没肺。” 魏熙只道:“反正我赢了。” 魏熙说着,只听魏潋的声音在身后传来:“这马太野,我让人给你驯服帖了再给你送来。” 魏熙脊背一僵,若无其事的道:“那我骑什么?” 魏潋命人将玄中墨拉下去,指了指前面的一匹通体雪白的马:“你就先骑这个吧,它性子温顺。” 魏熙上前几步,走到马儿跟前,拉开了和魏潋的距离,她抚了抚马儿的鬃毛,换来它温顺的蹭了几下,很是柔顺可爱,顿时便弥补了不够高大的不足。 魏泽探究的看向魏潋:“想不到六哥的马生的这般讨喜。” 魏潋微微一笑:“底下人随意牵来的罢了,我倒是不曾在意过它们生的如何。” 魏泽点头,对魏潋躬身一礼:“今日真是多谢六哥了。” 魏潋侧身避过:“当不得谢,毕竟阿耶命我主管此次秋狝调度,总不能由着阿熙毁了阿耶的帐子。” 魏泽看了魏熙一眼:“那六哥还真是尽心尽力。” 魏熙虽在看马,但注意力一直是放在魏泽二人身上的,她见二人气氛不对,心中无奈,扬声问道:“这马叫什么名字?” 魏潋上前:“叫姑射奴。” 魏熙额角一抽:“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 魏熙说着觑了魏潋一眼:“六哥这名字还真是别致。” 魏潋勾唇:“本来是见它白随口取的,如今阿熙在侧,倒也觉得给它取这个名字过于托大了。” 魏泽闻言,启唇道:“托大倒是真的,我看有六哥在 ,谁都当不得姑射之名,倒不如让这马儿将名字让给你。” 魏熙眉头蹙起,抬手拧住魏泽的耳朵:“胡言乱语什么,三岁小孩子都比你会说话。” “呦,这是怎么了。”魏熙闻言一顿,闻声看去,只见皇帝在乌压压一群人的簇拥下往这边来,她松了手,只听皇帝又道:“莫不是输了不痛快?” 魏熙往皇帝跟前走:“我才没输呢。” 说罢,便听魏泽在身后道:“是没输,可却差点将阿耶的帐子拆了。”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这不,觉得丢人,拿我撒气呢。” 魏泽说罢,皇帝朗声一笑,他指着魏熙道:“瞧你这点出息,不过一个帐子罢了,有什么丢人的。” 魏熙鼓了鼓腮:“左右是我骑术不精,还带累六哥帮忙勒马。” 皇帝笑道:“赢了便是,你小小一个却总爱骑烈马,制不住也是常事。” 皇帝说罢,看着仍不快活的魏熙,哄道:“行了,别不快活了,朕说了赢了的有重赏,你要什么还不快说。” 魏熙闻言,神色又灵动起来,她瞥了魏泽一眼,骄矜的一偏头,却道:“一时没想起来,等我想好再向阿耶求。” 皇帝长久未见魏熙,难免偏疼些,不过笑骂一句便准了。 皇帝在众人面前给足了魏熙面子,魏熙下午进围场时便又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皇帝老了,如今又常年修道,秋狝多是领着一干老臣散心说话,进围场的多是年轻一辈,魏泽虽年幼,但弓马娴熟,又是太子,自然不会也留在皇帝身边的,一早就拉着魏熙去狩猎了。 眼下他们进围场不过半个时辰便收获颇丰,魏泽有些累,搁下弓甩了甩胳膊,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猎物,叹道:“可惜表兄不在,要不然猎只虎都不在话下。” 魏熙瞥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侍卫们:“真有虎也用不着他。” 魏泽抿唇,控马靠近魏熙:“阿姐,你不会真恼了表兄了吧?” 魏熙拨了一下弓弦:“没有。” 魏泽犹自道:“那他被指派到西边去吃沙子也不见你求情。” 魏熙一顿,拿弓敲了敲魏泽的肩:“他是朝臣,往来调度自有阿耶超心,况且他又不是直接驻扎在西域,办完差就回来了,能出去长长见识多好。” 魏泽有些不乐意的拨开魏熙的弓:“我身边就表兄一个亲近的能时时陪着了,眼下他出去一趟,少说也得大半年,让我寻谁说话去?” 魏熙收回弓,正色道:“你是太子,他是臣子,哪有太子离不开臣子的道理,到了以后你怎么指派他出去?难不成将他一辈子拘在长安供着?” 魏泽甩了甩马鞭:“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可此次他确实是惹了阿耶不痛快。” 魏熙嗤道:“行了,谁让他落了我的面子,若是旁人早就寻个由头贬官获罪了,也就是阿耶疼他。” 魏泽策马往前:“冷心冷肺,也不知哪个人倒霉能娶了你。” 魏泽说罢,想起什么,勒马看向魏熙:“你和六哥,如何了?” 魏熙抚了抚身下的姑射奴:“能如何,兄友妹恭罢了。” 魏泽眉头蹙起:“少和他牵扯。” 魏熙听了魏泽的话,心中有些不舒坦,她拿手轻轻揪着姑射奴的鬃毛,低低一叹,连魏泽都看出来了。 魏熙正出神,却听远处山林间隐有狼嚎声传来,她神色一紧,觉得这声音过于尖锐,让她脊背发凉,不似寻常底下人往围场里放的狼疲懒。 她正欲吩咐人前去驱赶,却见魏泽神色兴奋的一扬马鞭:“可算遇到个有血性的了,我给阿姐逮来做裘衣。” 魏熙无奈,只得一面策马跟上,一面命人先去前面困住那狼,既然遇到了,若是不猎了来,魏泽定是觉得不尽兴的。 ———— 魏熙等人进去的时间不短,皇帝一面和人闲聊,一面吩咐高启着人去喊魏泽和魏熙出来,旁的好说,他俩一个年纪尚幼,一个大病初愈,进去解解闷尚可,待久了却是不怎么让人放心的。 高启方躬身应了是,却见人群骚动起来,竟是不知从哪里蹦出一群狼来,他忙拔剑,高声喝道:“护驾。” 那些狼一个个的膘肥体壮眼冒幽光,一张嘴就能咬的人肠穿肚烂,一时难以对付,场面越发混乱起来。 侍卫护着魏潋起来:“殿下去里面躲躲吧。” 魏潋看着狼群,眉头紧紧蹙起,蓦地,他挥开侍卫的手,往外赶去。 侍卫忙拦住魏潋:“殿下,这些狼来的突然,您干什么去?” 魏潋面上沉沉:“阿熙还在林中。” 侍卫默了一瞬,道:“这事蹊跷,依我看是冲着陛下来的,公主应当无事,这次的秋狝是您操持的,您这个时候不能走。” 魏潋扫了一圈,人群虽慌乱,但各卫却是不漏颓势,他沉声道:“这些狼虚张声势,奈何不了阿耶。” 魏潋说罢,面上越发紧了:“阿熙。” ———— 魏熙这里不比皇帝那儿好多少,甚至可以说是坏多了,等他们策马过去时,便迎面见四五只狼奔来,吓得众人□□的马纷纷后退,有好些侍卫竟是直接被跌下马去。 所幸魏熙和魏泽带的人不少,倒也护着魏熙二人跑了不短的路,正当魏熙觉得逃过一劫时,前面树丛中又窜出一只格外高大凶恶的狼,那狼见了魏熙等人,当即便扑了过来,吓得魏泽的马长嘶一声夺命而逃。 魏熙忙调转马头要追去,却发觉姑射奴也不听使唤了,她无奈,看了一眼被仅剩的四个护卫缠住的狼,用尽力气对着姑射奴挥了一鞭,姑射奴吃痛,长嘶一声向着魏泽追去,魏熙双眼紧紧盯着前面马上那道摇摇晃晃的身影,只恨马儿太慢,追不到魏泽。 正此时,魏熙却见魏泽从马背上掉下来,重重跌在了草丛中。 作者有话要说:  总是想多加一段甜甜的桥段……唉,珍惜吧~ 话说今天看了你们的评论,真的超级伤心了,在我们幼儿园就没有一个小朋友开童车开的能比我好的……可现在却被你们嫌弃了,看来我要去补课了…… 第57章 重安危 魏熙看着那道摔在草丛中的身影, 心中一紧, 什么都顾不得了,勒马翻身而下,往魏泽那里奔去。 她扑到魏泽身边, 虽没看到血迹, 却也不敢碰他:“阿泽?” 魏泽睁开眼睛,放开抱着头的手, 撑着身子坐起来, 慢悠悠晃了晃脑袋:“我没事。” 魏熙想起刚才情景:“你是自己跳的?” 魏泽点头,伸出手让魏熙扶他起来:“这里草最密,那马疯了一样, 我若是不在这里跳,一会说不定让它摔死。” 魏熙将他扶起来,纵是情况危急, 也不免因魏泽欣慰,才八岁就有如此气魄, 以后定是前途无量。 魏熙听着不远处侍卫的惨叫, 心中一顿, 要想以后,此次总得活下去再说。 她回头去看,见只剩两个侍卫持剑围攻, 那狼身上血淋淋的,也不知是受伤了还是沾了谁的血,不过看那狼的样子, 就算是伤了也没有伤到要害。 侍卫拖不住那头畜生,魏熙一眼扫过已经有了判断,魏熙拉住魏泽:“咱们快走。”魏泽点头,却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魏熙蹙眉:“怎么了?” 魏泽道:“腿疼。” 魏熙心中一凉,姑射奴早已跑的不见踪迹,那只狼一看便不是寻常,眼下侍卫已是露了颓态,她一个女子带着个伤了腿的孩子定是跑不远的,她四处寻视了一番,目光定在前面一株枝干繁茂的歪脖子树前,当机立断抱起魏泽向那处去。 魏泽清楚魏熙的打算,到了树干下,魏熙勉力将魏泽举起,不必言语,魏泽便抬起胳膊攀上了树干。 魏泽上去后,对魏熙伸出手:“阿姐快些。” 魏熙点头,看了一下那歪脖子树干到地面的高度,便没有理会魏泽的手,自个抱着树干往上爬,可惜魏熙太过高估自己,她养尊处优的,路途远些都是要坐步辇的,更何况爬树,好不容易寻到落脚点,再往上还有三尺有余才能攀上树干。 魏熙眉头蹙起,眼角余光扫到那狼一跃而起,张开血盆大口,尖锐的牙齿咬断了侍卫的脖子,霎时鲜血四溅,场面很是血腥,不过魏熙却来不及恶心,只剩一个侍卫了,她得赶紧上去,她抬手抠住树皮,娇嫩的手掌被粗糙的树皮磨出血都恍若未觉。 等双脚都踩在那截凸起的树杈上后,她探身,伸手扒住树干,正此时,有马蹄声传来,透过稀疏枝叶,她能看到魏潋一马当先。 看着魏潋,魏熙的心安稳了起来,可就在此刻,异变突生,那只狼越过侍卫,化作一道灰色光影向她扑来。 “阿姐!” 魏熙神色一凝,知道自己的速度比不上那狼,一手紧紧抱住树干,一手忙抽出了腰间佩刀,那狼过来时,魏熙紧贴树干,握着刀狠狠往下戳去,那狼灵巧躲过,一张嘴咬住了魏熙的袍子,魏熙尚且来不及挥刀斩袍,便被那狼从树上扯了下来。 落地瞬间,魏熙忍着失重的不适,抬着佩刀往狼脖子上割去,到底力气不济,只划了一道口,她便砸在了地上,魏熙咬唇将痛呼声吞入腹中,举刀再刺。 再撑一会,只要几息,魏潋就来了,她便无事了。 魏熙越发来了狠劲,一咬牙将刀插入了狼的眼睛里,狼哀鸣一声,鲜血溅在魏熙面上,温热腥臭,红的刺目,给魏熙明艳的面庞更添一股狠到骨子里的煞气,不过那狼却是没被魏熙煞到,它一抬爪子,便对着魏熙的头脸挥下。 这只近在眼前的爪子很大,泥污混着鲜血,尖锐的指甲中还勾着血肉,让人看着便恶心,魏熙手上用力,戳在狼眼中的刀狠狠一搅,她就算死也不能死在这么恶心的东西底下。 狼吃痛,爪子落偏,拍在魏熙脸侧的草地上,魏熙松了一口气,正想用刀穿透它的脑壳,却不想这狼很是耐活,一低头,张口对着她的脖颈咬来。 狼口中的恶臭传来,刺激的魏熙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自己躲不开了。 “阿姐!”一声呼叫伴着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 魏熙猜到是魏泽跳了下来,心中不由恨他傻,他下来有什么用,不过是跟着她一块死罢了……不,也未必,她听到了魏潋的脚步声,他来了,至少魏泽死不了了。 魏熙如此想着,却觉身上一轻,她蓦然睁眼,竟是魏潋赤手空拳的将狼扑在了地上,一人一狼纠缠再一起,一时看不出谁胜谁劣。 只是狼有利齿利爪,魏潋又有什么,他紧紧扼住狼的脖子,不敢有一刻放松,甚至连分神去拔插在它头颅上的刀的时间都没有。 魏熙眉头紧蹙,回头催促随魏潋来的侍卫:“你们快些!放箭呀!” 侍卫持剑赶去,当先一人举弓拉箭,看着和狼纠缠在一起的魏潋,却不敢放出。 魏熙看着眼前的场景,心急如焚,却见魏潋动作一滞,她看的分明,是那狼一爪子挥在他肚腹上,魏熙爬起来趔趄着往魏潋处奔去:“六哥。” “无事!”魏潋说罢,一翻身将狼压在身下,双手用力,拧的狼的颈骨咯咯作响,竟生生用手将狼的脖子掐断了。 掐断之后,魏潋一手仍旧按在狼脖子上,一手捂住魏熙先前插在狼眼睛里的刀,一用力,将狼的头颅对穿,牢牢钉在了地上。 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后,魏潋才捂着肚子从狼尸上翻身下来,一抬头,便见魏熙怔怔看着他的肚子,魏潋一顿:“害怕?” 魏熙摇头,忽的反应过来,忙从身上翻帕子,却没翻到,魏熙急了,又去撕袍子,想要给魏潋包扎,可却怎么都撕不下来,魏熙看着染了灰和血渍的袍子,眼泪忽的掉了下来。 魏潋一叹,在衣服上蹭去手上血渍,轻轻给魏熙擦眼泪:“别哭了,没事。” 魏熙摇头,不敢去看魏潋血淋淋的肚子,只看着魏潋苍白的脸:“怎么没事,都……” 魏熙再也说不下去,蓦地偏开头对随魏潋而来的侍卫喊道:“还不快给殿下包扎。” 候在一旁的侍卫闻言忙上前给魏潋包扎,魏熙看着侍卫,好似找到了发泄的途经,一面哭一面喝道:“你们是傻子吗?没有弓箭吗?干嘛让当主子的跑到前面赤手空拳的拼命,受伤了也不包扎,要你们这些侍卫有什么用!” 魏熙虽在训斥侍卫,可训着训着一双眼却是移向了魏潋,等说完后,已经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魏潋低叹一声,替魏熙将散乱的头发别在耳后:“我怕你出事,一时想不了那么多。” 魏熙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拿一双泪眼看着他,魏潋无奈,又替她擦眼泪。 眼下无药,侍卫也只是草草包扎,包扎好后便退到一边,魏潋拍了拍魏熙的肩:“起来了,再不走不死也得死了。” 魏熙忙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扶起魏潋,嘴上却气道:“不许胡说,你不能死,你说好了要陪我一辈子的。” “好了阿姐,别闹了。”魏泽见魏熙和魏潋气氛暧昧,忍不住出声打断:“六哥的伤得快些回去包扎。” 魏熙抬手擦掉方才又流出来的眼泪,偏头看向魏泽:“你的腿怎么样?” 魏泽幽幽道:“阿姐终于想起我来了。” 魏熙一顿:“我……” 魏泽抬手让侍卫抱他上马,坐到马上后,他道:“比不上六哥,还是快些走吧,一会万一又钻出狼来呢?” 魏熙点头,看着地上的狼尸眉头紧紧蹙起。 ———— 等回去后,魏熙才知道原来皇帝这里也闹腾了一场,待知道皇帝无事后,魏熙放下心来,命人唤来苏井泉给魏潋诊治。 苏井泉听到传唤时正在给一个被咬了腿的勋贵看诊,他闻言,告罪一声,将手中活计交给徒弟,便快步走了。 等他到了魏潋的营帐时,只见魏潋面色苍白的躺在穿上,肚腹上的血透过随意包扎的布料渗了出来。 他眉头蹙起,上前就要解开那块布,可当看见坐在魏潋床边的魏熙又停住:“臣为殿下包扎,公主还是先回去吧。” 魏熙抓住苏井泉的胳膊:“六哥不会有事吧?” 苏井泉摇头:“得等臣看了伤口才知道。” 魏熙闻言心中失望,她看向魏潋,带着小心翼翼的求证态度:“六哥会死吗?” 魏潋摇头:“不会。” 魏熙唇角抿出一抹淡淡的笑:“真的?” 魏潋眸色一动,问道:“若是假的呢?” 魏熙握住他的手,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盯着他:“若是……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魏潋忽的一笑:“不理我?” 魏熙点头:“是,再也不理你了,权当没你这个人,你的忌日也不给你上香。” 魏潋点了点魏熙的鼻尖:“这么说来我还是亏了。” “亏了,亏大了。”魏熙道:“我会养一院子的面首,每日左拥右抱,谈诗论画,到时谁还想你这个倒霉兄长。” 魏熙说着,抹了一把眼泪:“你多亏呀,白白救了回人,一点回报都没有。” 魏潋忍着伤口不适,含笑给魏熙擦眼泪:“若是我不死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六哥会不会死呢~ 快到月底了,感谢一下小天使们送的地雷还有营养液,么么哒~笔芯~~~~ 醉金杯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06-1600:31:59 同乐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06-1605:42:24 同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6-1823:12:51 同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6-2005:16:20 同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6-2122:22:52 同乐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06-2223:05:38 同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6-2700:36:05 30315891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6-2723:01:25 醉金杯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6-2918:24:06 读者“大爱竹马的神探兔子”,灌溉营养液+12018-06-2608:06:25 读者“先生”,灌溉营养液+12018-06-2423:11:19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8-06-2322:53:05 读者“kokoyi”,灌溉营养液+102018-06-2315:26:44 读者“lingering”,灌溉营养液+12018-06-2223:14:11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8-06-1922:49:00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8-06-1722:42:36 读者“sama薄凉”,灌溉营养液+32018-06-1714:56:59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8-06-1609:35:51 读者“大爱竹马的神探兔子”,灌溉营养液+12018-06-1608:29:27 读者“执笔三生画卿颜”,灌溉营养液+402018-06-1600:58:07 读者“lingering”,灌溉营养液+62018-06-1523:44:44 手机阅读请登陆:m.qisuwang.com 第58章 生死别 魏潋忍着伤口不适, 含笑给魏熙擦眼泪:“若是我不死呢?” 魏熙握住他的手:“我……” 魏熙顿了顿, 继续道:“我一辈子孝敬六哥。” 魏潋眸色一敛,静静看着魏熙,直到看的魏熙不自在了, 他才抬手抚向魏熙的脸颊:“去吧, 别哭了。” 魏熙看着魏潋的眼睛,心中有种不安的预感, 她握住魏潋放在脸上的手:“六哥说了, 你不会死。” 魏潋点头,神色温柔:“我不会死,可我不想做你六哥。” 魏熙抿唇, 站起身来,神色挣扎:“六哥先治伤吧,这事以后再说。” 再说, 再说,最后的结果终究会是再也不说。 魏潋低低一笑, 抚了抚魏熙的头:“出去吧。” 魏熙点头, 看了一眼魏潋的伤, 便转身出去,到了帐帘处,她又忍不住回身, 却只见魏潋垂眸看着伤口,似在出神,他的脸色苍白, 长睫低垂着,显出羸弱之态,偏他的神情又格外平静,平静到漠然,仿佛隔绝于俗世之外,竟让魏熙有一瞬间的恐惧。她忍不住唤道:“六哥……” 魏潋抬眼看她,神色一如往常温柔:“阿熙,别伤心。” 魏熙怔怔点头:“六哥没事的话,我就不伤心。” “坏丫头。”魏潋摇头,有些无奈。 魏熙微微一笑:“就是坏。” 说罢,掀了帘子出去。 魏熙出去后,也不离开,只站在外面等着,还未站多久,便见皇帝身边的内侍来迎。 “公主,陛下传您过去。” 魏熙看了一眼帐帘,点头,转身往皇帝那边去,内侍看着魏熙,小心道:“您可要去休整一番,当心陛下见了心疼。” 魏熙脚步一顿,问道:“很丑?” 内侍看着魏熙脏兮兮的衣服,和脸上没擦掉的干涸血渍,顿了顿,摇头:“天底下再也没有比公主好看的人了。” 魏熙唇角一勾,想起魏潋和今日突然冒出来的那些狼,唇角的笑意又散了。 等魏熙到了皇帝帐中时,正见换了一身衣服的魏泽支棱着一条腿坐在皇帝对面,见了魏熙,魏泽面色不甚友好,魏熙又有些心虚,回来时她只顾着魏潋,将魏泽交给侍卫便没管过了。 “腿怎么样了?” “没事,养两个月便好了。”魏泽说着,摒弃前嫌,对魏熙道:“阿姐怎么这样就过来了。” 魏熙扯了扯衣服,眼眶忽的一红,抬眼看向皇帝:“阿耶……” 皇帝一叹,起身拉着魏熙往胡床上坐,又吩咐人端水来给魏熙洗脸,吩咐完,他拍了拍魏熙的肩:“吓坏了吧。” 魏熙点头:“侍卫都死了,若不是六哥,我和阿泽也要死了。” 皇帝想起今日之事,眸色一冷,却问道:“六郎如何了?” 魏熙眼圈越发红:“被狼抓了肚子,留了好些血。” 皇帝沉沉一叹:“你们姐弟无事就好。” 魏熙扯住皇帝的袖子:“阿耶呢?听说阿耶这里也有狼来闹。” 皇帝眼中有些厉色:“朕无事,只是有几个臣属被咬了。” 魏熙攥紧了皇帝的袖子:“寻常的狼哪里会无故咬人,更何况阿耶和阿泽同时遇袭,定是有人图谋不轨。” 皇帝拍了拍魏熙的手:“朕已经着人去查了。” 皇帝说罢,见内侍端了水过来,他亲自拿巾帕沾了水给魏熙擦脸,她脸上未曾擦掉的血迹已经凝在了面上,擦的时候颇废了一番功夫,待擦完后,皇帝看着魏熙被巾帕磨得发红的脸颊,神色越发冷凝。 他撂下巾帕,沉声道:“去看看六郎如何了。” 皇帝的口吻不善,魏熙听着,忽的想到,此次秋狝是魏潋安排的,眼下出事,皇帝怕是怀疑他了。 魏熙启唇,想要替魏潋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多说多错,说多了说不定还会惹皇帝多心。 可凭皇帝的性子,本就不放心魏潋,就算查出魏潋无罪,说不定也会借机降罪,魏熙眉头蹙起,总不能让他伤一场,还要白白受责。 她看向皇帝:“阿耶觉得此次是何人所为?” 皇帝转眼看向魏熙,意味不明:“这次秋狝是六郎主持的。” 果真让她猜着了,魏熙心一沉,却点头附和道:“看来幕后之人所图不小,不论出了什么事,都可以尽数栽赃到六哥身上,这怕是打着一箭三雕的主意。” 皇帝深深看了魏熙一眼:“说到底,他和你其他那些兄长是一样的。” 魏熙垂了眼睫,看着面前魏泽的腿:“阿泽,你觉得呢?” 魏泽抬眼看着魏熙,犹豫片刻,道:“依我看,六哥是真心来救。” 他说着,顿了顿:“但来的也确实太巧。” 魏熙扯了扯唇角,觉得很是倦怠,她起身道:“阿熙先去换身衣服。” 皇帝点头:“去吧,今天吓到你了,好好睡一觉。” 魏熙低低嗯了一声,抬步离去。 魏泽看着魏熙的背影,撑着身子就要追去,可腿上的疼痛又让他的动作停住了,他知道,魏熙是不满他没有全心替魏潋说话,可他说错什么了?魏潋本就有嫌疑,他那样心机深沉,受了伤后甚至不见痛色,只顾与魏熙暧昧,正常人怎会如此? 魏泽轻抚自己的伤腿,说不定就连受伤都是魏潋为了洗脱嫌疑自导自演的。 魏熙没有理会身后人怎么想,她从皇帝帐中出来,抬步去了魏潋哪儿,她看向守在帐外的侍卫,问道:“六哥如何了?” 侍卫躬身行了个礼:“臣不知,但有苏太医在想来也是无恙的,公主不如先回去换身衣服……” 侍卫说着,抬眼看着魏熙:“您如此……怕是会惹人说闲话。” 魏熙掸了掸衣袖:“你管的倒是多。” 侍卫一顿:“殿下伤着,想来公主也是不忍心让他烦忧的。” 是个人说话都阴阳怪气的,魏熙心中烦闷,冷声道:“那好,六哥好了,你便立刻来告诉我。” 魏熙离去前又看了一眼魏潋的帐帘,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却隐隐有个念头,等他好了,要做什么她便不再拒绝,任由他去。 帐中,苏井泉给魏潋包扎好后,在一旁水盆里洗手:“殿下怎么不请公主进来,她应是担心坏了。” 魏潋虚抚腹上伤处:“就趁这个时候吧。” 苏井泉一顿,在盆中的手溅起水花,星星点点染在他的衣服上:“现在?” 魏潋点头:“左右我伤的如何只有你一人知道,只是要委屈你受阿熙埋怨了。” “殿下为何如此突然?” 魏潋眼中有些幽色:“早就不该拖着了,眼下时机正好。” ———— 魏熙回了自己的帐子后,夷则蕤宾早就得了消息备好了水给魏熙洗漱,魏熙忍受不了自己泥猴一般,先前挂念着魏潋,未曾在意,眼下便再也忍不住了,泡在水里连头发也一并洗了。 等她洗好出来后,却见蕤宾含泪向她走来,走了几步却又停住,有几分欲言又止的态度。 魏熙顿住,许是刚洗完澡,她有些不适,没有风,却觉得脊背发凉:“怎么了?” 夷则看着二人神色,心中一沉,却道:“定是担忧公主,公主快别理她,先穿戴好再说。” 夷则说着,便拿了腰带给魏熙系上,魏熙隔开她的手,面色有些僵:“六哥怎么样了?” 蕤宾噗通跪在地上,哀声哭道:“殿下去了。” 魏熙往后退了一步,夷则见了,忙扶住她,却见魏熙歪了歪头,面色有些茫然:“去哪儿了?” 蕤宾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魏熙又问了一声:“去哪了?” 蕤宾只含泪摇头。 魏熙如梦初醒,挥开夷则的手,缓步上前,伸出纤长的手指托住蕤宾的下巴:“你说呀。” 蕤宾看着魏熙深不见底的眼眸,打了个寒颤:“公主知道的。” 魏熙手往下,扯住了蕤宾的衣襟,力气极大,手上青筋毕露,可她面上却是平静的:“我不知道,你告诉我。” 蕤宾仰头看着魏熙:“殿下去见先帝了……” “你胡说!”魏熙喊罢,话音哑了下来:“他说他不会有事的。” 魏熙说着跌坐在蕤宾面前,她松了手,替蕤宾将方才被她拽皱的衣襟抚平:“你是和他串通起来骗我的吧,他想用死骗我答应是不是?” 魏熙说着,推了蕤宾一把:“去告诉魏潋,他若是这样唬我,我一辈子都不理他了。” 蕤宾被魏熙推的往后偏了偏身子,却依旧跪在地上不动,夷则轻叹一声:“公主累了,先去歇歇吧,奴婢去替公主传话。” 夷则说罢,矮身扶魏熙起来,引着她往塌边去,方走了几步,魏熙的脚步便停住,她转身往门口去:“我亲自去说。” “公主!”夷则忙追去,却见魏熙步履平稳从容,丝毫不乱,从她伺候魏熙开始,便少见她如此正经肃然,夷则心中一颤,却不敢阻拦,只得随着魏熙一道往魏潋帐中去。 魏熙到了魏潋帐前时,只见周遭伺候的人皆面带哀色,魏熙理了理衣袖,看向先前拦她的侍卫:“你怎么不去给我传话?” 侍卫跪地不语。 魏熙一脚踢在他肩上:“混账!” “阿熙。” 魏熙回头,只见皇帝站在帐门口看着她,神色幽沉。 魏熙抚了抚衣裳,抬步走过去,矮身对皇帝一礼:“阿耶。” 皇帝点头,看着神色平静的魏熙,眉头缓缓蹙起,侧身道:“进来吧。” 魏熙垂眸,并不往里看:“我就不进去了,让六哥出来见我吧。” 皇帝的手按在魏熙肩上:“别说胡话。” 魏熙仍垂眸摇头:“我没说。” 皇帝的眉头蹙得越发紧了,他沉声道:“阿熙,六郎去了。” 魏熙蓦然抬头死死盯着皇帝:“我不信,阿耶不是讨厌他吗,怎么和他一同骗我了?” 魏熙说罢,又重复了一遍:“我是不会信的。” 话音落下,魏熙转身就走,她穿了一袭月白色的胡服,却未曾束腰带,连头发都是散着的,很是不成体统,眼下步履匆匆,衣袍当风,青丝扬起,更显得孤决孱弱。 皇帝神色疲倦,吩咐陈士益:“去陪着公主。” 魏熙越走越快,好似后面有恶鬼在追她,到了后面,她直接跑了起来。 “公主!” 谁在唤她,她已经听不出了,她跑着跑着,被树枝绊倒,扑在了地上,膝盖疼,手也疼,魏熙眼睛一红,很是委屈:“六哥。” 身后跟着的宫人慌忙将她扶起来,一声声的关切交杂在一起,吵得她耳朵疼,她眉头蹙起,喊道:“都闭嘴。” 宫人们顿时都缄默下来,四周清净了,却没有那人带着无奈宠溺的声音相劝,魏熙茫然四顾,眼泪落了下来:“六哥。”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喜大普奔,终于写到想写的地方了,可见我是有多墨迹~~~ 突然发现今天挺肥呀,快夸我~第59章 爱别离 魏熙最终没有去看魏潋, 她浑浑噩噩的回了自己的帐子, 抱着被子出神,夷则看了魏熙一眼,摇头一叹, 往香炉中添了些安神香便去一旁守着了。 魏熙看着香炉上升起的袅袅青烟, 那烟飘飘摇摇的,就好似风拂过魏潋白色的衣袖, 魏熙眼睛有些酸, 她闭上眼睛将头埋在被子中,不再看。 不知不觉就到了夜深人静之时,安神香是有效用的, 她往被子上一趴就睡得昏沉,可心中却是乱糟糟一片,一会是魏潋抱着她出宫玩, 一会是魏潋将她按在马上吓唬,一会是魏潋满身血迹, 却笑意清浅。 魏熙眉头蹙起:“六哥……” 迷迷糊糊间却觉眉心微凉, 有什么东西点在哪儿, 温柔又熟悉,一路从眉心到了鼻梁,当那微凉的触感到了鼻尖时, 微微一顿,霎时什么都没了。 魏熙鼻子一酸:“六哥,别走。” 恍惚间听到一声低叹, 那微凉的触感又回来了,却是落到唇上缓缓的勾勒,魏熙觉得有些酥麻,眼睫轻颤,想要睁开眼看一眼,可眼皮却似被黏上一般,沉重凝涩。 魏熙较起劲来,睫毛颤抖,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等她睁开眼时,入目却只见风吹帐帘,留下满地凄清月光。 她起身,鞋也顾不得穿,赤着脚便到了帐外,举目四望,只有巡逻的千牛卫结队而行。 “公主可有什么吩咐?” 魏熙转头,看向守着帐子的侍卫,眼中燃起一丝希翼:“可有人来过?” 侍卫茫然:“什么?臣等一直守着,未见人来。” 魏熙凝视着他,一双眼睛清澈又凌然,好似能直通人心:“真的?” 侍卫们跪地:“臣等不敢妄言。” 魏熙垂眸看着他们,眉头蹙起,转身退回了帐中,穿了鞋就往外走。 蕤宾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呵欠,连忙拿了氅衣跟上:“公主要去哪儿?” 魏熙停住脚步,抬眼看着她:“六哥什么时候来的?” 蕤宾动作一顿,随即将氅衣给魏熙披上,面上的疼惜之色毫不做假:“您若是想殿下,就去看一眼吧。” 魏熙身子一僵:“什么时候连你也学会答非所问了。” 说罢,转身出了帐子。 魏潋的帐中灯火通明,一丝烛火透过帘幕缝隙照出来,有些刺眼,魏熙脚步顿住,一旁守着的侍卫见了她,连忙躬身替她掀开帘子,里面的烛光毫无顾忌的暴露在她眼前,她瞌了瞌眸,随即缓步进去。 荒郊野外的不方便,只半天时间,还未给魏潋准备好灵柩,他就那么穿着亲王冕服躺在床上,周围是一片惨白。 魏熙心中一抽,钝钝的疼,她抚住心口,抬步往魏潋那里去,眼睛一瞬也不离开,守灵的内侍欲要相拦,却被泉石按住,只得眼睁睁看着昌乐公主游魂一般站在了自家殿下床前。 魏熙看着魏潋苍白的脸,抬手在他面上缓缓勾勒,饱满的额头,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消瘦的脸颊,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是了,陌生,哪里陌生呢? 是他没睁开那双好看的眼睛,只留着两排又长又密的睫毛刺她的眼,他的眼睛睁开时可好看了,长长的,大大的,眼尾上挑,可他的睫毛不翘,就好似给眼睛遮了一层帘子,偏他又时常半瞌着眼睛,显得温吞又冷漠,眼底是一汪幽潭,幽潭上是烟波浩面,而眼波外,又是云山雾罩。 是能将人溺毙的温吞,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可是当这双眼睛笑起来就不一样了,就好似旭日破云,投射在水面上化作粼粼波光,一圈涟漪荡开,就是世无其二的温柔。 魏熙拨弄着魏潋的眼睫,有些自得的扯了扯嘴角,他不笑时面上也挂着三分笑,可那双眼睛却是没有笑意的,那双眼睛只有对着她的时候才会笑。 魏熙的唇角扯到一半便僵住了,她俯身靠近魏潋,拨了拨魏潋的眼睫:“你不痒吗?怎么还不睁开眼睛。” 魏潋没有回答她,如同一尊玉雕。 魏熙委屈,拿手捂在他鼻子上,却一点热气也没有,她的手一颤,却不肯放弃,一直在他鼻端捂着,直到灯烛一颤,她捏住魏潋的鼻子:“你不憋得慌吗?” 魏熙说罢,俯身靠近魏潋,在他耳边轻声道:“憋得慌就别装了,别再真憋死了,我替你保密。” 魏熙说罢,靠在他耳边等着,直到腰弯的酸了,也不见魏潋答应,魏熙唇角一勾,恨恨松开捏着魏潋鼻子的手:“你就骗我吧!” 魏熙说罢,回头理了理衣衫:“去将苏井泉给我叫来。” 泉石身形微滞:“公主想做什么?” 魏熙眼睛一眯:“去便是了,难不成你担心苏井泉将你家殿下救活了?” 泉石无奈,使人去将苏井泉唤来。 内侍到了苏井泉帐中时,苏井泉正和衣躺在床上,见内侍来了,不必内侍请便起身往外去,却听内侍追在后头小声道:“是公主喊您,您注意些,公主有些……奇怪。” 苏井泉蹙眉一叹:“他们闹腾关我什么事,腻腻歪歪的都来难为我。” 内侍赔笑道:“能者多劳。” 苏井泉又是一叹,进了魏潋帐中后,迎面便见魏潋被端端正正的摆在床上,而床下,魏熙也也同样坐的端正无比。 听见了脚步声,魏熙抬眸看向苏井泉,一双眼睛黑沉沉的,让苏井泉背后发凉,忍不住怀疑魏熙知道了。 苏井泉正如此想着,便听魏熙沉声道:“你们合伙骗我很好玩?” 苏井泉脚步一停,忍不住看向泉石,却见泉石跪地磕头,哀凄道:“还请公主节哀,殿下尸骨未寒,见了您这样定是要难受的。” 苏井泉提起的心放下了些,他走到魏熙身前,执起魏熙的手腕给她诊脉:“公主的身子还未好利索,千万别再胡思乱想。” 魏熙挥开他的手,冷笑:“你是说我得了失心疯?” 苏井泉只道:“公主如此最伤元气,臣给公主开张安神方子,公主切勿断了。” “我不吃!”魏熙说罢,俯身靠近苏井泉:“我只问你他要做什么。” 苏井泉叩首:“是臣医术不精。” “庸医!”魏熙说罢,冷声道:“枉我这些年处处优待你,既然如此,你便将你儿子送进宫来伺候吧。” 苏井泉一顿,并不出言相拒。 魏熙看着他,眼泪忽的留了下来:“你就不怕吗?” 苏井泉抬头,神色无奈:“臣也没法子。” 魏熙狠狠推了苏井泉一把:“你们一同欺负我!” 魏熙说着,拉住了魏潋的手:“你要做什么和我说一声,我答应你,我帮着你,你这样骗我做什么?你如此我再也不理你了。” 魏熙说罢,看着躺在床上纹丝不动的魏潋,哑声喊道:“魏潋!” 喊罢,她看着魏潋,低低一笑,眼泪留到了他的脸上:“你起来,你说了护我一辈子的。” 眼泪到了魏潋面上,从腮边缓缓滑到衣襟里,再也不见踪迹,魏熙扯了扯他的头发,有些撒娇的意味:“你起来吧,我都答应你。” 魏熙说罢,等了片刻,依旧不见魏潋回应,她起身:“那好,我不理你了,再也不理你了。” 魏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眼泪不停:“我会让阿耶给我选一个最好的郎君做驸马,我还会养一院子的面首,我再也不念着你了。” 魏熙说罢,忽的扑到床上,紧紧握住魏潋的手:“你没死,对不对!我看见你的手动了。” 回应魏熙的是一阵静默,魏熙松开手:“你别后悔。” 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往外走。 泉石忙爬起来跟上去,直到看着魏熙回了自己的营帐才收回视线。 他回头,对苏井泉道:“唤殿下起来吧,已经耽搁好一会了。” 苏井泉点头,将一粒药丸喂到魏潋口中,又在他手上扎了一针,不过片刻,魏潋便慢悠悠睁开了眼,眼里毫无迷茫之色。 苏井泉扶着魏潋起来:“殿下也听到了,何必这么决绝,当心真伤了公主的心。” 魏潋抬手轻抚脸颊,方才魏熙的眼泪落在了这里,他觉得有些烫。 魏潋启唇,声音尚且有些嘶哑:“我若是就此醒来,便功亏一篑了。” 泉石拿来了衣裳,扶着魏潋起身更衣:“公主方才可都说答应殿下了。” 魏潋摇头,许是心中太闷,竟有了许多说话的心思:“她只是依赖我这个六哥罢了,我方才若是醒了,在她心里还是她六哥,而且还是一个以死相挟的卑劣六哥,她纵是答应了心里也有疙瘩。” 泉石将魏潋的腰带解下:“您以后终究是要见公主的。” “让她冷静冷静。”魏潋垂眸:“再见我不会是魏潋。” 作者有话要说:  是哪个小天使说想看虐女主来着,我就问你够不够虐~ 第60章 千千结 魏潋停灵七日, 魏熙一次都没有去过, 她龟缩在长清观,屏蔽了一切关于魏潋的消息,每日仍如以往一般弹琴读书, 兴致来了, 还会携着一壶酒对月畅饮,饮的开怀了, 便作诗写赋, 或豪迈,或灵秀,皆寻不出一丝哀凄。 谢皎月眼看着魏熙如此, 非但没有放下心来,反而越发担忧了,这样不行, 迟早郁结于心。 然而她也没有法子,魏熙没事人一样, 她想劝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今日是魏潋下葬的日子, 谢皎月看着学着弹箜篌的魏熙, 忍不住出声道:“今日是六郎下葬的日子,到底是为了救你,你不去看一看吗?” 魏熙手一滑, 在箜篌上带起一阵杂音:“不去。” 魏熙说罢,重新弹了起来:“阿娘不是不喜欢我和他牵扯吗?若不是他……阿娘怕是早就不顾情理的给他娶了一个好王妃了。” 谢皎月眉头微蹙:“你是在怪我?” 魏熙摇头:“没有。” 谢皎月上前拉住魏熙的手:“阿娘也是无奈,总不能让你们闹出些什么风言风语吧。” 魏熙瞥了一眼谢皎月拉着她的手:“他停灵下葬, 我若是皆不露面,怕也是会闹出什么风言风语吧。” 魏熙说着,唇角一勾:“我竟不知阿娘是会在意这个的。” 谢皎月眉头蹙得越发紧,她看着魏熙低垂着的眼眸,问道:“你该不会是真对他……” 魏熙挥开谢皎月的手:“阿娘说什么呢,便是为着公主尊荣我也不会如此,何必将我想的那般龌蹉。” 魏熙的语气冷硬,话中带刺,谢皎月收回手,掩住眼中伤色:“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年纪小,难免喜欢俏郎君,左右他都已经……” 魏熙抬眼,打断谢皎月的话:“已经什么?” 谢皎月看着魏熙,口中的话怎么都吐不出来,这几日魏熙状似无事,却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唇色苍白,下巴尖尖,皆是惹人怜惜的荏弱,唯有一双眼眶内凹的眼眸,因着消瘦,添了深邃,却好似燃得正旺的火上突然覆上了一层厚厚的寒冰,压抑之下是欲要破冰而出的苦涩。 谢皎月很是心疼,也顾不上魏熙先前那带刺的话语,抬手抚上魏熙的脸颊,还未说什么,却见魏熙倦怠的将头靠在箜篌上:“他骗我。” 魏熙的话没根没据的,谢皎月听了有些摸不着头脑,却知那个他必定是魏潋:“骗你什么?” “他是故意的。”魏熙继续答非所问:“我是不会去看他的。” 魏熙说罢,又起身弹奏:“阿娘去吧,我无事。”谢皎月素来是拿魏熙没法子的,她叹了口气:“去与不去皆是在你,阿娘只是不想让你遗憾。” 魏熙不答,好似没听到谢皎月的话,谢皎月见状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自谢皎月出去后,魏熙便没停过弹奏,弹到后面,手指酸疼,早已曲不成调。 她将手从弦上收回:“何时了?” 夷则闻言答道:“巳时初了。” 魏熙嗯了一声,却又问道:“现在到哪儿了?” 眼下值得魏熙问的也只有魏潋的葬礼了,夷则答道:“应当从府里出来了。” 魏熙眼睫一颤,扶着箜篌起身:“出去看看吧。” 这一看,魏熙便到了城楼,她出来时不早了,魏潋送葬队伍已经出了城。 魏熙上城楼时几乎是跑的,到了城楼时,她只看到远处一道白色的队伍徐徐而行。 那一片白色刺痛了她的双目,她什么都顾不得了,趴在城墙上,对远处喊道:“六哥!你回来!” 她喊罢,痴痴看着那远行的队伍,却只换来城楼下的百姓抬头观望,议论纷纷。 魏熙的眼泪沿着腮边滑下,滴在城墙上,风柔柔吹过,只觉涩然,再也不会有人用微生了薄茧的指腹给她擦眼泪了。 魏熙掏出帕子,轻轻插着眼角,和缓又优雅,说出的话却满是赌气的意味:“我不理你了。” 她在城楼上站了许久,直到被凉风吹的低咳了几声,才被夷则和蕤宾连扯带拉的劝着往城楼下走。 还未从台阶上下去,便听底下两个躲在墙角歇懒的卫士闲谈,她本是无心管他们的,却被他们话中的宁王给吸引了注意力。 “要说这宁王怎么也是陛下的儿子,怎么葬礼还比不上去岁薨了的梁王,难不成儿子还比不得堂兄贵重?” 另一人压低声音道:“听说是宁王触了陛下的霉头,能以亲王礼葬了就不错了。” 先前问的人难掩激动:“怎么说,宁王不是秋狝时被狼咬死的吗?” 那人声音越发低了:“秋狝就是宁王一手操持的,据说那狼原是宁王放了要咬陛下和太子的。” “嗬……那这宁王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亏陛下仁……” “竟敢妄议皇族,城门郎何在,还不拔了这两个渎职混账的舌头。”卫士话还未说完,便听一道含着冰渣子一般的女子声音在头上响起,他们忙抬头看,只见一角素色裙摆从台阶上徐徐而下。 “启禀贵人,城门郎不在。”令史见了,忙上前去跪地行礼。 两个卫士见令史的态度便知这小娘子身份不凡,顿时就吓破了胆,跪地道:“贵人明鉴,我等来得早了,还没有到我等当值的时辰,便在这闲话几句等着换班,实在不知贵人在上面,扰了贵人清净,还请贵人降罪。” 魏熙冷笑一声:“尔等之职关乎天子安危,乃重中之重,竟是让你们来胡扯练嘴皮子的,都是白吃薪俸的不成,你们的舌头要了还有什么用?” 魏熙气急,也没顾忌许多,此处虽僻静,但耐不住城门人来人往的,自她先前出声便有百姓遮遮掩掩的看过来。 魏熙蹙眉,她不是一气一怒便失了理智的人,若是在这拔了人家的舌头,坏的是魏家的名声:“先押往牢中,告诉高启,让他管好底下人。” 魏熙说罢,不再看二人一眼,抬步往前去,坐到马车上后,她往后靠在车壁上:“这流言是怎么传出来的。” 蕤宾道:“当日人多眼杂的,陛下伤心过度,未曾多加遮掩,自然就传出来了。” “伤心?”魏熙冷嗤:“季家因此越发不如意了吧。” 蕤宾点头:“前几日季家已经上书请罪了,陛下仁厚,只革了职。” 魏熙按了按额头:“兔死狗烹。” 蕤宾顿了顿,又道:“忘记和公主说了,魏灏在公主遇袭之日被烧死了,查来查去也落到了宁王殿下头上。” “怎么,阿耶是觉得六哥要一日之间除光魏家人自个登位?” 魏熙说罢,便瞌上了眼睫,好似困极了,夷则和蕤宾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见了担忧,夷则拿了毯子轻轻给魏熙盖上,却听魏熙道:“去宁王府。” 夷则一顿,转头吩咐了出去。 魏熙一路闭着眼睛,仅睫毛时不时轻颤一下,她不觉得魏潋死了,也怨魏潋丢下她,可更不想魏潋背上骂名,百般纠结,越来越觉得自己好笑。 到了宁王府后,泉石已经领着人在门口等着了,见了魏熙掀开车帘看来,连忙行礼,魏熙点头,看来一眼挂着白练的宁王府,并不进去,只对泉石喊道:“你过来。” 泉石闻言过去,躬身站在车前等魏熙吩咐,只听魏熙道:“魏灏是如何死的?” 泉石一顿,看向魏熙,心知魏熙知道魏潋差人看着魏灏了,他也不隐瞒,直接到:“奴婢怀疑他未死。” 魏熙眸色一动:“有证据吗?” 泉石点头:“没有他未死的证据,但府中曾接到过眼线传书,只有小心二字。” 泉石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字条呈给魏熙,魏熙接过,看着上面歪斜的字体,明显是匆忙之下写出来的。 魏熙抬眸看着泉石,眸色幽深:“既有警示,为何还会落得如今这般境地?” 泉石不慌不忙:“这字条是传到府中的,当时已经不早了。” 魏熙按了按额头,将字条丢给泉石:“你再寻人仿写一张合适的吧。” 泉石接过:“公主?” 魏熙睁开眼看他:“你想让你家殿下担着不白之冤?” “殿下不在意这些。” 魏熙蓦地摔下帘子:“那他在意什么!” 泉石眸色微动,只道:“况且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再捅出这事也晚了。” “我不管。”魏熙歪头靠在车壁上:“你只管去做,六哥留下的人手比我的多吧,能查出最好,不能也得做的能看得过去,我去和阿耶说。” 泉石低叹:“您如此又有什么用?” “我乐意。”魏熙说罢吩咐人启程,却听泉石跪地道:“公主,殿下让我跟着您伺候,求公主收容。” 魏熙睁开眼,掀了帘子垂眸看他:“再放个人监视我?” “殿下放心不下公主。” 魏熙眼眶有些酸,她收回视线:“你先办好差事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泥萌这些嚷嚷着要虐女主的!!!简直丧心病狂,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小公主辣么可爱,辣么软萌,辣么纯真,泥萌怎么舍得虐她,还记不记得这是一篇宠文了呀???之前是谁说要甜甜甜的??? 第61章 琵琶语 泉石到底是跟了魏潋十几年的人, 效率颇高, 不过两日便将证据摆到了魏熙面前,皆有理有据。 魏熙仅翻了一遍,便将这些东西搁在一旁, 支着下巴挑衣裳, 抬手有些散漫的指了几件,便吩咐人替她更衣, 泉石见状, 未等魏熙吩咐便退出门外。 等魏熙出来时,泉石不免怔了怔,她穿了一件丁香色的齐胸襦裙, 外披一件密合色大袖衫,臂间挽着水红色的披帛,皆是柔和又娇艳的颜色, 衬得魏熙一张薄施脂粉的脸又恢复了往日的明艳娇俏,全然寻不到一丝伤色。 魏熙见泉石怔住, 淡淡扫了他一眼:“怎么, 我还得替你家殿下守孝不成?” 这一眼清清淡淡的, 眸光流转间却令人觉得压抑,泉石忙低头请罪,心中却觉得自家殿下此次是出了昏招。 魏熙到了宫中直奔三清殿, 自从谢皎月出宫后,皇帝便一直待在三清殿清修,若不是夏日里魏泽挪去了甘露殿, 皇帝怕是要将三清殿当做自个的寝殿了。 魏熙进宫,皇帝早就得信,等她到了三清殿时,便被内侍引到侧殿。 皇帝正捧着一本书看,身前的桌案上摆了不少茶点,听见了脚步声,皇帝放下手中书卷看向魏熙,面上带了些笑意:“可算舍得进宫看我了?” 魏熙微微一笑,对皇帝行礼:“先前总病着,便是想来也来不得。” 皇帝抬手邀魏熙坐下,打量着魏熙:“瘦了,气色也比不得前些日子在围场了,到底是被吓着了。” 魏熙抬手摸了摸脸:“险些就死了,怎么能不怕。” 皇帝神色微动,给魏熙倒了杯热羊乳:“听说你大前日罚了两个守门卫士?” 魏熙点头:“他们污蔑皇室,本就是该罚的。” 她说罢微微躬身:“阿熙怕他们再说出什么胡言乱语的,就先自作主张将人关起来了,这些时日头脑昏沉,一时忘记禀告阿耶了,还请阿耶恕罪。” 皇帝摆了摆手:“行了,不过是两个小吏罢了,当不得罪。” 魏熙直起身子,却听皇帝话锋一转:“你素日与六郎要好,却不曾参加他的葬礼,我原以为你是病的出不了门了,却突然跑到城楼上去了,委实让我吃惊。” 魏熙垂了眼睫:“六哥为我而死,我实在……不敢去看他。” 魏熙说着,睫毛底下染了点点水意:“阿耶,我心中有愧。” 皇帝神色淡了下来:“他命数如此,和你无关。” 魏熙摇头,抬眼看向皇帝:“不瞒阿耶,我处罚那两人虽是为了魏家名声,但也是气他们污蔑六哥,六哥为了救我和阿泽惨死,怎么能再担上那些骂名。” “你来就是为了六郎的事?” 魏熙点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我欠他一条命,却浑浑噩噩的任由他背着骂名而去,若是他不能沉冤得雪,我一辈子都快活不了。” “你怎么知道他是冤枉。”皇帝说着,深深看向魏熙:“难不成你觉得是我错判了?” 魏熙摇头,满面委屈:“是奸人狡诈,底下人疏忽,阿耶伤怀之下哪里顾及得了那么多。” 皇帝一叹,递给魏熙帕子:“这事终究没闹到明面上来,纵有流言,也不过是无知百姓瞎议论罢了,若是彻查,可就真要毁了大夏声誉了。” 魏熙接过帕子攥在手中:“三人市虎,议论来议论去就是真的了。” 皇帝看着魏熙:“阿熙,你不该如此较真。” 魏熙跪地叩首:“我只较真这一次。” 皇帝蹙眉,冷声道:“还不将公主扶起来!” “我不起!”魏熙说着,抬头看向皇帝:“我如今还能站在这里全赖六哥,可他却连个报恩的机会都不给我,求阿耶允了我吧,难道阿耶真想让我一辈子内疚吗?” 皇帝眼中有些失望之意:“我一直以为你比你阿娘强,是个顾全大局的人。” 魏熙闻言,心中有些发冷:“什么大局,一个季家而已,也配称得上大局?” 皇帝语声一窒,继而沉声道:“你可知你在胡言什么,能称得上大局的只有大夏。” “是阿熙胡言了。”魏熙说罢,面上添了执拗之色:“我当日和阿泽赛马赢了,阿耶许诺给阿熙奖赏的,阿耶可还记得?” 皇帝静静看着跪在地上的魏熙,这是他一直捧在掌上的明珠,他疼着宠着,从未想过有一天能见她如此做派,皇帝心中一叹,道:“我会命人去查。” 魏熙面上带出一抹笑,衬着还挂着泪的脸,就像是个方通过哭闹得了糖的孩子,她起身,拥住皇帝的胳膊:“多谢阿耶。” 皇帝拍了拍她的手:“吃些点心吧。” 魏熙点头,先给皇帝拿了一枚毕罗,又自个拿了个玉露团小口咬着,往日是极爱吃的点心,可今日却味同嚼蜡,食不知味。魏熙抬头看了一眼正看着她的皇帝,微微一笑,做出吃的开怀的样子,可却实在难以下咽,嚼了许久只吃了半个,就连身上都觉得疲累,连坐的力气都快没了。 魏熙正犹豫着要不要告退,却听皇帝道:“你也不小了,我原先还想着将宜安指给你做驸马,既然你们不乐意便算了,过几日让你伯父设个雅集,遍邀才俊,你去好生挑一挑。” 魏熙放下手中玉露团:“我不想嫁人。” 皇帝微瞌了眼眸:“怎么,阿熙有心仪的郎君了?” 魏熙摇头,心中没来由的沉闷:“没有。” 皇帝继续道:“你大了,总得要个人陪着。” 魏熙不知怎地想到了魏潋,她摇头,喊道:“我不要人陪!” 喊完后,她看着皇帝幽沉的眸色,微微一顿,缓声道:“我有阿耶阿娘和桃奴就够了。” 却听皇帝沉声道:“六郎死了,你和六郎以往如何我都不计较了,但阿熙,别说这种糊涂话,更别再闹出今日这种糊涂事了,朕只容你这一次。” 魏熙身子一僵:“我和六哥以往如何了?” 皇帝摇头:“何必朕再说,你回去歇着吧,过几日去雍王府赴宴。” “我不去。” “你若是还想好好当公主就去。”皇帝难得对魏熙严厉起来:“你既然那般在意魏家名声,便也该想想你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够不够丢魏家的脸。” 魏熙听了皇帝的话,只觉得后脑勺好似被谁砸了一棍子,嗡嗡的响,震得她眼前发黑,她握紧双拳,将指甲掐进肉中:“我何曾丢过魏家的脸。” 既然都说到这一步了,皇帝也不再憋着:“先是在围场又哭又闹疯疯癫癫,后又龟缩在长清观闭门不出,你真当旁人都是瞎子吗?” “我和六哥是清白的。”魏熙的话一字一字的从牙缝中挤出,声音却轻轻的,显得苍白无力。 皇帝终是心疼自家孩子的,他拍了拍魏熙的肩:“罢了,这次的事朕准了,以后就别犯浑了,回去歇着吧。” 魏熙忡愣看着皇帝,过来半晌,点头,扶着桌子起身,夷则见魏熙状态不佳,忙上来扶着。 皇帝看着魏熙的背影有些担忧:“回去传太医好生诊治一番,按时吃着药,别过几日顶着一张病容出去。” 魏熙脚步顿住,回头看向皇帝:“我不去。” 说罢,抬步往外走。 魏熙从甘露殿出来后几乎没了走路的力气,一路被步辇送上马车,她坐上马车后,便缩做一团靠在车壁上,口中却道:“将那些证据给季家吧,他们自会运作。” “季家?”季家和魏潋因着季惠妃捆在一起,现在正是危急之时,那些证明魏潋无罪的证据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救命稻草,若是得了,季家人定是会不留余力的替魏潋洗冤出力,可皇帝盯得紧,若是让皇帝知道了,说不定还会以为是季家为了荣华富贵伪造假证,季家定是落不着好的。 和车夫坐在一起的泉石回头:“直接让审案的官吏查出来便是,何必再经由季家的手?” 魏熙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有些低哑:“怎么,替季家担心,你家殿下又不是季家人。” 泉石道:“奴婢只是怕陛下觉得是季家作假,怕是帮不了殿下。” “不会,阿耶答应我了。”魏熙说着,声音越发轻:“季家拿六哥当谋取权势的棋子,如今我替六哥洗冤,怎么能由着他们来占便宜。” 魏熙说罢,听着街上的满是烟火气的喧嚣声,蹙眉揉了揉额头:“去挑一条僻静的路,好吵。” 魏熙说罢,便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过了不久,喧嚣渐远,她也渐渐沉入混沌中,半梦半醒之间,一道婉转轻渺的琵琶音将她从混沌中拉出来。 琵琶音缠绵和缓,不急不躁,好似春日细雨,朦朦胧胧间带着绵延的轻愁,清淡淡的却哀婉非常,魏熙听着,眼眶微湿:“停车。” 作者有话要说:  够不够虐女主~~~~哈哈哈哈哈,不行,好心疼,明天让男配出场安慰安慰吧 第62章 好颜色 马车在琵琶声下停住, 侍卫等了半晌也不见魏熙吩咐, 便要回头问,泉石见了,拉了拉他的袖子, 侍卫看向泉石, 只见泉石将手搭在耳廓上,用气音道:“听曲呢。” 侍卫一顿, 也不再出言相问, 因着泉石听曲一言,免不得留神了几分,软绵绵的曲调, 惹得人莫名一叹。 魏熙不管车外如何,只静静听着,往日她不喜欢这种哀婉曲调, 今日听了,却眼泪不停, 要说伤感却未有多少, 只觉得心间空茫茫的憋闷, 哭出来倒好受一些。 哭着哭着,琵琶声便停了,魏熙拿帕子擦眼泪, 心中很是看不上自己这般躲在马车里掉眼泪的行径。 她将帕子丢在一旁,正想吩咐人启程,却听车外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客人何故造访?” 侍卫闻声道:“我家主人只是在这听一听曲子罢了。” 站在车外的裴斯闻言向侍卫看去, 见得侍卫身后的泉石后,微微一顿,眼中冷色稍微散了些,却听一道带着鼻音的女子声音从车中传来:“是谁在弹琵琶?” 裴斯眸色一动,冷色尽消:“是家母?” 裴斯说罢,便见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芙蓉面,眼眶绯红,却非脂粉颜色,而是哭出来的。 不过这张脸的主人神色端雅,丝毫没有刚哭过的自觉,反而蹙眉道:“你为人子,怎么能让自个阿娘如此委屈?” 裴斯闻言,眼中添了些晦暗之色,面上却不表,只叹道:“我亦想家母欢喜无忧,可家母的委屈事,却不是我能解的症候。” 裴斯说罢,侧了侧身子:“我见小娘子与家母投缘,可要入府和家母一叙?” 魏熙敏锐的察觉到自她露面之后裴斯态度的变化,摇了摇头,有些审视的看着裴斯:“没想到竟是个浪荡子,初次见面便将人往家中邀。” 裴斯摇头一笑,殷红的薄唇勾起,带着些散漫弧度,却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媚色。 魏熙看着他的笑,微微一顿,魏潋也常如此笑,不过他这样笑,皆是因被她闹的无奈,他摇头的弧度浅浅的,或许还会再捏一捏她的鼻尖,神色和煦,眼里是一海子宠溺,只对着她一人如此,也只有他一个会如此对她笑,好似能纵容着她的一切。 不过再纵容,这个人也抛下她了,魏熙心中一凉,驱走杂思,却听裴斯懒声道:“看来是裴某长相太过普通,入不得娘子的眼,丽人坊一别,裴某对娘子可是难以忘怀。” 魏熙眉梢一挑:“你怎么认出我的。” 裴斯看向泉石:“娘子当日在丽人坊那一通闹腾可是让人难以忘怀,若我记得不错,这位仁兄可是跟着令兄去丽人坊寻你的?” 裴斯说着,往马车前挪了一步,离魏熙越发近了,他的相貌冶艳,靠得近了竟有股惊心动魄的意味,裴斯微微一笑,仍是浅淡散漫的,却莫名有股诱惑的味道在其中:“况且就算娘子当时带着帷帽,但嗓音和熏香总不会错的,美人让人难以忘怀可不只在一张脸。” 魏熙眉头蹙起:“你站远些,做生意的竟连礼数都不懂?” 裴斯从善如流的退了一步,抱着臂膀道:“您几时见过守礼的浪荡子。” 魏熙一顿,正要挥了帘子吩咐启程,却又听裴斯道:“我看娘子双目红肿,是和家里闹脾气了?” 魏熙冷冷瞥了他一眼:“你管的倒是多。” 裴斯无奈道:“没办法,娘子这般美人让人见了就想关怀。” 他说罢,往魏熙哪儿探了探头,带着哄劝的意思,糊弄小孩子一般:“我那儿正排了一支婆罗门曲,刚排好,旁人都没看过,娘子可要去看看,那么多美人在眼前,什么烦心事都记不得了。” 魏熙忍不住一笑:“你拿我当幼童,还是拿我当男子?” 笑罢,她按了按额头,眉头又锁了起来:“去吧。” ———— 这个时辰丽人坊没什么人,魏熙到时甚是清净,她看了一眼扶着她下马车的泉石,心中有些幼稚的快意,连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虽好笑,魏熙仍忍不住道:“你说六哥在那边会不会左拥右抱的快活?” 泉石不答,只抬头看着魏熙,她面上的脂粉被眼泪冲掉了,许是太倦,也未曾补妆,眼下苍白的肤色暴露在天光之下,让人担忧:“公主出来好一会了,要不还是回去歇歇吧。” 