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为这美好世界献上诅咒》作者:deruca 文案: 本文又名《与最强DK二人组同窗的日子》。 8/17追加预警:【上卷基本是糖偶尔掺杂微量玻璃渣。下卷剧情线部分有裹了糖的刀子出没。结局是HE。总体糖份含量远大于刀所以tag选了甜文。】 * ————【阅前提醒】———— ①女主角本人嗑五夏五cp且第一次见面就发表结婚暴言; ②女主角可以从二人相处模式中嗑到糖; ③正文第三十二章中wtw明确提出喜欢夏油,也明确表示是友情向感情; ④作者本人吃五夏五cp,部分读者也吃,评论里也会出现关于blcp的讨论。 (不过都是圈地自high,不会KY) *非常感谢帮我总结了以上内容的小天使!么么哒! * ————【本文文案】———— “我是雏咲,来自横滨。人生目标是成为日上山的大柱。另外,为了让我不留遗憾的成为大柱,请五条同学和夏油同学现在立刻马上结婚!谢谢!” 2005年的4月,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一年级的教室里,黑发(本作)的少女(女主)对着第一次见面的同级生说出了以上台词,然后毫不意外的【看到】被点名的两位男同学心中同时冒出了一句“这家伙/这人脑子有病啊?!” “啊哈哈哈!”她于是非常开心的笑了起来,“你们两个真的超默契诶!” *** 为这美好世界献上诅咒 写作“美好”,读作“被诅咒的”。 写作“诅咒”,读作“爱。” “这个世界超棒的!我超喜欢它!” 少女如此说道。 ——为这被诅咒的世界献上我最诚挚的爱意。 *** ————【其他说明内容】———— *本文慢热,争取日更,偶尔缘更,有情况会打请假条,会写完。更新时间为22:00。 *本文传统HE结尾。甜党可以放心食用。IF线BE番外及其他番外会另开一篇。不喜欢BE的小天使们当它不存在就好。 *文名是捏他《为这美好世界献上祝福》(当然内容没有一毛钱关系) *女主是雏咲·我流穿越魔改版·深羽,当原创角色看就行,是个(我觉得)可可爱爱的小疯批。 *男主见配角栏,不用买股,没有修罗场。主线是高专在校期间的日常。真的只有日常。被刀傻了的我就只是想写日常而已。 *全文没有什么正经人,各种胡编乱造鬼扯私设暴言出没,期待完美男神的请右上角点X。比较适合不带雷点观看。角色们属于原作,作者只负责OOC。角色三观不等于作者三观。作者的萌点可能就是读者的雷点。阅读过程中如有不适请随时点X逃生。 内容标签: 综漫 甜文 文野 咒回 搜索关键字:主角:雏咲·穿越魔改版·深羽 ┃ 配角:高专时期的最强DK二人组 ┃ 其它:森先生率领的文野组,逢世大人为首的濡鸦组 一句话简介:和最强DK二人组同窗的日子 立意:积极向上的面对每一天 第1章 00:【序之咒】   00:【序之咒】   ——————   时间:2004年11月 ■■日   地点:横滨市鹤见区 ■■产业废楼   对象:一体,推测为上级咒灵   备注:成员·织田作之助在收尸任务时遭遇。现场附近发现人类衣物、血液与骨骼碎片。未发现目标尸体。发现者平安脱离后报告。   ——————   啧,当然不会发现尸体啊!   因为死掉的家伙——   “喂!你知道吗?咒术师——啊,不对,【你】是诅咒师来着——诶,不过这种事情无所谓啦!”   身材娇小的黑发少女用力挥动手臂,双手持握的武.士刀以与身材完全不符的力道猛然劈下,一刀砍断了面前那个掉SAN物体弹射过来的——前肢?触手?——啊啊!不管啦!总之就是原本大概是“手”的东西。同时脚下用力向后跳开,避开了从整齐截面中喷涌而出的墨绿色液体。   “嘎啊噢噢——!!”   堵塞了楼道,填满了从天花板到地面的全部空间的巨大臃肿异形发出了一连串含义不明的嚎叫。同时,数条更加粗大的触手朝着少女的方向激射而出。   一瞬间,水泥板的破碎声玻璃的炸裂声轰然响起。飞溅的玻璃碎片与扬尘迅速遮蔽了视野。   然而少女只是一眯眼睛,侧身闪过狠狠刺来的触手,翻身双手用力一刀便将其斩断。雪亮的刀光在空气里留下耀眼的残像,甚至切开了喷涌的墨绿色“血幕”。同时,她嘴里还不忘喋喋不休的自言自语。   “总之就是,九十九桑说,咒术师不会产生咒灵——所以大家只要都变成咒术师就世界核平了!”   “呜啊嘎嘎嘎嘎——!!”   异形仿佛吃痛一般全身抖动了起来,它的体表猛然睁开了数十只“眼睛”,同时再次分裂暴长出数条触手从不同方向飞快的绞向少女。   呜哇!更特么恶心了!所以说,这都特么的是什么掉SAN的恶心玩意儿?   黑色水手服的少女一瞬间露出了非常符合打扮的生理性嫌恶神色。然而与表情不同的。面对异形的攻击,她非但没有闪避,反而身形向后一挫,迅速双手握刀横在身前。   “但是啊,这种事情,完全没有意义啊!”   大腿肌肉绷紧,腰部发力。下一刻,少女整个人如同一张绷紧到极致后瞬间反弹的弓。携裹着雪白的刀光,用让异形猝不及防的速度,逆着触手冲了过去。   当然找不到尸体啊!因为死掉的家伙——   “因为咒术师自己——”   一条,两条,三条。简直就像是熟练的厨师在料理鲜活的小章鱼一般,少女的身影飞掠而过的瞬间,被斩断的触手重重砸在布满缝隙的斑驳水泥地面上。   “——也会变成咒灵啊!”   ——自己变成咒灵了啊!   伴随着最后一条触手的断裂,她高高跃起,手中的刀刃狠狠的刺入了异形——刚“出生”不久的咒灵——的体内。   咒灵发出了指甲抓挠玻璃一样的尖利嚎叫。墨绿色的,如同腐败的沼泽一样的“血液”喷涌而出。   然而即便这深得几乎没柄的一击也并不足以完全解决咒灵。难怪会被判断为上级。这手感,差不多应该是准一到一级了,虽然攻击手段单调傻X,但生命力——如果这掉SAN玩意儿也能用“生命力”这个词的话——倒是足够顽强。   要真正“击穿”它,必须再次加大咒力的放出。但这样的话,估计会连边上的承重墙和下方的楼板一起炸断——伤脑筋,森先生可以说了,“尽量不要破坏建筑物本身”啊。   所以果然还是——   用武.士刀将自己固定在咒灵臃肿的身上,少女低下头,漆黑的双眼如同黑曜石磨成的镜面一般,清晰的倒映出了咒灵那怪异扭曲的形象。   她的嘴角忽然一歪,浅粉色的漂亮的唇瞬间弯出了个狰狞的愉快弧度。   “【看到】你了哟~☆”   “嘎啊?!嘎啊啊啊啊——!!!”   下一刻,庞大臃肿的咒灵如遭雷击般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它猛然向内一收缩,然后“嘭!”的一声,像被针戳破的水球一样,整个儿的爆裂了开来。四散的血肉化作纯粹的咒力,像泄洪的水流一般,疯狂的朝着少女冲去,争先恐后的涌入了她的体内。   不过短短一眨眼,这只咒灵就被少女“吸”了个一干二净。   ——这种时候,她就觉得这能力真特么好用。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就是副作用也实在大了点。   鞋跟踩上地面的瞬间,娇小的少女踉跄了几步,好不容易才站稳身形。看着重回空旷的楼道,她一改方才的张扬矫健,仿佛筋疲力尽似的松开双手,任武.士刀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跌落在地面。   与原本属于咒灵的咒力一起涌入身体的,是造成这些咒力的“负面感情”。“痛苦”“憎恨”“嫉妒”与“绝望”……那种感觉,就好像跳动着的心脏被烧红的斧子生生劈开,内侧被强行塞进了一团令人作呕的脓血腐肉一般。   同时,少女的背后,蔓延起了火燎一般的尖锐刺痛。   ——刺青的范围扩大了。   ——就特么真的痛。   “哈、哈哈……啊哈……”   神经质的笑声变成了破碎的喘息,少女伸手攥住了水手服的领口,用力到指关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打湿了前发。她嘴唇惨白,脸颊却迅速泛起了高热般病态的潮红。然而,即便黑曜石的眸子上因为生理性的水汽变得雾蒙蒙的了,她却硬撑着没有软倒。   相反的,她深深的喘了两口气之后,一点一点的弯下腰,捡起了武.士刀,再一点一点的直起身,挺胸抬腿,晃晃悠悠的,向着下楼梯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一边走,一边从百褶裙的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粉红色的翻盖手机上吊着大串的配饰,铃铛、御守,毛毡小兔子和游戏厅赢来的扭蛋猫,以及San-X的人气玩偶——超软糯超治愈的mini鲸鲨先生。   这一大串和“水手服时尚JC”这个设定非常相配。然而平时挺喜欢的吊饰们这时候就显得重如泰山。少女吸了口气,抖着手拨下号码把手机举到耳边,但当接通之后,她的声音一丝颤抖也没有。   “森先生~是我!对哦~~已经搞定啦~。”   疼痛并没有消失,但如果只听声音的话,任谁都会以为声音的主人此刻不仅特别精神,还心情正好。   “嗯嗯~没问题!不是楼房本身的问题啦。嗯,对的~可以安排人过来接收了哟~”   “诶诶?我吗?”   似乎是被电话那头问到了什么,少女忽然停下了脚步。她侧过头,随后笑了起来。   此刻,明亮的阳光正透过楼道一侧破碎肮脏的玻璃照在她身上。窗外是横滨明媚的晴空,而玻璃上,则是她歪着头打着电话的倒影。   就算头发乱了衣服脏了脸色也很那啥,那里映照出来的依旧是个超绝可爱美少女!   ——不愧是我诶!   她对着玻璃里的自己飞了个WINK,高高的扬起了嘴角。   “没有受伤哦!我可是港口黑手党的咒灵克星诶——在未来的大柱雏咲深羽大人面前,区区一只准一级左右的咒灵,完~全~不够看啦!”   *   *   *   只不过,她这个雏咲深羽不是原装的。啊,不是伪装身份啦。她的确是被深红麻麻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但是也不知道是孟婆忘了给她喝汤还是六道轮回出了BUG,总之,她生下来的时候,脑子里就带着上辈子的记忆。   或者说一部分记忆——她完全不记得自己上辈子的父母亲戚,也不记得自己上辈子究竟是个什么性格样子。国籍性别死因,名字学历职业通通是空白。但是与之相对的,二次元相关的东西她却记得一堆。看过的动漫玩过的游戏,读过的小说听过的歌曲,粉过的唱见萌过的CP。她尝试过挖掘犄角旮旯,居然还回忆起了LOLITA穿搭,汉服剪裁,拍照化妆和各种手工谷子的制作方法。   可算是很合格的转世OTAKU了。   然后,凭借着这些的OTAKU知识,她立刻发现了这个世界是个对死人和活人都很不友好的“THE地狱 OF 地狱”。   在这里,横滨有大家喜闻乐见的擂钵街,神奈川有她本家剧情发生地日上山,东京还有个日本唯二的咒术高专。《文野》《咒回》《零系列》塞在一起已经很过分了,更过分的是,也不知道是《咒回》太霸道还是这个世界的创世神——如果真有这种东西的话——太偷懒,《零》系列的灵力在这儿被基本等同为了咒力——硬要细分的话大概也就是直流电和交流电的区别。原本浮游灵地缚灵怨灵的概念,现在也全部被归为“咒灵的一种”了。   于是作为《零》系列原作中官设的“灵力强大”,她这个雏咲深羽理所当然的成了个看得到听得到有术式能祓除的天生咒术师。   讲道理,咒灵是真的丑。要不是记忆里有原作,多少有点儿心理准备,深羽觉得光是这份视觉污染她的SAN值就要掉光了。   ——嘛~虽然她现在也算不上正常啦。   不过既然要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活下去,变得“不正常”才比较正常吧?所谓不疯魔不成活,她这也不过是入乡随俗啦。   啊,说起来,她记忆里的好多漫画都还没完结呢。《文野》狱友组聊着密码天,《咒回》刚搞完涉谷事变,某个时间点之后发售的游戏情报也一概没有。出坑是不可能出坑的,所以,她上辈子应该是差不多那时候死的吧?   再按照最初记忆深刻的漫画连载年份推算——这不是也死得挺早嘛。   这么想着,今天也圆满的完成了任务的港口黑手党的咒灵克星一边把结束了通话的手机塞回口袋,一边继续迈开步子,慢吞吞的走出了废楼的大门。   晴朗的正午阳光下,距离大楼百米开外的路口,一身港口黑手党标配黑西装的部下正站在轿车外,看见她出来,立刻小跑着,拿着她的风衣外套迎了上来。   “雏咲大人。”   “哟~”少女于是站定,笑眯眯的挥了挥手,“辛苦了~都搞定了,已经可以收工了哦,回总部吧。啊,在此之前先送我回家一趟。”   诶?你说【帐】?   不好意思,作为一个3岁生母失踪,5岁被人贩子绑走,7岁被某森姓医生收留养到现在,自学成才,靠着一把森先生从港口黑手党仓库的犄角旮旯里找出来的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武.士刀咒具和我流术式祓除咒灵的黑手党成员,她没有学过【帐】这种东西诶! 第2章 01:【一之咒】   森先生当上了港口黑手党首领之后最好的一点,就是深羽终于脱离了由无亲无故的黑市医生饲养的窘迫日子,靠自己的劳动实现了有车有房还能定期拿工资的财务自由。   和一搞定老BOSS就在□□大楼总部里扎了根,过上了“卧室在办公室隔壁”,“不上班就可以不下班日子”的森先生不同。深羽现在住在距离□□总部大楼不远的某幢公寓里。这里也是□□的产业,邻居基本都是自己人——比如她对门住的是黑蜥蜴楼上小哥则是红叶姐的下属。而深羽看中这里的设计,这房子是当年本地商会接待外国商人的公寓,典型的大正昭和洋馆风格,有漂亮的彩绘玻璃窗和宽敞明亮的欧式浴室。   她特别中意后者。   告别了送自己回家的部下,深羽打开房门,直奔浴室。   进家门第一件事,放水,脱衣,泡澡。   趁着放水的时候冲好淋浴,把自己的□□制服——地狱少女版黑色水手服随手丢进洗衣篓。深羽关掉龙头,跨进浴缸,一点点滑进了特意调高了一点儿温度的热水里。   ——没错,那套黑色水手服纯粹只是深羽穿着自HIGH的。作为被森先生养大的孩子,她理所当然的没有正经上过学。   但这不妨碍她有一颗放飞自我享受生活的OTAKU心啊!   随着少女的动作,水面很快就漫过了她的胸口肩膀。但这并不算完,当水面没过下巴时,深羽深深的吸了口气,把自己整个儿的沉入了水中。   就像在举行什么仪式似的,少女紧闭上眼睛,环抱着双臂,在对于她155cm的娇小身高来说过于宽敞的欧式浴缸里缩成了一团。   温热的水流抚过全身。在一片漆黑里,托举肢体的浮力,渗透入皮肤的热度,以及氧气慢慢消耗产生的轻微的眩晕混合成了奇特的恍惚。   思维开始变得迟钝,心脏跳动的声音却益发清晰。脑髓像被麻醉了一样,那些从今天消灭的咒灵那里【看取】过来的负面情绪开始变得模糊,就连背后一刻不停息的痛楚,似乎都在这温暖湿润的黑暗里渐渐朦胧了。   她甚至有种自己仿佛正融化于水中的错觉。   5秒,10秒,30秒………   “哗啦!”   默数到一分钟的时候,深羽伸手拽住了浴缸边上的金属扶手,一用力,从水中探出了头。飞溅的水花打湿了地面和墙壁,她却并不在意。几下扒拉开贴在脸颊上的湿发,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睛。   镶嵌在浴室天花板上的镜面玻璃中映出了少女的身影。   纤细却比例完美的四肢,让人充满保护欲的娇小身材。稍稍过肩的黑发散落在水中,泛着濡湿的鸦羽般的光泽。   巴掌大的小脸,尖尖的下巴,小巧挺直的鼻子,淡色的柔软的唇。以及,同样被打湿了的刘海下的黑眼睛。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杏眼。睫毛很长,瞳仁很黑。那种黑曜石般的,泛着湿润的幽亮的黑色让人几乎分不出瞳孔与虹膜的边界。眼尾微微上扬,带起精致又柔软的曲线。即便此刻她面无表情,眨动之间,也带着种娇生惯养不谙世事的猫科动物似的纯真与明媚。   不愧是原作里即当模特又当演员的长相。深羽想,用上辈子的话来说,这副外表不仅是标准的白瘦幼,还又娇又嗲,又纯又欲。   然而,此刻,少女的身上却浮现着比容貌外表更引人注目的“异物”。从后颈到腰际,从肩膀到腹侧,除了四肢和正面胴体中间胸腹处之外,她的上半身布满了刺青。苍青色的线条勾勒出叶缘尖锐的植物,深紫色的粗壮的巨蛇缠绕盘桓其间。那是一整幅带着浓烈的浮世绘风格的的和式总雕*,连贯奇诡的图案如同包裹着少女的妖艳花毯。   “呜哇~这样看真的好刺激诶!”   伸出手虚虚的在栩栩如生的毒蛇纹样上划过,深羽对着镜子动作夸张的吐了吐舌头。   “前所未有的华丽啊。这下接下来不休息都不行了啊!”   *   *   *   意识到自己这种情况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转世穿越,是在1岁多一点,大脑初步摆脱了矇昧的时候。   确认了自己穿成了《零~濡鸦之巫女》里的雏咲深羽,并且妈妈确实是《零系列》历代最强女主雏咲深红,是在2岁左右。   而发现这个世界不仅有《零系列》还混着《文野》与《咒回》,则是在3岁深红妈妈离家出走,自己被接到妈妈的好友井山女士家之后。   井山女士住在东京。和原作里五条三三说的一样,东京人多咒灵多,咒术界关系者的数量也是乡下的数倍。井山女士家附近就住着一位辅助监督小姐姐,虽然没有打过招呼交换过姓名,但是她们经常在超市的蔬菜生鲜区擦肩而过。   对于天生掌握【看取】技能的深羽来说,这就足够了。   所谓【看取】,就是能看见他人想法、记忆、秘密的能力。作为《濡鸦》的官设技能,这能力真的很挂逼。它不仅是个全天候被动免接触读心术,能让深羽一眼看透对方的当前内心活动,还能让她随意翻阅对方印象深刻情绪爆表的记忆。   只不过这种挂逼用户体验极差。毕竟看过《通灵王》的都知道,被动读心术类能力也就是看着逼格高。由于太过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特别容易造成使用者人间不信,在大部分作者手里都是妥妥的反派/社恐制造机。   更何况【看取】可比单纯的读心惨多了。作为日上山巫女们的传统技能,【看取】的本质是通过读取对方记忆,承接分担共享对方的悲(负)伤(面)痛(感)苦(情)。   小时候不知不觉第一次发动【看取】的时候,毫无心理准备的深羽被涌入内心的悲痛糊了一脸,难过得差点儿撞墙——这可不是比喻。   好在大约是世界对于转世OTAKU的怜悯,虽然实时读心术是关不掉的被动,但吸收承载记忆与感情的能力她是可以控制的。不然的话,深羽觉得自己现在就不是住在黑蜥蜴对门,而是分分钟SAN值归零永久疯狂,住去异能特务科的小黑屋或者梦野久作隔壁了……   真的,亲身体验过之后,深羽只想说游戏里那些把【看取】他人自绝性命时最后的痛苦、秘密与罪孽当做职业来做的巫女姐姐们真的太了不起了!她永远崇拜逢世大人嘤嘤嘤!   啊,话题扯远了。   总之,在发现了这个世界是个如此丰富多彩的地狱之后,深羽一度陷入了与身体年龄完全不符的绝望与自闭之中,给养母井山女士添了非常多的麻烦。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大概会成长为比原作的雏咲深羽还要丧一百倍的自闭社恐家里蹲——毕竟就算是转世OTAKU,也不是人人都想亲自来个地狱一生游的啊。   但5岁那年,她意外被人贩子绑走卖到了横滨,被迫结束了自闭生活。之后当了整整两年人形洋娃娃,才因为“主人”家被咒灵袭击,得到了逃跑的机会。   然后,非常巧合的在逃跑途中遇到了带着爱丽丝的森鸥外。   除了深红妈妈,这是她在世界上遇到的第一个重量级角色,也是她第一次遇到自己上辈子萌过的墙头。   一点儿不夸张的说,视线和这个男人对上的那一刻,深羽如遭雷击。她那个因为两年洋娃娃生涯已经不太对劲儿,在逃跑路上一路混混沌沌的从“我为什么要逃跑”“我该逃到哪里去”扭曲到了“我为什么还要活着”的脑子忽然就清明了。   ——是因为喜欢啊!   ——她怎么会觉得自己不喜欢这个世界?她明明就超喜欢这个世界好吗!   ——因为就算这个世界是地狱,那也是充满了她的萌点的地狱啊!《零系列》是她最喜欢的恐怖游戏,《文野》里她的墙头遍地。而《咒回》更是她心口的朱砂痣窗外的白月光,光是想一想那年夏天的蝉鸣,她这个五夏五人就要痛不欲生了好吗!   所以她怎么能害怕这个世界呢?她怎么能拒绝这个世界呢?恰恰相反,她不仅不应该拒绝,还应该为了这个她超喜欢的世界,去做点儿什么才对啊!   因为这个世界上,确实是存在着“理应由她来完成的剧情”和“只有她最适合去做”的事情的啊!   啊!是的!正是如此!   在这个瞬间,深羽决定了她的“未来”。   她要像原作的雏咲深羽一样,在“一切开始之时”前往日上山。然后,在“一切结束之后”,成为新的大柱。   因此,为了实现她的目标,她得先让自己能好好活到那个时候才行。   这么想着,她对着森鸥外露出了几年来的第一个微笑,然后用对于7岁幼女而言太过异常的语气与神态开了口。   “森鸥外先生,你好。我是雏咲深羽,日上山的大柱候补。能力是读心和祓除咒灵,收留我吧,我保证你绝对不亏。” 第3章 02:【二之咒】   02:【二之咒】   深羽至今都觉得,听了这样一串自我介绍之后都能神色不变的森鸥外是真的牛逼。   当然,虽然表情没崩,但他内心的疯狂刷屏就非常有趣。而且操心师这种生物真的很厉害,森鸥外在验证了她读心术的真实性之后,立刻就找到了应对方式。不仅能在大脑里想一堆无效信息扰乱她的读取,还能用完全相反的想法误导她的判断。真是让人看着都累。还是直到他对深羽累积了足够的信任,才停止了那么烧脑的对策。   不愧是人形AI。   除此之外,深羽对他的判断也很佩服。在搞清楚了深羽的能力本质之后,森鸥外迅速做出了定位,将深羽能够祓除咒灵能力的重要性摆在了测谎仪和情报收集器前面。   一是因为情报和测谎森鸥外自己也很擅长,但异能力和咒力是两个完全不同体系,他能看到咒灵,却祓除不了。   二则是因为,就算综上了其他作品,《文野》的横滨也依旧特立独行冷艳高贵。这儿势力混杂,不服中央管束已久。所谓的官方咒术界在这儿根本混不开。毕竟大家都有很多不能暴露在日光下的东西,谁知道咒术师来祓除咒灵的时候,会顺手发现点儿什么呢?   试想一下,某高专咒术师要是追着咒灵跑进小巷正撞上两方人马在贩*卖人口/拷打逼问/军火交易——嚯!好家伙!那场面岂不是无比感人?   所以各方势力都宁可与诅咒师或自由咒术师合作。除非是发现了自己搞不定的问题,才会通知官方来处理。只有苦哈哈毫无存在感的横滨政府,还和咒术界保持着联系。   因此横滨的诅咒受害情况就很畸形。相比原作里消防员一样的高专咒术师,被雇佣的诅咒师和自由咒术师们更像拿钱办事的保镖,除了雇主的要求,他们通常不会做“多余”的事——比如慈善祓除突然出现在居民区的咒灵。   在这种情况下,深羽作为咒术师的重要性和珍惜程度一下子就凸显出来了。森先生不仅通过自己的渠道搜集了一堆资料恶补了一通咒术界相关知识,还对开发她的能力产生了极大的热情。特别是在知道深羽没有攻击性术式的时候,他显得比她还要急。   深羽还挺能理解森鸥外的想法的。虽然她其实已经算挺厉害了。有夜泉子的天赋加成,她咒力多得堪比永动机,常年处于蓝条MAX的状态。三级左右的咒灵,她都不需要原作里的射影机——说起来那东西在现在的世界观里算是高级咒具了吧——光用咒力就能碾爆。但就像五条老师跟虎子说的一样,不用术式直接硬怼的效率实在太渣。虽说按照概率,一般人可能一辈子也碰不到二级以上的咒灵——更别说特级了。但显然,目标远大的森先生是不会满足于此的。   深羽想达成他的愿望,于是跟着森鸥外一起想来想去,她还真抓住了一点儿灵感。   她的【看取】对活人使用能够吸收承载对方的悲伤痛苦,让对方感到平静安慰——当然不是永久,毕竟人的脑子只要还在转,就会不断产生情绪。   那对咒灵呢?按照《咒回》的设定,咒灵是由人类溢出的负面感情形成的。那么被吸收掉了负面情绪之后,咒灵还能不能存在?   这还真不是她突发奇想。在她本家原作游戏里,玩家把怨灵的血条打空之后,就是可以进行【看取】的。游戏中【看取】怨灵会收获一段儿它生前记忆或悲惨死状的CG。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叫做“战斗中看取”的机制。对某些怨灵,在战斗中的特殊时机打出特定僵直效果,就可以直接【看取】,此时,被看取的【怨灵】残存的血条会被直接清空。   只是在游戏里,“战斗中看取”的时机非常难抓,属于超级巨佬才能用出来的华丽操作。   但是这里是现实,并没有什么特殊判定,只要打起来,这样的时机要多少有多少。唯一需要考虑的,也不过是现实不是游戏,【看取】咒灵可能会对她造成不太友好的影响。毕竟这掉SAN玩意儿所包含的负面情绪怎么看都不是一般活人能比拟的。   不过只是这种程度的风险的话,深羽觉得应该还在她的承受范围内。她对自己的忍耐阙值迷之自信,毕竟她不仅有原作钦点的天赋,还有着坚(疯)韧(批)的心性。   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是在被森先生收留的一年之后。那时候正值老BOSS病重,席卷了大半个横滨的血之暴.政闹得正HIGH。她当时还跟着森先生住在擂钵街边上,附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咒灵。于是某个月黑风高夜,在森鸥外和爱丽丝的陪同下,深羽钻进了擂钵街附近某幢有名的鬼宅,选择了几只看上去三级左右傻乎乎的咒灵,开始了自己的实验。   从结论上来说,效果比游戏里还好。   甚至都不需要打,只一个照面,被【看取】掉了负面情绪的咒灵就像是被粉碎了骨架和地基的大楼一样瞬间崩溃。而且由于深羽的【看取】只需要看到对方的眼睛即可,这就是个【无需接触】【无视防御】【必中】的【即死】神技。   只除了一点。   这个神技的副作用和它的效果一样牛逼。   深羽【看取】活人的时候并不会吸收对方的咒力,哪怕对象是咒术师也一样。这一点,她已经在森先生的协助下确认过了。然而,在【看取】咒灵时,伴随着涌入内心的强烈负面情绪,咒灵的咒力全数涌入了她体内。与那些让她感同身受的负面情绪不同,被她吸收的咒力并不会直接叠加到她的蓝条上为她所用。相反,这些外来的咒力在她体内转了一圈之后全数涌向了她的背部。深羽只觉得背后从左边肩胛骨的位置开始,猛的蔓延开了剧痛。   仿佛烧红的烙铁死死压在皮肤上,所有的神经都在惨叫。   就非常、非常的痛。   毫无准备之下,她整个人都颤抖蜷缩了起来。等察觉到情况不对的森鸥外冲上来撕开她的上衣,所看到的,就是浮现在剧痛位置处皮肤上繁复华丽的刺青。   苍蓝色的柊枝叶层叠,其上缠绕着浓紫色的巨蛇,蛇口大张,露出锐利的尖牙与蛇信。正是《零~刺青之声》的代表图案。   “这是什么?”森鸥外问。   深羽靠在森鸥外怀里,抖着手指摸上那栩栩如生的图案,然后,她忽然就“懂”了。   “是……术式……”   她在这一刻觉醒了自己的术式。   【刺青·看取咒法】,像是从DNA里自动download下了说明文档似的,术式的名字和使用方法自然而然的浮现在了她的脑内。   这个术式的前半段,她被视为日上山的濡鸦巫女,通过【看取】,吸收咒灵的负面情绪与咒力。而术式的后半段,她则被视为久世家的刺青巫女,所吸收的咒力化为【刺青】,被“刺刻”在她的皮肤上。她吸收的咒力越多,刺青的范围就越大,直到布满包括四肢和脸颊以内的全身。   在《零系列》原作里,刺青巫女是将生者的悲痛与思念以刺青的形式刻在巫女身上,由其来背负的仪式。刺青会带来痛苦。因此为了减轻刺青巫女的痛苦,需由“镇女”实施“咎打”。而当巫女全身纹满刺青,再也不能承受更多的痛苦时,更要进行“戒之仪”,用刺青木钉穿巫女的四肢,使其带着所承载的痛苦陷入长眠。如果刺青巫女没有陷入长眠,或者从长眠中重新醒来,刺青就会蔓延进巫女的双眼,引发被称为“破戒”的大灾厄。   现在,这个FLAG就归深羽了。而且和原作不同,深羽没有镇女,所以既没有人帮她“咎打”,也没有人为她实施“戒之仪”,因此她必须时刻靠自己忍耐刺青的痛苦。并且一旦吸收了过量的咒力,就会直接引发咒改版“破戒”。   具体来说,就是她本人瞬间变身特级咒灵,把之前承载的痛苦全部翻倍释放出去,形成大范围无差别诅咒攻击。同时自动生成叫做“狭间”的生得领域。“狭间”是巫女的噩梦。会随着她的移动不断扩大。不光能把覆盖范围里的所有活人变成死人,死人变成咒灵,还能无视物理距离随机吸引“对于死者怀有强烈思念与悲痛”的人。中招的人会在梦中迷路进“狭间”变成咒灵,而留在现实世界里的身体则化为煤渣一样的黑灰。   不祓除“破戒”的巫女本身,“狭间”就不会消失。   ——我合理怀疑这个世界在针对我。   这是看完“文档”后深羽的第一反应。   讲道理,《濡鸦》是她本家也就算了,《刺青》又是哪儿冒出来的?难道就因为久世家挑刺青巫女不需要血缘关系?还是说因为深红妈妈是在“狭间”怀上她的?而且这种程度的副作用是不是太过分了点儿?以她的咒力,真“破戒”了,跑快一点的话,“狭间”能吞掉大半个横滨市诶!   幸好咒力形成的刺青不是永久的。它会随着时间慢慢散逸掉,虽然很慢——普通一级至少也要一个多月。不然她就真的要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反人类倾向强得过分,创造这个术式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在做掉自己的同时能再多坑害点儿无辜百姓。   倒是森鸥外的着眼点一如既往的犀利。在听了她的说明之后,男人歪了歪头,就微笑着眯起了眼睛。   “……也就是说,除了会痛和不能超过限度,需要及时休息之外,小深羽的能力就没有别的缺点了?”   深羽眨了眨眼睛,【看着】他脑海中闪过的各种止痛药名称和使用方式,默默的把“不愧是您”这句话吞了下去。 第4章 03:【三之咒】   03:【三之咒】   “可是就算森先生这么冷血,我还是喜欢您~”   “哦?”黑发红眸的男人弯起了嘴角,“难道不是‘正因为我是这样的人’,小深羽才会喜欢我的吗?”   “呜哇!出现了!森先生的人渣发言!”   “哦呀?真的要选择在这个时候激怒我吗?”站在自家办公室书橱前的森鸥外转身一扬眉,亮出了手上刚刚从书橱的暗格里拿出来的东西。   药瓶、注射器和一次性输液针。   “啊啊啊啊我错了!森先生我错了!饶命啦!”   黑发的娇小少女——雏咲深羽——立刻夸张的扑腾了起来。   然而森鸥外已经走回了办公桌边。“晚了。”男人无情的宣告,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同时冷酷的吩咐道:“爱丽丝,按住她!”   “我来了!”早已等候多时的金发小萝莉立刻欢呼一声,扑到坐在桌边的少女背后,牢牢的扣住了她的肩膀和手臂。同时,森鸥外伸手拉过少女的左手,迅速将针头推入了少女的手背。   “嗷呜!”深羽顿时发出了一声惨叫,赶紧别开脸。   这反应让森鸥外差点儿忍不住笑出声。“明明一点都不痛吧?”他好歹也当了这么多年医生,怎么会做不好一个简单的静脉推注?就算退一万步讲真的有一点点刺痛,和深羽身上的刺青给她带来的不停歇的痛楚也完全不成比例才对。   总是在奇怪的地方很娇气——然而这点也十分可爱。   缓慢稳定的推着针管里的药水,森鸥外的眼底划过了一丝笑意。   可关于这一点,深羽觉得她很有发言权。“讨厌打针和怕痛是两回事啦!”把脖子转了90度,摆出了一副恨不得和自己的左手马上分手架势的少女整张脸都皱起来了。她就真的超讨厌超讨厌打针和点滴的。那种冰冷的金属针头刺穿皮肤插入血管,然后完全不属于自己的冰凉的异物被一点一点硬是塞进身体内侧的感觉真是超级可怕,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呜哇!救命!光是想象一下,她背后的汗毛就都竖起来了啦!   深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别看打针之前她还会象征性的闹腾,针一戳进去,她全身都僵了。此刻,不敢回头的少女绷紧着背脊,如坐针毡。搭在膝上的右手下意识的攥紧了裙摆,抓了又松,松了又抓,往复几次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   “森先生,还没好吗?”   ——完全就是只焦躁不安的幼猫。   “并没有。氟比洛芬酯至少要推1分钟以上。”   森鸥外将视线从手下的动作上移开,瞥了一眼手表。这才过去了几十秒。   “呜……”黑发少女长睫一颤,咬着下唇,发出了模糊的鼻音。   ——就特别委屈可怜。   森鸥外的嘴角很细微的弯了弯。爱丽丝眨了眨眼睛,松开手,动作轻快的绕到了深羽的侧面,踮起脚,伸出小手像撸猫一样大力摸了摸她的脑袋。   “加油!深羽!乖乖打针,我让林太郎给你买糖吃!”   说着,还不忘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脸。   “爱丽丝~~”深羽顿时得到了安慰,立刻伸手抱住爱丽丝开始撒娇,“还要贴贴!”   “你好娇气哦!”爱丽丝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任命的被深羽拉了过去。   幼女的小小身躯又暖又软,凑得近了还能闻到衣物上甜点和洗涤剂的香气。深羽把脸埋在爱丽丝颈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黑暗之中,透过皮肤接触传来了人形异能力特有的恒定温暖的体温与明确沉稳的鼓动。被这些熟悉的细节包围,她觉得整个人都被治愈了。   ——除了针尖恐惧症,我一定还有皮肤饥渴症。   深羽模模糊糊的想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一声“好了”。森鸥外拔下针头,贴好胶布,松开了握着深羽手腕的手。   爱丽丝于是立刻动了动。“深羽?”她歪头,却不见她有什么反应。啊,又来了。金发幼女撇了撇嘴,“不要装死啦。”伸手一推少女的肩膀,轻轻巧巧一用力,就从她怀里挣了出来。   “爱丽丝~~~”   “不行!已经打完针了!”   沉迷吸萝的黑发少女恋恋不舍,“再一下下!”   “BUBU——”只可惜金发小姑娘态度坚决。她举起双手比划了个大大的X。比完,就蹦蹦跳跳的跑回去看书了。   可恶!   深羽顿时垮下了肩膀。眼看萝莉没了指望,她眼珠子一转,换了个方向“啪嗒”一声就往桌子上一趴,也不管自己自己压到的是不是什么重要资料——当然,真正重要的资料也不会放在这里——大大的黑眼睛就看向了森鸥外。   “那,森先生……”   “嗯?”   “……贴贴?”   森鸥外失笑,“所以我是什么替代品吗?”   “您明知道不是嘛~”深羽眨了眨眼睛,干脆像小孩子一样的耍起赖来,“贴贴嘛!我要和森先生贴贴嘛~~”   这下,森鸥外是真的笑出声了。男人磁性的低笑在午后的办公室中响起,总是给人冰冷锐利印象的红眸弯成了柔和愉快的弧度。但是,就带着这样的笑意,他交叠起双腿,往椅背上一靠,坏心眼的摇了摇头。   “不要~”   “诶!”   “你已经是大人了。”   “所以就不喜欢我了吗?”深羽一下子直起来上半身,瞪圆了眼睛。   “对啊。”没有拆穿少女刻意歪曲的“控诉”,森鸥外顺势很是无辜的点了点头,“因为我的守备范围是12岁以下嘛。”   “哇!不愧是森先生!异常坦然的说出了非常糟糕的话呢!冷血!残酷!无情!” 深羽一脸不可置信的指责道。然而刚说完,她自己的就憋不住的格格笑了起来。   森鸥外非常有耐心的看着深羽一点儿也不矜持的把自己笑得东倒西歪。等到她笑够了,才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信封,递了过去。   “任务?”深羽歪了歪头,伸手接过。   “嗯,既然你最近不适合去祓除咒灵,我就做了其他安排。”看到少女已经开始动手拆信封,森鸥外眯了眯眼睛,“正好中也要去出差,你和他一起去吧。”   ——啊……这个语气……   深羽手中的动作停放下了。她抬起了头,【看向】森鸥外。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慢慢的眨动了两下,于阳光下,带起了蝴蝶扇动翅膀般轻盈又朦胧的阴影。   然后,非常乖巧的微笑了起来。   “嗯,好哦。我知道啦,BOSS。”   *   *   *   走出首领办公室,深羽从门外的黑西装手中拿回了自己的木仓和武.士刀。   伯.莱.塔M9.2F插在腰间,SIG P229束在大腿上。15岁少女毫不在意的放下百褶裙的裙摆,随手把垂落下来的发丝夹回脑后,然后背好了咒具武.士刀。   走廊上既没有镜子也没有玻璃窗,然而当代(伪)JC怎么会被这种小事打倒。从口袋里掏出挂着大串饰品叮铃当啷作响的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塞进黑西装手里,调好角度,退后几步,左转右转,拉拉衣领理理头发,她终于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完美!   “谢了哦~”拿回手机咔哒一下合上,深羽对黑西装工具人笑嘻嘻的招了招手,踩着绛红色的长绒地毯,转身向着电梯走去。 第5章 04:【四之咒】   04:【四之咒】   作为Port Mafia的御用咒术师,深羽在Port Mafia大楼里当然也有自己的办公室。作为全Port Mafia正式人员中唯二能看见能听见能祓除的人,她的办公室就是Port Mafia咒灵对策总部。   即便森先生上位后,冷艳高贵的横滨也保持着自己的规矩。官方民间黑.道,各方势力分割管理这座城市,同时各自负责自己势力范围内的咒灵问题。所以在Port Mafia的势力范围内,咒灵的存在和帮派成员、异能力者一样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从正式成员到关联企业员工,从小钢珠店的常客到开香烟店的老婆婆、俱乐部的妈妈桑,几乎每个能看见咒灵的人,都自发兼职着“窗”的工作。他们发现咒灵之后就会报告给Port Mafia,由深羽的部下确认过后,按照从重到轻的被害程度顺序交给她处理。当然,由于缺乏高专那样的专业性,对咒灵等级的评判完全取决于多年从高薪聘请的自由咒术师和诅咒师们那里偷师的成果与广大人民群众的经验。   这套系统不是森先生首创,不过听说老BOSS疯得最厉害的时候会直接扔掉报告不管,毕竟居民区多死几个人影响不到他的利益,请诅咒师或者咒术师出手却要花钱。但森先生上位之后自然不会如此,所以深羽一直很忙。弱的直接碾压,强的术式【看取】。除非刺青逼近警戒线,不然很少能有完整的长期休息,就算是因为刺青暂时不能祓除,也会被森先生交代其他任务。比如像这次一样被派去给中原中也搭把手。   整个横滨知道深羽术式详细的人也屈指可数。放到Port Mafia的范围,更只有森鸥外和太宰治而已。其余部下同僚都只知道她能祓除咒灵,就连中原中也也不知道深羽其实全天开着读心术外挂。于是一来二去,她就被吹成了Port Mafia里仅次于太宰治的谈判逼供高手。   啊,有些扯远了。总之,作为一个未成年咒术师兼黑手党成员,深羽活得极其社畜。不过黑手党本来也就是个007的福报工作,想想大她三岁的中也和太宰在和她一样年纪时繁忙程度也和她不相上下——当然现在也是——她也就释然了。   ——顺便,太宰治看不见咒灵,但他的【人间失格】对咒力一样有效,却不会无效化她的【看取】。中原中也则是那个除了深羽之外的Port Mafia唯二。他不仅能看见能听见能祓除,还是个明明专注对人业务却会在得空时顺手帮她一把的大好人。   不愧是Port Mafia良心重力天使!   不过,好在,深羽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除了热心却忙碌的外援和做着类似辅助监督的工作但不会放【账】的部下之外,她也是有很靠谱的同事的。   出电梯,穿过走廊,推开自己办公室的大门。深羽一眼就看到了里间她私人休息室的门半开着。少女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随便打了个手势制止了要问候行礼的下属,她吧嗒吧嗒的跑到门口,“嘭”的一声推开了门。   “我回来啦~~\\(≧▽≦)/~”   窗帘拉着,没有开灯,音量开到最小的电视机里正在直播赛马。穿着黑T恤的男人大喇喇的摊在沙发上,外套随意丢在一边,盯着电视,一副把这儿当成自家客厅的样子。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烟灰缸和罐装啤酒,然后是便利店的塑料袋和小食。   听到声音,他也没有分给深羽一个眼神,只是懒洋洋的抬了抬手,发出了一个单音,算做打了招呼。   “哟~”   “哟哟哟!”深羽也不在意,同样回以意义不明的招呼,她反手关上门,拿下武.士刀往门边的架子上一放,就直扑茶几。窸窸窣窣的扒拉了两下塑料袋,很快发出了欢呼。   “Yeah!鱿鱼丝!”   男人哼出一声轻慢嘲弄的短促鼻音,毫不客气的吐槽,“你是哪里来的大叔啊?”   “你管我~谁叫你不买糖,又没有规定JC不能喜欢鱿鱼丝。”深羽一点儿不在乎,撕开包装迅速叼了一根。一边嚼着,一边模糊不清的嘟囔,“我还没有说你呢,甚尔。都是你这家伙没有处理干净,昨晚那个傻X诅咒师变成咒灵了啦!”   “叫伏黑先生啊。”   “你算哪门子的先生啊。我才不要对在家连烟都不敢抽的妻管严已婚大叔用敬语~”又往嘴里塞了根鱿鱼丝,深羽摇摇晃晃的走到男人边上,踢掉鞋子爬上了沙发。   深羽的休息室完全沿袭了Port Mafia一贯的华丽洋风装修,真皮沙发又大又软,就算正中被人高马大的伏黑甚尔霸占,容纳一个娇小的她也绰绰有余。作为一个很有原则的美少女,深羽从不骚扰已婚人士——哪怕这人帅得过分还是她众推之一。小小只的少女抓过沙发上的靠枕压在裙子上,和男人隔开距离,慢吞吞的挪啊挪的,把自己深深塞进了沙发和扶手组成的角落里。   伏黑甚尔瞥了少女一眼。她看上去心情很好,此刻叼着鱿鱼丝也看起了电视。雪白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润,黑曜石一样的瞳仁反射着电视机的光,如同一面打磨得纤尘不染的镜子,又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垂顺的黑发过肩,一边乖乖巧巧的夹在耳后,层次分明的刘海间,可以看到漂亮饱满的额头。   如果不是风衣下水手服领口露出的大片刺青,确实是个可以原地出道的美少女。甚至可以说,就连那些奇诡艳丽的刺青也只是为她增添了一份危险神秘的魅力。   但是伏黑甚尔却皱了皱眉。   “喂,深羽。”   “嗯?”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少女发出了代表疑问的单音。   “别逞强啊。”   “诶?”   “你明明痛得快死了吧?”   “!”这下深羽真的惊讶了。她转过脸,一脸意外的【看着】男人。   “居然被发现了吗?”不是她吹,她的演技精湛可是不输原作的。忍痛更是她的拿手好戏,只要她不想,几乎没人能发现。   “体温和气味和平时不一样。怎么?打了止痛药也没用?我闻到药品的味道了。”伏黑甚尔的嘴角一歪。身材高大的男人目光锐利。大概是因为大家都曾是野犬,明明不是黑手党,他却毫无违和的融入了Port Mafia的环境,说是如鱼得水都不为过。他身上有深羽熟悉的气息。即便放松时,也像是只小憩的恶兽。表达着关心,表情也带着嘲弄一般的冷意。   ‘妈妈!我也想要天与咒缚!’——深羽忍不住在脑内大呼。甚尔发现的东西其实比说出来的多多了。他心中不断闪现的各种信息和细节,真是不管【看】多少次都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实在太逆天了。再加上那份身体能力。这才是七十亿分之一的奇迹吧?禅院家是有多瞎?   男人眉梢一挑,“深羽?”   “啊。”她这才发现自己【看】愣了。深羽眨了眨眼睛,瞳孔再次聚焦。在伏黑甚尔看来,她就像是被说中了隐藏的东西而呆了一下,很快,唇角又浮上了笑影。   那种她常有的,明媚又灿烂,看不出半点虚假的,就好像真的打心底觉得很高兴似的笑。   “诶?我是真的很高兴啦!”就好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样,少女开口。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甚尔关心我诶!我真的超高兴的!”   深羽说着,顿了顿,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露出了小小的尖尖的牙齿。   ——就这么高兴吗?   ——啧。   伏黑甚尔心中轻嗤,倒是没有反驳那句“关心”,只是继续问道:“所以是怎么回事?止痛药不够?还是你的术式出了什么问题?”   他看不到咒力,却能感觉到深羽身上较平时更深重的“异常”。   “都不是。”少女摇了摇头。作为同僚,甚尔对她的术式知道得比外行人多,也包括刺青的疼痛debuff部分。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天与咒缚”太BUG,她【看取】后那一瞬间的反应根本逃不出甚尔的观察,第一次一起出任务她就暴露了,想不承认都不行。   “只是最近太忙,吸的咒灵太多,累计下来刺青的范围比之前都更大而已。只是……”没想到现在居然又露馅儿了。深羽顿了顿,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止痛药对我本来就没什么效果而已。”   “……哈?”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男人睁大了眼睛。   “嗯。刺青是术式的一部分,大概类似于咒力的结晶?本来就不是伤口也不是炎症,所以一般的止痛药都没太大效果啦。”要有效的话,得是吗.啡或者杜.冷.丁之类的麻醉性止痛药。然而这些药物都有成瘾性,森先生是绝对不会让她用的。   “那你还用?”甚尔的脸色冷了下来,“为什么不和那个医生说?”   