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七零文工团小夫妻》作者: 一九四夕   简介:   1. 昭城军区文工团台柱子秦羽荞在过年汇演前扭伤了脚踝。   外头热闹过年的时候,她一人在冷清的部队医院躺着,转头看见一个胳膊受伤的“士兵”盯着自己。   大过年的,同是天涯沦落人,她大方分了对方一半瓜子。   本想问问这位女同志要不要搭车回部队过年的顾天准,看着手里的瓜子:?   2.两个月后开春汇演,秦羽荞领舞,一曲芭蕾舞版《红色娘子军》惊艳亮相。   谢幕的时候,秦羽荞看到台下首长旁边坐着上回那个瓜子同志,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她这才知道,那人不是士兵,是军区调防来的营长。   3.秦羽荞被文工团领导介绍相亲,和对面的国字脸战士聊得挺好,二人在供销社买了一斤地瓜干,结果出门就遇到他上级顾天准,战士被分派任务提前走了。   顾天准分了她买的一半地瓜干:你们刚刚聊的什么,我可以代替他跟你聊。   秦羽荞:?   *   文工团团长打趣顾天准,才见了两回面就把文工团一枝花拐跑了。   秦羽荞:是三回   顾天准:是她拐的我,一回瓜子,一回地瓜干。   【架空年代文/私设多多/全员土著/无金手指/家长里短/温馨日常向】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种田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羽荞,顾天准 ┃ 配角:完结年代文《七零农场家属院日常》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文工团台柱子*老树开花军官   立意:共创美好生活 第1章   1978年1月25日,东南昭城军区驻地   今年冬天格外冷,甚至难得飘了些雪花,簌簌雪花瓣落下,一遇着地面就化作了水,转瞬消失,比北方的鹅毛大雪是差了不少,但聊胜于无。今儿是休息日,军区不少战士都跑到外头来看雪,伸手那么一接,就像是接住了整个冬天。   昭城军区前进文工团排练厅里也不例外,屋里飘着悠扬的手风琴声,刚刚还在为七天后的过年汇演排练的舞蹈演员们停下了舞步,一个劲儿往窗边赶。   “快快快,下雪啦!”   这是稀罕事儿,个个争着看。   此刻一群挽着发髻,穿着练功服的文艺女兵围在窗户边,纷纷探头看着外头的白色雪花,一个个眼睛都发亮。   整个军区最盘靓条顺的文艺女兵都在这儿了,都是相貌标致,浓眉大眼,身材姣好的,不论是打小练舞还是半路出家,皆有些本事。   里头有几个文艺女兵的样貌单拎出去跟外头的电影明星比,那也是不差的。   秦羽荞便是其一。   她身子轻盈跑得快,两条乌黑油亮的麻花短辫随着奔跑的步伐晃动,蹦蹦跳跳占了窗户最左边的位置,伸手往外一抓,正好在空中扣下一片往下落的雪花瓣,因为自小在西南地区长大,秦羽荞印象里就没见过雪,这会儿手里居然抓着雪花了,别提多开心。   外头有几个新兵蛋子正巧经过,一抬头就看到文工团排练厅的窗户边有一群漂亮的舞蹈演员,大冬天的大伙儿都穿着厚实的军棉服,唯独这群练舞的文艺女兵,还露着素腕和修长颈子,多打眼啊,这帮新兵蛋子眼睛都差点看直了。   尤其是最左边盯着空中落雪的女兵,鹅蛋脸柳叶眉,眉眼弯弯,笑起来像是瓣瓣雪花坠进了杏眼里,浅浅梨涡若隐若现。   她纤长的手臂往外伸,露出素白的手腕,一时不知道是人好看还是雪好看。   “好了,下个雪瞧把你们兴奋成什么样了,专心排练,七天后可别在汇演台子上丢脸。”身着绿色军装,剪着一头利落短发的文工团团长宋丽娥拍拍手发出清脆声响,心思飘到窗外的舞蹈演员们这才回了神。   大家恋恋不舍地回头,重新归位排练。   “看什么呢?”骤然响起的粗犷声音惊着了院子里的几个新兵蛋子,几人立马转身,这才看到身后的吴教导员吴峰,还有旁边的一个生面孔,男人身高腿长,长得英俊,棱角分明,就是受伤了,这会儿还吊着手臂。   “教导员。”抬手敬礼,新兵收回视线目视前方。   吴峰问询了几句,才放人离开,扭头就对一旁的顾天准道,“这帮人见到团里的‘大明星’就挪不开眼。”   顾天准听到这话,扬头随意扫了一眼斜前方的小楼,窗户边人影绰绰,他视力不错,看到一只白皙手臂从窗沿拂过,还有一闪而过的红点,有些惹眼,然后转瞬消失。   “正常,那会儿文工团下部队来演出,我们那儿士兵更激动。”   “过几天就是汇演了,你小子运气好,还赶上了!不是我吹牛啊,咱们军区文工团的节目真是好,到时候我给你留个好座儿。”吴峰刚说完又看到顾天准受伤的手臂,不忘叮嘱一句,“空了记得去医院换个药。”   “嗯,明儿过去。”顾天准点头应下。   昭城军区每年过年都要举办文艺汇演,慰问辛苦奋斗了一年的战士们,当然这也是展现文工团一年良好精神面貌的重要时刻。   军区前进文工团成立于1953年,距今已经有25年历史。前身是四十年代成立的昭城军区文艺宣传队,那时候没有正式编制,属于业余的,大多在附近县城招些能唱会跳,尤其是会翻跟头的进来,后来上头进行规范整编,这才正规了起来,主要在舞蹈学校招人,里头人员增增减减,最后发展成型。   不同于一级总政治部文工团和二级各兵种文工团,昭城军区文工团规模要小不少,现有歌剧队、舞蹈队和话剧队,每队十几二十人不等,另外配有乐器手。这会儿正在排练的就是舞蹈队的姑娘们。   排练厅里,表演群舞《草原女民兵》①的演员们正在音乐声中起舞,这个舞大家跳了许多次,时常练习着,因此效果很好,整齐划一,看着就精神。   在开场群舞领舞的是前进文工团的台柱子之一秦羽荞。   秦羽荞今年二十三,十四岁的时候被文工团从地方县城的业余宣传队特招进来,那时候就是宋丽娥相看上了这个没有经过正规训练的好苗子。   这人也没让文工团团长失望,虽说是半路出家的舞蹈演员,可她跳舞极富灵性,身姿灵动,兼具力量和柔美,人也刻苦努力,因此成长迅速,在文工团舞蹈队快赶上最有名气的台柱子了。要说其他不少舞蹈演员从小经受训练技术过关,可在灵性方面却是输秦羽荞三分的。   文工团另一个台柱子沈月慧就是如此。   “月慧,团长为什么不让你上一舞啊?”排练结束,八个舞蹈演员下场休息,沈月慧作为这次过年汇演节目《草原女民兵》里的二号角色,心里本就有些不痛快,听到旁边的舞蹈演员这么一问,顿时更觉烦闷。   不过她面上不显,强撑大方,“以往都是我领舞,给其他人一些机会也无所谓。”   沈月慧从小练舞基本功扎实,一直是文工团舞蹈队的顶梁柱,然而这次过年汇演却丢了群舞领舞的位置,心高气傲惯了的她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半个月前,总政治部文工团的副团长李秀琴回昭城探亲,正好和同乡的宋丽娥见面,人是在大领导面前表演过的,这回顺道要甄选几个地方上的文工团文艺兵去首都学习学习,虽说就学习一个月时间,可也是天大的好机会。   这么好的机会宋丽娥自然是不会放过,她热情邀请李秀琴到昭城军区文工团“指导”工作,结果这一指导还真看中了好苗子,李秀琴直言秦羽荞这姑娘跳舞有灵气,而对沈月慧的评价也不错,可惜灵气不足,匠气有余,不过这话是两人私下说的,倒没有在姑娘们面前直言。   宋丽娥心里有数,这次汇演便点了秦羽荞做群舞的领舞,再跳一支独舞《清泉叮咚》②,让李秀琴好好看看人实际表现,这一时便把沈月慧风头盖过去了。   “荞荞,你真能去京市学习啊?”   排练结束,一群人去食堂打饭吃,大伙儿自己带着饭盒,打了二两米饭并两个菜。赵雪娟嘴里嚼着大白菜,还没咽下去就迫不及待问秦羽荞。   “还没定呢,团长说要等总政的李团长看了再说。”秦羽荞把饭盒里的饭菜吃了个精光,收拾着和室友一块儿回宿舍。   文工团宿舍一间四人,上下床,中间放着四组木桌椅,是战士们平时看书学习的地方。   赵雪娟拿着镜子照着理了理头发,笑得圆脸脸颊鼓鼓,一旁的秦羽荞抿嘴笑着,盯着赵雪娟看了半晌。   “你看我干吗?”赵雪娟将镜子反扣到木桌上,收起笑容。   “你家军哥哥回来啦?”秦羽荞话里带着笑,打趣上个月刚谈了对象的赵雪娟,人和军区三营的炊事班班长陈立军好上了。   单身宿舍里,现在两人有对象,大伙儿时常打趣她们。   说到对象,赵雪娟还难得害羞了一回,脸蛋红扑扑像个可口的红苹果,“还没呢,他们搞演习去了,听说这回三营来了个新营长。哎,不知道能赶上这回汇演不。”   “准能,今儿团长还说呢,演习的应该刚好能赶上,你放心!你对象肯定能见到你跳舞的模样。”   赵雪娟被哄得心里也踏实下来,两人笑闹一番,她正色问秦羽荞,“你想找对象不?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介绍?”   秦羽荞不妨话头子立时转到自己身上了,她愣了一瞬,低垂着眉眼淡淡开口,“我还没想这事儿呢。”   “你害什么羞啊,跟姐说说,你喜欢啥样的?我比着给你找就是了,陈立军认识的人多,我估摸着啊...”说这话时,赵雪娟上手捏了捏秦羽荞瓷白的脸蛋,不禁感叹大家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怎么这人就生得这么标致,“你嫁个连长都是能的。”   “瞎说什么呢。”   “你别不信,我听说二营一连副连长上回看了你的节目就跟人打听你呢...”   “呸,你可别毁我名声!”   “行行行,我错了,我不说了。”   秦羽荞上手掐了掐赵雪娟腰间的软肉,直把人痒得服了软,连连讨饶。   ......   不多时,单身宿舍里另两人也回了屋。   “小心纠察队的来检查啊,上报你们影响军容风纪。”黄春燕手里端着红色搪瓷盆,刚洗澡回来,一进屋就听到一阵阵的笑闹声,她朗朗开口,打趣二人。   “你们回来啦。”秦羽荞收了手,忙起身把黄春燕拉到凳子上坐着,扬着小脸回话,“我们这是女生宿舍,谁敢来查?”   “就是。”赵雪娟也跟着凑过来,坐到黄春燕另一边,着急开口,“你东西收拾好了?”   “燕姐,真舍不得你。”秦羽荞拉着她的胳膊摇了摇。   “不然你别走了,退伍了我们都见不到了。”宿舍里年龄最小的陈玉香附和。   看着比自己小几岁的三人,黄春燕懒懒一笑,“总有这么一天的,等以后我过来看你们,给你们带好吃的。”   黄春燕今年二十五,十二岁入伍,这次和军区一营二连一排长都在退伍复员名单上,两人过完年就要退伍回家结婚了,宿舍里另外三人自然是有些舍不得。   “好了,到时候我带不走的东西留给你们,权当给你们留个念想。”   “那感情好。”赵雪娟乐呵呵扫了她一眼,指着她身上四个兜军装道,“四个兜给我们留下呗。”   “美得你!”黄春燕瞪她一眼,坐回自己床位,抚着自己的军装说话,“四个兜多珍贵啊,我可得带走。”   “小气!我们自己挣!”秦羽荞三人异口同声朝她开口,四人相视一笑,这才清静了下来。   宿舍里,四人已经躺到床上,纷纷用背包带把腿绑在床架上练功,临近汇演,练功更是不能懈怠。秦羽荞一只脚在空中,整个人半靠在床头,拿出来今天刚收到的家里寄的信,这会儿才有时间看看。   “荞荞,我是二姐,家里一切都好......”秦羽荞二姐是少有的文化人,家里唯一一个念完了初中的,每回写信都是她上阵,洋洋洒洒一页纸,道尽了家长里短的趣事儿,秦羽荞看得弯了嘴角。   不过最后一段赫然写道:   “爸妈让我跟你说,你马上二十三了,是个大姑娘了,该考虑个人问题。我觉得也是这个理儿,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两岁了。妈说了,你要么在军区找一个,不行就退伍回来给你安排相亲。不然模样好的条件好的都被别人挑走了,你多吃亏啊。”   个人问题?相亲?秦羽荞把信纸折好放回去,一个头两个大。   作者有话说:   作者专栏已完结年代文《七零农场家属院日常》,感兴趣可食用。   ~~~预收求收藏《七零海岛随军养娃日常》~~~   简璐一朝穿越,成了七十年代大川公社大队长家幺女。   大队长一家盼儿子盼了一辈子,连生了三个闺女后,再得幺女,差点没背过气去。   简璐天生好颜色,肤白貌美,娇软美丽,然而因为不带把,爹不疼娘不爱。等到了说媒年龄,更是要被嫁人换高额彩礼,被安排要嫁那人獐头鼠目好吃懒做,是出了名的二流子。   简璐:?不如直接让我si。   村里胡大娘正给儿子找媳妇儿,别人相亲是见面,胡大娘只有一张照片,媒婆嫌她不靠谱,村里人嫌她没诚意,哪有拿张照片相亲的?   急着找门可靠亲事摆脱悲惨命运的简璐对胡大娘儿子照片一见钟情,照片上的年轻军官,剑眉星目,身高腿长,面容硬朗。   人还是个团长,工资都攒着不爱花钱,去海岛随军没有婆家人管着,最重要的是离原主极品娘家远,这结婚了不是神仙日子?   *   沈昭大龄单身未婚,是个一门心思守海岛的团长,海岛条件艰苦,不少人都嫌风沙大,日头晒,不愿随军。   一日,沈昭连收三封自己老娘发的电报:   第一封电报:再不结婚就断绝关系,你守着你的海岛过一辈子去   第二封电报:你就可怜可怜你老娘吧   第三封电报:你有媳妇了,人已经在去海岛的路上,好好待人家。   沈昭:? 第2章   “哎呦,哎呦。”一大早,赵雪娟捂着右腿哀嚎。   黄春燕和陈玉香见怪不怪安慰她两句,把毛巾和牙刷放进搪瓷盆端着去洗漱,秦羽荞则轻车熟路坐到赵雪娟床边,动手给她揉按右腿。   “不行你就别绑一晚上了。”   “那哪成啊?”赵雪娟也伸手跟着按,只见四只手一起忙活,麻木的腿这才逐渐缓过劲儿来,“你也知道,我可比不了你们,我这筋啊本来就硬,好不容易劈开了可不得好好练练嘛,不然下回排大戏都没我的份儿了。”   她说话声音越来越低,想到自己的先天条件比其他人差,就备受打击。   秦羽荞不置可否,只安慰她,“哪能没你啊,那些个大戏少了谁都少不了你,你的翻跟头可是独一份儿的,咱团里谁比得了?”   听到这话,赵雪娟沉沉的心又活泛起来,也是,她当年可是靠翻跟头特招进来的,谁能翻过她去!   清晨七点,文工团练功房里灯火通明,一群穿着练功服的文艺兵又开始了一天的舞蹈训练。   *   吃过午饭,文工团团长宋丽娥和总政文工团的副团长李秀琴在办公室说话,两人是同乡,相差四岁,年轻时候就熟识,感情一直不赖。李秀琴和军区部长结婚,现在一直生活在京市。   “喝茶。”宋丽娥给她沏了茶,这才坐到一旁,“秀琴姐,你说你着什么急,难得回来一趟怎么不多待几天再走?”   李秀琴抿了一口茶水,淡淡开口,“我这回回来也就是回乡探亲,再看看冯部长外甥去。”   结婚多年,李秀琴在外面还是习惯喊男人冯部长。   “那成,下回再多待阵子。”宋丽娥细细打量对面的李秀琴,这人保养得好,四十三岁的年纪瞧着像是比自己还年轻,一身便装也穿得精神,她这么想着便脱口而出了,惹得李秀琴一阵发笑。   “你这就说笑,我也是上了年纪了。”她拨弄两下耳侧的短发,想到文工团那些年轻姑娘们,回忆自觉涌上心头,“那时候咱们也年轻呢,十几二十岁,嫩得能掐出水来,跟你团里姑娘差不多,哎,这一晃眼啊,都过去几十年了。”   “那可不是,我每回看到团里这群兵,就好像看到我年轻那时候,刚进县里宣传队,什么都不懂......”宋丽娥和人手拉手忆当年,最后不忘给姑娘们争取争取。   “秀琴姐,你看看能不能给我们团里两个名额啊?那秦羽荞和沈月慧都是好苗子,要是能有机会去趟京市学习,肯定能有长进,回来也能帮着大伙儿一起进步嘛。”   “合着你在这儿等着我呢?”想起前几天在练功房见到的两抹舞动的身影,李秀琴笑道,“过几天看了汇演再说。”   宋丽娥一听这话心里便有了数,十有八.九是成了。“那我们可得好好表演,一定不让你失...”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宋丽娥让来人进屋。   “宋团,秦羽荞脚扭了。”   宋丽娥站起身,急匆匆跟文工团干事往军区医院赶去。   路上,她听人说了来龙去脉才知晓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黄春燕最近不是忙着退伍结婚的事儿嘛,想做件大红衣裳结婚时候穿,正巧军区家属楼有个军嫂是她老乡,两人相识一场,人以前是村里的裁缝,手艺好得很。因此她就攒着些零碎布让人做衣裳。   衣裳做好了,黄春燕本该自个人去拿。早上练功结束,赵雪娟见刚回军区的对象去了,陈玉香和秦羽荞吃了午饭准备回宿舍,原本要去家属楼拿衣裳的黄春燕临时有事,托二人去一趟。   秦羽荞和陈玉香顺利拿了衣裳,结果回来路上就出了岔子。   家属楼外头的槐树上,竟然坐着个小姑娘,瞧那模样也就三四岁,穿着一件碎花棉袄,脸颊肉嘟嘟,晃着两条腿悠哉悠哉的。   秦羽荞见小姑娘爬那么高有危险,刚想叫人下来,人就自己动了,抱着树干往下滑,结果滑到一半脚没踩稳,眼见着就要摔地上,她几步冲过去,将将赶上把人半抱在地上。   小姑娘倒没什么事儿,可秦羽荞跑得太快没刹住车,脚踝扭了。   宋丽娥和李秀琴赶到医院的时候,正见着人向秦羽荞道谢。   温倩听说文工团同志救了自己闺女,连忙赶来道谢,手里还拎着一网兜苹果。她男人是军区营长,自己刚带着闺女过来随军两个月,就是小丫头太皮,整日耍出新花样。   “秦同志,真的对不住你,给你添麻烦了。”温倩听说人是舞蹈队的,这下脚伤了,不是耽误事儿嘛,因此心里更是愧疚。   “没事儿,孩子没受伤就行。”秦羽荞躺在病床上,脚踝处给包了起来,隐隐发疼。   “快给阿姨道谢。”温倩摸了摸闺女圆圆的头。   “谢谢姨姨救了我,对不起姨姨,害你受伤了。”圆圆低着声音开口,有些不好意思,说话时脸颊一鼓一鼓,隐约显出嘴角的浅浅梨涡。   “没关系的,以后注意安全啊,别把自己摔着了。”秦羽荞瞧着这小姑娘的可爱模样只觉得心里软乎。她小时候也皮,在村里跟着大哥和二姐上山爬树,照她妈的话说,像是三只闹山麻雀,也就是参军了,才逐渐有了正型。   宋丽娥认得温倩,军区二营长媳妇儿,两人时常在家属大院碰见。二人打了招呼,送走了温倩母女,她又去找医生问了情况。   秦羽荞扭伤倒不严重,不过因为是舞蹈演员,脚伤了等于吃饭的家伙什砸了,怎么也得重视起来,好好将养着。   “宋团,我能跳,就稍微扭了一下。”秦羽荞眼巴巴望着宋团,右手大拇指和食指虚捏着,留了条缝儿,以此展示就那么一下。   “还跳?”宋丽娥白她一眼,“这要是加重了伤势,你以后还跳不跳舞了?你消停点,给我好好养着!等好全乎了再跳。这次的汇演,领舞还是月慧来,另外再加一个独舞补上。”   “你还年轻,跳舞不急于一时,可别留下病根。”   李秀琴在一旁看了会儿,知道人是救个小姑娘受伤的,看她的眼神更多了几分赞许,现在军队里不仅追求业务能力,也重视政治思想觉悟,这位年轻同志倒是很有助人精神。   秦羽荞看着宋团严肃的神情没敢再吱声,只能乖乖躺在病床上,哀悼自己逝去的领舞机会。   *   “你也不知道小心点儿,这脚要是废了,你就得跟燕姐一块儿退伍复原了。”赵雪娟听了信儿赶忙跑来医院,这会儿正替伤员削苹果。   “我那时候哪能想到那么多啊?眼见着那小姑娘就要摔下去了,小孩子要是摔了可危险...”秦羽荞接过苹果,分了一半给赵雪娟,大口咬起来。   “这下可真便宜沈月慧了,你这到手的领舞飞了。”   “没事儿,这回不成,我下回还能当!”秦羽荞本也忧伤,不过现下看着赵雪娟比自己还遗憾倒也释怀了,“也得亏月慧一直跳领舞,这回时间那么紧,也就她能临时顶上去了。”   赵雪娟和沈月慧向来不对付,主要是上回她听到城里来的沈月慧说她们是半吊子出身,舞蹈水平不大行,那语气可不大好听。   “哼。”赵雪娟越想越遗憾,两条辫子也跟着抖动起来,带着几分躁动,“我还找了军报记者给你拍张照片呢,这下好了,鸡飞蛋打。不行,我得找老乡说说,那照片不拍了,不能便宜了沈月慧。”   “好啦,那下次拍,给我留着。”   赵雪娟前脚找军报的老乡记者说了暂时不拍照片了,后脚人就接到任务去军区医院给秦羽荞照了一张相。   咔嚓   “到时候,你等着看报纸就是了。”军报陈记者收起相机和采访稿准备离去,临走前拿出一面镜子,上头印着雷F同志的头像,并配字[向雷F同志学习]。   “三月的学雷F活动要大力宣传,秦羽荞同志,你这回的助人精神十分符合活动主题,到时候军报上会刊登连同你在内的二十名学雷F标兵的英雄事迹。”   “谢谢你,陈记者。”秦羽荞拿着圆镜子,心里暖融融的,坐在病床上跟人敬礼。   由于过年汇演排练紧张,文工团其他战士只偶尔得闲来看望秦羽荞,这时候本应最忙碌的舞蹈队台柱子却闲了下来。   ...   南方小年这天,军区的文艺汇演开始,大礼堂内音乐室响起,舞蹈队,歌剧队,话剧队的演员们各显神通,军区战士们看得拍红了手掌。   军区医院却有些冷清,病人没几个,医生护士也凑着一块儿吃饭,好心的护士还特意给秦羽荞送了根香蕉。   自打进入文工团,秦羽荞就重复着宿舍,练功房,食堂的三点一线生活,冷不丁不用练功了,她还觉得有些不得劲。   “爸妈,大哥大嫂,二姐姐夫,还有我最疼的大宝小宝,见信好。”她吃着香蕉,准备把前头信里写的参加汇演领舞的内容全改了,“我这回做了好事,组织上表扬我这是学习雷F好榜样,还奖励了我一面镜子,妈,下回探亲,我把镜子带回来给你用...”   信里半分没提自己受伤的事情,报喜不报忧嘛。   写完信,她准备开年寄回去,估摸正月里就能寄到家了。   ‘咔咔’   磕着黄春燕买来的半斤瓜子,写完信的秦羽荞靠在枕头上,由于一直躺着,头发有些凌乱,倒不见往日文工团女兵的精神模样,她把没受伤的右腿往上拉伸,病了也不能耽误功夫。   顾天准站到病房门口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番模样:   病床上一个年轻姑娘左脚脚踝处包扎着,右腿直直挺到空中,像是在活动筋骨,人手上也没闲着,右手正往旁边柜子上抓瓜子,不时往嘴里送,瞧着吃得很香,至于左手,拿着个圆镜子,盯着翻来覆去地看,瞧着隐有笑意。   “同志...”顾天准甚少和女同志接触,乍一见这么...特别的女同志,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秦羽荞听到门口动静侧头,只见门口站着个身着便装的男同志,她连忙收回右腿,放下镜子,把嘴里的瓜子咽下,暗恼自己忘了关门。   来人穿着一件呢大衣,瞧着比自己高两个头,身板硬挺,五官俊朗,手臂吊着,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脑海里已经闪过数个念头:   难道是李团长带了总政的演员过来?   不会是哪个电影明星吧?可惜自己最近没怎么看电影,也许是不认识的新演员。   还是受伤的士兵?   不管是谁,昭城军区文工团舞蹈队的良好形象不能丢,她伸手理好头发,露出一个标准的温暖笑容,展示精神风貌,“同志,你好。”   门口那人却是盯着自己的手没其他反应,她又看了看那人吊着的手臂,大过年的,同是军区医院受伤人,都不容易,于是大方将自己手里的瓜子送出去,“同志,吃点瓜子吧。”   作者有话说:   雷F同志,大名审核过不了,只能这样代替 第3章   顾天准本是看到这位同志手臂内侧一闪而过的红点,觉得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还没来得及细想,下一秒就被人分了一半瓜子。   看着伤员同志抓着一把瓜子悬在空中要递给自己,他鬼使神差接过,道了谢。   “过年好。”秦羽荞难得见到个形单影只过年的同志,这会儿倒生出些知己相遇的感慨来。   “过年好。”顾天准想起正事,正色道,“我舅...总政文工团的李团长让我顺道来问问你,要不要回团里过年?我们开了车来的。”   秦羽荞今天本该在舞台上跳舞,然而此刻却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坐在病床上,她觉得这时候待在医院挺好,要是见着那大礼堂保不准自己就悲伤起来,于是婉言谢绝,“谢谢好意,我就不过去了,来来回回地对这脚伤也不好。”   顾天准本就是受人所托顺道问一句,便也没有勉强,随即离去。   不过走的时候,手里攥着一把这位热心女同志送的瓜子。   教导员吴峰在吉普车驾驶室里等了一会儿,见到人出来,忙问道:“你去哪儿了?我拿个药的功夫你就不见了。”   “我舅妈让我顺道去接个文工团的战士回军区过年。”   “人呢?”吴参谋长探头往外看了一眼。   “那个同志说不回去了,就留医院。”顾天准关好车门,手往大衣兜里一摸,一把瓜子。   吴峰开着车,眼睛瞄到旁边男人手里的瓜子,开车过来的时候人还没有呢,“你去医院买瓜子了?”   这可稀奇。   “不是。”顾天准看着手里的瓜子,想着那个腿在空中的同志弯了弯嘴角,“来,吃点。”   “别,我不爱嗑这玩意儿,干嗓子。”   “也是。”顾天准随口附和着,却拿起一颗瓜子放进嘴里。   婉拒了吴峰看文艺汇演的邀请,顾天准踏着大礼堂里隐约飘出的音乐声独自回了家属楼。   军区家属院坐落于西北方,大院里,团级干部是独栋小院,团级以下干部是家属楼,十多楼林立,一楼四层,每层六户人家,每户四五十平不等,倒挺宽敞。   他刚调来不久,搬进了家属楼最里面的一栋,三楼六号房,两室一厅。   旁边的三楼五号,是二营长程前家。程前,他念军校时的同学,不过两人一直不太对付,或者说,是程前单方面和顾天准不对付。   “顾叔叔。”   刚拿钥匙开了门,顾天准被程前的闺女圆圆叫住了,圆圆这孩子是个自来熟,和自己见了几回面,知道自己是爸爸的同学就跟自己亲近起来了。   “圆圆,嫂子。”   温倩一手牵着闺女,一手提着个袋子,顾天准扫一眼便看到里头装着的麦乳精和水果,瞧这架势,不是去看望病人,就是去送礼道贺。   两人寒暄几句,圆圆却拉着顾天准裤腿不撒手,小姑娘挺喜欢顾叔叔,这会儿仰着头委屈巴巴开口,大眼睛里蓄着亮晶晶的光,“顾叔叔,我现在成大坏蛋了,你把我抓走吧。”   顾天准:?   他看一眼温倩,却见到她一副无奈的模样,接着又听着圆圆道。   “我爸爸也是军人,但是他肯定不忍心抓我,你也是军人,你抓我吧。”   “圆圆,别闹你顾叔叔。”温倩不知道闺女一天到晚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伸手要把她拉回来。   “你犯什么事儿了?”顾天准倒觉得圆圆机灵可爱,便半蹲下和这个四岁的小姑娘对起话来。   “我害一个漂亮阿姨受伤了,我是坏蛋。”圆圆努努嘴,讲述自己的‘罪行’。这些天一她直有些自责,尤其是听说漂亮阿姨因为自己不能上台跳舞,更是愧疚得今天的文艺汇演都没去看。   要知道,她之前可期待看文艺汇演了。   顾天准听了温倩补充的来龙去脉,揉揉圆圆的脑袋,问她,“你是故意的吗?”   “当然不是!”圆圆回答地很大声。   “那阿姨怪你没有?”   “没有。”   “那你跟阿姨道谢,然后多去看看她,让她早点好起来。”顾天准想到先前见到的病号,那位女同志受了伤,可磕着瓜子还挺开心的,于是他从兜里掏出那把瓜子递给圆圆,“你再给人送点瓜子,现在病号可能都爱吃这个。”   圆圆被人哄了一通倒开心了,小姑娘肉嘟嘟的双手捧着瓜子,乖乖点头,“那我给阿姨带去。”   “老程呢?看演出去了?”顾天准把圆圆哄好了,又跟温倩搭话。   “程前又去公安局了,你也知道的,他一直不死心。”   顾天准和程前认识多年,自然知道他对被拐的年幼妹妹的执着,“现在各项技术先进不少,兴许真能有找到。”   温倩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能找到,只点点头。   *   送走圆圆和她妈妈,顾天准进屋拿暖瓶倒了杯热水,左手受伤后,生活偶有不便,问题倒是不大。   他这伤是上回演习的时候救人伤的,估摸再将养一个多月才能好全。   坐了一会儿,他倒水准备擦个澡,医院医生让他别沾水,可总不能不洗澡,自个儿家里,倒盆热水拿毛巾擦擦也行。以往都是洗的战斗澡,几分钟就能搞定,这下手受伤了,光是脱个衣服都费劲。   顾天准14岁念军校,后来在战场打拼多年,身板硬,结实有劲儿,浅麦色肌肤上留下了不少战功赫赫的证明,大大小小伤口不老少掩在军装下,都是平日看不见的军功章。   忙活完擦澡的事儿,他合衣睡了会儿,最后是被敲门声叫醒的。   今儿过小年,大伙儿都忙着高兴,也不知道谁会往自己这空荡荡的屋里来,顾天准一开门,见到门口的舅妈——总政文工团的副团长李秀琴。   “刚睡醒?”   “嗯,您坐。”顾天准招呼人坐下,临时翻出个搪瓷盅,拿去厨房冲洗两遍,这才泡了茶端出去。   李秀琴接过茶,打量人两眼,冯部长外甥模样俊,倒是和自己男人有点像,眉眼锋利,棱角分明,毕竟外甥随舅嘛。她再扫一眼屋里,家具没两样,倒是把屋里显得宽敞,当然也可以说是冷清。   随口问了托他带秦羽荞回军区的事儿,听说人婉拒了,李秀琴也没放在心上,转头开始说道外甥的终身大事。   “你今年也二十六了,就不出去相看相看?”她和冯部长结婚后,也算是看着顾天准长大的,家里感情不错,上回见到他妈,人就逮着自己发牢骚,把儿子给数落了一通。   顾天准妈妈是个急脾气,觉得二儿子不受管教,觉得天高皇帝远就不把自己的话放心上,大儿子和小儿子孩子都下地跑了,他还没个着落。   “舅妈,您是不是受了我妈的托?”顾天准挺直脊背坐在椅子上,多年当兵习惯了,说这时话时,微微前倾,“您甭听她的。”   “你这小子。”李秀琴摇摇头,无奈笑笑,“你到年纪了,以前在战场上是没时间考虑,现在不一样了,也是时候考虑个人问题。你隔壁同学孩子都好几岁了,你就不急?人老婆孩子在家,看看你,一个人屋里空成啥样了!”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李秀琴拿家里小姑子也没法,“不然我给你安排相亲,你去看看。”   “别别别。”顾天准连连摆手,身子往后一靠,这才卸下劲儿来,“舅妈,相亲就算了,我自个儿结婚,自个儿找对象,找个我自己欢喜的,成不?”   “嘿,你还看不上我们相亲结婚的?你们这些小年轻是不一样了。我知道,现在都时兴自由恋爱了是不?”李秀琴心里有数,这人打小就不是个爱听安排的,自己主意正得很,“我和你舅舅,你爸妈不都是相亲结婚的嘛,日子照样过得挺好。”   “那是,你们日子过得不好,能有我和大伟的事儿吗?”大伟是李秀琴的儿子,和顾天准岁数相仿。   “你别跟我皮,反正这话我是传到了,到时候你妈那儿你自己去交差。”   “成!”顾天准点头颔首,“我抓紧,争取半年内找个媳妇儿,一年内让她抱上孙子,您看这成不?”   李秀琴听他没谱的话直摇头,这人答应得越快说得越好听,越代表他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因为三年前他也是这么跟家里人说的,敷衍得很。   可她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毕竟不是自己孩子,“你以为这是你行军打靶啊?还半年一年的,瞎保证,我瞧你就是没上心...”   把人又说教了一通,李秀琴才在顾天准的连连保证下离开,收拾收拾准备晚上回京市。   顾天准准备去送他,李秀琴念及他还伤着不许他送,这才作罢。   *   军区医院。   秦羽荞找护士问了时间,算算文艺汇演的节目流程,这会儿应当正好是《草原女民兵》的群舞时间。   浑厚动听的马头琴声飘荡在大礼堂上空,悠扬琴声仿佛带着台下几百名战士来到了广阔的大草原,文工团舞蹈队的演员们踏步而出,扮演着一群在草原上巡逻、救人、训练的蒙古女民兵。   蒙古族舞蹈的轻捷矫健与芭蕾舞的左右弹跳,众多舞蹈元素集中展现,多日的训练成果显著,文工团女兵出色完成这支群舞。   秦羽荞听过无数遍《草原女民兵》的曲子,此刻,她坐在病床上,嘴里轻声哼着曲调,婉转悠长,应和着远方大礼堂里的群舞表演,在跳跃节点便轻轻抬没有受伤的右腿......   伴随着乐曲尾声,文工团的八个舞蹈演员一字排开,随着节拍左手叉腰,右手舞动,踏步退场,台下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秦羽荞哼完曲调,侧头看向窗外,望着大礼堂的方向,似乎能听见热烈的掌声响起。   惦记了一天《草原女民兵》舞蹈的秦羽荞下午睡觉做了个梦,梦里面有一个漂亮的舞蹈演员,模样姣好,可她压根不认识人家。那人刚跳完《草原女民兵》,换下演出服便回家见孩子。   小女娃瞧着就几个月大,咿咿呀呀学语,挥舞着双手和妈妈逗趣。过了一会儿跑进来一个几岁的小男娃,嚷着要看妹妹。   兄妹俩一个不会说话,一个叽叽喳喳,哥哥还用手戳戳妹妹的梨涡,两人互相看着呵呵笑起来。   作者有话说:   瓜子:我走了,我又回来了~ 第4章   温倩领着圆圆到病房的时候,刚睡醒不久的秦羽荞正抱着搪瓷盅喝水呢,热腾腾的水汽争先恐后飘出,驱散着冬日的严寒。   做了个稀里糊涂的梦,梦里出现好几个不认识的人,秦羽荞一头雾水,倒也没再多想。   秦羽荞的瓜子分了一半给那位受伤的同志,结果剩下的没几下就吃完了,零食没了,她只能抱着热水喝,心里盘算着等赵雪娟过来让她给自己再买点来。   “阿姨!”圆圆蹦蹦跳跳跑到病床前,两只小手扒拉在床沿,直勾勾盯着秦羽荞受伤的脚踝,“你好点没有?还痛吗?”   她跟着妈妈来医院看了漂亮阿姨几回,已经跟人熟起来了。   秦羽荞跟温倩打了招呼,又同圆圆逗趣,“不痛了,赶明儿就能下地跳舞啦。”   “那可不成,你还是养好了再跳吧,多补补。”温倩把麦乳精和几根香蕉放到柜子上,耐心叮嘱,“千万别落下病根影响你跳舞,不然我们真是过意不去。”   “我跟圆圆说笑的。”秦羽荞冲温倩展露笑颜,露出浅浅梨涡。   “你也有梨涡呀,我们圆圆也有,真是巧了!”温倩头两回来没注意,这次倒是看清楚了,秦羽荞小脸素净,五官生得极好,尤其是嘴角下侧的梨涡,一笑就显出来。   秦羽荞探头看看圆圆,小姑娘咧嘴用力笑着,她知道阿姨要看自己的梨涡,便努力显出来,“是的,我们可真有缘。”   说罢,两人对着笑笑,露出差不多位置的梨涡。   “喝点麦乳精。”温倩提着暖瓶倒水给她泡了麦乳精,病房里顿时香气四溢,文工团最近忙着排练,应当是没多少时间照顾她。   “温倩姐,你别带那些东西了,我这腿伤用不着这么补。”   麦乳精得五块钱一罐,贵着呢。   秦羽荞说了两句,却推脱不过,温倩看着温温柔柔的,做起事来却不容推拒,最后她只得乖乖抱着搪瓷盅喝起来。   圆圆支着小脑袋看着漂亮阿姨喝麦乳精,十分“严厉”地说道,“一定要喝完哦。”   “你也喝点。”秦羽荞把搪瓷盅递过去,喂到圆圆嘴边。   “不,我不喝。”圆圆连连摆手,小身子直往后退,“爸爸说了,不能跟伤员抢东西吃。”   说完,抬头看一眼妈妈,温倩赞许地看看闺女,点点头。   圆圆守着秦羽荞喝完了麦乳精,又从自己的棉袄衣兜里捧出一捧瓜子,献宝似的凑到人跟前,“阿姨,吃瓜子!顾叔叔说,现在伤员时兴吃瓜子。”   “你怎么知道我想磕瓜子!”秦羽荞眼睛一亮,自己正愁没瓜子吃了,她捏捏圆圆的小脸蛋,将瓜子放入嘴里,和黄春燕给自己买的味道一样好!   ...   文艺汇演结束后,赵雪娟几人赶来医院照看秦羽荞,正巧遇到温倩带着闺女回去,几人打了招呼鱼贯而入。   “怎么样?腿好点没?”赵雪娟坐到床边打量她。   “挺好的,你们演出怎么样?顺利吗?”秦羽荞摊开手掌,给室友散瓜子,大伙儿就着瓜子唠起嗑来。   “今天演出挺顺利的,没出岔子,圆满完成任务!”   “宋团挺满意的,李团长看了也夸我们节目好。”谈及领导的认可,人人骄傲。   秦羽荞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自己演出前受伤临时换人,要是影响了这次汇演多过意不去啊。   “那就好!这我就放心了。”   说着说着,赵雪娟却有些遗憾,她是最盼着秦羽荞上去跳舞,人跳舞多好看啊,就是可惜脚伤了,“上回宋团还说李团长要看了这次汇演才定去京市的人选,你可倒好尽挑着写节骨眼受伤,沈月慧是出风头了,你是没看到她跳得是真好。”   说完最后一个字,赵雪娟又补充道,“不过在我心里,你才是跳得最好的。”   秦羽荞用手剥了瓜子壳,把瓜子芯塞她嘴里,“算你嘴甜!”   赵雪娟就比秦羽荞大一岁,平时经常以姐自居,不过大多数时候秦羽荞倒更像她姐,这人有个什么就爱往秦羽荞面前念叨,围着她转悠。   “哎,人家从小练舞的就是不一样,跳得确实好,我是比不了她。”虽说人不对付,可赵雪娟心里也清楚差距。   “你还难得夸她两句,娟儿,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黄春燕可是见过两人拌嘴的,沈月慧就是有点看不上半路出家的舞蹈演员,特别是农村出身的。   “我才没那么小心眼呢,跳得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呗!这又做不了假。”   今天沈月慧念及总政文工团的领导在,那是卯足了劲来演出,表演效果自然很好。   “哎呀,我们娟儿长大了!”秦羽荞笑呵呵同黄春燕讲,一副欣慰的样子。   “秦羽荞,谁大谁小啊?你还装我姐呢,羞不羞你!”   赵雪娟说罢就要挠她痒痒肉,陈玉香忙扑过去阻止,嘴里嚷嚷着,“娟姐,你小心些别碰着荞荞姐的腿。”   秦羽荞坐在床上躲闪,嘴角的笑意散开,“还是玉香疼我!来,奖励你颗瓜子。”   大冬天的闹了一场,几人都差点闹出汗,身子倒是暖起来了。   赵雪娟下午和对象见了会儿,听人提到新来的三营长一时也说得兴起。   “我跟你们说,陈立军说了,他们新来的营长可本事了,打过不少仗,年纪轻轻就被提拔上去了...”临了,人还补充一句,“长得还俊,那个子可高了,比陈立军高两个头!估摸得有一米八几!”   “咔”   秦羽荞咬破瓜子壳,发表感想,“那不费布料嘛。”   一人一年一丈六尺布票,困难些的地儿一人一年可能才六尺,长得越高越费做衣裳的布。   “切,你懂什么啊!”赵雪娟白她一眼,嘟囔一句,“小屁孩,你懂什么,男人就得高高大大的才好看。”   “我妈上回来信呢,还特意叮嘱我,以后结婚别找太高的,说是村里有个姑娘和下乡知青结婚,那知青长得就高,估摸得有一米七五,姑娘她妈扯布的时候心都抓紧了,疼啊!”   “哈哈哈哈哈哈。”黄春燕笑得合不拢嘴,只问秦羽荞,“那你要是嫁个一米八的,你妈是不是不让你进门?”   “那我可能不会找那么高的...”秦羽荞哪儿知道自己未来对象能有多高,随便说呗。   “你眼光就是不行。”赵雪娟挪挪屁股,贴近秦羽荞,压着声音问她,“对了,那个去京市学习的名额怎么办?你这回没表演,不会直接定沈月慧吧?”   陈玉香跟着点头,多好的机会啊,丢了多可惜,“能不能跟宋团说说,再争取争取?”   “我看行,实在不行等三月汇演嘛,那时候荞荞能跳上了。”黄春燕琢磨着应该去提一提,打听打听宋团的意思。   秦羽荞放下瓜子,咳咳两声开口,想起昨天宋团来看自己说的两个名额的事儿...   ...   文工团单身宿舍里,沈月慧和三个室友回屋拿了暖瓶去打水,今儿忙了一天,可真是累够了。   “月慧,你今天跳得真好!”   “我要是能跳得跟你一样就好了!”   “我们这会儿是赶不上了。”   沈月慧微微一笑,扬着小脸,像只骄傲的孔雀,只安慰她们,“多练功也能进步的。”   她五官精致,尤其是桃花眼微微上挑,很有些风情,这会儿得意起来更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也是,你可是从小就学跳舞的,正经舞蹈学校出身呢。”   基本功扎实,舞蹈学校毕业的沈月慧一向骄傲,对于自己的实力也从不遮遮掩掩。   “有空我跟你们说说那个蒙古舞蹈的要领...”   “好啊!”   四人打完水回宿舍,提着暖瓶边走边说,在楼梯拐角正好和从医院回来的赵雪娟几人撞了个照面。   心情大好的沈月慧难得叫住赵雪娟,开口问询秦羽荞的伤势,不为别的,就为了领舞还是自己的,她高兴!   “赵雪娟,你让秦羽荞放心养伤,舞蹈队有我顶着呢,她什么时候回来都行。”   听听这话!赵雪娟哪里听不出来沈月慧话里话外的嘚瑟,要搁以往她就要撸起袖子跟沈月慧干起来了,不过刚刚听秦羽荞说了京市名额有她的事儿,她替小姐妹高兴着呢,不兴得和沈月慧置气。   她一点不恼,只笑着回话,“我们荞荞好着呢,明天就能下地,后天就能练功,大后天就能领舞了。”   那小模样配合着圆圆脸和上翘的眉眼,阴阳的语气把沈月慧给气着了。   “你!”沈月慧胀红了脸,领舞可是她的,这赵雪娟自己抢不着,就巴望着秦羽荞来抢,真是泥腿子出身,心眼太多了!   “我们荞荞受伤了还不忘练功,在医院躺着都不带歇的,等她脚好了,肯定跳得更好。”赵雪娟嘚瑟完就麻溜走了,身后仿佛有根尾巴翘起来了。   “月慧,你愣着干什么?”   “走啦,回去歇着了。”   沈月慧怔怔看着赵雪娟离去的方向,耳畔回响着最后那句话,她一咬牙一跺脚,把暖瓶塞给室友,转身往楼下走。   “哎,你去哪儿啊?”室友忙问她。   “去练功!”沈月慧的回应声消散在风里,这个秦羽荞受伤了还不歇着,真是铁了心要和自己抢领舞。她自然也不能落后,不就是练功嘛?她也去练,这人休想跟自己抢。   宿舍三人面面相觑,惊得说不出话来,今天刚演出完真是累得很,现在可是休息的时间,沈月慧居然大晚上还要去练功,也太刻苦了吧。   “你们几个站那儿干嘛呢?”赵雪娟从宿舍门口探头出来,见到隔壁宿舍几人站在楼道口不动。   “没什么,正准备回屋歇着。”   “月慧也太用功了,跳得这么好了还大晚上去练功。”   “练功?”赵雪娟吃着从秦羽荞那儿顺来的香蕉,含糊开口。   不过下一秒,她就吃不下去了,外头夜色沉沉,繁星点点,沈月慧是疯了吗?今天才演出完,晚上还要去练功?   她捏着手里没吃完的半个香蕉,突然觉得罪过,这一口一口下去,不会长胖吧?到时候演出服穿不上,跳跃动作也不轻盈...   ~   文艺汇演结束后,宋丽娥送李秀琴上了回京市的火车,老乡挥别自有千愁万绪在心头。等回到军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正好又遇到团里教导员,谈及内部相亲的问题。排除了有对象的,年龄小的,她心里也有了人选。   舞蹈演员是吃青春饭的,从小刻苦训练算是遭了不少罪,以后能有个好归宿也让人放心些,宋丽娥自然是要好好甄选。   外头夜色如墨,宋丽娥披星戴月往家属楼赶,结果路过团里练功房的时候却被一抹亮光吸引了。   今天这个点儿,练功房里本该寂静无声,空无一人,然而此刻却充盈着暖黄色的光。   一群姑娘们在冬夜里练舞,蒙古舞,芭蕾舞,古典舞,左右弹跳,挥鞭转...   宋丽娥意外刚结束演出的姑娘们还会如此努力,她目光沉沉,嘴角牵起一抹欣慰的笑意。站在门口看了会儿,便悄悄离开。   在军区医院病床上躺着的秦羽荞,活动着健康的右腿,睡前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舞蹈动作,想着三月的开春汇演,她信心满满。   不过一转瞬,又想起家里催考虑个人问题的信,还有室友们的打趣,她托着下巴思考着,自己以后会跟什么样的人结婚?脑海里闪过有印象单身的男同志,文工团干事,食堂大师傅,隔壁步兵团的老乡战友...好像都没有什么感觉。   最后脑海里甚至滑过了今天下午意外见到的瓜子同志,长得倒是十分俊朗...   算了算了,她暗忖自己一口,一天到晚瞎想什么?还是跳舞要紧。   作者有话说:   哦豁,卷起来了QAQ   周末终于要来了,宝子们,明天见~ 第5章   三月初,昭城抖落凛凛冬日的萧瑟寒意,春意萌芽,寒风吹过军区逐渐变成和煦微风,给文工团练功的姑娘们送去丝丝暖意。   清晨七点,前进文工团练功房里,歌剧队的队员在吊嗓子练歌,咿咿呀呀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①~”,为了月底的开春汇演,歌剧队正在认真准备节目,歌声高亢嘹亮,传遍各处。   秦羽荞穿着红色练功服,头发挽成丸子头,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她左腿压在舞蹈把杆上,探头往外头看,“歌剧队的嗓子真好啊。”   一旁压腿的赵雪娟和陈玉香随声附和,隔壁歌声确实悦耳。   赵雪娟筋硬,压腿也费劲些,此刻她往腿上使力,嘴上也没闲着,“那不然能去唱歌呢,一个个嗓门真亮。”   “荞荞姐,你左腿压着疼不?”陈玉香不忘关心腿伤刚好不久的秦羽荞。   “好了好了。”秦羽荞拍拍自己的左腿展示给两人看,她大腿结实有劲,小腿匀称,修长好看,又不至于太细,因此各类跳跃动作都完成得极为出色,兼具力与美。   赵雪娟满意点点头,轻声嘟囔,“一会儿宋团来了,你好好跳啊!”   今天是开春汇演选拔领舞的日子,宋丽娥穿着一身绿军装走进练功房,两侧短发紧紧夹在耳后,目光平和。她看看正在认真练功的舞蹈队员们,颇为满意。   选领舞,说是人人有机会,可谁都知道基本就是在沈月慧和秦羽荞里选一个。   无它,实力说话。   沈月慧今年二十三岁,比秦羽荞大几个月。她在文工团待了十一年,现在被后来人居上,心里有些不平。前头的演员都表演了一段大戏芭蕾舞版《红色娘子军》里的舞蹈,最后还剩下两人没跳。   技术动作准确到位,力道恰到好处,身轻如燕,身体松弛舒展,宋丽娥看着沈月慧的舞蹈,在心里如是评价,唯一有一点稍显遗憾——代入感不足。   舞动时,沈月慧不断在脑海中提醒自己一个个动作。终于,随着最后一个动作的定格,她挺身站定,微微喘着气,耳边是文工团战友们的赞美声,她仰头接受着,唇角笑意不断。   “不错。”宋丽娥点点头,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肯定,又转向旁边说话,“羽荞,该你了。”   脚伤痊愈后,秦羽荞恢复了一阵子,现在已经能自由无虞地舞蹈,她带着浅浅梨涡上前,在众人的注视下跳了一节《红色娘子军》中的舞蹈。   秦羽荞跳舞时,专注动人,极富感情,仿佛沉浸在舞蹈中,就是扮演的角色本人。如果说有的舞蹈演员能出色完成既定的舞蹈动作,那么秦羽荞的舞姿则更加灵动,让人觉得她就是故事里的人。   这便是李秀琴之前夸赞她的灵气。   舞蹈队队员们围成一团,目不转睛看完秦羽荞的表演,全都被她代入了情境中,一时忘了说话,直到宋团的声音响起才回了神。   宋丽娥目光在秦羽荞和沈月慧之间来回扫过,最终下了决定,“月底的开春汇演十分重要,大家练功要加倍努力,这次首长也会来指导工作,我希望大家能打起十二分精神,呈现一场完美的演出。”   “我们会的,宋团!”   “没问题!”   “我们一定会跳好的!”   听着这群朝气蓬勃的花样女兵的保证,宋丽娥心下满意,接着道,“最重要的大戏《红色娘子娘》领舞由秦羽荞担任,月慧担副手,这部舞剧一定要做到最好。另外《欢乐的挤奶员》,赵雪...”   赵雪娟听到领舞给了秦羽荞时,挤眉弄眼冲她使脸色,脸上笑开了花,简直比本人还高兴。她一边听着宋团讲话,一边悄悄在背后伸手戳戳身侧的秦羽荞恭喜她。   秦羽荞回捏她,又给她使了个眼色,提醒她听宋团讲话。   一扭头就见到宋团看着自己,赵雪娟立马大声道,“知道了,宋团。”   “你知道什么了?”宋丽娥看她一眼忍俊不禁,自己还没说呢,这人真是一贯地闹腾。而后她接着说道,“赵雪娟陈玉香董丽华,你们要再多练练,舞步卡好节拍...”   “是,宋团!”   “保证完成任务!”   ......   忙碌的上午在练舞和选拔中匆匆过去,午饭点,一群人换回绿军装去食堂打饭吃。   “燕姐,你退伍了这四个兜给我们穿会儿呗。”赵雪娟从秦羽荞饭盒里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开玩笑道。   宿舍里只有黄春燕是入党提干了的,穿着四个兜的军装,其余三人都穿着两个兜的。   要说不羡慕肯定是假的,当兵入伍的人,谁不想穿四个兜的?   “你们自己努力去,争取人人四个兜!”   黄春燕三月底就要退伍,她和宋团沟通过,参加完开春汇演再走,她希望能和大家再跳一支舞。   “我们也想。”陈玉香年龄最小,资历也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轮到自己入党提干。   “我看荞荞有戏,这次汇演演好,说不定拿个奖,加上以前的表现,应该没问题了。”黄春燕作为舞蹈队年龄资历最高的‘老人’盘算了一番,得出结论。   “那我可得加把劲儿!”秦羽荞吃着馒头,脸上充满了对入党提干的向往。   几人在食堂饭桌上聊得兴起,旁边桌上也热闹得很。   文工团其他队员都祝贺了秦羽荞选上领舞,同时沈月慧的室友又特意安慰了沈月慧。   不过沈月慧不大领情,心里再难受也不会在旁人面前显露出来,示弱对她来说是更让自己难堪。   “这有什么?谁领舞都一样。”沈月慧说完这句话就埋头吃菜,不再搭茬。   ......   为了不久后的领舞,秦羽荞整日泡在练功房,虽说自己练习过数遍现代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可一想到要担纲一号角色,就心潮澎湃。   队里的舞蹈老师也严格盯着众人,不时指导。   “注意一位手,对,还有绷脚的时候注意力度和身体舒展度。”   “大踢腿的时候也要保持脚背绷直,别卸了劲儿...”   “动作干净利落点,不要拖泥带水的。”   大戏里,领舞戏份吃重,且有非常重的人物成长线,尤其是与恶霸的抗争激动人心。秦羽荞认真揣摩主角的心路历程,一面和文工团里扮演恶霸的男队员交流双人合舞的动作,就连赵雪娟几人叫着一起去吃晚饭都没应。   夜色沉沉,秦羽荞推开宿舍门进屋后赶忙关上了门,把夜里的寒意拒之门外。   “你总算回来了,快坐着歇会儿。”   黄春燕替秦羽荞拉开凳子,陈玉香指指地上的暖瓶,告诉她替她打好水了,唯有赵雪娟伏在桌案,瞧着在认真阅读什么,知道好朋友回来了,也只是抬头看她一眼,没过多关注。   “娟儿怎么了?”这可不是她的风格。   秦羽荞倒热水泡脚,跳芭蕾舞是真累脚,尤其是脚尖脚背,不知道遭了多少罪,天天都是疼的。   “娟姐看书呢。”陈玉香压低声音回她。   “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秦羽荞故作夸张语气逗弄她,成功收获了赵雪娟的一枚白眼。   “咳咳。”赵雪娟清了清嗓子,举起手里的书籍轻轻晃动,“你们懂什么?这是港城的爱情小说,可好看了!”   “就你懂。”黄春燕凑过去看两眼,赵雪娟念了几年小学,平日也不是爱看书写字的料,这回倒是认真得紧。   受了宿舍里其他三人的质疑,赵雪娟一把合上书,抬着下巴开口,“知道现在是什么时代不?”   “和平时代呗。”   “没问你这个!”赵雪娟听得急,“自由恋爱时代,听没听过一个词儿,罗曼蒂克?”   就四个字,她拖长了音念得洋不洋土不土,把另外三人逗得哈哈大笑。   “你家陈班长教你的?”秦羽荞泡着热水,身体放松。   “别跟我提这人!心烦!你们说说,有这么呆的人吗?我跟他聊爱情小说呢,说了老半天,你们猜,他回了一句什么?”   “什么?”三人异口同声。   “他问我饿没有?”   “哈哈哈哈哈。”   “陈班长是关心你。”   “炊事班的多实在啊,娟儿,你那爱情小说能当饭吃吗?”   “哼!”赵雪娟哪听得了这些,心里还烦闷着。   ...   是夜,宿舍里漆黑一片,偶有室友入睡后的沉沉呼吸声传来,秦羽荞耳畔似是一直重复着赵雪娟提起的‘罗曼蒂克’还有港城的爱情小说,扰得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往桌上看一眼,上头安安静静躺着那本爱情小说,深呼吸一口气,秦羽荞蹑手蹑脚下床往桌边靠,小心地拿起小说和抽屉里的手电筒才重新躺回床上。   棉被盖过头顶,一抹亮光在被子的遮掩下不再刺眼,没有吵醒室友。秦羽荞小心翼翼翻动书页,争取不发出什么声响。   爱情小说,罗曼蒂克,在黑夜中滋养出少女的萌动情愫和殷殷向往。   *   “罗曼蒂克听过没?”教导员吴峰扔了本书给顾天准,“你就该看看,培养培养爱情感觉,我可是当爸了,你抓紧点。这书可不好弄,别被人发现了。”   顾天准随手接过,拎著书皮翻转到封面页一看,哟,爱情小说。他嘴角扯出抹笑,不以为然道,“军事书我就看了,这个啊,还是算了吧。”   说罢,把小说放在吴峰办公桌上,转身要走。   “哎!你就是让人不省心,懒得管你。”吴峰不愿和他掰扯,只在身后叫住他,不忘提醒道,“下午的开春汇演记得来啊,首长也去。”   “知道!”   顾天准大踏步出门,只听到身后的吴峰还自顾自念着什么要去看芭蕾舞。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歌曲《我的祖国》 第6章   春分时节,万物复苏,昭城军区也迎来了盼望已久的开春汇演。   大礼堂前的宽阔青砖路两旁贴着大红标语,左边是[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①,右边是[向雷F同志学习]。   大红标语迎风招展,红浪翻涌,标语下一群群绿军装战士走过,纷纷涌入礼堂。   “荞荞,帮我补点粉。”赵雪娟正在穿演出服,是《欢乐的挤奶员》里的戏装,她刚自己化了妆又觉得不大行,可这会儿腾不开手,下一个节目就到她们了。   前台正在表演合唱曲目《我和我的祖国》,歌剧队队员们高亢浑厚的歌声在礼堂上方回荡,再兜兜转转飘进后台。   后台的化妆镜前,文工团队员们正化妆换演出服,忙得脚不沾地,一时人声鼎沸。   秦羽荞的舞蹈最后上,这会儿她正穿着大红演出服,往脸上化妆呢,听到赵雪娟的话立即放下自己的事儿,给她添粉。   “再抹个口红吧,都被你吃淡了。玉香也抹点。”   文工团是少有能特批使用化妆品的队伍,六十年代起,口红、香水等化妆品就不能再销售了,只有银幕演员所需的可以申请购买。况且现在外头哪时兴浓妆艳抹啊,冷不丁就要被打成资产阶级做派,就是文工团的演员们平日生活中也不用,只有上舞台表演才化妆。   “别给我整太艳了。”赵雪娟穿好演出服,把衣服理平,将头凑过去,让秦羽荞往自己嘴上抹。   陈玉香倒欢喜,她喜欢红唇,“我可以红点儿,没事!”   “那也不能太红,当兵的还能弄这么显眼红唇啊?能让台下看清就行了。”   黄春燕从前台过来,大声叫嚷着让下一个节目的演员候场,表演《欢乐的挤奶员》的演员们立马放下手中的事情往外走,呼啦啦赶去候场。   “好好跳啊!”秦羽荞对几人说道,扭头又去帮其他队员做扮相。   *   大礼堂里放置了数百张凳子,战士们穿着绿军装,头戴解放帽,挺直脊背,目不转睛看节目,一个个脸上都露着朴实憨厚的笑容,不时热烈鼓掌。   外头道路上,还有些晚到的军人及家属赶来。   顾天准手伤好了,终于能好好穿上军装。他身姿挺拔,像是挺立的白杨,端方肃穆,解放帽下如刀削的棱角,更显锋利俊朗。   然而此刻他旁边有只“小麻雀”左右跑动围着他说话。   “顾叔叔,一会儿看演出我们坐一块儿吧。”圆圆一家从家属楼出来正好碰见顾天准,都是邻居,正好一块儿走。   圆圆父母程前和温倩走在一旁,看着闺女围在顾天准身侧,来回蹦跶着叽叽喳喳说话觉得脑壳痛。   尤其是程前,他十分不爽。   程前和顾天准是同一年进的军校,年龄相差一岁,结果自己在军校永远被顾天准压一头,一向火爆脾气的程前看他不顺眼得很。   可惜自己肃着脸,闺女却‘缴械投降’和敌人打成一片了,这不是闹心吗!   “圆圆,过来,你顾叔叔赶着去看演出,爸爸抱着你走。”   “不要!”圆圆奶声奶气开口,摇头晃脑拒绝,“我要顾叔叔抱!”   说罢,小姑娘朝顾天准张开双臂,扬着小圆脸看着他。   “嘿~”程前佯装发怒瞪闺女一眼,眉毛拧在一起快要打结了,“你还嫌弃爸爸是不?”   “顾叔叔好看,我要顾叔叔抱!”圆圆被顾天准抱起,得意地跟自己爸爸说话,一整个气爹。   程前长相不赖,怎么说也是军中的标致人物,身材高大,浓眉大眼,当年也是靠这副皮囊和军人身份把媳妇儿娶回家的,就是站在顾天准旁边啥啥都略输一头,这能不气吗?   “你跟你闺女置什么气?”温倩好笑,哪有跟几岁丫头争这个的。   “丫头才多大点,不看紧些...”话说到一半,程前张不了口,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圆圆,你想看什么节目?”顾天准单手抱着圆圆,毫不费力。   “跳舞!上回的漂亮阿姨说她今天要跳舞,我一定要看!”   “成,咱们看跳舞去。”   大礼堂里密密麻麻全是人,这回汇演照例有军属名额,不全是绿军装。团里教导员吴峰替顾天准留了座儿,不过人却被圆圆拦住了,小丫头把着顾天准不放人,要跟人挨着坐。   程前看着气得一个白眼差点翻过去,自己闺女打小就挑得很,吃苹果要选个长得最光滑红艳的,吃红烧肉要挑色泽最好的,现在为了个长得好看的顾天准把自个人爸爸都抛下了。   肤浅,真是太肤浅了!程前抿着嘴,面上青一阵红一阵,心里在呐喊在咆哮。   圆圆坐在暴躁生气的爸爸腿上,旁边是顾天准,另一边是妈妈,她老爱晃着身子往顾叔叔那边凑跟人说话,被爸爸掰正回来四五回。   节目生动精彩,礼堂里所有人都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接近尾声。   “下面一个节目是由文工团舞蹈队带来的现代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表演者秦羽荞,沈月慧等,大家欢迎。”报幕员报幕退场。   台下响起掌声,圆圆一个激灵差点没蹦起来,得亏程前一把把人按住了,他看着自家好动的闺女真是头疼,“蹦什么?老实坐着看演出。”   说话严厉,不过收了凶音,谁能跟可爱的闺女真生气,圆圆早就知道自己爸爸生气是雷声大雨点小,因此从不怕他!   “漂亮阿姨出来啦~”小丫头特别兴奋,连嚷了三遍。   顾天准这阵子时不时听她嚷两句漂亮阿姨,倒是有些好奇。   舞台上骤然响起急促紧张的音乐,一袭红衣的长麻花辫姑娘双手被绑,表情似痛苦似不甘......   顾天准一眼认出,这人是上回在医院的瓜子同志,不同于那日的特别形象,今天的她好似在舞台上闪着光。   台下战士们目不转睛盯着舞台上的红衣红裤少女,那随着旋转舞动的衣袖似是带起一阵风,牢牢吸引住众人的视线。   领舞演员和恶霸的缠斗,双人舞蹈配合凌厉,秦羽荞表情随着剧情变化而转换,生动形象,将观众代入这场改变命运,抗击恶霸的故事中。   “漂亮阿姨跳得真好!”圆圆两只小肉手拍拍,激动地小腿乱蹬。   “爸爸,你说是不是?”   程前被闺女烦得没边了,只能点头称是。   “妈妈,你说是不是?”   “是,阿姨跳得特别好!”温倩大有同感。   “顾叔叔...”圆圆扭头看向盯着舞台的顾天准,结果人仿佛没听到,压根没动静,只一个劲儿盯着台上。   顾天准看着舞台上独舞的秦羽荞,一时间听不见什么音乐声,说话声,眼前只有跳舞的人,耳边只有自己心跳的重声。   只见她旋转跳跃,身姿优美,灵动逼人,在音乐的配合下,成为全场焦点。   秦羽荞融入角色中,忘我舞动,挥鞭转迅捷快速,空中一字马大跳,舒展优美,从踮起的脚尖到灵动的指尖,身体每一处都在舞蹈,整个人在舞台上发光。   最后一个动作定格,秦羽荞微微喘着气,昂着头接受如潮水般涌来的掌声。   全场汇演结束,所有演员登场谢幕,红衣秦羽荞站在右侧,可却比中间位置的人还要抢眼。   “天准,首长找你。”吴峰猫着腰走到后排叫人。   这会儿正好是最后一个节目演出完,演员们定格谢幕的时候,他们踏着掌声往前走,坐到首长旁边。   “首长,二团三营顾天准报道。”顾天准抬手敬礼,说话铿锵有力。   “坐下说话,今儿是全军一同高兴的日子,不用太紧绷。”首长精神矍铄,一双厉眼打量眼前的后生,颇有激赏之意。   “你从战场下来投入工作还习惯不?”   “报告首长,习惯!当兵的在哪儿都是兵,干什么都是一样的。”   “嗯。现在时代不同了,我们得走新的道路,你们这批兵经验丰富,能为我们军区的长远发展提供更多的建议...”   台上台下不少人议论纷纷,赞美着文工团台柱子的舞姿。   “跳得太好了,荞荞!”   “荞荞姐,我看着你中间那段独舞都看呆了!那动作也太好看了!”   “荞荞,你跳得真好!我们也要向你学习!”   秦羽荞对自己今天的发挥十分满意,没有失误,她一一接过队友们的称赞,看向台下一个个最可爱的人——战士们为她们鼓掌,为她们喝彩,之前的辛苦排练是值得的。   文工团队员们在雷鸣般的掌声中鞠躬致谢,秦羽荞挺起身看向台下。   “快看,首长旁边就是我上回说的三营营长,长得可俊了!”赵雪娟用手肘左右碰碰身边的姐妹,大有一副有好东西我也不藏着的慷慨之意。   第一排中间位置首长露出和善的笑容鼓掌,旁边...秦羽荞不期然和首长旁边的英俊军官对视,那人穿上军装,不同于在医院初见的便装,这身绿军装更显得整个人硬朗英俊。   一时间竟和自己前些天看的爱情小说里的高大军官形象重合起来。   原来那位瓜子同志是三营营长。   下一秒,秦羽荞别开视线,她总觉得这人目光太灼人,坚毅又有神,墨色的瞳孔蕴着深沉大海,像是能把人给吸进去似的。   对视一眼,她脸有些发热。   下了台,文工团战士们换衣裳,卸妆,又是一通忙活。要不说演出累人呢,前期筹备排练,打起十二分精神表演,完事了,观众退场走人,演员们还得收拾自个儿,搬回演出服和器材道具。   黄春燕圆满结束自己长达十余年的文工团生涯,跳完最后一支舞,几天后就要离开,今天她得和宿舍三人去吃个饭,不过目之所及,唯独没瞧见秦羽荞的身影。   “娟儿,荞荞呢?”   赵雪娟神秘兮兮拢在黄春燕身边说话,“刚宋团把她叫出去了,我听了一耳朵,说是要给她安排相亲!”   “相亲?”黄春燕张着嘴愣住,不过转念一想,秦羽荞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正常。   “哎,等会儿她回来我们好好问问!”赵雪娟招呼宿舍两人,在后台等着秦羽荞。   *   开春汇演完美落幕,乌泱泱的观众有序退场,顾天准和吴峰交谈着后期的工作,一直聊到了家属楼楼下。   “行,到时候下连队做拉练的事儿我安排,你可得给大伙儿露两手啊。”   顾天准难得露个笑,“怎么,还想验我的货?”   “久了不见,怎么也得考察考察你。”吴峰拍拍他肩膀,暗道这人硬如铁,战场多年真不是白白经历的,“行了,我回了。”   “哎。”   顾天准看着人转身又将人叫住,他眼前闪过不少画面,最后喉结微动,“你上回说的那个什么罗曼蒂克的爱情小说借我看看。”   吴峰:?   你不是说不看吗?   作者有话说:   顾天准:追媳妇儿之前,先补补课 第7章   宋丽娥见到刚出色完成领舞任务的秦羽荞走过来,慈爱的眼里充满对她的肯定。   “宋团,你找我啊。”秦羽荞妆卸了一半就被叫来了,这会儿演出服都还没换,还是个红艳艳的俏姑娘。   “今天表现很好,跳得非常好。”宋丽娥郑重表扬她,看着这个自己招进来的孩子心里十分高兴。   “我会继续努力的!”秦羽荞得了领导表扬心里别提多高兴,一笑又露出梨涡,像春日里的太阳温暖又迷人。   “这会儿找你是说另外一件事儿。”宋丽娥想到那天教导员替人带的话,“你看看现在有没有谈对象的想法,咱们军区有内部的相亲,找个知根知底的也不错。”   相亲?秦羽荞十来岁入伍,一向是一心扑在舞蹈上的,一直对男女之事没有太多了解,照黄春燕和赵雪娟的话来说就是,开窍晚。   看到姑娘眼里的诧异,宋丽娥干脆说出心中所想,“你也知道咱们这行是吃青春饭的,黄金时间就那么几年,我是担心等后头跳不动了,还误了你们一辈子。倒不如趁这好时候相看相看,双方能看对眼是最好,看不上也不打紧,不碍什么事儿。对方是二营的王副连,听人说品性不错,上回看了你节目对你也有意,还是你同乡,你考虑看看要不要去见见面?”   秦羽荞沉默片刻,想起去年回乡探亲,生产队里不少比自己小几岁的姑娘都结婚了,有的孩子都满地跑了,自己妈妈也明里暗里提了几句,担心等再过几年退伍了找不着好的,后半辈子要后悔。   “宋团,我回去想想成吗?”她一时拿不定主意,只说要考虑考虑。   不过待秦羽荞跟宿舍三人吃完饭回来,就被团团围住了。   听了宋团的话,宿舍几人都表示支持,顺道还给她分析起来。秦羽荞吃着黄春燕给大伙儿买的江米条,听得津津有味。   “你这个年纪是到时候谈对象了,我觉得去看看挺好的。”黄春燕想起自己对象提过的关于王副连的评价,觉得这人挺好的,应当是值得依靠。   赵雪娟点点头,她可是正沉浸在恋爱的幸福滋味中,就差举双手双脚赞成了,唯独只有一点不满意,那王副连是二营的,自己对象是三营的,可惜了,不是一个营。   好姐妹就是如此,做什么事儿都想一起,最好对象也是一个单位的。   陈玉香年纪小些,关注点不一样,只问了一句,“长得好看吗?”   这话倒把秦羽荞问着了,她嘴里还嚼着吃的,只在模糊的记忆里搜寻到之前好像和王副连打过照面,不过想不起来人模样了,她摇摇头只道不知道。   “该说不说你年纪小不晓事呢,长得好看能吃饱饭吗?人品好才是最重要的。”黄春燕给小妹妹上思想课。   “我支持玉香,长得好看点看着吃饭都更香。”赵雪娟扯着秦羽荞袖子问她,“荞荞,你说是不是。”   秦羽荞听着几人你来我回争论,这把火最后还烧到自己头上,她想了一秒点点头,“是。”   “嘿嘿,燕姐,听听群众的呼声!”三比一,大获全胜!赵雪娟得意哼哼两声,成功惹来黄春燕一个白眼,两人打打闹闹起来。   秦羽荞左手托着下巴看到她们只浅浅微笑,最后决定去试试看,毕竟那小说里提到的爱情滋味自己还没体会过呢。   *   相亲定在五天后的休息日,可在这之前,她们还有一件大事要做。   开年最重要的汇演结束,文工团全员都松了一口气,首长也对大伙儿进行了表扬,这让文工团所有演员备受鼓舞。   不过对于秦羽荞她们来说,还没高兴多久就要面临悲伤时刻,因为黄春燕要退伍回家了。   每周例行的班务会,这次却和往常不同。   文工团会议室内,舞蹈队队员们端坐在木凳上,一个个目视前方。   教导员先对大家进行了思想政治教育,而后肯定了大家在汇演上的优秀表现,尤其是点名表扬了秦羽荞、沈月慧等人,最后她说道,“在这里我们也要重点表扬和感谢一位战友,黄春燕同志。”   话一出口,大家已经自发鼓掌,黄春燕在众人的目光中起身敬礼,环视一周。   “黄春燕同志入伍十三年,在咱们文工团一向兢兢业业,刻苦努力,参与了大大小小无数演出,和文工团一起上山下乡走过无数地方。今天黄春燕同志将要退伍回家,大家鼓掌欢送。”   听着热烈的掌声,黄春燕一一扫过自己的团长、教导员...相伴多年的战友们,百般滋味在心头,一时哽咽险些说不出话来。   “我...谢谢大家这些年的照顾,以后你们在团里继续跳,好好跳,要给咱们舞蹈队争光!”   在座众人纷纷应好,看着黄春燕泛红的双眼,都有些不忍。秦羽荞眼泛泪光,脆生生开口,活跃气氛道,“燕姐,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会输给歌剧队和话剧队的。”   “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纷纷哄笑开,跟着附和,势要捍卫舞蹈队的地位,争取在每次汇演上都拿一等奖。   宋丽娥看着这群青春可爱的姑娘,也难得开起玩笑,“别搞分裂啊。”   “那不会,我们第一,第二随便她们谁都行,我们都支持。”沈月慧嚷着回话,倒是和秦羽荞打了一回配合,真是难得。   “就是,我们都支持。”   宋丽娥看着舞蹈队的人笑得更开怀。   ...   班务会结束,舞蹈队的演员们,男男女女,都涌上去关切黄春燕,离别总是伤感的。多年的战友突然退伍离开,谁心里都舍不得。   呼啦啦一大群人在食堂吃了践行饭,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黄春燕是第二天晚上的火车,和对象一块儿走。宋丽娥把人叫到自己家里吃午饭,当是给她送行。文工团每个人都像是她的孩子,谁走都难受。   这顿饭还来了三条小尾巴,黄春燕和宿舍的三人一起往宋丽娥家里走去。   宋丽娥家住家属大院独栋小院,在家属楼旁边。黄春燕左手腕被秦羽荞挽着,右手腕被陈玉香挽着,只剩赵雪娟在一旁跺脚。   “不是,你们俩太过分了吧,好歹给我腾个地儿。”赵雪娟不满地撅着嘴,像是能挂上油壶,人要退伍了怎么不给自己一点最后亲近的机会呢。   “谁让你出门动作慢。”秦羽荞十分得意地晃晃脑袋,数落赵雪娟临出门还非要重新编辫子的行为,因此失了先机。   “瞧瞧你们这些人,心肠一个比一个坏。不过燕姐肯定知道我的心意的,对吧?”   黄春燕这两天可是享受国家级待遇,这三个妹妹趁着最后几天时间可黏自己,她心里也热乎,“知道知道,一个比一个有心。”   “比?谁是最少那个?”三人盯着她,等答案‘争宠’。   “得嘞,我不说话了,惹不起你们还躲得起。”多说多错,黄春燕决定谨言慎行。   “圆圆!”秦羽荞这边刚争完宠,转头就在家属院门口见到了熟人,圆圆一家人。   只见程前面上隐有喜色,步履匆匆往外走,温倩抱着圆圆站在门口送他。   “爸爸,早点回来。”圆圆跟爸爸挥挥手,又和秦羽荞打招呼,“阿姨好,四个漂亮阿姨好。”   “哎呦,你这小嘴儿甜得嘞。”黄春燕一摸衣兜,兜里比脸还干净,什么都没有,想给小姑娘散颗糖都散不了。   几人寒暄几句各自离开,秦羽荞转身怔怔看着程前匆忙离去的背影,总觉得跟人有股莫名的熟悉感,大概是和圆圆投缘,连带着对她家人也有好感。   “荞荞,走了,晚了没饭吃了。”   “就来。”   宋丽娥今天一个人在家,她男人还在军区忙活,时常没空回来吃饭,她十七年前和军区干部结婚,育有一子,去年年底正好赶上高考恢复,她儿子一气儿考上了,前几天刚去京市读大学。   她下厨做了三菜一汤,黄春燕四人刚进屋就闻到一阵饭菜香味。   “宋团,你手艺也太好了。”   “真好吃,比食堂大师傅做得还好吃。”   “你们倒会哄人,我还能比得过食堂师傅去啊?”话是这么说,可宋丽娥脸上笑开了花,自己男人和儿子哪有这么嘴甜的时候,还是姑娘好!   吃饱喝足,几人争着去洗碗,就留了宋丽娥和黄春燕在客厅坐着。   “燕儿,你这回回去好好过日子,你在咱们团里这些年...哎,真舍不得你。”黄春燕是现在文工团里待得最久的队员,宋丽娥可以说是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大的,就像看着亲闺女。   黄春燕被宋团说得眼睛里包着泪花,只连连点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们成家要用的东西多,我这里也没啥值钱的,这些布票和全国粮票还有二十块钱你拿着,结婚做身新衣裳穿,喜庆又红火。”宋丽娥给的是二十尺军用布票和三十斤全国粮票,她自己攒起来的。   这年头本省布票只在本省流通,只有军用布票能在全国使用,因此宝贵得很。全国粮票是她托人给兑换的。   黄春燕这回结婚就是在犯愁那些票据。钱,她和对象倒是攒了些,就是票不够,娘家婆家都在使力,她是想接过,又觉得抹不开面,只有些犹豫。   “拿着拿着,我使不上,这些布票搁家里不是白瞎了嘛?你拿去做新衣裳也算是它们物尽其用了。”   “谢谢宋团!”   ...   宿舍里,黄春燕拎着行李准备出发,对象正在楼下等她。   “你们别送我,就在这儿再见。”她坚定拒绝了几人想要送她出去的想法,她可不想路上哭哭啼啼的。   “燕姐,这是我们几个凑钱凑票扯布给你做的衣裳,结婚得穿新的!”黄春燕节俭得很,许久没做衣裳。   “我们偷摸自己缝的,不赖吧?”   黄春燕认得这布,是的确良!她笑着接过,含泪看着几人,“你们几个还偷摸瞒着我做新衣裳呢,我是压根没发现。”   “那是,跟打游击战似的,一见到你回来,娟儿立马跟我们通风报信。”秦羽荞上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有空回来看看我们,有机会我们也去看你!”   “会的!你们等着我!”   几人挨个拥抱,目送黄春燕离开。黄春燕拎着行李离开,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她已经脱下了军装,但是这会儿依然看着自己生活多年的宿舍,看着最亲近的战友室友,敬礼。   来时路漫漫,归途又长远,惟愿一路顺风。   *   秦羽荞在文工团多年,也曾送过战友退伍离开,只是送自己亲近的室友离开更加难过,那滋味像是一股郁结之气堵在胸口,她连着几晚做梦,好像总是在跟人告别,然而在梦里心里酸涩无法抒发,搅得她睡不好觉。   没睡好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休息日醒来,天已经大亮,她一看时间,距离相亲约好的时间只剩十分钟了!   作者有话说:   @顾天准,你媳妇儿要跟别人相亲了,速来! 第8章   休息日,一觉醒来天大亮,秦羽荞蹭地起身穿好衣服,往公用水房赶去刷牙洗脸。   赵雪娟和陈玉香吃了早饭回来见人还在屋里,也抓紧给她帮忙。   “我跑到行政楼要四分钟,最多再等两分钟就要出门了。”秦羽荞坐在木桌前估算时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唇红齿白,她双手翻飞正在编麻花辫。   身后是两个室友。   赵雪娟在给她挑衣裳,陈玉香在给她编另一侧的麻花辫。要不是秦羽荞这几天被梦困扰也不会有差点迟到的问题。   “荞荞,你这是头回相亲,得睁大眼睛看清楚啊,对方人怎么样,家里什么情况。你别羞,该问的都得问清楚。”赵雪娟边给她挑衣裳,边说道,“这是燕姐留下的先进经验,好好学着。”   黄春燕和对象是在军中安排的相亲活动上认识的,见了一面就成了,走之前特意嘱咐过秦羽荞。   秦羽荞乖乖点头,虚心受教。头发搞定了,脸上抹了蛤蜊油,清爽干净的小脸滑溜溜的。   赵雪娟给她挑了件白底红点衬衫和一条黑色半身裙,比划比划觉得挺合适。战士们一年里头大多都穿军装,便服不多,能挑几套出来已经不错了。   “人家可是副连长。”陈玉香心灵手巧,替她荞荞姐编好辫子仔细欣赏一番,“官大着呢。”   秦羽荞见宿舍里其他人为自己忙碌,忍不住嘟囔,“你们弄得我有点紧张了,像是我明儿就要结婚似的。”   “那可说不准,保不齐啊,一会儿就跟人看对眼,明儿就去打结婚报告,后天直接摆酒,比燕姐还快。”赵雪娟乐呵呵逗她。   “你少逗趣我,哪有那么快,你当是去供销社买吃的呢,三两下搞定。”   “怎么不会?你这小美人儿就要被叼走了,哎哟,你别掐我啊。”赵雪娟回拧她,两人闹成一片。   “我说真的呢,最近咱们军区全是喜事儿,你要去相亲了,陈立军他们营长也要跟人好了。”   “跟谁好啊?”   两人齐刷刷看着赵雪娟,有免费的八卦不听白不听。   “听说是李团长闺女...我也是听陈立军提了一嘴,人这几天找机会往团部晃。我估摸着过几天就要把顾营长拿下了。”   听着八卦,秦羽荞想到自己身上,相亲也不是什么吓人的事儿,相看相看也不碍事。何况那人还是自己同乡,两人打过一两回照面,就是没说过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长大了,亦或者是看了爱情小说,秦羽荞近些日子也有些开窍,心底有株嫩芽正破土而出。   今天她和相亲对象二营一连副连长约好在军区政治楼后面的林荫小道见面,那块儿是平日战士们休闲活动的地方,人来人往,不至于太偏僻也不会过于正式,这样自在些。   “好了,我走了啊。”秦羽荞收拾好准备出门。   “哎,换衣裳啊!穿这身多好看!”赵雪娟忙拉住她。   秦羽荞摆摆手,觉得自己现在这样挺好的,她理理军装穿戴整齐,好身材掩在绿色军装下,更显精神,两条辫子搭在肩头,瞧着模样正好。   “也行,怎么都好看,快去吧。”两人将她送到门口,冲她挤眉弄眼,害得秦羽荞跑得飞快。   二营一连副连长王武穿着笔挺的白衬衣和黑色长裤,那衬衣是去年回家探亲他妈给扯的布做的衣裳,拢共没穿过两回,在他这儿是压箱底的好东西,一般小场面不会出动。   这回相亲是大事儿,他这才扒拉出来。   王武为人节俭,每月工资的一大半连同攒的一些票都寄回家里,自个儿日子是过得清贫。就说那布票,他好几年没做过新衣裳,都给家里人做了,去年也是他妈“良心发现”给儿子扯了布做了一身。   还别说,人靠衣装马靠鞍,王武个子不高不矮,在人群里算平均的,皮肤黝黑,国字脸大浓眉,笑起来有些憨,很是面善,人很有精神头,可以说是丈母娘欢喜的女婿模样。   自打见过秦羽荞跳舞,他就对人惦记上了,这回托自家营长找上文工团教导员,一通游说才定下来这次的相亲。   他心意坚定,是百分百的欢喜秦羽荞。因此一见到梦中的姑娘走近,一时间忘了呼吸。   “你好。”秦羽荞飞奔而来,踩着点赶到。军区里大伙儿都有训练,就连文工团也不例外,因此跑个步也还算松快。   她顺了顺气,理了理头发,头一回经历这种场面,只大方打招呼,看起来比对面的男人还镇定。   “你...你好你好。”王武脸发红,幸好皮肤黑倒不太显,然而这说话也不利索,他暗忖自己没出息,努力稳住心绪,“秦羽荞同志,你好,我,我是王武。”   本也有些忐忑的秦羽荞见王武如此憨厚倒放下心来,整个人轻松得很,与人交谈。   ...   秦羽荞和王武并肩走在路上,中间有两拳的空隙,不近不远,就那么聊着。   自觉今天表现不大好,王武提议去供销社买点吃的,于是秦羽荞现在手里拿着个袋子,里头是半斤地瓜干。   “秦羽荞同志,请容许我介绍一下我家里情况。我...我今年二十五岁,入伍六年,现在是副连级,工资按时寄回家里,家里爷奶都走了,我爸妈在,还有,上头有两个老姐,哦,我在家排行老三,下头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子。我这人没啥别的优点,就,就是孝顺。”   王武就是在领导面前汇报工作也没这么紧张过,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一着急,脸又红又黑。对于自己今天的表现真是十万个不满意!   秦羽荞听完这人的话,正犹豫着是不是轮到自己介绍了,相亲好像都是这么个流程,“我入伍九年,是文工团的舞蹈演员,家里有父母和大哥二姐,家庭关系比较简单。”   说完话,两人就冷场了。   王武是紧张,不知道说啥,秦羽荞是在琢磨,好像没有罗曼蒂克爱情的感觉,现实果然和爱情小说里不一样。   那小说里说,罗曼蒂克的爱情会让人脸红心跳,会让人心里发慌发乱,完蛋了,自己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   “你跟我说说你们平时的工作生活吧。”秦羽荞打起精神,不管这回相亲结果如何,还是得正常聊聊,再不济就当个朋友处处也行,因此她努力找话题。   “当然保密的内容略过就行。”她很有觉悟。   王武点点头,脑子里一团浆糊,费劲开口,压根不敢看秦羽荞。跟人对视上一眼,他都禁不住。   *   要说休息日没闲着的大有人在。   顾天准和吴峰一大早就去活动活动,上回吴峰说要验货,非要检验顾天准现在的水平,这不,来打靶了。   打靶训练场上,二人一人持一把□□,在距离靶子100米的矮坡卧倒。   吴峰瞄准目标,刚要扣动扳机,顾天准已经砰砰砰行动起来。   最终顾天准五发十环,吴峰是同样的成绩,可是用时更长。   “你这出手,还是一如既往地快准狠啊。”吴峰和顾天准一同参加过战役,清楚这小子的实力。   “我一直信奉一个道理,锁定目标就别犹豫,该出手时就出手,有时候晚了一秒可能什么都晚。”他淡然一笑,眼神坚定。   “怪不得,程前那小子三天两头就嚷着要找你报仇,说早晚要让你成为他的手下败将。”吴峰想起程前的暴躁样就发笑。   顾天准只笑笑不说话,程前一向是吼得厉害。   二人往回赶,路上吴峰想起前几天借他爱情小说的事儿,忙不迭打听起来。   “你怎么这么事儿呢?”顾天准瞧着他很像家属楼里的军嫂似的,特爱关心旁人家里事儿。搬进家属楼几个月,他已经被人试图介绍相亲好几次了。   “嘿,这是关心你,怕你成老光棍!不过你这模样也不愁,我可听说李团长的闺女在打听你呢,那天开春汇演打了回照面,人就惦记上你了。”   吴峰手搭上顾天准肩膀,跟人哥俩好,不过人不吃一套,立时就把他手扒拉开,转头道,“没印象。”   “李团长闺女你都没印象啊?长得可好看,还是京市大学毕业的,那叫什么,才貌双全对吧。”   他是真没印象,这会儿回想起开春汇演来,只能忆起舞台上的一抹红色倩影,或旋转跳跃,或踮足碎步,搅得人心里发慌。   “我有想追求的对象了,还记住别人干嘛?”   “啊?谁啊!”吴峰一个激灵,嗓门陡然加大,这才几天功夫就有心仪的对象了?不愧是顾天准,快准狠!   “等成了,跟你吃饭的时候见见。”   “哟,还挺自信啊。”吴峰和人并肩走着,不忘跟他打听,谁能大显神通把这位没心思成家,一心扑在事业上的男人收服了。   顾天准没应他的打趣声,这几天自己忙着准备拉练的事儿,一直没腾开手往文工团靠,毕竟大伙儿也不认识,这么贸贸然往人女同志跟前凑,要是把人名声影响了,更是不大好...   他准备等拉练回来再找人去。   “王副连真跟文工团一枝花相亲去啦?”   “千真万确!在政治楼后面,我今儿正好碰见他出门,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文工团一枝花,顾天准听力好,听到这几个字就直觉在说秦羽荞。   “他真是能耐啊,那秦羽荞多好看呀。”   “羡慕啊羡慕啊,以后他是媳妇儿孩子热炕头咯。”   “哪有这么快,你自个儿找一个去。”   前方几个士兵说着听来的消息,心里头没有不羡慕的。   顾天准听了那话不禁拧眉,尤其是那士兵最后添了一句,王副连都准备打结婚报告了,今儿相亲一成估摸就要结婚了...他略一沉吟,提腿走人,片刻也待不得了。   “兄弟,你这是老树开花啊,要不要我教你几招,你跟女同志接触少,不知道现在女同志喜欢啥...”   吴峰自顾自念着,话还没说完呢,就见着顾天准往另一方向走,他叫唤两声,“你干嘛去啊?”   顾天准大步流星,只扔下两个字。   “开花。”   作者有话说:   顾天准:等不了QAQ 第9章   两人边走边说话,不久站定到一株榕树下。   “新兵连那会儿,我们训练打靶...”王武绞尽脑汁搜罗话题,往日跟战友说说笑笑倒是没什么,这会儿舌头却仿佛打结了,讲的故事没半点儿趣,瞧着一旁的文工团一枝花也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他急得额上差点渗出汗来。   眼见前方突然出现个高大身影,一时仿佛见到了救星,王武只高声道。“哎,顾营长!”   抬手敬礼,王武笑得豁出一口大白牙,他打心眼里觉得顾营长出现得真好。这会儿他还紧张着,手掌握成拳攥得紧,见到个熟人聊几句还能缓一缓。   这不,两人开口就聊上了。   一旁的秦羽荞冷不丁看到那天的瓜子同志,不对,是顾营长出现,立马想到汇演那天这人的灼人视线,她撇了一眼就往旁边看去。   不过顾营长似乎是完全把自己忘了,她在心里嘀咕,人走过来后连眼风都没往自己这里扫,只是一个劲儿和王武说话。   等秦羽荞回神的时候,两人还在说话。   “是的。”王武这会儿跟顾天准聊天明显比和秦羽荞聊天放松多了,口齿也伶俐起来,甚至还能开开玩笑,“顾营长,我们营长还说要和你比试呢。”   顾天准一听这话微微颔首,转而问他,“你和这位女同志聊得差不多了?”   “啊,差不多了。”王武自觉相亲的流程都走了一遍,却不知道顾天准这么问的用意。   “那行,有个任务交待给你,你帮我跑个腿,给你们营长带句话。”   “你放心,顾营长,我保证完成任务。”王武拍拍胸脯,十分乐意帮忙,“什么话。”   “你告诉他...”顾天准附到王武耳边说了一句话。   王武一听满脸疑惑,结巴道,“就...就这句话啊?”听起来没头没尾地,值得这时候跑一趟传话吗?   “嗯,你放心,这句话对你们营长很重要。”   “行,那我去了。”王武得了令,转头对在旁边看了一阵的秦羽荞道,“秦羽荞同志,我,我先回队里,临时有事儿。今儿就先这样吧。我们下回再见,我...我请你看电影吧。”   说完,王武一溜烟走了,那背影带着几分轻松,等跑远了,他才一拍大腿,懊恼地给了自己两嘴巴子,关键时刻掉链子,真是白瞎了得来不易的相亲机会。   “哎~”秦羽荞没闹明白怎么回事,还有,顾营长说的什么话啊?如果不是军事机密就不能大方说出来吗?瞧着王武的惊讶又疑惑的表情,秦羽荞好奇心被勾起。   人走了,估摸着这回相亲是没后续了,秦羽荞也不伤心,从见面到结束,她的心很平静,没有起半点涟漪。   ...   林荫小道上,周遭不时有战士走过,不少人在聊天,还有人正拿着领导人语录在朗读交流,各式声音纷至传来,直到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   “秦羽荞同志,你好。”   顾天准站在对面,王武走了后,才正式开口跟人打招呼。秦羽荞看他一眼,没来由地紧张起来,脚步小小地往后一退。   不同于刚刚王武的“盛装打扮”,顾天准就穿着全军区都在穿的绿军装,不过穿得格外帅气就是了。这人个子真高,前头秦羽荞和王武平视讲话,这会儿得仰着头跟顾天准交谈。   被人注视着,上回那种感觉又来了,她按下内心的点点不安,不知怎地,她见到这人就有点不自在,于是慌乱开口,“领导好。”   说完自己就呆住了,她立马改口,“顾营长好。”   两个完全不熟的男女面对面站着,没人说话。秦羽荞觉得这会儿空气稀薄了,一时间脑子里乱哄哄,找不到话头。   她低头垂眼看到自己手里的地瓜干,准备打破这尴尬的氛围,“顾营长,吃地瓜干吗?”   分食是最容易缓和气氛的,毕竟吃人的嘴软嘛。   顾天准挑挑眉,不妨又被人投食了,他也没客气,直接伸手。   顾天准手掌宽厚骨节突出,手指细长,青筋明显。由于常年训练,大拇指根部和食指都有明显的茧。秦羽荞眼睁睁看着那骨节分明的大手往自己的地瓜干袋子里一抓,只有一个想法:   这手真大啊,一抓就是一大把,秦羽荞怀疑他要是认真抓,能把袋子里的地瓜干全抓走咯。   地瓜干入口,甜津津地,甜得顾天准差点皱眉,他三两下嚼完一根地瓜干,随口问道,“你们刚刚聊什么呢?”   “啊?”秦羽荞和他非亲非故,况且和王武相亲也没成,自然不愿外人知道,只敷衍两句,“就随便聊聊天,王副连有事儿先走了,我...我也先走了,再见!”   说罢,甩着两条辫子转身就要往文工团方向赶。   “秦羽荞同志。”顾天准直接将人叫住,没给她半分走动的时间接着道。   “你们刚刚聊的什么,我可以代替他和你聊。”   秦羽荞停住脚步,转身看向顾天准,眼里带着几分震惊几分惊讶。她心里直犯嘀咕,人家可能以为她和王武随便聊天,压根不是那种意思。   不过她心理建设还没做完,又听着对面的男人抛下重磅炸dan。   “相亲是什么流程?需要我先做一段自我介绍吗?”   秦羽荞:!!!   她眨眨眼睛,长长的羽睫扑闪扑闪,衬得一双眼睛亮晶晶,就是里头的情绪过于复杂。   他怎么会突然说要追求自己,况且他不是快和李团长闺女好上了?   “顾营长,您开玩笑呢吧。”   “秦羽荞同志,我没开玩笑。哪有人用这种事情开玩笑的,这是不负责任的表现。你刚刚不是和王武相亲嘛,他走了,这会儿能轮到我不?”   顾天准挺直身子,理了理军装,一副排着队准备闪亮登场的架势。他刚准备再乘胜追击开口说话,却突然见到前方迎面走来一男一女。   “秦羽荞...”   林荫小道,狭路相逢,沈月慧乍一看见秦羽荞面色有些慌张,她旁边站着个男人,秦羽荞没见过这人,不过大体也明白是谁,文工团都知道沈月慧有个青梅竹马的邻居,一直喜欢她,后来还追着人入伍来了。   不过两人似乎一直没在一块儿。   沈月慧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自己的事儿,用力撇清关系,“这是我同乡,今儿找我是给我带家里捎的东西。”   秦羽荞:“哦。”似乎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发表意见的。   “你怎么在这儿啊?”沈月慧这会儿反应过来了,狐疑地看着两人,她知道顾天准,新来的营长,怎么这么快单独和秦羽荞待一块儿了?   秦羽荞想到刚刚顾天准说要和自己相亲,脸上一烫,她快速思考着怎么解释,没想到顾天准扭头先看了一眼自己,先开口了。“我刚好碰见秦羽荞同志问问汇演的事儿。”   “汇演的什么事儿啊?”沈月慧一听汇演就来劲了。   本来还处在纠结和震惊中,秦羽荞听到沈月慧的疑问,她朝顾天准看去,两人对视一眼,又各自移开。   顾天准镇定自若,“上回看了开春汇演,你们文工团的节目是真好,尤其是《红色娘子军》让人印象深刻,就随便说了几句。”   秦羽荞脑子转得快,立马接上,“我们准备了很久,能给全军区战士们奉献一场完美的演出是我们的目标。顾营长,你们喜欢就好。”   两人就汇演节目发表感想,一来二去看起来正经又严肃。沈月慧也笑笑,跟着附和,“顾营长,这是我们的职责和使命,我们以后也会好好练习,争取出更多更好的节目。”   沈月慧旁边的秦凯也加入,张嘴闭嘴就是夸人,“月慧确实跳得好,她从小就练舞,可厉害了。”   四人一番表扬与谦虚,谈论的话题十分正经,直到把沈月慧两人送走,秦羽荞才松了一口气。   等人走远,秦羽荞抿着嘴看向顾天准,笑得眉眼弯弯,两人刚配合得又默契又快速。   “你们舞蹈队的来来回回打量着看,我担心这会儿影响你名声。”顾天准开口解释刚刚为什么那么说。   “我知道,月慧那话里话外就是那意思,觉得我们在偷偷约...”秦羽荞语调轻快,说着说着觉得不对劲,嘴里的‘会’字卡在喉咙,不上不下地。她现在清醒过来,脑子里又想起前头顾天准说的那句话。   偏偏这人还旧事重提,“刚刚说到哪里了?哦,相亲,我先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不知道为什么事情朝着这样的方向发展,秦羽荞脑子发懵,自己和他压根不认识,怎么就发展到相亲这一步了?   自己和王武相亲,至少是双方领导介绍的,大家知根知底。   至于顾天准这人,高高大大立在前方,总让人觉得压迫感十足,许是他发号施令惯了,一开口竟让人有种不容推拒的错觉,秦羽荞差点就顺着他的话点头了。   她用残存的一丝理智回答,“其实现在是自由恋爱时代了,不兴相亲...”   拒绝得很委婉,秦羽荞在心里给自己肯定。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自由恋爱更好,相亲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该翻篇儿了。”顾天准非常赞同她的话。   “那挺好的。”秦羽荞暗自松了口气,点点头。   “那么我可以正式追求你吗?”   秦羽荞瞪大眼睛看着他:?   作者有话说:   顾天准:第一次开花,开得比较迅速^_^ 第10章   刚走到宿舍门口,秦羽荞就被屋里两人连拉带拽弄进了屋。   文工团单身宿舍里,赵雪娟和陈玉香一人搬了张凳子,将把她包围在中间,迫不及待询问相亲的情况。   “快说说咋样了?”赵雪娟眉飞色舞,仔细打量一眼秦羽荞,这姑娘面色泛红,眼神迷离,一看就是春心动了!看来王武有戏!   “没成,就随便聊聊天。”秦羽荞嗫嚅两句,嘴里说的是和王武的见面,脑子里想的却是和顾天准的对话。   完了,当时她晕晕乎乎听了他的问话,最后自己是怎么回的来着?记忆混乱起来,自己好像点头同意了,不对,好像摇头了...   当时顾天准穿着军装,目光坚定地看着她,过于关注的眼神让秦羽荞大意失荆州,差点陷入他墨瞳里,人是真俊啊。   她前一晚还看了爱情小说,里头写的男主角军官剑眉星目,硬朗坚毅。瞧着用来形容顾天准也差不离。   秦羽荞心慌意乱,理不清自个儿情绪,赶紧跑了。   最后还听到背后男人的声音,带着沉沉笑意,“我就当你答应了。”   “那你觉得王武咋样?”赵雪娟有经验,循循善诱,“你喜欢他不?反正我听说他挺好,家里根正苗红的,为人也不错,外头都是夸的。”   “快说说你们相亲聊了什么,荞荞姐你不会是害羞了,不好意思说吧?”陈玉香两手撑着下巴兴奋得很,就想听八卦。   “哎,你别给你荞荞姐增加思想包袱啊...”赵雪娟义正言辞给年龄最小的妹子做思想教育,结果扭头也开始好奇,“不然还是说说吧,我们给你分析分析。”   “对!”   “你们烦不烦呀~”这俩人一说到这种事儿就来劲。   秦羽荞趴在桌子上,心里乱得很。自己跟王武相亲,现在怎么满脑子都在想顾营长的事儿。她转身背对她们,将头埋进手窝,只露出一截修长脖颈。   “你害什么羞啊!你不会是有了对象就不要小姐妹了吧?你个小白眼狼。”   赵雪娟一句话成功激得秦羽荞转身,她拍打人两下,念叨回去,“我才不会,我看你以后才会这样。”   “还是我最好,我没对象。”陈玉香生出一股骄傲。   赵雪娟跟人说笑一番,这才坐定说切入正题,“我帮你打听过了。他爸在棉纺厂上班,正式工呢,他妈是后勤食堂的帮工,临时工,条件挺不错的。就是家里兄弟姐妹多了点,嫁过去保不齐要受婆婆和妯娌的气,一想到这点也烦人。反正你自己考虑清楚,也别光顾着现在的职位,要是结婚了是一辈子的事儿,草率不得。”   “娟姐,你打听了这么多啊?”陈玉香对家长里短的事儿不太懂,这会儿看赵雪娟眼里已经有些崇拜。   “我知道,我肯定考虑清楚。”秦羽荞觉得出去相个亲比跳舞还累,尤其是半路还杀出个程咬金。   “我躺会儿去。”   秦羽荞躺在床上,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不能乱了阵脚。她计划着明儿找宋团委婉拒了王武的事儿,刚才赵雪娟问的问题她有答案,自己对王武同志并没有什么男女之间的喜欢,这点她还是确定的。   至于顾营长,哎呀,又乱起来了,一想到这人秦羽荞就晕乎,明明自己跟他不熟,怎么一见着人就那么紧张那么不知所措呢?   肯定是被人家的好皮囊给吸引了,秦羽荞在脑子里碎碎念,秦羽荞啊秦羽荞,你真是肤浅!   要说这个毛病,秦羽荞估计是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只要能选什么物件指定选个最好看的。小时候家里攒了好久的鸡蛋,一共四五个,她妈让她去拿个来蒸蛋,她都得挑个最匀称的去。   为此二姐还说她,小小年纪就有小资做派了,小心被抓去批/斗,吓得当时十二岁的秦羽荞没睡好觉。   秦羽荞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脑海里思绪万千,顾营长皮囊是好,就是长得太高大结实了,而且人从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气场太过强大,她着实有点害怕。   再说了,不是还说他快和李团长闺女好上了?   怎么还来招惹自己啊。   秦羽荞越想越多,深觉爱情这个东西太烦人了。算了,不想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几个来回,最后干脆把被子盖过头顶。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赵雪娟和陈玉香怔怔看着她在床上的一系列动作,而后相视一笑。   “十有八/九要成了,她这个状态跟我和陈立军快谈上的时候差不多。”赵雪娟压着嗓子声音,就发出一句气音,“准备叫姐夫吧你。”   这边秦羽荞还躺着呢,那边宿舍门口就来人了。   隔壁宿舍的董丽华和孟津津拿着张报纸走进来,满眼带笑,“荞荞,你出息了啊,上军报了!”   原来上回秦羽荞救人被军报记者采访的报道终于出了,明天就是每年的学雷F日,正好借学雷F助人的标兵报道宣传。   秦羽荞头一回单独上报纸,以往都是和文工团众人出现在上面,小小一块大合照,压根看不清脸那种。   一听报道出了她立马起身,宿舍三人都围拢过去争相阅读。   军报这次用了一整版版面宣传向雷F同志学习的活动,报纸上方介绍了雷F同志的事迹和近期的活动安排。   最下方则是推选的20位学习雷F精神的标兵,每人配了一张寸照和一个简短的采访。   只见秦羽荞的照片印在第二排右侧,虽然穿着病号服却笑得阳光灿烂,正对着记者敬礼。   “我老乡拍照就是好看啊,把我们荞荞拍得真漂亮。”赵雪娟拿着报纸欣赏起来,十分满意。   “那是荞荞姐本来就好看。”陈玉香看着报纸上的秦羽荞,眼睛往旁边一扫,正好看到顾天准的照片。   “顾营长也拍得好看,他还是在演习中救人受伤了。”   不夸张地说,一眼就能看到这俩人,真是惹眼。   秦羽荞先看到自己上报,脸上都快笑出花来了,心里美滋滋,准备把这页报纸收集起来下回探亲回家给家里人看看,爸妈肯定很高兴。结果下一秒就见到了旁边的顾天准。   两人的照片挨着,瞧着很是赏心悦目。   赵雪娟跟隔壁宿舍两人道了谢把报纸拿进屋,直接给贴到了墙上,并扬言这是秦羽荞的荣光,也就是宿舍集体的荣光,贴墙上大伙儿一块儿看是最好的。   她压了好几遍,压得紧实。“我们不仅要想雷F同志学习,还要想秦羽荞同志学习,鼓掌。”   话音刚落,陈玉香兴高采烈鼓起掌来,就是显得有些孤单。赵雪娟看一眼过了兴奋劲儿又躺回床上的秦羽荞,故作正经道,“秦羽荞同志,怎么不鼓掌呢?你的思想觉悟很有问题啊。大家都在追求进步,你不能落后呀。”   “哦...”秦羽荞倚在床架子上,敷衍地怕了两下手,发出稀稀拉拉的掌声,随便应付她。   秦羽荞的床位正好对着那报纸贴的地方,躺着一抬眼就能看到墙上的报纸,上面顾天准的照片真是够引人注目的。   她看了一眼就匆匆移开了视线。   烦人。   *   “放他娘的狗屁!”程前一拍桌子,就连桌上的搪瓷盅也抖了抖。   听听顾天准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想赢我,下辈子吧。’,他也太狂了!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去跟他比上几个来回。”   他还就不信了,自己训练这么些年,还能输他?不管比打靶还是掰手腕,自己早就不是当年念军校的愣头青了。   刚刚带话来的王武见自家营长吹胡子瞪眼,心里难免犯嘀咕,这句话杀伤力也太大了吧。   程前昨儿才回军区,这回托人办的事又扑了空,他心里本就郁结,和吴峰见面说起军事比拼自然是放了狠话的,结果这个顾天准居然让王武给自己带这句话,真是气人哪。   “他人呢?”他撸撸袖子,瞧这架势是要去大干一场。   “在政治楼后面,估计这会儿走了。”王武说话越来越小,担心被伤及无辜,两位营长的‘战火’可别烧到自己身上啊。   他只是一个弱小可怜的副连长。   程前没有为难王武,挥挥手让人走了,嘴里念叨一句,“今儿先放他一马。”   “营长。”王武刚走到门口,又去而复返。   “怎么回来了?”   “顾营长来了。”王武说完话立马闪身溜了,顾天准随后进了屋。   程前见人自己送上门来,心想来得正好,结果却眼睁睁看着他走过来直接拿起桌上还没发下去的军报就要离开了。   “哎,顾天准,你这就走啦?”   顾天准停下脚步,理所当然地看着他,“对呀。”   “咱们比划比划,你小子太狂了,我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当年输给你是我大意,现在走,5公里越野负重跑,我记录18分20秒,咱们比比去。.”程前四指攥成拳,唯有大拇指竖着朝外面指了指。   “厉害啊。”顾天准嘴里说着夸他的话,语气却没有什么感情,他现在只想赶快走人,“程营长,佩服佩服,前头那句话你就当没听过吧。您好好练着,我先去学习。”   “学习?学啥?”程前像是一拳砸在棉花上,这人见了面怎么没有刚刚带话的狂劲儿了。   他看着顾天准匆匆离去的背影,直犯嘀咕,这人回去研读军报?   作者有话说:   顾天准:爱学习,爱看报纸(握拳) 第11章   第二日一大早。   秦羽荞打着哈欠起床,比往日得早了二十来分钟,她没睡好干脆先去水房洗漱。   铛的一声,搪瓷盆放在台面上,她从里头拿出牙刷,迷迷糊糊刷起牙来。   外头天刚蒙蒙亮,三月底,天气逐渐转暖,舒适得让人不禁喟叹一声。宿舍楼一层共用一个水房,除了部分人压着点起来洗漱,还有一些会早点开始,避开人多的时候,免得打挤。   这会儿水房里零星有几个人,大家打了招呼,各自洗漱,到处都是水声、牙刷刷刷刷的声音和搪瓷盆与台面碰撞的动静。   吐了嘴里的泡沫,咕噜咕噜几下干净的水再往水槽里一吐,秦羽荞感觉嘴里清清爽爽的,她又打开水龙头湿了洗脸帕子准备擦脸,帕子刚要捂上脸就听到背后有人叫自己。   “秦羽荞。”   回身一看,是沈月慧。   “早。”秦羽荞看她一眼,又回头开始擦脸,每天早上擦冷水脸,能清醒清醒,就是冬天也不带变的,不然跳舞的时候可能还打瞌睡。   冷水刺激到肌肤,确实让人醒神不少,秦羽荞听着沈月慧的说话声也越来越清晰。   “咳咳。”她抱着自己的搪瓷盆走到秦羽荞旁边的水槽位置,跟人搭话,“你昨天...其实我明白,我知道你也明白我的情况,所以我觉得我们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秦羽荞:“...”   什么乱七八糟的,没听懂。   见秦羽荞眼神落到自己身上,带着几分疑惑,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关切意味,沈月慧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她把秦羽荞一把拉到水房窗侧,低声道,“你替我保密我谈对象的事儿,我替你保密你谈对象的事儿,怎么样?”   沈月慧回去之后仔细考虑过,与其跟秦羽荞一起装糊涂,倒不如大家互相掌握对方的秘密,这样可稳妥多了。   “你真跟秦凯处对象啦?”秦羽荞手里还拿着洗脸帕子,举在空中问对面的人,一脸听到八卦的兴奋劲儿,然而片刻后她就反应过来,“等等,我什么时候谈对象了?”   沈月慧眼珠子一转,翻了个白眼,双手环胸觉得这人没劲透了,“你和顾营长啊,还装什么呀。”   昨天一开始,沈月慧确实被唬过去了,以为顾天准和秦羽荞在交流文艺汇演的事儿,不过后来她想起来顾天准看秦羽荞的眼神,不对劲,非常不对劲,那眼神和秦凯看自己的时候差不离,没问题才奇怪了。   “我真没有谈对象。不过你放心,你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秦羽荞带着些微无奈转身回到水槽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任凭后头沈月慧嚷嚷也没搭理,只快步回了宿舍。   太阳冲破层层云雾冒了头,羞答答地出来晃荡,文工团的队员们在练功房里练歌跳舞,热闹非常。   大家换上练功服,步履轻盈地动作,旁边舞蹈老师四处巡视纠正动作。   “注意手抬高。”   “脚步跟上,不要分心。”   “你们俩一起练习一下。”   赵雪娟和陈玉香被老师盯上,正被指导,沈月慧瞅准机会做着旋转动作转悠了几圈到了秦羽荞身边。   她还没死心呢。   “秦羽荞,你别装啊,谈了对象就谈了。”担心被旁人听见,沈月慧的声音细如蚊虫。   秦羽荞听她说出这话差点噗嗤笑出声,她扫一眼舞蹈老师那边,人没听到动静,才接着和沈月慧说话,“这话你先自己想想清楚吧。”   她才是谈了一直装着不谈。   至于沈月慧为什么一直没有不愿别人知道,那也是没办法。   沈月慧家里一直心疼她当兵辛苦,想让她早点退伍回家结婚,不过沈月慧想再跳几年。别看她看起来吃不了苦,这些年在文工团也是跟着上山下乡的。   因此她和秦凯谈了,也不敢让旁人知道,不然她爸妈随便一打听就要捉她回去结婚了,估摸能半年飞三四封信催他俩。   “反正这是我的秘密,你肯定不能说出去,知道不?”   “行行行,我绝对不说,把嘴封得紧紧的。”秦羽荞双手捂住嘴,心里暗暗腹诽,要不是沈月慧说,她压根不知道这个秘密呢。   哪有人上赶着跟人嚷嚷秘密的!   “羽荞,月慧,你俩过来一趟。”   宋团站在练功房外头叫两人。   “这次去总政文工团的学习名额得来不易,你们要珍惜,好好学习进步,回来跟大伙儿交流经验。”   宋丽娥把两张信息表给俩人,让她们拿回去填好,又特意嘱咐,“上头的政治思想汇报好好写,别敷衍了事。”   “是!”   两人抬手敬礼,大声应答。   刚出宋团办公室,两位文工团台柱子的笑意就收不住了,沈月慧把那页纸捂在胸口,笑得桃花眼更加妖娆。   秦羽荞则是飞奔出去,揽着刚练完舞的赵雪娟和陈玉香回宿舍。   ...   接下来的几日,秦羽荞白天练功,傍晚在宿舍写思想政治汇报。   她当年念完小学才被招进文工团,属于是团里文化水平不错的了,不少人小学没念完。加上宋丽娥重视业务能力之余也十分重视大家的学习进步,早早就开展了扫盲认字班,后头更是每星期都举办读书会,一起学习领导人语录。   秦羽荞埋头奋笔疾书,深刻阐述自己的思想觉悟和要求进步的决心,而宿舍另外两人却在聊天。   从军区食堂哪个师傅饭打得实在到哪个军官家属来随军了,什么八卦应有尽有。   “荞荞,不然你跟我们聊会儿再写呗。”   “是啊,荞荞姐,你再歇会儿。”   秦羽荞摇摇头,拿着纸笔往另一边移动,离两人更远了,“你们别影响我进步,我这正写到关键时刻。”   她已经改第三版了。明天交思想政治汇报,秦羽荞第一天就抓紧写好了,然而后面每天都觉得前头写得不够好,又开始打磨。   [1.自身的思想政治觉悟]   [2.坚持学习进步,提高业务能力与文化水平]   ......   “咱们别搭理她。”赵雪娟给陈玉香抓把瓜子,两人继续唠。   秦羽荞专注写字,还剩下最后一段时,她松了口气,迎接胜利前偷个懒伸伸懒腰,结果右耳朵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我听我们家陈立军说,顾营长可厉害了,军区训练一把好手,样样得第一。”   赵雪娟话还没说完就察觉到右侧有一道视线注视着自己,一扭头,正好和秦羽荞对上眼!   “你不是要写字儿吗?”   “休息会儿,写累了。”秦羽荞起身倒水,装作无意地放松放松。   “那这回拉练,三营要赢咯?”虽说文工团不参加此次作战队伍的军事拉练,可架不住大伙儿关心啊,都想看谁能拿第一。   陈玉香年纪小些,今年十七,对这些事情尤为好奇。   “肯定没问题!他们这几天最后准备地可辛苦,个顶个忙得脚不沾地。陈立军之前还跟我说呢,到时候拿了第一名给我买布拉吉。不过他们这次出发得急,比原定的提前了好几天,昨儿晚上突然通知,他托人给我带了话。幸好我前天就把给他准备的垫在脚底板的‘袜子’给了。”赵雪娟忆起对象,话里带着三分娇羞,倒是难得。   秦羽荞抱着搪瓷盅缓缓坐下,自相亲那天后,顾天准一直没来找过她,当时说的追求好像成了过眼云烟,了无痕迹。   原来是拉练去了。   军区各营队轮番前往野外拉练,三营本来是定的下周出发,结果提前了。顾天准也没来得及和秦羽荞再碰面。   咬着笔头,秦羽荞刷刷刷把最后一段写好,又从头至尾通读一遍,心里满意。   “荞荞,有个几岁的小姑娘找你,托人带话进来说是在门口等你,我在楼下碰见了。”   隔壁宿舍的文工团歌剧队队员王玲操着一口好嗓子来到门口,传完话得了几颗瓜子才走了。   几岁的小姑娘,秦羽荞一听便知道是圆圆,最近团里忙也没见着圆圆,她出门前找赵雪娟拿了几颗糖才往楼下跑。   楼下,温倩带着圆圆站在路边,小姑娘眼尖,一眼就看到漂亮阿姨出来,蹦跶几下挥挥手。   三人打了招呼,圆圆和秦羽荞交换了吃食,一人吃糖,一人拿着颗苹果。   “荞荞阿姨,我特意选了一个最大最红最漂亮的苹果给你。”   圆圆献宝似地双手捧着苹果,递给秦羽荞。   秦羽荞见这颗苹果通身平滑光亮,发着红色光泽,是真漂亮。   “谢谢圆圆啊,我很喜欢。”   圆圆极为满意地点头,二侧的两条小辫子跟着上下晃动,“妈妈,我跟荞荞阿姨说悄悄话,我们先过去啦。”   说罢,就要拉着秦羽荞往一旁的香樟树下走。   温倩:我成外人了...   “怎么了?”   秦羽荞任由圆圆拉着走到树下,半蹲着和孩子平视,却见到圆圆挥着她的小肉手从衣裳内侧扒拉出一个黄色信封。   她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在附近才放心把信封交个秦羽荞,交接完成的一瞬间,圆【看小说加QQ群521721998】圆长舒了一口气,刚刚因为精神高度紧张而紧绷肩膀也放松下来。   “哪儿来的信啊?”秦羽荞来回翻转仔细瞧瞧,信封前后什么字都没有,干干净净的。   圆圆比着右手食指,别到嘴唇边,轻声细语道,“顾叔叔给你的,我这是执行神秘任务呢,要小心谨慎地交给你,不能被别人发现咯。”   是吗?秦羽荞看看周遭人来人往,还有远处的温倩,真是神秘的任务啊。   不过顾营长怎么找小丫头来送信?   “顾叔叔说了,让别人送怕对你影响不好,所以特地派遣我来。”圆圆一字一句背下来顾天准说的话,活像个小机灵鬼。   “荞荞阿姨,任务完成,我先走了。”圆圆抬手给人敬礼,小小年纪还学得有模有样,估计没少跟她爸学。   圆圆娇憨的模样逗笑了秦羽荞,她牵着小姑娘的手往温倩那边走,暗道顾营长做事想得还挺周到,让不懂世俗事的小姑娘送东西,免得生出事端,惹出闲言碎语。   然而下一秒,秦羽荞听到身边的圆圆语调兴奋,叽叽喳喳,“荞荞阿姨,我把顾叔叔给你的情书送到啦,顾叔叔回来要给我带好吃的。”   秦羽荞:“...”   收回我刚才的话,你可太懂了!   回到宿舍,屋里两人都不在,估计去隔壁串门了,秦羽荞坐回桌前拆了信封,里头一页纸只写了短短几行:   秦羽荞同志见信好:   [1.拉练准备加上紧急出发,这些日子无瑕找你,追求的话是真的,待归见面。]   [2.近日听到一些关于我的流言,不管是否有传到你那里,我在此还是做出申明:本人对其他女同志没有过任何心思,希望秦羽荞同志不要误会。]   顾天准   1978年3月29日   作者有话说:   秦羽荞:说好的情书呢?你搁这儿写思想报告呢   顾天准:情书不就等于跟媳妇儿报告思想觉悟吗?我觉得没毛病QAQ 第12章   距离昭城军区百来公里的野外,人迹稀少,此刻却热闹非常。   群山环绕,绿草茵茵,陡坡攀着山石,落脚的缝隙窄小,将将能塞下一只脚,一双胶鞋踏进去,片刻后又踏出,如此反复,一群战士逐一经过,汗如雨下。   团政委高强站在山顶,俯瞰下方,山石之间草木繁茂和绿军装相得益彰,交相映衬十分悦目,人潮弯弯曲曲一直从山脚爬到半山腰,正奋力前行。   高强三十八岁的年纪,声如洪钟,脸似方形,皮肤黄黑,发起怒来甚是威严。“快点儿!一个个别跟没吃饭似的,磨磨蹭蹭像什么样!”   可不就是没吃饱饭嘛,走在半道的三营二连战士宋朝在心里回应,不过他可没胆反驳政委,当然也没力气说话,还是省点口水,不然嘴都要干裂了。   高政委的吼声在山里回荡,试图给筋疲力尽的战士们注入能量。   今天是昭城军区作战部队二团三营进行野外拉练的第十五天。数百名战士身着军装,头戴解放帽,负重四十斤,正在进行行军拉练。   宋朝入伍一年就遇上作战部队拉练,差点没撑住。16岁的身板对比其他老兵是弱了些。他看着身旁的战友,咬着皲裂的嘴唇,红血珠刚冒出头就舔舐了。   从来这里进行野外拉练的第一天开始,战士们每天负重四十斤行军二三十公里,或是进行各类战术训练。一开始大伙儿还是斗志满满,激情昂扬,然而半个月过去,不少人都快倒下了,全靠一口气在撑着。   秉承着领导人“备战、备荒、为人民”的指导精神,这些年各大军区部队一直进行野营拉练,说起拉练,重要在于“走”、“打”、“吃”、“住”、“藏”。①其中走,也就是行军,几乎是每日必修课。   “苦练铁脚板,踩死帝修反!”   今天已经行军二十五公里,距离终点还有五公里,越是到了最后时刻,越容易松了这口气,战士们高喊着口号,给自己打气,一时间山间皆是阵阵响声,惊得在树上栖息的鸟儿慌乱高飞。   “不行了,我不行了。”宋朝嘟囔两句,脚底板全是水泡,前几天还疼,这会儿已经麻木了,没什么知觉,他嘴唇发白,只感觉头晕目眩,眼瞅着就要倒下去。   一双大手将他把住,顾天准把人带到路旁坐下,扬声朝后头喊,“收容站的来个人。”   迷迷糊糊的宋朝听到营长在叫收容站,用力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想去,谁去收容站啊,丢人。   收容站说是站,其实就是四个战士组成的临时医疗救治小团队,拉练过程中谁要是坚持不住了,就叫收容站的来照顾,不过战士们都不愿意去,谁见过当兵的这么没战斗力的?说出去都要被笑话。   “行了,别逞强。”顾天准单手拨开自己的军用水壶给宋朝送水,“今儿缓一缓,后头才好继续练。”   宋朝来军区不久,在一堆老油子里属实是个嫩蛋子,长得眉清目秀不说,性子也软,因此大伙儿平时爱开他玩笑,真遇上事儿也会多照顾他。   “拿去吃。”行军的老兵把自己的干粮——半包压缩饼干扔到宋朝怀里,那本是他省了一整天,就指望着一会儿到了扎营点充充饥的。   话音落,脚步却没停,宋朝只来得及抬头侧目看见人匆匆离开的背影。   收容站的临时“医生”给他喂了药,又喝了半壶水吃了半包压缩饼干,宋朝这才感觉体内能量渐渐恢复。休息片刻,他就打起精神准备出发。   “真能行了?”顾天准目光落在他身上,虽然是问话,可也知道军人的脾性,答案是肯定的。   “报告营长!我能行!”宋朝声音也亮起来,双手拉了拉行军包,继续朝前方出发。   顾天准在战场历练多年,行军拉练对他来说没有太大问题,今天的行军结束,他往扎营点一站,目光一扫找到刚放下大铁锅的炊事班班长陈立军。   “你们司务长呢?”   “营长好,司务长淘米去了。”陈立军背着一口大铁锅,重量和战士们的负重行军包比是轻上不少,炊事班的同志在任务结束后还不能休息,得抓紧时间做饭,因此行军路上负重会轻些。   时间紧任务重,一会儿还得夜间训练,炊事班几人分头行动,司务长和炊事员并几个帮忙的战士扛着一大袋糙米淘米去了,两公里远的地方才有条小溪,估摸过一会儿才能回来;给养员和一帮战士在附近搜罗野菜,有什么吃什么,反正炒大锅。   陈立军把铁锅置好,生火,等米和菜来。   “抓紧点儿,晚上还有训练。”   “明白!”   ...   瘫坐在一旁的战士们,有的合眼休息,脸上沾灰带草的也顾不上打理,手背上有行军树林刮出的血痕,脸上疲惫不堪。   有的脱了胶鞋,脚底发红,从凌晨一直行军走到傍晚,就算是铁打的都得喊声受不住了。脚心还长了好几个水泡都快破了,疼得人龇牙咧嘴,拿针一戳,水泡泻了,可疼得更难受了。   半个月拉练下来,人人都是一身伤,最严重的都是脚,算起来大伙儿已经行军五百多公里,完成了防空袭、对抗演习、如何夜间闭灯行驶等众多训练任务,都快感觉脚不是自己的了。   休息一阵大伙儿终于吃上饭,野菜红薯土豆大锅饭,炊事班这回带了少量的米和成堆的土豆红薯,扛了几十袋,这可是珍贵的口粮,大伙儿换着背也有劲。   “还有多少天啊?”陈建刚掰着手指头数了日子,结果进来野外拉练太久,快累晕了,已经分不清这会儿是什么日子了。   “这日子真难熬啊,你说这腿是别人的我都信。”一旁的罗良拍拍自己大腿示意。整条腿又酸又胀又痛,走起路来一会儿感觉如千斤重,一会儿感觉麻木得没知觉了。   总之,就是快废了。   “夜间行军将于五分钟后开始,各自收拾准备。”顾天准发布命令,惊起哀嚎声阵阵。   可是嚎归嚎,战士们手上动作一点没慢,抓紧把饭两口吞了,差点呛着,大伙儿一抹嘴,收拾妥当,集合准备。   “报告团长,三营集合完毕!”顾天准让各连连长点了人数,所有人稍息立正等待指示。   二团团长郭庆华扫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看着这帮筋疲力尽的兵,大发慈悲道,“今天夜里任务轻松,隐蔽行军八公里。”   八公里?战士们脸上纷纷露出笑颜,团长发布任务都是说的地图上距离,实际山路距离估计得有十二三公里,不过不管咋样,已经算是好多了。   夜间隐蔽行军要尽量控制声音和避免照明,山间树叶矮草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战士们从中穿过,自己在内心默默数着口令,给自己鼓劲。   ...   一路行军,一路拉练,三营从四月中旬走到了四月底,越过山间小路,淌过河水溪流,距离为期一个月的拉练结束还有七天,军报记者随队伍拍下一张张珍贵瞬间。   已经日夜行军二十多天的战士们,大多快要支撑不住了,不少人互相帮扶,踏步千斤重,踢腿万般难。   “不行了,我真要不行了。”   “我要是交待在这儿了,你给我娘带句话,就说我想她做的咸菜。”说这话时,一个二十岁的男子汉嘴里发苦,差点哽咽。   说完,几个士兵就倒坐在地,喘着气休息。   一个人放弃了,影响的不止自己,不少人本就是吊着一口气,靠一句“苦不苦,看看长征两万五”在支撑,这会儿则是一泻千里。   大部队停下了脚步,有人即使没坐下去,也迈不动腿了。呼吸是沉重的,身体各个部位都在发出信号,想要罢工。   坚持实在是太难了,放弃却让人感到轻松,大伙儿坐在地上觉得舒坦了不少。   顾天准看着一倒倒一片的士兵,心里有数。这些年他见过太多,一个月的拉练前头靠意志力,靠鼓励打气,靠拉军歌喊口号,但是总有它失灵的时候。当身心的考验达到顶峰,坚持所需的力量更为难得。   这时候就是这群人身体体能快到极限,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   他清清嗓子朝着众人开口,“这就想放弃了?出息!”   顾天准环视一圈,挨个从战士们疲惫沧桑的脸上划过,眼神锐利,声音高昂,“这些年全民皆兵,这些年不管是农民还是工人,男女老少都在积极参与,你们这就撑不住了?现在外面虎视眈眈,国家随时要你们上战场,你们这个怂蛋样儿怎么上战场?我敢让你们上去吗?你们敢把自己的命交给战友吗?   落后就要挨打!咱们国家吃了多少落后的苦?要是打起仗来,咱们不顶上去谁顶上去?咱们不流血流汗,让老弱妇孺去流血流汗吗?现在多流汗,打仗的时候才能少流血!这点苦都吃不了,这么简单的拉练都受不住,你们怎么跟那些国敌人打?你们是抵得过人家的□□大炮啊,还是身体素质比得过人家啊?”   顾天准的声音震在每个战士耳边,大家静静听着他的话,眼里重新燃起斗志,没有一个战士是孬种,没有一个战士会放弃!   解放帽下,顾天准的沉沉目光看向远方,似乎是想起战场上枪林弹雨的时刻,收起回忆,他一看众人神态便知道稳妥了,接着见好就收,沉声道,“还能不能走?”   “能!”几百名战士大声应答,喊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郭团长和高政委在后头听了顾天准一番话,满意点点头,“老高啊,这小子有你的风采。会,忽悠~”   高政委笑笑不语,暗道这小子真是把自己那点本事给偷完了。   *   被顾天准一番话激起斗志的战士们顺利完成一天的任务,虽说是劈头盖脸一顿骂,可总能把人骂醒,这会儿大家甚至盼着立马扛上枪上战场,为国家也为了自己的小家,抵御外敌。   “我还是头一次见顾营长这么凶。”宋朝印象里的顾天准训练时严厉专注,可没这么厉声过,那眼神狠得像夜色里的狼,凶狠锐利。   “看来顾营长以前对咱们还是太温柔了。”   “刚发起火来真是吓人啊,我大气都不敢喘。”   “顾营长在战场上好些年,带兵要求自然高,咱们在他眼里估计啥也不是,哎。”   顾天准走到扎营点的时候,正看到战士们在吃饭,一见自己来了,这帮人立马噤声,甚至不自觉坐直脊背,眼神也不敢到处乱飘。   看来下午是真把他们吓着了。   “今儿多加点土豆,让大家吃饱点。”他走到司务长旁边嘱咐,声音不大不小,基本所有人都能听到。   “是,营长。”   “行,我先去团长那边。今晚没有训练,你们早点休息。”顾天准说完话转身离开,刚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以为他走了抬头看他的战士们给吓得收回视线。   这帮人啊,真是不省心!他薄唇微张,缓缓开口,“大家今天辛苦了,距离拉练结束只有七天,咬咬牙坚持下来。   你们是我带过最好的一届兵,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顾天准离去了,战士们愣愣看着人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   人群中传出小声议论:   “营长夸我们了!”   “我没听错吧?他说我们是他带过的最好一届。”   “没错!原来我们这么厉害啊!”   “艹,我明儿就走他个六十公里,怎么说也得对得起营长的夸奖!”   “我八十公里!”   “滚蛋,你就知道吹牛。”   ...   见到顾天准一套组合拳下来,战士们被他收得服服帖帖,又敬又服,后头几天任务完成得非常顺利。高政委拍拍这小子肩头,不禁感慨,青出于蓝。   “政委,当年您不就是这么对付我们的?一帮新兵蛋子被您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哈哈哈哈哈哈。”高政委笑声爽朗,颇为自豪,“没我这么忽悠,你们那时候能坚持下来啊?”   “那是不能,该说不说,还得感谢您。”   “不过啊,这一招下回就没那么管用了,你看看他们,拉练还有两天马上结束了,开始懈怠了。”   “不然咱们再打个配合。”顾天准计谋一套一套的,不带重样。   “那可别,有更管用的。”高政委年近四十还挺爱玩笑,右手握成拳放在嘴边摇来晃去,模仿唱歌,“文工团慰问演出该来咯,咱们歇歇。人家带着拉首军歌顶你做半小时思想教育。哎,这不得不服啊。”   不远处,载着昭城军区前进文工团的军用卡车缓缓驶来,车厢里,一群扎着麻花辫的队员们纷纷探头往前看。   顾天准在文工团人堆里一眼捕捉到了秦羽荞的身影,姑娘梨涡浅笑,真是好看。   作者有话说:   战士们:啊啊啊营长夸我们了   顾天准:啊啊啊心上人来了   ①②③:资料来源网络,私设多多 第13章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欢迎文工团同志来慰问演出!”   “哦~~~~~”   载着前进文工团的军用卡车停在路边,在拉练战士们震天吼的欢呼声和鼓掌声中,文工团队员们挨个下车,朝列在道路两侧的战士们敬礼。   战士们回敬礼,纷纷涌上来帮着搬道具器材。   “宋团长,辛苦你们了。”二团团长郭庆华跟宋丽娥寒暄,感谢文工团同志的慰问工作。   “是你们辛苦了,拉练不容易,我们是来学习大伙儿的革命精神的,不怕吃苦,坚持拼搏。”   今天刚完成拉练任务,身心俱疲的战士们这会儿不知道哪来的精神头,声音吼得震天响,手掌拍得通红。数百人围了一个圈,足足坐了四五圈,此刻没有什么比艰苦训练后看上一场演出更让人兴奋的。   文工团分了五组,分别前往不同的拉练营地慰问演出,来三营的一共十人,包括舞蹈队五人,歌剧队四人,外加一个乐手。   他们利落地收拾好,等待演出,俗话说得好,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时候都不用准备什么,信手拈来。   “喝点水。”刚听说文工团来了,几个战士急行三公里去溪边打了水,那溪水清澈,算是附近最好的饮用水源了。   “谢谢。”   “这儿还有点果子,山上野生的,酸甜酸甜,随便吃个味儿。”一箩筐果子被他们吃得还剩两捧,战士们把果子给文工团队员们,拿着箩筐又要往山去,准备再摘点。   “不用去了,我们吃这些就够了。”秦羽荞的叫喊声没能阻止热情的战士们,几人蹭蹭蹭就跑得没影了。   “娟儿,一会儿我们也跟着上。”秦羽荞和文工团队友们站进战士们围的圈里,开始第一个节目,这种时候上来必须先来首军歌,调动调动气氛。   乐手赵斌靠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拉着二胡。这回他就带了两样乐器来,二胡和口琴,现在条件艰苦,尽量带方便携带的。   二胡配军歌,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再加上战士们卡着节拍拍手,大声合唱,气氛一度热烈非常。   “我参加解放军穿上绿军装,我走进红色学校扛起革命枪,鲜红领章两边挂,五星帽徽闪金光①...”歌剧队四人领唱,加上舞蹈队的五人,一块儿给这场野外演出打响第一枪。   前面还觉得累得说不出话的一些战士现在声音洪亮,跟着文工团一起高唱,觉得身上有劲了!   十个人准备了十二个节目,这会儿不分哪个队,全都齐上阵。秦羽荞和赵雪娟陈玉香孟津津一块儿表演《女民兵》,因为场地不大,舞蹈动作收了许多,可战士们热情不减。   不论是演出者还是观看者都笑得灿烂。   顾天准坐在人群中,看着秦羽荞大声歌唱,热情舞蹈,眼睛始终只跟着她移动,牢牢锁定目标。他觉得秦羽荞同志跳得真好,唱歌也大声,就连肩头的两条辫子也比其他人的乌黑发亮。   第八个节目表演结束,文工团队员们休息一阵,过会儿接着演。   战士们忙活一阵采回来几箩筐野果子,一应往文工团那边送,势要把人给喂饱了。   “这果子新鲜,刚摘的,你们敞开吃,不够我们再去摘。”   “谢谢!够了够了。”因为人多地方宽敞,大伙儿唱歌说话都得靠吼,这会儿嗓子眼儿正冒烟呢。   秦羽荞咕噜咕噜灌水,刚移开水壶,用手背擦擦嘴角,正好看到斜对面的顾天准,两人隔着十米距离对视一眼,快一个月没见,秦羽荞发现这人变得沧桑了一点点,好像还有胡茬冒头,反倒是看着更好看了,想起两人最后一次见面说的话,终究还是秦羽荞没抗住,先扭了头。   “文工团的战友们,我能不能来一个节目啊?”一个二十来岁的战士举起手,“我也有一颗想演出的心!”   “切~”   “你瞎凑什么热闹啊?陈建刚。”   “大伙儿别信,他唱歌不着调,上回唱首歌唱完了我都没听出唱得啥。”   “哈哈哈哈哈哈,下去下去。”   秦羽荞放下水壶起身迎过去,“当然可以啊,欢迎欢迎。你想演什么节目?”   “快板!我打小就会这个,当年我差点也报文工团呢,可惜啊,不然还能跟你们一块演出。”   陈建刚是津市人,小时候跟爷爷学过两手快板,虽说不算太精通,但是糊弄糊弄这帮战友是没问题的。   文工团本就有快板,他拿在手里直接开始,倒是没有手生。翻打起来看得出是练过的。还别说,平日拿枪训练的战士,拿着个快板也有模有样,赢得了阵阵喝彩声!   自他开了个头,不时就有战士们出来大展拳脚,甚至有人当场表演俯卧撑,气氛一时达到顶点。领导们也不管,今天训练结束,是自由休息时间,爱怎么闹怎么闹,释放释放压力也是好的。   再然后场面一度失控,逐渐演变成了比拼大赛。战士们比掰手腕,比深蹲,比俯卧撑...   有比拼的地方就有热血与激情,就连文工团的队员们都津津有味看起来。   “你们这够热闹的啊。”程前带着二营几个战士出现时就看到三营玩开了,他左右瞧瞧,“开大会呢?”   “程营长,您怎么来了?”   “过来借点粮。”二营在距离三营扎营点十五公里的地方扎营,今儿粮食和土豆各滚了两袋下山去,他带着人就过来借粮了。   一听隔壁二营粮不够了,三营司务长跟顾天准一合计,给支援了一袋米一袋土豆。程前转手就让二营战士给扛回去了,自己则去跟团长和政委汇报工作。   这些天,郭团长和高政委在三个营里来回巡视,研究拉练计划,程前来的时候两人正琢磨回去之后的训练任务。   可能是这阵子拉练太过辛苦,文工团的演出给了大家一个宣泄的机会,演出变成了比拼场,秦羽荞乐得逍遥,一口一个野果子,听着旁边的小战士讲故事。   “宋朝,你真是孟城的啊?我也是!那咱们是老乡。”赵雪娟和人聊几句便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一下子和人生出了亲近感。   “那我叫你一声姐!”   “成啊,那这是你荞荞姐,这是你玉香姐。”赵雪娟得意看两人一眼,炫耀自己一会儿功夫就得了个弟。   “你给我们讲讲拉练的事儿吧。”赵雪娟急于听人说说这次拉练苦不苦,她过来一趟,压根没敢跟陈立军搭话,两人打了恋爱报告但是一直没有公开,前面偷摸对视一眼,生怕被人看见,况且这是工作时候,不能谈那些感情问题。   “姐,不行的,这都要保密。”   “哦哦,是我糊涂啦。”赵雪娟按捺不住内心地躁动,磨磨蹭蹭起身往一旁走去,临走还拉上秦羽荞当挡箭牌。   “合着你们处对象还有我的事儿?”秦羽荞嘴上这么说,却还是老老实实跟着走。两人绕过喧嚣的人群来到炊事班工作的地方。   炊事班几人正在忙活晚饭,不时踮脚张望看看节目。   陈立军正切菜呢,突然见到对象来了,差点激动地叫出声。旁边的炊事员洗着菜讶异班长怎么停下来了。   “需要帮忙不?”秦羽荞见这对鸳鸯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替他们牵线搭桥。   陈立军心知二人来意,立马给安排了个活计,让她俩削土豆皮。   突然来了两个帮工,还有说有笑的,炊事员也乐呵。不过他发现那个有梨涡的女同志爱说话,另一个不爱说话,就爱盯着班长的菜墩子看。   “陈班长,你们拉练苦不苦啊?”秦羽荞知道二人要避嫌,替好姐妹问出内心最想问的问题。   “不苦。”陈立军回答秦羽荞的问题,眼睛却是看着赵雪娟的,他晃晃自己的脚,略微得意,“我往里面垫了袜子的,这是...这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给我缝的,攒了很多碎布,踩在上头软乎着。”   “班长,你有这种好东西咋不早说啊?给我们也带一双啊。”炊事员忍不住嘀咕一句。   “洗你的菜去。”陈立军瞪他一眼,这人真没眼力劲。转头又对着赵雪娟笑笑。   “那她手艺真好!”赵雪娟夸起自个儿来也是毫不嘴软,尤其是和对象快一个月没见了,真是想啊,两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目光交缠,仿佛空气都香甜了。   秦羽荞受不了这两人,也太腻歪了!她从树墩子上起身,把土豆给赵雪娟,特意为二人创造机会,“赵雪娟同志,我回去那边演节目,你就在这里帮着炊事班的同志打杂吧。宋团经常教育我们要乐于奉献。”   “好!我肯定好好帮忙。”赵雪娟给好姐妹一个眼神,又伸手抓住她的手,两人手捏来捏去,一个高兴,一个替人高兴。   ...   秦羽荞走回大部队所在的地方,正好听到一阵阵起哄声,战士们兴奋极了,纷纷叫嚷。   “比一个比一个!比一个比一个!”   “比一个!营长,跟他比!”   “怎么了?”秦羽荞挤进人堆,和文工团队友们汇合,在阵阵声浪中询问。   “程营长要和顾营长比赛,大伙儿正起哄呢。”陈玉香大声喊出来,这才让秦羽荞听清楚。   “顾天准,来,咱们比一场咋样?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顾天准看着程前跃跃欲试的劲儿摇摇头,这人怎么跟十来年前一样,啥事儿藏不住,就想找自己比试的事儿也说了不是一回两回了。   在身边战士们的起哄声中,顾天准无动于衷,他是真的懒得搭理,又不是新兵蛋子愣头青,如果比了,今天程前输了,后面还得缠着自己比,真是徒增烦恼。   他清了清嗓子,刚想让围观的战士消停点该干嘛干嘛去,就听到一帮大老爷们的嘈杂声中夹杂了一个女声,像是百灵鸟的声音,脆脆的。   “比一个比一个!”   秦羽荞加入起哄大军,管你是谁跟谁呢,有热闹谁不爱看啊?此时不起哄更待何时?她跟着一起喊起来。   “跟他比!”   自己声音没有其他人大,四处又是闹哄哄的,她笃定顾营长不会发现,结果下一秒,她就看到人往自己的方向望过来,她立时往陈玉香身后躲,只剩了条晃动的小辫子给他看到。   再探头出来时,正看到程前见到顾天准东张西望地很不耐烦,故意激他,“顾天准,你是不是不敢跟我比啊?