魏熙不答,挥开泉石的手,抬步往前去,裴斯下了马后便在前面等她,见她过来,便侧身引着魏熙往里面去,二人还未进门,便见一个形容邋遢的老道拎着个酒葫芦迎面过来。 老道见了魏熙,眼中探究之色一闪而逝,继而啧啧叹道:“亏虚成这样还有力气来乐坊,真是……女中龙凤。” 魏熙一顿,看着眼前精神矍铄的老道,也未觉得恼:“穿着道袍就敢来风月之地,道长的气魄更是常人难及。” 老道晃了晃酒壶:“不过是来讨酒喝罢了。” 老道说罢,扭头看向裴斯:“你这的酒该上些新的了,都喝腻了。” 裴斯往门框上一靠,懒洋洋道:“白喝还好意思求旁的,不给你兑水就是我厚道了。” 裴斯说罢对老道扬了扬下巴:“快回去炼丹吧,一会别把房子烧了。” 老道面上一紧:“臭小子,就不能说点好?” 老道说罢就往门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魏熙,魏熙见了,抬眸回视:“怎么,道长是在给我看面相?” “妄探天机可是要折寿的,贫道还想多活几年。”道士说着晃了晃酒壶:“不过你若是有好酒,我倒是可以给你炼丹配药,想要什么有什么。” 魏熙摇头:“我的酒可没有裴郎的多。” 魏熙说罢,不再理会老道,转身进了坊中,老道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便也转身走了。 魏熙进了丽人坊,早有换好衣服的舞姬站在堂中候着,魏熙自顾自寻了一个舒坦姿势坐着,看舞姬们翩翩起舞,婆罗门曲传自天竺,是佛教曲乐,但传了那么远,多少也变了味,也难为这些衣着大胆,舞姿妖娆的舞姬能跳出禅意来。 魏熙撑着额头,侧眸看向裴斯,他的姿态一直都是懒洋洋没骨头似的,眼下随意盘着腿,一手托腮,一手轻敲桌子打着节拍,却也莫名的显出些落拓的贵气,魏熙看着裴斯的侧脸,意外的发现他的侧脸虽也精致,但却少了些艳色,多了些清俊。 魏熙眉头蹙起,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你这儿的舞乐极好,可去御前献艺过?” 裴斯回头看向魏熙,先前的冶艳风情又在长眉秀目中溢了出来:“并不曾去过,像我们这般贱业,若不是名扬天下,可是没有机会给陛下献艺的。” 魏熙点头:“那可要我引荐?” 裴斯摇头一笑:“不去,这乐坊如今对我来说不过是会友之用罢了,何必再去御前丢人现眼。” 魏熙唇角一勾:“看来你生意做得不错。” 裴斯点头,也不藏私:“还好,好的坏的都有涉猎。” “好的坏的?” 裴斯压低声音,有些故作神秘的意思:“就是能做的和不能做的。” 魏熙打量裴斯一眼,不信裴斯对她的身份一点猜测都没有:“你倒是不藏私,就不怕我转头让人抄了你的不义之财?” 裴斯摸了摸自己的脸:“世人皆有爱美之心,我这般容色在此,娘子怎么会忍心?” 魏熙忍不住一笑,心气也稍微舒畅了些,有了玩笑的兴致:“你就不担心我人财兼得?” 裴斯一手支在桌子上:“那倒是我的福气。” 裴斯的眼睛生得好,顾盼间便有勾魂摄魄的态度,可惜眼中的漠然和散漫不加掩藏,说什么都显得轻佻。 魏熙往堂中看了一眼,只见舞姬都已经跳完了,她抬手,由夷则扶着起来:“行了,看完了我也该回去了。” 裴斯点头:“确实不敢再留你了,若是晕在我这,我怕是就要惹上官司了。” 魏熙一面往外走,一面侧头看他:“那你还邀我来。” 裴斯悠悠道:“色令智昏。” “不见得。”魏熙淡声说罢,便不再说话,看了一支舞,虽然心情好些了,但身子却越发倦了,她现在只想去回去睡一觉,至于什么和魏潋赌气,早就抛到一边去了。 魏熙上了马车便昏昏沉沉栽到了毯子上,等回了长清观也没见醒,直接将谢皎月吓坏了,连忙传了苏井泉来。 苏井泉看了只说魏熙之前绷得太紧,眼下撑不住了,好好调养着没有什么大碍。谢皎月听了,悬着的心放下一半,每日多半守在魏熙床前,这一守就是两天。等魏熙醒来后,好不容易劝着谢皎月去睡了,便从泉石哪儿得知了魏潋沉冤得雪的消息。 魏熙靠在床上,搁下手中燕窝,面上不曾有什么欢喜之色:“查出来的真凶是谁?” 泉石道:“自然是魏灏。” “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魏熙理了理发丝,道:“他都不在意,洗了冤也不会有人来谢我。” 泉石微微一顿:“殿下自然是会感谢公主的。” “在天之灵的感谢吗?”魏熙嗤笑:“那还是不必了,免得拖个梦过来扰了我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六哥!!过来看看人家是怎么尬撩的~ 话说小公主是不怎么信六哥死了的,三分理智考量,七分精神寄托~有自欺欺人的成分在,但也不是绝对相信,所以会伤心,因此公主对于六哥被抛下的怨还是多一点的,来乐坊也是有气六哥的意思 第63章 宴时语 魏熙又修养了几日, 眼见身子大好, 皇帝便差魏泽来接她去赴雍王办的雅集,魏熙眉头蹙起,思量片刻, 便也应了。 坐到马车上后, 魏泽看着魏熙,有几分欲言又止, 魏熙看了他一眼, 道:“腿还没好怎么就出来了?” 魏泽面上挂起一抹笑:“十条腿都比不得陪阿姐散心。” 魏熙面上嫌弃:“胡言乱语,你是蜈蚣不成?” 魏泽想了想,摇头, 一本正经的道:“蜈蚣当不得,人家可是有百足的。” 魏熙淡淡一笑:“你还有心思逗我,看来心中还是有我的一席之地的。” 魏泽笑意一凝:“阿姐何出此言, 是怪我当日没有全力替六哥辩护吗?” 魏熙摇头:“你自有你的考量,我无权干涉。” 魏泽面色不愉:“阿姐这是什么话, 我能有今日全赖阿姐, 天底下再也没有比你我更亲近的, 阿姐让我做什么我就会做什么,我当日不过就是多说了一句话罢了,阿姐何必念着这么久。” 魏泽说着, 顿了顿:“难道你我同胞姐弟比不得一个异母兄长?” 魏熙神色微凝:“都走了的人,也值当你如此介怀?” “不是我介怀,是阿姐在意。”魏泽抬眼看着魏熙消瘦的面颊:“阿姐见过那个女子为一个庶兄癫狂憔悴的?你知不知道外面的流言蜚语有多气人?” “你既说是流言蜚语了, 还恼什么?”魏熙说着,垂眸轻抚袖上联珠纹:“左右我是不会给你添乱的。” 魏泽闻言顿时就恼了,扬声道:“阿姐这是什么意思,我何曾怕过你给我添乱!” 魏熙拿指甲轻抠纹绣,淡声道:“那你又何必伙同阿耶逼我去雅集?” “难道阿姐想背一辈子污秽名声,做一个在世人眼里为了庶兄寻死腻活的痴人?这样可不是我大夏公主的气度。”魏泽说罢,看着被魏熙抠的松散的联珠纹,蹙着眉将她的手从袖子上拿下。 “寻死腻活?”魏熙冷嗤一声,眼里闪过恼色:“他也配!” 魏泽怔住:“阿姐?” 魏熙只要想到流言将她传成一个为了魏潋寻死腻活的女子,就难以忍受,羞恼非常,就好似刚开始过招,她还未来得及一展身手,便被围观的人按在了泥里:“你们只顾为难我,为何不去割了那些蝇虫的舌头!” “流言难绝,不论贵贱都爱扯一些有的没的一逞口舌之快。”魏泽说着,按住魏熙的肩膀:“咱们又不能真割人舌头,阿姐若是不想让人说道,就去让人见识见识大夏公主的风度。” 魏熙将魏泽搭在肩膀上的手拂去:“哪有什么风度,依我看是急着被父亲兄弟清理出去的可怜样。” 魏泽收回手,无奈道:“我不过是想让阿姐出来透透气罢了,阿姐若是不想选驸马,我定是会给你撑腰的。” 魏熙面上添了笑意:“你撑腰?当心压的不长个了。” “我可是太子,怎么就给你撑不得腰了。”魏泽说着,摇了摇魏熙的胳膊:“以前阿姐护着我,以后我就护着阿姐,定不叫阿姐委屈。” 魏熙抬手捏住魏泽的左腮:“你若是不能言出必践,我可饶不了你。” 魏泽任由魏熙捏着腮:“我定然守信,若不然不必阿姐饶,我自个便割了舌头给阿姐泡酒。” 魏熙一笑,松了手:“行了,自个心里记着就行,说出来怪血腥的。” ———— 雍王府的雅集上皆是名动长安的青年才俊,眼下众人饮酒说笑,心中虽隐隐清楚今日是为何而来,言谈举止间虽不显刻意,但也更见风雅了,倒也是一派好风景。 魏熙和魏泽在不远处的阁楼上看着宴上众人,时不时点评一二,坐在一旁的雍王听了启唇道:“这么远能看出什么,去底下坐坐吧,左右都一般大,说说笑笑的权当解闷了。” 魏熙执起茶壶,将雍王面前的茶杯添满:“我还以为伯父会伙同阿耶给我塞个驸马呢。” 雍王看着与以往相比略显憔悴的魏熙,眼中有些叹意:“这种事旁人是勉强不来的。” 魏熙对雍王笑道:“还是伯父旷达。” 雍王端起茶饮了一口:“但遵从父母之命,或许一开始不快活,却总是会顺遂许多的。” 雍王放下茶盏,眼里有些怅惘:“我当初便是太偏执,为了情爱罔顾身份责任,到头来终是什么都没了。” 雍王说罢,看向对面的魏熙:“魏家小辈能顶事的不多,你是个聪明的,该放下还是放下吧。” 魏熙面上有些笑意:“我有什么放不下的,没想到连伯父这般洞达之人都误会了。” 魏熙说罢,有些探究的看着雍王:“六哥幼时养在您身边,这是旁人比不了的亲近,您对我说过这些,可对六哥说过这些?” 雍王摇头:“他的心思深,我看不出来。” 魏熙撇了撇嘴:“好吧,左右他都去了,伯父上哪里将他揪出来训一顿。” 魏熙说罢起身:“不提他了,我去看看外面那些人,好歹都是阿耶的心意。” 魏熙说罢,转身出去,魏泽对雍王微微躬身,也转身被内侍扶着走了。 雍王看着魏熙的背影,低低一叹,这对兄妹都是顶聪慧理智的,任谁都没料到竟能胡闹成这般。 魏熙此次却是也算得上胡闹,在宴上任由那些人献殷勤,等到酒过半酣时,抚了抚鬓发,慢悠悠的扫了众人一眼,笑道:“今次的雅集所谓何事你们应当心中有成算吧。” 魏熙此言一出,席间顿时静了下来,谁都没料到先前矜雅的昌乐公主竟突然语出惊人。 魏熙偏了偏头:“你们怎地都不说话,是看不上我?” 魏熙此言一出,气氛越发冷凝,一个和魏熙关系略亲近些的贵族少年出来打圆场:“公主是何许人,我等求还求不来,这些呆子怕都是担心面露喜色显得轻浮了,才不敢说话。” “就你不呆。”魏熙说罢,又看向众人:“你们说自己呆不呆?” 气氛稍稍活络了些,有人笑道:“公主觉得呆便是呆了。” 魏熙一手托腮,又问道:“那你们觉得谢宜安呆不呆?” 正吃着点心的魏泽一顿,抬眸看向魏熙:“阿姐?” 魏熙又塞了一块点心在他口中:“不过闲谈几句罢了,吃你的点心吧。” 魏熙说罢,看向众人:“你们觉得呢?” 有人答道:“怀宁兄有玉郎之名,灵秀通透,自然是不呆的。” 魏熙点头:“那你们觉得自己与谢宜安相较如何?” 在座的都不傻,自然听出了魏熙的意思,平白耽搁了半晌,却让人当跳梁小丑般戏弄了,众人虽顾忌着魏熙的身份,但说怨气也不是没有的,当下便有人道:“自是比不得的,能配得上公主的也只有谢小郎君那般人物了。” 魏熙闻言,面上略显轻慢的笑淡了,她低低一叹:“我阿耶曾有过此意,可我却无意于他。” 众人闻言,心中明白,魏熙说这一通就是要拒了他们,谢宜安是他们这一辈公认的第一人,对谢宜安都无意,又怎么会对他们有意,众人听了魏熙这话虽心尚还有郁气,但怨愤却淡了些。 此时又听魏熙感叹道:“说来也是好笑,长辈大底是看我和他亲近便要撮合,可我同他一起长大,亲兄妹一般,时时见面,早就见腻了,天底下那么多好男儿可选,谁会想着和兄长在一处。” 魏熙当着一众男子说出这一番话来,倒真有几分混不吝的态度,众人心思各异,却听魏熙道:“时候也不早了,就散了吧。” 魏熙说罢,径自起身离去,魏泽看着她的背影,囫囵咽了口中点心,清了清嗓子道:“阿姐寄情音律文赋,不懂俗事,今日真是让各位见笑了。” 众人闻言忙道不敢,皆言昌乐公主高风亮节,率性洒脱,与公主谈及乐理受益匪浅,他们这等俗人只有敬佩的份,断不敢将红尘俗味带到昌乐公主身边。 魏泽静静听了好一会众人的奉承,面上带了一抹笑,颊边梨涡隐现,却毫无孩气:“如此我们便等重阳宴时再叙。” 魏泽说罢,众人适时告辞,魏泽含笑相送,等将人送走后,抹了一把笑僵的脸,让人扶着去寻魏熙了。 魏熙仍旧在先前待的那座阁楼上,此时她正与雍王说宴上之事:“阿耶又没说必须要我在宴上选个驸马,如今我好模好样的来了,又将那些和六哥的传言给解释了,左右坏不了魏家的名声,阿耶怎么会不快活。” 魏泽进了阁中插嘴道:“是解释了,但平白显得你没心眼。” 魏熙揉了揉额头:“对着他们,我懒得费心思。” 雍王看向魏泽:“人都走了?” 魏泽点头:“走了。” 魏泽说罢忽的一笑:“从此以后世人怕是都以为我有一个醉心音律的痴人阿姐了。” 魏熙瞥了魏泽一眼:“如此也算省事了。” 雍王闻言,又嘱咐了二人几句,才放他们回去,魏熙走到门口,回头只见雍王站在窗边出神,气度不凡,却也显得孤寂。 魏熙脚步停住,问道:“伯父既然为了心仪的女子放下那么多,为何不娶了她?” 雍王回过神来,摇头:“她是前朝皇室遗孤,我放下了,她放不下。” 魏熙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一出太子为了心爱的女子放弃一切,女子却一心报仇的戏码,结合如今现状,最终的结局应当是女子功败身死,太子人权两失,甚至连太子放弃一切,怕都是女子有意为之。 魏熙垂了眼睫,心中有些怅惘:“您后悔吗?” 雍王低笑,却避而不答:“小丫头问这些作甚,回去歇着吧,你若是不想成亲我可以帮你去和陛下说,只别学我就行。” 他说着,又抬眸看向窗外:“傻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天就放六哥出场~ 话说,我有一颗写虐文的心你们看见了吧,真的好想写雍王这对呀~~~~ 第64章 红尘堆 这些日子昌乐公主可是给各家贡献足了谈资, 先是大好年华却随母幽居道观, 后又是和薨了的宁王暧昧不清,前者尚可称孝顺,后者可就不是什么好名声了, 但自古以来皇家这些乱了伦常的事实在不少, 众人私下议论时口头上虽难免鄙夷,但心中却对这皇家的桃色新闻极为感兴趣。 还未等这桃色新闻有什么新动静, 昌乐公主却风评一转, 变作了一个只知音律文赋,不通俗情世事的出尘雅人。 昌乐公主的风评好似一夜之间便翻天覆地,除了只顾看热闹的百姓, 稍有点心思的都猜到后面怕是有皇帝的推动,顿时便是私下都少有议论昌乐公主和宁王之事的,更有人不知从哪儿翻出了昌乐公主往日的文赋画作, 互相传阅,一阅之下惊艳非常, 倒给昌乐公主冠了个才女之名。 未过多久, 便是长安百姓都对先前的乱伦之说嗤之以鼻, 昌乐公主那般无暇美玉般的人物,怎么会沾染那些红尘俗事。 此刻无暇美玉的昌乐公主魏熙,却是身处乐坊, 在红尘堆里打滚。她这些日子闲来无事,便来丽人坊打发时间,一来二去和那些舞姬乐师熟了, 都开始给人家编曲排舞了。 魏琬将视线从眼前姿态曼妙的舞姬身上收回来,移到闲闲打着拍子的魏熙身上,忍不住笑道:“要我说你才像是这里的主人,都快在这里生根了,裴斯都没你在这里待得久。” “打发时间罢了,要不然能做什么。”魏熙说着,抿了一口杯中羊乳:“我是个闲不下来的,先前在宫里还好,眼下出来了,整日无所事事的,无趣的很,在这里听曲赏舞倒是有意思些。” 魏熙魏熙说罢,看向一旁侍奉的舞姬:“不过话说回来,这段时日确实没见裴斯了,他忙什么呢?” 舞姬掩唇一笑:“他走了那么久了,若不是娘子今日这一问,我们还以为娘子不识得郎君呢,亏郎君对娘子那般殷勤。” 另一个舞姬笑道:“谁让那般他风流薄幸,合该他吃瘪。” 舞姬打趣完,不忘回话:“听说是外边的生意惹了些麻烦,他去处理了。” 魏熙搁下杯子:“什么麻烦?” 舞姬剥了一颗葡萄喂给魏熙:“谁知道呢,他生意多,总是在外面跑。” 魏熙启唇含住葡萄,却听魏琬噗呲一笑:“再不回来只怕这丽人坊都要易主了。” 魏琬说着,拿扇柄轻敲魏熙的肩:“若不是你一身女装,活脱脱就是他们口中那风流薄幸的郎君了。” 魏熙瞋她一眼,对周遭舞姬道:“快看,有人醋了,还不好生哄一哄。” 舞姬闻言,皆嬉笑着给魏琬喂食灌酒,魏琬一开始还含笑受着,到后来便不成了,直嚷着:“行了,饶了我吧,妆要花了。” 魏熙独善其身,含笑起哄:“无妨,我一会亲自给你补妆。” 魏琬闻言,趁魏熙不妨,一把扯过魏熙:“要伺候也是要好生伺候她,这位主可是比我阔气的。” 说着,领着人给魏熙灌酒:“来这里喝什么羊乳,平白惹人笑话。” 魏熙倒也半推半就的由着魏琬灌了一杯。 都知道魏熙身份不一般,又是大病初愈,闹了一会倒也放过了她,闹过后,魏熙吩咐舞姬们散了,拿了一块点心压一压腹中酒气。 吃过后,魏熙瞥了一眼托腮看着她的魏琬:“有什么事就说吧,你这样看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我磨镜。” 魏琬冲魏熙抛了一记媚眼:“和你磨镜自然是我的福分,你这般家世才貌,天底下的男男女女有几个比得上的。” 魏熙直接拿帕子遮住了魏琬的脸:“话是不错,但磨镜还是算了,要不然岂不是白白负了你那一群面首。” 魏熙说着饮了一口茶:“费那么大的功夫收罗来的。” 魏琬拿下帕子:“自然是充当陪嫁一并给了你呀,你不是还说要养面首吗,这么久了也不见你动作。” 魏熙眼睫一颤,继而又若无其事的饮了一口茶:“也就说说罢了。” 魏熙说着,看向魏琬:“你当谁家的长辈都能如你父兄一般纵容你,也不知你哪里修来的福分。” 魏琬闻言,笑意一僵,眼底有些恨色,她抿了抿头发,也不再玩笑:“不扯这些了,我今日确实是寻你有事。” “何事?该不是抢了谁家的少年郎惹了官司吧。” 魏琬瞪了魏熙一眼:“是要给你送少年郎。” 魏熙眉梢一挑:“品貌如何?” 魏琬道:“那人颇有才干,长的也好,是前些年在朝中颇有声望的侍中杨素的孙儿。” “杨素?”魏熙将杯子放在案上:“杨家被抄,可是离不了李承徽的手笔。” 魏琬叹道:“可不是,想当初提起杨相公谁人不是一声赞,那般人物偏就遇上了咱们这位手段不凡的李相公。” 魏熙眼中有些思量之色,她用指腹勾勒着杯沿,缓声道:“阿泽身边不是老翁就是内侍,连个可以说亲近话的都没有,改明儿你将人带来,若是品性不错,便留下给阿泽做个伴。” 魏琬面色一僵:“杨家可就他一人了,怕是不便进宫。” 魏熙上下打量魏琬一眼:“那就难办了,不过在我看来他若是胸怀大志,怕也不会在意。” “哪有人不在意!”魏琬蹙着眉道。 魏熙唇角勾起:“依我看是你在意。” 魏熙说罢,轻笑一声:“不逗你了,我依稀记得杨家家训是清正耿介,若是他真有先人遗风,让他去崇文馆也不是不行,左右一切都看他自个的了。” 魏琬听了面上却有些怅然之色:“他自是好的。” 魏熙见状道:“可要我顺道做个媒?” 魏琬摇头:“不必了,谁稀罕和他在一处。” 魏熙轻叹一声,也不再多管,二人都没了什么说话的兴致,魏琬坐了一会便提出离去,魏熙点头应了,却笑道:“我今日是被求的那一个,既然如此,这次的酒钱你付。” 魏琬瞋了魏熙一眼:“你还在意这点闲钱。” 说罢回头对侍从道:“付上一锭金子,多的全给她买酒喝。” “那还真是多谢你了。”魏熙说着,对魏琬挥了挥手:“你先回吧,我怎么都得喝了你的酒再走。” “当心喝醉了,以后连道观都出不得。”魏琬丢下这么一句话后,便转身婷婷袅袅的走了。 堂中只剩下魏熙一人,她枯坐着,百无聊赖的看着门外的街道发呆,背影纤细,好似撑不起身上蔚然如云霞的外衣,贵气又松垮,明明是灿烂的颜色,却显得很是孤寂。 舞姬顿了顿,端着酒到了魏熙身畔,笑道:“娘子尝尝,这是郎君藏了许久的翠涛,我特意给您取来了。” 魏熙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酒:“这般好酒给我喝,你就不怕他回来恼?” 舞姬笑盈盈道:“给旁人他必定要恼,但若是给娘子喝,他怎么敢恼。” 舞姬说罢又道:“谁让他总是藏私,连个酒味都不给我们闻,今日权当报仇了。” 舞姬虽是在抱怨,但口中的亲近不加掩藏,魏熙闻言笑意淡了,人人都有亲近的人,但自从魏潋去后,她身边却好似没了可以纵容她嬉笑怒骂的亲近之人了,就连父母兄弟,血亲犹在,但相处起来她却总觉得闷。 魏熙摇头一叹:“我自己坐一会,你去歇着吧。” 魏熙吩咐完,便敛袖给自己添了一杯酒,她浅浅抿了一口,酒香醇厚清冽,确实并非凡品,可是她不觉得好喝,她一向是不喜欢饮酒的。 “裴家小子在外面发横财了?竟舍得拿翠涛出来了?”魏熙不必抬头去看就知道谁来了,命人又拿了一个酒盏过来,抬手倒了一杯放在对面。 魏熙道:“没有,连他人影都不见,是我们偷来喝的。” 老道坐在桌前,端起酒饮了一口,啧啧叹了几声,便仰头将酒一饮而尽,饮罢,他笑道:“偷的好,偷的好。” 魏熙见状微微一笑,将一壶酒都推倒了老道面前。 老道直接拿起酒壶仰头灌了一口,咽下后,他放下酒壶,看向魏熙:“身子是大好了,怎么却越来越不精神了?” 魏熙托腮:“整天闷着怎么精神?” 老道眼中颇有深色:“想情郎了?” 魏熙瞪他一眼,抬手就要将酒壶拽回来,老道见状连忙将酒壶护在怀中:“你心思郁结,喝了也品不出其中滋味,别糟蹋了好东西。” 魏熙也无意与一个老道闹腾,收回手继续托腮:“好东西还是靠着我你才能喝的。” 老道又灌了一口酒,嘟囔道:“权当谢礼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虐文也就是说说,但百合是真的想写~~~~ 嗯,明天让小公主出去打野~~ 第65章 似相识 “谢礼?” 老道一顿, 放下酒壶看着魏熙, 忽的悲天悯人的一叹:“你如此最是消磨精气,长久下去白白糟蹋了身子,苦了自己, 也带累了身边人, 得不偿失。” 魏熙浑不在意,理了理衣上褶皱:“你不是说你不算命吗?” 老道摇头:“正所谓望闻问切, 我这是在给你诊病。” 魏熙点头:“你是想卖药给我?” 老道顿了顿:“若是你给我送十坛翠涛来, 我那儿什么药都任你挑。” 魏熙道:“你既然说给我看病,不是应当给我开药吗,让我自己挑算什么?” “你这病全在你自己, 开不了药。”老道说着有些自得:“不过我的药可都是千金不换的,只要你拿了,想让人怎么死就怎么死。” 魏熙眉头微蹙:“你个道士专门制毒?” 老道咳了一声:“医毒不分家, 治病解毒我也不差。” 魏熙没再说什么,揉了揉坐久了有些麻的腿, 回头对候在一旁的夷则道:“一会回去弄两坛翠涛来, 一坛给他, 一坛赔给裴斯。” 老道闻言道:“怎么就一坛?” 魏熙扶着夷则的手起身:“我又不买你的药,白得了一坛还不知足?” 老道有些可惜,又饮了一口酒, 却比先前含蓄许多,将酒咽下后,他抬头看向往外走的魏熙:“既然觉得闷为何不出去透透气?” 魏熙回头看他:“什么?” “说来说去, 你也没什么症候,就是过的太舒坦闲的。”老道也拿起酒壶起身:“无所事事的待在一个地方谁不闷,倒不如出去转转,外头山高水阔的,见了也就没心思伤春悲秋了。” 魏熙闻言神色怔忡,想起了少时一直盼着魏潋带她去江南玩,可如今…… 魏熙淡声道:“哪有那么容易出去。” “想出去还不容易。”老道说着,神色有些古怪:“如今长安有什么是离不得你的。” 魏熙抬眸看着外头枯了叶子的槐树,有些怅惘,她打小就爱操心,管了母亲管兄弟,如今他们都安稳了,她却整日浑浑噩噩的,反倒成了惹他们忧心的累赘。 “孤零零的,出去了也不见得有意思。” 老道摇头,缓声道:“出去转转说不定还有意外之喜。” 魏熙侧首看向老道,眸色有些锐利:“你对我远行之事好似格外热切,这可不像清静无为的修道之人。” 老道晃了晃酒壶:“你看我哪里像是个修道之人,不过是指望着以后从你这里换点好酒,开解几句罢了。” 魏熙淡声道了一句:“倒是劳你费心了。” 说罢,便抬步走了。 老道见状,也抬步回去,走到半路,正是僻静之地,他对身后人举了举酒壶:“帮他一把,记得让他再送几坛酒来。” 身后有男子的声音低低传来:“郎君已有成算,你这一通话下来平白惹公主疑心,还好意思再要酒。” 老道回头看他一眼:“分明是帮他,转告你家郎君,让他差不多就行了,那丫头对他未必就没有情谊,彻底割舍了以往的情分也未必是好,再等下去,便是他看着,那丫头想琵琶别抱,他也拦不住。” ————到了入夜时分,魏熙却没有什么睡意,披着袍子看月色,看了半晌没看出什么意思来,她揉了揉脖子,看向侍立在一旁的泉石:“你说外头的月亮和长安的一样吗?” 泉石抬头看了一眼:“应当没什么差别吧,都是一个月亮。” 魏熙将脊背靠在柱上,对泉石道:“坐下吧,站那么直,我都不想和你说话了。” 泉石闻言坐下,又听魏熙道:“那你说长安和别处有什么不一样的?” 泉石道:“各地风土人情都是不一样的。” “这个我自然知道。”魏熙懒声道:“那老道说出去了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你说会是什么喜?” 魏熙话中有话,泉石不动如山:“道长说话自有玄机,岂是奴婢能参悟的。” 魏熙瞥他一眼:“你伴着六哥出去时,六哥有没有遇到什么意外之喜?” 泉石摇头:“或许是有吧。” 魏熙收回视线,淡声道:“你如今是我的人,却一点都不忠心于我,答句话都云山雾罩的,怕是改日见了六哥便会将我踢开。” 泉石由坐转跪:“奴婢不敢。” “不敢还处处瞒着我?”魏熙说着,脊背挺直了些许:“我是什么性子你应当清楚,我容不下不忠的人,不管你是谁送来的。” 泉石看着魏熙长大,自然清楚魏熙的性子,可让他忤逆魏潋的意愿他更是不敢的。 他犹豫片刻,只道:“旁的奴婢也不清楚,但意外之喜……道长都说了,便应是真的。” “什么喜?” “就是您猜的那般。” 魏熙垂了眼睫,又靠回柱上,过了片刻,她道:“六哥……” 仅吐出一个称谓,她便停住,若无其事道:“你们是怎么认识那老道的?” 泉石叩首:“公主洞察,定是心中清楚,再问下去,奴婢就要以死谢罪了。” 魏熙起身,冷嗤道:“你如今不是我的人吗?我没让你谢罪,你死什么?” 魏熙说罢,也不再理会他,转身进了屋中,夷则替魏熙脱了外袍,低声道:“那老道除了打酒采药外皆闷在房中炼药,他们也没查出什么。” 魏熙点头,踢了鞋子躺在床上:“不必查了。” ———— 魏熙早晨起了后问了伺候谢皎月的婢女,便往她那里寻去了,眼下百花凋零,却正是菊花盛放的时候,谢皎月喜欢侍弄花草,所居之地不可一日缺了这些鲜妍颜色,颜色品种繁多,却都被她安置的妥当和谐,整个道观里全无秋日的寂寥。 魏熙一路到了谢皎月所在的碧幄轩,正见谢皎月在制香膏,身前林林总总摆了许多东西,她端坐在廊下,闲适非常。 见了魏熙,谢皎月搁下手中东西,抬手招她过去。 魏熙依言而行,坐在谢皎月身畔,谢皎月替她理了理未束的发丝:“怎么这个时候来寻我。” 魏熙腻在谢皎月怀中:“想阿娘给我梳头了。” “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似的。”谢皎月说罢,便吩咐人去拿了梳子钗环过来。 吩咐完,谢皎月扯了扯魏熙的头发:“你最近去那风月之地也太勤了些。” 魏熙微微一笑:“去打发时间罢了。” 谢皎月看了魏熙一眼,问道:“可是看上什么人了?其实你身边有个人陪着解闷也好,不拘他是什么身份。” 魏熙忍住笑,状似为难的道:“是个女子。” 谢皎月一顿,继而狠狠戳了戳魏熙的额头:“胡说八道。” 魏熙偏头躲开:“就知道瞒不住阿娘。” 说话间,擒芳已经领人取了梳子钗环过来,谢皎月不再多问,拿起梳子给魏熙梳头,动作轻柔又仔细。 梳好后,魏熙轻抚头上的倭坠髻,看向在挑拣钗环的谢皎月:“阿娘,我想出去散散心。” 谢皎月嗔道:“刚给你梳好头就要出去,乐坊里难不成是有什么勾人的精怪?” 魏熙摇头:“是出长安。” 谢皎月动作一顿,抬头看向魏熙:“为什么?” “留在长安我心中实在苦闷。”魏熙说着,面上做出些苦闷之色,她看向谢皎月:“阿娘帮我和阿耶说一声好不好。” 谢皎月不答,挑了一个鸾鸟海棠纹的玉梳插到魏熙发间,她抬手轻抚魏熙的脸颊,看着这个娇艳又单薄的小丫头:“你年纪小,不必多加点缀,一枚玉梳再加一对钗子便足够了。” 魏熙嗯了一声:“阿娘的眼光自是最好的。” 谢皎月唇角勾起,眼眶却有些红:“出去后,定要好好注意保养,我给你多备些香膏,别让风将脸给吹皱了。” “阿娘……” 谢皎月拿下覆在魏熙脸颊上的手,挑了一对镂雕云纹嵌玉珠的钗子给魏熙插在发间:“去吧,与其在长安睹物伤情,还不如出去。” 谢皎月说着,玩笑道:“阿娘等着你领个驸马回来。” 魏熙眼眶一红,扑在谢皎月怀中:“阿娘保重。” ———— 过完了中秋节,魏熙便带了一二百随侍离了长安,一路上她微服简行,直奔江南,身边只留三十余人在明面跟着,其余人皆在暗处保护。 前人诗云,烟花三月下扬州,如今虽是八月,但一路风景皆是不俗,眼下魏熙身处船上,看着远处天高云淡的碧空,只觉得心气也变得舒爽了。 魏熙来了兴致,命人抱来了琴,席地在甲板上弹了一曲,兴之所至,连曲子都是现编的,水到渠成,流畅疏朗。 弹到一半,魏熙却听有笛声遥遥传来,与琴声应和,出奇的契合。 魏熙听着那道悠扬的笛音,手一滑,在琴上留下一阵杂音,她站起来举目望去,只见岸边一青衣人坐在马上吹笛,他未曾控马,任由马慢悠悠的走着,隔着水面,魏熙看不起他的形貌,却能看见他的袍子松松垮垮的披在马背上,风一吹,青衣微微鼓起,疏云薄雾般的风情。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买定离手,这个骑马的小绿人是谁?? 另有小天使说这两天看不到更新,我去问了一下,好像是jj抽了,别的作者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从目录里可以看到更新……对于jj我也是很无奈了~ 第66章 风流人 魏熙看着那袭青衣, 眼眶一红, 抬步跑到了甲板边缘凭栏而望,她的琴音已断,可他还在吹笛子, 顺畅无比的将她先前一时兴起作的曲子接了下去, 曲中不见情思,只有青山绿水, 天高云阔。 魏熙嘴唇轻颤, 一声六哥硬是被她憋在了口中,她直起身子,吩咐道:“他的曲子吹的不错, 去将那人拦下,我要讨教一番。” 侍卫应是,命人放了小舟就要追去, 几人方跳上小舟,那人便一扯马缰策马而去, 宽袍广袖随风招展, 极清雅的颜色, 在魏熙眼中却耀武扬威,堪比狩猎时迎风招展的旌旗。 侍卫看向魏熙,等着她指示, 一抬头,却见魏熙双手紧紧握着栏杆,青筋毕露, 面上的神色似怒似喜,很是扭曲。 侍卫顿时不敢再言语,也不敢私自上船,抡起胳膊划着小舟跟紧魏熙的船。 魏熙看着那道转瞬不见了踪迹的身影,松开抓着栏杆的手,拿帕子慢条斯理的擦着手指:“你等着。” 说罢,一扬手,将手中的帕子随意丢了,一阵清风卷起白色的帕子,飘飘摇摇的落在了水面上,一个水花打过去,便将帕子卷进了水中。 等船靠了岸已经是下午了,魏熙还未下船,便听岸上人声鼎沸,淮南之地气候湿润,风雨绵软,不论男女皆养出了一幅带着婉转温柔味道的嗓音,让人听着便觉得安逸。 魏熙将手搭在蕤宾腕子上,由众人簇拥着上了岸,岸上早有人提前来安排好了一切,备了轿子守在岸边,见了魏熙连忙过来行礼:“娘子,宅院已经准备好了,可要先去歇息?” 魏熙没有理会他,抬眼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好似在寻什么,又好似单纯的在看扬州风貌,将周遭都看了一圈后,她收回视线:“不先去了,我不怎么累,就四处转转吧。” 那人应是,又道:“车马也准备好了,娘子可要用?” 魏熙摇头:“先走走吧。” 魏熙说罢,抬步往前去,江南之地气候温暖,九月里却依旧暖融融的,路上多有衣衫单薄的曼妙女子,个子娇小,肤白如雪,一个个皆是和风细雨里娇养出来的可人。 魏熙一路走一路看,迎面见了两顶以璎珞纱幔装饰的软轿向这边来,纱幔遮不住什么,魏熙一抬眼便能看到里面衣着华丽,颇有风情的女子,她们坐姿随意,毫不避讳路人的眼光,一顾一盼皆是媚态。 许是魏熙容貌太多打眼,当先轿中的女子的视线移到她身上时,竟抛了个媚眼,魏熙轻笑,看向引路的侍卫:“扬州不愧是举世闻名的繁华地,旁的地方可是难以在街上看到此等美人的。” 领路的侍卫道:“这二人都是扬州城有名的歌伎,往日是不怎么出来的,只不过今日林玉娘设宴,半城的风流人物都去了,她们怕是去助兴的。” 魏熙似笑非笑的看了侍卫一眼:“你知道的倒是不少,来扬州这半个月怕是没少去看这些妙人吧。” 侍卫身子一僵,有些尴尬,魏熙见了,摇头一笑:“无妨,其实我也喜欢这些好看的女子。” 魏熙说罢,问道:“那林玉娘是何人,竟有这般大的面子?” 侍卫答道:“也是个伎,不过名声很大,好似还是美人榜榜首。” 魏熙点头,美人榜她是知道的,不过是长安的一群爱玩的贵族子弟排的,但一个扬州女子竟成了长安人排的榜的榜首,足可见她的名声有多响亮。 魏熙道:“我倒是想见识见识那是个怎样的妙人。” 侍卫闻言面有难色:“她宴请的皆是名扬一方的风雅人物,娘子初来乍到,若是想去,怕是少不得要将身份亮出来。” 魏熙见一旁摊子上的荷包甚是精巧,停下来挑拣:“不必,随口一说罢了,要不然到时候又是一番麻烦,玩都玩不痛快。” 魏熙说罢,拿了一个绣着猫儿戏蝶的小巧荷包,对夷则和蕤宾问道:“你们看这猫像不像琼花?” 夷则替缩在怀中的猫顺了顺毛:“长的是像,但琼花可没有荷包上的活泼。” 魏熙将荷包挂在腰间,抬手将琼花身上刚被夷则理顺的毛揉乱:“越老越没趣。” 琼花也不理会她,将头往夷则怀中缩了缩,继续睡觉,满街的喧嚣对它一点影响也没有。 魏熙觉得没趣,收回手,一转眼却见一道很是眼熟的身影从前面铺子里出来,那人此刻正从侍从手中接过了马鞭翻身上马,马上那人似有所觉,抬头往魏熙这里看来,见了魏熙,他唇边扬起一抹笑,懒洋洋的控马到了魏熙面前,弯腰看着魏熙:“真是天定的缘分,没想到在这见到娘子了。” 魏熙点头:“真巧,这么久不见,我还以为你是跑到西域让狼给叼去了。” “是先跑了一趟西域,前日才过来。”裴斯说着,翻身下马:“所以说我和娘子缘分不浅。” 魏熙眉梢一挑:“你坊里的人说你的生意惹了麻烦,谁曾想你还有闲心胡扯,怎么,麻烦解决了?” 裴斯抚了抚马儿的鬃毛,眼中神色不甚明朗,他的语气有些散漫:“能在扬州遇到娘子,可不就是缘分。” 这人口中没一句正经的,魏熙也不理他,只问道:“麻烦解决了吗?” 裴斯打量了魏熙一眼:“算是吧。” “算是?”魏熙问道:“可要我帮忙吗?” 裴斯忙摇头:“可不敢让娘子操心” 魏熙闻言也不再多管,却听裴斯问道:“娘子怎么来扬州了?” 魏熙摆弄了一下腰间荷包:“想来便来了。” 裴斯闻言一笑:“娘子还真是随性之人。”裴斯说罢,又道:“我正要去玉园赴宴,娘子可要同去?” “玉园?” 裴斯点头:“今日林玉娘设宴,玉园里倒是有不少才子佳人。” 魏熙笑道:“看来这个林玉娘还真是个人物,连你都请去了。” “一个风尘女子,算不得什么人物,我不通文墨,向来是不喜欢那些酸不溜秋的雅集,不过是去谈生意罢了。” 魏熙掩唇一笑:“你这话若是让那些才子佳人听了定是要拿酒泼你。” 裴斯耸了耸肩:“权当洗脸了。” 魏熙又是一笑,吩咐人去牵马来:“离了长安我还没去过什么酸不溜秋的雅集呢,今日也见识见识江南的文士和长安的有什么不一样的。” 裴斯懒洋洋道:“确实不一样,江南雨水多,泡的这些人酸气更足些。” 说话间,侍卫已经将马牵过来了,魏熙翻身上马,轻踢马腹:“你好似看不上这些人?” 裴斯毫不避讳:“铜臭商贾总是嫉妒这些高人一等的读书人的。” “这些人多半清高又心高,在官场上混不如意,也就是能写诗论赋博一个才名了。”魏熙说着,轻扯马儿的鬃毛,缓声道:“写诗谁不会,可咱们朝中真有能耐的,有谁是靠诗文出名的,诗文终究是闲暇之趣,能为国为民才算是真有才干。” 裴斯看着魏熙,眼中惯有的漠然之色淡了:“娘子通透豁达,心智远非常人能比。” “豁达?”魏熙摇头:“只会嘴上闲扯几句罢了。” 魏熙说着神色一动,看向裴斯:“不过若论才干你怕也是不差的。” 裴斯唇角一勾:“怎么,娘子想引我入朝?” “你若是能贿赂的了我,高官厚禄自然会有。”魏熙说着,也到了空旷之地,她一扯马缰,策马奔了出去。 裴斯看着她的背影,顿了片刻后垂眸一笑,也策马跟了上去。 ———— 玉园建在城外,是林玉娘的居所,园子不大不小,素净雅致,山石缧绁,泉水泠泠,带着股浑然天成的清雅。 魏熙看着身前殷勤领路的俏丽婢女,对裴斯问道:“你和玉娘是旧识?” 裴斯点头:“我在这有一间乐坊,当年她是我乐坊里撑场面的人,不过也是旧事了。” 婢女闻言接嘴道:“什么旧事,当年郎君的相护之恩娘子可是一直没忘的。” 婢女说着看了魏熙一眼,话中有些委屈:“自娘子出来后,郎君便生分了,一连几年没来过,如今一来,竟还带了个美人。” 魏熙轻笑,抬眸看向裴斯:“先前你的口吻不见熟悉,我还以为你是托了关系才能来一见佳人的,却原来是陈年风流债呀。” 魏熙话音方落,便听前面传来环佩相击之音,她抬眸看去,只见一白衣女子婷婷袅袅而来,这女子身形丰腴,有股柔若无骨的姿态,却丝毫不见媚俗,反而如春日里暖融融的一汪溪水,和煦又温柔。 不过要论五官,虽精致,却算不得多惊艳,杏眼桃腮,却又有股清淡风韵,是比长安贵族女子还足的书卷气,让人见之心喜,却又不忍亵渎。 不必问,魏熙便猜出这便是那林玉娘了。 林玉娘站在裴斯面前三步处便停住了脚步,她对着裴斯微微一礼:“三年多了,可算将郎君盼来了,郎君可还安好?” 裴斯点头:“自然是好的,倒是玉娘,风采更胜以往。” 林玉娘微微一笑:“若没有郎君搭救,又哪里有什么从前。” 她说罢看向魏熙,神色惊艳:“以往每次见了郎君,都觉得他那般相貌这辈子怕是寻不到登对的人了,可今日见了娘子,只恨不得回去打自个的嘴,天底下怕是再难寻出比娘子还惊艳的人了。” 林玉娘话落,魏熙便听身畔的裴斯没忍住低笑了一声。 魏熙瞥了裴斯一眼,复又看向林玉娘:“惊艳是真,可登对却不敢苟同,我自问可比不得他。” 魏熙说罢,又笑道:“不过玉娘这般说怕是忘了自个的相貌,我原不信他们排的榜,可今日见了玉娘却知是名不虚传。” 林玉娘掩唇一笑,却觉身后的婢女扯了扯她的衣袖,她回头,只听婢女在耳边低声道:“那位贵客要在席间添一架屏风。” 林玉娘神色淡淡:“你依他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屏风后头是谁 ————就是不露脸系列 好吧,知道你们想打我,明天露脸~ 第67章 再相逢 林玉娘神色淡淡:“你依他便是。” 裴斯听了, 笑道:“那位贵客是哪家养在深闺的娘子, 竟如此讲究?” 魏熙忍不住一笑:“讲究?这般讲究的娘子可出不了门,依我看怕是脸上生了疹子。” 裴斯笑意古怪:“那还真是身残志坚。” 林玉娘瞋了裴斯一眼:“瞧郎君这话说的,让人家听了定是要啐你一脸。” 魏熙摆手, 重复了一遍裴斯先前在街上的话:“无妨, 权当洗脸了。” 裴斯眼角一抽:“酒和口水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的。”魏熙说着,笑的眉眼弯弯:“美人香泽, 可是酒比不上的。” 林玉娘听着他们打哑谜, 将目光移到魏熙的脸上,年轻的小娘子,正是鲜嫩的时候, 先前虽美,但明艳中又带着清冷,是一股让人看了便觉疏离的矜傲之美, 眼下笑靥如花,弯成月牙儿的眼睛好似盛了甜甜的蔗浆, 让人见了便喜欢。 她忍不住想要抬手摸一摸自己的脸, 看看是不是也和对面的小娘子那般吹弹可破, 手微微抬起三分,她便停住,缓缓理了理披帛。 林玉娘对裴斯柔声道:“别在这站着了, 进去吧,人都到齐了。” 裴斯应了一声,斜眼看向魏熙, 只见她面上的笑意转瞬就变成了矜雅浅笑,他负手而行:“娘子的变脸功夫可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魏熙理了理头发:“自然,我生来便不一般。” 裴斯一哂,随着林玉娘往里去。 席上众人早在谈笑,见了林玉娘都开口打趣,又闹着让裴斯罚酒,闹哄哄的,许是林玉娘亲自去迎给裴斯做足了面子,倒是没有人对着他这个巨贾含酸做讽。 等裴斯喝了酒,一个身着青衫的青年男子看着魏熙笑道:“这位小娘子气度不凡,该不会是玉娘的妹子吧。” 魏熙循着声音看去,一眼便见了那人身上的青衫,她眉头蹙起,心中平白升起一股怒意。 林玉娘见魏熙眉头蹙起,以为是魏熙不愿和她这等人扯在一处,忙打圆场:“我看你是喝醉了看人都重影了,我要是有一个这般出尘明艳的妹子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林玉娘说罢,引着魏熙入座。 魏熙坐下后,一抬眼便见对面摆着的一架素色屏风,她隔着一层略厚的纱,能看清屏风后那人清瘦的身形和端正的坐姿,魏熙放在腿上的手一紧,有些探究的看了林玉娘一眼,复又将视线挪到屏风上。 屏风后那人一动不动,好似是被绣到屏风上的剪影,可魏熙却感觉到那人一直在看着她,视线一瞬也没挪开过。 她心中一动,松了手,抚平方才抓出来的褶皱,再也不往那处看。 魏熙听了一耳朵众人说的话,觉得很是没意思,天底下的文人到哪儿议论的都是那几样,诗词文章,音律书画,当然,也还有美人。 偏巧魏熙就是个新鲜美人,便是她不想理会都有人将话头递到她这里来,魏熙张口随意应付了几句,却博得众人交口称赞。 先前那青衫人更是举杯敬来:“娘子所言句句珠玑,尽数道出了我心中所想,知音难求,你我在此相见便是有缘,何不共饮一杯。” 魏熙端起酒杯放在鼻下轻嗅:“是绿沤?” 林玉娘点头:“正是,这酒少见,难为娘子小小年纪便识得。” 魏熙放下酒杯,摇头:“那这酒便喝不得了?” 林玉娘问道:“怎么,娘子不喜欢这酒吗?” 魏熙摇头,看向那敬酒的青衫人,面带忧色:“我怕他喝了受不住。” 青衫人摇头笑道:“娘子说笑了,我虽酒量一般,不能千杯不醉,但百杯总是行的。” 魏熙眉头轻锁:“那便更不行了,你本就一身绿衫,若是再喝了这绿沤,岂不是丛里绿到外了?” 魏熙说罢,便听屏风后传来一声低笑。 魏熙闻声,眉头蹙得更深了几分,她不再理会那神色尴尬的敬酒人,抬头看向那座屏风:“你笑什么?” 魏熙话音落下,席间便静了下来,只余屏风后那人倒酒的声音,众人将视线移到屏风上,自见了这架屏风便升起的好奇不加掩饰。 隔着屏风,众人能隐隐窥得的只有一道剪影,仅仅一道剪影,便有说不出的雍容雅致,这样的风韵魏熙是再熟悉不过的,她问道:“你为何不说话,难道玉娘这谈诗论赋的雅集竟请了个哑巴?” 林玉娘唇边的笑意转淡,她看向魏熙:“娘子慎言,他……” 魏熙瞥了她一眼,其中的凉意却不容忍忽视:“我和你说话了吗?” 魏熙说罢,慢悠悠收回视线,紧紧盯住那架屏风:“我是在问你。” 坐在屏风之后的人放下酒壶,道:“我笑是因为这绿沤醇厚,能饮此等美酒,自然当得一笑。” 这道声音温和又清淡,带着些低哑,闻之只觉心静,恍如置身幽林之中,可魏熙听着,却没法子心静。 魏熙看着露在屏风之外的一角青衫:“既然是饮酒,还是要杯酒言欢,一个人隔在屏风后面算什么。” 魏熙说罢,直接吩咐身后侍卫:“郑修明,你去请那位郎君出来。” “娘子怕是醉了,可还记得此间主人是谁?” 魏熙看向面色沉下来的林玉娘,唇角一勾:“自然是玉娘,可这就是玉娘的不是了,诗文论友不分高低贵贱,何故偏给他竖一架屏风,是觉得他登不得大雅之堂,还是觉得我们粗鄙,不配和他同坐?” 魏熙几句话惹得席间众人神色不豫,皆纷纷应和,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风雅人,谁能容得雅集上还分个三六九等。 喧闹间,只听屏风后那人道:“实在抱歉,原是我不甚生了疹子,又不愿舍了这一睹风采的机会,才央了玉娘抬了架屏风过来。” 裴斯闻言,在魏熙耳边低声笑道:“生了疹子?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魏熙瞪了裴斯一眼,又听那人道:“眼下也看过了,便先行告退。” 那人说罢,便转身离去 ,魏熙蓦地起身,抬步向着他追去,林玉娘见状忙起身要拦,却被魏熙带来的侍卫拦住,眼睁睁的看着魏熙和她擦肩而过,魏熙如此,便是她再好的脾气,也是忍不住要怒的。 林玉娘方要喊人拦住魏熙,肩却被人按住了,她侧首看向站在身旁的裴斯,只见他看着魏熙的背影,神色幽幽:“他们的事,就别插手了,当心惹得一身骚。” ———— 魏熙看着面前那道缓步而行的身影,脚步也慢了下来。 前边那人走起路来依旧是舒缓从容的,可是却更瘦了,衣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衬着那抹青碧色,真如一杆修竹般,好似振一振衣袖,便能召来一阵寂寂清风。 魏熙鼻子一酸,停住脚步,故作淡定道:“你停下,我跟不上你了。” 她的声音一如往常,是珠玉相击般的清脆悦耳,话中的撒娇委屈之意怕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魏熙说罢,只见前边那人停住了脚步,她的眼睛一瞬也不离前边那人,脚却似被钉在地上,魏熙启唇:“你回过头来。” 那人不动,只有一两缕墨色锦缎一般的长发随着风飘摇。 魏熙看着,只想将那些不老实的发丝扯在手中,趁着他不在意,给他在上面缠上一朵花。 如此,定会换得那人无奈一笑。 风拂动魏熙颊边的发丝,微微的痒,让魏熙回过神来,她将头发别在耳后,抬步过去,一伸手按住那人的肩,迫使他回头,那人出奇的顺从,随着魏熙的力道转过头来。 消瘦的脸颊,殷红的薄唇,高挺的鼻梁,入鬓的长眉,和一双眼尾轻挑的眼睛。 魏熙看着那张脸缓缓在眼前展露,面上的神色也慢慢淡了下来。 这张脸和记忆像又不像,脸更瘦了,骨骼轮廓越发明显,衬着瓷白的肤色,使得温润里添了病态,嘴唇的颜色又太红,像是雪地里的一枝红梅,孤寒又艳丽。 就连那双好似常年笼着雾的眸子都不一样了,雾气尽消,化作了点点晶亮的露撒在那幽潭似的眼底,虽说深邃依旧,可没了那层薄雾笼着,眼中的波涛好似能将看进去的人溺毙。 魏熙眼睫一颤,将手放到他红的不正常的唇上:“这是怎么了?” 手方触到一点皮肤,便被一双微凉的手握住:“娘子怎么了?” “娘子?” 那人微微垂了头看着魏熙,说话间温热的吐息和着药香钻进魏熙鼻中:“你我初次相见,娘子如此是要作甚?” 作者有话要说:  六哥保重!! 感谢存稿君的慷慨解囊,鸣谢止痛药的舍身相助,如果没有它(虽然吃了也不顶用),你们今天就看不到这一章了 今天的我绝对是身残志坚,牙疼的想撞墙也依旧奋斗在第一线(快夸我)……wkkkkk不做作了!!!真的好疼!!!!特别是我牙疼的晚饭都没吃的时候,宿舍的小婊砸硬是将泡面吃出了满汉全席的感觉!!!!! 第68章 登徒子 那人微微垂了头看着魏熙:“你我初次相见, 娘子如此是要作甚?” 魏熙闻言怔然, 她微微歪了歪头:“初次?” 那人眸光微动,似明珠投于水中,激起点点水花。 魏熙看着他的眼睛, 面色冷了下来:“哪家的登徒子?初次见面就敢非礼我。” 那人唇角微勾, 露出一抹柔柔浅笑:“不是娘子要非礼我吗?” “我对你如何了。”魏熙晃了晃被他握住的腕子:“眼下是你无缘无故的抓着我的手。” 魏熙说着,眼睛一红, 抬脚往他腿上踢去:“你松开。” 那人分毫不动, 生生受了魏熙这一脚,他看着魏熙发红的眼眶,抬起指尖抚上去, 轻轻的,携着万分柔情,落到眼角都显得缠绵, 魏熙眼睫一颤,继而偏头躲开。 躲开后, 魏熙自觉失了颜面, 狠狠瞪着他, 张嘴喝骂:“登徒子!” 骂完了,又觉得这个词便是喊得再响,从含义上就将自己放到了弱势, 她眉头蹙起,以眼神化作利刃,又狠狠道了一句:“讨厌!” 莺啼燕转的一声, 便是话中含了冰渣子,也震慑不住面前那人,她咬牙切齿,声音越发沉了:“你这个人怎地如此讨厌!” 说罢,便见面前那人笑意更盛了三分,眼里尽是一层柔光:“嗯,我讨厌。” 魏熙一窒,挥手想要甩开那人的手,可力气却敌不过人家,腕子依旧握在那人手中,魏熙看向对面之人,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那人便松开了手。 魏熙收回手,心中不免升起一股小小的挫败感,她揉着自己的手腕,她抬眸看着眼前人:“初次相见?” 那人点头,对魏熙一礼:“多有冒犯,还望娘子勿怪。” 魏熙看着那人因为低头滑到肩前的发丝,唇边扯出一抹冷笑:“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我怎么会怪。” 魏熙说罢转身便走,候在一旁的随侍们见魏熙走了,连忙跟上,和那人擦肩而过时不忘隐晦打量。 等脚步声渐远,那人抬起头,只见那道纤细的身影转了个弯便消失在了假山后头。 他的眉头微锁,低声道:“我是不是……错了?” 一道带着幸灾乐祸意味的话音在他身后响起:“我早就说你此举作茧自缚,偏你自以为是。” 紧接着,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现在去讨饶还来得及。” 那人拂开放在肩上的手:“不必了。” 站在那人身后的高大青年抱臂看着他:“你拧巴什么,真当自己改叫李霁就不是魏潋了?” 李霁看向那座假山,眼里又升起了重重雾霭:“这样也好。” 青年神色愕然,提起嗓子道:“好什么,放着现有的情分不要,非要弄得人家恼了你?” 李霁抚了抚心口,虽如今再添新毒,可上辈子那魏熙给他下的毒好似依旧藏在心间,时不时肆虐一番,提醒着他上辈子是个多可笑的人。 做了鬼我们也是兄妹…… 魏熙的声音虚弱又坚韧,飘飘渺渺的自心间响起。 李霁放在心口的手一紧,他赶走那道存于心间的声音,哑声道:“不是兄妹。” “什么?” 李霁直起身子,又恢复了往常的淡泊:“那所谓的兄妹情原就不该有,如今各归其位,就是要断个干净,拖泥带水的,我到底是兄长,还是旁的什么?” 青年哑然:“这是什么歪理邪说?她又不是不知道你是谁,你若想割舍,便不该露面。” 李霁瞥了青年一眼:“李樟,你再多嘴,便不必跟着我了。” 李樟一滞,转身边走,一面走一面道:“不愧是兄妹,一个比一个古怪。” 李霁眉头一蹙:“你现在便回长安去。” 李樟闻言,连忙作揖:“不是兄妹,不是兄妹,我的意思是你们天生一对。” 李霁不语,越过他走远了。 隐在假山后头的魏熙收回视线,抚着胸口低低道:“你想是什么?” “公主?” 魏熙理了理衣衫,回头吩咐郑修明:“选两个机灵的盯住他。” 郑修明应是,又听蕤宾轻声道:“那个是……” 魏熙瞥她一眼:“不相干的人罢了。” ———— 魏熙最是娇贵,从不住驿馆客栈,每到一地必都得寻一处上好的宅院,所食所用也皆尽善尽美,力求不比在长安时差,此次自然也是如此。 不过魏熙此次却是没心情逛一逛这所精心准备的宅院,她看着领人站在门口迎接的泉石顿,心中的恼意不加克制:“你还在我这做什么?” 泉石神色茫然:“娘子有什么吩咐?” 魏熙顿了顿,也不再理他,一甩袖子进了府中。 泉石见状,自然不敢去触霉头,挥手让人去给魏熙引路,身后众人见状,忙上前小心翼翼的将魏熙引到给她准备好的寝居莲池阁。 魏熙进了莲池阁,迎面便见了一幅挂在墙上的采莲图,她也有一幅采莲图,和这个相差无二,魏熙想着,眼眶一红,缓声念着图上的字:“江南好采莲,莲叶何田田。” 她上前,抬手轻抚图上莲叶,泪水自眼眶中缓缓滑落:“你说长大了要带我来江南的,如今这又算什么。” 魏熙说罢,扬手便将这幅采莲图扯下:“不当兄妹便不当,谁稀罕。” 众人见魏熙如此,皆不敢出言,只默不作声的候在一旁,魏熙看了众人一眼,转身往内室走去,淡声道:“将那东西收拾了。” 魏熙在阁中一缩就是一两个时辰,到了日落西山之时,倦鸟归巢,炊烟袅袅,一派恬静和乐之相,她看着窗外,心绪也平静了下来,正要吩咐人传膳,却见一辆马车停在隔壁那户人家门口,不过片刻,侍从打了帘子,一道消瘦的青衫身影从车上下来。 魏熙凝视着那道身影,自言自语:“你到底想做什么?” 话音方散,便见那人抬头,径直向她所在的方向看来,魏熙一顿,很是坦然的关上了窗户。 ———— 魏熙出来便是要看一看各处风土人情的,第二日一早便换了衣服出去游玩,许是一路上见惯了江南风貌,即便是久负盛名的扬州城也未让她提起多大的兴致,漫无目的的逛了一遭,便寻了一处视野开阔的亭子坐着。 亭外草木未凋,水中锦鲤相戏,都是不错的精致,魏熙却兴致缺缺,她随意掰了糕点丢进水中喂鱼,看着水中鱼儿争相夺食,眼中好似又浮现出了那一袭青衫。 魏熙眉头一蹙,将手中糕点一股脑丢在水中,激起层层波纹,惹得鱼儿四散开,未过多久,那些鱼儿便又聚在一起夺食:“胆子倒是不小。” 魏熙说罢,便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步履轻缓,有股成竹在胸的淡泊态度,她眼睫一颤,不必回头便猜到了来人是谁。 魏熙故作不知,道:“这鱼不错,你给我捞一只来,我要回去养着。” 身后脚步声一停,魏熙闻声,眉头一蹙,正要回头,却觉身畔一道青影拂过,再看去,只见那青衫人矮身蹲在栏杆外,一手握着栏杆,一手向水中探去。 魏潋从来都是从容有度的,魏熙从未见过他如此滑稽的姿态,见状忍不住噗呲一笑,笑罢,她心中升起一股恶意,将手虚虚覆在了他抓着栏杆维持平衡的手上,那人似有所觉,回头看向魏熙:“娘子想做什么?” 魏熙微微一笑:“非礼你呀。” 李霁也笑了,带着一点无奈:“别胡闹,我可没有随身带着备用衣裳。” “我哪有胡闹。”魏熙听了李霁的话,笑意一敛:“你穿青色太丑,正好多做几身新衣裳。” 魏熙说着,探手去掰李霁握着栏杆的手,李霁也由着,只问道:“那你说我穿什么颜色好看。” 魏熙不费一丝力气的便掰开了他的拇指,闻言动作一顿,看着他被水沁湿了大半的衣裳,抿了抿唇,随即松了手,道:“我的鱼呢?” 李霁伸手,将手中只余一点尾巴露在外面的鱼展示给魏熙看:“在这呢。” 魏熙看着那条犹自摆动的红色鱼尾,问道:“你什么时候抓到的?” 李霁答道:“鱼都被娘子的点心引来了,一探手便抓住了。” 既然一探手便抓住了,那又何必再耽搁这么久。 魏熙将视线移到那人面上:“你何必这般。” 作者有话要说:  六哥的新名字出来了,下一章解释含义,话说那么甜的一章真的写的我牙疼,疼的难以思考,一整天才码出这一点来…… 明天就要去拔智齿了,有点紧张…… 第69章 问名姓 魏熙将视线移到那人面上:“你何必这般。” “哪般?”李霁将手往魏熙那处伸去:“娘子不喜欢?”魏熙看着那条鱼尾, 面上毫无欢喜之意:“不喜欢。” 她说罢, 不再理会李霁,回身背对他坐着,过了半晌, 身后也不见动静, 她想起魏潋愈加苍白消瘦的面容身形,心中一颤, 他当日在林玉娘哪儿说的话不受控制的在心中回响。 魏熙顿了顿, 回身将手伸出来:“把鱼给我。” 李霁将鱼递给魏熙,魏熙方把鱼接到手里,便一翻手, 将鱼丢在了水中,鱼儿得了水,顿时摆着尾巴游远了。 李霁看着犹如丹砂般, 转瞬就化在碧水之中不见了踪影的鱼,面上带起一抹笑。 魏熙看他一眼:“还不上来。” 李霁面有苦色:“蹲太久, 脚有些麻了。” 魏熙掩唇一笑:“自作自受。” 说罢侧首看向亭外候着的李樟:“还不把他拉进来。” 李樟看了李霁一眼, 摇头:“昨天不甚拧了胳膊, 眼下使不上力气,还是请娘子搭把手吧,他身子骨弱, 若是跌下去就不好了。” 魏熙瞥了李霁一眼:“这样的人你也带在身边?” 她说罢起身让开,对郑修明道:“拉他上来。” 郑修明闻言,上前探身就将李霁拉了上来, 李樟见状,颇为无奈的摇头一叹,李霁瞥他一眼,神色淡淡。 李霁垂眸整了整衣衫,眼中有一丝笑意,他没预料到魏熙会这么早想开,却知她心中定是有怨气的,此番卖惨不过是让她出出气罢了。 他的袍子沁了水,不复先前飘逸,湿哒哒的,越发显得清瘦,魏熙看着,眼中有些忧色:“你的身子可还好?” 李霁动作一顿,随即含笑对魏熙行了一礼:“多谢娘子关心,如今虽看着病弱,但已无什么大事了。” 魏熙眼睛一亮:“毒解了?” 李霁看着魏熙,抿了抿唇,道:“娘子怎……” 魏熙虽决定陪他玩,可听他故作生疏的唤娘子仍旧心烦,她扯着荷包下的穗子道:“娘子来娘子去的,街上有那么多娘子,我怎知你喊的谁。” 李霁看向魏熙扯着穗子的白嫩指尖,微微一笑:“那娘子想让我这么称呼?” 魏熙撒手丢了穗子,抬头看他,有些赌气:“你爱怎么便怎么,那么大的主意,连个称呼都想不出吗?” 李霁看着她白嫩的脸颊,眼里柔色更浓,他抬手将扫在魏熙颊边的几缕青丝别在耳后,低声道:“卿卿如何?” 他的声音向来是清润又温柔的,眼下压低了,魏熙只觉得恍如一阵暖暖的春风在耳边拂过,比先前扫在颊边的细碎发丝还痒,她的耳朵不受控制的一颤,面上却是一派淡定。 魏熙侧首看着李霁近在咫尺的脸,她眉梢一挑,娇蛮又妩媚:“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含着挑逗之意的话自魏熙口中吐出,让李霁心中升起一股陌生的喜悦,和淡淡的难以适从,只觉的她的眉梢眼角都好似化作了小钩子,是他以往没见过的妩媚模样,他捂住心口,还未恢复常态,便被魏熙一把推在了肩上,他受力,脊背靠在柱上,抬眼看着魏熙。 魏熙的面色顷刻便冷了下来,她道:“果真是个登徒子,你我非亲非故,如今不过第二次相见,便唤我卿卿,难道李相公家的家教竟如此轻浮吗?” 李霁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新身份,魏熙知道他丝毫不奇怪,看着眼前盛气凌人的魏熙,他虽遗憾,但又找回了曾经身为兄长的从容,李霁眉头一蹙:“你我相识不过两日,便连见两次,足可见缘分,在下想引娘子为友,故以卿相称,可有何不妥。” 