就连非处方止痛药都不能多用,这是一般人都知道的医学常识。而深羽因为术式的关系,经常需要用到处方类的止痛药。如何没有效果的话,这根本就是单纯的滥用药物。   “因为也不算完全没有效果啦。”至少心理作用还是有的——不过这点就不需要跟甚尔说了。   倒是甚尔,把森先生叫“那个医生”,噗,明明知道他是Port Mafia的首领还一直这么称呼,就好可爱。   她一边因为自己发现的小萌点又笑眯了眼睛,一边解释道,“而且森先生知道的。嗯,解释起来有点复杂。反正你只要知道森先生不会害我就好了啦。”   她可是森先生亲手带大的。太宰治也不过和森先生相处了4年。可她7岁被森先生收留,现在15岁,与森先生共同生活了整整8年,是太宰治的一倍。她第一次来例假是森先生为她去买生理用品。她祓除咒灵摔断手臂是森先生帮她洗澡洗头。她开始发育,连内衣都是森先生陪她去挑的款式尺寸。别说这点演技了,她在森先生面前根本就是透明的。   她刚才所说的“几乎”,就是指他和太宰治。   正是因为知道止痛药对她效果不好,而她却总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森先生才会不准她找港口的医护人员开药打针,每次都亲自为她备药注射。   “你看,我知道你这么做是因为不想被发现。所以我配合你,装作被你骗到了。虽然你也知道我是装的,但这样,你也能安心了吧。”——即便什么都知道,也会装作不知道,表现出对方希望的样子。这套娃一样的逻辑,就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就好像,他们都知道他开的药里有多少是安慰剂一样。   这是森先生的温柔。   即便最大的原因是她作为工具足够优秀好用。但森先生真的对她很好。   啊~就好开心。森先生也是,甚尔也是。这世界果然好棒啊~   脑内流转的想法放在现实中不过须臾,在甚尔看来,深羽不过是顿了顿便接着说了下去。   “而且我也没有逞强哦~”黑发的少女笑嘻嘻的开口,“刚才森先生已经同意了,我明天就开始休假。”   准干部级别及以上的行踪是特定保密内容。甚尔严格来说只是Port Mafia长期雇佣的咒术师,不算真正的Port Mafia成员,和中也的出差,他并没有知情权。   “我打算好好出门玩一趟,回来会给惠惠带礼物的。我不在的时候,横滨的咒灵们就交给甚尔你啦!”她说着,特别可爱的做了个拜托的手势,“你可千万别死了啊。”   “哈?”面对少女的问题发言,伏黑甚尔高高的挑起了眉,露出了个恶意满点的嗤笑,“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那可就,太好了!”   再一次的,深羽非常高兴的笑了起来。 第6章 05:【五之咒】   05:【五之咒】   认识甚尔是在两年前。确切的说,是龙头抗争结束之后。这场横滨黑/道史上最大纷争不仅产出了为数众多的死者,也同样产出了数量众多的咒灵。直到抗争结束后,生者的负面感情都还在持续发酵孵化,而整个日本里社会当时都被龙头抗争的血腥程度吓到了,人人谈横滨变色,别说还算正派人的自由咒术师了,就连惜命点儿的诅咒师都不肯来这儿接委托。   于是彼时才13岁的深羽成了一棵独苗,每天拎着她那把武.士刀奔走在横滨的大街小巷之间,忙得天昏地暗。某日,眼见回来做报告的她眼神迷离,走路都开始打飘,黑心首领森先生终于良心发现。   “深羽,接下去的三件交给中也处理,你今天直接回去休息吧。”   深羽感动极了,当即眼泪汪汪的抱着爱丽丝一通乱蹭,然后被一脸嫌弃的金发少女拎着衣领丢出了首领办公室。   “喂!你没事吧?”在门外排队等报告的中原中也先被她的出场方式吓了一跳,接着又被她浓重的黑眼圈吓了一跳。联想到她最近忙碌的理由和可怕的日程,Port Mafia的重力天使赶紧伸手把娇小的女孩子从地上拉起来。   “没事没事!”深羽倒是毫不在意,嘿嘿的露出了兴高采烈的傻笑,“中也!我现在可以回家睡觉了耶!”   “呃……恭喜?”   “诶嘿嘿嘿~~同喜同喜~~”   俨然说话都开始不过脑了,深羽对着中原中也软绵绵的摆了摆手,摇摇晃晃的扶着墙向电梯方向走去。   这是已经完全累傻了啊。放这家伙一个人真的不要紧吗?   中原中也嘴角抽动了一下,如果不是因为接下来就是他的汇报,他倒是可以送她。啊,不过她也是有部下的,Port Mafia内部也四处是人,总不至于让这家伙走到半路突然睡过去。   虽说这么想着,不放心的少年到底还是冲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句:“别自己走,叫人送你回去啊!”   “知道啦~”穿着黑色水手服的女孩很乖巧的回答。   然后,在步行离开了Port Mafia大楼,走出五百多米之后,才发现自己完全忘记了车的事。   ………………嗯………………   果然是累傻了啊……   站定在十字路口的深羽露出了深思的表情,很努力的转动着她又累又困几乎罢工的小脑袋。她住得离Port Mafia大楼很近,现在都已经快走过一半路程了。眼前这条还是单行道。在打电话给部下等人来接和就这么走回去之间——   ——果然还是后者吧。等高桥下楼开车再调头过来,她都能到家了。   这么想着,腿上带木仓身后背刀的水手服伪JC慢吞吞的把掏出了一半的手机塞回口袋。也就在这时,街道上突然一阵骚乱。   “啊!!!”   “什么———?”   “诶?!——危险!!!”   深羽抬头,就看到一辆重型卡车以极快的速度闯过上一个红灯,逆行朝着她所在的路口猛冲了过来。   此刻,路口的红绿灯已经跳绿。而人行道中央,卡车行进路线的正前方,推着婴儿车的女子正闻声抬头。   深羽睁大了眼睛。   那是普通人绝对反应不过来的速度,女子能做的只有用尽全力推开了婴儿车。   周围已经传来了尖叫。这一瞬间,驶来的卡车,向马路对面滑行的婴儿车,和道路中央女子惨白的侧脸像慢镜头一样倒映在深羽的视网膜上。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自己动了起来。   “砰!”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木仓响,娇小的少女猛的冲向道路中央的女子,紧紧抱住她飞扑翻滚向马路对侧。而被打爆了左前轮的卡车一个侧倾陡然打滑,掠过两人身侧,直冲上路肩,接连撞断了红绿灯和消防拴,然后狠狠撞进了路边建筑物的外墙。   “哈……哈、哈……”   直到耳边的撞击声停止,深羽才放开了箍着女子的手臂,来不及用咒力,她已经尽量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女子头胸腹处的要害。极端疲惫状态下的肾上腺素爆发,此刻一放松下来,她只觉得眼冒金星。   角度计算偏差,肋骨好像断了一根。真是日了狗。希望没人受伤——刚才她所站的路肩附近应该没有人。没办法,她既不是体力超人的虎子又没有牛逼的无下限,就凭她这小身板,加上咒力也不可能硬抗行驶中的重型卡车啊。   婴儿车……婴儿车里的小宝宝没事吧……   还有手机……和……木仓……   不行了,脑子完全没有在转。   深羽好像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惊叫着什么,还有纷沓杂乱的脚步声。然而她现在困得要死,摊平在地面上的姿势简直有毒,不到3秒,她就被周公一把拽进了黑暗之中。   再醒来时,已经人在医院了。陌生的布置,身体的刺痛,朴素的房间。意识到自己被送到了公立医院的深羽正要爬起来,外面就走进来了一个男人。   过长的黑色短发,狭长锐利的黑眸,高大健壮的身材,和嘴角显眼的伤疤。   他自称是被深羽救了的女子的先生,深羽却只注意到了他那熟悉的外表和同样熟悉的名字。   事实证明,她那时候估计还没睡醒,所以她甚至都忘记了惊讶一下这个人这个时候居然和太太住在横滨。不仅如此,他才刚自报家门,深羽就打断了他的话。   “伏黑甚尔。”病床上的少女黑耀石般的眸子晶晶亮,看着他的表情像一只看着肉骨头的小狗一样。   ——或者说,是过劳的社畜看着新鲜劳动力的眼神。   “你接祓除咒灵的委托吗?不,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求求你请务必帮我一起祓除咒灵吧!虽然我们是黑手党,但是我们很守规矩的!我们会付钱的!”   *   *   *   这就是深羽和伏黑甚尔认识的经过。虽然之后还有许多插曲。比如因为听到木仓响所以很懂事的横滨市民们没报警,让深羽少了很多麻烦。比如小宝宝的婴儿车被好心路人第一时间护住,孩子毫发无伤。比如被救的女子不愧是伏黑太太,在发现自己和孩子没事后第一时间捡回了深羽的手机和木仓,接着就给她送来了——面对领口处暴露着大片刺青的持械少女完全不带怕的。   能降服伏黑甚尔的女人就是了不起——深羽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太太本来就是横滨人,之前在东京上班,后来因为生宝宝离职了。生完宝宝后,正好龙头抗争结束,就和先生回了老家,继承了过世亲戚留下的房子和店面。   龙头抗争嘛,你懂的。   太太还给她看了小宝宝,原来那个就是伏黑惠!小婴儿的惠惠就长得和甚尔超像诶!莫名感动!   再比如之后找上门的部下带来了调查报告。车祸确实是偶然事件,没有阴谋。肇事司机毒驾,当场咽气。深羽选择的角度挺正确,整场车祸,除了有数人在躲闪中受伤的之外,无人重伤或死亡。   深羽至今都觉得,累得那样还能在电光火石间凭本能做到如此效果,那真是她13岁那年最牛逼的高光时刻了。   现在想来,那次车祸说不定正是原作里伏黑太太的死劫——所以她不仅救了人,可能还拆了个好大的FLAG!   不愧是我!   想到过去了两年依旧历历在目的细节。15岁,依旧喜欢穿着一身黑色水手服伪装JC的少女抱着抱枕,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怎么了?”拎着罐装啤酒的男人扬了扬眉,电视机里的节目已经从赛马换到了赛艇频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和甚尔第一次见面的事情。”深羽歪头,“说起来你都没有问我怎么知道你能祓除咒灵啊,是不是知道的你身份啊之类的诶。对面可是第一次见面的人,你都不好奇吗?说不定我是蓄谋利用这个来接近你的诶。”   不仅没问,事实上,甚尔那时候连这些想法都没浮现,就很简单干脆的答应了深羽的邀请——甚至现在也一样,这两年来,他从未问过类似的问题。   “这有什么好问的?”面对少女的好奇,伏黑甚尔轻嗤了一声,将视线转回了电视上。   但随后,他的声音传来。   “对我来说,不管你是从哪里知道我的事情的。禅院家也好别的什么地方也好。也不管你救了那家伙是出于什么原因。只要那家伙还活着,什么都不重要。至于你的要求——你救了那家伙,我欠你一条命。但是我的命是那家伙的,不能给你。除此之外,只要不会伤害到那家伙,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现在也一样。”   “还有……”他说着,一口喝完剩下的啤酒,随手捏扁了空了的啤酒罐。居高临下的瞥了深羽一眼,发出了一声哼笑,“利用这种机会蓄意接近我?你是少女漫画看多了脑子里只有花田了吗?”   深羽【看着】他内心浮现的过低的自我评价,忍不住再次感叹禅院家真心不做人——这可是能暴揍高专时的最强控比,给夏夏留下了深刻心理阴影的天与暴君伏黑papa诶!   ——啊,夏夏就是夏油杰啦。什么?你说这个称呼太恶心?哎呀,OTAKU私底下给自家本命起奇奇怪怪的昵称难道不是常有的事儿嘛~她上辈子还一直管五条悟叫小五呢www   不过说到这个——   深羽忽然眼睛一亮,“甚尔!你有没有见过五条悟?”   “哈?”男人转过脸,高高的挑起了眉。   “你们不都是那什么嘛,”深羽隐去了“御三家”三个字,“一定见过的吧?肯定见过的吧?”   ——快说!我知道你见过的啦!   她问得又急又快,语气充满了兴奋,眼睛亮闪闪的,简直跟憧憬爱豆的小姑娘一样——好吧,她的确就是个小姑娘,但是这反应……   “我说,你对那个五条家的少爷那么感兴趣啊?”甚尔的眉挑得更高了。   “这不是感不感兴趣的问题啊!”这特么是我本命CP最推之一啊啊啊——当然,深羽是不可能真的这么说出口的,于是她飞快的找了个绝对不会出错的理由。   “几百年不见的六眼加无下限术式诶!是个咒术师都会好奇的吧?”   可惜甚尔并不好糊弄,“好奇是你这反应?”   “啰嗦!所以你到底有没有见过啦?”深羽才不在意他的腹诽,非常执着的索取着回答。   “啧。”甚尔到底败在了她闪闪亮的大眼睛之下。很是不爽的撇了撇嘴,男人切了一声,“见是见过啦。”   “所以?是不是超可爱?六眼是不是超好看?白毛毛是不是超萌?”   啊啊啊啊!!活的五条悟!!还是小小只的活的五条悟!!原作里虽然只出现了一页,但是一想到那一回头的六眼可爱小正太,深羽整个人都high起来了。   “简直羡慕嫉妒恨!啊啊啊!!好棒啊!我也想看五条悟啊!!呜呜呜呜可恶!”   根本就不等——或者说不用——伏黑甚尔回答,深羽抱着抱枕发出了在男人看来极其含义不明的哀嚎。   伏黑甚尔的眼角抽动了一下,所以说,这是哪门子的“好奇”啊?   而且,六眼好不好看暂且不论,“可爱”?“萌”?那个少爷?开玩笑的吧。“你到底听了什么奇怪的传言啊?”   ——这家伙果然是漫画看多了脑子坏掉了吧?   然而清楚看到他想法的深羽才不和他计较。   “你不懂!”沉浸在“正太我推赛高”“蜻蜓纹样好评”之中的深羽现在情绪可高涨了。作为一个把二次元铭刻在灵魂上的转世OTAKU。这辈子的她依旧是个坚定的“五条的女人”“教主家的猴子”和狂热“五夏五党”——诶?你说为什么这三个特有名词可以放在一起?啊,这种小事就不要在意了。又没规定双推就不能同时萌CP。因为看到我喜欢的人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的图文而感动得痛哭流涕难道不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我苏五条悟/夏油杰又不妨碍我YY五夏五szd!不服来辩!   “啊,不过……”深羽忽然停下了脑内呐喊,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向了伏黑甚尔,“我认识甚尔,甚尔见过五条悟,四舍五入一下,就是我也认识五条悟了对吧?”   哇!这么一想突然就好开心!   即便经过两年的相处,伏黑甚尔多少也知道深羽的脑回路异于常人——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毕竟咒术师多少都有点疯批,更何况她还是个黑手党。但是此刻看着忽然又高兴起来了的少女,他还是觉得非常无语。   于是他索性跳过了少女的提问——反正她看上去也不像是需要别人回答的样子。   “我说,你既然这么‘好奇’,干脆找个机会见一下不就行了?”   “诶?”这下轮到深羽疑惑了,“五条悟是这么好见的吗?”   “你们都是咒术师,总有机会的吧?”   啊……那可不一定。深羽眨了眨眼睛。横滨情况特殊,五条家肯定不会放小五来这儿做任务——退一万步,就算五条家肯,Port Mafia也不可能允许御三家的人插手自己的地盘。除非到了以后,小五成了特级咒术师,横滨再出现个她和甚尔都搞不定的特级,森先生才可能破例吧。   可就算这样,也不会特意引荐她和五条悟认识,因为没有这样的必要性。   而横滨官方代表是“白天”的异能特务科,连与咒术界接洽的也是他们。如果是经由这条路线,深羽作为Port Mafia的人,就更不可能见面了。   更何况,她估计是等不到那个时候的。因为如果没有意外——或者说,如果发生“意外”的话,她的【剧情】,在2006年就会结束了。   ——在遇见森先生的那一天,她就已经决定了自己的未来。   然而伏黑甚尔并不知道深羽的内心所想。“而且你和五条家的少爷同龄啊?”男人盘算了一下,“虽然你们一个年中一个年尾,不过是同一届吧?如果你去上京都高专的话不就认识了?”   ——不,他是东京啦。   但是,“这个也不现实啦。横滨这么忙,我不可能什么都不管跑去上高专的啦。森先生也不会允许的。”   而且也没有必要。她的【看取】对咒灵非常好用,咒具可以祓除不值得【看取】的那些。为此她也有一直锻炼体术和剑道。这里可是Port Mafia,这方面的教师或陪练,那真是要多少有多少。   深羽笑了起来,眯起了眼睛。刚才激烈的情绪褪去,她已经重新平静了下来。   “嘛~不过就像甚尔说的,大家都是咒术师,就算没机会认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打个照面看到呢。”   光是想到存在着这样的可能性,就很让人开心啦~   “啊!不过不管看不看得到,甚尔如果听到什么关于他的八卦,一定要告诉我啊!”   黑发少女笑得很是可爱,看上去一词一句都发自内心——哪怕她的话语和态度相当前后矛盾。伏黑甚尔眯了眯眼睛,最终吐出了一句,“看我心情。”说完,将视线转回了电视上。   然而他的内心早已暴露了他结束话题的体贴。深羽的笑容更大了。   所以说~这个世界最棒了啊!   摇头晃脑的这么想着,她放下抱枕,跳下了沙发。   “要走了?”   “嗯!我回去啦!明天的行李还要整理。”   拉好裙子重新背起武.士刀,深羽和甚尔摆了摆手,走出了休息室。   ——啊,不过有机会的话,还是很想见一见的呢。   她笑眯眯的和外间的下属们打着招呼,走出办公室大门,穿过走廊,向着电梯走去。   ——如果能见到的话,一定会更加更加的开心的吧!   走廊一侧的窗外,映入了横滨晴朗的湛蓝色天空。同时,窗玻璃上倒影出了黑发少女精致的容颜。   ——然后,就可以把这些开心压缩压缩再压缩,变成亮晶晶的小星星,放进心底深处的玻璃做的小盒子里,盖上盖子,扣上锁扣,再然后……   她对着窗玻璃俏皮的眨了眨眼睛,黑曜石般的眸子立刻从深不见底的潭水,变成了清澈透亮的镜子。   ——它们一定会变成能将幽暗的夜泉也照亮的,非常漂亮的回忆的。 第7章 06:【六之咒】   06:【六之咒】   “说起来,我们去哪里出差?”   电话另一头传来了甜甜的女声,内容却让中原中也的眉梢一跳。   “喂,你不会连机票都没看吧?”   “诶~因为是和中也出去,不用我带脑嘛。”   “你这家伙……”这理所当然的态度——好吧,把她宠成这样的自己确实也有责任。中原中也顿了顿,很是无奈的开口,“是俄罗斯啦。”   “这样的吗?”“叮咚”的电梯声传来,随着电梯门打开,电话里的声音立刻和传入耳边的真实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所以,我还是很明智的嘛!”   挂掉手机,背着武.士刀的黑发少女走出电梯,身后跟着推着行李箱的下属。她没有穿那身黑色水手服,深紫色的毛衣搭配着白色短裙,黑色的裤袜加上过膝的白色长靴,裙摆的花边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胳膊上搭着和百褶裙同色的双排扣毛领大衣,大衣的袖口也是可爱的毛茸茸。   ——如果有深羽前世的同好在场,一眼就能看出,除了少个帽子,这一套正是在模仿FZ里爱丽太太的标配。   ——不过,看在中原中也眼中,这就是一身和11月的俄罗斯天气非常相称的秋装。   “……你这家伙,故意的吧?”这不是明明知道的很清楚嘛!   中原中也抽了抽嘴角,抬脚走过去,一手接过深羽手上的大衣,另一手一伸,就按在了她头顶。   “kya——!!”   深羽立刻奋力挣扎了起来,然而作为身高只有155cm的Port Mafia马里亚纳海沟,不仅比她高还有体术加成的中原中也秒秒钟就压制了她的反抗。动作粗鲁的把少女的黑发揉成一团乱毛,看到她哇哇乱叫,中原中也才终于收回了手,心满意足的弯起了嘴角。   “哇!中也!好过分!”一被放开,深羽立刻跳开两米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以指为梳对着前置摄像头努力的扒拉起头发来,“呜呜呜~~你完了!欺负巫女大人的人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不要假哭了。”中原中也才不理她,别搞笑了,撸个头发算什么欺负啊。他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和深羽的部下上前,“先把行李送下去,然后把车开出来。”自己则很有耐心的等着深羽弄头发,直到她放下手机,才开口。   “等下。”   “嗯?”   “这里。”橘发的青年上前,摘下了右手的手套,将手伸向了少女的脑后,“这里没弄好。”   他说着,修长的手指很灵巧的挑开了打成了圈儿翘起的发丝。理顺抚平,待到看不出丝毫异状,漂亮的钴蓝色眼睛才满意的一眯。   “好了。”   ——这样看上去顺眼多了。   “……所以说,是谁弄的啊……”看着中也重新戴回手套,深羽忍不住嘀咕。   “所以说,是谁先搞事情啊?”中原中也清凌凌的目光就瞥了过来,眼看她把手机收进口袋,他拿着少女的外套率先迈开了步子,“走了。”   *   *   *   对深羽来说,和中原中也出差是件还挺让人开心的事情。作为年龄最小跟随森先生的资历却最老的Port Mafia成员,深羽一直自诩为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前辈——虽然这两个都从不把她当做前辈尊重,但他们关系一直都还不错。   甚至,从客观角度来看,比起虽然相处时间更长对彼此的各种“小秘密”更加了解,在旁人看来相处模式却过于冷淡的她和太宰治,她和中原中也之间虽然隔着很多东西,但关系反而显得要更好一点。   由此可见,适当的保密有时也是人际交往的必备要素。   ——好吧,这句是开玩笑的。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因为中原中也性格好。   Port Mafia良心重力天使不是白叫的,中也身上有种很强的怜弱特质,作为森先生嫡系又看上去小小只还比自己更年幼的深羽从一开始就被他划入了需要保护的自己人范围。就像霸气(却操心)的哥哥对顽皮的小妹妹,平时打打闹闹,生活和任务都很照顾,当然,体术训练的时候也绝不留情。   也因为深羽有读心术外挂,是除了太宰治之外,和中原中也搭档相性最好的人选,他们共同出任务的次数也很不少。   所以中原中也丝毫没有对此次出差产生疑问,对他而言,这只是又一个需要用到自己的武力威慑和深羽的谈判技巧的帮派间交涉工作而已——全世界的黑手党最大的经济来源都是走私,而全亚洲的走私业务,都和东欧黑帮密不可分。   虽然不太耐烦这种放了一车狠话也实际打不起来的扯皮,但只要有森先生的指示在前,中原中也还是很压得住性子的。   然而,对深羽来说,这可不仅仅是一次“出差”那么简单。   要知道,此时可是2004年11月,太宰治18岁,织田作之助还活着的深秋。在这种时候,突然把作为武力王牌的中原中也和有着读心术外挂的她派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俄罗斯,任何一个熟知《文野》剧情的OTAKU,应该都能联想到些什么了吧?   更何况,深羽在出发前,就已然被森鸥外“剧透”过了。   所以,要怎么做呢?   经历了近10个小时的飞行,又休整了一整天,穿着紫色毛衣和白色短裙的少女含着酒店果盘里附赠的水果硬糖,坐在床边看着高层房间外的天空。   碧蓝的天空之上,俄罗斯的云看上去浓厚而高远,简直像是一层厚厚的棉花,让人一见就忍不住油然升起“大概很好捏”的错觉。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看上去和横滨很不相同。   ——要无视吗?   然而,云彩与天空的倒影落在少女的瞳中,却到不了她的眼底。黑曜石色的眼睛仿佛清澈澄净的镜面,长长的睫毛无意识的扇动着,深羽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之中。   如果无视的话,织田作之助会死的吧——就像原作那样。   ——那么,要剧透吗?   可如果剧透的话,就变成对森先生的背叛了。深羽并不想被踢碎下巴再开三木仓,她的人生目标可是成为日上山的大柱,在此之前死去可不行——好吧,森先生应该也不会真的杀掉她。但是,她毕竟还是很喜欢森先生的啊。   虽然黑手党毫无疑问都是欺负弱小的混蛋——当然她也不例外——但森先生确实是个有点不一样的混蛋。并不是通过剧情,而是通过自己的眼睛见证了他所做的一切之后,深羽还是很希望他能拿到异能开业许可证得偿所愿的。   嗯……有点烦恼……   深羽转着嘴里的糖球,不愧是人均身高体壮的俄罗斯,连糖球都做得比日本的大。硬质的彩色糖球和牙齿碰撞着,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   忽然,她停下了动作,眨了眨眼睛。   ——啊,所以,这种时候,果然还是应该先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吧?   这么想着,深羽嘎达一口咬碎了糖球,舌尖抵着锐利的碎片,品尝着混杂在甜味中的刺痛,她拿起手机,迅速编辑了一条消息,发给了O开头的邮箱。   [如果孩子们和你会死,有人可能可以帮你的话,你需要么?]   1、2、3、4、5……65。   “叮咚。”   [……?要的吧。]   深羽嘴角一弯,发了第二条。   [安吾失踪了?]   这次,直到五分钟后,都没有回复。   又等了十分钟,深羽看着没有动静的手机,露出了微笑。   “哟西!”她站起身,随手拎起外套,走出房间,示意守门的部下不需动作,自己敲响了对面套房的门。   “谁?”   房内传来了中原中也的询问和脚步声。   “是我,中也。别出来了,我就是和你说一声。”深羽提高声量,“房间里的糖吃完了,我出去买点零食,顺便逛一下。”   “手机带好,不要跑太远,晚上还有宴会。”   “知道了~马上就回来。”   深羽回了一句,跟门口中原中也的部下挥了挥手,就笑眯眯的跑走了。   *   *   *   大凡混黑的人,都有自己的雷达——比如辨认目标,辨认同类,和辨认连同类都算不上的垃圾。   Port Mafia这几年不差钱,深羽和中也出差住的是相当不错的酒店。不过莫斯科也有很多大城市的通病,转过漂亮整洁华丽丽的大马路,往某个看似不起眼的方向多走一会儿,就能找到没有监控藏污纳垢的街角和活着就是浪费氧气的垃圾。   比如,她脚下这一位。   漂亮的长靴踩在脏兮兮的金发上,整张脸都贴在泥泞地面上的白人男子面无人色满头冷汗,深羽可以清晰【看到】他内心成排的尖叫脏话刷屏,字里行间都充斥着暴躁恐惧癫狂的情绪。嘛,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从他的角度来看,只是好好走在每日的固定回家路线上就突然被不认识的外国少女踹倒在地木仓口顶头什么的完全就是飞来横祸。但可惜,对兼职贩/毒还有三项杀人前科的垃圾是不需要仁慈的。更何况深羽可是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了这个会说英语的工具人。   她于是又说了一遍自己的要求:“你应该知道我的木仓不是假货——不想死的话,打纸上的电话,然后把内容念一遍,OK?”   “OK!OK!”倒霉的白人男子赶紧回答,根本顾不及自己一开口就啃了满嘴泥。这个东方小妞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杀神,刚才他只是一迟疑就差点被一木仓打碎了左膝。她开木仓的姿势熟练地惊人,而且居然还带了□□。   如果他能活着回去……   “能不能活着回去,就要看你的表现咯~”深羽眯着眼睛,很可爱的歪了歪头,把从男子手上收缴来的手机和准备好的纸片丢在了他面前。   男子立刻伸手去抓,踩在他头上的脚和顶着太阳穴的木仓口丝毫没有放松力道——就着这个嚣张的姿势,少女随时都能把全部体重压在他头上,他无法、也完全不敢挣扎。   好在,电话很快就通了。   大约是因为打去的是完全陌生的外国号码,对面并没有声音。   男子迟疑了一下,但立刻,脑袋上陡然增加的重压就让他尖叫了起来。   “喂!先生!我是个预言家!我夜观天象,看到你朋友的死兆星已经在天空闪耀啦!不出一年!他和他的家人就会死于非命!如果你不相信!请给澳大利亚的保护鲸鲨基金会捐款100美元!让我们一起来保护地球!保护环境!”   大约是肾上腺素激增之下的超常发挥,他居然一个词都没错。飞快的读完毫无逻辑的留言,男子迅速挂掉电话,大声喊叫起来。   “我读完了!我——”   然而,深羽根本没有打算让他说完。男子只觉得头上一松,还来不及高兴,一件还带着体温的衣物就盖了下来,他目眦欲裂刚要挣扎,少女已经毫不犹豫的隔着衣物扣下了扳机。   “嘭!”   随着一声撞钟般的沉闷木仓声,血和脑浆瞬间浸湿了雪白的大衣。浓重的腥气一下子泛了上来。   深羽将木仓插回大腿上的木仓套,顿了顿,才一脸嫌弃的翘着手指捡起手机——哪怕她带着乳胶手套,也完全不想碰到脏兮兮的地面——拆下磁卡丢进路边的排水口,然后看着被拿来做了防喷溅材料的大衣开始发愁。   哇啊,好恶心,完全不想捡啊。但是不处理不行呢……   ——所以说,底层成员才是人间瑰宝啊。居然要自己毁尸灭迹什么的,真特么太讨厌了!   黑发的少女长长的叹了口气,弯腰,皱着一张脸认命的小心翼翼拎起了盖在尸体上的大衣的一角。随着她的动作,垂落在百褶裙口袋外的大串手机吊饰晃晃悠悠的摇摆着——在铃铛猫咪御守和小兔子的玩偶的包围中,San-X的mini鲸鲨先生露出了非常可爱治愈的卡通笑脸。 第8章 07:【七之咒】   07:【七之咒】   “你去哪儿了?”   “散步和买糖啊~”   “……散步和买糖会散到大衣不见了,身上还有股烟火味儿吗?”可别告诉他她只穿了一件毛衣出门,这可是11月的莫斯科。   “嗯……”   “要我查子弹吗?”   靠在门边墙壁上的橘发青年抬了抬帽檐,伸手拦住拎着包糖正准备进门的黑发少女。漂亮的蓝眼睛锐利在她藏木仓的位置上扫过——作为经常一起出任务的同僚,他们对彼此的习惯一清二楚。   深羽立刻举手投降,“我错了,我说实话,刚才杀了个人。”   “……什么情况?”   “嗯……”深羽歪了歪头,“讨厌的垃圾……?”   “为什么还是问号啊?”得到了绝对不符合正常道德规范的回答,中原中也的表情反而柔和了下来。少女不是滥杀的人。她既然说是垃圾,必定有所根据。说到底,他也只是担心深羽会在陌生的城市里吃亏而已,对于欧洲人而言,她的长相太过具有迷惑性了。   好吧,中也看了看比自己还矮的娇小少女,不只是在欧洲。   不过,只要不是异能力者,她也吃不了什么大亏。深羽虽然由于体型限制耐力和力量都不够看,但在灵活和技巧上,一般人中能胜过她的也寥寥无几。   “收尾呢?”   “当然做了啊。”虽然尸体留在了原地,但是她可是很乖的把风衣带到两个街口之外,找了个没人的空地浇上汽油烧掉了,现场的足印也做了处理,只要不是什么平成的福尔摩斯酒厂的FBI,一般警察一时半会是绝对发现不了线索的。   这种时候,就无比羡慕无下限和咒灵操术……   “那就好。”中原中也点了点头,习惯性的在深羽脑袋上摸了一把。他朝着少女的房间扬了扬下巴,“礼服和鞋子给你放进去,还有配套的木仓袋。你要是想带着刀的话也可以,虽然我觉得用不上。对了,”他上下打量了深羽一下,“你要做头发吗?或者化妆?要的话我叫人给你约?”   虽然15岁化不化妆都挺好看的,不过到底是对方高层也会出席的鸡尾酒会。   这事无巨细的交代!深羽眨巴眨巴了眼睛,“……中也,其实你是我的马内酱吧?”   “马你个头!”原本撸着毛的手立刻顿住了,中原中也眼睛一眯,“所以到底要不要?”   “要!中也请客的话就全要!”   “啧,自己去报销啊。”虽然这么说着,橘发的青年还是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了黑卡,转身递给了一边的部下。   ——不愧是Port Mafia的重力天使!   深羽立刻笑眯了眼睛,讨好的递上刚拆封的糖果,“中也中也~是薄荷糖哦!来一颗吗?”   “这种时候就知道讨好我了?”橘发青年挑了挑眉,到底还是伸手拿了一颗。他也不剥开,只是随手塞进了口袋,然后对深羽点了点头。   “去吧。要出发的时候我会叫你的。”   “YES SIR~”拎着糖,深羽很俏皮的给他比了个军礼,早已等候的黑西装立刻拉开了房门。   直到门扉在少女身后关上,中原中也才抬手按了按帽檐,转身,握住了自己房间的门把。   “啊,对了。”他刚准备开门,又停了下来,转头对着部下开口,“等下顺便再去给她买点零食饮料什么的——就这么一包糖,怎么够她吃。”   *   *   *   接下去的事情就比较乏善可陈了。   也不算无聊。东道主很客气,鸡尾酒会很豪华,鱼子酱挺好吃,因为有中也的虎视眈眈,深羽很乖巧的远离了一切酒精饮料——很负责的准干部自己在工作时间从不喝酒,自然更不会放任才15岁的同僚乱来。   这么吃吃喝喝见了一圈人算是认识了,第二天就开始了夹杂着各种招待观光参观宴请的谈判。这次中也和深羽的主要任务是两批军.火和一条走.私线路。算是一笔大生意。感兴趣的也不止Port Mafia一家,因此,各方人员还挺复杂,各种利益交换计谋盘算和看似永远不会结束的扯皮也就更激烈了。   好在,情报方面有深羽在,【看取】没有语言障碍,无论哪国人多复杂的关系在她面前都形同透明。武力有中也坐镇,重力使的名声可不小,对方也不敢使出太过分的盘外招。因为这边派出的是20岁都不到的青年少女,黑帮惯例的大姐姐美人计也完全不好使。而将目标从中也身上移开,试图对深羽这个15岁少女施加心理压力的尝试更是很快就折戟沉沙了。   开玩笑,深羽笑眯眯的含着棒棒糖,和她玩儿吹胡子瞪眼放杀气?她可是日常拿货真价实的负(一)面(级)情(咒)绪(灵)当吸吸冻的咒术师。   第五天,一连串试探失败之后,各方终于老实了下来,将重心放回了谈判桌上。第六天,深羽中也和卖家初步达成了协商。然后,第七天,深羽在酒店自己的房间里吃完早餐,刚端起装满橙汁的玻璃杯,就听到放在桌上的手机叮咚一响,边缘点缀着水钻的屏幕亮了起来。   深羽眨了眨眼睛,放下杯子,拿起了手机。   是一封来自匿名号码的邮件,她伸手点开,跳出了一张照片。   看光影是早上拍摄的,地点似乎是户外的花坛。疏于打理的杂草乱花前,矮矮的水泥围栏上摆着一只崭新的鲸鲨先生玩偶,在它的背上,紧紧挨挨的并排放着五只蓝蓝的mini小鲸鱼。一双骨节分明的,属于成年男性的大手拢着簇拥在一起的小鲸鱼们,防止它们掉下来。明亮的阳光将手掌的阴影投在了鲸鲨先生软软的笑脸上。   在San-X的设定里,体型庞大的鲸鲨先生身上是其他海洋生物的休憩地点,总是有很多朋友簇拥在它身边。它有海洋一样大大的身体,和同样温柔宽广的心灵。   然后有一天,它在散步的时候,碰到了一只又活泼又爱撒娇的,迷路的蓝色小鲸鱼。   照片拍得相当专业漂亮,随照片发送过来的邮件正文里只有一行短短的日语。   [谢谢]。   深羽觉得她知道拍照片的和写邮件的分别是谁了。   黑发的少女弯起了嘴角,她动作迅速的删掉了邮件并清空了邮箱,然后站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她的房门被大力推开了。   “森先生让我通知你,立刻启程回横滨。机票已经给你买好了,马上收拾东西,我的人现在送你去机场。”   没有招呼没有寒暄,推门而入的中原中也眉头紧皱,在“让我”和“马上”两个词上加重了音量。他锐利的目光笔直的盯着深羽,眼见深羽在他的逼视下神色丝毫不变,漂亮锋利的钴蓝里渐渐渗入了复杂的神色。   “你这家伙……”他压低了声音,“到底干了什么?!”   ——那是焦躁,担心,失望与怒意。   唔……森先生,是这么和中也说的呀……   【看着】橘发的青年,深羽慢慢的眨了眨眼睛,然后,笑了起来。   ——然而即便这样,青年对她的担忧也远远压倒了其他情绪。   该怎么说呢?带着暧昧的微笑,她歪了歪头,“就,做了一点好事吧?” 第9章 08:【八之咒】   08:【八之咒】   “这种时候,至少也要乖巧的说一句,‘做了一点错事’吧?”   “森先生,相比这点,我想先问,您怎么知道是我干的?”   “那么,是你吗?”   “……是我。”   ——可恶,完全不是问句嘛。太宰那家伙到底做得多明显?早知如此,根本就不需要用那么麻烦的联系方式。不仅浪费了她好多时间,还害得她牺牲了太太大衣,结果还不是连一秒都没糊弄过去!   首领的命令是不可违背的。与出发时同样经过了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加移动之后,深羽再一次坐在了森鸥外面前。   不过这一次,她可享受不到打针时的特别待遇了——啊,从某个角度上来说,现在这也是特别待遇。   双手反绑在身后,双脚脚踝处也牢牢地被捆在一起,眼睛被用不透光的黑布蒙了好几层,在脑后打着死结。少女的体格本就比大多数同龄人都更纤细娇小,这样的姿势让她益发显得楚楚可怜。就像是一只被钉住的蝴蝶,似乎稍稍用力,那细弱漂亮的肢体就会像薄薄的蝶翼一般在指尖被捻得粉碎。   就连森鸥外,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画面实在有些糟糕。   然而,这是必要措施,不,不如说,这样的措施也没有什么实际效果,充其量不过是让他摆明了立场而已。   因为眼前的少女可比蝴蝶棘手多了——蝴蝶可不会有这么扭曲纯粹的性格和强韧偏执的神经。   “所以?回答呢?”   “是!我错了!对不起!”   没有任何抵触的,被绑了个结实的深羽飞快的顺着森鸥外的话道歉。声音倒是够响亮,然而她那过于自然的语气和不知畏惧的态度让这句话显得毫无诚意。   “……真是伤脑筋啊。”   森鸥外双手支在膝上,指尖相抵,很有些无奈的往身后的椅背上靠了靠。即便知道少女看不到,他的脸上也浮现着惯常的温和微笑。这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个为不懂事的顽劣女儿头疼的年轻父亲一样。不仅不显得生气,甚至还有些宠溺。   只是那双黯红色的眸子冷得渗人。   “是我平时太溺爱你了吗?深羽,我完全没有听出你在反省啊?”   ——嗯,因为真的没有在反省。   被剥夺了视觉——不如说这种【看不到】的状态对她而言反而更轻松——的少女默默想着。她实在太过熟悉森鸥外了,即便看不见,光听声音也能联想到男人现在的样子。此刻,若有人和那双红眸对视的话,一定会被那简直不含有人类感情的视线吓住的吧。   宛如手术刀一般将观察对象切开分解,仿佛将血肉内脏翻转剖出身体之外一样的森然冷酷的视线——因为抛却了一切温情,而让被注视者自灵魂中泛起直面粘稠恶意一般的战栗。   但深羽并害怕不起来。因为这就是森先生。   也因为……   她的态度太过好懂,森鸥外歪了歪头,“因为我是不会杀你的?”   “唔……”被说中想法的少女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声音,糟糕,有点心虚。   森鸥外失笑。他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女,内心很有点感叹,却并不意外她有恃无恐的态度——因为少女确实有这个资本。   理由有许多。比如她的读心能力很好用,她是珍贵的咒术师。再比如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此时即便杀了她也于事无补——不如说,这样的浪费完全违背了森鸥外的做事风格,而少女熟知这一点。   但这些都不是最根本的。   最根本的让森鸥外不会——或者说不能——对她下手的理由是,雏咲深羽,是日本现今已确认到的连接黄泉的五大禁忌地域之一,日上山黑之泽的大柱候补。   少女平时自称的“巫女大人”并非年轻女孩子青春期的奇妙幻想。在遇到雏咲深羽之前,森鸥外也并不知道世界——或者说日本——还存在着这样的内面。他本来以为自己对于世界的“真相”已经有所了解,却直到夏目漱石找上门,说神社本厅和内务省来人点名要见深羽,才以监护人的身份,被告知并旁听了相关的事实。   “这是非常重要的使命,说得极端一点的话,用‘事关日本的存亡’来形容都不夸张。” 在内务省高官的陪同下,来自神社本厅,自称姓黑泽的老者如此说道。“雏咲大人是现在最佳的人选,须务必确保她的安危。”   “简单来说,就是绝不可以死。”列席的种田山头火补充——森鸥外之前可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情况下和种田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事实上,那一天,神社本厅的人是打算带走深羽的,在他们看来,横滨的环境显然不适合这样一位重要的巫女。然而彼时才不过10岁的小女孩自己选择了留下。用她的话来说,她不会随便死掉,森鸥外也不会让她随便死掉,所以,在成为大柱之前,她要留在森鸥外身边。   “我很喜欢森先生。比起去不认识的地方,我更想和森先生在一起。”小小的女孩笑眯眯的靠在森鸥外怀里,够不着地的双脚轻轻的晃荡,还不时踢到他的小腿,看上去一派天真稚气。   但她说出来的话与其说是孩子的任性,不如说是切实的威胁。   “成为大柱必须是自愿才行,不然根本没有意义。让我开心了,我就自愿——啊,看来你们已经明白我想说的了。”   就这样,深羽留了下来。而当所有人都离开,森鸥外重新牵着小姑娘回到诊所后,他蹲下身,看着那双镜子一样的黑眸,将自己的想法摊开在了她眼前。   “我有想要做的事情,你即便留下来,我也不会改变对你的‘使用方式’。我是怎么样的人,你应该早就知道了。”   虽然深羽真的非常有用,但森鸥外还不至于蠢到不知轻重。   所以现在改变主意的话,还来得及。   而对于他极其罕见的坦诚表态,小小的女孩很慢很慢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她的眼底浮现出了和年龄很不相称的,有些暧昧朦胧,却又好像洞悉了然了一切一般的奇特而温柔的暖意。   “嗯,我知道哦。我当然知道啊。我早就知道了呀。”就带着这样的神色,她笑了起来,很可爱的歪了歪头,“毕竟,当时,是我先开口的嘛。”   回忆结束。   “明明小时候那么可爱。果然女孩子就不应该长大啊。”   森鸥外看着眼前的少女,说出了相当糟糕的发言。   不过这一次,深羽可不敢随便调侃上去了。   然而她没看到的是,在办公桌后,森鸥外的眼神柔和了下来。   但也正因为少女看不到,他同时刻意放冷了声调。   “深羽,我很失望啊。”   少女一下子抬起了头。   森鸥外却没有改变音色。“来说一些你我都心知肚明的事实吧。”他手支着下颌,微微眯着眼睛,慢慢说道。   “我是特意将这次‘行动’的真实目的透露给你的。这点你我都知道。毕竟如果我不想让你知道的话,就不会让你【看到】。”   “而我也确实一开始就估算到了你会将消息透露给太宰君的可能性。如果是不了解你和太宰君的人。单凭日常的观察,通常会得出你和太宰君关系冷淡,或者并不亲密的认知。但我们都知道,并非如此。”   “就好像周围并没有太多人觉得太宰君和我相似,但实际上那孩子从我身上学走了很多东西一样。你们互相之间看似冷淡的相处方式,在我看来恰恰是你们之间关系性的证明。”   很少交谈,即便相处一室,也只是互相在做自己的事情。对外明明都是闹腾的性格——虽然闹腾的方向不太一样——但是只有深羽和太宰治在的时候,两个人都会表现得很安静。作为先后将这两人捡回来的养育者,森鸥外不止一次看到过太宰治和深羽各自占据沙发一端看书。或者一前一后的散步。甚至就连一人一个手柄一起打游戏的时候,他们之间都不怎么交谈。   并非因为不愿意交流,而是因为,只要愿意,在可以【看透】他人内心的少女与可以洞察旁人思考的少年之间,话语反而就不是最必要的沟通工具了。他们足够默契,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够传递彼此的想法与心情。   “我很早就知道。如果某一天,我下达杀掉太宰君这样的命令的话,中也会提出异议,但一旦行动,绝不会留手。你可能什么都不说,但就算有机会,也一定会放过。”   深羽对于太宰治的好感很好判断。毕竟对于一个能轻易【看透】人心的女孩子来说,若非有足够的好感,是绝难忍受太宰治内心时刻翻涌的深邃的黑暗与绝望的。更何况深羽从不是会勉强自己委曲求全的人。   至于太宰治——试问,谁能够不在意一个在清楚洞彻了自己内心的黑暗的基础上,在完全了解了自己是怎样糟糕的人类的基础上,依旧对自己怀抱好感的人呢?   ——至少,森鸥外确定,自己是做不到的。   ——他到底也还是人类。   “所以,我一开始就将这样的可能性考虑了进去。事实也证明,这种考量是很有必要的。”   所以虽然太宰治救了那些孩子,织田作之助也没有死。但同时,他们也确实除掉了MIMIC,助他拿到了异能开业许可证。出膛的子弹在动能耗尽之前是不会停下的。已经开始运作的计划也是如此。太宰治深知这一点,正因为重视,所以他表现得慎重且保守,选取了规避掉风险,而不是直接掀翻棋盘整个儿破坏掉森鸥外计划的应对方式。   因为这是达成他目的的最安全的,最优解。   单就结果而言,森鸥外并没有损失。   “但是,我依旧很失望。”   “因为即便我做了多种预案,你仍有‘不泄密’这一选项。而你并没有这么选择。”   森鸥外顿了顿——说到这里已经足够了吧——他于是话锋一转,唇角微弯,又回复了惯常的柔和语调。   “看来深羽真是长大了呢。果然还是更喜欢太宰君吗?天秤倾斜得太过明显。听到消息的时候,我可是很伤心——”   然而,少女打断了他。   “不是这样的。”   很认真的,用极其坦诚的态度,说出了非常不合常理的话。   “不是更喜欢谁或者谁更重要的问题。