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谈谈情说说案》 作者:叶紫 作品简介: 苏瑶因为非常喜欢侦探小说所以进了一个侦探俱乐部,但是俱乐部里只有陆霖和她两个人。忽然死亡的委托人,密室中留下来的证据,还有那些带有诡异印迹的照片,这一切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第一个案子 没有终结的治疗日记 【第一章】 苏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因为一点业余爱好被人告上法庭,法院的传票寄到手上时,她看着手里白刷刷印着黑字的a4纸,有些不知所措,这种东西,她只在两种地方见过,第一种是电视剧,通常是那种苦哈哈的男主去坐牢,女主寒窑死守的苦情戏,第二种是电话诈骗,告诉她交保险金才能化险为夷,不然就牢底坐穿,暗无天日。 她没有苦哈哈的男主,也不需要破财消灾,因为她清楚地很,她是真的惹上事了。 苏妈隔着门喊她吃饭,她把传票叠的整整齐齐的放进兜里,她虽然不喜欢它,但是作为四美五好的共产党党员,这种由党和人民传达下来的意愿,她不敢亵渎。 吃过饭,她就着手准备解决这个神圣而严肃的问题,传票上工工整整的写着可以自请律师,她掂量了下荷包里的钱,觉得以她的财力物力是无力负担一个知名律师的,与其打肿脸充胖子,倒不如退而求其次的选个平民化的律师。 选好了律所,也选好了律师,她换了身齐整利落的行头,扎了马尾,清清爽爽的出发了,和国家司法机构搭上茬的事,那是半分都不敢怠慢的,她是好公民,得遵纪守法。 打车到了地方,她以手做檐搭在额上仔仔细细的瞅着面前的写字楼,写字楼不大,高不过六层,气势远不至于恢弘大气,但在这寸土寸金的繁华地带,倒也是一座小金矿,她眨眨眼,看着空无一物的亮闪闪的玻璃外墙,心里琢磨着,也不知道这律师事务所在几层。 安生律师事务所,这是她找的律所的名字,她细细读了一遍,觉得特别温和可亲,透着一股不谙世事,与世无争的温情,她喜欢这个名字,也希望这名字给她这无妄之灾带来最后的安生。 律师叫白律师,名字选择了隐私保护,她只知道他的尊姓,却不知道他的大名。 顶着烈日进了大厅,中央空调的冷气吹得她毛孔都瑟缩了一下,前台站着一个笑容甜美的小姑娘,苏瑶搓搓胳膊,笑眯眯的问道:“请问,安生律师事务所在几层啊?” “这里就是安生律师事务所。”小姑娘也笑。 “……”苏瑶呷呷嘴,把肚子里的话拆吧拆吧,重新组装了一下,又问:“我的意思是,我知道安生律师事务所在这个写字楼里,可是我不知道它具体在哪一层,网上贴出来的地址也没有详细说明。” 六层楼,这么热的天,跑上跑下也不是闹着玩的。 小姑娘继续笑,笑容里似乎掺杂了一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栋写字楼都是安生事务所的,每一层都是安生事务所。” 苏瑶突然明白了这个笑容的意思,就像是戴金链子的东北大哥身边那剥蒜小妹一样,那是一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自豪感。 “那请问白律师在几层?” “六层。” “谢谢。” 电梯间里四面都是白花花的镜子,脚下是烟灰色的短绒地毯,苏瑶歪在电梯一角,有些走神的想着,能租下整栋的写字楼那不是一笔小数目,既然实力如此雄厚,为什么这个白律师却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呢?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六楼,苏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感叹自己这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居然还有心情研究别人的致富之路。 顶楼的设计依旧简单大方,细节之处却透着华贵典雅,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不像传统的写字楼,一样的模子,流水线的工艺,走到哪里都有一道熟悉的风景线,连丑,都丑的惊人的雷同,苏瑶摸着墙上镂刻的花纹,忍不住再次感叹,租就租吧,到底不是自家的东西,装潢何必这么大手笔呢,有这些钱不如多砸在网页上,刷刷评论,早些摆脱新人的帽子。 楼道里安安静静,半个人都没有,没有办公室,更没有格子间,只在走廊尽头有一扇紧闭的红木门,红木门上流淌着条理清晰,线条流畅的红褐色条纹,木质细腻,光泽鲜亮,苏瑶迈着小步子走过去,待接近之后才发现,这门远比在远处看着更加精致,门板上刻着几不可见的小花纹,只有仔细瞅才瞧得见,沿着木质的纹理而刻,自然却有灵动的美,她凑上前嗅了嗅,顿时惊呆了。 淡淡的略带酸味的清香,是红酸枝木。 人们常说,看一个有钱人低调不低调,就看人家衣服的牌子你认识不认识,若是苏瑶不懂这些,兴许只当它是一扇红色木门而已,偏偏苏爸喜欢琢磨点家具古玩奇珍异宝,来满足自己那颗想富又富不起来的失志之心,所以苏瑶耳濡目染的也就懂了一些其中的门道。 苏妈骂苏爸的时候,总喜欢说,我们家穷的连人家的厕所都买不起,苏瑶揉揉鼻尖,心里想着,这下惨了,要是让妈妈知道他们家可能穷的连人家的门板都买不起,她估计得从楼上跳下去。 苏瑶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仇富心理,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无非是八仙过海,各凭本事而已,而此时,她却恨透了这个有钱的白律师,要不是被他新人律师的头衔给骗了,她怎么会来这里放血,奈何已经预约了,临阵放人家鸽子也不合适,苏瑶想着,要是他狮子大开口,她也不怕露穷,直言没那么多钱就好了。 晃晃悠悠半天也不见个人影,白律师这尊大佛见不着就罢了,连个助理或者其他工作人员都看不到,她不敢乱闯人家房间,可是这地方又着实没有能歇脚的地,她犹豫着要不要下去再问问那前台小妹,又一想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笑容,还是作罢了。 一路返回电梯间,她沿着另一个方向继续溜达,原来这顶楼是环形的,以电梯为对称中心,一边一条走廊,她乐了,想着这白律师也是个强迫症啊,但是一想到强迫症,又乐不起来了,她就是被一个强迫症给害了的。 这条走廊就没有那一条压抑幽静了,一侧是落地的玻璃,笼着楼下车水马龙的风光,一侧是并排的几个房间,门窗紧闭,苏瑶看着那同样的红酸枝木的门板,胸口抽搐了一下,她抬步往走廊尽头走,目光所及之处却看到了门缝中透出的一星半点的人影。 很高,很瘦,很白,不知道是衣服白还是皮肤白,一晃而过不是很清晰,却清隽干净的让人印象深刻,她停住脚步,不知道为什么就带了点偷窥的鬼鬼祟祟,等返回去的时候才发现,门是紧闭着的,半点光不透。 可是刚才的人影确是那么清晰,干净,俊朗,清秀的让人心旷神怡,她其实没看到脸,却可以断定,有那样气质的人断然不会有一张平庸的面孔。 那青竹般的人影并没有让她纠结太久,等她站到落地窗跟前时,那点绮念也被她扔到车流之中了。 怎么样和白律师谈一个亲民的价格,怎么样让自己摆脱这个无妄之灾,这是她现在最该上心的。 窗外车水马龙,行人俱是行色匆匆的模样,每处风景都带着倦怠却又不敢松懈的神色,苏瑶俯瞰着,似乎自己也置身事外了。 突然,身后飘来一阵淡淡的清香,不是香水味,更不是空气清新剂的味道,而是类似于实木的那种沁人心脾的自然清冽的味道,和这沉静安稳的环境相得益彰,她一惊,正要回头,就见自己扶着栏杆的手旁边多了一只手。 白皙修长,看着苍劲有力,因为握的紧,太用力,便显得骨节越发的分明。 这人很瘦,手腕纤细,但是从袖口里露出的一截小臂却是透着铮铮的力道,如果仅因为这纤瘦的胳膊就认定他是个软弱男子,那就大错特错了,这种把力道藏在筋骨里的男人才最可怕。 所以,苏瑶一动不敢动,静候发落。 “谁让你上来的?” 男人低声的开口,没有苏瑶脑补的那种咬牙切齿的恨意,也没有太过刻意的冰冷,语气淡薄的很,波澜不惊,但是不悦的情绪显而易见,音色低沉清透,是属于成熟男人的那种诱人声线。 苏瑶自认定力不是极佳,却也不至于神魂颠倒,犯了花痴,她尴尬的挠挠头,斟酌的开口,没好意思把前台笑眯眯的小姑娘供出来,只说:“我和白律师约了见面,但是不知道他在几层,就自己上来了,要是冒犯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你就是苏瑶?跟我过来吧,我就是白律师。” 他说完,转身离开,苏瑶这个时候才敢回头,刚才他并没有太靠近她,可她就是觉得不自在,有种画地为牢的心理压迫感,极其的不舒服。 苏瑶亦步亦趋的跟上去,看着他那青竹一般的身型和稳重优雅的气质,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可不就是自己刚才耿耿于怀的惊鸿一瞥吗! 气质清隽儒雅,进退有度,举止有礼,身型板正颀长,气场强大,只可惜,依旧没有看清脸。 苏瑶一路随着白律师往前走,到了电梯口,他伸手按了键,她探头瞅了一眼,瞧着他圆润齐整的指尖和纤长的手指,兀自感叹着,这手还真是漂亮,临进门之前,她张开手掌看了看自己不算短粗,但是和他比起来绝对称不上好看的手指,略显沮丧。 “苏小姐?” 白律师语气平淡的轻声提醒她,带着张弛有度,让人感觉很舒服的绅士风度,但苏瑶透过指缝还是瞧见了他眼底有一闪而过的不悦,她贴墙钻进电梯,看了一眼他挡在电梯一侧的手,心中直感叹,这个白律师一看便是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不仅仅是后天培养出来的空壳子,应该是长期侵染在温文尔雅,有礼有节的氛围之中,才能练的现在这一身波澜不惊的本领,明明对她不满,却依旧没有任何一处失了风度。 出了电梯,白律师抬步左拐,转身的瞬间,苏瑶只觉得脸上一凉,也没在意,闷头在后头跟着,两人进了他的办公室,他顺手把她身边的椅子向外拉了一点,之后才转身坐到她对面,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一丝刻意,这样细节之处的绅士风度估计已经成了他的本能,她也就欣然接受了,道谢之后落座。 “苏小姐简单说一下案子经过吧。”他开口,语气依旧清淡。 和人说话不直视对方是不礼貌的,苏瑶抬头,这才把自己的困惑说出来,“原告是我们侦探俱乐部楼上的邻居,一个独居的男人,我经常往那边跑,所以见到他的次数不算少,但充其量仅仅是熟悉的陌生人,他每次见到我们,表情都特别不自然,像是窜街的耗子似的……” “不要这样形容原告。”白律师低头记录着什么,眉眼低垂,落笔的字苍润规整,却每一笔都带着力透纸背的力道,和他的人一样,柔中带刚,他语气清淡,却似乎带了一丝不满,苏瑶窘迫的红了脸,极其尴尬,作为一个律师,看待案子都是公平公正,循规蹈矩的,绝不掺杂个人情感,她刚才的言论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这让她很难为情,她不是故意的,只是不知道如何更好地形容那样诡异的表情。 “……不过很形象生动。” 白律师写完,抬头看她,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从眼底眉梢到面部表情都透着冷漠和置身事外的疏离,苏瑶看着他深邃清冷的眼睛,实在不知道是该把这句话当成是一个冷笑话还是当成一种委婉的讽刺。 她尴尬的揉揉鼻尖,继续说:“不仅如此,这个人还是个严重的强迫症,不是爱干净整洁的那种,是那种病入膏肓型的,他每次下楼都要把楼道拐角处那几个箱子垒的整整齐齐的,要严丝合缝完美契合的那种,我亲眼看着他花了整整一个小时垒箱子,那种视死如归的垒,感觉能垒到天荒地老,简直不可理喻…” 说到这里,白律师忽然抬头看她,眉梢轻抬,眼睑微合,不是慵懒而是类似质疑的表情,他嘴角勾了勾,声线终于有了一丝波动,要笑不笑的看着她:“对不起,打扰了你的控诉,你的意思是你不小心踢到了他的箱子,所以他一纸诉状将你告上法庭?” “自然不是因为这个…”苏瑶话音未落,就见白律师轻轻扬了下嘴角,偏了脑袋,一手支着额角,一手在桌上轻叩,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虽未发一言,但是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潜台词就是,知道不是你还废什么话! “这只是他其中一处奇怪的地方,最奇怪的还是他对待我们的态度,虽说我们并不认识,可他看我们的眼神不太对,并且有一次我朋友要上楼办事,恰恰跟在他后面,那个人一脸惊恐的吼我朋友,还说什么是不是我朋友在跟踪他,想害他,我朋友知道他有点问题,也就没多说,他一个人念念叨叨半天之后就回去了,我们还以为能相安无事呢,没想到就被人告了。” 事情的大致经过就是如此,虽然莫名其妙,可就是实实在在地发生了,苏瑶也觉得哭笑不得。 白律师垂头思索着,目光落在别处,眼神看着沉稳宁静,却透着包容一切的深邃,苏瑶偷偷打量他,他果真没让自己失望,比起他浑然天成的气度,他的容貌更是不落下乘,明明是比女人还精致白皙的面孔,但是因为那双深邃的眼睛,便瞧不出半分的阴柔之气,反而透着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疏离,亦或是阴寒。 从眼神里看不出东西的情况分两种,第一种,是太过浅薄,眼神寡淡,没有任何值得深究的东西在里面,第二种,是太过神秘,像海,看着波澜不惊,让人心旷神怡,可是暗藏着多少惊涛骇浪却不得而知。 眼前这个人,自然属于后者。 “这个案子没什么大问题,你主观行动上并没有侵犯他的任何权益,听你的描述,这个人不仅有强迫症,还有被害妄想症,这只是他的一家之言,不构成上诉理由,所以法院调查之后是不会立案的,这个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听他这么说,苏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中的大石落了地,想着自己根正苗红的好公民形象又得以树立,心情大好,便问道:“白律师,您看我应该给您多少钱呢?” 说钱特别庸俗,不衬他的仙风道骨,可是无奈她不懂他们的行话,总不能等这仙人自己开口。 “这次就算了,我其实并没有出力,并且托苏小姐的福还得知了自己这么多年竟天天视死如归,恐怕也是病入膏肓,这也算是一种报偿了。” 白律师靠在桌沿上,手中捏着一个通体翠绿,芯里却流光溢彩的珠子把玩,表情似乎放松了一些,那结了霜的面孔上落了层温和的柔光,看着也没那么冷淡了,看着他这样亲民的表情,苏瑶反而没那么多顾虑了,不准备把心里的疑惑藏着掖着,开口问道:“什么意思啊?” 白律师没说话,冲着她身后努了努下巴,苏瑶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过去,顿时满头冷汗。 她身后是一排书架,但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书架,而是特制的九宫格的造型,每一个格子里放同一种颜色的书籍,按照颜色的深浅渐变和书籍的厚薄大小整整齐齐的码着,每一格里都是九本,书籍的高低走向成左右对称向两边散开,精妙严格的近乎完美。 强迫症。 她突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冷汗唰唰的往下冒,若不是在他身边莫名紧张不敢左顾右盼,她又怎么会干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难怪后面听他语气越来越不满,表情也没之前淡然了,奈何,已经打了人家的脸,总不好欲盖弥彰的上去揉一揉,苏瑶没敢回头,硬着头皮说了句:“那个……我不是故意的,白律师不要介意。” 说罢,她猫着腰赶紧溜出去,开门的时候后腰还撞在了门把手上,疼的她龇牙咧嘴,她贴着墙跑,想起了她形容那个怪邻居的词语。 窜街的耗子。 她和他,是一窝的。 下了楼,她才松了口气,瞧见那依旧保持同样笑容的前台小妹,终于忍不住问了句:“你好,你不是告诉我白律师在六楼吗?可是白律师的办公地点不是六楼啊,我擅自跑上去,他似乎挺不高兴的。” 小妹的笑容纹丝不动,没有她预想中的惊诧,小白牙一露,轻快的说道:“我只是说白律师刚才在六楼,也没说他在六楼办公。” 苏瑶今天尴尬了太多次,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控制自己的表情了,楼上的惊鸿一瞥,白律师的不悦,以及甩在她脸上的水珠,各种细节联系到一起,她憋了一肚子的气,敢情她长得比较像大早上来找刚洗完澡的白律师、不干正事儿的小妖精? 出了写字楼,依旧是艳阳高照,不管是那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前台小妹,还是那个惊为天人的男人,一切都在这里终结,与她毫无瓜葛了。 坐上出租车,陆霖的电话就追过来了,她接起来,那头人声嘈杂,他的声音听起来急切而担忧,“小苏,你没事吧?是不是收到传票了?你不要害怕,我问过律师了,他说没事…” “因为我主观行动上并有侵犯他的任何权益,不构成上诉条件,所以大可不必理会他的自说自话。”苏瑶顺嘴接茬道。 那头的人一顿,疑惑的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苏瑶想起白律师精致冷硬的面容和周身雍容华贵的气度,莫名的有些失落,顿了一下才说:“因为我也请律师了,刚从律所下来。摊上这种事,谁都得着急。” 陆霖没有注意到她的意兴阑珊,只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一个劲的说:“好好好,你没事就好,我就怕把你吓到了。” 苏瑶没心情和他瞎白话,挂了电话歪头靠在窗户上,想着那白律师并非什么达官贵人,或者明星偶像,但是偏偏那气度清高的像是平地拔高了三千尺,让人不自觉的抬头瞻仰,这样高傲的人注定离她太遥远,唉……不提也罢。 坐车路过侦探俱乐部的时候,苏瑶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司机停了车。她付钱下车,顺带着给陆霖打了个电话,让他也过来,他们劫后余生,理应好好聚一下。说是侦探俱乐部,其实成员只有苏瑶和陆霖两个人,他们是同道中人,都对悬疑推理小说爱的无法自拔,但是苏瑶的本职工作是插画师,而陆霖则是个半吊子的漫画师,断断续续的更新着一些小女生喜欢的情情爱爱的漫画,苏瑶曾笑着说,他们成立这个侦探俱乐部,说白了就是给自己的不务正业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陆霖也笑道,“要不务正业也是你,我可没像你那么疯狂的喜欢白笙安。” 陆霖对什么都不专情,无论是他的本职工作还是他的业余爱好,都是吊儿郎当的态度,带着三分热度,五分执着,不算热爱,但也从不亵渎,不像苏瑶,喜欢侦探小说家白笙安到了偏执的程度,并不只是单纯喜欢他的文字,连带着喜欢他这个人,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但是从他缜密细腻的逻辑思维和扣人心弦的故事情节中,也不难猜出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睿智,冷静,聪明到超乎常人。 她喜欢这样智商凌驾在所有人之上的奇才。 她上楼没多久,陆霖就来了,他性子散漫,唯一愿意上心的大约就是他那副精致的皮囊了,利落的短发,干净的面庞,清爽但搭配精炼时尚的装扮,苏瑶靠在桌沿上,看的啧啧出声:“呦呵,看着不像刚被党召唤的样子啊!” “你看着也不像,满面春光,倒像是去相亲了。”陆霖走过来,把怀里精装的书扔进她怀里,之后懒散的靠坐在她身边。 白笙安小说最新的一期,苏瑶反反复复的看,爱不释手,小心翼翼的捧在怀里,把他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和那个清瘦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之后悠悠的说了句:“怎么可能,我可是办正事去了。” 怎么可能,那样的人物,她高攀不起。 “开玩笑而已,啧啧,瞧把你吓得,知道你舍不得我,怎么会先我一步找对象,你男朋友一定不会像我这样惯着你。”陆霖说着,冲苏瑶怀里的书努了努下巴。 苏瑶会意,挑了挑眉毛,得意的给了他一个还是你懂我的眼神。 两人看了会小说,又聊了聊之前的情节,因为志趣相投,观念相同,所以很有点欲罢不能的意思,不过眼看着天色渐晚,苏瑶实在害怕苏妈的念叨,恋恋不舍的和陆霖道别,准备回家。 陆霖理了理衣服,摸了摸苏瑶脑门上的碎发,轻声道:“哥送你回去。” “嗯,好。”和陆霖,苏瑶从不客气。 随着夜幕降临,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像是沉浸进夜色的浓墨一样,渐渐消融,不留一点痕迹,她的人生平淡的很,白开水一样,她从不期盼这平淡的生活能翻腾出什么浓烈的气泡,毕竟,轰轰烈烈像是传奇一般的人生只落在文人的笔下。 今天的一切都只是意外,该结束的都应该结束了。 送她到家,陆霖没准备上去,目光灼灼的一直目送她进了单元门,里里外外的不放心,苏瑶捧着书在漆黑的楼梯里一脚一脚的踩亮声控灯,心思一点点沉淀,该有的不该有的想法都湮灭,终于回归平静。 第二天是周日,苏瑶有赖床的毛病,懒洋洋的不想起床,苏妈一早去跳广场舞,一口吃的没给她留,苏妈凭借着协调且不失妖娆的舞姿在大妈中获得的成就感远比给她当一个任劳任怨的老妈子要高的多,所以她可以理解。 洗漱收拾好,她开了煤气,准备给自己煎个蛋开开胃,顺带着准备午饭,围裙刚系上,客厅的座机就铃声大作,最炫民族风的铃声听的人想手舞足蹈,苏瑶诧异至极,这年头,还哪有人打座机。 走过去接起来,她刚说了个“喂,您好”,那边的人就言简意赅的交待了来意,她脸上的血色顿时全褪,变得煞白,听筒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低鸣声,像是她的心跳,失掉了平时协调的节奏。 那个告她的强迫症死了。 死在自己家里,她和陆霖是第一怀疑对象。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告诉陆霖的,又是怎么去的警察局,她心里只是反反复复的想着,命案和杀人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她的身上,她的生活平静的没有一点波澜,这些事情离她太过遥远,可不过一天时间,她的生活就已经变的面目全非。 到了警察局,苏瑶望着门口的几个大字,心口突突的跳,这种过于庄严肃穆的氛围带来的压迫感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她抬步进了警察局,站在大厅中间却不知道该干嘛,大厅里人来人往,人声嘈杂,穿着警服的警察面容冷漠的正在办公,有刚被逮住的小偷,有聚众斗殴的打得头破血流的地痞流氓,整个大厅都弥漫着一股压抑而沉闷的气息,苏瑶手心直冒汗,四处环顾半天,最后找了一个跟前人最少的警察,安安静静的站在他办公桌旁。 这个警察看起来三十出头,正处理一个入室行窃的案子,小偷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面容憔悴,神行颓废,眼底眉梢流露着一股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不管怎么问都死不承认,那警察火气正旺,憋的满脸通红,额头青筋暴起,一伸手,把那小伙子从椅子上提起来,咬牙切齿的问道:“证据都摆在眼皮子底下了,监控里都露出你的脸了,你还狡辩,难不成你还有个双胞胎兄弟不成!” 那小伙子吓得直扑腾,边扑腾边像是被擒了翅膀的鸡崽子似的直呼喊,一时间,叫骂声,哀嚎声充斥着整个大厅,苏瑶听得心里直哆嗦,挪了挪步子,有些不知所措的后退了几步,准备离开。 正要转身,一个四十岁上下的警察就在她身前虚拦了一下,冷着脸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干嘛来了?这是警察局,不是派出所,没事别瞎晃悠。” “我叫苏瑶,你们给我打电话了。”苏瑶声音小得很,在警察面前,她不自觉的开始犯怯。 “那个有杀王迪嫌疑的?还有一个呢,那人呢?你先去那边等着,王组长有话问你。” 他声音不大,但苏瑶听得还是分外刺耳,她不认识那个王迪,和他没有半分瓜葛,更不可能杀害他,却还要像犯人似的被审问。 之后的过程苏瑶几乎是任人摆布,被审问,被关押,因为她现在还没有完全摆脱嫌疑,所以不能放她离开,她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隔着铁栅栏看着外头人来人往,不时有人好奇的往里头扫两眼,她的眼睛渐渐酸涩,她明明是无辜的,却还要承受这样的难堪。 不知道等了多久,她又热又饿,背后的汗把雪纺的上衣都浸的濡湿,她无法接受从栅栏缝隙里塞进来的吃食,那种囚犯一样被人围观的感觉太让人难过,她吞了吞口水,心甘情愿的饿着。 孤寂,压抑,难堪加上无助,苏瑶很难保持平静,眼角有湿热的泪流下来,她背过身偷偷擦干,不敢让任何人看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警察局里突然变得异常的肃静,好多人都冲着门口张望,压低声音交头接耳,看他们好奇又带着敬畏的眼神,苏瑶隐约猜到,来的应该是个大人物,她偷偷的探过身,就看见一个穿着挺括警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正领着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往里走,那人的气场强大,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一袭黑衣衬得他更加的冷硬肃穆,透着一股让人不自觉屏气凝神的压迫感。 他们走的很快,苏瑶看不清那黑衣男人的脸,却可以把那穿警服的男人看的清清楚楚,他肩上有三枚缀钉,一朵四角星花,一级警监,说通俗点,就是警察局局长。 能让警察局局长躬身亲自迎来送往的人物,难怪会引起这么大的骚动。 苏瑶伸了伸发麻的右腿,隐约觉得那男人的脸色很白,一晃而过,白的耀眼,和那一身夜色般沉重的墨黑对比鲜明,透着一种诡异的美,她对公安机构的构成并不是很了解,但也知道,能坐到局长这位子上,无论是实力还是人脉背景都是不容小觑的,能让这样的人谦恭的放低身份亲自迎接,必定是一个比之身份地位更尊贵的人,苏瑶想着那人并没有穿警服,应该并不是这局长的上一级,很可能并不是这一行业的。 她百无聊赖的想着,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要的起局长这么大的面子呢? 心里头有了点可以琢磨的东西,时间就过的格外的快,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十点,苏瑶已经接受了现实,心态平和了许多,除了身体上的煎熬外,心理上的负担倒是减轻了不少。 那个黑衣服的男人是十一点下来的,那个时候苏瑶正眯着眼小憩,警察局里又是一阵诡异的静默,她睁眼一看,果然就见那男人从楼梯上快步下来,局长依旧谦和的在一旁陪着,他走到门口时,似乎往这个方向扫了一眼,苏瑶抻着脖子想要看清楚他的面容,奈何视野实在有限,终究没能如愿。 而另一边,陈局长也回头看了看苏瑶所在的方向,眼神稍稍闪烁了一下,随即试探性的说了句:“这是今天下午才关押进来的嫌疑人,说是王迪生前曾对她提起上诉,所以在没有别的证据能证明她的清白之前,得暂时关押在这里,白先生如果有什么话要问的话,我现在就把她放出来。” 陈局长自恃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上,可不仅仅是凭着这些年立的无数次的军功,还有明察秋毫,察言观色的好本事,这个苏瑶,他多多少少了解过,既然要传唤人,自然要把来龙去脉搞清楚了才好办事。 好巧不巧,前不久这苏瑶被起诉的时候,找的辩护律师就是眼前这人,可谁知道,事情再没有了下文,就这样被搁置了,没有做出任何的解释和澄清,就选择息事宁人了。 若不是因为这样的消极应对,这苏小姐现在也不至于被关押在这里,陈局长小心的揣摩了一下,怕是这白先生觉得愧对这苏小姐,这个时候看着了,就起了些内疚之心,毕竟,苏小姐的在押,他有连带责任。 既然白先生自己不好意思说出口,那么,自己就给他送个台阶过去,面上也能好看许多。 身边的人整了整袖口,黑色的风衣袖口露出一截手腕,在灯光照射下发出苍白的光,肌肉紧实,经络纵横,白先生微微侧目,瞧着陈局长,表情是说不出的冷漠,眼底笼了一层薄雾,透着说不出的清冷:“陈局长,有时间不如尽快去勘察现场吧,总得亲自见过了现场,才好继续分析。” 他眼神淡漠,态度居然是看待路人一般的事不关己,陈局长被噎了一下,心想着难不成是自己多管闲事,胡乱忖度了?思及此,赶紧放下了不该有的闲心思,送着白先生往外走。 夜色渐深,警察局里渐渐变的清冷起来,除了几个值班的警察,加班的人也陆陆续续的离开了,苏瑶在关押间里待的浑身发木,脑袋里也空茫茫的一片,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正惆怅间,就听着外头一阵骚动,她听清楚来人的说话声后,觉着一阵头疼,果然,不消片刻,陆霖就冲到铁栅栏外头了,手里拎着便当盒,又急又气的看着她,声音哑哑的,气的不轻,看着她直骂:“你是不是傻!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就算你也被上诉了,可那也是被捎带了,要说被怀疑,那也应该是和王迪有过正面接触的我,不应该是你,你逞什么强!” 苏瑶简直尴尬的恨不得从这地缝里钻进去,她怎么会认识这么没脑子的朋友,有什么话就不能和警察说吗,非得搞得跟探监似的,这是他在外边,说的这么义正词严,要是这铁栅栏里蹲的是他,看他能不能吼的这么大义凛然! 这么大的动静,值班的警察自然听到了,不耐烦的把陆霖招过去问话,原来这人是去外地出差了,电话内容是辗转多次才传到他耳朵里,得到消息后就马不停蹄的往回赶,刚下了飞机就奔这里来了。 警察又问了些相关问题,陆霖一口咬定苏瑶和死者王迪从来没有过正面接触,完全不构成嫌疑,最后两人交接班似的换了地儿,苏瑶在外头,陆霖进了里头。 那厮在里头吃着便当,神态怡然自得,苏瑶在生理心理的双重压迫下早就没了胃口,浑身虚脱,看着他因为解救了自己而露出的轻松的表情,她没好意思告诉他真相,其实,警察局的人怎么会不分青红皂白的抓人,她是无辜的,每个人都知道,只不过她被关押的缘由本来就不是有作案嫌疑,而是作为人质,在逼陆霖出现。 陆霖才是有作案嫌疑的人,但是人并没有乖乖的来警察局报到,警察局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能对嫌疑人实施逮捕,所以把她押在这里,作为人质。 她本是根正苗红的好公民,有很多事情并不愿意多想,本着恭恭敬敬,老老实实的态度努力的配合着别人的工作,可是平白无故受了这样的委屈,再细细的回想,说不委屈是骗人的。 【第二章】 有了陆霖在押,苏瑶理所当然的可以回家了,临走时,她向他保证:“我明天就替你请律师,你先在这委屈一晚上。” “委屈什么委屈,只要证明了我们是清白的就行,倒是你,被关了一晚上了,赶紧回去好好休息,我和苏阿姨说了,你和我在一起遇到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所以玩的有些晚,让她不要担心,我没办法送你回去,打车的时候记得把车牌号发给我,一个人路上注意安全,这些事不要让家里人知道,上年纪的人就喜欢瞎操心,没那个必要。” 苏瑶心里暖暖的,今天一晚上受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陆霖这人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凡事从不上心,可待起人来却总是这样关怀备至,细致周到,她和他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时时被他照顾着,在这种关键时刻,更是觉得异常暖心。 和他自然是不必说客气话的,她点点头,嘱咐他:“我自己会小心,明天我想办法找律师,你先在这里将就一晚,有需要的就和警察说,别觉得不好意思。” “我哪能啊,我脸皮厚的很,不会委屈自己的。”陆霖展颜一笑,五官明亮,苏瑶这才放心,转身离开,陆霖一路目送她出去,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刚才那个问他话的警察忍不住八卦了一下,“怎么,那是你女朋友?” 陆霖笑了笑,不置可否。 晚上苏瑶也没睡好,来来回回的做了几个噩梦,胸口郁结,不到五点就醒了,洗漱收拾之后就赶紧出发,陆霖还被关押着,她可没有时间悠哉。 前天她才收到了法院的传票,昨天王迪就被人发现死在了家中,那就说明王迪是前天晚上被害的,而这个时间段她和陆霖恰恰就在侦探俱乐部,这样的巧合微妙的有些危险,恐怕对洗清陆霖的嫌疑很是不利,所以她决定先去一趟侦探俱乐部,打探打探情况。 下车到了地方,侦探俱乐部所在的楼已经被全面封锁了,警戒线拉了很长,隔绝了不相干的闲杂人等,楼外停着几辆警车,警笛声不断,苏瑶下意识的有些心慌腿软,理顺了气才往前走了几步,看到警戒线内的警察后,她斟酌了一下,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来意。 那警察上下扫了她几眼,那眼神让她很是不舒服,无形之中就有些尴尬,末了,那人才淡淡的说了句:“越是这样你越不能进去,你说你昨天晚上来过这里,那你的嫌疑更大,到了审问你的时候自然会传唤你,现在积极也没用。” 此路不通,自然不能硬闯,苏瑶没敢回话,乖乖的等在一旁,等着里面勘察现场的警察出来,能让她说上一句话。 而此时在里面勘察现场的不是别人,正是陈局长和特意请来的白先生,原本这次案件的犯罪心理顾问应该是警队的犯罪心理咨询师孟凯文,但是因为案子实在难解,像是一张张牙舞爪,四通八达的网,线索很多,可是断断续续,杂乱无章,找不到可以联系在一起的关键点,所以孟凯文只好把自己的表哥请来,请他出谋划策。 白先生戴好手套,往命案发生的卧室走去,孟凯文跟在他身后汇报案子的基本情况,“此人叫王迪,是一家书店的老板,每天早上六点准时上班,下午六点准时下班,风雨无阻,据他店员所说,他生病发高烧,走路都发飘了,还坚持上班,昏倒在办公室里,还是店员送他去医院的。所以,昨天早上王迪没有上班,店员就觉得很奇怪,打他电话也打不通,之后这店员不放心,来这里找他,这才发现他已经死在卧室里了。” 说着,两人已经进了卧室,白先生眉头紧锁,轻轻抬了抬手,孟凯文会意的闭嘴,后退几步在门口站定。 卧室的布置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还有一张桌子,白先生并没有直接去看死者,而是抬步走向衣柜,打开衣柜的门后,里头的情况如他所想,他轻哼一声,这才回身走到床边。 第一眼看见死者他就觉得不正常,他还从未见过死的这么乖巧的人,床单上不见一丝褶皱,边角齐整的像是专门熨烫过一样,就连手腕上的伤口都平整的近乎好看,这样的场景看的他神清气爽,所以理所应当的想到,这死者和他应该是一类人。 看了死者的衣柜后,他便更加笃定了这个想法,那衣柜里只挂着同一款式的西装,按照颜色深浅整整齐齐的挂着,每件衣服之间的间距都一样,衣柜下层是几个抽屉,放衬衫,领带,皮带这样的配饰,俱是相同的大小,叠放的严丝合缝,整齐的令人发指,白先生看着这场景从脚底到发根都舒爽的很,他还从没办过一件让他如此舒服的案子。 见他眉眼间多了一抹轻松的神色,孟凯文也松了口气,斜靠在门框上,双脚始终没敢探进门内一步,趁机开口道:“哥,死者就是个强迫症患者,看这房间里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他的起居习惯又如此明显,而且死的安安静静的,床上连点褶子都没有,并且我们调查发现,邻居也没有见过最近有行踪可疑的人出现,他平素也没什么仇家,本本分分的一个人。” 孟凯文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想是对的,忍不住神采飞扬,但是迟迟不见表哥的回应,就有些邀功似的反问了一句:“哥,你觉得呢?” 白先生还在房间里四处查看,他拎起桌边的白色检查手套戴上,低着头,轻薄柔软的刘海遮着前额,他眉眼低垂,专心致志的戴手套,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孟凯文以为他没有听到自己说话,正欲开口提醒,就听见他开口道:“既然你都断定了这是自杀,结案就好了,还找我来干什么。”声音寡淡,不辨喜怒。 “这个……”孟凯文被噎住,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略显尴尬的闭了嘴,眼神四下飘忽,极其的不自在,对这个表哥他向来是畏大于敬,不到逼不得已的情况,他是绝对不会请他出山的,平日里他一直掌握着分寸,进退有礼,察言观色,今天实在大意,挨了骂,纯属活该。 房间里的人是没有功夫注意他的心理活动的,白先生戴着手套把房间里的物品仔仔细细的瞧了个遍,东西不多,但是要找些蛛丝马迹出来,却也是不难的。 他心中有数,回身冲门外的人招了招手,孟凯文会意,踏着小碎步进来,如履薄冰似的,一步都不敢乱走,到了白先生身边,屏气凝神,静候吩咐,就见他指着抽屉里的一摞书信给自己看,书信叠的规整,抽屉里严丝合缝的放着四摞,一张不多,一张不少,看着人心里很痛快。 “……”孟凯文不知道白先生是什么用意,没敢做声,白先生也没有考察他的心情,看完了抽屉,转身领着他往阳台上走,阳台不是很大,一扇落地窗包绕回来,顶上有一扇窗户,玻璃上灰蒙蒙一片,看着就很长时间没动过了,落地窗外头安着银白色的细钢护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带孟凯文看完护窗,白先生依旧是一言不发,回身就往外走,孟凯文麻溜的跟着过去,就见白先生似乎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他不知道是何用意,有了刚才的教训,也不敢妄自忖度,带着满腹疑虑跟着他出了卧室。 两人拐进洗手间,洗手间不是第一现场,所以警戒并不严,孟凯文这才敢自在的在里头踱步,洗手间收拾的齐整利落,他呷呷嘴,偷偷想着,这所有的现象不都是表明死者是个强迫症吗,再明显不过的证据了。 “不是让你看那里,看这。” 他正看的出神,小腿骨一疼,已经挨了白先生一脚,他顺着白先生的目光赶紧回头,却见白先生正盯着一瓶洗手液仔细的瞧,他心里直犯嘀咕,这有什么好看的?可却半个字也不敢说出口。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被白先生带着在屋里转了一圈,孟凯文心里像是揣了十万个为什么似的疑窦丛生,实在想不明白这是何用意。 一个是从头到尾惜字如金,一个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两人走到客厅,白先生摘了手套扔在桌上,这才正儿八经的开口:“刚才有发现什么吗?”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说错总比不说要好,孟凯文吞了吞口水,把刚才的场景在脑海里又筛了一遍,可是依旧没有任何发现,挠了挠头道:“从家里的整个布局摆设来看,患者确实是个强迫症。” 他话音刚落,白先生就俯身捡起桌上的手套顺势狠狠的甩在他脸上,眼尾上挑,带了些怒其不争的阴郁,声音也不似刚才淡漠,隐隐带着些火气。 “要是换做别人,能说出这么幼稚的话也就罢了,你好歹是作为犯罪心理咨询被请过来的,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轻飘飘,没有任何意义的话,你准备应付谁?光看着家具摆设就断定死者是强迫症,那我比起死者来有过之无不及,那你是不是觉得哪天我也得死在床上?” 他的气场本就强大,浑身散发着让人退避三舍的气势,现在又发了怒,那迫人的气势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孟凯文长这么大还没如此胆战心惊过,羞愤不足尴尬有余,此时像是被挂牌游街的犯人一样,怎么着都觉得不得劲。 看他这幅哆哆嗦嗦的样子,白先生也觉得自己话说的有些过分,捋顺了气,倚在沙发靠背上,腾了一只手揉着眉心,尽量心平气和的说道:“这是命案现场,不是过家家,你说怎么样就是怎么样,凡事都得有证据,兴许因为你的自说自话,会影响了整个案子的走向,所以在说每一句话之前都要有万分的把握。” “是,今天是我浮躁了,白先生教训的是。”孟凯文乖乖认错,态度比被老师教训的小学生都谦恭。 白先生怒极反笑,眼睛眯成一条狭长的线,眼底的冰霜散去,透出几分柔和来,唇边含了半分浅笑,整个人看起来倒是没有刚才那么严肃了,“训了你几句,连哥都不叫了,所谓忠言逆耳利于行,不是没有道理的,你别有逆反心理。” “哎呦喂,我的亲哥啊,你别拿我开涮了成不成啊!”孟凯文叫苦不迭,这小心脏忽上忽下的滋味,着实难受啊。 “好,现在我就给你解释一下就目前我们所能得到的一些信息。”白先生敛了笑意,恢复了冷硬的表情,沉声道:“首先,他房间的整齐程度是可以作为一个先决条件来看的,但是还不足以作为我们断案的证据,如果他真是因为强迫症自杀的,那么我们就要找出能证明这种病态强迫症的证据。我带你看的抽屉并不仅仅是让你看那些摆放整齐的书信,而是让你注意那些书信上遗留下来的痕迹,书信上显示的日期是最近一周的,但是从信件的折损程度来看,却远不像是这么短时间内的。对于正常人来说,这样的现象是不存在的,但是对于强迫症患者来说,这几乎是他们的日常,不受控制的强迫行为,一件小事反反复复的做,就比如这些信件,之所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变的如此老旧,就是因为死者在反反复复的折叠翻阅。” 说到这,孟凯文总算是开了窍,但是又一思索,还是陷入了困惑,“那阳台怎么解释?”书信尚且有痕迹,阳台上空空如也,能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白先生瞪了他一眼,双腿交叠,换了种舒服的姿势坐着,一只手不自觉的在腿上轻叩着,表情间带了丝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再开口,也没了启发他的兴致,“至于阳台,那自然也是有用的,王迪住的是16层,正常情况下,没人在16层安装护窗,就算给小偷借十个胆,他也上不来这么高的楼。所以说,王迪安装护窗不是为了防贼,而是为了自保,强迫症患者有一个共性的强迫意识,那就是从高处往下看的时候就有跳下去的冲动,虽然并非他们自愿,但那种强迫思维是不受他们自己控制的,王迪害怕自己会不受控制地跳下去,所以安装了护窗。当然,有些人会认为,并不是每个强迫症患者都想着跳楼,所以说,我让你看上面的窗户,窗玻璃很脏,说明他并不是经常打扫擦洗,可是窗户把手却格外的干净,还有外头的护栏,居中的一些比较干净,而两边的护栏就相对脏一些,这就说明,死者经常在开这扇窗户,而且双手握着栏杆,能做出这样的举动,说明他在强迫思维的驱使下,是确实有跳楼的冲动的。”说到这,孟凯文如同醍醐灌顶般瞬间想通,忍不住大呼一声,“原来如此!”那种看似莫名其妙的场景经过缜密的剖析后,展现出来的线索着实让人觉得妙不可言,不愧是白先生,若是寻常人,又怎么会通过这样几不可查的小细节,就能得出这样让人惊叹不已却又心服口服的结论! “除了这些,还有就是卧室,卫生间的门把手,门锁上的螺丝还是崭新的,没有松动过的痕迹,但把手却已经松动了,说明这个门把手的使用是超负荷的,这就是强迫症患者的另一个典型症状,就是反复的确认门是否锁好,哪怕他知道门已经关好了,但还是不受控制的一次次的回来确认。最后就是卫生间的洗手液,洗手液上的标签上显示这是死者两周前在超市的促销活动上买的,如果按照一次使用两毫升的正常使用量来说,那么,这瓶洗手液应该只用不到十分之一,但是显而易见,这瓶洗手液已经快要用光了,这是因为死者在频繁的洗手,这也是强迫症的一个典型症状。” 听他说完,孟凯文早已佩服的五体投地,连连点头,频频称赞,白先生抬头悠悠的扫了他一眼,从鼻间轻哼了一声,带着不加掩饰的鄙夷,孟凯文识相的立刻闭了嘴,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再不敢多言了。 “除了这些,你有没有注意到王迪桌上放着的小药瓶?”白先生换了个坐姿,手指敲打的频率越来越快,隐隐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眼神飘向门外,对待孟凯文早已失去了一开始准备循循善诱的耐心,孟凯文自然不敢在这里耽搁白先生的时间,毕恭毕敬的说了句:“这个倒注意到了,是个镇静催眠的药物,正好佐证了患者是强迫症这一事实。” 他说的小心,遣词用句都极其的谨慎,生怕说的不够严谨再次挨批,这次白先生倒是没有说什么,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认可,接着从沙发上起身,揉着后颈抬步往外走,“尸检报告什么时候能出来?” “最快也得明天,现场勘查完了法医就可以直接过来,哥,在哪解剖?”孟凯文问道,如果不是为了给白先生保留现场,按道理,尸体昨天就得进行解剖,以保证尸检最大的还原度。 法医昨天就来了一趟,他们有他们的行业规矩,尸体放的时间长了,对谁都不利,所以那带小箱子的老法医说什么都要进行尸检,他们局里,尸检属单独的部门,所以有些规矩强求不得,孟凯文有些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搬了陈局长当救兵,那法医也是行业内的翘楚,压根不畏权势,冷着脸哼了一声:“外行人就不要自以为是,如果你们能自己尸检,那我半句话不说,你哪怕放的过了头七,我也不耽误你烧纸的功夫,可是你既然有求于我们,那么就得遵守我们行业的规矩,这尸检半点也拖不得,你要是觉得这尸检结果无所谓,那就当我这话没说。” 所谓恃宠而骄,恃才而傲,这法医是在刑侦口上风风雨雨镇守了几十年的老骨干,在圈内享誉盛名,颇受人尊敬,鲜少遇上被驳面子的情况,现在放出狠话,一方面是实实在在的时间问题,另一方面却是带了些面子折损后的羞愤。 陈局长也不是谁都能吓唬得了的,他踱步走到老法医跟前,朗声笑道:“我知道时间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很可能影响您的尸检结果,但是我们空出这段时间并不是消极怠工,而是在等白先生回来,我晚上得亲自接他来局里仔细的商议这个案子。” “我管他是白先生还是黑先生,你这是破案的当口,不是供养着佛爷,迎来送往的奉承,你要是乐意这样,那恕我没有那个闲工夫陪你们玩过家家,你们爱找谁找谁去吧!” 说着老法医就怒气冲冲的往外走,脸上一派高傲,眼底微微带了些蔑视,陈局长没有挪步,只是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袖,一字一顿道:“您的行业有您的规矩,但是在我们这,白先生,就是我们的规矩。”他声音淡漠,透着丝丝凉意,不见半分的玩笑。 最后那老法医还是愤愤不平的走了,可是趾高气昂的气势却被削去了大半,经过这么一闹,这尸检才算是被压了下来,拖到了现在。 不知不觉两人就走到了门口,白先生停了脚步,回身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思索了一下道:“带回解剖室吧,保护现场,我还会过来的。” “嗯好,我会尽快安排法医过来。”孟凯文应道。 “这个事不可操之过急,一急就容易出纰漏,慢慢来,不要因为时间问题错过了重要的线索。”白先生把连帽衫上的帽子戴起来,虽然没有回头,话却是冲着孟凯文说的,孟凯文会意,诚恳的应了一声,随着他往外走。 他无比庆幸自己是白先生的表弟,因为这个特殊身份而受了不少的优待,身前这人可是连局长都要敬上三分的人,却可以耐着性子指导自己的工作,虽然气势迫人些,但到底是这个身份的人物,身上的气度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改得了的。 里头的现场勘查算是暂时告一段落,而等在外面的苏瑶简直是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看见人出来了,恨不得赶紧冲上去问个所以然,但是在看到被大家簇拥着出来的那个人后,她的脚步一滞,却是不敢往前了。 那人穿着比较休闲,长裤配着马丁靴,上身一件黑色的连帽衫,看起来像是刚出校门的大学生,清隽爽朗,乍一看与他人无异,可是看着周围刑警毕恭毕敬的态度,还有那众星拱月的架势,想来就不是一般的人物,苏瑶脑海里突然闪过昨天晚上那个清冷的身影,把眼前的人又仔细瞧了一遍,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这可不就是昨天晚上局长请回来的那尊大佛吗! 她愣着没动,就见那人缓步下了楼梯,器宇轩昂,气度不凡,身材挺拔修长,掩在连帽衫下的皮肤若隐若现的露出一抹异常的白色,他一言不发,并且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最低调的姿态,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是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气场却怎样都消弭不了。 一群人簇拥着他走到楼下停好的车跟前,一位年纪不大但是容貌俊秀的警察替他开了车门,就在他侧身准备进车的时候,因为低头的动作,帽子顺势滑了下来,他的面容就结结实实的暴露在苏瑶的视线范围内。 精致的眉眼,俊秀的脸庞,但有着线条刚毅的轮廓,眼底冰冷的神色透着几分阴翳,所以,因精致容貌而突显的柔美,被充满戾气的眼神所掩盖,反而透出几分让人后脊背发凉的阴寒。 苏瑶有点哭笑不得,该笑的是这个人她竟然认识,该哭的是她竟然兜兜转转又栽到他手上了。 那个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的人——安生律师事务所的白律师。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炽烈,又或许是她身前没什么遮蔽物,目标太过明显,所以白律师的眼神毫无障碍的扫视过来,落在她脸上后,仅一瞬间,又轻轻的收了回去,表情没有什么波动,大约是压根没认出她来,但是礼貌起见,她还是微微弯腰,恭敬的鞠了一躬。 待白律师的座驾离开之后,她才走到那个年轻的警察身边,言简意赅的表明了自己的来意,那警察思索了一下,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为难,半晌才说:“……额,这样吧,你跟着我们回局里一趟,到时候只要配合我们录个口供就行,还有,我姓孟,你叫我小孟就好,别那么客套,怪吓人的。” 和白律师比起来,这个人开朗阳光多了,相处起来没有架子,温和热情,不像白律师,浑身上下阴阴冷冷,让人感觉骨头缝里都是湿冷的,怪不舒服。 两人上车,孟凯文不经意的扫了几眼,顿时觉得身边的女孩子长的真是白净好看,没有化妆品的腌渍,脸庞白嫩光滑,眉眼精致,眼神温婉,身上的穿着打扮也是清新爽朗,让人看着极其的舒服,她美的没有攻击性,却带着细水长流的韵味,尤其是身上的气度,不慌不忙,不卑不亢,沉稳安静。 车子上路,孟凯文才顺嘴问道:“若是其他姑娘,遇到这种事情早已乱了阵脚,你倒是沉的住气,不慌不忙的。” “哪有,我昨天也吓坏了,我现在之所以这么镇定就是因为知道就算哭爹喊娘也没什么用,毕竟是成年人了,好歹得有点成年人的样子。” 说话的时候,苏瑶不自觉的笑出声,顺势伸手聊了聊垂在颊边的碎发,孟凯文有一瞬间的走神,觉得她笑起来真是越发好看,双眼里像是有两汪活泉,波光粼粼,熠熠生辉,那清浅的笑容在脸上荡漾开来,让那温婉柔美的脸颊像是一朵盛放的栀子花似的,透着涤荡人心的美。 他打了方向盘左转,啧啧出声,在心底默念着,祸水啊,祸水。 案发现场离警局不算太远,不到十几分钟一行人就打道回府了,苏瑶是孟凯文接来的,自然得他负责,他领着苏瑶去他的办公室,想着速战速决,不管能不能给她那朋友洗白,他都得把她撵出去。 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看见漂亮的女孩子就容易有点小心思,一见钟情只是男人给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制力找的借口,他不虚伪,所以不允许自己那么随便,更何况,眼前这姑娘可比传统意义上的漂亮女孩更有杀伤力。 “好了,你把事发经过简单说一下吧。”孟凯文找来笔和本子摊在办公桌上,苏瑶乖乖的坐在对面,斟酌了一下,只挑了重点来说:“我之前被死者起诉过,原因是他怀疑我和我朋友企图害他,但是就之前死者和我们的接触来看,我请的律师说,这其实只是死者有被害妄想症的一种表现,而这次我朋友之所以嫌疑最大,就是因为我俩之中只有他和死者直接接触过。但是我敢保证,我们和死者无冤无仇,没有直接的杀人动机,况且死者生前可能有这样的疾病表现,所以我觉得,在一定程度上应该能证明我朋友的清白。” “那你这个朋友和死者直接接触的具体细节你可以说明一下吗?”孟凯文把那支笔夹在指间把玩,嘴上官方流水账似的发问,眼神却若有似无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孩子。 她很镇定,全然没有半点慌张,遣词造句逻辑分明,条理清晰,把利害关系分析的一清二楚,虽然案子的具体进展她并不了解,却利用已有的信息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 若是一般的女孩子,这会儿指不定吓得花容失色了,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不管有没有嫌疑,上来先哭,眼泪哗哗的比孟姜女都多,偏偏他做不到像表哥那样公事公办,一脸冷漠的旁观,因此,每每遇到这样的事,总要头疼半天。 这个姑娘倒是省事,乖巧懂事,这一点让他觉得甚是舒服。 “其实是件小事,就是有一次我朋友上楼办点事,恰巧跟死者一起上的楼,之后这死者就一口咬定我朋友要害他,我朋友也知道这个人一直神神叨叨的,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就仅此而已。哦对了,其实案发当天晚上我和我朋友也在那栋楼上,期间并没有见到什么可疑人物,也没有听到奇怪的动静,我不知道这个线索有没有用,孟警官,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听她说完,孟凯文忍不住笑出声,下意识的就想捉弄她:“这个线索当然有用,那就是你们的嫌疑更大了,这下连在场证明都有了,你那位朋友怕是要蹲号子了。” 原以为能唬住她,却没想到她听后,反而笑出声来,从一排小白牙中间露出一抹粉色的舌尖,实在俏皮可爱,“不会的,我们一没有杀人动机,二没有直接证据,真要这么想的话,命案第一发现者的嫌疑岂不是更大了?” “……”孟凯文极其挫败,觉得她就是只猫,狡猾的很,精明的很,上窜下跳的让人心里直痒痒。 心不在焉的询问就这样告一段落了,其实正如苏瑶所说,她只是有嫌疑,但是嫌疑并不大,还不到立案审讯的地步,至于她那个朋友,却是暂时还不能放的,王迪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还没有下定论,所以不允许有一丝差错。 孟凯文这边结束之后就上楼去找白律师,他进去的时候,白律师正在翻看一个笔记本,他认出来,那就是王迪放在卧室抽屉里的本子,当时为了保护现场,局长不允许动房间里的任何东西,所以笔记本里的内容他还当真没有看过。 白律师看的认真,逐字逐句的读,他有轻度的近视,当特别聚精会神的看东西时,眼睛就会下意识的微眯起来,这个时候的他,脸上的冷硬和淡漠会稍微冲淡一些,给人的压迫感也会少很多。 “问出点什么来了?”白律师又翻了一页,眼神随之转移到笔记本的另一边,但至始至终没有抬头看他,孟凯文愣了一下,大脑飞速的运转,这才反应过来白律师应该是在问那个小姑娘的事。 “那小姑娘说案发那天晚上她和他朋友也在那栋楼上,但是期间并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也没听到什么可疑的声音。”孟凯文下意识地看了白律师一眼,白律师对除了案子以外的任何事都不感兴趣,今天兴致大好的问及这个小姑娘,怕也是因为这姑娘和案子有牵扯吧! “他们一整晚都在?”白律师停了手上的动作,微微抬头看着他,神色淡漠,语气也是平淡的很,但是孟凯文脑子一抽筋,总觉得白律师微微勾起的嘴角边似乎带了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这么一瞧,他立刻就想多了。 “嘿嘿,听小姑娘的意思好像不是整晚都在,入了夜他们就回去了。”况且,真想办事的话也用不着一晚上,前前后后加起来有两个小时也绝对富余了,小年轻身上的火烧的快,灭的也快,没有打持久战的必要。 思绪又慢慢偏远,他又想了点不该想的,脸颊就有些泛红,正脸红心跳时,额角突然被狠狠的砸了一下,他惊的直哆嗦,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是白律师把手里的笔记本冲他飞了过来,棱棱角角的砸在骨头上,极其的提神醒脑。 “死者是后半夜死的,他们前半夜就走了,所以说,她的那点说辞是没有任何说服力的,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靠这个没法判断。”白律师满脸不加掩饰的鄙夷,毫不客气的赏了他一记眼刀,末了,冲他努了努下巴,孟凯文会意,赶紧把掉在地上的笔记本捡起来,拍了拍落在上面的灰尘,猫着腰递到白律师手里。 “知道你为什么工作了这么长时间还是不长进吗?”白律师顺势拿起笔记本敲了敲他的脑门,孟凯文被敲得生疼,但也不敢动,垂着脑袋乖乖听着。 “就是因为你每天把心思都放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有功夫琢磨那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想想案子。” “是是是,白律师教训的是。” “叫哥!” 头上又被敲了一下,孟凯文呲牙咧嘴的赶紧应道:“是是是,哥,哥,我听你的,好好想案子!” 好不容易送走了那尊大佛,孟凯文真是有苦说不出,他哪有白律师说的那么差劲,他年纪轻轻就进了刑侦组,是组里的一把手,又是组里的犯罪心理顾问,该有的实力还是有的,无非是在白律师巨大的光环下被压迫的失了色彩而已。 而另一边,苏瑶被询问完之后,抽空去看了看陆霖,和他解释了一下目前的状况,在案子没有明朗之前,他暂时还得委屈一阵子,陆霖皮糙肉厚心态好,听完之后倒也没有抱怨,只是反复叮嘱苏瑶,一定要经常来看他,她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头隐隐有些酸楚,陆霖平素也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这会儿表现出来一脸的无所谓,八成是为了让她安心。 既然是他的好意,她便不好捅破,点点头,两人又闲聊了一阵,她就起身离开了。 出了警察局之后才发现外头竟下起了瓢泼大雨,仲夏的天气就是这么阴晴不定,她叹一口气,心想,这雨下得还真是应景。 她没带伞,也不想被浇个通透,索性在门口站着,等着雨停,外头的雨下的大而急促,豆大的雨滴砸在地面上,点炮仗似的噼里啪啦作响,因着环境嘈杂,她便没有听到身边有人走动的声音,直到感觉身侧一阵凉意,她才如梦初醒般的反应过来。 身边赫然站着那个熟悉的陌生人——白律师,他没有带帽子,五官清晰的露在外面,锋芒毕露的轮廓,湿冷迫人的眼神以及精致无比的五官,再搭配上周身散发的冷漠的气场,倒是和外面阴翳的天气完美契合。 人对另一个人之所以会产生畏惧之情,无非是因为这个人会和你有权、钱,或者是感情上的牵绊,有了这样的牵绊,心态就无法平和,也就没办法做到镇定自若。 如果是上次见他,苏瑶有敬畏之情尚且可以理解,毕竟她有求于他,但这次不一样,她和他可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哪怕别人再怎么尊敬他,害怕他,她这个不相干的人也不至于在心里犯了怯。 “这会儿雨正大,白律师等雨小了再走吧。”她友情提醒,没话找话的开口,她着实不太习惯和他独处,和这种气场强大又高傲冷漠的人在一起,浑身都不自在。 “……”白律师没说话,回答她的是他手中撑开的一把黑色大伞,苏瑶很是尴尬,摸摸鼻尖,冲他摆摆手:“好吧,当我没说。” 白律师撑伞进了雨幕,却在走了两步后又回过头来看她,脑袋微微侧了一下,苏瑶读懂了他这一动作的含意,是在示意她过去,她犹豫了一下,觉得不能驳了他的面子,决定乖乖的收下这份好意。 两人撑着一把伞在雨中漫步,这是很戳少女心的事情,伞外大雨滂沱,伞内却有另一个暧昧的,恰到好处的小世界,怦然心动的氛围,若即若离的距离,所有让人脸红心跳的情愫都在这小小的,独立的空间里酝酿,膨胀,一点点的发出芽来。 在右肩全部淋湿之前,苏瑶心里想着,这是多么美好单纯的场景啊! “你要去哪,需不需要我送你?” 两人停在了一辆黑色的宾利跟前,白律师一手举着伞,一手搭在门把手上,把这烫手山芋扔给了她,苏瑶摸了一把脸上的水,想着,如果他真心要送她,是指定不会这么问的,需不需要的意思就是我不怎么想送你,但我是绅士,得有绅士礼仪,不能让女士没面子,况且,她看了一眼只遮到自己脑门,把大半个背都露在外面的伞,心中更确定白律师这话只是说说而已。 【第三章】 她抹去脸上的水,很识趣的回答:“不用了,你先走吧,我自己回去就好。” “嗯,好,路上小心。”说罢,白律师快速的收了伞,开门上车,之后一踩油门绝尘而去,只留下苏瑶一个人站在路边,被大雨冲刷的只剩了满身尴尬。 到家之后,白律师换了家居服,下楼打开冰箱摸到一瓶水,刚打开盖还没来得及喝,兜里的手机就铃声大作,他眉头微皱,心情极度不悦,他自从回来后还没有片刻的休息,好不容易得了空,却还得被骚扰,他摸了手机一看,果不其然,屏幕上硕大三个字,“张催命”。 张催命本名当然不叫张催命,大名叫张运进,是他写侦探小说的责编,此人脸皮极厚,毅力极强,心态极佳,每每催稿催的他痛不欲生,他写侦探小说不是兴趣更不是爱好,自然也不是为了糊口,只不过是每次遇到了悬案奇案就想用自己的方式记录下来,免了重案组卷宗记录的枯燥乏味,久而久之,也成了一种习惯。 就是这种自作孽的习惯,让张催命发现了他的天赋异禀,从此把他拐带上了一条不归路,他写文随性,灵感来了能窝在沙发里写个通宵,兴致不佳时,是绝对不会动半个字的,纵使他如此的自由散漫,书的销量却是惊人的高,以至于他本来只当消遣的文字竟然能抵他一部分的收入。 也正因为如此,张催命跟发现了金矿似的,拼了老命的挖他,搅的他烦不胜烦,他不是个甘愿受束缚的人,凡是给他压力或条条框框的人和事,他宁可毁了也不愿意将就。 他接起电话,心里很坚定的想着,张催命要是催稿,他就搁笔不干了。 “白先生,忙呢?”张催命语气小心翼翼的,但那惯常的谄媚半分不少。 “有事说事。”敢催稿试试! “白先生,我们这期书排版已经结束了,我就问问您,这个插图怎么办?还是不放吗?其实吧,挺多读者反映我们的书放点插图会更好,锦上添花……” “爱看不看,有插图的小说多的是,我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着他们买我的了吗?”白笙安有强迫症,尤其是对自己的作品,一定要做到精益求精,与其放一些无病呻吟,华而不实的图片上去糟蹋,还不如不放,干干净净的文字,落得清闲。 “白先生,也不能这么说,读者毕竟是我们的衣食父母……” “谁的?”白笙安声音刚一扬起来,那头的人就忙不迭的打哈哈:“我的我的,我整个编辑部,整个出版社的衣食父母,不是不是,白先生,您才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啊!”张催命觉得如果白先生在他面前,他指定给白先生跪下了,跪求他不要这么折磨自己了。 “白先生,我最近从猎头公司发现一个年轻的插画师,画风透着灵气,看着格外舒服,构图和意境都相当的美,我通过其他渠道让她画了几幅我们图书的插画,画已经发送到您的邮箱了,您看看行的话,我就约一下她,如果不行的话,我们这期就照例不放插画,只上文字。” 白笙安点了点头,总算没有发火,张催命虽然催稿的时候让人深恶痛绝,但是其他时候还是考虑的极其细致周到,这点让他很是满意。 依言开了邮箱,他打开附件,刚看第一幅画,就觉得震惊,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是那种自己无法具象的形容到底想要什么样的插画,但是看到作品后,突然觉得这就是自己想要的,那种似乎来自灵魂的契合感,好像这人有另一半他的灵魂,能精准完美的诠释他的心境。 插画很简单,是配他那桩密室杀人事件的案子,没有像其他插画师一样刻意渲染诡异幽暗的气氛,而仅仅铺排了一些凄凉的,幽静的氛围,甚至他惊喜的发现,在图画中走廊的尽头,隐约有一丝光亮,在整体暗色调的背景下,那抹光亮显得极为耀眼。 哪怕是再深的绝望,也总会看到一丝光明。 这就是他想要表达的,恰好,也是他想在案子中说明的,所谓密室杀人不过是一种更高段位的把戏,没必要因为这些把戏就丧失全部希望。 他的心情突然很舒畅,比看到让自己舒心的整洁干净的环境还要舒服,一直以来,他都曲高和寡,大家读他的作品,仅仅是因为故事精彩,扣人心弦,似乎没有人能真正读懂他的初衷,他写这些,不是哗众取宠,而是为了让人们知道,不管你经历过多少黑暗,始终要坚信,这个世界,不可能没有一丝光明。 这个画师算是他的知己,要是能和他合作,他想着,他以后的写作会不那么煎熬。。 不过现在还不是忙这个的时候,等手里的案子结束了,再讨论不迟。 “这期就把插图放上去吧,你替我联系这个画师,把他挖到你们公司,到时候我的书就由他负责。” 白笙安说完就撂了电话,张催命在那头高兴的恨不得连磕三个响头,他想着,肯定是他的诚心感动了上天。 下午稍作休整,白笙安就又去了局里,局里准备开个会,就目前收集到的信息做一个汇总分析,他走到大厅,正要抬步上楼,就见关押室外头站着一个格外眼熟的人,他在记人识面上相对薄弱,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人向来记不住,因此虽然看着人眼熟,但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也没时间继续思索,径直抬步上楼了。会议室里人已经全部到齐了,他弯腰鞠躬,习惯性的说了句:“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一旁的陈局长忍俊不禁,连忙挥了挥手:“没有没有,还不到时间,是我们来早了。” “哦,好,既然大家都到了,我们就开始吧。”白笙安没有浪费时间,言简意赅的把他现场勘察的结果做了汇报,陈局长略一思索,眉头紧皱:“看这个样子确实像是自杀,但是要想盖棺定论,又觉得不够慎重,白先生以为呢?” “自然不能这么仓促的做决定,我从死者卧室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个日记本,上头详细的记录了死者生前的一些日常作息,陈局长可以看一下,里头的内容看着不太寻常,字里行间都能看出来,死者经常提到一个身份不明的‘他’,并且死者似乎和这个‘他’出现过一些争执,而且就最近而言,这样的争执似乎更加极端剧烈。除此之外,死者还经常提到楼下有两个身份不明的人跟踪他,是潜伏的杀手,伺机要杀害他,这应该就是在说被我们暂时关押的嫌疑人。” 日记本被传下来,陈局长一页页的翻阅,看到最后才斟酌着开口:“白先生,依我看,这死者怕是有被害妄想症,这日记记录的平常不过的事,在他看来也成了蓄意谋杀的陷阱,况且这日记记录已经有些时日了,不应该是编造出来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足以说明死者的心理状况的。” “是,人的意识往往会通过不经意的动作表现出来,但是如果用文字做记录,那么这样的表达就更加的直观,种种迹象都表明,死者有被害妄想症,并且对于他在日记里反复提到的‘他’,我们也应该重点调查,强迫症加上被害妄想症,这足以让死者神智错乱,因此,这个‘他’到底是真实存在的对他有威胁的人,还是说仅仅是他臆想出来的第二种人格,还有待商榷。” 说完这些,白笙安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有尸检科的人在场,便问道:“尸检报告呢?出来了吗?” “今天刚出来,正去取呢,我们的人估计一会儿就回来。”孟凯文赶紧回答,那老法医秉性高傲,虽然勉为其难的接了这摊子,尸检报告可不会主动送上来的,他们的人只得亲自跑一趟。 等待的时候,白笙安接到了张催命的短信,主要内容就是他已经约好了那个画师,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可以亲自见一面,最后委婉的问他稿子进展的情况,后半句他全当没看见。 不一会儿,尸检报告就拿回来了,局里的法医跟大家说明了一下情况,大致意思是,主要致命伤在于右手腓骨外侧的腓动脉断裂,导致大出血死亡,头部可见钝器所致的颅骨骨折和多处挫裂伤,身上多处可见软组织挫伤。 这么一汇报,大家觉得喜忧参半,喜的是案子终于有了进展,原来这死者不是自杀是他杀,忧的是如果真是他杀,那这凶手又该从何找起? 看出了大家的疑虑,白笙安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说了句:“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就这点证据还不足以判定作案性质,现在再去勘查一次现场,没准还能发现点新东西。” 于是,白笙安又领了一队人回了现场,陈局长没去,指派孟凯文跟着,孟凯文在后头小声嘀咕:“为什么上次不一次性看完?”他说这话绝对没有一丝抱怨,仅仅是因为好奇,他还是头一次见破案子的三天两头往案发现场跑的。 但还是被白笙安听到了,他也不恼,只是语气冷了几分,带着点鄙夷:“你觉得你一次性能把这块大骨头啃下来?要循序渐进,分批瓦解,贪的多不如钻的精,不过你要是啃的动,那放着你来?” 听出白笙安话里的讽刺,孟凯文哪里还好意思接茬,尴尬的低了头,一声不吭的跟在后头,再不敢多嘴了。 到了现场,门口值班的警察恭恭敬敬的冲白笙安敬了个礼,崇拜之情溢于言表,这是个新人,刚来刑侦组没多长时间,所以没资格进现场协助调查,只能在外头站岗,但是凡入了这行的,对白笙安的大名都是如雷贯耳,这下见着真人,小伙子把持不住也是可以理解的。 白笙安虽然性子淡漠,和寻常人不太一样,有时候看起来还着实诡异,但是该有的气度风范却是一点不少,平素更是没有一点架子,任谁把他捧得多高,他自己始终在一个不卑不亢的高度,姿态保持的很让人舒服。 “辛苦了,是不是值夜了?我这人破案子比较慢,所以耽搁的时间也长,麻烦你们多担待!” 白笙安说的诚恳,小警察听得又激动又惶恐,就差连连作揖了,“哪有哪有,白先生,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应该做的!” 孟凯文跟在后头敲敲他的脑袋:“你以为这是小姑娘追星呢!瞧这满面红光的!好好站你的岗去吧!” “是是,孟队教训的是!”小警察乐呵呵的,满脸掩不住的笑意。 孟凯文恨铁不成钢:“瞧你那点出息!” 现场保护的很好,有值班警察24小时巡逻,上次卧室,阳台和卫生间这些地方已经勘查过了,这次白笙安便径直进了隔壁的一个房间,房间里相对空旷,角落里摆了一台跑步机,地上散落着一些健身器材,想来是个健身房,白笙安冲身后抬了抬手,孟凯文会意,让大家都在门外候着,让白先生一个人进去。 屋子不大,视野开阔,再加上白笙安本就是明察秋毫之人,所以要想找出点东西来其实并不难,很快,白笙安就从跑步机上找到了几根毛发,检验组的人拿了密封袋封了口,又快步退了出去,除此之外,倒是再没有发现其他线索,健身器材上的指纹多半是残缺的,无法提取,白笙安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现场,这才放心离开。 化验dna需要一段时间,因此大家都准备打道回府,白笙安看了一眼腕上的表,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今天得去会一会那位灵魂画师。 那人一定特别了解他,对他的作品能做到剖开血肉看到筋骨的透彻,否则不可能画出那么直击人心灵的作品,相比于那些仅看到了皮毛就敢妄自揣测他想法的三流画师来说,这个人,甚得他心。 张催命和人约的是离案发现场不远的一家咖啡厅,他找到地方,由服务生领着到了预约好的餐位,靠近窗户的位置视野极佳,让人心情舒畅,白笙安点了杯咖啡,静静等着那人的到来,现磨咖啡浓郁的香气氤氲而生,他难得好奇的想着,对方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冷漠的,不苟言笑的,亦或是与画作截然相反的性格,开朗明媚?长相呢?如果不够精致,那就着实对不起他灵动逼人的画风。 白笙安脑海里构思了无数个轮廓,却觉得哪个也契合不了,时间流沙一样缓慢而让人焦灼的过去,他渐渐有些不能平静,见了底的咖啡杯搁置在一旁,他单手搁在膝上,烦躁的叩着指尖,如果这个人的外在与他所想的大相径庭,甚至是他厌烦的类型,但偏偏这画作又让他有高山流水的知己感,那到时候他该如何平衡?想到有这种让人抓狂的可能,他就心绪难平。 “咦?白律师也在,你好!” 正烦乱着,耳边传来一道清浅的声音,不甜腻娇嗔,但是温柔好听,白笙安调整了一下心态,转头看向来人,反应了几秒钟后,才浅浅的回应:“哦,你好!” “真是贵人多忘事。”苏瑶自觉落座,下意识的环顾四周,她接了猎头公司的电话,说是想挖她去一家出版社当专职画师,这家公司是业内翘楚,也是她一直向往的地方,如今这家公司能向她抛出橄榄枝,她哪有不接的道理,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理由,最重要的是那个hr告诉她,如果她愿意过来,那么以后白笙安的小说就由她负责画插画。 她高兴极了,感觉心口涨涨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幸福感不是能拿具象的物品来衡量的,她喜欢了白笙安很久,久到似乎渗入骨血,对于他的作品,她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瞻仰般的去拜读,也正因为这种热爱,让她似乎能从他的文字背后读懂他的内心,使得她比旁人能离得他更近。 hr说定好的位子是在这里,但是久久不见对方过来,兴许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她反正闲来无事,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不聊点什么总觉得尴尬,尤其是面对白律师这样气场强大的人,不说话,气氛就更加压抑,于是,苏瑶没话找话的开口:“白律师,你也在等人?” 白律师神情不耐,眼底有一闪而过的焦躁,并不像她平常所见到的那样沉稳内敛,冷静淡漠,他频频向窗外看,想来是遇到了不甚顺心的事情,她抛出去的话冷在了空气里,白律师似乎没有接茬的意思,她也不再勉强,叫了杯咖啡,自己乖乖地,默不作声的小口喝着。 这样静默的氛围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久到苏瑶看着白律师越来越黑的脸,深刻觉得这地方压抑的快待不下去了,她正欲找借口走人,就听见他的手机铃声大作,他冷着脸接电话,苏瑶屁股刚抬起来,还没挪地,又悄悄地放了回去,心里想着,等他打完电话,无论如何都得走人。 “你说的人在哪?怎么还没到!”白律师声音不大,稀松平常的语调,没有质问,更没有气急败坏,仅仅是声音冷了几分,相比于铁青的脸,这情绪已经是控制的很好了,苏瑶心中忖度,他确实是一个绅士,不随便的迁怒于人,这也是一种修养。 电话那头的人更加惊讶,苏瑶和白律师隔着一桌的距离都能听到他的吼声:“不应该呀,她和我说她早就到了,就是我订好的地方啊!” “所以说,”白笙安揉揉眉心,眼底有些焦躁,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我问你他到底在哪,我就在这里坐着,这么一个大活人过来不至于看不见吧!” 事实上,他难得认认真真的把每个进来的人都打量了一番,甚至在看到成熟稳重,面相儒雅的男士时,心中还会默默祈祷,但愿这个画师也能是这样的人,不要让他太过纠结,要是遇见行为懒散,长得猥琐的,又会担惊受怕,生怕那画师是这样的相貌,白白糟蹋了那灵动的画作。 他其实是个很懒的人,鲜少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事物上心,也不会浪费时间投入到不相干的事情上,能让他全身心投入的事情要么是案子,要么就是案子的缩影——小说,其实相较而言,他更在乎后者,毕竟破案子的时候劳心劳力,神经一刻也不能松懈,说喜欢实在是勉强,而写小说时,是在真相浮出水面,柳暗花明之际,如释重负之后才做回味揣摩,心境是截然不同的。 因此,写小说是他放松心情的重要途径,万万不能因为个奇怪的插画师毁了他的兴致。 “不对啊,我跟那小姑娘联系好了,她说她已经到了……”后面张催命还在絮絮叨叨的解释,以表示这次的失误绝对不是自己的责任,力争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白笙安却没有关心他后面的话,在听到“小姑娘”三个字时,已经惊讶到无言以对,他烦闷的掐了掐眉心,语带懊恼:“女的?你怎么不早说是女的!” 那头的人更加冤枉了,直呼:“白先生,我压根也没说是男的呀!这第三人称也只分偏旁,它不分发音啊!” “……”白笙安很是挫败,自己先入为主的认为对方是男性,这一点无论如何也怪不到张催命头上去,总归刚才的焦灼烦躁都是自作孽,他叹口气,手指曲起来,指节轻轻地叩着额角,半晌才说:“她本名叫什么?今天的见面先取消吧。” “她叫苏瑶,是您自己联系还是我帮您联系?” 话音刚落,白笙安和苏瑶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对方,两人目光交接时,俱是错愕,白笙安现在才想起来这人为什么看着面熟了,律师事务所,案发现场的马路边,警察局门口,这张白皙的脸渐渐变得清晰。 温婉的,恬静的,五官温润如水,却又惊人的精致,眉眼中透着平和淡然的气度,浑身散发着夺目但不张扬的美,她的气质并不惊艳,做不到让人过目不忘,但是她身上那种柔和温润的感觉却会让人越来越觉得舒服,她的样子渐渐和他脑海里勾勒了无数次的轮廓完美契合,难怪他总觉得任何面孔都配不上那灵动的画作,原来,这才是他要找的人。 苏瑶还处于迷糊状态,只是听见听筒对面好像喊的是她的名字,有些诧异,自己和白律师怎么会因为一个陌生人机缘巧合的联系在一起,但是看着白律师脸上阴霾散尽,如雨后初霁的笑容,还是稀里糊涂的跟着高兴,起码,她不用被这压抑的气氛连带了。 挂了电话,白律师依旧盯着她看,半晌,问她:“你来这是不是要见一个hr?” 苏瑶的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下意识的用手指指自己的鼻尖:“我?”末了,看着白律师眼底显而易见的不是你难不成这里还有第三个人的鄙视,赶紧收回去,干笑一声:“哦,是,一个猎头联系的我,让我见一个出版社的编辑,这个编辑说是让我当白笙安的插画师。” 说后半句的时候,她言语间既是骄傲又是幸福,眼睛变得愈发的灵动耀眼,像是淬了光的琉璃,熠熠生辉,整个人散发着夺目的光辉,那种发自内心的灵气让人移不开眼睛,白笙安略显不自在的咳了几声,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没有过早的透露身份。 说起白笙安,苏瑶就不那么拘谨了,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我特别喜欢白笙安的小说,因为这不单单是小说,更像是他工作或者是生活的缩影,我觉得他的作品一定不是完全杜撰出来的,肯定有他自己的经历,不然不可能写的那么深刻,白律师你知道吗?他的书是有灵魂的!”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她正好抬起头看他,眼底的神色一览无遗,清澈见底,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信和笃定,那样的神色很珍贵,很耀眼,是白笙安在其他人身上完全没有看到过的,不流于世俗,不过分浮夸,而是真正沉淀在心底的信仰。 他觉得心底某个角落突然塌陷了一块,那种终于有人能深入到他内心的感觉很奇妙,让他又惊又怕,像是小时候捡到树上掉下来的雏鸟,捧在手心里毛茸茸,软乎乎的,让人爱不释手,可又怕自己过分的宠爱伤害了它,那种患得患失,难以把握分寸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哎,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肯定以为我是追星吧,小女孩的那些把戏。”苏瑶看着白律师一脸的呆滞,深刻觉得自己真是老脸丢尽了,虽然说的是实话,可是“灵魂”这样文艺又倒牙的词汇说给一个冷冰冰的人听,那可是最尴尬的冷笑话。 她低了头,拿勺子搅拌杯里的咖啡,还不忘做最后陈述:“我和她们是不一样的。” “嗯,我知道。”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苏瑶自然没听出白律师反常的温柔语气,一心想着,这尊佛爷能给我这个台阶下,一定是我最近诚心拜佛感动了上天。 “你不用等了,有什么事和我说就行。”白笙安叫了服务生,续了杯咖啡,心情颇好的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神色慵懒,身上多了几分懒洋洋的气质,整个人看着格外放松。 苏瑶惊讶于他何以让自己阴沉和慵懒的气场自由转换,像是瞬间变了个人似的:“直接和你谈吗?”我知道你是律师,知道你是刑侦组特邀的顾问,我不知道你还有空兼职hr。 “怎么,苏小姐有意见?”白笙安半阖着眼,微挑了眉看她,狭长的眼却透着猫一样的慵懒,但是苏瑶心里清楚,这人可不是猫,是猎豹,那种看着懒洋洋的,但是狠起来,吃人不吐骨头的角色。 她赶紧摆摆手,依旧稀里糊涂的答应了:“哪有哪有,荣幸之至!我其实也没什么要求,薪资待遇方面猎头已经和我谈了,就是关于工作地点,工作内容方面还没有细谈。” 虽说是给白笙安当插画师,可是白笙安的更新速度简直龟速,三个多月出一册,一册就一个案子,一个案子俩插图,她要是只靠着这个赚钱,那迟早得喝西北风,所以多多少少编辑一定会让她接其他的任务,这就需要详细谈了。 白笙安自然不清楚编辑部的运作,但听她这么一说,他眉梢一挑,眼底有丝奸诈一闪而过,顿时计上心来,之后看着苏瑶清澈单纯的眼神,悠悠的说:“既然这么说,你也应该知道,你光靠给白笙安画插画是挣不到多少钱的。” 苏瑶眼里有一丝挫败一闪而过,白笙安知道,自己猜对了,便趁热打铁:“那个编辑是我的朋友,我的那所律所就是和他合开的。”这种事情想想就知道是骗人的,那么大的出版社主编哪还有时间去干别的,自己手里的活就能忙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不过这种谎话骗眼前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苏瑶点点头,懵懵懂懂的样子甚是可爱,不知道懂没懂他话里的意思,反正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态度认真而诚恳,他很挫败的发现,她并不是那种一点就透的人,于是,诱她上钩的想法作罢,直截了当的开口:“所以说,他挖你过来有两个原因,一是为了他出版社的活,二是为了他律所的活。” “哦,我明白了,意思就是说我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去律所帮忙,等白笙安小说定稿了,我再去忙插画的事。”苏瑶恍然大悟,她还以为会接其他的插画任务呢,没想到是去律所,这样也好。 见她终于想通了,白笙安又补了一句:“工资就按双份的发,律所的事情也不太多,就是类似助理的活,因为有很多法律文件需要整理,上次去你也看到了,我的工作室连助理也没有,很不方便。”既然上钩了,就得给点甜头,恩威并施,再卖卖可怜,像她这样没什么心眼的姑娘,哪有不死心塌地的道理。 “好的,我知道了,不过最近你也知道,因为案子的事我朋友还在警察局里没放出来呢,我也没有心思工作,现在所在公司的交接任务也没完成,等把这些都安顿好了,我就去上班。” “你朋友的事就交给我吧,不出一周,我肯定能放他出来。”白笙安气定神闲的许下承诺,苏瑶感激不尽,连声道谢,其实就算他不这么说,到了时间因为没有确切证据,她的朋友也会被放出来的,不过这送上门来的人情他当然得承,总得让她觉得亏欠自己,这样她才能踏踏实实的在他身边干活。 白笙安端起咖啡浅浅的抿了一口,正好把嘴角奸计得逞的笑容掩了过去,苏瑶至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进了他设计好的圈套,说好的在心仪的大公司当白笙安的插画师,最后却莫名其妙的当了他律所里的助理,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工作被白笙安连接的天衣无缝,以至于苏瑶还心怀感激,觉得自己欠了白律师一个天大的人情。 事情谈妥,白笙安心旷神怡的出了咖啡厅准备回局里,苏瑶虽然稀里糊涂的,但是也跟着傻乐,正好她想去看看陆霖,两人便一道回去了。 回了局里,白笙安径直上楼,苏瑶则是去看望陆霖,他状态还不错,不见任何颓丧,只是精神头不如以往那么足,见她过来,一脸的哀怨:“你说说你,都多长时间没来看我了?就知道一个人舒坦了,我在这里头闲的都要长毛了。” “哎呦喂祖宗,我早上不是刚看过你吗!我下午是谈工作去了,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有猎头找我吗,让我去一家出版社当插画师,还是给白笙安的作品画插画,把我高兴的,我下午就去谈了,然后这事就成了。” 这丫头一般情况在面对跟白笙安有任何瓜葛的事情上都不带脑子,陆霖很怕她丧失理智进而吃亏,很谨慎的问了句:“最后呢?具体工作内容是什么,合同怎么签,福利待遇怎么样,有没有试用期?” “最后……最后他说让我平时去律所当助理,白笙安出书了再去当插画师,还给我双份工资。”苏瑶兀自高兴,陆霖气的就差吹胡子瞪眼了:“苏瑶,你个傻丫头,你被人家骗了知不知道,到最后你这是专职助理,兼职画师了,你这成了彻底转行了!” 难怪她觉得哪里不对,原来症结在这里,她想清楚了,觉得有些懊恼:“这可怎么办,那个白律师说他会帮我保释你,我已经承了人家人情了,再反悔不好吧?再说了,不管兼职还是专职,只要能让我给白笙安画插画,哪怕不赚钱都是好的,其他的,我也就不计较了。” 陆霖思来想去,觉得也只能这样了,他在这里头待了这么久,迫不及待的想出去,有白律师这样的人物帮一把,那是再好不过了,思及此,他也没有过多干涉,只说道:“以后长点心眼,不要一涉及到白笙安你就把脑袋寄回你们家了,一点理智都没有,万一人家拿这个给你下套怎么办?就你这花痴相,乖乖爬进去不说,还得念人家的好!” “……我哪有那么蠢。”苏瑶对此表示不服。 白笙安进了办公室,陈局长不在,孟凯文倒是在,白笙安眯了眯眼,环顾四周,极其不信任的说了句:“就留你一个人在?” 孟凯文觉得他上扬的尾音充满了不屑,那眼底你们局里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工作派给你的鄙夷让他无语凝噎,他的刑侦能力没那么差,再说了重案组的工作本来就不是单靠一个人的力量,他只要思维够敏捷,统筹规划和随机应变的综合素质够高就可以,局里总有大把大把的精英人才等着出力。就是因为白笙安太优秀,所以总觉得别人都是在拿人命当儿戏。 如果刑侦界的人都是他这样的奇才,警察局岂不是形同虚设。 “嗯,化验结果出来了,毛发的dna显示是一男一女的,但男性的却不是死者王迪的,而那个女性的dna和王迪的有55%左右相同,我猜想这名女性应该是王迪的近亲。” “有没有值得怀疑的对象?”孟凯文开始说案情,白笙安就不和他打趣了,这样的dna结果很耐人寻味,按照调查组之前的结果显示,这个王迪可是独居了很久,从来不和任何人来往,周围的邻居也从来不见他家里来什么客人,即便是去他工作的地方调查,他的人事档案里也没有一点涉及家人的信息透露出来。 自然,出现这种现象有两种情况,其一是这个王迪确实是孤身一人,没什么父母兄妹,另一种情况就是,他的家庭观念比较淡薄,和家人往来稀少,习惯寡居,就目前来看,显示是后者,可是既然他和家人关系不甚亲密,又为什么会让家人领着一个外人涉足他的私人领域? “王迪有个妹妹,叫王露,不过和他关系不是很近,不久前刚结婚,现在就在本省工作,她老公好像和她是一个公司的,叫韩重。”孟凯文把调查组最新调查到的消息汇报给白笙安,白笙安略一思忖,下了指示:“把这两个人带来问话。” “是!”孟凯文心中难掩激动,这个王露和韩重应该是这个案子的重要嫌疑人,兴许他们俩就是侦破这个案子的关键所在,案子发展到这一步,由最初的自杀渐渐转移到他杀的范畴里,这下还多了两个嫌疑人,估计是离破案不远了。 孟凯文领了命就准备出发,正要开门往外走,白笙安又出声叫住了他:“等一下。”他还以为白笙安还有什么吩咐:“哥,还有什么指示?” “你把之前抓的那个人放了吧。” “陆霖?现在就可以放了吗?不是还要几天才到时间吗?”白笙安除了对案子进展比较上心以外,局里其他事情一概不闻不问,哪怕是有求于他,他也以不在自己工作范畴之内为借口斩钉截铁的拒绝,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就算是局长出面,他也丝毫不给面子,再说,局里花费人力物力财力把这尊大佛请过来,可不是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的,好钢得往刀刃上使,再后来,大家再遇到棘手的问题,哪怕是曲线救国,多折腾几次,也不再去麻烦白先生了。 所以,听见他说这个事,孟凯文觉得很诧异,陆霖和白笙安不沾亲不带故的,没理由让他破例,但是他也知道,白笙安的事,不是他能插嘴过问的,因此,虽然疑窦丛生,他还是乖乖应下。 “对了,放人的时候多说句话。”白笙安看着他,神色如常,只是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直接问他,你认识苏瑶?他回不回答没关系,问题带到了就行。” 好奇心是人类的天性,孟凯文偷偷想着,这苏瑶是谁?和陆霖什么关系?和白笙安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捎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兜这么大一圈子到底图什么?而且就冲他眼底的那抹狡黠,这句话也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问候,那么,这话寓意何在? 白笙安身上有太多让人想不透的地方,还是那种让人绞尽脑汁都摸不着头脑的谜团,孟凯文努力克制自己,但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为什么?” “是你该问的吗?”白笙安眼底闪过一丝威胁,声音凉凉的,不辨喜怒,他手里颠着两颗翠绿色的珠子,孟凯文直觉如果自己再多嘴,很可能下一秒那两珠子就得飞在自己额头上,他赶紧摇摇头,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而另一边,当苏瑶得知陆霖已经放出来后,给他打电话的时候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哎呦,我的陆少爷可算是出来了,你现在在哪呢?我们去吃个火锅,给你接风洗尘,去去晦气!”【第四章】 这无妄之灾总算是过去了,两个人都颇有感触,火锅店是一家百年老店,汤头地道,食材新鲜,苏瑶和陆霖都是无辣不欢的人,所以这里就成了他们继侦探俱乐部的第二个革命根据地。 到了地方,两人入座,苏瑶仔细打量着陆霖,觉着他这么折腾下来憔悴了不少,精气神也蔫了不少,以往那种闹腾的劲敛下去了,倒是看着稳重了点,到底算是蹲过号子的人,不一样啊,不一样! 陆霖熟稔的点了菜,调好了酱料,撒了葱花,摆好筷子搁在她跟前,又去调自己的,菜下了锅,见她还在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略显局促的干咳了一声,借翻搅锅里的菜转移注意力:“怎么了,坐了几天班底变得不认识了?” “那倒没有,就是觉得你看着稳重了点,果然,多一份经历,就多一份阅历。”苏瑶从红油翻滚的锅里夹了一片羊肉,吃到嘴里烫的直哈气。 她今天穿了件浅紫色的连衣裙,衬的肤白胜雪,素面朝天,却干净清爽,因为吃火锅的原因,她的两颊泛起浅浅的红晕,嘴唇饱满通红,比点了妆还要美艳动人,陆霖自诩见过美人无数,却始终觉得没有人能胜她一二,这种清澈却悠长的美最是让人着迷,不是流于表面的装扮可以比拟的。 “看我干吗?又不管饱,快点吃吧,羊肉再煮该老了。”苏瑶拿筷子磕了磕锅沿,陆霖这才回神,自己隐秘的心思被当场戳破,他又尴尬又羞愤,但苏瑶却完全没看出异样,还当他是蹲号子后遗症呢。 吃饭期间,陆霖把今天放他出来时警察说的话转述给苏瑶,苏瑶咬着筷子思索,吃饭的时候脑子不是很灵光,反应了半天才想通:“看来那人是得了白律师的指示,不然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一定是白律师嘱咐他,说你是我朋友,而白律师又答应我要放你出来,兜兜转转,白律师果然没有食言,我真是欠了人家一个人情,看来以后不管怎么样,我都得踏踏实实的干了,钱好还,人情难还啊!” 陆霖自然也听过这个白律师的名号,刑侦界的传奇人物,可就算他是个大人物,但凡和苏瑶牵扯上关系的异性,他统统没有好感,因此,再开口时,语气就有点别扭,“用的着承他的人情吗?就算不用他开口,再过几天,我也是无罪释放,没有证据,总不能平白无故的关着我!” “我这是为了谁,为了谁!”苏瑶拿着筷子狠狠敲他的头,边敲边训:“你个过河拆桥的,人家好心把你放出来,你还得了便宜卖乖,不想承人家人情就继续回去蹲号子!” “好了好了,哎呦喂,姑奶奶啊,我知错了成吗!”陆霖捧着脑袋连连求饶,但嘴角的笑意却经久不散,说到底,她可是为了他才这么做的。 两人连吃带闹的终于结束了这洗尘宴,苏瑶摸着肚子,突然两手掐着自己腰间的肉,冲陆霖嚷嚷:“快看快看!” 陆霖正扯着领口兜风,听见她叫自己,不明所以的回头,“怎么了,看什么?” “看!”苏瑶作势夸张的兜了兜手里并不是很多的肉,笑眯眯的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说:“我二十多年的积蓄!” 她笑的像小孩子一样,清澈的眼底俱是灵动的色彩,单纯明亮,不带一丝尘埃,她并不幼稚,也不无知,却总能保持最纯洁的状态,让自己活得干净透明,那一瞬间,她的笑容在他心里满满的放大,像是一颗幼苗,终于拔节而生,长的郁郁葱葱,枝繁叶茂,迅速占领了他整个心房。 他被这笑容蛊惑,鬼使神差的走到她面前,轻轻托起她的后颈,她后颈上柔软的发丝不经意的撩拨着他的掌心,那酥麻的感觉直接窜到心眼里,让他心痒难耐,他看着那张明艳丰润的嘴唇,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不由自主的俯下身去。 “陆霖,你脸上还有芝麻酱呢!”虽然苏瑶不太清楚为什么这人突然变得如此呆滞,还凑的她这么近,但是托他的福,她才能敏锐的发现这个小细节,陆霖可是个活的精细的公子哥,马虎不得。 “……”陆霖在心底哀嚎一声,恨不得掐死眼前这个不解风情的女人。 而另一头,警察局里的情况却不容乐观,孟凯文原本以为案件逐渐明朗,已经到了柳暗花明的地步,总算能畅快的松口气了,没想到,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突发状况总是打击的人措手不及。 王露和韩重不见了。 调查组把这个信息报回来的时候,他气的七窍生烟,连珠炮的发问:“什么时候辞职的?公司那边什么情况?走的时候有没有异常?搬家了吗?附近邻居有没有走访?可能是坐什么交通工具走的?是出省还是出国?铁路局那边能不能查到购票信息?还有派出所,去他们户籍所在的派出所问一下,有没有他俩办理护照的记录?” “孟队,这些我都问过了,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公司里说两人在两周前就提交了辞职申请,所以离职并不算临时的决定,周围邻居也反映,说女主人最近总说顶楼不好,又晒又漏水,早就想搬家了,至于坐什么交通工具走的,这个还没来的及查,我跟你汇报了,立马去查!” 孟凯文敲敲脑门,心里堵得慌,一言不发的冲他挥了挥手,待人出了门,他才跌坐进沙发里,闭着眼睛直叹气,照目前的状况来看,这两人的出走并不是出于做贼心虚的心理,命案是在三天前发生的,就算要逃,也不至于两周前就做准备,除非是早就计划好的谋杀,至于女主人所说的情况又很符合实际情况,整个线索连接起来,事情就变得是非难辨,他们两人的出走并不蹊跷,似乎有种种迹象表明这是自然发生的,与案件无关,可是偏偏这两人又是这案子的重要怀疑对象,最可恨的是,现在他们还拿不出任何证据来证明这两人的嫌疑,这就是让他头疼的地方,狗拿刺猬——无从下口啊! 过了两天,调查组又报回了最新的消息,听了这些消息,孟凯文算是彻底傻眼了,因为调查组的人说,无论是铁路局还是航空公司,都没有这两人的相关信息,就连各大巴站点他们都一一调查过了,完全没有两人乘坐过的记录。 既然不是公共交通工具,那就只剩两种可能,一是他们还在本地,并没有远行,二就是自驾,从高速出了省,要是在本地,那就还好说,但要是后者,那可就是天大地大,大海捞针了。 如果他们走的高速,那么查行车证记录就一定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思及此,孟凯文也不敢懈怠,立刻带人分头往几个高速主干道的收费站赶去。 这里交通发达,通往全国各地的高速路比蜘蛛网还密集,纵横交错,密密匝匝,要是一一盘查,那简直是开玩笑,孟凯文思索了一下,如果自驾出省的话,分车型一箱油大概能走六百到一千公里,那么不在这个范围内的线路就能筛掉一波,他们是自驾出行,肯定会选择一般的高速路,因此一些货运卡车经常跑的线路应该不会选择,这就又能筛选掉一波。 而且,如果他们是正常出远门,一定不会选择自驾这样劳民伤财的出行方式,势必会选择公共交通,但如果是畏罪潜逃,那么,也不会选择长途跋涉,很可能会就近选择一个地方休整,孟凯文把距离这里比较近的几个地方筛选出来,相应的线路做了标注,这样一来,就缩小了调查范围。 确定好目标后,孟凯文立刻联系几组队员,分别对自己所在区域的高速线路进行调查,大家接到指示,立刻奔赴指定的收费站。 孟凯文去的是一个车流量最大的收费站,他让工作人员把韩重行车证的证件号输进去,但最近这一个月内,并没有这辆车的行驶记录,首战不可能告捷,这不足为奇,他又沿途问了其他的收费站,结果都一样,统统没有行车记录,他赶往下一个点,路上和组员通气,大家汇报回来的结果也是惊人的一致,完全没有行驶记录。 因为他们筛选出来的线路还没有全部过一遍,所以孟凯文不着急下结论,有个组员在对讲机里问他,可不可能是王露开的车,孟凯文心想,要是这孩子在他跟前,他非得敲敲他脑门,王露没有驾照,怎么可能上得了高速?就算退一步讲,王露无证驾驶上了高速,但是沿途那么多关卡,他们很可能是在出逃,怎么会冒这样的风险? 大家得了令,加快速度调查,几队人紧锣密鼓的忙乎了整整一天,到夜幕降临,才筋疲力尽的在局里碰头。 结果很不理想,所有可能的线路上都不见韩重的行驶记录,孟凯文知道,百密终有一疏,他们一定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才会导致这样的无功而返,队员们已经累得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孟凯文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白笙安的电话。 如果不是这种让人手足无措的情况,他也不想叨扰白笙安,可是案子进行到这一步,他确实是没有头绪了,与其闭门造车,还不如尽早寻求高人指点。 电话很快接通,那头的人语气不是很和善,原本白笙安就不喜欢私人时间被打扰,加上现在已经入了夜,有所反感也属正常,孟凯文清了清嗓子,尽量言简意赅的把今天的线索给他捋了一遍,末了,还加一句:“哥,这么晚打扰你真不好意思,我是实在没辙了,再这样磨蹭下去,他俩指不定躲哪去了呢!” 那头的人半天没做声,孟凯文屏气凝神,生怕白笙安一怒之下撂了电话,那样自己可真是走投无路了,谁知,他静默了一会就说道:“稍等,我马上去局里。” 白笙安来的时候发梢还在滴水,想来是刚洗了澡,身上还穿着家居服,整个人看起来亲和了不少,少了些平日里的严肃冷漠,气势倒没那么锐利了,可即便如此,孟凯文还是连连道歉,白笙安甩了甩头发,满不在乎的拍拍他的脑门:“看来你还没我想象的那么无能,有两把刷子。” 众人落座,个个俱是神情严肃,白笙安从不说什么开场白,开门见山的问:“王露是哪个小区的?” “怡景华庭的顶楼,29层。”孟凯文回答,白笙安头都没抬,略一思索,又问:“她说家里又热,雨天还漏水,所以早就有了搬家的打算,不算仓促决定?” “是,调查组走访邻居的时候听说的,所以对于她的离开,邻居们也不觉得奇怪。”正因为如此,才没法判断这突然离开的真正缘由。 “很简单,怡景华庭是个高档住宅楼,顶楼全部安装了专门的排水槽,这是开发商主打的亮点,所以雨天漏水严重到需要搬家显然是不合理的,再说,怡景华庭只有c座有29层,而c座位于小区的西南角,坐南朝北,上午是见不到太阳的,加上窗户的构造,中午的阳光压根不可能直射进屋内,因此,屋子太热这样的理由也站不住脚。” 一众人听得瞠目结舌,有很多没听过白笙安推理分析的小警察更是崇拜的恨不得五体投地,白笙安没空搭理底下人的异样,继续分析:“还有就是公司的事,这个更简单,首先按照你们之前给我的信息来看,韩重是大区经理,而王露是部门经理,两个人虽说不是手握重权,但是编造个离职申请表还是绰绰有余的,这个事情无关紧要,比较重要的是,韩重真正准备跳槽,并且把重要手续办下来的时候正是命案发生的第二天。” “再来就是你们说的交通问题,如果他俩真是嫌疑人,那么一定不会傻到还待在本市,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这都是说给外人听得,真正犯了事的就只记得做贼心虚这一条,是万万不会留在这里坐以待毙,所以,他们现在一定离开了本市。公共交通现在都是实名制购票,行踪很容易泄露,他们只能自驾,而自驾通常会面临驾驶证信息泄露行踪的风险,所以,他们绝不会使用自己的驾照,这就是为什么你们调查的方向是对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的重要原因。” 