他说罢,勾唇一笑:“娘子的卿是何卿,莫不是王戎之妻的卿?” 这样巧言令色的魏潋是让魏熙陌生的,她慢条斯理的将随意散在衣料上的穗子理顺:“言行轻浮,我可有说过要和你结为友人?” 李霁笑意不减:“做友人确实没什么好的。” 他说罢,话音一转,问道:“在下愚钝,实在想不出该如何称呼娘子,还请娘子赐教。” “藏头藏尾之人,我管你怎么称呼。” 李霁一顿,继而温声道:“是我疏忽了,我字煦之,娘子可以字相称。” “字煦之……”魏熙有些失神,又问道:“那名呢?” “李霁。”李霁深深看着魏熙:“取雨过天晴之意。” 雨过天晴? 以往的一切竟是一场让人烦恼的雨? 魏熙唇边露出一抹冷笑:“水满而溢曰潋,积水无存曰涸,你既想雨过天晴,那依我看何不舍干净,取字涸之正是合适” 魏熙说罢,起身便往外走,李霁见状,什么都顾不得,上前从魏熙身后紧紧拥住她:“别走。” 魏熙剧烈挣扎,气道:“你放开!” 李霁拥紧怀中之人,虽然她现在很是闹腾,但却让他觉得安稳,他心中一叹,再不管旁的什么,将下巴搁在她的颈窝,如往常般唤了一声:“阿熙。” 魏熙所有的挣扎被这一声阿熙化去,她眼眶一红,回身扑在李霁怀中。 魏熙这一扑颇有分量,李霁被她扑的往后退了半步,他垂眸看着怀中人,拿鼻尖蹭了蹭她的发丝,眼中露出一抹温柔又无奈的笑。 不知站了多久,他只觉怀中魏熙推了推他:“松开。” 李霁摇头:“不松了,再也不松开了。” 方止住眼泪的魏熙闻言鼻子又是一酸,她道:“你都把我的衣服沁湿了。” 李霁这才想起自个还是一副落汤鸡形貌,他身子僵了僵,抬手放开魏熙。 桎梏消失,魏熙却没有立即从他怀中退出来,等用衣袖擦干净了眼泪,才若无其事的后退一步,抬头看着李霁。 李霁看着魏熙微红的鼻尖眼眶,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尖:“小丫头。” 李霁的手放触到魏熙的鼻尖,却被她伸手拂开,魏熙冷声道:“还说不是登徒子,相识不过两日便动手动脚。” 李霁一顿:“阿熙,别闹了。” “闹什么,不是你在闹?”魏熙说罢,又道:“你我毫无干系,别喊我的名字,平白显得轻浮。” 魏熙说完,狠狠瞪了李霁一眼,便转身往外走。 李霁这次却是没拦,他站在原地看着魏熙远去,自言自语:“这是余怒未消吗?” 李樟走进来,道:“知道还不赶紧去追,明明都好了,怎么又翻脸了,真是……” 话还未说完,便见李霁面上浮起了一抹浅笑:“这样也好。” “好什么好!还不赶紧去追!” 李霁理了理湿了的衣袖:“不能追太紧。” 李樟神色迷茫:“这又是什么情趣。” “情趣?”李霁瞥他一眼:“还早呢。” ———— 魏熙心有郁气,直接上马走了,等拐弯时,她用余光瞄了一眼,只见李霁依旧老神在在的站在亭中。 魏熙唇角一勾,不是不认识吗?那便不认识,看谁沉得住气。 魏熙一路策马往回,走到半路却见对面人策马过来,马上人意态风流,竟是个熟人。 那熟人见了魏熙,当即调转马头,生生在人群中策马调了个个,他回头看着魏熙,惊奇道:“没下雨呀,娘子身上怎么湿了?” 魏熙看着故作惊讶抬头看天的裴斯,没好气的往他胳膊上抽了一鞭:“看什么呢。” 裴斯揉了揉胳膊,懒声嗔道:“娘子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魏熙控马往前走:“对女子我才怜香惜玉。” 裴斯摸了摸脸:“可裴某的脸也不比寻常女子差呀。” 魏熙噗呲一笑:“你倒是不在意面子。” 裴斯偏头看了魏熙一眼:“长得好看是极长面子的事,愚人才会觉得丢面子。” 魏熙甩了甩马鞭:“你当心谢宜安知道了你这话回来打你。” 裴斯闻言问道:“怀宁兄什么时候回长安?” “谁知道呢。”魏熙说着,神色一动,问道:“你那日不是说去玉园谈生意吗,谈的如何了?” 裴斯轻挑眉梢:“不如何。” 魏熙点头:“那可否冒昧的问一句,你是要和谁谈生意?” 裴斯看向魏熙:“娘子不是已经猜到了?” 魏熙面色冷下来:“你知道既然他的动向为何不告诉我?” 裴斯闲闲扯着马鞭:“我又不是神仙哪里会未卜先知。” 裴斯说着,探身看着魏熙,低声道:“怎么,娘子是怒气没地方撒吗?” 魏熙推开裴斯探过来的身子:“什么怒气,我有什么怒气。” “那娘子突然问我这个做什么?”裴斯说着,唇角一扯:“莫不是在关心我?” 作者有话要说:  六哥呀,你作就作,但也别尬聊呀,要不是小公主看你一副吸了毒的惨样,你早就火葬场了,好伐!!! ‘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出自《世说新语》,就是竹林七贤里面的那个吝啬鬼王戎的老婆说的,感觉是超级苏的一句话啦~ 说句题外话,感觉王戎的人设超级有意思呀~ 第70章 月下琴 “那娘子突然问我这个做什么?”裴斯说着, 唇角一扯:“莫不是在关心我?” 魏熙未曾理会裴斯的话, 只问道:“六……李霁的事你清楚多少?” 裴斯瞥向魏熙,眼里有些晦暗的笑意:“清楚什么,清楚他和玉娘相交多深?” 他说着, 扬了扬下颌:“这我虽不清楚, 但却知他自来了扬州后便常去玉园,至于旁的……为了娘子, 我大可舍了脸面, 去帮娘子问一问。” 魏熙原不是要问李霁与林玉娘之事,一个小小的风尘女子还入不了她的眼,但听了裴斯的话, 她心中难免升起一股莫名的怒意,要知道李霁在长安时可是从未和什么女子有什么牵扯。 心中虽不快活,但气度不能有失, 魏熙淡声道:“不必你舍了脸面,我对旁人的风流韵事不感兴趣。” “风流韵事?”裴斯尾音一提, 满是作壁上观的调侃:“我何曾说什么风流韵事了。” 裴斯说着, 状似为难:“旁的我还好问, 但闺房之内,便是曾有几分主从之情,人家也不会告诉我呀。” 魏熙将裴斯的话听在耳中只觉得字字钻心, 她冷喝一声:“裴斯!” 裴斯老神在在:“我在,娘子有何吩咐?” 魏熙抿唇,觉得周遭绵软的吴语刺耳的很, 一扯马缰,策马奔了出去。裴斯跟紧魏熙:“不逗娘子了,他的事我确实不清楚,我原本和世人都以为……直到生意出了乱子,不得已离了娘子出来,才有所察觉。” 裴斯说着,只见魏熙的马慢了些许,他策马靠近魏熙,道:“娘子有没有想过为何谢小郎君在和你议亲的关头去了西域?” 魏熙淡声道:“在和我议亲的关头寻花问柳,难道不该去吃沙子?” 裴斯唇角一勾:“娘子何必自欺欺人,怀宁兄也只是要骗骗令慈罢了。” 魏熙看向裴斯:“你的意思是李霁做的?” “李霁?看来娘子适应的还挺快。”裴斯说着,蹙着眉头,抬手在鼻端扇了扇:“就凭这位的醋劲和本事,我若是告诉娘子什么,怕是第二日便横尸街头了。” 眼下出了街市,行到了一处空旷处,魏熙勒马看向裴斯:“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接近我是为了什么吗?” 魏熙说着,下颌微扬:“怎么,如今我这个太子的同胞阿姐竟比不过一个白身?” 裴斯面上的嬉笑之色淡去,他抚着身下马儿的鬃毛道:“我是商人,最该会的便是审时度势。” 魏熙眸色一冷:“你的意思是时和势都不在我这?” 裴斯摇头:“公主有势,可你在我这是娘子,不是公主。” 魏熙抬眼看着裴斯,他眼中的野心从未掩藏过,一切都是显露的明明白白的,魏熙唇角一勾,忽的笑开,如霞光初绽:“公主和娘子不皆是我?我从未隐瞒过什么,你是个有志向的聪明人,我很欣赏你,可你随着旁人戏弄我,我可是不快活的。” 裴斯眸色一动,改口道:“公主欣赏我什么?” 魏熙看着他不输江南风光的面容,笑道:“自然是欣赏你的好相貌。” 裴斯面有憾色:“可惜皮相之美难得长久,公主就只欣赏的我相貌?” “若是让我欣赏旁的,你总得让我看见。”魏熙说着,感叹了一句:“说起来阿泽也可怜,如今朝中好相貌的越来越少了。” “公主还真是一心为太子着想。” 一阵风吹过身畔柳枝,婉转曼妙,很是招人,魏熙伸手扯了一枝柳:“为着阿泽,更是为着我自己,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 裴斯调转马头,直面魏熙:“我只想为着公主。” 魏熙看着他那双过于深邃魅惑的双眸:“我不喜欢听花言巧语。” 裴斯神色不变,话里有了些懒散姿态:“太子身边能人太多,我一介商贾不好出头,定是要寻个能互相帮衬的靠山。” “互相帮衬?”魏熙闻言一笑,将方才扯下啦的柳枝递给裴斯:“你若是能帮衬我,我自然会让你一路平顺,尽显身手。” 裴斯接过柳枝:“能帮衬公主可是旁人求不来的福分,公主想让我帮衬什么?” 魏熙又扯了一截柳枝在手中把玩:“这就要看你贴不贴心了。” 裴斯摇头一叹,颇为惋惜:“公主若是将心思从他身上移些到朝堂上,功绩定然不凡。” 魏熙眉宇间流露出几分矜傲:“我生来尊贵,何必战战兢兢求什么功绩。” 她说罢,对裴斯道:“你既然猜到我如今要你帮衬什么,便说了吧,长安那一摊子离不开你,我也想有个机灵人护着阿泽。” 魏熙这话明摆着便是许前程了,裴斯听了,反而比先前更沉着几分,他道:“公主可还记得常来我这喝酒的老道?” 魏熙顿住,眼中有些喜色:“我记得那老道说他善制毒,救人解毒也精通。” 裴斯将视线从魏熙面上收回:“算不得精通,不外乎是口气大罢了,偏您那位是个胆子大的,两人一拍即合,让他给治了一番,毒虽解了,但险些要了命……” 魏熙握着柳枝的手一紧:“什么?” 裴斯一顿,继续道:“但总归没什么大事,他来扬州,好似是为了寻调养之法。” 魏熙提起的心放了下来,想了想,问道:“林玉娘是什么出身?” 裴斯微微偏头瞥了魏熙一眼:“问她做什么,娘子还是醋了?” 魏熙淡声道:“你只要告诉我便是。” 裴斯唇角一扯:“她呀,我当初见到她时,她险些被人家大妇差人弄死,结果她耍了一番心机,将来杀她的两个男子都弄死了。” 魏熙没想到那般温和有度的林玉娘竟如此凶悍,她只道:“我问你她的出身。” 裴斯道:“出身如何我还真不清楚,只知她识文断字的,原先应当是个富庶人家的娘子。” 裴斯说罢,看向魏熙:“娘子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魏熙对裴斯道:“你怎么连不知底细的人都敢留?” “我留人是看那人够不够格,至于旁的,与我有什么关系。”裴斯说着,眼里有些幽色:“若说底细,我的底细也不是多干净。” 魏熙拿柳枝指着裴斯:“你这是要我去查你的底细?” 裴斯一伸手将魏熙手中的柳枝也拿了过来:“公主不是说了嘛,不知底细的人怎么敢留。” “看你这幅样子便知你是什么底细。”魏熙说着,看了一眼被裴斯抢在手中的柳枝:“你和六哥的生意不必谈了,我会护你无虞。” 裴斯对魏熙一拱手,明明很是标准的姿势,可由他做来,总是有一股散漫劲在里面,他道:“那便谢公主了。” 魏熙嗯了一声,又道:“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忙吧。” 魏熙说罢,便策马走了。 裴斯听着远去的马蹄声,抬头看着魏熙,只见落日余晖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金色光影,他眼中轻慢之色不复存在,唇中溢出一声叹息:“可惜了。” ———— 魏熙因着今日从裴斯那里听来的消息,到了夜间依旧没什么睡意,她心中烦闷,随手拿了一本书在灯下抄写,抄了不过半页纸,她便搁了笔,低声喝骂:“那个混账老道。” 给魏熙磨墨的蕤宾动作一顿:“谁?” 魏熙摇头:“无事。” 蕤宾看着魏熙面色,含笑问道:“公主是担心宁王殿下?” 魏熙话音一冷:“什么宁王,宁王早死了,我担心他做什么。” 蕤宾自幼侍奉魏熙,自然能分出她真怒假怒,闻言道:“公主……” 一个称谓方吐出,她便听窗外传来一阵悠悠琴音,蕤宾闻声看向魏熙,却见魏熙又拿笔抄写,恍若未闻。 蕤宾见状大着胆子道:“奴婢听外面好像有人在弹琴。” 魏熙不动如山:“弹就弹,左右没我弹得好。” 魏熙说罢,便听琴声极为流畅的一转,犹如流水泠泠,却又好似含着缠绵情思,技艺与意境兼备,论流畅程度,比她的琴音更胜三分。 魏熙写字的手一顿,在纸上留下一滴墨渍,她将纸团成一团丢在地上,换了一张纸继续写,神态极为认真,好似完完全全将琴声隔绝在外,唯有略显浮躁的字泄露了她此时的心不在焉。 等她写了十余张,写的手都酸了后,窗外的琴声还在响,她撂下笔,探身推开窗子往外看去,只见月色下,一道白色身影席地而坐,染了满身皎洁月华。 魏熙一顿,继而冷声道:“大晚上你在我家弹什么琴。” 底下那人动作不停,只抬头温声道:“弹的是《凤求凰》。” 听了曲名,魏熙一滞,继而道:“我哪里问你弹的是什么曲子了。” 底下那人温温一笑:“在娘子窗下弹琴自然是要诉衷肠。” 作者有话要说:  六哥追妹一百零八式之月下弹琴,深夜扰民。作死指数三颗星,抱得美人归指数……待测 第71章 往来意 底下那人温温一笑:“在娘子窗下弹琴自然是要诉衷肠。” 魏熙满面嫌弃:“俗不可耐。” 李霁闻言抬手按弦止住琴音:“《凤求凰》确实没什么新意, 不如换一曲弹给娘子听。” 魏熙点头:“好呀, 我想听箫了,不是说新意吗?你且用琴弹出箫音吧。” 李霁神色无奈:“怕是不太容易。” “你不是要诉衷情吗?”魏熙拿手绕着散在胸前的发丝:“既然是要诉衷情,就定是要不畏艰难的。” 她说着, 居高临下的丢给李霁一记白眼:“你如此, 分明就是深夜扰民。” “那我白日弹给你听。” “谁稀罕听你弹。”魏熙伸出手,指着院墙道:“你不仅扰人清梦, 还私闯民宅, 毫无君子之风,再如此当心我让人将你打出去。” 魏熙说罢,缩回身子, 砰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李霁抬头看着那扇紧闭的窗户,窗户上有一道纤细的剪影,映着昏黄的烛光, 分外温柔,他眼底生出些笑意, 还未等笑意蔓延到脸上, 便见烛光一闪, 窗上转瞬便只留一片黑暗。 他见状低笑一声,有些无奈,起身抱着琴走了, 背影颇为悠闲。 阁中,魏熙熄了灯之后摸黑除了衣服躺在床上,一双眼在黑暗中亮晶晶的, 全无睡意,她在床上辗转了几回,只听得外面一片寂静,她气呼呼的翻身而起:“这就走了?” 守夜的蕤宾被魏熙骇了一跳,小心问道:“要不再喊他过来给您弹一曲?” “谁稀罕。”魏熙说罢,掀了杯子蒙头躺下。 躺了不过片刻,蕤宾又听魏熙道:“你去寻几把乐器,随意喊上四五个侍卫,让他们去给那姓李的诉衷情。” 蕤宾一滞:“他们有几个会乐器的,弹出来的曲子能听吗。” “来而不往非礼也,心意到了就行。” 蕤宾无奈,只得出去吩咐,魏熙听着开门声,很是自在的伸了个懒腰,美滋滋的闭目入眠。 ———— 李樟睡得正熟,恍惚听得一阵嘶哑嘈杂,恍若天崩地裂,他一激灵,蓦地坐了起来,辨认出那刺耳的声音是乐声,便黑着脸赤脚踢门出去:“大晚上催命呀!” 他说着抬眼看去,面上的怒色顿时就凝住了,只见魏潋门前,四个高大健壮的男子正在奏乐,手法之僵硬,面色之肃然,好似他们手中拿的不是乐器而是剑。 四人听了李樟的骂声,面无表情的瞥他一眼,手下乐声越发振奋杂乱了。 李樟嘶了一声,抬步往李霁房中去,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他该不会是被那小公主给逼疯了吧,这是什么品味呀。” 等李樟推门进了李霁房中,只见室中灯火通明,李霁随意披着衣裳,瞌眸靠在桌上,很是惬意,唇边甚至还带着一抹笑。 李樟见此般情境,抽了一口冷气:“真疯了。” 李霁闻声睁眼看向李樟:“天色不早,你过来作甚?” “你也知天色不早。”李樟往李霁那儿走去:“再过两个时辰天都要亮了。。” 李霁瞥他一眼:“你衣衫不整的往我这跑一趟,就是要给我报时?” 李樟面色愤然的指向门外:“不报时和他们一起给你弹曲子吗?”李樟说着,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当初谁不知宁王殿下是举世无双的风雅人物,怎么如今到了人杰地灵的扬州,反倒如此……” 李樟一时半会寻不出含蓄又贴切的词,只搁下杯子好奇道:“你以往的名声莫不是造假的吧?” “世人都不是瞎子,如何作假。”李霁说罢,眼中添了笑意:“那些是阿熙派来给我奏乐的。” “不是你去给她弹琴吗?”李樟说着,很是幸灾乐祸:“你又怎么得罪她了?” 李霁摇头:“阿熙说是礼尚往来。” 李樟大笑:“还说不是造假,得弹成什么样才能让人还你这么一个礼。” 李霁给自己添了一杯茶:“礼尚往来的可不是曲子。” “那是什么?你对她弹琴诉情,她便送了几个壮汉给你奏乐诉情?”李樟往门外看了一眼,还未看真切,便揉着眼睛收回了视线:“我看人家是成心不想让你睡觉。” 李樟说着,看向举杯饮茶,仪态雍容的李霁,唇角一抽:“这也是你们的情趣?” 李霁满面纵容无奈:“小丫头爱胡闹罢了。” 他说着,放下茶杯,颇有成竹在胸的态度:“等她将存着的气都撒出来便好了。” 李樟嘟囔道:“我看这气不容易撒。” 李霁淡淡看他一眼,眼神有些冷,随即收回视线,对侍从道:“去给他们备些吃食,不知要弹多久,莫要饿着。” ———— 魏熙一夜好眠,第二日睁眼时早已天色大亮,她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偏头问道:“他们回来了吗?” 蕤宾点头:“回来了,眼下去补觉了。” 魏熙拥被子而起:“几时回来的?” 夷则放下水,嗔道:“丑时末回来的,公主此举可将人难为坏了。” 魏熙掀开被子下床:“去给他们一人二十锭金子。” 夷则点头:“等他们醒了我就给他们送去。” 魏熙接过蕤宾端来的温水饮了一口:“今天我们去游湖吧。” 蕤宾惋惜道:“可惜这个时候水中只剩残荷了。” 魏熙矮身坐在镜前:“那就将我那件白中透碧的广袖襦裙拿出来吧,既然水中没了碧色,那我便给它添上些。” 蕤宾点头,忙转身去找衣服,夷则跪坐在地帮魏熙洗漱:“难为公主有心情打扮了。” 魏熙洗完脸,看着镜中自己犹带水珠的面容:“一件衣服罢了。” 等魏熙打扮妥当,侍卫们也备好了车马,她出了府门,一眼便见府外站着的一道白色身影,那人听到声音,抬头看来,见了她,唇边露出一抹笑,是夺尽天光的温润风采。 魏熙脚步一顿,裙裾微荡间玉佩上垂着的玉珠叮铃作响。 李霁看着魏熙,眼里是恰到好处的惊艳,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讨女孩子欢心。 魏熙理了理衣袖,站在台阶上不动:“你怎么在这?” 李霁道:“今日天色甚好,想着邀娘子同游,不曾想娘子也要出去,看来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是巧。”魏熙说着,微微俯身看着李霁:“今天挺精神呀,昨夜睡的好吗?” 李霁眉眼含笑,神色真挚:“娘子投桃报李,我心欢愉,自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可一想到醒来能见到娘子,便精神了。” 魏熙神色一僵:“哪里学来的浑话。” “哪里浑了?” “不正经就是浑。”魏熙说罢,抬步往马车处去,郑修明见状,探身替魏熙掀了车帘,魏熙和李霁擦肩而过,扶着夷则的手上了马车。 魏熙上了马车,方坐稳,便见李霁也矮身进来了,魏熙眉头蹙起:“你上来做什么,难不成你如今落魄的连马车都没了?” “我的马车里可没有娘子。”李霁说着,将一直拿在手中的匣子递给魏熙:“我还要护你一辈子呢,落魄了怎么行。” 魏熙听了李霁的话,眼睫一颤,却只扬起下巴指了指他手中的匣子:“什么东西。” 李霁打开匣子:“点心,你尝尝。” 魏熙是喜欢吃各种甜东西的,尤其是在马车上,路途无聊,她几乎是糕饼不离手的,以往坐魏潋的马车,车上总是会有各色点心,可此时魏潋变成了李霁,匣子中精致可爱的点心好似也变了味道,魏熙吐出一口闷气:“不吃。” 李霁也不勉强,将点心匣子放在桌上,便瞌眸不语。 魏熙见状心中更气,也不再言语,只揪着玉佩上垂下来的玉珠玩,不知过了多久,马车一个颠簸,她失力,扯着玉珠的手一紧,生生将珠子扯了下来,连累玉珠下碧色的穗子散在她裙摆上。 魏熙心中一闷,抬手便将玉珠往对面一丢,玉珠划出一道碧色弧线,径直落在李霁手边。 魏熙随着玉珠看去,只见李霁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将玉珠递给她的意思。 魏熙眉头蹙起,顺着他的手往上看,却见李霁垂着长睫,好似睡着了。 魏熙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没有得到一点反应。 “真的睡着了。”魏熙收回手,低声道:“还说自个精神,真是没一句真话。” 魏熙说着,抬头看着他的脸,马车里光线暗,显得他的面色越发苍白,双颊也凹陷的厉害,没有了那双摄人心魂的双眸,更显得病弱了。 魏熙低低一叹:“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六哥追妹之月下弹琴失败(且招到惨烈报复) 话说这几天的评论真是缩水严重呀……哭唧唧,你们不是想要甜甜甜吗????为什么不夸我,难道是我对甜甜甜有误解……看来到了放出牛鬼蛇神开虐的时候了…… 回到家了,开心,兴奋,激动,所以……这个时间才码完emmmm这个暑假目测比在学校里忙很多,以后尽量在十一点半前更新吧~ 第72章 亲香泽 “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了呢。”魏熙叹罢, 托腮看着李霁, 病歪歪的,好一副惹人怜惜的好相貌,魏熙又叹了一口气:“到底是治病还是要命。” 魏熙的话音轻轻的, 如包裹在雾中, 尾音沉下,便随着吹进车中的清风散开, 不留一点踪迹, 唯有李霁那被风拂起的发丝微动,轻飘飘的落在颊边,越发显得消瘦。 魏熙看着这般情景, 觉得有些刺眼,忍不住要将发丝别在李霁耳后,她伸出手, 纤细的手指虽白,但散发着柔润之色, 如珠玉的柔柔华光, 和李霁那瓷白微冷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魏熙的手在离李霁一寸之距停住, 白嫩的指尖蜷了蜷,猫爪儿一般,让人心痒, 魏熙轻咬下唇,暗道,管你作甚。 如此想着, 就要收回手,偏此时,马车一个颠簸,李霁便随着颠簸晃了一下,消瘦的脸颊直接磕在魏熙蜷着的指尖上,惹得他嘶了一声,睁开了那双深若幽潭,摄人心魂的眼眸。 魏熙没料到会是如此尴尬的局面,一时僵住,瞪圆了双眸和他对视。 二人一动不动,好似两尊玉雕,身子僵住了,旁的却活泛了,就连呼吸声都显得比往日响亮,彼此呼吸交错间,有暧昧的气流在其中涌动。 魏熙眼睫颤了颤,瞪圆的眼眸渐渐撑不住了,指甲上的触感还存在,她忍不住动了动手指,她的指甲是刚修的,不算短,微粉渐白,弧度流畅,就像是鲜嫩的笋尖,可再鲜嫩也是硬的,戳一下定是很疼的。 魏熙神飞天外间,却见那人抬手向她伸来,她眼睛一闭,当沉入一片黑暗后,却觉颊边一暖,李霁的声音低低响起:“阿熙是要趁我睡着时对我做什么?” 魏熙顿住,蓦地睁开眼:“什么做什么。” 李霁的拇指抚了抚她耳后一小片娇嫩的皮肤:“莫不是对我欲行不轨?” 魏熙脸一麻,挥开李霁的手往后退去:“谁想欲行不轨了。” 李霁一只手握住魏熙从他脸上撤回的手,又重新贴在了自己脸上,另一只手揽住了魏熙的腰,一使力气,将她拉到自己身前:“我想。” 他说着,靠近魏熙,和她鼻尖对着鼻尖,嗓音低低的,如刚开封的陈酒,浓烈醇厚:“可好?” 距离太近,魏熙觉得呼吸间很是不畅,连气势都比不得往常:“不好。” 李霁低低一笑:“不行,是你先欲行不轨的。” “我没……” 魏熙话还未说完,便被李霁堵在了口中,唇上的触感像是玉露团一般,凉凉的,软软的,魏熙怔住,随即一面去推李霁,一面睁大眼瞪着李霁,意图表示出自己的愤怒,可惜距离太近,连她自个都无法聚焦,李霁又怎么能看得见她眼中是何神色。 她气急,却觉唇上微疼,竟是被李霁咬了一口,酥酥麻麻的,惹得她不禁轻哼了一声。 李霁闻声,脊背一僵,随即扣住魏熙的后脑勺,用唇舌撬开她微启的樱唇,勾勒着檀口之中的旖旎风光,只觉其中皆是销魂蚀骨的风情。 还未等细细品味,李霁便觉耳边剧痛,这痛觉让他寻回了理智,他松开扣着魏熙后脑勺的手往后撤,一抬眼,只见魏熙双颊绯红,艳如三月桃花。 李霁视线凝住,怔了片刻,忽的转身从车厢中退了出去,因着转身突然,他尚还被魏熙拧在手中的耳朵受力被扯得通红,他却恍若未觉。 魏熙本来还在遣词造句想一抒心中愤慨,见李霁如此仓皇,打了一半的腹稿顿时丢在了烟消云外:“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霁坐在驽位上,无视周遭侍从们惊异的眼神,抚了抚衣襟,做出一副一如往常的淡泊模样:“我给你驾车。” 驾车的侍卫忙道:“不必,我……” 话还未说完,便被车中的魏熙打断:“给他驾!” 侍卫应是,将缰绳递给李霁后,便很是警惕的靠在一旁,他身边这位主自出来后便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事实证明,此侍卫确实有当太史令的天赋,缰绳交到李霁手中不过一炷香的时候,神思不属的李霁便驾着马儿往一株老杏树上撞去。 马儿机灵,一侧身便能躲过,可却是顾忌不上身后的车,这一下若真是碰上,马车说不定都得散架,侍卫目疵欲裂,忙扯住缰绳控马:“公主小心!” 车厢中的魏熙亦是心不在焉,听了这声呼唤,她回过神,下意识的便要俯身趴下,还未趴好,便觉车厢狠狠一甩,她连忙撑住车壁,免得被碰伤。 魏熙趴好后,只听车外马儿一声嘶鸣,随即马车停住,帘子蓦地被从外面掀开,刺眼的阳光给这一方小小的车厢带来充足的光亮,魏熙此时正趴着,她自觉狼狈至极,扶着车壁坐端正,冷声对来人喝道:“你出去。” 李霁一顿,却未曾依言退出去,他上前按住魏熙的肩,神色紧张:“你有没有碰到哪里?” 魏熙偏头不看他,闷声道:“没有。” 李霁摸了摸鼻子,只觉得自出生起便未曾如此尴尬过:“是我不好。” 魏熙愤然回头:“你是要毁尸灭迹吗!” 李霁犹自沉浸在形象破灭的难堪中,他不明所以,脱口问道:“灭什么迹。” 魏熙一窒,继而咬牙切齿:“怎么没撞死你。” 魏熙说罢,忽的顿住,她抬眼看着李霁苍白的面色,缓缓垂了眼睫:“你没事吧。” 李霁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恢复了往日从容,他替魏熙戴好歪了的步摇,温声道:“我没事。” “没事就好。”魏熙说罢,隐在袖中的手蜷了蜷,再抬头看他时,已经面色如常,当她的视线和李霁的眼睛相对时,她眼睫一颤,继而略显慌忙的移开视线。 车中一时静谧,让魏熙不适,她眼眸一转,放在李霁的左颊上,继而噗呲一笑。 李霁也随着魏熙勾唇:“你笑什么?” “你的脸。”魏熙指向李霁的左颊,笑的眼睛眯起,璀璨夺目:“长了五个月牙。” 李霁抬手抚向左颊,眉目含笑:“多谢阿熙恩赐。”“这有什么好谢的。”魏熙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方绣着芍药的帕子递给李霁:“既然当了你的谢,我便将这个送你遮丑吧。” 李霁接过帕子,却未曾遮脸,反而收进袖中:“你添的,不丑,不必遮。” 魏熙瞋他一眼:“改明儿我拿刀在你脸上刻个王八,看你还这样说吗。” 李霁闻言,直接拔下头上的云纹银簪递给魏熙。 这支簪子是她幼时在宫外用魏潋的钱买了送给他的,魏潋时常带着,魏熙便是想忘也忘不了,眼下再见这支簪子,她眼眶发红,问道:“做什么。” 李霁笑道:“你不是要给我刻个王八吗?” “刻什么王八,你就是个大王八。”魏熙说着,从李霁手中夺过簪子,眼泪簌簌而落。 李霁不发一言,只掏出才放进袖中的帕子给魏熙擦眼泪,一面擦,一面道:“爱哭鬼,才得的帕子就让你糟蹋了,你得再赔我一个。” 魏熙探身抱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怀中,呜咽道:“六哥……” 李霁不做应答,只轻抚魏熙脊背以做安慰。 等到马车停下,魏熙的眼泪依旧不止,他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对魏熙道:“好了,不是要游湖吗,擦干眼泪我给你看好看的。” “有什么好看的。”魏熙从李霁怀中退出来,扯了他手中的帕子要擦眼泪,一抬手,却被李霁拦住。 李霁将魏熙握在手中的簪子抽出来:“当心戳了眼睛。” 魏熙看向李霁因没了簪子束缚而披散开的青丝,顿了顿,只做没看见,继续拿帕子擦眼泪。 等眼泪擦干,一支簪子便横在了她眼前。 魏熙顿住:“做什么?” 李霁扯过魏熙手中的帕子塞进袖中,又将簪子塞到魏熙手中:“你哭湿了我的帕子,便给我束发以做赔礼吧。” 魏熙秀眉蹙起:“我不会束发。” 李霁拉着魏熙的手放在头发上:“阿熙心灵手巧定是没有不会的。” 手下发丝触之生凉,摸起来很是舒坦,魏熙眼里生出些恶劣笑意:“好呀。” 魏熙说罢,又威胁道:“我事先说好,技艺不精,你不许嫌弃,要不然我直接给你剃度。” 李霁背过身去,将一头青丝对着魏熙:“放心,阿熙还在尘世,我怎么会剃度。” 没有趁手的梳子,魏熙便摘下头上的玉梳给李霁梳头:“你剃就剃,和我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太痛苦了,太痛苦了,写吻戏太痛苦了,绞尽脑汁呀,比起这个我宁愿去写十篇高考命题作文…… 六哥呀,别傻了,快给我发红包吧,你等了两辈子的吻戏害死了我无数的脑细胞……真正的吻戏呀…… 第73章 莲池情 “你剃就剃, 和我有么关系。” 拢着头发的小手绵软, 动作轻柔,让李霁面上带起笑意:“阿熙总该不会想和一个秃子日夜相对吧。” 魏熙往他头上推了一把,嗔道:“谁要和你日夜相对。” 李霁的头被魏熙推的往前一低, 他直起脖子:“我要和你日夜相对。” 魏熙抿唇:“那你自净了身当内侍来侍奉我吧。” 李霁也不回头, 反手捏了捏魏熙的脸颊:“当了内侍就没法侍奉阿熙了。” “为何?”魏熙说罢,反应过来, 她脸一红, 直接抓了一把李霁的头发在手中拧了几圈:“再胡说我直接把你的头发薅下来。” 李霁捂住头求饶,连清润的嗓音中都沁着笑意:“不敢,不敢, 阿熙饶了我吧。” 魏熙转着手腕,又将李霁的头发在手中拧了一圈:“我偏不饶。” “那我只能自救了。”李霁说罢,捏住魏熙的腕子一转, 魏熙被迫松了手,紧接着天旋地转, 她低呼了一声, 再睁眼, 已经坐在了李霁怀中。 魏熙抬眸,便撞入了李霁眼中 ,她顿了顿, 将视线往下移,移到了他噙着笑的薄唇上,魏熙发现, 自从再相识,他面上的笑比在长安真切了好多,再也寻不到那般雾里看花的朦胧疏离。 魏熙如此想着,便见李霁薄唇轻启:“阿熙想什么呢?” 魏熙回神,抬手又扯住李霁的发丝:“这便是你的自救?” 李霁动了动胳膊,让魏熙靠的更舒适些,他垂眸看着魏熙:“比起自救,我更想抱抱你。” 魏熙抬睫看着他那双染了柔色的双眸,顿了片刻,她往他胸膛上靠了靠:“那便抱吧。” 李霁低笑,垂头将下巴轻轻搁在魏熙发髻上,形成了一个温柔又绝对占有的姿态。 魏熙靠在李霁怀中,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只觉得自秋狝之后便一直浮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原处,一呼一吸都是安稳。 她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突然闷声道了一句:“李霁不好听。” 李霁抬手抚了抚她的发丝:“那你给我改个好听的。” “谁耐烦给你改。”魏熙说着,扯住李霁的头发晃了晃:“我不想喊你李霁。” 李霁温声道:“那便喊我卿卿。” 魏熙推开他:“谁要喊你卿卿。” 李霁握住魏熙的手腕:“夫君也可。” “蹬鼻子上脸,不喊你王八就是好的了。”魏熙说着,拉着李霁往外去:“不是要游湖吗,闷在车里……” 魏熙说着,掀了帘子看着湖中景色,语声一时顿住。 李霁随着她出了车厢:“怎么了?” 魏熙指着湖中碧色:“这个时节怎么还有荷花?”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李霁说着,不待魏熙反应,就拦腰将魏熙抱下马车,魏熙忙圈住李霁的脖子,脚踏实地后也没有松开。 马车上的李霁被迫俯着身子看着魏熙:“怎么了?” 魏熙蹙眉,很是不乐意:“你怎么能先将我丢下来。” 李霁恍然,抱住魏熙的腰就要将她提到马车上:“抱歉,我们再来一次。” 魏熙白他一眼,拿开李霁放在自个腰上的手扯在手中,一使力气将人拉了下来:“无聊。” 李霁站稳,捏了捏魏熙的手:“下次我改正。” 魏熙不理他,松开手往前走,李霁负手跟着魏熙往前走,唇边挂着笑一直未曾消散。 魏熙听着身后有条不紊的脚步声,顿了顿,忽的脚步轻快的往前跑去,跑了几步,却不见身后人追上,魏熙鼓了鼓腮,回身看向李霁:“你快些呀。” 李霁点头,加快了步伐走到魏熙身边,却见魏熙一张手臂,拿一双乌溜溜的眸子看着他:“我走不动了,你背我过去。” 李霁轻笑一声,从善如流的矮身蹲下,抬头看着魏熙:“上来吧。” 魏熙笑开,摸了摸李霁未束发的头:“六哥最好啦。” 李霁一顿,继而就要起身,魏熙见状娇斥一声:“李霁!” 说罢,忙绕到李霁身后,俯身趴在了李霁背上,埋怨道:“看你弄得,披头散发的就出来了,你走着,我给你束上。” 李霁也不问魏熙怎么给他束发,站起身子,道了一声:“好。” 魏熙揽住他的脖子,蹙眉看着他散着的发丝,想了想,探身向他袖中掏去。 她往前探身,温温的吐息都钻进李霁的颈窝里,酥酥麻麻的,让李霁的脚步顿住,他道:“做什么?” 魏熙在李霁袖中翻着,却什么都没摸到:“帕子呢,我没有趁手的东西,先用帕子给你捆起来。” “用染了你眼泪的那条?”李霁说着,按住魏熙乱翻的手:“我可不舍得。” 魏熙用脚踢了踢他的腿:“我就不信你没有带帕子,快拿出来。” 李霁闻言,探手从腰间拿出一块雪色帕子。 魏熙接过,往他腰间看了一眼:“怎么在哪儿?” 李霁道:“顺手就放在里面了。” 魏熙点头,也不再言语,只将他的头发拢在一处拿帕子绑住,绑好后,她趴在李霁肩上:“你的腰真细。” 李霁眼皮一跳:“这是在夸我?” 魏熙不语,伸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力道不小,有些泄愤的意思:“好端端的怎么弄成这样了。” “哪样?” “病秧子样。” 李霁颠了颠魏熙:“病秧子也能背得动你。” “谁稀罕你背。”魏熙说着,气道:“你说你听那个赖皮老道的做什么,不过就是个毒,慢慢想法子呀,如今倒好,瘦成这样,被你背着都硌得慌。” 李霁侧头:“可惜我不舍得放下你,你就委屈委屈吧。” 他这一侧脸险些和魏熙的脸碰到一处,魏熙躲开,又道:“我不想委屈,你什么时候能好。” 李霁笑道:“有阿熙这句话,我定是要快些好的。” 说话间到了湖边,李霁放下魏熙:“到了。” 魏熙从李霁背上下来,看着湖中荷:“菊花都要谢了,怎么荷花却开得正好?” 李霁看向魏熙:“许是因为被阿熙的美色所迷。” 魏熙掩唇一笑:“这么说这些都是妖花了,那非得一把火烧了不可。” 李霁摇头:“这可是极刑,他们得多疼。” 魏熙瞥他一眼:“我都大了,还拿我当小孩子糊弄。” 李霁点头:“是,该拿你当大孩子糊弄了。” “你还知道你在糊弄我。”魏熙说着,挥袖指着碧叶掩映中的一枝亭亭白荷:“我要那朵。” 李霁闻言往岸边去,探身替魏熙折荷花,魏熙见状,悄悄站在他身后,幽幽道:“我要推你下去了。” 她说着,将手搭在了李霁肩上,李霁瞥了一眼肩上的小手,反手揽住魏熙的腰:“好呀,一起。” 说罢,便带着魏熙往湖中沉去,魏熙失重,连忙抱住李霁:“你做什么!” 话音方落,便被李霁拥着转了个圈带离了岸边,旋转间,二人衣带翻飞,染了盈盈碧色,风华旖旎。魏熙站稳后,面色不善的推了李霁一把:“你吓唬我。” 李霁纹丝不动,将攥在手中的荷花递给魏熙:“给你。” 魏熙看着眼前洁净无瑕的荷花,不情不愿的接过,嘟囔道:“小孩子一样。” 李霁低笑:“是大孩子了。” 魏熙瞪他:“我是说你。” 魏熙说着,拿着荷花在他面前晃了晃:“多谢这位小友,一会阿姐给你买饴糖吃。” 李霁屈指往魏熙额上敲了一下:“胡闹。” 魏熙捂着额头躲开:“分明是你胡闹。” 她说罢,垂眸摆弄荷花,这荷花生的极好,花瓣洁白如雪,花蕊嫩黄娇俏,不论怎么看都完美至极,可就是太完美了些,魏熙抬手扯了扯花瓣:“这是假的?” 她说着抬眼看向李霁:“该不会是你的把戏吧。” 李霁微微一笑,不做应答。 魏熙不理,问道:“是用什么做的,像真的一样。” 李霁道:“是绢。” “绢?”魏熙又看向湖中那一片碧色,一阵风吹来,便是满湖碧波,她唇边勾起一抹笑:“你怎么想出这浑主意的?” “浑?” 魏熙点头:“费多大功夫呀。” “不费什么,早就准备好的,知道你要游湖,索性让人摆在这给你看了。”李霁说着,很是懊恼的捏了捏魏熙的脸颊:“可惜阿熙火眼金睛,竟给识破了。” “这是自然,我又不是三岁稚童。”魏熙如是说道,面上笑意却隐不下去,她走到湖边,用指尖轻触荷叶,惹得荷叶羞赧轻颤,魏熙又爱怜的抚了抚荷叶,话音里含着柔意:“我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小绿呀!这么油腻的一章你是怎么写出来的!!! 第74章 甜腻腻 李霁侧首看着轻抚荷叶的魏熙, 柔声道:“我也很喜欢。” 魏熙轻蹙鼻尖, 故作不满:“你既喜欢,还好意思说是为我准备的。” 李霁勾了勾魏熙的鼻尖:“我说的是阿熙。” “你这人……”魏熙抬头看着他,面上有些无奈:“你这人怎么突然多出那么多甜言蜜语, 也不知是怎么练出来的。” 李霁捏住魏熙的下巴:“不必练, 看着阿熙,这些话都自个从嘴里冒出来, 我也控制不住。” 魏熙也抬手捏住李霁的下巴:“依我看该把你这张嘴给封上, 不听你的怎么行。” 李霁点头,视线移到魏熙的樱唇上:“好呀,你封吧。” 魏熙被李霁看的不自在的抿了抿唇, 一抬手,直接将手中的荷花按到李霁脸上:“自个去寻胶粘上。” 李霁拿下荷花,揽住魏熙的腰, 俯下身来,和魏熙的脸不过一拳之距:“那还要借阿熙香津一用。” 距离太近, 呼吸间的温热熏红了魏熙的脸, 她想起车中那一幕, 脸红的愈发厉害,仍故作淡定的道:“你还不如去树上抠些树胶。” 李霁低笑,揽着魏熙纤腰的胳膊一紧, 魏熙被迫踮起脚尖,身子和他紧紧贴在一起,只听李霁低声道:“要想封住我的嘴, 只能由阿熙来。” 魏熙羞恼至极,抬手捏住了李霁的嘴,给他捏出了一个鸭子嘴,很是滑稽的模样,魏熙忍住笑,一本正经道:“封住了。” 魏熙说罢,挣脱了李霁的怀抱,抬步往回跑去,还未跑几步,便被李霁捞进了怀中,紧跟着被迫转了身,魏熙秀眉微蹙,还未来得及说话,下巴便被李霁捏住,他垂头,在她唇上印上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吻完,他抬起头,看着她红晕未散的脸,面上染了笑意:“我备好了船,去游湖吧。” 魏熙往他腿上泄愤踢了一脚:“不去。” 李霁丝毫不躲,生生受了魏熙一脚:“阿熙不就是要来游湖吗,如此就走了岂不是本末倒置?” 本末倒置,便宜都让人占了,到底什么什么是本,什么是末,魏熙愤然道:“还没封住你的嘴!” 李霁点头:“是没有,要不再试试。” “试你个大王八!”魏熙说罢,挥开他的胳膊就要走。 李霁一把捞起她,将她抱在怀里往停船之地走去,边走边道:“三句不离王八,看来阿熙是馋了,一会让人给你煮个王八汤。” 魏熙拿拳头砸李霁,喊道:“你就是个大王八,我才不喝王八汤!” 李霁垂眸看着魏熙:“阿熙舍不得我?” “谁舍不得你!” 李霁抬头看路,留给魏熙一道弧度流畅的下颌线:“我也舍不得你,出来半天了,总得吃些东西,身子本就弱,当心胃疼。” 魏熙扯住李霁的衣领:“谁身子弱了!” 李霁点头:“是,阿熙不弱,阿熙最强了,但吃了饭更强。” 魏熙闻言很是不欢喜:“又拿哄小孩子的腔调来哄我,什么叫我最强?” “不是最强还逞能。”李霁说着颠了颠魏熙:“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李霁说罢,很是心疼的看着魏熙的脸:“这一瘦就没油水了,你看,连皮肤都没有以往光滑透亮了。” 魏熙极为在意自己的美貌,也知自己这段时日瘦了许多,李霁这话算是戳到她的痛点上了,她愤愤道:“就你眼睛尖。” 说罢,顿了顿,又道:“我要吃鱼脍。” “给你备着呢,新鲜的很。”李霁说罢,又补充道:“只是不要吃太多,那东西总归是生的,吃多了对身子不好。” 魏熙在他怀里翻了个白眼:“我阿娘都不管这些,就你管,活像个老媪。” 说话间二人登上了船,李霁闻言一转身将魏熙悬空抱在水面上:“胡言乱语,当心我将你丢下去。” 魏熙松开攥着他衣襟的手,直直看着他,道:“你丢吧。” 李霁摇头一叹:“你呀。” 他说着,将魏熙放下来:“小赖皮。” 魏熙站稳后一把推开了李霁,负手往前走去:“就是赖皮。” 一顿饭魏熙吃的颇为舒坦,菜色繁多,味道鲜美,不比在宫里吃的差,让魏熙这小半年难得胃口大开饱餐了一次,席间李霁也没再什么暧昧出格的言行,只一心给魏熙布菜,殷勤体贴,魏熙饱餐,和他不停喂食也脱不了关系。 吃了饭二人便往回走,吃饱喝足,困意便也上来了,马车行得慢,晃晃悠悠间,魏熙便睡着了。 李霁看着她歪着脖子的姿态,摇了摇头,自个挪到她身边,将人揽在怀里,好让它舒服些,睡梦中的魏熙察觉到换了地方,迷迷糊糊的睁了睁眼,见了李霁,咕哝了一声:“六哥。” 声音软绵绵的,听得人心里又软又甜,就连这个承载着无数回忆,却让他不怎么喜欢的称呼,都因这声音变得可爱了些许。 李霁替魏熙理了理额上碎发,低声道:“若是唤夫君应当更顺耳些。” 怀中的魏熙听到李霁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哼了一声,哼完了,便将头往他怀中拱了拱,寻了一个舒服的睡姿继续睡。 李霁看着魏熙,也有了些睡意,他拿袖子给魏熙盖住,便也睡了过去。 ———— 魏熙是被车外的叫卖声给吵醒的,她一睁眼,便见自己被李霁锁在了怀中,她顿了顿,抬头看着李霁,只见他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眼中还带着些刚睡醒的迷蒙,李霁拍了拍魏熙的头,声音略哑:“醒了?” 魏熙点头:“外面挺热闹的,我们去转转吧。” 李霁应好,松开魏熙就要下去,魏熙拉住他:“你的头发。” 李霁抬手摸了摸:“头发怎么了?” 魏熙道:“乱糟糟的还用帕子扎着,成什么样子。” 李霁一笑:“难得听阿熙贬低自己的手艺。” 魏熙不理,拿了玉梳给他:“你快梳梳。” “阿熙不是说给我梳头吗?” 魏熙一把扯下帕子,又寻了簪子塞到他手中:“我和你玩笑罢了,我又不会梳头发,可不想和一个邋里邋遢的人一同走。” 李霁闻言捏住魏熙的脸:“原来先前你就是要看我笑话。” 魏熙拍掉他的手:“要不然呢,你那么讨厌。” 她说着,催促道:“快梳,要不然我就自个去了。” 李霁闻言也不再和魏熙耍嘴皮子,几下就梳好了发髻,魏熙看着他的发髻,满意一笑,便要掀帘子下去,李霁见状拉住魏熙的手,魏熙回头,见李霁道:“我先下。” 魏熙眉梢一挑:“好呀,你先。” 李霁闻言,松开魏熙的手下了马车,魏熙紧跟着钻出来,只见底下魏潋对她举起双臂:“下来吧。” 魏熙唇角勾起,也不在意周边路人的眼光,弯腰趴在李霁的怀中,李霁稍一用力,便将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魏熙含笑摸了摸李霁的脸:“多谢小友。” 李霁眉头一蹙,屈指敲了一下魏熙的额头:“胡说。” 魏熙捂住额头,嗔道:“好疼呢。” 李霁垂头:“我帮你呼呼。” 说罢,便真对着魏熙的额头呼气,轻轻的,带着爱若珍宝的姿态,便是魏熙脸皮厚,此时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她推开李霁,抬步往前跑去。 李霁看着魏熙轻快的背影,面上带起笑意,抬步跟了上去。 方走到魏熙跟前,便见魏熙拿了一块饴糖塞进他口中,李霁一顿,还未品出什么滋味,便见魏熙笑意盈盈:“阿姐请你吃糖。” 口中的糖甜滋滋的,是最原始的甜味,一路从口中甜到心里,李霁扯下腰间玉佩递给魏熙:“投我以蜜糖,报之以琼琚。” 魏熙接过玉佩,看向一旁含笑看着他们的店主:“错了。” “怎么了?” 魏熙将玉佩递给店主,眼睛却仍看着李霁,她笑道:“你该报给人家。” 李霁摇头,面色无奈:“玉佩岂是能随意送的。” 店主闻言也道:“小店可受不起这样的贵重物什。” 店主说罢,笑道:“我在这经营十多年,可从未见过如二位这般恩爱的夫妻,一粒糖不值什么,二位如此,我看着也养眼,喜欢只管吃便是,不必付钱了。” 李霁听得夫妻二字低低一笑:“多谢,这糖味道不错,你再多称几斤卖给我吧。”魏熙本来想要张口反驳,可听了李霁这话,顿时顾不得了,她瞪圆了眼睛,愕然道:“你也不怕齁死。” “和卿卿一同买的,再齁我也吃得下去。” “谁是……” 魏熙话还未说完,便被李霁揽着往前走:“前面有卖脂粉的。” 等他走了,身后的侍从便往前一步,等着店主称好了糖后付钱,店主一面装糖,一面感叹道:“你家郎君和娘子这恩爱劲怕是没人比得上了。” 侍从闻言,想起今日二人一路腻腻歪歪,忍不住牙酸,他咳了一声:“应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又腻又甜……我是怎么写出这玩意的,感觉再发展下去,我就需要安排胰岛素了……明天打死我都要走剧情…… 第75章 巧施针 正是晨光熹微之时, 一辆马车驶入了坐落在城外的玉园, 林玉娘披衣迎出,只见李樟神色焦急的背着李霁往这来。 林玉娘上前握住李霁的手腕诊脉,过了片刻, 她眉头轻蹙, 只道:“抬到屋里去吧,我替他施针。” 李樟点头, 忍不住对背上人抱怨了一句:“真是为了女人连命都不要了。” 李霁语声虚弱, 他唇角勾起一丝笑:“总得先将她哄好。” 林玉娘推开门,侧身让李樟二人进去,李樟跨进室内, 将李霁放在榻上:“她又跑不了,你治好再出去不行吗,非得弄成这样子。” 李霁摇头:“她见了我, 再耽搁就不好哄了。” 李樟嗤了一声,对林玉娘道:“给他多扎几针, 少了他不清醒。” 林玉娘看着嘴唇发乌, 精神不济的李霁, 抬手推了李樟一把:“行了,你出去吧,我给他施针放血。” 李樟点头, 又听李霁道:“将消息瞒住。” “你就死要面子吧,我可拦不住你家那位活祖宗。”李樟说罢,转身便往外走。 等李樟走后, 林玉娘将一粒药丸递给李霁,叹道:“你何必强撑着,毒发了昏厥你也少受些罪,吃了那药虽精神,但也伤身子,左右我们又不会趁你昏迷时卖了你。” 李霁吞下药丸,微微勾唇,不做应答。 林玉娘又是一叹,侧身取了针出来:“郎君是想慢慢温养,还是趁此次发作除根?” 李霁退了衣裳,道:“能除根最好。” 林玉娘道:“本来还好,耽搁几日您又毒发了,以后怕是要好生养着。” 林玉娘说着,拿了一根针插在李霁胸口:“依我看也不差这一时,郎君何必着急。” 李霁眉头微蹙:“西南暗流涌动,不甚太平。” 林玉娘轻笑:“如此关心时政,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姓魏而不是姓李。” 李霁眉头蹙得越发厉害,他为这个国家操心了一辈子,已经成了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更改的。 又听林玉娘道:“郎君也是,明知不太平还让那位娘子过来。” 李霁看向林玉娘,眸色冷然,他从未想过让自己这幅样子和魏熙相见,一直想着好了之后回长安,可谁知魏熙听了那老道的话过来了,他对她的思念又岂是几封记载着她日常起居的信纸能承载的,既然她来了,他便再也舍不得让她离开他的视线之外。 况且,西南有异动,他也是这几日才察觉的,只是眼前这个女子的胆子倒是不小。 林玉娘又拿了一根针插在李霁胸口上:“郎君怎么了,这样看我,当心吓得我拿不住针。” 李霁语声微冷:“玉娘胆子可大得很,西南究竟如何,我还得请教玉娘。” 林玉娘拿针的手一顿,温温笑道:“您现在吓我,竟是一点都不怕我手一抖将针扎在不该扎的地方。” 李霁淡声道:“若是如此,你也该死了。” 林玉娘自然只是说说罢了,外面那么多他的人,他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定是要陪葬的,林玉娘眼睫一垂:“您如此可真让我心寒。” 李霁不理这话,只道:“西南不过是几个泥腥未脱的逆贼,你真觉得他们能成事吗?” 林玉娘顿了顿,幽幽一叹:“我是个俗人,最好名利,如今虽看似风光,却是命如浮萍,终是要为自己后半生寻个风光的依靠。” 她说着,将针插在李霁胸腹之间:“以前是有考虑一二,可自从见了郎君,我便觉得郎君好,只可惜郎君看不上我。” 李霁额头上有冷汗沁出,声音却依旧平静:“你替我治病,我自有报答,不论是脱籍洗冤,还是名利诰命,我都可以给你。” “你们男人都是嘴上说的好听,郎君更是如此,既不娶我,还说给我诰命,难不成李相公真的成了大夏的无冕之主?”林玉娘说着,从袖中掏出帕子就要给李霁擦汗。 李霁拂开她的手:“大夏是魏家的大夏。” 林玉娘若无其事的收回手:“郎君真是忠心。” 李霁看向她:“你若是忠于大夏,于大夏有功,诰命自然是少不了的。” “什么功?去做大夏讨伐逆贼的细作?”林玉娘噗呲一笑:“做好了是要将我收入后宫,还说要赐个将军给我?” 李霁听着这带着讽意的话,不知怎地想到了魏熙:“女子的诰命未必要依靠男人,有功之人不分男女皆是要厚待。” 林玉娘听了李霁的话顿住,她拿了一根中空的粗针插入李霁心口,等看到有浓稠的乌色血液缓缓从皮肤中流出才道:“我少时漂泊,能有今日全是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得来的,郎君这话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心口剧痛,一抽一抽的,让人难以喘息,比之前毒发时还要痛,李霁双拳紧握,依旧维持着常态:“自古以来有不少这种女子。” “花木兰吗?”林玉娘也恍若不知李霁的痛苦,只笑道:“我还以为她只是北朝人编造出来的。” “她不算什么。”李霁看向桌案上跳动的灯烛,不期然想到前世灯火通明的甘露殿,那个冬夜极冷,魏熙在披甲侍卫的簇拥下徐徐而来,一袭红衣,端雅尊华,风骨卓然连傲雪红梅都比不得。 而那时的他,却是她苟延残喘的手下败将,李霁想着,自嘲一笑,对于魏熙那样的女子来说,他这样的自私男子,不过是限制她翱翔的桎梏罢了。 李霁喉咙腥甜,低头吐出一口淤血,他从袖中拿出帕子,擦掉了唇边血迹,可惜重活一次,他占尽了先机,只想自私一回,绝对的拥有她,她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已经翱翔过了,这一次,便在他怀中安逸无忧的肆意欢笑吧。 ———— 今日玉园注定不平静,天色将亮,又有一个客人强势造访,林玉娘此时替李霁施针放出了体内存毒,正在和随身照料李霁的两个大夫商讨方子,却见身边婢女慌忙来传话。 她忙了将近一个时辰,正是疲累的时候,见状难免烦躁:“慌什么,一点稳重劲都没有,人家又不是来捉奸的。” 婢女苦声道:“那小娘子面色冷得很,还带了一群凶神恶煞,可不就是来捉奸的。” 林玉娘揉了揉额头:“她能这个时辰过来怎么会不清楚李郎如何,你只管迎她进来便是。” 婢女小声道:“她已经进门了,我先跑过来给你说一声。” “这般嚣张,公主都比不得。”林玉娘说着,微微一顿,吩咐道:“既然如此,还不将人领到这来。” “我这就去。”婢女说着,提着裙摆跑出了院门,方出了院门,便见前面一群面色冷肃的持剑男子簇拥一个纤细的身影过来,那道身影裹着霜色衣衫,步履端雅却丝毫不慢,远远看着便是一派摄人气度,正是那位嚣张的小娘子。 她赶忙硬着头皮迎上去:“娘子,我……” 魏熙脚步不停:“李霁在哪儿?” 婢女忙往前一指:“李郎在歇着,我家娘子说让我带您去她那儿。” 魏熙冷嗤一声:“你家娘子真是好大的派头。” 婢女闻言心中有些不痛快,却也不敢发作,只道:“李郎如今不能见客,娘子也在李郎院中。” “客?他倒是成了主。”魏熙说罢,也不再理会那个婢女,抬步进了院中。 院中林玉娘和大夫商讨完方子,正抬步往门口迎去,便见魏熙过来了,不等她问候,便听魏熙问道:“李霁呢?” “方施了针,眼下应当还在歇着。” 魏熙闻言,便知李霁无事,心中松了一口气,直接往正堂走去,林玉娘见状也不阻拦,默不作声的跟了上去。 魏熙到了门口,抬手刚要推门,门便被从里边打开了,猝不提防之下,魏熙的手离李霁只有两拳之距,她顿了顿,看着他蜕了之前异样殷红变得苍白的唇,有些忡愣:“你好了吗?” 李霁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没事了。” 魏熙眉头微蹙:“怎么脸色越来越苍白了。” “大病初愈,慢慢调养就好了。” “无妨,我已经和大夫共同商议了调养方子……” 李霁和林玉娘的话音同时响起,李霁恍若不觉的说完了话,林玉娘看着魏熙淡淡看来的眼神,却是语音渐消。 魏熙见林玉娘止住了话音,慢悠悠的转头看向李霁,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挺有默契呀。” 李霁捏了捏魏熙耳垂:“碰巧罢了。” “是挺巧的。”魏熙拂开他的手:“你是客,在人家主人面前衣衫不整的成什么样子,也不怕害得人家长针眼。” 她说着,抬手就将李霁往屋中推:“既然大病初愈,便进去借人家的屋子歇着,别打扰我感谢林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  写六哥心路的时候突然替他捏了一把汗,如果小公主也记起上辈子的事,六哥真的……有点悲催 这章算铺垫很快要剧情啦~ 第76章 青萍末 魏熙将李霁推进屋后, 不由分说的便抬手关门, 李霁抬手挡住门:“我无事了,不必歇着,既然你来了, 咱们便回去吧。” 李霁这话说完, 魏熙面色更冷:“让你歇你便歇,瞧你脸白的跟鬼似的, 落下什么病根还要我再花钱给你请神医?” 魏熙说罢, 侧首看向身后泉石:“你进去伺候他,林娘子是我等的恩人,且容我先谢过了再过来。” 泉石闻言, 忙上前扶着李霁往里去,李霁不动,只依旧站在原地看着魏熙, 魏熙唇角一勾:“怎么,你怕我少给了林娘子酬谢不成?” 李霁张口欲言, 衣袖却被泉石轻轻扯住, 他顿了顿, 摇头:“你一路赶来也辛苦,莫要累着自己。” 魏熙扯了扯唇:“好,进去吧。” 说罢, 便转身往一侧廊下走,泉石看着李霁,既喜又忧, 他探身关了门,扶着李霁往床边去,却听李霁道:“你方才是何意,阿熙怎么了?” 泉石忍不住笑道:“公主是醋。” 李霁脚步顿住:“醋了?” 泉石点头:“可不是,火急火燎的来了,林玉娘的家仆却是不懂事的,公主又忧又气,一张脸冷的冰坨子似的,眼下见您无事,不只剩下醋了嘛。” 李霁摇头轻笑:“小丫头。” ———— 林玉娘引着魏熙去一间清幽药室坐,魏熙并不提其他,只坐在席上打量一侧架子上的各色珍奇药草。 林玉娘替魏熙倒了茶,温声道:“娘子也喜欢这些?”魏熙摇头:“我是个俗人,只喜欢鲜亮好看的,这些又苦又丑,我可欣赏不来。” 林玉娘笑道:“娘子这话可真是折煞我了,你才真正是个潇洒肆意的风雅人。” 魏熙闻言,只抬了抬眼睫:“玉娘这话,莫不是在怪我没礼数?” 魏熙的话音淡淡,毫无玩笑之意,林玉娘顿了顿,忽的笑道:“娘子莫不是醋了吧?” 魏熙轻抚鬓发,笑意清浅,皆是浑然天成的矜傲贵气:“他寻郎中治病,我有什么好醋的?” 林玉娘看着魏熙,缓声笑道:“娘子很相信李郎。” 魏熙摇头:“他就是个大骗子。” 她说罢,放下手,轻抚衣袖上掺了银线的牡丹纹:“我是信我自己。” “信自己?” 魏熙抬眸看向林玉娘:“玉娘觉得我如何?” 林玉娘看着面前小姑娘含着华光的双眸,垂了眼睫,柔声道:“娘子相貌家世俱佳,真正是得天独厚之人,我等只有艳羡的份。” 魏熙点头:“这便是了,珠玉在前,他怎么会犯糊涂。” 珠玉在前,她又是什么呢?林玉娘心中一闷,继而柔柔一笑,说来说去,这小姑娘终究是醋了。 魏熙看着林玉娘面上的笑,自个也缓缓勾唇,却道:“和玉娘一见如故,竟是忍不住闲谈了这许久,我到底是因着他的病过来的,总不能将正事耽搁了,他的病很是麻烦,竟是玉娘妙手回春给治好了,真是多谢玉娘了。” 林玉娘摇头:“我祖上行医,我也自认是半个医者,医者治病是本分,当不得谢。” “这可不行。”魏熙说着,目光在林玉娘手腕上那个价值不菲的玛瑙手串上停了停:“就算是赤脚游医开个方也子还要报酬了,更何况是娘子,娘子想要什么尽管提,若是看不上金银俗物,我给你送个好郎君也使得。” 林玉娘微微一笑:“钱财名利李郎也许过我,就不劳娘子了,毕竟我是为他治病。” 