别当缩头乌龟,丢三营的脸。”   顾天准收回视线,嘴角牵起一抹笑,左手扶着帽子,右手理了理帽舌,眼神倏地带着一股狠劲,“比!”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扛起革命枪》   秦羽荞:哇,有热闹看,不看白不看   顾天准:媳妇儿想看,那我就露一手(撸袖子) 第14章   郭团长和高政委见到这帮人燃着激情,倒也难得来凑热闹,只见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一群人,顾天准和程前在比拼。   军区里不时就有人比拼,没人搞虚的,小了掰个手腕赢得赚俩根大前门,出去跑几圈输的再加练,都是常有的事。   “这帮人燥得很啊。”郭团长看着手下两个营长,都是有本事的。   “年轻人嘛,有点拼劲是好事儿。咱们年轻时候不也这样,啥都不说,就是干!”高政委看得兴起,再往前挪步,仿佛忆起峥嵘岁月。   顾天准和程前要进行一百个俯卧撑接五公里负重跑的比拼,最终谁先返回起点,就算胜利。   两人都是多年训练出来的,身板硬,身材好。做俯卧撑时手臂肌肉分明,青筋暴起,但是人却不显吃力,速度一直又快又均匀,就算是做到最后也不见放缓。   “20.21.22......98...”两边围观战士们各自数着两人的俯卧撑个数,程前这边数到第97个的时候,顾天准那边完成了一百个,率先起身背上行军负重包出发五公里。   程前受了影响,赶紧加速做完最后三个,也背上负重包出发,两人相距不过几秒。   秦羽荞直直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片刻后才坐下。有些好奇的战士甚至跟着去路上围观了。   “顾营长和程营长真厉害啊,那动作真快。”   “那不然能当上营长呢,都有本事的。”   秦羽荞印象中的顾天准是温和坚定的,哪怕是和王武相亲那次说要追求自己也并不咄咄逼人,然而刚刚的他,着实有些不一样。   他伏在地面,仅仅靠双手和脚尖支撑,秦羽荞自问见过很多人做俯卧撑,可没有谁像他那般行动轻松,又充满不可忽视的力量。   一旁三营的战士听到文工团队员说起自家营长,忙凑过来说话,他自豪啊,“我们营长以前打仗也厉害,枪法准,脑子也灵活。哦,这话是团长说的。”   “你给我们讲讲呗。”陈玉香爱听故事,尤其是大英雄的故事,这会儿大伙儿在等着看两人谁先回来,正无聊呢。   “是啊,跟我们说说。”   小战士见文工团战士有兴趣,也来了劲儿,那是有什么说什么,直把顾营长夸到天上去了。   “没受伤吧?”秦羽荞惊呼出声。   “伤了,胳膊上被打了个窟窿眼。不过我们营长说了,自己一条胳膊换敌方一个据点,不亏!”小战士说得嗓子干,拿起军用水壶猛灌一口,接着道。   “还有一回,营长背着受伤的战友跑了十公里,那战友受伤不轻当时就没啥气儿了,就担心连累营长让他放下自己先走,结果营长愣是咬牙把人背回营地,这才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   小战士讲起故事来绘声绘色,甚至有种听说书的感觉,秦羽荞仿佛看到眼前的打仗场景,看到顾天准在枪林弹雨中战斗的情景。   “这些事儿我都是听别人人说的,营长不大爱唠这些。反正我是佩服我们营长的,这个年纪就历练了这么多。我还是个新兵蛋子的时候,营长就上战场了。”   “你以后也会像你们营长一样优秀的。”秦羽荞看到人眼里的羡慕和期望,鼓励他。   “那是!我要是上战场也不会当孬兵、怂兵,绝对不给三营丢脸!”   平时训练再苦再累也咬牙坚持,因为,战士们,时刻准备着。   ...   “回来了!”   “快看快看!”   距离两人出发刚过去16分钟多一点,留守扎营点的人们便见到有人回来了。   大家纷纷站起来,睁大双眼辨认远处的小黑点是谁。   “顾营长,顾营长!”   “程营长,程营长!”   双方支持者都大声叫著名字,就是二营来的人少,可人少气势更要足,阵仗绝对不能输!   秦羽荞努力踮着脚,用脚尖着地,得亏自己有芭蕾舞功底,她探头探脑看向前方,五指攥成拳在心底喊着那个名字,渐渐地那个正快速行进的身影逐渐清晰。   顾天准大步从远方奔来,带着一身气定神闲。   “是顾营长!”   “赢了!”   秦羽荞喜笑颜开,绽放出自己没有察觉的灿烂笑容,和身旁的陈玉香交握双手兴奋地跳起来,“赢了!赢了!”   最终顾天准以16分32秒的成绩完成五公里负重跑,程前以17分39秒的成绩惜败。   尽管在重压之下,程前已经刷新了个人五公里负重跑的最好成绩,可还是差一点。   他喘着粗气回到人群中,目光落在也微喘的顾天准身上,无话可说,这人是真强!   “承让了!”顾天准大步走近,朝程前伸出手。   两人在空中握拳,倒没有一开始的剑拔弩张。   秦羽荞看着站在中间的二人,目光只定格在顾天准身上,他看起来云淡风轻,侧脸如刀削,直直划进人心里。秦羽荞此刻只能听到自己怦怦怦的心跳声,剧烈又震撼。   郭团长对二人的成绩都很满意,两人都是身体素质出众,军事能力过硬的人才。他上前一步说话,“三营长和二营长表现都不错。你们也好好练,争取跑过你们营长,谁要是跑过来找我领奖。”   “好!团长,我们肯定好好练!”   有时候一场激烈的比拼给人的激励作用远胜于几小时的思想动员工作,看到两位营长的五公里负重跑成绩,众多战士们已经来了精神,自己还得好好练!   差得远呢!   “三营长取得了胜利,咱们也给人表示表示。”郭团长左右看看,把司务长叫出来,“给你们三营长发二十斤土豆,另外拿一罐午餐肉罐头,以资鼓励!”   作为部队制式军粮,单兵口粮一直是应急用的,上了战场炊事班也没法去做饭,只能自己带口粮。其中午餐肉罐头就是里头的“稀罕货”。   这回野外拉练,虽说有炊事班做饭,可一个月一点儿荤腥不沾也难受啊,拉练还规定了不能接受附近老乡的一口米一口菜,考验的就是战士们在极端恶劣的生存环境下的忍耐力。   这不,拉练近一个月,就给每人发过一次午餐肉罐头,香得嘞!   战士们听到奖励营长一罐午餐肉,眼睛都直了,这又是许久没沾肉味儿,想啊!   看到顾天准把玩着午餐肉罐头,将罐头在手抛来抛去,都眼巴巴望着他。   “陈立军。”顾天准余光扫到战士们,忍住笑意叫出炊事班班长,“这罐开了放今天饭里,给大伙儿闻闻味儿。”   “哇~~谢谢营长!”战士们笑开颜,心里都高兴着,这说明什么,说明营长跟他们有福同享!一罐午餐肉罐头放那么多大锅饭里简直是水入汪洋大海,转瞬无影踪,但是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那顾营长就剩土豆啦?”陈玉香和秦羽荞说话。   “挺好的啊,土豆多好吃啊。”秦羽荞挺喜欢吃土豆,这年头蔬菜不多,尤其是冬天就那么几样菜来来回回吃,比起大白菜什么的,她最爱吃土豆。   “哈哈哈,那顾营长得吃挺久。”   *   一场大戏结束,文工团的最后两个节目也如约上演,改编自部队真实时间的话剧《革命战友》以及大合唱《团结就是力量》。   最后所有战士拍着手高唱歌曲,文工团的队员们被围在圈里领唱,程前和顾天准本说着话,也加入合唱队伍,他看着在中间欢笑高歌的文工团队员,尤其是中间的女同志,一笑还露出两个梨涡,让他倍感亲切。   圆圆也有,自己被拐的妹妹也有。   一场演出加比拼结束,众人终于散去,各自吃饭。三营热情邀请文工团队员们吃晚饭,今儿来了客人,吃得极为丰盛,野菜土豆红薯大锅饭,特意多加了几把米,之前做大锅菜米放得不多,主要是吃杂粮的。   另外还就着午餐肉一起炒,隐约飘着肉香气。   夕阳西下,暖黄色的光照在山路上,山石环绕,绿草丛丛,倒是别有一番滋味。饭前大伙儿拉了首军歌,齐声唱开,而后都忍不住开动!   秦羽荞大口吃着饭,今儿天不亮就出发,差不多是折腾了一天,累极了。   “放了午餐肉罐头是好吃哎,感觉吃到肉了。”赵雪娟和陈立军削了一下午土豆,虽说在炊事员的眼皮子底下两人没敢有什么明面上的互动,可是跟喜欢的人一起待着,哪怕是做点活计也幸福。   这会儿跟秦羽荞挨着坐在石头上吃饭,嘴角还往上翘呢。   “我看有些人啊,这会儿是吃点黄土都觉得香。”秦羽荞指着前方的泥土,笑出梨涡打趣她。   “去你的!没大没小,我可是你姐。”   “也就大一岁。”况且二人多数时候,秦羽荞才是主心骨,赵雪娟更赖着她。   “大一天也是姐!少赖啊。”   “姐!”宋朝吃完饭,跑过来,嘴里嚷嚷叫人,“雪娟姐。”   “宋朝,来坐下,你吃完啦?”   “嗯,我们吃饭快得很。不像你们女孩子,吃得精细点。”宋朝白白净净,每回训练了会晒黑几个度,就这也比旁人白不少,他说他娘也这样,他随他娘。   “姐,我能不能跟你们拍张照?我想下回写信的时候给家里寄回去,我爹娘可喜欢宣传队了,要是他们见到我和文工团合照,肯定高兴。”   宋朝出来一年,想让家里放心,也存了报喜的心思让爹娘看看,他还能和文工团的“大明星”合影,他爹他娘都爱看县里文艺宣传队的节目,文工团可就更牛了。   “成啊。”赵雪娟大方答应,招呼文工团众人来拍照。   军报记者这些日子也随军拉练,不过他是沿途拍摄照片以做记录,日后好放进宣传报纸中,不过胶卷贵得很,得省着来,力求每张照片都不浪费胶卷。   这回他是求着军报记者给他拍张照,记者看他年纪小,想家也是正常的,挪点胶卷给他也没大问题,便答应了。   宋朝站在十名文工团队员中间,左边是赵雪娟,右边是秦羽荞,笑得十分灿烂,豁出一口大白牙,脸上还是年轻人的稚气。   “哎,李记者,咋就给宋朝拍啊?给我们也拍拍呗。”   李记者是个老油子了,在军区十余载,张嘴就给挡回去,“胶卷没了,下回请早。”   罗良正在剔牙缝,一听这话,没意思,咋还忽悠人呢。   “到时候再给你爹娘写封信报平安,不会的字儿问罗良,他有文化。”顾天准走近被文工团簇拥的小屁孩,指着他舍友罗良道。   有小学四年级肄业学历的罗良挺直胸膛骄傲起来,“营长你放心,我文化水平高,帮宋朝写封信没问题。”   “行,谢谢罗哥。”宋朝家里穷,小学念了半学期就没念了,能认的字儿没几个。他看看站在自己前面的营长,犹豫要不要开口,其实他最想和营长合影,不过营长一向不喜欢拍照片,所以他不大敢开口。   罗良看一眼就知道宋朝想啥呢,他直接开口,“营长,宋朝想跟你也拍一张,给他老娘看看。这小子脸皮薄,不敢说。”   “哎,哎...”宋朝忙给罗良使眼色,可还是没有成功阻止罗良把话说完。   “营长,也...也不用,你不喜欢就算...算了。”   “成啊,来,李记者,给咱们拍一个吧。”   听到顾天准爽快答应,宋朝简直是受宠若惊,立马搓搓手,整理军容。旁边的文工团队员们也要散去给俩人腾地。   “不用,一块儿拍,这样洗一张照片就行,咱们给李记者省点事儿。”   李记者拿着相机准备,不忘应他,“顾营长,你还挺为我着想啊。”   赵雪娟见顾营长要来,准备让开位置让他挨着宋朝站,毕竟是人营长,站一块儿宋朝肯定也欢喜。结果她刚移开两步叫住顾营长,就被人婉拒。   “宋朝都叫你一声姐了,你挨着他站,我去另一头。”顾天准绕过赵雪娟往宋朝另一边走。   秦羽荞感觉身后侧方突然有一袭阴影,不多时,就听到了男人低沉的声音,“秦羽荞同志,我站这儿行吗?”   “营长!”宋朝最佩服的人就是营长,现在营长要挨着自己拍照,他看人的眼神都不对劲了,一整个在发亮。   秦羽荞只点点头,自动往旁边移动几步,给顾天准留出空地。   “好,看我这里,准备!”李记者拍下新照片,相比上一张照片里多了一个人,秦羽荞和宋朝中间的顾天准。不过他拍完才发现,顾营长离宋朝稍微远了一拳,反倒是和文工团台柱子军装贴着军装。   宋朝心满意足跟人道了谢,回去找罗良问写信的事儿,顾天准走到李记者身边特意叮嘱一句,“刚那张照片洗两份。”   “不是给宋朝洗一张吗?还有谁要?”   “我。”   *   文工团的演出结束,整装返程,战士们热烈欢送战友,一如来时的热情。道具器材已经被搬回卡车车厢,文工团众人正和人道别,郭团长再次感谢文工团战友的道来。   "团长,咱们来点实际行动的感谢,我下午赢的二十斤土豆也送文工团战友们。"顾天准拎着个箩筐出现,里头是黄皮土豆,还沾着泥土,多新鲜哪。   “挺好,给人装车上去吧。”   顾天准单手拎着箩筐往文工团乘坐的军用卡车走,听到背后文工团宋团吩咐秦羽荞过去帮忙。   咚咚咚   土豆滚入车厢,发出轻快的声音,最后一个个乖乖贴着车厢皮站好。   两人一个倒土豆,一个四处给摆一摆,没人开腔。   沉默中,顾天准看着比自己矮两个头的秦羽荞,“你喜欢吃土豆,这土豆是炊事班自己种的,用的军事大学研究的种,比外头的好吃,你尝尝。”   秦羽荞点点头,还是没说话,然而身后男人还是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我先走了,你们一路顺风。”顾天准看一眼背对着自己的秦羽荞,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和一截白皙的脖颈,很是打眼,“你今天跳得真好。”   秦羽荞手抓着裤子缝,侧身看向往扎营点走的男人,前方是文工团队员们在和战士们告别。她又听到自己小鹿乱撞的心跳声,忍不住红唇轻启,把人叫住,“顾营长。”   在顾天准回头看过来的时候,两人视线交缠,秦羽荞顶住对面男人的深沉目光,深呼吸一口气,“你现在是在追求我了吗?”   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自己现在心跳得好快。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入V,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不要养肥我呀~   推一下预收,求收藏,比心   ~~~指路作者专栏《七零筒子楼小夫妻》~~~   1.苏茵一家五口挤在狭小拥挤的织布厂筒子楼,父母一间房,三姐妹一间房,翻个身都困难。   后来大姐结婚了,苏茵和小妹挤在新换的小床,两人睡觉经常腿碰腿打架。   等苏茵到了适婚年龄,媒婆上门说亲的时候,她只提出了一个要求,要有一个宽敞的房间,一张大床。   2.苏茵的第五个相亲对象是织布厂的技术工人许政霖。   他家里名声不大好,外头都说他爹抠门,他娘泼辣,还有弟弟妹妹不懂事...因此他的亲事一直没成。   可许家分了织布厂家属院最大的一间房,惹人眼馋,这家人打好三十六条腿家具备着结婚,最重要的是有一张雕花大床;再一看,许政霖仪表堂堂,比苏茵前面四个相亲对象英俊不少,把整个织布厂的男人都比下去了...   3.后来,织布厂家属院里,分到最小房子的苏家二闺女和分到最大房子的许家老大结婚了,不少人都觉得苏茵要被这家人欺负,操碎了心。   苏茵婚后才发现:   许政霖他爹确实抠门,那是因为人把工资全都上交了;   他娘实在泼辣,见到有人骂儿媳妇上去就喷洒唾沫星子;   至于许政霖的弟弟妹妹,不懂事地要把哥哥挤开,要挨着嫂子说话。   反而是自己最开始心心念念的大床不得劲,那么宽敞的面积,一旁的男人非要挤过来睡,比自己和小妹睡一张小床的时候还贴得紧。 第15章   天渐渐黑了, 前方文工团战士们正和三营战士告别,顺道被人塞了些两箩筐野果子,让带着路上吃。   喧嚣的人声中, 秦羽荞感觉到自己的心怦怦怦跳,有些不受控制, 她忍不住开口叫住顾天准, 直接开口问道,“你现在是在追求我了吗?”   顾天准不妨会被对面的人这么问,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准备的追求作战计划, 压根还没来得及实行。这次拉练时间长, 任务重,他不会在这时候带着一身沧桑和疲累追求秦羽荞, 那多不正式。   在他的认知里,追求人这么严肃且认真的事情不能随随便便, 至少不该是他现在这样。   “还没开始, 等我回去找你。”他说的坚定又从容。   “还没有开始吗?”秦羽荞喃喃低语, “那我怎么觉得心跳得好快。”   秦羽荞声音细如飞蚊,顾天准只见到解放帽帽檐下她的红唇张了张, 没听到她说什么。后面文工团战士们已经在往军用卡车这边走了,他只能挪步。   不知道为什么, 他有一丝异样的感觉,秦羽荞同志对自己的态度和之前有些不一样,像是少了几分抗拒和陌生, 多了些熟稔。   他喜欢这个发现, 尤其是现在, 秦羽荞同志小鹿般的眼睛闪着亮光看着自己, 顾天准深沉的眸子里也被照亮。   “过几天见, 秦羽荞同志。”顾天准注视着她,行军礼。   秦羽荞举手回军礼,同样看向顾天准,“好,那...等你回来。”   ...   坐在回程的军用卡车上,秦羽荞靠着绿色车皮探出身子往回望,身后是卡车轰隆隆驶过扬起的灰尘,烟雾弥漫中,隐约能看见三营战士们仍然立在原地朝她们挥手告别。   顾天准也在其中,挺拔如松柏,那么显眼又给人极致的安全感。   秦羽荞回身靠在车厢皮上,力道没控制住,正撞上去发出一声脆响,不过这显然无法影响她的好心情,她揉揉后脑勺,同时嘴角的笑意压不住,两侧梨涡争先恐后显露出来。   右手捂着胸口感受着咚咚咚狂跳的心脏,转瞬又双手捂脸,掩住笑意,可是那笑意太盛,总是从指缝间溢出,被轻拂过的微风吹散,将周遭空气也沾染了一丝甜蜜。   pia   一只手摸了摸秦羽荞的脸,赵雪娟好奇看过来,“咋啦?发烧啦?怎么又红又烫的。”   秦羽荞把掐了掐自己脸颊的手给拍开,嘟囔一句,“你才发烧呢。”   “瞧瞧你这模样,不是病啦?今儿也不热啊。”   “哎呀~”秦羽荞抿嘴偷笑,双手挽上赵雪娟胳膊,歪头倒在她肩膀上。她环视一圈车厢,文工团众人都在叽叽喳喳说话,分享最近慰问演出的见闻,没人注意她们,于是低声询问,“你跟我说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喜欢一个人啊?”赵雪娟可有经验了,她立刻想到了自己对象陈立军,脸上挂着甜蜜笑容目视前方,“就像我这样,一想起他,就忍不住想笑。我们这才分开多久,就又想了。”   啧啧,多腻歪!这话赵雪娟才不会跟旁人说,多难为情啊,不过秦羽荞不是外人,能说。   “跟他见面的时候,哪怕话都不说一句,看一眼就觉得心里甜,比吃了糖还甜。要是好一阵没见,就想着这人是不是把自己忘了。啊,不过你也不懂,等你以后谈对象了就明...”赵雪娟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啊,秦羽荞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再一看她这眉目含春的模样,难道?   “你是不是喜欢上谁了?你昨儿都不是这样的。”赵雪娟脑瓜子活泛,这一想就想明白了,今天来三营演出,秦羽荞就喜欢上谁了?她仔细回忆着,可能会是谁...   被好姐妹说中心事,秦羽荞倒是大方,当然这也没什么需要遮掩的,于是大方开口,“其实我和...”   “宋朝?!”赵雪娟惊呼出声,右手捂着小嘴一脸不可置信,今天文工团众人就和宋朝有不少接触,宋朝这孩子干净清爽瞧着是招人喜欢,可是人家才16岁啊。   “秦羽荞,你不能这样啊,人才多大点儿啊,你多大啊?”   秦羽荞本来坦白的话都到嗓子眼了,现在硬生生憋回去了,她忍不住眼皮一翻,被这人气得背过身去,“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啊?真不想理你了。”   看着因为卡车疾行一闪而过的山景,耳边全是赵雪娟‘教育’她的声音,这人真是...   “秦羽荞同志,虽然咱们关系好,但是我还是必须严肃批评你,可不兴老牛吃嫩草啊...”   在秦羽荞威胁的小眼神中,她被迫改口,“嫩牛吃嫩草,哎呀,就是那么个道理。”   “吃个果子吧你,快歇着,一天到晚想些有的没的。”秦羽荞真是受不了她,思想有问题,回去就给她报个团里的思想政治教育班,得好好改造改造。   赵雪娟嘴里嚼着野果子,还在猜,“不似送找,难到丝晨茧港(不是宋朝,难道是陈建刚)?”   人表演了一段快板就把秦羽荞吸引了?也不是没可能,赵雪娟觉得这回没猜错。   秦羽荞扶额,一脸无奈,只挠了她几个痒痒挠才让她停止了浮想联翩。   绿色卡车一路飞驰,载着众人的欢声笑语和少女的隐秘心事回了军区。   *   凌晨五点半,天刚蒙蒙亮,军区办公区后面的大操场上,一群年轻男女正迎着风奔跑。   “多少圈了?”陈玉香体力最差,这会儿说话已经喘着粗气了。   “马上十圈。”秦羽荞心里默默数着数,微微喘着气回她。“坚持啊。”   “好。”陈玉香咬咬牙,继续迈步子。   十圈跑步训练结束,文工团的队员们又去蹦台阶,从操场旁的台阶上蹦上蹦下,只为了增加腿部力量。   跳舞不光是身姿轻盈,也得有劲,尤其是腿部力量十分重要。   秦羽荞将两条辫子打结绑在脑后,以免影响自己动作,数到第一百个,她才松了口气,拍拍手起身准备去吃早饭。   今天早上训练消耗大,一群人在食堂吃了一碗玉米糊糊,两个玉米面馒头。赵雪娟还拿出陈立军上个月送她的金鸡牌饼干分给宿舍两人,这才吃满足了。   文工团战士们,每月三十块钱工资,外加三十斤粮食,一半是粗粮。舞蹈队的队员练功跳舞消耗大,经常不够吃,不时得打打牙祭。   早上八点是基础舞课,舞蹈老师专心训练大家的基础动作。越是基础越要打牢。   前进文工团练功房里,靠墙位置,八个舞蹈队队员正头顶倒立,双脚在上靠在墙上。   几人已经坚持了十分钟,去年来的新兵这会儿细胳膊不住地轻微颤抖,汗水顺着额头滴落到地面,面部表情也有些狰狞,正咬牙坚持。   而旁边的沈月慧倒立动作标准,胳膊撑在地面十分稳当,脸上轻松自如。   “看看月慧怎么做的,大家坚持。”舞蹈老师不住鼓励众人。   打小练习的是不一样,几人用余光瞥过去,心生羡慕。   秦羽荞这会儿正帮着赵雪娟劈叉,赵雪娟别的还好,就是筋硬,尤其是一阵子不练就会回去。   “哎呦,算了算了。”赵雪娟劈叉劈了一半就觉得疼,嚷着不想再练。   “你别放弃啊,这筋再开开就好了。”   “那你快鼓励鼓励我,说点我爱听的!”赵雪娟急需精神鼓励。   秦羽荞眼珠子一转,鼓励的话张口就来,“你好好练,今天劈下去了,明儿就能上舞台,到时候再拿个独舞节目,多争气啊!你就是咱们文工团最有面儿的人。”   赵雪娟受了鼓舞,又积攒起一丝能量,便皱着眉头使劲往下劈,“还是不行,不行,我劈不下去了...”   秦羽荞看一眼墙边练倒立的沈月慧有了主意,“你看看沈月慧那动作多标准,多漂亮,你再不练她得笑话你。”   嘶~   赵雪娟一听这个就来劲了,被谁看不起也不能被沈月慧看不起啊,她一个用力就劈叉下去,双腿贴到地面,最后慢慢往下挪,直到看不见空隙。   “真棒啊!娟儿,要不是这会儿人多,我都得给你鼓掌了。”   “去你的。”赵雪娟笑着甩了甩辫子,顺利劈叉了心里也高兴,她挪挪位置,双臂舒展比了个定格的动作。   结果一转头,只见到秦羽荞轻轻松松双腿一前一后就下去了,赵雪娟叹口气,左手撑着下巴,“人比人气死人啊,你咋就这么轻松?”   “你有自己的长处,别光惦记着筋的事儿。”秦羽荞努努嘴,示意她看沈玉慧,“就说腿部力量,你就比我和沈月慧强,回回跳跃动作都少不了你不是。”   “那是。”赵雪娟又找回了自信,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儿,恨不得起来再跳两下,翻几个跟头。   “羽荞,过来练习。”远处的舞蹈老师在叫人。   秦羽荞蹭地起身,低头看着赵雪娟道,“好了,你自己再练会儿,我过去那边。”   “去吧去吧。”   秦羽荞和沈月慧因为下半年要去京市的总政文工团学习,因此宋团特地给她俩安排加练。   两人接连表演了一段民族舞,形体舒展,身姿灵活,又极具民族风情。舞蹈老师在一旁指导细节动作,力求完美。团里对她们俩的要求不一样,十分严苛,毕竟是领舞人选,更加不能掉链子。   演出时,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是锁定在领舞身上的,不容一点差错。   宋丽娥和教导员站在一旁看着,不禁想到自己年轻时候跳舞的模样,万般滋味在心头。   尤其是秦羽荞,每一次摆手,每一次舞动都让宋丽娥梦回几十年前,自己还是个新兵的时候在台下看到以前的文工团台柱子章如茵时的惊艳。   “宋团,章如茵是谁啊?”   秦羽荞和沈月慧跳完舞听到宋丽娥和教导员说起,不禁好奇。   宋丽娥想起,那时候自己刚进文工团不久,技术不够好,跳得也勉勉强强,当时团里19岁的章如茵已经是远近闻名的舞蹈演员了,谈起她的舞蹈,没人不竖大拇指。   “那时候,她就是我们全文工团队的骄傲,我们都向她学习,她舞跳得好,人也很好,总是帮助我们落后队员进步,没有半点不耐烦。”   宋丽娥当时才15岁,想家加上练舞跟不上旁人,经常大晚上躲被子里哭鼻子,章如茵比她大七岁,像个大姐姐似的去哄着她睡觉,白天还给带着她练舞。   “那她现在在哪儿啊?”沈月慧想了想,没听说现在军区有这号人物。   宋丽娥念及昔日旧友却是一声叹息,“早早就退伍了,我也许多年没见过她,可惜了。”   “为什么不多跳几年呢?”秦羽荞也深感可惜,听宋团的意思,那人跳舞很有天赋。   “她当年和军区一个军官结婚,后来过了几年,她跟着男人调动职位去京市生活了。”宋丽娥也不愿再多谈,最后只扔下一句话便走了。“说来你们也见过她儿子,二营营长程前。”   秦羽荞和沈月慧皆有些惊讶,“二营长的母亲居然是以前文工团的台柱子?”   “这可太稀奇了。”沈月慧想起自己见过的二营长,不像有个跳舞的母亲呢。   秦羽荞算了算,那不就是圆圆的奶奶吗?这么一想,突然觉得自己和这位宋团口中的厉害人物拉近了一点关系。   ...   可能是说什么来什么,中午吃过饭,秦羽荞几人准备回宿舍午休,结果路上正好遇到圆圆一家人,两个舍友先回去了。   圆圆听说荞荞阿姨去慰问演出了,还见到了自己爸爸,可高兴。   她冲上去抱住秦羽荞的腿,小嘴叽里呱啦不停歇,“荞荞阿姨,你出去演出啦?”   “对呀。”   “你真厉害!”圆圆最爱夸奖别人,说着也不忘夸夸自己爸,“我爸爸也厉害,他也出去训练了。”   程前老脸一红,那天自己跟顾天准比拼,文工团这位同志也在场,这不丢人嘛?   “你爸爸是很厉害。”秦羽荞和缓缓走近的程前两口子打了招呼,“程营长你比拼成绩真的很好,我听战士们说,那可是数一数二的成绩。”   “咳咳,还行吧。”要是换做以前自己刷新了最好成绩自然是高兴的,可偏偏成绩还是比顾天准差,闹心啊,他只能自嘲道,“还是不如顾营长厉害。”   “爸爸,你是最厉害的!”   圆圆人小鬼大,也特别了解爸爸,别看她经常和爸爸皮,可她基本上都能听出爸爸是真难过了,还是跟人闹着玩。所以这会儿她得立马夸夸他,哪怕是自己特别喜欢的顾叔叔也管不了啦。   “哟,这会儿不惦记着你顾叔叔啦?”   圆圆晃晃小脑袋,“爸爸第一厉害,顾叔叔第二厉害。”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的乖闺女!”程前抱起圆圆狠狠亲了口肉脸蛋,大笑一声。   “小秦同志,感谢你们文工团的慰问演出,给战士们鼓劲。”程前之前看过好多次秦羽荞跳舞,今儿倒是头一回对上话。   秦羽荞想起早上宋团说的,程前母亲也是军区文工团的,不禁觉得投缘,“都是应该的,何况程营长你们家跟咱们文工团也是有缘。听我们宋团说,您母亲当年也是咱们文工团的舞蹈演员。”   提到母亲,程前眼神中闪过一丝愁绪,不过一眨眼又消失了,“是,以前也是咱们军区文工团的,最早一批舞蹈演员,那时候还不叫前进文工团呢,叫前进文艺宣传队。”   程前前头几年就是在昭城军区度过的,那时候他经常看妈妈练舞,虽然他不懂,可觉得跳得可好看了。可惜,没过几年,妈妈再也没跳过舞了。   “那就是算是自家人了。”   秦羽荞和人聊了几句,赶着回去午休,和这家人道了别。   *   从慰问演出结束后回军区这几天,文工团练功更加刻苦,战士们身体反应自然也大。   “我这腿啊,我这手啊,都是酸的。”赵雪娟一边揉捏着自己的小腿,一边抱怨,“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秦羽荞刚进屋就听到这句话,她坐到桌前看着躺在床上的赵雪娟,“怎么了?想退伍啦?”   “才没有呢。”赵雪娟叹口气,“只能埋怨两句。哎,快来给我揉揉,刚慰问演出回来,训练强度是真大啊。”   二人按照往常的习惯操作,来回给对方按揉。秦羽荞先给赵雪娟捏捏手臂,再拉着她手掌连带着胳膊用力甩甩,接着又给人捏捏大腿小腿肌肉,帮她舒缓。   “哎,还是我们荞荞按摩得舒服,谁要是娶了你真是他的福气啊。”赵雪娟靠在床头架子上,眯着眼一脸享受。   “你就贫吧你。快,该你了。”秦羽荞停了按摩的动作,拍拍她大腿示意互换。   “行,你坐上来,我们换个位置。”   秦羽荞躺在床上,脚放在床外,赵雪娟给她揉按着,嘴上不住调戏她,“这细皮嫩肉的,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娇小姐跑出来了。我以前在家里可是没少干活做家务,你一看就是躲懒了。”   “我小时候身子不好,几岁的时候还天天喝药呢,我爸妈就不爱使唤我干事儿,只使唤我大哥和二姐,我爷奶看不惯觉得他们太纵着我了,还时常数落他们。”   “那你真是福气大,我们那儿村里十来岁的男娃都得下地了,女娃怎么也得扫院子,做饭,割猪草,你倒是大小姐的命啊。”   “哈哈哈,小娟啊,快给你家小姐我倒杯水。”秦羽荞顺着她的话就演起来了,尤其是故意娇滴滴地说话,活像以前地主家的大小姐。   赵雪娟飞她一个白眼,起身拿着她的搪瓷盅倒了热水,放到她手里,“小心给你定性成黑五类,把你抓走。”   “瞎说什么呢,我们家可是根正苗红的,成分好得很。再说了,现在不是都摘帽子了嘛。”   “行,那根正苗红的秦羽荞同志,请喝水。”   “嘻嘻嘻,谢谢根正苗红的赵雪娟同志。”秦羽荞给她敬个军礼,以表感谢。   陈玉香从外头回来也加入二人,一进屋就喊着腿酸背痛,被两位姐姐拉着坐到床上,两人一人给她按一条腿,就是两人力道不一样,一会儿左腿痒一会儿右腿重的。   “对了,差点忘了这事儿!荞荞姐,有你的信。”陈玉香突然想起来刚在楼下传达室见着有给秦羽荞的信便带上来了,她从军装里掏出一个黄色信封,上头写着来自宏市。   “我家里寄来的。”秦羽荞喜笑颜开地拆开信封,拿着信纸走到桌前仔细阅读起来。   不过看着看着,脸上笑容逐渐淡了下去,眉间拢着高峰,像是有些烦心事儿。   “怎么了?”   赵雪娟凑过去,坐到她对面,陈玉香也起身跟上。   “我妈问我结婚的事儿,说我老大不小了,给我在村里物色了对象,让我今年休探亲假的时候回去看看。”   原来秦羽荞她妈心心念念着还没有对象的小女儿,这都二十三了,也不说在部队找一个,或者早点退伍回来,这么拖下去哪还得了啊?   再不着急,年轻后生都被别人给挑走了。她放了点口风出去,军区文工团的舞蹈演员,说出去就不得了,自然有人眼馋,这不就有人上门了。   村里有户人家的小儿子和秦羽荞岁数差不多,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那后生一直惦记着秦羽荞,听了秦母的话当即表态,只要秦羽荞愿意,可以先定个亲,等她退伍回来再结婚也成。   信里,执笔的秦羽荞二姐写道,“荞荞,妈让我告诉你,那人有亲戚在城里棉纺厂,他最差也能弄个临时工当,以后日子肯定没话说,比咱在村里靠天吃饭种地种田好。妈也不放心你嫁太远,要是出去受气了都没个娘家撑腰,就在咱们市里就挺好。我吧,也觉得不错,人还愿意等你呢,你今年回家可以跟人见见。”   赵雪娟一听这不是好事儿吗?“人这算是对你死心塌地啊,估摸从小就想娶你当媳妇儿了,甚至愿意等你退伍回去,瞧瞧这份心意,不得了啊。”   “长得好看吗?”陈玉香凑着脑袋到两人中间,只关心这个。   “我没印象了,就小时候一起上过山,后来我进了文工团,每年回家探亲也没怎么跟人见过。”秦羽荞收起信,脑子里却是顾营长,这信要是早一阵子到,说不定自己就答应了。   “那你喜欢人家不?”赵雪娟直接问她。   秦羽荞摇摇头。   “王武你也不喜欢,这个老家的后生也不喜欢,那你到底喜欢啥样的?”赵雪娟伸手捏捏她的脸,“我估摸着等我孩子都有了,你还没结婚呢,愁人。”   秦羽荞在心里默默反驳,不过没敢吭声,毕竟自己和人还没成呢。   她从自己的桌上翻出信纸,拿起钢笔蘸了蘸墨水准备写回信。刚书写下家人见信好的一句,就察觉两侧有呼吸声,她左右一看,好家伙,这两人像左右护法似的凑过来,就想看看她怎么回信。   秦羽荞两只胳膊一遮,将信纸挡得严严实实,“不许偷看啊。”   赵雪娟挠挠脑袋,有些尴尬,“谁偷看啊~我去隔壁宿舍串串门。”   “我...我去楼下散个步。”陈玉香也一溜烟跑了。   秦羽荞见两人走了,宿舍里只剩下自己,接着回信。前头给家里人说了最近慰问演出和训练的趣事,语调轻快,直到要回复相亲的事情,她顿了顿笔,钢笔尾巴戳了戳红润的脸颊,思考着怎么回话比较好。   “妈,你帮我推了吧,我有喜欢的人了,你们不用替我操心这事儿。就是那人个子有点高,得一米八好几,挺费布料的,你不会不欢喜吧?”   ...   等赵雪娟从隔壁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颗大白兔奶糖,兴奋地冲秦羽荞说道,“孟津津家里给她寄了好东西,正好给我赶上了,来,张嘴。”   孟津津家是沪市,工人阶级出身,家里三个正式工,条件算相当不错了,因此每隔半年就要给她寄些好东西,比如大白兔奶糖。   赵雪娟刚一进屋就看到,孟津津也是个大方人,给303宿舍送了一颗,毕竟她自己一共就4颗。   白白的奶糖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赵雪娟咬了一小口,把剩下的送到秦羽荞嘴边,见她也咬了一口,便将最后的小半颗奶糖用糖纸复又包裹上,给陈玉香留着。   “哎,最近吃土豆快给我吃吐了。”赵雪娟盘腿坐在床上,嘴里大白兔奶糖吃完了,可香甜的气味还充斥着口腔,令人回味无穷。   “有的吃你还嫌啊?”   那回顾天准送的二十斤土豆被文工团交给了食堂大师傅,连着炒了好几天的土豆丝,炖土豆块。   还别说,确实比外头的更好吃。   “虽然那是顾营长送的,我最崇拜的顾营长,但是我还是再不想吃了。”   “你什么时候最崇拜他了?”赵雪娟去年说自己最崇拜雷F同志,前年说崇拜省劳动模范,这会儿又换了。   “你懂什么,不断换着人崇拜,才能更加进步。我这思想觉悟不错吧!”赵雪娟嘚瑟完突然想起今天是三营回来的日子,自己最近练舞真是给忙糊涂了,“算算时间,三营晚上应该到了,不知道陈立军这会儿忙不忙。”   赵雪娟想着对象呢,秦羽荞也想起顾天准说的,让自己等他回来,就一句话,像是能甜得冒泡似的。   “你是不知道,当初陈立军怎么追的我,这人真是心眼儿多。”   秦羽荞大概知道这两人怎么好上的,赵雪娟和三营一个老乡关系不错,结果一来二去也陈立军也打了照面,陈立军就喜欢上她了,后来就走到一起了。   “他用了一招,你知道三十六计吧?”   “知道。”秦羽荞乖巧点头。   “这人用了三十六计里的美人计。”   “啊?”秦羽荞想到陈班长憨厚的模样,居然还能使这一计?   “哎呀,他没这么说,就是跟我说心里话那天,穿得可精神了。他找了三个战友借了一身,从衣裳到裤子到鞋子,全是崭新锃亮地,那大头皮鞋都在发光。你说说这是不是‘美人计’?”   秦羽荞憋不住笑,只能认同,“是是是,那你就是没把持住呗!”   “我们家陈立军拾掇拾掇,还真挺好看的。”赵雪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303,楼下有人找。”陈玉香突然出现在门口敲敲木门,摇头晃脑看着屋里人,冲人挤眉弄眼的,模仿传达室老张说话。   一听这话,秦羽荞和赵雪娟同时站起身,而后双双看着对方。   赵雪娟狐疑打量她,“你站起来干嘛啊?”   这也没错,一般这个点儿能来303找人的都是陈立军,况且今天是三营回来的日子,陈玉香也就没直接说。   “我...”秦羽荞也不好解释,她不死心问陈玉香,“找谁的?”   “肯定是我啊。这个点儿肯定是陈立军一回军区就来见我了。”赵雪娟赶忙拿起镜子整理仪容,两边头发给压紧,再把两条辫子摆放到肩膀前,衣裳也重新牵了牵,露出个甜蜜笑容,准备下楼。   “是陈班长找娟姐的,快去吧,我回来正巧碰到他。”陈玉香和飞奔下楼的赵雪娟擦肩而过,进屋就看到她荞荞姐鼓着脸颊,看起来不大高兴。   “荞荞姐,你怎么了?”   秦羽荞算算时间,陈班长刚回来整顿好就来找娟儿了,那自己呢?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玉香...”秦羽荞循循善诱,问她,“楼下就只有陈班长一个人?”   陈玉香不知道荞荞姐为什么这么问,不过她回忆一下,摇摇头,“不止,还有几个战士在楼下念领导人语录呢。”   “就没了?有没有其他什么男人看起来像在等人的?”秦羽荞悄声道。   “等人啊?”陈玉香在脑海中搜寻片刻,猛然想起来,“还真有!”   “谁?”   “军区家属院的看门大爷,过来找传达室的老张。”   秦羽荞:“...”   算了吧,没意思。   ...   一小时后,晚上九点半,赵雪娟蹦蹦跳跳回到宿舍。   一进屋就见到两尊石像。   秦羽荞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就是嘴角耷拉着,看着不太高兴。   陈玉香正坐在桌前看书。   听到动静,两人都关心她和对象见面咋样了。赵雪娟心里自然是高兴,不过还做出矜持样,“还行吧。”   今儿下午三营回了军区,进行了这次野外拉练的总结工作,为期一个月的艰苦训练让人疲惫不堪,不少人倒头就睡。   陈立军思念对象心切,集合一结束就赶过来找赵雪娟,那衣裳都还是脏的,带着些野外拉练时沾的泥土灰尘。   不过这都不打紧,没有什么比久别的爱人更重要。   “这人真是一刻都等不了,放下包就来找我了。那胡茬也冒着,身上还脏兮兮的,可我看着他半点没嫌。”赵雪娟两只手来回抚摸着自己的麻花辫,面带娇羞。   “真好啊。”秦羽荞弱弱发出羡慕的声音,她突然觉得陈班长的形象高大了起来,简直有两米了。   一米八几的顾天准输了!而且输得很彻底!   “303,楼下有人找。”传达室老张突然出现在303宿舍的门口,敲响大门。   秦羽荞这回没动静了,她和陈玉香都乖乖把视线移向赵雪娟。   “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啦,这人真是...”赵雪娟起身出门,结果刚走到门口就被老张拦住。   “不是找你的,找小秦同志的。”说完率先下楼了。   “啊?”   赵雪娟和陈玉香挺惊讶怎么大晚上了还有人来找秦羽荞,忙催她出去。   秦羽荞心里有数,她缓缓起身,在两人的注视中出门。   宿舍在三楼,秦羽荞平日走得快,蹦蹦跳跳就下去了,可现在她一步一步走得很慢,直到一楼拐角处时还停下了脚步,双手摸了摸辫子,又把本来平整的衣裳理了理。   深呼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文工团单身宿舍楼前,空无一人,唯有天上高悬的银钩洒下点点银辉,照出一地寂寥。   秦羽荞走出宿舍楼四处张望,终于在远处的一棵榕树下见到了一个白衣身影。   顾天准今天没有穿绿军装,反倒是穿上了一件白色衬衣,像是新的,高大的身材将衬衣撑得挺括,下身是一条黑色长裤。   黑白装,隐在月色里,没在榕树下。   秦羽荞走近看到男人的脸,突然想起今天赵雪娟说的三十六计里的‘美人计’。   他不会是打算这么追求自己吧?   该死的,还挺有用!秦羽荞努力稳住心绪,站定到顾天准面前。   “秦羽荞同志,你好。”顾天准听到动静,回身率先开口和她打招呼。   “顾营长,你好。”   “今天刚回来,一身脏的,我回家换了衣裳再过来。本来想着这么晚了会不会扰了你休息,不过要我等到明天确实也太难了。”   顾天准特意回家冲澡换了衣裳,把自己收拾干净再出门,总不能脏兮兮出现在追求对象面前。   “嗯。”秦羽荞静静听着,双唇紧抿才能止住笑容漾起,可是眼神里的点点波动还是出卖了她。   “你们最近都在练舞吗?”   两人说着话沿着路边走,月光照映着两条长长的影子。   “天天待在练功房呢,舞蹈老师要求可严格了。”   “那挺好,其实...”顾天准来之前列好了四项追求计划,都是他看爱情小说学的,不过这会儿他突然不想照着做了。   “其实从第一回 我们在医院见面,我就觉得你是个挺...挺特别的女孩儿。没想到在开春汇演上又见到了你的另一面,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在舞台上发光,非常耀眼,能让人只看到你。那一刻起,我就想,我喜欢这个女孩儿,我要追求她。”   秦羽荞这是第二次听到他亲口说要追求自己,可第一次的时候她对顾天准没有不熟悉,听到这话更多的是惊讶;然而这次不同,这句话太有力度,震在了她的心上。   “我从来没有追求过谁,也没什么经验。我听我一好哥们说过不少他追求自己媳妇儿的经历,经常给人送花送礼物什么的,背情诗的,我也想给你送点什么。”   说罢,顾天准将一直紧攥的右手举到半空,停在秦羽荞面前,缓缓打开。   只见他粗粝的掌心安静躺着一枚子弹。   “我16岁第一次打仗,就是这枚子弹击中我心脏上方,差点要了我的命。”   秦羽荞倏地睁大杏眼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后怕,里头是千言万语的关心。   “我想了想,送花送衣裳送吃的,什么时候都能送,念诗唱曲什么的,我也不大会。但是这枚子弹,我一直留在身边,时刻提醒自己,要保持警惕。   它曾经要了我的命,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追求,就拿走它,从此以后,我用生命守护的除了国家和亲人,还有一个你。”   这是顾天准作为军人的最高承诺,也是他思考许久给喜欢的姑娘准备的礼物。   说罢,锈迹斑斑的子弹泛着黄色光泽,在等待新的主人。   秦羽荞看到面前男人眼里的坚定与专注,耳畔都是他郑重的承诺,她觉得没有人能拒绝顾天准,至少自己做不到。   她缓缓举起手,慢慢靠近,指尖轻轻拂过他的掌心,拿走了子弹,只留下了一丝躁动。   两人相对无言,却都不自觉笑了,此时的空气里也冒着粉色的泡泡,秦羽荞又欢喜又害羞,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顾天准也呆愣住,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那个,我们...”   一向镇定的顾营长也慌了神,难得支支吾吾起来,这要是让三营战士们看到保准会惊掉下巴。   “我这几天要做拉练总结汇报工作,会比较忙。”顾天准想着先给人报备一下行程,以免被误会。   “哦,我...我也挺忙的,天天都要练舞。”   “我们休息那天出来吧?去吃个饭,看个电影,你喜欢看电影吗?”   秦羽荞用力点头,“我很喜欢看,那...那我们星期天去看吧。”   突然身份的转变让两人都有些不适应,秦羽荞回头望了望宿舍楼,黑漆漆的,“那今晚就先这样吧,宿舍熄灯了,我先回去了。”   她快速说完一句话,见顾天准点点头,立马转身就跑,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子弹。   等跑出十来米远,秦羽荞回身一看,男人还没离去,甚至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目送自己离开。   她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折返回去,像顾天准奔去。   夜色里,她眉眼一点点弯起来,像是春风拂面,桃花盛开的娇颜。   “顾营长,我也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顾天准:表白时送什么礼物好呢?花——太俗;吃的——普通;情诗——老套;唱歌——荞门弄斧;子弹——不错不错   秦羽荞: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定情信物是子弹!   感谢支持,么么哒!明天见 第16章   说完, 她看到人眼里滕然亮起的光,不待他再做反应,立马跑了, 只给顾天准留下一道奔跑的倩影。   蹬蹬蹬跑回三楼,站在文工团宿舍外头, 秦羽荞双手捂着发红发烫的小脸, 因为跑得急加上心里又喜又羞正剧烈喘息着。   素白的手掌在脸颊旁扇扇风,想给自己降温,她觉得这会儿自己保不齐是颗红苹果。   在门口平静了一会儿, 秦羽荞才推开门往里走, 屋里漆黑一片,已经熄灯了。   “你怎么才回来?”赵雪娟迷糊间支起身子问她, 模糊间只看到一个人影。   “没注意时间。”秦羽荞悄声回她,自己则是踮着脚尖走路, 以免打扰屋里两人。   躺回床上, 她却怎么都睡不着。睁眼闭眼都是刚刚和顾天准的见面, 男人的高大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这人穿着白衬衣真好看啊~还有他说的话, 仿佛又在耳边回响,怎么比小说里的情诗还甜。   秦羽荞心中积攒了太多话想说, 她从床头挪到床尾,轻声唤了两声娟儿。   “怎么啦?”赵雪娟还没睡着,听到旁边传来的声音有些奇怪, 这丫头怎么还不睡, “快睡觉。”   “我...谈对象了。”秦羽荞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   “哦。”   赵雪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倒头在枕头上继续酝酿睡意, 过了估摸得有十多秒, 她猛地睁开眼睛,秦羽荞谈对象啦?自己没听错吧!   文工团单身宿舍楼在夜色中寂静如常,除了三楼走廊角落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两人从屋里出来坐在走廊地上,秦羽荞正被严厉“审问”。   “哪个男人?我认识吗?好哇你,不声不响地还干大事呢!”赵雪娟努努嘴,双手环抱在胸前,颇有些不满。   “我说了你别大惊小怪啊,大家都睡着了。”   “你放心,我可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快说!”   “是...顾营长。”   “啊!”赵雪娟惊呼出声,声音陡然增大,幸亏秦羽荞对她早有防范,右手直接捂了上去,将她后半截惊叫声给拦回了肚子里。   “你小声点。”秦羽荞左右张望,嘘她一声。   被捂住嘴的赵雪娟点头呜呜几声,这才重获自由,“你居然和顾营长谈对象啦?”   惊讶之后是惊喜,她细细打量自己的好姐妹,想着二人站在一块儿的模样,多好看啊,“我支持你,顾营长好啊,方方面面都拿得出手,你眼光真不赖。”   她拉着秦羽荞的手,让她跟自个儿说说两人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谈上的,瞧着比谁都兴奋。   夜话半小时,两人才准备起身回屋睡觉。   “好家伙,要不说人能当上营长呢,说追求就追求啊,半点都不带耽误的。哪像陈立军啊,陈立军当时见着我,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要不是我主动点..哎...怕是这会儿都没戏了。”   “你家陈班长那是什么话都放在心里呢。”秦羽荞推开宿舍门,正准备进去,突然被赵雪娟拉住手。   “等会儿等会儿,还有个很重要的问题。”赵雪娟语气严肃,像是有什么大事儿,弄得秦羽荞不自觉紧张起来。   “什么问题?”   “你谈对象这事儿 ,我是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当然是,我肯定第一个跟你说。”   说到这句话,赵雪娟笑弯了眼,“那没事儿了,算你懂事。”   要是自己不是第一个知道的,赵雪娟得跟她急。   ......   第二天一早,一夜好梦的陈玉香得知秦羽荞和顾营长谈对象了,惊得张大了嘴,真是没想到啊。不过得知自己是第二个知道此事的,她也很满意。   这是她们宿舍的小秘密。   对于休息日二人的第一次约会,赵雪娟和陈玉香比本人更积极,非要给她出主意。反倒是秦羽荞天天忙着练舞,整日待在练功房和排练厅里。   开春汇演的表彰下来了,舞蹈队的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荣获集体一等奖,作为领舞的秦羽荞评上了个人一等奖,沈月慧个人二等奖。而歌剧队的《我的祖国》也荣获集体一等奖,唯有话剧队只评上集体二等奖。   宋团亲自把集体奖状给舞蹈队贴上了,又给获奖的个人发了奖状。   文工团三个队伍的队员们集体鼓掌庆贺,其中当数赵雪娟和陈玉香拍掌拍得最大声,看着秦羽荞为她高兴。   可是评上二等奖的沈月慧不大高兴,同样如此的还有话剧队。   下午练功的时候,沈月慧要和几个舞蹈队队员一块儿排练舞蹈,提前约好乐手赵斌配乐手风琴,结果临了人却被话剧队拦下了。原来今天下午话剧队也铱嬅突然来找赵斌弹钢琴配合排练。   本来文工团乐手没这么紧张,奈何今儿另外三个乐手,一个请假,一个生病,一个外出修乐器去了。   可不只能找赵斌嘛。   按理说赵斌先和沈月慧她们约好了,自然该先给舞蹈队排练,但是话剧队的李晴是老资历了,赵斌是左右为难,这先去谁那儿都不好使。最后沈月慧和李晴吵了起来。   要说沈月慧以前也挺爱护自己形象,轻易不会在外头闹脾气,但是今天看着秦羽荞拿了一等奖,她心里本就难受,现在找个乐手又受气,真是憋得慌。   “李晴,你别仗着在文工团待得久就欺负人,乐手是我们先约好的,就该先给我们用。”   “凭什么啊?我们话剧队着急排练,你们等等怎么了?”   “我们舞蹈队可是才拿了一等奖,你们就拿个二等奖,当然应该是你们等我们。”   “二等奖咋啦?沈月慧,你不也拿的二等奖,你能耐咋不拿个一等奖啊?”   吵起架来,总是挑最尖利的针往最戳心窝子的地方扎,哪儿疼扎哪儿。话剧队是这次文工团在开春汇演里唯一没有节目拿到一等奖的队伍,沈月慧个人又只拿到二等奖,双方都听不得这些,大战真是一触即发。   舞蹈队和话剧队各自有人在劝架,可也拦不住上头的人。   秦羽荞从外头回来听说了,一进练功房就听到两人的吵架声,听起来都动了气。   李晴,资历老,脾气爆,属于有什么说什么的,俗称的说话不过脑子,话剧队没得一等奖,她心里不舒坦,总得找个由头发泄发泄。   她骂起架来像连珠炮,对比对面的沈月慧,气势更足。   不过沈月慧也不是服软的,她文化水平高些,总能挑到李晴话里的漏洞反击回去,瞧着倒像是棋逢对手。   秦羽荞没有第一时间上前去,先找陈玉香耳语两句,这才往前挤。   “赵斌,怎么吵起来了?”她挤进人群先开口问赵斌,倒没管沈月慧和李晴,让赵斌自己把来龙去脉说清楚,省得以后有人觉得舞蹈队给人使绊子。   赵斌夹在中间是两头难做,说完由来便大吐苦水,“这不一个个来就行嘛,大家急什么?”   “一个个来可以啊,先来话剧队。”李晴倒是咬着不放。   “这...”赵斌看看沈月慧,这人也不答应。   “晴姐,你看看今天乐手就赵斌有空,我们队先跟赵斌约好了的,你们等会儿吧。”   “不行,我们着急排练,你们可是拿一等奖的队伍,少练会儿无所谓的,我们不行,我们得抓紧咯。你们说是不是?”李晴问话剧队队员。   “是!”   “对!”   李晴看沈月慧瞪着眼睛又想骂架,却被秦羽荞拦住,这人露了个好脸笑着应声,心中顿时一喜。   “晴姐,你说得也是,不能耽误训练。”   “那就好,那赵斌跟我们走...”   “香儿,快进来。”秦羽荞朝排练厅门口看去,陈玉香正抱着大家伙过来。   秦羽荞接过陈玉香手里的东西,冲李晴道,“晴姐,你们用录音机排练吧,磁带都有现成的。”   随着歌曲磁带被放入录音机,秦羽荞按下播放键,悠扬的歌声从录音机飘出,正好是话剧队中途要用的伴奏。   把录音机递给李晴旁边的话剧队队员,秦羽荞让赵斌跟沈月慧几人去排练。   “哎,你们怎么不用录音机啊?”   现在是赵斌争夺战,用录音机排练是可以,但是这不就证明输了嘛。   李晴心里不舒服。   “晴姐,肯定不能让你们等,这不,赵斌给你们伴奏排练还得重新调试钢琴,太耽误时间了。我们把这录音机和磁带找来,你们直接放就成。”   李晴一口气噎住,确实是自己说的不能等,觉得耽误功夫,这秦羽荞还拿话堵自己。一转眼的功夫,人就带着赵斌去另一边排练了,李晴只得抱著录音机开始排练,就是气有些不顺。   赵雪娟赶到的时候,排练厅里已经风平浪静,半分吵架的热闹都没赶上,对此她深表遗憾。   “娟姐,你不会想帮着话剧队的骂沈月慧吧?”陈玉香知道赵雪娟不大喜欢沈月慧。   “怎么会!你年纪小不懂,我跟沈月慧是内部矛盾,舞蹈队和话剧队是外部矛盾。咱们得先解决外部矛盾再解决内部矛盾,明白不?”   秦羽荞刚忙活完回到排练厅就听到赵雪娟一番发言,“赵雪娟同志,看不出来你思想觉悟这么高啊,这些日子学习进步了不少呀。”   “那是,今儿就是我在,我也先帮沈月慧。那话剧队的就非要跟我们抢,遇到我们这些待得久的还好,上回来报道的新兵就被她们横住了。   “倒是你,还能跟李晴那个大喇叭吵架啊?看不出来呀。”赵雪娟,一把揽住秦羽荞脖子,又给人揉揉肩,“不然咱们舞蹈队又要给她欺负了。”   以前队里资历最老的黄春燕在,她和李晴差不多时间进的文工团,李晴还有个忌惮,现在黄春燕也走了,她自然是有恃无恐了。   “上回我们不就这么被她堵了一回吗?吵也吵不过,耍横都不是对手。我回去想了好几个晚上才想出来的。”   上回舞蹈队一群人被李晴一个人给收拾了,秦羽荞回去好好琢磨了一番,认真总结了经验,像李晴这样战斗力强的同志,就得打她个出其不意。   “你还研究上了计谋了是吧?”赵雪娟点点她脑袋,“你到时候约会也用个美人计去。”   *   转眼到了休息日,文工团303宿舍起了个大早。   秦羽荞心潮澎湃,昨晚压根就没睡好,可她一点不困,精神头很足。   穿着绿军装,梳着麻花辫,不知怎地,今天的秦羽荞整个人看起来又娇又俏。仔细一看原来是小脸各处都蕴着笑意,怪不得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呢。她拿着镜子隔远一些美美欣赏一番,又摸了摸自己的辫子,往前往后换着位置摆放。   镜子还是那回因为乐于助人得的学雷F奖品,背面有雷F同志语录。秦羽荞把镜子放回桌面,拧开蛤蜊油准备抹脸。   “等等,别擦那个!”赵雪娟风风火火从外头跑进来,翘着兰花指给她看,小拇指上头沾着一块白色的膏体,隐隐散发着香气。   白色膏体被抹到秦羽荞右脸颊,肌肤瞬间感觉一阵清凉柔软。   “这什么啊?”秦羽荞感觉到赵雪娟在把膏体抹散开,倒也乖乖让她动作。   “雪花膏。”赵雪娟一大早就去孟津津那儿串门,跟人说了好话才讨了点雪花膏,用小拇指勾了一小块儿走。“要不说人家贵呢,是比蛤蜊油好,这上脸之后好舒服啊。”   “我摸摸。”陈玉香也没舍得买雪花膏,太贵了,用蛤蜊油抹抹脸就不错了。她伸手在秦羽荞脸上轻轻一拂,确实又嫩又滑。   秦羽荞上手把雪花膏抹匀,手指上还沾染了一丝香气,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唇红齿白,眉眼带笑,十分满意。   “那我走了啊。”   “行行行,快去吧,等你回来啊!”赵雪娟和陈玉香把人送出门,看着她飞奔下楼。   ...   军区里不少男女战士走在路上交谈,秦羽荞疾步前行往约定的地方赶。   两人约的九点,还是政治楼后面,秦羽荞早到了十分钟,不过显然顾天准来得更早,这会儿已经站在前方了。   秦羽荞笑盈盈走过去,唤他,“顾营长。”   “秦羽荞同志。”顾天准声音明显亮了不少,没有往日的深沉。他看向来人,明明是之前一样的衣裳,一样梳着麻花辫,却总觉得她今天格外好看。   大概是看自己对象不一样。   “早上好。”   “早上好。”   柳絮飘飘,迎风摆动,偷听着刚谈上对象的男人和女人的‘不熟’对话。   拘谨的两人往军区电影礼堂走,今天上午九点半有场革命电影,十分抢手。   看电影是战士们为数不多的消遣活动,内部电影票可难拿,战士们多,一天放映的场次少,谁都想看啊。   “我们练舞可忙了,早上六点多起,要压腿,劈叉,练倒立,有时候一天还得练几十上百个旋转或者跳跃动作。”秦羽荞性子活泼,一路上跟人说着话,逐渐打开了话匣子。   而顾天准一向寡言,更多时候是耐心听她说话,“难怪你能跳那么好,能躲懒歇歇吗?”   “不,我不怕累,就怕跳不好,要是跳错了拍子能怄得吃不下饭...”秦羽荞见到电影礼堂外头来往不少人,逐渐加快脚步,“我们快过去吧,晚了位置就不好了。”   里头座位没有固定编号,先到先得,有空就能坐。   顾天准少有着急的时候,结果这会儿被秦羽荞带着也加快步伐跟上去。   礼堂里依次摆放着几十张凳子,灯已经暗了,电影放映员正在调试屏幕。   秦羽荞四处看看,此刻已经坐了不少人,她走在前头看到中间靠后位置有几个挨着的空座,只转身冲顾天准指了指位置,就率先跑过去了。   顾天准见她活跃得很,只一心跟着她走。   一排八个座儿,外头三个是空着的,秦羽荞刚坐在第三个空座,就感觉到有人挨着自己坐下,她笑着回头一看,怎么不是顾营长!   一营副营长黄富贵今儿也来看电影,他惦记这部电影许久,正好看到空座赶忙从后面过来,挨着一个女同志坐下,结果一坐下又看到站在另一侧的顾天准,还是熟人啊!   “顾营长,你也来看电影啊?来来来,一块儿看。”黄富贵拍拍自己右边的空位,招呼人坐下。   秦羽荞:???   顾天准:???   电影开始,秦羽荞看看坐在自己旁边的一营副营长,又用余光瞄到他身边的顾天准,正巧顾天准也往秦羽荞的方向看,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一眼,双双有些无奈。   怎么就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了?   “顾营长,你看啥呢?这电影可好看了,我等好久了。”坐在二人中间的黄富贵一挺身将两人视线正好挡了个严实。   秦羽荞叹了口气,认命地看着屏幕,不过她什么都没看进去,自己第一回 跟对象一起看电影怎么就成这样了?   “...”心酸。   电影结束,顾天准被黄富贵缠着讨论刚刚电影里的行军作战方针,秦羽荞本就是装着自己一人来看的,两人的恋爱关系处于萌芽且隐蔽阶段,还没打报告呢,她只能先去外头等着。   临走又哀怨地看了一眼两人,顾天准还没脱身。   第一次约会真是出师不利,秦羽荞像打了霜的茄子有些蔫蔫的,来回在门口踱步,等了几分钟终于见到黄副营长满面红光地离去。   秦羽荞探身往电影礼堂里看看,始终没见顾天准出来,她刚想进去找人,就见到人站在门口冲她招手。   “怎么了?”   “看电影。”顾天准冲她使个眼色,两人一起朝电影礼堂后座去。   “怎么还看啊?刚不是看了吗?”   顾天准知道她没看进去呢,刚特意卖人情找人要了两张票,“我们俩看,上一场不算数。”   秦羽荞猛然绽放灿烂的笑容,狠狠点头,“好!”   这回两人挨着坐,前后左右都是战士,所以两人没有任何逾矩行动,就连言语交流都没有。但是那感觉还是不一样,秦羽荞仿佛能嗅到这么近的距离,男人身上干净清冽的味道,手随便动一动,两人的军装就贴上了,有些隐秘的亲近感。   看完电影也差不多到了吃午饭的时候,顾天准拿着两个饭盒去食堂打了饭,和秦羽荞回自己的营长办公室吃。   两人要是去食堂吃也打眼。   “这都是你的奖章啊?”秦羽荞站在屋里四处看看,满眼都是新鲜,尤其是玻璃柜里放着的红色奖章,格外惹眼。   “以前打仗得的。”顾天准把饭盒放好,招呼她过来吃饭。   军区战士一天三毛钱的伙食标准,多是米饭馒头,不过这也不够吃,因此各个连队炊事班基本都会自己种菜养猪,来补贴连队伙食。   “你尝尝这个,炊事班自己种的茄子。”   顾天准给秦羽荞打了土豆丝和茄子,味道都挺好。   “陈班长种的?”   “嗯,他们搞的。你认识陈立军?”   秦羽荞点头没说话,还是替好姐妹保守秘密。   两人吃着饭说着话,倒也自在,秦羽荞提起拉练那天顾天准和程前的比拼直夸他厉害。   “还行吧。”顾天准倒谦虚起来,“以前在军校念书,我俩就老比。”   “以前谁赢了?”   “我。”顾天准言简意赅。   秦羽荞看他一眼,男人垂着头夹菜送入嘴里,说起过往的辉煌事迹还挺云淡风轻,没有丝毫波动。   “那你们从小就很熟?”   “嗯,家里隔得不远,后来又一块儿念的军校。”   “那你见过程营长母亲吗?”   提到程前母亲,顾天准放下筷子看着秦羽荞,“你认识她?”   秦羽荞自然不认识,不过那天听宋团提起那位文工团的传奇人物总是压不住好奇心。   在顾天准的印象里,程前的母亲章阿姨很温柔,说话轻声细语的,待人也和气,很爱给孩子们散发点糖果,就是后来人病了,精神不好,几乎没怎么出来露面。   “为什么啊?治不好吗?”秦羽荞听故事听入神,着急问道,“我听宋团说,她是宋团见过跳舞跳得最好的舞蹈演员,真是太可惜了。”   “心病。她小女儿没了,打那儿之后人就没什么精神。”   “啊...”秦羽荞想起自己上头本来也有个三姐,可惜没养活。村里不少家庭都生了好几个,但是有些没长大就没了。   谈到令人唏嘘的事儿,秦羽荞也没好再多问,只觉得替人心酸。   昨晚没睡好,今儿又起了个大早,这会儿吃了午饭,秦羽荞打个哈欠等顾天准洗饭盒回来,他们下午要去外头走走。   结果等着等着,眼皮直打架,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   顾天准甩甩手上的水珠回办公室,一进门就见到秦羽荞睡得正香。   只见她脑袋枕在交环的双臂上,小脸睡得红扑扑,浓密的睫毛挺翘着,鼻头小巧圆润,红唇饱满红润,睡相很好,安静乖巧。   就是有几根头发丝黏到脸颊,正好擦到眼睛边,她迷糊间不耐烦地想用手给拨开,结果发丝太细,来回几次都没找准位置。   顾天准看了一会儿,缓缓伸手轻轻替她拂开,指腹无意碰触到秦羽荞嫩滑的脸蛋,立即缩回手指。   pia   秦羽荞一巴掌拍在他手背,睡梦中以为赵雪娟在戳自己脸,翻个面继续睡觉。   顾天准看着自己被拍打的手背,摇头一笑。   ...   再醒来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秦羽荞没成想自己在顾天准办公室睡了这么久,真是丢死人了,顾营长倒是悠闲拿了本书在旁边看着,一点叫醒自己的意思都没有。   就连吃晚饭的时候,她都没好意思抬头看人一眼,吃完饭就嚷着要回去了。   顾天准好心地没提她下午睡觉的事儿,只锁了门送她回去。   两人走在回文工团宿舍楼的路上,天色已黑,路上人不多,偶尔有认识顾天准或者秦羽荞的便招呼一声,敬个礼。   走了一路,秦羽荞逐渐忘记自己前面的糗事,路过家属大院的时候,她远远见到宋团居住的家属大院特意指着顾天准看,“上回送我们宿舍燕姐走的时候,宋团还邀我们过去吃饭,喏,就那儿。”   顾天准见到她指的地方,是军区赵团长的独栋小院,文工团宋团的爱人。他抓着秦羽荞胳膊往旁边移动一点位置,让她的指尖对着家属楼三号楼,“知道那是哪儿吗?”   虽然是隔着军装,可秦羽荞似乎还是感受到了顾营长掌心的温度,烫烫的,她镇定心神,摇摇头,“不知道。”   “我家。”   顾天准说完又补充一句,“隔壁是圆圆家。”   “你们是邻居啊?”提到圆圆,秦羽荞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自己好些天没见着这个小丫头了,还有些想她。   “是,挨着的。”   “那还挺好,圆圆特别可爱,还挺黏我,我家里有两个侄子也挺乖,就是没小丫头可爱。”   说起家里,秦羽荞又叽里咕噜跟人聊起家里趣事,不知不觉就快走到宿舍楼下了。   耳边传来脚步声,秦羽荞看到迎面走来两个战士,这不奇怪,但是那两人原本隐在夜色里牵着手,一见到路上有人赶忙松开了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加快脚步走了。   秦羽荞看见那两人害羞的模样直发笑,走出去几米远了还回头看。   “这么好看?”顾天准见她晃着脑袋往后瞧,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就是觉得他们表情可逗了,是不是以为我们是纠察队的?”   秦羽荞话还没说完多久,转过拐角又看到远处有一男一女在墙根站着,女的依偎在男的怀里,那男同志往女同志脸上亲了一口,女同志含羞带怯也回亲他的脸颊,两人深情对望,丝毫没有察觉不远处有人经过。   呆愣愣盯着前方,秦羽荞一时忘了害羞移开视线,直到一只大手横挡在眼前,没有碰到自己,只是虚虚遮住了那亲热的场景,只能从指缝看到些微影子。   自己肩膀被人把着调转方向,她听到顾天准开口。   “别看。”   作者有话说:   拘谨害羞努力适应的小情侣 第17章   秦羽荞视线被挡, 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只剩自己和顾天准军装摩擦的声音,她伸手拉着他的手指将其扒拉开, 这才重见光明。   侧身抬头一看,两人四目相对, 背后是那对谈对象的战士, 许是发现前方有人,两人窸窸窣窣互相提醒着跑远了。   “没有结婚就有这么亲密的行为,无异于耍流氓。”顾天准云淡风轻说着话, 他最看不惯没结婚就对女同志动手动脚的行为, 有些人是真不负责。   想起自己刚刚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对战士,秦羽荞脸上有些烧, 幸得夜色掩映,她努力镇静下来, 试图挽救一下自己在顾营长心中的形象。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真的挺不好的, 所以刚刚还有些惊讶。”   “嗯。”顾天准点点头,深表赞同, 许多事情只能结婚后做,何况, 哪有在外头这么放纵的,真是有碍观瞻。   ...   “啊?顾营长是不是有问题啊?”赵雪娟盘腿坐在床上,听了刚刚约会回来的秦羽荞说的话, 不禁疑惑, “那方面...”   秦羽荞正抱着搪瓷盅咕噜咕噜灌水, 听到赵雪娟的话差点把自己噎着, 陈玉香赶忙上前给她拍拍背顺顺气。   “咳咳, 你瞎说什么呢?”秦羽荞顺了气才勉强能吐出一句话。   “本来就是嘛,人家对象亲个嘴怎么了?他还是不是个男人啊?”赵雪娟越想越不对劲,下床坐到秦羽荞身旁,刚想开口就见到陈玉香立在一旁,“香儿,你先过去自己玩会儿,你没对象呢,不适合听。”   “娟姐,我不小了,让我听听呗。”   “去去去,快过去。”赵雪娟挥挥手,只附在秦羽荞耳朵旁低声说话。   “没有。”秦羽荞红着脸摇摇头。   “那今天约会,也没拉拉手什么的?”   “没有。”   “有问题,这人有大问题,你还是长个心眼儿吧。”   秦羽荞懒得听她胡说八道,拿着换洗衣物端着搪瓷盆起身去水房,出门前只让赵雪娟别瞎想些有的没的。   第一次约会虽然出了一点小岔子,但是总体很不错,秦羽荞在睡梦中也挂着笑容。   然而到半夜的时候,美梦突变噩梦。   意识模糊之际,秦羽荞梦到自己身处一条狭窄胡同口,四周喧闹嘈杂,人来人往,道路两边是正对的四合院,不时有人进出。   秦羽荞边走边看,突然见到眼前一个小姑娘正被人捂住口鼻拦腰抱着快步离开,她双手双脚乱舞,显然想要挣扎离开。小姑娘和秦羽荞对视上,似是在用楚楚可怜的眼神哀求她救救自己。   至于蛮横箍着她那人,秦羽荞看不清楚相貌,但总让人觉得不怀好意,她眼见不对上前便要追赶,把小姑娘拦下来问问。   可是自己和她们瞧着明明只有一两米的距离,拼尽全力奔跑却追不上。无论如何努力,前头的人永远和自己相距一样的距离,秦羽荞喘息着,四处叫喊,周围的人仿佛没有听见,无人在意。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抱着小姑娘离去...   “啊...”从梦中惊醒的秦羽荞满头大汗,汗珠顺着前额流下,划过脸颊,浸湿了额发。蹭地坐起身,她忆起梦里面小姑娘眼里包着泪珠,心口一阵绞痛。   “荞荞姐,怎么了?做噩梦啦?”陈玉香刚穿上军装,转头就看到秦羽荞呆愣愣地坐在床上发呆,额上全是汗,面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   “嗯。”秦羽荞缓了一阵才好些,她抚着脸,想起梦里犹为真实的一幕,不禁心有余悸,“我梦到一个小姑娘,就这么小点。”   她用手比划了个高度,接着道,“被人拐子抱走了,我在梦里面使劲追用力跑,可是怎么追都追不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追不上。”   “不是做梦嘛,你也别难受。”赵雪娟刚从水房洗漱回来,进屋就听到秦羽荞说的话,只安慰她,“下半夜的梦是吧,都是反的,说明你追上了,把人给救回来了。”   “对呀,都是假的,就是个梦,你快起来吧,要迟到了。”陈玉香上前拉着秦羽荞的手,把人给拉起来,临了推着她肩膀往前走,催促她去水房。   “好。”秦羽荞听到要迟到了,赶紧加快了动作 ,甩甩头将那个噩梦忘却。   ...   今天文工团舞蹈队要排一出大戏《草原女骑兵》,有八个舞蹈演员上阵。秦羽荞宿舍三人,沈月慧宿舍三人,另外还有来文工团年岁不久的两个队员。   《草原女骑兵》以蒙古族舞蹈为主,中间穿插着大量跳跃,奔跑的舞蹈动作,对腿部动作要求较高。   换上具有蒙古族风格的演出服,秦羽荞和沈月慧共同领舞,站在中间位置,两人两侧各站三人。   不同于之前练习的追求精致与柔美的舞蹈,这出大戏的舞蹈大气磅礴,动作充满了力与美,展现了在辽阔草原上骑马驰骋的女兵英姿飒爽的形象。   排练一开始十分顺利,大家私下拆分动作进行练习,合演时也默契十足,舞蹈老师在一旁仔细观看,记下不够完美的地方,以便排完完整的一遍再指导。   “哎呦,沈月慧,你撞着我了。”赵雪娟正演着骑马动作,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扬在空中挥舞,潇洒自在,不妨和身侧的沈月慧撞个正着。   这个动作本来是所有人“骑马”向西行,可沈月慧竟然弄错了方向,与赵雪娟撞上了。   其他几人继续动作时都朝她望了望,心下难免诧异,沈月慧跳舞很少出岔子的,今天怎么会犯这种低级失误?   “我没注意。”她喃喃两句,调转方向继续动作。   结果没过几拍动作,沈月慧又和秦羽荞撞上了。秦羽荞正做一个俯身弯腰的动作,一不留神被她撞上,退了一步才稳住重心。   看着今天沈月慧有些恍惚,心不在焉的,她站定后才问她,“你怎么了?”   “没事。”沈月慧倒没多谈,就是看着眉毛拧着,有些郁结。   *   这几天拍大戏忙,秦羽荞只抽空和顾天准各自晚饭后见了两回,两人一块儿走走,随意说说话,日子倒过得快。   转眼到了圆圆生日那天,文工团下午没课,大家自己练舞。秦羽荞在快到晚饭时候自个儿溜了。今儿温倩在家里给圆圆做了一顿饭庆贺,小姑娘邀请了喜欢的漂亮阿姨秦羽荞一块儿来家里吃饭。   秦羽荞先去供销社称了半斤什锦糖,一毛二一斤,十根脆麻花,五分一根,拢共花出去一块一,拎着纸袋子来到家属大院。   上回去宋团家吃饭,秦羽荞倒是来过家属院,不过这是头一回上三号家属楼。   家属楼是青砖楼,十来栋错落有致地分布,一共四层楼,每楼六户人家,每层楼最右边是公用水房,一层有公用厕所。   圆圆家住在305,秦羽荞踏着楼梯上楼,这会儿正是晚饭点,不少随军家属都在炒菜做饭,袅袅炊烟升起,带着饭菜香味,勾得她馋虫大动。   三楼的六户人家,最外边四家和圆圆家门口都堆了些杂物,生火做饭的炉子靠墙放着,用木板搭了个台面放着簸箕,里头还放着一颗大白菜。   墙上挂着菜板,上头牵了绳索晾衣裳,一床红色格子床单正随风飘动。   唯独最里面的一家门口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秦羽荞走到305圆圆家门口,旧黄色木门敞开,一眼就能望到里面,圆圆正坐在小凳子上,任由妈妈温倩给擦衣裳。   “荞荞阿姨!”小姑娘眼睛倒挺尖,看到门口的秦羽荞,大声叫人。   “圆圆,倩姐。”秦羽荞把买的零食放桌上,“给圆圆买的吃的。”   “你说你,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圆圆,还不快谢谢阿姨。荞荞,快进来坐。”温倩放下闺女的衣裳,招呼秦羽荞进门,“我们回屋换件衣裳去。”   “谢谢荞荞阿姨。”   圆圆又去拖了张凳子出来让秦羽荞坐,还摇头晃脑要给她闻自己的衣裳。   不久前她正穿着黄色碎花棉布裙子吃水果罐头呢,结果拿着没拿稳,洒衣裳上了,温倩给她擦了擦,也没擦掉印记,圆圆还攥着衣裳嗅了嗅,觉得可香了。   “这孩子,走,咱们快点去换件衣裳,出来才能更阿姨一起玩儿。荞荞,你先坐会儿啊,就当自己家里,别客气。”温倩给秦羽荞拿了根香蕉让人吃,领着孩子先回去换衣裳去了。   “好。”   秦羽荞初来乍到,倒没四处乱逛,只用眼睛环视一圈。圆圆家是间三室一厅的房子,正对门便是客厅,光线不错,十分透亮,旁边有间小厨房,紧凑有致,灶台,水缸,碗柜。再里头有两间卧室,一大一小。   家里东西多,家具也齐全,一应的黄铜色五斗柜,四方桌,摆放得整整齐齐,东西繁多却不显凌乱。   秦羽荞剥开香蕉皮,小口小口咬着,只望着外头的暖黄色夕阳,这儿风景倒挺好,太阳落山洒下的暖光正好泼洒到门口地面,瞧着很是舒服。   正看得入神呢,突然一双胶鞋踩上了洒着阳光的地面,顺着黑色的裤腿一路向上,秦羽荞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   这不是自己几天没见的对象顾天准嘛。   顾天准刚从家里出门,准备下楼找吴峰,今儿吴峰找他有事儿让去他家吃饭,结果经过程前家门口的时候他就感觉不对劲,一扭头便看到了一个盯着地下的姑娘。   这人有点眼熟啊!   “你怎么在这儿?”   “圆圆今天生日,让我来吃饭。”秦羽荞起身往外走,和顾天准站在门口说话。   今天本来圆圆就邀请了两人,一个是顾叔叔,一个荞荞阿姨。结果顾天准因为先被吴峰找了,便没答应来,只在早上带着圆圆去了趟供销社,让她自己选想要什么,小馋虫选了水果罐头。   顾天准给圆圆买了两罐黄桃味的水果罐头,临走的时候想了想,又折返回去拿了三罐一并结账,这三罐还在自己家里放着,“我有东西给你,晚上吃完饭别走。”   “好。”秦羽荞继续吃香蕉,张口又是一小节。   顾天准想起自己和她前两次见面,人都请自己吃东西,一次瓜子,一次地瓜干,这会儿忍不住打趣她,“不请我吃香蕉?”   秦羽荞看看被自己咬得还剩小半节的香蕉有些犹豫,她颤颤巍巍把香蕉往前送了送,结果见到面前的男人笑了笑,“开玩笑的,你吃,我先走了。”   “再见。”   看着男人走远,秦羽荞还没收回视线,背后就传来开门声。换了衣裳的圆圆蹦蹦跳跳跑出来,一把扑到秦羽荞怀里。   “荞荞阿姨,我给你吃好吃的,水果罐头。你看,顾叔叔给我买的。”荞荞献宝似的双手捧着罐头底递到秦羽荞面前。   温倩看闺女有事儿干了也放心,只跟秦羽荞道,“你们玩儿,我去炒菜。”   “倩姐,我帮你。”秦羽荞刚要起身就被温倩给拦住。   “你来做客的,哪有你帮忙的道理,正好圆圆嫌没人陪她玩儿呢,你帮我带带她。”   “好。”   温倩今天特意早起排队买了一斤猪肉,一条鱼,今儿吃得丰盛。回锅肉干煸出油爆香,加上蒜苗一起翻炒;鲈鱼清蒸上锅,白菜豆腐汤清淡可口,另外还有一盆玉米面馒头。   秦羽荞把圆圆哄着玩了会儿,还是去厨房看了看帮帮忙,饭菜好了,将四方桌摆了个满满当当。   四副碗筷也摆放齐,就差程前还没回来。   “跟他说了六点吃饭的,怎么还没到?”温倩担心秦羽荞等久了,让她先吃点。   “没事儿,我不饿。”   “可是我饿。”圆圆糯糯开口,眼巴巴望着面前的回锅肉,抿了抿小嘴。诱人的香味直往鼻子里窜,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我看看去。”温倩起身刚走了两步,还没到门口就见到自己男人回来了。“你可算回来了,让客人都等久了。”   程前脱下解放帽放到一旁的五斗柜上,跟秦羽荞打了招呼,“先吃。”   他往厨房去,拿瓜瓤舀水冲了手,水全都被接到地上的木桶里,“下午公安局打电话来了,说逮了俩人贩子,年龄得有四五十,干这事儿得有几十年了,保不齐我妹当年也是被他们拐走的。”   程前说这话时咬着腮帮子,狠狠往地上甩了甩手。   “那你今天要去看看?”   “明儿过去,赵哥他们忙着呢,我现在过去也是添乱,等他们审完再看看。”   当年和程前在一个连队待过的赵哥退伍去了公安局,程前自然是攀着这条线让他帮忙打听着昭城人贩子的情况。一有动静,就通知他。   温倩看着男人时刻为这事儿忙着,心里有些猜测一直不敢说,当年程前妹妹一岁被拐,都过去二十多年了,是生是死,还在不在昭城谁都不能保证。   不过他忙活这么久,谁都不能阻拦他的决心。   “先吃饭吧,今儿做这么多菜,累坏了吧?”两人站在厨房,程前给媳妇儿捏捏手。   “就几个菜,不累。走,快吃饭去,为了等你菜都要凉了。”   人到齐了,终于能动筷子,温倩厨艺好,做的菜色香味俱全,一时人人都顾着吃,桌上没人说话。   “爸爸,顾叔叔给我买了水果罐头,荞荞阿姨给我买了糖,可好吃。”圆圆兴奋地跟爸爸说话。   程前吃着饭,又倒了杯白酒自个儿喝起来。“成,你今天是寿星,你最大,想吃什么吃什么。”   “那我要吃大冰棍。”   “这才几月份,吃了你就得凉肚子。”程前夹了块肥瘦相间的回锅肉喂进闺女嘴里,见孩子嚼得香,油花子都冒到嘴角,又伸出大拇指用指腹给孩子擦嘴,“吃没个吃相。”   说是数落,不过话里都是宠溺。   “嘿嘿。”圆圆可不管那么多,正努力吃肉。   饭桌上,温倩和秦羽荞聊起天来,从那天的开春汇演舞蹈到年龄大小,从家里人到爱吃什么,倒是天南海北什么都说。   “你过几个月二十三呀?真年轻啊,想我二十三的时候都是几年前了,那时候圆圆都没出生。”   程前乍一听见这个年龄,耳朵动了动,这真不怪他,他对五五年出生的女同志有些敏感,这不是和自己妹妹一个年纪吗?   “小秦同志是本地人?”   秦羽荞说话没有口音,程前一时没听出来是不是昭城本地人。   “不是,我家远着呢,在西南,宏市。”   “听过。”程前点点头,倒没再插话,离得远。   温倩知道男人的老毛病犯了,也没理他,只问秦羽荞谈对象没有,要说聊天嘛,无非就是问些家长里短,对象孩子,工作情况。   秦羽荞倒没有隐瞒,大方说了自己有对象。   “是我们军区的吗?”温倩这下来了精神,听到谈对象的事儿谁不好奇?   就连人小鬼大的圆圆也跟着问,“荞荞阿姨有对象啦?”   圆圆年龄小,可知道的事儿还挺多,比如对象,她就明白是什么意思。妈妈就是爸爸的对象,爸爸也是妈妈的对象,有了对象才能有小孩子。   她一通思考,这么算下来,以后自己就可以和荞荞阿姨生的小宝宝一块儿玩儿了。   “是军区的,不过我们还没打报告,所以都没跟外头说。”   温倩是过来人,看一眼就知道秦羽荞那副模样是怎么回事,正是热恋期,她也没追问,“那等你结婚可得记得请我们喝喜酒。”   秦羽荞还没想那么远,只随意点头应下。   *   “兄弟,听哥一句劝。”吴峰整了几搪瓷缸酒,这会儿眼神迷离,说话也费劲起来,他一把拍在顾天准肩头,“你什么性子我不知道啊?就是太不会来事儿!”   嗝~   打了个酒嗝,吴峰又干了半缸,用手背擦擦嘴,给自己兄弟传授心得经验,“你平时天天跟一帮大老爷们待一块儿,不了...不了解怎么跟女同志接触,也是...也是情有可原滴。但是你现在得学,明白不?”   顾天准被人找来,两斤散酒,几个下酒菜摆了一桌。结果一开始挺正常的吴峰喝了一斤下肚就开始神志不清了,吵吵得自己脑仁疼。   “哥,不行你洗洗睡吧,我就先回去了。”   “不行!”吴峰一把拉着顾天准袖子,死活不让人走,“我还没说完呢,哥们是替你着急。我还不了解你吗?你现在好不容易开窍了,有喜欢的女同志了,好事儿,是大好事儿。可是你现在肯定跟人连话都没说过,我替你着急啊!”   顾天准扶额,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自己不仅说话了,还连对象都有了。   他刚要张嘴,就被吴峰给按住,“你别说话,听我说!现在外头是僧多粥少,那帮人是省油的灯吗?我担心你跟人姑娘还没打上照面,人就被别人追求走了。”   “行行行,那我现在就去行不?立马就去跟人见面。”顾天准也不知道这酒是不是有问题,口感差了点儿,喝了劲儿确实大,就连自己也有些上头。   “啊?”吴峰看着顾天准,觉得眼前怎么出现了两个顾天准,他使劲晃晃脑袋,好家伙,变成三个了!   不过这人在自己的劝说下,终于懂得主动了,要去找人姑娘见面,这是顾天准的一小步,却是找到媳妇儿的一大步啊!   “去,现在就去!一分钟也别耽误,稍息,立正,小跑,出发!”   顾天准好不容易脱身,麻溜起身离开,“嫂子,我先走了,峰哥今晚,你多照看着点儿,我看他醉得不清。”   “行,你慢走啊。他这人就是这样,一喝醉酒不着四六的。”   “主动!主动点!”吴峰看着前方的重影,不忘叮嘱几句。   “这酒劲儿这么大啊?那老吴说就是掺了点水,没多崴(假)啊。”   ...   “行,那我就走了,再见。”秦羽荞跟圆圆一家人告别,外头天已经黑了,她婉拒了主人家送客下楼的想法,自己从左边走。   这个点走廊上已经没人,大伙儿要么在楼下凑做一堆说话,要么在自个儿屋里待着。   秦羽荞凑到隔壁306顾天准家窗户外朝里看,什么也看不见,这人前面说有东西要给自己,可现在人呢?   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动静,秦羽荞转身离开准备先回宿舍,有什么东西下回再拿也是。   “啊~”刚走出两步的秦羽荞突然被人从后头拉住手,猛地被拉进了屋里,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屋里没开灯,黑漆漆的,秦羽荞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自己的手腕被人握着,滚烫滚烫的。秦羽荞感受到顾天准掌心的茧,那是常年训练留下的证明,带着岁月的痕迹。   顾天准喝了酒,呼吸又沉又重,他回家就感觉脑袋有些发沉,迷迷糊糊躺在沙发上。听到有人敲门才缓缓起身,结果开门一看,自己对象正要走,他行动比脑子快,想都没想就把人给拉进了屋。   秦羽荞挣了挣手腕,没成想越箍越紧,这可太不像顾营长了!她想起第一次约会的时候男人说的话,“顾营长,你不是说结婚前不能有太亲密的举动吗?”   顾天准这才发觉自己还握着对象的手腕,他猛地松开,不待秦羽荞反应,又往下一滑,拉起她的手,紧紧握住,回答地理直气壮:   “拉手除外。”   作者有话说:   顾天准:假酒害我,我高冷禁欲的形象毁于一旦!   作者专栏完结文《七零农场家属院日常》,感兴趣可食用~   努力码字的作者:周五上夹子,所以当天的更新挪到晚上23点之后,周五晚上见嗷!到时候抽奖~谢谢大家支持,么么哒^O^ 第18章   顾天准头有些发懵, 正极力维持清醒,然而面前的姑娘身上散发的幽幽香气直往鼻子里窜,他拉着秦羽荞的手, 无意识地用大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秦羽荞浓密的睫毛轻轻一颤,她感受到顾营长的动作, 酥酥痒痒的, 这人摩挲的动作极轻极慢,可偏是这样,越让人说不出滋味。   她眼皮往上一抬, 颇为惊讶。自己和他见面这几回, 人都是特别规矩的,没有半分动手动脚的意思, 和赵雪娟说的其他谈对象的男同志都不一样,不过, 这怎么就开始了......   “顾营长?”秦羽荞唤他一声, 回应她的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倒是有动静了, “嗯。”   听声音还挺清楚的,不像是醉了。   秦羽荞在黑暗中看到一旁四方桌上的煤油灯, 左手往桌边试探着摸去,眼见终于要探着煤油灯了, 手却被顾天准拉了回来。   “你拿什么?”   “点灯。”   顾天准松开一直拉着的秦羽荞的手,两步走过去,拿出柜子台面上的火柴盒。火柴盒前后一抽开, 里头没剩几根火柴了, 他将盒子倒转抖落出一根, 往盒身一擦, 火焰将煤油灯点上, 屋里立马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将两人笼罩。   秦羽荞这才细细打量面前的男人,瞧着没有半分不不对劲,面色如常,眼神清醒,不像是醉酒之人。   只有身上隐隐散发的酒味时刻提醒着她,这人可能醉了。   “顾营长,你醉了吗?”   顾天准侧头一笑,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他酒量一向不错,怎么可能会醉?   “你看我像醉了吗?”说话条理清晰,口齿清楚。   秦羽荞摇摇头,确实不像。   然而下一秒,自己的手又被牵了起来,男人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十分自然道,“天晚了,送你回去。”   说罢,男人一手牵着秦羽荞,一手拎起装着三罐水果罐头的袋子出门。   秦羽荞的纤纤玉手被大手包裹着,倒是在夜晚凉风中平添了一分暖意。两人走的小道,夜色又深沉,从一旁看过去倒像是两个战士正并肩前行。   然而军装衣袖下,两只手紧紧交握。   如果说前面秦羽荞还有些疑心顾营长醉了,这一路上两人说话交谈,他都对答如流,没有半分不对劲,秦羽荞的疑虑彻底被打消了。   “今天圆圆可盼着你来,可惜你不在。”   顾天准想起圆圆抱着自己裤腿撒娇的模样倒也心软,“吴峰先找我了,没办法。”   “你们就去喝酒啦?”   “嗯,他话太多,还非要和我交流经验,吵得我脑瓜子疼。”   顾天准在秦羽荞面前多是严肃又认真的模样,倒是甚少有过这些抱怨,今晚这样却让秦羽荞觉得更亲近了。她感觉新鲜又开心,小泡泡从心里往外冒,干脆停下脚步,摆摆手让顾天准低头。   顾天准也没多问,听话地弯腰低头。下一秒,白皙柔嫩的手指就抚上了自己的太阳穴,轻轻揉按一番。动作轻柔中又带着一丝巧劲,正正好的舒服。   “好点没?”   秦羽荞收回手,含羞带怯看他一眼,觉得与他又亲近了一分。   “好多了。”   两人继续走着,秦羽荞看到旁边路上走过的人,每当经过一人自己就紧张一分,正儿八经谈个对象怎么倒像是做贼了。   呼啦啦,一阵奔跑声越来越近,秦羽荞立马往旁边看去,有几个男兵正面对面跑来,秦羽荞猛地就要收回自己的手。   奈何顾天准力气大,握着她的手不松开,自己挣脱一分,他就用力一分,还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秦羽荞,“怎么了?”   他颇为不满,拉手拉得好好的,怎么就要松开了?   “有人!”秦羽荞有些着急,说话声音急促,赶忙给他使眼色。   “有人怎么了?”顾天准瞥一眼路过的战士,锐利的眼神像是淬着寒冰,吓得几人一哆嗦,给敬了个礼才赶紧跑了。   “我拉自己对象的手怕什么?”   秦羽荞没想到这人性情大变,只喃喃低语,“你上回自己说的,在外头不能这样,影响不好。”   “你说什么?”顾天准没听清。   “没什么。”秦羽荞心里也欢喜呢,用力回握住顾天准的手,慢慢往宿舍走,并约好星期五班务会后见面。   ...   文工团宿舍里   赵雪娟和陈玉香一人坐在秦羽荞一侧,手撑着小脸盯着秦羽荞瞧。   秦羽荞拧开水果罐头的盖子,一股甜甜的香气往外散,一时香甜了整个屋子。   “来,快来尝尝。”秦羽荞红唇贴近罐头口,喝了一小口水果罐头水,真是甜到人心里去了。   “顾营长买的,我们吃了是不是不太好啊?”赵雪娟说是这么说,人已经往跟前凑了,谁能抵挡水果罐头的香味呢?   没有!   “别装了,快喝一口。”秦羽荞把罐头给她递过去,自个儿往外头走。   没一会儿就把隔壁宿舍的孟津津和董丽华叫过来了。沈月慧没在宿舍,不知道人去哪儿了。   往日大伙儿有点好吃的也会互相分享,你吃我的一回,下回我指定还你。不过太多了也叫不了,那么多人不够一人一口的。   “呀,水果罐头!快给我留一块儿,赵雪娟你别吃完了。”   赵雪娟嘴里还嚼着果肉,哪有功夫理董丽华,只又给陈玉香和秦羽荞夹了一块喂到嘴里,才把罐头递给董丽华。   “坐下吃,瞧你急成啥样了?”   “荞荞,你还买水果罐头了?真舍得呀你。”董丽华可舍不得买,一罐好几块,也太贵了。她的工资和津贴都得攒起来每个月按时寄回来家里。   “别人送她的。”   “谁啊?”孟津津和董丽华喝着罐头水,随口一问。   秦羽荞瞪赵雪娟一眼,埋怨她嘴快。   “一位不知名的学习雷F好同志。”赵雪娟右手舒展开往外一伸,活像是领导讲话,将几人逗得直乐。   ...   星期五,文工团的例行班务会上,众人分别对自己一星期的舞蹈练习情况,思想政治情况进行了汇报。   每人站起来挨个发言,发言结束是响亮的拍掌声。   “好了,大家上回借的书看完了的就还回来,要再借新的就登记好。接下来自己看会儿书,有什么不会的要互相帮助。”   宋丽娥一直在意大家的文化水平进步,坚决贯彻文工团追求进步,落实文工团无文盲的准则方针。   秦羽荞坐在长桌后方,上面放着两摞书籍,主要是领导人语录,思想方针指导和语文课本。   “荞荞,我要借这本。”   “我选这个吧。”   秦羽荞将借书人和书名一一登记好,又将大家还回来的书籍清点一遍,在上回的登记册里划掉。   前方,赵雪娟和孟津津正在给团里没念过小学的蒋英“上课”。   蒋英家里穷,兄弟姐妹又多,一直没念成书,她三年前来文工团的时候只会写自己名字,蒋字还是少了一点的。   这几年下来认的字也多了,一些简单的文章报纸都能看。不过文工团能上课的机会一周就那么点时间,要是遇到排练时间紧张或者出去慰问演出,班务会也得取消,所以有了小小的进步,她已经十分满足了。   “娟姐,我会认。”蒋英握着笔写字,一笔一划稍显笨拙,不过至少没写错。她在家里干活多,手比同龄人粗糙不少,手指上起了些壳,进文工团之前下地干活能拿六个工分,属于是不错了。   “英子,你这字进步不小啊。”秦羽荞忙活完过来一看,蒋英写字速度快了不少,而且更加端正,横是横,竖是竖的,看来私下没少练。   “荞荞姐,你待会儿再给我写几个字儿吧,我拿回去照着写。”蒋英握着笔,   “成。”秦羽荞没念几年书就进文工团了,可字倒是写得不错,在文工团里是拿得出手的,蒋英就爱摹着她的字一笔一划跟着学。   宋丽娥来来回回走了两圈,看着小姑娘小伙子们学习热情高涨,心里不免慰藉。   “宋团。”沈月慧刚从外头回来,跑得满头是汗,在门口喊了报道才归位。   赵雪娟扯了扯秦羽荞的衣服袖子,让她往沈月慧那儿瞧。   人正和宋团去墙边说话。   没多久不知从哪儿就传来了风声,文工团所有人都听说沈月慧要退伍转业了,一时激起千层浪。   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觉得可惜,沈月慧跳得可好了,有人觉得挺好的,回家多舒坦啊。   没一会儿,宋丽娥就把秦羽荞单独叫了过去,跟她耳语一番,说了沈月慧在考虑退伍的事。   “你看看能不能劝劝,我觉得月慧就这么退了还是可惜,况且,我看得出来,她自己也不想退,就是转不过弯。”   秦羽荞和沈月慧关系不好不坏,其实于情于理也不该是自己来劝,不过她明白宋团的用意。   二人在练功房外的走廊碰上面,秦羽荞开门见山,“月慧,你真要退伍了?你想好了吗?”   “宋团让你来的?你省省力气吧。再说了,你是不是很高兴啊?我要走了,这文工团舞蹈队就没人跟你争了。”沈玉慧瞥她一眼,心里知道秦羽荞不是这种人,不过她这会儿难受着,就愿意让别人也不舒服。   说完,她等着秦羽荞解释她不是这么想的,接着还准备好了下一句自己怎么回她。   秦羽荞刚想开口,突然又把话咽了回去,临了她换了话头,故作得意道,“对呀,你走了我可高兴了,到时候领舞没人跟我争,演出一等奖全是我的。你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给你放串鞭炮。”   “你!”   沈月慧听到这几句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真是太可气了!明知道自己最在乎领舞和一等奖,她还这么气人。今天不管是宋团还是教导员,同宿舍的队员都苦口婆心地劝自己。   这个秦羽荞居然说这样的话!   沈月慧一辈子顺风顺水,最近接连丢了领舞和一等奖,气得好几晚睡不着觉,一般人可能缓缓就过来了,可她越想越难受,越想越多,加上她性子有些高傲,总觉得自己比其他人厉害一头,因此没有交心的人。   要她对着文工团其他人承认秦羽荞给她的威胁和压力,她打死也不干!太丢人了!   况且她家里之前一直念着她早点退伍回去,对象秦凯也在旁边‘煽风点火’,沈月慧就软了心,一堆事儿憋在心里,最后竟然萌生了不跳舞的想法。   虽说这两天身边的领导朋友不住劝自己,可是架不住左右为难啊。   “这是你自己的事儿,看你自己怎么选择。不过我就说一句,你现在退伍了,以后可别后悔。”秦羽荞看着沈玉慧脸上的复杂神色,心里已经有了数。   “我才不会后悔!”沈月慧其实心里已经有些后悔了,但是面对秦羽荞还在嘴硬。   “行,那你去打退伍报告吧。等几年后回来看看,满墙都是我的奖状,兴许你在家看电视还能看到我上台表演的新闻呢。”   “你!”   秦羽荞真是拿捏住了自己的命门,太知道自怎么气自己了!沈月慧瞪她一眼,当即宣布,“我不退伍了,我退伍了岂不是便宜你了。”   秦羽荞瞄她一眼,偷摸抿嘴一笑,朝那头的宋丽娥喊话,“宋团,沈月慧说她不退了,还要跳。”   宋丽娥从阴影中走出来,十分满意,“那行,明儿继续好好练舞。”   “是!”秦羽荞给宋团敬礼,瞅着班务会都结束了,真是耽误时间,准备小跑离开,“那我先走了。”   “哎!”沈月慧看着秦羽荞飞奔的身影,连叫了几声也没叫住人。   ...   秦羽荞因为沈月慧的事儿耽误一阵,一看时间已经快到和顾营长约好的时点了。她囫囵吞了个馒头,一路小跑赶到。   “我来迟了。”秦羽荞一阵赶路,到了地方才停下脚步轻快往前拍拍背对自己的男人。   顾天准等了一会儿,回头就看见跑得满面红润的秦羽荞,喘着气,额头渗着汗。   “怎么跑成这样?不着急,你慢慢来就是。”   “对不住啊,我临要走的时候有事儿耽误了。”秦羽荞往人身边一站,两人顺着湖边走。   “我们团沈月慧你知道不?跳舞跳得很好的,她居然想退伍回家。”   看着顾天准迷茫的表情,秦羽荞提醒他,“上回开春汇演跳了支独舞《泉水叮咚》的演员,穿着绿色裙子,想起来没?”   这么一说,顾天准有点印象了,他点点头,“退伍了?”   “刚被我劝住了。其实她也不想退伍,就是没转过弯,说气话。”   秦羽荞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停不下来,“她跳舞跳了这么多年,现在就不跳了多可惜啊。你说是不是?”   “嗯。”顾天准对秦羽荞口中的人倒没太大印象,他看着旁边的人道,“你不跳了才可惜,你就该是在舞台架子上跳舞的。”   “嘿嘿嘿,那是,我要一直跳,跳到七老八十跳不动为止。”秦羽荞说着话,还张开双臂转了个圈,整个人笑意盈盈,青春活力。   “我们村里人都说,没想到老秦家还能出个舞蹈演员,瞧着我爸我妈都不像是有这方面天赋的人,我大哥和二姐那双手双脚更舞不起来,就我能跳。他们也支持我跳。”   “你小时候就很能跳了?”顾天准听着秦羽荞说起以前在家的日子,心生好奇,仿佛眼前出现了小姑娘逐渐长大的模样。   “嗯,我小时候就好动得很,半点安静不下来。我妈一开始特头疼,结果县里文艺宣传队还看上我了,让我跟着去学去跳,我那时候干什么都专心不了,就跳舞学得最认真。”   秦羽荞想起自己小时候跳舞的场景,不自觉笑得眼不见牙,梨涡挂在两侧,眼里晶晶亮亮的,格外惹眼。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话,不知不觉走到了供销社,秦羽荞从衣兜里掏出两毛钱买了两根冰棍和十颗水果糖。买好后分了一根冰棍给顾天准,糖他不吃。   舌尖舔了舔冰棍,一阵凉气袭来,浇得热起来的夏日一个清爽,“还是冰棍好吃。”   顾天准吃冰棍,三口一个,等他吃完了,秦羽荞才吃了一小半。   “你怎么吃这么快啊?冰棍就得舔着吃,这样吃得久,相当于五分钱吃了好几根。”   顾天准倒没听过这个说法,“你还挺有心得。”   “那是!以前家里穷,等收麦子的时候捡了麦穗才能换根冰棍吃,我们都舍不得吃呢,就想多吃会儿。可是它化得也快,留不住啊。”   “那我再去给你买一根。”顾天准见她吃根冰棍倒说得楚楚可怜,立马要转身。   “不用了,我吃一根就行了,现在我自己也能挣钱呢。对了,你上回送了我水果罐头,我也有东西送你。”   秦羽荞吃完最后一口冰棍,又从兜里掏出个方格帕子,帕子包裹得严实,四角掀开才看到里头的庐山真面目。   一双袜子。   这是赵雪娟给她出的主意。秦羽荞一直想给人送点什么,但是不知道去供销社买什么好,赵雪娟就让她跟自己一样,织袜子。   自己织的东西多有诚意啊,千金难买。   军区作战队伍经常进行野外拉练,一个月能行军一千多里,特别废脚。一个个脚上全是水泡。赵雪娟给陈立军织的袜子就是攒的碎布,缝了好几层,穿着比普通袜子顶事儿些。   不少有对象的战士都能有这么一双袜子,时不时还拿出来炫耀。   顾天准以前也见过手下战士穿,那说起来都是自己媳妇儿缝的,满是骄傲。   要说他参加拉练什么苦都吃过,再苦再累基本都能扛下来,不过对象送的心意,他还是觉得心里一暖。   “下回拉练我肯定穿上。”顾天准接过新袜子,手指搓了搓布料,只觉得柔软。   秦羽荞见他把袜子装进裤兜里,右手垂在腿侧,苍劲有力的手掌微微曲折,骨节分明十分好看,就是这只手,那天握着自己不撒开。   左右看了看,秦羽荞见四下无人,鼓起勇气伸手往顾天准那边移动,手背轻轻贴上他的手背,肌肤相贴的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往自己的方向一缩,宛如惊弓之鸟,都被吓着了。   没出息!秦羽荞在内心暗骂自己一句,她悄悄看顾天准一眼,这人倒没什么反应。   于是,再次出手!   顾天准意外被秦羽荞碰到了手,这在外面,随时可能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人,不宜有亲密举动,于是他往旁边移动几分。   然而没过多久,那光滑柔嫩的触感又来了,不像是无意碰上,因为顾天准感觉到自己的小拇指正被人勾住了。   嘶~   这一勾,勾得人心都颤了颤,顾天准各种情绪涌上心头,他咬着后槽牙,额上有若隐若现的青筋,闭眼平静一瞬,再一睁眼便看向秦羽荞。   顾营长尽量用温柔的语气同对象说话,“这是在外面,我们还是保持距离,不要做出影响军容风貌的事情。”   自己小拇指正勾上男人小拇指的秦羽荞震惊抬头,“你那晚不是这么说的!”   仔细一听,话里有三分委屈,三分娇意,四分生气。   听见秦羽荞说起那晚,顾天准老脸一红,不过他脸红不显,只自己能感觉到升起的温度,一如那晚喝了崴酒被害,看起来没有半分醉模样,实际不然。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外头拉着秦羽荞的手不放啊,这可不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   第二天醒来,顾天准忆起此事深觉自己行事不端,做了平日最不屑的行为。顾天准在男女之事上保守,在外头只觉得不管什么关系都应该谨言慎行,不能辱没了一身军装。   本已努力忘却此事,此刻复又被秦羽荞提起,顾天准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算了,我先回去了。”秦羽荞见他这幅模样,心下委屈之情滕然升起,自己难得主动拉他手,这人竟然是这样反应,真是让人又丢面子又丢里子。   顾天准没成想秦羽荞直接奔跑着要离开,一时慌了神,等过了几秒,人已经跑出几米远,两条辫子甩动着,昭示着主人的烦躁心情。   来不及多想,他大步奔跑起来,立马将人赶上,从背后抓住秦羽荞的胳膊这才止住了她的步伐。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顾天准没哄过姑娘,平日里带兵训兵更没人敢跟他发脾气,因此往日神通广大的顾营长倒是难得结巴起来。   “那天晚上是我喝醉了,所以抓了你的手。”   “是抓了很久!”秦羽荞努着嘴,生气的同时不忘纠正他的用词。   “是。这件事是我不对,都怪吴峰打的假酒...你别生气。”顾天准不自觉放轻了声音,用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语气低声哄着秦羽荞。   秦羽荞吸吸鼻子,面无表情地点头,“嗯,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   说完便要挣脱顾天准的手离开。   可男人的手如铜墙铁壁般不可撼动,秦羽荞挣了挣无果,只幽怨看他一眼。   顾天准松开秦羽荞的胳膊,转而握上她的手,十指紧扣,亲密无间。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可是在外头,影响军容风貌。”秦羽荞乖乖任他牵着手,偷偷弯了嘴角。   “你就当我现在醉了吧。”顾天准释然一笑,去他娘的影响军容风貌,不管了!   *   这头处对象的恩爱非常,那头程前却面上着急,赵海明给他打了电话,说是有信了,这会儿人正往公安局赶。   赵海明三十来岁,从部队退伍后转业进入公安局,成为了一名警察。这次正是他主导抓捕了两名人贩子,还在审讯过程中有了意外收获。   “赵哥,人怎么样?”程前从兜里掏出一包大前门,抖落出一根火柴化燃给他点上。   香烟烟雾散开,露出赵海明的笑容,“这回终于没辜负你的信任啊,十有八.九跟你妹有关。”   “真的?”程前眼里陡然放出亮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自己惦记这事儿二十多年,终于能有个进展了!   赵海明抽完一根烟,把人带着往里走,沿途用程前那包大前门给其他警察打招呼散烟,还不忘叮嘱两句,“你一会儿就在旁边看着,别出声。本来不能让你进的...”   “赵哥,你放心,我有分寸。兄弟记下这份情了,以后你要是有什么...”   “不说那些,走。”赵海明知道他追查妹妹下落多年很不容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程前见到审讯室里坐着一对中年夫妻,四十来岁的年纪却是很是苍老,看着仿佛五十多岁的人。男的名叫周二狗,身材瘦小,头发稀疏,说话时一口老黄牙漏风,背佝偻着四处打量,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   坐在他旁边的妇人名叫李春花,倒是富态不少,脸上赘肉挤着,狭长眼睛透着一股精明,一说话两颊抖动。   赵海明亲自审问二人,程前扮做旁听警察在一旁凳子上坐着,十分安静。   “警察同志,你看我们也是就帮忙经手的,大事儿真不是我们干的!你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们吧。”   “你们的事儿先搁一边儿,今儿主要是问问你们上回提到那个刘姐的事儿。”赵海明前几日审讯的时候,听到那男人无意中脱口道出一个刘姐,这人才是条大鱼。   “什么刘姐啊?不知道,我们不知道。”男人低下头,斜眼看一眼自己媳妇儿,没敢再吭声。   程前攥着拳头,手背青筋暴起,努力克制自己。   赵海明倒没那么好脾气,大嗓门一拉开,直直吼过去,“周二狗,还不说是吧?包庇罪犯罪加一等,你们等着挨枪子儿吧。”   “别啊!警察同志,我们这又不是犯的死罪,怎么就吃枪米米哦?你莫要吓唬我们。”   “警察同志,我们要是交待了刘姐有啥好处不?”李春花倒显得镇定许多,还知道讨价还价。   “交待了算戴罪立功,到时候我能帮你们说两句好话。要是你们能协助解救出被拐的妇女儿童,肯定对你们的量刑是有帮助的。”   吃下一颗定心丸,两口子对视一眼,这才开了口。   原来两人多年前跟着在昭城认识的刘姐干活,后来发现这人开始拐卖人口,一开始两口子也不敢干,但是眼见着刘姐通过拐卖富起来,吃香喝辣的,怎么能不眼馋?   两人一合计,干!   “那你们一九五六年六月真的在昭城临纺街拐过一个一岁左右的小女孩?”   说到这事儿男人有印象,不为别的,当时几人见着那小女娃都觉得能卖个好价钱,因为模样太好了。   生不出孩子的穷人家花不起大价钱买男娃,能买个女娃也算有个后,或者说买个童养媳的,加上那孩子模样好,价钱怎么也得往上加点。因此周二狗时隔这么多年印象颇深。   程前一个箭步上前,按捺不住隐藏多年的情绪,“那她人现在在哪儿呢?”   那男人在脑袋里搜寻片刻记忆,随口道,“死了,刘姐回来还跟我们埋怨了两句,说费了大功夫,结果那丫头还没到地儿就不行了。”   作者有话说:   顾天准:我有以下三点原则...算了,碰上秦羽荞通通作废!   明天开始每晚21点更新,有事会请假,感谢大家支持,弄一个抽奖,祝好运呀! 第19章   程前听到‘死了’两字, 双腿一软,瘫坐回凳子上。赵海明起身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又厉声询问周二狗。   “你知道人问的是哪个小女孩儿不?就说死了, 你们是拐人还是杀人啊!”   “哎呦哎呦。”周二狗看这警察同志,吹胡子瞪眼的, 很是吓人, 这是还要往自己头顶上扣个杀人的罪名啊?这可兴不得,要吃枪米米的。   “警察同志,我记得清楚, 那个小姑娘长得好看啊, 而且后颈子和右手胳膊上都有颗红痣嘛,特别打眼, 是不是?我还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小女娃,所以印象深得很。不过刘姐后来回来说, 人死了, 真的是她说的!我可没编一句瞎话。”   周二狗说话肯定, 眼神也没有躲闪,瞧着不像撒谎的样子, 赵海明心里暗道不好。   是妹妹!她白生生的,因此两颗红痣格外显眼。   “那个刘姐人现在在哪里?当时又把那小女孩儿带到哪儿去了?”程前回了神, 又急迫询问周二狗,不愿意相信周二狗前头说的话。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买家都是她联系的, 只知道当时上了往西边开的火车, 不知道要坐到哪个站下。”李春花急忙撇清关系, “我们没拿几个钱, 就帮着藏人, 卖人的事情都没让我们参加。后来没几年她就走了,我们连她是哪儿人都不知道。”   “你们那时候把人藏哪儿了?”程前目光沉沉,声音暗哑,盯着二人的眼神透出一丝凶狠。想起当年妹妹丢了,家里人四处寻找始终不见踪影,那股惊慌和无助至今记忆深刻。   “到处都藏,垃圾堆里头也藏过,墙角根也藏过,烂菜叶桶里也藏过,就担心被发现了。当时警察到处找人,重点蹲守火车站,我们等了好一阵,刘姐才敢偷摸坐火车走的。我们当时害怕被发现嘛,就藏得久了,估计就是那时候那女娃不行了。”   “是,那时候她要哭,你把她抱着捂着嘴,脸差点都憋紫了,估计就是怪你...手脚没轻没重的。”   “咋怪我啊?你们非要等那么久上火车,我敢让人发现嘛?”   两人回忆起当年,险些吵起来。   “你们他妈的是人嘛!”赵海明想着一个一岁小娃被这么折腾听着心里怪难受的,怪不得说是没到地儿就死了,这样折腾还有活路?   “程前...你...”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苦苦追寻了这么多年的真相竟然是这样,哪怕人还活着都好,怎么就是这种结果?他拍拍程前肩膀,让他先回去等消息。   程前和赵海明对视一眼,脸上没什么情绪,只缓缓起身先离开。赵海明见他还算平静理智,暗自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跟上好好跟他说道说道,宽慰他。   谁知道程前一个调转方向,转身几步冲回审讯室就要挥着拳头揍人。   “程前!你是军人,不能干这种事儿!”赵海明死死箍着他的腰,感受到这人快要炸裂的怒气,“我们肯定能把人查出来,到时候还你妹妹一个公道。”   程前想着自己不到一岁的妹妹,粉雕玉镯,白白软软的,模样可爱,虽说还要几天才一岁,可十分机灵。每次见到自己笑得仿佛花儿一般灿烂。人却被这帮畜生拐了,垃圾堆?烂叶菜桶?   要是此刻手里有把枪,他真想一枪子儿崩了这两人。   他攥着拳头,气得气血上涌,当年事发前半天,自己和妈妈出门,临走前妹妹还在床上蹦跶着和奶奶玩儿,程前上前逗弄妹妹,一会儿拉着她藕节般的白胳膊,软乎乎的,一会儿戳戳她的小胖脸,可爱得让人心都要化了。   自己和她挥手说再见,小丫头咧嘴笑着,咿咿呀呀学语也有样学样挥手。   结果这一挥手,却是再也不见。   程前赤红着双眼,额头青筋暴起,血管清晰可见,他咬着牙,却挣不开赵海明的束缚。   周二狗突然见这凶神恶煞的男人冲将过来,吓得滚下了凳子躲着,再一听这话顿时明白过来,这男人居然是当年那个小女娃的哥哥?他磕磕绊绊开口,害怕被人打,“警察同志,你要拦着他啊!他,他要打我们。你得保护我们!”   “程前,你先回去,现在还没找到刘姐,你妹到底还活着不全凭她一张嘴,可能她当年就撒谎了。你先不要冲动。”赵海明扯着嗓子劝他。   “对对对,万一没死呢?我们也没见过,兴许是刘姐瞎说的。”李春华脑子灵光,知道这会儿可不能再激怒面前的高大男人,不然没自己和男人好果子吃,只顺着赵海明的话说下去。   程前收了手,一时没了气力,只失魂落魄往外走,后头赵海明追上来想再安慰几句,被他摆摆手拒绝了。   坐在军区湖边椅子上,程前恍如隔世,二十二年了,因为妹妹被拐,母亲大受打击,精神不好,以前的文工团舞蹈台柱子终日大门不出,仿佛一朵娇花瞬间失去了水源,没有了指望没了心气儿;奶奶带着妹妹在家门口,一晃眼的功夫孩子不见,再也没找回来,老太太一直内疚自责,父亲苦苦找寻多年无果。   那一刻起,程家支离破碎。   周二狗和李春花确实没必要骗人,没必要特意为一件二十多年前的往事骗人,程前手抚着额头,躬着背低头红了双眼。   他深感沮丧和无措,心里像是有一块巨石堵着,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不知道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家人,真相绝望又残忍。   “程营长?”   安静的夜里,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程前用手背在脸上胡乱擦了擦,回头一看,是文工团的舞蹈演员秦羽荞。   “小秦同志。”一开始声音还有些暗哑。   “真的是你啊?我刚在那儿瞧着背影有些眼熟。”   秦羽荞刚和顾天准约会回来,本来顾天准将她送到了宿舍楼下,她回去又拎着暖水瓶来打水,在回去的路上看到了熟人。   “你怎么一个人坐这儿啊?”   “没什么,准备回去了。”程前看着秦羽荞平白生出一阵亲切之意,大概是闺女太喜欢她,时常在家里念叨,虽然自己和秦羽荞没见过几回,却有种熟悉的感觉。“天晚了,你也快回吧。”   “行。”秦羽荞心思细眼睛尖,看出程营长眼眶泛红,不禁暗暗心惊,不知道什么事儿能让他独自在这儿伤心。   不过这总归是私事,自己不好过问。   “程营长,你替我给圆圆带个东西吧。”秦羽荞从兜里掏出最后剩下的三颗水果糖递给他,“这糖很好吃很甜,吃了心情好。”   难受的时候甜甜嘴能开心起来,她小时候就是这样,吃颗糖能高兴好久。   “成,我替圆圆谢谢你。”程前跟秦羽荞分别,手心里攥着三颗水果糖回家。半道上,他盯着水果糖看了会儿,拿起一颗剥开糖纸送进嘴里,确实甜,这股甜味儿从嘴里顺着喉咙扩散到全身,将他今晚煎熬的心也慰藉了一些。   走上三楼的的时候,程前在屋外看着自家屋里的暖黄色煤油灯光瞬间心里一暖,刚一推开门,圆圆就冲了过来,扑进他怀里。   “爸爸!”   小丫头穿着一条白色的布拉吉,拉着爸爸的手进屋,嚷着要给他看自己写的字。圆圆在上军区的托儿班,最近刚学会写自己的名字,逢人就要炫耀一番。   一页纸上歪歪扭扭写着程圆圆三个字,虽说不算太端正,可字写得特别大,格外醒目。   “你看我写得好看不?”圆圆信心满满,觉得自己特别厉害,歪着头看向爸爸。   “好看。”程前温柔地注视着闺女,亲了口肉嘟嘟的脸颊,“咱们圆圆厉害了。”   “嗯,圆圆厉害了。”圆圆奶声奶气学爸爸说话,自己夸奖起自己来。   温倩从厨房出来,一看男人脸色就知道大事不好,这会儿跟闺女逗笑也是强颜欢笑,笑意都没渗到眼睛里。这人一向是个直性子,从来都藏不住事儿,何况是最亲近的人。   饭后,听程前说了这回去公安局的事儿,温倩心里也难受得紧,自己素未谋面的小姑子真是太可怜了,苦寻多年是这种结果,谁能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你别太难过。”温倩上前抱住程前,脸贴在他胸膛,双手轻轻拍拍他的背,“妹妹知道你这么努力找她,她会明白的。”   程前用力回抱着媳妇儿,努力从她身上汲取一丝温暖和力量。   圆圆从屋里小跑出来,见爸爸妈妈抱着,自己也凑上去,努力伸长双手想把爸爸妈妈抱住,“圆圆也要抱。”   程前今晚难得展露一回笑颜,“好闺女,爸爸抱你。”   *   半个月后,距离秦羽荞和沈月慧前往京市学习的日期越来越近。   这天,秦羽荞正在宿舍收拾行李,去京市要待一个月,怎么也得带些东西。   两身军装军裤,在那边还能出门,她琢磨着再带了两件衬衫和两条裙子,几双袜子,贴身衣物,另外再装了一面小圆镜,一把小木梳,蛤蜊油...   不知不觉就塞满了行李袋。   “秦羽荞!”赵雪娟带着满身怒气冲进来,站定到她跟前,瞪着她不说话。   秦羽荞正把行李袋里衣裳压严实,这才把扣子扣上,她头也没抬,“怎么了?谁惹你了。”   二人战友多年,听她声音就知道生气了。   “你!”   “我?”这下秦羽荞抬头了,拧眉看着赵雪娟有些不解,“我怎么可能惹你?”   赵雪娟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满地盯着她,一直没说话,想起半小时前见到沈月慧的场景。   半小时前...   赵雪娟在食堂吃了午饭往宿舍走,正巧在半道碰上沈月慧和秦凯也往宿舍走,文工团人都知道沈月慧有个青梅竹马,因此等秦凯回去了,自己和沈月慧一道上楼时,忍不住打趣她。   “沈月慧,你相好来啦?”其实这话文工团的人没少开玩笑,大家都知道两人没在一块儿,但是都觉得二人般配,因此爱开玩笑。赵雪娟也是随口一说,谁成想却叫沈月慧起了疑。   无他,因为秦羽荞是真知道这事儿,而赵雪娟和她关系最好,秦羽荞要是说出去,赵雪娟保准是第一个知道的。   “你知道了?...秦羽荞这个骗子!”沈月慧是个直肠子,当即就觉得秦羽荞出卖了自己,真把自己和秦凯谈对象的事儿说出去了。   “你干嘛骂荞荞啊?莫名其妙的。”赵雪娟和她开个玩笑,这人还骂起旁人来。   “就是秦羽荞跟你说的吧?”沈月慧站在台阶上忿忿不平。   “说什么?”   “你少装傻,我和秦凯谈对象的事儿,就是秦羽荞跟你说的,你们俩关系好,就差穿一条裤子了。我们明明说好了,她替我瞒着,我替你她瞒着!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赵雪娟听她自言自语半晌,迅速抓住重点,“你真和秦凯谈对象啦?”   要知道,之前文工团内部都传呢,说沈月慧一直没和秦凯在一块儿是看不上他,有人觉得她想嫁个大军官。   “你别装了,刚你不都说了吗?这会儿想替秦羽荞掩饰了?”   “掩饰什么啊?等会儿,你说她替你瞒着你和秦凯谈对象的事儿,那你替她瞒什么?”   “她和顾营长谈对象的事儿啊。”沈月慧说得漫不经心。   赵雪娟一听这话更惊了,这事儿是自己宿舍的小秘密,全文工团加起来拢共就自己和陈玉香知道,沈月慧怎么知道的?   “你听谁说的?可别瞎说啊。”   “哼,我瞎说?秦羽荞自己都承认了,你还装。”   “什么时候?”   “就汇演结束后没几天,三月底吧”说完沈月慧施施然走了,独留赵雪娟在风中凌乱。   自己最好的朋友谈对象,她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赵雪娟:不能忍!   秦羽荞被赵雪娟劈头盖脸一通教育,想插嘴都插不上。   “好你个秦羽荞啊,枉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你谈对象第一个知道的是人居然是沈月慧?居然不是我!你对得起我吗?我不跟你好了,你真是气死我了。”   “不是,你听我说...”   “我不听!”赵雪娟真是被伤了心,自己居然没排上第一个知道,这上哪儿说理去,想想自己掏心窝子跟她处,怎么就是这么个‘下场’。太伤人了!   “以后你吃饭别叫我了,上厕所也别一块儿去,我们绝交...”赵雪娟控诉完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数,势要和这个小白眼狼划清界限。   秦羽荞看着面前的好姐妹自己悲伤地痛诉一阵,起身上前生拉硬拽把人拉到床边坐着,挽着她胳膊说话,“真不是这样的,沈月慧是自己误会了!就那回我跟王武相亲,你还记得吧......”   秦羽荞上次没跟人说太详细顾营长追求自己的事儿,没成想还引起这场误会,“当时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沈月慧看到了误会了,非要说我和顾营长在处对象。第二天又特意跑来跟我说,她和秦凯处对象了。”   “她也跟我说了!我刚就开她一句玩笑嘛,好家伙,她直接就承认了,这人怎么这么缺心眼啊?她不想让人知道,结果全是她自己说出去的。”赵雪娟哪里想得到是这么个由头。   转眼一看,秦羽荞解释清楚了,正眼里含笑看着自己,赵雪娟不好意思抿嘴一笑,弯了眉眼,“原来都是误会啊,哎呦,这不巧了嘛!走,你也收拾好了,我们上个厕所,一块儿去供销社看看,姐给你买点吃的在火车上吃。”   “刚刚是谁说的,上厕所别一块儿去了?”秦羽荞佯装发怒,把脸扭到一边,就给她留个后脑勺。   “行了,我这不是误会了嘛,走走走,过了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啊,我带一块钱去,随你买!”   “哇,雪娟姐好大方啊!那我可得把你的一块钱花光。”   两人说说笑笑,挽着胳膊出门了。   陈玉香回宿舍时,屋里一人没有,她刚进去倒了一杯热水喝了两口,隔壁宿舍的沈月慧就来了。   “玉香,秦羽荞呢?”   “月慧姐,荞荞姐不在,应该是和雪娟姐出门了。”   沈月慧不甘心,又追问,“那她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知道,有事儿吗?”陈玉香放下茶缸,疑惑看着她,要知道沈月慧挺少来她们宿舍的。   “算了。”沈月慧转身离开,结果刚走了两步还是不甘心,回头看了一眼在屋里看书的陈玉香,一合计,进屋!   “啊?你和秦凯谈对象了?”陈玉香得了一个惊天八卦,小嘴张着仿佛能塞下一颗鸡蛋。   “秦羽荞和沈月慧都知道了,你们关系那么好,肯定也知道了,你少在我面前演戏。反正现在就你们宿舍知道这事儿,以后要是传出去我就找你们算账,你跟她俩说清楚。”   沈月慧琢磨了一下,那两人都是人精,还是陈玉香傻乎乎的,说什么都听。   “知道了吗?”   陈玉香懵懵懂懂点了点头,看着说完话潇洒离开的沈月慧一个头,两个大,这都什么跟什么?   等秦羽荞好好宰了赵雪娟一顿,买了半斤麻花,半斤什锦糖,一斤江米条回来的时候,见到陈玉香一脸兴奋看着自己。   “荞荞姐,雪娟姐,我刚知道一件事儿,月慧姐和秦凯谈对象了!”陈玉香激动地把两人拉进屋,迫不及待分享起来。   “你也知道沈月慧和秦凯谈对象啦?”秦羽荞和赵雪娟异口同声问道。   “对,月慧姐跟我说的。你们也知道了是不?”陈玉香点头。   “是,她亲口跟我说的。”秦羽荞附和。   “我也是她自己说的。”赵雪娟跟上。   303宿舍:“...”   怎么就非要往我们耳朵里放八卦呢?   *   出发去京市前一天,秦羽荞和顾天准依依惜别。夏日晚风里,二人坐在湖边台阶上,红日落下山头,弯弯银钩挂上天空,在还未黑透的夜里发着光。   “你这疤怎么来的啊?”秦羽荞牵起顾天准的手,两只手扒拉他的大手,看着上头有道疤,这会儿只留下浅浅的印子。   “打仗的时候弄的,没什么。”顾天准不想提及那些事儿。   可秦羽荞感兴趣,将他的手翻来覆去看,又随手捏捏,玩得不亦乐乎。   “别闹。”顾天准没想到一只手还能被她玩出花来,于是两只手指按住她作乱的手。   “你的手怎么这么大啊?我的手都不算小了。”秦羽荞个子在女生中算高的,手长腿长,手掌也纤细,她抬起手和男人的手贴上,攒着劲儿努力舒展五指,想把手指给撑长些。   不过还是短了一小节。   顾天准任凭她动作,最后合掌将她的手包裹起来,“东西都收拾好了?”   秦羽荞点点头,有些兴奋又有些不舍,“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去首都呢,不过得跟你们分开好久,哎。”   “那别去了。”   “不行!”秦羽荞说归说,还是非常珍惜这次去总政文工团学习的机会,因此拒绝得没有丝毫犹豫。   “这个机会挺好的,也就一个月时间,晃眼就过去了。”顾天准也为她高兴。   “就...一个月?”秦羽荞托着下巴看他,颇有些不满,“那你会想我吗?”   咳咳。   顾天准假意咳嗽两声,眼神里的慌乱一闪而过,不过看着秦羽荞缀满碎星星的眼睛,他诚实道,“会。”   “我也会想你的。”秦羽荞心里欢喜,笑得又甜又娇。   顾天准这些日子忙着带兵训练,秦羽荞也刻苦练舞,两人多是在晚上见面说说话,各自分享生活,平淡又幸福。   夏日日头晒,就连晚上也呼呼冒着热气,就这么坐了一会儿,秦羽荞感觉已经出了不少汗,她撸起袖子,让微风吹拂到手上感受一丝凉爽。   “你不热?”看着顾天准倒是一副心静自然凉的模样,没有半分被热得难受的焦躁。   “还好。”顾天准军装穿得整整齐齐,长衣长裤,一丝不苟,只伸手在秦羽荞脸颊旁给她扇扇风。   “哎,好痒。”秦羽荞翻转手臂看着胳膊上出现一个小红包,被蚊子叮的,她用被剪得干干净净的手指甲往小红包上戳,一下一下,稍微缓解了痒痒的感觉。   “我从小就招蚊子咬,特烦人,和家里人坐着,它们就咬我,太气人了。”   说起来还有些委屈,这些蚊子怎么就这么挑人呢?逮着自己一人薅。   顾天准看她孩子气般抱怨一番,勾了勾唇,“那说明它们还挺有眼光啊,知道挑最细皮嫩肉的。”   秦羽荞狠狠瞪他一眼,噘着嘴,颇有些不满。   “我给你戳。”顾天准难得笑意太盛,尤其是看着姑娘脸颊也鼓起来,白生生的脸上喜怒哀乐分明,真好。   捏着她的细胳膊,顾天准收了力道,免得弄疼她,上回箍着她手腕就给人箍出一圈红色痕迹,他发誓,这还是收了力的,是秦羽荞太细皮嫩肉。   “嗯,戳着好多了,没那么痒了。”秦羽荞满意地开始享受起来,顺便肯定顾天准同志的工作。   顾天准看着眼前白白嫩嫩的胳膊,又晃眼看到她手臂内侧的一颗小红点,红点在嫩生的白皙肌肤上实在惹眼,他不自觉伸手往红点上轻轻拂了一下。   “哎?”秦羽荞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是自己的红痣,“小时候我妈说,长红痣是福气,大吉兆,以后我肯定运气好。”   “长红痣倒不多见,确实红火,运气肯定好。”顾天准又伸手戳了戳那个小红点。   “我后颈子上还有一颗呢,你看得见吗?”秦羽荞还挺大方,反手撩开领子想看他看看。   顾天准看到她衣领下白皙的颈子,在黑发的衬托下更加晃眼,看着又白又光滑,上头似乎是有颗红点,不过他没仔细看,只赶忙移开了视线。   顾天准喉结微动,突然觉得这天儿确实是燥热起来了。   *   这回去京市,文工团给秦羽荞和沈月慧买了两张火车卧铺票,一张十三块钱,价格昂贵,一般团里出差都是买坐票,宋丽娥特意向上级批了卧铺票,让两人一路上舒坦点。   出发这天本来就是训练的日子,两人没让谁送,只在从宿舍走的时候,赵雪娟里里外外给秦羽荞检查了一番行李袋,见都收拾齐整了才把扣子扣上。   “这十块钱你带身上,出门在外,去一趟京市万一有要花钱的急事儿也别省着。”说罢,就往秦羽荞手里塞了一张大团结。   赵雪娟一个月工资三十五,这差不多就去了三分之一。   秦羽荞不要,她带了二十块钱在身上的,接下来一个月基本都在总政文工团吃住,其实花钱的地方应该不多,不过总得出去逛逛,两张大团结应该足够了。   “拿着,有事儿再用。你以为我白送你啊?要是没事儿,就乖乖给我带回来。”   “行。”秦羽荞上前拥抱一回赵雪娟,又把正给自己装零食的陈玉香抱了抱,“那我走了,等我回来啊。”   “路上小心啊,一路顺风。”   秦羽荞和沈月慧带着行李踏上了前往京市的绿皮火车,往总政文工团去。   同一时间,顾天准出现在二团团长办公室,递上自己的探亲假报告。   这阵子训练忙完,总算是能松一口气,郭团长大方批了假,不忘和人寒暄两句,“天准,你家是哪儿的来着?”   “京市。”   “京市挺好,那你这回回去还能跟程前同路。”郭团长喝口茶,慢悠悠道。   “程前也休假?”   “不是,他奶身子不好,可能不大行了...他请假回去一趟。   作者有话说:   沈月慧:智商有点,但是不多,我的小秘密由我告诉全世界! 第20章   绿皮火车轰隆隆往前方行驶, 秦羽荞和沈月慧跨过过道上拥挤的人群来到卧铺车厢。   车厢是上下铺,一间四个铺位,中间有块桌板, 方便乘客放置吃食。这会儿车厢里已经有一对年轻母女和一个中年妇人在。   沈月慧选了上铺,秦羽荞下铺, 两人把行李放好, 各自收拾自己的东西。对面下铺床位的年轻母女,母亲约摸二十六七岁,面容清瘦, 剪了一头利落短发, 孩子三四岁,梳着两条小辫子, 瞧着一脸童真。   那母亲正端着茶缸给孩子喂水喝。   上铺中年妇人正在理床单,整整齐齐给码了一遍, 见有人进来随意往下面看了一眼。   “两位同志, 你们早点去打水, 一会儿没水了。”张梅给孩子擦擦嘴,不忘提醒两人。   “谢谢姐, 我们就去。”秦羽荞动作利落,转身就要拿着自己的军用水壶去打水, 临走看一眼沈月慧,“你水壶给我吧,我一起打回来。”   沈月慧正在包里找东西, 闻言把自己的水壶拧松了盖子递给她, “谢谢。”   火车上卧铺票和硬座票卖完后, 还有不少人没座票, 只能自个儿拿张小马扎或者垫着报纸凑合往过道地上一坐。   费了不少劲从人群中穿梭, 秦羽荞带着两大壶水回来了。   两个军用水壶放在桌上,秦羽荞往下铺一坐,和沈月慧中间隔了一点距离。   张梅看看对面两个穿着军装的女同志,模样真是好,不禁好奇打听两句,“妹子,你们俩是当兵的?”   问的是看起来机灵可爱的秦羽荞,旁边的沈月慧没太见笑模样,张梅没敢和她搭话。   “是,我们是昭城军区文工团的。”这年头说自己是当兵的都让人骄傲。   “你们真厉害啊,还是文工团的。”张梅腿上的孩子磨磨蹭蹭坐不稳,想往下溜,“红红,你看看两个阿姨,能唱会跳的,你长大了也学好不好?”   “不好。”   小女孩儿童言童语倒是把车厢里的人逗得笑开怀,见大家笑了,红红更是害羞,嘴角往下一耷拉扭头就扑进亲妈怀里,不愿见人。   “这小丫头还挺认生啊。”上铺的中年妇人徐华芝下楼跟几人打了招呼,坐在下铺位置休息。   “是,胆子比针眼还小,也不知道随谁,我跟她爸都不这样。”张梅抚摸着闺女头发。   “孩子还小,又出远门估计还没适应。”秦羽荞上回宰了赵雪娟一顿,买了好些吃的,这不派上用场了,她掏出几颗什锦糖要散给红红。   红红看着对面阿姨手里的什锦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不过她没去拿,只掀起眼皮看了看妈妈。   “阿姨给你糖呢,还不快去?”   得到妈妈的许可,她这才慢慢伸出手从秦羽荞手里拿走了一颗什锦糖,小声道,“谢谢阿姨。”   秦羽荞冲她笑笑,又往前在桌上搁下两颗糖,给张梅和徐华芝一人一颗。   “谢谢啊。”张梅也从自己带的包裹里掏出两张饼皮给她们,大家就着吃的倒是聊了起来。   从昭城坐火车到京市要两天一夜,吃住在火车上,经济条件稍好的人买火车餐饭吃,可以不要肉票粮票就能吃上大米饭红烧肉,条件差些便自带干粮,坚持两天也就过去了。   沈月慧没那么活泛,不像秦羽荞能跟人很快熟起来,见着陌生人总是有些不自在,在外人看着像是始终爱端着一副架子,她躺在上铺听着下头秦羽荞和另外几人说说笑笑,有些烦躁。   “也不知道这人是哪边的?”嘀咕一句,一翻身就要睡觉。   “月慧,梅姐老家的果子你吃点儿吧。”秦羽荞伸手把果子递到沈月慧铺位边。   “行吧,那我吃一个。”刚说要睡觉的人立马翻身坐起来,努力不让嘴角牵起的弧度过大,接过果子咬了一口,味道还挺好。她犹豫再三,支支吾吾开口,“我...我袋子里也有吃的,你给她们分点儿吧。”   “你下来分,我不知道你东西怎么放的。”   张梅吃着沈月慧给的一块金鸡饼干,掰了一半喂给闺女,又低声对秦羽荞说话,“我先前还以为那位同志瞧不上我们农村出身的,不愿意跟我们搭话呢。”   秦羽荞笑笑回她,“她跟红红一样认生,熟起来就好了。”   在火车上共处两天,自然也慢慢熟起来,二人得知张梅是带着闺女去随军的,张梅男人在京市某部队。徐华芝则是去京市看儿子的,她儿子赶上了那场运动前的最后一次高考,成为珍贵的大学生,毕业后在京市安顿下来,结婚生子。   说起儿子,徐华芝满脸骄傲。   两天一夜的路程在两轮旭日东升中结束,绿皮火车渐渐减速,停靠在京市火车北站。   首都的繁华在这里已经初见端倪。   相比昭城火车站,这里大了不止一两倍,停停走走不少列车,站台上即将上车的乘客面露不舍,刚踏上京市地界的乘客则充满喜色。   秦羽荞和沈月慧跟随人群出了火车站,目之所及皆是人潮,行色匆匆。这里的人们穿着比昭城的人们颜色更鲜亮的衣服,骑着二八杠,活力又精神。   二人拿着写好地址的小纸条,叫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前往总政文工团。   总政文工团隶属于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坐落于京市西北部,占地面积大,气势磅礴,门口立着一块牌子,上书“华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文工团”几个大字。   秦羽荞和沈月慧向门口哨兵出示了介绍信,做了登记,这才顺利和总政文工团的□□事见上面。   □□事名叫罗永良,今年二十八岁,干部子弟出身,现在文工团工作,人长得挺精神,浓眉大眼,就是有些矮,估摸只有一米六多一点。   “两位同志,欢迎你们来到总政文工团,坐了这么久火车挺累吧?”人也很和善,开口便主动开心两人一路奔波的情况。   “□□事好,我们不辛苦。”   几人打过招呼,罗永良带着人前往文工团宿舍,里头有空房间,正适合入住。   总政文工团作为全国各类歌舞话剧曲艺人才最多的团体,一直以精湛的技艺,创新的剧本编排闻名,这里产出的大戏上为国家最高领导人表演过,下深入基层为乡野百姓送戏上门。可谓是全国上百文工团中当之无愧的翘楚与领头羊。   这次举办的学习活动,特意从各地区文工团甄选了优秀人才赴京交流,力求学习与进步,共同创新。   总政文工团宿舍一共三栋,每栋四层楼,每层有六间四人宿舍,现在从全国各地来交流学习的文工团队员们已经入住。   秦羽荞和沈月慧被分进的宿舍里已经住了两人。   一名来自东北驻地文工团的舞蹈队员和一名来自西南驻地文工团的话剧队员。   “你们好。”   “快进来坐下,你们才到啊?”   来自东北地区的许东霞个子高,人也爽朗,刚见面就上前帮着二人拿行李,热情介绍起来。   “这回来了不少人,我刚来的时候大概数了数,快有三十多个了。”   西南妹子孙招娣给二人倒了两杯热水,摆到桌上,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秦羽荞把东西收拾好,认真跟另外两人做了介绍,“我们俩是昭城文工团舞蹈队的,我叫秦羽荞,她叫沈月慧。”   后面大家得相处一个月,自然是好好认识了一番。   没多久,总政文工团舞蹈队的队员便敲响了房门,来的女同志面目严肃,直甩下一句楼下集合吃饭就走了。   四人也闹不清楚是什么状况,只能跟上。   食堂里,来自全国各地的三十五名文工团尖子齐聚一堂,各自打了饭菜,三三两两凑做一堆吃着饭。   大伙儿都是第一回 见,有些拘谨也有些好奇。   许东霞生性豪爽,没多久便和其他宿舍的聊开了,甚至还和人分享起饭菜来。   今天食堂里有两个肉菜两个素菜,每人打两个菜,便互相馋嘴,这样都能吃全了。   “许东霞也太能说了。”沈月慧小口往嘴里送饭,悄声同一旁的秦羽荞说话。   这回来京市学习,不仅是总政文工团的尖子多,其他城市能来的也有点本事,她刚到第一天就已经有了危机感,横竖不能丢人,因此这会儿吃饭已经开始克制了,担心吃多了发胖。   秦羽荞吃得香,在火车上待着难受,虽说是卧铺,可火车上人太多,味儿大又吵闹,她看到香喷喷的饭菜高兴坏了。   一口青椒肉丝,一口大馒头,扭头一看沈月慧,在那儿小鸡啄米呢。   共事当了这么些年战友,她也算清楚这人想法,张口就戳中她命门,“听许东霞说,这一顿是最好的,特意请咱们吃肉,你要是不抓紧机会,后头萝卜白菜土豆有你吃的。”   沈月慧掀了掀眼皮看着她,又看看饭盒里的几条肉丝,立马敞开吃起来,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减肥,等之后吃萝卜白菜的时候再减吧。   饭后,总政文工团负责此次学习活动的□□事给大家说明了接下来一个月的活动安排。   所有人和总政文工团队员同吃同住同训练,进行理论学习、技术改进和剧本编排的交流,每星期日是休息日,可以和自己打报告后进出部队。   ...   在总政文工团学习的日子充实又紧凑,早上六点起来,所有人去水房洗漱出发,在练功房练功听课,这里的老师不仅有留洋多年并且在国际上得过奖的芭蕾舞老师,还有深耕民族数十载的国家级舞蹈大师...   得到老师们指点一二,确实受益匪浅。   晚上,正好遇上总政最好的一批名家排大戏,所有人坐在台下看着舞台上精彩的舞蹈表演,歌剧表演,话剧表演,都极为震撼。总政文工团的水平真是领先太多。   俗话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宿舍里,秦羽荞伏案桌前在纸页上刷刷写字,娟秀的字体跃然纸上,只见她写道:“今天看了总政文工团的演出,我内心触动良多,她们的演出,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每一次起跳都是那么完美,完美到让我情不自禁鼓掌。我想,我需要更加努力,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做到这样。”   沈月慧躺在木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脑海里全是晚上的演出画面。过去,自己从小练舞,总是能得第一名,后来,在昭城前进文工团,自己也是拔尖儿的,哪怕来了个秦羽荞,天赋逐渐显现,可好歹只有一个。   今天看出总政文工团的演出,她才明白,外头不止一个秦羽荞,还有很多秦羽荞。   沈月慧心里闷得慌,被突如其来的压迫感逼得喘不上气。   自小学舞的沈月慧出生在高知家庭,家里有个长姐和一个小弟,父亲是中学副校长,母亲是小学老师,爷爷是已退休的石油厂副厂长。家里条件好,对她也好,可就是活在大姐的光环和小弟的偏宠下。   大姐沈月英考了大学,后来嫁给棉纺厂的采购办主任,日子过得风光又红火,不管是学业还是亲事都是家里人的骄傲,就连街坊邻居也都是夸的;小弟是老来子,不管是爷奶还是爸妈都不自觉宠着他。   沈月慧没有被短过吃穿,可总是被家里人忽视,只有跳舞的时候能多得家里人一分重视。于是后来她总是努力练功努力跳舞,想让家里人多看看自己。每次在文工团得了奖,也得把奖状带回去给他们看看,就盼着一句夸奖。   所以虽然家里人希望她早点退伍回家结婚,沈月慧还是死撑着不答应,她得守住自己最后一点能发光的东西,不然只能永远活在光芒背后容易被人忽视的阴影里。   以往在家里不得重视,沈月慧甚少和家人说上两句心里话,长姐严肃不爱玩笑,小弟与自己年龄差距太大更是说不到一块儿去,因此,养成习惯的沈月慧哪怕后来到了文工团也从未与谁交心。   对她来说,不管是与人倾诉心事还是承认自己比人差,都十分困难。   不过,今晚她觉得自己过于渺小,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比自己强的人,她内心郁结,总觉得被堵了一口气,不上不下。   可能是现在离乡背井,远在陌生的京市,黑暗给了她勇气,她悄悄下床往秦羽荞的床位靠去。   “秦羽荞,秦羽荞。”   睡得正香的秦羽荞本在做梦,梦里面自己经过刻苦训练终于站在大舞台上表演,演出结束,台下经久不息的掌声正让人陶醉...   她就感觉到有人正在拍打自己。   迷迷糊糊睁开眼,竟然是真的,床边竟然站着一个人!秦羽荞顿时吓得一激灵。   “谁!唔...”   “嘘,你小点声儿,是我。”沈月慧赶忙捂住她的嘴,拉拉扯扯将人拽了出去。   秦羽荞将醒未醒,连打了几个哈欠,穿着单衣在走廊吹着风,而一旁,将自己拽出来的沈月慧安安静静,就是一会儿看自己一眼。   “你大半夜的到底怎么了?”秦羽荞看她一眼,却见这人一脸为难,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说,我回去睡觉了啊。”   “等会儿!”沈月慧忙拉住秦羽荞的手,立马又松开,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来回搓着。   “你...你今天看了演出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秦羽荞不解。   “担心她们那么厉害,比我们厉害多了。”   “是比我们厉害多了,所以我们得更努力才行,你不知道,我刚还做梦呢,梦到我在上面跳舞,可厉害了。”说到这里,秦羽荞幽怨地看了一眼沈月慧,美梦没了。   “可是我们可能永远赶不上她们,她们跳得那么好,以前咱们在昭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在这里可能什么都不是。”   “那谁说得准?兴许我们多练也能行,你别这么早就泄气啊。”秦羽荞觉得浑身充满了能量,自己一定会像她们一样厉害。   “再说了,我们也有优点的,比如...”秦羽荞想起今晚演出的舞蹈演员,绞尽脑汁想着自己有什么优点,技术动作人家练了二十多年,太扎实;舞蹈天赋,都是万里挑一的;还有厉害的老师指点...   一阵沉默袭来,沈月慧看着她刚想说话,就见到秦羽荞眼睛亮了,她郎朗开口,“我们进步空间大啊,她们已经这么厉害了,再厉害还能厉害到哪里去?我们就不一样了,要是进步起来,保准把其他人给惊艳到,你说是不是?”   沈月慧看着夜色里,秦羽荞扬着小脸,眼神坚定说着豪言壮语,竟然觉得自己被说服了,只得点点头。   “行了,快回去睡觉吧,明儿多吃点饭,吃饱了有力气多练练。”   秦羽荞率先进屋,沈月慧在后面站定一会儿没动静,直到秦羽荞发现后面没人跟上,才从屋里出来,直接拽着沈月慧的手给拉回了床上。   第二日,一切如常,压根没有把半夜发生的走廊夜谈当回事的秦羽荞突然发觉了不对劲。   一群人洗漱好准备去练功房的时候,沈月慧竟然主动挽上自己胳膊一块儿走!   她疑惑地看一眼沈月慧,怀疑她是不是发烧了。   *   顾天准从京市火车站出来,直接往家赶。   顾家三代同堂,住在京西胡同里,胡同口有棵百年榕树,承载了顾天准童年的回忆,走到榕树下仿佛能见到自己几岁时在这里嬉笑打闹的画面。   胡同狭窄的过道两侧是几座四合院,早年间传说是以前的王公大臣的府邸,后来世道乱起来,四合院充归公家,现下已经成了大杂院,每座大杂院里住了七八户人家不等,热闹得很。   刚去供销社称了一斤鸡蛋糕的顾天准,远远便看到自己老娘站在大杂院门口,手里把着个簸箕跟人说话。   那嗓门大得隔老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要说我们家老二啊,模样好,长得随了我,幸亏没随他爸,就是性子梆硬,这点确实随了他爸。”顾母冯秋红随手拨弄着簸箕里的玉米棒子,在剥玉米粒。   冯秋红年轻时候就是个漂亮小辣椒,就算现在生了三个儿子,四十多了还是能依稀看见年轻时候好模样的影子。不过把孩子辛苦拉扯大了还更操心,平日里得帮衬着带大儿子和小儿子的娃,还得牵挂远在昭城军区的二儿子的婚事。   她不禁感慨,当妈真是难。   “福婶儿,反正你帮我留意着,我们家老二的婚事就拜托你了。要是成了肯定给你封个大的。”说罢,又从兜里给人拿了一块钱,往媒婆手里一塞,以示诚意。   大杂院里的福婶儿做媒保媒多年,算是有口皆碑,她知道顾家条件不错,这出手也大方,还没找呢就给了一块钱礼,于是再三保证一定给顾家老二找个好亲事,这才慢悠悠走了。   “妈。”顾天准走近叫人。   “你咋回来了!”冯秋红突然见到二儿子真是又惊又喜,赶忙放下手里的簸箕,将人迎进屋。   “让我看看,是不是瘦了?”冯秋红将人高马大的顾天准拉着转了两个圈,细细打量一番,总觉得儿子瘦了,那当兵多辛苦啊,想想就心疼得紧。   “没瘦,你儿子吃得好吃得香。”顾天准把鸡蛋糕放在堂屋桌上,随口道,“志刚和小花呢?”   顾天准知道这个点儿老爹和哥嫂们都没下工,家里应当只有冯秋红和侄儿侄女在。   “跑隔壁玩儿去了。”冯秋红拖张凳子出来让儿子坐下,又急吼吼准备出门。   “妈,你干嘛去?”   “去隔壁借点菜,顺便把两娃接回来。你说你,回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家里就有点白菜土豆,肉都没备下,这会儿也买不着了。”   “你别忙活了,随便吃点就成,我还能嫌家里?”   “呸,再不嫌,总不能回家第一顿连点荤腥都不沾吧?说出去,你老娘成啥人了?”   冯秋红决定的事儿,那是谁都改不了,就连顾天准他爸也没辙,顾天准也只能看着老母亲风风火火出了门。   等人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条五花肉,是找隔壁邻居借的,下午这个点副食品站的猪肉早卖光了,只能下回自己买了还回去。   “二叔!”   两个小娃跑进屋,嘴里叫着人。志刚是顾天准大哥顾天强的儿子,小花是三弟顾天阳的闺女,一个八岁,一个六岁。两人虽说跟顾天准一年见不了两回面,可每次二叔回来都带好吃的,因此两人时常念叨。   “哎呦,志刚是长高了不少,小花也长漂亮了。”顾天准把买的鸡蛋糕分给二人,看着他妈提着肉在厨房忙活。   “今儿还是做你爱吃的红烧肉啊。”   “红烧肉!我要吃红烧肉。”   “我也要吃。”   "就你俩嘴馋!"冯秋红笑骂孙子孙女一句,又跟儿子说话。“你这回咋突然回来了?半点音信都没有,想吓你老娘是吧?”   “这不你着急嘛?我刚还听见你跟福婶儿说话,要给我安排相亲?”   冯秋红说起这事儿就来气,手上本切着一坨一坨的五花肉块,菜刀一放,就开始数落人,“你看看志刚和小花都多大了?你呢?连个媳妇儿都没有,我是不稀得说你。”   气归气,说完还是得拿起菜刀接着切肉,“就算不提你哥你弟,你看看你老同学,就程家那小子,叫啥来着?跟你岁数差不多的。”   “程前。”   “对,程前,人孩子也大了,现在得有三四岁吧,前年她祖奶奶带着回她们老宅我还碰见了,那丫头多机灵多可爱啊,你好歹赶上人家啊。”   “在赶了,你放心吧。”   “你啊,就会糊弄我。本来我还打算找福婶儿相看好姑娘,到时候让你回来相亲,结果正好,你自个儿回来了,这次你可不许赖啊,给我老老实实去相亲。”   “妈。”顾天准起身准备往外走,“相亲就算了,我先出趟门。”   “你这才刚回来,又要去哪儿啊?瞧你这不着家的样子,怪不得找不着媳妇儿。”   “去见你未来儿媳妇。”   冯秋红看着儿子离去的高大背影犯了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扭头问孙子,“刚你二叔说去见谁?”   志刚吃完一块鸡蛋糕,嘬了嘬手指,回奶奶的话,“见我未来二婶婶。”   *   在总政文工团学习了三天就赶上了星期天休息日,外地来的队员们都去打了报告做了登记,出发去逛逛。   秦羽荞宿舍四人都是头一回来京市,瞧着什么都新鲜,大家对大城市,对首都总是有那么些期待和向往的。   六月天,天空湛蓝,飘着朵朵白云,烈日当空无差别送去阵阵燥热。不过再热也没有姑娘们的心热。   孙招娣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穿着的确良的同志,心生羡慕,那颜色太鲜亮了,像是一朵朵花儿似的。低头一看自己,这身衣裳还是自己最新的,难得没有补丁,可一比就显得陈旧。   “来前儿我跟她们文工团的人打听了,东边有家最大的百货商场,咱们看看去呗。听说有港城和外商的货,特好看。”许东霞问好了地址,要带着几人过去。   “咱们又没有票去了不合适吧?”孙招娣有些迟疑,她家里条件不好,是贫农,爹娘生了六个娃,只活了四个,全是闺女,对于第七个,也就是孙招娣这一胎是眼巴巴盼个带把儿的,结果还是个闺女。   她爹当场脸就黑了,本来提前给心心念念的儿子取的孙红国也用不上了,临时给改了个孙招娣,就盼着再生个儿子顶门立户。   等下一胎真生了个儿子,孙招娣和前头四个姐姐更成了家里的草,什么都紧着幺儿,就连现在孙招娣的工资都得寄一大半回家。   “怕啥?看看又不花钱!”   “也是,那咱们去看看。”秦羽荞第一个出来附和,饱饱眼福也是好的。   要说京市的百货大楼也有些年头,建于五十年代,售卖着数百种日用百货。本地人有句俗话,“百货大楼买不到的东西,您就哪儿也崩去了。”   那指定是哪儿哪儿都买不到。   百货大楼里的东西贵,随便一条布拉吉都得好几十,能顶上工人一个月工资,不过饶是如此,依然顾客盈门。   一楼门市部里分了许多柜台,分门别类摆放着各类百货商品,满墙的红色搪瓷盆,暖水瓶,颜色纷繁的布匹,让人差点看花眼。   尤其是准备结婚的人家来一趟,基本都是满载而归,什么都能买齐全了。   二楼卖的东西要贵些,不少从港城和外国来的货,看着时髦又新鲜。   “这条裙子真好看。”   几人走在百货大楼二层,左瞧瞧右看看,一条布拉吉三十五,一件衬衫二十三,好家伙,是真贵啊。   孙招娣越看眼睛瞪地越大,尤其是看到百货大楼二楼的售货员那不住打量的眼神,便拉拉许东霞的衣袖,小声道,“不然咱们还是回吧。”   “哎呀,再看看。”许东霞难得见到这么多好看的衣裳,自然不愿意离开。   沈月慧和秦羽荞走在后面,两人在看男装区。   黑色皮鞋二十二,布鞋十块,裤子一十九...秦羽荞按着自己衣兜里的三张大团结瑟瑟发抖,是真贵啊,比供销社的贵太多。   再一看女装区,也差不离。   秦羽荞打消了在这儿给家里人和宿舍室友买东西的念头,没办法,荷包承受不住。   几人在百货大楼看了一圈,什么都没买,不过大饱了眼福,下一楼的时候那售货员不耐烦地看了她们好几眼。   刚要离开,百货大楼里一个售货员突然抱着一捧卡其布出来,说是新来的港城好货,不要布票,质量好不说,颜色也鲜亮,都是些大红色和浅黄色的,六毛四一尺。   这价格比普通布料贵,可它不要票啊,颜色还好。因此一楼门市门口就开始涌上人了,要抢布。   秦羽荞四人对视一眼,抢吧!   幸亏四人一开始就占据了有利位置,正好在那档口,排上了前排。一人扯了几匹布,到时候可以直接寄回家里去,再不济自己带上火车也行。   秦羽荞选了一匹红色和一匹藏蓝的,左手接过布,右手掏钱付钱,冷不丁就感觉自己左手一轻。   布被人拿走了。   她回头一看,拿走自己的布的居然是本应该在千里之外的顾天准!   作者有话说:   沈月慧:我的死对头好厉害,我有一点崇拜她了QAQ 第21章   顾天准一手拿着两匹卡其布, 一面点了点下巴,示意她接回找的钱。   秦羽荞愣愣拿回钱,又惊讶地盯着面前的男人上下打量一番, 还是不敢相信,这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京市?   “你...”秦羽荞从抢布料的人群中挤出来直勾勾盯着顾天准, “你怎么在这儿啊?”   “休探亲假。”顾天准回答地云淡风轻。   旁边沈月慧三人也买好东西挤出来, 一眼就见到秦羽荞身边站着个高大帅气的男同志。   几人中只有沈月慧认识顾营长,她和人打了招呼,主动拿过秦羽荞买的布匹和另外两人先走, “你们自己去逛逛吧, 记得准点回来。”   突然贴心的沈月慧带着另外两人走了,给这对谈对象的留足时间和空间。   京市街上热闹得紧, 到处是二八杠叮铃铃的声音,秦羽荞和男人缓步走在路上, 忍不住开口, “你是不是故意挑的这个时候休探亲假啊?”   这句话憋在她心里好一会儿, 不问出来能憋死人,虽说有些自恋, 可这也太巧了。   “是。”没想到男人倒实诚,直接大大方方承认了。   秦羽荞抬手摸摸脸, 笑意从眼底泄出,将墨黑的眸子染亮。这人吧,没得到准确答案的时候心里难免东想西想, 这会儿听到了肯定答复还突然害羞起来。   她越来越觉得, 爱情这个东西真是神奇。   “我们在这儿比在昭城还刻苦, 尤其是上回看了演出, 总政的演员太厉害了。”秦羽荞迫不及待跟对象分享最近几天的见闻。   “是不是瘦了?”顾天准听说她训练地辛苦, 仔细看了看她小脸,怎么瞧怎么觉得人消瘦了几分,得补补。   “没瘦,我吃得可多了。”秦羽荞头一回吃上北方的馒头,很有嚼劲,一顿饭能吃下两三个。   “那你胃口不小啊。”顾天准听着秦羽荞说些自己的事儿,心里也欢喜,谈对象就是这么简单,随意说说自己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就够了。   “那是。”   “一会儿带你去吃好吃的。你们几点回?”   “九点前,去哪儿啊?”   “我家。”   一个没站稳,秦羽荞差点被这话吓得绊倒,“去哪儿?”   “你不会不知道我家在京市吧?”顾天准见她反应挺大,站定问她。   “知道。”秦羽荞点点头,不过自己之前确实压根没想起这回事。现在突然就要上门去见对象的家人吗?   她的小脑袋瓜里已经晃过一连串信息,见家人,他爸妈人怎么样?家里人好不好相处......   *   程前一接到家里电话立马去买票,不过昭城每天开往京市的火车只有一班,最近几天的车票早就卖完了,连站票都没了。   他四处托关系,终于从每日火爆的开票环节抢下两张后天出发的坐票,连夜带着温倩和圆圆回京。   出发前他再次和家里人打电话确认过,奶奶意识有些模糊,不太能吃下东西,让他抓紧回去。   火车上堪比赶集,就算是有座儿也遥不可及,他护着媳妇儿孩子艰难前行,等坐下之后已经出了一身汗。   圆圆乖乖坐在温倩腿上,看着车厢里拥挤的人群只觉得新鲜,就是味儿有点大,声音也杂,从早到晚都是闹哄哄的,全是夹杂着各地方言的说话声。   火车轰隆隆行驶,将一切烦恼暂时抛下,他现在只担心奶奶的身体,以及,怎么跟家里人说妹妹的事儿。   带着一身疲惫,程前一家终于重归京市,直奔程家老宅。   程家现在住在北城部队家属院,是一栋独栋小院,两层楼,外带一个小院子。程父程胜康今年四十八岁,任北城部队装甲师副师长,于部队服役三十多年。   二十二年前,程家小女儿被拐的时候,程胜康还只是部队的一个副营长,哪怕后来一路升迁身居高位,也奈何时间太久,已难以追踪到小女儿的下落。   程胜康升任营长前,程家一家住在京西胡同的四合院里,后来部队的小院安排下来了,才举家搬迁过去。不过程家奶奶胡梦珠总喜欢时不时回老宅四合院看看,人老了总是念着年轻时候的人和事儿,睹物思人。   前阵子,老爷子祭日,老太太一人悄悄回去了一趟,结果一个没注意在老宅摔了一跤。年轻人都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胡梦珠本就是高龄,再加上身子骨弱,一直因着老伴儿走了,小孙女丢了,愁绪缠身,在医院就逐渐失去了生机。   这个年纪,医生也不敢轻易动手术,只能慢慢将养着,不过老太太念着早几年过世的老头子,思及被拐小孙女的生辰快到了,越发没了什么求生的念头,倒是一副要坦然面对死亡的模样。   前两天更是说什么都要搬回老宅住,她说,这叫落叶归根。   她心里始终把住了多年的四合院当家,要是真要走了,她不愿意在冷冰冰的医院离开。老太太心里有数,甚至连医生都说她没有多少求生意志,刚回家那天她还安慰儿子,说自己活到七十多已经是有福的,比老头子命好。   “爸,奶奶怎么样?”程前抱着圆圆,和温倩一块儿进了屋,正看见父亲程胜康从胡梦珠房子出来。   “正念叨你呢,估计是知道你们要回来,这两日精神头好了些。”程胜康陪母亲说了一会儿话,又要回部队工作。   临走前,他看一眼紧锁的房门,轻叹了一口气。“你妈在房里,一会儿你去看看她。”   “好。”   “圆圆,一会儿见着祖奶奶要听话,别吵着她,知道不?”进屋前,程前特意叮嘱闺女。   圆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就知道祖奶奶生病了,她知道生病了是怎么回事,会痛痛。   “奶奶。”温倩和程前轻轻推开房门,床上躺着一个年逾七十的老太太,满头银丝短发收拾地齐整,就算是病中也竭力维持体面。   屋里有个程家远房亲戚四婶,四婶是来帮忙照顾人的。她现在没有正式工作,原本她和男人都是邮票厂工人,后来儿子下乡当知青,七五年的时候为了让他早点回来,四婶儿让儿子顶了自己的工作,这才成功返城。   人没了工作,赋闲在家,她也想找点活计帮补家用。这不这回自己远房姑婆病了,她也帮个忙搭把手。程家条件好,对人也大方,不到十天的功夫给她十块钱。她呢,一方面为了点沾亲带故的血缘,一方面也是个进项,便过来照顾病人。   “老太太,你看谁来了?”   程家奶奶胡梦珠年事已高,加上病弱,已是有些耳背,四婶儿在她耳边叫了几声这才侧身看到刚进屋的孙子一家。   苍老的脸上立时就笑开了花。   “石头来啦~”程家奶奶叫着孙子的小名,颤颤巍巍伸出手,声音也在发颤。   程前看着把自己带大的奶奶如此苍老,差点没掉下泪来。   “奶!我回来了,还有倩倩和圆圆,都回来看你了。”他紧紧握住奶奶的手,只觉得老人瘦骨嶙峋,手上的皮也皱起。   “奶奶。”温倩自打嫁进程家就没过过苦日子,虽说头几年没法随军,自己住在婆家,可婆婆不管事,上头的奶奶又是个好性子,没人为难过她,都把她当亲生闺女待。   就是怀孕生下圆圆后,自个儿亲娘本还担心亲家一家有意见,要说这世道,基本都是盼儿子,想有个传宗接代顶门立户的,都说生了闺女的媳妇儿得受气,但是程家压根没这种心思。   许是自家打小丢了个闺女,倒是对圆圆更加宠爱。就连这些年冷性子的婆婆对着圆圆也难得有了喜色。   “倩倩,我认得倩倩。”胡梦珠眼睛已有些凹陷,不过眼神倒还好使,挨个从孙子和孙媳妇儿身上滑过,最终定格到圆圆身上。   “祖奶奶。”圆圆鼓着脸颊小声喊了一句,不过祖奶奶似乎是没听见。   “是小妮子吗?”胡梦珠怔怔看了半晌,瞧这小梨涡可不就是自己的乖孙女小妮子吗?   程前和温倩对视一眼,心道不好,老太太糊涂了。   “是,我是小妮子。”圆圆知道家里以前有个小姑姑,后来不见了,大家都很惦记她,这会儿祖奶奶把自己认成姑姑了,她想啊,祖奶奶想小姑姑,那自己就扮一会儿让祖奶奶高兴高兴。   “哎呦,我的小妮子,奶奶抱抱。”   圆圆倒也配合,自个儿麻溜按着床铺边缘就要往上蹦,小身子卡在半空,一条腿上去了,另一条还在空中悬着,最后还是被程前给抱上去的,坐在了胡梦珠身边。   程前和温倩出了屋子,让圆圆陪会儿老太太,两人一时沉默不语。   抬眼看看楼上,程前这才开口,“我去看看妈,你再陪陪奶奶。”   “嗯,你去吧。”   ...   章如茵自从小女儿丢了后便整日拿着串佛珠转动,孩子被拐,她担心心头肉受苦便每日诵经念佛,期盼老天爷可怜可怜自己的孩子,让她少吃点苦。   哪怕后来大运动开始,到处嚷嚷着‘破四旧’,不能信那些封建迷信,可章如茵还是悄悄摸摸在家里礼佛,因为她平日也不大爱出门,因此倒是一直没被人发现。   这才婆婆身体可能不行了,全家都搬回老宅四合院住,她便独自在东耳房住下,除了时不时看看婆婆,就是在屋里念念佛。   “妈。”程前敲了敲房门,屋里没有回应。   “石头。”章如茵的声音在后头响起。   程前回头一看,她手里正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刚从厨房出来。   章如茵年轻时候有一副好皮囊,加上又是跳舞出身,形体优美,气质绝佳,哪怕后来受了打击年迈不少,如今四十来岁的她依旧比旁人多了一份清冷淡然的气质。   程前想起妹妹丢了后,家里很是闹了一场,奶奶哭,妈妈也哭,那时候自己才三岁多也跟着哭,他不明白为什么出个门的功夫再回来,自己最可爱的妹妹就不见了?   这些年奶奶和妈没吵过架,也没理过嘴,就是没了以前的亲近,两人一个自责不敢在儿媳妇跟前晃悠,一个心里太苦见到人就憋得慌。   如今见到母亲给奶奶熬药,程前心里松了一口气,快步下楼。   “给你奶奶送进去,小心烫。”章如茵把药碗递给他,又淡淡叮嘱几句,“你奶奶怕苦,等喝了药再给她送颗蜜饯甜甜嘴。”   “妈...”程前心里难受,这么些年许多人都觉得章如茵嫉恨婆婆,可程前知道不是,她只是不敢见着胡梦珠,因为一见到她,就会想起闺女丢了的事儿,难受得紧。   这会儿熬了药,也只让儿子送进去。   “去吧。”章如茵任何时候都挺直腰背,仪态良好,哪怕此时她只觉得心里又累又苦闷。   回家第一天,程家人难得吃了个团圆饭,就连病中的老太太也穿戴整齐下床上桌吃饭,就是手有些哆嗦。   “祖奶奶,我给你夹菜。”圆圆小屁股一挪,要往胡梦珠身边坐,乖乖巧巧地给人夹菜。   “圆圆乖。”胡梦珠这会儿清醒了,她摸摸小丫头的发顶,看着曾孙女的小梨涡,总觉得仿佛看见了小妮子。   这顿饭,人人脸上都挂着复杂的笑,有心酸有释然也有珍惜。唯独胡梦珠心宽得很,要说人怕不怕死,肯定都怕,不过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到时候了,现在儿子出息了,老头子早几年去了,小孙女也找不回来,她先下去也挺好,无牵无挂了。   老太太饭后没多久就沉沉睡去,程家人轮流在屋里守夜,就怕什么时候人不知不觉去了。   *   站在京西胡同窄口,秦羽荞觉得自己答应得太草率了。   刚一听到顾天准说上他家吃饭时,真是吓到了,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来一趟京市都不去对象家里拜访他爸妈,以后说出去确实没礼数。   所以就跟着他来了,不过现在她有些紧张是怎么回事?   “等会儿,我没买东西呢,先去趟供销社。”秦羽荞扭头就想走,却被顾天准给拦了下来。   “不用,我妈不拘那些。”   “那也不行,哪有上门不带礼的?要是我妈知道了,得数落我三天三夜。”秦羽荞想起来就脑仁疼。   顾天准没法,只能带着秦羽荞去了附近最近的供销社,秦羽荞平日买吃的倒随意,尽选些价格低,能解馋的,可这回去对象家里,怎么也得好好挑挑。   她四处看看,最后选了一把挂面,一包红糖块,一斤鸡蛋糕。男女老少都能吃,也算是丰盛了。   选好东西,秦羽荞还没来得及掏钱,就见到顾天准把票和钱往售货员的方向递。见此,她赶紧把顾天准拉到一旁,低声商量,“你别付钱,你先借我些票吧,我这回来没带那么多票,等回去了我就还你。”   顾天准听着对象要跟自己借票,忍俊不禁,“那我可得收利息。”   “你怎么是个黑心肠啊?”秦羽荞瞪他一眼笑着回他的话。   “哪有跟自己对象借这个的。”说完话顾天准上前几步又要把身上带的票和钱掏出来递给供销社售货员。   “等会儿!”秦羽荞小碎步赶过去,从兜里掏出钱,将顾天准手里的票单独抽出来,一并交到售货员手里。   “不行,上你家的东西我得自己买。”秦羽荞有自己的原则。   顾天准挑挑眉,还挺执着。   这一去又花了两块多,秦羽荞的荷包是越来越瘪了。   ...   冯秋红揭开锅盖,腾腾热气争相冒出来,锅里正烧着红烧肉,已经软烂入味,带着些褐色。   “奶,我想吃。”孙子孙女眼巴巴守在灶台旁,就等着偷嘴。   “你们俩真是一个比一个馋!”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碗里,她用筷子分成两半,给两娃一人一半,“小心烫啊。”   “呼呼~”小花自己吹了吹,赶忙吃起来。   “好吃不?”   “好吃!”两人异口同声回答。   肉烧得一会儿就能起锅了,冯秋红把切成小块的一盆冬瓜倒进锅里,家里人多,不多加点菜哪够吃。   门口响起一阵说话声,冯秋红往围裙上擦擦手,赶忙走出厨房到院里望望,看看是不是二儿子带着未来媳妇儿回来了。   这人话也没说清楚,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对象了,一溜烟便没影了。   不过回来的不是顾天准,而是大儿子和小儿子一家。   “妈。”顾天阳一进院里就闻到一股肉味,香得不行,“今儿啥好日子啊,还弄上红烧肉了?”   “你二哥回来了。”冯秋红看几人一眼,又转身回厨房去。   “二哥回来了?”   “妈,二弟人呢?”顾天强四处看看,没见到人。   “二叔出门了,他说去衤糀见未来二婶婶。”志刚张着油嘴抢答。   顾家厨房里,冯秋红和大儿媳妇刘芳芳、三儿媳妇陈海燕一块儿做菜,大菜红烧肉起锅装进盆里,放在一边冒着香气,剩下的让两个媳妇儿再炒几个菜。   刘芳芳拿丝瓜瓤涮了锅,往锅里掺上几瓜瓢水,准备做个青菜豆腐汤。陈海燕在灶台另一个锅上准备炒腊肉白菜,拿着锅铲撬了一小块猪油滑进锅底,沾个油腥味儿。   “你们爸呢?这都什么点儿了还没回?”   “应该快了。”陈海燕挥动着锅铲回她。   顾建民在棉纺三厂工作,是个四级工,大儿子顶的冯秋红的工作,小儿子靠舅舅的关系初中毕业就当是机械厂的学徒工,现在也转正了,一家三个正式工,外加一个顾天准在外当兵。   顾家腰杆子还是硬,在京西胡同这里块儿说起来都是让人羡慕的。   说着话,顾建民终于回来了,一进屋就拿着碗开始灌水。   “爸,二哥回来了。”顾天阳上前打报告。   “老二回了?”顾建民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不过倒没显出来,只沉声问老三,“人呢?”   “说是接对象去了。”   “对象?他啥时候有对象了?”顾建民很是疑惑,自己怎么没听过这事儿?   “爷,二叔回来了,还带着个女的。”志刚和小花在胡同口蹲了好一会儿,终于见到人了,叫了声二叔便一溜烟跑回来报信。   秦羽荞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到顾家院门口的时候,冯秋红正火急火燎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正在切菜的菜刀。   要是自己儿子会找,冯秋红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瓜子脸,五官精致,笑起来亲切又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又大又亮,一看就是个机灵的。   刚想上前跟人说话,突然发现自己拿着菜刀,她立马把刀交给刘芳芳拿回厨房放着,狠狠搓了搓手,“老二,还不快介绍介绍。”   “爸,妈,这是我对象,秦羽荞。”   “这是我妈,我爸,大哥和他儿子,三弟一家,刚进厨房的是三弟妹。”   “二叔,还有我。”站在顾天准身后的小花发现自己被漏掉了,立马开口。   “你藏哪儿去了?我还没见着你。”顾天准揉揉小花的辫子,“这是三弟的闺女,小花,可机灵。”   秦羽荞端着最大方得体的笑,一一跟顾家人打了招呼,又把买的上门礼给冯秋红。   冯秋红自然是推脱不要,“你来就来,带啥礼啊?快进屋。”   进屋前,顾天准特意上前跟自己老娘说悄悄话,“妈,荞荞头一回来,你们可悠着点,别吓着人。”   冯秋红白儿子一眼,“你把我们想成啥了?还能把人吃了不成?”   说完话便堆着笑把秦羽荞送到凳子上坐下。   顾天准一看,果然太热情!他老妈就是这点,好,也不好。   顾建民打的大圆桌满满当当坐了十人,真是热闹得很。桌上摆了九个菜,除了顾天准,其他人都悄悄打量秦羽荞,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秦羽荞脸有些发烫。   一向胃口好的她,这会儿吃饭也矜持起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吃饭夹菜,再夸夸菜做地好吃。   她想起二姐说她头一回上婆家的场景,那叫一个矜持,自己当时年纪小还不太懂,这会儿是体会了。   顾天准给秦羽荞夹了几回菜,被冯秋红看在眼里。要说自家老二以往不开窍,原来是要找个这么水灵的姑娘,瞧瞧这吃顿饭给人夹菜的劲儿,是真稀罕。   她用手肘碰碰顾建民的胳膊,给他使个眼色,笑得眉飞色舞,顾建民担心她给人看得不自在,皱了皱眉让她消停点。   冯秋红白男人一眼,嗔怪他什么都不懂,这不是跟自己和他头一回见面差不多?那时候这男人多腼腆啊,哪像现在?一点不贴心。   饭桌上一来一回精彩得很,秦羽荞乖巧回答众人的问题,从籍贯到工作都回答了个遍。   “是,我家在宏市,家里除了我爸妈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都结婚了,有孩子了。”   “现在在文工团跳舞,这回是来总政文工团学习的。”   秦羽荞回答地落落大方,冯秋红看在眼里更是高兴,要是人是要比较的,她看了看有些老实木讷的大儿媳妇,又看了看过于滑头的小儿媳妇,现在是怎么看老二对象怎么欢喜。   不过这话可不能让两个儿媳妇知道,她自个儿在心里有杆称。   “荞荞,你是不知道啊,我年轻时候也爱唱个小曲儿跳个舞啥的,你能进文工团真是了不起。”冯秋红一会儿功夫已经跟人熟络起来。   她年轻时候也是爱哼哼小曲儿的,因为对在文工团的秦羽荞更是看重。   “阿姨,你有空来昭城,有机会可以看演出。我们节目挺多的。”   “好啊!”冯秋红看看儿子,恨不得立马收拾东西跟着走,“改明儿我就上你那儿去看看。”   “妈,你要来我可欢迎。”   顾天准大哥和三弟就陪着笑笑,倒是不好问东问西,只偶尔跟顾天准碰个杯,喝两口。倒是大嫂和弟妹不时给秦羽荞添个饭啥的,一顿饭倒是吃地乐融融。   饭后,冯秋红把顾家其他人打发了,单独和人聊聊,她是个直肠子,对人也随和,倒是渐渐把秦羽荞初来的紧张给打消了。   两人一会儿功夫便亲近起来,从各种曲目到舞蹈,从现在时髦的红纱巾到今天下午买的卡其布,聊得兴起。   顾天准坐在一旁,一句话都插不上。   见时候正好,冯秋红准备探探两人的底,旁敲侧击催催结婚的事儿道,程前这个最完美的工具人又出场了。   “我那天还见着程前闺女呢,四岁的小丫头,长得可漂亮,老二啊,你说程前跟你岁数差不多,人孩子都多大了,荞荞,你说是不是?”   “阿姨,您见到圆圆啦?”秦羽荞没注意到冯秋红话里话外的暗示,直接抓偏了重点。   “是,你也认识?”   “嗯,我跟圆圆还挺熟的。她来京市了吗?”   “程前奶奶不好,一家人回来了。”顾天准终于插上了一句话。   说到这事儿,冯秋红一拍大腿突然想起来,“不然你俩去趟程家,人怎么说也是你老同学,现在又在一个军区,还是邻居,上门去看望看望。”   她从斗柜里拿出一包白糖,一把挂面递给儿子,“程前奶奶以前还爱回来胡同看看,我也跟她说过几回话,人挺好,回回见着都要逗逗我们小花,给塞两颗糖,你说说,这么好的人,怎么就......哎。”   “行,那我过去看看,顺便送荞荞回文工团。”   顾天准和秦羽荞起身,跟顾家人道了别,准备往两条街之隔的程家去。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来晚了 第22章   还没到七点, 天还亮堂着,不少吃了晚饭的人出来遛弯。   京西胡同一共分了五条街,每条街口进去就是大大小小的四合院, 星罗棋布。顾天准家在四号街,程前家在一号街。   从四号街到一号街走路也就十来分钟距离, 要是骑个二八杠就更快了, 路上人来人往,有人推着自行车往前胡同里走,正是下班回家吃饭的时候。胡同口小孩儿挤作堆地玩耍, 见着爸爸回来了, 奔上前去晃荡在左右,嚷嚷着吃饭咯~。   顾天准提着袋子, 里头装着冯秋红备好的礼,他明显感觉到从自己家里出来的秦羽荞松了一口气, “有这么吓人?”   秦羽荞性子活泼, 开朗大方, 见谁都能很快熟络起来,但刚刚在家里却拘谨得很, 一点不像她。   “真的!我二姐以前还说新媳妇儿头回上门都害羞得很呢。”秦羽荞双手捂捂自己的脸颊,轻轻压了压, “幸好你家里人都挺好的。”   “那你家里人怎么样?”顾天准咳嗽两声,清清嗓子,“要是我上门, 你爸妈能不能欢喜我?”   秦羽荞侧身仔细打量顾天准, 高大结实的身材, 棱角分明的脸, 还有当兵多年精气神十足, 自己爸妈很难不欢喜吧?不过她可不能助长他的嚣张气焰。   “这可说不一定,我爸妈挑剔得很。想当初,我二姐结婚就找村里媒婆看了好几回照片,仔细打听了家庭情况才安排见面的。”   “那我可得好好表现表现。”   “我可没邀请你去。”秦羽荞昂着傲娇的小脸,口是心非。   两人走到一号街口,左转往里就是程家住的四合院。秦羽荞想起程前奶奶的事儿,随口问了两句。   顾天准在这儿住了十来年,对程前奶奶也有印象,“程前奶奶可爱小孩儿,尤其是小女孩儿,见着了总要逗逗笑。我们这块儿就属她最大方,经常给小孩儿拿颗糖,掰块烤红薯什么的。”   “那她人真好。”   “是,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了,希望她这回能撑过去。”   “那程前妹妹是怎么回事?”秦羽荞刚在屋里听冯秋红提了一嘴,心下好奇。   “他妹妹在昭城丢了,当时他奶奶领着他妹妹在胡同口玩儿,那时候人多,就一晃神的功夫就被人拐子抱走了,他们家搬来胡同里的时候有人说这事儿,程前还跟人打架。那时候我也还小,听大人说,被拐走的都找不回来了,看着是挺糟心的。”   “那是真的好惨,孩子被拐了,家里人得多伤心啊。”秦羽荞听顾天准讲了几句,心头已经萦绕着淡淡的忧伤。   ...   京西胡同程家四合院里。   “程前,你说吧。”   程胜康和章如茵坐在东耳房的凳子上,自打前阵子听说儿子查到了当年拐走闺女的人拐子的消息,两人就一直忐忑等着结果。   不过两人也清楚,要是有好消息,程前肯定一早就打电话回来了,不会等到现在。因此他们提早做好了心理准备。   “说吧。”章如茵右手转着一串褐红色的紫檀木佛珠,语气平静。   “爸,妈。”想起那日听到周二狗和李春花说的话,字字句句言犹在耳,程前沉吟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妮妮,在那年七月...就走了。”   程前的话宛如一个重磅炸弹,将程家炸成一片焦土,程胜康往日严肃的脸上不禁动容,快要压不住自己的情绪。   章如茵呆愣愣看着儿子,缓缓开口,说话声音既慢又小,“你说什么?”   她曾经设想过无数结局,却从没想过自己的心头肉竟然死在了被拐后的一个月,甚至连一点弥补的机会都不给她!   程前看着母亲,却难再开第二次口,说出真相往往只有一次勇气。他的嘴张了张,觉得喉咙酸涩,发不出声音。   章如茵缓缓起身,神情麻木,她刚挪动一步便觉得天旋地转,直直往后倒去,丈夫和儿子一起上前,将她护住。   “如茵...”程胜康抱着媳妇儿,一时竟也说不出安慰的话,只双手用力抱着她。   “胜康...妮妮她...怎么会这样?”章如茵数十年的坚持顷刻化为乌有,她瘫倒在男人怀里,泪入雨下,“我的闺女...我的闺女...”   “妈,你别这样。”程前捏着母亲的手,“你还有我们。”   章如茵手上的佛珠从纤细的手指间滑落,串的线断裂,一颗颗佛珠掉到地上,滴溜溜滚了一地,一如她多年的坚持,此刻已没有意义。   程前以为这么些年母亲已经能看开些,没成想最后还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妈,妹妹也不想看到你这样,她小时候多爱逗你笑啊。你放心,我一定会把那帮人送去蹲大牢,还有那个刘姐,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程前。”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几人的谈话。   四婶儿站在门口,扯着嗓子道,“有人找你,两个年轻人,男的姓顾,好像说是你军校的同学。”   “你先出去看看吧。”程胜康示意程前出去接待客人,自己则安慰着媳妇儿。   ...   顾天准和秦羽荞从顾家过来,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程家老宅四合院。   程家住的院子比顾家的大一些,是一座三进院落,程家住在二进院的正房,另有东西耳房。   四合院里住了五户人家,东西厢房的都打了墙隔了自家小院出来,因此大家倒像是独门独户,就是地方有些窄。   这些日子邻居们也上门看过程家奶奶,以前都是街坊邻居的,关系处得也不错。   这会儿老太太便是躺在西耳房。   程前为家里事接连操心,现下正难受着,见到上门看望的两人只勉强挤出个笑容,“多谢你们,有心了。”   顾天准和程前也算是从小熟识,虽说程前一直拿他当竞争对手,可是对手这么多年,自然是有些感情在的。   “谢谢你们啊,不过老太太这会儿睡着了。”四婶儿倒是个利索的,她笑着接过顾天准带的礼放到家里桌上。   “进屋坐会儿吧。”程前说着就要去泡茶。   “你陪他们去,我去泡茶。”四婶儿麻溜去拿茶叶。   不一会儿三杯龙井茶就放在了三人面前,正往外冒着热气。   程前打量一同前来的二人一眼,心里有了数,上回秦羽荞说有对象了,还是军区的,原来是顾天准。   不过现在他也无暇在意这些。   “程营长,你奶奶现在怎么样了?”秦羽荞看程前脸色不大好,关切一句。   “身子不大好,她也不太在意,整日乐呵呵的。”程前苦笑道。   回来这几日,胡梦珠是程家最轻松的人,天天笑容挂在脸上,不时还宽慰其他人。   “你奶奶这病医生怎么说?”顾天准想了想自家舅舅认识的人民医院医生,可以帮忙打听打听,不过转念一想,程家有个副师长,肯定也不缺这些,暂且也没提这事儿。   “能养就养着,不过说是得看老太太能不能挺过去,现在她自个儿倒是准备着...还安慰我们,我爷爷祭日刚过,她又摔了一跤,老太太总觉得自己是到时候了。”   “你们多劝劝她,宽宽她的心。”秦羽荞听着有些难受,家人离开最是让人心痛。   “嗯。”   吱呀一声响。   老旧的木门发出年迈的声音,东耳房房门打开,程胜康和章如茵从屋里出来进了正房,此时两人已然振作不少,只是神情有些木然,没什么精气神。   “爸,妈,这是我们军区的同志,顾天准、秦羽荞。”程前给二人介绍。   “叔叔、阿姨好。”两人叫了人。   秦羽荞看到程前父母,程父高大严肃,程母消瘦清减,二人脸色都不太好,心里不禁有些难受,只觉得这家人这些日子有点苦。   程胜康点头扫过两个年轻人,顾天准他以前见过,挺有前途一小子,和自己儿子是老同学,现在也升上营长了。至于旁边的年轻姑娘,倒是面生,他一晃而过,只随口一句,“程前,你陪客人聊聊,我先送你妈回屋歇着。”   章如茵木然地从眼前两个小辈面前走过,经过秦羽荞面前,直直盯着人看了半晌。   眼前的小姑娘年轻貌美,一头乌黑秀发梳成两个麻花辫,巴掌大的小脸清丽动人,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最重要的是人看着自己露出个明灿灿的笑容,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章如茵想着自己死去的闺女,要是能好好长大,估摸和这个姑娘一样,一样漂亮,一样生动。   思及此,心头又是一阵痛楚,像是拿针扎在心尖儿上,细细密密地难受,叫人承受不住,章如茵双腿一软险些又要栽倒在地。   “阿姨!”秦羽荞正站在她面前,见着程前母亲朝自己摔来立马伸手扶住她,一旁的几个男人也迅速动作。   章如茵被秦羽荞揽着,全身乏力,只右手抓着面前年轻姑娘的手,寻个借力点。   两只手紧紧握着,秦羽荞担心她再软倒,一直没有松开,和程胜康父子将人扶到椅子上歇着。   “妈,你歇会儿,顺顺气。”程前攥着母亲的手,此时有些后悔,真相如此残忍,也许应该瞒她一辈子的。   程胜康看着媳妇儿如此,心里更加难受,“中午也吃没多少,我去给你舀碗稀饭,拿个馒头。”   结果稀饭和馒头端到旁边,章如茵摆摆手不愿意吃,只嗫嚅一句,“吃不下。”   程胜康父子俩拿章如茵没办法,劝了会儿也没用,人是什么都不要,只坐在椅子上发愣。   秦羽荞见程前母亲面色苍白,脸上隐有泪痕,心下实在不忍,立马往外头厨房去拿了个瓷碗倒水,又拿起刚刚顾天准带来的白糖袋子,撕了道口子往水里倒了些白糖。   “阿姨,你喝点糖水缓缓吧,甜甜嘴。”秦羽荞端着碗晃了晃,将糖水摇匀,喂到章如茵嘴边。   章如茵心里难受得紧,刚想摇头拒绝,就对上了秦羽荞的眼睛,姑娘真心实意地担心着自己,眸子里满是心疼,让人不忍心拒绝,她拒绝的话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口。   程前看着秦羽荞同志成功给自己亲妈喂水,不免惊讶。章如茵自闺女丢了后就不大听谁的话,自己和亲爸都拿她没办法,没想到这会儿小秦同志竟然能成。   三个男人在一旁说话,秦羽荞坐在章如茵身边,小口小口给她喂水,等一碗糖水下肚,又拿着程胜康先前端来的稀饭和馒头要喂她。   “阿姨,心里再难受也得顾着自己身子。”秦羽荞把馒头掰成小块儿,送到章如茵嘴边,看着她张嘴咽下,这才开心地笑了。她瞧着人难受,自己也有些难受,竟然在别人家里自作主张地喂起饭来。   不过现在也管不了许多了。   “这世上没什么坎儿过不去的,您得好好保重身子,圆圆那么可爱,您多跟她待待,指定每天都乐呵呵的。”   章如茵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这姑娘温温柔柔的,可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都让她说不出半个‘不’字,对着自己男人和儿子,她随口就是拒绝,可是对着这个姑娘,她反倒听话得很。   程胜康扭头看一眼秦羽荞,心里暗暗心惊,这世上还有人能让自己媳妇儿这么听话,不管如何,能吃下东西就好事。   听着秦羽荞如春风拂过的声音,轻柔又温暖,章如茵觉得内心平静,不知不觉竟然吃完了一碗稀饭和一个馒头,身子也有了气力,她一把握上秦羽荞的手,缓缓道,“谢谢你。”   “您没事儿就好,以后可得好好吃饭,大领导不是说了嘛,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什么都没自己身体重要。”秦羽荞笑着回握章如茵的手,感觉自己和程前母亲一见如故,打心底里希望她能好起来。   “上回听说你有你妹消息了?”顾天准难得有机会和程前聊聊,两人站在屋门口小声说话。   “抓到俩人拐子,不过不是大鱼,事儿他们参与了,人是被一个叫刘姐的带走了。”程前提到‘刘姐’两字,有些凶狠。   “那你妹被拐哪儿了知道吗?”   程前沉默半晌,看着顾天准,眼里皆是心痛,“人已经没了。”   顾天准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禁难受,他举起手往程前肩膀上拍了两下,“节哀。”   其他的话语似乎都是苍白的。   ...   “石头,你奶奶醒了。”四婶儿从耳房出来,进到正房说话,“老太太听到外面有动静还有些欢喜,觉得热闹呢。”   “那我们过去看看。”程前领着秦羽荞和顾天准往胡梦珠屋里去。   胡梦珠躺在床上,看到孙子进了屋,面上一喜,接着又出现两个年轻人。两人瞧着模样都好。   “奶奶,这是我们军区的战友,顾天准和秦羽荞,特意过来看看你。顾天准你还记得不?小时候你还给他发过糖。”程前亮了亮嗓子跟奶奶说话,担心她听不着。   “记得...不记得...”胡梦珠记性不大好了,自己也摸不准记得不?不过她的视线在顾天准身上没停留太久,而后便一直盯着小姑娘瞧,始终没再开口。   “奶奶?”程前又唤她一声。   老太太没搭理亲孙子,反倒是对着秦羽荞费力地挥了挥手, “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秦羽荞突然被点名,左右看看和顾天准与程前对视一眼,这才往前走去,“胡奶奶好,您慢点。”   胡梦珠努力睁大双眼看着秦羽荞,眼前的年轻姑娘嫩生得很,模样也好,浓眉大眼,五官也标致,眼睛里像是盛着一汪碧波,她笑了笑,嘴角的梨涡显了出来。   胡梦珠的视线透过一九七八年的秦羽荞似乎看见了一九五六年的小妮子,不到一岁的小丫头的眉眼渐渐和眼前的姑娘重合...   五指弯曲,手上布满皱纹,胡梦珠缓缓抚上了秦羽荞的脸,轻轻摸了摸她的眉毛,又慢慢下移到眼睛旁,她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在心里自个儿念叨着:   ‘这不就是我的小妮子吗?小妮子的眼睛从小就那么漂亮。   那时候喝奶小妮子爱蹦跶,奶都沾到鼻头上了。   小妮子几个月的时候喝奶就厉害了,小嘴砸吧砸吧...胃口好,随自己。   这就是我的小妮子。’   屋里其他人见着不对劲,老太太盯着秦羽荞也看了太久了,薄唇开合,自顾自不知道在念叨什么,压根听不清。   “奶奶,怎么了?”程前挪了两步上前询问。   “石头,这是小妮子啊!你妹妹。”胡梦珠眼睛亮了起来,整个人仿佛一下子有了精神,抓着程前的手不住念叨。   程前抱歉地冲秦羽荞笑笑,只低声跟她解释,“奶奶最近有些糊涂,前几天还把圆圆认成我妹妹了,你别在意啊。”   秦羽荞当然不介意,老人家这么想孙女,她看着心里也酸酸的,干脆握着程前奶奶的手,笑着哄起人来,“奶奶好。”   “哎。”胡梦珠怔怔瞧着秦羽荞,眼睛都不带移的,仿佛要把之前二十多年的时间看回来。   程前没想到俩人来看望奶奶,还让奶奶生出幻像了,就连圆圆也在一旁问爸爸,“爸爸,荞荞阿姨也在装作是小姑姑吗?”   “是。”   程胜康和章如茵听说老太太把那个年轻女同志认成自己闺女了,倒也没太劝,想着让老人有个寄托也好,这不,晚上被秦羽荞哄着,老人还多吃了半碗稀饭。   说话声音都大了不少,眼见着精神也好多了。一群人就哄着她,顺着她的心意说话。   不过这人一直拉着秦羽荞不撒手,是程前好说歹说,秦羽荞还要去学习才放了人,临了,胡梦珠眼巴巴望着门口,让孙女下回早点来看自己。   七点多,天空逐渐变了色,原来的蓝天染成了乌黑,顾天准和秦羽荞走到院口,程前将两人送出去。   “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希望老太太早点好起来,你们也保重身体,好好休息。”顾天准看看程前,这人往日像是头暴躁的狮子,现在却疲惫不少,“保重。”   秦羽荞特意跟章如茵多告别两句,“阿姨,您一定保重啊,好好吃饭,可别再晕倒了。”   章如茵点点头,看着这年轻姑娘离去的背影,心口隐隐发疼。   “今天奶奶见着你,以为是我妹妹,精神都好了不少,真是谢谢你了。”程前万分感谢。   “没事儿,要是真能有用我下回还来。”   顾天准打趣她,“你可比人民医院的医生还有用,堪比灵丹妙药了。”   说了几句话,程前送走两人,回来就看到母亲还盯着外头,外面黑压压一片,不知道在望着什么。   ...   秦羽荞和顾天准并肩往外走,不过心情都挺复杂。   见到程家人的难受和痛苦,秦羽荞觉得感同身受,尤其是想起程前母亲险些晕倒的一幕,心里更是堵得慌。   “走这边。”顾天准看着秦羽荞有些魂不守舍,自顾自走错了道,忙提醒她。“这么晃神?”   “我就是心里有些难受。”秦羽荞和顾天准走进一条小巷口,四周静悄悄的。“看着程前妈妈那样,哎...幸好今天程前奶奶瞧着精神了。”   “他妹妹有消息吗?”   顾天准想起前头程前说的消息,叹了一口气,“说是人已经没了。”   秦羽荞想着章如茵的神情,一时更加难受,“我这阵子休息日都去程营长家看看吧,要是他奶奶能好起来,也算有件开心的事儿。”   “好。”顾天准看着自己的对象,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脸颊,再也没有比她更善良的人了。   在总政文工团学习的后半个月,秦羽荞和沈月慧几人刻苦练功,还跟着去和作战部队战士们了解真实的军营生活,将其创作成真实的新戏,战士们也高兴,一连串话像倒豆子似的往外倒,不少人都想当故事里的主角。   一到休息日,她就往程家跑,还别说,老太太身子还一天天好起来了,她见到亲孙女就有了盼头,一天三顿顿顿嚷着要吃药,可不能耽误了。   程前本以为老太太是像那天认错圆圆一样,过一会儿就能反应过来,没想到,这回老太太是来真的,整日嚷嚷着小妮子回来了。   章如茵最近也不礼佛了,心里没什么盼头,反倒是看着婆婆和秦羽荞说话,心里还平静了。   平静的日子在秦羽荞在总政文工团的学习结束那天戛然而止,离开京市的前三天,秦羽荞又去了一次顾家,和顾天准的家人告别。   冯秋红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割了家里老腊肉招待未来儿媳妇,饭桌上也是不时给她夹菜,将顾天准的活都抢完了,“荞荞,多吃点,就当自己家里。”   秦羽荞嚼着香喷喷的腊肉点头。   一旁的陈海燕看着婆婆的亲热劲儿不禁打趣,“妈,你也太偏心了,我跟大嫂上门的时候,你都没跟我们这么亲热。”   刘芳芳听到这话赶忙撇清关系,“海燕儿,你说你就是,干嘛拉上我。”   她可不想婆婆对自己有看法。   “大嫂,我这是实话。”陈海燕说着话给闺女小花夹块腊肉到碗里。   “行了。”冯秋红看着小儿媳妇儿也脑壳疼,这人可不是个吃亏的主,她拿着勺子往两个儿媳妇碗里各舀了一勺鸡蛋羹才算完事。   “谢谢妈!”陈海燕叫得甜。   饭后,冯秋红单独和顾天准秦羽荞说话,抓着人的手唠嗑,难免问问婚事,不忘旁敲侧击提一两句,“你爸妈在家是吧?啥时候也让我们家老二上门去拜访拜访他们,不然没礼数的。”   顾天准挑挑眉,自己亲妈今天就这句话最在理。   母子俩齐刷刷看着秦羽荞,倒把人看得脸热,“等我休探亲假一块儿回去吧。”   秦羽荞来顾家两回,觉得顾家人挺好,顾天准爸妈一个有些严肃,一个性子特别爽利,待自己也好。   “行行行。”冯秋红替儿子应下。   顾天准把人送回总政文工团,路上忍不住提前上门的事儿,“到时候我得提前备好三转一响,再打些家具。”   三转一响?秦羽荞掐他手臂一下,“你想得倒远。”   “我当兵这么多年,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这不什么都得提前备着吗?你自行车得买辆新的 ,还要票,到时候找人借一借,收音机不好买,到时候看能不能排上,缝纫机好办,手表...我看看你手腕。”   顾天准顺手握住秦羽荞的手腕,仔细看看,发表意见,“带上一块港城的女士手表,肯定好看。”   秦羽荞心里欢喜,可担心四周有人,立马甩了手,快步往前面去,“我爸妈还没点头呢。”   顾天准步子迈得大,三两下追上人,“我要是这点信心都没有,还怎么混啊?”   两人说说笑笑,到了程家,秦羽荞准备跟程家人,尤其是程前奶奶好好道别。这半个月虽说是装着她孙女,可老人家对孙女的爱是真真切切的。   胡梦珠坐在院子里,见到秦羽荞来了,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把一旁喝干净了的的中药碗给她看,“荞荞,看看奶奶多乖,把药喝光了。”   七十多岁的老人,现在倒是像个小孩儿,缠着秦羽荞要夸奖。   “奶奶,您真厉害。以后也得按时吃药。”   胡梦珠自然是都说好,院子里其他人在说话,见没人注意自己,她悄悄从裤子兜里拿出一把大团结,估摸得有二十多张,全都塞给了秦羽荞。   “这是奶奶自个儿的钱,全都给你。你爸妈你哥都不知道,你要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以后嫁人也不担心,奶奶给你攒着嫁妆呢。我看那小顾同志人挺好,是个能托付的。”   秦羽荞拿着二百来块钱觉得烫手,她跟人非亲非故怎么能拿这么些钱,“奶奶,这钱我不能要,你拿着。”   “这是奶奶给你留的,你拿去花就是了。”胡梦珠觉得今天孙女有些不听话,硬是往她手里塞钱。   秦羽荞拗不过,只能暂时收下,等走的时候还给程前。   “奶奶,我得回昭城了,下回再来看你。”秦羽荞半蹲在胡梦珠的椅子前,轻声说话。   自己爷奶从小不大待见自己,更欢喜哥哥和姐姐,这回她反倒是在程前奶奶这里感受到了一丝爱意。   “怎么就回去了?不行不行。”   “奶奶,小秦同志是...”   “什么小秦同志?这是你妹妹,你真是生分了,没有半点当哥哥的样子。”胡梦珠少有的批评起孙子。   程前太阳穴猛跳几下,只能改口,“妹妹她在军区服役,要服从命令的,您也是知道,对不对?”   胡梦珠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再舍不得孙女也知道答应,只拉着秦羽荞的手依依不舍,“那你得快点回来看我。”   秦羽荞自然是点头应好。   程前将秦羽荞和顾天准送出门,特意跟人道歉,“小秦同志,这些日子麻烦你了,也多亏有你,我奶奶身子一天比一天好,等她过些日子稳定下来,我就跟她说清楚。”   自家的事儿,确实不能箍着个不相干的小姑娘,让人忙前忙后的。   “不麻烦,你奶奶人很好。”秦羽荞把拿两百来块钱递到程前面前,“这是你奶奶硬塞给我的,说是给她孙女,你收着吧。”   程前看着她手里的大团结,摇了摇头,“奶奶给你的就是你的,你拿着。”   秦羽荞依然没拗过程前,只得下回拿回军区他家里去。   “你明儿回军区?”顾天准和程前道别。   “嗯,这回假请得久了,现在奶奶没什么事儿必须回去了。”   “那人拐子的事儿有进展没...”   “赵哥前几天给我发了电报,说是审讯周二狗和李春花,得了刘姐的具体信息。刘姐今年应该四五十岁,长相普通,脸上没什么特征,唯一的特点是脚有些瘸,那周二狗说是当年抱着拐来的孩子跑夜路,把脚摔了,一直没好利索。”程前说起刘姐两个字就恨得牙痒痒,“我一定要把她抓到!”   “行,有事儿你招呼一声,能帮上忙的别跟我客气。”   “谢了。”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上一章后半段大修, 建议和作话一起重看)   临出发回昭城前三天,秦羽荞接到家里的信,她妈不知道在哪儿打听到总政文工团的地址, 写了封信寄过来。   秦羽荞刚扫了几眼就变了脸色,信上说她爸收小麦的时候把腿摔了, 让她干脆有空的话抽时间回来看看, 趁着这个时候把探亲假休了,毕竟她已经一年没回家了。家里人想她得很。   信里最后还有一句话,“什么个子不个子的, 你自己喜欢就成, 妈不干涉你这事儿,就是得什么时候带回来见见, 你们处对象也几个月了是吧?总得商量商量日子。”   于是,秦羽荞给宋团打了电话, 申请请假回家一趟, 文工团里最近也不忙, 宋丽娥知道她担心家人就同意了,只让她回去补一份报告。   秦羽荞和顾天准坐上火车, 听了一路的况且况且声到了宏市。   秦羽荞家在宏市大丰公社小河村,公社下头有四个村子, 小河村是里头最大的,人口也多。   顾天准在镇上买了两斤猪肉,一瓶白酒, 一罐麦乳精上门, 两人搭着驴车又晃悠了一个多小时才到村口。   一年多没回来, 秦羽荞有些激动, 满目的金灿灿的小麦迎着风飘扬, 她带着顾天准往自己家走,沿途遇到村里人,叔啊婶儿啊的叫个不停。   不一会儿,小河村就传遍了,秦华军的小闺女带着对象上门了。   孟桂芬和儿子一家正在收麦子,农忙时分,日头又晒,汗水从额头往下流差点迷了眼睛。   “桂芬,你闺女女婿回来了。”村里的大脚婶儿从远处跑来,嗓门大得人人都听见了。   “雪莲和王建回来了有啥可大惊小怪的?”自己二闺女嫁到邻村,时不时就带着孙子回来看看。   “不是雪莲,是羽荞。”大脚婶儿指着秦家的土砖房说话。   “荞荞回来啦?这么快啊。”孟桂芬还以为得再等等呢,她把手上活计一放,三两步跑回田埂,“大杨,你妹回来了,荞荞回来了。”   秦正杨正在记工分,听到这话找另一个计分员帮忙,自己跟着孟桂芬回家了。   两人一溜小跑到家门口的时候,正巧见到秦正杨媳妇儿董心梅出来,“正准备去叫你们呢,荞荞回来了。”   “大脚婶儿一嚷,全村都晓得了。”孟桂芬脸上笑呵呵,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爸,你腿得好好养着啊,别闹严重了。”秦羽荞检查一番,准备再去村里赤脚医生那儿拿点药。   “荞荞。”   “妈,大哥!”秦羽荞见到亲人心里高兴,和孟桂芬手拉着手互相看看。   “是不是瘦了?”孟桂芬把闺女转了个圈,仔细看看,又盯着她上回说受伤的腿,关切道,“脚好全乎没有?可别落下病根。”   “没事儿,好得很。”秦羽荞原地蹦两下给她看看,把孟桂芬逗笑了。   “这是...”跟闺女说完话,孟桂芬这才有空打量旁边的高大男人。   “婶子好,我是荞荞的对象,顾天准。”   “妈,荞荞对象带的东西。”董心梅把顾天准买的肉、白酒和麦乳精给婆婆看看,然后才收起来。   “人来了就行,还带啥东西啊。”说是这么说,心里倒是默默给人肯定,这年轻人倒是个知道礼数的,也不抠搜。   自家虽说日子勉勉强强,但也不馋闺女对象两口吃的,要看的就是这个态度。孟桂芬想起隔壁六姐家新姑爷上门第一天就带了半斤白糖,人还是工厂正式工呢,真是抠抠搜搜,压根没把她闺女放在心上。   晚饭,孟桂芬和媳妇儿董心梅做了一桌子菜,秦羽荞要去帮忙被撵了出去,她妈有自己的坚持,回家第一顿饭可不能让她动手,得歇歇。   从厨房出来,秦羽荞见顾营长和自己爸相谈甚欢,两人从当兵的事儿聊到打仗见闻。   秦华军自己没当过兵,可最佩服军人,尤其是上过战场保家卫国的军人,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就跟闺女对象熟络起来了。   要不是碍着年龄和身份,简直要和人拜把子了。   “荞荞,扶你爸起来吃饭。”孟桂芬探个头到房里,说完话也没走,就在那儿悄悄看着。   秦羽荞刚要上前,就被顾天准抢了先,他架着未来老丈人往堂屋走,孟桂芬看一眼又勾了勾唇,倒是个动作麻利的,估摸不会是个甩手掌柜。   晚饭点,在隔壁村的秦雪莲一家三口也过来了,秦家算是凑了个团圆热闹。   “多吃点,我看着你真是瘦了。”孟桂芬不住给闺女夹菜。   “我吃得可多。”   “小顾你也多吃点,家里菜就这么些,你别嫌弃。”   “婶儿,怎么会,这菜味道好,比我们军区的好吃多了。”   秦羽荞悄摸和二姐对视上,两人挤眉弄眼,当年二姐夫王建第一回 来家里,孟桂芬也是这么考验人的。   吃过饭,孟桂芬打发小闺女和大儿子二闺女去别的屋,自己和男人秦华军待一块儿,和顾天准单独聊聊。   闺女对象是个营长,条件好,人模样也好,她是看哪哪满意,不过她还是得帮闺女把把关。   “小顾啊,我们荞荞这是头一回处对象,要是有啥不懂事儿的你多担待着点。”   秦华军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荞荞不懂事儿还有谁能懂事儿?“你说的这...”   “你闭嘴,好好歇着去。”孟桂芬把他嘴给堵上。   “我和荞荞处对象都是第一回 ,要说不懂事儿那我也算是,一起进步!”   “那是那是,这处对象结婚日子都是一样的,只要两口子心往一处使就没啥干不成的。”孟桂芬心里更高兴,这人看着确实不错,闺女有眼光。   “妈。”秦羽荞从里屋出来,刚被二姐追着问了半晌,着实招架不住。“大宝小宝要吃糖水。”   “这俩真是馋嘴。”孟桂芬指指屋里柜子,让她自己去倒。   “桂芬。”秦家院子里传来声响。   孟桂芬起身看看,是隔壁邻居,“六姐,快进来。”   从屋门口进来个瘦小女人,大概一米五几,人很精瘦,不过看着很有精神,面容和善,“我家姑爷上门,带了点糖,我给你拿点来。”   说着就拿出几颗大白兔奶糖,“荞荞也回来啦?”   “是,荞荞今儿刚到家,快叫人啊,这孩子,出去一趟都不认识隔壁六婶儿了。”   “六婶儿。”秦羽荞听了母亲催促才叫了一声。   “听说对象都上门了,你福气真是好啊。”六婶儿怔怔看两眼秦羽荞,又笑了笑,看着更加和气,把秦家人一顿夸。   “是,我们荞荞对象,人还是营长。”孟桂芬和人是有些较劲,比个姑爷谁不能比?“昭城军区的,哎,你以前也去过昭城是吧?六姐。”   六婶儿脸上笑容凝滞一瞬,立马又开口,“年轻时候的事儿哪儿记得清啊。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见人走了,孟桂芬忍不住数落闺女,“见人来了也不知道喊,以后你嫁人了,看婆家嫌你不!”   “那也不能怪我!”秦羽荞把着孟桂芬的胳膊撒娇,“小时候六婶儿有几回都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发慌。”   “瞎说什么,六姐是村里出了名的欢喜小孩儿,哪能吓人啊,。”   顾天准听着两人对话,望着那人略微跛脚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婶儿,刚那个六婶儿姓什么啊?”   “姓什么?”这一问倒把孟桂芬问到了,村里人这么多年一直就叫她六姐六姐,压根不记得姓了。“老秦,你记得不?”   “没印象,她平日也少跟大伙儿处,就爱往小孩儿堆里凑。要想知道得问问大队长去。”   “那她哪一年去的昭城啊?”   “哪一年?这不清楚,我嫁过来的时候她都结婚好几年了,我没怎么见过她,听说是跟着男人出去过一阵,说是在昭城有亲戚,两三年才回来一两次,也不知道在外头忙个啥。不过我记得我...生...我们荞荞几个月大的时候就见过她,1956年,她还上门看我们荞荞,盯着眼睛都不带眨的,说是荞荞漂亮。”   孟桂芬说着话,想起来那时候人多风光,“我们村第一台电视也是她家买的,估摸在外头挣钱了。不过这人心还是挺好,大伙儿上她家看电视就没有不同意的,还特喜欢小孩儿。”   “婶儿,现在能不能去找找大队长,顺便我再借个电话。”顾天准心下大骇。   孟桂芬不知道闺女对象怎么傍晚了还要打电话,只当是人军区有啥任务,因此火急火燎带着去了大队长家。   大队只有一个摇把子电话,这会儿锁在办公室,大队长拿了钥匙才开了门,“怎么这么急啊?要是搁别人我可不答应。我看人是军人,不能耽误事儿。”   “谢谢队长。”顾天拨着昭城军区的电话,转念想起,“队长,秦家隔壁的六婶儿姓什么啊?您记得吗?”   “六姐啊,她姓什么...你别说,还真不记得了,大伙儿都这么叫了她几十年了,叫习惯了,估摸得回去找找登记簿。”   “那麻烦您帮忙找找,很着急。”   顾天准这头电话转接到二营,他让通讯兵去找程前。   “队长,我跟你一块儿去。”孟桂芬是个热心肠,怕不是有啥大事儿,不能耽误。   顾天准等了一会儿,电话那头终于有人了。   “喂。”   “程前,当年拐走你妹妹的刘姐全名叫什么?”   程前突然被人通知有电话,竟然是顾天准,“不知道,那两人贩子说大家都叫刘姐,你怎么问这个?”   “那除了长相普通,跛脚还有没有其他信息?”   说到这事儿他就叹气,“就是脚有些瘸,脸上说是没什么特征,也没长颗痣啥的,要是有明显的特征就好了,赵哥说了,跟那两人贩子审讯半天,他们只说刘姐长得很普通,丢人堆里都不显眼那种。   对了,李春花说她很会跟小孩儿打交道,要是就看外貌压根想不到这人是个人拐子。”   顾天准想起刚刚听到的关于六姐的消息,心里有了猜测。   “小顾啊,找着了。”孟桂芬走到大队办公室门口,“姓刘。刚碰见村里老人才想起,叫她六姐就是因为姓刘,开始都叫刘姐,后头全叫成六姐去了,加上她说自个儿排行老六,就这么应下了,反倒后头大家把她名儿都忘了。”   “喂...”程前发觉电话那头没了声音,喊了两声,“你干嘛呢?”   “程前,你妹身上有什么特征吗?”   “我妹,脸上两个梨涡。长得好看,眼睛特漂亮...”说着话,程前有些说不下去了。   “其他呢,身上。比如手上有什么的。”顾天准想起秦羽荞上回跟自己说的话。   程前这才把注意力转移过去,“她手臂和后颈上都有一个小红点。”   说完,电话那头沉默了。   “你突然打电话问我这个干嘛?难道你有刘姐的消息了?”   “程前,你妹妹应该找到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修了上一章,重写了几千字,所以新章字数少,晚点码完新的再发,但是建议不等,时间不定。   相认版本想了很多版,我还是坚持让女主从养父母这边得知真相,从亲生父母那边得知真相感觉冲击太大,而且情势可能会倒逼女主去揣测养父母,感觉太残忍了。   PS.那个真的是小红点,不是胎记!我设定的一直是作为辅助认亲工具,不是主要证据。人贩子是之前铺垫好的,就这个版本不改了,如有不同意见,就是你对! 第24章   顾天准挂了电话, 看着门口的孟桂芬,艰难开口。   “婶儿,我刚给军区一个战友打电话。他妹妹在不到一岁的时候丢了。”   “这也太可怜了!”孟桂芬最听不得这些, 她还有个闺女是没养活的,自己心头肉没了啥滋味她顶顶清楚。   “嗯, 人拐子拐走的。”   “个杀千刀的人拐子!我呸!咋这么不是人呢!”   顾天准和孟桂芬一路往秦家走, 继续说道,“那家人找了很久,不过一直没找到。他妹妹身上有几个特征, 嘴角有梨涡...”   “那跟我们荞荞一样啊。”   “还有, 右手手臂和后颈子上有小红点。”顾天准说完这句话看着孟桂芬脸上出现惊讶神色。   “你...你是说你战友被拐的妹妹有梨涡和小红点?”   “对。”   “孩子是哪一年丢的?”   “五六年。”   “五六年。”孟桂芬嘴里念念有词,想起1956年的7月, 第一次见到荞荞,那时候在后山杂草堆里见到一个快没气儿的小丫头, 奄奄一息, 脸上都是乌紫的, 像是没了命。   “婶儿?”顾天准打断了孟桂芬的回忆。   “小顾,你跟我说说, 到底什么情况,那孩子从哪儿被拐的。我...我怀疑我们荞荞...”孟桂芬说话声带着哭腔, 平日多坚强一人,这会儿红了眼眶。   回家路上,顾天准把自己知道的跟孟桂芬说了, 孟桂芬心里有数了, “那十有八九就是我们荞荞, 居然是被人拐子拐的, 当时我们还在村里找过, 不知道她亲爸亲妈是谁,最后估摸着是不是有人嫌是个闺女不要了,把孩子丢了。”   孟桂芬说着话,突然想起什么,“你刚问我六姐姓啥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她...”   “十有八.九,她的特征和被抓的两个人贩子说得很像,加上她在昭城待过,荞荞被您捡到的时候,她正好回来了。”   “我去找她!”孟桂芬想起那年第一眼见到荞荞的模样就难受,个杀千刀的。她随处找找,抓起块石头就要往六姐家去。   “婶儿,我找人报了公安,咱们不要打草惊蛇。一会儿找人去她家门口守着,监视动静。刚我通知了荞荞亲哥哥那边,他们会尽快赶过来。”   “行,听你的。”   “您跟我说说怎么捡到荞荞的。”   “哎,我那时候刚看到荞荞...”   孟桂芬陷入回忆里,彼时她的小闺女没养活,刚去了半年,她心里也难受得紧,看到地上躺着个小丫头,心都酸了。   她抱着小丫头回了家,叫上自家男人往村里的赤脚大夫家里去。那时候村里离镇上医院远得不行,大家有个头疼脑热都自己熬着,实在是大毛病便去找赤脚大夫拿点中药,扎个针啥的。   那赤脚大夫看着身上青紫的小丫头赶忙看看,觉得多半是治不活了。不过孟桂芬坚持要他试试看,把自己身上全部家当——两块钱塞给他。   自己闺女没活成,她见不得别人闺女去了。   情况不太好,赤脚大夫开了不少野方子,还现翻医书边琢磨边治疗,要说小丫头也是命大,凭着一口气竟然撑了半个月,就是一直醒不过来,最后是大夫在书上翻到个草药方子,给煎了吃了,竟然真好起来了。   孟桂芬半个月成日往大夫那儿跑,看着小丫头一天天好起来,心里也跟着欢喜,等丫头好了,便要抱回自己屋里去养。   那时候,自己公婆压根不同意,家里没分家,还是一大家子同住,二妹和三弟一家嫌捡来的丫头分了自家吃食,孟桂芬明白道理,没法强求他人,只道从自己的口粮里分给这小丫头。   这才把人留了下来。   因为一岁左右差点丢了命,秦羽荞小时候身子不好,吃了好几年药养着,孟桂芬的大儿子秦正扬和二闺女秦雪莲不知道妈妈从哪里抱回来个小妹妹,但是小妹妹看着软乎乎,嫩嫩的,吃饭都小口小口,脸上经常不高兴,嘴角也耷拉着。   一岁半的时候,还曾经发高热差点又去了半条命,大夫说都是当初遭的罪,落下了病根。   孟桂芬教育儿子和闺女,这是他们的小妹妹,亲妹妹。妹妹受了苦,一定不能欺负她,得好好养着。   两人倒也懂事,天天一有空就围着妹妹转,生怕妹妹再出事,等妹妹大了些便带着妹妹上山爬树,把妹妹带得身子越来越好,越来越有劲。   等秦羽荞差不多七八岁的时候身体已经健健康康的了。   不过也因为她经常吃药,家里分家后过得也艰难,尤其是闹饥荒那三年,家里日子难过,几个人分一个野菜玉米饼,当时村里有人劝她别养那孩子了,又不是自己亲生的,孟桂芬还是咬咬牙勒紧裤腰带,熬过来了。   后来荞荞想去跳舞,还被宣传队看上了,她心里更是高兴,孩子有出息了。   “后来,荞荞又被昭城军区文工团看上了,真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她亲妈要是知道,肯定也高兴。”   顾天准手攥成拳,听着秦羽荞那么小一个孩子奄奄一息,被扔在山上,心里一阵绞痛。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在家门口,见到秦羽荞在四处张望。   “妈,你们去哪儿了?怎么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人了。”秦羽荞笑着看向二人,眉眼弯弯,丝毫没有过去遭受苦难的模样。   “荞荞...”孟桂芬把闺女抱进怀里,放声哭泣,自己养了她这么些年,早把她当亲生的看待,没想到孩子居然是被拐来的,真是可怜得她心口痛。   “妈,你怎么了?”秦羽荞拍拍孟桂芬的背,看向面对面站着的顾天准,眼神询问他怎么回事。   “进屋说吧。”顾天准一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秦羽荞坐在堂屋凳子上,身旁众人都心事重重。两个侄子大宝和小宝被大嫂带着去外面玩,二女婿王建去六姐屋外头晃荡,留意动静。   “怎么了?”秦羽荞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有大事发生。   “荞荞。”孟桂芬抿了抿唇,常年下地劳作的手粗糙厚重,长了不少茧,她抓着秦羽荞的手,心一横,直接说道,“妈跟你说件事儿,你得好好听着,但是也别太激动。”   “什么事儿?”秦羽荞心里打鼓,慌乱得不行。   “你...你不是我们亲生的。”孟桂芬看着闺女脸色骤变,忙补充一句,“可是妈一直把你当成亲生的,和正杨、雪莲没有区别。就是,就是以后,你和亲爸亲妈认了,我们家也是你家。”   “你哭啥。”孟桂芬自个儿也哭了,又伸手给秦羽荞擦擦眼泪。   秦羽荞被这个重磅炸弹震得脑子里乱糟糟的,自己怎么会不是亲生的?不可能,爸妈还有大哥二姐对她那么好,怎么会不是亲生的?   “妈,你别骗我了,这玩笑可不好笑。”秦羽荞泪珠滑落,希望孟桂芬现在承认刚刚在开玩笑。   不过,孟桂芬非常严肃,说得十分坚定,“你有自己的亲爸亲妈,他们找来了。我舍不得你,可是我也不能抢人家的孩子...”   秦华军在旁边悄摸擦擦眼角,虽说不是亲生孩子,可这么多年,已经是一家人了。   秦羽荞看一眼众人,自己爸,大哥,二姐,都泪眼婆娑,就连顾天准脸上也很沉重。孟桂芬更是情绪激动,说不出话来。   “我...”   顾天准上前一步,蹲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我跟你说,好不好?”   秦羽荞在泪眼朦胧中看到顾天准坚定又温柔的眼神,轻轻点了头,任由他牵着手走出了屋子。   月朗星稀,外头已经黑尽,偶有几声狗叫声响起,惹出一番动静。   顾天准将自己从程前那里和孟桂芬那里得知的消息拼凑起来,给秦羽荞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小丫头受苦的故事。   秦羽荞听完故事,扭头看向顾天准,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故事里的小丫头就是我?”   顾天准没有明说,“那个小丫头有梨涡,有两个红点,是1956年6月被拐,7月出现在这里,被你妈捡到了。”   “那个被拐的小丫头是程家那个,也就是程营长的妹妹?”   “是。”   大量的信息涌入,秦羽荞觉得脑子太乱了,一面是二十多年的亲人现在告诉她自己不是亲生的,一面是前阵子在程家见到了那家人的痛苦与挣扎,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难受得紧,一时却哭不出来。   她复又想起,以前做过的梦,一个文工团的舞蹈演员下了台回家逗弄闺女,还有自己梦到有人偷抱走一个小女孩...   所有消息往她脑子里涌,炸得她脑袋发疼。   顾天准拉过她的右手,将人抱进怀里,双手用力箍着她,“哭吧。”   说完轻轻拍着她的背。   秦羽荞在顾天准怀里,头埋在他胸膛,咬着牙啜泣,渐渐地,哭声越来越大,最后终于放声大哭。   顾天准抱着她,能清晰感觉到她的脆弱与无助,她的震惊和心痛。   过了好一阵,哭声渐止,她抬起头,脸上全是泪痕,眼睛通红,顾天准双手抚上秦羽荞的脸颊,轻轻为她擦拭泪痕,“好点没?”   “嗯。”秦羽荞哭过的嗓子暗哑,“我想见见我妈。”   深夜,秦羽荞和孟桂芬躺在床上,她不住地回忆小时候和家里人的往事,说到高兴处,笑得流下眼泪。   孟桂芬拍拍她的手,语重心长道,“那时候找过你亲爸亲妈,可是我们村里没人是,那时候我们以为是谁家扔了的,便想着自己养。荞荞,我一直拿你当亲闺女看,但是生你的爸妈,我听小顾说,这些年一直过得不太好。我也不能太自私,把着你...”   “妈,我见过他们,我的家人。那时候我不知道这些事儿,就见到她像是没了生机,整个人蔫蔫的,程营长说那是因为孩子被拐了。家里人都过得不好。”   秦羽荞说到这里,又哽咽起来,“没想到,这个孩子是我。”   “别哭,这是好事儿!”孟桂芬性子豪爽,见着闺女哭,自己倒是要撑起来,“等你爸妈来了,你们认了,不是皆大欢喜嘛?以后啊,你赚了,有两个爸,两个妈,别人可盼不来。”   听到两个爸,两个妈,秦羽荞破涕为笑,“嗯,我有两个爸,两个妈。”   她拱进孟桂芬怀里,两人小声说着话...渐渐睡去。   *   程家人是在三天后到的,程前一听说消息,连忙通知在京市的家人,各自买了最近的火车票,最终在宏市汇合。   两天前,顾天准报了公安,把在家里的六姐,也就是人拐子口中的刘姐,刘明艳抓捕。   面对警察审讯,这人对自己拐卖儿童的事实倒是没有遮掩。说到当年在昭城从一个老太太手里拐走一个小女孩的事情,她记忆犹新。   当年她跟自己男人已经拐过不少孩子,尝到了甜头,这来钱太快,让她胆子越来越大。   渐渐地,开始在街上盯梢寻找目标,因为她一脸和气,跟人说话也温柔,加上出手大方,是那时候极少数给孩子们发糖的人,因此与不少孩子打作堆。   两人配合默契,有刘明艳寻找目标,将孩子拐走,然后在街口立马把孩子交给男人带走躲藏起来,自己则装模作样回去帮着找失踪的孩子,因此她一直没有被发现。   那回,她盯了几日,看上了一个模极为漂亮的小丫头,那丫头模样好,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她摸索了程家奶奶带着孩子出来溜达的时间和习惯,不过那老人倒还警惕,她一直没找到下手机会。   终于趁老人帮另外一个孩子捡东西的时候,她和李春花配合着把小丫头带走了。   奈何程家人找孩子闹得动静太大,一直不消停,她始终没敢带着孩子离开,在昭城东躲西藏了20来天才敢出发。   然而那时那小丫头身子已经不好了,没什么吃的,加上经常被捂住口鼻防止被人发现,脸上经常青紫。   刘明艳在火车上东躲西藏,带着孩子到了宏市,结果本来谈好价钱的买主看到孩子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反悔了,气得刘明艳只能带着孩子回村里,看能不能找个生不出孩子的绝门户低价钱卖了。   哪知道深夜里刚进村,那孩子就没气了,她拐孩子却没杀过人,这丫头死在自己手里,周遭还有呼啸狂风,吓得她连滚带爬地跑了,连着做了几天噩梦。   等她过了两天缓过神,想去后山处理尸体的时候,却发现人不见,她疑心是不是被野狗野狼叼走了,倒省了一番力气,没多久便走了。   直到几个月后回来,她竟然在隔壁邻居秦家见到了那个小丫头,差点吓死她。   ...   秦羽荞在院门口焦躁不安,不时搓着手,心里又紧张又激动又害怕,可谓是打翻了五味瓶。   一只大手包裹上她的手,顾天准安慰她,“没事儿的。”   “嗯。”秦羽荞又探探身子朝路上望去,还是没有人影。   这三天,她逐渐缓了过来,一开始自己不是爸妈亲生孩子的巨大冲击让她茫然无措,甚至害怕,不过所有人都在安慰她,这里永远是她的家,让她渐渐安心下来。   她还想起在京市见过的程家,程家奶奶的自责,章如茵的沧桑,程胜康的悲伤,程前的努力与坚持...   一想到自己亲生父母,奶奶和哥哥因为自己痛苦了这么多年,她就心口发痛。   “来了来了!”孟桂芬这三天是缓过来了,这会儿远远看到来了三个人,竟然有些激动。   她想到荞荞不是被亲生父母抛弃,还有那么多人惦记着她,她心里也开心。   程胜康、章如茵和程前奔波而来,刚下了驴车走进小河村,一路上都是金灿灿的待收割的小麦,各类土砖房坐落。   “胜康,我...我好紧张,好害怕。”章如茵万万没想到,在家里扮做自己闺女哄婆婆开心的秦羽荞真是自己闺女。   现在想来当初自己和她一见如故,隐隐有股熟悉感,竟然是来源于此。   “别怕,马上要见到闺女了。”   “妈,我也没想到我找了那么久的妹妹居然就在昭城军区,就在我身边。”   程前只觉得造化弄人,幸好老天爷有眼,让他们一家团聚。   章如茵双手交叠,互相搓着,见到前方一座房子院子里站着几个人。她一眼就看到了秦羽荞。   那是自己的闺女。   身旁有人在说话,她一句都没听见,眼前的小姑娘真好看,自己闺女是健康快乐长大的,她顿觉欣慰与释怀。   “你们看看荞荞身上的红点,是不是这个。”孟桂芬做最后一次确认。   说罢,撩起秦羽荞的袖子,卷了三节,终于在手臂内侧看到一个小红点。   “是。”程前看见这个红点,情绪有些激动。   “还有后颈子有一个,孩子她妈来看看吧。”   章如茵忐忑走到秦羽荞身后,这一刻两人呼吸同频,她拉着秦羽荞衣领,往后一拉,见到她后颈子偏左的位置有个小红点。   只一秒,她便泪如雨下。   这一刻,她再也看不见旁人,眼里只有那一抹身影。   “小妮子。”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哭腔,轻轻唤了她一声,伸手想去碰触闺女,却不敢动作。   以往在梦里,她无数次梦见闺女,可是一伸手,人就消失了。   秦羽荞看着章如茵,觉得她的泪落在自己心头,湿了一片,所有的一切不安都在见面的时候化作乌有,她努力张张嘴,“妈。”   听到这声迟来二十多年的“妈”,章如茵大哭出声,终究是忍不住,她哭得直不起背,用力点点头,说不出一句话。   秦羽荞主动将章如茵拥抱,时隔二十多年,母女俩终于重逢。   一旁的程胜康和程前也围拢过去,环住二人,一家四口紧紧相拥。   ...   回到屋里,章如茵一直拉着闺女的手不肯放开,她看着秦羽荞,一刻都无法移开视线,“你过得好不好?”   “好,妈...”秦羽荞一时不知道怎么叫两个妈妈,担心生母和养母各有意见。   章如茵路上听了些事儿,对孟桂芬万分感激,“都是妈!桂芬姐,我太谢谢你了,要是没有你,我闺女就...”   她呜咽一声,继续道,“你养了她二十多年,她也是你的孩子。”   孟桂芬知道了程家这二十多年来的故事,一向正气的她本就跟着揪心窝子,刚刚见到他们一家人团聚也哭得不能自已,“你别这么说,我那会儿老三没养活,也难受得很,荞荞也让我好起来了。我跟荞荞说了,我们这儿还是她的家,永远都是她的家。”   章如茵和孟桂芬说着话,两人都真心实意为秦羽荞好。   秦羽荞在一旁默默抹着眼泪,一转头,看到亲爸程胜康看着自己,欲言又止地模样。   程胜康不善言辞,现在心里情绪翻涌也只是看着闺女难受,阔别二十多年,总有一个熟悉的过程,他小心翼翼叫了一句,“荞荞。”   “爸。”秦羽荞回他一个字,程胜康鼻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哎!”程胜康搓搓手,一时不知道跟阔别多年重逢的闺女再说说什么,难得无措起来。   程前坐在秦羽荞左侧,见终于该轮到自己了,红着眼眶刚要开口,就看见另一侧的顾天准握着妹妹的手,轻轻给她擦眼泪,两人低声说话,仿佛忘了自己的存在。   程前:是不是忘了我?   作者有话说:   皮一下,程前不会打我吧!   ~~作者专栏预收《八零大杂院漂亮媳妇》,求收藏~~   1.红旗公社的梁颖娇生得娇媚,是公认的美人胚子,这美人胚子居然要嫁给肉联厂主任,进城吃商品粮了,同生产队的人一时羡慕不已。   然而她一直有个难言的秘密,在梦里她总是梦到和一个陌生男人耳鬓厮磨的亲热画面。   震惊的梁颖娇:我竟然是这种人?   2.结婚前三天,未婚夫和同村的董宝珠勾搭,梁颖娇意外将两人捉奸在床,然而她却发现董宝珠的结婚对象竟然就是自己梦中的男人!   她震惊地打量那人,面目冷峻,身材高大,就是不知道衣裳掩盖下劲瘦的腰间是否有一道疤?   从部队退伍转业回家的程铮被家里安排的对象绿了,他没有感情便没有在意,可是出门遇到那奸夫的未婚妻,敏锐察觉那人眼神不对。   刚在公安局报道的程铮: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好像遇到女流氓了。   3.婚事没了,村里人说闲话,觉得梁颖娇不争气,没守住城里的香饽饽,好好一个肉联厂主任被村里邻居董宝珠给摘走了。   然而没多久,梁颖娇也嫁去了城里,还住进了四合院,男人是公安局的公安同志,屡立奇功。   *   董宝珠重生后才知道自己生活在一本年代文里,前世同生产队的梁颖娇嫁给肉联厂主任吃上商品粮,改革开放后还下海做生意富甲一方。   而自己嫁给没心没肺的公安程铮,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没两年男人还出事了。   重生一回,她要把梁颖娇的生活抢过来,自己当上首富太太。   然而,两人互换了生活,结局却不一样了......   肉联厂主任是个没出息的,自己生活一团糟。   而前世性子梆硬,冷漠严肃的程铮一路发达,成了个宠妻狂,当上了公安局一把手,还亲手把肉联厂贪污案给办了。   tip:女主做的梦是原书中剧情。 第25章   秦羽荞稍稍缓了过来, 擦擦了眼泪,吸吸鼻子,鼻尖发红, 眼睛也有些肿,她看向程前, 自己的亲哥哥。   是他过了这么久还在坚持寻找自己, 秦羽荞想到上回大晚上在军区见到他一个人孤零零红着眼眶,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哥。”秦羽荞主动开口。   程前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叫自己哥,他想起小时候, 妈妈生了妹妹, 他就盼着妹妹叫自己哥,妹妹还不到一岁, 自己就经常围在身边,教这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 一遍遍发音。   虽然小丫头只知道嘿嘿傻乐, 可兄妹俩照样也能玩到一块儿去。   这声哥迟来了这么久, 他激动应下,“哎, 小妮子,哦不, 荞荞...之前我还没发现你,原来还上军区家里吃过饭。”   “我也没想到,难怪和圆圆那么投缘。”   程前想起闺女和妹妹的相识也觉得感慨, 原来是姑姑救了侄女, “我过来前跟圆圆说了, 下回她就能见到姑姑, 小丫头片子高兴得很。”   秦羽荞想到自己多了那么多家人, 笑得眼睛弯弯。   两家人在屋里说着话,总归是将认亲这件事搞定了,一群人絮叨絮叨到了深夜,这才依依不舍分开。   秦家是七八年前翻修的土砖房,中间是堂屋,两侧东西屋是睡觉的屋子,东屋旁搭了个厨房。   东屋有两间屋子,大一点的原本是当家两口子住的,让给程胜康和章如茵住,旁边的小屋子,是秦羽荞以前的屋子,自从她去文工团了也难得住上两回,屋子不大,塞了一张床和一个斗柜并一个小衣柜,这回秦羽荞还是住里头。   西屋的两间屋子,大一点的一间原本是儿子儿媳两口子住的,小点的屋子是孙子大宝住的,这回拾掇拾掇让顾天准和程前住,秦正杨和董心梅领着儿子大宝挤挤小屋子。   至于秦华军和孟桂芬,则在堂屋搭了两块木板将就睡。   孟桂芬常年干活劳作,手脚十分利索,先是把自己屋里的床单给换了床新的,人是城里来的,她特意拿出几年前买的一床红牡丹床单,这可是过年过节才换上的,十分珍贵。   “妈,我帮你。”秦羽荞帮着孟桂芬把床单铺好,四处理平整。   “陪你妈说话去。”孟桂芬把人往外赶,不稀得她搭把手。   “妈让我进来的,给你帮忙。”秦羽荞手上没停,嘴上说着俏皮话,“两个妈,我这会儿跟一个说话搭把手,替另一个铺床,我可真是尽了两份心。。”   孟桂芬听着秦羽荞说话直发笑,要不说她招人喜欢呢,从小就机灵得很,“就你能说。哎,前头还说跟小顾把日子定下来,这下你亲妈来了,到时候你问问她什么想法。我是觉得小顾不错,这回也多亏了他发现了刘明艳,不然你们啥时候才能相认啊。”   “你就这么急着把我往外赶啊?”   “你都多大了?我舍不得也不能留你,你亲妈那头肯定也舍不得,毕竟才认回来,反正你听听她怎么说。”   “知道了。”   “桂芬姐,不忙活了,我们自个儿来。”章如茵慢慢走进屋,她刚在外头洗了把脸,拿热水帕子敷了敷脸才没那么肿。   “你歇着去,跟荞荞多说会儿话!”孟桂芬不可能让客人动手,没有这样的道理。   章如茵和秦羽荞母女俩被赶了出来,两人在屋门口站着,秦羽荞替亲妈擦擦泪,“妈,你别哭了,眼睛都要哭肿了。”   她现在回过神了,也知道宽慰家里人。   “妈知道,妈就是欢喜。”   这晚,秦家屋子里不少人一夜无眠。   秦羽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儿,脑袋瓜就没消停过,有高兴有感动有心痛,以至于第二日,天还没亮,她打着哈欠往厨房去,往灶台加上柴火做早饭。   五点,家里人要去上工收麦子,孟桂芬起来看到秦羽荞起这么早刚想把她推出去,就被人堵住了话头。   “妈,我给你们做个早饭吧,孝顺孝顺你们。”   “也成,你亲妈还没吃过你做的饭。”   秦羽荞煮了一锅苞米糊糊,拌了一盆野菜,做了一盆玉米面馒头。   章如茵吃着闺女做的饭,只一个劲儿说好吃,程胜康见着媳妇儿自闺女丢了后茶饭不思,哪怕后头过了许多年看起来风平浪静,可整日也吃不了太多东西,眼见着是一天天消瘦下去了。   结果今天难得喝了两碗苞米糊糊,一个馒头,捧场得很。   他看着也高兴,觉得这苞米糊糊更香了。   秦家人上工去了,这时候正是农忙时分,昨儿他们已经耽误了时间,今天是要多挣些工分回来的。   秦家人身体都不错,干活也利索,秦华军能拿十工分,孟桂芬也能拿个七八个,儿子秦正杨是公社计分员,也是门好差事,儿媳妇董心梅干活差点,也能有个六工分,平日也帮衬着做做饭,一家人日子在村里算是不错的。   尤其是二闺女秦雪莲嫁得不错,女婿初中毕业,是大队上的会计,秦羽荞又是进了文工团,孩子也孝顺,每月工资和补贴一半都拿回家。   不过孟桂芳都给她攒着做嫁妆,就巴望着之后挑个好人家,嫁妆也得撑起场面,不然被婆家看不起。   饭后,程家人听着闺女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儿,跟着一块儿笑,秦羽荞说话会挑拣重点,就是说自己生病的糟心事儿也能说得有趣,让人听起来没有半分苦涩。   “小时候吃药真是把我吃得直皱眉头,那时候我才五岁多,要喝苦哈哈的草药,真是喝了就想吐,我就想着躲起来,后来还是躲不过,就找大哥和二姐帮忙。哪知道他们俩平日对我那么好,就这事儿不肯答应。”   章如茵听闺女随便说点什么都欢喜,“那是你大哥二姐为你好。”   “我知道,可那时候小啊,就觉得喝药太难受了。”   “现在身子怎么样?”程胜康担心闺女留下病根,张罗着要带她回京市检查检查。   “现在好得很,感冒发烧都很少,可能是以前生太多病了,长大了这病倒是不来找我了。”   “那也要上医院检查看看。”章如茵认识京市人民医院的医生,怎么也得把闺女带过去看看。   “妈,奶奶怎么样?”   “你奶奶身子好多了,她倒是从第一回 见面就认定了,你这次探亲假跟我们回去一趟,再看看奶奶。”   “嗯。”   秦羽荞探亲假还有二十来天,准备在秦家待几天,便跟着爸妈回京市,一家人久别重逢,得珍惜短暂的相处机会。   临走前一晚,章如茵和程胜康在东屋房间里,正商量怎么给秦家人送点东西。人养了自己亲闺女二十多年,这份恩情远不是一点礼能应承下的,可总得表个态度。   程胜康身上带了五百来块钱,两人去公社的供销社买了些吃的用的带回秦家,另外再给笔钱,不过这些也远远不够。   “不然看看他们家里还缺点啥?”章如茵想了想,钱总有花完的时候,倒不如给人物色个稳定点的工作。“这会儿进个供销社或者国营厂好进不?”   供销社和国营厂的工作可是香饽饽,不少人挤破头都想进去,哪怕不是正式工,就是个临时工也是村里人羡慕不已的。   “找个工作也成,比给些钱稳当,我看秦家人心好,也实在,去工作肯定也没有差的。”程胜康这些年都在京市部队,年轻时候在昭城,要说在宏市找工作,确实没那么顺手。“我找人问问看,我记得程前他舅舅有战友在宏市肉联厂,看能不能给安置个正式工。等定了再跟人说。”   “行。”   章如茵带着一把大团结去找孟桂芬,一时不好开口,“桂芬姐,要说我怎么感激你都不为过,这回我们过来,走得太匆忙,连点上门礼都没带,在你们家里又吃又住的,心里头真是过意不去。这点钱你收着。”   孟桂芬扫一眼她手里的大团结,一大把,都叠了几叠,要说孟桂芬是过了苦日子过来的,爱钱不?真是爱,以前是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瓣花。每年公社算账发点钱,她眼睛都冒星星。   不过这钱她不能拿。   “妹子,要说感谢不感谢的,昨儿就说过了,养荞荞这事儿吧,也没人逼我,没有现在拿钱的道理。”   “桂芬姐,我知道,拿钱都是辱了你对荞荞的爱,可不拿吧,我心里也过意不去,总得想办法感谢感谢,你就当我给孩子们的。”章如茵想把钱塞她手里,可奈何手劲儿比不过。   两人一个总想表达心意,一个觉得这钱拿着烫手,一时争执不下。   秦羽荞在屋外探个头,她“偷听”了好一会儿,见两个妈是争来争去,没个定数,心里着急。   “妈。”   叫了一声,两个女人一起转头。   “不然这钱给我吧。”秦羽荞走到章如茵旁边,从她手里拿走钱,等钱过了过手又递给孟桂芬。   “好了,妈,这是我孝顺你的,你就收下。”   秦羽荞眨着大眼睛,笑得又甜又娇,“可不能拒绝我啊。”   孟桂芬被闺女缠得没法,最后被塞下了钱。   章如茵把钱给出去了,心里倒踏实不少,不过刚出去没多久,秦羽荞就挽着章如茵的胳膊,撒娇,“妈,等我回去也孝顺你,以后我也会好好孝顺这边的爸妈,他们养了我这么多年,我也得自己报了恩。您别替我操心。”   “我就是要个安心,不谢谢人家,我心里总觉得不安生。我知道你孝顺,以后你也顾着这边,经常给家里写写信。”   “我知道,以后写信写两封,一封寄京市,一封寄宏市。”秦羽荞噘着嘴,甩甩手,娇嗔道,“可得把我的手累坏啦。”   章如茵看着闺女俏皮的模样更高兴,秦家把闺女养得真好,性子也好。   秦羽荞从昭城军区出来,身上拢共三张大团结,在京市花了好几块,她服役这么些年,给家里拿钱,自己也攒了钱,小金库有一百来块。   今儿两个妈一个想补偿,一个不愿意收,她只能出来说和,“刚下午在供销社买的糖,你快尝尝甜不甜,我现在只能孝顺你这个。”   她剥了糖纸,把糖喂到章如茵嘴边。   水果糖的香甜气味充盈着口腔,章如茵觉得这是自己吃过最甜的糖,她摸摸闺女小脸,“甜。”   “你说,我跟你爸帮你这边家里找个城里工作咋样?”章如茵问闺女。   “真的?那挺好啊,隔壁那家女婿是工厂正式工,我妈也眼馋呢,村里人都馋,能进工厂吃公粮谁都巴望着。”   “那成,我让你爸去问问,让他给你大哥找个工作。去城里肯定比一直种庄稼强,以后还能接你这边爸妈过去住。”   ...   临走这天,程家人是傍晚的火车,顾天准假到时间了,得回军区,是下午的火车,吃了午饭走。秦羽荞则跟着亲爸亲妈回京市。   白天一大家子人吃了顿丰盛的午饭,孟桂芬特意把厨房挂着的,过年过节才吃的腊肉给切了一大节,和萝卜干一块儿煮汤。   又给做了一桌子菜,大伙儿吃得开心。秦华军就是脚伤了也非要和程胜康喝了两盅。   “老弟。”秦华军比程胜康大一岁,吃了酒倒没了见到副师长的拘谨,前几日他还有些抹不开面儿,觉得人官大,这会儿是分不清什么了,差点跟人称兄道弟。   “咱们哥俩喝一盅。”   孟桂芬白他一眼,觉得自己男人真是烦,她凑过去小声嘀咕,“你跟谁哥俩呢?真是吃了酒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这有什么?”章如茵心情好,气色也好了不少,只劝慰孟桂芬,“让他们哥俩喝。”   “也别喝太多了。”秦羽荞在一旁提醒,“当心吃了酒头痛。”   秦雪莲特意从隔壁村过来送小妹,她往秦羽荞碗里夹了一块土豆坨坨,“赶紧吃,下回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到。”   “二姐,你说的什么话?我指定常回来。”秦羽荞想起在昭城军区一年就能回来探亲一次,以后这时间还得掰成两瓣用,确实紧张。   “行,你记得我们就好。这回你找着爸妈了,姐心里也高兴。”秦雪莲说着有些伤感,总觉得自己妹妹要跟人走了,声音也变了调。   “你哭什么,我永远是你妹啊,以前你可带我爬树呢,没少让我摔屁股墩儿,我都记着。”   “你还记着这个啊?谁让你笨,学个爬树半天学不会。”   两姐妹像小时候似地逗起嘴来,秦羽荞感觉又回到了从前,“你放心,我这回有两个爸,两个妈,两个哥,可是还是只有一个姐。”   秦雪莲听了这话,心里舒坦了,自己是她唯一的姐,这多得意啊!   程前正喝了一碗腊肉萝卜干汤,听到这话眼皮一跳,看向秦家老大秦正杨,两人正好都看向对方,相视一笑。   没错,前两天家里人说起来秦羽荞有两个哥了,得分个顺序,程前因为比秦正杨小一个月,从大哥沦为二哥。   他恨啊!自己当年怎么不努力点,早点从妈妈肚子里出来!   秦正杨性子木讷些,小时候领着妹妹也是少说话多做事儿,尤其是两个妹妹都挺皮实,更显得他沉稳不少。   “荞荞,你自己多注意身子,我们都挺好的,不用担心我们。”秦正杨给妹子盛了碗汤。   “我知道,大哥。”   程前听到这个称呼,眼皮又是一跳,心梗地喝了一大口。   秦羽荞吃个饭是忙前忙后,把家里人都照顾到了,没办法,她现在可是两家人的宝贝疙瘩,愁人啊~   等给两个妈妈夹了菜,给两个爸爸倒了酒,给两个哥哥盛了汤,给二姐舀了饭,给两个侄子发了糖,她终于忙活完高高兴兴坐下吃饭,突然想起好像冷落了谁。   自己旁边的顾天准不时和旁边人说着话,面对秦家和程家长辈的问话也回答地挺好,就连程前也不时和他聊上几句军区的事儿。倒是自己一直把他忘了。   一筷子腊肉进了碗里,顾天准顺着那双筷子看过去,是秦羽荞笑盈盈的小脸。   “多吃点。”   顾天准看着这人终于想起自己了,“忙坏了吧?”   “是。”   “我以为你把我给忘了。”看着她跟两家人跟前忙来忙去,笑得嘴角都下去过,他也高兴。   秦羽荞就该是这样的,一直笑着。前几天刚和她亲爸亲妈相认,姑娘时长都是哭着的,哭得他心里也发疼。   顾营长还会抱怨呢,秦羽荞有些诧异,她狡黠一笑,伸手从桌子下头扯了扯他衣角。   待人伸手下来,便用小拇指勾了上去,在他掌心挠了挠,还没等顾天准抓着她的手,就抽了回去,“再给你一块腊肉,我惦记着你呢。”   顾天准勾了勾唇,把腊肉送入嘴里。   ...   村里有什么事儿都瞒不住,小河村里外姓不多,大部分村民都沾亲带故,扒着族谱往上倒腾倒腾,总能找到点关联。村里人关系也挺亲近。秦家闺女的亲爸亲妈找来的消息一会儿就传开了。   大脚婶儿嚼了几下麦秸杆,又呸呸往外吐,“桂芬还真捡了个金凤凰啊,人爸妈是城里来的,今儿要回城了。”   “那可不,我是说,看着荞荞那丫头就不一样,你说咱村里哪能出这么个会跳舞的,都进文工团了!”田二婶儿刚上完工,准备回家做午饭去。   路上闲着也是闲着,大伙儿讨论得热火朝天。   “那六姐被警察上门逮了跟他家有关系不?”   “我听说六姐是人拐子,秦家那丫头就是她拐来的。”大脚婶儿消息灵,那天警察带走刘明艳的时候,她在旁边悄摸看了好一会儿,隐约听到些话。   “人拐子?天打雷劈哟,咋能干出这种事儿!”   “真的,我昨儿碰见大队长了,大队长知道这事儿,就是六姐拐的,她拐了可不止一个!”   几人扛着锄头,拿着镰刀,路过刘明艳家时,愤愤地往屋前啐了两口。   人拐子,天打雷劈都不为过!   “刘明艳男人跑了?”程前跟妹妹相认后终于有功夫注意刘明艳那头,妹妹是找回来了,可当年受的罪以及一家人分别多年的痛苦不是那么容易抵消的。   顾天准这几天都上了公安局询问情况,公安局里有个队长是他以前老领导的战友,算起来两人也有点关系,因此队长也跟他透了些消息。   “刘明艳说,事儿是她出面得多,可钱都是她男人在管,上个月男人还出去‘干活’了。”   “干活?”程前看他一眼,在顾天准的眼神里明白了,干活是又去拐人了。   “得把这人抓到才行。刘明艳就蹲她的大牢去。”   “到时候他们出个画像,既然刘明艳都能抓着,她男人也逃不了。”顾天准也恨,这两人一手造成了秦羽荞的悲惨遭遇,不付出代价不行。   程前看着顾天准,这个自己的老对手,想起这次与妹妹相认的前因后果,不禁感慨,真是多亏了他。   “顾天准,这次,谢谢你了。”程前一声谢,说得真心实意。   “不说那些,我也恨那些人拐子,没想到荞荞居然...”   “总之,这回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事儿尽管招呼就是。”程前别的不说,把这些事儿分得清。顾天准帮着自己找回妹妹这事儿,他肯定记一辈子。   “顾营长!”   秦羽荞小碎步从堂屋出来叫人,见到程前也在,又补了一声,“哥。”   程前听到这个字,脸上笑得灿烂,大声应下,“哎!过来什么事儿?”   “我妈找顾营长。”秦羽荞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当着亲哥面找对象,有些不好意思。   顾天准心里早有预感,来这儿第一天见了未来丈母娘,没想到今天要见第二个未来丈母娘。   孟桂芬当时是抱着看女婿的心态看顾天准的,话里话外都在准备商讨婚事,把八字一合就定日子。   章如茵刚认回失而复得的宝贝闺女,顾天准突然没来由地生出一丝紧张,总觉得第二个未来丈母娘可能不同意现在说亲事,分别那么久,哪里舍得现在把人嫁了?甚至还得重新考察自个儿。   “走吧。”程前看着发呆的顾天准,招呼他进屋。   顾天准看着快他两步的程前,想着能拉一个队友是一个,他沉吟片刻,再开口,“行,程前...哥。”   程前走在前头,突然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猛地一惊,见鬼似的回头看向顾天准...一个没站稳,差点崴了脚。   作者有话说:   顾天准:为了娶媳妇儿,叫声哥怎么了?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来晚了,给留意前三十的小可爱发红包~   今日营业*秦羽荞唯一的姐——秦雪莲: 第26章   程前在自己幻听了和顾天准脑子出问题了中纠结了片刻,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顾天准已经快步超过他,跟妹妹往堂屋走了, 见自己没动静,还转身又催促一遍, “走啊, 程前...哥。”   顾天准发现自己叫第二遍已经自然多了,甚至能和程前对视着叫一声,不过程前脸上表情却不太自然, 嘴角像是抽了抽。   三人进了秦家堂屋, 屋里只有章如茵,见到自己一双儿女和顾天准进来, 她和几人说了两句,便开始把人支走。   “荞荞, 你去外头找找你爸, 他跟你秦家爸爸出去溜达了, 说想看看田里庄稼。”   秦羽荞心里有数,悄悄看一眼顾天准, 冲他一笑,应下章如茵的话。   “石头...”章如茵刚说了两个字, 就听到程前主动开口。   “妈,我也出去了,晚点要走了, 怎么也得多看看。”说完, 程前麻溜就出去了。   顾天准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 只有一个想法, 那两声哥, 白叫了,亏大了!好得替自己美言两句再走啊。   堂屋里现下只剩下两人,章如茵细细打量着对面的顾天准,她也见过不少人,尤其是军人,顾天准肯定是里头出类拔萃的,身材高大,模样也俊,跟自己闺女站在一起看着就舒心。   加上她之前问过自己男人和儿子,程胜康是早就听过顾天准的名字,这人上战场也立过大大小小的不少功绩。至于儿子程前,一直把顾天准当做是劲敌,不管什么方面都想超过他,倒是因此数十年如一日的为此努力。就是这样的关系,程前也没说出人什么坏话,由此可见这人方方面面都不错。   不过,荞荞刚认回来,让她这立马就定了婚事把闺女嫁出去,她哪里舍得?   “小顾,你坐。”   “阿姨,你身子好点没?”顾天准坐在凳子上,脊背挺直,一看就精气神十足,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关切未来丈母娘身体。   这两天他听到秦羽荞说亲妈哭了好几场,身子不大爽利。   “没什么,都是太高兴了有些激动。”章如茵这几天心情起起伏伏,以前身子就不大好,确实禁不住这么折腾。   “那挺好,我妈有个方子,说是以前家里传下来的,适合调理身子,到时候我给她写封信,您回京市可以去拿。我们家就在京西胡同四号街,跟您家离得近。”   “我知道,程前都跟我说了,咱们两家隔得不远,也是缘分,哪能想到发生这么多事儿,你跟荞荞能走到一块儿。”章如茵说起闺女便再次郑重跟顾天准道谢,“小顾,这次我们能和荞荞相认,多亏了你,阿姨...阿姨真是打心眼里感激你。”   顾天准在他们相认当天就听了不少感谢的话,此刻自然也是宽慰起她来。   两人寒暄一番,章如茵才提起正事儿。   “我知道荞荞见过你家里人了,这回你也特意上这儿来商量以后的事儿。”章如茵叹口气,“没想到中途发现了当年的真相,确实把你们俩的婚事儿给耽误了。不过啊...”   顾天准一听到这个不过,心一下子就揪起来,但是他面上不显,看着还挺从容淡定,只安静听人说话。   “不过,你也知道,我们家隔了二十多年才找回荞荞,现在立马就送她出嫁,确实是舍不得。”   “我明白,阿姨,人之常情,都能理解。”   “你能理解就好,我就跟你说句心里话,这些天我也看得出来你和荞荞是情投意合,你的为人我也放心,反正你这个女婿我是认下了,就是你们俩的婚事再缓一缓,让我们跟荞荞再亲近亲近,你看怎么样?”   顾天准听到中间那句认下女婿,心里便踏实了,他也理解章如茵的心情,二十多年后失而复得的闺女,肯定不舍得现在就嫁出去,“都听您的,我没有意见。”   “好。”章如茵喜笑颜开,余光瞄到门口一闪而过的绿军装影子,轻笑着摇了摇头,果真是小年轻心事难掩,“荞荞在外头,让她送你到村口吧,路上慢着点啊。”   最后还慈祥地叮嘱一句,顾天准笑着应下。   堂屋外头,秦羽荞正猫着身子站在墙边,听着里头不大不小的说话声,可惜听不太真切。   没一会儿,男人就从屋里出来了。   “妈跟你说什么了?”秦羽荞好奇得很,不过看顾营长脸上倒是十分平静,根本分辨不出什么。   “你妈说...”顾天准话说到一半,笑了笑,戛然而止,自个儿迈着大长腿去西屋收拾行李了。   “说什么了呀?”秦羽荞快步跟上,跟在他后面像条小尾巴,一直催他。   西屋这会儿没人,其他人要么在外头,要么在厨房或者堂屋。顾天准衣裳不多,三两下就装进行李袋,准备出发,秦家提前给他找了架驴车,给送到镇子上去。   “你妈说,准备把你嫁给我了,让你好好准备准备。”   “你瞎说。”秦羽荞杏眼一瞪,懒得听他的瞎话,双手抚着辫子,“我妈肯定舍不得我,毕竟刚刚才...”   “还挺聪明啊。”顾天准收好东西,转身看向秦羽荞,“你妈说让我再等等。”   “那你怎么说的?”秦羽荞追问。   “我肯定是听未来丈母娘的话啊。”   听见未来丈母娘几个字,秦羽荞抿嘴一笑,又努力压住嘴角的弧度,“那你就听她的吧。”   顾天准手里提着行李袋,看着秦羽荞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发顶,乌黑的头发软乎乎的,“那我走了。”   “我送你!”秦羽荞说着就要跟出去。   “不用,日头晒得很,你来回走一趟就是一身汗,我认识路。”顾天准看一眼外面,烈日炎炎,往外走一圈皮肤都在发烫。   秦羽荞拗不过他,只得答应,外头隐约能听见程胜康程前和秦家人的说话声,他们正在讨论村里修房子的事儿,秦羽荞左右看一眼,伸手往顾天准腰上一扣,和人抱在一块儿。   “那你一路顺风啊。”第一次主动拥抱顾天准,秦羽荞感觉到他结实挺直的脊背和宽厚的胸膛,就是这样的拥抱,在自己得知真相那晚给了自己无尽的安全感和勇气。   不过话一说完,她立马退了两步,结束了这个短暂的拥抱。   顾天准觉得怀里撞进来一个柔软的身子,还伴着一阵幽香,他刚准备伸手回抱住小姑娘,然而下一秒怀里就空了,仿佛一阵风拂过,只残留一丝香味。   秦羽荞有些害羞,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快步跑了出去,“你快出发吧,别误了火车。”   程前刚走到西屋门口,就碰见妹妹着急往外跑,像是后头有豺狼虎豹似的。他走进屋,看见顾天准背身站着,一动不动,“荞荞怎么跑那么快?你收拾好没?村口驴车快来了,秦叔让我叫你一声。”   “好了,走吧。”顾天准没有回答前面一个问题。   秦羽荞在家门口望着顾天准离去的身影,直到那个小点消失在视线里也没有转身。   “荞荞,走了。”程前轻轻拍拍妹妹的头,第一次跟人亲近,“回屋收拾东西去。”   “好。”   程家人去京市的火车要晚几小时发车,秦羽荞依依不舍地和秦家人告别,孟桂芬给他们准备了不少东西,自己晾晒的萝卜干,还有两捆苞米和红薯,三节腊肉,“我们家里也没啥,这些都是荞荞打小就爱吃的,别嫌啊。”   章如茵见她全心全意为闺女着想自然也收下了,“桂芬姐,别说荞荞爱吃,我也爱吃,味道真好。”   孟桂芬被夸了,笑得眼不见牙,爽朗的笑声不断。   “爸妈,你们要注意身体啊,我有空就回来看你们。”秦羽荞和秦家父母、哥嫂,二姐又说了一番话,等时间快来不及才动身离开。   坐在驴车上,程家人向后方的秦家人挥手,秦羽荞看着熟悉的小河村,朝夕相处多年的家人,百感交集。   *   火车经过两天的行驶,终于到了京市。   程家全家出动前往宏市找回了被拐的闺女,只有奶奶因为身体原因未能同行,四婶儿在家里帮忙照顾一二。   胡梦珠趁太阳没那么晒了,坐在院子房檐下,悠闲地看着外头。   院门口突然出现一阵嘈杂的说话声,她撩起眼皮看过去,全是自己家里人,老太太一下高兴起来,忙起身想过去。   “奶奶,你别动。”程前快步上前,扶着老太太,秦羽荞紧随其后。   “你们这就回来啦?小妮子也回来啦!”胡梦珠本以为还得再等等才能见到孙女呢。   程家人没跟老太太说这回认亲的事儿,老人家身体本来就不好,要是知道太多细节反倒可能受刺激,上回她一直认准了秦羽荞是自己孙女的时候,他们就合伙扯了个谎,说小妮子那时候被好心人给养了去,没受苦,这才让胡梦珠好受些。   “奶奶。”秦羽荞这回叫得不一样,上次在京市以为是在哄一个生病的老太太,宽她的心,哪儿能想到这真是自己的亲奶奶。   “哎,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想奶奶了?”胡梦珠高兴,把秦羽荞拉到自己身边坐着。   “是。”   程胜康看着老娘和闺女亲热说话,一时眼热。   等哄了胡梦珠一阵,秦羽荞送奶奶回屋休息,接着和章如茵在屋里说话,窗帘拉着,屋里暗暗的,她从衣柜里翻出一个盒子。   盒子尘封已久,现在重见天日。   里头装着几件小衣裳,虽然过去了二十多年,却不见泛黄发旧。   “这是我怀着你的时候提前做的小衣裳,那时候我就觉得怀的是个闺女,特意绣了几朵花上去。”   白色的单衣,裤子是开裆裤,小小的一套,上头有几朵小红花。   “这是奶奶给你做的,预备着给你一岁的时候穿...”可惜这件新衣裳还没等到闺女一岁,人就丢了。   “这条小裙子是你爸给你买的,你出生的时候他高兴得很,觉得石头没你可爱,你才两个月呢就非要买好几岁的小裙子,说你穿着肯定好看。”   秦羽荞听母亲听着以前的事,抚摸着以前的衣裳,心一点一点软下去。   “妈,我很喜欢,那时候还小没法说话,现在见着了我还是喜欢。”秦羽荞抱住章如茵,哑着声音,“妈,谢谢你。”   章如茵回抱住闺女,两人紧紧相拥。   程家人时隔二十多年,终于吃上了第一顿团圆饭。秦羽荞知道家里人为了自己,这些年备受煎熬,说什么也要给家里下厨做饭,母女俩一块儿挤在厨房,有说有笑地择菜炒菜,程前想往里挤,被无情地撵了出去。   “你哥什么都好,就是做饭手艺差。”章如茵推儿子一把,让他去给荞荞铺床收拾屋子,“再好好打扫打扫,什么犄角旮旯都别落下。”   “那就让他吃完饭洗碗。”秦羽荞听着亲妈打趣哥哥,也跟着笑,才不过几天,就已经能跟着打趣起人来了。   程前也是个好性子,任凭妈和妹妹说,嘴角都是笑意。   “好。”   程胜康从外头回来,他刚出门去了趟百货大楼和友谊商店,给闺女买东西。他这么些年,职位一升再升,也攒了些钱,现在闺女回来,怎么也得好好养着。   港城的红纱巾,红头绳,Y国的白色布拉吉,他没敢多买,担心闺女不喜欢,到时候让她自己挑去。   一进屋,正好见到秦羽荞在摆碗筷。   “荞荞,让你哥忙去,程前,过来摆碗。”程胜康看着闺女,总是不知道怎么跟她相处,自己四十多了,和闺女缺失了二十多年的相处时间,他显得拘谨又紧张,尤其是闺女和儿子不一样,程前要是不听话,能揍一顿,敢顶嘴,能吼两句。   这小姑娘的心思他猜不透啊,说话也得时刻注意音量,担心自己凶了她。他一直在军队服役,嗓门自然是大的,声音洪亮如钟,这会儿压得又低沉又轻柔。   “爸,你忙什么去了?”秦羽荞给他倒碗凉白开,“喝点水,外头还闷着呢。”   “哎。”程胜康把一碗凉白开干了,闺女倒的水就是甜。   他把手里的东西献宝似地给闺女看,“你看看喜欢不,爸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什么,问的百货大楼售货员,人说这是现在京市小姑娘最爱穿的裙子,你穿着肯定好看。”   秦羽荞一眼看到亲爸手里的衣裳,红的鲜艳,白的素净,样式简单大方,不得不说,挺有眼光的。   程胜康头一回给闺女买东西,心里难免打鼓,尤其是秦羽荞就怔怔看着衣裳没开口,难不成不喜欢?   “你要是不喜欢这个样式的,咱们去百货大楼换一件,你自己挑。”   “没有,我很喜欢,爸,谢谢你。”秦羽荞想起下午亲妈给自己看的几个月大的衣裳,又看一眼亲爸忐忑不安的眼神,“你真会挑,怎么就知道我喜欢这样式的。”   程胜康一听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得意起来,朝一旁的章如茵挑挑眉,十分嘚瑟,“看见没,我的闺女我了解她,闺女喜欢!”   章如茵飞他一个“嫌弃”的眼神,“不稀得说你,吃饭了。”   “奶奶,吃这个不?”秦羽荞坐在胡梦珠身侧,耐心给奶奶夹菜。   胡梦珠牙掉了好几颗,咬东西费劲,得专挑软的吃食。   不过现在她吃什么都高兴,薄唇嚼着孙女夹的菜一直咀嚼着。   一桌菜被程家人吃得精光,什么都没剩下。   秦羽荞在京市待了十来天,程前因为请假时间短,没两天就先回昭城军区了。   兄妹俩约好在昭城见。   在京市,秦羽荞什么事儿都不干,就陪着妈妈和奶奶,祖孙三代倒是相处融洽。   程胜康每晚回来,总要和闺女聊聊天,过去缺失的感情得一点一点用时间弥补回来。   程家找回了被拐小闺女消息没有大张旗鼓宣扬,可还是在街坊四邻中传开了,这年头真没有什么能捂住的消息,不少邻居都上门道贺,不管是谁,总要说上一两句。   和章如茵相熟的邻里变着法儿的夸赞,“一看你们荞荞就是亲的,和你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模一样。”   “是啊,那眼睛,真就是一样的,那鼻子嘴巴也像你,太像了。”   “上回她来,经过我们院门口我都觉得眼熟呢。”   章如茵听着大家这么说,心情大好,高兴地多喝了一碗汤。   和程胜康相熟的邻里又换了个说辞,“老程,你们荞荞跟你真是像啊,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眉毛,那眼睛,不一样吗?”   “闺女随爹,真是没错!”   程胜康听着这些话,心情也大好,高兴地多吃了两碗饭。   被街坊四邻关心许久的秦羽荞,听着来来回回的话,已经麻木,她也不知道自己像谁了,到底刻的亲妈的模子还是亲爸的模子?   顾家老母亲冯秋红听说了这事儿,更是差点惊掉下巴,未来儿媳妇儿突然成了程家的闺女?   冯秋红和章如茵年轻时候有过几面之缘,只知道人以前是跳舞的,后来身子骨不好。   这回一见,气色大好,也有了精气神。   “如茵妹子,没想到这么巧啊,竟然是荞荞。”冯秋红话都没跟人说过两句,这会儿也不管那么多,先亲热起来。毕竟是以后亲家,况且程家当家的还是师长,自己家就是工人家庭,这老二算不算是高攀了?   “秋红姐,这事儿还要多感谢你家老二,帮我们找着了荞荞。”   “那是应该的,老二人热心,眼力劲也好,能帮上忙就好。”   “我可喜欢你们家老二,人又本事对我们荞荞也真心实意的,就是这回本来他上老秦家敲日子去了,遇到这事儿...秋红姐,不瞒你说,我是认了小顾这个女婿的,只是我们家刚把荞荞找回来几天,真是舍不得啊,所以我跟小顾谈了,再缓缓。”   冯秋红吃了定心丸自然是喜笑颜开,“如茵妹子,你这说什么话,荞荞好不容易回来,让她有空多陪陪家里是正理,我们老二单着惯了,让他过两年再成家也无所谓。”   “哪能两年啊?”章如茵又给冯秋红吃颗定心丸,笑笑道,“那我不成拆散小年轻的恶人了?两人年纪都不小了,等明年开年咱们就聊聊,你看成不?”   “成成成。”冯秋红连连点头。   两个母亲亲热说着话,秦羽荞见了顾营长母亲甜甜叫了人,被两个母亲看来看去,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她禁不住这眼神,只能先往奶奶屋里躲。   在京市相处的日子里,母女俩感情越来越好,秦羽荞时不时跟章如茵说着话,睡一个屋。   “妈,这是你当年跳舞的照片?”秦羽荞在章如茵屋里,找到几十年前的老照片,照片已经泛黄,边角有些杂色,照片上十九岁的章如茵青春洋溢,美貌如花,正在表演舞蹈。   只见她长身舒展,高昂着头颅,像一只高贵冷艳的白天鹅,令人惊艳。   “多少年前的事儿了。”章如茵觉得以前跳舞的日子恍如隔世,“你现在在文工团跳舞怎么样?我听石头说,你跳舞跳得可好,还上了开春汇演的领舞,妈以前也跳过不少舞,不过不比你们现在,现在的舞种类可多,比我们那会儿厉害。”   “那是,我跳得可好,准是因为你,我打娘胎里就跟着学,从小就偷师呢。”   章如茵被哄得合不拢嘴,难得大笑出声,“你这丫头,就是嘴太甜,也不知道桂芬姐怎么养的,养出个小甜甜来。”   “妈,下回我演出你也来看好不好?算起来你可是咱们文工团的老资历。宋团之前还提起你呢。”   “好,妈肯定来,看看我闺女多厉害。”   “荞荞,有你的信。”四婶儿自打知道秦羽荞真是程家闺女,跟人越发亲近起来。现在正拿着邮递员刚送来的信走到章如茵屋门口。   “谢谢四婶儿。”   秦羽荞接过信一看,来自昭城的。   章如茵看着闺女视线触到信封的一刹那,小脸就跃上了喜色,眉眼都沾染着一抹娇羞。   “顾营长寄的?”   “你怎么知道?”秦羽荞有些诧异。   “这还不好猜?”   秦羽荞拆开信,阅读起来,章如茵没凑过去,她是过来人,人小年轻说点情话,她懂!   顾天准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第一页主要写了自己回昭城军区的事儿,每日做着了些什么,只要不涉及机密的都汇报了一遍。第二页聊了聊他听说的文工团的事儿,大伙儿正忙着创作剧本,要排新戏。   直到信的最后,顾天准才写了一句,“前几天碰到圆圆,她让我给你带句话,她说她很想你,希望你早点回来。”   空了一行,最后笔触坚定地书写着三个字,“我也是。”   秦羽荞看着最后的三个字,嘴角笑意加深,嵌着梨涡的笑容将眼角眉梢染上了嫩色,眼波流转尽是情意。   心里仿佛开了朵小花,破土而出,正汲取着水分,开得娇艳艳的。   章如茵看着秦羽荞的模样不禁想起自己,当年和程胜康经人介绍见面,两人都一见钟情,那时候多单纯啊,看一眼对方就害羞得别过脸去。   现在一转眼,闺女也是这样了。   “荞荞,等过阵子我和小顾的妈妈谈谈,看看你俩八字,选个好日子把事儿定下来。”她想了想,下了个决定。   “啊?”秦羽荞没想到章如茵突然提及这事儿,颇为惊讶,“妈,我再多陪陪你吧。”   “这有什么,现在你都回来了,还能跑了不成?平日你们都在昭城,以后回来不管去娘家还是婆家都离得近,我一合计,也挺好的。幸好小顾家就在四街,走一阵就到了。要是隔得远了,我还真舍不得。”   她也看得开,反正闺女对象就在一个地儿,早点结了也好,能看见闺女成家是她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儿。   ...   千里之外的昭城,不知道因为家庭住址优势在自己的婚事上起了重大作用的顾天准和吴峰刚从团长办公室出来。   迎面就遇上了程前。   “哟,老程。”吴峰知道两人不大对付,尤其是程前老爱跟顾天准较劲,他经常在中间看热闹。   “顾天准可是刚得了团长表扬,要在军区推行新的练兵政策,就从三营开始试点。”   顾天准回军区后一直忙着研究下半年的练兵方针,和团长谈了几回话,两人正好意见相同,提高单兵作战能力,精化强化单兵素质。   郭团长对他十分赏识,让他做了计划,在三营先搞试点,要是效果显著就往全团全军区推广。   程前自然也听说了这事儿,顾天准的能力他比谁都清楚,毕竟自己常年被他压一头,不过现在他脸上倒不见怒色,“吴峰,这是好事儿啊。”   哟,转性了?吴峰略微惊讶,搁以往,程前怎么也得损人两句。   “小顾的进步就是咱们团里的进步,我也看好他。”   小顾?吴峰眼睛都差点瞪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他一脸惊恐地看向顾天准,用眼神询问他,这你能忍?   “程前哥说得没错,不管是三营还是二营,只要能进步,都是好事。”顾天准坦然开口。   吴峰呆愣愣站在原地,看着顾天准和程前一同离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教导员,教导员。”一旁的勤务兵叫了好几声才将吴峰唤回神,“二营长和三营长已经走远了。”   “哦。”吴峰想了一会儿想不明白,只好询问勤务兵小张,“你刚刚听见什么没有?我怀疑我耳朵出问题了。”   “报告教导员,没听见什么。”   “不是,就你刚刚听见没,二营长叫三营长小顾,三营长叫二营长程前...哥!!!”   最后一个哥字,吴峰说得龇牙咧嘴,他受到了惊吓。   “报告教导员,听见了,是这么说的。”   吴峰手攥成拳贴在嘴边,“有没有可能,我们俩人今天都见鬼了?”   ...   顾天准和程前一块儿走回家属楼,,两人和平友好探讨着练兵计划,顺道互相夸赞一番对方带的兵,气氛融洽得让人害怕,要是吴峰这会儿在场,估计能吓得不轻。   不过平静的水面下总是暗流汹涌。   “荞荞应该过几天就能回来了,荞荞做饭真是好吃啊,那做的酱鸭,豆瓣鱼真是想起来就流口水。”程前说了两句,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哦,你没吃到,可惜了,当时在京市做的,荞荞还说,以后有机会就做给哥哥吃。”   顾天准听着程前说起在一家人在京市的日子,挑了挑眉,“我不爱吃酱鸭,打小就不爱吃。”   “哦~那你是没口福了。”程前笑得得意,走到三楼加快脚步往自家去。   “不过荞荞给我送过袜子,特意为我缝的,让我以后拉练的时候穿。”   程前顿时皱了眉,这人嘴上怎么还不饶人了?有把自己这个二舅哥,不对,大舅哥放在眼里吗?   他刚想开口,就见到媳妇儿温倩站在屋门口,“程前,你快点回来,还有顾营长,荞荞回来了!”   两个大男人听到这话瞬间激动起来,大步往屋里走。   程前家里客厅椅子上,秦羽荞正抱着圆圆玩儿,见到两人回来了,放下圆圆就迎了上去。   她快步走到顾天准面前,看了两人一眼,高高兴兴开口,“哥,顾营长。”   顾天准笑了笑,心里在想:还是先叫的哥啊。   程前也笑了笑,心里在想:怎么是站在他面前。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含500营养液加更)   温倩看门口几人傻站着, 赶忙招呼进屋。前些日子,自己男人接到个电话就走了,嚷嚷着说妹妹找到了, 可她吓了一大跳。   上回那两个人拐子说自己小姑子一岁就没了,当时家里人是真伤心, 现在突然又找着了, 她太担心程前再失望一回。   没想到这回是真的,而且自己婆家丢的闺女竟然是秦羽荞!听程前说,秦羽荞处的对象还是隔壁顾营长。   温倩被这两个消息震惊得不行, 消化了好几天才接受下来。   就连闺女圆圆也吓了一跳, 漂亮阿姨成自己姑姑啦?圆圆高兴地原地蹦了三蹦。   秦羽荞站在顾天准跟前,和程前顾天准打了招呼, 结果二人只是笑了笑,没什么反应, 她正纳闷呢, 突然感觉自己腿被人抱住了, 低头一看,正是圆圆。   “爸爸, 顾叔叔你们快进来呀。姑姑,我们进去玩儿吧。”圆圆可喜欢漂亮阿姨, 现在漂亮阿姨成了姑姑,她更是抱着人不撒手,就连刚回来的爸爸和顾叔叔都不太搭理。   “闺女。”程前蹲下身把闺女抱在手上, 往屋里走, “你现在认识姑姑啦?”   “嗯!”圆圆挥着胖乎乎的小胳膊, 狠狠点头, “圆圆有姑姑了。”   “你个鬼灵精。”   身后, 顾天准和秦羽荞并肩而行,男人凤眸一扫,上下打量她两眼,“回来也不提前说?我好去接你。”   秦羽荞努努嘴,笑得得意,“给你们个惊喜。”   她比原定时间提前两天回来,文工团要排大戏了,章如茵让她回去好好干,别耽误。于是她谁也没说,悄摸就回了昭城军区,直奔家属楼。   今天晚饭极为丰盛,堪比过年。   温倩想着今天是秦羽荞作为小姑子上家里吃的第一顿,猪肉、鱼、白面都往上招呼,弄了四个菜一个汤。   “嗯嗯呜呜啊啊。”圆圆小嘴吃得油光,就没停下来过。“姑姑,你也吃。”   至于桌上其他几人,圆圆可顾不上了。   “好,圆圆也吃。”秦羽荞给自己唯一的侄女夹菜,要说之前在秦家,大哥和二姐的孩子都是男孩儿,她也欢喜侄子,不过小姑娘的可爱更让人心里软乎乎的。   她本就喜欢圆圆,觉得和孩子投缘,现在又有了这层血缘关系,更是对她宠爱有加。   顾天准作为编外人员受邀到程家吃晚饭,听见程前还大方起来。   “闺女,就只惦记姑姑,不惦记爸爸妈妈还有顾叔叔?”   “爸爸妈妈也吃。”圆圆嚼着肉肉,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吃得可香了,“姑爹也吃。”   程前:???   秦羽荞: (*≧▽≦)   顾天准:︿3︿   “闺女,别乱叫,这是你顾叔叔。”程前心想,还没结婚呢,可别占便宜。   “哦,那就未来姑爹。”   顾天准心里乐开了花,一向冷峻的脸上也现出暖意,“圆圆乖。程前哥,嫂子,你们把闺女教得是真好啊。”   程前嘴角抽了抽,一时无法反驳。   程前询问妹妹几句京市家里情况,得知奶奶和妈妈现在心情好,饭也吃得多了,身子一天比一天爽利也放下心来,他一直最担心两人的身体,现在妹妹回来了,家里终于能好起来了。   “妈说让我好好看着你,别忙起来就忘了吃饭。”   “行,那你以后每天都来家里吃。”程前想着妹妹都找回来了,以后自己一家人和和美美。   “别,哥,你可别影响我的舞蹈事业,家里饭菜这么香,把我喂太胖了怎么办?以后我要是跳不起来得找你算账。”   “你这小嘴倒是能说。”程前笑了笑,“那想吃的时候就过来。”   “成。”秦羽荞笑得甜甜的,跟嫂子撒娇,虽说都是一家人,可她也担心自己来太勤,惹嫂子不高兴。毕竟家里多张嘴就是多项开支,以往在村里她也见过不少家里闹出矛盾的,小姑子再亲也不能成日往哥嫂家去。   “嫂子,下回你尝尝我手艺,妈说我哥手艺太差了,做的东西可难吃,都是一个爸妈生的,怎么我们俩做饭手艺差这么多呢?”   温倩听着小姑子打趣自己男人,忍俊不禁,偏偏程前拿妹妹没办法,“你哥就没这个能耐。”   “那是厨房跟我八字不合。”说完,桌上几人都笑起来。   秦羽荞跟着笑了笑,又低头问旁边的顾天准,“顾营长,你跟我哥比呢?”   “我做饭比他好吃。”顾天准回答地斩钉截铁,说完又补充一句,“至少能吃。”   战士们在战场生存条件艰苦,很多时候隐蔽躲藏的时候得自己找吃的,因此人人都有生存本领,不过弄出来的东西味道怎么样就没法管了,生死时刻,难不难吃都得吃。   饭后,两个厨艺不行的大男人被赶去厨房洗碗,程家厨房不算大,以往程前和温倩挤一块儿还算松和,可现在换成顾天准就有些挤了。   “嫂子做饭真好吃。”顾天准洗着碗,不忘夸奖一下主人家。   “那是,我媳妇儿可厉害。”程前说起媳妇儿一脸骄傲。   他和温倩是在京市认识的,那时候程前刚从战场下来,回家探亲休息。在街上遇见了和她娘一块儿进城的温倩,对人一见钟情,主动追求。程前长相不错,人也高大,加上谈吐好,温倩再害羞也点头应下了。   程前在外是个火爆脾气,温倩是个温柔性子,可在家里,程前是万事都听媳妇儿的。   “那我下回还来。”顾天准也不见外。   程前:?倒也不必。   ...   温倩和秦羽荞在自己睡觉屋里,她刚收了衣裳,准备叠起来放进衣柜里,圆圆坐在床边,晃荡着双腿听妈妈和姑姑说话。   “你跟顾营长准备啥时候结婚啊?”温倩得知两人处对象有几个月了,总觉得日子快了。   “妈本来说舍不得我,想再留一留。”   “那也正常,妈这些年想你想得紧,日思夜想地盼着。”   “不过我快回来的时候,她又改主意了,说准备找顾营长他妈商量日子。”秦羽荞说到这里脸有些热,耳根子都是红的。   “那感情好啊,你们结婚了多方便,跟咱们是邻居,你哥肯定高兴坏了。”温倩把衣裳收拾好,见着闺女在吃手,把她手给扒拉下来,“不过啊,你哥之前一直跟顾营长较劲,没想到这下居然成了一家人。”   “我那时候听到消息还晕乎呢。”秦羽荞回忆起因为圆圆与亲哥一家结识,确实都是缘分。   一切忙完,顾天准和秦羽荞准备离开,程前把妹妹叫到一旁,给装了一网兜水果,两包点心让她拿回宿舍吃。   “哥,我宿舍有吃的,你留给圆圆吃。”   “圆圆有,这个小丫头闻到味儿就能来了,还能少了她的?你快拿着。”温倩也一旁劝,就连圆圆也吃着点心点点头,附和妈妈说的话。   “那成,我先走了。”   "嫂子今儿辛苦你了。"顾天准又当着温倩的面夸了一番她手艺,“过几天我去河里摸几条鱼吃,嫂子,我这孤家寡人的,就麻烦你了。”   温倩自然是没有二话,况且她也馋军区外头河里的鱼,长得大只不说,还很鲜美。   “尽管来,我可把锅备好,等着了。”温倩看一眼小姑子,“荞荞到时候也得来。”   “好。”   顾天准在门口等着她,程前本想送妹妹回文工团,结果被媳妇儿一把拉住,如花美眷白他一眼,数落他没眼力见。   “人小年轻谈对象,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婚还没结呢,我们程家还没认他啊。”程前拽起大舅哥的架子,一朝翻身,得意洋洋。   “瞧你那德行。”温倩拍他胸膛,就连烦他都是娇嗔,“可别把你妹妹的婚事给搅和了。”   “那哪儿呢啊,我就是考验考验这小子,我们程家的闺女他随便就想娶了?不过,顾天准这人,横竖我也放心,认识了十多年,他人怎么样我还是清楚的。”   程前揽着媳妇儿进了屋,身后哒哒哒跟着正吃着点心的圆圆。房门关上,还能听到温倩跟男人埋怨闺女吃个点心到处掉点心屑的声音...   月色正好,清风拂面,银白月光洒在地面,一席银面迎来送往。   顾天准和秦羽荞安静地走着,谁都没说话。快二十来天没见,现在单独待着,两人都有些拘谨。   “几点到的?”顾天准先开了口。   “下午三点。”秦羽荞说起这事儿忙问他,“吓到没?”   傍晚的时候,顾天准见到秦羽荞时,一向清冷的眸子都染上了亮色,少有见他如此。   秦羽荞有些小得意。   “你就是准备吓我的?”他微微俯身歪头看着面前娇艳的姑娘,怎么得意起来也这么好看。   “嘿嘿,也没有,就是想给你们个惊喜。”   “在京市怎么样?跟家里人相处得好吗?有没有不适应的?”   秦羽荞听到顾天准一连串问题笑得更开心,灵动清澈的眼睛里漾出一丝笑意,“你知道嘛,我妈前几天给我写了封信寄到京市,问的问题跟你刚刚问的一样。”   “那你怎么说的?”   “挺好的,不过我看着家里人有时候也心疼,他们现在什么都想补偿我,但是他们之前也过得很苦。我看着他们经常就想哭,虽然现在回了家,可是一想到他们过去那么多年的难受劲就堵得慌。”秦羽荞说着说着又扯了个勉强的笑,“不过我可不能哭,不能再勾起他们的伤心事了。”   重逢以来,秦羽荞刻意少去提起以前的苦日子。   顾天准听着自己的姑娘说着心里话,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伤感,她的话像是轻柔的羽毛,将他一向坚硬的心挠得发软。   “你能回去,就是他们最高兴的事儿,以前的一切都可以不提。”顾天准牵上秦羽荞的手,用力握着她。   秦羽荞的手柔软又滑嫩,更是带着夏日的温度,两人紧紧相握,没留下空隙。   “顾营长,你给我写的信...我看了,写得挺好的。”秦羽荞认真提出意见,“就是,下回能不能给我写点不一样的。”   “写什么?你说。”顾天准大方接受。   “你除了那些,能不能再给我抄点诗歌啊什么的?我看陈班长给雪娟写的情书可丰富了,一封信能写三首诗上去。”秦羽荞虽说也不攀比什么,可人家的情书多厉害啊,有滋有味的。   担心顾营长误会,她又添了两句,“我就是想啊,现在不都追求进步吗?写情书也得进步,提高情书质量,丰富情书多样性是不是?”   顾天准点点头,是得提高,当兵不进步怎么行,不过,“那你也给我写一封吧。”   秦羽荞瞪圆了杏眼,嗔怪他,“哪有女同志给男同志写的?”   “大领导都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何况二十年前国家早就把男女平等写进宪法了。秦羽荞同志,你给我写封情书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秦羽荞听着他说得一套一套的,一时无法反驳,只愣愣点点头。   ...   回到宿舍,提着行李袋和一网兜吃食的秦羽荞被赵雪娟和陈玉香抱了个满怀。   “哎,哎,东西。”秦羽荞两手高悬,担心二人把点心压坏了,到时候谁都没得吃。   “荞荞,我想死你了!”   “荞荞姐,你怎么才回来啊,这都快两个月了!”   赵雪娟把她手上的东西夺过放到桌上,又拉着人坐下,“快让我好好看看,哎呀,是不是胖了点儿?”   秦羽荞一摸脸,有些着急,“真胖了吗?”她赶忙拿起桌上的小圆镜照照,镜子里的姑娘唇红齿白,眉眼精致,倒是没瞧出胖了。   “雪娟姐骗你的。”陈玉香拉着凳子往两人身边移动,特意宽她的心。   “快吃东西,我带了些京市特产回来,还有苹果和鸡蛋糕。”秦羽荞把袋子打开,同两人分享。   赵雪娟和陈玉香见着也是不客气的,宿舍里经常互相分享吃食,都当自家人,这会儿一人一块鸡蛋糕,吃得嘴里香喷喷的。   “荞荞姐,快跟我们讲讲在京市的事儿,对了,我们听说你们下午回来的,怎么没回宿舍歇着啊?你跑哪儿去了?”   “对,沈月慧回来给我们分享了两回课,说学了不少东西。不过这人还是转性了啊,还说其他的等你回来分享,你学得好。她居然当着全舞蹈队的面儿夸你哎。”赵雪娟最后三个字的音拖得老长,十分夸张。   秦羽荞捏捏赵雪娟的肉脸颊,“让我喝口水。”   咕噜咕噜灌了一大茶缸水,秦羽荞把这两个月发生的事儿跟两人仔细讲了,见二人眼睛越瞪越大,小嘴张得合不拢,不禁笑笑,“我也没想到。”   “天哪!”赵雪娟一下子听说了这么多事儿,脑瓜子还乱着,她认真捋了捋,“你宏市的爸妈不是亲的,他们当初把你捡着养活了,你其实是二营长的亲妹妹,当年被拐卖了?”   “嗯。”   “这是什么事儿啊!”赵雪娟脑子里闪过无数话头,最后一拍桌子,“个天杀的人拐子,害得你好苦啊。这人抓起来没?”   “太可恶了!”陈玉香听着秦羽荞小时候的遭遇气得小脸通红,那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抓了,还在宏市公安局呢。”秦羽荞想起小时候见着‘六婶儿’,总觉得这人的眼神阴恻恻的,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让人不适。现在想来,她只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一定是没想到当年自己还活下来了。   宿舍两人跟着秦羽荞又哭又笑,赵雪娟勾着她脖子,红着眼眶,“我们荞荞小时候怎么这么惨,我不吃这些东西,你都自己吃吧。”   赵雪娟听说秦羽荞小时候被拐差点没了命,心揪得不行,自己还跟人抢东西吃,真是不地道。“快补补吧,别落下病根。”   “现在我都多大了?还补什么。”秦羽荞把鸡蛋糕塞回她嘴里,“快吃。”   “荞荞姐,那你以后可有一个当营长的哥哥了,好威风啊!”陈玉香羡慕得很,她从小就崇拜军人。   “不止呢,还有个当营长的对象。”赵雪娟摇头晃脑打趣她,“秦羽荞啊秦羽荞,不得了啊,二团两个营都被你拿下了啊,厉害厉害!”   “胡说什么呢!”秦羽荞掐她腰间软肉,把人挠得连连求饶。   ...   翌日,秦羽荞终于换上练功服重新回到前进文工团练功房。   这久违的凌晨空气,带着早起的困倦和重返文工团的喜悦,让秦羽荞深呼吸了一大口。   宋丽娥是文工团唯一知道秦羽荞这回遭遇的人,她是万万没想到当年和自己一块儿跳舞的章如茵竟然是秦羽荞的亲妈。   宋丽娥办公室内,她将一张提干报名表递给秦羽荞,面露喜色,“这些年的大小演出你表现都不错,也拿了不少奖,这次又去总政文工团学习,不管是业务能力还是思想觉悟都是咱们文工团舞蹈队数一数二的,今年咱们团里三个提干名额,我觉得你能占一个。”   秦羽荞穿着一身军装,头戴军帽,身子站得笔直,她举起右手迅速敬礼,字正腔圆道,“谢谢宋团,我一定好好努力,不辜负您和组织上的期望!”   “好!”宋丽娥倍感欣慰,秦羽荞十四岁时就被她一眼相中,这姑娘跳舞有一股灵性,她在文工团多年,不说见过成千上万,数百名舞蹈演员总是见过的,她一眼看上的好苗子不会差。   “你坐会儿,咱们说说话。”宋丽娥仔细看看秦羽荞眉眼,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现在看就觉得她眉眼间有当年章如茵的影子。   “我当年和你妈在文工团一块儿待了几年,没想到兜兜转转你竟然也来了。”   秦羽荞说起这事儿也感谢宋丽娥,“要不是当年您把我招进来,我也不会来昭城,后面一系列的事情也不会发生,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我的亲爸亲妈。”   “你受苦了,那人拐子抓着没?”   “抓着了,不知道后头能判几年。”   “那就好。”宋丽娥稍感欣慰,“你小时候吃了不少苦,以后肯定有福,将来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你妈,这么些年不见了。”   “我妈说了,她也念着您,那时候跳舞特好特努力一小姑娘。”   听到小姑娘三个字,喜悦之情爬上宋丽娥的眉梢,“是,那时候我把她当姐,我家里只有两个哥哥,倒没个姐姐,当年我就赖着你妈,想家的时候还跟她挤一个被窝。”   宋丽娥回忆起当年,布着细纹的眉眼也不禁温柔起来,“一转眼,如茵姐的闺女都是咱们文工团顶梁柱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   秦羽荞和宋丽娥说了会儿话才离开,刚带上门便见到沈月慧。她正准备敲门进屋。   “你昨天回来的?”沈月慧手里捏着一张纸,又扫了一眼秦羽荞手里的纸,“宋团让你提干了?”   “嗯。”秦羽荞也明白,“你写好报名表了?”   “写好了。”沈月慧吧已经准备敲门的右手收了回来,对着秦羽荞笑嘻嘻,“那我等你一起交吧。”   秦羽荞:?   她还没说话呢,就被沈月慧挽着胳膊走了。   秦羽荞认亲的一个月,总觉得自己懈怠了一点,大概是情绪堆积太多,她后头一阵子才空了在家里抽空压压腿,跑个步,现在回到练功房,看着身边一群队员们张开手臂,凌空跃起,心里只觉得满足。   上午第一节 舞蹈课结束,她擦擦汗听着舞蹈老师的要求,这次文工团要排一出大戏,以往地方上的文工团都是跟着京市的总政文工团学,等她们创作出一部大戏,再把经验传播出去,一时席卷全国。   这回前进文工团也想自个儿创一出,首先便是剧本的问题。   “我们这回去总政文工团的时候看到她们创作剧本,不少都是跟战士们采样真实故事,这样一来真实,让大家看演出的时候觉得好像是自己身边的事儿,二来,战士们也高兴,自己能当上演出里的主角。”   秦羽荞提议她们也这么办。   沈月慧深有同感,“到时候肯定受欢迎。”   宋丽娥和几个舞蹈老师一合计,可行!   “这事儿就秦羽荞和沈月慧操办,先把剧本搞好,再排舞,以往年底咱们都是学京市的舞蹈,这回咱们搞点不一样的,就跳昭城军区自己的戏。”   “好!”   ...   三营营长办公室,顾天准忙完准备回家,突然想到什么,起身往炊事班走去。   炊事班里人正忙活着,陈立军领着炊事员在削土豆,三箩筐土豆是明天的主食,他们得提前削好皮用水泡着,不然明儿来不及做菜。   陈立军手上功夫了得,一手握着把菜刀,一手拿着土豆,动作麻利,没一会儿,一颗圆滚滚的黄心土豆就削好了,被他扔进旁边盛满水的桶里,溅起一点水花。   “陈立军。”顾天准走进来,看着他们在忙活,把人单独叫出来。   “营长好!”陈立军憨厚的脸上浮起笑意,不知道营长来指导什么工作。   “这阵子练兵苦,我想着给大家改善改善伙食。”   “好啊,营长!”陈立军也想改善,奈何囊中羞涩,三营一个连队一百来人,一天三顿伙食费二十元,平均下来一人两毛,顾天准之前申请了补贴,后来加到一人一天三毛。   不过每个战士每个月的粮食里一半是粗粮,吃着还是差些。炊事班是想办法变着花样改善伙食。   不管是下河摸鱼还是上山打点野味,总归是有点荤腥味的。   “咱们去多摸点鱼。”   “好!”   三营营长顾天准领着几个战士和炊事班几人到河边的时候,正巧遇上二营的人正挽上裤脚下河。   “啊?”陈立军弱弱嘀咕,“营长,二营先来了。”   军区外头的清水河,河水清澈宽阔,里头的鱼长势喜人,肥美得很。大伙儿经常为了改善伙食来摸鱼吃,不过有个规定,当天谁先来了就别抢了。   能不能两个营都下河呢?自然是不能,到时候抢起鱼来多不好。至于河里被摸了一条鱼,明儿来还有没有?自然是没有,要不说这帮人是鱼见愁呢。   摸一回鱼之后,河里就剩点小鱼了,吃起来不得劲。得再养养,养肥了再吃。   “哟,这不是三营长吗?”程前站在河中间,故意刺顾天准,“你们来晚了一步啊,快回去吧,削几个土豆明天吃。”   顾天准扫一眼二营几人,点点头,“那你们忙,我们先走了。”   程前见他爽快离开,笑意快盛满整条河,“大伙儿动作快点,明儿喝鱼汤。”   “好!”   陈立军对于跑了冤枉路有些沮丧,毕竟来的路上想着那鲜嫩的鱼肉已经在咽口水了,这会儿什么都没了,能不气吗?回去还只能削土豆,造孽啊!   顾天准看着陈立军蔫蔫的样子,勾唇一笑,“回去多削点土豆,明儿煮鱼里,咱们就做那个水煮鱼吃。”   “啊?营长,咱们哪儿来的鱼?”   “二营不是在摸鱼吗?挺好的,省得咱们下河去,歇会儿,咱们找二营借鱼去。”   ...   “借鱼?”程前在自己营队炊事班后厨,看着桶里的几十条鱼正洋洋得意,没过多久,顾天准就带着陈立军过来了。   “我们刚摸的鱼,还没上锅你们就闻着味儿了?”   “二营长,你们动静大啊,咱们三营的都听见了。”陈立军是个厨子,见着肥美的食材哪有不心动的?看看那桶里的鱼,又大又肥,还活蹦乱跳的。   “我们还不够吃呢,不借不借。要吃啊,过阵子自个儿下河摸去。”程前裤脚这会儿还是湿的。   “二营长不会忘了上回野外拉练的时候跟我们营借粮的事儿吧?”顾天准提起几个月前的往事,特意提醒他。   “二营长肯定不会忘。”陈立军来之前受了自家营长点拨,跟他打起配合来了,“还是我给扛的米和土豆,亲手交给二营的战士,是吧,二营长?”   程前想了想,是有这回事儿,不过这人能记这么久啊?   “顾天准,你就搁这等我是吧?”   “二营长,我这是就事论事,咱们虽然关系不一般了,但是二营和三营之间的可是公事。”   “行行行,自己拿。”程前没法反驳,确实是自己跟人借了粮,现在总不能几条鱼都不给吧?   陈立军得了这句话立马提着桶去搬鱼,一口气就抱了十条走。   “谢谢啊,二营长。”   程前看着少了的鱼,心里有点痛,早知道就该让三营下河摸鱼去,自己上门去借!失算啊失算啊!   “你还不走?”程前看着陈立军提着鱼回去了,顾天准还站着不动。   “我担心你忘了,留两条到星期天,咱们家里自己吃。”说完,转身走了。   “你倒是想得多啊!还留两条吃,你有本事自己下河摸去!”程前拧着眉对着人背影数落两句,突然发现不对劲,“哎,不是!谁跟你咱们家里啊?”   =   然而星期日,一家子真坐一块儿吃起鱼来,程前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纯白鱼汤,咽咽口水,   温倩将两条鱼打理干净,熬成了白花花的鱼汤,鱼汤鲜美,鱼肉鲜嫩,就连里头煮的土豆片和白菜叶也好吃得让人咬舌头。   一碗鱼汤下肚,味蕾被唤醒,鲜得桌上几人一时忘了说话。   “嫂子,这鱼汤熬得太好喝了,我就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鱼汤。”秦羽荞连喝了两碗,还馋嘴。   “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温倩笑了笑,被人夸了心里高兴。她家里就是干厨子的,往上倒几代,家里祖辈跟宫廷出来的御厨学过两手,还开过饭馆。虽然后来手艺失传不少,可还是留下点影子。   温倩她爸现在还是京市国营饭店的大厨,她自然也学了两手。每回有人夸她饭做得好,她都高兴。   小姑子确实是夸到她心里去了。   程前不忘出来邀功,“这鱼是我下河摸的,逮了不少大的。”   “嫂子做得好吃,程前哥摸鱼也挺辛苦,我和荞荞就光吃了,真是过意不去。”   “我哪光吃了?”秦羽荞拒绝被拖下水,“我可帮着嫂子准备佐料来着,就你来得晚,光吃了。”   “我也光吃了,啥都没干。”圆圆喝了一口鱼汤,嘴边沾着白色的汤渍,听到姑姑说的话,连忙放下碗举起手,五指紧紧并着。   “那罚你洗碗。”秦羽荞不跟他客气。   “那我呢,姑姑?罚我什么?”圆圆小胖脸上写满了期待,等着被罚。   “那就罚你监督顾叔叔洗碗,盯着他,好不好?”   “好!”圆圆兴奋地点点头。   吃完饭,厨房里有两人,圆圆踩在小凳子上拿着半颗苹果小口小口啃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在洗碗的顾天准。   屋里,温倩几回想进厨房帮忙都被程家兄妹俩拦下了,她觉得人是客人,哪能让客人去洗碗啊?   “他算什么客人?”程前把媳妇儿按在椅子上,一脸豪气,“妈给我打电话了,和顾天准他妈合了八字,挑好日子了。”   “真的?”温倩看一眼程前,又看一眼秦羽荞,替人高兴。   “妈什么时候跟你说了?都没跟我说呢。”秦羽荞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一颗心怦怦乱跳。   “今天下午刚打的电话,你那儿不好接电话。妈让我告诉你一声,合了你俩八字,七月初十日子不错,正好你也提干了,到时候把结婚报告一打,就等着结婚吧。”   程前看着妹妹,想着当年那个白白软软的小婴儿也要嫁人了,一时百感交集。再看一眼厨房里的顾天准,就连背影都看着烦人了!   这人现在唯一的优点就是住自家隔壁。   顾天准临走的时候也没明白程前怎么看自己的眼神又不太友好了,不会真是为了几条鱼吧?应该没这么小气吧?   “快回吧,天都黑了。”   两人从程前家里走出来,刚经过顾天准屋门口,秦羽荞便被人叫住。   “我有东西给你。”   他打开门,领着人进屋,点燃一盏煤油灯,屋里瞬间亮了起来。   “什么东西?”秦羽荞见他往睡觉的屋里走,便没有跟上去,只乖乖坐在客厅椅子上。   “情书。”   秦羽荞差点被他给噎住,倒也不用说得这么直白。看着眼前的一个信封,她伸手接过。   “我能现在看看吗?”她晃晃信封。   “不能。”顾营长脸上一红,直截了当拒绝,他还要脸呢!“回去再看。”   “哦,好吧~”秦羽荞也不介意,紧紧捏好信封,起身准备离开。   两人慢慢往屋外走,刚走到门口时,顾天准右手握着门把手正要拉开,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秦羽荞的声音。   “我们...”秦羽荞想起刚刚哥哥说起她妈打电话的事儿,不过这人怎么没动静啊?都要结婚了。   “咳咳,冯阿姨给你打电话没?”   “没呢,怎么了?家里有事儿?”   秦羽荞想着那估计还没到时候,还是等冯阿姨告诉他吧,“没有,我就随便问问。”   两人面对面站着,顾天准背靠木门,见姑娘垂着头,浓密的睫毛翘挺,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   痒痒的。   秦羽荞缓缓抬起头看着他,两人眼里只有彼此,在煤油灯的昏黄光晕中对视。   顾天准伸手揽住秦羽荞,将人往自己怀里带,双手箍在细腰间,“那封寄去京市的信上说圆圆想你,其实是我想说的。”   秦羽荞听着男人低沉中略带清冷的嗓音,说着并不肉麻却挠得她心痒痒的话,脸上渐渐浮起粉色,她的心跳得好快,不受控制。   每次只有见到顾天准,她的冷静和理性才会抛之脑后,心怦怦跳,脑子里乱糟糟的,周遭都是他的气味,将自己笼罩,腰间是他有力的手,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最后又沦陷在他墨黑的眸子里,当初在开春汇演时,便是这双眼睛蕴着星辰大海,又闪着炽热的光,将人看得承受不住。   两人都看着对方,随着距离的拉进,呼吸逐渐相交,混乱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秦羽荞双手紧紧交握,用力攥着,紧张得不行。她看着顾天准的薄唇,正缓缓向自己靠近。   此时,一阵风从窗户吹进屋里,给两人送来一阵凉爽。   顾天准上一秒还充满欲望的眸子瞬间清明,他停止了动作,只在秦羽荞耳边道,“我送你回去。”   秦羽荞脸上突然泛着委屈又带着一丝失落,她看着顾天准,不自觉瞪他一眼,“你...”   “还没结婚呢,结婚前不能有太亲密的行为。”顾天准坚持着自己的原则,虽然之前已经打破过几次了,他还得守着最后的,没结婚前不能做出什么事儿,对她不好。   秦羽荞听了更生气,说得好像自己特别想亲似的,小声嘟囔,“结婚了也不让你亲。”她甩过脸,两条辫子跟着晃起来,最后耷拉在肩头。   顾天准看眼前的姑娘耍脾气,气鼓鼓得只有可爱,他心里苦,可人不知道,秦羽荞不知道自己忍得多辛苦,他额上青筋若隐若现,“我是为你好。”   “那好,七月初十之前我们也别见面了。”秦羽荞心里觉得又委屈又丢人,可还是努力维持镇静,“我先回去了。”   “七月初十?为什么这之前我们不能见面。”   “结婚之前不宜见面。”秦羽荞转过头飞他一记眼刀。   “谁说的七月初十结婚?”   “我妈,我哥说今天下午打的电话,她跟你妈合了八字,定了日子。”秦羽荞说着更来气了,“还说让我们打结婚报告,我现在觉得得重新考虑了。”   顾天准听着前面一句话,眼睛瞬间亮起来,不过听了秦羽荞最后一句话,箍着她腰的手不自觉紧了紧,“重新考虑什么?”   “考虑要不要打结婚报告。”秦羽荞脱口而出,心里这才舒服了些,她现在可不想理这个老古板!   “那可不行。”顾天准轻声说着话,嘴里又念叨一句,“那我们抓紧打结婚报告,好不好?”   “不好。”秦羽荞还在气头上,只一个劲儿摇头。   然而下一秒,她就被人捏着下巴扬起头,一个温热的唇印了上来。   秦羽荞愣愣待在原地,一时忘了呼吸。她感觉到自己的唇瓣被人浅啄轻吻,一下两下,又轻又痒,痒得她指尖掐进了掌心。   她脸上发烫,心乱如麻,只被动承受着男人的亲吻,忘了动作,直到下唇被人含住,轻轻吮吸,她一个没站稳扑进男人怀里,将两人的距离化为零。   顾天准双手抚上她的肩膀,吻着柔软的唇瓣,吮住香舌,听到要打结婚报告的时候,他终于能将自己的爱意释放。   两人呼吸交缠,唇舌相贴,互相分享彼此的温度。   秦羽荞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云端,一时没了思想只能跟着顾天准动作,她笨拙地回应男人的吻,却像是刺激了男人,招来更加凶狠的亲吻。   顾天准一忍再忍,此刻用力夺取着秦羽荞的香甜,她的呼吸,她的温度,她的一切......   “唔...唔...”秦羽荞感觉到男人强势的亲吻,跟不上他的动作,只能被动承受,感受着细细密密的吻。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顾天准终于放开了她,空气中尽是暧昧和与潮热,顾天准看着眼前的姑娘脸上染上粉色,像是一朵娇艳的桃花,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两人都沉重地呼吸着,秦羽荞悄悄抬头看顾天准一眼,正对上他眼含笑意的眼神,一时小脸更加发烫了。   “好不好?”顾天准低头凑近,一张俊脸抵着秦羽荞,两人呼吸相闻。   秦羽荞脑袋还乱着,压根不知道他在问什么,只眼神朦胧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然而下一秒,男人又轻吻一下自己唇瓣,片刻后抽离,“好不好?”   秦羽荞一颗心被人晃来晃去,片刻不得安宁,她努力点点头,不知道这人在说什么,可是她不敢说不好。   “真乖。”   顾天准忍不住又往前凑去,在秦羽荞惊讶的眼神,吻住了她。   作者有话说:   顾天准:不要以为禁欲系不发威! 第28章 (含5000收藏加更)   昭城军区家属楼305房门紧闭, 只有屋内被微风吹过的煤油灯芯摇晃着,屋里的暖黄色光晕忽明忽暗,照着屋里一对男女。   不多时, 房门被人从里打开,一个年轻姑娘小脸通红甩着两条辫子冲了出去, 连片衣袖都没让身后的男人沾到, 蹬蹬蹬跑下了楼。   秦羽荞百米冲刺,片刻也不敢停下脚步,一口气跑回了文工团宿舍楼下。   她站在黑暗的楼道里, 靠着墙壁喘着粗气, 胸膛剧烈起伏着,也不知道是跑得太急了还是太害羞了。   原本白皙的脸蛋此刻红得不行, 身子滚烫烫的,纤细的手指轻轻拍了拍脸颊, 努力平静下来。   结果刚一冷静, 她就想起刚刚的一幕, 甚至不自觉抿了抿唇,唇上似乎还沾染着男人的气息, 清冽又强势,淡淡一抹却萦绕在四周, 让人无法忘却。   “荞荞。”   黑暗的楼道里突然响起说话声,吓得秦羽荞往后退了一步,抵在墙壁上。   “嗯。”张口嗓子有些哑, 她咽了咽口水, 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你站这儿干什么?快上去啊。”隔壁宿舍的孟津津正提着暖水瓶去楼下打水, 正好遇上秦羽荞。   “哎, 我就上去。”   两人错身而过, 幸好楼道够暗,将她的脸红心跳都遮掩住了。   秦羽荞在进屋前将衣裳理好,努力往下扯了扯,又拿手压了压,尽力恢复平整,两条辫子拢了拢,再抿了抿唇,这才鼓起勇气进了屋。   屋里赵雪娟和陈玉香正在看书,诗歌选集,两人看得沉醉,听到动静只抬头看了秦羽荞一眼,打了招呼。   秦羽荞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要拿着瓷盆去澡堂,她现在一身汗,难受得不行。   “荞荞,我们一起。”赵雪娟正等她呢,放下诗集也跟上去。   “今儿正热啊。”秦羽荞冲好姐妹笑笑,心虚地挠挠鼻尖,“热得我脸都红了。”   赵雪娟闻言附和,“是,真是太热了。”   秦羽荞见宿舍两人没人发现异常,这才放下心来,然而赵雪娟下一句就打破了她的幻想。   “顾营长真够狠的啊,瞧你这嘴,红艳艳的。”赵雪娟也是过来人,一眼就瞧出来不对劲。   “没有,你说什么呢。”秦羽荞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抿着唇回她。   “跟我还装啊?害羞什么啊你,处对象这样多正常啊~”赵雪娟一把揽过秦羽荞的肩膀,俯身到她耳边说话,把人脸说得更红了。   ...   第二日,秦羽荞打着哈欠起床,眼下有些黑青,啧,一夜没睡好,她将被子叠成豆腐块的时候,狠狠用力,心里在埋怨顾天准。   都怪这人!   许是那夜给秦羽荞带来巨大冲击,她后面几天都躲着顾天准,一直没敢见他,她算是知道这人为什么被人评价快准狠了。   平日跟自己相处温温柔柔的,怎么那天......   秦羽荞这些日子努力练功,开始宿舍和练功房、食堂的三点一线生活,就连哥哥家里也没去。   别问,问就是附近有豺狼虎豹。   等到七月的时候她终于迎来了自己提干的通过和一身四个兜的军装。   文工团舞蹈队的秦羽荞、沈月慧以及歌剧队的李莹正式提干,被任命为正排级,宋丽娥给三人发了四个兜的军装,又特意对几人嘱咐几句。   文工团其他人热烈鼓掌祝贺。   “哇,快给我看看。”一回到宿舍,大家争相看四个兜军装,赵雪娟提溜着军装两肩放到自己身上比划,过过瘾,“怎么样?我穿着精神不?”   “好看!”秦羽荞笑着应她。   “那我也有争取提干!”   “我也是!”   提干,穿上四个兜的军装是她们的梦想,秦羽荞终于做到了。   “荞荞姐,你快换上。”陈玉香催她几句,把宿舍大门带上。   秦羽荞换上新军装,总觉得身上沉甸甸的,她站得笔直,一身绿色军装,衬得她更加精神。以往的两个兜变成了四个兜,胸前两个,腰上两个,她挨个摸了摸,笑容明媚,向宿舍里两人敬礼。   “怎么样?”   “太神气了!”赵雪娟满心满眼都是羡慕,见着穿四个兜的秦羽荞哪哪都好。   “荞荞姐,你穿四个兜真好看。”   “镜子拿远点,我看不清。”赵雪娟拿着圆镜子往后退,让秦羽荞努力从镜子中看清全身,她睁大双眼看了个大概,心满意足。   刚提了干,穿上四个兜军装,秦羽荞时不时就要摸摸,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是忍不住,就连在食堂吃饭也下意识摸一下。   “别高兴了。”赵雪娟吃完饭,见着秦羽荞在一旁傻乐,“下午去营队采集故事,我们一块儿去三营啊。”   “别吧,我们换个地儿去。”秦羽荞想了想,还是避嫌吧。   “那有什么!我去三营还能去炊事班啊?这不为你好嘛。”赵雪娟把饭盒拿上,催着秦羽荞赶快走。   秦羽荞被赵雪娟推着回宿舍休息了会儿,下午直接去了三营。   这回文工团排大戏,准备从各营队士兵身上采样真实故事,编成剧本,因此宋丽娥跟军区各团商量好,希望能得到支持。   赵雪娟抢了去三营的机会,把秦羽荞一块儿喊着了。   ...   教导员吴峰负责此次二团和文工团联动工作,分配了任务。他手上拿着待会儿要来营队的文工团战士名单,去一营和二营的都到了,只差三营。   他刚要往三营去,见着顾天准往团长办公室走。   “老顾,你手里拿的什么啊?”吴峰眼睛尖,看见上头一堆字儿,不像是工作汇报。   顾天准倒是大方,“结婚报告。”   “哦。”吴峰点点头,片刻后反应过来,“什么?结婚报告?你跟谁结婚啊?哎,喂。”   怦一声,回应他的是关上的大门。   郭庆华正在向师长写报告,见到三营营长进来,将钢笔帽扣上放到桌上,和人聊了几句队伍的训练问题才言归正传。   “手上拿的什么?”   “报告团长,结婚报告。”顾天准将手里的报告递过去,眼神坚定,语气严肃且庄重。   “哟,你小子不声不响要结婚了?”郭庆华脸上堆出笑容,面目瞬间软和下来。   自己手下几个营长,就属顾天准还没成家,他本来还想着等这阵儿忙过了组织一下内部相亲,帮着大伙儿解决个人问题。   接过顾天准的结婚报告,郭庆华一目十行地扫过,眼里惊喜,“还是文工团的同志?”   “是。”顾天准提起秦羽荞,脸上有了一丝难得的柔和,“文工团舞蹈队的。”   “不错,文工团的同志挺好,宋丽娥带的也挺好。”郭庆华看着顾天准不禁语重心长道,“成家立业,你倒是反过来了,立业了,现在终于要成家。”   “以前没遇上秦羽荞同志,这不才碰见嘛。”   郭庆华突然觉得牙有些疼,“你小子还真是转性了啊,以前可是油盐不进的,现在终于稀罕起媳妇儿来了。”郭庆华也跟着高兴,起身踱步,“结婚的东西有什么缺的不?要是有困难就跟组织上提。”   “谢谢团长,暂时没什么缺的。”   吴峰压不住心里的好奇,死死守在团长办公室门口,等着顾天准出来,不过他还没等到顾天准倒是先等到了程前。   程前接待了文工团来的战士,领着她们去营队采访故事,刚忙完出来就见到吴峰做贼似的守在团长办公室门口。   “教导员干嘛呢?”   “来得正好,老程啊,我跟你说个秘密!”吴峰把人拉到一旁,神秘兮兮道,“你先答应我不能说出去,绝对不能说出去。”   听见吴峰这么神秘,程前不禁好奇起来,“什么秘密啊?”   “啧,你先发个誓,发了我就告诉你。”   “行行行,我发誓,绝对不说出去。”程前举起三指对天发誓,“要是我说出去了,就让我...让我在演习中输给顾天准。这总行了吧?”   “行行行。”吴峰满意地点头,这誓够狠。“我跟你说,老顾要结婚了!”   程前眯了眯眼,就这?“他也老大不小了,该结婚了。”   “你就这反应啊?上回我听他说有喜欢的女孩儿了,我其实还没太相信,没想到是来真的!”吴峰叽里呱啦说着自己刚刚见到的,“现在人就在里头,跟团长打结婚报告呢。”   程前刚要接着发表意见,就见到团长办公室木门打开了,顾天准从里头出来,见到站在一块儿说悄悄话的两人。   他大步走过去,跟吴峰对视一眼,接着看着程前道,“报告打了,时间还挺宽裕,彩礼的东西我在准备,到时候屋子再打扫打扫就差不多了。”   程前点点头,想到什么又叮嘱一句,“我妈到时候提前过来,嫁妆她都备好了,其他有什么事儿你跟我张口就是,还有我媳妇儿和圆圆,都等着帮忙呢。”   “行,谢啦。”顾天准还有事儿,先回了办公室。   吴峰一双锐利的眼睛左右晃,一会儿看看程前一会儿看看顾天准,他好像听懂了他们的对话,又好像没听懂。   “他结婚跟你说这么多干啥?”   程前扯了个笑,“因为他娶的我妹。”   啊?吴峰很是吃了一惊,手指来回指,“你...你们...哦,你刚认回来那个亲妹妹要和老顾结婚?”   他一拍脑袋,这才反应过来,前些日子,程前请了假离开军区,他听到消息说是人失踪多年的妹妹找回来了,还是文工团的舞蹈演员,这不巧了嘛!   看来这不仅找回来个妹妹,还捡回来个妹夫啊!   吴峰还没来得及好好消化这份惊讶,就在营队门口见着了来三营采集故事的文工团舞蹈队队员。   他看著名单上的‘秦羽荞’三个字,在内心给人备注上——二营营长妹妹,三营营长媳妇儿。   好家伙,不得了!自己二团一共三个营,这姑娘就拿下了两个!   “吴教导员好。”秦羽荞和赵雪娟向吴峰敬礼。   “你们好,你们好。”吴峰打量一下秦羽荞,姑娘模样好,人也精神,一看就比程前俊多了,他内心琢磨,程前怎么有个这么俊的妹妹。   “秦羽荞同志是吧?我刚还和老程说起你呢。”   秦羽荞反应过来他说的老程是谁,笑着应答,“程营长走了吗?”在外头,她时刻注意,不带私人关系办事儿。   “走了,回营队去了。你要找他?”   “不用了,不耽误你们的事儿。”   吴峰领着两人往三营去,本来他是准备直接把人带去连队上,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老顾准媳妇儿都来了,他不带过去给人见见,这太不合适吧。   于是,秦羽荞站到一间办公室门口,看到上面写着三营营长办公室时,脚趾都抓紧了。   “老顾,文工团的战士来了。”吴峰心道这人都要结婚了也没给自己交给底,心里不免有气,这不是没把自己当兄弟嘛!   顾天准看着走进来的三人,吴峰在最前头,后面是两张熟面孔,自己媳妇儿和她室友。   “怎么,不认识了?”吴峰站在前面冲他挤眉弄眼,打趣他。   然而顾天准依然一脸严肃,视线从赵雪娟扫到秦羽荞,最后停在她身上,上下打量她,这人今天穿着四个兜,好像人都站得更挺直了。   秦羽荞被面前的男人看得有些紧张,大气不敢喘,现在是办公事,况且旁边还有一个不知道自己和顾天准关系的教导员,因此她表现地像是不认识人一样,老老实实当一个初来乍到三营的文工团女兵。   顾天准勾了勾唇,“当然认识,上回开春汇演的舞蹈让人印象深刻。”   装!你接着给我装!吴峰瞪他一眼,觉得这人没劲儿透了。   “那行,这样吧,本来是安排你们去基层士兵那儿聊聊。不过咱们顾营长是身经百战啊,作战经验非常丰富,我觉得你们跟他聊聊收获肯定很多。你们俩人就一人去一地儿吧。”吴峰说完,又冲着顾天准道,“顾营长觉得怎么样?”   “我没有意见,都听教导员安排。”顾天准表现地坦坦荡荡。   “报告教导员,那我去基层士兵那里吧,就让荞...就让秦羽荞同志留在这里和顾营长聊聊。”   赵雪娟主动开口,得了首肯转身离开,临走的时候从秦羽荞背后经过,用手捏了捏她手指,嘴边笑意明显。   “那我带赵雪娟同志过去,秦羽荞同志,你坐,别客气啊,就把这儿当自己家。”吴峰最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好,谢谢教导员。”   等吴峰走出办公室,还贴心地把门带上,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顾天准看秦羽荞一直站着,一动不动,拿着茶缸倒了杯热水放到茶几上,“坐吧。”   他看着眼前的姑娘,那晚后躲了自己十天,就是现在也没正眼看自己。   秦羽荞和人单独待在屋里,脑子里又想起些让人面红耳赤的画面,顿时紧张起来,她深呼吸一口气,主动开口,“顾营长,那我们开始吧。”   “好。”顾天准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和宠溺,没有戳破她。   两人坐在茶几相邻的两侧,都正经说话,秦羽荞记录着顾天准说的战斗故事,不时发问,进入工作状态的她忘却了两人的关系,全心全意投入其中,甚至为故事里的紧张时刻捏把汗。   顾天准也很有原则,规规矩矩坐在一旁,有问必答,只要没有涉及军事机密便知无不言,全力支持配合文工团的工作。   吴峰对于自己杀了个回马枪这一招十分得意,他推开办公室门,结果见到秦羽荞正伏在茶几上认真写字,听到动静才抬头看自己一眼。   而顾天准正在说话,他听到一句,“当年那场战斗确实艰难,我们躲了好几天...”   他看一眼二人,过于正常,完全就是公事公办的在采访与被采访。吴峰不死心,哈哈笑着走过去,坐到秦羽荞身旁。   “秦羽荞同志,有收获吗?”   “教导员,收获很大,收集了不少故事。”秦羽荞把自己的本子往前一推,上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小巧精致又不显凌乱。   吴峰一看这两人确实是认真在采访,不然也记录不了这么多啊。   难道程前在骗我?   他探头往秦羽荞那边望,想再仔细看看上头的字迹,结果突然听到顾天准一声咳嗽。   “教导员,你没事儿就先回吧,不耽误你工作了。”顾天准看着吴峰跟人越挨越近,只隔两拳距离了,立马开口。   “我...”   “一营营长不是找你吗?想跟你汇报思想工作。”   吴峰回忆回忆,“有这事儿吗?”   “有,估摸你给忘了。人就在办公室等你呢。”   “行,那我先过去看看,我怎么没有印象了。”吴峰又跟秦羽荞打招呼,“你随便问,我们营队都很支持文工团工作,咱们都是友好队伍,互帮互助。”   “谢谢教导员。”秦羽荞起身向人敬礼,目送吴峰离开。   待吴峰走后,秦羽荞感觉到左侧一股强烈的注视目光,她侧头看过去,顾天准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男人利落的下颌线在军帽下更显锋利,可这会儿因为眼里漾出笑意,整个人又显得柔和起来。   “不谢谢我?”   秦羽荞看了一眼桌上自己记得满满当当的笔记,十分诚恳,“谢谢顾营长。”   “顾营长,今天也问得差不多了,那我就先走了。非常感谢三营的支持,我代表文工团向三营致谢。”说完,冲顾天准敬了个礼。   顾天准看着准备匆匆离去的秦羽荞开口,“别躲我了。”   秦羽荞刚把办公室大门拉开一条缝,就听到身后男人的声音,低沉浑厚中怎么还带着一丝委屈!   “今晚一块儿吃饭吧。”伴随声音响起的是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一声声像是踩在秦羽荞心上。   她握着门把手的手一紧,夺门而出。   *   秦羽荞晕乎乎坐在哥哥家里,小口夹着米饭吃。   本来她拒绝了顾天准的吃饭邀请,结果一出门就撞上程前,她拒得了一个,可拒不了两个,好一阵没上家里吃饭,程前自然是不肯放她走。   这不就被逮来了,对面坐的人还是顾天准。   “荞荞,你结婚报告打好没?”程前不忘提醒妹妹。   “哦,还没有。”秦羽荞刚提干压根没想起这事儿。   “明儿抓紧打了吧。”顾天准眸色深深看她一眼。   “好。”秦羽荞应下。   饭后,秦羽荞起身离开,程前习惯性让顾天准送人,结果遭到妹妹拒绝。   程前看着秦羽荞匆忙离开的背影有些好奇,“她怎么不让你送了?”   顾天准摊摊手,有些无奈,只快步跟上。   秦羽荞被人从身后拉住手,那拉手的触感不用回头她都知道是谁,家属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来人,她立马甩甩手,想挣脱。   “我们聊聊。”顾天准拉着她往自己屋里走。   秦羽荞又回到顾天准的屋子里,这回她有经验了,坚决不让关门,将房屋门敞了大半。   这样就有安全感了,他不敢乱来。   顾天准看她这幅模样,抿了下嘴唇,“我保证,结婚前不亲你了。”   秦羽荞听到这话心里更是一惊,嗔怪他,“你说这个干嘛?”   “你不就为这事儿躲我?”顾天准看着秦羽荞小脸越来越红,沉默不语,他好心地转移话题,“你提干了,穿四个兜真好看。”   听到顾天准夸自己,秦羽荞立马从害羞的情绪中走出来,得意地笑笑,“那是,真不容易啊。”   顾天准看秦羽荞心情大好,暗道,他的姑娘可真好哄。   “祝贺秦羽荞同志提干,以后再接再厉。”   “我肯定会的。”秦羽荞说起这阵子忙的事儿,一下来了精神,“我们这回还要排大戏,我还得再练练芭蕾舞,真的可忙了。所以我真是太忙了,不是故意躲着你。”   秦羽荞为自己解释两句,打死不承认其他可能性。   “我那天吓着你了?”顾天准和她聊起天来,拿出两个茶缸子倒上水,递了一杯给秦羽荞。   秦羽荞靠在客厅的五斗柜前,抱着茶缸喝水,“有点。”   她虽说喜欢跟自己对象亲近,可顾营长也太...跟他之前完全不一样,吻得她脑子乱糟糟的,又期待又害怕。   顾天准抱着茶缸站在客厅中间,听着秦羽荞嘀咕几句,开始认真反思自己,难道是自己技术不过关?   可那天晚上她看起来也挺享受的啊。   思及此,他仰头大口喝完茶缸的水,将空茶缸放在茶几上,大步走过去。   秦羽荞看着对面的男人快步向自己走来,就两步的距离便凑到自己跟前,她疑惑不解,刚张口准备说话,就被人吻住了。   愣了两秒的功夫,就被人侵入,顾天准经过上回的历练可有经验,轻轻吮住秦羽荞,跟她的小舌嬉戏,将人含在嘴里。   秦羽荞感觉到身体像是一阵电流经过,全身酥酥麻麻的,她手抵着男人宽厚的胸膛,费力说话,“呜呜呜...”   顾天准好心放开了她,喘着粗气等她开口。   “你刚刚才说结婚前不亲我的。”   顾天准沉沉的笑声响起,一开口声音有些紧绷,“知道我们带兵的时候遇到过不去的困难怎么办吗?”   秦羽荞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现在两人这幅眉目含情的模样是探讨这事儿的时候吗?   “我们的准则就是以毒攻毒,怕什么就多练什么。”顾天准轻声说,“多亲亲就好了。”   说完,又要低下头。   “圆圆,快着点儿。”   屋外突然传来温倩的声音,秦羽荞如临大敌,她侧头一看,房门还敞着!她的红唇从顾天准唇边擦过,“你快去关门!”   声音急促又有些颤抖,像是哥哥一家要出门了。   幸好顾天准步子大,在程前一家刚走到自家门前时,将门关上。程前只听到砰的一声,就见到准妹夫家的屋门从里扣上。   他看一眼屋门,暗道妹夫不懂事!也不知道跟大舅子讨好关系。   而屋里,因为大门紧闭没有光线照入,煤油灯也未点,一片漆黑。沉沉黑暗中只隐约看到客厅墙壁边的五斗柜上坐着一个姑娘,双腿晃着,绷直用力,她双手揽着男人的脖子,两人紧紧贴着,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   ...   距离章如茵和冯秋红商量的结婚日子七月初十,还有半个月。   顾天准以前打光棍,每个月发的票证不少都被人借走了。军队里有人结婚就发愁票,三转一响,光有钱还不行,得有票才能买。因此谁结婚大伙儿都互相挪,几人攒一堆票给要成家的人用,这是人生大事儿,半点都耽误不得。   受了大伙儿帮助的人心里也惦记着,这不,一营长去年结婚就用了顾天准一张自行车票,现在听说人要结婚了,便四处搜罗给他搞来票。   顾天准拿着票和150元,提回来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他又上百货大楼拿着自己攒工业券选了一块女士手表,港城的,样式时髦,小巧精致。   这头,新郎官正紧锣密鼓筹备彩礼,那头,章如茵到了昭城,准备闺女结婚的事儿。   程前和秦羽荞去火车站把人接了回来,就住程前分配的房子里,圆圆晚上和奶奶睡一屋。   吃过饭,章如茵跟孩子们说起嫁妆,“一个箱柜,一个梳妆台,两床喜床,两个暖水瓶,两个搪瓷缸子,两个瓷盆,两条毛巾,两双尼龙袜。”   上回程前结婚,她准备的是彩礼,这回嫁闺女得准备嫁妆,章如茵生怕有什么遗漏,只问温倩,“倩倩,你帮妈想想有没有什么漏的?”   温倩看看婆婆紧张关切,宽她的心,“妈,齐全得很,比当年我妈都准备得齐。”   “妈,我们家里的票还有多的,你拿去给妹妹置办嫁妆。”程前说着就要把票证拿出来。   章如茵把票塞回他手里,看一眼儿媳妇,“妈还差你这点票啊?都备好了。”   虽说是自家人,可自己嫁闺女哪能从儿子家里拿票,这不是让儿媳妇儿心里不舒坦嘛。   休息日,秦羽荞打了外出报告和章如茵去昭城百货大楼买东西,昭城的百货大楼比京市的小不少,不过日用品也算齐全,结婚准备的东西在这儿也能一口气买全了。   百货大楼的售货员一眼认出母女俩的衣裳,都是港城好货,因此脸上堆个笑就迎上前了。   “同志,买点什么?”   “买结婚用的。”   “哟,恭喜啊,这是你闺女吧,长得真俊啊。”   两人跟着售货员进入百货大楼,看着眼花缭乱的日用品仔细挑选。   章如茵想着是闺女以后生活用的,还是按照她的喜好来,因此件件都让她自己挑。   秦羽荞选完颜色选样式,“拿那对燕子的红双喜瓷盆,尼龙袜要两双白色的,两双蓝色的...箱柜要梨花木的那个。”   “布有什么?”选完嫁妆,章如茵又问售货员,按她家那边的习俗,闺女结婚亲娘都给两位新人扯布做衣裳。   “你要家织布还是洋布?”   售货员给两人看布,家织布多是蓝色和灰色,便宜点的是素色,贵点儿的是格子样式的。洋布样式和颜色多些,有碎花和素色的,颜色则有红色黄色蓝色。   “要八尺家织布,蓝色格子的,再要五尺红色素色洋布和五尺黄色碎花样布。”章如茵一看到那两匹颜色鲜亮的布匹就眼前一亮,太适合自己闺女了。   “妈,一人做一身就够了,用不着买这么多。”秦羽荞看亲妈是买上瘾了,恨不得什么都给自己买回去。   “这哪儿多了?给小顾做一身蓝色的衬衫,红色那匹给你做结婚衣裳,黄色的给你做条裙子平日里穿。我闺女好看,就该多穿穿这些鲜亮的。”   在章如茵心里,谁都比不上闺女,娇艳地像朵花儿似的。   秦羽荞拗不过母亲,只能乖乖听话。   ...   结婚前一天,秦家人也赶来了昭城。秦华军和孟桂芬看着养了这么多年的闺女要结婚了,一路上激动得不行。   章如茵用儿子家里的缝纫机做出了三身衣裳,孟桂芬给她帮帮手,秦羽荞也想帮忙,被严词拒绝了。   “穿上试试。”章如茵抖落抖落一身红衣,递给秦羽荞。   她多年不做衣裳,一开始还有些手生,幸好渐渐找回感觉。   “你妈手艺挺好,这衣裳你穿着肯定好看。”孟桂芬就给章如茵帮忙,让人亲妈给孩子做衣裳。   秦羽荞穿着红衣缓缓走出来,曼妙身姿皆掩在红色西装下,下身穿着一条笔挺的灰色裤子,脚踩一双红色小皮鞋。   裤子和皮鞋是章如茵在京市百货大楼买了带过来的。   “我姑娘真俊啊。”章如茵仅仅是看着秦羽荞换上衣裳就险些落泪。   “妈,你别哭!”   “就是!咱不哭啊,这是荞荞的大喜事儿,大家伙儿心里都高兴。”孟桂芬安慰章如茵。   程胜康在一旁也不住点头,又高兴又不舍。   秦羽荞这几天休婚假准备结婚,就住在程前家里,秦家的亲人被安置在招待所,开了三间房。   晚上,秦羽荞送秦家亲人回招待所,和养大自己的爸妈说话。   “爸,妈,谢谢你们把我养大。”秦羽荞抱着孟桂芬胳膊靠在她肩头,有些舍不得。   “荞荞,爸能看到你结婚就高兴,小顾人挺好的,你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啊。”秦华军刚说两句,就见到媳妇儿和闺女两人都眼泪汪汪,只出了屋子去儿子那间,把空间留给这娘俩。   孟桂芬拍拍秦羽荞小脸,微胖的脸上肌肉收缩,强忍着不舍,“妈舍不得你,当年那么小点儿呢,费了不少力气才把身子养好,转眼怎么就要嫁人了。”   她扶正秦羽荞仔仔细细看看她,像是要把闺女的模样永远刻在心里。   “这马上嫁人了,你也就是成家了,以后再当妈...跟当姑娘的时候可不一样,知道不?”   秦羽荞点点头。   “你乖,嘴又甜模样又好,你婆婆肯定也欢喜。”孟桂芬在panpan村里,甚至包括她自己也见识了不少婆媳的麻烦,所以她有些庆幸,“你跟小顾两人在这儿挺好,婆婆离得远,远香近臭呢,每年探亲回去看看,指定把你当成宝贝疙瘩。”   “妈,你想得真远。”   孟桂芬爽朗大笑,“不想远点不成啊,当年我跟你爸结婚,一嫁进去就跟公婆还有其他两房住,人一多就闹心,虽说大伙儿都不是心肠坏的,可是这过日子啊,总是少不了磕磕绊绊,有时候想起来都闹心。”   孟桂芬说着说着发觉自己扯远了,忙转回话题,“你哥住隔壁,你又远着婆家,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妈也放心。”   “妈,我们肯定经常回去看你。”   孟桂芬一鼓脸,忙劝她,“有空多陪陪你亲妈,再时不时回去看看婆婆。你妈我这儿心里知道你孝顺,不过你亲妈舍不得你,婆婆也得时不时亲近着,知道不?”   秦羽荞又靠回孟桂芬肩头点头,孟桂芬在庄稼地里干活多年,身板挺硬,肩头十分可靠。   ...   秦羽荞从招待所出来走回家属楼。   章如茵正在屋里清点明天结婚要用的东西,见着闺女回来忙把人叫进屋。   秦羽荞看着母亲一样一件反复确认,像是在对待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不禁鼻头一酸。   今晚注定是伤感的。   章如茵揽着闺女坐在床边,忆起从前。   “当年我怀你的时候,还在跳舞。就是不敢大动作,可是也担心伤了你,怀胎十个月,你可乖了,我看其他人怀个孩子难受得很,一天得吐好几回,被折腾得够呛。我怀你哥的时候也是,但是偏偏你没有,我当时就想啊,我闺女真是乖,一点不折腾她妈。”   秦羽荞看着章如茵慈祥的面容红了眼眶,她擦擦眼角,眼泪花花地笑了笑,“原来我在你肚子里的时候就这么乖。”   “那是。”章如茵一脸骄傲。“刚生出来那会儿,看着这么小一团小人儿,我心都要化了,那时候你不肯哭,还是接生的护士拍了几下才亮了嗓子。当时我看着可心疼,担心给你拍痛了。”   秦羽荞躺在章如茵腿上,环抱着她的腰,将头埋在腰间,默默流泪。   “我以前也想过闺女嫁人的时候是怎么样?可又觉得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哪成想,老天爷还是可怜我的,竟然让我见到了...”   章如茵吸了吸鼻子,低头看着闺女,温柔地抚摸她的黑发,“你嫁人了也是我的闺女,要是有什么不高兴的就跟妈讲,别憋在心里,知道不?”   “嗯。”秦羽荞的声音从衣裳中传来,有些哑。“妈,要不我不嫁了吧,我陪你。”   她心里难受,这么多年都没怎么陪伴亲妈,两人相处的日子屈指可数。   “傻丫头,妈这是高兴!能见到你嫁人,我是真高兴。小顾人不错,妈希望你们能把日子过好,两个人能没病没痛地走下去就行了。可要是他有什么对你不好的,你得跟家里说,不管是爸妈还是你哥,尤其是你哥,你们住隔壁是让我最放心的。”   “我知道,他不会对我不好的。”秦羽荞起身泪眼婆娑地看着亲妈,含泪点头。   “我知道,我也相信小顾这人,是个可以托付的。”   母女俩互相擦擦眼泪,破涕为笑。   “顾叔叔!”客厅里,圆圆大声吼了一嗓子,那奶声穿过卧室门传进秦羽荞的耳朵。   “我好想你啊!”   因着婚前七天新郎官和新娘子不能见面的习俗,顾天准和秦羽荞一直避着没有见面。   连带着圆圆也一直没能见到顾叔叔。   顾天准刚敲开程前家门,和程前商量明天接亲的事儿。程前倒是十分严格,立马把门带上,自己出去和人说话,严防死守不让妹妹和妹夫见面。   顾天准在开门的一瞬间扫了一眼屋里,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这是一点影子都不给自己看啊!   “妈,我出去喝杯水。”秦羽荞小心翼翼说话,看着母亲打趣的眼神小脸一红。   “去吧。”章如茵也是过来人,哪能不知道闺女的心思。   秦羽荞轻声走到客厅,拿着暖水瓶倒了一杯水,抱着茶缸慢慢走到窗边,只见窗户外头站着两个男人,自己的对象和哥哥。   程前背对着自家窗户什么都没发现,而他对面的顾天准一眼看见窗户里的秦羽荞,几天不见,这人好像更好看了,搅得他心绪不宁。   看着几天没见的秦羽荞,想念的种子在心里萌芽开花,直到现在仿佛长成了参天大树。   “你看什么呢?”程前说着话,见顾天准没反应,发现这人呆愣愣看着自己后面,一转头,妹妹站在窗户旁喝水。   程前从屋外敲敲窗户,冲秦羽荞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回去。   秦羽荞撅着嘴,又看了一眼顾天准,那人正直勾勾盯着自己,她右手食指弯曲往卧室的方向指了指,笑盈盈示意他自己得回去了。   顾天准笑着点点头,满目深情。   程前来回转头看着两人的无声互动更来气了,怎么,当我是透明人啊?   作者有话说:   您有一封结婚请柬请查收~   明晚21点,顾天准&秦羽荞结婚典礼,欢迎前来观礼~   下一章结婚!   我把结婚日期提前了应该没人反对吧,主要是我等不...不对,是顾营长等不及了。 第29章   一九七八年八月十三日, 农历七月初十   宜结婚   凌晨五点,黑夜被初升的阳光撕开了一道口子,星星点点的亮光争相恐后冒出头来, 昭城军区家属院安安静静的,偶有一两间屋子燃着暖黄色亮光。   这会儿大家还在睡梦中, 偶有军嫂起个大早出去排队买肉, 路过一栋栋家属楼突然看到六号家属楼的三楼亮堂堂,仔细一看,靠边挨着的两间屋子门窗上都贴着‘囍’字。   红艳艳的, 分外喜庆。   六号家属楼的305和306两家, 不时传来繁杂的说话声,听着倒是十分热闹。   楼下204, 二团三营教导员家里孩子睁眼醒来便要起床。   四岁的小男孩儿,虎头虎脑, 看起来机灵可爱, 他伸手揉揉眼睛, 将困意揉没了一大半,敲了敲爸妈的屋子, “妈,快起来了, 走去吃糖。”   他知道今天楼上有人结婚,有人结婚就意味着能吃糖,多好的事儿啊!昨晚睡前他就惦记这事儿, 一大早就醒了。   李向东今儿得去给顾天准结婚扎起, 刚穿好衣裳起来就听到儿子敲门。   得了, 比自己还积极。   “强娃儿, 回去再睡会儿, 没得那么快。”李向东开门揉了一把儿子的脑袋,把一头鸡窝揉得更乱了。   “爸,我也想去看新郎官和新娘子。”李志强起都起了,这会儿可不愿意再回去躺着,再说了,吃糖嘛,先到可能能多得一两颗。   “你不要给老子添乱哦。”李志强当兵多年,说话还带着一口川音难改。   “不得不得!”李志强连连保证,这才被李向东带着上了楼。   ...   “你顾叔叔今天结婚,你一哈儿给人多说两句吉祥话晓得不?嘴巴甜点儿,顾叔叔多给你两颗糖。”   “要的!”李志强很有经验。   父子俩吭哧吭哧上了三楼,要说这回结婚有意思呢,新郎官和新娘子两家挨着,隔壁贴隔壁,别人结个亲怎么也得走一大圈,这倒好出个门就是了。   李志强不是头一回看人结婚,他轻车熟路进了306,一眼就看到了今天的新郎官,顾叔叔。   顾叔叔是自己老爸的上级,他见着人都喊声叔,以往回回见到顾天准,人都是穿的军装,今天真是不一样。   白色衬衫外面套着黑色西装,下头是一条笔挺的黑色长裤,脚上踩着一双锃亮的黑皮鞋,用李志强为数不多的文化知识来说就是,有点得劲!   “顾叔叔,你今天好精神哦。”   精神就是模样俊的代名词了。   屋里人多,男女老少闹哄哄的,正在检查新房布置,他东窜西窜窜到了顾天准跟前卖乖。   “志强啊,起这么早,你爸呢?”顾天准正在理领口,他一晚上没睡,不过现在一点不困,精神奕奕,把自己打理了好几回。   “他嗯是激动得很,要来看他顾叔叔结婚。”李向东也挤了过来,看着自家营长这一身,真是很可以,“营长,你就这一身站出去,新娘子眼睛怕不是都要看直哦。”   “去你的。”顾天准脸上一直挂着笑,嘴角弧度就放不下来,说李向东一句也没什么杀伤力,转头看着柜子上的喜糖,抓了几颗给李志强,“来,吃点糖。”   “谢谢顾叔叔!”李志强心满意足地把糖揣进兜里。   “姑爹。”圆圆拖着小奶音啪嗒啪嗒跑进屋里,被顾天准一把抱起。   “圆圆怎么过来了?不陪着你姑姑?”   “姑爹,雪娟阿姨让我过来跟你说,一会儿糖准备得不够多进不了屋的。”圆圆今天也沾了姑姑结婚的光,好好打扮了一番,脸上抹了香喷喷的雪花膏,她还偷偷拿姑姑的口红往自己小脸擦了两下,现在圆鼓鼓的脸颊红扑扑的。   和香甜可口的红苹果没两样。   “你雪娟阿姨鬼点子是多。”顾天准看向门口,大喊一声,“陈立军!”   “营长,咋啦?”陈立军小跑进来,随时待命。   “赵雪娟同志思想过于活泛,等会儿过去迎亲就由你对付她,拿不下她就别回三营了。”   陈立军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营长,你这不是难为人吗?我哪敢造次啊。”   “陈立军你不要学李向东当耙耳朵哦。”   “就是,一会儿赵雪娟同志守在外面,我们哪个敢造次,还不是只有靠你。”   “不行,你就使一出美人计嘛,我们可以理解的。”   军区众人知道两人的恋爱关系后没少打趣二人。   “去!”陈立军看他们越说越没边,懒得搭理他们,“营长,我尽力。”   “他们说得也有道理,不过不是美人计,是美男计。”顾天准拍拍自家炊事班长的肩膀,嘱咐他。   “哈哈哈哈哈哈。”   “陈立军,这是营长给你的光荣任务,必须完成。”   306屋子里热热闹闹,一阵欢声笑语传进了隔壁305房。   赵雪娟给秦羽荞脸上抹了两层粉,又用从文工团“捯饬”出来的演出时才用的口红给她脸上抹,听着隔壁的阵阵笑声,不免好奇。   “他们干嘛呢?这么热闹。”   秦羽荞看着她一心二用,时刻盯着自己的脸,生怕她给自己抹成个大红脸,“够了够了。”   “我看看。”赵雪娟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移动,满意地点点头,“一会儿顾营长见了你怕不是得流哈喇子。”   “你说什么呢,你才流哈喇子。”秦羽荞头没动,掀了掀眼皮,嗔怪她。   “听见没,香儿,你荞荞姐还没结呢,已经开始偏帮着顾营长了。”赵雪娟和陈玉香今儿一大早就过来帮忙。   陈玉香正半蹲着替秦羽荞整理衣裳,闻言只笑笑,“雪娟姐,那可是自家人~”   秦羽荞梨涡浅笑,左右手分别揉两人一把,“叫你们话多。”   “雪娟阿姨。”圆圆刚从隔壁顾天准家里跑回来,赶忙来报告,“雪娟阿姨,姑爹说要让另一个叔叔对付你。”   听到另一个叔叔,屋里几人秒懂。   “我倒要看看陈立军能把我咋样!”赵雪娟双手一叉腰,很不服气。   “娟儿,这回可就靠你了啊,考验你的时候到了。”秦羽荞来了兴致,到时候恨不得也去门外看看。   “圆圆,你姑姑真好看。”李志强跟着圆圆混了进来,两个小孩儿倒是行动自如,四处乱逛。   “我姑姑好看!”圆圆扬着骄傲的小脸,十分认可这句话。   李志强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阿姨,估摸这就是话本子里说的天上的仙女吧。   “阿姨,您来梳头吧。”赵雪娟见秦羽荞收拾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披散的头发如瀑泄下,乌黑发亮。   外头,秦羽荞秦家的大哥和二姐帮着招呼来的客人,见人抓点糖和瓜子花生。程前两边跑,看看有没有缺了的东西。   孟桂芬和章如茵进了屋,赵雪娟领着其他人出了里屋,让三人好好说话。   新娘子出门得亲妈梳头,不过章如茵坚持让孟桂芬也来,毕竟是养了自己闺女二十多年的人,跟亲妈没两样。   秦羽荞坐在椅子上,今天一觉醒来想着结婚便喜上眉梢,然而一到这时候,就开始难受。   孟桂芬握着木梳,一梳梳到尾,她想起小时候给秦羽荞扎辫子,小丫头头发就好,又黑又多。   “妈今天高兴,闺女要嫁人了。”孟桂芬一手摸着秦羽荞的秀发,一手往下梳着,“以后你们小两口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就好。”   “我知道,谢谢妈。”秦羽荞声音有些哽咽,吸了吸鼻子。   孟桂芬把木梳交给章如茵,让孩子亲妈来。   章如茵握着木梳沉默半晌,才慢慢举起了手,荞荞这头黑发倒是随了她,乌黑柔滑,一点儿不打结,轻轻松松梳到尾。   “妈就希望...”章如茵一时说不出太多话,只红着眼眶再吐出几个字,“你们俩好好的...啊。”   “好!”秦羽荞扭头伸直手给亲妈擦擦脸上的泪痕,“妈,今儿是好日子,咱们不哭啊。”   “是,荞荞说得对,咱们都不能哭。”孟桂芬把章如茵带出去,陪她说说话缓缓。   赵雪娟见两人忙活完了,才和陈玉香进屋替秦羽荞编头发。两人手巧,给她将头发盘了个发髻,别了朵红纱花。   刚弄完头发,几人就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要来了!”赵雪娟忙往外面走,顺便叮嘱陈玉香,“给荞荞再看看哪儿还要弄的啊。”   秦羽荞见她出去,好奇的目光跟着走,她也想看看呢。   外头不多时就响起赵雪娟的声音,让顾营长给大伙儿发糖,接着又是顾天准和陈立军的声音。   秦羽荞站起身看看自己,从头到脚审视一遍,都准备好了,心思也就飘到了外头。   屋外一会儿爆发笑声,一会儿又吵闹起来,听得人心痒痒。   圆圆站在屋里为姑爹呐喊,小腿往上蹦,扯着嗓子,“姑爹快进来,姑姑等着你呢!”   正探头往外看的秦羽荞连忙缩了回去,这小丫头!   “好!等着我!”顾天准浑厚的嗓音穿过两道木门,穿进秦羽荞的耳朵,震得她耳朵酥酥麻麻的。   ...   在外头折腾了一会儿,秦羽荞娘家人终于放行,顾天准跟着众人进屋,站在客厅一眼看到了里屋的新娘子。   顾天准一时生出些紧张情绪,见过各种场面的他突然发觉腿似千斤重。   “新郎官,快去啊!”赵雪娟和陈立军站在一旁,两人刚被众人打趣了,脸上还红着呢,现在又一块儿起哄今天的两位主角。   “顾营长,别害羞啊!”三营的战士们吼起来,这时候可不管上下级。   顾天准勾唇笑笑,看着坐在里屋床上的自己的新娘子,提腿往里走去。   “喔~~”里屋里里外外围了一群人,赵雪娟几人拿着细碎的红绸子往新郎官和新娘子身上撒,喜庆又吉利。   顾天准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端详自己的媳妇儿,秦羽荞今天穿着红色西装外套,衬得她肤白貌美,因着大喜日子,眉眼温柔如水,两人相望,都有些羞怯。   秦羽荞被男人抱起,自觉伸手挽上他的脖颈,在周遭的笑闹声中,弯了弯嘴角。   一对新人站在客厅中央,给新娘子爸妈敬茶。   章如茵和程胜康,孟桂芬和秦华军分别接过两孩子的茶,听着顾天准改口叫了爸妈,都给人封了红包。   秦羽荞亲热地跟爸妈们说了话,强忍着泪水努力展露笑颜。   “新郎官把新娘子抱过去。”   “营长,腿上再绑二十斤沙袋吧。”三营战士们‘有仇报仇’,想要折腾自家营长,直接负重抱着新娘走。   “我自己走。”秦羽荞不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抱着,可她话没落地,就被人抱了起来。   “我抱着你走。”顾天准双手稳稳将人抱住,走起路来也不显晃动,十分轻松。   秦羽荞被顾天准抱着往隔壁去,她沿路看着里里外外的人,有家属楼里的邻居们,有文工团的队友们,有自己面生的战士们,有家人们......   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道贺。   顾天准家里好好修整了一番。   他去百货大楼买了个新斗柜,放在客厅窗户墙边,茶几和沙发好好擦拭一遍,因为本也没住多久,因此还挺新。家里墙上贴了红火的‘囍’字,映衬地更加喜庆。   顾家人在屋里见到儿媳妇进来,脸上笑开了花。   冯秋红将准备的红包捏在手里,恨不得立马就给出去,等儿子和儿媳妇敬了茶,听到秦羽荞清甜的一声妈,她笑得合不拢嘴,忙给了红包。   大喜的日子在各种起哄声和笑闹声中过去。   中午,两家人在军区外头的国营饭店订了四桌酒席,虽说那场运动过去了,可军区红白事还是不允许大操大办,加上休息日战士们也不能一窝蜂申请外出,因此两家人给来迎亲的亲朋好友发了各种瓜果,只至亲好友坐了四桌吃饭。   军区外头的国营饭店也不好订酒席,饭店不愁生意而且也嫌耽误事儿,不过正好国营饭店管事儿的是顾天准在战场上救过的退伍战友,有了这层关系,人怎么也得把事儿办了。   一桌酒席十二元钱,六个热菜,三个凉菜,一份汤,寓意十全十美,另外有一瓶茅台酒。茅台酒贵,八元一瓶。   两家人和新人的好友坐满了四张桌子,高高兴兴吃起饭来。秦羽荞忙了一早上这会儿终于能歇口气,不过还没等喝口热茶就被叫着去敬酒。   早上她就偷嘴吃了半个鸡蛋,这会儿到了午饭点,肚子已经有反应了。然而结婚累人,她还不能吃上午饭。   “张嘴。”   秦羽荞感觉到嘴边有温热的触感,低头一看,是一块红烧肉,她张嘴咽下,香香地嚼完才问顾天准,“你哪儿变出来的?”   顾天准见她嘴上沾了点油,右手大拇指抚上她的嘴唇轻轻擦了擦,“专程去‘偷’的。”   秦羽荞笑得眼睛亮晶晶的,挽上他胳膊去第一桌敬酒。   两人都穿着西装,一个英俊一个娇美,站在一块儿就是金童玉女,正在吃饭的赵雪娟及文工团的代表们和一旁的三营代表们不要钱的吉利话是接连往外倒。   “今天辛苦大家了,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也尽管招呼我们。”顾天准仰头把酒喝了。   “顾营长你可得好好对我们荞荞,不许欺负他。”赵雪娟有什么说什么,特意再三叮嘱。   “放心!”   忙活了一圈,等吃完午饭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小两口让赵雪娟陈玉香和陈立军帮忙带着秦家来的大哥二姐一家人,以及顾家来的顾天准哥哥弟弟一家在昭城逛逛。   他们难得来一趟,怎么也得四处看看。   回到家属楼,热闹落幕,秦羽荞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蔫了。前头就靠着一口气撑着精神,现在一切结束直想瘫倒。   “怎么一回来就倒床上?你们的新床呢,快起来,晚上再睡。”   床上铺着的是一床大红喜被,枕巾也是红的,就图个吉利喜庆。   “妈,让她歇会儿,累坏了。”   顾天准替媳妇儿说话,随手把卧室门带上,自个儿出去客厅和几个长辈一块儿清点东西。   今天结婚,过来的亲朋好友都带了礼,现在自己家里堆了好几斤挂面,白糖,红糖,麦乳精,毛巾.......   “小顾,东西都理好了,你们拿着慢慢吃。”   “谢谢妈。”   顾天准泡了几杯茶给长辈们,转头就看到章如茵掏出大团结给自己。   这回结婚,顾家出了一百六的彩礼和三转一响,程家随了一百二的嫁妆和一堆东西。   章如茵把一百六的彩礼钱给顾天准,让他们小两口自个儿拿着花。   “妈,这您拿着。”   “我们拿着钱有什么用?你们刚结婚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章如茵坚持要把钱给小两口。   昨晚冯秋红也让他把嫁妆钱自己留着家里用,顾天准推脱不过,只好先收下,等会儿给自己媳妇儿。   秦羽荞今天累惨了,一觉睡到天黑,睁眼醒来只觉得周遭漆黑一片。   身下被子软和,她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躺在床上看着陌生的环境突然想起来,自己结婚了,现在是在顾天准分的房子里。   透过门缝,隐约能见到客厅的光亮,可她睡懵了,身子软绵绵的,不想动。   过了一会儿,屋门被人轻轻推开,秦羽荞看到一个高大身影走了进来,她睁眼看着他,听到男人的沉沉笑声。   “睡醒了还不起来?”   “我好累。”说话声也软,软得顾天准拿她没办法。   他弯腰将人抱起,却遭到媳妇儿的强烈反对,“都过完礼了,让人看到成什么样子?”   “没人,都回去了。”顾天准打消了她的顾虑,将人抱到客厅桌前。   “我爸妈他们呢?还有哥哥姐姐他们?”秦羽荞看着男人进厨房忙活起来。“还有娟儿她们。”   顾天准把给秦羽荞留好的饭菜热了,放到桌上,“回招待所了,你们文工团的回宿舍了。”   秦羽荞点点头,小嘴吃着饭菜没空回他。   顾天准也没闲着,看着人吃完饭把这次结婚的钱和东西都给人汇报一遍。   “这回酒席和买瓜果糖糕点一共花了五十八块,两边长辈都说把嫁妆和彩礼钱给我们,从二百六里扣了这笔钱还剩二百零二。”顾天准又指了墙边的东西,“还有一堆大家送的礼,够吃好久。”   结婚前一晚,孟桂芬和章如茵还给自己塞了钱,秦羽荞把所有钱收好准备存起来。等从里屋出来再扫一眼,客厅看到好几包挂面,鸡蛋...在墙边占据了一大块面积。   家里已经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秦羽荞起身四处看看,章如茵准备的嫁妆也搬了进来。箱柜和梳妆台都放在两人睡觉的屋子。   客厅斗柜上放着两个暖水瓶和一套茶具,旁边放着两个崭新的搪瓷缸子,茶几上是一个针线篮子和一个瓜果篮子。   厨房传来水声,秦羽荞回头一看桌上空空如也,知道顾天准去洗碗了。   顾天准动作快,没一会儿便出来,正见着自己媳妇儿打开门要出去。   “你去哪儿?”   “过去看看我爸妈他们。”秦羽荞回头看他,她准备去跟家里人说说话。   砰的一声,屋门被一只大手给按回去了,秦羽荞听着声响一惊,下一秒已经被人拉上了手。   “看看几点了?”   她抬头看看对面墙上的挂钟,晚上八点,这不挺早吗?   “今儿别出去了,我们结婚的日子就待自己家里啊。”   秦羽荞一听也有道理,便松了手准备回屋里,不过男人把着她的肩膀令她动弹不得。   她看着顾天准深深的眸子,突然读懂了他眼神里的含义,男人用手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脸颊,她不自觉手攥着裤子缝,心里突然知道要发生什么,男人俯身下来,两人的呼吸声纠缠在一起,她着急开口,“回屋里去。”   现在两人抵在大门上,也太难为情了。   里屋房门被关上,秦羽荞被放在大红被上,早上的发髻松松垮垮卸了劲儿,一头黑发披散开来。红被鲜艳更衬托得她白白嫩嫩,雪白的肌肤耀眼,秦羽荞就这么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看着自己上方的男人,目不转睛。   顾天准英俊的脸和深情的眼神像是蛊惑了她,秦羽荞脸上发烫,渐渐浮上了一层绯红,她有些害羞,没一会儿便扭过头去,只露出修长的脖颈。   顾天准瞧着媳妇儿乖巧安静的模样,一时眼热,猛地俯身下去。   熟悉的亲吻,秦羽荞这回因着两人已经合理合法,亲热起来淡去了以往的羞涩,她浅浅回应着自己男人的动作,有样学样也含着他的唇瓣吮了吮,惹得顾天准呼吸一滞,加重了动作。   秦羽荞感觉自己的呼吸被夺走了,忍不住嘤咛出声,可还是乖乖任男人在自己身上点火,呼吸是烫的,亲吻也是烫的。   她的红唇被人反复品尝,由里到外,娇艳欲滴,水光涟涟。   等顾天准放开她时,女人急促喘着气,寻着一丝新鲜空气。不过这回不一样,男人没有如以往那般亲吻结束就放过她,她感觉自己修长的脖颈被轻轻舔舐,酥酥麻麻的。   沿着白皙的脖颈一路向下,细细密密的吻印在上方,顾天准轻轻亲了一下她的锁骨,感觉到秦羽荞身子颤了颤。   束缚褪去,赤诚相见,肌肤相贴时两人的心都颤了颤,身子是烫的,却又交换彼此的温度,将周遭空气变得更加燥热。   他的肌肉绷直,一身腱子肉结实坚硬,若隐若现的青筋暴起,响着沉重的呼吸声。   ...   风平浪静时,外头已经黑透了,秦羽荞躺在床上,眼皮都睁不开,感觉到身旁男人要离开,她迷糊往旁边一抓,沙哑着声音问他,“你去哪儿?”   四个字又哑又委屈,还带着几分娇意。   “我去打水。”顾天准温柔地替她撩撩头发,看她汗津津地难受,准备下床。   “不许去。”秦羽荞又累又困,抓着男人的胳膊不撒手,她懒得思考什么打水的问题,她这会儿只想睡觉。   秦羽荞又往旁边挪了挪,直接滚进男人怀里,右手搭在男人腰上,身子和他紧紧贴着,一张困倦的小脸贴在他的胸膛,轻轻柔柔的呼吸喷洒在上面。   顾天准气血上涌,险些没把持住,媳妇儿柔软的身子紧贴着自己,被子里仿佛又升了温度,令人喘不过气来,不过看着她累极的模样,他咬咬牙,闭眼,睡觉!   作者有话说:   秦*磨人的小XX*羽荞 第30章   秦羽荞被人弄醒的时候, 掀开眼皮瞥了一眼外头,天才擦亮。   一睁眼,她瞬间就清醒了, 顾天准大掌拿着张毛巾正给自己擦身子,看起来虔诚又严肃。   “我...我自己来。”秦羽荞一把按住大掌, 阻止他继续动作, 好不容易退红的小脸又烧起来,她感觉到自己寸缕未着,大好春光都掩在红被下。   “害什么羞, 不难受?”顾天准想要抽出手, 无奈媳妇儿压着自己的手死活不放开。   “你出去。”秦羽荞飞他一记眼刀,不过此刻的女人肤白貌美, 眉眼又柔又娇,没什么杀伤力就是了。   顾天准拗不过她, 只能把毛巾给她自己擦擦, 自己去厨房忙活。   他厨艺不大好, 弄出来的东西勉强能吃,就煮面还好些, 这不煮了两碗清汤挂面,只在里头滑了一小丁块猪油再撒了点葱花, 闻起来还行。   秦羽荞穿好衣裳去了客厅,昨晚运动量过大,消耗得多了, 这会儿狼吞虎咽吃着面, 把汤还喝光了, 把一个比她脸还大的碗解决得干干净净。   “几点了?”吃饱喝足, 她才有空关心时间。   “六点多, 再睡会儿。”顾天准把碗洗了和新婚媳妇儿一块儿睡回笼觉。   刚填饱了肚子秦羽荞本以为自己难睡着,不过昨天一整天实在是太累,她枕着男人的肩膀又困了一觉。   再次睁眼醒来,天已经大亮,屋外还有说话声,秦羽荞立马坐了起来,穿衣下床。   “姑爹,我想看看姑姑。”圆圆的声音在客厅响起,她整个小身子贴在木门上,小圆脸紧紧挨上去,小声冲屋里喊话,“姑姑~咕咕~”   “你姑姑还在睡觉,等起了陪你玩儿啊。”顾天准拿了一根江米条喂到圆圆嘴边,小姑娘小嘴一张,叼着就开始咬起来。   江米条刚吃到一半,屋门就打开了。圆圆眼睛亮亮的,大叫一声,“姑姑!”   “起了?还困不?”顾天准走过去一看,这回笼觉倒是睡舒服了,秦羽荞看着精神不错。   “你怎么不叫我?”秦羽荞揉着圆圆的头发,噘嘴埋怨他,抬头一看,已经九点了,大家伙儿肯定都起了,就剩自己。   “又没事儿,你多睡会儿呗。”顾天准指指隔壁,“爸妈他们都在你哥家里,中午在那儿吃。”   今天是大家返程的日子,顾家人厂里都有工作,忙着回去上班,秦家人也惦记着地里的活,种了一辈子的地,这耽误几天已经是不得了了。   只有程胜康和章如茵要在昭城多待几天。   “亲家母,我说啊,你们多留几天呀,在昭城四处看看。”客厅里,章如茵和从招待所过来的顾家人说话,出言挽留。   “厂里工作多,真是走不开,来回坐火车加上这几天已经请了好几天假了。”冯秋红看着儿子顺利结了婚也就安心了,况且老二是个让人省心的,从小就出去了,没让她操什么心,唯一让她数落没成家结婚的现在也妥了,她更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顾建民在棉纺三厂工作也紧张,今年正好是他评五级工的关键时候,请假多了也不好,“等以后有机会再来,你们多待几天就是。”   那头,程胜康和秦家人在家属楼下头走着,秦家人是头一回上军区,难免好奇。   “正杨在厂里怎么样啊?”程胜康两个月前托程前舅舅在宏市肉联厂给找了个工作,厂里工作不少找,僧多粥少,幸好程前舅舅有个过命交情的战友是肉联厂副厂长,给人安排了个工作。   “谢谢叔,在厂里挺好的,现在拿的一级工工资待遇,厂里猪肉可吃得多。”   说到这事儿孟桂芬就高兴,以往一年也吃不上几回肉,都是过年过节吃的,现在儿子进了肉联厂,工资待遇好不说,想买肉也方便得多。   “这事儿真是多亏了你了,不然正杨哪有机会进厂里去啊。”   程胜康摆摆手,这跟秦家对自己家的恩情比都不算什么,“这都是小事儿,进了厂里以后再往上走,把级别往高了使力才是正事儿,就看他自个儿了。”   “听到没有,老大啊,得好好干!”秦华军家里出了个工厂正式工,他也脸上有光。   “知道,我肯定好好干。”   ...   顾天准和秦羽荞新婚的第一顿午饭吃得相当热闹,因为双方家长都在,便没拘泥什么回门,几家人坐一块儿吃饭。   圆圆吃得肚子圆鼓鼓就迈着小短腿儿下桌,秦正杨和秦雪莲的两个儿子大宝小宝也慌着往外跑。   三个小的虽说刚认识,可是一会儿就熟了,现在手拉手在走廊玩。   秦羽荞不时看几人一眼,圆圆正叽里呱啦跟自己两个侄子说话,小嘴叭叭叭的,根本停不下来。   “我看着圆圆怎么像是见着你小时候了。”秦雪莲也随着秦羽荞的目光往外一看,妹妹侄女性子真是活泛,跟谁都能说上话。   “我哪有!”秦羽荞坚决否认,“圆圆可比我小时候能说多了。”   秦雪莲长相随了秦华军,脸上下颌线有些宽,加上浓眉大眼,整个人有些英气。她笑了笑,拆妹妹的台,“你六岁那会儿就非要扯着我说话,我放学回来做个作业你就搁旁边站着,自己一天学还没上呢就要教我了。”   “姐,你记性倒好啊,几岁的事了啊,还记得清清楚楚的。”秦羽荞耸了耸脖子,有些不好意思。   “你小时候还挺皮啊。”顾天准坐在她左侧,夹了一筷子鱼肉给她,挑得最嫩刺最少的鱼肚子肉。   “才没有,你别听我姐瞎说。”秦羽荞吃着鱼肉,真是嫩。   桌上倒是有人对秦羽荞小时候的事情感兴趣,章如茵恨不得再听秦家人说上个三天三夜,不住地发问。   偏偏秦家人记性都不错,一个接一个地说话,听得秦羽荞发懵。   “荞荞小时候,姑婆家上门来,拿了三个苹果,说是给我们三一人一个,她年纪小让她先选。”秦正杨回忆起小妹小小一个的时候,“她挨个拿苹果看半天,最后选了个最滑溜的,另外两个她说长得不够圆不漂亮。”   温倩听着这话,深有同感,“我们家圆圆也是,从小挑得很。”   桌上人笑成一片,秦羽荞笑倒在顾天准肩头,她已经想不起来以前那些事儿,不过经由哥哥姐姐一说,倒又有点印象了。   圆圆在屋外头隐约听见提起自己名字的声音,立马小碎步跑进屋,“叫什么圆圆什么事?”   温倩捏捏闺女的脸,“没什么事儿,出去玩吧。”   “好。”说完哒哒哒又跑出去了。   圆圆不知道为什么这群大人吃完饭还不下桌,就一直坐在桌上说话,她可不,她要出去玩儿。   她领着大宝小宝去楼下,找204的李志强,李家已经吃完了午饭。   李向东在军区,李红洗完碗擦了擦桌子,看着儿子李志强的小眼神忍不住叮嘱几句才放人走。   四个小孩儿坐在二楼上三楼的楼梯上,哈哈笑着,李志强提议几人一路坐下去,看谁速度快。   三个男孩儿都跃跃欲试,不过有些顾忌地看着圆圆,今天圆圆穿着好看的衣裳,蓝色的碎花褂子和黑色裤子。   “我也要玩!”圆圆拍拍小屁屁,准备出发。   一声令下,四个孩子‘bubububu’一路往下,大宝没注意还差点磕着屁屁,他伸手揉了揉接着往下坐着走。   别看圆圆年纪小,但是从小就好玩,又跑又跳还能爬树,劲儿也不小,一下子赢过了其他三人拿了第一,可把她高兴坏了。   “我最厉害了!”圆圆两只小手背到背后揉揉小屁屁,还有些痛呢,那石头梯子真是咯人。   几人玩到温倩过来叫人才散了场,圆圆一起身,蹦蹦跶跶往妈妈跟前跑,背后黑色裤子上沾满了灰。   “你们路上慢着点啊,回去好好歇着,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们了。”   饭后,小两口和程胜康章如茵去送人,程前一家人留在家里,就在家属楼里跟人告别。   “圆圆再见!”大宝小宝对于刚认识的新朋友有些不舍,用力挥了挥手。   圆圆也舍不得,扯着嗓子喊,“你们下回再来玩啊。”   秦羽荞几人将人送到火车站,看着顾家和秦家的分别上了去京市和宏市的绿皮火车才回去了军区。   两人还有四天婚嫁,这几天倒是闲了下来。秦羽荞难得过着悠闲的生活,没事儿就跟亲爸亲妈说说话,两家人过得和一家人差不多。   家里只有程前还要去军区,每天回来吃晚饭。顾天准和老丈人程胜康聊得来,从以前的战场经历聊到未来的军事发展方向,而旁边,是章如茵几人在看秦羽荞的照片。   章如茵这是头一回看闺女跳舞的照片,军报上面有刊登文工团的演出照片,就是有些模糊,人一多压根看不清。   “这个是你不?”温倩凑过来看,指着大前年军报上的一张文工团舞蹈演出照片上的演员问道,看不清脸,只能靠猜。   “这不是我。”秦羽荞一听嫂子猜错了还有些得意,“再猜再猜。”   章如茵看了一圈,指着三排舞蹈演员里第一排最左方的一个姑娘,“这个。”   “妈,你怎么看出来的?”秦羽荞惊讶地看着章如茵,要不是她事先知道,恐怕都猜不出来。   “这叫母女连心。”温倩夸夸婆婆,几个字说到章如茵心里去了。   “之后各大军区部队工作重心肯定得着重在提高单兵能力上,现在时代不同了,不是靠堆人数的年代了,咱们得提高得进步...”   “是,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程胜康和女婿意见相同,两人高谈阔论,听到那边在说闺女以前跳舞的照片也跟过去凑热闹。   “让我看看。”   “爸,你来猜猜看哪个是我!”秦羽荞冲章如茵和温倩使眼色,让她俩别说漏嘴。   程胜康捏着军报看两眼,上头脸也看不清,人也模糊,他眨眨眼仔细看了看,“这个?”   秦羽荞见到爸爸也猜对了,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她鬼灵精,“猜错了,是这个!”   她指着另一边的赵雪娟,糊弄人。   “呀,这...这也不怪我,爸眼睛没那么好使了,看岔了看岔了。”程胜康难为情地笑了笑,睁眼说瞎话,把自个儿的好视力给抛在脑后。   章如茵看男人被闺女糊弄得不行,哈哈哈笑了几声,“你闺女唬你呢,你呀,一开始就猜对了。”   “啊?”程胜康看秦羽荞调皮一笑,只拍拍她的头,“你这丫头,还挺皮啊。”   “嘿嘿。”   晚饭后,章如茵拉着闺女的手问她跳舞的打算,她自己是过来人,从小练功跳了多年舞蹈,落下一身伤病,所以不少人说这是青春饭呢。   大家都靠着一股热爱走下去。   “妈,我想跳,一直到跳不动为止。”   章如茵看着年轻的闺女仿佛见到那时候的自己,总是有一股拼劲,她摸摸闺女的脸蛋,“那就跳,妈支持你。”   母女俩先后在文工团,自然是有不少话题,当年章如茵是宣传队的台柱子,民族舞跳得极好,每回上山下乡慰问演出都是最受欢迎的那个。   秦羽荞听母亲说起以前的事情不禁好奇,“那你和爸怎么认识的?怎么就结婚了?”   说到结婚的事,章如茵脸上发烫,“还能怎么认识?你爸胆子太大。”   程胜康忆当年,有几分骄傲,“要不是我动作快,就追不上你妈,你跟你哥这会儿可没影儿。”   当年章如茵在军区名声大,不少人都知道宣传队有个漂亮姑娘,跳舞好模样俊,有不少战士偷摸给她送东西,攒个果子或是帮着打瓶水。   不过那时候没人当面跟章如茵表达心意,不少人见着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那后来呢?”秦羽荞听着故事来了兴致,尤其是故事主角还是自己爸妈。   “后来啊。”章如茵想起那个雨夜,“有一回我们去慰问演出,大晚上的,回程路上下了暴雨,结果翻车了。”   “啊,人没事儿吧?”   “没大事儿,就是受了点儿小伤。不过那小卡车翻着了,雨又大,我们几个女同志冒着雨折腾得够呛。”章如茵说到这里眼睛往程胜康那边瞥一眼,“没多久,你爸来了,和他的战友几下帮我们把车掰过来,又送我们去部队休息。”   “哦~”秦羽荞和程前同时意味深长地惊呼出声。   程前一个大小子没问过爸妈的往事,现在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儿,“爸,你那时候不会专程跟着送我妈吧?”   “去。”程胜康脸上得意,“你妈她们刚演出完回去,没多久就暴雨了,那条路本来就不大好,我是担心战友同志们路上有危险,特意出去看看,没想到真出事儿了。”   “妈,你那时候就被我爸给打动了?答应他了?”   章如茵抿嘴一笑,“没有,你爸什么都没说,就对我们嘘寒问暖的,我那时候看着他觉得人挺好的,办事儿稳妥又稳重。”   “那他就没点表示?”秦羽荞不信。   “有,我分褥子的时候给你妈分了床最暖和的,又给她塞了我攒着的两颗果子,担心她淋雨着凉,还上外头扯了草药给她熬水喝。”程胜康一桩桩一件件记得清楚。   “爸,你可真厉害啊,我妈肯定被你感动了。”   “我们在他们部队住了两天,我寻思这人不错,但是也没多想,结果第三天走的时候,这人居然拿着结婚报告给我,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要是愿意就签个字,他就把报告交上去,可把我吓到了!”   屋里几人都齐刷刷看着程胜康,这也太利索了。   顾天准觉得自己已经挺麻利了,没想到老丈人更厉害。   “那你答应了吗?”秦羽荞激动起来,仿佛见证着父母爱情。   “他一说完,我心就跳得快,扑通扑通的,我可没见过这样的。那时候大家都是相亲,见一面看对眼就结婚了,我想了想,要是回去找对象还不如嫁你爸呢,我一心横就答应了。”   程胜康接过媳妇儿的话头,接着道,“我当时可是立马把结婚报告交上去,就担心你妈反悔,后来等定了日子心里才踏实了。”   “爸,你也太厉害了。”   “不厉害怎么能娶着你妈啊?”   屋里几人听了这话都笑作一团,章如茵风韵不减当年,害羞起来还隐有娇意。   ......   几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夜就深了,秦羽荞和顾天准跟家人告别回了自己屋。   后天婚假就结束了,秦羽荞进了屋里倒在床上,趴着不肯动,最近的日子很好,自己组建了小家庭,爸妈和哥哥也在身边,她卸了劲儿在床上翻了个身,仰面就看到顾天准正看到自己。   “顾营长~”秦羽荞心情大好,扯着顾天准的军装袖子半直起身,往男人脸上亲了一口。   “高兴呢?”顾天准被她拽着也倒到床上,伸手揽着她,他看得出来媳妇儿这几天很高兴,日日都挂着笑。   “嗯!”秦羽荞狠狠点头,翻身趴在床上,声音嗡嗡的。   “那就好。”顾天准抚着她的秀发,也高兴。   婚假最后一天,吃过午饭,顾天准和秦羽荞配章如茵和程胜康去外头走了走,下午一进程前家就听到孩子的哭声。   “啊啊啊啊呜呜呜~”秦羽荞看见哥哥家客厅里站着一个哭得抽抽搭搭的小姑娘,圆圆小嘴撅着,翘得像是能挂上一瓶油壶,白净的小脸都给哭花了,翘翘的睫毛上全是泪珠子。   许是哭累了,她这会儿吸了吸鼻子,整个人一抽一抽的,听到动静,看到爷奶和姑姑姑爹回来,立马跑过去扑进奶奶怀里。   “奶~呜呜呜。”刚叫了一句就哭起来了,说话也说不清。   “咋啦这是?”章如茵给孙女擦擦眼泪,心疼地牵着小手进了屋,抱进怀里。   温倩从屋里出来,脸有些黑,“妈,你别理她,成天就知道皮,今儿刚换的裤子就皮成这样了。”   她把闺女换下来的裤子抖了抖,只见屁屁位置到小腿全是灰,印子明显,拍几下还没法彻底拍干净。   结果这丫头说她几句就哭,嚎得像是自己动手打了她似的,现在更是把着婆婆当挡箭牌。   “奶奶。”圆圆挂着眼泪小声喊一句,把章如茵心都要喊碎了,她这个年纪哪里经得住小人儿这么叫,看着委屈巴巴的。   可是儿媳妇管教孩子,她要是插手也是惹儿媳妇不痛快,“圆圆也不是故意的对不对?跟你妈认个错啊。”   圆圆把脸别过去,不愿意,她刚哭了一场呢,现在还有些气性。   温倩看不下去,直接回了屋。   程前在一旁敢怒不敢言,本想替闺女说两句话,可媳妇儿脸太黑,他只能一个个劝,跟着温倩回了屋。   “圆圆就是活泼了点儿,这是好事儿。”程前双手把着温倩肩膀,给她捏捏肩。   “好事儿?那你去给你闺女洗裤子去!荞荞结婚第二天,她就玩儿得裤子上全是灰,给她洗了结果今天换上了又这样!这是你妈前几天刚给她买的新裤子,才穿了两回就废成这样了,这丫头我是管不了了。”温倩冷着脸,对着男人不住埋怨。   “行行行,我去给她洗。”程前扯个笑,一张俊脸怼在媳妇儿面前,“你可别气了,气坏身子要不得。”   “你少来,我当恶人你当好人是吧?”温倩一把把裤子拽过来,“我就纳了闷了,这丫头怎么比楼里很多男孩儿都皮啊?一天到晚也没个清静的。”   说完温倩狠狠瞪了程前一眼,意有所指。   程前摸了摸脖子,心虚道,“我们老程家的小时候都有些皮,嘿嘿。你放心,我肯定好好教圆圆。”   他说着话,上前在媳妇儿脸上亲了一口,pia地一声,惹来温倩一顿嫌弃,“保证不给首长添堵!”   温倩被这男人逗笑了,伸手推推他,“谁是你首长啊?尽瞎说。”   “在军区有首长,在家里你就是我们的首长!”温倩是被这父女俩磨得没了脾性,把人给推了出去。   程前这头哄完媳妇儿,又出去哄闺女。圆圆乖的时候可乖,皮起来也是够皮的。   圆圆还赖在自己妈怀里,呕着气,不过人是平静下来了,收了眼泪。   “闺女啊...”程前刚开口,就被圆圆堵了话头。   “爸,你跟妈妈是一伙儿的。”圆圆说着又委屈起来,“我一个人好可怜,没人跟我一伙儿。”   正要劝人的程前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秦羽荞坐在一旁,前头刚替侄女擦了眼泪,这下听到她人小鬼大的话实在是憋不住了。   “你小时候比圆圆还皮?”顾天准倒是少有见到这么机灵的娃,一开口就把秦羽荞给问到了。   “我才没有。”秦羽荞扭头把圆圆抱过来,“姑姑跟你一伙儿的好不好?”   “真的?”圆圆听到自己有帮手了,开心得不行,眼睛瞬间就亮了。   “嗯。”   得到了姑姑的肯定答复,圆圆高兴起来,小手勾着秦羽荞脖子,跟姑姑亲昵起来。   “圆圆,你爸妈一伙儿的,我跟你一伙儿的,那你以后跟我和姑爹过日子好不好?”   圆圆疑惑地看着姑姑,“为什么要跟姑姑和姑爹过?”   “你不是跟妈妈吵架了嘛,那跟我们过去吧,以后你就跟我们一块儿住一块儿吃饭。”   圆圆摇摇头,像只拨浪鼓似的,“姑姑,我不要,我要跟妈妈过,圆圆最喜欢妈妈了。”   “那你还惹妈妈生气了...”秦羽荞给侄女擦了擦眼角,又拿手帕给她擤鼻涕,“用力。”   圆圆正努力思考着,顺便鼻子一用力,等秦羽荞给她把小脸弄干净了,立马从她怀里溜出去,往程前温倩的屋子跑。   “妈妈。”圆圆仔细观察着妈妈的表情,一溜烟跑到床边趴着,撅起小屁屁。   温倩看着闺女这一出愣了神,“干嘛呢?”   圆圆拍拍自己的小屁屁,十分大方,“妈妈,我惹你生气了,你打我吧。”   说完又拱了拱小屁屁,对着妈妈的方向。家里人没人打过她,可是她看家属楼里有哥哥不听话就被打屁股,叔叔阿姨说,打完就听话了。   温倩一口气被程前逗得消了一半,剩下一半又被闺女给逗没了,她抚了抚额头,伸手轻轻拍了闺女小屁股一下,笑着道,“真是拿你没法!”   顾天准看着圆圆没一会儿功夫就高兴起来了,眼泪一擦乐呵呵要自己洗裤子,在盆里泡了水蹲在地上两只小手搓啊搓,旁人要帮忙她还不答应。   等她高高兴兴洗完裤子,让爸爸给晾上去才心满意足地离开。等她一走,程前把裤子收下来重新洗了洗,小丫头压根没洗干净呢。   “圆圆真是乖,说不哭就不哭了,认错也快。”顾天准戳戳身旁的秦羽荞。   “小孩子心性,想哭就哭了,想笑就笑了。”   程前忙完正在客厅倒水喝,听到妹妹和妹夫的话,忍不住开口,“喜欢你们俩自己生一个去。”   “生什么?”圆圆撒着欢儿跑到爸爸跟前,十分想加入大人的话题。   “让你姑姑生个小孩儿,到时候你就是姐姐了,有人跟你一块儿玩儿。”   圆圆听着自己能当姐姐,睫毛扑闪扑闪,可激动!她知道生孩子,以前就有阿姨有个大大的肚子,没多久肚子没了,就生了个孩子出来。那个小妹妹特别可爱,她喜欢跟她一块儿玩儿。   “姑姑。”圆圆跑到秦羽荞跟前,小心翼翼伸手摸了摸姑姑的肚子,眨着懵懂的大眼睛问道,“里头有小娃娃了吗?”   作者有话说:   圆圆:我是小孩子,童言无忌!^O^ 第31章   程前听到闺女这话, 虚眯了眼,这孩子,谁教她这些乱七八糟的?他大手一扒拉拦腰把圆圆抱起来, 就要往屋里走。   “爸,爸, 放我下来, 我还没跟姑姑说完呢。”圆圆奋力挣扎两下,扭动小身子,有些不满。   程前干脆把小人儿抗上肩头, “你羞不羞啊?走, 咱们找你妈去。”   圆圆突然上了爸爸肩头,俯视着地下, 她小嘴一弯,高兴起来, 暂时也不记得要和姑姑说话了, 只嚷嚷着, “我飞起来啦~”   秦羽荞肚子上仿佛还存留着圆圆小手摸过的温度,自己侄女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小孩子说话没有顾忌, 只剩下大人有些害羞。   然而旁边灼热的视线让她察觉不对劲,偏头看过去, 顾天准正目光灼灼看着自己,眼神里像是很有深意。   “你...”秦羽荞支支吾吾,小跑开溜, “我也去看看嫂子!”   顾天准看着媳妇儿仓惶离去的背影, 有些无奈, 自己可什么都没说呢。   ...   傍晚, 两家人把章如茵和程胜康送去火车站, 两人将乘坐晚上的火车回京市。在站台上,秦羽荞仰头看着在窗边的章如茵,火车上的窗户从下往上一拉,两人面对面说着话。   “妈,你回去记得好好吃饭,保重身体。”   章如茵点点头,一脸满足,“知道了,你们也好好过日子,有什么事儿和你哥你嫂商量着来,你们两家挨着我也放心。”   “你回去告诉奶,我有空就看她去,让她把身子养好,我下回回去得检查。”   这回结婚,胡梦珠因为身体原因没法坐火车来昭城,她身子还在调养,人年纪大了有时候还犯糊涂。章如茵离开前告诉她孙女要结婚了,她还怪儿媳妇记错了,说小妮子才上小学呢,怎么可能结婚。   “成,妈记着呢。”章如茵和闺女紧紧握了握手,依依不舍地告别。   随着绿皮火车的鸣笛声,几人看着两人离去。等火车走远不见踪影,圆圆还认真挥着手,嘴里嘟囔着,“爷爷奶奶再见!”   回去的路上,程前开着吉普车,顾天准坐在副驾驶座,另外三人在后座,圆圆蹬掉了小布鞋,头枕在温倩的大腿上,身子躺在秦羽荞身上,享受得很。   “圆圆,你这是要赖你姑姑身上啊?”程前晃到后座的情况,嘴边勾着笑。   “嘿嘿~”圆圆身子板动两下,开心得很,“姑姑喜欢我,是不是,姑姑?”她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看着秦羽荞,一动不动,就等着听一句肯定的答案。   “是,不喜欢你能喜欢谁啊?”秦羽荞伸手把圆圆的小肉脸揉了一把,被侄女给暖到心里去了。   下车到了军区,她也让姑姑抱着,可给温倩省事儿了。   “荞荞,你可我省了力气了。”   秦羽荞倒是乐意得很,双手环抱着圆圆走了一路。不过小丫头还是有些分量,又好动,秦羽荞渐渐觉得手有些酸,却又不好把小侄女放下。   “圆圆,姑爹抱会儿好不好?”顾天准拍了拍手,双手展开跟圆圆说话。   “好。”圆圆从姑姑身上蹭过去,又落入一个怀抱。   秦羽荞得了空闲,悄悄捏了捏胳膊,这小丫头倒是不轻。   顾天准把圆圆抱到了程前家门口才撒手,圆圆见妈妈刚把门打开就扑腾进屋了,剩下四个大人在说话。   “你们快歇着吧,明儿婚假可就没了。”温倩说完又想起什么,“明儿晚上还是过来家里吃饭。”   “嫂子,你别忙活,明儿我们在家里吃。”秦羽荞哪好意思还去哥嫂家里蹭饭,说出去让人笑话。   “还跟我们见外啊?”程前揉了揉妹妹头发。   “那不是怕累着嫂子嘛,哥,要是你做饭我就麻溜过来了,可惜啊,你这手艺...”秦羽荞说得意味深长,把程前臊了脸皮。   “嘿,你这丫头。”程前见妹妹还能各种和自己开玩笑了,心里倒是舒坦,没有了最开始的拘谨。   两家人又说了几句才各自回家。   =   秦羽荞和顾天准趁天刚擦黑,各自去澡堂洗了澡,等出来的时候两人各拿着一个红瓷盆,红双喜的瓷盆上面印着一个囍字,上头分别有一只燕子,凑在一块儿正好是一对。   夜里突然下起了雨,秦羽荞靠坐在床头,一席刚洗过的黑发如墨,沾着一抹水光盈盈,头发还未干透,她正拿着一本诗歌集在看。   结婚前几天她在赵雪娟和陈玉香的帮助下,将在文工团宿舍的行李陆续搬了过来,许多东西最近也才整理好。   她翻着诗歌集,突然翻到里头夹着一个未拆的信封,在脑海中搜寻片刻,终于想起来这是什么了。   顾天准从外头进来,见到自己媳妇儿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什么正看得专心。   只见她小嘴抿着,梨涡挂在唇边,白净的小脸染上了绯红。听到动静,秦羽荞抬头看一眼,笑意从杏眼中溢出,“顾营长...”   她晃晃手里的一页纸,薄薄的一页纸,上面有密密麻麻的文字,顾天准有些纳闷,“谁给你写的信?看得这么入迷。”   秦羽荞抿了抿嘴唇,眼里闪过一丝调皮的光,“对呀,我收到的情书。”   情书?   顾天准来了劲儿,他挽了挽白衬衫袖口,走到床边,看着媳妇儿笑得越来越开心,不自觉蹙了蹙眉,“还敢当着我的面看情书?”   顾天准伸手捏了捏媳妇儿的脸颊。   “我给你念念吧...”秦羽荞清了清嗓子,双手捏着信纸朗读起来,“你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深深地吸引了我......”   顾天准听着酸掉牙的不知道被谁摘抄上去的情诗,伸手捏了捏眉心,不过接着听下去,他猛然发现了不对劲。   这不是上回秦羽荞让他写的情书吗?他当时精挑细选从诗歌集上摘抄了一首上去,不过那情书早就给她了。   “顾营长,你还挺会选呢。”秦羽荞把信纸叠好,又小心翼翼送回信封里。   那次顾天准把情书给了她,她本来就要离开,结果两人那天因为第一次亲吻,害她又害羞又紧张,最后飞奔回了宿舍,顺手把装着情书的信封塞进了常看的诗集里,少女心事被搅得乱糟糟,她便再也没记起这件事。   这回搬家也跟着一块儿搬了过来,直到今晚她兴致来了想看诗歌集才发现。   好好一封情书,尘封了几个月才重见天日。   面对媳妇儿的打趣,顾天准没有半点羞赧,反倒是大方躺上床,凑到她耳边说话,“我的情书可是给你了,你给我的呢?”   上回两人掰扯一番,可是说好都要写的,秦羽荞后来把这事儿给忘了。   “我,那我给你补一封。”说着秦羽荞就要下床,准备拿着纸笔给他从诗集里挑一首情诗摘抄上去。   不过她下床的动作被一只大手给制止了,顾天准抓着她的胳膊把人带回来,秦羽荞突然受力一个没防备跌在红被上。   “不写也行,换个别的。”   说完,男人便吻了下去,最后一个字的音被吞没在唇齿交缠中。   秦羽荞死守着牙关,却还是被男人顶开了樱口,和他纠缠在一起。   等顾天准细细密密的吻往下落的时候,秦羽荞感觉脖颈痒痒的,想起明天还要回文工团,只用力推了推,一开始就是娇吟,“我明儿还要早起呢。”   顾天准本来也没准备把她怎么样,只亲了亲她锁骨,又张口在她脖颈上轻咬一口,笑声沉沉,“好了,情书抵了。”   秦羽荞躺倒在床上,暗恼自己被咬了一口,忿忿不平,拽着他衣裳撑起身子,往他下巴也轻咬一口。   咬完就跑,将整个人掩进红被里,只有几根发丝冒出了头。   “我睡了。”   顾天准轻笑一声,躺下搂着裹在被子里的媳妇儿合眼入睡。   ......   重新回到文工团,秦羽荞总感觉恍如隔世,结婚几天已经让人觉得不一样了。她提前备了一斤什锦糖,又给文工团的战友们发了一遍。   “荞荞恭喜你啊。”   “你这几天休息好了啊,看这气色好的!”   “结婚了感觉咋样啊?”   秦羽荞被战友们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问询,她哪里招架地过来,幸好没多久舞蹈老师便来了,这才解救了她。   赵雪娟在舞蹈老师讲话的时候,冲秦羽荞挤眉弄眼,等老师说完,她凑过去捏着人小脸左右看看,“怎么还更漂亮了!”   秦羽荞把她的手拍掉,拉着她往一边去,又把陈玉香招呼上,“你最近好好练功没有?”   “当然有!”赵雪娟骄傲起来,立时做了个舞蹈跳跃动作,起跳高度不错,双腿舒展有力,瞧着是不错。   “挺好的。”秦羽荞看着一旁的陈玉香,“玉香呢?”   “荞荞姐,我练得好,宋团还表扬我了。”   “不错。”   “荞荞,你搬走了,宿舍空落落的。”赵雪娟真是舍不得,和秦羽荞同一个宿舍住了那么些年,现在人突然走了,她难受得几晚没睡好。   “对呀,我们好想你。”陈玉香从入伍以来就跟三人一块儿住,先是黄春燕退伍走了,现在秦羽荞又结婚搬出去了,眼看着宿舍人越来越少,她心里堵得慌。   “今晚去我家里吃饭吧。”秦羽荞也想念两人。   “别,你这刚结婚,等缓一缓我们再去,不然不是讨顾营长的嫌弃嘛。”赵雪娟眼力见可足。   “瞎说什么呢,他怎么会有意见?”   “哎,等过阵子,我和玉香肯定麻溜过去,你撵都撵不走那种。”   几人说了几句话,就见到舞蹈老师往这边来,立马条件反射般开始做舞蹈动作。   “羽荞,你过来一下。”舞蹈老师把秦羽荞叫过去。   上回采样的军中故事,宋团和舞蹈老师商量了一下准备让秦羽荞和沈月慧带着编成剧本,到时候和舞蹈老师一块儿研究,编成舞蹈剧。   两人在总政文工团算是学了些皮毛,受了指点的,自然是这次完成任务的首选代表。   其他人还在练功房练基本功的时候,秦羽荞和沈月慧便找了处清静的空屋子,商量故事剧本,两人理了个大概,准备让宋团过目敲定。   忙活了几个小时,竟然都没注意饭点,秦羽荞出去拿着手表一看,已经下午三点了。   手表是顾天准买的,款式小巧精致,深得她的喜爱,不过要练舞的时候她只能摘下来放在衣服里。   “怎么这么晚了?”沈月慧一看时间突然觉得肚子饿了,但是这个点儿食堂应该也没什么吃的了。   两人并肩走出屋子,见到战友们已经开始了下午的练习。   “你们跑哪儿商量去了?”赵雪娟猫着腰跑过来,看着秦羽荞道。   “商量了半天,一下子把时间忘了。”秦羽荞揉了揉肚子,空落落的,“不知道食堂还有吃的不?”   “给你留了饭,打了两个菜,你直接去食堂找郭师傅给你热一下。”赵雪娟和陈玉香去吃午饭的时候估摸秦羽荞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便在食堂替她打好了饭,让打饭师傅替文工团秦羽荞留着。   沈月慧垂了垂眼,浓密的睫毛掩了些许失落,“那我先回宿舍了。”   说罢就要离去,她宿舍里还有些糕点,也能凑合着饱腹。   “月慧姐。”陈玉香立马叫住人,“也给你留了饭。”   沈月慧惊讶回头,确实没想到她们还给自己留了饭,“谢谢你玉香。”   说完,看一眼赵雪娟,不知道怎么开口。   “是雪娟姐提起来的。”陈玉香大大方方告诉她,两人当时给秦羽荞打了饭,赵雪娟想起来当时被叫走的还有沈月慧,便别别扭扭地顺便给沈月慧也打了一份。   赵雪娟看沈月慧张了张红唇想说什么,立马打断她,“我就是顺手,我担心你一会儿饿坏了抢我们荞荞的饭菜吃。”   胡乱解释一通,她心里终于舒坦了。毕竟自己和沈月慧还不对付呢,当时怎么就大发慈悲给她打饭呢?赵雪娟觉得自己犯糊涂了。   “哦。”沈月慧还是笑了笑,“谢谢你。”   秦羽荞高兴地揽了揽赵雪娟和陈玉香的肩,又抓着沈月慧胳膊离开,“那我们先去吃饭了,饿死了。”   两份饭装在小盆里,秦羽荞找食堂师傅帮忙热了热,端着小盆回食堂座位上狼吞虎咽起来。   “你结婚了感觉怎么样?”沈月慧挑着盆里的土豆吃,忍不住开口。   “还挺好,比我想象中好多了。”秦羽荞将饭菜吃得精光,拿着手帕擦擦嘴。“你不会也要结婚了吧?”   她想起沈月慧和秦凯,两人可是从小认识的。   “没有呢。秦凯他...他级别不够,又分不了房。我们俩人都住宿舍怎么结婚?”沈月慧想着就有些发愁,“况且,他还想退伍转业了。”   “那他要是走了,你怎么办?”   “不知道。”沈月慧叹口气,又强颜欢笑,“兴许他也就是随便说说。对了,你还回宿舍吗?”   “不回,怎么了,有事儿吗?”   “没什么,我家里寄了些吃的来,我想着给你拿点。”沈月慧想给秦羽荞宿舍分一点,可是不大好过去,总得找点什么由头,“是巧克力,说是洋货,真的很好吃。”   巧克力?秦羽荞上回在京市吃过几颗,是程胜康买给她的,她有些心动,不过今天时间紧,“改天吧,我过几天回来看看,要是你还留着的话我就尝尝。”   “行!”沈月慧在心里算了算,自己还有五颗,给她们宿舍留三颗,剩下两颗自己宿舍吃。   秦羽荞在文工团忙完,回到家属楼的时候刚六点。顾天准身为营长事情多些,现在还没回家。   “荞荞,要做饭啊?”温倩刚把饭蒸上,就见到隔壁屋门敞着,有人影在厨房晃动。   “哎,嫂子,哥回来没有?”   “没呢,还得等会儿。”   秦羽荞和温倩说了几句便准备自己做饭,家里有十来斤土豆和大白菜,以及豇豆和茄子。   她先把米给淘洗干净了,把饭蒸上,刚准备洗菜就听到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姑姑~”   圆圆从家里过来直接冲进厨房,探头叫了一声。   “哎,圆圆来了。”秦羽荞拿着帕子把手一擦,去客厅拿鸡蛋糕,“饿没有?先吃点东西。”   “饿饿!”圆圆开心接过鸡蛋糕小口小口咬起来,小嘴上瞬间沾上了糕点屑。“姑姑,我帮你洗菜。”   秦羽荞回头看她一眼,“不用,你玩会儿去。”   “我要帮你洗。”小丫头格外执着,奶奶走的时候特意跟爸爸说了,让他凡事多照顾姑姑,圆圆当时仰着头左右来回看,听懂了一大半。   现在爸爸不在家,她得来照顾姑姑。   秦羽荞见她坚持,只好拿个盆掺了水,把茄子、豇豆和大白菜放进去,“小心点儿啊,别弄脏了衣裳。”   “好!”圆圆在家里也帮妈妈洗过菜,她可有经验!   只见她轻车熟路地把袖子往上挽了两节,露出藕节般的胳膊,白白胖胖的,两只小手伸进盆里,拿着茄子开始搓。   从上搓到下,是一点犄角旮旯都没放过,嘴里还自顾自小声念叨着,“洗香香了,一会儿更好吃。”   秦羽荞看她极为认真地洗着菜差点笑出声来,小侄女手上用力,小嘴还撅着一直叭叭叭不停,真是太乖巧了。   两根茄子,一小把豇豆和一个白菜被她洗得干干净净,圆圆邀功似的扬起得意的小脸,脸颊上还挂着洗菜时不小心溅到水珠,“姑姑,洗好啦。”   “圆圆真厉害。”秦羽荞接过,她刀功不错,将菜快速利落地切好,准备炒一个大锅菜。   她用锅铲从装着猪油的碗里撬了一小块乳白色的猪肉,滑进锅里,待锅里热了,猪油化了,便准备把筲箕里的菜倒进去。   圆圆捂着耳朵退后几步,嘴里嚷嚷着,“姑姑,我先走啦,你等会儿,等我走了再倒进去。”   说完,人一溜烟就跑了。她最害怕倒菜下锅的时候了,油要往外溅,刺啦划拉的,可吓人!   顾天准回来的时候,饭菜正好弄好了。   这些年一直在部队上,他头一回到家看见热气腾腾的饭菜。   秦羽荞见人回来了,擦了擦手,让他洗手吃饭。两人在客厅的四方桌前坐好。   今天是两人结婚后单独吃的第一顿晚饭,不过由于时间紧张,秦羽荞就炒了一份大分量的大锅菜,味道很是不错。   顾天准已经添第二碗饭了。   “好吃吗?”   “好吃。”顾天准夹了一筷子菜,有茄子豇豆白菜,拌着饭一块儿送进嘴里,十分下饭。   “那你洗碗。”秦羽荞吃了一碗饭也没下桌,又单独夹着菜吃,一边同他说话。   “好。”顾天准也没闲着,吃完饭麻利把碗冲洗了,又受着秦羽荞指挥拿扫把把屋里扫了一遍。   他当兵多年,内勤也出色,屋子打扫得干净,各项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就连客厅斗柜上的两个暖水瓶也被他重新调整了方向。   “顾营长,在家呢?”刚忙活完,两人正坐在客厅沙发上说话就见到门口来了人。   秦羽荞看着门口出现的两个妇人有些面生,一个看起来年纪大些,估摸有五十来岁,已经染上银丝,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有些微胖,面目和善。   “陈大妈,嫂子,进来坐。”顾天准起身的同时低声跟秦羽荞介绍,“隔壁303许副营长的妈和媳妇儿。”   “陈大妈,嫂子。”秦羽荞跟着叫人。   隔壁304住的二团三营的副营长许昌民,跟着他随军来的是他妈和媳妇儿。   “哎,顾营长你这结婚了,家里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说一声啊。”许昌民老娘陈翠芬是个寡妇,男人早早病死,她一人拉扯着一儿一女长大,闺女嫁了人,儿子当上了副营长,她便跟着来随军。   就是儿媳一直没有怀上孩子,这成了她的心病。   “好的,谢谢陈大妈。”   “我们在家里做了点菜饼子,做得挺多给大伙儿分点。”许昌民媳妇儿朱燕把手里的碗递过去,交给秦羽荞,“味道一般,你们将就着吃点啊。”   “谢谢嫂子。”秦羽荞投桃报李,也装了三块鸡蛋糕给两人,双方推辞半晌,两人才收下。   等人走了,秦羽荞刚吃饱的肚子又馋了,她坐回沙发上直接用手拿起一块菜饼子吃起来,这菜饼子模样不太好,有些黑乎乎的,但是味道还挺好。她咬了两口享受地眯着眼,又往顾天准嘴边递,“你尝尝,挺好吃的。”   顾天准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菜饼子,不过他这一口可比秦羽荞两口大,惹得女人有些不满。   “那我得再吃一块,本来想让你尝一口,没想到直接给我咬没了这么多。”秦羽荞又伸手往碗里挑,想找一块小点的,其实她挺饱了,只是有些馋。   “少吃点,小心晚上积食。”   “知道了。”秦羽荞嘬了嘬手指头。   夜里,两人躺在床上说话,顾天准想起今天下午得的消息,告诉秦羽荞。   “刘明艳判刑了。”   秦羽荞听到这个名字一愣,转瞬立马想起来,就是那个‘刘姐’。   “判了多久?”   “八年。”   秦羽荞有些失落,“就这么点时间?”她,还有其他被拐的孩子一耽误就是几十年甚至一辈子,可罪魁祸首才这么几年。   “昭城的公安那边说,一是她目前只认下拐了你,其他所有事情都推到她男人身上,说自己就是个帮手,现在她男人还在逃,要是能抓到供出来更多拐卖人口的罪行的话,这两人估计还要加刑。”   “逃哪儿去了?”秦羽荞心一揪,这人出去不是个祸害嘛!   上回孟桂芬说过,刘明艳男人一年就回来几回了,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但是还有人说她男人扔下媳妇儿孩子在外面勾搭上了别人,不过刘明艳倒是一天天过日子,看起来没受任何影响。   “不知道,他偶尔回趟村里,这几年也没什么人见过他,村里人对他的行踪也不了解,追捕难度不小。”   “我每年探亲回去也很少见到他...”秦羽荞努力搜寻关于刘明艳男人的记忆,不过非常模糊,她甚至想不起来那人长什么样了。   “等后面有消息再说。”顾天准看她小脸一皱,努力回想,忍不住宽慰她。   “嗯,希望能早点把人抓到。”   秦羽荞躺在顾天准的颈窝里,沉沉睡去。   *   后头几天,秦羽荞真是忙得不行,为了商量文工团舞蹈队的大戏,有几回回家的时候天都黑了。   顾天准先回家做了饭,愁得她跑去隔壁亲哥家蹭饭,顾天准脸一黑,备受打击。   他暗暗下了决心,得去炊事班请教两招,自己还不信了,就解不了媳妇儿的馋。   好不容易到了星期六,明天是休息日,两人能好好歇歇,他提前搞到了两张电影票,想明天去看电影。   然而他一回家就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   “我今晚要回宿舍住。”   “为什么?”顾天准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秦羽荞难得见他如此惊讶,有些发笑。   “娟儿今天一来就找我哭,说跟陈班长吵架了,嚷嚷着不和他处对象了。她想让我回去住,陪陪她。”   秦羽荞一说着话,一边从柜子里拿出个行李袋,开始收拾东西。“她看起来可伤心了,我得安慰安慰她。”   顾天准心里有些失落,不过也不好过问,只能大方同意。   不过这人会不会收拾得太多了?   只见秦羽荞拿了个行李袋子在往里装衣裳,还把自己牙刷也装进去了,临了又开始收毛巾......   “你这是要住几天啊?”顾天准咬了咬腮帮子,不知道地还以为自己媳妇儿要离家出走呢。   “两天。”秦羽荞本来想说三天的,不过看看男人高大一个,怎么眼神里有些委屈,她立马改了口,伸出两根手指。   “那也不用带那么多东西。”顾天准看她拿走太多东西,心里也跟着越来越空,奇奇怪怪的。   “这都是我要用的。”秦羽荞把东西收拾好,出门前嘱咐一句,“我跟哥说了,让你去蹭蹭饭,或者你这两天在食堂吃啊。”   顾天准看着她风风火火地离开,从裤兜里掏出电影票,轻叹了一口气。   自己煮了一碗清汤挂面,顾天准吃地没滋没味的,明明东西都一样,总觉得不好吃了。   吃过饭,他一人躺在床上,枕头上有一根女人的长发发丝,周遭有秦羽荞的气息萦绕,搅得他心里烦躁。   一向沾枕头就能睡着的顾营长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睡,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   作者有话说:   @秦羽荞,关爱“孤寡”丈夫,别让等待成为遗憾 第32章   这头, 顾天准漫漫长夜难以入眠,那头,秦羽荞和赵雪娟陈玉香则是促膝长谈。   赵雪娟从小养成的性子, 火辣又爽利,属于是不怎么吃亏的, 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 谁对她不好她也记仇。   然而此刻,这人难得一见地哭地抽抽搭搭,眼里全是化不开的愁绪。   “大不了我就跟他吹了, 这对象不处了。”赵雪娟吸了吸鼻子, 又胡乱擦了一把脸,因为哭得费劲脸颊都红了一片。   秦羽荞和陈玉香听她说了一通话, 都没敢吭声。   原来赵雪娟家里不同意两人好,原因是陈立军家里穷, 另外给她寻摸了亲事。   赵雪娟家三代贫农, 那是过了不少苦日子的, 不过家里孩子是一个接一个的生,越生越穷, 越穷越生,一个个孩子养起来都面黄肌瘦。赵雪娟她爹排行老四, 下头还有俩,到赵雪娟这一代,她排行老三, 下头也有俩。   她上头俩都是女娃, 下头俩都是男娃, 五个孩子连带着两个大人, 以前没少挨饿。赵雪娟处在中间, 抢食抢不赢不说,也最被忽视。   她本来高高兴兴谈着对象,结果刚到了一封来自老家的信,家里这些年只有要钱的时候才寄信,这回她拆开一看才发现,家里说给她物色了一门好亲事,以后退伍回来能过好日子。   “那人长得膀大腰圆的,像只熊,笑起来脸上全是横肉,我之前见过他,脾气爆得很,还打我们村里其他人,下手没轻没重的。我娘还说给我找的模样好,就想先把我骗回去相看。要不是村里我们邻居小妹儿给我写了封信说是找的生产队队长的小儿子,准备换二百彩礼钱,我还不知道我家里打的是这个主意。   这回我算是看清楚了,我爹娘就是拿我去谋划好亲事呢,压根儿不管我死活。”赵雪娟恶狠狠说话,转头又开始埋怨陈立军,“结果我跟陈立军说了这事儿,他还劝我,劝我好好跟家里说。他们都要把我卖了,我还说什么说!”   赵雪娟是家里三个闺女中,长相最好的,又进了文工团,自然有些好名声,那家人愿意出高价彩礼娶了她。   陈立军是个老好人,总觉得爹娘和孩子没有隔夜仇,总不能害自己娃,劝着赵雪娟别冲动。   “我当时就说了,是不是我被逼着嫁人了你也不在乎,他还傻愣愣呢!反正我不想理他了,这人就是个木鱼脑袋。”   \"是是是,就是个木鱼脑袋。\"秦羽荞替她擦了擦眼泪,赵雪娟本就在气头上,对象性子有些面没和她统一战线,要是自己再不和她一条道,人估计得生气委屈疯了。   “雪娟姐,喝点水润润嗓子吧。”陈玉香晾了温水给她,听着人嗓子都有些哑了,“那你跟家里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反正我不会回去嫁人,他们就没念过我的好!这回小弟结婚不够钱修房子才想把我嫁了多拿点彩礼钱。”赵雪娟说到这儿又激动起来,差点把搪瓷盅给掀翻了,幸亏秦羽荞和陈玉香手忙脚乱给托住了。   秦羽荞是知道她家里情况的,也知道她的泼辣性子是逼出来的,不这样她16岁估摸就被配人家了。“咱先不气了啊。”   “我没气!”赵雪娟眼眶泛红,重重哼了一声,说出来的话又急又快速,明显是气极了。   最让人伤心的莫过于以为会无条件站在自己这边的人还在那儿劝。   秦羽荞和陈玉香一人坐在床上,一人坐在床边,哄着安慰着赵雪娟,直到夜色深沉。   四周有一种万籁寂静的感觉,秦羽荞看一眼手表,凌晨两点多了,她看着眼皮打架的陈玉香让她先去睡。   “我再陪会儿她,没事儿。”   陈玉香又安慰赵雪娟两句,先回了自己床位,沾着枕头没多久就睡熟了。   秦羽荞替赵雪娟拢了拢被子,爬到床尾把自己床上的枕头抽了过来,也躺进了赵雪娟被子里。   两人挤在窄小的宿舍床上,说着悄悄话。   赵雪娟本安慰了一阵,又哭了一场,现在倒是平静了不少。她听着秦羽荞压着声音说的话,脑子还乱糟糟的。   “你家里这情况,你想好之后怎么过没?”   “反正我不会回去跟他们安排那人结婚。”赵雪娟心一横,也管不了那么多,“陈立军那头,大不了就吹了。”   “行了,你别说气话了。”秦羽荞知道她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要不然也不会一直给家里寄钱,就算知道她爹娘把钱拿去补贴家里,补贴弟弟结婚修房子,也忍着呢。   怎么说也是有这血脉亲缘的,赵雪娟平日话说得再狠也架不住她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这么些年也断不干净。不过这回给她找的亲事确实把赵雪娟的心伤透了。   “陈班长确实不知道你家里以前的事儿,还以为爹娘都疼孩子呢,谁知道外头还有那么些不一样的。你好好跟他说说看,你们俩人一个性子直一个性子面,说起来差得远,不过仔细想想也挺好,要是他是个火爆性子,我都怕你们俩以后结了婚天天干架。”   “谁干架啊?我可不是爱动手的人。”赵雪娟为自己声明,不过片刻后她才反应过来,“谁跟他结婚啊,这对象都不一定能处呢。”   “那你明儿就去跟他说,不处了,以后可别见面了。”秦羽荞哪能看不出相处多年的小姐妹的心思,这人就是嘴硬心软。   “我...去就去。”赵雪娟侧过身子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秦羽荞,放下豪言壮语,“明儿你就跟我一块儿去,做个见证。”   “行。”秦羽荞困意来袭,也哄着她睡觉,“那咱们得开始养精蓄锐,明儿找他去。”   说着说着,眼皮就打架了,夜里三点多,实在是困倦,秦羽荞晃了晃眼皮没撑住,缓缓睡去。   “哎...哎...这就睡啦?”赵雪娟翻过身子躺在床上,只能合眼休息。   =   第二日,赵雪娟肿着一双眼醒来,嚎得隔壁宿舍都差点听见了。   她拿着镜子反复照照,嘴角往下耷拉,更悲伤了,“我这眼睛怎么肿成这样了?”   秦羽荞坐在桌前凳子上,回头看她,“得问问你昨天哭了多久。”   “不肿才奇怪呢。”陈玉香手里拿着三个饭盒,准备去食堂打午饭回来吃。   “你们说什么呢?”赵雪娟轻轻碰触浮肿的眼皮,不愿意出门,“你们替我打回来吧,我不想出去。”   秦羽荞捏着她小脸看了看,是有些明显,“我们去食堂看看有没有鸡蛋,你在屋里等着。”   出门打饭前,秦羽荞又拿着从家里带过来的一小袋糕点往其他宿舍发,她难得回来一趟,跟大伙儿拉着手聊了会儿才往食堂去。   这时候正是午饭点,文工团宿舍不少人都拿着饭盒出去打饭,一条走廊上不少人,都往楼下走,秦羽荞走着走着便和陈玉香走散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蒋英走到了自己身边。   “荞荞,你待到什么时候啊?”蒋英亲热往秦羽荞身边一站,笑得憨厚,“我还想让你看看我写的字,”   蒋英每天晚上回宿舍都会练一篇字,十分上进,虽说写得慢,她多是一笔一划笨拙地写,可室友们都觉得越写越好了,这不,她想让秦羽荞看看自己的进步。   “就这一两天,一会儿吃了饭我看看去,我可听玉香说了,你现在字写得很不错。”   “好!”   一群穿着绿军装,甩着两条麻花辫的文工团队员们走在去往食堂的路上,倒是吸引了不少目光,看着就挺扎眼的。   今天食堂有红薯饭,黄心红薯又软烂又甜,吃起来味道极好,秦羽荞打了一份土豆丝和小葱豆腐,她手里拿着两个饭盒,给赵雪娟打了一份炒青菜和茄子。   休息日她们喜欢打了饭回宿舍吃,边吃边聊聊天,一群人还热闹。   今天隔壁宿舍的也过来了,全都挤在秦羽荞宿舍。几人坐着几人站着,互相夹菜,吃得香。   “今儿师傅是不是手抖洒盐多洒了几颗?”孟津津拿起陈玉香的搪瓷盅猛灌了一口水,觉得嘴里有股咸味儿。   “有吗?”赵雪娟肿着双眼扫了一眼她饭盒,两人饭盒里饭菜都是一样的,她又夹起筷子吃了一口,“不咸啊,味道挺淡的,盐也是稀罕物呢,他哪儿舍得多放。”   孟津津把菜和饭拌着吃,“那可能是我这阵子嘴里味道不对。”   “荞荞,你现在住家属楼咋样啊?习惯不?”董丽华吃饭吃得快,最后仔仔细细把饭盒里每粒米饭都赶进了嘴里才放下饭盒。   “还成,没什么不习惯的,不过还是想你们。”   “那你记得空了多回来看看。”   “好。”秦羽荞嘴里包着菜,含糊不清地应下,刚转头回去继续吃饭,就见到自己饭盒前突然被放了一板巧克力。   “上回说的巧克力,你们尝尝。”沈月慧收回手,看着秦羽荞说话。   巧克力的包装盒被除去了,现在被一张金黄色的包装纸包裹着,是一块方正的形状。   “谢谢。”秦羽荞把金黄的包装纸打开,见到里头黑色的巧克力模样,一板巧克力由横竖九小块组成,沈月慧和宿舍的人吃了六块,剩下的三块包了起来。   “快尝尝。”秦羽荞从小块巧克力上掰了一点儿下来尝了尝,“好吃,有点苦还有点甜。”   尝完,她把东西递给其他人。   “我们吃过啦,月慧可大方了,你们三吃吧。”   秦羽荞点点头,把巧克力掰下来,一小块喂给了身侧的陈玉香,另一小块站起身伸长手喂给了陈玉香旁边的赵雪娟,剩下的被她抿掉了一点边缘碎屑的小块,她用原本的包装纸包起来,“我带回去给小侄女吃。”   “谢谢啊,月慧姐,这巧克力真好吃。”陈玉香被浓郁的巧克力味道包围住,唇齿留香。   “谢谢。”赵雪娟突然被塞进了一块巧克力,知道是沈月慧给的,她小声嘟囔道了谢。   “跟谁道谢呢,人可在后头站着。”秦羽荞给赵雪娟使了个眼色。   赵雪娟吸了口气,侧身回头看着沈月慧,突然觉得这人看起来也还好了,谁叫自己吃人的嘴软呢,“谢谢你啊,月慧。”   沈月慧腼腆一笑,心里有点开心,“没什么。”   赵雪娟又抿了抿嘴里的巧克力味儿,又香又浓,她起身打开自己的抽屉,拿出攒着的几颗糖,分给沈月慧宿舍几人。   “好啊,你还藏着好东西呢。”孟津津刚吃完饭,正想甜甜嘴,剥开糖纸就扔进嘴里。   “我可攒了好一阵的,还有两颗是荞荞那天发的糖。”赵雪娟看着自己没剩下什么吃的抽屉,叹了口气。   吃过饭,秦羽荞招呼着赵雪娟往三营营地去,这两人的事儿可拖不得,再耽误一两天怕是误会更大了。   =   顾天准以往没觉得休息的日子难熬,结婚前总能找着事儿做,可今天正好闲得很,一个人在家总觉得家里空荡荡的,明明秦羽荞再搬进来没多久。   尤其是隔壁程前一家还爱在走廊上晃悠,圆圆缠着爸爸飞飞机,两手一张,两腿一瞪,被程前双手举在空中,开心得很。   “姑爹,姑姑呢?”圆圆刚玩儿累了,跑进隔壁屋里,看了一圈都没看到姑姑。   “回文工团宿舍了。”顾天准把圆圆抱起放到腿上,这小丫头机灵得很,真是招人疼。   “为什么回宿舍了?”圆圆点着小脑袋想了想,姑姑的家就在这里啊,“姑姑不要你了吗?”   她上回去二楼玩,听到李志强妈妈李红跟隔壁邻居阿姨说话,就说到村里有人不要媳妇儿了,自己跑了,都不回家里住。   顾天准额上青筋一跳,没成想圆圆能语出惊人,“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嫂子,这可得管管啊。”   程前和温倩正站在门口,听到闺女说话笑得不行,“圆圆,瞎说什么呢?这孩子真是。”   “那姑姑什么时候回来啊?”圆圆可想找姑姑一块儿玩。   “今天就回来。”顾天准把圆圆牵出去,反手带上门。   “姑爹,你去哪儿啊?”圆圆看他要出门,忙问他。   “去接你姑姑回来。”   顾天准大步往楼下走,说是要接秦羽荞,不过人却没往文工团宿舍去。   陈立军正从营地出来,他今天也没闲着,清点了一番明天的伙食才准备离开。   结果刚走出去就见到了自家营长,按理说营长刚结婚不久,怎么今天还没事儿往营地走呢?   “营长。”   “陈立军,休息日也不闲着?”顾天准搭上他的肩头,把人带着往一旁墙边走。   “报告营长,我刚来检查下明天的伙食,省得耽误了,现在准备回宿舍去。”陈立军脸上漾着开心的笑,对自己的工作非常自信。   “今儿天气不错,日头也不晒,你就不跟对象出去走走?培养培养感情?”顾天准右手食指朝上指了指。   陈立军拧了拧眉,突然有些惆怅,“营长,我对象和我吵架了,正生我气呢。”   “那你不去找人赔礼道歉?”顾天准拍了拍肩头,语重心长,“你还回什么宿舍啊?快往文工团宿舍去。”   陈立军摸了摸后脑勺,笑得勉强,“营长,你不知道,我对象生起气来不愿意见着我,我也不能再往她跟前凑,惹她嫌。”   顾天准气得倒抽了一口气,这人倒是个死脑筋,“你这样还能找着对象真是老天爷开眼了,吵架了还不快去哄哄人,你等着人姑娘上门来找你啊?”   “陈立军!”   顾天准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孩儿声音,带着一丝怒气。   秦羽荞和赵雪娟站在几米远的地方,看着两人。   “雪...赵雪娟同志。”   陈立军在自家营长面前没敢放肆,连称呼都改了,不过这听在赵雪娟耳朵里更是难受,这人既不来找自己现在还跟自己划清界限。   本来就肿着的眼睛又开始泛红,赵雪娟把下巴一抬,强撑着骄傲,“我们谈谈去。”   今儿就算是吹了,也得说清楚,而且还得自己说。   顾天准跟生气中的赵雪娟点点头打了招呼,自顾自大步往前拉着自己媳妇儿离开。   “哎...”秦羽荞还准备再劝两句呢,就被人拉着走了。   “让人俩说说话,你在旁边凑什么热闹?”   顾天准拉着她走到外头一棵树下,两人面对面站着,稍微晃一眼就能看到前方远处的赵雪娟和陈立军。   “娟儿就是刀子嘴,偏生陈班长嘴笨,半句软话都不会说,气得她不行。”秦羽荞拨弄着一片落叶,放在手里扇着风。   “陈立军能力没问题,人也踏实,在营队里大伙儿都看得见,就是不够活泛。”   两人说着话能隐约听到那头传来的声音,不过听不真切。   “陈立军,你是不是觉得我对家里不孝顺啊?你看不上我是不是?”赵雪娟等那两人一走,便开始连珠炮似的输出,压根没给陈立军还嘴的机会,“你知不知道他们要让我跟谁相亲去?”   陈立军盯着对象看了好一会儿,一个字儿没说却转身离开了。   正激情输出的赵雪娟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深觉无力,“哎,你去哪儿啊?”   她又嚷了两声,看着陈立军进了营地里头,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大不了和他吹了,对,等他出来就直接说,不处对象了!   没等多久,陈立军小跑出来,赵雪娟刚要开口,就见他从兜里掏出个鸡蛋往自己眼睛上放,还滚了两圈。   赵雪娟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手接过鸡蛋自己滚起来。   “你眼睛怎么肿成这样了?”陈立军看着有些心疼,说话时还不忘往顾天准那边看看,悄声道,“这鸡蛋是我自己攒起来的,但是我担心营长误会了,你一会儿滚完就吃了吧。”   赵雪娟捏着鸡蛋,感受到它半烫的温度,仿佛自己眼睛也消肿了些,心里也跟着软了软。   “等会儿,我话还没说完呢。”她抗住了\'敌人’的糖衣炮弹,继续掰扯,“你要是不想处了就直接说,我也不是扭扭捏捏的人...”   “谁说的!”陈立军那天把对象给惹毛了,人撒腿就跑,他没敢追上去。“我...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想着自己家里哪有隔夜仇啊,好好商量肯定...”   看着赵雪娟越来越凶的眼神,他声音也越来越低。两人第一次吵架,应该是说他第一次惹人生气,总有些手足无措。   “你不明白,我现在才是看透了。”赵雪娟说着家里,语气中突然带着一丝委屈,她哪里没渴望过家里爹娘的疼爱?   可谁知道自己的亲事还是要被算计。   往日又精神又威风的赵雪娟突然蔫了,说话也没了力气,明亮的眼睛黯淡无光,显然是被伤着了。   “娟儿,你...