说到这儿,孟凯文才突然明白了症结所在,但即便如此,对之后的调查方向他还是觉得很茫然,“那既然他是冒用了别人的驾驶证,我们怎么知道他用了谁的?” “首先,肯把驾驶证借给他的一定是他的朋友,其次,对于这种冒用驾驶证的行为来说,借证一定得借车,这样的话,调查范围可以缩小,你可以把王露和韩重比较亲近的朋友找出来,之后在这范围里调查最近有没有车不在跟前的,这些人的嫌疑最大。等找到这些人,就能顺藤摸瓜的知道这两人的行踪,不过后期还是应该注意分寸,毕竟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以逮捕犯人的方式进行通缉。” 得了白笙安的指示,孟凯文如同醍醐灌顶般醒悟过来,当下就要带人去排查,白笙安翻转手里的笔重重敲了敲桌沿,一脸的不满,隐隐带着些含沙射影的说道:“都几点了,这么晚了还让不让别人休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韩重能跑,他那帮朋友可没必要跑,你慢慢查就行,但是切忌打草惊蛇。” 孟凯文看了一眼白笙安眼底的阴郁,顿时跟锯嘴的葫芦似的不出声了,他大晚上把白笙安折腾起来已经很不人道了,再闹下去,非得把他惹毛了不可。 思及此,他冲底下人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散摊子回家,自己则巴巴的凑到白笙安跟前,腆着脸笑问道:“哥,你开车没?我送你回去吧!” 白笙安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想着手机里怎么着也不能装作没看见的短信,眉头紧锁,极其惆怅,半晌,才单手搁在桌上,杂乱无章的叩击着,嘴上说道:“尚绪之回来了,让我去接她。” 尚绪之,是白笙安父亲世交家的千金,虽然两人不算是青梅竹马,并且严格意义上来讲,白笙安和她都不怎么亲近,但是碍于两家长辈或真情所向或利益所趋的亲切交好,白笙安也没办法把她当成陌生人。 她和时下极力展现女性柔弱娇嗔之美的小女生不尽相同,她足够成熟,进退有度,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懂得该通过什么样的手段来获取,她对白笙安的企图如司马昭之心一般昭然若揭,却不透着步步为营的迫切,让人看得透她的占有欲,却并不能从她的一言一行发现让人生厌的细节。 孟凯文觉得,尚绪之这种熟女,才配得上白笙安这样的冷血动物。 因为她懂得容忍,懂得蛰伏。 白笙安自己对尚绪之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他和她的关系仅仅是基于两家长辈间的情分,因此,他对她最多的感情也只局限于客气却保持恰到好处的疏离,他厌烦辗转于各种人情世故之间,他不善于梳理人际关系,所以对于周遭所有人的态度都是一样的,绅士有礼却又礼貌疏离,让人既挑不出任何毛病,却还能保证自己不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缠上身。 对于同尚绪之有瓜葛他实属无奈,长辈的面子不能弃置不顾,可他实在是疲于应付,每每想着要敷衍她,他就头疼欲裂。 机场即便是大晚上也是人流不断,熙熙攘攘,不见半点夜深的冷落萧条,白笙安在接机口等了不到十分钟,就见尚绪之拉着一只小小的皮箱,风姿绰约的朝他走来,她长的漂亮,身材好,加上本身不凡的气度,让她在人潮汹涌的机场中显得格外出众。 她大步跑过来,下意识的张开手臂,但是在看到白笙安眼底一闪而过的反感时,很自然的收回了手臂,只是轻笑道:“谢谢你!” 她的态度亲昵却不得寸进尺,客气却也不见得多疏离,恰到好处的距离,并不让人生厌。 “累了吧,快点回去洗洗睡吧。”白笙安尝试着勾了勾嘴角,却发现自己并不能若无其事的给她一个微笑,因为他现在确实并不是心甘情愿,仅是勉励维持的客气而已。 “说起来,我们俩已经好久没见了,我这么一走,近一年多,自己一个人待的时候不觉得,看到你之后才发现,竟然有这么长时间不见面了。” 尚绪之的声音很甜美,是很多男生午夜梦回时都在回味的那种柔美的声线,她人长的美艳性感,也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美,所以,她永远都是张扬的,骄傲的。 她很成熟,无论是外表还是心理,她懂得以怎样的距离相处能让人备感舒服,也懂得怎样才能绽放的淋漓尽致。 但是,白笙安并不喜欢她这种强势的美,相反的,他欣赏的是那种韵味十足的美人,并不是一眼所见就能让人荷尔蒙激增的,但是越看越觉得舒服,细水长流的美一点点的晕染开来,让人打心眼里熨帖。 “两家人也好久没见了吧?我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总是念叨你,说是小辈都走了,只留了老头老太太在家里。”尚绪之神色自然的叙着旧,仿佛他们真的是久别重逢的情侣那般温馨和暖。 白笙安虽不讨厌,却也懒得应付,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不早了,你舟车劳顿,回去早点休息吧。” 见他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挺拔修长的背影透着一丝冷硬,尚绪之适时的闭了嘴,抬起纤长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额角,自嘲的想着,在他面前,她总是无计可施,她懂得迎合任何人,却总是无法让他亲近她半分。 上了车,白笙安一言不发的开车,面色有些不悦,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他的侧脸轮廓分明,线条冷硬,加上他眼底的冷漠,不自觉便透出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尚绪之看着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却筋骨铮铮,骨头里都透着勃发的力道。 这样完美的男人是所有女人趋之若鹜的对象,但他身边却从来不见一个女人,一来是大部分人自惭形秽觉得配不上他,自觉远离,二来是他这冷冰冰的性子,让人哪怕是捧着滚烫的心靠近他,也能被浇个透心凉,久而久之,他也就成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神袛一般的人物。 尚绪之不属于任何一种情况,她足够优秀,优秀到哪怕和他并肩而立也绝不会有半点不自在,她自信他身边再没有比自己更优秀的女人,所有女人艳羡的资本她都有,可白笙安却始终无动于衷,那眼底的冷漠和隐忍从没有半分褪去。 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约是游鱼爱上飞鸟,差的不仅仅是天空到海面的那一点距离,他们从骨子里,都是截然不同的。 车子上了高架,两侧银白色的灯光飞快的从窗前一掠而过,飘渺美好的像是置身银河,她忍不住感慨一声:“无论走到哪里,还是故乡的风景最美。” 身边的人专心致志地开车,对她的感慨置若罔闻,她虽有不平,但心里清楚的很,他向来是这样的性子,对她的态度止步于礼貌和客气,她若奢求半点热度,那么,他连这点客气都不吝赠予了。 白笙安依旧沉默,表情微动,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扫过来,尚绪之苦笑,把窗户摇下一条窄缝,空旷的夜风急不可待的呼啸而过,吹的车厢里透着沙沙的风声。 白笙安终于开口,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冷:“关上吧。” “你觉得冷?”尚绪之明知故问,因为她受不了这样的静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渐渐开始疏远她,无论她怎么努力,他却渐行渐远,连往常的交情都弃置不顾,每次的见面,都是碍于长辈的面子,似乎,她只是他应付长辈的附属物。 她说的多了,怕惹他生厌,说的少了,又怕离他越发遥远,战战兢兢,畏首畏尾,活的极其的狼狈。 “这里的夜风不是很凉,清清爽爽的,我住的那地方,要是开车上了路,即便不开窗,耳边都是呼啸的风声,听得都冷的很。” 白笙安耐心的听她说完,打了方向盘变了车道,静默了几秒,又道:“关上窗户吧。” 尚绪之低笑,一言不发的摇上车窗,再不说话了。 车行了半道,尚绪之微微侧了身,看着身侧的人,心中突然像个小女生般生出了无限的感慨,这大概就是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吧,她是离他最近的人,别人艳羡她这样的幸运,却不知道她心中的苦楚,她倒是情愿她也像其他女人一样,远远的观望着他,给自己留点美好而梦幻的念想,而不是现在这样让人如鲠在喉的处境,进而不得,退,又舍不得。 白笙安把她送到了酒店门口,没有门童值夜,他也不管不顾,取了她的行李箱下来,锁了车往里走,尚绪之紧了紧衣襟:“会不会被贴罚单?” “这个点?”白笙安低笑一声,带着不置可否。 尚绪之莫名的很高兴,他总算是笑了,喜欢一个人,就是这么的小心翼翼,他的一言一行,都被放大到极致,作为自我安慰的筹码,虽然他是无意识的,但她还是觉得,这样,就足够好了。 进了酒店,值班的前台接待睡眼惺忪的打招呼,看到白笙安的面容时,几乎条件反射的红了脸,下意识得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声音清甜的问:“两位要标间还是大床房?” 尚绪之趴在柜台上,笑眯眯的看着白笙安,他轻轻叩了叩木制的台面:“身份证给我。” 她依旧盯着他瞧,手上动作不停,把身份证递给他,白笙安食指和中指点着身份证的正面,轻轻推过去:“大床房就行,不要临街的。” “先生,开一晚是吗?”前台接待面颊红扑扑的,带了丝娇羞。 “嗯,就一晚。” 替她开好了房,白笙安就走了,尚绪之放下行李箱,只来得及冲他的背影匆匆的说了句“路上小心”,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她才自嘲的低笑一声,转身回了房间。 收拾好东西,她下去又续了一晚,那招待认出她来,有些诧异的问:“确定要续一晚吗?” “嗯,确定。” 她舟车劳顿,又折腾到大半夜,加上很多行李还没有托运回来,明天中午之前根本规整不出来,她享受白笙安的照顾,同样,也要忍受他的敷衍。 她洗漱好,昏昏沉沉的入睡,脑海里蓦地想到,果然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道一物降一物,白笙安是她的克星,是她尚绪之唯一的软肋。 案子因为有白笙安的点拨,终于有了调查的新方向,而苏瑶也因为陆霖被释放心情大好,终于想起来该去恩人那里报恩了。 安生律师事务所她认识,所以也没必要问工作地址,径直打车到了那奢华大气的小楼底下,一进大厅,她就乐了,呦呵,说一句话大喘气的小姑娘,我们可又见面了! 这次她明智了许多,问的特别细致:“白律师在几楼呢?上班了吗?是在办公室里吗?” 小姑娘一如既往的乐呵呵的:“在六楼!” “……”我也知道在六楼啊!苏瑶无言以对,深刻觉得这姑娘和小卖铺里放的招财猫是一样的道理,做做样子,撑撑门面,没什么大用途的。她自力更生的上了六楼,六楼还是一如既往的寂静,她熟门熟路的找到上次白律师和她谈工作的那间办公室,毕恭毕敬的敲了敲门,结实的红木门发出醇厚悠长的回声,同样的场景,心境却大不相同,上次因为有求于他,便处处显得拘谨,而如今,她是为工作而来,也就少了那些不相干的心思。 里头久久没有回应,苏瑶把耳朵凑上去听了听,确定没动静后又敲了敲,半晌,还是没反应,她有些诧异,害怕打扰到他休息,她可是特意选择九点以后才来的,这会儿都快九点半了,白律师不可能要一觉潇潇洒洒的睡到十点吧? 就在苏瑶为可能到来的尴尬等待而郁闷不已时,红木门突然吱呀响了一声,她一抬头,就看见白律师握着门把手,看到她后,冲她侧了侧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先进来坐吧。” “没有,我也是刚到,你先忙,我这边没什么事的。”苏瑶点点头,神色自然的进了办公室。 【第五章】 白律师神色憔悴,眼睑下有显而易见的青色,看来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他身上还穿着家居服,头发微湿,应该是刚洗了澡,啧啧啧,真是辛苦,别人只看到他在刑侦界叱咤风云,却不知道他背后付出了比常人多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辛苦,每个人的成功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天赋是重要,但是后天的努力才是最关键的。 她听出他声音似乎有些沙哑,下意识的客套了一句:“白律师,最近局里的事忙坏了吧?我看你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哎,别人都只看到你风光,看不到你背后的辛酸啊!” 原本苏瑶觉得说这样的话是没什么问题的,毕竟,两个陌生人在一起哪有那么多推心置腹的话好说,缓解尴尬的办法就是没话找话,或者像这种不经意间的恭维。 只是,她不知道,她说完之后,更尴尬了。 因为白律师抬头看了看他,神色淡然,一本正经的解释道:“不是因为局里的事,是昨天晚上吹了冷风,回来失眠了,可能着了风寒。” 这个人……真是,给你个高帽子你就戴好了,我真不是关心你睡不睡觉,纯属没话找话,你这样严肃的解释,会显得我特别虚伪的! 腹诽归腹诽,但是苏瑶面上还得一脸担心的说:“是吗?我听说现在有其他重要的嫌疑人了,是不是因为担心这个的原因,早知道你没休息好,我就不过来打扰了。” “我说了,不是因为局里的事,那都是小事。” 再次看到白律师一本正经的脸,苏瑶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终于找不出任何缓解尴尬的话题了,并且捎带着感叹了一句,果真是白律师,这么大的案子在他眼里都不算事,她极其好奇,还有什么比这还重要的事,能让他彻夜不眠。 不是为事业,那么肯定是为了感情,没准和女人有关,她想的越来越远,暗自思忖,像白律师这样的极品男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是喜欢优势互补的小女人类型的,还是喜欢强强联手的女强人类型的? 想不通啊,想不通! “今天没什么事,你把新接的案子给我念一念吧,有问题我会提出来,你做记录就行。” 白笙安发号施令完就揉着眉心窝进沙发里,同样的姿势,却远没有之前那种慵懒却难掩强势的姿态,反而隐隐透露出一些身心放松的松懈来,大约是远离了纷杂的案件,他才能稍事休息,苏瑶暗自叹气,不管是多高高在上的人物,终归有卸下盔甲回归平凡的时候,有多少盔甲,盔甲下就有多少软肋,越是看着像神袛一般的人物,越是有些比常人还要繁多的愁绪。 她听话的找出最新接的案子,按他的话一一读给他听,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时不时的找出些问题来,但是读到后面,基本上就没什么声音了,苏瑶兢兢业业的读着,等一个案子读完了,才发现他已经好久没出声了,再抬头一看,才发现这人早就睡着了。 屋子里的光线正好,半晌午的阳光,温暖明亮却不刺眼,毛茸茸的笼罩在人身上,最适合慵懒入睡,她看着白律师熟睡的样子,突然想着,这会不会才是他最本真的模样? 干净的,硬朗的,纯良无害的,没有迫人的气势,没有耀眼的光环,不会给人任何压力,卸掉了身上全部的伪装,最一身轻松的模样。 这个样子的他格外的好看,没有平时那样的气势,仅仅是五官精致俊朗,近乎完美,她凑近了看,发现他的睫毛长的吓人,浓密纤长,比她这个女人的睫毛都好看,平素她哪里敢盯着他眼睛瞧,这会儿看见了,满满的羡慕嫉妒恨。 又瞧了一会儿,她越发的觉得上天不公平,一边愤愤不平,一边找了沙发的靠垫搁在边上,轻轻推了推他肩膀,这人睡着了,真是乖的不可思议,她一推,他自个儿就窝过去找着靠垫枕着睡了,她哭笑不得,没找着毯子之类的物件,又想着这位爷应该不乐意她把沙发坐垫给他搁身上,思来想去还是把自己的风衣脱下来给他盖上,天还热的很,她用来防晒的风衣能给白律师当被子,是它修来的福分。 他睡着了,她总不能自己跑了,总归是没事干,她干脆把闲置的卷宗整理了一下,这人讲究多的很,地地道道的强迫症,所以,这个活足够她打发时间。 白律师这么一睡,就睡到了下午一点,苏瑶饿的老眼昏花,看卷宗的牛皮纸腰封都像是一张张山东大煎饼,最后在等到一点半的时候,她终于坚持不住了,给白律师留了个字条,下去觅食了。 白笙安睁开眼首先看见的就是空荡荡的办公室,苏瑶已经不见踪影,桌上凌乱的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卷宗被整理的整整齐齐,很符合他的习惯,他记得自己是听着她柔软温润的声音睡着的,那样娓娓动听的声音让人不自觉的放松,心情舒畅,因此被尚绪之折腾了一晚上积压的抑郁和怒火也随之消失殆尽,他记得自己是坐着睡着的,但此时,他枕着靠枕,盖着一件散发着馨香的衣服,靠枕的位置调整的他正好可以毫不憋屈的躺在沙发上,衣服密密实实的裹着他的脖子,他的脚上还搭了一块垫子,她替他营造了最舒适,最温馨的氛围,难怪他会睡得如此舒坦。 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让他舒服的人,仿佛这人天生就是来照顾他的,就目前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她给他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舒适美好,可以让他完全的放松自己,不再有一丝压力。 唯一遗憾的是醒来的时候没见到她,他记得无意中听过的一句话,说一个人的时候千万不要选择下午的时候睡觉,哪怕再困再累,因为,当你醒来的时候,空无一人的房间和漆黑的夜幕,会把你的孤独放大无数倍。 他虽然没那么矫情,可人就是这么贪心,不知足,尝到了点甜头,就会锲而不舍的奢望更多。 “白律师啊,你醒了?我实在是饿的不行了,下去吃了个饭,我给你留了字条你看见了吗?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但是感觉你有点感冒,还是吃点清淡的比较好,所以带了点比较大众口味的清粥小菜,你看看喜不喜欢?”苏瑶捧着盒饭回来,因为腾不出手所以无奈却又不好意思的用脚踢上门。 白笙安原本紧抿的唇线微微松开,眼角带了丝几不可察的笑意,苏瑶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她把东西一一摆在桌上,用手指点着指给他看:“我不怎么认识路,所以没走太远,就在附近买的,皮蛋瘦肉粥,小菜,还有小笼包,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其实在买饭的时候她无比的纠结,如果对方是陆霖,那她从来不会有顾虑,一来是她了解陆霖的喜好,二来哪怕买了他不喜欢吃的东西,他也得赔着笑脸给她道谢,但是白律师不一样,她对他的喜好一无所知,更不清楚他是否有什么忌口,再者,她甚至怀疑,像他这样的奇才,究竟是不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权衡半天,她还是选择了比较大众化的食物,并且默默祈祷白律师能赏她这个脸。 可惜,事与愿违。 “我从来没吃过皮蛋,看着就很恶心,还有咸菜,都是亚硝酸盐,致癌,小笼包是我最讨厌的面食,没有之一,好好的面条不吃,为什么弄成这样,苏瑶,你可真行,尽凑了些我不爱吃的。” 白律师拿筷子戳来戳去,满脸的不情愿,苏瑶在心底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自嘲的想,那可敢情好,我还中了头彩,要不是我买这些东西,您还不知道自己嘴这么挑呢! 腹诽归腹诽,她面上可不敢有一丝意见,正准备问一句,白律师您想吃什么,我这就去给您买,话还没斟酌好,就见他端起粥轻轻嘬了一口,眉头微皱,嘴上倒没说什么,可是表情不是很满意,就这么垮着一张脸,慢条斯理的把桌上的东西都吃光了,苏瑶没敢出声,她害怕自己要是说一句您不是不喜欢吃吗,怎么还吃,白律师会拿桌上的包子呼她一脸,她心里安慰自己,到底是不喜欢吃,可也不是完全吃不下去,怎么说也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小朋友。 虽说吃的东西不尽如人意,还是填饱了肚子,白律师慵懒的眯着眼睛,整个人猫进沙发里,狭长的眼尾流泻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神色,整个人完全放松,像是一只餍足的猫,不见半点平时的冷硬严肃。 平心而论,苏瑶还是喜欢看他这副散漫慵懒的样子,虽然不至于害怕他,但是就他严肃起来的样子,她也是不敢造次的,该有的敬畏可是半点不能少,不过现在这个样子,给人的压迫感就没那么强烈,她面对他时也就能稍稍轻松一点。 两人正准备饭后小憩,从外头进来两人,男的身材高大,气度不凡,虽然不像白律师这样让人望而生畏,但身上的气场也不是一般人能及的,他眉眼温润,没有白律师严肃起来那么凌厉,嘴角却也是没有一丝笑容,让人着实亲近不起来,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其貌不扬,始终埋着头,眼神里带了一丝怯懦。 苏瑶突然觉得自己的道行也不一般,在白律师面前都能谈笑风生,不至于像这个小姑娘一样,吓得表情都不自然了。 既然决定要苏瑶当自己的助理了,那么在这个律所的人际关系自然也得交代清楚,因此,白笙安正了正身子,收起了刚才的随性,又恢复了从前高不可攀的模样,他开口,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柳瑞文,我合伙的朋友,也是律师,刚出案子回来,他身后跟着的是他的助理,也是我们工作室的内勤,贝希文。” 被点了名,那两人齐齐回头看苏瑶,那个叫贝希文的女生只是抬头瞧了她一眼,眼神很淡漠,没有小女生见面那种自然的热情,虽没有明显的敌意,但绝对称不上欢迎,倒是那位柳瑞文律师挺热情的,主动和她打招呼,声音爽朗阳光,听着很舒服,“你好,请问您怎么称呼?” “柳律师你好,我叫苏瑶,很高兴认识你!”苏瑶下意识的起身,微微弓着身子,冲柳瑞文伸出手,柳瑞文眉眼更加舒展,很绅士有礼的浅浅回握了她的手:“幸会幸会,祝你在这里工作愉快!” “都是自己人,这么客套做什么。”白笙安悠悠的开口,他声音低沉清冽,面无表情的说话时,声音里总是不可避免的带着一丝阴寒,苏瑶觉得后背发凉,柳瑞文看了一眼白笙安,又看了一眼自己掌心里这只细白的小手,眼神未变,但手指迅速松开,结束了这仓促的回礼。 那小姑娘又看了苏瑶一眼,这次苏瑶很确定她不是很喜欢自己,因此没伸手去自讨没趣,只是微微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办公室是套间,柳瑞文他们在里间,等他们进去后,白笙安正欲开口和苏瑶说什么,就听见手机铃声大作,他只好作罢。 电话是孟凯文打来的,倒是个难得的好消息,白笙安挂了电话拎着外套就往外走,见苏瑶还一脸茫然的傻站着,冲她努了努下巴:“跟我去趟局里,找到那两个嫌疑人了。” 苏瑶虽然不熟悉这个圈子,但到底受过其害,听说真正的嫌疑人终于找到了,也忍不住高兴,拎着自己的衣服,麻溜的跟着白律师走了。 到了局里,苏瑶自觉的在休息室候着,白笙安没有时间理会她,径直进了总控室。 王露和韩重在不同的审讯室审问,白笙安看着监视器,问一旁站着的孟凯文:“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俩是刚知道王迪的死讯的,王露表现的挺平静的,不悲不喜,好像是在说外人一样,这一点她自己后面倒是也说了,说她和王迪并不亲近,甚至而言,她并不喜欢这个哥哥,所以也没什么悲伤的情绪。倒是这个韩重的情绪有些异常,自从进来之后就表现的惶恐不安,虽然他极力掩饰,尽量想让自己表现的自然一点,但他的神情还有一些不自然的小动作就能泄露他心底的紧张。他和王露是一周之前结婚的,两人认识的时间不太长,据他所说,他和王露认识还是因为王迪,他说是在他公司认识的,但是我问过他公司的人,没人认识王迪,我问他到底是在哪认识的,他又含糊其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觉得这人有问题。” 白笙安皱了皱眉,似乎是有所困惑,可是并没有发问,而是继续问道:“那案发当晚他们在哪?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这个的话,两人的反应不太一致,韩重说和王露在一起,神态没什么异常,但是王露在被问及这个问题的时候明显变得很紧张,眼神闪躲,支支吾吾不回答,一再追问下,才说和韩重在一起。”孟凯文把情况说给白笙安听,希望他能替自己答疑解惑,这两人虽然口供一致,让人觉得还有点可信度,可神情又做不到坦坦荡荡,他问来问去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换了人进去,直到现在还是一筹莫展。 这两人心有灵犀的在这儿和他们周旋,话语间也没什么明显的破绽,这是民主开放的年代,又不能严刑逼供,除了来来回回的套话外,没有别的办法。 孟凯文用极其无助且无奈的眼神看着白笙安,白笙安受不了被一个男人这么恶心的看着,揉了揉眉心,冲他摆摆手:“你在外头等着,我进去看看。” 白笙安进了韩重的审讯室,不知道是不是周旋的时间长了,韩重起初的惶恐已经一点不剩,回答的时候神态自然,语言流畅,果真是不漏一丝破绽,白笙安笑笑,冲一旁的辅警努了努下巴:“给韩先生倒点水。” 倒了水,韩重礼貌的道谢,仔细的把杯子挪在自己面前,白笙安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又嘱咐那辅警:“再给韩先生倒点水,太少。” 辅警依言再次倒了水,韩重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很仔细的再次把杯子挪在自己跟前,看到这儿,白笙安终于笑了,冲那问话的警察道:“好了,你先出去吧。” 问了一半的话被卡住,那警察只能乖乖的出去,白笙安走到韩重面前,看了一眼那稳稳放在原先那片水渍上的水杯,一手撑着桌沿微微附身,另一只手轻轻敲了敲桌子,嘴角挂了丝志在必得的浅笑,故作轻松的问他:“你有强迫症?” 话音刚落,就见韩重神色一僵,略显慌张的解释:“这个水杯是我无意识放的,可能是正好放在原先的位置上了。” 白笙安勾唇一笑,直起身子,再开口时,话虽说的漫不经心,可是内含的情绪却是极其的冷硬:“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杯子?” 这下韩重是彻底的慌了,却是百口莫辩,他嘴唇张张合合半天,愣是半句话都说不上来,他输就输在低估了白笙安,把他和其他警察想的一样了,掉以轻心的下场就是跳进了自己挖的坑里。 见他神色已经松懈,白笙安才悠然落座,他早厌烦了那些套话的小把戏,来来回回惹人厌烦,除了白白浪费时间外,压根戳不到韩重的痛处,他在外头观察了很久,观察韩重在放松警惕的时候下意识做的一些小动作,发现他总会不自觉的整理袖口,人在紧张或者不自然的情况下会无意识的用一些小动作来缓解不适的心理,通常,这些行为都是随意的,本人并不会特意关注。 但是韩重的这些动作却不单单是为了缓解不适的情绪,而是一种病态的强迫行为,他在整理袖口的时候会专注,很认真,甚至忽略警察提出的问题,并且神情焦虑,似乎是把它当成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这是强迫症患者很典型的临床症状,白笙安心里有了数,又借倒水来试探他,待发现他两次都很认真的把水杯放在最初的那圈水渍上时,这才终于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韩重知道瞒不过白笙安,负隅顽抗也是枉然,最后只能乖乖承认,见他表现不错,白笙安继续追问:“你和王迪是怎么认识的?” “就是在我公司偶然认识的,他无意中提起了他的妹妹,一来二去我就对他妹妹挺感兴趣,之后他介绍我们俩认识,我和王露一见钟情,所以交往了几个月就结婚了,就是这样的情况。” 白笙安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转移了话题:“你平时都进行什么治疗?” 韩重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白笙安问的是他强迫症的事情,说到这个,他下意识的变得谨慎,回答起来也越发的小心翼翼,“也没什么特别的治疗,就是有吃一些药。” “什么药?”白笙安追问。 “多虑平,就是治抑郁的,其实强迫症也没什么特效药,医生说吃这个可以适当的减轻点症状。”韩重回答的滴水不漏,亦真亦假,尤其是对于不了解强迫症或者药理的人来说,这就是最完美的答案。 白笙安依旧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眼神轻轻的从他裸露在外面的手腕和脖子一扫而过,末了,继续转移话题:“嗯,听说过。那你平时都有什么爱好,会去参加什么俱乐部吗?” 他问的话题既没有针对性,又不尖锐,漫无边际,没有条理,不像是审讯,反而像是闲谈,这种问法更高明,因为防不胜防,韩重咬咬牙,心知自己已经由主动完全变成了被动,现在是彻底的被白笙安牵着鼻子走了。 “没什么爱好,我不太喜欢集体活动,平时就在家里看看书,上上网。”说多错多,韩重尽量避开关键点,回答的模棱两可,只是白笙安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从不在一个话题上停留太久,也不会针对他的回答做任何评价,这让他极其的被动,白笙安的态度捉摸不定,那他就没有办法采取对策。 “喜欢纹身吗?”白笙安换了个姿势,整个人躺进椅子里,一只手撑着额角,一只手轻叩扶手,他神态轻松,姿势闲散,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韩重狠狠地咬着后槽牙,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敢轻举妄动,依旧选择保守回答:“不喜欢,我都这个年纪了,又不是小孩子,对那个东西不感兴趣。” “这些都是实话?”白笙安终于对他的话有了一点反馈,韩重心想,怕是真正的审讯现在才要开始了,他正襟危坐,认真的点了点头:“都是实话。”也都是一些没用的废话,我还不信你能从这些话里套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问到这,白笙安才终于露出一丝胜券在握的笑容,他揉了揉后颈,轻轻用食指点了点桌面,眼睛半阖,看着韩重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和王迪是在心理诊疗室认识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家诊疗室应该叫天健心理诊疗室,你前面说的那些废话我不想重复,我就问你一句,案发当晚,你到底在哪?”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加之他眼底的阴翳森然,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韩重的心理防线本就濒临奔溃,现在被白笙安的气场一压,终于彻底瓦解,他甚至没有再做任何辩解,只是面色惨白,结结巴巴的回答:“我确实是和……王露在一起的,我没有说谎。” “你没有去过案发现场?”白笙安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他,那气势更加迫人,韩重感觉自己快要窒息,脸上的血色越发褪的干净,“我要求暂停审讯。” 因为没有直接证据,所以嫌疑人有权利选择暂停审讯,但仅限于嫌疑人身体或精神状态不佳的情况下,白笙安看他这个样子也再审不出什么来,逼得急了狗还跳墙呢,因此冲监控摄像头挥了挥手,示意暂停审讯。 出了审讯室,孟凯文就迫不及待的追上去,一脸好奇的问道:“哥,哥,你是怎么看出来韩重说谎的,我们在外头听着这人的回答可是滴水不漏,一点破绽都没有。” “好好听着,我一次性说完,说完之后半句话都不要再问。”白笙安最烦的就是给其他人解释自己的破案过程,他思绪敏捷,所以一些简单的细节就一带而过了,因此跳跃性比较强,偏偏底下的人死活跟不上他的节奏,每次说一个事情,跟老牛反刍一样反反复复的解释,讲的他烦不胜烦。 “好好好,我保证不问,你说。”孟凯文偷偷把兜里的录音笔打开,他脑子跟不上,总得采取点措施才行。 “首先,他是强迫症这一点我就不说了,看他的小动作就能知道。那么,关于强迫症的治疗主要是药物和心理治疗,药物治疗的话如他所说没有特效药,多虑平确实可以服用,他装得很好,但是百密一疏,因为他没有喝过多虑平,所以并不知道多虑平的副作用很大,其他的反应因人而异,但是有一项,是人人都会有的,那就是身上会起红疹,多多少少肯定会起,但是他皮肤干净光洁,完全没有起疹子的迹象,所以这一点,是他捏造的。还有一点,就是他右手大拇指上有一个类似于横着写的数字8,其实这是正无穷的意思,是指虽然强迫意识和强迫行为带来的是无穷尽的折磨,但我们还是要积极抵抗,这个特殊的纹身只有天健心理治疗室会纹,虽然是一种噱头,却正好帮了我们的忙,他说他不喜欢纹身,那么很显然,是在这个治疗室纹的,不存在任何巧合的因素,况且王迪的手上也有,那么,既然韩重公司的人都不认识王迪,也就是说他俩是在心理治疗室认识的。这是目前了解的情况,他既然为此撒谎,肯定说明这些信息和这个案子脱不了干系,至于到底有什么关系,案发的时候他究竟在哪里,干了些什么,只能稍后再问了。” 白笙安言简意赅的解释完,转身就要走,孟凯文赶紧追上去,又问了句:“那现在人怎么办?要放了吗?” “两个人都放了,但要派人监视着,尤其是韩重,千万不能让他跑了。”白笙安留下这句话之后就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孟凯文不敢继续追问,只能按照他的指示执行。 白笙安出了审讯室,转过楼梯口之后就看见休息区坐着的苏瑶,她坐的端端正正的,不像在他的办公室一样那么随性,大约是之前被关押的时候留下了心理阴影,导致她现在来了这里还是下意识的变得格外的乖巧。 听到了楼上的动静,苏瑶一抬头就看见了白律师,高兴的冲他挥了挥手,那笑容依旧明媚阳光,让人看了心情舒畅,白笙安刚才的烦闷一扫而空,难得语气轻松的和她打招呼:“等了挺长时间吧?上面的事比较多,耽搁了挺久。” “哪有哪有,这是你的工作,不能叫耽搁。你现在没事了是吗?那我们是回律所吗?”苏瑶等的百无聊赖,迫不及待的想走。 “这里暂时没事,韩重现在情绪不是很稳定,申请了暂停审讯,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我准备明天继续审问。” 苏瑶是外行人,所以并不能像孟凯文那样很透彻的理解白笙安的传奇之处,因此对于他审问的过程也不怎么好奇,只是乖乖的点了点头:“嗯好,那我们先回去吧,你律所里应该还有事吧?” “不用回律所,这附近有个咖啡厅,柳瑞文一会儿过来,就在外头谈就可以。”白笙安边说边往外走,走了几步才发现苏瑶没跟上来,一回头,就见她正蹲在地上系鞋带,整个身子都弓起来,双手交叉的时候,胸口的衣襟微微塌陷,不可避免的露出胸前白腻的肌肤,那抹刺眼的白一直往里延伸,之后隐入那蜿蜒的弧度里。 白笙安莫名觉得烦躁,几步走过去,毫不犹豫的抬脚踹了踹她的鞋跟,苏瑶被踹的踉跄了一下,正欲开口,一抬头,就看见白律师沉着一张脸,她麻利的系好鞋带,赶紧起身,干笑两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跟着这个人工作真是得随时提高警惕,系个鞋带还得看人家脸色。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去,苏瑶很识趣的落后一点点,生怕走的快了,白律师又有意见,哪知走了没几步,这人又不满意了,“走快点,你老落在后面干什么。” “……”是是是,你是老大,你说什么都对。 两人终于到了咖啡厅的时候,柳瑞文已经到了,他今天穿的很随意,藏青色的风衣,银灰色的衬衫,下身一条卡其色的长裤,看着格外的清新阳光,少了几分刻板严肃,搭配上他得体的笑容,给人的感觉格外舒服。 不像白律师,在苏瑶印象中他的穿着打扮永远是死气沉沉的,压抑沉闷的清一色的墨黑,加之他本身就是清冷淡漠,拒人千里的模样,脸上要么是阴沉严肃,要么是面无表情,这样下来,在他身边不觉得难受才怪了。 两人落座,柳瑞文很亲切的同她打招呼,“苏小姐,你也过来了?和白律师去了局里?”“嗯,白律师刚忙完。”苏瑶觉得有柳律师在,白律师身上让人觉得不自在的压迫感就能稍稍冲淡些,因此,下意识的就往他身边凑,只是还没挪步,就感觉后脊背发凉,她回头,见白律师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冷着脸拿下巴冲着自己旁边的位置点了点,苏瑶会意,干笑两声,硬生生的把腿折回来,以一个无比僵硬的姿势坐在白律师身边,他这才收回了那冷冰冰的眼神。 他们两人开始谈事情,好像是一个什么挪用公款的案子,她一个外行人并不是很懂,也没什么兴趣,谨记着自己的岗位职责,在一旁默默地伺候着白律师,咖啡上来了,他瞟了咖啡一眼,又瞟了她一眼,她给里头搁了一块方糖,抬头看他,他又扫了一眼,她又搁一块,他微微点头,她把方糖推开,拿了小勺子轻轻搅拌,边搅拌边吹凉,觉得温度差不多了,谨慎的推着杯托挪到他面前,白律师没有看她,依旧自顾自的和柳律师讨论案子,但是喝了一口之后表情还算不错。 苏瑶默默地记下,现磨阿拉比卡咖啡豆,两块方糖,不加奶精。 过了一会儿,甜点上来了,除了她要的抹茶味的马卡龙以外,还有两客慕斯蛋糕,她一脸认真的摆摆手:“这个不是我们的,我只要了马卡龙……” 话还没说完,面前就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白律师的声音冷冷的,似乎是对她的自作主张极其的不满意:“我要的。” 之后她一边看着他动作极其优雅的吃着蛋糕,一边错愕于为什么一个男人会喜欢吃甜食,还是他这种阴森森的男人,这诡异的违和感……但还是默默记在心里,饭后甜点慕斯蛋糕两客。 谈完了公事,两人便开始闲谈起来,柳瑞文说着说着情绪就有点激动:“你说这地界怎么能有那么蛮不讲理的女人,我看她穿着正装,打扮的挺职业,怎么着也是个白领吧,但脾气怎么那么差,那样的女人以后谁还敢要!不就是马路上蹭了她一下吗?非要纠缠不休,还要找律师,和我法庭上见,我就是律师,见不见?” “嗯,你挺贱的。”白律师吃完最后一口蛋糕,抬头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回答,神色很是一本正经,柳瑞文气的直翻白眼:“白笙……” 那个安字还没喊出来,就被白笙安冷脸呵斥住了,“给我闭嘴!” 他的声音很大,喊的又猝不及防,边上的苏瑶一个没注意,吓得叉子上的马卡龙直接掉身上,沿着大腿骨碌碌的滚下去,留下一条黄绿色的印迹,她无辜又呆滞的眼神很好地娱乐了柳瑞文,他也不计较白笙安莫名其妙的怒火,忍俊不禁道:“哎呦喂,瞧把姑娘吓得,没事,没事,再叫一份就行了。” “不用不用,我吃饱了。”苏瑶赶紧摆摆手拒绝了柳律师的好意,守在这尊佛爷跟前,连惊带吓得,她哪还有胃口大吃大喝。 他俩又聊了一会儿,无非是柳瑞文一个劲抱怨,而白律师全程冷漠脸,后来他终于觉得没趣,自己提议,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他们回去,苏瑶也就下班了,出了咖啡厅,柳瑞文很绅士的问苏瑶:“苏小姐,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苏瑶没敢回话,下意识的瞧了白律师一眼,果然看他的脸是晴转多云了,哪里敢答应,“没事没事,你们先走,我还有事,不顺路,不顺路。” 听她说完,白律师才扯扯嘴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眼底满是算你识相的不屑,苏瑶有些哭笑不得。 回去的路上,白笙安特意嘱咐柳瑞文,“以后在苏瑶面前不要提我的名字。” 柳瑞文开着车,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副驾上的白笙安,觉得他面色严肃,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后来又有些失笑,白笙安岂是会开玩笑的主,虽然不明白缘由,但还是乖乖的应下,“嗯,知道了,以后一定注意。” 而另一边,苏瑶等公交的时候突然觉得身边有两个人看着格外眼熟,她偷偷打量了好半天,这才认出来,这不就是那两个嫌疑人吗?王露和韩重。 他俩隐在人群中,但是神色异常,面上都是焦虑,两人拉拉扯扯,似乎是在吵架,但是声音极小,若不是苏瑶认识他们,这样的举动绝对不会引起别人注意,大隐隐于市,看来他们很懂这个道理,越是这样,那就越引人怀疑。 思及此,苏瑶偷偷躲在公交广告牌的背后,隔着广告牌,偷听两人的谈话,这样做并不是很道德,但是如果能得到些有用的线索,也就不枉她做一回小人。 王露的情绪很激动,虽然努力压抑着怒火,但还是愤怒到声音颤抖,“说,那天晚上你到底在哪?到底有没有去我哥家?” 韩重半天不说话,王露便越发的着急,“我和你的口供虽然一致,警方在没有在场证明之前不会拿我们怎么样,可那是应付警察的套路,你别想拿这个理由来搪塞我!快说,那天晚上你到底去哪了?你凌晨三点钟才回来,神情也不对,我那会没当回事,只以为你是累了,可现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韩重,你实话告诉我,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去我哥家了!” 似乎是王露激动到对韩重拉拉扯扯的,广告牌都被撞得叮咣作响,苏瑶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动静,竖着耳朵等了半天,听见韩重气急败坏的说道:“你能不能冷静点?王露,你现在是在怀疑我?” “我哪有怀疑你,但你总得给我个解释吧!你和警方那么周旋,现在也准备和我周旋是不是?我是你的妻子,你就不能和我说实话?既然你是清白的,那你说,那天晚上你在哪里?有没有见我哥?这个案子,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王露的声音微微发颤,隐约带了丝哽咽。 苏瑶咬咬手指,顿时觉得王露很可怜,要是韩重的罪名落实,丈夫杀了亲哥哥,这样的事情可不是一个女孩子能承受的来的。 “说了没关系没关系,你烦不烦!”韩重有些恼羞成怒,隐约的好像是推了王露一把,王露一个趔趄磕在广告牌上,苏瑶被震的晃了一下,赶紧捂上嘴,没让自己惊叫出声。 “韩重,你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我俩没完!既然你是清白的,那你为什么不说实话,你这样遮遮掩掩,肯定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韩重,你要是不说清楚,这日子就没法过了!”王露哭哭啼啼的开始示威,拿婚姻作为赌注,这样的筹码太大,韩重不接都不行。 因此,在王露的软硬兼施之下,韩重终于说了实话。 “是,那天晚上我确实去找你哥了,他对我们的婚事很不满意,觉得我俩结婚结的太仓促,说我不负责任,随随便便的就娶了你,我说只有遇到了对的人,其实是不必纠结时间问题的,但他死活不乐意,一直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我也气不过,最后和他吵了几句。” “因为这个,你气不过,就把他……”就把他给杀了?最后这句话王露没有问出来,但声音里明显带了咬牙切齿的颤抖,不知道是惊诧还是愤怒。 “王露,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之所以没说实话,是因为我害怕警方会因此怀疑我,现在我都和你说了实话了,你还怀疑我?”韩重的声音不自觉的抬高,话说的也很急,明显是被戳了痛处,听着还真有些冤枉。 之后公交车靠站,两人随着人流上了车,说话的声音就逐渐变得低不可闻,苏瑶的窃听计划也就告一段落了,不过光是目前知道的信息就足够她兴奋的了,不管韩重后面说的是不是实话,但是他在案发当晚去过死者的家中,这是不争的事实,这可是至关重要的线索,也许就是破案的关键。 思及此,她也顾不上坐车回家,赶紧掏出手机给白律师打电话,只是铃声大作了半天,那头的人也不接电话,她想了想,再怎么着也是这么重要的事,必须得知会他一声,于是锲而不舍的继续打,这次他倒是接了,但是态度很恶劣,还没等她说话,就在电话那头吼她:“我不是说过了吗,工作时间以外不要打扰我!” “……”你啥时候说过!苏瑶偷偷腹诽了一声,严格恪守领导说的都是对的这个原则,乖乖的认错道歉:“不好意思,白律师,我是真有重要的事知会你,就打扰你几分钟。” “说!”白律师的声音隐隐带着压抑的怒火,还透着一丝不耐烦。 【第六章】 苏瑶心想,还好是发现了这么重要的线索,不然这通电话打完,她得少半条命!这人脾气古怪,阴晴不定,到底是个大人物,脾气也是大的超乎常人。 “白律师,韩重在案发当晚去过死者的家中,我刚才听到他和王露吵架了,王露怀疑他是凶手,但是韩重矢口否认,后面他们好像还说了些什么,但是我就没听着了。” 苏瑶说完,屏气凝神的等着白律师回答,比偷听人说话的时候还要紧张,那头的人半晌没有说话,只能听见听筒里传来浅浅的呼吸声,又过了一会,他才淡淡的说了一句:“嗯,我知道了。”声音里没什么情绪,不要说是惊诧,连一丝波澜都没有,甚至隐约还带了点敷衍,说完这句话,他紧接着又说:“以后不是特别重要的事不要给我打电话,有事发短信,发邮件都可以,我会酌情处理,私人时间我不希望被人打扰。”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才明显变得严肃起来,苏瑶不敢怠慢,郑重其事的承诺,以后非工作时间绝对不打扰他,挂了电话之后,她才觉得心底有点空落落的,思索半天才发现,她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还盼望着白律师能夸奖她,或许她一开始就想着邀功,所以现在有了心理落差,才觉得不高兴。 真是幼稚,白律师见过多少大场面,这点线索又怎么会在意。 她扁扁嘴,调整好心态之后慢悠悠的从广告牌后面钻出来,跟着人流挤上公交车,现在还不算下班高峰期,因此车上人并不算多,苏瑶难得有座位可以坐,好久没联系的职场女精英米露露同学破天荒的向她打电话哭诉,情绪十分的亢奋。 “你不知道那个人有多过分,我就没见过那么不讲理的男人,他蹭了我一下,不道歉就算了,还一个劲的抱怨,嫌弃我走路不看路,废话!我眼睛是在脸上长着,又不是在脚底板长着,哪能一直盯着地板瞧!这样的男人以后谁敢要啊!没一点男人该有的气度!” 这样类似的抱怨,苏瑶今天已经听过一次了,她一边感叹现在的人可真奇妙,结怨的方式都能这么雷同,一边腹诽,一个说女的嫁不出去,一个说男的娶不了媳妇,你俩快在一起吧,在一起! 好不容易让这泼妇歇了摊,苏瑶也差不多到站了。米露露是她的好闺蜜,她们两人从小学就是同学,一路相亲相爱的读到高中,到大学才真正分开,她学的是绘画,米露露学的是服装设计,现在自己开了工作室,专门承接晚礼服的设计和定做,小日子过得格外的滋润,这丫头哪都好,就是脾气差的很,属炮仗的,一点就着,可能和她的性格有关,强势得很,见不得别人踩在她头上。 职场女强人是很可怕的,苏瑶到现在也不敢相信,自己怎么会和米露露是至交,她俩的性格可是截然不同的。 到家之后,刚开门,就有一不速之客跟她热情的打招呼,苏瑶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打开他落在自己肩上的手:“你怎么来了?你家炕塌了,干嘛老往我家跑!” “什么炕塌了,怎么说话呢!陆霖这孩子难得来一次,你还给人家脸色,快点洗手,饭好了,帮妈上菜!”苏妈对陆霖是宠爱有加,看他比看亲儿子还亲,苏瑶不敢造次,乖乖应了声,换鞋去洗手。 饭菜上桌,苏妈笑眯眯的分筷子:“快吃吧,今天有你爱吃的蒜芽炒肉。” 苏瑶一脸茫然,摇摇头道:“我没说我喜欢吃蒜芽啊!” “我也没说是给你吃的啊!”苏妈头也不回的说道,接着苏瑶就看见陆霖腆着一张大脸呵呵的笑着说:“阿姨你真好,我们赵处长可从来不给我做饭吃,赵处长都不知道我喜欢吃蒜芽炒肉!” “……”苏瑶嘴角抽搐了一下,识趣的埋头扒饭,再没吭声。 桌上除了蒜芽炒肉,还有苏瑶喜欢吃的油焖大虾,陆霖很自然的把虾肉剥出来放到苏瑶碗里,她早已习惯了被陆霖照顾,不觉得有什么,他剥一个,她吃一个,两个人虽然相顾无言,气氛却格外的默契融洽。 苏妈看的心花怒放,咬着筷子欲盖弥彰的说:“哎呦喂,我的懒闺女啊,以后陆霖不在了,你一个人可怎么办呢!瞧瞧这被人照顾的,多自在!可没一点不好意思。” “妈,你说什么呢,什么叫他不在了,这不活的好好的嘛!”苏瑶埋头吃虾,把苏妈的话只当耳旁风,压根没在意,一旁的陆霖心里却咯噔了一下,心知苏妈这么说其实就是在暗示什么,他突然心跳如雷,但还是努力克制着,面上没敢露出一丝波澜。 “你这孩子,我又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人家陆霖也不能这么照顾你一辈子,你以后终归是要嫁人的。”所以,要想心安理得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受人家照顾,你干脆嫁给人家,那多好! 只是,苏妈的暗示还没有达到目的,就被苏瑶不咸不淡的打断了:“说什么呢妈,我和陆霖能是那种关系吗?您别老乱点鸳鸯谱成不成!你实在喜欢的不行,认他做干儿子好了,我正好缺个弟弟!” 她话音刚落,就见陆霖手一哆嗦,剥好的虾骨碌碌的滚到了地上,她流着口水纠结着要不要捡起来吃,因此全然没有注意到陆霖眼底的失落。 饭桌上原本暧昧的气氛被打破,苏妈看着苏瑶漫不经心的模样,也没了撮合的心思,只是给了陆霖一个坚定的眼神,示意他前路坎坷,同志仍需努力,陆霖收到暗示,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没了开玩笑的心情。 吃了饭,陆霖帮忙洗了碗就起身走了,苏瑶把他送到门口,他穿好鞋,板着脸道:“姐,我走了,明天见!” 苏瑶乐了,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怎么着,还闹别扭?这有什么好争的,我月份比你大,你不应该叫我声姐吗?又不是占你便宜,瞧把你委屈的!” 苏瑶,你丫神经真是大条,我是因为这个跟你生气吗?我就是在气你到底是不懂装懂,还是就真的看不见我的一片心意! 陆霖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气不打一处来:“姐,姐,姐,您就是我亲姐!” “行了行了,赶紧走吧,再迟了你们家赵处长又该教训你了!”苏瑶冲他挥了挥手,正色道。 “哼,我们赵处长可不会管我,走了,明天见!”陆霖沉着脸,气呼呼的走了。 回了家,赵处长果然不在,陆总也不在,就只有老管家和保姆阿姨在,陆霖扯开领带,大大咧咧的躺在沙发上,老管家走过来恭恭敬敬的冲他鞠了一躬:“少爷,您回来了,陆先生和夫人最近出差,您有什么事吩咐我就是。” 陆家家底雄厚,他父亲陆风是商界的巨头,再加上他妈位居处长一职,官商结合,强强联手,使得陆家现在风头极盛,称霸一方,因为是这样的家庭环境,自然少不了管家,保姆,保镖这样的角色,他们总是习惯称呼他少爷,但是他总觉得让一个老人家伺候他铁定会折寿。 “哎呦喂,叔,您可别这样,我今天就是顺路回来一下,平时我就回自己家了,您甭理我,倒是我们陆总离不开您,您照应他就行。” 老管家笑笑,没说话,一脸的和善,陆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叔,我喜欢上一个姑娘,喜欢了好多年了,您说我该怎么把她追到手?” “少爷秉性善良,不骄不躁,只要真心相待,这位姑娘会感受到少爷的真心的。”老管家面带笑容,回答的很认真。 “叔,你知道吗,我就是怕她知道我是个富二代之后疏远我,我本来性子就有些散漫,要是让她知道了,肯定以为我是仗着家里有钱,不求上进,可是我自己心里清楚,我哪怕生在穷人家,这个德行也是改不了的。” “少爷无需焦躁,感情这种事,还是讲究个情投意合,外在的条件都是次要的,只要你们两人心意相通,其他的事情大可不必考虑。”老管家还是不温不火的模样,回答的倒是格外的认真。 “……”可是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就是郎有情妾无意啊!陆霖哀叹一声,不想继续这个让人伤心的话题,冲老管家弓了弓身子,耷拉着脑袋上楼了。 这边陆霖因为自己无法言说的心意而苦恼万分,而另一边苏瑶却浑然不知,依旧兢兢业业,鞍前马后的替白律师服务。 昨天的公交站偷听事件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大影响,今天她照旧跟着白律师来局里,他上去审讯韩重,她拿着他的水杯和外套,乖乖的在休息室等着。 白笙安进了监控室,韩重的审讯已经开始了,他暂且按兵不动,等着这人自己露出破绽,等里头的审讯进行的差不多时,他才嘱咐人把昨天苏瑶偷听到的消息摊开,果然,韩重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矢口否认,一口咬定自己案发当晚和王露在一起,并没有见过王迪,那警察一着急,当即吼道:“编!编!继续编,我们都听到你和王露的对话了,你还想骗谁!” “你们在我身上按了窃听器?你们这是侵犯人权!我要告你们非法审讯!”韩重情绪有些激动,那警察也有点慌乱,两个人推推搡搡,眼看就要打起来,白笙安头疼的揉揉眉心,冲孟凯文扬了扬下巴,孟凯文会意,赶紧进去把审讯的警察拉出来,黑着脸把他好一通批评。 别人是靠不住了,白笙安理了理衣襟,亲自上阵,进了审讯室,韩重还在呼哧呼哧的大喘气,白笙安靠在门框上,不咸不淡的说道:“别吵吵,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以为这是空穴来风?我们调了监控,发现案发当晚的凌晨,你在死者所在的楼层出没,有确凿的在场证明,你还想狡辩?” “不可能,你们不可能调到监控,你们这是污蔑!”韩重显然不吃这一套,情绪激动的怒吼着,额角的青筋暴起,似乎当真是被冤枉的。 白笙安也不着急,神色悠然,反而低笑出声:“哦?是吗?那你凭什么认为我们调不到监控?” 他越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韩重越发气愤:“那一层的监控是坏的,压根就拍不到,你这是满口胡言!” “你怎么知道是坏的?”白笙安走过来坐在他对面,神情依旧漫不经心,韩重气不过,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吼道:“因为我特意看过,那里的摄像头是坏的!怎么可能拍到监控画面,你完全是在胡扯!” 白笙安终于笑出声,笑过之后神色突然变得冷硬,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变得极冷:“韩重,那里的监控器一直是好的,只是案发当天被一个小孩扔石头砸坏了摄像头,但是第二天一早修理工人就已经换了新的,所以那一片的人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而你却恰恰发现了这个细节,韩重,除了你案发当晚去了死者家中,你觉得还有其他合理的解释吗?” 他话音刚落,韩重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如纸,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刚才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殆尽,他绝望的想着,他事后确实看过监控,并没有案发当晚的影像资料,他还以为逃过一劫,哪知道会因此被抓住把柄,可是事已至此,已是覆水难收了,他嗫喏了一下,终于承认了:“是,案发当晚我确实去过王迪家中,凌晨一点多去的,去了之后和王迪闹了点不愉快,他嫌我和王露进展太快,觉得是我不负责任,不该这么快就娶了他妹妹,那个人脾气固执,冥顽不化,我又喝了点酒,火气上头,也就有些失控,最后我俩就推搡起来,我失手打了他。” 说到这里,韩重顿了一下,急忙摆摆手,表情慌张又急切的解释道:“但是白先生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杀他,我失手打了他之后就回去了,等到第三天我才知道他死了,因为我打他的时候他脑袋磕在墙上了,他当时的表情也不太对劲,我害怕是我失手杀的他,所以就逃跑了,等后来知道他是割腕自杀的时候,我还是没敢承认,毕竟我的嫌疑最大,我害怕被误认为是凶手。” 他说完,又连说了几个白先生你一定要相信我,白笙安不予理会,敲了敲桌沿示意他安静,继续问他:“要想让我相信你,就拿出点诚意来,满嘴胡言我怎么相信你?” “白先生,我之前实在是害怕,所以没说实话,现在我一定知无不言,我要是有半句谎话,立刻遭雷劈!”韩重赶紧举手做发誓状以表衷心。 白笙安双手环胸冷笑一声:“呵,话可不敢说这么满,小心给劈的火化了呢!我问你,你平时和王迪关系怎么样?” “我对他一般,但是他好像挺欣赏我的,我说什么他都特别相信,白先生你别笑话我,我真的有时候觉得他挺崇拜我的,我说健身有助于缓解强迫症状,他就真的立刻弄了一个健身房,还邀请我和王露去健身,王迪平时可是极其的节俭,从来不浪费一分钱的!他问我怎么才能变得开朗一点,我告诉他,每天尝试和陌生人打招呼,不管对方如何回应,他就真的每天在大街上和过路的行人打招呼,好几次还被人当神经病了,他也不介意,还说我的方法有效。” “呦,跟着你可不是吗,能落着不少好呢!就冲你这嘴皮子,王迪也得学半辈子!”白笙安凉凉的接了一句,讽刺的韩重极其尴尬,他局促的搓搓手,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除了这些呢?还有没有其他的?王迪有没有说过想要成为像你这样的人?”白笙安又问。 “说过,他好几次和我说他也想成为我这样的人,平时根本看不出有强迫症,人际交往和日常生活也丝毫不受影响,但是他不一样,他永远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这让他苦不堪言,所以我才大言不惭的说他有点崇拜我,可能对于正常人来说,这很可笑,可是作为同病相怜的一类人来说,我确实是王迪比较想成为的人。但是后来当他得知我和王露要结婚的时候,我俩就闹僵了,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就是特别反对我和王露结婚,他不是讨厌我这个人,就是单纯讨厌我和王露结合。” 说到这,韩重就把自己和王迪的一些恩怨情仇交代清楚了,白笙安没有说话,手指轻轻地在桌上叩着,眉头紧锁,在脑海里慢慢梳理事情的来龙去脉。 韩重胆战心惊的等了十几分钟,才见他眉头舒展,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连忙说道:“白先生,我真的是无辜的,真的。” “嗯,我知道,好了,你暂时可以回去了,回去了想吃什么就吃点什么。”白笙安说完就起身离开了,韩重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心里一阵发虚,腿软的差点跪下,不自觉的跟着起身,又急切的问了一次:“白先生,这是什么意思?白先生,我真的是无辜的,你相信我!” “你猜我是什么意思。”白笙安回头看着他,眼底俱是好整以暇的神色,但是嘴角抿成一条线,不见半点笑意。 一时间,韩重也分不清白先生到底想表达什么,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忐忑的杵在原地,白笙安看着他局促的样子,这又若无其事的补了一句:“哦对了,那个监控摄像头其实坏了好长时间了,最近才修好的。”“……”韩重欲哭无泪,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知作何回应,合着让他担惊受怕了半天,都是白先生骗他的。 “果然是兵不厌诈啊!”说完白先生就彻底离开了,沉重的铁门咣当一声合上时,韩重才猛然回过神来,赶紧冲着监控器挥了挥手:“警察先生,我能出去了吗?我是无辜的,我真的没有杀王迪!” 在外头目睹了全程的孟凯文毫不留情的翻了个白眼:“出来吧出来吧,没你什么事了,打哪来回哪去吧!” 韩重一听,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等人开了门后,逃也似得离开了。 孟凯文看着他的背影直叹气,心中感慨,白先生果然是个从不吃亏的主,到现在还记着韩重骗他的事呢,攒到今天也得让韩重还了这笔账,白先生心里早就判断出韩重是无辜的了,偏偏还要吊着他的胃口,看把孩子吓得,敞开的大门都不敢走了。 啧啧啧,像白先生这样的人物果真是惹不起啊! 第二天,白笙安一早就打来了电话,当时苏瑶还在酣睡,铃声大作的时候她被惊的浑身抽搐,迷迷糊糊的接起,白律师只说了一句,在律所门口等我,就挂了电话,她看了看指在六点的闹钟,气的满床打滚。 洗漱出门的时候还不到六点半,苏瑶感觉自己的魂魄还没来得及收回来,上了出租车有气无力的报了地址,之后继续瘫在座椅上补觉。 到了律所楼下,她自然不能真真的傻等,虽然她现在脑子还不清楚,但她心里头可是霍亮霍亮的,白律师才不会好心到想在这夏末的清晨和她踩着最后一层薄雾一起去局里工作,他绝对会自己先去,然后友情提示让她在楼下等着。 因此,这反常的表现说明他一定是觉得大早上把她呼出来还是有所图的。 律所外头的小吃摊很多,她又开始犯难,也不知道白律师想吃什么,在看到包子摊时坚定的挪开了步子。煎饼,豆浆,油条,粥,她纠结半天,最后还是选择了店里比较卫生的热牛奶和红豆饼,他喜欢吃甜食,买甜的准没错。 买好了早餐,又等了不到十分钟,白律师就下来了,他照旧是一身的黑,却难得的穿了西服,笔直挺括的西服衬的他的身形更加的颀长板正,肩宽腿长,完美的身材被刻画的淋漓尽致,或许是因为穿了西装,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多了几分严肃冷硬,带着棱角分明的锐气,让人越发的不敢靠近。 他从逆光的楼底走出来,走到苏瑶面前时还在扣腕表,修长的手指在金属质感的表带间穿梭,动作熟稔好看,都说女人在撩头发的时候最性感,苏瑶觉得,男人在穿西装带腕表的时候更性感。 有那么一瞬间,她看的晃了神,因此就没听清他的问话,回神之后赶紧问:“啊?白律师你说什么?” “我说,今天案子结了之后我要出庭,你负责记录,别给我搞砸了。”白笙安戴好腕表,理了理袖口,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眼底一片淡漠,不带一丝温度,永远一副浸了冰霜的凌厉,他嘴角紧紧抿着,眼尾隐约带着一丝不耐烦,大约是因为她刚才的走神。 苏瑶觉得和这人相处真的是劳心又伤身,每天面对这样的低气压,想开心都开心不起来。 说完话,白笙安径直往前走,苏瑶没敢说话,拎着早餐迈着小碎步跟在他身后,到了停车场,他准备上车的时候才想起来她还尾随着,不咸不淡的说了句:“我先去局里,你一会儿过去,结案比较快,不用等很久。” “哎?那早餐呢?你吃吗?”他起这么早,应该没吃早餐,结案再怎么快也肯定误了吃早餐的时间了,他可是她的主子,得伺候好了。 她这么一说,白笙安才注意到她手里拿的东西,纸袋包着,形状不明,他不加掩饰的皱了皱眉:“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留了这么一句话,他就开门上车,发动车子,利落的倒车,之后一踩油门,一溜烟的离开了,留下苏瑶一个人傻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说,他仅仅是为了告诉她,让她在他出庭的时候做记录,这样明明可以一通电话或者一条短信就能解决的事情,让她起了个大早,巴巴的等了他半天? 到了局里,白笙安直接进了会议室,局里的人都已经到场了,大家正襟危坐,恭候他的到来,就连陈局长都特意早早的赶了过来,大家听说白先生要结案了,激动的都睡不着,天不亮就起来了,所以在白先生再次为自己的“迟到”致歉时,孟凯文顶着黑眼圈打趣道:“白先生,你这哪算迟到!你要是想比我们早,那你昨天晚上就不能走了!” 他说完,大家都配合的笑出声,白笙安收了嘴角礼貌性的笑容,悠悠的看了他一眼,孟凯文只觉得后脊背发凉,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对不起。” 白笙安正式开始梳理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现场的勘察线索和尸检结果之前已经讨论过,这次他便简单的一带而过,没有多说,只是在说到昨天审讯韩重的细节时,才详细的做了说明。 “就之前我们探讨的结果来看,案子的走向是往自杀方向发展的,但是没有万分的把握不能随意定案子的性质,因此对于案子可能的嫌疑人我们也做了相应的审讯,王露并不是直接嫌疑人,所以她的口供没什么价值。而这个韩重,一开始是有重大嫌疑的,他是唯一一个在案发当晚和死者有正面冲突的人,所以我们怀疑的重点就落在了他身上。但是就我昨天的审讯而言,最后的定论韩重是无辜的,也就是说,王迪是自杀的,并非他杀。首先,韩重推搡王迪致其颅骨骨折,这不是致命伤,其次床边掉落的水果刀上只有王迪一个人的指纹,并且王迪尸检结果显示他死前没有服用过任何药物,房间里也没有任何挣扎打斗的痕迹,因此,要想在他手腕上留下整齐的致命的伤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当然,这些线索只是起辅助作用,最重要的线索还是在王迪留下的日记本里,日记里反复提到的一个意味不明的‘他’,当时我们考虑的情况有两种,一这是个真实存在的人,二呢,就是王迪幻想出来的另一种人格,从日记内容和我昨天的审讯结合起来看,这个‘他’并不是王迪幻想出来的第二种人格,而是指韩重。在日记里,王迪从不掩饰对这个人的崇拜和欣赏之情,并且很直白的表示,自己想要成为这样的人,这是很明显的对另一个人的感情,如果是自己的双重人格,那么通常情况下,本人会表现出排斥情绪。日记的内容和韩重的口供是一致的,王迪把韩重当成一个榜样努力的追随,强迫症患者的执念本身就比较深,再加上王迪本身性格的孤僻,这种想法就会变得更加偏执。王迪不满意韩重和王露的婚礼,并因此和韩重闹翻,并不是因为他说的嫌弃韩重不负责任,而是他认为韩重应该是作为他的榜样这样的角色存在的,突然由这种身份变成了他的妹夫,这种关系的转变让王迪很难适应,这让他大受打击。之后,因为这件事,韩重甚至对他大打出手,王迪就彻底崩溃,并且严重的强迫症后期本来就有自杀倾向,加之王迪的精神压力极大,当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时,毫无疑问,他只能选择自杀。所以说,王迪的死,是自杀,怪不了任何人。” 白笙安一口气说完,底下的人听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等他说完了,这才下意识的惊叹出声,不自觉的用力鼓掌,白笙安眉头微皱,轻轻摆了摆手,嘴上说着:“这个案子就可以结了。” 陈局长高兴的笑开了花,起身走到白笙安身边,郑重其事的重重的握了握他的手,白笙安手腕一僵,嘴角的笑容依旧,却不露痕迹的收回了手,陈局长没有注意到他不易察觉的排斥,依旧乐呵呵的说道:“白先生,一会还有事吗?不着急的话一起吃个便饭吧?” 陈局长看着白笙安的脸色,从他冷漠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其实一般情况下,白先生除了工作以外,和他们是没有任何私底下的交情的,局里的人别的不知道,对于白先生的脾性却是十分了解的,除了案子上的事以外,绝对不敢擅自打扰白先生。 其实,他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也尽量避讳这种事情,可是这次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他一个电视台的导演朋友百般恳求他,让他一定要帮忙争取到采访白先生的机会,绝对不拍照,绝对不录音,绝对不涉及私生活,绝对不超过十分钟,就只是吃饭的时候顺便问几个有关案子的问题。 这个朋友恳求他的时候态度极其的谦恭,可是他心里清楚的很,这人可是收视率最高的一个新闻台的台长兼总导演,腕可不是一般的大,要不是平时他局里有事也时不时去麻烦人家,他是着实不想接这烫手山芋的。 听他说完,白笙安脸上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斩钉截铁的拒绝了他:“陈局长,谢谢你的好意,不需要了,我一会还要出庭,没有时间。” 陈局长还准备继续央求,白笙安已经转身走人了,他愣了一下,赶紧快步跟上去,亲自送白先生出去。 下楼的时候,陈局长看见白先生在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打招呼,神色虽然依旧寡淡,但是那眼神明显和看其他人时是不一样的,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门,陈局长心中早已有数,喜不自胜的跟了上去。 而苏瑶却浑然不知,仅仅因为自己问了白律师一句:“今天真的挺快的。”这么寻常不过的一句话,就已经被别人盯上了,并且傻乎乎的一步步走进人家给她设好的套里。 两人出门,白律师上了车,难得没有一鼓作气的离开,让她在车尾气中凌乱,而是放下车玻璃,隔着半截车厢的距离看着她,无言的冲副驾的位置努了努下巴,苏瑶会意,开门上车。 这人现在越来越不屑于和她好好说话了,从前起码还勉强维持着点对陌生人的绅士礼仪,现在可好,在她面前装都懒得装,恶劣的性格和捉摸不定的脾气暴露无遗。 她上了车,他还不着急走,整个人略显疲惫的仰靠在椅背上,一手曲肘搁在额前,另一只手胡乱的扯了扯领带,歇了一会,他似乎觉得还不够放松,干脆把外套脱下来直接甩在她脸上,随后又把袖子扯开挽上去,这才消停下来。 苏瑶把他价值不菲的外套小心的抱在怀里,心里想着,平时他看着一板一眼,死气沉沉的,倒是这脱衣服扯领子的事做的挺放荡不羁。 也不知道这人昨天晚上干嘛去了,这一大早就筋疲力尽的模样,苏瑶把买来的水拧开盖递给他,“喝口水吧,该渴了。” 白笙安接过来咕咚咕咚的喝了个干净,讲案子的时候哪顾得上喝水,他确实很渴,可是又不想说话,苏瑶能准确的读懂他的心思,这一点让他着实喜欢。 他今天之所以这么累,是因为昨天晚上突然来了灵感,通宵写文,一眼没合,他最近的休息都不是很好,神经紧绷时,就容易失眠,多数情况他得吃一些镇静药物帮助睡眠。 “呐,吃这个吗?你早上没吃饭吧?”苏瑶轻轻戳了戳他,把手心里托着的慕斯蛋糕给他看,蛋糕是刚才买的,她特意让服务生切成了小块,插了牙签,方便白大爷用膳。 白笙安嘴角微微上扬,虽然没说话,但是对于她这样的举动无比认可,很赏脸的吃光了蛋糕。 吃饱喝足,两人出发去法院,进了法庭,苏瑶才发现这里除了开庭审理的标配人员外,就她一个闲杂人等,门口和楼道里都有重兵把守,戒备森严。 她乖乖的在一个角落坐下,心里想着,今天的律师可是白律师,规格当然和别人不一样,这么一想,突然觉得自己能从网站上约到他,并且还得到了他的免费援助,当真是祖宗庇佑,十八代的德都积到她头上了。 案子审的很快,她拿出了高考考场上的精神奋笔疾书,等案子结束时,她浑身虚脱,冒了一身的汗。 白律师没搭理她,和检察官进了旁边一个小屋子,她忙不迭的收拾东西出门透气,刚出去,兜里的手机就铃声大作,她又冒一身冷汗,庆幸还好不是刚才响。 电话接起来,她才知道对方是陈局长,自从她被关押过后,她就对警察局的人和环境有了一定程度的心理阴影,因此,恨不得当场给陈局长鞠个躬,以示清白。 “是苏小姐吧?” “是是是,陈局长,您找我有事?” “就是想请苏小姐帮个忙。” “不敢不敢,有事您吩咐。”说帮忙容易折寿啊! “苏小姐现在是和白先生在一起是吧?我想和白先生一起吃个饭,感谢他这次鼎力相助,但是我打电话发信息他都没有回复,所以能不能请苏小姐代劳,帮我捎这个话给白先生。” “哦,好呀!他一会儿出来我帮您带句话。”白律师私人时间绝对不想被打扰的习惯,她这个新人都知道,陈局长和白先生合作这么长时间了,他的秉性肯定摸得更清楚,所以,托她捎话也不足为奇。 “不过苏小姐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一会儿只要想办法把白先生带到就行。” 陈局长想表达谢意,但是白律师不给面子,所以只好出此下策,哎,和她是一样同病相怜的苦命人啊,在白律师面前都不能随心所欲的活着。 她答应下来,不过特意强调了她没有十分的把握,让陈局长不要抱太大希望。 两人结束通话,白笙安也出来了,就见她满脸堆笑的看着他,心情大好,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一会去哪?你有没有事?” 他神情轻松,又给了她一个可以顺坡下驴的机会,苏瑶顺嘴说道:“去清味斋吃饭吧,你早上也没怎么吃,这会也不早了,正好可以吃午饭。” 白笙安心情不错,便同意了她的提议,开车前往清味斋。到了地方,苏瑶偷偷按着陈局长给她的指示把白律师带到了包厢,白笙安看着雕花的木门,打趣道:“想不到你还知道这么风雅的地方!”倒是我喜欢的风格。 “你喜欢就好。”苏瑶心虚,没敢多说话,双手按在把手上,轻轻推开了门。 门打开,圆桌上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是陈局长,一个是准备做采访的知名导演,两人见白笙安进来,立刻起身满面笑容的打招呼,而白笙安的笑容却在见到了这两个不速之客后,瞬间褪的一干二净。 他身上的低气压让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凝重起来,陈局长拼了自己的脸面耍了些心眼才把人请来,自然是不能轻易放跑了,赶紧把人请进来,忽视了他铁青的脸。 跟在白律师身后的苏瑶自然也看出了端倪,那个人她也认识,著名的节目导演也是一个新闻台的台长,这么一弄,就是司马昭之心,摆明了是想采访白律师,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被陈局长利用了,并且还是以欺骗白律师为前提。 吃饭的时候苏瑶全程站着,在满场的低气压中尴尬而局促的站着,陈局长几次想让她也坐下吃饭,都被白律师的冷眼给逼退了。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等他们终于吃完饭,白律师起身准备离开,苏瑶才跺了跺发麻的脚,小跑着跟上去。 苏瑶心中忐忑不已,心里早已经编排好了道歉的词,可是白律师一句话也没说,全程铁青着脸,连发火都懒得冲她发,苏瑶觉得无比煎熬,还不如让他骂自己一通好呢! 两人在低气压中到了停车场,白律师竟然还允许她上车,并且压抑着怒火问了一句:“去哪?送你回家?” “不用不用,看你吧,随便把我放在哪都行,我自己回去就可以。”她现在还哪敢让白律师送她。 “好!” 说这个字的时候,苏瑶都感觉他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欲哭无泪,懊恼不已,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车子上路,白律师开的极快,苏瑶心里烦乱,也就没注意窗外的风景,等到身边的人冷冷的说了句:“下车!”时,她才回神,麻溜的赶紧下了车。 等目送他的车绝尘而去,她才松了口气,只是等她回头环顾四周,只看到一望无际的庄稼地时,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子,刚才她为什么要多那句嘴! 这里荒无人烟,别说公交车,连出租车都不见一个,她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走了一路就遇着一个路人,问了人家去镇子的方向,说大约还有十几里地,苏瑶欲哭无泪,自嘲的想着,也是难为白律师了,专门把她拉到这么偏远的地方。 顶着大中午的太阳走了十几里地,苏瑶又累又饿,在脚底板快着火之前终于到了镇子上,她找了个标志性建筑物,之后掏手机给陆霖打电话。 陆霖在电话那头吼的她头盖骨都要被掀起来了,她没吱声,等他开车过来还坚持不懈的训她时,她才觉得委屈不已:“一路上都没人,没路标,没建筑物,都是庄稼地,你怎么找我!我又累又饿,整整走了两个小时,你就不能担待一下!” 陆霖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委屈的模样,在车上看到她可怜巴巴的在路边等他,脸颊晒的通红,他就觉得心疼不已,只恨她怎么跑到这么一个鬼地方,听了她这番话,更是心疼到滴血,忙抱着她道歉:“好了好了是我的错,可怜的瑶,走,我带你吃好吃的。你上午不是和白律师去结案了吗?怎么跑到这么个鬼地方?” 一说这个,苏瑶更蔫了,在他肩上蹭了蹭,觉得眼眶里都是泪:“别提了,出了点事,我自作孽,你就别问了,二次伤害。” “好好好,我不问,我不问,走,我们先吃饭。” 陆霖开车带着她吃了顿大餐,鞍前马后的伺候着她,就差没替她嚼了喂她嘴里了,苏瑶每天给白律师点头哈腰的,心里憋屈的很,现在被人照顾的这么周全,心里稍稍平衡,忍不住和他吐苦水:“陆霖,在白律师手底下干活太累了,大人物太难伺候,时时刻刻赔小心,每天提心吊胆,没一刻是轻松的,太劳心了。” “腕越大的人脾气越古怪,干不下去就别干了。”陆霖气愤不已,他捧在手心里疼都来不及的人被别人这么欺负,他又不是养不起她,干脆辞了职,让他好好供着她。 “唉,哪能啊,我想给白笙安画插画,要不是为了这个,你以为我乐意这么虐心啊!” “苏瑶,我就特别不待见你这个德行。”陆霖心中极其的不满,但是转念一想,白笙安毕竟只是个可望不可及的人物,虽然苏瑶现在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但到底不能对他构成直接威胁,小女生嘛,哪有不追星的,他没必要这么提防。 “你什么时候待见过我。”苏瑶伸手胡乱的抹了抹脸上的泪,对于自己趴在陆霖肩膀上落泪这样的事深感难为情,陆霖掏出手帕给她擦泪,声音下意识的变得柔软:“我什么时候没待见过你。”我恨不得天天把你揣怀里好好疼你,怕的是你从来不待见我。 苏瑶把他的手打落,自己接过手帕擦泪,耸了耸肩膀:“咦……你可别这样,怪矫情的,我们的关系整这么文艺太难受了。” “……”苏瑶啊苏瑶,我可拿你怎么办呢,每次我向你靠近一步,你就恨不得退避三舍,你到底是真不明白我的心意,还是在刻意的疏远? 两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插科打诨的念头,陆霖开车送她回家,到了地方,还是一如既往的说了句:“丫头上去吧,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苏瑶一阵恶寒,很做作的抖了抖身子:“说了你别这么矫情,怪难受的,你叫我名字就成,我妈都没喊的这么腻味。” “……苏瑶,有时候我真的恨不得干脆两手一笼把你掐死得了。”省的你抓心挠肝的气我! “啧啧啧,小肚鸡肠,小肚鸡肠,不就是说几句大实话么,你就挂不住了。”苏瑶往楼梯上走,懒得回头,冲他摆摆手:“好了,别贫了,赶紧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陆霖没说话,看着她小脚裤下头随着上楼梯而一晃一晃露出来的一截纤细白嫩的脚腕,心里像是被猫挠一样,烦乱异常,半晌,气急败坏的狠狠砸了下方向盘,喇叭声突兀的响起时,他还能听见苏瑶低声的嘀咕,“这么大个男人,那么点的心眼,针尖一样,真是说不得啊!” 第二个案子 记忆中演奏的小天使 【第一章】 第二天苏瑶照常去上班,到了律所后白律师还没来,倒是那个叫贝希文的小姑娘在收拾办公室,她自然不能在边上光看着,赶紧放下东西和她一起收拾,贝希文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漠的拒绝了她的好意:“不用了,我自己来。”苏瑶有些尴尬,摸摸鼻尖,乖乖的去白律师的办公桌跟前自己找活干,贝希文轻嗤一声,小心的捧着白律师的杯子转身去茶水间了。 楼道里的茶水间是白笙安专用的,因此除了他本人有钥匙外,备用钥匙就在贝希文身上,她走到门口刚要掏钥匙,突然发现门已经开了,她心里咯噔一声,心跳如雷,双手颤抖的轻轻推开门。 白笙安就在墙上靠着,指间夹着一支烟,见她进来,也不避讳,动作熟稔的吸了一口后才开口道:“杯子放着吧,我自己来。” 香烟的气息微微泛着苦涩,氤氲开之后并不刺鼻,反而散发着清冽的气息,他的嗓音被烟草醇化,比往日多了一份沙哑醇厚,听起来更加的性感迷人,贝希文觉得自己的心跳快要失常,心脏似乎要从口腔里跳出来,自从这律所成立以来,她就在这里任职了,在她印象里,白律师永远是一副清冷的,高高在上的模样,从未有过这样随性慵懒的时候,而她,何其有幸,成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见证人。 像是只属于她和白律师的秘密一般,让人紧张的脸红心跳。 “哦,对了,以后钥匙交给苏瑶就行,不用麻烦你了。”说完,白笙安掐了烟,转身出门,侧身出去的时候,衣襟轻轻蹭过贝希文的胸口,她的心湖被撩拨的起了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复,因此对于他那让人讨厌的嘱咐,充耳不闻。 她照例替白律师冲好咖啡,捧着杯子回了办公室,就见他正坐在椅子里,面带笑容的看着苏瑶,而苏瑶则是皱着鼻子一个劲的嗅着,嘴上问着:“白律师你抽烟了?身上怎么一股烟味?” 白律师也不恼,神色依旧慵懒,漫不经心道:“没有,我刚从外头回来,估计是电梯里带回来的烟味。”律所有白律师的专用电梯,需要刷卡才能乘坐,哪能有个抽烟的外人进去,他特意编这么个谎言哄苏瑶,不管是出于什么心理,仅仅是这不同寻常的态度,就足够让贝希文对苏瑶恨之入骨,她可是仅仅因为能和白律师说上句话,打个照面就能高兴的一晚上睡不着的,而这个苏瑶,肆意挥霍着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对待白律师的态度如此的散漫随性,白律师不是一般人,不是随随便便可以亵渎的!要恭恭敬敬,把他当作毕生信仰去追随,她这样的态度注定是要遭雷劈的! 苏瑶正和白律师聊着天,突然觉得后背发凉,一回头,就看见贝希文一脸幽怨的看着她,被她发现后,眼底的怨恨都没来得及收回,只是垂了头,像平常那样,快步离开了,她反倒是被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和贝希文结了怨,竟让贝希文对她流露出那么怨恨的眼神。 “怎么了?”白笙安见她愣怔半天不回神,下意识的问了一句,苏瑶赶紧回头,装作若无其事的说了句:“哦,没什么。” 两人都对昨天的事闭口不提,苏瑶深知自己有错在先,除了乖乖认栽,并不奢望白律师能做什么表示,而白笙安的秉性一贯如此,高傲自大,目中无人,性子里带了尖锐的成份,所以从来不知道向人低头是什么概念,哪怕后来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激,可是根深蒂固的高傲性子也不允许他因为这点小事和一个助理低头认错。 因此,虽然昨天发生了点不愉快,可是两人都极有默契的选择翻篇,倒也没有因此影响了正常工作。 王迪的案子破获之后,白笙安就有空处理自己律所的工作,网上预约的,电话预约的,还有已经结了案没来得及整理的资料,今天统一做了大扫除。 对于新预约的案子,白笙安的选择完全是按照个人喜好来,对于他不喜欢的案子,哪怕对方出的是天价,他也眼睛不眨的拒绝,最后真正能赚到钱的案子没留下几个,倒是留下了几个免费的法律援助,什么八旬老太被五个子女赶出家门流落街头,二岁幼童遭亲生父母家暴致重伤,好心人见义勇为反被讹诈数十万,她看的眉毛直跳,感觉他开的不是律所,而是小八卦新闻台旗下的慈善机构。 “就这几个吧,剩下的全部推掉。”白笙安伸了伸懒腰,微皱着眉闭目养神,苏瑶不敢多嘴,默默地接受预约,安排见面时间,嘱咐原告人准备开庭所需要相关的资料。 两人都不说话,办公室里只剩下她窸窸窣窣整理资料的声音,白笙安眼底微微发青,看着很是疲倦,她替他盖了条毯子,见他依旧没什么动静,想来应该是睡着了,她努力把动作放的轻柔,不打扰到他,就这样整理了近两个小时,太阳逐渐的沉入地平线,屋子的光线被一点点的收走,慢慢融进夜色。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白律师睡得安稳,没有要醒的迹象,苏瑶也不便叫他,只好守在他身边,慢条斯理的做自己手上的活。 这样的安逸宁静最后是被白律师的手机铃声打破的,单调的铃声在寂静的屋子里突兀的循环播放着,苏瑶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按掉铃声,就见手边多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耳边传来白律师微微惺忪的声音:“没事,我接就好。” 他眼神还有些涣散,整个人看起来纯良无害,许多锋芒还来不及展现,身上的锐利也没有恢复,因此,看起来亲切温和,和普通人无异。 电话不知道是谁打来的,但是事情一定非常严峻,苏瑶眼看着白律师眼底的冰霜一层层的结起来,整个人散发着比平时还要冷冽的低气压,刚才的温和被瞬间取代,再次变得阴沉冷漠,他快速挂了电话,拎了外套起身,仓促的和她说了一句:“有命案,别磨蹭了。”就匆忙的出了办公室。 苏瑶不敢怠慢,把他落下的车钥匙带上,锁好办公室门,一路飞奔下去与他会合。 到了停车场,见他一脸阴沉的盯着紧闭的车门瞧,她小跑着上去,开了驾驶座的门:“白律师,我来开车吧,你稍微休息一会。”他默许了她的决定,脸上的阴霾稍稍褪去一些。 车子上路,苏瑶按照他说的地址尽最大努力奔驰,路上忍不住好奇的问道:“这次是什么案子?很严重吗?”要不是特别严重的案子,也不会这么晚了还能让白律师一脸阴沉的赶过去。 白笙安不太想说话,按了按眉心,一句话敷衍了事:“死的都是小孩子。” “……”苏瑶咬咬唇,心中五味杂陈,半晌没有接话。同样都是死者,死的是小孩子就总会让人加倍的不舒服。 窗外的夜色随着车流飞快的倒退,路灯昏黄的灯光渐渐氤氲成模糊的色泽,浓稠的化不开,像是他们此时的心情,沉重而难以纾解。 车子渐渐驶进了一条小巷子里,车身随着坑坑洼洼的路面剧烈颠簸着,两侧的风景也陡然转换,变得昏暗低沉,黢黑一片,透着压抑的气息,苏瑶下意识的紧张起来,光线变得昏暗,她不得不更加聚精会神的驾驶。 在这小路上颠簸了近十分钟,白律师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他接了电话,声音极低的应了一声:“嗯,快到了,在前面转柏油路的交叉口上等我。” 他的声音原本就比一般人要更加的低沉阴冷,现在因为心情沉闷,他的声线里又多了一份压抑的森寒,与周遭的环境极为相衬,车里的气氛越发降至冰点,苏瑶觉得自己从内到外都散发着寒气,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基于这阴森的环境和发生的案子,但是更多的,是来自于身边的这个男人。 他也有和普通人一样的时候,看着温文尔雅,不见异常,但是大多数情况,或者说本质上的他,依旧是冷冰冰的,散发着森然的气息,没有半点温度。 阴翳,凌厉,带着尖锐的寒意,让人无法靠近。 到了指定的地点,白律师一言不发的下车,苏瑶停好车后拿了他的外套,和他并肩站在路口等孟凯文过来,他穿的单薄,苏瑶下意识的想要把外套披在他肩上,但是在指尖触碰到他的肩膀时,他立刻警觉地回头,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不用了。” 苏瑶僵在原地,头一次真正感受到身边这个男人有多可怕,他站在黑暗的夜风里,整个人融入夜色,唯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冰冷如常,他下意识扫回来的眼神里充斥着她从未见过的神色,带着诡谲的阴森,隐隐透着杀气,她瞬间浑身寒毛直竖,心尖都是凉的。 等了不到一分钟,孟凯文就小跑着过来了,他脸色苍白,神色凝重,见了白律师也没有多话,两人无言的点了点头,白律师快步跟着他往巷子深处走去,孟凯文走了两步,注意到苏瑶还在身后跟着,顿了一下,回头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来。 穿堂风呼啸而过,像是濒死的动物在挣扎嚎叫,阴冷的风沿着人的四肢百骸钻进去,裹夹走身体的每一丝温度,苏瑶手心冒汗,觉得双腿都有些麻木,她在原地跺了跺脚,才小跑着追了上去。 案发现场是在巷子深处的小树林里,远远地就能看到刑侦队的人在拍现场照片和采集证据,探照灯刺眼的白光投射过来,照的人脸上鬼魅一般的惨白,苏瑶神情有些恍惚,没注意到脚下的坑洼,狠狠地崴了一下脚,脚腕钻心的疼,她无暇顾及,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到了案发现场的周围,白律师停了脚步,孟凯文一脸沉重的给他解释案情:“孩子死了有一段时间了,但因为尸体所在的位置比较隐蔽,所以没有及时发现。最近下了雨,雨水把尸体冲进了树林里,才有目击者发现报的案,第一死亡现场找不到了,而且尸体的情况也不是很好,已开始腐败。已经联系了法医,马上就过来。” 白笙安看了一眼尸体,眉心皱的越发的紧,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不加掩饰的戾气,在场的人不敢做声,小心谨慎的忙着自己的工作,白笙安沉默的伸了伸手,孟凯文赶紧把检查手套递给他,他戴好手套,屈膝蹲在尸体身边,用指腹触碰尸体肩胛骨处的伤口。 伤口切缘整齐,闭合度好,是利器所致,而且是一次性切割,没有其他割痕,能做到一次性切割到深可见骨的深度,一定是个力气足够大的成年人。伤口周围的渗血不是很明显,也有可能是被雨水冲刷了,但是从切面来看,切面处呈现黑红色的淤血状态,极有可能是因为这伤口是被害人死后才留下的,也就是说,肩胛骨的伤口并不是致命伤。 白笙安握着孩子小小的肩膀,轻轻地把她的身子翻转过来,尸体正面躺着的时候,真正的致命伤也就暴露出来了。 是被十公分长的水泥钉贯穿的气管。 在场的人都下意识变得缄默,急急忙忙赶来的法医也不敢上前,小心的退到一旁静候吩咐,白笙安顿了顿,摘了手套起身:“过来吧,就在这解剖。” 得了令的法医赶紧拎着箱子上前,有条不紊的进行尸体解剖,白笙安阴沉着脸在一旁看着,全程一言不发,至于边上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的苏瑶,他全然没有注意到。 在苏瑶仅有的认知里,杀人或者被杀这样的事情仅仅出现在法制频道上,被和谐化的案发现场和刻意强调的破案手法就是她对刑事案件的全部认识,一个模糊的概念,距离她及其的遥远。 对于血腥暴力的东西,她也从不涉猎,哪怕她早已是成年人,她生活了二十多年,过的纯粹而无知,刻意的去逃避那些阴暗的,让人不舒服的东西,因此,当亲眼所见的血腥的、残忍的案发现场远远超出她所能接受的范围时,她整个人就陷入了近乎呆滞的状态。 她见过的这个年龄的孩子,都是活泼的,阳光的,无忧无虑,肆无忌惮,带着小孩子该有的天真和可爱,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所有人的宠爱,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狰狞恐怖,让人毛骨悚然。 这是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孩子,尸体已经浮肿破溃到无法从外观上判断性别,只能从生理结构上证明她是个女孩子,她的肩胛骨被划开,皮肉外翻,露出里头两扇森森的白骨,伤口因为被雨水浸泡,呈现出一种腐烂而黏稠的状态,血水,脓液和肉絮混合在一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除了肩胛骨上的伤口,更狰狞的是她脖子上的致命伤,十多公分长的灰褐色的水泥钉从她颈前一直贯穿到颈后,伤口处被雨水和铁锈腐蚀,变得黢黑臃肿,暗黑色的血迹深深地烙印在脖子上,雨水都冲刷不掉,雨水和着污泥从伤口处倒灌进气管里,使原本纤细的脖子变得粗大而浮肿,气管里的淤血和污泥沿着腐烂的空洞渗出来,看着触目惊心。 她的眼睛还拼命的睁着,临死前眼底一定印刻下了本不属于她这个年龄该有的惊恐和绝望,所以才会露出这样狰狞的神色,眼睑已经腐烂掉,只剩下泡的发白的眼球突兀的镶嵌在脸上。 苏瑶觉得自己浑身发冷,心口一阵阵的抽搐,她的视线落在那孩子的下半身,突然发现她的左脚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弯曲着,整个脚掌翻转了180度,腐烂的露出跖骨的脚后跟被强行拧到了前面,看着极其的诡异,她下意识的想起了自己刚才崴到的左脚,似乎她的脚也正在慢慢的变得扭曲,她吓得一个踉跄,身子不自觉的向后倒去。 “怎么了?是不是害怕了?要不我先派人送你回去?”孟凯文接住倒向自己的苏瑶,看着她一张小脸褪的血色全无,眼睛瞪得大大地,平时灵动的双眼此时写满了惊恐,像是受惊的小鹿,慌乱到不知所措。 虽然她现在这个样子让他忍不住想要怜惜,可到底是案发现场,他愁眉不展,哪有心思想这些,因此,最好的方法也只能是暂时把她送离这里。 “没关系,你们先忙,不用管我。”苏瑶回了神,深深喘了几口气,虽然觉得不好意思,脸上却扯不出半点笑容,最后只能僵硬的抽抽嘴角,有气无力的说了句:“你们哪有多余的人手照顾我,我本来就帮不上什么忙,再添乱就更不合适了,我和白律师一起走就可以,你不用管我。” 孟凯文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知道她是真的害怕,且不说她是一个从没见过这样场景的女孩子,就连他见了这次的案发现场也是忍不住的头皮发麻,但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乱了分寸,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不给别人添乱,性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乖巧懂事,顾全大局,毫不矫情,一如既往的,是他欣赏的模样。 “那好,我先去忙,你稍微等一会儿,等采证结束,我就送你回去。”孟凯文郑重其事的向她保证,苏瑶反倒觉得不好意思,赶紧挥挥手:“没事没事,我好多了,你不用照顾我,先忙你的吧!” 现场解剖很快就结束了,法医摘了手套,把解剖结果汇报给白律师听:“死者死亡时间大约是三天前,致命伤就是脖子上的伤口,死因是窒息死亡,后背和脚腕部的损伤是死后留下的,死者胃内没有残留物,是否服用药物得采样化验才能判断,目前能得到的信息只有这些,尸体经过长时间的冲刷和浸泡,很多证据已经被破坏掉了,很难取证。” 白笙安听完之后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结果和他猜想的一致,至于现场证据,在第一眼看到尸体的情况后他就不报任何希望,因此,对于法医的话他没有做过多评价,仅仅是点了点头,示意他明白了。 尸体所在的地点不是案发现场,加之案发之后尸体被雨水长时间的冲刷,因此留下来的有用证据并不是很多,各部门的人仔细完成了各自的工作后,孟凯文就指挥大家先回局里,先分析手头现有的证据,对死者的身份进行详细调查。 警局的人训练有素的收拾东西乘车返回,不出十分钟,现场就只剩下了白笙安和苏瑶两个人,苏瑶脚脖子生疼,只能靠在树上减轻脚上的负重,她看了一眼尸体躺过的那个浅浅的坑,那张狰狞的脸,腐烂的皮肉以及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的死相又一股脑的涌现出来,那双眼睑腐烂掉的眼珠子又在她面前一闪而过,她觉得心口像是被人狠狠的攥住,连气都喘不上来。 虽然心里觉得极其不好意思,但不得不承认,她被吓哭了,她满眼含泪的扶着树干起身,一抬头,才惊恐的发现,树林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白律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那种孤身一人的恐惧感铺天盖地的袭来,她挣扎的起来,奈何脚腕受伤,行动迟缓,她不敢朝前看,否则就会觉得那小小的、腐烂了的身子会扑到她后背上,腥臭粘稠的血肉沾满她全身,耳边是越发空洞的呼啸而过的冷风,带着阴森森的气息,哀嚎一般的在她耳边萦绕,像是那小女孩的哭诉,她一边跑,一边回头,确保只有她一个人在一瘸一拐的逃跑,而没有那个脚掌前翻的小女孩。 跑了不到十米的距离,苏瑶就觉得快用尽了全身力气,等看到孟凯文从小路的那头过来时,她突然松了口气,那种惊恐过度后突然被解救的释然让她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她浑身无力的扶着树干,缓了半天才气若游丝的说了句:“你……没走啊?” “我安排了一下他们回去之后的活,你怎么一个人?”孟凯文上前扶她,苏瑶觉得不好意思,轻轻摆了摆手,“没事,走的话还好!”就是跑的时候费劲! 孟凯文走在她身侧,苏瑶恍惚间看到前面似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很真切,但是消失的速度又很快,她刚才被自己吓得接近魂飞魄散,因此现在也不敢确定到底是真的有个人走过去了,还是她被吓出了幻觉。 两人相携着走出了树林,苏瑶无比感激,略显尴尬的解释了一下:“我平时还好,没这么胆小的,走夜路也从来不怕,但到底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所以难免把持不住,今天确实谢谢你,不过希望你当笑话看看就行,千万别往心里去。” 不是每个人都希望别人看到自己被吓得仓皇逃窜的鬼德行的,既然看到了,就得把损失降到最低。 孟凯文轻轻托了一下她的胳膊肘,让她顺利的过了一个坎,之后才失笑道:“哪有,我觉得你挺坚强的,要是一般女孩子,早就吓哭了。”只有你这样直爽的,率真的,却不带一丝一毫的矫情和做作,这样干净的性格才最讨人喜欢。 “……”苏瑶尴尬的抽抽嘴角,没好意思坦诚相待,其实她刚才一着急也哭了,不过光线昏暗,他没有看出来而已。 到了他们停车的地方,苏瑶惊喜的发现,白律师的车还在,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就见白律师正倚着车门站着,他低垂着头看着地面,脸上昏暗一片,看不清表情,听见他们走过来的动静时,他缓缓地抬头,待他们走近了,才面无表情的说:“快点上车。” 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依旧冷漠,苏瑶那点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没了,小心翼翼的挪过去,隐约间似乎看见白律师脚边有一点火光渐渐湮灭,她想着,应该是自己眼花了。 快到车跟前时,白律师又出声喊她:“坐副驾。” 苏瑶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他似乎是嗤之以鼻地说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开得了车?” 苏瑶想,白律师的原话一定是想说,你这个鬼德行怎么开车,你不想活了我的命还值钱呢之类的,不过碍于孟凯文在场,没好意思直言。 “没事,你俩坐后头,我开车。”孟凯文觉得白笙安和苏瑶之间的气氛怪怪的,说不出来哪里怪,可白笙安说话的语气明显不像是和他们说话时那种阴森森的腔调,虽然听着依旧冷漠,却全然没有一丝寒意。 他话音刚落,就见白笙安冲他甩过来一记眼刀,接着悠悠的说了句:“你跑着回去就行,你不是跑的快吗?” 孟凯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打心眼里觉得白笙安的话意有所指,似乎是在暗示什么,他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今天晚上到底怎么得罪他了,就在他苦思冥想之际,白笙安已经载着苏瑶绝尘而去了。 孟凯文看着远去的车屁股,心下释然,罢了罢了,自己回去也成,总比受那低气压要强的多。 苏瑶上了车后下意识的保持缄默,一来是白律师的心情不好,整个人阴郁异常,身上的气压比以往都低,自己着实没那个胆量搭话,二来是她刚从惊吓中缓过来,浑身都是虚脱的,魂魄还没归位呢,人还处于呆滞状态,所以上车后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厢里的气氛沉闷凝重,比来时候的气氛更加压抑。 车子按原路返回,上了大路之后苏瑶才察觉不对,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有些沙哑,她清清嗓子:“白律师,我家在张辽路那边,你要是顺路的话把我送过去吧。” 如果不是崴脚,她是万万不敢指使白律师当司机的,可是今天情况实在特殊,夜这么深,她又受了惊,想想小树林里的场景,她还是宁愿选择低气压的白律师。 “不顺路,我回律所,一会儿你自己回去吧。” 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小算盘里,压根没注意到决定权根本就不在她手上,白律师话一出,她当即傻了眼,可是她心知,白律师平时的绅士有礼大半也是情势所迫,就他个人而言,他是极其厌烦人情世故的,他素来独来独往,从不愿意和别人有过多的纠缠,因此,这样直白的拒绝并不新鲜。 她闭了嘴,干笑两声,不知道怎么接话,车子渐渐的驶向律所的方向,已经过了凌晨,街上行人稀少,只有路灯寥落的亮着,凄凄惨惨的一片,苏瑶权衡半天,还是掏手机给陆霖打了个电话。 那头的人睡意惺忪,声音黏糊糊的,一听就是沉睡之中被她吵醒了,但是他依旧下意识的问她:“怎么了?遇着什么事儿?是不是不敢回家?” 他最后一句话突然戳中了她的心窝,像是把她的心口狠狠的攥出一把水来,她整个胸腔变得湿润柔软,声音也变的软软的,不自觉的有些示弱:“哦,你怎么知道?你要不过来接我吧,我在律所门口等你!” “我怎么不知道,你今天不是去律所了吗,白律师又遇着案子了吧?新闻上都播出来了,我还以为他会送你回来呢,早知道我就早点过去接你!” 苏瑶其实是想吐槽一下的,奈何当事人就在身边,最后在舌尖憋屈了半天的话也没说出来,只是模棱两可的回了句:“那你快点哦,我有点害怕,我也去现场了!” 她兀自和陆霖聊着,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身上愈发冷冽的气息,以及握着方向盘渐渐收紧的双手。 到了律所门口,白律师熄火停车,苏瑶抱好自己的包,缓缓的挪动着脚,一点点的往下蹭,白笙安看了一眼她明显水肿的脚腕,眉心几不可察的皱起来,他的手指下意识的在方向盘上胡乱的轻叩,内心格外的纠结,他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可以让他犹豫的事情,说一不二虽然不一定是褒义词,对他来说却是最简单省事的一种习惯,而现在这种情况却毫无疑问的打破了他一贯秉承的原则,所以,他难以抉择。 “白律师?”苏瑶小声的叫了他一声,出声示意他,这车她到底是下还是不下? “你在这等会儿。”听到她小心到近乎谨慎的语气,白笙安揉揉眉心,终于做了决定,之后也不看她的反应,径直开门下车。 他用最快的速度冲上楼,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急躁,但是心口突突的跳着,总是觉得一刻也不能等待。 办公室里有冰袋,也有活血化瘀的药水,他甚至拿了固定的支板,他不想看她在自己面前一瘸一拐的,这种状态让他无比的厌烦,他宁愿她活蹦乱跳的,之后干脆利落的滚蛋。 下了楼,刚出大厅,他的眼神就急切的扫向停靠在门口的车,只是在看到空荡荡的副驾驶座时,他的脸色一僵,没来由的一阵烦闷,他听见苏瑶在车上给那个叫陆霖的男人打电话了,就在他上楼这短短的几分钟内,她已经跟着那个男人走了。 手里的冰袋渐渐消融,寒意渗进他掌心里,白笙安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空荡荡的车厢,冷哼了一声,突然有点感谢她的不告而别,否则他该如何应付接下来的场面? 他本就不屑于这些人情世故,所有礼尚往来在他看来都是多余的纠缠,今天之所以会这么反常,多半是因为她的脚伤和他脱不了干系,他必须把这些和他相牵扯的杂乱的关系都剔除了,才能重新恢复轻松自在。 既然她失约在先,就不能怪他不留情面了,深夜任她负伤离开,不全是他冷漠无情,更多的原因在于她自己的选择,与他无关。 想通了之后,白笙安心下释然,随手把拎下来的东西扔进了垃圾桶里,转身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而另一边,陆霖百无聊赖的踹了踹厕所的门,打着哈欠问里头的人:“喂,苏瑶,你掉厕所里了?怎么这么长时间!” “我腿不方便,不能和腿脚正常的人比,你多担待。”苏瑶边说边往外挪,门一开,陆霖就赶紧猫腰过去搀扶她,嘴上嘟囔着:“呦呵,你提裤子用的是手又不是腿,这理由可真够矫情的!”“……”这人说话真是越来越口无遮拦了,苏瑶略显尴尬,对于其中的难言之隐实在是不好做过多描述,因此只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再没说话。 白律师让她在车里等着,也没说是什么事,她不敢贸然打电话催他,他的车门已经自动上锁了,因此她和前来救驾的陆霖只能流落街头。 凌晨的夜湿冷阴沉,不时有裹夹着鸣笛声的大风呼啸而过,苏瑶坐在马路边上,陆霖蹲在她脚边,一边哆嗦一边给她敷脚脖子。脚腕上凉凉的,似乎没有刚才那么肿胀难受了。苏瑶望了望依旧空无一人的大厅,回过头瞧着陆霖,苦中作乐道:“哎呦喂陆少爷,不就是穿了你的外套吗,至于冻成这个样子吗!要不还你?” 陆霖吸了吸鼻子,毫不客气的冲她翻了个白眼:“摊一样!摊一样行不行!要么光拿这冰疙瘩,要么光脱衣服,你让我脱了衣服捂这冰疙瘩,能暖和吗?” “嘿嘿,开玩笑的。”苏瑶试探性的摸摸他的脑袋,见他没有反抗,又摸了两把:“别生气,别生气!”给你顺顺毛。 “怎么样?还疼吗?”陆霖对于她突然的温情很受用,不自觉收起了张牙舞爪的模样,变的格外乖巧。 “嗯,好多了。”苏瑶又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大厅,轻轻的叹了口气:“我们走吧,白律师估计不下来了。” “嗯,走。”陆霖神色一顿,面上没有表现出不满的情绪,心里却愤愤不平,他连夜赶过来,看着她肿的小腿一样粗的脚腕,除了心疼就是无奈,白律师就算再不通人情,基本的礼节总该有吧?就这么放任她一个女孩子受伤之后大晚上独自回家?况且她还亲眼见了案发现场,又吓得不轻,于情于理,也不能弃之不顾。 他几次想开口劝她辞了这份工作,他能替她找到绝对轻松但照样能体现她价值的工作,可总是怕她忌讳自己的身份,不敢说出口,所以只能继续忍耐着。 因为车送去修理厂保养了,陆霖是拦出租车过来的,这大半夜的总算又打到了车送她回家,半路送她去医院看了看,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软组织挫伤,没伤到筋骨,敷点活血化瘀的药就好,最后给她打了个支架,两人这才安心的回了家。 送她到家门口,陆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说了句:“要不辞了律所的工作吧,太辛苦了!倒不如你安安分分的画画,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做什么。” 苏瑶正要开门,手上的动作一滞,心知他这话并不是在开玩笑,所以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你也知道,我不单单是为了这份工作,我是因为喜欢白笙安,所以才愿意做相应的牺牲,于我而言,这是值得的。” “……”那我的心意呢?对你来说,又值不值得?如果我说因为我心疼你,舍不得你受这份罪,吃这样的苦,我的这份心意又值不值得你舍弃那些卑微的追求? 后面的话陆霖紧咬牙关没有说出来,沉默的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最后苦笑一声,他的心意她从未看见过,在她心里,他哪抵得上白笙安的一丝一毫,哪怕是仅靠小说作品维系的飘渺的感情,他也没有半点竞争力。 “好了,早点睡,明天请个假在家休息,按时敷药,有需要随时打我电话,我过来照顾你。” “嗯,今天辛苦你了,你也快回去吧,一会儿天都要亮了。” 两人简单道别,苏瑶才一瘸一拐的回了家,爸妈都睡了,她也没敢开灯,摸黑回了房间,简单洗漱之后,她习惯性的关了灯准备睡觉,只是当光明瞬间消失之后,在黑暗里蛰伏的恐惧就又争先恐后的袭来。 空洞浮肿的眼球,腐烂露骨的伤口,诡异扭曲的左脚,所有她好不容易暂时忘却的场景又重新浮现出来,没有光线之后,恐怖的越发直接,她后背直冒冷汗,哆嗦着赶紧重新打开灯。 亮着灯,她把被子裹的严严实实,紧紧的贴着墙根蜷缩着,一闭眼,又总是觉着那具尸体会挣扎的爬上她的床,或者会从天花板掉下来,扑在她身上。 她心口突突的跳,不敢闭眼,虽然累到极致,但依旧强撑着让自己瞪大眼睛,到后来实在撑不住睡了过去,却不可避免的做了噩梦。 梦里那小姑娘眼珠子从眼眶里掉出来,露着空洞洞的两个孔洞,嘴角咧开冲她笑,她的左脚脚掌扭曲在后面,但是光靠扭到前面的脚后跟的支撑依旧走的飞快,她拼命的向前探着双手,身上的腐肉一块块的往下掉,落在地上变成暗红色的血渍。 苏瑶拼命的要跑,可是脚腕怎么也使不上劲,最后她看着那小女孩渐渐放大的笑脸,那浮肿的眼珠子垂在她脸上,小女孩说:“姐姐,你背我吧,我脚好疼啊!” 她背上一沉,整个人惊吓过度,瞬间从梦里醒过来,她惊魂未定的坐起,才发现背后靠着的是她的抱枕,她胸口狂跳,整个人还沉浸在惊恐之中没有回过神来,身上冒了一层的冷汗,头皮直发麻。 这么一折腾就再也睡不着了,苏瑶想借着玩手机转移注意力,可是又害怕盯手机屏幕时,周遭会有其他东西窜出来,她只好瞪着一双大眼,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黎明的到来。 因此,当苏妈一大早叫她起床吃饭,看她一脸憔悴,跟失了魂一样时,担心的捧着她的脸问:“这是怎么了?陆霖昨天告诉我说你留在公司了,太晚了不回来了,遇着什么事了,妈看你不对劲啊!” 苏瑶这才感谢陆霖想的周到,不然又害妈妈担心了,她自然不敢说她是看了尸体受了惊吓,只是说自己崴脚了,脚疼,没睡好,苏妈又是一番折腾,问长问短,按摩上药,千叮咛万嘱咐了半天,才终于放了心。 苏瑶准备和白律师请假,想着现在应该是上班时间,打电话也不算打扰,便拨了电话过去,那头的人很快接起来,一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夹带着的情绪很明显,不悦,敷衍,以及压抑的愠怒。 “白律师,那个……我昨天晚上崴脚了,所以……想请一天假。”苏瑶斟酌着开口,觉得那头的低气压似乎能沿着听筒传过来,吓得她话都不会说了。 “呵,昨天不是走的挺快的嘛!今天就不行了?” 虽然不指望他能像平常人一样进行官方的问候,但是他这样冷嘲热讽的语气也着实让苏瑶不舒服,毕竟昨天他的行为确实不够绅士,她现在神经有些衰弱,所以几乎想也不想的回了一句:“白律师不也走的挺快的嘛!让别人在冷风里等着,自己可是一去不返了!” 她话一出,那头的人就沉默了,听筒里只传来轻轻的呼吸声,她这才懊恼的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吞了,她都说了些什么啊,敢顶撞白律师,她真是活腻味了。 只要不辞退她,其他惩罚她都可以考虑的。 哪知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竟然说:“别请假了,来律所吧!”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补了一句:“我去接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没了刚开始的那种压抑愠怒,言语间很是轻松,苏瑶更害怕了,完全不知道这个人唱的是哪出,但是再不敢忤逆他,也没顾上多思量白律师竟然会亲自驱车来接她,赶紧点头哈腰的答应:“好好好,白律师你不用着急,我随时可以走,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过来都可以。” 白笙安很快就过来了,速度快到苏瑶还没来得及严阵以待,苏妈看着她张慌失措的模样,一脸不解的问:“这是怎么了,不是说你公司的人过来接你吗?” “就是因为公司的人过来接我,我才害怕,这人和陆霖可不一样,是个冷面佛爷,妈你一会儿可悠着点,别把他当一般人接待了。” 这么一说,苏妈虽然不清楚原因,但也跟着着急,两人满屋子乱转,生怕照顾不周,苏瑶正瘸着腿找咖啡,电话就来了,白律师的话一如既往的干脆,“出来吧,我在你家门口。” “好好好,我马上出去。”苏瑶扔下手里的咖啡,抻着脖子冲苏妈吼:“妈,我出去接人,你记得烧水冲咖啡,把家里的方糖拿出来放两块!” “知道了,你赶紧出去吧,别让领导等着。” 苏瑶瘸着一条腿拼了老命的往外赶,等赶到白律师车跟前时,呼哧带喘的话都说不上来,白律师倒是难得神清气爽的模样,虽然眼底依旧青涩一片,眼神却是神采奕奕,竟没有像平时那样阴沉,见了她慌慌张张的样子,也没有恼,勾了勾嘴角:“上车,去律所。” “那个……你不去家里坐坐?”领导上门接她,不请人家去家里坐坐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 但似乎白律师并不在意这些,反而一脸不耐烦的冲她横了一眼:“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有那么多时间浪费!” “……”罢了罢了,大佛怎么高兴怎么来。 两人去了律所,下车的时候苏瑶小心的挪着左腿,白律师冷冷的扫了一眼,眼底似乎带了一丝鄙夷,苏瑶挣扎着下了车,轻轻的叹了口气,也不怪他鄙视自己,对于他这种见案发现场比吃的饭还多的人来说,不管什么模样的死者在他看来都只是隐藏线索的一种道具而已,他这种非人类自然是没什么能吓到他的,不像她,还能吓到崴了脚。 【第二章】 白律师腿长步子大,远远的把她甩在了身后,苏瑶见怪不怪,自己一瘸一拐的稳步龟速前行着,到了电梯跟前,她想着他应该早已上了楼,便下意识的去另一部普通电梯等着,这电梯人特别多,她护着自己的腿,觉得前路很是艰难。 电梯门开了,乌泱泱的一群人往里头挤,苏瑶正要抬腿,突然脖子一紧,感觉后颈子被人拎住了,她脖子缩进衣服里,以一种极丑的姿势回头,看到白律师那张阴沉的脸后,尴尬的笑笑:“你没上去啊!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坐我的专梯。”白律师松了手,阔步离开,苏瑶赶紧一瘸一拐的追上去,上了电梯后,白律师才冷脸说后半句话:“你觉得是在尊重我,其实却是在变相的浪费我的时间,以后少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苏瑶一阵尴尬,觉得他话说的有点过分,可是琢磨了一下又觉得人家说的在理,她要不是坐专梯上来,白律师岂不是还得在上头等她,因此,意识到自己理亏后,她扁扁嘴,挨骂之后也没敢吭声。 今天的工作相对轻松,主要就是坐在办公桌跟前打电话,整理资料,好几次她都想替白律师冲杯咖啡,可是她刚一站起来,就被他一个眼神给吓得又坐了回去,他端着杯子出门,还不忘讽刺她:“你还是省省吧,别让人以为我在虐待你。” “……”苏瑶干笑一声,心里默念,领导说什么都对,领导高兴就好。 虽然苏瑶和白律师相处起来并不能打心眼里放松,但是两个人都不说话,静默办公的时候,气氛却是格外的和谐融洽,因此,不知不觉就天黑了,她轻轻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那个……白律师,一会儿我自己回去吧,我找我朋友来接我!” 让白律师车接车送,这样的大礼她可受不起,而且她觉得把一个女孩子大晚上放在路边这样的事他都做的出来,那么现在让她一个人回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果然,白律师看了她一眼,冷冷的说:“我说过要送你了吗?” “……”不送就好,不送就好。 两人还在纠结送不送的问题,白律师的电话就响了,他挂了电话后,冲她勾勾嘴角:“正好,别回了,又有案子了,走吧!” “……” 两人驱车到了局里,刚进了门,孟凯文就迎了上来,这次发现的是两桩命案,死者是两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死法和昨天发现的小女孩一样,诡异却透着某种刻意为之,好在这次的现场保存完整,尸体情况也比昨天好很多,局里的人已经过去了,先去保护现场。 白笙安对于这样的消息并不觉得惊诧,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场面,比这惨绝人寰的案子数不胜数,与其长吁短叹或义愤填膺,倒不如安心地好好寻找线索,好让逝者安息。 反倒是一旁的苏瑶被这晴天霹雳般的消息震的脸色惨白,半晌不知作何反应,昨天晚上看到的场景又不可避免的在脑海里清晰的浮现,她身体的温度一点点的流失,除了昨晚上没有走出的心理阴影外,今天又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同情,又像是心疼,死者都是五六岁左右的小孩子,光是这样的信息,就让人压抑的透不过气来。 白笙安简单问了几句就转身要走,走出去几步才突然醒悟过来,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现在可是随身跟着一个累赘,他回头看着苏瑶的方向,冷声道:“快走,还磨蹭什么!” “哦,好!”苏瑶脑子里混沌一片,心神不宁,内心里极其抗拒去现场,可是白律师脸色不好看,她也不敢在这关键时刻拖了他的后腿,因此,虽然胆怯,但还是硬着头皮跟着他上了车。 因为两个小男孩的尸体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现的,但案发现场却不是同一个地方,所以白笙安选择了一个保存相对完好的现场去做勘察。 车子上路,车厢里依旧是一如既往的低气压,苏瑶手脚冰凉,心跳杂乱,几次鼓起勇气想要开口,但扫到白律师冷硬的侧脸,还是忍了忍,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眼看着就快到案发现场,苏瑶越来越着急,感觉每一秒都是煎熬,昨天晚上的噩梦让她苦不堪言,今天如果再看了,怕是很久都难以走出这个阴影了,最后她终于鼓起勇气,咬咬牙,硬着头皮说道:“白律师,这次……我能不能……” “不去现场?”白笙安面无表情的接了她的话,不辨喜怒,苏瑶感觉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瞬间下去了一半,声音也小了很多,她支支吾吾道:“我去了也是添乱。”她总不好意思说,我是真的太害怕了,不敢去。白律师不是那种能容忍得了这种矫情的人,哪怕她是真的有了阴影,让他知道了,也少不了一顿冷嘲热讽。 “既然不去现场,你来干什么,倒不如在这里下车回家待着好了,你以为当我的助理就仅仅是整理整理资料,联系联系一下当事人就完了?这样的事随便去大街上捡一个人就干得了,并且比你干得好的多。” 我之所以愿意让你时时刻刻待在我身边,是因为你与众不同,是因为你不可替代,我喜欢在这种压抑的没有头绪的时刻有你陪着我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觉得轻松自在,这就是你的职责所在,所以,不要妄图找任何借口离开。 后面的话白笙安实在懒得同她解释,他最厌烦的就是这种事情,他喜欢用最简单明了的方式解决问题,至于背后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并不擅长处理,好在苏瑶的性子很合他的心意,她不是个多话多事的人,大多数时候能准确的理解到他的意思,这次也一样,只是脸色不太好,透着惊慌失措。 到了案发现场,苏瑶在衣摆上蹭了蹭手心里的汗,哆哆嗦嗦的把手放在门把手上,等着下车,车子里一片静默,过了半晌,依旧没什么动静,她疑惑的回头,正好撞进白律师的视线里,他逆着光,整张脸掩在黑暗之中,冷硬的轮廓被模糊,唯有一双眼睛漆黑矍铄,眼底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神色一闪而过,见她回头,他若无其事的转身,声音没有多大的波动:“你就在车里待着,我尽快回来!” 说完,他面无表情的开门下车,苏瑶紧紧攥着的一颗心终于松开,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整个人虚脱的靠在椅背上,等她回过神,白律师已经大步离开,很快的融进夜色里了。 她一个人坐在车里,只有车里的一盏昏黄的灯朦朦胧胧的罩在她头顶,孤身一人置身黑暗里,那种恐惧感又从心底一点点钻出来,慢慢占据了她整颗心,她蜷缩在座椅里,胆战心惊的左右环顾,现在才醒悟过来,不去案发现场而单独留在车里,似乎也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就在她如坐针毡,战战兢兢的蜷缩在车座里,暗自懊恼目前的状态也没好到哪去时,驾驶座的车门突然被打开,她还沉浸在恐惧中不可自拔,不受控的惊叫出声,上车的年轻警官笑眯眯的摆摆手:“别害怕别害怕,自己人!” “你好!你……”上来干嘛?有事?这是白律师的车,不是警车,你坐错了!苏瑶权衡了一下,觉得哪种问法都不太礼貌,索性什么也没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哦,我过来坐坐,你该干嘛干嘛,不用理我。”其实年轻警官也觉得莫名其妙,去案发现场的路上正好碰上了行色匆匆的白先生,他正诚惶诚恐的准备打招呼,哪知就被白先生点名了,白先生就说了一句话,“去我车里坐着,什么也别说。” 他是来配合现场调查的,主要负责采证,为什么要去白先生车里坐着?而且,车里是不是还有别人?这人是谁,为什么得他去陪着,陪着就陪着吧,为什么还不能说? 他疑窦丛生,并且眼神里也流露出了不解,白先生刚转身,看到他直勾勾的眼神后,没有说话,只是勾勾嘴角,眼神往他身后一扫,云淡风轻的说了句:“走啊!” 他没敢吱声,点了点头,只能乖乖从命。 上了车之后,等看到车上这个一脸见了鬼似的女孩子的时候,他才似乎明白了什么,但还是下意识的选择明哲保身,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毕竟对方是白先生,可不是个能随便八卦的人。 这边厢苏瑶和这个年轻警官莫名其妙的在车里坐着,而另一边的白笙安已经到达了现场,这次的尸体保存的相对完整,这里也是第一现场,所以所有人都严阵以待,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准备大干一场。 白笙安戴好手套蹲在尸体旁仔仔细细的检查了尸体的情况,死者的死法以及身上的伤口和昨天晚上那个小女孩的一模一样,背上画有小翅膀,尸检结果也是完全一致,通常情况来说,杀人动机无非几种,情杀,仇杀,谋财或者没有明确目的,仅仅是心理扭曲的变态杀人,就目前这个情况来说,如果是前三种,那完全没有必要进行手法如此一致的虐杀,所以很有可能是最后一种,只是为了满足凶手变态的心理而进行的谋杀。 但这仅仅是猜测,很多线索还没有浮出水面,目前而言,说什么都为时尚早。 简单的尸体解剖已经结束,白笙安换了副手套进行更细致的取证,尸体喉间的水泥钉已经装进密封袋,白笙安拿镊子轻轻触碰了一下伤口,发现从气管里流出的液体极其异常,是一种接近黑紫色的浓稠液体,虽然死后血液停止循环,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色泽却是完全不同的,白笙安皱皱眉,招呼一旁采证的警员:“把伤口处的组织和分泌物进行采样化验。” 除了喉间伤口处的异常外,其余地方并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白笙安认认真真的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任何线索后,结束了现场勘探,吩咐一旁的孟凯文道:“留一组人处理这里的案子,你和我去另一个案发现场。” 白笙安从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通常情况下,他总是选择最简单省力的方式处理事情,不会浪费一点精力和时间在同一件事上反复纠缠,唯一能让他不厌其烦,专心致志投入的事情大概就是命案了,只有在这件事上他会抛开他所有的原则,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谨认真,一丝不苟,谨慎到不允许有任何纰漏出现。 因此,既然他这么说了,孟凯文自然是全力配合,两人相携着走到白笙安的车旁,孟凯文扫了一眼已经贴着窗户睡着的苏瑶,又看了一眼边上一脸茫然,虽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还是一脸义不容辞的警员,心里的念头翻了几翻,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看着白先生那张冷漠的脸,又觉得自己想的太离谱。 白笙安几步过去,把那小警员拉下了车,甩给他一句:“回去吧,没你什么事了。”就抬腿上车,小警员茫然又无辜,冲着孟凯文求救,无声的指了指自己又偷偷指了指白先生,之后耸了耸肩,希望孟凯文能对自己这次莫名其妙的出勤给予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 孟凯文接收到了他的求救信号,可是白先生就在前面坐着,且不说他压根没明白什么意思,就算知道了,也不敢当着这尊大佛的面造次,因此,只是敷衍的摆了摆手:“赶紧走吧,过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要去下一个点了。” 那小警员眼底都快含泪了,梗着脖子不走,孟凯文火了,一拍椅背,冲他吼道:“管那么多干什么,让你……” 话没说完,前面突然扫过来一道冰冷的视线,瞬间把他的火浇灭了,白笙安回头冷眼看着他,眼神冲副驾驶的苏瑶扫了扫,之后冲他比划了一个把嘴拉上的动作,孟凯文干笑两声,紧紧抿着嘴,绷着脸冲那小警员挥了挥手,小警员见白先生黑了脸,也不敢纠缠了,赶紧麻溜的跑了。 车子上路,车厢里一片沉寂,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一般,孟凯文坐的笔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因为他不确定如果吵醒了苏瑶,白先生划拉嘴的动作会不会直接比划在脖子上。 很快车就到了另一个案发现场,而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寒意悄无声息的渗透进夜色里,临下车前,白笙安扫了一眼还在熟睡的苏瑶,眼神有一瞬间的停滞,就这么一刹那,孟凯文已经敏锐的把握住了机会。 “哥,把我的衣服给苏瑶盖上吧,夜里头凉,可别让小姑娘跟着我们出来,完了还带一身病回去。”说完,他脱下外套递过去,还在暗自得意,他早就知道白先生的别扭性子,心里可能是想关心苏瑶,可是面上不敢表现出来,所以才犹豫不决,虽然他觉得白先生也能通了人之常情这件事有些不可思议,但就白先生刚才的眼神来看,他的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 就在他一边感叹白先生也终于和正常人一样有了感情,一边窃喜自己立了大功的时候,白笙安已经曲起手指狠狠地在苏瑶脑门上敲了几下,苏瑶一个激灵,睡眼惺忪的爬起来,满脸写着我是谁,我在哪里的茫然,隐约觉得脸颊旁有阵微风扫过,她还没清醒过来,就被白律师吼得忙不迭的下了车。 而独自留在车上的孟凯文把自己的外套从脸上扒拉下来,愣怔的看着窗外的两人,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任世事变化,沧海桑田,白先生永远都不会有正常人的感情的!所以用探究寻常人心理的方法探究白先生,他绝对是冷风喝多了。 三人错落有致的在小道上走着,冷风呼呼地从耳边刮过,虽然不至于刺骨,但还是有提神醒脑的功效,孟凯文看着他们三人成列的架势,实在是想不明白,要么白先生先走,他护着苏瑶,要么他俩先走,让苏瑶在车里坐着,这一个领头,一个殿后,把这个傻狍子护在中间算怎么回事! 三人以奇怪的队列形式到了案发现场,苏瑶内心排斥,远远地躲在树后,白笙安回头看了她一眼,孟凯文接收到这个信号,上前搀她的胳膊:“躲这么远能看着什么!”白先生让你来,可不是让你来躲猫猫的,体现你的价值到了,还不冲到前线来!他的胳膊还没开始使劲,就被白笙安瞪得僵直在了原地,白笙安眼底的寒意毕现,显然不是同意他这种做法的神色,他一哆嗦,感觉自己护了近三十年的脸皮子今天算是丢尽了,忙干笑着松开手:“不过女孩子家家的,还是躲远点比较好,这个场面看多了不好,容易做噩梦。” 他说完,白先生的脸色才缓和了一点,他知道这次算是猜对了人家的心思,长长的松了口气,忙不迭的追上去,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早知道她怕这个,把她留在车里不就完了,带过来干嘛!”我还得在这里赔小心,以前是得担待你一个人,现在还得担待她,这不是给我增加负担嘛! 白笙安横他一眼,眼神锐利的像刀子一样,半晌不说话,孟凯文的那点气势马上吓没了,只能干笑两声给自己圆场:“也是也是,车里也没人,外头黑漆漆的,小姑娘一个人在车里也不安全,再说了,她昨天还去了案发现场,估计吓得够呛,今天还是别看了,不然留下心理阴影可就不好了。” 他说完,就见白先生的脸色慢慢缓和,眼神也没那么锐利了,反而伸手敲敲他的脑门,语气轻松的说道:“算你识相!” 孟凯文可以拿人格做担保,毫无疑问,这次他是绝对猜对白先生的心思了。 因此,苏瑶被留在了身后,他们两人靠近了死者,这个小男孩的死法和刚才那个一样,背上同样画有小翅膀,这样的线索让人喜忧参半,喜的是相同的手法证明凶手是同一个人,并且由此能推断出作案动机,忧的是完全一样的现场让寻找关键性证据变得更加困难。 虽然如此,但是相应的调查取证还得继续,法医进行尸体解剖,白笙安眉头紧锁,全神贯注的看着,全程一言不发,众人知道白先生心情沉重,压力很大,也不敢随意出声,都各自忙着手上的活,等着解剖结束。 法医在白先生强大的气场之下顶着重压完成了解剖,尸检的结果和前两个案子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法医从死者指甲盖里找到了类似衣服上的纤维丝,他小心翼翼的拿镊子夹进了密封袋交给了白笙安,他看了一眼,并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点了点头:“拿回去先化验一下吧。” 这头的现场勘查结束的格外的快,众人也不觉得这是个值得高兴的事,接二连三发生这种小孩子被虐杀的案子,偏偏一时间还找不到头绪,每个人的心情都格外的沉重,小孩子不比成人,平添了几分让人心痛怜悯的特质,所以大家想要破案的心情也就更加的迫切。 大家收拾东西打道回府,一晚上的折腾,现在天已经亮了鱼肚白,白先生跟着熬了整整一宿,孟凯文赔着小心问道:“哥,你要不先去休息会,上午再过来。” 白笙安揉了揉额角,他经常失眠,夜不能寐是常有的事,尤其遇到案子的时候,连续好几天睡不着更是稀松平常,所以熬这么一晚并不稀奇,再说,现在这几桩案子在这里放着,他哪有心情睡觉。 “没事,直接回局里,今天找到了几个线索,我想研究研究,看对案子有没有什么帮助。” 见他虽然眉头紧锁,略显疲态,但眼底神色依旧精锐,孟凯文稍稍放心,安排好手头的活后,就准备和白先生一同离开,两人正要转身,就看见身旁树坑里一团黑影,孟凯文一拍脑门,他怎么把这个傻狍子给忘了呢! 被一群人盯着瞧,苏瑶觉得格外的不好意思,无奈硬件设施不给力,她挣扎了半天也没站起来,他们在现场调查的时候她实在是太困了,就蹲在树底下想着小憩一会儿,可是脑海里还是跑马灯一样闪过那些阴森渗人的场景,觉没睡着,倒是把腿蹲麻了,本来还瘸着一条腿,现在更是不利索。 白先生就那么冷眼看着,眼底冷冰冰的一片,没一点温度,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感情在里头,孟凯文这次有点琢磨不透他的心思,倒是他自己看着苏瑶在那里挣扎,有些许心疼,她是个难得的好姑娘,长得好看,性子温和,不矫情,刚强不足,但柔韧有余,是男人们看了都不可自拔的好性子,现在这个年头,要么是化妆品腌渍出来的皮囊,要么是铜臭味熏陶出来的内在,能找到她这样干干净净,真实爽朗的好姑娘着实不容易。 因此,他看了一会儿,见白先生没什么表示,便抬腿上前一步,准备去扶她,哪知迈出去的腿还没落地,就被白先生伸手在腰间拦了一下,他声音淡淡的开口:“轮到你管了吗?” 孟凯文一乐,呦呵,这意思是白先生自己来?看来自己觉得异想天开的事还真有点眉目,果真是人还是得大胆猜测,万一见鬼了呢! 他正乐呵着等着看白先生英雄救美,却不想白先生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说了句:“这是她活该!”之后转身走人了,孟凯文看了看那抹头也不回大步离开的身影,又看了一眼愤愤不平但还是自力更生站起来的苏瑶,心中顿时觉得万马奔腾。 “你俩是不是有病啊!”孟凯文气不过,上前搀了苏瑶一把,见她嘴角抽搐跟中了电似的,他气不打一处来:“你呀,还真是活该,哪不能睡,你在这里睡,也不怕鬼上身!” “孟警官,你可别这么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别吓我。”苏瑶抬手拍了他一下,像他们这种见案发现场跟家常便饭一样的人,是体会不到她内心的恐惧的。 两人龟速的挪了几步,苏瑶确定自己的脚已经能正常行走时,冲孟凯文努了努下巴:“孟警官,你赶紧走吧,白律师已经走出去老远了,一会儿该找你了!” 孟凯文犹豫了一下,觉得把她一个女孩子撂在半道上有点不合适,怎么都不像是他这样有绅士风度的男人做得出来的事,可如果被白先生看到他俩相依相偎的回去,那场面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犹豫不决,苏瑶已经松开他的手,拍拍他的肩膀:“那可是白律师,别多想了,赶紧走吧!” 孟凯文突然很感激她如此善解人意,她在白先生身边工作没多久,就已经参透了一切,果然是个心思玲珑的人,这下他既不会失了风度,又不会惹了白先生,两全其美的事全靠她通情达理,他一激动,差点给她一个拥抱,勉强忍住后,改为摸摸她的头:“那我就先走,我走的慢点,你放心,我一直在你前头,你别害怕!” “行了行了,我们磨蹭的这会儿功夫早就走出去了。”苏瑶冲他摆摆手,孟凯文也不矫情,大步离开了,但还是刻意的留个背影给苏瑶,尽量不走出她的视线范围。 果然,这世上真正的异类就只有白律师一个啊!苏瑶呷呷嘴,感叹自己真是行了百年不遇的大运,这样的人都能给她碰上。 等三人上车准备出发时,天已经大亮了,清晨的阳光透过微薄湿润的露水照射过来,显得温润清透,就连空气都散发着露水的气息,清爽的沁人心脾,苏瑶照旧坐在副驾上,一时高兴就有些忘形,趴在窗户上小声的哼着歌,自娱自乐,孟凯文在后座上胆战心惊的看着,生怕她惹怒了白先生,自己还得连坐,正想伸手敲敲她脑门,就见白先生微微侧头看着她,神情慵懒,哪里有半分愠怒的样子。 在他有生之年,他从没有见过白先生流露出这样的神色,白先生一直是冷漠的,不近人情,不通晓人情世故,有时候甚至会变得很刻薄,性格里也带着一些傲视一切的尖锐,正因为如此,即便他是白先生的堂弟,两人的关系也是极为生疏。 他一直以为白先生这种冷漠的性子是根深蒂固,无法改变的,不曾想,他也能流露出这样的神色,虽然眼神并没有多温暖,但至少放松了很多,没有那么凌厉压抑。 他承认,苏瑶是有这样的魅力,可是看到这样的场景却还是忍不住一阵错愕,一时间,我在闹,你在笑这六个字猝不及防的冲进他的脑海,他缩了缩脖子,被自己恶心到了。 只是这样的温馨场景只持续了几秒钟,在苏瑶回头的那一瞬间,白笙安就又恢复了冷硬的模样,嘴角紧抿,声音也是格外的冷,隐隐的还有一丝不悦:“这是案发现场,就这么值得你开心吗?” 苏瑶的小曲还在喉咙里卡着,被白笙安这么一说,顿时觉得难为情,这可是命案现场,目前已经有三个小孩子遇害了,她很清楚他们的心理压力有多大,自己这么逍遥自在确实不应该,这样想着,她也没什么心情了,耷拉着脑袋,默默地反省。 车子上路,车厢里照旧死一般的沉寂,孟凯文在后头百思不得其解,他在纠结,到底是自己脑子有问题了,还是白先生神经错乱了?为什么前一秒还是轻松慵懒的,下一秒就能这么不近人情的训斥?难不成刚才温馨的场景是他眼花了? 窗外的景色飞快的倒退,孟凯文揉了揉自己干涩的眼角,最后只能勉强承认,估计是眼花了。 一行人回到局里,出发进行现场勘查的警员差不多都回来了,孟凯文指挥大家该立案的立案,该调查的继续调查,自己则是和白先生进了专门进行取证分析的实验室里,对这次收集回来的线索进行分析。 对证据进行化验分析的都是资历颇深的技术人员,有些还是特意从外地聘请回来的,都是有几十年刑侦经验的专家,配合起白先生来算是得心应手。 伤口分泌物还有纤维丝的化验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白笙安把自己关进模拟实验室,想通过模拟实验来推断出凶器的类型以及施加到伤口上的力度。 按照尸体上的伤口来看,凶器应该是宽刃的利器,否则不可能割出那么平整的创面,而且破皮处组织破损也相对完好,所以刀头应该很尖锐,因此,白笙安在一排模拟凶器的架子上翻找了一下,选择了一把三指宽的尖刀,在手里颠了颠,决定先拿它做实验。 实验室里有特制的儿童模型,白笙安沿着模型的线条抚摸了一遍,觉得这模型的大小和死者的身形差不多,因此把模型搬到地上,准备进行试验。 第一具尸体的案发现场已经被破坏,但是好在剩下两具尸体的现场还算完整,从血液流淌的方向和尸体拖曳的痕迹可以看出,凶手是在比较坚硬的路面上杀害死者,之后把尸体拖进了树林之中,因此,在模拟作案的时候,实验室里的大理石地面和现场应该是比较接近的。 据尸检结果看,尸体肩胛部的伤口深达三公分,也就是说,要把整个刀背完全没入到肌肉中,白笙安凝神看着,估摸着大概需要多大的力道,之后按着模型的肩膀处,缓缓下刀。 刀尖破皮而入的效果和尸检结果一致,只是在深入过程中,白笙安略感吃力,等最后伤口完成时,他微微皱眉,觉得和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伤口远没有那么深,而且在他施力过程中,遇到骨隆突处时,刀锋明显出现偏折,伤口也没有之前那么平整。 他放下刀子,摘了手套,看着模型里露出的白色仿骨,心中有了权衡,他经常健身,手上的力道不算小,但是依旧没有达到预想的那种效果,因此,凶手一定是个比他粗壮,并且从事体力劳动的成年人。 除了肩胛部的伤口,再来就是死者脖子上的致命伤了,白笙安从架子上找到一颗差不多模样的长钉子,又找来锤子,把后背外翻的模型翻了个个,在那纤细圆滑的脖子上探了探,觉得相对于肩胛部的伤口来说,这个伤口更考验手上的力道和熟练程度。 他一只手按着手上的钉子,一只手拿着锤子,在落锤的时候左手明显稳定不了,纤细的脖子上没有着力点,很难一次性的锤下去,他试着跪在地上,整个手肘撑在模型的胸口,借此稳定手掌侧的受力点,之后又举起锤子尝试着砸了一次,这次倒是吃了点力,钉子破皮而入,但是效果也不理想,只没入了小半截,不过好在已经稳定住了,后面再凿的时候就比之前要省力很多。 等到他把钉子全部贯入模型之中时,他的掌心已经被震的微微发麻,实验室里的钉子没有凶手用的那么长,因此他费尽力气去凿,最后也只是把钉子没入了脖子之中,而没有贯穿,除此之外,伤口的整齐程度也远远不及死者脖子上的伤口,因为力道不均和多次重击,伤口周围并不平整,出现了很明显的间断性的破损,和尸体脖子上的伤口相去甚远。 白笙安扔下锤子,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定睛看着模型上的伤口,他面对的是模型,尚且不能很好的驾驭,凶手在杀害那几个小孩子的时候,孩子可还是鲜活的,比起肩胛部的伤口,脖子上的伤口更困难。 而凶手能在这样的条件下,一次性凿出这么整齐的伤口,除了他的力道大以外,还有一个关键性原因,那就是他很可能经常从事这样的工作,所谓熟能生巧,肯定会比一般人更得心应手。 能从伤口上得到的线索就只有这些,白笙安摘了手套随手扔在桌上,心里突然有些烦乱,他身子稍后倾了倾,放松身体靠在门板上,手下意识的摸了摸兜,掏出烟之后才发现没有带打火机,他烦躁的把手里的烟扔在地上,抓了抓头发,开门出了实验室。 他并没有烟瘾,只是在心情烦躁或者案子一筹莫展,压力比较大的时候抽一支,纾解一下心底的阴郁,至今为止他还没能找到其他方法来代替这种不健康的减压方式,他有些怀疑,长此以往,他怕是很难轻易摆脱尼古丁了。 刚出实验室,化验室的人就迎面走过来,伤口处的分泌物和尸体指甲缝里纤维丝的主要成分已经分析出来了,白笙安觉得额角胀痛,脑袋有些混沌,狠狠的揉了揉眉心后,还是随化验人员进了化验室。 “纤维丝的成分大部分是化纤材料,但是在溶解化验的时候提取出了一些其他成分,有类似花粉的成分,有普通的泥土,还有极少量的三氧化二铁。至于伤口处的分泌物分析,除了正常的炎性细胞以外,还化验出了重金属成分,主要是锌,还有少量的铅。” 化验人员说完,白笙安用指节摩挲着下巴,凝神思考了几秒,之后问道:“案发现场的土壤成分做采样了吗?” “嗯,做了,化验结果显示就是正常的土壤,不存在三氧化二铁,所以应该不是在现场的时候带上的。” “我明白了,除了这些,还有其他发现吗?”白笙安一时间还没有思绪,所以没有贸然下结论,化验人员仔细检查了化验结果,笃定的点了点头:“没有了,目前为止,只能得到这些线索。” 白笙安没说话,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之后转身离开化验室,他看了看通往休息室的路,犹豫了一下,还是返回了模拟实验室,他习惯把自己关在全封闭的空间里思考案子,只有这样,精力才能全部集中在线索上,而不被外界因素打扰。 回了实验室,他锁了门,坐在桌上开始想刚才化验的结果,死者的衣服和指甲里的纤维丝并不相符,所以只能是来自于凶手的衣服,纤维丝里含有三氧化二铁,这有很多情况,有可能是凶手的衣服上沾了其他地方的泥土,也有可能是沾染了某种化学原料,甚至可能是死者指甲里携带的,所以说,光从这一个线索并不能直接判断出什么。 至于伤口分泌物的化验结果,炎性细胞就是伤口化脓后的脓水,而重金属成分极有可能是来自那颗水泥钉,普通的水泥钉是铁制,钢制或者是合金的,不可能会出现锌这种成分,锌成本较高,一般用来表面镀层,起防腐作用,最常见的就是用于管道的防腐,那么,既然那颗水泥钉上会沾上锌,很有可能证明,那颗钉子是从什么废旧的管道上取下来的,因为长时间接触,才会沾染上锌。 【第三章】 这一点和他刚才所猜想的不谋而合,凶手应该是一个会接触管道之类的维修工,这点是毫无疑问的,但让他想不通的是,纤维丝上的三氧化二铁该怎么解释?日常生活中,铁制品生锈之后,因为接触空气,都会氧化生成三氧化二铁,这种物质随处可见,所以根本无法直接推断它是从哪来的。 白笙安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好几个小时,依旧没什么实质性进展,他烦躁的敲了敲额角,决定还是稍事休息,等警员把死者的社会关系调查回来再做进一步的推理。 出了实验室,走廊里一片漆黑,开门的声音点亮了楼道里的声控灯,炫目的灯光铺天盖地的涌过来时,白笙安才意识到,他已经把自己关在这里整整一个白天了,警局里的人都知道他的习惯,除非他自己出来,否则,哪怕他不吃不喝,也没人敢贸然进来打扰。 他倒不觉得饿,只是头疼的厉害,一跳一跳的疼,像是绷紧的弦,把他整个人箍的动弹不得,他最近一直失眠,已经接近一周没有好好睡觉了,再这样下去,很难保证用最好的状态破案。 到了休息室,里头也静悄悄的,他懒得开灯,反正也熟悉布局,直接摸黑走到沙发跟前,正准备往下躺,就感觉身侧似乎还有个软绵绵的东西。 他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惊呼声,他眉心紧皱,二话不说伸手捂上她的嘴,不耐烦的警告她:“别叫,乖乖的躺着,我休息一下。” 苏瑶也很听话,赶紧点了点头,乖乖的把自己立起来贴在沙发上,给他空出了足够大的空间,之后大气不敢出的装人形靠枕。白律师在实验室里待了整整十二个小时,不吃不喝,这会儿一定累坏了,他平时就最烦别人打扰他,现在肯定只想安安静静的闭目养神,不需要别人的嘘寒问暖,不需要任何哪怕是善意的关心。 苏瑶其实也刚躺下没多久,早上白律师进实验室的时候,她很自觉的跑出去买早餐,她现在的职责是白律师的助理,所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也算是她份内的事,哪知,等她买回早餐准备叫他时,孟警官才告诉她,白律师在思考案子的时候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打扰。 她拎着几块蛋糕觉得十分茫然,很矫情的说了句:“可是他都没吃饭,哪有精力思考案子。” 孟警官冲她狠狠的翻了个白眼,顺手拿了一块袋子里的蛋糕塞进嘴里,咽下去之后才说:“吃饭?就白先生那样,他就是死在里头了,你也不能擅自进去收尸!” 虽然这个比喻有些夸张,但是好在让苏瑶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她把蛋糕送给孟警官,没敢踏足那实验室半步。 她原本想睡个回笼觉,可是又害怕白律师中途从实验室里出来,因此,虽然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硬是没敢睡,好不容易坚持到了中午,孟警官叫她去吃饭,她扒拉了几口就赶紧跑回来,感觉回来的路上,饭才从食管颠进了胃里,她听从孟警官的建议给白律师带了饭,她还很谨慎的询问孟警官,白律师有没有特别喜欢吃的东西,孟警官很鄙视的看了她一眼,说:“一个大男人,又不是小姑娘,哪那么多挑剔,买什么他就吃什么,他把自己关里头连命都不要了,还在乎吃什么!” “是不是因为你也不清楚白律师的喜好啊?”苏瑶发誓,她不是有意戳穿的,但是孟警官瞬间黑了脸,愣了半晌,还是气不过,拿筷子在她脑门上狠狠敲了一下:“我当然不清楚,我凭什么要清楚,我又不是他女朋友,我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苏瑶揉揉脑门上的包,觉得极其无辜,她只是问问而已,并没有其他意思。 她替白律师带了些清淡的小吃,可是等到下午白律师依然没有要出来的意思,那些吃的早就被微波炉反复加热糟蹋的面无全非了,现在已经喂了垃圾桶,她一直作息规律,没怎么熬过夜,到了傍晚的时候,终于坚持不住,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 这不,还没进入深睡眠,这人立马就出来了,这样的场景就好像人家为了破案累了整整一天,她吃饱喝好,睡得昏天黑地,她真是一个大写的百口莫辩。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夜色把屋子里最后一点光亮从窗户里撤了出去,此时屋子里就仅剩了一圈圈模糊的光影,白律师身上的气息很好闻,清淡,干净,若有似无,像是沐浴露的味道,又像是漱口水的味道,沁人心脾,带着海洋的气息,他身型高大,即便是她已经贴在了沙发上,他的身体还是无法舒展。 昏暗的光线让她看不清他身体的轮廓,仅能感觉到他脊背宽厚有力,也正因为如此,反而少了些许尴尬,她小心的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尽量做到不打扰到他,整个身体绷的紧紧的,一动不敢动。 他的呼吸平稳绵长,似乎是睡着了,苏瑶浑身发麻,轻轻抬了抬胳膊,感觉他没有动弹之后,又小心的动了动腿,刚一抬腿,那种被击穿了一样的酸麻感就沿着大腿一路窜到脑壳子上,她疼得没忍住,轻轻哼了一声,赶紧把腿担在沙发靠背上,紧紧捂着嘴,疼的龇牙咧嘴,愣是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过了一会儿,她见身前的人还没动静,就想着把腿放下来,可是还没等她有所动作,整个沙发就突然开始剧烈颠簸起来,她整个人跟着晃动,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白律师不满的声音:“你就不能安分一会儿?” 他的声音清冽低沉,哪有半点睡意。苏瑶不敢乱动,僵直的躺着,眼睛看不清的时候,其他感官就变得格外敏锐,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他沿着身体的轴线慢慢转过身,由背对她转为面向她侧躺着,身体弧度也发生了微妙的改变,他胸口前的凹陷似乎正好把她包裹进去,他的呼吸就喷薄在她耳边,均匀的,温热的,带着和他身上一样清冽的气息。 苏瑶莫名的很害羞,她还没和任何人以这么亲密暧昧的姿势躺在一起过,哪怕是女性。自有记忆以来,她就是一个人睡觉,上学之后也鲜少有和闺蜜一个被窝谈天说地的时候,因此掐指一算,这算是她头一次和别人躺一块儿。 其他非分之想倒是不至于,就是觉得尴尬害羞,身体像是打了铁一样僵硬。 浑身难受的时候她的呼吸就不自觉的加深加快,空气里除了静默,就是两人交替的呼吸声,苏瑶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天花板瞧,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就在她感叹什么时候能结束煎熬时,白律师突然伸手闷住了她的口鼻,不是捂嘴,是连鼻子一块捂了,她憋得满脸通红,做垂死挣扎状,白律师咬牙切齿的在她耳边低语:“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苏瑶觉得很无辜,再安静也不能不呼吸啊,待白律师松开手后,她抠着沙发大喘了好几口气,才觉得眼前不冒星星了。 “要不,我先出去吧,你在这儿躺着?”苏瑶善意的提醒,哪知他伸手搭在她腰间,拦了她的去路,冷哼一句:“算了,反正已经睡不着了,你就安分一会儿,别折腾。” 白笙安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想安安静静的躺一会儿的,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来,苏瑶其实很安分,很乖巧,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打扰到他,可即便如此,他依旧能听得到她清浅的呼吸声,悠长柔软,裹夹着她身上清甜的香气,挥之不去的在他鼻尖萦绕。 他虽然没怎么接触过女性,可是为数不多的女性朋友中,她们身上的气息让他厌恶至极,那种厚重到刺鼻的人工制造出来的味道,带着刻意捏造的妖娆,让他很是反感,她却不是这样,明明是和她们一样青春张扬的年纪,却始终温婉如水,身上的气息也是清淡悠长,散发着绵软的甜意,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让人沉静的气质。 按理说,这样的气息是应该能让他感到放松并且舒适的,他却怎么都无法静心,尤其是她在他身后像只猫一样哼哼的时候,他总觉得心里烦乱的像是有一团火要烧起来,那种感觉他从未有过,像是遇到了极其棘手的案子并且毫无头绪的时候,身体里有压抑的怒火从四肢百骸烧起来,横冲直撞,却不知道该向哪里发泄,他知道两者是不一样的,只是不知道是哪里不一样。 面对她躺着时,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是感觉得到她身体的轮廓,娇软美好,她的呼吸就轻轻的喷薄在他的脖子上,带着酥麻的温热感,一点点的刺激着他的神经,似乎让身体里的火烧的更旺,他突然觉得烦躁的厉害,所以捂了她的口鼻,想断了这扰乱他的根源,他心知,自从她来到他身边后,许多事情都不可预知的发生改变了,不管他是否心甘情愿。 白律师一直沉默着,苏瑶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躺着,也没刚才那么暧昧了,苏瑶清了清嗓子,开口缓解当下的尴尬气氛:“白律师,你饿吗?我下去给你买点吃的吧,你都一天没吃饭了!” 白律师把胳膊垫在脑袋底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极其蔑视的回答道:“你就只关心这个,不关心一下案子的进展?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路人态度。” 我怎么不想关心,问题是我关心合适吗?案子的进展说白了算是机密,哪是我一个路人能随便问的,再说,我本来就是你的助理,分内之事就是照顾好你的饮食起居,我多恪尽职守啊! 苏瑶心里一阵腹诽,可面上自然得恭恭敬敬的问:“哦,那案子进展怎么样了?有眉目了吗?” 白律师突然回头看她,之后冷着脸一本正经的说:“这个是你该问的吗?” “……”看看,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苏瑶无语的表情成功愉悦到了白律师,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像是淬了光一样光芒四射,眼底的薄雾散开,变得清透幽深,虽然现在光线昏暗,可苏瑶依旧觉得他的眼神璀璨夺目,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并不十分明显,可是相较于他平常的生硬冷漠,这样的表情已经是难能可贵。他本就容貌精致,气场强大,现在少了那些冷硬的表象,整个人变得越发耀眼,苏瑶有一瞬间的慌神,脑袋当机的时候,神经就有些错乱,她几乎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白律师,我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她刚问完,白律师的眼神突然冷了下来,刚才的神色瞬间消失殆尽,让苏瑶几乎以为自己刚才是看了场烟花,那种昙花一现的温润连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就再次被他掩藏进了眼底深处。 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浑身散发着冷硬的气息,径直从沙发上起身,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苏瑶诚惶诚恐的坐起来,正襟危坐的看着他,白笙安手指在扶手上重重的叩着,语气也格外的严肃:“你只需要干好你分内的事就可以,其他的事不要抱过分的好奇,是你该问的你就问,不是你该问的就少多嘴。” 虽然苏瑶跟着他没少挨骂,但这次却是目前为止他最严厉的一次,她也有点不开心,她不过是问了问他的名字而已,又不是什么机密隐私,她是他的助理,连他的名字都不该知道吗?为什么他要发这么大的火,完全就是迁怒于人。 她再怎么好的脾气,也受不了这莫名其妙的窝囊气,于是没好气的哼了一声:“知道了,以后不该我问的我一定不问。”你以为我稀罕的很啊! 白律师没说话,在黑暗中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哪怕光线黑暗,苏瑶也能看得出他眼底的不善,她不知道这个人忌讳这么多,竟然连名字也不能问,当下觉得刚才的氛围真是错觉,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怎么可能转瞬间变得亲和良善呢。 她正准备要走,手机就响了,接起来才发现是陆霖打来的,他在电话那头一迭声的问她:“你这班上得天荒地老了啊,怎么一走就是两天,这什么工作啊,还给不给人点自由时间了!” “我要自由时间干嘛!”苏瑶偷偷翻了个白眼,跟着白律师,命保得住就不错了,还要什么自由时间。 “和我约会啊!”陆霖大言不惭的回答,他发现,他和苏瑶玩细腻基本上是胎死腹中,她有的是办法把他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深情扼杀殆尽,倒不如顺了她的意,就这样没脸没皮的赖着,她反倒不会拒绝。 果然,她听了之后虽然啧啧出声,但还是应了下来:“好好好,你说干嘛就干嘛,我一会儿就回去。” 挂了电话,她摸黑起身,和白律师道别后就往外走,白律师出声叫住她,不咸不淡的说了句:“你要去哪?”如果他话里不带着显而易见的讽刺,那苏瑶一定会毕恭毕敬的解释,可是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语气,她就有点上火,且不说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她去哪是她的自由,再说他连名字都不许别人问,又凭什么这么光明正大的问别人的隐私? “我下班了,爱去哪去哪!”虽然后面那句你管不着她没说,可光是这一句,她语气里的不满已经捎带出来了,说完她就有点后悔,再怎么说人家也是领导,她这样反驳太小孩子气了。 身后的人一直没出声,反而起身向她走来,她眼前漆黑一片,只听着他沉稳的步伐一步步的接近她,最后在她身后站定,她周身被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包裹,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他向她伸出手,从她肩膀上方探过来,最后撑在她面前的门框上,这样的姿势似乎是把她半包围进他的怀里,她觉得不适应,可是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下意识的攥紧了手,静待着他接下来的举动。 忽然,耳边响起咔哒一声,接着耀眼的白光瞬间盛满了整个房间,苏瑶不自觉的闭了眼,等她适应了刺眼的光线后,白律师已经退到她一步开外的地方了。 她回头,正对上白律师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说:“你不是说要给我买吃的吗?我饿了,现在去买吧!” “……”苏瑶看着他眼底明显捉弄她的神色,极其不悦,但还是有气无力的应下:“好,我知道了,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她正准备转身往外走,就见他长腿迈开,几步就走到了她身边,之后若无其事的说:“走吧,我也出去。” “……”那你干脆自己去买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捎带我! 两人明争暗斗了半天还是成功的出了门,白律师说吃腻了饭店里的菜色,苏瑶只好带他去小吃街,街道上热热闹闹,人声鼎沸,和白天行色匆匆的模样相去甚远,苏瑶看着五花八门的小吃,一个个的给白律师介绍,末了问他:“想吃哪个?” “这些都是垃圾食品,吃了会致癌的。”白律师冷着一张脸,说的那小贩直打颤,忙不迭的摆手:“这位先生可别这么说,我这东西都是干净卫生的,可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在里头!” 苏瑶今天受了一天的气,现在终于按捺不住,火气上来之后嗓门也有点大:“你就说你吃不吃吧,干嘛随便给人家差评!” 她说完,就见白律师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她的火气一点点下去,隐隐的有些胆怯,最后干笑两声:“呵呵,那个,你要是觉得不健康,那我们就不吃了。” “我想吃……”白律师指了指摊位上摆放的样品:“这个。” “……” 估计他鲜少吃这种垃圾食品,尝鲜的时候表情还是挺愉悦的,苏瑶尽职尽责的跟着他,随时把手里的纸巾递过去,像个老妈子似的叮嘱:“白律师,你把签子扎在中间,这样吃的时候就稳点,不然汤汤水水溅你一身。” 小吃属于微辣系列,白律师吃的额头起了薄汗,越发显得唇红齿白,苏瑶把买好的水递给他,接过他手里的盒子:“来,喝点水,剩下的是作料,别吃了,怪辣的。” 白律师仰头咕咚咕咚的喝水,喉结上下翻滚,眉宇间带了些男孩的稚气,又带了些成熟男人的性感,界限不明的气质,让此时的他看着分外的诱人,他喝够了,把瓶子递给苏瑶,皱了皱眉,声音都哑哑的:“这个好辣,我平时不怎么习惯吃辣的。” 苏瑶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眼前的人格外的陌生,并不像是她熟悉的那个白律师,现在的他像一个大男孩一样,单纯简单,全无平时无法亲近的寒意,她有一瞬间的茫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两种性格切换自如的。 不过难得他心情轻松,她也少受点罪,两人沿着街道一直往前走,路过卖红豆饼的地方,白律师下意识的往那软糯香甜的红豆饼上扫了一眼,苏瑶立刻会意,二话不说买了一包。 “呐,吃吧,小心烫,别看皮已经凉了,里头可还烫的厉害呢!”苏瑶善意的提醒,白律师横了她一眼,眼底的神色分明就是,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陆霖的电话就过来了,苏瑶正在给白律师排队买咖啡,他劈头盖脸的训她:“怎么不接我电话?你现在在哪?怎么还不回家,我去接你,我现在到我俩常去的那条小吃街了!” 苏瑶一乐,就把他出言不逊这回事给忘了:“巧了,我们也在小吃街!我在一咖啡店门口,你过来吧!” 陆霖气的牙痒痒:“你丫总得说你在哪个咖啡店门口吧!” “你好好说话,怎么了这是,吃火药了!”苏瑶撇撇嘴,毫不客气的教训他,她有点怵白律师,可是对于陆霖,从来没有忌讳,想怎么着怎么着。 就这样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的交流方式,最后陆霖还是找着苏瑶了,他停了车找到那咖啡店的时候,苏瑶正腆着脸捧着一杯咖啡给白律师,那人阴沉着一张脸,满脸的不知好歹,陆霖感觉自己的肺瞬间充满了气,差点炸了。 他几步走上去,一把掐住白律师的手腕,黑着脸冲他勾勾嘴角,往苏瑶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接啊,都给你递到嘴边了!”他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想宠都不敢宠的人,给这人当奴才似的使唤,偏偏这人还一脸的理所当然,要是上班时间,他也就忍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苏瑶是给他当助理,不是签了卖身契,还没到没日没夜的地步。 白笙安看了看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眉心紧皱,眼底的厌恶不加掩饰,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和他有肢体接触,他能忍受别人的靠近,却无法忍受这种直接的肢体接触,因此,他几乎想都没想,一抬手狠狠的把陆霖的手甩落。 却没料到会把苏瑶手上的咖啡打落。 滚烫的咖啡浇在了苏瑶的手腕上,还有一些撒进了她的鞋里,她疼得直跳,陆霖一瞬间慌了神,刚才的气场瞬间消失了,赶紧捧着她手吹气:“疼不疼,疼不疼?烫到的地方多吗?” “陆霖,你……你……”苏瑶又气又疼,却骂不出口,毕竟始作俑者是白律师,跟他没有关系,你了半天,她最后急的直跺脚,只能说:“陆霖,你别碰我,把我手上磨没皮了!” “好好好,我不碰你,你等我,我给你买矿泉水,赶紧冲一下!”陆霖松开手慌慌张张的要走,苏瑶啧啧出声,伸手揪住他袖子,无奈道:“别乱窜了,我自己去买,你乖乖待着!” “我去吧,你别……”陆霖还想争取,苏瑶板着脸冲他吼了声:“待着!” 陆霖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只好待在原地不动。 苏瑶走后,现场就只剩了两个男人,陆霖收起了脸上轻松的表情,变的严肃,嗓音也没了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我说白律师,你这么做不合适吧?” 白笙安懒懒的往墙上一靠,看向陆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挑衅,他讨厌眼前这个男人,准确的说,是讨厌他和苏瑶相处的方式,苏瑶在他面前没有一丝伪装,不胆怯,不畏首畏尾,洒脱自然,是最真实的模样,而在自己面前,总是下意识的赔着小心,充分说明,和自己相比起来,苏瑶认为眼前这个人更能给她安全感。 这一点让他很不爽,苏瑶是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个让他觉得很舒服的女孩子,就像一个合他心意的物件,他看上了,那便是他的,不管他用多长时间,都不许任何人觊觎。 “哦?有什么不合适的?”白笙安神色慵懒,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并不在意他眼底的剑拔弩张,就目前来说,他还从来没有在意过任何人的挑衅,因为他清楚,论轻狂,这些人还没什么资本。 他这幅漫不经心的态度成功激怒了陆霖,两个男人之间总是存在着各种各样随时起摩擦的因素,更不论他们两人之间还隔了一个苏瑶,陆霖懒得维持那些表面上的客套,扬声道:“苏瑶的本职工作是插画师,而非你的助理,就算掉进了你下的套,那做助理也总有公私分明的时候,她不是看你心情由你差遣的奴才,你无非是仗着她喜欢白笙安,所以以此作为要挟,我倒是觉得,跟着你这样的人,哪怕是能给白笙安做插画师,怕也没了那个精力和心情。” 陆霖话说的犀利,一针见血,白笙安被拆穿,但是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依旧是一片淡漠,对于陆霖的话,他十分认同,果然最了解男人的,还是男人,但是陆霖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种事情怕的不是要挟,而是心甘情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自从苏瑶入职以来,他可从未拿插画的事情胁迫过她,但她照旧心甘情愿的替他干活,因为他身上有她想要的东西,所以,他从来没想过用什么卑劣的方法把她留下,是她自己不愿意走,仅此而已。 “既然陆先生这么说,那就劝苏瑶辞职吧,这种事情无非是你情我愿,又没签卖身契,腿在她身上,她随时能走。”白笙安对陆霖的话表现的不屑一顾,嘴角微勾,甚至还带了一丝笑意,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便带了点蔑视嘲讽的意味。 陆霖替苏瑶不值,她为了能给白笙安当插画师,只能接受这些附加条件,偏偏有人不知好歹,把她的牺牲说的一文不值,他远远看见苏瑶从便利店里走出来,便放低声音道:“你放心,我会让苏瑶意识到她做了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白笙安轻轻点了点头,嘴角笑意未散,虽然一言不发,但眼底写满了请自便的不屑,等苏瑶走近的时候,才用不大不小却足够苏瑶听到的声音说:“人回来了,说吧。” “说什么?”苏瑶刚走过来就正好听到了这句话,她拿着纸巾擦着湿淋淋的手,用冰水冲了以后,被烫伤的地方没那么火辣辣的疼了,却渐渐起了一簇簇的小水泡,她吸了一口气,甩甩手看着陆霖问道:“怎么了,你想和我说什么?” 陆霖看着她的手一个劲的心疼,哪还顾得上继续和这姓白的明争暗斗,上前一步捧了她的手,仔细的看着:“这样不行,得涂烫伤膏,走吧,我带你去医院。” 苏瑶原本还觉得不需要,但是转念一想,现在不走更待何时,她可不想继续和白律师待着了,这么想着,就顺了陆霖的话说道:“嗯,走吧,疼倒不是特别疼,我就是害怕留疤。” 见苏瑶态度乖巧,陆霖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天天这么辛苦,还不如你以前做插画师轻松,你看看你现在都在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快转行了,来了这么长时间,说是给白笙安的小说画插画,插画没见着,死人没少见,尽遭了些什么罪!” 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苏瑶的脸色微变,想起自己最近噩梦连连,仍旧心有余悸,她沉默了一下,没有开口回答,她心知陆霖是专门说给白律师听的,刻意没有表态,心底其实也在偷偷想着,对于这件事,白律师到底是怎么看的? 她不说,并不代表她没有怨言,对于这项工作,她其实并非心之所向,无非是白律师掐住了她的七寸,才让她难以决断,工作了这么长时间,白律师给她的压力,以及工作上的压力,让她并不能很享受这份工作,所以,她想听听他的意思,想看他对于她的隐忍持什么态度。 可惜,白律师并没有给她想要的答案。 他从台阶上下来,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去,眼神都没有落在她身上,只是毫不在意的说了一句:“悉听尊便。”话语间的敷衍和无视比保持缄默更让她觉得难受。 陆霖看着他的背影,气的直跳脚:“这是什么人啊,自己腕儿大就不把别人当人看!以为谁都得待见你啊,警察局里的人供着你,是因为他们有求于你,我们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你摆这高姿态给谁看呢!” “不是高姿态,他就是这种性格,改不了的。”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冷漠,不是随随便便撼动的了的。 陆霖开车带苏瑶去医院开了点烧伤膏,医生说没什么大碍,按时涂药,不会留下疤痕,苏瑶意兴阑珊的点点头,两人驱车回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钟了,夜市上不见半点萧条景象,依旧是热闹非凡。 苏瑶侧着脸靠在椅背上,陆霖边开车边絮絮叨叨的骂,她心里反反复复的回荡着白律师的那些话,觉得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冰,又重又凉。 “既然陆先生这么说,那就劝苏瑶辞职吧,这种事情无非是你情我愿,又没签卖身契,腿在她身上,她随时能走。” 【第四章】 这是白律师的原话,她并非有意偷听,只是正准备从结账口出来的时候,恰好听到了这句话,她站在他们的视野盲区,所以他们并不知道她可以把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听进去。 她认为,人和人相处,总应该有点真心在里面的,她并不是在申诉她多委屈,吃了多少苦,想借此表达她多鞠躬尽瘁,无私奉献,她只是想着,在她付出的时候,起码他能认识到她的好心好意,她也清楚,他的性格是少见的淡漠,说白了,就是无情,可是把她的一片真心贬的这样一文不值,她想不在意都难。 她自以为白律师待她或许有些不同,毕竟在她身边他还算放松,并不似在别人面前那般阴冷,只是听他这么说以后,她虽然很寒心,但还是不得不承认,对于白律师这样的人来说,没有什么人是不同的,无非是符合他性子的给点好脸色,不招他待见的,话都不屑于多说一句,他的心是铁打的,这么多年都没有改变,光靠她一个人努力怎么能改变一个人的本性。 “回去按时抹药,有需要随时叫我。”陆霖停了车,犹豫了一下,难得严肃认真的说:“苏瑶,实在干的不开心的话,就把这个工作辞了吧,我并不是因为对白先生有意见,所以借你的手去打他的脸,就事论事,你觉得你在这里做的开心吗?他一个不知道人之常情的冰块,不是你一天两天就能焐热的,况且,你天天在他跟前陪着小心,还要见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要记住,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当插画师,而不是来受这些莫名其妙的罪的。” 这是陆霖这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头一次这么语重心长的和她说话,苏瑶觉得自己眼眶湿湿的,被他这么一说,感觉更委屈了,她清清嗓子,闷声道:“嗯,知道了,我再考虑考虑。” 她正准备开门下车,陆霖又揪住了她的袖子,她回头,陆霖把手里的袋子塞进她手里:“晚上没吃饭吧?那位大爷可不会管你吃没吃饭。现在还热乎着,你趁热吃,不然吃了冷的你的胃又该难受了。” 苏瑶打开袋子,看着里头她爱吃的蛋黄酥,嘴一扁,有点想哭,是啊,白律师怎么会注意到她没有吃晚饭呢,那样唯我独尊的人,自傲的同时必然自私。 “好了好了,觉得感动就赶紧给我辞职,说别的都没用!”陆霖揉揉她的脑袋:“快点下车,别让阿姨等急了,就说晚上你是和我在一起来着,别说漏嘴。” “嗯,你路上小心哦。”苏瑶捧着袋子下车,临下车还听到他在嘟囔:“你个缺心眼的,晚上不回去就不知道给家里个信啊,我真是一天天为你操碎了心。” 苏瑶看着他驱车离开,心变得柔软异常,好在不管她受多少委屈,总有这样一个好朋友能二话不说的站在她身边,给她继续前行的力量。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不出意外的又做噩梦了,梦里的场景光怪陆离,夹杂着血腥的案发场面,任她怎么挣扎都挥之不去,她满身冷汗的惊醒时,不过凌晨三点,她心口突突的直跳,神经紧绷,再没有半点睡意。 一直瞪大眼睛熬到了第二天早上,洗漱好去吃饭的时候,苏妈看着她憔悴的样子,指着她眼底的黑眼圈心疼的问:“最近怎么了?是不是工作上的事情压力比较大?生活的烦恼跟妈妈说说,工作的事情和爸爸谈谈……” 苏瑶:“……妈,你别说了,再说我要跟着唱起来了。” 苏妈:“……” 而远在律所的白笙安同样是整夜未眠,自然不是因为和陆霖发生的摩擦和苏瑶沉默的态度,他对这些琐事从不上心,他在意的依旧是在现场提取出的几个线索,纤维丝是哪里来的,上面为什么会有三氧化二铁,镀锌的管道又能代表什么?那枚钉在死者喉咙里的水泥钉又有什么特殊之处? 需要解开的谜团太多,他无暇顾及其他,思索了一整晚后,早上天不亮,他就出发去了局里,把孟凯文紧急召了过来,孟凯文最近也是心事重重,不能安然入睡,过来的时候顶着两个熊猫眼,看着白先生虽然眼底青涩一片,但是照旧丰神俊朗的模样,他感叹,上帝造人真是不公平,同样是熬夜,有的人就能风采依旧,有的人却像是纵欲过度。 “死者的社会关系调查出来了吗?”白笙安看了看孟凯文萎靡不振的样子,问话的同时随手拿起桌上的笔砸在他脑门上:“清醒清醒,看看你这幅德行!” 孟凯文揉揉额头,咧着嘴角回答:“查到一些线索,第一个死者叫周韵莹,五岁半,父母都是普通的白领,是重组家庭,上头有一个哥哥,她是妈妈带来的,那哥哥是爸爸带来的,家庭和睦,邻里融洽,没什么仇家,那两个男孩一个叫张远,一个叫林轩羽,家庭也很普通,没什么太值得人怀疑的地方,这三个人互不相识,住的地方也离的甚远,私底下从来没有什么交集。唯一有相同的地方大概就是他们的家庭状况,他们家中都有领养的孩子存在,一个哥哥,或者是一个姐姐,并且三个孩子恰好在同一所幼儿园上学,其他的线索就没什么了,要说社会关系,三个死者的社会关系都很单纯,不存在仇杀之类的可能性。” 孟凯文说完,白笙安捏捏鼻梁思索了一下才说:“死者的社会关系单纯,不存在仇家,并且三人之间没有特定的关系,是互不相干的个体,那就说明凶手的连环杀人并不是因为这三人之间有牵连,而是有另一种筛选条件,很有可能就是你说的,有领养的哥哥姐姐。除此之外,三个死者集中在一所幼儿园里,很有可能是因为这样集中的地方既能把各个地方的人聚集过来,并且还能方便凶手进行挑选。这三个孩子所在的幼儿园是什么情况?” “叫童心幼儿园,是一家高级的双语幼儿园,管理很严格,家长接送孩子都得刷卡证明身份,孩子们身上都带着自动定位系统,一旦超出预先设定的路线,系统就会自动给绑定的家长手机发送警报短信,所以,如果是外人的话,很难不动声色的把孩子带出去。” “也就是说,如果是不熟悉情况的人,想从幼儿园直接把孩子带出去是不可能的事?”白笙安看着孟凯文,提出质疑。 孟凯文想了想,觉得确实如此:“对,首先,放学的时候,老师是不允许孩子擅自出门的,家长要接孩子之前,会给老师打电话,之后家长会亲自来教室接孩子,老师通过刷卡系统确认了家长身份之后才会允许家长带孩子离开,出校门的时候,保安还会再一次让家长和孩子刷卡以验证两者的身份信息是否匹配,之后才能离开幼儿园。” “嗯,是挺严格。”白笙安坐直身子,对于孟凯文的反复强调不置可否,他左手压着后颈,左右转了转脑袋,觉得最近身体状况明显变差,浑身上下僵硬如铁,之前像这样没日没夜工作的情况不在少数,可这一次却总觉得精力不足,并非身体条件不足,而是心里头多了些让他不能心无旁骛工作的干扰因素,他并不能细细追究这些干扰因素源自哪里,但是给他带来的困扰却是一定的。 “所以,我猜想,犯人很可能不是外头的人,很有可能是幼儿园内部的人,因为熟悉这一套管理流程,才能找出漏洞伺机下手。”孟凯文隐隐觉得白先生有些心不在焉,以为他是在为案子发愁,并没有多想。 “嗯,难得你机灵一次。”白笙安揉着后颈起身:“走吧,去幼儿园考察一下,看看这固若金汤的管理系统到底有什么纰漏。” 两人驱车赶往死者所在的幼儿园,因为消息封锁的及时,所以幼儿园的正常运营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保安谨慎的拦住两人,上下狐疑的打量着:“你们是干嘛的?” “警察,来做秘密调查,不要声张。”孟凯文把警察证拿出来给他看,那保安抻长脖子看着孟凯文身后的白笙安,突然惊呼道:“呀!这不就是新闻上说的那个白先生吗!我……” 孟凯文一把捂住他的嘴:“你什么你,让你不要声张,你吼的跟带了扩音器似的,能不能好好配合工作!” “……”保安坚定的点了点头,孟凯文松开手,再一回头,才发现白先生早已经大步离开了,他瞪一眼那看着白先生的背影满脸崇拜的保安:“都怪你!”白笙安沿着幼儿园的围墙缓缓地走着,凶手一定是熟悉幼儿园结构以及管理系统的熟人,所以在带孩子离开的时候一定会规避能暴露自己的正门,这样一来,幼儿园里肯定存在其他供凶手潜逃的出口,这出口就藏在这围墙之中。 不知不觉他就走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这里似乎是幼儿园里的小花园,因为地势偏僻,所以看着略显荒凉,他看着围墙周围被踩压的草坪,勾唇一笑,看来人就是从这里出去的。 “出口在这里?”孟凯文探过脑袋看着杂乱的草坪,又看了看完好无损的围墙和栅栏:“这哪出得去?没豁口啊!” “……”白笙安不想做回答,径直走到围墙旁边,伸手拍了拍上方的栅栏,冲孟凯文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自己过来看。 凑近了瞧,孟凯文才发现端倪,其他地方的栅栏已经有了明显的锈迹,唯有这块两段栅栏的衔接处有明显的新漆痕迹,并且栅栏上有明显的凹痕,应该是被扭曲过。 看到孟凯文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白笙安才解释道:“你去查一查能在这里面长期自由活动的都有些什么人,凶手肯定在这些人里。不然不可能这么光明正大的来这里撬栏杆。” “嗯好,我这就去调查。”孟凯文转身要走,白笙安揪住他的领子:“你在这待着,等孩子们放学摸一摸流程,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哦,好,你先走。” 白笙安大步流星的离开,留下孟凯文一个人在原地困惑不已,他总觉得今天白先生不在状态,可是想破头都想不明白,除了案子以外还有什么事能让白先生心不在焉。 而远在律所的苏瑶正准备下去吃午饭,白律师的电话就打来了,他今天没来律所,也没通知她随行,她自觉的在律所里办公,打心眼里不想主动联系他,并非和白律师赌气,只是他昨天晚上不近人情的话依旧让她耿耿于怀。 “你现在马上来城南的五金制品加工厂,我在这里等你。” 他言语间照旧不带什么感情,苏瑶握着手机只想翻白眼,他倒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这种不把别人感受放在心上的人,真是太讨厌了! 感觉到她半晌不说话,白笙安又问:“怎么了?有意见?” 苏瑶撇撇嘴,极其不情愿的说了句:“哪里,没意见,乐意得很。” 白笙安轻哼了一声,明显对她的话充满了鄙视,但是又懒得同她计较,留下一句:“半个小时之内过来。”就挂了电话。 苏瑶气的牙痒痒,她觉得自己此刻就是只河豚,肚子都快气涨了,每个人都可能会有意无意的伤害到别人,可是只要发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勇于承认,基本上都会得到对方的原谅,毕竟一句话的事,又不是砍了她心爱的樱桃树,她这点儿肚量还是有的。 她气的是,他明明清楚自己说的话有多伤人,却没有一丝悔改的意思,或者说他压根就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他以自我为中心惯了,理所应当的认为所有人都应该捧着他,至于别人的感受,那不在他考量的范围内,即便他身份足够高,有绝对自傲的资本,可是这样的想法她还是不敢苟同。 气鼓鼓的出门,开门的时候还被贝希文撞了一下,贝希文抱了一摞文件夹,她的手被锋利的棱角划了一下,贝希文垂着头不停的道歉,苏瑶手上火辣辣的疼,心里却想着,看看,主动承认错误多好。 她潇洒的摆摆手,大踏步的离开,全然没注意到贝希文在她身后嗤之以鼻的轻哼。 打车赶往五金加工厂的时候,她才得空处理自己的手,她手上的水泡被划破了,血水和组织液一起流出来,看着恶心,还很疼。 到了地方后,苏瑶单手掏钱给司机师傅,师傅看着她血肉模糊的手啧啧出声:“可怜的娃,好好处理一下,要感染的啊!” “好嘞,谢谢您!”苏瑶道谢后下车,下车之后就看到空旷的地方上一排排的厂房,她给白律师打了个电话确认地方,他直接撂了一句:“进生产车间。” “哦,知道了。”苏瑶撇撇嘴,不明白为什么进车间也得她跟着。 进车间的时候得换防护服,戴工作手套,苏瑶手上的伤口还没处理,她有些为难的看着工作人员,不好意思的解释:“我能不能不戴啊?我进去的时候保证什么都不碰,我只是进去协助白先生的。” 那工作人员扫了一眼她的手,想着车间也不是无菌车间,戴手套不过是为了防止手上沾染重金属,她既然不碰,那不戴也是可以的。 于是乎,苏瑶穿的像超级玛丽一样进了车间,一进去,就看见了同样装扮的白律师,她面色僵硬,打心眼里认为他俩穿的并不是同一件衣服。 工作服是水蓝色的背带裤,她穿着诙谐,但是白律师身材高大,体型削瘦匀称,容貌精致,气度优雅,把工作服也穿出了别样的味道,果然,不怪衣服,怪人。 她走到白律师身边,语气不甚愉悦的问了句:“叫我过来干嘛?”我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在律所里还能帮你点忙,在这儿可是完全没用,就一摆设。 “……”白律师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斜昵了她一眼,冷哼道:“没事就不能叫你?意思得我去请?” “……”呵呵,那怎么敢,您怎么高兴怎么来。 苏瑶傻笑着,没敢接话,白笙安在看到她的手背时,突然黑了脸,扬声训斥她:“怎么不戴手套?工作人员没和你说吗!” 他透着愠怒的声音吓到了其他人,那工作人员赶紧解释:“我和她说了,可是她不听,说她不碰,我看她手也不怎么方便,戴上了估计脱的时候得掉一层肉,所以就没让她戴。” 白笙安二话不说,一把揪住她背带裤的带子,把她扯出了车间,扔到门外,冷着脸看她:“别让所有人都迁就你,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苏瑶没做声,沉默着整理了一下衣服带子,转身往外走,刚转身,又被白律师从后面揪住了带子,她的火腾的一下冒上来,不管不顾的吼了一句:“又怎么了?这不是去戴手套嘛!还有什么吩咐,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她一回头,白笙安把手里的一把东西都甩在她脸上,问她:“会包扎吗?” 苏瑶被吓了一跳,脸上扑簌扑簌的往下掉东西,她摸着生疼的额头低头去看,纱布,烧伤膏还有创可贴,他什么时候带了这么些东西过来的?她蹲下去一样样的捡起来,揣进胸前的口袋里,心中默念,算他有良心! “问你呢!”白律师不耐烦的又说了一次,苏瑶拍拍鼓囊囊的胸口:“啊?什么?” “我问你会包扎吗?”他脸色更黑了,苏瑶被他这模样吓到,哪敢继续麻烦他,忙不迭点头:“会会会,不劳您费心!” 当脸上再次被摔上一双手套时,苏瑶隐约觉得,白律师似乎更不高兴了,这人真不好伺候,说不会也不是,说会也不是。 她简单的包扎了一下,戴好手套,重新进了车间,白律师没看她,黑着一张脸指了指不远处的椅子:“那里凉快,去那待着!” 真要碍眼的不行,就不要让她过来啊,连呼带吼的把她叫过来,然后处处看她不顺眼,上赶着给自己找气受,果然大人物的秉性都是异于常人的。 苏瑶坐好后,白笙安看了一眼那抹乖巧娇小的身影,心底的烦乱突然消失不见,果然,早上的心不在焉是因为她不在身边,他并不太清楚这其中的原因,可能是性格使然,他骨子里有些强迫症,对于让自己舒坦的东西会有一种强烈的控制欲,像他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有特定的摆放位置一样,只有所有的东西都在其位,他的心情才能轻松。 既然没有干扰因素了,他这才全神贯注的开始工作,之所以来这里,是早上局里的检测人员给他打电话,说在从死者身上取下来的水泥钉上发现了一个类型标记的刻痕,局里的人经过调查后发现这是五金加工厂独特的标志,因为生产厂家较多,所以他们会刻上自己专属的标记以供区分,而那颗钉子上的刻痕就是现在这家工厂独有的标记。 白笙安拿起流水线上的钉子问这里的主管:“你们的钉子主要发往哪里?” “主要是发给二级代理商,我们只做s市,所以并不往全国各地发,二级代理商的话有很多,少也有五六十家,不知道您想问哪一类的?” 根据化验结果来看,这钉子在钉死死者之前可能接触过镀锌管道,因此白笙安回答:“像是做各种管道的,或者是管道维修的。” “这个啊,做管道的倒是不太多,大概十多家,一会儿我把明细提供给您。”主管毕恭毕敬的回答,白笙安点了点头,手里的钉子还没放下,就看见不远处的苏瑶正百无聊赖的捡着钉子玩,一个人在自娱自乐。 他勾唇一笑,悄无声息的走到她身边,高高的抬起手把手心里的钉子砸在她头上,苏瑶惊呼一声,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蹦起来,一抬头就看到白律师阴沉的脸,她尴尬的干咳一声:“你……忙完了?” 白笙安没说话,冷着脸冲出口的方向扬了扬头,苏瑶会意,放下钉子,麻溜的小跑着出去,白笙安看着她的背影,心情大好。 两人上了车,苏瑶拿着明细表一个个看着,皱眉问道:“这是二级代理商,二级代理商的话基本也是不直接接触底层市场的,我们要找的其实是二级代理商往下的五金店,维修店之类的地方,那可就多了去了!真要跑,可就跑到猴年马月了!” 车子发动,巨大的惯性让苏瑶一头磕在窗户上,她下意识的揉脑门,嘴上小声地说:“白律师,你开车前能不能知会一声,吓我一跳!” 白笙安没说话,却突然俯身过来,苏瑶瞬间变的僵直,整个人紧贴着椅背,一动不敢动,瞪大眼睛看着他一点点靠过来,因为侧着身子,他的侧脸和后颈的线条变得格外的流畅好看,他身上清爽的气息再次扑面而来,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她可以清晰的看见他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以及紧抿的薄唇,还有细腻却不显阴柔的皮肤。 他俯着身,因为重力作用,衣服紧贴在后背上,苏瑶便可以清晰的看见他后背的肌肉线条,流畅美好,并不夸张,却潜藏着巨大的力量,她突然有些脸红,心口突突的跳,不敢大喘气。 直到……他探手从她和车门的夹缝里取走那张明细单。 “呵,这都是他们的事,警察局里那么多人不是白养的,还不至于让我亲自出马。”白笙安把明细单收好,看了一眼兀自呆滞的苏瑶,冲她努了努下巴:“系好安全带。” “……”苏瑶一张脸臊的通红,尴尬的摸到安全带系好,她无比庆幸白律师是个不通人情的人,或许还不知道她刚才那一系列的心理变化,不然此刻她真是能羞愤到钻到地缝里。 车子上路,苏瑶渐渐缓过神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坐直身子,继续装作很自然的接他刚才的话:“也是,可以派他们下去调查,这样也能快点。” 白律师没有理她,车子掉头的时候,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搭在车门上,侧头看着后视镜,过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的说:“刚才你不会以为我要帮你系安全带吧?” 他说的漫不经心,但苏瑶还是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他的笑意。 “……”人与人之间,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呢? 忍辱负重的回到局里,孟凯文出来迎接白律师,看见苏瑶后,上下扫了一眼,观察力格外敏锐的问:“怎么一晚上过去还负伤了?” 苏瑶不敢说是白律师害的,摆摆手道:“没事没事,我自己不小心,小伤而已。”她觉得自己特别善解人意,虽然白律师烫伤自己还一副天经地义爱咋咋地的态度,但她还是很体贴的给他留了面子,这么好的人上哪找去! 哪知白律师回头斜昵她一眼,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低笑一声道:“咖啡烫的。” 孟凯文惊叹道:“哎呦喂,多大的人了,怎么这么不小心,还能被咖啡烫了,以后可注意点!”他象征性的揪着苏瑶的手腕看了看,边摇头边啧啧出声:“咋还包扎上了,你是拿咖啡洗手了吗?多大的人了,真不讲究!” 对苏瑶进行了亲切但敷衍的问候后,孟凯文就和白律师一前一后的进了大厅,只留下她在后边气的咬牙切齿。 两人径直进了会议室,白先生虽然眼底依旧淡漠一片,嘴角却挂着清浅的笑意,和早上那副心不在焉并且还低沉抑郁的模样大不相同,孟凯文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他们身后气鼓鼓的苏瑶,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正走神间,白先生开口问他:“幼儿园那边什么情况?” “我问了一下幼儿园的园长,她告诉我,幼儿园里主要有两类人,一类就是教职工,包括入编的和合同制的,一共有五十多位,还有一类人就是幼儿园里的工人,包括技术工,维修工,园丁之类的,符合我们条件的就是维修工,主要包括维修幼儿园的硬件设备,这类人有十多个,但是不固定,会看维修公司的安排。” “哦?那和幼儿园合作的维修公司有哪几家?他们会经常派什么人过来?既然能做到把孩子悄无声息的从幼儿园里拐出去,肯定是经常来这里工作的人。”白笙安左右环顾了一下,找到了一个杯子,但是看了一眼又皱着眉随手放下了。 他虽然问的漫不经心,可是句句尖锐,孟凯文感叹,还好自己不是初出茅庐的傻狍子,不然指定得挂在这。 “主要的合作公司有三家,一家主要负责各种电器设备的维修,一家负责建筑类的维修,还有一家是负责各种管道的维修,最后这家是我们的目标,这家公司经常往幼儿园派的人大概有五六个,来的频率都一样,但是他们的个人信息暂时还没要到,随后我会继续跟进。” “嗯,小心行事,不要打草惊蛇,注意观察他们最近的人事变动,还有就是我给你的明细单,尽快查清楚。”白笙安轻叩着手指,皱眉思索了一下,又问:“还有,再去调查一下,案发那天,为什么孩子的家长没来接孩子。” “啊?什么?”孩子都死了,还接什么接,但随后就被白先生鄙视了。 “如果不是因为孩子家长有事没办法来接孩子,凶手怎么会有可趁之机。”白笙安揉揉眉心,恨铁不成钢的训他,无奈桌上只有个水杯,无法甩到孟凯文头上,他只能瞪他一眼作罢。 “哦,对对对!我马上去调查!”孟凯文看了一眼桌上的杯子,感谢白先生的不杀之恩。 目前的线索不少,疑点也很多,只能是慢慢的调查,不可操之过急,唯一无从下手的是那纤维丝里的三氧化二铁,到底对这个案子有什么作用?白笙安没有头绪,也不多纠结,起身出门,走到门口时顿了一下,孟凯文想也没想,嘴比脑子快:“苏瑶不在大厅,应该是去了休息室。” 白笙安抬手在他脑门上狠狠敲了一下:“我问你了吗?还坐这干嘛,赶紧分组调查去!” “好好好,马上出发!”孟凯文抬屁股出门,下楼梯之前看见白先生径直往休息室去了,他摇摇头,嘟囔着:“口是心非啊口是心非!” 之后的几天,局里的人忙的脚不沾地,孟凯文更是吃喝拉撒都在外头解决,连着好几天没回过家,白先生派下来的活,没人敢有一丝懈怠,说不定因为他们工作的失误就会导致整个案子再次陷入僵局,因此,大家调查的格外细致谨慎。 白笙安自然也不可能高枕无忧,虽然他不需要深入底层去调查,但是对于其他人反馈的信息他需要做评估,也必须时时刻刻关注他们的调查方向,以防止出现任何偏差。 几天下来,所有人都憔悴不堪,但好在结果喜人,案子的线索渐渐明朗,于是乎,在周一的早上,孟凯文就把大家召集回来,做一次彻底的工作汇报。 因为是关键性的工作汇报,所以就连陈局长都亲自过来了,白笙安整整一周没有好好睡过觉,再怎么浑然天成的气度也打了折扣,虽然依旧清爽冷冽,但是眼底的血丝也是无法忽视。 会议正式开始,大家都严阵以待,仔细的斟酌自己的汇报内容,首先汇报的是去维修公司做调查的警员。 “我调查了同幼儿园合作的几家维修公司,主要负责管道维修的其实有两家,这两家公司都和幼儿园合作频繁,我把经常派过来工作的员工名单做了整理,有些人案发之前已经被调离了,所以筛选之后剩下三人,名单在这里。” 白笙安接过名单,示意下一个人汇报,接着汇报的是去做水泥钉流向的警员,他头一次向白先生汇报工作,紧张到声音有些发颤:“我调查了水泥钉的所有流向,在本市内一共有六十七家维修公司或者五金店和这家工厂的二级代理商有合作,筛选之后,主要做管道的有二十五家,这二十五家包括十家维修公司,还有十五家是五金店。对于这十五家五金店,我也一一做了调查,店主说他们的钉子主要是销售给个人,并且主要是用来固定pvc管道的,并不做镀锌的管道,所以说,这十五家排除掉,只剩那十家维修公司有参考意义。” “嗯,把单子给我吧。”白笙安微微伸手,那警员立刻小心的双手奉上,白笙安扫了一眼,拿起笔划了几次,立刻有了推论:“对于这次案件来说,凶手一定是某家使用这种水泥钉的维修公司的员工,要同时符合这两个条件才可以,两个单子中只有这家叫安家的维修公司符合条件,作为重点调查对象。好了,下一个。” 下一个汇报的是专门负责人员调查的警员,他刚要起身,白笙安就冲他摆了摆手:“都坐着呢,你站起来干什么,汇报吧。” “是,白先生。”警员清清嗓子,开始汇报:“我主要负责的是人员调查,找出可疑对象,对于那三家维修公司的人都做了调查,主要是去幼儿园频率高的,有机会接近孩子的,熟悉幼儿园结构和管理系统的,并且打水泥钉手法熟练的,这么筛选下来可疑对象有三人,分别是张安,卢里,还有一个叫刘国栋的,都是安家公司的员工,不过卢里和张安最近都递交了辞呈,已经不去上班了。” 【第五章】 白笙安把名单接过来,扫了一眼,问他:“我那天让你去调查他们三人的疾病史,结果怎么样?” 那警员立刻把桌子上另外一摞资料递上去:“体检报告是今天刚出来的,因为涉及患者的隐私,所以不是很好弄,费了点时间。” “嗯,好。”白笙安接过来一看,立刻觉得不对劲,虽然三份报告呈现的都是健康,但是那个叫卢里的那份资料明显有很多漏检的部分,比如精神行为一栏就是空白,这一点很让人怀疑,因为就这个案子而言,凶手很明显是一个心理扭曲的变态杀手,所以才会残忍的接连虐杀三个无辜的孩子。 最后压轴汇报的是孟凯文,相比与其他警员,他的气场就强大很多,汇报的时候自然淡定:“我去调查了案发当天为什么会给凶手留了拐走孩子的空子,然后就有了重大发现!” “说重点!”白笙安无视他的神采飞扬,冷冷的补了一句。 “哦。”孟凯文揉揉鼻尖,收敛了点:“第一个孩子没法确定死亡时间,所以我直接调查的是第二个和第三个孩子死亡当天的情况,第二个孩子死亡当天家长给老师打电话说暂时有事,一会儿去接孩子,但当所有的孩子都走了只剩下这个孩子时,老师就去了趟厕所,回来之后就发现孩子不见了,但随后就有一个陌生号给老师打电话,说是这个孩子的舅舅,这老师觉得一般人进不了幼儿园里,而且没有卡也出不去,所以没有在意。而第三个孩子失踪也是这种方式,但是调查当天去幼儿园的维修工人,发现有三个人,但这三个人并不是我们的重点怀疑对象。本来到这里就有些瓶颈了,但是后来我刻意把安家公司的人事主管约出来吃饭,喝多之后他就被我套出了话,他说当天其实派过去的并不是名单上的那三个人,其中有一个人临时有事跑了,但是名单已经提供给幼儿园了,再撤回就不好看了,于是,他就把卢里给派过去了。这是一点,还有一点就是为什么凶手能顺利带走孩子,这一点我是追了园长和那个负责的老师好几天才逼问出来的,原来是这个老师身上带的卡被偷了,她去厕所的时候把卡留在教室里了,回来之后因为孩子已经被所谓的舅舅接走了,她就没在意,第二天才发现确认身份的卡丢了。而那天负责维修教学楼里下水管道的是刘华,实际上就是顶替他而来的卢里。那也就是说,卢里是唯一有机会偷走卡的人,结合以上的线索,卢里是最大的嫌疑人。” 孟凯文的汇报结束后,白笙安皱着眉一直没说话,他总觉得像是遗漏了什么东西,孩子被拐之后是从栅栏的豁口逃出去的。 涂了新漆的栅栏并没有什么意义,凶手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修好栅栏,再来就是栅栏附近被踩的凌乱的草坪。对,是草坪! 思及此,白笙安立刻问道:“那个卢里左脚是不是跛的?” 孟凯文吓了一跳,他还准备卖个关子再说这个信息呢,白先生竟然已经知道了,他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道:“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卢里在第三个案子发生以后就递交了辞呈,现在人已经不知所踪了,他压根没想到卢里会是个左脚有残疾的人,还是那个人事主管在谈话间流露出的信息被他捕捉到的,他联想到死者左脚的畸形,这才觉得这一点线索或许也有用。 “因为栅栏旁草坪上的脚印。第一个案子发生的时候不是下过雨吗,所以脚印比较明显,而且那里一般没人经过,脚印保留完整。那里除了死者的小脚印,就是凶手的,是很明显的一浅一深的两个脚印,右脚的比较深,所以凶手的左脚一定有残疾,所以才导致走路时受力不均。” 卢里的体检报告里除了精神行为一栏,还有就是肢体健全度这一栏没有检测,如果是一般人,几乎可以正视自己身体的残缺,所以并不会刻意的规避这一栏,而卢里对于这样显而易见的结果仍然选择掩耳盗铃,说明他从心底排斥甚至厌恶自己身体的缺陷。 这样一来,也就更符合整个案子的走向,他把因为某种原因而导致的残疾同样施加在死者身上。 所有的线索和证据都指向卢里,白笙安把收集到的线索和大家的调查结果汇总了一下,详细的说明了整个案子的发生过程,大家茅塞顿开,都呈恍然大悟状。 孟凯文最先反应过来,一脸严肃的问:“白先生,那既然犯罪嫌疑人是这个卢里,我们是不是立刻逮捕他?” 白笙安把所有线索过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纰漏后,立刻下令道:“马上对卢里实施逮捕,但是切忌打草惊蛇,他在案发后提交辞呈,说明他已经做好了逃之夭夭的准备,贸然大肆抓捕只会让他有所警觉。” “是!”所有人起立,铿锵有力的回应,孟凯文用最快的速度做了部署,大家领了命之后迅速有续的撤离,白笙安等人走后,才倦怠的坐下休息,无论能不能顺利的抓捕到卢里,案子总算是明朗了,也不枉大家不眠不休的工作了这么长时间。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有时间去思考其他的,他闭着眼瘫在椅子上,一动不想动,连着一周几乎没有休息过,他的体能已经到达了极限,脑袋里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闷憋涨,静静的躺了半天,身体的疲倦和心底的烦乱没有任何减退,他翻出手机,找出那个熟悉的号拨过去。 苏瑶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和来律所咨询案子的当事人谈见面时间,白律师最近忙的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有功夫理会这些,无奈当事人是个老太太,始终无法理解白律师放她鸽子这件事,一直纠缠不清,苏瑶真是一个头有两个大。 “喂,你忙完了?”她借着打电话,心中期盼着白律师赶紧召唤她,让她离开这里吧! “嗯,你过来局里吧。”白律师声音依旧淡淡的,可是照样难掩疲倦,少了以往的强势。 苏瑶响当当的喊了一声:“好!我马上过去!” 一旁的老太太吓了一跳,嗔怪道:“这孩子,一点都不稳重,叫什么叫!快,那姓白的什么时候来,我可没那么多时间浪费,我还得接孙子去呢!” “抱歉了,大娘,白律师叫我过去呢,临时有事!”苏瑶喜滋滋的和老太太道别,临走和埋头工作的贝希文交待:“希文,一会儿麻烦你送送婆婆,我走了,谢了啊!” 贝希文没抬头,握着笔的力道却突然加重,在本子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印痕。 身心解放的苏瑶快到警局门口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景象惊的回不过神,早知如此,她宁愿面对那个难缠的老婆婆。 当一堆记者长枪短炮的对着她狂轰滥炸时,她除了被推搡的原地踉跄,压根做不到临危不惧。 “你好,请问你就是白先生的助理吗?” “对于这次的案子你有什么看法?” “凶手是谁确定了吗?白先生能不能还死者一个公道?” “听说这次的案子,白先生推理的时候很费劲,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是他本人懈怠还是警察办事能力差?” “发生了这么大的命案,是不是平时警察局监管不力,纵容了杀人犯?” “……” 苏瑶彻底吓懵了,她不知道案子的进展,不知道案发的情况,她什么都不清楚,她被挤在中间,闪关灯闪的她头晕目眩,她极度惶恐,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连连说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清楚,现在说任何一句话都可能会给白律师甚至警局带来负面影响,所以本能的选择规避,她尝试着突出重围,却被人推搡拥挤的动弹不得,混乱之中,不知道被谁踩了一脚,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脸颊直接蹭在水泥地上,即便这样,这群人依旧不放过她,蹲在她旁边不停的询问。 耳边声音嘈杂混乱,她的脸颊生疼,抬手一抹,满手的血,恍惚中听到有人在说:“苏瑶小姐是吧?我听你同事说,你也去看了案发现场,当时死者的死状特别残忍,你还因此被吓出了心理阴影,你能和我们说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再问了!”苏瑶挣扎着爬起来,一手护着脸,脸上的血水和尘土混合着从脖子上淌下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她刚走了几步,就又被围困在中间。 刚才那个记者的话立刻让大家发现了新的爆点,因此,各种各样离谱的问题接踵而至。 “当时案发现场除了你们还有没有别人,我还听说死者的部分伤是死后造成的,确定是凶手所为吗?” “我听说白先生平时性格阴翳,不与人来往,很多人反应他是个很奇怪的人,他接触尸体的时候有别人在场吗?” “性格不正常的人通常心理不正常,死者死相这么残忍,会不会是白先生在借机抒发自己的扭曲心理?” 听到最后一个荒唐的问题后,苏瑶突然变得愤怒,白律师为了还死者一个公道,忙的连命都不要了,这些人却在不知好歹的造谣,她松开捂着脸的手,满是血污的手一把抓住那记者的话筒,冷眼看着她,一字一顿道:“请你收回你刚才那些荒唐的话,言论自由不是让你肆意诽谤,其他的我都不清楚,我只知道,白先生他为了破案拼尽了全力,他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能揪出凶手,把凶手绳之以法,白先生的性格是比较内向,但是他内心比谁都温柔,相比于某些口蜜腹剑的人,他好太多!麻烦你们离开,否则我报警了。” 刚才还拼命推搡的记者在看到她目露凶光,满脸血污的样子后,都被她这副凶狠的样子吓到了,其实他们也清楚,刚才的问题是没有任何根据的,无非是因为白先生从来不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他们实在无法挖到爆炸性的新闻,所以只能另辟蹊径,想着既然挖不到案子的进展,那么,能挖到白先生个人的一些料,没准关注度会更高。 可是他们没想到这个看着柔弱的女孩子会露出这么凶狠的神色,顿时不敢再继续拍了,都收了设备,麻溜的离开了,只留下苏瑶站在原地,浑身的劲都用光了,只觉得双腿都在打颤。 她这会儿才得空看自己的脸,一看,差点哭出来,她右脸颧骨部分整个都擦伤了,血污从颧骨流到脖子里,下巴还青了一块,眼睑下方也肿了一片,看着很是吓人,她疼得龇牙咧嘴,自己这个样子还怎么见白律师,就寻了个借口和白律师请假。 白律师很是不高兴,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坚持不去见他。挂了电话后,她立刻给陆霖打电话,陆霖一听她受伤了,恨不得长翅膀飞过来,一路飙车过来,下了车看见她这副惨样,心疼的不知道该哭还是该怒。 一见他过来,苏瑶眼底的泪就止不住哗哗的流,可是泪流到伤口上又疼的厉害,于是她一边哭一边抽搐,模样又狼狈又难看。 陆霖冷着脸,二话不说抱她上车,上车后,就开始咬牙切齿的骂:“你是怎么搞的,你让我安心一天不行吗?