魏熙轻笑:“我和他兄妹一般,我给就是他给,他大病初愈不经事,我也得替他分担些。” “兄妹?”林玉娘打量魏熙一眼:“你们可不像兄妹。” 魏熙颇为感兴趣:“那像什么?” 林玉娘反问:“娘子说呢?” 魏熙理了理鬓发,只道:“玉娘想要什么便和我说吧,也省的我的礼不合你的心意。” 林玉娘本以为自己这些年已经历练的应对何事都从容有度,可看着眼前这个居高临下的天之骄女,心底竟还会生出郁气,她淡声道:“我行医看缘分,并不求报酬。” 魏熙闻言微恼,回头对夷则吩咐道:“去取千金过来。” 魏熙说罢,看向林玉娘:“玉娘不爱俗物,可我却是不能不一表心意,金子送来,玉娘若是嫌弃铜臭,自可丢了。” 林玉娘蹙眉:“娘子既然有自信,又何必与我较真。” “你行医我酬谢本就是天经地义,较真的不是玉娘吗?”魏熙说着,探身靠近林玉娘,眸色冷然,红唇轻启:“还是说,玉娘想要的酬谢不是俗物,是人情?” 魏熙突然靠近,她身上的暖香毫无预料的将林玉娘笼罩,让她难以喘息,她挺直脊背看着魏熙:“娘子莫要说笑。” “说什么笑?”魏熙很是好奇的看着林玉娘的眼睛:“娘子觉得是什么情?鸳盟之情?” 魏熙低低一笑:“这就荒唐了,娘子虽今日累糊涂了,但寻常也是个聪明人,应该会判断的,当心想多了鸡飞蛋打。” 林玉娘轻笑一声:“娘子多虑了,我于情爱无意。” 她说着,侧首看向书架旁的匣子,那里面有一套针,随着她林家在杏林风光了三代,可如今,也只有她这个娼妓一般的人使了,林玉娘道:“若说人情,也唯有它了。” 魏熙随着林玉娘的视线看过去:“玉娘想重振门楣?” 林玉娘的视线有一瞬间锐利:“娘子知道我家的事?” 魏熙将视线移回林玉娘面上:“不必知道,猜便是了,玉娘能有这么一手医术,实在令人惊奇,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 魏熙说着,替林玉娘添了一杯茶:“这个人情我定是要给玉娘的,玉娘不妨告诉我原委,到时是脱籍还是洗冤,我自有决断。” 林玉娘看向魏熙:“说起来这事还事关先帝当年的一段阴私,我若是贸然出口,怕是会招惹祸端。” 听得先帝一词,魏熙心中转瞬就明白了,她只道:“无妨,我身边的人嘴巴都是严的。” 林玉娘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瓷杯中的茶汤:“我不如说说李郎的病情吧。” 魏熙神色微动,点头:“好。” “李郎先前身中无解之毒,求到了我阿翁的师兄那儿,可惜他胆子太大,竟想出了以毒攻毒的主意,李郎原来的毒是解了,体内又存新毒,那人这才想起我家施针换血的手艺,将我引荐给李郎。” 林玉娘说着,面上有些冷色:“娘子可认识那老道?” 魏熙点头:“见过,古怪的很。” 林玉娘唇角一扯,再无温和态度:“不止古怪,还冷血无情,当年先帝翻脸无情迫害祖父,他毫无帮衬之心,只道是命数,如今我也是不想理他的,会给李郎医治一开始也是被迫。” 魏熙听到这已经明白了,林家落难,八成是先帝被施针换血之术救了,却又因着什么阴私要灭口。 魏熙想着,神色微凝:“你说换血,莫不是将体内毒血换了干净的血?” 林玉娘看了魏熙一眼,点头:“是,不过能寻到血液相合之人不容易,再加上几乎是以命换命的事,所以我祖父也是轻易不敢用。” 魏熙闻言,面色变得难看起来,先帝夫妻在他们这些魏家小辈眼里,睿智不凡,英明神武,几乎是神仙一般的人物,眼下竟得知他们用此种邪术换命,魏熙虽懂,将她自己放在那种情况下,她也未必不会如此,可如此听着,就恍如亲眼看着白壁生瑕,心中终是不快活的。 更何况,李霁也是如此。 魏熙犹豫片刻,问道:“六……李霁是怎么痊愈的?” 林玉娘看着魏熙不动如山的神色,心中五味杂陈:“他没有,他先前的剧毒已解,眼下这毒没有那么霸道,只放血配上些解毒丹药便是。” 魏熙心中一松,道:“我知道了,这个人情我还了,定让娘子一家在过年前洗冤。” 林玉娘心中一动,却是摇头道:“娘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事关皇家阴私,哪有那么容易。” “不麻烦,当年的事世人皆不清楚,随意寻个由头便是。”魏熙说着,起身:“只是怀璧其罪,这等奇术定是惹人觊觎,玉娘今后还是少用。” 魏熙说着,整了整衣衫:“和玉娘投缘,竟耽搁了你这么久,也不知他醒了吗,我过去看看。” 林玉娘点头,起身相送,等魏熙走远后,她怔怔站在原地:“洗冤都说的那么容易,怕就是昌乐公主了。” 婢女闻言惊道:“什么!” 林玉娘点头:“他费尽心思没有打探到昌乐公主的行踪,没想到竟让我碰到了。” “还真是缘分。”林玉娘说罢转身往书桌走去,婢女关上门,便跟了进去伺候笔墨,等磨好了墨,婢女将笔递给林玉娘。 林玉娘看着砚中黑沉沉的墨,顿了片刻,摇头:“罢了。” 婢女的目光在林玉娘搁下的笔上顿了顿:“不写了?他……” 林玉娘看向婢女,目光锐利:“你是我的人,还是他的人?” 婢女眼中带了委屈之色:“我和娘子一路扶持过来,自然是听你的。” 林玉娘握住婢女的手:“那我们便不管了,他们要打要杀我们都不管了,我们好不容易才安稳了几年,洗冤有望,又何必去掺和,谁死谁活就听天由命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公主连怼轻敌都那么自恋……真是够了 第77章 争论恼 魏熙从林玉娘房中出来, 并没有先去看李霁, 反而一个人往廊下坐了,她眼睫低垂着,百无聊赖的揪着香囊下的穗子, 虽面上清淡, 但近身伺候魏熙的人,都看出了她心情不佳。 蕤宾跪坐在魏熙身后, 探头问道:“娘子怎么了?” 魏熙不答, 只有些烦躁的扯下腰间香囊递给蕤宾,蕤宾愣愣接过:“公主这是?” 魏熙道:“我看着碍眼,丢了去。” 蕤宾将香囊丢给站在一旁的夷则, 复又劝慰道:“殿下对公主可是一心一意的,为着公主命都能舍了,公主何必为着一个风尘女子不快活。” 魏熙回头瞥了蕤宾一眼:“我是中风了不成, 怎么会为着她不快活。” “那公主是担心殿下?”蕤宾说着,指向屋门:“那公主进去看着他便是, 在这干坐着做什么。” “谁担心他了。”魏熙说着, 神色一冷:“你也该注意些, 他充其量就是个臣下家的庶子,也配叫殿下?” 蕤宾闻言忙告罪:“是奴婢失言了。” 她说着,蹙着眉在鼻前扇了扇:“都怪这满院子药味, 熏得我都糊涂了。” “那便歇着去吧,等清醒了再过来。”魏熙说着,对夷则吩咐道:“你去领她洗把脸, 给她提提神。” 夷则应是,上前拉着蕤宾走了,等绕到了廊外,蕤宾奇道:“你说公主这是怎么了,宁王殿下病好了她还闷闷不乐的,不是醋了还能是什么。” 夷则拿指尖狠狠戳了一下夷则的额头:“你当公主和你一般眼皮子浅。” 蕤宾捂住头:“说就说,你动什么手。” “我是看你嘴比脑子动的利索,想让你的脑子也活动活动。”夷则说着,无视蕤宾愤懑又委屈的眼神,压低声音道:“能让公主这般的,除了如今这位李郎,也没有旁人了。” “公主恼了李郎?”蕤宾摇头一叹:“也不知有什么可恼的。” “谁知道呢,再没有比他们俩还别扭的了。” 魏熙一人在廊下坐着,眼下没了荷包,手便觉得痒,抬手抠着衣袖上的绣线,她抠的随性,目标却很明确,不一会就将绣线中的银丝抠的松散出来。 魏熙看着因银线被抽出而皱缩的牡丹花,眉头蹙起,她忍受不了这样的不完美,抬手就要将银线扯断,就在此时,一只瓷白修长的手覆在了她的手上:“别硬扯,当心勒了手。” 魏熙顿住,抬头看向李霁:“你怎么不歇着了。” 李霁拉着魏熙起身:“我没什么大碍了,咱们回去吧。” 魏熙不动:“再歇会吧,半夜三更的都叨扰人家了,也不差这一会。” 魏熙的话不阴不阳,李霁听了,捧住魏熙的脸:“什么时候毒发也不是我能控制的,若是可以谁耐烦生着病还要奔波,眼下好了,哪有病人赖在郎中家里的道理。” 李霁字字句句都是避嫌解释之意,但魏熙的关注点却显然不在这上面,她听了李霁的话愈发恼怒:“你也知道是毒发,好端端的听那个老道的做什么!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你不懂吗?” 李霁顿住,他低头,离魏熙越发近了些:“快些好了,我就能永无后顾之忧的陪着阿熙了。” “你分明就是急功近利不顾后果!”魏熙说着,扯住了李霁的领子:“我给你弄来的药是做什么的,你还有两年的时间,做什么去信一个泼皮道士,你就不怕你真出了什么事吗?” 魏熙说着,低笑一声:“也是,真死了,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阿熙……”李霁握住魏熙的手:“我是有把握才会如此的,我查出他当年是替先帝练过药的,才敢冒险一试。” “你还说冒险!”魏熙说着,便要甩开李霁的手:“你做事不是一直稳妥的吗?又不是朝不保夕,冒什么险。” 李霁不动,只紧紧握住魏熙的手:“是,我求稳妥,这个毒对我来说就是个隐患,不除了它,我心难安。” 魏熙眼中隐隐生出水光:“你要心安,便不顾我吗?”李霁摇头,眼中生了层层波涛,隐见眼底和着柔色的执拗:“我如今所在意的唯有一个你,我要顾你一辈子,不能留丁点隐患。” 魏熙怔住,继而怒道:“顾我一辈子?你知道我要的不过是你陪着我,你却毫不留情的丢下我,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以为我不清楚吗?” 李霁握着魏熙的手更紧了三分:“阿熙,我知道你怨我,可兄长不肯能陪你一辈子,只有夫君才能。” 他说着,紧紧盯住魏熙的双眸:“如今我无事了,以后一定好好陪着你,再也不离开你了。” “要走要陪都是你来左右,我是你养的猫儿狗儿吗?” 李霁闻言,身子晃了晃,面色愈发苍白,魏熙见状顿住,侧首对远远候在一旁的泉石喊道:“还不去喊林玉娘过来!” “我没事。”李霁说着,勾了勾魏熙的鼻尖,一副无奈的口吻:“好了,别闹脾气了,我有些累,咱们回去吧。” 魏熙见状,以为李霁装病骗她,面色的担忧顿时就化作了冷色,可对着他这张病怏怏的脸,魏熙再也和他吵不下去了,她挥开李霁的手,转身就往外走。 魏熙当先出去,随便选了一匹马便翻身上去,策马而去,跟随她过来的侍卫们见状微愣,随即也忙上马跟了上去。 慢了魏熙一步的李霁看着魏熙一骑绝尘,脚步趔趄了一下,就要往地下栽去,泉石见状连忙扶住他。 闻讯赶来的李樟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道:“好端端的你又逞什么能?大病初愈的,在她面前倒一下,谁还能顾得上恼你?” 李霁摇头,淡声道:“扶我上车吧。” 李樟扶着他上了马车,叹道:“死要面子活受罪。” 李霁上了马车后,李樟也随着他钻了进来,他看着李霁,有些苦口婆心的态度:“你现在是情郎,不是兄长,更不是她爹,该弱就弱,端着一点用都没有。” “我不喜妇人做派。”李霁说着,莫名想到了温绍延,那个温和软绵,尚且要魏熙护着的人。 李霁想到此人,眉头蹙起,多想无益,如今那人也不过是个死人罢了。 ———— 魏熙一连两日都没有见李霁,所幸李霁也一反常态的没有耍赖皮,这让魏熙稍稍对他的知情识趣有些满意,又不免担心他的病情,着人探过,得知他无事后,心虽放下了,但却越发看不上自个的行径。 如今过的越久,她就越不明白那日她为何如此气愤,到底是气李霁行事,还是气自己没出息。 一心都琢磨这些,让魏熙心中烦躁,随意换了身衣服便带人出去散心。 逛多了,扬州也没什么好看头了,魏熙正准备吩咐人回去,却见前面人群熙攘,好不热闹,她见状问道:“那边是何地?” 郑修明答道:“是明光寺,今日正逢药师佛圣诞,前面应该是庙市,娘子可要去看看。” 魏熙以往对这些佛门清净地的喧闹向来是不喜欢的,眼下心中烦闷,却也不在意这些了,左右也没去过庙市,长长眼界也好。 魏熙下了马车,在庙市里闲逛,只见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兴致缺缺间,却见一道身穿白衣的消瘦身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 魏熙脚步一顿:“他怎么过来了?” 蕤宾疑惑:“谁?” 魏熙摇头,转身往回走。 “娘子您做什么去?” 魏熙道:“去寺里看看。” 等魏熙从明光寺里出来时,正是太阳正毒的时候,她走的有些累了,便站在一处树荫下歇脚,一抬眼却又见了那道白衣身影站在一家卖糕饼的铺子前。 那人侧身对着她,五官深邃,神情却是出奇的温和宁静,不带一丝棱角,身上有一股让人极为舒心的气韵。 原来不是李霁,魏熙摇头,有些自嘲,再看去,那人已经拿了糕饼走了,魏熙看着他手中提着的糕饼,觉得有些饿了,对夷则道:“去给我卖些糕饼过来。” 夷则应是,抬步过去给魏熙卖糕饼,等糕饼装好时,夷则拿出荷包正要付钱,却见不知从哪儿蹿出一个少年,一把抢走了夷则的荷包,转瞬就没入人群中。 “小小年纪便敢当街抢钱了。”魏熙神色不悦,侧首看向身后侍卫:“还不去将人拿了?” 魏熙话落,便有两个侍卫领命追去,过了不久,却见其中一个侍卫神色不善的回来了。 魏熙见状问道:“怎么了?” 侍卫道:“那小贼心眼不少,竟寻了个人当靠山。”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太忙,现在才更……困死了,哭唧唧 第78章 遇旧人 魏熙闻言, 有些好奇:“什么靠山?” 侍卫回道:“是一个仪表不俗的男子。” 魏熙点头:“过去看看。” 侍卫忙在前引路, 魏熙随着侍卫绕过一处拐角,便见一个少年可怜兮兮的缩在先前见到的那个白衣男子身旁,而她的侍卫, 正绷着脸看着少年。 魏熙见状忍不住噗呲一笑, 觉得若是少年换做少女,这画面便才真正是有意思的了。 魏熙笑声不大, 却引得那男子闻声看来, 此人目光清正柔和,一看就是个好人,也难怪那少年会寻上他。 魏熙抬步过去, 将目光移到少年面上,见他一副惊恐模样,唇角一勾, 眼中带了些深色,少年的视线和魏熙那双清澈锐利的眼眸对上, 顿时觉得无所遁形, 忙移开视线。 魏熙了然, 却是对侍卫嗔道:“冷着一张脸做什么,瞧瞧,将人家孩子吓得。” 这少年看样子也有十一二, 比魏熙小不了几岁,偏她一副长辈口吻,那白衣男子听了, 忍不住轻笑一声。 魏熙看了这人一眼:“这孩子是郎君的亲眷?” 少年闻言,神色有些紧张,微微往后退了一步,伺机逃跑,侍卫见状伸手按在他肩上:“老实些。” “并非亲眷。”那人垂头看了少年一眼:“先前这少年说这位兄台要捉他去卖了,如今看来,却并非属实。” 那人话落,少年顿时噗通跪地:“求娘子救我阿娘一命吧!” 魏熙眉梢一挑,看着被少年攥在手中的荷包:“你的意思是你当街行窃,是为了救你阿娘?” 少年点头,神色凄惨:“我和我阿娘相依为命,她患了重病,无钱抓药,我只得出此下策,还请娘子和郎君可怜可怜我吧。” “确实挺可怜的。”魏熙点头,问道:“你阿娘害了什么病?” 少年顿了顿:“……头风。” “症候在脑,怕是得开颅。”魏熙说着,笼袖而立:“你孝心可嘉,我既然见了便不能不管,我认识个会开颅之术的郎中,不如让他去给你阿娘诊治吧。” 少年被骇住,忙摇头:“不必,我阿娘病的不严重,只抓些药就好。” “一会病重,一会不重,你这话倒是矛盾。”魏熙说着,对侍卫道:“行窃终归是不假的,你送他去衙门,让人酌情处理。” 一听进衙门,少年顿时就炸了,叫嚷道:“什么道理,不过就是拿她一点银子救命罢了,你锦衣华服的还差这一点银子,竟想因为一点银子将我送进大牢!你如此分明就是为富不仁!” 魏熙见这少年如此颠倒黑白,面上顿时就冷了下来,还未来的急说什么,便听白衣男子道:“你若真为难,好生说道我等自然会相助,但你不问自取,便是不义不礼,作甚还要要求旁人对你仁慈?” 少年怔住,随即反唇相讥:“亏我还以为你是好人,原来也是个麻木不仁的,你们这些人高高在上,哪里懂我的苦楚,我这种人,便是想和你们说话,怕还未走到你们跟前便被打跑了。” 魏熙自小到大都未见过如此无礼无赖之人,闻言冷声道:“还不送去大牢,让当地官吏好生管教管教!” 少年见魏熙态度坚决,顿时怕了,态度也软了下来,他将荷包递给夷则:“我不要了,不要了,你们放过我吧。” 魏熙看了荷包一眼:“你阿娘的病你不管了。” 少年身子一僵,继而哭道:“我不能进大牢,进去了就没人照顾我阿娘了。” 他说着,将荷包塞到侍卫手中就要跑,白衣男子见状伸手截住了少年,少年一慌,抬手捂住袖子,却听白衣男子道:“我会在扬州多留几日,你若是无钱可用,不如这些时日跟着我做些杂事,我替你阿娘出钱看病,权当你的报酬。” 少年顿住,捂着袖子的手颤了颤,他嗓音低了下来:“多谢。” 他说着,抬头对他一笑:“郎君真是个好人,我这就去告诉我阿娘。” 说罢,不待众人反应,便跑了没影,魏熙眉头一蹙,示意侍卫跟上:“连你的地址都不问,去哪儿寻你?” 白衣男子道:“我就在这边等一会吧。” 魏熙第一回 见这么厚道的人,闻言道:“你还觉得他会回来?” 白衣男子摇头:“我不知道。” 魏熙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糕点,使人去将先前没付钱的糕点拿来,吩咐完,又看向那男子,多嘴了一句:“那少年心术不正,嘴里没一句真话,你又何必帮他。” 白衣男子道:“堵不如疏,这少年聪颖又年幼,虽有小奸小恶,但也是能掰回来的,放到牢中虽罪有应得,但他的罪过也不过是打几下便出来了,少年人最不记打,若是觉得作奸犯科不过是打两下而已,心中怕是没了顾忌,变本加厉就不好了。” 魏熙打量白衣男子一眼,啧啧叹道:“竟是一个教化世人,慈悲为怀的活菩萨。” 男子被魏熙看的有些不自在,略移开了视线:“娘子言重了,我不过是有些闲功夫,爱多管闲事罢了。” 魏熙道:“可你多管了这一遭,少年就趁机逃了,不也是没用?” 男子顿了顿:“是我的过错。” 他虽如此说,面上神情仍是温温淡淡的,毫无懊悔。 魏熙看着他,有些好笑自己方才竟觉得这人和李霁像,她道:“我猜你是想着,万一少年真有重病的阿娘该怎么办吧?” 男子点头:“若真如此,总不能让那妇人拖着病体担忧儿子。” 正此时,蕤宾拿着点心过来了,魏熙看着五颜六色的小点心,觉得有趣,伸手要去拿,随即想到这是街上,便停住了动作,示意蕤宾将点心收起来,她看向男子:“那活菩萨,你的钱袋去哪了你晓得吗?” 男子抬手抹向腰间,果不见了钱袋,他神色并无惊讶,如实道:“怕是让那孩子拿走了。” “你不气?”魏熙猜道:“你该不会是想着万一他阿娘病了,正好帮他一把吧。” 男子点头。 魏熙对此烂好人行径不甚认同:“妇人之仁。” 男子微微一笑,不做应答。 魏熙对他身后招了招手:“权当我无聊吧,命人给你将人捉回来了。” 男子微微倾身致谢,魏熙不作理会,扫了一眼面色惨白的少年,对侍卫一伸手,侍卫将从少年那里拿回的钱袋呈给魏熙,魏熙接过,能听到里面铜板相撞的声音,她将钱袋递给男子,看着男子身上含蓄朴素的衣衫,道:“有善心是好,但也得顾着自己,你如此,便是有家财万贯也经不住,好事做尽,你自己怎么过活。” 许是因为男子太过和煦纯良,魏熙原不是爱多管闲事的,看着他,竟也难得多嘴了。 男子接过荷包,笑道:“多谢娘子关怀,我的钱来的容易,多画几幅画便有了。” 魏熙闻言有些好奇:“如此听来,你倒是一方大家,不知你名号是什么?” 男子摇头笑道:“在下名唤邹介琮,籍籍无名,谋生罢了,当不得大家。” 魏熙闻言笑道:“我在舅父哪儿看过一幅《游春图》很是不俗,便是你画的吧。” 邹介琮点头:“是在下拙作,让娘子见笑了。” 魏熙道:“能被我舅父收藏的都是不俗之作,你不必过谦……”魏熙说着,袖子便被蕤宾扯住,她顿住,看向蕤宾:“怎么了?” 蕤宾指了指前边,低声道:“宁……李郎在哪儿。” 魏熙随着蕤宾看过去,只见李霁站在右前方一处廊柱下,周遭人群熙攘往来,唯有他静默,身上透着股沉沉冷意。 魏熙见状,面上的笑淡下来,她看向那邹介琮:“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这个少年你自行处置吧,但愿你这菩萨真能引人向善。” 邹介琮听了魏熙的称呼苦笑一声,见魏熙情绪不对只道了一声:“好。” 魏熙对他道了一声再会,便抬步往李霁哪里走去。 魏熙的面色冷的突然,邹介琮有些担心,他看着魏熙的背影,视线却和站在廊柱下的白衣男子撞在一起,那男子目光沉静,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狠戾幽深,邹介琮被他看的不舒服,对他微微颔首,便低头看向了面色灰败的少年。 “可还要跟我走?” 少年一顿,抬头看着邹介琮:“你明知……” 少年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沉声道:“好,我会好好做工的。” ———— 魏熙走到李霁两步开外便停住脚步:“你怎么来了?” 李霁不语,周身气场冷凝。 魏熙不悦:“原来是给我甩脸子来的。” 魏熙说完,手便被李霁紧紧攥住,他这次不留余力,好似要将魏熙的手腕融入骨血之中。 魏熙眉头蹙起:“疼。” 李霁依旧不语,只将视线又挪到了远处那人身上,神色越发阴沉。 “你发什么神经?”魏熙说着,顺着李霁的视线回头。 李霁蓦地捏住魏熙的下巴,将她的头转回来,一双眼中沁着重重墨色:“你怎么和他在一处?” 作者有话要说:  风水轮流转,醋也轮流吃,看谁吃得多~ 另~看过《定风流》的小天使应该知道邹介琮是谁了,温绍延外公姓邹,字介琮 开了个脑洞坑~来这儿打广告了~ 《画中娇》 她引他知情爱,他教她为世人 犬系少年天子vs懵懂娇美人 第79章 良宵引 李霁神情太过冷凝, 看的魏熙很不舒服, 她抬手想扯下李霁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手刚抬起来,便被李霁握住, 魏熙气道:“你做什么?什么怎么, 不过是和他说了几句话而已。” 魏熙终究不是寻常女子,恼完, 便思索起李霁一反常态的原因, 顿了顿:“可是那人有什么不妥?” 李霁顿住,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他忘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那人于她,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他不该如此冲动的,他如此, 反到引得魏熙对那人多加关注。 李霁心念电转, 霎时就换了一副对待一眼看不到便闯祸的小孩子的态度, 他眉头蹙起:“你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吗?随便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就和他站那么近,他若是心存不轨,你的侍卫救你都来不及。” 魏熙黝黑透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李霁:“你的态度不对,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让你失了常态?” 李霁魏熙的目光太亮,李霁一时间觉得无所遁形,他移开视线往邹介琮那处看去, 只见那里早就没了邹介琮的身影,他垂了眼睫,掩住眸中幽色:“那人是温氏余孽,本是处死的,不知为何更名换姓逃了出来。” 魏熙抬起李霁的下巴,想从李霁垂着的眼睫底下看出他一二心思:“不对,一个罪臣余孽罢了,不配你如此紧张。” 李霁松了对魏熙的桎梏,拨开魏熙放在他下巴上的手,垂首看着魏熙:“你也知他是罪臣余孽,当年他既死里逃生,可见手段了得,你就不怕他对我魏家心怀怨恨,趁机对你不利吗?” 魏熙听了李霁口中‘我魏家’三字,神色微微一动,却未曾就此多言,她摇头,对李霁道:“不会。” 李霁面上又生冷色:“你怎么确定?” 魏熙道:“那人是个活菩萨性子,对一个行窃的少年都尚有仁心,又怎么会对我不利?” 李霁低低一笑:“菩萨性子?” 他说罢,又沉声道:“菩萨性子也隔不住抄家灭族之仇。” “你对他怎么这般执拗。”魏熙生出了三分恼意:“他也不算籍籍无名之辈,所画的《游春图》、《山居图》你也应当看过,灵巧洒脱,颇得山水之妙,能画出此等画作的人,定是胸襟开阔的,怎么会沉溺于仇恨之中。” “他竟是邹介琮?”李霁话音里藏了冷意:“竟是疏忽了,没想到满口仁义忠孝的邹衍竟然也会罔顾国法。” “邹衍?”魏熙好奇:“邹衍那般刻板守礼的儒士竟会救他,他是邹衍什么人?” 李霁第一次对魏熙有了不耐烦的情绪:“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魏熙见状,越发惊奇:“你可从未如此失态,这邹介琮该不会得罪过你吧。” 李霁顿住,他理了理袖子,缓声道:“一介白身,有什么资格得罪我。” “那你为何如此,就连我也迁怒了。” 李霁静静看着魏熙:“可能是前世我和他有夺妻之恨吧,我看了他便厌恶。” 李霁神色古井无波,可魏熙却觉出了其下的暗潮涌动,她眼睫颤了颤,不知怎地想起了被放到西域吃沙子的谢宜安,和生意出了问题被迫离开长安的裴斯。 魏熙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荒谬的冷意,她看着李霁,玩笑似的问道:“夺妻?你该不会是见我和他多说了几句话,醋了吧?” 李霁身子僵住,却见魏熙低低一笑:“好了,不逗你了,那人傻的少见,竟设身处地的为一个抢了夷则荷包的小贼考量,我一时好奇才问了几句。” 她说着,抬步往前走:“行了,我知你心念大夏威严,但他既能死里偷生,便是命不该绝,权当他傻人有傻福吧,左右不过是个卖画的。” 命不该绝,这四个字令李霁僵在原地,不得动弹,明明他掌握了先机,可那人还是活着,难道真的是命数吗?扬州城那么多人,也能让他和魏熙遇上,那以后呢? 李霁不敢再想,他绝对不会再让温绍延和魏熙再有任何牵扯。 李霁看着魏熙的背影,回头对身后侍卫道:“寻个意外让温……邹介琮去和他爹父子相见吧。” 侍卫低声应是,又听李霁道:“做的隐蔽妥当些。” 吩咐完,侍卫还未退下,李霁便见魏熙停住脚步回头:“你快些,我都饿了。” 李霁对魏熙微微一笑,抬步跟上了魏熙。 ―――― 魏熙回了府中,总觉得李霁今日格外古怪,她将蕤宾支走,对夷则吩咐道:“你去告诉郑修明,让他寻几个可靠的去护着邹介琮。” 夷则愕然,却也不多问:“是。” 第二日,魏熙晨起,正用着膳,便听夷则低声道:“昨日邹介琮的住处起火,已经将人救出来了,纵火之人也扣住了。” 魏熙点头,放下筷子,夷则见状,端起饮子服侍魏熙漱口,魏熙漱了口,拿帕子擦了擦嘴角,一应动作慢条斯理,却眉眼冷肃,带着怒意:“真当我是他养的阿猫阿狗了。” 魏熙说罢,起身离开桌前:“去告诉李家郎君,让他来我这领人。” 等李霁到了魏熙府中时,魏熙正在弹琴,她弹的是《良宵引》,李霁对这首曲子再熟悉不过,他教给魏熙弹的第一首曲子就是这个。 那时魏熙小小一个,玉雪可爱,一双手肉乎乎的,握在掌中,就像是一块嫩豆腐,好似稍微用一点力气就能碾碎,可就是一个这般娇软的小丫头,手即便被琴弦磨的红肿,也硬是一声不吭,直到将一首曲子学会后,才扯着他的袖子,委委屈屈的撒娇道疼,须得哄上大半天才好。 李霁的回忆随着魏熙的琴声消散,他看着眼前那个坐在琴后,眉眼含霜的美貌少女,心中压抑,生了怅惘。 “六哥还记得这首曲子吗?” 李霁点头:“是《良宵引》你最先学会的曲子就是这个。” 魏熙微微一笑:“现在不藏了?” 李霁面上带了一丝笑意:“现在藏不藏都一样了。” 魏熙唇角扯了扯,不予置评,却道:“我小时候是不是很听话?” 李霁摇头:“只有顺着你时你才听话。” “是吗?”魏熙随手在琴弦上抹了几个音,皆是不成调的孤冷疏离:“我以为我小时候挺听话的。” 她说着,生了怨:“你那么精怪,只要顺了你的意,不管顺不顺我的意,都会变成顺了我的意,我小时候多好骗呀。” 李霁声音微哑:“阿熙……” 魏熙看着他,随手抚琴,是她初至扬州时在船上做的那首曲子:“那时我小,你怎么做兄长也已经是前事,我不和你计较,可是我现在大了,不管是兄妹,还是旁的,你都不该再限制着我。” 李霁摇头,向前了一步:“我从未想过限制你。” “可你的所作所为分明就是!”魏熙说着,手上用力,琴弦发出铮然一声:“你种种所为,不就是想让我的身心都只有你一人吗?” 李霁上前,隔着琴捧住魏熙的脸,他垂头看着她,眼中幽潭生雾,只笼得下她一人:“是,我想,可你总有那么多在意的,总有那么多人和事排在我前头,你让我全心全意的待你,你难道不该投桃报李吗?” “我如何不在意你!”魏熙说着,抬手扯住了李霁的衣襟:“不在意你我今日就不会坐在你面前。” 李霁摇头:“不够,阿熙,你在意的太多了。” 他说着,靠的魏熙越发近了:“你在意大夏,在意亲人,我能容忍,我会替你守着他们,可是我是凡人,我会嫉妒,我容不下你身边有别的男人。” “所以你设计差点成了我的驸马的表兄外放,你给和我说话解闷的裴斯使绊子,如今更好,我不过和一个路人多说了两句话,你便要取人家的命?”魏熙说着,冷了神色,眼中像是含了冰:“你所行只是嫉妒?你在我身边设限,凡是有不合你意的枝蔓,你都会动手清理个干净,分毫不问律法人情,你如此还说你不是限制我?” 魏熙说着,松开李霁的衣襟,抬手将他推开:“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对你有意,只对你一个,但是我讨厌你的行为,讨厌你这种阴暗自私的行径,特别讨厌。” 李霁被魏熙推的往后退,她的话语和动作无一不写着推拒,但李霁趔趄着站稳,却只记住了一句话:“你对我有意?” 这是魏熙第一次明明白白的说对他有意。 作者有话要说:  论如何让媳妇忘记之前的不愉快?那就制造一个更大的不愉快,怎么别扭怎么来,力图让小公主这种会审时度势的好青年放下旧事,专攻眼前,当然这就是一个圈,无限作死圈…… 第80章 表心意 魏熙仍旧冷着面色, 没有丝毫羞涩:“是, 我对你有意。” 李霁听的真切,他看着魏熙,心中欢喜又涩然, 他就像是一个求雨人, 袖揽清风,处处筹谋, 这场雨已经成了他最大的寄托, 可如今雨来了,却是夹着冰粒子,劈头盖脸的, 刺的骨肉生疼。 李霁面上的神情是空茫的,魏熙看着,有些不舒服, 她起身,行到窗边, 窗外亭台秀丽, 草木却不复繁荣, 魏熙抬手搭在窗棂上:“你是最懂我的,为什么又做这般神态?” 魏熙侧首看着李霁,窗外的光在她颊边镀上柔柔一层:“六哥, 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你?” “我……”李霁上前一步,香炉上升起青烟, 薄雾轻纱一般婉转缠绵,层层叠叠的隔在二人之间:“我信你,可是我怕。” “你怕什么?” 李霁抿唇,怕什么,前世种种早就在他心中扎了根,生了障,可这些,现在的魏熙不懂。魏熙上前一步,将李霁拉到身边,她抬起李霁的胳膊,使他将自己拥在怀中:“怕什么?我拿你当兄长的时候,你罔顾人伦百般撩拨我都没怕,如今我就在你怀中,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抬眸深深看着李霁:“六哥,你如此说,让我觉得你是叶公好龙,并非真正心悦于我。” 李霁收紧了放在魏熙腰间的手:“不是,我心悦你,你是我全部的心血,除了你,旁的对我来说都是浮云。” 他说着抬手抚着魏熙的脸颊:“我只是太在意了,我怕你喜欢上旁人。” “喜欢上谁?” 李霁眸色晦暗,却不应答。 魏熙按住李霁放在面上的手:“六哥,你觉得普天之下,有谁家郎君比你好,比你心悦我?” 李霁语生涩然:“这种事不是打仗,不是谁厉害谁就赢。” “在我眼里,这就是,我的驸马必须是天底下最优秀的郎君。”魏熙说着,拿指尖勾勒李霁的眉眼:“六哥,在我小时候,就说过你是最好看,最聪明的郎君。” 魏熙说着,将手从李霁面上拿开:“你运筹帷幄,心智非凡,从来不是妄自菲薄的人,你这种人,怎么会嫉妒旁人,又怎么会怕。” “我不是神仙,在你面前,我从来都做不到安如磐石。” 魏熙摇头:“六哥,别将自己说的那么可怜,被你玩弄在鼓掌之中的可是我呀,若不是你,我现在怕是在长安连面首都不知有几何了。” 魏熙的语气轻轻,不带一丝烟火气:“我已经按你的意愿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真的要将我养成你的傀儡吗?” 李霁靠近魏熙,哑声道:“分明我是你的傀儡。” 魏熙低笑:“看来如今是翻了天了,傀儡竟翻身制人了。” 李霁眉头蹙起:“不过就是个罪臣余孽,也值得你如此阴阳怪气的和我闹?” “我没和你闹。” “那你这是做什么?”李霁说着,捏了捏魏熙的脸颊:“调情?” 魏熙气急:“魏潋!” “我今天说的是你,你何必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无关紧要。”李霁呢喃了一句,面上稍稍有了些柔色,却又听魏熙道:“从今以后,有什么事你我二人说清楚,你不许再去为难旁人。” “怎么说,说我不喜欢你和旁的男子接触?”李霁俯身,拿鼻尖蹭了蹭魏熙的脸颊:“我说了,你就会听吗?” “不会。”魏熙的嗓音坚决:“我出身如此,以后注定要辅佐阿泽,我不可能不和男子接触。” 李霁闻言,松开了魏熙:“阿熙,你现在只是个公主,为什么不能放下俗事,逍遥自在的。” “人在世俗中,没有人可以放下俗事。”魏熙说着,扯住李霁的袖子,声音软了下来:“我知你全心全意待我,可我无力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你身上,那样的话,我会累,会倦,会患得患失,六哥,人生在世不止有情爱,你如此是画地为牢,将我们都困在里面。” 李霁摇头:“我如今心中只有你。” 魏熙道:“你受了大夏子民二十年的供养,心中也该有他们,你才华横溢,若是只守着我,无异于明珠暗投。” 李霁面上有些倦意:“我也曾用尽心思的守着他们,可到头来终究是个笑话,现如今我倦了,只想和你一同快快活活的。” 魏熙将李霁衣襟上的褶皱抚平:“我也想和你一同快快活活的,但需得张弛有度,你太在意我了,就如同在我身边设网,让我觉得压抑。” 李霁看着魏熙,她睫毛低垂着,慢条斯理的替他整理衣服,整个人都是温柔宁静的,让他的心也跟着绵软了,李霁握住魏熙的手:“我不可能不在意你,但……我可以学着改。” 魏熙抬眼看着他:“怎么改?” 李霁抿唇不语。 魏熙微微一笑:“邹介琮我让人送走了,裴斯的麻烦我也让人处理了,表兄快从西域回来了,他还写信说给我寻了一匹好马。” 李霁闻言,面上顿时就生了一层霜。 魏熙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我不会和旁人有什么首尾,这是我的许诺,六哥回去想想自己要怎么做吧。” 李霁下意识的便想握住魏熙的手,却见魏熙对他一瞪眼:“好好想,要不然我可恼了你。” 李霁手中将魏熙的手握在手中,他捏了捏魏熙的手:“好。” 魏熙点头:“去吧,将你的人也领回去。” “好。”李霁说着,松了手,转身往外去。 门外早有两个男子候在外面,见了李霁,当即要下跪谢罪,李霁淡淡瞥了他们一眼:“还有脸在这跪?” 二人一惊,忙直起身子,跟着李霁往外去,回到府中,李霁也未理他们,径自往屋中去,二人见状,跪地叩首:“请郎君恕罪,我等实在没想到娘子会派人过去。” 李霁抬步迈进屋中:“派了人你们就没法子了?” 二人高声道:“求郎君再给我等一个机会。” 李霁只淡声道:“晚了,去领罚吧。” 李霁说完,便坐在案前,案前是一幅没有画完的画,他执笔蘸墨,接着往下画,过了半晌,他看着笔下的明艳少女,提起的笔顿住:“该怎么待你呢?” “看松了,你若是飞了怎么办?”他说着,一滴朱砂滴在了画中女子的柔荑上,血迹一般,刺目的艳丽,李霁眉头轻蹙,提笔在上面勾勒了一朵盛放的牡丹,矜贵至极,满是浑然天成的傲然。 李霁搁了笔,对这画中人低低瞋道:“麻烦丫头。” 到了第二日下午,李霁正在院中垂钓,却见蕤宾急匆匆的抱着琼花过来,他放下鱼竿:“怎么了?” 蕤宾苦着脸道:“公主今日带人出去散心,留我在府里,方才我想着琼花该饿了,去给它喂食时,却在碗底下看见了这个。” 蕤宾说着,将手中的信递给李霁,李霁打开,只见纸上话语直白:辗转反侧,思来想去,我还是气你,眼下我先走了,你想明白再来找我,还有,琼花就交给你了,它太胖了,你来找我之前必须让它先瘦三斤。 信的末尾,还印了一个猫爪子,胖乎乎的,一点都不端正,一看就是魏熙拿琼花的爪子印的。 李霁神色淡淡的将信折叠好,抬手捏了捏琼花的耳朵:“你主人不要你了。” 琼花伸爪子拨开他的手,将头埋在蕤宾怀里继续睡。 蕤宾神色担忧的看着李霁:“殿……郎君,现在该怎么办呀。” “臭脾气。”李霁心中也难免忧虑,他喊道:“李樟,让人去找,找到了就给我扣下来。” ———— 李霁急着找人,魏熙倒是颇为自在,一路上走走停停,却不想先前还是晴空万里,一阵风吹来,顿时就卷来片片乌云。 魏熙嗬了一声:“这江南还真是一张美人脸呀,一会晴一会阴的,只是不知道这美人会不会哭,一会可别给咱们都洗个澡。” 夷则嗔道:“好了娘子,这荒郊野外的,您先想想下了雨怎么办吧。” 魏熙一扯马缰往前去:“能怎么办,我看到田地了,这里必定有庄子,先去人家那儿歇歇脚吧。” 夷则见状,和郑修明说,让他先派人去寻庄子,便跟上了魏熙:“您今日也太冲动了,李郎还不知有多担心呢。” “就是要治治他,再这样下去,怕是我和阿泽说几句话都得犯了他的忌讳。” 魏熙说完,便听郑修明来报:“娘子,左前边确实有一处尚可入眼的庄子,已经使人去交涉了。” 魏熙点头:“带路。” 郑修明一路将魏熙引到庄子门口,先前派来的侍卫早就和主人家说好了,魏熙下了马,便见一个衣衫整洁的老媪含笑走过来:“小娘子快请进,这雨滴子都落下来了,您先去堂屋喝杯茶,莫要湿了衣裳。” 老媪神色可亲,规矩也不差,可见这户人家家风清正,还未和这家主人见面,魏熙便对人生了三分好感。 作者有话要说:  六哥: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 第81章 雨中客 魏熙一路随着老媪往府中去, 一路翠竹郁郁葱葱, 修理妥当,不见半点秋季孤寒,魏熙笑道:“贵府这些竹子长得真好。” 老媪笑道:“我家主人闲来无事便爱侍弄这些竹子, 从还是一根笋的时候就精心照料着。” 魏熙点头, 抬起指尖抹去身畔竹叶上的雨滴:“你家主人真是个难得的风雅人物。” 眼看就到了门口,老媪摇头一笑, 侧身迎魏熙进去, 魏熙点头,迈进屋中,只见一个鬓发生霜的清瘦妇人正站在窗边出神, 一个侧影,便让人觉得孤寂。 魏熙脚步顿住,侧首看向老媪, 却见老媪一笑,唤道:“娘子, 来避雨的小娘子过来了。” 妇人回过头, 柳眉凤目, 风韵犹存,一派好相貌,她见了魏熙, 面上带了淡淡的笑:“这雨来的突然,可有吓到小娘子?” 魏熙摇头:“没有,倒是叨扰您了。” “我这儿地处偏僻, 时间久了也寂寞,就盼着有人来和我说说话呢。”妇人说着抬步往魏熙这儿走来,当看清魏熙的脸时,她微微一怔。 魏熙见状,抬手摸了摸脸:“怎么了?该不会方才起风,吹到脸上什么脏东西了吧?” 妇人摇头一笑:“我是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姑娘家,一时看呆了。” 魏熙掩唇一笑:“娘子谬赞了,我看娘子才真是气度不凡呢。” 妇人引着魏熙往席上坐下,对老媪道:“这个点了,正是该用膳的时候,去备膳吧,今天有客人,让庖厨多弄些吃的。” 老媪应是,转身出去了。 魏熙谢道:“劳烦娘子了。” 妇人摇头:“应该的。” 她说罢,挽袖煮茶,又问道:“我听你的口音,应是长安人,怎么一个小姑娘家千里迢迢的来了这里?” 妇人手腕上带了一只玉镯,镯子圆润通透,泛着莹莹柔光,一看便是常年贴身带着被滋养出来的,比这成色好的镯子魏熙见了不少,可这只却叫她一时难以离开视线,只因在妇人活动间,她看到了镯子上刻了小小的‘菩提’二字,不论是字,还是字体,都让魏熙觉得有些熟悉。 魏熙正待凝目去看,却见妇人手腕垂下,那只镯子便隐在了酱色衣袖下,魏熙回过神来,对妇人笑道:“我是来探望外祖的,外祖家管的松,我又贪慕南地风光,便出来闲逛了。” 魏熙说着,蹙了蹙鼻尖,一派烦恼:“谁知道突然下了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等我回去的时候,定是要挨骂的。” “可派人回去通传了,你一个女孩子家,下着大雨在外逗留,当心家中人着急,还是差人去说一声好。”妇人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道:“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路上危险,来往不便,不如我修书一封,解释清楚,也好让你家大人放心。” 魏熙点头,眉眼弯弯,一派没心机的烂漫模样:“娘子想的真周到。” 妇人看着魏熙的眉眼,神色慈爱,眼中却有怅然之色倏忽而逝:“我去写信,你替我磨墨好不好?” 魏熙起身:“好呀。” 妇人起身,引着魏熙往窗下去,窗下的桌上摆了笔墨纸砚,魏熙打眼一看,便见纸上是一篇还未抄完的《心经》。 魏熙往砚中加了些水:“娘子信佛?” 妇人摇头:“一个人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魏熙挽袖磨墨:“娘子的夫君子嗣呢,怎么不陪着娘子?” 妇人拿了干净的纸压在镇纸下:“我是个没有亲人福分的。” 魏熙神色愧怍:“是我多嘴,惹娘子伤怀了。”妇人摇头:“左右都是我自己选的,有什么好伤怀的。” 魏熙抬眼往窗外看了一眼,窗外密雨如瀑,朦胧了院中秀雅景致,她笑道:“其实娘子这样倒也自在,无牵无挂,衣食无忧,怎么高兴怎么来,有了夫君子嗣也不见的好,事事操心,还得防着夫君偷腥,儿女不孝。” 魏熙说着,垂眸看着自己磨墨的手:“就拿我来说,我长大后竟从未给我阿娘磨过墨。” 妇人提笔书写:“母女之间怎么都好,有你这般讨喜的女儿陪在膝下就是福分了。” 魏熙见墨汁够用了,收了手,拿帕子擦着指尖:“我可不讨喜,不高兴了就从长安跑出来了。” 魏熙的帕子用料极佳,细密柔软,泛着柔光,就算如此,也依旧比不了包裹在帕子中的手细腻,妇人的视线放在魏熙的手上,道:“那就早些回去吧,外面比不得家里安稳,待久了你家大人担心。” 魏熙点头,妇人见状,继续提笔书写,写好后,她将纸递给魏熙:“派人送回去吧,免得你外家担心。” 魏熙点头,接过信:“多谢娘子,我这就让人送回去。” 魏熙说着,走到了屋外,将信纸递给了坐在门外的郑修明。 郑修明见状起身:“怎么了?” 魏熙低声道:“这庄子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郑修明摇头:“这处田庄有二十来户佃农,都在前边村子里,庄中只有那个妇人是主,另有家奴二十三人,除了两个小婢和四个护院,其余年纪都不小了,都没什么问题。” “你差两个人去和阿翁说一声,这是这家主人的信,告诉他,风雨无情,他若是想骂我,便不必派人带我回去了。”魏熙说着将信递给了郑修明,又低声道:“这家主人的身份或许不寻常,你让他们看看能不能打听出什么来。” 郑修明眸色一沉,一手按住腰间佩剑:“可是有什么不妥,不如先走,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行了,那人是好是坏我能看出来,就是好奇而已。”魏熙说着,推了郑修明一把:“让他们去向主人家借件雨披,别淋病了。” 魏熙回了屋中,和妇人说了一会话,便见家仆端着饭菜上来了,虽没有什么及其珍贵的食材,但也皆是细致讲究的,魏熙和妇人闲谈了几句,便听妇人笑道:“我少时也在长安待过,眼下老了,也时常念着,你既从长安来,便和我讲讲长安如今的风貌人情吧。” 魏熙放下筷子:“长安的风貌人情一直都是繁华富足的,娘子这样问,我竟一时想不起要说什么。” 妇人眼中满是回忆之色:“我离开长安三十年了,那时先帝夫妇建在,雍王和当今陛下都是顶顶风流的少年郎君,不知长安有多少少女心心念念,如今他们都如何了?” 魏熙看着妇人的面色,问道:“娘子见过他们?” 妇人点头:“在朱雀大街上远远见过,丰神俊朗,我那时年少慕艾,记了好久呢。” 魏熙唇角一勾:“他们如今都老了,威严的很,可看不见什么丰神俊朗的样子,陛下为国操劳,我等不敢诽议,雍王倒是自在,不过我听说他前些年总是出长安四处游玩,这些年也走不动了。” 妇人的手抚着腕上的镯子,轻声道:“终归是变了,以往雍王是太子,为国操劳的是他,陛下却是自在的。” 魏熙想起这些年整日待在三清殿的皇帝,和总免不了替皇帝与大夏操心的雍王,不由心中一叹,还是没变,若说变,变得也只有身份罢了。 魏熙想着,又听妇人问道:“他们的身子都还好吗?” 魏熙眸色微动:“听说都好。” 妇人看出魏熙不想多说,启唇预言,却终究只点了点头:“这就好。” 说罢,她对魏熙温声道:“再吃些吧。” ———— 到了夜间,雨依旧不见小,魏熙无奈,只得安置好众人,在妇人家借住一晚,郑修明丝毫不敢放松,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后,又让人轮班守着,魏熙在一旁看着直发笑。 直看的郑修明浑身不自在,他确认无误后,对魏熙道:“您第一次在别人家借住,不小心些怎么行。” “是是是,小心,但咱们的人可比他们多,人家说不定也怵咱们呢。”魏熙随口说了一句,便听门外先前派出去的侍卫来回话,魏熙让人进来,命婢女给二人倒了热茶。 侍卫谢过,将茶捧住手中,向魏熙禀报:“没查出什么特别的,只有那妇人一人当家做主,这户人家在这里落户九年,很是本分。” 魏熙点头:“淋了一路,快回去歇着吧。” 等侍卫退下后,魏熙执笔在纸上仿着先前在妇人镯子上看见的字体,写出‘菩提’二字。 写完后,她蹙眉看了一番,抬手让夷则和郑修明过来:“你们觉得这字眼熟吗?” 郑修明研究一番,道:“和公主往常的字迹很不一样。” 魏熙扶额:“自然,我这是仿的那妇人镯子上的字,我看着这字很是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哪里见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回预告: 上一辈的爱恨√ 这一辈的恩怨? 第82章 一场空 “眼熟?”夷则看着纸张上的字, 猜测道:“这镯子上的字风骨遒劲, 一看便是不凡,或许是公主在哪儿见过此人的书法?” “不止字迹眼熟,菩提二字也眼熟。”魏熙拿起纸看了半晌, 没什么头绪, 便将纸放进了灯烛中。 “或许是谁的名字,也或许是因那妇人信佛的缘故。”夷则说着, 抬步去推开窗子, 免得魏熙被烧纸的烟熏到,抬头一看,便见对面窗上映着一道娴静剪影, 她回身:“不过是借住一夜罢了,知道这家人没问题便是,公主何必刨根探底。” “我闲得慌。”魏熙说着, 拖住腮:“那妇人见了我后神情有些奇怪,话里话外都是在问我长安的事。” 夷则随口道:“说不准是想旧情郎呢, 天色不早了公主就睡吧。” 郑修明闻言告退, 魏熙点头, 掩唇打了个呵欠,抬步往床边去,夷则扶她躺下, 却听魏熙低低一笑:“她统共就问了阿耶和伯父,总不能她的老情人是阿耶吧。” 夷则瞋了魏熙一眼:“这话可不兴乱说的。” “就你管得多。”魏熙说着,往上拉了拉被子:“六哥现在得正气着吧?” 夷则矮身坐在床下:“自然是要担心死了, 您也是,他惹您不高兴了,您跑出来算什么。” “有张有弛,吓他一吓也算是树规矩。”魏熙说着,撇了撇嘴:“和他假死脱身比起来,我这又算什么。” 魏熙说罢,对夷则道:“好了,明天还要赶路呢,你抱床被子去那边席上歇着吧。” ———— 窗外是雨打竹叶的声音,一开始听着还有些雅趣,时间长了便难免聒噪,再加上乍然换了地方,一应东西都不是自己惯用的,魏熙睡得并不安稳,好不容易等雨停了,她却一丝睡意都没了。 魏熙索性披衣起身,天色尚早,四周还是黑蒙蒙的,对面的窗子却有烛火之光,窗子开着,魏熙只见白日那妇人看着窗外出神,满是令人压抑的孤寂。 妇人听见响动,转头向魏熙看来,对魏熙笑道:“怎么起来了?” 魏熙听着妇人的声音,忽的想起来那字迹像是谁的了,是她的伯父雍王,那个总也爱看着远处出神的人。 魏熙心神一动,对妇人笑道:“突然换了地方,睡不着。” 魏熙说着,对妇人笑道:“眼下雨过,外头倒是清新舒畅,娘子要不要出来坐坐。” “好。”妇人说罢起身,不一会就披着氅衣出来了。 走到近前,妇人看着魏熙单薄的衣衫,眉头轻蹙:“怎么不加件衣裳,夜里可不比白天。” 魏熙笑道:“我不冷,这料子隔风,厚实的很。” 妇人点头,看着魏熙在月色下显得朦胧的眉眼,不再说话。 魏熙微微一笑,故作不觉,问道:“娘子怎么也不睡?” 妇人温声道:“年纪大了,越发浅眠,也不觉得困了。” 魏熙瞥了一眼守在门边的侍卫:“可是我的人惊扰到娘子了。” 妇人摇头:“小娘子的人都规矩,哪有什么惊扰之说。” “那娘子可是有什么心事?”魏熙说着,伸手弹了弹探进廊中的一片竹叶:“我见娘子总是出神。” 妇人抬手轻抚竹叶:“是吗。” 魏熙点头:“我大伯也有这个毛病。” 妇人的手一颤,仍温声道:“倒也算是同病相怜了,你大伯是为何?” 魏熙屈指,惹得竹叶轻颤,上面的水珠纷纷溅开:“谁知道呢,一辈子风光无限,却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许是寂寞吧。” 魏熙说着,看向妇人:“说起来我倒是没见娘子的夫婿儿女,娘子是来田庄小住吗?” “我先前说了,我是个没有亲人福分的人。”妇人顿了顿,又道:“我没有夫婿,自然也没有儿女。” 魏熙面有懊恼之色:“瞧我这记性,真是惹人嫌。” 她说着,扯住妇人的衣袖,拿一双晶亮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妇人:“我见娘子可亲才一时忘了分寸,娘子别生气。” 妇人看着魏熙,过了片刻,她伸手向着魏熙颊边摸去,魏熙看着她的眼睛,并不曾躲避,妇人的手顿了顿,缓缓收回:“无妨,我看娘子也可亲,若是……说不准我的孙儿都有娘子这般大了。” “孙儿?”魏熙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看娘子看我时神色有异,该不会娘子有故人和我长得很像吧。” 妇人眼睫轻颤:“像,他家的人眼尾都是往上翘的,眸子也是又黑又亮,轻飘飘的一瞥,便是与生俱来的矜傲。” 魏熙听了妇人的话,微微一叹:“既是故人,便应是许久未见,难为娘子能记得那么清楚。” “是许久了。”妇人看向廊外翠竹,天将破晓,她眼中也似含了清晨的雾气:“大半辈子了。” “如此一说,您和我伯父真是同命相怜,他和心爱之人也分离了大半辈子。”魏熙说着,扯了一片竹叶:“世间情爱真是令人迷惑,不过是相识几年,却偏偏将一辈子都搭进去了,为着那虚无缥缈的东西,抛却了一切,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不是空,只要还记着他,便不是空。” 魏熙看着眼前青丝染霜的五旬妇人,不明白都到了这个年纪为何还能执着三十年前的旧事,她问道:“你既然还记着,为什么不去寻他?” 妇人摇头,好似没了力气,说话的力道很轻:“他为着求一个可笑的两全不惜毁了自己来逼我,可我身在绝路,却是没有法子两全的。” “所以你选了逃避,什么都不要了?” 妇人抬眸看着魏熙:“不是我不要,是他逼我,他一厢情愿的用他的前程换我,他自以为是的伟大牺牲,却是要化作网,将我牢牢罩住,逼我放弃一切,只记得他。” 妇人眼中生了疲倦:“他成功了,可我却不能背弃遗命,除了避开,我什么都不能做。” 魏熙听着妇人的话,不禁想到了李霁,该说不愧是得了雍王真传的,放弃了皇子的身份,如今不也是要在她身边设网吗? 魏熙看着妇人:“你现在还那么想吗?” 妇人怔住,摇头:“现在尝了孤苦的滋味,只觉的年少时执拗的可笑。” 魏熙蹙眉道:“难道就该屈就妥协吗?” 妇人低笑,却不答话。 过了片刻,魏熙道:“他一直念着你,你可有想过回到他身边?” 妇人伸手握住魏熙的手:“他如今还好吗?” 魏熙道:“和寻常百姓比起来自然是好极了,但我觉得他如今不好,每日操心劳力的,回到府中却只有一群下人相伴。” 妇人眼眶有些发红,却听魏熙又道:“这么多年了,既然都还念着彼此,为什么还躲着呢?”妇人松开了魏熙的手:“当时都没抓住,更别说现在了,这么多年了,我们都老了,容貌变了,心性也变了,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再相见,怕是只有尴尬二字。” “彼此做个伴,不也是极好的吗?” 妇人摇头:“天都快亮了,你再去睡一觉吧,当心路上吃不消。” 魏熙见状不再多言:“好,娘子也回去歇会吧。” 妇人点头,目送魏熙进了屋中,侍卫在魏熙进了屋中后关了门,妇人怔怔看着那扇门,有些脱力的扶住了廊柱。 这些年她款待每一个来借住讨水的行人,总是下意识的打探长安的消息,少有人知道他如何,可只要听到细枝末节,便是真假难辨,也让她满足,可如今她真见了那人的亲人,心中却好似缺了一块,空荡荡的,也称不上难受,却觉的一阵风吹进去都能听到回音。 ———— 或许真来了困意,魏熙一觉睡到天色大亮,她洗漱完,便见昨日那个引路的老媪进来了,老媪对魏熙笑道:“小娘子醒了,娘子命庖厨备下了小娘子的早膳,可要用些?” 魏熙点头:“有劳了。” 魏熙说罢,便听外面有车马声传来,她问道:“我听外面有车马声,是来客人了吗?” 老媪往外看了一眼:“应当是有路人来讨水喝。” 魏熙道:“是这样呀,你先去忙吧,我一会去向你家娘子告辞。” 老媪道:“都快晌午了,您若是不嫌弃明日再走也是使得的。” 魏熙对老媪笑道:“这可不行,我再不回去,外祖就要生气了。” 老媪闻言一笑,客套了两句便出去了,等老媪出去后,魏熙将郑修明喊进来:“来的是何人?” 魏熙说罢,便听门外有语声传来:“不是何人,只是一个和娘子格外有缘的路人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没错,就是想些老年人的爱情故事…… 别打我,明天肯定要进入剧情了!!!! 第83章 狭路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再看发现剧情略尬,人物也崩了,就重新构思替换了一下,改了大部分的情节,买过的小天使不用再买,刷新就可以啦~ 鞠躬~ 那道声音透着一股散漫味道, 不必见人, 魏熙便猜到来人是谁,她抬头,只见一个身穿黛色衣袍的男子提着扇子走进来, 面上带笑, 气韵风流间带着股懒洋洋的劲道。 魏熙抬手邀裴斯坐下:“是有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裴斯矮身坐在魏熙对面:“娘子既说缘分了, 自然是上苍注定, 我事先能上哪儿知道去。” 魏熙白他一眼:“这些时日没见你,还以为你回长安了呢。” 裴斯笑道:“只是顺道去西边看了一下生意而已,没和公主道别, 我怎么会贸然回去。” 他说着,颠了颠手中折扇:“说起来娘子怎么一个人出来了,若不是因此, 我怕是想见娘子一面都不容易。” 魏熙面色不善:“我为何不能一个人出来?” 裴斯忙道:“自然是能的,只是我没料到那位舍得放您自个出来。” 魏熙勾唇, 神色淡淡, 只道:“你不是来讨水喝的吗, 眼下喝水了吗?怎么好在人家家里乱窜。” 裴斯笑道:“先前看到了您的马,便过来给您问安。” “说的倒像个懂规矩的。”魏熙说着,吩咐夷则:“给他倒杯茶吧。” 夷则点头, 取了杯子给裴斯倒上,水已半温,裴斯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后他难得正色:“我出去一趟,见西边有些不太平,娘子既然已经遇到他了,便早早回去吧。” 魏熙问道:“有什么不太平?” 裴斯道:“多有流民山匪,却又不像流民山匪,猖獗却有序。” 魏熙眉头蹙起,问道:“你此去何处?” “一路从淮南道绕去了山南东道。”裴斯说着,补充道:“尤以江陵周边为甚,来往客商多被劫掠灭口,当地长官很是放任流民所行。” 按理说大夏地广,不是处处都能政治清明,一二流民山匪是常事,但偏巧这事是发生在江陵,又是官匪勾结,实在难以让魏熙放心,她想起江陵大旱后那些趁天灾造反的乱民,面色冷然:“又是江陵,看来是根没除干净。” 她说着,拿手指绕着胸前青丝:“按理说一群不通文墨的乱民,不过是散沙一般,散了也就散了,哪有能耐卷土重来,更别说勾结官府了。” 