你别伤心。”陈立军看对象这么蔫了,也跟着难受,他也顾不得现在是大白天还在外头,一把握住赵雪娟的手,“大不了咱们结婚,以后不回去了。你要是不想跟你爹娘那头再有牵扯,那就不牵扯了,我都听你的。”   “真的?”赵雪娟稍稍顺了一口气,要是对象都不和自己一条阵线,她真能呕死。   见陈立军连连点头,赵雪娟别扭地笑了笑,把鸡蛋递给他,“那你替我剥了吧,这么好的东西,还是吃了好。”   秦羽荞在远处看着,两人怎么还吃上鸡蛋了,不过看着赵雪娟脸上都挂上了笑,想来是没事儿了。   顾天准也挺满意,拉着媳妇儿就要回家去,“咱们别跟着凑热闹。”   两人走在回家属楼的路上,秦羽荞想起赵雪娟的事儿,开口询问顾天准,“陈班长就是不够主动,还得等娟儿找过去。哎,你说,要是我们俩吵架了,是你先来找我,还是我先来找你啊?”   “我不可能让这一架吵过夜,哪有什么谁先找谁的,当时就得说清楚。”顾天准脱口而出,没有半分犹豫。   “哦~原来你还想着跟我吵架呢。”秦羽荞小心掩饰着嘴角的笑意,故意说道。   顾天准头发发麻:?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作者有话说:   顾天准:前方有陷阱,十分危险! 第33章   两人走回家属楼, 顾天准掏出钥匙开了门,没看到身后秦羽荞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   “你不会真想着跟我吵架吧?”她努力压住嘴角翘起的弧度,装出一副伤心的模样。   顾天准进屋倒了水, 觉得自己着实冤,“我可不敢, 我哪能想这些事儿啊?这不你一问我就没多想嘛, 顺嘴就说了。”   秦羽荞接过他的茶缸也灌了一口,手指指指隔壁方向,“我哥可从来不会跟嫂子吵架, 你得向他学习。”   顾天准心想自己比程前可没输过, 这方面他可太自信了,“以后让你哥跟我学习, 不过不能让他知道,不然得气着。”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告诉我哥去, 说你背后数落他。”秦羽荞作势就要起身往程前家去。   “哎哎哎。”顾天准笑着把人胳膊拉住, 拍拍她白净的软肉, “你到底是哪边的啊?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秦羽荞瞬间陷入思考,这手心手背都是肉, “这可不好说...不过啊你们俩我都不想搭理,我去找圆圆, 给她带了巧克力呢。”   “嘿~”顾天准看着媳妇儿匆忙离去的背影,也起身跟过去。   ...   圆圆小嘴一抿,感受着巧克力香浓的味道, 砸吧砸吧嘴, “姑姑, 好吃!”   小丫头一笑就露出两个梨涡, 又甜又软。   温倩正在厨房炒菜, 程前给她搭手帮忙洗菜,“荞荞,今儿就在这儿吃啊,我们菜买得多。”   今天秦羽荞为了赵雪娟的事儿折腾一通,确实没来得及做饭,嫂子开口了,她也应下,“行,那我来帮忙。”   “不用,你跟圆圆玩会儿,这儿马上好了,你哥在这儿就成。”温倩说完,看着闺女小嘴忙得很,不住咀嚼着,又叮嘱一句,“吃了姑姑给的巧克力就不能再吃别的的了,不然一会儿晚饭都吃不了。”   “好。”小丫头脆生生应下,末了又用小舌头把自己嘴里扫荡一遍,将巧克力在嘴里最后的存留给消灭掉。   程前把原本靠墙的四方桌搬出来,放好两条长板凳和一张矮凳。圆圆站到矮凳上吃饭,小身子正好冒出四方桌一个个头,右手抓着筷子伸得老长,自己吃饭吃得香。   顾天准和程前说着军区的事儿,见到圆圆努力伸长手够离她最远的土豆丝,便夹了一筷子放进她碗里。   “谢谢姑爹。”圆圆被教得很有礼貌,吃着菜又歪头听爸爸和姑爹说话。   “团长可说了,这回射击训练咱们几个营之间比一比。”程前信心满满,他手下的兵里可有几个射击好手。   “行啊,咱们到时候见真章。”顾天准也没在虚的,他们三营的水平个个都能单拎出来看看。   秦羽荞一听要搞军区比拼来了兴致,眼里冒着光,“你们三个营比吗?”   “可别你们俩说了半天,最后被一营给拿了第一呀。”温倩咽下嘴里的饭菜,缓缓开口。   “那不能,怎么也得是我们咱家人的,可不能流外人田去了。”大伙儿一狂起来也是没边的,不过要是这点信心都没有,那也甭干了,直接认怂吧。   两个女人看这两男人信心满满,只等着看看最后谁能赢。   几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争吵声。   就在大人们还在探头的时候,圆圆已经麻溜下了桌,快步跑到门口朝外头望。   她探了一个小脑袋出去,就在门框边悄悄观察,过了一会儿才扭头朝桌上的大人道,“许叔叔家里又吵架啦。”   话里还颇有些无奈,像是见惯了这些事儿似的。   秦羽荞是屋里几人中最晚搬进来的,因此不太了解,不过她精准捕捉到了一个‘又’字,“怎么回事儿啊?”   那天304三营副营长许昌民的老娘和媳妇儿过来给他们送菜饼子吃,瞧着人挺和善的,不像是要吵架的模样。   温倩放下碗筷,端着汤碗去厨房添汤,顺便为她解释,“许副营家里不太消停,因为他们两口子结婚好几年了一直没孩子,他老娘就惦记这事儿呢,成天念叨他。”   顾天准知道许昌民的脾气,有些火爆,回到家里又是成日的念叨,一家人确实忍不住会拌几句嘴。   “这样啊,那现在没怀上再等等呗。”秦羽荞就没想太早生孩子,她还想再努力跳舞。   “他家里不一样,他老娘说许家三代单传,可不能把根儿断这儿了。”程前上回就听到他们吵了一通,”平日挺和气一个老太,说起这事儿就哭天喊地的。”   “行了,我答应你还不成嘛?”许昌民的嗓门大,穿过顾天准家屋子飘到了程前家里,声音听着还清清楚楚的。   接着就是砰的一声,屋门猛烈撞击。   “你要不要去看看?”秦羽荞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自发地降低了说话声,询问顾天准。   “他不大爱让人管他家里事儿,这事儿说起来他觉得面上也没光。”   顾天准之前跟人聊过,劝他跟家里人好好说说,不过许昌民也焦头烂额,心里烦躁得很,也就是对着自家营长能稳一稳情绪,再说,他可不愿意跟外人说这事儿。   以前村里人还有人说他没本事,又有人说他媳妇儿是个晦气的,连个娃都怀不上,这好歹是随军来了才好些,至少身边没有风言风语。   因着这场隔壁的吵架,屋里几人也没了多少聊天的心思,把饭吃完,秦羽荞和顾天准主动洗了碗,顺便邀着哥嫂一家下个休息日上自己家吃饭。   “我准备去割点肉,有点馋了,你们上我们家来,只管带着一张嘴就行。”秦羽荞把碗筷放好,回到客厅。   “姑姑,是三张嘴。”圆圆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自己家里有三个人,一张嘴不对。   “哈哈哈哈哈,是是是,带三张嘴啊。”   “这小丫头倒是机灵。”顾天准越看圆圆越觉得乖巧,怎么就能这么招人喜欢呢?他看着小丫头,“去姑姑姑爹家里玩会儿不?”   圆圆摇摇头,她已经有事了,“我要和红红一块儿玩,姑姑姑爹,你们下次要和圆圆玩,记得早点跟圆圆说。”   嘿,要和这丫头玩还得提前订?   “行了,快去吧。”秦羽荞又叮嘱一遍,“别太皮了。”   “嗯嗯好!”   =   回到文工团,舞蹈队的新戏排练也正式提上日程,宋丽娥和舞蹈队几个老师商量了一下,有三个主要角色yihua,一男两女。   这双人女性领舞的人选,经过研究和舞蹈队众人投票决定,毫无悬念地由秦羽荞和沈月慧担任。   新戏讲述了四十多年前生活贫苦的三兄妹相依为命长大,在国家最危难的时候,陆续参军,在战场相遇,最后大哥和二姐壮烈牺牲,小妹一人存活下来,在国家解放之时带着哥哥和姐姐的期望在红旗下遥望的故事。   这是这次文工团舞蹈队各方采集故事得到的灵感,整场新戏预计表演时长20分钟,以三兄妹的命运变化见证国家命运变化。   期间的战争场面则是会舞蹈队集体出动,大家充满了干劲,等着分配角色。   接下来的时间,文工团舞蹈队都忙着排练,舞蹈老师和几个优秀的老资历舞蹈队员一起商量了舞蹈,此次舞蹈将会以芭蕾舞和民族舞结合,配合不同的音乐营造不同时间段的命运变化。   舞蹈队一共三名男队员,董华武扮演戏中李大哥,他面向平和,脸型略方,五官大气,很有和善的大哥模样。   沈月慧扮演戏中李二姐,这是一个性格泼辣,敢爱敢恨的人物,也是沈月慧少有的挑战。   秦羽荞扮演戏中的李三妹,战争爆发时她年龄小,才十四岁,看着大哥和二姐相继参军,自己只能被寄养在亲戚家中,然而消息闭塞,消息传不回来,十五岁时,她也参军,最后历经三年,终于在战场上与家人重逢。   赵雪娟分到了一个戏份吃重的角色,担任最后一场牺牲戏份中的战场战士,为李三妹带去家人牺牲的消息。   秦羽荞作为整部舞蹈剧的核心人物,自然任务也非常重,不仅要进行大量的独舞展示,还要许多双人舞,多人舞配合,她一门心思沉浸其中,经常练得汗流浃背。   “荞荞姐,你帮我看看,我这个旋转动作练不好。”陈玉香扮演的角色是李三妹参军初期的同乡战士,两人有双人舞戏份。   这是一场民族舞双人舞表演,两个新兵正是第一次面对战争的残酷,有震惊有心痛有愤怒...   “支撑腿要稳,不要晃动,动作腿保持放松,但是脚背绷住,往舞台第六方位旋转。”秦羽荞和陈玉香磨合着舞蹈动作。   两人都汗湿了一身,擦擦额头,又继续开始。   “荞...”赵雪娟一个芭蕾舞的大踢腿接小踢腿不太稳,她正准备找秦羽荞给自己看看,结果人正在角落和陈玉香练习。   她四处张望一番,大家都在各自忙碌中,算了,赵雪娟准备自己再琢磨琢磨。   “赵雪娟。”沈月慧正好看到赵雪娟茫然的一幕,朝她走去,“你...要帮忙吗?”   赵雪娟看着突然出现的沈月慧愣了愣神,要是搁以前她肯定麻溜拒绝,不过自己前不久才吃了人巧克力呢,再跟着练练舞好像也没什么?“你有空吗?”   “有的!”沈月慧立马回答,“秦羽荞正忙着呢,你有什么可以问我。”   说罢,两人就芭蕾舞里的动作难点进行了训练。   ...   宋丽娥进来练功房的时候见着一屋子的队员们都在刻苦训练,大家都穿着练功服,练习着舞蹈动作,要是有什么困难要么找舞蹈老师要么找其他队友帮助。   夏日的屋里闷热,更别提一群人闷在里头练功,一个个脸上都是汗,不过再热也没有阻挡大家努力的决心。   “宋团,月底的慰问演出咱们怎么安排?”   每年文工团都要去往各驻地部队进行慰问演出,断断续续得持续两个多月。这回因着为了年底汇演排练的大戏,舞蹈老师特意问问人员安排。   “轮流出去,到时候安排好时间。”宋丽娥又看了一眼练舞的这群人,满意地点点头离开了。   =   三营营地内,顾天准看一眼正在跑步的士兵们,跟副营长许昌民说话。   “下星期的比拼可得给咱们营挣点脸啊。”他说着话看一眼许昌民,结果这人像是没听见似的,不知道看着前方哪里在出神。   “老许,老许!”   许昌民突然回了神,拍了拍自己脸,这才清醒过来,“营长,你说啥来着?”   “得了,你这副模样说什么都听不进去。”身为营长怎么也得关心关心下级情况,他一合计,左右无非是家里的事儿,“你老娘还跟你闹呢?”   许昌民一听到这事儿就拧了眉,长叹一声,“哎,上回我娘不知道上哪儿弄了些偏方要给我和我媳妇儿喝,黑黢黢一碗,说是以前村里的老方子,怀不上的人家喝了就能怀上。”   顾天准从来不信那些,不过老一辈是这样,总有些自己的坚持,也是无奈的法子,“你娘折腾这几回该消停消停不?”   “她现在也是死心了,让我们上医院去检查检查。”   许昌民嘴角露出苦笑,上医院去查这种事儿,说出去真是难为情,可是自己老爹走得早,娘一个人辛苦把自己和妹妹拉扯大,现在就想求个孙子,他还能怎么办?   “这也行,医院至少是有技术的,比让你们喝那些乱七八糟的水好,好好查查去,要是有什么咱就治。”顾天准略一沉吟,“如果有其他方面困难,直接跟我说。”   “谢谢营长,看个病还是看得起的。我星期天打个外出,和媳妇儿一块儿出去看看去。”   “行。”   顾天准和许昌民说开了,一扭头看到这群兵有些懈怠,步幅明显慢了,一嗓子又喊出去,“跑快点儿,没吃饭啊?!”   听到营长的话,士兵们咬着牙在炎炎烈日下继续奋力奔跑,一滴滴汗水滴落到地上,没进泥地里,不见了踪影。   *   休息日,秦羽荞和顾天准打了外出报告,要进城去采买东西。   两人先是起了个大早去排队买了两斤猪肉回来,割的二刀肉,肉新鲜得很,油水又足,等放回了家里放在冷水盆里,两人才收拾着出门。   秦羽荞出门前往衣裳里装了十市尺的布票,一斤糖票和十块钱,顾天准的工资和津贴全交给了秦羽荞,她一人统管一家开销。   今天她准备给两个妈和婆婆做件衣裳寄去,顺便再给家里买点东西。   两人搭着班车进了城,城里供销社热闹得紧,买东西的人不少。两人没去凑热闹,先往国营饭店去,准备先填饱肚子。   今儿早起来,顾天准煮了两碗面,要出远门还是吃面更经得住饿,要是喝点稀饭,没撑到城里估摸肚子就开始叫了。   因此到了国营饭店的午饭点,小两口也觉得还行,点个菜再等一等,正好差不多。   国营饭店在昭城城西,不是上回结婚吃饭的城东的国营饭店,他们换了个地儿,专程来这边的供销社买东西。   这个点儿人还不少,多是附近工厂的工人出来下馆子。不少人发了工资,领着一家人来吃顿好的。   饭店里有三张空桌,秦羽荞选了个里头靠墙的坐下,国营饭店的服务员一般挺傲气,见人来了,慢悠悠过来往桌上扔了一页菜单就走了。   顾天准把菜单递给秦羽荞让她点菜。   这家国营饭店菜色还挺多,主要卖炒菜和面食,秦羽荞把菜单浏览一遍,开口,“土豆烧排骨,番茄炒鸡蛋,酸菜粉丝汤,成不?”   “好。”顾天准没意见。   她又往四周桌上看看,店里一共有十张桌子,每张桌上都坐了三四人,正大口吃着饭,她发现一个特点,“他们每张桌上都有包子,应该好吃,我们也尝尝吧。”   “行,来六个吧。”   秦羽荞拿着菜单去柜台跟服务员报了点的菜,一共两菜一汤,六个包子,两碗米饭。   顾天准当兵惯了,食量极大,秦羽荞也不差,因此两人点得挺多。   “一共二块五,一斤粮票。”服务员收了钱和票,给她开了票,让回座儿等着去。   本来两人倒不算太饿,可在国营饭店里坐着,闻着四周飘着的饭菜香,却觉得越来越难捱。   秦羽荞和顾天准对着坐,只能喝两口桌上的茶水。还没等到饭菜上来,倒是听到前头有客人和服务员争吵起来。   店里不少人都伸长脖子去看,原来有个男人想来吃饭买几个包子,可是忘了带粮票,服务员不卖。   店里一个包子,要一张粮票,一毛钱,那人带了一块钱出门,可是没粮票也买不了。   “没粮票就回去拿去。”服务员不想同他掰扯,现在店里还忙着呢。   “那算了,给我来碗汤,我走都走了一路,总不能白跑一趟嘛。”那男人心知没法,也只能作罢,花一分钱买了一碗排骨汤喝了。   汤里没有任何东西,只有零星一点葱花飘着,不过有肉味儿,喝下去也爽快,能解馋。   秦羽荞看了一阵,见人走了,自己点的饭菜也来了。   土豆炖排骨是店里的招牌,一碗金黄的土豆点缀在排骨中,肉香四溢,就连汤汁都浓郁得很。大厨把排骨炖得又软又烂,入嘴轻轻一咬,排骨上的肉便撕了下来,稍稍嚼两口就化了,土豆也烧得入味,尤其是就着饭一块儿吃,香得不行。   吃到最后,再拿汤汁拌进饭里,能吃几大碗。   两人饱餐一顿,这才出了国营饭店,往供销社去。   刚吃完午饭,供销社里的人果然少了些,不少人都回家吃饭去了,秦羽荞倒是有机会好好挑选一番。   供销社里东西齐全,秦羽荞也没问顾天准意见,自己挑选起来,因为问他他准说都行。   “同志,我买两条红头绳,一个脸盆架,两条手帕,一条要红色格子的,一条灰色素色的,一个蛤蜊油,再称一斤水果糖。”   选完日用品,秦羽荞又往挂着布匹的柜台去,家里布票有限,她挤一挤能勉强做三身夏天的短袖褂子给长辈,等再攒一攒布票再给奶奶做。   “棉布要四尺蓝色格子的,三尺灰色,三尺黑色的。”布匹都是选的纯棉印花平纹细布,颜色也不错,秦羽荞挺满意。   付了布票和钱,顾天准拿着所有东西往回走,没让秦羽荞动手。   “给我拿点呗。”她迈着步子走在一步,感觉自己手里太空。   顾天准一手提着洗脸盆夹子和布匹,一手拎着袋子,里头装着些其他杂物,轻轻松松。   “你卖什么力气,这点儿东西也太轻了。”   秦羽荞眼皮一翻,飞他一记眼刀,在心里默默嘀咕,这人力气确实大。   两人走在街上,休息日的城里街头挺热闹,不少人出来走动,等路过人民医院时,顾天准突然想起来许昌民的检查,不知道这会儿拿到结果没有。   越是惦记什么越能碰见什么,他刚这么想着,就在拐过医院的口子见到了许昌民和她媳妇儿。   两人正和一个男人说话,不过这男人背对自己这边,看不见模样。   许昌民一抬头就和远处的营长对视上,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立马低声和面前的男人说了几句,没多久,那男人便从另一头离开了。   等顾天准和秦羽荞走到跟前,只见到那男人离开的背影,渐渐混入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老许,嫂子。”   “营长,弟妹。”   四人寒暄两句,顾天准含糊问道,“医院报告出来没?”   “出...出来了。”许昌民结巴一句,没再多谈。   顾天准看他面色不对,心里有数了,多半不是什么好结果,便也没再追问。   “嫂子,吃点儿糖。”秦羽荞从顾天准拎着的袋子里掏了一把水果糖塞到许昌民媳妇儿朱燕手里。   “谢...谢谢啊。”朱燕腼腆一笑,接过糖。   四人说了几句便一路搭车回军区。   =   回了家,秦羽荞理了一遍家中财产,两人婚前攒的工资加上结婚家里给的钱,足足有一千多块。   然而,票不太够。   秦羽荞有些发愁,“有法子弄些布票吗?”   不过话一出口,她就觉得没法子,这年头谁不缺布票啊?   “我想想办法。”顾天准把东西放好应她。   “没有也行。”秦羽荞想着给男人做双鞋,鞋底攒碎布就行。做鞋的事儿放一边,她抬手看了眼手表,三点多了,得忙活晚饭,今天哥嫂一家要过来吃饭。   秦羽荞把买的两斤二刀肉冲洗一遍,准备炒个蒜苗回锅肉。   杀猪割肉时,第一刀割下臀尖肉,第二刀便是坐臀肉,所以叫二刀肉。这里的肉一般是肥四瘦六,最适合炒回锅肉,肥而不腻,肉味又足,等煸香之后非常下饭。   “顾营长,你过来帮我一下忙。”   在客厅打扫屋子的顾天准听到媳妇儿招呼,进了厨房,只见她指了指墙上钉子挂着的围裙,让自己给她穿上。   秦羽荞两手沾了肉,突然想起来望穿围裙,只能张开两手等着顾天准帮忙。   红色的围裙套上身,顾天准弯下腰两手捏着围裙带子绕过媳妇儿的细腰给系了个结。   “好了。”秦羽荞抬起肩膀又蹭了蹭脸上的水渍,“你帮我剥几颗蒜,再把蒜苗洗了吧。”   “好。”   顾天准加入准备饭菜的行列,洗菜,切菜,厨房一方小天地,新婚小两口默契地忙碌起来。   作者有话说:   趁着双11,让我们荞荞也去购物啦哈哈哈 第34章   秦羽荞将两斤猪肉切成片, 厚薄几乎无差,倒入少许油,肥肉在刺啦的声音中煸出冒着小泡泡的油, 再放入辣椒蒜瓣炒香,最后倒入蒜苗炒熟。   一道蒜苗回锅肉, 肉片炒至金黄, 泛着油光,色泽诱人,在绿色蒜苗的衬托下更让人食欲大动。一口下去肉香四溢, 瘦肉嚼劲十足, 肥肉肥而不腻,一片回锅肉瘦六肥四, 两相结合在嘴里迸发出阵阵肉香,肥肉末端的猪皮更是被炒得又胶又糯, 口感极佳。   “姑姑, 回锅肉好好吃啊。”圆圆小嘴一张, 就塞进去一片比自己嘴还大的回锅肉片,将嘴里塞得满满的。她吃高兴了, 眼睛虚眯着,越嚼越高兴, 竟然还享受起来。   “那你多吃点啊。”秦羽荞又给小侄女夹了一筷子肉,附带着肉上头还贴着几片蒜苗叶。   桌上四个菜,除了主菜蒜苗回锅肉, 还有一道菠菜汤, 几分钟就煮好, 洒了几颗盐进去, 清淡好喝, 另外有一盘凉拌胡萝卜丝和炒青菜。   几双筷子忙不停,在几道菜中穿梭,眼见着菜没一会儿就吃得七七八八了。   “圆圆,你吃完没有?”门口出现一颗小脑袋,轻声朝屋里喊了一句。   “志强,吃饭没有?过来吃点。”顾天准抬手冲他招呼。   “顾叔,我吃了的。”李志强看看小嘴正努力咀嚼的圆圆,又催她,“我们都吃完了,他们在下头等着呢。”   “我就来!”圆圆忙低下头,仿佛整个脑袋都埋进了碗里,把米饭全都赶进嘴里,然后放下碗就想下桌。   温倩一看,忍不住开口,“着什么急啊?饭也不好好吃,怎么教你的?碗里还有饭没吃干净呢。”   圆圆抹抹小嘴回头一看,碗里还剩一点黏在碗壁的米饭,妈妈一直教她不能浪费粮食,所以她每次吃饭都会把碗东西吃得精光,一点不剩。   “妈妈,你看。”她又用筷子扫了一圈送进嘴里,吃得干干净净,最后还把小碗端起来给温倩检查,见妈妈点头了,才往外跑。   秦羽荞看圆圆和李志强一溜烟就没了,随后只听到一阵奔跑的响动声。   两个小孩儿蹬蹬蹬跑下楼,到了家属楼一楼前的空坝子里,外头已经有三个小孩儿等着了。   住在301的董月红今年五岁,是一营营长董海的闺女,长得瘦小一个,瞧着比四岁的李志强和圆圆都要小些。另外两人是住在一楼的一营副营长黄富贵的闺女黄芳芳和二营教导员王刚的儿子王天华。   黄芳芳今年六岁,是今年跟着妈妈从村里过来随军的,她从小在村里疯跑长大,人挺皮实,而王天华今年五岁,长得胖胖的,平日里很爱拽着小脸。   这群小孩儿岁数差不了多少,平日里也玩得到一起去,经常吃了饭就聚在走廊或者楼下玩耍。   王天华伸手在地上刨了刨,把前几回几人挖的洞给刨出来了,见到圆圆和李志强过来,忙开口,“强娃儿,快把弹珠拿出来。”   五个小孩儿一屁股坐在地上,拿着玻璃弹珠子挨个打弹珠,谁先把弹珠打进地上的浅坑里谁就赢了。   这个游戏最厉害的就是王天华,他力气大准头还好,一弹弹珠把圆圆的弹珠给打飞了,圆圆也不气馁,立马小跑着捡回来,然后蹲在旁边看。   只见王天华将弹珠放在地上,大拇指和食指弯曲扣上,仔细地瞄准前方的浅坑,最后食指发力将弹珠弹了出去,玻璃珠子受力直往前滚去,滚了一阵滚到浅坑边缘慢悠悠地前进,瞧着像是要停下来了。   “哎呀!”圆圆踱步往前走,指着那颗弹珠道,“差一点儿。”   话还说完呢,弹珠又慢悠悠地滚了一步,正好落进了浅坑里。   “进了进了!”圆圆高兴地跳了起来,发出一阵欢呼,两条小辫子跟着上下晃动。   “圆圆,你激动什么啊?又不是你进的。”李志强又输了,他觉得真是没劲,每次玩这个游戏都是王天华赢。   “我也高兴嘛。”圆圆还是收了笑容走到几人身边,顺便拍了拍自己的小屁股,可别沾太多灰,不然妈妈见着了不高兴。   “王天华,你真厉害。”芳芳和红红捏着手里的弹珠夸他。   王天华高兴起来,十分得意地冲李志强笑笑,“强娃儿再来一盘不?”   “不来了!”李志强把弹珠子一扔,兴趣乏乏,他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想起件事儿,“我们别玩这个了,走去吃糖吧。”   说起吃糖,几个小孩儿都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上哪儿吃糖啊?”   李志强带着几人往家属院外面走,大方地跟几个玩伴分享自己的小秘密。原来他上回跟家里人出去买东西,遇到个爷爷特别大方,要给小孩子糖吃,他已经得了两回了。   “真的啊?”几个小孩儿眼睛都亮了,纷纷嚷着要和李志强一块儿去拿糖吃,只有圆圆停下脚步没有动静。   “圆圆,你干嘛呢?走啊!”李志强回头冲她挥挥手,“去晚了可没了。”   圆圆小跑几步跟上,将大家给拦了下来,“会不会是坏人啊,我爸爸说了,要是遇到不认识的人给糖吃,千万不能拿。”   程前自从妹妹小时候丢了后,警觉性就很高,连带着教育自己闺女也是耳提面命,时刻灌输警惕观念。加上上回刘明艳被逮着了,他从公安那里听说了这群人拐子拐孩子的手段,最常用的手段就是给点好吃的诱惑着走。   圆圆在爸爸妈妈的多次叮嘱下,也十分警惕,现在就张开小手拦住大伙儿,不让他们去。   李志强瘪瘪嘴,有些烦躁,“圆圆,你胆子咋那么小啊?我都拿了两回了,一点事儿没有。”   “就是,圆圆,你要是害怕就走在最后一个,我保护你!”王天华拍拍胸脯,放下豪言壮语。   说完,两人就要往家属院外头走。   “哎。”圆圆见劝不了那两人,转头拉着红红和芳芳的手,小嘴一开一合,“你们别去了,要是坏人就有危险啦。”   红红见圆圆大眼睛里写满了真诚,倒是被她说得有些害怕,不过芳芳不怕,她甩开圆圆的手就要跟上王天华他们。   “圆圆,我们真的不去吗?”红红看着离去的三人十分眼馋,可又被圆圆说得心里发毛,于是看一眼王天华他们的背影,又看一眼圆圆,心里可纠结。   “去!”圆圆见三人越走越远,决定跟上,“我们别被发现,跟在后头看看。”   家属院后门外头,李志强领着王天华和芳芳往外走,圆圆小手牵着红红,比着右手食指放在嘴边一嘘,两人安安静静地看着。   只见李志强和一个男人在拐口墙角处碰上了,那人头带着一顶黑色帽子,这么热的天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袖长裤,低着头看不清脸,他伸手摸了摸几个孩子的小脑袋,便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摊到掌心让几个孩子自己拿。   “圆圆,真能拿糖哎。”红红扯了扯圆圆的衣袖,更加心动,她暗暗在想,自己这会儿跑过去能不能拿上一颗糖啊?   不过她还没想好呢,前面的几个小玩伴就回来了。三人脸上都挂着笑,嘴里不住抿着,正在吃糖。   李志强见到圆圆和红红,下巴一抬,伸出舌头给她们看,上面黏了颗透明的糖,“看看,又吃到糖了,真没骗你们吧!”   那欠揍的样儿真是快把得意两字写到脸上去了,“就说你们俩胆子小吧,人爷爷是好人,大好人。”   “真的,他还夸我们呢,这糖真好吃啊!”芳芳吃着嘴里的水果糖,觉得真甜,以前在村里老家,很难得才能吃到一颗糖,她每回见到奶奶只把糖给大伯家的儿子都在一旁眼馋,她也想甜甜嘴,尝尝糖的味道。   “真的啊,那我下次也...”红红被几人说得心动。   “红红,我们不去。”圆圆总觉得那人看着就不像好人,她撅着嘴,一把挽着红红的胳膊,拉拢自己的盟友。   “圆圆,你怎么这样啊,说好大家干什么都一块儿玩的。”李志强嫌弃玩伴不团结,他爸说了,当兵最重要的就是团结,他们这才五个人怎么一点不团结呢?“看,我还多给你俩拿了糖。”   他手掌一摊,上头躺着两颗水果糖,他可惦记着玩伴呢。   “谢谢你,李志强!”红红高兴地从他掌心拿过糖,剥开糖纸吃起来。   圆圆摇摇头,蹙着眉,“你吃吧,我不吃。”   “算了,随你。”李志强把剩下的糖留着,不忘叮嘱几人,“这事儿可不能跟别人说啊,不然爷爷就不给发糖了,这是我们的秘密。我也是拿你们当好朋友才告诉你们的。”   见几人都点点头,唯独圆圆无动于衷,他不担心其他人,只担心圆圆,“圆圆,你要是回去跟你爸妈说了,我们就绝交!”   圆圆听着这话瞪大了双眼,惊讶地看着李志强,“我...我又没说要告诉爸妈。”   “圆圆,你可别说,不然以后我们都没糖了。”   几人七嘴八舌说得圆圆有些不好意思,他们都是自己来家属院最好的朋友,她只能点点头,连连保证不会告诉爸妈。   ...   爬上三楼,圆圆和红红说了再见,各自回家。   家里,妈妈正在缝纫机前做衣裳,圆圆小碎步跑到温倩身边,踮着脚看妈妈动作。   “我看看。”温倩停下手上动作,撩开闺女后背衣裳,伸手往里摸了摸,背上出了不少汗,“又疯去了是吧。”   “没有,我今天可乖了,就玩了弹珠。”圆圆在心里嘀咕,她可没有疯玩呢,是出去了一趟给热的。   “那你还挺骄傲啊?”温倩把衣裳褂子收了针,领着闺女去换衣裳,出了汗再闷一身容易生病。   圆圆被妈妈用热水沾湿的毛巾擦着小身子,汗渍被擦去,小身子舒服多了,不过她犹犹豫豫张口叫了一声妈,又想起先前李志强他们说的话,最后还是没能开口。   “怎么了?叫你妈叫着玩儿啊?”温倩给她换了一条裙子,把脏衣裳放到盆里拿去搓洗。   “嘿嘿,没事儿,妈,我想吃糖。”   “柜子上,自己拿。”温倩泡着衣裳不忘说道两句,“你也少吃点,小心牙缺了。”   圆圆抿着甜味儿,砸吧两下,“才不会呢!”   =   二团三个营之间的射击比拼在烈日炎炎中拉开了序幕。   二团在军区的山地训练场集结,团长郭庆华和团政委高强坐镇上方,看着三个营选□□的射击训练好手,一个个在灼热阳光下站得笔直,等待比拼。   “你们三怎么说?有信心不?”郭庆华手指扣在桌上,指尖点了点,看着三个营的营长。   一营营长董海咧嘴一笑,豁出一口大白牙,“团长,我们可是个个都有信心。”   程前更是信心满满,他看一眼身侧的顾天准,“团长,我们有信心!我们营可有几个神枪手啊。”   高政委见一营和二营营长都表态了,就剩下一人,“三营长,你呢?”   顾天准笔直站着,目光坚定,“报告团长,我已经让炊事班准备好庆功饭了。”   高强哈哈大笑,他带兵以来就喜欢张狂的,要是自己都没点信心还怎么敢上战场去。   “好,开始吧。”   这次比拼,每个营内部选拔了五人参加,最后得前三的战士有奖励,最终总成绩第一名的营队有流动红旗,营长也有一对搪瓷盅作为奖励。   比拼第一轮是胸环靶射击,无依托,跪式射击,一百公尺距离,以击中环数为准,取9发子弹中的总和成绩。①   “目标正前方,100公尺处,射击!”   随着号令声响起,三个营一共15名战士,依次进行射击,只听到场内砰砰砰一声接一声。   程前看一眼顾天准,悠闲自在,“怎么样?担心不?”   顾天准端着自己的茶缸跟他碰了碰,仰头灌了一口茶水,咂摸出些茶叶味儿,“这都小玩意儿。”   董海目不转睛盯着前方的靶子,在心里默默算着每个人的总分。   第一轮结束,前三名分别是二营的两名战士和三营的一名战士。   二营当初在新兵连就发掘了几个好苗子,程前对射击比拼格外放心,第一轮战罢,他脸上的笑容也更灿烂了。   第二轮是半身靶射击,有依托,卧倒射击,目标为150公尺远的半身人像钢板,以击倒算命中,一排钢板9个,比拼时间。②   这回调整了上场射击的顺序,让第一轮最后射击的战士最先上场。   随着比拼越来越激烈,观看的众人也跟着紧张起来,不过比拼的战士趴在浅坡处,目光如炬看向靶心,扣动手上的扳机。   砰的一声,半身靶倒地。   第二轮比拼结束,二营的战士依然占据领先位置,三营紧随其后,只有董海的脸越来越黑了。   郭庆华和高强耳语一番,两人点评着刚刚战士们的表现,看向程前,这人越来越得意,看看董海,面露急色,只有顾天准,倒是一副轻松模样。   “三营长,你手下的兵可落后啊,你就不着急?”   “报告政委,还没结束呢,胜负未分,再看看吧。”顾天准抬了抬下巴,等着第三轮。   第三轮是山地射击,目标100公尺远的靶心,9发子弹,每个靶子处在高低不平的坡度,考验射击手接连出手的调整能力。③   前两轮的射击,所有靶子都在同一水平线,射击难度相对较低,第三轮各有不同,对射击难度和射击速度的要求便更高了。   二营一直保持领先的两名战士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每一枪过后要重新定点瞄准,最后总成绩依然不错。   轮到前面两轮成绩处于第三的三营战士,程前看着比顾天准还紧张,他眼睁睁看着三营战士依然保持前两轮的速度出手,稳准狠,将所有靶心击中。   “好!”高强被战士们的比拼激得兴奋,仿佛看到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热血又激情。   尤其是三营战士凭借第三轮的出色表现,最后以总成绩第一反超二营时,不禁高声一吼。   “这场翻身仗打得漂亮啊!”   “二营长,承让了!”顾天准笑着拍拍程前的肩膀。   二营的两名战士是当年新兵连射击最出色的,天赋摆在那里,所有人在同等努力的条件下,自然是无法超越。   不过换到山地射击,情况就有了变化。   顾天准这才特意派了一名山地射击厉害的战士出战,等的就是用最后一轮的优势反超前两轮的劣势。   程前看着顾天准拿走流动红旗,盯着这人背影看了半晌,他真是气,结果人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   “忘了拿搪瓷盅了,我拿回家去和荞荞一人一个。”两个搪瓷盅,上头都印了一个大大的‘奖’字。   程前:“...”   ...   秦羽荞从文工团回来的时候家里没人,因为早上出门前,顾天准就说了晚上要在食堂吃,和比拼的战士们吃饭庆祝胜利。   她当时还臊他呢,说他是不是太自信了,万一没得怎么办。   当时顾天准勾唇一笑,说那就把庆功饭转卖给二营,让程前带人过来吃。   结果现在居然还真是没回家,秦羽荞心念一动,往隔壁看过去,得了,自己哥哥果真在家。   “哥,嫂子。”她快步走进去,又四处望望,“圆圆呢?”   “楼下玩儿呢。”温倩刚把饭做好,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到走廊低头朝下面喊,“圆圆,回来吃饭了。”   没过一会儿,小丫头便蹦蹦跳跳上来了。   “姑姑,你快坐着,我们一块儿吃饭。”圆圆小脸被温倩拿着毛巾擦着,还不忘努力挣扎说话。   “顾天准在食堂吃饭,你今儿就在我们这儿吃啊。”程前摆好了四副碗筷。   秦羽荞看看哥哥的脸色,还挺好,不像是输了比拼啊,不过她没好开口询问,要是戳到哥哥的痛处就不好了。   桌上四人吃着饭,温倩给闺女夹了一筷子菜,不时照顾着她吃饭。   结果圆圆这小丫头记性还挺好,直接开口,“爸爸,今天你们比拼你赢了吗?”   秦羽荞和温倩专心吃着饭菜,可还是竖起耳朵仔细听。   “你姑爹赢了。”程前被闺女给问到了,等咽下了嘴里的菜才回答她,看起来十分淡然。   “哦哦。”   圆圆小声嘀咕一句,赶紧低头吃饭,温倩和秦羽荞也埋头吃饭,没人吭声。   程前看一眼面前的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儿,三个黑黑的头顶对着自己,个个大气都不敢出的模样,他不禁笑出声,“我说你们什么意思啊?我就这么脆弱?”   瞧瞧她们在干嘛,把自己想成什么了。   圆圆微微抬起头,睁着大眼睛看爸爸一眼,“爸爸,你是最厉害的。”   程前伸手揉了揉闺女软乎的秀发,一脸欣慰,还是闺女贴心啊!“来,让爸爸亲一口。”   圆圆乖乖把身子朝程前那边移动,小脸往外一扬,被人啵唧一口,抬头一看,爸爸高兴了,笑得很开心。   见爸爸不难过了,她压不住心头的好奇,脆生生开口,“爸爸,那你给我讲讲你们营是怎么输的吧?砰砰砰打了多少枪啊?姑爹他们真的很厉害吗?”   程前嘴边的笑容僵住,刚刚被暖心的闺女安抚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秦羽荞在程前屋里听着他给闺女随便讲了讲射击比拼的事儿,一听就是糊弄圆圆的,不过小丫头当好玩的故事听,听得眼睛都不带眨的。   她也跟着待了会儿,看着外头天黑了才自个儿回屋。结果刚打开门进屋,反手要带上门的时候,就察觉到门被人按住了。   秦羽荞回头一看,顾天准回来了。   “来,拿着。”他手里还抱着两个搪瓷盅,看起来眼睛亮亮的,有些高兴。   “你们营今天比拼得的奖品?”秦羽荞一手握着一个搪瓷盅把,仔细观赏起来。明明就是寻常的搪瓷盅,但是见男人点了点头,她便觉得这可不一样了。   毕竟是奖品啊!秦羽荞把搪瓷盅放到立柜上,一左一右摆放好,十分满意。   “收起来吧,结婚才用了两个新的。”顾天准拿着瓷盆出去洗澡,临走又看了一眼媳妇儿,看起来挺高兴。   等他回来的时候,发现那对搪瓷盅已经不见了,“收起来了?”   “嗯,我放柜子里了。”秦羽荞双手背在后头,盯了眼前的男人几眼,直把他看得心里发毛。   “怎么了?”   顾天准发现她的动作,走到她身边探出手要抓过她胳膊看看,不过秦羽荞挣了挣,把他的手拍开了。   “顾营长,关于这个东西,你有什么想说的?”秦羽荞伸出手,把右手拿着的东西给他看。   作者有话说:   ①②③设定参考来源网络资料   之前发布的29章今天突然被锁了,斗智斗勇了一天才放出来,今天之前没看的小可爱可以重新看看。   有奖竞猜:荞荞在家里找到了什么东西,第一个评论答对的小可爱有红包奖励。   友情提示:是前文中提到过的,和男女主有关。   (不过我感觉有点难猜哈哈哈) 第35章   顾天准看着她掌心躺着一张照片, 仔细一看,原来是当初野外拉练拍的,那次, 战士宋朝找文工团合影,自己凑过去跟着拍了一张, 最后让军报记者多洗了一张出来。   一张给宋朝, 一张给自己。现在自己的那张就在秦羽荞的手里。   “这不是给宋朝拍的吗?”秦羽荞刚到处找地儿去放奖励的一对搪瓷盅,结果让她意外发现了抽屉里的照片,昏黄的背景下, 一群人并排站着, 宋朝在文工团队员们的包围下,脸上的笑容灿烂, 他的左边是赵雪娟,右边是顾天准和秦羽荞。   两个身穿绿军装的男女在旁边人的拥挤下离得挺近, 顾天准神情肃然, 又努力舒展面目, 争取露出个笑容,而秦羽荞则是笑得梨涡浅浅, 两人站在一起看起来还挺般配。   “给他拍的,可是我也在里头了, 多洗一张不过分吧?”顾天准拿过照片又仔细欣赏一番,自己和媳妇儿拍照确实不错,一看就是一家人。   “原来你还打着这个主意呢!”秦羽荞伸手将他捏着的照片抽了出来, 揣进自己兜里, 准备放回卧室自己的抽屉里, “上缴了, 你这个行为可不好, 照片没收,充归上级。”   顾天准跟着追上去,嬉笑道,“上级领导,就这么不讲道理?”   “不讲道理?”秦羽荞转头瞪他一眼,“顾天准同志,没有通报批评你已经是网开一面了,怎么还不服从组织上的命令呢?你的思想觉悟还要提升啊。”   秦羽荞模仿着以前听过的领导讲话,双手往后一背,简直惟妙惟肖。   顾天准嘴角噙着笑,抬手给敬了个礼,放下后又往裤兜里一掏,“秦首长,那这个您一并收了吧。”   秦羽荞一看,这不是布票嘛!还是两张,都是五市尺的。   “哪儿来的啊?”语气又惊又喜。   “以前借给战友的,现在不是都知道我结婚了嘛,特意还给我的。”顾天准又提醒一句,“就是我们营的教导员吴峰。”   “哦哦,就是请你喝了假酒的吴教导员。”秦羽荞对吴峰的印象,除了那日上门做故事采集,就是关于这件事了,毕竟顾营长喝了假酒那晚,可把她害得脸红心跳,想忘都忘不了。   “对,过阵子上他家吃饭去,我跟他认识很多年,这人一直嚷着等我结婚了要请吃饭。”   秦羽荞点点头应下,高兴地把布票和照片收起来,等把照片放到自己常看的诗歌集里夹好,她还不忘回头看一眼男人,故意逗弄他,“这照片我可真要了啊~你真不反悔?”   顾天准特别大度地点头,丝毫没有恼意,甚至还微笑看着她,毕竟,人都是他的了,一张照片,无所谓~   吃过晚饭的家属楼十分热闹,顾天准和秦羽荞出了屋子站在走廊,旁边301的一营营长董海一家刚收拾好饭桌,董海媳妇儿吴桂凤瞧见走廊的顾营长一家,忙领着闺女董月红过来。   上回结婚,吴桂凤也去凑了热闹,还得了人喜糖,不过顾营长两口子忙,都是在军区的,因此她和这家人交集不多。   “小顾,小秦啊。”吴桂凤是北方人,长得高大,性子也爽利,上来就自来熟起来,不过却生了个生性腼腆的闺女,她闺女红红靠在她妈腿上,怯生生不敢叫人。   “这丫头,回回见着人都没礼貌,叫叔和婶儿啊。”   “嫂子,没事没事。”秦羽荞忙解围,“小孩儿认生嘛。”说着就进屋拿了两颗糖给董月红。   “谢谢婶儿。”董月红小声说了谢,又扭头看着顾天准,怯生生喊了叔。   “红红跟圆圆是好朋友对不对?”秦羽荞半蹲在地上,揉了揉董月红的头,温柔跟她对话。   “是。”说到圆圆,董月红眼睛蹭地就亮了,声音也大起来了。   “那红红知道圆圆叫我什么不?”   董月红听过圆圆叫她,小声回答,“叫姑姑。”   “真聪明啊。”秦羽荞丝毫不吝惜夸赞之词,把董月红都给夸得害羞了,又抱着吴桂凤的腿往后一躲,脸上笑盈盈。   吴桂芳看一眼自己闺女,不知道咋就这么认生,估摸都是跟他爸学的,一点不大气。   “小秦啊,嫂子听说你是文工团的是吧?你能不能帮我们红红看看,这丫头能去跳舞不?”   说到文工团舞蹈演员,吴桂凤就激动,那多好啊,要是自己闺女以后也能进文工团就是大出息了。现在邻居就是现成的文工团的,可不得好好问问。   秦羽荞看看抓着吴桂凤腿,直往后躲的红红,还有那细胳膊细腿儿,只低头问董月红一句,“红红,你想跳舞吗?”   董月红这回倒是利索地摇了摇头,“不想。”   “你别听她的,她这么小懂啥啊?”吴桂凤又用充满希冀的眼神望着秦羽荞。   “嫂子,练跳舞挺苦的,要是红红喜欢倒可以试试,不然孩子也小估摸练不下去。”   顾天准在一旁没好插话,这时也忍不住开口,“嫂子,红红不是明年就能上学了嘛,先让她念念书吧,跳舞这事儿以后要是她喜欢跳可以试试。”   吴桂凤见人两口子都这么说,也只好作罢,她不是看着自己两口子都是文化水平不高的嘛,董海还好点以前念完了小学,当兵后还自己学习进步,自己念书念了一年,也没学进去什么,要是红红这点儿和自己一样,以后文化也不行。   “行,那以后再说,你俩结婚没多久,要是有啥要帮忙的尽管跟咱们提啊,都是邻里邻居的,甭客气。”   “好嘞,谢谢嫂子。”   “妈,我想下去玩儿。”董月红见大人们说完话了,这才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楼下朋友们的笑闹声都传进她耳朵里,她心痒得很。   “去吧去吧,别到处乱跑啊。”   跟随着董月红离开的身影,秦羽荞看见304许副营长家媳妇儿朱燕提着个袋子出门,正好和秦羽荞、吴桂凤打了个照面。   “燕儿,这是要出去啊?”吴桂凤扫她一眼,觉得奇怪,都这快晚上了,怎么还要出去。   “哎,有点事儿。”朱燕扯了个笑冲着两人打招呼,快步离开了。   没多久,楼下便传来红红和一群小孩儿汇合的激动声响,玩得高兴了十分闹腾。   “姑姑,姑姑!”就连圆圆的声音也从楼下传了上来。   秦羽荞走到围挡边往下看,圆圆正和一群小孩儿玩得兴起,得知姑姑在走廊便大声叫了两句。   见秦羽荞真的探出头来,她两手放到嘴边做喇叭状,“姑姑,你跟我妈说,我晚点上来。”   “好。”秦羽荞给她比了手势,应承下来。   那头顾天准已经和董海站在边上聊上了,秦羽荞没管他,扭头准备去哥嫂家里,不过走到自家屋门口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什么,进屋翻找一遍才重新出门。   隔壁只有温倩在家,人正在做衣裳,见是小姑子来了,抬头招呼,“荞荞,自个儿坐啊。”   “好。”秦羽荞坐在一旁又四处看了一圈,“嫂子,我哥呢?”   “出去找二营的说事儿了,火急火燎的。”   寒暄两句,秦羽荞把圆圆托自己带话的事儿说了,接着把手里的红头绳递了过去,“嫂子,上回进城里买的,结果忘给你了。”   温倩看着她白皙的手掌上躺着一圈红色的头绳,细细的一根,颜色明艳。拿起来仔细一端详,更觉得好看,“谢谢你啊,荞荞,真好看。”   “你喜欢就成。”秦羽荞淡然一笑,给她看看自己的,“买了两根,我也留了一根。”   “你眼光真好,选得漂亮。”温倩正在给闺女做衣裳,是一件白色碎花的短褂子,正好有个能说得上话的小姑子,她忙让秦羽荞帮着挑选针线颜色和裤子颜色。   “不是我故意坏你哥啊,我回回让他给点儿意见,选个颜色选个东西,他都回我两字儿,都行。”温倩说起来也是没奈何,后来就懒得问他了,反正自己给他什么,他就用什么,也不挑。   秦羽荞听了这话狠狠点头,嫂子简直说到自己心里去了,“嫂子,我们家顾营长和哥一模一样,我问他也是都行,就让我选。后来我就不想问他了,问了也是白搭。我给你看看,咱们圆圆这么可爱,我觉得配条蓝色裤子好,上头是白底蓝色小碎花,这样搭着好看,你觉得呢?”   温倩想了想那模样,肯定不差,“我觉得好,圆圆穿上去指定好看,那我就按你说的挑颜色,就是外头卖的布光是蓝色也有好几种,你说深点儿还是浅点儿好?”   “浅点儿吧,这大热天的看着能舒坦些,你什么时候去买,我到时候跟你一块儿去吧。”   两个女人说着说着真是互相说到对方心坎上了,聊着就要出门,真是片刻也等不了。   顾天准和程前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就见着两人收拾好要出去,都很诧异。   “这个点儿了还出去啊?”程前看看媳妇儿和妹妹,两人手挽着手高兴得很。   “我们出去买东西,你们别管了。”温倩回男人一句。   “供销社都关门了,你们俩上哪儿买去啊?”顾天准提醒两人。   “呀,忘了这事儿了!”秦羽荞和温倩说到兴起恨不得立马去选布料,结果忘了时间,现在这个点供销社早关门下班了。   “那我们改天去,也不急。”   “好。”   顾天准和程前看着俩人又挽着手往屋里走,自觉跟上,不料走到门口,秦羽荞突然回头,仔细打量两个男人。   “你们明天想吃什么啊?”秦羽荞语调轻松悠长,等着他们的回答。   “都行。”   “都行。”   顾天准和程前难得如此默契一回,异口同声道。   砰。   秦羽荞和温倩拧着眉对视一眼,眼里全是无奈,进屋后回身就把程前家门带上了,“那你们俩在外面待会儿吧。”   “这是怎么了?”程前看着顾天准,眼里满是疑惑。   “程前...哥,是不是你惹荞荞和嫂子生气了?”   “放屁!”程前蹙眉看他,这人尽说瞎话!   *   第二日,秦羽荞便跟着顾天准去往另一栋家属楼,吴峰吴教导员家里吃饭。   顾天准为人处世没得说,吴峰虽说比他长几岁,可却对他十分佩服,因此之前也惦记着他的婚事。   结果这人不声不响地和文工团的同志好上了,人还是程前的亲妹妹,这关系,真是复杂啊!   吴峰媳妇儿冯春玲做了一桌菜,吴峰做了一盆玉米面馒头,他做点馒头包子手艺很好。   不过受上次打的散装白酒的坑害,今儿吴峰要找回场子,特意让媳妇儿打了贵一毛一斤的白酒回来,闻着是要醇香不少,他准备跟顾天准喝个痛快。   “弟妹,恭喜你们啊,上回结婚你们也忙,都没说上几句话。”   “吴教导员,谢谢你和嫂子,那天我们忙得晕头转向,没招呼好你们,今儿又上门来蹭吃蹭喝的,我们真就没客气,下回你们到我们家吃饭啊。”   “不说那些,弟妹,我跟老顾这关系,不说那么多!”吴峰酒量不好,酒瘾倒大,没两杯就开始脸发红了。   “又开始了。”冯春玲白他一眼,跟秦羽荞抱歉地笑笑,“弟妹,咱别理他,我们吃我们的。”   “爸,你少喝点嘛。”吴峰儿子吴红军也数落他。   顾天准见吴峰又开始了,倒也见怪不怪,拿了个馒头就递过去。“哥,你吃几口东西,缓缓。”   吴峰拿着馒头啃一口,张口就开始跟秦羽荞说起自己和顾天准上战场的革命情谊,当年他腿受伤了,可是顾天准把他背出去的,他能不能回家见到家人,或者说那条腿能不能保住都是未知数。   “这份儿情,我吴峰记一辈子!”说着眼眶微红,还有些动容。   秦羽荞难得见到吴教导员这副模样,深觉稀奇。   每回喝酒都要念叨一遍这事儿的顾天准已经听了八百回了,这人哪儿哪儿都好,也是知恩图报的,就是太图报了,“哥,都念叨多少回了,不提了啊。”   吴峰一把掀开顾天准的手,教育他,“怎么能不提啊?等你有儿子了我也得提,要是你以后生个儿子就让他们拜个把子,要是生个闺女不然就定个娃娃亲吧!咱们两家亲上...嗝...加亲!”   冯春玲听着他说话就打脑壳,不好意思冲两人笑笑,“你真是喝了酒就理不清了呀,人刚结婚呢,你这说些什么啊,净添乱。”   秦羽荞没想到这吃个饭竟然说着说着就要定下自己未来孩子的命运了?她悄悄冲顾天准使了个眼色,让他开口。   顾天准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拍着吴峰的肩膀道,“哥,我们这关系就跟拜把子没啥区别嘛,你还折腾红军他们啊?来多吃点菜。”   吴红军深以为然,他可都七岁了,已经念小学了,是接受过积极思想教育的人,“爸,你那是啥时候的观念哦,老掉牙了。”   “嘿!信不信我揍你!”吴峰看着儿子想说他,算了,不想搭理他。   这人转头又去找秦羽荞说话,“弟妹,我老弟之前就是没开窍,跟女同志离得十万八千里远,再加上这人脾气梆硬,我都说过他,这样娶不到媳妇儿的,没想到你们俩还成了!你以后要是被他气着了上我们家告状都行,我帮你教育他。”   秦羽荞吃着菜,眼里透出一股疑惑,这人哪里脾气梆硬了?反正在她这儿是没感觉出来,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做起事来倒是很积极。当初追求自己可半点没含糊。   “弟妹。”冯春玲也来了兴致,谁不爱听听年轻人的小故事呢,“当初你们俩怎么好上的啊?”   秦羽荞和顾天准互相看看对方,她没好意思开口,倒是顾天准十分从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费心费力追求上的。”   ...   九月中旬,秦羽荞随文工团出发前往各驻地部队进行慰问演出。从八月底陆续开始的慰问演出一直是分批出去,秦羽荞和沈月慧因为担任较重的舞蹈训练任务,走得比较晚。   临出发前一晚,卧室里热浪滚滚,红被翻涌,双人木床发出细微的吱呀声,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   顾天准喘着粗气,看着身下的媳妇儿又往她红唇上亲了一口,却被人嫌弃得不行,一挥手就拍到下巴上。   “你快起开~”秦羽荞把人往旁边推了推,这才感觉呼吸顺畅了些。她抬了抬手,还没说出话来,一个搪瓷盅就送到了自己跟前。   顾天准半抱着她起身靠坐在床头,伺候她喝水。   秦羽荞是累极了渴极了,抱着搪瓷盅咕噜咕噜喝完了一整杯,再伸手又递给男人,“还要。”   整整两杯温水下肚,她才感觉解了渴,不过身上汗津津的,难受。   倒是顾天准熟练地倒了热水沾湿毛巾给她擦身子,现在秦羽荞也不跟他害羞了,就安静躺着随他折腾,擦拭一通,身子终于清爽起来。   她穿上衣裳起身把玻璃窗子再打开了些,感受着深夜外头的凉风,吹得人一头黑发直往后飘。   “小心吹感冒了。”顾天准把窗户往里带了带。   秦羽荞脸上红晕消散不少,身上的燥热也降了下来,这才回去睡觉。   ...   第二天中午,一群文工团的队员们坐着绿皮军用卡车往距离昭城几十公里外的驻地部队去。   从炎热酷暑演到金秋时节,文工团的演出来到了后半程。   山路不好走,车身颠簸,大伙儿坐在车里感觉腰酸背痛。   “哎呦,快给我抖散架了!”赵雪娟往秦羽荞肩上一靠,双手挽着她胳膊。   秦羽荞看她一眼,又看看旁边的陈玉香,也挽着自己胳膊,“你们俩是没睡好吧?”   “肯定没睡好啊。”陈玉香托着下巴,有些感慨,“哎,想念宿舍的床。”   这半个月她们都住在外面,住宿条件自然不比在军区。不过每去一个部队都会受到战士们的热烈欢迎。   车上现在还有十来个苞米,都是战士们攒着送给她们的,她们也给战士们带了东西,是军区给的各类食物。   这回到了一个偏远驻地,整个驻地只有十三个战士,驻地部队也不大,一道石块砌的大门,里头只有两座平房,一座是部队办公区域,一座便是宿舍。   一下车,文工团战士们就感受到了125驻地部队战士们的热情。虽说只有十三人,可这份热情倒是完全不输成百上千人的。   125部队驻守在东南沿海驻地,这里环境恶劣,条件艰苦,附近八公里处有一座村落——大石村。坐船过海,对面有一座海岛,面积不大,上头有另一个部队驻守,拢共就两人。   “同志,你们好,我们是昭城军区前进文工团。”   “欢迎你们,我们可盼了你们很久了。”   文工团教导员周丽蓉和驻地125部队的连长友好问候,其他战士们则是帮着把文工团卡车上的东西搬进屋里。   =   “今年的双拥工作大家必须认真对待,双拥工作开展这些年有困难咱们就及时解决,务必贯彻落实政策方针。”   二团团长办公室,郭庆华看着手下的三个营长说话。他刚从师部回来,师长给三个团传达了上头的指示,再次强调双拥工作的重要性。   “报告团长,没有问题!”   郭庆华点点头,靠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儿,“三个营各个连队都要派战士出去,双拥双拥,就是要拥军优属拥政爱民,一方面是要走到群众中去,为群众服务,群众有什么困难我们就解决什么困难;另一方面要加强双拥工作的宣传,军民一家亲,要切实落实到位。”   在郭庆华办公室听了一阵工作指示,二团三个营长先后走出了办公室。每年的双拥工作开展都是重头戏,上级领导重视,下面的战士也积极,每回下乡走进群众,都会受到热烈欢迎。   “得嘞,回去写报告了。”董海在三人中文化水平要低些,不过这么些年报告还是写得得心应手了。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啊?”顾天准看向一营长。   “过两天就走,我还得回去开个动员会。”   三个营会分连队分批次出发下乡走访,宣传实践双拥工作,帮助老百姓的生活生产。一营往昭城西面走,二营往东北,三营往东南。   顾天准写好报告给团长过目,确认没问题后跟许昌民交待了双拥工作的开展,不过这人倒是有些心不在焉。   “老许,人不舒服?”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没有。”许昌民晃了晃脑袋,站直身子,努力回神。   “那你带先带一连的出发,后头我和吴峰带二连和三连的。”   “是,营长!”   *   125部队在院子里简单布置一遭倒也像模像样,十三名战士外加八公里外的大石村,三十来户村民也特意徒步过来看演出。   村里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就是露天电影这些年也没放几场,每年就盼着昭城军区文工团的同志来演两场。   “我们这儿,放露天电影的都不愿意来。”院子里坐了几十人,头挨着头,肩并着肩,看着文工团的同志正在调试设备。   “上回我提了一斤白酒走了10公里想让电影放映员来我们这儿放场露天电影,人都不想来。”村民老黄双手比划了一个十,跟旁边人大吐苦水。   有机会学电影放映就不得了,周边村里这个职业吃香得很,这一块儿就只有旁边村子有个后生当上了电影放映员,哪个村想要看场电影得跟他赔个笑脸,再拎点吃的喝的,等人来了也得好好请人吃顿饭再散根烟。   就这,人还得挑挑拣拣。   “还是文工团的同志好啊,今儿是有好东西看了!”   “我记得去年有出戏那才叫精彩,我惦记了一年。”   下乡演出和文艺汇演不一样,文艺汇演是汇报演出,追求每个环节的完美,从化妆到服装到舞蹈演出的每个细节,都要面面俱到。   而下乡慰问演出重在和大家的互动,让大伙儿都有参与感。   因此文工团的队员们就穿着大家眼中最神圣的绿军装,在音乐声中开始了演出。   第一个节目《红星高照》,由六个舞蹈队演员完成,主要讲述了解放军战士的抗战故事。   不管是驻地战士还是村民们,都为解放军战士每一次击倒敌人而喝彩。常年在人际稀少的驻地,每日过着重复枯燥的生活,一年能看上一次这一样的演出,也让人回味无穷。   秦羽荞扮演的女兵正和敌人搏斗,舞蹈形式是蒙古舞,大气磅礴,配合上两人的踩点舞动,将解放军战士面临危机的紧张感代入到了台下每一个人心中。   “打他!打他!”台下有村民激动起来,看得入迷,手攥着拳头给台上的解放军战士鼓劲!   等看到秦羽荞成功击退敌人,并和战友将其击倒,台下掌声雷动,欢呼声一片。   “好!”   “打倒这群杀千刀!”   文工团在这里演出了两天,十二名队员挤在驻地部队提供的两间宿舍里,打的地铺。   晚上还能听见隔壁战士们在讨论下午的演出节目,讨论得热火朝天。   这里条件比昭城艰苦太多,早上驻地战士去换班哨兵,每日一日三餐都是土豆,就连白菜也吃得少,战士们为了缓解吃饭压力,自己在后头开辟了一个菜园,可惜这里土壤条件不太好,最好种的就是土豆,容易种活,储存时间也长。   文工团战士们帮着他们松了松土,浇水,这次卡车里还捎带了一批蔬菜过来,战士们吃上了绿色蔬菜,狼吞虎咽起来。   文工团离开那天,十三名战士列队欢送,一次演出他们能惦记很久,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热烈欢送文工团战友。”十三名战士敬礼目送她们离开,直到绿皮卡车消失在视线里。   “咱们下一站去哪儿啊?”陈玉香问赵雪娟。   “继续往南边走。”出来半个月,赵雪娟在车上伸个懒腰,精神倒是不错,“我还是喜欢下乡演出,大家太热情了,比文艺汇演都让人开心。”   “我也是!”孟津津赞同她的话,“昨儿有个大娘还要给我塞鸡蛋呢,不过我可没要啊,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我记得的。”   “确实太热情了,走的时候都要塞东西。”秦羽荞想起演出结束那天村民的热情就有一股开心的烦恼,推拒了好一阵才让他们把东西收了回去。   “咱们军区每年的双拥工作开展很到位啊,要是首长来考察肯定也满意。”   “好你个赵雪娟啊,还敢说首长闲话呢。”蒋英坐在孟津津旁边,身子往赵雪娟这边靠,结果看【看小说加QQ群521721998】到远处有一辆卡车正迎面驶来。   “我哪敢说首长闲话!你可别冤枉我,我这是拥护首长的决定,支持咱们的双拥工作...”   “哎哎,你们看那儿。”蒋英拍拍身边的人,“好像是咱们军区的车。”   文工团的司机也看见了,逐渐减了速,最后缓缓停下。   车上的众人都探头往外面看,等对面的车驶近了仔细一看,真是军区的。   “同志,我们是文工团的,你们是哪个团的啊?”司机从车窗玻璃探出头跟旁边的卡车司机对话。   等了几秒,卡车副驾驶座上出现一张熟悉的脸,秦羽荞心里又惊又喜,竟然是半个月没见的顾天准!   “二团三营的,去开展双拥工作。文工团的同志们,辛苦了!”说后面半句话时,他微微侧身朝后看去,和车厢里的秦羽荞对视上。   作者有话说:   答案揭晓,是当初野外拉练的大合照!真的没人猜对哈哈哈哈,确实挺难的。   那就给上一章留言的小可爱发个红包,重在参与哈哈哈哈 第36章   昭城军区两辆车在路上相遇, 一辆车载着文工团队员们进行慰问演出,一辆载着战士们进行双拥工作的宣传和落实。   都是一个军区的,战士们大多都看过文工团的演出, 自然也算是熟,更何况, 自家营长媳妇儿还在车上, 这可是熟上加熟啊!   大伙儿都下了车,站在路边说说话,文工团的车上有些现成的吃的, 都是驻地部队战士们硬塞的, 煮好的苞米什么的,让她们在路上吃, 这下,又被文工团送给了三营战士们。   投桃报李, 三营战士们给文工团也分了些物资, 都是他们备着路上吃的, 甚至还有一罐午餐肉罐头。   出来这么久,确实很难吃上一顿肉, 闻着味儿都香。   顾天准站在前头和文工团的教导员说了两句话,互相寒暄工作情况, 耽误了几分钟,他大手一挥,让三营所有战士上车。   “周教导员, 我们先走了。”   “顾营长, 预祝你们双拥工作圆满完成, 我们也得走了。”   两边战士都回到各自的卡车上, 顾天准拉开副驾驶座车门, 右腿踩上车踏,临了回头看了一眼,在众多麻花辫中和秦羽荞对视一眼,转身上车。   两辆卡车错身而行,秦羽荞转身看着三营的车越开越远,旁边的赵雪娟手肘一推她,冲她挤眉弄眼,“刚刚怎么不和顾营长说两句啊!”   “说什么啊你,这可是大伙儿都在,大家都在执行任务呢。”秦羽荞收回视线坐直身子。   “没劲儿啊,这两口子见个面还一句话没搭上。”赵雪娟替秦羽荞可惜,“不过我可看见了啊,顾营长看了你好几眼!”   “别说话!”秦羽荞一把捂住赵雪娟的嘴,听着她的声音从自己指缝间溜出,支支吾吾的,她想起刚刚顾营长的眼神,深沉似海,不自觉弯了弯唇。   半个月没见,再见一面的时候,思念的缕缕思绪像藤蔓无限往外生长,将一颗心缠绕包裹。   又在车里行驶了一路,文工团众人到达了一处港口口岸。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汪洋大海,海面平静无波,湛蓝色的海水在傍晚夕阳下显得深沉又广阔,阳光洒在海面上,给这层蓝色镀上了一层银光。   “真好看啊!”   “教导员咱们要出海吗?”   文工团在这附近慰问演出倒一直没有出过海,以往上海岛颠簸又费劲,加上海岛上人口稀少,慰问演出的规划安排中便没有安排。   “是,咱们去对面海岛上慰问演出。”这次军区和南边舰队取得联系,准备也上岛进行慰问演出。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批队员里基本没有出过海的,想着要坐船出海都肉眼可见地兴奋了起来!   “上头物资匮乏,咱们车上的东西全都搬到船上去。”周丽蓉跟姑娘小伙子们说完,又去找附近的船家。   船家老陈正叼着一根烟收拾杂物,一见到来人是军人,立马起身迎上去,听了周丽蓉的来意,拍拍胸膛表示,没问题。   “当兵的好啊,感谢你们。”船家摇着木船行进在海面上,他一家都靠海吃饭,打渔打了一辈子,受了不少军人的恩惠,现在只要看到绿军装就觉得亲切。   木船上坐了十三人,中间堆着文工团要带上岛的物资,四十多斤土豆,二十多斤苞米。   “对面的海岛上的战士我也熟啊,我可给帮忙带过不少东西。”船家老陈每隔两个月都替驻守海岛的战士运送一次物资,一来二去也熟了起来。“你们这是去演出的啊?”   这周边人烟稀少,早个十多年还热闹些,有不少打渔的,但是近些年越来越难打,不少人陆续都搬走了,加上前几年台风过境,这里遭了好几次灾祸,更没人愿意留这儿。   文工团的队员们一面看着粼粼波光的海面,一边听着船家讲故事,倒是饶有兴致。   不过,坐着船新鲜又自在,却也有弊端,有人开始晕船了。   沈月慧感觉身子难受,隐隐有想吐的感觉,她捂着嘴,面色苍白。   “喝点儿水。”正巧坐在她旁边的赵雪娟赶忙拧开她的行军水壶,给她喂了点水。   孟津津替她抚了抚背,“你靠着点吧。”   除了沈月慧,其他陆续也有几人开始难受,好在一共晃悠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海岛。   长尾岛,位于南建省松远市新风岛的南部,距离对岸14海里,是一座面积0.5平方公里的小岛,岛上长期无人居住,这座孤岛由两名战士驻守。   作为军港边防屏障,长尾岛虽然面积小,但是也有着不容忽视的战略地位。   “到了到了。”船家一声吆喝,将人送到了海岛岸边,“李战士,文工团来人啰~”   在岛上哨所站岗看哨的李明亮,远远看到船只驶来,待距离近了些,一眼便认出是经常帮忙运送物资的船家,不过今儿可不是往日定好的运送日子。   他迅速跑到岸边,却看到船上下来一群身穿绿军装的战士,这是他再次驻守十多年,头一回见到这么多人!   “李战士,你好!”周丽蓉站定,领着全体文工团战士向他敬礼。   “同志们,你们好!”李明亮回礼。   李明亮战士,个子不高,穿着一身军装倒是格外精神,头上戴着解放帽,一张脸黢黑,脸上粗糙起皮,像是写尽了岁月沧桑,一双手上布着老茧,说起话来倒是很和气。   秦羽荞一行人跟着李明亮战士上了岛,刚上岛的众人只有一个感觉,湿冷。虽说现在还在夏日尾巴上,可外面照样是烈日炽热,尤其是下午点的阳光十分灼人,然而这里因为四面环海,只让人觉得阴冷。   现在天已经快黑了,再加上海面深沉,转身往回一看,有一种能将人吞噬的恐惧。   有人小声嘀咕,孟津津心里怪怪的,“咱们来人是不是太多了?瞧着怪吓人的,一共就两战士,来三五人表演就够了。”   “我都想回去了,这阴沉沉得一点不好。咱们十二个人表演给两个战士看,也没必要嘛。”陈玉香胆子有些小,这岛四面环海,现在却黑暗沉沉,她不免心生胆怯。   周丽蓉看着子在最前方领路的李明亮,瞪一眼说小话的两人,见她们闭嘴了才移开视线。   岛上没有居民,四周十分安静,现在十来人上岛踩在地面的声音倒显得格外动听。   “我好久没听到过这么多声音了。张五儿,快出来。”李明亮把正在弄菜张军叫了出来,语气里是难得一见的兴奋,“有人来看咱们了!”   李明亮和张军在海岛上驻守十余年,从未离开过这里,从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到三十岁的稳重军人,两人在海岛上奉献了大半辈子。   “来了来了,今儿还有客人啊!”张军从一座石块儿房后头砌的小房子里出来,拍了拍手上的脏污,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文工团队员们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张军个子比李明亮高一些,不过人更抽条,看着挺瘦,人还挺爱笑的,笑容憨厚,忙迎上去请人进屋。   李明亮在后头跟船家老陈说话,下个月月初本来才是他帮忙运送物资的时候,这会儿只招呼人吃饭,“吃了再走呗。”   “不了不了,我媳妇儿还等着我回去,你们吃。”老陈知道岛上条件艰苦,可不占战士们便宜,回头跟周丽蓉确定好明天下午来接人的时间,便下了岛,又摇着渔船回去了。   岛上多陡石,海拔不高但是平地不多,十三年前,李明亮接到任务第一次踏上长尾岛时,还是个年轻小伙儿,那时候他对此还挺新鲜,能住在海岛上听着还挺好。   然而没几天,他就发现了各种不便。   海岛上蛇虫鼠蚁多,他开始了与蛇虫鼠蚁的斗争工作,等慢慢适应了又发现岛上能喝的水太少了,辽阔的海水不能喝,只能接雨水来烧,外头海浪涛涛的时候,更是吵得人睡不着觉。   一开始,组织上还分配了搭档给他,两人守岛,然而前前后后来的四个搭档都忍受不了恶劣的环境申请调走了,李明亮难熬的时候也想调走,可是走了没人守岛,这是国家边防屏障,马虎不得。   尽管这些年一直安静无事,没有可疑船只经过,甚至可以说是没什么船只经过。   直到李明亮独自守岛的第三年,又来了一个新兵,张军。   他本以为张军也会待不久就申请调离,没想到这人居然坚持了下来。   两人一起盖了间石块儿房,又慢慢砌了厨房,后来为了改善生活还想着种点菜。   不过长期受到海水侵蚀,这里的土壤和气候环境不大适合种菜,高盐、高湿、高温的条件让他们的种菜梦破碎了。   想吃新鲜菜还是只能靠运送物资,舰队那边和海岸口的老陈两口子谈好了,每两个月帮着采集蔬菜送上海岛,每月给他付三块钱。   老陈两口子这一送,也送了十多年。   这不,张军为了招待文工团战士们,去扒拉存储的大南瓜,这大南瓜也可以叫小南瓜,个头小,看着也比外头的蔫。   文工团众人是头一回这么大一群人来慰问两个战士,而且海岛上的条件比她们想得要艰苦些。   “张战士,我们来吧!”秦羽荞接过南瓜,指指自己团里带来的菜,“我们带来些物资过来,待会儿我们来做菜。”   “那可不行,你们来一趟多不容易啊。”李明亮拿着手电筒准备进行晚间巡视,又朝张军道,“你跟文工团战士们一块儿弄吧。”   巡岛一圈,李明亮第一次用时三个小时,岛上许多地方都不了解,他看得仔细,四处检查,后来熟悉之后,他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哪个地方有棵树,哪个地方有个洞,速度也快了很多。   十余年的时间,他用脚丈量这一座小岛,坚持每日巡视这座无人的小岛,杜绝一切可能遭遇的敌情。   秦羽荞和赵雪娟把一袋土豆抬进屋里,几人几个来回下来便放好了物资,又把那罐午餐肉罐头放在了他们储存的土豆下方。   她四处打量一番,海岛上的房子更显潮湿阴冷,加上现在天气差,更是黑乎乎一片。   ‘嚓~’   张军擦着一根火柴,连忙伸手凹成一个拱形在火柴边护着,他冲几人一笑,“岛上风大又潮湿,有时候擦火都擦不燃。”   火柴上莹莹微光被风吹得东倒西歪,被张军护送着移动到煤油灯前,不一会儿屋里终于有了一丝亮光。   “我们平时省点亮,节约着用,这煤油灯都几天没点了。”   一群人来不及思考演出的事情,首要大事便是准备一餐晚饭。   岛上蔬菜一共有四种,土豆,苞米,海带和南瓜,都是容易储存的。秦羽荞和赵雪娟把海岛上存储了二十多天的土豆削皮,她们刚带来的更新鲜些,可以再放放。   一群人都是训练有素,手脚勤快的,没一会儿就炒了两盘土豆丝,蒸了十多五个苞米,蒸了半个南瓜。   李明亮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吃饭,一群人端着饭碗挤在一处,岛上碗和凳子都不够,他们就分三轮吃饭,谁吃完了就去把碗洗了。   秦羽荞洗碗的时候格外小心,因为岛上一共四个碗,有三个都缺口了,可不能再坏了。   “李战士,你巡岛是巡视什么啊?”孟津津和陈玉香最后一轮吃饭,坐在小马扎上和李明亮聊天。   他们都对岛上的生活很好奇。   “看看有没有异常,要是有什么敌人偷偷上岛,把咱这儿给占了,我们得马上打信号,不然从这儿出去能登上岸。”李明亮说起自己的工作任务一脸骄傲,他时刻都在保卫祖国安全。   “你们再吃点儿吧,可别饿着。”张军吃饱了饭,擦擦嘴,招呼文工团的战士们。   “我们也吃饱了。”   其实今儿做的菜不够这么些人吃,可是岛上条件艰苦,大家就吃个五分饱,谁也没说什么。   秦羽荞和赵雪娟在李明亮和张军住的屋子附近转了一圈,天色渐深,外头狂风呼啸,吹得周遭的密丛树叶沙沙作响,让人有些瘆得慌。   再仔细一听,还有海浪拍打岛礁的击打声,令人心惊。   “我想起来,上一回看上文工团的演出还是十三年前,那时候我刚新兵入伍第一年,就看了那么一回,我现在啊,还记得那次文工团的战友演了个抗战的戏,那动作才好,真漂亮!那个战友,好家伙,在空中踢腿...”   李明亮就看了那么一次演出,却整整记了十三年。   “我们在岛上没事儿的时候,李哥就给我吹牛,说他看过文工团的演出,就欺负我没看过!”   张军运气不好,没赶上演出就上岛了,后来再也没出去过。   “那这回你能看着!”周丽蓉笑对张军。   一通忙碌完,院口几人突然听到外头传来惊呼声,陈玉香大叫一声,“啊!!!”   秦羽荞和赵雪娟立马冲击过去,就见到飞奔过去的李明亮手上抓着一条蛇,旁边的陈玉香连退几步,吓得不轻。   “蛇!蛇!”   陈玉香本来吃完饭在屋门口转转,谁知道脚下突然出现一条蛇,她吓得惊叫一声,忙又捂住嘴。   李明亮正好在附近,眼疾手快伸手一抓,抓着那条小蛇还逗弄它一下,“没毒,放心,刚来那两年跟这帮小玩意儿斗争了很久,还吃了好些蛇肉。”   说着话,他把蛇扔回密丛里,见它快速溜走了。   “那这怎么把它放了啊?”蒋英还以为李战士要吃蛇肉加餐呢。   “这几年岛上活物也不多,再吃都没‘人’陪我们俩了,上头的蛇我们都看了,没毒。”他又询问陈玉香一句,让她进屋歇着去。   陈玉香捂着心口,她最怕蛇,跑屋里待了会儿才好些。   本来每次慰问演出的时候,大家都要尽量帮助驻守部队解决困难,可是海岛上一切都过于稀少,就连活儿都没有什么。   加上天色已晚,大伙儿只能围着在一起跟两位战士说说话,毕竟他们太久没见过这么多人。   夜里,两人收拾出一间屋子给战士们住,地方不大,铺了三层茅草树叶,再铺了有些破旧的席子,六人睡一边,又依样画葫芦在堂屋再睡了四人。   另外两位文工团的男同志和李明亮两人挤在一间小屋子里。   海岛上格外安静,许是知道周遭无人居住,更觉得有股凄凉意味,只有风拍打着门板,海浪声拍打着岛礁。   “这声儿好大啊。”赵雪娟挽着秦羽荞胳膊,在她耳边说话。   夜里更湿冷了,大家挤着倒是更暖和。   “我在那儿数呢,拍了三十二下。”陈玉香坐起身,睡意全无,“荞荞姐,你看看现在几点啊?”   秦羽荞伸手一看,乌漆嘛黑,什么都看不见,“你自己看。”   她把手伸到陈玉香跟前,见她凑着小脸往手表上杵,忍俊不禁,“行了,看得清个什么,快睡吧。”   陈玉香又躺回去努力入眠。   “咱们明天演几个节目啊?”孟津津刚听了张战士的话心里有些不好受,人还没看过一场演出呢。   “六个吧,跟之前的一样。”   每去一个驻地部队的节目都一样,六个节目,有独舞、双人舞、群舞还有人说个快板啥的。   “要是没事儿的话,咱们给人多演几个呗。”   “我觉得行,反正来都来了,演六个是演,演六十个也是演!”   又有几人坐起身附和,“行!咱多演几个,李战士这么些年就看了一回,我们这次好好演,让人看过瘾。”   大家说着说着睡意渐渐来袭,最后在风声海浪声中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秦羽荞看了看手表,凌晨五点。   岛上空气还挺新鲜,一觉醒来感觉良好,虽说睡眠没太好。   一群人收拾着起床,做了早饭,替两位战士劈了柴,收拾打扫了屋子。   张军去巡视海岛了,李明亮正在海岛上站岗放哨,时刻注意附近海域情况。   虽然这么多年,一直风平浪静。   吃了午饭,大家开始准备演出事宜。一早上她们没闲着,一群人围在一起商量着什么。   不管是慰问演出还是文艺汇演,她们从没有过这么少的观众——两名战士。   李明亮微微一笑,黑黢黢的脸好像发红了,那是激动的。   张军坐在他身边,心潮澎湃,用力鼓着掌。   两人坐在石块儿上,后头是无边无际的海面,前方是正在表演的文工团队员们。   从抗战舞蹈节目的热血激情到讲述战士们日常生活的欢乐与轻松,一共九个节目,李明亮和张军目不转睛盯着看,中途要去巡视海岛,节目便暂停一会儿,等人回来再接着演。   秦羽荞在凹凸不平的石块儿上跳舞,感受着呼呼的海风吹过,似乎带着一丝咸味,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唯二的观众双手拍得通红,在海岛上的演出场景简陋,很多舞台也没法搭,大家就这么站着演,什么都不需要。   最后一个节目是今天早上文工团众人临时构想的,由两位男战士出演。   秦羽荞噙着盈盈笑意,用字正腔圆地声音报幕,“下面是本次演出的最后一个节目《守海岛》,表演者唐宋,邱霖。”   听到这个名字,李明亮和张军心里一酸,差点忘了鼓掌,他们心里有数,这是给他们排的节目,昨儿听了两人的故事抓紧创作的。   文工团的唐宋和邱霖扮演着在海岛上终日驻守巡视的战士,每天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翻过了十来年,他们依然脊背硬挺,坚定守卫这一方土地。   秦羽荞扮演李明亮的媳妇儿,乘着运送物资的船只来看他,夫妻俩三四年能见上一面就不错,他们的闺女年纪小,上岛来过一次,李明亮上衣口袋里有一张全家的合照,已经磨损褪色,都是他天天摩挲造成的。守海岛条件艰苦,媳妇儿总是心疼男人,可也没法劝他,因为她知道这是大事儿。   赵雪娟扮演张军的老娘,简单做了装扮,身形佝偻,眼神一变,到真有些味道。张军至今未婚,他这条件总觉得说不上媳妇儿,他老娘趁着人还利索能走几步,便不时来看他。不过这两年老娘身子弱了,张军已经许久没见到亲人。   虽然装扮简陋,可是一众演员的卖力演出还是让二人红了眼眶,李明亮粗糙的手状似无意地擦了擦眼角,他抚摸着上衣口袋,里头有自己一家的合照。   两人始终守着无人岛,守着一片无垠大海,也是守着一份坚持。   “向李明亮、张军同志敬礼!”节目结束,周丽蓉一声令下,文工团所有人站得笔直冲两人敬礼。   这一场最特别的演出,终究是落下了帷幕。   李明亮这辈子没看过这么近距离的演出,演得真好,演得他热血沸腾,热泪盈眶,他觉得自己能反复琢磨,再琢磨个十三年!   离开的时候,两位战士在岸边送别众人,对着远去的船只,敬礼。   *   回程的路上,大家没了去海岛的兴奋,反而一个个显得心事重重,周丽蓉拍了拍手让众人打起精神。   “教导员,我们下回还来演吗?”   “李战士和张战士守海岛条件这么艰苦,我愿意每年都来演出!”   “我也是!”   ...   周丽蓉觉得这帮兵啊,又成长了,“服从领导安排,要是后续有任务会做安排的。”   “他们真厉害真伟大!”赵雪娟靠在秦羽荞肩头,喃喃自语。   “是。”秦羽荞又回头看了一眼在视线中越来越小的海岛,隐约看见上头站着正在站岗的人。   热闹散去,还要继续坚守。   一个浪打过来,船只颠簸,众人手忙脚乱抓着船舷,秦羽荞和赵雪娟撞到一起,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胃里似乎翻江倒海。   “我好像也晕船了,想吐。”   作者有话说:   之前看过一两个人坚守海岛多年的新闻,非常伟大,瑞思拜~ 第37章   突如其来的浪打了渔船一个措手不及, 船家老陈见惯了大风大浪,这点小风浪勾不出他的恐慌,只见他继续撑着船桨, 镇定自若,还不忘安抚船上众人。   “不害怕, 你们坐稳些就是。”   刚刚一番摇晃, 文工团的队员们都反应迅速抓着船身,稳住身子,就是本来就晕船的不少人更觉得难受。   有人面色苍白, 感觉胸口堵着一口气, 不上不下的,有人捂着嘴, 打了几个干呕。   “你没事儿吧?荞荞。”赵雪娟刚和秦羽荞碰了个头碰头,她伸手揉了揉额头, 抬头再看, 却看到秦羽荞不大舒服。   秦羽荞一手捂着胸前, 有些艰难地摇摇头,“没事, 我好像也晕船了,有点想吐。”   不过吐也吐不出来, 就憋在那儿,更难受。   周丽蓉看有几个姑娘脸色发白,忙问老陈还有多久能到。在船上行进真是没有太多的时间概念, 尤其是四周都是一样的海面, 自己更难判断出来。   “快了, 再有个十多分钟就到了。”   听着这个时间, 众人倒是松了一口气, 再熬一熬吧!   “呀,到岸边了!”陈玉香看着出现的海岸一个兴奋,惊呼出声。说着话时,她正在给秦羽荞轻轻拍着后背。   岸边,老陈的媳妇儿刘娟正迎上来帮忙,四十多岁的妇人面容可掬,上前就给塞了几瓣橘子皮,她眼睛毒,一眼就看出来有人晕船。   “放鼻子边闻一闻,没那么难受。”   “谢谢。”秦羽荞拿着橘子皮凑近嗅了嗅,强烈的芳香气味直往鼻子里钻,刺激得人一下子精神了不少。   老陈两口子忙着收船靠岸,两人动作麻利,刘娟一边收拣着绳索,一边跟老伴抱怨,“收了快吃饭,晚点要下雨咯,要不是你手脚慢,这会儿都该吃完饭了。”   “哪儿能怪我嘛,我这是为人家军人服务!光荣,你知道不?”老陈正得意呢,就见到周丽蓉向自己走来,手里还拿着钱。   周丽蓉拿着一块钱要给老陈,她看了人两口子生活的条件,在岸边搭了个房子,平日打渔收些海产品为生,也辛辛苦苦替海岛上的战士送了十来年物资,都挺不容易的。   “领导,这个我不能收。”老陈知道她是这帮文工团战士的头儿,便叫人一声领导,“就送你们一个来回,我哪好意思收钱啊,你们还去看李战士和张战士,也不容易。”   “那怎么行,我们不能占老百姓的便宜!昨天和今天来回送我们可耽误了不少功夫,这钱,你们一定要收下。”   刘娟更直接,把钱直接塞回周丽蓉手里,又把她手扣成拳,“我们家老陈正好出去锻炼哈身体,什么送不送的,我们可不能收。平时,我们遇到那些战士都帮了我们不少忙,五年前,老陈出海遇到大风浪,还是战士们把他救回来了,你说这钱我们咋收嘛!”   几番推拒,周丽蓉竟然拗不过这两口子,只能借着去人家里灌壶热水的机会悄悄往桌子上放下了钱,立马走了。   ...   重新回到昭城军区已经是四个小时后的事情了,大伙儿折腾一通都精疲力尽。   秦羽荞和大家分别往家属楼走,顾天准还没回来,家里漆黑一片,她刚要掏出钥匙开门就听到隔壁的开门声。   拿着瓷盆准备去水房洗衣裳的程前一开门就看到妹妹回来了,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回来啦?顾天准还要几天才回,上我们这儿来。”   “哥,我煮碗面再过来啊。”秦羽荞进屋点燃了煤油灯,屋里大半个月没住人,突然涌入大量新鲜空气,驱散了一股闷闷的味道。   “家里有新鲜菜,我给你炒个菜吧,你嫂子领着圆圆去隔壁家属楼了。”程前歪了歪头,指指自己家。   秦羽荞已经在烧水了,她想想哥哥的厨艺,还是算了吧,“没事儿,我动作很快的,对了,哥,你吃不吃?”   她拿着一把挂面问他。   程前吃过晚饭了,他看看外头如墨的黑夜,点点头,吃个妹妹做的宵夜,不过分吧?   晚上九点多,兄妹俩在秦羽荞家里四方桌前坐着,闷头吃面,两碗红油辣椒面,面条细细长长,另外还煮了白菜叶进去,一人一大碗,每个碗里放了一勺红油辣椒,浇在上头一搅拌,将白色的面条染上了红色,同时散发着辣椒的香味,让人食欲大动。   夹起一大筷面条,程前在空中晾了几秒,全部送进嘴里,面条劲道又香气四溢,就连面汤都让人垂涎欲滴,味道真是好。   “累惨了吧?”   “是有些累,我们最后还坐船上岛了,不过一切都很值得。”秦羽荞吃了一大半面条,总算觉得肚子里舒坦起来,“那里条件真是艰苦啊,李战士和张战士守岛守了十多年。”   兄妹俩说着话,一人解决完一碗面条,又各自抱着碗喝面汤,等放下碗,两人都吃得心满意足。   “姑姑!你回来啦!”   温倩牵着圆圆回家,见到隔壁有了亮光,走近一看,秦羽荞回家了。   “荞荞,什么时候到的?”温倩跟着闺女的脚步也进了屋,正好看到自己出门时,说过一会儿要去洗衣裳的男人吃得满足。   圆圆已经好久没见到姑姑了,爸爸妈妈说姑姑出去执行任务啦,她就盼着姑姑回来。   不过这大晚上的,姑姑和爸爸竟然在偷嘴!   她踮脚看着两人吃的精光的面碗小脸一皱,抱着秦羽荞撒娇,“姑姑,我也要吃。”   “这都几点了?还吃?”温倩是真发愁自己闺女,可太爱吃了,晚饭吃了不少,现在已经想吃宵夜了,关键是这丫头很多时候也不是饿了,就是馋,尤其是看到其他人在吃,她就想吃。   “没事儿嫂子,我去给圆圆煮碗面,正好锅还热着呢,嫂子,你也来一碗吧?”秦羽荞起身往厨房去,圆圆哒哒哒跟在她身后。   “我这肚子还撑着呢,今儿晚饭吃得挺多,也不知道这父女俩是怎么回事,还能再吃碗面,你就给圆圆煮一碗就成。别看她吼得厉害,其实这个点吃不了多少了,你面少放点。”   “嗯~~~”圆圆一听妈妈这么说有点不高兴了,“圆圆能吃很多的!”   秦羽荞笑着给她煮好面,大概半碗的量,同样香喷喷,圆圆夹起一小筷子面,小嘴用力吹了吹,吃得享受。   “姑姑,好好吃!”   结果吃了一半,她就吃不下了,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饱嗝,小嘴被红油染得油油的,“我吃饱了。”   “看看,回回都这样,怎么教你的,是不是浪费粮食了?”温倩坐在一旁拿手帕给她擦擦嘴,戳戳她的小脑袋。   “爸爸吃,爸爸吃了就不浪费粮食了。”圆圆偶尔有没吃完的东西都是让爸爸解决的。   温倩把孩子的面碗往程前跟前推,“喏,你闺女剩的,你再吃一顿吧。”   程前用力揉了揉闺女脑袋,无奈道,“你这小丫头啊,就是雷声大雨点小!”   三个面碗都被解决干净后,程前去厨房冲洗干净了,一家人也没好多耽误秦羽荞休息,毕竟人刚回来。   “听程前说顾营长还要几天才能回来,你就来我们这儿吃饭啊,明晚我做点花卷吃。”走之前,温倩特意跟秦羽荞说两句,   “行,谢谢嫂子。”秦羽荞这阵子着实有些累,倒也没跟哥嫂客气,等他们一家人走了,自己才回屋歇着。   一个人躺在双人床上倒是宽敞,秦羽荞在床上翻了个身滚到另外一边,原本的睡意却越来越淡,人挺累的,可就是突然睡不着了,她一个起身下床翻着日历簿,在几天后,十月九号的数字上画了个圈。   那是顾天准回来的日子。   画好圈,她随意翻了翻日历,又晃到自己结婚那天的日子,结婚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不过看着看着,她突然翻到八月二十九,那天的日历页被人折了一角。   黑发垂下,衬得一张白皙的小脸更加晃眼,秦羽荞认真想了想,八月二十九是什么日子。   突然,她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里头盛满了笑意,八月二十六号,她为了陪和陈班长吵架的赵雪娟搬回了宿舍住,那天顾天准问她要住几天,她比了个‘2’。   把日历簿翻回十月九号这一页,她也把页脚往上一折。   *   文工团里又恢复了努力练功的生活,人人都在为自己的舞蹈部分练习。这天大家刚排完以前的戏,下午的班务会上,每个人都分享了自己这段时间慰问演出的见闻心得,歌颂了驻地部队的战士们的伟大。   宋丽娥对文工团众人的慰问演出工作进行了高度赞扬,肯定了所有人在此期间的努力与坚持,同时对接下来的演出工作进行了展望。   一阵阵掌声中,宋丽娥讲完话往门口一扫,见到李干事领着人站在门口,挥挥手让人进来。   听到动静,其他人纷纷回身往门口看,只见李干事带着两个生面孔进来了。   “大家热烈欢迎今年文工团舞蹈队的两名新兵,张念萍、刘玉珍。”宋丽娥面向众人开口。   两个新兵九月入伍,又去新兵连历练一番,现在终于来到文工团报道。两人年纪都是十七,初次来到这里,看着有些怯生。   李干事分配了宿舍,二人正好住进赵雪娟和陈玉香的宿舍,当初黄春燕退伍,秦羽荞搬走,四人间宿舍正好还剩两个空位。   “赵雪娟,新兵初来乍到,你可别欺负新人啊。”李干事跟这群老兵也熟,随时都能开两句玩笑。   “李干事,你放心好啦,我们肯定不会欺负新兵的,新兵可是咱们文工团的新鲜血液!”   “你上哪儿整得这么一套一套的啊?”秦羽荞看着赵雪娟现在说起话来可是有点水平的。   赵雪娟得意得很,昂着脖子,“学习,懂不懂?我可努力了!”   “是是是,你可努力了。”秦羽荞看着她的嘚瑟样就想发笑,陈玉香还在一旁作证。   “荞荞姐,你搬出去了是没看见,雪娟姐每天晚上都要看看书呢,那劲头不得了。”   “你现在怎么这么努力啊?”秦羽荞还真猜不透这人的心思了。   “努力学习,跳舞得奖,争取早日入党提干!”赵雪娟目标明确,现在可积极了。   赵雪娟和陈玉香知道顾营长还没回来,这几日都拉着秦羽荞去食堂吃晚饭,今天两个新兵要入住,她又被这两人左拉右拽回了文工团宿舍,说是要她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床位。   张念萍和刘玉珍抱着刚领好的床单被褥,军装,瓷盆,搪瓷盅和军用水壶,腼腆地站在宿舍里。   “来,坐下吧,你们俩自己挑,就这两个床位空着。”赵雪娟拍了拍秦羽荞以前的床位,又指了指黄春燕之前的床位。   张念萍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径直走向秦羽荞以前的床位,“那我挑这个吧,成吗?”   最后两个字是对着刘玉珍说的。   “好,都成。”   两人分好床位,秦羽荞三人帮着她们铺好床,不一会儿,两个空荡荡的床位上多了不少东西。   “我叫张念萍,你们叫我萍萍就行,我家里人都这么叫。”张念萍是个笑起来甜甜的女孩儿,一开始还有些拘谨,跟几个老兵说了会儿话就放开了。   “我叫赵雪娟,这是秦羽荞,你的床位之前就是她睡的,这是陈玉香,比你俩大两岁,不过资历也不低啊。”   陈玉香冷不丁被人点名还有些脸红,自己也成有资历的老兵了?可真神奇啊。   相较于张念萍,刘玉珍要更腼腆些,脆生生叫了几人姐,便没再开口,一心抚摸着那身绿军装。   “玉珍,你家哪儿的啊?”秦羽荞看她一直没说话,倒是张念萍和赵雪娟聊得兴起,便凑过去问一句。   “通广的。”   “想家不?你们俩年纪小,肯定念着家里。”   张念萍和赵雪娟说着在新兵连训练的事儿,右耳朵听到了秦羽荞的问话,忙开口,“想,我答应家里了,领了军装就穿着去拍张照片寄回去。”   “我也想寄!”刘玉珍说话声音都大了些。   一听这话,秦羽荞和赵雪娟、陈玉香都笑了,这两人和她们当初一模一样,可以说是和每个刚来的新兵一模一样。   休息日这天,这三人便领着两个新兵申请了外出,去外头照相馆拍照,两人从外省过来就进了新兵连训练,压根没机会好好看看这里。   军区外头的街上虽说比不上城里繁华热闹,可也挺有生气,路上不少人来来往往,不时有穿着军装的军人在其中。   “前头那家照相馆拍得挺好,我们都在那儿拍的,王叔知道大家都是想寄回家里的,拍得很用心。”   说话间四人到了进步照相馆,红木招牌高高悬挂,漆黄色的五个大字刻在上头。   进步照相馆是一家开了许久的国营照相馆,店里就一位同志,名叫王自豪,拍照的准备工作,拍照以及后期的洗照片都是他一人完成。   不夸张地说,他可是拍着昭城军区背后这条街的一代人长大的。   “行,笑一个。”   王自豪按下快门键,给一位身穿军装的男青年拍了照片,“明儿这个时候来取就行了。”   等送走了那人,他转身就见到了老熟人。   “王叔。”   “哟,你们这是来拍集体照?怎么还有生面孔啊,新兵?”王自豪把照相机移了移位置,摆弄了一下凳子。   “是,咱们团来的两个新兵,这不头回穿上军装想拍张照片寄回家里嘛。”   “王叔,你给人拍好看点啊。”   王自豪得意一笑,“我拍照水平那肯定是没问题的,你们拍全身还是半身还是寸照?   刘玉珍听到问话立马开口,“王叔,多少钱一张啊?”   “全身照五毛,半身照四毛,寸照两毛。”   “那我要寸照。”刘玉珍选了最便宜的一档。   张念萍倒是舍得,“我要全身照。”   “行,先拍全身的,坐那儿去。”他指了指凳子。   张念萍坐到凳子上,挺直腰板,抬头挺胸,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双腿上,嘴角微微翘起。   “哎,好,就保持这个动作啊。”王自豪一边说着一边按了快门键。   张念萍之后是刘玉珍,她也坐到凳子上,面对照相机略显拘谨,身体有些僵硬,脸上表情也不太自然。   “你笑一个呢,放松点。”   刘玉珍努力勾了勾唇,可还是僵硬着,又听着王叔让她脑袋往左转动一点,下巴往上抬一点...越听越紧张。   赵雪娟见两人僵持半天拍不了,直接走到刘玉珍面前,伸手抚着她的脑袋移动了位置,接着退后几步看看,“行了,这样挺好。”   王自豪也没勉强,他见着刘玉珍确实不太自在,只能拍了照片。   两人分别交了五毛和三毛钱,得了两张凭据,明天就能来拿照片了。解决了一件大事儿,大家都放松下来,在街上转了转。   午饭在面店吃的,一人一碗阳春面,味道挺好,等吃过午饭,张念萍念着要买些生活用品,又去供销社买了一盒雪花膏,刘玉珍倒是什么都没买。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家面点铺,秦羽荞看着香喷喷的薄皮肉馅包子,花了八毛钱和八两粮票买了八个包子。   经不住馋,其他人也纷纷掏钱,都买了一两个在路上吃,刘玉珍囊中羞涩,想把钱省着花,一人站在旁边没有动作。   “来,尝尝这个包子,咱们军区的应该都吃过,味道挺好的。”秦羽荞拿出一个包子递给刘玉珍。   “谢谢。”   四人每人都咬着包子回去,那包子白白胖胖,面皮又薄又松软,里头的肉馅肥瘦都有,还冒着油水,肉馅里还有不少咸菜,一口下去,先品尝到了面皮的香味,再咀嚼一口,肉香味和咸菜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又解馋又满足,几种味道在嘴里交织,让人几口就吃完一个。   秦羽荞拎着装着剩下六个包子的袋子往家属楼走,顾天准明天回来,她今天晚上准备吃两个包子了事,其他的都给哥嫂一家送去。   走上三楼,从301经过,正好看到吴桂凤在炒菜,屋里有阵油烟味飘出,带着蔬菜的清香。   “小秦,刚回来啊?”董海正在陪闺女董月红玩儿,一抬头就看到三营长媳妇儿上了楼,大声叫住人。   “是,董营长,红红,你们还好兴致呢。”秦羽荞看一眼两人,正在玩翻绳儿,她和宿舍里几人也爱玩儿,就是小时候男孩儿在滚铁环的时候,她和小女孩儿就在玩翻绳。   “哎,这丫头爱玩儿,非赖着我,你说我这也不适合玩这个啊,没办法啊哈哈哈。”董海说是这么说,可十分配合闺女。   秦羽荞点点头,笑盈盈继续往里走,302和303的房门关着,估摸是出去了,她缓缓走过,刚经过304屋子,余光瞄到许副营长家的门虚掩着,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屋里黑漆漆的,下一秒,她正好和许副营长老娘对视上,老人家笑了笑点头打个招呼,立马关上了屋子。   倒是和前阵子的慈祥和善不大一样,直接把门关了。   不过秦羽荞倒也没太在意,脚步未停继续朝305哥嫂家里去,结果刚走过两步,觉得似乎听到小孩儿的咿咿呀呀声音,像是从后方传来的。   就一声,可她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奇怪,还没想明白呢,便不自觉停下了脚步。她刚想回头看看,声音又没了。她愣在原地,开始她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正在琢磨的时候,被圆圆给叫住了。   “姑姑,你回来啦!”小丫头一眼就看到了秦羽荞手里的袋子,她凑过去一看,哇,是冒着热气的包子。   接过姑姑给的包子,她大口大口咬着,吃得嘴边都沾上了咸菜。   “哥,嫂子,我买了几个包子,给你们四个啊。”她给小侄女擦了擦嘴,说着她就要往外拿包子。   “哟,你怎么知道你哥想吃啊?我们一人尝一个就行,其他的你自己拿着吃。”程前以前也没少吃这家包子,有机会出去,要是有粮票总想着买一口尝尝。   他自己拿了一个,三四口吃完,用手背抹抹嘴,“还是这个味儿,好吃。”   温倩正做好晚饭,让秦羽荞坐下吃饭,不过这人中午吃了面,现在又吃了包子,不打算吃晚饭了,摆摆手准备回自己屋。   “姑姑再见!”圆圆把秦羽荞送到门口,乖乖冲她挥手。   “好,圆圆再见,快回去吃饭吧。”   秦羽荞又走了三四步走到自己家屋前,掏出钥匙开门进屋,这会儿天还没黑,屋里只是有些暗,她没点煤油灯,直接坐到沙发上吃着包子,结果刚吃了几口她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睡觉的屋里好像有人?   当兵这些年,她还是有些警觉性的。   不过现在的她思绪万千,怀着惊喜的心情推开了房门,果然见到床上被子隆起,枕头上有一个脑袋,有个男人躺在上面。   今天下午刚到军区,顾天准简单做了休整便回来休息了,睡到了现在。   本就浅眠的他听到开门的动静缓缓转身,一眼就看到了秦羽荞。   一阵子没见,这人瞧着更好看了,尤其是和自己对视上的时候,丝丝缕缕的笑意从水灵灵的眼睛里溢出。   他右手环到脑后,半撑起身子,不自觉勾了勾唇,看着她。   目光灼灼,秦羽荞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快步上前扑到了床上,隔着被子和男人抱在一起。   “你怎么今天回来了?”清甜的声音在屋里骤然响起,仔细一听带着几分惊喜。   顾天准感觉一个香软的身子扑了过来,他伸手揽住,撩了撩她脸颊的几缕头发,给别到了耳后。   “下午才到。”睡了会儿,嗓子还有些哑,显得顾天准的声音更加低沉,又带着一丝蛊惑。   秦羽荞正要开口,突然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吃了一半的包子,她刚要起身把包子放下,就被男人握住了手腕,把包子带到了他嘴边。   “正好饿了。”顾天准就着她的手把秦羽荞没吃完的包子两口吃下。   “还有?”   他是真饿了,起身把秦羽荞拎的袋子里的两个包子拿出来,拿了一个给她,“晚上是不是准备不吃饭,就吃包子。”   “我吃饱了,你吃。”   最后顾天准拿着两个包子,掰了一块直接喂给秦羽荞,不容推拒地让她吃下,两人一来一回把两个包子给解决了。   “饱了?”   他又问了一回,秦羽荞狠狠点了头,她下午出去吃的,倒真不是很饿,不过她知道这男人的胃口,肯定没饱。   “我去给你炒个菜?”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别。”顾天准拉着她的胳膊把人带回床上,“陪我睡会儿。”   顾天准吃了个两三分饱倒也不急,把人抱进怀里躺回床上,结婚不久就分别许久,他可得好好看看自己媳妇儿。   秦羽荞弯着嘴角安静躺在顾天准怀里,脑袋往他颈窝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右手搭在他腰上,整个身子往他怀里凑。   这几天晚上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可想他了。   “我看看,饿瘦没?”顾天准抬起她的下巴,掰着左右瞧瞧,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仿佛要把人看穿似的。   秦羽荞拍掉他的手,瞪他一眼,软绵绵的眼刀,“哪会瘦!驻地部队的战士还有附近村民热情得很。”   “那就好。”顾天准其实觉得媳妇儿的小脸瘦了些,不过他也没说,心里暗暗想着总能把人养胖回来,想着想着便低头往她小脸上亲了一口。   不过他这些天没功夫打理自己,头发长长了些,胡茬也冒了头,亲人一口,还扎了人一脸。   秦羽荞嫌弃地推开他,又挺了挺身子看着他下巴,伸手一摸,“咦,扎人!”   顾天准摸一把自己胡茬,没什么感觉,再一看媳妇儿的手,比自己的算是又白又嫩,他低头又往她掌心亲了一口,故意扎她一手,话里带着笑意“还扎不扎?”   秦羽荞感觉掌心酥酥痒痒的,立马把手往回收,躲到身后,“你故意的是吧?”   “好了,我一会儿就去刮了。”顾天准侧身把秦羽荞的手又给抓了过来,自个儿握着捏来捏去,倒是自得其乐。   秦羽荞这会儿没睡意,又换了个姿势,一条腿搭在他腿上,闹着要听故事,“你们这回出去开展双拥工作怎么样啊?顺利吗?”   顾天准看她兴致满满,就挑了几件途中趣事说给她说,“去清风村的时候,乡亲们太热情了,敲锣打鼓欢迎我们,我们在那儿待了三天,帮着乡亲们种地收成,挑水劈柴,搬砖盖房...等走的时候,一群人要给送东西,我们是坚决不肯收,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嘛。结果他们追着往我们车里扔东西,宋朝那小子被个土豆砸个正着。”   “哈哈哈哈,真的啊?扔得这么准啊?”秦羽荞想象着那场景就发笑。   “是,我们都车子都起步了,愣是让他们扔了些东西上来。我赶快叫司机停车,下车给乡亲们还回去。”   双拥工作,拥军爱民,但是他们绝对不拿群众的东西。   “给大伙儿说了好一阵才打消了他们的念头,不过我当时看了看,扔土豆打中宋朝的是个小男娃,就八九岁的样子,准头还挺好。我一扭头就发现他有些脸红,自己砸到了战士,心里过意不去。”   秦羽荞一听这话马上追问,“然后呢?”   “我让宋朝下车跟人说了几句,免得那小男娃回去还闷闷不乐。”   顾天准当时看着这孩子,听他说着对战士们的崇拜,对当兵的向往,虽然才八九岁的年纪,可是眼里那份炽热十分强烈。   “军人叔叔,以后我也要当兵!”   旁边有人说起,他才知道,原来这孩子是烈士遗孤,他爸在战场上牺牲了,现在由他妈一个人抚养,就算这样,孩子也想像他爸爸一样,以后上战场,保家卫国。   “好!有志气,你刚刚扔得很准,我看你有射击的天赋啊,以后保不齐就是一代神枪手了!我可等着你啊。”   “好!”小男娃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牙,眼睛直发亮,军人叔叔夸他了,他心里高兴不已。   “说不定以后人家比你还厉害。”秦羽荞趴在顾天准胸口,听他说话。   “那很好,我可希望以后咱们国家以后每个兵都比我厉害,那每个连队每个营队就牛大了。”   “你还真挺能自个儿夸自己啊!”秦羽荞翻了个身,也跟他说着自己出去一趟演出的事儿,又讲了文工团来了两个新兵的事儿。   “今天带她们俩拍完照又转了转这附近,其实我买包子的时候还有些遗憾呢,可惜你明天才回来,我是不会给你留的,今天就要吃完了,结果你是不是闻着包子味儿了?居然提前回来了!”   “那是,隔老远就闻到了,真香!”   “我一回来经过301,你猜我看到什么?我居然还看到一营长在陪闺女玩翻绳,真看不出来啊,董营长看着五大三粗的,居然还挺有耐心,陪着闺女玩这个游戏。”   “他可疼他闺女了,加上他闺女胆子有点小,他更得多些耐心。”   “然后吧,我就往哥哥嫂子家里去...”秦羽荞一边说话,一边回忆这一路的事儿,她喜欢和人分享,尤其是跟自己喜欢的人,她总是愿意把自己遇到的开心的好玩儿的事儿都跟顾天准说,也喜欢听他的事儿,这样就算两人分开得久了,也好像一直在一起似的。   想着想着,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她确定了。当时自己经过302和303的时候,两间屋子都关着门,安安静静的,确实不像是有人,可刚走过304房门口,是真的听到声音了,像是小孩儿的声音。   “孩子!”她惊呼出声,倒是把男人吓到了。   顾天准听着这两个字一惊,结巴道,“孩...子...?”他说这话下意识往秦羽荞肚子一看。   “你瞎看什么呢!”秦羽荞反应过来他在想什么,伸手捂住肚子,白他一眼,“不是,我是突然想起来,今天回来的时候经过许副营长家的时候听到了有小孩子的声音。他老娘一见到我还立马关门了,瞧着那模样总觉得有些奇怪。”   秦羽荞试探着开口,可又觉得很奇怪,“难道他们家突然有孩子了?”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秦羽荞回忆一番, 感觉自己真听到了孩子的声音,她不自觉拧着眉一番思索,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却被人压了压眉。   “想得这么入神呢?”顾天准伸手按了按她拧起的眉峰。   “就是觉得怪怪的。”她也说不清楚心里的感觉,就是总有一种不太对劲的样子。“算了, 咱们还是先吃饭吧。”   摸了摸肚子, 她觉得有些饿了。   两人从床上起来,倒是难得的悠闲时光,家里许久没住人, 就剩下几个土豆, 秦羽荞干脆削了皮做了个土豆饼。把土豆蒸得松软,捣碎, 最后和上白面在开着小火的油里炸一炸,这油也不敢浪费, 又将就着炒了个白菜。   两人把两样菜一解决, 终于填饱了肚子。   秦羽荞带着疑问睡去, 结果第二日就在嫂子那里得到了答案。   “许副营长家里啊?是来了个小孩儿,模样还挺好, 身子也结实。”温倩一边择菜,把豇豆掰成一小节一小节的放进筲箕里, 一边跟小姑子说话。   秦羽荞也没闲着,同样在她旁边削红薯皮,忙好奇追问, “对呀, 他们怎么突然有孩子了?”   “不是他们的, 说是什么亲戚放这儿的, 过几天就接回去。”温倩不以为意道, 把一筲箕的豇豆节抖了抖,又用手摸了摸看看分量,感觉差不多够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秦羽荞恍然大悟,心说确实,不可能突然有个孩子。   家属楼里时常也有人亲戚过来看望,借住一两天也是常事,本来都是随军的亲属,不管是媳妇儿老娘还是弟弟妹妹,都实属正常。   “是啊,我看这几天许副营长老娘还挺欢喜,她就盼着有个孙子呢,虽说不是自个儿的,可看着还挺上心,过个干瘾。哎,你看,陈大妈又抱着孩子在门口晃悠呢。”   秦羽荞闻言回头一看,正好看到那小男孩儿正作势要哭,陈大妈抱着他进屋,顺带一手再他后背轻轻拍着,哄着孩子。   身旁的许副营长媳妇儿朱燕跟随着婆婆进屋,和在走廊择菜的秦羽荞和温倩点头打了招呼。   “那确实过了个当奶奶的瘾了。”   没一会儿许昌民就上楼回屋了,乍一看见走廊尽头的两人倒是一愣,他脚步匆匆也没开个口,微微颔首就进屋了。   房门一关,他脸色便有些难看。   朱燕一看自己男人面色不对劲,忙上前拉着他胳膊问道,“鲁表叔呢?”   “这孙子他不会不管了吧?”陈大妈倒没太着急,哄了这孩子,跟儿子说话。   许昌民皱着眉头,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火柴和一根大前门,点燃香烟吸了一口,烟圈吐出,他在一片白雾中开口,“找不着人了。”   上回,许昌民和朱燕被自己老娘念叨得没法,终于鼓起勇气去人民医院做了回检查,两人结婚多年一直没怀上孩子,不管对内对外,都被人说道,压力是真大。   等做完检查拿到检查结果,上头却是两人都正常,那医生听了两人的事儿还建议他们有机会去趟京市做检查,说人是大城市,各类设备检查更先进,可能能发现具体什么问题。   其实真要能查出什么倒好,现在不上不下的没个准确说法,许昌民和朱燕心里更堵得慌,心里一堵又更抬不起头做人。   刚出医院,两人居然还碰见了一个多年未见的远房亲戚——鲁明。   刚一开始,许昌民压根没认出自己这个便宜表叔来,是鲁明叫着他,帮着他回忆两家的亲戚关系他才想起这么一号人。   鲁明今年四十多岁,是许昌民老娘陈大妈的便宜表弟,为什么说是便宜表弟呢?因为鲁明他娘当年是被过继给陈大妈奶奶的亲姐姐的,后来鲁明他娘又嫁去了宏市,便断了大部分联系,只多年前见过,那时候许昌民还是个毛头小子,叫鲁明一声表叔。   前头七八年,许昌民倒是和鲁明碰见过一回,不过也没什么印象了,他也不太记得这个表叔。   在医院门口,自己兜里还揣着检查报告,突然遇到熟人,许昌民还是有些不自在的,尤其是鲁明还打听起自己和朱燕有没有孩子,更是让他面上无光,只觉得这个表叔说话不大好听。   而且这人还让两人不然去过继一个,哪家孩子生得多养不起的,抱一个来养,许昌民肯定不愿意给别人养孩子,只随口应付了两句。   所以后面看见顾天准两口子来了,他也只赶快打发了鲁明,应承了他改日上家里坐客的说辞。   等回家之后跟自己老娘说起这事儿,没想到陈大妈还起了心思,觉得自己表弟说得有点道理,过继也是个方法,尤其是现在医院都查不出来,总不能硬耗着,让老许家断了后。   然而儿子不愿意,她便偷摸和朱燕出去打听,打听了一两回倒没有个结果。   许昌民大部分时间在营里,也没注意平日老娘和媳妇儿的行踪,不过他没想到,那天随口一说,鲁明还真就来了。   自己来不算,这个表叔竟然还带着一个小男孩儿,才一岁左右,不会说话,瞧着倒是虎头虎脑的。   许昌民当即脸更黑了,不知道这表叔是不是给自己上眼药,明知道自家一直没生孩子,还抱着个小孩儿上门来。   不过寒暄了几句之后,他倒是立马换了一副面孔,竟然想把孩子放在自己家里养几天。   那回,鲁明是一脸愁容,看起来焦头烂额,“我儿是个不争气的啊,我和他们两口子过来,这不,孙子才一岁,这个烂仗就跑了,不晓得躲哪儿去了,在外面到处混,一个没谱,一个跟人鬼混,我和我孙孙这阵子饭都吃不饱。小许啊,姐,你看看,你是当兵的,心眼好又实在,能不能让我们宝儿在这儿待几天?随便有点清汤寡水喂两口就行。”   说着说着,这人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把陈大妈看得心都软了几分。   “我这几天要去找我那个不孝子,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最多三天,三五天,我就来接我们宝儿。”   许昌民倒没想到这人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自己表叔家远在宏市,倒没成想是这番情况,他热心惯了,一口就答应下来。一个小孩儿待几天,肯定没问题啊。   鲁明闻言是高兴得很,拉着陈大妈的手夸他们一家人心肠太好了,又说着自己家里孩子不争气,哪有许昌民这么出息的,都当上副营长,把这一家人哄得心里挺舒坦,不过这人说着说着又抹起了眼泪。   “就是我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姐,你看看能不能借我点,我肯定还!”   陈大妈看自己表弟这副模样,虽说是远方亲戚,可是总归沾亲带故,能帮一把是一把,当即就摸了十元给他,让他可得挺着,一家人不能散。   等人走的时候,许昌民把他送下楼,鲁明又结巴着跟许昌民再借了十块钱,嚷着一定还,毕竟自己孙子还在他家里,自己总不可能跑路了吧。   许昌民一想也有道理,再说表叔一家听着是挺惨的,便又热心地借了十块钱给人。   哪想到一语成谶,鲁明把宝儿放在许家一个星期了,人却一直没有再出现。   “今儿我在外头找了一圈,也没打听到表叔什么情况,这人还真不见了。”许昌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想不明白,再往旁边一扫,人孙子还在这里。   “表叔不会是想拿了那20块钱跑了吧?”朱燕想到自己家里借给他20块就心痛,许昌民一个月工资六十,这就去了三分之一,她哪里坐得住!   “不可能,你见过为了20块钱连孙子都不要了的?”陈大妈抱着孩子逗着他高兴,不相信自己表弟能干出这种事儿,哪有人能要钱不要人啊?   许昌民心头有不少疑惑,可也认同老娘的话,亲孙子怎么也不能就值这20块钱,“可能是遇上事儿了,我一会儿给宏市写封信,问问姨奶是怎么回事,兴许他回去了,没来得及跟咱们说一声,娘,你还记得表叔他们家地址不?”   陈大妈记别的不行,记这些家里事儿还是有印象的,“好像是宏市...大河村还是小河村的。”   *   半个月后,已经来到了十月底,天气逐渐转凉,烈日褪去了往日的灼热,倒是让人觉得惬意,家属楼外头树上翠绿的树叶逐渐泛黄,秋风一吹,吹落几片,飘飘荡荡在空中划出几圈弧线,最后落在地上。   圆圆换上了长袖褂子,蹦蹦跶跶捡起树叶,和朋友们一块儿玩,转眼就看到姑姑回来了。   秦羽荞同楼下的几个小孩儿玩笑几句,这才抱着一个包裹,捏着一封信上楼回家。   她今天刚去了邮局寄信,一封寄给京市的亲生父母家,一封寄给宏市的养父母家。   这些日子,她基本一两个月就要给家里寄封信,随便说说话,尤其是叮嘱奶奶养好身体,胡梦珠现在身子骨好多了,最开心地就是收到孙女来信,她要戴着老花镜认认真真阅读几遍。   今天刚买好邮票把信寄了,秦羽荞正好看到来了一个来自京市的包裹和信件,是爸妈给自己寄的东西,领完包裹离开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一封来自宏市的信,原本以为是养父母家里给自己寄的,结果居然是寄给家属楼许副营长的。   秦羽荞回到三楼,路过304还特意跟朱燕说一声,“嫂子,邮局那儿有你家的信,估摸明天就给你们送来了。”   信?朱燕猛地想起来,应该是表叔家里那头回了信,火急火燎就要出门,“谢谢啊,我去看看。”   秦羽荞回到家里拆开信,是章如茵的笔迹,娟秀小巧又带着一丝飘逸。   “荞荞,上回听你说了去外头演出,可别累坏了,多吃点补补。你爸可积极得很,又去换了些全国粮票,还有二百块钱,给你兑过来了,你收到信的时候应该已经取了钱吧,可别亏着自己。”   程胜康每个月工资不少,这些年家里也攒着不少钱,现在寻回了亲生闺女,他只觉得亏欠太多,因此不时就要给秦羽荞寄些钱和票,要不是找到闺女的时候人已经参军了,他是希望孩子就在跟前的。   现在家里在京市,闺女在昭城服役,见面的时间少,可也没办法,都是军人,必须服从命令,完成使命。   秦羽荞上星期刚取了家里寄的二百块钱,虽然她一再在信里表示自己和顾天准有钱,可是爸妈总是要表达心意,压根儿拦不住。   信里,章如茵还执笔替奶奶说了一段话,“荞荞,我是奶奶,我的乖孙女哎,奶奶现在身子好着呢,今儿中午还吃了一碗饭,牙口也好。你在外头别担心我们,最重要的是自己多顾着自己,和小顾好好的啊。   荞荞,奶奶的话你也听见了,自己多照顾自己,包裹里的衣裳是你和小顾的,你哥家里的我会单独给寄。吃的你们两家就自己分,不用担心我们...”   看完信,秦羽荞拆了包裹,里头有三件衣裳,都是百货大楼的成套衣裳,面料好,颜色也鲜亮,一看就不便宜。另外还有十多张全国粮票,一些吃的,都是些稀罕玩意儿,巧克力,饼干什么的。   秦羽荞把衣裳都展开看了看,很漂亮,不过自己穿得机会倒不多,平日还是以军装为主,她全部折起来放进了衣柜里,至于那些吃的,直接分了一半出来拿给哥嫂。   “妈寄的咱们的,估摸在友谊商店买的,味道很好。”   “妈也是操心。”温倩吮吸着一颗巧克力,舌尖一顶,只感觉到满嘴的香浓味道,“你要是在京市当兵,她肯定高兴。”   两人站在门口吃东西,秦羽荞又拿着吃的往邻居家散了一圈,董月红在楼下玩,吴桂凤替孩子收下,忙道谢几句。   许家就陈大妈在家,秦羽荞进屋的时候,正见到她在屋里逗孩子。   “陈大妈,家里寄了些吃的,您尝尝。”   陈大妈腾不开手,刚准备把孩子放下,就见到秦羽荞把吃的往桌上一放。   “不耽误您。”秦羽荞说着话又往她身边去,看着那可爱的小孩儿,有些好奇,“陈大妈,这是你们家亲戚的孩子啊?”   “是,说是放我们这儿养几天,谁知道这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一直没来。”时间久了,陈大妈对自己表弟也生出些怨言,不过幸好孩子是可人的,她多带些日子也心甘情愿。   “你说说宝儿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爷,真是不地道,一把年纪了办起事来也没个谱。”   “那估摸是遇上什么难处了。”秦羽荞又跟人寒暄了几句,伸手逗逗孩子才出了门。   结果刚一走到门口,就见到拿着信封回来的朱燕,人跑得急出一身汗,脸上也泛着红晕,直喘着粗气。   “燕姐,给你们拿了些吃的,放在桌上的啊。”   “啊。”朱燕喘喘气,笑盈盈看着秦羽荞,“谢谢啊。”   等秦羽荞走了,朱燕拿着信靠近婆婆,“娘,表叔家里那头回信了。”   “哎呦,可算是回了。”陈大妈这才舒了一口气。   不过两人都没拆开信看,因为这二人都不识字,只能等许昌民回来看看信上说了什么。   *   秦羽荞四处给邻居们分了些吃的,又忙着回去准备午饭,今天赵雪娟和陈玉香要来家里吃饭。   说是休息日,可顾天准一大早去了营里,现在还没回来,估摸是忙着。   她早上骑着自行车去买好了菜和肉,现在把菜洗净,正准备切菜就听到外头的说话声,熟悉的两个姑娘的声音。   她走到厨房门口冲外面喊话,“娟儿,玉香,快进来,门没关。”   过了几秒,赵雪娟和陈玉香就提着一兜子苹果进屋了。   “你们俩还带什么东西啊。”秦羽荞忙着呢,说了一句就回厨房继续,“你们把这儿当自己家里啊,暖水瓶里有热水,茶饼和茶缸在桌上,自己倒。”   要是换做其他人来,她还客气客气,这两人来,她还是先忙活做菜吧。   “行,你可别操心。”赵雪娟扫了一眼屋子,好奇心高涨,“我们转转你屋里啊。”   “行,随便看。”   陈玉香泡了两杯茶,灌了一口才跟着赵雪娟四处溜达,屋里家具不算太多,可布置得井井有条,看起来温馨又整洁。   一间卧室她们没进去,看了看另外一间空着的屋子,堆了些杂物。   “你们家里真挺不错的,比结婚那时候又不一样了,还添了不少东西。”   说话间两人又去了厨房,小小的厨房挤下了三个人,赵雪娟和陈玉香撸着袖子要帮着秦羽荞做菜。   “不用你们忙活,都上门做客了,快出去待着去,我这儿一会儿就好了。”   “刚还说让我们当自己家里呢,自己家里我们帮个忙做菜咋啦?是不是,香儿?”   “是!”陈玉香拿起菜刀切菜,直接动起手来。   三个人手脚都挺麻利,不一会儿就做出一桌子菜,秦羽荞偷了个嘴,尝了尝肉丝咸淡,又给赵雪娟和陈玉香一人喂了一口。   “顾营长中午回来吗?”赵雪娟正在摆碗筷,闹不准是摆几副。   “早上出门的时候说是能赶上午饭的,我去看看。”说罢,她就走到走廊位置,探着身子往楼下看。   再看一眼手表,已经十二点了。   这个点家属院里的人基本都回家吃饭了,楼下没什么人在,不一会儿她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是秦羽荞眼神过于热烈,顾天准走着走着便察觉到了上方的视线,他一抬头,正好和人对上眼神。   只见自己媳妇儿比划了一个吃饭的动作,立马转身回屋了。   “回来了,回来了。”秦羽荞兴奋地对两人说话,“可以开饭啦。”   赵雪娟见到顾营长回来了,一时还有些紧张,毕竟顾天准就那么站着还挺严肃,加上一身冷峻气质,眼神也透着锋利,这人还是自己对象的上级,她怎么也有些犯怵。   何况陈立军跟她说过顾天准往日的事迹,那可是有真本事的。   “顾营长好。”赵雪娟看人回来了,规规矩矩地打招呼。   陈玉香胆子更小,一看平日里嘻嘻哈哈的雪娟姐都这样了,心里一紧张,直接抬手敬了个礼,脱口而出,“顾营长好。”   秦羽荞看着自己两姐妹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差点没憋住笑,“你们干嘛呀?”   她走过去小声提醒二人,又冲顾天准挤眉弄眼,“你先去洗个手吧,我们可以开饭了。”   见到顾营长去了厨房,赵雪娟这才松了一口气,“上回结婚的时候我还跟顾营长没大没小的。”   现在想想,真是悔不当初啊。   “吃饭吧。”顾天准落座,招呼几人吃饭。   往常秦羽荞和宿舍两个姐妹吃饭,挺爱叽叽喳喳说话,不过现在这两人倒是变安静了,就连夹菜也动作轻轻。   其实最开始,赵雪娟对顾营长倒没什么惧怕情绪,觉得人长得俊,又是秦羽荞男人,那不是相当于自家人嘛。可是上回她听陈立军说了顾天准训兵的手段,那可是毫不手软的,再一见到人,连带着就有些拘谨。   “今天我们三个一起做的菜,你尝尝看,雪娟厨艺比我好。”秦羽荞指着桌上一道炒豆腐干,让顾天准尝尝味道。   顾天准吃完后点点头,看着赵雪娟,语气真诚,“很好吃。”   他除了没事儿夸秦羽荞之外,很少这么单独夸谁,倒是显得过分别扭,可是这是自己媳妇儿最好的朋友,他听吴峰说过,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媳妇儿的朋友,必须好好表现,于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赵雪娟想起陈立军是怎么说的来着,顾营长见他们负重跑跑得太慢,语气温柔又真诚地夸他们,跑得很好,速度比旁边的乌龟可快多了。   然后又罚他们跑了20圈。   她心里听着这番真诚的夸奖,脸上努力堆了个笑容。   秦羽荞吃着饭,努力活跃气氛,不过这三人都正襟危坐,说起话来很是严肃。   顾天准努力在脑海中思索一番,总算又想到一句,接着道,“你们这回去慰问演出,真是辛苦了,全军区都看见了。”   赵雪娟又想起陈立军说的,顾营长见战士们拉练一阵就懈怠了,嚷着累得不行,直夸他们辛苦,要不要走了这么点儿路就上报全军区,让首长也看看!把他们吓得立马加速跑起来。   于是赵雪娟笑得更加努力了。   秦羽荞偷偷观察,顾营长挺会说话呢,她刚高兴着,抬眼又看到赵雪娟,怎么这人脸上的笑怎么越来越僵硬了?   不应该啊!   作者有话说:   秦羽荞:我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可是我找不到证据!   写这个亲戚关系的时候,我捋半天还动用了亲戚计算器,应该没错吧?如果有,我虚心接受指正!——来自一个亲戚关系糊涂蛋 第39章   一顿饭, 四人吃得各怀心事,只有秦羽荞时不时照顾几人,起了不少话头, 不过往日的好战友赵雪娟今天是卸了劲儿,丝毫没有积极性。   等饭后顾天准去洗碗的时候, 其他三人在客厅说话, 秦羽荞忍不住开口了。   “你们干嘛呀?这可不像你们俩平时的模样。”她一想起两人坐得端正,说话还轻声细语的样子就打了个哆嗦。   赵雪娟瞄一眼在厨房忙活的顾营长,收了声道, “你家顾营长多吓人啊, 我们哪敢造次!”   “胡说什么呢?”秦羽荞瞪她一眼,“顾营长哪里吓人啊?”   “秦羽荞, 你少来,你忘了自己说的, 前几回见到顾营长心里还发怵呢, 现在结婚了你当然不怕他了, 翻脸就不认了是吧。”赵雪娟打趣起好姐妹来可是毫不手软,不过在客厅说话她总觉得漏风。   陈立军可说过, 顾营长耳朵也挺灵,保不齐就能听到客厅几人的对话。   赵雪娟一个眼神, 秦羽荞懂了,她捏着两根手指冲两人比划,又指了指后面, 三人默契起身往卧室去。   秦羽荞和顾天准的卧室面积有个十平左右, 屋子中间靠墙位置放了一张双人床, 是浅黄梨花木的, 床的左侧有两张红色檀木书桌并两把椅子, 右侧是一架大衣柜,一共两个,衣柜右格的柜门上镶嵌了一面长方形镜子,基本能照个半身。   赵雪娟四处看了看,在镜子前摆弄着自己的小辫子,“你们屋里现在弄得挺好啊,好看!”   “荞荞姐,你出去干嘛啊?”陈玉香刚坐在凳子上就见着秦羽荞又往客厅去。   没一会儿,秦羽荞端着两盘瓜果回来,盘子里装了一半瓜子一半花生,上头放了几颗水果糖和几颗红虾酥,另一个盘子里装着三个苹果,是洗过的,红艳艳的苹果表皮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十分诱人。   “来,咱们边说边吃。”秦羽荞把盘子放在书桌上,又随手带上了门。   她刚刚出去跟顾天准打了招呼,下午自己要和两人好好说些话,让他自己找点儿事儿去。   顾天准显然是早有心理准备,还帮着洗了苹果,然后擦了手出门去,媳妇儿有事儿,他也找人说说话去。   咔嚓~   秦羽荞已经好久没有过这样的时光,和几个好朋友磕着瓜子,吃着糖,随意说些什么,既不用练功也不用忙碌别的事情,真是惬意。   “我跟你说的,你可一定不能告诉顾营长啊,不然我不说了。”   “放心,你说吧!”秦羽荞只是好奇这两人这回来为什么这么怕他,心里痒痒的,就想知道答案。   赵雪娟确定卧室门关上了,才敢放心开口,她说的话都是陈立军说的,肯定不能让顾营长知道,不然这不是把自己对象给坑害了吗?!   “我们家陈立军说啊,顾营长训兵太厉害了,不管是新兵连的刺头还是老兵里的老油子都被他治得服服帖帖的...”赵雪娟回忆起陈立军的话,想象着一个威严又严肃的顾营长。   从负重五公里跑到夜间行军,从高要求的射击到上百个深蹲...   怎么说呢,陈立军是这么说的,能从顾营长手下“活下来”的人,都不是一般人!   ......   顾天准刚走出家属院,正好见到吴峰也往外走,一打听才知道,这人要去三营宿舍,今儿一帮战士要跟他比比掰手腕。   “走,我跟你一块儿去,凑凑热闹。”顾天准反正无事,干脆也跟上吴峰的步伐,倒把吴峰整纳闷了。   这人结婚后可是有什么活动轻易不出来的,今儿是转性了?他一个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去了。   顾天准倒是淡定得很,“总要和大家亲近亲近关系嘛。”说着,便大步往前走去。   三营战士的宿舍楼里此时也很热闹,二楼两个宿舍的十六名战士正在掰手腕,两人比拼,十四人在旁边鼓劲儿加油,一时声音震天吼。   顾天准和吴峰到的时候,陈立军正和宋朝使劲呢,两人那是势均力敌、棋逢对手啊,只见两只青筋暴起的手在空中僵持,他们都在暗暗较劲,咬着牙,脸也胀得通红,一时难分胜负。   “营长好!教导员好!”   屋里其他人见上级来了,立马抬手敬礼,陈立军一听营长来了,顿时分了神,手上卸了劲儿,被宋朝抓住机会一个用力就被掰倒了。   “哎!耍赖,你耍赖是吧!”陈立军就晃神了一秒钟,再转眼自己的手就搁在了桌子上。   “你自己去看营长和教导员了。”宋朝顽皮一笑,跟自己宿舍的战友庆祝胜利,“营长好,教导员好,你们可是我的福星啊,一来我就赢了。”   陈立军叹了口气,认命地拿出一根香烟,放在鼻子边嗅了嗅味道,不舍地甩给宋朝。   “嘿嘿,谢了啊哥。”宋朝拿着烟看了看,“还是红玫瑰,赚了!”   战士们私下里抽烟一般都挺节省,有的买点烟叶自己卷,有的买个一毛的握手香烟,一般买两毛以上的就是花大钱了!   要是有人抽个大前门什么的,那是真有钱,其他人都要凑过去闻闻味儿。   “来来来,再来一场,我非要赢回来才行。”   屋里气氛又火热起来,闹腾的吼声不绝于耳。陈立军又掰了几场,输得连做了几个深蹲才下场,一挤出人堆就见到自家营长站在一旁。   “陈立军,今儿怎么没来我家吃饭啊。”两人站在走廊说话,顾天准开口就打趣他。   陈立军知道今天赵雪娟和陈玉香去找秦羽荞了,人小姐妹聚一聚,他一大老爷们哪好意思舔着脸跟上去啊,再说了,去顾营长家里吃饭,他还挺不好意思的。   “营长,我这不没名没分的嘛,不合适。”他挠了挠头,黄皮肤的脸上仿佛添上了一抹红。   “这有什么,我看你们好事也近了吧。”   “等结婚那天,一定请你们喝喜酒!”陈立军说起这事儿还是高兴,他想着啊,等以后自己也结婚了,跟营长关系也亲近,两人媳妇儿是姐妹,那他俩不相当于兄弟吗?   能跟自家营长称兄道弟,这滋味想想就不得了啊!   这么一想,他胆子顿时大了不少,看顾天准的眼神里也透着一副哥俩好的喜悦与激动。   “营长,我还在雪娟面前说起你呢,说你带兵厉害,咱们营在你的带领下人人都进步了!”别看陈立军不会说什么情话,可说起这种话确实一套一套的,上回跟赵雪娟聊天,还把营长大夸特夸了一番。   ......   “陈立军说啊,顾营长练他们练得快脱了一层皮了,那叫一个心狠手辣。最重要的是,顾营长自己也跟着他们,他们一看营长这么厉害了还这么拼,哪敢有半分松懈。”   赵雪娟最后下了个结论,这人太狠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秦羽荞吃着苹果,一口下去,苹果的香甜气息充盈口腔,果肉分泌出的甜甜的水又甜到人心里去了。   “顾营长可巴不得三营战士们都比他厉害呢。”   “我刚刚见着都害怕他把我和玉香也批评一顿,让我们也练练。要是那站姿坐姿不标准都有苦头吃。”   赵雪娟说着自己的见解,把陈立军的一番炫耀式夸奖愣是给解读了下属对魔鬼上级的埋怨,远在自己宿舍的陈立军,突然打了个喷嚏,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陈玉香在一旁吃着糖,狠狠点头,她胆子本来就要小些,更是害怕,“顾营长不笑的时候看着有点凶。”   秦羽荞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坚决否认,“哪有!顾营长笑不笑都不凶啊。”   “玉香,别搭理她,这人眼里顾营长什么都是好的。”赵雪娟吐了吐瓜子皮,把手擦干净,突然想起件事儿来。   “对了,下个月月初有相亲联谊会,听说要办舞会!”说到舞会两个字,她眼睛都发亮了,语气里透着一丝兴奋与激动。   “你激动什么啊?”秦羽荞不解,军区是会举办相亲联谊会,解决内部的个人问题,军人们长期服役,有些一直是独身,个人感情问题很是困难。一般各大军区或者部队领导都很重视此事,会为了这群男男女女提供个由头认识认识。   可是赵雪娟有对象了啊,这人不知道瞎高兴什么。   “对呀,雪娟姐,你不会想跟陈班长吹了,重新去找一个吧?”   “你这丫头,说什么呢!我是这种人吗?”赵雪娟拍打陈玉香一下,又对着两人道,“我有对象了也不耽误去看看情况嘛,以往那相亲联谊会都是见面说说话,今年可是办舞会哎!你们就不想去看看?”   交谊舞会在前头十多二十年很流行,外头还有不少舞厅,不过前几年一直被禁止了,虽说有人偷摸搞了些家庭舞会,可都是避着人,要是被发现了会被批评教育。   不过现在风声没那么紧了,政策也放宽了不少,不少地方的舞会又重新开始举办。   “我可都结婚了,要是去了被人看到多不好啊。”秦羽荞想了想,保不准军区还能传出她和顾天准婚变的消息,那可太可怕了。   “那我想去看看!”陈玉香对相亲联谊没兴趣,对舞会倒是好奇,那可和在舞台上表演不一样啊。   “对吧对吧!”赵雪娟为了拉上同伴,着急开口,“咱们一块儿去看看呗,到时候肯定热闹!”   “是啊,荞荞姐,咱们一块儿去吧,就看看啥样!”   秦羽荞架不住赵雪娟和陈玉香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劝,她寻思自己悄悄去看看热闹,又不跟人跳舞,应该不会有事儿吧?   “行,去!”   “好!”赵雪娟和陈玉香激动地拉着手,三人都等着下个月的相亲联谊舞会。   =   三人说话说了一下午,到三点多的时候,赵雪娟和陈玉香起身要离开了。   “吃了晚饭再走啊,着什么急?”秦羽荞忙劝二人。   “不了,我们都吃了一顿哪还能吃两顿!下回我们再来啊,你快好好歇着。”   “荞荞姐,你什么时候再回宿舍来看看啊。”   “行,我有机会就回来。”见二人坚持,秦羽荞也没法,只能把二人送下楼,走到家属院门口。   “好了,别送了,你快回去,我们都认识路呢。”赵雪娟和陈玉香冲她挥挥手,道了别。   秦羽荞目送二人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这才转身往家里去,走到二楼上三楼的楼梯拐口时,突然遇到朱燕蹬蹬蹬着急跑下楼,两人撞了个正着,各自往后一倒。   “哎呀,燕姐,你没事儿吧?”秦羽荞身体灵活,右手撑在墙壁上,当即就稳住了身子,她站直后连忙扶起跌坐在楼梯上的朱燕。   “没事儿,没事儿。”朱燕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冲着秦羽荞道歉,“对不住啊,妹子,我跑急了没注意有人。”   “没事儿,你脚扭着没啊?”秦羽荞见她刚刚是一下子就跌回去了,担心她受伤。   “没有没有。”朱燕喘着粗气准备离开。   “燕姐,你什么事儿这么急啊?”   不怪秦羽荞好奇,朱燕平时一直是个温柔随和的人,说话做事都慢条斯理的,几乎没有这么急切的时候,要人家真遇上什么难事,她也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我准备去趟公安局。”朱燕其实心里慌得很,她是真没想到自家能摊上这种事儿,她这一辈子为人处世都很小心,也从来不和人吵架不与人结怨,除了怀孕生孩子不顺,其他就没出过什么岔子,她可是半点亏心事都没做过,怎么能遇上这种人呢!   秦羽荞心里一惊,“家里出事儿了?”   朱燕看着秦羽荞挺关心自己,心里倒是一暖,她现在是一堆话堵在心里,憋得难受,干脆抓着秦羽荞的手说了个痛快。   原来许昌民回家之后,拆了从宏市寄来的信。那信是鲁明她娘托人代笔回的信,信里把她儿子一通痛骂。   许昌民看了信才知道,自己这个表叔竟然是个人拐子,而且不止他,他媳妇儿也是,不过他媳妇儿刘明艳已经被抓捕判刑,现在鲁明还逃窜在外。   “小许啊,我现在是抬不起头做人了,刘明艳被抓了,鲁明这个混球玩意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现在不止是我们村里,整个公社,整个宏市可能都晓得我生了个杀千刀的玩意儿!你好心,去找公安把他给抓了去,该打打该杀杀,这个作孽玩意儿,我真的是想着就难受。”   替鲁明老娘代笔的是小河村的一个初中生,今年才十四岁的小姑娘。她一边听村里的大娘说话,一边把她的话给写到信纸上去,可大娘太过激动,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狭长凹陷的眼睛渗出泪水,流过沟壑纵横的脸,看得她心里也酸。   因为鲁明和刘明艳当人拐子的事情败露,这家人在村里名声一下子就臭了,虽说大伙儿知道鲁明他娘人是好的,也没为难她,可架不住人自己心里难受。   就自己屋子附近都没人过,谁走过都要绕远些,再嘀嘀咕咕说两句。   鲁明两口子,一个蹲大牢,一个逃窜出去了,倒是剩下一把年纪的老娘和儿子闺女受苦,就是外人不说什么,自己也觉得抬不起头。   秦羽荞听完朱燕说的话,怔怔愣了几秒,原来许副营长的远房表叔就是刘明艳的男人!   她努力消化了这个消息,又忙着追问,“现在已经报公安了吗?”   “嗯,老许前头就去公安局了,还把孩子带去了。现在我们怀疑这个娃是被表叔...呸,是被鲁明拐来的,那天我还和娘说话呢,哪有人为了20块钱不要亲孙子,感情根本就不是他的孙子!这个杀千刀的!”   许昌民已经离开一个多小时了,朱燕实在是等不及,就想着自己去公安局看看,她一辈子都没遇上过这么大的事儿,就连公安局都没进过,现在自己家里住了个被拐来的孩子,她担心自己是不是也是犯罪了,老许会不会被抓进去?想着想着她就止不住发抖,身子轻颤起来。   “燕姐,我跟你一块儿去吧。”