看我好过你就不舒服是不是?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丫在警察局门口让人家弄成这个死样子!别说打电话,你就是吼一嗓子也能冲出一票人来!你就傻站着任人家欺负?” 苏瑶从来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握方向盘的手都气的青筋暴起,她低着头,揪着衣角,小声地解释:“我这不是想着别把事情搞大了,不然对警局和白先生的声誉都不好。你也知道那些记者就喜欢断章取义,歪曲别人的意思,警员们又都是直性子,万一说了什么被他们抓住把柄,那多……” 她还没说完,就被陆霖一嗓子吼的吓的闭了嘴。他嗓门极大,声音都气的打颤:“他们的声誉关你屁事!人家是警察局,能让不利于自己的报道流出去吗?你以为你是谁,给这个给那个瞎操心,你自己呢?警察局和白先生管过你吗?你替人家操心,人家替你想过半点吗?尤其是那个姓白的,那就是一块石头,不知好歹,没有一点人的感情,你再热乎的脸贴上去他也没有半点反应,你觉得你是为他好,他承你的情吗?哪次不是你巴巴的替他考虑了,他反过来觉得你碍手碍脚?费力不讨好的事以后能不能别做!除了……”除了我把你像心肝一样疼,谁还会真的心疼你? 虽然他气到极致,但最后一句话还是咬牙忍住了,没有说出口,苏瑶被骂的一声不吭,她也知道自己是多管闲事,可是当时哪能想的了那么多,她要知道会是这么狼狈的德行,指定钻空跑了。 事已至此,骂也没用了,苏瑶蜷缩在座位上小声地抽泣,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哭,不然心里就憋屈的很,陆霖看了一会儿,心疼的像给人攥住了似的,实在忍不住,俯身过去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低声的哄着:“好了好了,乖,不哭不哭,我错了,不该吼你,我们小瑶儿受了这么大委屈,我还发火,我就是个畜牲,我们以后能不能别干这活了,一天天尽受罪,我知道一家特别好的插画公司,国内屈指可数,我们去那里好不好?嗯?” 苏瑶挣开他的怀抱,指了指自己的脸,呲牙咧嘴的吼他:“陆霖,你是不是有病!我脸都这样了你还磨叽!你演偶像剧呢!我这不是一颗麦丽素就能解决的事,赶紧送我去医院!” “好好好,马上走,马上走!”陆霖立刻怂了,发动车子,火速离开。 在医院处理了伤口,脸上绷了纱布,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也不会留下疤痕,褪痂的时候不要抓挠就好,明天再来换一次药,陆霖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反复确认了几次医嘱这才领着苏瑶离开。 第二天,还没到陆霖接苏瑶换药的时候,白律师就打来电话了,他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冷,而且带着压抑的怒火,她很明显觉得他的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说:“苏瑶,来警局!立刻!马上!” 苏瑶大惊,不会吧,昨天下午召唤她,她借故请假了,他就发这么大的火?不应该啊,她也不是无故翘班啊,好歹编了一个还算靠谱的借口啊! 她不敢过多揣测,赶紧戴了口罩出门。是的,她的理由就是重感冒,正是一箭双雕的借口,正好挡了她脸上的纱布。 马不停蹄的赶到局里,她连走带跑的进了会议室,一开门,好家伙,一屋子人等着她,她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白律师身上的气压低到极致,脸色铁青,见她进来,直接把手里的一摞报纸狠狠的甩在她脸上,打的她脸颊生疼。 她疑惑的捡起来一看,脸色逐渐变的难看。 “白律师的助理态度蛮横,甚至出言威胁记者,仗着白律师的声望飞扬跋扈。” “白律师的助理在看到案发现场后留下心理阴影,夜不能寐,因此,我们怀疑警方对于外界公布的案件情况是否有刻意保留?” “警察局隐瞒案件,欺骗大众,是因为案件性质恶劣还是警察能力不足,害怕引起社会舆论?” “据白律师的助理说,白律师性格阴翳,异于常人,平时会有很多奇怪举动,恐有心理疾病。” “……” 像这样荒唐的报道还有很多,毫无例外出自昨天那场无厘头的采访,苏瑶百口莫辩,当时除了那些记者外,就只有她一个人,她算是明白什么叫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白律师看着她,低吼了一声:“这些东西你怎么解释!” 在场的警员没人敢出声,大家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孟凯文实在看不下去,小声地安抚苏瑶:“没关系,当时是什么情况你简单说一下,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肯定是他们歪曲了你的意思,不过像你留下心理阴影这些话确实不像是外人捏造的,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你清楚吗?” 苏瑶已经完全懵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委屈冤枉,她想了一下,她有心理阴影这个事她从来没有提起过,似乎只是无意之中在贝希文面前说了一句,但也只是玩笑话,并没有当真,难不成这样一句无心的话就让贝希文抓住了把柄? 她定了定神,一脸淡然的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我过来的时候,有一群记者在警局门口围着,见到我就不停的问我问题,我一直保持无可奉告的态度,那些话都是他们在自问自答,没有半句是我参与的。至于我有心里阴影这个事,我承认,这是真的,可也不是我说的,他们说这是我同事透露的,这个事我只是无意中和律所的贝希文说过,我猜,应该是她把这些话透露给了媒体,然后媒体做了不负责任的扩大。” “哦,这样啊!现在的媒体可真是……”孟凯文看着苏瑶坦荡荡的清澈眼神,选择相信她,哪知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白笙安打断了。 白笙安双手撑着桌子,身上的气场更冷,眼底透着翻滚的怒意,他怒不可遏的说:“你倒是推得干净!贝希文?还好律所里有一个同事,不然还不知道可怜了谁替你背这个黑锅!贝希文自从律所成立就在了,她个性柔弱怯懦,为人善良,怎么会干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比起和我共事了不到两个月的你,我更愿意选择相信她。苏瑶,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 白律师话说的太让人心寒,苏瑶嘴唇张张合合了几次,最终没说一句话,他已经如此斩钉截铁的认定是她没把嘴管牢了,多说无益,否则只会让自己更难看。 她把手里的报纸叠好放在桌上,一脸的淡然,不悲不喜,孟凯文觉得现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太煎熬了,连忙出声道:“不过也没什么事,这几个记者都受到处分了,还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苏瑶,你给白先生道个歉,饭能乱吃话不敢乱说,以后多注意就是!” “我没觉得我做错了,我说的都是实话,不能因为白先生位高权重,就得我低头,大家都是刑侦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骨干,应该清楚眼见不一定为实这一点,为什么到我这就主观臆断?”苏瑶不卑不亢的回答,完全不惧怕白律师的气场,她已然这样了,破罐子破摔,有什么好怕的! 白笙安怒极反笑:“呵,你还有理了?你知不知道恶意造谣会判多久?” “不用知道,如果原告是你,牢底坐穿我都不觉得稀罕!”苏瑶脾气上来,梗着脖子顶撞他,她就是气不过,气他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她,气他不愿意听她解释,气他宁愿相信贝希文也不相信她。 气自己对他竟然抱了多余的期望。 “那倒不用,我还不至于滥用私权,你走吧,我身边可不敢有你这样笑里藏刀的助理。”白笙安突然笑出声,神态轻松,眼底却阴翳的可怕,结了厚厚的一层冰霜。 “不做你助理可以,那插画呢?我是来给白笙安的小说画插画的,又不是专职给你做助理!”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这点她不能忘! 白笙安冷笑着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在她耳边留下一句尖锐的讽刺:“就凭你?你也配!” 在场的人全都像是石化了一样一动不动,孟凯文眼睁睁的看着苏瑶由刚才的淡定自若变的失落,脸上淡然的神色一点点褪去,眼底的难过被泪水淹没,她终于像个正常受委屈的女孩子一样,哭了。 他莫名的觉得心疼,赶紧上前哄她,一不小心说了实话:“你也别觉得白先生说话不好听,你想吧,他待你多特别啊,他可从来没对任何人这么上心过,然后突然出了这事,哪怕不是你做的,他也觉得像是被你背叛了一样,对他打击挺大的!他才不是在乎什么名声,像这样的新闻可没少出过,他看都不看,好像是别人的事似的,无非是这次牵扯上了你,他才注意的。所以,苏瑶,你好好想想,有些人啊,就是这么别扭!” 说完,他就见苏瑶摸了摸眼角的泪,隔着口罩瓮声瓮气的说:“孟警官,你认不认识江东出版社的张运进编辑?” 孟凯文茫然的点点头:“认识,那不就是白先……白笙安小说的出版社吗?怎么了?” “我想去找张编辑,当初他答应我说只要我给白律师做助理,就让我给白笙安的小说画插画,现在我不做他的助理了,还能不能画?”苏瑶目光坚定,对白先生的冤枉完全不在意,她更在意的是插画的事。 孟凯文暗叹,坏了,这丫头可完全没把白先生放眼里,这可是郎有情,妾无意!偏偏这小妮子还不知道白先生和白笙安可是一个人,这事弄的叫一个乱七八糟! 他干笑一声:“这个事我们回聊,回聊哈!你先回去,白先生在气头上,你俩都冷静一下!” “嗯,那我先回去了!”苏瑶和孟凯文道别,带着一脸失落离开了。 她刚走,孟凯文立刻掏出手机给张运进打电话,“老张,如果有个叫苏瑶的姑娘去你那,打死你都不要录用,知道吗?不然你会死的很难看!” 张运进立刻反应过来:“就上次白先生和我提过的那个女孩?” “对对对,事情有点复杂,你要想保命,就说什么都别录用那姑娘,懂吗?” 摊上白先生的事,张运进总是格外谨慎,连连点头:“好好好,打死都不录用,打不死就更不录用了!” 这事还没理清楚,又有事发生了,有一组负责缉拿卢里的队员回来说,卢里潜逃了,他住的地方已经人去楼空,不一会儿,又一个警员告诉孟凯文,幼儿园里又有一个小孩失踪了。 他的头瞬间涨大,感觉脑壳都要裂开了,忍不住吼道:“别吵吵,别吵吵,还嫌不够乱呢!孩子失踪的事先封锁消息,卢里八成是掳了孩子一块儿逃的,把这事告诉白先生,听他指挥!” 见那警员还愣着,他又吼一句:“愣着干什么,快去报告白先生啊!”反正他此刻是绝对不想去见白先生,他才不会自取灭亡,当那一撮炮灰。 而另一边的苏瑶对于孟凯文的焦头烂额丝毫不知情,她扁着嘴泪水涟涟的看着来接她换药的陆霖:“陆霖,怎么办?我可能没办法给白笙安画插画了,我忍了这么久,什么也没捞着!” “切,我不也是,忍了这么久,什么也没捞着!”我忍的可比你辛苦,爱而不得,你这又算得了什么! “陆霖,你有没有什么渠道让我进江东出版社,先让我进去,之后再一步步接近白笙安!”苏瑶看着他,一脸的期待。 陆霖摇摇头,无可奈何的说道:“我虽然手里有点关系,可是你也知道,江东出版社可不是一般的钱权能打动的地方,除非是特别大的腕,否则他们可是正眼都不会瞧的。” “这样啊。”苏瑶嘴一扁,又有点想哭:“太伤心了!请我吃好吃的吧!我要吃火锅,特别辣,特别刺激的!” 陆霖一惊,条件反射的吼道:“都这样了还吃火锅!你要不要脸了!” “……”苏瑶翻了个白眼:“说谁不要脸呢!”陆霖尴尬的笑笑:“我在说你脸上的伤!” 他俩还在无忧无虑的笑闹,而另一边的白笙安却是阴郁异常,连续高强度的工作,苏瑶添的乱,现在又出了嫌疑人拐了第四个孩子潜逃的事,果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所有卢里可能去的地方都调查过了吗?”白笙安手里握着个玻璃杯子,却不是他自己的,通常苏瑶会随身带着他的水杯,他渴了的时候,她会冲柠檬蜂蜜水,饭后又会冲一杯鲜榨的果汁,他疲惫的时候,她会冲一杯卡布奇诺,因为他不喜欢喝苦咖啡,而现在,她不在,他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嗓子都快冒烟了。 真是窝火! “都调查过了,包括他工作的地方,他住的出租屋,他的朋友家,还有他常去的酒吧之类的地方都找过了,都没有。”被孟凯文指派过来的警员苦不堪言,看着白先生眼底的阴翳,总觉得自己快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废话!这些地方长眼睛的都知道,他怎么可能自投罗网!他要去的肯定是我们猜不到的,但是对他来说又有特别意义的地方!”白笙安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很烦躁,胸腔里像是点了一把火,腾腾的烧起来,他手上一使劲,玻璃杯子生生的被他捏碎在手心里。 玻璃崩裂的声音吓到了那个警员,他忙不迭的说:“我马上去查,白先生你稍等,我去取急救包。” 白笙安看了一眼掌心里的血,想起了苏瑶脸上的口罩和她眼底的浮肿,心里更加烦乱,腾出另一只手把掌心的玻璃渣子拔出来:“不用了,我这里有,你先出去吧,暂时先按兵不动,盲目去找没什么意义,卢里要去的地方一定能推理出来,线索没准就在那纤维丝上,你们先等消息吧!” 玻璃渣子拔出来的时候,白笙安掌心的皮肉外翻,鲜血咕咚咕咚的往外冒,那警员看着只感觉头皮发麻,觉得自己掌心也一阵阵的抽痛,实在看不下去,赶紧转身离开了。 白笙安把伤口处理了,简单的缠了纱布,之后就召集孟凯文过来开会,孟凯文被单独点名,叫苦不迭,耷拉着脸过去见他,看到他手上已经渗出血的纱布,苦着脸大呼:“哎呦喂,我的哥呀,你这又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不让我省心! “……”白笙安冷脸横了他一眼,见他闭了嘴,才说道:“我分析了一下,纤维丝里的三氧化二铁有三种可能,其一,是土壤里的,凶手不小心沾在了衣服上,其二,是物品上的,比如生锈的铁制品,沾染到了凶手衣服上,其三,是死者手上接触了铁制品或者含铁的土壤,之后沾染到了纤维丝上。就这几种情况来说,其实大方向就是两个,一个是找含铁的土壤,另一个是铁制品。” “但其实就目前而言只能是侧重前者了,后者的话范围太广而且没有针对性,调查了也没什么意义,生锈的铁制品太多了!” 孟凯文很自然的说了自己的思路,白笙安赞同的点点头:“是,所以说要找含铁的土壤,最主要的目标就是铁矿附近的土壤,其他地方的土壤虽然其中也可能含有铁但是不至于有这么高的浓度,触碰之后就能留下三氧化二铁。” “嗯,我这就去调查市里的铁矿或者是炼铁厂这些相关的地方。”孟凯文虽然经常被白先生鄙视,可是就默契程度而言,现在还没人能胜他一筹。 “嗯,卢里很可能就在这些地方附近,在他心中一定有个比较特殊的地方,所以杀人的时候他喜欢去那里,把这个过程当做是一场仪式。”白笙安说完,轻轻叩了叩桌子,嗤之以鼻道:“有精神疾患的人往往比较专一,反倒比某些正常人要强的多。” 听到他最后那句暗示性极强的话,孟凯文干咳一声,装作没听懂的样子。临走前,他见白先生嘴唇发干,想来也是没好好喝水,伺候的人走了,他又对自己的身体从不在意,能好好照顾才怪了! 思及此,孟凯文拿了个杯子给他倒了杯水,又想着这人嘴刁的很,从来不喝白开水,于是抓了块糖扔进去。 把水递到白笙安跟前,他看了一眼,皱眉喝了一口,之后连杯子掼在了地上,一时间,水花带玻璃渣子四下飞溅,孟凯文吓得连连后退,心想,他还是头一次见这人发明火,以前可都是憋着,阴森沉闷,让人看的慎得慌。 “我不喝这个。”白笙安余怒未消,看着很是可怕,孟凯文扒着门框,破罐子破摔道:“我哪知道你喜欢喝什么,我又不是苏瑶,那么尽心尽责的伺候你,还落不着好!” “什么?”白笙安起身,嘴角挂了一丝阴惨惨的笑,眼底冰霜凝结,浑身散发的冷气能把人冻僵,孟凯文知道再玩可就玩大了,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对于铁矿的调查很快就有了结果,毕竟是目标明确的调查,筛选条件又清晰,所以不过一天就有了新进展,本市一共有三座铁矿,一座是地下矿,还有两座是露天矿,露天矿周边都是荒山野岭,压根没有人居住的痕迹,所以排除掉,而地下矿周边已经发现了居民区和相应的生活医疗设施,所以很可能是卢里选择的潜逃地点。 当然,光得到这一个情报就去汇报那就是找死,孟凯文提前走访周围的老住户,问他们有没有听过卢里这个人,竟然真的让他从几个老奶奶口中打听出了点情报。 这个卢里小时候是个孤儿,之后被领养了几次,孟凯文还以为老奶奶的表述有问题,一问才知道,这个卢里的被领养之路可谓坎坷,辗转了好几个家庭,有个别家庭是领养了之后就有了自己的孩子,于是把他退了回去,孟凯文汗颜,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卢里会有精神疾患,换了谁也正常不了! 孟凯文又问老奶奶,卢里之前所在的孤儿院在哪里,老奶奶含糊不清的说了个地址,听名字似乎是叫幸福孤儿院,他谢过老奶奶,立刻往这幸福孤儿院赶去,在那或许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幸福孤儿院就在这矿区附近,因为成立时间较长,所以看起来格外的老旧,孟凯文和一位生活老师说明了情况,那年轻女老师满面娇羞的领着他去见院长,他无奈的想着,要不是公务在身,这女孩子倒算是清丽可爱,值得发展一下。 院长是一位年近七十的老人,慈眉善目,浑身散发着那种由经久的岁月雕刻而成的沉静安详的气息,孟凯文备感轻松,上前同老院长握了握手,简单说明了来意后,老院长很配合,立即去档案室调卢里的资料。 “这都十几年过去了吧?别看我老糊涂了,可是这孩子的事我可还记得,像他这么苦命的孩子可不多见,父亲出车祸当场死亡,母亲把亲生儿子扔进孤儿院不管不顾的改嫁,他被吓的半个月不会说话,来了孤儿院后,又因为性格孤僻没有小朋友愿意和他玩,待了一年多以后,好不容易有一对小夫妻愿意领养他,可还没来得及高兴,不到半年,人家又把他送回来了,说是这妻子有了身孕,害怕这亲疏远近,厚此薄彼。孩子回来后,又找了一个比较好的家庭,反复确认之后才把领养手续办了,哪知道,这次不到一个月就给退回来了,我当时特别生气,差点和那对夫妻吵起来,他们说孩子性格沉闷孤僻,不像个小孩子,不讨喜,我火气上头,指着她鼻子骂,不讨喜?我当初反复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不讨喜!领养孩子是你买衣服吗?不喜欢了就甩回来。这些人,个个不负责任!” 说着,老院长把资料递给孟凯文,坐在他对面说道:“资料都在这上面,除了领养记录外,其他生活工作记录是没有的。” “嗯,谢谢您!”孟凯文翻看了一下,发现卢里竟然有四次被领养的经历,前三次都是直接被退回孤儿院,直到第四次领养后才算结束。 孟凯文指了指第三次领养的档案:“院长,这次领养时间挺长的,接近两年了,为什么又被退回来了?” 孤儿的心理本来就有一定的创伤和阴影,何况是卢里这种已经有了记忆后才突发变故的大孩子,心理本就敏感脆弱,哪怕是被正常领养了,也会存在很长一段时间的适应和恢复过程,更别说卢里这种被反复退回来的,那就不是心理阴影,长此以往,很可能就发展为心里疾患了。 孟凯文猜想,卢里的精神异常和小时候被反复领养的经历绝对脱不了关系。 “唉,这对小夫妻其实挺好的,当初他们看了卢里表演的小天使节目后特别喜欢他,说他就是一个小天使,瞬间温暖了他们,最后说什么也要带孩子走,我怕孩子再受伤害,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说孩子性格孤僻,不爱说话,比一般小孩子木讷,他们连连说不介意不介意,说能表演那么单纯可爱的节目,小孩子的心底一定很善良,他们不介意性格问题。我也问了孩子,孩子难得露出笑容,说他也喜欢这样的养父母。” 孟凯文想起之前在卢里出租屋里发现的一张照片,上面是一男一女和一个小孩的,那孩子还穿着表演节目的那种小翅膀,照片已经非常老旧了,并且看起来卢里经常抚摸它,因为有的地方已经掉色了。 说到这里,老院长深深叹了口气,手指在卢里小小的照片上摩挲着,半晌才说道:“孩子被领养了之后特别开心,经常给我打电话说他的新爸爸新妈妈有多好,说他上学了,还要背唐诗给我听,那是唯一一次,我觉得他是一个真正的小孩子。哪知道……哪知道好景不长,第二年头上,那妻子突然说怀孕了,孩子也不再给我打电话了,我心里头突突的跳,觉得不是好事,果然,这之后不出一个月,小两口就领着孩子回来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我也猜得到他们的意思,他们害怕之后的麻烦,卢里到底不是亲生的,以后难免有罅隙,又害怕疏远了他,让他有什么过激行为,毕竟他性格孤僻,让人感觉不是很踏实。我什么也没说,想着,以后干脆不让人领养了,大不了我和孩子过。回来之后孩子性情大变,不是单纯的性格问题,是那种类似于……” 后面的话老院长没说出口,孟凯文也知道,卢里应该那个时候就有点心理疾病了,这就是他后来心理扭曲的前兆。 “过了不到几个月,又有人领养孩子,我死活不同意,只说孩子没有领养资格,但没想到卢里自己跑进来说,他想被领养,我也没办法,只能让孩子走了,从那之后他就再没回来了,我想着,上天到底心疼可怜人,没准孩子现在终于有个好生活了。” 孟凯文欲言又止,只可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过念在老院长年事已高,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他还是没说实话。 【第六章】 一番谈话下来,孟凯文已经确定,对于卢里来说,特别有意义的地方除了孤儿院外就应该是他被领养过的家庭,这些给他童年带来深刻烙印的,是他成年后所在的任何地方都无法比拟的。 不过相对于留下温暖记忆的孤儿院,给他留下创伤的领养家庭可能性应该更大,毕竟,大多人并不会感念生活中的小幸运,只会放大所遇见的痛苦。 孟凯文向老院长问到了那四个领养家庭的地址,道谢后正准备离开,老院长忽然叫住他:“小孟,如果你见到了卢里,麻烦你给我捎个信,我守了孤儿院这么多年,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他,他要是过得好,我也算能安心。” 孟凯文心中五味杂陈,笑的很是勉强:“是,我要见到他一定给您捎这话!” 卢里肯定想不到,这辈子他唯一辜负的大约就是这位老人了。 找到了重要线索后,孟凯文才敢回局里汇报工作,他急匆匆的回了办公室,一开门,满屋子的黑暗扑面而来,他缓了好久才从一片黑暗里依稀辨别出白笙安的轮廓。 他醒着,双腿搭在茶几上,身体舒展的躺在沙发上,手指里夹着一支烟,但是没有往嘴里送,任由烟头忽明忽暗的灼烧着,烟絮缓慢的落在地上,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孟凯文愣了一下,有点不太敢判断他是假放松还是真抑郁。 “咳咳,那个……白先生,我有事和你说。”孟凯文轻咳一声,示意沙发上的人回神。 “嗯,你说。”白笙安起身把烟掐熄,声音懒懒的,透着烟草熏染过后的沙哑磁性,听着很是漫不经心。 孟凯文思绪翻滚,脑海里有千万个念头奔涌,最后那个想法蹦出来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白先生不会是因为和苏瑶生气而自暴自弃吧? 真是那样的话就太吓人了!他还是习惯白先生冷漠无情的样子,这样为情所困的白先生让他有点消化不良。 “说话!”白笙安见他走神,随手拿起桌上的烟盒甩在他脸上:“不是有事要说吗?调查有结果了?” 孟凯文被砸的回了神,连连应答道:“是是是,对于卢里的藏身之处应该能有所帮助。” 于是,他把在孤儿院调查到的东西一五一十的和白笙安说了,白笙安全程沉默,屋子里黑漆漆的,看不清他的表情,孟凯文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半晌,他才低沉的开口:“分四组人监视,我和你去第四家,人手多点,第四个可能性比较大,立刻出发!” “好,我马上调人。”等布署好了人手,孟凯文去找白笙安时,发现他又靠在车门上抽烟,白笙安自控能力很好,而且像他这样高傲自大的人向来不屑于用这种低劣的手段麻痹自己,所以,他抽烟有两个原因,一是解压,二是镇静,从不上瘾。 但是今天这频率明显有点高,孟凯文越来越能肯定自己心中的想法,顿时有了主意。 临上车前,他偷偷躲在休息室给苏瑶打了个电话,那丫头不知道在哪乐呵呢,周围笑闹声不断,笑意隔着听筒都能传过来,清脆的像是微风吹过的风铃,孟凯文本来还着急,一听她的笑声,不自觉放慢了语速:“苏瑶,你不会因为白先生误会了你就赌气不干了吧?你的这个事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你确实无辜的很,你没一点错,我会和白先生好好解释的……” 他话还没说完,苏瑶就满不在乎的说道:“没关系啊,他误不误会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关心这个!我没说不干,不过在试其他渠道,路实在走不通的话,我还是会考虑回去的!” 坏了坏了,在她语气里他可是听不出半点赌气的意思!女孩子耍脾气他清楚的很,说反话是典型症状,可是苏瑶的话里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摆明了是真的不在乎,这样反而更可怕。 不行,再这样下去,别人受得了,他和白笙安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可受不了!于是,他为了自保,给苏瑶下了一剂猛药:“你一会儿来看看白先生吧,他好像病了!” “去医院啊,跟我说不管用的,我不懂这些的。”苏瑶说的很真诚无辜。 孟凯文又道:“还不是被你气的,你是罪魁祸首,你要负全责!” “那……好吧,一会儿我过去看看他。” 诱骗成功,孟凯文也没有多开心,他难以想像如果白笙安动了情,苏瑶却是这副爱搭不理的死样子会有多可怕的后果,到时候他夹在中间该有多生不如死,度日如年,所以说,为了保命,他得不择手段的撮合。 挂了电话出门,白笙安已经在车里等他了,见他慢悠悠的样子,冷着脸呵斥道:“还磨蹭什么,这是出任务,你倒是悠哉的很。” 孟凯文被骂的突然开了窍,他一拍脑门,乐了,觉得自己刚才的担忧纯属杞人忧天,对啊,像白先生这样的铁疙瘩怎么会动情呢!开玩笑! 上车后,两人驱车往卢里最后被领养的那家人赶去,到了地方,孟凯文环顾四周,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院子坐落在一片荒地之中,墙倒瓦漏,荒草丛生,不大的院子里一排低矮的瓦房,经年累月均匀的染上了一层破败景象,像是穿越回过去的默片,让人很难想象不过荒废了十几年的屋子就能变成这般模样。 “哥,你一定没见过这样的房子,我小时候就住过,不过有人气的时候,看着喜庆多了,人多,又热闹又温馨,大家团聚在一起,其乐融融,尤其是过年的时候,格外热闹,大圆桌一坐,一年不见的兄弟姐妹凑到一块儿,天南海北的经历都拢到了一起,长辈们都拿出看家本领给我们做好吃的,小孩子们在炕头上打牌,火烧的太旺了,一轮牌下来屁股都烧红了。还有我们小时候经常玩玻璃弹珠,在院子里打上渠道,隔一段距离打个洞,看谁能瞄的准,弹的远,除了这个,我们最喜欢看的是皮影戏,虽然这会儿基本上只是个供怀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可是就我们小时候那会儿,这可是难得的娱乐项目。” 他兀自说得滔滔不绝,白笙安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和莫名其妙,半晌,才悠悠的说道:“我没住过这样的房子,我十五岁就出国了,和家人聚少离多,还有,我小时候除了看书学习以外,偶尔会去听歌剧和交响乐,你确定你和我是一个年代的?” 孟凯文被他说的一阵尴尬,他俩自然是一个年代的,无非是穷人和富人的区别,所以说,不要说有钱人总炫富,因为那是他们的生活常态,人家早就习以为常了,越是没见过世面的越一惊一乍,正如某句话说得好,判断一个有钱人是不是低调,就看人家衣服的牌子你认不认识,孟凯文觉得自己也应该表现的镇定自若,才不至于被他小看了去。 “那是,我俩生活的环境不一样,层次不一样,我属于……”孟凯文想说,我属于中式的,你属于西式的,没想到白笙安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你属于比较低端的,我的档次比你高的多。” 孟凯文气的牙痒痒,这人瞎说什么大实话! 两人正闲聊着,白笙安突然敏感的注意到那破败房子上的一扇窗户几不可查的动了一下,他在唇上比了个“嘘!” 孟凯文赶紧闭嘴,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没过一会儿,果真有人从里面探头探脑的出来,鬼鬼祟祟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又猫腰躲了回去,就这么一瞬间,孟凯文就已经看清了他的长相,激动的拍了拍白笙安:“是他,是卢里!我敢肯定,我看过他照片,是他本人没错!” “嗯,那就通知另外三队人有序撤回,在一公里外待命。”白笙安一脸淡然的下令,孟凯文立刻把指令传达下去。 正静观其变的时候,孟凯文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他一看,是苏瑶打来的,接起来后她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孟警官,你们现在在哪呢?” 孟凯文没反应过来,想也没想的把自己的位置信息报给了她,等挂了电话,他也没觉着有什么异常,直到白笙安冷着脸揪着他的领口咬牙切齿的问:“谁让她来这的?” 他才跨过白先生的肩膀往窗外瞧了瞧,差点窒息:“哥,我们有话好好说,你这样我也看不着啊!” 等白笙安松了手,他才看到了远处苏瑶模糊的身影,他一边感叹白先生好眼力,一边垂死挣扎:“我也没想到她会找过来,她听说你最近休息不好,身体情况不太好,自己主动要求过来的,我拦也拦不住,但谁想到她这么迫切,直接追到这来了!” 白笙安的眼神依旧凌厉,但是就冲他没有挑自己话里的纰漏,他就知道,白先生上当了,他在心里默默的向苏瑶道歉,不管发生任何事,白先生肯定不会拿苏瑶怎么样的,但是他不一样,白先生一怒之下弄死他都有可能,苏瑶一时的委屈换他一条命还是值得的。 两人僵持一会儿,白笙安冷着脸甩开了孟凯文,径直开门下车,他阔步走向苏瑶,等快到她身边时,苏瑶正好看见他,他照旧英姿飒爽,气度不凡,身上的气场没有削弱半分,除了脸色更阴郁以外可看不出半点生病的样子。 所以,在两人不欢而散后的第一次见面,苏瑶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不是好好的吗?” 白笙安身上夹着一阵冷风走到她面前,扯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扯在自己身前,挡住了从破房子里投过来的视线,之后戾声问她:“谁让你过来的,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是你一个闲杂人等能随便来的吗!” 孟凯文在后头听见这句话后心都凉了,这个白笙安,就不会好好说话吗!明明用身体挡住了卢里的视线,害怕苏瑶暴露在那个变态的视野里,就直接说不让她来这里是害怕她有危险,这里有个变态杀人犯就得了,干嘛把话说的这么没情没意的!再说,这理由找的也太牵强,什么叫这是闲杂人等不能来的地方,这荒郊野岭的,请也请不来一个人好吧? 苏瑶眼见着要发火,孟凯文在后头着急的直搓手,示意她行行好,放自己一马,苏瑶接收到他的暗示,咽下了这口气,摆摆手道:“好了好了,当我闲着没事找事了。” 说完,她转身要走,只是,前脚刚迈出去,一个偶像剧般的情景就出现了。 白律师揪住她的手腕,微一使劲,就把她整个人拽了回来,就在她茫然无措又重心不稳的时候,他上前一步正好用胸膛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她来不及反应,但是每一个瞬间又都在她心里定格,一帧一帧的,像是慢动作般的一遍遍回放。 他的胸膛没有想像中那么温暖,反倒带着一丝寒意,他并没有抱她,只是让她倚靠在他胸口,但即便如此,这么近的距离还是让苏瑶心跳如雷,那一瞬间,她来不及做任何思考,关于两人的姿势,关于他清晰可闻的呼吸,关于他精致冷硬的侧脸,以及他低沉磁性的声音,一切的一切她都来不及细细斟酌,只是脑袋放空的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一声快过一声。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瑶被白律师轻轻推开,她才猛地回过神来,那一瞬间,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往前走,刚一迈步,就被他揪住了领子:“走错了,往那边!” “哦!”她脑袋木木的,也没来得及尴尬,扭个头又往对面走。 孟凯文实在看不下去了,几步上前揪住她的领子把她拽回来:“好了好了,这里打个车也不容易,我们的车就停在那,一起走吧!” “那我到底往哪走!”苏瑶还是懵的状态,站在原地问道,表情很是呆萌。孟凯文又气又笑,敲敲她的脑门,指着白笙安大步离开的方向吼道:“往那头,那头!就那佛爷走的那头!” “哦哦,你别吼,你别吼,吓我一跳!”苏瑶点点头,一脸受惊过度的小跑着离开了。 孟凯文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突然感觉自己真多余! 刚才白先生之所以把苏瑶抱在怀里,就是因为卢里突然从屋子里出来,一脸警惕的看着路上来往的行人和车辆,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他们三个人的目标很明显,不过解决方法却不一定非得这么矫情,比如说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直接让苏瑶转过身去。 但是,真心可以掩饰,本能却无法掩饰。 或许白先生现在还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但他却无法规避自己的本能,在遇到可能会对苏瑶有危险的情况,他便会遵从自己的本能,下意识的保护她。 再看苏瑶那个呆样子,有没有动情不知道,被这个冷面阎王突然温情的动作给吓到了却是真的,孟凯文长叹一声,他一直不敢相信也不愿揣测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哪怕白先生再冷漠无情,到底是个健康成熟的男人,喜欢女人,这是本能,无可避免也无法逃避。 三人上了车,谁也没开口说话,因为就在他们上车之后,卢里再次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很谨慎的环顾四周,视线扫向他们时,苏瑶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猫了腰把自己藏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才小声地问道:“他回去了吗?” 半天无人应答,她抬头,才发现孟凯文一脸憋笑的看着她,就连常年面无表情的白律师都好整以暇的瞧着,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笑容。 “你难道不知道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反光膜吗?他从外头是看不见我们的,你属耗子的啊,钻的倒是挺快!”孟凯文敲敲玻璃,笑的肚子酸疼,他还没见过这么呆的人,偏偏还呆的不让人讨厌,也是难得。 “咳咳……”苏瑶从座椅底下爬出来,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本能反应,本能反应!”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当然,爱情更是。孟凯文看了看嘴角微勾的白先生,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就在他们按兵不动,静等时机的时候,另外三组队员赶过来了,孟凯文害怕人员出动太多会打草惊蛇,就先派了一队过来,另外两队人继续在原地待命。 卢里现在已经没有太大动静了,白笙安猜测他不会立刻动手,虽然这地方荒无人烟,但是杀人容易抛尸难,现在把人杀了,处理现场和抛尸都会面临很大的风险。 因此,他果断下令:“准备动手吧!” 一行人快速下车,苏瑶扒着窗户乖乖坐着,她压根也没想着跟着下去,她手无缚鸡之力,下去只能添乱,但白笙安还是扭头特意嘱咐她:“你就在这待着,哪里也别去,等我们回来!” “好!”苏瑶用力点点头,态度诚恳,意志坚定,白笙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孟凯文做好布署,一众人迅速敏捷的包抄到破房子周围,他手握手枪,无声的冲白笙安努了努下巴,白笙安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冲进去。 于是,训练有素的警员迅速有序的踹门冲了进去,在屋子里的卢里立刻暴露在警方的视野内,就如同白笙安猜想的那样,他并没有着急杀了孩子,反而把他抱在了灶台上,似乎是在陪他玩耍,安抚他的情绪。 “卢里,放开孩子,我们要立刻拘捕你,别妄想……”孟凯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白笙安冷刀般的眼神逼回去了,白笙安看了一眼明显惊恐的孩子,语调尽量放的舒缓,并非安抚卢里,只不过是怕孩子受惊吓:“把孩子放了,你要是安分的跟我们走,能少受点罪。” 卢里看着他们人不是很多,又加上这领头模样的人一副好商好量的样子,底气顿时变的很足,他把孩子揪到自己跟前,得意的大笑:“那我要是不放呢?大不了我和孩子同归于尽呗,反正跟你们走也是死,我这贱命一条,不介意陪你们玩!” “你都死到临头了还在这贫,你跟我们走当然会死,不过比死在这里会稍微好看点!你虐杀了三个孩子,要是让孩子家长见到你了,能当场把你生吞活剥了,看你还怎么笑的出来!”孟凯文气的七窍生烟,看着灶台上憋着两汪眼泪但不敢哭出来的小孩子,心里更是酸楚,这么大点的孩子,就被这个变态残忍的杀害了,偏偏这变态还自鸣得意,压根意识不到自己做的事有多丧尽天良! 众人都气的牙痒痒,为那几条无辜的生命扼腕叹息,恨不得把卢里就地正法了,一群人里唯一淡定自若的宛如局外人的就属白笙安了,他嘴角含笑,眼底云淡风轻,微微侧身站了站,伸手冲外头一指,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还有第三种情况,孩子留下,你走!” 众人都倒吸一口气,不知道白先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也没人敢质疑,而作为瓮中之鳖的卢里自然不相信白笙安会这么好心,于是把孩子搂的更紧,冷笑着道:“呵,你们警察说的话我怎么能相信,我还没那么傻!” 孩子已经被这场面吓哭了,哭声一阵高过一阵,声音尖锐刺耳,白笙安揉了揉耳朵,云淡风轻的说道:“你自然没那么傻,不过就算我手无寸铁,只身一人在这里,我照样敢放你走。” 说到这,卢里还没来得及惊诧,白笙安就又嗤笑着补了一句:“就你这副样子,你跑得了吗?”他话说的清淡,话语间的讽刺却是尖锐刻薄,直戳人痛处,饶是卢里这样的惯犯,也瞬间被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众人很默契的保持沉默,卢里一定想不到白先生会是这样尖酸刻薄的人,一句话就能把别人的自尊心都扫到地上,丝毫不留情面,但局里的人却清楚,白先生可不光是对待嫌犯如此,就这一点来说,他对待任何人都是一视同仁的,想在白先生这儿体会人情温暖,互助互爱,那绝对是奢望。 卢里被气的火冒三丈,刚才的镇定也消失殆尽,他急红了眼,把孩子按倒在灶台上,拢紧双手掐在孩子纤细的脖子上,额角青筋暴起,一边咒骂,一边咬牙切齿的使劲。 大家的神经立刻紧绷,不约而同的看向白笙安,白笙安轻轻摇摇头,双眼微阖,眼底精光乍现,在孟凯文还没反应过来时,他身手敏捷的从孟凯文的袖袋里掏出匕首,手腕微一使劲,轻巧的匕首便飞速的划破空气向卢里的方向刺过去。 匕首的刀刃锐利,加上白笙安的爆发力强,因此,整个刀刃瞬间刺入了卢里的手臂,他因为剧痛而条件反射的选择保护自己,双手下意识的松开了孩子转而护住自己的手臂,就在这时,白笙安才沉声下令:“动手!” 卢里被顺利逮捕,押上警车,白笙安先行一步离开,孟凯文把孩子抱在怀里哄着,一旁的一个警员一脸疑惑的问道:“白先生为什么要那么做啊?要不是他说那句话,卢里还不至于发狂,专门去刺激他,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 孟凯文给孩子擦了擦鼻涕,顺手抹在那警员的衣服上:“你长不长脑子!白先生的决定在任何时候都没有不合适一说,是你这智商领悟不了那么高的境界!不刺激他,他能把自己暴露在我们射程内吗?这孙子可是一直拿孩子当枪靶子呢!白先生刺激他之后,他情绪失控,转身去掐孩子,无意识的就把自己暴露出来了,这样我们才好下手!” 那警员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又问:“那为什么不直接开枪呢?” “子弹不要钱啊!”孟凯文把孩子往上提了提,没好气的说:“你思考问题的时候能不能也往大脑皮层走一走,别一问就是这种没脑子的问题!首先,开枪走火了怎么办?其次,枪伤比刀枪危险多了,押送途中卢里死了又怎么办?就算退一步讲,这些都没问题,那吓到孩子怎么办?会给孩子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卢里怎么变态的?可不就是小时候心理阴影攒的多了嘛!” “哦,原来是这样啊!里面门道还挺多,白先生不愧是白先生!”那警员做一脸崇拜状,从孟凯文怀里把还在啜泣的孩子接过来,乐呵呵的说了句:“怎么样孩子,有没有阴影?刚才那叔叔被砍了你怕不怕?” 小孩瞪了瞪眼,哭的更大声了,孟凯文翻个白眼,无语道:“你真是没救了!” 任务圆满完成,大家凯旋而归,孩子自然是和孟凯文他们坐一个车,上车后,一直处于局外人状态的苏瑶突然兴奋起来,她接过孩子,贴了贴他冰凉的小脸:“孩子没事吧?没有受伤吧?这么可爱的孩子他也舍得那么对待,那三个孩子真是太可怜了!”说到这,她又想起自己看到的惨死的那个小女孩,除了恐惧外,更多了一份心酸,想着想着,又忍不住落了泪,说话的时候就有点哽咽:“你真是太幸运了,要是那几个孩子也有你这么幸运就好了!” 那孩子一见她哭,两只大眼睛瞬间水汪汪的,嘴一扁,也开始哭,孟凯文虽然有点无语,但没敢吱声,白笙安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回头冲苏瑶吼道:“收起你那点没用的同情心!少在这添乱,不然就立刻下去!死人都没见你哭,活人倒把你惹了满眼泪,有病!” 听他阴阳怪气的话,苏瑶想哭的心情瞬间没了,她吸吸鼻子,还不忘翻个白眼,瓮声瓮气的说:“没有爱心!感动落泪这是人之常情,我泪点低不行啊!”你以为谁都像你,是块铁疙瘩,没有一点人该有的喜怒哀乐的感情,你这才是真有病! 众人往局里赶,路上孟凯文给孩子的家长打了电话,约好地方接孩子,苏瑶听着电话里头那家长喜极而泣的声音,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们开车把孩子送到家里,孟凯文见不得这劫后余生,抱头痛哭的场景,撇撇嘴转身要走,一转身就见苏瑶兀自在抹眼泪,他一脸鄙视的啧啧出声,伸手揪住她袖子:“走吧走吧,瞧你那点出息!” “嗯!”苏瑶点点头,红着眼准备跟他走,一旁的白笙安看了一眼孟凯文扯她袖子的手,眼神暗了暗,冷冷的补了一句:“待着呗,不是眼泪多的很吗?好好哭一哭。” “……”苏瑶无语,瞬间不想哭了,目送孩子妈妈把孩子接回去后,才和大家一起离开。 把卢里押回去之后局里瞬间沸腾了,这样的变态杀人案成功破解,犯人被绳之以法的结果总是大快人心,压在大家心口的石头终于挪开,所有人情不自禁的开始欢呼,一时间,场面热闹异常。 孟凯文也被这样的气氛感染,忍不住和大家击掌欢呼,就在气氛热烈的时候,白笙安突然冷冷的说了句:“有那么高兴吗?” 他的气场本来就一直冷冽,加上他眼底冷漠,声音凌厉,现场热烈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大家略显尴尬的噤声,表情都极其僵硬,孟凯文来不及收回脸上的笑容,神情变的很难看,偷偷的说了声:“真扫兴啊。” 他话音刚落,就被白笙安冷冷的瞪了一眼,那眼神锐利并且带着明显的威胁,孟凯文知道自己再不长记性,下次可就不仅仅是眼神暗示这么简单了,他胸口一凉,还怎么敢笑,赶紧抬手往下压了压,正色道:“好了好了,安静一点,又不是接亲呢,有什么可乐的!” 孟凯文好不容易给了这么一个台阶,大家连连应声,赶紧顺坡下驴,等白笙安上去后,底下的人才小声的讨论,有新来的小警员不了解情况,偷偷的问前辈:“这个白先生一直就这样吗?他就是个异类啊,这种时刻明明值得开心,有什么不可以的!真是冷漠,没半点人情味,这不是人之常情吗,大家都挺开心的,他这么一说,一下子什么兴致都没有了,真是扫兴!” 这个前辈已经在局里干了好多年了,和白先生接触也不是一次两次,听见这小警员的话,在心中感叹,果真是无知者无畏啊,这样的话也敢说,不过即便自己现在和他解释再多,他也不一定能完全领会,于是也懒得说太多,只说了句:“让你干嘛就干嘛,哪那么多话!” 小警员闭了嘴,但眼底还是写满了不服气,那前辈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对卢里的审讯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就进行完了,铁证如山,加上白笙安这个冷面阎王的震慑,他也不再负隅顽抗,对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 原来卢里最后的那次收养,那户人家有一个男孩,非常调皮并且经常欺负卢里,认为卢里就是父母带回来给自己的玩具,一次他把卢里推下楼梯,让他折了左脚,而因为怕受罚,他告诉父母卢里想要欺负自己,所以他才推卢里下去的,父母当然相信自己的亲儿子,而他的脚因为耽误治疗已经好不了了。后来卢里就变了,极度憎恶那些有了孩子还领养孤儿的夫妻,更加憎恶他们的孩子,如果不是当初那孩子的降生,说不定他有不一样的人生。 所以他引诱那些孩子,并且用钉子刺穿他们的喉咙,接着在他们的背上画上小翅膀,就像自己当初那样,让这些孩子尝尝他受到的痛苦。 警局完善了相关手续,把他提交至法院审判。 开庭当天,法院门口被死者亲属以及各路媒体堵的水泄不通,白笙安一行人的车刚停下,媒体就立刻闻风而动,迅速的包围上来,闪关灯隔着车玻璃都刺的人眼花,白笙安一脸的习以为常,淡定的开门下车,孟凯文苦着脸,极其的不情愿,临下车看了一眼脸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的苏瑶,低声问她:“怎么样?下去吗?” 苏瑶脸色有点僵硬,其实对于这种状况她多少还是有点抵触的,并不是害怕推搡受伤,而是害怕再说错了话,于是犹犹豫豫,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还是不下去了吧。” “好,也行,免得他们又把你当枪使,还得平白无故的受冤枉气!”最后一声孟凯文故意说的声音特别大,白笙安已经沿着车身走了几步,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就在孟凯文抬腿下车时,他看见白笙安走到车门跟前,抬手拉开车门,冲里头坐着的苏瑶淡淡的说了句:“出来!” 苏瑶看了一眼孟凯文,又看了看表情严肃的白笙安,最后还是硬着头皮下了车。 他们一下车,立刻像是磁铁扔进铁屑里一样,被一群媒体围了个结结实实,白笙安一直面无表情,仿佛置身事外,对于记者们犀利的问题无动于衷,既不回答也不规避,只是沉着脸自顾自的往前走,记者们不敢轻易招惹他,于是走在后面的孟凯文和苏瑶就倒霉了。 两个人被堵的寸步难行,孟凯文还好,他冷着脸,一脸不耐烦的摆手,双手在密集的人群里划拉出一条缝来,不一会儿,就杀出了一条血路,而苏瑶渐渐被落在最后,成了重点攻击对象。 她欲哭无泪,更是不敢动弹,生怕像上次一样,出现什么她狗仗人势的报道,除却对白律师不利外,她自己心里也不舒服,于是,她一边闭口不答任何问题,一边还得生生的挤出一脸的笑容以示她真的不是飞扬跋扈。 就这么僵持着,她已经和白笙安他们差了一大截距离,她心里着急,脚步越发的凌乱,一个不小心,又踉跄了一下,一头撞在一台相机上,她正龇牙咧嘴的揉头上的包,忽然手腕一紧,整个人就被提起来了。 她抬头,就看见白律师正冷着脸看着她,喧闹的人群此刻仿佛静止了,她只能看到他深邃漆黑的眼睛,以及他抿成一条线的薄唇,她终于体会到那种救世主从天而降的惊喜感,她微微的仰视着他,心潮翻涌。 “还磨蹭什么,一会儿就要开庭了。”白笙安无视了她眼底的惊喜和感激,依旧牢牢地握着她的手腕,带领着她冲破人群,有他的身体在前面挡着,她几乎可以毫无阻碍的前行,他的背脊宽厚强壮,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他原来能给人带来这么强的安全感。 边走着,还有记者在不停的发问,话题却变的更加敏感,由刺探案情变成了八卦隐私。 “白先生,请问你和苏小姐是什么关系?仅仅是上下级关系,还是情侣关系?” “你和苏小姐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苏小姐是你的情人吗?听说苏小姐之前是插画师,是因为插画结缘的吗?我听说您的作品也可能……” 话说到这,白笙安突然变了脸色,再不是无视的态度,而是冷着脸,一把握住那记者的相机,一字一顿的说道:“收回你刚才的话,关于她的一切事情都不要出现在你的报道里,听懂了吗?” 他眼神像刀子一样锐利,语气里也带着冰霜一般的冷硬,加之他握在相机上用力到骨节必现的手,那记者对他的冷漠无情早有耳闻,当下没了胆子,关了相机,连声道歉:“对不起白先生,我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白笙安横了她一眼,继续拉着苏瑶往前走,苏瑶有些着急,生怕被其他记者歪曲他的形象,连忙小声的解释:“不好意思,今天情况特殊,白先生心情不好,你们不要介意,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那你说,我平时什么样的?别人给根杆,我就得往上爬?”白笙安回头,对她的袒护嗤之以鼻,毫不留情的拆了她的台,苏瑶有些尴尬,乖乖的闭了嘴。 两人一路坎坷的进了大厅,苏瑶如释重负的拍了拍胸口:“我的天,这些记者真是太可怕了!” “记者有什么可怕的,无非是讨生活而已,可怕的是你的自作多情。”白笙安在她身前站定,回身微带蔑视的俯身看她,嘴角噙着一丝嘲讽的笑,不屑一顾的说:“你以为你是谁,觉得仅凭你那几句话就能给我带来困扰?你觉得是为了树立我光辉伟岸的形象才勇于牺牲,所以来我这讨巧,你未免太有点拿着鸡毛当令箭,我还不至于把这点小事放心上。” 他顿了顿,忽然靠过来,微微俯身,伸出指尖戳了戳她脸上已经结痂的伤口,轻声道:“所以,别总这么招摇过市,感觉像是我欠了你一样,我最讨厌的就是道德绑架。” 他不提这茬还好,提了这茬苏瑶的心凉的更彻底,她怒极反笑:“我还不至于指望从你这落着点好,你要是通情达理了那才是活见鬼了!既然你没放在心上,那你那天在办公室里冲我发火,意思是公报私仇?” 见她反唇相讥,白笙安低笑一声道:“我不过是嫌弃你把案情透露出去,并且冤枉我的同事而已,绝无他意!”说完,他也不给她反击的余地,留下一句:“要开庭了,我先走一步。”随后就大步潇洒的离开了,只留下苏瑶在原地,气的七窍生烟。 开庭审理的过程也很简单,基本上是顺顺利利的走流程,只是在最后宣读完判决结果时,场面才有些失控。卢里被判了无期徒刑,引起了所有人的不满,一时间,死者家长的嚎哭声,埋怨声混做一团,法官面无表情的说了句:“退庭!”之后起身离开。 狱警押着卢里回监狱,情绪失控的家长立刻冲了上去。殴打犯人是违法的,哪怕大家都能理解家长的心情,但法律就是法律,是不会讲究半点人情的,所以狱警和保安同时出动,护送卢里安全离开。 苏瑶看着瘫倒在地上,哭的悲痛欲绝的孩子家长,他们的哭声里除了气愤,更多的是无奈,她的胸口也仿佛被狠狠的揪住,难过的喘不上气来,卢里杀人的性质极其的恶劣,并且不知悔改,但仅仅因为他有精神疾病,就能免于死刑,人们即便再无法接受,但这就是法制社会,不容置喙。 她红着眼眶看了一会儿,其中有一个家长似乎有些急火攻心,哭着哭着就晕厥过去了,她急忙联系了救护车,等医务人员赶过来把人抬走后,她一回头,才发现白律师早已不知踪影。 审案过程中,他全程冷漠,对判决结果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满,又或者是并不在意,苏瑶轻哼一声,是啊,他自然要冷漠,不然,他又怎么能是白律师呢!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冷血动物,没有一点人类该有的感情。 这个案子从头到尾,他所表现出来的在意仅仅局限于他对于案件本身近乎疯狂的执念,他只是享受案子抽丝剥茧,在他面前一点点展开的成就感,而并不在乎死的到底是谁,以及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遭受这样的灭顶之灾后该是多么的痛苦。 发生第一个案子的时候,她是因为被莫名其妙的状告而和他有了牵扯,除了觉得他高傲冷漠,无法轻易接近外,她并没有认识到他的本质,而如今,通过这一个案子的接触,她才渐渐发现,他的冷漠并不是性格问题,而是根深蒂固的心理原因,在他的认知里,似乎就没有什么人情冷暖,他在意的仅仅是案件,线索,调查,这样程序化的工作,而他的思维方式也是冷静到无情,理智到不留情面,难怪人们私下里对他种种不近人情的行为都见怪不怪,大约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个案子虽然结果让人有些许无奈,但总算给了冤死的小孩子们一个交待,家长虽然仍旧不服判决结果,可法律有其公正一面的同时必定要有无情的一面,而对于苏瑶来说,这一段时间也是历经坎坷,好在她对白律师已经不抱任何期望,因此被他冷漠对待时,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无论如何,她只希望,她以后少参与这样的事情,虽然不看不代表惨案不发生,可是她宁愿自欺欺人,也不想再如此难过却无可奈何。 第三个案子 花园泣血的白色蔷薇 【第一章】 案子暂时告一段落,苏瑶依旧去律所上班,自然并非她有多乐意,只不过是因为她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赌气的年纪了,因为吵架了,生气了,就立马撂挑子走人,好多当事人都是她联系的,还有一些后续资料也是她整理的,她走之前总得把工作交接好。 只是第二天,就又出了件让她无比头疼的事,并且还是陆霖亲自打电话过来问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竟然蹭着白律师上头条了。 有小道消息称,她是白律师隐藏多年的女朋友,虽然没有直接暴露她的名字,但是大半个版面都是白律师揪着她的手腕穿越人海的图片,两颗那么大的脑袋没做半点马赛克处理,简直是欲盖弥彰。 陆霖被气个半死,劈头盖脸的训她:“你什么时候成了他女朋友了?你们那是拉拉扯扯干什么呢?苏瑶,你今天给我好好解释清楚!” 苏瑶本来还憋着一肚子气呢,听他口气这么冲,顿时火冒三丈:“我怎么知道,谁跟他拉拉扯扯了,那是我们进法院参加庭审时被记者包围了,他揪我出去,你以为我俩拍偶像剧呢!陆霖,你好好摆正你的位置,别给你一撮火星,你就把自己当窜天猴了,你又不是我妈,我和谁在一起还得和你解释!”陆霖深知自己刚才一激动说错话了,这会儿被骂了也不敢回嘴,小声嘟囔着:“好了好了,你消消气,我这不是着急嘛!我们都是平头老百姓,不像白律师那样的大名人,上这种报道不好,你不知道白律师的死忠粉有多少,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把你淹死!” “你以为我乐意啊!”苏瑶一听这个,顿时蔫了:“这些记者也真不负责任,什么都不调查就乱报道,我也没有办法,当时也没把脸捂上。”其实苏瑶更疑惑的是,为什么当初远比这个严重的报道白律师都能挡下来,这次却任由这些无中生有的内容肆意传播,这样的内容虽然不至于对他的形象有所影响,但是绝对会给他的生活带来一定的困扰,像他这样喜欢安静,最忌讳被别人打扰的性子,按理说,是对这种情况深恶痛绝的,可是照目前来看,他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这人的性子真是太难琢磨了,阴晴不定啊! 而作为此次事件的另一位当事人,白笙安却利用案子结束后的空余时间来处理小说的事情,他从来没想过把这个爱好当成是一项工作来完成,协助破案已经足够让他心力交瘁,如果空闲时间还要给自己压力,那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于是,在拖稿两个月之后,他终于主动和张催命联系讨论定稿的事情,张催命接到电话,激动的连哭带笑的说:“白先生,所有的事情我都准备好了,组稿,排版,校对都没问题了,现在只要您把插画定下来就行,您看是怎么办?” 白笙安想了一下道:“插画我今天就着手准备吧。” 张催命一听这不甚明确的时间概念,想起白先生以往无数次用这样的理由敷衍他,伤透了他的心,于是谨慎的问了句:“两周之内……可以吗?” 白笙安回答的干脆利落:“不用,一周就可以。” “……”张催命喜极而泣,觉得应该是自己的诚心感动了上天,连老天爷都舍不得再折磨他了。 而苏瑶接到白笙安的电话时,正在和陆霖逛小吃街,她腮帮子鼓鼓的,不敢张嘴,赶紧示意陆霖接电话,陆霖刚打了声招呼,白笙安就不耐烦的打断:“让苏瑶接电话!” 陆霖看了一眼苏瑶,苏瑶边嚼边摇头,他会意,清了清嗓子道:“苏瑶有事,现在不在。” “她就在你旁边,把电话给她。”白笙安斩钉截铁的再次下命令,陆霖没见识过他的料事如神,瞬间慌了,眼神闪躲半天,最后没敢说话,赶紧把手机扔给苏瑶,冲她摆摆手,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苏瑶这时嘴巴也腾出来了,撇撇嘴冲陆霖甩了一个鄙视的眼神,之后清清嗓子道:“不好意思啊,白律师,我刚才去厕所了……”她话没说完,就被白笙安打断了:“要是你真去厕所了,陆霖接电话的时候就不会犹豫了,编借口的时候明显卡顿了一下,那是他在征求你的意见,这么明显的谎话你也编的出来!” 他说完,苏瑶就有点不好意思了,她跟白先生玩猫腻简直是自取其辱,好在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她还能表现的淡定一点:“咳咳,那个……其实我正吃东西呢,不方便说话。” 白笙安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一本正经的问:“在厕所吃的?” “……”苏瑶气的牙痒痒,这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在苏瑶大败两回合后,白律师终于说了打电话的目的,原来是白笙安的书定稿了,现在需要插画,她现在就可以着手准备了,苏瑶听到这句话,就像是磕磕绊绊的夜行人突然见到了黎明的第一束光一样,除了带来了希望以外,也把过去所隐忍的委屈一并消弥了,她高兴的连连点头:“好!好!好!我明天就去编辑部!” 没想到白律师却说:“不用去编辑部,直接来我这就可以。” 她刚想说,为什么画画也要去律所,白先生就替她答疑解惑了:“是我家,不是律所。” “……”苏瑶依旧茫然,但是白律师没给她任何犹豫的机会,径直挂断了电话,她扭头看了看陆霖,疑惑的说:“为什么白律师要我去他家画画呢?” 陆霖一听,立刻炸了毛:“这人安的什么心啊!画画还画到家里去了,好端端的工作整的这么龌龊干嘛?这说不清道不明的,这种活就应该在编辑部完成,去他那做什么?他还懂画画呢!一看就是居心叵测!” 等陆霖碎碎念完了,苏瑶才一脸嫌弃的说道:“虽然我也理解不了为什么,但是就目前而言,是不会出现你担心的那种状况的,对方是白律师,那是个冷血动物,你又不是没接触过。再说了,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了,他还不至于失误到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哦,那倒也是。”陆霖做恍然大悟状,苏瑶满脸怨气的看着他:“你是说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前半句,前半句。”陆霖赔着笑脸,又说:“就算他再是个冷血动物,前提他也是个正常男人,你一个女孩子单独去他家里,这么敏感的时间场合,怎么也不合适。” 苏瑶无视了陆霖的急赤白脸,悠悠的说了句:“是不是男人不知道,但不正常是一定的。” 第二天一早,苏瑶就按照白笙安给的联系方式出发了,车子渐行渐远,她看着迅速倒退的逐渐单一的风景,有些忐忑的问:“师傅,我们走对地方了吗?” 师傅说:“是这,你相信我,现在的有钱人哪会和我们人挤人啊!都是为了图个清净,住在郊外,风景好,空气好,人还少。” 车子又行了近十公里,师傅停下车,苏瑶来回探了探脑袋:“这就到了?” “没,前面就不让出租车进去了,你得走进去,我只能送你到这了。” 苏瑶付了钱,拎包下车。 这里的风景和市区里的完全不同,路两边都是矮矮的小山,半山腰零零星星的镶嵌着雪白的小楼,没有太多高大的建筑,更没有鳞次栉比的商铺,反倒是有成片的树林,郁郁葱葱的模样,收拢了所有的阳光,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小楼掩映其中,颇有些世外桃源的雅致和宁静,苏瑶看着毫无遮挡的清透的天空,突然觉得,住在这里,当真是很修身养性。 她照着白笙安给的地址往前走,在一处雕花的铁艺栅栏上看到了门牌号,她摁了摁门铃,里头传来一声不甚清晰的问话:“谁?” “……”苏瑶无语,他约的人,这会儿还明知故问,但腹诽归腹诽,她还是清清嗓子,乖乖的应了声:“是我,苏瑶。” “嗯,进来吧。”白笙安不咸不淡得回了一句。 开了门,苏瑶看着还在山坡上的小楼,隐约猜到白律师为什么总喜欢住在律所了,他应该不是那种乐意天天爬山的人。 通往小楼的石板路两边都是修剪整齐的花草树木,绿意盎然,看来是有人精心打理的,苏瑶一路爬上去,等到了小楼跟前时,还有些微微带喘,她敲了敲门。 很快,白律师就开了门,他穿着烟灰色的长裤,白色的t恤,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清爽,少了平时的严肃冷硬,多了分温润的感觉,倒是没有那么压迫人了。 只是,开口说话时,依旧不讨喜。 “就这么几步路你还走的大喘气。”他回身从鞋柜里取了一双拖鞋给苏瑶,她蹲下去穿鞋的时候,他还不忘继续讽刺:“未老先衰。” “……”这里是你的地盘,我不和你计较! 换好鞋,苏瑶偷偷打量了一下他家里的格局,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规规整整,严丝合缝的,所有家具的摆放都和墙壁的线条完全一致,一些小物件也不会直接放在台面上,而是放在各种各样的盒子里,之后镶嵌进家具之间不契合的缝隙里,装潢的风格很是简约大方,基本上是黑白灰这样大气的色调,因此,打眼一看,苏瑶只有一个感觉。 太方了! 所有东西都搁置的整整齐齐,方方正正的,像是沙盘游戏里的方块一样,果然只适合强迫症。在她看来,这样的布局完全没有一点生活痕迹,正常的有烟火气息的房子是不可能做到这么极端的,一群人热热闹闹的生活,凌乱之中才能有人情味,这么规整,迟早要把人逼疯。 她小心的坐到沙发上,白律师拿了瓶水给她,坐到她对面,开门见山的问:“你上次给张运进的那几幅画是在哪里画的?” 苏瑶喝了口水,正襟危坐,看着干净的空无一物的玻璃茶几,还是把水瓶抱在了自己怀里,“我在原来那家出版社的时候,利用空余时间画的。” “电脑画的?”白笙安很自然的俯身过来,伸手探向她的胸口,她看着他修长的手指一点点的靠近自己,脑袋短路,突然变得一片空白,直到他伸手把她怀里抱着的水瓶抽出来放在茶几上时,她才回过神来,脸颊像是被点了火一样迅速的烧起来,磕磕巴巴的回答:“哦,定好线稿后就得用电脑调整上色。” 白笙安没说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底狡黠的笑意越发的浓厚。 苏瑶尴尬的瞅着自己的脚尖,恨不得一头撞在茶几上,以死明志。 “走吧,二楼有画室。” 白笙安领着她上楼,苏瑶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抛开工作环境来说,私底下的他似乎并没有平素那种冰冷到不近人情的气场,他的身材高大削瘦,衣服下的肌肉轮廓却依旧健硕完美,流畅的线条隔着衣服变得影影绰绰,他身上的气息清淡好闻,整个人散发着静谧儒雅的气质,和平时判若两人。 到了画室,门一打开,白笙安就微微皱了一下眉,苏瑶看着里头一应俱全的绘画工具,惊叹不已:“白律师,你平时也喜欢画画吗?”竟然会有这么齐全的设备!想当初,她一个学绘画的,都没舍得买这么全乎的东西,这一套下来,她好几年的口粮就没了,如今看到了心仪已久的工具,她像是得了糖的小孩子似的,开心的不得了,哪怕不属于她,但是能让她拿来作画,也足够幸福。 白笙安走到一旁的高脚凳上坐下,一脸漠然的说:“我不喜欢画画,否则我的……”我的书还用别人来配插画吗!这是他托张催命弄的,却没想到被这人弄的如此混乱。见苏瑶抬头一脸认真的看他,他话锋一转,只好随便扯了一个理由:“没什么,只是家里空闲,地方大而已。” 苏瑶没发觉异常,打心眼里感叹了一声:“果真是有钱人啊!”然后不出意外的被白先生嗤之以鼻。 既然万事俱备了,那她也不再浪费时间,挽起袖子开始画线稿,白笙安不做声,远远的望着她,突然觉得,似乎只要她在身边,他的心里就格外的安逸踏实,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似乎没有任何事能胜过这样静静的看着她。 他对女人并不了解,觉得无论是什么模样的女人在他眼里都是大同小异的,但是唯有这一次,他竟会格外的庆幸,庆幸和他心灵相通的人是她,是个让他无论从内心还是从表象都格外满意的女人。 苏瑶坐在高脚凳上,修长笔直的双腿舒展开来,被柔和的阳光镀上了一层莹白的光泽,她认真起来的时候表情变得柔软而温婉,像是一汪阳光下的泉水,清澈而温暖,涤荡人心,她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从来不施粉黛的女人,但她的肌肤却照样清透白皙,在阳光下薄的能映出青涩的血管,几乎吹弹可破。 他总觉得看不够,等看到她粉嫩柔软的嘴唇时,心里突然一阵烦乱,那种他从未体验过,不受控制,在他四肢百骸流窜的冲动让他几欲抓狂,他扯了扯自己的领口,起身走向她。 越靠近她,越发觉她修长的脖颈,秀美的锁骨和清瘦的骨架都好看的很,他看着她纤细白嫩的手指握着画笔勾勒着线条,微微俯身,下意识的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小,虽然看着骨节分明,摸起来却柔弱无骨,握在掌心里小小的一团,白笙安觉得这感觉很奇妙,他并不熟悉,却也不讨厌,相反的,他很喜欢。 “那个……白律师,你有什么指教吗?”苏瑶扭头看他,见他眼底平静而无一丝波澜,自己下意识的控制好了语气神情,没有惊慌失措到露了怯。 “……”白笙安神态自若的松开手,转而拿指尖敲了敲画板:“这里,你准备怎么布景?” 苏瑶愣了一下,心道,这仅仅是勾线稿,定轮廓,框架还没有出来,怎么能轮到布景,但是再怎么外行的问题,问的人也是白律师,她自然不敢露出半点鄙视的意思,恭恭敬敬的回答:“现在暂时还定不了。” “嗯,那你慢慢画,有想法了告诉我。”说完,白笙安就起身离开了,又坐到了一旁的高脚凳上。 而苏瑶虽然看似气定神闲的继续绘画,心底的波澜却久久未平。 就在刚才,白律师突然俯身过来握住她的手,那一瞬间,她的整个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如果换作其他异性,她自然会有所定夺,但对方是白先生,所以她对这样暧昧的举动不敢轻易下结论。心底被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心跳加速到双耳失聪,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掌心的触感,干燥的,温热的,厚实的,紧紧的包裹着她的手。 她故作镇定的回头,却发现他的侧脸就在咫尺之间,依旧冷硬的轮廓却被温润的阳光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让他看起来温文尔雅,她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是在他转头看她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整个人都陷进了他幽深璀璨的眼眸里,魂魄都被收纳进去,无法自拔。 直到他松手离开,她才从失神的状态里回过神来,白律师依旧面无表情,或许,他仅仅是想帮助她修改什么,就像是手把手教小孩子写字一样,出于最最单纯的目的,但是对她而言,在被他半包围的怀抱里,置身于他清淡润泽的气息中,和他堪堪对视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有些东西,终究变得不一样了。 勾好线稿之后,苏瑶不漏痕迹的擦了擦手心里的汗,眼睛依旧盯着画板说道:“大概的框架已经定好了,具体的风格和细节还得看白笙安这次的作品,我一般得读了之后才能作画。白律师……我必须今天完成吗?” “叫白笙安倒是叫的顺口。”白笙安轻嗤一声,单手支着额角,眼睛半阖,直直的盯着她看,直到看的她脸颊微红,他才轻笑着开口:“这次的案子是一个开膛杀人案,文章的基调比较血腥张狂,凶手这个角色个性鲜明但不绝对,很典型的被压迫的小市民……” 白笙安还没说完,苏瑶突然远远的冲他摆手,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眼底俱是隐忍又纠结的神色:“好了好了,就到这了,够我画就行,不要剧透,不要剧透,新书我还没看呢!” 白笙安突然觉得这样没有束缚,释放天性的她格外的可爱,比起平时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畏首畏尾的样子要招人喜欢多了,忍不住继续逗弄她:“凶手就是一开始出场那个养流浪猫的小贩,你永远想不到,至善的人一定会在内心深处存在着至恶。” 苏瑶双手捂着耳朵,嘴里念叨着:“我听不见,听不见,我听不见你说什么。” 白笙安笑看着她,突然起身径直向她走来,待走到她身边时,双手很自然的覆在她手上,这样的动作更像是轻柔的捧着她的脸,她心跳一滞,脸颊突突的烧起来,耳朵又开始失聪,仅仅能从他的嘴型辨别出他在问她:“这次呢?听见了吗?” 这次她是真的没听清,整个人像是石化了一样,完全动弹不得,他眼里竟然会有清浅的笑意,虽然并非深入眼底,但是这罕见的温柔也让苏瑶惊诧不已,镀了柔光的眼睛璀璨如星,耀眼到让她无法移开视线,她的心脏剧烈的跳动,浑身开始轻轻的颤抖,整个人变得呆滞。 直到他松手后退一步,她才回过神来,她有些不自在的松了松僵硬的筋骨,看着他了然于心又略带狡黠的笑意,她才尴尬的转移话题:“真是的,剧透很不人道的,你这样是会受到广大读者的道德谴责的!” “嗯?”白笙安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语气轻松道:“哪有广大读者,明明只有你一个人!” 他说完,苏瑶又开始脸红,她狠狠握了握手心里的笔,暗自发誓,以后绝对不能这样了,她现在的状况已经有些危险了,白律师不是她能有非分之想的人。 定好基调,苏瑶就开始转用电脑上色,白笙安一直在旁边给她参考意见,她默不作声的听着他娓娓道来,心底却更加的汹涌澎湃,因为她不知道,她和白律师竟然有如此多的共鸣之处,每当她有什么想法时,他却正好无意识的提了这样的意见,或者是她有了想法时,他的意见会让她的想法变得更加完美。 就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他们在作画上像是高山流水般默契,画到最后,苏瑶的心情好到快要飞起来,下意识的扯住白笙安的袖子说:“白律师,你还是第一个这么了解我的人,你简直是我的知己!” 她的眼睛很亮,像是打磨雕刻后的钻石,突然迸发了璀璨夺目的光芒,那双清透干净的眼睛染上了耀眼的光后美好的不可思议,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他终于见到了她最纯粹真实的模样,珍贵的像是稀世珍宝一样,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保留这一瞬间。 白笙安遵从本能的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微微俯身让她靠的更近,他心中有一股患得患失的惶恐,又有一种急切的想要珍惜她的欲望,两股力量纠缠不休,这种感觉很陌生,很煎熬,无法纾解,似乎只有把她拆吞入腹,才能让他解脱,他凝神盯着她的唇,想着,是不是该从这里下口。 苏瑶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白律师眼底有种她不认识的陌生的神色在涌动,像两团小小的火焰在燃烧,是不同以往冰霜一样的神色的另一种极端,她不敢动弹,任心脏跳动快要从喉咙里钻出来,她的脑袋里像是塞满了棉絮,轻飘飘的,又空洞洞的一片,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这样旖旎又陌生的氛围持续了很久,直到被白律师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他面无表情的起身,转而去接电话,苏瑶呆滞的看着显示屏,屏幕上的色彩和线条在她眼前晃啊晃,却留不下一点痕迹。 “你喜欢花展吗?”白笙安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曲起来拿关节敲了敲她的脑袋,她还在失神状态中,下意识以为是画展,赶紧点点头:“我喜欢。” “好,那我们下午过去。”白笙安说完就挂了电话,苏瑶看了看显示屏,机械的扭过头问:“画怎么办?” 白笙安勾唇一笑:“这个不着急。”太着急画完就没意思了,怎么着也得拖够几个礼拜,等我看够了再说。 “哦,好。”苏瑶摸摸鼻尖,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可是现在脑袋空白,又实在想不出来哪里不对。 到了下午,白笙安换了衣服带苏瑶去看花展,苏瑶的衬衫上还有零星的颜料的痕迹,他微微皱眉,拿指尖敲了敲方向盘:“一会儿去换身衣服,穿成这个样子怎么出去!” “……”苏瑶漠然,这人出门的时候不说,现在都走出来这么久了,她上哪里换衣服去? 车子又行了十多分钟,白笙安停下车,“走吧,买身衣服去!” “……这个不太好吧?”她和白律师的关系还不到送衣服的地步,况且她觉得给女生送衣服这种事情本来就透着些意味不明的暧昧,就在她纠结的时候,白笙安回头冲她翻了个白眼:“记在你的工资里,你以为我会平白无故送你?” “……”这样就对了,是白律师的行事风格。 两人进店里挑衣服,导购员亲切有礼的在一旁招待,苏瑶有些后悔来这种地方,她的一个月工资不知道能不能补得了这个缺。 白律师替她挑了一件中规中矩的黑色长裙,苏瑶很想吐槽,其实她不像他那么喜欢黑色,而且她也走不了神秘性感的路线,相反的,她更喜欢那件鹅黄色的,看着多清新喜人。 “我想要……那个!”苏瑶试探性的指了指那件鹅黄色的,白笙安皱了皱眉,表情不悦,但是没说话,一旁的导购很会察言观色,连忙救场:“这位小姐,你试试这一款,你的皮肤格外的白,穿黑色会特别端庄大方,而且细节之处也能透出一点小性感,你可以尝试一下。” 导购这么一说,白笙安眉头才舒展开来,不由分说的把苏瑶推进试衣间。 试衣的过程很漫长,漫长到白笙安等的很不耐烦,他的生活起居有专人打理,衣服也总是固定的牌子,量身定制,所以并不能体会这种反复定夺的过程,因此,在等了约莫十分钟后,他就抬步直接走向试衣间,抬手敲敲门,不耐烦的问:“好了吗?” 里头的苏瑶赶紧应道:“快了快了,马上就好!” 于是,白笙安便自动把这句话理解为肯定句,毫不犹豫的伸手开门,那导购红着脸,识趣的立马转身离开。而白笙安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立刻感觉浑身僵硬了一下,竟连下意识的反应都忘记了,忘记了看到了这样的场景是不应该的,是要立刻把门关上并且说抱歉的。 他只知道,苏瑶果真像那导购说的一样,很白,白的几乎不正常,古诗文里果然不是矫情,是真有人的肌肤能白到欺霜赛雪。 她人很瘦,但奇怪的是,背部却没有任何瘦骨嶙峋的模样,反而很光滑柔嫩,肩胛骨处凹进去两个小窝,中间的脊柱线柔顺的下滑,隐进裙摆深处,形状美好的像是工笔勾勒的仕女图。 苏瑶惊呼了一声后,仓皇的转身,把自己半裸着的背靠在墙上,有些不知所措的说:“白律师……那个……你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好!” 既然第一反应不是关门,而是继续打量,这会儿就更没有必要装模作样了,因此,白笙安抬步进来,很自然的靠近她:“转过来,我帮你!” 被摸脸也好,摸手也好,这样都在苏瑶的承受范围之内,但是要她赤裸着背部面对他,这样的行为就让她太尴尬害羞了,所以,无论如何,意外就是意外,让她转身面对他,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刚才有头发绞进去了,所以拉链拉不上,我自己可以的。”苏瑶紧紧贴着墙,冰冷的墙贴着她的后背,让她的声音都在微微发颤。 白笙安看着她,眼底似笑非笑,对她的果断拒绝不置可否,反而伸手关上了试衣间的门,之后才若无其事道:“你准备就这么耗着?你猜,外头的人会觉得我们在里面干什么,嗯?” 他最后上扬的尾音带了一丝威胁,苏瑶声音不自觉放软,带了一点央求:“白律师我自己来吧,我自己可以的。”你对于帮我拉拉链这件事为什么这么执着,虽然现在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可是要一个姑娘露半个背给你也不太合适吧! “好,你自己来。”白笙安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冲她努了努下巴,示意她继续。 苏瑶虽然尴尬,但和他继续在这里待着更尴尬,于是她把手探到背后,在纠结了几分钟后,她很悲惨的发现,困难的不是拉拉链,而是把拉链里绞的头发揪出来。 在白笙安好整以暇的目光下,苏瑶的脸越来越苦,就在她决定放弃和谐解救,准备把头发扯断时,白笙安慢条斯理的走过来,很自然的双手环抱住她,轻轻的让她脱离了墙面,之后探手到她的后背,仔细的替她解拉链上的头发。 这样的姿势暧昧异常,和两人亲密相拥没有什么分别,白笙安的侧脸卡在苏瑶的肩窝,双手环抱着她的双肩,她紧紧贴在他的胸口,呼吸之间都能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他的手指在她后背来回翻转,不可避免的会触碰到她后背的皮肤,他的指尖像是通了电流,每一次的触碰都让她忍不住的战栗,她紧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的防线瞬间坍塌。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清浅的拉链与衣服摩擦的声音,苏瑶紧绷的神经才突然放松,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她刚想要挣扎着起身,没想到白笙安却突然把手指按在她后背拉链的地方,若有似无的从她腰际一路滑到她的后颈处,之后俯身在她耳边轻声的说:“好滑。” 他灼热的气息喷薄出来的一瞬间,苏瑶的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僵硬,动弹不得,直到他出了试衣间,关门的声音响起时,她才满脸通红的反应过来,她竟然被冰块一样的白律师给生生的调戏了! 付钱出门,那导购看她的眼神还是一副只可意会不可言说的诡异,苏瑶拍拍自己依旧涨红的脸,深刻觉得,今天这一天对她来说,真是像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没有一刻能轻松。 两人出了大厅,苏瑶还没有回过神来,下楼梯的时候,一晃神,脚下踩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白笙安下意识的托了托她的胳膊,她条件反射的弹跳开来,他也不恼,只是看着她笑,那笑意带着了然于心的狡黠,让苏瑶愈发的尴尬。 花展在一条繁华的步行街举办,所以白笙安在附近的地下停车场停了车后,两人步行着往目的地走去。这次的花展规模很大,有很多珍惜品种都是上午直接空运过来的,所以凡是爱花人士,都想借着这次机会一饱眼福。 机会难得,凑热闹的人自然就多,白笙安有些后悔,早知道拥挤到如此地步,他就不该带苏瑶过来。 苏瑶被他拉着在人群中穿梭,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画展啊?为什么人这么多?”在她的印象中,像画展这样并不大众化的展览,看的人其实不是很多,大多数人是附庸风雅,装装门面,真正懂行的人很少,所以,基本上吸引不了这么多人。 “百花谷主办的。”白笙安头也不回的回答,苏瑶反应了一下,她听说过百花谷的名字,是本市最大的花卉公司,主营珍贵花卉的培植,品种改良,以及其他花卉的批发营销,因其培育出的品种新颖珍贵,易于栽培,而且技术成熟,流程完善,所以,在本市的花卉市场无人能出其右。 所以,白律师刚才说的是“花展”而非“画展”。 苏瑶的脸越发的苦,如果是画展,她还勉强算半个行内人,但如果是花展,她还真是一窍不通,她不喜欢花,对此没有一点兴趣,看花展也仅仅是走马观花,当真是看不出一点门道,只可惜,已经稀里糊涂的答应了白律师,再反悔,那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就这样寸步难行的挤了百十来米,白律师很明显的愠怒了,握她手腕的手也越发的使劲,步子也更加的大,几乎是不管不顾的横冲直撞,苏瑶跌跌撞撞的跟在他身后,脚上的高跟鞋很不适合这样的艰难跋涉。 因此,不出意外的,她崴脚了。 其实是可以避免的,但是她的脚被台阶绊住的时候,她一直在喊白律师,让他稍微停一下,容她换个姿势,可他完全听不见,依旧死死拽着她往前走,就这么一拉一扯,她的脚就活生生的崴了。 当白律师沉着脸看向她时,她觉得责任其实不完全在她。 “你都多大了,怎么连路都不会走了!”白笙安低声斥了她一声,之后就伸手到她的腋下,准备抱她起来,苏瑶诚惶诚恐的摆摆手,急切的说:“别别别,不用了!” 白笙安抬头看她一眼,满脸愠怒,语气也很是不悦:“怎么,你自己能走?” 见他生气,苏瑶赶紧摇摇头,乖乖的闭了嘴,见她服软,白笙安利落的把她打横抱在怀里,原路返回。 两人逆着人流前行,比来的时候更加困难,还没走几步,苏瑶就感觉白律师的脸更阴沉了,眼底冷冰冰的一片,看着很是吓人,她靠在他肩上,吓得不敢做声,不管起因如何,就目前而言,是她拖累了他,那是毫无疑问的。她心中害怕的成分多过于过意不去,因此,小声嘟囔了一句:“要不……你去看吧……” “你给我闭嘴,老老实实的待着!”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白笙安的低声呵斥给吓回去了,嗫喏了一下,乖乖的闭嘴。 又走了一段路,人群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红色大衣的年轻女子,她妆容精致,眉眼锐利,衣着鲜艳,在人群中很是抢眼。 她目不斜视的径直向他们走来,看了看苏瑶,又看了看白笙安,之后开口道:“这位小姐受伤了是吗?” 白笙安凝神看了一眼,下意识的不想和她有瓜葛,认识苏瑶之后,他突然发现,他对除她以外的异性都抱有没来由的厌烦,尤其是眼前的这个女人,不得不承认,她是很漂亮,但这份漂亮里更多的是目的性和攻击性,让他极其的不舒服。 所以,他选择无视,绕过她继续往前走,只是,那女子很执着的跟上来,知道他不好说话,转而对苏瑶说道:“这位小姐,你是受伤了吗?我看你脸色发白,是不是挺严重的?” 苏瑶没有白笙安的臭脾气,笑眯眯的回答:“其实还好,不算很严重。” “哦,是吗?是崴脚了吗?这里人多,没有四十分钟是走不出去的,况且,你们总不能走到医院。我的车正好就停在附近,我送你们去医院吧!” 对于陌生人的善意,苏瑶从来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白笙安却不这么想,反而冷漠的直接问了一句:“我们不认识你,你这好心是不是太多余了?” 他话一出,那女子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嘴角尴尬的僵着,苏瑶觉得过意不去,生怕辜负了这份好意,立刻凑到白笙安耳边低声说道:“世上还是好人多,你别老把人想的那么坏,人家都答应帮我们了,况且,她说的也是事实,你的车还在别的地方停着呢,一时间也取不出来。” 白笙安不为所动,苏瑶一咬牙,也不管矫情不矫情,管用不管用,哼哼唧唧的说:“快点走吧,我脚脖子太疼了!” 不知道是不是最后这句话起了作用,还是白笙安嫌她烦,总之,他总算勉强答应了。 三个人上车,这年轻女子才有时间做自我介绍,“我叫罗薇薇,虽然我们之前不认识,可是这误打误撞的也算是一种缘分。” 车子发动,苏瑶探过身趴在椅背上,一脸惊喜的问道:“罗薇薇?你就是百花谷的董事长?哇!没想到你这么年轻,我还以为成功人士都得有一把年纪呢!” 罗薇薇浅笑一声,眉眼温润,气度不凡,听到她的评价后失笑道:“我哪算是成功人士,勉强算是祖上庇佑,如果光靠我自己白手起家,是远远做不到这种程度的!” “同样是女人,我很佩服你这样的女强人。罗总,很高兴认识你,我叫苏瑶!” “嗯,很高兴认识你。”罗薇薇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从头到尾一脸冷漠的英俊男人,欲言又止,苏瑶了然,斟酌的开口:“这位是我领导,大家都叫他白先生。” 这样的介绍已经够中规中矩了,但苏瑶还是被白笙安狠狠的剜了一眼。 车子驶上大路,路况却没有变好,无非是由人堵人变成了车堵车,等车过程中,罗薇薇不停的看腕上的表,眼神里流露出了急切的神色,苏瑶眨巴眨巴眼睛,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罗总,你是不是有重要的事,要不我们自己走吧?” “哦,没事。”罗薇薇扯了扯嘴角,神色有点不太自然:“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主要是你的伤比较着急,得尽快处理!” 罗薇薇虽然这么说,可是苏瑶看她的表情并不是无所谓的样子,大约还是在顾及她,心中越发觉得不安,她和罗薇薇素昧平生,无端的欠人家人情,她也着实不好意思。 思及此,她郑重的解释道:“罗总,我没关系的,你已经帮我们很多了,我的伤其实不要紧,只要不活动,也不会严重到什么地步。” 罗薇薇斩钉截铁的拒绝道:“这怎么可以,我既然答应了你们,就得善始善终,半道撂挑子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帮呢!再说了,现在还不到三点半,反正也不着急。” 苏瑶心想,罗薇薇说的也在理,半路下车人家也没面子,于是,她看着水泄不通的车流,偷偷的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而一旁白笙安的眼神却渐渐锐利起来,他眯着眼睛把视线移向驾驶座上的罗薇薇,她兀自低着头看时间,全然没注意到白笙安的视线,等她不经意的抬头时,却被他眼底洞悉一切的深邃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没来得及伪装的心虚就这样暴露在他凌厉的眼神里。 她以为他会问什么,起码让她有个防守补救的方向,他却什么都没说,悠悠的转移视线,刚才深邃逼人的眼底只剩下雾蒙蒙一片,什么都没留下。 车子又堵了近半个小时,总算在交警的指挥下有了可以蠕动的余地,苏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歪着一只脚感叹:“哎呦喂,总算是开始动了,再等下去我的伤都好了!” 车子里气氛很凝重,罗薇薇表情紧张纠结,执着于等待的时间,白笙安冷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人畜勿近的气场,苏瑶夹在中间很是尴尬,本想说个笑话缓解一下,没想到却把气氛弄的更尴尬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在这种身心受压迫的条件下顺利的到达了医院。 临下车,她瘸着一条腿连声向罗薇薇道谢,罗薇薇温和的笑着说:“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认识苏小姐也是一种难得的缘分,今天苏小姐没有看到花展,有机会的话我请苏小姐去我的私人花园玩一玩,绝对让你大饱眼福!” “如果真的能去那就太好了,今天真是谢谢你!耽误你这么长时间真是过意不去。”苏瑶满脸歉意的看着罗薇薇,挥手道别的时候还是满脸的笑意。 而一旁一直保持冷漠的白笙安在看到罗薇薇不漏痕迹的松了一口气时,低声的嗤笑出声,抬手敲了敲苏瑶的脑门,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该浪费的时间就浪费,不该浪费的就不要浪费,走吧,再拖下去,你真的要瘸了!” 苏瑶还以为他说的是路上堵车的时间,憨憨的笑了笑,没敢争辩,而在车里坐着的罗薇薇却在听到这句话后脸色微变,神色变的很不自然,快速的摇起车窗,赶紧发车离开了。 在急诊挂了号,值班大夫半蹲着身子把苏瑶的袜子卷起来,单手握着她的脚脖子捏了捏,听到她的惨叫声后见怪不怪的说:“没什么大问题,软组织挫伤,没动了筋骨,涂点药就行,别紧张。” 苏瑶扁扁嘴,觉得自己刚才惨叫那声真是颜面尽失,因此,医生说什么她也不敢吱声,乖乖的点头,那医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白笙安,一副了然于心的八卦表情道:“平时挺惯着的吧?这点小伤也火急火燎的赶来医院。姑娘,你男朋友真负责任!” 【第二章】 男朋友三个字像是巨石一样扑通砸进苏瑶的心里,瞬间搅的她心潮翻涌,她满脸通红的摆摆手:“大夫,那个……我们俩不是……”不是情侣,再说,哪有这么貌合神离,一脸冷漠的情侣! 只是,她关键词还没说出来,白笙安就很自然的截了她的话:“不是负责任,是推卸责任,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怕她拖累我。” 苏瑶干着急,白律师听话怎么总喜欢掐头去尾,现在的问题哪是什么责任不责任,而是一个陌生人强行把他俩配对了,事关他的名节问题,他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呦呦呦,现在的年轻人就喜欢这样,不像我们当年,对谁好就挂在嘴边,也不懂得含蓄委婉。”那大夫一脸我看好你们哦的表情傲娇的离开了,苏瑶有些尴尬,觉得这个话题还是应该和谐的终结。 “那大夫真是的,乱点鸳鸯谱,我们俩怎么可能是情侣。” “是啊,我们俩怎么可能是情侣。”白笙安似笑非笑的重复她的话,把“可能”二字狠狠的在后槽牙上咬了咬,琢磨出了一股被侮辱了的鄙视后抛给她,带了浓厚的歧视意味。 他在前头大步流星的走,苏瑶瘸着腿在他后头跟着,心中偷偷的嘀咕,她有那么差吗?人家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而已,他倒是上纲上线,感觉被她占了便宜似的,真是让人讨厌啊! 出了医院,白笙安打车去停车场取了车,破天荒的亲自送苏瑶回家,并且破天荒的嘱咐她明天好好休息,不要满地乱窜,苏瑶感动异常,笑容甜美的看着他,心中暖洋洋的,连声音都变得轻快了不少:“谢谢,我一定谨遵教诲!” “觉得我特别好,感动了?”白笙安勾起嘴角,眼底带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嗯!”苏瑶真挚的点了点头。 “嗯,好。”白笙安摸摸她的脑袋,一本正经的说:“如果你因为不听我的话导致伤情变重,甚至伤残,到时候就不能怪我了,哪怕是上了法庭,你也不占理。” “……”苏瑶气的牙痒痒,我就是瘸了也不敢告你,你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 “好了,回去吧,我有事,要先走了!”白笙安挥了挥手,毫不留情的下逐客令。 “拜拜,祝你一路顺风!”苏瑶说的咬牙切齿,满带怨气。 因为难得有了冠冕堂皇的休息理由,苏瑶狠狠的睡了个懒觉起来,还来不及享受假期,白笙安的电话就打来了,她苦着脸接起,但是听了他的话后,脸却渐渐变得惨白。 罗薇薇的帮佣死了。 尸体是在工人运送栽花的特殊土壤里发现的,死者叫李湘平,是罗薇薇家里一个普通的佣人,法医初步推断死亡时间是昨天下午的三点到四点之间,而这个时间段,罗薇薇正好和他们在一起,所以,警察请求她协助罗薇薇做不在场证明。 苏瑶自然是乐意去的,可心里的惊诧却是久久不能平息,她原本以为自己和罗薇薇只是萍水相逢,经年之后恐怕都再难相见,却不曾想,仅仅过了一天,两人却因为一起命案再次牵连在了一起。 罗薇薇说这是难得的缘分,仔细想想,还真是难得! 她一瘸一拐的出门,在路口等了不到十分钟,白笙安就来了,她尽量快的挪上了车,白笙安二话不说,发动车子利落的离开。 车子上路后,白笙安才开口道:“这次的事情肯定不简单,你不要主观臆断评判什么,他们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不清楚的,不确定的,统统说不知道,不要把自己卷进不相干的纷乱里。” 他语气低沉,神色严肃,眼底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定,苏瑶看他这样的神情,知道作证这个事情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乖乖的应下,没敢多问。 虽然她看不出什么破绽或者什么蛛丝马迹,但就她的直觉而言,这一连串的事情未免太过巧合,她受伤后恰好就碰到了罗薇薇,而这段时间里又恰好发生了命案,时间段卡的刚刚好,很难不让人怀疑其中没掺杂什么人为因素。 她把自己心里的疑惑告诉了白笙安,白笙安估计是看在她也算被牵连的一份子,难得的没有不耐烦,而是把昨天遇到罗薇薇之后的蹊跷之处仔细的告诉了她。 “首先,是路线问题,昨天我们打车回来的时候,明明有一条岔道可以走,但昨天罗薇薇却偏偏选择了一条容易堵车的主干道,她自然不会蠢到不认识路,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要借此拖延时间。再来,是她在车上的表现,她一直在关注时间,却不是因为有重要的事情,如果真有重要的事情要解决,她肯定不会闲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执着的要帮我们的忙,至于她说担心你的伤势,那更是托词,她很清楚,你的伤势一时半会儿根本不会加重。还有,她关注时间,却在等候的时间段里没有表现出一丝的焦虑和烦躁,反而有刻意拖延的意思,后来,她不经意的说了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苏瑶摇摇头,她还真没有这种察言观色的本事。 “她说了一句,反正也不着急,这句话是她在看了手上的腕表之后不经意说的。当时车上有伤员,怎么可能不着急,这与她之前的话完全矛盾,其实,她想表达的是,现在的拖延对她做某件事来说并不着急,还在她把控范围里。结合这些蹊跷之处,再加上她今天点名让你作证,很难不让人生疑。” 苏瑶一脸的似懂非懂,虽然这些细节她着实没有注意到,但是听到白律师这么逻辑缜密的分析,她还是觉得既敬佩又神奇,难怪他对罗薇薇没什么好脸色,大约从一开始就察觉出她的动机不纯了。两人到了公安分局,临下车,白笙安又特意嘱咐她:“记住,只回答你知道的事实,比如说昨天下午三点到四点之间你确实和罗薇薇在一起,至于表象背后的东西,不要随便回答,少做烂好人,罗薇薇没你想的那么纯良无害。” 苏瑶看着他,觉得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带了一丝关心的神色,但是一闪而过,快的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再看时,又仅剩下了冷淡,她全当自己眼花,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开门下车。 作证的过程中,苏瑶有些紧张,双手在桌子底下搅的紧紧的,那警察咄咄逼人,似乎不是求证,而是逼供,她神经本就紧绷,脑海里又反反复复想着白律师的警告,瞻前顾后加上心有余悸,让她对自己的遣词造句充满了恐惧,生怕因为自己说错话再惹来是非。 “快点,罗总确实是无辜的吧?她昨天和你在一起,哪有时间作案!” 那警员忍无可忍,狠狠的拍了拍桌子,这突兀的声音瞬间让苏瑶回神,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搓了搓指尖发凉的手,把自己的思路理清了,尽量镇定的回答道:“罗薇薇是不是无辜的我不清楚,我只能把我知道的告诉你。昨天下午将近三点的时候,罗薇薇在步行街遇到了我们,之后热情的送我们去医院,路上在主干道上堵了一个小时,四点左右罗薇薇把我们送在市医院门口,之后我们就道别,至于你说的其他事情,我并不清楚。” 那警员听了她平淡无奇的叙述,气急败坏的猛敲桌子:“你怎么能不知道,你是罗薇薇不在场的证人,要你作证你就好好做,少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 苏瑶作证的过程,白笙安也在审讯室外头的监控器上看着,耳边是刺耳的吼叫声,他看着她惨白的脸,和微颤的双手,脸色渐渐变得铁青,他压着声音问一旁的人:“里头审讯的是谁?” 一旁的警员看他气度不凡,气场强大,面色又阴沉,生怕是上头检查的人,唯恐拖累了自己的同事,磕磕巴巴了半天也不敢说话,白笙安勾唇一笑,眼底寒意逼人,比不笑还让人毛骨悚然:“怎么,怕出卖了自己的好战友?非法审讯和强行逼供,你觉得哪个罪名不用摘他头上的帽子?” 那人哆哆嗦嗦的还在纠结,从监控器里突然传出来苏瑶清浅却柔中带刚的声音。 “我当然不知道!我能和你保证的就是这一时间段她和我在一起,至于她为什么会突发好心送我,为什么偏偏赶在发生命案的时间段和我偶遇,并且送了我之后又去干了什么,我一概不清楚。如果你仅仅凭着所谓的证人就能保证一个人的清白,主导一个命案的侦破方向,那你们刑警这个职位岂不是形同虚设?再说,真正的嫌疑人从始至终没有露面,而我不过是出于好意来作证的一个证人,你对我大发脾气,又吼又叫,我帮忙作证是道义,我一个字不说扭头走人你也不能奈我何。再大的人物我也见过,咬人的狗可从来不乱叫!” 说完,苏瑶拎了自己的包包扭头走人,白笙安从监视器里看着她娇小却不怯懦的身影,又气又笑。 待她出来,他刻意沉着脸,在她头上狠狠一敲:“你见过什么咬人的狗?” 苏瑶还沉浸在自己的凛然正气里不可自拔,被他一敲,吓得直哆嗦,又品了品自己说的话,似乎不是什么好话,含沙射影的骂了白律师,她憨憨的笑,道歉的态度格外诚恳:“刚才一时着急,口误口误,你别生气!主要是那个警察太气人了,一看就是罗薇薇的内应。” “不错,干的漂亮!”白笙安欣慰的摸摸她的脑袋,看着她一脸的不解,戏谑道:“是我带出来的人,一点亏都吃不得,平时倒是看不出来你有这么大的脾气。” 苏瑶面红耳赤,不知道是羞还是恼,他似乎很热衷于戏弄她,偏偏又让她无计可施,她愤愤的跺了跺脚,再次声明道:“这不是吃亏,是原则问题!” 这场略带蹊跷的作证结束后,白笙安心里始终觉得这个案子不太对劲,偏偏案发现场他没有参与,这让他有种无从下手的茫然感,他问了个正在值班的警察:“死者李湘平的尸体在哪里,我可以看一下吗?” 那警察爱搭不理的看了他一眼,不耐烦的说:“你是谁啊?你以为尸体是挂墙上的画啊?买个门票逮谁都能看!” 苏瑶吓一跳,心想这个人估计要完,这世上还没有敢这么和白律师说话的人,白笙安没有生气,神色自若,他皱皱眉,手指在办公桌上轻轻叩击,有些不知道怎么处理眼前的场面,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直接说自己的名字,可是偏偏,这个丫头在跟前。 因此,他纠结半天,干脆说了声:“你们局长叫什么名字?”兴许他有局长的联系方式,也省了不少麻烦。 那警员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的哼唧道:“我们局长叫什么名字关你什么事?我们局长也是你随随便便能说上话的人?真是想起哪出是哪出!” 白笙安的耐性被耗尽,仅有的一点客套也懒得维持,他冷了脸,眸中冷光乍现,开口说话时声音阴沉,带了显而易见的不耐烦:“趁我好好和你说话的时候回答我的问题,我没有时间陪你在这推诿扯皮!” 那警员心里还是不服气,但是不知怎么的,就被他犀利的眼神给吓到了,嘴里不受控的回答:“王志斌。” 白笙安勾唇一笑,从鼻子里冷冷的哼了一声,无暇顾及他的神色,转身走人。 联系到了王局长,王局长自然是受宠若惊的把白笙安请到了办公室,把这个案子所有相关的资料都摆在他跟前,之后表情不太自然,几次欲言又止。 白笙安看资料的间歇抽空问他:“王局长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不用这么拘谨。” 王局长犹豫了一下,斟酌道:“那个……赵柯那个孩子是刚来局里的,好多东西不太懂,但偏偏家里头关系很硬,我也没必要得罪,我把他揪过来给你道个歉行不行?” 白笙安失笑道:“怎么,跟我说他有眼不识泰山?” 王局长局促的笑笑,白笙安满不在乎的说:“无知者无畏而已,不过他的性子太张扬,不适合在门面上,放在后勤吧,不然迟早出事。” 王局长如释重负的连连点头:“行行行,我听你的!” 