裴斯道:“我观那些人匪盗流民行动之处隐隐成据守之势,怕是想一路隔断襄州蜀地,应当少不了人谋划。” 魏熙面色不善:“当地太守是谁?” 裴斯答道:“名唤刘堪,当初随着宁王赈灾有功,便论功行赏,让他补了这个缺。” 魏熙思量片刻,起身道:“去给娘子告辞吧。” 裴斯起身跟上魏熙,和她一同往外走:“公主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魏熙摇头:“无根无据的,最妥善的法子是出其不意,以剿匪之名除了他们,再治刘堪一个勾结匪盗之罪,只是却怕让贼首逃过,百姓不懂什么,那贼首才最是该死。” 裴斯唇角一勾,展开扇子替魏熙扇了扇风:“娘子也不必太急,他们眼下无钱,怕是还没有力气闹起来。” “怪冷的。”魏熙推开扇子:“等真闹起来就费功夫了。” 说话间,便到了妇人门前,魏熙不再多言,抬步向屋中走去。 妇人见了魏熙,放下笔问道:“过来了,早膳还合口味吗?” 魏熙笑道:“合口味,尤其是那粥,软糯香甜的很。” 妇人闻言面上更添了三分慈爱:“你喜欢我让人午膳时再给你煮。” 魏熙摇头:“出来太久了,我也该回去了。” 妇人笑意微顿,面上有落寞之色一闪而过,她又温声道:“确实该回去了,一个女儿家,便是身边跟着人,也不能总在外面,家中长辈定是担心的。” 魏熙点头,却握住了妇人的手:“您想回去吗?” 妇人顿住,过了片刻她拍了拍魏熙的手:“我的家就在这,哪有什么回去。” 她说罢,看向裴斯:“你们认识?” 魏熙点头:“他是我表兄的好友。” 妇人笑道:“倒真是巧了,路上也能做个伴。” 魏熙看着妇人,也说不出什么规劝的话,毕竟这是她和雍王二人的事,只是眼睁睁看着念了一辈子的人分别两地,心中难免替二人可惜。 魏熙和妇人告辞后,和裴斯一同启程,走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妇人立在门口,消瘦的身躯撑着宽大的氅衣,一眼看去皆是清净寂然,妇人魏熙回头,含笑对她摆了摆手,霎时添了一股风雨过后的和煦。 魏熙对妇人扬了扬马鞭:“娘子保重。” 说罢,策马离去。 绕过一处缓坡,魏熙能看到不远处的人家,魏熙勒马,指了身后两个侍卫吩咐道:“去寻几户可靠的人家,许之以利,让他们留意着那妇人的动向,勿让旁人知晓。” 侍卫应是,策马离去。 魏熙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裴斯看了一眼侍卫离去的方向,问道:“公主这是遇到熟人了?” 魏熙摇头:“不是我的熟人,是我伯父的故人。” 裴斯低低一笑:“这都能让公主遇上,公主莫不是得神仙赠罗盘?处处皆是有缘人,若是让雍王知道,怕是要怄死了。” “怄死?谢我还来不及呢。”魏熙说着,自己也觉得有趣,忍不住低低一笑。 笑罢,她看向裴斯:“我看若说什么身怀罗盘的怕是你,我初到扬州便遇到了你,眼下出来借住一趟,又遇到了你。” 裴斯摇头:“我一介凡人,可没有这机缘。” 魏熙眉梢一挑:“那该不会是刻意而为吧?” “我可没能耐在公主身边安插人手。”裴斯说着随意向天拱了拱手:“我想应是神仙怜我没有机缘,特赐了我与公主的缘分。” “又胡说,你我有什么缘分。” 裴斯笑道:“天底下那么多人,我一介商贾能遇到公主,自然是缘分。” “商贾吗?”魏熙看着裴斯,眼中颇有深意:“以此为生,却并不代表身份如此。” 裴斯晃了晃马鞭,面上又有了些漫不经心的懒散:“总归都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身份。” “崔珉的独子还算上不得台面?长安可没有几家比得上崔家清贵了。”魏熙说着扯了扯马缰,让马由慢跑变为慢悠悠的踱步:“崔家那过继的郎君我见过,端正守礼,却也没什么出彩的,崔珉年轻时能循着伉俪之情不纳妾再生,眼下老了,总归是要想一想家业的。” 裴斯轻笑:“公主知道的还真详细。” 魏熙偏头看他:“你不是要我探清你的底细吗?眼下我探清了,自然是要帮你认祖归宗了。” 魏熙说着,问道:“我只是奇怪你之前为何不去寻崔珉,到底是父子,何必绕这么一个弯子?” 裴斯面带讽刺:“崔家门第清贵,我阿娘却出身风尘,他们定是觉得我污了崔家门庭。” 他说着,面上带了些幸灾乐祸的笑意:“如今我不止是娼妓之子,还是个铜臭商贾,这样的身份回去,怕是要气死他们了。” 含笑拿马鞭指着裴斯:“这不是小事,瞧你说的,跟恶作剧似的。” 裴斯懒声道:“如今我搭上了公主,将来小人得志时反踩崔家一脚也是容易的,眼下非要回去,自然是要出一口恶气。” “听着倒是好玩。”魏熙甩了甩马鞭:“以往都是我气人,倒还未曾当过旁人的靠山,眼下就当一回老虎,供你狐假虎威了。” 二人说话间,便见迎面走来了一群衣衫褴褛的人,粗粗看去约有三十余,有老有少,行动迟缓,远远看去,便是一副悲苦模样。 魏熙眉头蹙起,对侍卫吩咐道:“去问问那些人是做什么去?” 侍卫应是,策马前去,魏熙忍不住叹道:“扬州是富庶之地,想不到也有此景。” 裴斯挺直了脊背,不服方才散漫:“哪里都有贫苦之人,可青天白日这么多人拖家带口的在官道上走,就有些张狂了。” 郑修明听了裴斯的话,策马靠近魏熙几分。 魏熙看了他一眼:“不过是几个连走路的力气都快没了的百姓,也值得你如此。” 郑修明看着人群,蹙眉道:“那些人将路堵了,小心些总是好的。” 魏熙看着那些互相搀扶的百姓,沉声道:“难不成让他们一个跟一个排队过去?他们又不是谁带的兵。” 魏熙说着,顿了顿:“没听说扬州有何天灾人祸,这些人是从哪儿来的。” 魏熙看向裴斯:“你之前有没有见何地有灾祸?” 裴斯凝眸看着那些百姓:“也就是江陵那边了。” 裴斯话落,却听人群中有婴儿哀嚎,紧接着,那抱着孩子的妇人也跟着哭,一声声的,催人心肝。魏熙忍不住催马上前了一步:“孩子怎么了?” 妇人闻声,抱着孩子连滚带爬的想着魏熙而来:“求求娘子救救我的孩子吧。” 随着妇人的动作,她身后众人也搀扶着随着妇人往魏熙那里去,一面走,一面哀声请求,侍卫在妇人离魏熙还有四五步时拦住他们,魏熙看了孩子一眼:“这孩子怎么了?” 妇人哀声道:“整整一天滴水未进了,娘子可有干粮和水?” 魏熙看着妇人:“我听你声音尚且清脆,并不像滴水未进,怎么却不给孩子喝水?” 妇人抱着孩子的手一紧,随即哭道:“我们喝口河水就能对付,可孩子还小,怎么能受得住。” 魏熙点头,扯了挂在马鞍上的水囊向着妇人砸去,妇人扬手接过,连连道谢,随即回头唤道:“夫君,我腾不开手,你来喂孩子。” 妇人说罢,便有一个佝偻着脊背的男子走到妇人身边,打开水囊给孩子喂水,魏熙的视线凝在他给孩子喂水的手上,眸色一冷,控马后退,喝道:“拿下!” 第84章 遇埋伏 “拿下!”魏熙看的真切, 先前她丢水壶时, 那妇人身手敏捷,单手便接过,丝毫不见疲累之态, 更未曾护过怀中孩子, 至于那男子,指甲缝甚是干净, 看不出是一路辛劳奔波的, 一双手宽大有力,也丝毫不似他表现出来的那般疲弱,虎口处更是有如她周遭侍卫一般常年持刀剑留下的茧子。 力壮却故作可怜, 这些人定是有异。 侍卫闻声而动,纷纷拔剑向着众人围去,妇人一惊, 抱着孩子的手一松,却又被男子不动声色的按住。 男子跪地悲声喊道:“是我等形容狼狈碍了娘子的眼, 我们这就走, 求娘子饶我们一命, 我们能逃到这儿不容易呀。” 随着男子话音落下,余下的百姓不退反进,皆苦声求饶。 此处虽是官道, 但一侧是树林,一侧是河堤,不甚宽广, 耽搁这一会,魏熙之后又来了不少行人,眼下竟被那群难民结结实实的堵住。 前后路人见前路被堵,在后面喊道:“何必和他们废话,赶走他才是正理,咱们还都要赶路呢!” 路人话落,有不少人附和,魏熙听着路人的喊嚷声,眉头蹙起,她看着眼前跪地求饶,却皆分毫不挪动的难民,眼下她周围皆被堵住,身后又是一群百姓,若是有什么异变,便真是麻烦了。 魏熙朗声道:“我知道你们不容易,也未曾想过对你们如何,你们若是为难,我差人送你们去寻官府庇佑,只莫要挡在这里了。” 魏熙此话一出,却换得面前众人一片求饶声,只道魏熙不要送他们去见官。 裴斯看了一眼,对魏熙低声道:“这些人像是故意堵在这的,一会路人越聚越多,真乱起来,正好让他们瓮中捉鳖。” 魏熙回头扫了一眼紧紧跟在她和裴斯之后的行人,有年轻力壮者,老弱妇孺却也不少,眼下聚在一块,已有不耐烦的差了家丁上前驱赶。 人心难齐,真有什么意外只会拖累侍卫们,跟何况,难民有异,行人未必就妥帖。 魏熙看向裴斯:“你说该如何?” 裴斯冷声道:“左右皆不通,未免生变,还请快马从这些人里穿过去。” 魏熙攥紧马鞭:“他们八成是冲我来的,我走了,若是他们迁怒百姓怎么办,况且……” 况且这些人一副难民模样,又未曾刀兵相见,若是非她所想,纵马伤人,草菅人命,她出来一趟定是给魏氏蒙羞。 “你不走那些百姓更危险。”裴斯说罢,又补充道:“况且他们有备而来,想过去怕是也不容易。” 魏熙闻言,不再犹豫,当即策马往外冲:“来人是匪盗所扮,格杀勿论!” 魏熙话落,场面顿时就乱了起来,身后行人皆往后逃窜,先前还叫苦连天的难民抽刀而起,魏熙看着被妇人丢在地上的孩子,孩子命大,逃得一命,嚎啕大哭,魏熙挥鞭的手微顿,却见裴斯上前,一剑挥推妇人,随即探身用剑尖挑起了孩子的襁褓。 魏熙心中一松,策马往前,谁知却异变突生,有人从堤坝上掷下火把木石,火光烈烈,烟尘滚滚,吓得马儿嘶鸣乱窜。 魏熙被侍卫紧紧护在中间,她用力挥鞭,喝令身下姑射奴往前跑,正此时,却见十余人从堤上奔下,举剑来攻,场面越发混乱不堪,侍卫护着魏熙往树林去,刀光剑影间,魏熙一路退到了树林边缘,她正想奔进林中,却不想不知从哪儿飞出来一支羽箭,射穿了护在她右侧的侍卫的脖子。 魏熙骇然,紧接着一根绳子从林中挥出,出其不意的缠住了她的腰,魏熙不妨,竟被绳子从马上扯了下去,裴斯见状,丢了怀中孩子,挥剑斩断了绳子,将魏熙揽在怀中。 紧接着树林中蹿出五六人,侍卫见状,忙上前厮杀,魏熙缩在裴斯怀中,余光见堤上一人正拉弓对准了他们,魏熙目光一凝,示意裴斯小心,却见那人的箭随着魏熙二人左右移动,迟迟没有射出。 魏熙见状,瞬间了然,她拉住裴斯的剑,将剑刃对准自己的脖子,裴斯一顿,转瞬间便明白了,他握剑的手加了几分力道,免得魏熙不小心伤了自己,另一只手也不闲着,将悬在蹀躞带上的匕首拔下来握在手中。 只听魏熙喊道:“都住手,否则我便自尽于此!” 魏熙的话太过出乎所料,不论是己方还是敌方都住了手。 魏熙看向一直站在树林中没动的男子:“你们是想捉我,放那些百姓离开。” 男子眉头蹙起,捉魏熙是真,但那些行人于他们而言都是待宰的鸡,放过了就白白错失了一笔到手的钱财。 魏熙见状,冷笑一声:“不分主次,毫无魄力,你们如此也想成事?” 魏熙说着,提高了声音:“你们既然来捉我,就应该知道我的身份,护着百姓是我生来便有的责任,他们本是无辜,若是我放任他们在我眼前被你们残害,我也无颜苟活!” 魏熙说话间,裴斯的马停止了走动,弓箭手见状,拉弓瞄准裴斯的脊背,正欲放箭时,却见裴斯反手将一道银光掷出,稳稳插在他的胸口,弓箭手应声而倒。 树林中的男子见状脚步一动,随即停住,他看向魏熙:“公主不必虚张声势,你是金枝玉叶,为几个平民百姓自刎可是亏了。” 魏熙冷笑,满面矜傲不屈:“你们捉我,无非就是想向朝廷换好处鼓舞士气,可我若是死在这,振奋的就是朝廷的怒气,便是为着大夏的颜面,我阿耶都得让你们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 “古来皆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的百姓还在这,我不能只顾自己,可若是他们在我眼前出事,我便是死了,也不会给大夏蒙羞。”魏熙说着,紧紧盯着那男子:“你们的任务是来活捉我,我死了,好歹还能拉着几个逆贼陪葬,如此也算是为大夏进了一点微薄之力了。” 魏熙话落,站在男子身侧的人顿时急了:“你别拧!那点钱可比不上大夏的公主,咱们主公怎么打算的你忘了!” 男子紧盯着魏熙:“我没忘。” “没忘还不放人,主公是要大夏朝堂生乱,可不是让他们团结一心来灭了我们!” 男子闻言,示意底下人将魏熙围住,侍卫们见状,皆持剑护住魏熙,魏熙身边转瞬便里三层外三层皆是明晃晃的刀剑。 魏熙不理,只道:“我不信你,你放我的侍卫护送百姓们走,这样你我都放心。” 郑修明喊道:“公主!” 魏熙摇头,垂眸看着郑修明,神色从容,隐在袖中的手悄悄指了指那男子的方向,她道:“无妨,我虽对不起阿耶,但他不会不管我,你替我送百姓回城。” 郑修明顿了片刻,看了一眼自杀了人后便老神在在,一直坐在魏熙身后的裴斯,低声应是。 魏熙看向男子:“放人。” 男子点头,却道:“既然要无关之人走开,公主身后之人也一同离开吧。” 魏熙将剑更靠近自己几分:“你看清楚了,剑是握在他手中的,若是他松了手,你们趁机作乱该怎么办?” 裴斯忽的低低一笑:“就我一人能做什么,如此谨小慎微的反贼还真是第一次见。” 魏熙问道:“你还见过旁的?” 裴斯满是鄙夷腔调:“反贼第一次见,谨小慎微却见了不少,却多是宫中的中贵人,要不怎么稀奇。” 好端端被和太监相提并论,身高力壮的七尺男儿定是忍不了,男子面色一沉,对裴斯冷冷一笑:“现在耍嘴皮子可没用。” 他说罢,挥手:“放人。” 围在外面的人听命留出一人的空隙让侍卫们出去,魏熙深深看了郑修明一眼:“去吧。” 郑修明沉声应是,策马从刀剑包围中出去。 等郑修明走出去后,男子看向魏熙:“现在公主可以放下剑了。” 魏熙摇头:“我等他们走远。” 她说着,讽道:“怎么,你们这些人有备而来,竟奈何不了我们二人?” 男子闻言不再说话:“一刻钟。” 魏熙点头,垂眸不语,裴斯看着身前的魏熙,从他的角度,他能看到她的眼睫,又长又密,小扇子一般,好似颤动一下,便能带来一阵暖融融的风。 裴斯顿了顿,移开视线,眼下百姓被侍卫护着启程,皆被吓得不清,或抱怨,或庆幸,声音都压得低低的,可却架不住人多,和车马声混在一起,乱糟糟的惹人心烦,轻而易举的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林中一点草木的颤动自然是无人在意的。 男子看着护着百姓离开的侍卫,越想越不对,他回头,脖子上却被架了一柄剑。 他心中一寒,却见魏熙面上带笑的指着他,喊道:“对没错!快动手!” 魏熙的声音清脆至极,出其不意,惹得众人皆向男子看去。 男子喝道:“看……” 话还未说完,便被抹了脖子,看着领头之人死了,众人难免荒神,就在此时,魏熙拔下簪子用力戳向马儿脊背,马儿吃痛,发了疯似的往前跑,裴斯也趁机挥剑,在围困之人还未反应过时,便将人毙命,带着魏熙杀出一条血路。 作者有话要说:  六哥快出来英雄救美呀!!!你是男主呀!!!小公主又虐马了你看没看到!!! 由于上一章的剧情略崩,本渣渣又改了一下,看着不通顺的小天使可以刷新一下上一章~ 第85章 驾云来 裴斯带着魏熙一马当先, 先前派去护送百姓的侍卫也迅如闪电般举剑来袭。 之前劝说领头人的男子举剑隔开郑修明刺来的剑, 喊道:“别管他们,快追!” 魏熙回头,越过裴斯的肩膀往后看, 这些刺客也算是临危不惧, 配合有度,十余人拦着她和裴斯的侍卫, 剩下的皆穷追不舍。 魏熙眉头蹙起, 只盼着侍卫能快些攻破阻碍,正想着,却见刺客举剑掷来, 魏熙神色一凝,拉着裴斯趴在马背上:“小心!” 裴斯趴下,反手举剑一挡, 只听一声兵戈相击的刺耳声响。 还未等松了一口气,二人胯下的马却痛苦的嘶鸣一声, 竟是被身后人一剑砍断了腿, 再也站不稳。 裴斯见状, 抬手一剑削了偷袭人半边脑袋,随即揽住魏熙,用力扯住马缰, 让马生生横在路中,紧接着他足蹬马背,借力往前跳, 与此同时一剑砍断了马的右腿,马儿再难支撑,轰然倒下。 他这一系列动作都在顷刻之间完成,借着马匹倒地,砸向刺客的功夫,他拉着魏熙往林中跑,魏熙的体力比不上男子,自然是跑不过那些刺客的,林中树木生的密,虽是制约,但也可以抵挡一会。 魏熙方跑进林中,还未走远,身上的袍子便被枯枝挂住,裴斯挥剑便割了被挂住的衣料,随后,他一手将魏熙往后推,一手举剑向跟来的刺客攻去。 魏熙勉强站稳,侧首靠住一颗粗壮树木,她一个弱女子,离了人,跑的越远越危险。 魏熙靠着树干,抬手向头上摸去,余光却见右侧一道灰影闪过,她扫了一眼和刺客缠斗在一处的裴斯,故作气喘吁吁的模样,抬手理了理左边鬓发,悄悄将固定头发的钗子拔下攥在手中。 手方垂下去,魏熙的嘴便被人捂住,电光火石间,她卯足了力,抬手便向那人的眼睛刺去。 钗分两股,魏熙慌忙间没插准,一股插进那人眼珠中,另一股却卡在了眼眶上,那人痛极,捂着魏熙的手松开,抬手就要推魏熙,魏熙丝毫不挪,握着钗子的手越发用力,生生将钗子卡在眼眶上的那一股别弯,将另一股整根插进那人眼中,仅留钗首花穗和着鲜血晃动。 金枝开在血中,艳丽又骇人,魏熙却是顾不得怕,她只知道利器入脑,定是没有活着的道理,她听到了马蹄声脚步声,听到了有人喊护驾,侍卫们过来了,她知道只要这个人死了,她就暂时没了威胁。 可惜魏熙低估了一个壮年男子的生命力,那人痛极,原本是要来捉魏熙的,此时却直接提剑向魏熙砍来。 “阿熙躲开!” “小心!” 魏熙闻言忙侧身躲向一侧,随即一支箭贴着她的肩膀滑过,穿透了刺客握着剑的手腕,将刺客的手臂钉在了树上。 刺客手中的剑应声而落,魏熙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去,只看见李霁从马上跃下向她奔来,他面色焦急,身上的白袍随着他的动作盈了风,在他身后张扬,好似一对翅膀般,对比他往日从容淡泊的形象,越发显得滑稽。不过魏熙看着他,却笑不出来,那次她落水,他也是这般慌张的模样,算起来,这是魏熙第二次见他抛却了风度,却皆是为着她。 李霁的步伐在离魏熙五六步时慢了下来,他理了理衣袖,又恢复了素日的从容。 魏熙看着他,却被身边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声惊到,先前那人已经趴在地上,成了一具尚带热气的尸体,也是,利器入脑,能撑方才那一会也是厉害了。 魏熙的视线还未从尸体上挪开,便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目之所及,是李霁染了尘的白衣。 魏熙抬手给李霁拍了拍衣裳:“赶路就不要穿白衣服了,容易脏,显得邋遢。” 李霁好似没有听到魏熙的话,仍牢牢将人抱在怀中,魏熙没听到应答,抬头要看他,却听他沉声道:“对不起。” 魏熙顿住,继续将头靠在他胸膛上:“什么?” 李霁垂了眼睫,语声微哑:“我没能及时赶来,吓到你了。” 魏熙顿住,没想到李霁会这样说,从小到大,李霁虽宠她,却没少管教她,此次总归她跑出来才遇险,她真没想到李霁会这样说。 李霁这样一说,弄得魏熙都不好意思再计较旁的,更别说和他赌气了。 “我不怕。”魏熙说着,抬头看着李霁:“你怎么过来了?” 李霁抬手用衣袖替魏熙擦拭颊边血迹:“我不放心你,一直命人打探你的行踪,方知道你在何处,便得知你遇刺,我就赶来了。” 魏熙点头,问道:“琼花呢?” 李霁顿住:“我没带它出来。” “你出来时应当不知道我遇刺吧。”魏熙说着,踮起脚尖瞪着李霁:“我说什么来着,琼花不瘦三斤,你不许来寻我,一码归一码,你毫无反思之意,别当我能被你糊弄过去,功过相抵这一套在这儿可说不通。” 李霁看着眼前人娇蛮的神情,低笑道:“你怎么知道琼花没轻?” 魏熙不信:“怎么可能,这才多久。” 李霁问道:“阿熙,你知道琼花多重吗?” 魏熙顿住,她不过就那么一写,对斤两什么的怎么会清楚。 魏熙道:“夷则知道,你休想糊弄我,三斤就三斤。” “可我称过了,它总共三斤二两。”李霁说罢,看着面色僵硬的魏熙,温声安慰:“不过阿熙也别恼,我断不会对阿熙食言,瘦三斤有的是法子,削肉剔骨就行。” 他说着,拍了拍魏熙的头:“阿熙放心,等回去我定给你一个轻了三斤的琼花。” 魏熙气急:“你敢!” 李霁揉了揉魏熙散乱的头发:“这可不行,我总不能糊弄阿熙。” “魏……”魏熙一声魏潋未吐出,便被李霁捂在口中:“魏什么?” 魏熙清醒过来,知道大庭广众之下若是她喊李霁魏潋,又少不了麻烦,她愤然扯开李霁的手,李霁很是顺从的将手放下:“阿熙说我来寻你还要不要琼花先瘦三斤?” “卑鄙。”魏熙道:“当心我将它连毛带皮给你炖了吃。” “阿熙炖的,只有毛我也吃。” 魏熙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一阵恶寒,花言巧语也变得恶心,她推了李霁一把:“行了,别胡说八道。” 李霁微微一笑:“阿熙不计较我过来了?” 魏熙闷声道:“不计较了。” 魏熙说着,想起自己将琼花给他的最终目的,顿时又硬了起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次若真放过,以后李霁怕真连她身边的侍卫都容不下了,魏熙道:“但……” 李霁截住魏熙的话,神色严肃起来:“但什么?我的错议完了,也说说你的吧。” “我有什么错。”魏熙气势分毫不弱:“那些人有备而来,敌暗我明,我还能挡得住,你在这说我,不如先将幕后黑手逮出来。” 李霁眸色沉沉:“我自然不会放过敢对你动手的人。” 他说着,放柔了眸色,却似幽幽一潭水,要将人溺毙在其中:“可阿熙你不该私自离开,你气我也好,让我反思也罢,都得在一旁监督着我,要不然我时刻挂念着你,什么都做不成。” “我就是气你总是要将我捆在身边。” “这个改不了。” 魏熙闻言,心生恼意,抬手就要推他,李霁见状,割地赔款,万分为难道:“但我可以学着不阻止你和旁的男子……” 李霁说到这顿住,寻了半天都寻不出一个恰当的词汇,最终干巴巴吐出一个词:“说话。” 魏熙平白觉得好笑,她忍住笑意:“你现在也阻止不了。” 李霁抿唇,过了片刻又道:“你表兄也好,裴斯也好,我以后不会再防着他们靠近你。” 李霁能如此说,已经出乎魏熙的预料,她知道过犹不及的意思,也不再纠缠,歪了歪头,对李霁道:“一言为定。” 魏熙说罢,李霁勾唇:“既然说好了,便回去抄十遍《道德经》吧。” “为什么!” “让你长长记性,看看下回还如此冲动吗?”李霁说着,忍不住拿手指戳了戳魏熙的额头:“还学会离家出走了,你如此和闹别扭的小孩子有什么不同?” 魏熙捂住额头:“我不,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李霁摇头:“还好意思说自己不是小孩子。” 魏熙盯着李霁:“反正我就是不抄,若说错,你也不是没有,凭什么罚我。” 李霁点头:“好,我和阿熙一起抄。” 魏熙白他一眼:“你无不无聊呀。” 作者有话要说:  唉……还是写卿卿我我容易 第86章 话匣子 “不无聊。”李霁说着握住魏熙捂着额头的手:“你出来这些时日是不是没练过字?” 魏熙微微一顿, 恍然发觉自己出来那么久, 除了十天半月的写一封信,真的没有再摸过笔了,她莫名的觉得自己成了一个被先生逮住的懒怠学生。 不过眼前这个对她动手动脚的人可不是先生, 魏熙偏了偏头:“是又如何, 我出来跑东跑西的,哪有时间。” “你的字可比以往退步不少。” 魏熙要强, 自然不能容忍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可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嘴上却是不能认怂:“退步便退步,你又不是我先生, 我更不是靠着卖字为生的,管那么多作甚。” 李霁低叹:“我一看你的字,就想起你幼时我握着你的手, 不辞辛劳的教你写字作画,也算是你的半个先生了, 任哪一个先生看着学生荒废课业, 都会觉得心痛。” 魏熙扯开他的手:“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魏熙说罢, 便听身后传来一声很是刻意的咳嗽声,魏熙回头,看向靠在树上的裴斯:“咳什么, 莫不是伤了嗓子,当心一会给你弄一碗药灌下去。” “娘子的好意在下可无福消受。”裴斯说着,唇角一扯:“非礼勿言, 自然只能咳了。” 魏熙想起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顿时觉得不自在,她扯开李霁揽着她的胳膊,往后退去,手却被李霁牢牢攥在掌中。 魏熙甩了甩,手却被李霁攥的越发紧,她抬头看向李霁,却见李霁神色淡淡的看着裴斯,裴斯在李霁的目光下毫无半分拘束,颇有闲心的拿了帕子擦拭剑上血迹,魏熙看着他染血的衣袍,也无力怪他撩拨李霁挑事。 魏熙移开视线,扫视周围,只见人人浴血,官道上被横尸乱石堵了个严实,此刻侍卫们正在清理。 魏熙心中一滞:“刺客皆已伏诛?” 裴斯点头:“无人逃脱,留了三个活口。” 魏熙颔首:“辛苦你们了。” “不敢言苦。”裴斯说着,丢了帕子,将剑收回剑鞘:“左右比不得娘子辛苦。” “行了,别耍嘴皮子了。”魏熙说着,对裴斯微微矮身一礼:“此次有劳你了。” 李霁看了魏熙一眼,松开魏熙的手,抬手对裴斯一揖:“多谢。” 裴斯对李霁一拱手:“不敢当。” 魏熙将视线移开,寻找夷则的身影,却见她正在路边给郑修明包扎,远远看去,只见郑修明半边胳膊都是鲜血淋漓的,魏熙抬步向着二人走去,李霁见状,对裴斯一颔首也随着魏熙过去。 魏熙迎面便见了抱着襁褓过来的泉石,她看向襁褓:“这孩子还好吗?” 泉石笑道:“这孩子命大,又是摔又是饿的,竟还有命在。” 魏熙上前,掀开襁褓看了一眼,面上带了一抹欣慰的笑:“好生照料着,回去时去看看能不能寻到他的家人。” 泉石应是,又听魏熙问道:“可清点过了?” 泉石面上的笑意淡了些:“清点过了,去了两人,伤了九人。” 魏熙微微一叹,抬步走到了郑修明身前,郑修明见状,起身就要行礼,魏熙按住他的肩:“不必了。” 魏熙说罢,示意夷则继续给他包扎:“伤的厉害吗?” 郑修明道:“没事,没伤到筋骨。” “没事就好。”魏熙又看向夷则:“你没受伤吧。” 夷则摇头:“没有,多谢公主挂念。” 魏熙又是一叹:“记好伤亡的人,先快马去安排好郎中,回去后抚恤银子不许少了,走了的人也务必让他们回乡安葬,妥善照拂他们的家眷。” 这一会功夫,此地已经被侍卫收拾妥当,魏熙看了一眼远处窃窃私语的行人,转身往姑射奴身边走:“看好那几个混账,启程。” 魏熙说着,扯住马缰上马,李霁见状,抬手要扶她,却被魏熙不着痕迹的躲开。 李霁抬头看向魏熙,只看到她精巧的下颌,他收回手,对众人道:“受伤的没有马的便两人一骑。” 众人应是,李霁说罢,翻身上了泉石牵来的马。 坐稳后,他侧首看着魏熙,只见魏熙抬手扯着姑射奴的鬃毛:“就你识时务,每次我遇险你跑的比谁都快。” 李霁启唇:“你若是不喜欢,我再给你寻一匹?” 魏熙挥鞭启程:“不必了,它懂什么,还是我这个做主人的无能。” 李霁眉头微蹙:“阿熙……” 魏熙不理,回头看向被用绳子捆住手拖在马后的刺客:“也不知这贼首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要反了。” 裴斯道:“若是现在反,未必不利于朝廷。” 魏熙闻言看向裴斯:“此话何意?” “他们大费周章的来拿公主,不就是想换好处吗?”裴斯说着,往魏熙处靠了靠:“他们缺钱,没钱了,便后劲不足,人心不稳。” 魏熙轻抚姑射奴被她揪乱的鬃毛:“你的意思是即便他们不反,我也得将他们逼反?”“这样才能连根除去,杀鸡儆猴。”裴斯说话间瞥了一眼目视前方的李霁,又道:“总不能等到人家树大根深时再动手吧。” 魏熙抬眼看向远处平坦的官道:“我总觉得他们如此太急,若是只为财,便敢来劫我,未免太自大冲动了。” 一旁的李霁出言道:“怕是想引朝中生乱。” 魏熙侧首看向李霁:“什么乱,公主被劫,虽会给朝中抹黑,但也不至于生乱。” 李霁深深看着魏熙:“若是他们以你的命换城池呢?” 魏熙顿住,谁会愿意割地来换一个给皇室蒙羞的公主呢,怕是到时候朝中非但不愿来救她,反而会逼她自尽以保大夏颜面。 可是她和旁人不同,她是备受当朝太子依赖的嫡姐,还有一个强劲的外家,他们定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去死的,就连皇帝,怕也舍不得她,不过魏熙不敢自大的认为她在皇帝心中比得过大夏,但犹豫是肯定的,皇帝心思不定,朝廷必定乌烟瘴气,给人可趁之机。 魏熙心神一动,想起了一个人:“说起来如今最受阿耶看重的还是李相公,阿耶一心修道,大半朝政可都是握在他手中。” 魏熙问道:“我从未听你提起过他,你们父子关系如何?” 李霁反问:“你怀疑他和逆贼有牵扯?” “问一问罢了,朝臣多以他马首是瞻,毕竟若是真遇险,我的死活可是要依仗他的。”说话间无人催马,马的步伐慢了下来,魏熙见状,轻踢马腹:“我如今最好奇的是那些逆贼怎么知道我的身份,又怎么知道我在何处,又为什么以为我一个小小的公主会让朝廷生乱?” 李霁垂了眼睫:“未必是他,我在他身边放了人,他有何动向我大都清楚。”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当儿子的。”魏熙说罢,将视线从李霁身上移开:“你盯着他,他未必不盯着你。” “听娘子这样一说,还真是父慈子孝。”裴斯说完,便见李霁扫了他一眼,他对李霁懒洋洋一笑,一副讨打模样,口中却道:“李家郎君在这,李相公未必会舍得儿子以身犯险,到底是谁,不如先审一审那些刺客。” 裴斯说着,回头看向那些被拴在马后的刺客,他们早就没有跑的力气了,眼下一个个被拖在马后,身上又是血又是泥的,一副快要去见阎王的惨样。 裴斯感同身受般嘶了一声,对侍卫喊道:“好歹温柔些,别等还没审就让你们弄死了。” 侍卫回头看了一眼,对裴斯道:“郎君放心,我们有分寸。” 裴斯叹了一声回头对魏熙道:“娘子的人真是郎心如铁,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有。” 魏熙回头看了一眼像是死狗一般的刺客,忍不住噗呲一笑:“假慈悲,不是你杀人越货的时候了。” 裴斯仰了仰脖颈:“都是旧事了。” 魏熙等人一路回了扬州城,到了府中,她安顿好受伤的侍卫,便径自往房中去。 方迈进房中,身后的门便被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李霁关上了。 魏熙也不理他,推开窗户坐在窗下案前,又拿了香料放进香炉中,李霁坐在她对面,看着她挽袖熏香,等她燃了香后,伸手帮她将香炉的盖子盖上。 他隔着袅袅青烟看着魏熙:“阿熙,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自方才在官道上你便不高兴了。”李霁说着,将香炉移开些:“我一路上心急如焚,见了你话匣子便关不住了,不是有意做给旁人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看收藏,不数评论,佛系,佛系,时刻记住自己是个佛系少女…… 第87章 泥猴儿 魏熙看向李霁, 解了毒没多久他便养出了些血色, 衬着他略带小意的神情,竟也显出些软绵姿态,魏熙托腮看着他:“你这是在解释?” 李霁眸光一移, 有些不自在。 魏熙忍不住低笑:“真是难得。” 李霁伸手握住魏熙托腮的手腕:“阿熙, 我会努力让你舒心,只是你莫要再任性了, 今日那般境况实在太过凶险。” “他们的目标是我, 就算我不出去,也不会有什么两样。”魏熙说着,低低一叹:“其实你不必如此, 我不是在生你的气。” 李霁松开魏熙的手腕,抬手摸向了她的脸颊:“你放心,我不会让那些胆大妄为的人再猖狂。” 魏熙摇头:“我是气我自己。” 李霁捏了捏魏熙的脸颊:“气什么?” 魏熙扯开李霁的手:“自从离开太极宫, 我越来越对不起公主的身份,如今在外游历那么久, 却只顾玩乐赌气, 一点民生都没注意过, 如今更是连自己都险些被劫去,给大夏蒙羞。” 魏熙说着,收回托着腮的手, 坐的端正了些:“今日那么多百姓被殃及受惊,我的侍卫为我浴血奋战,我却与你扯些有的没的, 全然一副小儿女姿态,别说公主了,随便哪一个知书识礼的女子都不会如此。” 窗外的阳光打在魏熙脸上,照的她的皮肤莹白透亮,嫩的如剥了壳的荔枝,全然一副娇嫩鲜妍,李霁看着她道:“你本就是个小丫头,随心所欲便是,何必平添顾虑。” 魏熙垂了眼睫:“可我姓魏,我是受着大夏百姓的供养长大的。” “所有的公主都是如此,你何必多添思虑。”李霁说着,眼睫一颤,眸中似生了一层薄雾:“说到底,百姓真正供奉的是大夏的帝王,你如今……再没有这个责任和权力。” 魏熙抬眸看向李霁:“六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霁看着魏熙的双眸,有些后悔方才的话,他缩在袖中的手蜷缩起来:“为帝者,越是身边的人越是提防,便是伯父,也免不了被阿耶防着。” “你是担心我越俎代庖,忘了分寸?”魏熙说着,微微一笑:“你放心,我有分寸,只是此次的事是明明白白摆在我的眼前,我不能不管。” 李霁心中莫名有些涩然:“阿熙,你要么登临绝顶,生杀予夺,要么彻底抛下,潇洒快意,所谓的分寸,最是让人压抑为难。” 李霁看着眼前的人:“你合该张扬肆意,我不想让你左右权衡。” 魏熙抬手摸了摸李霁的额头:“莫不是病了,今日怎么如此古怪,我不过是随意感慨两句,你就歪理邪说起来了。” “不烫呀。”魏熙说着,收回手,眼中颇有深意:“你莫不是想唬我走吧。” 魏熙道:“我不走,扬州还算是个安稳地方,真到了路上才叫危险呢。” 魏熙说着,蹙眉沉思:“说起来贼首到底是何人,上次江陵生乱,我记得你说过是魏灏在幕后主使,可如今魏灏却是死了的。” 魏熙说着,将头探出窗子:“喊泉石过来。” 候在廊下的蕤宾闻言忙去喊了泉石来,未过多久,泉石便过来了,魏熙抬手免了他的礼,问道:“可审出什么了?” 泉石摇头:“他们只说是上面交代的,并不知是何人透露的公主的行踪。” “那可问出贼首是何人?” 泉石摇头:“这个奴婢竟忘问了。” 泉石说着,补充道:“不过贼首好似姓王,至于叫什么,奴婢再去审。” 魏熙下颌一扬,瞥了李霁一眼:“你知道贼首姓王呀,看来早就得知江陵之事了?” 泉石顿住,看向李霁。 “别看他,你倒是告诉我,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何瞒着我?” 李霁心中一叹,挥退泉石。 魏熙看着李霁:“怎么,莫非那贼首是你的红颜知己,我竟毫不知情,你莫不是想着让人将我绑了去?” 李霁握住魏熙的手:“胡说什么,我只要阿熙便心满意足,作甚寻个糙汉子做红颜知己。” “别油腔滑调的。”魏熙反手拍了一下李霁的手背:“我就说,你在哪儿不是手眼通天的,怎么会不知江陵事。” 这事李霁确实冤枉,他道:“我也只是最近才知道的,原本觉得他们翻不起多大风浪,便未曾理会,谁知他们竟如此胆大妄为。” 魏熙问道:“你对他们知晓多少?” “我没有多少可靠的消息。”李霁说着,眸色微冷:“不过林玉娘知道的或许比我多。” “林玉娘和他们有牵扯?”魏熙说着,嗤道:“如此说来,这位玉娘倒是个手握两手准备的稳妥人。” 魏熙说着,看向李霁,阴阳怪气道:“劳烦李郎将你的救命恩人请来,我也好问问她是不是想一命换一命。” 李霁闻言,对外面喊道:“来人。” 李霁说罢,便有一个侍卫在门口听令,李霁道:“快马加鞭将林玉娘拿来,莫要耽搁了审问。” 魏熙听着李霁故作冷硬的口吻,唇角勾起,对侍卫道:“隐蔽些,别闹的满城风雨,玉娘那般妙人,更是不许为难,当心你家郎君心疼。” 侍卫明显感觉到屋中气氛不对,恭声应了,便赶忙出去了。 李霁看着侍卫出去,起身绕过桌子坐到魏熙身侧:“什么叫我心疼。” “你不心疼?好歹是救命恩人。” “依我看,心疼的是你。” 魏熙神色不豫:“我可不会怜香惜玉那一套。” 李霁揽住魏熙的肩:“又是妙人,又是不许为难的,不叫心疼?” 魏熙抬手要将李霁的胳膊扯下去:“这是替你说的。” 李霁牢牢拥住魏熙,纹丝不动:“我可没这样说过,若说心疼,我只心疼你一人。” 魏熙拧了拧肩膀,闷声道:“那你既然知道她和逆贼牵扯,为何不拿了她?” “我以为她是个识时务的。”李霁将头靠在魏熙头上:“终是我失察,抱歉,阿熙。” “你又不是神仙,怎么能什么都清楚。”魏熙说着,揪着他搭在她肩上的手指道:“只要不是被色迷了心窍便好。” 李霁顿了顿,低头去看魏熙:“你这是醋了?” 魏熙一巴掌捂住李霁的脸:“当着你的面,可没人敢称醋字。” 李霁的笑声从魏熙手掌后传出,带着从口中喷出的热气,让魏熙的掌心酥麻麻的,魏熙松了手,却被李霁揽住腿窝,一把抱进了怀中。 魏熙抬头看向李霁:“你做什么?” 李霁抬手理着魏熙的发丝:“不做什么,就是想抱抱你。” 魏熙轻笑:“无聊。” 李霁道:“若是无聊,便起来抄经吧。” 魏熙往李霁怀中缩了缩:“不抄。” 她说着,拿手抠着李霁衣襟上的云纹:“我手疼,你帮我抄。” 魏熙说着,一抬眼便见了手上的未擦掉的血迹,她顿了顿,看着自己和李霁纠缠在一起的衣服,皆是又脏又乱的,魏熙笑道:“两个泥猴。” “泥猴?”李霁反应过来,随即低头在魏熙颈边轻嗅:“香喷喷的,哪里是泥猴了。” 魏熙缩了缩脖子:“泥猴就须得是臭的呀,我说的是脏,你抱着就不难受?” 李霁将魏熙抱的更紧了些:“温香软玉在怀,怎么会难受。” “我难受。”魏熙往李霁胸口上推了一把:“你松开,我要去洗漱更衣,省的一会见了第一美人自惭形秽。” 李霁按住魏熙的手:“要我说什么美人榜也该重排了,有阿熙在,旁人谁当得起第一美人之称。”魏熙嗔道:“你今天的嘴就是讨打,一会胡言乱语,一会又油嘴滑舌。” 李霁垂头:“那阿熙帮我封住。” 魏熙狠狠捏住李霁的嘴:“讨打。” 她说罢,用胳膊肘顶了顶李霁:“快松开,我得去梳洗了。” 李霁闻言放开魏熙,魏熙也松了手,按着李霁的肩膀起身,还未站稳,袖子便被李霁扯住,魏熙重心不稳的往后倒,她手忙脚乱的抱住李霁的脖子,又倒在了他的怀中。 魏熙气急,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李霁垂首在她眉心印上一吻,魏熙身子一僵,还未等她回过神来,便被李霁拥着起身。 李霁拍了拍她的头:“去洗漱吧。” 他说着,转身往外走:“我也去熏香沐浴,免得熏到阿熙。” 魏熙看着他的背影,抬手摸了摸眉心,无奈一笑,便转身进了内室。 魏熙洗漱完,正在镜前梳妆时,便听侍卫来传话,说是林玉娘正跪在门外请罪。 魏熙挑了一支镶宝嵌玉的花钗簪在头上:“还真是识时务,去看看吧。” 她说着,由蕤宾扶着往外走,一眼就看见林玉娘一袭素衣跪在门外,她身后,还有个五花大绑的侍女。 魏熙眉梢一挑:“这是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六哥:哎嘛,媳妇有点好哄 又到了月底,整理了一下地雷和营养液~谢谢小天使们~ 同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7-0123:35:23 同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7-0322:58:59 同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7-0523:40:35 同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7-0709:03:08 醉金杯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07-0723:45:04 同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7-0822:42:36 醉金杯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07-1000:03:19 同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7-1006:27:59 同乐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07-1305:42:47 醉金杯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07-1523:35:26 同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7-2102:58:20 醉金杯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8-07-2223:45:28 同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7-3104:10:31 读者“同乐”,灌溉营养液+102018-07-3018:29:24 读者“同乐”,灌溉营养液+92018-07-1622:42:27 读者“红鱼背上的龙鳞”,灌溉营养液+52018-07-1016:02:38 读者“同乐”,灌溉营养液+12018-07-1014:12:21 读者“seoeun_”,灌溉营养液+52018-07-0222:41:30 读者“魍魉”,灌溉营养液+22018-07-0106:28:02 第88章 玉人儿 林玉娘闻言看向徐徐而来的魏熙, 她穿了一件遍绣卷草纹的绯色襦裙, 外面罩着牙色鸾鸟衔枝的广袖衫子,明艳矜雅,华贵不凡, 连神情都是带着惯有的雍容矜傲, 丝毫看不出遇险的样子。 魏熙无事,林玉娘提着的心却没有放下来, 她沉声道:“我一时不察, 害娘子涉险,还请娘子恕罪。” “娘子?”魏熙走到林玉娘面前,垂首看着她:“没想到玉娘是如此能屈能伸, 一个小娘子都愿意跪。” 林玉娘俯首:“请公主降罪。” “我就说嘛,玉娘心中应是明镜一般。”魏熙说着,神色一沉:“这不, 事发了就壮士断腕,将婢女推出来了。” 林玉娘身后, 被绑着的婢女摇头:“不是, 是我自己传的信, 娘子一心想着洗冤,怎么会出卖公主。” 魏熙没有理会婢女的话,俯身看着林玉娘:“这般忠仆, 玉娘不心疼?” 林玉娘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脊背:“心疼,可她不该糊涂。” 魏熙直起身子看向婢女:“她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林玉娘平视前方, 将视线凝在魏熙的鎏金银香囊上:“公主未曾刻意掩饰。” “这么说是我的不是了。”魏熙说着,理了理衣袖:“既然是我的不是,那就请玉娘主仆在府中歇息几日吧,也好让我赔罪。” 林玉娘抬头看向魏熙:“娘子幽禁我并没有任何用处。” “难不成要剐了你?”魏熙以袖掩鼻:“这可不行,你好歹给李郎治过病,更何况,若是我杀了你,让你和江陵那位阴阳两隔,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林玉娘道:“我于他不过是露水情缘,并没有那么重要,公主若是想拿我威胁他,就是白费力气了。” 魏熙点头:“我知道,要不然玉娘早就去江陵享福了。” 魏熙说罢,便示意侍卫将林玉娘主仆押走,林玉娘起身站起,任由侍卫押住,她的婢女却不甚老实:“我已经招认,此事和娘子无关,公主何必借机为难?” 魏熙看向林玉娘:“我为难你了?” 林玉娘摇头:“未曾。” “被你关起来还不是任你处置。”婢女说罢,喊道:“李郎呢,让李郎出来,让他断一断娘子有没有错。” 魏熙唇角一扯,看向李樟:“怎么不去将李郎请来?” 正靠着柱子看热闹的李樟闻言摆了摆手:“他说事关公主,理应由公主处置。” 李樟说着,又补充道:“对了,他先前命人去备膳了,公主处置完了就去用膳吧。” 魏熙点头,对侍卫道:“先将她们押下去吧。” 婢女见状嘶声喊道:“此事真的和娘子无关!” 魏熙不做理会,抬步往外走。 侍卫见状堵住婢女的嘴,将她和林玉娘一同往外押,关到了一处素净厢房中便出去了。 婢女得了自由,噗通跪地:“是我牵连娘子了。” 林玉娘垂眸看着她:“你当初传话的时候便该想过。” 婢女摇头:“我以为主公定是能捉住她的,谁知道……” 林玉娘叹了一口气:“你既然听他的,又何必站出来。” 婢女扯住林玉娘的衣袖:“我听主公的,但我也不想让娘子委屈。” 林玉娘闻言,拉起婢女,待婢女站起来后,她便松了手往床边坐下。 婢女随着林玉娘走到床边:“娘子放心,我不会牵连娘子的。” 林玉娘抬手抚向自己的脸颊,神思不属,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 ———— 魏熙还是第一次来李霁的府邸,可迈进府中时竟有一股熟悉之感,这熟悉自然不是故地重游的熟悉,此间宅院清静雅致,移步换景,花木怪石摆放的看似随意,却赏心悦目,整座宅院,并不见富丽堂皇,身处其中却让人心生怡然。 让魏熙熟悉的正是宅院的怡然之意,也只有李霁,才会将住处弄出如此闲适的模样,好似入了此间,便可每日于花间树下品茗小酌,远离俗世纷扰,活脱脱一幅乞骸骨回乡养老的做派。 魏熙随手将一截落在石桌上的柳枝捡起,拿在手中晃了晃,惹得上面的枯叶纷纷落下。 魏熙微微一叹,快到冬天了,都出来半年了。 魏熙想着,一抬头便见李霁坐在亭中温酒,他换了一件牙色的袍子,衬着消瘦的身形,倒显出几分和暖温柔来。 魏熙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牙色外衣,颜色倒是和李霁的一样,只是她却穿不出来那种堪比骊山汤泉般的和暖。 明明若说性子,那人也不见得是个和煦的。 魏熙想着,将柳枝递给侍婢,挥手示意身后众人退下,提了裙子,踮着脚尖到了亭中,悄悄绕到李霁身后,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压着嗓子道:“猜猜我是谁?” 李霁拾起魏熙搭在他肩上的衣袖,放在鼻端轻嗅:“这般香,莫不是花神现世了?” 魏熙将胳膊肘架在李霁肩上:“不对,这个时节满目枯败,哪来的花神。” “不是花神。”李霁将手搭在魏熙滑腻纤细腕子上:“那想必就是哪处仙府的宝玉得天地滋养,修得了魂。” “话本子看多了吧。”魏熙嗔道:“真有什么玉人自然是给穷书生的,怎么都轮不到你。” “也是。”李霁颇为惋惜的一叹。 魏熙气道:“你叹什么?” 李霁面上带起一抹笑:“我叹那些书生无福,玉人再妙也是硬邦邦的,比不得温香软玉在怀。” 魏熙闻言便要松开捂着李霁的手,随即顿了顿,又学着李霁那般,很是夸张的叹了口气。 李霁很是配合的问道:“你又叹什么?” 魏熙偏了偏头,眸光流转间似含了点点星辉:“我叹怀中抱了个木头,还是百年老树,既不香,也不软。” 柔软的身子贴在身上,鼻端皆是独属于女儿家的香甜,不同于任何一种俗世香料,从鼻端一直流窜到心窝,是能让男子销魂蚀骨的温柔乡,身在其中,他虽仍是一派端雅模样,但心中总是有些旖旎的,便连吐出的话都显得不是那么正经:“是树大根深之意?” “什么树大根深。”魏熙毫无所觉,嗔道:“是木头脑袋干柴皮囊,这么久了还没猜到,你这肩咯的我胳膊肘都疼了。” “我愚钝,眼下多亏了卿卿提醒。”李霁说着,将魏熙捂住他眼睛的手扯下来,回头看向魏熙:“木头和拙荆,同根同源,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因着转头往上看,他的眼睛完完全全的睁开了,没了往日的云山雾罩,皆是毫不掩饰的认真。 他头回的突然,魏熙的嘴险些碰到他的额头上,魏熙忙往后挪,一垂眸便撞入了这么一双眼眸中,她微怔,继而气道:“什么卿卿,什么拙荆,你既想着,我这就差人送根荆条予你。” “我要那东西有什么用,你不听话时抽你手心吗?”李霁说着,拇指指腹很是爱怜的揉着魏熙的手心:“我可舍不得。” 魏熙将手抽出来:“那便抽你自己。” 魏熙说罢,脑中想到那个画面,忍不住噗呲一笑,她起身做到李霁对面:“不和你闲扯了,我饿了。” 李霁给魏熙添了一碗桂鱼羹:“先用些软和好克化的。”魏熙点头,吃了一口羹,只觉味道鲜美,颇为可口,魏熙将羹咽下,对李霁道:“你也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怎么不论在哪儿,身边的人都能做出可口的吃食。” 李霁将温好的酒给魏熙倒了一杯:“你素来嘴挑,多寻几个庖厨,也省成亲后你吃不痛快,” 魏熙握着勺子的手一僵:“你想的也太远了些。” 李霁将酒杯递给魏熙:“远吗?” 他抬眼看着魏熙:“阿熙还有一年多就及笄了,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魏熙接过酒杯:“你怎么知道我就要嫁你?” 李霁眉梢一挑:“阿熙不是说过我是最聪明,最好看的男子,不嫁我你还要嫁谁。” “脸皮真厚。”魏熙说罢,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她不是很会饮酒,每次饮酒时皆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被酒味冲到,不过此次入口,却只觉满口香甜清爽。 魏熙将酒一饮而尽:“你还好意思温酒,你这与其说是酒,还不如说是饮子。” 李霁捏了捏魏熙的鼻尖:“给你开胃的罢了,温了酒你也喝不下去。” 魏熙拨开李霁的手:“这是你酿的?” 李霁点头:“前些日子弄的,还没到火候。” 魏熙给自己添了一杯:“你倒是有闲心。” 魏熙添了酒,又意思意思的往李霁未动过的酒杯里添了几滴,好歹做了个一视同仁,她问道:“方才林玉娘绑了个婢女在我门外请罪,很是热闹,你怎么没去。” 李霁理了理衣襟:“自然是梳洗打扮,等阿熙来赴宴。” 魏熙掩唇一笑:“你如今怎么愈发油嘴滑舌了,就不能好生说话吗?” “怎么说。”李霁往魏熙碗中添了一只炙虾:“说我没空?” 魏熙礼尚往来,给李霁夹了一筷子羊皮花丝:“人家可是就盼着你去呢,省的落入我的毒手。” 李霁道:“这样看来,林玉娘竟是个糊涂人,也难怪会做糊涂事了。” “说这话的是她的婢女,她给你治病这么久,你怎么会连她是何人都不清楚。”魏熙说着,放下筷子:“今天我一出门便见她绑着婢女跪在我门前请罪,说什么告密的是她的婢女。” “你不信她的话?” 魏熙点头:“信,可是林玉娘这般做派,我总觉得她另有所图。” “图什么?”李霁说罢,将魏熙夹给他的羊皮花丝填入口中。 魏熙道:“我就是猜不出才问你的。” 李霁咽下口中食物:“你们同为女子,按理说,她想什么,你应当比我清楚,问我能有何用。” 魏熙拿筷子戳着碗中的炙虾:“罢了,左右有所图谋的是她。” 魏熙说着,便见李霁伸手敲了一下她的手腕:“好好吃饭。” 魏熙闷声应了一声,将虾填进了口中。 魏熙吃过饭,便被李霁拉着在院中散步消食,魏熙不爱走动,吃了饭便更是犯懒,一路上都是被李霁拖着往前走,她靠着李霁肩上,和他亦步亦趋:“泉石审问的如何了?” 李霁摇头:“没审出什么,你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林玉娘。” 魏熙点头,又道:“我总觉得贼人和朝中有牵扯。” “他们隐而未发,就如同散沙一般,握不住,也难以追根溯源一网打尽。”李霁说着,抚了抚魏熙的发丝:“现在想这些也没用,当心精血都供给脑子了,胃里不克化。” “怎么会不克化,我一碗汉宫棋才吃了两口便让你撤下了,现在才半饱。” 李霁道:“今天奔波太久,怕你吃了受不住。” 魏熙眼眸一转,停住脚步:“我现在饿的没力气,走不动了。” 不必问,李霁便知道她想什么,弯腰便要将魏熙抱起,魏熙眼睛一弯,却道:“我要你背着。” 李霁面色无奈,矮身蹲下:“上来吧。” 魏熙见状,俯身趴在了李霁背上,装模作样的扯了扯他的发丝:“好了,阿霁驮我回府吧。” “驮?”李霁说罢,揽着魏熙双腿的胳膊作势一松,魏熙忙抱紧他:“我随口一说。” 魏熙说着,将头靠在李霁颈窝,可怜兮兮的道:“我今天担惊受怕的,现在又困又累。” 李霁无奈一笑:“好,背你回去睡觉。” “六哥真好。”魏熙说着,小孩子似的在李霁颊边香了一口。 李霁脚步顿住,随即便要回头,魏熙忙按住他的头:“走啦走啦,我困了。” 魏熙嘴上说着困了,结果等李霁走后,还一点睡意也没有,她在床上辗转了片刻便翻身而起,随意趿拉着鞋子走到桌前,也不换人,自个挽袖磨墨。 磨好墨后,她提笔,在纸上写了‘菩提’二字,写好后,却觉得只有五分神似,魏熙想了想,又拿了一张纸,在画了一只镯子,镯子上赫然刻着‘菩提’二字。 魏熙画完后,将纸叠起来装进信封中,用蜡封了口,弄完后,魏熙将这封信搁在桌上,又提笔给谢珏和皇帝分别写了一封信才作罢,使人去传信。 作者有话要说:  建军节爆更,快夸我~ 第89章 蒲柳姿 魏熙回扬州不过两日, 便听江陵等六郡加强了防守, 等闲路人需得严加盘差才能出入,从下令至如今,已有三十余路人以匪盗之名被处死。 与此同时, 坊间也有流言雨后春笋般传扬开来, 虽隐晦,其中深意却是明明白白, 总结起来大概就是, 当今皇后不止狐媚惑主,穷奢极欲,还贪心不足, 结交外臣谋害陛下,想要早早当个听政的太后。 传来传去,连当今太子都传成了皇后与旁人珠胎暗结所生。 魏熙听了这些流言后, 竟有些怀疑是不是在她离了长安后,她的好阿耶又给她新立了一位嫡母。 谣言来的莫名其妙, 但结合西南异动, 便可知其根底。 魏熙将脊背靠在李霁身上:“没想到那贼首倒是大手笔。” 李霁揽住魏熙的腰, 仍旧握着魏熙的手在纸上书写:“是不小,一举隔断了西南之地与长安的联系,若说能将蜀地真正收归囊中, 至少能偏安一隅,做几天皇帝。” 魏熙也不使力气,任由李霁像是教导幼童般握着她的手写字, 先前他无端要罚抄,魏熙自然不作理会,结果他便耍了赖,直接握着她的手一同写。 反正是李霁要写的,魏熙也不在意写的如何,靠在他怀中道:“若是朝中真有吃里扒外的,怕就不是偏安一隅了。” 李霁沾了墨,道:“我观主事人心太大了,也过于浮躁,成不了大器,大夏建国这些年又不是没发生过这等事,满朝文武放在那儿,再不济也是那些贼寇比不了的。” “我知道,可那流言传的沸沸扬扬的,让我怎么放心,若是阿娘知道了……” 李霁垂眸看了怀中魏熙一眼:“这留言是从江陵传出来的,一时半会还到不了长安,依我看,眼下如此说,虽是为了扯一张遮羞布,但也是为了你。” 魏熙抬头看着他:“好名正言顺的兴仁义之师,来光明正大的捉拿我这个妖后之女吗?” 魏熙说着,鼓了鼓腮:“我真想自个是个男子,直接领兵砍了他们的脑袋。” “这可不行。” 魏熙抬了抬眼睫:“什么不行?” 李霁道:“好不容易温香软玉在怀,你怎么忍心再让我抱个硬邦邦的木头。” “你自个就是个木头身子。”魏熙说着,往李霁胳膊上拧了一下,蹙眉道:“拧着都硌手。” 李霁抬起魏熙的手吹了吹:“硌到阿熙了,真是我的罪过。” “既然认罪,便抄经自罚吧。”魏熙说着,将放下笔,将手从李霁掌中抽出,余光往纸上一扫,却见上面并非什么经文,而是一篇《桃夭》。 魏熙将纸拾起来抖了抖:“我第一次听说这也是经文。” 李霁一本正经道:“《诗》乃儒家经典,怎么不是经文了?” 魏熙将纸往李霁眼前递:“你抄道经,却写了儒家的东西,怎么,是想让这两家的先人在天上打起来?” 李霁接过纸:“阿熙觉得,握着你的手,我还能写出那些枯燥的东西?” “《桃夭》多被传颂,在我这儿也乏味枯燥的很。”魏熙说着,托腮看着李霁:“不如你抄话本?” 李霁闻言将笔塞进魏熙手中,又握起魏熙的手:“好,你使人去拿吧。” 魏熙的话本都是什么内容她自然清楚,先前一时嘴快,眼下可不想和李霁一同写什么淫词艳曲,她甩了甩胳膊:“开玩笑罢了,这你也当真。” “阿熙的话怎么能作假?” “要写你自己写。”魏熙说着,起身道:“我累了,要去睡一觉。” 李霁也不再逗魏熙,将纸张卷起收到袖中:“我送阿熙。” “在我府里还用你送?”魏熙说着,推了李霁一把:“你也回去歇歇吧,时时腻到一起,也不烦。” 李霁揽住魏熙的腰:“阿熙烦了?” 魏熙神色不豫:“你再这样我就烦了。” 李霁轻笑一声,垂首轻吻她的额头,随即放开魏熙:“好了,不烦你了,去歇着吧。” 等李霁从魏熙府中出来后,他侧首对泉石吩咐道:“多派些人护着阿熙。” 泉石应是,提议道:“您既然担心公主安危,还不如将她带回长安。” 李霁摇头,回头看了一眼府门:“她不会乐意的,” 泉石忍不住道:“事关公主安危,您怎么也由她闹了?” “她不会胡闹。”李霁说着,将视线从门上收回:“我仔细护着她便是。” ———— 李霁走后不久,夷则便来传话,说林玉娘想见她。 魏熙唇角一勾:“让她过来吧。” 未过多久,林玉娘便被人带了过来,魏熙看向她:“你有何事?” 林玉娘道:“我听到公主的家仆议论外面的事了。” “玉娘还真是耳聪目明。”魏熙说着放下手中书卷:“既然听到了,想说什么便说吧。” 