我没有比较,也没有权衡,更加不是在选择了谁或者舍弃了谁的基础上做了这件事,也没有参考任何人的感情。”   织田作之助如果死了太宰治就太惨了;背叛森先生的话他也许会伤心的;中也对自己这么好却要隐瞒他是不是太过分了;织田作其实和自己也没有那么熟为了他这么做是否值得——这些正常人会纠结的内容,正面的也好负面的也罢,深羽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   为什么要因为“理由”去行动呢?   认识的还挺喜欢的人可能会死。而她掌握着可能能够救他、或者说他们的信息。排除所有枝干,对深羽而言,所发生的一切其实就是这么纯粹的事情。而且她也有好好烦恼了的啊——嗯,虽然全部加起来都没满1小时。   然后得出了结论。   “我就是想这么干,所以就干了。”   “不想认识的人死掉。就是这么简单而已。虽然不一定能成功,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做,真死了的话我一定会后悔自己的不作为的。我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后悔,所以就做了。毕竟我可是要成为大柱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随心所以的活着,然后成为大柱。这就是我的人生方针——如果因为这种事情产生了后悔这样的情绪,那不是很糟糕吗?”   “……自我满足吗?”   “正是如此。”她点了点头,强调道,“所以真的真的和森先生或者太宰都没有关系啦。”   只是纯粹的完完全全的自我中心。   “不过,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想过后续的哦。”   “哦?”   至少最基本的负责态度,她还是有的啊。   “太宰的话,应该不会节外生枝对Port Mafia的人动手,万一他给森先生造成了其他预料之外的损失的话,也可以用我的价值来补偿。”   不是她自夸,她还是很有用。甚至,如果以她本身作为利益交换的话,想换异能许可证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但反过来,人一旦死了,我就算再后悔,也都什么也做不了啊——以上,就是全部的心理活动和理由了。”   百分之百的实话。   正因为听出了这点,森鸥外发出了一声不知道该说是感慨还是了然的轻叹。虽然有些让人意外,但却让人不得不承认,这非常的深羽。   这声音让深羽立刻动了动脑袋,她侧头,“看”向森鸥外的方向,“所以,我过关了?”   森鸥外的嘴角弯了起来——何止是有恃无恐,少女此时连声音都轻松了下来。   但和脸上的微笑相反,他冷淡的截断了她的期待。   “不。恰恰相反。”黑发红眸的男人站起了身,“回答错误。”   “诶?!”   “这既不是我想要的回答,也不是我想要的态度。”   “啊?可是……”   “所以很遗憾,你还是要接受惩罚。”   “但是——”   “我当然不会杀你,深羽。所以我打算把你关起来。”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了少女身边,森鸥外伸出带着白手套的手,拂开了少女颈边散落的发丝。   “不、那个——”   关起来是什么啊?深羽这下可真有点紧张起来了。她能感觉到森鸥外就站在身边,抬头刚想再问,却突然觉得颈间一阵刺痛。然后,强烈的倦怠与酥麻像潮水一样迅速席卷了上来。   麻醉剂?!诶?不是吧?诶?!森先生不应该这么生气才对啊!   简直就像是噗通一声落进了水中一样。沉重的睡意猛烈的攥住了深羽的神经。她都还没有惊讶完,意识就一下子被拽入了迷离又厚重的黑暗之中。   最后停留在耳边的,是森鸥外温和柔软的低语。   他说,“深羽,晚安。” 第10章 09:【九之咒】   09:【九之咒】   不过,大柱候补啊……   如宣言一般将少女亲手送出办公室“关了起来”之后,森鸥外回到办公桌边,坐回了红色高背椅上。   只剩下自己一人的宽敞室内十分安静,没有放出爱丽丝,于是连总陪伴在身侧的甜美声音与呼吸也没有。   放下了遮光的室内一片昏暗,森鸥外微微后仰,抬起头,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了椅背上。他黯红色的眸子倒映着装修华丽的天顶,脑海中浮现出了数年前那一天的情景。   如同对普通人来说异能力者是都市传说,对看不见咒力的人来说咒灵是都市传说一样,在大部分人的认知里,所谓的常世、彼岸、根之国、黄泉也不过是《古事记》或者《日本书纪》里虚构的描写,是不存在的神话。但就像异能力者不仅存在还活跃于各个国家,甚至能挑起并成为战争的主力;咒灵不仅存在还是造成日本每年下落不明人数居高不下的重要原因之一,并且为了对抗咒灵,名为咒术师的人们自古都在以命相搏一样。所谓的黄泉不仅存在,而且还与现世有着直接连通,无法凭借人力与科技关闭封锁的“缝隙”,并且这些“缝隙”就如同活火山一样,一旦喷发,即刻便会造成巨大的灾难。   “人柱”“巫女”与“仪式”,便是以神道教为基础,同样使用的咒力的人们创造出的,为了阻止或者预防这“天灾”的手段。   冰室邸之下的黄泉之门,久世家看守的常世之海,皆神村镇压的虚坑,胧月岛附近的零域,以及日上山黑之泽所连通的夜泉。   将巫女以绳撕裂,用浸透巫女鲜血的注连绳与御神镜封印黄泉之门。给巫女刻上刺青,背负生者的痛苦后钉于棘狱流于彼岸,来疏通常世之海。挑选双子,由年长的掐死年幼的,投入虚坑,以阻止黄泉的喷发。于月蚀之夜举行仪式,带上假面的巫女即为空身,成为将亡魂怨灵送归零域的载体。以及,将巫女装入盛满夜泉的箱中,沉入黑泽,成为守护日上山结界之大柱。   绳之巫女需清醒且自愿的被五根麻绳缠绕四肢头颈生生扯裂身体。刺青巫女在棘狱中将不断于梦境中重复体会所背负的刺青中的痛苦。双子中活下来的那一个几乎都精神崩溃,自杀者不在少数。成为空身的巫女会在瞬间被清空记忆与人格,失去自我,很多人甚至在修行阶段就会咲化而死。   而自愿选择成为大柱的巫女在被称为柩笼的箱中接触夜泉,陷入沉眠。这并非是死,而是永远的长睡。在水面之下,在漆黑狭小的柩笼中,巫女怀抱着【看取】到的所有悲伤痛苦,化为生与死境界之间的存在。*   “沉睡期间,巫女不会老去。可以保持原本的样子。故称为永久花。”*   “夜泉导致的沉眠便是在重复死亡。巫女看取到的情念越是强烈,便可成为越强的人柱。而怀抱强烈情念的人柱,必须忍受更强烈的痛楚。永远的长眠即是永远的苦痛。直到巫女心力耗尽,身体溶化于夜泉中,结束作为人柱的使命。”*   “无法忍受痛楚的人柱。会打开箱盖溶入夜泉逝去。因此,唯有心灵强韧的巫女成为的永久花,才可在夜泉之中持续生存。”*   因此,只有拥有足够觉悟、资质与心志之巫女才能够成为大柱。历年历代,所有成为大柱的巫女都会努力“活”得更久,因为镇压夜泉是她们的使命,因为她们溶化之刻,就是选出新的大柱之时。   在现今的人们看来,以上这些方法,毫无疑问都是极其残酷的行为。   “所以,我们也在尽量避免。”   黑泽宏辉,来自神社本厅的老者直视着少女。须发皆白的脸上一派肃然敬穆——然而,此刻已经不会有人觉得他的态度过于郑重了。   “现在,冰室邸的黄泉之门已经被重新封印。久世家遗址和胧月岛周边设置为了无人区,建立了用以隐秘的结界,公众能接触到的相关记载和地图上的记录也都抹掉了。皆神村的位置改建成了水坝,其中沉入了相应的特级咒物。11年前意外举行的最后一次红贽祭非常成功,现在虚很安静。当然,我们也做好了如果咒物失效发生地动,就重启双子祭祀的准备。”   “唯有日上山。”   老者顿了顿,继续说道:“自昭和初期夜泉再次泛滥之后,日上山已成为黄泉瘴气迷漫的死地。本格传承几乎完全断绝。我们虽然掌握着仪式等的资料,但至今未曾寻到合格的大柱候补。现在,维系日上山全境,隔离现世与隐世的五柱结界全靠原本的人柱大人们勉力支撑。然而,白菊大人成为中柱已近百年,有记录的最后一位大柱,黑泽逢世大人成为大柱也已近80年。其他三柱的大人们……因为日上山全境已被夜泉侵蚀,我们无法取得精确记录,但驻扎在周边的人员在数十年内已经探查到两次山鸣。”   “山鸣?”种田问道。   “‘人柱崩溃,结界衰弱之时,便有黑泽鸣动,化为山鸣’。”回答的是小小的女孩子,“‘山鸣即为巫女之泣声,若不放入新的人柱将会引起灾厄’。”   “《山鸣之书》……”老者——黑泽宏辉的目光愈发深邃,“您读过?”   “不,”深羽摇了摇头,“我看过。”   “不愧是未来的大柱大人。”黑泽宏辉深深的低下了头,动作恭敬的行礼。直到再次直起身子,才向与会众人解释,“久世家的巫女大人能以梦为媒介接触生者与死者,日上山的巫女大人们之间则以水互相勾连彼此的心灵与所【看取】之情念。以雏咲大人的资质,于千里之外与人柱大人们接触也并非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说着,他转回话题,“五柱不齐,已经让日上山与现世的境界线开始模糊,受到祸津阳引诱入山而死者的数量逐年递增。而一旦大柱溶化,日上山结界顷刻就会崩溃,原本被结界阻隔的夜泉立时便会溢出山中。”   “会发生什么?”种田皱起了眉,问出了森鸥外没有说出口的疑问。   “现世被黄泉侵蚀,夜泉过处沦为死地,生者无法逃离,亡者无法往生。最好的结果是侵蚀有其限度,在扩大至极限之后自动停止,那样我们或可把受侵蚀区域划为无人区,以更多更强大的人柱封锁,构成新的结界。不然无法阻止。”   并且,不同于本身就位置偏远,可以迁走周围居民减少受害的胧月岛或皆神村,也不同于较为平和的久世家常世之海。日上山就在神奈川县,一旦夜泉溢出,镰仓横滨东京一线首当其冲。   “没有办法祓除吗?”   “被夜泉所侵蚀的区域会成为无限接近常世的隐世——你可以理解为,那和我们所在的现实世界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了。”黑泽宏辉缓慢的摇头,“即便是最强大的咒术师,也无法祓除一个世界。”   正如至今为止人类的科技和其他能力也无法让火山爆发台风地震突然停止凭空消失一样。   因此,吾等才将其等同于“天灾”。   老者如此说到。   “就好像,现在,我们都知道日上山已经被夜泉污染,能做的也十分有限。”打着开发名义的净化行为以失败告终。设立禁止入内的告示牌阻止不了好奇心强大的民众。因夜泉污染,黄昏后陷入隐世的山体完全笼罩在浓郁的黄泉瘴气之中,被祓除的咒灵怨灵随时都能重新凝聚出现,派遣咒术师毫无意义。   现在,连周边警署对于报上来的入山失踪案都开始消极对待。这当然是渎职,可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当地每年因此发生的警员失踪——或者说殉职数量,谁也说不出指责的话。没有灵力,或者说咒力的警员,在这样的魔域中也只是一般民众啊。   所以,对于日上山,人柱是不可缺少的存在。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即便不能凑满五柱,只要能为大柱寻得候补,至少能让岌岌可危的结界再维持一段时日。   “但这同样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强大的资质坚韧的内心与足够的觉悟和自愿。即便已经将寻找范围扩大到了整个日本——在森鸥外不知道的地方,这似乎已经被列为内务省的一项要务很久了——这数十年中,符合以上全部条件,能够成为大柱,甚至哪怕只是候补的人,也依旧一个都没有。   人们的努力毫无进展,唯有时间毫不留情的流逝着。   “说来惭愧,老夫的孙女,也曾是大柱的候补之一。虽然因为某些原因,那孩子不知道我的存在,也不知道自己曾经是候补这件事。”老者说道。   “看取乃隐世黄泉之力。”“接近死亡者亦可增加力量,洞察一切。”——在过去,日上山会收留灾害中幸存的孤身女性作为巫女培养,她们近距离接触过死亡,且孑然一身,因此会有较好的资质,也相对更加容易接受为他者牺牲的命运。   “那孩子也是类似的情况。她与未婚夫发生车祸,对方当场死亡,而她幸存,因此对于自己活了下来这件事产生了强烈的罪恶感。虽然不及雏咲大人甚远,但那孩子也有成为巫女的天赋。”   但现在已经不是年轻女性孤身一人就活不下去的明治大正时代了。他们这些神官,也已没有了劝人赴死的资格。   “在某个事件之后,她的思想发生了转变,选择了继续活在人世,因而失去了大柱候补的资格。神社本厅在确认了这件事后,暂缓了与她的接触。”   “可即便如此,如果始终寻不到适合的人,老夫也打算亲自出面去说服她。”老者接着说道,并且,考虑到最差事态,神社本厅在数十年前就在准备可以简称为“质量不够数量来凑”的兜底应对方案了。   “我们毕竟是统辖7万社,近2万多名神职人员的组织,即便其中真正有着灵力的并没有多少,也断没有眼看着结界崩毁的道理。”   灵力是神道教的称呼,咒术界将其称为咒力。虽然细节其实有一定差异,但你们认为是一样的力量就可以了。老者说道。因此,在这件事上,咒术界的态度也是一样的。甚至,这个方案一度已经准备要实施了。   “直到七年前……”黑泽宏辉将目光转向了黑发的女孩,“驻扎人员发现结界得到了加固,之后在当地影见的协助下,确认到了当时,有一位灵力非常强大的女士,进入了日上山。”   “是的。和你想的一样。”黑眸的女孩点头,“母亲进入了柩笼,已经成为了新的人柱。”   老者再一次深深的,非常恭敬的弯下了腰。   森鸥外也是这时才知道了深羽母亲的名字,雏咲深红,和她非常相似,听上去比起母女,更像是姐妹的名字。   “我们也正是通过雏咲深红大人,查找到了雏咲深羽大人的消息。”老者解释。然而之后,就是森鸥外也知道的意外。深羽被拐卖,信息断绝。就这样过了七年,直到现在。   “雏咲家所付出的牺牲,吾等一直铭感五内。”第三次。老者行礼。许久,才抬起头,“我一直想要对您当面道谢。”   他对着能当自己重孙的少女,使用了极其庄重的敬语。   在周围人愈发震惊的目光中,深羽抬头对着森鸥外解释:“母亲不仅是日上山新的人柱,冰室邸的黄泉之门,也是她和父亲帮忙封印的。”   我的父亲雏咲真冬,就留在那里了——小女孩这么说着的时候,神情中没有任何悲痛的神色。森鸥外眯了眯眼睛,没有问“留在”指的具体是哪种形式。   “所以,你们可以不用疑虑了。”没有去看森鸥外复杂的神色,小女孩从他怀中跳了下来,径直走到了黑泽宏辉面前。   “你刚才说的孙女,是黑泽怜小姐吧。那么你也知道我的身世了吧?‘看取乃隐世黄泉之力’——身为夜泉子的我,拥有最优秀的,成为大柱的天赋。”深羽抬头看着老者,“而你刚才说的,我都知道。我是在清楚理解了一切的基础上,做出了这样的选择的。并不是为了他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自我牺牲精神。所以不用担心我反悔,也不用害怕我会在成长过程中改变主意。”   小小的女孩子很慢很慢的眨了眨眼睛,然后笑了起来。   “我会成为接替逢世大人的大柱的。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   *   *   森鸥外至今都清晰的记得深羽说出这句话时候表情。   就和刚才她说着自己泄密理由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同样,他也清楚记得老者离去之前,特意支开深羽后,对着与会全员——他,夏目老师与种田山头火——所说的话。   “相信刚才各位也已经了解了,是否能够成为大柱,巫女大人的意愿是最重要的。我已拟请内务省,为雏咲深羽大人申请一些特殊豁免事项。也希望各位在保证雏咲大人安危的情况下,能尽可能的满足她的意愿与要求,使其能不留遗憾的成为日上山之大柱。毕竟——”   老者顿了顿,目光转向了森鸥外,深邃的黑眸,仿佛要一直看到他的眼底一般。   “——根据我们的人员进入日上山于死前传回的信息,现任大柱黑泽逢世大人,可能无法再撑过一个十年了。”   而今年,是2004年。距离老者——黑泽宏辉当时所说的十年,已经过去一半了。   平日总是一副游刃有余样子,挂着让人看不出真意的柔和笑意的黑手党首领眨了眨眼睛,很轻很轻的叹了口气。   “……‘不留遗憾’吗?” 第11章 10:【十之咒】   10:【十之咒】   若是深羽知道森鸥外难得的回想起数年前的过去,大概会很不谦虚的吹捧一把自己的演技。毕竟她当时说的“看过”真的就是上辈子玩游戏的时候看过,本人并没有黑泽宏辉所想的那些神奇功能。至于对雏咲真冬爸爸反应冷淡,也是因为原作中对这位的着墨本就不多,很难让玩家产生什么真情实感。从女儿的角度,她更是连人都没见过。   倒是《零系列》在这个世界里三次元化之后居然还附带如此深刻的历史与背景是她完全没想到的。别看她当时一脸“你们说的我都知道”,全程各种镇定冷静宛如智珠在握的mini大佬。但其实内心随着黑泽宏辉的话早就惊讶了好几轮了。   不过想想也是,三次元《零系列》是真的坑爹。正如黑泽宏辉所说,黄泉的“缝隙”并关不掉,“玩家”就算打出HE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玩游戏时通关即终了。但是现在都成现实了,官方要是没点儿反应才奇怪呢。   嘛~虽然不管官方有没有反应她都不会改变主意。但意外得来了一张超级好用巨大华丽的虎皮就很惊喜。这感觉,就像是自high的私设同人图被官方点赞私信邀约拿去做了新一季限定卡池的SSR卡面一样,感觉自己一下子高大上官起来了呢!   开心!   啊,不过,现在这份开心好像要稍稍打一点点小折扣了。   深羽收回四下摸索的手,慢吞吞的眨了眨眼,发出了一声拖长了调子的感叹。   “唔哇……”   没想到,森先生真的把她“关”起来了诶!   她现在人在一个小小黑黑的箱子里。说是小,装她这个155cm倒也算是正正好好。此刻她还保持着醒来时就被摆好的屈膝而坐的姿势,身体两侧和头上都还稍微有点儿活动空间。虽然没有照明入目漆黑,但箱子内里垫了一层软软的缓冲材料,若不是一个姿势保持久了有点僵硬,甚至能说呆着还挺舒服。   而且,连身上的衣服都换过了。对着自己一阵上下摸索,深羽非常确定她没穿自己的标配水手服——入手是又顺又滑的面料,感觉像是丝绸。高龄长袖,裙摆能一直拉到小腿。别说她的爱木仓佩刀了,根本就连个口袋都没有。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刚才可是把周围全摸了个遍,也没有摸到锁孔或者箱盖之类的东西。难道是成为大柱的提前演习?   就很神秘!   更神秘的是——   深羽忽然停住动作,一手撑地把耳朵贴在了箱壁上——她听到脚步声了。   是复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伴随着欢声笑语。虽然有箱壁和填充物的阻隔不太清晰,但作为对情绪很敏感的巫女兼咒术师,深羽一听就能分辨出那是不包含恶意的,真正轻松而明快的热闹的声音——类似于你在游乐园或者KTV的大厅里经常听到的那种。   “……哈哈哈……这样……”   “好……创意哦……我也……棒……”   “特别……”   “……同意……客人……”   这是绝不会出现在Port Mafia大楼中的声音,事情好像越来越有趣了。深羽弯起了嘴角,黑瞳深处微光闪烁,她拉好了裙摆重新抱膝坐好,决定耐心的等着看看森先生到底在玩儿什么PLAY。   一步,两步,三步。是皮鞋踩着木质地板在靠近。然后,是钥匙开锁链条落地的叮当响声。接着,箱盖正中央刷的亮了起来,一道圆形光斑从打开的观察口里投射而下。同时响起的是非常有礼貌的敲击声。   “叩叩叩。叩叩叩。”   “田中小姐,田中丽奈小姐?”   谁是田中啦?——虽然这么想着,深羽却飞快的答道:“是的!我在!”   “啊。您好!”对面的声音立刻又明亮了一层,是个很年轻恭敬的男声。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出一丝放松——就好像对方生怕她会出事或不满一样。   接下来的话语也证明了深羽的感觉没错。   “实在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我们现在就要开箱了哦!”男声说着,“请问您做好准备了吗?”   “做好了!”   “好的,那么接下来,请您看着投入箱中的光线,我会数三下,当我数到一的时候,就会打开箱门,如果您觉得太明亮的话,请在开箱时闭上眼睛哦。”   “好的!”虽然不晓得那个田中丽奈到底是谁,不过深羽立刻配合的用上了元气满满——就好像自己对现在的情况了如指掌一般的语气。   对面果然丝毫没有起疑。“那么现在要开始了哦!”   “三!”   箱壁传来了震动。   “二!”   深羽眨了眨眼睛。   “一!”   深羽头顶的箱盖从正中被打开,明亮的光线倾泻而下。她刚伸出手,就被一只带着白手套的手稳稳扶住了。那人一下将她带了起来,等深羽站稳抬头,满眼的纸醉金迷璀璨热烈顿时扑面而来。   “女生们,先生们!”搀扶着深羽的男性响亮的开口。“让我们一起欢迎田中丽奈小姐,光临东方公主号邮轮!”   “BRAVO!”“哈哈哈哈!”“FANTASY!”——鼓掌声、欢呼声与骤然高昂的音乐声混杂在一起。明亮灿烂的水晶吊灯照耀着宽阔的宴会厅、蓝色制服的侍者与盛装的男女宾客。此刻所有人正团团围在她的箱子周围,他们老少不一,什么国籍都有,人人脸上都带着纯粹的欢快的笑,毫不吝啬的对她表达着善意的欢迎。   “砰!砰!”早已等候在一边的侍者适时的拉响了彩色纸礼花。深羽在男司仪的搀扶下,迈出了箱子。   另有人迅速递上了珍珠白的小挎包:“这是您的包,您的房卡和随身物品都在里面。其他行李已经放到您的船舱里了。田中小姐,再次欢迎您的光临,希望您喜欢这个您父亲为您准备的惊喜。”   哇!这可真的是惊喜到她了!   迅速收集着【看到】的信息,随着情况愈加分明,深羽的眼睛越来越亮。众人只见穿着白色高领连衣裙的少女愣了几秒,然后,她的脸上露出非常灿烂喜悦的笑容。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她环视着周围的人群,目光亮晶晶的在每一个人脸上经过,笑得小小白白的牙齿都露出来了,“这个惊喜真的超棒的!我超高兴的!非常期待与大家一起度过一段美好的旅程!”   ——如果是这么关起来的话,多来几次我也完全没问题啊!   *   *   *   “所以?这就是你一大清早打我电话的原因?”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中也肯定醒了,而且我这里可不是一大清早啊,船刚刚出发,现在还在日本,都还没到吃午饭时间诶。”   “……我说你这家伙——”   “啊!难道中也还在生我的气吗?”电话里的声音一变,换成了特别做作浮夸的调子,“诶~不是吧不是吧~中也~森先生都不生气了诶,你怎么那么小气啊?”   “喂!谁小气啊?!还有,不准学青花鱼讲话啊!”   “诶嘿嘿~”   橘发青年额上顿时爆出了一根青筋:“……拉黑你啊!”   “我错了!不要拉黑!中也中也,我现在只有你的电话打得通啊!”电话另一头的少女立刻道歉,态度诚恳得不得了——因此充满了积极认错下次还敢的味道。   啧!都特么是被青花鱼带坏的!   想到了人不知道死哪儿去了的搭档——不对,那家伙TMD已经是前搭档了。中原中也唇角紧抿,内心一瞬极其复杂——一定要形容的话,大概是终于摆脱了神经病的畅快,和这个神经病直到最后还不忘搞事情给他留下了一堆烂摊子的激愤。   后者可能还要更严重一点,以至于他现在一想到那个混蛋,就很想一脚踹飞眼前的办公桌。   “中也中也?”   “我在听。”   “……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大概是因为方才没有马上得到回答,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放得软绵绵的,终于多了些真实的讨饶意味。   “没生气。”再说,要气也不是生你的气。   他朝房间另一边看去,在得到许可后站起身,走到了窗边。熟悉的,这个城市的阳光照在身上,锐利的钴蓝色的眸子俯瞰着窗外的车水马龙。青年再开口时,语气已经自然了不少。   “倒是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是炫耀森先生不仅没生气,赦免了你的心软,还给你放长假,送了你一个120天环绕世界邮轮旅行休假大惊喜的话——   “——是超级罕见的巨大惊喜长假诶!是森先生!特批的!长假诶!”   “嗨嗨~”中原中也并不理会她语气夸张的打断,很是淡然的说,“我已经知道了。然后呢?”   “唔……其实没有什么然后?”被这么一问,电话那一头的少女反而有点不确定了起来。“我就是想给你打电话啊,闲聊嘛~”   不过大概是真的怕被挂电话,她立刻接上了下一句,“硬要说的话,就是想和你分享一下啦。我很开心啊。还有,你知道为什么森先生的电话打不通吗?我还想打过去感谢一下呢。”   少女的声音非常自然,中原中也握着电话的手却紧了一下。不过,也只是一瞬,他就调整好了情绪。控制着自己不要往后看,青年流畅的回答:“BOSS的事情我怎么知道?不接的话,多数应该是在忙吧?我说啊,这种事情你随便问谁也比问我有效果吧?我可还在莫斯科呢。”   “好嘛好嘛。我知道了~”电话对面的少女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无奈,嘻嘻的笑了起来,“顶多我多打几便咯~对了,中也,船上有超棒的葡萄酒师诶!听说会办品酒会,到了法国还有参观葡萄园的行程,我会给你带土特产回来的哦!”   “你能把自己平安带回来就好了。”   “切~不要小瞧我啦~”   少女的声音清亮甜润,像是跳跃在翠绿叶片上的明媚阳光。中原中也的眼神终于柔软了下来。然而等挂掉电话转身,他便再次肃然了神色。   “BOSS。不好意思。”他说着,将手机放回口袋里,走回了办公桌前。   “没有关系。本来就是我让你接的。”办公桌后的男人——此地的主人森鸥外——露出了微笑。“反正我们的正事也说得差不多了。”   “是。”   “就像刚才说的一样,这两周,横滨的咒灵事宜就交给你了,伏黑君你可以尽情使用。最多两周,就会有接替深羽的人来。至于其他,如果有因为太宰君不在而出现的问题,你权限不够的,可以直接来找我。”   “我知道了。”   “嗯,那么,退下吧。”   “是,BOSS。”   青年摘下礼帽,按在胸前低头行礼,然后离开了办公室。   他到底没有把“为什么不接电话呢”问出来——森鸥外看着在中原中也身后合上的大门,歪了歪头,很温和的笑了笑,   这是中也的优点。特别是在这个时候,他确实相当需要这份优点。   毕竟,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说到底,他也只是人类啊。   这么想着,森鸥外伸手拿起了桌上的电话。拨号接通,等到电话那头传来人声时,他的笑容已经完全冷了下去。   “黑泽先生,是,我想和你这里再确定一下接替人员到来的时间。”然而,即便笑容中没有丝毫温度,他的声音听上去依旧柔和沉稳,“我也要对横滨负责的嘛,当然会有些急躁。而且,深羽可是个好姑娘——你也不想她因为担心横滨而不安心吧?”   “毕竟……”他顿了顿,眯起了眼睛,“她可是要离开横滨很长一段时间呢。” 第12章 11:【十一之咒】   11:【十一之咒】   说谎了呢,中也。   挂掉手机,深羽弯起了嘴角。随手把手机扔在边上,她向后一倒,“嘭”的一声把自己在床上摊成了大字型。   头等舱套房的床铺又软又松,此刻窗外碧蓝的海面反射着明亮的阳光,将室内也映照得波光粼粼,金灿灿的一片。那些光斑落到少女的睫毛上,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投下了蝶翼一样轻薄而朦胧的阴影。   ——强调了两次位置,语言中的停顿和过于清晰的吐词。所以他已经回东京了,应该就和她前后脚。接电话时大概率在森先生边上。   嗯,所以太宰的事情他也已经知道了。当然,以森先生的性格,必定是不包括深层真相的那一部分。而且,“心软”……结合上次【看到】的内容,森先生大约是把锅全甩到太宰身上了。比如隐去她主动泄密,对中也说是太宰治忽悠了她骗到了情报什么的。这样她被酌情就很合理了。毕竟被太宰治忽悠这种事情,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简直太正常了,放在Port Mafia甚至都不能以渎职来指责。   ——但只是这样的话,好像也不需要说谎?是被叮嘱了什么吗?还有不接她电话的森先生……   深羽眨了眨眼睛,左手在床上摸索了一阵,扒拉到一颗她刚才丢上去的水果糖。剥开塞进了嘴里,一股甜香顿时沾染上了舌尖。是橘子味的。   嗯,果然,完全搞不懂。   没办法,虽然她还挺擅长看穿谎言也很会骗人,但智商这玩意儿是天生的。这些年就算有森先生的言传身教,她也是靠着开挂抄答案才能勉勉强强跟上操心师们的思维,但再下一步就不行了。   舌头推着糖球,嘎啦嘎啦的像玩游戏一样把浓浓的香橙甜味在口腔里涂开,深羽微微眯起了眼睛,然后咔哒一声咬碎了嘴里的糖。   ——不过想不出就不想了呗   对象是中也,下达指示的是森先生,没有带脑子的必要。无论森先生有什么谋划和安排,等到需要她的时候,总会告诉她的。   所以现在这个就是……   ——‘只要乖乖放空脑袋享受就好了’的意思了。   黑曜石般的眸子眨了眨,深羽顺手又扒拉了一颗糖,塞进了嘴里。啊,这次是苹果味儿的。   小小只的少女一脸满足的眯起了眼睛,“不愧是高级邮轮,就连套房附赠的糖都很好吃嘛。”   说完,她放松了全身肌肉,一个打滚,把脸深深埋进了床上的羽绒被里。很好~今天的我也是个很会读空气的可爱美少女呢!   *   *   *   然而……   “诶?等等,不好意思,森先生,能麻烦您再说一遍吗?”   即便是自称很会读空气的可爱美少女深羽,也没有想到120天的邮轮旅行结束,再次踏上横滨的土地时,面临的是这样的展开。   “没听清吗?”电话里传来了成年男性沉稳磁性的嗓音,“你那里信号很差?”   “不,一点儿也不差。”不如说是非常好。   四个月不见的横滨天气晴朗,跟着邮轮在世界各地玩儿掉了一整个冬天的少女刚刚下船,此刻正坐在码头的VIP等候区,身边全是大包小包的各国特产。   敞开的等候区门外,还能看见不时飘落的八重樱的花瓣。现在已是3月底,樱花已经开过了第一轮。   没有任何会影响本地手机通话电波的要素。   “没听清的是我的脑。”   “呵呵呵~”电话另一头传来了低笑,听起来非常轻松愉快的样子,声调亲切又温和,“深羽还是那么可爱。你没听错哦。Port Mafia和神社本厅达成了协议,你不需要回总部了,直接去东京。神社本厅会安排你去读咒术高专。”   这一次,深羽确实的听到了。她深深的吸了口气。   “东京咒术高专?”   “东京咒术高专。”   “今年4月入学的这一届?”   “4月7日开学,已经为你准备了住处,常用的东西都搬过去了。你现在过去正好熟悉一下环境。虽然学校是全住宿制的。但总还是有个私人住处比较好。”森鸥外的声音顿了顿,“怎么?不想去吗?”   不!怎么可能?!我超特么想去啊!啊!啊!啊!!!   要不是顾忌着人在外面,深羽此刻都要尖叫起来了。她双颊泛起了兴奋的红晕,眼睛亮得惊人,握着手机的手都抖了起来。   这可是2005年4月的东京咒术高专!kya——!妈妈!我要去和本命CP做同级生啦!她和甚尔聊到五条悟的时候,可从没想到真有这样的好事儿!   但是,这里还有个很切实的问题。“我走了的话,横滨怎么办?”强忍着内心的激动,深羽问道,“而且,您怎么会同意?”   她可比一般咒术师好用多了。如果是要和神社本厅做什么协定,等她装箱了也不迟吧?   “神社本厅和咒术界派人来。毕竟是他们提出的要求。至于理由,利益交换。对方不希望有个黑手党出身的巫女,等你当了大柱,经历都是要被记录在案的。所以这一次,你去高专的信息会在Port Mafia内部保密,同时,Port Mafia也会把你的存在洗掉。按照神社本厅和咒术界的要求,你不得暴露与Port Mafia的关系。之后除了我和你的联络员,你不需要联系Port Mafia的任何人。”   懂了,洗经历。换横滨今后的布置。深羽点了点头,还是忍不住追了一句,“但就算这样,您也很亏啊。”先不论派来的咒术师实力如何,肯定不会帮森先生“兼职”啊。   电话另一头立刻响起了笑声,“当然不止如此。”森鸥外似乎是换了个姿势,电话里传来了衣物的摩擦声。然后,他的声音带上了凉薄的笑意,“这么说吧。内务省、神社本厅和咒术界,这三者水下有些有趣的东西。你的安排是各方博弈的结果,但也可能成为一个契机。不过无论如何,我们庄家通吃——对我们和横滨,这都是一份很大的人情。”   那是自骨子里渗出冷酷与精明的,充满了利益算计的声音。然而听着这样的声音,深羽的嘴角却弯起来了——这才是森先生嘛。   “这么听着还算不错。”她笑着,很可爱的歪了歪头,“所以?您有什么布置?需要我怎么做?”   即便咒术界的事情和异能力者关系不大,但是还可以卖人情给友军嘛。只要不让她去坑自家墙头本命,其他的她都可以帮忙做做看哦!深羽想,毕竟她可是真的真的太喜欢这份惊喜了!   然而,森鸥外的回答出乎了她的意料。   “不需要做任何特别的事情。不,或者说,你只要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森鸥外笑了笑,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深羽,去吧。做你想做的,随心所欲的活着,然后去成为大柱。”   啊……   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   深羽眨了眨眼睛。一切终于在她脑海里串成了圆环。她抬头,走前了几步,去看休息室外那株高大的八重樱树。阳光从叶片和花朵的缝隙中落下,落在她的眼瞳中,仿佛在打磨透彻的黑曜石上洒了一把碎金。   “森先生……”   “嗯?”   ——这种时候,应该说谢谢吗?还是“真的很喜欢您”呢?   ——啊,因为是森先生,所以,这么说就够了吧?   她仰着头,笑了起来。   “……您记得一定要把我卖个非常非常高的好价钱啊!”   *   *   *   ——所以,我真的超爱这个世界的啊。   2005年4月7日。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的教学楼中,身材高大的男老师正领着最后一位来报道的新生走向教室。阳光透过走廊上的窗照进来,将一大一小的影子投在了擦得光彩温润的木质地板上。   “咒术师人数稀少,你们这一届加上你是四个人。”   “哇!”   “……已经算是很多了。你们上面一届,二年级,没有人。”   “诶?那其他年级呢?”   “三年级一个人。今天不在。四年级已经没有课了,以任务为主,平时基本都不在校内。”一年级班主任夜蛾正道顿了顿,加了一句,“有机会遇到再给你介绍。”   “好呀好呀!”娇小的女孩子立刻特别捧场的大力点头。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眸子又黑又亮,水润润的闪着光。因为身高关系,她和夜蛾说话就得仰着脸,神情便显得特别专注。配上小小的脸和精致的五官,有种明媚的、猫科动物般的纯真和娇气。   单看外表,毫无疑问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美少女。更别说她还看上去性格挺好。一路走来,少女就跟个好奇心旺盛的小动物一样,看什么都有趣,听什么都津津有味。有好奇心很正常——听说她是一般家庭出生,之前没有接触过咒术界——但一双眼睛亮闪闪,浑身大写着“高兴”的,就很不多见了。   若是换一身制服,走在正常的高中里,这一定是带班老师很喜欢的类型吧。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某个百年难遇的问题儿童给他留下的PTSD,身边的少女明明看上去乖巧伶俐很是可爱,夜蛾正道却总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毕竟,真正乖巧的女孩子,定了这个款式的制服,应该不是这么穿的吧?   吊带膝上百褶裙白衬衫配诘襟风外套——到此没有任何问题,虽然诘襟原本是男式制服的设计,但因为方便战斗,高专历年来也不时有女生指定这款。然而此刻,少女把吊带裙穿在里面,原本应该搭配在吊带裙里的白衬衫却套在外面,最外面再套上外套。衬衫和外套都敞着,随着她的动作,衣摆扬起,旋涡纹的金属扣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加上她腰上的木仓、单肩背着的武.士刀和因为动作幅度偶尔可见的肩颈处的诡丽刺青图案,比起高中新生,倒更像是什么80年代邪典极道电影里的女主角。   这种预感,在目睹少女听完了同班同学的介绍后露出的闪亮兴奋表情时达到了顶峰。   夜蛾正道在教室门口停下了步子。他一手搭在门把上,转过了头。   “雏咲。”   “啊,老师叫我深羽就好了。”少女抬起头,笑眯眯的问,“怎么了?”   “那就深羽。”夜蛾正道并不太擅长与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相处,不过作为教育者,他还是尽量诚恳得表达了自己的期望,“刚才也简单介绍过了。我还想再补充一句。你的同学……都比较有个性。但都是好孩子。你也一样。老师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能做到吗?”   毕竟少女的身份也很特殊——想着几天前被高层叫去开会的内容,夜蛾正道伸手推了推墨镜。   算了,也许,他该更信任少女一点。   而就仿佛能看到他心中所想一般,少女很高兴的点了点头,“当然,放心。老师你既然知道我【看得到】,应该就知道,误会什么的,在我这里是不存在的。”   “好,”像是被她的笑容说服了一样,夜蛾正道点了点头,伸手拉开了门,“进去吧。”   然而,几秒钟之后,他就意识到自己放心的太早了。   “我的名字是雏咲深羽,二级咒术师,来自横滨。人生目标是成为日上山的大柱。”娇小可爱,哪怕把原本端正帅气的新制服穿得宛如极道也只会让人大呼反差萌的黑发少女站在教室前方,一句还算像样的自我介绍说完之后,瞬间画风一转,对着班级里唯二的男生露出了非常灿烂的笑容。   “为了让我不留遗憾的成为大柱,那边的五条悟同学和夏油杰同学!请两位现在立刻马上结婚!谢谢!” 第13章 12:【十二之咒】   12:【十二之咒】   ““哈?!””   ——这个人/这家伙,在说什么鬼话?   这一瞬间,作为只交换过名字连像样的招呼都没有打一个——当然最大原因是某人不配合——的新同学,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心声完美的重叠在了一起。   而始作俑者则爆发出了惊人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黑发黑眸的娇小少女笑得前仰后合,毫不矜持的露出了白白小小的牙齿。她看上去简直想要拍大腿,一边笑,眼神一边在两个男生之间来回,“完了!救命啦!你们两个真的超默契诶!”   ——想叫救命的到底是谁啊?这人神经病吧?!   夏油杰的嘴角立刻就垮了下去。真是够了!这个班级都是什么人啊?白毛也是这家伙也是。上来就这么没礼貌。这两人是把常识都换成颜值了吗?   一想到要和这样的新同学度过整个高专生涯。15岁的男生心中忍不住暗叹倒霉。毫不客气的说,这一瞬间,他对于新来的女生的印象跌入了谷底。   然而他至少还挺克制——虽然表情已经完全表达了心情,另外一个被点名的反应就激烈多了。   五条悟的惊讶只在瞬间,墨镜后的眼睛一眯,他忽然站了起来,一脚踢开了桌子。   “……还以为只是脑子有问题的杂鱼——”他走前两步,一手撑在了夏油杰的桌面上,一手摘掉了墨镜,冰蓝色的苍天之瞳居高临下的看着新来的女生。   ——所以为什么是我的桌面?!你们一个一个是不是都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夏油杰只觉得额头上血管一跳,吸了口气,忍耐着把那只犯贱的手打下去的冲动,却在五条悟说出下半句话的时候抬起了头。   “——你这家伙的术式……喂,你【看得到】吧?”   ——看得到?什么看得到?   “诶!发现了?”   20公分以上的高度差,不同的性别,悬殊的体格,背光角度下近距离直视过来的那双眼睛——这一幕充满了强烈尖锐的压迫感,然而少女却没有露出丝毫畏惧之色,   相反,她仰着脸,眼睛都亮了,一脸新奇,“果然能看出来吗?哇,原来【六眼】看到的是这种感觉啊!”   “你这家伙——”   “嗯!是的哟。”   用在旁观者看来极其莫名其妙的态度点了点头,少女的视线转向了夏油杰。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与不解,她笑眯眯的解释道:“刚才是开玩笑的啦。因为老师说你们都是很有个性的人。希望我们好好相处来着。至于五条同学说的【看得到】,是我的术式的……嗯……怎么说呢,副作用吧。简单来说,我可以看到他人的内心。没有说出口的话,内心的想法。用【看】的就可以知道。是天生的,24小时全自动,全年无休,关不掉的被动能力。”   ——哈?开玩笑的吧?   夏油杰睁大了眼睛,他下意识的就想这么说。但没等他开口,少女就摇了摇头。   “不是哦。”她说着,目光转向五条,带着歉意很坦然的点了点头,“对啊,我也觉得很恶心嘛。用的人也觉得恶心,被看的人也觉得恶心。可是这个又不是我自愿的,可以挑的话我也不想看的啊。谁想上街买个东西都要被迫目睹路人大妈社畜上班族和肥胖中年大叔的心声啊!”   说着,她有点意外的眨了眨眼睛,“诶?就……多谢、夸奖?啊……嗯,对啊。我的术式本身没有对人攻击能力……诶?我当然知道努力也很重要啦。但是光用咒具或者咒力根本不可能打赢你的吧?”说着,又鼓起了脸颊,“要是可以随便挑的话我也想要很炫酷的术式啊!什么?!等等!黑闪是那么随便就能打出来的吗?哇!太作弊了吧?!”   “啊,我当然不会啊。会就不用羡慕了啊。啊……嗯嗯,不过那个要徒手的吧?我用刀的。嗯嗯……诶?!矮又不是我的错?!哈?——小矮人什么的超过分啊!可恶!”   “都说了是开玩笑啊——我当然看得到你们骂我。不是,抖M是什么啦~”   ——她在和五条“对话”。   夏油杰非常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新同学说的是真的。   “就是真的啊。”少女的目光转了过来。   ——那为什么刚才要搞那么愚蠢的恶作剧啊?   “因为很有——不、是为了活跃气氛啊!”   都说出来了还改什么口啊?夏油杰的嘴角抽了抽,这人……到底该说是过分诚实还是脑子不太好?   “啊……”少女有点心虚的歪了歪头,“大概是,脑子不太好?”   居然承认了?少年被噎了一下——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对于新同学第一印象的恶感已然消去了大半。   但是,读心术啊……   哪怕少女那样说,夏油杰依旧觉得这实在太作弊了。窥伺他人内心的能力,就算少年漫画里,也鲜少敢这么开挂的吧。   “可是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用。”   ——不可能。   “真的啦。”少女的神色正经了一些,她看了看五条悟,眼神又移向了家入硝子,然后点了点头,“啊,对的。就像家入同学想的一样,其实大多数时候,人心这种东西,还是不知道会比较开心。”   ——是这样吗?   “嗯,怎么说呢,比如夏油同学如果去便利店,听到店员一边结账一边在心里骂脏话怨恨你没事买那么多还不准备零钱——你总不能真的骂回去吧?”   ——这倒……也是……   “又不是什么限定只会看到男朋友心声的测谎器。如果只是针对想要知道的事情的主动能力当然很好用。可是被动就很意义不明啊。只要走在路上,到处都是你根本不会也不想去在意的陌生人。他们在想什么关我什么事?这种人的心声,给你看你也不要看的吧?人类虽然八卦,但也不至于这么无聊吧。”   的确如此。如果可以知道别人的想法——虽然每个人都有这样觉得的时候,但若是将对象无差别的放大到全人类,那倒也大可不必。   “对吧。我也是一样啦。但是并关不掉。”新同学很有点无奈的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且这个能力超容易没朋友。所以我之前都没有告诉过别人。在横滨也只有我家里人知道。咒术界可能多一点,不过高专之前也只有夜蛾老师知道哦。”   随后,她端正了神色。“但是,你们不一样的。”   她说着,笑了起来,是那种非常明亮的,真正打心底里透出强烈纯粹的喜悦之情的笑容。   “你们是我的最初的同学哦。我来高专之前,并没有去过学校。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啦。这次能有机会来高专,我自己也超意外。然后,超级开心的!”   “比起事前,这种能力事后知道不是更恶心吗?‘哇!居然被偷窥了这么久’之类的?所以我就想,那不如一开始就说清楚。我的能力叫做【看取】,是日上山巫女一系的传统能力。对人的副作用就是以上。触媒是被我看到或者碰到。所以,如果你们感觉不好的话,我可以遮住眼睛。我的眼睛并没有什么穿透织物的神奇视觉之类的功能,只要隔断视线就不会被【看到】了。然后只要注意不要直接碰到我的话,就没有问题了。”   我有好好考虑过哦——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夏油杰,神色甚至有些得意。不过仰头看向五条悟时,又歪了歪头,露出了一丝疑惑。   “诶?