看了整个案子的资料,白笙安并没有发现什么蹊跷之处,唯一比较特殊的是死者是在湿土里发现的,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对于破案肯定有关键性作用。 “我去看看尸体吧!”白笙安把资料收拾好还给王局长,起身准备往外走,王局长抱着资料小跑着跟上去:“白先生,尸体在解剖室里,你先过去,我去把参加尸检的人找过来。” “嗯,好。” 王局长去找人,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挨个嘱咐了一遍:“这可是大名鼎鼎的白笙安,不敢怠慢,我们可得仰仗着他,要是没有赵柯那样强硬的靠山,就给我恭恭敬敬的,把话捋顺了好好说!” 一群人被这阵势吓到,连连点头。 而毫不知情的白笙安进了解剖室,解剖室里的工作人员已经把尸体准备好了,他上前看了看伤口,主要的伤口就是从背部刺到肺里的刀伤,有很明显的刺了两次的痕迹。 他摸了摸伤口的深度和切缘,深度不深,切缘也不是很整齐,说明凶手刺的时候力道并不够,所以才又补了一刀。 正看着,王局长找的人就鱼贯而入了,白笙安神色微动,抬起头问:“法医在吧?死者的尸检报告给我看一下。” 法医是局里的老骨干,但是平时都偏安一隅,并没有怎么见过世面,因此,即便在这个自己儿子辈的年轻人面前,也做不到泰然自若。 白笙安看了看报告,死者的死因是大出血加右肺裂伤,血象正常,除此之外,身上还有多处不同程度的软组织挫伤,应该是挣扎过程中受的伤。 尸体已经被清洗过,就算有什么蛛丝马迹也早被冲洗掉了,白笙安摘了手套道:“带我去死者家里看看吧!” “好好好!”王局长迎着白笙安往外走,随手拍了拍一旁愣着的警员:“去,给白先生备车!” “不用,告诉我地址,我开车过来的。” 出了门,刚下楼他就看到了在长椅上百无聊赖坐着的苏瑶,她的脚还没有完全好,跟着他也是拖累,于是,他快步走到她面前,行色匆匆的说了句:“我去死者家里看看,你可以先回去了,有事我给你打电话。” 苏瑶看了看自己的脚,想着估计是他嫌自己累赘,便没有多说什么,乖乖点头,白笙安居高临下的斜昵她一眼,冷哼道:“这个时候倒是挺乖巧听话的。” 听他声音里带了点冷嘲热讽,苏瑶态度赶紧一转,又说:“白律师,要不我和你去吧,我的脚其实没什么大碍,就是走的慢!” 只是,这么说完他还不高兴,冷笑一声道:“你去了能干什么?我还得照顾你!” “……”苏瑶汗颜,心里吐槽,老佛爷,您觉得我到底该上哪待着? 到最后,苏瑶还是没去,不过白笙安刚走不久,她就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她试探性的打了声招呼,没想到那头却传来一道熟悉的甜美声音。 “是苏小姐吧?” 原来是拉别人下水却连脸都不露的罗薇薇,苏瑶调整语气,尽量显得平和有礼:“是我,罗总,你找我有事?” “别这么客气,我比你大,你叫我薇薇姐就行。今天请你替我作证真是麻烦你了,所以我想请你来我家做客,欣赏我的花园,不知道苏小姐赏不赏这个脸?” 苏瑶听着她这话,总觉得这疏远里加了生硬的客套,明明没有多亲近,却还表现出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让她感觉怪怪的。 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要拒绝的意思,一来她确实想看看百花谷董事长的私人花园,二来听白律师的意思,罗薇薇和这次的命案肯定脱不了干系,那么,她的盛情邀请就带点耐人寻味的意思了。 应邀去了罗薇薇的家,出乎苏瑶意料的是,罗薇薇的家并没有她这个财力应有的富丽奢华,仅仅是普通的三居室,装修的简单朴素,少了些高贵典雅,倒是多了份平和温馨,苏瑶心里想着,屋子倒是远没有主人那么张扬。 “我带你去后花园,”罗薇薇给苏瑶沏了茶,苏瑶没有这般雅兴,因此品不出什么内在的门道,只是觉得鼻端有幽香袭来,轻轻袅袅,沁人心脾。 待两人进了后院的玻璃花房,苏瑶才连连后悔,为自己刚才的擅自揣测而暗自懊恼,看了这满院子雪白的蔷薇花,她才醒悟过来,真正的爱花之人更多的会在意花的扎根之处,而非自己的安身之所。 花园里有藤制的摇椅,两人相对而坐,苏瑶被清淡的幽香包围,入目又是柔嫩而层层叠叠的雪白,顿时觉得心旷神怡,她发自内心的认为,真心爱花的人内心一定是沉静安逸的,天天在这样恬淡清香的环境里熏陶,又怎么会生出焦躁张狂的性情? 趁着这恬静的氛围,罗薇薇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这样的气氛不适合聒噪,所以苏瑶选择做一个安静的听众。 “其实我还有一个妹妹,叫罗雅雅,雅雅和我不一样,从小就是飞扬跋扈的性子,她是一匹野马,满园春色也留不住她,所以,她在外人眼里就是骄纵的,叛逆的,不安分的,有着和她的身份家教大相径庭的张扬,我很喜欢她的性子,因为她有我奢望却不敢拥有的东西。我是长姐,注定要背负数不清的无可奈何。就是这样一个我宠了又宠,当成另一个自己来溺爱的孩子三年前却突然走失了,我恨不得掘地三尺去找她,可是,日复一日的失望,最后累计成绝望。直到现在,我才麻木的想着,雅雅或许是真的消失了,连着我的那点念想,一起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罗薇薇的声音很轻很慢,悠长的音调里间或带了一丝唏嘘,苏瑶一直盯着她的眼睛,但让她忐忑的却是,她在罗薇薇的眼神里并没有看出太深的悲痛之情,反倒是喟叹幽怨的情绪更加浓厚,像是局外人一般,有感同身受的伤感,却没有切肤之痛的真实。 她没说话,罗薇薇并不在意她的沉默,而是把目光远远的落在蔷薇树上,声音清淡的问她:“花好看吗?这可不是普通的白蔷薇,是张栋知不眠不休的研究了整整一个星期才培育出来的新品种,花期更长,生命力更顽强,花朵更加的纯洁繁复。” 说到这,她自己突然笑出声,又说道:“哦,对了,忘记说了,张栋知是我丈夫,一年前出车祸死了,我和他相恋三年,可惜只做了百天的夫妻,太短了,短到他替我种的满园花朵还来不及盛开,他就离开了。” 不到三年的时间,罗薇薇就经历了失去胞妹和丈夫的双重打击,这是一般女人很难想象的痛楚,通常结局只有两个,要么,颓废消沉,郁郁终生,要么,就是看破红尘,放下一切。 而苏瑶在罗薇薇身上却看不到这两场苦难留给她的该有的痕迹,如果说这依旧是她心里的创伤,那么,她再揭起这块伤疤时就不会如此云淡风轻,但是,如果她真的走出了阴影,目空一切,那么,她的眼神里就不会有现在这样愤懑又哀怨的神色。 苏瑶始终觉得她的神色反常,可是又猜不透是哪里出了问题,一杯热茶下肚,罗薇薇今天的倾诉正式落幕,送她出来的时候,罗薇薇眉眼含笑的看着她说:“苏小姐,谢谢你当我的听众,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太久了。” 她不敢苟同,罗薇薇缺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听众,这番意味不明的倾诉,绝不会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如果是从前,她或许会被罗薇薇的经历感动的泪流满面,并且坚信她一定是个苦命的善良女人。可是,自从她跟随白律师工作后,她就渐渐懂得,再平静的湖面,暗里也藏着波涛汹涌,更不论人心似海,又怎么能一眼看穿? 她想着,无论如何,得把这些细枝末节告诉白律师。 而与此同时,白笙安那一边,现场的勘查才刚有了进展。 白笙安简单的看了一下死者家里,现场混乱不堪,有明显打斗挣扎和人为翻动的痕迹,凶手似乎是要寻找什么东西。死者血液里没有发现任何迷药成份,也就是说,在捅第一刀时,死者是有意识的,就在这种情况下,死者还被毫无防备的刺中了要害,很可能是死者对凶手没有防范之心,再加上地板上沾有血迹的脚印没有任何犹豫的延伸向卧室,说明凶手熟悉死者房间的构造,结合这两点就可以说明,这个案子是熟人作案。 房间里没有贵重物品丢失,白笙安在卧室角落里发现了一部掉落的手机,他捡起来检查了一下,不出意外的发现,手机已经被格式化了,什么信息都没有留下。 凶手很谨慎,没有在房间里留下任何的指纹和毛发,因此,现场勘查的唯一收获就是这部手机,白笙安把手机扔给随行调查的警员,吩咐道:“其他的信息没有了,但是通话记录在通讯公司应该查得到,去查一查死者临终前都和谁通过话。” 那警员捧了手机领命离开,白笙安摘了手套,离开了案发现场。 出了房间,外头的阳光虽然不毒烈,但是足够耀眼,白笙安不喜欢太刺眼的光,于是眯着眼靠在了墙角的阴影处,他下意识的摸烟盒,但是在触碰到裤兜里的手机时,嘴角突然涌上一丝笑意。 现在他似乎有了比烟更适合排遣郁闷的替代品。 苏瑶接到电话时正在往回赶,听到白律师的声音后很惊喜的扬声道:“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我刚才去罗薇薇家了,她和我说了挺多过去的事,我觉着有些不对劲,所以回来和你汇报。” 周遭适宜的温度让白笙安的声音都懒洋洋的:“哦,是吗?没想到你还真是人见人爱,昨天认识的,今天就已经是能交心的地步了。” “……”他这话说的不辨褒贬,苏瑶也不知道怎么回话,干脆岔开话题道:“你现在在哪呢?我过去找你吧!” “我难得体恤下属,让你早点歇息,你自作主张的去嫌疑人家里串门,这会想起来找我,你的脚脖子同意,还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白笙安的话音里夹杂着习习凉风,冷嘲热讽的功力半点不减,苏瑶撇撇嘴,原来他挖好的坑在这等着她呢,要不是事情蹊跷,她早就撂挑子了,现下却还得陪着笑脸,说尽好话:“是是是,我知道你关心我,不想我瘸着一条腿拖累你,我偏偏还不听话,到处乱跑,给你背黑锅!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是我的不对,可是这次情况特殊,我真的得把情况和你汇报一下。” 那头的人半天没有说话,听筒里只有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夹杂着一丝丝的微风,刺啦刺啦作响,苏瑶屏住呼吸,就听见白笙安低低的唤了一声:“苏瑶。” 她一愣,不知道怎么的,觉得他的这次呼唤格外的低沉好听,微微发哑,像是她耳边低吟的风声,她不出意料的被这难得温柔的声音迷惑了,傻傻的应声:“哎,白律师你说!” 于是,白笙安咬牙切齿道:“你把刚才的话给我再说一遍!” 那她怎么敢,不是找死吗!苏瑶再次转移话题:“我马上就过去了,你稍等我一下!” 虽然她巴不得结束通话,但是胆还没肥到敢挂白律师电话。 于是,捧着听筒静候他的指示,那头的人半晌不说话,听筒里只是间或传来白笙安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和耳畔的微风似的,骚动着她的耳蜗。 “我在警局门口等你。” 他终于开口,声音慵懒,少了平时的冷漠生硬,格外的闲散,低沉磁性的声线中似乎还掺杂了丝软糯含糊的意味,听的苏瑶汗毛直竖,听惯了他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变得这么柔和,估计没好事。 打车一路赶到警局,一下车就看到了躲在阴影里的白律师,他似乎瞧见了她,但没有任何反应,浅淡的目光依旧落在他脚下的那块方砖上,这副爱搭不理的高冷倒是一如既往。 他这个样子让苏瑶想起了各种影视剧里的吸血鬼,惨白的脸,棱角分明的轮廓,深邃幽暗的眼眸,高高瘦瘦的身材,浑身散发着阴森沉闷的气息,见不得太阳,身上永远散发着冰霜一般让人彻骨寒的气场,三米之内,人畜勿近。 她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待站到他面前时,他才终于抬起了头,不知道是自己在阳光底下站的太久,还是他躲的地方太黑,总之,一明一暗之间,她恍惚间似乎看见他唇边溢出了一抹笑容,浅淡到像是微风吹皱的湖面,转瞬即逝。 “腿脚但是利索的很,轻伤不下火线,我是不是该给你挂面锦旗?” 这阴阳怪气的腔调,刚才八成是她看错了,这种冷面佛爷,哪懂得微笑是个什么表情。 “我去罗薇薇家里了,她和我谈了挺多,我总觉得怪怪的,她的表情和她说的话像是两张皮,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总觉得贴合不到一块儿。” “进来说。”白笙安望了望她身后高照的艳阳,以手做扇遮在额前,轻轻的皱了皱眉,快步的沿着门边的阴凉溜进了大厅。 苏瑶瘸着一条腿,也回头瞧瞧,啧啧啧,难不成他见了太阳也会冒烟? 进了休息室,苏瑶把今天的所见所闻转述给白笙安,并且着重强调了罗薇薇神态语气的怪异之处。 听她说完,白笙安不置可否,反而轻轻叩着桌沿,似笑非笑道:“知道为什么人们总喜欢推崇设身处地吗?” 苏瑶很配合的摇了摇头,白笙安直起身子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又道:“是因为压根就不存在设身处地一说。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永远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表情最合适。”苏瑶反反复复琢磨他的话,等领悟到他话里的意思后,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支支吾吾道:“不……不会吧?” “直觉而已,是不是事实,还得有证据。”白笙安边说边起身,苏瑶下意识的也随着他站起来,白笙安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一瘸一拐,脚程明显跟不上的苏瑶,不轻不重的说了句:“毕竟,大部分的人还是像你一样,脑子不够用,还总是埋怨证据不足。” 嘿!你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不就是擅离职守了一次吗,至于这么死咬不放,可着劲编排我吗! 白笙安出了门,直接拦了出租车,苏瑶瘸着条腿蹦哒过去:“你要去哪?去找罗薇薇吗?那女人不简单,是个大麻烦。” 白笙安微皱着眉,始终垂着眼睛,似乎格外讨厌刺眼的阳光,猫一样眯着眼,瞳孔也变得浅薄,表情有点不耐烦,只是从她这个角度看,他的侧脸氤氲在阳光下,不再那么冰冷阴沉,竟然也透出了几分和煦。 【第三章】 愣怔间,他已经把她推上了出租车,自己则是隔着窗户给司机报了她家的地址,苏瑶在心底“咦?”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做反应,就听见他似乎又说了什么。 紧接着,司机师傅发动车子,一打方向盘融入了主干道的车流。 耳边不时地响起汽车的鸣笛声和车子飞速驶过掀起的风声,苏瑶觉得耳蜗里依旧嗡嗡作响,毛茸茸的,温柔的不可思议,她低头看着自己肿胀的脚腕,突然想起他最后说的那句话。 他说:“解决了小麻烦,才能解决大麻烦。” 那语气带着调侃,却没有他一贯的讥诮和冷漠,戏谑中似乎透着微不可查的暧昧,他把她称作“小麻烦”,宠溺一般的形容词。 她的掌心骤然出了层薄汗,心口哐当哐当的跳,一颗心脏似乎像是刚刚解冻,软绵绵的,明知道这一切可能是自作多情,可能会万劫不复,但还是忍不住变得柔软。 车子转弯上了高架,惯性把她甩在车门上,她贴着车玻璃深深地呼着气,暗自祈祷,白律师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吧,她的自知之明压根禁不起他的撩拨,再这样下去,她明知道他是不可触及的人,也会忍不住深陷。 那样的话,既痛苦又危险。 这世间,最残酷的就是求而不得,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生,做不得那些灰姑娘的梦。 愁肠百结之间,已经到了她家楼下,她知道白律师是嫌她碍事,她也不是那种非要逞能的人,他既然要她休息,她自然从善如流。 只是,刚一进门,就看见陆霖大大咧咧的在沙发上坐着,苏妈一脸和蔼可亲的瞧着他,在她进来之前,两人肯定是好一番的相谈甚欢。 她把崴了的脚先搁上来,头也不抬的问陆霖:“你怎么来了?” 苏妈很不高兴:“这孩子,你怎么说话呢!” “阿姨,没事,我和苏瑶不是那矫情的关系。” 呵!这喧宾夺主。 “我过来瞧瞧你,我最近接了个活,是日本的一家漫画公司开在中国的分公司,待遇不错,主要是能见识各式各样的高手。” “所以呢?”这人可不像是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准备学成归来报效祖国的好青年,估计是又给她下套呢! 果不其然,陆霖嗫喏了一下,才格外怨愤的说:“你也来吧,人家这正好缺一个插画师,你好好干你的老本行不行吗?非要跟着那个姓白的上窜下跳的跑案子,那是女人干的活吗?他说要你给白笙安画插画,到现在都几个月了,连个影子都没有,所以说,不是所有姓白的都是好鸟,你还是趁早辞了吧!” “嘿!陆霖,你是打好草稿来编排我的吧!”苏瑶没心情和他斗嘴,因为她自己也清楚,她此时的心境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单纯了,白律师不是普通人,和他这样太过耀眼的人在一起,她很难做到心如止水,在变得更加难捱之前,她觉得,是不是确实该想想后路了? 她瘸着脚往回走,陆霖这才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嘴里碎碎念:“看看,看看,跟着他能有什么好事!脚又崴了!”嘴里抱怨着,但还是麻溜的爬起来扶她进屋。 苏瑶这头心烦意乱,白笙安的脑袋却是终于清净了,有她在身边,他简直烦不胜烦,她不似其他女孩子一样,懂得示弱,总是硬着头皮逞强,净给他添乱。 送走她,他回身又回了局里,负责调查李湘平通话记录的刑警把单子递给他,他瞧了一眼,李湘平最后的几个电话分别打给了李湘和,张林娜和罗薇薇。 李湘和是李湘平的亲弟弟,而张林娜是她的好友,罗薇薇则是她的雇主,李湘平社会关系简单,除了在罗薇薇家做帮佣外,其余时间也没其他的社交活动,所以说,这三个人就足以代表她的交际圈。 一个人会在什么情况下如此密集的把自己圈子里最重要的人挨个问候一遍? 白笙安勾唇一笑,眼底溢出一丝凉意,自然是觉得以后再难联系的时候。 “把这三个人都带过来好好问话。” “是……白先生。” 张林娜和罗薇薇就在本市,要调查问话很方便,而李湘和在外地打工,一来一回估计要花费不少时间,于是,负责调查的刑警犹豫了一下,小声的问:“白先生,这个李湘和在电话里问行不行?” “就目前而言,李湘平的死是熟人作案,而她死前又和这三个人通过话,所以,他们三个就是最重要的嫌疑人,当面审问可以从他们的神态,言行和小动作发现一些漏洞,如果是电话中询问,遗漏的信息太多。时间上来不及的话可以先问张林娜和罗薇薇,李湘和就明天再说。” 听白先生这么解释,那刑警也不敢再质疑,赶紧去联系人了。 很快,张林娜和罗薇薇就一前一后的被带来了,张林娜在看到罗薇薇后,眼底迅速的闪过一抹惊恐的神色,白笙安双手环胸靠在栏杆上,这一幕恰好就落在了他眼里。 张林娜和罗薇薇素昧平生,是没有任何交集和瓜葛的陌生人,如果是出于对罗薇薇这种有权有势之人下意识的敬畏和排斥,那么,眼底的神色该偏向于惊讶,而不是惊恐。 刑警领了两人分别进了审讯室,罗薇薇的陈述乏善可陈,听起来普通而正常,要么,是事实如此,要么,就是她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并且做好了应对一切突发状况的应急预案,他们的小打小闹,她根本瞧不到眼里。 罗薇薇说,她给李湘平打电话仅仅是为了交待一些日常工作,并没有说其他多余的话,她神色自然放松,没有一点紧张局促,看着格外的无辜。 只有白笙安清楚,正常人在这种瓜田李下的时刻,会下意识的事无巨细的做陈述以排除自己的嫌疑,那种不想被冤枉的迫切心理会让他们呈现出一种焦虑不安的状态,有别于心虚慌张,但绝对做不到泰然自若。 罗薇薇之所以这么镇定,可以解释为她气度不凡,心胸豁达,见识过大风大浪,但是她忘记了一点,那就是过犹不及。 劲使的太大了,这表演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她的陈述,白笙安暂时不想多做挖掘,总之,不到最后一刻,这女人是决计不会承认的,与其白白浪费力气,不如把证据都摊在她面前,让她哑口无言。 于是,他转身去询问张林娜的审讯室瞧了一眼,相比于罗薇薇的镇定泰然,张林娜的表现符合大部分普通老百姓在面对杀人事件时惊恐无助的反应。 对于那通电话,张林娜的陈述是李湘平近期的表现很焦虑,像是遇到了什么大事件,每天处于惶恐不安的状态,大约是心理压力太大,所以才找自己这个好友倾诉,至于倾诉的内容,她含糊其辞,并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眼神闪躲,嘴角僵硬,言辞断断续续,凌乱而没有章法,手指紧张到骨关节发白,这一切的小细节都在说明,她似乎在隐瞒着什么,或许是关于李湘平的,或许,是关于罗薇薇的。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肯定和这件案子脱不了干系,而她作为知情者,下意识的趋利避害也实属正常。 审讯过程中,嫌疑人有权保持沉默,因此,即便她有所保留,警察也无法采取强制措施。 就这么干耗了一个多小时,捋了点不咸不淡的陈述出来,就放两人回去了,临走,张林娜远远的落后于罗薇薇,姿态闪躲,唯唯诺诺的模样倒是毫无保留。 白笙安趴在栏杆上目送她们回去,罗薇薇大抵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走到门口,悠悠的回眸瞧过来,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得体有礼的笑容。 白笙安一只手撑着栏杆,另一只手夹着只没点燃的烟,对于她的微笑示好不方便做任何回应,只是清浅的点了点头,算是看到了。 他的视力并非绝佳,他不戴眼睛,但有轻度的近视,像这样的距离,即便他微微眯起眼睛,也只能看清罗薇薇那双美艳的大眼睛,至于内里到底是得意还是傲然,却是半点都看不清。 送走张林娜和罗薇薇后,白笙安俯趴在栏杆上,单手摩挲着下巴,略一思忖,始终觉得不对劲,张林娜看罗薇薇的眼神里有典型的受害者的防备神态,是人在潜意识里对于可能会受到危害的一种提前防御状态,张林娜一定隐瞒了什么关键性的信息,否则,光是只言片语,不足以解释这种异常。 思及此,他立刻下楼,找到负责的刑警,立刻吩咐道:“给张林娜申请证人保护,她的神态不正常,她可能和这个案子有直接关系。” 那刑警颇为为难,一副了然于心又无可奈何的颓丧模样,直唉声叹气:“白先生,我们也想到这茬了,可是这个张林娜临走的时候就明确表态了,说近期不希望再被打扰,我也跟她解释了,说我们只是想多了解一下关于案子的情况,毕竟你是这个案子的重要嫌疑人,在没有摆脱嫌疑之前,你是有义务配合我们调查的。但是,她怎么都不听,说如果我们想找她问话,那就拿着证据来。” 他叹了口气,又道:“我们要是有了证据,还找她干什么?” “行使缄默权是她的权利,毕竟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就是凶手,所以我们不能采取强制性手段。”白笙安倒是没有那么焦灼无奈,这种事情见的多了,也不足为奇,既然张林娜不配合,或许目前的现状还没有威胁到她的切身利益,既然如此,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警局的人各自忙着调查取证,案子现在扑朔迷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否则稍有不慎就会打草惊蛇,为今之计,就只能是从蛛丝马迹之中寻找线索,待案子明朗了,再考虑下一步行动。 最近一直在局里跑案子,白笙安觉得自己的骨头都有点僵了,现在的情况也用不着他出马,正准备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张催命那厮就打来电话了。 他巴结奉承的套路一如既往的九曲十八弯,白笙安靠在墙上,皱眉听着他漫无边际的东拉西扯,终于不耐烦的低呵:“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个……白先生,我们这期的书定稿了,就剩插画了,您看……” 白笙安平素最烦的就是张催命这张谄媚的嘴脸,点头哈腰的催稿,像条哈巴狗,不管他怎么踹,都能腆着脸再蹭上来,他原本准备断然拒绝,晾着这厮一个人心急如焚,但是脑海里猛地闪过一双晶亮的眼眸,那里的光芒让他突然觉得,似乎答应下来也并不是件坏事。 “嗯,知道了,今天就开始画。” 张运进感觉这简直就是天籁之音,惊喜之余又有点不可置信,哆哆嗦嗦的又确认了一遍:“白先生,是实话,不是推辞吧?” “怎么,你觉得我答应的太干脆了?”白笙安挑挑眉,反问道。 “哎呦喂,那怎么能呢!主要是您百忙之中还得兼顾我的这摊子事,我实在是于心不忍。” “你把用嘴的功夫多琢磨琢磨用用脑子,这会儿就不会跟皮球似的让人来回踢了。” 张催命哼哼的傻笑,心中却腹诽道,还踢皮球,这圈子里敢把我当皮球踢的也就你一个人! 在家中美美养伤的苏瑶好不容易能心安理得的旷工,好日子还没过半,白笙安的短信就追来了,上书五个大字,“来我家,现在。” 他似乎从来都不屑于和她多费唇舌,发短信就跟打电报似的,生怕按字数算钱,能一句话说清的事连个标点符号都不愿意多加,偏偏她的脑回路实在没有那么好的跳跃性,看着屏幕上的字,半晌反应不过来,他不是解决大麻烦去了吗?怎么解决到他家里了?而且,不是他让她回家歇着吗,怎么又突发奇想让她去他家里? 如果是一般情况,单身男青年给一个单身女青年发这样的短信,是和晚上去我家喝咖啡有异曲同工之妙的,都带着那么一点不可言说,不可戳破的暧昧。 但是,如果对象是白律师,那么这短信的意味就比白开水还纯净,那话里的意思可没有暧昧,而是居高临下的恩施。思及此,她没有过多犹豫,换了衣服,瘸着腿从卧室里蹭出来,跟苏妈打了声招呼,就出发了。 她去过白笙安家,半山腰的小别墅,黄金地段的雅居,又能体验都市繁华,又能享受宁静安逸,亭台楼阁,繁花似锦,居闹市之中,享桃源之乐,是真正有钱人才能有的高级享受,光是看这栋有价无市的别墅,白律师雄厚的财力就可见一斑,她惊叹的啧啧出声,然后一瘸一拐的向着别墅进发。 真是望山跑死马,别墅明明近在眼前,她愣是走了半个小时才到,摁了门铃之后,里头的人浅浅的说了句:“进来。” 苏瑶推门进去,就见白律师正坐在沙发上,他穿着白色的棉质卫衣,浅色的长裤,整个人浸润在与平时截然相反的浅色调里,偌大的落地窗的让阳光肆无忌惮的铺洒进来,柔软的包裹着他,削弱了他身上阴寒的气质,远远地看着,竟然也透出了几分暖意。 他刚洗了头发,柔软的发丝上还挂着湿漉漉的水珠,一抬头,苏瑶才看清,他竟然戴了副窄框的眼镜,有了眼镜的缓冲,他的眼神看着也没有之前那么锐利分明了,虽然依旧没有多少柔和,但总算不再咄咄逼人。 苏瑶愣怔着,白笙安已经起身向她走来,身姿挺括,双腿修长,步伐晃荡间,空阔的领口微微露出一截秀美的锁骨,苏瑶莫名的有点脸红,心中偷偷想着,如果少了盛气凌人的气场和高高在上的傲然,白律师也可以美好的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那般。 “穿哪双?” 白笙安手里拎着两双拖鞋,一双白色的,一双黑色的,苏瑶看着他落在额前柔顺的发丝,伸手指了指那双白色的:“就这个吧。” “这是我的。”白笙安随手把那双黑色的扔在苏瑶脚边,转身离开的时候,苏瑶似乎看见他眼角有一丝一闪而过的戏谑,但是和着镜片折射的光芒,转瞬即逝。 换好鞋后,白笙安就一言不发的领着她上楼,苏瑶腿脚不便,一瘸一拐的落在他身后,他的背脊挺括,哪怕是在最慵懒闲适的状态,身姿也是松竹般笔直挺拔,居家的卫衣比较轻薄,因此,步伐晃动之间,便可以看到他微微凸显的肩胛骨和若有似无的腰线。 白笙安再次带她来到了画室,画笔和画板氤氲在暖而不燥的阳光里,看的苏瑶心脏都微微的潮湿,白笙安侧着身子斜倚在门框上,一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轻轻地捋着微湿的头发,语气漫不经心,说的话难得的透着一丝熟稔。 “继续吧,昨天没来的及画完。” 他语气平淡,但是听在苏瑶耳朵里,却带了丝意味不明的暗示,她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想起自己袒露的后背,他干燥温热的手指,以及从脊椎蔓延上来的酥麻。 她的脸颊突然升温,声音也变得不太自然:“嗯,昨天……走的太仓促。” 她径直走到画板前,瞧着自己的画,凝神间,脸上的温度才渐渐褪去。 “我计划色调偏暗一点,你觉得呢?” 她自然而然的抬头,却见白笙安正倚在门框上,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他嘴角微微上扬,语气却骤然变得暧昧低沉:“你一直都那样瘦吗?” 哪样?昨天……那样。 她好不容易降温的脸又刷的涨红,顿时觉得手足无措,他依旧是那副慵懒散漫的态度,缓缓的向她走来,一步步的把她压上身后的矮柜,她的背脊渐渐贴在矮柜上,退无可退,他却靠的越发的近,他浑身上下俱是清爽的白色,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映衬的愈发的白净,却唯有一双眼眸,即便隔着镜片,依旧湛黑幽深,深不可测。 他一只手撑在矮柜上,另一只手从裤兜里伸出来,一点点的靠近她,那细长笔直的手指,骨节匀称分明,离得越近,越发觉得完美无瑕,他没有直视她,垂着眼眸,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扑扇着,遮着那双狭长的眼。 他……在看她的唇。 苏瑶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肺里吸收的都是他身上清淡好闻又透着成熟男人独有气息的味道,她摸着手边的门框,双腿微微发软。 白笙安把食指点在她唇上,漫不经心的轻抚着,没有暧昧的挑逗,也没有刻意的调戏,他眼神澄明,呼吸绵软悠长,似乎仅仅是在好奇,苏瑶却觉得,他每一次的轻抚都是一次电击,让她四肢百骸都变得酥麻僵硬,动弹不得。 他干燥温热的手指沿着她的嘴唇渐渐延伸到她的下颌,他试了试,调整了最合适的角度,轻轻捏起了她的下巴,从前她总是好奇,为什么男人总是喜欢这样的姿势,如今亲身体会了,多多少少总算能理解一点。 因为这样的姿势最为暧昧,也最为被动,是脱离床榻以外的任君采撷的最诱人模样。白笙安突然俯身过来,苏瑶浑身酥软,无法动弹,眼睁睁的看着他突然放大的英俊立体的五官,就在她愣神之间,鼻梁突然一阵酸痛,他下意识的去摘眼镜,苏瑶趁着这个空档赶紧弯腰逃出了他的禁锢。 她兀自喘着气,面色酡红,气喘吁吁,白笙安却恢复的极快,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慢条斯理的戴好眼镜,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鼻梁,神态自若道:“你慌什么,你昨天那么诱惑我,我都没怎么着你,这光天化日的,我能吃了你不成?。” 苏瑶不自在的揉了揉脸,实在受不了他这样若有似无的调情:“我不是……那个意思。” 白笙安突然欺身上来,紧紧的贴着她的后背,唇齿不经意的触碰着她耳后的皮肤,她浑身瘫软,动弹不得,他顺势揽了她的腰,掌心暧昧的揉捏着她的腰际:“那你……是哪个意思,嗯?” 他语气透着暧昧的火热,声音沉闷喑哑,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性感味道。 苏瑶越发觉得自己像是被点燃了,浑身上下被灼烧着,他的手一点点上移,却暧昧的停留在她的胸缘处,伸出食指轻轻的摸索着那一点轻微的印痕,他的唇微凉却柔软,状似不经意的舔吻她的耳垂,声音近似呢喃:“喜欢看日本动画电影吗?有一部很出名的讲小恐龙的,看过吗?” 苏瑶挣扎了一下,挣不开,慌乱的摇摇头,白笙安却突然在她耳蜗处灼热的吐息:“那个动画电影叫……你看起来好像很好吃。” 苏瑶脑袋里的那根弦噔的一声就断了,终于惊慌失措的从他暧昧的拥抱里挣脱出来。 “颜料应该够,你自己看着画吧!”白笙安伸手扯了扯领口,眼底依旧氤氲着一丝灼热,说完,便抬步离开了。 苏瑶看着那抹耀眼的白色身影离开后,终于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火辣辣的脸颊,待心绪平稳后,开始研究画的配色。 画室里格外的静谧,窗外洒进来的阳光温柔无声,默默无声的包容着她,和煦而柔和,苏瑶看着纯白的画纸,脑海里不自觉的又想起了刚才的那一幕。 其实,她并非矫情的人,她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她对白律师抱有的感情,她自己却是心知肚明的,那是异于喜欢白笙安的另外一种感情,她虽然极力克制,但是他太过耀眼,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是诱惑,她也是个普通的小女生,没有开阔的眼界,也没有绝佳的定力,对于这样优秀的男人,做不到心如止水。 因此,他刚才和她调情的时候,她的潜意识反应竟然不是拒绝,而是配合。 但是到最后,这让人脸红心跳的吻终究没有落下来,他的自制和她的挣脱纵然是罪魁祸首,却不是最终的理由,最终理由是她被动的承受终于变成了理智的逃避。 他光明正大的调戏她,除了本能的冲动外,他要吻她,她却在他眼里看不到一丝波澜,依旧平静,依旧幽深,神色静默到如同喝水吃饭一般简单,他向来遵循自己的本能和意愿行事,这是所有和他共事的人都知道的一点。 苏瑶同样清楚的很,他要吻她,并非对她有什么特殊的情感,而是天时地利人和之下,他作为一个成熟男人那点难以逃避的生理本能,与情爱无关。 既然他并非动情,那么她单方面的小鹿乱撞就显得滑稽又可笑,她不介意自己喜欢上一个高攀不起的人,单相思也没有半点卑微,但是她接受不了他的不以为意,那样才会显得她的心意廉价而可怜。 她接受他的拒绝,却不能接受他的施舍。 她调好了颜色,白律师就回来了,他手里捏了盏高脚杯,里头微微摇曳着澄明的液体,他举着杯子径直走到她身后,闲适的靠在她身后的书橱上,用举着杯子的手点了点她的画板,轻声问:“你准备怎么上色?” 他的手指映着透明的玻璃杯,显得修长白皙,隐约的,苏瑶觉得他的声音里像是带了丝异于平常的沙哑,愣神间,就感觉额前一凉,原来是他用酒杯轻轻磕了磕她的前额,不悦的道:“问你呢!” 她回身,对于自己这副呆傻的样子格外的不好意思:“那个……现在就只是出了大致的底色,因为是连环杀人案,所以应该是没什么章法的,混乱之中又带着某种变态般的执着。我想着,插画的基本色调应该是沉重的,灰暗的,但是细节之中又能透出些许条理,这样就比较符合这个案子的精髓,白律师……” 她正准备询问他的意见,一扭头却发现他正微微弯腰,贴着她的后背站着,轮廓俊挺的侧脸近在咫尺,他刚才应该是洗了脸,侧脸处还有细密的水珠滑落下来,连睫毛都是湿的,轻轻颤着,像是羽毛般搔在她心头,湿湿的,痒痒的。 “这里,你准备填充什么颜色?”见她半晌没反应,白笙安下意识的回头看她,苏瑶条件反射的赶紧扭转头,觉得他转头过来的瞬间,空气都变得稀薄了。 白笙安左手握着酒杯,往画板上点的时候酒浆摇曳,很是不便,他皱了皱眉,便抬起右手,从她的肩窝处伸过去,伸出食指轻轻在画板的右上方敲了敲:“你所谓的混乱灰暗在这块比较明显,所以色调应该是最深的。” 苏瑶的脑袋跟她画板上凌乱的线条一般,要多混乱有多混乱,白笙安身上的气息清爽好闻,掺杂了葡萄酒的清香之后越发变得迷人,偏偏他靠的如此之近,近到她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和他衣袖轻抚她脸颊的酥痒,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似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惊扰了他,一张脸瞬间憋得通红。 “怎么了?”白笙安察觉出了她的异样,右手从画板上拿下来,很自然地贴在她脸颊上:“你发烧了?脸怎么这么烫!” 苏瑶恼羞成怒的躲开他的手,心中愤愤的腹诽,发什么烧,你才发烧,你全家发烧! 见她闹情绪,白笙安低笑一声,缓缓地起身,又靠回书柜上,苏瑶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得他微带戏谑的说了句:“就你毛病多。” 那声音柔和温暖,音色慵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和纵容,像是哄小孩子一般,怎么听都透着甜腻的味道,和平时阴翳森冷的他截然不同,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第四章】 苏瑶按了按自己的胸口,知道这就是一个陷阱,里头是沼泽泥泞还是万丈深渊,她被蒙蔽了双眼,全然看不清,如果一味的依着自己的本能行事,这样放纵下去,必定是粉身碎骨。 于是,思路理顺了之后,她就请示白律师,能否把东西带回去画,听她说完,白笙安没有说话,只是眯着眼睛瞧她,神色慵懒,眼底却有一丝她辨不清的情绪,她下意识的开始逃避,他把杯子放在一旁的小桌上,信步向她走来,把她逼至画架上,两手扶着画板的边框,嘴角微微上扬,好整以暇的问她:“苏瑶,你到底……在怕什么,嗯?” “……”我在怕我自己,怕我会忍不住陷进去。 见她目光闪躲,嘴角紧抿,并不愿意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白笙安心知,这种事情不可操之过急,张弛有度,才最为稳妥,他千方百计的把她留在身边,还没等她向自己靠近一步,就这么被吓跑了,那就太可惜了。 白笙安答应了她的要求,不过只允许她在律所的办公室画,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确保可以在想见她的时候第一时间见到她,不过她既然没问缘由,他就无须多做解释。 送走了苏瑶,白笙安顿时觉得百无聊赖,在书房里写了会稿子,又看了会儿心理学的书,总觉得身边空荡荡的,连日光也被拉扯的冗长,时间变得分外难捱。 既然白律师已经发话,那苏瑶自然是不敢有所异议,背着东西直接奔向律所,去了办公室,倒是挺热闹,柳瑞文在,贝希文在,最让她瞠目结舌的是她的好友米露露居然也在,自然,不可能是来找她这个临时起意来办公室的人,看样子,无疑是来找柳瑞文的。 两个人剑拔弩张的对峙,柳瑞文虽然待人谦和有礼,但是不知道怎么到了米露露这里,竟然就变成了针锋相对,毫不顾忌绅士风度的蛮横之人。 苏瑶是了解米露露的,她就是一个搁古代不当皇帝也得当太后的强势女人,寻常女人都愿意在男人面前展现自己娇弱轻柔的女性美,唯有她,最恨的就是别人说她不如男人,看这个架势,保不齐又是被戳了软肋。 之前米露露就因为柳瑞文的不绅士,两人当街针锋相对的吵过一次,互相吐过槽,从那个时候起,怕是就结下了梁子,如今这样,倒也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苏瑶正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远离是非之地,不曾想,米露露撩了撩那披肩的大波浪,含沙射影的冲她说道:“真难为了我们苏瑶,要和这样的人共事,不久之前在大街上不懂绅士礼仪和女生吵架这样的奇葩举动我就不计较了,但是今天又倒车撞歪了别人的倒车镜,还不允许人家来讨个公道了!你这三番五次不让别人痛快,有些过分了吧?” “明明是你自己技术太差,倒个车都能顺着坡儿往下杵,你自己撞我车上合着还怪我了?” “要不是你堵路中间,我能撞上吗?你是始作俑者,你还有理了!” “我已经给保险公司打电话了,随后会处理的,你追到我律所来,怎么着,买一送一啊?撞了一车,车主人都赖上我了?” “呸!你也配!” “那可不是,你这样的泼妇一般人可驾驭不了!” “你丫骂谁泼妇呢!” “……” 奇*书*网 *w*w*w*.*q*i*s*u*w*a*n*g . c*o*m 两人继续开始互掐,苏瑶作为一个无辜被牵连的旁观者,愣了一会儿,赶紧以最快速度撤离了现场。 过了一道坎,前面还有一截坡,苏瑶看着拿着抹布擦拭白律师办公桌的贝希文,略显不自在的打了声招呼:“你好!” 贝希文带着惯常的莫名的敌意冷冷扫了她一眼,待看到她背着的画板后,才没好气的轻哼出声:“你带这个来干什么?” 苏瑶对她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微微不喜,一来贝希文只是柳瑞文的助理,和自己并没有直接的业务联系,二来,她们两人按理说是平级的,她这样的高姿态多少显得刻意。 只不过,她也不是睚眦必报,斤斤计较的人,向来也不喜欢逞口舌之快,便不咸不淡的应了声:“带画板来自然是画画,不过这是白律师授意的,不算玩忽职守。” 贝希文没再说话,苏瑶也不想多谈,兀自转过身整理东西,也就没有注意到贝希文眼底再次升腾起的怨毒,以及深深地剜进抹布里的细长尖利的指甲。 苏瑶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动过画笔,如今这种久违的幸福感让她沉浸其中,忘乎所以。不知不觉,就画到了晚上,眼看着暮色降临,那对对峙的冤家也已经离开了,倒是贝希文还在,阴沉着脸躲在墙角,整个人蜷缩在阴影里,黑漆漆的辨不清轮廓,唯有那双眼睛瞪的极大,散发着诡异的光芒,苏瑶蓦地就想起之前那个横死的小女孩,后背瞬间汗毛直竖,出了一层的冷汗。 她不想久留,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临出门时,贝希文却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她并不像寻常人一样用指腹和掌心去握,而是用尖利的指甲重重的抠着她的皮肉,之后声音幽怨的问她:“你在给白笙安作画?” 白笙安三个字说的格外的柔情婉转,苏瑶被那种阴森森的感觉弄得心底发毛,根本无暇顾及她话里的缱绻,匆匆的应了声:“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贝希文手劲加大,苏瑶觉得她的指甲都刺进了自己的皮肉,终于怒不可遏的回头,只是还没说话,就听见贝希文咯咯的笑出声:“你连白笙安是谁都不知道,给谁画呢!你一天天的白律师,白律师叫的亲热,你不会真的以为这世上姓白的都这么优秀吧?” 苏瑶脸色一僵,心口像是挂了铅一样重重的往下坠,她不可抑制的轻轻颤抖,故作镇定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瑶,你不聋不哑不痴不傻,怎么不知道我说什么,无非是自欺欺人。”贝希文靠近她,那指甲像是钉耙一样爬上她的胳膊,之后咧开嘴冲她笑,嘴角撑的太开,看着竟然像是要撕裂一般:“我告诉你,白律师就是白笙安,所有人都知道,就你像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再后来,苏瑶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混混沌沌的回的家,苏妈和她说话,她也无暇顾及,径直把自己锁在屋里,脑袋里反反复复的想起贝希文的那句话。 所有人都知道,就你像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她脑袋嗡嗡作响,心底还存在一丝侥幸,她试探着给孟凯文打了电话,故作镇定的说:“其实,白律师就是白笙安,对不对?” 孟凯文犹豫了一下,大约是听见她声音笃定,便不再挣扎:“嗯,可是他告诉我们不用让你知道的,我也是被授意的,并非自愿骗你,你可别怪我啊!” 也就是说,白律师……不,白笙安他从头到尾都是知情的,即便如此,依旧把她像猴子一样耍的团团转。 他知道自己对白笙安的挚爱,知道白笙安就是她灵魂的支柱,知道她可以为了她唯一的偶像受任何委屈,她把自己的信仰交付给他,他却拿她最虔诚的心意当成筹码,看她像个笑话一样硬着头皮穿梭在命案现场,看她强压着心底的恐惧,每晚噩梦连连,他把她的心意践踏的一文不值,如果不是贝希文刻意透露,他还准备瞒到什么时候? 她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是好奇,是无聊,还是单纯的是他那高高在上的自大姿态作祟,总之,他看尽了笑话,她吃遍了苦楚,可怜的是,就在刚才,她还欣喜若狂的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为白笙安画画了,现在,一颗火热的心却结结实实的被扔进了冰窖。 这一晚上,苏瑶没怎么睡,梦里总是反反复复的出现白律师的脸,和她之前幻想过的白笙安的脸,两张脸渐渐重合,一个是高不可攀,一个是触不可及,如今却并为一人,什么都没有变,却可怜她连最后一点心灵慰藉也再也寻不到了。 第二天一早,她就昏昏沉沉的起来,愁云惨雾的去了律所,贝希文早就来了,依旧仔仔细细,呵护有加的擦拭白笙安的每一样物品。苏瑶看着,觉得心口憋胀难耐,又想着自己昨天如同被神明照拂一般的欣喜,如今却是笑话一般可怜,一时间,也没了画画的心情,只是支起了画板,目光呆滞的盯着瞧。 她正愣怔着,手机突然铃声大作,是孟凯文打来的,开口就说张林娜死了。苏瑶一惊,也顾不得伤春悲秋,撂了画板急忙往外跑。 等她气喘吁吁的赶到局里,警员告诉她,白先生已经去了案发现场,他们马上就要按白先生的吩咐去调查有重大嫌疑的罗薇薇,苏瑶面色一顿,低声说了句:“我也跟你们去吧。” 众人见惯了她和白先生形影不离,这会儿都有点纳闷,但是这紧要关头也无暇顾及这些细节,便匆匆应允了,准备出发。 而在案发现场的白笙安自然不清楚苏瑶在闹脾气,就目前而言,还没有比破案更让他上心的事。 这次的案发现场和上次李湘平被害时相差无几,屋子里并没有挣扎过的痕迹,却有明显的被翻找过的迹象,死者的致命伤在心脏,一击致命,但是只有等血液报告出来,才能确定是熟人作案还是失去意识后被杀害。 负责采证的工作人员继续勘察现场,白笙安摘了手套退出来,从警戒线里绕出来,他四下环顾了一下,下意识的问一旁的孟凯文:“苏瑶呢?” 孟凯文心中啧啧出声,白先生自己或许没意识到,但是周遭的人个个心里跟明镜似的敞亮,谁不知道他平时虽然对那丫头不假辞色,心里却把那丫头看的贼紧,典型的只许他指着鼻子骂,不许别人说半句重话,宠的很呢! “她没过来。”平素那个丫头不管是不是自愿的,总之一定是跟在白先生身后寸步不离,这次却一反常态,他明明已经通知她了,可这姑娘却一直没来,好嘛,虽然她来也没什么用,但起码能镇住身边这尊佛爷啊,他也好自在的喘口气不是? 白笙安没作声,却是皱紧了眉头,孟凯文思忖着,是不是昨天那通电话的问题?那可真不能怪他,人家姑娘都已经猜出来了,他总不好装傻充愣吧? 好在这佛爷也没发火,只是黑着脸离开了,孟凯文呷呷嘴,招呼众人负责收尾。 回了局里,张林娜的尸体准备解剖,白笙安戴着口罩,双手环胸在一旁看着,姿态轻松但是眉心紧皱,在法医检查死者的指缝时,他下意识的眯着眼睛靠近解剖桌,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把死者的掌心翻转过来,挛缩的掌心赫然出现一个诡异的标识。 黑色的倒三角形里画着一只瞳孔圆睁的眼睛。 “白先生,这会不会是凶手故意留下的?”法医小心的查看着那掌心处类似纹身的印记。 白笙安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死者的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根据尸僵的程度和尸斑的情况来看,死亡了大概有八九个小时,大约就是昨天晚上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 “嗯,你继续解剖,记得让化验室尽快把血象报告送过来。”白笙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那法医看着白先生漫不经心的态度,虽然心存疑虑,但是终究没有再多问。 出了解剖室,白笙安抽空去了趟审讯室,李湘平的弟弟李湘和在得知自己姐姐遇害后情绪一度失控,才刚平复过来,根据他的陈述,李湘平给他打电话的意图格外反常,并不是平常的问候,而是近乎遗嘱般的托付,李湘和说,他姐姐把她一共有多少现金,分别藏在哪,办了几张卡,卡里有多少钱,密码是什么,全部事无巨细的告诉了他,并且嘱咐他一定要好好记住,他当时没多想,以为她姐姐神经质,不曾想,转眼之间,就已经是天人永隔。 李湘平是罗薇薇的帮佣,帮佣与雇主之间本来就存在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并且这种关系持续了很长时间,很难保证两者之间没有任何罅隙,李湘和莫名横死,接着张林娜面对罗薇薇时一脸惊恐,紧接着便是张林娜横死,而且死亡现场和李湘平的相差无几,这样欲盖弥彰的手法,让人想不怀疑都难。 又等了一会儿,尸检报告就出来了,死者是意识昏迷之时被刺破主动脉导致心脏骤停死亡的,死者的血液中检测出了乙醚类的迷药成分,这种成分挥发性极强,极少量就可以导致人昏迷不醒,如果凶手仅仅是为了寻找某种对她不利的东西,迷晕即可,不至于杀人,除非是这种东西超脱了她的掌控,很难与死者彻底分离,她才会杀了死者以绝后患。 案子稍微有些头绪后,白笙安便一心扑在案子上,对于苏瑶的反常也无暇顾及,他进了会议室没一会儿,就有负责调查罗薇薇行踪的刑警匆匆的跑上来,气喘吁吁的说:“白先生,查到罗薇薇的行踪了。” “嗯,说。”白笙安沉声道。 “我们通过罗薇薇信用卡的刷卡记录和通话记录调查到,昨天下午三点到四点之间她在国贸大厦和张林娜见过面,随后我们立即派人查看了当时的监控录像。”他打开电脑,把拷贝好的视频资料放给白先生看,“这是下午三点十五分大厦入口处的监控拍到的画面,罗薇薇从入口进来径直上了13楼,随后不到五分钟,张林娜紧接着也进了大厦,乘坐另一部直梯到达13楼。从13楼的监控录像来看,两人在茶餐厅坐了不到半个小时,期间罗薇薇有摔杯子的异常行为,之后两人乘坐直梯离开,监控画面只显示到三点四十八分两人从大厦离开。张林娜住处附近没有安装监控,所以无法证实案发当时罗薇薇是否找过张林娜。” 看来罗薇薇和张林娜之间还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就事情的连贯性来看,一定是李湘平发现了罗薇薇的秘密,接着受到威胁,把这秘密告诉了张林娜,张林娜惊恐不安的同时又答应了罗薇薇的条件,想要借机敲一笔,但是没想到不欢而散,两人分开之后,罗薇薇害怕事情败露,于是,连夜杀害了唯一的知情者张林娜。 罗薇薇无疑是最大的嫌疑人,但是就目前而言,能让她如此镇定自若的无非是那铁证如山的不在场证明,白笙安摩挲着下巴冷笑出声,看来他还真是低估了这个女人,她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只要能拆穿她的不在场证明,那她的谎言便能不攻自破。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白笙安凝神思考,并不觉得饿,只是冲了一杯咖啡,拿了一幅市内地图仔细的研究,会议室里一片静默,最适合他心无旁骛的思考。 从地图上来看,那天罗薇薇送他们离开的路是那附近唯一的一条主干道,所以说,按常理考虑,她走这条路也无可厚非,但是仔细一想,其中却有蹊跷,因为除了主干道之外,旁边还有几条街道可以绕行,虽然路程相对比较远,但是如果时间紧张,退而求其次也不是不可以,罗薇薇作为花展的筹办人,自然知道展出当天的人流量,她连维持秩序的安保人员都提前安排好了,怎么会想不到当天的交通压力?可她却偏偏选择了最拥堵的一条路。 而且一路上她都心不在焉,不停地在看时间,开始白笙安仅仅以为她是在赶时间,但是这会儿细想,怕是她在乎的不是浪费时间,而是怎么能浪费的恰到好处吧。除此之外,便是那耐人寻味的一小时,罗薇薇正好在路上堵着,死者却正好在这一小时内死亡,这样的巧合太过刻意,看似是最合适的不在场证明,推敲下来却是漏洞百出。 现在能解开所有矛盾的关键点,便是李湘平的尸体,因为第一案发现场不在孟凯文他们警局所管辖的范围之内,所以这个案子他们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接手,李湘平死亡现场的调查和尸检都是当地警局做的,因此,白笙安并不清楚其中的细枝末节。 或许那些被他们遗漏的细枝末节,就是这个案子的关键所在。 思及此,白笙安起身拎了外套出门,径直往解剖室走去。 在这里,第一次解剖之后的尸体会直接封存入库,作为案件的重要证据加以保护,并不会轻易进行二次解剖,不过如果对第一次的解剖存在疑问,也可以申请复检,但是这种自己打自己耳光的事情大部分人是不愿意做的,因此,白笙安去申请复检时,不出意外地被拒之门外。 他习惯了做任何事都畅通无阻,骤然遇到这么多的阻碍,心中格外的不爽快,他揉揉眉心,眼底的不悦不加掩饰,偏偏那负责人一根筋死磕到底,油盐不进,白笙安清楚自己并不是谦恭有礼,平易近人的主,平常愿意对人网开一面,无非是没有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无关紧要的琐事上,但是如果碍着了他办案,让他感觉不痛快了,那么,他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得了的善类。 冷库的门口嗖嗖的冒着冷风,那负责人看着白笙安眼底突然凝结的霜,骤然感觉到自己后背发凉,不知道是冷风吹多了,还是他周身的气场太过迫人,总之,在白笙安轻声开口问他叫什么时,他刚才的气势瞬间降到了冰点,几乎下意识的报上家门。 “洪……国栋?”白笙安把这几个字放在后槽牙轻轻地嚼了嚼,眼神清冷,语调虽然浅淡,却带了一丝阴狠,那个负责人听着天灵盖都在发憷,心里想着,莫不是自己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就在他思忖间,白笙安已经错开几步拨通了王局长的电话,那人虽然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但还是依稀听到了王局长的名字,敢对局长直呼其名的人物大约也没几个,这样一来,他愣是在冷库旁吓出了一身的汗。 等白笙安挂了电话,这负责人便像是换了个芯似的笑脸相迎,态度大为转变,白笙安拿下巴冲那门锁抬了抬,不耐烦的说:“还不快开门?” 那负责人麻溜的开了门,替白笙安找到李湘平的尸体,趁着白笙安穿防护服的间隙,忐忑的问道:“那个……刚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话没说完,白笙安扭头看他,嘴角挂着一丝笑,但是眼底依旧冰冷一片,他系着扣子,喜怒不辨的讽刺道:“那么,你现在认识我了?” “……”白笙安没有做自我介绍,他又不是局里的刑警,对这些人脉关系也不了解,自然不认识眼前的是个什么人物,当下尴尬的笑笑,面色都有些僵硬:“就是……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不是有意冲撞您的。” “在我打电话之后可能确实是无意的。”白笙安边说边戴手套,他的手掌并不粗大,但是手指细长,手套戴上来,便露了一截手腕在外头。 那人更是慌了,心道,这样的人物要是在局长面前多说一句话,他的饭碗就不保了,他恨就恨自己平时没有多多留意跟局里有来往的人物,如果早有准备,也不至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见他愣着,眼底俱是惊慌失措,白笙安无意继续作弄他,云淡风轻的说了句:“好了,你出去吧。” 他出去后没多久,负责这个案子的法医就连跑带窜的赶了过来,那人这才松了口气,看来刚才那位人物打电话并不是告自己的状,原来是让局长叫法医过来,这么一想,才觉得心落回了肚子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愣是吓出了一脑门的汗。 法医进去后,正犹豫着怎么和眼前的人打招呼,就见白笙安摸着尸体的皮肤,直奔主题道:“当时的尸检报告显示死者死亡时间是下午三点到四点之间?” “是,根据尸僵的程度和尸斑的情况考虑的。”那法医毕恭毕敬的回答,虽然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的上司,也不是自己的同行,但他的气场却强大到让他不自觉的变得小心翼翼。 “尸温呢?”白笙安摸着已经处理干净的尸体,皱眉想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尸温也是和死亡时间吻合的。”法医把尸检报告拿出来递给白笙安。 从尸检报告上看,一切数据都是正常的,白笙安在研究犯罪心理的同时也了解过尸检的知识,他清楚得很,这些数据完全属实,不存在作假的可能性,但是偏偏这么笃定的数据却总是让他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把尸检报告随手扔在一边,仔仔细细的摸着尸体的每一寸肌肤,期冀能从尸体上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待他摸到尸体的指缝时,一直阴翳的眼底突然绽放出光芒,他眯着眼睛,嘴角渐渐上扬,轻挑的眼尾闪烁着一丝势在必得的狠厉。 他慢条斯理的摘了手套,又脱了防护服,那法医看的疑惑不解,试探的问:“白先生,还用二次尸检吗?” “通知刑警队做准备,今天晚上就可以传唤罗薇薇。”白笙安答非所问道。 “……是。”法医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他只是听了王局长的吩咐,说白先生今天一直在局里捋线索,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叫他过去问话,所以他得一直候着,他整整候了一天,眼看着天都黑了,还以为可以收工了,没想到得了这样一个爆炸性消息,一时间也顾不上想别的,拔腿就往外跑,想着赶紧通知所有不值班的刑警统统回来待命。 白笙安在局里捋了一天的案子,全身心的投入到线索的搜集中,全然没有注意到苏瑶的消失,现在发现了罗薇薇所谓不在场证明的漏洞,更是燃起了他久违的胜负欲,哪里还顾的了其他。 而苏瑶在这看起来寻常的一天里,却经历了她这二十多年来从未经历过的动荡。 【第五章】 早上的时候,她心中一直拧成一个结,不知道如何面对白笙安,于是,主动请缨去调查罗薇薇,她自己也清楚,她和这些让人夜不能寐的案子所有的瓜葛都是因白笙安而起,他是她和这些陌生关系的连接线,而如今,这些连接已经变得脆弱不堪,她不知道自己还怎么在这格格不入的环境中自处。 好在有白笙安的震慑力在,大家都清楚她是他的助理,因此,对于她的行动并不质疑。 她随着大家去调查,自然,在没有定案之前,他们不准备打草惊蛇,只是调查罗薇薇的社会关系,以及案子其他的蹊跷之处,苏瑶神色茫然的跟着,原本仅仅是想暂时脱离白笙安,调整一下自己纠结的心,但没想到竟然意外的接到了罗薇薇的电话。 她避开众人接起来,那头的人声音柔软甜美,淡然自若,全然一副旁观者的潇洒态度,柔声问她:“苏小姐今天有空吗?我准备了便餐,苏小姐赏不赏我这个面子呢?” 苏瑶听着她高姿态的邀请,心中又想着她可能就是杀人凶手,却全然没有一点畏惧惶恐,怡然自得的看着警察忙的焦头烂额,看着死者家属痛不欲生。 她也是女人,是生来就是如此冷硬的心,还是见惯了人情冷漠,在冰窟窿里泡的久了,就忘记了人性本善? 苏瑶深知,她此次邀请动机不纯,自己和她可远不是浅斟小酌,相谈甚欢的关系,李湘平的死亡渐渐露出了疑点,张琳娜的横死又和罗薇薇脱不了干系,她现在迫切的需要一个稳定的不在场证明来让自己华丽的从这场命案中脱身。 罗薇薇如意算盘打的太好,把她当成一个只懂得跟在白笙安身后一惊一乍的白痴女人,既然她把自己当枪使,她也不准备拆穿,有时候,将计就计也是一种计谋。 她其实并不想参与进来,从前勉为其难接受的那点动力也似乎消失殆尽了,她不懂得自己为什么还要如此上心。 虽然她极其不愿意承认,但是她清楚得很,她是为了白笙安,即便他如此待她,她依然下意识的想要替他分忧解难。 苏瑶应了罗薇薇的约,并且明智的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只是和调查组的组长说了声她临时有事,需要暂时离开一下,那组长竟然微微的松了口气,苏瑶苦笑一声,看来并不是她一个人觉得自己很多余。 因为去过一次,所以这次她熟门熟路的找到了罗薇薇的家,两人仿佛多年老友一般互相寒暄,苏瑶笑的嘴角有些僵硬,趁着罗薇薇转身之际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这次罗薇薇没有带她去花园,两人在客厅落座,罗薇薇俏生生的靠在靠背上,身姿曼妙,神态慵懒,唯独眼底有一抹精光,若隐若现,她嘴角挂着一抹并非良善的笑意:“苏小姐,听说……白先生在查这个案子?” 苏瑶心里一顿,面上不动声色,状似无意的转移了话题:“白先生也是不得已,协助而已。毕竟……我替你做了不在场证明,怎么说,也算半边身子掺和进了这个案子里,要是不帮忙彻查清楚,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罗薇薇的屋子不是很大,带着恰到好处的温馨,沙发绵软,灯光柔和,细节之处颇见心思,苏瑶把目光落在一旁矮桌上的照片上,轻声问:“这就是你妹妹?” 罗薇薇看着照片上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影,语气不温不火的回答:“右边的才是她。” 一般情况来说,穿着打扮完全一致的双胞胎,在照片上的时候很难让人迅速的分辨出来,况且照片中两人面容青涩,看起来年代久远,即便是当事人,也不会第一时间就准确的判断出哪个才是自己,罗薇薇却如此肯定右边的那个是她,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她会对这样无所谓的细节这般笃定? 苏瑶虽然心存疑惑,但是并未点破,她看着茶几上放的茶水,伸出去的手顿了一下,终究还是没喝。 罗薇薇不露痕迹的勾了勾嘴角,话题又转到了白笙安身上:“你是白先生的助理?” “嗯,算是吧,但我本意是做他的插画师。” “嗯,白笙安也算是全能型人才了,我看过他的小说,写的很好,只是插画没有触及他文章的灵魂。换作是你,可能会好一点。” 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知道白律师就是白笙安,怎么偏偏她离的最近,却仍旧像傻子一般被骗了这么久。 罗薇薇这次既没有伤春悲秋,也没有自怨自艾,仅仅是东拉西扯的和她漫无边际的聊着天,但话题始终离不开白笙安。 似乎……在试探着什么。 苏瑶坐的半边身子都有些僵了,便起身活动活动,客厅的另一边墙上也挂着罗薇薇和罗雅雅的合照,放大的照片能暴露出很多她刚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比如说,罗雅雅耳朵后竟然有一枚蝴蝶样的纹身。 这一点看似不足为奇,但是想着刚才罗薇薇的异常,苏瑶心底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涌出来,这个想法让她心跳迅速加快,惶恐不安,她心中忐忑的想着,她要不要在这样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去捋罗薇薇的逆鳞? 作为一个和案子毫无关系的局外人,她应该秉承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尽量不让自己淌这滩浑水的,自私是人的本性,她也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或许,见好就收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苏小姐,你和白先生是什么关系?仅仅是上司与助理?” 罗薇薇看似随意但言辞间却浸透了好整以暇的讥讽,她这样的语气瞬间让苏瑶怒火中烧,是,她和白笙安不仅仅是普通的助理与上司的关系,更是一个爱慕者和一个自大狂的关系,一个居高临下对别人的感情嗤之以鼻,一个可笑至极却毫不自知空将一汪深情交付他人。 呵,多可笑的关系! 罗薇薇在她心口上捅了一刀,她怎么能善罢甘休? 于是,她回身,神色恬静的走到罗薇薇面前,张开双手,轻轻的抱了抱她,语焉不详的问:“那么,在罗总看来,我和白笙安……应该是什么关系呢?” 她正要松手,罗薇薇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目光终于再没了之前的遮遮掩掩,眼底的阴狠渐渐浮上来,由于她的不配合,罗薇薇再不屑伪装。 因为……她看到了罗薇薇耳后明显强行洗掉的纹身痕迹。 “苏小姐,我带你去看点好东西吧。” 在来之前,苏瑶就清楚她意图不善,这会儿自然不会想着罗薇薇能善待她,她既然做好了心理准备,现在也没必要矫情。 罗薇薇把她带到地下室,双手环胸看着她,拿下巴冲地下室中央的椅子抬了抬:“苏小姐,请吧。” 苏瑶格外配合的落座,手不露痕迹的按了按兜里的手机,罗薇薇点了支烟,细长的女士香烟夹在妖艳的红唇间,看着性感而魅惑,她拿了绳子把苏瑶绑在椅子上,语气略带抱歉,但眼底可看不出半点歉疚,她吸了口烟,银色的烟灰落在苏瑶的脚下,她轻声开口,好商好量的语气:“苏小姐是明白人,既然答应了我的邀请,来我这龙潭虎穴之中,想必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既然……” 她顿了顿,夹着烟的手指轻轻叩了叩自己的耳后:“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礼尚往来,是不是我也得有点回报?”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隐瞒,包括苏瑶刻意的拥抱以便看她的耳后,她都毫不避讳,说明,她并不害怕苏瑶发现她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罗薇薇这一事实,相反的,这不是她的软肋,而是她的筹码。 “我知道,白笙安已经开始插手这个案子了,他和其他警察可不一样,不是什么狗屁的不在场证明就能唬弄的,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知道事情的真相,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想点自救的法子。生存,是人的本能,所以,我会不择手段的活下去。同样的,苏小姐也是一样,要想安安分分的做你的插画师,就得乖乖的听我的话。” 苏瑶不动声色的看着她,轻声笑道:“罗总是想拿我威胁白笙安?你觉得白笙安会为了救我而放你一马?既然如此,你何不直接给他打电话,把我做了肉票,看他愿不愿意为了救我,放下他的职业操守。” “啧啧啧,小姑娘,看来是我低估了你,你可比外表看着难对付多了。”罗薇薇向门口走了几步,之后懒洋洋的靠在门框上,眯着眼睛吞云吐雾,嗓音微微沙哑,她冷哼道:“你以为我是傻的?我给白笙安打了电话,你觉得我能活到你这个筹码起作用的时候吗?白笙安有一百种方法弄死我,我的命可不能那么玩。” 她磕了磕烟灰:“他很可能已经发现了案子的疑点,等他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就会逮我过去审讯,到那个时候,我才能把饵抛出去,他接不接,才能决定你我的死活。” 看来罗薇薇如此镇定自若不是没有理由的,相较于白笙安强大的侦察能力,她的反侦察能力也不是一般的强,懂得在最合适的时机抛出诱饵,她算尽了一切,甚至揣摩出了白笙安的意图,她操纵着整盘棋,就连白笙安,都成了她局里的子。 “我看的出来,你对于白笙安来说,是个特殊的存在,在得知他要插手这个案子时,我就仔细调查过这个人。他是个油盐不进,冷漠无情的阎王,是个异于常人的存在,不要说情人,就连普通朋友,他都不见得多处,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把案子当成生命的一部分,简直就是异类。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愿意把你这样的累赘带在身边,你无才无能,对他来说,是没有半点用处的废物,他之所以还把你留着,是因为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你对他的意义,不是工作伙伴之间的默契,而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相互吸引。” 罗薇薇话音刚落,苏瑶就觉得自己的胸腔狠狠的震动了一下,她就这样把自己内心深处最不愿意触及的那些隐秘的心思揭露出来,让她羞愤难堪,却又无法反驳。 因为她清楚的很,她对白笙安已经不单单是基于工作的感情,而是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特殊的情感。 “很快,他就能知道你失踪的缘由,到时候就会主动来和我协商,到那会,如果你在他心里有点分量,那么,你继续当你的小助理,我继续做我的罗薇薇,但是,如果他不来救你,那我就拉你当个垫背的,黄泉路上,也算有个照应。” 苏瑶心口突突的跳,看着罗薇薇笃定的神色,忍不住胡思乱想,白笙安,真的会为了救她和罗薇薇做交易吗? “反正怎么着也是等,闲来无事,想不想听个故事?”罗薇薇把烟掐了,从窗台上摸了瓶水漱了漱口,也不在乎她是否要听,自顾自的说道:“如你所见,我不是罗薇薇,我是罗雅雅,那个作恶多端,小太妹一样的不讨人喜欢的罗雅雅,我那个好命的姐姐,生的秀丽端庄,知书达礼,德艺双馨,就像模子里打出来的似的,符合所有名媛淑女该有的特质,小时候,我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雅雅,你看薇薇怎么样,再看看你,怎么这个德行?我当时就在想,我他妈怎么德行了?我就是再努力,有罗薇薇的光环罩着,我就始终是个窝囊的存在,我永远都活不成罗薇薇那样,又何必白费力气!” 苏瑶没做声,她既没有耐心当她听众的自觉,也还不至于打破她吐苦水的雅兴,罗雅雅要的或许只是一个倾诉的契机,至于对象是谁,似乎无关紧要。 见她态度还算乖巧,罗雅雅干脆扫了扫台阶上的灰,席地而坐,手指间的烟扑簌扑簌的掉着灰,她的眼神在烟雾中变得越发的朦胧,再次开口时,语调中就带了丝幽怨。 “其实吧,你知道的,人就是贱,虽然一开始真他妈难受,一天天哭的肝肠寸断,但是后来竟然也慢慢习惯了。就跟你似的,白笙安不见得喜欢你,你还要腆着脸凑在他身边。” 她语带轻蔑,自以为是的态度让苏瑶不满,苏瑶皱皱眉,径直打断她:“别一概而论,我和你不一样。” 罗雅雅吸了一口烟,那声嗤笑声淹没在朦胧的烟雾里,几不可闻,但苏瑶还是针锋相对的挑衅:“再说,如果我对于白笙安来说真的就只是一个助理,你会这么大费周章的把我绑到这来?” “哦,这倒也是。”罗雅雅低笑一声,同意了她的说法,苏瑶心口却是一沉,再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见她不做声,罗雅雅继续吐苦水,“他们越让我向罗薇薇学习,我就偏不,罗薇薇不敢干的,罗薇薇不敢触及的,我一概来者不拒,我就要活得和她不一样,我的人生由我自己来过,何必小心翼翼的看她人脸色。这世上,只有一个罗薇薇,但同样,也只有一个罗雅雅。” 说到这里,罗雅雅眼底突然闪过一丝阴狠,苏瑶轻轻动了动麻木酸胀的手腕,心中清楚,这会儿才是重头戏了。 果然,罗雅雅再开始叙述时,语气就没有刚才那么平和了,一言一辞都透着恨不得把罗薇薇啖血食肉的怨毒。 “我发誓要和罗薇薇活得不一样,从骨子里要彻底的与她脱离开,但是老天真是作弄人,却偏偏……让我们爱上了同一个人。” 苏瑶难得有了兴致,她似乎触及到了这个案子的灵魂深处,这会儿才觉得自己此行总算有了点意义,对于刑侦她不是很擅长,但是这儿女情长的事情,从她女性角度来看,却是很好理解,她试探性的说:“这个人是……张栋知?他喜欢的是……罗薇薇?” 提及这样的伤心往事,罗雅雅倒是很淡定,云淡风轻的说了句:“嗯,后来我去找罗薇薇理论,我不平衡,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罗薇薇,连张栋知都是,现在的男人就是这样的乏善可陈。我俩吵得很厉害,在这件事情上,罗薇薇没了她大家闺秀的端庄,歇斯底里的吼叫,跟只护犊子的老母鸡似的。” 说到这里,罗雅雅顿了一下,把已经积的长长的烟灰磕在地上,漫不经心道:“后来,我失手把她给弄死了。其实也不算失手,可能我潜意识里早就想要她的命了,我埋了她,你看这满院子雪白的蔷薇花,开得多好。再后来,我抹了刺青,一转身,变成了那个我讨厌至极的罗薇薇。” 苏瑶见她说到动情处,眼底的戒备似乎放松了一些,便尝试着观察周遭的环境,这个地下室除了进来的门就只有一扇窗户,但是磨砂的玻璃看不清外头的景色,到底通往哪里,更是无从得知。 “我谎称罗雅雅失踪了,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罗薇薇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学的九成像,所以没有人发现异常,但是,这不是最可笑的。”罗雅雅顿了顿,眼底不再是怨愤,而是说不出的沉重和凄凉:“最可笑的是,竟然没有人真正关心罗雅雅去了哪里,失踪了便是失踪了,找了找,无功而返,也就渐渐淡忘了。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原来,我是这么的无关紧要。”她抹了把眼角的泪,却还没有花了精致的眼妆,神色迅速恢复平静,声音也变得再没有任何感情:“再后来,我和张栋知结了婚,只可惜,外人好瞒,同床共枕的枕边人怎么瞒得住?他气急败坏的扬言要把我揪到警察局,他要我把罗薇薇还给他,并且要让我不得好死。啧啧啧,那么高素质的大学教授,发起失心疯还不是一样的鬼德行。所以我在张栋知的汽车上动了手脚,让他‘出车祸’意外死亡了。” 故事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罗雅雅又点了一支烟施施然的抽着,她面色平静,仿佛她手里攥着的不是两条人命,而是一团根须,说折了就折了,毫不留情。 后面的故事,苏瑶多多少少也猜到了,或许是李湘平发现了其中的蹊跷之处,威胁到了罗雅雅,于是,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杀了这唯一的知情人,至于张林娜的死,或许也是和这脱不了干系。 “知道我为什么把这些都告诉你吗?”罗雅雅冲她吐了个烟圈,苏瑶皱眉侧了侧头:“肯定不是单纯的想和我共诉衷肠。” 她掌握了罗雅雅的命门,肯定不会有好下场,至于是横死还是有惊无险,全在白笙安的一念之间,罗雅雅算准了这一切,所以才会这么无所顾忌。 不知不觉就已经接近下午,罗雅雅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土,把没抽完的烟在脚下捻熄了,抬头正色道:“故事听完了,感不感人也就是这样了,接下来就要看白笙安的态度了,这里其实是我半个暗室,做这么大生意的人没点藏污纳垢的地方可不行,所以你别指望能逃出去,更别指望他们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你。除非我开了这扇门放你出来,否则,你就只能在那椅子上耗死。” 说完,她抬步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拿修长的指尖冲她点了点:“乖乖坐着别乱动,那绳子扣比较特殊,你越挣扎的厉害,脖子上的扣收的越紧,要是赶在白笙安救你之前挂了,那就怨不得我了。” 罗雅雅走后,整个地下室瞬间安静下来,苏瑶尝试着挣扎了一下,脖子上的绳子确实勒紧了,她吓一跳,坐的笔直,再不敢乱动了。 兜里的手机还在嗡嗡的转着,她略微心安了一些,其实被绑到这,到现在为止,她并没有觉得多害怕,罗雅雅不会傻到做赔钱买卖,所以她的性命暂时无忧。 但如果白笙安不吃罗雅雅那一套,那么,她绝对会是最后一个给罗雅雅垫背的。 在这种紧张约束的情况下,时间总是过得格外的慢,起初,苏瑶还能感觉到自己手脚的僵硬,但是坐的久了,除了掌心发麻以外,竟然没有其他知觉了。 夜色很快降临,最后的阳光从那扇小窗户里撤离,地下室瞬间陷入一片黑暗,苏瑶呼了口气,艰难的活动了一下脖子,绳子紧迫的压着她的喉咙,她连声音都很难畅快的发出来。 她整个人被包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这样孤立无援的感觉不是很好受,她的心跳渐渐加快,哪怕极力掩饰,还是觉得惶恐不安,仅存的理智告诉她,白笙安会救她的,她不会有事的。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渐渐开始觉得四肢厥冷,空气都开始犯凉,她整整一天水米未尽,虽然不至于有性命之忧,身体却开始虚软,脑袋昏昏沉沉。 极度紧张和倦怠之下,她竟然不自觉的昏睡过去,直到有笃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她才悠悠转醒。 那声音瞬间让她有种劫后余生的狂喜,她想开口问问他是不是白笙安,但是嗓子干涩生疼,憋胀的说不出话来,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整个人就如同坠进冰窟里一样浑身阴寒。 这个人……不是白笙安。 她听着门锁被打开的声音,越挣扎脖子勒的越紧,她手边没有锋利的东西,惊恐不安的挣扎了半天,才想起来,按兵不动才是自救的最好方法。 那人渐渐地向她走来,黑暗中她完全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知道他身上夹带着一股冷风,她忍不住的颤抖,牙齿轻轻磕在一起,她害怕发出声音,只好微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的浑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她从来没有如此惊恐过,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要惊扰到他,不要让他痛下杀手。 在这死寂的黑暗之中,那人却准确的找到了她缚在背后的双手,她手指已经勒的麻木了,所以无从感知自己有没有在发抖,只是在掌心传来轻微的刺痛感时,才反应过来,他似乎在拿什么锐器划她的掌心,像是在画什么东西,她能轻微的感觉到液体滑过掌心时微微发痒的感觉,她清楚,那是她的血。 他就蹲在她身后仔细的画着,态度格外认真,一笔一划,像是造诣颇深的艺术家,屋子里格外的安静,死一般的沉寂,唯有掌心不断加重的刺痛感提醒着她,他是在施虐。 人在极度惊恐的情况下,其他的感知都会相对的变得迟钝,所以,直到那人阔步离开,她瘫软在椅子上缓了好半天,才感觉到掌心难以承受的锐痛。 他把刀片插在了她的掌心,并且给她留了门,意图昭然若揭,苏瑶不清楚这人为什么在划烂她的掌心之后又如此仁慈的放她离开。 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她的大脑混混沌沌,已经不足以思考,只有求生的本能驱使她忍痛拔下刀片,一点点的割断绳子,之后踉踉跄跄的跑出来。 等跑到罗雅雅的小区外时,她才劫后余生般摊在路边,惊恐,无助,疼痛交织在一起,让她身心俱疲,她拿那只完好的手捂着脸,忍不住痛哭出声。 夜色静谧,月光莹白,她坐在路灯之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预知,她后知后觉的想着,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胡乱逞强。 哭够了,她哆哆嗦嗦的从裤兜里取出手机,录音机还在嗡嗡的转着,她在黑暗里待的久了,突然的亮光让眼睛格外的不适应,她盯着屏幕瞅了半天才看见保存键在哪里,按了保存之后,她又重新听了一下,确定罗雅雅的每一句话都能听得真切时,才忍不住委屈的摸了摸脸上的泪。 总算,她的罪没白受。 歇够了,也哭够了,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刚一起身,腿软的又栽倒在地上,她扶着电线杆子,扁着嘴,又哭了。 好不容易打上车,她的样子吓坏了司机师傅,师傅一路飙车把她送到医院,之后大义凛然的问她:“姑娘,用不用我帮你报警?” 报啥警啊,她就是警察局里出来倒的这血霉! 急诊的医生护士把她好一通折腾,等清洗消毒之后,她才看清了自己皮肉外翻的掌心上的刀痕。 隐约的,像是……一个倒置的三角形里画了一只眼睛,看着就极其的诡异。 她不想回忆刚才的惊悚画面,哑着公鸭嗓子吼道:“麻烦给我包上,包上!” 从医院出来,她掏出手机看时间,这会儿才注意到,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就在这时,陆霖的电话打进来了,一接起来就是机关枪一样的狂轰滥炸:“苏瑶你丫的还回不回来了!不就是提审一嫌疑人吗,用的着你候这四五个小时吗,又不是赏花,还得搁你这个花瓶!电话也不打一个,要不是我听说你们局里连夜传唤了那个叫什么罗薇薇的,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 苏瑶手抖了一下,手机差点摔地上,原来,罗雅雅已经被传唤了,也就是说她如愿以偿的见到了白笙安,并且和他做交易了,听陆霖的意思,大概七八点的时候,她就已经被传唤了。 白笙安,终究是没有来救她。 她眼眶干干的,估计是哭的太多了,她现在这副嗓子,也不好开口说话,只好在陆霖的咆哮声中挂断了电话,之后给他发了短信,顺便给苏妈也发了条,说她要去米露露家住一晚,让她别担心,短信叮叮咚咚的发出去,她瞧见似乎有几个未接来电,没来的及细看,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大半夜敲开米露露的家门,那姑娘睡衣凌乱,半边胸脯露在外面,脸颊酡红,春情荡漾,倒是没有半分睡眼惺忪的样子。 就是在看到她这副鬼样子时,吓得尖声惊叫:“我的妈呀,苏瑶,你不会是失足了吧?” 听到米露露的惊叫声,卧室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大半夜你发什么失心疯……”后半句还没说完,赤裸着上身的柳瑞文看着门口站着的浑身狼狈的苏瑶,顿时尴尬语塞,赶紧转身回去了。 米露露大大方方的承认:“男未婚女未嫁,滚滚床单不犯法。你别瞪那么大眼睛,相比于你看见我俩的奸情,我看着你这个样子更害怕。” 米露露揪着她进去,取了急救箱,打开之后却有些手足无措:“你说你脖子上那一道青,就是淤血了,没破皮,我给你涂点什么好?” “什么……也不用涂。”苏瑶艰难的开口。 “呵!吓我一跳!”米露露拍拍胸脯,自顾自的念叨:“以前不觉得你声音多甜美,这会儿突然还挺怀念的。” 米露露从始至终没有问她缘由,只是给她煮了香喷喷的鸡丝面,给她熬了粥,等她吃饱喝足,放水让她洗澡,在说到用不用给她换换手上的纱布时,苏瑶吸吸鼻子,下意识的摇摇头。 米露露把她自己的蚕丝被贡献出来给她,“这是念在你是我闺蜜的份上才给你的,要不然,滚完床单没被子盖,谁替你吃那苦!” 临走,她替苏瑶关了灯,一片黑暗中,米露露正色道:“你不说我永远不会问,你怕阿姨担心的话就在我这住几天,我对你没要求,只有一点,那就是下不为例,好好保护自己,要知道,心疼你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苏瑶声音闷闷的,米露露又恢复了戏谑的语气:“小丫头片子,几句话就感动的涕泗横流的!” 之后主卧又传来絮絮叨叨的说话声,间或掺杂着米露露的怒吼声,苏瑶觉得格外安心,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不知不觉就昏睡过去。 第二天,苏瑶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她把手机从插头上拔下来,睡眼惺忪的看了眼来电显示,瞬间清醒。 是白笙安打来的。 她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偏偏他今天格外的执着,锲而不舍的一直打,她被逼无奈,只好接起来。 “昨天晚上你去哪了?” 他劈头盖脸的发问,语气冷硬,不留情面,苏瑶心底一凉,突然觉得自己何其可笑,罗雅雅说什么便信什么,只可惜,她算尽了一切,唯独没有算计到白笙安的心思,没有算计到她对白笙安来说,也就只是一个助理。 “昨天……我去找罗……薇薇了。”苏瑶试着开口说话,还好,嗓子已经恢复了不少,只是有些沙哑,但没那么难听了。 “我知道。”白笙安顿了一下,语气着急,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我是问你,昨天晚上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苏瑶握着听筒,像是寒冬腊月里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冰水一般,从内到外凉了个通透。 原来,他知道自己去找罗薇薇了,也知道她被绑了,却依旧无动于衷,任由她在绝望中挣扎。 “我……拿刀片割断了绳子……” 她话没说完,就被白笙安打断了,他不耐烦地继续问:“罗薇薇怎么可能傻到把刀片留在你身边,还给你留了门?” 苏瑶突然觉得眼眶湿润,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出来,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她不敢出声,只是在心底一遍遍的说,你知道的,你明明都知道的,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肯来救我呢? 你是不是笃定,那个人不会杀我,所以才会这么云淡风轻? “没有……不是罗薇薇,是另一个人,一个男人,地下室太黑,我看不清楚,但是依稀能分辨他个子很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身上很冷,他有地下室的钥匙,直接开门进来的,他拿刀片在我掌心画了个很奇怪的图案,之后就把刀片留下离开了,我用那块刀片割断了绳子……” 她话还没说完,白笙安又打断她:“刀片呢?” 他问的缜密而理智,但也足够冷漠无情,在那种惊恐不安的状态下,她哪里有心思留那个刀片做证物? 她不想反驳,也无力反驳,只是有气无力的说了声:“我不知道,应该丢在地下室了吧,他戴着手套,皮质的,我能感觉的出来,所以不会有指纹留下的。” 这次白笙安终于信了她的话,留下一句“马上到局里来,”就挂了电话,苏瑶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哭笑不得。 虽然她极度的不情愿,但是想着自己拼死拿回来的证据,又有点不甘心,于是,洗漱之后换了件高领的衬衫,打车往局里赶。 到了局里,刚一进大厅,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气氛很压抑,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空气都沉重的快要凝滞,她忐忑的想着,她失踪的这一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几个警察看见她,赶紧冲楼上喊:“苏小姐来了!” 【第六章】 没一会儿,楼上就有人跑下来,不是别人,正是孟凯文,他发丝凌乱,眼睑下一片青涩,看着格外的狼狈,见她进来,像是看见救星般双眼放光的跑过来。 这种事情,当事人不在就很难体会啊!孟凯文昨晚可是备受折磨,昨天晚上,他都下班回家了,局里的法医打电话通知他,说是白先生发现证据了,要提审罗薇薇,他马不停蹄的跑过来,带着人火速到了罗薇薇家,这女人挺配合,乖乖的跟着上车了。 来了局里,自然是白先生审问,他们在外边候着,白先生却一反常态的关了扬声器,他们像是看默片一样看着白先生眉头越皱越紧,罗薇薇越来越得意,后来,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白先生把什么东西扔在了罗薇薇面前,之后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灰败,竟然是一副颓势已定的仓惶绝望。 白先生刚一出来,就不管不顾的往外跑,大家都没头没脑的愣着,等反应过来,他已经开着车火速离开了,众人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茫然,愣了一会儿后只能各自忙乎了,收押罗薇薇的继续收押,整理案件资料的继续整理。 一个小时之后,白先生才夹带着一身冷气冲了回来,他铁青着脸,眼底阴翳,带着前所未有的狠厉,看到他这样渗人的神色,孟凯文直感觉后颈发凉,虽然白笙安是他表哥,但他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像是一头发狂的猛兽,随时随地都能置人于死地。 他径直冲到罗薇薇的收押室,从看守人员手上一把夺过钥匙,开门之后,几乎是闪电般迅猛狠绝的掐着罗薇薇的脖子一把把她摁在墙上,一字一顿的问她:“罗薇薇,你他妈敢玩我?说,苏瑶到底在哪!” “呵,白先生,你不是神通广大的很吗?你不是不接受我的条件吗?这会儿得了便宜想卖乖,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我一开始就说了,拿我的命换苏瑶的命,是你自己狂妄自大,甩了证据给我,既然我都活不成了,多一条命少一条命也无所谓,我干嘛送你这个人情……” 罗薇薇还想说什么,但是被白先生掐着脖子整个人拎了起来,顿时憋胀的脸红脖子粗,几欲窒息,孟凯文看着白笙安阴沉的脸色,心知他这样的人发起火来不管不顾,保不齐能把人整死了,于是,赶紧进去把人松开了,罗薇薇瘫在地上濒死般的咳嗽,白笙安面色阴寒,每一个字都像是浸过寒冰似的阴冷:“出动所有人去找苏瑶。” 孟凯文脸色一变,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那丫头失踪了。 于是乎,一晚上整个局里的人都不得安生,找人不是大事,但是找白先生在乎的人,那就是比自己的命还大的事,一群人在这让人窒息的低气压里迅速有序的出动。 终于,在十一点钟的时候他们找到了罗薇薇隐藏的密室,但里头除了几根断了的绳子和一滩血以外,什么都不剩了。 一看这情景,白先生的脸更黑了,众人不敢吱声,认命的继续找。这丫头的电话一开始是无人接听,后来直接关机,他们走投无路,黎明时分只好给她的好友米露露打电话,得知苏瑶已经平安回去后,整个局里的人俱是劫后余生般的惊喜。 昨天晚上的心惊胆战,孟凯文不想再回忆,只是在看到这丫头如此淡定后,心理格外的不平衡,手里的案件资料卷成筒,狠狠地敲她脑门:“让你不接电话,让你不接!让你穷折腾,老子都被你折磨的要短命了!你个没心没肺的死丫头!” 苏瑶跟只地鼠似的被打的直缩脖子,这会儿才想起来,她为了偷偷录音,手机调了静音,等逃出来没多久,手机就没电了,早上估计还是米露露走得时候替她充的电,这么想来,看来是孟凯文昨天找她没找到,着急了。 她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被打的时候也不躲了,尴尬的搓了搓手:“实在不好意思,昨天我受了点刺激,脑子没转过来,就忘了手机这回事了,真是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里头这位大爷!”孟凯文气不打一处来,又抬起纸筒来,但是想着她昨天也受了惊吓,终究没打下去,只是心有余悸的冲里头摆了摆手:“赶紧进去,赶紧进去,我是伺候不了了!” 苏瑶推门进去,四下环顾了一下,就看见了躺在椅子上的白笙安。 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领口微敞,稍显凌乱,一只手遮在额前,另一只手曲着搁在腿上,苏瑶以为他睡着了,没敢做声,正踌躇不前,原地傻站着,就听见他慢条斯理的说了句:“过来!” 待她走过去,白笙安才把胳膊从额前撤下来,一双眼睛微微眯着,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像是从来没见过她似的,那里头的神色清明,深邃复杂,哪有半点惺忪的样子。 他静静地瞧了她一会儿,这才把目光渐渐往下移,等看到她裹的跟粽子似的手时,眉心突然抽搐了一下,声音也变得深沉起来:“受伤了?” “嗯。”苏瑶听着他云淡风轻的声音,心中隐隐的觉得悲哀,但是看着他紧蹙的眉心,却也不像是无动于衷的样子,想想,便也作罢,于情于理,错不在他,错的是她的自作多情。 白笙安轻轻抚着她掌心的纱布,半晌,从一旁的桌上取来像是一早准备好的急救箱,之后,就着她站着,他坐着的姿势,把她手上的纱布层层的打开。 其实,一开始那个人割的时候,她受惊过度,倒也没觉得怎么疼,反倒是现在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那种钻心的锐痛。 白笙安看着她掌心虽然已经凝固,却依旧触目惊心的伤痕,以及那特殊又熟悉的图案,眼底渐渐渗出一丝阴翳。 苏瑶疼的龇牙咧嘴,但是能明显感受到他周身突然降至冰点的气场,一时间,也不敢做声,心中忐忑的想着,他会不会在嫌弃自己给他添了乱?上好了药,白笙安动作娴熟轻柔的给她包扎好,他修长白净的手指在白色的纱布间穿梭,别样的好看,她偷偷地看着他额前柔顺的发丝,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冰冷失望的心,此刻却突然重新变得温暖起来。 她正走神着,他却冷不防的抬头看她,她闪避不及,径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头的光芒柔和温暖,带着前所未有的柔情,她愣愣的看着,就听见他柔声的问:“是不是怪我昨天晚上没有去救你?” 言辞间带着恋人般的柔情缱绻,温暖宠溺,苏瑶顿觉哑口无言,一张脸涨的通红,最隐秘的心思被他赤裸裸的拆穿,羞愤大过于小鹿乱撞,她赶紧摇摇头,语无伦次的说:“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其实,其实,就是我自作主张……” “苏瑶……对不起!以后,我一定不会让你只身犯险。” 白笙安轻声开口,语气坚定,抬头看她的时候,眼波潋滟,璨若星河,带着从未有过的浓情蜜意,苏瑶感觉自己的心口突突的跳,似乎心底压抑的奢望,终究变成了现实。 白笙安良久没有说话,半晌,突然伸手探向她的脖颈,两只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挑,就解开了她领口的第一颗扣子,苏瑶的心跳骤然加快,却不敢轻举妄动,白笙安微凉但干燥的手指继续向下,挑开她的第二颗扣子,微微的露出了她的半截锁骨,苏瑶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他的手便没有继续往下,而是四指并拢,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脖子。 白笙安的每次抚摸都让她密密匝匝的起一层鸡皮疙瘩,空气渐渐变得暧昧,他虽然坐着,但是因为身量太高,几乎与她平视,这样的角度,他的目光正好对着她的胸口,她急促呼吸间的起伏,他都看的一清二楚。 苏瑶感觉自己像是进了油锅的虾子,整张脸涨的通红,慌乱的不知如何自处,白笙安却抬手扯着她的领口,逼迫着她俯身,慢慢的向他靠近。 苏瑶心底打鼓般的七上八下,看着他璨若星辰的眼睛,大脑一片空白,就在他粉润的薄唇快要接近她的脸颊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闯进来的孟凯文一脸惊诧和茫然,苏瑶捂着领口羞愤难当,唯一淡定的白笙安脸色黑了黑,随手拿起桌上的烟灰缸,狠狠地砸向孟凯文,孟凯文的反应能力一流,几乎条件反射的避开了,烟灰缸砸在墙角,摔的稀碎。他没敢吱一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逃离了现场。 白先生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埋在苏瑶的胸口,这是多么让人热血沸腾的香艳场景啊! 孟凯文有一种我家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的自豪感,对于白笙安刚才砸他时的阴狠,毫不介意。 刚才的旖旎场景被孟凯文生生的打断,白笙安格外的不满,他懒散的靠在椅背上,不耐烦的抓了抓头发,看着苏瑶粉嫩的小脸和欲说还休水汪汪的大眼,不甘心的说:“要不,继续?”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苏瑶红着脸把手机掏出来,找到录音文件,打开给他听,正色道:“其实,我昨天是知道罗薇薇的意图的,就是为了能搜集点证据,所以才去的她家,不过还好,被我逮到了。”她昨晚就应该把录音送来警局的,但因为受了刺激后,浑浑噩噩的,彻底忘了这事,希望现在还不晚。 录音咯吱咯吱的放着,音质不是很好,带着点毛茸茸的沙哑感,白笙安听得很专心,低垂着头,手指在桌上无规律的画着,苏瑶顿了一下,鼓起勇气飞快的问他:“你……为什么要骗我?” “嗯?”白笙安突然抬头看她,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茫然,似乎是因为听录音听的太专注,全然没有注意到她在说什么。 苏瑶本来就只是试探,这会儿被他这么瞧着,哪里敢问第二遍,脸颊红了红,赶紧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白笙安没作声,又低下头去,摆弄着从兜里取出来的香烟盒,就在苏瑶以为这个话题就这么掀过去时,他却突然轻声道:“不是骗,是不想让你有心理负担。” 这次换苏瑶茫然了,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刚才的问话,他说不是欺骗,而是不想她有负担,也就是说,他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对她的心意视而不见,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欺瞒至今,而是为了让她踏踏实实的留在他身边,才会这般处心积虑。 苏瑶莫名的觉得胸口一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才说:“谢谢你!” 白笙安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滑动着屏幕上的快进键,神色慵懒闲适的问她:“你准备就这么谢我?再怎么说我也是你追随了多年的偶像,你的态度可一点都不诚恳。” 刚知道这个消息时,苏瑶被欺骗的失落大过于见到偶像的惊喜,直到现在,心底轻松后,那些压抑的惊喜才渐渐浮出来,她眼睛亮亮的看着他:“要不,你帮我签个名吧!你的所有作品我都有收藏,但是你没开过签售会,我都没有你的签名!” 白笙安嘴角抽搐了一下,对于她这奇特的脑回路实在不敢恭维,按着屏幕的手下意识的扬起来,苏瑶吓得闭了眼睛,白笙安终究没舍得落下去,改为轻轻弹了弹她的脑门,无奈道:“我才没时间办那些玩意。” 录音听了半截,白笙安就按了暂停键,把手机推给苏瑶,接着起身揉了揉后颈:“多亏了你的证据,这下罗……雅雅这女人算是没跑了。” 两人从会议室出来,大厅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几个整理案件资料的刑警立刻装作我很忙的样子,但是眼角的余光还是忍不住瞟过来。 苏瑶不明所以,白笙安倒是一脸淡定,下了楼,把一脸兴奋中透着八卦,惊恐中暗藏奸情的孟凯文叫住,“苏瑶昨天从那女人那得了证据,是我们破获案子的关键,你去拷贝分析一下。” 孟凯文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罗薇薇杀人的证据,昨天不就找到了吗?昨天白先生在局里待了一天,最后突然想到了破案的关键,那就是李湘平埋尸的泥土,那些土壤是罗薇薇准备栽花用的经过特殊处理的土壤,潮湿而温暖,把尸体埋在这样的土壤里可以相对的延缓尸体的腐败时间,尸僵的程度和尸斑形成的情况也会有所改变,因此,才会给罗薇薇时间制造她的不在场证明。 当然光有这些,白先生也不会胸有成竹的和罗薇薇对峙,除了发现尸体死亡时间被人为推迟外,白先生还在埋尸的土样里发现了血液成分,其中不止李湘平的血液,还有少量罗薇薇的,当时负责尸检的法医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所以才会让罗薇薇钻了这个空子。 当所有的证据都摊到罗薇薇的面前时,她顿时哑口无言,再没有之前的趾高气昂,正因为如此,这女人才会被他们乖乖收押,所以说,罗薇薇的罪已经定了,这会儿还需要什么劳什子的决定性证据?那不多此一举吗! 孟凯文没有及时领会白笙安的意思,一脸不解的问:“昨天晚上不是都已经……”他话还没说完,小腿骨就被白笙安狠狠地踢了一脚,顿时疼的龇牙咧嘴,白笙安转身从苏瑶兜里掏出手机,问她:“可以拷贝吗?手机有没有密码?” 苏瑶眼睛放光,像是个求表扬的小学生,猛烈摇头:“可以可以,没有密码。” “我说了,是苏瑶发现了破案的关键线索,你去办就是了。”白笙安一字一顿的重复,言辞间隐隐带了丝威胁。 孟凯文看了看白笙安,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个眼睛晶亮,满脸自豪的女人,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猛的一拍脑门:“我这猪脑子,苏瑶可是拼了命才拿回来的证据,这铁证如山,我看那女人还有什么话要说!” 顿时,他气势高涨的拿着手机离开,随手拉了一个警员往审讯室走,那警员也是一脸茫然,孟凯文依葫芦画瓢的踹了他一脚,压低声音愤愤的说:“让你走你就走,哪那么多废话!” 苏瑶不知道他们在一唱一和的做戏,有些羞涩的摸了摸后脑勺:“其实我也就是尽力而已,能把犯人绳之以法还是大家的功劳!” 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小脸激动的红扑扑的,很是神采飞扬,白笙安眼神不自觉的融化,嘴角轻抬,摸了摸她的发顶:“你立了大功,今天准你一天假,回去歇息歇息,记得换药。” “我拿了手机就回去。”苏瑶想了想,小声的问了句:“你呢?” “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一下,你先回去吧。” 说罢,人就先她一步离开了,苏瑶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如果还是少不更事的女生,能得到这样优秀的人的亲近,那简直是上辈子积来的福分,但是她毕竟心态成熟了不少,心知,虽然白笙安对她的态度暧昧中带着宠溺,似乎是与众不同的,但是这样的感情却总让她觉得如同镜花水月般朦胧,没有能结结实实让她安心的成分在里面。 他仅仅是在言行上表明了愿意与她接近的意图,从始至终也并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态度,苏瑶不知道她于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虽然满头雾水,前路渺茫,但是日子还得照样过,既然白笙安已经发话让她休息了,她也没必要推辞,从善如流的接受了他的好意,但是依旧不敢回自己家,和苏妈打了声招呼后,抬屁股就往米露露家奔了。 