林玉娘看着神态从容的魏熙,没有从她面上看出一丝恼意,好似逆贼如何,都入不得她的眼。 林玉娘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只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魏熙。 魏熙微微一笑:“怎么,莫不是想让我送你到你那情郎那儿?” 林玉娘摇头,突然跪地道:“我想效仿毛遂自荐。”魏熙毫无惊讶之色,只问道:“玉娘想做什么?” 林玉娘不答,却问道:“我和王异认识的时候虽不长,但对他也有些了解,娘子可想知道?” 魏熙点头:“玉娘知道什么?” 林玉娘道:“他并非王氏子弟。” 魏熙拿手指绕着胸前发丝:“不是?王氏又不是什么达官显贵,没想到还有人抢着给王家添香火。” 林玉娘看着带着轻慢之意的魏熙,补充道:“他是长安口音,初露面,便簇拥者众。” 魏熙眉头微蹙,又听林玉娘道:“初见公主时不觉得,后来一回味,却觉得公主和他长得有几分相似。” 魏熙闻言,眉头蹙得越发深了几分,她问道:“玉娘觉得他是何人?” “我不敢妄自猜度。”林玉娘说罢,又道:“不过我猜,他和娘子或许是故人。” 魏熙托腮,有些感兴趣的模样:“他提到过我?” 林玉娘点头:“他不知从哪儿得知公主外出游历,下令寻找公主。” 魏熙闻言,心中已有了猜测,可却不敢确认,她看向林玉娘:“是不是故人还得看过才知道,不知玉娘愿不愿意为我解惑?” 林玉娘道:“我画技不佳,但总有四五分相像,公主可要看?” 魏熙点头:“画吧。” 说罢,吩咐人给林玉娘备笔墨。 等林玉娘画完后,魏熙看着画中的人,虽笔墨不甚精致,但也不难辨认:“果真是他。” 魏熙说着,掩住眸中冷意:“玉娘方才说想要毛遂自荐,那不知玉娘要自荐什么职务?” 林玉娘眼睫轻颤,随即抬头看向魏熙,一双眸子黑白分明,不带一丝杂质:“我想助公主一臂之力。” 魏熙看着林玉娘的眼睛:“怎么助,如西子那般?” 林玉娘摇头:“我蒲柳之姿,不敢和西子相较。” 她顿了顿,又道:“但他对我,还有一二分好感,我若取信他,比旁人容易些,我只愿可以帮大夏早日平定乱臣。” “既然有好感,我怎知你到了他身边不会倒戈呢?”魏熙打量着林玉娘:“万一有什么大造化,岂不是比如今好?” 林玉娘摇头,面上有几分掩盖不住的倦意:“我如今锦衣玉食,早就不缺什么了。” “那你为何来自荐。” “我厌倦了靠着取悦男子过活。”林玉娘说着,面上带了丝憧憬:“李郎说女子的诰命未必是要靠着男人,我想试试。” 魏熙看着林玉娘,心中竟有些恍惚,过了片刻她道:“你趁今夜守备松懈之时逃了出去,至于逃出去该如何都随你。” 林玉娘怔住,没想到魏熙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却又听魏熙道:“大夏国运正昌,非是几个乱臣贼子能撼动的,玉娘既来了,就莫要让我失望。” 林玉娘叩首:“玉娘遵命。” 魏熙亲自上前扶起她:“我等着玉娘立功,到时我定会求阿耶一视同仁,论功行赏。” 魏熙说着,笑道:“说不定还能出个未曾婚配的国夫人呢。” 林玉娘眸中升起璀璨光华:“若真如此,我也不算给先祖丢了脸。” 魏熙一笑,也未曾和她多说,就让人回去了。 蕤宾看着林玉娘的背影:“公主就答应了呀,我看她心眼不少,若是她是欺骗公主,借机脱身该怎么办?” 魏熙道:“她的话我听着舒坦,若真被骗了,也是我识人不清,骗了也就骗了。” 第90章 雪团儿 正是更深露重之时, 扬州城一片寂静, 眼下天气渐寒,早无什么蝉鸣蛙响,白日里热闹繁华的城中不闻一丝声响, 寂静的如一眼幽潭, 清凉幽沉。 子时将近,一个个火把耀武扬威的燃起, 和着健壮有力的脚步声在幽潭中激起阵阵水花, 一溜绵延到城东一座精巧府宅,惊起阵阵波澜。 魏熙被夷则喊醒,得知缘由后, 她并未惊讶,只唇边勾起一抹极为冷然的笑。 夷则见状,跪地替魏熙穿鞋:“外面的人来势汹汹, 人数众多,以防万一, 公主先避开吧。” 魏熙不语, 穿好鞋后去了镜前坐下:“无妨, 由他们闹,左右兴不起什么风浪。” 魏熙说着,眸色一冷:“大晚上的闹这一通, 看来这扬州太守是不乐意在这富饶地界待着了。” 魏熙吩咐道:“去将他给我拿来。” 隔着重重楼阁,夷则都能听到前面传来的厮杀声,一个个的做着贼匪勾当, 却口口声声是再忠义不过,底气足的很,夷则道:“现在?” “不然呢,一地长官生了二心,不立刻斩杀,还留着他统筹安排好,举城叛敌吗?”魏熙说着,拿了梳子递给夷则:“扬州富庶,又为枢纽,必须民心稳固,一切妥善。” 夷则接过:“让谁去?” 魏熙想了想:“六哥未必没差人看着他,直接给六哥那儿传话便是。” 夷则点头:“奴婢出去吩咐一声。” 说罢便转身出去了,等她回来时,身后跟了两个婢女进来服侍魏熙梳洗更衣。 夷则道:“奴婢有些不明白,既然公主和李郎早就知晓,为何不当即逮了人,何必大晚上闹这么一遭。” “随意就抓一地长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谋反。”魏熙说罢,身后端着水盆的婢女手一抖,浇湿了她大半边肩膀。 婢女自知惹祸,忙跪地请罪。 夷则蹙眉:“春鸣,你没睡醒吗,平日里也是个妥帖的,怎么今日毛手毛脚。” 春鸣看了先前撞了她的同伴一眼,只见同伴垂着眼睫,毫无反应,她犹豫片刻,终是没有多加牵扯,大晚上的爬起来,谁不犯迷糊,撞了一下而已,有没有凭证,便是说了,怕也会让公主觉得她在推卸责任。 魏熙看了春鸣一眼,起身:“罢了,罚两个月月例。” 魏熙说着,转身往屏风后头去换衣裳,夷则见状,也跟着魏熙进去,紧接着,先前撞了春鸣的婢女也进去了,当婢女进去后,回身便将帷幔放下。 放下帷幔后,她抬步走到夷则身后,夷则听到身后动静,回头:“你……” 话还未说完,口鼻便被婢女用帕子捂住,夷则倒地,身子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魏熙被响声惊动,回头便见婢女向她扑来,魏熙忙往后退:“来人!” 话还未说完,便被婢女拿了袍子罩住,魏熙眼前一花,隔着布料,她听到了房门开合之声,紧接着春鸣的惊叫声随之传来。 看来不止一人,阁外的侍卫怕是已经被牵制住了,魏熙垂眸,在袍子底下的缝隙中辨认方向。 片刻之后,便有两双靴子出现在她的视线中,魏熙凝眸,扯住婢女的腰带猛地转身,婢女不妨,被魏熙扯的趔趄,随即,魏熙在婢女胸口狠狠一击,婢女吃痛,松了对魏熙的桎梏往后倒去,连带着身后屏风也往来人身上砸去。 魏熙趁机而逃,抬手一扯袍子,虽未扯下,但好歹露出眼睛了。 还未等她跑到门口,便听身后人脚步追来:“我捉她,你去找剑!” 魏熙忙奔到门口开门,手方触到门框,身上的袍子便被扯住,魏熙挥掉袍子,抬手便推开了门,还未反应过来,便撞入了一个消瘦却牢靠的怀抱。 李霁揽住魏熙,抬脚便踹向那人下盘,那人哀嚎着倒地,随之便被侍卫制住。 魏熙抬头看向李霁:“六哥来的真巧。” “抱歉……”李霁说着,一垂头,便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魏熙的衣衫半解,匆忙之下,更是来不及整理,眼下松散开,一眼便能看到她纤细的脖颈之下,那截凹陷的锁骨,以及锁骨之下的一片细腻丰腴,丰腴中间是一道浅浅沟壑,勾勒出世上最令人沉醉的弧度,在布料的遮挡下,只露出半边,只有泛着柔光的白,不见一丝杂色,好似两团雪球。 李霁的手指蜷了蜷,想起来捏雪球时冰凉松散的触感,心中知道,这两者定是天差地别的。 魏熙看着李霁泛红的耳尖,有些疑惑:“六哥怎么了?” 李霁摇头:“没事。” 李霁说罢,想起周遭侍卫,眸色有些冷,抬手就将魏熙的衣襟笼了个严实。 魏熙看了看自己被李霁笼着的衣襟,又抬头看向目光游移的李霁,本该是有些难为情的,可如今见李霁如此,她只想笑。 大夏女子衣着大胆,领口开的低低的,露出半截酥胸招摇的人不少,只是她素日穿的严实些罢了,露上这一星半点的,恐怕放到旁的女子那儿还不够看的。 魏熙将手负在身后,踮起脚尖看着李霁:“六哥耳朵怎么红了,热的?” 李霁往魏熙头上拍了一下:“别闹。” “我没闹呀。”魏熙说着靠近李霁的耳朵:“我给你吹吹。” 李霁侧首瞄了魏熙一眼,她面上带笑,有一个调戏的意味藏在其中,李霁看着魏熙,先前的不自在也消散了,他俯身:“有劳阿熙了。” 魏熙看着李霁红意渐褪的耳朵,自觉没意思,放下踮起的脚跟:“不红了,看来六哥是不热了,我就不胡闹了。” 魏熙说着,转身就往门口去,侍卫已经将刺客捉拿,眼下正押在门口等待魏熙吩咐,魏熙方走了两步,胳膊便被李霁扯住。 魏熙问道:“做什么?” “我看阿熙有些热,我给你吹吹。”李霁说着,俯身在魏熙耳边轻吹了一口气,好似一阵暖融融的轻风,魏熙觉得有些痒,紧接着这痒慢慢蔓延到她的脸颊上,酥酥麻麻的,让脸颊被痒意染上了红晕。 李霁见状,低低一笑:“阿熙眼下应当不热了。” 说罢,他松开了魏熙的手。 魏熙收回手,愤愤瞥他一眼,随后绕开地上的刺客,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李霁看着魏熙的房门,唇角带起一抹笑,等这抹笑放到门前的刺客身上时,又化作了森然冷意:“公主的侍卫呢,都死了?” 泉石道:“看样子是中了迷药,时间不短了,应当是在外面闹起来前。” 李霁淡声道:“这般没用,醒了也不必守在公主身边了。” 李霁说罢,又道:“先将这二人的双手断了以做惩戒。” 李霁身后的侍卫应是,上前便折断了二人的手腕,二人痛极,却被捂住嘴发不出声响,只憋得冷汗一滴滴从额上滑下,很是凄惨。 李霁看着二人惨状,眼中冷声分毫未消,只挥手让人将这两个刺客挪远些,莫要在这碍眼。 先前行刺的婢女见了二人的惨状,面带惧意,磕头请罪:“郎君,是他们逼我的,我是迫不得已呀。” “这些贼子许了你什么好处?”婢女话音落下,便听魏熙的声音从门后传来,紧接着房门应声而开,魏熙抬步从房中走出,仅这一会的功夫,她已经换了一身霜色衣裙,明明是最素净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也格外惹眼。 说话间,郑修明进来回禀:“公主,那些人皆抓起来了。” 魏熙点头,随即看向婢女:“你说吧,我也好奇,那些贼子有什么魅力,能让你背弃于我。” 婢女摇头:“奴婢没有,奴婢是被逼无奈,奴婢忠于公主,但也不能不管自己和家人的死活呀。” “嘴倒是硬。”魏熙无意与一个婢女浪费口舌,见她满口胡言也不再理会,只对左右吩咐道:“此女叛主,就杖毙吧,往后谁再学她也是一样。” 侍从闻言,上前就要拖走婢女,婢女喊道:“公主饶命,奴婢是被逼无奈呀!” 魏熙不理,只挥手示意将她拖下去。婢女自知没了生机,也不再掩饰:“对!我就是叛你,就是为了好处!我费尽心思的伺候你,可你的眼里却从来没有我,一应好的都是旁人的!既然如此,我为何不能去自个寻好去处?” “用我的命去换?”魏熙冷笑:“拖下去,狠狠打。” 侍从领命,捂住婢女的嘴,将人带走了。 魏熙将视线再投到李霁面上,却听侍卫来传:“公主,臣等将那叛臣捉来了。” 魏熙点头:“将人带过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给六哥送福利~ 第91章 共寝时 睡的正熟的被闹醒, 眼下一坐到席上便生了困顿之意, 魏熙眼皮一沉,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李霁见状, 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困了就睡吧, 等你醒了再理他们。” 魏熙摇头,一歪身子倒在李霁身上:“他们此次, 比起我, 怕是更想要我的剑。” 李霁揽住魏熙:“陛下赐给你的那把青霜?” 魏熙嗯了一声:“阿耶别出心裁,在上面刻了他的私印,那些逆贼本就想打清君侧的幌子, 若是拿了剑,让他们歪曲一番,怕是就变成了他们听取帝命, 诛杀毒后,救陛下于水火之中了。” 魏熙说着, 抱怨道:“也不知他当年是怎么想的, 平白坑人。” 李霁抚着魏熙的脊背, 像是给猫儿顺毛一般:“手持天子剑,代帝论断杀伐,不比虎符差, 旁人自然会觊觎。” 魏熙在李霁颈窝里蹭了蹭,带着困意的声音软绵绵的:“没那么厉害,那是私印, 顶多杀人无罪,又不能调兵遣将,逆贼能用它扯个谎添底气,我能干嘛。” 李霁寻了个舒坦的姿势,揽着魏熙往后靠:“用它斩了不听话的人,让听话的有机会一展抱负呀。” 魏熙嗯了一声,鼻间皆是他身上淡淡的香气,让人心绪平和,渐渐陷入浅眠之中。 “公……” 侍卫入内传话,方启唇,便被李霁抬手止住了。 侍卫闭了口,却见魏熙悠悠转醒:“来了?” 侍卫应是:“在门外候着,押他时多有防备,废了不少力气,眼下一脸怒气,只说自己无罪。” “没有他,那些刺客怎么能大晚上耀武扬威,招摇过市。”魏熙靠在李霁肩上也未挪动,她蹙眉,有些厌烦:“左不过是谋利,大晚上的我不想听他聒噪了,押下去好生看着,封了他的府宅,寻了他证据,好好审一审他和那些贼子,明日召集扬州各级官员,和各大族话事人,直接将他和那些贼子处置了。” 侍卫应是,抬步退了出去。 魏熙见人出去了,魏熙便又闭上眼睛迷糊了过去,李霁侧首看了她一眼,对屋中侍从低声道:“留个人守夜,其余的都退下吧。” 屋中侍从应是,却皆不动,眼巴巴的等着李霁先走,便是他和公主关系再好,也没有大晚上共处一室的道理。 李霁不理众人,抱起魏熙就往内室去,蕤宾忙跟上,帮着李霁给魏熙脱了外袍,又掀开被子,好让魏熙躺下,一低头,却见李霁半跪在地上,给魏熙脱鞋,这个角度,蕤宾看不清他的眼睛,却知道他眼中此时一定是满满一汪柔意,蜜糖一般,能将人溺毙在里头。 蕤宾出神间,李霁给魏熙脱了鞋子,规整的摆到床前,又将魏熙的身子摆正,轻轻给她盖上了被子。 盖好后,他坐在床边看着魏熙,她瞌着双眸,一双又长又密的眼睫挡住了那双华光流转的眸子,正因如此,面容轮廓反而更显眼了,秀眉长睫,琼鼻樱唇,衬着尖尖的下巴,显得柔媚又安然。 李霁抬手,想要碰一碰她的眼睫,却见她眉心微蹙,一派睡得不安稳的模样,李霁的眉头也跟着蹙起,有些后悔没有早早带她回长安了,几日之间,便来了两拨刺客,她面上虽不显,但这些天心中怕不会没有一丁点疲累恐惧。 李霁抬起的手转而放到魏熙头上,他轻抚魏熙的头发,不发一言,却带着安抚的意味。 过了片刻,魏熙眉目舒展开来,又变得安逸,李霁微微一笑,给她拢了拢被子,便要起身离开。 他不走,外面那些侍从也是不放心走的,这么多人眼巴巴看着,谁能睡好。 李霁起身,袖子却一沉,他回头,只见自己的衣袖被一只小手握住。 蕤宾见状低声道:“公主今日受了惊吓,李郎要不守着公主吧。” 李霁面上的笑意淡了,眸中的笑意却更浓,他一叹,颇为无奈:“好吧。” 他说着,看向众侍从:“留个人在这守夜,其余人熄了灯退下吧,你们堵在这儿,阿熙睡得不安稳。” 夷则闻言,回身对众人道:“我守着,你们都回去歇着吧。” 蕤宾看了夷则一眼,领着众人熄了灯出去了。 屋中暗了下来,李霁借着月光看着魏熙,看了片刻,他垂头,在她眉心轻轻一吻:“睡吧。” ———— 魏熙做了个梦,梦中浮光掠影,光怪陆离,她站在龙上,看着底下众臣山呼万岁,声若洪钟,经久不散。 “阿熙……” 不知从哪儿传来一身熟悉的呼唤,她转头去寻,足下金龙却化作点点尘屑,魏熙顿时从高空坠下。 魏熙睁开双眸,只觉心跳如鼓,抬手欲要按住胸口,却难以动弹,她顿了顿,侧眸看去,一张毫无瑕疵的清俊脸庞近在眼前。 魏熙一惊,继而缓过神来,她转头看着熟睡的李霁,如今他身子大好,但这几日疏于调理,反而更见消瘦苍白,眼下不知他昨夜做了什么,眼底下硬生生熬出浅淡的青色,越发显得病态。 该给他好生补补才是,魏熙想着,却见李霁眼睫轻颤,像是快要醒了。 魏熙慌忙闭眼,将眼睛闭上后,她又觉得不对,忙又睁开了。 李霁一睁眼,便撞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他怔了一下:“醒了?” 魏熙道:“没醒。” 李霁勾唇,探头在魏熙额上亲了一口:“醒了吗?” “登徒子。”魏熙说着,动了动胳膊:“松开我,大晚上跑到我床上来,谁给你的胆子。” “自然是阿熙。”李霁说着,松开了抱着魏熙的手:“昨夜你扯着我的袖子不让我走,我被逼无奈,只得守着你。” “我什么时候不让你走了。”魏熙说着,又愤愤添了一句:“还被逼无奈,守着我你还委屈上了。” 李霁点了点魏熙的鼻子:“不委屈,天天守着阿熙都行。” “才不要呢。” 魏熙说着,直起身子,肃容道:“以后不许大晚上来我屋里,更不能随随便便上我的床。” 李霁抬眸看着魏熙:“这可不行,以后咱们成了亲定是要同居同寝的。” “谁和你成亲呀!”魏熙恼羞成怒,抬手就要推李霁。 李霁握住她的手,翻身将魏熙压在身下:“那你和谁成亲?” 李霁的头发垂下来滑到魏熙面上,弄得她的脸有些痒,她扯住李霁的头发,气道:“自然是和驸马。” 李霁微微一笑:“真巧,我毕生所愿便是要当昌乐公主的驸马。” 魏熙捏住李霁的脸:“你这脸皮都能砌墙了。” 李霁拥着魏熙起身:“这多好,若是薄了,公主捏着不尽兴。” 魏熙松开李霁的脸颊:“太厚了,咯的手疼。” 李霁闻言,捧住魏熙的手放在唇边:“我给公主吹吹。” 魏熙将手抽回来:“行了,别闹了,还没梳洗呢。” 魏熙说着,从床上下来:“你快回去。” 李霁摇头:“我也还没梳洗呢,总不能蓬头垢面的回去。” 魏熙伸手拉李霁:“不行,让人见了怎么办。” “又不是偷情,公主怕什么。”李霁说着,看了守着屏风旁的夷则一眼:“昨夜你拉着我不让我走的事他们都知道,若是我走了,定是会让人觉得你我做贼心虚。” 魏熙回头看向夷则:“他昨晚为什么会留在我这儿?” 夷则看着魏熙不甚明朗的面色,低声道:“是公主拉住了李郎的衣袖。” 魏熙顿住,随即无视了这句话:“服侍我梳洗。” 李霁便坐在一旁看着魏熙梳洗,魏熙洗完脸,坐在镜前梳头,从镜中见了一直端坐在案边看着她的李霁。 魏熙对着镜中人道:“你还不去梳洗,看我作甚?” 李霁起身:“我帮阿熙梳头吧。” 说罢,也不等魏熙答应,直接拿了梳子在手中,魏熙见状也不阻拦,打开首饰匣子挑着首饰。 等李霁给她梳好头戴好簪环后,魏熙对镜照了照,颇为满意,正要起身,却见眼前出现了一把梳子:“礼尚往来。” 魏熙的梳头功夫大不如李霁,来来回回折腾了大半个时辰,等梳好后,李霁抚了抚发髻,中肯道:“往后还得多练练。” “想得美。” 魏熙说着,推了李霁一把:“起来去用膳,一会就来人了。” 魏熙说罢,便听门外有婢女来通传:“公主,扬州郡丞带着扬州大小官吏和本地士绅前来求见。” 李霁打趣道:“还真让你说中了。” “本公主神机妙算。”魏熙说罢,对外头吩咐道:“让他们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给六哥加福利 第92章 莲子心 魏熙和李霁在寝居气定神闲的用膳, 花厅中的来客却是坐立不安的。 在昨夜之前, 谁都想不到金尊玉贵的公主会不声不响的来了扬州,来了就罢了,偏偏扬州太守脑子不清醒, 一举就将公主得罪了个透顶, 眼下人被捉了,家被抄了, 不管扬州其余官吏士绅和太守有什么龃龉, 在旁人看来,他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眼下眼看着就要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谁能不急。 眼下被魏熙凉着,众人心中更是不淡定了,但心中如何是一回事, 面上却不能显出来,众人神色如常的低声交谈, 正此时一个秀丽婢女领着六七个婢女端茶进来。 郡丞从夷则手中接过茶, 到了谢, 又道:“说起来真是我等糊涂,公主来扬州如此久竟也未曾来请安,真是罪过。” 夷则摇头, 笑道:“郡丞说的哪里话,公主奉命微服巡视,怎么好大张旗鼓的, 您若是如郡守那般知道了,才真是罪过呢。” “微服巡视?”郡丞一顿:“朝中有官员和诸位殿下,怎么却是公主……” 夷则摇头:“陛下的心思我们哪里猜的准,公主原只是想出来透透气罢了,陛下如此怕是觉得太子是未来的大夏之主,理应对大夏风土人情有所见解吧,眼下太子年幼不便外出,便理应由公主这个太子最亲近的同胞阿姐代为巡视。” 夷则说着,面上有些无奈:“我家公主也不是多事的,出来这么久,也只是举荐了一个彭城郡守罢了,偏到了扬州,以为能好好玩玩的,谁想到却遇上那等胆大包天的。” 彭城前些时日莫名其妙的换了一个穷书生当郡守的事众人也有所耳闻,先前还奇怪为何如此突然,眼下听了夷则所说,倒是明白了。 众人心思各异,口上却皆纷纷附和。等魏熙用了膳和李霁来到花厅时,众人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魏熙迈进花厅中,和众人温声到了抱歉,众人行礼皆道不敢。 魏熙和李霁一同坐在首位,客套了几句便进入了正题。 魏熙放下茶盏,道:“昨日之事诸位也知道了吧。” 郡丞起身道:“臣等知晓,太守是长官,我等本不该妄加评判,但他所犯乃大罪,理应严加惩处,以正扬州风气。” “确实是不小的罪过。”魏熙说着,面有愁色:“依着我的性子,当时就是要除了他的,只是他乃郡守,我终究不能妄加处置。” 一坐在郡丞对面的白发士绅道:“公主审慎是大夏之福,可此等罪人,如何敢让他继续当一郡之主,不如且先将人看押起来,给朝中上书,等朝中处决,只是我等愚钝,等处决下来之前,还请公主多加照抚扬州。” 这话就差明着说唯魏熙马首是瞻了,魏熙自然不会拒绝,当下只道:“我不通政事,扬州大小事务还是要靠着诸位。” 众人应是,魏熙又含笑设宴款待众人,宴上虽免不了软硬夹击的敲打几句,但也算宾主尽欢了。 ———— 魏熙的信到了雍王府时,雍王正换了衣服要去宫中,见状,他虽疑惑魏熙为何会给他写信,却也接过来了,正要打开,却听外面有家仆来禀报:“殿下,皇后殿下来了。” 雍王闻言眉头微蹙,将信随手放在桌上,起身往外去。 谢皎月正在堂中等着雍王,她身上穿了一袭水色道袍,很是清雅幽寂,见了雍王她上前一步:“殿下。” 雍王对谢皎月颔首:“皇后殿下怎么过来了?” 谢皎月抿了抿唇:“我想进宫。” 雍王眼睫一抬:“据我所知,陛下可是从来没有说过不让皇后殿下回宫的。” “可是我阿耶不让我回,我今日是借着去曲江游玩才来的你这儿的。” 雍王疑惑道:“他为何不让你回宫?” 谢皎月垂了眼睫:“阿耶说要断便断个干净,拖泥带水的是惹乱子。” 谢皎月说着抬眼看着雍王:“我听闻他病重……” 谢皎月对着雍王那双洞察的眼睛再也说不下去了,只道:“阿泽年幼,定是怕的,我自出宫便未曾见过他,想去看看他。” 雍王收回视线,点头:“好,走吧。” 得了雍王的应答,谢皎月脚下却似生了根,分毫都挪动不得,雍王走了几步,不见谢皎月跟来,回头看向她:“怎么了?” 谢皎月摇头,抬步跟了上去。 二人一路无言,未过多久便到了太极宫,谢皎月抬头看着这座生活了十多年的巍峨宫城,第一次感觉到了陌生。 甘露门在望,雍王侧首看她一眼,打破了沉默:“阿泽虽未曾去长清观看你,但心中也是念着你的,小孩子赌气罢了,他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眼下陛下莫名病重,他身边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了,你若是怜惜他,就陪着他吧。” 谢皎月只看着两侧的宫墙,好似并未听到雍王的话,雍王见状叹了一口气:“我与你阿耶是至交,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且容我多嘴一句,阿泽以后是大夏的皇帝,他小可以赌气,但你将来是太后,你也如此,不仅会令他和谢家生了嫌隙,更会给他背上一个不孝的罪名。” “我知道。”说话间,二人踏上了甘露殿前的台阶。 甘露殿的宫人还是谢皎月走前那些,眼下见了谢皎月,一个个面露惊讶之色,随即皆跪地齐声道:“奴婢恭迎皇后殿下回宫。” 内侍的声音不似男子低沉,也不似女子清脆,细声细气的,却有一股独特的尖锐,谢皎月听在耳中,只觉得像是沙粒子磨在心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的脚步停住,问道:“阿泽在那儿?” 内室面上适时显出心疼之色:“给陛下侍了好几天的疾,那小脸都熬瘦了,早晨陛下醒了一会,见了殿下如此,心疼坏了,明令禁止殿下侍疾,将殿下赶去睡觉了,可殿下勤勉,在门外问了安后便去崇文馆了。” 谢皎月点头:“我去看阿泽。” 闻声赶出来的陈士益喊道:“皇后殿下……” 谢皎月不理,转身快步沿着台阶下去了。 陈士益见了,摇头一叹,苦着脸回了殿中,雍王见状,便知皇帝醒了,也随着陈士益进了殿中。 殿里,皇帝躺在床上,面色青白,消瘦得厉害,他听到声音,撑着身子往门口看去,却只见到了陈士益和雍王,他顿时便没了支撑的力气,胳膊一松,歪在了床上。 陈士益见状赶忙去扶,却被皇帝挥开:“阿皎呢?” 陈士益小心道:“在殿外站了一会便去看太子殿下了。” 皇帝闻言,瞌上眼眸,不再言语。 陈士益见状,道:“依奴婢看呀,皇后殿下定是想带着太子殿下一同过来看陛下,如此才算得圆满,是奴婢方才疏忽了,现在就去给二位殿下备步辇,省的一来一回的累着。” 他说罢,等了一会,不见皇帝应答,便起身要去吩咐,还未转身,便听皇帝哑声道:“罢了。” ———— 谢皎月从甘露殿出来,一路不停歇的到了崇文馆,崇文馆里眼下只有魏泽一人在上课,透过窗子,谢皎月能看到他坐姿端正的听先生讲课。 屋中的孩子,高了些,也瘦了些,已经有了少年的样子,他长了一副精致的好相貌,偏生神态严肃端正,活脱脱一个小老翁,竟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谢皎月看着看着,眼眶突然一红,她已经记不清上一回认真看魏泽的容貌是什么时候了。 屋中魏泽似有所觉,转头往窗外看去,目之所及,便是廊外的妇人,他双唇一颤,忽的起身,带歪了桌子,连带着上面的文房书籍倒在地上,发出杂乱的巨响。 侍奉的宫人忙上前收拾,魏泽收回视线,挥开宫人,自己收拾着地上残局。 授课的先生放下手中书籍,叹道:“孝乃为人之本,殿下该去行礼问安。” 魏泽拾笔的手一顿,随即丢了手中的笔,抬步往外走。 谢皎月见魏泽出来了,上前一步,眼眶中有泪花在打转:“阿泽……” 这一声轻轻的,带着一丝哀婉,魏泽听着,脚步停住,心中的气莫名的散了些。 他抬头看着谢皎月:“阿娘。” 谢皎月点头,上前几步,用力抱住他:“好孩子,对不起,阿娘对不起你。” 谢皎月的怀抱很紧,让魏泽喘不过气来,却也让他久违的感受到了安稳,不知不觉,他眼中有泪珠落下。 太子殿下回过神来,顿觉失了颜面,将眼泪憋回去,若无其事道:“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四处奔波,感觉自己要透支了…… 第93章 莲心苦 谢皎月听了魏泽的话, 将他抱的更紧了。 魏泽嗅着她身上的香味, 忍不住将下巴轻轻放在她肩上,却在皮肤蹭到那柔软的布料时抬起头来:“阿娘放开我吧。” 谢皎月顿了片刻,终是将魏泽松开, 她抬手抚着魏泽的脸, 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魏泽看着她,打破了沉默:“阿娘怎么来了?” 谢皎月避而不答, 只含笑问道:“课业重不重呀?” 魏泽深深看着她:“阿娘可有去看过阿耶了?” 谢皎月摇头。 魏泽拉着谢皎月往外走:“去看看阿耶吧。” 谢皎月不动:“我又不是太医, 去看了有什么用。” 魏泽停住脚步:“那阿娘进宫做什么。” 谢皎月移开视线,此时早已不是绿树成荫的时候,一颗颗名贵树木皆是光秃秃的, 让人心生荒凉:“我来看你。” 魏泽松开谢皎月的手:“阿娘何必拿我当幌子,我长这么大,一直都是阿姐护着我, 你可有在意过我?” 谢皎月身子一震:“阿泽……” 魏泽的喉口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哽的难受, 他从谢皎月身上移开视线, 拼尽全力压抑着自己想要哭闹的冲动, 淡声道:“阿娘若是不去看阿耶便回去吧。” 谢皎月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魏泽冷声道:“宫廷终乃俗世,阿娘是出家人, 若是不想还俗,还是少来为好,莫要损了阿娘修行。” 谢皎月听了魏泽的话, 险些站不稳,她挥开含瑛来扶的手:“阿泽,我知道你怨我,可……” 魏泽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敢怨你,你是我阿娘,我怎么能怨你。” 魏泽说着,看向谢皎月:“阿娘若是无心见阿耶,便回去吧,若不然一会他差人来请你去,反倒又生风波,眼下他身子越发不好了,经不得气。” 谢皎月犹豫片刻,问道:“他……怎么病的?” 魏泽道:“阿娘既然关心,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谢皎月不语,和魏泽相对无言,过了片刻,她道:“阿娘走了,你若是在宫里待厌了,就去寻我。” 魏泽不为所动:“我是太子,一辈子都要待在宫里,待不厌。” 谢皎月眼眶一红,却笑道:“好,那阿娘就先回去了。” 魏泽点头,看着谢皎月越走越远,双拳握紧,却仍抵不住眼中酸涩。 陈敬微微一叹:“殿下不该和皇后殿下那般说话。” “那该怎么说?”魏泽抬头看他:“说我不舍得她,想让她留下来?” 不等陈敬答话,魏泽便自顾自的道:“阿娘的心性,留在宫中反而不好。” 陈敬没料到魏泽会这样说,他顿了顿,低声道:“您如此,怕是会伤了皇后殿下的心。” 魏泽恨声喊道:“那又如何,她何曾在意过我!” 魏泽喊罢,声音低了下来:“我想阿姐了。” 陈敬往甘露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快了,公主快回来了。” ———— 眼下天气渐寒,不说花草,连绿叶都少见,比起前段时日,虽依旧繁华,却终究失了些热闹,不过谢珏的院中却毫无此感,他院中多植松竹,四季常青,入内只觉一片清寂。 谢皠绕过在廊前啄竹叶的鹤,进屋对谢珏道:“阿耶,阿皎从宫里出来了。” 谢珏嗯了一声,权当应答。 谢皠又道:“陛下的病因也寻到了,是陛下身边的内侍给陛下下毒,阿耶可要知会人逮了他?” 谢珏摇头:“不必。” 谢皠一惊:“阿耶……” “一惊一乍的。”谢珏说着,给谢皠添了一杯茶:“现在还没到时候。”谢皠道:“可陛下的身子耽误不得,阿泽还小,若是陛下有个三长两短……” 谢珏叹道:“我怎么就教出了你们这对没脑子的兄妹,若不是宜安是个可靠的,将来我去了,眼睛都闭不了。” 谢皠蹙眉:“就不管这事了?” “怎么管,宫中都没查出来,我们却知道了,他心眼小着呢,就算好了,也不会放心。”谢珏说话间,廊外的鹤将脖子从窗中伸进来,谢珏抬手摸了摸它的头:“你别忘了,上个月他还抬举魏潼来着,不就是打着制衡的主意。” 谢珏说话间,那只鹤得寸进尺的将头往他袖中探去,谢珏抬手它推走:“见天修道还不忘给人添堵,就好似太子是我们逼着他立的一般。” 谢皠看着那只毫无高洁气度的鹤,道:“阿熙的信和近些天的流言蜚语阿耶也清楚了,若是陛下真有个三长两短,不正好给了那些贼人可乘之机。” 谢珏垂眸整理被鹤弄乱的衣服,神色清淡:“我自有分寸,阿泽还小,能一劳永逸才不枉我操一回心。” 谢皠闻言不再多问,只道:“既然南边不太平,可要将阿熙接回来,她年纪小不懂厉害,若是真有什么不测,阿皎不得哭死。” “不必担心,阿熙是能经得住事的。” “可她终究是个女儿家。” “女儿家又怎么了,她既不回来,便是心有成算,去接也无用。”谢珏说着,撇了撇嘴:“况且,她身边有人护着。” 谢皠看着谢珏的表情,知情识趣的不再问,只将话题转到谢宜安身上:“宜安走的时间也不短了,我估摸着他眼下应也办完差了。” 谢珏问道:“想儿子了?” 谢皠摇头:“是他阿娘。” “那便让她多想几天吧。”谢珏道:“让宜安在朔方等着,我自有安排。” ———— 眼下天气渐凉,又有烂事一顿,魏熙也没心情去哪儿游玩,如今闷得慌,便和李霁一同下棋。 李霁棋艺不俗,魏熙已经和他下了两局,都没有赢过,眼下第三局又见了败迹,魏熙心中不欢喜,随手就丢了棋子在棋盘上。 李霁捏了捏魏熙的脸颊:“恼羞成怒了?” 魏熙挥开他的手,偏头不理他。 李霁看着赌气看向窗外的魏熙,摇头一笑,拾起魏熙丢在棋盘上的棋子,默不作声的给它换了个地方,棋盘上局面顿时逆转,隐可见转败为胜的迹象。 他收回手,赞道:“妙呀,阿熙方才一丢委实精妙,我竟想不出下一步该如何走了。” 魏熙仍旧不回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李霁无辜道:“我做了什么?” “悔棋!”魏熙说着,回头看他:“你的君子之道呢?” 李霁从棋罐中拿了棋子放在棋盘上,一子落下,满盘皆输,他对魏熙道:“能让公主快活,谁还想当君子。” 魏熙将棋子弄乱:“现在说的好听,先前也不见你让我。” 李霁握住魏熙的手:“不过是想让你撒个娇罢了,谁知你丝毫不服软。” “无聊。”魏熙气嘟嘟看着李霁:“我现在想咬你。” 李霁将另一只手递到魏熙面前:“咬吧。” 魏熙看着近在眼前的白皙手掌,抬手推开:“谁稀罕。” 李霁拉过魏熙的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一口:“我稀罕。” 魏熙抽回手:“我是说咬。” 李霁看着魏熙的柔荑:“我可舍不得。” “我是说咬你。”魏熙说着,一扬下颌:“你既稀罕,便咬吧。” 李霁可做不出咬自己手的事情,偏生魏熙在那儿虎视眈眈,李霁不由暗骂自个方才糊涂,正想糊弄过去,却见夷则走了进来。 李霁松了一口气,问道:“怎么了?” 夷则上前,从袖中掏出一封信:“这是林玉娘传来的信。”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少……捂脸,真熬不下去了,明天尽量补上 第94章 终虚妄 “玉娘手段不凡呀, 这才多久便有消息传来。”魏熙抬手接过信, 也没了和李霁腻歪的心思。 她一目十行看过后,面色不善的将信塞到李霁手中,李霁接过, 垂眸扫了一眼信上内容:“当务之急是让剑南节度使摆正心思, 若是他与魏灏沆瀣一气,怕是要耗时颇久才可肃清。” 魏熙托腮, 另一只手划拉着棋盘上的棋子:“能让魏灏胡闹那么久, 看来他的心思是定的实在。 “他与魏灏和赵家没什么交情,如此作为不外乎是心大了。”李霁将信对折,放在棋盘上:“只要有心便好, 魏灏再如何许利,也是个未知之数,如何比得上朝廷。” “六哥是说看谁报酬高?”魏熙将被她拨乱的棋子摆回原处:“若是派人去, 不是明摆着告诉他朝廷知他意图随魏灏谋逆,他怎么会信。” “这就要看说客的本事了。” 魏熙拾棋子的手一停:“需得是个心思机敏之人, 还要有一张能颠倒黑白的巧嘴, 朝中如今可没什么能经得住事的年轻人, 总不能让那些老骨头千里迢迢的来吧,怕是到时候还没来,人家就响应魏灏清君侧了。” “不从朝中走, 时间太急,也难以取信于人。”李霁说着,抬手拾了棋子往棋罐中丢:“裴斯自上回官道遇险后便一直留在扬州, 怕是知道将要生变,留在这里等机缘。” 魏熙抬眸看着李霁:“难得呀,六哥竟想到他了。” 魏熙说着,往前探头,盯着李霁,有些揶揄意思:“他一个商贾,六哥怎么看得上他?” 李霁垂了眼睫,继续将棋子往棋罐中收,上一世,裴斯是魏熙身边最得力的人,那是个洞察人心的聪明人,李霁从未否认他的能力。 李霁没有回答魏熙的话,只道:“你不是想着用他吗?” “如今朝中能干的年轻朝臣太少,他有手腕,将来也会有家世,更难得的是,他是个有孝心的,也好拿捏,我很看好他。”魏熙说着,眼中有些深意:“我总觉得他和咱们李相公有些相似,只盼以后阿泽勤勉些,莫要让人像李相公一般事必躬亲。” 李霁捡棋子的手一顿,随即道:“阿熙放心,我这个便宜儿子也是想他颐养天年的。” 魏熙轻笑一声:“还真是个便宜儿子。” 魏熙说罢,直起身子,将先前因托腮滑到肘窝的袖子扯下来:“魏灏预计起兵太过突然了,朝中没有防备,怕免不了乱上一回。” “依我看,魏灏若起兵,定是绕不过扬州。”李霁说话间,将黑子都收进了棋罐中,他见状罢了手,那帕子擦拭手指:“这就要看淮南节度使的了。” 魏熙眸中蕴起冷色:“淮南节度使身在扬州,当日扬州大小官吏前来拜见,他却未来,虽说是抱病,但态度也是鲜明。” 李霁温声道:“既然病了,便让他趁病一路好走吧,免得多受病痛煎熬。” 魏熙微微一笑,低头却见棋盘上仅余白子,顿时就恼了:“你这是作甚,我先前还在将棋子往原处摆呢。” “已破旧局,还有什么再摆的必要。”李霁将棋罐摆在一侧:“不如再下一局?” 魏熙看着棋盘上的棋子,扶额:“不了,累的脑仁疼。” 李霁将手放在魏熙头上:“我帮你揉揉。” 魏熙把下巴垫在胳膊上:“我想听你弹琴了。” 李霁轻笑,揉了揉魏熙的头发,便起身去取琴设案了。 魏熙歪着头看着李霁忙活,面上不知觉的带出浅笑,等李霁摆好了琴,抬头看向魏熙,手上却是一滚一拂,上来便是一阵声势浩大的激昂之音。 魏熙含笑听着,李霁眼中也带了笑意,室中唯有琴音作响,不论何种曲调,皆是和风柔律,风雨不侵。 ———— 孟冬既朔,皇帝沉疴,久不视朝,原本早便身亡的大皇子魏灏,手持皇帝密令起兵勤王,言皇后谢氏祸乱朝纲,谋害皇帝,意图携幼帝登位,颠倒阴阳,皇帝不忍魏家基业旁落,命大皇子魏灏蛰伏乡野,联合忠义之臣诛杀奸贼,重振朝纲。 孰料檄文发出不久,魏灏下毒谋害皇帝,意图栽赃皇后之事便人赃俱获,水落石出,皇帝大怒,命人凌迟了一众涉案之人,又拖着病体,亲自登朝,下令清剿逆贼魏灏。 皇帝说罢,便一口血吐出,昏迷不醒。 魏灏得知此事之时,便已经被逼的焦头烂额,本已收为己用的剑南节度使和淮南节度使皆不听指令,淮南节度使在他举兵东进时以护卫治所之名举兵攻打,他无奈撤回,后方南阳几郡却被剑南节度使趁乱所夺。 他此方进展不顺,身在西北,早已与他约定好一南一北夹击的赵长清更是出师未捷,出营不足十里,便被前来视察的谢宜安以行兵谋逆之名捉拿。 辛苦筹谋了那么久,却一无所获,魏灏知道,他其实不过是一个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跳梁小丑。 眼下战事危急,他却再也没有心思去管,坐在桌前煮茶,从炙茶到烧水,皆是亲力亲为,他已经好些年没有亲自煮过茶了。 魏灏将炙好的茶,放进茶碾中碾成茶末,却听门吱呀一声,一阵清雅的香风伴着细微的脚步声传来。 魏灏将茶末过筛,笑道:“玉娘,你说我这一辈子像不像个笑话。” 林玉娘将手中托盘轻轻放在桌上:“我做了巨胜奴,郎君尝尝。” 魏灏恍若未闻,自顾自的说道:“少时不得阿耶喜爱,明明贵为皇后所出的嫡长子,却要处处小心,成年后,我阿娘死了,更是直接被丢去守孝,一守就是三年,连发妻都觉得前途灰暗,被逐出长安前夜就带着孩子自尽了,结果出了孝,就成了阶下囚。” 魏灏说着,低低一笑:“如今更是有趣,好端端的魏家大皇子,竟成了个反贼。” 林玉娘垂眸不语,只道:“我试了好久才做好的,郎君尝尝。” 魏灏瞥了一眼那碟巨胜奴:“这东西咬起来咯嘣咯嘣的,还掉渣,吃起来不好看,也不知你喜欢什么。” 林玉娘微微一笑:“大概就是因为吃起来不好看吧,你知道,我靠皮相过活,一举一动都得赏心悦目。” 魏灏静静看着她,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玉娘,我待你不薄吧。” 林玉娘抬头看着他,眼中含了水光:“你待我不薄,我久经风月,爱慕者无数,会写诗奏乐讨我欢心的很多,送我奇珍异宝的更是数不清,可我唯有在你面前,才能毫无顾忌的吃巨胜奴。” 魏灏看了那碟卖相不佳的巨胜奴一眼:“眼下这碟巨胜奴应当是来要我的命的吧。” 林玉娘摇头:“这里面没毒。” 魏灏捂住绞痛的腹部:“没毒?” 林玉娘道:“毒在我的香中。” “你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魏灏低低一笑:“算计的还真是周密。” 林玉娘低声道:“对不起。” 魏灏将手往下移,攥住了林玉娘的脖子:“既然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 林玉娘毫不挣扎:“你去劫掠魏熙,她知道你我有牵连了,我不想死。” “所以你就来杀我?”魏灏的手收紧:“贱人。” “难不成要来投靠你?”林玉娘哑着嗓子道:“大夏如日中天,就算没有我,你也是必败,如今这般,也省的殃及百姓。” “你倒是心忧天下。” 林玉娘摇头,泪珠自眼中滑落:“不是,我再自私不过,我只想着给林家洗冤。”魏灏腹中痛极,却仍旧强撑道:“我看你是忘了,害你林家的人姓魏。” 林玉娘看着魏灏:“你不也姓魏。” 魏灏看着林玉娘含着泪的双眼,扬手挥开她:“滚!” 魏灏说罢,吐了一口血,跌坐在地上,林玉娘上前,用帕子擦掉他唇边血迹:“林家家风清正,我却流落风尘,就这样去了,我阿翁他们定是生气的,世人爱名,鬼应当也是吧,等我立了功,成了国夫人,他们就不会生气了。” “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是在怪我无能吗?”魏灏说着,勾唇一笑,露出一口染着血的牙齿:“是,我无能,我没用,我异想天开,咎由自取。” 他好似在讲什么有趣的事,笑的越来越开怀,最后几乎笑趴在地上,只有喘气的力气:“我活该……” 林玉娘扶起魏灏,将他抱在怀中,摇头哭道:“不是,不是,是我寻借口,是我利欲熏心,我自出生起便被人踩在泥里,我明明是想不靠男人,做一回人上人的,可我还是利用了你,你对我那么好……” 魏灏哑声道:“你现在目的达成了……人上人。” “做不了了。”林玉娘说着,抱怨道:“就不到一个月罢了,你何必要信我,何必带我登城楼,何必带我骑马,何必夸我吃巨胜奴好看。” 她说着,垂眸看着气息微弱的魏灏:“你说你的一生是个笑话,我又何尝不是呢?” 魏灏又是一笑:“你走吧……” 他说罢,挥开林玉娘,向着摆在床侧的明光甲爬去,他不只一次的幻想过,自己穿着这身铠甲,一路攻无不克,直攻到太极殿上,将他的好阿耶,好兄弟踩在眼下的情景。 眼下终究是不可能了。 他渐渐没力气往前爬了,手却依旧努力往前伸着,可笑他还没穿过这件铠甲。 真好笑。 可是他再也没力气笑了。 林玉娘看着魏灏伸着的手臂砰的一声砸到地上,身子一晃,随即站的端稳无比,她抬步推门出去,朗声喊道:“林氏玉娘,不负皇命,诛杀逆贼魏灏!” 屋外,守着魏灏的侍卫见此情景,目疵欲裂,举剑砍来。 她看着剑光如虹,含笑闭上了眼睛。 洗了冤,立了功,这样也算圆满。 作者有话要说:  魏灏真惨……都怪那个鱼唇的渣渣码字工 又挖了一个坑,古早味仙侠文,在写文前就有的梗,女主坏坏的,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先收藏一下~ 《师妹有毒》 小师妹柔弱可人怜,是仙门送盒饭的 大师兄清冷拳头硬,是仙门当楷模的 小师妹恩怨分明,热盒饭时从来不考虑给她收罗漂亮衣裳的大师兄 偏偏大师兄无处不在,总是在她发盒饭时恰巧出现 小师妹轻抚鬓发,笑意柔柔:“这就让我很难办了。” 娇弱可人的偏执黑莲花小师妹vs清冷话少的护短少女心大师兄 第95章 风雨歇 贼首已死, 逆贼们顿时乱作一团, 只有少数人马负隅顽抗,不过两日,便土崩瓦解。 一场谋逆终是雷声大, 雨点小, 朝廷指派来讨伐逆贼的金吾左将军还未到,便得知逆贼已经伏诛, 磨好的剑一滴血点子也没见, 不论来回都颇为尴尬,索性拜见了魏熙,去带兵料理战后事宜。 祸乱止于萌芽, 魏熙设宴款待诸有功之人,宴席设在晚上,眼下时候尚早, 她便坐在屋中翻看叛军名单,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就连他们的主公, 也算不得是个人物, 若不是和魏熙流着一样的血,魏熙甚至会将此人事迹当做一番笑谈。 可此人偏和她留着同样的血,偏是她魏家的长子, 便是已经被贬为庶人,世人看他,也不会与魏家分开, 可以说,魏灏成功的给魏家添了最耻辱的一笔,往后多少年,都会是世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魏熙低低一叹,心中竟有些可怜这位恶事做尽,却事事难成的可怜兄长。 “公主,先前派出去的侍卫回来复命了。” 魏熙将视线从卷宗上挪开:“让他进来吧。” 夷则点头,转身去唤人进来,侍卫进屋后跪地请安,面色却不怎么好。 魏熙神色微滞:“连她的尸身都没寻到吗?” 侍卫摇头:“寻到了。” 他说着,犹豫片刻,补充道:“只有几处残肢。” 魏熙一时难以想象那般如花美眷竟落得如此下场,她顿了半晌,轻声道:“可惜了。” 侍卫道:“恕臣直言,臣已审问了魏灏的侍卫,当时林玉娘像是主动求死。” 魏熙神色一动:“为何?” 侍卫摇头:“他们也不知晓。” 魏熙抬头看向从门外抬步迈进来的李霁:“李郎,你知晓吗?” 李霁往魏熙身边坐下:“知晓什么?” “林玉娘似是主动求死。”魏熙说着,视线划过李霁的袖口,抬手摘掉上面挂着的一片枯叶:“我先前便奇怪,她那般聪颖之人,连魏灏都能毒杀,为什么不会事先给自己安排好退路,甚至连我放在江陵的人也没见她联系。” 李霁拢了拢袖子:“许是心愿已了,没了生趣吧。” “我觉得她不是这样的女子。”魏熙说着,眼中带了些惋惜之色:“她来我这请命时,眼睛中带着企盼,她的心愿,应当是出人头地才对。” 李霁拍了拍魏熙的手:“她已经死了,终究都是我们的猜测罢了。” 魏熙点头,有些闷闷的,李霁见状,将手伸进袖中,却听魏熙道:“她的事迹,若是稍加润色,怕是少不得后人传颂。” 魏熙说着,轻声叹道:“只是这种传颂,可比不上活着风光。” 李霁虽可惜林玉娘之死,但却不能理解魏熙的哀叹心思,明明她也不见得多喜欢林玉娘,魏熙的话,李霁接不了,她能感叹,能惋惜,若是他附和一句,便是另一场官司了。 故而李霁不接魏熙的话,只将袖中的东西拿出来举在魏熙面前,是一只用柳枝编制的小猫,有些简陋,但却很是憨态可掬。 魏熙的注意力顿时便被吸引过去,她抬起指尖轻触猫儿的耳朵:“你编的?” 李霁点头:“第一次弄,粗糙了些。” 魏熙从李霁手中接过小猫,柳枝光滑,纠缠在一起有些凉意,魏熙挥手让侍卫下去,随后往前一歪,缩在李霁怀中:“我本想着在外面再待个一两年,长安的人忘性大,你那时回去也容易些,可眼下,阿耶重病,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能不回去陪着阿泽。” 李霁拥住魏熙:“我知道,我会安排好的,你不必担心。” 魏熙用手抠着小猫的耳朵,低低嗯了一声。 李霁将下巴垫在魏熙头上:“阿熙,等安顿下来,我们便成亲吧。” 魏熙闻言静了下来,一时没有反应,李霁垂了眼睫,正欲低头看她,却听她道:“什么成亲,是尚主。” 魏熙说罢,等了几息,未听到李霁应答,当即就从他怀中钻出,摆出一副矜傲的神态看他:“怎么,李郎不愿?” 李霁捧住她的脸,面上笑意比春风更和暖:“愿,能尚主,是我的福分。” 魏熙见状,唇角也流露出一丝笑意,还未彻底展露,便又被她憋了回去:“那就谢恩吧。” 李霁俯身,在她绷着的嘴角上轻轻一触:“谢公主。” ———— 冬日里天黑的早,到了酉时,便可见日沉西山,烟霞瑰丽,正是倦鸟归巢的时候,扬州城中一处华宅却开始热闹起来了。 今日魏熙设宴,来的不止是参与此役的将军,席间还有扬州各地大小官员作陪,她那个临时居住的小宅子没那么大的地方,便将宴席设在了原扬州太守府中。 此宴要说热闹,也不尽然,盖因人数不全,尚且无法开宴。 魏熙对身边侍卫道:“去差人看看剑南节度使来了吗?” 侍卫领命而去,魏熙一抬眼,却见朝中来的金吾左将军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坐在她右侧的李霁。 魏熙见状,扯了扯李霁的袖子,打趣道:“说到底也算是庆功宴,谁不穿的喜庆些,偏你一身白衣,平白扎眼,你看连周将军都忍不住瞪你。” 金吾左将军闻言对魏熙一拱手:“是臣一时失态,公主莫怪。” 魏熙对金吾左将军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好奇道:“什么失态?” 金吾左将军又看了李霁一眼,斟酌道:“我看这位郎君有些眼熟。” 魏熙笑道:“确实该眼熟,这是李相公家的郎君,之前因为身子不好,一直养在南边,从未在长安露过面,没想到将军一眼便能看出来。” 金吾左将军闻言顿了片刻,随即点头笑道:“我自打刚进门便觉得这位郎君的神态相貌似曾相识,左思右想,却想不出在哪儿见过,如今公主一提才看出来,郎君的气度确实像极了李相公。” 魏熙偏头看了李霁一眼,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张脸当了她十多年的六哥,她先入为主了,反正她左看右看,从未觉得李霁和李承徽哪里像,若不是李霁说自己是李承徽的儿子,魏熙是打死都不会信的,眼下那周将军怕是也如此想,容貌摆在这,竟拿气度说道。 魏熙出神间,便见侍卫带着三个男子走了进来,领头那个神态懒散,容貌昳丽,正是被她派去剑南的裴斯。 裴斯领着人像模像样的给魏熙行礼:“臣等拜见公主。” 魏熙点头,抬手示意三人起来,问道:“剑南节度使呢,怎么没来?” 裴斯面有哀色:“节度使本早早就启程了,可谁知□□的马被逆贼余孽动了手脚,未走几步,便从马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脊骨。” 魏熙一惊:“这可如何是好,摔的严重吗?” “怕是不容易好。”裴斯说罢,又道:“节度使不忍拂了公主的美意,便命我等前来赴宴。” 魏熙点头:“可寻到凶手了吗?” 裴斯道:“还在搜寻。” 魏熙点头,面有怒色:“那些逆贼胆大包天,定是不能轻饶。” 魏熙说罢,席间众人便开始或附和,或相劝,你一言我一语,倒也算热闹。 裴斯在底下站的无聊,在魏熙的视线扫过来之时,对她眨了眨眼,调侃之色不言而喻。 魏熙一顿,随即温声让裴斯等人入席。 剑南节度使唯利是图,用心不一,魏熙自然是不放心他的,只是没想到裴斯的动作那么快,连让他多得意几天的机会都不给,这脊骨断了可不是好玩的,怕是以后都要在床上躺着了。 魏熙正想着,只见裴斯对她勾唇一笑,魏熙不明所以,却听李霁在耳畔道:“看什么呢?” 魏熙回头看向李霁:“怎么了?” 李霁垂眸,夹了一块水炼犊放在魏熙碗中:“好好吃饭,想东想西的免得一会不克化。” 因着剑南节度使坠马一事,众人兴致缺缺,早早就散了。 魏熙看着新任淮南节度使对她恭敬行礼后转身离去的背影,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如今南地两大节度使都兴不起风浪,便是朝中有什么异动,这里总是安稳的。魏熙想着,随即又泛起愁来,斩杀淮南节度使,私自任命旁人取而代之,这样的大罪,便是有天子剑在手,回长安后,怕也免不了一番问责。 李霁捏了捏魏熙的手:“不必担心。” 魏熙抬眸看向他,又听他道:“你此次是立了大功,谁都怪不得你。” “再立功,阿耶心里也是要存个疙瘩的。” 李霁听了魏熙的话,眸色微动,随即问道:“想什么时候启程?” 魏熙道:“尽快吧。” 魏熙说着,顿了顿:“魏灏的尸身也一并带回去吧,总归是魏家子弟。”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公主明天就回家啦~ 第96章 归长安 魏熙没有想到, 来迎接她回长安的会是雍王, 她掀开从车窗中看向带人站在城门外的雍王,手不自觉攥紧了帘子,回头看了神态从容的李霁一眼。 李霁察觉到魏熙的视线, 抬头看向她:“无妨, 还不许天底下有长相相似的人了,那么多人看着, 他不会说什么, 等晚些我去解释便是。” 魏熙愁道:“伯父这儿好说,阿耶那儿就不行了。” 李霁掰开魏熙握着帘子的手,将帘子从魏熙手中解救出来:“陛下病重, 等闲人见不得。” “你还一直藏着?”魏熙捏了捏他的下巴,调笑道:“这样一说,我竟觉得你像是我样的外室。” “外室有实无名, 总是比我强些的。”李霁说着,也挑起了魏熙的下巴, 低声道:“我可是什么都没有的。” 魏熙脸一热, 随即松开手, 啐道:“老不正经。” 李霁老脸一沉:“老?” 说话间,马车停住,侍卫在外回禀雍王率人来迎, 魏熙回了李霁一笑,转身利落的下了马车。 她也未让人扶,自个就跳下来了, 雍王见了,嗔道:“小心些。” 魏熙上前对雍王行礼,笑道:“久未归家,见了伯父阿熙欢喜,一时忘了礼数,还望伯父勿怪。” 雍王摇头,含笑看着魏熙:“出去一趟,气色倒是更好了。” 魏熙看着雍王:“伯父却是消瘦了些。” 魏熙说着,关心道:“可是政事太忙?” 雍王摇头:“朝中事务自有百官处理。” 雍王说罢,有些欲言又止的态度,眼睛往魏熙身后一挪却又顿住:“这是……” 李霁对雍王躬身行礼:“李霁见过雍王殿下。” 雍王沉沉看着他,过了半晌,点头:“好,起来吧。” 李霁闻言,直起身子,不发一言的站在魏熙身后,通身皆是清雅气度。 雍王看着这二人,微微一叹,移开了视线:“太子一早就盼着你,若不是陛下身边离不开人,怕是要来迎你,眼下在宫中定是望眼欲穿。” 魏熙见雍王态度,心中一松,笑道:“我也盼着见阿耶和阿泽,咱们现在就进宫吧。” 魏熙说罢,回身对李霁道:“李郎一路回来也累了,先回家拜见过李相公吧。” 李霁应是,却听雍王道:“李相公?” 魏熙点头:“说来也巧,他是我到了扬州结识的,自小身子不好,便被送到南边养着了,相熟后才知道他是李相公家的郎君。” 雍王点头,也未多说什么,抬步往马车前走去。 魏熙回头看向李霁,娇声道:“你去吧,安顿好了来给本公主请安。” 李霁莞尔:“好。” 魏熙点头,转身快步跟上了雍王,上马车前,又抬头看了李霁一眼,对他挥手一笑。 李霁回之一笑,看着魏熙登上了雍王的马车,一弯腰便钻进车厢中,不见了踪影。 ———— 马车上,魏熙坐在雍王一侧,问道:“阿耶怎么样了?” 雍王摇头:“不太好,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魏熙心中一抽,想起被她不远千里带回来的魏灏,咬牙道:“那个混账!我合该在扬州便剐了他喂狗。” 雍王看着魏熙攥紧的手,眼中有些感怀之意。 过了片刻,他道:“阿泽如今也长进了不少。” 提起魏泽,魏熙面上神色情不自禁的缓了下来:“也是为难他了,说起来,都怪我这个当阿姐的任性。” “他以后是帝王,任何事都是要自己担当的,如今也算开始历练了。”雍王说着,犹豫片刻:“你……” “什么?” 雍王理了理衣袖:“你这次坐镇南地,调度有方,止了刀兵之祸,做的很好。” 魏熙摇头:“我也没做什么,多亏了身边都是得用之人。” 雍王唇角勾起,打趣道:“出去一趟,竟学会自谦了。” 魏熙也笑了:“实话实说罢了。” 魏熙说罢,又问道:“不知我阿娘可还好。” “还好。”雍王说着,顿了顿:“前几日听说陛下抱恙,还入宫了。” 魏熙闻言,第一感觉不是欣慰,而是惊奇:“阿娘竟主动入宫?” “在甘露殿前晃了一遭便去崇文馆寻阿泽了。” 魏熙闻言虽知这才是情理之中,但也不免觉得失望,又思及皇帝重病,扯着玉佩上的穗子,忧心忡忡起来。 二人一路无话,一直到了宫门前,车驾停住,雍王当先下车,随即魏熙也跟着下来,魏熙看着熟悉的宫墙,一时有些恍惚,却听雍王道:“她……还好吗?” 雍王说话,向来都是平顺和缓的,魏熙还是第一次听他用如此犹豫的口气说话,不由停住脚步:“谁?” 雍王停住脚步,视线投向远方,好似能透过重重宫墙,看到阔别多年的女子:“琉璃。” 魏熙看向雍王:“我还以为她叫菩提呢。” 雍王摇头:“菩提是我的乳名。” 将自己的乳名刻在镯子上送给姑娘家,魏熙没想到雍王年轻时竟有这般小心思,若是往常,她定是要开口调笑的,可看着老态尽显的雍王,她却笑不出来。 魏熙道:“我也说不上她好还是不好。” 雍王闻言,收回视线看向魏熙:“为何?”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又岂能凭一面之缘妄加评判。”魏熙说着,抬步往前走:“若说不好,她却衣食无忧,清净悠闲,若说好,她却愁容不展,形单影只。” 雍王哑声问道:“她的亲眷呢?” “什么亲眷,夫君子嗣?”魏熙摇头:“伯父何必明知故问。” 魏熙说罢,低声道:“伯父之前寻了她那么久,我原以为伯父收到我的信后,会去寻她。” “多事之秋,我不敢走。”雍王说着,面上有些怅然:“况且,这么多年了,我早就没力气去寻,眼下我们都习惯了,若是再相见,怕只剩下尴尬。” 