……对啊,我遮住眼睛就看不到了。不过没关系的吧?在学校里又没什么事情,顶多我搞个盲杖?别看我这样,我适应能力还挺强的……为什么要这样做?嗯,一定要说的话,是因为我不想让大家觉得不愉快?你看,只有四个人的班级,闹僵了不是超尴尬吗?”   她顿了顿,视线从五条脸上移开,环视过夏油杰和家入硝子,然后很慢很慢的,眨了眨眼睛。   “咒术师的话,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吧?就算不是咒术师,也可能会随时死掉。如果死掉的时候想:啊,那个时候要是那样做就好了——后悔什么的,也太悲惨了。我不想后悔。我超讨厌后悔这件事的。”   ——夏油杰这个时候才发现,她的眼睛很大,瞳仁很黑。是那种几乎分辨不出虹膜与瞳孔的界限的,如同打磨得透亮的黑曜石一样的颜色。   “我可能这辈子就来这么一次学校。这么一想的话,要是待得不高兴不是太可惜了吗?所以我在进门前就决定了。我想要一个快乐的学校生涯。”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发下什么誓言一样的,很郑重的开口。   “我想和大家好好相处,一起度过愉快的,哪怕数十年,甚至上百年之后回忆起来,都能打从心底里露出微笑的时光。”   ——当她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眼睛会自深处泛起有些朦胧而暧昧的柔软的光。   虽然脑子和性格都很有问题,但是……   夏油杰发现,他好像,没有这么讨厌这个同学了。   而比他更快的,家入硝子举起了手,“雏咲深羽是吧?”   “是!”少女的眼睛骤然亮了,“叫我深羽就好了,家入同学。”   “OK。那我也硝子就可以了。”   “五条同学?”   重新戴上了墨镜的五条悟撇了撇嘴角,再次上下打量了深羽几眼,他走回自己的位子,往椅背上一靠,长腿直接架在了桌面上。   “五条悟,随你怎么叫。”   说着,少年像是失去了兴趣一般,面无表情百无聊赖的将目光转向了窗外。   然而少女看着他笑容没有丝毫改变——啊,所以是“看到了什么”吗?   “并不是哦。”   “嗯?”   夏油杰转头,就看到少女——雏咲深羽将目光转向了他。小小只的少女笑眯眯的看着他的眼睛,回答着他没有出口的疑问。   “要‘看到眼睛’才行。”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加重了读音,“所以不想被我看到的时候,最简单的办法,戴个墨镜就可以了哦。啊,记得要大一点,深颜色,最好是反光的那种。”   “虽然不算很保险,不过紧急对应一下还是可以的。”她说着,又加了一句,“当然直接跟我说也行。”   既不自卑也不矜骄,是真真正正的,完全将这样他人没有的、并且很可能会被畏惧或排斥的能力当做自身的一部分,坦然的摆出来让对方选择的诚恳态度。   夏油杰于是也直视着那双黑眸,弯起了嘴角,“深羽。”他很自动的略掉了她的姓氏,将脑内的想法付诸于了语言。   “我想,你应该不会随便透露自己【看到】的东西吧?”   “那当然。”深羽顿时睁大了眼睛,非常认真的点头,看上去恨不得拍胸口保证,“我可是正经巫女诶!神职人员才不会乱讲话。我发誓,我的信誉可好了。”   “那么,”15岁的少年站了起来,用很符合高中报道第一天面对新同学的态度,微笑着点了点头,“我是夏油杰,请多多关照。”   然后,他就带着那看起来又谦虚又温和——却不知道怎么让人背后发凉——的微笑,学着深羽的样子歪了歪头。“——接下来,我们来讨论一下你刚才的问题发言吧?” 第14章 13:【十三之咒】   13:【十三之咒】   “——接下来,我们来讨论一下你刚才的问题发言吧?”   诶!居然没有糊弄过去?!   深羽的笑容顿时一僵,“诶……这个,是开——”   “开玩笑嘛,你刚才说过了。我就是好奇,你为什么会想到开这种玩笑。”   ——提问:比面无表情居高临下脸上写着“杂鱼死开”的高专五条悟更可怕的是什么?   ——回答:是笑得一脸温和语调特别柔软气场却不让你蒙混过关的高专夏油杰!   危我危!   刚才面对六眼全开的五条悟都能一脸自若的少女脸上瞬间浮现出了暧昧的干笑,她几乎是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转头,将目光投向了站在讲台边的班主任。   这个时候就想起我了吗?明明人高马大长相凶悍却因为自家学生们过于鲜明的个性而失去了存在感的夜蛾正道只觉得一阵头疼。然而深羽目光里的求救和讨好太过明显,眼前高大的男高中生散发着无言威压逼视娇小少女的构图也实在有点糟糕。   虽然完全是某娇小少女的自作自受,但也并不能放着不管。   他深深看了深羽一眼,然后表情极其复杂的,像是要把情绪从肺里挤出来一样的长长的叹了口气,提高了音量。   “好了,准备上课。深羽,去位子上坐好。”   说着,夜蛾正道看向了夏油杰。后者耸了耸肩,坐了下来——还算是给他这个班主任面子。   得救了!深羽内心立刻欢呼了一声,飞快的灰溜溜滚去了位子上。根本不用问,教室里就四套桌椅,此刻只有左起第二个硝子旁边的位置空着。没错,她的位子就在硝子和夏油杰中间。   所以作死一时爽的某少女完全不敢往右边看,一落座就倒在桌面上摆出了扑街趴姿势,额头抵着桌面装起了鸵鸟。   夜蛾正道抽了抽嘴角,到底没说什么。倒是少女右侧近处传来了一声压低了的“噗”。   右手正掏着裙子口袋的深羽动作一滞。也就在此时,她左边肩膀就被人碰了一下。深羽转过脸,对上了家入硝子探询的目光。   ‘没事吧?’眼角下点缀着泪痣的短发美少女扬眉。   深羽立刻笑眯眯摇头,完全不介意这动作让她的脸颊被压了奇怪的形状。看上去非常好戳的样子——家入硝子想——像是摊平了的家猫仓鼠之类的软糯小动物。   ——还挺可爱。就是脑回路有点奇异。   正想着,这只脑回路奇异的小动物忽然碰了碰她垂在桌边的手,飞快的把一个东西塞进了她手心里。家入硝子下意识攥住,垂眸瞥了一眼——是颗薄荷糖。   “?”   她抬眼,就见深羽笑嘻嘻的在桌子下比了个抽烟的手势。   啊。   ——不过咒术师多少都有点古怪。脑回路奇异,也无所谓吧。   家入硝子眨了眨眼睛,弯起了嘴角。比了个谢谢的口型,她重新坐正身体,一手搭在桌面上,另一手在桌子下面,慢悠悠的——也就是不发出声音的意思——剥起了糖纸。   即便只有单手,她的动作也熟练极了。不愧是硝子!小动作也超可爱!深羽想着,收回了视线。额头贴着桌面,一手按着胸口,她脸朝下,很轻很轻的长出了一口气。   ——她现在,是真的坐在高专一年级的教室里诶!   想到刚才的情形,她就忍不住无声的笑了起来。这个世界真的对她好温柔啊。更棒的是,她的同级生们果然都对“日上山的大柱”一无所知。就连夜蛾老师,也只了解到“这是神社本厅某种特别重要的巫女的称号”的程度而已。   看来真的和黑泽宏辉说的一样,为了扼制恐慌、不被恶用,神社本厅多年来始终严守着黄泉缝隙和巫女的情报。即便是咒术界的高层,也仅仅知道大柱是某种牺牲,并不了解仪式的详细内容——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就好像咒术界也不可能把天元结界的详细告诉神社本厅一样。御三家倒是可能有些古老的文献或记载,但就算有,小五也显然没看过——也对,他可是能问出“天元大人的初期化是啥”的五条家大少爷。   ——这可真是,太好了。   深羽想着,右手再次摸索进裙子口袋,指尖灵巧的跳过那些圆滚滚的糖球,迅速拆出了自己要找的东西。趁着夜蛾正道转身写黑板的功夫,飞快的塞进了嘴里。   然后坐直身体,熟练的干吞咽下。   许是动作幅度有点大,教室最右边传来了一声嗤笑。   然而心情好得不得了的深羽才不计较。她一脸认真正直的盯着夜蛾老师写的板书,心中甚至还有些得意——刚才那场面,现在这距离,换成10年后的五条悟,估计也不会表现得比她更好了!   再说一遍,这里可是2005年4月7日的,高专一年级的教室诶!   在她身边的,是年轻的夜蛾老师,短发的硝子,还是DK的五条三三,还有……真的,活的,会说话能行动会呼吸的,没有黑化的,夏油杰……   舌根处泛上了苦涩,那熟悉的味道无论几次都让人觉得不舒服。深羽一向不喜欢这味道,但这次,她的舌尖抵着犬齿,直视着前方,很浅很浅的,笑了起来。   ——啊,今天的我也是演技超棒的美少女呢。   *   *   *   事实证明,当一个学校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这个班还只有四个人的时候,同学之间要熟起来真的是很快的。在深羽用一颗薄荷糖和家入硝子建立起了初步的友好关系,又在夏油杰的说(逼)教(问)下深刻反省了“我不应该为了炒热气氛拿同班唯二的男生开玩笑”,并且竖着三根手指郑重严肃诚恳的立下了“再也不会逼夏油杰和五条悟结婚了”的奇怪誓言之后——   期间夹杂的类似“可是不炒热气氛的话我突然上来就坦白自己的术式副作用不是很奇怪吗?”“诶?怎么可以拿硝子开玩笑啦。硝子那么可爱!啊!不是说你和五条不可爱的意思!”“没关系!不结婚也可以@#&*%……唔唔唔……”之类的奇怪申辩忽略就好了。   ——总而言之,开学两周后,他们对彼此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是很合格的会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吐槽的同班同学关系了。   啊,这里的他们并不包括五条悟。   作为五条家的天才,一年级唯一的一级咒术师,五条悟经常会突然缺课出去做任务——深羽有【看到】过几眼,好像是五条家的安排。就算在学校,他也不太搭理他们三个。有时候一下课就不见了人影。迟到早退更是平常。好几次他们在食堂饭都吃到一半了,才看到某个白毛双手插在口袋里,晃悠悠的走进来。   既不是傲娇,也不算排斥。偶尔课间大家都在教室里,他们仨聊着天,或者摆弄着什么。他看到感兴趣的,也会凑过来问两句。但是通常得到了回答,这人也只是抬抬下巴,轻飘飘没什么表情的丢下一句“诶~这样啊”就没了下文。   并非因为顾忌着他们不熟什么的——五条悟根本就没长“顾忌”这根神经——他就是单纯的因为得到答案了,便失去了兴趣。有时是因为事物本身,有时是因为回答的人。   深羽发现,这个时候的五条悟,是一个对同为人类的其他个体的兴趣很淡薄的人。或者说,他并没有“需要与他人构筑人际关系”这个概念。   是因为所看到的世界本身就是不同的吗?她偶尔会这么猜想。不过这种事情无法证实,所以她也就是随便一猜。倒是这样的五条悟还蛮符合同人常用的“五条家神子”的设定的,让她觉得挺有意思。   因此,她每次遇到这种场面都还挺开心。硝子也还好。她其实不是冷淡的性格,但也不会拿热脸去贴冷屁股,总体来说是“你来我往”的类型。五条不开口,她也不会主动搭话。唯有夏油杰对此极其不适应,看得出他其实挺想和班里的另一个男生打好关系的——毕竟这班里男生就他们两个——一般都会主动递话。却反而常常因此中招,被这种一句话把天聊死的说话方式噎得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偏偏又不能说什么。好几次五条悟人都走了,他挑起来的眉毛还是半天下不去,看得深羽简直笑死。   每次这种时候,硝子就会默默跟深羽吐槽,说夏油杰明明白切天然黑,却意外的是个很重视自己行为方式,不会先对不熟悉的人失礼的人,奇怪的地方还挺温柔。   ‘——然后一熟就会完全不自觉的说出超级失礼的话!’   家入硝子一边‘吐槽’一边翻了个白眼。   对此,深羽简直佩服极了:“硝子,有没有人说你看人超准?”这才一个礼拜!她认真的觉得她不去搞情报审讯工作可惜了!   “女人的第六感。”硝子弯着嘴角,冲深羽眨了眨眼睛:‘这种时候就觉得你的能力特别好用。’   不,是这么快就开发出单方面密聊功能的你们特别厉害!咒术师不愧是全员都哪儿有点儿不对劲的群体。接受起别人的“不对劲儿”就非常迅速。要知道上一个这么跟她“聊天”的人可是太宰治,连森先生都不会日常拿她的读心术这么玩儿。   是因为日常和咒灵这种99%都既没有IQ也没有EQ的掉SAN玩意儿打交道,所以不容易诞生操心师的缘故吗?感觉大家都丝毫不care被看穿内心啊。   “(咒回的)东京果然和(文野的)横滨完全不同啊。”咔嚓咔嚓的咬碎嘴里的糖球,深羽忍不住感叹。   “横滨什么样?”今天这节本来是夜蛾的课,不过老师刚刚被辅助监督叫走了就改成了自习。作为一个合格的高中生,这时候当然要摸鱼。硝子单手托腮,干脆把书本一合,和深羽聊了起来。   “硝子没去过吗?”   “没。”不如说,谁没事会去横滨啊?   “诶?”深羽眨了眨眼睛,随后就因为【看到】的内容哇了一声,“这么都市传说的吗?”   “啊?你不知道?”硝子看上去比深羽还意外,不过她一想就了然了,“也是。所谓当事人总是最后一个知道流言的。你是横滨人,不出横滨的话,确实不太会知道别的地方怎么形容横滨。”   “怎么形容?”深羽来兴趣了,“遍地□□?天天械斗?尸体堆得三尺高血流成河?异能力者在天上飞来飞去?”   “BINGO!”硝子挑眉,“你这不是知道的很清楚吗?”   ——不,我说的是事实。所以,都市传说这东西,“意外的没有错呢。”深羽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看到硝子哑然的表情,她赶紧接了一句,“啊,不过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横滨治安很好的!”   说着,她顿了顿,然后又点了点头,像是要说服自己一般强调道:“嗯!真的很好的!”   上一次大白天成规模的武装袭击事件已经是几个月前的老黄历了,“现在”可不就是很好嘛!   少女的语气过分可疑,不过家入硝子也不是会追究这种事情的人。反正作为珍稀的反转术式使用者,她不会被安排到危险的地方去。更何况“高专的咒术师不去横滨”早就是约定俗成的事情了。   不过,“横滨真的有很多黑.帮吗?”   深羽非常诚恳的点了点头:“真的有。”不如说,我以前就是啊。   “也真的有异能力者?”   “嗯!”还特别多……   “诶~~”硝子感叹的拖长了音调。随手从口袋里摸出了烟盒和打火机。   深羽顿时眼睛一亮,高高的举起了手:“硝子硝子!让我玩!我要玩!”   她这幅样子,太像是摇着尾巴一脸期待的小型犬了。硝子顿时喷笑,“你还真是玩不腻啊?”说着,把打火机递给了深羽,自己抽出一根烟,叼在了嘴上。   深羽立刻欢快的凑了过去,咔嚓一下点燃打火机:“给大佬点烟!”   推门进来的夏油杰正好目击这一幕。“噗”的直接笑出了声。“深羽,你又在玩这个梗啊?”说着,他走到墙边,把一排窗都打开了。   “硝子也是,不要老在教室里抽烟啊。”   “你管我~”硝子夹着烟翻了个白眼。   “对健康不好。虽然我不介意,但是不让别人吸二手烟是礼貌吧。”   “嗨嗨~”硝子有气无力的敷衍着。转脸就对深羽撇了撇嘴,‘啧,又开始了,正论说教。’   她就是很不懂,他都“我不介意”了,为什么还要多说后面那句?明明夏油杰自己也不是循规蹈矩类型——那个发型耳洞和校服的款式,她才不会相信这家伙初中时真会是个乖宝宝。   深羽其实也不懂,但不妨碍她打圆场啊。笑嘻嘻的,她就小声说:“他是好意啊。说明夏油和硝子熟了嘛。”   ‘好烦。早知道这样,并不想跟他熟。’   ——嗯,这句是典型的在内心响起的言不由衷呢。   深羽把打火机还给硝子,笑得更开心了。   后者接过放回口袋,忽然话题一转,“说起来,你真的很喜欢这种梗诶。”   “什么梗?”夏油杰回到位子上,也随口搭了进来,“啊,刚才那个?”   “嗯。”硝子看着深羽,“制服的穿法也好,武器也好——武.士刀和木仓,你们横滨人都这么喜欢黑.帮梗的吗?”   并没有吧?深羽认真的觉得自己不能代表全横滨人。另外,她也不是梗。而且武器也就算了,制服和黑.帮完全无关啊。   但是,不等她开口。夏油就一脸“我懂了”的表情点了点头,“啊,所以……”他伸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肩颈处,“这个也是?”   虽然一直没提,不过他第一天就注意到少女身上的纹身了。   “这个不是。”深羽当然也秒秒钟get了他指的是什么。摇了摇头,她解释道:“这个是我的术式。”   “术式?”夏油和硝子都来了兴趣。   “嗯,我的【看取】,本身就是对咒灵特化的术式,对人只有‘看透心声’这样的效果,但是对咒灵使用的话,可以吸收咒灵的咒力——简单来说限度之内可以做到秒杀。被我吸收之后的咒力,就会以刺青的形式出现在身上。”   “……这么厉害的吗?”硝子眨了眨眼睛,即便是她,也能理解这是一种怎样强大的术式——没看夏油杰都不说话了吗?!   “那你还用什么咒具啊?”她忍不住说,少女有一把可以输入咒力的咒具武.士刀,这件事情这几天他们都知道了,“吸收,然后储存咒力,再使用。你这不就是永动机吗?”   “没有那种好事啦。”深羽一下笑了,“我倒是想啊。不过变成刺青的咒力我自己并不能使用。只能等它自己慢慢散溢掉。因为刺青不能超过限度——也就是布满我的身体,不然我自己就要变成咒灵了。”   ——这家伙,每次都是这么一脸平常的丢下爆弹的吗?   ——你问我我问谁啊?!   一瞬间,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仿佛深羽附体一般的飞快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前者头痛似的一只手按了按眉心。   “你等等!让我整理一下。”他说着,表情严肃的看向了深羽。“你的术式,是通过【看取】消灭咒灵,然后将咒灵的咒力吸收,形成纹身,存储在身上?”   “嗯!”深羽点头。不愧是未来的特级,总结得非常到位!   “但是,刺青有限度,如果布满你的全身,你就会变成咒灵?”   “没错。”   “所以,你一般是使用咒具来祓除的?然后,你的刺青——也就是吸收到的咒力,会慢慢消散掉?”   “对的。打不过的才会用【看取】。而且我的术式不会吸收活人的咒力,一般人的和咒术师的都不会。”深羽一脸乖巧的补充,“顺便,五条应该已经知道我术式的内容了,他有六眼。”只不过,六眼也没有一眼看穿她术式详细和极限的功能。所以在没有实际看到她使用之前,五条悟应该也只是知道她术式的大致规则。   “OK,我了解了。”   夏油杰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看向了硝子。方才15岁的少年少女以与年龄完全不符的充满了责任感的目光对视了一眼,然后达成了共识。   ——绝对,不能让这个脑回路异常的小动物乱来。我一点也不想祓除同班同学!   ——啧,突然觉得自己任重道远起来了呢。 第15章 14:【十四之咒】   14:【十四之咒】   开学半个多月,要说深羽对高专最大的印象,除了作为转世OTAKU居然能身临其境的感动之外,就是它真的很大。   确切的说,如果将高专结界内侧的范围都算上的话,是很大很大。   除了校门正门,光入口就有N个。真正平时用于他们教学的其实只有很小一部分。除此之外,整个东日本咒术界的总部都在这儿,各种设施,神社,楼阁,亭宇。再加上天元大人所在的筵山麓那一块的大片山头。大到让人经常产生“这里一定不是东京吧”的错觉。   这么大一块地方,人却很少。咒术师是个堪比黑手党的福报工作,这儿虽然是总部,平时也看不到什么进进出出的人群。常驻的也就他们这些没有毕业的学生和事务职员。然而因为前者现在连一只手都没凑满,后者都在各自岗位上闷头不出,就益发更显得不管走到哪里都空旷得要命。   深羽认真的觉得,要不是现在手机普及了,绝对会发生各种校内失踪案件。在这种环境里,迷路两三个小时都不会看到路过的人的吧?   难怪原作里交流会的时候要拜托冥小姐用乌鸦监视。自然绿化太好了,连监控都不好装。   不过,很舒服。   叼着根棒棒糖坐在粗壮的树枝上,深羽晃着脚,看着树下白砖的广场,两侧亮着石灯笼如同参道一般的宽阔道路台阶,和夜幕下层次错落的和风建筑物的屋顶。   大约是有定期请人清理维护,高专的建筑物都修缮得很好,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层层叠叠的屋瓦被月光照得亮亮的,泛着鱼鳞般的清幽的光。   没有人,夜晚的高专境内比白天更冷清。但周围却也并非完全的寂静。在深羽身后的森林里,充满了各种细碎微小却活跃的动静。鸣虫的叫声,动物的响动,风吹过树叶拂过草丛的莎莎作响。仿佛大自然在半梦半醒间发出的呼吸。对于深羽而言,这是种很新鲜的体验。虽然也不是没有去过山中的温泉,但她之前最熟悉的日常,还是作为港口的横滨——那里可从来都和这样的气氛搭不上边。   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不用想。深深吸气,会有带着草木清香和泥土味道的空气充满肺部。感觉就好像自己也变成了一棵草,一只小虫,同化融汇在了这片自然里。   这大概,就叫做宁静吧?   和她之前最喜欢的浴室水中的感觉有点像,自从发现这点,她就立刻喜欢上了夜晚的学校——夜蛾正道同意她带电视游戏机漫画书动画片来上学,却驳回了她在寝室里装浴缸的申请。明明她都说了可以自己出钱请人来装修的,啧。   咔嚓咔嚓的咬碎了棒棒糖,深羽鼓着脸,把棒子丢回挂着树枝上的塑料袋里,然后继续窸窸窣窣的翻起了零食。在一片安静的夜色里,塑料袋的摩擦声都被无限放大了,很有点在电影院里骚扰前后座的效果——啊,这时候要是有人说句“吵死了”就好玩了。   深羽放纵着漫无边际的思绪,一边手上翻得更加大声了。然后,她就突然听到一句——   “吵死了!”   “啊?”   “我说,吵死了啊!”   深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惊讶的向下看去,入目的便是一抹雪白——一身黑色制服的五条悟正站在树前的广场上,一脸冷漠中带着不满的抬头看着她。   ——诶!好巧!这是……啊,出了一天任务刚回来吗?她刚才太放松了,完全没注意有人走过来呢。   “五条同学!”深羽立刻抄起一塑料袋的零食跳下树枝,轻巧落地。   ——不过居然一天就跑了那么多地方吗?而且……   她扬起了笑脸,“辛苦了!欢迎回来!”   “啧。”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招在五条悟这里显然要大打折扣,身材高挑的少年皱了皱眉,开口就是人身攻击,“闭嘴啦。都说吵死了,别跟我说话。”   简直是百分百拒人千里之外技能,可惜他碰到的是深羽。黑发的少女眨了眨眼睛,不进反退,“糖吃吗?”   “哈?”   “巧克力也有。”深羽说着,迅速开始低头翻塑料袋,“我推荐这个白巧克力,巨甜!”   “……你这家伙……”   “或者饮料?可乐还是奶茶?每一百毫升含糖量10.6克。啊,这个是7.2——还是可乐比较好吧?”   “……”   “所以?哪个?”深羽抬起了头。随即不等五条悟回答,就立刻了然的点了点头:“啊,果然还是巧克力吧?”说着,动作迅速的找出了目标,撕开包装递了过去。   “给!”   她撕得很豪爽,白底包装纸上鲜艳的草莓图案直接被撕成了两半。月光下,板状的白巧克力露出了一大截,奶油色的表面点缀着点点粉红——看来是草莓味儿的。   五条悟抿了抿唇,没有动作。这反应让深羽觉得有点好笑,“诶,就算嫌我烦,你也不用和自己过不去吧?糖衣炮弹就是要吃掉糖衣再把炮弹丢回去才合算啊。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我又不会下毒——啊,你这不是也知道嘛。”   说完,她二话不说的上前一步,抓起五条悟的手腕,硬把巧克力塞进了他手里。   “快吃!”   同时,挎着塑料袋,咔嚓一下打开了罐装可乐,握在手中,笑盈盈的看着他。一副等他吃完就准备继续投喂的样子。   ——所以,这家伙的脑子里到底装得是什么?这算什么?圣母还是傻子?   再一次对同级生的脑回路产生了质疑。然而他此刻确实迫切需要糖分——没有也就罢了,需求的东西就在眼前的事实让大脑释放出了强烈的信号。瞥了少女一眼,五条悟抬手,把巧克力送入了口中。   “好甜……”   浓郁的甜味迅速在唇齿间融化,夹杂着微酸的干草莓颗粒。不同于五条家会准备的高级巧克力,量贩零食特有的高含糖量显然更得大脑的青睐。五条悟一下子眯起了眼睛,然后三两口就把剩下的巧克力都吞了下去。   ——啊~爽了。看在糖分的面子上。圣母或者傻子都无所谓了。   他这么想着,一改先前的态度。非常自然的直接拿过了深羽手中的可乐。顺便把吃完了的包装纸塞了回去。   不愧是你!捏着手里的包装纸,深羽差点儿笑出声。她随手把包装纸丢回塑料袋里,继续仰头,开始等着某人喝完的可乐罐。   不过,真好看啊……   虽然早已不是第一次看到五条悟了——上课的时候视线角度还要更方便些——但是果然无论看多少次,这个人都美得让人惊叹。今夜不是满月,月光并不算特别明亮,但落在他身上的时候,朦胧的月色竟也显得恰到好处了。大概是因为夜色已晚,他没有戴墨镜。从深羽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些微光洒在他初雪色的发丝、白羽般纤长浓密的睫毛和白皙的皮肤上,宛如特意打造过的舞台照明一样,让他与身后的背景分离了开来,有种圣洁而纯粹的少年气。   是神子啊——不识俗世,不染纤尘。当他放下可乐,没有什么表情的看过来的时候,深羽的脑海里瞬间掠过了这个词。   但她更喜欢的却是——   “……看什么看啊,矮子。”   ——没错,就是现在这种挑着眉露出点不爽表情的鲜活样子!   “看你好看。以及,不要叫我矮子啦!”深羽一点也没有被抓包的心虚,伸手接过了空可乐罐,顺嘴不忘反驳。然后在五条悟的不爽加剧之前,她抬头,非常感慨的接上了下一句。   “诶,这个颜色的眼睛,真的只有你最适合啊。”   “哈?”   “这种又浅又亮的蓝色系,还是即清透又复杂的冰蓝色,美得太过分了,对一般亚洲人超不友好的啊。皮肤黄一点点就会显黑。你居然能搭配得这么好看。”仔细的看着那双眼睛,深羽越看越感叹。上辈子她为了帕拉伊巴碧玺和海蓝宝石到底哪个更像六眼的颜色和自己左右互搏纠结了300回合都没能得出结论。现在,她终于可以宣布正确答案了!   “……果然还是更像海蓝宝石一点。啊……好感动……”   少女纯粹的赞美感叹简直要从目光里溢出来了。然而被赞叹的人却一点也不感动。五条悟挑高了眉梢。他当然知道自己的颜值。六眼的色彩足以让根本不知道咒术和咒力的普通人也被他吸引。但是这家伙是咒术师吧?面对六眼居然只会想到好不好看的咒术师——而且赞叹的角度还如此清奇,这家伙还是第一个。   深羽对此表示不服。“咒术师又怎么了?咒术师不能有审美啊?我当然知道六眼很厉害啊。但是我又不是因为六眼厉害才想要和你搞好关系的。所以当然是好看更重要啊!”   不要小看OTAKU的颜狗属性啊!再怎么牛逼的外挂,美术不过关照样是要被嫌弃的啊!   ……居然还说得挺自豪?这家伙的脑回路……   “诡异嘛!你刚才就‘说’过了啦。”   但是,等等……   “搞好关系?”五条悟眯了眯眼睛,居高临下的看向了深羽。   “对啊。”深羽一脸坦然的点头,“不然我干嘛又是和你打招呼又是给你塞巧克力?不,住脑啊你。我才不是抖M啦!”说着,她忽然皱起了眉,连声音都冷了,“和五条家也没有任何关系!我对咒术界的高层一点好感也没有!”不如说,哪里会有喜欢御三家老橘子&傻X高层的OTAKU啊?!   五条悟愣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少女露出这样冰冷露骨,甚至隐隐透着杀意的嫌恶神色。在六眼的视觉中,她体内的咒力都沸腾了一瞬。   咒力来自于负面情绪。再没有比这更明显的证明了。   少女自己似乎也察觉了。啊,不行不行~想起来就生气——她低头嘀咕道,拍了拍胸口。然后重新对着五条悟露出了笑脸,总结道:“总之,没有什么奇怪的理由啦。不如说,想要和同班同学搞好关系为什么还需要理由啊。我第一天不就说了嘛。想要过个快乐的学校生涯,这是最基本的基础吧?”   说着,她眨了眨眼睛,问:“难道五条同学不这么想吗?你讨厌我和硝子他们吗?不喜欢和我们做同学吗?或者,你是为什么来高专的?”   为什么来高专?因为这是御三家必经的步骤。为什么选东京?因为他不想按照老家伙们的安排去京都。讨厌?并没有。不如说相比之前接触过的那些蠢货杂鱼咒术师和家里烦人的老家伙,现在这几个顺眼多了——包括眼前这个脑回路有问题的家伙。至于搞好关系……   五条悟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他显得愈加稚气——那是什么?他没想过。   “那从现在开始想也可以啊。”深羽笑眯眯的仰着脸,“要一起待四年呢。不管怎么样,开心总比不开心好吧?夏油和硝子都是很棒的人哦。和他们聊天也好,一起玩也好,我都觉得超开心的。五条同学也试试嘛。”   “……没兴趣。”   “可是你对他们的术式有兴趣吧。比对我术式的兴趣大多了。” 说着,深羽顺手摸了颗糖,递了过去。   五条悟接过剥开,把糖球丢进了嘴里,莫名其妙的看了少女一眼——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虽然都是现在的“唯一”,但反转术式的珍贵特殊暂且不提,咒灵操术无论泛用性还是实用度都远在这家伙之上。这家伙的术式也太偏科了,咒术师又不是只需要祓除咒灵就可以的。对上诅咒师的话,她这完全就是给人送菜啊。   本来倒还可以用“不公开术式”这个条件设定个束缚——反正就像她说的一样,【看取】这种能力,在知道了应对方法之后,其实是很容易破解的。   “不过现在不行了吧?”深羽眨眨眼睛,“夜蛾老师和我家人也知道的。我还告诉你们了。不符合设定束缚的条件了吧?”还有神社本厅、内务省和咒术届高层,好多人了。   五条悟居高临下的一瞥:“所以你笨啊。”   明明有那样的术式现在却还只是二级咒术师——果然是被脑子耽误了吧?   “喂!过分了啊!”深羽瞪圆了眼睛,她是二级咒术师是有原因的啦!而且,“虽然我说过打不赢你。但对人战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弱啊。”对于前黑手党来说,杀人和赢可不是一回事。不如说,“如果给我足够的准备与适当时机,运气好的话,我说不定连你也能杀掉哦。”   虽然大约也仅限于今年了,但是只要五条悟没有24H全自动无下限,按照她的某位“老师”的理论,他就是“能够”被杀掉的。   然而,在不知道深羽黑历史的五条悟看来,这句话毫无可信性。   “诶~~~~”他拖长了调子,挑高了眉,语气侮辱性极强。   “居然一点也没当真啊?”深羽立刻眉梢一扬。她把装满零食的塑料袋往地上一放,就朝着五条悟扑了过去,然后瞬间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挡住了。   天真。距离少女至少还有半米的少年维持着术式的手势,刚准备轻哼一声表达不屑,却听到少女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喜的欢呼。   “哇!哇哇哇!”不,不只是一声。她停在那里,目光炯炯的盯着并看不到任何东西的空间,眼睛睁得大大的,刚才的不满荡然无存,整张脸都亮了起来。   “这个就是无下限啊?哇!超感动!”深羽说着,抬头看了看五条悟,又马上低头去看眼前的虚空。手掌贴在那里,轻轻触碰,再微微用力,然后又松开。如此反复。就仿佛她碰到的不是不允许她靠近的术式,而是什么非常珍惜的,必须小心翼翼捧在掌心的珍贵事物。   那是,完全出乎五条悟意料的反应。他本应该是很讨厌这种夸张的反应的。因为会让他联想起自小到大所沐浴的视线。然而,此刻,他却奇异的丝毫升不起恶感。   大约是因为少女的欢喜太过纯粹了。五条悟想,就像之前她喜欢他的眼睛就是因为喜欢他的眼睛一样。此刻,谁都可以看得出,她对于无下限的欢喜,就仅仅因为这是无下限而已。   而不是,因为六眼与无下限术式所代表的意义与价值。   没有任何人询问她的意见,但是少女大概是太过兴奋了,一直忍不住的在自言自语。“这种触感好有趣啊。怎么说呢,是什么都没有对吧。但是因为有感觉到阻力,会觉得硬硬的诶!”   摸一下,按一按。再摸一下。她看上去那么高兴,简直像是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礼物的小孩子,能就这么玩到天荒地老。因为太过集中,深羽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月光下,背光的少年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正神色莫名的注视着她。   他就这么维持着术式看着她,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深羽摸着摸着,蹦出一句“这样看和AT Field还真有点像诶。”   “AT Field是什么?”   “啊!”深羽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high上头了。她赶紧收回手后退一步,看到五条悟也顺势解除了术式,才有点安心又有点心虚的解释道:“是动画片里的设定。心之壁。人心之间的壁垒。类似防御壁一样的东西。”   “诶~”五条悟眨了眨眼睛。   是感兴趣的反应!深羽的OTAKU安利之魂小灯泡瞬间噼咔一声亮了起来。“原作叫《新世纪EVANGELION》!超好看的!监督是神!不看绝对是人生的损失我跟你讲!”啊,说起来安利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必须趁热打铁!她这么想着,立马拎起了零食们,二话不说的拽起了五条悟的手,“来来来!我寝室里就有全套TV版动画!我借你啊!” 第16章 15:【十五之咒】   15:【十五之咒】   结果深羽不仅借了五条悟全套《EVA》TV版,还顺便借了他播放机和电视机——毕竟你卖个安利总不能让人家拿手指读盘。然后想着反正电视机和播放机都借了,干脆又抓了几套她最近在复习的经典作品一起塞在了纸袋里——比如《犬夜叉》、《高达SEED》和《全金属狂潮》。当然更不会忘记富X老贼的经典《幽游白书》和人见人爱的《宠物小精灵》——虽说是子供向,但谁会不喜欢皮卡丘呢?   以她这段时间对五条悟的了解,深羽能打包票这些他肯定都没看过。啧啧啧,太惨了太惨了。森先生都不会不让人看动画。五条家的神子居然比她这个前黑手党还要没童年。   于是原本的纸袋变成了夸张的纸箱。算上电视机和播放器,这已经是第三个箱子了。   深羽自己一点儿没觉得哪儿不对。一边装箱一边开心的摇头晃脑,完全沉浸在了卖安利的喜悦之中。除了《咒回》《文野》和她本家《零系列》之外,就她所知的范围,这个日本的AC□□业发展和她上辈子基本一致。甚至就连她“亲妈”——《零系列》的两位核心制作人柴田诚和菊地启介也都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且同样开发出了和《零系列》风格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大卖和风恐怖游戏作品。即便剧情和设定都不相同,也一样非常好玩。   感谢这一点,让她不仅补完了很多上辈子错过的神作,还得以第一时间近距离重温了上辈子的感动。别的不提,一边想着明年就要被咕咕了一边在《少年JUMP》上实时追《HXH》的感觉是真特么酸爽。   深羽想着,手上动作忽然一停。诶,不对……既然现在这个世界有诅咒,明年断更之后,老贼不会有生命危险吧?被读者诅咒可比单纯收收刀片糟糕多了诶!   哇啊!这也太惨了!本来还想说做人不能太过分,《HXH》这种万年深坑就不要安利给同学了,但看这个情况,要不她还是先让人把家里的99年初版TV版和单行本都送来?这样至少最强控比上门催更的时候,说不定能顺便保住老贼的狗命?   虽然良心会有点痛,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哎呀!我也太善良了吧!   一边在脑海里胡思乱想自吹自擂,深羽一边欢快的把封好的纸箱们堆到寝室房间门口,打算一会儿再一个个搬出去。听到了动静的家入硝子推开房门,探出半个身子,就看到了这一副如同深夜躲债逃家一般的一幕。   她换了睡衣,不过嘴上还叼着根烟,因为还没准备睡,神色里也没有什么被打扰的不快。抬腕看了眼手表,就扬眉吐槽:“21:35。你欠了高利贷?”   “不愧是硝子,犀利!”深羽一下被逗笑了,嘻嘻哈哈的比了个大拇指,弯腰抱起了一个纸箱,“不是啦~我就借五条几部动画片。”   硝子的视线在她手里明显分量不轻的箱子上打了个转,然后落在了剩下的两个上。“这些,”她夹着烟的手指指了指,“不会都是吧?”   ——这个量,你确定真的只是“几”部吗?   “啊,不是。这个是电视机和播放机啊。”深羽答道,非常自然且理所应当的说,“他寝室里都没有诶。我就想着顺便也借了,不然没法看啊。”   说着,她举步,“硝子,有点沉,我先给他送出去哦。”   ——也就是说五条等在女生宿舍门口?   那家伙,意外还是有常识的嘛。家入硝子想。但下一刻,她的眉梢就又扬高了。等等,所以,深羽是打算让那个五条悟自己把这三箱子搬回寝室?先不说他会不会接线设定。首先她就完全无法想象那个五条悟老老实实的搬箱子的样子啊。   ——不,五条悟指不定会让小动物帮他搬回去再装好。那家伙,一看就知道完全没长体贴绅士这种神经。   而傻乎乎的小动物,说不准还真会帮他搬。   啧。家入硝子扬了扬眉,看着深羽的背影,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   “喂,夏油。”她对着接通了的电话开口,“没睡的话就过来女生寝室这里一趟,帮深羽搬点东西去你们男生那里——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的东西,你自己去找深羽要请客啊。”   说完,她挂掉电话,重新吸口烟,吐出了一个烟圈。真是的,明明大家一样大,为什么这个脑回路异常的小动物就总是会让人油然生出“其实我是饲养员吧”的奇怪错觉啊。   *   *   *   从结论上来说,家入硝子的电话帮了大忙,夏油杰是个热心善良的好同学,五条悟的确不会连线设定,以及,深羽的安利成功了四分之三。   第二天大清早,五条悟难得在上课铃响之前就到了教室。在位子上一坐下,他第一个动作就是脸朝下趴在了桌面上。   家入硝子朝夏油杰看过去,后者一副“我也不知道”的表情耸了耸肩。深羽完全没注意他们的眉眼官司,一看五条悟这幅大写的睡眠不足样子,她就露出了熬夜补番党人都懂的嘿嘿笑容,蹦蹦跳跳的跑到他桌边,也不说话,就笑嘻嘻的背手看着他。   “干嘛……”白毛DK脸也不抬的开口,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儿不耐烦。   深羽才不在意他的态度,这年头,会张嘴吃安利的老实人可都是珍稀生物,必须温柔对待好好保护啊!   所以她问得特别宽容温柔:“EVANGELION超好看吧?”   然而,却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不,完全不好看啊。”   “哈?”深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问,“那你昨天晚上看了什么啊?”   “犬夜叉,SEED,幽游白书,都看了一点。”五条悟抬起了头,皱着眉打了个哈欠,“然后就早上了,啧。”   “啊。”位子就在边上的夏油杰听到这里也点了点头,“和这几部比起来,EVANGELION是不太好看。”   “对吧。”大约是说到了正新鲜的话题。五条悟把下巴搁在手肘上,转过了脸,很罕见的主动接了夏油杰的话,“完全搞不懂想表达什么。幽游白书有意思多了。那个灵丸,感觉可以用咒力做到诶。”   是非常随意自然正常的闲聊语调和态度。夏油杰愣了一下——什么嘛,这家伙也是会正常的说话的嘛——表面却不显的,随口接了下去,“幽游白书毕竟是神作嘛。没有可比性啊。”   “?这么有名的吗?”   “对啊,电视台播出的时候超红的,全校都在看。”   “诶~嘛,不过真的很有趣啊。那个作者,很有才啊。”   “有漫画版。也很棒。作者的话,新作正在连载。”   “可以有!等我手上的动画看完……”   两个DK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上了,气氛还挺好。唯有深羽听得目瞪口呆——等等,你们两个,刚才是不是很随意的说出了OTAKU完全无法忽视的拉踩引战台词?!   “幽白的确超棒。但是说EVA不好看……”深羽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叉腰,“喂!这我就不能当做没听到了啊!”   “嗯?”正和夏油杰聊着的五条悟转过了脸,眉梢一扬,忽然坏心眼的一弯嘴角,“可是就是不好看啊~”说着,手肘捅了夏油杰一下,“对吧?杰。”   “啊?”突然被叫名字的夏油杰一愣,“你叫我什么?”   “杰啊?”五条悟扬眉,非常理所当然的反问,“怎么了?你不是叫夏油杰吗?”   ——不是这个问题吧?   夏油杰噎了一下。我叫这个名字和你张口就略过姓氏直接喊我名字还不加接尾词那是一回事吗?我完全不记得和你有关系好到可以这么称呼的地步啊?!   但是作为这个班级里的常识人代表,夏油杰的修养并不允许他在这个时候说出你别这么叫之类的话——就好像,当别人不怀恶意的问“我们是朋友吧?”的时候,大部分人只要不是想撕破脸,就不可能会说“不,其实我们还没到这个关系”一样。   呜哇~深羽内心咋舌,硝子的观察力是真的强,夏油杰确实是那种对于不熟的人会尽量克制自己不要失礼的类型。   所以他顿时就纠结了,纠正也不是,不纠正也不是。而没有反驳,对五条悟来说就是默认。推了推墨镜,白发少年转过脸,抬着下巴,一脸“你看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的看着深羽。   ——就真的很欠很可爱了!   ——但是!不要以为可爱还发了糖,就可以把刚才的发言蒙混过去啊!   “呦西!”深羽再次深深的吸了口气,“你们两个,来和我单挑吧!可以用武器但是不准用术式不准用咒力!输了的人给我向EVA道歉啊!”   我雏咲深羽今天就要让你们知道,哪怕你们是我最推&本命CP,也是有不可以当着我的面说出来的话的!   然而……   “哈?”五条悟撇了撇嘴,上下打量了小只少女一眼,极其冷淡的说,“不要。”   “诶?”   “这个条件根本没意义吧?我干嘛要放弃咒力和术式跟你打啊?而且所有限制都是对你有利的条件吧?对我没有丝毫好处的事情才不想干。怕寂寞的话找别人陪你玩过家家啊。”说着,他很欠的吐了吐舌头。   深羽的眉毛立刻竖了起来,转脸去看另外一个人:“夏油!你怎么说?”   “我也PASS。”夏油杰摆了摆手。大概是知道自己纠结不出结果,他很光棍的把关于名字的问题暂时从思考里丢了出去。对着深羽特别温和诚恳的说,“而且深羽,我不觉得不用咒力和术式你就能打得过我们任何一个人。”   “……唔哇……”围观的硝子发出了一个语气词。这家伙,打心底里没有把对方当成对手啊。这种火上浇油的态度,不愧是白切天然黑啊!   ——嘛,虽然她也没有觉得深羽能赢就是了。不如说,根本打不起来的吧。没看五条看少女的眼神跟看个欢蹦乱跳汪汪直叫的吉娃娃似的,夏油的语气都能用循循善诱来形容了。谁都没有把少女的约战当真。   家入硝子能看出来的事情,深羽当然也看出来了。少女磨了磨后槽牙,忽然狰狞一笑。   “……既然这样,我也要出杀手锏了。”   “哦~?”五条悟抬手推了推墨镜。   深羽却不看他,转脸直视着夏油杰,说出了看似毫无关系的话。   “我带了PS来学校,原本还想着可以借给同学玩。”   “……”夏油杰端正了脸色。   “还有PS2。”   黑发的男生坐直了身体。   “《合金装备3》,《实况足球8》,《真三国无双4》,《怪物猎人》,《勇者斗恶龙8》,《GT4》……”她像是报菜名一样噼里啪啦报出一连串才发售不久的各个类型游戏大作,满意的看到夏油杰的眼睛越来越亮。然后顿了顿,打出了她认为的最强王牌。   “《鬼泣3》!”   “成交!”夏油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扬起了嘴角,“输了别哭啊。”   “你才是吧。”深羽高高的抬起了下巴。   以上名词一个也没听过的五条悟眨了眨眼睛,非常敏锐的把握住了重点,“所以?那个《鬼泣3》很有趣?”   “这不是有不有趣的问题。” 夏油杰斩钉截铁的说。这是他自己也买了却只玩了个开头还没通关的问题啊!   作为一个有常识的高一新生,夏油杰当然不会把没通关的游戏连主机和电视机一起带来学校——GBA什么的另当别论。不如说,这小动物是何方神圣?为什么她可以带那么多漫画动画还搬了电视机影碟机和至少两台游戏主机进寝室啊?   ——至于深羽刚才提到的一连串里明显夹带了一款年龄分级不对的……嗯,算了,游戏的事儿,不能一概而论。   “诶~”他这么一反应,五条悟也来了兴趣,一推墨镜脚下一蹭,跟着站了起来,“我也要玩。”   “哼~这种话,等打赢了我再说吧。”深羽叉着腰,仰着头,努力摆出大佬表情——然而因为身高问题只会让人觉得是虚张声势的小型犬。家入硝子看得叹了口气,终于忍不住开口:“喂,我说你们,该不会现在就想去打架吧?”   “无所谓吧。这种秒秒钟的事情还要拖吗?”五条悟双手插在口袋里,歪了歪头,“反正夜蛾也还没来……”   ——秒秒钟就很过分啊!   深羽正要反驳,教室门口却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四人同时转头看去,就见夜蛾正道一手拉开拉门,走了进来。   “都看着我干嘛?没听到上课铃吗?”