秦羽荞想通里头的关系,一下子振奋了精神,抓着朱燕的手,十分激动。   “真的啊?”朱燕也高兴,她现在就是慌了神,能有个人陪着自然是好的,“谢谢你啊,荞荞。”   “你等我会儿,我去叫一下我哥,这事我们有些情况也可以汇报。”   秦羽荞上楼简单和程前说了情况,让他去找一下顾天准,自己则是先和朱燕去公安局。   大家分头行动,程前跑下楼往军区赶,秦羽荞和朱燕步履匆匆朝公安局去。   =   昭城公安局里,赵海明正在询问许昌民。   当初赵海明抓捕了两个人拐子,周二狗和李春花,后续也一直在跟进拐卖人口案件进展。几个月前他听程前说找到了妹妹,也着实为这家人开心不已。   不过开心归开心,听说宏市公安那边只抓到了刘明艳,另一个人拐子大鱼还在外头晃荡,实在是让人恨得牙痒痒。然而,在现在昭城不够先进的刑侦设备下,一群人要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擅长躲藏,极为狡猾的人拐子确实太难。   鲁明这人具备极强的警觉意识,而且很会伪装,根据刘明艳的供述,自己男人是有些本事的,不然也不会到今天还能在外面逍遥。   前些日子宏市公安就和昭城公安取得了联系,鉴于多年前鲁明和刘明艳就在昭城活动,进行拐卖犯罪,那么现在他也极有可能藏身在熟悉的地方。   赵海明和同僚在昭城秘密探访多日,又从刘明艳,周二狗和李春花那边得了些情报线索,终于在一个月前摸到了鲁明的藏身地点——城西一处废旧的老房。   可惜那人早两步听到了风声,与公安错身而过,慌乱逃离了现场。   虽说人没抓到,公安这边也还是有所收获,在那处老房缴获了一批现金,共计四千余元。桌上有钱,旁边有个黑口袋,他应该是正筹划逃跑。   在这个大部分工人月工资也只有几十元,农村一家人一年可能只能分到几十到一百来元不等的时候,四千元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钱像座小山似的堆积在桌上,颇为震撼。   赵海明把赃款装进袋子里,一把又一把塞满了一个大袋子,他拎着袋子掂量了一下,又沉又鼓,里头装着的仿佛不是钱,是不知道多少人的命运颠簸和多少家庭的心碎眼泪。   不过,从那以后,鲁明仿佛在昭城消失了,赵海明和同僚们遍寻无果,始终没有他的踪迹。   直到今天,昭城军区的许战士来报公安,说自己掌握了一些人拐子鲁明的情况。   “你是说他跟你是远方亲戚,很多年没联系,二十多天前他放了个小男娃在你家说是他亲孙子,又借了20块钱跑了?”赵海明听了许昌民一席话,迅速总结出他话里的信息。   面前的男人穿着绿军装,一身正气,怀里抱着个小男娃,还不会说话,倒十分乖巧,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公安叔叔看。   “是,公安同志,你那边能不能查查看,这孩子十有八.九是拐来的,最近有没有家庭来报案,说孩子丢了?”   赵海明身旁的警察徐福利一听这话,立马反应过来,“队长,一个月前城西蔡家的小儿子不是丢了嘛?会不会就是他!”   徐福利话盯着那小男娃看了半晌,也不知道情况,毕竟蔡家来报案只描述了孩子的长相特征和丢失当天的情况,连张照片都没有,他现在也分辨不出来。   “嗯,看这岁数模样是有些像,你去叫蔡家的人过来认认看是不是。”   “好!”得了队长的命令,徐福利立马往外跑。   赵海明听了许昌民的话,琢磨了一番,这人突然抱着个孩子出现,怀疑是人拐子拐卖来的孩子,他还是有些起疑的,目前还不能排除这人和人拐子没有特殊联系。   不过人是军区战士,他心里的信任还是自然而然地多了几分。   现在只能让人等着蔡家来人确定一下,至于那人拐子和他的亲戚关系,也得查查看,他当即就走到一旁冲其他公安耳语了几句,让他去联系宏市和许昌民所说的老家,打听打听具体情况。   “老许!”   “许副营长!”   朱燕和秦羽荞搭班车到了城里,下了车又急匆匆跑到公安局门口,正好见到二人在门口说话。   赵海明是见过秦羽荞的,那回程前专程和他失散多年的妹妹来感谢了公安局同志,见到他们一家人重逢,他印象是很是深刻,“小秦同志。”   “赵哥好,那鲁明找到没啊?”   “老许,原来荞荞当年就是被鲁明两口子拐走的。”朱燕在路上听秦羽荞说了往事,心里更是惊慌,没想到那个表叔犯了这么多事儿,真是作孽啊!   许昌民也没想到自家这回好心帮忙竟然牵扯出这么多事儿来,他仔细一合计,得抓紧把鲁明抓到才行。   “那看来他应该是在刘明艳被抓后就准备带着钱跑路,没想到差点被我们抓着,把他钱扣下来了,最后才急于脱手这个孩子,正好借着这个孩子骗了你们几十块钱跑路。”   赵海明迅速组合了各方信息,得出一个可能的猜想。   “宝儿!是不是我的宝儿回来了?”公安局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哭喊声,没多久就冲进来两个年轻人。   一男一女,正是城西蔡家两口子。   作者有话说:   终于要抓人了!激动!(握紧拳头) 第40章   城西蔡家自一个月前丢了孩子, 一家人寻遍全城无果,眼看着是没了希望,两口子精神是一日比一日差, 终日惶惶不安。   蔡家在城西国营面铺煮面,以前这店面是蔡云他爹开的, 解放后公私合营, 还让他爹在里头煮面,不过只能按月领工资了。等蔡云二十多了,便顶了他爹的班儿, 成了国营面铺里的煮面师傅, 连带着媳妇儿也进去了。   因着二人平日忙碌,一般就把孩子放在面铺厨房跟前的木床上, 随时能晃一眼,那日刚忙过了午饭的劲头, 两口子得了些空闲, 蔡云媳妇儿卫彩霞去厨房里头收拾, 蔡云正逗着儿子在门口走路,结果突然又上门了几个吃面的食客。   他顺手把孩子放在地上, 让他自己玩儿,自己则是朝厨房走去找媳妇儿和面, 谁知道再出来,孩子就不见了。   前后脚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再一问店里的食客, 谁也没太注意, 就说小孩儿自己那儿一步一步走着玩儿呢。   两口子在四周问了很多人, 终于遇到个那日过路的, 说是好像见到有个男人抱着个孩子快步走了, 走得很急。   消息是有了,可是要在昭城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他们和公安同志一起找,让周围邻居帮忙打听打听,在路上碰见陌生人也上前问问见到自己孩子没,可是始终无果。   卫彩霞心里难受,和男人吵了几句嘴,两口子因着这事儿是干活也干不好,睡也睡不着。   谁知道,今天有个公安同志突然通知他们去认人!说是有个小男娃,可能是他们的儿子。   两口子立时关了面店,急吼吼朝公安局赶去。   卫彩霞一路上已经认定了自己儿子找到了,刚走到公安局门口就心里难受,嚷着,“宝儿,我的宝儿是不是回来了!”   公安局门口椅子上坐着几人,她一眼就看到一个男人手里抱的孩子,孩子虎头虎脑,大眼睛有神,还有那鼻子那小嘴,不是她儿子还是谁!   “宝儿!!”卫彩霞冲过去扑在许昌民身边,看着他怀里的小男娃哭得撕心裂肺。   其他人一看,果真是了。   蔡云眼里包着泪,倒还残存一丝理智,跟赵海明和徐福利连连道谢,感谢公安同志帮着找回孩子。   蔡家儿子也认出了亲爹亲妈,见到自己娘在哭,伸手就要扑腾去卫彩霞怀里,母子俩时隔一个月终于相逢,卫彩霞紧紧抱着孩子,眼泪止不住地流。   秦羽荞看不得这种场面,毕竟她也亲身经历过,此刻见到这一家三口团聚,不禁鼻头一酸,一个人走到公安局门口的拐角墙边,心里为他们高兴又觉得难受。   冷不丁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她抬头一看,是顾天准来了,旁边正是程前。   “怎么了?”顾天准看着自己媳妇儿眼眶泛红,疑心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秦羽荞吸了吸鼻子,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许副营长家里那个孩子真是被鲁明拐卖来的,现在他爹妈来了。”   顾天准点点头,看一眼另一边正嚎啕大哭的卫彩霞一家人,心下了然。   程前大步上前同赵海明了解了情况,他十分牵挂鲁明的下落,这人不抓着真是难消心头之恨。   而赵海明那边已经让手下公安再去仔细查一遍二十多天前买过火车票的人,之前他们没有这人可能出逃的具体时间点,现在他推测,鲁明就是在把孩子给了许昌民一家,自己拿到20块钱之后没几天走的。   查一查这几天购买火车票时出示的介绍信有没有异常,应该能有收获。   “谁能想到鲁明居然还来过我们隔壁,去过许副营长家里。”秦羽荞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同顾天准说了,心里只觉得难受,造成多少人一生悲剧,也害过自己的人拐子还曾经出现在家属楼。   “这回一定把他抓着。”顾天准捏了捏秦羽荞的手安抚她。   待秦羽荞平复了心情,二人又往里走和众人汇合。   赵海明已经在行动,剩下的追捕行动他们也不便参与,蔡家两口子和许昌民做了笔录也准备离开。   朱燕一直紧贴在男人许昌民身边,等出了公安局大门才松了一口气,她一直害怕,害怕这个拐卖人口的事儿和自家牵连上,到时候要是把自己家里人给抓去蹲大牢可就毁了,一切都毁了。   “老许,我们真没事儿了?”   一群人往外头走,朱燕忍不住再和许昌民确认一番。   “没事儿,我们也是被鲁明给坑骗了,你放心。”许昌民知道媳妇儿胆子小,进一趟公安局估摸都能把她吓着,更别说还是这种大事。   “谢谢你们啊,我听公安同志说了,这阵子是你们在帮忙照顾我家宝儿。”卫彩霞现在回过神来,又仔细看了看孩子,没伤着,看着精神也好,应该是没受什么苦。那鲁明把孩子放在人战士家里,自己跑了,倒还算是给了孩子一条生路。   只能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妹子,这事儿我们当初也是不知道情况,被我们那表叔给骗了,你们别怪我们就好!宝儿,我们这些日子是真心实意在带的,没饿着他,没冻着他,你放心。”   “我知道,宝儿遇到这一遭真是大劫,幸好遇到了你们这家人,好心啊。”   听到蔡家两口子这么说,朱燕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公安同志和宝儿的爹妈都没说什么,自家应该没事了,她这才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一群人在分叉口分别,蔡家两口子带着失而复得的孩子往城西去,卫彩霞把孩子抱得紧紧的,十指都在用力。其他人则往军区去。   “老许,你们这回倒是阴差阳错立了功了。”顾天准没想到许昌民能碰见这么个事儿,牵扯出了鲁明这条大鱼。   “哎,营长,真是作孽。我当初就想着帮亲戚一个忙,是真没想到后头居然有这么多事。”许昌民一脸疲惫,从鲁明未按照约定时间出现接回孩子,到收到鲁明老娘的信,他真是被拉进一场阴谋中,幸好没酿成什么悲剧,现在只盼着能把人给抓到。   “这事儿也不怪你,是敌人太狡猾。”顾天准安慰地拍拍许昌民的肩膀,说着话往家属楼走去。   折腾了一通,众人终于回了军区,现在一切明了,只希望公安同志能早日抓到鲁明。   “爸爸,你去哪里啦?”圆圆在三楼走廊地上坐着,自己拿着根树枝在地上乱画,刚画了一个圆圆的脑袋,就见到爸爸他们回来了。   她两腿一蹬起了身,一边朝程前那边跑,一边用小手拍拍屁股,把裤子上的灰给掸了。   “出去了一趟。”程前自然是不会跟闺女说那么复杂的事儿,他摸摸闺女软乎的脸蛋,想着再教育叮嘱她两句,“圆圆,还记得爸爸教你的不?”   “什么?”圆圆眨巴着大眼睛,疑惑地看着爸爸,不知道他问的什么事儿。   “遇到有不认识的人要带你走,你怎么办?”   “咬他!”圆圆立马回答,她一直记得,爸爸妈妈说的话,千万不能被不认识的人带走,要是被带走了,也要努力闹出动静,让别人发现不对劲。   “圆圆真聪明。”秦羽荞夸奖圆圆一番,心里只希望天底下的人拐子都没了,全都被抓起来。   四天后,程前打听到了消息,赵海明他们在二十二天前发往京市的火车卖票中发现了不对劲。   那天是鲁明从许昌民家离开的第二天,当时有人拿着昭城棉纺厂一个名叫陆承的人的介绍信买了去往京市的火车票,陆承年龄和鲁明接近。然而经过赵海明他们去棉纺厂调查,陆承当时确实是准备去京市出差,可是介绍信在路上丢了,他连火车站都还没进去就没了介绍信,这火车票自然也是买不了。   再经过公安的描述,他想起来自己当时是被一个中年男人撞过,过了会儿就发现介绍信不见了。而男人的身形装扮和鲁明十分相像。   赵海明初步判断鲁明偷了陆承的介绍信买票,蒙混上了前往京市的火车。他当即就联系京市方面,试图寻求京市公安的支援。   秦羽荞在哥哥家里听到了消息,心里又不安起来,“能抓着不?这人逃得也是够远的。”   “赵哥说尽量和京市公安联系看看,我也跟爸说了,咱家在京市也认识些人,争取把鲁明给抓到。”   温倩听程前说了这件事,不禁称奇,没想到这事儿倒是够波折的,那人拐子居然还逃到京市了。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心里难免害怕,谁家有个孩子的听到这种事儿能不担忧呢?说起孩子,她往外走去,想看看圆圆。   圆圆半小时前被隔壁的董月红叫去找二楼的李志强了,这群孩子半大不大,倒是玩得来。   “桂芬姐,红红也还没回来啊?”走到301,温倩见到吴桂凤正在缝衣裳,随口问了一句。   “哎,指不定怎么玩儿呢,她就爱跟你家圆圆一块儿玩。”吴桂凤没大在意,说完继续低头手上的活计。   温倩一人往二楼走去,刚到走廊就看到闺女和董月红在一起翻绳,两个小脑袋凑得近,一脸认真。   “圆圆,回家了。”温倩最近心里不踏实了,尤其是听了鲁明的事儿,她更是不希望圆圆离开自己的视线。   可这小丫头玩得高兴了,哪里舍不得现在就散伙,她仰着小脸看着妈妈,“嗯~我们再玩会儿嘛。”   董月红也可怜巴巴地望着温倩,倒是没有说话,不过眼神里都是哀求。   温倩架不住两个小姑娘这么看着,只能退一步,“那回三楼玩去好不好?”   “好!”两人也不介意坐在哪里玩,于是高高兴兴地起身跟着温倩上楼。   “圆圆,你不是来找志强哥哥吗?怎么就你和红红两人在玩。”   “李志强他...他出去了,不在家呢。”圆圆和红红没找着人倒也没在意,干脆就在二楼走廊坐着开始玩翻绳。   当天晚上,温倩抱着闺女又好好叮嘱了她几句,千万别跟着不认识的人走,也不能拿不认识的人给的东西吃,有什么事就找爸爸妈妈或者姑姑姑爹,都找不着人也可以找家属楼里的叔叔阿姨。   圆圆被妈妈的手箍得有些疼,不过她看着妈妈的眼神,一时没敢说其他的,只脆生生的答应下来。   ...   三天后,圆圆吃了午饭乖乖陪着爸爸洗了碗才出门去玩,她答应了妈妈就在楼里玩,不到处乱跑。   结果刚一出门,小身子就冲进了秦羽荞怀里。   “上哪儿去啊?跑这么快。”秦羽荞揉着小侄女的脸,同她说话。   “姑姑,姑爹,我要出去玩啦。”圆圆忙着下楼,跟两人问了好,和董月红一起飞快跑了。   楼下,李志强和王天华正说着话,站在一旁的黄芳芳看到圆圆和董月红,赶忙挥了挥手。   “圆圆,红红,快过来!”   “我们今天玩儿什么呀?”圆圆笑着问几人,嘴角的梨涡浅浅挂着,“滚铁环还是打弹珠?”   李志强看圆圆一眼,否决了她的所有提议,“都不玩,咱们今天去吃包子。”   “啊?”圆圆两条眉毛瞬间拧成了波浪形,小嘴一撅,有些不高兴,“你们还去啊?”   “是啊,爷爷说了今天给我们准备了肉包子,让我们吃个饱!”李志强咽了咽口水,想着香喷喷的肉包子,心动不已。   “走吧,我们一块儿去。”王天华扯着圆圆的衣袖,劝说她。   “哎呀,不行的。”圆圆嘟着嘴,十分严肃,她是经受过家里人各种教育的小娃娃,思想觉悟非常高,“不能吃不认识的人给的东西,他要是把你们拐走了怎么办?”   其实不少家里爸妈都用这个教育孩子,尤其是听到说有拐孩子的事情发生,难免不说两句,“你再皮是吧?到时候人拐子把你拐走了卖到山里去,饭都吃不上。”   不少小孩儿听过,听着也是有些害怕的,但是没有太大感觉了。李志强几人不以为意,不能吃不认识的人给的东西,可是那个爷爷是他们认识的啊。   “我们都吃了爷爷好几回糖了,我们是认识的!”   圆圆被李志强的话一堵,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她张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可这几人已经要下楼了。   “哎呀,你们别去啊,我们一块儿玩吧。”圆圆紧紧追在三人身后,继续念叨,“要是那人是坏人,你们就要被拐走啦!”   “圆圆,你不能跟你爸妈说哦,不然我们就不跟你玩了!”李志强担心圆圆拖后腿影响他们,再次警告她。   “我...”圆圆心虚地看他一眼,怯生生道,“我又没有说要告诉我爸妈。”   “我们爸妈也不行!”王天华担心出岔子,又补充一句,“好了,你们不去就算了,我们快走,到时候让她们俩眼馋。”   黄芳芳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圆圆和董月红,不忘再叫她们俩一次,“你们真不去啊?”   董月红心动不已,想着肉包子,她也咽了咽口水,右腿刚往前迈了一步就被圆圆拉住了手,“我们不去!”   “那好吧,我先走了。”黄芳芳没有留念,快步跟上李志强和王天华的步伐。   董月红和圆圆手拉着手,有些遗憾,“圆圆,我们去哪儿啊?”   圆圆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愣了几秒,拉着董月红往楼上去。   自己家里,爸爸妈妈和姑姑姑爹正在喝茶说话,她跑到门口,严肃地打量着屋里的人。   “愣着干嘛呢?快进来。”温倩叫闺女一声,又看着她旁边的董月红温柔道,“红红,快来屋里坐着,我给你们切个苹果去。”   “姑姑。”圆圆跑到秦羽荞身边,爬上她的腿,努着嘴要和她说话,“你耳朵下来点。”   “怎么,你和姑姑有什么悄悄话是吧?爸爸也不能听?”   程前坐在一旁,看着闺女神秘兮兮的模样觉得好笑,这丫头一天到晚鬼灵精。   “姑爹能听不?”顾天准佯装要凑过去。   圆圆皱着眉,想了想,最后得出结论,“姑姑姑爹可以听,爸爸妈妈不能听。”   刚洗完苹果出来的温倩听着这话做出个伤心的表情逗她,“爸爸妈妈都不能听,姑姑姑爹才能听?程前,你闺女现在可学会偏心了。”   “不是的。”圆圆小手一挥,也来不及解释那么多,双手搂着秦羽荞脖子,在她耳边小声说着话。   秦羽荞本觉得侄女模样可爱,笑盈盈地竖起耳朵,准备听她跟自己说些什么悄悄话,不过听着听着,她突然觉得不对劲。   “那个爷爷长什么样,你知道吗?”   “穿着黑衣裳呢,走路的时候驼着背...”圆圆努力回想那回见过的样子。   秦羽荞越想越不对劲,立马跟其他人说了圆圆刚刚说的事情,“有个男人在这附近给小孩儿发糖,圆圆说刚刚李志强他们三个出去找他了。我听着怎么有点像鲁明啊,年龄也对得上。”   圆圆听着姑姑把这件事告诉了爸爸妈妈,心里也不慌,毕竟李志强他们只说了让自己不准告诉大家的爸爸妈妈,没说她不能告诉姑姑啊!   他们肯定不会跟自己绝交的!   秦羽荞又追问了圆圆上回那个爷爷发糖的地方,是在家属楼外面那条街的巷子口,几个大人立马往外赶。那人不管是不是鲁明都值得去看一看。   ...   李志强正迈着欢快的步伐往外走,今天能吃着肉包子,他蹦蹦跳跳可高兴了。   “走走走,咱们快点走!”他招呼身边的王天华和黄芳芳跑快点,不能让爷爷等急了。   三个小孩儿拐到巷口,正好见到穿着一身黑衣黑裤的爷爷走过来,手里还拎着个袋子,正冒着热气。   “爷爷!”   李志强激动地大喊一声,亲热地跑过去,一把拉着爷爷的手。   “哎呦,乖啊。”中年男人把纸袋子给三个孩子看一眼,里头躺着几个薄皮肉香的包子,正散发着香味。   “哇!”三人异口同声惊呼,甚至同时咽了咽口水,直勾勾盯着袋子里包子,小嘴蠕动。   三人吃肉包子的机会可不多,这会儿难免有些激动。   李志强伸手就要往袋子里拿包子,却被爷爷一把按住,他脸上凑个笑容,慢悠悠道,“这肉包子不能站在街上吃,咱们找个地方慢慢吃咋样?”   不能在这儿吃?李志强怯怯收回手,有些疑惑,以前不都是在这儿吃的吗?   “我们就在这里吃吧。”黄芳芳不愿意去别的地儿。   “我家里还有苹果,还有馒头,对了,还有洋玩意儿,巧克力,你们听过没?好吃得不得了啊!”那爷爷说着话,一脸陶醉,又拿出个包子给三人看,“咱们去坐着吃,怎么样?”   见三个小娃沉默着,小脸皱着都是犹豫,他继续下狠药,“不去的话,我可就一人吃这六个包子了,哎呀,真香啊!”   “我...”李志强一听没得吃了,连忙开口,话里全是急切,“我想吃。”   黄芳芳看一眼李志强,又看一眼王天华,只听到他也同意了,只剩下自己。   “小丫头,你去不去?”那人笑眯眯看着黄芳芳语气和善,“你看他俩都去,你们一道去一道回不是正好吗?大家也有个伴。”   黄芳芳心中动摇,可转念一想,李志强和王天华都要去呢,自己也去肯定没问题,不过,“我先回去跟我妈说一声吧。”   听到这话,对面的男人瞬间变了脸色,说出的话也冷冰冰,“你要是回去,我们可不等你了,这包子都要冷了。”   李志强和王天华一听,更加着急,帮着劝黄芳芳,“没事儿,我们一会儿吃了就回来。快走快走!”   “芳芳,要不了多久的。”   黄芳芳禁不住劝,只得点头同意。   三个小娃仰着头开心等着跟人回去吃包子,那中年男人脸上露出一抹笑,他眼神四处扫着,每回出来他都十分警觉,对于身边路过的人也要打量一番。   “那好,咱们走...”话还没说完,他突然看到家属院门口站着几个人,正朝自己的方向看来,看起来像是在找自己或者是这三个孩子。   他倒还淡定,自己好心给孩子几颗糖吃,就是孩子们的爹妈找来也拿他做不了什么,因此他丝毫不慌,然而他镇定的眼神在看到人群中的许昌民时有一丝惊慌。   越想越不对劲,他立马调头,朝另一边跑去。   秦羽荞几人刚走到家属院门口,按照圆圆说的方向看去,走了一段路果然见到李志强三人和一个黑衣男人。   许昌民是近期见过鲁明的,他一眼就认出了坑骗自己的表叔,“就是他!”   话刚落地,那头的鲁明已经撒丫子跑了,这人四十多岁,跑起来却灵活又矫健,比不少年轻人都不差,再加上他经常流窜于此,对各处熟悉,几人追赶过来却不见了他的踪影。   顾天准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沉思片刻,“荞荞,你领着三个孩子先回去,我和程前老许去追。”   “好。”秦羽荞看着三个懵懂无措的孩子,把他们先带回家属院。而温倩已经去借电话通知公安了。   ...   巷子笔直一条,倒是看不出什么藏匿点,只有沿途放着几个箩筐,歪七扭八倒在地上,顾天准和程前沿路把箩筐踢翻,一无所获,许昌民观察着巷子围墙顶上,也没人。   三人奋力追着,大家都是常年当兵训练出来的,虽说一开始跟鲁明相隔很远,可是最后还是追上了他的身影,只见他一角黑色衣角从墙边闪过。   然而当他们跑出巷子,却不见了鲁明的身影。   四周都是闹哄哄的人群,今天是休息日,繁华的街上热闹得很,不少人出来采买日用品,或者出来吃个饭。   大多数人都穿着黑色、蓝色或者灰色的衣裳,鲁明没入人群,简直像是鱼儿入了海,转眼就没了踪影。   “这龟孙子跑哪儿去了?”程前在人潮中来回搜寻,始终没看到可疑的人。   “咱们分头找。”   分叉口通往三条不同的街道,直接往前走的临泉街上多是些卖东西的店,镇上的供销社就在其中,生意很好,人来人往,是三条街里最热闹的。   左边一条街有几家卖吃的店,一家国营饭店开在中间,生意很好,这个点儿正是吃晚饭的时候。   最后,右边的街则是一条巷道,一栋筒子楼的背面,巷道很短,大概两百多米,是一条死路,尽头只有一堵墙,顾天准站在分叉口一眼就能看到巷道里的全部情况。   “那里没人。”许昌民扫了一眼,又死死盯着中间和左边的两条街,按照他们追出来的速度,鲁明肯定藏在其中人群中,还没来得及离开。   程前也往右边看了一眼,没有任何能藏身的地方,甚至没有能逃跑的地方,巷道入口处,只有一个穿着蓝色罩衣的木匠在忙活,一下下锯着废旧的桌子。   “我们重点搜这两条街吧。”   顾天准盯着那个木匠看了看,点点头,同两人重点搜寻另外两条街上。   ‘滋滋滋’   木匠拿着锯子卖力抽动,将桌子腿儿锯开,锯子工作的声音在巷道里响起,不算太悦耳,甚至有些难听。不过这里是筒子楼的背后,道路狭窄,没人会走进来,倒也不担心这声音会吵着谁。   就是偶尔有筒子楼一楼的人听到了,推开窗户嚷嚷两句,好脾气的木匠也只会笑呵呵赔个不是。   然而没多久,一阵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这冷清的巷道居然来了人?   木匠手里的锯子逐渐停止了动作,他缓缓抬起了头。   作者有话说:   放个狠话:姑且让他再活一天!   我们圆圆立大功! 第41章   木匠抬头, 掀了掀眼皮,迅速打量了面前的男人一眼,张口就是一句地道的昭城口音, “同志,要打家具哇?”   不过他面前的男人面目严肃, 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 只盯着木匠看,倒把木匠看得有些不自在。   “要是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我这儿东西都锯好了。”木匠脸上堆着笑, 十分和气地和人商量。   顾天准伸手拦住木匠的去路,看一眼他蓝罩衣领口露出的一点黑色衣裳, 下巴上带着一小缕胡须,了然一笑, “同志, 刚有人跑进来你看到没?”   “人?什么人啊?”木匠茫然地摇摇头, “我一直在这儿锯木头,没看到外面人进来。你要找人啊?去那边找嘛, 那边人多。”   “是吗?没人进来?”顾天准挑了挑眉,盯着木匠的眼睛说话, “那人叫鲁明,你认识不?”   木匠听完后眨眨眼,只摆脑袋, “不认识不认识。”   和这人说了半天, 顾天准倒是失去了耐心, 一把扣住木匠的胳膊, 吐出冰冷的话语, “那你跟我去公安局说看看,认不认识鲁明。”   “公安局?我去公安局干嘛啊!我可是个好同志,一向不犯事儿的。”木匠慢悠悠说着话,只斜眼看着顾天准,嘴里念叨不停的同时,手上突然发力,就要挥着那带着一排锯齿的锯子向他戳去。   顾天准时刻都在注意鲁明的动静,见一排锯齿淬着银光,露出锋利的爪牙向自己袭来,他闪身一躲,余光扫到鲁明准备往外跑,他猛地向前一步,将想要逃跑的鲁明拽住,反手一剪,把他双手反扣到身后。   “放开我!”   鲁明双手被人箍着,那力气太大,无法挣脱,只让他褪去了和善的外衣,终于露出阴狠的眼神。   程前和许昌民听到动静赶至巷道,正看到顾天准押着一个男人。   “这是鲁明?”程前仔细打量这人,衣裳不一样,脸上似乎也不一样。   顾天准没说话,把他的蓝色罩衣一扯,瞬间露出里头的黑衣,至于胡须,用力一撕,倒是还了他本来面目。   “是他!”许昌民也认出他了,正是自己的远房表叔——鲁明。   赵海明带队赶到巷道,将鲁明抓捕归案,带回公安局审问。   “你怎么知道巷道里那个是他啊?”等人走了,程前忍不住发问。   当时几人从巷子追出来,分叉口一共通往三个地方,只有巷道有个木匠,既没路也没可以躲藏的地方,明显是另外两条街上更容易藏匿。因此程前和许昌民第一时间都排除了巷道。   “猜的。”顾天准回答得倒实诚,“鲁明把所有人都骗了,让我们以为他去了京市,实际上人还偷偷躲在昭城。这人估摸是觉得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不然也不至于不走。   他跑到这儿也一样,巷道里根本没路,一旦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在其他两条街上被发现至少还能跑,所以我觉得依鲁明的心思,他反而可能选看似是死路的一条路。”   “有道理!”许昌民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确实差点被糊弄过去,当时自己扫一眼巷道,就看到个木匠不慌不忙地做工,衣裳也和鲁明的不一样,他压根没觉得有任何不对劲。   “这龟孙胆子还真大,刚刚看他是真像个木匠啊,愣是没觉得有不对劲的。”   顾天准想起刚刚鲁明的一番做派,甚至自己追问到他面前,故意提起鲁明两个字,这人依然没什么破绽,表情自然,对答如流,看来这些年的躲藏真不是白搭的,难怪公安也难找到他。   ...   昭城公安局,审讯室   昏黄的灯光下,审讯室的长桌前后坐着三个男人,长久的无声无言,互相打量着对方。   赵海明没了耐心,面目一凶,右手食指在桌上重重扣了两声,恶狠狠道,“鲁明,老实交待你的犯罪经过,不要想着还能跑,今儿你栽了就是彻底栽了。”   “公安同志,给我倒杯水嘛,有点口渴了。”鲁明嬉皮笑脸一句,显然是没把公安放在眼里。   徐福利一听顿时火冒三丈,这玩意儿还敢提要求!“快点交待,不要东扯西扯的,耽误时间。”   鲁明讪讪笑两声,倒没有继续纠缠这事,只缓缓开口,他这些年通过拐卖人口挣了不少钱,可由于常年东躲西藏,其实外表看着比同龄人还大一些,不过这也是他伪装的一部分。   “其实啊,我早就想到有这么一天了...”   鲁明年轻时候曾经遇到一对生不出孩子的两口子,他给这两口子捡回来一个弃婴,得了30元感谢。30元,这对当时的他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他从来没有想过钱会这么好得,于是生出了些别的心思。   弃婴不一定能找到,他便自己去拐孩子,从最开始的战战兢兢,担惊受怕,到后来的冷静淡然,得心应手,几十年时间,造成了无数家庭的破碎,自己则是赚了不少钱。   赵海明收起笔录和徐福利走出审讯室,“后头再让他挨个回忆拐了哪家的孩子,卖到哪里去了,一桩一件都撬出来,咱们争取把孩子都救出来。”   “是,队长!”   徐福礼信心满满,这次鲁明的落网让他振奋,能解决一条大鱼,破获一起大案,总是让新来的公安激动。   相反,赵海明却觉得内心沉重,这一切不知道算不算晚,不知道当年被拐的孩子还有多少活着,有多少生活得还像个人样。   三个月后,鲁明因拐卖儿童共计105人,情节恶劣,依法判处死刑;刘明艳拐卖儿童共计76人,情节恶劣,依法判处死刑;周二狗、李春花参与拐卖儿童,帮助藏匿,情节恶劣,依法判处有期徒刑12年;其余涉案的十多人参与拐卖儿童,依法判处有期徒刑3-10年不等。   昭城公安和宏市公安联手打击掉一个长期的拐卖儿童犯罪团伙,被上级予以嘉奖。   虽说后续的帮助被拐儿童工作艰难,不少被拐家庭已经搬家找不到人,亦或是买家家庭不见踪迹,可赵海明拿着一份沉甸甸的写满了100多个被拐儿童的笔录信息,还是决定要坚持下去。   *   抓到鲁明的当天,家属楼里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几家人都站在三楼走廊上说话,旁边不知道具体情形的邻居也着急过来打听情况,毕竟人拐子差点把院里小娃给骗走了,这是大事儿。   以往听到哪儿孩子丢了,总觉得有些遥远,当发生在自己身边时,却让人不寒而栗。   秦羽荞被几个嫂子团团围住,众人七嘴八舌问她话。   “荞荞,真是人拐子在外头发糖啊?”吴桂凤在村里是听过这种事儿的,不过没亲眼见过,现在冷不丁突然发生在自己身边,谁能不害怕呢。   “是,嫂子。那人狡猾得很,很会骗人。”   “那现在是抓着了要蹲大牢了吗?这些人拐子是最可恨的!”当了妈的人,提起人拐子就来气,将心比心,谁能受得了自己孩子被拐卖了?恨不得那些人拐子都死绝了!   秦羽荞点点头,“看看到时候怎么判吧,不知道能不能判死刑。”   吴桂凤把闺女董月红拉过来,特意用这件事教育她,“红红啊,你可千万要注意,不能随便吃别人给的糖啊!”   董月红想起这事儿,难得有些激动和骄傲,“妈,我没吃。”   圆圆和董月红挤在一群大人中间,仰头看着她们,手拉着手高兴,她们俩一颗糖都没吃,“婶子,我和红红没吃,我们可聪明了。”   董月红听到人夸自己聪明,也跟着点头。   “哎呦,不错啊,机灵了一回。”吴桂凤难得夸夸闺女,幸好没出事儿,不然可就遭了。   另一边,几个男人也围着说话,谈起人拐子事件,都是生气又愤怒。   没一会儿,李志强三人的爹妈听说了这事儿,后知后觉,原来自己家孩子差点被人拐子给骗走了,每个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一营副营长黄富贵和媳妇儿薛玲领着闺女黄芳芳上了三楼,刚到楼上就听到众人聚在一起的说话声,“大家伙儿,这次是多亏你们了!真是谢了,不然我们芳芳...”   说着话,两口子差点哽咽出声,想想这后果就惊得人一颤。尤其是薛玲,下午听说自己闺女差点被人拐子拐跑,眼前一黑,差点就要栽倒下去。现在她紧紧抱着闺女,舍不得松开手。   黄富贵知道三楼几家人都出了力,对着众人千恩万谢,更是悔不当初,“以后我们真是要注意点就好了,我心想这群娃娃一块儿玩玩肯定没事,也就没管过她,没过问过芳芳一天到晚干了些什么,哪里想得到那人拐子那么猖狂啊!都敢跑到我们家属院外头来骗!”   说到此处,黄富贵咬着牙,面目凶狠,要是鲁明在跟前,他保准要上去揍这人。   “芳芳没事就好,小玲啊,你也别害怕了。”吴桂凤把薛玲母女俩拉过来,宽慰她,“来,让婶子看看,芳芳害怕没有?”   黄芳芳懵懵懂懂,其实不太有感觉,她没见到那个给糖的爷爷干什么坏事,就是听爸妈说了,她才知道,哦,原来他是坏人。   “没有。”但是她知道她妈薛玲吓坏了,箍着自己的手使劲得很。   薛玲抱着闺女,又摸了摸她脑袋,将闺女揽入怀里和自己贴着,心里可还在打鼓,后怕不已。   同样来道谢的,还有三营教导员李向东一家和二营教导员王刚一家。   两家人加入拥挤的三楼走廊,跟几人倒了谢,李向东平日里对儿子管得松,也不大过问小屁孩儿的事,没想到险些出了大事,“这回要不是你们,我们家真是要完了。”   “爸,我这不是好得很嘛!”李志强听说了那个给自己糖的爷爷是坏人,还有些难以置信,那人说话多和气啊,还一直发糖,怎么会害自己呢?“会不会是搞错了?我看爷爷不像坏人啊...哎呦。”   李向东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李志强努了努嘴,没敢再说话。   王天华比他机灵些,从头到尾就没发表意见,他是在瑟瑟发抖,毕竟这头道谢完了,自己就要被收拾了。   等回了家里,门一关,王刚火气就上来了,看着这皮小子就来气,一巴掌拍在桌上,吼他,“还敢吃人给的糖?我们是这么教你的吗?到时候被人卖了你是不是还要帮着人数钱?”   王天华垂着头小声嘟囔一句,王刚没听清,又问他,“你刚刚说的什么?”   “我...我说我不会数钱。”   “你还敢顶嘴啊!”王刚怒不可遏,四处找寻着什么,旁边的媳妇儿纪凤英忙拦着他。   “哎呀,你打他干啥吗?”   “今天不打,他不会长教训。”王刚就是从小挨打长大的,吃一顿竹笋炒肉,才能长个教训,这是他的准则。何况儿子什么性子,他可清楚,今天自己说的话,他明天就能忘得一干二净,不给他一点深刻的印象不行。   他拿着根棍子呼呼往王天华屁股上打,屋里骤然响起哇哇大哭的声音,王天华抽抽搭搭掉着眼泪,一个劲儿认错。他也有经验,这种时候不管知不知错,赶快服软才是对的,“我以后肯定不吃别人给的糖了,再甜都不吃!”   王刚下手是留了力的,他自己挨过打,自然知道怎么打人,这小子他是打出心得了,见他哭抽了,把棍子往地上一扔,撂下狠话,“你这回给我记清楚这个教训哈,要是再让我知道下回,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我知道了。”王天华捂着屁股,躲到妈妈身后,扒拉她的衣裳偷偷瞄着爸。   王天华挨了几下倒是蒙混过关了,然而李志强却没那么好过,因为他还在嘴硬。   回了家,李志强觉得危机解除,乐呵呵围着他爸转,“爸,今晚吃什么?”   李向东厨艺不错,休息日在家一般都是他做菜,李志强折腾一圈,可饿了,一回家,他就摸着自己的小肚子说话。   吃?李向东听着吃这个字,眼皮一跳,这娃儿真是啥事儿都没放在心上,刚刚差点被拐了现在还想着吃!   不过他一向没有眼力劲,甚至还自顾自念叨起来,“爸,你跟我买个肉包子嘛,今天下午那个爷爷本来说能吃肉包子的,结果没吃成。”   听听这话,李向东越听越生气!怕不是不打一顿,明天就能把这事儿给忘了!   想着,他就从客厅的斗柜上拿起根鸡毛掸子,手握着鸡毛那头,把握柄那头露在外面,“手伸出来!”   “爸,你打我干啥?”李志强没想到自己突然要挨打,双手猛地往身后一背,摇着头往后退。   “不打你,你记得清不?这才过了多久,半天都没得,你就惦记着肉包子了,吃吃吃,一天到黑就知道吃!”李志强不怒自威,声音冷冰冰的,“我数三声,把手拿出来,1...2...”   李志强年纪小,平日里再皮也看出来现在的爸爸惹不得,真的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只能颤颤巍巍把手伸出去,“你...轻点啊。”   他眼睁睁看着亲爹高高举起鸡毛掸子,往下落,啪一声,打到他的手心。   “啊!”李志强嘶叫出生,感觉掌心又痛又麻,眼里瞬间包着泪,他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看着李向东准备打第二下,他连忙叫人,“爸,等一下!我...”   在李向东威严又疑惑的眼神中,他怯生生开口,“我...我想换只手。”   说着就收回了挨了一下打的右手,把左手伸了出去...   就这样轮换着被打了五下,两只小手红通通的,火辣辣地疼,李志强嘴角耷拉着,一脸悲伤,最后终于憋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摊着两只手去找他妈寻求安慰。等吃晚饭的时候,还让他妈喂了一顿饭。   正值晚饭时间,程前一家在秦羽荞家吃饭,圆圆拿着筷子咬在嘴里,听着楼下的哭喊声,一时忘了动嘴。   “圆圆,想什么呢?快吃饭。”温倩给闺女夹了一筷子竹笋炒肉片到碗里。   “好。”圆圆嘴里吃着饭,可是心里担忧啊,尤其是听着楼下李志强和王天华的哇哇哭声,她有些害怕,这两人被收拾成这样,会不会不跟自己玩了?   饭后顾天准拿了几个橘子给大家吃,他剥了橘子皮,把五瓣金黄的橘子果肉给圆圆。   “谢谢姑爹。”圆圆吃了一瓣,甜甜的,有浓浓的橘子香气。   秦羽荞刚收了衣服回屋,走进客厅就被顾天准喂了一瓣橘子到嘴边,她还没看清是什么呢,先条件反射张嘴,入口一咬,“好甜。”   “明儿我再弄点回来。”见媳妇儿爱吃,他准备再摘些回来。这些橘子是军区里自己种的,平日里大家分着吃,或者是带些回家里吃。   圆圆吃了五瓣橘子,可脑子里还想着朋友们的事儿,跳下凳子就要出门。   “妈,我去楼下看看,找李志强和王天华。”人已经跑没影了,话音才刚落地。   “这孩子...”温倩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无奈。   不过没多久,圆圆又匆忙跑回来了,见到爸爸手里还有没吃完的橘子,小手拿走了最后两瓣,“我这回真走啦。”   看望‘病人’得带点水果,她懂!   圆圆和董月红在王天华家门口探头探脑,一眼就看到了王刚,两个小丫头立马喊了叔叔好。   王刚一张黑脸被儿子王天华气得更黑了,瞧着凶神恶煞的,突然见到两个小丫头出现在家门口,他努力冲两人慈祥又和蔼地微笑,招呼她们进屋坐。   不过这大黑脸强颜欢笑,更是吓得两人不敢进门。只等着过了一会儿,王天华慢悠悠走了出来。   “你们怎么来了?”他哭闹了一阵,现在声音还有些哑。   “你没事儿吧?”   圆圆踮踮脚想往后看,吓得王天华双手捂住屁股,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看什么呢!”   “看你的屁股啊,你是不是被打得很痛?我在楼上都听到了,你哭得好大声啊。”   王天华小脸一红,仿佛要滴出血来,自己居然有这么丢人吗?他在一楼哭,三楼都听到了?   完了,他觉得屁股更痛了!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出来了。   “我,我没哭,是李志强哭了!”王天华誓死捍卫自己的形象,不惜把李志强拖下水,“他被打了,哭得哇哇哇的。”   圆圆疑惑地看他一眼,“那你屁股还痛吗?”   “不痛,这算什么?我爸以前打我更狠呢。”王天华昂着头,忍着痛,说得十分坚定。   “圆圆,他不痛哎,那橘子别给他吃了。”董月红看着圆圆手里的两瓣橘子咽了咽口水。   “好,那你吃吧。”圆圆看王天华完全不需要安慰,大方地把一半橘子给了董月红吃。   “好,谢谢。”董月红被橘子的甜味甜得眯起了眼。   王月华看着董月红吃得高兴,突然有些后悔,他现在说痛还来得及吗?   三人又结伴到了二楼李志强家里,李志强一见到圆圆倒是先发制人,直接就开始兴师问罪,说她把吃糖的事儿说了,是不讲信用!四岁的他还是对好人和坏人没有太多的分辨能力,那爷爷怎么会是坏人呢?   “圆圆,你下次再这样,我们就不跟你玩了。”   王天华听李志强一说才想起这事儿,他站到李志强身边,看着圆圆道,“对呀,你这样是不对的。”   圆圆气鼓鼓,双手一叉腰,“我才没有,你们让我不能告诉大家的爸爸妈妈,我可没说,我是跟我姑姑说的。不信你去问!”   “呃...”李志强挠挠自己的小脑袋瓜,当时好像是说的不能跟爸爸妈妈说,没说不能告诉姑姑...   王天华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立马走到圆圆这头,看着李志强说话,“李志强,圆圆没跟她爸妈说,你不要乱说!”   “我...”   李志强刚想说话,又听到董月红的声音,“李志强,圆圆是为了我们好,我妈说了,我们要一起谢谢她。”   “我...”李志强小嘴微张,话还没出口,就听到圆圆,特别清脆的一句。   “不用谢!”说完,就把另一瓣橘子奖励给了自己。   =   抓到鲁明的一星期后,赵海明特意去了一趟昭城军区家属院。   这回破获抓捕了特大儿童拐卖案的主犯鲁明,昭城军区家属院的几人提供了关键线索,提供了巨大的帮助。   他对秦羽荞、顾天准、程前、许昌民等人在这次抓捕鲁明行动中给与的帮助表示了感谢。   “赵哥,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那些个人贩子谁都巴不得他们被抓进去。”   “还是你们辛苦,没日没夜审讯,还要四处排查。”   “也得有你们提供线索才行。”赵海明跟几人寒暄几句,不忘着重表扬一人。   他蹲下身子看着圆圆,这小姑娘十分机灵,阻止了家属楼三个小孩儿的拐卖案,真是不得了啊。   “圆圆,你也厉害,我们公安局的叔叔阿姨们都夸你呢。”   圆圆眨眨大眼睛,突然得了公安叔叔的夸奖,她好害羞啊,本来这些日子她特别高兴,自己被爸爸妈妈夸了,被姑姑姑爹夸了,还被家属楼的叔叔阿姨夸了,她身后的小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现在居然连公安叔叔都夸自己!她双手捂着小脸,咯咯笑着,连忙跑到妈妈身后去。   这才探出个脑袋,“不用谢。”   “程前,你这个闺女真是厉害,很有警觉性,一般几岁的小丫头哪有这个意识啊?拿着糖估计就开始吃了。你们两口子教得真好啊。”   “这丫头确实聪明。”程前脸上笑开了花,怎么说呢,夸自己可没有夸自己闺女让人高兴,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把闺女教得好。   他得意地看了看众人,尤其是看了顾天准,自己终于有一项把他比下去了!我闺女厉害!你呢,你压根还没有孩子!   顾天准莫名接收到程前的眼神,看不懂这人再冲自己嘚瑟什么?   *   因为前阵子人拐子的事情传开了,家属楼里各家各户都对家里孩子进行了再教育,三令五申要注意,李志强成了最大的反面教材,成为各个爹妈口中教育孩子的例子,羞得他好几天没敢下楼玩。   转眼到了十一月初,看着新的一个月,他终于觉得自己能‘重新做人’了,又在院里闹腾起来,刨洞打弹珠。   天气渐冷,太阳最近也鲜少露面,昭城连着下个几天的雨,淅淅沥沥落个不停,把人的好心情都给浇湿了。   唯独到了军区相亲联谊这天,天上竟然晃了几缕刺眼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秦羽荞起了个大早,换上自己四个兜的军装,站在衣柜门上镶的镜子前理了理头发,最后往脸上擦了雪花膏,双手将其抹匀,又白又嫩。   镜子里的人,唇红齿白,眉眼如画,哪怕是穿着军装,没有什么特别的打扮,依然亮眼。   不过她总感觉自己长胖了些,腰上好像多了点肉,她摸了摸自己的细腰,又疑心是错觉。   齐活了!秦羽荞把家里钥匙揣在兜里去客厅吃早饭,今天是和赵雪娟她们说好了要去相亲联谊会凑热闹的日子。   今天赵雪娟准备带陈玉香去见见市面,要是能碰见个有缘人就更好了。不过不止她们几个,文工团里有好些个队员都报名参加了。   去的大多是没有对象的,有对象的一般就帮着出出主意。   秦羽荞没参加过相亲联谊,也没见识过这种大活动,心里头的好奇居多,因此她一大早就乐呵呵的模样,让一向观察力极好的顾天准察觉了不对劲。   “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两人坐在四方桌前吃早饭,一人一碗稀饭,两个馒头,一碟咸菜。   顾天准吃得快,三口一个馒头,最后快速把稀饭喝完了,当兵多年,这都是习惯了。   “啊?没有啊。”秦羽荞收起嘴角的笑意,佯装严肃,这事儿她没打算跟顾天准说,毕竟自己都结婚了还跑去凑热闹,说出来多不好啊,她打算就悄悄地去悄悄地回,看看就走。   “今儿出太阳了嘛,看着都要开心点。”她费劲找了个理由糊弄男人。   顾天准侧头一看,窗外阳光正好,点点光辉洒在泛黄的树叶上,留下一道光影,这天确实比前些日子看着舒坦。   “确实挺好。”顾天准等她吃完了,把几个碗盘快速冲洗,两人一道出了门。   秦羽荞到文工团练功房的时候,赵雪娟几人也刚到。她们换上练功服说着话往屋里走。   “第一节 课后就过去,我都打听清楚了,在大礼堂里头,好家伙,人多地方大,可热闹了。”   赵雪娟做着旋转动作转到秦羽荞身边,冲她低语。   “好!”秦羽荞高兴地点点头。   等舞蹈课结束,文工团舞蹈队,话剧队,歌剧队的队员中,不少人都收拾着准备去相亲联谊会现场。   作者有话说:   但愿天下无拐!   推一下预收,作者专栏可见,求收藏,么么哒~《豪门女配又又又崩人设了》   1. 沈依依穿成豪门小说中的炮灰女配,是白月光女主的对照组。   书中,原主拆散男主陆寻和初恋白月光,使计嫁给男主,又疯又作又痴缠,把白月光女主衬托得更加温柔善良。   系统:维持女配对男主的迷恋,让他感受到你的炽热爱意......   沈依依:不可能!我不是这种人,作为穿书者,我有我的尊严。   系统:一年后,你就可以拿着十亿离婚财产走人...哎,你刚刚说什么?不愿意吗?   沈依依:“...” 你听错了吧!我干!能不能再签一份劳动合同,免得双方后悔(主要是担心你后悔)   自此兢兢业业扮演着深情妻子的沈依依逍遥自在,老公只打钱根本不爱回家,她上班装深情的工作实在太轻松,只等着一年后离婚拿钱走人。   2. 然而一天,陆寻车祸醒来,有了读心术,他觉得自己的妻子好像和平日里不一样。   * 陆寻回家拿文件,正准备离开。   沈依依扮演无理取闹:我不许你走,你又要去见你的白月光是不是?   沈依依的心声:【他怎么还不走啊!都快六点了,我还想追剧呢】   * 陆寻让沈依依陪同出席晚宴   沈依依装作胡搅蛮缠:白月光也要去对吧?你就是想利用我打掩护和她幽会!我不许你去!   沈依依的心声:【晚上六点之后都算加班,这是另外的价钱了!别耽误我的美容觉】   *沈依依生日,陆寻迟迟不走,她只能放大招。   沈依依开始恶心人:老公,谢谢你愿意陪我过生日,我真的好感动,你一定是爱我的。   沈依依的心声:他还赖在这里干嘛?泳池派对可等着我呢,还有十八个小鲜肉...   听到心声的男主震怒:???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沈依依:#我拿你当老板,你真拿我当老婆? 第42章   秦羽荞一行人走在军区的林荫道上, 开开心心说着话,里头有几人是有对象的,还有一大半是没对象的。   赵雪娟嚷嚷着要给陈玉香相看个对象, 起哄其他人一定要替她把好关。   “玉香这模样多水灵啊,到时候找个军官。”孟津津挽着陈玉香胳膊, 她看着陈玉香的小脸, 满满都是羡慕,人才十九岁呢,真是嫩气。   “孟津津, 你想找个啥样的啊?一会儿我们帮你看。”秦羽荞知道这回孟津津是特意被政委找过来的, 让她好好相看相看。   孟津津今年也二十二,宋丽娥看着有机会就把她名报上去了。   “要么有本事的, 要么出身好的呗。”她倒是十分明确,心里已经有谱了, 你说让她找个普通士兵, 她不会答应。   “行行行, 一会儿都帮你看看。”   “月慧,英英, 一会儿咱们一块儿看。”孟津津拉着自己宿舍另外两个没对象的左右看看。   沈月慧听到这话只下意识点点头,默不作声。   秦羽荞在一旁略显惊讶, 她用胳膊肘戳戳赵雪娟,眼神询问她怎么回事,她刚刚悄悄看着沈月慧的神色,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呢。   沈月慧不是和秦凯好着了吗?   赵雪娟一脸茫然, 皱着小脸小声冲她道, “我怎么知道啊, 我和她又没那么不熟。不过据我观察, 沈月慧很有可能和秦凯吹了。”   “啊?”秦羽荞惊得瞪大了双眼,细密的眼睫快速眨动,“怎么回事啊?”   “她肯定不能跟我说啊,就是看起来不对劲,我反正听孟津津说,沈月慧现在休息日都不怎么出去的,这能像是谈对象了?”   两人在0人群角落嘀咕了几句,也没得出个确切结论,秦羽荞再回头看了一眼沈月慧,这人神情看着是有些不对,总觉得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勉强。   说着话,一群人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大礼堂门口。军区大礼堂平日里会做些活动,地方宽敞,现在被布置一番,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门口拉了一条大红色的横幅挂着,上头印着黑色大字;相亲联谊大会。礼堂内也好好装扮了一番,红色横幅高悬上空,桌上放着些吃食,场地左侧还放着一台录音机,估摸是舞会伴奏用的。   现在里头已经有不少人了,秦羽荞走进去一看,只见到不少穿着军装的战士们纷纷围拢成几团,在小声说话。   见到文工团的战士们来了,场内的说话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着她们,眼里有些惊喜。   这回来相亲的女兵除了文工团的,还有军区医院的以及各团干事,不过要说模样身材,那自然是文工团女兵最吸睛。   大家互相打量,就是眼神中都带着些羞怯,挺不好意思的。文工团舞蹈队这群人挑了个中间靠后的地儿坐下。   “今儿来的人可不少啊!”蒋英前后左右都看了一圈,见到了不少陌生面孔,当然也看到了熟人,她扯了扯身边沈月慧的衣袖,让她朝左前方看,“那不是你老乡秦凯吗?他也来了。”   沈月慧掀眼皮看了一眼,看到秦凯和他们连的战士在说话,又快速收回了视线,“嗯,是他。”   秦羽荞听到后排蒋英的话也跟着看过去,果然见到了秦凯,这两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她扭头看一眼沈月慧,冲她使了个眼色,不过这人今儿可真不对劲,她神情落寞,都不朝秦凯那边看了。   “月慧,我想上厕所,你陪我去吧。”秦羽荞站起身敲敲了后排的桌子。   “哎~”赵雪娟正和旁边军区医院的医生热情聊天,突然听到秦羽荞这句话,她有些不乐意,“我陪你去!”   赵雪娟身边一桌正好坐着两个从军区医院来的护士,两人年龄和她相仿,加上赵雪娟是个自来熟,没一会儿就跟人聊开了。   不过她两只耳朵都灵着,和人说着话还听到了身边秦羽荞的声音。   这人像话吗?怎么上厕所找沈月慧啊!   秦羽荞本意是想问问沈月慧发生什么事儿了,她找了个由头让人出来,本来都看着沈月慧起身了,结果一旁的赵雪娟也跟着起身。   临走的时候她还挂着笑让军区医院的两个医生等着她,回来继续聊。   三人走到礼堂外头,站在墙边说话,秦羽荞正想着怎么开口问问沈月慧和秦凯的事情,就听到赵雪娟单刀直入了。   “月慧,你今天和秦凯是怎么回事啊?两人准备装不认识?不会是等会儿他来找你跳舞吧,哇,好罗曼蒂克啊!”赵雪娟想着那副画面,居然有些兴奋!   她怎么没想到呢,早知道把陈立军也叫来了,可惜自己和陈立军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了。   “没有,我们已经分了。”沈月慧一张口倒是砸下颗重磅炸.弹。   秦羽荞和赵雪娟都有些惊讶,这两人可是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秦凯还是追着沈月慧来的军区当兵。   “你不喜欢他了?”秦羽荞小心翼翼问出这句话,她也闹不明白沈月慧的心思。   赵雪娟脑子飞速转动,想了好几个版本,“你不会是看上别人不想跟他好了吧?”   “说什么呢你。”秦羽荞戳身边人两下,让她别瞎说话。   “我就是随口一说嘛。”赵雪娟讪讪笑了两声,等着沈月慧开口。   “不是,是他要和我分了。”   “啊?!”   “什么?!”   这回秦羽荞和赵雪娟才是差点惊掉下巴,她们想了无数可能,都没想过是秦凯提出来的。   “为什么啊?”赵雪娟一个激动,拽上了沈月慧的手,迫切想知道答案。   沈月慧叹了口气,只缓缓道,“他想回去结婚,可我还不想走。”   秦凯一直被家里人催着退伍结婚,可沈月慧还想再跳两年,两人因为这事儿一直说不拢,直到上个月,他说自己提交了退伍报告,先斩后奏让沈月慧做个决定。   沈月慧心里纠结了许久,迟迟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秦凯开的口,说两人不处了吧。   沈月慧确实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从秦凯嘴里听到这句话,一直以来都是秦凯追着她跑,事事都迁就她。   “那你们真的就这么分了?”秦羽荞不太相信,这两人认识太多年,感情哪是这么容易就没了的。   “是吧。”沈月慧看两人一眼,话里有些不坚定,“我们都一个多月没见了。”   “哎呀。”赵雪娟看着沈月慧泫然欲泣的模样有些不落忍,“肯定立马就和好了!你一会儿上去找个连长说说话,气死他!男人嘛,就是贱骨头,他看着你去找别的男人了,立马就要靠过来,你信不信?”   “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啊!”秦羽荞一把捂住赵雪娟的嘴,听着她支支吾吾没说完的话,立马跟沈月慧说清楚,“别听她的,她也是个没谱的。”   沈月慧本来心里不大好受,不过看着赵雪娟被秦羽荞捂住嘴的模样,一时发笑。   “你们三个在这儿呢?”董丽华从礼堂出来,急吼吼找人,终于在墙角处见到她们,“快回来,玉香被邀请跳舞啦!”   这头还没替沈月慧理顺感情呢,那头陈玉香又有进展了,秦羽荞和赵雪娟火急火燎往里头走,沈月慧也来不及为自己的感情悲伤,还是看看别人的事儿要紧!   四个脑袋探在礼堂门口,她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中间说话的陈玉香和一个年轻军官,四个兜的,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团的,什么职位。   “瞧着还挺好的,那人浓眉大眼,不差的。”   “哎,走,去打听看看这人怎么样,替玉香把把关。”赵雪娟热心得很,猫着腰又往刚刚认识的两个军区医院女医生那边走。   没过多久,人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孟津津,“一团二营三连的副连长,叫成志高,今年25岁,家里是农村的。”   “打听得这么清楚呢?”秦羽荞对赵雪娟的速度啧啧称奇。   “那是,相亲嘛,不把家里条件摸清楚可怎么行?”   孟津津也分享着自己得来的情报,“成志高家里有两个姐姐,一大家子住一块儿,我听人说他人还不错,是个射击好手,在营里挺受器重的。”   相亲联谊,不管成不成,热闹是一定的,尤其是放着音乐跳个舞,总是让人愉快。   秦凯写好了退伍报告,他这回是下了狠心,想逼沈月慧一把,这回过来只是被一个宿舍的战友硬拉着过来涨涨见识,没想到还碰上沈月慧了。   相亲的男方基本都是有军职的,起码也得是个副连长级别,再往上那就更大了。   他听着旁边的战士们挨个说起来到这儿的女战士,从头夸到尾,尤其是说到文工团的,一个个眼睛都发亮。   “那是文工团的女兵漂亮啊!看着就舒坦。”   “你们说我要是过去能跟说个话能行不?”   “就你?得了吧,你这个模样还是算了。”   一群人互相打趣着,说得高兴,倒是把一旁的秦凯衬得更显落寞。他眼皮一抬,就看到远处的沈月慧,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一对男女。   沈月慧目光移动,正好和秦凯对上,两人视线匆匆交汇,又各自移开。   秦羽荞看他俩这样,心里有数,都挂念着对方呢!   不过没多久,就来了一个男同志,看上去相貌堂堂,直奔着沈月慧来。这次文工团舞蹈队来的这群人中,秦羽荞结婚了,大家都知道,是三营长媳妇儿。赵雪娟也是有对象的,沈月慧当初和秦凯处对象是一直瞒着人的,整个军区就秦羽荞宿舍的三人知道,因此所有人都以为沈月慧没处对象。   来人是一团一营的教导员许卫国,特意过来邀请人跳舞,看他模样倒是挺斯文的,说话也客客气气,虽说没有秦凯那般年轻样貌好,但是瞧着说话是有文化的。   沈月慧见到突然出现的人,有些发愣,她又偷偷瞄了一眼后方的秦凯,那人正看着自己这边。   “去啊!”赵雪娟小声说话,一个劲怂恿沈月慧答应,反正跳个舞又不会出事,要是和人谈得来,兴许还能继续发展,就算不成,正好也能激一激秦凯!   沈月慧又看了一眼秦凯,狠下心点头应了。   秦羽荞和赵雪娟倚在门边,看着正在跳交谊舞的沈月慧和许卫国,不时又看一眼在一旁的秦凯,简直忙不过来。   “哎哎哎,你看,秦凯也看着那边呢。”赵雪娟看着看着有些兴奋,巴望着秦凯也凑过去。   “不会出事儿吧?”秦羽荞有些担心,这一场相亲可别闹出事儿啊,“你非让她去干嘛啊?他们俩明显都还想处呢。现在可倒好,这可乱起来了。”   “乱起来才好呢,让秦凯看看去,他要是走了,月慧立马能嫁别人去,让他有点危机意识。”赵雪娟目不转睛盯着前方,没想到来凑个热闹还真遇上这么大的事儿。   *   顾天准得知秦羽荞去了相亲联谊会时正准备去食堂吃饭。   这次的相亲联谊会三营也有人去,不过他没管这事儿,是团政委组织分管的,对接了吴峰。   吴峰去礼堂打晃了一圈就见到了熟人,他立马跑回来洗涮顾天准。   “老顾啊,知道我在相亲联谊会看见谁了不?”   顾天准正从办公室出去,大步流星往食堂去,对这事儿没什么兴趣,他对别人处不处对象不太在意,“吃饭去吧?”   “嘿。”吴峰三两步追上,拍上他的肩膀,“你媳妇儿可去了相亲联谊会啊,你还有心思吃饭!”   自己媳妇儿去了?顾天准停下脚步,他思索片刻,随口道,“凑热闹去了吧。”   “也是,年轻人嘛,都喜欢凑热闹,好家伙啊,现在相亲还跳舞呢,那手一搭,腰一搂,没感情也跳出感情了啊。”吴峰摆摆手,“咱们这些结了婚的不懂啊,哎...不是吃饭吗?你去哪儿啊?”   “我也凑凑热闹去。”顾天准临时调转方向,往大礼堂处去。   等他走到大礼堂门口时,已经能听见里头飘出的音乐声,悠扬绵长,还带着些欢快气氛。   顾天准走进礼堂,一眼就看到了倚在门边的秦羽荞,正磕着瓜子盯着舞池中央,那眼里似乎还冒着光,不知道是不是有些羡慕?   “哇!”赵雪娟抓着秦羽荞胳膊摇了摇,激动道,“秦凯真过去啦!”   舞池中央,沈月慧和许卫国跳完一曲,两人正面带微笑说着话,看起来还挺投缘,没想到秦凯突然走了过去。   秦羽荞也是一个振奋,她哪能想到事情真跟赵雪娟想的一样,秦凯这不会是要掺和一脚吧?她挺直腰板不住地伸长脖子看向前方,恨不得眼珠子飞过去看。   结果下一秒,她的胳膊被人一拉,整个人都被拉着走了出去。   “你怎么来了?”秦羽荞乍一见到顾天准还有些惊喜,然而立马又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是瞒着他来的;不对,现在是关键是时刻,她必须回去接着看。“我晚点跟你说,我得先回去。”   “哎,你这是看上里头谁了?这么着急回去?”顾天准伸手把人拽住,把她拉到角落,“还偷偷跑来参加相亲联谊?”   秦羽荞心里着急,可也得跟自己男人好好解释,“什么参加啊!我这是来凑热闹,就随便看看嘛。”   “那你今天早上怎么不跟我说实话,我就说呢,怎么一大早那么高兴。”   “这不是不好意思说嘛,我都结婚了,还来这儿,我担心你误会。”秦羽荞没想到顾天准会来这里,他又不会跳舞,而且这人也不爱八卦那些事儿,肯定是没兴趣来的。“你光知道说我!那你也结婚了,怎么往这儿跑?”   嘿,这人还知道倒打一耙了,顾天准拉着她的手就要回去,“我这不是得了通报,来捉拿某个小媳妇儿嘛。”   “哎哎哎,去哪儿啊?”   “回家吧,都出来了,今天中午回去吃饭。”   秦羽荞自然没有意见,可是她现在心还在礼堂中央徘徊,她想看看那三人怎么样了,“你等我会儿,我进去看一眼就出来,很重要的事儿,非常重要啊!”   话还没说完,人就跑了,只留下顾天准一个人在风中凌乱,别人相亲有这么好看吗?   “怎么样了?”秦羽荞急吼吼跑回来,结果舞池中央已经没有了沈月慧的身影,她赶忙问赵雪娟情况。   “哎呀,你去哪儿了?我一回头你就不见啦!”赵雪娟憋着一肚子话想说,可找不着人说,知道沈月慧和秦凯关系的就她和秦羽荞、陈玉香,陈玉香这会儿正在相亲,她只能跟秦羽荞说,可是这人居然转眼就消失了。   “你快说,你快说。”   “秦凯把月慧叫出去了!”   “啊!”秦羽荞手捂着嘴,有些激动,“真的啊?那那个教导员呢?他看出什么没有?”   “没有,秦凯说是要跟她说家里的事儿呢,大家都没起疑。你是没看到这俩人的眼神,啧啧,哎呀!”   秦羽荞跟着顾天准回家的路上还有些遗憾,看了半天最精彩最激动人心的一幕没看到,本来她和赵雪娟她们还说了,等相亲结束,她们等人都走完了,蹭着那个录音机磁带,也在里头跳个交谊舞,过过瘾多好啊,不过现在都泡汤了。   “你就这么担心?”顾天准听他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情,虽说秦羽荞没提里头的当事人是谁,不过那话里话外的遗憾显而易见。   “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你说啊,那个男同志把那个女同志带出去了,他们能说些什么?那个男同志才跟她说不处对象了,现在是不是受刺激了?看来雪娟说得对,这男人啊,真是经不起刺激。”   顾天准突然觉得膝盖一疼,怎么自己也中枪了。   秦羽荞还在思考,顺便参考一下身旁男人的意见,“你说说话啊,你觉得会怎么样?”   “我哪儿知道啊,我又不是人家。”顾天准显然对此没有什么兴趣,别人的爱恨情仇,还不如自己跟媳妇儿吃顿饭重要。   “你怎么这么没劲呢!”秦羽荞拧着眉看他一眼,还是不死心,“那这样,如果当初我们处对象分开了,我去跟别的男人跳舞,你会怎么样?”   顾天准听到这话,眼神倏地变冷,把秦羽荞看得有些心虚,她梗着脖子又弱弱地补充了一句,“假设,如果,你明白吧?”   顾天准笑着摇摇头,掏出钥匙开了门,率先走进屋里,“没有这种假设和如果。面要清汤还是要加油辣子的?”   “要加油辣子的!”秦羽荞立马回答他午饭问题,而后又跟着他进了厨房,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道月慧怎么样了,他们能不能和好。”   “你以后退伍了可以直接去给人做媒,瞧你热心的。”顾天准往锅里掺上水,又拿出一把挂面,等着水开了下面。   “我才不要呢,我还是继续跳我的舞~”说到跳舞,秦羽荞又摸了摸自己的腰,有些惆怅,“你给我少下点面,我感觉最近长胖了,腰上多了些肉,再吃那么多可能连演出服都穿不下。”   顾天准清楚她的食量,还是下了以前的分量,只道,“一会儿你吃吃看,不想吃了剩下的给我。”   两碗面散发着油辣子的香气和腾腾热气,两人一口一口吃着,秦羽荞吃到还剩三分之一的时候就停了筷子,她其实还能吃,但是她得忍住!   “不吃了?”顾天准看一眼她碗里,还剩着。   “嗯,不吃了不吃了。”她多说了两遍,坚定决心,把碗推到顾天准面前。   顾天准自己的一碗面下肚,又三两口把秦羽荞碗里的解决干净了,拿着两个碗去厨房洗了。   下午回到军区,秦羽荞听赵雪娟说了这回相亲联谊会的情况,反正有些人是真看上眼了,陈玉香也和人有了联系,虽说没定下什么,不过还约着下回吃饭呢。   至于沈月慧,人还没来。   “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赵雪娟这下有些后悔了,“完了完了,秦凯不会跟月慧吵起来了吧?”   “不会吧!秦凯能跟月慧吵?我不信!”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两人什么情况,秦凯哪舍得啊。   不过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两人还没琢磨明白呢,沈月慧就进来了。赵雪娟仔细看了看她的神情,“和好了?”   秦羽荞也瞄了一眼,点点头,“应该是。”   沈月慧下午的状态和上午的时候明显不一样,上午可是蔫蔫的,无精打采,这会儿眼睛里都有了光,嘴角的笑容挂着,压都压不下去。   “你们怎么站这儿呢?”沈月慧走近二人,看她们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赵雪娟和秦羽荞一左一右把沈月慧拽着拉向练功房的角落,三人劈叉坐在地上,悄声说话。   “你们和好啦?”秦羽荞兴致勃勃开口。   沈月慧一惊,立马否认,“没有!”   “可你这脸上就写着四个大字,我们和好啦。”赵雪娟现在劈叉顺利不少,她屁股一抬,又往沈月慧身边凑,“别卖关子,跟我们说说。”   “那是五个字。”秦羽荞认真跟赵雪娟说。   “不重要!月慧,你快说。”   沈月慧也没想到今天被拉着去参加个相亲会,会发展成这样。   秦凯借口老家的事儿把沈月慧给叫了出去,却闷着不开口,沈月慧心里则是十分矛盾,她总觉得自己是被逼着在秦凯和跳舞中间选一个,换做以前她没有任何犹豫,那肯定是跳舞,不过现在,她越来越迟疑。   尤其是秦凯说不处对象之后,她心里更是空落落的,难受得很。   “你要和那教导员处?”一开口,秦凯语气有些冲,还带着几分愤怒。   沈月慧立马否认,“没有!”说完她就后悔了,赵雪娟怎么说的来着,得刺激他!   “也不一定。”她艰难改口,说完悄悄观察着秦凯的反应。   秦凯看她那副模样差点没忍住笑,她这人有点什么想法都在脸上,第一句说得特别坚定,后面那句一听就不是真心的。   “哦。”秦凯看她一眼,很是无所谓的样子,“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你要是找对象,眼睛还是得擦亮些。”   “啊?”沈月慧听得云里雾里,这人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许卫国离过婚你知道不?”   沈月慧茫然地摇了摇头,她头一回跟人见面,哪里知道这些消息,“他离过婚啊?”   “咳咳,嗯,你可别随便答应人。”秦凯最后扔下这一句话就走了。   听完沈月慧说的话,赵雪娟一个激动,差点扯着筋,“这秦凯分明就是还惦记着你嘛,这么关心你的相亲对象,还特意跑来提醒你人离过婚。”   “那你现在到底怎么想的?”秦羽荞倒是问了沈月慧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我...”沈月慧经过这阵子的分开,以及今天早上的相亲会,倒是坚定了一个想法,“我还是想和他在一块儿。”   “你自己想好就行。”   “可是他现在这个样子,感觉都不太想理我了。”沈月慧有些心虚,自己之前因为避着不想结婚,在军区也没公开两人的关系。她确定秦凯还喜欢自己,可这人好像和以前又有些不一样了。   “怕什么,女追男,隔层纱,你要是给他嘘寒问暖,秦凯还能跑了啊?”赵雪娟大手一挥,给沈月慧定下了追夫三方针。   欲擒故纵、釜底抽薪、见好就收。   秦羽荞在旁边听得入了迷,一脸崇拜地看着赵雪娟,“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   赵雪娟一脸得意,“我最近和陈班长在研究兵法!”   *   当天晚上,秦羽荞就悄悄在顾天准身上实践了一下赵雪娟的理论方针。   吃过晚饭,她把家里窗帘拉上,又确认门给关严实了,还把四方桌给挪了位置,四处忙活着,倒把顾天准给看迷糊了。   “这是干嘛呢?”顾天准正拿着报纸坐在沙发上看,见到媳妇儿满世界忙碌,一时摸不准头脑。   秦羽荞凑到他跟前,发出邀请,“我们也跳个舞吧,就今天相亲会上的那种舞。”   顾天准立马摇头,“我不跳,你自己跳吧。”   秦羽荞一听这话,直接坐到他身边,垂着头叹口气,“那是交谊舞,一个人怎么跳啊?”   “那你换个一个人能跳的,比如你之前跳的芭蕾舞,很好看。”   “你还想看我表演是吧?”秦羽荞挽上他的胳膊,用力晃了晃,“我们一块儿跳一下嘛,我把窗帘都拉上了,又没人会看见。”   顾天准不为所动,始终不答应,只盯着手上的报纸看。   秦羽荞看着他这样,把手收回来,唉声叹气念叨着,“哎,我就想跳个交谊舞,都没人陪我跳...哎...我可真惨啊。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今天在相亲会上,找个人跳呢。”   嘶,顾天准感觉耳朵一痒,听听这人说的什么话,“你敢!”   “那你自己不陪我跳!”秦羽荞扬着小脸看着他,不甘示弱,不明白这人怎么这么古板,“你知不知道,陈班长都陪着雪娟跳呢!”   “行行行,跳。”顾天准看媳妇儿这渴望的眼神,实在是没坚持住,只能同意了,再说了,他还能被陈立军比下去?   不过几分钟后,秦羽荞终于知道顾天准前面为什么一直不答应她跳舞。   刚跳舞一分钟,秦羽荞就被踩了四五次,她努力维持着镇定,小心配合着男人的动作,不过顾天准确实不是跳舞的料子,往日训练跑步射击时无比灵活健壮的四肢,现在显得十分不协调。   简单来说就是,手仿佛不是手,脚仿佛不是脚。   秦羽荞努力抿着嘴唇,想憋住笑,不过还是被男人发现了。   顾天准无奈一笑,“是你非要我陪你跳舞的。”   “我哪儿知道你这么不会跳舞啊?”一看说开了,秦羽荞倒是没憋着,噗嗤笑出了声,一想到无所不能的顾营长一跳起舞来就四肢不协调,身体僵硬,她的笑容便越来越大,压根停不下来。   顾天准的左手握着秦羽荞的手放在在空中,右手放在她左肩下方,看着媳妇儿这么‘嘲笑’自己,他倒是不恼,“还没笑够?再笑我可就不客气了。”   “你怎么不客气啊?你得虚心学习。”秦羽荞看着他,眼睛都笑弯了,她觉得不会跳舞的顾营长倒还有些可爱了。   顾天准干脆收了交谊舞的标准手势,直接单手一搂,将人扣进自己怀里,盯着还在说话的秦羽荞,直接吻住了她的红唇。   不过他脚上动作未停,还慢悠悠带着秦羽荞走着交谊舞的舞步,好好一次跳舞,就剩下脚上动作了。   跳舞有意思吗?他觉得这样也还有点意思吧。   作者有话说:   顾营长:这样跳舞也不是不可以 第43章   相亲联谊舞会结束没多久, 赵雪娟就打听到真有人成了,已经在打结婚报告了,看着人家这速度, 她不禁心生羡慕。   文工团排练厅后台,她熟悉着舞蹈动作, 等着自己上场。不过等待总是难捱的, 这不就和秦羽荞说上悄悄话了。   “哎,月慧来了,你快去问问她怎么样了?”   秦羽荞没发现她对人这么关心过, “你这是关心战友啊还是想听故事啊?”   “这是既关心了战友又听了故事, 两全其美懂不懂!”   “哟,还会用成语啦!文化水平进步不少嘛。”秦羽荞逗她一番, 倒把她闹得不好意思。   “呸,我可一直会用成语!你少诋毁我。”她头一昂, 骄傲起来, 看到走近的沈月慧跟着凑过去, “月慧,你和秦凯怎么样了?”   沈月慧这事儿也没什么人能说, 因此倒也不避讳她们,她嘴角一耷拉, 有些难过,“秦凯这回像是铁了心了,我找他吃饭, 他都不答应。”   “嘿, 这小子!”   “人可比你大呢。”秦羽荞提醒她。   “反正就是那意思嘛。”赵雪娟给沈月慧出主意, 让她直接杀到他们宿舍去算了, 可不能依着他。“不能让他躲着, 不管怎么样就说清楚嘛,实在不行,我陪你去!”   赵雪娟现在觉得沈月慧需要帮助,看着她竟然觉得这人有些楚楚可怜了,这时候自己不帮她一把,谁帮?   “我...我明儿再找找他。”沈月慧倒不愿意直接往人宿舍去,她还抹不开面呢。   “行吧,那你有事儿跟我们说。”赵雪娟被人催着上台,临走之前还特意叮嘱两句。   那天相亲,陈玉香和一团二营三连的副连长成志高跳了一支舞,不过却没有发展成对象,原因是那人后来又和其他人看对眼了,听说已经在谈婚论嫁。   不过陈玉香倒没放在心上,她对这事儿比其他人都淡,倒是赵雪娟和秦羽荞生怕她难受,给她买了好些吃的,可把她吃高兴了。   ......   这天,吴峰一家子上顾天准家做客,本来是三家一块儿吃饭,不过程前临时被安排去二十公里外的驻地部队交流经验去了,要明儿才能回来。   饭桌上七口人,坐了个满满当当。   圆圆和吴峰儿子吴红军挨个坐,一个四岁一个七岁,几乎差了一倍的岁数,结果两人还挺能说到一块儿去。   “红军哥哥,你念书了吗?”圆圆好奇地看着他,再等两年她也能上小学了,那就意味着自己长大了。   说到念书,吴红军格外自豪,毕竟他爸可是惦记着让他好好念书,文化水平高些的,“念了,你还没念书是吧?等你上学了,可要好好学习。”   冯春玲听着儿子这会儿倒是假模假式起来,也不知道谁成天在家不愿意写作业,嚷着要出去玩,不过这是在外头,她也不好拆了儿子的台。   “那你好厉害,是小学生了。”圆圆身边的几个朋友都还没念书,她对念书的大朋友是有些崇拜的。   “嫂子,哥明晚回来吗?我给他留了花卷,一会儿你记得拿过去。”秦羽荞今天做了些花卷,咸口的,味道很好,被桌上的人夸了个遍。她提前拿了个瓷碗给程前留了三个,放在厨房里。   温倩把这事儿记在心里,“好,你哥回来肯定欢喜,他妹给做的花卷他一顿能给吃完了。”   秦羽荞面食是跟着孟桂芬学的,孟桂芬面食做得好,家里人都爱吃,说到这儿,她还想起来上回养父母给寄的包裹,给她装了许多家里晾晒的吃食。   “锅里的萝卜干汤应该好了,我去看看。”孟桂芬给他们寄了一大包晒干的萝卜干,能放很久味道又好,秦羽荞两口子已经吃得只剩最后三把了,今天全给煮了。   天气渐寒,喝上一碗热汤是最舒服不过的。   吴峰一碗下肚,发出一声喟叹,“老弟,这味道好啊,甜眯眯的。”   “是,荞荞她妈寄过来的,好吃。”顾天准夹起一大筷子萝卜干,咀嚼几下,甘甜得很。   吴峰看着顾天准,觉得这人现在日子真是不赖,“你结婚了,这屋里不是也有人气儿了嘛,跟你刚搬进来的时候那是不一样啊,瞧瞧这屋里现在多齐整,家具也添了,大伙儿一块儿吃个饭也热闹。”   “吴大哥,你不会是说我东西买得多吧?”秦羽荞甜甜一笑。   “哎呦,那咋会!”吴峰连连摆手,复又指着顾天准,“这小子平时钱都花不了几分,啥都不买的,我们之前还说,这人又没对象攒着钱干啥啊?合着是等着你给他管呢。”   “小顾一看就是老实的,不像你,还藏私房钱,被我发现了还不认账,说是红军的,你好意思说。”冯春玲铱嬅也打开了话匣子,笑着数落起吴峰来。   桌上几人一听,齐齐笑开了。   秦羽荞也不害羞,扭头问旁边的顾天准,“你不会也藏了私房钱吧?”   顾天准倒是一脸淡定,“我两个裤兜比脸还干净,不信你检查。”   秦羽荞摆摆头,“算了,暂且相信你~”   一顿饭,众人说说笑笑吃了近两个小时,顾天准和秦羽荞把吴峰一家人送到三楼楼梯口,圆圆不舍地同小学生吴红军挥手,“哥哥,再见!”   秦羽荞记着把花卷给了温倩,让她带着回家去,今晚程前不在,温倩也没让圆圆出去玩,母女俩早早就睡下了。   小两口躺在床上说话,再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然而两人的探亲假都用完了,这个年,他们计划着就在军区过。   顾天准这些年回家里本来少,一是以前当兵打仗忙,保家卫国自然是没有那么多时间顾着自己的小家,除了他妈想念些,家里人都挺理解,再者家里还有大哥和三弟两家陪着爸妈,他也放心。   不过今年对于秦羽荞来说却不一样,她的身世一朝揭开,现在亲生父母和养父母两家都疼着她,尤其亲生父母这边,二十多年了,没一块儿过过年,怎么也得圆章如茵他们一个心愿。   “那我过阵子就给我妈写信,让她们一月过来,咱们就在这儿过,也算是齐活了。等明年有空再找时间回宏市看看爸妈。”秦羽荞盘算着,今年和亲爸亲妈过,现在奶奶身体也好多了,上回信里,章如茵就说奶奶嚷着要来看她,被她拦下来了,想让她再养一个多月看看,等到过年的时候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行,正好你哥一家也在,一家人团聚了。”顾天准自然是没意见。   “哎。”秦羽荞侧着身子面朝男人 ,手撑着下巴,弱弱说话,“我们结婚第一年过年没去看你爸妈,会不会不好啊?”   “你还担心这个呢?”   “对啊。又不是你给人当儿媳妇的,你不明白!婆媳关系不好处的,我听楼里好些嫂子说过,这要是埋下什么心结就不好了。”秦羽荞认真思考着,是有些不好意思。   “放心。”顾天准伸手揽着她的肩,“我妈不是那样的人,就算是,我肯定也能跟她好好说,你别瞎担心这些。”   “行吧,那你好好表现,多哄哄你妈。到时候我给你家里买好礼物寄过去,不管怎么说,咱们心意也得到。”   顾天准看着自己媳妇儿一门心思计划这计划那,认真地念念有词盘算过年安排,突然想起来今天晚饭的时候吴峰的那句话,大概这就是人气儿吧。   ...   深夜,万籁俱寂,白日里难得晃悠了太阳,可这久违的暖意并未持续太久,一阵寒风吹过,倏地就下起了雨。   豆大的雨点渐渐浸染着地面,将其染成深色,又伴着呼啸的风拍打上玻璃窗户,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把睡梦中的人惊醒。   秦羽荞迷迷糊糊睁开眼,蹙了蹙眉,只觉着一阵寒意,她在顾天准怀里翻了个身,男人察觉怀里的人动了动,一把揽住她的腰,哑着嗓子道,“我去看看。”   “嗯。”她又侧身睡去,一头黑发披散,将风雨拍打窗户的声响抛在脑后。   顾天准挨个检查了家里的窗户,把窗户栓紧了紧,等走到客厅的时候一把拉开窗帘,正好见到客厅的窗户被狂风吹得飘来摇去,很是可怜。   啪~   他用力关上窗,栓上窗户栓,隔绝了外头的风雨,屋里终于得来一室宁静。   刚准备回卧室,他转身前模糊看到外头人影晃动,那身形很是熟悉,是温倩。   现在已经是夜里两点,外头一片漆黑,这人还要出门?   “嫂子,你怎么起了?”顾天准打开自家大门,被一阵寒风灌得一个激灵,缓了几秒才适应过来。   “圆圆病了,一直难受,我想去医院看看。”温倩面上着急,眉心高耸,说话时还有些发抖,只快速跟顾天准解释,她正准备过来拍顾天准家的门。   今天程前不在,母女俩睡得早,然而到半夜的时候她感觉身边热烘烘,像是有个暖炉在烧,她迷糊着伸手一摸,探到闺女身上正在发烫,一下子把她惊醒了!   外头风大雨大,她一个人太难把圆圆送去医院,正准备出门找小姑子一家帮忙,倒先看到顾天准出来询问。   “发烧了?你等会儿,我们一块儿去。”顾天准立马跑回屋里,跟床上迷糊睡觉的秦羽荞说了情况。   秦羽荞的瞌睡瞬间就没了,这个点要去医院肯定不是小问题,她听着外头凄风苦雨翻身起床,也要跟着去。   两人迅速换好衣裳,拿上门后挂着的雨伞和温倩一并出发。   半夜的军区医院在雨夜里更显寂寥,大厅里没什么人,顾天准去挂号,秦羽荞则陪着温倩和孩子进了门诊室。   往日活泼的圆圆此刻明显失了精神头,因为发烧,小脸通红,五官都皱在一起,明显是难受,眼皮耷拉着睁不开眼睛,嘴唇干涩,看着让人揪心。   护士给孩子拷着体温,温倩在一旁看得难受,她抓着秦羽荞的手不住念叨,“圆圆很少生病,更是没这么烧过,我...”   闺女突然病了,程前又不在身边,温倩又急又怕,脑子里一团乱。   “没事儿,嫂子,圆圆肯定能好起来,一会儿等医生看看,开个药,兴许明天就活蹦乱跳了。”秦羽荞只能回握着温倩的手,给她一些力量。   经过检查,圆圆烧到了40.5度,医生摸了摸孩子的脖子,有些凉意,“擦了白酒了?”   温倩一听医生问话才回过神来,“是,擦过了,不过没什么用。医生,我闺女没事吧?”   温倩刚一发现圆圆发烧了,立马去客厅找出一瓶白酒给擦到孩子的脖颈,腋窝处。她小时候家里都是用这个法子,以前距离医院太远,医生也少,各家各户只能自己想办法,一般发烧用这个法子基本都能退下来。然而今晚给圆圆擦了一回,没见成效,她实在是等不了天亮了。   “我给孩子开几片扑热息痛,一会儿醒了喂她吃,一次半颗啊,然后观察看看,应该就是天冷了没适应过来。”   圆圆住进了住院部三楼,小小一个身子躺在病床上,刚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被妈妈喂了半颗药进嘴里。   她最讨厌吃药,舌尖一碰到药片就张嘴一吐,白色药片混着刚喂进去的水一并被吐在了温倩手里。   “嗯~”圆圆烧得难受,小脑袋晕乎乎的,全身发烫,口干舌燥,她撒娇似的往温倩身上拱,用头蹭蹭妈妈,好像只有在妈妈怀里才能好受些。   “圆圆乖啊,咱们把药吃了,吃了就不难受了。”温倩看着平日里又爱闹又爱笑的闺女蔫成了这样,眼眶都红了,恨不得替她生病,“乖乖,张嘴,哎,吞下去。”   许是妈妈轻柔的声音安抚了圆圆,她虚眯着眼,听妈妈的话咽了咽嘴里的药,昏昏沉沉睡过去之前听到妈妈夸她真厉害。   顾天准把住院手续办好了,又赶回家拿东西。带了个暖水瓶和几个茶缸一个瓷盆,两张毛巾过来,大步流星到了三楼病房。屋里秦羽荞和温倩正坐在圆圆病床前,两人都呆呆看着孩子,面上难受。   “嫂子,药吃了,肯定一会儿就没事了。”   “嗯,没事儿没事儿。”温倩也念叨两句,给自己信心,这种时候,她更不能倒下。   “医生说是天气突然转凉,受凉发汗引发的高烧,圆圆以往没怎么生过病,这一回倒是来得凶险了些,嫂子,你放心,肯定没多久就能好。”顾天准刚在医院打了热水,给两人倒了两杯,“这天儿冷,喝两口暖暖身子。”   说完,他又打开身旁的行李袋,里头装着两件秦羽荞的袄子。   刚走得急,几人穿着一件薄外套出门,倒没想到大半夜风雨交加冷得直打哆嗦,到医院等待医生检查的时候,他就见到秦羽荞被冷着了,看着有些发抖,他想着温倩应该也差不多,因此刚刚回家他拿了两件衣裳过来。   “荞荞,你和嫂子把衣裳披着。”   秦羽荞刚双手用力互相搓了搓,觉得寒意阵阵,温暖的袄子就来了,现在穿上外套只觉得温暖。她往温倩身上也搭了一件,又抬头看向男人,“你冷不冷?”   顾天准还是穿着一件薄衬衣,丝毫不畏寒的模样。   “我不冷。”顾天准摇摇头。   几人在床边守着圆圆,温倩打了水,沾湿毛巾后拧干搭在孩子额头,不时更换一次。   圆圆吃了药躺在病床上,小脑袋不时要往身侧移动,小腿还抽抽一下,显然睡得不踏实。   温倩紧紧盯着她,片刻都不敢眨眼,不时给她擦擦汗,换换毛巾,盼着闺女快点好起来。   三人就这么守着,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终于有了些亮光,窗外的风雨也停歇了,一夜风雨后,仿佛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温倩再摸了摸孩子的额头,觉着好像是没那么烫了,她一时兴奋又有些疑心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荞荞,你帮我摸摸看,我感觉我这手已经摸不出来了。”   秦羽荞上前一手摸着圆圆额头,一手摸着自己额头感受温度,“是没那么烫了。”   “我去叫护士来看看。”顾天准转身出去叫人。   “38.5度。”护士看了看温度计,笑着对温倩说,“再观察半天,要是没再反复烧就可以出院了,回去养一养。”   “好,谢谢护士啊!”   温倩听到这话才松了一口气,折腾了大半宿,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再抬手一看时间,早上五点了,她想起小姑子两口子都是要回军区的,“我去买个早饭,你们吃了歇一歇再走。”   “嫂子,你歇着吧。”秦羽荞一把把人拉回来,冲顾天准使了个眼色,让他出去。   “我去看看有什么早饭卖的,你们坐着,圆圆还睡着呢,你们眯会儿吧。”顾天准转眼就离开了病房。   “今天真是幸好有你们俩在,不然啊...”温倩看着秦羽荞,眼里都是感激。   “嫂子,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干什么?圆圆可也是我们的心头肉,看着她生病我也难受。”秦羽荞说着话又看一眼床上的小人儿,还没醒呢。   见医院这边应该没有大问题了,顾天准和秦羽荞吃了早饭就往军区去,临走还不忘嘱咐一句,要是有什么事儿让温倩托人来通知一声。   秦羽荞在相亲联谊会那天见到的两个军区医生也在当值,赵雪娟和人谈得很熟,连带着秦羽荞也跟人打了几个照面,刚出病房她就去跟人说了几句,麻烦她们看着些。   上午练了功,秦羽荞在这寒冷天气还出了些汗,等中午的时候,顾天准忙得过不来,她倒是紧赶慢赶到了医院,打了两份饭菜和温倩一道吃了,又喂圆圆喝稀粥。   圆圆已经醒了过来,不过孩子还是有些低烧,护士见温倩不放心,让她在医院再住一晚观察。   “妈妈,我吃不下了。”病得难受,一向胃口好的圆圆吃了几口便撇过头去,有气无力地说着话。   “好,那妈妈给你留着啊,等你饿了再吃。”温倩把碗放在一边,给闺女掖好被角,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小脸。   “荞荞,你看着点圆圆,我去倒点热水来。”温倩看着刚洗完饭盒回来的秦羽荞说话。   “我去吧。”秦羽荞忙要接过嫂子手里的暖水瓶,结果被人拒绝了。   温倩站起身,提着暖水瓶往外走,“我坐了这么久一直没动,腿都有麻了,让我去走动走动吧,你看会儿圆圆。”   “行。”秦羽荞看着她出了病房门,坐到圆圆身边,小丫头冲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笑得苦苦的。   “姑姑,我还有多久才能好啊?”圆圆知道自己生病了,倒也不哭不闹,她看着妈妈眼睛红红的,不愿意再让妈妈担心。   秦羽荞又摸了摸小侄女的额头,轻声道,“快了,马上就能好了。”   “那等我病好了,我要吃肉包子。”刚刚吃着稀粥,嘴里没盐没味的,圆圆有些遗憾。   “好,想吃什么都给你买啊!”   “嗯!”圆圆盼望着自己的病赶快好起来,不忘提醒姑姑,“姑姑,圆圆要吃药了。”   秦羽荞算了算时间,“等妈妈接了水回来就吃好不好?”   圆圆轻轻地点点头,又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嘴唇,“那你把药拿出来嘛,先准备好。”   圆圆病了之后,说话也有些有气无力,声音小小的,听得秦羽荞心里一酸,侄女现在提出什么要求她肯定都要满足。当下就拿出退烧药,用力一掰,掰成了两半。   这药成年人一次吃一颗,圆圆这么小,只能吃半颗。   “给我,给我。”圆圆伸出手把那半颗药片接过,自己摊着小手盯着瞧,像是要把药片瞧出花似的。   等温倩接完水回来就听到闺女嚷着要吃药了,她难得笑了一回,“没见过这么着急吃药的,你倒是积极啊。”   “嘿嘿。”圆圆咧嘴一笑,苍白的小脸现出浅浅梨涡,跟妈妈撒娇。没有血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妈妈,你看,姑姑把药药给我了。”   “好,吃了药咱们好得快啊。”温倩温柔一笑,提着暖水瓶过去。   秦羽荞起身准备搭把手,可刚站起来就感觉眼前一黑,她立马抓着病床才稳住了身子。   “荞荞!你怎么了?”温倩被小姑子吓了一跳,连忙扶着她坐下。   “没事,刚有点晕。”秦羽荞估摸自己是熬了大半夜又去跳了一上午的舞。身子吃不消了。   温倩担心这头闺女快好了,那头小姑子又病倒,“不然去检查检查,反正都在医院了,可别有什么病根。”   秦羽荞摇摇头,只说自己缓缓就是。   *   年底,军区正准备着冬日的野外拉练,为期二十天左右,冬日拉练条件艰苦,天寒地冻,训练难度不小,更能考验战士们的毅力。顾天准刚把报告写好交给团长,这才准备动身去医院看看。   程前应该快到军区了,圆圆烧退了些,他便没给大舅子打电话,等着人回来过去看看应该正好,不然也影响他的工作。   然而顾天准刚走到医院门口,就见到温倩在大厅走过,面上还带着喜色,“嫂子,圆圆烧退了?”   温倩见到顾天准笑得更开心了,全然没了早上的焦急,“退了退了,圆圆没什么事儿了,多亏了你和荞荞帮忙。对了,我还没恭喜你呢。”   “恭喜我?”顾天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最近没什么喜事儿啊。   “是啊,荞荞怀孕了,你要当爸了,你说是不是得恭喜你啊!”   作者有话说:   宝宝来了,嘻嘻! 第44章   顾天准大步往楼上跑, 平日里镇定自若的顾营长这会儿是管不了那么多了,温倩跟在后头,压根撵不上他的步伐。   三楼, 圆圆的病房里,秦羽荞正坐在床边凳子上削苹果, 听到动静朝门口一看, 正好看到呆呆愣愣的顾天准,“你站那儿干嘛啊?进来呀。”   “你...我...”顾天准难得结巴起来,快步走到秦羽荞身边, 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一番, 最后就盯着她肚子移不开眼。   “嫂子跟你说了?”秦羽荞一手拿着小刀,一手拿着苹果, 看起来还挺平静,只有唇边若隐若现的浅浅梨涡出卖了她的情绪。   “嗯!”顾天准从旁边搬张凳子过来, 挨着秦羽荞坐下, “真怀孕了?我要当爸了?”   顾天准没想到孩子会来得这么快, 他又惊又喜,迫切想要从媳妇儿嘴里得到确切的答复。   秦羽荞看着眼睛都亮起来的顾营长忍俊不禁, 这人倒是少有这般激动,“嗯, 下午刚检查出来,说是马上三个月了。”   说话时,她忍不住伸手想去摸摸自己的肚子, 不过刚靠近就被男人给拦了下来, 她手中的小刀和削了一半的苹果都被人夺走, 顾天准看她手里拿着小刀还想伸手摸肚子, 吓得立马动作, 振振有词道,“你可别拿着刀了,小心伤了自个儿。”   “哪有这么夸张?我又不是小孩儿。”   此时在一旁安安静静看了一会儿的圆圆忍不住开口,势要捍卫小孩儿的名声,“姑姑,小孩儿也不这样。”   “好,都不这样啊,都怪你姑爹瞎担心。”   顾天准顾及嫂子和圆圆在场,只能先按下激动的情绪,故作镇定地削着苹果,将香甜苹果分成小瓣给几人吃了,只是削半个苹果的功夫,他眼睛能往秦羽荞肚子那头扫上好几回。   “这下可好,以后我们圆圆也有伴了,当姐姐了。”温倩进了屋里,吃着苹果也高兴,这样的大喜事听着就让人开心。   说到当姐姐,病中的圆圆蹭地坐起来,脸上挂着清甜的笑容,“我要当姐姐了!姑姑的孩子什么时候能出来啊?”   她烧退了,刚医生来检查过,让温倩办出院手续就可以回家,不过到底是烧了一天,孩子明显憔悴了不少,圆圆挪着小身子往床边坐着的秦羽荞那头去,小脑袋轻轻靠在姑姑肚子上,想听听动静。   “能听见个什么呀?”秦羽荞笑着捏了捏侄女的耳垂,软软的。   “我听见妹妹说想出来跟我玩啦。”圆圆一脸纯真看着秦羽荞,说得可认真了。   顾天准在一旁有些羡慕,他也想听!他心里着急,准备帮着嫂子收拾好,早点带着圆圆出院回家去。   不过刚收拾了一半,病房又来人了。   程前刚到军区就接到了信儿,说是自己闺女发烧住院,现在还在军区医院,他是吓得够呛,一路狂奔赶了过来。   “圆圆!”程前奔至病床前,一脸着急地看着闺女,双手揽着孩子,“怎么样了?难受不?”   说罢,他立马伸手摸了摸孩子额头,感觉是不怎么烫的。   “爸爸!”圆圆一天没见到爸爸,本就因为生病有些委屈的她可更加委屈了,小身子扑向爸爸,双手搂着爸爸脖子,嘟着嘴撒娇,“爸爸,圆圆好可怜,圆圆生病了。”   程前听着闺女软绵绵的诉苦,心都揪在了一起,他大掌轻轻拍着圆圆的后背,轻声哄着她,“是爸爸回来晚了,圆圆现在还难受不?”   “不难受了,医生阿姨说,圆圆好了,你摸我额头,不烫啦!”   诉完苦,圆圆又活泼起来,尽管小脸还有些白,可她恨不得告诉全世界自己病好啦,等爸爸摸完,她又挨个让妈妈,姑姑,姑爹摸了摸额头,最后自己再一摸,真不烫了,可以出院了!   温倩抱着闺女,程前拿着暖水瓶那些走在一旁,小声跟媳妇儿说话,“你吓坏了吧?辛苦你了。”   “大半夜发烧是给我吓着了,幸好荞荞和顾营长跟我一块儿过来的,帮了不少。”温倩现在一颗心安定了,回忆起这一天的事情倒还算坦然,“对了,荞荞她......算了,让她亲自跟你说。”   程前听自己媳妇儿说的一头雾水,这是有什么事儿?他扭头朝一旁的两人看去,“这回多亏了你们俩帮衬着,不然你们嫂子可得忙得晕头转向。”   “哥,都是一家人,别说那些啊。”秦羽荞看着哥哥刚刚焦急冲进病房的模样,庆幸圆圆没有大碍。   而顾天准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程前也格外亲切,“哥,以后互相帮衬就是。”   程前听着这声哥倒是顺耳,不过这人这会儿走路是不是有点太慢了?自己和顾天准都是当兵多年的,平日里大步流星惯了,他现在怎么走得这么慢了。   “哥,我怀孕了。”秦羽荞略显激动地告诉程前这个消息,现在自己身边的亲人就是哥哥,她乐意跟人分享。   程前被这个好消息给砸懵了,自己妹妹这就要当妈了?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大好事儿啊!刚在医院查的?”   “嗯,今天刚发现的。”   “哎呦,不得了啊,你也要当妈了。”   程前看着秦羽荞,当年那个小不点一眨眼都怀上孩子要当妈了,时间过得真是快,他为妹妹高兴,也为家里高兴,奶奶要是知道又能抱上重孙兴许吃饭都能多吃两碗。   不过,顾天准这人动作是不是太快了点?程前狠狠看了自己妹夫一眼,这才结婚多久就怀上了,哼!   =   回到家里,顾天准把从自家带去的医院的一应东西放在桌上,来不及物归原处,屋门一关,他就把秦羽荞拉到跟前细细打量。   刚看了几眼,他又担心媳妇儿站累了,忙拉出四方桌旁的凳子,“你坐着......算了,这凳子坐着不舒服,还是去沙发上坐着吧。”   秦羽荞被男人揽着肩给按到沙发上坐下,又听到他要折腾,“坐着难受不?要不然还是躺着吧。”   “你干嘛呢?”秦羽荞把他四处作怪的手给按住,“我可没那么精贵。”   “真没事儿?”顾天准头一回当爹,也没什么经验,只能事事问清楚,可不能让媳妇儿难受了。   “你消停点。”秦羽荞把顾天准的手拉到自己肚子上,“你看,真没事儿。”   顾天准压不住嘴角的弧度,轻柔地抚摸着秦羽荞的肚子,明明什么都没感觉到,可他总觉得好像摸到了什么不一样的,自己的孩子在里头,那感觉是真不一样!   “医生真说没事儿?”顾天准想着温倩说的秦羽荞站起来两眼一黑,不禁有些后怕,“要不然再去检查一下,实在不行去京市医院检查看看。”   “哪有这么严重!”秦羽荞倒是没看出来这人居然还能这么小题大做,“真没事儿,就是今天熬了大半宿,一时没适应过来,以后注意着就好了。医生给我检查了,说我身体挺好的。”   秦羽荞从小跳舞,各种锻炼没落下,身体是真挺不错的。   她说话时倚靠在顾天准身上,全身放松半倒,她也没想到孩子就这么来了,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只觉得神奇,她也要当妈了,兴许自己孩子也能跟圆圆一样可爱,软得她心都化了。   说到这儿,她忍不住问一句,“你希望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都行。”顾天准脱口而出,他倒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不过几秒,他想了想家属楼里那几个匪头子,又想了想圆圆,“还是女孩儿吧,女孩儿可爱,不讨打。”   秦羽荞心里一喜,不过又想到婆家人侧身看着顾天准,“要是真生个女孩儿,你爸妈会不会不高兴?”   她可见过不少只想要男孩儿的家庭,生了个女孩儿脸都拉下来了,真是让人寒了心。   顾天准明白她在担心什么,只宽慰她,“我妈生了大哥和我之后,怀第三胎的时候可想生个闺女,她还眼馋别人呢,就连衣裳都做的碎花的,天天盼着肚子里是个女孩儿,结果一生,还是个小子,可把她郁闷坏了。”   说到过去的事情,顾天准想起那时候自己虽然还小,但是对才几个月大的三弟穿着碎花衣裳的事记忆犹新,就是长大了,也常常被家里人拿出来笑。   “真的啊?你弟弟小时候还穿碎花衣裳呢?哈哈哈”秦羽荞自个儿想象了一下那副画面,不由发笑。   “那可不,衣裳都做了,有点布可珍贵了,不能浪费啊。”顾天准摸摸她的脸蛋,“所以你别担心,我妈养大我们三个可是烦得很,她巴望着有软乎乎的小丫头呢。”   两人靠着说了会儿话,秦羽荞突然想起什么,准备起身,“我去写信告诉家里这事儿,爸妈知道了肯定很高兴,哎,算了,直接去打电话吧,写信还得等好久。”   结果人还没站起来,就被拦住了,顾天准一脸严肃阻止她,“不行,这还没三个月,不是都说三个月后才能说出去吗?不然对你和孩子不好。”   “你还挺迷信呢。”   秦羽荞倒是听过这个说法,怀胎前三个月不能把这事儿跟人说,得等过了三月才公布出去。不过她心里着急啊,恨不得立马告诉家里人,分享这份喜悦。   顾天准倒不是个迷信的人,往日也不大信那些,不过事关媳妇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他觉得信一回挺好的!   于是,小两口拿着日历簿认真算着日子,距离秦羽荞怀孕三个月也快了,还有六天。顾天准拿着钢笔蘸了墨水,郑重地在十二月三号的数字上化了个圈,特意标注。   ......   秦羽荞怀孕这事儿,瞒谁都不能瞒宋丽娥,她怀孕不到三个月,基础的舞蹈训练可得减了,因此她去文工团和宋丽娥说了。   “哟,你们这消息可快啊!”宋丽娥是真心为她高兴,这人结婚生子,动作倒是麻利,有些怀孩子难的,结婚一两年都没动静。   “你身子还吃得消不?吐没吐啊?”   宋丽娥当年怀孕的时候可吐了一两个月,被折腾得够呛,那滋味现在想起来仿佛历历在目。   “宋团,我是真没什么感觉,我嫂子也说她那时候吐,我可能是以前身子练得挺好了。”   “那感情好,少折腾你是正事儿!孩子听话呢,还没来就知道心疼他妈了。”   两人闲话几句,秦羽荞说到正题。   “宋团,我想继续跳舞。”秦羽荞收起脸上的笑容。   “我本来寻思着你结婚了孩子也生了,是不是想转个文职,也坐坐办公室呢。”宋丽娥一笑,又想起了秦羽荞的母亲章如茵,她也是生完孩子还回来继续跳舞。   “一月的汇演,我还想跳。”秦羽荞见宋团准备说话,忙打断她,“您听我说,我认真想过,那本来就是出多角色大戏,不像上回的《红色娘子军》戏份那么吃重,加上难度动作也还行,我现在身子挺好的,等一月演出的时候,孩子也快五个月了,应该没问题。”   宋丽娥明白她的意思,就是自己以前也怀着孕的时候参加过演出,“医生检查怎么说?你们家顾营长有意见不?”   “挺好的,医生夸我身体好呢。顾营长没意见,他都听我的。”秦羽荞说到这事儿,立马挺直了身子,颇为骄傲。   “那你的部分改改动作,反正这戏也是咱们自己编的,改起来也方便,把那些的旋转跳跃动作减些,虽说你身子不错,可也不能太随意了。”   “行!”   秦羽荞跳舞十多年,基本功扎实,各类舞种也有些心得,和舞蹈老师一研究,改了些动作。   不过现在怀孕初期,宋丽娥还是让她回去歇一歇,尤其是一些基本功先别练了,孩子要紧。   赵雪娟和陈玉香听说秦羽荞要回家待一阵子,疑心她是不是生病了,可这人一直说没事儿,更惹得两人担忧。   秦羽荞谨记和顾天准商量好的,得等到了三个月才往外说,因此愧疚地连最好的朋友也瞒着了,准备等时间一到就告诉她们。   赵雪娟和陈玉香反倒是站在练功房角落嘀咕,“雪娟姐,你知道怎么回事了?荞荞姐是不是生病了呀?不过看着也不像呀。”   赵雪娟摸了摸下巴,略一沉吟,下了个结论,“我怀疑是顾营长搞的鬼,这人是不是不想荞荞跳舞了?”   “啊?真的吗?”陈玉香本来觉得顾营长挺好的,就是可怕了点,怎么还能是这种人啊!   赵雪娟瞎说一句,倒还歪打正着,从文工团回家的秦羽荞正和顾天准对峙,两人就一月的汇演问题,产生了分歧。   顾天准今天回家听到秦羽荞去了文工团和宋团说了怀孕的事儿,本以为媳妇儿要待家里好好养胎,谁成想她居然说还要去跳一月的过年汇演舞蹈。   “荞荞,这太危险了,要是有个什么好歹...真的不适合啊。”顾天准不知道这事儿可行不,可他直觉不可行,想想就让人害怕。   “我改了些舞蹈动作了,而且一月份的时候胎也稳了,真没大事儿。”秦羽荞不想错过这次汇演,孩子虽然来得突然,没什么心理准备,不过她觉得自己能把握好。   “你们跳舞在台上怎么也得动来动去,要是有个什么万一...”顾天准蹙着眉,实在是不放心,往日他大事小情都听秦羽荞的,唯独这件事不行,那不是拿自己身子开玩笑吗?   “哪有你说得这么精贵,以前村里怀着孩子的大娘婶子还下地干活呢,挑水插秧卖力得很,生生干到了七八个月才去生。就说我们文工团,也有不少人怀着孩子还参加演出了。”   秦羽荞一桩桩一件件数给顾天准听,她下午在宋团面前说的顾天准没意见是先斩后奏,不过这人现在的固执倒是超乎她的想象。   “再说了,我们这出是大戏,不像你上回见着我跳的《红色娘子军》,一人跳那么多,这回啊我的戏份也不多的,其他人还要跳挺久。”   在这件事上秦羽荞倒没说谎,这回的大戏穿插了不少角色,甚至一个舞蹈演员跳完还能去候场歇会儿,等待自己再次上场,从舞蹈的密集程度来说远没有以前的一个人领舞那么累。   顾天准叹了口气,“我是担心你身子吃不消。”   顾天准自然是见过很多怀着身子的婶子到处干活的,可自己的媳妇儿,他不愿意冒险。   两人自结婚以来,头一回意见相左,说了半晌还是谁都不让谁,“气”得秦羽荞直接跟他分房睡了。   家里次卧放着一张窄小的木床,上头堆了些杂物,秦羽荞这会儿就在屋里收拾东西,把杂物全搬到地上去,又拿着干净的床单给铺上去。   顾天准站在门口,有些无奈,上前拉媳妇儿的手,不过没成功,被人给挣脱开了。   “我们还是冷静冷静吧,大家分开睡。”秦羽荞看他一眼,没有太愤怒,就是话语冷冰冰的。   “你可别生气,气着身子不好。”顾天准不愿意惹她不快,可是自己也坚持不让步,“就算分开睡,也是我睡这儿啊,你回屋睡去。”   次卧条件没那么好,东西又放得多,他怎么可能让秦羽荞睡这儿来。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睡这儿了?”秦羽荞把床单铺好,又把被子放到床上,轻轻拍了拍,挺满意,“好了,这是给你准备的,我当然是要睡主卧的。”   分房睡,她也不能委屈自己啊!   秦羽荞走回主卧门口,一脸严肃地看着顾天准,“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回来睡吧,我要去歇着了。”   说完就关上了主卧的门,仔细一听,甚至还从里头锁上了。   顾天准看着在自己面前关上的木门,勾唇一笑,挺好,媳妇儿知道不能委屈自己,他很高兴。   不过这人以为把家里两把主卧的锁拿走就能防着人了?天真。   秦羽荞独自躺在卧室床上,摸着自己的肚子轻声跟孩子说话,“乖宝儿,妈妈不是跟爸爸吵架啊,是你爸脾气轴,非不答应我,我也不能跟他妥协,看看谁拗过谁。”   其实她也明白顾天准的顾虑,这人自己能抗能忍,什么苦都受得了,但是对于自己媳妇儿孩子,他不愿意冒任何风险,是为了她好。但是秦羽荞也有自己的坚持,就这么跟他耗着了。   夜里有些凉,秦羽荞盖着被子将自己全部裹了进去,露了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在外头,她看着满室黑暗,突然觉得有些孤寂,不过她又摸了摸肚子,觉得还有孩子陪着自己,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怀了孩子倒嗜睡,她没多久便睡着了,等再醒来时,秦羽荞感觉身子暖烘烘的,惬意又舒服,迷迷糊糊动了动身子,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眼皮都没掀开,闻着熟悉的气味,揽着男人又继续沉沉睡去。   等真正清醒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九点半了,今天休息,顾天准去军区食堂打了两份早饭回来,两碗稀饭,四个馒头,四个包子,两碟咸菜。不过他自己先吃了,没去叫秦羽荞。   “你几点起的啊?”秦羽荞走到客厅,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看着在客厅坐着看报纸的顾天准发问。   “先吃饭。”顾天准把报纸一叠放到茶几上,起身把放在锅里温着的早饭端上桌,摆得整整齐齐,“给你留了两个包子,两个馒头,白菜馅的,都是你爱吃的。”   秦羽荞也是饿了,端起碗就喝了一口,暖暖的稀饭下肚,感觉全身都舒服,不过她今天早上醒来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她好像做梦梦见顾天准跑回屋里了,还抱着自己一块儿睡觉。   念及此,她狐疑地打量面前的男人,漫不经心地开口,“你昨晚睡得好吗?”   这话一半是关心,一半是试探,秦羽荞早上起床还检查了一下主卧的门,完好无损,家里唯二的主卧钥匙也在自己手里,这人总不能飞进来了吧?   “挺不好的。”顾天准难得跟她倒倒苦水,一改往日有什么苦处难处都往肚子里咽的形象,“这天儿冷啊,一个人睡着凉飕飕的。”   “说得好像你以前二十多年不是自己一个人睡似的。”秦羽荞偷摸瞄他一眼,有些小得意,自己睡得可好了,醒来时身子都是暖烘烘的。   “这不是由奢入俭难难嘛!”顾天准倒是厚起脸皮回话,“不适应得很啊,不然咱们还是别分房睡了。”   “那你答应我了?”秦羽荞停下筷子看着他。   “那不行。”顾天准也回答地坚定。   “哼,那你多睡睡就适应了呗。”秦羽荞吃完准备起身去洗碗,结果被顾天准抢先一步,麻溜拿去厨房冲洗了。   秦羽荞就这样和顾天准分房睡了几晚,这些天逐渐冷了起来,她一向是冷手冷脚的,尤其是快冬天了,一双脚冰冰凉凉的,就是临睡前泡热乎了也要睡冷,就是这么个体质。后来认回了亲妈,跟章如茵一聊才知道,母女俩都这样。   不过这几天她睡得倒还挺好,醒来时总觉得身子暖暖的,就有一点不好,她老能梦着自己男人,梦里面顾天准还给她搓搓手,暖暖脚,舒服得她都不想动,直往男人怀里钻。   秦羽荞每天醒来都在反思,感慨自己意志太不坚定了,按理说现在正在“冷战”呢,她应该坚决抵挡住“敌人”的糖衣炮弹,可是转念一想,既然都是在梦里了,不坚定就不坚定吧,也没人知道。   作者有话说:   顾天准:滴滴,您的田螺暖床工具人到了   打365个热补丁:荞荞的舞难度不大,分量还好,不会影响孩子。不过请勿模仿,一切请遵医嘱! 第45章   温倩是在秦羽荞和顾天准分房睡的第三天发现端倪的, 那天早上她准备过去陪小姑子说话,顺便问问她有没有要带的东西,自己准备一会儿出去买菜。结果就看到这两人分别从两个屋子里出来。   转头, 她就把这事儿告诉了程前,哪有刚怀上孩子就分房睡的, 她心里直犯嘀咕, 不知道是不是顾营长不对劲。   程前一听这话,心里登时就不乐意了,自己妹妹刚怀孕, 妹夫还跑隔壁睡去?这不正是需要你在旁边伺候的时候?   于是, 他撸起袖子就杀过去了。   大晚上的,秦羽荞刚泡了脚, 顾天准端着泡脚盆把水一扬,又冲了冲盆给放到一旁, 转眼就看到大舅子上门了。   “哥, 你怎么来了?坐啊。”秦羽荞忙招呼程前坐下, 再看一眼时间,晚上七点多。   程前倒没随声坐下, 而是看了看屋里,眼神瞟啊瞟, 就瞄到了半敞着门的次卧。他一生气就过来了,到了妹妹家里却突然不好开口,只随意道, “你们这屋子都收拾出来啦?这么早就开始给孩子备着?”   顾天准坐到一旁, 张口就替他答疑解惑, “哥, 这是我住的。”   听听多么坦诚!程前差点夸他一句, 不过这人刚知道媳妇儿怀孕却跑到隔壁睡还挺理直气壮?   “你什么意思啊?荞荞这刚怀上不得照看啊?你还分房睡。”   “哥...不是这样的。”秦羽荞刚开口准备解释,就被顾天准给抢先了。   “我是被赶出来的。”他倒是大方,在程前面前半点不藏私,“哥,你妹不让我回去睡。”   “啥?”程前看看妹妹,又看看妹夫,这两人感情好他是知道的,怎么一怀孕就闹别扭了,无数个想法在脑子里钻来钻去,他迅速下了判断,“你惹她生气了吧,你说说你,还尽挑这节骨眼闹心!”   他肯定帮自己妹妹!妹夫什么的,不重要!   “哥,你这可冤枉我了,我们就是因为她跳舞的事儿谈不拢。”顾天准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个明白。   程前一听,立马对着自家妹妹开始劝说,“荞荞,不是我说你,你这大着肚子还跳什么呢,别跳了,安心养着吧,让文工团给你安排个文职干就行了。”   顾天准在一旁默默听着,顺便点点头,十分赞同大舅子的话。他一人劝不行,这不得找个帮手啊?!   秦羽荞看着劝说自己的两个男人倒不示弱,把里头的问题一一解释一遍,再三保证自己肯定会量力而行,不会伤到孩子,不过程前和顾天准一样,不愿意冒险,自己妹妹好不容易认回来,可不能再有什么风险。   “这事儿我站老...小顾。”程前少有的替顾天准说话,他突然觉得这人考虑得还是很周到的,“你再怎么说都有风险,咱们犯不着是吧?况且了,现在二比一,你的意见驳回,还有你们再闹别扭也不能分房睡,你怀着孩子起夜喝水什么都要人照看,听我的,进屋就搬过去睡。”   顾天准在一旁听着,差点没鼓起掌来,大舅子说话真是句句说到他心坎里了。   “哥,你说得太有道理了,不愧是咱哥啊。”顾天准和程前哥俩好起来,瞬间结成了同盟,从未如此坚定。“荞荞,你不听我的,也得听听你哥的,都是为你好。”   “哎!凭什么二比一?”秦羽荞立马起身,往门口走去,“家里还有人呢,嫂子,快过来,有事儿找你~”   她刚一起身,顾天准也蹭地站起来撵在她身后,等人在门口喊完人又跟着走回屋里。   秦羽荞倒没注意到顾天准的动作,只一心准备家庭会议投票。   温倩正在家里织毛线,突然就被叫来了,而且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就被秦羽荞亲热地挽着手拉到身边坐下,被人耳语几句才得知了大概情况。   客厅里煤油灯芯晃来晃去,映照着面对面坐着的四人,沙发上坐着两个女人,她们对面的凳子上坐着两个男人,两两对峙,看起来气氛严肃。   “好了,大家民主投票吧。”秦羽荞主持家庭会议,看着现在同一战线的两个男人不甚在意,她悄悄戳了戳身旁的嫂子,给她使了个眼色。   “不支持我一月参加汇演的举手投票。”   秦羽荞话音刚落,对面两个男人就顶着她灼热的目光缓缓举起了手,尤其是顾天准,他总觉得打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有些烫。   “好了,2票。”程前收回手,又接着道,“同意荞荞参加一月汇演的举手。”   秦羽荞立马举起手,没有丝毫犹豫,完事后又看看身边的温倩,轻声提醒她,“嫂子~”   说完,还冲人眨眨眼。   温倩接收到小姑子释放的信号,刚要举手就听到自己男人的声音。   程前缓缓开口,直接搬出一座大山,“倩倩,你可得考虑清楚啊,要是妈知道了这事儿肯定担心荞荞身子啊,到时候清算一下今儿哪些人投了同意票的,可没有好果子吃哦。”   章如茵对于这个失而复得的闺女那可是宝贝得不能再宝贝的,温倩自然知道小姑子在婆婆心中的分量,虽说婆婆一直以来都没为难过自己,对自己也像是亲生的,可这事儿要是牵扯进去惹婆婆不高兴,确实划不来啊。   儿媳妇再亲自然还是越不过亲闺女去。   想到这里,温倩刚举到半空的手又缓缓放了下去,她冲着秦羽荞抱歉一笑,“荞荞,对不住啊,我也是为了你好,别让妈担心。”   说罢就挪了挪位置,朝程前那边坐过去了一些。   “嫂子~”秦羽荞见唯一的同盟临阵倒戈,忍不住瞪了哥哥一眼,这人也太狠了,居然搬出妈来压嫂子,再一看,旁边的顾天准更是放松一笑,这人更是坐享其成。   顾天准看看身旁的大舅子,从来没觉得这么顺眼过,还是大舅子好使啊,这小计谋一套一套的,对付起自己媳妇儿来也不手软。   “好了,荞荞,二比一,就这么定了,你就安心养胎啊。”程前站起来进行家庭会议总结,迎接一场胜利。   “谁说就二比一,投票还没结束呢!”秦羽荞不死心,扬着下巴看着他。   “这都投了啊,我们俩反对,你支持,倩倩就算她弃权,这不是二比一?可不能耍赖啊。”   “哥,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人没表态了?”   “谁啊?”程前环顾一圈,人不都在这儿表态了吗?   “你闺女!”秦羽荞又匆忙起身去楼下找圆圆了。   =   圆圆本来正和一群小孩子在楼下玩儿,结果玩得正高兴呢,就被姑姑给叫上楼了。   两人手拉着手往楼上走,秦羽荞忍不住叮嘱圆圆一句,“一会儿姑姑说话了,你就举手知道嘛?明天姑姑给你买好吃的。可不背叛我,你知道咱们是军区的人,重要的就是讲究一个团级,不能背叛自己人,明白吗?”   “好!”圆圆乖乖点头,非常配合,还重复了一遍秦羽荞说的话,“姑姑,你放心,我会支持你跳舞的。我绝对不背叛你!”   圆圆从小受到家庭熏陶,家里爷爷和爸爸都是军人,她觉得自己不能拖后腿,背叛自己人这种事情,她可不会干!   两人走进屋里,秦羽荞又高高兴兴说了一回让支持她参加一月汇演的举手,这次,两只手高高举起,没有任何意外。   “圆圆。”程前看着自己闺女那只小手举得老高了,甚至还踮着脚,那叫一个兴奋啊,“姑姑怀孕了不能跳舞,你可得想好啊,爸爸妈妈可都没举手。”   “姑姑说了,她可以跳,我相信姑姑。”圆圆第一次参加如此隆重的投票会议,激动得不行,况且,秦羽荞可跟她说了,自己只要一举手就有了决定性作用,她很重要,她可太重要了。   “圆圆乖,真是姑姑的贴心小棉袄。”秦羽荞坐在凳子上,抱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圆圆,亲热得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小丫头的头发软乎乎还顺滑,手感真不错,关键时刻,只有小侄女和自己站在一边,秦羽荞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亲,稀罕得不行。   “姑姑。”圆圆回抱着秦羽荞,还担心自己挤着姑姑的肚子了,小心翼翼用一双小手轻轻放在姑姑的腰上,“圆圆支持你!”   “姑姑真是没白疼你。”秦羽荞说这话时又看看对面三人,温倩不好意思地转头看着别处,盯着一室白墙仿佛看出花来了,程前坚定自己的想法倒是无惧妹妹的眼神。   “荞荞,哥可不是害你啊,这是替你考虑。”   “哥,我真有分寸,要是有什么不对劲我肯定立马停了,再说了,妈可说过,当年她都怀着孕演出过,你看看咱俩不都好好的嘛。”秦羽荞很是坚持,又对着程前劝了几句,说得嗓子眼都冒火了。   顾天准给她搪瓷缸里添了水,打断正说话的她,喂了她一茶缸水,再一看秦羽荞,额上都渗出些汗了,可见说得多卖力,小脸都有些红扑扑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真是拿自己媳妇儿没奈何,“好了,歇着吧,我改票,我也支持你。”   “真的?”秦羽荞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一双温柔的杏眼看着顾天准,拉着他的手有些激动。   “哎!顾天准,你还改票?”程前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自己是被谁给拉成同盟的?这人居然叛变了!   “哥,对不住了啊,我想了想,还是听媳妇儿的,不能给她添堵。”   顾天准原本觉得大舅子挺好用的,眼见着应该能说服媳妇儿了,可是看着媳妇儿为了跳舞四处拉票,忙得额前碎发都汗湿了,他心里一下子不落忍,他也不是不相信秦羽荞,就是担心她伤了身子,关心则乱,要反对她,可现在关心则乱,又倒戈支持她。   让她开心点不是更好?   “不过咱们说好,别硬撑啊,一切还是以你的身子为主。”   “嗯嗯嗯!”秦羽荞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笑得嘴都合不拢,“你放心,舞蹈改了,难度也不大,我肯定没问题。”   等程前一家人回屋了,顾天准两口子也准备歇下。秦羽荞刚进屋,就见着男人跟着自己进来了。   “你怎么进来啦?”秦羽荞把外头衣裳脱了,躺在床上看着他。   “这投票不都完了嘛,我也该放出来了吧。”顾天准把被子放到床上,熄了灯上床。   秦羽荞嘴上那么说,可身子倒是很诚实,自动就往顾天准身上靠,昭城冬天比北方暖和多了,可她还是有些怕冷,幸好身旁的男人身上热乎,这么个暖炉子不用白不用。   “你今天表现还不错,虽然前头跟我对着干,不过念在你及时醒悟,还是值得表扬的。”   顾天准在黑暗中摸了摸媳妇儿的头发,又替她掖好被角,确认两头都没有漏风才重新躺回去,跟人贴得紧紧的,“就口头奖励?”   “你还想什么?”秦羽荞警觉地看着他,不忘提醒,“医生可说了啊,前面嗯嗯嗯嗯不能那什么...”   她一句话说得含糊不清,不过顾天准听懂了,男人在黑暗中发出沉沉笑声,“你想什么呢,就算你肯我也不答应。”   “呸,你少坏我,我才不肯。”秦羽荞被他一打趣,脸上有些烫,幸好这会儿在黑夜里男人看不见,她一巴掌往他身上一拍表达不满,结果顾天准胳膊结实发硬,倒把秦羽荞给拍痛了,正好拍到人胳膊肘上。   “哎呦...”   “打痛没?”顾天准立马伸手抓着秦羽荞的手给她揉揉,嘴里不住说话,“不小心着点。”   “谁让你硬邦邦的,像块石头似的。”秦羽荞噘嘴埋怨他两句,刚想把手抽回来,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拉了过去,没一会儿一个温热的吻落在了自己手背。   “好了,不痛了啊。”   秦羽荞手背被人亲了一口,心里跟着酥酥麻麻的,这人哄小孩儿呢?不过她嘴上没饶人,“哎呀,给我手上抹些口水是吧,烦人~”   “嘿,你也要坏我名声是不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不多亲几口岂不是亏了。”顾天准凑过去,两人头挨着头,他轻轻环着媳妇儿,往她脸蛋上亲了两口。   秦羽荞奋力一挡,把他脑袋移开,跟着笑出声,“你少来啊,信不信我也往你脸上抹?”   “来来来。”顾天准把脸凑过去,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秦羽荞立马反悔了,侧过脸去,“不要,我还吃亏了呢!”   *   没几天,终于到了秦羽荞怀孕三个月的日子,十月三号,顾天准拨着电话首先通知了秦羽荞亲生父母家里。   京市   章如茵和老太太搬回了程胜康部队家属院的小楼里,婆媳俩在屋里说话,外头已经飘着雪花了,天寒地冻的,动手动脚。   屋里生了个煤炉子,倒是暖和不少,章如茵正在织毛衣,她去买了几卷毛线球,准备给闺女打几件毛衣。程前小时候的毛衣就是她织的,她一向手巧,织的毛衣样式好看也暖和,儿子从小就喜欢穿。   就是可怜了闺女,一直没穿过亲妈织的毛衣,现在章如茵屋里还有给秦羽荞织的小衣裳。   “如茵啊,你给我一卷,我也打。”胡梦珠看着儿媳妇忙碌着,手里也发痒,老太太年轻时候也是一把好手,最会织毛线,别的不说,就那劳保手套都拆了多少副,全用来织衣裳了。   章如茵眼看着婆婆身子骨终于好些了,可不敢让她动,只能劝她,“妈,你多歇着,荞荞知道你疼她的,大不了最后收针的时候你来,我到时候跟荞荞说一声。”   胡梦珠知道儿媳妇管她管得紧,也不再勉强,她躺在床上,戴着帽子,半个身子掩在被褥下,就这么看着章如茵一针一针织毛衣,不时指点两句,倒也算是出了力了。   没多时,家里电话突然响了。   章如茵放下手里刚成半型的毛衣,往程胜康的书房去。   程家的小院一共两层楼,一层是客厅厨房厕所书房,另外靠墙位置是胡梦珠的卧房。   老太太腿脚没那么方便,不适合楼上楼下跑,就住在一楼。   书房里此刻正铃铃铃响着电话铃声,电话是去年装的,总机在部队上,从京市电话局拉的线,又给几个高层干部家里装了分机,能转接进来,有时候军情十万火急,总不能耽误工夫。   现下程胜康在部队还没回来,章如茵估摸是不是谁接错电话线了,打到自家来。   “你好。”她拿起电话率先开口。   “妈!”章如茵听着电话那头一个清脆的女孩儿声音,一时有些陌生,电话传来的声音总跟平日听到的人声不大一样,她没有反应过来,只把听筒移开看了看,然后又贴近耳朵,带着几分疑惑问道,“荞荞?”   “是我,妈!我是荞荞~”秦羽荞的声音再次响起,还带着几分激动。   电话费贵,长途电话费更是吓人,两人很少打电话,都是靠写信表达思念,因此章如茵冷不丁接到闺女电话还有些惊讶。   “妈,我刚给爸打了电话,让他转到家里的。你和奶奶身子好吗?”   “好,都好!我刚还和奶奶说起你呢,妈在给你织毛衣,等过年的时候正好带着过去。”   “好啊,那我就不买衣裳了 ,等着穿你织的毛衣。”秦羽荞在电话里一通撒娇,甜得章如茵心里软。   “妈,我今天打电话来主要是想跟你说件事儿。”秦羽荞突然有些紧张,她右手紧紧握着听筒,手指不自觉绕着电话线。   “什么事儿,你说,妈听着呢。”章如茵其实一听这话心里还有些打鼓,闺女不是会这么花钱打电话闲聊的人,能打电话说的事儿肯定是大事儿,说着说着,她还紧张起来,竖着耳朵等闺女说话。   秦羽荞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妈,我怀孕了。”   胡梦珠从屋里慢悠悠走出来的时候就见到家里书房门敞着,儿媳妇正在接电话,她不禁纳闷,电话一般都是找胜康的,怎么今儿儿媳妇接了这么久?老太太脑子转得还挺快,立马猜想是不是孙女打电话了,于是赶紧下床来看。   不过走到跟前,她却见着儿媳妇瞪大双眼,嘴巴微张,转瞬又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胸脯起伏着,看着很是激动,她好奇心上来了,发出气声询问,“咋啦?是不是荞荞的电话?”   章如茵脑子里全是闺女怀孕四个字,看着婆婆出来只连忙点头,把听筒移开一瞬,迅速告诉婆婆,“妈,荞荞怀孕了!”   “荞荞啊,几个月了?你身子咋样?不然我现在就买张火车票过来看你。”章如茵又惊又喜,已经计划着立马赶去昭城。   胡梦珠在一旁则是着急得不行,孙女怀孕了,自己又要当祖奶奶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啊,她颤颤巍巍伸着手,想要跟荞荞说两句,不过章如茵现在也兴奋着,她愣是没插上手。   “嗯嗯,行,那妈就放心了...哎,你可得注意啊,有什么事儿就找小顾或者你哥,能使唤就使唤,这女人生个孩子不容易,别委屈了自己。哎,哎,好...”章如茵听闺女说着话,自己又给她嘱咐一通,她余光瞄到身旁的婆婆探着头过来听,着急得很,“荞荞,奶奶要跟你说话,好,妈把电话给奶奶。”   胡梦珠终于拿上了电话,软绵绵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到了昭城秦羽荞耳朵里,“奶奶听得见,耳朵好使,你放心,都好,都好...真怀啦?好啊好啊,奶奶还能再见着我们小妮子当妈,真是好啊。”   说着说着,胡梦珠眼角微湿,有些动容,她哪里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看到丢失的孙女当妈,老天爷待她还是不薄啊。   等秦羽荞说完,顾天准接过电话和丈母娘说了会儿,仔细听着丈母娘的教诲,没多久还拿着桌上的纸笔开始刷刷刷写字,“妈,你说,我记着呢。”   秦羽荞有些好奇,这人打个电话怎么还用上纸笔了?她探头一看,一页纸上顶端写着几个大字“孕期注意事项”,接着是几行是第一和第二点。   秦羽荞:“...”会不会太夸张了?   和秦羽荞亲爸亲妈打完电话,顾天准又给京市城西招待所打了个电话,自己家里没安电话,不过距离家里两条街的招待所有,里头有熟人,要是有急事儿打过去托人帮忙叫人来接就成。   一通忙活,他终于和自己家里通上了话,冯秋红一听说儿媳妇怀孕了,高兴得合不拢嘴,对着秦羽荞说了几句,又好好叮嘱了儿子一番。   顾天准那页纸上又添了好几条注意事项,密密麻麻的字跃然纸上。   等到了秦家的时候,电话往公社一打,又等了好一阵才打过去,孟桂芬听说这个大喜事儿,笑得差点全村都能听见了,直夸顾天准本事大,又谋划着给闺女寄点馋嘴的过来。   秦羽荞这个孕妇和婆婆、养母这边说了几句,就被顾天准拿过了电话,她看着这人面前的纸上密密麻麻写了一页,只觉得头隐约开始疼了。   两人给京市和宏市打了电话,报告了家里人喜讯,憋了几天的那股劲终于痛快抒发了出去,回家路上遇到熟人,顾天准难得热情起来,见面就是问候。   “赵哥,看你红光满面,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儿啊?”   “哦哦,没有也成,小日子过得还是好啊。我是有喜事儿,你这都看出来啦?对,我要当爸了。”   “王哥,你家孩子有六岁了吧?长得真壮实啊,等我孩子生了,我还要跟你取取经,是是是,刚怀上三个月哈哈哈,我要当爸了。”   秦羽荞看着顾天准一路上主动跟人寒暄,那叫一个热情啊,不管开头说的什么,最后他都能拐到自己要当爸这件事上。   “你干嘛呢?要拿个大喇叭通知所有人啊?”她扯了扯男人衣角,压着声音提醒他收敛一点。   顾天准笑容就没收起来过,他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日子了,怎么就不能通知全世界了?   “大喜事儿,跟大伙儿一块乐呵乐呵呗。”   秦羽荞头一回见这人如此,愣是感觉自己不认识这男人了,直到迎面遇上隔壁楼的陈嫂子,她才冲人笑了笑。   “哟,你们这结婚没多久的小两口就是不一样啊,感情就是好,走路上还说悄悄话呢。”   “嫂子,没说什么悄悄话,你吃了吗?”   秦羽荞刚应和两句,就被顾天准拆了台,“嫂子,确实没说什么悄悄话,这不我媳妇儿怀孕了嘛,正说这事儿呢。”   “哟,那感情好啊,恭喜你们啊,好事儿好事儿。”   “谢谢啊!我是要当爸了。”   作者有话说:   顾天准牌复读机已上线:我当爸了我当爸了我当爸了我当爸了 第46章   秦羽荞这一个月被宋团安排了个清闲工作, 负责写写文件报告,顺便帮着指点新兵练舞。   张念萍和刘玉珍初来乍到,刚进文工团不到三个月, 适应得倒还不错,尤其是张念萍, 这小姑娘嘴甜, 见着谁都是一口一个姐,说起话来又亲热又热情,跟谁都熟。   刚知道秦羽荞怀孕了, 她便盯着人肚子看了看, 张口便是一箩筐好话,“荞荞姐, 你要是生个闺女肯定漂亮得不行,跟你一样好看, 要是生个儿子, 保准跟顾营长一样俊。”   赵雪娟在一旁练舞, 听到张念萍说话也凑过来,“你这话说的, 你荞荞姐干脆生它个龙凤胎,一个漂亮一个俊呗。”   刘玉珍在旁边听着, 见大家一来二去地恭喜秦羽荞,愣是没插上嘴,好不容易等人群散去, 她才小碎步挪到秦羽荞跟前, 小声道, “荞荞姐, 恭喜你啊。”   “谢谢。”秦羽荞这阵子满耳朵都是大家的道贺词, 她也不管其他,照单全收,都是一份心意不是嘛。“你们俩的跳跃动作得再练练,注意脚上发力,你们一个个跳,我再看看。”   张念萍和刘玉珍被秦羽荞开小灶,进步倒快了起来,就连舞蹈老师也夸秦羽荞还挺会教人,宋丽娥听了也挺认同,毕竟她妈当年就会教。   中午秦羽荞和赵雪娟几人去食堂吃饭,秦羽荞怀孕后胃口不错,也没怎么吐,这会儿打了米饭和一个白菜肉丝一个萝卜丝。   “荞荞,咱们可说好了啊,我得当孩子干妈。”赵雪娟吃着饭还惦记着这事儿,秦羽荞怀孕了她比谁都高兴,她琢磨一阵,依她们俩的关系,必须得添个亲。   陈玉香一听这话也着急道,“还有我,我也想当。”   秦羽荞自然是没意见,“行啊,那到时候你们两个干妈可得来帮着看孩子。”   “没问题啊,以后我给孩子买零嘴,绝不让她饿着。”   几人正说着话,秦羽荞余光扫到刚打完饭菜在寻找座位的沈月慧几人,她举手喊了一声,“这儿!”   沈月慧宿舍四人忙走过来,坐到了她们隔壁桌上。   “荞荞,你现在感觉咋样啊?吐不吐?”   刚刚在练功房大伙儿也没好仔细问,只围着她道了喜,现在倒是有时间闲聊几句。   “还好,我感觉没太大问题,孩子不折腾我。”   “那挺好,还没出生就知道心疼妈了,是个好娃!”   两个宿舍的人吃着饭,赵雪娟四处找人换菜,用自己的一筷子白菜肉丝换了两块二面黄,她分了一块给秦羽荞,直嚷着让她多吃些,吃好了以后才能有力气生孩子。   接下来几天,秦羽荞就被赵雪娟和陈玉香一直投喂,什么零嘴都往她兜里塞,美其名曰给孩子吃的,让她别饿着。回到家里,又是这汤那肉的吃着喝着,就这么养着,秦羽荞早上醒来站在镜子前,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又长胖了不少,之前跳了十多年舞她身材向来苗条,现在看着自己开始长肉,难免有些不适应和焦虑。   她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好像有些肉嘟嘟了,整个人也丰腴了些。   “荞荞,快来尝尝,汤好了。”从厨房传来男人的声音,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排骨汤的鲜香味。   秦羽荞闻着肉汤味,肚子里馋虫大动,她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算了,先吃吧!   休息日一大早,顾天准就炖上了苞米排骨汤,排骨焯水洗净,小火慢炖,再加入切成小块的苞米,起锅前洒上一点点盐,调料放得越少越有排骨汤本来的浓郁肉香味。   炖汤简单,技术含量不高,顾天准也能驾驭。   另外打上两个蘸料,蘸着排骨吃,因为炖了许久,排骨上的肉又软又烂,十分入味,再炒上两个菜,蒸了一甑子饭,一桌菜也齐活了。   顾天准把隔壁程前一家也叫了过来吃饭,温倩在家烙了红薯饼,装在盘里带了过来,两家人喝着排骨汤,在这个冬日通身都暖和。   圆圆双手捧着碗,大口大口喝着,喝到碗里还剩半碗汤的时候,突然见到从天而降一根筒骨。   “谢谢姑姑。”圆圆奶声奶气同秦羽荞说话,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筒骨,准备大显身手。   一张小嘴沿着筒骨周遭把上面的肉啃得干干净净,接着来到了她最喜欢的环节,拿着一根筷子往骨头里口里戳,戳了一阵,小手直接拿着骨头对着口一吸,骨髓呲溜就被吸进了嘴里。   “哈~”圆圆吃得嘴上油光光的,就连小脸上都沾上了汤渍。   “瞧瞧这孩子,吃得多高兴。”温倩用拇指给闺女脸上擦了擦,冲着桌上众人说话。   “圆圆喜欢就多吃点啊。”秦羽荞又给她夹了块肉到碗里。   “嗯嗯!”圆圆嘴上回话,可眼睛没工夫看其他人,只伸手够着汤勺舀了一勺汤从骨头口倒进,再拿筷子戳了戳,排骨汤在骨头里被筷子搅着,与里头粘附的骨髓混合,最后又被圆圆一吸,全都吸了出来。   圆圆小嘴不停动着,吃起东西来两侧脸颊一鼓一鼓的,看着格外可爱。不多时,一根骨头被圆圆吃得干干净净,她舒服地喟叹一声,拿手背擦擦小嘴,准备继续战斗。   “圆圆吃东西真香。”秦羽荞跟顾天准都看着对面坐着的侄女,不禁想到了肚子里的孩子。   顾天准自己侄儿就是个吃饭好动的主,格外不省心,就算饭喂到嘴边都能到处动,现在看着圆圆,他也觉得这丫头好,“以后咱孩子能这么省心就好了。”   程前对此十分骄傲,“那是,圆圆吃东西向来是没让我们操过心的,这点儿真是乖得很。”   “爸爸,我哪点都乖。”圆圆抽空回了一句话,逮到机会就夸夸自己。   在家属院大伙儿还时不时买些肉打打牙祭,在军区食堂就有些难受了,本来每个战士的餐费标准就那么多,加上冬天蔬菜少,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样,吃得脸上都要绿了。   赵雪娟戳着饭盒里的白菜没胃口,“哎,我现在看着白菜土豆就不想吃了。”   陈玉香头也没抬,只张口,“那给我吃吧。”   “你想得倒美啊!”赵雪娟把饭盒往旁边一拿,像是怕人来抢,“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雪娟姐,我宿舍里还有块鸡蛋糕,回去你吃了吧。”张念萍准备大方贡献出自己的零嘴。   “没事儿,我就随口那么一说,我还是爱大白菜的,大白菜呀~地里黄呀~味道好呀~饭桌上找呀~”赵雪娟吃着吃着还唱了起来,倒是给自己下饭了。   几人吃完饭拿着饭盒回宿舍楼里的公用水房洗饭盒,哗啦啦的水声中,传来几句说话声。   两个隔壁歌剧队的队员洗着饭盒窃窃私语,声音不大不小,旁边的赵雪娟正好听见了。   “他们俩真在一块儿了?”   “好像是真的!”   赵雪娟一听有人处对象了,脚比脑子快,几下就凑了过去八卦,“谁和谁处对象啊?”   她眨巴着明亮的眼睛,好奇开口。   “秦凯和孟冬冬处对象了。”歌剧队的队员神秘兮兮告诉她。   “什么?”赵雪娟惊讶地一回头,刚想找陈玉香说道说道,就看到了水房门口站着的沈月慧。   =   秦羽荞刚从文工团宋丽娥办公室出来,去食堂打了两个菜装在饭盒里准备回家吃饭。今天顾天准提早说了写报告会晚点回来,这个月的野外拉练让副营长许昌民带队,顾天准在营地镇守。   打好菜,秦羽荞没往家走,倒是拿着饭盒往三营营地靠,就站在门口等人,她今天走得迟了些,又去食堂晃荡一圈,这个点应该差不多。   果然,没等多久,她就看到里头有人走出来了。   顾天准这人,身高腿长,步子也大,走起路来像是带风似的,他走到营地门口径直往左一拐,压根没发现悄悄躲在右侧墙边准备吓他一跳的秦羽荞。   秦羽荞玩心大起,干脆就悄摸缀在他身后,想看看这人什么时候能发现自己。结果就这么走了一路,前面的男人一直没察觉,头都没往后回过。   快到家属院的拐口前,秦羽荞一个不小心把人给跟丢了,走着走着前面就没了男人的踪影,她停下脚步左右看看,周遭都没人,不禁有些纳闷,怎么突然走得这么快,她也就晃了一下神,人就不见了。   “秦羽荞同志,找谁呢?”   身后冷不丁响起男人的声音,秦羽荞回头一看,不是顾天准是谁!这人依靠在墙边,笑意满满看着自己。   秦羽荞抿唇轻笑,蹙眉质问他,“你怎么跑我后面去啦?”   “我发现有人跟踪我,可不得好好查一查?要是个坏人怎么办!”顾天准上前两步,接过她手中的饭盒,又打量一眼她的脸色,看着挺红润,身子应该不错,“孩子没折腾你吧?”   “没有,可乖了。”说到孩子,秦羽荞条件反射般伸手往肚子上一摸,面容温柔,不过转念一想,她还得继续问问,“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顾天准倒没回答,只盯着媳妇儿扬着的小脸看,笑得意味深长。   秦羽荞立马反应过来,惊讶问他,“你一开始就看到我了?”   “没有,就是刚出营地的时候看到一只小猫倚在墙边,又乖又软,生怕别人发现似的...嘶...”顾天准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掐了一把腰,不痛,倒是有些痒,“现在看来,那猫倒也不是那么乖嘛,脾气还挺大,爱挠人啊~”   “你!”秦羽荞被男人打趣一番,刚想再掐他一把,又想起顾天准说的爱挠人立马收回了手,“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   两人笑闹着往家走去,走到一处小树林旁,突然听到些窸窸窣窣的动静,秦羽荞好奇往旁边一看,竟然看到个熟人,一大片树叶的遮掩下有个俏丽的姑娘。   “月慧?”她小声嘀咕一句,不过距离有些远,沈月慧显然没有听见。   “你们文工团的?”顾天准跟随秦羽荞的目光扫了一眼,看到个女同志。   “是,不知道她一个人在这儿干嘛,我过去跟她打个招呼。”秦羽荞转身就往旁边走,结果刚走了两步就见到沈月慧突然和人抱在一起了,她吓得停住了脚步!   再一看,抱住她那人不就是秦凯嘛?!   “怎么了?不过去打招呼了?”顾天准跟在她身后走着,对于她突然站着不动有些奇怪。   “不...不去了。”秦羽荞瞄了一眼,见两人像是要互诉衷肠有些高兴有些激动,看这样子应该是和好了?她立马调头拉着顾天准就要回家,“我们回去吧,别打扰了别人。”   顾天准就见到那片树叶动了动,接着便被秦羽荞拉走了。   *   第二日,秦羽荞在文工团被赵雪娟神秘兮兮地拉着说起昨天的事儿,瞧着还有些担忧。   “你说怎么办啊?我昨天就随口一问,哪知道是说的秦凯啊!正好就被沈月慧听到了。”赵雪娟回忆起昨天傍晚的一幕,有些心虚,尤其是当时沈月慧的脸色看着可不太好,“沈月慧不会回去偷偷哭吧?”   “啊?昨天你听到有人说秦凯和孟冬冬处对象了?”秦羽荞脑海中又晃着小树林那一幕,忙追问道,“几点的事儿啊?”   “五点多吧,当时大家都在水房洗饭盒呢,沈月慧听到了转身就走了,我没好意思追上去。”   秦羽荞想了想,自己看到沈月慧和秦凯在小树林是六点多,肯定是她知道这事儿之后去找秦凯了,不过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秦凯要是有新对象了,干嘛还和沈月慧搂一块儿?   把昨晚在小树林见到的事儿跟赵雪娟一说,秦羽荞心里也拿不准是怎么回事。   “不会是秦凯两头骗吧?”赵雪娟思考一番得出结论,她看过好些爱情小说,里面有不少这样的人,把两个女孩儿骗得团团转。“我悄悄跟你说,我正在看一本爱情小说,上头就写的这个,那漂亮女主角被对象骗了,后头才知道人有对象了,反正一通乱糟糟的,最后两个女孩儿还打起来了。”   说这话时,赵雪娟已经能想象出沈月慧和孟冬冬打起来的模样,扯着头发,场面凄惨,太可怕了,“要是真打起来,我准拿张凳子砸秦凯去,个坏蛋!”   “怎么就打起来了?”秦羽荞愣愣看着她,“你想得也太远了吧,这都没影的事儿。”   不过说归说,她也担心沈月慧被骗了,起码现在这架势看起来真有点像,沈月慧有时候脾气大,可人挺单纯的,之前跟秦凯处对象吹了,现在保不准受什么刺激呢。   二人商议一番准备去找沈月慧问问,不管怎么样,可不能做傻事啊。   ...   沈月慧刚吃完午饭回到宿舍里准备午睡,室友三人中孟津津出门,另外两人已经躺床上了。   她脱了鞋正要躺上去,宿舍门就被人敲响了。   门一打开,是秦羽荞和赵雪娟,两人眼神奇奇怪怪的,张口就要自己出去。   沈月慧跟着两人走到宿舍水房,这个点儿大伙儿都在宿舍里,水房倒是安静无人,适合说话。   “怎么了?”沈月慧现在心情挺好,话里都带着笑意。   秦羽荞和赵雪娟一看,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赵雪娟是个急性子,她理了理里头的关系,直接问沈月慧,“月慧啊,我就直说了,那你和秦凯现在是怎么回事啊?你可别干出些傻事儿,这天下男人多得是,咱别吊死在一棵树上。”   “是啊,你得考虑清楚。”秦羽荞跟着附和。   “你们说什么呀?”   沈月慧一脸茫然看着有些为难的两人。   “说你和秦凯!你别装了,我们都知道了。”赵雪娟开门见山。   “你们知道啦?我确实和秦凯和好了!”沈月慧娇羞一笑,跟两人分享喜悦。   “啊?真和好啦!你糊涂啊!”赵雪娟心里一惊,这秦凯不是和孟冬冬处了吗?怎么又和沈月慧和好了?她脑子里转过了无数爱情小说里的情节,是不是秦凯两头骗?   “月慧啊,你问清楚没有?外头不是有些传言嘛...”秦羽荞也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沈月慧甜甜一笑,小脸发红,“都说明白了,我准备再跳一年,然后跟他一块儿回去结婚。”   跳了这么多年舞,沈月慧也差不多到岁数了,以后就算能留下来也是转文职,她兴趣不大,不如和喜欢的人在一处待着,昨天两人终于商量好了。   “那孟冬冬是什么情况啊?”赵雪娟实在没忍住,直接问出口了,完全无视秦羽荞在一旁递过来的眼神。   她脑子里冒出一串书名,全是些乱七八糟的:《三个人的爱情故事》、《我爱你你爱她她爱他》、《我与对象分手又和好的二三事》,她抖落抖落脑袋,通通甩出去。   “孟冬冬?”沈月慧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来这事儿。   昨天她突然听见秦凯和歌剧队孟冬冬处对象的消息,心里又气又急,还冒着酸水,她从水房回了宿舍,觉得难受极了,一个没忍住就出去找秦凯了。   刚一见面,沈月慧就把两人处对象时候拍的照片和情书还给他,对着人一通输出,言下之意就是要和他一刀两断,以后他处他的对象去,自己跳自己的舞去。   秦凯莫名其妙被沈月慧说了一番,还没闹明白就见到沈月慧要走,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看得出来沈月慧是真生气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人留下再说,直接就抱了上去,箍着人才没让她走了。   “那就是瞎传的,他托孟冬冬给我送东西,结果被歌剧队的人看见了,以为他给孟冬冬送东西呢,后来不知道怎么就传成他俩处对象了。”   秦羽荞和赵雪娟异口同声,“真的?”   “真的,孟冬冬把东西给我了,秦凯给我买的围巾,这天不是冷了嘛。”沈月慧现在终于定了大事儿,心情很好,看着关心自己的两人突然明白过来味儿,“你们什么意思啊?不会以为秦凯和孟冬冬处对象了,我还上赶着上去找秦凯和好吧?”   赵雪娟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立马垂下头,“不...不是,我们这不是怕你被骗了嘛,秦凯到时候花言巧语一来,把你哄着,再脚踩两条...哎呦...你掐我干嘛?”   秦羽荞立马收回了手,给赵雪娟使个眼色,再看向沈月慧,皱起了眉头,“哎呦,我...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不行了,我得回去歇着,月慧你和秦凯好好处啊。”   她手往肚子上一摸,佯装不太舒服的模样,立马就要往外走,临走还趁沈月慧没注意给赵雪娟使了个眼色,笑着冲她挥手再见。   “你等等我啊...我也走...”赵雪娟刚要跟上,就被沈月慧拦了下来。   “雪娟,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不行,你得跟我说清楚啊。”沈月慧一把挽上她的胳膊,势要和人说个清清楚楚。   “说什么啊,月慧,是我想岔了,你们没事儿正好,到时候结婚记得请我吃喜酒,我祝你们百年好合啊!”   说完脚底冒烟,开溜~   等秦羽荞借着肚子成功脱身回家的时候,一进屋就见到客厅立柜门没关严实,露出一抹红色,她上前打开柜门一看,里头躺着一条红围巾,正红色,又亮眼又醒目。   将围巾拿出来摸了摸,应该是羊绒的,柔软舒适,手感很好,颜色又鲜亮,是真好看。秦羽荞心里欢喜也有数,又偷偷塞了回去,决定不提前拆穿顾天准给自己准备的惊喜,还贴心地把围巾完全藏好,坚决不露出任何痕迹。   *   几日后的中午,秦羽荞写完会议纪要给宋丽娥看,确认没问题后,两人准备去食堂吃饭,路上人不多,两人边说话边走。   宋丽娥是过来人,提点了秦羽荞几句怀孕时的注意事项,不禁想到了章如茵。   “当年你妈怀着你的时候也上台演出过,跳了一个民族舞,我现在都能想起来,特别美。”宋丽娥目视前方,脑海中却自动回忆起当年的演出,章如茵在不大的舞台上翩翩起舞,风姿优美,那回没人知道她怀孕了,只为她一个劲儿叫好,是等演出结束,众人才听说她怀孕了。   “说起来啊,你也是不得了,还没出生就上过咱们文工团的台子。”宋丽娥觉得恍如隔世,以前自己还看着章如茵跳舞呢,再一眨眼,自己身边站着的已经是她闺女了。   “宋团,照您这么说,我可是年龄最小的文工团舞蹈演员了吧?我怎么感觉自己资历蹭蹭往上涨啊。”秦羽荞轻声一笑,每回听人说起自己亲妈年轻时候的事情,她都高兴。   宋丽娥笑着点点头,“你这么说也对,确实是。等你妈过来,我必须得跟她见见,这么些年了,也不知道她还认得出我不?”   “您放心,我妈说了,到时候肯定要见见您的。”秦羽荞上回和章如茵说定了过来军区过年的时间,便一直盼着。   盼着盼着,转眼便到了一月,秦羽荞已经换上了厚实的军棉袄,孩子四个月大,已经显怀不少。   今天是章如茵和胡梦珠到昭城的日子,秦羽荞一大早就醒了,兴奋得不行,要不是顾天准拦着,她估摸马上就能冲到火车站去。   “荞荞,你坐着歇会儿吧。”程前过来跟妹妹说话,家里圆圆赖床呢,大冬天的起床困难得很,还得收拾一会儿,他让母女俩慢慢来,自己先过来说一声,正好见到挺着大肚子的秦羽荞站在门口。   “荞荞,你这肚子是真有些大啊,怕不是要生个大胖小子。”隔壁许昌民媳妇儿朱燕也凑了过来,看着秦羽荞的大肚子有些馋,她好几年没怀上,现在邻居才结婚几个月就怀上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陈大妈就是那个要被气死的人,她吧倒不是嫉妒,但是总归是羡慕的,心里发痒啊,怎么人就这么好命,说怀就怀上了,这阵子没少和媳妇儿往顾营长家跑,不为别的,就想沾沾喜气,说不准也能蹭个运气怀上呢!   “生个大胖小子好啊,我看你这肚子有点尖,准是个男娃!”陈大妈看过不少孕肚,自觉经验丰富,又专门挑拣那好听的话说,就想跟人蹭个喜气,“燕儿啊,你来看看顾营长媳妇儿肚子,真不得了。”   说罢,还伸手摸了摸,动作挺轻柔的,眼睛是直勾勾看着,摸完又招呼儿媳妇朱燕也摸摸,婆媳俩摸完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屋。   程前见两人离开之后才小声跟秦羽荞嘀咕两句,“我看陈大妈是拧巴了心了,要是跟她说摸摸外头那砖能怀个孙子,她估摸能把那砖撬回去抱着睡。”   秦羽荞听着哥哥这么一比方,噗嗤笑出声,“她是盼得不行,心里也难受吧。”   顾天准把早饭碗洗了,又擦了擦手,拿了张凳子放到门口,让秦羽荞坐着。他想起许昌民老娘和媳妇儿时不时往自己家里来,也有些愁人,你说人家吧,也没闹什么事儿,就来说说话,摸摸肚子,还经常做些吃的送过来,挺和善的。可是也不能这么常来啊,他一直担心,会不会把媳妇儿肚子给摸多了,扰着孩子。   为此秦羽荞倒没多大意见,人家和气着脸来,也没做什么不好的事儿,就摸摸肚子也没啥。   不过秦羽荞这肚子现在确实有些愁人,刚过了四个月,大伙儿发现这肚子眼瞅着是比院里另外一个随军军嫂的大一些,直夸她胃口好,害得秦羽荞这几日都有些怕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吃得太多。   大伙儿都收拾好准备出发,秦羽荞挺着肚子起身,被顾天准戴上了一顶帽子,将耳朵也遮了起来。   距离她发现红围巾已经过去五天了,整整五天,她随时等着收礼物,可这人半点动静没有,秦羽荞是真纳闷,顾营长到底准备什么时候送?   “咳咳,这天儿还真挺冷啊。”说着话,秦羽荞特意把棉袄最顶上的扣子给解开,露出半截光滑白皙的脖子,在顾天准跟前晃。   一截白皙脖颈在冬日寒风里瑟瑟发抖,多么需要一条红围巾啊!   秦羽荞看着顾天准瞄了自己脖子一眼,心里一喜,露出个清甜笑容对着他,结果下一秒,自己的军棉袄被人一提,最顶上的扣子又给系了回去,将她的脖子给掩了个严严实实。   男人数落一句,“怎么不好好穿衣裳,小心着凉。”   秦羽荞:???不带这样的!   作者有话说:   秦羽荞:他怎么还不送我红围巾?   顾天准:我媳妇儿真是太不小心了,衣裳都不好好穿 第47章   京市   念着要和儿子闺女过年,章如茵早早就兴奋地做着准备,两个行李木箱装得满满当当,从衣裳到吃食到保养品, 应有尽有。   胡梦珠就简单了,就带了钱, 老太太这么些年还是有些体己钱的, 现在年事已高也带不了什么,带钱最简单。   临出发前一晚,章如茵把东西又检查了一遍才躺回床上去, 不过她合眼也睡不着, 太激动了。   “老程啊,你一个人在这边过年行不行啊?”章如茵侧身看着身旁的丈夫, 两人都上了年纪,尤其是程胜康, 一天到晚操心的事情太多, 耳鬓都掺了几丝白发。   这次去昭城过年, 因为部队事情多程胜康走不了,因此他只能一个人在京市待着。   “这有啥的, 你们去好好过年。”程胜康心里舍不舍得都不能说不行,自己这个年纪了, 哪能像孩子那般撒娇,就是全家人都在昭城过年,就差自己一个, 他心里又欣慰又遗憾。“你跟荞荞说, 我得空了就看她, 让她好好养着身子。”   “行, 那你跟你手底下那帮兵一块儿过吧, 实在不行去政委家蹭蹭饭。”章如茵人还没走,已经在操心程胜康过年的事儿,絮絮叨叨说了半晌,睡意逐渐袭来,这才睡了过去。   程胜康亲自开车送胡梦珠和章如茵去了火车站,把行李都给两人放好了才下了火车。   绿皮火车一路况且况且,轰隆隆驶过白天黑夜,婆媳俩终于到了昭城。   “妈,你身子还成不?”   一路上章如茵都担心婆婆身体吃得消不,不过老太太有了盼头,人也精神起来,大多数时候躺在卧铺床上,不时起来坐会儿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她摆摆手,将自己的耳发使劲往后别,又用手贴着头皮压了压,担心坐趟火车把自己给弄得不精神,让孙子孙女见着担心。   “哪有那么娇贵,走走走,快下去,省得孩子们等久了。”老太太也是个雷厉风行的,火车一停靠进站,她更是急切起来。   胡梦珠和章如茵下火车第一眼就在人群中见到了穿着绿色军棉袄的秦羽荞。好几个月不见,两人看这丫头身体又长好了些,再一看肚子,在厚实衣裳的掩盖下,倒是没看出来什么弧线。   “荞荞,你慢着点儿,别跑。”章如茵扶着婆婆往前走,程前和顾天准走得快,一人接过一个行李木箱。   “妈,奶奶!”秦羽荞两只手分别握着两人的手,跟她们嘘寒问暖,她细细打量妈妈和奶奶,眼瞅着两人气色都好了不少,面色红润,尤其是自己母亲,眼里神采奕奕,和第一回 见面时的沉闷相比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温倩和圆圆站在秦羽荞旁边,也上前扶着胡梦珠,圆圆奶声奶气叫了奶奶和祖奶奶,乖乖走在祖奶奶身边。她可高兴了,走起路来也蹦蹦跳跳的。   一通折腾,几人上了军用吉普车,这车是三营出来采购物资的,正好搭车回去。   “荞荞,你说你在家里等着就行了,干啥还来火车站啊,瞎折腾。”胡梦珠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乖孙女笑着念叨她,说是这么说,可眼里的笑意都盛不住了。   “就是,你奶奶说得对。”章如茵坐在秦羽荞另一侧,替闺女拢了拢头发,见孩子脸上多了些肉也放心了,眼神下移看着她肚子,忍不住打量,“孩子咋样?闹你没?”   “没怎么闹,可听话了。奶奶,妈,我这不是盼你们盼得不行嘛,让我在家里等可要难受死我...”秦羽荞对着奶奶和妈妈连哄带劝,一通撒娇。   “嗨呀,快过年了,可不兴说那些字儿啊。”胡梦珠拍拍孙女的手提醒她。她轻轻摩挲着孙女的手,忍不住道,“你都要当妈了,奶奶是真高兴,你妈还给孩子做了衣裳,我啊,在旁边提了不少主意。”   “是,奶奶可给了不少好主意,那花色就是你奶奶定的。”章如茵替婆婆开口,把不少功劳往老人家身上靠,哄得她喜笑颜开。   等到了家里,章如茵和胡梦珠才算是褪去了一身出远门的疲惫,坐在沙发上歇着,圆圆更是像个小主人,还指挥起自己爸爸去泡茶。   “奶奶,垫个垫子舒服些。”顾天准往老太太背后塞了个垫子,免得咯着腰。   “小顾啊,你倒是想得周到。”胡梦珠自打下火车,眼里就只有秦羽荞,毕竟是失散多年才找回来的孙女,偏心些,大伙儿也理解。她现在才有空好好打量打量自己这个孙女婿。   胡梦珠活了一辈子,见过形形色色不老少人,年轻时候她是村里小辣椒,长相清秀,性子爽利,和程胜康他爸经人介绍结婚,婚后两人过着小日子,和和美美的。一年后生了一对双胞胎,程胜康本有个同胞哥哥,可惜没养活,那孩子生下来身子骨就弱,好好的双胞胎成了单胎。   那年月,谁家不是生个四五个、五六个,可胡梦珠怀胎生孩子的时候,伤了身子,后来再也没怀上,为此她公婆没少闹意见,幸好自己男人倒还立得住,干脆分家搬出去住了,自己一家三口就这么过下去了。   那时候,不少邻居都说他们家人丁少,是要被欺负的,看着其他家家户户都是子孙满堂不馋啊?可谁成想,程胜康出息,参军立功,后头竟然一路升到了副师长,可算是给他们家长脸了。   程胜康他爸临终前也高兴,自己虽说只有一个儿子,比不上别家好几个,可自己这一个比那些人捆一块儿都出息,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见到被拐的孙女回家。   胡梦珠想着想着,觉得自己可比老头子幸运多了,见到了孙女回来,还看着孙女和人结婚生孩子。这孙女婿一看就是个亮堂的,人长得高高大大,又周正又精神,她见过太多人,经过太多事儿,有些人啊,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那眼睛都不亮,写满了算计。可小顾不一样,看着荞荞的时候,那满心满眼都是关心。   她挺满意,忍不住跟孙女婿再唠上两句。   “小顾啊,上回结婚我没来成,你不会怪奶奶吧?”胡梦珠咧嘴一笑,慈祥又和蔼。   顾天准扫了一眼自己媳妇儿正和她妈说话,干脆坐下来和奶奶说话,“奶奶,哪能啊,你把身子养好了才好,荞荞可惦记你。”   “你们都是好孩子,奶奶放心。”胡梦珠年迈的手往衣裳兜里掏,刚开始还没掏出来,她再往里一摸,找着了,几张大团结团成了团,她一股脑塞到孙女婿手里。   “奶奶,我们...”顾天准刚想推拒,就被胡梦珠按着手,阻止了话头。   “你们自个儿拿着钱,有什么想买的就去买,我知道你也是个能干的,家里缺不缺钱都是奶奶的心意。”老太太说完话,又把在身旁转悠的曾孙女抱到身边,跟圆圆亲亲热热起来。   顾天准突然被塞了钱,还还不回去,只能悄摸往媳妇儿跟前凑,趁着她回卧室拿东西,把大团结递了上去。   “喏,奶奶给的,塞我手里都还不回去。”   秦羽荞是进屋找布匹的,她上回进城买了匹粉色格子的布,一直没做衣裳,刚刚章如茵说着要亲手给她做件衣裳,这布倒是派上用场了。   她刚从衣柜里拿出那匹布,就看到顾天准递上来的几张大团结,只匆匆扔下一句话就忙着去客厅了,“放盒子里吧。”   “行。”顾天准从衣柜深处拿出家里放散钱的盒子,将几张大团结放了进去。   盒子里有家里的各种票据和一些应急的钱,零零散散装满了。   晚饭是在家里吃的,本来秦羽荞她们想着在国营饭店吃一顿,结果章如茵和胡梦珠都想早点回家,几人一合计便也没耽搁,干脆回家吃。   顾天准去食堂打了几个菜,章如茵和儿子儿媳妇在厨房忙活。秦羽荞也想进厨房,不过被赶出来了。   “妈,那是宏市爸妈给寄的几节腊肉香肠,今年新做的,煮两节吃吧。”秦羽荞自然也没闲着,从厨房墙上打的铁钩上取下一块腊肉和一块香肠。   孟桂芬每年临近过年的时候都要做香肠腊肉,村里杀猪的时候去买上二三十斤,灌香肠,抹盐做腊肉,能放许久,慢慢吃到明年去。   “哟,桂芬姐手艺是好啊,看看这颜色指定是入味了,肯定好吃。”章如茵接过香肠腊肉,不忘提醒闺女,“跟你那边爸妈说了没?今年你没法跟他们过年,礼数可不能忘,到时候给家里人寄点东西过去。”   “准备了!”秦羽荞得意一笑,“我买了好些东西,正准备这两天寄出去,一会儿你给我看看呗,有没有要添的。”   “行,你先出去坐着陪奶奶和圆圆玩儿,少在这儿碍着我们。”   温倩听婆婆这么说,也随声附和,“是啊,荞荞你快出去吧,这厨房塞四个人可难,你看看你哥,都被挤得不行了。”   秦羽荞被家里人一通赶,只能去客厅和一老一小一块儿玩。   顾天准手里叠着四个方形饭盒回了家,刚出锅的热菜,将铝饭盒也升了温,他将饭盒一一放到桌上,就见到客厅沙发上三个人正在翻绳,一场从四岁孩童到古稀老人的游戏。   “姑姑,你翻这里呀!笨笨!”   秦羽荞上一回玩翻绳游戏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以前了,估摸是小时候,她手生得很,自然比不上成天玩着的圆圆,而胡梦珠是现学的,圆圆是祖奶奶的小老师,教得可认真。   “好了好了。”秦羽荞在小侄女的指点下,翻了一次。   接下来该轮到胡梦珠了,她认真思考着,一时没有头绪,这可急死圆圆啦,她忍不住两只手分别握上祖奶奶的手,带着她翻绳。   “哎呦,好!翻过去啦!”胡梦珠一把年纪哪里还玩什么游戏,一时童心大发,笑得眼角皱纹层层叠叠,摸着圆圆的小脸蛋直夸她聪明。   “祖奶奶是上年纪了,脑子不好使,还是咱们圆圆聪明。”   圆圆闻言,昂起了骄傲的头颅,却也不忘安慰人,“祖奶奶,你也聪明,我们都聪明!”   祖孙曾孙三辈人玩得高兴得很,不时爆发出真真是笑声,那笑声混杂着飘到了厨房里,惹得章如茵探头出来看一眼,只见到她们笑得前仰后合,是真好啊。   “来,偷偷嘴。”她拿着个小碗出来,走到三人面前,碗里刚煮好切成片的香肠,还冒着热气,“一人一片,小心烫。”   “啊!”圆圆立马张大了小嘴等着奶奶投喂,香肠咸鲜味香,好吃得她眯起了眼,“奶奶,好吃,还要!”   章如茵又给婆婆和闺女一人一片,“圆圆等会儿啊,马上吃饭了,还有好多好吃的。”   等开饭时,圆圆看着一大桌饭菜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顾天准去食堂打了一份红烧狮子头,青椒回锅肉,蚂蚁上树和土豆丝,温倩把买回来的卤猪下水切成细条,炖得鲜美的鱼汤,切成片的香肠腊肉,还有一份炝炒白菜,丰盛得堪比过年。   饭桌上大伙儿吃吃喝喝,胃口大开,就连上了年纪吃不了多少东西的胡梦珠都添了一碗米饭。   吃完饭,程前和顾天准去洗碗,屋里几个女人围在一起看章如茵带来的衣裳。   这回她在百货大楼买了好些衣裳,尤其是给秦羽荞和温倩一人买了一件羊绒大衣,这大衣可不好抢,从港城来的货,压根没有直接对外销售,还是军区师长媳妇儿认识百货大楼的售货员才让人留了几件。   一件大衣八十二,她挑了两件,一件浅蓝色一件浅粉色,都是衬肤色的,适合年轻人。   “你们换上试试,我在京市可见到不少小姑娘这么穿,可时髦啊。”   这价格普通家庭自然是买不起的,不过就算是这么贵,可也还是抢手得很。   “妈,真好看,这面料也好,摸着真舒服。”秦羽荞上手一摸,只觉得柔软细腻,刚一见到就爱不释手。   “谢谢妈。”温倩甜甜一笑,拿起大衣换上试了试。   军大衣军棉袄保暖,可样式总归是没那羊绒大衣好看,就说人家那还收了些腰,瞧着就时髦。   秦羽荞拿了那件浅粉色的,温倩拿了浅蓝色的,两人都很满意。   “奶奶,我的呢?”圆圆歪着头凑过去,两条小辫子乖巧地搭在肩头,眨巴着大眼睛问章如茵。   “有你的,都有!”章如茵抖落开一件小棉袄,是大红色的,衣裳中间还有一圈白色棉毛,红色与白色映衬,穿在圆圆身上,把小姑娘衬得又娇又可爱。   马上要过年了,怎么也得穿件新衣裳,胡梦珠看着小辈们欢欢喜喜捧着新衣裳的模样坐在一旁高兴,不禁感慨,现在世道好啊,都能穿着新衣裳了,比自己小时候可强多了。   秦羽荞得了空闲又和嫂子陪着章如茵和胡梦珠去昭城城里逛了逛,两人给家里两个男人也扯了布做衣裳,成衣不好买还贵,还是自己做划算。   这日子就在缝纫机一针一针的运转中溜走,等衣裳做好了,昭城军区的过年汇演也来了。   除去休探亲假回家过年的战士们,其余的都在军区过年,一块儿吃大锅饭热闹。   今年陈玉香也要回家过年,她已经一年多没回家,怎么也得回去看看,她买的火车票是汇演后第二天出发的。   1979年1月20日,农历腊月廿二   这天天气还成,没下雨,就刮了阵风,秦羽荞和文工团战士们正在汇演后台准备。   演出服换好了,一群人正在自己化妆,虽说是扮演战士,但是要上舞台不化化妆下头兴许都看不清,因此赵雪娟手一重,就给陈玉香脸上糊了一层蛤蜊油,差点没抹开。   “雪娟姐!快,快弄点走。”陈玉香上手一摸,自己脸上油晃晃的。   赵雪娟拿手背往她脸上一蹭,蹭下来一坨没抹开的蛤蜊油,乳白色的,转手就往秦羽荞手上蹭。   “哎呀,你往我手上弄什么呢?”正在编辫子的秦羽荞感觉到自己手上一阵冰冰凉凉,侧头一看,正好看到赵雪娟收回做怪的手。   她嘿嘿一笑,将自己手背上剩下的蛤蜊油抹散开来,滋润着两只手,“刚给玉香抹多了,可别浪费了。”   秦羽荞右手掌心将左手手背上的蛤蜊油抹开,再来回揉搓涂满两只手,本就光滑的手更加柔滑细嫩了。   这场大戏《红旗飘飘》是文工团舞蹈队创作的新戏,排练数月,人物角色众多,作为此次过年汇演的最后一个节目登场。   此时所有队员们已经准备就绪,围在后台候场。   最开始登场的便是董华武和沈月慧扮演的李家大哥二姐,两人在舞台上舞蹈,用一曲民族舞表现着在村里的艰苦生活。   秦羽荞和赵雪娟在后台等待,一帘之隔,她们从帘子缝里看到了台下的战士和亲属们,都目不转睛盯着台上。   “我看看我妈我奶奶她们到没?”秦羽荞从小小的缝隙中四处搜寻,正好见到了人群中的做得端端正正的顾天准,而他身边坐着的就是自己的家人们。她一个兴奋差点想跟家里人打招呼,下一秒才想起来,这隔得可远呢。   赵雪娟站在秦羽荞身后,什么都看不见,“到了吗?”   “到了。”秦羽荞回头笑盈盈跟她说,“坐在最右边第六排,我这还是第一回 在我妈面前跳舞,有点紧张。”   赵雪娟明白她的心思,“你妈可是咱文工团的老资历啊,你还别说,我都有些紧张了,宋团可是提过你妈好几次,了不得。”   “你紧张什么?我才紧张呢。”   “那我也紧张嘛,到时候去见阿姨,她一想这赵雪娟是谁啊,哦,原来是那个跳跃动作没跳开的同志啊,有印象了。天哪,你说丢人不丢人!”赵雪娟脑补能力过于强大,听得秦羽荞发笑。   “行了,你真是会想。”   “哎,快到你了。”赵雪娟一看前台的舞蹈进程,该秦羽荞出场了,“你可悠着点啊,注意肚子。”   秦羽荞回她一个明媚且坚定的笑容,“你放心!”   说罢,便入场了。   ......   章如茵已经离开昭城军区多年,此次回来真是有故地重游的感觉,军区变了些,可里头的每栋房屋,每棵树木都让她觉得熟悉。   坐在过年汇演的礼堂里,看着舞台上一一演出的文工团队员们,歌剧队的齐声合唱,话剧队的精彩演出,都赢得了满堂喝彩。   听着报幕员播报的最后一个节目《红旗飘飘》,她知道自己闺女的节目来了,身子不由自主往前挺,就想看仔细些。岁月在这个文工团台柱子的脸上留下了一丝痕迹,见到闺女出场,她微微一笑,眼角的笑纹若隐若现。   舞台上,董华武和沈月慧听着国家危难的消息,面对外头的连天战火,毅然决然参军,两人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中小妹。   秦羽荞上台,听到哥哥姐姐要参军的消息,心里难过,可面上却强撑着,坚强地和家人告别,送两人离开之后才默默流泪。   一曲悠长又略带忧伤的乐曲响起,秦羽荞饰演的李三妹随着音乐起舞。她穿着宽松的棉麻衣裳,看不出肚子,站在舞台上的那一刻起,秦羽荞忘记了台下的观众,只记得自己现在是李三妹,舞蹈是她的情绪,每一次舞动都是角色的情感宣泄。   章如茵看着闺女一曲舞罢,双手抵在下巴上,轻轻鼓掌,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她第一次看闺女跳舞,那么灵动,充满了力量与希望。   演出继续,李家三人相继参军,整整五年时间,却从未见面,一次李三妹和二姐先后经过一地,却也阴差阳错地错过,只在别人口中听说了对方的事迹。   数年抗战,文工团队员们穿上军装战斗,芭蕾舞的快速节奏在舞台上滴滴哒哒,队员们旋转跳跃,用舞蹈展现着每一次抗争与求生。   她们在一次次的战役中,守卫祖国,直到最后一刻,胜利的捷报传来,这时的李三妹早已从一个稚嫩孩童成长为一名女战士。   而此时由赵雪娟扮演的战士给沉浸在喜悦中的李三妹带来了一个沉痛的消息,她的大哥和二姐都在最后一场战役中牺牲了。   五年未见,李三妹本以为战争结束的时候,一家人终于能重逢,一起吃一顿团圆饭。   其他演员退场,偌大的舞台上只剩下秦羽荞一人,她垂着头,似是被家人牺牲的消息击垮,片刻后,她缓缓抬起头,舞台左前方升起一面红旗,正迎风飘扬,这是代表胜利的红旗。   她看着无数人用鲜血和汗水保卫的疆土,换来的一面红旗迎风飘扬,不禁感慨万千。   这一刻,她深深沉浸在角色中,心痛不已,一滴泪珠滑落,随着她的的舞动滑过脸颊,滴落在舞台上。没有台词,没有声音,只有一支舞蹈表达内心的复杂情绪。   秦羽荞右手舞向天空,抬头一望,虔诚又坚定,下一秒,脚步旋转,手上动作转换,身子快速向左旋转,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减少了难度的舞蹈却丝毫没有减少观赏性。   她的每一次旋转,每一次动作都带着饱满的情绪,让台下的观众跟着动容,每个人似乎都能体会到李三妹此刻面对战争胜利的喜悦和家人去世的悲伤,两种情绪交织,谱写了一支令人动容的舞蹈。   秦羽荞最后站定在红旗下,脚步停顿,伸手向前,似是想要触碰那面红旗,她的眼神坚定又深沉,看着红旗,默默不语。   台下掌声雷动,所有人都为了这场大戏鼓掌,沉浸在一场以小家命运见证国家命运的舞蹈表演中,在座众人中,不少战士经历过残酷的战役,面对过战友的牺牲,此刻更是思绪万千,眼含热泪。   表演结束,秦羽荞和文工团所有队员们站在台上鞠躬谢幕,她在人群中看到自己亲妈,冲她甜甜一笑。   二十多年前,秦羽荞还在章如茵肚子里的时候,曾经跟着母亲上台演出过,二十多年后,她看着母亲在台下看自己的演出,红了眼眶。   ......   “荞荞,你刚刚表演得太棒了!我都看哭了。”赵雪娟搂着秦羽荞肩膀,激动地冲她说话,手上动作一用力还把着人摇了摇。   不过她立马发觉自己的不妥,乖巧收回手,“哎呀,差点忘了你怀着孩子呢!没事儿吧?”   秦羽荞还沉浸在刚刚的舞蹈中,情绪没有彻底抽离出来,她冲赵雪娟一笑,“没事儿,挺好的。”   沈月慧换回衣裳出来,凑到秦羽荞跟前也颇为激动,“荞荞,以前宋团和陈老师总说我基本功很扎实,就是舞蹈情绪不够,我还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今天看了你最后那段舞蹈,我终于明白了!”   她在后台台侧看完了秦羽荞的最后一段独舞,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什么叫舞蹈中的情绪,舞蹈不止是一次次完美又标准的动作,舞蹈更应该表达舞者情绪,让观众能沉浸其中。   “你跳得真好!”沈月慧对自己的舞蹈一向自信,甚至有些自负,不过此刻,她心服口服。   “谢谢,今天我们这出戏跳得都很好!”秦羽荞觉得今天这出戏是文工团舞蹈队群舞戏里表现最好的一次,她跳完结束,还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宋丽娥带着满意的笑容走进舞蹈队的化妆室,大家已经换好了衣裳,正在卸妆。   “大家今天表现得非常好,展现了咱们文工团优秀的技艺和良好的精神面貌,同时也给所有战友们呈现了一出感人的大戏。希望你们能再接再厉,一直进步。”   “宋团,有没有奖励啊!”   “就是啊,宋团,我们表现这么好,能不能少练一节课啊?”   姑娘们一得了表扬,尾巴就翘上天了,纷纷开始“造反。”   宋丽娥笑得眼不见牙,也没跟她们闹,“你们一个个经不起表扬啊,这礼堂的门都还没走出去呢,就开始了是吧?行了,放你们半天假,回去歇着吧。”   秦羽荞跟赵雪娟几人道了别,追着宋丽娥出去,她这次可受了母亲章如茵的托,特意去找人。   “宋团!”秦羽荞几步快走追上了人。   “你可少蹦少跑,现在肚子没事儿吧?”宋丽娥看一眼秦羽荞的肚子说话。   “没事儿!”秦羽荞摸摸肚子,很开心,“宋团,我妈让我请您去家里吃晚饭,她可惦记您呢,盼着和您叙旧。”   宋丽娥一听是章如茵请的,立马应下,“我也惦记她,这顿饭我可是不客气了啊。”   “千万别客气!”   秦羽荞和宋丽娥一起往外走,刚走出礼堂便见到顾天准站在门口,男人一身军装,挺拔如松,见到自己媳妇儿出来马上迎了上去。   “宋团。”跟宋丽娥打了招呼,他又看向秦羽荞,“身子还好吧?”   “好着呢,没问题。”秦羽荞冲他调皮一笑,吐了吐舌头,“咱们回去吧。”   宋丽娥看着这小两口眉来眼去,只感慨年轻真好,想当年自己也是有过这种时候的,她想起这两人从相识到结婚的经历,不禁打趣道,“顾营长,你当初可是见了两回面就把我们文工团一枝花给拐走了啊。”   秦羽荞想了想,面带娇羞,“宋团,是三回。”   顾天准却是微微一笑,“宋团,这您就不清楚了,其实是她拐的我,一次送瓜子,一次送地瓜干。”   秦羽荞闻言,耸耸鼻子,飞他一记眼刀,温柔刀,又娇又羞。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回到家属院, 宋丽娥终于和阔别多年的章如茵见到了面,她依稀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见到章如茵的时候, 她因为丢了孩子面容憔悴,无精打采, 就连告别都没有, 说走就走了。   时隔二十多年,面前这人比年轻时候丰腴了一些,更显风情万种的姿态, 她就站在门口冲自己一笑, 让宋丽娥感觉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刚回文工团的时候。   “丽娥?”   “哎,如茵姐!”宋丽娥上前几步, 驻足在她跟前,细细打量着章如茵, 这人还是那么美, 现在找着了闺女, 眼里也有了神采,笑起来温温柔柔, 像是冬日里乍现的暖阳,让人倍感温暖。   章如茵抿唇轻笑, 拉着这个妹妹的手,注视着她,“这么些年没见, 你可没怎么变啊。”   “妈, 宋团, 你们坐下聊吧。”秦羽荞拿出茶饼子, 给宋丽娥泡了一杯茶, “你们好好叙叙旧,今儿我和顾营长做饭去。”   “你小心着身子啊,小顾你多帮衬点。”章如茵不放心地嘱咐一句。   “知道了,你别操心。”秦羽荞说完就一头扎进厨房,让顾天准给自己打下手。   顾天准在厨房洗手,听到丈母娘的叮嘱,高声回她一句好。   胡梦珠被孙子一家三口领着去家属院里转转,权当散步了,章如茵因着要等宋丽娥来便没跟着去。   多年未见,两人倒没有什么生疏,话头一起,便忆起了当年。   “想那时候啊,我刚进文工团还偷摸抹眼泪呢,都是你来安慰我,我当时就把你当亲姐看了。”   “可不是,我还想呢,怎么就有这么爱掉金豆子的姑娘,哭得人心里也跟着难受,我也没有妹妹,总想着能照顾一阵是一阵。”   章如茵家里有四个孩子,自己排行老三,上头两个哥哥,下头一个弟弟。不过她和亲生父母一家没什么感情,因为她三岁的时候就被过继给了姑姑一家。   姑姑姑父一直没怀上孩子,后头是家里爷奶做主,让章如茵她爹过继个孩子给亲妹妹,总不能让人以后无依无靠。章如茵她爹便把家里唯一的女娃给送了出去,自家留着三个男丁。   章如茵就这么跟着姑姑姑父两口子长大,喊他们爹娘,后来还进了文工团。不过姑父参军牺牲,姑姑成了寡妇,现在一人住在婆家村里,章如茵曾经想把人接出来住,老太太也不愿意,她在村里住了一辈子住惯了,不愿意出去。章如茵只能每年给老太太钱,时不时再寄些吃的,得了空再去看看,可惜老太太性子凉,和章如茵感情也不太好,“母女”俩也说不上几句话。   虽说她有三个亲兄弟,可是压根儿没什么感情,在文工团遇到宋丽娥,反倒是把她当妹妹了,一直很照顾她。   两人说起当年一起演出的往事,是又哭又笑,见着旧友仿佛自己也年轻了二十多岁,心也跟着回到了过去。   秦羽荞在厨房忙活,打了三个鸡蛋,准备蒸个鸡蛋羹,她听着客厅里模糊的说话声传来,忍不住探头往外一看,正好看到两人在抹眼泪。   “哎呦,怎么哭啦。”说罢,她用手肘戳戳身旁的男人,“你看你看。”   顾天准正在洗菜切菜,他刀功可以说是没有,自然不能做到秦羽荞那般拿着菜刀嚓嚓嚓快刀切,不过他慢工出细活,倒也能切个不错的模样。   “两人高兴呢。”他听到秦羽荞一句话,头也没抬回道。   “也是,这可是二十来年没见啊,真不容易。”秦羽荞见锅里油已经热了,将鸡蛋液倒进去,看着鸡蛋液一点点膨起来,拿锅铲翻个面,“对了,刚你乱说什么呢。”   刚刚宋团在,她没好和男人计较,听听他说的什么话,怎么成了自己拐的他了?   瞎说!   顾天准把切好的菜装进筲箕放到一边,握着菜刀准备切刚煮好的腊肉,“我可没瞎说啊,你说你,第一回 见面就给我吃瓜子,第三回你相亲,给我吃地瓜干的,我能禁得住吗?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这么对我,我肯定直接缴械投降啊。”   秦羽荞听着他的歪理邪说,轻哼一声,“真是不想搭理你。”   “行,那就我搭理你。”顾天准捏着一片刚切下来的腊肉喂到秦羽荞嘴边,“张嘴。”   “嗯,好吃。”秦羽荞不吃亏,不搭理归不搭理,东西还是要吃的。   章如茵和宋丽娥从饭前聊到饭桌上,聊得嗓子眼都快干了。   “那回咱们演出,我在台上崴了脚,一个动作差点摔了,还是你眼疾手快扶着我,临时跳成了双人舞。”   “我记得,你反应也快,一下跟我想一块儿去了。”   秦羽荞听两人说话听得津津有味,又对自己亲妈过往的事情知道的多了一些,“宋团,我给你盛点汤。今天多亏你来了,我妈真是好久没这么高兴了啊。”   宋丽娥抿嘴一笑,看着秦羽荞更是感慨,“哪有,你妈啊,能见着你就高兴。不过我说啊,如茵姐,荞荞可是完全继承了你的舞蹈天赋呢,我第一回 见她的时候就觉得这姑娘真不赖,跳得是真好,以后肯定有出息。”   章如茵今天刚看了自己闺女跳舞,只觉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对闺女的称赞她是照单全收的,“比我跳得好呢,也是你带的好,让她少走点弯路。”   秦羽荞今天一支舞,征服了不少人,其中自然包括自己的奶奶。   胡梦珠吃饭吃不了多少,在饭桌上吃两口就歇歇,听听大伙儿说话,这会儿听到文工团团长夸自己孙女的舞蹈,她连忙加入其中,“我们荞荞跳得真好,奶奶刚刚在下头拍掌,手都拍红了。”   说罢,老太太还把手往秦羽荞跟前一伸,非要让她看看,只见那布满皱纹的掌心确实有些泛红,应该是用力了。   “奶奶,您可别这么用力,手都红了。”秦羽荞抓着奶奶的手,轻轻给她揉了揉。   胡梦珠高兴一笑,哪里在意这些,“那怎么能不拍啊?就是手拍肿了奶奶都要给你鼓掌,跳得这么好,下回该让你爸看看。”   “好,下回让爸也看看。”   一顿饭结束,宋丽娥和章如茵又聊了一阵才起身告辞,她就住在家属院里,也没让人送,自己下楼离开了。   今天忙活一天,秦羽荞洗漱完早早就要歇下,这回章如茵和胡梦珠过来,两人分别住在两家屋里。章如茵住的秦羽荞家里次卧,胡梦珠住在程前家里次卧,和圆圆一起睡。   圆圆每天晚上缠着祖奶奶讲故事,高兴得不得了,胡梦珠呢,一把年纪能有人这么爱听自己说故事,她更高兴,曾祖孙两人时常熄了煤油灯还小声说话,害得程前头疼,自己闺女不睡觉他还能训上两句,自己奶奶这样,他能怎么办?只能好言好语哄几句。   秦羽荞听了这事儿,直发笑,她和章如茵说了会儿话才回屋,一躺下就觉得睡意袭来,等顾天准把家里门窗关好回来的时候,人已经脑子发沉了。   不过她感觉到身边有人躺下的时候,自动就睁开了双眼,杏眼迷离,看着他,“我今天跳得怎么样?”   其实今天演出结束刚出去和顾天准见到面的时候,秦羽荞就听他夸了自己,不过那会儿宋团在,她没好多问。   顾天准躺到床上,看着亟待表扬的媳妇儿,丝毫不吝惜自己的称赞,“跳得太好了,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的舞蹈。”   秦羽荞嘴角上扬,不过还矜持着,“说什么呢,也太夸张了吧,怎么就扯上一辈子啦,你看过多少次演出啊?”   “两场,去年的演出,你跳《红色娘子军》,还有就是今天的。”   “瞎说!你才看过两场?我不信。”秦羽荞扭了扭身子,微微侧身看着顾天准,忽觉右侧身子棉被有些漏风,她刚想伸手掩一掩,就见男人已经眼疾手快把棉被一角给理好了。   顾天准收回手,慢悠悠道,“其他的记不清了,只记得这两场。”   “油嘴滑舌,你跟谁学的?”秦羽荞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受用得很。   顾天准也跟着笑,直言是跟着圆圆学的。   前几天看圆圆这小丫头在姑姑跟前凑,把人哄得笑得合不拢嘴,还说自己只看过秦羽荞的演出,其他阿姨跳得舞都不记得啦,小孩子奶声奶气说这些话,真是甜到秦羽荞心里去了,说明什么,小丫头惦记着自己,想表达一番心意。   “你跟个四岁丫头比啊?羞不羞。”   “这是我们的心里话,等以后孩子生了,他保准也这么说!”说到孩子,顾天准双手在嘴边哈了哈气,又互相搓了搓,等搓出些温热感觉才往秦羽荞肚子上一摸。   秦羽荞也将手下移,摩挲到男人的手背上,“妈给孩子做的衣裳你看到没?真可爱,那么小小一件。”   “我妈也扯布做了衣裳了,说给咱们寄过来,估摸年后就能收到,这娃是有福的,大伙儿都惦记他呢。”顾天准说着话,渐渐觉得不对劲,自己身边人怎么没声儿了,他扭头看过去,人已经睡着了。   秦羽荞白皙的脸颊红扑扑,睡颜乖巧安静,浓密的羽睫根根分明向上翘着,饱满的红唇紧闭,像颗水润的红樱桃,待人采撷。   顾天准凑到跟前,轻轻在她唇上一吻。   *   过年前几天,家属院里各家各户基本都备好了过年的吃食,秦羽荞母女俩和温倩去城里供销社买了些瓜子花生糖果回来,可把圆圆高兴坏了,除夕还没到,小丫头已经开始自己过上年了,每天吃得满足得很。   除夕当天,一家人起了个大早,忙活着做团圆饭。   一只老母鸡和一条鱼都是提前几天抢到的,留着过年吃,还有五斤五花肉,肥肥的,油水足,抹了盐放在盆里,就等着过年这一天。   半只鸡炖汤,就放了几片姜片,慢慢熬出了油,浮在汤面浅浅一层,香得很。半只鸡凉拌,切了些大葱丝,伴着姜蒜碎,最后舀了一勺辣椒油和颗颗白糖,小半勺醋,混在一块儿拌匀,又鲜又香。   鱼,做的是整鱼,年年有鱼嘛,是过年饭桌上的必备菜,蒸好的鱼上洒上酱汁,保留了鱼肉的鲜嫩。   章如茵又做了个炒鸡蛋,土豆饼,蒸了盘茄子。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团圆饭。   圆圆自个儿吃饭积极,还不忘给祖奶奶夹菜,看得温倩很是欣慰。   胡梦珠年轻时候都是给自己的孩子孙辈夹菜的,现在反倒是被个曾孙女照顾,看着自己碗里堆着的小山一般的菜,她浅笑一声,“圆圆哎,祖奶奶碗里都冒尖儿了。”   “祖奶奶,你吃,多吃点,过年可不能饿着了呀。”圆圆大方得很,招呼大家多多吃饭。   “妈,爸一个人过年啊...”秦羽荞看着一大家子过年,心里高兴,不过一想到少了亲爸,难免有些忧伤。阖家团圆的日子,缺了一人,总是有些遗憾。   章如茵宽她的心,只挑拣好的说,“你放心,你爸当兵这么多年,习惯了,再说了,部队有他老战友呢,十有八.九去人家里一块儿过年去了。”   程前也是年少就出来当兵的,知道个中滋味,这种时候是最难捱的,谁能不想家啊,往年没法回去过年,是自己孤身在外,今年倒好,家里人全来了,实在是热闹。   “爸今年可是孤家寡人了,咱们这儿热闹得很,估计眼馋咱们呢。”   秦羽荞上回给两个妈和婆婆做了夏天的衣裳寄出去,后来看到章如茵的信里说,她爸羡慕得很,她便没有歇着,又扯了布给程胜康也纳了双鞋,给人寄过去了,估摸就是年前能收到,就是不知道合不合脚,她才和温倩学的做鞋,手艺不太熟练。   ...   京市,部队大院徐政委家   程胜康穿着一双崭新的黑色布鞋去了隔壁政委家吃饭。今年过年他一人在京市待着,可这个年他却比之前都高兴。毕竟一家人总算团聚了,虽说自己不在,可大伙儿心是在一块儿的。   徐政委在小楼里住着,媳妇儿走得早,两个儿子都当兵在外,过个年也怪冷清的,这不,和程胜康一搭伙也不赖。   就是他怎么看着这人走起路来有些不对劲,“老程啊,你脚咋啦?怎么一瘸一拐的。”   程胜康白他一眼,在桌前坐下,“瞎说,没有啊!我好得很。”   “哎,你这人...得了,我不管。”徐政委给人倒上一杯白酒,碰杯一饮,“不容易啊,又是一年了。”   “是,不知不觉都这个年头了。”   程胜康和徐政委认识了三十多年,可以说是过命的交情,人一旦上了年纪,难免感怀,尤其是在过年的时候,思绪乱飞。   “看看我们家,两个混小子在外头当兵,也不知道来封信啥的,就是不贴心啊。”徐政委徐政委喝了几盅酒开始埋怨自己儿子,谁不想阖家团圆呢,再不济也得惦记着家里人吧。   “都忙嘛,可以理解。”程胜康安慰他两句。   “今年你屋里人都去昭城了,你心里也不好受吧。”徐政委难受劲儿过了,开始洗涮自己的兄弟,大家都是天涯沦落人,大哥不说二哥。   程胜康在外头肯定得撑着样子,脚在地上移了个位置,得意洋洋,“这有啥,反正闺女回来了,我心里踏实,今年不在一块儿过年也没啥,一家人能团圆就行。看看我闺女多孝顺,亲手给我做的鞋,纳鞋底都戳着手了,哎呀,我可劝她做了这双就别做了,歇着点。可孩子不听啊,太孝顺了!”   徐政委拿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心里有些不得劲,这儿子确实没人闺女贴心啊,还知道纳鞋底,不过,“你这鞋是不是不太合脚啊?”   他刚可看见了,走起路来都有些难受。   程胜康一摆手,坚决否认,“是我脚前几天扭着了,不是鞋的问题。”   两人过招几个回合,互有胜负,最终又是一杯白酒下肚。   酒过三巡,徐政委又谈起正事儿,南边隐隐有些苗头,他不免有些担忧,“话说,这回边境是不是不太平。”   说到大事儿,程胜康一脸严肃,“等着上头指示再说,要是真打仗了,咱们也不怕他们!”   “哎,先过个好年再说,咱们不犯人,真挑衅到头上了,也别怪咱们打他个屁滚尿流!”   “那可不!”程胜康和人又干一杯。   *   除夕晚上守夜,两家人围坐在秦羽荞家里,中间生了个炉子取暖,昭城比不上北方那么冷,可夜里总是凉,尤其是家里有老人有小孩儿有孕妇,怎么也得小心些。   家里人都劝着胡梦珠早点歇了,可老太太坚持要守夜,守过零点,说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改不得。众人拗不过她,只能给她多添些衣裳,捧上一杯热水。   胡梦珠穿着一件袄子,又被孙女往腿上搭了一件厚实的军大衣,头上再顶着一顶帽子,整个人给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慈祥的面容。   “好久没这么热闹的过年了,真好啊。”   这是她最近二十多年过得最开心的年,除了程胜康,身边小辈都在,围在一块儿说话,哪有不满足的。   “如茵啊,我一直是这么想的,我比你爸福气大,他身子骨不好走得早,是没这个福气看着曾孙这一辈,哎。”   章如茵给婆婆添上热水,宽慰她,“妈,爸要是知道你现在这么高兴,他指定也高兴。”   “那是,我之前把还老梦着他呢,心想是不是这老头子想让我下去陪他了...”   “妈!”   “奶奶!”   一听这话,屋里人都着急了,听得心惊啊。   “怪我怪我,这大过年的说啥呢,呸呸呸。你们放心,我昨儿还梦着他了,我跟他说呀,让他再等几年,我现在可准备见荞荞的孩子呢,没工夫搭理他。”   秦羽荞见奶奶心态这么好,倒也放心,“奶奶,你这阵子就在家里好好住着,空了四处转转,把身子养好。”   “你们别担心我,你们年轻人都有自己的事儿要忙,我能顾着自己。”   “我也能顾着祖奶奶。”圆圆依偎在温倩身边,小声开口。   “是哦,有我们圆圆呢,昨儿她还拉着我的手去外头走了走,别看我们圆圆年纪小,认识的人可多了。”   温倩看着闺女这么懂事也挺欣慰,“圆圆能干呢。”   得了妈妈的夸奖,圆圆狠狠点头,手里捧着鸡蛋糕吃得正香。   一家人说说笑笑等到了大年初一,楼下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顾天准和程前也提前几分钟去了院里,一看到点了便点燃了鞭炮。   圆圆在温倩怀里紧紧捂着自己的耳朵,放鞭炮的声音吓人,可她还是忍不住想看。   秦羽荞站在妈妈和奶奶中间,一手挽着一个,从三楼往楼下看,和顾天准相视一笑,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注定是会深埋在心底的一年,新的一年,祈愿一切都好。   =   大年初一,不能睡懒觉,两家人准备进城凑个热闹,应个景,去一趟昭城公园。   秦羽荞吃完早饭回屋换衣裳,今天她准备穿上章如茵买的羊绒大衣,大衣特意买大了一码,她身子显了也能穿。   站在衣柜镜子前,她前后看看,十分满意,浅粉色不俗气反倒衬得她娇美,小脸更加白净,就是这羊绒大衣没有棉袄捂得严实,脖子露了一截。   刚想着,一条红色围巾就围了上来,秦羽荞看着自己脖子上被围了两圈围巾,红艳艳的,正是上回她在家里发现那条。   顾天准站在媳妇儿身后,看着自己买的围巾和媳妇儿相衬,很是满意,“好看。”   “你终于舍得把围巾拿出来啦?”秦羽荞摸了摸脖子上的软乎围巾,不忘打趣身后的男人。   顾天准一愣,瞬间明白过来,“你早发现了?”   “我就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拿出来,原来是年初一啊。”秦羽荞把围巾重新理了理,将下巴也掩了进去,非常暖和。   “提前买的,就等着新年送你,新的一年嘛,什么都要新的不是,这颜色好看,衬你。”   “哼~”秦羽荞到底还是开心的,可就是这人提前让她发现了,惊喜感大打折扣,“你以后要是再干这种事儿,能不能藏严实点,别让我发现了。”   顾天准眸色渐深,点头称是,“下回肯定圆满完成任务!”   说罢,往秦羽荞脸蛋上亲了一口,啵唧一声,在卧室里响起来。   “你干嘛呀!”秦羽荞擦擦自己的脸颊,刚抹的雪花膏呢,客厅里还传来章如茵和胡梦珠给圆圆发压岁钱的声音,小侄女拜年真是什么吉利话都往外倒,把两人哄得喜笑颜开,“被妈她们看见了怎么办?”   “正忙着发红包呢,谁有空管我们。”顾天准伸出手放在空中,等着自己媳妇儿,“走吧,秦羽荞同志,过年去。”   秦羽荞纤纤玉手被男人握住,两人十指交握走出房门,她脆生生冲亲妈开口,“妈,我也要压岁钱~”   章如茵前半辈子没机会给闺女发一次压岁钱,这是第一回 ,她自然是给准备了一个大的,厚实得都胀鼓鼓的,“少了谁都不能少你的。”   秦羽荞鼻子被人刮了一下,喜滋滋接过压岁钱,甜甜地谢了妈,转头又被奶奶发了压岁钱,可谓是收获颇丰。   就连顾天准也被塞了两个压岁钱,他这个年纪可早过了收压岁钱的时候,不过到底抵不过丈母娘和奶奶的一片心意,只把两个红包上交给了媳妇儿。   秦羽荞也装好了压岁钱,她提前准备好了红包,给圆圆包了一张大团结进去。现在这会儿村里给小孩儿的压岁钱大多是几毛钱,上一块的也不多,就是城里工人家庭也给不了太多。可秦羽荞想着自己就这一个侄女,又是第一年给,怎么也得包个大的,因此出手十分大方。   家属院里的小孩儿就简单了,他们一路下楼准备了些糖,见着小孩儿就散一两颗,再听几句吉祥话,双方都欢喜。   几人坐着班车进了城,在街上看了会儿唱大戏的表演,经过昭城动物园的时候,圆圆嚷着要去看小动物,原本准备去昭城公园里转转的大人们只能临时变了计划。   大年初一,出来玩儿的全是拖家带口的,尤其是动物园里,小孩儿一群一群的。圆圆在京市动物园逛过,这还是头一回来昭城的动物园。   动物园里,分了不同的区域,一家人慢悠悠转着,见到前头树上的猴子正蹦跶着,从一颗树上蹿到另一棵树上。   “妈妈,猴子!”圆圆认得的动物挺多,小手一指看着活泼好动的猴子,眼睛都不带眨的。   秦羽荞是头一回来动物园,以前在宏市村里哪有机会上动物园,等再大些来了文工团,也没去过,总觉得是小孩儿去看的,没想到这次来,倒觉得很是有趣。   “你看你看,还打起来啦!”秦羽荞拉了拉顾天准的胳膊,提醒他看远处的猴子。   “是。”顾天准转头看去,正见到两只猴子正在打闹,许是见到围观的人群,两猴打闹一番就各自散去,没给大伙儿太多热闹看。   顺着小路往前走,秦羽荞一行人见着路边围栏里的几只孔雀,正夹着尾巴优哉游哉走来走去,旁边围了不少人,就等着看孔雀开屏。   “开一个,开一个呗。”   “怎么这么不给面儿啊?”   “我也想看孔雀开屏!”圆圆骑在爸爸肩头,坐得老高了,视线大好,可惜今天孔雀不给面子,就是不肯开屏,惹得围观众都有些失望。   “我当年可在山里见过野生孔雀,那开屏开得可漂亮啊。”胡梦珠想起年轻时候所见,只感叹运气好,看看现在,一群人守着想看看开屏都见不着。   “奶奶,那你运气真好啊,今儿我们可是没那么...”秦羽荞话还没说完呢,胳膊突然被人抓了一下。   “快看,开屏了。”顾天准连忙提醒她,生怕媳妇儿错过了这一幕,心生遗憾。   “开屏了开屏了!”   “哇,好漂亮啊!”   一阵阵惊呼声在人群中响起,秦羽荞扭头就看到面前一只孔雀原本拖在地上的尾部尾羽直立起来,向着上空缓缓展开,宛如一把绿色团扇,极尽华丽,光彩夺目。   直到走过孔雀的活动地带,众人还在感慨刚刚所见的惊艳,圆圆尤其兴奋,她嚷着回家之后要和院里的小朋友们炫耀,自己今天见到了孔雀开屏。不过没过多久,她又见到了令人激动的动物。   走着走着,圆圆迎面就见着在一片石山中有一左一右两樽石像,左边是老虎,右边是狮子。   两只凶猛的动物化为石像倒没有太过可怕,就连圆圆都敢靠近。公园里还提供了照相业务,和老虎狮子拍照,一张照片八毛钱,虽说价格挺贵,可来拍照的人真是不少,尤其是小孩子,谁不想和百兽之王拍照呢?   程前掏了钱,把圆圆放在狮子石像的头上坐着,威风又神气,她手舞足蹈和爸爸妈妈拍了一张合照。   秦羽荞和顾天准则是站在老虎石像旁,她叫着妈妈和奶奶过来,两人倒没上前,直言让小两口先拍,过会儿再一家人拍一张。   老虎石像旁,秦羽荞单手摸着老虎耳朵,笑意盈盈,她身边的顾天准也难得勾了唇,伸手揽着媳妇儿肩膀,露出笑容,小两口的第一张单独合照倒是就此完成了。   几天后,温倩去取了照片,一共三张,花了二块四。一张是温倩一家三口的合照,一张是秦羽荞和顾天准的合照,最后一张是大家照的全家福,就差了个程胜康。   秦羽荞将卧室木桌上的玻璃抬起一角,将三张照片放了进去,复又将玻璃压了回去。她指着照片跟章如茵调皮说话,“妈,你看这张,那时候我和顾营长还没谈对象呢,他故意要往我身边凑,还偷摸找人洗了这张照片出来,被我给发现了。”   那是上回野外拉练时拍的照片,秦羽荞半是欢喜半是数落地和母亲说起,听在章如茵耳朵里却是满满的幸福,这些日子,她看在眼里,闺女幸福得很,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她也跟着高兴。   “哎!”秦羽荞和章如茵说着话,突然惊叫一声,吓得章如茵心里跟着一紧。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章如茵见闺女这回怀孕没什么反应,也没被孩子折腾,就担心后头会不会出什么问题,总有些杞人忧天之感。   秦羽荞手抚上肚子静了几秒,接着脸上挂上了灿烂的笑容,“妈,刚孩子踢我了,在动呢!”   头一回感觉到胎动,秦羽荞有些兴奋,立马拉着章如茵的手往肚子上放,“你摸摸看。”   “真有!”章如茵算算时间,也是差不多时候了,“快了,再等几个月啊,孩子就生了,妈是真高兴,要当外婆了。”   秦羽荞也高兴,她头一回感觉到如此明显的胎动,恨不得立马跟顾天准分享,让他也感受一回。   不过这天她等到了晚饭时候,人也没回来。   顾天准忙起来也有来不及回家吃晚饭的时候,家里早就约定好,过了晚饭点就别等了,准是他有急事要忙。   可是这回秦羽荞等到了夜里八点多,人还没回来,再去嫂子家一看,哥哥也还没回来。   温倩在睡衣外头套了件军大衣站在门口和秦羽荞确认一番,两个男人都没回,“可能军区有什么事儿吧,你快回去歇着,别受凉,应该要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秦羽荞点点头,也只能回屋等着,主卧的煤油灯没熄,她半躺在床上看书,然而往日喜爱的诗歌集这会儿也吸引不了她的视线,目光倒是一遍遍往紧闭的屋门看,始终没动静。   咔哒   突然响起的开门声,令她惊喜地转移了视线,果不其然,顾天准出现在了门口。   “你回来啦!”秦羽荞蹭地坐直身子,语带兴奋,“今天怎么这么晚?有急事儿吗?你猜猜怎么着,今天孩子有动静啦,你快摸摸。”   顾天准坐到床边,听着媳妇儿一个劲儿念叨着,眼睛亮晶晶的,十分激动,他的大掌被秦羽荞拉着放到了肚子上。   圆鼓鼓的肚子,有些发硬,已经和以往不太一样了,不过秦羽荞还在跟肚子里的孩子对话。   “乖宝,你爸来了,快再动一动啊。”秦羽荞撇嘴一笑,有些遗憾,“孩子估计歇着了,今天下午她可动了,我和妈都摸到了,都怪你自己回来晚了啦。”   “没事儿,让她早点歇着,别累着你才好。”顾天准怔怔看着媳妇儿,缓缓吐出几个字,手反握着秦羽荞的手,轻轻捏着,他张了张口还想说点什么,一开口就被人打断了话头。   “你饿了没?今天是不是忙坏了,要不要再吃点东西,厨房里还有两个花卷,蒸热就能吃了。”说着她就要下床给男人张罗宵夜。   顾天准看着忙碌的媳妇儿,一把将人拥在怀里,紧紧抱着,阻止了她下床的动作,嗅着秦羽荞身上熟悉的淡淡香味,男人附在她耳边轻声说话,“荞荞,我得走了。”   秦羽荞听到这话,心里一惊,忙挣开他的怀抱,疑惑看着他,“去哪儿?”   顾天准深沉地看一眼秦羽荞,眼里满是不舍,他抚摸着媳妇儿的脸颊,“去南边边境。要打仗了,咱们军区要调人过去,今晚就出发。”   作者有话说:   过年好啊~提前给大家拜个早年 第49章   “真要打仗?”   秦羽荞脑子里乱糟糟的, 看着顾天准嘴唇一张一合,说了些话,可她觉得自己都没听进去, 就记着打仗两个字。   “嗯,边境邻国犯事儿, 调了不少军区的战士过去, 随时可能开战。”顾天准见秦羽荞脸上落寞的神情心里一紧,只能略带轻松地安慰她,“没事儿, 我们肯定能打赢, 到时候立个军功回来,你也跟着高兴不是。”   “嗯, 嗯。”秦羽荞两手紧紧攥着,搓来搓去, 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那...那...什么时候能回来?哎, 是我糊涂了,打完了就回来了。现在就要走吗?”   她语无伦次, 想到什么说什么,自个儿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只努力镇定下来,心里想着不能给他增加负担。   以前她见过战士们出征,去战场上, 那时候的她心里满是敬佩, 对这些保家卫国的战士们, 她由衷的敬佩。可现在轮到自己家人, 她控制不住地惶恐、害怕, 心底的那股担忧一丝一缕地冒出来,逐渐将她的心裹紧,让人无法呼吸。   人一旦有了一个念头,就止不住会放大这个念头,胡思乱想,她害怕顾天准受伤,害怕他在战场上太拼命...有太多的害怕,可他们都是军人,不能害怕。   秦羽荞努力展颜,给他一个笑容,“你得好好的啊。”   顾天准看着自己媳妇儿笑着像是要哭了,心里也是一酸,他上过数回战场,每次都是抱着不怕流血流血的想法去的,这回,依然是,国家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绝不退缩。   只是这回,他的牵挂多了几分。   家里有媳妇儿和孩子等着自己。   “你放心,我肯定平平安安地回来。”顾天准尽量说得轻松些,免得秦羽荞更担心。   两人谁都没再说什么,各自努力掩饰着不舍。   这趟回来,顾天准只有十分钟时间,他在家里待不了太久,转眼就要出发了。   “你...都这个点了,吃点东西再走吧。”秦羽荞连忙去厨房,从篮子里拿出两个鸡蛋,烧水煮蛋。   顾天准没饿,可是此时此刻他说不出拒绝的话,两人就这么沉默地站在厨房,就着灶火的那么一点光亮,他看着秦羽荞。   秦羽荞站在铁锅旁,背对着顾天准,一直没回头,她的视线像是落在一锅水中,又像是无神地看着何处在发呆,她抿了抿唇,吸了吸鼻子,让自己镇静下来。   身后的男人环抱上来,两只手箍着秦羽荞,一室静谧,两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待着,耳边只有烧开的水咕噜咕噜的沸腾声。   “蛋煮好了,你快趁热吃了吧。”   两个水煮蛋被秦羽荞剥得没有一点痕迹,光滑洁白,一看就好吃。她守着顾天准吃,见着他一口咬去了半个鸡蛋,心里挺高兴。   “张嘴。”顾天准把另一个鸡蛋喂到秦羽荞嘴边,可她紧闭着嘴不肯张开,摇了摇头。   “给你煮的,我不吃。”秦羽荞坚持让他吃了两个蛋,不时提醒,“慢点吃,喝点水吧,别噎着了。”   毕竟吃完了,就得出发了,刚才不敢看,现在她直勾勾看着顾天准,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能回来,下回再见是什么时候。   可是就两个鸡蛋,吃得再慢也总有吃完的时候,顾天准拍拍手起身,准备离开家去集合。   他穿着一身军装,看着面前自己的媳妇儿,清楚地感受到她眼里的担忧,缓缓举起手,敬礼,“秦羽荞同志,我向你保证,肯定平安回来。”   军人敬礼,是严肃又庄重的承诺,秦羽荞笑着点点头,眼里亮晶晶的,可终归没在顾天准面前哭。   “别送,早点回去歇着啊,不要担心我,和孩子都好好的,我们一定打了胜仗回来!”顾天准临走前又用力抱了抱她,接着立马转身离开,迅速往楼下走去。   秦羽荞看着他的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立马上前两步扒着走廊阳台往楼下看,果然,没多久便见到男人走到了一楼。   顾天准走路时,步子大,每一步都沉稳有力,秦羽荞看着看着竟然看出神了,再一回神时,却看到走到家属院院中的男人突然回了头,正好和在三楼走廊的秦羽荞四目相对。   两人怔怔对视一眼,眼里都是化不开的情绪,顾天准又转身离开,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秦羽荞在原地站了会儿,被呼啸的寒风吹着,倒是逐渐清醒,夜色如墨,像是吞噬了一切,唯有空中高悬的一轮明月洒着银辉。   “荞荞。”   程前赶回家里的时候,正好见到在走廊上站着发呆的秦羽荞,他行色匆匆,知道应该是顾天准回来过了。   “哥。”秦羽荞看一眼程前,立马反应过来,“你也是回来跟嫂子说一声的?”   “嗯。”   “你要平安回来啊!”秦羽荞看着哥哥,只盼着所有人都能平安回家,别有什么意外。   “放心,你哥我可厉害,不会有事儿的。”程前和妹妹嘱咐两句,赶忙进去和媳妇儿孩子见面。   温倩本来还在屋里等着男人回家,谁知道突然就听到了他要去前线打仗的消息,她这些年也算是经历了些风雨,可难免还是担忧,这年才过了多久,好不容易一大家子这么热闹。   “我去把圆圆叫起来。”   温倩小心翼翼把圆圆从胡梦珠身边抱起来,倒是吵醒了老太太,大晚上的消息又这么急,她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叫醒奶奶,谁知道人自己醒了。   胡梦珠听说孙子要上战场了,也抓紧下床,被温倩从后头批了件军大衣。   “石头啊,可得好好的啊,要齐齐整整的回来,奶奶在家里等着你。”胡梦珠一把年纪还要送孙子上战场,她心里难受,京市部队大院里,就有个她的好姐妹,白发人送黑发人,她也怕啊。   “奶,你放心,我肯定平平安安的啊。你们快回去歇着,都别担心。”   “爸爸~”圆圆睡眼惺忪,一张小脸皱着,迷迷糊糊听见说爸爸要去打敌人了,她有些兴奋,“爸爸,你要去打仗了吗?”   “对的,哎呦,怎么这么困啊我的宝,瞧这眼睛都睁不开。”   “爸爸,那你要加把劲,一定要把敌人都打趴下!”圆圆不知道打仗会有什么危险,她只知道上战场的都是英雄啊,可厉害啦,她可崇拜大英雄了。   “好!”程前抱着闺女,往她脸蛋上亲了一口,“爸爸肯定把敌人都打趴下,快跟奶奶回去睡觉。”   温倩将人送到门边,同他叮嘱几句,有些不舍,上战场了,她什么都不求,只求人是怎么去的就怎么回来。   秦羽荞没回屋,跟着送了哥哥,看到程前同楼里其他军人一同离开,和嫂子在黑夜中对视一眼,互相鼓劲。   这一夜,家属楼里注定不太平静,不少人回来和家里人告别,又匆匆出发,剩下家人辗转难眠。   秦羽荞一夜难眠,躺在床上总是忍不住思绪乱飞,身旁床上有男人熟悉的味道,不知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等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今天起得晚了些,她直接就去了文工团,因为心里搁着事儿,早饭也没吃,就想着去打听打听情况。   宋丽娥刚和指导员说完事儿,便见到秦羽荞进来,就是面色不太好,一看就没休息好。她心里有数,昨晚军区派了不少人出去,谁能睡个安稳觉啊。   “荞荞,坐下歇会儿,喝点热水。”   “宋团,现在什么情况啊?”宋丽娥男人是军区一团团长赵光明,这回坐镇军区,倒没上前线,不过各种消息他肯定是最先知道的。   宋丽娥也没法问些什么机要军事机密,只听男人说了两句,是邻国在边境屡屡挑衅,意图不轨,“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反正是调了不少人过去,十有八.九要打起来。你也别太担心,咱们国家经历了这么多,肯定能打胜仗,再说了,顾营长是本事的,你就放心,好好养胎才是正理。”   秦羽荞点点头,现在这个情况,确实也只能等着。   中午和赵雪娟、张念萍、刘玉珍一块儿吃午饭的时候,她听到了赵雪娟打听来的消息。   不管什么情况,只要有人在的地方总能透风,各种消息满天飞,赵雪娟一个激动拍在桌上,“他们当咱们是好欺负的啊?还一直在边境闹事儿,等咱们的军人去打他个屁滚尿流!”   “雪娟姐,你家陈班长去没有啊?”   “他炊事班的去什么啊?人还不高兴呢,觉得没被选上,可遗憾了。”赵雪娟刚说完就看到一旁的秦羽荞,饭盒里的饭菜都没少多少,突然就变成了小鸟胃。   “荞荞,你别担心,顾营长打过不少仗,肯定没问题的啊。”   秦羽荞也说不明白心里什么情绪,就是觉得空落落的,有些难受,面对朋友的宽慰,她只能应声好。   “快多吃点饭,别把自己饿瘦了,你不吃孩子也要吃啊。”   提到孩子,秦羽荞又来了精神,她今天胃口确实不太好,低头一看饭盒里的饭菜,努力吃吧,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孩子。   军区人少了不少,日子倒是要一直过下去,秦羽荞不时打听着外头的消息,却一直没听见开始打仗的消息,转眼到了二月份,她的肚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像是吹皮球似的,压根刹不住车。   宋丽娥看一眼她肚子,忍不住打趣她,“我瞧着你这肚子有些大啊,比我当时怀孩子的时候大了不少,可见你妈她们来了是把你喂好了的。”   秦羽荞也发愁呢,说着就摸着肚子,圆滚滚的凸起,走起路来也开始吃力,晚上睡觉也不敢乱动,得直直躺在床上睡觉,“不知道怎么回事,长这么大,我都担心到时候生孩子会不会很费劲。我妈说当年我出生的时候接近六斤,已经算挺大个,这孩子该不会有个七八斤吧?”   “我看你这肚子,像!”宋丽娥是过来人,想起当年生孩子的场景还有印象,“反正是遭罪的,使力都要给人累惨了。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大伙儿都这么过来的,熬一熬,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是,就盼着早点生了,不然大着个肚子干什么都不方便。”   “去医院做检查没?”宋丽娥看着她肚子这么大,提醒她还是得记得定期做个产检,免得到时候生孩子困难。   秦羽荞说着就要起身,“今天正准备去呢,我妈也催我再去一趟。”   “那成,你早点去检查了,要是身子难受在家里歇着也行,现在团里也什么事儿。”   今年的开春汇演因着打仗也取消了,文工团暂时没什么事情可忙,就练练功排排舞。   秦羽荞和章如茵在军区医院门口汇合,一块儿去检查。本来秦羽荞怀孕觉得没什么难受的,都不想来检查,觉得没什么事儿,章如茵不放心,尤其是看着闺女肚子这么大,总有些疑惑。   妇产科医生拿着听诊器放到秦羽荞肚子上,听了孩子胎心,过了会儿才收起听诊器,让孕妇坐起来。   “我看你身子不错,孩子们都挺好的,一切正常。”医生刷刷写着字,头也没抬。   “谢谢啊医生...”秦羽荞听到这话就放心了,不过,就过了一秒,她突然反应过来,孩子们?   “医生,你刚说什么?”   医生这才抬起头看向秦羽荞,疑惑自己刚刚没说什么呀,一切都正常,这不挺好的吗?   “怎么了?”   “你刚刚说,孩子们?我没听错吧。”秦羽荞小心翼翼说出这三个字,心里有些惊喜,可她还没得到确切答案。   “对呀,你还不知道呀?你怀的两个。”医生刚刚听到两个胎心,加上秦羽荞这大肚子,她也是见了好些,“你是有福气的啊,一怀就是两个。”   秦羽荞被这个好消息砸得晕乎乎,原来自己肚子里是两个孩子!她又惊又喜,喜悦爬上眉梢,好想立马和孩子爸分享这个消息。   可是人在远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门口,章如茵见到闺女出来,连忙上前,“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一切正常。”秦羽荞梨涡浅浅,是掩不住的高兴,“妈,医生说我怀的是双胞胎。”   章如茵听到这话,立马盯着闺女的肚子,复又抬起头,十分高兴,“双胞胎?哎呦,怪不得呢,肚子真是比那些怀一胎的大,真是好事儿啊!”   回去路上,章如茵挽着秦羽荞的手,不住念叨,“我这边倒没有双胞胎兄弟姐妹,倒是你爸有,还是能找着些影子的。”   “爸爸是双胞胎吗?”秦羽荞倒是头一回听说,可是自己家里压根没有见到什么叔伯啊。   “我也是嫁给你爸之后几年听你奶奶说起的,这是她的伤心事儿,平时没人提。你奶奶生了一对双胞胎,算起来你应该叫大伯,可惜他身子骨弱,没养活,你奶奶可伤心了好一阵...哎。”   秦羽荞听着听着有些不对劲,双胞胎,一胎身子骨弱,她有些担忧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妈,你说我生出来的孩子会不会身子骨弱啊?这两个肯定比一个难,兴许都没吸收到那么多营养呢。”   说着说着,秦羽荞越想越怕,她最近老爱胡思乱想,有时候自个儿也忍不住。   “哎呀,怪我瞎说什么呢,还害你担心起来。你放心,不少人生双胞胎呢,哪能都出事儿,再说了,现在可比四十多年前好,现在医院的医疗条件也好,咱们吃的喝的也有营养不是嘛,肯定没问题的。你别瞎想啊,妈刚就不该说这一茬。”   秦羽荞见自己妈有些自责,忙宽她的心,“没有,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你也别瞎想,医生刚也说了,孩子们都挺好的,我不担心,就好好养着就行。”   回到家里,胡梦珠正和圆圆在说故事,温倩在厨房忙活,几人得知了秦羽荞怀着双胞胎的喜讯都跟着高兴,尤其是圆圆,知道自己能有两个弟弟或者两个妹妹了,她觉得自己赚大发了!   “姑姑,里头有两个小孩子哎,好厉害啊!”圆圆轻轻贴着秦羽荞的肚子,小小声说话。   “圆圆,别扰着你姑姑啊,乖点儿。”温倩正在做菜,拿着锅铲提醒闺女。   章如茵进厨房和儿媳妇一块儿忙碌,顺道把秦羽荞也赶了出去。   胡梦珠是生过双胞胎的,当时是真高兴,这在什么时候都让人心生羡慕,可惜她的福气只维持了一阵子,没多久孩子就没了一个,可让她伤心了许久。   往事随风,一眨眼就是四十多年过去了,再回想起来,心头还是有些淡淡的忧伤,往事再痛,终究会被时间抚平伤痕。   “生双胞胎好,你现在吃点苦,还能一口气得两个,是个有福气的。”现在孙女也怀了两个,她还指望着天上的老头子保佑孙女顺利生下两个健康的孩子。   “奶奶,我今晚可得多吃点,以前不知道是不是吃少了,我都担心这俩在肚子里打架抢营养呢。”   胡梦珠被孙女逗得哈哈哈笑几声,“行,让你妈给你多做些好吃的。”   这回过来,章如茵还从京市的百货大楼买了几罐洋货营养品,说是对安胎有好处,昭城的百货大楼都没有卖的。眼看着孩子是两个,章如茵担心营养不够,准备给程胜康打电话让他去买几罐寄过来。   吃过饭,秦羽荞坐在卧室书桌前写日记,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已经写了七八页,她握着钢笔往墨水瓶里蘸了蘸,开始写字。   “今天,我去军区医院做了产检,医生说我肚子里有两个,居然是双胞胎,听到这个消息,我又惊又喜,还有些担忧,今晚吃饭的时候我都逼着自己多吃了些,饭后还吃了妈冲的营养品,希望两个孩子都能好好的。   我和孩子都盼着你早点回来。”   顾天准这阵子不在,秦羽荞把想说的话都写了下来,准备等他回来再给他看,就是不知道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了,外面没传来开战的消息,听说偶有冲突。   将笔帽盖上,秦羽荞把钢笔别在今天写到的那页纸上,合上笔记本放回抽屉里,抬眼又看到桌上玻璃下压着的照片。   自己和顾天准站在老虎石像前拍照好像还是昨天的事,转眼都过去大半个月了。那天大家都高兴,一个个脸上都挂着笑,秦羽荞看着照片里的自己笑对镜头,而一旁的顾天准正看着自己,目光深情。   “荞荞,荞荞!”   大门被拍得响,外头传来温倩着急的声音,秦羽荞心下一沉,连忙出去开口。   一同出来的还有听到声音的章如茵,她本来已经歇下,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到了儿媳妇的声音,这大晚上的赶来,估摸是有急事儿。   “怎么了?”秦羽荞心里也有数,着急询问,“是不是有消息了?”   “是!刚碰见了隔壁楼的婶子,她说听着军区人说话呢,真打仗了!”   秦羽荞把着自家门框,心里一揪。   *   华国南边邻国屡次在两国边境挑起武装冲突,严重影响边境安全,威胁群众生命,而我国于去年年底至二月开始频繁调动武装部队驻守,最终在二月中旬进行了自卫还击作战。   正式开战第四天,战火纷飞,顾天准和程前被分到东线作战部队,向邻国境内突进,途中遭遇不少伏击,一群战士刚经历一场战斗,藏身于战壕。   “他奶奶的,还搁这儿搞伏击呢,也不看看你爷爷我是谁!”从西南某军区6师调来的冯翰刚从伏击中逃出来,这会儿灰头土脸,心下难免生气,不过他刚干了三个敌人,不亏!   顾天准和程前分在东线作战部队的不同小队,这会儿已经各自行动,他看着冯翰,冲他竖了个大拇指,这哥们确实勇。   “谢了。”冯翰拍了拍顾天准肩膀,感谢他刚刚掩护自己撤退,战场上,这都是过命的交情了。   难得有阵休息时间,等着下一步指令,分散到战壕里藏身的几人拿出随身携带的小袋压缩饼干啃了起来。   “今天还行进不?天快黑了,不然就只有睡树林里了。”王卫国几口吃完饼干,生吞虎咽下去,嘴边还沾着一点饼干屑,他抹抹嘴全部塞进嘴里,一点儿都没浪费。   “就地待命。”他们这队的小队长下令。   听到这句话,大伙儿稍稍卸了劲儿,只余两人站岗守卫,其余人轮班。   “哎,我看这势头没多久就能打赢了啊,到时候回去多光荣,兴许还能立个功。”王卫国跟身旁几人说起话来,靠在战壕上歇着。   “不经打,他们哪是我们对手!赶明儿咱们就给他们一锅端了。”冯翰一挥手,看着自己手臂上的擦伤,伤口结痂了。   “回去就好咯。”王卫国双手枕在脑后,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自顾自看起来。   冯翰探头过去看,啧啧两声,“哟,这都开始念着你屋里人啦?”   照片上是个年轻姑娘,脸微圆,梳着两条马尾辫,笑起来很是可爱,一看性子就好。   “啥屋里人,我们还没结婚呢,本来年底我都打了结婚报告回去办礼,结果突然被调过来了,临走前,我跟人写了封信,让她等我回去。”   王卫国话没说完,他在信上是这么写的,让姑娘等他回去,要是自己回不去了,就另外找人嫁了。他不能耽误人家不是。   不过他有信心,就盼着回去娶上媳妇儿,成家立业。   “你们这些处对象的是不一样,哪像我啊,都结婚好几年了,没有你腻乎。”冯翰说两句王卫国,又扭头看着身旁的顾天准,“哎,顾天准,你结婚没有啊?我看你这模样,应该早被人拿下了吧!”   当兵的本来就吃香,就是村里城里说媒,都愿意找当兵的,更别提这个昭城军区的顾天准看着就俊,肯定招女人喜欢。   “结了,你看得挺准啊。”顾天准想起自己媳妇儿,微微一笑,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你们都有对象啦?得,就我孤家寡人。”一个十九岁的年轻战士开口。   “你抓紧回去找个对象,别搁这儿羡慕哥几个。”   年轻小战士姓张,队里几个老大哥都喊他小张,小张说话口音还挺重,第一次出村里就是来当兵,刚入伍两年,可成绩不错,不管是平时训练还是射击比拼都数一数二。   “找对象不着急,我还想立个功回去给我娘看看,让她长点脸。我娘就盼着我有出息,我们邻居儿子考上了大学,可把她馋得哟,我跟她说了,我去打仗一样给她长脸。”   “挺有志气啊!”王卫国比小张大了整整八岁,这会儿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弟弟似的,这人和自己刚入伍的时候差不多。   顾天准也难免多照顾一下这个年轻战士,他是队里年纪最小的,又是头一次真枪实弹上战场,一股莽劲儿,有他们所有人几年前的影子。   夜渐渐深了,战士们轮流守卫值班,以防敌人来袭。顾天准和冯翰站岗守卫,四周寂静无声,看着空中高悬的银钩,顾天准想起自己媳妇儿,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睡得香不香。   千里之外的昭城军区家属楼   秦羽荞深夜还没入睡,只燃着一盏煤油灯在做衣裳,她在床上躺了会儿,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其实除了顾天准走后那几天她一直睡不好,后面她已经渐渐适应了,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不过今晚不知道是怎么了,她总觉得心里乱糟糟的,一直睡不着,后来干脆翻身起来给顾天准做衣裳,她打算在人回来之前做好了,就当是给他个礼物。   再过几个月天就要转暖了,她给顾天准扯的蓝色素布做褂子,又扯了一匹黑色素布做裤子,一针一线都是自己缝的,连缝纫机都没用。   针线一次次穿过,秦羽荞捏着针动作,渐渐有些心不在焉,她心里还是惦记着,不知道前方战事如何,有没有伤亡,她在心里虔诚祈祷,但愿所有人都平平安安的。   “嘶。”尖利的针一不留神歪了头,直直扎到了自己的手指肉,立时就渗出了血珠,红红的,看得她心惊。秦羽荞立马把手指含进嘴里,吮吸一阵。可心里却有些难受,她一手捂上心口,总觉得有些不安,就连眼皮也在狂跳。   与此同时,寂静无声的边境线上,顾天准观察着四周,突然发现左前方的树林里好像有些动静。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顾天准发觉小树林前方似乎有动静, 冲站岗的另一人王卫国使了个眼色,两人察觉有异,小心叫醒了正浅眠的战友, 一群人拿着枪小心翼翼往前进。   砰   埋伏的敌军正在轻声用手比划进攻方案,准备突袭, 没想到最前方那人却被一枪爆头, 场面立时混乱起来。   双方在树林中奔袭,前后开火,由于夜间作战能力要求高, 可视性低, 所有人都十分谨慎。   顾天准和王卫国背靠背前进,一人把守一个角度, 同样的冯翰和小张也组成一队,共同前进。   又是一阵阵枪声, 几人斜前方有交战声, 是领头几人和敌军开战了, 他们迅速跟上前往支援。就在这时远方暗处一支枪对准了王卫国,扳机一扣...   “小心!”顾天准支援途中不忘警觉四周, 突觉异常,一把推开王卫国同时向着远处开枪。   暗处有人中枪倒地, 与此同时,被顾天准大力推开的王卫国,被枪击中手臂。   “艹, 还搞偷袭是吧!老子不打死你。”冯翰立即支援, 扶起战友, 怒骂一句。   几人和战友会合, 最终因为早早被我军发现行踪, 双方交战差距明显,侦查小队轻松拿下准备突袭的敌军,只有王卫国被人偷袭伤到了手臂。   “给他包扎一下。”侦查小队队长让战友们互相帮忙包扎,自己去汇报工作,明天一早就要攻占邻国一个重要省会,只许成功。   王卫国受的伤不重,子弹擦着手臂过去,冯翰用医药包简单进行了处理包扎,“行了,现在还光荣负伤了。”   一场战斗结束,众人明显轻松下来,还能开开玩笑。   “这下完了,就我一个受伤,还有点丢人咯。”王卫国咧嘴一笑,憨厚又实在,他看着自己被包起来的伤口,活动了一下手臂,有点疼,但是影响不大。“谢了,顾天准!刚要不是你反应快,我这脑袋估计保不住!”   “行了,你还是休息下。”顾天准倒不甚在意,只是时刻保持警觉。   第二日天还未亮,一行人侦查突进,配合炮兵将邻国重要省会攻占,从山地突击而来的炮兵杀了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冯翰对着这个省会城市啐了一口,“就这儿把咱们几万同胞给赶出去是吧,呸。”   邻国掀起排华运动,对境内的华国人大肆打压侮辱,甚至击杀华国边境居民,主动挑起武装冲突,一再试探底线。   脚踩在这片土地上,所有人又在准备下一次行进,这场战必须打赢!   *   秦羽荞昏昏沉沉睡了一宿,第二天醒来时手指上被针戳的小眼儿已经看不见了,她心倒是安定下来,一个劲儿给自己做思想工作,不要胡思乱想,安心等人回来。   和秦羽荞一样忧心忡忡的还有家属院里其他军属,尤其是隔壁许昌民家,陈大妈和朱燕在家里,屋里气氛沉重,一时沉闷得让人吃不下饭。   桌上一盘炒青菜,一盘二合面馒头,两碗稀饭,陈大妈却吃不下去,筷子一撂,长叹一口气。   朱燕心知婆婆的担忧,只能安慰她两句,“娘,老许还在战场上呢,你还是多吃点,别等人回来了,你自己饿坏了。”   陈大妈眼皮一掀,斜眼看着儿媳妇,张口就是埋怨,“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哎,男人没了,我辛辛苦苦把儿子给带大,现在我一把年纪了,还要提心吊胆等着儿子的消息!”   要说觉悟,陈大妈也不是没有,自己儿子上战场保家卫国,她面上也有光,这是英雄。可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光是想一想,她就受不了。   “娘,肯定不会有事儿的,过阵子就能打赢仗回来了。”朱燕心里也担心,不过婆婆现在这副模样,她只能坚强些,先把老人哄好。   可惜她没把人劝好,反而一把火烧到了自己身上。   陈大妈看着儿媳妇更是心里不顺,一不留神大声嚷嚷起来,“你说说,要是你早点生个娃,我也不至于现在这么揪心,民娃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是连个后都没有哎!”   说着说着,陈大妈还抹起眼泪,看得朱燕不敢再开腔。   正在温倩家里吃饭的秦羽荞听着隔壁的声响,筷子一顿,突然就没了胃口。   显然桌上几人都听到了,章如茵给闺女碗里舀了勺鸡蛋羹,哄着她多吃些,“自己顾好自己,别想些有的没的。”   秦羽荞点点头,机械地握着勺子将碗里的鸡蛋羹和饭拌在一起,再舀了一勺进嘴,鸡蛋的香味也没有抚平她的愁绪,“哎,听着她们这么吵吵也难受。”   “那陈大姐是心心念念有个后,可这种事儿干着急也没用。”章如茵过来家属院住着和人说过几回话,这老姐子人挺好的,待人也和气,就是说到自己儿子儿媳生娃的问题就恨得牙痒痒。   胡梦珠到这个岁数看得倒开,“生不了就不生了呗,这求也求不来。”   不过说完,她就想起自己年轻时候,那时候就只有一个孩子还被旁人说三道四,确实容易想不明白,就是外头的风言风语就够让人难受的。   “哎,也许都是命。”不管怎么样,到她这个年纪倒是看开了,现在的她什么都不图,就图儿孙辈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秦羽荞这些天一直抱着日历簿过日子,每过一天就在上头画个圈,今天是战争打响的第五天,她看着日历簿上头的五个圈,喃喃自语,“你要我画几个圈才回来啊?”   ...   战事吃紧,不少军队被调防,前线受伤的战士撤回又换上一批新的,昭城军区又派出一千人组成后勤部队前往战场后方。   文工团的队员们也停下了舞蹈训练,纷纷踏上了军列。所有人积极响应号召,前往战场后方的野战医院帮忙,战事当前,没有人畏惧,没有人退缩。   秦羽荞如果不是大着肚子也想去支援,现在只能留在军区,可是看着大伙儿去前线去后方,积极出发,心里不免有些失落,觉得愧对自己的军装。   赵雪娟她们出发那天,秦羽荞大着肚子去送行,顺便加入了军供站的送行队伍。   “荞荞,你安心在家待着,千万别太担心啊。”赵雪娟她们临出发,挥手向秦羽荞告别。   “好,你们也注意安全啊,别受伤了!”秦羽荞在顾天准和程前离开的时候,不舍又担忧,可是现在看到文工团战友们要奔赴战场,却是遗憾,她也想去出一份力。   昭城军供站成立于五十年代,为一次次执行军务的战士们供餐,这回参加反击战的军列众多,供餐任务大,人手不足,不少没选上前往前线的战士们都自发加入其中。   一列列军列停靠到站,军供站的战士们迅速及时为即将上前线的战士们供餐,有时候半夜接到突发任务,军供站也要立马排除万难为战士们送上一顿饭菜。   秦羽荞大着肚子在军供站帮忙了几天,看着一个个穿着绿色军装的战士出发,随着军列的离开逐渐没了踪影。   不知是不是孩子们挺懂事,一直没怎么闹她,只是站久了时不时会腰酸腿胀。   转眼到了三月,孩子已经七个月了,因为怀的是双胞胎,秦羽荞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这阵子走路也越来越困难,宋丽娥让她在家里歇着,好好养着,自己继续奋斗在军供站。   这阵子忙碌,秦羽荞半躺在床上,一双腿明显肿了不少,时有疲累感,母亲章如茵坐在床边替闺女捏捏腿,她是过来人,怀孕的时候男人还不在身边,她都替闺女难受,可也没办法。   “你后头还是每天往外走走,这几天天气好了些,正好出去。”章如茵絮絮叨叨跟闺女说着话,不时叮嘱几句,“小顾要上战场,你在家也遭罪,哎,妈看着你们俩也难受。”   “妈,我没事儿,就是有点累,其他都挺好的。”秦羽荞嫌母亲累着了,忙让她别捏了,“你躺上来,咱们说说话。”   母女俩一人躺一边,章如茵侧身细细打量着自己闺女,孩子眼睛鼻子都随了自己,和她年轻时候挺像,嘴和耳朵倒有些像她爸,“我们小妮子真会长,全挑的你爸好看的地方遗传。”   秦羽荞噗嗤一笑,听到章如茵说起爸爸,不免好奇,“我看你们以前的照片,爸长得可俊了哎。妈,你当年是不是也看上他一副皮囊了?”   “你还打趣你妈是吧?”章如茵也没憋住笑,嘴一咧,脸上皱纹又浮现出来,“你爸年轻时候确实不赖,人长得又好,说话做事也漂亮。”   “这话要是能记下来就好了,下回我告诉爸去,他指不定怎么乐呢。”   “他啊,现在上了年纪脾气还怪了,早没有年轻时候那模样,人经历得多了,性子也变了,现在活脱脱像个小老头。”章如茵说着话时,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秦羽荞是一眼就看清了母亲的心,她费力地往旁边挪了几分,“妈,你过来这么久,是不是想我爸了?”   “谁想他啊?都过了半辈子了,我想他干什么!”   “我看你这模样分明就是想!哎,都是为了我,现在让你们俩分开这么许久。”   本来章如茵和胡梦珠这回过来是要过个春节,后来秦羽荞怀孕了便长住了下来,帮着照看一番。   “说什么呢,妈欢喜跟你待一块儿,你爸,随他去吧。”章如茵说着程胜康,又想起顾天准,这翁婿俩都是当兵的,再加上自己儿子,其实章如茵心里挺不是滋味。   “妈跟你说实话,要不是找回你的时候你已经和小顾在一块儿了,我指定不愿意你嫁给军人。”   秦羽荞倒是头一回听母亲说起这个想法,她好奇地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为什么啊?”   “妈以前就经历过,这男人一旦上战场打仗去,我就在家里头提心吊胆的,觉也睡不好,就担心出点什么事儿。以前院里就有个老姐姐男人牺牲了,她和三个孩子成了烈士亲属,虽说组织上是会给补贴给帮助,可是那还是不一样,日子总得自己过,就是难啊。”章如茵看着闺女,轻柔地抚了抚她的脸颊,“你说咱们家,你爸,你哥,还有小顾,三个当兵的,说起来是光荣,可是也难,哎...   我就盼着啊,能一直和平,别打仗,不管厉害不厉害,打起仗来就少不了流血牺牲的,多糟心啊。”   “妈,我明白,每回想着顾营长和我哥上战场去了,我就担心害怕,可是我们又是军人,谁都不能退缩。”秦羽荞握着母亲的手,笑盈盈,“顾营长和我哥都说了的,会平平安安回来的,我们得相信他们!”   章如茵眼见着闺女比自己想的坚强,倒是有些欣慰,“好,咱们都相信他们!”   *   昭城军区一团团长赵光明刚刚收到了一份名单,和二团的政委高强在办公室说话。   “这是刚送回来的电报,这次战役的牺牲名单。”赵光明手里拿着一份名单,心情沉重,昭城军区共派出一万五千人上前线,另派出五千余人加入后勤保障部队,如今开战二十来天,昭城军区已有一百六十三人牺牲。   每个团的牺牲名单分列好,因为二团团长带兵上了前线,赵光明把名单交给了政委高强。   高强轻轻颤抖着伸出手,在即将碰触到那份名单时,停止了动作,一份名单就几页纸,上头轻飘飘写着一些字,就这样总结了他们的一生。   “拿着。”赵光明捏紧了拳头,缓缓吐出几个字,从上战场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会有流血流汗,会有牺牲,他们已经经历过太多,“做好烈士的善后工作,尤其是烈士家属的慰问和补贴,不能让烈士家属受委屈,更不能让他们以后的日子难过。”   高强再不情愿还是接过了牺牲名单,任何事情都不是不愿意面对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的,他定定看着上头一行行文字,心里难受。   董小武(1957——1979)二团一营三连士兵   李军(1950——1979)二团一营二连士兵   黄富贵(1949——1979)二团一营副营长   孟建军(1961——1979)二团三营三连连长   秦解放(1953——1979)二团二营一连连长   ......   高强拿着牺牲名单和二团三营教导员吴峰一块儿安排同志烈士家属,上头大多数烈士的亲人都在老家,只有几人有家人随军,住在家属院里。   *   三月初,天气逐渐转暖,秦羽荞和家人在一楼院里晒着太阳,今天天气不错,暖洋洋的,眼看着快要春暖花开了。   住在一楼的薛玲搬了几条长凳出来,闺女黄芳芳人小鬼大,也帮着妈妈搬,“小秦,你快坐着歇会儿。”   “谢谢嫂子。”   因为黄芳芳和圆圆关系好,两人经常一块儿玩,因此薛玲和三楼的温倩秦羽荞也算熟识。   院里不少人都出来晒晒太阳,各自拿张凳子,或者干脆往树墩上一坐,闲聊的闲聊,缝衣裳的缝衣裳。   薛玲拿着一件汗衫缝,这是男人黄富贵的旧衣裳,她今天收拾衣裳出来洗的时候才发现开了线。   “妈,我跟圆圆去玩儿了啊。”   “去吧,小心着点。”薛玲叮嘱闺女一句,继续缝缝补补。   “嫂子,你针线活真好啊。”秦羽荞就坐在她对面,看她缝起衣服特别熟练。   “哎,我又没啥本事,就只能搞点这些。”薛玲朴实的脸上腼腆一笑,被人夸了一句,她倒有些害羞,立马转移了话头,“小秦,我看你这肚子挺大啊,是不是快生了?”   说到肚子,秦羽荞下意识摸了摸,真挺大的,“没呢,现在七个月,估摸还要等等。”   “哟,这才七个月啊?我看着这么大,以为快足月了。那你这娃估摸长挺好。”薛玲咬断线头,看了看自己缝好的汗衫,看不出针线痕迹。秦羽荞没说错,她这身缝缝补补的手艺是真挺不错。   “是双胎,所以更大。”这个月份了,秦羽荞也大大方方说了自己怀双胞胎的事儿,惹得旁人一阵惊呼。   旁边坐着的几个军嫂听到怀的双胞胎都有些激动,毕竟这可不多见啊,纷纷凑过来看她肚子。   “这肚子看着是不一样啊。”   “好像是更圆更大呢。”   秦羽荞被人围着也是笑脸相迎,听着众人的道贺声,心里也欢喜,倒是陈大妈特意散了众人,“你们快别把人围着了,一会儿都要憋得难受了。”   “是是是,本来怀着孩子就辛苦,都散过去些。”   陈大妈说完又看了一眼秦羽荞肚子,羡慕啊,自己家一个都没有,人家一胎就得了俩,哎,真是愁人。   黄芳芳和圆圆从院子另一头跑回来,两人都跑出了一身汗,小脸红扑扑的,围在妈妈身边休息。   “咋跑成这样了,小心得病。”薛玲拿出手帕给孩子擦了擦,转头就见到自己跟前站着个男人。   这人她是见过的,二团的政委高强,自己男人的上级,她有些局促,面对男人的上级难免有些紧张。   高强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家属院里的平静,不少人都看着他,冲政委打了招呼。   要说政委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家属院里,有些奇怪,不少军属已经有些紧张担忧了。   “你是薛玲薛同志吧?黄富贵的媳妇儿。”高强看着眼前的军属开口,目光一扫又扫到她身边的小女娃,瞧着才五六岁的模样,哎。   高强在心里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是,高政委,你找我有事儿?”薛玲难得见到领导,心里惴惴不安,双手攥着裤子缝,有些紧张。   “哎,咱们上外头说去吧。”这里人太多,不适合说这事儿。   薛玲一听高政委这话,突然就有不详的预感,这个时间点儿,军区的领导突然来找自己,怎么看怎么像是...她顾不得许多,叫住了刚要转身离去的高政委,激动开口,“政委,是不是我们家富贵出事儿了?”   高强心里也是一惊,一句话就被家属给猜中了,他一时难以开口,“薛同志...你不要激动...”   完了,薛玲一听政委没有否认自己那句话,当即就明白了一切,她脑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在往外冒,一个箭步冲到高强跟前,“政委,您跟我说实话,富贵是缺胳膊还是断腿儿了?”   说着说着,薛玲的眼泪直往下掉,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她急切地想要从高强嘴里得到答案,只要人活着,受什么伤她都能接受。   然而,高强沉默了。   薛玲看着一脸为难的高强,像是明白了什么,她眼眶通红,脑子发晕,想起那天自己男人回家来说了几句话就要出发,两人最后说了句什么话来着...哦,她想起来了,那晚她做了黄富贵最爱吃的菜饼子还在锅里温着,可这人说时间太紧,等他回来再吃。   “他...他可说了要回来吃我做的菜饼子的...啊...”薛玲嚷了一句话,两眼一黑,脚上无力,眼看着就往后倒了下去。   “嫂子!”   “薛玲!”   院里一众人围了上去,七手八脚将人接着,送回了屋里。   *   这场自卫反击战打了二十多天,我军大获全胜,攻占了敌军数十个城市,歼灭对方五万余人,可我方也牺牲八千余名战士。   下令撤军那天,顾天准在后方的野战医院包扎了伤口,他在作战中右腿被炸伤,现在正拄着根拐棍,估摸【看小说加QQ群521721998】得休养两三个月才能好全。   战役的后半阶段,他和冯翰王卫国等人分编进不同作战队伍,倒是一直没再见到。   在战场上就是如此,曾经并肩战斗的人不知道生死情况。   野战医院混乱又忙碌,伤员不少,在最后一次攻占作战中,我军遭遇敌军的一次猛烈反扑突袭,伤亡惨重,顾天准见到不少战友牺牲,心里难受。   哪怕上过不少战场,还是难受,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最终还是结束在了异国他乡。   “顾天准!”   正当他难受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顾天准抬头看去,竟然是冯翰。   难得见到个熟人,顾天准扯了个笑容,同他握了拳。两人十多天没见,倒像是十多年未见的老友,丝毫不见生分,毕竟大伙儿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了。   “不知道另外几人怎么样?我一直没见着人。”冯翰手受伤了,现在正吊着手臂,他扫一眼顾天准受伤的脚,再看看自己的手,“得了,咱们也算是难兄难弟了。”   “那还是你好些,至少走起来没问题。”顾天准还支着拐棍,行动起来有些不便。   “不跟你说了,我们军区的今天下午撤走,快出发了,你在医院再养几天走吧,有机会咱们再见啊!”冯翰在西南军区,和昭城距离挺远,这一别,两人都清楚,不一定还有机会再见。   “好,有机会见!”两人握手拥抱,十分珍惜这次短暂的相遇和曾经并肩战斗的感情。   “要是你见到王卫国和小张他们,记得替我说一声啊,哥几个有机会再见!”冯翰摆摆手,转身离去。   顾天准送走了冯翰,准备先回病房待着,说是病房,其实是个简易病床,这几天我军在组织撤军,处理善后,受伤暂时不方便出发的伤员便在野战医院歇着。   他拄着拐棍缓慢地走过医院,见到前方正兵荒马乱地抢救伤员。没多久,医生护士散开,将白布盖上了烈士的遗体,宣告了死亡。   顾天准立在原地,看着两名战士抬着担架将烈士遗体运走,一块白布将人掩住,看不清模样。可是,不论是哪个战士的离去都让他心里不好受。   他怔怔看着担架,突然见到白布下有什么东西掉落了出来,抬着担架的战士没有发现,直直往前走去。   顾天准拄着拐棍上前几步,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等他走近,看到泥土地上躺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年轻姑娘,脸微圆,梳着两条马尾辫,笑起来很是可爱。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来二十多天前,王卫国倚着战壕拿着一张照片在看,说那是他未过门的媳妇儿。   那时候王卫国乐呵呵说,等回去就结婚办礼。   顾天准俯身捡起了照片,看着上头笑盈盈的姑娘,想起王卫国看着照片的模样,红了眼眶。   他忍着伤痛快步走着,撵上了前方抬着烈士遗体担架的两名战士,将照片递了过去,轻声道,“同志,这是烈士衣裳里掉下来的照片,放回去吧。”   “好,谢谢同志!”战士将照片接过,放到了担架上,又将白布掩了掩,遮住了所有。   再次出发,顾天准看着两人抬着担架离开,缓缓举起手,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敬礼。   =   秦羽荞被家里人送回了三楼,可是院里四处能听见薛玲的哀嚎声,痛苦声,她男人黄富贵牺牲了。   “你别去了,大伙儿都在安慰她,人多,你大着个肚子还是先歇着。”章如茵心里也难受,大家都是当军属的,最能理解那种心情。   秦羽荞怔怔坐在椅子上,心里堵得慌,这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我去楼下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温倩收拾一阵准备下去,“奶,妈,你们就陪着荞荞。”   胡梦珠看一眼就知道自己孙女在想什么,拿着凳子坐到她跟前,抓着她的手揉了揉,“你别胡思乱想,这事儿大伙儿都不愿意看见,可是...哎...你现在就是好好把身体保重就行。”   “嗯。”秦羽荞小声回话,可双眼无神,心里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到晚饭点的时候,院里众人都没胃口,一楼隔壁两家军属陪着薛玲,安慰她,可是丧夫之痛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缓解的。   温倩把黄芳芳领回了家先把饭吃了,楼下太混乱,小姑娘被她妈吓着了,懵懵懂懂听明白了,自己爸没了,她跟着自己妈哭,哭得一抽一抽的,被圆圆拉着手上了三楼。   黄芳芳哭得说不出话来,只皱着一张小脸喊爸,就重复着这个字,听得秦羽荞心里一紧。   因为担心她情绪起伏动了胎气,家里人没让去看薛玲娘俩,秦羽荞也有些害怕,一想到薛玲自己心里也跟着难受。   军区家属院里,这几天气氛低沉,连平时院子里爱四处跑闹的孩子们都安静了,更显得压抑。   自己两个家人在战场上,秦羽荞难免不多想,虽说牺牲名单里没他们,可是她总是忍不住想,顾天准和程前受伤没有?怎么还不回来,尤其是见到薛玲一家的悲剧,她控制不住自己。   给顾天准做的新衣裳裤子做好了,她过水洗净,又晾了两天,收衣服的时候,闻到上头的皂角香气,秦羽荞抱着衣服想起薛玲那天说的话,黄副营长说要回来吃菜饼子。   思绪万千,秦羽荞呆呆站在走廊,突然感觉到肚子里的动静,孩子又踢了自己,最近胎动比较频繁,“你们也想爸爸了是吧?”   孩子们是秦羽荞此刻的支柱,她难得露出个笑容,轻轻抚摸着肚子,和孩子们说话,“再等等,爸爸肯定快回来了。”   说着话,安静的家属楼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一步一步像是踏在秦羽荞的心上。   她心里有了些预感,缓缓转头,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秦羽荞缓缓侧头, 看见走廊上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风尘仆仆,一脸憔悴, 看起来应当是没受伤。   “哥!你回来啦!”秦羽荞上前两步,抓着程前的衣袖, 眼里噙着泪看着他, “终于回来了!你还好吗?没受伤吧?”   程前摸了摸妹妹的头,一脸宠溺,“回来了, 没受伤啊, 你放心。”   “那就好!”秦羽荞悬着心落了一半,不过还剩一半, 她探头往程前身后一看,没人, 她脑子里一瞬间想了很多种可能, 都不太好, “那顾营长呢?他怎么没回来?”   程前眼见妹妹脸色一变,显然是想岔了, 忙打消她的疑虑,“顾天准受伤了...哎, 你别急,伤不重,就是腿暂时不能走路, 现在在军区医院躺着呢, 你放心, 没大事儿。”   “受伤了?”秦羽荞着急地念叨一句, 准备往军区医院去, “嫂子和圆圆出去了,估摸一会儿能回来,妈和奶奶在屋里呢,你快进去跟她们报个平安,她们可惦记你。”   秦羽荞看着程前进了屋,不一会儿就听到了章如茵和胡梦珠的惊呼声,她嚷着一嗓子朝屋里喊,“妈,我去趟医院啊。”   说罢,就往楼下走。   章如茵乍一见到归来的儿子,一时间百感交集,就模糊听着外头闺女说了句什么,也没听清。她细细打量儿子,幸好,幸好是完完整整回来的!“石头,苦了你了啊,没事儿就好。”   “妈,没什么苦不苦的。”程前用力抱了抱母亲,转眼就看到奶奶老泪纵横。   “奶,你哭啥,别哭啊,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胡梦珠这个年纪,还提心吊胆担忧这担忧那,着实难受,现在看到孙子平安回来,一时没忍住,泪水直往下淌,流过沟壑纵横的脸颊。   “奶是高兴,我们石头终于回来了,想家里了吧,今天给你做点好吃的啊!”   “对了,你妹夫呢?”章如茵只见到回来一个,心里还是不安心,要是有人出事,这家可就要散了。   “他受了伤,现在军区医院,不过没大问题,别担心。”程前往屋外走廊望了一眼,没人了,“荞荞应该过去了。”   “那我也过去看看,你妹妹挺着大肚子,我可不放心,对了,你还不知道呢,荞荞怀的双胞胎。”章如茵说话间刚要往外走,就见到儿媳妇和孙女回来了。   温倩和圆圆从外头回家,一眼就见到客厅里站着的高大身影,温倩愣在原地一时无言,倒是圆圆兴奋地大叫一声。   “爸爸!!!你回来啦!”她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抱着程前裤腿儿撒娇。   程前把闺女抱起来,往肉肉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转眼又看着自己媳妇儿,见着她梨花带雨的,心里不落忍,“我回来了。”   温倩咬着上唇,努力把眼泪憋回去,可听到男人这句话还是没忍住,她伸手往脸上一擦,这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一直往下淌。最后还是程前走过来,伸手替她擦了擦脸颊。   “不哭了啊。”   说罢,程前一手将温倩搂进怀里,另一只手抱着闺女,圆圆看着妈妈在哭,也学着爸爸的动作,伸出小胖手温柔地替妈妈擦眼泪,乖乖哄着她,“妈妈,不哭啊。”   温倩破涕为笑,看着男人眼里还是泛着泪光,“不哭了,免得孩子笑话我。”   =   顾天准刚回军区就被送到了军区医院病床上,他的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二团团长郭庆华下了死命令,让他好好养伤,别蹦跶条伤腿到处跑,以免留下病根儿。   这回军区牺牲不少,郭庆华心里悲痛,对于伤员更是要严加约束,好好治病养伤,半点马虎不得。   “陈医生,我这伤不严重,回家躺着也一样的。”顾天准着急回家见媳妇儿,恨不得立马下地飞回家去。   军区医院的陈医生刚给他检查完,一个四十多岁的老资历医生,在医院很有些威望,她的爱人可是军区副师长,见惯了这些当兵的不爱惜身体。   “同志,我们这是为你好,再着急也不能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不是,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养伤,晚点再换一回药,这组药输完了明天还要输。”   “陈医生...哎...”顾天准看着陈医生检查完转身离开,愣是没叫住人。   “顾营长,别叫唤了。”隔壁病床的董川安安静静躺着,特意提醒顾天准,“陈医生可是说一不二的,她说了你不能出院那就是不能。”   顾天准和董川住在双人病房,顾天准的病床靠着窗户,董川的挨着门口,两人都是参加这次战役受的伤,不过董川受的伤要重些,子弹穿过了小腿,还动了手术。   “我人回来,还不能回家去,哎。”顾天准心急如焚,四处望望,病房外头,陈医生正在和人说话。   董川是一团二营的副营长,今年二十四,还没对象,不过他懂,这人一看就是着急回家见媳妇儿,“顾营长,不然托人把你媳妇儿叫来呗。”   “我媳妇儿肚子快八个月了,可别折腾她。”顾天准和董川也算熟,两人干脆躺着聊了起来。   “哎呀,恭喜啊,那也快生了呀。”董川有些羡慕,人家怎么就媳妇儿孩子热炕头了,自己这儿还什么都不沾。   结果没过多久,董川就见着隔壁床的顾营长一把拔下输液针,要下床了。“哎,顾营长,你干嘛啊?你这药还没输完呢。”   “我先回去一趟啊,跟我媳妇儿报个平安,她没见着我肯定不安心,要是陈医生来...算了,可别来,你机灵点儿,替我打个掩护啊,谢啦。”顾天准趿着鞋一瘸一拐就要往外走。   这会儿外头人乱糟糟的,他四处张望一番,没见到陈医生,安全!   他的伤不算太严重,但是走起路来还是有些疼,只能一瘸一拐慢慢往前挪,好不容易走到医院门口,他就见到了一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秦羽荞和顾天准四目相对,两人都愣在原地。   顾天准先看了看媳妇儿的脸,看着比之前肉了些,应该是有好好养着,再就是这个肚子,比自己走之前又大了不少,真大啊!   “你...”秦羽荞设想过和顾天准见面的各种场景,可是万万没想到会看到他瘸着一条腿慢悠悠往医院外头走,原本满腹的思念瞬间化作了怒气,“你干嘛呀?都受伤了还要去哪儿?你这腿还要不要了?”   连珠炮似的质问向顾天准突去,打得他一时不知道如何辩驳,“我..我准备去找你来着,荞荞!”   顾天准和人分开近一个月,仿佛分开了半辈子,这会儿看着媳妇儿的脸,就是嘟着嘴生气也让他觉得窝心。   不过秦羽荞没这么好说话,上前扶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腿都伤成这样了还到处跑?你真是...气死我算了。病房在哪儿?”   “二楼205。”顾天准又被强制送回了病房。   一路上,秦羽荞不住数落他,念叨他不爱惜身体,要是留下病根儿就惨了,要是再这样还得去报告上级,让全军区通报批评他。顾天准听着媳妇儿停不下的话语,心里倒是暖,这骂人的声音都悦耳。   不过刚进病房,小两口就见到了一张黑脸。   陈医生刚和董川询问了顾天准的行踪,得到了人去茅房的答案,然而她是什么人,见过形形色色各类人,再一想这人刚说着要回家去的话,立马就明白了。   “我可得跟他们团长说说去,这伤员不配合治疗...”话还没说完呢,就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再一看,这伤员被人送回来了。   “医生好!我们配合治疗,肯定配合。”秦羽荞跟陈医生打了招呼,又笑脸相迎,然而下一秒看着顾天准又‘凶巴巴’的,“还不快躺着去。”   顾天准倒是甘之如饴,老老实实躺了回去,冲陈医生说好话,“陈医生,配合,非常配合!”   陈医生看着掉在空中晃动的输液针,又板着脸看一眼顾天准,没跟英雄置气,“我找小赵来重新给你输液,可别再乱走了啊,你媳妇儿都过来了。这位同志,你肚子几个月啦?是不是要生了?”   “快八个月了。”秦羽荞面对医生毕恭毕敬,问什么答什么,顺便再狠狠谴责了一番自己男人擅自离院的行为,和陈医生达成了一致意见,得好好教育这人。   等陈医生走了,秦羽荞还不忘再说他两句,“要是再有下回,我...我就把家里门锁了,让你进不来。”   顾天准连连保证,笑着应她,“放心,绝对没下回!”   秦羽荞这才舒坦了些,她刚在医院门口见到这人伤了腿,心都揪在一起了,偏生这人还不老实,伤了还私自出院,这不是让人生气嘛。   等安静下来,秦羽荞才好好地看着病床上的男人,经历一场战役,眼看着是沧桑了不少,脸上胡茬冒头,手臂上也有好些擦伤,腿上是伤得最重的,不过不管怎么样,人还平安活着就好。   “痛吗?”秦羽荞不知道伤口什么样,这会儿想着就难受,一双杏眼湿漉漉的看着顾天准,声音也有些哽咽。   顾天准不妨媳妇儿说变脸就变脸了,本来还数落着自己,突然就泪眼婆娑,看着他心口疼,“不痛,你哭什么,这都小伤,根本不算什么。”   说着,他伸出手往媳妇儿脸上擦擦眼泪,可擦着擦着突然觉得旁边视线有些灼热,一扭头,董川正兴致勃勃看着自己两口子。   秦羽荞也反应过来,这屋里还有人呢!她不好意思地推开了顾天准的手,自己把眼泪一抹,脸有些红,冲隔壁床的董川笑了笑。   “嘿嘿,你们继续说啊,不用管我。”董川心里又羡慕又悲伤,这有媳妇儿的就是不一样啊,看得他都投入进去了,怎么说呢,比他以前看过的电影还好看!   这相当于近距离看爱情电影啊,得劲!   “咳咳,媳妇儿,你把那帘子拉一下。”顾天准不好行动,给秦羽荞使了个眼色。   秦羽荞缓缓站起来,把两张病床间的帘子一拉,唰的一声,瞬间阻挡了视线。   “哎~”董川皱着脸,有些嫌弃,自己正看得高兴呢,怎么说拉帘子就拉帘子啊?大家都不是外人嘛...   现在稍稍有个安静空间了,顾天准拉着秦羽荞的手,冲她一笑,“想我没...”   话刚说了三个字,就被秦羽荞一把捂住嘴,“嘘,别说这些...隔壁还有人呢。”   顾天准压低声音说话,“咱们说小声点,他听不见。”   “对,我听不见,你们随便说啊。”董川的声音透过帘子传了过来,害得秦羽荞红了脸。   “不许说了!”秦羽荞脸皮薄,有些话哪能在外头说,她给顾天准倒了水喂他喝下,接着道,“这伤重不重?”   “不重,真的,过两个月就能好。”顾天准说得轻松,不想媳妇儿担心。   “那就好,这阵子你可得好好养着啊,听医生的话,别瞎跑。”   “是是是,我肯定听你和医生的话,指哪儿打哪儿。”   经历长久分别的两人说了会儿话,可碍于隔帘有耳,也只能随便聊几句,秦羽荞坐在凳子上,忍不住起身坐到床边,缓缓俯身靠到了男人怀里。   她附在顾天准耳边,轻声说,“我很想你。”   声音又轻又细,顾天准只觉得耳朵一痒,回抱住媳妇儿,久违的温度和气味,他在战场上难捱的时刻,就靠着这点温暖撑下去。   两人享受着团聚时刻,用拥抱代替了所有话语,安静无言。   另一张床上的董川换了个躺着的姿势,有些纳闷,怎么话都不说了?   抱了一会儿,顾天准捏了捏秦羽荞的耳垂,又看着她的肚子,突然开口,“咱们孩子是不是长太好了,这么大。”   秦羽荞抿唇一笑,突然想起来他还不知道呢,“我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事儿?”   “医生说,我怀的双胞胎。”   “双胞胎?”顾天准惊得合不拢嘴,怔怔看着秦羽荞,一会儿又盯着她的肚子,“两个?”   “嗯!”秦羽荞一看他乐得说不出话就发笑。   顾天准被这天大好消息砸了个正着,感觉晕乎乎的,好家伙,居然是两个,他半挺起身,一把搂住秦羽荞,“媳妇儿,你真厉害啊!”   看着一向挺沉稳的顾营长这副模样,秦羽荞更觉新奇,“我也惊讶呢,后来听妈说,奶奶当年就是生的双胞胎,估摸是遗传的。”   “奶奶也厉害啊,真是不得了,我家这边可没有双胞胎。”顾天准心里欢喜,要不是现在受伤了,他恨不得下床蹦跶两圈。   孟川躺在旁边听着,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人家不仅媳妇儿孩子热炕头,孩子居然还是两个,越听越心酸啊,不想听了!“顾营长,能不能把帘子再拉严实点啊,透风了。”   ...   程前在家里休整一番,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裳,这才和一家人往军区医院去。   章如茵看着女婿受了伤也是满脸忧虑,细细问了一番伤情才放下心来。不管怎么说,儿子和女婿都平安回来了,是好事儿!   “小顾啊,你就安心在医院待着养伤,别管家里,一定要把伤养好了。”   “千万不能不在意啊,年轻时候不重视,等老了身子骨就差了。”胡梦珠是过来人,经验一套一套的,“你可得听奶奶的话。”   “妈,奶奶,我肯定听话,你们放心。”顾天准已经跟媳妇儿报了平安了,自然也安心,“荞荞跟你们一块儿回去吧,我这儿没什么事儿,她大着肚子在这儿坐着也难受。”   “我不走。”秦羽荞立马反对,好不容易才见着人,她哪里舍得离开。   顾天准怎么可能让秦羽荞大着肚子在医院照顾自己,况且自己腿伤也不算很严重,远不到那离了人就没法活的地步,好说歹说一顿劝,才把人劝走了,跟着家里回去。   临走前,还让程前替自己给京市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免得爸妈担心。   接下来的日子,秦羽荞每天都提着家里的饭菜往医院去,看着顾天准输液换药,顺便跟人说说话,可把董川眼馋得很。   两张病床前的帘子都没等他们动手,董川自个人就拜托护士给拉上了。   大半个月后,顾天准终于获准出院,可以回家歇着去,只需要定时过去换药就行,出院那天,他拄着拐棍走得还成,就是上楼费劲,三楼楼梯,程前把人给背了上去。   刚回家两天,吴峰就上家里来了。   顾天准刚回军区的第二天,吴峰来看望过,不过他当时忙着处理烈士的后续工作,只跟人说了两句话就走了,今天才得空过来。   “教导员,喝茶。”秦羽荞给泡了壶茶,缓缓退出卧室,“你们慢慢聊啊。”   “谢谢弟妹啊,你别操心,快歇着去。“吴峰也见着秦羽荞肚子了,转头就打趣顾天准,“你媳妇儿快生了吧?你小子也要当爹了,真快啊。”   “那是,还是两个!”顾天准有些骄傲,自己一下子就超过吴峰了。   “确实不得了,你语气倒好啊。”吴峰看一眼他的伤腿,关心一句,“你这腿伤没大问题吧?”   顾天准摆摆手,不当回事儿,比起牺牲的战友,自己这点伤不算什么。   说起牺牲战友,吴峰也沉默了,他这阵子忙着给牺牲战士申请烈士称号,还得处理烈士家属的安置工作,每回做这份工作,他心里都难受,可再难受也得咬牙干下去。   “我听说了,一楼黄哥牺牲了。”顾天准想起自己楼下的黄富贵牺牲了,心里不免伤感,“大家还是邻居,住一栋楼里,哎...”   “是,他媳妇儿和闺女也无依无靠的,看着就难受,我跟组织上打了报告,给人尽快申请下来烈士补贴,还要经常关心烈士家属的思想情况,帮助她们早日走出来,自个儿过好生活。”   两人寒暄一阵,吴峰也不好扰了顾天准休息,起身告辞,秦羽荞挺着肚子把人送到门口,本想留人在家里吃饭的,可是吴峰死活不肯。   “弟妹,你快回去,到时候孩子生了必须请我们吃酒啊,老顾可盼着当爹呢。”   秦羽荞微微一笑,“行,教导员,那你慢走啊,我就不送了。”   两人刚说完话,吴峰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楼下一阵吵闹声。他们站在三楼朝下望去,倒是把院里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院子里,黄芳芳拿着块石头恶狠狠瞪着隔壁家属楼的周小军,那周小军今年八岁,长得挺壮,是一团一营营长周中年的儿子。这会儿和薛玲告状呢,说她闺女要打自己。   薛玲这阵子本就在悲痛中,一见闺女还惹事儿,心气更是不顺,“你怎么还打人啊?拿着石头做什么?”   黄芳芳没回薛玲的话,咬着牙看着周小军,把手里的石头给扔了出去,却被周小军闪身一躲,躲过了。   “嘿嘿,没打着!”周小军嬉皮笑脸冲黄芳芳闹,更把人气得不行。   黄芳芳拔腿就要往前追,却被薛玲一把拦下,“你就是要给我找事儿是不?”   薛玲想着男人去了,闺女还不听话,一时又觉得头晕,眼泪说掉就掉,压根忍不住,“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妈...”黄芳芳见妈妈哭了,也跟着哭,哭得抽抽搭搭,说话也说不利索,“我没找事儿..我没有...”   “那你砸人干啥?我是这么教你的吗?你爸在的时候是这么教你的吗?”   “就是!”周小军一听来劲了,顺着薛玲的话说,“好好听听你妈怎么说的。”   黄芳芳努着嘴,脸上还挂着泪珠,凶狠地瞪着人,没再开口。   “这是咋啦?”周小军他妈从家里出来,见到自己儿子跟人说话,一瞧这模样就不对,等听儿子说了话,她立马打圆场,“哎呦,小孩儿闹着玩儿的,都散了吧。”   “我打死你!”黄芳芳趁薛玲不注意就往前冲,一头撞向周小军的肚子,直接把人给撞到在地。   “哎呦!这是干啥啊?”   “黄芳芳!你反了教了是吧?”薛玲上前把闺女拉起来,吼了一声。   秦羽荞和吴峰从三楼下去,比其他人慢了些,等到了院里已经一片混乱。   黄芳芳被薛玲质问着,一言不发,就是小姑娘眼泪汪汪地看着让人心疼。   “嫂子,你快歇歇,芳芳一直是个乖孩子,不可能无缘无故打人啊。”   “是啊,芳芳这丫头我们都是知道的。”   薛玲一抹眼泪,也不想管了,“问她也不说,我也不想管这孩子了,早知道我就跟着我们老黄去了算了。”   “妈...”黄芳芳一听这话,嚎啕大哭起来,抱着薛玲的腰不撒手,只一个劲儿掉眼泪。   “嫂子,有什么话好好说,芳芳懂事得很,没见过比她乖的孩子了,你也别说气话。”秦羽荞扶着薛玲坐下,又扫一眼周围的人,走到王天华面前,“王天华,你刚刚一直在下头是吧?”   王天华突然被点名,磨磨蹭蹭靠过去,点了点头。   “那你说说芳芳和周小军怎么了?”   “我...”王天华看一眼远处的周小军,人高马大的,正瞪着自己,他一哆嗦,吞吞吐吐道,“我也...不...不知道。”   要说这孩子不会撒谎呢,秦羽荞一眼就看出来他没说实话,大概率还是别周小军吓唬他了,搬进家属院这些日子,她隐约也听说了一点,那周小军脾气不大好,还爱欺负人,反正是个好惹事儿的。   “你跟芳芳平日里玩儿得好呢,你看看刚刚芳芳和她妈都闹成啥样了,就不能帮帮她?她妈现在以为是芳芳使坏...”   “芳芳没有使坏!都是周小军使坏!”王天华脱口而出,等说完了才捂上嘴,又回头看一眼周小军。   “怎么使坏?你再不说,一会儿芳芳都要被她妈给扔出去啦。”   王天华禁不住这连哄带骗的,只能把这事儿招了。   原来黄富贵牺牲后,院里人都知道了这事儿,周小军是个嘴上没个把门的,这几天竟然说黄芳芳没爹咯,那模样真是讨打,黄芳芳是忍不了了才拿着石头要砸他。   薛玲震惊地看着闺女,一口气没憋住,“他这么说你的?”   黄芳芳含着眼泪点点头,面对妈妈,满眼都是委屈。   “个不要脸的东西!你凭啥说我闺女!”薛玲立马起身朝那小娃冲去,要不是被旁边嫂子们拦住,就要上手打人了。   吴峰听了这话,也忍不了,烈士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烈士家属还在这儿受这窝囊气?   周小军他爸,一团一营营长周中年赶到的时候,一听说这事儿差点两眼一抹黑。   自己好兄弟牺牲了,留下孤儿寡母,自己儿子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教导员,我儿子是不懂事儿,我回去肯定好好教育他。”周小军他妈在旁边赔不是,这孩子真是会给她惹事儿,“薛玲妹子,是我没教好这娃,你别往心里去啊。”   “周营长,你看看这事儿,虽说是个半大小子,可是伤人啊。”   周中年一摆手,满脸悲痛,“老吴,你放心,我今天不打死这个祸害就不姓周。”   说罢,他随手抄起隔壁邻居家放在门口的笤帚,直接往自己儿子身上招呼,一下一下,抽得刚刚嬉皮笑脸的周小军嗷嗷哀嚎。   “哎呦!我错了我错了!”   周小军奋力奔跑,想躲他爹的棍子,然而周中年可是上战场的人,教训个半大小子能失手吗?   “老子是这么教你的啊?还敢去嘲笑烈士家属,哪天要是老子死在战场上了,别个也要来嘲笑你没爹了,你到时候心里舒坦不?啊?!”   一棍又一棍,周中年把手里的笤帚抽散了架,周小军的薄褂子被抽烂了,露出里头一道道红痕。   薛玲刚刚一腔怒火倒是被周中年给抽没了,她原本想着要给闺女讨个公道,没有这么侮辱人的,可现在看着那半大小子被抽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倒是说不出话了。   “周中年,你真要打死你儿子啊?你快住手!”周中年媳妇儿冲上去一把按住他挥舞的右手,也跟着嚎起来,“小军知道错了,快,快给你爸认错!”   “我错了我错了。”周小军背上伤痕累累,被抽得打了几个激灵,嘴里就嚷嚷着这话,鼻涕眼泪一起流,看都不敢看他爸一眼,是真害怕,他从没见过他爸这么凶。   吴峰在一旁看着,眼见周中年是下了死手的,半点没留力,教训够了,总不能真把人给打个半死不活吧,于是也上前帮着劝,“周营长,我看小军也知道错了,以后肯定不会再犯了,你们领回去好好教育下吧。”   周中年动了怒,赤红着眼看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怒目相视,“你下回再给我胡说八道,看我不打死你!去!给你薛婶儿和芳芳妹子道歉去!”   想起自己副营长牺牲,他心里也痛,并肩战斗的战友就这么没了,现在自己儿子居然还说这么剜心的话,真是把他气得快要厥过去。   “薛婶儿,芳芳,我...我错了。”周小军一边说话一边吸着气,身上伤口痛得他直抽气。   薛玲看着人这幅模样,也没再说什么,可也说不出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话,牵着闺女回屋了。   “给我滚回家去,以前就是我太纵着你了,你皮真的是痒了!好好反省!”