魏熙想起那人问她雍王之事时的神情,忍不住道:“她这些年款待每一个从长安来的路人,就是为了听得一二伯父的消息。” 雍王闻言,神色怔忡。 魏熙问道:“阿熙不明白,你们明明都念着对方,为什么不再续前缘,眼下还有谁能阻止得了你们?” “太晚了,我们都习惯了,也没力气再去折腾。” 魏熙闻言,心中发闷,却听前面一声清脆的呼声传来:“阿姐!” 紧接着,一道绛色身影一阵风似的扑在她怀中,力道不小,扑的她往后趔趄了一下,被蕤宾扶住才算站稳。 魏熙站稳后,垂眸抚着魏泽的头发:“长高了。” 怀中传来魏泽闷闷的声音:“我想阿姐了。” 魏熙柔声道:“阿姐也想桃奴了。” 魏熙说罢,便见魏泽撒开抱着她的腰的手,沉着脸退后了几步。 “怎么了?”魏熙说罢,微微一笑:“是了,不该喊桃奴,该喊太子殿下了。” 魏熙说着,矮身对魏泽一礼,用哄孩子般的语气道:“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礼还未行完,魏熙便被魏泽拉了起来:“阿姐给我取的名字,为何不该喊,难不成出去半年,竟连我都要生分了?” 魏熙捏了捏魏泽的脸颊:“那你和我使什么性子。” 魏泽抿唇:“我难道不该生气,走了那么久,就给我写了两封信。” 魏泽说着,抬手比了个数:“我可是足足给你写了十五封信呢。” “阿姐每天都在赶路,哪有那么多时间写信呀。”魏熙说着,弯腰靠近魏泽,低声道:“阿姐可是只给阿耶写了一封信呢。” 魏泽闻言,心情好了些:“那阿娘呢?” 魏熙果断道:“也是两封。” 魏熙说罢,牵起魏泽的手:“好了,领阿姐去看阿耶吧,咱们有的是时间叙旧,再耽搁下去,阿耶该不高兴了。” 向来老成的小太子,在魏熙面前破天荒的成了个小童,连被拉着手这种有失身份的事都纵容了,不仅如此,还颇为乐在其中,每日里紧绷着的小脸也带了笑。 魏熙看着魏泽,面上也不禁带起笑意,她抬头往前走,视线扫过雍王,只见他神态从容,早就不见了任何异色,仿佛先前问话的是另一个人。 魏熙心中一叹,收回视线看向魏泽:“阿泽这段时日都学了什么?” “也就是以往那些罢了。”魏泽说着,瞪向魏熙:“我不是小孩子了,阿姐何必一见面就问我功课。” “那我该问什么?”魏熙说着,玩笑道:“问阿泽看上了哪家的娘子?” 魏泽瞥了魏熙一眼:“娘子我是没看上,可我听说,阿姐却看上一个郎君,都从扬州带回来了。” 魏熙拿指尖戳了戳魏泽的额头:“消息倒是灵通。”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公主回家了~第97章 见父母 魏熙拿指尖戳了戳魏泽的额头:“消息倒是灵通。” 魏泽往魏熙身后扫了一眼:“人呢, 怎么不带进来让阿耶看看。” 魏熙往他额头上敲了一下:“让阿耶看甚, 不过是顺路一同回来的罢了。” 魏泽抿唇,有些不情愿,但终是启唇道:“阿姐若是喜欢, 留在身边解闷也未尝不可。” 魏熙噗呲一笑:“想什么呢, 人家可是正经人家的郎君。” 魏泽问道:“谁家的?” 魏熙道:“李相公家的。” 魏泽闻言,原本松快的面色又绷了起来, 他将视线从魏熙面上移开, 不发一言的往前走。 魏熙疑惑,看向雍王:“阿泽这是怎么了?” “小孩子爱较真,你自去问他吧, 我先去看你阿耶。”雍王看着前头魏泽的身影,叹道:“这段时日内忧外患,他身边没有说话的人, 也闷着了,见了你这个阿姐才算松快了些, 你们好生说说话吧。” 魏熙点头, 对雍王矮身一礼, 便快步向魏泽追去。 魏泽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耳尖一动,走的越发快了, 魏熙见状,索性不追了,慢悠悠的往一侧回廊下坐下。 魏泽走了十余步, 不见魏熙跟来,终是悻悻转身去寻魏熙。 魏熙看着不情不愿看着她的魏泽,只见他瘦了些,脸上的轮廓比走时鲜明不少,虽长得唇红齿白格外精致,竟也很有些威仪。 魏熙抬手将魏泽扯到身边坐下:“太子殿下怎么又恼了?” 魏泽偏头不语。 魏熙见状摇了摇他的手:“怎么了桃奴?” 魏泽抬眼看着魏熙:“我不喜欢那个什么都插一脚的老狐狸。” 魏熙自然知道他口中的老狐狸是何人,面色微冷:“他给你使绊子了?” 魏泽嗤笑:“他怎么敢。” “那是为何?” 魏泽沉声道:“阿姐,大夏朝堂究竟是魏家的,还是他的?” 魏熙攥着魏泽的手一紧:“自然是魏家的,他不过就是个替阿耶操劳的管事罢了。” 魏泽道:“可阿耶给他的权柄太重,朝政调度几乎都要听他的,怕我这个太子都比不得他。” “你如今自然比不得他,他是阿耶一手扶持的,所颁政令都是依着阿耶的意思。”魏熙轻抚魏泽的头:“他虽有心思,但也是个明白的,要不你以为阿耶这些年如何能那般自在的去修道?” “可如今阿耶重病,我……” 魏熙打断魏泽的话:“你是不是想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魏泽顿住,摇头:“没有。” 魏熙轻抚魏泽的发丝:“没有就对了,不论阿耶如何,你现在只是太子,我支持你培养自己的心腹,但莫要犯了忌讳。” “我知道。”魏泽说着,靠在魏熙身上:“阿耶病后请了阿翁出山任侍中,可阿翁却什么都不理,事事都让李承徽抢去了,和摆设没什么差别。” “那些原本就是李相公的事,贸然插手只会显得小家子气。”魏熙说着瞌上眼眸,轻声道:“你放心,该是你的终究是你的。” “我……”魏泽顿了顿,道:“我不喜欢阿耶那样,为帝者本该勤勤恳恳,何故让一个臣子越俎代庖。” 魏熙闻言,瞌着的眼眸睁开,歪头看向魏泽:“勤政爱民是不错,可你更要学会的是掌控全局,事事都抓在手中,还不得累死你自己。” 魏泽闷声道:“我知道。” 魏熙道:“况且你年纪尚小,不说是太子还是旁的,都还不到你亲政的时候,你怕人越俎代庖,那朝政怎么办?” 魏泽抬头看向魏熙:“这不是有阿姐嘛。” “我?”魏熙摇头一笑,拍了拍魏泽:“起来吧,再耽搁阿耶定是要恼。” 魏泽闻言起身:“阿耶睡着呢,能不能醒还是两说。” 魏熙轻叹一声:“阿耶身边的人是怎么当差的,竟能让人钻了空子。” 魏泽要去牵魏熙的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牵了她的袖子:“那混账被魏灏安排在阿耶身边多年,一直安分,谁能料到他会如此,魏灏有心,哪是那么容易防得住的。” 魏泽说罢,又操心道:“阿姐防着点那姓李的,他家人未必愿意我继承大统。” 魏熙看着眼前的曲折回廊,只觉得绕来绕去,平白让人心烦,她道:“我心中明白。” 魏泽见状,垂了眼睫,不再多言。 ———— 魏熙到了甘露殿时,只见雍王站在殿外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见了魏熙和魏泽,他回过神来,道:“陛下还未醒。” 魏熙点头,侍立在殿外的内侍见了魏熙,纷纷磕头行礼,魏熙挥手免了他们的礼,对雍王道:“也不知阿耶何时醒,我先进去看看。” 雍王点头:“你去吧,我便先往中书省去了。” “伯父慢走。”魏熙与魏泽和雍王道了别后,便抬步进了甘露殿。 皇帝病重,连带着甘露殿都显得死气沉沉的,屋子里皆是药味,让人心中生闷,侍奉在皇帝床前的陈士益见了魏熙,眼眶一红,行礼道:“公主回来了。” 魏熙点头,上前几步扶起陈士益:“快免礼,我不孝,出去那么久,不能侍奉床前,多劳你守着阿耶了。” “这是奴婢的本分。”陈士益说着,看向魏泽:“倒是这些时日太子殿下时时侍奉在陛下身边,眼见的都瘦了。” 魏熙面上带起一抹笑,将手搁在魏泽肩上:“这是应该,不过确实是瘦了,瘦些也好,好看。” 陈士益闻言,含笑回头看向皇帝,却见皇帝缓缓睁开了眼睛。 魏熙见状,忙上前去:“阿耶醒了。” 皇帝看着扑在床前,面上带笑的魏熙,神色有些恍惚,过了半晌,道:“是阿熙呀。” 魏熙点头:“阿熙不孝,现在才回来。” 皇帝唇角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你在扬州运筹帷幄,朕已经知道了,你做的很好。” 魏熙闻言,忙自谦道:“不只是我的功劳,我只是仗着阿耶的威仪,狐假虎威罢了。” 魏泽见状,道:“阿姐别自谦了,就算狐假虎威,能不大动干戈便平乱,也是造福百姓的本事。” 魏泽说罢,看向皇帝:“阿耶可得好好封赏阿姐。” “我所为是魏家子嗣的本分,当不得赏。”魏熙话音一转:“不过此次确实有几个有功之人,是该封赏他们。” 魏泽道:“旁人自然是论功行赏的,阿姐的赏也不能少。” “是要赏。”皇帝含笑看着魏熙和魏泽,却感慨道:“你们姐弟俩感情好,朕也放心了。” 皇帝说着,低低咳嗽起来,魏熙见状,忙给皇帝顺气,等皇帝缓过来后,也没了什么说话的力气,只问道:“阿熙想要什么赏?” 魏熙眼圈有些红:“阿熙暂时想不起来,等阿耶痊愈后再说吧。” 皇帝瞌上眼眸,话里皆是倦怠:“痊愈不了了。” 皇帝说罢,直接道:“你也不小了,就再给你加千户食邑吧,还有,你的公主府朕也选好址了,也得开始着手修建了。” 魏熙听着皇帝有气无力的声音,说不难受是假的,她躬身行礼:“阿熙谢阿耶恩典。” 魏熙行了礼,便听皇帝道:“朕乏了,你回吧,你阿娘应当正盼着你呢。” 魏熙应是,缓步从殿中退出去,魏泽见状也跟在她身后一并出去了。 冬日的风凛冽,眼下魏熙站在寒风中,却觉得舒了一口气,她垂眸看向魏泽:“我是该回去了,你呢,要不要和我一同去给阿娘请安?” 魏泽犹豫片刻,终是摇头:“不了,我守着阿耶。” 魏熙见状也未说什么,只道:“那好,我明日再来陪你。” 等魏熙与魏泽告别,回了长清观时,一进门便见谢皎月快步迎来,谢皎月见了魏熙,当即就红了眼眶,拉着她好一顿嘘寒问暖,直到用过晚膳,才放魏熙回去歇着。 魏熙也确实乏了,回了屋便命人备水沐浴,洗完后,她带了个呵欠,随意穿了寝衣便要往床上倒,夷则见状,忙拦住她,劝着她往榻上坐了,便给她擦头发。 魏熙半梦半醒的躺在榻上,任着婢女们折腾,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头发干了,屋中也静了下来,随即蕤宾给她梳头发的动作一停,魏熙眉头蹙了蹙,还未开口,头发便又被细致的梳理起来。 等头发梳好后,魏熙身子一轻,被腾空抱起,她睁开眼睛,只看见李霁白皙的下颌。 等李霁将魏熙放到床上安置好后,一抬头,却撞入了魏熙一双黑黝黝的眸子中,猝不提防之下,他动作一滞,随即笑道:“我还以为你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六哥呀,怎么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不讨小舅子喜欢呢??? 第98章 论谢礼 “以为我睡了?”魏熙说着, 用手撑住头, 侧身看着李霁:“原来是个窥间伺隙的不速之客。” 随着魏熙的动作,她身上的被子滑到腰间,李霁替魏熙将被子往上拉了一下:“我是进来之后才以为你睡了。” “有什么差别。”魏熙说着, 白了李霁一眼, 眼波流转间,有几分狡黠:“左右都是无端私闯, 非君子所为。” 李霁勾唇, 忽的俯身靠近魏熙,挺直的鼻梁和魏熙不过一拳之距:“在阿熙这儿,我可从来都不是君子。” 李霁的突然靠近, 给这一方轻纱帷幄重重遮掩的床榻更添暧昧之色,魏熙忍住往后退的冲动,反唇相讥:“梁上君子不也是君子。” 李霁低低一笑:“那我偷了你什么?” 魏熙顿住, 继而推开李霁坐了起来:“不巧的很,你料错了, 本公主没睡, 你哪有机会偷什么。” 魏熙说着, 对李霁摊手:“你扰了本公主睡眠,本该被拖出去乱棍打一顿的,但本公主良善, 你且拿出谢礼来,本公主就不与你计较。” 李霁装模作样的在身上翻找,找了半晌, 懊恼道:“急着来看公主了,竟忘了在身上带些金银财宝了。” 魏熙看着陪她演的李霁,眼中浮起笑意,却仍摆了一副娇蛮作态,闻言正要发作,却见李霁罢了手,仔细整理衣衫:“既然如此,在下唯有以身相谢了。” “以身相谢呀。”魏熙说着,靠近李霁,抬起指尖勾住他的衣襟,李霁没料到魏熙如此反应,虽知道她在玩笑,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却让他很是怔了片刻。 魏熙见李霁呆住,面上笑意更浓,本来打算收回手的,可看着他衣襟下白嫩的皮肤,忍不住用指尖蹭了蹭,入手只觉得白皙滑嫩,虽有些硬,但并不比她的差。 李霁胸口被魏熙弄得发麻,只觉得全身的热气都被调集在此处,抬手欲要握住魏熙的手。魏熙反应过来,也觉得尴尬,在李霁的手伸来之前,忙收回手,顺道往里侧滚了两圈,脊背靠住墙才停下来,停下来后,她看着若无其事收回手的李霁,顿时觉得失了颜面。 魏熙掩唇一咳:“还是算了,不够丰腴。” 魏熙说罢,反应过来自己不过脑子说了什么胡话,顿时连咳都咳嗽不出来了,伸手捂住脸,从指缝中看着李霁。 李霁摇头一笑,拿指尖虚虚指着魏熙:“外强中干。” 李霁说罢,面上微肃:“以后少看那些不正经的话本子。” “这和话本有什么干系,我那般忙已经许久没看过了。”魏熙说话间找回来底气:“你既然说以身相谢便是自甘为奴了,我渴了,还不快去给我倒杯水来。” 李霁不动,慢悠悠坐在床上:“阿熙莫不是觉得我是痴儿,放着好端端的驸马不做,偏要为奴?” 魏熙不理,只道:“我渴了。” 李霁见状,起身走到外间,摸了摸水壶,见是温的,便倒了一杯给魏熙端了过去。 一转身,却见魏熙披着袍子端坐在案几之后,李霁看着魏熙,低低笑起来。 魏熙被他笑得不自在:“你笑什么?” 李霁将水杯放在魏熙面前,矮身在她对面坐下:“咱们是要成亲的,你调笑抚弄于我,并没有什么不应该的。” 调笑? 抚弄? 这两个词听在耳里,魏熙只觉的难以喘息:“你胡言什么。” 李霁见魏熙窘迫,也不再逗她,只道:“不是渴了吗,喝水吧,一会就凉了。” 魏熙点头,端起茶杯小小抿了几口,她其实并不渴,只是方才觉得尴尬支开他罢了,眼下却是不敢多喝,太晚了,第二日将脸喝浮肿了便不好了。 她放下杯子,已经神色如常:“李家如何?” 李霁道:“还好。” 魏熙点头,又问道:“可有给你使气的?” 李霁含笑道:“怎么,有的话阿熙要去给我出气?” 魏熙摇头:“自然不是,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定是要给他准备好奠仪。” “让阿熙失望了。”李霁说着,抬手将魏熙外袍上折着的衣襟翻出来:“没有。” 李霁说罢,又道:“我早就准备好了宅子,只是刚回来便搬出去太过惹眼。” 魏熙道:“说起宅子,今日阿耶说我的公主府已经选好址了,只等我看过图纸,改明儿你陪我一起看看。” 魏熙说着,面上带起愁色:“阿耶的身子越发不好了,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李霁道:“陛下能撑这么久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如今看来,好生将养着,说不定能撑到过年。” 魏熙微微一叹:“说起来,我这些年多是向着阿娘,从未和阿耶多亲近过,如今想来,也是不孝。” 李霁安抚道:“你已经是孝顺了,况且你是皇女,总是不能时时腻在陛下身边的。” 魏熙闷闷应了一声:“我想这段时日多去宫里看看阿耶。” 李霁道:“好,我每日来迎公主。” 魏熙拒道:“不用,何必那般麻烦,平白惹人闲话。” “不麻烦,我时时都想看着阿熙,眼下回了长安诸事不便,总不能让我每日都夜探香闺吧。”李霁说着,理了理衣袖:“若是哪天让人逮了,还得阿熙去提我。” 魏熙嗔道:“那你不来便是了。” “那还不如让人逮了去。”李霁说着,起身,伸手揉了揉魏熙披散着的头发:“奔波那么久也累了,快去睡吧。” 魏熙向着李霁抬手,李霁见状,握住魏熙的手,将她拉了起来:“去歇着吧。” 魏熙歪了歪头:“你大晚上来寻我,就是来说闲话的?” 李霁微微一笑:“说旁的你该睡不着了。” “你若是不来,我也要睡了。” 李霁一顿,缓声道:“我本没想吵醒你。” 魏熙嘟囔道:“也不知你来一趟有什么意思。” 说罢,不等李霁回答,抬手打开窗子:“快走吧,当心别让人逮到。” 李霁看着推开窗户探头去看的魏熙,伸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耳朵:“这是作甚,外间无人,明明有门可走,为何要我翻窗?” 魏熙推他往窗边去:“夜间私闯者只配走窗。” 李霁从善如流,从窗中翻身而出,脚踏实地后,却不急着走,他回身,隔着窗户看着魏熙:“好端端的平白让你弄的偷情一般。” “快走吧你。”魏熙说罢,当着李霁的面关上了窗子。 过了片刻,魏熙听着窗外无声,缓缓推开了窗子,只见庭中空无一人,唯有冷月照下参差树影。 她靠在窗边,看向谢皎月的院子,隔着院墙,除了院门前几株老梅,再也看不见什么。 魏熙拢了拢衣裳,心中竟盼着谢皎月能真抛却对皇帝的情。 ———— 魏熙用过早膳便往宫中去了,上了马车便见李霁在车中看书,身后垫着狐裘,很是惬意。 魏熙坐在李霁身侧:“这便是你说的迎我,藏在我马车上迎我?” 李霁放下书,将狐裘分出一半垫在魏熙身后:“我自是想大张旗鼓,可阿熙愿意吗?” 魏熙避而不答:“下午等我出宫,咱们去西市逛逛吧。” 李霁应好,又拿了书来看,魏熙见状,抿了抿唇,掀了帘子去看路上风景。 辰时将过,这个时间对魏熙来说尚早,街上商铺却早已经开始营业,来往百姓熙熙攘攘,更可见骑着马去当值的官吏,放眼看去,皆是热闹,天子脚下,不论如何风云变幻,这儿的繁华却从未变过。 魏熙正看得出神,却听李霁道:“你我的婚事该提上日程了。” “阿耶病重……” “正是因为病重才要早作考量。”李霁说着,按住魏熙的肩,使她转过身来和他相对:“阿熙,你愿不愿嫁我?” 魏熙抬眸看着李霁:“你心中清楚,何必再问。” 李霁面上浮出笑意:“那边交给我运作吧,我总是想早早娶了你的。” 魏熙捏住李霁的鼻子:“每日登堂入室,还讲什么娶不娶的。” 李霁任由魏熙捏着鼻子:“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李霁抬手勾了勾魏熙的鼻尖:“不告诉你。” 回应李霁的,是魏熙捏着他的鼻子的同时,又将他的嘴捂住了。 ———— 等魏熙到了甘露殿,还未进去,便被魏泽出声拦住了,魏熙停住脚步,看着眼圈乌青的魏泽:“昨夜干什么了?” 魏泽靠在魏熙胳膊上:“看了一晚上奏疏。” 魏熙扶住他:“阿耶准你看了?” 魏泽道:“前些日子就准了,总得先学着。” 魏熙点头,却听魏泽道:“我差人去打听那个李家郎君了。” 魏熙眉梢一挑,只听魏泽嫌弃道:“不光是个庶子,还是个病秧子,至于名声才学,更是闻所未闻,哪里都配不上阿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公主,给你放福利,你别怂呀…… 第99章 何故厌 魏熙自然是不想魏泽和李霁失和的, 可听魏泽将李霁贬的一无是处, 还是忍不住觉得好笑。 魏泽听得魏熙低笑,抬头去看她:“阿姐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魏熙没什么诚意的含笑附和:“对, 你说的最对了。” 魏泽松开魏熙, 语重心长道:“你的驸马可不能含糊,出身才干心性一样都不能缺, 至于容貌倒是其次, 便是长得再好,看两年也就厌了。” 魏熙眉梢一挑:“你知道他长相如何?” “能入你的眼,容貌必定是不差的。”魏泽说着, 越发苦口婆心:“阿姐也是,你若是喜欢好颜色,将来收多少面首没有, 可驸马是夫君,是要陪你一辈子的人, 怎么能只看一张脸。” 魏熙拿指尖戳着魏泽的额头:“说的轻巧, 你若是给我选个家世非凡的驸马, 怎么能容得下我养面首。” 魏泽捂住额头:“怕什么,有我护着阿姐呢,阿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既然有桃奴护着, 阿姐选个什么样的驸马不都是无所谓了?”魏熙说着,将魏泽的脸捧在手中揉搓:“要论出身才干心性,天底下有谁比得了太子殿下。” 魏泽的脸被魏熙揉搓的变形, 他口齿不清的挤出一句:“这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魏熙说着,松开手拍了拍魏泽的肩膀:“好了,你去忙吧,我自有分寸。” 魏泽摸着被魏熙揉搓的发红的脸,有些不乐意:“你有什么分寸。” “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魏熙说着,眼中带了笑意:“名声不大不代表无才,我在扬州时,多亏了他相助,我落入险境,也是他救我。” 魏泽看着魏熙的神情,心中憋闷,实在不明白半年前还因着魏潋郁郁寡欢的魏熙,怎么就突然看上一个病秧子了。 不过魏泽却是不敢在魏熙面前提魏潋的,在他看来,自家阿姐什么都好,就是眼光太差了,魏泽道:“可也不能选个庶出的病秧子。” “行了,小小年纪管的倒是不少。”魏熙说罢,转身从蕤宾那儿拿来手炉塞到魏泽手中:“忙你的去吧,你现在要操心的可不是我。” 魏泽捧住暖烘烘的手炉,喊道:“表兄过两日就回来了,到时候咱们一同去迎他。” 魏熙点头:“好呀。” “表兄给你寻了一匹好马。”魏泽看着魏熙淡定的神态,又补充道:“他都没给我寻。” 魏熙道:“他自然不敢给你寻,西域马烈,你短胳膊短腿的,身份又矜贵,摔了你,将他砍了都赔不起。” 魏泽愤然垫脚:“我都快比你高了,你像我这么大时比我矮多了。” 魏熙一巴掌将他拍下去:“记性不错。”说罢,转身进了殿中,留魏泽站在殿外捧着手炉幽幽一叹:“不省心。” 魏熙到了殿中,只见皇帝还睡着,她摇头一叹,寻了一本书坐在皇帝床畔看,不知看了多久,只听皇帝问道:“看的什么?” 魏熙闻言,将书皮对着睡醒了的皇帝:“《庄子》。” 皇帝看了一眼,只模糊看到一个举着书的纤细轮廓:“如今越发看不清东西了,倒也有许久没看过书了,你给我念一念吧。” 魏熙点头,将书翻到最前面,从头开始柔声念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 皇帝听着,面上带起柔色,虽看不清床畔人的相貌,却一直未曾移开视线,不等魏熙念完一篇《逍遥游》,便撑不住闭上了眼睛,魏熙察觉到一直放在身上的视线消失,抬头看去,只见皇帝闭着眼睛,眉宇间比先前舒展了许多。 魏熙放下书,心中觉得,皇帝方才未必是在看她,魏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便是母女长得再相似,也终究不是同一人。 魏熙觉得有些闷,起身往殿外去了,推开门却发现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雪,琼花飞絮一般,还未成气候,落在地上转瞬便不见了踪迹。 雍王也好,皇帝也罢,都是莫名其妙,既然想着,押来便是,到时候说几句软话,都是有旧情的人,谁还能不心疼,也不知道一个个别扭什么,都一把老骨头了,还再做自以为是的痴情做派。 魏熙凭栏远望,看着飞檐上慢慢结了一层浅白,站在魏熙身后的蕤宾轻声劝道:“公主回殿中坐着吧,再待下去就要得风寒了。” 魏熙点头,转身回了殿中,陈士益见状,倒了热茶给魏熙,魏熙端过,一杯茶还未喝完,便见魏泽身边的内侍进来。 魏熙见状,放下茶杯:“怎么了?” 内侍看了昏睡的皇帝一眼,走到魏熙身边低声道:“年初新建的临风阁中的楼梯踏板松动,洒扫的内侍一脚踩空,从楼梯上跌了下去,磕破了头。” 魏熙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安抚了内侍,再罚了将作监的工匠便是了。” 内侍摇头:“太子殿下知道了,要斩了将作监的吴少监,眼下和李相公闹的不痛快。” 魏熙闻言起身往外走,出了殿门,她问道:“这阁楼是吴少监主持修建的?” 内侍点头,道:“也是他倒霉,殿下一早就和李相公闹的不愉快,出了这事,正好赶到殿下气头上。” “阿泽性子稳重,不是如此冲动的人。” 内侍道:“那吴少监私底下走的是李相公的路子才有今天,将作监可是最有油水的地方,平日没少孝敬李相公,殿下早就想肃清宫廷了。” 魏熙蹙眉:“从四品的官员,有错了革职贬官都好,怎么就要杀了,之前阿泽气什么,偏让他赶到气头上了。” “好像是殿下听闻李相公家刚回来一个郎君,想要给他安排个好差事,李相公不准,这才惹了殿下不高兴。”内侍说着,也颇为气恼:“咱们这李相公还真是说一不二惯了,太原府少尹都看不上,难不成想让那李家郎君一步登天入政事堂呀。” 魏熙闻言瞥了内侍一眼:“这也是你该说的话?” 内侍被魏熙看的一个激灵,忙跪地请罪:“奴婢失言,请公主降罪。” 魏熙脚步不停:“你是太子的人,我无权管你,你自去寻你家殿下领罚。” 内侍忙磕头谢恩,也不理身上的雪,爬起来就跟在魏熙身后。 魏熙没有理会内侍,她也算猜到魏泽为何生气了,大概就是想要将李霁调出长安,却被李承徽给挡回去了。 魏熙心中一叹,这还未见面,就惹了阿泽厌烦,也不知李霁上辈子是怎么得罪他了。 魏熙到了中书省,还未进去,便听到一男子的喊冤声,许是真被吓住了,话里还带着哭腔,魏熙神色一冷,未进门,便道:“这是怎么了,大早晨的不嫌晦气。” 屋中喊冤声一停,紧接着众人皆起身向魏熙行礼。 坐在首位的魏泽见了魏熙,快步起身迎去:“阿姐怎么来了?” 魏泽说着,牵住魏熙的手,随后眉头一蹙,回头吩咐道:“还不将手炉热好给阿姐拿来。” 魏泽说罢,牵着魏熙往首位坐去,魏熙见状,先按着魏泽坐了,随即坐在他身畔。 坐好后,她抬头看向屋中众人:“听说宫中临风阁出了差池,险些闹出人命,我过来看看,诸位坐吧。” 等众人坐下后,魏熙看向李相公:“敢问李相公,究竟是因何生了此等险事,须知阿耶正病着,如今宫中险些出了人命,岂不是冲撞。” 李承徽看着明艳夺目,气度不凡的魏熙,眸光一动,也不曾袒护谁,直言道:“是临风阁的楼梯踏板松动,内侍洒扫时没站稳,摔了下去。” 吴少监闻言,忙道:“这临风阁建好后少有人至,几近荒废,底下人一时懈怠疏于检查,是臣御下不严,还请公主责罚。” 魏泽沉声道:“懈怠?怕是从修建临风阁时便懈怠了,临风阁从一开始就是你操持的,你从中也谋了不少好处呀,眼下倒是推给旁人了。” 魏熙看了魏泽一眼:“是不该,将作监也算是围着我魏家转的,谋不谋好处另说,最重要的便是忠心,细心。” 魏熙说着,看向吴少监:“你居此高位,可做到了哪个?” “臣对陛下是忠心耿耿呀!”吴少监说着,哀声道:“况且,就算臣有何错,自然是该长官评判,陛下定论处罚,是万万当不得太子殿下的死罪呀。” 魏泽年幼,最是听不得这种话,闻言冷笑,余光瞥了李承徽一眼:“哪个长官,依我看将作监可管不了你,莫不是……” 魏熙打断魏泽的话,问责道:“如何当不得,若是险些摔死的是宫中贵人,不止你,你全家都得死,陛下许太子听政,就算为了让太子知悉朝政,为君分忧,能处置你,是你的福分,你当不得太子赐的死罪,还想当谁的,陛下的?” 吴少监连忙摇头,却是目带祈求的看着李承徽。 李承徽看向魏熙姐弟:“这本不是什么大案,耽搁了这许久本是不该,还请殿下早作决断。” 吴少监神色灰败:“相公……” 魏熙点头,拍了拍魏泽的手:“李相公说的是,阿耶病着,我等做儿女臣下的不说时时侍奉着,也得让他舒心,当心闹的动静大了,惹他心烦。” 进屋这一会了,魏熙的手渐渐回暖,魏泽抬头看向魏熙,却撞入魏熙不甚和善的眼睛中,他知道自己胡闹惹了魏熙不悦,顿感心虚,忙移开视线。 随即轻咳一声:“是我想的不周到,阿耶病着,本不能见血,先将他移交刑部吧。” 魏泽说罢,示意人将吴少监拖出去,借着又吩咐道:“请褚道长在临风阁做法除秽,择吉日修缮。” 魏泽说罢,示意众人都散了,随即略带小意的晃了晃魏熙的手,却被魏熙扯开,只听魏熙道:“李相公留步。”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小公主真苦,不当皇帝了,却得养皇帝…… 第100章 论心意 魏熙话音落下, 众人看向李承徽, 李承徽脚步停住,看向魏熙,众人见状, 目光在魏熙和李承徽身上隐晦的打量一圈, 随即皆退了出去。 正巧陈敬捧着添了炭的手炉进来,魏泽上前接过, 将手炉塞进魏熙手中:“阿姐暖暖, 莫要冻了手。” 魏熙接过,语气软了些,垂眸看着魏泽:“今日多亏李相公忠心耿耿, 一心待你,若不然冲撞了阿耶便是你不孝了。” 魏泽闻言,眼睫微垂, 随即抬眸看向李承徽:“有劳李相公了。” 李承徽微微躬身:“这是臣下之责。” 魏泽唇角一扯,虚扶了李承徽一下, 魏熙见状, 对魏泽道:“殿下去忙吧, 我送李相公一程。” 魏泽虽不情愿,但也只得点头应了。 魏熙和李承徽出了房门,缓缓在廊下漫步, 李承徽看着廊外的雪,道:“太子殿下也唯有公主的话能听进去了。” “他也算是我看顾着长大的,自然是要亲近些。”魏熙说着, 侧首看向李承徽:“说起来今日吴少监的事也是怪我。” 李承徽摇头:“是他渎职,太子殿下处置他也是应该,和公主有什么关系。” 魏熙唇角勾起,也不绕弯子:“听说阿泽要调他去太原?” 这个他指的是谁李承徽自然清楚,他脚步停住,面朝廊外负手而立:“还未相见,便让太子殿下对他生了成见,终究是怨我。” “算不得成见,小孩子醋性大罢了,不论我想嫁谁,太子都会不快活,耍一耍性子也就过去了。”魏熙说着,走到李承徽身畔:“李相公为大夏鞠躬尽瘁,太子自然是敬着的,若是旁人,定不会还有此肥差。” “鞠躬尽瘁。”李承徽长舒一口气:“二十年了。” 雪势渐渐大了,魏熙伸出手接了一朵鹅毛似的雪花:“大夏还未有过像是李相公一般连做了二十年相公的人。” 李承徽眯眼看着廊外雪花:“我当年不过是个明经出身,若不是陛下提携,怕不过就是个守着祖上微薄家资,混日子的纨绔之徒罢了。” 魏熙的手热,雪落到上面顷刻便化了,她看着手心中的一点湿润,温声道:“阿耶和相公的君臣之情确实令人感动。” 李承徽闻言默然,魏熙见状,将手收回袖中,捧住手炉:“是我唐突了,如今阿耶病重,竟是惹了李相公伤怀。” 李承徽轻叹:“陛下病重,我这一把老骨头也要撑不住了,说句让公主笑话的话,眼下是只想着能安享晚年,荫庇子孙。” 魏熙道:“若是荫庇,李相公为大夏操劳多年,自然是当得给儿孙留个国公之位。” 李承徽看向魏熙,目光锐利,却像是隐在雾气之后,让人看不真切,过了半晌,他躬身对魏熙一礼:“臣代二郎谢过公主。” “二郎?” 李承徽点头:“就是方回长安的阿霁。” 魏熙摇头,扶起李承徽:“他以后是我的驸马,什么都不会缺了,爵位自然是要留给长子嫡孙的。” 魏熙说着,对李承徽一笑:“往后一家人往来,也好互相照应。” 李承徽含笑看着魏熙:“多谢公主。” 魏熙笑道:“耽搁了李相公不少时间,李相公去忙吧,我回甘露殿侍奉阿耶,眼下正值年关,可离不了李相公。” 李承徽点头,对魏熙拱手告退,魏熙见状,颔首回了他一礼。 等出了中书省后,蕤宾疑惑道:“公主能嫁给李郎,便是给他家恩典了,怎么还平白许他个爵位,太子本就不喜他揽权,如何愿意给。” “正因为阿泽不喜,才要给,阿泽不愿意,阿耶愿意便是。”魏熙说着,轻抚温热的手炉:“李相公敏锐,阿泽对他态度如何他自然看得出来,眼下他身子还硬朗,阿耶却是眼见不行了,他身居高位那么久了,自然不愿晚年落魄,怎么能不为以后做打算。” 蕤宾神色惊讶,低呼道:“公主是说……” 魏熙瞥她一眼:“我那些兄长年富力强的,谁能从心里愿意跪个还未及冠的幼弟。” 蕤宾道:“陛下和谢公定是为殿下筹谋好了,他们顶了天也闹不出什么来。” 魏熙淡声道:“李相公掌持朝政多年,若得了他相助,结局如何,也未可知。” 蕤宾回头看了一眼距她们五六步远的侍从,回头对魏熙低声道:“既如此,不如先清理了以防后患。” 魏熙噗呲一笑:“你说的容易。” “阿翁未必没有整治他的法子,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应承,但要动他,必然是要伤筋动骨的。”魏熙说着,顿了顿,轻声道:“况且,他是六哥的生父。” 蕤宾脚步顿住:“如今一直喊他李郎李郎的,我竟忘了这一茬,还请公主恕罪。” “无妨。”魏熙说着,抱怨道:“你说这人,总是不选个好人家。” 魏熙说罢,便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阿姐。” 魏熙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魏泽:“你怎么来了。” 魏泽示意侍从退开,略带小意的看着魏熙:“我陪阿姐回去。” 魏熙眉梢一挑:“不用处罚人了?” 魏泽扯住魏熙的衣袖:“阿姐,我错了。” 魏熙点头:“错哪了?”魏泽恳切道:“太冲动了,应当借着这个由头,将内侍省,将作监什么的都清洗一遍。” 魏熙先是一顿,随即忍不住轻笑出声。 “阿姐?” 魏熙伸手戳了一下魏泽的额头:“你自小长在宫里,我不信你一点避讳都不知道,这是你一个太子该做的吗?何必扮这缺心眼的做派,难不成你以为这样能糊弄过去。” 魏泽捂住额头:“阿姐,我不过就是想处罚一个罪臣罢了。” “究竟是为了谁你心中清楚。”魏熙说着,面色微沉:“你可记得你的身份?” 魏泽点头。 魏熙道:“你是太子,他是中书令,你便是对他再有意见也不能摆到脸上。” 魏泽辩驳:“我不曾摆到脸上。” “你当他是傻子?” 魏泽抿唇:“是不是有什么区别,他那般弄权之人,左右我不会由他在我的朝堂上作威作福。” “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正是紧要关头,你就不怕寒了他的心?”魏熙说着,拉着魏泽的手往前走:“他总领朝局那么多年,就算你有合适的人替换,但接手起来也是麻烦。” 魏熙说着,轻叹道:“阿泽,你素来沉稳,可今日太过激进冲动了。” 魏泽点头,一反常态的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做派:“我知道,我今日给阿姐,给阿耶,给大夏丢人了。” 魏熙将他偏着的头扶正:“哪有那么严重,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身处高位,无论何时都得沉稳持重,不说掌控全局,但也不能让人看透你在想什么。” “我知道。”魏泽说着,语气低了下来,软绵绵的,分外可怜:“我原也是这样的,但我不喜欢他,更不想你选他儿子做驸马,一时便藏不住了。” “他是他,他儿子是他儿子。”魏熙脚步停住,垂头看着他,语气也软了下来:“阿泽,你想阿姐快活吗?” 魏泽看着魏熙:“你只有嫁了那个李霁才会快活吗?” 魏熙捧住魏泽的脸:“阿姐如今也快活,可这不一样,我和李霁在一处时欢喜自在,这是旁人比不了的,你便是给我一百个美貌面首,我也只会觉得无聊,觉得聒噪,并不会觉得自在。” 魏熙说着,轻抚魏泽的脸颊:“有桃奴护着阿姐,阿姐难道连选个合心意的驸马都不行吗?” 魏泽握住魏熙的手:“行,可是我总想给阿姐最好的。” 魏熙勾唇,柔声道:“天底下最好的是桃奴,阿姐已经有了这么好的兄弟,选驸马便只好退而求其次,选个喜欢的了。” “巧言令色。”魏泽说罢,扯开魏熙的手,出了回廊,在雪地李闷头往前走,雪已经有一两寸厚了,被魏泽踩的咯吱作响。 魏熙摇头一笑,将手炉递给蕤宾,也跟了上去。 魏泽正闷头走着,便听身后脚步声传来,他哼了一声,走的越发快了,不等他走远,袖子却被人扯住,随即,一个冰凉的雪球贴在他的脸上,冷的他一激灵,身后却传来魏熙清脆的笑声。 他弯腰,猝不提防的从地上捧了一捧雪便往后砸去,魏熙慌忙躲开,叫嚷道:“好你个魏泽,风度呢?” 魏熙一面说着,一面从身侧栏杆上捧了雪去砸魏泽。 魏泽躲开,又捏了雪团去砸魏熙:“以大欺小,还好意思说风度。” 魏熙侧身躲过,不甘示弱的砸了回去,二人一路闹着,一路往甘露殿去,笑闹声许久不曾断过,给这座沉闷庄严的宫阙添了几许寒风都吹不散的暖色。 等魏熙从宫里出去时已经不早了,她忍着寒意,一路步履从容,仪态端雅的上了马车,方到了马车上,便卸了一身矜雅做派,呼着寒气往车中人的狐裘中钻去:“冷死我了。” 李霁用狐裘将她裹紧,使她紧紧缩在自己怀中:“这么冷的天不如干脆在宫中留宿,何必忍着寒奔波。” 魏熙将手伸进他的衣襟中,抬头看着他:“我在宫里,你怎么夜探香闺呀。” 作者有话要说:  快成亲了~ 第101章 拜阿娘 李霁低笑:“还没见过自称香闺的呢。” 他说着, 低头在魏熙发上轻嗅:“确实是香的。” 魏熙缩了缩脖子:“没正形。” 魏熙这一缩, 直接将自个埋在狐裘中,狐裘上微苦的草木香味顿时钻到魏熙鼻中,魏熙将放在李霁衣襟中的手伸出来一只, 想要拨开围在颊边的绒毛, 李霁见状,伸手帮魏熙将狐裘往外下拉了拉。 魏熙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李霁的照料, 又将手伸进他衣襟中:“你如今在熏什么香?” 李霁道:“未曾刻意用什么香, 只在室中燃些檀香,难免沾染一二。” 魏熙蹙了蹙鼻尖:“你如今还吃着药调养,再加上着檀香, 越发显得苦,不好闻。” 李霁闻言道:“阿熙身上的香倒是好闻,不如阿熙割爱将香囊舍我?” “我的香甜腻, 一闻就算女儿家的,你也不怕惹了笑话。” 李霁伸手去扯魏熙腰间的香囊:“阿熙的香, 谁敢笑话。” 魏熙先他一步扯了香囊:“你且求过我再给你。” 李霁捏住魏熙的鼻尖:“求公主。” 魏熙拨开他的手, 一扬下巴:“赏你了。” 魏熙说罢, 将手中的带着粉色穗子的香囊递给李霁。 李霁接过那枚满是女儿家烂漫颜色的香囊,含笑塞进袖中。 魏熙眉梢一挑:“怎么不佩上?” 李霁抱住魏熙,又将人裹进怀中:“阿熙所赠, 自然要妥善保存,岂可戴在外头风吹日晒的。” 魏熙将还带着些凉意的手往李霁脖颈里塞:“瞧你这话,就跟整日在田间劳作的田舍汉似的。” 李霁被魏熙弄得有些痒, 从领口拽出她的手,握在掌心暖着:“阿熙在怀,哪个田舍汉有我这样的福分。” 魏熙低低一笑,靠在李霁怀中,过了半晌道:“今日阿泽和李相公闹得不甚愉快。” 李霁早就知道发生了何事,闻言哀叹一声:“看来我这小舅子对我成见不小呀。” “可不是。”魏熙说着,用胳膊肘顶了李霁一下:“依我看,你上辈子定是做了许多对不起他的事,要不然他怎么瞧不惯你。” 魏熙的力道不大,胳膊肘撞在肋骨上,隔着厚厚的冬装,丝毫痛感都没有,可那钝钝的一下,却让李霁有些恍惚,上辈子他确实也算是对不起魏泽了,谢皎月一尸两命,终是有他的原因在,上辈子桩桩件件纠缠成一笔烂账,早就不复存在了,可没想到这小子平安长大了,却是要给他添堵。 李霁无奈一笑,还真是因果报应。 魏熙抬眸看向李霁:“你笑什么?” 李霁道:“笑小舅子醋性大。” “要论醋性,谁比得上你。”魏熙说着,微微一叹:“不过阿泽确实可怜,父母不合,阿娘更是抛下他出宫了,阿耶便是疼他,可皇帝与太子之间,终究是隔了一层君臣,他小小年纪,正是爱玩爱热闹的时候,却不得不拘束起来,也唯有我这个阿姐能陪他说说话了。” 李霁将魏熙的手按在胸口,腾出一只手理了理魏熙的发丝:“他是你兄弟,我自然是要拥护的,总不能连他的醋都吃。” 魏熙轻笑,却道:“雪下得大,一会先去观中喝杯茶,给我阿娘问了安再走吧。” 李霁点头,问道:“这是要给我名分了?” 魏熙噗呲一笑:“若是放在幼时,我可打死都不信有朝一日你会对我说这话。” 李霁揉了揉魏熙的头发:“便是为着让你信,也不能打死你。” 魏熙按住李霁的手:“别揉,发髻都要散了。” 魏熙说罢,从李霁怀中退了出来,在袖中掏出一面小小的铜镜,对着铜镜整理妆容。 李霁看着魏熙,抬手替她将歪了的簪子扶正,面上的笑意经久不散。 魏熙和李霁到了长清观时,谢皎月正在弹琴,魏熙摇头一叹:“整日弹,也不嫌累。” 李霁赞道:“皇后殿下的琴艺越发不凡了。” “你整日弹也会如此。”魏熙说着,牵了李霁的袖子往谢皎月门外去:“阿娘,阿熙带李郎来请安了。” 魏熙如此行径,在旁人看来定是失礼的,可在谢皎月这儿就顾及不了这些了,毕竟若不是累了,她是不会停的。 魏熙话音落下,屋中琴声停住,紧接着擒芳推门出来,一抬眼,见了站在魏熙身边的李霁,很很一愣:“宁……” 魏熙揽着擒芳往里去:“外头太冷了,快让我进去暖和暖和。” 魏熙说着,只见谢皎月看着门外衣角道:“都进来吧。” 魏熙闻言,扯住李霁的袖子,和他一同进了房中,谢皎月看着李霁,也很是忡愣了一番,过了片刻,她低低一叹:“这是怎么回事。” 魏熙上前揽住谢皎月的胳膊,娇声道:“没怎么回事,就是阿熙看中个驸马,想要阿娘给长长眼。” 谢皎月看向进来后,便维持着躬身行礼的李霁,又是一叹:“不必多礼,你也坐下吧。” “是。”李霁说罢,上前几步矮身坐在谢皎月对面。 谢皎月看着李霁:“宁王?” 李霁摇头:“我是李家血脉,从来都当不得皇家尊荣,如今一切回归正轨,还望皇后殿下恕罪。” “我并无什么罪可恕。”谢皎月说罢,看向魏熙:“我只盼你万事多考量些,莫要如我一般。” 魏熙含笑拥住谢皎月:“我考量了,什么都考量了,他是中书令的儿子,才貌也皆是一等一的,选他我自然是考量了许久的。” 李霁含笑将视线从魏熙面上移开,随即正色对谢皎月道:“皇后殿下放心,我如今身为李霁,所思所虑皆是因着阿熙,定是会让阿熙一直欢喜的。” 谢皎月闻言,眉头微微蹙起,过了半晌,道:“你不必对我说这些,我已是方外之人,管不了你们的姻缘,你且回去吧。” 李霁闻言应是,起身对谢皎月行了一礼,复又对魏熙一颔首,便要退出去,魏熙正要起身,却被谢皎月拉住,李霁见状,对魏熙摇头一笑,便转身出去。 等李霁走后,魏熙看向谢皎月,气势却不及先前李霁在时,软绵绵唤了一声:“阿娘。” 谢皎月摸了摸她的头:“你出去,是为了寻他吗?” 魏熙摇头:“我是出去之后,在扬州才遇到他。” 魏熙说着,摆出气恼模样:“阿娘你知道吗,当时我可气了,为难他许久呢。” 谢皎月静静看着魏熙,并不言语,魏熙面上的气恼之意渐渐淡下去,她伸手扯了扯谢皎月的衣袖,话音也低了:“他当年功绩名声都有,却为了我抛却一切,他是真心待我的。” “我看得出来。”谢皎月捧住魏熙的脸:“可他如此,更是显得偏执,阿熙,这情呀,太轻太重都不好。” 魏熙握住谢皎月的手:“阿娘放心,我是公主,他是驸马,他奈何不了我。” 谢皎月唇角一勾,却未见喜色:“若不是因为你有这个还算得用的身份,我是断然不准的,可阿熙,和这种人在一起,日子久了,我怕你累。” “但现在我和他在一处,最是轻松自在。”魏熙说着,扑进谢皎月怀中:“阿熙是什么性子阿娘最清楚,若是累了,定是将他一脚踢开。” 谢皎月轻笑一声,拍了拍她的脊背:“你主意大,我管不得你,我只问你,他究竟是不是魏家子嗣。”魏熙摇头:“自然不是,若是,阿熙是打死也不会答应的,阿娘知道吗,当初季惠妃为了控制他,还给他下过毒,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解毒。” “是吗。”谢皎月依旧轻抚魏熙脊背:“你爱和他在一处,我不拦,但若他是,你不可和他诞育子嗣。” 魏熙往谢皎月怀中拱,羞道:“阿娘说什么呢。” 谢皎月拍了拍魏熙的肩,将她推开:“本就不是娇俏的,何必故作姿态,古怪的很。” 魏熙顿住,直起身子,慢条斯理的理了理发髻:“没见过当阿娘的这般说自己孩子的。” “行了,你出去吧。” 魏熙闻言起身,方迈出脚,便听身后传来琴音。 魏熙脚步停住,回头看向谢皎月:“阿娘每日弹琴,当心累着。” 魏熙说罢,许久不见谢皎月作答,她垂了眼睫,转身往外走,婢女见了,躬身给魏熙开门,魏熙一脚迈出去,只听身后传来谢皎月的声音:“不弹琴,我又能做什么。” 轻轻的一声,不带丝毫情绪,传到魏熙耳中时,便如同落在炭盆中的雪,顷刻便不见了踪迹。 魏熙身形一滞,随即将手笼在袖中,若无其事的往外走,方走了几步,一只手便从廊柱后伸出,魏熙一惊,还未等反应过来,便被人拉着往外走,魏熙看着李霁绷着的侧脸,心中暗恼,决定以后不论在哪儿都得使人在屋外侍候。 李霁一路出了谢皎月的院子,停在了一株老梅下,沉沉看着魏熙:“一脚踢开?”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公主呀……允悲 第102章 婚事定 魏熙被李霁看的不自在, 娇声辩解道:“这不是为着让我阿娘放心嘛。” 李霁闻言不语, 只静静看着魏熙,神色严肃的厉害,活像魏熙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他逮到了。 魏熙扯住李霁的袖子, 撒娇喊道:“李郎。” 李霁不理, 抬手扯回袖子。 魏熙见状,神色也冷了下去, 她往后退了一步, 道:“不就是一句话吗,你恼什么,我让你踢一脚还不行吗?” 魏熙说着, 站定不动了,只仰着一张明艳无双的脸看着李霁,一副赖皮姿态。 李霁见状, 抬手掸了掸袍子,魏熙见了李霁的动作忙往后退了一步:“你还真要踢呀!” 魏熙话音落下, 便见李霁上前, 她料定李霁不会对她如何, 索性破罐子破摔的等着,却只见李霁在她面前停下,屈指往她额头上敲了一下。 魏熙捂住额头, 一双眼里聚起水光,神色委屈的看着李霁:“疼。” 李霁面色依旧不见好转:“没使劲,别想着糊弄我。” 魏熙揉着额头, 越发委屈:“真的好疼,我皮薄肉嫩的。” 李霁看着被魏熙自个搓红的额角,无奈一叹,拉下魏熙的手,给她轻轻按了按。 魏熙展颜,眼睛弯起,如同含了粼粼波光,她扑进李霁怀中:“我才舍不得踢你呢。” 李霁抱住魏熙,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带着无奈,却越发显得温柔。 ———— 这一日冰雪将融,皇帝也难得有了精神,想要看一看这雪后残景,魏熙闻言,忙和陈士益一起张罗,选了风景好,又离甘露殿近的观云阁,让人收拾妥当,弄得暖暖和和的才用步辇抬了皇帝去。 到了观云阁,皇帝看着远处雪景,他视力大不如前,只看得茫茫一片白,他眯起眼睛,让宫人扶着到了栏边,抬手掬了一把积雪,久病不愈,他的双手干瘦如柴,控制不住发抖,洁白的雪在他手中颤巍巍的。 魏熙看着那捧雪,鼻子一酸。 皇帝面上却带了笑,他收起拳,将雪握在手中,魏熙怕皇帝冰着,正要劝,裘衣却被陈士益扯了扯,她侧头看向陈士益,只见陈士益对她轻轻摇头,魏熙心中一叹,看着雪化作水,从皇帝指缝中流出。 等到掌中空无一物,皇帝顿住,缓缓张开手,看着手心水渍,魏熙见状,忙掏出帕子给皇帝擦手。 皇帝看着那双执着帕子的娇嫩小手,启唇道:“听说你看上了李承徽家的二郎,和他一路在扬州回来?” 魏熙给皇帝擦拭的动作一顿:“是。” 皇帝看着魏熙垂着的脸庞,虽不似以往看的不真切,但也能看出柳眉桃腮,娇艳明媚,早已不是淡泊稚嫩的小丫头,他握住魏熙的手:“长大了。” 皇帝说罢,对陈士益吩咐道:“唤李霁进来给我看看吧。” 魏熙闻言,心中一提,虽知皇帝病重,不问世事,能知晓她和李霁的事,定是李霁有意为之,可李霁终究是当了二十年魏潋的人,皇帝若见了,未必认不出来:“阿耶……” 皇帝面上显出慈爱之色:“不小了,既然有了可心的,便不要耽搁了。” 魏熙自然知道皇帝所说的耽搁是何意,无非就是国丧守孝,她眼眶一红:“怎么会耽搁。” 皇帝摇头,偏头咳了两声,魏熙见状,不敢让他在风口中吹,忙扶着皇帝去了阁中。 魏熙倒了温水给皇帝润嗓子,皇帝喝过后,看着侍立在一旁的魏熙,叹道:“你自小便聪明懂事,我这么多孩子里,你是最孝顺的,我和你阿娘不圆满,你总该是要圆满的。” 魏熙跪坐在地上,将手按在皇帝腿上,抬头看着他:“阿耶,你让阿娘回宫吧,她也是担心你的,只是抹不开面子。” 皇帝抚了抚魏熙的发髻:“是朕委屈她了,她既已觅得清净,我又何必去打扰她。” 魏熙摇头,强忍着憋住眼泪,却见皇帝闭上了眼,道:“我累了,你弹琴给我听吧。” 皇帝话落,侍奉在一旁的两个小内侍便退出去寻琴了。 等内侍将琴寻来摆放好,魏熙起身坐到琴前,却见皇帝一歪头,睡熟了。 魏熙见状,收回手,侧身去看阁外风景,混混沌沌的,却不知看了什么,不知过了多久,只见一点墨影在内侍的簇拥下缓步而来,白中之墨色,最为显眼,轻而易举的就将魏熙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即便裹得再厚,她看着那人从容缓慢的步履,也能认出来人是谁,她起身,站在栏边往下看,雪中的人似有所觉,抬头向魏熙看去,长眉入鬓,眸若幽潭,只一抬眸便夺了皑皑雪色。 见了魏熙,他唇角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霎时冰雪尽消。 魏熙回之一笑,却带了忧色。 李霁对她摇了摇头以示安抚,随即抬步迈进了阁中,魏熙收回视线,听着楼梯上传来的细微脚步声。 等李霁迈上最后一级台阶时,皇帝眼皮动了动,悠悠转醒。 魏熙上前:“阿耶醒了呀。” 皇帝点头,紧接着内侍回道:“陛下,李家二郎来了。” 皇帝道:“让他过来。” 魏熙看着稳步而来的李霁,他乔装了一番,抹黑了皮肤,加深了面部轮廓,使得一张脸显得越发消瘦,再衬着一袭墨色衣衫,显出些沉重冷肃,和魏潋温润淡泊的形象截然不同。 可是再不同,也依旧看的出魏潋的形貌,魏熙在阁中宫人面上扫了一圈,只有两个内侍,许是见过魏潋,面露惊讶之色,随即垂眸不语,魏熙最后将视线放在陈士益面上,只见他面上毫无异色。 魏熙垂了眼睫,她知道李霁会运作安排,可此时还是会惊讶于李霁手眼通天,陈士益是皇帝最亲近的人,买通了他,视力大不如前的皇帝不会知道李霁和魏潋有什么关联。 魏熙正想着,只听李霁给皇帝跪地行礼,略显低沉的音色,和以往也不太相似,魏熙看着皇帝,心想,也亏得皇帝眼睛不好使了,要不然任他怎么糊弄都不行。 皇帝看着李霁,许久未言,弄得魏熙几乎都以为皇帝认出了李霁究竟是何人,就在魏熙忍不住要出言提醒时,皇帝瞌了眼睫:“起来吧。” 魏熙松了一口气,只听皇帝道:“会弹琴吗?” 李霁答道:“会一些。” 皇帝道:“久坐无趣,那便弹一曲吧。” 李霁颔首,往琴桌畔去,经过魏熙时,借着袖子的掩盖捏了捏她的手,魏熙掸了掸衣袖,若无其事的站在皇帝身畔。 不过片刻,琴声响起,恬淡安宁,旷然洒脱,听之令人怡然。 魏熙的视线在皇帝和李霁面上转了一圈,心中竟觉得好笑,宁王魏潋的琴是一绝,可曾做了二十年的父子,皇帝却从未听过魏潋弹琴,反倒是如今,魏潋成了将要做她的驸马的李霁,初次见面,便为他弹了一曲。 过了不久,琴音渐消,皇帝睁开眼看向李霁:“你阿耶年纪也不小了,往后还得是你和阿熙辅佐阿泽。” 李霁躬身:“是,李霁遵命。” 皇帝点头,抬起胳膊,陈士益见状,扶着皇帝起来,皇帝向外走去,走了两步又道:“琴弹的不错。” 魏熙扶住皇帝:“不及我好。” 皇帝摇头一笑:“不害臊,净往脸上贴金。” 皇帝也没了力气,从阁中出来后,坐上步辇,便对魏熙摆手:“不早了,你们回去吧。” 魏熙点头,送了皇帝,便和李霁往外走。 魏熙侧首看了李霁一眼:“你今日这样也挺好看的。” 李霁摸了摸脸:“那我以后就如此打扮。” 魏熙忙摇头,将李霁放在脸上的手拽了下去:“不行,你还是穿白衣好看,这个也就偶尔一观,图个新鲜。” 李霁微微一笑,任由魏熙攥着他的手,一路无话,等出了肃章门,才听魏熙疑惑道:“你说阿耶究竟认出你了吗?看你那么久,毕竟他又不是失明。” 李霁淡声道:“阿耶在高处站久了,不会相信会有皇室子弟愿意抛下一切尊荣。” 李霁说罢,垂首看着魏熙:“不过,我猜他怕是以为你难忘旧情,寻了个相貌相似之人做驸马。” 魏熙停住脚步,垫脚看着李霁:“我旧情难忘,怎么也不见我的驸马吃醋?” 李霁捏住魏熙的下巴:“醋着呢,醋得恨不得将公主蘸醋吃了。” “你敢。”魏熙说着,挥开李霁的手,一抬眼,却见魏泽站在一株老树下看着她和李霁。 魏泽见魏熙看过来,抬步走来,最后停在李霁面前,负手盯着他,眸色冷然,显然不是什么欢喜模样:“这是诈尸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六哥,僵尸跳了解一下~ 第103章 论誓言 “这是诈尸了?” 虽气氛不怎么融洽, 可魏熙看着魏泽一脸严肃, 还是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魏泽闻言,抬头看向她:“阿姐笑什么?” 魏熙索性含笑走到魏泽面前,转身揽住他的肩膀, 向着对面的李霁眨了眨眼, 随即,魏熙咳了一声, 道:“你先说清楚, 什么诈尸,初次相见,怎可如此无礼。” 魏泽只盯着李霁:“初次?我可一直记得六哥的救命之恩。” 李霁在魏泽冷冰冰的视线下温文一笑, 对魏泽躬身行礼:“李霁见过太子殿下。” “李霁?”魏泽嗤笑,转头看向魏熙,神色肃然:“阿姐就是这样当公主的?” 魏熙面上的笑意淡了些:“我怎样?”魏泽抿唇, 从齿缝中挤出四个字:“罔顾人伦。” “什么人伦?”魏熙侧首看向魏泽:“桃奴,你看清楚, 他是李霁, 一直都是。” 魏泽紧紧攥住魏熙搭在自己肩头的手, 沉声道:“你们当世人都瞎子吗,你就这样给魏家……” 魏泽说着,愤愤丢开魏熙的手, 口中的话却是吐不出来。 李霁温声道:“殿下息怒,自打来了长安,我也才知道自己的相貌和宁王有些相似, 但清者自清,我总不能换张脸吧。” “身份都换了,脸若是能换,你怕早就换了。”魏泽说着,冷笑一声,却又透着些不易察觉的委屈:“我们都合该是让你们耍着玩的?” 魏熙弯腰看着魏泽:“我走之前如何,你应当看在眼里,你觉得我是在耍你玩吗?” 魏泽顿住,随即越发气恼:“他让你那般伤怀,你怎么还向着他。” 李霁轻叹一声,抬步站在魏泽面前:“我知当初是我不对,可当时我身中剧毒,不知以后如何,只敢远远避开,本想着若是上天垂怜,能偷得一命,便回来寻公主,可没想到能在扬州遇到公主,既已遇到,断没有避开的道理。” “如此还怪阿姐了?”魏泽说着,上下打量李霁:“别以为涂一脸碳灰就能糊弄人,中毒?你还不如说是上天垂怜,让你起死回生来的可信。” 魏泽的目光太过讥讽,以至于让李霁都以为今日真的抹得太黑了,他忍不住抹了一把脸,当手放在脸上,他回过神来,若无其事的放下手:“当初是苏太医给我诊治的,殿下自小吃着苏太医的药长大,不信我,那可信他?” 魏泽没有言语,过了半晌,只见他转身,厚实的狐裘带起一个微小的弧度,竟也显得端严,魏泽抬步往前走:“陈敬,你亲自带人准备碗干净的水过来。” 陈敬一顿,低声应是,魏泽吩咐完,回头看向魏熙:“天冷,先进屋歇着吧。” 魏熙没想到魏泽竟会来这招,侧首看了李霁一眼,却听魏泽唤道:“阿姐。” 魏熙微微一叹,摇了摇李霁的袖子,便随魏泽一同往前走去。 李霁看着魏泽的背影,眼睛微眯,随即理了理衣袖,缓步跟了上去。 魏泽没有带着魏熙和李霁走远,选了一处僻静屋子,便将人带进去了,未过多久,陈敬开门进来,魏熙看着那碗水,道:“这是做什么?” 魏泽不语,直接拔下蹀躞带上悬着的匕首,未等魏熙阻拦,便划破了指腹,将一滴血挤在碗中,他看着碗中那抹朱红,道:“你们既然说他是李霁,便验一下吧,我们都放心。” 魏泽说着,看向李霁:“六哥觉得呢?” 李霁上前,接过魏泽手中的匕首,划破指腹,也挤了一滴血进去,两滴血在水中飘摇,如同两尾小鱼,久不见交融,却听魏泽冷声道:“拿下!” 紧接着,屋外进来了两个魏泽的心腹侍卫,径自向着李霁而去,魏熙握住李霁的手,看向魏泽:“你这是做什么!” 魏泽敲了敲碗:“平白享了这么多年的魏家富贵,这可是欺君之罪。” 魏熙看着那碗,心中明白,不论血融不融,魏泽都有借口,融了,是秽乱宫闱,不融,是欺君罔上,左右都是大过错。 自家兄弟长心眼有手段了,可却旨在毁了她的婚事,魏熙此时也说不清是欣慰多,还是恼怒多了,她上前,伸手要端起碗,魏泽见状,伸手欲夺,魏熙隔住他的手,垂眸看着他:“你可知他方见过阿耶。” 魏泽扬起下颌:“见过又如何。” “阿耶已经许了我和他的婚事。” 魏泽瞥了一眼负手而立的李霁,有魏熙这一问,侍卫站在李霁身畔,却并未动作,李霁毫无不自在的模样,从上到下皆是一派令人生厌的从容。 魏泽收回视线:“他非良配。” “我喜欢便是。”魏熙说着,握住魏泽的手腕:“况且如今在阿耶心中,已经将他和我看做一体了,他欺君,我又能有好吗?” 魏熙说罢,挪开魏泽的手,端起碗走到窗边,她推开窗子,抬手将碗中掺了血滴的水倒在窗外。 魏泽看着站在窗边的魏熙,掩在袖中的手握紧,终究难忍怒气,他挥袖道:“你们出去。” 陈敬闻言,领着侍卫们出去了,魏泽看着合上的房门,久久不语,过了半晌,他看向李霁:“你真是李承徽的儿子?” 李霁点头:“是。” 魏泽冷笑一声:“那老匹夫好大的胆子。” 魏熙眉头微蹙,又听魏泽道:“人家能冒大不韪给你铺路,你却不声不响的认祖归宗,还真是舍得呀。” 李霁看向魏熙:“那些都比不得阿熙。” 温温淡淡一句话,并未什么激昂语气,好似再理所应当不过,可其中之意,却重若泰山,当时的魏潋是让皇帝都忌惮的人,私底下又有李承徽相助,若是他有心,魏泽如今必定不会如此安稳的坐在太子之位上。 魏泽听了李霁的话,周身气焰消了些,他转身坐在胡床上,抬头看着魏熙和李霁,过了片刻,他盯住李霁:“口说无凭,你如今说的再好听,将来也说不准会如何,不如立誓吧。” 魏熙眉头蹙起:“桃奴!” 