夜蛾正道眉心一皱,板着个脸,“还有,你们那是什么‘你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的表情啊?   “唔呃~”五条悟顿时吐了吐舌头。深羽和夏油杰非常默契的左右摇头:“不,什么也没有。”   ——你们都是笨蛋吧?真以为老师没听到啊?   家入硝子看着这仨的“此地无银三百两”,抽了抽嘴角。   好在夜蛾正道看来没打算追究。   “没有就好。”他说着,肃然了神色宣布,“今天不上课,你们有任务。” 第17章 16:【十六之咒】   16:【十六之咒】   “地点是练马区临近琦玉的旧团地,自上个月开始陆续有居民报警说发现黑影与异响,上周经窗确认,该区域存在一级咒灵一体,二级咒灵两体,其他三级以下咒灵若干。”   坐在驶向任务地点的车内,五条悟扬着眉,毫无感情的读着打印出来的任务报告。   “经东京高专一年级班主任夜蛾正道同意,兹派遣高专4名一年级生前往祓除。”   读完,他撇了撇嘴,随手把手里的纸往前面座位后的插袋里一丢,“我说,真的,何必呢?我一个人就够了吧?”   这绝不是“不需要麻烦同伴,作为中流砥柱的我会一个人搞定一切”的语气,而是“明明我一个人更轻松,为什么还要带上这些派不上用场的家伙”的语气。   助手席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咋舌声,开车的夜蛾正道只觉得头疼。“悟。”他把着方向盘,耐着性子开口,“刚才就说过了,这次任务的重点不在于要多迅速效率的祓除,而是你们的实战评估。攻击方式,咒术的运用,我会根据你们的表现,找到你们的弱点和今后的训练方向。以及可能的话,我希望你们能尝试一下互相配合。你们之后要同学四年,毕业后也会是同事,多了解一些是很重要的。”   “你暂且不论,杰和深羽之前都是单独行动,没有和其他咒术师配合的经验。也不清楚其他咒术师的祓除方式。你的术式和杰的术式,再加上深羽使用咒具的攻击方式,正好都是不同的类型。硝子也是一样,”他说着,转头看了看助手席的家入硝子,“虽然作为反转术式使用者,不会让你去祓除咒灵,但是你至少要知道咒术师们通常是怎么做的。”   “这是教学的一环。”   “有这个必要吗?”   “有。”夜蛾正道点了点头,朝后视镜里警告的瞥了一眼,“悟。同样的话不要让我一直重复啊。”   “啧~”对上了班主任视线的白毛DK吐了吐舌头,一脸无趣的转头看向了窗外。   夜蛾正道内心再次叹了口气。作为班主任,他自认对这一届没少花心思。开学小半个月,四个少年少女的变化他都有尽量去观察。深羽,杰和硝子虽然也都是个性十足的人,但到底都保持着友善的社交性,熟悉得也挺顺利。但悟……早上他还挺惊喜,撇去在门口听到的问题发言不谈,至少在同学的带动下,一直对他人兴趣寡淡的白发少年非常明显的有了交流的欲望和主动,肉眼可见的活泼了起来。   但是,拜托你了,五条悟!活泼和口无遮拦是不一样的啊!   想到了当时自己说完任务后这小子的反应,夜蛾正道觉得不只头,他连胃都要痛起来了。   “哈?”明明对象是刚才还聊得挺好的同学,白发的少年听完内容的第一反应就是挑起了眉梢,“就这也要四个人去?一二级而已,我分分钟就能搞定了。带上他们去干吗?春游吗?完全没意义吧?嘛,虽然有我在,你想带着他们去玩也行,但是先说好,夜蛾,我不要当保姆啊。”   就这一句,把夏油杰的脸立刻说黑了。黑发少年方才软化了一些的态度骤然回到了原点——不,大概已经是负数了吧。然而五条悟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话有哪里不对,哪怕之后夜蛾正道解释了这次任务是按照一级咒术师五条悟对一级咒灵,而深羽和夏油杰一人对应一体二级咒灵来布置的——夏油杰在入学前也已评定了等级,现在和深羽一样是二级咒术师——五条悟也完全理解不了。   夜蛾正道其实很明白五条悟的想法,既然有一级咒术师在,一级以下的咒灵也让他顺便一起祓除掉才是最有效率的常规做法。平时五条接到的任务都是这样,他自己也早就习惯了这种方式。但现在不一样。   更何况,夜蛾正道并不希望五条悟成长为所谓孤高的强者——在他看来,孤高,无非的孤独的另一个说法罢了。   所以,再次看了看后视镜里另一个男生绷着的脸,夜蛾正道放重了语气,“总而言之,悟。不管你是几级的咒术师有多强,你现在是我的学生,就要听我的。”   “……”   “回答呢?”   “嗨嗨~~”五条悟一脸无趣的看着窗外,到底还是敷衍了一声。   车内的空气于是又陷入了无声的滞涩,而就在这时,深羽开了口。   夜蛾正道都能看出来的东西,她当然不会错过,但是现在,对她而言,这个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   “我说!你们两个!”闹脾气管闹脾气!“坐姿给我收敛一点啊!”深羽吞掉了半句可能引发新一轮争辩的内容,挣扎着提高了音量,“要被你们挤死了啦!”   说着,抬肘狂敲右边,“特别是你啊!五条!手臂拿过去啊!”   “诶~不要~”   “不准不要啊!脚也是,收回去啦!”深羽抬脚就踹——然后毫无悬念的在至近距离被挡住了——她的表情于是更加险恶了,顿时手脚并用的扑腾了起来,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和空气搏斗”。   但是这能怪她吗?四个人加开车的班主任,势必就变成了助手席一人后座三人的配置。因为出发前五条悟的暴言,深羽想也没想的就让硝子去坐助手席了。那接下来就更顺理成章了,男生们一边一个,个子最小的她坐中间。   讲道理,她自认为这个配置很正常的吧,她在Port Mafia的时候和双黑一起外出也都是这么坐的啊。她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因为同学都很大只这一路必然不会舒坦的准备。但是!她只预料到了五条悟没有体贴神经,却忽视了生闷气的夏油杰也并看不到周围啊!   于是这俩一个单手撑头看着窗外,另外一只手特别随意自然的撑在身边;一个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相抵,绷着脸一声不吭——你们摆这么帅的造型的时候手肘和膝盖能不能特么的收回去?!后座就这么大,你们让我坐在哪里啊?!   太苦了太苦了!深羽觉得她此刻就是夹心饼干中的那个夹心,还是个扭成了汤姆猫一样奇怪S型的夹心!   然而,一直说人家脑回路有问题的五条悟自己脑回路明显也特别不对。面对深羽的扑腾,他居然还乐了。   “噗!”白毛DK弯起了嘴角,看着根本碰不到自己的少女,特别欠的发出了嘲笑,“省点力气?你又打不到?”   “切!”深羽龇了龇牙,停下动作威胁道,“再这样我坐你身上啊!”   “哇哦~”墨镜后冰蓝色的六眼眨了眨,“这么热情的吗?”   “喂!五条!”前座的硝子看不下去了。然而不等她说完,夏油吐了口气,开了口。   “不好意思,深羽。你过来点儿,靠着我坐吧。”他瞥了五条悟一眼,往车窗方向让了让。说着,伸手欲要揽过深羽的肩膀。   然后,那只手就被攥住了手腕。   “不是说要坐我身上的吗?”五条悟低头,往下拉了拉墨镜,形状优美的唇角往上一勾。面朝着深羽,冰蓝色的眸子却满是挑衅的朝着夏油杰一瞥。   左侧的气温和气压陡然骤降。深羽【看着】五条悟简直无语。“虽然我不知道你在不爽什么,但是我不爽你不爽我的态度”,“所以你不让我偏要”——这都是什么无限套娃?虽然此刻的你真的超萌超帅!但是看到了真相的我丝毫不doki呢。   “深羽?”樱井孝宏声线里渗入了威压。   你也是啊!深羽内心翻了个白眼,仰头朝夏油杰看去。果然毫无悬念的看到了虽然不一样但依旧和她没啥关系的内容。别的不说,这两人的手现在还在她头上僵持呢。   虽然很甜啦。但是,“我说……”   ——你们两个闹(发)脾(糖)气管闹(发)脾(糖)气,能不能不要牵连无辜的我?   她刚想这么说,车子在红灯前一个急停。夜蛾正道朝着后视镜看了过来,皱着眉头,用远胜过两人的低气压声音开口:“悟,杰,再不坐好,你们两个就都给我下车!”   *   *   *   对于开学还不到两周的一年级新生来说,老师还是很有威慑力的。至少夜蛾正道爆发之后,两个男生都老实了——虽然根据深羽【看到】的内容,这大概属于暴风雨前的平静。但总之,他们平安无事的到达了目的地。   然后下了车的深羽就发出了一声拖长了调子的感叹。   “哇哦~~~~~”   怎么说呢,这就是那种哪怕毫无灵感力的人都会一看就觉得有“什么”的地方啊。   这块团地住宅区不大,也就三幢冂字形排列的住宅楼围绕着正中的人工池。中间那幢12层,两侧两幢10层。看上去像是泡沫经济时代的建筑,每幢楼都很宽,一眼扫过去,一层起码有十几户。也因此,被包围在中间的人工池面积也很大,中间是圆形的平整广场,十字形的水泥步道桥将广场与楼宇下的车道连接了起来。   楼宇也好,水池也好,一切都是规规整整的形状。若是在刚建好的时候,大约是强迫症会很喜欢的类型。然而,现在,被风吹雨淋成灰褐色的大楼外立面布满了肉眼可见的裂隙,最长的延伸了近4~5层。楼下原本宽敞的车道上也到处都是皲裂和大片不明污渍与焦黑痕迹。各个品种的杂草顽强的从水泥地面的缝隙里挣扎而出。人工池内的水更是一片浑浊黝黑,站得这么远都能闻到弥漫在空气中的腐臭水腥气。   他们五人就站在冂字形的入口处,从这儿能看到每层的走廊和房间窗口。今天天气不好,此刻天空是随时会下雨的那种深重的鸽灰。即便如此,也没有任何灯光,反而是每一层都碎了好几扇窗,黑洞洞的窗口排列在一起,很有密集恐惧症的效果。   再加上放下的【帐】,是完美的恐怖片取景地了。   “这种地方,不如说不出咒灵才奇怪吧?”家入硝子也被眼前情景惊到了。   “我倒是更好奇……”深羽眨了眨眼睛,“这里真的有居民吗?”‘陆续有居民报警’——夜蛾老师是这么说的,她没记错吧?   “确切的说,是私自住在这里的流浪者。”夜蛾正道点了点头,“不过我们过来之前已经都劝离了。现在这里已经清空了。”   真的有啊!这么牛逼的吗?虽然深刻懂得人穷起来有多顽强,但深羽是认真觉得,住在这里,某种意义上比住在擂钵街还需要勇气。   倒是五条悟见怪不怪。随手摘下墨镜,他一手插在口袋里,四处扫视了一下,就看向了正前方那一幢。   “啧,我讨厌这种类型啊。而且,呜啊~杂鱼也太多了吧。”   他很是嫌恶的一咋舌,发出了打心底里觉得厌烦的声音。说完,转头问夜蛾正道,“二级在左右两边。夜蛾,确定真的不用我出手吗?”   “确定。”   “OK。”五条悟耸了耸肩,说着,朝着正中间那幢楼迈开了步子,在经过深羽身边的时候,忽然步子一停,一手拍在了她肩膀上。   “喂~”   “嗯?”深羽抬头,就看到五条悟一扬墨镜,轻佻的弯了弯嘴角,对她很可爱的眨了眨眼睛,然后说出了一点也不可爱的话。   “小不点儿~别死了啊。”   同时,他在抬头的过程中,非常含义明确意有所指的看了夏油杰一眼,直到确认自己充分传达了这一眼的情绪,才在对方又下降了起码10度的视线里施施然的走掉了。   ——明明连对方真正介意的是什么都没弄明白,却可以一脚准准的踩爆地雷,这必须是一种才能吧?!   五条悟,不愧是你!深羽无语的看着他的背影,就听到身后传来了绝对零度的樱井孝宏声线。   “深羽。”这次连表面的温和都保持不住了。夏油杰眼睛一眯,大步越过了深羽身边,看也不看她地开口,“我们也走吧。”   ——所以说,不要擅自把我卷入啊!   在硝子同情的眼神里,深羽抽了抽嘴角。眼看夏油杰走向了左侧那幢楼,她伸手从裙子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单手剥开塞进嘴里,向着右边迈开了步子。   然后一边转着口中的糖球,一边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慢慢的扬起了微笑。   ——不过,嗯,谢谢!有磕到!嘻嘻嘻!   所以接下来,就让她用这些糖分,好好活动一下吧! 第18章 17:【十七之咒】   17:【十七之咒】   以实力来分的话,深羽当然不止二级。她的【看取】可不受咒灵等级的限制,只要身上刺青空位足够,即便是特级咒灵,也就是一眼的事情——她可是在《文野》的横滨住了那么多年,作为这个三次元里大概是全日本负面情绪最浓烈的城市,怎么可能没遇到过特级呢。别说她了,甚尔、就连双黑出任务的时候都碰到过。   哪怕不算【看取】,她单用咒具祓(硬)除(怼)一级咒灵的经验也很丰富,用咒术界的规则划分,她显然至少也是一级。   但深羽的主业毕竟不是咒术师。神社本厅和咒术界高层也并不真是让她来高专祓除咒灵的。对他们来说,她本人的安危才是头等大事,不会让她升到会“遇到危险”的等级。事实上,就连现在这个二级都是深羽自己争取来的。咒术界高层原本只打算给她定个四级,压根就没准备放她去做任务。他们只是需要她进过高专,用高专所属咒术师的身份,来制造“咒术界协同神社本厅贡献人才”的“事实”。   虽然看原作漫画的时候,咒术界高层好像非常牛逼只手遮天的样子——好吧,虽然他们现在事实上也挺牛逼的——但既然变成了三次元,那一切存在自然都要遵守客观规律。以这个国家的结构而言,高层之上当然还有其他的高层。咒术界又不是《哈利波特》里的巫师们,还做不到遗世独立占地为王。就算在平安时代,那些咒术世家也还是和神社本厅的前身阴阳寮一样,要服从于天.皇的调遣的。   所以,在这个日本的现在,神社本厅,异能特务科,咒术界的官方上级都是内务省。咒术界这次半途插手,把她扒拉到高专,不过是闻风而动,想揩油摘桃子,从她成为大柱这件事中分润到政治利益罢了——然后就被森先生顺水推舟利用了个彻底。   这就是森先生所说的水面下的一部分。他没告诉她详细,不过入学前,在内务省官僚和黑泽宏辉的陪同下,深羽分别和咒术界高层——也就是烂橘子们,以及神社本厅的高层见过面。多【看】两眼,她也就知道个七七八八了。   烂橘子这绰号就真的一点儿没叫错。   更好笑的是,黑泽宏辉和神社本厅的人,甚至是内务省派来的官僚见她都不会遮掩。相比自己的内心或者秘密,他们更不希望她因为任何细节产生恶感影响到成为大柱的决心。甚至,他们还巴不得她能多【看】到他们的诚意,坚定成为大柱的信念。唯有烂橘子们,和她见面全程不仅隔着屏风还夸张的用上了咒力隔断,别说【看取】了,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对方来了几个人。   这到底是特么做过多少亏心事才会有的反应?   他们表面倒也很客气,讲话都捧着她。可就算撇去【看取】,她也是森先生亲手带大的前Port Mafia成员,那种浮于表面,觉得对面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随便说点儿好听的就能哄住她的语气,他们不会真以为她听不出来吧?   也就是小五责任心太强人又太好,放在《文野》里,敢这么挡在森先生或者太宰治上面的人绝对活不过一集。   啊,如果她去日上山的时候跟内务省说想把这群烂橘子也一起带上,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同意?   随手劈掉一只三四级左右的小型咒灵,深羽忽然想到。随后,她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你看,虽然他们不能装箱,但是可以学《刺青之声》里当忌柱砍了砌墙啊。咒力和灵力区别不大,说不定多少也能加固一下结界呢?都是为了日本做贡献,身居高位更要义不容辞嘛!   嗯,决定了。要是来得及的话,到时候就找黑泽宏辉说说看。深羽觉得,冲着这次揩油摘桃子事件,他指不定会乐意试试?虽说可能性不大,且就算带走了,下一批也不一定就是好橘子。更不一定因此就能改变“未来”。但试试又不要钱,能带走一个是一个嘛。   Yeah!不愧是我!真聪明!黑发的少女欢快的眯了眯眼。转身,踩着积满了灰尘地砖都坑坑洼洼了的楼道,向着另一处咒力浓郁的房间走去。   不过……   听着自隔壁楼宇不时传来的剧烈轰鸣,刚高兴没一会儿的深羽转动了一下手中武.士刀的刀柄。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又幽幽的叹了口气。   虽然小五刚才说了杂鱼很多,但这数量未免也太多了吧?这才到5层,还没看到她要找的二级,三四级她都快砍了半打了。她可没有自动索敌并把咒灵连着楼板一同轰杀或者放pokemon一齐清场的技能。这还有一半的楼层没跑呢,该不会最后所有人等她一个吧?   哇~那也太逊了。   *   *   *   事实是,虽然实力已然超越了绝大多数现役咒术师,但单就移动速度和清场效率而言,深羽确实是同级生战斗组三人中最逊的那个。   等夏油杰30分钟后扫荡完左侧住宅楼走回车边,五条悟早已完工。长手长脚的高个子DK戴着他那副可可爱爱的小圆墨镜两手插在口袋里,一脸百无聊赖的咔嚓咔嚓咬着水果糖,看到夏油杰投过来的眼神,随手把墨镜往下一拉,勾起了嘴角。   “怎么?想吃?”   “完全不。”夏油杰冷淡的回答,脚下一转就向着家入硝子和夜蛾走了过去。身后传来了某个白毛的轻佻声音。   “嘛~想吃也不会给你啦。”   就特么简直没事找事!   好不容易在祓除咒灵时略微释放了一下的怒意再次升腾而起,夏油杰一瞬间真的很有转身给这个白毛一拳的冲动。好在他还记得班主任就在旁边,压下内心情绪,他直接无视了五条悟,对着硝子问:“深羽呢?”   “还没出来。”硝子摇了摇头,倒也不担心。虽然“教学环节”由于两位男同学的不配合已经形同虚设,不过夜蛾正道也没完全放弃努力,他一直带着她在这儿看着,不时还给解说两句。通过夜蛾正道的说明,硝子也算是理解了这两位男生在同级别里都多么“例外”——深羽那才是正常行动速度。   “那我去帮她一下吧?”夏油杰看向了夜蛾正道,“她用咒具的话,清理整栋楼还是太吃力了吧?”   咒具也是分等级和种类的,如果是等级高并且事先灌输了咒力的类型,那么即便是普通人使用也能祓除咒灵——当然首先得他们看得到。但深羽那把被她叫“正宗”的武.士刀是本身没有咒力,需要在使用时持续输入的类型。之前少女也给他和硝子玩过。严格来说,那把刀并不太好用,虽然据深羽说它的理论上限非常高,如果持有者输入的咒力足够,就算是一级咒灵也能破防。但也不知道是设计缺陷还是故意的——深羽说她自己也不知道这刀的原名和具体是哪儿来的,只是和家里人整理仓库时偶然发现的东西——那把刀的咒力转化效果极差。用数字比喻的话,大概是输入10的咒力,只能产生相当于徒手时的1的咒力的攻击效果,剩下的9全部都加在刀的“锋利”和“坚固”属性上了。   “你这还不如直接徒手啊。”当时,试了一下就放弃了的硝子很嫌弃的把刀丢回给了深羽。而后者只是笑眯眯的接过,“对我来说没差啦。而且你不觉得武.士刀JK很帅吗?”   与其说帅,不说是反差萌。平心而论,视觉效果确实挺棒。夏油杰想。但如果深羽那幢楼里的三四级咒灵数量和他刚才祓除掉的差不多的话,他真有点担心她会不会还没碰到目标的二级咒灵就要被榨干了。   ——而且,至少比在这里遭受某个白毛的荼毒好吧。   他想着,也不等夜蛾的回答,就准备转身。然而,某个白毛却在此时开口了。   “不需要哦。”咔嚓咔嚓的咬碎嘴里的糖球,五条悟从墨镜的边缘看向右侧的大楼,“虽然对我来说不堪一击,不过小不点儿还没有弱到要你们帮忙的地步。”   “什么意思?”夏油杰皱眉。   “字面上的意思。”五条咽下了口中的糖,转身看着夏油杰,嘴角一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咒具嘛。不过小不点儿是不会被那把刀榨干的。不如说,那把刀只有在小不点儿手中才有意义。虽然术式一言难尽了点儿,但是单要说咒力的量的话,那家伙是我至今为止见过最多的。”   他难得说那么长一段话,内容更是完全出乎了众人的意料。别说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了,就连夜蛾正道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悟,这可不是在开玩笑。”从五条悟嘴里说出的“最多”是什么概念?夜蛾正道远比两个学生更清楚。   似乎就等着他们露出这幅表情呢。五条悟笑得更欢了,“不是开玩笑哦。”   “比你都多吗?”   五条悟嗤笑了一声,“我说了,是‘最多’啊。”说着,他伸出一只手,往夜蛾正道他们的方向画了个圈,“你们三个,再加上我,甚至都到不了她的一半——啊,不对,不能用‘最多’,应该是‘深不见底’才对。”   “如果不是六眼确认了她的确是血肉之躯的话,我都要怀疑那家伙到底是不是人类了。”他非常开心的说道。   如果深羽在此,大概会惊叹于五条悟的歪打正着。她是夜泉子,所谓夜泉子,是“生者与死者所生的孩子”。她是深红妈妈和去世的亲哥哥雏咲真冬跨越生死犯下禁忌所生。为了生下她,雏咲深红付出了一半的寿命作为代价。因此才选择在她三岁的时候离家出走,去了日上山成为了永久花。永久花可以举行名为幽婚的仪式。幽婚即是冥婚,成为永久花的巫女通过这种方式缔结婚约,将新郎的灵魂招入柩笼之中陪伴自己,以延长作为人柱的“寿命”。雏咲深红正是想借此仪式与最爱之人重逢,并共同度过尽可能多的时光。   她是夜泉子的事和日上山巫女的其他详细一样,也是神社本厅的重点保密内容。夜泉子的特殊体质让她天生具有极其强大的灵力——放在这个世界也基本就等于咒力了。神社本厅对她的分外看中很大一部分也是源于这点。除非再出现一个夜泉子,不然深羽就是他们能找到的最强大的巫女了。   所以她才会用“正宗”刀用得特别欢。对蓝条永动机的深羽来说,输入10的咒力还是100的咒力甚至是1000的咒力,几乎没有区别。   但两个同级生加上班主任之前可不知道这一点。毫无准备被剧透了的三个人都被五条悟那句“深不见底”震住了。那表情让丢下爆弹的罪魁祸首再次咧开了嘴角,从制服口袋里又摸出颗糖丢进嘴里。   ——嗯,小不点儿买糖的品味还是可以的,这个葡萄味也不赖。   这家伙……家入硝子突然发现,五条悟其实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不屑雏咲深羽。说到少女的咒力时,他的神态和发言中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维护和炫耀意味。   然而,正当她这么想着的时候,五条悟轻佻的耸了耸肩,又补上了一句:“嘛~虽然就算这样,小不点儿也不可能赢得了我就是了。”   那个术式,对人完全是杂鱼级别啊。他抬头,看着深羽所在的楼宇感叹。   ——更正,这家伙的性格,比单纯的不屑还糟糕啊。   不过五条悟这么说,家入硝子倒是放下了心来,用夜蛾正道的话来说,至少在对于术式和咒力的观察评估上,五条悟——或者说他的六眼是专业的。   然而,就在她这么想着的瞬间,右侧住宅楼中陡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咒力,同时,传来了少女高亢的尖叫。   “呀————!”   楼下的四人同时抬头,五条悟摘下墨镜眸色一冷:“搞什么?喂,这可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这个咒力程度,根本就不是二级吧?一级,至少也是准一。刚才还没有,突然哪儿冒出来的?   ——啧!那家伙现在还是二级咒术师吧?对付得了一级吗?   弱者就是麻烦。他眉头一皱,拔腿就向住宅楼入口跑去。夜蛾正道紧随其后,夏油杰愣了一下也冲了上去。只留下家入硝子站在原地,紧张的绷紧了背脊。   然而还不等三个人冲入大楼,“轰”的一声巨响,一只至少四米高的“肉球”甩动着十多条“手臂”从住宅楼接近顶层的位置冲了出来。它直接撞碎了外墙,似乎是想向着对侧的楼宇“跃”过去。一时间砖石与碎玻璃像被从内部爆破了一般喷溅而出砸向地面。   夏油杰飞快召唤出咒灵挡住笔直坠下的混凝土块和玻璃渣,正要让它前往拦截,却听到半空中传来了混在在咒灵的狂乱嚎叫里的大笑。   “哈哈哈哈!呀哈哈哈哈!不!可!以!——”   黑发的少年猛然抬头,瞳孔瞬间因惊讶而爆缩。他的视网膜上倒映出了深羽的身影。冲出住宅楼的并不只是咒灵,相比咒灵的体积更显娇小的少女此刻正单膝跪在“肉球”咒灵的“头顶”上。张扬的笑声中,犹如电影中的慢镜头一般,他清晰的看到少女双手握着刀柄,狂笑着,狠狠的将武.士刀笔直插下!   “——逃!走!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磅礴的咒力自刀身上喷涌而出,贯穿了咒灵并直击地面。“轰”的一声巨响,方才“跃”到一半的咒灵发出了刺耳的哀嚎,笔直下坠,重重砸在了人工池中心的广场空地上,不动弹了。   被击飞的砖石残骸溅落而下,原本打算前往救援的三人同时停下了脚步,看着黑发少女拔出武.士刀,甩掉刀身上的“血”,轻快灵巧的从咒灵身上跳了下来。她脸上还带着没有褪去的笑意,整个人简直前所未有的精神。不过看到他们——主要是五条悟和夏油杰——的时候,她“啊”了一声,睁大了眼睛,特别夸张的嘴角一垮,“什么嘛,果然是我最慢吗?”   说着,她又高兴了起来,对着夏油杰招了招手,再指了指咒灵,用问要不要顺便来一杯咖啡似的语调非常自然轻快问道:“夏油!这个还没死透,你要吗?”   看着身材娇小容貌精致的同级生那活泼明朗的灿烂笑容,夏油杰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啊,谢谢,要的吧……” 第19章 18:【十八之咒】   18:【十八之咒】   哎呀呀~果然娇小可爱Caster秒变魔性狂笑Berserker什么的还是太刺激了一点吗?   深羽笑眯眯的看着夏油杰走向广场中央奄奄一息的一级咒灵,内心歉意的吐了吐舌头。别看他脸上挺冷静,其实内心可复杂了,和她擦肩而过时,深羽就算不【看】都能感受到他心中那浓浓的虚无感。   化为文字的话,大概就是“我是谁我在哪儿虽然同班同学实力强是好事但是那是什么魔性战斗狂笑声跟脸比也太违和了吧”。因为冲击太强,他连之前正生着的气都忘了。   这让黑发的少女心里的小恶魔再次做了个鬼脸——没办法,就算在自家本命面前,她也不打算掩饰自己的性格。她确实就是个打high了很容易上头的哈哈魔嘛。   不过,没想到这个时候的夏夏这么可爱。啊,也不奇怪,到底是正常家庭长大的15岁男孩子,对异性抱着比较美好的憧憬才是常态吧?比如女孩子都是香香软软嗲嗲的什么的。特别是夏夏这种一看就很受欢迎的类型,谈过几次恋爱都是被倒追,从不用为女孩子的心思发愁的男生,就更容易产生这样的错觉了。   毕竟这个年纪的校草们都还不知道,在自己面前轻声细语的温柔可爱小仙女里,也有一部分同时存在着在网上和对家互喷300回合或者对着本命的新图shsh又或者聊天群里各种F1赛车的一面啊。   ——女性,可是非常千变万化的了不起生物哦!   深羽摇了摇不存在的尾巴,朝着等在池边的五条悟和夜蛾正道走了过去——夏夏收服咒灵什么的,当然不能随便围观。   然后刚走到池边,一只手就拽住了她的后领。   “诶?”深羽茫然的抬头,就看到五条悟堪称狰狞的嘴角一勾,另一只手“啪”的按在了她头上。   “kya——!”   早被中原中也揉出了经验的深羽顿时尖叫了起来,果然下一秒她的脑袋就被一阵狂撸!和中原中也相比,五条悟的动作要粗鲁多了,她整个脑袋都被某白毛DK揉搓得左右乱晃,人都要晕了。深羽顿时疯狂挣扎了起来,“救命啊!要掉了!脑袋要掉下来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大概是她的挣扎太过有趣,罪魁祸首爆笑了起来。五条悟觉得自己很久没有笑得这么爽快了。直到把深羽的一头黑发搓成了鸟窝,他才宽宏大量的放了手。看到深羽立刻警惕的窜出三米,一脸的愤怒的瞪着他一边拼命理毛,整张脸都鼓成了生气的小熊,他又一个没忍住,再次噗哈一声笑了出来。   呀~有趣!太有趣了!刚才那个清楼速度比他预想的快了许多的家伙也是——明明自己手上也只有二级的手牌而已,却还敢和所操控的咒灵分开行动。现在这个小东西也是。   “你这家伙。” 没有墨镜遮掩的冰蓝色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少女,如同冰川骤融,晶莹剔透的华美色彩中渗出了货真价实的兴味与愉悦。“这不是疯得很好嘛!”   不用术式也挺能干的嘛!比他预想的强多了啊!   这一瞬间,深羽差点儿恍惚的以为自己看到了上辈子的五条老师。啊……不行不行!她赶紧低头,再抬起来的时候,眼神里已经写满了戒备。“快离我远点儿!我现在超生气的!不要以为夸两句就可以让我原谅你!”   “哈?”五条悟一扬眉,“我撸你不是想撸就撸?还要你个小不点儿原谅?”   “小不点儿是什么啊?好好叫人名字啊!”第二次了!深羽顿时炸毛,嗷嗷叫着就要冲上去和他拼了,然后再次毫无悬念的被无下限挡住。   “才不要~”大概是为了表达不屑,五条悟一边维持术式任由深羽扑腾,一边转头去看夏油杰。正好见他背对着他们,将咒灵压缩成了小圆球的画面。   哇~然后,这家伙要把这玩意儿吞下去吗?五条悟挑眉,虽然早知道了,但亲眼看着还真是……   字典里根本不存在“体贴”之类词汇的五条大少爷一吐舌头,一句非常率直的感想脱口而出。   “有点恶心诶。”   “!?”   深羽顿时停下了动作,一脸不可置信的仰头。第一反应就是“你特么何德何能有夏油杰做挚友?!”不是,就算是本命她也要说,这人上辈子是雷神吧?!踩雷特么的要不要这么准?!   五条悟这句话丝毫没有压音量,夏夏绝对听到了啊!   呜哇!饶是她都不知道此刻要怎么插科打诨了。深羽头皮一麻,干脆只当自己没听见,猛地一转身,对着夏油杰僵了一下之后迅速把咒灵球塞进口袋里的背影,特别开(做)朗(作)的拔高了音量。   “夏油!好了的话我们就——”   “走”字还没有出口,深羽看着转身的夏油杰,脸色骤然变了。   *   *   *   少女的神情一僵,黑瞳中陡然流露出了露骨的惊讶与意外。明明相隔十多米,夏油杰却觉得自己很清晰的看到了她所有细微的表情。如同电影中超慢速镜头的特写画面,他看到深羽的瞳孔迅速扩大,她张开了嘴唇,飞快的转头去看五条悟。五条悟则睁圆了眼睛,冰蓝色的苍天之瞳冷冽到了极致,磅礴的咒力汹涌汇聚于他的指尖。甚至连夜蛾正道都猛然变了神色,抬腿作势要向他奔来,大声喊着什么。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转身的瞬间,身后水池里轰然升起的庞然大物。   夏油杰并看不到那“东西”的全貌,然而被掀起的,如雨幕般的黑水与炸裂开来四散飞出的步道桥残骸足以让他在瞬间判断出这东西的大小。如果这还不够的话,那从身后笼罩下压过来的,极为强烈沉重、冰冷至极的咒力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一只不存在于报告中的,能够隐藏咒力,甚至没被六眼发现的咒灵!   更糟糕的是,和身后的“东西”比起来,无论是之前被自己祓除的二级咒灵还是刚才被深羽打下来的一级咒灵,都不过是虚张声势的玩具。   是冲着他来的,有预谋的伏击——这就是,特级吗?夏油杰几乎是凭本能在瞬间理解了这一点。但他意外的没有感受到任何恐惧。即便此刻手上没有任何足以抗衡的底牌,他的极限速度也不可能在被打中前跑出攻击范围,夏油杰依旧很冷静的思考到着对策——在场的没有弱者,深羽的实力比他们想得都强,五条更是被称为天才的存在,还有硝子,只要不被一击致命,就有翻盘的可能。   而就仿佛此时时间才骤然开始流动一般,电光火石之间,他听到深羽发出了一声尖叫。   “悟!”   如同发令木仓响,五条悟手中的咒力猛然爆发。一股强烈的吸引力将夏油杰一把攫住,飞速拽向池边,被冲上来的夜蛾迅速接住拉向身后。同时,他放出的咒灵代替他被巨大的触手尖端猛地刺穿。一路贯通的巨大的力道将人工湖中的步道桥直接拍断,一直垮塌到岸边。   至此,硝子的大喊才闯入他的耳中。   “夏油!”   这还是夏油杰第一次听到家入硝子发出这样拔高到破了音的声音。   但他顾不得这些了。夏油杰猛地转身,就听到深羽喊道:“让我来!”   话音刚落,五条悟一把抓住深羽的手臂将她高高抛了起来。身材娇小的少女借着助力纵跃而上,划过一条险峻的抛物线,至最高点时宛如雨燕般陡然一个翻身,扩散到极致的瞳孔中终于映照出了她要找的东西。   那是一只犹如摊平的章鱼般的异形,它的身躯几乎覆盖了大半个人工池。方才破水而出的是它两条粗大的触手和连接着触手的一部□□体——就如同真正的章鱼触手间的外套膜。和原作里活跃登场的特级咒灵们不同,眼前的这一只【看上去】不具备高等智慧。也因此,它的力量运用非常粗糙而原始,却因为大得过分的体积,咒力与蛮力都相当惊人。   这种的并不就比有人型的好对付。庞大的体型便于隐藏要害,更会让攻击分散。至少现在,这并非是适合他们的目标。所以此时最正确的方法是马上脱离战线,但是……   ——为什么要逃呢?   居高临下的视角终于让深羽看到了疑似特级咒灵藏在水面下的“正面”,死死盯着四只比目鱼似的浑浊巨眼,正在坠落的少女用几近疯狂的神态高高的扬起了嘴角。   “【看到】你了!”   “——!!!!”   原本丝毫没有把袭来的“小飞虫”放在眼里的咒灵陡然一僵,四只巨眼瞬间转向少女的方向。于此同时,岸边的所有人都看到整个人工池中的黑水如同沸腾了一般剧烈翻滚了起来,巨大的咒灵向内猛一收缩,然后陡然爆裂。   “轰!”   属于咒灵的咒力冲天而起,甚至带起了剧烈的气旋,掀开水幕直冲向上,狂乱的涌入少女体内,让她的身形都在半空中停滞了一瞬。下一刻,深羽脸色煞白。   这个感觉——!不用“疑似”了,这玩意儿绝对就是特级!   随着咒力的涌入,深羽背后痛得像整张皮都被人撕了下来。就像是有人撬开她的头盖骨再浇上了滚油,太过强烈的痛觉冲撞着她的承受阙值,被强行塞入的负面感情则死死攫住了心脏。至少两秒,深羽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眼前的一切都被扭曲成了极彩色的螺旋。   全身力气瞬间抽离,半空中的少女像被折断了翅膀的飞鸟一样身形一挫,笔直坠落了下来。   然后一下子被什么东西一裹一卷,又咕噜嘟的再被“吐了”出来,落进了一个坚实有力的怀抱里。   “哈、哈……”   深羽下意识的抓住了近前的物体,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连眨了好几下眼睛,才辨认出了近在咫尺的蓝与白。把她连带夏油杰放出接应的咒灵一并拽了过来的五条悟低头,就看到被他打横抱着的深羽目光像没有焦距似的茫然了一瞬,然后忽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咳咳咳!”她像是要把全身力气都笑出来一样,一边笑一边喘一边咳,额上都是汗水,胸口剧烈起伏,抓着他前襟的手把制服都攥皱了。   “哈……哈,啊哈哈哈哈!看、看到没有!一击……哈、必杀!哈、我特么!超棒啊!哈……”   大概是因为笑得太过用力,少女的两颊上一片亢奋的潮红。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整个人抖个不停,幅度特别大,简直像只被钓上岸的超精神的鱼。五条悟赶紧稳了稳手臂,一边随口应声:“嗨嗨~超棒超棒~”   然而语气虽放得平淡,他嘴角的弧度和冰蓝色的眼睛明亮的光彩都显示着兴奋惊喜的心情。可深羽还不满意。   黑发少女大声抗议:“认真夸啊!”   “哈?”   大步走过来的夏油杰听到这精神得过分的对话,缓缓吐出了一口气。这声音让深羽顿时将目光转向了他的方向。湿润的黑眸像蒙上了雾气的黑曜石,夏油杰下意识的脚下一顿,伸出手,掌心轻轻落在了深羽的发上。   “很厉害。”他顿了顿,“真的很厉害啊,深羽。”   深羽怔了怔,头上的温度与重量就不见了。接着,她听到家入硝子跑了过来,夜蛾在说着什么,夏油杰收回重伤的咒灵,然后和五条悟争了起来,让白毛DK快点把她放下来。   ——啊,这可不行。她现在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腿在哪里。   黑发的少女忽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这动作让夏油杰和五条悟停下了对话。两人低头,就见深羽仰着脸,雾蒙蒙的大眼睛很慢很慢的眨了眨,一脸浓浓的倦意。   夏油杰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困了?”   “嗯。”少女软绵绵的看着他,发出了一个朦朦胧胧的单音。一点儿没有了刚才亢奋的样子了。   “哈?”五条悟睁大了眼睛,表情不可思议极了。“不是?这么快的吗?刚才还疯成那样,要不要这么突然?”   夏油杰倒不奇怪。大约是这几周深羽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亢奋体力耗尽之后啪嗒断电这种幼儿反应,放在她身上他还就真的一点儿不意外。不如说正因为之前疯了个彻底,此刻困困的她才会看上去又软又乖吧?眼看少女头一歪就要这么睡过去了。他干脆伸出手,在五条悟反应之前,把她抱了过来。   “喂!”   “嘘!”像抱小孩子一样调整了一下位置,让深羽把头靠在了他肩上。夏油杰瞥了五条悟一眼,转身,对着家入硝子抬了抬下巴。   “硝子,走了。”   家入硝子转头去看班主任,不远处还在讲电话的夜蛾正道做了个“你们先去”的手势。她于是回了一句“OK”,朝着车子走了过去。   五条悟看着三人的背影,停了片刻,抽出墨镜戴上,也跟了上去。他人高腿长,几步缩短了距离。走到夏油杰身后,正好听到趴在夏油肩膀上深羽喃喃了一句。   “……想吃、拉面……”   “好哦,回去就吃。”夏油杰答道,顺手拍了拍她的背。   “嗯……”她于是就高兴了,发出了又软又甜,像棉花糖一样娇气的鼻音,脸颊在他肩上蹭了蹭。   从五条悟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深羽舒展开来的眉眼和微弯的嘴角。那是全心信赖的姿态。白发的少年想到了他们刚才的配合。没有彩排没有交流,却顺利得不可思议。   这就是,“同学”吗?   他镜片后冰蓝色的眸子眨了眨,忽然笑了起来。手指探进口袋摸了颗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快走几步,一手重重的拍在夏油的手上。   “杰。刚才的事情,不用谢我哦!”他说着,目不斜视的擦过他走向前方,特别帅气的挥了挥手。   而被他越过身侧的夏油杰停下了脚步,一手抱着深羽,一手青筋暴起的攥紧了手中的糖纸。   ——这家伙! 第20章 19:【十九之咒】   19:【十九之咒】   迷迷糊糊之间闻到了食物的香味。浓浓的骨汤,热腾腾的蒸气。扑鼻的咸香里,红味噌鲜明的存在感像小钩子似的,引诱着味蕾。   啊……好好闻……   “……羽……没事?”   “我……当然……不……”   还有隐隐的话音。   “怎么可能……”   “哈?你……知道……”   温暖的黑暗像水流一样退去,意识开始上浮,然而随着感官重启,剧痛也骤然鲜明。背后传来的强烈痛楚瞬间占领了思维,深羽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像被DDS攻击了一样瘫痪了好几秒。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嘴里已经尝到了血腥味儿。   啊……她一边看着自己寝室那熟悉的天花板,一边动了动舌头。是牙齿咬得太紧,牙龈出血了。   这种睁眼就被自己的术式副作用糊一脸的感觉实在太过刺激。很好,这下她完全清醒了。   不管怎么说,没有发出惨叫就好。思维重新上线,她已经判断出了声音和香味儿的来源——她寝室的门开了一条缝,走廊的灯光正从外面透进来。   不是,三个人在女生寝室的走廊上吃拉面,你们这么牛的吗?谁点的红味噌啊?   拉上了窗帘光线黯淡的室内,躺在床上的少女眼中晕开了无声的笑意。但很快,随着门外传来哧溜哧溜的吸面声,她又夸张的垮下了嘴角。   可恶!她也好想吃啊!痛得完全动不了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   不过并不后悔。   深羽在脑中复盘。那个瞬间,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果那真是特级咒灵的话,她必须抢到先手,绝对不能正面对抗,特别是不能让它用出术式或者领域来——这可是她在横滨多年积累的经验。好在开学之前,她被森先生放了巨长的假期刺青几乎全部褪光,当时更是只剩下了肩颈处的一小块了。一只特级咒灵,还不足以让她“破戒”。   所以她就做了。虽然代价大是大了点儿,但结果证明,她的选择完全不亏——那特么还就真是一只特级咒灵。   但她自己觉得不亏,不代表这事儿就能这么算了。原本的一二二的任务变成了特一一,这已经不是能用“不好意思我们的事先观察出现了偏差情报错误”之类的理由糊弄过去的了。就算她是运气不好抽中了一只术式特别猥琐的——那个“肉球”一开始真的只是个普通的二级到准一左右的咒灵,同层还有一堆散乱在楼道各处的三四级。她本来以为是小精英带一群杂兵,谁知道打着打着它们居然合体升级了!深羽还记得自己当时内心吐槽,难道这玩意儿是掉了乐高积木的人们的诅咒?   ——可明显有智力会偷袭,还“六眼都观测不到”的特级咒灵什么的,也太露骨了。   他们加上夜蛾,就是两个一级咒术师两个二级咒术师。硝子并不能算进战斗序列中,单纯以级数来论的话,特一一可是正正好好压在他们上面——在这种配置下二级咒灵甚至都不配拥有姓名。   当然,以未来最强控比的潜力,就算没有她。他们爆发一下小宇宙爆应该也是能搞定那只章鱼的——原著里虎子和东堂不也能暴打花御嘛。虎子和野蔷薇还干掉了咒胎九相图的两兄弟呢。但是别人可不像她有“剧情”参考。那可是在他们每个人都清缴了一栋楼之后的突然袭击。当时那个情况,放任何其他一二级咒术师,估计都只能悲惨翻车。   更何况,那还是个3米深的人工池。这天时地利人和全凑上了,可别跟她说,都是“巧合”哦?   少女黑曜石色的瞳中闪烁着冷光。   而想到了这一点的当然不止她。门外传来了筷子和勺子与碗盘碰撞的声音,夹杂着三人的对话。   “啊~不过我真的再也不想碰到这种事情了。明明什么也没干,就莫名其妙的累啊。”   这是硝子。   “诶?做不到的啦~~”这是拖长了调子的五条。   “啊?”女声不爽的拔高了。   “哇!好可怕的表情~~”五条轻佻夸张的叫了一声,又不知道为什么笑了起来。被夏油杰训了句小声点——说起来感觉这三个人的关系忽然变好了?——才停下了笑声,解释道。   “咒术师的任务是基于窗的报告和辅助监督的确认。前者就不说了,后者中大部分也是天赋或能力不够成为咒术师的人。再加上报告者首先要保证自己的生还——这些人真正近距离接触咒灵的话肯定死了也就无所谓报告了啊。所以情报有误差是常有的事。啊,不过今天这种不多哦。大部分都是说说是一级,跑过去一看根本就是垃圾杂鱼的情况。”他说着,停了一会儿,听声音像是喝了口饮料,“花了几个小时赶到任务地点,一揭盖子——什么嘛!这玩意儿不是谁来都一样嘛!啊~~真的是耍人诶!”   “不知道为什么……”硝子的声音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虽然他说的挺有道理,但是我却一点儿也不同情呢。”   “嗯。我理解。”这次是夏油的声音,“人品问题吧。”   “哈?!想打架吗你?!”   这对话也太可爱了!深羽差点儿笑出声。不过,很快,她的笑意就淡了下去。   “但是今天不一样。”五条的声音也失去了方才的温度,“‘会隐藏咒力’、‘六眼观测不到’的咒灵。呵~那群老不死……”   “什么意思?”夏油杰的声音一凝。   “字面上的意思。今天的咒灵八成是冲我来的。你们算是被我牵连。‘打破了咒术界平衡’,啧,烂橘子做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难看啊。”   “烂橘子?”   “嗯。咒术界的上层,全都是烂掉的橘子似的蠢货。只知道血脉的蠢货。只知道传统的蠢货。自私自利的蠢货。单纯的蠢货。连自己是蠢货都不知道的蠢货。胆子小得要死,只知道保命的蠢货。”五条悟像是念绕口令一样噼里啪啦了一长串。深羽都可以想见硝子和夏油杰——特别是后者的表情了。   对于一般家庭出生的夏夏来说,这应该是很颠覆的发言吧。大概,就跟刚考上了警校的热血少年被告知其实警视厅上层全员尸位素餐徇私枉法一样?深羽不知道原作里夏油杰有没有理解到这件事。但是很遗憾,至少在这里,根据她的亲身体验,这确实是真的。   “看不起非咒术师家庭出身的咒术师,不承认优秀的女性咒术师。不愿意相信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别人可以做到,不去考虑怎么提高自己的实力,天真的想着只要把实力高于自己的人踹下去就好了。明明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空还把别人当傻子……啊啊~~他们做的蠢事简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这么糟糕的吗?”硝子的声音带上了一点迟疑。   “嗯。超糟糕。啊,不过你没事。你有反转术式,没人敢动你。”   “那你为什么还要当咒术师?”问的是夏油杰。   “嗯?”纯粹的疑惑的声音,然后是非常理所当然的回答。“因为我是五条悟啊。”   “这是什么理由啊?”   “就是这样的理由啊。”五条悟很随意的说,“杰呢?你为什么当咒术师?”   “为了……”少年的声音顿了一下,“……保护弱者。”   “哈?”“你认真的吗?”——这一次,硝子和五条的声音完美的重叠在了一起。   “无所谓认真不认真吧。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强者保护弱者,咒术师保护非咒术师,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吧。”   “夏油……”这次硝子比刚才迟疑得还严重,“我就姑且一问……你是超级英雄粉丝?”   “不是啦!”夏油杰明显被噎了一下,大声反驳。   几秒的沉默,之后传来了复数的哧溜哧溜的吸面声。   这迷之尴尬的气氛让深羽憋笑憋得全身都在抖——怎么说呢。她也知道夏夏说得超级认真。但同时,她也非常理解这种类似于“大家都在闲聊八卦的时候你突然说起了做人的道理”的冷场效果。对于正处于青春期正中的15岁来说,这确实是很难接的话题。在关系没有好到可以推心置腹的时候,无论赞成反驳还是一笑而过好像都不太对。   但是……   她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眼睛,慢慢的伸出手,擦掉了渗出眼眶的液体。   能听到夏夏说这句话。真的……好开心啊……   而就在这时,传来了碗盘的响动和硝子的声音。“我去看看深羽”。说着,她像是为了摆脱略显尴尬的气氛似的,动作又轻又快的推开了门。   然后非常精准的,对上了深羽的视线。   一时间,两个女生大眼瞪小眼。深羽一脸无辜布灵布灵的眨了眨眼睛。硝子则在片刻沉默后伸手按开了墙上的开关。   “啪!”的一声,室内大放光明。家入硝子走到深羽床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无奈又好笑的开口。   “什么嘛,你醒了就说啊。”   “嗯?醒了?”门口闪出一抹白。五条悟坦然自若的走了进来,一手还端着面碗,仿佛这不是同班女生的宿舍,而是自家的客厅。   这神态让硝子顿时柳眉一竖,“谁准你进来的啊?”   “无所谓吧?反正要让我看的啊。”他说着,随手把碗筷往门边的橱上一搁,走到深羽床边,一手拉下了墨镜。冰蓝色的苍天之瞳认真的打量了深羽几眼,“嗯。没事。咒力循环很正常,术式也没有变化。刚才犯困大概是术式发动后的反动?反正现在我看不出问题。”   念在他做的是正事,硝子没有再说什么。此时,门外传来了夏油杰的声音。   他很有礼貌的敲了敲门框,“深羽,我可以进来吗?”   深羽又想笑了。她吸了口气,提高了音量:“可以的~请进!”   寝室里于是又多了一个人。和硝子与五条悟不同,夏油杰一进来就被室内的布置惊了一下——夜蛾老师可不会允许他们进女生宿舍,把睡着了的女孩子搬回寝室的是他的咒骸,夏油杰还是第一次看到深羽的房间。   怎么说呢,除了没有手办收藏柜之外,这就是那种综艺节目里会出现的典型的“OTAKU的房间”吧。夏油杰的视线在填满了一整面贴墙书柜的漫画动画杂志轻小说和边上移动机柜中的各种游戏主机上扫过,然后停留在了深羽床头墙上的海报上。微微一愣,他条件反射的转身看了一眼身边的同学,再回头看深羽时,脸上就浮现出了了然的表情。   “啊……难怪你把自己的刀叫正宗啊。”   硝子和五条悟顺着他的话看去,前者也“哦”了一声。   “诶~~”五条悟则很感兴趣的拖长了调子读着海报上的标题,“Final Fantasy VII……Advent Children?这谁?”   “萨菲罗斯吧?”夏油杰给五条悟解释,随即看向了深羽,“《最终幻想7》的最终BOSS。武器就是把叫正宗的武.士刀。这个应该是那个电影版的海报——不是还没上映吗?”   ——原来你喜欢这个配色。这么说来但丁也是啊。   “啊……这个是去年威尼斯电影节的先行版……”   深羽回答,内心懵逼的【看着】夏油杰脑海中浮出的句子,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反驳。虽然色号差得还挺多,但是萨爷和但丁确实也能算蓝白配……   ——不过,现在是研究我的审美的时候?   “嘛~没我帅。”   ——还有你!五条悟!不要再说引战发言了啊!   啊!说到引战发言!   深羽吸了口气,“夏油,我刚才就想问了,你脸上怎么回事?”   “啊。”夏油杰动作一顿,伸手摸上了自己的额角——很好,深羽了了。不过哪怕知道少女看得出来,硝子还是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这两个家伙,在你睡着的时候打架被夜蛾老师逮住了。”   确切的说,是回到学校后老师一走五条悟再次嘴欠——当然本人毫无自觉。憋了一天的夏油杰终于忍无可忍的反唇相讥。因为无人阻止,战况迅速升级为约架。五条悟率先火上浇油表示学校里不准用术式这个规矩真是帮你大忙了。不然用无限也太欺负你,用苍万一不小心祓除了你那仅有的一点儿手牌,你岂不是要哭?随即就被青筋暴起的夏油杰抓住话柄定下了两人都不用术式的约定。于是这两人都特别残忍的枉顾了“打人不打脸”的格言恨不得把对方揍破相拳头逮住机会就往对方脸上招呼。而五条悟在落入下风躲不开夏油杰当面一拳时本能的开了无限因为犯规落败。随后赶来的夜蛾正道正好目击了斗殴尾声,暴怒的老师施展了以暴制暴大法给了他们脑袋上一人一下,并不准他们去找家入硝子治疗。   然后,等硝子掐着饭点儿去找男生寝室找夏油杰问晚上是不是真的吃拉面,吃的话要准备一起叫外卖了的时候,夏油杰身后就跟出了一只突然变得会说人话了的身高腿长的白毛。   家入硝子表示完全不能理解你们男生的交友逻辑。   虽然深羽其实也不太理解。不过,嗯,很好,这就很五夏五。   但是……   “你们打架居然不叫我?”她深吸了一口气,整张脸都鼓成了小熊,“我们明明约好的!”   先约架的明明是她!   “怎么叫?把你从床上拽下来吗?”不等两个DK回答,硝子就伸手在深羽气鼓鼓的脸上戳了一下,“省省吧你!有力气不如先下来吃饭。”   “对啊。”夏油杰也立刻转移了话题,“深羽,你也饿了吧。我们也给你叫了拉面哦。再不吃就要涨掉了。”   ——啧,不就是在我睡着的时候五条悟已经打电话叫人买PS2和《鬼泣3》了你们还约好一起玩嘛!过河拆桥!   深羽瞪他。“我那是为了游戏吗?我那是为了让你们收回问题发言!”2次了!你们已经引战2次了!我的小本本上都给你们记着呢!   夏油杰很好脾气的笑了笑。倒是五条悟不耐烦了,“我说,你要躺到什么时候啊?”说着,伸手就要去捞她。   这动作把夏油杰和硝子都吓了一跳,深羽可是只穿了睡衣——衣服还是硝子帮她换的,薄薄一件真丝吊带睡裙。这也是他们都任由少女躺在床上被子拉到下巴,只站在床边稍远和她说话,谁也没让她起来的原因。   ——这家伙,完全没有社交距离的概念吧?!   “悟!”夏油杰一把抓住了五条悟的手,硝子立刻挡在了深羽的床前。被阻止了的白毛DK一脸莫名其妙。深羽眨了眨眼睛,伸手拽住硝子的衣摆拉了拉。   硝子回头。深羽示意她凑过来,然后小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啊……”硝子立刻了然。她一转身,提高了音量。   “好了!探病时间结束!男生给我出去——五条,记得把碗带走啊!”   “啊?”五条悟挑眉,一脸不解——手还被夏油杰攥着,“怎么就结束了?”   “就是结束了!”硝子才不理他。“出去了出去了!”她推着夏油杰,就把两个男生往外赶。虽然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两人倒也没有反抗,就这么被她赶出去了。   关好门的硝子走回深羽床边,低头摸了摸她的头发:“要止痛片吗?”   ——难怪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我有。”深羽笑眯眯的【看着】她,“麻烦硝子帮我跟夜蛾老师请个假。明天我pass。”   “OK。”   “硝子也回去吧。我再睡一会儿。”   “嗯。啊,面我给你放冰箱,休息室有零食,不想吃面的话自己找。不方便就发邮件给我。”   “好~”深羽很乖的点头。看着硝子走出房间,体贴的帮她关好了门。   ——女孩子真方便,果然还是这个理由最好用了。   听到走廊里脚步声渐远。她伸手拿起枕边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18:15——拨下了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听筒的彼端,传来了深羽非常熟悉的,温和磁性的男声。   “深羽?”那声音低声笑了笑,“怎么了?想起来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深羽于是也笑了起来,“我是来告状的,森先生。”   五条悟说今天的事情是“被他牵连”。深羽却觉得在场的人都挺有成为标的的潜质的。反转术式和咒灵操术都非常有价值。甚至包括她自己。虽然弄死她这件事脑子正常一点的都不会做,毕竟黄泉侵蚀太反人类,对谁也没有好处。   但万一,对方的目的就是反人类呢?   一点点的复述着今天任务的所有细节,深羽内心很有点儿得意。她是不擅长搞阴谋诡计,特别是在【看不到】的情况下,但因此小看她可是要吃亏的。因为她有超棒的场外援助。   “……就是这样。”而等说完了正事,她立刻撒起了娇,“森先生,让人给我送点药来吧。那可是特级咒灵诶——给我能管用的药啦~~”   黑发的少女软着声音抱怨,“只能躺在床上超级无聊,简直是浪费生命啊!” 第21章 20:【二十之咒】   20:【二十之咒】   深羽是真觉得自己这个初任务的开门红完成得挺好。干掉了特级咒灵,抓住了阴谋的小尾巴,还得到了本命的夸奖。再加上全员无伤通关,怎么看都值一个S评价了。就算特级咒灵的副作用让她差点儿当场死机,也被她凭借着多年经验和精湛演技愣是圆了回去。森先生随后的补给品支援也很及时,虽然以他的作风,送来的药品里绝对掺了大半安慰剂。不过反正没办法“当面确认”,深羽就全当自己嗑的是真货。第二天收到快递按照医嘱吞完药片,她立马抖擞了起来,下午就活蹦乱跳的去上课了。   至于这抖擞到底是药物起效心理作用还是她的脑子已经被疼痛麻痹又坏了一点儿什么的,那都是细节问题,就不需要深究了,   总之,深羽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有人——或者说有一些人——不这么觉得。   *   *   *   一开始,深羽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高专的课程本就设定得十分……嗯、有特色。语数外之类的正经科目只有最低限度的课时,能学成什么样全靠自觉——然而却还有期末考试就非常鬼畜。大家坐在教室里上的文化课都是咒术相关——还会随时因为老师和学生的行程各种调整。真正占大头的全是课外实践——简单来说,就是出任务。   这种往死里狠操未成年的作风,不愧是能和Port Mafia比肩的BLACK业界。不过深羽早就熟悉了Port Mafia的节奏,再加上她记得原作里咒术师好像也都特别忙。所以在初任务之后的几周,夏油杰也开始和五条悟一样三天两头不在学校了的时候,她还觉得挺正常。   夜蛾老师也说过,他们这届能拖到开学快一个月了才初任务已经是因为全员都是 “经验者”了。五条悟掠过不谈,深羽有巫女的身份,神社本厅给她编了一套很经得起考验的说辞。硝子也是几年前就被发现了反转术式的天分,早就预定的入学者。夏油杰更是夜蛾自己找到的人才,入学前的春假里,一直跟着夜蛾特训。他的二级咒术师资格,也是在夜蛾的推荐下拿到的。   深羽倒是没想到这两人之间还有这么一段渊源。也难怪在夜蛾正道面前夏油杰特别能忍,给足了他这个班主任面子。   “据说如果是完全没祓除过咒灵的新人,一开学就会被老师带着出去练胆子做任务诶。”又是一个周一的放学后,和硝子分享着八卦和Pocky,深羽吐了吐舌头,“哇~想想就觉得好惨。”主要是视觉。   “也还好吧?”家入硝子没get到深羽的点,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术式和咒力都是天生的。术式一般5~6岁就会发现了。‘纯粹的新人’这个说法本来就是悖论。有咒力有术式却十年都没有对上过咒灵——这人是住在北海道的深山里么?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这样的人,如果有老师在场还不敢祓除的话,那还当什么咒术师啊。”   “啊,这倒也是。”确实,深羽点了点头。高专的气氛太神奇,同学们太积极,搞得她都快忘了,咒术师其实不是强制性职业来着。   她看着硝子拎了根Pocky嘎嘣一声咬掉半截,忽然好奇了起来:“那硝子呢?为什么会选择当咒术师?”   “我?”硝子眨了眨眼睛,“没想这么多吧。因为是我能做到的事情。”虽然当时来家里的咒术师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大堆,但实际上,硝子唯一听了进去的,也只有“你的反转术式可以救很多人”这一点而已。   这种事情,不知道的时候也就算了。知道了之后,实在让人很难铁了心拒绝。不然要是偶尔目击个咒灵杀人事件或者从哪里听到什么消息,忽然冒出“如果我在场”或者“如果我选择成为咒术师这个人可能就不会死了”之类的想法的话,不是很糟糕吗?   “而且,我和你们不一样。”随手又拎了根Pocky晃了晃,硝子看着巧克力棒在空中划出的圆圈,“我不需要祓除咒灵。也因此不会有生命危险。只需要救救人就好了,其他都可以不考虑,咒术师的工资可是很高的,多合算的永久就职。”   讨厌麻烦的人际关系,讨厌虚伪的社交应酬,讨厌压抑自己的个性去配合别人的步调。作为一个从小能看见咒灵性格又不算圆滑的美少女,初中——或者说普通人的社会——并没有给家入硝子留下什么好印象。   相比之下,有“同类”的这里至少容易呼吸多了——只是出于这样利己性的思考所做出的选择而已。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她这么想着,下一刻就被黑发少女一把抱住了。   “才不利己啊!”软乎乎的小动物大声抗议,看上去激动极了,“硝子超棒的!又美又强又飒好吗!MD!下次再有傻X敢说硝子坏话,告诉我!我去帮你打死他们啊!”   不就是嫉妒嘛!也就是我们硝子姐大气不计较!呵,什么傻X玩意儿!   家入硝子愣了一下,立刻意识到深羽这是【看到】了什么。眼看小动物的眼睛里都要燃起火焰来了,她失笑,干脆把手里的Pocky戳到了她的嘴里。   “唔啊。”遭受了突然袭击,深羽赶紧叼住白巧克力棒。硝子顺势推开她——她不讨厌深羽的接触,只是有点……还不太适应——看她像个小仓鼠似的咔嚓咔嚓的啃完,才一手托腮,问:“你呢?”   “为什么当咒术师吗?”深羽抽了张湿巾擦了擦手,也托住了下巴,“啊,说起来,我确实没解释过呢。”   “解释什么?”正说着,从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五条悟大步走进来,把手上拎着的制服外套随手往沙发上一丢。   “小不点儿,你背着我们干什么了?”说着,他完全无视了还有很多空间的长沙发,愣是挤到深羽旁边一屁股坐下,手肘直接就往她头上一搁。   “啊~高度正好呢。”   “kya——!”   “悟……”   深羽的尖叫和之后进门的夏油杰无奈的声音同时响起。前者毫无效果,后者却让五条悟向后一仰头顺势收了手,“嗨嗨~我知道了啦~”   “夏油,欢迎回来。”硝子对着同级生里比较不那么糟糕的一个挥了个手,然后给了很糟糕的那个一个白眼,“知道就不要欺负人啊。”   “我回来了~硝子,深羽。”夏油杰点点头,回应了同级生的招呼,顺便谴责的看了五条一眼。   然而后者没有丝毫反省的意思。“完全没有欺负啊~”眨了眨墨镜后面漂亮的蓝眼睛,五条悟的眼神无辜极了——如果不去看他弯得很恶劣的嘴角的话,“我们明明就关系很好嘛~对吧,小不点儿?”   他说着,顺手又搭上了深羽的肩膀。   少年的手腕就勾着她的脖子,这动作让深羽撸着头发的手顿时停住了,她抬头看了看夏油杰,又转向硝子,眨巴了两下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开口:“……他居然真的是这么想的。我竟然无法反驳?”   “噗!”夏油杰一下笑了出来。硝子忍不住吐槽:“小学生啊你!”   “好失礼啊,硝子~明明是美少年吧?”   “完全不想从你嘴里听到‘失礼’这两个字啊。”   一天到晚失礼的到底是谁?   “就是就是!”深羽立刻大声附和,“不好好叫人名字的人没资格谈礼貌这个词啊!”   “诶~别开玩笑了。我这明明是尊重事实。把小不点儿叫小不点儿哪里错了?”   “可恶!”   “啊哈哈哈打不着打不着~”   眼见幼稚鬼和小动物又开始了幼儿园级别的打闹,家入硝子克制住再翻一个白眼的冲动,决定忽视他们——反正最多二十秒就会和好的——顺手拎起Pocky盒递给了夏油杰。   “吃吗?”   “不了。”一看就很甜,夏油谢绝了推荐,随口问道,“谁买的?”   “深羽。”   “难怪是白巧克力味儿。”一个班四个人两个甜党,一男一女,分配得还真平均。   “至少比五条好。”硝子也不在意。虽然不喜欢甜食,但大概是因为有脆脆的饼干中和,这款Pocky意外的戳中了她的点,吃多了还挺上瘾。随手抽了一根自己啃了起来,她一边问:“辛苦了。任务怎么样?”   “还行吧。就是花在路上的时间比祓除的时间还多……”夏油说着,在硝子边上坐下,和她聊了起来。   倒是深羽看了看忽然取消了术式的五条悟,见他的眼睛在硝子手里的Pocky盒上打转,她哼了一声,从口袋里摸了个糖球,啪的拍在了他手里。   “拿去~不用谢我。”   “哟~胆子很大嘛,小不点儿?”眉梢一挑,五条悟接过去的动作却一点不慢,然而,正要剥开糖纸,他又眉头一皱,“什么呀。不要薄荷。这个超难吃的。”   “有的吃就不错了。不要挑三拣四啊。”明明一点也不难吃好吧。虽然这么想着,深羽还是给他换了个葡萄味儿的。顺手把薄荷的丢进了自己嘴里,她很自觉的摊开掌心。   没想到这次五条大少爷没把剥下来的糖纸塞她手里,反而拎起了她手中的糖纸,和自己的一起捏成一团。转头瞄准墙角指尖一弹,小小的玻璃纸球就嗖的一声撞在墙壁上,反弹进了废纸篓。   “NICE SHOT!”他还欢快的给自己配了个音。   居然长进了!深羽都有点儿被他的体贴惊到了,不过在此之前,“……你们又玩儿什么了?”   “实况足球啊。”   深羽瞪大了眼睛,“又不带我?!强烈谴责这种排挤同学的行为啊!”   “谁排挤你了?你倒是来啊。”对她的不满,五条嗤之以鼻,“又没人不让你来。”   “你们晚上在寝室玩儿我怎么去啊?”   “无所谓的吧?”五条歪了歪头,他是真不耐烦这些无聊的“社交规矩”,而且,“这里也是男生寝室范围吧?你们不也是想干嘛就干嘛?”   这话,就真没说错。因为这儿是男生寝室的公用休息室。开学一个多月,随着几人越来越熟,大家都深感需要一个活动场所——没人喜欢下课了还在啥也没有的教室里扎堆聊天,而这一个班级总共也就四个人,要是一放学就两两分开回寝室,那也未免太寂寞了。再说男女寝室分开两栋建筑,还不在隔壁。有时候谁买多了零食想互相分分或者想一起叫个外卖还得先手机联系再跑来跑去,实在不太方便。于是一来二去,男生寝室一进门的公共休息室就被他们占领了。一是因为这儿正好在教学楼回女生寝室的路上,距离上比较方便。二是因为这儿不仅和女生寝室的公共休息室一样有半开放的简易厨房,冰箱空调一应俱全,还有一台女生休息室没有的空气净化器。   硝子第一眼看见时就在内心腹诽高专性别歧视,深羽只好安慰她估计是因为女生寝室以前没住过抽烟的学姐——她可不觉得校方会添置这种有鼓励未成年人吸烟嫌疑的装备,这个一看就知道必然是哪位前辈留下的恩泽。   不过这种时候,学生少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作为森先生养大的前黑手党,深羽自己也是距离感和伦理观基本坏死的类型。不过硝子的感性就挺正常。深羽觉得,如果在普通高中里,她是肯定不会愿意把男生寝室的休息室当基地用的。但是,高专就没有这个烦恼了。因为这座建筑物里现在常住的就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个人。而他们都不在的时候——连人都没有了,那还要介意什么?   所以深羽说的那句话,与其说是出于伦理层面,不如说是出于体贴的层面。“我这不是怕影响你们吗?”   五条悟疑惑了,“啊?有什么影响?”   “影响你们交流感——”   “深羽?”   “——友情!”樱井孝宏音落下的瞬间,黑发少女立刻改口。她非常无辜的看向了夏油杰,一脸乖巧。   可惜后者不上当,微笑着一眯眼睛,夏油杰的神情里满满的都是警告。然而五条悟完全没get到这两人之间瞬间的暗潮汹涌,大少爷骄傲中带着满意的哼了一声,“我和杰关系好还要你说~”   ——这种时候深羽就觉得远离尘世的神子设定还是有好处的。和警觉的夏油杰相比,五条悟是真的完全没把她开学时那句问题发言当一回事儿。   这就很好嘛。   “是是是!你们好你们好!”看到了蒙混过关的希望,深羽立刻打蛇随棍上。刻意避开夏油杰的视线,她大声对着硝子说:“硝子!你听到了!他们同意的!我申请晚上去找五条和夏油玩游戏!”   她不管,夏油杰没反驳她就当他同意了。这可不是她私心想吃糖——好吧她确实有私心糖也是想吃的。但是她的电视机借给五条悟了是不争的事实啊!她带来的一箱子主机游戏没有电视机还玩个P啊。而且一个人孤独玩游戏哪有一群人热热闹闹的玩游戏好玩!要不是硝子对ACG兴趣不大,她分分钟能把她也拖下水。   一个多月过去,硝子也算是知道了深羽的脾气。总而言之,就是喜欢玩儿爱热闹。   “去吧去吧。”眼角点缀着泪痣的棕发美人慵懒的挥了挥手,“我同意了。”有夏油杰在,她倒也不怕深羽吃亏。   而且……硝子想到刚才的对话,看了五条悟一眼。当初开学第一天这人多人憎狗嫌啊,现在居然也能心平气和的坐着跟他们一起聊天了,还聊得挺开心。想想还挺不可思议的——当然,人憎狗嫌这点并没有变。   硝子并不知道,此刻,深羽正和她想着差不多的事情。只不过和硝子稍稍不一样的是,她感慨的是五夏五不愧官方钦点。自从初任务之后,他们的关系简直一日千里,才一个多月,已经好得跟多年老友似的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很自然的勾肩搭背互相以名字相称了。不过也是,高中生好像本来就容易关系好,再加上高专环境特殊。唯二两个男生一起出任务一起玩游戏,再隔三差五打个架什么的,人生四大铁占了俩,如果不是他们个性都太强,指不定熟起来更快。   啊,错了。应该说正因为这两个人是这样的个性,才能成为挚友吧。   至少深羽觉得,如果不是夏油杰的话,肯定没办法这么快搞定五条悟。说起来,她第一次看到夏油叨叨五条对方居然会听的时候,忍不住很好奇的去问了他是怎么让五条听话的。本来还以为有什么特别的插曲,没想到夏油杰眉梢一扬,回了一句“还好吧?他大部分时候还是肯听话的。打架和游戏都能打赢他就好了啊。”说完,还内心感叹五条悟虽然张扬又骄傲,表面看上去一副大少爷脾气,骨子里却意外的纯粹。只要买个自己玩过的游戏,放任他兴冲冲的先玩——这人不喜欢剧透所以完全不会先看攻略,当然他没有告诉他还有攻略这种东西的存在也是一个原因啦——然后等他玩不过去开始嚷嚷的时候,稍微显摆两手解救一下,就能收获到很闪亮的目光了。   ——就真的很黑好吗?!   深羽【看得】目瞪口呆,然后就收获了夏油杰的招牌微笑:“不要告诉悟啊。”   “绝对!绝对不会说的!我发誓!”她赶紧举起三根手指,然后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那他要是自己学会看攻略了怎么办?”   “哦,没关系啊。”夏油杰的笑容更温柔了,“这不是还有街机吗?”   很好!这一次,深羽不用【看】就听懂了他的“险恶用心”。没有任何好胜的青少年可以抵抗街机对战游戏的连招诱惑。而不论《KOF》还是《街头霸王》还是赛车游戏都不是简单的看看攻略就能变成高手的。她算是看穿夏油杰的套路了,反正就是一直用神子不知道的新鲜玩具诱惑他呗!这都是什么高玩泡妹流程?你们两个过分萌了你们知道吗?!   ——当然,她可不敢真的这么说出来。   不过,真好啊……   想象一下这俩穿着校服晃悠进游戏厅的场面,深羽内心一阵羡慕。她也想和大家一起去玩游戏啊!她街机也打得很好啊!倒也不是全为了吃糖,不去打游戏也可以。她就真的很想和大家一起玩儿嘛!作为普通的高中生,想和同学一起玩很正常的吧?也就是高专这种神奇地方,才不支持“下课后一起去逛街/打游戏/唱卡拉OK”这种设定。一是因为这地儿实在太偏僻,距离最近的便利店都有2KM以上。二是因为自从开始隔三差五出任务,五条悟和夏油杰倒是撒欢了——这俩最近经常压缩任务时间然后夏油杰就带着五条悟到处晃。之前还去了超市。五条悟不仅high上了头疯狂爆买各种量贩零食,还差点和夏油杰从“碰碰购物车大战”发展到真人PK。据夏油杰说,那真是如同拽住脱缰的哈士奇一样的辛苦场面。他抱怨反省自己不应该听到五条悟说没去过超市就一时心软,她和硝子听得几乎笑疯。   但这种撒欢,硝子是八卦多多益善,亲身体验就大可不必了。深羽倒是想一起撒欢却并参与不了——她又不出任务,连和他们一起出门机会都没有。   ——咦?等等?   深羽突然愣住了。   她……为什么没有任务?   因为平时会上课,身边又是同样不出高专的硝子,再加上深羽之前【看取】了特级咒灵,靠着邮轮旅行褪掉了大半的刺青再次蔓延到了腰腹——在Port Mafia的时候,这种情况下她往往会被森先生暂时调离岗位,去做点儿黑手党工作调节一下。所以,她真的是直到此刻才猛然意识到了这个自己完全忽略了的问题。   现在她已经不在黑手党了。自然没有“其他工作”会安排给她。那么,对于万年人手不足的业界,为什么一样是一年级,一样是二级咒术师的夏油杰日程都快排得和五条悟一样了,她却硬是闲了几个礼拜?明明夜蛾老师已经知道了她不用【看取】也足以祓除二级咒灵了啊。   ——所以,喂喂,不是她想的那样的吧?   黑眸一眯,黑发少女猛地站起了身,在同级生们讶异的目光里,突然丢下一句“我有点事去找夜蛾老师。”说完,抄起手机转身就跑。   ——这种“体贴”,她可一点儿也不想要啊! 第22章 21:【二十一之咒】   21:【二十一之咒】   黑发少女跟个点燃的小炮仗似的砰的一声冲了出去,转眼就没影了。   在场三个人都愣了一下,不过听到了深羽走前的话,倒也没人觉得不对。感叹了一下这小动物真是说风就是雨想一出是一出,夏油杰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丢了句“晚饭想吃什么?”给五条悟。见大少爷开始歪头思考,他随口问硝子:“对了,你们刚才在聊什么来着?”   “刚才?”硝子扬了扬眉。   “就是那个,解释什么的。”   “哦,那个啊。”硝子想起来了。摸了根烟叼在嘴上,她一边拿打火机一边含含糊糊的说,“说到为什么当咒术师。然后深羽就说要解释。”   “诶~”夏油杰扬起了声调,有点好奇。   “想知道等下你自己问她呗。”终于摸出了打火机,点上,硝子吐出了一个烟圈。“小动物既然说要解释,估计挺乐意讲的吧。虽然我也不知道她要解释什么啦。”   “嗯。”夏油杰也就是随便好奇一下,听到硝子这么说,就把这事儿放下了。不过说到深羽,他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她准备什么时候升级?硝子,你知道吗?”   “升级?啊……”硝子恍然。她的反转术式情况特殊,倒是把这个忽略了。之前初任务深羽可是祓除了一体一级咒灵一体特级咒灵,虽说后者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特级现在已经无法考证。不过按照规定,她也够得上申请升格到一级咒术师的标准了。   不过,“没听她提过诶。”   “这样啊。”夏油杰有点疑惑,不过很快又笑了笑,“嘛,也才刚开学。确实也不用急。深羽大概是有自己的打算吧。”夏油杰想,他自己不也是打算再攒一点手牌再向夜蛾老师提出嘛。   这时,五条悟的声音忽然响起。“决定了!”在两人闲聊时想好了晚饭的大少爷坐直了身体,两手一拍,大声宣布:“我要吃麦当劳!”   夏油杰顿时一脸菜色。失策了,他就不应该问他的——自从上周带着从没进过M记的大少爷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一个礼拜已经陪五条悟吃了六顿快餐了!饶了他吧!他现在只想吃点清爽热乎汤汤水水的。   “荞麦面——嗯,果然还是荞麦面吧。”   “诶~~不要啊!我要吃麦当劳啊!”   “我拒绝。悟,不要老是想着吃垃圾食品啊。”   “那你干嘛还问我?问了就要尊重我的意见啊!我不管!炸鸡!新地!苹果派!我要吃麦当劳啦!”五条悟顿时瘫在沙发上像小孩子似的扑腾起了手脚,拖长了调子大喊起来——那样子也不知道该说是撒娇还是撒泼,总之五岁幼儿不能更多了。   “悟!”   “就~要!”   所以这是什么教育妈妈和熊孩子的对峙画面?家入硝子内心爆笑,拿烟的手都在抖。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看好戏的样子太过明显,五条悟动作一顿,忽然停下撒泼,墨镜后冰蓝色的眼睛直直向她看来。   “硝子,我请客,麦当劳!”   “成交!”   “Yeah!”五条悟立刻欢快的跳了起来。伸出手就和硝子击了个掌。说完下巴一扬,带着胜利者的表情满脸挑衅的看向了夏油杰。   “杰!二比一!你输了!今天晚上是麦当劳!”   被擅自决定了胜负的夏油杰很是哭笑不得:“硝子,过分了啊。”   “对不起夏油。但是五条他给的实在太多了。”硝子一手夹着烟,故作深沉,“这大概就是深羽说的钞能力吧。”   神特么一顿麦当劳的钞能力?你到底从深羽那儿学了多少梗?   不过看到都欢快要哼起歌来了的五条悟,夏油杰没有继续坚持。算了算了,麦当劳就麦当劳吧。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转过视线,他一扬眉,“硝子,看不出你那么狗仔啊?”   别以为他没看到啊。就在刚才,硝子一手拿着烟一边笑到整个人都在抖,还能另一只手迅速掏出手机特别稳定利落的咔嚓咔嚓了好几张“五条悟撒泼照”,动作之灵巧熟练,一看就知道绝对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也就是五条悟不在意,不然这完全就是偷拍吧?   可惜,他的吐槽对硝子毫无威力。   她当然知道没有什么能逃过六眼。不如说,正因为五条悟知道她才拍的——对方知道且不阻止的默许才不叫偷拍。眉梢一挑,她干脆就单手把手机举了起来,对着五条悟开口。   “五条!”   “拍帅一点啊~”后者非常配合的摆了个V字胜利pose。   “是是~超帅超帅~”一边敷衍着,硝子一边单手迅速咔嚓了一张,和刚才的照片一起放进了“我的二逼同学们”文件夹里保存好。她抬头对着夏油杰挑衅一笑。就转手把pocky盒子递给了五条悟。   夏油杰无奈苦笑:“你们的胜负欲也太奇怪了吧?”   五条悟正抽出一根pocky,闻言一抬头就恶劣的嘴角一勾:“没有你的刘海奇怪。”   “喂!”这一次,换夏油杰额上暴起青筋了。   眼看两个男生又要把话题带偏。硝子看了眼手表,干脆把剩下的大半盒pocky往五条悟手里一塞,拉回了主题。   “不是说去吃麦当劳吗?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即便是去最近的麦当劳,对于地处偏僻的高专生来说都是个大工程。这里有天元大人的结界,出租车开不到附近,他们还得先走到能打车的地方。   “我随时可以哦。”五条悟叼着pocky说,转眼去看夏油杰。后者也比了个OK的手势。   “那~先解散?我回个寝室,半小时后校门口集合?”硝子掐掉了烟,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深羽那边我去通知,来不及的话我等她你们两个先去。”   唔,也不知道小动物找夜蛾老师要多久。再不行,他们还可以吃了给她带点儿回来,她一定也会很高兴的。这也是家入硝子觉得和深羽交往很轻松舒服的原因之一。深羽虽然很爱热闹,会对五条悟说为什么不叫她玩儿。但其实心大的不行,完全没有硝子以前见过的某些女生那种黏黏糊糊什么你们一定要等我不带着一起就作天作地的矫情脾气。   这么想着,硝子的心情更好了。收好深羽带来的零食,她站起身,伸手,“五条,深羽的包给我,我帮她带回去。”   “OK。”五条悟随手拎起了深羽的包——他进门就硬凑在小只少女边上坐着,此刻,她的包就在他手边。   家入硝子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同学也是神奇。夏油杰是那种初见以为是优等生,但接触着接触着就会发现“唔哇这家伙意外的糟糕啊”的家伙——比如他温柔归温柔,骨子里傲也是傲的不行。而五条悟,大概正因为平时就够糟糕了,偶尔老实听话的做点小事情——就像现在——的时候,反而会突然让人觉得乖的有点可爱。   然而这点儿可爱在家入硝子心里只持续了不到两秒。   深羽的包就是那种普通的JK常用黑书包,和她的手机一样,包侧挂着大把吊饰,从御守猫铃铛到兔子玩偶,粉白蓝紫,总之是很热闹了。此刻两根肩带垂在两边,五条悟嫌麻烦,只拎了就近的那一根。结果没想到深羽走得急,包包的拉链没拉,开口整个儿敞着。五条悟下手又没轻重,他手一勾,“哗啦”一声,包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   “啊。”夏油杰和五条悟同时发出了一个短促的单音。后者立刻站起身高举双手以示清白顺便推卸责任,“不关我的事!”   “不关你关谁啊。”硝子都懒得和他计较,赶紧走过去收拾。   五条悟还在狡辩,“当然是小不点儿的问题啊!谁叫她不拉好!”说着,却发现硝子的动作停住了,不仅如此,她的表情也变了。   笑容淡去,眉头皱起,家入硝子的脸色整个儿的沉了下去。   “硝子?”五条悟和夏油杰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走了过去,只见硝子手上正捏着一个小瓶子——看样子是个药瓶。而在她面前的沙发上,还散着三四个大小不一的盒子和透明小袋子。胶囊,片剂,注射针剂——全部都是药。   “这是……什么?”夏油杰也被这一幕惊到了,他拿起一个盒子,读出了包装上的学名,“……氟比洛芬酯注射剂?”   “注射用的止痛药。”硝子的声音带着严肃的冷。她的目光一样一样巡过那些包装,一个个读出了上面的文字,“阿司匹林,对乙酰氨基酚片,卡马西平,氨酚双.氢.可.待.因片……”   已经开始自己看医学书籍的少女抬头,看着两个听了一串天书都有点懵了的同学,简单粗暴却精确的总结道:“这些,全部都是止痛药。”有些甚至是癌症或者手术才会用到的,非常强效的止痛药。   什么情况,会需要那个小动物随身带着这么多各式各样的止痛药?   “她受伤了?”夏油杰一怔,又觉得不对。硝子有反转术式,一般伤口迅速就能治好。模模糊糊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他转脸去看五条悟。后者眯着眼睛看不出神情,没有说话。   一时间,室内陡然安静了下来。而家入硝子看着明显都被打开过的盒子袋子们——其中甚至有只剩半板的药片——眸色一沉,抿紧了唇。   所以那天她说的,是骗人的……   而也就是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清脆甜亮的女声。   “我回来啦~”   完全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的黑发少女迈着和往常一样轻快的步子走进休息室,一抬头就被凝滞的空气钉在了原地。   ——怎么了?   深羽疑惑了一瞬,但马上,【看到】的内容让她的眼神都空白了一秒。目光下意识的往沙发的方向飘了一下,她缩了缩脖子,颤巍巍的举起了手。   “那个……我可以解释的……”   “很好。”已经从深羽的借口中敏锐的拼凑出了一部分真相的家入硝子走前一步越众而出,像个带着两个打手的大姐头一样双手环胸挑高了眉,“你说,我听着呢。” 第23章 22:【二十二之咒】   22:【二十二之咒】   危我危!   一时间, 深羽的脑子里各种想法乱窜,从“中午刚拿到了补给还没来得及放回寝室这也太凑巧了吧”到“所以说果然要瞒住身边的人最难吗就像森先生和太宰治那时候一样距离太近待在一起时间太长就很容易暴露啊”再到“然而才一个多月也太快了吧都怪高专的气氛太好让人太过松懈了”,跟个万花筒似的闪个不停。   其实她真没离开多久,满打满算, 可能十分钟都不到。她也是跑出去了才想起来现在已经是放学后了, 夜蛾老师未必还在办公室。所以根本没往教学楼去, 就在男生寝室楼外给他打了个电话而已。   而这个电话也证实了深羽的猜测。简单总结就是,她之所以没有任务,是因为咒术界的高层们被吓到了。   真正的反人类毕竟是少数, 烂橘子们可是很惜命的,会搞出特级咒灵这种一不当心就会威胁到未来大柱安全的阴谋诡计的, 显然只是某个或少数人——再考虑到任务从上报到下达的所有环节,幕后黑手是高层范围外的人也有可能。对9成9的高层来说,深羽出事的话对他们半点好处都没有。所以收到了她居然任务碰到疑似特级咒灵的消息之后,他们立刻炸锅了。一合计,直接给高专下了命令, 不再给深羽安排任何任务, 就把她当个吉祥物供起来——当然,最后这一句是深羽自己加的, 反正就是这个意思了。   深羽也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她告的那一状的“功劳”。但是这种“体贴”她就一点儿也不想要。如果愿意当吉祥物的话, 五年前她就跟黑泽宏辉去神社本厅了,还需要等到现在?   就算在旁人看来纯属自虐, 祓除咒灵这件事也是她自己想做的。更何况, 现在五条悟和夏油杰三天两头不在, 硝子下周开始就要跟着其他擅长治疗的咒术师学习实践了。不仅如此, 她还在看正经医学书籍自学理论知识, 深羽都很注意不会随便打扰她。前几天夜蛾老师还说了之后会按照大家的时间调整课表, 尽量把理论课放在所有人都在学校的时候。反过来说,那不就是以后其他三个人不来上课的时间都会凑在一起?那她呢?一个人傻在寝室里吗?   有没有搞错?!那多无聊啊!夜蛾老师倒是安慰她说可以开放图书馆和低级的咒物收藏库让她多学学咒术知识。可是她一个未来大柱,学那么多咒术知识干嘛?装箱之后拿出来反刍反刍做脑内空想研究吗?   别开玩笑了!   深羽差点儿给气笑了,还是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夜蛾老师是无辜的”才把那口气压了回去。好在她和太宰治混久了,多少也有点小聪明,脑子一转迅速抓住了烂橘子们的漏洞。   “老师,高层只说没有不让我出任务,没说不准我离开高专吧?”   “这倒没有。”   很好,谅他们也不敢做出这种类似软禁的发言,不然她一状告去内务省那里绝对够他们喝一壶。按照深羽之前【看到】的内容,她接触过的内务省高官们对烂橘子们的观感也不好。只是大约理由和10年后的五条三三一样。要一扫很简单,但咒术师的存在太过独特,即便不爽,他们现在确实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来统合管理这股势力。   外行人指导内行人是大忌,御三家这么多年经营出来的盘根错节也不是吃素的。更何况,和异能力者不一样,普通人连咒灵都看不到。退一万步讲,就算异能特务科里也有很多非异能力者的员工,但最终,很多事情依旧需要足够强大的武装力量——比如军警——来协助才行。   最重要的是,坏的只有高层,真正活跃于一线的咒术师们都是极其努力刻苦且珍惜的人才,若是因为高层动荡而给他们带来危害,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这可是个诅咒真的可以杀人于无形的世界。所以在没有找到合适的替代方案之前,内务省是绝不敢乱动棋盘的。   嘛~现实就是这么个充满了无奈和妥协的东西,。所谓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特别是碰到了就喜欢冷峻发刀拿各种玻璃渣拍你一脸的原作者的时候。   ——啊,话题扯远了。总之,深羽想说的是:“既然没有不准我出学校,那么,我出去玩的时候,恰巧碰到了咒灵,顺手祓除掉了的话,也是很正常的吧?”   她很明确的在“恰巧”和“顺手”两个词上加了重音。完全理解了她意思的夜蛾正道顿时沉默了。   这不是好回答的问题,不如说,这是以夜蛾正道的立场,不能正面回答的问题。所以深羽也没逼他。甜甜的说了句“反正,老师,你考虑考虑呗,明天我们再详细聊”,她就率先挂了电话。然后就回来了。   再然后,就啪叽一声被不如意的现实糊了一脸,毫无准备的陷入了三堂会审的窘境。   这个就真的……嗯……很意外啊……   深羽咽了咽口水,仰着脖子看着渐渐逼近的同级生。大约是因为她长久没有说话,脸色越发不好看的同时,硝子心中开始涌现出了“我是不是管太宽了”,“果然没人喜欢被.干涉”之类的消极想法。   啊!啊啊啊!这是、这是绝对不行的那种!是放在乙女游戏里会导致亲密度-10-10-10的那种心理活动啊!   深羽顿时给吓住了。她立刻举起了手,“那个……我可以解释的……”   “你说,我听着呢。”   不管了!至少绝对不能糟蹋硝子的关心!深羽逃避似的闭上了眼睛,自暴自弃的大声坦白:“因为刺青会很痛啦!”   “啧……”   “诶?”   “……果然是这样……”   三声同时响起,深羽刚准备眯眼偷偷瞄一下,忽然就被抱了起来。双脚离地的悬浮感让她条件反射的睁大了眼睛,就看到抱着她的夏油杰一脸严肃。高个子的同级生像拎着只猫咪一样,快走两步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在了沙发上,然后凑近了观察着她的表情。   “现在也在痛吗?”   他的眉都不自觉的皱了起来,目光中全是担心。对于能够【看到】的深羽来说,扑面而来的直白纯粹的情绪就更鲜明直接了。她呼吸都顿了一下,下意识的往后一仰。   家入硝子敏锐的看到了这个细节,伸手把夏油杰拉开,自己走到了沙发前。然而,她的心中的念头与情绪也不比夏油杰浅淡多少。深羽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硬着头皮点头,“啊……痛的……”   “有多痛?为什么会痛?解决方式呢?你这样乱吃药有多久了?”   硝子问得跟连珠炮似的,虽然还不够专业,却相当犀利。直觉这时候不能蒙混,深羽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就……很痛吧。是术式的副作用啦。【看取】咒灵后咒力形成刺青就会痛。放着等它自己消散掉,刺青消失就没事了。”说完,她闭上了嘴,眼巴巴的看着硝子。   然而硝子既然问出来了,就不会在此刻妥协。她直视着深羽的眼睛,加重了语气:“所以?既然是术式的副作用,这些止痛片真的有效吗?”   深羽还试图垂死挣扎:“……如果我说有效果……”   “呵。”硝子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会信?”   好吧,垂死挣扎失败。深羽干巴巴的小声回答:“……还是有一点的效果的啦。”   她明白了,就是一点也没有的意思。硝子都不知道该说深羽什么了,虽然咒术师大多性格都有些不太对,但这小动物,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已经不是性格不太对能够解释的问题了吧?   “既然痛为什么跑出来上课啊?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好好休息的吗?夜蛾老师知道吗?你家里人呢?还装成没事人的样子?”也不告诉她?当反转术式是假的吗?就这么好强吗?她还以为,她和深羽,至少,是可以算“朋友”的!   家入硝子越说越气,瞬间想起了五条那句话,“你是抖M啊?!”   深羽自然【看到】了她的想法,关于这个,她觉得自己还是可以申辩一下的。“是朋友啊!硝子!我没有不把硝子当朋友啊!我也不是故意要逞强的。可是,这个又不是伤口,反转术式也无效的吧?所以就算说了也没有用的呀。痛它还不是照样痛?还要害你们担心。我就是这样才不想说的嘛。”   “不试试怎么知道?”硝子却不相信,当即抓住了深羽的手尝试输入咒力。   然而,确实如深羽所说,没有任何效果——家入硝子的术式告诉她,眼前的少女毫无疑问是“健康”的。   看,她就说了嘛。看着硝子咬住嘴唇退后了一步,深羽很是头痛的在心中哀嚎。   所以她才一直不想让周围人知道啊。和逞不逞强没关系,单纯是因为这个东西就很无解嘛。深羽有时候真觉得它和每月一次没啥两样,都是那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在意你的人就算知道了也并不会有多少感触——顶多内心事不关己或者处于同理心的同情怜悯一下,而真正在意你的人就算再着急担忧也帮不了你的事情啊。   所以,与其给亲近的人带来这样无法解决的负面情绪,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虽然Port Mafia知道她术式debuff的人都不是会焦灼担心的类型,深羽以前也没经历过这样有人为她着急心疼的体验,但她【看到】过很多类似案例的。而且,现在这个情况,不就证明了她的想法才是对的嘛。   然而,此刻,深羽才不敢真这么讲出来。动了动嘴唇,她只能狼狈的弱弱嘟囔:“所以,硝子,别介意了啦。术式的事情,没办法的。强大的力量伴随强大的代价。很正常的呀。”说着,又死皮赖脸的辩解,“我真的没什么事。而且平时【看取】一级不会很痛的啦。只是这次是特级咒灵嘛,才比较严重。你不觉得只是痛一点就搞定了特级超合算了的吗?全员无伤诶!”   话是这么说。但是,“特级咒灵”和“全员无伤”这两个词还是让旁听的夏油杰抿住了唇。在少女的黑眸前,他下意识移开了视线,竭力压下了内心深处的想法。   然而,深羽已经【看到】了。   ——如果我更强一点的话……   夏油杰,真的是个很骄傲的人。   深羽再一次的,深刻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她随即就抓瞎了。