周中年把笤帚一扔,拎着周小军进屋了。   吴峰来看顾天准没想到遇到这种事儿,暗道自己忽视了烈士亲属的安抚工作,还得加强一下其他亲属的思想教育工作,今天这种事儿发生一回就让人痛心。   他进门和薛玲说了一番话,这才回军区准备和团长商量一下军区的思想教育工作。   秦羽荞和温倩也跟着进了薛玲家屋子,这些日子,两人也时不时来看看她们,不过失去亲人的痛苦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平复的。   薛玲正抱着闺女默默掉眼泪,“是妈不好,我们芳芳这么懂事的,怎么会打人呢。”   “妈,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听着他说那话,我...呜呜呜...我难受。”黄芳芳小嘴一撇,又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不哭了。”薛玲拍着孩子的背,轻声哄她,“以后有啥事儿你都跟妈说,别一个人闷着,今儿要不是看周小军被打成那样,我肯定要上手的。”薛玲也不管那么多,什么邻居不邻居的,被人欺负到头上,她还忍个什么劲儿。   “嫂子,你们喝点水缓缓。”温倩和她熟,轻车熟路给倒上水,让娘俩喝两口。   “嫂子,上我们家吃饭去吧,饭菜都做好了。”秦羽荞也没提她们的伤心事,尽量帮她们转移注意力。   “不了不了,你们快回去吃吧,今儿谢谢你们了。”薛玲被闹了一通,更没有胃口,不过孩子还小,她还是强撑着起身准备去厨房煮碗面给芳芳吃。   秦羽荞和温倩劝了一阵,见她坚持也没法,临走更是听到薛玲一句话,“过阵子咱们吃顿饭,以后估摸就没机会了。”   “怎么了?”两人异口同声。   “我准备等这边事儿了了,就带芳芳回老家去,以后应该也没什么机会再见着,走之前,咱们也吃顿饭,权当我感谢你们这阵子的帮忙。”   薛玲悲痛之后,强撑着处理一切,不管时间允不允许她慢慢来,她都得坚强起来。   ...   晚饭后,秦羽荞和顾天准躺在床上,两人一个大着肚子,一个腿受着伤,依偎在一起。   “我今天看着薛嫂子那样,心里更难受,黄副营长怎么就...”秦羽荞说着话,看一眼身边的男人,他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天准上过不少战场,面临过生死时刻,也目睹了战友的牺牲,谁能不难受,“上头会安排好她们的生活,不会亏待了烈士家属的,你放心。”   “我知道,就是觉得这日子也真难。”   顾天准没再言语,只搂着秦羽荞,将人往自己身边靠,不管是谁,总要寻求一丝力量,现在他的力量就来自于媳妇儿和未出生的孩子。   两人靠在一起,低声说着话,秦羽荞突然感觉肚子一阵疼痛,疼得变了脸色,把顾天准给吓了一跳。   “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顾天准头一回话里都带着惊慌,拉着秦羽荞的手有些发抖。   “应该是...”秦羽荞指指门外,“去叫妈。” 第52章   秦羽荞被送进产房的时候, 只模糊看到自己家人焦急的模样,她肚子疼痛着,想说句话, 可发不出音,只紧紧攥着顾天准的手, 下一秒就和人分开了。   耳边只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唤着自己, 一声声的荞荞,接着就被产房门给阻隔了。   产房外头,站着秦羽荞的家人,章如茵看着紧闭的大门有些焦虑, 生个孩子可不轻松,就像是从鬼门关走一遭。   “妈, 你坐着歇会儿。”温倩一手扶着章如茵坐到胡梦珠身边,“你和奶奶不然先回去吧, 这生一趟估摸得去了大半天。”   现在是晚上九点, 她估计顺利的话, 孩子出来也是凌晨,天都不见亮,章如茵和胡梦珠在这儿等着不知道身体吃得消不。   “我倒不要紧,石头, 你送奶奶回去吧。”说完,章如茵转头劝婆婆,“妈, 这夜里凉, 你就别在这儿等着, 当心受凉。”   胡梦珠倒是执着, 连连摆手, 非要守在产房外看着孙女生完孩子才行,她是生过双胎的,差点没去了半条命,就是在家里等着她也睡不着。   众人见劝说不过她,只能让她留下,不过程前还是蹬着自行车回了一趟家,带了些厚衣裳来。   顾天准一直盯着紧闭的产房门,他心里惴惴不安,担心这孩子不好生,又担心秦羽荞难受,可现在自己在外头什么都看不着,只能干着急。   他从来是个想着什么去做什么的人,凡事都靠自己,可这回,他除了等待,没有任何办法。   医院墙上的挂钟滴滴滴转着,从夜里转到了第二日四点,一群人从沉沉黑夜等到了外头墨色渐淡。   胡梦珠身体撑不住,靠在墙上昏昏欲睡,只时不时掀起眼皮,看一眼产房门。圆圆被爸爸抱在怀里小鸡啄米似的打瞌睡,其他人都醒着,竖起耳朵听着动静,心里盼望着孩子出生。   “啊~!”里头传来一阵喊叫声,声嘶力竭穿透了墙壁,直直钻进顾天准的耳朵里。   他心里难受,不顾伤腿起身,贴着产房门想听听动静。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不知道里头怎么样了,他面沉如水,内心焦躁不安。   “小顾,你坐着等吧。”章如茵挥了挥手,她是生过两回的,自然知道这里头的难处,不糟一回罪真是甭想生下来。   顾天准点头应了丈母娘的话,却没有迈步子,他感觉自己两条腿仿佛千斤重,根本挪不动。   “嗷~”   产房里突然传出几声婴儿的哭声,一下子把门外的几人闹得一个激灵,顾天准双手扒拉上大门,和其他人一块儿围在门口。   果然,没多久,产房门开了,护士出来通知大家,“孩子生了,是龙凤胎,大人小孩儿都平安。”   听到这句话,众人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纷纷要涌进去看看秦羽荞和孩子。   秦羽荞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汗湿打湿了头发,整个人上气不接下气,真是累惨了,感觉全身都是软的,一直被医生护士鼓励着使劲,折腾了数个小时,才成功生产,然后就昏睡了过去。   顾天准顾不上孩子,只一个劲儿盯着自己媳妇儿,轻轻唤她两声,可人已经昏睡过去了,没有半点反应。   再睁眼时,她已经躺在了病房床上,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人握着,这轻微的动静瞬间惊醒了床边的男人。   “荞荞,你醒了?”顾天准凑上前去,看着媳妇儿终于睁开了眼,就是看着还是疲惫,“感觉怎么样?身子还痛不?”   “还行。”秦羽荞说话有些虚弱,轻轻点了头,不过她现在什么都不关心,眼珠子朝四周扫了一圈,哑着嗓子道,“孩子呢?孩子怎么样?”   “孩子都没事儿,是龙凤胎,哥哥和妹妹,这会儿护士抱去检查了,一会儿回来,你放心啊。”顾天准说着话,正好见到温倩走了进来。   温倩见秦羽荞昏睡着,便回家拿东西去了,顺便给煮了红糖鸡蛋水,打了四个蛋来煮,热气腾腾的装在饭盒里带过来,给她补充体力。   秦羽荞吃过东西,身子暖暖的,不过她这会儿只一心牵挂着孩子,等护士抱着孩子和章如茵一块儿回来,忙动了动身子想直起身。   两个小不点身子红通通的,全身都皱巴着,眼睛没睁开,正睡着呢。护士接生一年难得遇到生龙凤胎的,也不免多了些羡慕,“同志,你这福气好啊,一胎生两个,还儿女双全了。”   秦羽荞听着,心里也高兴,她目不转睛盯着两个孩子,只感觉看不过来,一时不知道视线落在哪个身上才好。这么小的孩子,瞧着又脆弱又珍贵,她都不敢伸手去抱抱。   同样不敢伸手的还有顾天准,他一双手拿过枪扛过炸药,面对过穷凶极恶的敌人,就是没抱过自己孩子,而且还是这么小一个的孩子,就是碰都不敢碰,生怕给孩子伤到了。   “瞧你们没出息的爸妈哦。”章如茵看得发笑,熟练地把其中孩子接过放到闺女身边躺着,“这孩子跟你俩长得都像,这鼻子这眼睛,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等长大了肯定是个小美人儿。”   秦羽荞小心翼翼揽着孩子边缘,轻轻碰了碰她的小脸,再一看,“妈,这哪儿像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这小孩儿不是都长得差不多吗?怎么看出来长相的?秦羽荞是真心看不明白,她戳戳身边的顾天准,气声问他,“你看出来没?”   顾天准探头看着儿子和闺女,嘴角不自觉带着笑,这脸蛋,这鼻子,这嘴巴,活脱脱自己和媳妇儿的结晶啊,“当然看得出来,跟咱们俩一模一样!你看看儿子这鼻子这嘴,和你多像,闺女这模样多像我!”   秦羽荞听了他话又往闺女脸上看,感觉和其他婴儿没什么区别,“算了,你们说像就像吧,我的乖宝,像妈像爸都行。”   “我看着也像,跟荞荞像!这鼻梁,一看就是我们程家人。”程前觉得自己认得准。   “那是,你们俩这副俊模样,不管像谁,孩子都是漂亮的。”温倩牵着圆圆在病床边,圆圆可想看看自己的弟弟妹妹,一个劲儿踮着脚凑上去。   “妈,弟弟妹妹怎么还不醒啊?”   “刚出生呢,可有得睡,等他们长大了就能跟你一块儿玩,你要好好带着他们知道不?”   “好!”圆圆搓搓手,盼着弟弟妹妹赶快长大!   “你快再歇会儿,这回是累坏了。”顾天准给秦羽荞掖了掖被子,不让她再说话,看着一脸疲惫的媳妇儿,他心里不是滋味。   两人,一个睡在病床上,一个坐在床边,就那么望着,眼里只有彼此。   “嗯,那我再睡会儿,你们记得看着孩子啊。”秦羽荞对于自己幼年时的遭遇有些警醒,不忘提醒众人看着孩子。   “你放心,刚护士抱去检查,我都跟着去的,一步不离。”章如茵也警惕,孩子必须看紧了。   秦羽荞放心地点点头,又沉沉睡去,似睡非睡间,只听到家里人小声夸着孩子,长得漂亮,哭起来声音也洪亮,是健康的,她弯了弯嘴角,放心睡去。   顾天准见媳妇儿睡着了,轻柔地替她拢了拢头发,见她睡得正香才起身往旁边床上去。   两个孩子被放在旁边床上,胡梦珠和章如茵在旁边看着,一脸慈祥,不时说话。见顾天准迈着伤腿过来,忙给他让位置。   “姑爹,你坐着看宝儿。”圆圆双手抱着凳子放到床边,乖乖地跟顾天准说话。   “谢谢圆圆啊,真乖。”   顾天准看着躺在床上的两个小人儿,那么小一只,安安静静躺着,稍稍靠近,能听到他们轻轻的呼吸声。孩子睡着的时候小手攥成拳,他伸手过去,感觉自己一掌能包住孩子两只手。   右手食指上移,顾天准轻轻碰了一下闺女脸蛋,指腹碰上去的时候只感觉软软的,这一刻仿佛完成了什么神圣的仪式,他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这是自己和媳妇儿的孩子,顾天准觉得这辈子没有比此刻更窝心的时候了。媳妇儿和孩子们都在自己身边,安静睡着,让他感到安心。   当晚,顾天准守在医院,他这脚虽说没好利索,但是行走起来问题也不大了,便没让家里其他人跟着留下来,这两天大家都累着了,没必要全挤在医院受累。   胡梦珠临走前又挨个看了看孙女和曾孙子曾孙女,心满意足,到她这个年纪了,看着小辈们和和美美的,还能帮着带带曾孙辈,还能有更满意的吗?想到这,回去的路上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程前下午就出去了一趟,章如茵让他去拍了三封电报,分别给程胜康,秦羽荞婆家和养父母家报喜。   秦羽荞睡了一个白天,到夜里精神头还不错,抱着自己孩子不愿意撒手,“你看看她,这手这脚真小啊。”   一觉醒来,她感觉自己恢复了不少,已经能下地了,不过也站不了多久,况且顾天准不允许她这么下地,必须再回去躺着。   顾天准也看见了,不过孩子睡了,媳妇儿也该休息了,“是,这么小不点儿,你快放下闺女,也睡了吧。”   “我没困呢。”秦羽荞回男人话的时候,头也没抬,压根儿没看他一眼,只一个劲盯着自己孩子看,一左一右,两个孩子,她现在心里什么都塞不下了。   “你身上不痛啊?”顾天准想起在产房外头隐约听到的一点吼叫声就难受,“快歇着,早点恢复过来。”   秦羽荞恋恋不舍地看着顾天准把孩子抱到另一张床上,舍不得收回视线,“是痛,生的时候可太费劲儿了,我感觉我差点死在那床上。”   “说什么呢!”顾天准听到个死字心里一惊,“瞎说话。”   秦羽荞一捂嘴,又呸了两声,调皮地吐吐舌头,“幸好我妈不在,不然肯定说我一通。”   “知道就好。”顾天准攥着媳妇儿的手,郑重地说道,“咱们可不能再生了,生这一回,我感觉我也去了半条命,就是在战场上被敌人的枪杆子指着也没这么害怕。”   秦羽荞一把捂着他的嘴,也数落他,“你也瞎说!这不好好的嘛,什么命不命的。”   顾天准把秦羽荞捂着自己嘴的手抓着放到嘴边亲了一口,“行,都不说这话了,咱都好好的!”   “嗯!”   ...   秦羽荞恢复得不错,在医院住了几天,身子也不太痛了,来看她的文工团战友都夸她,说是平日练舞把身子骨练得结实。   赵雪娟看着随时都在睡觉的孩子激动得不行,“真俊啊,荞荞,你和顾营长的孩子真是不一样,就这么小点我感觉都比别的孩子好看。”   “你瞎说什么呢,这么小能看出来什么?”秦羽荞靠坐在病床上,又喝了一碗红糖鸡蛋水,嘴里甜甜的,和赵雪娟说笑起来。   "荞荞姐,真不一样。"陈玉香也附和着赵雪娟的话,“咱们...对了孩子叫什么啊?”   “对呀,取名没?”   秦羽荞正为这事儿犯愁呢,她从怀孕的时候就在想,可一直没想好,“还没想好,估摸要过阵子了。”   等来看望的人走了,秦羽荞也收拾着出了院,一大家子,顾天准抱着闺女,章如茵抱着孙子,程前帮忙拿着住院几天用的东西,反正坚决让秦羽荞打空手,稍稍歇歇。   于是她左看右看,一会儿逗逗闺女,一会儿逗逗儿子,倒是乐得自在。   再回家里,感觉又不一样了,现在家里多了两个孩子,所有人都围着他们转。   因为有妈妈,奶奶,嫂子帮忙,秦羽荞安心做了阵月子,顾天准托人从昭城附近的乡下买了几只鸡鸭,给秦羽荞煲汤喝,养养身子。   顾天准的腿伤好得大半,走起路来也大差不差了,这阵子还蹭上了秦羽荞坐月子的餐,连带着被喂了好些汤。   章如茵说了,反正正是养身子,正好这个伤员和坐月子的一块儿养。   “郭团长可说了啊,让你好全乎了再下地。”秦羽荞刚给孩子喂了奶,见顾天准进屋来,忙扣上衣裳。   “好得差不多了,让我看看大宝小宝咋样?”顾天准刚送走来看望自己腿伤,顺便道贺孩子出生的郭庆华。团长惜才,让他别逞强,受了伤得好彻底再回去。   听到大宝小宝这名儿,秦羽荞板着脸瞪他一眼,“这跟宏市家里我侄儿侄女撞名啦,我们重新想个。”   况且,她确实不大喜欢这名儿,感觉不少孩子都叫这个。   “行,你取呗,我听你的。”顾天准看着躺在床上的孩子,刚喝了奶又睡过去了,真是难得看到几回醒的时候,“怎么这么能睡啊?像你妈。”   “嘿!”秦羽荞正在思考孩子的小名怎么取,正好听到男人‘诋毁’自己,“像你才对,沾枕头就睡,叫都叫不醒,两头小猪。”   “好好好,像我。”顾天准见媳妇儿为了孩子小名儿头疼,翻来覆去想了好些个都不满意,干脆把圆圆叫了过来。   没一会儿,圆圆跑去楼下,拿着本课本回来了。   秦羽荞接过一看,小学语文一年级课本。   “姑姑,我借的书,你快给弟弟妹妹取名。”   “咱们不行就看看书,兴许有灵感。”顾天准把语文课本一翻,“不然随便翻一页,就在上头挑,书本上的东西挺好。”   秦羽荞把书推回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要翻你自己翻去,我还不如翻我那诗集呢。”   就这么耽搁着,直到摆满月酒那天,两个孩子的小名还没取出来。   秦羽荞以往觉得给孩子取个名儿多简单啊,看别家孩子什么名儿都有,可真轮到自己的时候,她是怎么都不满意,就连章如茵都说她,要求太高。   客厅里热闹得很,来吃满月酒的人不少,能坐下两桌,其他邻居,秦羽荞和顾天准给散了些糖。   文工团那边,宋丽娥和跟秦羽荞关系最好的几人来了,顾天准这边,吴峰一家人还有隔壁许昌民一家也来了。   吃饭事小,看看人孩子事大,赵雪娟黏着抱着孩子的秦羽荞,一直逗孩子玩儿。   不管谁来一趟,都要看着两孩子夸顾天准和秦羽荞福气大,生了这么俊的两个娃,听得小两口是真高兴,天天看着孩子仿佛看不够似的。   满月那天晚上,秦羽荞躺在床上翻着诗集,认真给孩子挑名字,在纸上写着字,不一会儿就写了一堆名字,想着想着又觉得不满意,通通划掉了。她愁得往旁边一看,正好看到旁边语文课本书皮,上面有大大的语文二字。灵光闪现,秦羽荞往上头添了两个名字。   “你看看,这名字怎么样”秦羽荞把那页纸给递过去,越想越满意。   顾天准看着上头的一串名字,都被划掉了,他匆匆扫过视线停留在最后两个名字上,秦羽荞写得很工整,儿子和闺女的名字一左一右,他边看边念出声,细细品味。   “顾朝文和顾思语,这俩挺好啊,不错,哎...”他渐渐品出味儿来,“这是那语文书?”   “是!”秦羽荞笑盈盈看着他,把语文书拿在手里,“你这法子还是有点用啊,刚突然想到了好名字!”   “好,那就这两名,挺好的。”顾天准自然是没意见,看着两个孩子,乐呵呵,“咱们朝文和思语,真乖啊。”   *   顾天准这些日子在家,自觉承担起了洗尿布的工作,他是头一回知道,这孩子能这么费尿布,没多久就得换一块,看着自家屋子里特意拉起的两条绳子,专门给他们俩挂尿布。   “顾营长,快拿条干净尿布来,你闺女又尿啦。”秦羽荞刚把抱着孩子吃奶,突然觉着不对劲,一摸,湿漉漉的。   “好家伙,边吃边撒尿是不?”顾天准看着闺女叼着奶使劲儿吸着,全然没有把尿撒在自己妈手上的愧疚,见到爸爸过来,还撇了他一眼。   秦羽荞给闺女换上尿布,又使唤着顾天准给儿子也换了块,两块尿布臭臭的,“看看其他的干没有啊?这两块抓紧去洗了。”   “干了好几条,这么多尿布还不够他俩使的啊。”   顾天准把两块尿布还有孩子们的拉脏的衣裳放进盆里,拿着块皂角去水房洗衣裳。   听着哗啦啦的水声,开始搓衣裳。   没多久,又有人端着盆进来了,是一营营长董海,他刚走进来两步就见到里头有人,还是个熟人。   董海昨儿和媳妇儿吵了架,今天哄了好一阵才把人哄好,结果刚和好就被媳妇儿下了命令,来洗衣裳。   他把盆放在顾天准旁边的水槽里,看一眼三营长手里的东西,“顾营长,洗尿布呢?”   “哎。”顾天准看一眼董海,他是这家人的,一闹起来,最后就是董海被使唤出去,“董哥,又被嫂子罚了?”   董海咳咳一声,老脸有点挂不住,“什么罚不罚的,就洗个衣裳,倒是你,还挺自觉啊,都洗起尿布了。我看你屋里丈母娘她们不是都在嘛,还让你干这事儿?”   “自发自觉嘛,咱们拿得了枪抗得了炮,也洗得了尿布。就是这两娃有点费尿布,真是够折腾人的。”   “哈哈哈哈,行啊,觉悟不错。”董海是过来人,以前闺女董月红也是这样的,“等大点就好了。”   顾天准这尿布一洗就洗到了孩子两个多月,他伤好了,也回了营地,不过晚上回来也洗尿布,可是洗出了心得了。成天念叨着让儿子闺女听话点,惹得秦羽荞说他大白天发梦。   孩子三个月了,但是把秦羽荞愁着了,这两孩子性子是真不一样。   这会儿两个小不点躺在床上,思语这丫头好动,明显比朝文活泼些,自个儿张着嘴露出笑颜,两只小手在空中一抓一抓的,到处扑腾,可又使不上什么力,只能提溜着黑葡萄般的眼珠子看着爸爸妈妈,不时挥挥小手。   而朝文安安静静,就四处看着,不吵不闹,可乖巧。   “来,爸看看,真乖啊!”顾天准把朝文抱起来,哄着在屋里走,秦羽荞给则在屋里给思语穿衣裳。   “你别走下去,小心给孩子吹着风。”   “知道。”顾天准抱着朝文坐在客厅,指着桌上的搪瓷缸教儿子认东西,可是朝文安安静静看着,却没什么动静,沉稳得不行,“咋回事,不跟你妹学学,看看,你妹出来了。”   秦羽荞给思语换好尿布也抱着孩子来到客厅晃晃,“看看哥哥在干嘛呢?爸爸在和哥哥说话。”   思语咧嘴就显出一副似笑的模样,伸着小手到处挥,看着在爸爸怀里的哥哥乐。   “荞荞,你说咱朝文是不是有点憨啊,一点儿不活泼呢。”顾天准看着儿子有些发愁,完全比不上思语好动啊,这娃也太静了。   “说什么呢,咱们朝文是乖。”秦羽荞抱着孩子坐下,两人离得近,一块儿说话。   “算了,等大了估摸就好...哎...”顾天准一声惊呼,秦羽荞就知道出啥事儿了。   “尿你了?”   “嘿,这小子真是说不得啊,这会儿知道造反了,信不信我揍你屁股啊,皮小子。”顾天准笑着甩甩手准备抱着朝文去换尿布。   “我来吧,你上回给孩子换的都没放好。”秦羽荞嫌弃他手艺,让他洗了手,把思语交到他手上,自己抱着儿子去换尿布。   结果刚抱着换好尿布的朝文出来,就见到顾天准在客厅抱着思语脸色一变,“怎么了?不会思语又尿了吧?”   顾天准掀掀衣裳,显出一摊印迹,“没事儿,我闺女跟我闹着玩儿呢,她可不是随便尿谁身上的。”   作者有话说:   双标顾天准:儿子尿我,造反是吧?-_-||闺女尿我,爱的表达罢了!^O^ 第53章   孩子三个多月大的时候, 外公程胜康终于抽空来了一趟昭城。   程胜康身居高位,公务繁忙,就连闺女生产时候也没来得及赶过来, 只拿着电报高兴,上头短短一行字, “荞荞生了龙凤胎, 三人平安。”   程前去火车站接了程胜康,爷俩也是大半年没见着,难得说了几句问候话, 不过转眼就没了, 话题兜兜转转还是转到秦羽荞和两个孩子身上,说到自己的外甥和外甥女, 程前也是喜欢得不了。   都说外甥像舅,他对顾朝文也多了几分欢喜。   “爸, 等会儿你见着就知道了, 荞荞两个孩子可机灵, 这么小点儿看着都机灵,模样又好, 真是随了咱们程家啊。”   程胜康脸上一喜,也盼着赶紧见到闺女和两个外孙, 还有自己许久不见的媳妇儿和老娘。   这两人在昭城待得是乐不思蜀,可苦了程胜康一人在京市,一个副师长活像个独自在外参军的新兵蛋子, 成了个孤家寡人了, 家里挺宽敞, 可架不住人少, 尤其是冬夜里更觉得凄凄惨惨。   秦羽荞和章如茵下午刚一块儿给孩子们做了衣裳, 接着又聊了聊跳舞的要领,章如茵当年的民族舞跳得好,就是这么些年没跳了也能指点秦羽荞两句。母女俩聊得兴起,就听到走廊传来熟悉的声音。   “爸到了!”秦羽荞听到声音就反应过来,立马迎上去,走之前还跟章如茵调皮,“妈,爸肯定想你了。”   程胜康刚走进屋里就听到闺女这么一句话,差点老脸一红。他先看见自己媳妇儿,章如茵在昭城待了几个月,许是和闺女一块儿住着心里欢喜,眼看着气色好了不少,精神气也足,原本瘦削的脸上有多了些肉,真不错。   “如茵。”程胜康唤一句媳妇儿,又看向闺女,这丫头生了孩子当了妈,可没什么变化,还是自己的闺女,瞧着还是那么俊,“荞荞身子咋样?俩孩子呢?”   “爸,你快坐着。”秦羽荞现在恢复了不少,立马给程胜康沏茶,边往搪瓷缸里掰茶饼子撒进去,边冲水说话,“我没什么了,身子挺好的。俩孩子都睡着呢,估摸一会儿就能醒了,该找吃的了。”   “那行,你也坐下歇着,别太累。”程胜康看着这屋里挂着不少尿布,孩子的小衣裳也搭在沙发边上,这可全是人气儿啊,比自己一人在家好多了。   “行,我去看看那俩醒没有,他们还没见过外公呢。”秦羽荞让他们聊着,自个儿回卧室看孩子去了,她估算着差不多是吃奶的时候。   “好,不着急啊,要是没醒就多睡会儿,别吵着孩子。”程胜康看着闺女也有模有样,做起事来利落得很,很是欣慰,不过家里少了几人,他随口问媳妇儿,“妈她们呢?”   “倩倩和圆圆陪妈出去散步了,说稍微走动走动对身子好。”   “挺好挺好,我看你现在这模样也挺好啊,人是不是也长了些肉?这气色也不错。”程胜康侧头跟媳妇儿说话,轻声细语的。   章如茵见着自己男人,难得有些娇态,斜眼看他一眼,又碍着孩子们都在,不大搭理他,“这不跟以前差不多,哪有你说得那样。”   章如茵之前那么些年确实瘦,主要是思虑太深,心情不好,连带着成日也吃不下什么东西。去年把闺女找回来了,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哎,真是不一样,你问问石头。”   程前突然被点名,也细细端详章如茵的模样,那和一年前真是大不一样,自从家里认回了秦羽荞,一大家子仿佛都变了,精神多了,“妈,爸可没唬人,真的,你现在说着和荞荞是两姐妹都有人信。”   章如茵被儿子这么夸张地一说,笑得不行,“尽瞎说!”   等秦羽荞抱着思语出来的时候,家里三人正说到高兴处,尤其是章如茵,被父子俩左一句右一句哄得合不拢嘴。   “来,外公看看。”秦羽荞把闺女抱到程胜康跟前,露着闺女肉嘟嘟的小脸给他看。   章如茵见孩子醒了,进屋把朝文也抱了出来。   程胜康看着这一边一个,两个小婴孩,刚睡醒小脸还红扑扑的,眼睛半睁,张嘴就是呜呜哇哇地嚎哭,好不容易被妈和外婆哄好了,正呆呆地看着第一回 出现的外公。   程胜康笑得皱纹都爬上了眉梢,他心里欢喜啊,圆圆就是个小机灵鬼,会讨人欢心,现在又多了两个小不点,“哎呦,外公看看,这俩孩子长得挺好啊。”   章如茵对外孙的情况是如数家珍,“俩孩子长得确实不错,朝文出生的时候4斤左右,思语4斤半,现在都长得挺好,尤其是思语这丫头,胃口好着呢。”   “挺好挺好。”程胜康看着现在家里这幅光景,就光会说这几个字了,他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呢?闺女找回来了,现在还生了外孙和外孙女,一大家子人齐齐整整的。   等晚饭时候,胡梦珠和温倩圆圆回了屋,顾天准也从营地回来了,屋里更是热闹起来了。   “爸,今儿几点到了?我中午和团长汇报工作,没走开去接你。”顾天准给老丈人添了汤,炖的冬瓜肉丸子汤,味道正好。   “没事儿,工作要紧。”程胜康看着女婿,心里也满意,况且这人和自己儿子一样都是上战场的人,他就看得起这样的人,保家卫国。“我听荞荞说,你腿伤着了,现在好全没有?”   “好彻底了,荞荞给我批准了才能回营地的。”顾天准看一眼正在和奶奶说话的媳妇儿,笑了笑,“比军区医院的医生还严格。”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感情好是好事儿。”程胜康扫一眼饭桌上的众人,心满意足。   一顿饭吃了半晌,几个女人都下桌了,三个老爷们还在聊。   “看看,看看,这会儿不困了呀,妈,你看,这丫头跟奶奶多亲啊。”秦羽荞看奶奶抱着思语,也不愿意撒手,真是爱得不行。   “是,妈抱着她都不困啦,看看这眼珠子这漂亮啊!”   另一边,饭桌上,程胜康和儿子女婿说起这场战役,是又气愤又解气,“咱们可不能受那窝囊气,都欺负到头上了,那国人害了咱们多少同胞,不打他们个屁滚尿流是真不行!你们俩都是好样的,当军人的,不能怕死怕受伤,越是危难时刻越要站出来。”   别看程胜康平日和家里人倒是随和,一说到当兵打仗的事儿,就不怒自威起来。   “爸,你放心,我们字典里就没有退缩两个字儿。”   这翁婿俩说得投机,就差把酒言欢了,反倒是把程前给落在一旁,“爸,你就不怕我妈说你,又把外头的事儿拿回家说,吃饭都不好好吃。”   章如茵以前最烦他这一点,回家了还老爱说外头的事儿,弄得家里像是军区似的。   程胜康哈哈大笑一声,摆了摆手,“不怕,你妈现在看着俩孩子呢,没功夫管我。”   说罢,看了一眼章如茵,连个眼风都没朝自己扫过来。看着看着,程胜康心里还有一丝失落。   在昭城待了三天,程胜康又回了京市,章如茵和胡梦珠还是没回去,留着帮忙带带孩子。   隔日,团里对参加这次战役的集体和个人评的奖励称号就下来了。   参与自卫反击战,英勇作战的顾天准等六人荣立一等功,程前等十一日荣立二等功,并授予‘战斗英雄’称号;三营二连和二营一连荣立了集体一等功,获封‘一等英雄连’。三营二连三排,一营三连一排获封‘英雄排’。   郭庆华亲自给大伙儿发了锦旗,面对一个个精神的小伙子,语重心长,“大家在这次战役中表现出色,不怕流血不怕流汗,这份荣誉是所有人的,更是和我们并肩战斗,光荣牺牲的四十二位烈士的。这面奖旗是大家的鲜血染红的,所有人都要时刻谨记我们的使命,英勇拼搏,绝不退缩!”   “英勇拼搏,绝不退缩!”台下的战士们齐声吼,声音一时响彻整个礼堂。   顾天准腿伤好后,特意关照了三营八位牺牲战士的家庭情况,在烈士补助金之外,自掏腰包给每户添了三十块钱。   这钱是找秦羽荞要的,他把工资都上交了,身上留了些津贴,自然是不够 。秦羽荞二话没说就拿钱了,她觉得自己男人能平安回来已经是幸运,对于牺牲战士也很心痛。   薛玲和黄芳芳回乡那天,院里不少军属也给塞了不少东西,都是来随军的,邻居却遇到这样的事儿,大伙儿心里都不好受。   ......   朝文和思语长得快,胃口也好。尤其是思语每回吃奶的时候就积极得不行,等到四个多月时,章如茵给外孙和外孙女熬了软烂的蔬菜粥,她舍得,熬的还是小米粥,细细碎碎不伤口。   顾天准和秦羽荞一人抱着一个坐在饭桌前,给孩子喂饭。   秦羽荞刚拿着勺子舀了一勺粥,就见着闺女迫不及待想上手啦,白玉般的胖胳膊在空中一舞,嘴里发出些含糊不明的声音,就是想吃饭了。   “乖,思语,等会儿啊,妈给你吹吹。”秦羽荞看着闺女渴望的小眼神,呼呼往勺子上吹了几下,等放到嘴巴碰了碰试了温度才给孩子喂粥。   思语小嘴一张将小勺子给包了进去,砸吧砸吧起来,圆圆的脸蛋也跟着鼓了起来,没一会儿就瘪了下去,吃完了,又张着嘴,砸吧两下,像是在回味。   她扭头一看,爸爸正在给哥哥喂吃的。   顾天准也给朝文吹了吹这才准备喂饭,结果突然看到右手边的闺女,正眼巴巴望着自己,准确地说是望着自己手里的勺子,那小眼神写满了渴望,小嘴还动了下,冲着爸爸一笑。   本该是喂给儿子的一勺稀粥,他鬼使神差就要往闺女那头送,朝文本来等着爸爸喂饭呢,结果就看到那勺子划过自己头顶送到妹妹嘴边了,他探着头看一眼,抿了抿嘴,没动静。   “你干嘛呀,儿子还等着呢。”秦羽荞见闺女刚吃完自己喂的一口,又吃上了爸爸喂的一口,可真是没歇下来。   “没事儿,下一口喂朝文,是不,儿子,咱等会儿啊。”顾天准有些得意,“你看看,闺女喜欢我喂的饭,吃着你勺子里的,还望着我的呢。”   秦羽荞懒得搭理他,把勺子一放,准备换人,“来来来,那你喂思语去,看看是不是你喂的更好吃。”   顾天准肯定乐意,思语这丫头又机灵又漂亮,他可愿意喂闺女吃,尤其是闺女那黑珍珠般的眼睛看着自己,心都要化了。两人把孩子换了换,抱在自己怀里。“哎呦哎呦,来,咱们吃饭啊。”   一勺稀粥送到闺女嘴边,看着她满足地吃下,顾天准心里成就感十足,怎么说呢,堪比在打靶场上打了十个十环。   他低头又往碗里舀稀粥,结果一回头,发现这丫头又想往秦羽荞那边舞,小手挥着,像节白白的莲藕,看着妈妈手里的勺子,啊,啊,叫了两声,目不转睛。   “嘿,合着你是谁喂都要盯着旁边的是吧?”顾天准把闺女小手拉下来,笑着数落她,轻轻点了点她的小鼻尖。   思语被爸爸发现了也不慌张,咧嘴露出一副笑模样。   秦羽荞看着这父女俩觉得好笑,“看见没,思语可是无所谓,吃着谁的都想着另一头的,你闺女可挺贪心啊。”   一顿饭喂了好一阵,章如茵帮着把孩子抱着,秦羽荞和顾天准搭配着把碗洗了。   圆圆吃完午饭从家里过来,踮着脚往姑姑家跑,三个月前黄芳芳跟着薛玲回乡了,圆圆可伤心,抹了好几回眼泪,幸好还有刚出生的弟弟妹妹转移她的注意力。   “奶,我想看弟弟妹妹。”   章如茵刚把孩子放回床上,这俩吃了就犯困,已经睡了,并排躺在床上。   “你弟你妹睡着了,你去看一眼,可别把人吵醒了啊。”   “嗯!”圆圆小脑袋瓜子点着,还伸出手指头往嘴边嘘一声。   顾朝文和顾思语安安静静躺在床上,闭眼睡觉,圆圆小身子趴在床边,两条腿挂在床外头晃荡,撑着下巴看弟弟妹妹。   “睡得好香啊!”圆圆低声自言自语,轻轻摸了摸弟弟的小手,又碰了碰妹妹的小脸蛋,一个人也玩得不亦乐乎。   卧室门被人推动,顾天准收了衣裳走进来,立马被圆圆嘘了一声。   “姑爹,小声些,弟弟妹妹睡觉呢。”   顾天准跟着她也压低了声音,“行,我抱了被子就出去啊。”   五月,天气晴朗起来,隐隐有夏日的炎热势头,阳光正好,是晒被子的好时候。   顾天准把几床被子抱着出门,和秦羽荞一块儿晾上绳索。   走廊上头,几乎每家都在晒被子,白色泛着旧,一床床大棉被铺开,晃荡在空中,接受着暖阳的照射。   顾天准大手拍打几下,将被子抻了抻,看着大好阳光心情也不错,刚把被子晒好,又和秦羽荞一块儿打扫屋里,把里里外外给扫了个遍。   =   孩子半岁大的时候,秦羽荞回了文工团,这也多亏了章如茵和胡梦珠帮忙照看着孩子,她才能抽出空来。   太久没有跳舞,秦羽荞一时有些不适应,早上跟着大伙儿练舞的时候,只觉得大家进步不小。   “荞荞,你怎么生了孩子还跳得这么好。”   赵雪娟这回上战场的野战医院支援表现得不错,帮着救治伤员,被团里重点表扬了,最近她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就是跳舞也更有劲儿了。   “胡说,我还觉得跳得不如以前呢。”秦羽荞身材恢复了个七七八八,手上腿上也更有劲儿,这纯粹是抱孩子练出来的,就是跳舞的感觉还得找找。   “真的,你跳得还是好!”赵雪娟挽着秦羽荞的胳膊,鼓励她,“咱们文工团还是属你厉害。”   “荞荞姐,你回来啦!”陈玉香从外头进来,只扑到秦羽荞身边,亲热同她说话,“今儿中午咱们一块儿吃饭。”   秦羽荞念着早点恢复身材,中午饭没打多少,还尽挑蔬菜吃,其他菜通通进了其他几人肚子里,赵雪娟和陈玉香没客气,倒是同宿舍的张念萍和刘玉珍没好多吃,一人夹了一筷子是个意思。   看着张念萍和刘玉珍吃完饭先回宿舍了,赵雪娟神秘兮兮凑到秦羽荞耳边,嘀咕一句,“我跟你说个事儿,悄悄的,你可别说出去啊。”   “什么事儿?”秦羽荞疑惑看她一眼,“你和陈班长怎么了?”   “嗨,不是我!是张念萍,我发现她和董华武偷偷好上了。”   “真的假的?”秦羽荞嘴里的饭菜差点忘了嚼,被这个消息炸得晕头转向。   董华武进文工团时间挺早,资历也深,可比刚进来不到一年的张念萍大好几岁,况且这两人吧,怎么就处一块儿去了?要知道,教导员周丽蓉是反对文工团内部处对象的。   “真的,我撞见几回了,这两人一说话就眉来眼去的,要是被宋团知道了,可不得了。”赵雪娟就把这事儿跟秦羽荞和陈玉香说了,其他人是半个字儿没提。   下午的班务会上,宋丽娥组织着欢迎了秦羽荞的归来,又让她起身说了一番话,同大家伙儿再拉近拉近关系。   在座的都是吃过秦羽荞喜糖的,不少人还嚷着想去看看秦羽荞的两个孩子,一场班务会差点给闹成茶话会,众人说着就停不下来。   就这说话的功夫,秦羽荞偶然看见一眼董华武和张念萍,也觉得这两人说起话来不一样,那眼神好像就不对劲。不过她没管,这别人处对象,她就算知道了,也当没看见。   然而,看出这事儿的不止她们几人,文工团教导员周丽蓉见大伙儿高兴也没扫兴,任他们自由讨论着,可最近团里有些风吹着,她看不过眼。   她眼神往下头一扫,一群人交头接耳,左顾右盼说着话,热闹得很,这当中,张念萍刚跟身边的赵雪娟几人说了什么,扭头又和隔了几个位置的董华武交谈,脸上都笑得像开了朵花似的。   文工团内部,尤其是一个队里的处对象,她一向反对,这太耽误练功了,怕不是以后练舞排练都眉来眼去的,影响也不好。   团里最近思想真是松懈了,她轻声和宋丽娥耳语,准备加强一下思想教育。   处在热恋期的张念萍没有警觉自己的事儿已经被教导员察觉了,她和董华武偷偷对视一眼,嘴角都缀着笑意。   秦羽荞回文工团练功练了一阵,好歹算是恢复了几成功力,从一开始没有找到跳舞的感觉,到后头越来越熟练,过去十多年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又回来了,她闭着眼跳了一支民族,旋转六圈,最终定格停下。   身上汗津津的,她抓紧回家吃了饭拿着盆儿去冲了澡,这才稍稍好了过来。   夜里两个孩子不肯睡,反复折腾。朝文本来还安安静静准备乖乖睡觉,偏生思语这丫头要往哥哥那边蹭,挥着手瞪着腿把朝文也带着兴奋起来,两人对视着咯咯咯笑。   “是不是下午睡太久了?”秦羽荞心里苦啊,这两人是越玩越精神了,现在可都快晚上十点了。   “来,你去睡会儿,我来哄这俩。”顾天准抱着闺女,在屋里走来走去,不停轻拍着背,要想让他们睡了,必须先把闺女哄睡着,毕竟儿子好对付,没有妹妹闹着,他一会儿就能睡。   思语鼓着脸蛋躺在爸爸怀里,被一双大手轻轻摇晃着,听着爸爸低声说着话,睡意倒是渐渐袭来,眼皮开始打架。   秦羽荞倒也没闲着,坐在床上抱着儿子哄,朝文是真挺好哄的,没多久就安静睡着了。   费了一番功夫,两人把孩子放在旁边的小床上,又仔细掖好了被子才终于丢开了手。   顾天准躺回床上,见秦羽荞靠着床头在翻书看,黑发飘散着,衬得她的小脸更加白净,像是白玉一般,那红唇更像是一颗待人采撷的樱桃,看着很是可口。   “就睡了吧。”秦羽荞察觉到男人看着自己,准备放下书,熄灯睡觉。谁知道这人竟直接朝自己扑了过来。   “唔。”秦羽荞红唇被人给含住,香舌被吮吸几下,两人久未亲热,她也动了情,揽着顾天准脖子交换彼此的温度。   屋子里空气一时升温,结果刚过了不到一分钟,婴儿小床上就传来一阵哭声。   秦羽荞把男人推开,着急要去看孩子。   “我去看看。”顾天准把媳妇儿按住,自己下床一看,思语这丫头不知怎么梦哭了几声,顾天准在旁边拍着哄了哄,没多久,孩子又睡着了。   “没事儿了?”秦羽荞张望一番,见男人点点头,这才放心。   顾天准上床又揽着媳妇儿,借着刚才的余韵,朝人凑过去,不过这回秦羽荞有些不得劲,“孩子在呢。”   “就亲一口,啊。”顾天准低头哄着媳妇儿张了嘴,和她香舌交缠嬉戏,又侧头吻上她白皙的脖颈,往上头留下细细密密的吻。   秦羽荞嘤咛一声,迷糊之际,又听到一声哭声,不知是不是听错了,她拍拍男人宽厚的背,喘着粗气,“是不是又哭了?”   顾天准胸脯起伏着,起身一看,得,朝文又开始了,这小子也没醒,就是眯着眼哼唧了几声,双腿微微抬起蹬了蹬。   把儿子又哄了哄,顾天准再次回到床上,躺下之后和秦羽荞四目相对。   丝丝缕缕的情意在空气中发酵,两人头靠着头,缓缓靠近,彼此的呼吸声就在耳畔,就在二人唇瓣将要贴上的时候,顾天准和秦羽荞同时停了下来,双双侧头往那婴儿小床处看,很安静!   然而心有余悸,两人叹了口气,同时开口。   “算了,睡吧。”   作者有话说:   顾天准&秦羽荞:算了,不亲了,有心理阴影了QAQ   降温了,一夜入冬,太冷啦!大家注意多穿衣服,注意保暖啊,裹紧我的小被子QAQ   这么冷的天给点温暖,给留言前三十的宝贝发红包,希望大家永远暖暖~ 第54章   带孩子是真不容易, 秦羽荞昨晚被孩子折腾一阵,第二天顶着两只黑眼圈练完舞,又打了个哈欠, 看得赵雪娟把她的头往自己肩膀上一靠,“来, 睡吧。”   秦羽荞抿唇一笑, 还真靠上去了两秒,软绵绵道,“你干儿子干女儿真是会折腾人的。”   “当爸当妈是不容易。”赵雪娟以前还帮着家里带孩子, 知道大半夜的折腾起来多要命, “要是他俩长大了不听话,我帮你教训他们。”   “怎么可能不听话, 他们俩可乖了。”秦羽荞想到自己的两个孩子,心里软乎乎的, 两人都乖巧可爱, 尤其是被那眼珠子看着, 真是想把所有东西都给他们。   “是是是,肯定听话又孝顺。”赵雪娟挽着秦羽荞胳膊走出了练功房, 两人分开走,她和室友几人去食堂吃饭, 秦羽荞则是回家。   自从有孩子了,秦羽荞大多数时候还是回家吃,除非文工团上午有事耽搁来不及, 才去食堂匆匆解决一顿。顾天准也是这样, 不过他要忙上许多, 尤其是在带兵期间, 中午根本没空回家去。   章如茵和温倩做了午饭, 家里就四个大人,三个小娃吃饭,四个菜一个汤,外加一碗鸡蛋羹。   “奶,我抱着朝文吃呗,你歇会儿。”秦羽荞给桌上人添了饭,才坐回饭桌前,不过她没抱到孩子。章如茵和胡梦珠担心她在文工团累着,只让她安心吃饭,给孩子喂饭的事儿别操心。   “不用,你吃你的,我瞧着你最近是不是都瘦了,跳舞也别费那么大劲儿。”胡梦珠给朝文擦擦小嘴,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总觉得孙女脸蛋上肉都少了,说着就腾出手给秦羽荞夹了一筷子回锅肉。   夹完之后,她立马想起什么,又给自己孙媳妇夹了一块肉放到碗里,“倩倩,你也吃,多吃点啊,长点肉。”   老太太在家属院里待久了,跟不少人都熟了起来,尤其还和人唠两句,这东家长西家短的,打发时间还真挺不赖。   前天早上她抱着朝文坐在院里晒了会儿太阳,就和三楼邻居吴桂凤说上话了。   吴桂凤下楼坐在石凳上扒拉蔬菜干,准备多晒点茄子萝卜条好备着过冬吃,闺女董月红跟圆圆她们玩儿去了,这地儿正好就她和胡梦珠在。   哦,还有个顾朝文,小家伙被温暖的阳光晒着,小脸一扬,格外惬意,他迷瞪着双眼,小嘴蠕动两下,打了个哈欠,眼瞅着就想睡觉了。   “胡奶奶,你外曾孙模样挺好啊,这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一看就跟他爸一个样儿。”吴桂凤扒拉着蔬菜干,闲来无事,跟邻居聊上几句也打发时间,她上来就逮着小娃夸了夸。   胡梦珠靠坐在竹藤椅上,把朝文抱在怀里,听见邻居夸孩子,低头一看,摸了摸外曾孙的小脸蛋,“是,小顾就是个俊的,咱们朝文说不定比他爸还出挑。”   “那是,三营长模样好。对了,你家思语呢,怎么没一块儿下来?”   “跟她奶在一块儿呢,在上头欢实。”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没多久就听见温倩在三楼走廊往院里喊了一声,让胡梦珠再坐一会儿就可以慢悠悠上来吃饭了。   吴桂凤也跟着仰头看了一眼,又夸起温倩来,“胡奶奶,你福气好啊,这孙子孙女辈都有出息,那孙媳妇手脚也利索,我看她做起事儿来挺麻利。”   “倩倩是,这丫头啊,没什么能挑的。”   “是倒是,不过啊,胡奶奶,你们家现在这样两家过,你孙媳妇能不能有意见啊?”   胡梦珠听着这话倒是一愣,还没说什么呢,又听到吴桂凤接着道。   “你看看啊,那小秦同志生了娃,你跟她婆婆一直过来帮着带孩子,是忙前忙后的,可用心了。有时候啊,这媳妇儿家看在眼里闹不好就不舒坦,不过也不好说。”   “当年倩倩生圆圆的时候我们也帮着带的,不管哪个娃,我们可没有偏的啊。”胡梦珠一摆手,突然正色起来。   “也是也是,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你别往心里去。”吴桂凤讪笑两声,把着筲箕招呼着董月红上楼了。   不过她随口说两句,倒在老太太心里埋下了不安的种子,胡梦珠还真有些担心孙媳妇闹意见,自己和媳妇儿过来这边这么久,帮着带孩子,时常一人抱着一个,有时候也没那么能顾上圆圆,可别让温倩心里不高兴。   因此她这两天特意留意着孙媳妇,刚给孙女夹了块肉,就立马给温倩也夹一筷。   “谢谢奶,你也多吃点。”温倩舀了一勺鸡蛋羹给胡梦珠,特意提醒她,“这个最好消化了,也不费牙。”   胡梦珠喂了孩子,自个儿也吃了小半碗鸡蛋羹,她现在胃口小,吃得不多就饱了。   饭后秦羽荞张罗着自己洗碗,坚决没让温倩搭手,毕竟午饭就是温倩和章如茵一块儿做的,秦羽荞也不好光吃饭不干活。   温倩被小姑子从厨房赶出来,干脆坐到客厅沙发上,和胡梦珠一块儿逗逗孩子。   朝文和思语已经能坐起来了,刚吃了饭也没困,乐呵呵在吃手,圆圆在一旁看着,悄悄把思语嘴里的小手给扒拉了出来,没一会儿,孩子又把手放进嘴里。   “妈,你看思语一直在吃手手。”圆圆看见温倩过来,连忙告状,“我给她扒拉开了,她还吃呢。”   “你小时候也没少吃,现在还挺好意思说你妹妹啊。”温倩笑着坐到一旁。   胡梦珠也想起来了,“咱圆圆丫头小时候吃手也吃得起劲呢,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小手上沾着口水。”   “奶!”圆圆已经五岁了,也知道好面子,尤其是在弟弟妹妹面前,这么一说,她好丢人啊。一抬头,朝文和思语仿佛听懂了似的,都看着自己,偶尔眨巴一下眼睛,“我不跟你们说话了,我找红红玩去。”   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这丫头...”温倩看着闺女离开的背影,念叨一句。   胡梦珠看着孙媳妇,又想起那天吴桂凤说的话,她想着还是得跟人说和说和,不能让人瞎想,“倩倩啊,这阵子可辛苦你了,荞荞生这俩孩子,你也帮了不少忙。”   “奶,这都一家人嘛,说什么帮不帮的。”   “是,我和你妈也是,过来这么久,把你爸也晾家里,毕竟这是俩孩子,不帮着带带,他们小两口也忙不过来...你说你和石头如果也是俩孩子,不说俩,三四个孩子,奶肯定也帮着你带,我和你妈肯定没有半点不乐意的啊。”   胡梦珠琢磨着自己这话说得差不多了,自己肯定是一视同仁的,不管是孙子这边还是孙女那边,谁生了孩子都帮着带。   温倩笑着应了,可听完也琢磨了,她总觉得奶奶话里有话,难道奶奶和婆婆开始嫌自己只生了一个闺女?她想了想其他家里,生两三个的不在少数,四五个的大有人在,今儿奶奶特意提点自己,怕不是...   晚上,她忙完先躺床上了,等程前回屋脱着衣裳准备上床的时候忍不住开了口。   “你说咱们生一个是不是真生少了?”不然今天奶奶怎么会突然说那番话?   温倩的声音突然响起,程前解扣子的手一顿,旋即明白了,暗示了,媳妇儿开始暗示自己了,这话里有话啊!   他把外衣脱了,两步跨上床,朝温倩脸上亲了一口,“嫌我不够努力是吧?”   温倩两眼突然一黑,感觉被子罩过头顶,男人也朝自己扑来,她想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堵住了嘴。   红被上下翻涌,罩住了一室春情。   *   秦羽荞不知道隔壁哥嫂家里的事儿,自己倒是一头扎在文工团,认真练舞。   不过新一次班务会上,周丽蓉严肃地批评了一些不够进步的风纪思想,让下头端坐的众人心里打鼓。   “我希望大家练功的时候就好好练,少做些不知所谓的事情,文工团内部是让大家共同学习进步的地方,都给我端正端正态度,不要互相瞎搞出什么事情。”   赵雪娟扣着双手听着教导员的话,心里有数,她看一眼前面一排的张念萍,这人坐得直直的,挺着脊背。   张念萍倒是心里发虚,她想起今天早上在练功房练舞结束在一旁休息,和董华武碰见,两人还悄声说了两句话,不知道是不是让教导员看见了。今天这番话真像是冲着自己说的。   “好了,咱们团不仅是要重视这一身本事,思想教育也不落下,接下来大家多看看领导人语录,好好学习学习。”   等周丽蓉离开,雅雀无声的屋里才逐渐响起了说话声,不过鉴于刚刚气氛有些压抑,大伙儿说话时还是不自觉放低了声音。   “教导员在说谁呢?咱们团内部是不是有人处对象了?”蒋英和孟津津四处问问,总觉得不对劲,教导员不可能无缘无故这么说一通。   “不知道,我们哪儿知道啊。”赵雪娟打个马虎眼,拿着语录高声朗读起来。   “荞荞,你知道不?”   秦羽荞突然被点名,连忙摇头,“我下了课就回家了,更不可能知道。”   “也是。”孟津津的好奇心又收了回来,四处张望,不知道像是谁和谁。   宋丽娥见一群人被周丽蓉上了堂思想课,都有人蔫蔫的,便为几人带去了个好消息。   “今年年底的汇演,有几出新戏,另外,国家大领导要到咱们军区,到时候会来看这次汇演。”   一石激起千层浪,文工团众人都因为这个消息惊得说不出话,国家的大领导要来看自己演出?   “快掐掐我!这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赵雪娟推了推秦羽荞,让她掐自己一把。   秦羽荞也愣愣的,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她随手拧了赵雪娟的胳膊肉,听到旁边人哎哟一声,“是真的!”   沈月慧眼里放光,心潮澎湃,恨不得立马写封信回去告诉家里,自己可有出息了,都能在大领导面前表演。   文工团众人个个眼睛发亮,能在国家大领导面前表演,这是什么荣耀啊!已经有人嚷嚷着要写进族谱了。   这回的演出,意义重大,由于领导人将观看,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宋丽娥和团里几个老人商量着节目单,从舞蹈队到话剧队再到歌剧队,全部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毕竟这种机会,可能一辈子就这一次了。   秦羽荞回到家里,在饭桌上跟家里人说了这个好消息,顾天准和程前自然也已经知晓了。   这回大领导来昭城军区,主要还是检阅一番军区的军事力量发展,看一回文工团演出也就是捎带手的事情。   “咱们荞荞可出息啊,不得了不得了。”胡梦珠活到这个岁数都没见过领导人呢,不禁还有些羡慕。   章如茵也跟着高兴,她当初在文工团那么些年都没遇着这么好的机会,“你好好跳,这可是大事儿,你们宋团估摸也得抓紧了,快点排练起来。”   “是,这阵子就这件事儿最大,其他练舞什么的都得靠边站。”   秦羽荞舀了一碗鸡汤喝下,抹抹嘴,不吃了,她得注意着,不能长胖了。   “再吃点儿,就这么几口哪够啊?”顾天准拿着媳妇儿的饭碗给添了半碗饭,又给夹了几筷子小炒鸭肉,还拌了些碎辣椒,下饭得很。   秦羽荞其实也没吃饱,看着碗里米饭上头的红色绿色碎辣椒,泛着诱人的光泽,辣椒中间几坨炒得嫩香的鸭肉,就连那鸭子皮都爆得焦香,咽了咽口水,“那行吧,我就只吃这半碗了。”   “吃,你又不胖,我看你们文工团那些姑娘都没你苗条,你怕啥,不影响你跳舞。”程前眼里就妹妹最好,可别为了跳舞饿着肚子,不值当。   结果温倩一听这话,用手肘碰了碰他,“怎么,你还盯着文工团姑娘们看呢?人家身材苗不苗条你都知道?”   “我...”程前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哪知道会惹火上身,“不知道,我哪有机会看文工团姑娘啊,我这不是劝劝荞荞嘛。”   “哦,听你这意思是嫌没机会了?”   “嘿,我可没说啊,就是站我面前,我都不看!”程前立马给温倩夹了一筷子鱼肉,还特意挑了刺,献宝似的放进碗里,“这鱼嫩,你吃。”   “爸爸...”圆圆见着了,捧着自己的碗也放到程前面前,意思很明显,也要。   “好好,等会儿啊,爸给你把刺挑了。”   温倩忍不住看他一眼,“挑干净点,别刺着闺女。”   ......   晚上,秦羽荞刚擦了身子,把水倒了,这才回屋里。   卧室床上,顾天准正带着两个孩子玩儿,指挥着朝文和思语翻身。   思语微微侧躺着,一条腿使力往旁边扑腾,顾天准拿着个拨浪鼓转动着,两边短绳上的鼓槌敲打在鼓身发出咚咚咚的闷响。她着急啊,伸出小手往前头抓,眼见着要抓着拨浪鼓了,就被爸爸虚晃一下,又后撤了几分。   “啊...啊...”小丫头哼唧两声,手脚用力,终于往右边一倒,差点就要往朝床上砸去,被顾天准一手接住,小脸蛋上挨了个亲。   “真厉害啊我们思语!”顾天准把拨浪鼓放在她手里玩,一条长腿挡在床边,防止思语掉出去,扭头又准备带着朝文翻身。   朝文见爸爸拿起个拨浪鼓在自己眼前晃,没太在意,不想翻这个身。   顾天准看这玩意儿吸引不了儿子,突然想到什么,回身打开抽屉,拿出一枚子弹,那是当初送给秦羽荞的旧子弹。他觉得儿子应该和自己差不多,这枚子弹肯定能勾着他翻身。   一只大掌摊着枚子弹靠近顾朝文,乍一看见这么个东西,朝文眼里像是闪过一丝疑惑,好奇地看了一阵,终于缓缓伸出手,靠近爸爸。   “不愧是我儿子,等你大了爸带你去打枪,咱爷俩好好比...”顾天准面上一喜,很是骄傲,这是不是就叫虎父无犬子?   然而顾朝文小手一拐,没往那子弹上靠,反而是指着顾天准军装衣兜上别着的钢笔,嘿嘿笑两声。   “要这个?”顾天准取下钢笔,这还是今天去团里开会别的,他忘了收起来。   一支钢笔递到顾朝文面前,他乐呵呵伸手一抓,正好抓住了钢笔尾巴,他刚想使力往自己这边拉,就感觉到拉不动,再一抬头,爸爸正使坏呢。   嘿蚯啾,他看着身侧的爸爸,咬紧牙关,结果被那股力道给拽着慢慢往另一头倒去,翻身趴在了床上,手里还紧紧拽着钢笔。   秦羽荞回屋的时候就见着这么一副模样,顾天准兴奋地说道,“我们家要出大学生了。”   “大学生?谁啊?”秦羽荞脑子里迅速划过几家人,没有适合年龄要参加高考的啊。   “朝文。”顾天准拍拍儿子屁股,又把他翻身抱起来坐在床上,另一条腿拦在他屁股后面抵着,指着他的小手给媳妇儿看,“这小子拿着钢笔不肯撒手,我看是在暗示我了,以后要考大学。”   秦羽荞看着才半岁大的孩子朝顾天准翻了个白眼,“那你慢慢等着,实在不行,今晚先做个梦,还能快点。”   “嘿,你还真别不信,当年我一岁抓周抓的东西,现在想想就和当兵拿枪是差不多的,这还真有预示。”   秦羽荞听他说起小时候还来了兴趣,又坐到床上,抱着闺女问他,“那你抓什么了?”   “抓了把弹弓。”   “弹弓?这和你当兵有什么关系?你现在拿的可是枪。”   顾天准摇摇头,“这你就不懂了,那道理不都差不多嘛,拿把弹弓放颗石子儿是咻的一声打出去,打枪扣了扳机,子弹也是飞出去,一个道理。反正啊,我看咱们朝文是要考大学了。”   秦羽荞懒得搭理他的歪理邪说,转眼看到思语手里的拨浪鼓,举着闺女的小肉手晃了晃拨浪鼓,“那你说说,思语拿个拨浪鼓以后又是要干啥?”   顾天准盯着那晃动的拨浪鼓沉吟片刻,“可能也得是跟你差不多,进个文工团啥的,敲锣打鼓,也挺好。”   “你就编吧你。”秦羽荞话音刚落,顾思语就拿着拨浪鼓往自己嘴里送,小口咬了上去。   “哎哎哎,这个可不能咬啊。”顾天准忙捏着闺女下巴,把拨浪鼓给拿了过来,再仔细一看,好家伙,上头沾着些亮晶晶的口水。   “怎么什么都咬啊,我的宝。”秦羽荞捏了捏闺女鼻子,逗弄她。   在爸爸旁边的顾朝文伸长手想往妹妹身边倒,奈何小短手够不着,也不会爬,还是顾天准见着两手一提,把孩子抱了过去,放在顾思语旁边,两个小家伙并排坐着,互相抓着手,随处乱舞。   顾天准看着两孩子心里满足,任他们自己玩着,转头和秦羽荞说话。   “这回大领导要来,军区要搞演习,这阵儿我们估摸都很忙,后头不一定能回来吃晚饭,你们自己先吃就是。”   “行。”秦羽荞自然知道他们的任务,她坐在床上往男人身边挪,把着他胳膊说话,“你说啊,这大领导怎么突然来军区啊?我在这儿待了那么久可头一回碰上。”   顾天准也不清楚具体原因,他还是听团长找他们开会才知道的,只知道大领导要过来视察,所有人都得紧着皮,好好搞演习,让大领导看到昭城军区的发展。   “反正这阵子可有得忙,郭团那是恨不得亲自来带,到时候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能乱飞,必须得把演习搞好,做到万无一失。”   “你放心准备演习去吧,家里孩子我们看着呢,主要是妈她们看着,我也得练舞。”秦羽荞想着妈和奶奶还有嫂子都经常帮着带孩子,有些过意不去,她准备给温倩买件衣裳当谢礼。   顾天准自然是没意见,况且家里钱都是秦羽荞管着,“你看着办就行。”   不过对于亲家一家一直帮着带孩子,冯秋红有些不大抹得开面,半个月前她去邮局寄了个包裹的和一封信到儿子军区。   “你婆婆说啥了?”章如茵吃过晚饭正坐在椅子上歇着,晚饭前秦羽荞带着婆婆家寄过来的包裹和信回来,吃了饭才有功夫拆开看看。   “婆婆说过意不去呢,这些日子就你和奶奶过来帮忙带孩子。”秦羽荞扫了信上的话,跟章如茵道,“还给朝文和思语做了小衣裳。”   “这有啥的,你到时候回信告诉你婆婆,别担心那些,他们离得远走不开,正好我也闲着,帮着带带孩子我可乐意了。”章如茵帮着把包裹里的衣裳拿出来。   冯秋红给儿子儿媳一家寄了些吃的,,另外就是两套小孩儿衣裳,非常亮的颜色,让人看一眼就忘不掉。   顾天准晚上九点才到家,他走到门口听到客厅里还爆发出阵阵欢笑声,这个点了大伙儿还没散呢。   屋里章如茵和胡梦珠正在逗俩孩子玩儿,秦羽荞没在,不知道去哪儿。   “妈,奶。”顾天准进了屋,同两人打了招呼,正好见到章如茵抱着孩子转身朝他挥手,他当即愣在原地。   只见客厅沙发上坐着两个小不点,两人穿着同款式的大红大绿褂子,那衣裳上的花色还不是成块儿的,瞧着像是各种样式拼起来的,东一块儿大红花,西一块儿大绿花,遍布全身,还是一套的,裤子衣裳都是这个色。   那颜色怎么说呢,非常具有冲击力,差点让他两眼一瞎。   两个白生生的孩子被裹在差点亮瞎眼的褂子里,露出两个小脸蛋,乐呵呵地笑着,看着还挺高兴。   顾天准脚步一顿,这两孩子是谁?不会是他的儿子闺女吧“...”   作者有话说:   顾天准:害怕,这是谁啊,我妈的审美太吓人了!我那白白嫩嫩的孩子呢?   顾朝文&顾思语:亮瞎你的眼~ 第55章   秦羽荞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就见到顾天准站在客厅中间, 愣愣看着儿子和闺女,那眼神里还透出些惊讶。   “这衣裳哪儿来的?”顾天准见媳妇儿出来了,忍不住问她一句, 这总不可能是秦羽荞去买的吧?   “你妈寄的,寄了些吃的还有特意给他俩做的衣裳, 对了, 还有封信,在屋里桌上呢。”秦羽荞回了顾天准的话,又走到章如茵身边, 准备抱着孩子回屋睡觉去。   顾天准这才想起来, 他妈是有这个习惯,自己侄儿侄女出生的时候也做了百纳被, 从不同姓氏的家里收来的碎布给缝成的被子,保佑孩子健康长大, 不过到了自己孩子这儿怎么成了这么花花绿绿的衣裳。   他还没琢磨明白, 便跟着秦羽荞抱起孩子回屋, 转头又出去去洗漱一番,等再回屋里的时候, 两人孩子已经换下了冯秋红做的衣裳。   “妈怎么想到做这个?”顾天准跟媳妇儿说着话,又拿起桌上的信, 一目十行地扫了起来。   信里冯秋红好好关心了一番儿子一家,特意说自己没收够碎布给孙子孙女做百纳被,干脆依样画葫芦做件百纳衣, 找了胡同里不同姓氏的邻居要了些花花绿绿的衣裳, 她觉得可漂亮了, 孩子穿上肯定好看。   顾天准眼皮一跳, 又看一眼搭在椅子上的两套衣裳, 是真亮眼啊。   “妈一番心意,你看这衣裳缝得多好,都看不出针脚。”虽说秦羽荞也不大喜欢那颜色和花色,可婆婆特意给孙子孙女做的衣裳,她自然不能说什么,只能往好的方面想,“这颜色也挺喜庆的,我看朝文和思语还挺喜欢。”   两小孩儿其实还真挺喜欢,他们见多了单一的颜色或者素色,乍一看见这么亮眼的大红大绿花色,一直盯着,眼珠子都不带动的。   “行,反正不是我穿。”顾天准挨个捏了捏孩子脸蛋,也想通了,奶奶的心意,这两娃接受着就行了。   等休息日那天,顾朝文和顾思语就穿上新衣裳在家属院里闪亮登场了。   章如茵和胡梦珠都觉得亲家母做得衣裳挺好看,颜色多喜庆啊,于是早早就把衣裳过了一遍水晾晒干,给两孩子换上了。   隔壁陈大妈见着直夸好看,还问章如茵在哪儿买的衣裳,顾天准和程前说完演习的事儿出来就听到这话,挑了挑眉,没说什么,不过更离谱地是,他现在看着看着,竟然觉得两孩子穿得还挺顺眼了。   顾朝文和顾思语都遗传了秦羽荞皮肤白的特点,加上现在脸蛋肉乎乎的,眉眼又继承了父母的优点,一看就乖巧可爱,所以两人穿什么都还挺好看。   下午难得还挺暖和,顾天准张罗着去厨房烧了一锅水,客厅里放着个大澡盆,准备给孩子洗澡。   给他们俩洗个澡也不容易,全家老小齐出动,像是伺候小祖宗。   澡盆是孩子出生前去供销社买的,又宽敞又结实,两小孩儿坐进去都有富余。顾天准把着锅的双耳往澡盆里倒入热水,倒了堪堪一半就停了手,又拿着瓜瓤将冷水舀进去。   秦羽荞在澡盆边试着水温,准备随时叫停,这项工作还真只能她来做,因为顾天准受得烫,要是他来试,最后那水温准不能给孩子们洗。   顾朝文和顾思语被外婆脱了衣裳裤子,思语倒是乖乖地让脱,反倒是一向没那么调皮的朝文有些挣扎,手脚乱动着,费了章如茵一番功夫。   脱了衣裳的两人,像是剥了壳的鸡蛋,全身滑溜溜白生生,入了水。   “啊...嘛...”入了澡盆,泡在水里,两人倒是又兴奋起来,小手在水里挥了挥去,任由妈妈和爸爸给自己搓着小身子。   秦羽荞给思语浇着水,小孩儿身子娇嫩,她也没太使力,加上这天逐渐冷了,水凉得也快,不能耽误太长时间,得速战速决。   等两人洗得差不多了,顾天准起身拿着条小被子瘫在手里,等着秦羽荞把洗好的思语放进来,不过孩子刚玩开了,哪里舍得离开,瞬间挣扎起来,不愿意离开澡盆。   “哎呦,溅我一脸水啊,小坏蛋。”秦羽荞把手脚乱动的闺女抱起来放到顾天准手中,顾天准两手一合,把闺女裹进了被子中,往屋里去。   章如茵和胡梦珠在两人的屋里床边坐着,给刚洗完澡的思语擦擦身子,又抓紧给她穿上衣裳,免得受凉生病。   澡盆里还有个小家伙,顾天准又拿起条被子去等着。   顾朝文见到爸爸来了,突然两手抓着澡盆边缘不撒手,那架势就是一副不想离开的样子。   “你看看,不想走呢。”秦羽荞轻柔着力气去掰儿子的手,结果小家伙怕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嘴里还发出哼唧声。   “来,你拿着。”顾天准把小被子交给媳妇儿,自己蹲下身来对付儿子。   “怎么,还玩儿上瘾了?”顾天准把儿子的手指一根根给移开,直接抱了起来,无视孩子的挣扎,快刀斩乱麻给放进了被子里,最后还不忘把被子往顾朝文裆部一掩,“快遮好啊,咱们大老爷们不能被人看了去。”   秦羽荞听见他跟儿子开玩笑忍不住笑话,“你跟他瞎说什么呢?”   “这不是在理嘛。”顾天准端起澡盆又去倒水了。   洗完澡,又奶又香的两个小家伙穿好衣裳,可可爱爱坐在床上,正在玩拨浪鼓。不过两人开始记仇,顾天准收拾好一切回来,进屋想和儿子闺女玩一玩,却被闺女无情嫌弃了。   毕竟刚刚可是他无情地抱着自己离开了心爱的澡盆,现在小家伙有些生气,不愿搭理爸爸。   “我看看,玩儿什么呢?这么专心。”顾天准凑到思语身边,刚想碰碰她的拨浪鼓,就被小手一舞,拍开了。   转头他又去朝文那边,朝文倒还好,对抱着自己回屋的妈妈没有抗拒,反倒是不怎么看爸爸,反应没有思语那么激烈。   “这俩是不是太记仇了?我不就是抱了一个回屋,把一个从盆里抱起来交给你嘛。”顾天准看一眼旁边的媳妇儿。   “过会儿就好了。”秦羽荞在旁边看得笑弯了眼,和章如茵胡梦珠对视上,三人都觉得好玩儿。   “小顾啊,朝文和思语这是就能惦记上一个人给他们抱走了。”   “没想到咱们朝文和思语还挺记仇哈哈哈。”胡梦珠和章如茵说笑着去厨房看炖的汤骨汤,屋里只留下这一家四口。   “嘿,这两娃不收拾收拾是真不行了啊。”顾营长可没受过这些气,把袖子一撸,坐到思语旁边,捏了捏孩子小手。   顾思语正玩得高兴,小手拍打在爸爸手上,那只大手得顶她好几只小手,就是打上去也没有任何杀伤力。   “爸爸看看,怎么还不搭理人了。”顾天准凑到闺女跟前,结果思语屁股一歪,往哥哥朝文那边倒。   朝文本来正坐着玩拨浪鼓,突然被妹妹给歪倒过来,差点也要倒下去,幸好被秦羽荞给扶住了,兄妹俩看一眼爸爸,挤在一团互相撞着手里的拨浪鼓,不搭理他。   在战场上身经百战,大杀四方,在营地里严肃霸气的顾营长,看着这两个记仇的小家伙,头一次犯了难,这讲道理他们也听不懂,打也打不得。   哦豁,真的遇着敌手了!   “行了,下回让你抱他们俩去澡盆,兴许就忘了你今天干的坏事了。”秦羽荞替他想个办法,实际上笑得不行,尤其是看着顾营长吃瘪的样子,太新奇了。   “你还笑话我是吧?”顾天准收拾不了小的,准备收拾大的,上去往她嘴上亲了一口,惹得秦羽荞一阵嫌。   “孩子在呢!你干嘛呀?”秦羽荞睨他一眼,又看看孩子,幸好两人压根没看这边。   “他们自己玩儿着呢。”   顾朝文和顾思语拿着拨浪鼓的竖柄,抓得也不太稳,就随意着摇了摇,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   休息日一过,秦羽荞又回到文工团练舞。   这次汇演,宋丽娥跟团里的老人定了节目单,秦羽荞和沈月慧各有一支独舞。秦羽荞这次演出的是古典舞,这其实是她这些年的舞种里稍弱的。   因此这些日子她更加努力地练习,跟着舞蹈老师加练,不少人一天三节舞蹈课结束就走了,秦羽荞还在练功房里挥汗如雨。   不过古典舞表演,还是独舞,对舞蹈演员的技术动作难度要求很高,情绪佚?表达要求也非常高,这也是宋丽娥把这支独舞交给秦羽荞的原因。   饶是颇有天赋,又踏实努力的秦羽荞,也感觉到了这次舞蹈的吃力。   “荞荞,你下来再琢磨一下发力问题,你的技术动作都没问题,就是得把自己想象成一支笔,得融合进去,也别着急,再琢磨琢磨。”舞蹈老师跟她说完,便让她早点回家去,秦羽荞整体上已经没有问题了,表现很好,就是得再敲敲细节,距离汇演还有些时间,慢慢打磨肯定没问题。   秦羽荞看着舞蹈老师离开,又一人在练功房练了会儿,她这阵子练的舞在赵雪娟她们看来已经很不错了,不过她总觉得差了些什么,跳了许多次下来都不满意。   今天下午的跳跃动作总是不够舒展,她琢磨是不是自己筋没拉开,那个八连旋转动作也不够流畅,也许在旁人看来已经不错了,可是她知道还远远不够。   又折腾一阵,等离开的时候外面已经黑了。   她刚准备离开,而沈月慧则是刚准备过来,两人在练功房门口相遇。   “月慧,你怎么来了?吃晚饭没?”   沈月慧这些日子人逢喜事精神爽,她想明白一切后,倒也没什么犹豫的,准备认真跳好自己退伍前的最后一支舞,因此吃了晚饭歇了会儿便过来了。   “吃了,你快回去吃饭吧,我过来练会儿。”   “行,我走了啊。”秦羽荞冲她挥挥手,自己回家去。   两人刚互道了再见,就见到另一边,赵雪娟急匆匆跑了过来,小脸在寒风中被吹得红扑扑,奔跑着停在两人面前,大口喘着气。   “你...”   “怎么跑这么急?”秦羽荞上前拍拍她的背帮着顺气,“缓缓再说话。”   赵雪娟歇了一阵,咽了咽口水,这才开口,“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秦羽荞摸不准头脑,什么事儿让赵雪娟这么着急跑过来。   “说是要裁军!”赵雪娟急得红了眼,双手握成拳,跺了跺脚。   秦羽荞和沈月慧万万没想到这个回答,“裁军?我们军区吗?”   两人惊得上前几步,忙追问赵雪娟。   赵雪娟点点头,拉着两人的手着急,听声音都哽咽了,“完了,我是不是要被裁了啊?”   “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你听谁说的?”   “咱们团陈干事不是政委儿子嘛,他不小心听到的!”   原来今天晚饭点儿,赵雪娟在食堂门口碰见陈干事,陈干事是当年运动起来后,被政委塞进文工团的,捞了个闲职,好歹不用下乡。这人平日里有些吊儿郎当,和文工团队员们说话也不拘着什么,大伙儿也不怕他。   赵雪娟今天在他面前得意,说自己可是要参加十二月的汇演,要在大领导面前表演,太露脸太争气了,问陈干事羡不羡慕她们,那副小模样真是挺嘚瑟的。   陈干事马上就要调走了,要是没有他昨晚在自家父亲书房门口听见的那番话,他肯定是羡慕的,然而得知了军区要裁军之后,他不羡慕了,看着赵雪娟的小模样,他一个没留神,脱口而出,“羡慕啥啊,你小心跳完就被裁了,到时候找不着地儿哭去。”   赵雪娟一听这话,稀里糊涂的,毕竟没人会开裁军的玩笑,立马就缠着陈干事把话说清楚,在她的再三追问下,陈干事只含糊说了自己听到的几句话,还再三让她保证不能说出去,毕竟这事儿还没对外公布。   赵雪娟原本只打算先跟秦羽荞说说这事儿,就连陈玉香她都没打算说,这丫头年龄小些,又单纯,别给她增添烦恼,哪知道她一番打听才知道秦羽荞还没回家,这会儿还在练功房,匆匆赶过来的时候沈月慧也在。   一不留神就告诉了两个人。   秦羽荞穿军装多年,突然听见裁军两个字,心里真是一惊,谁能接受得了啊?“他说没说怎么裁?裁哪些?是新兵还是老兵,是前线的还是后方的?”   赵雪娟摇摇头,“陈干事就听了一耳朵,他自己都不知道呢。不过他后来安慰我,说兴许是自己听错了呢。我觉得不可能,这么大事儿,他能听错啊?而且这事儿不光陈干事知道,我刚跑过来,还听到路上有人在说呢。”   几人说了会儿话,可这黑灯瞎火的也没处找人求证去,不管是不是真的也不能到处嚷嚷。   “行,你先回去歇着吧,也别太担心,现在宋团也没说什么呢,咱们瞎担心来瞎担心去也没用,自个儿还吃不好睡不好了。”秦羽荞心里有些不安,到底是把赵雪娟劝回了宿舍,让她别到处说,不管是真是假,也别从她这儿传开了。   沈月慧听着这消息确实有些惊讶,不过她开了年就要退伍,裁军与否对她来说影响不算太大。她打算好好参加最后一次汇演,跳完最后一支舞,转身朝练功房去了。   ...   今天回来得晚,没赶上家里的晚饭,章如茵不知道闺女在军区食堂吃没有,还是给她留了饭菜。   “吃了没?吃了估摸也饿了,我给你热热。”章如茵一见到闺女回家来,忙问她,要给她张罗晚饭。   “再吃点儿吧。”秦羽荞没敢跟章如茵说自己没吃晚饭在练舞,只能含糊应了一声。   一碗白萝卜排骨汤,打了个蘸水,初冬时节吃起来也暖和。   秦羽荞跳舞跳得身子发热,走回家的一阵又被冷风给吹凉了,这会儿喝口汤,倒觉得全身上下暖暖的。   “妈,你快去睡吧,我陪他俩玩会儿。”秦羽荞把碗冲洗了,准备回屋里去。她和顾天准都没回来前,都是章如茵带着两个小家伙在屋里玩儿。   章如茵听了点点头,搓搓手不忘跟她说了说孩子今天吃了些什么,拉没拉粑粑,絮絮叨叨一阵,才放心回屋去了。   顾朝文和顾思语刚见着外婆出去,没多久妈妈就回来了,两人冲着妈妈乐了一下,又低头玩自己的。   秦羽荞上了床,看着两孩子自顾自玩着也没在意,她本来烦心着跳舞的事情,结果今晚又听赵雪娟说了外头传起来的小道消息,竟然说军区要裁军,谁听了这话能坐得住?她刚在章如茵面前倒是藏得挺好,现在自己和两个孩子单独待着,便开始惆怅起来。   她十来岁参军入伍,进了文工团,在这里度过了目前的小半辈子,还在军区遇上了顾天准,和人结婚生子,遇到了自己的亲哥哥,认回了亲生父母,要是真的裁军,她怎么舍得脱下这身军装?   虽说前头劝起赵雪娟来头头是道的,可转头自己一个人待着,她也忍不住东想西想,越想越害怕,越想越难受。   想着想着就一脸愁容,眉毛拧了起来,嘴角向下耷拉着。   顾朝文玩了一阵歪倒在妈妈怀里,见妈妈不像往常那般搭理自己和妹妹,只自己不知道看着哪里发呆,他小手一挥,啊啊叫了两声,终于唤起了秦羽荞的注意。   “怎么了?”秦羽荞刚刚盯着挂在门后自己穿了多年的军装发呆,想着真要裁军就难受,她好不容易有了四个兜,难道就要没了?儿子的一声叫唤把让她回了神。   顾朝文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妈妈,总觉得妈妈今天脸上皱皱巴巴的,都没有朝自己笑,“啊...嘛...”   秦羽荞不知道儿子怎么了,伸手朝他屁股上一摸,干干的,没有撒尿拉屎,干脆把儿子抱进怀里,“不会又饿了吧?外婆可说你前头才吃过了。”   顾朝文被秦羽荞抱在怀里,朝妈妈咧嘴一笑,小手轻轻拍在妈妈手臂上,一下一下,像极了自己哇哇大哭的时候,妈妈一下下轻轻拍着自己哄自己的样子。   秦羽荞看着儿子小手努力挥着,脸上难得露了个笑容,低头往朝文脸上一亲,又脸贴脸跟他蹭了蹭,惹得儿子咯咯咯笑起来。   一扭头,思语又不乐意了,她嘟着小嘴看着妈妈和哥哥好亲,她眨巴两下大眼睛,也凑上去,费劲想扒拉到妈妈,结果一个没坐稳,倒在妈妈腿上,两条小短腿儿直直朝天,摔了个四仰八叉,嘴里哼唧一声,啊啊啊笑起来。   “思语又怎么啦?还倒了是不是?”秦羽荞放下儿子,把闺女给抱起来,摸了摸她的脸蛋,自己闺女真的漂亮,这么小她都看出来了,看那模样就招人疼。   吧唧。   思语仰头就在妈妈脸颊边啃了一口,软软的小嘴唇蠕动两下,哼哧哼哧像只小猪,留给妈妈一个亲亲和一小抹湿漉漉的口水。   “来,我也亲亲我们思语。”秦羽荞忍不住笑,眉眼弯了又弯,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抱着闺女。   秦羽荞被儿子闺女这么一闹腾,刚刚的愁绪倒是了无痕迹,她也不去想了,一切等后面的消息,现在还是自己怀里的实实在在的宝儿更重要。   ......   顾天准今天刚在军区被郭庆华团长提前打了预防针,上头决定明年开始裁军,时间就剩一个多月了,具体政策还没下来,不知道裁军的主要对象,但是估摸到时候要报名单上去。   郭庆华是万般不舍,哪个兵都是自己的兵,往常就是退伍他也一阵感慨,更何况是裁军。   等团里说完这事儿,又部署了演习事宜,一个忙活完,天都黑透了。   推开屋门,映入眼帘的就是大床上并排躺着的一大两小。   秦羽荞睡在床边,双腿弯曲着,一手搭在闺女思语身上,轻轻拍着在哄人睡觉,不过看着她眼睛也闭着,哄孩子睡觉自己也要睡着了。   思语和朝文两个小家伙安安静静躺在妈妈身边睡着,小脸肉嘟嘟,细长的睫毛像小刷子似的翘着,白日闹腾够了,这会儿倒是两只安静的小猪。   顾天准解了军装扣子,看着床上的三人,心头一暖,站到床边朝自己媳妇儿和儿子闺女脸色都亲了一口。   屋里泛着暖黄色光晕的煤油灯还燃着,被窗户外的风吹得东倒西歪,又坚强地站了起来。   秦羽荞本就是哄孩子睡觉,自己来了困意,也没睡实在,感觉到脸颊被人亲了一口,她睁眼一看,顾天准回来了。   “你听说裁军的事儿了吗?”她躺在床上含糊问一句。   顾天准手一顿,看着媳妇儿,点点头。   作者有话说:   周末快乐~明天见 第56章   顾天准小心避开了两孩子, 躺到秦羽荞身边,看着她略带忧愁的眼睛,问她, “你上哪儿听说的?”   秦羽荞也不好说是有人不小心听到的,只含糊说了句是外头传的消息, 她一见事情是真的, 只关心裁军标准,“你知道怎么裁军不?”   “不知道,都没说呢, 就大概知道有这么个事儿。”郭庆华也只是提了一嘴, 具体情况并不知道。顾天准知道媳妇儿在想什么,宽慰她, “你担心什么,你可是四个兜的。”   “你少洗涮我, 要是真大规模裁军, 我这四个兜能抵住什么事儿啊。”秦羽荞倒是明白事儿, 自己四个兜得来不易,可是放到军区看, 哪里算得了什么?她控制不住去想,一想起来就担心。   “别想那么多, 现在也没个定论,兴许跟几年前差不多呢。”   几年前也裁过军,不过就是裁得不多, 人数牵扯少, 顾天准不说, 秦羽荞都快忘了这事儿。她倒不是个爱杞人忧天的, 只是关系到自己头上, 难免有些情绪。   “也是,可能和以前差不多,算了,不想了,还是好好准备演出吧。”秦羽荞晃了晃脑袋,决定还是不徒增烦恼,她推了男人一把,让他睡另一头去,今儿两孩子睡中间,他们俩一人睡一头。   顾天准也听话,从床上下来绕到另一头再上床,一天没在家,回来也晚了,孩子们睡得可香,他不忘问几句今天两孩子咋样。   虽说自己这阵子太忙,可也得关心孩子状况。   “好着呢,吃得好,睡得好。”秦羽荞说起孩子心头一热,把前头自己不大开心,两孩子安慰自己的事情跟男人一说,“咱们朝文和思语也太聪明了吧。”   那眼睛亮亮的,说话时尾音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十分兴奋和男人分享孩子的事儿。   “你当妈了是不是看孩子的时候想太多了,这才多大点儿啊,就能知道你不高兴还安慰你?”顾天准笑了笑,轻轻碰了碰身边思语的小手,孩子睡得身子暖呼呼的,小手又暖又软。   “哼,我可没瞎说,你是没看到,他们俩真是聪明的,还知道看脸色呢。”   顾天准说不过她,只能缴械投降,“好好好,等下回我不高兴也往他们跟前凑试试,看是不是这么聪明啊。”   “你回来人都睡了,去梦里关心你去。”秦羽荞弯着唇嘀咕一句,盖好被子合眼睡觉。   =   接下来的几日,赵雪娟惴惴不安,在排练间隙四处打听裁军的事情。   文工团刚排完一遍舞蹈,秦羽荞哈出一口白气,刚要和赵雪娟说话就见到人麻溜往歌剧队那边去了。   没多久,又风风火火跑了回来。   “你又打听去了?”秦羽荞话音刚落就被赵雪娟揽着肩膀往角落走去。   “是啊,这能不打听吗?现在外头不少人都传着要裁军了,听说有人都在走路子活动了,我看这架势是真要裁挺多人的。”赵雪娟看看自己的军装,三个兜,危险。   “有说裁军标准吗?”   “没有。”赵雪娟摇摇头,一脸遗憾,“就是不知道怎么裁军呢,哎...你说这可怎么办?”   “这事儿啊,想也没用,尤其是咱们文工团的,跟上前线的比,要裁估摸也先裁我们呗。”   “你说得也是,今年不会是我在军区最后一次过年吧?”赵雪娟面露愁容,就连中午吃饭也没什么胃口。   沈月慧见状,倒是安慰她,不过险些安慰进沟里,“雪娟,不然跟我一样,先打退伍报告,这样裁不裁军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了。”   “嘿!”赵雪娟一听,心更紧了,她在部队这么多年,以跳舞为己任,要是立马退伍回家,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现在外头是个什么境况也不甚了解。就知道现在高考恢复了,可是这根本没关系,她书都没念过多少,不是这块料。   难不成回家里去和家里人一块儿下地干活挣工分?   “雪娟姐,我打听了,退伍士兵回乡,兴许能安排进国营大厂呢。”陈玉香年纪小些,可这几天听了外头传的消息也忧虑起来,已经在筹谋后路。不过她要乐观不少,要是能进厂也是个好路子。   “进厂?你这就想着进厂了?”赵雪娟放下筷子,两手一摊,“以后舞也不能跳了,就要拿着锄头或者上工了,哎,愁人啊。”   ...   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四处乱飞的时候,军区首长下了命令,一切以即将到来的军事演习和文艺汇演为重,让各团各营好好给战士们做好思想工作,关键时刻不能分心。   这回的裁军不止是在昭城进行,全国各大军区部队无一例外,确实瞒也瞒不住,不少人都在私下犯嘀咕,到处托人打听具体情况。   周丽蓉得了令,又来给大伙儿上思想教育课。   班务会上,张念萍心里一紧,担心自己要被抓典型了,坐在凳子上双手攥着,不自觉地用大拇指指甲掐自己的指头肉,留下一个个印记,然而她全然没有察觉,就垂着头,目光不知道往哪里放,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张念萍。”   台上的周丽蓉突然叫了一声,吓得张念萍一个激灵,她心里直打鼓,完了完了,自己和董华武的事情被发现了,现在在班务会上被点名,肯定要做检讨,是不是还得挨处分...   她脑子一团乱,只呆呆得回了一句,“啊?”   “愣什么神,我刚说到哪儿了?你一直低着头干嘛?”周丽蓉正在就近日的裁军传闻给大家上课,让她们别想些有的没的,应该把心思放在演出上,专心排练,谁知道下头一个黑发顶杵着,一直没抬过头,在一众抬眼看着自己认真听讲的人堆中格外打眼。   “我...”张念萍自然是没听进去教导员说了什么,正支支吾吾间,她听到左侧的刘玉珍和右侧的陈玉香都在小声低语。   “裁...军”两人的声音小,都在提醒她这两个字。   张念萍心里一紧,是不是自己搞内部对象被抓了,到时候裁军名单上第一个就是自己,第二个就是董华武,想到这里,她控制不住地哭丧着脸,嗓音哽咽,“教导员,能不能别裁我......”   “你!”周丽蓉一拧眉,气不打一处来,合着刚刚自己全白说了,这人还惦记着呢,让大家别胡思乱想裁军的事儿,这人还求上情了。   台下坐着的其他人则是满堂哄笑,张念萍本就是去年才来的新兵,年龄小,刚刚一番哀求又看着可怜,众人也不管教导员还在上头,都忍不住发笑。   “你说什么呢?教导员刚才说了让大伙儿别成天担心什么,现在一切也没定,要以演出为主。”   张念萍听了刘玉珍一番话,立马明白过来,大声向教导员表决心,“教导员,我肯定好好排练,一定演出好。”   “行了行了,坐下吧,下回班务会再分神,就写检讨去。”   经过周丽蓉一番教导,大伙儿再怎么也得把心思收了回来,认真准备着这回的演出。就是私下再琢磨,那也是关起宿舍门的事儿。   大领导到的半个月前,军区已经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全体打起精神,加强各项管理。   文工团的战士们不知道具体情况,只知道军区守卫越来越严,各项军容风纪检查也更加频繁。   秦羽荞和赵雪娟几人刚排练完,准备去食堂吃饭,就遇到纠察队的在路上随时拦人检查军容风纪。   前头是后勤部的两名采购员战士被拦了下来,纠察队从头到脚给检查了一番,半晌没让人过关,看得秦羽荞几人有些不安。   “看看,看看我穿得咋样?衣裳没皱吧。”赵雪娟把军装又全身抚了一遍,帽子正了正。   秦羽荞匆匆扫过,冲她点点头,“没皱,我呢我呢?”   “也挺好的,没问题。”   旁边张念萍和刘玉珍,沈月慧和孟津津蒋英都互相检查了一番仪容仪表,大伙儿这才继续往前走,果不其然,刚走了几步就被纠察队叫住了。   “等会儿,你们是...文工团的?”纠察队为首的叫胡建国,是军区政治部胡部长的儿子,他看一眼这群模样姣好的女兵,猜也猜到了。   “是。”几人站得笔直。   胡建国和手下两个士兵,仔细打量几人,认真检查她们的军容风纪。   “胡队长,我们军容风纪一向是过关的。”   “我们出来前还检查过的。”   “平时过关,不代表大领导来的时候也过关,现在我们不能用以前的标准要求自己,得进步,明白吗?”胡建国口条挺好,把几人说得点点头,只能受教。   “行了,你们哪,整体还是不错的,但是注意帽子戴的角度还有军装衣角不能有一个地儿翘一丝丝儿起来。总之,还是得拿出一百二十分的标准要求自己。”   “明白!”   “行吧,走。”胡建国大手一挥,这才放行。   等走过了百来米,赵雪娟忍不住埋怨,“这人真是,拿着根鸡毛当令箭,瞧他那样,不知道的以为他才是大领导呢...唔。”   话没说完,就被秦羽荞捂了嘴,“你小声点儿,小心被听见,到时候可有由头治你的罪。”   “我说的可小声了。”赵雪娟用气音说着话,像蚊子嗡嗡似的,“你就不气啊?”   秦羽荞朝后头看一眼,点点头,“你说得挺对,嘘。”   两人对视一眼,双唇含笑,各自在嘴边竖着一根手指,嘘~   胡建国拿着这阵子检查军容风纪收来的一沓检讨报告放到警备勤务部部长杨开宏桌上。   “部长,这是最近检查军容风纪的成果,咱们军区不少人确实思想觉悟不够,仪容仪表都不够规范,我已经好好督导他们改正并做出了检讨。”   杨开宏正要离开办公室再次确认近日的往来军车规范,听到胡建国这话,摆摆手,“嗯,挺好,你负责好这事儿我也放心,到时候别让大家在大领导面前出岔子就是。”   他得负责出行安全,责任重大,对于军区的军容风纪自然是没那么上心,只让胡建国看着办。   胡建国自然是继续拿着鸡毛当令箭,在军区里对着各路战士进行检查。   不少团部的战士都颇有微词,那检查已经不是普通检查,简直像是找茬,明明没区别的戴军帽,胡建国非要人把帽子拿下来重新戴,还得听着他的指挥找好角度,军装已经平整得不行了,还得按他说的理上三四遍。   不过这话大伙儿也就只能在私底下说说,毕竟只要搬出一切都是为了大领导来视察做的准备,谁敢有微词?   等演习准备开始前,顾天准临走前回家里吃了晚饭。   “小顾啊,你这回去几天啊?”胡梦珠知道孙女婿要离开一阵子,有些不舍。   “妈,这是人军事机密,咱们不能问。”章如茵倒是很有自觉,回了婆婆的话。   “哦哦,怪我怪我。”胡梦珠乐呵呵一笑,狭长的眼睛里渗出笑意,“小顾,奶不懂这些,你别见怪啊。”   “奶,怎么会。主要是这事儿也说不好,我们也是听命令听安排。”顾天准含糊应一句,既没说出准备日期,也没提胡梦珠的唐突。   “那你多吃点,去外头吃不好的,等你回来的时候,妈给你炒两肉菜。”   “妈,你对他可比对我还好了。”秦羽荞咬着筷子看着章如茵说话,话里像是埋怨,可眼神里都是笑意。   “可不嘛,女婿也算半个儿。”说到儿,章如茵奇怪程前怎么还没回来。   还是顾天准解释了她的疑惑,二营要晚半天出发,这会儿程前还在军区,只有顾天准是吃了晚饭一会儿出发。   饭后,章如茵去洗碗,让秦羽荞去跟女婿说说话,小两口又要分开几天,难免有些不舍。   秦羽荞一听这话,坚决否认,“妈,这分开几天还能不舍什么啊?又不是小孩儿。”   “哟,你还挺心硬的啊,我看小顾看着你可是舍不得嘞,你快进去屋里,他在看孩子呢。”   秦羽荞被母亲赶出厨房,去了卧室,顾天准正坐在床边逗着躺在床上的两个孩子。   刚刚坚决否认了舍不得,秦羽荞没说假话,这演习估摸就是十天半个月的,又没什么危险,她还真没当回事儿,结果现在看到顾天准宽大的背影,她心里突然就生了些不舍出来。   “顾营长...”秦羽荞将房门关了大半,虚掩一番,坐到顾天准旁边。   “忙完了?”顾天准大手捏着朝文的小腿,眼睛却看着秦羽荞,“怎么了?看你这幅模样像是舍不得我走似的。”   眼前的女人一张小脸上满是不舍,眼里星星点点,水汪汪的,樱唇微微翘起,脸颊一鼓,怎么说呢,思语撒娇生气的样子和她妈一模一样。   “你...”秦羽荞刚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突然就想起刚刚饭桌上的事儿,立马改口,“你早点回来啊。”   “行,等结束了,我肯定抓紧时间回来。”顾天准握着媳妇儿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口。   “朝文和思语肯定会很想你。”孩子们自出生以来,爸爸还没离开过一天。   秦羽荞俯身抱起孩子放到身上坐着,对着顾天准说话,“快看看爸爸,别等几天回来就不认识了。”   “哪能记性这么差?要是不认识了,我可得打屁股。”顾天准把儿子接过,拍了拍孩子屁股,闻着孩子身上的奶香味儿,只感叹日子过得真快,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顾天准离开的时候,秦羽荞和章如茵一人抱了一个孩子在门口送他,两人握着孩子的手臂做出挥手的动作,“跟爸爸再见。”   顾天准从三楼离开,感觉到背后一道道目送他离开的视线,以前他一个人来一个人走,后来结婚了,离开的时候有媳妇儿送自己,现在还多了孩子们。   他一步步踏在台阶上,笑了笑。   *   军区演习了半个月,大领导是最后一天到的,军区首长向领导汇报了军区的长期发展工作,将此次演习的成果向领导做了报告。   文工团内部则是如火如荼进行着排练,还有两天就是文艺汇演的日子,最后的排练工作在忙中有序地进行。   “到时候把好每一个节目流程,提前两个节目候场,互相检查好,大家不要紧张,咱们都表演过很多场了,这回也平常心看待,好好演出,明白吗?”   带妆带演出服装准备开始一轮排练的队员们高声应下,一个个都激动起来。   “好,都准备一下,开始排练。”   歌剧队、话剧队、舞蹈队的队员陆续上场,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宋丽娥在礼堂第一排的位置上观看,和身边的几个文工团各队老师探讨记录问题。   “嗯,挺好的。”   “没什么大问题,就保持这个状态就行。”   上头歌剧队的《聋哑人高唱东方红》正演到一半,礼堂门口突然出现一阵喧闹声,几个战士走了进来,嚷嚷着让演出停下来。   “等会儿再练,现在所有人站好,先进行军容风纪检查。”   正在后头候场的舞蹈队众人从帘子缝隙看到纠察队的来人了,小声嘀咕起来,“怎么这时候还来啊?”   “我们正排练呢,他们来捣什么乱。”   宋丽娥起身迎过去,和善开口,“胡队长,我们这儿正排练呢。”   “排练等会儿呗,我们也正检查呢。”胡建国朝台上吼一嗓子,“这音乐停了,话都听不见。”   负责调控现场伴奏的队员看了看正说话的几人,把录音机给关了。   礼堂内霎时安静下来,只听到胡建国高声命令,“文工团的所有人都出来,挨个检查军容风纪,大领导明儿就要到咱们军区来,不能懈怠啊。”   正站在台上的歌剧队队员面面相觑,看一眼宋丽娥又看一眼胡建国,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怎么还不下来?让我们上台检查啊?”胡建国冷着脸,亮了嗓子,说出的话颇有威严。   歌剧队众人见状只能迟疑着准备走下台,结果刚走了两步,就听到宋丽娥开口。   “别动,继续排练。”   “嘿,宋团长,你这是要阻碍我们检查啊?”胡建国年纪比宋丽娥小,可气势倒更盛。   “胡队长,你这也是阻碍我们排练。”宋丽娥收起和善的笑容,冷着脸看着他。   她这阵子也有听闻一些胡建国四处检查,到处找茬的事儿,可是职责不同,她也管不了什么,况且人的理由十分正当,谁也不好说什么。不过现在这人来影响文工团演出排练,她不能坐视不理。   “宋团长,我们是为了大领导来军区视察提前准备,军区每名战士都得做好准备,这首要的就是得注意形象,总不能上大领导面前丢人去。”胡建国把大领导一抬出来,自觉胜券在握,又对着台上的歌剧队队员吼了一嗓子,“快下来检查,别耽误了,还有后头候场的其他人都出来。”   宋丽娥看着穿着演出服的众人,又瞥了一眼胡建国,心中郁结难消,“胡队长,检查军容风纪自然是应该的,不过矫枉过正就不好了。杨部长让你检查也不是这么检查的吧。”   “宋团长,你是准备拒绝检查吗?那回头我上报上去,文工团恐怕...”胡建国眼睛瞪得大,眼珠子仿佛要掉出来似的。   “再过两天就是文艺汇演,大领导也要来看,你现在强行耽误我们的排练,到时候演出没演好,我也去上报,文工团该背个处分,谁耽误我们排练影响了演出效果也逃不了。”   宋丽娥忍无可忍,知道这人来检查演出服装就是存心找茬,拿着鸡毛当令箭,“要是你不服,咱们现在就去演习那地儿去,找首长评评理,我这文工团团长的位置不要了,也得请首长来给个裁决。”   “你!”胡建国一听还要找首长去,心知宋丽娥是豁出去了,他这阵子也就是拿一阵威风,怎么也不能闹到首长面前去,现在大领导来视察,哪能用这种事儿去扰了首长,宋丽娥不想干了,他还想干呢!“算了算了,你们练你们练,自个儿多注意就是了。”   看着胡建国带人离开,礼堂里的文工团众人小声欢呼起来,一阵阵窃窃私语。   宋丽娥回头一看,提醒众人,“闹什么闹?快点排练。”   “宋团,你太厉害了!”   “那人就该治治!”   台上的歌剧队队员七嘴八舌说着话,惹来宋丽娥抿唇一笑,“少拍马屁,一个个的抓紧了,好好练,千万不能出错。”   “好!”   台子旁的帘子缝隙里,赵雪娟和秦羽荞听了许久,也跟着嚷,两张小脸从帘子缝里露出一大半,“宋团,你真厉害!”   “宋团,我们肯定好好练!”   见宋丽娥刚要开口“训”她们,两人立马退了回去,把帘子一拉,挡了个严严实实。   宋丽娥被这群队员闹得笑了笑,看着台上的歌剧队队员重新唱完,秦羽荞和赵雪娟几人上台表演《欢乐的挤奶员》,一群人舞蹈出色,神情惟妙惟肖,颇有轻松欢快的氛围。   她点了点头,信心满满,自己带的这群兵啊,个个都拿得出手。   秦羽荞排练时当成正式演出那样,尽了全力,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完美无瑕,听着伴奏的音乐动作。   表演结束,动作定格,台下掌声如潮水般涌来,就连坐在第一排的大领导也拍了拍手。   正式演出这天终于来了,文工团舞蹈队的《欢乐的挤奶员》演出结束,大领导被那欢快的气氛感染,同身边的昭城军区首长耳语一句,夸了夸众人。   作者有话说:   女鹅出息了,都在大领导面前演出了^O^ 第57章   第一个群舞结束, 台上众人立马退场下台,又去准备其他节目。   再过两个节目,就是秦羽荞的独舞, 古典舞——《清平乐》,她练了许久, 心里倒有底, 只盼着一会儿别不差错,毕竟这回的汇演可不一样,坐在台下的人里有大领导。   “荞荞, 你别紧张!”赵雪娟紧紧攥着秦羽荞的手, 十分用力,手背青筋乍现, 还有些微微颤抖。   秦羽荞本来有些紧张的,结果看到赵雪娟这样, 反倒笑了, “你都跳完了还紧张什么?咱们最后一支舞还有好一会儿呢。”   “我...”赵雪娟忍不住地微微颤抖, 说话时嘴唇也在抖,压根控制不住, “不行了,太吓人了, 我刚刚跳的时候往台下看,正好看见大领导了,吓得我差点崴一脚, 我的妈呀, 现在我腿还是软的。”   “雪娟姐, 我也是!”陈玉香扑到两人身边, 甩着两条辫子嚷嚷着, 右手捂着左胸口,感觉到一颗心正扑通扑通狂跳,“我这辈子没这么紧张过。”   秦羽荞咽了咽口水,觉得口干舌燥,被两人一说,她更紧张了,马上要到自己的独舞环节,这可是全场都盯着自己一个,比群舞更难,饶是她演出无数,也是头一次面对这种场面,看演出的观众里有重量级人物。   “荞荞,你准备一下啊,这个节目演完就到你了。”孟津津负责通知候场。   “好。”   秦羽荞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你们快别说了,一会儿我都要迈不动腿了。”   赵雪娟立即反应过来,在嘴角挤出个笑,看起来和哭差别不大,“不紧张不紧张,咱们那是什么人啊,演出了那么多场,经验丰富,手到擒来,别害怕啊!”   关键时刻,成语都来了。   “是是是,荞荞姐,你肯定没问题,好好跳,我也不紧张了。”陈玉香小脸有些红,是热的也是紧张的,这话没什么说服力。   一会儿秦羽荞的独舞是此次汇演第一个单人表演,压力之大可以想见。赵雪娟也管不了太多,上手替她捏捏肩,捶捶背,嘴里不住念叨。   “放松放松,别紧张,就拿平时练舞的劲儿出来就够用了。”   秦羽荞被按摩得东倒西歪,笑着应她,“你手劲儿可不小啊,我都要被你锤散架了。”   “哎呦,使力使大了,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我现在还行。”秦羽荞听着外头报幕的声音,已经在介绍自己的节目,深吸一口气,抬头挺胸收腹,上台。   身后,是赵雪娟几人捏着拳头,小声为她鼓劲儿。   看着秦羽荞站在台上,等着伴奏的音乐响起,赵雪娟和陈玉香孟津津几人仿佛感同身受,站在台上的就是自己。   哎呀,这么一想,更紧张了!   几人一个挨着一个,头碰头,手握在一起,“啊啊啊,怎么办?我替荞荞紧张。”   “我也是!那下面坐得可是大领导啊!她一个人在上头跳舞,不行,光是想想我就腿软了!”   悠扬的乐曲响起,从舞台上飘到舞台后,舒缓优美缓缓道来,将后台众人的紧张情绪给安抚了。   这时候她们顾不上紧张了,悄悄探头往外头瞅,一个个盯着舞台上翩翩起舞的秦羽荞,眼睛都不带眨的。   秦羽荞身着一件红色演出裙,梳着两条麻花辫,辫子乌黑柔顺,随着她的舞蹈摆动,脚踩一双黑色舞鞋,时而轻点地面,时而腾空跳跃,而长裙衣袖在手腕处的喇叭花形状则更添一份俏丽。   每次旋转,双手舞动,仿佛在掌心开出一朵花儿来,既娇又俏。古典舞演出,秦羽荞听着乐曲,沉浸其中,一开始的紧张与忐忑消失于无形。她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来不及想,只觉得自己是一支笔,柔软身段在舞台上描摹着一副画,一点一横是手臂拂过的痕迹,一撇一捺是旋转带起的衣袖翻飞。   这支舞是少有的,文工团舞蹈队编排的极具有艺术价值的舞蹈,优美大气,震撼人心。   音乐声结束,秦羽荞的一舞也随之结束,她抬头看向台下,只能看到一个个身着橄榄绿军装的军人,越过无数人,她在人群中看见顾天准,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嘴角都翘起,眼波流转间,有独属于两人的秘密。   顾天准一时忘了鼓掌,只痴痴地看着台上,直到人下台了还没回过神来。   “营长,营长。”三营战士宋朝坐在顾天准后排,用力鼓掌,手都拍红了。他看得一个激动,太好看了!   况且他和人还是有渊源的,去年的野外拉练,自己和秦羽荞赵雪娟合了照,这就是认识了,再加上人还是自家营长的媳妇儿。   亲,简直是亲上加亲啊!   宋朝探过身子,嬉皮笑脸和顾天准说话,“营长,我能不能再和嫂子拍张照啊?就一张。”   旁边的战士一听,也激动了,要是拍照可不能落下他们啊,纷纷低声问询起来,吵得顾天准脑瓜子疼。   “合个屁的照,回去回去,给我坐直了!”顾天准回头一瞥,后排霎时噤声,“要合是吧?我跟你们合,三十公里负重跑合一张,怎么样?”   宋朝一听,太坑人了!他摆摆手,又坐直了身子,还是专心看节目吧。   秦羽荞刚一下台,就被赵雪娟几人给围了上来,众人七嘴八舌夸起她。   “荞荞,你跳得太好了!”   “真的,我眼睛都不敢眨,我看台下头领导也满意呢,一直在那儿点头。”   “出息了出息了,你可出息了啊!等会儿快写信回家去,跟你爸妈都说说这事儿。”   秦羽荞满面红光,跳了一支自己满意的舞蹈,真的比什么都高兴,她没在乎观众是谁,只在乎自己有没有沉浸其中,“我站上去就全忘了,都快忘了自己在哪儿了哈哈哈。”   “那感情好啊,这样还不紧张呢。”   一群人簇拥着她往后台化妆室去,准备换个打扮和服装,等待最后一个群舞的节目。   秦羽荞坐在化妆室椅子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把辫子给拆了,旁边是正在准备自己独舞节目的沈月慧。   沈月慧也紧张,她双手紧攥,呼吸起伏,倍感压力,以往的独舞哪有这个压力?尤其是看到刚刚秦羽荞跳的独舞,她更担心了,自己要是演砸了怎么办?   “月慧。”   旁边传来秦羽荞的声音,她侧头一看,正好撞进秦羽荞的笑容里。   “刚我挺紧张的,结果一上台听到音乐声就什么都忘了,也不管什么,就跳自己的。”秦羽荞脆生生开口,那声音像是冬日里的阳光,轻柔又温暖,让人逐渐镇静下来,“你平日里就跳得好,肯定更没问题。”   沈月慧看着秦羽荞坚定的眼神,也微笑着点点头,“好!”   “月慧,你节目快到了,再检查检查啊。”孟津津跑到化妆室通知沈月慧,话音刚落,又往候场区跑。   “就来!”沈月慧起身,把演出服装理了一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暗暗鼓劲儿。   “走走走,咱们给月慧壮胆子去。”赵雪娟刚喝了半搪瓷缸水,见沈月慧要出去了,立马招呼暂时没节目的人。   “等会儿等会儿,我衣裳还没穿好呢。”张念萍看着一群人乌泱泱拥着沈月慧往外走,着急地把腿伸进演出裤腿里,提上裤子,系上腰带,飞奔了出去。   国家大领导和军区首长李国怀亲切交谈,尽显随和,不时表扬两句台上的节目,对于刚刚跳完的沈月慧的独舞也称赞一番。   “你们昭城军区搞得不错,演习成果显著,文艺汇演也抓得挺好,不输京市的总政文工团啊。”   李国怀自然知道大领导是抬举自己军区了,只谦虚一番,又肯定了大伙儿的努力,一共两小时的节目,所有人看得投入又高兴。   不知不觉便来到了最后一个节目,文工团舞蹈队的群舞《东方红》。   大型群舞,舞蹈队众人齐上阵,每人都有或多或少的戏份,经历前头的上台表演,大伙儿已经逐渐不紧张了,尤其是看着台上战友们的笑脸,还有大领导的点头肯定,更有干劲儿了。   赵雪娟脸上挂着笑容,每个动作都轻松自如,张弛有度;陈玉香出色完成了自己的舞蹈戏份,蒋英一个跳跃动作落地,紧接着和董丽华双人舞旋转;张念萍和刘玉珍进文工团时间短,可也认真,跟着‘老人’们的节奏表现出色......   宋丽娥在舞台左侧看着台上的姑娘小伙子,欣慰地点点头,这次演出任务重,经不起半点差错,直到最后一个节目结束,音乐声停下,所有人在舞台中央定格,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总算是结束了,圆满完成任务!   礼堂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所有演员回到后台卸妆换衣裳,宋丽娥被首长叫去问话,直接和大领导碰了面。   听着大领导的夸赞,宋丽娥愧不敢当,只表示还有很多进步空间,会继续努力,等打了报告离开的时候,她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要说这帮队员们紧张,她也紧张!   后台闹哄哄,所有人或高兴或激动,都兴奋地说着话,分享今天演出的趣事儿,围了好几个圈。   一个个年轻姑娘小伙儿们笑靥如花,闹做一团,叽叽喳喳说话。   宋丽娥走到后台的时候,人群突然安静了一瞬,不过也就一秒,下一秒大伙儿更激动了。   “宋团,我们刚刚表现好吧?”   “我都觉得跳得太好了!”   一个个都等待着宋丽娥点名表扬,把话都说开了。   宋丽娥抿嘴一笑,收起了刚刚在大领导面前的谦虚,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大家跳得很好,今天这场演出我觉得是你们表现最好的一次,很放松,最后的效果非常好。”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有人把手里拿着的演出服往空中一扔,兴奋地叫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骄傲,要时刻学习进步!我还要去歌剧队和话剧队那边,你们自己收拾收拾,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好好过个年。”   宋丽娥笑呵呵转身离去,听着后头的一阵阵欢呼声,突然有些难受,裁军的事儿,也等不了了,今天的演出就是不少人的最后一次演出。   幸好,是圆满的。   昭城军区众人不知道大领导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小道消息倒是满天飞,有人说大领导和首长说了裁军的事儿就走了,等过完年就要开始裁军,有人说大领导决定不裁军了,总之,是众说纷纭。   秦羽荞暂时没工夫想这事儿,她正准备着过年呢。   今年是家里的团圆年,因为程胜康过阵子也要过来一起过年。相比去年,今年,人总算是齐了。   军区也没什么事儿了,大伙儿都张罗着准备年夜饭,秦羽荞和温倩章如茵去了一趟供销社,买了好些过年的吃食,又扯了布。   家里人多,干起活来也利索,就等着年三十那天的一顿丰盛年夜饭。   小年这天,顾天准和程前拿着春联准备往门边贴。   秦羽荞把熬得浓稠的米汤又搅了搅,连着盆一块儿递给顾天准,还不忘叮嘱一句,“你多刷点儿,免得粘不牢。”   “行。”顾天准拿着小刷子往木门两侧的墙壁上刷,反复刷了三遍,再把盆还给秦羽荞,接过春联,往上头仔细粘贴。   春联红纸一碰着粘稠的米汤液便争先恐后凑上去,被顾天准大掌从上大下紧了几遍,牢固了。   “不错不错,我们思语看看爸爸贴春联呢。”章如茵抱着外孙女站在走廊上,思语是头一回看见春联,有些好奇,大大的眼睛里都是疑惑。   “吧...吧...”顾思语小手舞动着,发出两个像是叫爸爸的声音,听得顾天准心里欢喜。   “叫得挺好。”顾天准冲媳妇儿挑挑眉,有些得意,满脸写着骄傲,像是在问秦羽荞听见没,闺女叫爸爸了。   秦羽荞懒得搭理他,准备拿着米汤盆去厨房,刚要转身就听见思语又说话了,“妈...唔...妈...”   撒娇的小奶音听得人心里发软,还伸手想让妈妈抱。   秦羽荞冲顾天准笑笑,把米汤盆交给他,“你去放回去吧,闺女让我抱呢。”   顾天准看着立马倒戈的闺女,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蛋,“鬼灵精。”   下午,小两口看着两个孩子在床上爬,手脚并用,慢悠悠地想爬到床头拿那几张彩色糖纸,五张糖纸,颜色各不相同,看着真好看。   “朝文,爬快点儿,这糖好好吃啊。”秦羽荞将糖纸捏成团,逗孩子玩儿。   顾朝文哼哧哼哧向前头努力,仰头看一眼和妈妈的距离,终于要到了!他咬紧牙关向前冲刺,结果小屁股突然遭遇袭击,被重重一撞,歪坐到床上。   他坐定之后歪头一看,是妹妹爬着爬着变了道,将自己撞了个正着,结果两人都歪倒了床上。   顾天准刚在把衣裳往衣柜里放,余光一瞄就看到闺女一头撞上哥哥的屁股,好家伙,简直是山崩地裂,一个向前倒,一个右边倒。   顾思语正埋头往前爬,突然遇到一座大山,她还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呢,就坐下了,只睁着无辜又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几人。   “撞疼没?”   秦羽荞和顾天准同时笑出声了,这两个小家伙真是天天有新乐子,不过笑归笑,两人倒是立马反应过来,一人抱着一个孩子,一个摸摸头,一个揉揉屁股。   “撞疼没?”   思语在爸爸怀里,懵懵懂懂,她还不知道刚刚自己撞到什么了,倒是哥哥顾朝文摸了摸自己的小屁股,看着妹妹咧嘴一笑。   “咯咯咯...”顾思语以为哥哥要和自己玩儿,又从爸爸怀里挣脱出来,往哥哥那头爬去,双手扒拉在哥哥身上,笑得脸上乐开了花。   两个孩子闹做一团,顾天准也想和孩子打成一片,俯身下去。他前阵子太忙,和孩子相处时间短,现在临近过年终于闲下来,可不得好好和孩子培养感情。   思语正往哥哥身上扑,双腿一蹬想使力,又感觉自己踢到个什么硬硬的东西,她费劲回头一看,自己的小胖脚正踢到了爸爸下巴上。   小丫头静静看着爸爸,笑得眼睛都没了,小腿又使力,在爸爸下巴上戳了戳。   “看看你闺女,踢我呢,我得好好教训教训。”顾天准握着闺女的脚踝,佯装要打她,轻轻拍在孩子脚底,倒像是在挠痒痒。   秦羽荞看着男人这么幼稚,无奈笑笑,“你多大啊?倒跟他们俩玩得来。”   “荞荞。”客厅突然传来温倩的声音,秦羽荞从床上起身,走的时候不忘叮嘱一句,“二楼黄大嫂生孩子,我和嫂子过去看看,晚点回来啊。”   “行,你们慢点啊。”顾天准和两孩子玩着,一大两小看着秦羽荞往外走。   “我拿把挂面,拿包白糖吧?”秦羽荞说着便去厨房拿挂面,结果被温倩给阻止了。   “拿一样就成,你送多了人家以后还起来压力也大,再说了,你生孩子那次,她就是送的半袋红糖吧?”温倩给她看看自己手里的挂面,“你就拿包白糖嘛,挂面我送了。”   秦羽荞一琢磨,是这个理,又调头回客厅斗柜里拿出一包未开封的白糖,同温倩一块儿出门。   家属楼二楼的黄嫂子是军区二团后勤部部长的媳妇儿,大前天刚生了个闺女,昨天出院回家了。   黄念蓉躺在床上,正往嘴里灌着红糖水,她心疼鸡蛋,就冲了一碗红糖水喝。   这两天院里邻居来了不少,都过来看望,随口说说话,刚送走一楼的邻居,三楼的二团二营长和三营长媳妇儿就来了。   黄念蓉和两人经常打照面,关系不远不近,不过秦羽荞生孩子的时候她也是去看了的。   “嫂子,你快歇着,别下来。”温倩和秦羽荞进了屋,忙阻止黄念蓉下地的动作。   “害,不碍事儿。”黄念蓉身子好,第一胎是三年前生的,那时候还没随军,生完孩子第二天就下地了,这回生了第二胎,更没当回事儿。   就是两胎都是闺女,她心里不大高兴,总觉得婆家人不满意,没给生个男丁。就连自己男人也是,虽说没明说,可这几天就没几个笑模样。   不过碍着外人在,她也没说什么,下床给两人倒了两杯热水,“喝点暖暖身子,今儿还真挺冷的。”   “你快躺着去,别凉着了。”温倩看着床上,躺在黄念蓉身边的小婴孩,凑近一看,“黄嫂子,你闺女模样真好啊,这眼睛真大。”   秦羽荞当妈不久,孩子还小,现在看着这些小婴孩儿特别有感情,仿佛就能想起几个月前思语和朝文出生的样子,一眨眼,孩子都会爬了。   时间倒是过得快。   “嫂子,看看这小模样,真俊啊。”   黄念蓉听着人夸自己闺女,自然是高兴的,谁不愿意听呢,她低头看一眼孩子,暂时忘了烦恼,跟着笑笑,“啥俊不俊的,可别给她夸过头了,小时候长俊了,长大了容易丑。”   “那不能够,你和王部长都是模样周正的,孩子肯定不差,再说了,英子不就漂亮姑娘嘛,这当姐的就好看,这小妹妹肯定也不差。”   温倩和秦羽荞在屋里坐了会儿,也没多打扰人歇着,把东西送了就走了,临走还被黄念蓉塞了一把糖,几块红虾酥。   姑嫂俩把糖往兜里一揣,顶着寒风快步上三楼去。   吃过晚饭,秦羽荞伏案写信,前阵子准备演出,她一直没腾开手来,现在终于有了时间,一封给宏市养父母那头,一封给京市婆婆家。   和养父母那边许久没见,秦羽荞很是想念,本来想着今年回去探亲,可架不住孩子太小,她和顾天准一合计,还是等孩子再大点儿走,没那么遭罪。   秦羽荞给养父母,大哥二姐一家都挑了新年礼物,又给家里汇了三十块钱,说是给老两口的孝敬钱,还有侄儿侄女的压岁钱。钱要是汇得多了,孟桂芬还不要,上回秦羽荞给她汇钱,直接被人给退了回来,让她别惦记着,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   再说到婆婆那边,秦羽荞也有些愧疚,爷奶一直没见着孙子孙女,现在孩子小,不好出远门,她在信里跟公婆说了,等明年一定带孩子回去看看。   另外也给寄了包裹,是给婆家人的礼。   顾天准知道媳妇儿想得周到,自个儿是没有那么多心思的,便一切由着她办,在人旁边端茶送水,再负责去邮寄信和包裹。   日子匆匆过,一眨眼就到了年二十九这天,程胜康到昭城了。   几个月没见,程胜康最惦记的就是两个小家伙,刚到家里就挨个抱了会儿,“这孩子是长得快啊,我上回来的时候没见着有这么大。”   “那可不,一会儿就蹿一节。”章如茵看着两孩子,欣慰笑笑,能看着自己外孙长大,她也没什么遗憾了。   年三十,屋里人都起了个大早,就连两个小家伙都早早醒来,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今天过年,醒了竟然也不哭不闹,就安静躺在床上,乖乖等着爸妈给换衣裳。   顾朝文和顾思语一人一件红衣裳,上头还绣了一只猴子,今年是猴年,章如茵特意绣的,看着喜庆又吉利。   “你给朝文把衣裳拉好,别冷着了,小心过风。”秦羽荞给思语穿着衣裳,不忘提醒顾天准。   “知道知道。”顾天准动作快,就是心没秦羽荞细,三两下给儿子穿好衣裳,再返回去四处理了理,把儿子抱着放在自己腿上站立,“来,我看看,咱儿子这模样还挺威风啊。”   顾朝文头上是一顶虎头帽,暖绒绒的,被爸爸抱着站在他腿上,双腿还动了动,爸爸,爸爸地叫了两句。   “昨儿教你的叫爷,奶,太奶,记住没?明儿咱们去要压岁钱啊。”   “我们朝文和思语可聪明了,都记住了对吧?”秦羽荞这阵子教孩子们叫人,大概能含糊跟着学,囫囵听个大概,当然,叫得最清楚的还是爸和妈。   对于这一点,小两口都很满意。   程前和圆圆晚了一阵过来,刚进屋就见到顾天准坐在客厅喝茶,他拍拍闺女的头,撺掇她上前,“快,跟你姑爹要压岁钱去,昨晚在屋里背的吉利词儿都背给你姑爹听。”   “这还没到时候呢,明儿来啊,圆圆,姑爹给你准备好了。”   “好!”圆圆最喜欢过年了,因为有压岁钱收,听到姑爹给自己准备好了,笑得眼睛都弯了。   “哈哈哈哈挺好,真是难为你破费了啊!”程前开心啊,闺女到处收压岁钱,不错,他有些得意,冲着顾天准挑眉。   顾天准倒不急,转头去卧室把两个孩子一手一个抱出来,喜笑颜开,“哥,我可是给圆圆封好红包了,我这孩子你可得准备好啊,是不是,快叫舅舅。”   “啊...啊...”两个孩子不记得怎么叫人,啊啊啊叽哇乱叫两声,冲着程前笑。   “行行行,咱们扯平,扯平。”程前想起前几年,可都是顾天准给自己闺女压岁钱的份儿,今年自己也得给出去了,啧啧,打成平手。   “什么扯平啊,圆圆一个,我这儿两个,怎么也是我赢了哈哈哈。”顾天准抱着孩子,一左一右挨个亲一口,十分得意。   嘶,程前脸一黑,好家伙,怎么还输了!   温倩从厨房出来,叫程前剥蒜,结果刚把大蒜递过去,就听到这人小声嘀咕,“咱们不然再生一个?”   温倩别他一眼,以为这人想什么呢,“生两个干啥?”   结果程前挠了挠头,心虚道,“挣压岁钱。”   作者有话说:   程前:可恶,我怎么又输了?(?﹏?) 第58章   程前半开玩笑地跟媳妇儿温倩扯了一番生孩子拿压岁钱的事情, 成功赢得了温倩一个白眼,她正忙着做菜,没工夫搭理男人的歪理邪说。   “你快去把桌子凳子摆好, 饭碗筷子也放上。”   “行行行,我就去。”程前和顾天准把他家里的四方桌和条凳搬了过来, 两家的四方桌并拢, 成了个长形大桌子,能坐下十来人。   “看着点儿,让开让开。”秦羽荞端着一个长瓷盘从厨房出来, 里头是一条整鱼, 浓稠汤汁盛满了盘子,有些烫。刚把盘子放下, 秦羽荞就用被烫着的手指头捏了捏耳朵,降降温。   “你叫我端啊。”顾天准刚去找抹布, 转身就见着媳妇儿被烫着, 手指头红红的。   “没事儿, 那你过来端汤吧。”秦羽荞冲了冲凉水,感觉手指头好多了, 看锅里的鸡汤已经熬好,便把鸡汤舀进两个汤盆里, 最后撒上葱花,“一桌一个啊。”   “荞荞,尝尝鸡肉味道咋样?”章如茵凉拌好鸡肉, 夹了一块让闺女尝尝咸淡。   凉拌鸡肉, 肉质鲜嫩, 调料鲜香, 秦羽荞吃得兴起, 又伸手往盆里拈了一块送入嘴里,笑着对章如茵道,“好吃,装盘吧。”   中午,大伙儿简单吃了些,就等着晚上的年夜饭。   两张桌子,坐了一大家子人,四代同堂,热闹得很。大家以汤代酒敬了最大的家长胡梦珠,尤其是圆圆,说起来话来甜得很。   “祖奶奶,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今天温倩给孩子梳了两个小啾啾,特别像年画娃娃,又福气又可爱,哄得胡梦珠笑得眼不见牙。   “好好好,咱们圆圆小嘴儿甜得嘞,祖奶啊,给你准备了压...”胡梦珠一个高兴就想掏压岁钱,被几人阻止了。   大伙儿都说着得年初一给,年三十不着急。   桌上就三个大老爷们喝酒,程胜康一杯白酒下肚,想起去年自己孤零零过年,再看看现在的情景,真是热闹啊。章如茵忙着给胡梦珠和闺女媳妇儿夹菜,秦羽荞不依了,给章如茵夹了好几筷子,给她碗里堆成半山。   “妈,你也吃,怎么光给我们夹啊?”   “吃,妈在吃呢。”章如茵吃着闺女夹的菜,感觉更香了。   “爸。”程前一嗓子将看出神的程胜康思绪拉回来,“来,咱爷三儿走一个。”   顾天准闻言也举起酒杯,三人碰了碰,顾天准和程前自觉将杯子压低,让程胜康的酒杯在高处,清脆的碰撞声毕,三人仰头就是一口。冬日里喝上一杯白酒,能烧得身子暖和起来,得劲儿。   “今年这个年过得挺好啊,等来年朝文和思语也大些,到时候更热闹。”   秦羽荞正和嫂子说着话,听到爸爸提起两孩子,扭头冲他说话,“爸,日子过得快着呢,马上都要一岁了,兴许再眨眨眼,就能下地跑了。”   “是啊,日子过得快,我都觉得圆圆前阵子才多大点,眼瞅着就一天比一天大了。”   圆圆突然被点名,从香喷喷的饭菜中抬起头,“爷爷,我可大了,我马上就要六岁啦。”   说话时,小手一比,比了个五,惹得众人发笑。   “我的傻闺女哎,你再看看你比的几?”程前笑得前仰后合,提醒闺女。   圆圆垂眼一看,立马将中间三根手指收了下去,就留着大拇指和小拇指翘着,将一个大大的六晃了晃,“六岁呢。”   “好好好。”程胜康看着孙女心下欢喜,这丫头一向机灵,说起话来时常逗人发笑,转眼孩子都六岁了,他看向程前,“差不多能上小学了,给报名没?”   程前点点头,“问过军区小学了,下半年能上,这丫头可积极得很,我和倩倩还说呢,咱们家这些大的都没她这么有思想觉悟,天天盼着去上学读书。”   “这多好啊,有出息,争取考个大学,给咱家出个大学生,多长脸啊。”   顾天准听着考大学,突然就想起自己儿子的事儿,“爸,朝文这孩子也机灵,还总爱玩钢笔,我估摸这小子继承不了咱们家优秀传统,拿不了枪杆子要拿笔杆子了。”   秦羽荞坐在顾天准旁边,抱着朝文看他一眼,又低头对着儿子说话,“你爸可是给你定下一个大学生名额了,就看看你以后能不能行。”   顾朝文被喂了一口蔬菜肉沫粥,看到桌上大人们都看着自己,还有些懵,他小手一指,指着装了半碗蔬菜肉沫粥的饭碗,小嘴一张,“妈...妈...”   意思很明显,秦羽荞又舀了一勺喂他。   “妈...妈...”听着哥哥叫妈,顾思语也不甘落后,坐在外婆怀里也不消停,闹腾起来,小屁股一扭一扭,看着妈妈笑。   “好了好了,别扭啦,你外婆抱着你都费劲。”秦羽荞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上头长着软软的头发,手感极好。   顾思语也听话,被妈妈摸摸头就安静下来,乖乖让外婆喂饭。   “来,我抱会儿孩子,你把思语抱着,让妈歇会儿。”顾天准把朝文抱了过来,让秦羽荞抱闺女。   顾朝文一朝换了地儿,倒也不吵不闹,只是痴痴看着还在妈妈面前的饭碗,啊啊叫了两声,提醒爸爸。   秦羽荞把儿子的碗递过去,转身想让章如茵歇歇,便把闺女抱了过来,“妈,你自个儿多吃点,我吃得差不多了。”   章如茵推脱不过,又喝了半碗鸡汤。   温倩见状,游说婆婆添点饭,顺便让孩子练练手,圆圆坐在另一头,和程前一块儿,她侧身喊话,“圆圆,快来,给奶奶添饭。饭在厨房甑子里,木勺在里头。”   “好!”圆圆放下筷子,往地上一蹦,拿着章如茵的饭碗哒哒哒就往厨房跑,没多久就双手捧着碗回来啦。   “哎呦,奶奶的乖孙女,真能干啊。”章如茵看在圆圆的面子上怎么也得把这饭给吃了。   温倩看着圆圆也高兴,“好了,回座去吧,问问爷爷添饭不?”   圆圆得了令,小跑着回到自己凳子前,仰着头问程胜康添饭不,程胜康还在喝酒,摆摆手让孙女快坐下吃饭,又夸了一遍孩子能干。   挨了好几个夸,圆圆吃起饭来更香了。   年夜里,有些发冷,大伙儿守着到了零点,又点了一串鞭炮,思语和朝文早睡下了,秦羽荞在屋里照看着孩子,听着外头噼里啪啦一顿响,替床上憨憨大睡的两个孩子捂耳朵。   没多久,顾天准放完鞭炮带着一身寒气回了屋,屋里,媳妇儿正靠在两孩子身边昏昏欲睡,努力撑着眼皮等他回来,见人进屋了,她甜甜一笑,看着顾天准。   这一年又一年,顾天准觉得日子越来越好了。   一夜好梦,年初一家里小辈一早就收到了三位长辈给的压岁钱,不拘多少,都图个吉利和高兴。   顾朝文和顾思语被塞了好几个红纸封,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就看着屋里所有人都在笑,自己也就跟着笑。   顾思语看手里的红纸封愣神,这颜色红红的,真好看,她举着小手把红纸封送到嘴边,轻轻一咬,正好被妈妈看见。   “怎么什么都咬啊,快给她收着。”秦羽荞把两孩子手里的压岁钱取下来,放到顾天准手里,又仔细检查闺女嘴里,就含了一口,没咬掉碎纸屑。   “嘻嘻嘿...”顾思语咯咯咯一笑,吐吐舌头,有些害羞。   一到过年,院里孩子倒是撒开了欢,收着压岁钱,吃着平日不容易吃到的糖果,好不快活,倒是大人累,要往外给钱,还得弄吃的,再走走邻居。一通忙活,程胜康也返程回京市了,顾天准、秦羽荞和程前也得回军区忙碌,这年后首要大事便是裁军。   ......   宋丽娥手里拿着一份表格,顶格抬头写着裁军名单,下头全是空白的,刚刚军区政委找她谈了话,这次国家裁军,主要裁军目的是压缩非战斗人员和保障部队,文工团赫然在列。   昭城军区文工团分为歌剧队、舞蹈队和话剧队,另有乐器手和几位老师,加上宋丽娥和教导员等人,零零散散加起来现有一百来人,现下裁军任务下来,她心里难受,却听到政委一句,军人天生就得服从命令,顿时哑口无言。   “政委,我知道咱们都得服从命令,可是这裁军名额是不是太多了?大伙儿都待得好好的,突然来这么一下,肯定受不了啊。”宋丽娥思虑再三,还是得替所有队员们说句话。   “宋团长,这是上头的命令,咱们都得执行,不光是文工团,后勤部那些也是一样的,前阵子大领导来和首长点了咱们军区试点,所有非战斗人员和保障部队先裁军一半名额,这还是咱们保了的。我知道,这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可没办法啊,要是可以,我也不想裁军。”   上头几座大山压着,宋丽娥感觉有些喘不过气,之前外头风言风语,大伙儿以为顶多和前几年似的裁一些人,问题不大,没想到这回一下子这么残酷,看着手里空白的裁军名单,她叹了口气,颇为无奈。   回到办公室,宋丽娥和周丽蓉关起门来说话,两人,一个沉默不语,一个唉声叹气。   周丽蓉虚眯着眼看着宋丽娥桌上的那张表,叹口气,“这事儿就没有余地了?真裁一半?”   周丽蓉平日里对文工团众人颇为严厉,不少人挺怕她,可现在说裁一半就裁一半,她也舍不得,不管人是啥样的,总归是自己带出来的,以往批评教育几句,可也没动真格的。   “嗯,我听政委那意思,这已经是缓着来的了。”   “啥叫缓着来?这都裁一半了还叫缓?”   宋丽娥看她一眼,垂眸沉默片刻,轻声道,“不少部队文工团直接撤了,一个没剩,政委说了,咱们文工团这么些年任劳任怨的,首长都记在心里,怎么也得留个地儿,现在能保下一半的人,已经不错了。”   “真的直接撤了?全解散了?”周丽蓉嘴里碎碎念叨两句,心里更痛了,“哎,作孽啊,这可怎么去开口?裁谁留谁?”   想着这一点,两人都发愁。   *   沈月慧的退伍报告去年就交上去了,这回开了年便准备着退伍,她和秦凯两人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   文工团众人帮她拿着行李,将人送到军区门口,门口停着一辆军用卡车,会载着这一批退伍的几十名战士离开,送去火车站。   距离出发还有一段时间,秦凯把行李搬去卡车车厢,让沈月慧和其他人说说话。   军区门口,站着一群女兵,众人将沈月慧半围在中间,有些不舍。   一起当兵相处这么多年,现在人说走就走了,幸好她自个儿是愿意的,走的时候还笑着安慰大家。   “行了,你们看着怎么比我还难过。”沈月慧今天脱下军装,换上了一身便衣,看着面前站着的还穿着绿军装的战友们,心下凄然。“你们得记着我啊,别把我忘了。”   沈月慧宿舍三人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说了会儿话,相处多年,沈月慧前头一直没太和人交心,也就是这一两年渐渐变了,和大伙儿关系也更亲近了。   孟津津咧嘴一笑,拍拍胸脯保证,“那肯定不能忘啊,就是我们想忘,咱们练功房墙上的照片也不能忘。”   文工团舞蹈队练功房的墙上贴着大家演出的照片,一张张,横跨多年,把她们挥洒过的汗水和泪水,每回珍贵的演出瞬间都记录了下来。   “那是,说起咱们文工团,谁不知道你沈月慧啊!”赵雪娟和沈月慧关系比前几年亲近了些,虽说没到特别好的地步,可人一旦到离别的时候,总会生出些心酸,这一刻,没人记得什么不好的事情,过往的吵嘴都忘了,只记得大伙儿一块儿辛苦练舞一块儿演出的日子。   “我们都会记得你的,你也别把我们忘了啊。”秦羽荞看着沈月慧,这个跳舞跳得特别好的战友,她初进文工团时向她学了不少,真心佩服她扎实的基本功。   沈月慧听着战友们一人一句的说话,渐渐红了眼眶,她吸吸鼻子,把眼泪逼了回去,“行,我肯定不会忘记你们,不会忘记在文工团的这些日子,这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时候。”   沈月慧缓缓举起手,朝众人敬礼,一一扫过大伙儿的脸,想把她们的模样永远刻在记忆里。   “月慧,准备走了。”秦凯在远处吼了一嗓子,司机准备发车了。   “就来!”沈月慧回头回了一句话,又看着她们,“我走了,再见!”   “再见!”   “记得想我们啊!”   “没事儿可以写信回来!”   七个人站成一排,朝她挥挥手,看着沈月慧离去的背影,眼里都有些酸。   赵雪娟擦擦眼角,故作轻松,“哈哈哈,今儿风还挺大啊,沙子都给我迷眼了。”   走了十多米的沈月慧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匆匆折返,在距离秦羽荞两米的地方站定,她笑着开口,像是明艳的玫瑰绽放在寒风中,“秦羽荞,我不比你差的。”   说这话时,她骄傲地抬起头,像只骄傲的孔雀。   沈月慧从前执念至此,总是爱拿自己和秦羽荞比较,从最开始的自负自傲到后头觉得自己输了的自卑自怜,直到退伍这一刻,她选择正视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短处,没有人是无所不能的,她也很好,秦羽荞也很好,这个世界上容得下不一样的花。   “当然,你很好,你可是咱们文工团的台柱子!”秦羽荞回她一个笑容,两人视线交汇,都轻松地笑了笑。   这次,沈月慧转身离开,没再回头。   ......   送走了退伍返家的沈月慧,文工团其他人难受了一阵,可日子还得照样过,后头有更大的事情等着她们。   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传起,不少人都听说了文工团要裁军一半名额,一时之间,传言愈演愈烈,到赵雪娟耳朵里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文工团估摸只能留下十来人,要走一百多人。   “荞荞姐,你快去劝劝雪娟姐。”陈玉香把秦羽荞带回文工团宿舍楼,在水房找着了人。   赵雪娟想到裁军的事儿就害怕,自己虽说在舞蹈队资历还成,可是和自己水平差不多的大有人在,谁能保证不会裁到自己头上?她心里难受,练功时间悄悄跑了出去,一人躲到宿舍楼水房偷偷抹眼泪。   “雪娟。”秦羽荞走到她身边,左手抚着她肩膀,轻轻喊了一声。   “你怎么来了?”赵雪娟哑着嗓子回她,手背往脸上胡乱一擦。   “你在这儿偷偷哭呢,听着外头传的消息了?”秦羽荞冲陈玉香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回去练功,自己和人好好聊聊。   “哎,你说现在可怎么办?说是就留十来人。”赵雪娟心里乱糟糟的,六神无主,裁军那么多,自己肯定要上名单。家里那模样,她压根不想回去,可是现在怎么办呢?   “没那么夸张,咱们文工团裁一半。”秦羽荞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想起今天早上宋团把自己叫到办公室说的话,一时也心乱如麻。   今天早上,宋丽娥在办公室看着那张表发愣,手里拿着钢笔,蘸了墨水,可就是下不了笔,这笔似有千斤重。   裁军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拟好名单,还得挨个谈话,做好战士们退伍后的转业工作,尽量多给些后续保障,想到那一系列事情,她脑仁儿都疼。思虑再三还是决定给自己找个帮手。   秦羽荞不管是业务能力还是在文工团舞蹈队的资历,留下来自然是没什么争议的,宋丽娥把人叫来,将裁军的事情简单跟她讲了讲。   “你肯定也听到外头那些消息了,确实是真的,不过人数没有传得那么夸张。”宋丽娥看着同样一脸愁容的秦羽荞也犯难,“这是上头的命令,我们只有执行和服从。   “宋团。”秦羽荞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艰难地张嘴,“那名单您定了吗?”   宋丽娥摇摇头,“这事儿,难啊。你,我肯定是要留下的,剩下的名单我还在考虑,所以后续的工作,我需要你的协助。我和你们教导员总归是身份不一样,队里大多数人还是有些怕我们的,有的话我们也不方便说,你这个位置更好,方便开口。”   “宋团......我.....”秦羽荞有些为难,乍一听见自己的去留也没见多高兴,谁能舍得见到自己待了这么多年的地方突然大变样。   “我知道你也为难,反正到时候就帮着把人安抚好,我担心有战士一时接受不了。”   现在裁军名单还没出,赵雪娟就难受了。   秦羽荞现在也不知道宋丽娥的决定,只能宽慰好姐妹,“兴许没你呢,你先别瞎想,别哭了。”   “我着急啊!你知道吗?”赵雪娟皱着眉,一着急说话就像机关枪似的,突突突的,“我不想被裁!”   “我知道!”秦羽荞拉着她的手,不住揉搓着,“你先冷静点儿.....”   “冷静,冷静什么啊?我都要被裁了。”赵雪娟想到这事儿就头痛,这会儿是谁来劝谁找她的不痛快,尤其是秦羽荞,她能猜到宋团要留谁,秦羽荞肯定占一个位置。   “你压根儿就明白不了,你肯定留下了,可我就危险啊,你又体会不了我的心情!说这些有什么没用?”说罢,一人不耐烦地冲了出去。   秦羽荞听着好姐妹一通吼,心里也难受,她知道赵雪娟的焦虑,这事儿真是难,压根儿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决定是国家领导做的,谁能说上什么?大伙儿只能服从命令。   回到家里,顾天准看着坐在桌前发呆的媳妇儿,屋里没其他人,他凑过去想往人脸上亲一口,结果被人一伸手给挡了回去,秦羽荞换了个姿势,侧身坐着,只留下一个冷酷的背影给男人。   “怎么了?生气啦?”顾天准认真思考一瞬,自己没招她,不是自己的问题,接着坐到她身边,正面面向屋门,将人肩膀揽着拽了过来。   顾天准力气大,秦羽荞挣了几下没挣开,只狠狠瞪他一眼,“你放开我。”   “怎么了?在哪儿受气了?我给你撑腰去。”顾天准难得见着秦羽荞有这时候,气鼓鼓的,思语赖着要多吃饭撒娇生气的样子真的和她妈太像了。   “没有,就是裁军的事儿。”秦羽荞见挣脱不过这会儿也安静下来说话。   “裁军?”顾天准知道主要裁的非战斗人员,文工团是大头,不过以秦羽荞的能力,他知道宋丽娥肯定不能把秦羽荞报上去,因此丝毫不担心,“你担心什么?我还不信你们宋团能把你报上去,别瞎想。”   文工团内部的事宜,他不好过问插手,隔得远了,只能宽宽媳妇儿的心。   “宋团今天找我了。”秦羽荞眼皮一掀,冲着顾天准把今天早上的事儿一说,就是脸上不见什么喜色。   “那你还不高兴?能留下来是好事儿啊。”   “那也要裁好多人啊,一想到这点,就提不起劲儿。还有雪娟,她今天下午很难受,还冲我吼了一通。”   秦羽荞和赵雪娟这么些年从来没吵过架,感情好得很,不过赵雪娟心直口快,她是知道的,现在因为裁军的事儿弄成这样,秦羽荞被平白无故发了一通脾气也难受,她还担心着,赵雪娟是不是对自己有意见了?   “这...”顾天准是知道两人关系的,要是换做其他人这么干,他怎么也得说上两句,可都是女兵之间的事儿,他不好插手,何况那人还是媳妇儿最好的朋友。   “那你们以后咋办?就不见面了?还是不来往了?”顾天准拿不准媳妇儿现在的态度。   “说什么呢,我就是烦,这么多年,她肯定知道我的啊,怎么还能这么说啊,多伤人啊。”秦羽荞心里也难受,总觉得一阵心烦意乱,还发不出去,小脸都皱巴巴的。“哎,真的愁人啊。”   “行了行了,你也别愁了,不然把人找来,你们两人喝一顿就没事儿了。”顾天准说着觉得不对,这两人都不怎么喝酒,“不然就当面说清楚,别搁这儿愁来愁去的,你们俩这么多年感情也不至于这么脆弱不是。”   “说得容易。”秦羽荞啊啊啊叫了一声,倒是难得有些稚气。   她只觉得胸中郁结难舒,还不知道怎么跟人开口呢,赵雪娟下午刚冲自己发了火,这会儿去找人是不是太别扭了,不然还是等明天吧,再好好说说。   顾天准揉揉媳妇儿的脸,将人晃了晃,“实在谈不拢就不谈了,可别把自己给难受死,赵同志发起火来是不得了。”   顾天准想起来陈立军被赵雪娟管得死死的,那模样,啧啧。   “说什么呢。”秦羽荞白他一眼,嘟囔一句,“不许说雪娟坏话。   ”我哪儿敢啊。”顾天准挠了挠头,”要不然你们都缓缓,遇到裁军这种大事儿,赵雪娟同志又是真的...”   脾气不大好,五个字刚在嘴边打转,顾天准突然见到自家门口出现了一个人,正是赵雪娟,他连忙将那几个字咽了下去,立马改口。   “是真的挺好一人,你们好好谈谈,肯定立马就和好了。”   赵雪娟手里拿着个橘子,心虚得来找秦羽荞赔罪,她今天下午太发愁了,把自己的闷气往秦羽荞身上发,话一出口其实她就后悔了,可那时候又没法再说什么,只能冲了出去。等后面冷静下来,她思想前后拿着橘子来和好了。   结果刚一走到人屋门口,就听到顾营长夸自己,赵雪娟心里感动,顾营长真是个大好人。   作者有话说:   顾天准:幸好没说错话,劝架有风险,谨慎谨慎再谨慎o>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