到了她家,苏瑶正准备敲门,突然发现门并没有关,留了条细细的缝,屋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这窄缝里传出来,苏瑶拿自己的粽子手扒着门框偷偷往里瞟了一眼,忐忑的想着,不会是遭了贼吧? 她不敢轻举妄动,支棱着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等听清楚声响后,顿时羞的面红耳赤,她一把把门拍上,啧啧惊叹,夜以继日的辛苦劳作,柳瑞文体力可真是好啊! 她既不能回家,害怕苏妈担心她这副英勇负伤的德行,又不想打扰那饱暖思淫欲的两人,腆着脸去看激情戏,原先还能有事没事找陆霖玩,但是一想到他絮絮叨叨跟个老妈子似的问个没完,她就头痛欲裂。 思来想去,她无比悲哀的发现,这大好的时光里,她竟然只能去律所。 想着还有白笙安的插画没画完,她一鼓作气的冲到律所,斗志昂扬的准备创作,虽然她左手负伤,但是右手完好,可以随心所欲的泼墨挥毫。 刚一进办公室,贝希文就忽然闪到了她面前,悠悠的问她:“你过来干什么?”声音尖利,语带不满,苏瑶被她幽灵一般的神出鬼没吓得倒退一步,自从上次她不怀好意的告知她白先生就是白笙安时,她就对这个阴气沉沉的女人好感全无,这会儿也没了耐性,面无表情的绕开她:“自然是来工作的。” 贝希文不依不饶的扯着她,苏瑶被她的指甲抓的浑身发毛,皱眉闪避开:“贝希文,我们俩井水不犯河水,你是柳瑞文的助理,我是白笙安的助理,我自认为没有招惹过你。” “苏瑶。”贝希文轻轻喊她的名字,嘴角扯到一个格外诡异的角度,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她嘴角上扬,似乎带了笑意,瞳仁却是木然死寂的,一动不动,她一字一顿的说:“苏瑶,你会后悔的。” 苏瑶被她这样诡异阴森的笑容弄的浑身发毛,不想和她多做纠缠,快步的进了白笙安办公室,利落的反锁了门,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画作上一次她已经打好了框架,并且有了大致思路,所以这会儿画起来格外的得心应手,虽然左手不是很方便,但是基本无碍。 对于自己热衷的事情,她总是全身心的投入,因此,不知不觉,就又画到了天黑,等准备收工时,她的半边肩膀都有些僵硬了,她伸了伸懒腰,收拾了画板和画具,正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就发现她锁上的门已经被打开了一条小缝,贝希文正瞪大眼睛从那条小缝里看着她,眼神阴森,目光诡异,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 苏瑶不知道她看了多久,只是在看到这一幕时,突然被惊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定了定神,语气不悦道:“贝希文,你到底想干嘛!” 贝希文依旧抓着门框,尖利的指甲轻轻地在门板上刮着,发出刺耳的声响,她不说话,就只是瞪大眼睛看她,苏瑶握了握拳,用力拉开门,和她擦肩而过时,贝希文才低声的再次说了那句:“苏瑶,你会后悔的。” 苏瑶不置可否,抬步出了办公室,等下了楼走到大街上,才觉得自己身上那种毛毛的阴森感褪了一些,她不清楚贝希文对自己这种强烈的恨意从何而来,但是,这种恨意似乎是从她跟在白笙安身边起就已经产生了,难不成源头在白笙安? 白笙安这样优秀的男人,对他有肖想无可厚非,但是像贝希文这样几乎偏执变态的却并不多见,想起她一脸怨毒的说:“苏瑶,你会后悔的。”她就觉得不寒而栗。 入了夜,虽然视线不再那么明朗,入眼的倒也都是华灯初上的喧嚣,苏瑶穿梭在如织的人流中,难得享受这静谧的时光,她一个人走街串巷,偶然遇到一个做手工制品的小姑娘,粽子手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她发挥,她只能在边上看着,那小姑娘手指翻飞的给她打了一个同心结,细白的小手递给她:“姐姐,你长的这么漂亮,一定有男朋友了吧?” 苏瑶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左看右看,格外的喜欢:“真好看,有机会一定跟你学学。姐姐我没男朋友。” 正说着,手机突然铃声大作,她把同心结放进兜里,腾出手接电话,电话那头略微嘈杂,但是好在声音听得还算清楚,白笙安径直开口问她:“你现在在哪?” “我……在家啊。”苏瑶一愣,下意识的撒谎。 白笙安不知道在那头做什么,说话间隙轻声的冲旁边的人说,“都给我闭嘴,我听不清,”再和她说话时,隐约带了丝笑意的余韵。 苏瑶自从认识他以来,他给她的印象要么是冰冷阴郁的,要么就是冷傲孤高的,不苟言笑,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冷漠的不可一世,似乎不食人间烟火,但是今天,听着他和其他人有说有笑的,她才恍然反应过来,对于这个男人,她了解的太少,太少了。 “你刚从律所下来?”白笙安显然不信,这次听筒那边没了杂音,大约是他从那嘈杂的环境中脱身出来,苏瑶偷偷躲在没人的角落里,心中思忖,他怎么知道自己刚从律所出来? 似乎是能洞察到她这沉默的意味,白笙安轻笑道:“你那里的嘈杂声挺重,隐约能听见小商贩叫卖的声音,大概就是律所下来往西面的那条小吃街,再说,你昨天晚上都没回家,这会儿肯定更不会回去,柳瑞文今天没去律所,或许就和你那好闺蜜在一起,算来算去,你除了去律所,还能去哪?” 苏瑶被他赤裸裸的拆穿,尴尬之余又顿觉无力,他总是一眼就能把她看穿,但是她和他相处了这么久,却依旧觉得他无比的陌生,她从来没有了解过他,他到底是文笔精湛的作家,还是头脑聪明的心理顾问,亦或是西装笔挺,逻辑缜密的律师?他喜欢拒人千里的高冷,还是说冷傲的表象只是为了掩饰他随性不羁的秉性?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她始终无从得知。 她所认识的他,仅仅是他想让她看到的,和其他人看到的一样,是他为了掩饰真实自己的虚假表象。 即便如此,她却依旧喜欢他,这份感情来的缥缈却沉重,让她不知道下一步到底是柳暗花明,还是海市蜃楼。 她这边兀自惆怅,白笙安却已经替她拿了主意:“既然没什么事,过来陪陪我。我在长丰路这边的会所,到了给我电话,我下去接你。” 长丰路就是因这个会所而闻名的,是个名副其实的销金窟,档次和服务堪称一流,是业内翘楚,会员费也是极其漂亮,只要进去,那各式各样花样繁多的收费更是无底洞一般永远填不满,因此,通常都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少有能长期驻扎的会员。 所以,能留下来的,是真正的非富即贵。苏瑶愣了愣,不知道白笙安算是哪一类。 她打车到了会所门口,给白笙安打了电话,他嗓音微哑,透着慵懒,接起来只说了一句:“就来,等着我。”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但是配合他暧昧的腔调,却听得她面红耳赤。 她在门口的琉璃灯下等着他,不到几分钟,他就从楼上下来了,苏瑶看着他的身影渐渐靠近,等走进了,才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浓厚香醇,并不刺鼻。 白笙安单手摸了摸她的下巴,微眯着眼看她,那眼底氤氲了流光,变得璀璨夺目,少了平时的冷若冰霜,透出几分玩世不恭,加之有酒精的浸润,一双眸子便越发的微醺醉人。 他漫不经心的开口,声音低沉性感,透着慵懒的磁性,惑人心神:“我就喜欢你这副乖乖的模样。” 苏瑶脸颊变得通红,今天的他和她所认识的白笙安大相径庭,这样轻佻暧昧的神色让她手足无措,好在,他并不介意她的呆滞,一手握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四指插进她的发间,大拇指在她唇上用力按了按,她吃痛的叫出声,他却眸色一暗,顺势把她压在墙壁上,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余地,低头狠狠地吻在她的唇上。 他的吻和他的人一样霸道蛮横,不允许她有一点的挣扎,在唇上辗转片刻后就长驱直入,纠缠着她的舌攻城略地,苏瑶唇齿间俱是他的味道,清爽迷人,带着酒精的酥麻,让人眩晕迷醉,无法自拔。 她整个人昏昏沉沉,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意识都集中在他强势的攻占上,无法思考,只感觉脑袋缺氧,身子软软的就要往下倒,他用力托着她的腰,在她的腰窝处轻轻按压,她越发觉得四肢无力,只能把大半个身子挂在他身上。 “乖,张开嘴换气,你这样要憋坏的。”白笙安转战他处,在她脸颊边细密的亲吻,声音已经变得喑哑低糜,不复刚才的清朗,苏瑶听着他的话大口大口喘气,因为浑身娇软,这声音也透着丝甜软的低吟。 白笙安的双手骤然收紧,很快又重新压着她的唇,含糊不清的轻斥:“还是学着怎么换气吧,我听不得你喘气。” 苏瑶觉得自己像是进了油锅,被炸的外焦里嫩,面皮通红,但身子骨已经软成了嫩豆腐,由着他折腾。 这一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等白笙安停下来替她梳理头发时,她还在微微失神,脸颊的温度也半点未降,始作俑者笑的很开怀,慢条斯理的摩挲着她充血的红唇,低笑道:“这样就已经受不了了,嗯?” 苏瑶脑子混沌,但是听着他这样戏谑的口气却觉得难堪大于羞涩,女生对于自己的初吻都有一种特殊的执念,这是自己懵懂羞涩爱意的一种间接的表达方式,她也一样,她不排斥白笙安的吻,相反,她很喜欢和他这样亲近,她在意的,是他一直暧昧不清的态度。 他吻了她,那么,在他心里,她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是可以执子之手的另一半,还是说仅仅是比较合适的情人。 她沉默着不做声,白笙安把她按在墙上,唇齿间还有酒精的清香在肆意飘散,他捏捏她的脸,眼底的晦暗已经褪去一部分,他盯着她的眼睛正色道:“最近不要随意走动,遇到任何异常情况都要及时告知我,手机要24小时保持畅通,在我想要联系到你的时候,你要第一时间回应我,明白吗?” 苏瑶愣了一下,心口又开始狂跳,脑袋里不可抑制的想着,他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虽然厉色,却透着霸道的亲昵,他向来冷漠,不屑于人情世故,如今却肯放下身段,真切的关心她,她何德何能,这般有幸。 她沉浸在这样从天而降的幸福中不可自拔,白笙安不满的捏起她的下巴,轻轻晃了晃:“问你呢,听明白了吗?” “嗯,明白了。”苏瑶低垂着头,典型的小女儿娇羞作态,声音温软,面颊通红,眉目含情,是从未有过的娇艳明媚,白笙安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不过转瞬即逝,随即摸了摸她的脸颊,轻声道:“这样才乖。” 两人在楼下亲昵了许久,苏瑶才发现白笙安身后有个欲说还休的侍者,她脸皮子薄,想起来自己和白笙安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调情,顿时觉得羞于见人,白笙安搂着她的腰让她靠在他的怀里,自己则冲那侍者朗声道:“没关系,我马上回去。” 那侍者这才如蒙大赦的捧着他的外套小跑着回去,白笙安揽着她的腰一直上了楼,进了包厢,可谓招摇过市。包厢里有两三个人在摇骰子,见他进来,俱是不怀好意的唏嘘出声,白笙安并不像平常那样面容冷硬,拒人千里,竟然好脾气的没有计较,而是轻嗤道:“玩你们的,别多管闲事。” 这些人虽然看着和寻常的纨绔子弟相差无几,但是苏瑶心知,这些人都是淬炼出来的人精,眼底虽然带着调笑,却并不空洞轻浮,这样的玩世不恭大约也只是装出来的,能让白笙安乐意接近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凡夫俗子? 几个人见好就收,既没有追问让苏瑶觉得难堪,也没有冷场让她觉得突兀,一言一行都带着恰到好处的教养,等他们落座之后,几人就寻了个借口起身离开了,包厢里突然变得安静下来,苏瑶坐在白笙安身边,不受控制的心跳加速。 白笙安取了酒柜里的酒,轻轻晃了晃,倒进干净透明的高脚杯里,自斟自酌,他的侧脸干净好看,轮廓坚挺分明,眼底的凌厉被微醺的酒气淡化,变得迷离而摇曳,喝酒的时候,喉结随着他吞咽的动作沿着修长的颈线上下翻滚。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比任何男人都性感。 苏瑶看的出神,他却突然扭头看她,她不设防的撞见他波光潋滟的眸子里,闪避不及,被他捏住了下巴,他哑着嗓子问:“你喝不喝?这酒不辣。” 苏瑶觉得自己的意志力完全丧失,脑袋晕晕乎乎,懵懂的问他:“真的不辣?” 白笙安低笑一声,摇摇头,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捉弄:“真的不辣,不信你可以尝尝。” 他把杯子凑到她嘴边,她便听话的往杯沿上凑,她越往上凑,他的手却越发的抬得高,她无可奈何的被引导着慢慢仰起头,不知不觉的就靠的他极近,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酒杯上,那里头璀璨摇曳的液体像极了她此时的心底,波动的,动荡的,按捺不住的。 她确实是想喝一口的,她口干舌燥的厉害,脸颊也滚烫的让她倍感难受,眼看着她就要接近杯子了,他却突然收了手,把酒杯从两人中间拿开,微一低头,正好吻上了她凑过来的唇。像是……她故意引诱一般。 白笙安把她压倒在沙发上,捏着她的下巴把他嘴里的酒液一点点的渡到她嘴里,苏瑶被迫仰着头承接着,如他所说,酒并不辣,只是微微苦涩,入口之后会有一点点的回甘,并不是很难喝。 “怎么样,好喝吗?”白笙安离开她的唇,舔了舔嘴角,不经意的露出一侧的白牙,他狭长的双眼微微的眯着,迷离诱惑,性感的无以复加。 “嗯,还行。”苏瑶不敢直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熟透了。 “还疼吗?”白笙安放下酒杯,捧着她的粽子手瞧,眼底透出一丝心疼,苏瑶受宠若惊,连忙摇摇头:“还好还好,现在已经不疼了。” 白笙安沉默着取来急救箱,苏瑶竟然还能分神想着,高档会所果真是名不虚传,一应俱全啊! 他小心翼翼的替她拆了纱布,等露出狰狞的伤口时,苏瑶怕他担心,再次申明:“真的不疼了,其实也就是刚开始的时候有点疼,现在好多了。” 他没有说话,突然低头吻上了她的掌心,充满爱怜的沿着她伤口的纹路轻柔的亲吻,掌心微痒的感觉连同他嘴唇温润柔软的触感一起沿着她的四肢百骸蔓延开来,把她的心融化成一汪春水。 今天的白笙安太过异常,像是急于要表示什么似的,与他平时冷漠疏离的性子截然不同,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虽然苏瑶隐隐觉得不对劲,却难逃他这般大肆张扬的宠溺,他的温柔就是一滩深不见底的沼泽,其实早在她挣扎着的过程中就已经不知不觉的深陷了,现在要想抽离,是绝对不可能了。 她不想顾及太多,只要此刻他在意的是她,心中有她,那么,她就知足了。 给她包扎好了手掌,白笙安便又自顾自的喝酒,他并不贪杯,似乎仅仅是消遣,因此,喝的不多,但目光落在晶亮的酒杯上,却是若有所思。 苏瑶只知道他今天有心事,却不知道他的症结点在哪里,他既然不说,她便只能束手无策的旁观,就连他叫她来这里的目的,她都不得而知。 抛开他刚才突然的激情和挑逗,他这会儿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眼底逐渐清明,也逐渐的变得疏离,苏瑶平复了自己的心跳,脑袋乱哄哄的,理不清头绪,觉得自己这么待着,也没有什么意义,这段不清不楚的感情里,他可以肆意妄为,她却没有主动出击的权利。 因此,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低声说了句:“现在也不早了,我……先走了。” 白笙安没有看她,几乎下意识的开口道:“别走了,今晚去我家吧。” 苏瑶呆滞了一下,心中五味杂陈,她自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成年男女,都已经激情热吻了,独处一室自然不可能是盖着被子纯聊天,她也并非保守之人,只要爱对了人,这种事情水到渠成,无须恪守什么规矩,她介意的,是他的态度,在他看来,这种事情和刚才的吻是一样的,他可以随心所欲,完全不顾及她的感受,总之,她是喜欢他的,为什么要拒绝? 他原本就不屑于揣测这些人情世故,这会儿又怎么可能体会到她的心情。 就算她再不介意,也不想抛开一切,真心虔诚的献身在他看来只是荷尔蒙驱使下的生理反应。 “不了,我答应米露露了,今晚去她家。”苏瑶摇摇头,嘴角略显僵硬的开口拒绝。 “嗯,那好,我送你回去。” 白笙安倒也不强求,本来就是两情相悦的事情,他如果仅仅是因为生理需要,那排着队替他解决的海了去了,大可用不着迁就她。 所以,苏瑶自我安慰着,他大约是真的喜欢自己的,只不过是一直以来自傲惯了,不太懂得如何设身处地的替别人着想而已。 白笙安喝了酒,没办法开车,只好叫了出租车,她跟司机师傅报了地址,晚上车少人稀,宽敞的马路上只有路灯投下的昏黄的光影,司机师傅是个健谈的大叔,一路上八卦他们的感情,却句句问的苏瑶极其难堪,无从回答。 “小情侣是吧?郎才女貌的真般配!” “你俩处多长时间了?都是干什么工作的呀?” “有结婚的打算吗?准备在哪买房?市里的房价太贵了,一平米好几万,奋斗几年都买不了个厕所……” 司机师傅还在感叹,却被白笙安不耐烦的打断:“我想清净一会儿。” 他原本就是一张冷漠的不近人情的脸,这会儿语气清冷,透着不悦,车厢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司机师傅极其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再没有出声,一旁的苏瑶顿时觉得无地自容,虽然她心知,白笙安养尊处优惯了,骨子里就是个高傲自大的性子,加之一直以来身边的人对他不是敬仰就是恭维,鲜少有需要他礼貌以待的时候,久而久之,他的性子就越发的狂妄张扬,在她看来,也不足为奇。 但是,现在毕竟是在外人跟前,他这样明显排斥他们感情问题的态度,让苏瑶既尴尬又难堪。 一路上,白笙安都是一手撑着额角靠在玻璃窗上闭目养神,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苏瑶顿觉如释重负:“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要回哪?” “回别墅吧。”白笙安没有睁开眼,语气含糊的嘟囔了一句,他略显烦躁的扯了扯领带,眉头越皱越紧。 苏瑶吩咐司机把他送到别墅,但是又一想,他住的那地方在几公里外就不允许出租车进去了,又有点担心,便又探进去半个身子问他:“你一个人可以吗?” 白笙安半晌没反应,苏瑶还以为他睡着了,正要往外退,他却突然睁开眼,眼底流光四溢,他身手敏捷的一把扯住她的衣领,把她连拖带拽的扯到面前,之后覆在她耳边不怀好意的低声呢喃:“不放心?那你陪我啊!” 苏瑶被他扯的领口大敞,从他的角度大约是可以看见她被蕾丝边内衣包拢的胸口,因为他接下来就面不改色的调戏她:“没想到你身材这么好。” 虽然那司机一副我什么都看不懂,眼观鼻,鼻观心的态度,但苏瑶还是羞的面红耳赤,一手拽着自己的领口,羞愤不已道:“白笙安,你喝多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白笙安慢条斯理的松开手,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好了,我知道了,回去吧。” 苏瑶揽了胸口退出去,再三叮咛道:“回去记得给我打电话,发短信也行,知道吗?” 他似乎是哼了一声,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苏瑶叹了口气,目送司机驱车离开。 上了楼,她按了半天门铃,里头也没人开门,她在楼道里等了将近十分钟,米露露才春情涌动的摆着杨柳腰给她开了门,苏瑶嘴角抽搐了一下,忍无可忍的讽刺道:“你倒是关心一下柳大律师的肾啊!” 米露露翻了个白眼,不置可否,倒是把话抛给了她:“你今天是怎么了,欲求不满?再怎么说,电灯泡是你,你自己太晃眼,还怪别人不待见。” 苏瑶耷拉着脑袋冲她摆摆手:“好了好了,我估计手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我明天就滚蛋,你就当为了我,再稍稍克制一下。” 这一晚上,苏瑶不出意外的没有休息好,她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漫无目的,没有头绪,就像她动荡了一整天的心。 虽然自己心底的奢望似乎变成了现实,但是因为来的太过突然,让她一时间难以接受,并且白笙安让人捉摸不透的态度也让她备受煎熬,她原以为的幸福和甜蜜并没有如期而至,患得患失的忧虑倒是增了不少。 第四个案子 奔跑在时间尽头的男人 【第一章】 第二天一早起来,苏瑶还没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回过神来,陆霖的电话就追过来了,一接起来,惯常的狂轰滥炸:“苏瑶,你丫是不是背着我有男人了!发短信你也不回,打电话你也不接,消失了好几天,也不告诉我你去了哪,搞得伯母还以为我把你藏起来禁室培欲了呢,没良心的小东西!” 苏瑶脸一红,啐了一口:“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这两天有事,今天就能回家了,你告诉我妈让她不用担心我。” “哼,那是你妈又不是我妈,我干嘛要给你打掩护!要说自己说去。”陆霖格外傲娇的拒绝了,说完之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惊一乍的补充道:“哎呀!对了,白笙安出集锦了,要不要一起研究研究?你这粉丝也太不地道了,你都多长时间没来我们俱乐部了!赶紧给我过来!” 苏瑶最近心情确实很烦乱,和陆霖在一起,多多少少会轻松一点,但是想起从前头脑发热组建的这个俱乐部,就是为了能找一个最正儿八经的理由表达自己对白笙安狂热的喜欢,虽然俱乐部迄今为止就她和陆霖两个人,但从不妨碍她一如既往的热忱。 而如今,得知白律师就是白笙安,这样强烈的反差已经不能让她再心平气和的单纯喜欢他的作品了,不过再怎么说,看他的书总比看他的人要轻松的多,她还是收拾妥当的奔过去了。 到了俱乐部,上楼梯的时候,她心底突然萌生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感慨,就是因为在这个俱乐部,遇到了那个奇怪的邻居,因为他的离奇死亡,她和陆霖才会被卷进了莫名其妙的凶杀案里,接着,她平静无波的生活被打破,她认识了白笙安,见识了超过她二十多年承受能力的凶杀现场,她不谙世事,平淡如水的生活轨迹被强行扭转,往一个全然未知的方向疯狂驶去。 上了楼,陆霖已经到了,正抻着大长腿坐在窗台上,薄薄的光扫在他身上,看着干净舒朗,透着让人身心熨帖的阳光清新。和白笙安的阴沉冷漠不一样,陆霖永远是和煦的,活力四射的,在他身边,她从来都是轻松自在的,可以肆无忌惮的释放自我,陆霖不会居高临下的对她颐指气使,也不会板着脸教训她。他总是会想尽办法的让她高兴,偶尔的暴躁也是出于对她的关心,他贴心的照顾她,让她可以在他身边毫无顾忌的被呵护着。 见她进来,陆霖从窗台上跳下来,阔步走到她面前,顺势把手里的书卷成筒轻轻拍在她脑门上,一脸不满的抱怨:“你丫最近在哪野呢!知不知道我担心你!” 苏瑶抬脚踹在他小腿上:“你管我去哪呢!倒是你,一天天的这么闲,不是说找到工作了吗?”她走到桌旁,三下五除二的把他新买的书拆开,看到书脊上清晰的“白笙安”三个大字,心口突然微微发堵。 “辞了呗,你都不去,我一个人去多没意思。”陆霖从她手里接过书,扭头问她:“想看哪篇?这是集锦,最新一期说是插画还没定稿,所以没出。瞧瞧你这插画师当的,说好的让你画插画呢?” 苏瑶把自己的粽子手收回来,心安理得的享受陆霖的服务:“从头看起呗。” 陆霖给她当人肉书架,她坐在椅子上看的不亦乐乎,正看得入迷,陆霖翻页的动作却渐渐迟缓下来,她正欲发问,就听见他突然低声的唤了她的名字,嗓音轻柔,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情。 他平素在她面前总是吊儿郎当,大大咧咧的,没一点正经的样子,这会儿却难得变得严肃,苏瑶把目光从书页上移开,落在他的脸上,看着他郑重其事的面孔,轻轻地应了声:“嗯,什么事,你说吧。” “苏瑶,做我女朋友吧。” 对于他的突然表白,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因为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对她的好,她怎么会感觉不出来?在这层关系没有捅破之前,她还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的好,但是现在他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她要么真心实意的接受,要么就只能干脆利落的拒绝。 不得不承认,陆霖是唯一一个让她相处起来身心舒畅的人,人们都说异性之间没有纯友谊,就她和陆霖来说,是他一直在精心经营着这段友情,才会让她如此轻松愉快,但是这对于他来说,是极度不公平的。 如果没有白笙安,她或许会被他感动,会接受他的心意也说不定,但是,现在她喜欢上了白笙安,如果依旧态度不清不楚的话,对陆霖来说,无疑是最大的伤害。 “陆霖,我喜欢上白笙安了。”苏瑶直视着他,目光坦荡,给他,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 “所以呢?你不是一直喜欢他吗?” “其实……白律师,就是……白笙安。”苏瑶喉间梗了一下,虽说她也被欺瞒了很久,但是现在说来,却像是她和白笙安,一起骗了他。 陆霖把书一页页的合上,眼底虽然有惊诧,却远没有她初时那样的震惊和难以接受,他很快就消化了这个信息:“这么说,你夙愿成真了?就算如此,你也不要和我说什么你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没办法接受我的感情,这都什么时候了,哪有矢志不渝的爱情?结了婚的还要离呢,再说白律……不,是白笙安还没给你个交代,只要我不放弃,总是有机会的。” 苏瑶竟然一时语塞,下意识的反驳道:“你怎么知道白笙安没给我交代,我们已经在交往了。” 陆霖冲她浅笑,毫不留情的讽刺她:“他承认了?他那种人怎么可能懂得什么是处对象,八成是觉得你还有点利用价值,玩暧昧是每个男人都无师自通的本能,真正懂得承担,懂得珍惜,却是一辈子的学问,我看白笙安的脑子都用在破案上了,哪有闲暇琢磨这个!” 苏瑶气急,在陆霖面前才不会隐忍,不管不顾的抬脚狠狠地踢在他小腿骨上,看他疼的龇牙咧嘴的求饶,才觉得痛快了些:“陆霖你丫怎么说话呢!干嘛把人说的那么龌龊,你觉得对于白笙安来说,我除了能谈情说爱,还能有什么价值?” “哎呦呵,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苏瑶还想继续收拾他,但是兜里的手机铃声大作,她看了看来电显示,是白笙安打过来的,接起来后那头的人一如既往地没有废话,就说了一句,“现在立刻来魅色酒吧!”就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 苏瑶一脸茫然,陆霖捂着小腿骨笑得幸灾乐祸:“出案子了吧?叫你过去呢。” “你怎么知道是出案子了,我们去把酒言欢不行啊!”苏瑶继续嘴硬。 “嚯!苏瑶,你别告诉我,你真的以为白笙安会和你谈情说爱吧?其实,最了解男人的是男人,因为有相同的立场,所以有些事情总是不谋而合,就我而言,如果我真心喜欢一个女人,是决计不会在她已经噩梦连连,有心理阴影的情况下还巴巴的让她去看奇形怪状的死尸的。” 陆霖看苏瑶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赶紧讨好道:“哎呦喂,你别生气,虽然你去了就是一摆设,但好歹是犯罪现场调查的一股清流,也算是涤荡人心……” 他还没说完,就被苏瑶一巴掌呼过去打断了:“陆霖,你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废话,我要是吐出象牙,那才是见鬼了!” 对于女人来说,恼羞成怒不外乎几种情况,要么是自身意愿得不到满足,要么就是总有人把你明明知道,但是死活不愿意承认的大实话赤裸裸的说出来,给你会心一击。而陆霖就是后者。 等苏瑶赶到魅色酒吧时,到场的刑警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她矮着身子就要往里钻,刚有动作,就被人掐住了胳膊,刑警黑着脸教训她:“这里是案发现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我是白先生的助理。”苏瑶赶紧澄清,心中腹诽着,这是闲杂人等乐意来的地方吗? “有证件吗?出示一下。”那刑警依旧黑着脸,苏瑶脸也黑了,她哪有什么证件,她在白笙安身边,从来都是一个身份不明,用途不明的存在。 既然进不去,她干脆赌气坐在外头的石墩子上等着,里头正在现场调查的白笙安无暇顾及她的存在,皱眉冲身边的人伸了伸手,边上的刑警立刻把检查手套递给他,白笙安戴好手套,蹲在尸体的左侧,仔细查看尸体的情况。 死者是面朝下死亡的,背部左肩胛中线的地方被刺进了一根全长五十公分左右的钢筋,钢筋与肩胛骨形成的创口深度较浅,且创口边缘凌乱,有反复穿刺的痕迹,说明凶手的力气不是很大,除此之外,钢筋是以斜向上的角度刺进了死者体内,说明凶手的个子应该比死者要矮。 除了肩胛处的伤口,死者身上再没有其他明显的外伤,那么,致命伤应该就是这一处了。 白笙安继续往下查看,死者的手边放了一张贴的整整齐齐的纸片,他小心的打开,上面的字迹娟秀工整,只写了一句话,“每个人都应该为他们所犯下的错误赎罪。” 对于凶手来说,杀了人之后留点纪念也无可厚非,只要不是供认与案件相关的信息,那么这些文字几乎是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这次却明显不一样,白笙安不知道凶手是不是故意为之。 因为这句话,是他小说里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文章他记不太清了,大约是一个命运多舛,被变态杀人犯害的家破人亡的可怜人,心灵受到重创后,就发誓要给和他一样不幸的人一个公道,便开始凌驾在法律之上,自诩替天行道的试图铲除那些逃离法网之外的罪犯,最后,这个犯人自首归案,那句“每个人都应该为他们所犯下的错误赎罪,”就是他这个案子的结案辞。 如果仅仅是巧合,那就无须继续追究,但如果凶手留下这句话是别有居心,那么,就需要提高警惕了。 检查完尸体的情况,白笙安又查看了周围的环境,痕检科的人已经在采集证据了,但是收效甚微,凶手很谨慎,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这样的犯罪,分明是处心积虑计划好的,再联系他刻意留下的那句话,杀人动机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现场勘查结束后,刑警队长带着人运送尸体回局里解剖,白笙安和孟凯文留下来继续了解案子,去找酒吧老板谈话的路上,孟凯文才一脸忧心忡忡的说道:“我接到报案的时候,还以为仅仅是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件,但是等看到那张卡片时,心里有点不踏实。你的读者数不胜数,狂热追捧的粉丝也不在少数,会不会有模仿作案的可能性?” 白笙安神色未变,但是语气同样严肃:“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但是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这只能算是一个推论。”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酒吧老板的办公室,见两人进来,他立刻恭恭敬敬的迎上来,腰弓的像个虾子,双手捧着孟凯文的手掌狠狠地握了握,转而伸向白笙安时,被白笙安面不改色的忽视掉,他面皮一僵,略微有些尴尬,招呼两人坐下后,便是殷勤的端茶倒水。“死者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什么文凭?”孟凯文掏出随身带的本子,边问边做记录。 “他叫陆岚,二十二三吧,听他说因为家里穷,高中毕业就辍学了,他是我们店里的酒保,半吊子的调酒师,在这里工作了近三年了,勤勤恳恳,说的少做的多,在酒吧里挺招人喜欢的。”老板把茶沏好后推到孟凯文和白笙安面前。 孟凯文从善如流的端起来喝了一口,茶香四溢,唇齿留香,白笙安看了看杯身上的指印,眉头皱了皱,不为所动。 “他平素有什么仇家吗?他在当酒保之前的经历你了解过吗?”孟凯文又问。 “之前的经历?我想想啊,总之来这之前我已经托朋友查过他的底细,毕竟我们这一行特殊,稍有不慎就容易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所以来路不清的人我是不会用的。他底子挺干净,我观察了他好一阵,觉得这孩子很实在,一直乖巧的很,唉,真是可惜了一个好孩子!” 老板兀自唏嘘喟叹,孟凯文无心配合他的伤感,继续问道:“那他平时个人习惯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良嗜好?” “没有,他一个人从外省过来,家又是农村的,在这里讨生活,因为性子木讷,没几个朋友,每天除了在酒吧就是回出租屋,生活单调的很,不抽烟不喝酒,不嫖不赌,很干净的一个孩子。” 这么说来,这人死的还真是没有头绪,就这么普普通通,乖乖巧巧的年轻人,那凶手的杀人动机到底是什么? 孟凯文正欲开口发问,白笙安却突然冷不丁的插了一句:“他是哪里的人?” 那老板也是眼里手里过了无数人的人精,知道这个面色冷漠,不苟言笑的才是真正的大人物,即便是不说话,周身散发的气场也格外的强势,当下恭敬的回答道:“他家是林县的,至于什么村的我就不清楚了。” 孟凯文又公事公办的问了几个问题,那老板知道的也只是些皮毛,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便向他道谢之后起身离开了。 之后孟凯文又调查了陆岚周围人的口供,大家的口供一致,都认定陆岚是个根正苗红,吃苦耐劳的好少年,孟凯文拿着笔搔搔头,倍感不解:“到底怎么回事啊?这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凶手不会是真的图刺激,模仿作案吧?” 白笙安抬手看了看时间,不到十点,去林县的话开车需要四个小时,如果调查顺利的话,今天就能回来,于是,他抬手拍拍孟凯文的肩膀:“调查一下陆岚家在哪,现在立刻出发去林县。” “哎?为什么啊?”孟凯文惊呼出声,大为不解,这都问的明明确确了,就是去老家问,那也无济于事啊。 看他一脸的茫然,白笙安恨铁不成钢的狠敲他的头:“脑子是个好东西,我希望你也能有!查案子的时候别只懂得使蛮劲,多动动脑子。虽然所有人的供词都显示陆岚是个四美五好的大好青年,但无一例外的是,关于他过往的经历,没有人能说的清楚明白,那个老板虽说是调查了,但是远在林县的老底子他怎么去查?再说,就算穷的读不了书,也大可不必长途跋涉来这种地方一打工就是三年。他如果无心留在这,那么也不至于三年了一次家都没有回过,他如果有心在这异地扎根,不可能三年了连一个好朋友都没有,性子木讷只是表象,只要是心中热忱,总有人不介意话少的。” 经过白笙安这么一点拨,孟凯文如同醍醐灌顶般顿然醒悟道:“我知道了,他很可能是来这里避难的,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没有人认识他,那么他就是一个全新的人,他拒绝和从前的自己有来往,拒绝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一定是因为那里有他不愿意回想的记忆,所以我们才得去他那村子里探探情况!” 白笙安冷哼一声,总算是没有浪费他的唾沫。 孟凯文立即着手让人调查陆岚在林县的家庭住址,白笙安则是踱步出了酒吧,他本身就不喜阳光,加之在室内待久了,眼睛也不太适应强烈的日光,因此,他稍稍侧了身,躲在墙角的阴影之下,下意识的摸烟盒时,手却忽然触及到了兜里的手机。 他这会儿才想起来,他似乎把那个女人给忘了。 手机里有几条短信,一个未接来电,都是苏瑶的,短信内容很简单,一条是“他们不让我进去,我在外头等你吧。”另一条是“你什么时候出来?我有点热,去买杯喝的,你想喝什么?” 白笙安掏了一支烟叼在嘴里,正欲回信,忽然看见短信已经是一个小时前发的了,想了想,可有可无的作罢。 没一会儿,孟凯文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张地图,地图中心有一个鲜红的圆圈,他指着那个圆圈道:“这就是陆岚的老家,叫石疙瘩村,地处偏远地带,挺落后的一小村子,现在村子里就剩十几户孤寡老人了,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来。” 白笙安把嘴里叼着的没点燃的烟扔进垃圾桶里,嘴角上扬,冷哼道:“越是老骨头,才越能榨出点东西来,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年轻人还未必清楚。” 这次行动只算是摸底,不需要大张旗鼓,因此也就是孟凯文和白笙安两个人,两人谁也不是拖沓的人,地址找到了,孟凯文就备车准备出发了。 只是,刚上车,孟凯文正在系安全带,蓦地从倒车镜里看到一抹熟悉的影子,他惊呼一声,正要探头打招呼,就被白笙安不耐烦的拉了回来:“怎么,你还想带着她去?” “……也不是。”孟凯文有些茫然,前几天他看到的暧昧场景至今让他想起来都臊得慌,白先生这样冰块似的男人都能那么躁动,那两人指定是成了呗,既然成了,这男朋友远行,不该和女朋友腻歪一会儿吗?他这是什么反应? “快走,不要磨蹭了,如果调查不顺利,今晚还得留宿,做好心理准备。” 既然白笙安发话了,孟凯文也不敢再自作主张,眼看着倒车镜里那抹小小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他心底隐隐的替苏瑶可惜,怎么好的不摊就摊上白先生这个冰块呢?警局是需要他这样的天才,但是作为女朋友,却不见得需要他这样不知冷暖的单线条男人啊! 车子驶上高速,白笙安突然问道:“短信怎么设置自动回复?” 孟凯文不明所以,但是和白先生合作了这么久,他学的最快的一项技能就是哪怕再蒙圈也不要乱问为什么,否则,智商随时可能被碾压。 因此,他故作洞悉一切的教白笙安学会了怎么设置自动回复,然后一脸淡定,内心蛋疼的想着,要设置自动回复干嘛?到底要干嘛?有什么意义?和这个案子有关吗? 想不通啊想不通! 白笙安和孟凯文已经在去林县的路上疾驰了,苏瑶从其他刑警口中得到这个消息时,倍感无奈,他打电话让她过来,但是一投身案子便忘乎所以,无论她发短信还是打电话,他一概置之不理,她在大太阳底下晒得头晕眼花,只好去冷饮店里蹭空调,刚端了两杯咖啡跑回来,就被告知,白笙安前脚刚走。 她还专门买了他经常喝的现磨咖啡,特意加了两块放糖,没敢放奶精,纯纯粹粹的是他喜欢的味道。 颓丧之间,她又想起了陆霖的嘲笑,顿觉现实真是响亮的给了她一巴掌,白笙安怎么会在有案子发生的时候搭理她呢? 她怒喝两杯冰咖啡,才觉得心里的火气稍微下去了些,既然人去楼空,她再待着也就是一大写的笑话,因此,她干脆折回身子,往律所去了。 到了律所的时候,又是所有人欢聚一堂,柳瑞文,米露露,贝希文都在,那对欢喜冤家时而旁若无人的秀恩爱,甜腻的让旁观者都觉得齁的慌,时而又打打闹闹冷嘲热讽,让人恨不得立刻失聪。贝希文依旧是那副阴沉幽怨的目光,苏瑶低叹一声,她是从一个找虐的地方转战到另一个找虐的地方来了。 大约是有外人在场的缘故,贝希文难得的没有找她的茬,大家各忙各的,倒也相安无事。 临近中午的时候,柳瑞文和米露露打情骂俏的出去了,这两人生来是冤家,明明在任何事情上都棱角分明,毫不契合,但偏偏带着一种诡异的般配感,目送两人下去,苏瑶抻了抻懒腰,掏出手机给白笙安发了一条短信,“我手上的伤好了,今天准备拆纱布了。” 她原以为白笙安在忙案子会照旧不搭理她,没想到这次他的回复却是格外的快,几乎是刚发出几秒钟,他的回复就过来了,虽然只是短短的几个字,“嗯,我知道了。”但苏瑶还是觉得心口一暖,起码,他是在从不分神的时候破例回复了她,至于内容如何,她已经无心计较了。 心满意足的收了手机,她眉开眼笑的下去吃饭,贝希文没有骚扰她,目送她离开后,重重的把门拍上了。 吃过饭,苏瑶就去附近的小门诊拆纱布了,医生是个年轻小伙,长的英俊帅气,全然没有学医之人被压迫之后的颓丧憔悴,替她拆了纱布后,指了指药柜里去疤痕的药:“小姑娘,这疤你是要还是不要?” 苏瑶失笑出声:“当然是不要了,你给我开点去疤痕的药吧。” “啧啧啧,真搞不懂你们现在的小女生,追星也不要自残啊,都自残了你倒是追下去啊,好不容易流血流泪的弄了这么一疤,你说不要就不要了,早知今日,当初何必那么作!” 苏瑶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笑的合不拢嘴:“你误会了,我可不是为了追星往自己手上拉口子,纯属意外。” “哦?这样啊!我看着这图案有点面熟,像是哪个犯罪小说里描写过的,作者是个很牛的人,不过我想不起来他叫什么了。” “是吗?那可能是巧合吧。”苏瑶想起了那天那个陌生男人冰冷的气息和握刀刻下去时的狠厉,心口微微发凉,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付了钱,拿了祛疤的药,就匆匆的离开了。 回了律所,那如胶似漆的两个人还没回来,贝希文依旧在白笙安的办公桌上满怀虔诚的打扫除尘,在苏瑶仅限的对她并不太美好的印象里,贝希文一直是这样阴翳的,低沉的,每天的生活如古井一般死寂无波,无论任何事情,在她眼里都看不到一丝的起伏。 唯有涉及到白笙安的事,才能让她有那么一点的灵动,即便这灵动于苏瑶来说,并非好事。 见她进来,贝希文就侧身离开了,路过她身边的时候,贝希文再次以那种诡异的姿势握住了她的手腕,尖利的指甲刺进她的皮肤,苏瑶终于忍无可忍,狠狠的摔脱了她的手。 “贝希文,你如果再这样的话,我要报警了。” 苏瑶觉得,贝希文对她的敌意里透着一种变态的诡异,她的一举一动都让自己毛骨悚然,她的心思阴暗,非一般人能随意忖度。 “报警?报给谁?给白笙安?自从这个律所成立,我就来了,在你没来之前,我是整个律所的内勤,白笙安的每一杯咖啡,每一份资料,每一笔公账都是我弄的,就连他的股份合同,都是我修改打印的,他是这个律所的老板,我是他的开国功臣,我帮了他无数的忙,替他妥善处理好律所里的所有事情,让他可以无所顾忌的开疆拓土。但是苏瑶,你呢?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能帮得了他什么,你除了给他添乱,你什么忙都帮不上!对于他来说,你就是一个累赘,一个废物!” 苏瑶清楚,这是贝希文长久积压在心底的执念与不安被激发后的疯狂中伤,如果她对白笙安抱有除上下级之外的念想,那么,对于她这个后来居上的空降者,有诸多的不满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患寡而患不公。 如果白笙安一视同仁的冷漠,贝希文也就不会如此极端,偏偏白笙安对她照顾有加,处处彰显了她与众不同的地位,贝希文对她恨之入骨也不难理解。 因此,虽然她这么说,苏瑶也没有生气,只是在得知白笙安才是律所的所有人时,心底不可避免的凄凉了一下。 他家财万贯的身家,他高深莫测的性子,以及他涉猎颇多,但没有定性的职位,越接触,她便越发觉得,她是当真一点都不了解他。 并非她不想,她其实是拼了命的想去了解他,哪怕是他微不足道的一点喜好,她都牢牢地记在心里。 因为喜欢,便想更加理直气壮的与他并肩。 然而,在她茫然努力的时候,他却从来不屑于向她显示真实的他。 所以,她始终猜不透,她于他,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虽然在外人看来,她几乎是有如神助般攀上了白笙安,并且得到了他的垂青,贝希文甚至近乎偏执的报复她,她自己却始终觉得心底空落落的,外人的惊讶,艳羡与嫉妒,反馈在她自身,仅剩了无所适从的茫然。 白笙安没有说过喜欢她,没有承认过她的身份,更没有在朋友面前介绍她,甚至,在局里,她也只是不可言说的存在,介于助理和情人之间的暧昧不清的定位。 苏瑶顿觉格外的沮丧,想着自己的情路漫漫,任重道远,哪还有余力和贝希文斗嘴,被人将了一军后,依然毫无斗志只一言不发的推门进了办公室。 画板和画具原封不动的在原地安放着,苏瑶也没有计较,心烦意乱的拾笔就要画,手刚一握在笔上,虎口处就传来一阵刺痛,她下意识的把画笔扔在地上,看着地上滴落迸溅的血珠,怔怔的出神。 笔里镶进了刀片,很锋利特殊的窄刀片,细细的镶进她笔杆的衔接处,做的精细用心,了解了她握笔的习惯和力度,刀片镶的角度和深度刚刚好。 刚刚好刮破她的虎口,让她再难握笔。 若非恨之入骨,怎么会如此处心积虑。 苏瑶想起了贝希文凄冷的表情,瞪大的瞳孔以及阴森森上扬的诡异的嘴脸,顿时觉得再无余力坚持。 她捂着虎口往外走,血滴了一路,看着触目惊心,贝希文面色平静的拿了拖把跟在她身后,她滴一滴,她就拖一下,表情格外虔诚。 到了诊所,那个帅气的医生看着苏瑶,一脸的错愕:“你怎么又来了?” “我这个口子得多长时间才能好?”苏瑶把手掌摊开,右手虎口处皮肉外翻,露出薄薄的筋膜和黄黄的脂肪颗粒,鲜血还在咕嘟咕嘟的溢出来,看着足够渗人。 那医生拿了治疗盘,开了生理盐水,莫名亢奋道:“忍着点啊!挺疼的!” 伤口被盐水侵蚀,苏瑶疼得满眼生泪,她视线模糊,干脆不管不顾的哭出声,那医生一脸淡定的把血水洗干净:“好了好了,别哭了!我真好奇你是干什么的,一天天总是能受这种匪夷所思的伤!” 包扎完,苏瑶领了药,付了钱,出门之前翘着手指给白笙安发了条短信。 “我觉得贝希文不太对劲,她在我笔里镶了刀片,把我虎口割伤了,我大概两周不能好好握笔了,你能不能……” 发到这里,她突然愣住,她想让白笙安怎么样呢?从调查现场回来安抚她吗?还是说,为了她,驱逐贝希文这个开国功臣? 哪怕她有这样的权利,她也没有这样的勇气,她不确定白笙安纵容她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思考半晌,最终只是中规中矩的发了一条,言简意赅,不温不火。 “刚才我被贝希文装在我笔里的刀片划伤了虎口,医生说我这两周都没法好好握笔了。” 时间,地点,人物都有了,至于她所期冀的东西,就只能看白笙安给不给了。 短信叮叮咚咚的发出去,她张牙舞爪得捧着手机盯着屏幕,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他依旧回复的很快,虽然内容乏善可陈,还是那句“嗯,我知道了。” 但仅仅是这一句话,就足够苏瑶高兴了,他知道了就好,起码,不是她一个人担惊受怕了。 她的心情突然变得开朗明快,像只龙虾似的举着自己的右手欢欢喜喜的蹦哒出去了。 虽然苏瑶由阴转晴的很快,但是在调查现场的白笙安其实浑然未觉,他和孟凯文在将近中午的时候终于到达了这个所谓的石疙瘩村。 车子在黄土飞扬的羊肠小道上颠簸了近半个小时,把白笙安最后的那点耐心也抖的半点不剩。 两人下车,入目都是同一个色调,陈旧的,灰败的土黄色,分不清土地和墙壁,分不清道路还是庄稼地,这是盛夏的季节,这里却是一片时光停滞般的萧条,光是看着这样的场景,就让人觉得心情沉重,但凡有点出息的,怎么可能愿意在这里将就? 白笙安是个格外讲究的洁癖,孟凯文看着他裤脚上飞扬的尘土和他渐渐拧成死疙瘩的眉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如果今天找不到点蛛丝马迹,他也命不久矣。 两人沿着炊烟升起的地方缓步而行,破旧的矮房子外零零散散坐着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一个个和这破败的环境融为一体,透着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腐朽气息。 搜寻到一个看着还不算糊涂忘事的老太太,孟凯文上前一步,抬高了嗓门问了一声:“老奶奶,您认识陆岚吗?就那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 白笙安一脸嫌弃的后退一步,老奶奶耳朵不好使,一笑,露出两排光秃秃的牙床,说话的时候,嘶嘶的漏风:“小伙子,你生的好俊哦!” 孟凯文一脸尴尬,凑上前又扯着嗓门问了一遍,这次老奶奶听懂了,但是笑眯眯的漏着风说:“我不晓得啊!” 听了这话,白笙安二话不说,抬步就走,老奶奶抬手指了指白笙安的背影,露着牙花子冲孟凯文道:“那个小伙子更俊,比你还俊!” 孟凯文哼了一声,不开心了。 他们又挨家挨户的问了一圈,收效甚微,太老的,不怎么记事了,问不出个所以然,不太老的,遮遮掩掩,含糊其辞,像是和稀泥似的,不肯提当年的事。 孟凯文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不顺利,毕竟每个人都有潜意识的自保意图,加之法律容许保持缄默,即便是警察,也不能把人家怎么着。 这么兜兜转转下来,白笙安抓了抓头发,把领口扯开,眉眼间已经带了烦躁:“越是这样,就越有问题,刚才那女人叫什么?就那个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 “那个风韵犹存的女人?”“对,就是她。” 这个女人是他们调查过程中遇到的唯一一个看起来还算有调查价值的人,说起当年的事情以及陆岚这个名字,她虽然极力的想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但是她的眼神还是丝毫不差的出卖了她。 她应该是知情人,但是因为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再次倒出来,哪怕他们是警察。 跟随白笙安再次去了那个女人家,她正揣着镜子化妆,不是很精致的妆容,夸张的粉底和眼线,她悠悠的转过身,像一只大熊猫,她翘着一条腿,如果不是身上的赘肉,孟凯文想着,这样的姿势还算妖媚。 “你们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说了吗,我也不知道当年的事。” 孟凯文有点无从开口,倒是白笙安亲自上阵,他没有说话,慢条斯理的把袖子卷起来,露出白皙却肌肉匀称的小臂,孟凯文眼睁睁的看着那女人眼底的春情一点点泛滥起来,心中神奇的想着,这……这……白先生不会要使美男计吧? 白笙安沿着女人不大不小的房子悠悠的踱着步,最后视线落在墙上的一张老照片上,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陆岚学习好吗?” “……挺好的,那会儿老是全班第一名。”那女人换了个坐姿,面向白笙安,孟凯文看到她故意挺了挺傲人的胸脯。 “嗯。”白笙安撩过这个话题,又漫不经心的问:“他朋友多吗?” “狐朋狗友挺多的,我婶子天天头疼,就是收拾不了他,男孩子到了叛逆期,就是不好管。”那女人笑容可掬,眉目含情,只要不问及当年的事情,她还是知无不言。 “他有女朋友吗?”白笙安用手指划过墙上的照片,在其中的几个人头上停住,漫不经心的轻轻敲着。 “女朋友?如果有也就不会……”说到这,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俊美异常的男人不过是变着法子在套她的话,瞬间闭了嘴,缄默不语。 白笙安心中有数,已经不需要再套话了,他把身上装着的手铐拿出来,动作轻缓但是颇有威慑力的重重拍在那女人面前的桌上。 “如果你不好好交待当年发生的事情,我就有权利以包庇罪犯的名义将你逮捕。” 那女人吓得脸色一白,孟凯文也是一脸茫然,摸不着头脑。 “你……你有什么证据?”那女人还算没有自乱阵脚,到了这关头,不管有用没用,搬出来这一套,抛给白笙安。 孟凯文左看看右看看,心底和那女人的想法保持空前的一致,对啊,证据呢? 白笙安不紧不慢的叩叩桌子,指尖上带着照片上薄薄的一层灰尘:“你是陆岚的姑姑吧!当年陆岚对人家姑娘做了缺德事,你们为了消弥这个污点,让成绩优秀的陆岚辍学去城里打工,现在陆岚死了,你还准备替他瞒到什么时候?现在你们由伤害者转为了被害者,立场的转变也不能让你们稍微的为当年的事情悔过吗?” 白笙安掷地有声的说完,他本就带着厚重强硬的气势,加上字字铿锵有力,句句带着口诛笔伐的威严,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妇道人家哪能经受住这般的震慑,加上得知自己侄子的死讯,豆大的泪滴哗啦啦的滚落下来,把脸上的妆容冲刷了个干净,连带着刚才的风情也消失殆尽了。 她断断续续的说着已经横亘在记忆深处的过往,孟凯文坐在小板凳上仔细的做着记录,白笙安依旧腰背挺括笔直的站在屋子中央,游离在所有的脏污之外。 “陆岚其实是个好孩子,除了顽皮一些,男孩子在那个年龄哪有不调皮的,平时也就是小打小闹,我嫂子管的多了也就不耐烦了,任由他去疯了,但是三年前,就在快要高考的那阵子,他却突然强奸了人家小姑娘。我哥告诉我的时候,我死活都不信,他虽然调皮捣蛋,但是没那么大的胆子,我哥把他提溜回来暴打了一顿,腿差点都打折了,他死活不开口。女方的家长天天上门来闹,我是始终不相信他是干坏事的,等看到那小姑娘露着胸脯,浓妆艳抹的样子后,我一口咬定是那个小狐狸精勾引我们家陆岚的,后来两家打打闹闹拉扯了挺长时间。再后来,我气不过,把陆岚揪过来口口声声问他,我说你要真是被勾搭的,我们就往死里闹,要怪就怪那小婊子,这种事情,折腾下去,是那小婊子没脸。” 孟凯文听着她粗鄙的用词,一个劲皱眉,但白笙安一脸淡定,听得格外认真,时不时的搭个茬:“然后呢?” “然后,他竟然和我说,他见那狐狸精天天搔首弄姿,就把她给上了,那妞看着骚,但还是个雏,他把人家绑桌子上给弄了。” 那女人开始追悔莫及:“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了自首的念头,我哥就他一个男孩,可不能毁了,于是我们找了人,塞了钱,最后说成是那小狐狸勾引陆岚,陆岚学习好,长的俊,那女孩是个狐媚子,渐渐的,大家便也信了,女孩家在村里没脸,很快就搬走了,陆岚自己心里也有坎,执意辍学进了城,没多久,我哥他们也搬去了城里。几年过去了,知情人都搬走了,大家也就淡忘了这件事。” 说完,她又开始哭,眼妆唇妆糊在脸上,看着惨不忍睹,白笙安轻声问她:“那么,陆岚的死可不可能和这个被害者有关?如果是,那也是因果报应。” 他一脸习以为常的说出口,孟凯文却被吓了一跳,这不是明摆着说陆岚死的活该吗?他们干这一行的,见得多了,同情或者是愤慨的情绪都显得多余,就事论事而已,也只有白笙安敢这么尖锐的反问了。 “不会的,那女孩嫁了一个富商,做了什么修补术,那倒霉的老爷子不知道她是个破鞋,欢欢喜喜捡了回去,据说现在出国了,她要是回来找我家陆岚,那不就是打自己脸吗?不会是她的。” 白笙安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见他不说话,那女人期期艾艾的伸手要扯他的衣角,白笙安皱眉后退了一步,她扭了扭腰,毫不介意道:“警察同志,我已经全招了,你不要抓我!” “嗯,现在没什么事了,如果这个案子还有需要你提供供词的地方,会随时传唤你的。” 那女人一听“传唤”二字,身子又软了软,她晃神的时候,白笙安已经抬步走出去了,孟凯文记录好,冲那女人点了点头,也起身告辞了。 两人沿着尘土飞扬的黄土路往停车的地方走,孟凯文满肚子疑问:“你怎么知道她是死者的姑姑?而且还推测出陆岚对女孩子干了亏心事?” 白笙安掏出湿巾仔仔细细的擦着指尖的尘土,声音清浅:“因为墙上的照片。照片中有那个女人,也有陆岚,说明他们两家至少是相熟的,那女人对陆岚的事情保持隐瞒的态度,如果仅仅是旁观者,这是一个对于中年妇女来说最好的八卦谈资,对于和自己没有利益相关的事来说,没必要隐瞒。因此,那女人应该不仅仅是认识陆岚。除此之外,她在提到陆岚的时候,说的是他狐朋狗友很多,那就说明陆岚在酒吧里形单影只确实是为了逃离什么,她提到陆岚的妈妈时,自作聪明的说是她婶子,但是据我所知,陆岚妈妈可比她小的多,而且这村子里同辈之间大多不会以婶子相称,她是为了撇清关系才这么说,没想到却露了马脚。” 白笙安说完,以手做扇遮在额前,大踏步的离开,极速的步伐掀起一波波的尘土,孟凯文虽然见惯了他这般思维缜密的作风,这会儿还是觉得无比神奇,暗自惊叹了一会儿,才又小跑着追上去。 这会儿已经接近下午三点,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也是白笙安最烦躁的时候,他不喜欢刺眼的阳光,绝大部分时候,他喜欢清爽凉快,哪怕阴沉。加之周遭的环境脱离他的承受能力,所以,问到了想问的,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 他上了车,没一会儿,孟凯文也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他身上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扯着领口往里头扇风,没说完的话接着继续说:“按理说……她不算帮凶吧?” 车上开了空调,白笙安微微眯眼,心情好了不少,懒洋洋的回答:“兵不厌诈。” “那你是怎么知道她是陆岚的姑姑的?” “人口普查系统里查的,陆岚有个姑姑,有两个姨,姨都嫁到外地了,不可能还留在这里,所以,能留在这里,并且和陆岚还有点关系的,就只剩他姑姑了。” “那你是怎么从她话里推断出他对女孩子做了缺德的事的呢?” “从他姑姑的话里能听出来,他平时都是小打小闹,所以应该不会是杀人放火的事,否则她不会是那种不可思议的表情,再者,我问她陆岚有没有女朋友,她在说了没有之后,下意识的说了句如果有就不会,她的潜意识就是想说,如果有女朋友的话,就不会犯这种事,已经说到这种份上了,自然是关于女孩子的问题。” 好不容易说完,白笙安生怕他继续发问,眯着眼冲他挥了挥手:“快走快走,回去就不早了。” “那……既然不是有目的的凶杀,那么……是模仿杀人?” 白笙安不想回答,照目前这个状况来看,是极有可能的,因为他那个案子中,凶手就是一个自诩伸张正义的变态,他没有直接的杀人动机,仅是为了处理那些逃离法网之外的罪人,联系这案子的蹊跷之处和郑重其事的出现他书中的台词,白笙安渐渐觉得,或许,真是模仿杀人也说不定。 “白先生,白先生。”孟凯文喊了几声,他眼神迷离,爱搭不理的样子,他只好扯着嗓子,格外亢奋的喊一声:“哥,你的手机响了!” 白笙安悠悠的回神,但是神色慵懒,不想动弹,抬手拿胳膊遮着眼睛,不耐的说:“没关系,她会看到的,你闭嘴开车,我休息一会儿。” 孟凯文呷呷嘴,没敢作声,脚踩油门,开车上路。 等他们回了城里,将近六点多,下了高速,白笙安才悠悠的醒转,孟凯文觉得他有时候阴狠的像头啖血食肉的野兽,有时又狡猾精明的像是只老狐狸,私下里却一反常态,懒懒散散像是吃饱了睡,睡醒了舒筋展骨的猫,但是有一点不同,猫喜欢晒太阳,他不喜欢。 “你要去哪里?我直接送你回去?” “女孩子一般都喜欢什么礼物?”白笙安眼睛半眯着,眼神迷离慵懒,透着性感,他问的随性,但孟凯文听出了奸情。 看着,是给苏瑶的。 这可是白笙安头一次给女孩子买礼物,还问的这么认真,这让孟凯文比破了案子还要热血沸腾,他眼冒精光,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要什么样的?比较贵重的,简单粗暴的,还是小清新的,直击心灵的?” “不用那么麻烦,买贵的应该没错。” “那就买珠宝吧!”孟凯文笑的贼兮兮的:“反正你不差钱。” 白笙安没有说话,不置可否。 两人开车进了珠宝店,漂亮的导购身段曼妙俏生生的迎上来:“请问二位先生需要点什么呢?” 孟凯文的激情还没来得及勃发,白笙安扫了扫导购耳垂上璀璨的一抹光,随手一指:“就拿耳坠吧!” 一开始,孟凯文仅仅以为白笙安是不太懂女人的东西,所以才无从下手,后来他才知道,他不是不懂,而是压根不想懂,无论是款式,还是价钱他都不在乎,甚至是导购在问到他所送之人平时的穿衣风格以及喜好时,他也只是不耐烦的说了句:“无所谓了,包起来吧。” 等打包了礼物,白笙安刷了卡,孟凯文看着单子上的数字,心中啧啧出声,不愧是白先生,真是大手笔……不过脑子的大手笔。 送礼物应该以收礼者的喜好为首要评判标准,这是常识,不管是不是能直击心灵,最起码,得是人家姑娘喜欢的。 看白先生这个样子,似乎并不考虑苏瑶喜不喜欢,他在乎的仅仅是这个形式。 孟凯文捧着盒子,脑子抽了一下,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苏瑶?” 他话音刚落,白笙安就收住了步伐,缓缓的回头,皱眉瞧着他,眼底倒是一片平静,既没有被误会的恼怒,也没有半点要解释的意思,就仅仅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复又回过头去,对于他犀利的问题,就这么漫不经心的一瞥,轻松反击了。 回去的路上,孟凯文自然不敢再说一句话,白笙安的手机又响了一声,他神色未动,没有半点要回复的意思,孟凯文突然想起他来的路上没头没脑问的那个问题。 难不成……自动回复是为苏瑶设的? 这么想着,他有些同情苏瑶,她是个好姑娘,长的白净漂亮,性子又好,没有娇生惯养的那些臭毛病,平时机灵可爱,遇上大事也不慌不忙,懂得替他人着想,言谈举止保持在一个让人备感舒服的距离,他见惯了其他小女生腻腻歪歪的矫情做作,也见多了警局里女汉子们大大咧咧的豪放,觉得苏瑶这样的女孩子最能让人舒服。 奈何,喜欢上了这个冰山又自私的白先生。 白笙安是他的表哥,虽然不算亲厚,但他算是最了解白笙安的人,他骨子里是个极其高傲的人,以自我为中心,他长期处于这种独立的优越感中,渐渐的,便开始变得自私,他不懂得分享,不懂得舍弃,不懂得付出,因为有资本,所以他觉得被别人奉承,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别人那么迫切的需要他。 孟凯文清楚,对于合作关系来说,他这样的性子不算难相处,恃才傲物是最正常不过的,况且他确实实力非凡,哪怕有人不满,几次下来,也被他的能力所折服。 但是,谈恋爱和工作不一样,爱情里,两个人的关系必须是对等的,如果其中一方一直处于被动的,小心翼翼的地位,那么这段感情,一定不会长久。 这些事情,他一个外人看的通透,却不方便和白先生说,因为……他从来没有承认过苏瑶是他女朋友。 很快,两人就赶到了局里,还不到七点,白笙安眼底带着丝倦怠和不耐,抬步就往楼上走,这个时候,孟凯文的手机叮叮咚咚的响了,接起来,却是苏瑶。 她在那头小心翼翼的问:“孟警官,你们回来了吗?” 他看了一眼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拐角的白笙安,想起他设置的自动回复,突然觉得很烦躁:“回来了,白先生累了一天,你也知道,他那个人……” 他那个人,就是那个德行,不懂得替他人考虑,独来独往,自以为是。 孟凯文没怎么谈过恋爱,但是替苏瑶觉得悲哀。 哪曾想,他这边伤春悲秋,苏瑶却是毫不介意,第一句说的便是:“我知道的,林县很热,他不太习惯大太阳,一般晒得热了,就喜欢喝冰咖啡。” “好,我一会儿买给他。”孟凯文瞬间会意。 那头的人有些不好意思的嗫喏:“孟警官,你说……我现在过去合适吗?” “……”孟凯文看了看空荡荡的楼梯口,轻声说:“合适,怎么不合适。你又不是探监,还得卡时间,过来吧,我们在局里。” “嗯,好,你们局里有几个人?我给大家带咖啡吧!”她声音轻快,像是百灵鸟。 “现在就剩几个值班的了,加上白先生的,来五杯就行。” “嗯,好,我马上到!” 苏瑶来的很快,孟凯文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出发的,但是似乎一眨眼的时间,她就拎着咖啡欢脱的从外头跑进来了。 “这是你们的。”她把咖啡一杯杯的取出来,放在每个人面前,对于她这样活波可爱,又长的好看的年轻女孩子,局里这几个毛头小子没有抵抗力,说句谢谢都能面红耳赤,磕磕巴巴。 把咖啡递给孟凯文后,苏瑶捧着那杯明显比他们的要高档的咖啡,小脸红扑扑的看了看楼上:“白先生在休息室?” 孟凯文喝了口咖啡,温度正好,不苦涩也不甜腻,他目光往下落了落,顿时觉得如鲠在喉,她的右手又裹了厚厚的纱布。 他不知道这件事她有没有和白先生说,也不知道即便说了,得到的又是怎什么样的回复? “上去吧,不过他可能在洗澡。”孟凯文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那个洁癖!” “没关系,我去等他。”苏瑶笑眯眯的点点头,蹦哒着上楼了。 白笙安洗完澡已经将近八点,一出门就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的女人。 她永远是鲜活的,娇俏的,小脸红扑扑,她总是这副笑眯眯的样子,似乎永远没有烦心事,轻轻松松,让他每次看到她,都觉得自己心口的沉闷都卸下去不少。 他以前从来不知道,会有一个女人对他影响如此之大。 她脸颊白嫩,没有被化妆品腌渍,像是白水煮鸡蛋一般透着光滑清透,一双大眼睛清澈灵动,像是一眼生生不息的活泉,嘴唇娇艳红润。 白笙安想着,他应该是被这次调查折磨的火气上涌,所以,几乎不管不顾的大步走过去,搬起她的下巴,重重的吻了上去。 她的唇温软清凉,这样让人贪恋的感觉一点点带走他身上的火气,他越吻越深,满足的喟叹出声。 果然,她比任何东西都解暑。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苏瑶惊呼出声,他才气喘吁吁的松开她,然后眯着眼看她殷红的嘴唇,忍不住抬手压了压,她呲牙咧嘴的嘶嘶吸气:“哎呀……疼!”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他可从来没告诉她自己什么时候回去,她时间卡的挺准。 “我问孟警官了。”苏瑶得意洋洋的看着他,这才想起来晃了晃手里的咖啡:“喝点吧,林县很热。”他接过来,仰着脖子咕咚咕咚的喝,刚洗完澡的身体还腾腾的冒着热气,从脖颈到胸膛的肌肤都光滑而富有张力,一举一动皆是诱惑,苏瑶看了一眼,面红耳赤的低下头。 喝完咖啡,白笙安就窝在沙发里,随手抽了一支烟点上,苏瑶下意识的说了句:“别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第二章】 白笙安轻轻擦了一下打火机,幽蓝色的火焰把洁白的烟身染成了通红的颜色,他眯着眼吸了一口,才戏谑道:“我火气大的时候就喜欢抽烟,平时瘾不大。”他故意不怀好意的扫了扫她高耸,曲线曼妙的胸口,懒散道:“怎么,要不你帮我纾解?” 苏瑶脸一红,赶紧摆摆手:“别了别了,你抽吧。” 白笙安嘴上娴熟的调戏她,眼底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他没有明说,但是她清楚,她逾矩了。 她能行使的权利又少了一项,那就是,不要对他的私生活指手画脚。 白笙安抽的烟很特殊,气味并不难闻,相反的,有种清新独特的烟草气息,苏瑶氤氲在烟雾里,捧着咖啡托,瞧着自己的虾钳子,偷偷想着,他什么时候才会想起这茬事,他说知道了,就仅仅是知道了? 等他一支烟抽完,他都没有提及这件事,苏瑶以为他另有打算,便也不好继续撒娇耍赖,过了半晌,他倒是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哦,对了,我给你买了礼物……” 他下意识的找自己的衣服,等摸到空荡荡的口袋时,才恍然大悟想到:“东西在孟凯文那。” “那我去找他要!”苏瑶眼冒精光,激动的脸颊红扑扑的,眼底水光潋滟,看着格外可人。 她蹦蹦哒哒的就要往外跑,白笙安依旧慵懒的躺在沙发里,懒洋洋的问她:“不准备好好谢谢我?” 苏瑶猛一回头,脆生生的说了句:“谢谢你,你最好了!” 白笙安瞳孔收紧,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嘴唇,一脸暧昧道:“过来表表衷心。” 苏瑶虽然脸颊涨红,但也没有扭扭捏捏,小步踱过去,两只手揪着衣摆,微微俯身,蜻蜓点水的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撤离,他就一把握着她的腰,把她按压着跨坐在他腿上,按着她的后脑勺,蛮横霸道的加深了这个吻。 苏瑶被他吻的头昏脑胀,他的双手缓慢而有力的抚摸着她纤细的腰,一点点的揉着,之后把她的衣服下摆从牛仔裤里扯出来,探手进去。 苏瑶打了个哆嗦,惊呼声淹没进他的吻里,他的手掌干燥温热,掌心清晰的纹路印在她细嫩的皮肤上,透着一丝丝的酥麻。 她心口不可抑止的狂跳,以为他的手会继续做乱,哪知道她胸口一直剧烈起伏着,他也没有继续向上攀爬,只是来来回回的摸着她的腰,自制力坚定。 一吻结束,苏瑶已经浑身瘫软,白笙安的眼神迷离,看着却依旧清明,她害羞的把衣服塞回去,拍了拍脸颊,用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软糯声音道:“那个……我要走了。” “嗯,去吧。”白笙安声音疏朗的回答,没有继续纠缠她。 下了楼,苏瑶脸颊还在泛红,眉眼水润,含着春情,小女儿姿态展露无遗,孟凯文正在准备立案资料,看她这个样子摇了摇头,声音里透着无奈:“怎么,找我有事?” 苏瑶眼睛亮晶晶的,是真的高兴:“白先生说给我买了礼物。” “哦对,我倒把这茬忘了。”孟凯文从兜里掏出盒子递给她,苏瑶像是个孩子一样欢呼雀跃:“我能打开吗?” “当然可以,反正又不是我送的。”孟凯文无所谓的说。 “哇!好漂亮,我很喜欢!”苏瑶看着那对光芒璀璨的耳坠,惊讶的合不拢嘴,一双大眼睛里噼里啪啦的闪着火花。 耳坠是长针型的,一朵碎钻镶嵌成的蝴蝶结下垂着一颗水滴型的水晶,微微一晃,像是撩拨过的湖面一般珠光摇曳,分外好看。 孟凯文挠挠头,与有荣焉般的高兴,毕竟……礼物其实是他挑的。 苏瑶小心翼翼的盖好盒子,揣进兜里,孟凯文看着她眼底璀璨纯净的光芒,有些于心不忍,忍不住问道:“你是……真的喜欢白笙安?” 苏瑶脸一红,但没有扭捏,落落大方的承认:“嗯,我喜欢他。” 那他呢,喜欢你吗?孟凯文差点脱口而出,但终究没敢说,犹豫了一下才道:“白先生那个人吧,常年和死人打交道,不知道怎么和活人相处。加上一直以来都是别人把他当祖宗供着,所以难免不懂得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如果他能对你好,那再好不过,如果有让你伤心的地方,你也多担待担待,他情商低。” “我知道了。”苏瑶微笑出声,笑容干净清澈,看着格外舒服。 “那就好,也就你能忍他,换作是我,每天都想扇他。”孟凯文舒了口气,这大约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 他一低头,视线落在苏瑶的手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她:“你这又是怎么了?每天都在受伤,左手刚拆了纱布,右手又缠上,比个真正的刑警挂的彩都多。” 苏瑶嘿嘿一笑:“不小心划的。” “呵!你这心可真大!白先生没有批斗你?” “没有哎!”苏瑶嘟嘟嘴,带着点撒娇式的小侥幸。 “得!你俩也是绝配。”孟凯文感叹了一声,又道:“好了,没什么事就回去吧,伤口别沾水,以后小心点。” 苏瑶应了一声,扭头往外走,脸上的笑容渐渐有点挂不住,其实,白笙安压根没有注意到她的新伤口,还以为她没拆纱布,他没有分清左右手。 她撇撇嘴角,抬手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耳垂,他送了她漂亮精致的耳坠。 可惜,她没有耳洞。 她手受了伤,插画的事情也只能搁浅,好在白笙安并不着急,似乎他从来也不在意,让她作画像是给闹腾的小孩子扔一个喜欢的玩具,纯粹是出于给他自己一个清净的理由。 苏瑶回了家,苏妈正在做晚饭,看她的手裹成粽子一般,脸垮的兜都兜不住,声音里透着心疼和不满:“你这又是怎么了?要我说,你就和陆霖一起去那家漫画公司好了,你看看你现在一天天干的什么活?是女孩子家该干的吗?说不好听点,你这就是不务正业!” “妈,你怎么看出我手受伤的?”苏瑶答非所问。 “手裹成一粽子了,我眼又不瞎。”苏妈翻了个白眼,快步走过来,捧着她的粽子手,轻轻的摸着,问她:“怎么伤着了?疼不疼?干啥都不方便吧?你说说你,能不能小心点,这么大的人,怎么还照顾不好自己,等你嫁了人,你妈我还得操心。” 苏妈碎碎念的离开,苏瑶看着自己的手,若有所思。 没一会儿苏妈就捧着医药箱来了,不管苏瑶怎么抵抗,她执意要亲自查看伤口,“我总得看看伤的怎么样才能放心,谁知道裹成这个德行,里头肉还在不在了!” “妈……没那么严重。” 苏妈正在给苏瑶换药,看着虎口处皮肉外翻的伤口,一边念叨一边红了眼眶,苏瑶正在不知所措,陆霖就来了。 他来她们家跟回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利索的换了鞋子,脸上堆的笑,跟朵野菊花似的灿烂的盛开着,进门就跟拜年似的给苏妈打招呼:“伯母最近气色越来越好了,真是身体健康,青春永驻啊!” 苏妈把碘伏轻轻的往裂开的口子里涂,苏瑶疼得脸都扭曲了,陆霖见状,大踏步走过来,伸手往苏瑶脑门上一拍,语带愠怒的呵斥她:“你个倒霉孩子!又怎么了?” “关你什么事!”苏瑶肚子里憋着一股火,在外人面前无论怎么不高兴也得装着,但是在陆霖面前,她不需要那么矫情。 “呵,在白笙安那受气了吧?”陆霖揪着她发顶的头发缠在手指上把玩,笑的很狡诈。 苏瑶血气上涌,还没来得及开口,苏妈懵懵懂懂的问:“白笙安是谁?” 陆霖只是笑,抬脚踢了踢苏瑶的小腿肚,幸灾乐祸道:“你倒是说啊,白笙安是谁?” “……”苏瑶脸色由红变白,闷头不做声,苏妈中年妇女的八卦之魂开始熊熊燃烧,在快要燎原之际,被陆霖机智的浇灭了:“她上司,让伯母你失望了,他俩的关系就是农夫山泉,比白开水还干净。” 苏瑶脸色一僵,感觉自己心口呼呼的充了气,她赌气般的把纱布缠好,起身的时候狠狠的踩了陆霖一脚。 吃过晚饭,这人依旧恬不知耻的赖在家里,苏瑶去收拾碗筷,他就扯着她的刘海把她扔回沙发上,捎带鄙视她:“手裹得跟大闸蟹似的,乖乖坐着吧,别张牙舞爪的添乱。” 苏瑶刚想往洗碗池里放点水,陆霖就一脚把她踹到门口,自己系个粉嫩嫩的围裙把那双保养得当的大手伸进冷水里,龇牙咧嘴道:“都这个德行了就别表忠心了,你就是不洗碗,伯母也不会让你把吃进去的吐出来的。” 苏瑶斜倚在门框上,看着他眉眼低垂,动作笨拙的洗着碗,乒乒乓乓的架势看着倒也认真,她扫了一眼他腕上的百丽腕表,喉咙里梗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正踌躇间,他却状似无意的说道:“你别有压力,我也说过,哪怕是你结婚了,我也有机会挖墙脚,这件事在我不在你,别以为你说句喜欢上了别人,我就能就此罢手,我当初瞧上你的时候,也没估计着你能恰好喜欢我啊!这世界上,能两情相悦的在少数,大多数情侣还是在一起后日久生情的,我不放弃是因为我现在还能找点乐子,如果我玩够了,玩累了,自然会放弃,所以你别自作多情,又开始圣母心泛滥,别可怜我,我可比你强多了,起码我敢承认你不喜欢我,你不敢承认白笙安不喜欢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得意的眉峰上扬,眼底透着狡黠的笑意,洗碗池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泡,苏瑶哭笑不得,原本以为是沉重到难以启齿的话题,硬生生的在他面前变了味,让她不知道是该感念他的执着,还是该痛恨他的一针见血。 “他怎么不喜欢我,不过是没有你这么老道罢了,他今天还送我礼物了。”苏瑶也学他的样子挑了挑眉,模样很得意。 “呦呵,回光返照了!”陆霖拎出洗的光洁的碗,看着泡泡一点点的卷进下水管里,他把手指上的残余泡沫甩她脸上:“送你什么了?” 苏瑶一脸嫌弃的俯身捞了一把没来得及卷下去的泡泡,姿势潇洒的甩在陆霖俊美的脸上,颇为得意的说:“蒂凡尼的水晶耳坠。” “嚯!大手笔啊!”陆霖开了清水一点点的把碗上的泡沫冲下去,鼻尖上的泡沫却是不管不顾,任其自生自灭。他洗好碗,才继续刚才的话题:“别告诉我你很感动,涕泗横流,恨不得以身相许?” “我凭什么不能?”苏瑶最恨他的激将法,这会儿自然不甘示弱。 陆霖不说话,只是笑,把碗拎出来之后,仔仔细细的摆在沥水架上,然后双手揪着围裙的前摆擦了擦手,之后才问她:“你是真的高兴,还是仅仅因为送礼物的是白笙安?” 他把围裙挂在墙上,微抬胳膊的时候,衣服之内渐渐浮现清晰明朗的肌肉纹理,苏瑶心不在焉的点点头:“自然是真的高兴。” 陆霖和苏妈打了声招呼,弯腰穿鞋,准备滚蛋了。 “苏瑶,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送你耳坠吗?”他穿好鞋,恢复了丰神俊朗的样子,眉眼深邃,表情严肃。 “……”苏瑶侧了侧脸:“还能为什么,差的我瞧不上,好的你买不起呗。” 对于她的讽刺,陆霖难得没有反击,而是不置可否的轻笑一声,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正色道:“因为你没有耳洞,而且你对金属过敏,尤其是耳垂这样组织比较薄弱的地方,不管是戴金的还是银的,都会发炎流脓,所以,耳坠对你来说,是最大的一块鸡肋。” 苏瑶哑口无言,她迎着光站着,感觉自己被他剖析的一丝隐私都不剩,偏偏,她连反驳的理由都没有。 “我觉得,喜欢一个人的前提,一定是发自内心的,设身处地的为她考虑,爱情是相互照顾,互相关心,而不是自以为是的施舍,他只懂得给什么,却不清楚你想要什么,这样的感情,不是爱情。” 陆霖推门出去,苏瑶恼羞成怒,那些压抑的,不愿承认的事实再次被他赤裸裸的摊开,她单手握在门板上,狠狠的拍上了门。 自欺欺人,这是她在这段感情中难以根治的劣根性。 那副耳坠毫无疑问的被苏瑶压了箱底,她自我安慰的想着,这么贵重的东西,如果着急用钱,拿来做抵押也不错。 到了晚上,苏瑶给白笙安发了条短信,大致内容是对他的礼物表达谢意,他依旧回复的诡异的快,内容千篇一律,还是那句“嗯,我知道了。” 他总说他知道了,她换纱布他说知道了,她受伤了他说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却依旧选择视而不见。 苏瑶赌气的给他打了电话,嘟嘟的响了几声他便接起来了,他那头依旧嘈杂,一开口,语气带了点几不可查的愠怒:“怎么了?我现在在忙,有事以后再说。” 苏瑶满腹的话一句话都问不出来,心口冰凉一片,嘴角僵硬着,既尴尬又难过,她并非无理取闹,让他从工作和她之间选择一个以彰显她在他心中的价值,她一直在小心翼翼的配合着,配合着他的心情,配合着他的时间,配合着他的性格,她一直谨慎小心的配合着,却总难尽善尽美。 “嗯,好,你忙吧。”苏瑶说完,那头便挂了电话,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凄凉。 而在案发现场的白笙安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他阴沉着脸,一脸的狂躁和不耐烦,周围的人已经被他的气场震慑的大气不敢出一口,生怕迁怒到自己,他们原本还在心疼电话那头的那个炮灰,哪知道,白笙安接起电话后,却难得的努力压抑自己的怒火,语气和表情可远没有刚才那么阴森可怖。 底下人对白笙安和苏瑶的事多多少少也有耳闻,心想,果真是一物降一物,白笙安这样锋芒毕露的人,还真得苏瑶这样温柔如水的女人去融化。 挂了电话,白笙安依旧吝啬他的好脸色,铁青着脸,语气阴冷,嗖嗖的冒着冷气:“是什么时候发现死者的?” “今天到了她的排班了,我例行查人的时候,她没来,电话也打不通,客人点名找她,我没办法,只好来她家里找人,来了才发现,门被人撬了,人也死了。” 说话的人是死者工作地方的老板娘。 死者名叫李芳茹,人长的好看,是不少男人喜欢的那种妖娆的狐媚子,身段也好,有一把娇嫩酥软的好嗓子。 孟凯文让人领老板娘回去做笔录,自己留下来陪白笙安做现场调查。 这个李芳茹的死法和陆岚的颇为相似,同样是被人从后背插入钢筋管,手法,角度,甚至伤口的形状都惊人的一致,自然,仅是这样的雷同并不能作为连环杀人的证据。 最重要的证据是死者手边那张叠的规规矩矩的纸片,上面的字迹很明显和留给陆岚的那张一样,内容却变了,这次是“逃的出的是法网,逃不出的是人心。” 依旧是白笙安小说中的话。 白笙安眉心拧成一个疙瘩,摩挲着下巴等着痕检科采集证据。 等了几个小时,结果却是令人失望,凶手没有留下一点证据,就像陆岚死的时候一样,凶手很仔细的擦去了所有的指纹和鞋印,把可能留下证据的痕迹全部清理了个干净,心思缜密,反侦察能力极强。 “先按照一般刑事案件的调查程序走吧,光有现在的证据是没办法说明是模仿作案的。”白笙安格外的烦躁,捏了捏眉心,点了支烟出去了。 孟凯文听话的领着人勘察现场,安排人把尸体运回去解剖,白笙安靠在墙角的阴影里,心口越来越沉,其实,基本上可以断定这就是模仿作案了。其实,早在陆岚的案子发生时,他心里就有了疑虑,他没有把话说全,无非是不想因为这近乎巧合的可能性就把一件命案随随便便的归咎于模仿作案这样一个荒诞的理由,可是如今,陆岚的案子疑点重重,李芳茹又不明不白的横死,他不得不承认,他担心的,害怕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没有和孟凯文说,其实,在他的小说里,死者就是被钢筋管捅死的,他书中的犯人力道重,伤口深,一管子下去,刺破心脏,把胸口对穿,一击致命。 他摸了摸裤兜,没有带烟,但是带着手机,他百无聊赖的点开收件箱,里头躺着几条张运进催稿的消息,剩下的,无一例外的全是苏瑶的。 昨天他没时间看,现在心烦意乱,正好打发时间,他一条条看过去,等看到那条贝希文伤害她的短信时,眉心几不可查的皱了皱。 难怪他觉得她手上的纱布不对劲,原来是受了新伤。 他正要在输入框里打字,恍然一想,事情过去一天了,他已经做了回复,现在再慰问,就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便无所谓的作罢。 贝希文跟了他好多年了,久到他有点数不清几个年头,她是一个存在感很低的人,话很少,表情也很少,但是工作做的很细致,考虑的格外周全,而且从不逾矩,和他一直保持着公事公办的距离,纵使他漠不关心,也感受的到她的用心。 无论是他的生活起居还是工作事务,她都打点的井井有条,让人很容易依赖并且不会觉得厌烦。 这样的人不应该是心思歹毒到给笔杆子里卡刀片的小人,他并非是埋怨苏瑶的不理智,只是就事论事的想着,她或许是误会了什么。 到了后半夜,白笙安就回去休息了,孟凯文他们还在继续调查,就目前这不温不火的状态,他留下也是白白的浪费时间。 回了家,他冲了澡,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躺进沙发里,手指在手机通讯录上滑到“苏瑶”二字上,他看着这两个字,心底莫名的觉得很烦躁。 到最后,他也没有给她打电话,他的私人时间本就少的可怜,所以能避免的情况下,他厌恶一切不相干的打扰。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他给苏瑶打了电话,那头的人接的很快,像是等待已久一样,活力四射,朝气蓬勃。 “一起吃个饭吧。”他的声音不咸不淡。 “好啊,在哪里?什么时候?我先去,还是等你一起?昨天晚上听说又有案子了,你晚上有睡觉吗?累不累,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现在时间还早。”苏瑶语速快而轻扬,像只晨起的鸟。 白笙安觉得自己的人格中一定有了某种不可挽回的缺陷,这是成长过程中被忽视的部分,他厌烦任何人际交往,厌烦虚与委蛇,他随心所欲,我行我素,这样的人格他秉承了多年,无论外界对他这样特立独行的秉性是怎样看待,他从来不以为意。 他向来自我,并且把这种别人认为的劣根性贯彻到底,活的肆意洒脱。 他天天和死人打交道,他喜欢那种静默的,安逸的,悄无声息任由他去发现自己想发现的,无论节奏还是内容,都完全由他把控,所以,他不适应别人的主动,尤其是自作主张,自以为是的想要插入他的生活,这样聒噪不安的举动,他并不是很喜欢。 因此对于她连珠炮般的发问,他只是可有可无的回了句:“时间地点,我短信告诉你吧。” 发短信可以免去不必要的应付和不相干的问候。 中午十一点,苏瑶按照约定的时间到达了吃饭的地方,白笙安的品味比较高,选的地方也相当有格调,据说这是哪个朝代王爷的府邸,流传百年后,过往的庄严肃穆被时光冲淡,添了一把人间烟火,便也摇身一变,成了回馈当代权贵的食府,唯一没变的,是它依旧高贵威严,寻常人家难以高攀。 苏瑶报了白笙安的名字,穿着白底蓝色青花瓷旗袍的服务生杨柳腰轻摆,领着她进了春幕包厢。 说是包厢,其实就是用清透的瓷砖在露天的室外隔了一道窄窄的墙,地上铺着石板路,两侧流水潺潺,墙外雪白的梨花层层叠叠的坠进来,雕花的桌子上便落了一层密密匝匝的光影,斑驳却美好异常。 苏瑶落座后没多久,白笙安就来了,他从一片繁盛的梨花里俯身进来,清透的花瓣几乎落在他的眉间,身上白色的衬衣,和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眼底熠熠生辉,眼尾精致美好,他微微逆光,好看的跟画里走出来似的。 大概这就是喜欢吧,因为喜欢,所有受的委屈和冷落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起就分崩离析,满心满眼只剩欢喜和期待。 “想吃点什么?”白笙安落座,翻看着竹简式的菜单,穿旗袍的服务生俏生生的站在他身边,发间的簪子轻轻摇曳,他们两人像是古时花下研墨对诗的金童玉女,而她穿着t恤,牛仔裤,素面朝天,格格不入的像是穿越来的。 “你看着点吧,我不清楚这里的菜色。” “嗯,好。”白笙安的目光始终胶着在菜单上,很快就点完了菜,苏瑶心里想着,他那句问话大概只是出于礼貌,不管她的回答是什么,都丝毫不会影响他最后的结果。 上菜前,服务生端了一壶青梅茶,瓷白的胖肚子茶壶里头盛着翠绿色的清亮茶水,看着赏心悦目,苏瑶却喉头发酸,手伸出去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钳子有点捏不住这精细的把手。 白笙安探手过来,修长的五指罩着她的茶杯,另一只手拎了茶壶,动作斯文好看的倒了一杯茶水给她,苏瑶用左手捧着杯子喝,心口和这茶水似的,咕咚咕咚的冒着小泡。 不一会儿,菜就上来了,都是些清新淡雅的菜色,苏瑶看的食指大动,口水泛滥。 服务生把勺子和筷子摆在他俩面前,白笙安抬头动了动唇:“麻烦拿一个叉子,谢谢!” 叉子递上来,白笙安把叉子摆在苏瑶手边,神色淡然的叮嘱她:“拿叉子吃吧,你手不方便。” 苏瑶平时饭量不大,但是今天心情愉悦,比平时多吃了一碗,她笨拙的杵着叉子,吃的不亦乐乎,白笙安说知道了,果真是知道了,他感情内敛,加之性子冷漠寡淡,对于这些事情,也就不会表现的那么张扬,但他能记在心里,光这一点就足够让她心花怒放了。 白笙安有良好的家教和习惯,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过程中只字不言,他吃的慢条斯理,吃相优雅贵气,但是速度并不慢,在她吃第二碗的时候,就已经放下了筷子,苏瑶备感压力山大,像只仓鼠似的努力往腮帮子里塞。 饭后又上了一道汤,乳白色的浓稠汤汁,白笙安放下碗之后,漂亮的嘴角挂了一抹乳白色,他伸出舌头去舔的时候,苏瑶的心跳莫名的变得凌乱起来。 吃饱喝足,白笙安双手交叉,手肘撑在桌沿上,目光定定的看着她,苏瑶下意识的舔了舔嘴角,问他:“我脸上有东西?” 他答非所问,眼神变得严肃:“怎么受的伤?” “……”苏瑶看了看自己的手,“……刀片划的。” “谁划的?”白笙安又问,神色微变,语气里带了一丝不确信的质疑。 “……”苏瑶突然被噎住,无从回答,就像是有人跟你吵架,你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长篇大论的对峙一番,却被对方反问一句“你再说一遍?”当时的气势瞬间就能矮了半截。 苏瑶原本就不是太过强硬的人,那天之所以那么说,也是因为没有直接面对他,少了迫人的压力,态度禁不住就散漫起来。 如今他这样反问她,她还怎么说的出口?贝希文三个字说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如鲠在喉。 她想起贝希文的话,她是白笙安的开国功臣,而自己是不伦不类的助理,白笙安又惯常是个不会忖度人心思的高傲性子,该偏袒谁,她清楚的很。 果然,见她默不作声,白笙安自然而然的认为她是心虚,便耐着性子道:“贝希文虽然性子不活泛,但不是坏人,再说,她那么点的力气,要把刀片镶进笔杆里,很难。” 苏瑶从来没有一刻像这样讨厌白笙安就事论事的态度,他很理智,看着她裹成粽子一般的手,还可以如此淡然,理智的分析刀片卡进笔杆子里的可能性,分析她冤枉了贝希文的可能性。 都说关心则乱,他一定是处于旁观者的态度,才会对她的伤口不闻不问,却在意她是不是误会了他身边最亲信的人。 苏瑶很悲哀的想起了陆霖的嘲讽,他说,我敢承认你不喜欢我,但你不敢承认白笙安不喜欢你。 她心里比那青梅茶还酸,酸的几乎白笙安再说一句话,她就能滴出水来,好在白笙安虽然性子冷漠,但是家教良好,懂得适可而止,见她表情沉闷,便揭过这个话题,漫不经心的闲谈。 他的声音低沉有磁性,在露天的环境里泛着悠悠的余韵,绵长好听,苏瑶心底烦乱,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白笙安,你把我当什么?” 这是她当缩头乌龟以来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她以为不去触及,不去深究,这道坎就能慢慢过去,她觉得只要她真心付出,只要他还愿意接受,她就有无尽的动力,把他这块冰山融化掉。 但事到如今,结果却是剃头挑子就她这头热,在没有他的明确表态前,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自作多情。 她想着,他要否定,她就死了这条心,他要是承认,那么,她才能有继续下去的决心。 白笙安怔怔的看着她,眼尾轻轻的上扬,眼神却是坦荡一片,既没有被逼问的尴尬,也没有被冒犯的恼怒,面色沉静,镇定自若中透着点漫不经心。 就在苏瑶揣着狂跳的心等着他的回复时,他的手机却突然铃声大作,他接起来,低低的应了一声,之后就跟失忆了一般对她刚才的话绝口不提,只说了句:“局里有事,没法送你了,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苏瑶听得出电话那头的大嗓门,咬牙切齿的在心底骂了句,孟凯文,你大爷的! 她目送着白笙安挺拔爽朗的身影从影影憧憧的花瓣下轻轻移开,晃神间,突然感觉头顶一沉,她微一抬头,正好对上他黑漆漆的眼眸,他揉揉她的发顶,语气比平时多了丝久违的柔和:“乖乖的,别胡思乱想!” 那一刻,他的眼底流光溢彩,映着脚下清澈的流水和繁复的花瓣,带着乱花渐欲迷人眼般的诱惑,璀璨夺目,摄人心神。 待他离开之后,苏瑶还没回过神来,她委屈的扯着餐布,脸颊红红的想着,这人真是太讨厌了,动不动就使美男计! 白笙安走后,苏瑶百无聊赖的到处晃,最近陆霖又面试了一家漫画公司,听说是几个热爱漫画的大好青年创立的,陆霖那一身无处安放的热血瞬间熊熊燃烧起来,势必要为祖国的漫画事业发光发热,当下工资福利这些世俗铜臭的东西全不考虑了,毅然决然的投入到建国大业中,沉迷其中,废寝忘食。 有时候,苏瑶真的很好奇,陆霖这个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入不敷出的家伙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不知不觉就遛达到了他投身的这个伟大事业门口,公司不大,其实就是一个大点的工作室,叫风之岛,装潢风格和名字一样透着酸酸的文艺气息,比起死气沉沉,模式化的漫画公司,这里确实很青春,适合年轻人追逐梦想。 见门开着,她象征性的叩了叩,之后往大厅走了几步,一个打扮的很二次元的姑娘问她:“请问你找谁啊?” “陆霖在吗?” “哦,陆大老板啊!在呢。”说罢,二次元美少女扬声冲一个不知名的方向喊道:“陆老板,有美女找你!” “说了叫我陆霖就行,就你矫情,你要不叫我陆总?” 陆霖在看到苏瑶的那一瞬间,表情有些许的僵硬,但是随即便恢复正常,又成了那副吊儿郎当的德行:“呵!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苏瑶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心口有亟待喷发的怒火,却四处奔涌找不到发泄口,她又哪有资格责备陆霖呢? 他没有刻意隐瞒身份,他不务正业,没有固定收入却依旧大手大脚的花天酒地,他考究的穿着,奢侈的腕表,所有迹象都在表明,他是个24k如假包换的富二代,只是她被他真诚阳光的外表所欺骗,一直没有深究而已。 她想责怪他,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不坦诚相告,但是话到了嘴边却满是苦涩,白笙安不也照样欺瞒了她许多吗?她连试探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迁怒于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她嘴唇嗫喏了几下,什么都说不出来,难得伤春悲秋的想着,她果然是傻的,谁都能骗她。 “苏瑶,你别这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就怕你对我有偏见,毕竟富二代的名声不是很好,我自己作风也不怎么得,凑一块儿那可绝了,你指定不乐意理我了。”陆霖可怜巴巴的解释,眼睛湿漉漉的,像是挨了骂的小狗,让人发不出火来。 “……”苏瑶踮起脚揉揉他的脑袋,他配合的低下头任她揉乱他早上刚打理好的发型,见她表情恢复了柔和,他才腆着脸道:“吃饭了吗?我还没吃,最近这破地屁事真多,忙的我四脚朝天。” “我吃了。”苏瑶老老实实的回答。 “跟白笙安!?”陆霖声音高了八度,语气格外不满,眼底咕嘟咕嘟的冒着火星子。 “嗯,他今天约我吃饭。” “呦呵,没谈什么好事吧?要是他让你乐了,你还会宠幸我?别是又受了什么打击了吧!” 陆霖捧着她胖胖的爪子,幸灾乐祸的说:“是不是给你破案了?一本正经的推理你这伤是哪来的?” 苏瑶有气无力的回答:“差不多,他说不可能是贝希文干得,贝希文是个好姑娘,干不出那么小人的事。” “贝希文?他们律所那女的?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就那阴森森的气质,我光看着就瘆的慌,大概他俩是一类货色,都是缺点阳气,跟黑白无常似的,所以他看她多了一份同病相怜的感觉,加上人家是老员工,包庇一下实属正常。” “你也这么觉得?”苏瑶终于找到了知音,刚才在白笙安迫人的压力下连她自己都觉得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会儿听陆霖这么说,心底才觉得舒坦了些。 “我当然这么觉得,不管她是什么人,哪怕是神仙下凡,我也会向着你。”陆霖顿了顿,突然抬头正色道:“因为我喜欢你,关心则乱,懂吗?我会首先考虑你的安危,而不是分析什么劳什子的受伤过程,有屁用啊!” “……”苏瑶心底酸酸的,半天不做声,陆霖继续下猛料:“都这么久了,你还执迷不悟啊?白笙安压根就不喜欢你,不是我挑拨离间,你自己琢磨琢磨,你觉得你像是谈恋爱的状态吗?除了智商如期降低外,其他的没有半点改变。你要是能幸福,我也就坦荡荡的撒手,但你要是不幸福,我就是挖白笙安家祖坟,也得把你挖过来,你揣着小心脏好好等着吧!哥的怀抱永远为你敞开!” “……我还没进他家祖坟呢!” “口误口误!” 陆霖直抒胸臆之后就拽着她去吃饭,苏瑶捧着爪子说吃饱了,他把她的脑袋当木鱼敲:“你吃饱了哥还饿着呢,陪我吃行不行啊!” 陆霖虽然是个地道的富二代,但是常年在基层摸爬滚打,早已经没了那些讲究,端着碗面咕噜咕噜的开吃,很接地气,不像白笙安,骨子里的优越感越演越烈,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中,都始终保持着高人一等的节气,说实话,和白笙安在一起,苏瑶很不自在。 吃完了面,陆霖把脸从碗里抬起来,深深地看着她,开口的时候没了一贯的吊儿郎当,格外的正经:“苏瑶,去问他吧!问他喜不喜欢你,问他把你摆在什么位置,爱情不是两人搂搂抱抱就作数的,得两情相悦,心心相惜,单方面的付出迟早得垮,与其这么要死不活的拖着,倒不如早点把话说开了。” 说完,他眉眼突然变得轻佻,舔了舔嘴角的汤,嘿嘿的笑:“甩了他,我才好尽快上位啊!” 陆霖一路把苏瑶送回家,下车的时候,他再次郑重其事的强调:“记得我说的话,早点给自己一个交代,这样不明不白的算怎么回事。” 他声音很快就淹没在引擎发动的轰鸣声中,隐约的,苏瑶竟然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沉重和不甘。 苏瑶捧着自己胖胖的爪子,暗自下决心,等白笙安空闲下来,她一定要把话说清楚。 她这边厢兀自忐忑烦乱着,白笙安却是无暇顾及这些儿女情长,因为案子又出现了和陆岚同样的情节。 据孟凯文他们的调查,死者李芳茹是个单亲妈妈,育有一子,今年刚五岁,孩子的父亲至今不明,李芳茹对这个孩子除了没有尽到一个母亲该有的责任外,还经常殴打虐待他,后来邻居看不下去,报了警,公安机关出面把孩子送到了孤儿院,李芳茹因此还被拘留了一段时间。 他们来到了孩子所在的孤儿院了解情况,院长领着他们远远的瞧了那孩子一眼,因为长期的虐待殴打,导致孩子的身心都受到了重创,他身体孱弱,眼神战战兢兢,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动物,早没了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朝气与活力。 “警察送他过来的时候,你不知道孩子被打成什么样,身上都是烟头烫下的坑和大片大片的淤青,瘦成了一把柴火棍,手筋被挑断了,吃饭的时候连筷子都握不住,看的别人心都在滴血,但那个女人只关了几个月就放出来了,说是证据不够。从出来到现在,她连孩子一面都没见过,我们都恨的牙痒痒,但是又能怎么办呢?没人能凌驾于法律之上,我们再恨,也不能扒了人家的皮,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孩子总算不用跟着她遭罪了。” 听她说完,白笙安眼神暗了暗,但是什么都没说,孟凯文倒是义愤填膺的和那院长一起讨伐这不负责的恶妇,围观的群众也凑上来,一时间群情激愤,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正义的使者,恨不得替天行道。 白笙安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心里想着,那凶手大约也是这么想的,处置漏网之鱼,凌驾律法之上,自以为是,不可理喻。 “人都死了,怎么?鞭尸才能解恨?”人群里口诛笔伐的声音愈演愈烈,每个人都对孩子的遭遇感同身受,同情心肆意泛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明,他们正义凛然,积极向上,有血有肉的光辉形象。 白笙安的声音冷冷的,隐约带了些讥讽,他摆着高姿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笑话一样的作乱,神色轻蔑。 孟凯文一愣,拍了拍脑门,妈的,他怎么也沦落到和这些女人瞎掺和的地步了呢。 “好了好了,不管怎么说,死者为大,我们是来调查案子的,又不是听你们慷慨陈词的,都散了吧散了吧。” 人群散开,白笙安抬手捏了捏眉心,问那激动的两腮酡红的院长:“据您所知,死者李芳茹平素有没有什么仇家,或者是交恶的人?” “她就是一个婊子,不知道跟什么野男人厮混有了孩子,既然自己是个不着调的,就不要……” 白笙安微微抬头,默不作声的瞧了她一眼,那院长咽了一下,尴尬的清清嗓子,又恢复了刚才那副端庄慈祥的模样:“她唯一愧对的就是这孩子,唯一可能的仇人也只有这个被她折磨的半死不活的孩子,除此之外,没什么仇家了。” 说到这,院长又期期艾艾的说孩子命苦,两汪眼泪泄洪似的说流就流,白笙安看的不耐烦,把人留给孟凯文,自己转身走了。 这个案子和陆岚的如出一撤,没有作案动机,没有嫌疑人,没有有价值的证据,唯一值得肯定的是,凶手是个受他作品荼毒的精神错乱者,打着替天行道的名义干着灭绝人性的勾当,陆岚的强奸案,李芳茹的虐童案,虽然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但代价不至于是鲜活的生命。 他低头看着地砖的纹路,自嘲的低笑一声,什么时候,他的作品也成了这么龌龊的工具。 随后,孟凯文继续调查,收集相关的证据,白笙安先行回去了,既然凶手作案手法天衣无缝,反侦察能力超群,料定了警察会束手无策,那么,他就亲自出马把这糟蹋他名声的渣子揪出来。 他直接回了别墅,他思考的时候需要极其的安静,接受不了一丝一毫的打扰,局里不是个适合的环境。 回了家,他冲了澡,磨了一杯咖啡,把自己关进书房里,仔细的捋着案子的来龙去脉。 如果说凶手是在模仿他书中的作案手法,那么,这凶手一定对他的作品有着近乎疯狂的执念,首先,对他的作品烂熟于心,并且仔细研究过其中的手法,他在作品中可没有那么详细的描述作案过程,但凶手能做到如此完美的还原,仅靠一星半点的喜欢是远远不够的。 其次,陆岚和李芳茹是身份际遇,生活环境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并且他们所做的龌龊事都捂的格外严实,如果不仔细调查,很难发现。凶手调查出这些,布置好现场,手法缜密的杀害死者,光靠一己之力是不可能完成的。 因此,他们这些人一定有一个组织,类似于能堂而皇之安放他们扭曲变态的心的一个组织。 他们的行动缜密又见不得光,所以肯定不会光明正大的碰面,平时的沟通可能是通过网络实现的,既然如此,势必会有群组,论坛,贴吧这样可以把人聚集起来的平台。 思及此,白笙安掏出手机,给自己的一个朋友去了电话,他的这个朋友是it界精英,这种职业亦正亦邪,必要关头,可以为了他打打擦边球。 对方听了他的描述,大致懂了一些,反问道:“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线索?光知道是你作品的狂热爱好者?能喜欢你的作品,智商可不低,他们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实施凶杀案,那这窝点也肯定足够隐蔽,一般手段很难找到的。” 白笙安靠在沙发一角,一手搁在扶手上,嘴角轻轻上扬:“说来说去,你还不是为了抬高你自己?你什么时候用过一般手段?” 那头的人得意的笑了笑:“能得到你的赏识,我三生有幸。你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办了,不出一周,我一定给你找到这个窝点。” 