啊啊啊啊!所以,她这是说错话了?不行了,太尴尬,她真的超级不擅长这种场面啊!都坦白了,这个话题快点过去吧!   “总、总之,……”深羽正试图随便找点儿什么词语蒙混一下,一直没参与对话的五条悟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诶!”   “悟?”   “别打扰我。”五条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摘掉了墨镜,那双冰蓝色的苍天之瞳正盯着他握着的那截手腕。发现深羽看过来,他眼睛都不转的回了一句,“你也是,别看我。”   是非常认真的,认真到甚至让人禁不住心神一凛的声音。不仅深羽,就连硝子和夏油杰都因为他骤然显露出的气势不自觉的放轻了呼吸。深羽更是赶紧听话的移开了目光。难怪都说美人板着脸特别有威力。那一瞬间映入她眼中的,五条悟神情沉着严肃的侧脸,真的会让人觉得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一般,携裹着扑面而来的冰雪气息,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界般遥远。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直到五条悟自语了一句“果然……”。   他说着,眉梢一扬,放下了深羽的手。只是这么一个动作,鲜活的烟火气立刻回到了他身上。夏油杰和硝子都已经看明白了,必定是六眼在深羽身上发现了什么。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还不待其他人开口问,五条悟就一手掐着深羽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弯腰吻了下去。 第24章 23:【二十三之咒】   23:【二十三之咒】   【看取】的条件是看到对方的眼睛或者肢体接触, 这一点,无论是被动读取内心还是主动承接记忆与负面感情都一样。如果对象是活人的话,还需要接触的时候不能隔着织物。完全由咒力组成的咒灵,当然就没有这个限制了。   所以被五条悟掐住下巴的时候, 深羽已经【看到】了他要做什么。但是【看到】不意味着反应得过来, 【看取】所能获知的内容, 也并不如他人想象的那么便利全面。事实上,深羽只知道五条悟确实发现了可以解决她术式缺陷的办法,涉及到咒力的吸取与传递, 而他想的是“要再验证一下”。   但他的心声可没明确指出验证是这样的方式!   所以深羽的大脑整个儿空白了一瞬——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怎么觉得我本命之一在亲我?!   直到舌尖被吮住的感觉将她拉回了现实,而随即, 身体的变化让她猛地睁大了眼睛。   ——诶?!诶!!不、不会吧?!   少女的瞳孔陡然扩散到了极致,剧烈的情绪与强烈鲜明的感觉同时冲击着她的思维。震惊,意外,不可思议……她整个人都僵住了,甚至忘记了呼吸。还是五条悟先感觉不对暂停了动作, 拉开了一点儿距离, 低声提醒:“喂,喘气啊。”   “啊……啊。”深羽的眼珠子转向了他, 却明显还是呆呆的, 茫茫然的都没对上焦距。   这是高兴傻了?五条悟扬了扬眉。唔,他的判断果然没错。算了, 看她那么可怜兮兮的, 他就大方一点, 好人做到底吧。   这么想着, 他正打算继续。整个人突然被猛地向后一拽。力道之大, 让他都差点儿一个踉跄。   因为六眼已经察觉到来人, 五条悟本就没打算反抗,但这人下手之重却出乎了他的意料。五条悟一下子不爽了:“杰!干嘛啊?”   “……我才想问啊!”同样刚从震惊中回过神的夏油杰手上一用力,直接把五条悟提溜到了自己身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   上一秒还一脸认真,下一秒就突然亲了上去?!别跟他说这也是为了确认?!   夏油杰只觉得自己额上的血管突突的跳:“悟!就算再没有常识,你也该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吧?!” 没看到硝子的眼神已经要杀人了吗?   可他这么说,五条悟就不服了。“哈?”白发少年的表情顿时险恶了起来,目光扫过硝子和夏油杰,他眼底沁出了冷色,“喂,我说啊——”   ——你们倒是给我搞清楚了情况再开口啊!   然而,不等他说完。室内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叫。   “啊——!”   那不是出于惊吓,而是惊讶欢喜与激动混合的,亢奋到几乎要破音的叫声。   夏油杰和硝子同时转身,就见深羽从沙发上一下子跳了下来。她黑眸亮得惊人,手指都在抖。抬头对上夏油杰的视线,黑发少女脸上瞬间绽开了极其灿烂的笑容,兴奋的叫着他的名字,就向他扑了过去。   “夏油!五条是天才!”   夏油杰赶紧搂着她的腰,接住跳进他怀里的少女,刚想问怎么了。下一刻就瞪大了眼睛。少女双手撑着他的肩膀,唇重重印在他唇上,也不管牙齿撞在了一起,舌头毫无章法的就往他嘴里钻。无比生涩全靠蛮力一点儿也不香艳的动作让他愣是慢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她在干什么。   ——?!   猛然回神,夏油杰第一反应就是松手。然而深羽已经先一步两手一撑从他怀里跳了下去。“感觉到了吗?感觉到了吗?”兴奋得整个人都high的黑发少女冲着他直喊,也不等他回答,就像个小炮弹一样又冲到硝子跟前,手忙脚乱的扒掉了外套和衬衫,撩起头发就转身背对着硝子,“硝子!刺青!快帮我看看!刺青是不是有点褪掉了!我跟你讲五条超棒的啊!他是神!”   “啊?”这一连串变故发生的实在太快,硝子都有点被搞懵了。她条件反射的抬头去看五条悟。后者的心情曲线总算被深羽狂热的反应拉回了一点儿,此刻对上同级生的质询目光,低低啧了一声,虽然不满,到底还是纡尊降贵的解释了起来。   “所以说!你们到底把我当什么人啊?这家伙就是这种术式啦!早说了,这家伙的咒力量多过头了啊,所以吸收到的咒力才没办法化为己用——她都已经是喷泉了还要怎么把水倒进去啊。被吸收后的咒力只能变成刺青状态放着不管让它慢慢散溢掉。想要加速这个过程。最简单的就是短时间内迅速消耗掉大量咒力——但是这家伙做不到吧?用术式只有反效果,她又不会领域展开。所以我只能找其他办法啊。”   “办法就是……接吻?”硝子眨了眨眼睛,她这时已经冷静下来了,就是还有点不敢置信。   “是接触啦!”   然而五条悟见多了奇奇怪怪的术式,还真不觉得这有多值得惊讶。五条家的藏书室的古籍里,血腥诡异可怖光写出用法就要打满马赛克的术式咒法封印多了去了。和那些比起来,深羽这种“不能随便乱用”加上“副作用是疼痛”的真不算什么——在没有血袋和输血技术的年代,加茂家的【赤血操术】不也经常把使用者榨干?   不过是痛一痛就能祓除特级咒灵,在某些家族里,怕不是人人恨不得以身代之。啧,要不是看小不点儿可怜兮兮的,他才懒得管。   想到这里,五条悟自己一股火气也泄了大半。撇了撇嘴,他继续说道:“六眼能看到咒力的流动,握住她手腕的时候,她的咒力确实流向了我。但是效率太低了,完全没有意义。”   所以他才想试试是不是有更高效的方法。   “黏膜接触,或者直接接触身体内侧也可以,内脏肌肉血管,应该都有效。但是双方的皮肤应该都会造成阻碍。”   “所以要么双方都切掉一块皮肤,把伤口靠在一起让组织直接接触。要么就是接吻和性/行为?”   “正解。”五条悟伸手打了个响指。   这下硝子完全明白了。所有选项里面,毫无疑问是接吻最高效便利。   “对不起,五条,错怪你了。”她很果断的道歉,然后掏出手机打开内置摄像头调到录像档,伸手递给了五条悟,“帮个忙。”   “嗯?”五条悟扬眉,倒是来了兴趣,“你也要试?”说着,伸手接过。   “当然要自己试一下才知道。”既然是术式问题,家入硝子瞬间便抽离了思考中属于日常伦理的部分——若连这点儿疯劲儿都没有,还当什么咒术师?   “深羽。”她开口,黑发少女立刻站了过来,撩开头发,还特意拉下了一截吊带裙的拉链,让刺青显露得更清楚了一点儿。   他就是,很欣赏她们这一点。五条悟终于再次弯起了嘴角,很配合的任家入硝子抓着他的手调整摄像头的角度,充当一个合格的人型三脚架。   “谢了!”硝子也嘴角一勾,侧过脸,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深羽的背部,低下了头。   “想着‘你在吸收’。”五条悟拿着手机,提示道。   “用想象就行?了解。”   一切正如五条悟所说。   黏膜接触,随后,想象自己在“吸收”。瞬间,庞大的咒力立刻自深羽身上涌入她体内,如同承接自高处倾泻而下的水流一般,整个过程极其简单,无需任何复杂或精细的控制。而且,不同于硝子至今接触过的任何咒术师或咒灵的咒力,来自于深羽的咒力完全可以用“纯净”来形容。如果说咒力是负能量,而反转术式所注入的是正向能量的话,那么来自深羽的咒力就是被剔除了一切指向性的纯粹的中性能量。   因此,完全不用去进行任何转换,这股咒力在涌入的同时就立刻自动被她所同化、掌控。家入硝子觉得自己就像个正在被充电的电池。随着咒力源源不断的涌入,她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欢欣鼓舞的迎接这股力量。甚至术式都得到了短暂的强化。这还是因为她今天几乎没有消耗。完全可以想见,若是正处于咒力耗尽状态的咒术师,估计不用几十秒就能恢复战斗力。   用深羽喜欢的游戏梗来比喻的话,这就是一个在补蓝的同时还会继续在短时间内为玩家增加MP临时上限和属性强化的增益效果。   ——难怪刚才深羽会那么问夏油。   而且……硝子放开深羽,从五条悟手中接过手机。都不用去确认录像,黑发少女前胸原本已经蔓延到了锁骨下方的刺青完全消失了。此刻正面看去,她裸露在吊带裙外的皮肤一片清爽洁白。而背后,“深羽,转个身。”   “好!”满面兴奋的少女非常配合的一个转身,硝子顺手帮她拉好拉链,“手臂和肩胛骨以下全部褪掉了。”   “怎么样?怎么样?超赞的对不对?!”深羽欢快得简直原地起跳。看着她灿烂的表情和亮晶晶的眼睛,硝子也笑了出来。   “对,超赞!”这一次,硝子没有吝啬表扬。抬头给五条悟比了个大拇指。   “啊哈哈哈哈哈哈!”深羽仿佛自己受了称赞似的双手叉腰大笑了起来。她是真的快乐,任谁多年困扰一朝解放,都很难压抑得住亢奋的心情。更何况,她解脱的不是心中的压抑,而是真真切切的体感。虽然之前的邮轮休息也让她体会到了久违到几乎都要忘记了的轻松。但就像疼痛一点点加重会让人的感觉麻痹一样,一点点减轻和在几秒内消去了大半的冲击力完全不是一回事。   仿佛被砸碎了锁链救出了禁锢,被捞出了深海得以畅快呼吸。这种连灵魂都似乎变得轻盈了的感觉,没有经历过的人是绝对不会懂的。哪怕刺青还没有完全消退,深羽已经感受到了强烈到让她眩晕的爽快与轻松。不夸张的说,此刻,她就是个重获光明的盲人,如影随形的疼痛一旦降到谷底,其他所有被压抑的感觉全数醒来,整个世界在她眼前都骤然鲜明亮丽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怎么办!我真的超开心啊!”就连原地起跳现在都不足以表现深羽的心情了。她跺了跺脚,干脆像只亢奋异常的小狗似的围着五条悟直打转,不停的夸他。硝子眼看着五条大少爷原本还残留着大半的不爽情绪一点点儿的消退,从故作不屑到嘴角微扬,再到眼睛一眯眉飞色舞。最后,他干脆往沙发上重新一摊,架上了他那副小圆墨镜,对着深羽勾了勾手指。   “来~小不点儿,再多说几句好听的。”   深羽于是特别配合的刷的一指,大声宣布:“五条悟你就是我的救世主!我决定了!从现在起赦免你不懂得欣赏EVA的罪过!”   “喂!”   “噗!”硝子一下喷笑了出来。眼见气氛回暖,她不动声色的碰了碰深羽,后者的眼睛立刻一亮,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儿,她背对着夏油杰,对五条悟眨了眨眼睛,很自然的开口:“所以,还剩这么一点,怎么办?五条?”   “诶~~”五条悟立刻领会了她的用意,拖长了声调,“别找我~我可不想再被人误会了~”   “硝子?”深羽又可怜巴巴的转过了头。   “我也pass。”同样get到了她想干嘛的家入硝子此刻非常冷酷,“刚才是为了验证。我没有跟女孩子kiss的爱好。而且我满了,对你已经没用了。”刚才她就发现了,深羽的增益效果也不是无限的,她现在吸不进更多咒力了。   而此刻,错失了插话的契机一直沉默到现在的夏油杰要是还不知道他们想干嘛,他就真是傻子了。   “……合着在这儿等我呢?”   “啊~要是某人给我道个歉,我也不是不能帮忙啊~”五条悟长腿一架,摊着手耸了耸肩,“有些满口常识正论伦理道德的优等生,大概接受不了疯疯癫癫的咒术师的解决方式?”说着,他故作伤感的看着深羽,“哇~小不点儿,你好可怜哦~~好歹也是个美少女~送亲亲都没人要诶!完全被嫌弃了呢!”   ——不我觉得他不是这个意思,以及,就算你是我救世主我也要说,五条悟你这幅样子实在太欠了!   深羽觉得,如果有气死人比赛,眼前的白毛绝对能拿第一名——不愧是什么都行的未来最强。   不过这时候,她可不会拆五条悟的台,转身看向夏油杰,深羽很配合的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   “夏油~”   ——就特么非常假!   夏油杰简直要被气笑了,“深羽,我刚才是为了谁?”   “我知道啊。”但是对不起,此刻,在救世主面前,我要昧一下良心了,“所以现在,再帮帮我啦!”   “好嘛。算我里外不是人。”眼见形势完全变成了二对一,还有个硝子在一边看好戏,夏油杰叹了口气,终于退了一步。“OK,刚才我是有点冲动了。”然而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但是,悟。这不代表你的行为就是对的。既然有理由,你一开始就应该说出来。造成误会完全是你的责任。”   “哈?”五条悟顿时眉毛一竖。   “啊,这点我同意。”已经重新点上了一根烟的家入硝子举手。   五条悟更生气了,“等等!硝子!你是站哪边的?”   “不好意思,我只站我自己。”   ——很好,解决了一个。至于另一个……   “疯疯癫癫的咒术师”吗?   夏油杰嘴角一弯,对着深羽勾了勾手指:“深羽,过来。”   ——这小疯子,刚才突然袭击的账,他还没有跟她算呢。 第25章 24:【二十四之咒】   24:【二十四之咒】   突发的意外插曲并没有耽误年轻的咒术师们去吃麦当劳。   把最后一点儿刺青“分给”夏油杰之后, 体会到了恍如隔世的“无痛一身轻”的深羽完全high成了个中举的范进。小脸发光,黑眸晶亮,双颊绯红,笑得停都停不下来, 全身上下大写的亢奋,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中了十个亿。   听到他们说去吃麦当劳, 她立刻欢叫着说要买单。一进店里就冲在了最前面,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想吃什么随便点!今天我超高兴的!绝对让你们吃到吐啊!”   “倒也不必如此极端。”硝子幽幽的吐槽,麦当劳吃到吐是种什么鬼畜体验?   “嘻嘻嘻嘻!”深羽一点儿不在意, 就笑着抬头看着他们。那双黑亮眸子中的好感与快活简直能化为实质满溢出来。五条悟对此非常受用,夏油杰却下意识的避开了对视——一两次还好,那样直白的眼神, 看多了实在让人有点不自在。   ——主要是、咳、就莫名的, 有点羞耻。   他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 应该说, 他原本还是有那么点儿在意的。毕竟虽说是为了解决深羽的困扰, 但那到底是名为接吻的在普通意义上并不寻常的亲密行为——至少不是和同班同学随便能做的吧?第一次是被深羽突然袭击也就算了——夏油杰骨子里还是比较传统的思想,倒也不觉得被冒犯了或者是X骚扰。总体来说虽然少女的动作粗糙到毫无愉悦感可言, 比起亲吻不如说是被只小狗乱舔一通。但对方毕竟是个美少女,他也不吃亏。但是第二次, 确实是他主动的——虽然多少有些被三人架在那里的一不做二不休啦。   不过亲也亲了, 他也就不多想了。但不管怎么说, 因为这种……嗯、举手之劳?就被人用宛如看着救命恩人一样的炙热视线看个不停, 怎么都让人觉得怪怪的。   说起来, 这三个人也是……   看着和硝子凑在一起欢快点单的白毛和一边蹦蹦跳跳不断瞎出主意的深羽, 夏油杰忍不住按了按额角。悟的举动他能理解——不就是之前自己动作稍微急了一点点吗, 可那是他的错吗?完全是悟这家伙自己行动顺序有问题吧?但是硝子是女孩子吧?她自己亲上去也就算了, 跟着起什么哄啊?还有深羽。好吧,作为当事人,她做出了衡量,这很OK。但是一high就扑上来亲什么的。没戒心至此,他真的很怀疑这小动物以后会不会随便是个人都能拐走啊!   就算她有【看取】,但体格和力量的差可不管这些。她自己也说了她的术式对人无效,之前不也被五条亲了个正着?   而且谁知道这世上有没有正好能屏蔽【看取】的能力呢。   夏油杰越想越觉得任重道远,等几个人端着餐盘找位子坐好,他就忍不住对着深羽语重心长。“深羽,虽然我知道这么说有点强人所难。不过你还是不要让我们之外的人知道这件事情比较好。以后如果使用【看取】的话,不要找别的咒术师帮忙,等我们回来解决。”   “诶~”深羽眨了眨眼睛,“那……要是碰到别的咒术师咒力耗尽怎么办?”她的咒力,不是还能帮友军加蓝吗?   “这还不简单?”五条悟插嘴,叼着根薯条含糊的说,“你不是都可以【看取】特级了吗?以你现在的等级,不可能碰到比那个更严重的任务。只要祓除掉咒灵,那其他咒术师还有没有咒力都无所谓了吧?”   “就是这样。”夏油杰点了点头,认可了五条悟的说法,“不要随便亲我们以外的人。痛也等我们来处理。就算我和悟不在,至少硝子肯定在高专,不会让你忍很久的。”   “反正你也忍习惯了。”   “悟……”夏油杰无奈,明明是好意,这人能不能好好说话?   “啊?实话都不让人说?”然而五条悟丝毫没有体会到他的用心良苦。不过他倒也没继续杠。转头看着还带点儿纠结的深羽,就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总之,你听话点儿,知道吗?”   “哦……”   眼看深羽被说服的就要点头,硝子不干了。棕发美少女放下可乐,危险的眯起了眼睛,“我说,你们两个家伙,不要自说自话的下结论啊。”   这都是什么充满了雄性独占欲的糟糕台词?难道小动物和谁亲亲还要你们两个同意?搞笑,现在又不是什么被陌生男性摸了一下就要剁手出家的封建社会。先不说深羽以后总要谈恋爱,光是那句忍痛发言,她就无法忽视。   女性对于痛觉的忍耐能力本身就比男性强。硝子知道深羽绝不是真的娇气。看她那副样子,就知道早已忍习惯了。说不定痛觉中枢都有点麻木了。而能让她都无法完全压抑的痛楚,硝子简直不敢想象。   她的目光锐利的注视着两个男生,“忍痛的又不是你们,别说得那么轻松啊。深羽自己不介意的话,早点消除有什么不好?”   “不,想轻松的话,这件事就更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了。”五条悟手里的勺子往新地上一插,对着硝子竖起了食指,“你相不相信,如果小不点儿能增幅术式补充咒力的消息泄露出去,不出一周,她就会被软禁起来做成补充咒力专用的肉bian器?”   “咳!咳咳咳!!!”夏油杰一口可乐直接呛住了。他一抄纸巾,侧过脸暴发出一阵惊天大咳。这家伙!大庭广众之下在说什么虎狼之词?!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他脸涨得通红,刚想好好教育一下五条悟,一转身就对上了两位女同学极其复杂的目光。   夏油杰顿时一惊,条件反射的赶紧辩解:“不是我!”说完才惊觉:不对?!为什么都觉得他要对这家伙的问题发言负责啊?!   “大概是你的作为五条悟饲养员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深羽幽幽开口。五条悟立刻不服的挑高了眉,“哈?什么饲养员?”说着,他还不忘嫌弃一下夏油杰,“杰,你怎么喝个可乐都能呛到?哇~还好没喷出来~不然也太恶心了。”   那发自内心的嫌弃声调就特别讨打。   ——你特么还好意思说?!这都是因为谁?!   夏油杰看着某个毫无自觉的罪魁祸首,只觉得拳头蠢蠢欲动。   还是硝子敲了敲桌面,她对于男同学的青春期话题毫无兴趣。“教育问题之后你们私下解决。”她表情严肃的看着五条悟,“五条,刚才说的,是认真的吗?”   “啊?肉——”   “咳!”   哇哦~他知道问题在哪儿了。五条悟眨了眨眼睛,好奇了,“怎么?这个词是不可以说的吗?”   “所以都说了你们私下解决啊。想知道问夏油啦!”硝子无视了夏油杰的抗议,皱着眉扯回了话题,“那种行为,是犯罪吧?”   “不被发现且受害者不提出控告就不是犯罪了吧?”五条悟嘴角一弯,露出了不含半点愉快的冷笑,“别天真了,硝子。咒术师,诅咒师,世家,高层。洗脑,药物,封印,术法……在这里,只要想干,能绕过法律控制一个人的办法要多少有多少啊。”   “哪怕她不离开高专也不行?”硝子不抱希望的问了一句。   五条悟嗤笑,“你觉得我刚才说的那些人里,有多少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从高专带走一个学生?”   “……啧。”硝子脸色难看的垂下了眼帘,不说话了。   夏油杰的表情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之前也被五条悟科普过,不过再次清晰认识到咒术界的暗面,对他的冲击还是挺大的。双手环胸往椅背上一靠,他眯着眼睛,半晌才开口:“悟,那夜蛾老师那里,也不能说?”   如果五条悟说的是真的——不,应该就是真的,他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添油加醋——那么隐瞒这件事的本质和重要性就完全不同了。   果然,五条悟的回答证明了他的判断。   “最好不要。”唯一不受气氛影响的五条大少爷吸了口可乐,摇摇头,“夜蛾立场尴尬。就算愿意为小不点儿保密,知道这种事情对他也只有麻烦。”   “OK,我了解了。”夏油杰点了点头。   “可是……”眼看他们就要达成共识,深羽举手了。“我是巫女诶。”说着,她看着同级生们一个个都满脸问号的样子,解释道:“就是开学的时候跟你们说过的那个呀。我是正正经经隶属于神社本厅的巫女,很重要的。在内务省都挂了号的‘日上山的大柱候补’。虽然这个身份是保密内容,但是咒术界高层是知道的。这样也有人敢打我的主意吗?”   然而,她刚说完,就受到了同级生三人的眼神围攻。   五条悟睁圆了眼睛:“你的耳朵是装饰吗?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你听到哪里去了?”   “深羽,你也太没有危机感了!”夏油杰恨铁不成钢。“你自己都说是保密内容了啊?万一别人只知道你可以补充咒力强化术式,不知道你巫女的身份怎么办?”   “而且就算知道又怎么样?坏人难道还会跟你讲道理吗?没听到刚才五条说什么吗?人家要拐你就拐了还管你是谁啊。”硝子伸手在她脑门上一戳,“你是不是被神社本厅养傻了?”   “总之,保密身份不是你的保护伞。”夏油杰一锤定音,严肃叮嘱:“这个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为了你的安全。该忍还是要忍一忍,绝对不可以在我们不在的时候乱来!”   “哦。”这次,深羽很乖的点了头。同级生三人这才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硝子看看重新低头开始吃新地的五条悟,再看了看一脸乖巧软萌的深羽。顿时忍不荒谬的觉得,相比毫无危机感的小动物,居然还是五条省心一点?至少后者的性格完全不会给自己造成困扰,只会给别人添麻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种了不起的才能了。   她正想着,拥有了不起才能的五条悟吃掉最后一勺新地,舔了舔嘴角,抬头看向了深羽。   “所以,你那个奇怪的咒力,也是因为那个什么巫女?”   “不是什么巫女,是‘日上山的大柱候补’啦。”   “名称怎么都好吧。”五条悟才不在意深羽的抗议。他拿起一边的可乐,扬着眉毛催促,“快说,我还没有见过那样的咒力呢。”   这话题顿时吸引了硝子和夏油杰,他们也没见过!   眼见同级生们都将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深羽没有再卖关子。“因为那个不是咒力。”她放下手里的薯条,解释道,“严格来说,我身体里的是灵力。”   虽然黑泽宏辉对外人解释时总说“把灵力和咒力当成一回事理解就可以了”,深羽自己也喜欢用交流电和直流电来打比方。但对使用者本人来说,咒力和灵力本质上还是有区别的。如果说咒力是负面的力,可以产生破坏。而反转咒力得到正面的力,就能用于治疗的话。灵力就是酸碱中间那个0。它既不负面也不正面,不能用于破坏也不能用于治疗,温和纯洁的像白开水一样。除了能开发出各种奇奇怪怪的能力——比如能让人看到怨灵或者咒灵,学会【看取】或者【影见】——之外,无论对活人还是对咒灵,都毫无直接杀伤力。   正是因此,她本家游戏《零》系列里,历代主角都只有射影机在手才能打怪。不然就只能撒开脚丫子逃命。也因此,在现在这个三次元里,神社本厅的神官巫女们虽然也能借用一些特殊的咒具将灵力转化为咒力进行祓除。但比起正面作战,他们更最擅长的还是各种结界和仪式,净化或者封印被诅咒缠绕的地点、物品或活人。   如果说咒术界以前线战斗职业的咒术师为主的话,神社本厅就是一群神职系辅助职业的集合。   “像我这种因为恰好生来就有术式,灵力能自动转换为咒力放出的,才是特例。”深羽不确定的猜测,“能给咒术师补蓝,大概是因为那个方式不算‘放出’,而是‘直接摄取’?”   “有可能。”五条悟推了推墨镜,苍蓝的六眼从镜片下缘看着深羽,“理论上倒也说得通。”   “嗯……不过这种事情我也没听说过前例,也不知道其他的巫女是不是一样,所以只能就这么一猜啦。”深羽说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了家入硝子,“啊,硝子。你下午不是问我为什么当咒术师吗?我那时候想跟你解释的就是这个。我其实不能算咒术师的。是因为神社本厅的神官大人和巫女大人们教不了咒力的运用,才让我来高专学习的。实际上管我的还是神社本厅。”   “那……”家入硝子顿了顿,还是问了出来,“你毕业之后,就不会留在高专了?”   “嗯。我要回去当巫女的。”深羽很干脆的点头。“所以我也不会再申请提高咒术师等级了。”   ——也,行吧。硝子想着。这样也好。虽然深羽很厉害,但相比与危险为邻的咒术师,怎么看都是巫女的工作更安稳平和一点吧。   【看】到了她的心思,深羽笑眯眯的眨了眨眼睛。   倒是夏油杰从刚才起神色就有些疑惑——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之前五条悟那番话弄得有点儿草木皆兵了,他总觉得深羽的那个……称号?是要叫称号的吗?第一次没在意,现在再提起,总让他觉得不太舒服。   毕竟……少年眉头微皱,迟疑了一下:“深羽,‘大柱’,就是人柱的意思吧?那不是指牺牲的词汇吗?”确切的说,是把人活埋了杀死作为祭品——至少字典里确实是这么解释的。   说完,他不确定的看向了五条悟。后者眨巴了一下眼睛,“杰,你看我干什么?”   夏油杰顿时噎了一下,“我以为你会知道啊。”你不是御三家的大少爷吗?   然而五条悟回答的理所当然:“我为什么要知道啊?神社本厅诶,跟我有什么关系?”   ——谁会特地去了解这种跟自己八杆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事情啊?他又不是闲得慌。   ——你这话说得……好有道理。   夏油杰一时无言。深羽【看】得憋笑,赶紧回答,“没有没有,这只是一个称呼啦。我将来的工作可是看守日上山的重要结界,死了还怎么看守啊?别说牺牲了,就算受点儿伤,负责我的神官大人都要担心好久的。‘大柱’只是说明这个职位很重要啦。不是有中流砥柱的说法嘛。而且现在的大柱大人还在任呢。她当了好多年大柱都没死呀。我这个候补,本来就是要等她卸任才能当的。”   好像夏油杰说了什么特别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少女好笑的眯起了眼睛反问:“夏油,你怎么会想到这个?完全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啦。大柱还能结婚呢。我妈妈就是去了日上山之后才和我爸爸结婚的。”   五条悟歪头,“你们这个巫女还是世袭的啊?”   “也不是。只要灵力强自己愿意就可以啦。只是我妈妈灵力也很强。神社本厅就想到我啦。”   “诶~”硝子感叹了一下,拎起了根薯条,随口问,“不过这个日上山在哪儿啊?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在神奈川。其实挺近的。”见气氛轻松下来,深羽也拎起了薯条,一边沾番茄酱一边解释,“为了不让普通人乱进,现在看起来就是个废弃的荒山,不对外开放。里面有个很重要的结界,需要由巫女们来守护。大柱指的就是守护结界的巫女里最厉害的一个。”说着,她特别骄傲的挺了挺胸膛,“所以,我是超级重要,超级厉害的巫女哦!”   “嗨嗨~”那小表情就很可爱,硝子笑了笑,伸手在她脑袋上撸了一把。   见其他两人都接受良好,夏油杰也觉得自己有点儿反应过度了。他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正要道歉——毕竟把人家正经巫女当什么xie教祭祀似的猜测,也挺失礼的——深羽却先一步的对他摇了摇头。   “嗯~嗯~完全不需要道歉哦。”黑发少女笑得可开心了,“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啊。我很高兴的。”   ——不如说,是太高兴了。   正如她所想的,大家都接受了她的“解释”呢。这样一来,等到了【那个时候】,只要让黑泽宏辉配合找好善后的借口,就不会让他们起疑了。   毕竟,虽然他们之前都没有在意,但她可不敢小瞧这几人的记忆力。不好好铺垫的话,若真发生了什么导致她走得突兀,让他们突发奇想查找下去怎么办?她的身份虽然秘密可也不算完全的保密。有五条悟在,万一真给他们挖出点儿什么——比如日上山仪式的“真相”之类的——那可就糟糕了。她才不要亲手给同级生们的青春期阴影添砖加瓦呢。   所以,要把这个可能性彻底扼杀掉才行。因为他们真的对她很好很好。为她的“大柱”身份担忧的时候,叮嘱她绝不可泄露补蓝能力的时候。不过只是认识不足数月的同学,他们却从一开始就很自然的选择了帮助,那么紧张,也全是为她考虑。   ——啊啊……所以说,她真的好喜欢这个世界啊!   这么想着,深羽不由得又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她笑得挺突然,硝子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就见小动物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睛都眯成了缝,见她看过来,深羽笑得更傻气了。大约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黑发少女吧嗒往她肩膀上一靠,顺势软软的蹭了蹭,又甜又娇的嘟囔。   “怎么办啊~硝子~你们对我好好哦~我觉得自己好幸福哦!”   这一次,不止对面两个男生一怔,连硝子都忍不住侧过脸,眼神游移了一下。她此刻特别感谢深羽那个【看取】不能隔着衣服的设定。什么呀,突然这么说……   “你们怎么这么好啊……真的好开心……好喜欢你们啊……”   眼看小动物还一边蹭着她的肩膀一边叽叽咕咕的撒娇个不停,说着说着,整个人都要埋到她怀里去了。家入硝子的脸都有点儿烫起来了。偏深羽的语气又太过纯粹清澈,笔直的落到心里。此刻的她就像只把肚皮都露给你看的软乎乎小猫咪,那信任又依赖的样子,让人连推开她都做不到。   第一次,家入硝子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对面,却见两个男生一个有点不自然的推了推墨镜,嘴角疯狂上扬;一个低头看地,耳根一片微红。   啧。家入硝子嘴角一抽,在桌面下踹了那个低头看地的黑毛一脚——她就没指望过白毛能派上什么用场,后者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咳。”他站起身,“可乐喝得有点腻,我去隔壁便利店买瓶水。”   说着,转身就走了出去。   这反应让硝子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她几乎是不敢置信的看着夏油杰的背影。喂!搞什么啊?我是想要你做点儿转换一下这甜腻腻的气氛!不是在提醒你还有开溜这一招啊! 第26章 25:【二十五之咒】   25:【二十五之咒】   夏油杰也是出了门才觉得自己的反应未免太大了一点。但怎么说呢, 刚才的深羽杀伤力确实惊人。她实在娇小,虽然不是幼儿体型——说起来她身材比例还是很好的——但平时闹腾欢脱得跟个小型犬似的时候只让人觉得可爱,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他的菜。悟倒是好像挺喜欢这样的,前几天他在他寝室里翻杂志, 目光停留比较久的, 都是活泼元气的少女唱跳团类型——相比之下, 夏油更偏好高挑成熟艳丽的大姐姐型。   但是哪怕是开学初见对深羽印象最差的时候,夏油杰都承认她是真的长得很漂亮。并不是五条悟那种无可复制的,带着强烈非人感的美。也不是硝子那样混杂着一点点颓废的慵懒, 一颦一笑都很有味道的气质。深羽漂亮得非常符合大众审美——白肤黑发,大眼睛长睫毛,小小的脸, 会让人联想到樱桃、水蜜桃或者花瓣之类词汇的唇。再加上那让人很有保护欲的身材。如果是在他以前的初中, 绝对是当之无愧的校花, 能让全校男生追捧全校女生嫉妒的典型。   事实上, 夏油杰不止一次觉得, 深羽如果不当咒术师,大概会很适合出道当个爱豆或者平面模特之类的——现在当红的爱豆也没几个有她好看的。   只不过平时作为同学, 他印象更深刻的还是她独特的术式和性格:过分开朗烂漫的率直坦诚,好像小孩子一样的无忧无虑, 热爱ACG的铁杆OTAKU属性, 神秘的脑回路, 以及祓除咒灵时那变身一样的魔性狰狞哈哈哈。   ——总之, 都是让夏油杰心如止水, 只会产生“这班里怕不是只有我一个正常人”的想法的点。   但这么一个奇奇怪怪却不让人讨厌——事实上是意外的很讨喜, 讨喜到可以让人完全不在意她那看穿人心副作用——的小动物, 突然软软嗲嗲特别乖巧可爱充满依赖和信任的撒起娇来的时候, 她“女孩子”的一面立刻就全显露出来了。   柔软甜美的像朵依偎在你手心里的花——那样甜甜软软,好像洒满了砂糖的云朵一样欢喜而感动的声音说“好喜欢”什么的。哪怕明知她不是那个意思,也会忍不住心中一荡的啊。就算能祓除咒灵,他也只是个健全的男子高中生而已啊!   真是的,她怎么能把好感和信任表达得那么纯粹直接?第三次了。夏油杰很有点感叹的点起了烟——出都出来了,他干脆去隔壁香烟店买了烟和打火机。对着他们这些同学的时候,深羽总是特别欠缺距离感和戒心。乖乖任亲的时候也是,之前那直白热烈的眼神也是,初任务的时候也是。那个时候,她躺在五条悟怀里,眼睛湿漉漉的,明明神志都迷糊了,却充满信赖又乖又软的看着他的时候,他想也没想,很自然的就把她抱起来了。   完全不像以前的他会做的事情。总觉得进了这个学校,他就越来越放飞自我了。   至少,以前,他是绝对不会在和同班同学出来吃饭的时候抽烟的。夏油杰看着自己吐出来的烟圈。莫名的有点想笑。他知道自己不算冷静圆滑的性格,甚至还有点儿感情用事。但至今为止,他鲜少真的将这一点暴露出来。   大约因为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父母都是非咒术师。他自从发现他们看不见,并且因为他的发言而恐慌担忧甚至带他去看医生,就学会了“我看到的东西是不能说的”这件事——那是七岁还是八岁?反正从那之后,他就知道了和人交往得隔着一层。不过他也不曾觉得困扰。父亲是公职人员,总是把“你要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挂在嘴边。对他的学习和在学校的表现都看得很重,但平时倒也不会拘束他。游戏漫画,哪怕他留长发带耳钉,只要成绩优秀在学校和人没有矛盾,对他来说都是无伤大雅的小爱好。母亲是护士。结婚后也没有放弃工作。可能是工作繁忙加上见惯了生老病死,是挺淡然的性子。对他非常信任。即便他带着擦伤血痕回家,说一句撞到自行车摔倒了,多数都能糊弄过去。也就几次伤重,才被忧心忡忡刨根问底。然后他就因为找的借口不太好,被两人轮番上阵教育了好几天“暴力是最不合适的选择”。   他们毫无疑问都很爱他。正因此,对他这个从小不让他们操心的儿子不会过多干涉,给了他足够的自由。他说要来高专时,他们虽然不解为难了好几天,却依旧同意了他放弃在偏差值很高的初高一贯制私立校直升高中,进了这么个名义上是宗教学校的地方。   所以夏油杰入学的时候就打定主意一辈子都不会让父母知道咒灵、咒力或咒术师的存在。他们永远都不需要知道这些丑恶的东西,因为他会保护他们。他走在这条路上,也算是用另一种形式实现着父亲的期望。   啊,思绪有些发散了。   夏油杰吸了口烟,靠在墙上眯了眯眼睛。总之,因为看到的世界不太一样,他之前也没有什么特别交心的朋友。但是初中生的人际交往其实很简单。他成绩好,家庭条件不错,对自己的颜值也认知正确。再加上学校的风气,对成绩好的学生特别优容,很多同学还觉得他留长发打耳洞很酷,所以他人缘一向很好。而偶尔几个没事找事的体育生,基本上和他在校外好好“谈”过之后,也都绕着他走了——因为能看见咒灵,夏油杰小学就开始学格斗,这点还得到了父母的大力支持。   所以至今为止,无论和什么人相处,夏油杰的理性始终占据着上峰,一向游刃有余。他很擅长将对象按类型分开,老师学长后辈,邻居亲戚补习班认识的朋友。他知道什么时候怎么做怎么说会符合他人的期待,这就像解题,标准答案就那么几个,一点儿也不难。   就比如他会抽烟——14~5岁的男生难免会对抽烟喝酒产生好奇心,他所在的格斗道场里十几岁的未成年不少,大家私下里甚至会以此攀比,一来二去,他也就学会了——只不过以前的同学和父母都不知道而已。毕竟这不太符合“优等生”的形象,他也不想因为这些小事情和父母发生矛盾或者让他们担心。   五条悟打趣他的这个词,确实是夏油杰从小到大公认的标签。倒也没有刻意为之,只是这样最方便。当你有一个无法和人分享的秘密的时候,就会渐渐发现,其实很多事情,都是“不需要让他人知道”的。   直到进了这个学校。   五条悟、家入硝子、雏咲深羽。也不知道是他运气过好,还是咒术师真的都性格有点问题。这一届除了他以外一个比一个奇葩。最可怕的是,这几个人简直有毒!这才两个多月不到三个月吧?他就架也打了同学也亲了,不仅在麦当劳差点儿被同班同学的问题发言呛死,还被某个小动物突然真情实感的魅力爆发糊了一脸。   这都是什么事儿哦。夏油杰觉得再跟他们相处下去,他的脑回路总有一天也得给他们带到沟里去。   然而这么吐着槽,夏油杰却弯起了嘴角。他就这么笑眯眯的手中夹着一根烟,对站在M记门口四处张望的黑发少女招了招手。   “深羽,我在这里。”   听到声音的娇小少女一转头,立刻眼睛一亮,哒哒哒的穿过人行道跑了过来。   整个东京市内基本都路面禁烟,大马路上要抽烟只能找特定的吸烟区。这儿其实就在M记对面,却是个死角。深羽之前不知道夏油杰抽烟,她脑袋往这个方向转了好几圈都没注意。   “你在这儿啊。难怪我找不到。”她连问也没问抽烟的事儿,只笑嘻嘻的凑近他——夏油杰想,果然是这样,甚至都没问他是怎么买到烟的。   “因为我知道啊。就那边的店嘛。”深羽歪头,伸手一指。这块儿算是离高专最近的商业区了。边上的香烟店是硝子的采购据点之一。大概因为地方偏僻,只要说句帮家里人跑腿,那家店主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经常往外跑的夏油杰被硝子拜托过好几次了。   比起这个,“给你发消息也不回。那么久不回来,五条都在怀疑你是不是掉厕所里被冲走了。”   完全无视了后半句——反正他也没指望五条悟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夏油杰伸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不好意思,关静音了。”   “我猜也是。”深羽又笑了,半点没有因为联系不上跑出来找人产生的不满。似乎是因为夏油杰手上的烟还有长长一截,她也不催他。见他不再说话,就自顾自的转身看起了路边的风景。   她出来只穿了吊带裙,线条精致的锁骨与肩背手臂都露在外面。此时已经是初夏五月,傍晚朦胧的夜色和路上的霓虹映照下,没有了那些刺青,少女雪白细腻的皮肤泛着莹润的光彩。高□□服的尺寸很合适,因此益发显得她身材比例很好。腰肢纤细盈盈一握,胸部却很有规模。   ——看,他就说她长得很漂亮嘛。   察觉到路人落在少女身上的视线,夏油杰内心忍不住想笑。他忽然伸手,揉了揉深羽的头发。   “?”小动物迷惑的转过了头。   “后面,有点翘起来了。”夏油杰笑眯眯的说。   可惜,他面对的是深羽。“明明没有。”一眼【看穿】真相的少女斜着眼看他,“我【看到】了,你就是想撸我。”   “噗。”夏油杰笑出了声,忽然想逗逗她,“对啊。怎么?只准悟撸,不让我撸?”   “这倒没有……”深羽顿时讪讪。表情明显纠结了一瞬,她忽然转身,大义凛然的开口,“撸吧撸吧!想怎么撸就怎么撸!”虽然在大街上被撸成鸟窝有点丢脸,但今天大家都升格成她的救世主了,必须有特权!   少女的反应太过可爱。夏油杰忍不住发出了一阵低笑。再次揉了把深羽的头顶,他随手掐掉了烟,直起身,“走了,回去吧。”   都好几分钟了,再不回去,不知道悟那家伙的狗嘴里还会吐出什么来。   “嗯。好。”深羽乖乖点头,却在两人走出吸烟区后忽然转头,“所以,夏油,那个词真的不是你教的吗?”   什么那个词?夏油杰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的一扬眉梢,就看到深羽笑嘻嘻的给他比了个口型。   “咳!”看出了是什么词的夏油杰顿时一声干咳,赶紧再次申明:“绝对不是我好不好!”   “可是五条说是你诶。”   “哈?”夏油杰嘴角一抽,这是哪里的天外飞锅?   “嗯……真的不是你吗?”   “真的不——”   ——等等!   夏油杰的声音忽然一顿,随后,他的表情就渐渐僵住了——他想起来了!上礼拜悟那家伙买了电脑,又不知道该装些什么软件。他那时候一本侦探小说正看到精彩的地方,被问烦了,干脆就把自己的电脑丢给他,让他照着装就是了……   ——所以,等等!不会吧?那家伙!该不会去翻了他的浏览器吧?!   ——五条悟!!!   一瞬间,夏油杰只想把某个没有隐私概念的白毛拽出来揍死。然而,首先,他还得面对另一个没有隐私概念的小动物。   “哦~~~果然还是因为你嘛。”深羽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说完,她就神色一变,黑眼睛亮晶晶的闪烁起了好奇与期待:“所以?夏油,你真的喜欢御姐——”   在社死前一秒,夏油杰迅速拿袖子遮住了少女的眼睛连同她后半句话。   “诶~诶?夏油?”   方才所有的感慨顷刻烟消云散荡然无存,夏油杰只觉得额上的血管突突的跳,感觉到不安分的小动物居然还想挣扎,他咬牙切齿的命令道:“闭嘴啦!不准看!现在,闭眼,转身,给我自己走回去!”   ——他收回几分钟前的想法!这班级里一个个的,都特么一点儿也不可爱啊! 第27章 26:【二十六之咒】   26:【二十六之咒】   好在, 虽然一点儿也不可爱,但至少这几个家伙不是想故意气他的话,大部分时候还是肯听话的。   见夏油杰都开始上遮眼睛这招了, 深羽立刻见好就收,捂嘴点头, 迅速转身吧嗒吧嗒跑回了M记。这时候知道装乖了?夏油杰嘴角抽动的跟在后面慢慢走——说起来这小型犬跑三步还不及他跨一步?一走回去, 就对上了五条悟和硝子戏谑的目光。   鬼才会这个时候送上门给你们嘲笑啊!   夏油杰拒绝给这两个看戏唯恐天下不乱的同级生提供话题。一言不发的坐下开始专心的吃起了已经冷透了的汉堡。然而深羽就坐在他对面。虽然黑发少女很识相的没有追着他要答案, 但众所周知, 思维有时候是不太受控制的。夏油杰还真有点担心自己一不留神就暴露了隐私——虽然可以一直避开深羽的视线, 比如盯着托盘看什么的,但那样也未免太傻。而且总让他莫名有种输了的感觉。想了一下, 他干脆像初中考前静心时那样, 随便找了点儿什么在心里默背了起来。   于是深羽目瞪口呆的【看着】夏油杰一边吃汉堡一边从元素周期表背到圆周率小数点后100位,然后喝着可乐接着背牛顿三定律和高一国文课本上的古诗词。哇!这是什么无师自通学霸专用【看取】对抗法?等勾股定理出现的时候, 她都看呆了。直到一句“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室罗筏城……”从他心里跳出了, 才猛然惊醒。   