魏泽不理,只继续道:“就说要一直对阿姐好,等哪天阿姐和你的情分淡了,也不许纠缠……要不然,千刀万剐。” “够了。”魏熙拉住李霁的手:“我的事,阿耶都准了,何必你……” 魏熙说着,手被李霁攥住,她话音一顿,看向李霁,只见李霁抬手发誓:“我李霁发誓,终我一生,必定好好待魏熙,让她一辈子都舒心欢喜,若是有违此誓,便千刀万剐。” 魏熙怔住,没想到李霁能轻而易举的就答应了魏泽带着羞辱之意的条件,她抬手握住李霁对天发誓的手,将他的手拉了下来,却听魏泽道:“阿姐别急,还有一誓呢。” 魏熙瞪向魏泽:“可是我出去久了没管你,怎地如此咄咄逼人。” “我怎么咄咄逼人了?”魏泽说罢,看向李霁:“李郎觉得呢?” 李霁握住魏熙的手,沉声道:“那一誓我不会发。” 魏泽看着眼前李霁攥住魏熙的手的亲密模样,气的再懒得维持太子风度,对李霁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以示愤怒:“情分淡了还纠缠,你那是耍赖皮!” 李霁居高临下的受了那一记白眼:“还未成亲,便逼着姐夫发和离誓,究竟是谁赖皮。” “谁是你姐夫!” “我自然没有姐夫。”李霁说着,淡声道:“行了,殿下闹这一会已经足够休闲的了,您若想早些亲政,自当趁着陛下还在的时候,做出些成绩来。” 魏泽自讨了没趣,站起身子,恢复了一派端稳:“我的事,何必要你操心。” “我不敢操心,只是陛下有言,让我辅助公主辅佐殿下,我自然应尽规劝之责。”李霁说着,对魏泽微一倾身:“我和阿熙还要去给皇后殿下请安,便先告辞了。” 李霁说罢,便拉着魏熙的手往外走。 魏泽喊道:“站……” 话还未说完,便被魏熙一记冷眼堵在了口中,他顿住,回过神来,二人已经推门出去了。 魏泽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抬脚便踹在柱子上,一不留神力道大了些,反倒弄得自个受力往后趔趄,他退了一步,身子随即被稳稳扶住。 陈敬扶着他站稳,低声劝道:“殿下放宽心些,公主既喜欢,何必做那些伤了姐弟情分的事,况且……” 他语声微顿,替魏泽理着衣衫:“况且他一心待公主,李相公有个他这样的儿子,对咱们,未必不是好事。” “我知道,要不然我必将他丢到掖庭去。”魏泽说着,忧道:“先不说以往身份处起来尴不尴尬,单就这人,心眼太多,又是个病秧子,哪里比得上表兄。” 陈敬微微一笑:“这就要问公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殿下呀,你知不知道滴血验亲是没有科学依据的呀…… 摒弃封建社会糟柏,弘扬社会主义科学观从作者有话开始~ 第104章 论府宅 “阿泽任性, 你竟也陪着他闹, 好端端的发什么誓。”魏熙和李霁选了一条僻静宫道,她一面踩着路边积雪,一面道:“有我在, 他不过是借机撒气, 还真敢闹到阿耶面前去?依我看,就是我不在宫中久了, 没人管教他, 训他一通就好了。” 李霁侧首看着魏熙,她正玩的尽兴,将脚下的雪踩的咯吱咯吱的, 一双手臂张着控制平衡,衬着厚厚的冬装,活像吃的膘肥体壮的鹅, 他伸手扶住魏熙:“我不是闹,那誓言皆是出自真心, 我这辈子, 能和你在一起, 看着你平安欢喜就够了。” 魏熙抬起的脚落在雪中,化作绵长的一声,她抬眸看向李霁:“为什么?” 李霁唇角勾起, 他捏了捏魏熙的鼻尖,柔声道:“因为阿熙可人怜呀。” 魏熙挥开他的手:“你别哄我,没有哪个男子会一心只有儿女情长, 当初若是你肯,说不定没有阿泽的今天,你真的毫不在意皇权富贵吗?明明曾经他们就近在眼前。” “我在意过,可那些,并非让人欢喜的。”李霁说着,收回被魏熙挥开的手,回头望向巍峨太极殿的一角飞檐:“我也并非是能受得住这富贵的。” 他说着,收回视线,看向魏熙:“能和阿熙有如今,是我的福气,如今我再不想贪心寻什么。” 魏熙看着李霁,只觉得此时他眼中又是一副云山雾罩的姿态,厚重沉闷,让她胸口发闷,魏熙故作轻松道:“说的好似你有过似的。” 她说着,捏了捏李霁的鼻子:“不害臊。” 李霁看着魏熙,眼中得见晨光,雾霭渐消,他温声道:“是,我从未有过。” 他说着,揽住魏熙的腰:“我有的只是阿熙。” 魏熙松了捏着他鼻子的手,转而扯住他的脸,恼道:“什么叫你有我?你是我的驸马,分明是我有的你。” 李霁点头,脸被魏熙扯住,说话都含糊:“是,我是阿熙的。” 魏熙满意了,卸了力道,揉了揉他的脸颊:“这才对。” 魏熙说罢,握住李霁的手,一把将他扯进积雪中:“一起来踩雪,好玩着呢。” 李霁被魏熙扯入积雪中,和她一起往前走,走了十几步,魏熙回头,看着雪地中一大一小两串脚印,莫名觉得温馨可爱,她笑道:“等以后我们府中到了冬天不许人扫雪,这样多好看。” 李霁替魏熙拢了拢裘衣:“在外行走的可多是下人,只怕到时你还未尽兴,便让人糟蹋了。” 魏熙想了想:“那就我们先在府中四处踩一遭,玩厌了再让人收拾。” 李霁点头:“好,在府中多植些红梅吧,到时美人雪中折枝才是妙景。” “再于梅林中修一个茅亭,最简朴的那种,堪堪避风便是,那样才有清雅风骨。”魏熙说着,来了兴致:“对了,你府中的那个自雨亭我很喜欢,冬日有梅花可赏,到了夏日也不能无趣,你还说过要送我一座自雨堂呢。” 李霁往魏熙额上敲了一下:“记性真好。” 他说罢,在魏熙瞪来之前给她揉了揉额头:“等我画了图纸给你看看,你若是喜欢,我就让人着手去修建。” “我的府邸好像是在原先楚王府基础上改建的,这自雨堂需要引水,也不知有没有合适的地方修建。”魏熙说着,扯住李霁的袖子,道:“还不如向阿耶讨了宁王府来呢。” “等我有时间过去看看。”李霁将魏熙的手握在掌中暖着:“宁王府算不得是个好地方,能入眼全赖一二心思罢了,何必要来。” 魏熙偏头看着李霁::“也是,布置宁王府的人可是在我这儿。” 李霁牵这魏熙的手继续往前走:“我定给你一个合你心意的宅子。” “好。”魏熙摆出一副豪爽做派:“若真合了我的心意,我封个府令给你。” 李霁脚步一顿:“不升反降,这是什么道理。” “月盈则亏呀,驸马在我的公主府里就是顶天了,再往上可就没法升了,自然只能降。”魏熙说着,探头看着李霁:“要不你来做公主?” 李霁一巴掌拍在魏熙额上:“好呀。” 魏熙直起脖颈,哈了一口寒气:“那公主娘子,咱们快走吧,臣要冻死了。” 李霁看着裹的严实的魏熙,将人从雪地里牵出来:“冷还闹腾。” 魏熙跺了跺脚:“冷了才要闹腾。” 李霁等魏熙站稳,无奈牵着人往前走:“行了,快走吧。”———— 赐婚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了,这一日魏熙没有去宫里,在长清观陪着谢皎月作曲,与其说是陪着谢皎月作曲,倒不如说是谢皎月弹她听,未听多久,便听婢女来通传,说是魏琬来了。 魏熙闻言,命人迎了魏琬进来,复又看向谢皎月:“阿娘许久没见过阿琬了吧,可要让她进来请安?” 谢皎月摇头:“不必了,你们去玩吧。” 魏熙应是:“那阿娘作曲吧,等我回来可要听呢。” 谢皎月微微一笑:“好,你去吧,备好热茶,莫让人寒风里来一遭再冻着。” “我知道。”魏熙说罢,出了屋门,便索性去迎魏琬,远远便见魏琬在侍从的簇拥下婷婷袅袅而来,自带一股风流韵味,对于魏琬,魏熙也很是佩服,不论穿得多厚,好似都能从她身上看出曼妙来。 “哎呀,真是三生有幸,没想到能得公主亲自来迎。”还隔了十来步,魏熙便听魏琬喊道。 她停住脚步,等着魏琬过来:“能得县主来访,长清观才是蓬荜生辉。” “公主可别折煞我了,玩笑也不带这样开的。”魏琬说着,站在魏熙身前,矮身对她一礼,随即直起身子,嗔道:“能见公主一面真不容易,这都回来快十天了,我才得了这个机会。” 魏熙引她往自个院中去:“得了机会?我之前可未听说你要寻我,这机会怕是你的空闲时间吧。” 魏琬侧首打量魏熙一眼,笑道:“不愧是人逢喜事,精神气回来了,都有力气酸人了。” 魏琬说着,揽住魏熙的胳膊:“快说说未来的驸马是什么样的,我可没忘你走之前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还以为你得消沉个几年的,没想到领了个俏郎君回来,就活了过来。” 魏熙脚步一顿,恼道:“谁生无可恋了,我自在着呢。” 她说着,眸光一动,转移话题:“你那次举荐的俏郎君如今颇得阿泽重用,你的喜事也快要到了吧。” 魏琬笑意一顿:“和公主说话可真没意思。” 魏熙道:“那便不提这些了,说些有意思的。” 二人说着,进了魏熙的院子,迎面便见琼花懒洋洋的往门口来,见了魏熙等人也不理,慢悠悠的转了个弯,缩到墙角晒太阳去了,魏琬上前,摘了绦子在它面前晃悠,却不见它搭理。 魏熙见状笑道:“别理他,都快成个球了,整天只晓得吃和睡。” 魏琬收回绦子:“除了它,我再没见过这么懒的猫。” “何止是你,连我总是忘了自个还养了这么个东西。” 二人就猫儿如何说道了几句,便扯到长安趣事上了,魏琬抿了一口羊乳,道:“要说好玩的,这半年长安倒也消停,不过林家二娘的事公主听说了吗?” “林良俭那拘儒家的?” 魏琬点头:“正是。” 魏熙好奇道:“我自回来后不是在宫里就是在观里,倒是不曾听说过,他家的娘子如何了。” 魏琬故作神秘的轻声道:“在成亲前夜逃婚了。” “这有什么稀罕的。”魏熙大感失望:“怕是林家娘子随着情郎跑了,又是一出棒打鸳鸯的戏,只没想到能出在林家那种规矩人家。” 魏琬摇头:“可没什么情郎。” 魏熙意外:“怎么说,情娘?” 魏琬噗呲一笑:“情娘,也亏公主想得出来。” 魏熙拿了一块毕罗慢悠悠的啃着:“笑什么,难不成是林家娘子被神仙点化,要去修仙了?” “还真差不多。”魏琬说着,伸出手指摇了摇:“不过不是神仙,是这林娘子自个。” “自个?” 魏琬点头:“当时迎亲队伍都去了,林家才知道自己娘子逃婚了,险些弄得和新郎家绝交,好说歹说留了几分面子,婚事却毁了,那林良俭气得不轻,命人去寻林娘子,结果家仆却将一身道袍的林娘子给绑了回来。” 魏琬说着,低低一笑:“那林良俭险些气死,当即就要传家法,林家那娘子也硬气,生生受了十鞭子。” 魏熙眉头轻蹙:“她这是要做什么,不想嫁人?” “就是不想嫁人,那林娘子说自个才学甚佳,却错投成了女儿身,唯唯诺诺十多年,不想一辈子陷在后宅中,情愿守着神仙,一辈子编书修史。”魏琬说着,摇头道:“将那拘儒气的呀,当即将她逐出家门,听说还气病了好些日子。” 魏琬将杯中羊乳饮尽:“你说,当初崇文馆那么多先生,就数他最刻板规矩,没想到竟教出这么个女儿。” “这大概是物极必反吧。”魏熙说着,眼中有些赞赏:“那林娘子敢如此,虽太过草率,但也是个有主意的女子,放眼长安的女子,不论是规矩的还是不规矩的,真正有主意的可没有几个。” 作者有话要说:  旨都下了,成亲还好远吗? 第105章 闲话间 魏琬看着眸带赞赏之意的魏熙, 笑道:“要说主意, 谁能比得上公主。” 魏熙放下手中毕罗,懒声道:“我自幼便是被推着走的,不过就是因身份多些考量, 至于主意, 随波逐流,我需要什么主意。” 魏琬闻言, 垂了眼睫, 若有所思,却听魏熙笑道:“如此我才觉得这林家娘子有趣,改明儿有空了, 自是要见见的。” 魏琬点头,将胳膊支在桌边:“要说林家娘子,前两日不是还追封了个夫人嘛, 怎么这有趣的女子都生在了姓林的人家。” 魏熙知魏琬提的是林玉娘,想起林玉娘, 她面上的笑淡了下去:“林玉娘也是可惜了。” 魏琬面带惋惜之色:“听说还是美人榜榜首, 我还没来得及一览芳容呢。” 魏琬说着, 微微一叹:“她虽毒杀魏灏为公主效命,可魏灏再是反贼,也是陛下的骨肉, 她若是不死,说不定还捞不着这追封的。” “我既许了,自然是会给她的。”魏熙说着, 揉了揉额头:“况且,她也不像是个为了身后名求死的人。” “总不会是突然看上魏灏了,要给人殉情吧。”魏琬说着,伸出手指比划道:“一个草莽英雄,一个绝色美人,一边是家国,一边是情爱,这样的故事,都能写成话本了。” 魏熙将魏琬伸出的手指按回去:“去你的话本,什么草莽英雄,话本都不敢如此写。” 魏琬反问:“那公主说是为了什么?” 魏熙顿了顿,将魏琬的手按在桌上,随后收回手,理了理衣衫:“我只管给她讨封便是,何必管旁的。” 魏琬噗呲一笑:“猜不出便推脱,这般赖皮,也只有公主了。” 二人说话间,只见夷则领着魏泽身边的内侍进来,魏熙看向内侍:“阿泽有何事?” 内侍行了礼,答道:“回公主,谢小郎君回来了,殿下喊公主一同去迎,眼下先吩咐奴婢来传话,公主先收拾着,等过会殿下忙完了,便来和您一同去。” 魏熙点头:“可算是回来了,也不知在那蛮荒之地邋遢成什么模样了。” 魏琬笑道:“黑了丑了还不要紧,就怕出去一遭,建功立业回来,却发现自家娇表妹将要成了他人妇,这才是催人心肝呢。” 魏熙瞪了魏琬一眼,吩咐人带内侍下去休息,随即起身打扮:“你可要一同去?” “你们表兄表妹的,我去碍什么眼。”魏琬说着,起身给魏熙头上插了一只钗子,笑盈盈道:“公主小心你家驸马吃醋。” 说罢,掩唇一笑,转身告退了。 魏熙拔下魏琬插在她发髻上的钗子,却见是李霁送来的,她搁下钗子,低声嘟囔道:“你敢醋。” 给她梳头的蕤宾问道:“公主说什么?” 魏熙摇头:“梳个简单发髻就行。” 魏熙和魏泽到的早,便未曾在城门干等着,就近去了城门口的一家食肆坐着。 枯坐无趣,这么一堆人候在食肆外,也挡了店家的生意,魏熙便随意点了些吃食,分给侍从们暖身子。 魏泽看着面前的汤饼,小小尝了一口,点评道:“汤汁太混,面也不筋道,只堪暖身罢了。” 魏熙瞋了他一眼:“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魏泽搁下筷子:“阿姐不也没吃。” 魏熙示意魏泽看她面前空空如也的桌面:“我没吃不也没点吗。” “我不过是好奇罢了。” 魏熙看着魏泽,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魏泽虽出过几次宫,但多是随驾,还从未体察过民情,她出去那段时日,虽给他写信,但纸上所写,终究浅薄,魏熙屈指敲了敲手炉,有意给他说些民间疾苦,却见一抹扎眼的碧色向这而来。 裴斯见魏熙抬头看来,对魏熙含笑行礼,魏熙点头,看向魏泽:“这是舍弟。” 裴斯自然知道,因是在外面,便只对魏泽躬身一礼。 魏泽看向他,先是被他的袍子晃了眼,魏泽眨了眨眼,抬手示意他免礼,等裴斯站直后,一张精雕细琢的面庞暴露在魏泽眼皮子底下,魏泽又不免被这冶艳容貌晃了眼。 魏泽顿住,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魏熙,心想,有这等好颜色在身边,自己阿姐怎么就眼瞎看上那人了。 魏熙被魏泽看的莫名其妙,往他胳膊上敲了一下,介绍道:“这是我的故友,崔家新寻回来的郎君。” 魏泽闻言,惋惜之意淡了下来,却皆化作了好奇:“你便是裴斯?” 裴斯笑道:“没想到您竟知道我,真是三生有幸。” 魏泽示意他坐下,笑道:“如今放眼长安,谁不知道崔珉的亲子寻回来了。” 裴斯看向魏熙:“我能认祖归宗,多亏了公主。” 魏熙摇头:“养子终究比不上亲子,你又是立功而归,崔家如今出彩的小辈不多,你争气,他们自然舍不得你流落在外,要不然凭崔家门庭,我便是修书百封,也怕是无用。” 魏熙说罢,打量裴斯一眼,笑道:“不过你也是厉害,如今当了崔家那般清贵人家的郎君,竟还穿的如此花哨,也不怕惹了你阿耶不快。” 裴斯抖了抖衣袖,懒声道:“这身绿袍取自翠竹之色,不正合了崔家的清雅风骨。” 魏泽闻言笑道:“你如此,怕更惹了崔公恼,若是他听你这套说辞,怕是要请家法。” “请家法倒是不至于。”裴斯说着,整了整衣衫:“不过我出来时正巧遇到他,也将这说辞说给他听了,他当即便扯了我要好说说教,势要将我这根歪笋理平顺了,我好不容易才脱身的。” 裴斯说罢,举起袖子展示给魏熙姐弟:“瞧,这儿都让他拽皱了。” 魏泽看着那片折痕,摇头道:“崔公向来端正,能将你的衣服拽成这样可见真是气急了。” 裴斯低笑道:“现在八成是想着还不如将我逐出家门,继续养个端正守礼的崔姓养子。” 魏泽笑意一顿,目光在裴斯和魏熙身上转了一遭,若无其事笑道:“断没有亲子尚在就过继养子之说,崔公德高望重,一言一行皆为楷模,若是他如此,天底下不乱套了。” 魏泽说着,吩咐店家给裴斯添了碗汤饼,随后又对他道:“你在扬州的事我听说了,剑南节度使那老狐狸都能让你耍的团团转,可见是个得用的,我身为太子,断没有叫明珠蒙冤的道理。” 魏熙往魏泽头上敲了一记:“只听过明珠蒙尘,哪有什么蒙冤。” 魏泽捂住额头:“我说的,阿姐这不就听过了。” “听过什么?”魏泽说罢,便听一道清朗的声音在食肆门口传来,众人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黛色袍子的俊美男子抬步过来。 魏泽起身迎去:“表兄回来了。” 谢宜安点头,复又叹道:“听闻你们来迎,我还欢喜了好一阵呢,结果到了城门却不见人,亏我寻了好一遭,原来都在这儿暖和着呢。” 魏泽拉着谢宜安坐了:“阿姐也在,我们男子皮糙肉厚的经得住寒,总不能让阿姐冻着吧。”谢宜安闻言看向魏熙,面上笑意不变,只多添了几分历练过的沉稳:“听说寻到好郎君了?” 魏熙点头:“是呀,不知表兄可寻没寻到什么异域美人?” “只顾着给你寻马了,那有空寻什么美人。”谢宜安说着,仰了仰脖子,得意一笑:“眼下倒好,正好将马送你当贺礼,也免得再准备了。” 魏熙摇头叹道:“没想到出去一趟,不止面皮晒黑了,这心眼也跟着黑了,竟来我这克扣。” “我出去一趟光吃沙子了,能想着给你寻马就不错了。”谢宜安说着,一掌拍到身旁裴斯肩上:“这不是有个有钱的嘛,如今成了崔家郎君便更有钱了,你只管寻他要。” “公主于我有大恩,要什么我自都是要倾囊相赠的。”裴斯说罢,反手拍在谢宜安肩上:“不过怀宁兄,你这手劲可不小,如今杀人都改用手了吧。” 谢宜安眉梢一挑:“试试。” 魏熙笑道:“行了,别闹了,如今表兄回来,还不选个好去处给表兄接风洗尘。” “去丽人坊?” 魏熙脚步一顿,瞥了裴斯一眼,裴斯咳了一声:“我在朱雀街有座酒楼,不如去尝尝,不能说金贵,但保管都是新鲜菜式。” 魏泽听名字也知丽人坊是什么地方,他虽好奇,但他是太子,该有的规矩要有,尤其是皇帝眼下还在病重,他若是去了,怕会落人口实,是以魏泽只做不觉:“好,我倒是要看看有什么新鲜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我的锅我的锅,明天大婚!!! 第106章 燕尔时 等用完膳后, 裴斯自顾留在酒楼小憩, 魏熙姐弟和谢宜安便往宫中去,如今谢宜安卸职回来,自当去面圣复命, 即便皇帝如今病重, 也当去走一走流程,跑一趟中书省。 到了宫中, 皇帝用了药正在睡着, 众人不敢打扰,魏泽便做主让谢宜安送魏熙回去,如今他早已在皇帝的默许下学习理政, 有些小事,他自己便能决断。 魏熙和谢宜安辞了魏泽,一同往宫外走, 许久未见,没了旁人, 二人竟一时寻不到话题说道。 等宫门在望时, 才听谢宜安道:“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出降了, 听说你的驸马是自个在扬州寻的?” 魏熙点头,侧首对他一笑:“你算是真自在了,往后看中什么姑娘都能抬家中去了, 也不算辜负了你的风流名声了。” 魏熙说着,掩唇一笑:“说起来我都替你委屈,放眼长安, 谁不知道谢小郎君最是风流肆意,可房中却连一个红袖添香的人都没有。” 谢宜安白了魏熙一眼:“自个有着落了便来坑我,也不知你这心是什么做的。” 魏熙好奇:“我坑你什么了?” 谢宜安抱臂斜眼看她:“我可还未成亲,若是敢往房中收人,我阿娘还不打死我。” 魏熙噗呲一笑:“要不我帮你说个好娘子?” 谢宜安将视线从魏熙面上收回,看向宫门前宽阔的宫道:“不必了,我如何不必你操心。” “是,我可不敢操您的心,我可听说了,阿耶有意提你当羽林将军,从三品将军的心哪儿由得我操。”魏熙说着,隔着袖子敲了敲他的胳膊:“哎,我的马呢?” 谢宜安道:“自然是当贺礼给你。” 魏熙瞠目:“你还真那么小气。” 谢宜安漫不经心道:“你又不是我的妻眷,我自然是要小气些。” 魏熙一窒,随即道:“我若是,你便不必准备贺礼了。” 魏熙说罢,软了声音:“我这些日子闷的难受,正好奇西域的烈马是什么样的,你且让我看一看。” “公主什么好马没见过,何必好奇我这个。”说话间,到了魏熙马车旁,谢宜安替魏熙掀开车帘:“公主上去吧。” 等魏熙上了马车后,谢宜安吐出一口浊气,翻身上马,身姿矫健,虽有风流之态,但更添了沉着之气。 ———— 腊月十六,昌乐公主大婚,在此之前近两个月的时间,宫中各监各局和礼部恨不得连轴转,皇帝旨意下的突然,时间安排的紧凑,一应场面规矩却是丝毫不容马虎,一桩桩一件件落实下去,怕是只有以后太子大婚或许能相较一二了。 公主下降,自有规矩,皇帝许多吩咐可却是逾矩了,但规矩如何,皆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更何况皇帝眼下缠绵病榻,指不定哪天就去了,此时和皇帝唱反调,若是皇帝一口气没喘顺,就算不诛九族也好不到那儿去了。 因此,魏熙的婚礼虽突然,但一应都用钱财堆着,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一转眼就到了出嫁前日,魏熙自打半月前便回宫备嫁,这些天诸事繁杂,直到此刻她才能静下来一个人坐着,她开着窗子,遥遥看着甘露殿,忍不住低声一叹。 “阿熙何故叹气?”身后的声音响的突兀,但魏熙却丝毫没有被惊到,只因这道声音,她极为熟悉,是源自她的准驸马的。 魏熙回头,果真见一身内侍服色的李霁站在她身后:“你怎么来了?” 李霁凝视着单衣散发的魏熙,眼中浮起柔色:“许久不见公主,甚是思念,便过来了。” 魏熙道:“不是前两日才见吗?” “一日不见,便是许久了,更何况两日。”李霁说着,上前关了窗子,矮身坐在魏熙身侧,一伸手,将她抱在怀中,深深在她颈窝嗅了一口清甜香气,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些许,让魏熙靠在他胸膛上。 “阿熙方才在叹什么气?”李霁说着,顿了顿:“莫不是不满意我这个驸马?” 魏熙在他怀中寻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窝着:“是呀,不满意,明天就休了你。” 李霁低低一笑,胸膛震动,震的魏熙耳朵发麻,只听他道:“真可惜,明日是公主的婚礼,太极殿上宗室百官都看着呢,公主可没机会休夫。” 魏熙也跟着笑,笑罢,低声道:“我是在叹阿耶阿娘,历来只有册公主之日才在太极殿举行典礼,断没听过在太极殿上举行公主婚礼的。” 李霁揉了揉魏熙的头发:“陛下爱重公主,是公主的福气。” 魏熙摇头:“你何必唬我,我心中清楚,阿耶这么急着给我赐婚,一半是为了我,一半,怕是为了在生前见阿娘一面。” 魏熙说着,面带郁闷的抠着李霁的领口:“以往只有阿娘一个别扭,如今阿耶也跟着学了,他以为我操持婚礼之故将阿娘请了回来,这种事阿娘怎么操持得来,她没拒绝,就是态度松动,愿意见阿耶了,可阿耶倒好,一连十多天都不来喊人。” “明日太极殿上不就见得了。”李霁说着,将魏熙的头发理顺,动作轻柔,像是在给猫儿顺毛:“你不是他们,不懂他们心中如何想,又何必为他们操心。” 李霁说着,捏住魏熙的耳朵,气闷道:“别人家的新妇都是在想自个想夫君,你倒好,愁起父母来了。” “一早便知道要嫁你,我还有什么好想的。”魏熙说着,掰开李霁的手:“嫁了是住我的公主府,上没有公婆,下没有姑舅,你见我还要请示,比未出嫁还自在,我还要想什么?” 李霁在魏熙肩上咬了一口,含糊道:“臭丫头,气煞人也。” 魏熙轻笑着去推李霁:“当心,别给我咬一肩口水印子。” 李霁闻言越发用力几分,随后抬起头来,在魏熙耳边道:“我恨不得咬下一口来。” 魏熙偏头,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道:“可用我帮你烹制?” 李霁摇头,看着魏熙那双盈盈妙目:“烹制就不必了,宽衣解带就好。” 魏熙脸一红,松开李霁的脖子,恼道:“登徒子。” 李霁拥住她,在她颊上香了一口:“夫妻之间,怎么失礼都不算登徒子。” 魏熙面上做出恼色,粉面含羞,越发显得娇媚,就连声音,都似莺啼燕转一般:“你!谁和你夫妻啦!” 李霁看着魏熙,面上的玩笑之色淡了下来,眼中生了雾霭,他伸手抚向魏熙的脸颊:“阿熙,咱们就要当夫妻了。” 魏熙看着他的神色,再没了玩笑的心思,她正色道:“是,往后咱们就是夫妻了。” 李霁唇角颤了颤,忽的一把将魏熙拥入怀中,紧紧抱着她:“我盼着能娶你,可又不敢想真的能娶你,如今……怕是我将上辈子的福气都用到这儿来了。” 魏熙听着李霁的话,鼻子莫名一酸,她抱住李霁:“什么上辈子的福气,分明是这辈子的福气,本公主看上你了,不就是你的福气。” 李霁点头,他闭着眼睛,周身皆是魏熙的温暖和芳香:“是,是我的福气。” 魏熙微微一笑,面上带了柔色,她轻声道:“能嫁你,也是我的福气呀。” “阿熙……”李霁轻叹一声,却再未说出什么话来,短短二字,仿佛包涵了全部。 魏熙闭上眼睛,心生安稳之意:“六哥。” 李霁闻言,心中莫名一颤,他抱着魏熙的胳膊一僵,继而将人抱的更紧:“没有六哥,从来都没有。” 魏熙睁开眼睛,微微启唇,却再没说什么,过了半晌,魏熙拍了拍他的脊背:“好了,你进来的时候不短了,赶紧回去吧,要不然传出什么驸马被当做刺客抓了的消息,我可没脸去救你。” 李霁微微一笑,松开了魏熙:“为着明日洞房花烛,我也不能被抓呀。” 魏熙从李霁怀中离开,下巴却又被李霁捏住:“卿卿,明日见。” 李霁说罢,低头,在魏熙唇上一吻,未等魏熙回过神来,便起身走了。 门打开又合上,不过顷刻之间,魏熙看着那扇门,却忡愣了许久。 次日,魏熙大婚,她着庄重华丽的花钗揄翟,经过一系列繁复礼仪,看着前面身着一袭红色礼服,稳步而来的李霁。 魏熙从未见过李霁穿红衣,眼下庄严华贵的红衣衬得他眉目越发精致,顾盼之间,少了淡泊,却添了俊美威严,恍若换了一个人。 魏熙看着李霁,眼中有些恍惚,却见李霁对她露出一抹笑,浅浅的,只三分弧度,却带着说不尽的情意,是只属于她的笑。 魏熙的唇角也勾起,庄严青衣,也挡不住她艳若桃李,风采摄人,她牢牢站住,对着走到面前的李霁伸出手。 李霁对她一礼,随后牵住她的手,侧首对她一笑,牵着她往太极殿行去。 太极殿前的广场上立着成千上百的人,看着他们一步步登上太极殿前好似数不清的台阶。 红男绿女,天作之合。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结婚了!!!一年多了!!老母亲留下了欣慰的泪水!我还没怎么虐过你们呀!!!!! 咳,虽然我说过,但是还是再多嘴一次吧,本文采用了部分唐朝设定,婚服女着青,男着红,有品级的穿礼服冕服 第107章 结发情 皇帝看着徐徐而来的魏熙和李霁, 笑意透过光彩不再的眸子浮现在枯败的面容上, 纵使身如风中之烛,也衣冠端正,维持着大夏帝王的威仪。 谢皎月身着久违的皇后袆衣坐在皇帝身侧, 此时殿中站着的是她的女儿和女婿, 今日他们是整个天下最耀眼的存在,可她的心神却无法在他们身上长久的停留。 她忍不住侧首去看皇帝, 却只见得皇帝含笑的侧脸, 十二旒下,他的脸干瘦枯败,再也寻不到当初的丰神俊朗。 谢皎月的心口好似被什么攥住, 难以喘息,她垂了眼睫,看向跪在殿中魏熙和李霁, 心思却不在他们身上,毒入肺腑, 皇帝能撑到如今, 出乎她所料, 本以为早就能平静以待,亲眼见着,才知不过是异想天开。 皇帝含笑叫起, 勉力挺直的脊背却在谢皎月的视线移开之时塌了下去。 魏熙起身,她不是怯场的人,也一直是活在众人的注视中, 可眼下,在太极殿上,在宗室百官的注视下,她的心跳竟莫名其妙的快了许多,她维持着端雅姿态,侧首看了李霁一眼,不料正撞入李霁视线中。 李霁见状,对她轻轻勾了勾唇角,小小的弧度,可却衬的满殿繁华都不算什么了。 魏熙怔住,随即弯了眉眼,众人视线之下,她便是笑,也是矜持的,莫名的,有股羞态。 李霁心中柔软,只觉得恍若身处梦境之中,行了多少礼,说了多少话都不记得了,直到迎亲出宫才回过神来,他坐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魏熙的轿辇,却听得来看热闹的百姓打趣道:“驸马爷想新妇子咯。” 李霁顿住,若无其事的转回身子,腰杆挺直的看着前方。 李霁如此,更引得人纷纷打趣,乱哄哄一片,热闹非凡,纵使持剑卫士护驾引路,也抵不过百姓们对皇家喜事的热情。宫外的热闹传不进重重宫墙,当前来观礼的众人散去,这座巍峨的宫城便回复了寂静,许是因为热闹过,这寂静比往日更甚。 陈士益来传话,说是已经准备好了谢皎月的车架,谢皎月扭头看着皇帝,人到了风烛残年,最是惹人不忍,她想出言留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终是皇帝启唇道:“在长清观过的好吗?” 谢皎月点头:“好。” 皇帝点头:“好就行,你本就不适合宫中。” 谢皎月双手握住袖口:“可我已经是你的皇后,我……” 我不走了。 我留下了陪你。 谢皎月的话还未说完,便听皇帝低低咳嗽起来,他为了这一天撑了太久,眼下连咳嗽的力气都没了,谢皎月眼眶一红,抬手替他顺气,手却被皇帝按住:“既然待的好,便回去吧。” 谢皎月身子僵在,皇帝看着她尚且年轻娇艳的面庞,松开了她的手:“宫中不是可以任你任性的地方,你走吧。” 谢皎月看着被皇帝松开的手,缓缓点头:“是,我走。” 说着,她缓缓后退,脚却踩在了衣裙上,连累得她往后跌去,她穿了许久轻便道袍,竟忘了穿着繁复礼衣时要处处小心,她拂开来扶的宫人们,扯着裙子大步往宫外去,匆忙的步履毫无章法,没了曼妙姿态,更谈不上规矩,即便花钗华衣,也显得狼狈。 皇帝看着谢皎月的背影,久久没有收回视线,陈士益扶着皇帝,叹道:“陛下,您何必呢?皇后殿下都想通了。” 皇帝摇头:“她只是看朕可怜罢了。” 陈士益挥手传来步辇抬皇帝回去:“陛下,连奴婢都看出来了,皇后殿下是真心的,您为何不让她陪着您,您如此她更伤心。” 皇帝摇头,却见魏泽向这而来,他勉力站住,等魏泽走到他身边对他行礼,礼毕,他抬手抚向魏泽的头:“阿泽,都是你的了。” 魏泽顿住:“阿耶……” 皇帝看向远处,却看不见宫墙外的大夏:“我知道你看不惯阿耶,这很好,别学阿耶。” 魏泽摇头:“不,阿耶是天下之主,天底下没人不敬着阿耶。” 皇帝微微一笑:“想当个好帝王,只能称孤道寡,一心为国,旁的,都不必想。” 魏泽点头:“我知道。” “朕本想多教你几年的,可惜……” 魏泽眼眶一红,不忍让皇帝再说下去:“天色不早了,儿子陪阿耶去歇着吧。” 皇帝不再言语,最后远眺了一眼,便上了步辇,瞌上了眼皮。 魏泽伴在皇帝身边,看着骨架子似的皇帝,没来由觉得冷,觉得恐惧,他此刻只想转身,只想寻一匹快马去找魏熙,缩在她温暖的怀抱中,便什么都不怕了。 可惜,他不能。 ———— 虽说婚礼在宫中举办,但出了宫,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了,魏熙自去了寝居,留李霁在外应酬张罗。 她坐下后,未曾急着卸了花钗松快一番,反而吩咐蕤宾将准备好的扇子拿来。 她是公主,下嫁自有章程,一应规矩下来,排场不小,却终究失之人情,不及民间婚嫁有趣,她八成也就嫁这一次了,自然不想抱憾。 魏熙坐在床上,抚着扇子,唇角勾起,引得侍奉在屋中的婢女偷笑,她压下唇角的笑意,抬头瞪了她们一眼,婢女们忙转开转开视线装木头人。 魏熙收回视线,没忍住,拿扇子遮了脸,低笑了一声。 笑罢,她莫名想起一句诗文:隐扇羞应惯,含情愁已多。 后头是什么来着? 好像是:轻啼湿红粉,微睇转横波。更笑巫山曲,空传暮雨过。 魏熙一顿,抬手丢了扇子,她看了那么多话本子,出嫁前又有宫中女官教引,自然知道洞房花烛夜该如何,可此时,却不自在起来,不论驸马是魏潋还是李霁,藏了将十几年的身子和人坦诚相见总是难为情的。 魏熙此刻,都有股传话下去,将人挡在门外的冲动,可大概是心有灵犀,这想法方在脑中一过,便听内侍通传,说是驸马来了。 魏熙心中一颤,忙又拿扇子遮了脸。 她垂着眼睫,未过多久,只见一截赤色袍角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她握着扇柄的手紧了紧,却见那截袍角不再往前,紧接着,李霁的声音在房中响起:“雾夕莲出水,霞朝日照梁。何如花烛夜,轻扇掩红妆。” 魏熙此时脑中一片混乱,竟开始琢磨,同是新婚诗,也同是说却扇,为何李霁念的,就比她想的正经呢? 难不成是她心术不正? 魏熙想到此,眉头微蹙,继而也回过神来,抬起双眸看向李霁,一双眼睛映着烛光,越发显得晶亮。 李霁上前一步:“这是却扇?” 魏熙脊背小幅度的往后一仰,随即停住:“不然呢。” 李霁眼中露出柔意,却笑道:“卿卿目光灼灼,可不带羞意,何必遮羞。” 魏熙闻言,蓦地丢开扇子:“谁羞啦!” 李霁上前,坐在床畔,捧住魏熙的脸,点了点她的鼻尖:“阿熙粉面含羞最是动人,不必遮。” 魏熙拿脚踢李霁,强调道:“我没羞,不过是想试试民间婚俗而已。” “没羞。”李霁说着,低头吻住魏熙嫣红的唇,他细细啃啮,缓缓厮磨,带着慢条斯理的温柔,却最是磨人心肝,魏熙忍不住嘤咛一声,软绵绵的声音,便是她自己听了,也觉得身子酥麻。 魏熙身子一抖,随后揽住李霁的脖子,一口咬在李霁唇上,李霁吃痛撕了一声,紧接着嘴被堵住,口中却钻入了一条灵巧小舌,在口中毫无章法的乱撞,李霁眸色一深,扣住魏熙的头,和她纠缠起来。 等魏熙被李霁放开时,已经喘不匀气,她靠在李霁怀中,恼道:“有你这样的吗?” 李霁勾唇,抬手拔掉了魏熙最后一根固定头发的簪子:“我怎样?” 魏熙顿住,随即一发狠扯掉了李霁的发冠,看着李霁一头青丝散开心气才顺了。 紧接着,却见李霁扯了她一缕头发,含笑和自己的头发结在一起。 魏熙看着他的动作,也不再闹腾,只觉得那双缠绕着青丝的手为何如此白。 等结打好后,魏熙伸出手握住那双手:“这是?” 李霁含笑看着魏熙,缓声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魏熙抬眸看着他,脱口接道:“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李霁摇头,将人揽在怀中,一双手去解开魏熙的衣带,下巴却搁在她的肩上,嗔道:“错了,是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魏熙眼睫一颤,握住李霁的手:“六哥。” 李霁笑意一顿,却听外面内侍沉声道:“公主,陛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妈呀,你俩是什么妖魔鬼怪,亲一下而已,难为死我了……现在我记仇啦 ps结发为夫妻是苏武的诗,好多小仙女应该都知道了 我直接把其他两首生僻点的全文粘贴上来 梁何逊《看伏郎新婚诗》“雾夕莲出水,霞朝日照梁。何如花烛夜,轻扇掩红妆。良人复灼灼,席上自生光。所悲高驾动,环佩出长廊。” 唐杨师道《初霄看婚诗》“洛城花烛动,戚里画新娥。隐扇羞应惯,含情愁已多。轻啼湿红粉,微睇转横波。更笑巫山曲,空传暮雨过。” 第108章 浮光影 “公主, 陛下去了。” 一句话, 霎时将满屋的旖旎都冲散了,魏熙眼眶一红,怔怔看着李霁, 呆呆的模样惹人心疼, 李霁低低一叹,轻轻替她将散乱的头发理顺:“能撑到今日, 已经是陛下福泽深厚了。” 魏熙点头, 吸了吸鼻子将泪意憋回去:“阿泽肯定是怕的。” 李霁默不作声,只捡了一只落在床上的花钗,用它将魏熙的头发简单固定住。 魏熙眼睫一颤, 将头靠在李霁肩上,不过片刻,她抬起头来, 吩咐道:“进来。” 内侍闻言,垂首进来。 魏熙问道:“为何我未曾听到丧钟鸣?” 内侍悲声道:“陛下说后日再昭告天下, 眼下, 唯有太子知道此事, 严加防守,已经着人去请了谢公。” 后日再鸣丧钟,不论是为着魏泽可以有时间准备, 还未为着她新婚,都是难得的慈父心肠了,也是他最后为他们姐弟考量。 魏熙忍住眼中的泪意, 侧首看向李霁,李霁抬手抚了抚她的脸,温声道:“我送你进宫。” 魏熙点头,脚下却似生了根,李霁低低一叹,吩咐婢女为魏熙寻身轻便衣服。 吩咐完他捏了捏魏熙的脸颊:“去换衣服吧,我去安排。” 魏熙点头,一双眼睛水汪汪的:“谢谢你。” 李霁摇头,往她额上敲了一下:“夫妻之间怎能言谢。” 魏熙捂住额头,再无心力说什么讨巧的话,李霁也不多言,又揉了揉她的额头,便主动出去了。 等魏熙换好衣服出来,李霁也换了一身轻便衣衫,见了魏熙,也未说什么,牵着她的手便往外走,魏熙看着他的背影,视线缓缓朦胧。 正是宵禁之时,出来一趟不容易,李霁却一路安排妥当,将她送到嘉福门,马车停下,魏熙看向李霁,却听李霁道:“你去吧,我留在外面帮你照应着。” 魏熙点头,看着李霁,迟迟不动,李霁捏了捏她的手:“想回去了?” 魏熙摇头:“我要去陪着阿耶和阿泽。” 说罢,便起身下了马车,李霁从车窗中看着魏熙在侍卫簇拥下离去的背影,夜色太沉,也太静,一丝风都没有,让他好似陷在泥沼中,心生闷意。 直到魏熙进了宫门,李霁还依旧握着车帘看着,泉石轻声劝道:“郎君为何不进去陪着公主,她现在正是要人陪着的时候。” 李霁摇头:“阿熙不需要我陪着,眼下我去了,反而引得阿熙心中更加愧疚。” 泉石莫名:“愧疚?” “我曾是魏潋,是陛下的儿子,她虽不曾表现出来,可一直是在意的,她怕陛下见了我,走的不安宁。”李霁说罢,收回视线:“况且陛下的身体如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未必没有人动心思,在宫中我帮不了什么,在宫外却可以。” 李霁放下车帘,泉石只听得他的声音在被攥出褶皱的帘子后传来:“盯紧李相公。” 泉石低声应是,眼下谁若是想做什么,必定离不开李承徽,就算魏熙许了李承徽子孙荣华,可魏泽和他不睦,公主再如何护着也抵不过皇帝,况且,身在高位,无人敢信轻飘飘一句承诺,他手掌大权那么多年,未必不敢拼一把。 ———— 宫门隔绝了李霁的视线,魏熙的脚步也快了起来,她一路往前,未走多远,便遇到了谢宜安,魏熙看向谢宜安:“阿泽还好吗?” 谢宜安点头:“太子无事。” 魏熙闻言不再言语,一路闷头往前走,谢宜安默不作声的跟着她,目光放在了她随意挽着的头发上,固定头发的是一枚华丽繁复的花钗,一看便是匆忙之下随手别上的。 谢宜安收回视线,父亲死在新婚之夜,任谁心中都应不好受吧,阿泽这回是太任性了。等魏熙到了甘露殿,只见殿中除了几个内侍和魏泽,还有谢珏和雍王。 魏熙对他们矮身一礼,转身便往皇帝床畔去,魏泽见状,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跪伏在皇帝床前的单薄身子,心中升起一阵愧疚,他跪在魏熙身畔,沉声道:“阿姐,对不起。” 魏熙摇头,看着皇帝尚且算得安详的遗容,并不应答。 魏泽扯住魏熙的袖子,声音里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可怜:“可阿姐不在,我怕。” 魏熙握住他的手:“没有什么对不起,我应该来。” 魏泽眼眶一红,靠在魏熙肩上:“阿姐。” 魏熙点头:“阿姐会永远陪着你。” 回应魏熙的,是肩上透过衣衫的湿润,不满十岁的太子,虽极力端稳持重,但不论是父亲的离去,还是未来的重担,都不是他能轻易承受的,可眼下丧钟未鸣,他连哭都是压抑的,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魏熙抱着他,眼眶也红了。 雍王看着这对姐弟,低低一叹,却见谢宜安肃容进来:“信王派人去李承徽府中了。” 雍王眉头蹙起,看向谢珏,却只见谢珏慢悠悠理了理美髯:“信王和李相公真是手眼通天,现在便得到消息,勾结谋逆了。” 雍王眸色一沉:“李承徽不是没眼力的,未必会答应什么。” 谢珏悠悠一笑:“殿下竟是向着李相公。” 雍王沉声道:“陛下一去,朝中必定人心浮动,李承徽暂时不能杀。” 谢珏点头:“是呀,毕竟不能放任天子外家独大。” 雍王面色一变:“成润!你如今是阿泽的依仗,可不能像以前一般口无遮拦了。” 靠在魏熙怀中的魏泽听着二人的交谈,从魏熙怀中起身离开,魏熙看向魏泽,一双眼睛尚带着泪,魏泽心中一顿,终是垂了眼睫,掏出帕子递给她,随后沉声道:“七哥心怀不轨,欲游说李相公共同谋逆,李相公忠烈不允,被七哥所杀。” 魏熙愕然:“阿泽……” 魏泽回头,按住魏熙的肩上:“阿姐放心,我虽不喜欢李霁,也不会让你嫁一个罪臣之子。” 魏熙抬眸看着魏泽,只觉得这个面上犹带泪痕的孩子一瞬间长大了,她顿了片刻,终究垂眸,只哑声道:“兵贵神速。” 魏泽眼中燃起亮光,知道魏熙终究是向着他的,他点头:“我一定会厚待忠臣家眷。” 魏熙摇头,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俯身趴在皇帝榻前。 魏泽有些犹豫的看着她,随即转身看着谢宜安:“表兄,你去……” 魏泽话还未说完,便听陈士益哑声道:“殿下,不必了。” 众人看向陈士益,只听他道:“李相公忠烈,眼下应当已经随陛下走了。” 魏熙脊背一颤,抬眸看向皇帝,就连他重病时,朝政也是放在李承徽手中,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怕以后谢家携幼主独大,放李承徽和谢珏互为制衡,便是她身为人女都想不到皇帝会杀了李承徽。 是他们将皇帝的胸怀看小了,党羽相争,朝臣各有私心,祸害的是大夏,为难的是皇帝,尤其是魏泽还小,更是难以应对。 魏熙回头看向谢珏,难得见谢珏忡愣住。 魏熙收回视线,默不作声的对皇帝叩首。 腊月十七,信王意图逼宫,皇帝大怒,将其贬为庶人,随后气急攻心,驾崩。朝臣慌忙进宫,却不见中书令李承徽,随后见其长子李翊悲色而来,言中书令听闻噩耗,已追随先帝而去。 太子感念其忠心,追赠太尉,忠国公。 魏熙这些时日,一直未曾出宫,下意识的避着李霁,不管他对李承徽有几分情谊,总归是父子,李承徽的死因他未必察觉不出,即便他未曾表现出来,魏熙还是觉得愧疚。 魏熙不允许自己沉溺在忧虑中,这些日子便越发为魏泽操心劳力,不知不觉竟忙到魏泽登基那日。 魏熙看着身穿着帝王冠冕,站在高台之上的魏泽,脑中有些混沌,高台上的身影时大时小,竟让她分不清是谁。 等礼毕,魏熙伴着魏泽回去,走到一半,却被魏泽拉住,只见魏泽抬头看着她,头上的十二旒随着他的动作打在他脸上,魏熙含笑给他拨开,只听魏泽道:“阿姐跟我来。” 说罢便牵着魏熙走,竟又走到了太极殿,眼下太极殿众臣已散,空旷的很,却越发显得尊贵森严,魏泽进了殿中,对身后侍从道:“你们候在外面。” 宫人们闻言,皆候在门外。 魏泽拉着魏熙站在殿中,抬头看向殿上高高的御座:“阿姐,我是皇帝了。” 魏熙点头:“你是了。” 魏泽往前迈了一步:“小时候我不喜欢阿耶,可每次看着阿耶坐在上面,接受众臣朝拜时,却都觉得他好威严,好厉害。” 魏熙也随着他上前:“帝王自然是天底下最威严最厉害的。” 魏泽摇头,十二旒在他眼前乱晃,晃花了他的眼,他垂了眼睫:“我从未觉得他厉害,我总觉得,我会比他厉害,可今日站在上面,看着底下那么多人,我的手竟然想发抖,可阿耶却总是那么从容,我才知道,我不如阿耶。” 魏熙蹲下,看向魏泽:“不,你很厉害,你当皇帝时比阿耶当皇帝时小了将近二十岁呢,你只是第一次如此,不习惯而已,下一次你就不怕了。” 魏熙说着,抚向魏泽的脸颊:“你是阿姐见过最厉害的孩子,终有一天,你将会是最厉害的皇帝。” 隔着垂在眼前的玉珠,魏泽看不真切魏熙的面容,他伸手,摸向魏熙的脸:“阿姐会一直陪着我吗?” 魏熙点头:“会,一直陪着你。” 魏泽面上露出笑意,他牵着魏熙的手往高台上走,不等魏熙反应,便拉着魏熙一同坐在御座上:“那我就一直护着阿姐,让阿姐每日都快快活活的。” 此举不合规矩,魏熙正要起身,可居高临下的看着空旷的殿宇,却让她怔住了,这个位置,这个高度,皆让她无比熟悉,熟悉的血液开始沸腾,好似一切便该是如此。 魏熙脑中嗡鸣,好似看见原本空无一人的殿中站满了人,生了皱纹的裴斯,长了胡子的谢宜安,还有许多她从未见过却极为熟悉的人,只要将视线放在他们面上,他们的名字便自动浮现在她脑中。 魏熙抚住胸口,闭上眼睛,却浮光掠影般看到一帧帧似是而非的画面。 谁家少女野心勃勃,谁家少年琵琶声声。 又是谁冠冕端严,唇边带血。 那身着十二章纹徐徐而来的纤细女子又是何人。 魏熙怔怔看着她越来越近,看着她垂眸,对她微微一笑,清淡淡的皆是端雅威仪,魏熙伸出颤抖的手,却碰到了一片虚无,桩桩件件,皆化作尘埃。 “阿姐,你怎么哭了?” 魏熙伸手摸脸,果然碰到一滴湿润。 第109章 完结~ “阿姐, 你怎么哭了?” 魏熙伸手摸脸, 果然碰到一滴湿润。 魏熙看着指尖泪珠,一时回不过神来,眼前的幻影消失不见, 可脑中却翻江倒海, 一帧帧画面写实无比,却又显得光怪陆离, 纷纷杂杂, 让她难以喘息。 魏泽看着神色呆滞的魏熙,心中担忧,紧紧握住她的手, 喊道:“阿姐!” 魏泽喊罢,便见魏熙回过神来,扭头看着他, 还未等他松一口气,便被她的眼神骇住, 她眼中还含着水意, 盈盈水光遮掩住眼底的迷茫和陌生。 魏泽怔住, 低低唤了一声:“阿姐?” 魏熙眼睫一颤,蓦地将人抱在怀中,年纪尚小的少年, 不论多瘦,抱在怀里都是温暖软和的,极为实在的触感, 让魏熙安下心来,魏泽在这儿,活生生的,没有什么一尸两命,更没有肠穿肚烂的谢皎月,她看到的那些画面,都是假的。 魏泽揽住魏熙:“阿姐怎么了?” 魏熙摇头,唇角勾起一抹算不得矜持的笑,和着眼泪,狼狈中又带着欢喜庆幸,她道:“阿姐高兴,桃奴长大了,健健康康的长大了。” 魏泽点头:“是,桃奴长大了,还当了皇帝。” 魏熙闭上眼睛:“真好。” 魏泽不再言语,只静静抱着魏熙,过了片刻,魏熙将人松开:“我去看看阿娘。” 提起谢皎月,魏泽的面色顿时冷了下来,却依旧道:“好,阿姐劝她回来吧,她如今是太后,久居宫外不像话,她不在意世人耻笑,我在意。” 谢皎月这些年确实任性,以往有先帝顺着暂且不论,可先帝驾崩,新帝即位她都不出席,便是十分不懂事了,魏熙理解魏泽,可先前脑中的画面却让她怨不起谢皎月,魏熙握住魏泽的手,道:“阿泽,别怨阿娘,不论如何,你的命是她给的。” 魏泽莫名从魏熙话中听出伤感之意,他顿了顿,继而点头:“我知道,当皇帝的不孝,不是让世人都戳我脊梁骨嘛。” 魏熙低低一叹,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我走了。” 魏泽点头,起身一路将魏熙送到宫门。 魏熙出了宫,已有车马候在宫门外,魏熙上了马车,吩咐人直奔长清观。 魏熙一个人坐在马车中,扶额靠在车壁上,那些画面来的突兀,走的迅疾,再回想,浮光掠影,剩下的皆是一阵空茫。 可潜意识的,她却觉得那些事,说不出的真切。 魏熙扶额的手一颤,在额间印出一个小小的月牙印。 她收回手,端正坐好,心中乱成一片,想谢皎月,也想魏潋。 思绪纷杂间,隐隐琴声透过车壁传入她耳中,她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只见再拐一个弯便到了长清观大门,她的心安稳了,却又带着一丝退缩。 弹琴的必定是谢皎月,这些年她痴迷音律,魏熙对她的琴声极为熟悉,可今日,观中传来的琴声却令她心生不适。 她辨不出谢皎月弹的什么曲,只听得她琴声低缓幽沉,不带哀凄,却如泣如诉,让人心中空落落的,仿若陷入虚无,连喘息都艰辛。 魏熙捂住心口,只想寻一把琴,带着乐声脱离那般沉重的苦闷,谢皎月从未苦过,由始至终皆是自寻苦楚,她乐在其中,不忍的终究是旁人。 魏熙正想着,却听前方传来了一阵笛声,笛声清脆,如泉水泠泠,婉转缠绕着琴音,琴笛相和,难寻苦闷,所过处,皆是万物复苏,春和景明。 境随心转,万般颜色皆是自在,人生在世,何必自苦。 魏熙听着,视线模糊,眼眶中不知何时聚了水雾。 马车越行越近,一转弯,她只见道观墙下,一道白影举笛相和,风拂动他宽广的袖袍,风姿清润,一如往昔。 当日在扬州匆匆一别,魏熙为保他平安,差人一路将他护送到洛阳,没想到他竟来了长安。 可如今这人在她眼中,不是空有一面之缘的邹介琮,而是浮光掠影中和那野心勃勃的少女相知相伴的温绍延。 “停车。” 郑修明闻言,挥手示意人停下。 车马的喧嚣生顿时就没了,琴笛之声也更为真切了,魏熙听着他的笛声,握着帘子的手一顿,她只以为他会琵琶,没想到,他的笛子也如此动听。 魏熙看着他的脸,眉目之间的豁达从容是山水诗画所赠,无一丝被为难世事打磨过的痕迹。 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 魏熙放下帘子,吩咐道:“回去吧。” 车马徐徐而去,邹介琮闻声看去,只见得骑着高头大马的侍卫,他收回视线继续相和,未过几息,观中琴音停住,他也收回笛子,抬步往前走。 观中,谢皎月垂眸看着琴弦,过了片刻,她道:“将它送给吹笛之人吧,也算物尽其用。”擒芳顿住:“这是您喜欢的琴。” 谢皎月摇头,抬头看着窗外,幽寂之意从她眸中透出:“用不到了。” 擒芳一惊:“娘子!” 谢皎月抚着生了茧子的手:“道观里不需要丝竹之音。” ———— 魏熙回到公主府时,便见李霁站在门口,他穿着白狐裘,见她看来,对她一笑,皆是比狐裘还暖的温柔。 魏熙脚步停住,先前种种又在脑海中重现,她看着李霁迎来的脸,脑中不受控制的想起,他唇带血迹倒在甘露殿上没了声息的情景,她心中一颤,在李霁过来牵她之前退了一步。 李霁的手落空,他顿住,随后问道:“怎么了?” 魏熙抿唇不语,李霁微微一叹:“阿熙,我不怪你,命数如此,他的死和你无关。” “那你呢?”魏熙抬眸看着李霁:“也是命数?” 李霁愣住:“什么?” 魏熙静静看着他,视线落在他身上,好似轻渺的柳絮:“值得吗?” 李霁看着魏熙的眼神,心中顿时凉了下去,他勉力维持常态:“你说什么?” 魏熙摇头:“没什么,我累了。” 魏熙说罢,绕过李霁快步往府中去,李霁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空洞洞的发冷,她想起来了…… 李霁低低一笑,觉得疲倦极了,前世种种皆是深仇,到了最后互为死敌,孰是孰非难以判断,可却一直是他心中难以愈合的伤疤,上天垂怜,他一直小心避着藏着,可眼下,魏熙想起来了,他做了这么多,又有什么意思。 “郎君?”泉石看着李霁的神态颇为不安,低声唤道。 李霁抬眸,神色如常:“公主定是累了,给她准备些软和好克化的吃食。” 李霁说罢,抬步进府,随意在外院寻了一间屋子便进去了。 魏熙心不在焉的洗漱完,却不见李霁,问了才知道,他在外院歇着了,魏熙闻言,拿筷子的手一顿,叮的一声敲在碗上,她搁下筷子,顿时便没了食欲。 李霁也知道那些事,或许比她知道的还多,不然不会她一提便是这般做派,若真如此,这些不同,也就有了解释,皆是李霁在后谋划改变。 谢皎月活着,魏泽也平安出生,一应皆是让她欢喜的模样,可那些浮光掠影般记不清晰的事,却给着欢喜蒙了一层雾。 魏熙忽的起身往屋外走去,动作太急,踩住裙角,险些被绊倒。 她杀了他。 魏熙身子一抖,挥开婢女搀扶的手,任由自己扑在地上:“滚!” 夷则满面担忧:“公主?” 魏熙攥住衣裙,道:“出去,我一个人静一静。” “出去。” ———— 当李霁被蕤宾请来,推开门时,只见魏熙端稳坐在桌后,正端着一碗粥喝着,见李霁进来,魏熙对他微微一笑:“这粥不错,来尝尝?” 她这一笑,敛了锋芒,清清淡淡,竟有几分贤惠温柔模样。 李霁默不作声的走到魏熙桌前坐下,接过魏熙给他盛的粥,却并不饮用,只静静看着她。 魏熙垂了眼睫,只轻声问道:“六哥,你知道庄周梦蝶吗?” 李霁眸色一动,只听魏熙道:“我今日和阿泽闲谈时,莫名看到很多奇怪的画面,像是真的一样,有阿娘,有阿耶,也有你,都真切极了,可却一点都不好,我一点都不喜欢,我还是喜欢现在这样。” 李霁闻言,眼睫微颤,又听魏熙道:“那些古怪画面弄得我都迷糊了,六哥你也如此过吗?” 李霁点头,音色轻渺:“梦到过,一场可笑的梦。” 魏熙握住李霁的手:“六哥,庄周梦蝶,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我不喜欢这种含糊态度,你说究竟谁是你,谁是蝴蝶。” 李霁看着魏熙,眸子一动生了点点光华,眼中带了动容之意,他道:“现世所处之我为我。” 魏熙点头,面上带了笑:“自然,我们都是活在现世的,所有的悲喜自然也是现世的悲喜。” 魏熙说着,起身走到李霁身畔坐下,坐好后她看着不动如山的李霁,眉头蹙起,有些不乐意,扯过李霁的手揽在自己腰间,李霁看着她尚带着孩子气的动作,唇边露出一抹笑意。 只听魏熙道:“庄周梦蝶,还有诸多感叹,是因为他当蝴蝶时感到欢喜惬意,可我们却不一样,我们的蝴蝶已经疲累的过完了它的一生,我们为什么还要念念不忘。” 魏熙说着,抬眸看向李霁:“蝴蝶死了,可我们还好好活着,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一生,足够我们过的欢喜惬意,为什么要为了一只死去的蝴蝶破坏我们握在掌中的欢喜?” 李霁轻抚魏熙的脸颊:“阿熙,你真不在意?是我妄占先机做了小人行径,要不然……” 魏熙抬手捂住他的嘴:“没有什么要不然,有人呵护着,谁还耐心去当什么皇帝。” 魏熙说着,微微一顿,轻声道:“六哥,谢谢你,如今这样,我很欢喜。” 李霁静静看着魏熙清澈的双眸,好似也被她暖化,眼中燃起华光,不见雾霭,不见暗潮,只余春江水暖,和暖宁静,他握住魏熙放在脸上的手:“阿熙,谢谢你,我也很欢喜。” 魏熙展颜:“既然欢喜,就更得学着惜福,惜如今的福。” 李霁拥住魏熙:“你便是我如今的福气。” 魏熙靠在李霁怀中,眉眼弯弯:“呐,你的福气现在饿了。” 李霁闻言,依旧拥着魏熙,将人圈在怀中,伸着胳膊端了碗粥喂给魏熙,魏熙就着他的手饮了一口,随后夺过碗,舀了一勺粥放在李霁唇边:“福气饱了,我的信徒也不能饿着,要不然以后谁供养我呀。” 李霁摇头一笑:“净胡言。” 魏熙眉头一蹙,作势就要收回勺子,李霁见状,连忙握住她的手,低头吃了粥。 口中的粥香甜软糯,一如眼前人弯起的眉眼。 李霁看着她,面上也缓缓带了笑意。 她说的不错,他是她的信徒,偷得一世,唯有她是刻于骨血的信仰,永不磨灭。 庄周梦蝶,不论是梦境还是现实,他都自愿沉溺在此中。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到此就正式完结了,它其实应该是《定风流》的番外篇吧,所以不会再有番外,本来打算只写七八十章的,但我忽略了我磨蹭的功力,写了一百多章……捂脸,眼下,我陪着小公主和六哥走了将近十五个月,终于可以和他们正式道别。 有的小天使说还要看撒糖,但我以为,已经不需要了(明明我一整本都在撒糖呀!!!),如今是个明朗的地方,断在这里最合我的意,再继续写,我怕会变成裹脚布(我向来没有把握节奏的能力),除了腻腻歪歪再没有别的了。 我是个有后妈心的人,开这篇文初时,就想让公主也重生,然后互虐,但后来一想,不切实际,首先,公主是赢家,赢家相对豁达,更何况她在六哥死后,也依旧忘不了六哥。而且,六哥重生,虽占尽先机,一切却都是为了她,改变了她母亲的命运,于她来说,也是有恩,她不会虐六哥,既然不虐,就大团圆吧(反正我这么怂,也不敢真虐)可身为一个阅尽沧桑的八十岁老太太,她不会再和六哥谈恋爱(哇,这样一想更虐啦~)于是我就让她只想起一些画面,不真确的画面,是她,她却又游离在外。 重生,给魏潋重来一次的机会的同时,也给他背上了前世的种种作为枷锁,所以本文中,六哥看似宠溺,却是偏执的(时间久了,魏熙和他在一起会累,我也不敢确定六哥会不会黑化~),这一世魏熙性格别扭,却远比他豁达,突然看到那些画面,她会一时难以承受,可她心理强大,比起莫名其妙的画面和前尘往事,更在意和六哥好好的。 解铃还需系铃人,让六哥彻底走出前世阴影,只有知前世,却不识前世情的魏熙,如此她才能做出最理智的判断,六哥的心结来源于她,同样的只要她不在意,六哥的心结也会解开,他俩才能真正幸福快乐的过一辈子(快来感谢我的慈母心肠吧~) 一时就说这么多吧~最后感谢所有小天使的陪伴,我爱你们~么么哒~ 另外,新文《画中娇》应该在国庆节开坑,我如今这两本书,写它们,都是带着冲动意味的,只有简单的构思,没有大纲,更没有存稿,写到一半便会吃力,故事也显得单薄(给小天使们鞠躬道歉)所以这一次我要做好准备,列好大纲,琢磨情节,再多存稿,争取给还愿意看我的文的小天使一本成熟一点的书~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