有了他的帮忙,白笙安省去了不少事,倒也乐的清闲,最近案子比较多,他一直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趁这个空档也好养精蓄锐。 他的业余生活单调枯燥,乏善可陈,除了偶尔看一些心理学的书籍,写写稿子以外,几乎没什么其他爱好,大多数时间,能放空一切,什么都不想的闭目养神,对他来说已经足够奢侈。 他拿了一本书随意翻着,书房里的灯光昏黄静谧,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他都不喜太过刺眼的光,这样昏暗的,透着一点点压抑的光线,相对来说,能让他觉得舒服自在。 一页书还没有翻完,桌边的手机就响了,嗡嗡的轰鸣着,他低头扫了一眼屏幕上的字,眉心紧了紧,目光游移回书页上,虽然心知肚明,但是决定置之不理。 对于苏瑶的存在,他到现在都很难适应,她似乎很迫切的想要融入他的生活,想要了解他的一切,但是就他而言,他骨子里就是个独来独往的冷血动物,他厌烦人际交往,也不屑于一些繁琐但是没什么用的人情世故,他的能力凌驾于别人之上,所以,他始终认为,和其他人保持这种无关紧要的联系简直是多此一举。 原本他以为,自己这样冷落她,她多少会有所察觉,并且逐渐疏远,但是让他意外的是,她似乎没有意识到他的不耐烦,反而越发的活泼热情,他看着再次点亮的屏幕,伸出指尖敲了敲自己的眉心,那阵阵轰鸣声敲在他心头,让他莫名的有些烦躁。 为了尽快切断这让他烦乱的源头,他无可奈何的接起来,那头的人声音依旧欢快,脆生生的问他:“白先生,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白笙安眯了眯眼,很想说,你已经打扰到我了,但是嘴角扬了扬,还是没有说出来,不咸不淡得问:“有事吗?” 苏瑶有些扭捏的说道:“我朋友给了我两张电影票,我们去看电影吧?” 白笙安分外的不理解这种群体活动,为什么不能安安分分的待在自己家里,偏偏要和一群不相干的人挤在一起,去感受那恶劣的集体环境。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他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景,觉得自己无法忍受。 “不会的,不会的,这是vip放映厅,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苏瑶急切的解释,语气中带着些讨好的意味。 白笙安明明不喜欢她的自以为是,厌烦这些让他心烦意乱的活动,更厌烦被人打断自己难得的安逸宁静,但光是想象她这副急切而期待的神情,他就鬼使神差的不想拒绝。 “什么时候?”他不情愿的问。 “晚上呢,不着急。对了,你吃饭了吗?”苏瑶又问。 “还没有。”工作的时候,经常因为查案子忙到没有时间吃饭,休息在家的时候,他又贪图这份安逸,紧绷的神经难得放松,口腹之欲反倒成了次要。 印象中,他对于吃饭这件事就没有多热衷,无非是满足生理需要,对于书中描述的那种团圆吃饭和乐融融的温情,他觉得无从体验,从小到大,大多数情况,他是一个人吃饭,没那么多矫情的心思。 他沉思间,苏瑶又问道:“我可以给你做饭吗?我厨艺很好的!” 她语气里带了一丝娇嗔和小心翼翼的试探,白笙安动了动嘴角,了然于心的问她:“下一句,你是不是要说,你已经买好了菜,随时能过来大显身手?” 那头的人沉默着没做声,只有清浅绵长的呼吸声传过来,白笙安明知道她是在耍些幼稚而牵强的花样,嘴上倒也没那么绝情,只是不怎么高兴的说了句:“愿意来就来吧。” “好呀好呀,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白笙安轻轻的吐了口肺里的浊气,有点受不了她这样的欢呼雀跃。 苏瑶拎着菜来到白笙安家里时,他面色沉寂,眼底没什么欢迎的神色,替她开了门,瞧了一眼她手上的购物袋,也只皱眉说了句:“别脏了我的地毯。”就转身离开了。 苏瑶看了看自己依旧没有拆纱布的爪子,心底低低的叹了声,其实,她是格外希望他能从她手里接过这大包小包的食材的。 【第三章】 她自来熟的进了厨房,把新买的粉嘟嘟的围裙套上,仔细的观察了一下他一应俱全的豪华厨房,看着那些亮铮铮的还没来得及开光的厨具,扬声问在客厅看书的白笙安:“你喜欢吃什么?” 他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淡淡的说:“你都买了东西了,还问我吃什么。我说我喜欢吃澳洲龙虾,你做得了吗?就按你觉得我喜欢吃什么来做吧。” 苏瑶撇撇嘴,讨厌他这种洞悉一切的睿智和没有情调的冷漠。 她就着现有的食材简单的做了三菜一汤,饭菜上桌,她胸前的围裙都没来得及脱,一脸期待的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白笙安瞥了她一眼,过了几秒才悠悠的说:“我还没吃呢。” “……”苏瑶把筷子递给他:“那你尝一尝。” 然后,白笙安真的是尝一尝,他拿着筷子挨个夹了点菜到自己碗里,之后换了双筷子送到嘴里小口小口的咀嚼着,表情严肃,真的像是品鉴美食似的,神态专注。 苏瑶像是他徒弟,看着他的时候,目光虔诚。 “三菜一汤都是一个味,盐放的太少,酱油放太多,汤太腻,土豆的皮还没有削干净。这就是你口中所说的厨艺极佳?你的标准线可真低。” 白笙安尝过之后就放了筷子,再没有要吃的意思,苏瑶眨巴眨巴眼睛,被他说的都快自我否定了,等动筷子尝了之后又觉着自己的水平并没有倒退。 这人……以前没这么难伺候啊! 最后三菜一汤一半进了苏瑶肚子里,一半喂了垃圾桶,她把垃圾袋扎了口,顿时觉得自己想利用洗手作羹汤这种温馨的居家情节打动白笙安的方法简直太愚蠢了。 后来白笙安自己动手做了三明治,热了杯牛奶,他一手捏着三明治,一手捧着热牛奶咕咚咕咚的喝,喉结翻滚,见她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吃了最后一口红绿相间的三明治,唇红齿白的模样很诱人,喝完牛奶后,他才抬了抬眉:“我的生活本来就是这样。” 不会因为你的到来有所改变,你也无须觉得愧疚。 “……我不是那个意思。”苏瑶点了点自己的嘴角:“你嘴角有牛奶渍。” “……”白笙安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端起盘子和杯子起身去厨房了。 饭后白笙安休息了一会儿,见他从楼上下来,苏瑶从沙发上弹起来,神情亢奋的问他:“电影要开始了,我们准备出发吧!” 白笙安眼底有丝不悦:“什么片子?不能在家看吗?” “去电影院看才有感觉啊!”苏瑶两只眼睛冒精光,怕他反悔,又补了一句:“你都答应我了,要去电影院看的!” “……”白笙安没有说话,沉默着折身往楼上走,苏瑶着急的直跺脚:“哎呀,你要去哪啊!” “自然是换衣服,难不成我穿这个去?”白笙安扭头看着她,一脸的不可理喻。 在苏瑶的软磨硬泡下,白笙安终于不情不愿的去了电影院,虽说放映厅是vip厅,没有闲杂人等,但是从外头进去放映厅这一段路,白笙安还是受到不少的骚扰,他长的过于耀眼,气质出众,加上这一身禁欲系的淡漠,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好不容易进了放映厅,电影已经开始了,苏瑶挑了一部比较小众的爱情电影,讲的是两个在梦中互换身体的年轻男女,即便记忆模糊,忘却了彼此的名字,但依旧深刻记得那曾经爱过对方的刻骨铭心,电影不长,结尾的时候,时光荏苒,物是人非,所有的青涩都蜕变的失去了本来的面目,唯有那心心念念寻找的爱恋,即便是在人海中擦肩而过,依旧清晰的如同第一次的心动。 苏瑶看的少女心泛滥,一回头,发现身边的人已经睡着了,伴随着煽情的片尾曲,她突然觉得,影视作品果真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因为生活中,哪有那么多尽善尽美,即便近在眼前,两颗心依旧隔得千山万水般那么远,不是一场电影就拉的近的。 片尾曲结束后,荧幕上换成了宣传影院的广告,白笙安依旧闭着眼睛,苏瑶不想打扰他,缩着头跟只鹌鹑似的坐在一旁。 过了半晌,身侧的人突然说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声音清朗低沉,哪有半点睡意,苏瑶心底咯噔一下,莫名的有些紧张。 就在这会儿,白笙安却突然睁开眼来,他眼底湛黑的光芒越发的耀眼,苏瑶一直觉得他像某种猫科动物,只要在黑暗的地方,那双眼睛就格外的深沉,熠熠生辉。 “你不要告诉我,你大费周章的给我洗手作羹汤,又突然这么矫情的请我看电影,单纯的是为了宣泄你无聊的少女心?毕竟,我们俩好歹是在凶杀案上摸爬滚打过的搭档,什么时候有过这么清新淡雅的感情基础。” 白笙安总是把她看的如此透彻,她的所有小聪明在他的火眼金睛下都无所遁形,事到如今,苏瑶觉得自己硬着头皮继续装着也没什么意思,白笙安不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他不会在意她努力营造的或暧昧或温情的气氛,他不单纯是情商低,而是不屑于这些无聊的小把戏。 对于他这样看的太过通透的人,直抒胸臆可能效果会更好一些。 放映厅里光线较暗,白笙安不会注意她涨的通红的脸颊,她深呼吸一口气,把积压在心底很久的疑虑一股脑的倒出来:“白笙安,我喜欢你!所以,不管我们俩的相处模式是不是和正常情侣的一样,我都不在意,在我第一次跟随你去案发现场时我就清楚,和你在一起,见多了生死,是没有闲情逸致玩什么小清新的,只要两个人心意相通,其他的都是次要的。但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存在?我到底是你的助理还是你的女朋友,你吻过我,却从来没有说喜欢过我,我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不是我在自作多情。” 她说完,白笙安一直默不作声,只是轻轻掀起眼皮看着她,眼底波澜不惊,不辨喜怒,看不出任何情绪,苏瑶莫名的觉得忐忑不安,过了半晌,他才若无其事的问她:“你要说的就是这个?”语气很是云淡风轻。 苏瑶扁扁嘴,有点委屈,这对于她来说,确实是很重要的事情啊! 白笙安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之后冲她勾了勾手指:“想知道吗?你靠过来,我就告诉你!” 苏瑶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疑有他,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撑着扶手凑到他脸颊边,在一个合适的有点暧昧的距离停下,“这样可以吗?你说吧!” 白笙安轻轻的转过头,格外自然的碰到她的唇,轻而易举的吻上了她。 他的唇瓣柔软温暖,唇齿间依旧是清新爽朗的味道,诱人心神,苏瑶面颊通红,浑身僵硬,身子不自觉的矮了下去,两人唇瓣分开,白笙安皱了皱眉,微微抬起上半身,把她压回在她的座椅上,霸道的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结束,白笙安捧着苏瑶的手心,轻轻的吻着她掌心已经褪的只剩几道清浅印痕的伤疤,头一次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做了明确的承诺。 “我知道,我不是个合适的情人,和你所期望的相差甚远,我的人生里最重要的就是破获命案,抓到凶手,我生来如此,所以,我不会因为任何人或任何事放弃这件融入我骨血之中的事,但是我向你保证,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努力的照顾你,在这段关系之中,我会尽力履行自己的责任,同样的,我希望你也能理解我,不要用寻常情侣的模式来衡量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应该最清楚,从你喜欢上我那一刻起,你就必须背负一些其他女孩不可能背负的东西,不管沉重与否,它终究只能是你的。” 苏瑶的心跳变得极快,他的声音遥远的像是天外之音,空洞的,朦胧的,却又那么笃定,一声声的敲击在她的胸口。 这样的场景她幻想过无数次,幻想自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他心底占据一角,哪怕微不足道,却也足够她欣喜若狂,如今夙愿成真,她有的不仅仅是那演算了无数次的欣喜,更多的是天降神明般得难以置信。 她窝在他的怀里,温热坚硬的胸膛,散发着独属于他的清冷好闻的气息,她一遍遍的问自己,这一切,原来是真的啊! 青春期的时候,苏瑶和其他情愫萌动的小女生一样,对于阳光青春的大男孩怀揣着忐忑娇羞的贪恋,她曾偷偷想着,以后她也要喜欢一个笑容温暖,面容沉静的温柔男子,身上带着阳光般和煦的气息,让人只要靠近,就能周身暖意融融。 她以为,这样的信念会很执着,但不曾想,她身边明明就有符合标准的陆霖,她却偏偏喜欢上了白笙安。 他和她午夜梦回,在心底偷偷描摹无数次的形象大相径庭,他脾气不好,高傲自大,不苟言笑,眼神冷冰冰的,永远一副寡淡清冷的模样,周身的气场也是阴沉低迷,他身上没有半点阳光的气息,在他身边待久了,会觉得压抑颓丧。 但即便如此,依旧无法撼动她沉迷其中,不可自拔的爱恋,她想着,就像曲高和寡一样,他太过优秀,所以无法被普通人理解。 之后,两人出了影院,苏瑶主动勾上了他的手,虽然害羞,但意志坚定,他没有回握,却也没有反对,他们的姿势古怪,像是爸爸领着闺女逛街,苏瑶被狂喜冲昏了头脑,全然不顾。 白笙安把她送到她家楼下,苏瑶摩挲着他的手腕,他不露痕迹的抽回手,把卷在手肘上的袖子一点点的放下来,她没有在意,抬头看他时,目光中有种董存瑞舍身炸暗堡的大义凛然:“白笙安,其实,我今天可以不回家的。” “去我那过夜?”白笙安把袖扣扣好,语气淡淡的问她,没有一点拆穿她小心思的自觉,问的直接明了。“嗯,我觉得今天是可以的。”苏瑶虽然面颊通红,娇羞异常,但是她想着,如果是心意相通了,没有了其他顾虑,这样的事情其实是很美好的,不会带有一点龌龊的成分。 白笙安没有说话,对于她这种英勇献身的行为不置可否,过了几秒钟,才抬手摸了摸她脑袋:“回去吧,你家里人该担心了。” “……”苏瑶有些尴尬,咬了咬唇,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推门下车。 自从白笙安和她说明心意后,苏瑶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恋爱中的璀璨光芒,以往的忐忑消沉一扫而空,恨不得脑门上写几个“我恋爱了”的大字,随时随地昭告天下。 对于她最近的光芒万丈,陆霖心情很是不爽,在她宣布恋爱的第三天,他忍无可忍的同她当面对质,两人约在咖啡厅见面,苏瑶要了一朵桃心的咖啡拉花,陆霖看的双眼刺痛,毫不留情的杵勺子狠狠的搅了两下子:“你都多大了还玩这么矫情的,白笙安不过是说想要照顾你,又没说喜欢你,你跟只发情的芦花鸡似的扑腾个什么劲!” 苏瑶把他的这种言语攻击理解为羡慕嫉妒恨:“陆霖,你才矫情,小孩子才说喜不喜欢,大人都会说照顾,轰轰烈烈的都是无疾而终的爱情,平淡朴实的才是细水长流的陪伴。” “呵!白笙安这是把你语言中枢都刺激了,你什么时候变这么酸了?他不是不说,他是不敢说吧?因为他已经过了随意许诺山盟海誓的年纪了,他的每一句话都代表着无法推卸的责任,所以他不敢随便说没把握的话,照顾?屁!养条狗也得照顾,这他妈算哪门子表白?” “陆霖,你能不能别把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怨愤上升到人身攻击,骂谁狗呢?” “苏瑶,你丫好好听着,恋爱中的女人智商都是为零的,你现在就跟个白痴是一样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完全丧失了主观能动性,这样的被动是很可怕的,虽然我不知道白笙安这么迫切的拉拢你出于什么目的,但是我想着,他绝不可能是单纯的想和你谈情说爱!” “……”苏瑶忍无可忍,把咖啡勺子转过来,拿着把狠狠的敲他脑门:“陆霖,你丫属木鱼的啊,这么欠敲!他拉拢我有什么用,你说说我除了能谈情说爱,还能干什么!” 陆霖捂着脑门,疼得呲牙咧嘴:“你为了护犊子这么损自己合适吗?那你说说,白笙安凭什么和你谈情说爱,人家身边百花争艳,为什么着急的揪你这把大葱!” 苏瑶顿时不说话,收起勺子,沉默的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垂着眼睛看着冒泡泡的咖啡,陆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僵着嘴角解释:“大概是……家花没有野花香,我没有损你的意思,你要真是把大葱,那我也稀罕拿你回去炝锅。我的意思是,你不要被一时的春心萌动蒙蔽了双眼,白笙安那个人城府很深,不是你我能一眼看穿的,他那样活人死人通吃的怪物要玩你还不是分分钟的事,你擦亮双眼,明辨是非……” 陆霖伸出两根手指头冲着苏瑶比划了比划,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蔫的剩了一口气,没了声响。 苏瑶却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似的,一双眼睛迸射着亮晶晶的光芒,嘴角上扬,分外得意的说:“他喜欢我,自然是因为我肤白貌美大长腿,腰软身娇易推倒。” 看着她脑袋轻晃的得瑟模样,陆霖眉心抽搐,恨不得戳瞎自己。 两人不欢而散,陆霖恶狠狠的戳着她的鼻尖:“我可告诉你,你要是在他那吃了亏,可别找我哭诉,到时候,我一定会用尽平生力气笑话你,笑话你这傻子!” “借你吉言!”苏瑶得意的吐吐舌头。 陆霖脑门上蹭蹭的冒着火,格外的不甘心,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捏着她脸颊上的肉,气鼓鼓的申明:“我收回刚才的话,他要是欺负你,你随时找我,我替你收拾他!” 苏瑶支支吾吾的发出含糊的音节,眼睛里水汪汪的,陆霖莫名的感动:“我知道你一直是乖的,你放心,有你这句话,我绝对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苏瑶一脚踹在他脚脖子上,托着自己的下巴怒吼:“听话你妹啊,我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陆霖揉着脚脖子,表情无辜。 后来,苏瑶把这个喜讯分享给了米露露,当时,她正在和柳瑞文冷战,心情不是很痛快。 她俩在沙发上面对面坐着,米露露穿着包臀职业装,一副律政俏佳人的模样,露一双大白腿,听了她的阐述,翻个白眼,没好气的说:“关我屁事!” 苏瑶揉揉鼻尖,小心翼翼的换了个话题:“你和柳律师闹别扭了?” 米露露柳眉倒竖,又翻了个白眼:“关你屁事!” “……”苏瑶彻底沉默了,眼观鼻,鼻观心,像只缩脖子的鹌鹑。 直到柳瑞文打电话给米露露道歉,她才终于收了那副内分泌失调般的暴躁,重新拾了话茬子问她:“你确定是白笙安和你表白了,不是你发情期的意淫?” “你怎么跟陆霖似的,说话这么难听呢!”苏瑶无奈的抬了抬眼皮:“我说的句句属实,我要是意淫,五雷轰顶!” 米露露吓得直往沙发上缩,纤纤玉手摆的欢快:“别别别,我这刚装修的房子,使不得,使不得!” “……” 苏瑶用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让米露露的脑回路恢复正常,她终于心平气和的说:“苏瑶,虽然说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再好不过的,但是你一定要考虑清楚,因为你对他执念太深,像是沙漠里的人,哪怕是给他一口水,他也会当成救命之恩来回报,但是对于施舍的人来说,这口水哪怕是喂了狗,也不过是一口水。你现在就是这样的人,对他的感情太过渴望,以至于他些许的施舍你就变得感激涕零,这样的感情是不对等的,也是很危险的,因为日后你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对你来说,那绝对是灭顶之灾。” “……”苏瑶眉心跳了跳:“我上辈子一定是挖了你和陆霖家的祖坟了。要么,是挖了你们家狗的祖坟了。” “自然,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也不方便说太多闲话,就像你当初看我和柳瑞文在一起,一定觉得特别错愕,却明智的没有干涉,现在,我俩虽然小打小闹,但是感情还算好,感情的事,说白了就是自己的事,别人的话是参考,却没有左右你思想的权利。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从柳瑞文口中得知了很多关于白笙安的事情,好的不好的,偏见倒不至于,只是觉得他这个人深不可测,没有人知道他真实的面目是怎样的,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是很危险的,因为你对他一无所知,他却对你了如指掌。敌暗我明,这是很被动的状态,就算你被他耍的团团转,你也毫不自知,别到最后傻傻的陷进去了,落的个晚节不保。” 苏瑶惊讶的合不拢嘴:“米露露,你是我闺密吗!有你这么恶毒的咒我的吗?你就违心的祝福几句不行啊!再说了,我是多不成气候啊,白笙安就不能是单纯的喜欢我吗?” 米露露上下扫了扫她,表情不屑道:“得了吧!就你这样,白笙安又不是来赎罪的,有必要一头栽到你身上吗?” “你们这些世俗的小人!”苏瑶气鼓鼓的起身离开。 米露露把她送到门口,终于正经了一回:“我不是损你,正因为你是个好姑娘,所以你值得被更好的人来爱,白笙安虽然是个优秀的人神共愤的人,但是合不合适只有你自己知道,我不想让你受委屈。如果是我的话,我可以活的很潇洒,哪怕是我和柳瑞文一拍两散,我也不会消沉太久,但是你不一样,你太单纯,一旦陷进去了,就容易受伤害。傻丫头,你值得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苏瑶感动的一塌糊涂,钻进她怀里泪眼朦胧道:“米露露,你从哪学的这么矫情的话,恶心的有点不像你。” “……贴吧上,是不是特别棒!” “如果是白笙安说的话,效果会好一点,换作是你,有点怪怪的。” “……赶紧滚吧!” 虽然苏瑶身边的人除了苏妈以外,其他人都知道她和白笙安在一起了,但是作为这起概率几乎能和灵异事件相媲美的重大新闻的男主角,白笙安却在那晚送她回去之后一直没有现身。 苏瑶知道他最近在忙案子,没有时间和她花前月下,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所以很自觉的不去打扰他,她的手好的差不多了,专门去了一趟律所,把画板背回来,准备去侦探俱乐部去画,反正陆霖最近忙他的宏图霸业,也没时间去,清清静静的就她一人,正合适。 临走的时候,贝希文笑容诡异的递了个盒子给她,红艳艳的包装,散发着奇怪的腥味,她有些排斥,贝希文咧着嘴笑:“你不是要滚蛋了吗?这是给你的礼物,收着!” 苏瑶看着她阴惨惨的笑容,面色一僵,但还是勉为其难的接了过来,二话不说转身离开。 出了门,她原本是准备要扔的,但是好奇心作祟,她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瞄了一眼。 里头躺着一只……不,是几只被肢解了的死耗子,头和四肢分离,皮毛和血污粘连着,有脑袋在里头滚来滚去,咕噜噜的转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那红艳艳的外壳,怕是耗子血浸染出来的。 苏瑶觉得掌心粘腻,浑身发毛,她把盒子扔到垃圾桶的最深处,却依旧消弥不了周身的阴森感,后背蹭蹭的爬上来阵阵阴寒,让她在大太阳底下硬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心里一波波的浮起毛茸茸的惊悚感,心里想着,再这样下去,贝希文就算不对她做什么,她自己也要神经衰弱了。 只可惜,这样惊恐的感觉颇为无助,她就那么几个亲近的人,跟谁说都不合适,和陆霖说了,他一定会打打杀杀的找贝希文算账,要么旧账重提,让她赶紧借机会脱离律所,和米露露说,那女人一向叱咤风云,见神杀神,见佛弑佛,百无禁忌,怕也只是当了笑话听。 至于白笙安,他上次就特地和自己说过,贝希文不是那样的人,自己这会儿要是再提这一茬,怕是他又会误会她不懂得见好就收。 正踯躅着,包里的手机铃声大作,她掏出来一看,屏幕上“白笙安”三个大字像是驱魔的符咒,瞬间把她心底那些诡异的阴森感驱赶殆尽,他明明也是个阴冷的,却似乎有种以毒攻毒的魔力,总能让她格外安心。 “你现在在哪?” 他的声音浅浅的,清朗舒润,像是丝丝缕缕的清风,不露痕迹的撩拨着她,她突然觉得胸口软绵绵的,声音也没了力道:“我去律所背了画板出来,准备把没画完的插画收尾,出版社那头应该着急要了。” “嗯。”白笙安低低的应了一声,语气不咸不淡的,似乎与他无关似的,过了几秒,才又问:“你手好了?” 苏瑶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来,高兴的心花怒放,心里像是沾了蜜一样的甜,应了一声后胆子变大了些,她踢了踢路上的小石头,此刻看着那小石头,也觉得可爱的很,拧着脚尖问他:“我有事和你说。” 白笙安大约受不了她这样撒娇的语气,低低的咳了一声,过了几秒才说:“说吧,怎么了?” 苏瑶也觉得自己刚才的声调含糖量有点高,调整了一下后才把贝希文送她死耗子的事情尽量公平公正的描述给白笙安听。 最后,她害怕他继续给她讲人性本善的大道理,又补充道:“之前也有好几次,她神情分外诡异的跟我说,说我会后悔的,她看我的眼神也阴森森的,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敌意,但是平心而论,我真的没有惹过她,我去律所的时间并不是很多。” 那头的人半晌没有说话,听筒里只有轻轻浅浅的呼吸声传来,他似乎是在思考她说的这些话,至于是在思考这些话的真实性还是相应的解决方式,她无从得知。 又过了一会儿,白笙安才沉声问了句:“你准备怎么办?” 他难得有耐心的愿意同她深入探讨这个问题,苏瑶却突然茫然,她其实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贝希文对她的敌意已经开始物化了,而贝希文是白笙安的得力助手这一点也毋庸置疑,她就是因为左右为难,才求助于他。 如今,他把这个烫手山芋轻飘飘的甩回来,她反而不知所措。 大约是听出了她的犹豫,他换了种方式问她:“或者说,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辞退吗?那不是根本办法,可是就这样不了了之,苏瑶又觉得心中微微泛堵。 想了半天,她还是模棱两可的说了句:“我也……不知道。我最近不会再去律所了,应该没什么事。” “嗯,那就好。对了,我找你有点事,顺便一起吃个饭,还是上次那个吃饭的地方,我已经定了位子,我大概十二点半过去。” “嗯,好,我一会儿就去。” 等挂了电话,苏瑶已经不知不觉走出去了一大截,公交站被远远的甩在身后,她回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突然想起来,她还真像陆霖说的那样,白笙安说什么就是什么。 到头来,他的所谓关心不过是一时兴起的寒暄般的问候,没什么实质性的诚意,她把自己的困惑和焦虑抛给他,被他四两拨千斤的化为无形,最后,贝希文依旧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处置,她的顾虑也没有得到半点消退,她却再也不敢和他提起这件事了。 因为今天他已经明确表态了,并且把主动权给了她,是她自己没有争取,而非他置之不理。 说来说去,他总是有理的。 苏瑶气的直跺脚,早知道就应该说辞退了贝希文,不管对结果有没有一点帮助,总算不枉费她行使了一下作为白笙安女朋友的权利,而不是现在这样,半点好处没捞着。 苏瑶揣着一肚子的气去了上次吃饭的那王府,穿着旗袍的服务生已经认出了她,甜甜的招呼道:“白先生的女朋友吧?白先生预订的包厢在里头,我领您过去!” 白笙安吩咐的?女朋友三个字瞬间治愈了苏瑶,她眉开眼笑的应着,心底格外的鄙视自己,她怎么就这么没骨气呢? 进了包厢,这次没了那垂进来的层层叠叠的梨花,一抬头就是空荡荡的阳光,少了点幽静淡雅的韵味。 苏瑶掐着表等到了十二点半,白笙安没有来,也没有打电话给她,她不知道白笙安是不是个守时的人,因为和他相处这么久,他们极少有能抛开工作的约会。 因此,像是这样分头行动的机会很少,她百无聊赖的数着瓷砖上的纹路,堪堪等到了一点钟,依旧毫无动静。 在他们两人之间,恋人间的甜蜜娇嗔和男女之间的绅士风度都不及白笙安贵气的身份重要,所以,让她干等着,他可以不受任何的谴责。 苏瑶不是嫌弃等人,只是觉得漫无目的的等有点心中不安,他到底来不来,什么时候来?又是为了什么事爽约?比起她饿着肚子干等,她更关心的是这个。 又等了几分钟,门口的服务生礼貌的进来问候:“您好,现在需不需要点菜呢?” 苏瑶从桌子上爬起来,心里衡量着,如果他一会儿就来,看到自己竟然没有等他就大吃二喝,一准没有好脸色,思及此,她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张罗,先要了一份甜点垫垫肚子。 这一垫,就垫到了下午三点,期间苏瑶给白笙安打过电话,但是他没有接,苏瑶由一开始的疑惑变为忐忑,她想着,他是不是又中途遇到了什么案子,所以没办法按时赴约。 想到极有这种可能,她立刻给孟凯文拨了电话,那头的人听了她的问话,很肯定的回答:“今天没案子,白先生今天就没来局里,虽然我也不知道他的行踪,但是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他不是因为临时有案子才放了你鸽子,至于个中缘由,我还真没法给你推测。” 听他说完,苏瑶心情没有半点放松,反而更沉重了,她耷拉着脑袋战战兢兢的说:“坏了!你说他会不会是遇上什么危险了?他那样的人除了工作还能干什么呀!” “呵!他遇上危险?他不让别人危险那就是烧高香,谁敢动那样的佛爷啊!”孟凯文感慨完,又说:“不过我喜欢你那后半句,看的真透彻!” 苏瑶脑子有点乱哄哄的,白笙安的电话依旧打不通,她抠着桌上镂空的花,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出去找找他,总得知道他在哪,她才能安心。 【第四章】 通常情况下,男生放了女生鸽子,自己独自回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放在白笙安身上,苏瑶觉得还是有那么点可行性。 只可惜,等她长途跋涉赶去的时候,他的别墅却是空无一人,一时间,她不知道该感叹还好白笙安没这么绝情,还是该担心他的下落不明。 除了他的家里,苏瑶还去了那次他带她去的那个高档会所问了问,会所里的侍者说,白先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来了,苏瑶神情失落,站在会所门口,独自黯然神伤。 她对白笙安果真是不了解,他失踪了,她能找的地方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一个巴掌都占不全就能数的过来。 这样折腾到了下午五点,她往饭店打电话,侍者说白先生还没来,按照店里规定,本次预约已经失效了,苏瑶不死心的说:“虽然失效了,但是如果他去了,麻烦你告诉他,说是有个叫苏瑶的找他,让他回个电话。” 那侍者应了下来,苏瑶挂了电话,莫名的有些失落,她一个人在街上乱晃,突然想起,她还没去律所找过他,但是想想贝希文那副阴惨惨的样子,她又不敢去,给白笙安办公室的固话拨过去,手机里嘟嘟的响了一阵,就接起来了。 贝希文公式化的喊了一声:“您好,安生律师事务所。” 苏瑶一下语塞,捏着嗓子咿咿呀呀跟只被踩了脖子的鸡似的问:“我找白律师,他在吗?”“不好意思,白律师今天不在,您要委托案子的话需要提前预约。” “是吗?那就算了,谢谢。” 苏瑶忙不迭的挂了电话,生怕再说下去贝希文就听出破绽,一面庆幸办公室固话没有来电显示,一面同情自己,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怜了啊! 四下寻找白笙安无果,眼看着暮色四合,黑暗一点点的把阳光吞噬收拢,苏瑶越来越焦灼,她一次次的给白笙安打电话,开始还是无法接通,后来直接关机了。 苏瑶站在路灯投下的点点光晕下,心底和无边无际的夜色一般,空茫茫的没着没落,她假设了无数可能,然后又被自己一点点的推翻,虽然她清楚,白笙安有极大可能不会出危险,但是所谓关心则乱,就是你明知道不可能,可是因为担心,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因为掌握不到他的行踪而衍生出来的忐忑惊慌化作天马行空的思绪在脑袋里横冲直撞。 到最后,苏瑶甚至苦着脸想着,天妒英才,白笙安该不会是被老天爷收回去了吧? 接近晚上七点钟,白笙安在苏瑶人为的臆想中失踪了近七个小时后,他终于接电话了。 苏瑶双眼泪汪汪的感叹科技发达给人带来的便捷安心,甚至没来得及听对方的声音,就倒豆子似的把自己一下午的焦虑担心吐露给他听:“你去哪了?下午怎么不接电话啊?我问了好多人,还去你家找你了,哪都不在,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你平时接触的都是凶杀案,保不齐会有凶手回过头来报复你,快把我吓死了!你有没有事,没遇到危险吧?有没有受伤?” 那头的人耐心的听完,等到她只是小声的啜泣,没了狂轰滥炸时,才悠悠的说了句:“白先生下午确实有点事,手机他忘记带了,如果他让你担心了,我替他向你道歉。” “……”苏瑶在对方甜美利落的声线里久久回不过神,反应了一会儿才不好意思的问:“那个……你好,你是他……什么人啊?” 对方低笑一声,意味不明,但还是干干脆脆的回答:“我是他朋友,他有事,现在接不了电话。” “哦,那他……没事吧?”苏瑶不放心,又问。 “没事,他能有什么事,活蹦乱跳的。” 苏瑶这才放心了,长长的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她拍拍胸脯,还好还好,不是绑架犯,他也没被撕票。 挂了电话后,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因为得知他平安无事的欣喜大于一切无端的揣测,便也不去想了。 放鸽子就放鸽子吧,他没遇上危险就行,苏瑶抬头看了看天空,呵,星星真漂亮,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自己又傻呵呵的乐了。 电话另一头,见白笙安从档案室里出来,尚绪之把他的手机轻轻推了推,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刚才有个小姑娘给你打电话,看样子你俩挺熟的。” 白笙安把手上的资料放下,皱眉收起了自己的手机,眉心里透着不满:“尚绪之,你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偷听的癖好。” 尚绪之摸了摸自己修整精致好看的指甲,笑眯眯的说:“听小姑娘的意思,你似乎和人家有约?” 话音刚落,白笙安手上的动作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过来,若无其事道:“是有约……我忘记了。” 尚绪之又开始笑,千娇百媚,成熟女人的风情展露无遗,她轻轻的扣了扣桌角,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她也是好脾气,被你平白无故的放了一天的鸽子,这会儿不是埋怨你,反而担心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你上哪淘的宝贝?” 她停顿了一下,卷了一下自己长长翘翘的睫毛,又道:“要我说,你不去祸害人,那就是我们烧高香求来的,这世界上可还没有能让你动容的东西。” 白笙安抬眼瞧了她一下,眼神淡淡的,没什么情绪,随手把桌上的资料推到她面前:“与其浪费时间想那些没用的,不如省了那点精力好好想想案子。你看看这些资料,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尚绪之收敛了脸上的调笑意味,纤纤素手挑起装订好的档案资料,模样认真的翻阅着:“你说那是什么标记来着?我又忘了。” 白笙安坐在她对面,轻挑着一条腿,资料搁在膝盖上,微微的垂着头,眉目像是远山一般寡淡,喜怒不见,情感淡漠,听见她的问话,头也没抬,手指又捻了一页翻过去,尚绪之还以为他不愿意搭理自己,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他才语气清凉的回答:“倒三角,中间画着只眼睛。” 尚绪之兴致又来了,眼底波光潋滟,好奇的问他:“那个女孩子你哪找的,简直纯良无害,你都消失了一天了,接电话的却是我,她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这次白笙安瞧都没有瞧她,像是没听见一般,自顾自的翻阅资料,一时间,档案室里就只有纸页摩擦的沙沙声,他看了一会儿,放下资料,起身找咖啡喝,尚绪之笑的花枝乱颤:“我真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你对活人感兴趣。” 没一会儿,白笙安就端着一杯速溶咖啡回来了,咖啡的热气氤氲而上,把他的面容模糊的水雾一般朦胧不清,他支着一条腿靠在门框上,浅酌一口后嫌弃的皱紧了眉头,完全无视了尚绪之的话。 尚绪之惊讶了一下,被自己这呆愣样子噎的笑出了声。 是啊,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薄情寡义,这样的冷血动物,又哪里懂得人的感情呢? 夜色渐沉,泼墨挥毫般的漆黑浓厚,苏瑶却难得好心情的一路哼着小曲回了家,到家后,苏妈看着她眉开眼笑的样子,欲言又止,哼哼唧唧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孩子啊,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你最近不太正常啊!” 苏瑶笑的像只偷了腥的猫,心想,自己和白笙安的关系堂堂正正,公开透明,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便豪情万丈的和苏妈坦白了,苏妈听了以后,没有半点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欣慰,那眼底的疑惑和惊诧很赤裸,看着她的时候感觉是在看一个失足的智障。 苏瑶心中格外的不平衡,徒生了一种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喟叹,她和白笙安的感情之路,注定波折啊! 晚上吃了饭,洗了澡,她就早早地躺下了,临睡前,脑子腾空了,她才想起来今天的蹊跷之处,先是白笙安不闻不问的撂挑子,接着是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如果他真有事,不至于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放她鸽子,然后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但是如果没事,他为什么不能赴约呢? 她想知道为什么他会放她鸽子,为什么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她把手指按在标着白笙安的那串数字上,心里想着,自己和白笙安是那种能质问和吃醋的关系吗? 她盯着屏幕眨巴了半天眼,很沉痛的发现,还真不是! 她把今天的一切归咎于庸人自扰,毕竟,像白笙安那样的天才,是万万想不到她跟个傻狍子似的傻等了一下午,她的不平衡多半是因为自己智商不在线。 美美的睡了一觉,第二天阳光普照大地,苏瑶又成了一枚根正苗红的好少年,早起吃过饭,她正准备背画板去侦探俱乐部,孟凯文的电话就来了,她条件反射的想着,该不会是白笙安出事了吧? 接起来之后才发现是虚惊一场,孟凯文让她去局里,配合他们调查,苏瑶心知自己热爱党,热爱国家,没干什么作奸犯科的事,大人大量的没有纠正他的语病。 到了局里,孟凯文就老神在在的把她单独叫进了休息室,然后咔一声上了锁,苏瑶很配合的抖了抖:“没心理准备的还以为你要严刑逼供呢!” 孟凯文似乎很为难,站在原地挠了挠头,表情纠结的像是一块拧不干的抹布,苏瑶坐那傻乐:“你不会是想让我背黑锅吧?” “哪有那么缺德,不过这事也好不到哪去,你真得有点心理准备。这也是我们开会之后,集思广益得出的结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毕竟你也算半个局里的人了,这种关键时刻舍生取义一下,大家都会感激你的!” 苏瑶知道这种大义凛然的铺垫不是什么好事,就像偶像剧里那些跟女主海誓山盟回来之后一定娶她的男主一样,多半都死在路上了,苏瑶眼角跳了跳,有点不祥的预感。 待孟凯文说完,苏瑶还久久不能回神,她仔细的捋了捋他的话,尽量用自己能理解的方式表述出来:“你的意思就是把我当鱼饵,放长线钓大鱼呗!” “也不是那么个意思,毕竟鱼饵是被吃的,那就太舍生取义了,你的任务就是扮演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在论坛里发发帖子,说说你的遭遇,尽量能引起那些人的共鸣。因为白先生说了,这两起案子极有可能是模仿作案,凶手所在的组织以白先生的作品为指导思想,并且贯彻到实际,个个以为自己是替天行道的大侠,最乐意为人伸冤,你说的越惨,成功的几率就越大。” 苏瑶大致了解了情况,至于其中的细节,因为是机密,所以他不方便细说,苏瑶也识趣的没有多问,比如说,白笙安知不知道这件事,或者,他是不是那垂钓者中的一员。 孟凯文看着苏瑶清澈的两只眼,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罪恶感,其实在决定用诱饵吊凶手出来的时候,他就明确的表过态,并且提议派局里的女警员去,毕竟她们受过正规训练,有实战经验,临场应变能力强,自我保护的能力也比较出众,比起让苏瑶这个无辜的吃瓜群众去,绝对要好的多。 但是他在会议上刚提出来,就被白笙安一口否决了,白笙安说警员的机敏性太强,又有严重的职业习惯,伪装不过关,被对方识破的话不仅前功尽弃,就连目前已知的一点线索也会断个干净,所以只有苏瑶是最佳人选,懵懂无知,像足了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当时白笙安神色平静,分析的条理清晰,言语间不带半点个人情绪,孟凯文入了这行,虽然深刻明白,公私分明,杜绝被个人情感干扰,但还是忍不住诧异,苏瑶不是白先生的女朋友吗?他怎么能这么淡定自若的把她推向未知的危险? 当他忍无可忍地把这个疑惑抛出去时,白笙安抬眼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语气听不出一点感情,甚至带了点嗤笑:“你要搞清楚凶手作案的目的是什么,你倒是说说,她能有什么危险?” 是啊,凶手是为了保护受害者才自诩替天行道,苏瑶既然是受害者,就不会有附加的危险,但即便如此,孟凯文还是觉得,刚才白先生的眼底,实在太过凉薄。 基本方针确定后就是如何实施,关于这一点,分片讨论不如扎堆讨论合适,于是,苏瑶被带出了小黑屋,在大会议室里等了半天,一些负责案子的刑警就陆陆续续过来了。 白笙安自然是在最后,他步伐笃定沉稳,又透着丝漫不经心的傲然,身上照旧穿着一身的黑,气场强势而沉重,透着迫人的压力。 关于如何实施,一群出生入死的爷们跟写宫斗戏似的开始编排,个个文思泉涌,才华横溢,就差苏瑶当众死个娘了,叽叽喳喳吵到最后,白笙安终于听得不耐烦了,随手捡了个资料卷成细筒,朝着桌沿敲了几下,语带不悦道:“她活蹦乱跳的,又没有缺胳膊少腿,你们以为凶手是傻的?” 众人当即像是锯了嘴的葫芦,闷不做声了,静待白先生指示。 “让苏瑶扮演被性侵的受害者,这样的伤害既能最大程度的让凶手同情,而且也不需要实质性的伪装,比起你们说的那些如丧考批的法子,可行性要高的多。就这两起案子来看,凶手虽然是打着替天行道的主张,但是行侠仗义的对象还是经过有目的的筛选的,先是强奸了女生的陆岚,再是虐待儿童的李芳茹,虽然这是个例,不能以偏概全,但是往妇女儿童的方向靠是没错的,这是大众怜悯的底线,起码大方向不会出岔子。” 白笙安说了自己的主张,底下人开始七嘴八舌的发表意见,参与这次会议的都是局里的老骨干,虽然忌惮白笙安的脾气,但是仗着有苏瑶在,倒也敢打打擦边球。 “我们局里接过不少性侵的案子,那些个姑娘神情恍惚,魂不守舍,可没有苏姑娘这样的精气神啊!” 领头的是这次的刑警队长,有了领导撑腰,剩下的人也敢偷偷的起哄,“不是说要放论坛吗?我们是不是还得起草个文案啊?这种事情眼不能看,耳不能听的,全靠脑补,得写的让人身临其境才行!” “哦对了,为了追求逼真度,总得安排一个罪犯吧,这样凶手才能有施展身手的对象啊!” 其实众人的话也没带多少揶揄的成分,言辞间倒也算是切中问题要害,只不过个个脸上洋溢着八卦的笑容,暧昧不明的眼神在苏瑶和白笙安之间缠缠绵绵的游移。 起先苏瑶倒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跟上医学科讨论人体构造一样,是站在专业严谨的态度看待问题,但是说到后面,一群人意味深长的眼神反而让苏瑶蓦地有些害羞,她垂着头,不敢往白笙安的方向看。 低着头的间隙,听见他语气冷冷清清,不温不火的说了一句:“这些事情我都考虑到了,我找了一个被性侵的受害者,可以参考她的经历,但是需要苏瑶亲自去操作,至于那个罪犯,就让孟凯文当吧。” 他话音刚落,底下的人就嘘声四起,纷纷打趣孟凯文,一时间,倒也没人再关心苏瑶的羞稔了。 趁着这会儿时间,苏瑶才敢偷偷抬头看他,她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却没有看她,低头把手里的资料扔在桌上,也不顾底下人的吵闹,微微松了松领口,径直抬步离开了。 他的眉眼清淡,一如既往的不带什么感情,眼底的神色带着远山般的悠远,泛着薄雾一样的疏远迷离。 苏瑶莫名的感到不开心,觉得白笙安的冷漠对不起她刚才的小鹿乱撞。 方案已经定了,大家收敛了刚才的姿态,陆陆续续的离开,苏瑶开始质疑孟凯文之前说定人选时的集思广益,就刚才的情况来看,是集思广益了,但没什么参考价值。 出了局里,苏瑶为了让自己变成一个合格的演员,准备回去先熟悉一下角色设置,刚上了路口,就被一辆黑色的宾利碰了一下,她下意识的往反方向躲,最后堪堪的停下来后,人车相安无事,她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默念着,还好还好,没什么剐蹭,这车可比她人值钱。 她正要往马路上走,黑色宾利的车窗缓缓地摇下,她一咧嘴,又乐了,嘿,白笙安什么时候换车了? 待上了车,白笙安大约也没有和她谈情说爱的好心情,面色清水一样寡淡,语气不疾不徐,透着丝不经意的威严,全然没有两人独处该有的暧昧甜蜜。 “我已经联系好了受害者,你通过电话和她沟通,尽量能做到心领神会,至于帖子怎么写,要循序渐进,不要太过急躁,那些人都是人精,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糊弄得了的。你最近不要随意走动,安安分分在家里待着,其余事情我会交代给孟凯文,之后他会协助你的。” 车子上路,像是鱼儿进了水里一样流畅自然,苏瑶闷闷的坐着,格外的不开心,白笙安侧头扫了她一眼,她向来活蹦乱跳,比一般女孩子柔韧,鲜少有这样颓丧的时候,他拧了拧眉头,以为她是在忌惮这次任务的危险性,难得有耐心的安慰她:“你放心,虽说你是诱饵,但是不会把你推向前线,有危险就让孟凯文上,他会保护你的。” 见她还是耷拉着脑袋,像是霜打了的茄子,对于他的话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句,他猛打方向盘,车子滑向路边,停了车,他手指轻轻叩了叩方向盘,斟酌了一下,面色微沉,声音不自知的冷了几分:“这次行动比较特殊,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孰轻孰重你要分得清,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他已经用尽了平生最好的耐性去解释,苏瑶却依旧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敲了敲眉心,反问她:“你到底想怎么样?” 苏瑶仰头看着他,嘴角的弧度下沉的很是可怜:“你要去哪?” “嗯?”白笙安皱了皱眉,眼底浮起一丝疑惑,不理解她这莫名其妙的发问。 “你把我交代给孟凯文,让他保护我,那你呢?你要去哪?你不能留下来保护我吗?”苏瑶的语气轻软,带着丝恳求,十足的小女儿姿态。 “苏瑶,你还没分清楚状况吗?现在不是让你耍脾气的时候,我有我的事情要做,总不能一直在你身边耗着,早在之前我就告诉过你,在我身边不会那么轻松,你要做的是协助我而不是做个……”累赘,这样不分时间场合的拖累我。 最后的话他没说,等他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过激时,苏瑶已经沉默的偏过了头,远远地看向窗外了,她眼底是什么神色,他不得而知。 白笙安把苏瑶送到家门口,临下车时,他终究是于心不忍,在她推门下车之际,轻轻地揽了一下她的腰,还未及出声,她就像一颗炸弹一样轰的一下砸进自己的怀里,他被她撞得胸膛嗡嗡作响,怀里的人身体娇软温热,小脑袋在他肩窝撒娇般的蹭来蹭去,因为埋头在他怀里,所以声音沉闷含糊,但听得出来,她的情绪格外低落。 “那你不要有危险,没人保护你的时候你一定保护好自己,孟凯文说你无坚不摧,但是都是血肉之躯,你又没有三头六臂,再聪明的脑子也挡不了枪子,所以你千万千万注意,完整的走完整的回来,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不是特别特别忙的时候就接一下,如果实在不方便回短信也可以,让我知道你没事就可以了。一个人的时候也别只顾工作不吃饭,你自己顾不上就拜托其他人帮你买饭,多少吃一点……” 她在他怀里絮絮叨叨的说,一双手把他揽的越来越紧,白笙安觉得自己心底的某一处像是消融的冰封湖面一般,被她一点点的瓦解,逐渐的崩塌,渐渐泛起涟漪。纵使他从来不屑于体验人与人之间的温情,但他此时依旧觉得,这样的感觉虽然陌生,但是足够美好。 他不懂得心情畅快时应该如何表示,以往结案的时候他最多允许自己浅酌几杯,神经被酒精麻痹的感觉酣畅快意,那种微醺醉人的感觉让他通体舒畅。 而如今,他似乎发现了比美酒更加醉人的东西。 他遵从本能的把苏瑶按在座椅上深吻,她也毫不扭捏的大方回应,白笙安吮吻着她柔嫩的唇瓣,一种异样的感觉遍布四肢百骸,他觉得自己的血液一点点的燃烧起来,最后呈燎原之势,燃尽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他感受着她的热情和娇软,心中想着,有些东西,终究是不一样了。 一吻结束,两人俱是气喘吁吁,苏瑶面红耳赤的开门下车,几乎是落荒而逃,这并非是她和白笙安的第一次接吻,她却清楚,唯有这一次,他是真正的动了情,对她有了最原始的,遵从内心的欲望。 之后的一周,苏瑶一直在尽职尽责的扮演一个受害者,她觉得自己天生就有这种博人同情的能力,因为她幽怨哀婉的帖子发出去没多久,论坛里就跟煮沸了的粥似的开始按捺不住的冒泡,她帖子下的回复越来越多。直到某一天,有人留言问她,伤害她的禽兽到底是谁,她心里咯噔一声脆响,心知,自己深闺怨妇一般的期期艾艾,总算让这大鱼咬勾了。 之后,她颇为良心不安的把孟凯文的信息贴了上去,为了防止这些狡猾的人精使诈,孟凯文早已伪造出一套完整的身份信息和生平履历,八国联军似的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几乎成了一个浓墨重彩的大恶人。 当初孟凯文自己看到这信息时,脸都绿了,眼神哀怨,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苏瑶长叹一声,颇为同情。 既然鱼已经上钩,孟凯文就准备收杆了,在确定那些人准备对自己动手时,孟凯文故意满大街乱晃,苏瑶是个合格的演员,在他佯装再次趁夜黑风高准备行龌龊之事时,苏瑶凄厉悲惨的尖叫声响彻天空,余音绕梁,久久不能平息,听得孟凯文都想跪下来求她,他作势拉扯着她往前走,顺势覆在她耳边心有余悸的感慨:“我的妈呀,您老这几嗓子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苏瑶被他拽着跌跌撞撞的往前走,笑的跟只小狐狸似的:“不叫这么惨他们能信吗!” “等任务结束了,一定得封你一个中国好助攻的荣誉称号!” “敬谢不敏……” 孟凯文拖着苏瑶往早已准备好的出租屋走,那里是个死胡同,四周都是高墙,是个瓮中捉鳖的好地方,两人拉拉扯扯的过来,身后果然有两个人尾随而来。 孟凯文通过别在衣领上的对讲机部署行动,之后冲苏瑶使了个眼神,苏瑶很默契的点点头,然后惨叫一声把自己摔进屋子里,孟凯文冷不丁的被吓了一跳,额角狠狠的跳了几下,这孩子,给自己加戏加的也太过分了。 苏瑶进了屋子后就飞快的从已经预留好的后门逃出去,孟凯文躲在门后守株待兔,待人进来,潜伏好的队员便一拥而上,把嫌疑人按在地上,被逮住的明显是个炮灰,因为另一个同伙见状立刻抛下伙伴拔腿就跑,孟凯文派了几个人追出去,余下的人把逮住的那个扭送回局里。 回了局里,人们才看清这裹的很木乃伊的嫌疑人居然是个女孩子,并且看上去有些眼熟,后来才知道她是一地产大亨家的千金,姑娘长的漂亮,但是眼神空洞,估计是长期的金钱腐蚀加上心里扭曲导致外表看着像那么回事,瓤子里已经溃烂不堪了。大伙连夜审讯,小姑娘的脑子估计生蛀虫了,对于自己故意杀人的事实供认不讳外,还颇有点自鸣得意的感觉,小嘴一张一合,声音清脆欢快:“那个陆岚和李芳茹都是死有余辜,他们自己干了丧尽天良的事,竟然能逃脱法律的制裁,既然这劳什子法律没屁用,那就让我来收拾他们,我这是替天行道,你们还得感谢我!” 孟凯文气的脑门充血:“我谢谢你八辈祖宗!说吧,这事可不是你一个人做的吧,你的同伙都有谁?” 姑娘一梗脖子,还颇有点刘胡兰宁死不屈的风范:“这事就是我一人干的,要杀要剐随你便!” “呦呵!就你这脑子能想出这么缜密的杀人计划?”孟凯文毫不留情的讽刺,姑娘被气的小脸通红,孟凯文悠悠的道:“我也是为了替受害者家属伸张正义,那我现在剐了你,我还能得一面见义勇为的锦旗。” 姑娘绷着脸不作声,孟凯文耐着性子问:“说吧,你的同伙有谁?不说的话,小心我大刑伺候,你这细皮嫩肉的,别整的你亲妈都不认识了!” “你敢!滥用刑罚拷问犯人是违法的,小心我让我爸告你!” “可别指望这没屁用的法律!你叫你爸,你叫你爷爷都没用!痛快的把你的那些同伙交代了,不然我有的是你吃不完的好果子!” “我就不说,你能把我怎么样!”说完,这小姑娘眼睛一翻,扯着嗓子声嘶力竭的吼叫,跟杀猪似的,穿透力极佳,震的人脑仁子疼:“救命啊!警察严刑逼供了,救命啊!没天理啊!你们还算是人民公仆吗,就是一群衣冠禽兽!” 孟凯文在她的嘶吼下怒不可遏的摔门出了审讯室,恨不得把她捏碎了嚼着吃:“老子就该当个禽兽,就地把你丫法办了!” 再后来,一队的人挨个进去审讯,这丫头软硬不吃,问的急了就跟死了妈似的哭喊,折腾了一晚上下来,众人都跟去了三魂七魄似的,完全丧失战斗力。 待把这丫头收押了,剩下几个队员回来说那同伙跑了,他们没逮住,孟凯文被会心一击,差点吐一口老血:“你们这么多人逮一个人没逮住?他是踩了风火轮了还是你们让他三招了,这么一晚上,都能载着他绕市里自驾游了,你们他妈的回来告诉我人没逮住!一个个脸皮甩的可比腿快!” 几个人闷不做声,孟凯文心里堵得慌,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逮不住就逮不住了,杵这儿干嘛?准备给我唱戏解闷啊!” 轰走那几个炮灰,孟凯文看着刚擦亮的天,给苏瑶去了一个电话,这丫头倒没事,只是说后来她又被尾随了一次,但是身边有潜伏的警察护着,倒也平安无事。 孟凯文并不意外,因为苏瑶被对方报复这样的结果,白笙安一早就料到了,这也是他之所以反对让苏瑶当诱饵的原因,白笙安明明比任何人都看的通透,能预知到所有的危险,却义无反顾的把苏瑶推向前线,这样的残忍让他难以接受。 可怜这个丫头还傻乎乎的以为自己福大命大,却不曾想是被她最喜欢的人蒙在鼓里。 又过了两天,一大早白笙安就风尘仆仆的回来了,他抛开自己手头上的工作特意赶回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这里又死人了。 死者名叫吴旭,致命伤是在心脏处的枪伤,死因是主动脉破裂引起的大出血,没有其他明显外伤,伤口边缘没有灼烧痕迹,所以排除自杀的可能,是一起明显的他杀案。 白笙安去勘察了现场,吴旭的尸体是在距离孟凯文他们埋伏的现场不到五十米的另一间民宅里发现的,门锁没有撬动的痕迹,说明凶手可能和死者相识,或者说,是通过某些诱骗的手段进入死者家中。 尸体身上穿着睡衣,面朝下躺在客厅中央,血流痕迹自然,没有遭到人为的破坏,地板干净,不见任何血和足迹,如果凶手想要跨过死者进去房间内,完全不留痕迹几乎是不可能的。 与此同时,房间里也没有任何被翻动过的痕迹,说明凶手根本就没有继续前进,极有可能是凶手在死者开了门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就开枪射杀了死者。 照这种情况来看,能自然而然的给凶手开门,并且毫无顾忌的把视野盲区留给对方,两人显然是相识的,既然如此,就肯定是熟人作案。 孟凯文已经交代下去对吴旭周围的人进行彻查,还没一会儿,就来了一消息,他听的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吴旭的好朋友之中就有梁静,就是昨天晚上在局里哭的如丧考妣的丫头。昨天他让那丫头气的祖坟都要冒烟了,今天说什么也不想再去见她。 白笙安神色冷清,眼底透着一丝倦怠,想来最近一直连轴转没怎么休息,孟凯文不敢开口请他帮忙审讯,心中纠结半晌,他反倒主动说道:“把吴旭的照片给我,一会儿我亲自审。” 孟凯文如蒙大赦,拔腿就跑,没一会儿,就把吴旭的照片带了过来,白笙安捏了捏眉心,眼底的红血丝看的真切,语气里透着一丝疲态:“好了,给我吧,你继续调查。” 梁静被带到了审讯室,经过昨夜的拷问,初战告捷,她似乎掌握了这种让警察束手无策的技巧,胡搅难缠加插科打诨,因此,信心倍增,甚至连眼泪都不屑于流了,脖颈抻的长长的,像是骄傲的芦花鸡。 只是,早上过来审讯的这人,却明显和其他人不一样,他阔步而来,面容精致,长身玉立,眼底透着空濛迷离的神采,整个人散发着高不可攀的矜贵气质,那一身的黑衣让他的气场越发的厚重强势,不怒自威的模样很是唬人。 他走到她对面坐下,手肘撑在桌沿上,右手食指点着一张照片轻轻地推到她面前:“认识这个人吗?” 梁静愣了一下,觉得他不仅好看,声音也宛如天籁般的好听,她在上流圈子里见多了帅哥,却没见过这么极致的,一时间只顾着惊艳竟然忘记了自己的战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认识,吴旭,是我的朋友。” “朋友还是同伙?”白笙安继续追问,声音不高不低,但透着显而易见的威慑力。 见她不作声,他并不强求,转而说道:“你是梁家栋的女儿,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吴旭是底层摸爬滚打的蝼蚁,你和他能有什么层面上的友谊?还是说,你在上演富家千金爱上穷小子的戏码,准备和他双宿双飞?” 他语带戏谑,言辞并不激烈,不像是那几个警察一样,跟惹毛了的疯狗一样,胡乱咬人,他的声线清冷悠扬,山涧一般疏润,内里却裹夹了森森的寒意,梁静听得出来,他可没什么心情开自己的玩笑。 “他……是和我一起的。” “他死了,被人枪杀了。”白笙安没有看她,垂着眼睛,手指点在那张照片上一点点的旋转,神态悠然自得,仿佛在谈论阴晴雨雪,而非人命关天。 梁静惊诧的脸色发白,这会儿才知道,这人和其他人是彻彻底底不一样的,他没有感情,不懂悲悯,怕是连那层皮囊下流淌的血液都是没有温度的,她歇斯底里的大叫:“一定是你们杀了他,只有警察才有枪,你们杀了我的伙伴想让我坦白,我是不会上当的,你们都是冷血动物!” 她的手脚被拷着,动弹不得,就只能在凳子上胡乱挣扎,等她嚷够了,白笙安才漫不经心的起身,施施然的走到她面前,声音照旧不疾不徐:“既然你知道你的同伴是因你而死,那就趁着你还有最后的那丝自知之明,把知道的都交待了,免得再连累别人。” 他的眼底古井般平静无波,面容寡淡的不见一丝起伏,他说自己没有感情,他像是一只毒蛇,蛰伏在黑暗里,嘶嘶的吐着信子,周身被阴暗笼罩,泛着诡异的森寒。 梁静莫名的觉得害怕,她知道昨天晚上那些人是不会把她怎么样的,眼前这个人却不一定,惹恼了他,倒霉的一定是自己。 她终于放弃了负隅顽抗,调整好呼吸后,她哑着嗓子道:“我是在一个叫ibb的论坛上认识吴旭的,起初我以为那个论坛只是个单纯的粉丝聚集地,因为我也喜欢白笙安的作品,所以我就加入了论坛。开始的时候我们只是谈论作品,谈论案件,到后来,大家不满足虚拟的世界,便开始在现实生活中找刺激,吴旭是这个行动的总指挥,我们论坛里所有的活动都是他组织的,包括寻找合适的受害者,追踪那些逃脱法网的罪人,设定杀人方案,完美的还原书中的案发过程,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和操控的,我虽然杀了陆岚和李芳茹,但我只是一把杀人的刀,幕后的一切都是吴旭在安排和指挥。吴旭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她妈妈对他不够重视,改嫁之后又生了个孩子,一家子人热热闹闹的,就他一个外人,久而久之,心理就有些不正常,思想行为也格外的偏激,他是白笙安的狂热粉,疯狂迷恋白笙安的小说,别人当消遣,他当做人生信条来看,沉迷其中不可自拔。在论坛里待的久了,我们一些资深成员偶尔也会见个面,后来我才得知,原来吴旭不是大boss,他背后还有一个神秘人,据说只有他亲眼见过这个神秘人,至于这个神秘人到底是谁,成立这个论坛是出于什么目的,我们无从得知,只是知道,我们就是一颗颗棋子,到底是被谁挪动,我们自己都不知道。” 白笙安从始至终面无表情,梁静最后话尾说了句:“我们论坛里好多成员都认为,这个白笙安可能就是幕后黑手,因为这个神秘人对白笙安的作品了解到令人发指的地步,除了是他本人,不可能再有别人会这么痴迷了。” 白笙安缓缓抬起眼睛,嘴角上扬成一个轻蔑而讥讽的弧度:“对一件事物过度痴迷的,往往是因为求而不得。” 说完,他就起身离开了,背影挺拔,身材颀长,怎么看都赏心悦目,梁静松了口气,却没了欣赏的心情,他走了,她才觉得周遭的空气轻薄了几分,胸口终于没那么压抑沉闷了。 【第五章】 出了审讯室,白笙安的眼底才霜冻般慢慢的结了冰,他刚才注意到,梁静的掌心并没有那个诡异的标识,很有可能说明,像她这样直接抛头露面出来作案的充其量是个炮灰,还不够资格打入组织内部,就她刚才的陈述来说,对于这个组织,她几乎完全不了解,仅仅是因为喜欢他的作品,追求快意杀伐的刺激,才心甘情愿的被当枪使,那死去的陆岚和李芳茹看来也似乎真如她所说,仅仅是因为逃脱了法律的制裁,才引起了他们注意。 这个所谓的论坛这么分析下来,似乎真的只是一群变态聚集的窝点,和那些有诡异标记的人没什么相干,无论是实施者还是被害者,身上都没有出现过那个标识。 就表面看来,无论是这个论坛还是这两起案子都和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毫不相干,他不相信是自己草木皆兵,现在的安宁,无非是因为他们所见的,不过是这个组织所披露出来的冰山一角。 其实,从张林娜的案子开始他就已经隐隐察觉不对,杀害张林娜的凶手是罗雅雅,但是她对于张林娜掌心的标识却浑然不知,也就是说,在她杀了张林娜之后,有另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现场,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情况下把那个标识刻画在了张林娜手上。 之后苏瑶被绑架,掌心同样被刻上了那个标识,但是显而易见,这个实施者和罗雅雅并不是一路人,可即便如此,他依旧能精确迅速的先自己一步找到囚禁苏瑶的地方,并且堂而皇之的用钥匙打开了罗雅雅地下室的门,画完标识之后又潇洒离开。 这两起案件中,对方一直是处于一种旁观者的态度,但是对于案件的熟悉程度却不逊色他们任何一个专案人员,他没有明确的企图,甚至在苏瑶毫无招架之力时,也没有对她进行过分的伤害,他的目的似乎只有一个,就是通过这种张扬放肆的行为引起别人的注意,让那个人知道,他可以自由的涉足他的世界,让他无路可逃。 而那个变态要找的人,毫无疑问……就是他白笙安。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那个标志,那是他早期的一篇文中描写的一个阴邪教派的信仰,信徒们把掌心刻画这个标志当做是得到神明庇佑的仪式,他们认为这样的仪式可以让他们开了天眼,日后便可以预见生死,洞悉祸福,是种神圣不可侵犯的能力,而要保持这种能力的代价就是要用新鲜的血液滋润灌溉,于是,这些邪教信徒便把杀人当做是给神明的供奉,每次有祭品被抓回来,他们就会虔诚的集会,在潺潺而下的沸腾血液里浸泡画有标识的手掌,直到祭品死透,血液凝固,变得腥臭,这样的供奉仪式才算结束。 他记得这是他头一次把眼中所见的阴暗放大到文字之中,那个作品如今想来只能算是折射他心灵阴暗的随笔,因此,他无法断定,那个变态利用这样的标识引起他的注意,是为了说明他们的孽缘之久,还是想提醒他人性本恶。 他眉心渐渐拧成一个死结,如果说这个论坛的幕后黑手和这诡异的标识毫无干系,那么,在得知同伙被抓,作为论坛的实际操控者立刻被熟人枪杀,这样的巧合就太过耐人寻味,但如果两者有关系,显然决定性证据还没有浮出水面。 虽然他不知道那个变态是什么目的,但是就目前而言,对方很明显是在钓他上钩,处心积虑,步步为营,而且越来越急不可耐,他心知,对方已经等待了太久,怕是耐心耗尽了。 在意识到这个变态是针对自己时,白笙安原本是准备静观其变,但是最近遇到尚绪之,听她偶然说起她能调到近几年全国各地发生的凶杀案的资料,他突然来了兴致,便同她一起去调查,本以为能找到点蛛丝马迹,但是忙碌了十多天,却是收效甚微,他很遗憾的发现,在张林娜之前的案子里,并没有发现类似的标识。 他抬步往解剖室走,吴旭的尸检,他必须得好好看着,这可是那变态送他的一份大礼,怎能辜负对方的一番好意。 他刚要进门,远远地就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声音清脆婉转,气息不稳,他一回头,果然就看见了欢呼雀跃,飞奔而来的苏瑶,对于她,他总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平心而论,她于他,确实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但是他心知肚明,这样的特殊还没有到达能让他舍弃什么的地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工作辛苦吗?我看你一脸的憔悴,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苏瑶在他面前站定,因为跑得急,兀自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碍于有外人在,她不敢和他太过亲近,但是眼底的思念似乎要化成水溢出来:“你一走就是十来天,我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发短信你来来回回就是那么一句话,都舍不得多打几个字,我又不能打扰你,你不知道……” 她顿了一下,突然倾身靠近他,偷偷地扯着他的衣摆,声音像是糖一般甜腻诱人,黏黏糊糊的,听得人心口酥麻:“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白笙安垂眸看着她,除了格外想吻她以外,并不能体会她口中所说的思念的感觉,他这十来天忙的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只是在烦躁抓狂的时候,分外的渴望身边陪着的人是她而不是尚绪之那个妖娆的狐狸精。 他不知道,那样的渴望算不算思念。 两人在楼梯口站着,苏瑶看着白笙安的面色渐渐变得柔和,逆光的角度削弱了他脸上的阴沉,他眸底晦涩不明的神色让苏瑶有种他纵容着自己的错觉,她反复斟酌后才喏喏的说:“你现在忙吗?能不能陪我去吃个饭?” 白笙安瞳孔突然暗了暗,下意识的往解剖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欲言又止,苏瑶深知,他是要去看解剖的,自从两人交往以来,苏瑶从来没有主动要求过什么,向来是顺从他的意思,他有空,她就欢欣雀跃的享受这近乎偷来的时光,他没空,她就独自忍受着思念的煎熬,她觉得自己足够乖巧,但是就今天,她想着,能不能无理取闹一次? 白笙安不出意料的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平平淡淡的说了句:“我现在有点忙,等解剖结束了再说。” 苏瑶嘟起的嘴能挂一瓶老陈醋,声音也酸酸的:“我为什么总是比不过一个死人?解剖能不能稍微延迟那么一会,你陪我吃个饭,很快回来,我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的,等你解剖结束了,那都什么时候了!” 见她这般无理取闹,白笙安的眉心渐渐拧成一个结,眼底的神色也变得僵硬,嘴唇紧抿成一道直线,嘴角下沉,似乎在斟酌着如何教训她识大体,顾大局。 苏瑶最讨厌他板着脸教训自己,没等他开口,她就赌气把他的话头顶了回去:“白笙安,今天是我生日!我昨天给你发短信你明明说知道了,我又不要什么礼物,也不要什么惊喜,你就陪我吃个饭,这样的要求在情侣之间那是最低配了!” 她着急的原地跺脚,生怕他一扭头毫不留情的走人,想拽他衣服,又害怕惹毛了他,急的团团转。 白笙安扯了扯领口,轻轻地呼了一口气,被她这么一说,脸上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但是照样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喜怒不辨,一时间,苏瑶也无法揣测,他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两人正愣着,孟凯文哒哒哒的跑上来了,瞧了一眼白笙安,没敢说话,瞧了瞧她,打趣道:“呵!在这演哑剧呢?” 苏瑶羞愤难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白笙安的眼神轻轻地从两人之间扫过,面色没什么变化,但是眼底阴沉了几分,孟凯文被他看的后背发凉,再不敢说话,赶紧抬步往解剖室跑去。 有了孟凯文这一缓冲,两人之间的僵持也顺势被打破,但对于苏瑶来说,这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好兆头,因为白笙安脸上仅存的一点犹豫也随之消失殆尽,他一言不发抬脚往解剖室的方向走,长腿一迈就把她甩在身后,直到握住把手准备开门时,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既然过生日,今天就好好休息吧,等解剖结束我陪你吃饭!” 他低沉的余音被沉重的门板阻断,苏瑶看着他的背影融入那一片惨白,心底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失落,难过,气愤,羞恼,不一而足,当真五味杂陈,让人哭笑不得。 其实她对于生日并没有什么执念,无非是多了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和他在一起的理由,她把这个理由当做是难得一遇的筹码,但是显然,白笙安不吃她这一套。 在他的逻辑里,只有别人顺应他,而绝不会允许别人通过任何借口要求他做什么,他虽然没有表现出直接的不悦,但是苏瑶知道,他心里定然是不乐意的。 她狼狈败北,耷拉着脑袋下楼,心里想着,这算哪门子的男朋友,她明显是讨了尊大佛回来,搁她这小庙里,每天磕头烧香的拜着。 她往下走,孟凯文又从楼上匆匆的跑下来,还不忘抽空挖苦她:“怎么,被白先生冷落了?我刚上来的时候听你说要过生日了,虽然没生日礼物,但还是祝你生日快乐!” 说完,他就一阵风似的跑了,苏瑶听得心里酸酸的,连句谢谢都没心情说。 白笙安还一副大恩大德的模样准许她休息一天,苏瑶苦笑,自从遇见他,她什么时候正儿八经的工作过,要么是跟着他去案发现场担惊受怕,要么就是百无聊赖的跟着孟凯文调查,她都不务正业了好几个月了,哪里稀罕这一天半天的假期。 她出了局里,转身就去了俱乐部,插画她已经画的差不多了,今天再调整一下细节就可以定稿了,张运进那个人精见风使舵,知道撬不动白笙安这块铁板,就转而薅她这棵草,最近一直在吹她的耳边风,譬如说插画定稿了吗,需要怎么排版,什么时候发行,下个月的稿子有思路了吗? 诸如之类,络绎不绝,让苏瑶哭笑不得,张运进觉得她是白笙安身边的红人,所以间接的想让她给白笙安带话,其实不仅是张运进,周围的所有人都觉得她在白笙安心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有着可以让那个冷面阎王冰雪消融的魔力。 内里的苦楚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又算哪门子的女朋友,就连她自己在白笙安面前都是战战兢兢,畏首畏尾的,又哪有资格给别人谋福利。 想到这,她苍凉远目,分外悲伤,他连生日都不陪她过,她这个女朋友当的真是憋屈。 她去了俱乐部,掏出钥匙却开不了门,她在白笙安面前饭没吃着,吃了一肚子的冷气,这会儿没人了,便一股脑的涌上来,她对着门板又踢又踹,像个神经病:“白笙安欺负我,你也欺负我,前几天还好好地,怎么就打不开,怎么打不开!” 她正找着借口发泄着,门却突然从里头推开,陆霖没招架住,被她一脚踹在脚丫子上,疼的眉毛都跳起来了:“姑奶奶,念在你是寿星的份上饶你一命,你丫不知道有种功能叫反锁吗!抽哪门子的疯呢!” 苏瑶见他出来,收起了脸上凄惶不甘的神色,声音闷闷的,别扭的说:“你做贼呢,还把门反锁了!” “我还不如做贼呢!”陆霖翻了个白眼,揪着她的胳膊把她扯进屋里:“在你跟前老子尽干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我天生的m体质,就欠虐着呢!” 苏瑶被他拎鸡仔似的揪进屋子里,这才看清这少爷在里头忙乎什么,他把俱乐部重新布置了一下,扑面而来一股粉嫩的少女气息,屋子正中央摆了一条长沙发,沙发上放着给她的礼物。 她梦寐以求但是无处可寻的全套专业画具,以及白笙安作品的珍藏版。 入目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泪如雨下,她悲凉的想着,为什么能投她所好,对她体贴入微的是她怎么都喜欢不起来的陆霖,而总是冷落她,让她难过的却是那个她爱的太过艰难的白笙安。 他们两人在不同的时间段里出现在她生命里,给了她无可代替的感情,却像是两条错开的轨道,她拼尽全力,也只能追逐其中一个,她并不贪心,只是叹息现实的残忍,把原本完美的一个人拆开了放在两个人身体里,让她在中间撕扯挣扎,不可兼得。 陆霖被她哭的慌了神,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双手试探性的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哎呦喂,虽然那套画具是我专门出国买回来的,珍藏版也是我托了好多人,收集了快一年才收集来的,但是你也不至于哭的这么凄惨,我们俩孤男寡女的,别让人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 苏瑶抽抽噎噎的哭,一双大眼睛被眼泪洗的更加的澄澈灵动,像是斟了两眼活泉,看得人心里湿漉漉的,陆霖嘴角忍不住上扬:“好了好了,知道你感动的不能自已,除了我谁能对你这么好,但是你这么哭还怪让我不好意思的!” 苏瑶哭的直打嗝,断断续续的说:“陆霖……这粉红色……太难看了!” “……”陆霖黑了脸,苏瑶,老子上辈子一定是刨了你家祖坟,这辈子还债来了。 苏瑶小心翼翼的收好画具,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一脸珍视的打开珍藏本,一翻开,第一册就是她没看过的,她满脸疑惑的问道:“白笙安什么时候出过这个册子?”陆霖坐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标准的公子哥德行,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这你就不懂了吧,这还是白笙安没有正式出书时的随笔,据说当时他并没有意向出版,但是他一个朋友特别喜欢他的文笔,在征得他的同意之后自费印刷了几本,但是因为没有商业目的,就只印刷了十几本,比大熊猫还珍惜,我求爷爷告奶奶的才讨来了一本。我是不务正业,好在还不算一无是处。” 苏瑶看他那小样儿,勉为其难道:“瞧把你能的,想让我怎么谢你?我长这么大还没收到过这么好的礼物,你想要什么,我也想办法送你。” 陆霖眯起眼睛笑,像是老狐狸:“我也有长这么大都没遇到过的好礼物想要。” “你锦衣玉食,就是要太阳你爹都不嫌烫手的给你摘,你还缺什么?缺心眼吧!” “我想要你。”陆霖突然收敛起刚才的吊儿郎当,眼底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苏瑶一愣,嘴角的笑意渐渐隐去:“陆霖,我说过……” “你说你喜欢白笙安,我又没逼你喜欢我,但是我说过,哪怕是你和他结婚了,不到我觉得腻味的那一刻,我也会撬墙角撬到你们离婚为止,我就遗传了我爸给我摘太阳的勇气和决心,你没必要有压力,毕竟,喜欢你是我的事,和你无关。” 苏瑶原本还想说他真矫情,什么时候学会小女生的这些调调了,但是嘴角僵硬,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到了中午,陆霖要拉她去吃饭,苏瑶私心里是想和白笙安吃,但是这么说太过不要脸,她怕当空一道雷劈了她,思忖了一下,还是折中道:“简单吃一点,我还……” “你还等着和白笙安一起吃?”陆霖冷笑一声,毫不留情的嘲笑她:“你可拉倒吧!你觉得他是那种能抛开工作和你吃饭的人?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他是吗?” 苏瑶还没来得及说话,陆霖就别有深意的眯着眼睛在她胸口上下逡巡,流里流气的调戏她:“你胸那么大,摸得着良心吗?” “陆霖,你给我滚!” “好了,终于笑了,走吧,吃饭去。” 陆霖上来揽她的肩,快到门口时,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句:“你刚才不是因为感动也不是因为讨厌粉色,是因为其他原因才哭的吧?” “嗯?你说什么?”苏瑶没听清,抬头问他时,他突然转了话题:“没什么,你想去哪吃?大爷请你,可劲吃!” “我想吃火锅。”苏瑶低着头锁门,陆霖眼底的沉重隐忍以及一闪而过的痛楚,她统统没有看见。 最后,两人胡吃海塞了一顿,又耗子似的满大街乱窜了一气,苏瑶破天荒的喝了几瓶啤酒,脸颊酡红,眼神迷离微醺,但她心里亮堂堂的,她等到了天黑,也没等到白笙安的一句生日快乐。 混混沌沌之间,她突然想到了她刚才在书中看到的情节,那是描述一个邪教集会的场景,白笙安的文笔刀子般锐利分明,描写细腻逼真到让人毛骨悚然,她记得那些异教徒把绑架来的无辜平民头朝下悬吊在半空中,然后割断他的颈动脉,在喷涌而出的鲜血和濒死的惨叫声中欢呼雀跃,之后,待人死透了,把自己画着标识的手掌浸润在温热的血液里,虔诚的膜拜祈祷。 那个标识,几乎被她刻进了心底,那冰冷锐利,泛着让人窒息般锐痛的印痕,她终生难忘,倒三角形以及中间那只诡异的眼睛。 她以为只是偶然的,却没想到根源会是白笙安这本几乎没有面世的早年作品,那个在她手上刻画这个标识的人为什么会知道白笙安作品里的细节,又为什么会对她下手? 这个诡异的标识,那个阴森的男人,深不可测的白笙安以及莫名其妙被卷进来的她,这四者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她至今未知的联系。 她不想思考的太多,因为无论她怎么抽丝剥茧,洞悉一切,在白笙安眼里,她依旧是个傻的,她知道真相不一定美好,所以他才瞒着她,她没有那个勇气说破,就只能配合着他自欺欺人。 而另一边,白笙安看完整个解剖过程,心中的疑虑终于变成事实,死者吴旭的掌心虽然没有明显的印痕,但是经过痕检科的特殊处理,仍旧可以看到残存的纹身颜料与特殊物质发生化学反应之后留下的痕迹,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那个标识。 知道了这一点后,白笙安嘴角上扬,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透着几不可察的嘲讽,他伸手碰了碰吴旭的掌心,他的指尖冰冷,和吴旭的体温相差无几,他轻轻地描摹着那些浅淡的痕迹,眼底一点点的结了冰,这个幕后黑手倒是个疼惜部下的,仅仅是在掌心纹了些痕迹,但是对待别人,却是残忍而野蛮。 白笙安伸手敲了敲吴旭厥冷的额头,希望他这屈死的冤魂能给那个变态托个梦回去,告诉他,不止他有疼惜的人,他欠下的,自己要一点点的补回来,他是变态,他白笙安也不是什么善类。 确定了那个所谓的ibb论坛就是那个变态的窝点后,白笙安反而不着急了,待法医把尸体心脏内的子弹取出来时,他才轻声开口道:“那个子弹留着好好分析,别把自己的饭碗弄丢了。” 那法医想起刚才白先生看着尸体的眼神,阴森诡谲,像是来索命的阎王,身上的阴冷比那尸体还要有过之无不及,他和尸体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大活人吓得满头冷汗,这会儿又听他这么说,总觉得话里有话,生怕自己丢的不是饭碗,而是性命。 尸检正式结束时,已经接近下午四点钟,白笙安从解剖室出来,神经亢奋,倒也不觉得饿,只是走出来时蓦然想起苏瑶说的话,他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呦,难得啊!你会主动给我打电话,上次的事你不是说查不出什么来了吗,这次又是什么事啊?”手机那头传来尚绪之甜腻性感的声音,她刚午休醒来,说话间透着一丝惺忪慵懒。 “女孩子过生日,我送什么礼物比较合适?”白笙安的声线平淡无奇,比起他问自己能不能找个尸体,这样的问题显然更为惊悚。 尚绪之在心里惊诧的直爆粗口,但大脑还是反应迅速的回答道:“那得看人家女孩子喜欢什么,要懂得投其所好。” “她?”白笙安不疾不徐的回答:“她喜欢我。” “卧槽!”尚绪之一时没忍住,话说出口才赶紧补救:“那你把自己送给她不就行了,还问我干什么。” 白笙安难得大人大量的没有计较,只是声音中多了一丝柔和,使得原本阴沉低糜的声音裹夹了丝丝缕缕的暖意,性感的无以复加:“她喜欢我,所以我送的东西她肯定都喜欢。不过除了我之外,她比较喜欢我的作品,我不太清楚她有没有收藏过。她还喜欢画画,她看到我家里的画具时很是惊艳,所以我想着她应该是缺一套比较专业的画具,她没有小女生那么矫情,所以送花,送珠宝这些她可能不讨厌但不会很喜欢,我想送她一本以她的视角看待案子的小说,但是时间紧迫,来不及写。” 听筒那头的声音仿佛天外之音一样遥远而不可置信,尚绪之捧着手机原地乱窜,又去阳台上吹了吹风,仍旧觉得脑袋混沌,她不知道是自己没有睡醒,脑袋短路,还是白笙安中了什么蛊,神智失常。 她认识了白笙安几十年,虽然不敢说自己最了解他,但是他的本性她最清楚,只有血肉模糊,惊悚诡谲的凶杀案能让他精神亢奋,不眠不休。除此之外,所有的人之常情在他眼里都不复存在,他就是一只野兽,只对生杀狩猎痴迷,骨子里流淌的血液恐怕都是没有一点温度的,这会儿却突然表现出对一个女人细致入微的关心,这样的现象简直太恐怖了。 她发誓,他一定不知道这种情感叫什么,他不过是一如既往的遵从自己的本能行事,他有喜欢呵护苏瑶的欲望,所以展露无遗。 尚绪之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比如说白笙安再不济也是个正常的成熟男人,是和其他人构造一样的物种,苏瑶可能有种别样的魅力,恰好吸引到他,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如同被当空一道雷劈到了天灵盖上一样久久回不过神。 直到那头的人不耐烦的又问了一次,她才倒吸了一口冷气,语无伦次的回答道:“那个……那你既然……既然已经想好了……那就送书……你不是有那个精装版的吗?就……出版社送的那个,要么送画具也行。” 白笙安没有说话,听筒里只有细微的呼吸声传来,尚绪之脑袋乱成一团麻,嗡嗡作响,最后他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嗯,我知道了。”她知道他是不满意的,却无暇顾及。 挂了电话,她捧着手机突然不受控制的泪流满面,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为自己那可笑的,追求无果的爱恋,她喜欢了他整整十二年,她在这段爱恋里挣扎彷徨了无数次,由最开始的触不可及到一个轮回之后的心灰意冷,她以为,他始终是特殊的,凌驾于任何人之上,是个超脱世俗的存在。 她甚至想着,他若一直这般,那么,他终生不娶,她此生不嫁。 可笑的是,她在他身边心安理得的浪费了大好的年华,他却突然有了喜欢的人,没有人能比她更难过,他为什么不能早点有喜欢的人,如果那样,她一定不会等他这么久,一定不会。 虽然征求了尚绪之的意见,但是白笙安依旧觉得不满意,那些随手可得的物品不足以表达他心底的感情,他想着,他要送,就得送别人送不了的东西。 他下了楼,刚准备给苏瑶打电话,就被门口的嘈杂声吸引了,他抬头看过去,门外黑压压的一群人,扛着长枪短炮,像是一群炸了窝的耗子似的拥挤尖叫着,他收敛起脸上的柔和,眉心拧紧,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在门内和一群保安负隅顽抗的孟凯文看见他下来,一副火烧眉毛的表情看着他,手足无措的喊着:“白先生怎么办啊?这群臭不要脸的非说吴旭是警察杀害的,说我们是不是为了掩盖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就不知道谁他妈说的这话,我还见不得人,这镁光灯闪的全国人民都能看着我了!我见不得谁啊我!” “……”白笙安没有说话,径直下了楼,泰然自若的往门口走去,孟凯文自动给他让了道,门外的人看见他出来,跟闻着腥的苍蝇似的,轰的一声围了上来。 “白先生,关于吴旭的死,您能不能说几句?有目击者说吴旭的死亡现场就在警察伏击梁静的那个屋子的附近,那是不是因为吴旭逃跑,所以警察才开枪射击的?” “白先生,吴旭是被枪杀的,在中国,枪支的使用是有明文规定的,除了公安机构,其他人是没有权利随意使用枪支的,对于这件事,您怎么看?” “白先生,听说那个吴旭是某个神秘组织的小头目,警察枪杀他是否和这个组织有关系,这到底是个什么组织,您方便透露吗?” “白先生,听说这个组织蓄谋操作的几起案子都是在模仿你的作品实施的,还有人揣测,您就是幕后的总指挥,您有想过辟谣吗?” “……” 那群记者扯着脖子嘶吼,吵得人脑仁子疼,白笙安面无表情的往前走,神色自若,不受一点干扰,既不回应,也不否认,孟凯文紧跟在他后边,可是人墙重重,他死活挤不进去。 直到有一个记者跟只尖叫鸡似的突然喊了一嗓子:“听说您为了引诱犯人出现,派了一个叫苏瑶的姑娘当诱饵,这个姑娘还不是局里的人,您觉得让无辜百姓去当诱饵合适吗?” 孟凯文一听苏瑶二字,脑袋轰的一声炸了,心想,这下真完了,果然,那人话音刚落,白笙安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他蓦地停住脚步,一把按住那人的摄像机,一字一顿道:“关于苏瑶的事情,你要是敢在大众面前透露半个字,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人虽然被白笙安铁青的脸色吓得双腿发颤,却似乎挖到了一记猛料,他不怕死的继续问:“白先生,苏瑶和您是什么关系?您要这么袒护她?” “她是我女朋友。”白笙安面无表情的回答,脚步往回折返:“既然大家顾虑重重,那就直接开记者招待会吧。” 孟凯文不明所以,但还是动作迅速的张罗,因为不是昭告天下的记者招待会,所以只有这几家爱岗敬业,忠于职守的媒体得了机会。 记者招待会就在他们的会议室召开,孟凯文没什么好脸色的安排众人坐下,不一会儿,白笙安就拿着两份报告过来了,首先,他先简单的说明了一下吴旭的死因,明确了熟人作案的性质,还没等他说完,一个记者就迫不及待的发问:“那请问,他的熟人里有警察吗?” 白笙安没说话,抬头淡淡的往他的方向扫了一眼,那人被吓了一跳,赶紧闭嘴坐下了,孟凯文冷哼道:“瞧把你能的,警察五百年前和你是一家啊,你这口口声声半句不离警察!” 有了前车之鉴,余下的人也不敢做声,白笙安继续道:“除了熟人作案性质,再来就是从死者吴旭心脏里取出的子弹,这枚子弹看起来和普通子弹没什么分别,但是一般而言,子弹的外壳是铅制加镀铜的,镀铜的时候采用的是电镀技术,因此,子弹表面会特别的光滑,但是从吴旭体内取出来的这枚子弹,是全铜制作,并且表面有肉眼不可见的粗糙颗粒,很显然,这是凶手自己制造的。” 白笙安话音刚落,底下就开始偷偷嘀咕,他们不敢当面说,只敢悄悄质疑,光凭一个粗糙面就判断子弹是自己制造的,这样的理由站不住脚吧? “吵什么吵,以为这是菜市场啊!上面说一句,下面说十句,你们领导就是教育你们别人说话的时候你们开小灶啊?” 被孟凯文一吼,众人这才闭了嘴,白笙安自然知道他们的顾虑,于是,又把吴旭的尸检报告拿出来:“如果是警察用的手枪,那么,在不到十米的射击距离内,子弹洞穿心脏后会直接穿透菱形肌,留下直径近二十公分的圆形创伤,这才是手枪真正的威力。但是,从吴旭的尸检结果看,他后背上几乎没有创口,子弹仅仅射穿了他的主动脉,威力远远不够,那是因为制造子弹的底火和火药不同,毕竟,硝化棉在市面上很难找,凶手找的替代品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子弹原本的威力。所以说,吴旭是被枪杀的,但是杀人者一定是个自制军火的人,而非你们口口声声谴责的警察。” 这么折腾下来,天已经黑了,白笙安把两份报告递给孟凯文,让他收拾这堆烂摊子,自己步伐匆匆的快速离开了。 白笙安回自己家把他所有的作品都翻找出来,这是出版社特意为作者定制的精装版,只此一份,有价无市,从前他不觉得稀罕,但是如果苏瑶真心喜欢,那么,这是一份不错的礼物。 收拾好了书,他又上楼把画具都收进了画具箱里,这是他找张催命特意定制的,每件画具下都刻着他的英文名字,算起来也算是独一无二,既然来不及准备更好的,这两样,大约也能博她一笑。 收拾好了东西,已经将近十点,他匆匆忙忙的开车上路,距离她生日过去还有两个小时,应该来得及。 在路上,他就提前给她打了电话,但是她的手机关机了,他挂了电话,直接一踩油门,直奔她家而去。 到了苏瑶家的时候,白笙安停了车,看着那扇熟悉的门,眉心渐渐皱紧,他讨厌接触陌生人,排斥一切会让他心里不舒服的人或事,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已经接近十一点,他要是继续踌躇,苏瑶的生日就过去了,思及此,他硬着头皮下车,走到门口,轻轻叩了叩门,不骄不躁,很规矩的三声。 很快,一个笑容满面的中年妇女就开了门,想来是苏瑶的母亲,白笙安微微点了点头,轻声却礼节周到的问道:“伯母,抱歉这么晚了还打扰您,我是苏瑶的朋友,能麻烦您让她出来见我一面吗?” 苏妈愣了一下,表情有些为难:“那个,小伙子,她今天过生日,在外头疯玩了一天,回来又喝多了,现在已经睡着了,可能……” 苏妈话还没说完,屋子里就传来陆霖惊天动地的咆哮声:“苏瑶你丫的,吐了我一身!告诉你少喝点少喝点你不听,你真当自己是没嘴的葫芦,只进不出啊!” 陆霖骂骂咧咧的声音从开着的门缝里传出来,苏妈觉得不好意思:“你别在意啊,他是苏瑶的朋友,两人百无禁忌的,我早就习惯了。” “没关系,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伯母,您早点休息。”白笙安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平静,没有一丝起伏,他站在黑暗里,苏妈没看见他眼底渐渐涌上来的彻骨的阴寒。 关门声响起,白笙安转身一步步的下了楼梯,他掏了一只烟点上,低低的嗤笑了一声。 第二天苏瑶睡到中午才起来,一睁眼,头疼的像被人当保龄球砸过似的,她留着一缕魂飘到客厅,苏妈一脸奸情的看着她,小声的问道:“昨天晚上有个长得可好看的小伙子来找你,是谁啊?” 苏瑶心口一跳,魂魄归位,脑子清明了些:“什么样的好看小伙子?”她心里想着,应该不可能是白笙安。 “特别有礼貌的小伙子,长的又高又帅,微微一笑很倾城啊!”苏妈眼睛滴溜溜的转,眼底眉梢很是喜庆,跟当了丈母娘似的。 “妈你少看点少女们才看的偶像剧。”苏瑶微微失望,果然不是白笙安,那人怎么会笑,失望之余还是忍不住劝苏妈:“大晚上的不要随便给人开门,万一是坏人呢,你一个中年妇女怎么打得过人家。” “我怕什么,陆霖在呢,人家来的时候,你和陆霖跟妖精打架似的在那闹……” 苏妈还没说完,苏瑶就一口茶水喷出来,差点把自己呛死,她捂着胸口垂死挣扎:“妈,妖精打架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以后不要从网上学那些有的没的。” “……”苏妈毫不在意,美滋滋的说:“那个小伙儿不错,你要是不嫁陆霖,嫁他也好,我喜欢,反正肯定比你之前说过的那什么白笙安强。” 和年近五十的中年妇女之间的代沟深邃的如同马里亚纳海沟,苏瑶不准备恋战,收拾洗漱了晃悠着准备去俱乐部搬自己的战利品,昨天晚上没来得及拿,今天她得搬回来,那可是她的宝贝。 她刚到俱乐部,正要掏钥匙开门,手机突然铃声大作,她接起来,白笙安云淡风轻的问她:“昨天怎么没接我电话?” 苏瑶愣愣的回答:“手机没电了,我喝醉了,回去就睡了。” “呵,看来和你朋友玩的很开心。”白笙安的声音不咸不淡,但是苏瑶知道,他越是这样说话,就越能说明,他是极度的不悦。 “你在哪,乖乖地等着我,我马上过去。”白笙安留了这么句话,就潇洒的挂了电话。 苏瑶给他发了地址,自己开门去收拾战利品,东西刚收拾好,身后就传来一串笃定扎实的脚步声。 她一回头,就看见白笙安姿势慵懒闲散的靠在门边,长身玉立,他往里扫了一眼,面色阴沉,没好气的问:“陆霖送你的?” 她点点头,白笙安二话不说,从她手里夺过来,顺手扔到了门口的垃圾桶里,苏瑶始料未及,急的跳脚:“你怎么扔了呀!” 白笙安倾身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声音冷了几分:“就因为是他送的?” 他语带威胁,隐隐压抑着怒火,苏瑶实话实说:“不全是,单纯是因为我喜欢那份礼物。” “那如果我也送呢?”白笙安吻上她的唇,加了些力道,吻的她嘴唇麻木生疼,苏瑶心口咕嘟咕嘟的冒泡,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他:“真的?” 他笑的云淡风轻:“真的,我骗你干嘛!” “一模一样的吗?”苏瑶眼圈红红的,胸口剧烈的起伏,可是又不敢相信他会如此上心,只好翻过手背摸脸上汹涌而出的泪。 “你们女人真麻烦,哪那么多的眼泪!”白笙安冷哼一声,单手绕过她的腰,微一用力,就把她扛到了自己肩上,然后长腿迈开,抬步下楼,苏瑶被他晃得天旋地转,感觉泪都流到头皮里了,白笙安动作自然地拍了拍她的臀部:“喜极而泣?” 苏瑶羞愤不已,脑袋充血,不想说话,闷闷的哼了一声。 白笙安把她扛到自己的车跟前,打开了后座:“这样的礼物,有一份就够了。” 苏瑶破涕为笑,一双眼睛被泪水洗的清澈晶亮,心底突然涌上来一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惊喜感,她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表情有点失控,声音都跑了调了:“你……你怎么这样!”“我哪样了?”白笙安低头看着她,眼神宠溺,常年冰封的眼底春暖花开般暖意潺潺,苏瑶觉得自己脑袋一片混沌,幸福的快要窒息,她红着脸看他,他似乎是洞悉了她的心理,微微侧了侧头,不由分说的吻了下来。 苏瑶想着,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两人正甜蜜着,白笙安的电话却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手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乖!去车里等!” 苏瑶听话的开门上车,白笙安接电话的那一瞬间,她听见电话那头一道熟悉的柔美声线,她愣了一下,还是低头进了车里。 两人谈论的事情很严肃,因为白笙安的眉心就没有舒展过,大约过了几分钟,他才面色阴沉的挂了电话,开门上车,苏瑶乖乖地坐着,感觉到从他进来的那一刻起,车厢内的温度就冷了下来。 他身上显露出来的暖意总是稍纵即逝,如同昙花一现般,虽然足够惊艳,但是快的让人来不及留恋,很多时候,苏瑶都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过渴望,才导致了这近乎逼真的臆想? 【第六章】 白笙安开车上路,目光沉沉,内里雾霭一片,和他在一起,她学会的最多的就是察言观色,在他心情不佳的时候,乖巧的缄默着。 只是,看着车子渐渐往一个熟悉的方向驶去,她心中的忐忑不安愈演愈烈,渐渐地有些无法淡定:“你要送我去律所?” 白笙安的眼风轻轻地扫过来,眉心几不可查的轻皱了一下,但是终究没有回应她的明知故问。 苏瑶虽然知道他烦自己这副傻样子,也不愿意别人质疑他的决定,但是她想起贝希文阴森诡异的模样,心底一阵阵的发寒,终于还是忍无可忍道:“我不想去律所,我不想见贝希文。” 白笙安专注开车的模样丝毫未变,只是眼底渐渐泛起一丝不悦,过了几分钟,才耐着性子道:“我没时间陪你,你待在律所我比较放心。” “我不想去律所,我可以回家,我不去律所!”苏瑶心底渐渐爬上毛茸茸的阴森感,贝希文瞪大的眼珠,咧的快要撕开的嘴角,诡异的笑容,以及那一盒沙沙作响的老鼠尸体,过电影一般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她咬着嘴唇,气息不稳的再次申明:“我不去律所!” “怎么?律所里有怪物能吃了你?”白笙安把车停在楼下,解安全带的时候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隐而不发的怒火像极了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在他眼里,这样的话题就像是大人怕小孩坏了牙齿,但孩子偏要闹腾吃糖是一样的,他站在正确的一方,便觉得她的每一句话都是不可理喻。 “我怕贝希文。”苏瑶拽着安全带,不肯下车,吞吞吐吐的说了实话。 “既然这样,”白笙安突然严肃起来,一本正经的看着她:“你就好好和我说说,你到底在怕她什么?” 他问话的样子一如既往地高高在上,态度一点都不诚恳,没有半分听人倾诉的意思,更多的,是想看她能编出什么花来。 苏瑶刚才还在胸腔里回荡的幸福感,此时却荡然无存,恍惚间,她觉得,白笙安所谓的对她好,多半是她的自作多情。 “……没什么,我上去了。”她松了安全带下车,不经意的看到白笙安眼底一闪而过的神色。 带着看穿一切的嗤笑,仿佛早已看出她是在自讨没趣。 苏瑶扁扁嘴,什么都没说,头也没回的径直进了大厅。 她进了大厅就不想往上走了,虽然是大白天,但是贝希文一个人足够撑起一片黑暗,她不是对贝希文有所偏见,只是对方几次的行为都让她毛骨悚然,难以释怀。 她正等着白笙安离开之后偷偷开溜时,米露露的电话就来了,这女人最近被爱情滋润的桃花扑面,每天和柳大律师缠绵恩爱,根本无暇顾及窗外的云卷云舒,肯给她打电话,绝对不是为了可有可无的寒暄问候。 果然,她一张嘴就是:“苏瑶,你在律所吗?帮我去柳瑞文办公桌取一下他的身份证,这个傻逼脑子被驴啃了,身份证都不带!” “……”苏瑶脑子反应了几秒,傻傻的问:“你是算命的啊?我屁股刚坐在大厅沙发里,就被你gps到了。再说,你怎么不亲自来取?” “今天是良辰吉日,我和柳瑞文领证,妈的,民政局排队排的跟促销送老婆似的,我要是回去了,今天的队就算白排了,所以,为了我们的爱情,就劳烦你飞奔一次。” 苏瑶一边惊诧于米露露火箭升空般的领证速度,一边忐忑于自己能否顺利完成这个光荣而神圣的任务,直到米露露再次咬牙切齿的强调了一次:“苏瑶,我今天能不能顺利的嫁给柳瑞文,就看你了!” 她听见柳瑞文似乎在低声哄着米露露,语气里透着惶恐和央求,米露露这个神经病,没准真干得出这种缺德事,她可不能助纣为虐。 于是,她硬着头皮上了楼,贝希文好像不在,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赶紧跑到柳瑞文的办公桌跟前,正要拉开抽屉,桌子下方突然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在黑暗里直勾勾的瞪着她,悠悠的说:“苏瑶,你总算是来了,等的我好辛苦!” 她没想到贝希文会躲在桌子底下,顿时吓的七魂六魄都没了,脸色惨白的在一旁重重的喘着气,贝希文没给她太多张牙舞爪的机会,像只耗子似的从桌子底下窜出来,手里拿了一块手帕,狠狠地捂住了她的口鼻。 她下意识的反抗,但是神志已经不清楚了,胳膊和腿像是被抽了筋,一点点的软瘫下去,意识消散之际,她还在自嘲,白笙安一直袒护着贝希文,给了贝希文十二分的信任,并且也相信这无法藏污纳垢的光天化日,他自负过头了,才会让她连被绑架,都是这么的窝囊可笑。 眼前渐渐变得一团漆黑,她有些抱歉的想着,米露露大概是赶不上今天这黄道吉日了。 苏瑶醒来的时候,感觉灵魂和肉体被撕成了两张皮,目光触及之处的场景清晰又陌生,她的思绪却怎么都回笼不了,只是目光呆滞的盯着前方。 这里貌似是一个废旧的地下室,四面都是黑褐色的墙壁,浓厚沉重的色彩底下透露出一点点破旧的青色,斑驳不清,她的头顶上有一盏灯,把这令人窒息的氛围照的一片惨白。 贝希文就坐在她对面,酒红色的沙发,泛着破败的痕迹,角落里散着一团黑色的毛发,贝希文正百无聊赖的拨弄着那团纠结烦乱的发丝,见她醒来,悠悠的道:“你这一觉可睡的够长。” 苏瑶是被令人作呕的腐肉味和血腥味刺激得渐渐清醒的,她的思绪这才和所见的场景渐渐契合在一起,那墙壁上厚重的黑褐色,原来是干涸后的血迹。 她不经意的低了一下头,瞬间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被抽干了,她紧绷的神经刹那间断裂,不受控制的惊叫出声。 她的脚下就是一具死透了的无头尸体,尸体的头颅被整整齐齐的切下来,切面暴露出结着血痂的肉和纠结缠绕在一起的气管和食管,破裂的动脉把血液喷薄而出,成滩成滩的涌在地面上,她的双脚就浸泡在粘稠腥腻的血液里,那浓稠的触感沿着她的皮肤一点点的上爬,掺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折磨的她头皮发麻,四肢僵硬,除了尖叫,丧失了一切反应能力。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多坚强的女人,她害怕的东西很多,她怕黑,怕鬼,怕任何她自己脑补出来的怪物,怕血,怕坏人,怕一切可能伤害到她的东西,她没有那么坚忍不拔,在接触白笙安以前,她的生命里都只是清润爽朗的颜色,单纯的看不到任何黑暗,只是在和白笙安在一起后,她被迫见识远超过她心理承受能力的场景和人性的阴暗面。 为了能靠近他,她努力的适应着,但永远做不到泰然处之。 她脑袋越清楚,那种从胸腔里一点点渗出来的惊悚感就越发的强烈,她胃里没什么东西,只能弓着身子干呕,她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这么害怕过,也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如此迫切的渴望白笙安能来到她身边。 她惊恐不安的折腾,贝希文把手里的人头咕噜噜的滚到她脚下,那毛发接触她皮肤的那一刻,她突然失声大哭:“贝希文,你到底要怎么样!” 她的样子极大程度的愉悦了贝希文,无助的,绝望的,凌乱不堪的,这种濒死的惊恐感让贝希文看的格外开心,她在沙发上擦了擦自己的手,之后起身走到苏瑶面前,伸手捏起了她的下巴:“我要怎么样?我要你死给我看,你死不死?” 苏瑶泪流满面的摇头,她的样子分外狼狈,但是超脱她承受能力的惊恐让她只剩了求生的本能:“虽然我不知道我哪里做的不对,但是我真的错了,你能不能放过我?” “啪!”贝希文反手狠狠地扇了她一个耳光,苏瑶只觉得头晕眼花,口腔和鼻端瞬间涌上来一股血腥味,分不清是她自己的,还是脚下这死尸的,她吐了一口嘴里的血,眼神里俱是怯懦,她害怕的连说话都口齿不清,她呜咽着开口,咬字声被哭声掩盖,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 但是她心里清楚,她想见白笙安,想让他来救自己,她没有任何时候这么思念他,思念到能战胜求生的欲望。 贝希文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从兜里掏出她的手机,一边闲散的翻看着,一边问她:“你说,我给白笙安发信息,他会回吗?” “会的!会的!他会回复的,我每次给他发短信,他都会回复!”苏瑶说着说着就失控的哭出声,她不知道还有什么方式能让她摆脱这种惊恐和思念交织在一起的折磨。 “好,那我试试。”贝希文好整以暇的编辑了一条短信,并且杵到她面前给她看,上面写着:“白先生,我和朋友出门玩几天,手机暂时不带了,有事的话你直接找贝希文,你在外头注意身体,记得规律吃饭。” “你……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他会当真的……他真的会当真的!”苏瑶绝望的哭喊,她拼命的摇着头,拼命的祈求着,她知道,白笙安向来不会深究她短信的内容,如果他信了,她就真的没有丝毫希望了。 贝希文很开心,翻出她偷拍的白笙安的照片,深情的吻了一下,一吻结束,苏瑶脑袋里突然有根弦轻轻的响了一声,她发短信从来不称呼白笙安为白先生,通常情况下都是直呼他的名字,贝希文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拼命的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让心底的狂喜倾泻出来,她咬着嘴唇,满嘴的血腥味,只有这样,她才能保持清醒。 白笙安那样明察秋毫的人,一定会发现端倪,并且会及时的解救她,贝希文永远不会知道,就是因为她自己不经意的小细节,她的计划就满盘皆输了。 短信刚发出去,她的手机就响了一下,她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嘶吼出声:“他回复了,他回复了!” 她就说,他会回复的,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她的手机在这里,他通过定位一定会找到她的。 贝希文瞧了一眼,看着她眼里突然亮起来的光芒,啧啧出声,“他说,嗯,我知道了。你说,这是救你呢,还是不救你呢?” 苏瑶的心口沉了一下,因为呼吸太过气促,嘴里的血全部呛进了喉咙里,她咳的上气不接下气,但是心底隐隐的还抱着一丝希望:“咳咳……他一定会来救我的。”不过是因为你这个变态在,他没办法直接表明意思,他比你聪明多了,怎么会打草惊蛇。 关于这个话题,贝希文没多做纠缠,她留下一段话后就得意的转身离开,把她一个留在血泊里,陪着一具死尸。 临走之前,贝希文关了灯,地下室瞬间陷入一片黑暗,苏瑶觉得自己像是下了地狱,在这阴森诡谲的黑暗里,裹夹着腐肉和血腥味,永世不得超生。 贝希文说:“就算手机在他手边放着,短信送到的第一时间他就看到了,并且及时回复,整个过程也得需要至少十秒钟,但是,显而易见,这条短信不到五秒钟就回复了,看来我们聪慧的苏瑶小姐,原来不知道手机还有个自动回复短信的功能。” 苏瑶也想歇斯底里的吼叫,去辩解,去争取,但是她心底横亘了那么长时间的心结,却让她无法心安理得的问出那样的话。 那次他去林县调查陆岚的案子,她说她手划破了,他明明回复知道了,回来之后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她新添的伤口,在她解释的时候,他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是很明显的茫然。 这样的矛盾有很多次,多到她只能一遍遍的自欺欺人,她只能安慰自己,说他是因为太忙,并没有仔细看短信内容,及时回复只是为了让她安心,或者,是看过之后忘记了,毕竟,她的短信内容只是平淡无奇的问候。 她自欺欺人了这么久,却远不如贝希文的话更有杀伤力,她可以有无数种借口替他开脱,却无法解释,他不正常的回复速度。 她脑子里空茫茫的,地下室很黑,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她也不敢动,因为只要稍稍一动,她就能感觉到脚面上晃动的粘稠血液,搅动起扑鼻的血腥味,让她头皮发麻,恶心欲呕。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周遭死一般的沉寂,她脚边有个什么东西突然轻轻的滚动了一下,她浑身的血液都停止流动,心脏像是被人攥住了一样,她知道,滚动的,是那颗人头。 脚下的血液也开始晃荡,仿佛这无头死尸在黑暗里吸足了人的阳气,正在挣扎着,蠕动着,攀着她的脚颤巍巍的爬起来。 她在黑暗里歇斯底里的尖叫,鼻端的血腥味和脚下的粘稠液体产生共鸣,她垂着头剧烈的呕吐,几乎快要把胆汁吐出来。 她不知道这样惊悚绝望的感觉持续了多久,因为等她再次清醒时,是被贝希文一桶冷水浇醒的。 屋子里依旧只有一盏惨白的灯,她没有时间概念,嗓子沙哑的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距离你脱离你的美好生活才不到24小时,你就成了这副鬼样子。我还以为白先生看上的人能有多大魅力,没想到,也是个怂包,除了狗一样瞎叫唤,哪有半点骨气。” 其实,经过昨夜的绝望,苏瑶已经到了麻木呆滞的情况,像是人在应激状况下的一种本能的自保,她的神经已迟缓到做不出昨天那样歇斯底里的反抗了。 见她没了濒死的挣扎,贝希文很不开心,她一把扯住苏瑶的头发,把她的头皮撕扯的渐渐泛起了血光,看到她面露痛楚,泪流满面,这才满意的说道:“知道我为什么绑你吗?嗯?” 苏瑶脸上的泪顺势滑落在地上,她的嗓子已经喊哑了,说话的时候气若游丝:“因为你喜欢白笙安,而白笙安……而白笙安……” 她顿了几次也没有把话说完,因为连她自己都没有勇气说出那句,而白笙安……喜欢我。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贝希文松了手,把掌心摊到她面前:“主要原因是因为这个。” 那个苏瑶再熟悉不过的标识,现在还在她掌心留着浅淡痕迹的标识,她如鲠在喉,呜咽着说不出话,贝希文语气轻淡的说道:“反正你也死到临头了,临死的时候开心开心也好,其实我压根就不是什么狗屁助理,我一开始接近白先生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随时为了黎哥要了他的命。但是到了后来,我发现我还挺喜欢这样平平淡淡的生活,难怪黎哥会那么疯狂的喜欢白先生,他虽然性子冷了点,没什么热乎劲,但是说白了,我也不是什么根正苗红的好人,和他倒是也挺般配,所以,我就喜欢上了他。之后我就不舍得杀他了,黎哥一直让我把白先生绑来,我说什么都不同意,他虽然疯狂的痴迷白先生,但是脑子不正常,我就诱哄他,我说白先生有个女朋友,两人恩爱有加,我说要是把这女的绑过来折磨死,那一定比直接折磨白先生本人更加痛快。黎哥一听,立刻就答应了,你对白先生来说,确实很重要,白先生可不是一个会关心照顾别人的人,我这么一说,黎哥就信了,转而把目标投向了你。” 她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道:“哦对了,你应该见过黎哥吧?他说他已经躲在暗处这么长时间了,是时候让白先生注意注意了,于是,那天晚上原本是准备让我去的,但最后还是黎哥亲自去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白先生果然就上钩了,开始着手调查黎哥的事情,似乎从那开始,你在他心目中就越来越重要了。” 说到这,贝希文的语气突然变得尖刻锐利,像是淬了毒的刀子,她掐住苏瑶的脖子,看着她脸涨得通红,濒死般的挣扎,不甘心的出声道:“我真他妈后悔,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早知道白先生会看上你这个废物,我就不该给黎哥出这个主意,大不了等黎哥准备动手的时候我想办法救了白先生,兴许他还会感念我的救命之恩。” 说了几句,她又开始笑,嘴角扯的大大的:“不过这次黎哥命令我把你绑了来,就为了吊白先生出来,他的本意是不想让你死的,毕竟黎哥的目标终究都只是白先生。但是我不一样,我一早想除掉的就是你,所以,我才不会听黎哥的话,留你这条贱命,到时候我倒要看看,白先生看着你的尸体,到底能流几滴泪!” 贝希文开始陷入一种癫狂状态,或哭或笑,眼珠子瞪得大大的,似乎随时能从眼眶里挣脱出来,她的目光浑浊晦暗,看不见一丝光亮,她一个人在血泊里自娱自乐,苏瑶被晾在一边,便有了时间思考。 贝希文口中的黎哥应该就是那个幕后黑手,他一直藏在暗处操控着一切,那个论坛里的人只不过是他的棋子,一个替死鬼,他躲在最深处,注视着白笙安的一举一动,这是一种变态的痴迷,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蛰伏的窥视已经无法让他得到满足,于是,他便开始堂而皇之的介入白笙安的生活。 罗雅雅的那个案子,应该就是他嚣张的宣告现身的第一步,现在想来,那天晚上的记忆已经变得浅淡了许多,罗雅雅虽然绑架了她,却也仅仅是囚禁,并没有对她进行实质性的伤害,因为,归根结底,罗雅雅只是个因一时冲动犯了案子的正常人,而贝希文,是个处心积虑的变态。 她一直困惑的事情终于得到解决,贝希文口中的那个黎哥,因为对白笙安作品的狂热喜欢上升到对他这个人变态的痴迷,并且通过那个诡异的标识成功的引起了白笙安的注意,这几起案子都是他在步步为营,钓白笙安上钩,她是个合适的诱饵,所以被莫名其妙的卷进这场无妄之灾。 她并非后悔被波及,当了炮灰,只是在心里想着,那个变态以及贝希文把她当做压制白笙安的筹码,那么白笙安呢,他又是怎样看待她的? 她没敢往下想,贝希文也没有给她时间想,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刀,拔了刀鞘,露出泛着锐利冷光的刀锋,阴笑着看着她,一开口,带着诡异悠长的回声:“你说,我该从哪里下刀呢?” 苏瑶精神上受到极大的刺激,加上体力不支,反应已经变得很迟钝了,没了刚开始的歇斯底里,因此,贝希文说完,她也没多大的波动,眼睛木木的,声音濒死般的沙哑:“你不会杀了我的,你享受折磨我的过程。” 贝希文瞬间被激怒,扯着她的头皮把她的头高高的抬起,咬牙切齿道:“苏瑶,我他妈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张自命清高的婊子脸,像昨天那样,向我摇尾乞怜,我还能让你少受点罪!” 苏瑶被扯的眼角血光一片,应该是从头顶流下来的血,她脸上湿湿的,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鲜血,她低声的回答:“没用的,我求你也没用,你不会放过我的。” “你个贱人!”贝希文抬脚踹在她胸口,她整个人直直的倒下去,彻底的淌进血泊里,黏腻恶臭的血液一点点的渗进她的衣服纹理,之后遍及她的四肢百骸,她望着天花板,微微的闭上了眼。 她感觉自己身上的精神气正在一点点的消弭,她逐渐变得木讷,呆滞,麻木,对于疼痛和惊悚的敏感度渐渐下降,内心逐渐的安定下来。 贝希文又踹了她几脚,她似乎昏死过去,期间半梦半醒,反反复复了好几次,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意识扩散开来,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又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久到苏瑶感觉捱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贝希文又来了,擒着她的头发把她从血泊里扯起来,她的衣服和凝结的血污粘连在一起,发出撕扯的闷响。 “黎哥叫我办事了,便宜你了,我没办法亲手结果你,只能任你自身自灭了,可不是我不留活口,得看你的造化了。” 苏瑶换身瘫软,目光涣散,开口时,嗓子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喘了很久才拼尽全力的说了句:“有没有……人……联系过我?” “哦,有个叫陆霖的,不过我好人做到底的帮你回复了,你放心,他不会担心你的,你可以安安心心的等着他来收尸。” 贝希文关上门走了,苏瑶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她低低的垂着头,眼眶里的泪一点点的落在腿上,散发出一圈圈微小的涟漪,带着她的体温。 到最后,她依旧没有求得白笙安的解救,发自内心关心她的人,无论她怎么自我催眠,到头来,也只有陆霖一个。她昏昏沉沉的睡了醒,醒了睡,不知道过了多久,触目只有一片黑暗,她饿到了极限,胃里开始腐蚀般的灼痛,脑袋却格外的清明,这种没有任何纷扰的环境下,她终于把一切都想得通透,过往的种种,是自欺欺人也好,自作多情也罢,一幕幕,一篇篇,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此时重新在她脑海里清晰的闪过,她苦笑着,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在肉体和心灵受到沉痛打击时,她才不得不承认那个她唯恐避之不及的残忍事实。 白笙安,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苏瑶在黑暗的地下室里度日如年般的煎熬着,但是外面的世界,才只过去了两天的时间。 这两天,白笙安一直忙的焦头烂额,起初,是尚绪之打电话让他去b市一趟,说是发现了那个标识的线索,他原本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等去了才发现,这次还真让尚绪之逮住了那个变态的把柄。 线索是在一个废弃待拆的大楼里,白笙安皱眉跟着尚绪之上了楼,语气不咸不淡的说了句:“你也真够有本事,这种地方也找得到。” 两人上了楼,白笙安看着地上已经接近腐坏的死尸,嘴角笑意浓厚:“遇到这种情况你不报警,找我过来干嘛?” “老大,你以为我不懂得报警?这可是b市,不是你的片区,你觉得要是报了警,还有你插手的余地吗?我也是掘地三尺,打通了所有人脉才找到的线索,你好好利用。他掌心也有那个标识,应该和你要找的人有关联。” 案发现场没有经过任何设计,仓促的近乎直白,死者随身携带的包,凶手使用的凶器,统统明目张胆的散落在现场,说明这个人的死和模仿作案无关,大概是因为其他原因,被仓促的处决,亦或是,那个幕后的变态,终于受不了细水长流的方式,准备和他正面对抗了。 白笙安仔细的查看了尸体的情况,因为没有刑侦人员和痕检科的配合,他一个人调查案发现场还是颇为吃力,尚绪之翘着一双长腿在窗口上坐着,没有玻璃和窗框的窗户,像极了被掏了眼珠子的眼球,空洞洞的,这样诡异的质感,她很喜欢,她看着那个聚精会神的男人,心中想着,他就应该是和死尸为伍的,也就只能和她这样的黑寡妇一样的女人在一起,他怎么能看上苏瑶那样纯良无害的小绵羊? 这次的调查,白笙安用了整整五个小时,因为工具的匮乏,所以采证变得无比艰难,不过好在对象是白笙安,倒也算不得棘手,反正,就她而言,她至今还没发现能威胁到白笙安的东西。 “初步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大概在一周前,死因是被利器割断颈动脉导致的大出血,凶器虽然遗留在现场,但是刀柄上只留下了一些规律的条形纹路,凶手应该是戴着手套作案,所以提取指纹是不现实的,凶手把死者的包遗留在现场,是因为行动比较仓促,没有太充足的时间供他逐一销毁现场的物证,因此,他只拿走了能证明死者身份的一些物品,比如说身份证或者驾驶证。剩余的东西就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对案件侦破没有一点帮助。” 尚绪之被他说的大喘气,从窗台上跳下来,憋着一口气看着他:“合着你看了五六个小时就看出这么点来?他可是唯一一起发生在a市之外的掌心带标识的凶杀案,你这么三言两语的捎带过去,合适吗?” “你找个人报案,我们先走。”白笙安抬步往外走,尚绪之一脸的茫然,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跟着他离开了。 两人开车上了高速,白笙安才有时间和她解释:“凶手虽然抹去了现场的关键证据,但是因为作案时间紧张,清理现场的时候比较仓促,因此,很多细节他完全没有顾及到。比如说,他虽然没有在凶器上留下指纹,但是留下凶器,本身就是一个致命的错误。那把刀的刀身上有几条并不明显的划痕,说明刀应该使用过一段时间,刀柄的尾部有一个直径不足两毫米的c型痕迹,凶手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但是据我所知,这个标记是一家管制刀具生产公司的商标,这个公司的全称是creationary,外界一般称ct公司,但是光有这一点并不能判断凶手是哪里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细节是,刀柄的材料是g10做的,g10是一种玻璃纤维和树脂碾压的复合材料,通常情况下是单色的,但是凶手所用的这把刀的刀柄,是有蓝色和黑色这两种复合色,因此,符合ct公司生产,g10刀柄材料,复合色这三个条件的,只有ct公司在a市的分公司。所以说,凶手即便不是a市人,也一定是在a市活动。” 尚绪之没有听过他推断案子,这会儿听着他逻辑缜密,思维敏锐的分析,脑容量远远跟不上他的速度,只能一边惊艳他超乎常人的大脑,一边拼命的消化这些信息。 “当然,光有这些也无法追踪到凶手的踪迹,我刚才也提到了,凶器很明显是使用过的,凶手是跨市作案,最好的方法是就地取材,来行凶的地方购买凶器,但是凶手害怕买管制刀具引起不必要的怀疑,所以并没有选择这种常规方式,但就是因为他的自作聪明,才留下了把柄。试想,什么情况下才允许一个人堂而皇之的把管制刀具带在身上?” 白笙安回头看着尚绪之,狭长的眼睛微微的眯起,内里精光乍现,透着狂妄的得意,像是蓄势待发的野兽,浑身上下透着即将把对方啖血食肉的亢奋,尚绪之的心口莫名的停滞了一下,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来,声音不自觉的高高扬起:“高速?凶手是自己开车来的这里!” “所以说,只要调查一周以前曾经从a市上高速到过这和曾经购买刀具的记录,掌心的标识,还有论坛成员信息,大致就能筛选出来。” 他们赶回a市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六点,白笙安没有片刻停歇,立刻吩咐孟凯文展开调查,孟凯文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手脚麻利的进行筛查。 白笙安找到的线索一击致命,几乎没用几个小时就锁定了凶手,凶手名叫戚童,25岁,没什么固定职业,基本上属于无业游民,家是s市的,但是目前在a市独居,这个戚童在现实生活中虽然没什么作为,在论坛里却是个仅次于吴旭的显眼存在,很多案子他也会参与策划实施,混得很是风生水起。 暮色四合,天色渐晚,屋外的黑暗无边无际的把一切都吞噬殆尽,白笙安揉了揉眉心,心里无端的觉得惴惴不安,他凝神看了一眼窗外,那漆黑的一片里,似乎有什么不安定的因素莫名的牵扯着他的心。 “白先生,我问过梁静了,她说这个戚童确实是他们论坛里的骨干级人物,除了没见过幕后老大的面以外,身份地位和吴旭不相上下,手里的案子也不在少数,这应该是唯一一个有价值的嫌疑人了。” 白笙安的思绪被打断,心底迅速的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波澜不曾出现,他低叹一声,把不相干的情绪驱逐出去,低声道:“走,去戚童家里看一看。” “现在?你不是说人是七天前死的吗?这会儿他早就跑路了吧?” “这只限于一般情况,但是这个戚童是属于这个所谓ibb组织的,这个组织的幕后黑手主要是为了针对我,他命令戚童杀人,极有可能是在明目张胆的挑衅我,他既然已经下了战书,是不可能就此罢手的。” 白笙安虽然平素就不苟言笑,身上欠缺了些常人该有的温度,但是相处的久了,孟凯文也清楚,他大多数时候只是冷淡,并不阴森,而这会儿看着,他眼底阴翳一片,远不似以往那样只有单纯的寒意,孟凯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里想着,这个幕后黑手到底是谁?白笙安一般是无暇顾及这些闲杂琐事的,不过要是真正激怒了他,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他们连夜赶往戚童的家,说是家,其实就是一间火柴盒一样的出租屋,躲在尘世喧嚣中,渐渐染上了烟火气息,看着倒也像那么一回事。 他们不敢折腾出大动静,孟凯文手脚利落的撬开了锁,在白笙安意味不明的注视下磕磕巴巴的解释:“你别这么看我,我可没干什么非法的勾当,这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记得把门关好。”白笙安留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话,转身进了屋子。 屋内的情况乍看并没有什么异常,独居男人留下特有的混乱痕迹,处处透着凌乱腐败的气息,所有的物品都以一种张扬的姿态刺激着人的视网膜,白笙安皱了皱眉,脚尖从一团粘着不明液体的纸团上挪开,一只手轻轻地掩了口鼻,声音闷闷的:“先不要动这些东西,找找有没有比较醒目的线索。” “醒目的?凶手把屋子弄得这么乱不就是为了掩盖线索吗。”孟凯文光顾着说话,一脚踏进一只歪倒的泡面桶里,跟踩着弹簧似的,弹跳起来,低低的咒骂了一声。 “这些痕迹都不是刻意弄出来的,这就是凶手平时的生活状态,他作案的动机就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而不是为了逃避法律制裁,所以线索不会刻意藏的很隐蔽,应该就在比较显眼的位置。他的房间是一居室,几乎没什么视野盲区,但是屋子里从床上到地板都堆满了东西,会引起视觉疲劳,不是理想的位置,所以,他一定会把线索放在第一眼就能瞧见的地方……” 白笙安顿了一下,目光在屋子里逡巡了一圈,之后嘴角轻扬,伸出手指点了点对面墙壁上的一副油画:“比如说,那副画的后面。” 孟凯文只顾听他推理,傻愣愣的样子像只呆头鹅,白笙安收回手指,看了看污迹斑斑,毫无落脚之处的地板,眼风冲他切过来:“你过去看看。” “啊?哦!好好好,我过去看!”孟凯文这才反应过来,一迭声的应着,艰难的穿越那堆垃圾靠近了墙上的画,小心翼翼的掀开后,他就乐了:“白先生,还真有!墙上写了一句话,‘那个人将会消失在罪恶和光明的边缘’,哎呀!真矫情……” 白笙安漫不经心的接了一句:“那是我小说里的一句话,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孟凯文干笑一声,扭头面壁思过:“除了这句话,还有一个……一个女人?”他自己都不确定如何描述,墙壁上粗糙的画着一个女人前凸后翘的轮廓,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线索。 白笙安无奈的用指节磕了磕自己的额角,恨铁不成钢的回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魅色酒吧的标志,一个拟人化的s,因为那句话在我书中的出处是罪犯回到最初杀人的地点自杀了,寓意就是善与恶其实就是一个极端的轮回,他在黑暗与光明之间挣扎徘徊,最后彻底湮灭,无迹可寻。凶手用这两点暗示我们,真正的线索应该是魅色酒吧。” 孟凯文总算是领会到了他的意思:“就是回到最初的起点,一开始杀害陆岚的地方?” 白笙安没有回话,眉心紧了紧,已经迫不及待的折身离开了,孟凯文深一脚浅一脚的横穿垃圾堆出来,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他甫一靠近,白笙安就一脸嫌弃的微微侧了侧身,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裤上的不明污渍,格外委屈,他也是无私奉献啊! 两人一口气都没喘,又火速赶到早已被查封的魅色酒吧。 孟凯文伸手扯了封条,一边扯一边嘟囔:“跟着你我迟早饭碗不保,又是撬门,又是拆封条。” 酒吧的门吱吱呀呀的打开,白笙安从推开的缝里侧身进去,目光丝毫没落在他身上,语气格外的不讨喜:“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也没把刀架在你脖子上胁迫你。” 孟凯文心口一滞,他可真是比窦娥还冤啊! 两人进了酒吧,孟凯文按亮了大厅的灯,仔细的环顾四周,这个酒吧少说也有几千平,和戚童的那个垃圾场不一样,不是一眼就能看穿的,所以孟凯文负责楼下,白笙安负责楼上,两人分工合作,仔细的排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大概过了两三个小时,天都蒙蒙亮了,孟凯文也没在楼下找到什么线索,倒是白笙安站在楼梯拐角处,远远地冲他招了招手,他也没时间思考所谓分头行动的必要性,抛下自己这的烂摊子,麻溜的跑上楼了。 刚一上楼,他就在黑暗里瞧见了白笙安那双幽深晶亮的眼睛,里头透着诡异的兴奋,吓得他心口凉了一下:“怎……怎么了,你发现什么线索了?” “跟我来。”白笙安的声调上扬,透着并不多见的轻快。 楼上没有开灯,黑灯瞎火的一片,孟凯文还没适应这黑暗,走的踉踉跄跄,反观前面带路的白笙安,整个人融入这黑暗里,如鱼得水般的自然,步伐笃定稳健,身形轻快,他在心中喟叹,白先生始终是异于常人的,鬼魅一般,让人捉摸不透。 白笙安把他带到了走廊尽头的一面镜子跟前,伸出白净的指尖叩了叩镜面,孟凯文看着镜面里倒映出的影子,惨白的脸,闪着兴奋光芒的眼,还有高高扬起的嘴角,他莫名的觉得惶恐,心里想着,怕是这样的案子遇上这样的氛围,更能激发白先生心底那种阴森的亢奋。 他没见过白笙安这样诡异的兴奋,兴许以往那些小打小闹的案子,还不足以让他真正的激情澎湃。 见他愣着,白笙安伸出指尖抵着镜面,“这里面……肯定有好东西!” 孟凯文这才从他身上阴冷诡谲的气场中回过神来,恍然大悟道:“正常的镜子,手指和镜子中的影像之间是有一点距离的,但是特制的单面镜并没有,这镜子后面可不单纯是堵墙。” “回答的不错。”说完,还没等孟凯文反应,白笙安已经一拳砸破了那面镜子,镜面破碎的声音尖锐刺耳,飞扬的碎片上折射出无数张白笙安张狂的笑脸,和着飞溅的血珠扑面而来,他的手背血流不止,他却毫不在意。孟凯文吞了吞口水,一言不发的跟着他从镜面的豁口进入了里头的密室。 密室里有一盏昏黄的灯,光线不算充足,但是足够看清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个不到十平米的密室,孟凯文还没来得及打量周遭的布置,就被扑面而来的腐尸味呛的几欲作呕,他一低头,就看见了自己脚下躺着的尸体,因为死亡时间较长,密室温度比较高,尸体已经到了流脓长蛆的程度,黄绿色的粘稠尸液散发着阵阵恶臭,蛆虫在尸体的眼珠,鼻腔,口腔等孔道里密密麻麻的蠕动着,尸体早已面目全非,看不出人形了。 他虽然见多了比这还恶心的死亡现场,但是对于这样的场景还是做不到泰然处之,倒是白笙安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遍地都是让人恶心作呕的尸液,他却熟视无睹,跟随着他的步伐,孟凯文才看清了密室里的布置。 正对他们的墙壁上挂了一面镜子,镜面遍布脏污,染满血迹,镜子上有一行比较明显的血红的字,字下方有竖向的流淌痕迹,透着血腥味,应该是用血液写的,因为字迹不清晰,加上镜面模糊,他只能大致分辨出“in55!w!”。 这行字看着很奇怪,英文字母、数字和符号掺杂在一起,孟凯文盯着瞧了半天,也看不出写的人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他正愣着,白笙安突然凑到他面前,嘴角挂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唇齿间都透着轻蔑:“那个变态终于坐不住,开始公然挑战我了。相比于他想不想我,我倒是很想他,他欠我的债,我可得一笔笔的讨回来。” 白笙安转而寻找其他线索,孟凯文经他这么一指点,终于反应过来,那行字应该是有间隔的,像这样“in55!w!”,倒过来看的话,就是“imissu!”。 对于白笙安敏锐的洞察力和缜密的逻辑思维,他早已经被惊艳了无数次,这会儿脑子里只是想着他嘴角上扬成一个诡异的角度然后骂别人变态。 其实,就现在而言,你俩……半斤八两啊! 除了那面镜子上显而易见的暗示,密室里就再没什么太明显的线索,正对镜子的那面墙上挂着一个破旧的钟表,早已经不走了,堪堪的指向02:55,钟表下方用血迹写了一组歪歪扭扭的数字,2015,虽然字迹潦草,痕迹斑驳,字体却是规规矩矩的火柴棍,像是电子表上显示的数字,方方正正,一笔一划。 但同样,他没有观察出有什么意义。 白笙安依旧仔仔细细的检查这密室,像是发现了猎物的捕食者,那种弑杀掳掠的气息从眼底释放出来,带着森然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孟凯文乖乖的靠墙站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渐渐觉得倦怠无聊,但是白笙安依旧不见一丝疲态,神经高度紧绷,像是机器一般全然不知疲倦。 他不开口,孟凯文也不敢做声,只是手机突然铃声大作,吓了他一跳,他看了一眼屏幕,是个陌生号,便随手挂断,哪知道挂断没多久,电话就又打了过来,他生怕惊扰到白先生自己小命不保,于是,从那个豁口爬出去,低声的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格外陌生,说出的话却让孟凯文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动弹不得。 对方说:“孟警官,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白先生,苏瑶被绑架了。” 他脑袋里嗡嗡作响,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白笙安向来是把案子看的比命都重要,而且这极有可能是唯一一次和那个幕后变态正面交锋的时候,他既然放着大饵等着他们来咬,不会傻到给他们提供第二块肥肉,如果这次没有找到关键线索,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能不能把这个毒瘤连根拔了,就看这唯一一次的机会,但偏偏……苏瑶出了事。 前有狼后有虎,无论选择哪一头,对于白笙安来说,那都是活生生的剜一块肉,他不敢贸然做决定,赶紧爬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白笙安。 他依旧保持着贴在墙上的姿势,置若罔闻,孟凯文忐忑的揣测着,他这是……做了决定了? “你放心,我立刻派人去调查,苏瑶平时没什么仇家,如果对方是冲着你来的,一时半会儿不会威胁到她,我们还有时间!” 他正要走,白笙安慢慢从墙壁上爬起来,拍了拍手心的土,声音喑哑,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倒希望,不是冲着我来的。” 白笙安抬步往外走,在与他擦肩而过时,孟凯文不经意间看到了他眼底的凄惶,像是岩浆进了寒冰,冒着避之不及的寒气。 那种极端的反差让他心口沉了沉,似乎,他把苏瑶在白笙安心中的地位,想得太低了。 【第七章】 白笙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选择救苏瑶,这一点让孟凯文始料未及,因此,直到回了局里,他都回不过神来,其实,即便苏瑶被绑架了,也不会立即出事的,对方知道苏瑶是个很重要的筹码,怎么可能会随意动手?倒是那个变态留下的线索稍纵即逝,不抓紧时间处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孟凯文抓心挠肝的难受,就因为苏瑶并不会伤及她性命的被绑架事件,白笙安就放弃了拔掉这个毒瘤的唯一机会,怎么想,都不太理智。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陆霖已经在大厅候着了,见白笙安回来,他忙不迭的迎上去,把手机里的短信递给白笙安看,他从来没想过苏瑶会卷入危险之中,他甚至不知道她会受什么样的苦,担心和无助溢满他的胸腔,让他连说话都透着苦涩:“她从来不会用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她是个很乖的女孩,每次出门都会和家人打招呼,她在本地的朋友我都问过了,都没见过她,她在外地没朋友,手机打不通,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消失了近两天,我不相信她所谓的去找朋友玩。我亲自问了人,调了监控,发现她是前天去了律所之后就消失了,有人看见说有个瘦瘦小小的姑娘背着一个比较高挑的女孩开车离开了,当时还有人好奇地问了一句,但是那个瘦小的女孩说是带人去看病,大家都认识她,说她叫什么贝来着,所以没在意。可是我查了所有医院的就诊记录,根本就没有苏瑶的信息,她一定是被这个叫什么贝的人给绑架了。” 陆霖说的着急,说到最后他心口难受,语气带了丝哽咽,白笙安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在他提到律所和什么贝时,瞳孔骤然收紧,握着手机的指尖狠狠地抽搐了一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苍白的颜色,手机屏幕骤然迸裂。 “我……知道了。”过了很久,白笙安才从齿间轻轻地吐出一句话,声调轻浅的似乎被抽尽了全部力气。 陆霖一听,当下急红了眼,他像是发狂的野兽一般冲上去一把扯住白笙安的衣领,怒不可遏的嘶吼:“你知道了?你他妈知道个屁!苏瑶说什么你都是知道了,她为了你噩梦连连,你有没有问过她一句话?她为了你被罗雅雅绑架,你有没有安慰过她?她为了你活生生的被割烂了手心,又割烂了虎口,你他妈说知道了,然后呢?压根不知道她那是新伤还是旧伤!苏瑶喜欢你,所以我给你留了最大的尊重,但你就是这么对待她的?她不介意,不矫情,只是因为她性格温顺善良,不是因为她不在乎!” 白笙安的眼底没什么波动,他轻轻地扯住陆霖的手,把他推的踉跄在地,之后微微俯身,用他惯常轻蔑的眼光俯视着地上狼狈的人,言辞讥诮讽刺:“觉得我的行为让你唾弃是吗?如果你觉得你的感情足够伟大,现在又何必在我面前摇尾乞怜。既然你爱她,那就要有护她周全的本事,何苦来求我这无情无义的。” 他抬步往外走,陆霖气的肺泡都要炸了,他脸红脖子粗的吼道:“白笙安,你不要觉得你有多大本事,就在这儿讽刺我!我自然有保护她的能力,因为我永远不会亲手把她推进火坑。你摸着良心问一问,苏瑶受的这些伤害,哪次没有你的推波助澜?” 白笙安的背影僵了一下,但是脚步未停,很快就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 见白笙安上楼,孟凯文才敢喘口气,把地上的陆霖拉起来:“行了行了,救苏瑶要紧,你和白先生置什么气,他这样的人物你惹得起吗?赶紧起来,想办法救人是正事!” 陆霖这会儿才开始后怕,想起白笙安那阴恻恻的眼神有些腿软,但依旧嘴硬:“这一切都是他的错,苏瑶跟着他吃了那么多苦,还不兴别人给她伸冤了?” “行行行,我都知道,我也不是个眼瞎的,救人要紧。你就不能有点求人办事的态度?属螃蟹的啊,这么横!” 白笙安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些口舌之争上,他吩咐孟凯文搜查戚童的下落,自己则是和陆霖一起研究苏瑶被绑架的地方。 这么折腾下来,已经接近晚上七点钟,时间每过去一分钟,陆霖的心就要多被煎烤一分钟,他看着白笙安气定神闲的坐着,心中越发的替苏瑶不值,她跟着他受了那么多的苦,除了次次寒心以外,半点温情都没讨到。 大概又等了半小时,白笙安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抬步就往外走,陆霖知道他这是推理出来了,急忙跟着往外走,白笙安匆忙的下楼,拐弯的时候竟然踉跄的撞到了护栏上,他没有停顿继续步履仓促的下楼,陆霖看了一眼他从手肘处淌出来的血,心里隐隐觉得不舒服,但是他不愿意承认,白笙安是因为担心苏瑶才会如此失态。 到了楼下,白笙安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孟凯文,给他打电话,他语气比白笙安还焦急,火烧火燎的告诉他:“白先生,戚童找到了,就按照你给的线索找的,他跟我说幕后黑手叫康黎,这个康黎托戚童给你带个话,那句话是‘今晚,你终将是我通向时间尽头的唯一方式’,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小说里的话,或者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寓意,我本来还想继续问,但是戚童已经自杀了,现在正在紧急送往医院抢救,靠他是没希望了。” 打完电话,白笙安大脑飞快的运转,“通向时间尽头”是他以a市一座大桥为原型写的一起自杀式恐怖袭击,康黎既然给他这个暗示,极有可能是他准备在那座大桥上和自己彻底做个了断,时间就是今天晚上,但具体是什么时候,线索一定是在那个密室里。 那个密室里除了“imissu”的线索外,就只剩下一个破旧的钟表,一组2015的数字还有一具尸体,尸体已经溃烂,不会藏有线索,那么线索一定在那个钟表和那组数字中间,钟表指向02:55,也就是两点五十五分,或者是十四点五十五分,如果是后者的话,显然这个时间点已经过了,所以不可能,但如果是前者的话,距离凌晨两点五十五分还有七个多小时,一来康黎不会善良到给他这么长的准备时间,二来,既然是自杀式的袭击,他不会选择车少人稀的凌晨两点钟,所以说,他选择的爆破时间绝不会这么简单直白。到底是怎样的时间? 他头一次觉得无法心平气和的去推理,偏偏这个时候陆霖还来添乱,扯着他的袖子问:“白笙安,你怎么不走了?你不是找到苏瑶的下落了吗?快去救她!你还想什么呢!” 白笙安一回头,正要说话,突然瞥见一旁镜子里自己的脸,整个人突然变得僵硬,脸上的血色一点点的剥离,他的瞳孔骤然缩紧,额角青筋暴起,紧咬牙关才挤出几个字:“苏瑶应该被关在贝希文位于迎西桥东的公寓底下的地下室里,你自己找人去救她。” 说完,他也顾不得陆霖失望的神色,头也不回的径直离开,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白笙安开车往东兴大桥赶,这座大桥就是他作品里的原型,这座桥连接着a市东西两部分,是重要的交通枢纽,康黎如果要选择爆破点,就一定会选择这里。 至于爆破时间,他压根理解错了,康黎要他看的并不是钟表上的时间和那一组莫名其妙的数字,而是它们倒映在镜面里的影像,钟表的时间指向02:55,但是反射在镜面里的却是09:05,而那一组2015的数字,根本就不是年份,而是2105,也就是二十一点零五分。 康黎会在今晚21:05分在东兴大桥进行自杀式爆破。 现在已经是八点十分,距离爆破时间不到一个小时,如果不能及时阻止他,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他迅速联系了陈局长,拜托他立刻请示交通局、公路局,协助封锁东兴大桥,以最快速度疏散车辆,接着又给孟凯文打了电话,让他迅速出动警车和特警,立刻前往东兴大桥。 安排好之后,他驾车上了高架,率先赶往目的地,他们之中没有一个认识康黎,也就是说康黎可以伪装成任何模样携带炸药潜入东兴大桥,就算他们能提前安排好一切,但目前的状况依旧很被动。 因此,在警车到来之前,他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康黎,并且尽可能的说服他不要引爆炸弹,跟一个变态讲道理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但如果这个变态的目标仅仅是他的话,那么,还值得放手一搏。 他赶到大桥的时候,刚好八点半,为了不引人注意,他没有下车,降低车速,隔着车玻璃观察窗外的情况,桥上禁止行人和非机动车通过,因此,往来的都是车辆,如果康黎是只身前往,那么,目标一定会很显眼。 他那样的变态,到底会以怎样的方式出现? 白笙安正小心谨慎的观察着,手机突然铃声大作,他接起来,对方的声音很陌生,但透着诡异的兴奋,声音像是蛇信子一般嘶嘶的钻进他的耳窝:“白笙安,我终于等到你了,我等了你这么多年,总算能和你见一面了。” 白笙安把车停在路边,一边接电话,一边观察着窗外的情况,声线尽量保持平稳,不带任何情绪:“你现在在哪,既然你想见我,我已经到了东兴大桥了,你出来吧!” “哈哈哈,白笙安,你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你的每一个案子都让我热血沸腾,那些支离破碎的尸块,迸溅的血浆,还有变态的杀人手法,每次看你的作品我都觉得自己兴奋的快要升天,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契合我胃口的人?到后来,光是观摩你的作品已经无法让我得到满足,于是,我召集了一帮志同道合的人,把你每个案子都拿来演练了一遍,越是这样,我越是心痒难耐,这天底下,能把你的案件完美还原并且不露一丝破绽的就只有我康黎一人。但我还是觉得不够,你这样聪明绝顶的人只配我来和你来较量,我不能再这么靠着你的作品和那些死尸过活了,我真正想要的……是你!” 白笙安的眉心渐渐拧紧,康黎是个十足的变态,他说的每一句话都透着腐烂后的黏腻和腥臭,那尖刻诡异的声调让白笙安几欲作呕,尤其是最后那句话,像是尸体上的蛆虫一般让人恶心,可惜,他不能激怒康黎,于是,只能压抑着心底的厌恶,沉声道:“你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吗?现在,你夙愿以偿,你该不会只是想和我共诉衷肠吧?” “自然不是,我想试探你到底有多少能耐,能不能抽丝剥茧的发现我的存在,发现我留下的线索,还好,你没让我失望,准确的理解到了我的暗示,我很高兴。” “呵,你的初衷不会仅仅是钓我上钩然后送我一个自杀式告别吧?”白笙安眯起眼睛逡巡着窗外的情况,终于发现了康黎的藏身之处。 一辆黑色的奥迪。 康黎躲在里面,从他的距离看,对方说话和停顿的时间和他的频率相反,应该就是正在和他相谈甚欢的康黎。 发现了目标,白笙安依旧不敢轻举妄动,他想着,孟凯文很快就会带人赶到这里,不管康黎是否会被激怒,时间都不会等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康黎亢奋的情绪依旧没有缓解,直到他听见逐渐响起的警笛声,才悠悠的说道:“白笙安,我唯一对你不满的就是,你总是做警察的走狗。” 白笙安压根也不指望能悄无声息的接近康黎,当下嗤笑道:“我是不是警察的走狗还不能过早的下定论,现在能确定的是,你是我的走狗。既然你迫切的想见我,又选择了这样一个人多热闹的地方,我不送你一场皆大欢喜的结局,怎么能对得起你这么多年的执着?” 康黎瞬间被激怒,隔着手机,白笙安都能听到他的怒吼声,像是濒死的走兽,尖锐刺耳的声音不间断的刺激着白笙安的耳鼓膜:“白笙安,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我那么崇拜你,你就这么待我,我会让你不得好死的!” 耳边的警笛声愈演愈烈,全副武装的特警已经赶到了现场,大桥上的疏散工作也在紧张的进行中,这么大的阵势已经引起了群众的恐慌,指挥起来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可是即便如此,时间不等人,现在已经接近八点五十,在这十五分钟之内如果没有成功制止康黎,那么,即便爆破本身造成的伤亡能相对减少,但是桥梁断裂造成的连锁效应却是不可估量的。 夜色渐沉,大桥的颜色渐渐被桥上漆黑的河水吞没,轮廓变得模糊不清,白笙安下了车,走到警车形成的包围圈中间,耳边俱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和不绝于耳的鸣笛声,他抬手捋了捋袖口,眉目变得和这夜色一样的浓烈阴翳,在距离那辆奥迪不到两米的距离,白笙安堪堪的收了脚步,冲车里的人沉声道:“出来吧,等了这么久,你不就是为了和我见一面吗?” 他声音虽然低沉,但是穿透力极强,在空旷的大桥,和着烈烈狂风,依旧带着撼动人心的力量。 康黎难掩心中的亢奋,径直开门下车,他穿的格外的臃肿,甫一下车,他便解开了外套的扣子,露出了胸口缠的密密麻麻的炸药,这样数量的炸药被引燃,且不说所有出警的特警无一能生还,就连来不及撤离的社会车辆都会被波及,桥面势必会断裂,到时候,便是一场前有未有的灾难。 康黎生的并不高大,相反的,是个皮相干净的白面书生,只是脸颊上因为过度兴奋而透着不正常的红晕,他一手握着遥控器,另一只手慢慢的探向白笙安,情绪倒是稳定了不少。 众人的心都悬在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孟凯文紧张到浑身发凉,纵然周边环境嘈杂纷扰,他却依旧能听见自己剧烈狂乱的心跳声。 在场的只有白笙安不为所动,他身形稳健,气质超群,沉稳冷静,唯有康黎伸手过来时,才不露痕迹的微微侧了侧身,不卑不亢道:“你和我纠缠了这么久,到底为了什么?” 康黎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被点燃,他神情亢奋到面部肌肉扭曲到了诡异的程度,他声嘶力竭的呼喊,像是一台破旧的风箱似的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为了什么?为了能让像我们这样的奇才黄泉路上有个伴,我知道,你肯定也很寂寞,高处不胜寒,人一旦太聪明,这样的俗世凡人就再也入不了眼,我厌倦了这个配不上我的世界,所以,我要去往极乐,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资格陪我去的人就是你,我得带着你,我这是拯救你,把你从这个肮脏庸俗的地方解救出来,去一个配得上我们的极乐世界,你应该感谢我!” 康黎的嘴角呲咧开来,鲜血沿着那夸张的弧度一点点蜿蜒而下,配上他目眦尽裂的表情,癫狂而阴森,他嘶吼完,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表,又展露出一抹笑容:“马上就到九点了,白笙安,给你的时间不多了,要么,你陪我一起走,要么,我带着这波凡夫俗子一起走,像你这样的走狗,应该会舍己为人的吧?” 白笙安依旧沉默,狭长的眼睛半阖着,眼尾扬起一抹轻蔑的弧度,他的眼眸深邃璀璨,倒映着这大桥的影子,幽暗而深不可测,他抬了抬手,漫不经心的活动着手腕,衣摆在身体两侧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的声音悠然自得,不见半点焦急:“我虽然不是什么善人,但是不喜欢无辜的人给我垫背,你既然想让我黄泉路上和你作伴,我只能奉陪。” 他慢条斯理的折起袖子,过了几秒才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对于白笙安的表现,康黎很满意,不愧是他看上的人,从头到脚都让他喜欢的不得了。 “你是聪明人,知道和我耍诈的下场。” “那是自然。”白笙安又去折另一只袖子,头低垂着,声音轻浅笃定:“我的条件就是,要我陪你死,就来点痛快的。”他露着半截胳膊,轻轻点了点康黎身后的桥:“从这里跳下去。” 康黎回头望了望,嘴角的笑意诡谲而妖艳,这个大桥距离海面至少一百米,从桥面到水面至少需要三秒钟的时间,这段时间足够他引爆炸药,却不够白笙安逃生,能和他同归于尽,是他毕生所愿,既然如此,那些蝼蚁的苟活,他才不会在乎。 “好,我答应你。”康黎咧开嘴放声大笑,风声吹散他的声音,带着彻骨的森寒,他张开双臂,用那密密麻麻的炸药迎接白笙安:“来吧,到我的怀抱里吧!” 这一瞬间,所有人的思绪都被凝固,动弹不得,耳边只有警笛声和呼啸而过的风声在肆意张扬,孟凯文觉得自己脑袋都是混沌的,无法思考,他尝试了几次,嘴角却僵硬苦涩的发不出一点声音,努力良久,才仅是像被抽干了筋骨似的呢喃了一句:“白先生,你不能这样!” 周遭死一般的沉寂,康黎听见孟凯文的声音,笑的越发的畅快:“哈哈哈!只有白笙安陪着我,我才死得其所,你们这些渣滓,怎么配和我共赴黄泉,炸死你们这一波,不及带上白笙安一个,我不吃亏!” 白笙安轻轻松了松领口,活动了一下腿脚,目光似乎往孟凯文这边扫了一下,但是快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孟凯文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气都喘不上来。 白笙安踩着烈烈狂风一步步的向康黎靠近,最后在距他半步之内停了脚步,回身冲周围的特警喊道:“你们先往后撤退十米,不要擅自靠近!” “白笙安,我是越来越欣赏你了,看来你已经做好陪我的准备了,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开心过,我杀了那么多人,也没有今天这么开心!” 陈局长指挥众人缓慢撤退,孟凯文的双腿像是被钉在地面上一样一动不动,局里几个骨干面色沉重的把他拖拽到后面,看着他眼里的痛楚,梗了一下,也只是苍白的安慰道:“白先生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待人群散开,白笙安才上前轻轻地环住了康黎的肩,康黎见状,拿着遥控器的那只手紧紧地攀附着白笙安的肩,兴奋到浑身抽搐:“白笙安,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说完,他揪着白笙安的后颈,向后一仰,带着白笙安直直的坠下去,众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炸的动弹不得。 孟凯文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跌跌撞撞的扑到护栏跟前,看着黑茫茫的海面和还来不及散尽的火光,浑身瘫软的干嚎,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等缓了几秒钟之后,他凄惶沉痛的声音才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哥!哥……” 严阵以待的特警四散开来,统统围到护栏跟前,却同样无计可施,茫茫的海面,尸身难寻。 每个人的心情都悲痛的无以复加,一时间,众人连解除危机的喜悦都忘记了,个个面色沉重的收队,连呼吸,都觉得压抑。 唯有孟凯文依旧趴在栏杆上干嚎,一声声的呼唤透着悲痛凄凉,听的人心里酸的能攥出水来,几辆警车先行配合疏通车辆,恢复行驶,剩下的都是局里和白笙安合作过的警员,大家心里沉甸甸的,迈不动步,都靠着栏杆站着,听着孟凯文的哭嚎。 “有哭丧的力气能不能先把我拽上去?” 桥下隐隐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声线,孟凯文以为是自己哭的幻听了,隔了一会儿,底下的人又说:“我没死,你要再耽搁下去,我就真的没命了!” 孟凯文这才反应过来,高兴的涕泗横流:“我哥还活着,还活着!快救他上来!”但是除了干吼,腿软的一点劲都使不上,依旧在栏杆处瘫着。 众人七手八脚把白笙安从护栏底下拽上来。 其实,白笙安一早就算准了如何脱身,只不过为了瞒天过海,不让康黎那个变态察觉出异样,只能自导自演这出戏,在康黎抱他从桥上倒下去的时候,他用脚尖勾了一下护栏,做了一个缓冲,等身体翻转过去的时候迅速抓住了护栏的凹槽,顺势踹了康黎一脚,那个变态没反应过来,等按下遥控器的时候,被炸成碎片的,就剩他自己了。 这一招比较凶险,几乎是在搏命,但对方是个变态,他也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他被救上来,众人立刻要带着他去医院,他九死一生的关头,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却是:“苏瑶救出来了吗?” 孟凯文哭的涕泗横流,被吓得脑袋短路,哪里管的了苏瑶是个谁,当下气愤的嘶吼:“苏瑶苏瑶,就知道苏瑶!你要是出了点岔子,苏瑶明年能抱着孩子给你上坟了!” 白笙安的左耳嗡嗡作响,听不清他说什么,只能侧着头又问了一次:“陆霖救出她了吗?” 孟凯文气的牙痒痒:“救出来了!给我打电话了,那阵没空搭理,这下放心了吧?” 白笙安心里的牵挂终于卸下去,面上的血色突然急速的褪却,眼前一黑,毫无征兆的晕了过去。 这边人们七手八脚的送白笙安去医院,而陆霖那一头,只能看着病床上的苏瑶压抑着自己的满腔怒火,他始终无法忘记他冲进地下室的时候所见到的场景。 苏瑶浑身都是腥臭的血液,整个人像是去了七魂六魄,目光空洞呆滞的半阖着,脸颊青紫,面上都是血污,头皮被撕扯的能看见外翻的皮肉,见他进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陆霖不知道她受了怎样的折磨,他也不想知道,不敢去想象,每想一下,他的心就像是被锥子狠狠地洞穿一次,疼的连气都喘不上来。 他把苏瑶送到医院,清洗了伤口,换了满是血污的衣服,给她稍稍喂了些鸡蛋羹,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她的魂魄似乎还没归位,依旧是呆滞木然的,没有一点人气。 晚上十点钟的时候,值班医生过来查房,神色倒不算沉重,看着陆霖说:“患者现在受了些刺激,所以需要缓一缓,身上受的都是皮外伤,很快就能恢复,最近饮食尽量是清淡易消化的,我在医嘱里下了一些补充营养的液体,常规输就可以。其他的没什么大碍,你放心。” “谢谢您。”陆霖嘴角僵硬的开口,却挤不出一点笑容。 入了夜,陆霖在陪侍床上睡了,他睡相很好,不打呼,也不翻身,比醒着的时候乖巧很多,高干病房的环境分外的好,但是即便如此,苏瑶依旧睡不着,她心理承受能力太低,闭上眼就是血浆和满地滚的头颅,鼻腔里那股腥臭味始终无法消散,因此,只能醒着,看着对面那个她最熟悉的人,看着干净整洁的病房,她才能切身的体会到,她是真的重新活过来了。 被贝希文囚禁的日子里,她想清楚了很多,人在身心俱疲的时候总是容易大彻大悟,她总算是抛弃了以往的自欺欺人和自作多情,彻底的接受了残酷的事实。 白笙安,从来就没有在乎过她的死活。 她不相信凭陆霖的本事能找到那个地方,即便他含糊其辞,她也猜的出来,这地方,是白笙安推理出来的,他之所以没有来,她也猜得到,因为他身边总有比她重要很多的东西,他的工作,他的案子,都凌驾于她之上。 她只是他工作之余的一个附属品,没什么太大的分量,她一早就清楚的,只是死活不愿意承认。 又捱了一阵,天蒙蒙亮了,苏瑶在心底默默喟叹,难怪人们在威逼利诱的时候总是喜欢说,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因为对于在鬼门关爬过一遭的人来说,明天的太阳珍贵的让人想落泪。 她轻轻地翻了个身,陆霖就醒了,睡眼惺忪,声音近似呢喃:“昨晚睡好了吗?今天觉得怎么样,伤口还疼不疼?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你自己能洗澡吗,脏不拉几的很难受吧?” 苏瑶瞥他一眼,尝试着开口,但是发出的声音让她自己都失笑出声:“你一下问这么多,你当我是siri啊?” 陆霖翻身起床,伸手扒拉了下头发,咧开嘴嘿嘿的笑:“你是不是siri我不清楚,我倒是觉得你现在像唐老鸭,声音比我当年还难听。” 苏瑶毕竟底子好,休息了一晚上,精神头已经恢复了不少,扶着床档坐起来,继续操着公鸭嗓道:“你也当过鸭子?”比如说唐老鸭这样的。 陆霖嗔怪的瞪了她一眼:“你才当过鸭子呢!” 苏瑶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怀好意的笑出声,呼哧呼哧的像个小风箱:“你就是当,那也绝对是当红花旦。” “……我谢谢你!”陆霖穿上外套,扭头问她:“想吃什么,我下去给你买,你就是要太阳,我都不嫌烫手。” 苏瑶不假思索的回答:“那给我来一打太阳,谢谢。” 陆霖被噎了一下,眼底的笑容湿润宠溺:“别闹!跟你说正经话呢!” “那就……豆浆和油条吧。” “你能不能吃点正经的早餐!” “豆浆是根正苗红的豆浆,油条是根正苗红的油条,说谁不正经呢?” 陆霖笑的露一口白牙:“好好好,听你的!” 他转身往外走,装作打理领口的样子,偷偷地摸了摸眼角的泪。 经过昨天晚上,陆霖的怒火基本消了,只有人没事,他就知足了,苏瑶不愿意提,他就把这事烂在心底,只字不提,但是,偏偏有人恬不知耻。 他看着住院部门口停着的那辆黑色宾利,胸腔里的怒火突然窜上来,因此,在白笙安刚抬步下车,还没来得及和他打招呼时,他已经一拳头砸在了白笙安的脸上。 白笙安被猝不及防的打了一拳,捂着左耳歪头靠在车门上,缓了几秒,才慢慢的抬起头来,声音不是很自然,一字一顿的:“苏瑶……没事吧?” 陆霖觉得自己心口的那团火被他这冷冰冰的态度浇的只剩下一股寒气,他难得的没有气急败坏的嘶吼,终于像个男人一样,正式和白笙安谈判:“托你的福,她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她被贝希文关在地下室里整整两天,水米未进,除了被殴打虐待,还要和一个被分了尸的死人待在一起,她浑身上下都是血,分不清是她的还是那死人的,她一贯胆子就小,看个恐怖片都吓的睡不着,她回来之后吃了几口鸡蛋羹,都吐了。她跟我说她昨晚休息好了,但是我知道,她一晚上没合眼,她害怕,根本睡不着。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在接触你以前,她和所有同龄的小姑娘一样,生活的阳光快乐,不曾见识过这世界一星半点的黑暗,我虽然没有你那么叱咤风云,但是我有能力让她不去接触那些她不喜欢的东西,我能给得了她无忧无虑的生活,但是,你不能。哦,就算退一万步讲,你有能在死人堆里,杀人狂手里护她周全的本事,但你是真心喜欢她吗?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问一问,你有没有一次是真心待她的?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是你接近她,绝对不是单纯的为了谈情说爱,她不傻,只不过是因为喜欢你,才甘愿受委屈,只是,经过这一场灾难,她应该不会再那么天真了。你把她当傻子一样耍,从前我尊重她的意愿,如果她能幸福,那我拱手相让,但是看来,你是个不知好歹的。” 陆霖说话的时候,白笙安一直在抽烟,一支接一支,他始终侧着身子,微微偏着头听他说话,身形仿佛被刀削过似的笔直生硬,眼底透露出来的神色终于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冷漠,陆霖甚至能从他眼底看到一丝凄惶和沉重的痛楚,他这样不可一世的人,不懂人情冷暖的冷血动物,竟然也会露出这样痛彻心扉的神色。 陆霖心里想着,多半是因为愧疚。 他难得大度的让开一步:“她在1302,单间,没外人,你是想忏悔还是想赎罪,现在就上去吧,我一会儿回来。” 白笙安整个人像是僵死了一般不动弹,陆霖不管他有没有听进去,自己先行一步离开了,走了半截,又回头道:“你尽量快点,她很长时间没吃饭了,我得给她买早餐。”白笙安依旧一动不动,灼热的烟灰落在他的手背上,烫出一个凹陷的坑,他抖了抖手,抬手擦了擦耳朵里涌出来的血,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他揉了揉膝盖,才一步一步的挪上去。 白笙安推门进来的时候,苏瑶还以为是陆霖回来了,她正挣扎着准备下床,但是腿软的站不稳,她背对着门,没看见是谁,只是挥舞着胳膊喊:“陆霖你丫的杵那干嘛呢!快来帮我一把,唐老鸭要去戏水了!” 她说完,身后就传来笃定的脚步声,接着,她就稳稳地靠进了一个温热的胸膛里,她头顶上传来一道她再熟悉不过的声线:“你别动,我来抱你。” 她如被雷击了一般瞬间僵硬,嘴角的笑容一点点的剥离,她轻轻地推开他,全身的关节像是被打断了一样动弹不得,她用尽全部力气才回过头,却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你……忙完了?”她靠在床头,指了指一旁的沙发:“你坐吧,站着怪累的。” 白笙安一动不动,身姿青松一样的笔直,就那么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眼底深邃似海,透着她曾经被蒙骗过无数次的宠溺和几不可察的心疼。 这是她头一次见他如此不修边幅,他身上的白衬衫染满了污渍,衣摆处隐约还有些刮痕,他的脸上挂了彩,嘴角有一丝没擦干净的血迹。 她心疼他,可是,谁来心疼自己? “白笙安,我们……”她顿了一下,突然语塞,分手吗?他们从来没在一起过。分开吗?她从来就没有真正的靠近过他。 她真是悲哀,到了这种地步,依旧说不出半句理直气壮的话,缓了几秒,才公事公办的说:“我……准备离职了,我觉得我不太适合这份工作。” 她抬头微微一笑,白笙安的瞳孔骤然收紧,那些沉重的痛楚化成支离破碎的碎片,泛着锐利刺眼的光芒,他说话的时候一字一顿,少了以往的气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受了刺激,脑回路不正常,她竟然从白笙安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央求。 “苏瑶……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让你卷入任何危险。” 能让一直高高在上的白先生说出这样屈尊降贵的话,这是苏瑶以前从来都不敢想象的,但是如今,除了苦涩,没有半点的欣喜。 她梗了一下,低低的回答:“可是,我之所以被卷进来,不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吗?” 白笙安没有做声,只是抬手揉了揉耳朵,苏瑶知道,他这是默认了。 她心中酸楚的似乎要滴出水来,但还是坚持把话说完,因为她知道,这次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勇气说了。 “你以为我很傻,不谙世事,跟只小白鼠一样,把我推进笼子里,我还开心的撒欢,我不是不知道,只是很多时候我不想去深究,因为我清楚的很,我和你,本来就是天差地别的存在,如果我把话说透了,那么,我连这点被欺骗的机会都没有了。爱情,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大约就是因为我一开始就把自己放的太过卑微,所以才导致了你对于这段感情的不屑一顾。我心心念念地担心你,因为你的回复开心好半天,虽然只有那么几个字,但是我能翻来覆去看好久,我甚至想象着你发短信的样子,眉眼低垂,神色认真,那模样一定很好看,很好看。可是到头来,我竟然连手机能设置短信自动回复这样的功能都不知道。” 白笙安的背脊僵硬了一下,双手在身侧捏成拳,但是一句话都没说。 苏瑶接着絮絮叨叨的说:“很多事情,都是从罗雅雅的那个案子开始的,从那个案子开始,出现了那个诡异的标识,我莫名其妙的被绑架,你莫名其妙的接受了我,我想过很多缘由,甚至想着,或许你真的是审美独特,或者是口味不同,才会看上我,我始终不愿意相信,你是为了拿我当诱饵引诱那个幕后黑手现身。”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拿起桌上的水喝了几口,那冰凉的水流似乎一直淌进了她的心底,又冷又湿,她宁愿他欺骗她,哪怕是再简陋的谎言,只要他说,她就无条件的相信。 可是,他仅仅是低垂着眼,微微侧转了头,一言不发,用沉默代替承认。 苏瑶苦涩的张了张嘴,声音越发的沙哑:“我甚至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来结束我们的关系,因为你从来没有一次说过你喜欢我,或者承认我是你的女朋友,你仅仅是说你会照顾我,这样的照顾和照顾朋友,照顾同事的意义是一样的,你不敢随意许诺,因为你知道,你是永远不会兑现的。你和我所谓的在一起后,你从来不会掩饰你对这段感情的厌烦,你不屑于儿女情长,也不想做足姿态演什么两情相悦,你接近我,给我希望,让我傻子一样追随你,只不过是想拿我当诱饵,只要我足够乖巧听话,其他的形式又何必在乎呢?你从来没有主动打电话问我过,关心过我,对于我的问询你也总是不予理睬,你不知道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送了我耳坠,却不知道我压根就没有耳洞,甚至因为皮肤过敏,可能永远也穿不了耳洞,你送我东西不是因为你在乎我,而是因为恰好你的军师孟凯文看上了那对耳坠。你不过是因为利用了我,觉得对不起我这个傻子,所以走走形式,逗狗一样让我开心一下。你放了我鸽子,我在那家酒店等了一下午,我害怕你出事,因为你总是接触很危险的东西,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到后来干脆直接关机了,我越想越害怕,我胡思乱想着,觉得你是不是真的出危险了,直到后来确定了你平安无事,我悬着的心才真正落了地。事后,我慢慢回忆起来,那天你和接电话的那个女人在一起,你不是遇到危险,甚至压根就不是因为被别的事耽搁了,你只是单纯的忘了和我的约定,毕竟,你的工作,你的调查,你的案子,哪一个都是举足轻重的,而我,是那个最没分量的,你不是刻意遗忘,只是潜意识里并没有真正的把我列进你在意的范围之内,你的遗忘,只不过是出于本能。后来,为了破案子,你把我当诱饵使,其实,你是知道我会有危险的,因为我欺骗了人家的感情,一旦暴露,对方一定会恼羞成怒。孟凯文虽然说没什么危险,但是我自己心里清楚,这样当炮灰使的活,怎么会没有危险?你是那次行动的总指挥,让别人相信你没有预知到可能的危险,那未免太过牵强。孟凯文起初是不愿意让我去的,因为我毕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比不得局里的女警,至于为什么到最后依旧派我去,我也清楚,因为只有我才能引对方上钩,毕竟,在你的刻意渲染下,他们都觉得我是对于你来说很重要的人,是块不可多得的肥肉。” 说到这里,她又停顿了一下,白笙安沉默地给她倒了杯热水递到她手里,他的手指不再干净整齐,遍布着干涸的血迹和密密麻麻的伤口,她无暇深究,接过水杯喝了一口,胃里回暖,才继续开口道:“对于生日这种事情我其实没有多大执念,以前总是陆霖陪我过,打打闹闹的也就算了,但是今年不一样,我有了喜欢的人,生日也就不单纯只有这么一个意思了,我想让你陪我吃饭,你没时间,我可以等,但是,等到最后你都没有来,第二天,你送我礼物,前提却是你把陆霖送给我的礼物随手扔了。你对我拿不出一丝一毫的真心,却不允许别人对我好,陆霖收集那些珍藏本花了整整一年,动用了他所有的人脉,他也是个脾气倔的,轻易不求人,但是为了让我开心,他腆着脸夺人所好。那些画具是他亲自从国外带回来的,他有点晕机,在飞机上吐的空姐都被他烦透了,下了飞机,异国他乡,他语言不通,买那套画具不知道被人狠宰了多少。但是,你就那么随随便便地扔了,我也很自私,因为喜欢你,所以就如此纵容你作践别人的心意,你送了我同样的礼物,却没有半分陆霖的心意,那些书是出版社送你的吧?我看着还有出版社给你的赠语,你撕都懒得撕,好几本书估计放久了,封面上落满了灰,那些画具就是之前我在你家的时候用过的,笔刷都没洗,是因为我喜欢画画,你恰好经常接触插画,我喜欢悬疑推理的小说,你恰好是我喜欢的作者,你送我礼物都是因为恰好顺手而已,如果我喜欢的是其他的,你保不齐还会送我这些,就像那副耳坠一样,只是顺手而已。” 【第八章】 说这些话的时候,苏瑶神色一直很平静,不卑不亢,没什么哀怨凄惨的成分在里面,语调也是平平淡淡,像是讲别人的故事,唯有再次开口时,语气终于带了丝哽咽:“这一切我都可以装作不在乎,装作不知情,继续在你身边扮演傻子,因为我知道,你生性淡漠,待谁都是一样的,但是,唯有对贝希文,你却表现出超过平常的关切和维护,仅仅因为她柔柔弱弱,性子温软,话说的少,活干的多,不给你添麻烦,能随时解决你不想解决的琐事,因为她对你忠心耿耿,你就始终不相信别人对她的非议。我早就和你说过,我说贝希文对我有种莫名的敌意,但是你不相信,我说她模样诡异阴森,你还是不相信,我说她在我画笔里装了刀,割坏了我的虎口,你终于生气了,说我不要随意冤枉她,她是个好人。再后来,她送了我一盒老鼠,尸首分离,满盒子呼噜噜的滚,你的回答我猜都猜得透,贝希文不是那样的人,她不是坏人,我才是随便冤枉人的坏人。” 她越说越气,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很快就模糊了视线,只有说到这,她才是真的委屈,她哽咽的哭出声,缓了好久都不能顺当的呼吸,白笙安在一旁看着,感觉自己的心脏随着她的哭声被狠狠地揪紧,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但是他清楚,这样的感觉,他永远都不想再体会。 “你送我去律所那天,我说了我不想去,因为我知道,贝希文迟早会对我下手的,但是你不听,非要让我去,其实不怪你,是我自己放松警惕,才中了她的招,事到如今,怪谁都没有用,要怪只能怪我自作聪明,要是早一点大彻大悟,也不用受这无妄之灾。现在,你的事情应该了了,我的利用价值也没了,我们就好聚好散吧。” 说完最后一句,她算是为自己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画上了休止符,她低着头一把一把抹着汹涌而出的眼泪,心中酸楚苦涩的能捏出水来,她虽然下定了决心,但是看着白笙安全然没有否认的意思,依旧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往下坠,渐渐变得冰凉一片。 白笙安始终一言不发,沉默着听完了她的控诉,他揉了揉左耳,嗓子干涩到发不出任何声音,缓了很久,才艰难的挤出几个字:“你……想好了?” 苏瑶低着头狂哭,但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白笙安的背影像是天寒地冻般的僵直,他艰难的挪动着脚步,走到她跟前,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发顶,看着她头顶的伤口,心口闷的喘不过气来:“想好了,我……就放你走。”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关门声响起的时候,苏瑶终于忍无可忍,闷在被子里嚎啕大哭。 白笙安出了住院楼,正好碰上尚绪之踩着高跟鞋迎面过来,气喘吁吁的盯着他,柳眉倒竖,火冒三丈:“白笙安,你要不要命了!你他妈耳朵都聋了,整个后背被剥了一层皮,手术还没做,刚一睁眼就往外跑,苏瑶就是个观音菩萨,你也得先保住自己的命再去给她烧香!” 白笙安没说话,昨天晚上的爆破他虽然保住了一条命,却被炸聋了左耳,后背被中度烧伤,医生说,后背的皮肤可以愈合,可能会留疤,但是耳朵的话如果是应激性耳聋还比较好说,如果是永久性耳聋,那就回天乏术了。 “谁打你了?”尚绪之一双杏核眼圆睁,敏锐的发现了他耳边的血迹:“你要不要命了,医生都说你要聋了!你还作践自己!”她心里清楚,如果不是他默许,没人能伤的到他,顿时觉得心里酸楚难耐。 她清楚,所有的事情都是因苏瑶而起,如果不是她,白笙安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皮外伤不刻骨,怕的是被抽去了精气神,她所见的白笙安,永远都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如今却是跌落凡尘,被作践成了这般德行,当下,怒不可遏,踩着高跟鞋就要往里冲。 白笙安耳朵不舒服,半个脑袋跟着嗡嗡作响,腾出一只手一把扯住她的手腕,语气里没带什么情绪:“你要干什么?” “我倒要问问这个天仙一样被你供着的人,她摸摸自己的良心,能不能对得起你!” “是我对不起她在先。”白笙安松了手,点了支烟,隔着烟雾,尚绪之都能看得清他眼底雾霭般化不开的痛楚和说不出的颓唐落寞。 她怒极反笑:“你怎么对不起她了?她是个不知好歹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别人把她捧在心尖上,她倒是学会了甩脸,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她出言不逊,白笙安眉头紧了紧,微带不悦,但是并没有发作,只是抬手敲了敲车门:“上车!” 尚绪之心里越发的不平衡,她喜欢了他这么多年,为了他吃尽了求而不得的苦楚,她原本想着,就这样高不可攀也好,远远地给她留个念想也成,但是这个不讨好的苏瑶把她神砥一般供奉着的人作践到如此地步,她怎么都忍不下这口气。 “我就是想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妖精,让你这么难以割舍!” 她刚一迈脚,身后就传来白笙安冷峭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愠怒:“不要去招惹她!” “……”尚绪之迈出去的脚僵在原地,心里酸楚的能滴出水来。 开车送白笙安回医院,他一路上都沉默不语,尚绪之最了解他,深知他此时的沉默是异于平常的,平常的冷漠是透着高傲寡淡的气质,但此时,却像是被人抽筋扒皮,没了说话的力气。 他眼底依旧透着驱散不尽的痛楚,那样深沉厚重,看的她分外难过,她和他相识多年,从来没有见过他流露出这样的神色,他是凌驾于任何人之上的神砥一般的存在,从来不屑于凡夫俗子的这些感情,正是因为他如此孤高自傲,她才会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但是如今,他为了另一个女人让自己变得这般狼狈,她心底像是被千千万万的蚂蚁啃啮一般,泛着密密麻麻的锐痛。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不知好歹的女人? 到了医院,联系好的专家已经候着了,见白笙安回来,正要讨论治疗方案,他的手机却突然响了,他接起来,习惯性的放在左耳边,顿了一下,才倒手换到右耳。 打电话的是孟凯文,只说了一句:“贝希文闹着要自杀,怎么处理?” “我马上过去。”白笙安的眸色渐深,透着森森的寒意。 贝希文是在律所被抓的,她天真的以为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只是,还没等找到中转站,就被早已经摸底的孟凯文逮了个正着,她蜷缩在角落里歇斯底里的尖叫,扬言如果不让他见白笙安,她就咬舌自尽,孟凯文受不了女人的尖嗓门,捂着耳朵给白笙安打了电话。 不到十分钟,白笙安就赶来了,外头艳阳高照,但是他身上的气质阴冷的如坠冰窟,他依旧是冷漠的性子,但是这冰冷里又多了份啖血食肉的恨意,连眼底都透着厚重强势的阴翳,让人光看一眼,都觉得毛骨悚然。 贝希文见白笙安进来,眼里立刻绽放出光芒,瞬间变得像鹌鹑一样乖巧,眼底透着眷恋:“白先生,你来看我了。”果然,他虽然性子冷漠,但是比谁都温柔,他待她,是与众不同的。 白笙安面色未变,只是不辩情绪的问了一句:“你要咬舌自尽?” 贝希文目光凄楚,但神色坚定:“白先生,你就是我这辈子的信仰,我别无他愿,死前能见你一面,我就无憾了。” 白笙安突然大笑,眼底却如同千里冰封一般结冻,他一点点靠近她,轻轻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打捞出来的一般嘶嘶冒着寒气:“你想死?想解脱,是吗?” 贝希文觉得此刻的白先生太过阴森诡异,但是她依旧一动不动轻声开口:“我知道,我是要坐牢的,一个人忍受漫长的孤单比让我死都折磨,我死了,我的灵魂要被托付给神明,那是我最向往的极乐,我已经完成了任务,能……” 她最后一句话没说完,就变成了犀利尖刺的哀嚎,因为白笙安的手指卡在她下颌骨的两侧,生生的把她的下颌骨捏到脱臼。 她整个下巴都脱下来,诡异的悬吊着,嘴巴合不拢,只能发出空洞的哀嚎声,模样看着诡异的很。 但比这更诡异的,是白笙安的神情,他眼底没有一点温度,嘴角甚至高高的扬起,居高临下的看着不住哀嚎求饶的贝希文,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伤痛:“让你死,只会便宜了你,我要让你至死都受着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欠我的,不是一条贱命就能还得了的!” 说完,他转身就走,贝希文接受不了这样的刺激,面色惨白,托着脱臼的下巴,浑身抽搐的晕了过去。 孟凯文这才叫人七手八脚的把贝希文拷好了抬上警车,路过白笙安身边时,后背还嗖嗖的冒着寒气,白笙安明知道他是贝希文最后的念想,却故意把事情做得这么残忍,把她逼到了绝路上,让她彻底生无可恋,但偏偏还得在牢狱之中受尽漫长的折磨,真是太残忍了! 要怪就只能怪贝希文有眼无珠,惹谁不行,非要招惹苏瑶。 解决了贝希文,白笙安才面色惨白的回了医院,一时间,护理站,医生办公室,手术室跟炸了窝似的,穿着白大褂的人耗子似的乱窜,白笙安被抬上手术床,在不绝于耳的嘈杂声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爆破事件过去一周,苏瑶已经基本恢复到了从前活蹦乱跳的状态,她和律所解除了合约,经手人是那个没来得及在黄道吉日迎娶米露露的柳瑞文,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替白笙安画的插画交了稿,她去了陆霖的公司,跟在他屁股后头作威作福。 生活变得平静无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一天,苏瑶正和陆霖商量这次画册的封面,前台小妹隔着两道玻璃门扯着嗓子喊她:“苏瑶,有个警察叔叔请你喝一杯呢,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奸淫掳掠了?” 苏瑶已经习惯了她的不着调,把手里的册子放下,笑着走出来:“掳掠倒是可以,奸淫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她一扭头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面色一僵,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恭恭敬敬的喊了声:“孟警官好!” 孟凯文看着她春风满面,唇红齿白的模样,像是没事人一样不受一丝牵连,心里隐隐有些不平衡,当下说话有些生硬:“苏瑶,我想和你说两句。” “我靠,不会是你旧爱见不得你和新欢双宿双飞来捉奸了吧?”前台小妹蹭的站起来,眼冒精光,孟凯文被她看的怪不舒服,皱了皱眉,扭头去外头等了。 “别乱说话,这是我的一个朋友,正经的警察,你瞎想什么呢?”苏瑶理了理衣襟往外走,小妹嘻嘻的笑着:“警官是正经警官,苏瑶是不是正经苏瑶就不清楚了。” 苏瑶笑笑,不理她的插科打诨,出了门,语气不再那么轻松,她知道,孟凯文和她没什么私交,这次来的目的,八成是因为白笙安。 果不其然,见她出来,孟凯文也不讲究什么场合铺垫,开门见山道:“我哥已经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一个礼拜了,那个死样子让人看着难受,我看你也不忙,有空就去看他一眼,他从前确实让你难受了,但是现在也遭了报应,你就放他一马,念在他是个残疾人,别和他计较。” 他这寥寥几句,信息量极大,苏瑶嗓子眼堵得慌,心口突突的跳,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白笙安怎么会进了监护室,又怎么会变成残疾人? 她手心一片冰凉,嘴角僵硬,说不出半句话,孟凯文看出她的担心,心里有了盘算,接着道:“白笙安虽然是我哥,但我也不是那种毫无原则的人,他待你的种种细节,我都看在眼里,感情这种事,讲究个两情相悦,相互平等,他总是拿鼻孔瞧人的臭毛病确实很欠揍,你跟着受尽委屈,我也不能继续把你往火坑里推。不过就事论事,他虽然对别人是块千年捂不热的冰疙瘩,但是你对他来说,却是唯一一个特殊的存在,或许你觉得他对你不够好,可是你要看是在什么样的起点上,对于情场高手来说,他那点热乎劲都不够女孩多瞧一眼的,但是对于他这种从小长到大没什么人性的冷血动物来说,其实挺难能可贵的。就好比你让一个天才算微积分和让一个傻子算五加五等于几,我相信,后者肯定会更让你感动。” “……”苏瑶嘴角抽搐了一下:“你也不用这么刻意的贬损他。” 孟凯文心中郁结,堵得慌,掏了支烟出来,扭头问她:“可以抽吗?”没等她回答,他就自顾自的点火,开始吞云吐雾:“我在你面前从来没必要矫情,你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不矫揉造作,率真诚恳,很讨人喜欢,现在像你这样可爱的女孩子不多了。” 苏瑶低笑:“先抑后扬,是不是接下来就要‘但是’了?” “你猜对了。”孟凯文猛地吸了一口烟,嗓子哑哑的:“但是,不管多可爱的女孩子,都受不了我哥那样的低情商,他从小每天尽看些恐怖血腥的玩意,家里人对他也从来没怎么嘘寒问暖过,他的童年里只有钱和死人,你也知道,小时候扭曲了的三观,长大之后是撼动不了的,所以,导致他现在基本灭绝了人性。他不懂得人的基本感情,不懂得喜欢,爱护,担心,疼惜这些到底是怎样的情绪,他觉得自己的价值和毕生追求就是各种各样的案子,但是,他虽然不懂这样的情感,却有爱人和被爱的本能,他喜欢你,可他对这种感情很茫然无措,不知道如何处理,没人教过他怎样去爱一个人,呵护一个人,所以他只能凭着本能行事,方法简单粗暴,并且毫不奏效。知道你被罗雅雅绑架后,他跟疯子似的满大街跑着找你,那是发自内心对你的担心,只可惜他不会表达,你被救出来之后,他安了心,然后屁都没放一个。得知你被贝希文绑架后,他一个人躲在屋子里推理,整整用了五个小时才推理出来,几乎是他平时所用时间的两倍,不是因为这地方难找,而是因为他无法平静下来,关心则乱,你也知道的。他着着急急的下楼,竟然能把手肘刮破了,他是想去救你,但是偏偏那个变态马上就要引发自杀式爆破了,如果他选择去救你,那么,就会有成百上千的人死于非命,他只能顾全大局。那个变态要和他同归于尽,他俩一起从大桥上倒下去,我还以为他死了,跟放烟花一样,炸成肉沫沫了,哭的跟狗似的,没想到他还活着,吊在护栏上,但因为爆破的冲击力,他的整个后背中度烧伤,跟烫猪似的脱了一层皮肉,耳朵炸聋了,医生说不排除永久性失聪的可能性,他昏迷之后,醒来就不管不顾的去找你,被你骂了个狗血淋头……” 苏瑶擦了擦眼角的泪,无奈的低笑:“我没骂他。” “总之,他走的时候跟打了鸡血似的,回来就跟被黑白无常收了魂似的,要死不活的耷拉着,人啊,果然得有精气神,没了精气神,就是一行尸走肉,他就跟上了案板的猪肉一样,由着人折腾,手术后不吃不喝,吊着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外头,门一开,就跟回光返照似的瞪大眼睛,见是我进来,又跟死了一样没气。有一次尚绪之进去了,他以为是你,在那瞎乐,凑近了一看,不是你,差点把尚绪之的脸都抓花了,他在那穷折腾,人家护士给他扎了好几针,才重新输上液。医生说,他这种主观排斥治疗的现象很危险,因为他还没有脱离危险期,身体抵抗力下降时,后背的感染随时能要了他的命,他现在神志都是不清楚的,时好时坏,蔫不拉几的,我从来没见过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以为他会慢慢好起来,谁知道他一天不如一天,他才三十来岁,正是一枝花的时候,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孟凯文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抽了一口烟,把眼角的湿润逼回去了,过了几秒,才开口道:“你就当发发善心,你去看看他,他要是好了,再敢骚扰你,我就把他另一只耳朵也扇聋了,绝对不让他继续祸害你,但是,至少这个时候,你帮帮他吧!” 苏瑶心酸的泣不成声,她虽然计较他的冷漠,却心疼他受的苦楚,她宁愿他一如既往的,高傲的离开她,也不愿他这副样子,让她心如刀绞。 苏瑶自然是二话不说要走的,陆霖见两人说完,抬步走过来,把苏瑶拉到一边,苏瑶以为他要训斥自己,比如说好了伤疤忘了疼,他却只是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脑袋:“傻狍子,我也看出来了,你这几天不是真的开心,不过一个礼拜,瘦的下巴都尖了。” 苏瑶哽咽出声:“我下巴原来就是尖的。” “去吧,去看看他,你不要故意为难自己,你心里还没有真正的放下她,与其这样互相折磨,倒不如再去确认一下,你到底有没有真的想开。” 苏瑶轻轻地点了点头,格外感激陆霖的善解人意。 去了医院,苏瑶换了防护服,捂得严严实实,只露了两只眼睛在外头,被护士领到了白笙安的床位,他身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因为后背受伤严重,他只能侧躺着,鼻子里插着胃管,胸口还连着心电监护仪,手背和胳膊上扎着静脉留指针,头顶上挂着沉重的吊瓶,她看着他露在被子外面的那截手臂,白净的胳膊上淤青一片,心口突然收紧,她就站在他床边,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听见动静,白笙安慢慢的睁开眼睛,直到看清来人是她,空茫茫的眼底才泛起了光泽,他虚弱的伸出手,牵连着一堆管路窸窸窣窣的作响,他轻轻地握着苏瑶的手,像个孩子一样惊喜的说道:“你来看我了?” 他的声音沙哑干枯,没了半点往常意气风发的模样,在仅有的十五分钟的陪侍时间里,两人再没开口说一句话,白笙安只是握着苏瑶的手笑,她只能扶着床档泣不成声。 陪侍时间过了之后,苏瑶正要走,他却突然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神情惶恐的双手紧紧抱着她的手腕,嘴里呢喃着:“别走,别走,再待一会儿。” 护士很为难,轻轻扯开他的手,苏瑶转身离开时,看见他注视着她的背影不停的挣扎,输液的管路被挣脱来,他青紫一片的胳膊上顿时变得血红。 出了监护室,苏瑶觉得自己胸口依旧憋闷的无法呼吸,她蹲在地上,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开口道:“他不是有家庭医生吗?为什么不能回家里?” “家庭医生只能解决小毛病,他现在命都剩半条了,遇到突发状况,家庭医生可解决不了。再说,你也不用心疼他,他现在因为感染发烧,脑子是糊涂的,跟傻子差不离,在哪待着不一样。” 苏瑶心口一阵阵的绞痛,伸手掐着孟凯文腿上的肉,哭的泣不成声:“他多难受啊,你别这么说他!”“肉体上的痛苦不难受,心理上的痛楚才难捱,与其让我看他魂不守舍的德行,现在这傻乎乎的样子正好。” “你别这么说他,你才傻呢!”苏瑶加大手劲,疼的孟凯文直跳脚。 出了医院,孟凯文送苏瑶回去,路上问她:“你也看到了他那个德行,他是基本上没什么主观意识的,所以说,这完全是我的自作主张。你要是觉得确确实实是他亏待了你,以后再没回头路了,那么,今天的事,我就烂在肚子里,不会和任何人说,但是,如果说,你对他还有那么一点同情心,那等他好起来后,你给他一个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 苏瑶低着头,因为哭多了声音闷闷的:“你今天说话真难听,你就是仗着白笙安意识不清,趁机欺负他。” “呦呵,我的姑奶奶,这天底下除了你,还有谁能欺负得了他?” “……”苏瑶没说话,低头纠结着自己的手指头,眼圈红红的。 送她回了公司,孟凯文就一言不发的驱车离开了,把车开到一个僻静地,才拨通一个电话,劈头盖脸的就骂:“我说你丫是不是傻的,我让你布置的可怜点,但没必要他妈那么可怜吧,白先生好歹是个人物,你这样搞太凄惨了吧?要不是苏瑶是个傻的,谁信呢?” 对方很委屈:“老大,你这样不厚道啊,你自己告诉我要弄的凄凉一点的啊!” “算了算了,反正那个傻丫头信了,白先生就是醒了也不会怪罪你的,你可是替他追回了媳妇,头等功臣。” 白笙安后背被烧伤是真的,左耳突发性耳聋也是真的,为了见苏瑶跟个神经病似的也是真的,但是,脑子烧糊涂和晚景凄凉是假的,这大爷平时可没这么凄惨,简直是当仙人似的供着,有专门的豪华单间,单独的仪器设备,除了十来个专业护士分秒不差的悉心照料,他和尚绪之几乎是把医院当家了似的衣不解带的照顾他,吃饭必须是酒楼里订制,请了专业的按摩师按摩,防止压疮和肌肉迟缓。 请的专家都是国外飞回来的,一落地还是标准的伦敦腔,他跟个二愣子似的杵着,倒是床上这人,惨白一张脸,听得频频点头,气的他只想一个指头杵上去,质问他,你丫这不是好好地吗?好好地干嘛折腾人! 而另一边,魂不守舍的回了公司的苏瑶压根没想到这是白笙安和孟凯文演的一出戏,眼泡肿肿的,回来就躲进办公室里,一句话都不说,前台小妹看着她那两只眼睛,调侃的话也不敢说了,乖乖地把脑袋缩回去了。 陆霖正在和出版社沟通这次出版的相关事宜,见她回来,匆匆的挂了电话,拐进她的办公室,靠在门框上,象征性的敲了敲门:“怎么了,一回来就是这副丧偶的表情。” 苏瑶瞪着一双大眼泡瞧他:“你们怎么一个个不说好话,你才丧偶呢!” “哎呦呵,我也想丧,但是你不嫁给我啊!” 陆霖嬉皮笑脸的,苏瑶不想搭理他,翻了个白眼,扭过身子兀自闷闷不乐,陆霖依旧打趣她:“你这样真丑,跟尼莫似的。” “……”苏瑶嘟囔了一句:“尼莫是谁?” “就是一条眼泡浮肿的小丑鱼。” “……”苏瑶很配合的噗嗤一声笑了:“叫小丑的不一定就丑,再说了,鱼都是大眼泡啊!” “好了,终于笑了,说说吧,怎么了,走的时候好好的,回来就这副德行。”陆霖走过来,靠在桌沿上,长腿一伸,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苏瑶内心煎熬的很,她明明已经做好了放弃的准备,但是今天看到白笙安这副样子又觉得心疼不已,尤其是他握着她的手不让她走的时候,她心里的酸楚一路蔓延到眼眶里,整颗心像是被人攥住搅紧了似的疼,她可以选择放弃他,却没办法选择不爱他。 她把今天所见所听和陆霖简单的说了一下,白笙安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的那一段跳过了,听了她说的,陆霖摸着下巴沉思道:“就没有博取同情的可能性?” “陆霖你怎么这么小人呢!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说风凉话呢!”苏瑶捡起桌上的裁纸刀翻过刀背敲在他胳膊上。 “哎呦喂,我就是开个玩笑,你这么认真干嘛!”陆霖抱着胳膊龇牙咧嘴的躲开,确认人身安全后才继续说:“我不会给你压力,你又不是哈士奇,拴不住,主要还是看你自己,你如果放不下他,那你就去追,但前提是他要真心实意的爱你,不然的话,你这身在曹营心在汉,我就是娶了你,那头顶上也是一片呼伦贝尔大草原。” “我……”苏瑶敛眉看着桌沿,脑袋里和这繁复的花纹一样冗杂,她头一次觉得如此茫然。 “这几天你先好好想想,我这边的事不需要你操心,你要把自己的心扎稳了,别这样摇摆不定的,对谁都没好处。” 说完,陆霖扭头就走,脸上的插科打诨终于挂不住,他眼底有一丝自嘲一闪而过,呵,他陆霖什么时候成了替他人做嫁衣裳的好人了。 刚出了办公室,人事部主管就通知他有个插画师来应聘,他哪有心情,皱着眉不耐烦的摆摆手:“面什么试,老子哪有这个心情。” “可是……”身后有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我是从外地专门来面试的,来回一趟很不容易的。” 陆霖一回头,身后站着个小姑娘,白白净净的脸上就看见一双黑澄澄的大眼睛,身材娇小,洋娃娃似的,身上的奶腥气估计还没退,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们不雇佣童工,打哪来回哪去。” “我不是童工,我成年了。”她把身份证掏出来,跟面圣进献似的戳到陆霖面前,他一看名字,乐了,希西,你咋不叫哈哈呢! 陆霖耐着性子面试,但是被这个乳臭未干的嘻嘻折磨的肝肠寸断,他喜欢的是苏瑶这样知性中不乏幽默,幽默中又透着率真的优雅女性,头一次面对这样娇嗔的软妹子,甜的他直齁嗓子。 到最后,他忍无可忍,不耐烦的摆摆手:“行了行了,你走吧,路费我掏。” 希西再次申明:“我是外地来的。” 陆霖捏了捏眉心,被她折磨的没招了,有气无力道:“只要你不是外太空来的,我就能把你送回去,路费我报销好吧?你家哪的?” “我是t市的。”希西扑扇着一双大眼睛,目光澄澈的看着他。 陆霖差点吐一口老血出来,他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丫是不是有病!t市到我这,你就是坐牛车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还外地?你得住我家门口才算本地啊!” 小姑娘嘴一扁,哭了:“陆霖,你别生气!我是来和你表白的,我喜欢你很久了。” “……” 从那天后,公司的人都知道,老板在面试第一个新员工的时候就把软萌的小姑娘骂哭了,小姑娘是穿越了大街小巷过来求爱的,老板一直是个脾气很好的富二代,但是在小姑娘面前是个五百响的炮仗,一点就着,小姑娘看着柔软的,但是心理强大,不管老板怎么噼里啪啦的骂,依旧扑扇着一双大眼睛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这世界,真他妈奇妙! 苏瑶在家歇了几天,期间又去看了几次白笙安,但每次都只是远远的看一眼,再不敢靠近他,再后来,她对白笙安的关心就仅通过孟凯文这个媒介,因为他说:“我不是想利用他这副死样子博取你的同情,我只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让你知道他对你的真心,他最近好了很多,你自己也想一想,是接受还是相忘江湖,你做个决定吧。” 我每天除了上班逮犯人,还要配合这大爷演戏,你们不累,我他妈累啊! 又过了半个月,孟凯文说白笙安出院,回家休养去了,苏瑶终于放下心来,却没有勇气面对他,他在受伤的时候意识尚不清楚,所以表现出对她的依恋,但是伤好以后,他又是那个冷漠高傲,受万人瞩目的白笙安,她依旧除了仰望,无计可施。 最近陆霖也忙的焦头烂额,新公司成立初期,要拉拢人脉,奠定基础,他从前没干过这种求爷爷告奶奶的事,每每被气的直跳脚,苏瑶插不上什么手,因为新来的一个软绵绵的小姑娘总是乐此不疲的跟在他屁股后面给他火上浇油,让他火冒三丈到无暇顾及其他。 听说s市举办画展,苏瑶想起自己最近被一堆晦气事缠身,都没有好好画画了,就想着去看看画展,换换心情,腾空一下脑袋,她现在还是陆霖的员工,所以走之前得和老板打招呼。 她进了陆霖的办公室,他正吹胡子瞪眼的训那个新来的小姑娘,姑娘名字和人一样,娇软可爱,她坐在沙发里,小小的一团,大眼睛泪光闪闪的看着陆霖,我见犹怜,但是这个神经比光缆还粗的傻子指着人家的鼻子不留情面的骂:“你丫脑子是不是有泡啊!我去见客户,你跟着有屁用啊!老子忙的四脚朝天了,你尽跟着添乱,你是我的肉尾巴啊寸步不离的!我上辈子刨你家祖坟了是不是?但凡要点脸面的,早就扛不住了,你的脸皮金刚钻做得,怎么枪子都打不透呢!” 苏瑶实在听不下去,过去踹了他一脚:“人家姑娘才多大,你单口相声啊说个没完!” 陆霖蔫蔫的闭了嘴,苏瑶才开始说正事:“我准备去s市看画展,得走个一周左右,跟你打声招呼。” “还回来吗?”陆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格外的温顺,小心翼翼的。 “废话,我不回来难不成四海为家啊!” “那就好,你走吧!我就当你出差了,差旅费全部报销!”陆霖乐了,嘴角上扬,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 陆霖被一通电话叫走,苏瑶看着沙发上捂着脸小声哭的姑娘,那声音甜腻柔软的跟拔丝的糖似的,她手足无措,只好轻声安慰她:“你别在意,他就是那个死德性,但是他心眼不坏,你不要放在心上。” 希西抬头看她,表情跟只小动物似的,软软的说:“我喜欢他,我不计较的。” “不计较你哭什么啊?” “眼泪能排毒嘛。” “……” 苏瑶如愿以偿的去了s省,找了家以二次元为主题的酒店下榻,美美的休息了一晚上后,第二天,她扎了马尾,穿着t恤,短裤,蹬一双帆布鞋就去看展了。 听说举办这次画展的是一个颇有威望的圈外人,原本苏瑶是不报任何希望的,但是看了之后才发现,这主办人虽然是圈外的,眼光却比圈内人都专业独到,每一幅画都是难得的佳品,很多真迹难寻的佳作都在其中,并且,每一副都是让她喜欢到心尖子都颤抖的作品。 怎么会有如此直击她心灵的画展呢? 整整一天她都泡在画展里没出来,直到暮色四合,画展工作人员赶人了,她才饥肠辘辘的离开。 回了酒店,她叫了晚餐,正准备开吃,就听见有人敲门,很规律的三声,她以为是客房服务,打开门之后,嘴里的海鲜炒饭差点把她噎死。 “怎么样,最近玩的还开心吗?”白笙安一只脚踩着门框,阻止她关门,整个人懒懒的靠在墙上,手里夹着一直没点着的烟,眼神慵懒朦胧,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瘦了很多,脸颊的轮廓越发的深邃分明,身形更是松竹般的削瘦,身上穿着一袭黑衣,衬着整个人长身玉立,俊逸硬朗。 苏瑶艰难的把那口饭咽下去,嘴角动了半天才哼出一句话:“你来……干嘛?” “除了干你,还能干嘛!”白笙安点燃了烟,没有夹在指间,而是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着,这姿势看着分外娴熟,透着点漫不经心的性感。 他捏着烟进了苏瑶的房间,自顾自的躺进沙发里,伸手扯了领带,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用捏着烟的那只手冲她勾了勾:“过来!” 苏瑶觉得今天的白笙安很反常,处处散发着雄性荷尔蒙,只属于成熟男人的性感肆无忌惮的外露,她愣着不动,白笙安把烟掐了,微扬着嘴角,露出一侧的虎牙,笑容暧昧不清:“怎么,怕我吃了你?” “……”苏瑶依旧没动,双手捏着衣摆,有些不知所措。 见她消极抵抗,白笙安径直起身,一阵风似的向她走来,趁着身上的劲,一把将她按在门板上,捏起她的下巴,狂风暴雨般的深吻。 “你倒是轻松自在,逃到这算什么?你他妈有本事逃到外太空啊!”白笙安眼里渐渐腾起两簇火焰,分不清是因为情动还是因为愤怒,他卷着苏瑶的唇舌疯狂的吮吻,带着怒不可遏的野蛮,疾风骤雨般的劈头盖脸而下。 “我没有……”苏瑶哼哼唧唧的开口,白笙安的手从她的衣摆里窜上来,拢着她的胸口,手劲越来越大,她疼得直哼哼,他咬着她的耳朵低喃:“你就是逃到外太空,我也得坐火箭把你追回来!” 再然后,他理所应当的把她压在床上,苏瑶的理智已经被席卷的支离破碎,只感觉自己就是案板上的肉,由着他拆吞入腹,她像是被人扔进了油锅里煎烤,弓着身子想挣脱,他狠狠地把她压制下来,在她耳边低沉的吼道:“说!说你喜欢我,永远不会离开我,我就饶了你!” 她断断续续的说,他也没饶她,把她折磨的哭都哭不出来,在晕厥的那一刻,她似乎听见他粗喘着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但是没等她听清,她就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第二天醒来,苏瑶觉得自己就跟一堆乐高似的,被人拆吧拆吧重新组装了一气,浑身上下没一处得劲的,她在心里默默地问候了白笙安他祖宗,刚要起身,他的电话就来了,她稀里糊涂的和他滚了床单,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依旧不清不楚,她不想接,但是他一直打。 被逼无奈,她只能接起来,白笙安一如既往的强势,说了句:“换好衣服到画廊来。”就潇洒的挂了电话。 苏瑶不明所以,但下意识的不敢忤逆他,乖乖地洗澡穿衣服,支棱着两条酸麻的腿,晃晃悠悠的去了画廊。 到了地方,她隐隐觉得反常,画廊门口铺了一条长长的红毯,两边站满了吃瓜群众,跟看猴子似的看着她支棱着腿从红毯上穿行而过,个个不怀好意的笑。 走到红毯尽头,白笙安缓步从里头走出来,他穿的西装革履,比平时更好看了几分,眉眼温润,没了平时的冷冽,透着一丝暖阳般的和煦,她茫然四顾,白笙安上前牵了她的手,忽然毫无征兆的单膝下跪。 “苏瑶,你愿意嫁给我吗?”白笙安打开戒指盒,硕大的钻戒晃的她失神。 趁着她失神的空档,白笙安已经自顾自的把戒指戴在了她手上,之后款款起身,用尽了毕生的深情向她表白:“以后这个画廊就是你的,里头的所有作品都是我买来送你的,就连我,也是你的,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只能嫁给我。” 苏瑶脑子是混沌的,但是眼角刷刷的落泪,白笙安盯着她的唇,温柔的吻上来,终于说出那句欠她良久的话。 他说:“苏瑶,我爱你。” 苏瑶哭的泣不成声,脑海里只涌现出两句话,愿无岁月可回头,且以深情共白首,她……终于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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