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的硝子和五条悟就看到深羽浑身一僵,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卷绷带缠上了自己的眼睛——别问她为什么随身带着绷带还缠的那么熟练, 问就是太宰治的锅。飞快在脑后打好蝴蝶结扯断绷带收好, 她摸索着方向,敲了敲桌面,特别老实诚恳的道歉。   “我错了。别背了,夏油。”再背我都怕你要失去世俗的欲望了——以及, 为什么你个15岁高一会背《楞严经》啊?这是什么教主前置技能?夏夏我跟你讲你这样超吓人的啊!   *   *   *   结果这天, 放弃了视力的深羽是被五条悟一路抱上出租车再抱进校门口的——长腿白毛嫌弃硝子牵着她走太慢,原话是“还不如只柯基”。然而深羽不肯被夏油杰抱, 他大少爷只能纡尊降贵日行一善——顺便还嘟囔了一句“我今天都行了多少善了啊”——因此还被出租车司机叔叔赞扬了一路说他们真是友爱同学, 并非常热心的给深羽介绍了好几家据说眼科很不错的医院。   深羽一边听着一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一边还能感觉到揽着自己的高个子白毛像开了振动模式一样抖个不停。她隔着绷带翻了个白眼,你笑个p哦,10年后这个待遇就要轮到你了。   不过她很信守承诺的一路任五条悟怎么追问,都没暴露和夏油杰在外的对话。哪怕他又是拿出救世主特权又是装作要生气,也始终一句“开学的时候就说了,没有当事人许可我【看到】也不会说的,我可是正经巫女”贯彻到底。   惹得五条悟一进校门刚把她放下就作势要去拆她的绷带,“你有本事看着我的眼睛拒绝啊?”   “不!这是原则问题,你色.诱我也没用!”深羽赶紧往后躲。她没有做过蒙眼相关的训练,又不熟悉环境,鞋跟一抬就踢在了身后的台阶上,整个人往后仰倒。不过还不等她自己调整平衡,一只手就稳稳扶住了她的肩膀。   “当心。悟,你也是,知道她看不见就不要去逗她啊。”说着,这只手就摸上了她脑后的蝴蝶结,轻轻一抽。   “有什么关系嘛~我们都在,怎么都不可能让小不点儿受伤的嘛。”   绷带被一层层拆下,深羽的视野再次清晰了起来。她眨了眨眼睛,就看到夏油杰正把拆下来的绷带卷起。   “夏油。”深羽伸手,在碰到他的衣袖前就停了下来,有点迟疑的仰着脸问:“不生气了吗?”   那表情,像只怯生生的小兔子。   夏油杰愣了一下,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的弯起了嘴角,“啊,不生气了。”说着,摸了摸她的头。把卷好绷带递给深羽,他直起了身,对五条悟说:“走了,回寝室吧。”   说完,又想起了什么,看向深羽,“今天有点晚了,下次再来玩游戏吧。”   “哦,好的。”深羽乖巧的点头,看着两个高个子男生走远。直到声音都听不到了,一下车就又点起了烟的硝子才伸手拍了拍深羽的肩膀。   “深羽,你【看到】了吧?”   “嗯?”黑发少女眨了眨眼睛,蝶翼一样的长睫忽闪,漆黑的眼瞳在月下夜色里无辜极了。   然而硝子只想笑,“行了~跟我还装。他生不生气你还不知道?说吧,刚才那个小兔子表情是怎么回事儿?”   “诶嘿嘿!”果然,她话音刚落,深羽就瞬间破功。眼睛贼兮兮的一亮,她特别八卦的凑到了硝子边上,“硝子,我跟你讲哦!我发现夏油其实还蛮吃清纯软妹系的,装可怜对他很有效诶!”   然而,硝子对此一脸失望:“就这?”她还以为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呢。   “什么就这啊!”深羽不满了,“你不觉得这是大新闻吗?你之前还说他喜欢御姐型,明明不是嘛。”   “你不懂,这就是理想型和潜在型啊。”啧,男人,不就是红玫瑰热情似火,白玫瑰温柔婉约么。   “诶?这么深奥的吗?”   “所以,多谈点儿恋爱,别被渣男骗了啊。”硝子吸了口烟,“啊,不过你有【看取】,倒也不怕这个。”   “那是~”深羽笑嘻嘻的说,“硝子也是。有需要的话,我随时帮你【看】啊!有敢骗硝子的通通打死!”   “那我先谢谢你啦~”   女孩子们嬉笑着向寝室走去,却并不知道,其实男生那边也正进行着类似的闲聊。   快走到寝室门口时,五条悟几步追上夏油杰的脚步,伸手就往他肩膀上一搭。   “杰,刚才小不点儿在演你吧?”   “啊。”夏油杰笑了笑,没有否认。   “那你还陪她演?”   “挺可爱的不是吗?”   “哇~”五条悟夸张的挑高了眉梢,“不对劲哦~你们不对劲~”所以在外面的那几分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感觉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点不一样了呢。   有问题。   啊!说到问题!手上一用力,五条悟整个人往夏油杰身上一挂,大声问道:“杰!快告诉我!肉bian器为什么不能说啊?”   ——你特么还好意思提这事儿?!   五条悟不说还好,他一说,夏油杰的额上顿时暴起了青筋。“新仇”加“旧怨”涌上心头,一转身攥住了五条悟的手臂,夏油杰的嘴角就“温柔”的一弯,“悟。我忽然觉得时间还早。回寝室之前,我们还是先去操场好好‘聊一聊’关于你随便乱翻我电脑的事情吧?”   *   *   *   不管男生们之后发生了怎样的鸡飞狗跳,这一天,深羽睡了一个好觉。不需要药物,不需要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不需要半夜三点拎着一整包糖跑去树梢上坐着嗑到太阳升起。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床单和被子的面料触感是不一样的,原来热水冲在背上那么舒服,原来空调设定差个2、3度就能辨别出温度差。   也许不是第一次,但上一次这样清晰鲜明又细腻的感觉到世界,大概要追溯到十年前她五岁的时候。那么久远的记忆,她早就不记得了。   没有忘记将这个好消息和森先生分享。深羽一回到寝室就给他发去了邮件。不过森先生估计在忙,一直没回,深羽等着等着就不知不觉睡着了。还是早上才看到了他的回信——“真是太好了。这样我也放心多了。看来咒术的问题,还是要在咒术界解决。”   一瞅发信时间,深羽就知道森先生又陪伴着他心爱的横滨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估计还一起迎接了四点初升的朝阳。说实话,她真挺担心他这么下去会过劳死的,与谢野医生的异能也不治过劳啊。这么多年,只见过他掉肉从没见过他长肉。深羽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都觉得他快瘦成纸片人了。但是如果会在意这种事情,他就不是森鸥外了。所以无奈叹了口气,深羽还是没多说什么,只回了一个笑脸的颜文字,就合上了手机。   这年头,做领导可真不容易——这么一想,烂橘子这种不做事还特么只会搞事的猪队友高层真是连给森先生提鞋都不配!   啊,不行不行,一想起就生气!呼……拍拍胸口,深羽赶紧压下沸腾的咒力。深吸了一口气,她转身看向房间里的穿衣镜。镜子里,黑发白肤的少女穿着到膝上的吊带裙,外面套着弯折了袖子的白衬衫。五月初的天挺热了,她就没穿外套,前襟的下摆在腰际打了个俏皮的蝴蝶结——说起来夏季校服怎么还不发下来啊。左看右看,她最后还是把一边的鬓发夹到了耳朵后面。   还是这样比较可爱。   镜子里的少女眨了眨眼睛,黑曜石般的眸子就从幽深无波的潭水变成了清澈透亮的镜面。然后,笑影一点点浮了上来,加上弯弯的嘴角,镜子里的又是那个元气漂亮的开朗美少女啦!   嗯!今天的我也超棒棒哒!   哟西!背上武.士刀,把心爱的P229放进书包——在学校里用不着上枪套,深羽哗的一声拉开了房门。哒哒哒跑到休息室,对着正在吃早饭喝咖啡的硝子打了个招呼,就朝外面冲。   “硝子早!我有点事儿找夜蛾老师,先走一步!”   “早~慢走~。”   “我出发啦!”   对着身后挥挥手。一步踩出建筑物的阴影。清早的阳光照在身上,深羽开心的眯起了眼睛。   啊哈哈哈!今天的她已经不是昨天的她了!今天的她可是进化·改·无痛深羽!虽然不能暴露方法,但她可以跟夜蛾老师说是她自己开发出了消化刺青的办法呀!这下,连破戒的风险都没有了,看那些烂橘子们还怎么拒绝她! 第28章 27:【二十七之咒】   27:【二十七之咒】   从结论上来说, 深羽的交涉相当成功。虽然拖拖拉拉了两个多礼拜,等到终于有定论,时间都已经跑到6月上旬了, 但是在确凿的事实和深羽的一再争取面前,高层总算是松口了。   他们不是没想亲自查看深羽的术式, 倒不是觉得她自称的“学会了快速消除刺青的方法”有什么猫腻。毕竟若不是五条悟有六眼这个能从皮肤接触中发现无比细微的咒力流动的作弊器, 进而找到解决办法, 无凭无据的, 就算是烂橘子也不会随便脑洞一开就把深羽往人型咒力充电器的方向想。他们纯粹是眼馋。没有了“破戒”的威胁, 深羽的【刺青·看取咒法】珍贵程度和实用性立刻就向上蹿了一大截,已经堪比很多世家的相传了。对于极其重视术式的咒术世家来说, 这可是个大消息。光深羽所知, 就有禅院家和加茂家在高层开会时公开表达了对她的术式的兴趣——是那种“不知道这个能不能引进到自家血统里来啊”的兴趣。   好在神社本厅坚决维护巫女大人的个人意愿和婚恋自由,严厉拒绝了高层的身体检查和试图给她介(安)绍(排)朋(相)友(亲)的举动, 不然的话……深羽掰了掰手指, 她这个年纪,难道他们打算把她配给禅院直哉?   深羽想到那个记忆里第一次连载露脸就几乎得罪光了女性读者的京都腔金毛。别了吧?这种的她真的不可啊。   倒是五条悟不知道打哪儿听来了消息——大约是御三家情报网?事情都过去快一个礼拜了, 刚才突然给她发了一堆14至40岁各种“青年才俊”照片外加一长串哈哈哈哈哈, “好像女帝选妃,笑死我了,我家那群老头子还问我知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说,你真的不考虑看看吗?”   字里行间看好戏的意味简直突破天际。深羽翻了个白眼, 回了一句“我喜欢你这个类型的”。然后就收到了一张背景一看就是任务现场的剪刀手蓝眼睛吐舌头自拍, “有眼光。我也喜欢我这个类型的!”   ——就特么超级可爱!   深羽嘴角疯狂上扬,迅速保存并设为屏保加开机画面。   家入硝子一眼瞥过正好看见, 感叹了一句“你还真是喜欢这个配色啊。嘛~不过这家伙的优点也就这张脸了。”   自从被发现她还喜欢渚薰、藏马、阿鲁卡多之后, 配色这个梗已经和深羽完全过不去了。明明这三位都不是蓝眼发色差得也挺大, 她的同学们却已经坚定了她必然是个蓝白控。深羽都懒得解释了,干脆躺平任嘲——反正他们大半就是逗她好玩,连当事人五条悟自己都没当真。   这就很好。   不过,五条悟的优点只有脸这点她可不能同意。“才没有,他性格和术式也很棒啊。”不如说,小五什么都超棒的好吗!   “术式我承认,但是性格……”硝子沉默了一下,怜悯的看着深羽,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算了,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这小动物的脑回路,没救了……就这样吧……   那绝对是看脑残晚期的眼神,不过因为是硝子,深羽一点儿也不生气。她甚至还顶了顶脑袋,在硝子手心里蹭了蹭,然后很高兴的嘿嘿嘿着,欣赏起了自己的新屏保。   少女依旧穿着吊带裙和衬衫——她的夏季校服。和春秋不同的只是更换了轻薄透气的面料,衬衫换成了立领的短袖款。头发又新剪过了,低头的时候,发丝扫过肩膀,被洁白的面料衬托得益发乌黑明亮,像打湿了的鸦羽一般。长长的睫毛垂着,小扇子似的不时扇动两下,明亮的夏日阳光从敞开的玄关大门照射进来,反射在她瓷白的脸颊上,投下了蝶翼一样朦胧的阴影。   此刻她眼神晶晶亮的盯着屏幕,嘴角带着轻盈柔软的笑影,就好像看着的不是同班同学随手发来的鬼脸自拍,而是什么极其珍贵重要的事物。只看这幅景象的话,怕是一百个人里,一百个都会以为这是热恋中的少女。   硝子当然不包括在这一百之内。在她看来,虽然自从救世主事件之后深羽对他们三人的好感肉眼可见的飞速飙升,已然达到了相当惊人的水平。但她暂且不论,对那两个男生,深羽所怀抱的感情和普遍意义上的男女恋爱之情大约差得有点远。   这不是坏事。毕竟在硝子看来,无论五条悟还是夏油杰,做朋友和同学就很OK,天天有热闹看有相声听,一点儿都不会无聊。但是拿来谈恋爱就敬谢不敏了。特别是现阶段,这两人都年轻气盛又骄傲自我,更不会把精力放在恋爱上。除非能让他们先动心,不然,若是女方一头热的扎进这两个坑中的任何一个里,估计都会摔得遍体鳞伤。   这种地方她向来直觉很准。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小动物这样的就是好事。不过……她转念又一想,这倒也,说不定?小动物那脑回路,加上她还有【看取】,吃亏是不会吃亏的。不如说,如果小动物真的哪天开窍了,那还真不知道掉坑里的会是谁呢。   嗯,深羽的话,这样也挺好。这么一想,硝子的嘴角就弯了起来。眼睛一瞥墙上,她伸手拍了拍深羽的肩膀,“还不走吗?快到时间了哟。”   “啊!”为了不影响屏保的完美性锁屏上连时钟都不留的深羽立刻抬头,果然看到休息室墙上的挂钟指向了12:45。   牙白牙白,要来不及了!   蹭的一下站起来,她迅速背好武.士刀,撸撸头发扯扯裙摆,就和硝子挥手:“硝子,那我先走了!回来估计不会早,我们在外面吃,会给你带零食的!”   “知道了。”夹着烟的手挥了挥,家入硝子看着深羽哒哒哒的跑出门外。少女娇小的背影在夏日的阳光下渐渐远去,她正准备收回视线,却见她忽然转身,原地跳起来大力跟她挥了挥手。硝子立刻笑了起来——深羽在明她在暗,从她的角度,其实根本就看不到房间里的她吧?但即便清楚的知道这点,她依旧再次回了个挥手。这一次,直到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家入硝子才转回目光,打开了膝上的大部头医学书。   加油吧。棕发少女眯了眯眼睛,弯起了嘴角。你们有你们的,我也有我的战场啊。   *   *   *   告别硝子之后,深羽几乎是一路狂奔冲向男生宿舍楼。不过就算这样,好像还是晚了一会儿,还没到楼下,她远远的就看到夏油杰已经等在外面了。   高个子的同级生和她一样没穿外套,长袖衬衫的袖子挽着。他不用咒具,两手空空的往口袋里一插,看上去就特别轻松闲适。   “抱歉抱歉!夏油,对不起!我都没注意时间,还是硝子提醒的。”自知理亏,深羽一边跑一边一叠声的道歉,“下次肯定不会了!下次我会定闹钟的。”   她急吼吼的样子看得夏油杰好笑。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安慰道:“不用那么紧张啊。你又没迟到。和辅佐监督约的一点,我们现在走过去正好。”   “啊,那就好!”   “刀要帮你拿吗?”   “不用不用。”深羽赶紧摇头,跟在夏油杰身边向着校门口走去。走着走着,她忽然好奇了,“夏油,这几天都看到你们穿长袖诶,男生还没发夏季校服吗?”   还是说夏夏和小五那么彪悍的,连夏季校服都选长袖?   “啊。”夏油杰伸手摸了摸后颈,对着阳光眯起了眼睛,“发了,不过定早了尺寸不对,又送回去改了。”   已经达成了官方设定的155cm并且丝毫没有继续长高倾向了的深羽抬头,虚着眼睛看他:“……你又长高了啊……”   要是这问的是五条悟,保管得来的就是一句特别欠的“你羡慕啊?”,让人只想跳起来打他。但是,夏油杰就很好。“嗯,”他点点头,很自然的回答,“178.5cm。比入学时高了3公分。”   “3公分就要改制服了?”男生的尺寸这么神秘的吗?   “肩也宽了啊。袖长也不对。”   “这样啊。辛苦了。”深羽说着,忽然意识到了问题,“不对啊,入学才2个多月吧?2个月长3公分?你们男生都这么能长的吗?”太宰治好像有段时间也长得很快?可恶!她之前一年也就只长了2公分而已!   “还好吧?”夏油杰扬眉,“成长期的话,算正常?悟才比较惨,2个多月长了5公分,天天在叫生长痛。”   所以他最近每天盯着他和自己一起喝牛奶,然后就被迫目击那家伙疯狂加糖,数量多到他光看着就觉得腻。就算知道无下限术式和六眼很消耗糖分,他还是忍不住担心他会得糖尿病。   然而不喝牛奶的话,那家伙又不肯吃钙片。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习惯,五条悟似乎特别讨厌吃药。   那他还得惨一阵子。深羽想着,他可是官设能长到190cm以上的人。啊,不过钙片问题倒是好解决。“我有带钙片的咀嚼片。水果味儿的。等下回来你提醒我,我去拿给你。甜的他应该就会吃了。”   这种时候,如果是五条悟的话,绝对会抓住机会嘲笑她“什么?小不点儿你居然来上学还带着钙片?放弃吧,你再啃也是小不点儿”之类的。但是夏油杰就很好,眯了眯眼睛,他笑着点头,“那就谢谢了。”   ——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夏油杰就很好!   深羽于是更高兴了。稍微加快了一点儿步子,让自己不要掉队——没办法,队友腿太长,一步迈出去的差距实在有点大。她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一手抓着武.士刀的背带,深羽一手从裙子口袋里掏出手机。啊,是五条的邮件。   她刚准备把手机收回去,就听到夏油杰的声音,“深羽真的很喜欢悟呢。”   “嗯?”深羽抬头,想起自己刚换的屏保,笑了,“啊,毕竟是这个配色嘛。”   “噗。”好吧,的确是这个梗。夏油杰也笑了,歪了歪头,“不看吗?”   “现在看不方便。等下去车上再说。”她都已经是小短腿了,要是还一边走一边看手机一边回消息,估计等她弄完了抬头,夏油杰就没影儿了。   能和夏夏一起出任务她已经很开心了。能力帮不上什么忙,这种细节可不能拖后腿。深羽想着,忽然眼前一暗,咻的就被夏油杰像抱小孩子一样抱了起来。   “这样呢?现在方便了吧?”   深羽赶紧扶住他的肩膀,就对上了夏油杰的微笑。   他还挺感叹:“啊,这样我和你说话也方便多了。”不用时不时低个头什么的。嗯,还不用照顾深羽的步幅和走路速度。   走得慢长得矮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嘛。不过,深羽眨了眨眼睛,“夏油,你不热吗?”   “有点儿。”调整了一下怀里小动物的角度,夏油杰满意了,“嗯,正好,这样还能帮我挡挡太阳。” 第29章 28:【二十八之咒】   28:【二十八之咒】   这不是深羽第一次出任务, 但是和夏油杰两人组队确实是第一次——初任务那个不算的话。高层正式给到她答复是一周前的六月上旬,之后的一周里,她已经出过两次任务了。两次都是和与她一样的二级咒术师组队。高层虽然不卡她任务了, 但是却坚决不允许她单独行动。这一点涉及安全问题, 神社本厅也是支持的,深羽也就见好就收,没多说什么。   拉拢友军打击对手, 森先生可是教过的。深羽很明白, 她想在高专过得舒畅,就必须维护好神社本厅这个她最大的后盾。   不过那两次也是有趣,和她组队的二级咒术师都是二十几岁的男青年,一个姓加茂, 一个姓禅院,虽然都是分家, 但是分配得就很平均。两人虽然性格不同, 全程却都对她客客气气彬彬有礼, 两次的目标还都只有一只二级咒灵, 整个过程毫无风险, 规整得宛如拿了同一集试镜脚本。这司马昭之心,看得深羽只想笑。   于是她第二次任务一结束就又去找了夜蛾老师, 说要不下次干脆只安排我和夏油杰或者五条悟组队吧。这还真不是她私心想蹭本命——当然能蹭不蹭那简直违背森先生的教导和OTAKU的本性——主要是她担心再多来这么几轮,她手上就能攒出一箩筐御三家八卦黑料了。显然,高层给她安排队友的时候,并没有告知他们她的真实身份。   但其实,两位咒术师的心声都挺正常。就是一个比较传统, 觉得女孩子, 特别是她这种看上去就很弱鸡的女孩子就算当咒术师, 主要精力也应该放在传宗接代相夫教子上;而另一个有点儿愤青,80%的心理活动都围绕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我要不择手段抓住这个机会”“劳资总有一天要打暴你们的狗头”这个主题——嗯?你说光这么听着有点小炮灰的感觉?然而,揣着【看取】技能十多年,对于人类心声很有经验的深羽可以很负责的说一句,在她所【看到】的内容里,这些绝对可算是很正常很普通很大众的的想法了。   和横滨传统艺能相比,甚至都用不上“负面”这个词。   ——所以啊,硬要说的话,是她的同学们过于纯粹耀眼了才对。在深羽看来,无论是五条悟还是夏油杰或者家入硝子,都是闪闪发光的天然宝石。因为太过闪耀了,就连那一点点小小的瑕疵,都成了装点那份迷人可爱的浑然天成的要素。   ——当然,要说这是OTAKU滤镜,她也无法辩驳啦。反正她就是喜欢他们呀!原因或者理由这种东西,想要附加上去的话,那简直要多少有多少。三万字小作文,她都可以张嘴就来哦!   不过,不需要和她的同学比。这两位也都是挺好的咒术师——深羽一直觉得愿意做咒术师这份苦逼工作本身就是很了不起的事情。所以虽然觉得这套路有点好笑,她也客客气气的给足了面子,全程都在努力划水充当合格的花瓶。只不过他们确实一路上塞了好多好多八卦给她——比如拿她和某家的某某小姐某某夫人某某侧室对比,或者细数自己将来要打脸的对象和他们的黑历史。其中一部分过于精彩,深羽觉得要不是她多年演技,估计很难控制脸部表情。   为了证明她的提议很有必要,深羽跟夜蛾老师商量的时候还透露了一点儿不那么过分的内容给他。夜蛾正道那张本就很黑.道人士的脸顿时更黑了几分,之后看她的表情非常一言难尽。那时候他脑内最强烈的念头,就是“谁开学的时候说会听话的来着?你怎么老给我找事儿?”以及“刚才听到的内容会不会导致我被灭口?”   后面那句纯属吐槽,深羽直接就忽视了。不过,对于前半,深羽表示她有话要说。   “不对吧?夜蛾老师。我可是只记得说会和班级同学搞好关系,没说过会听话的吧?”黑发少女一脸无辜的说着相当过分的“申辩”,还不忘推卸责任,“而且这怎么能说是我找事儿?最早就是上面叫我来高专的嘛。”她家森先生都说了,做她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对于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现在所有任课老师都知道一年级四个学生玩得特别好,他看她就是出任务也想和同学玩——的行为,夜蛾正道十分无奈。他幽幽的看了深羽一眼,就把她赶出办公室去了。   然后新的任务信息发到她手机上,深羽第一眼就看到了“二级咒术师夏油杰”几个字。她当场狂喜乱舞仰天长笑,把边上的硝子吓了一跳。而当知道原因之后,棕发美人叼着烟抽了抽嘴角,到底还是说了句“恭喜”。   “所以我就说嘛!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欢快的对着接通的手机,深羽一边前进一边小嘴呱唧呱唧个不停,修修改改挑挑捡捡的把自己今后大约都会和同学组队的事情报告给了电话那头的夏油杰。   后者发出低笑,然后顿了一下,“深羽,我的咒灵找到目标的二级了。先挂了哦。”   “OK!OK!”深羽立刻点头,也挂掉了手机。一边塞回口袋,一边转头向右边楼道里一瞥。一只正在慢慢移动的三级咒灵瞬间和少女对上了视线。在漆黑瞳眸之中,它颠倒的身形顷刻溃散,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随着负面情绪与咒力的涌入,深羽的脸色白了一瞬。但一想到她现在是个进化·改·无痛版了。她立刻又嘻嘻笑了起来。从裙子口袋里摸出颗糖丢进嘴里,咔嚓咔嚓的咬碎,黑裙白衫的少女背着手,继续前进。   ——啊,顺便,这些八卦最后被她转手丢给了森先生。总觉得如果是森先生的话,就算是八卦也一定能好好利用的。嘻嘻嘻。   *   *   *   和原作里说的一样,夏天是咒灵活跃的季节。夏油杰和五条悟之前也在闲聊的时候说,进了六月之后,任务明显多了起来。不仅是次数,也包括一次会碰到的数量。这次他们的任务又是清理废墟大楼。大约是人类的思维本身就繁复杂多,负面情绪也多种多样,明明是对着同一幢楼宇,还能找出不同的恐惧或排斥的点。所以虽然和初任务的团地不能比,但这幢楼里也有复数的咒灵。考虑到效率问题——主要是他们和一大早就赶去了临县的五条悟约了结束一起晚饭——深羽一开始就和夏油杰商量好了,八层的废楼,腿长的负责上半,腿短的负责下半。   夏油杰当时听完就笑,“你这个分法未免也太自虐?”   深羽于是故作沉重的长叹:“是事实嘛,有什么办法。你们还不是老说我柯基吉娃娃。”说着,就挑眉毛,“我可都【看到】了。”   “那是因为你可爱啊。”   “哼~蝴蝶犬才可爱!”深羽扬下巴。小型犬里她最喜欢蝴蝶犬了,那个耳朵超可爱的!   所以你的重点是这个?夏油杰憋笑,别的不说,和这小动物出任务至少是真的一点儿不会无聊。“那叫你蝴蝶犬就行?”   “这是很重要的好不好。”深羽抬头看他,正色,“可爱,才是正义!”   “这么极端的吗?”   “当然!你看,一样是昆虫,大家都说蝴蝶的时候,你倒是把女孩子比作小黑试试?”看她揍不揍你!   “噗!”这一下,夏油杰是真的笑出声了。不行了,小动物太逗。“好了好了,不玩儿了。就按照你说的分。不过,”他眯了眯眼睛,“发现目标的话,记得留给我啊。”   “没问题!”深羽立刻拍胸脯保证,“绝对新鲜活跃,产地直送!客人您就放心吧!”   “你啊~”夏油杰笑得直摇头,“就适合和悟搭档去说相声。”说完,放出一只侦查用的咒灵,转身向着消防通道走去。   深羽当时看着他的背影,好不容易才把那句“不,你才适合”憋了回去。   ——嗯,憋得太过用力,眼眶都有点红了。   ——啊,扯远了扯远了。某封面捏他太过歹毒,为了OTAKU的身心健康,不能多想。   深羽拉回思绪,眯着眼睛看了看所在楼层尽头巨大的数字4。很好,已经清光3/4了。   她和夏油杰约好的是三级以下直接拍死,除非有特殊的能力。二级的话要给他留着。现在是宠物小精灵大师的成长时间,要多存一点手牌。不过这栋楼里的咒灵没有初任务的团地多,她清空了三层,也就小猫两三只,没有什么特别有意义的,所以她都直接【看取】掉了——她才不要灰头土脸的去和大家约饭呢。接下去,就看这一层能不能碰到目标二级了。   按照任务情报,这一次是他们两个二级咒术师对两只二级咒灵,总体来说,是很正常的配置。虽然大家基本都知道深羽这个二级有很多逆向水分,不过也因此,夜蛾正道反而比较安心。深羽有【看到】,初任务里最受到惊吓的其实是他们这位班主任。可能用惊吓这个词不太合适,但深羽知道,夜蛾正道是真正打心底里会为他们担心,希望他们都好好的,能平安的从每一次任务里回来的人。   现在是夜蛾老师,10年后是五条三三,虽然方式相差许多,不过他们都有在用力保护着高专的学生们。   ——真的,好喜欢啊。   深羽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所以在两个未来特级咒术师把她远远甩开之前的有限时间里,她也要好好努力才行啊,毕竟这可是她和夜蛾老师的小默契。   善用一切资源——这也是森先生教的。既然高层把她限死在二级里,就不要怪她反过来利用这一点为同级生保驾护航啊。虽然知道夏夏很强,一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出过事。小五更是战斗力天花板,让人想象不到失败的存在。但是,万事都不可迷信不是吗?而且减轻点儿负担总是好的嘛。至少,同样的任务,让她来,比让其他二级咒术师来更安全啊。   这么想着,深羽顺着楼道向前走去,咔哒咔哒,小皮鞋敲击在地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回响。一步,两步,三步。就在她正准备迈出第四步的时候,楼道深处咒力瞬间爆发,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朝她扑来。   深羽顿时整个人都精神了!飞快向后退去的同时,她迅速抽出武.士刀。“呛!”的一声,一股极大的力道猛地和她横在身前的刀刃撞在了一起。黑影再次飞退,深羽也立刻摆出了架势。少女的眸子在这一刻亮得惊人。   太好了!她想。抽中上上签了!这速度很不错啊!是“有用”的类型呢!眼角余光瞥到一抹黑色,深羽的嘴角越扬越高,她上半身一旋,双手持刀重重挥下。   “呛!”宛如金属般的敲击声再次响起,然后便是一连串的爆响。不过数秒,黑影已经和她交换了数次斩击。少女持刀的手一紧,咒力输入再次加大,却被再次挡住。似乎是感受到了威胁,黑影也再次提升了速度与力道。   “哈哈哈哈!太棒了!” 这一下,深羽再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你居然还是防御特化的速度型吗?”她刚才那一下,有的准一也挡不住呢!   这个好!夏夏一定会喜欢的! 第30章 29:【二十九之咒】   29:【二十九之咒】   “……但居然不是!”电话里传来了少女的大声抱怨, “我超失望啊!”   其实根本不用电话,少女的声音在整个楼道里回响。她抱怨得实在真情实感,夏油杰听得好笑, 走下楼梯一转身, 就看见了本人。   空旷的走道中,黑发的少女背对着窗外坐在敞开的窗台上。别说玻璃了,整个儿金属窗框连着上方大片墙体都不见了。从外界吹进来的风扬起了她的发梢。同样不见的还有少女正对面的大半堵墙壁。除此之外, 地板和天花板也坑坑洼洼, 碎石残骸散了一地。这景象,仿佛是有人在走道正中投下了一颗爆弹,稍一联想,就能拼凑出战斗时的景象。   此刻, 深羽左手拿着电话,右手正反握着她那把武.士刀的刀柄。源源不断的咒力涌入刀中, 让那把被起名为正宗的武.士刀如同一道强力的封印, 将她抱怨的对象——那只二级咒灵死死钉在她身侧的墙壁上。   从夏油杰的角度, 可以看见半截刀刃都插入了墙中。   “深羽~”夏油干脆挂了电话, 扬手招呼。深羽闻声抬头看过来, 立刻扬起了大大的笑容。   “啊!夏油~你来了~”她啪一声合上手机,就着握着手机的姿势猛挥手臂。等夏油一走近, 赶紧指了指右手,“就是这个!你快看看,这样还能用吗?”她好担心是不是砍过头了。   夏油凑近,也不急着让深羽拔刀,微微弯腰观察着被武.士刀钉住的咒灵。相比一般的上级咒灵, 它实在小得可怜, 整个儿也就一米不到。样子也很古怪, 像一只放大的螳螂的前足——也就是俗称大刀的部分。表面漆黑光滑,有种亚光的金属质感。此刻被武.士刀钉住的是前足最宽处。就在刀锋旁边,一只嵌在前足表面的猩红眼球正不断筋挛一样的旋转颤动着。看上去居然还挺精神。   “可以。”夏油杰感知了一下咒灵的状态,点点头。   “那就好。”深羽松了口气。解释道:“它原本挺大只的,长条形的那种。攻击的主要就是这个爪子。有点镰鼬的感觉。我以为是防御特化嘛。就想攻击别的地方试试看。没想到只有爪子特别硬。其他部分全是软的,打着打着就剩这么点儿了。这玩意儿智力不低诶。看打不过了它还想逃呢。我就先给钉住了。啊,这种爪子还有一只。”她抬手指了指被轰出了个巨大空洞的对侧墙壁,“吹飞到里面去了。那只更小一点儿,上面也没有眼睛,我就没去找。”   “嗯,不用,有这个就可以了。”夏油杰伸手按在了咒灵上,“谢谢啊。深羽。”   “不用谢。”深羽笑眯眯的摇头。能帮到忙她就很开心了。不如说,她的术式其实和夏油杰相性很差。不像小五的无下限,和夏夏搭配的话能攒出很多很有用的咒灵来。她的【看取】一开,对面就直接没了。能帮上忙的也就只有这些不会术式且能力不克她的一级二级。比如今天这玩意儿,因为攻击方式的缘故,居然死盯着她拼刀。呵,她的刀法可是红叶姐和金色夜叉教出来的,跟她比拼刀,以为在玩真人《只狼》啊!   上次的肉球也是,乐高积木怪,咒力虽强,弱点却也明显。而这些类型的,说实话,“没我你自己也能搞定的啦。”   “但肯定不会那么轻松啊。”夏油杰笑了笑,抬了抬下巴提醒深羽,“我准备好了,可以拔刀了哦。”   “哦哦!”深羽赶紧点头,她这个角度看不到夏油杰的眼睛,还真没注意这是准备好了的意思。“第一次搭档,不熟练不熟练,不好意思啊客人!”   “别贫了。”夏油杰又给她逗笑了,“我是不是还要付钱啊?”   “诚惠两根棒棒糖,谢谢!要苹果味儿的!”深羽嘻嘻笑着,脚下一蹬跃下窗台。同时武.士刀的白芒一闪,就被收回了她背后的背包里。   刀锋离开的瞬间夏油杰的术式已经发动,等深羽转过身,一米不到的独眼螳螂大刀已经被压缩成他手心里漆黑的小球球了。   “牌子呢?”捏着咒灵球,夏油杰笑眯眯的问。   这就是给买的意思!深羽立刻欢快的大声说:“珍宝珠!”   “因为是二级所以两根?”夏油杰扬眉,两根棒棒糖就那么高兴吗?“那上次的一级我是不是还欠你一根啊?”   “诶?倒着算的吗?”深羽睁大了眼睛,“哦!那客人你吃大亏了~这样下次本店就只有三级咒灵提供了哦。”   “哈哈哈哈。”夏油杰这下真的笑出声了。一边笑着,他一边对深羽招了招手,“过来吧。”   ——为了不被店家宰客,看来得好好表现一下。   “才不是宰客啦。”深羽也笑了,几步凑到夏油杰身边,抬起头。不过这个高度还是勉强了一点。下一刻,她就被抱了起来放回了窗台上。夏油杰一手扶住她的肩膀,一手托着她的后颈,低笑了一声,“闭眼。”   深羽立刻乖乖闭上了眼睛。随着咒力与疼痛一起被抽离身体,她闻到了很好闻的洗涤剂的味道,浮在一点点细微的烟尘和汗水的气味之上——后两者反而是她很熟悉的,象征着斗争,鲜血,和征服的气息。如果是太宰治的话,还会有凛冽的硝烟味。   她的思绪忽然飘远了。曾经,森先生的衣服上也会有硝烟味儿。彻夜不归,踩着早晨的阳光笑眯眯的打开诊所的门,两手一张把她和爱丽丝一起抱在怀里的男人。衣襟上是硝烟和露水的气味,白大褂的下摆还有溅上去的血渍——大约是完全不符合一般意义上“安稳平和”概念的景象,对于那时的她而言,那个怀抱,却是世界上最安心的地方了。   而现在这个,则是不一样的安心。   ——是,活着的啊……   ——那,可以摸一下他的心跳吗?   她垂在身侧的右手无意识的往上,却在接触到面料的质感时停了下来。   不过轻微的触感还是被感觉到了。“……怎么了?”夏油杰退开了一点距离,随即恍悟,“啊,好了?”   “嗯!”深羽点头。很自然的两手一举大声欢呼,“Yeah!进化版·改·超级深羽!原地满血复活!”   夏油杰失笑,退后几步,看着深羽跳下窗台。又不放心的叮嘱:“你觉得好了就随时推开我啊。”   发现了深羽的咒力——或者说灵力——的传输特性之后,在硝子的提议下,他们做了好几次实验。虽然在不知道内情的人看来,这种实验形式相当微妙。但是涉及术式,总要尽量弄清掌握才行。又要瞒着老师和上层,除了他们几个自己摸索研究之外,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而实验的结果也证明了实验本身是很有必要的。比如他们发现了,就算没有刺青,只要对方使用了咒术消耗了咒力,简称电池的蓄电量损耗了,深羽就可以给对方充电。甚至就算对方没有损耗,她也能发挥加Buff的效果。这似乎单纯是因为她本身的咒力——或者说灵力——太过庞大导致的传导现象。只不过是刺青部分的咒力平时独立于她本身维持均衡的咒力之外,所以会被优先消耗掉,才有了“给别人充电能祛痛”的效果。   “所以?我们证明了深羽根本就是个无条件永动充电器?”硝子看着笔记本上的手抄记录直接扶额了,“这下是彻底不能暴露了啊。”   这句话得到了在场的人的一致赞同,若不是深羽强烈反对,他们甚至都打算定下“束缚”来保密了。这也是刚才夏油杰为什么会叮嘱深羽的原因。   因为……   “啊,对哦!像吸人气的妖怪一样的夏油是充不满的。”   “喂!”夏油杰额上顿时出现一个井字,伸手在深羽头上重重一敲,“不准学悟说话啊!”   “但是是事实嘛~”深羽吐着舌头窜出两步,笑嘻嘻的继续皮。虽然是无条件永动充电器,但他们通过实验也发现了她的补蓝和增幅效果是因对方术式而异的,虽然不知道规律,但差别就很明显。对五条悟的无下限术式效果微乎其微。对硝子的反转术式却很不错。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是如果本来硝子一口能奶半管血的话,被深羽增幅后能一口奶上4/5。而对于夏油杰的咒灵操术,就很有意思了。由于夏油杰所持有的全部咒灵都会被算入“术式”的范畴,所以,深羽碰上夏油,就变成了给本人补蓝→给咒灵增幅→补充进去的咒力均分到了每一只咒灵上→明明应该是有效果的,但补了好久硬是没看到明显的变化。   这结果让懵逼的实验体和被实验体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观察实验的五条悟和记录数据的硝子也很是意外。五条悟当时看了看手表,再看了看两人,就特别真情实感的感叹了一句:“杰,你简直就像个不停吸人精气的妖怪啊!”——然后就被夏油杰爆着青筋拉去操场“谈谈”了。   当然,有硝子在,当时并没有“谈”成。不过这个梗就这么坐实了,也顺便开启了深羽的被敲脑袋之路。   “可是咒灵操术就真的很夸张嘛。”看着还被夏油杰握在手里的咒灵球,深羽也忍不住感叹。她倒是想发挥一下作用,可是,“夏油,等你手牌越积越多,真的会变成无底洞的吧?”夏夏能持有的咒灵可是没有上限的啊。想想原作的4000以上,妈诶~那要补到什么去?   简直是,“马拉松接吻大赛?”深羽刚脱口而出,眼前就黑影一闪,脑袋被重重敲了一下。   “嗷!”   “你都在想点什么东西啊!”看着夸张跳脚的深羽,为了敲个脑门连体术都用上了的夏油杰简直被气笑了。谁会做这种事情啊?!这家伙,还真把自己当工具人?她到底还记不记得他们的初衷是什么啊?!   “记得!当然记得!”救世主之恩怎么可能会忘!深羽赶紧道歉,“对不起!夏油!我错了!我就是想皮一下。”   “皮你个头!下次再这样不要找我。”   “我真的错了!”虽然知道他只是说说的。但深羽还是马上讨起了饶,像只小型犬一样围着他直打转。看得夏油杰又好气又好笑。“你的棒棒糖没有了!”   “诶!”   “一根也没有了!”这个时候不残忍一点,这小动物一定会再犯。他算是看出来了,她和悟就是在他底线上跳舞的死不悔改二人组!一旦他稍稍放松,这俩立刻得寸进尺!   果然,见他坚定了想法,深羽顿时老实了。小小只的少女站在原地,讪讪的抬头,“真的啊?”   “真的。特别真。”   “那……上次那个一级,”她眼巴巴的看着他,小小声,“也没有了吗?”   “……”   “客人,一根,本店也可以接受的哦。”   就特别可怜!   夏油杰绝不承认这一瞬间他可耻的动摇了。硬住心肠!夏油杰!她是装的!你不能心软!这是一根棒棒糖的问题吗?不!这是原则性问题啊!为了教育小动物不乱说话,这时候绝对不能妥协!   莫名爆发了饲养员二号责任感的二级咒术师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说到底,自带补魔设定的人完全没资格说他吧?   ——啊。   “啊!”   刚察觉不好已经迟了。一瞬间,夏油杰的内心和深羽脱口而出的声音完美的重合在了一起。两人面面相觑,夏油杰就看到深羽神情一变,嘴角嘿嘿的勾了起来——充满了既视感的场景。   他赶紧开口:“你快闭嘴!”   “你暴露了!”深羽欢快说道。   又是不约而同。夏油杰立刻作势要去捂深羽的眼睛。后者不仅不跑,反而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特别期待的问:“夏油!樱,凛,saber!快说你喜欢谁?”R姐和C妈她也可以!   ——这小动物!   夏油杰简直拿她没办法,好在这时候,深羽的手机突然响了。是没有更改过的初始铃声。少女动作一停,迅速正经下来。放下夏油杰的袖子,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抬头报告:“是桑田先生。”送他们来的辅助监督。   “来确认情况的吧。”他们都闹了半天了,也难怪对方要打电话来。夏油杰也收起了玩笑的姿态。“你接吧。告诉他我们一会儿就下去了。”他说着,也拿出了手机——同时顺手把咒灵球塞进了口袋里,“正好,我问问悟那里怎么样了。”   “嗯。好。”做正事的时候,深羽向来很有分寸。眼见夏油杰走开几步。她也转过身,点开了通话键。   “……嗯。是我。不好意思……”   然而,一边听着电话里的声音嗯嗯的回答着,深羽一边不可抑止的产生了一个念头——夏夏的咒灵球球的“味道”,真的是“味道”吗?如果那不是、或者说,不仅仅是“味道”的话,那么……   ——能被【看取】吗? 第31章 30:【三十之咒】   30:【三十之咒】   并不是突发奇想。事实上刚知道这个世界有《咒回》的时候, 深羽就想过这件事。毕竟被苦夏刀过的猴子就没有不想拯救教主的味蕾的,深羽当然也不例外。特别是自己亲密接触过咒灵,还觉醒了术式之后, 她就更好奇了——咒灵这玩意儿, 按理论来说,就是负面情绪=诅咒的集合体吧?为什么会有味道啊?是谁吞都有味道?还是只有夏夏的咒灵球球会有?如果是后者的话,这或许是咒灵操术本身的副作用, 就好像她的刺青会痛一样?而如果是谁吞都有味道的话——深羽记得, 虎子也说过宿傩大爷的手指“难吃”来着——这“味道”到底是什么呢?   为此,她还特别问森先生要了书来看。厚厚的医学书上说,味觉的形成机制简单来说就是各种味质——比如生物碱或者一价阳离子高浓度质子之类的化学物质——被舌头上的各种味觉感受器所察觉,产生感受器电位然后被大脑的味觉中枢重新编码出来的感受。怎么想, 咒灵这东西都不可能含有人类的舌头可以品尝到的味质吧?   所以,果然是和上辈子同好们分析的一样, 夏夏的咒灵球球味道之所以那么极品, 是因为那是“诅咒”?他所感受到的与其说是味道, 不如说是浓缩了的人类的负面感情?   若真如此, 那不正好就是她的拿手领域?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 深羽整个人都high了。然而,她随即就意识到, 这里有个很大的问题。   一手还拿着电话,深羽的眼睛落在了一边的墙壁的断口上。她记得这儿原本有很大一滩血——啊,也不能说是“血”,反正就是她砍那个“镰鼬”的时候,泼上去的亮紫色的血液一样的□□。不过就像咒灵被祓除后不会留下尸体一样。这会儿, 那些几分钟前还鲜明粘稠的液体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只留下同样新鲜的砖石墙皮的断口, 凄凄惨惨的暴露在空气里。   ——如果她直接去【看取】夏夏的咒灵球球的话,那球球会不会也像咒灵一样,被她直接【看】没了?或者,就算不会被【看】没,又会不会发生什么奇怪的变异?比如变弱?变小?或者变得没有攻击性?毕竟她的【看取】对上咒灵,那可是拆地基抽骨架一样的一键还原效果啊。   而且,这还是建立在她和同好们的推论正确的前提下的,她能够【看取】的情况。若是她其实不能【看取】呢?   森先生可是说过,贸然行动是大忌。   ——所以,果然还是应该……   深羽眨了眨眼睛,一边思考着,垂落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的伸向了断墙。就在这时,她身后传来了声音。   “深羽?”   “啊?”深羽转身。就看到打完了电话的夏油杰走了过来,一脸微妙的看着她,“你在干什么?”剥墙皮玩儿?小学生吗?   “才没有!”深羽顿时鼓起了脸,太失礼了,她明明在想超级正经的事情好不好!而且,“谁是小学生啊!”   “好好好。”夏油杰看了看她手指上的白灰,还能怎么说?“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喂!”娇小的少女跳脚抗议。   夏油杰却只当没听见。“桑田先生怎么说?”   “说现在就去把车开过来,让我们在楼下等就行。我跟他说可以先把【帐】撤掉了。”   “那就快走吧。”夏油杰手往口袋里一插,“悟也快到东京了。等下让桑田先生送我们去地铁站就好,东京站集合。”   说完,他转身,率先向着楼梯口走去。   “哦!好的!”深羽赶紧啪的一声合上了早已结束了通话的手机,快步跟了上去。看着视野前方同级生比她高了好多——却刻意控制了步幅——的背影,少女漆黑的眸子很慢很慢的眨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   ——果然还是应该先多实验几次,攒足经验确保万无一失,再找个足够好的时机才行啊。   *   *   *   即便是在人潮涌动的东京站,五条悟也非常好找。不如说,正因为一眼望过去都是人,他反而更显眼了。   当然,这也要分从什么视角。   “啊,看到了。”   “唔?”抓着夏油杰的袖子,眼前只有同级生背影的深羽发出了一个模糊的鼻音。然后就听到身材高大的同级生憋着笑说,“你等一下。”说完,像护小孩子一样把娇小少女从背后让到身前,深羽才终于视野一清,从人来人往的缝隙里看到了他们的目标。   东京站八重洲口的闸机外,五条悟正靠着大厅一侧的柱子,一手插在口袋里,百无聊赖一脸冷淡的低着头,单手玩儿着手机。   大概是因为今天太热,他没穿制服上衣,就套了件oversize的黑T-shirt,宽宽松松的露出了锁骨和一截小臂,益发显得皮肤冷白光洁得像雪花石膏。再加上初雪一样的柔软蓬松的短发,线条优美的侧脸和小圆墨镜也遮不住的湛蓝眼瞳。那份过于鲜明而异质的存在感让他轻易吸引了无数目光。即便就在人流量特别大的闸机口附近,他周边也空着一大片,仿佛开了个至少一米半的无限。   不过是在抬头的过程中,深羽就顺便【看到】了好几位路人的惊艳感叹。‘哇!这个人超帅有没有?!’‘外国人吗?那个颜色是真发?’‘模特吧?还是艺人?腿好长啊!’‘……感觉绝对不是一般人啊……视觉系?’   简直就像在SNS上看回帖,深羽【看】得有趣,忍不住左右张望了起来。一转头,正好看到不远处两个刚进站的女孩子。看穿着打扮像是大学生,比他们大个三四岁的样子。两人原本嬉笑的聊着天,结果其中一个先看到了五条悟,顿时一脸惊艳的狂戳另外一个,‘啊啊啊啊!这是什么极品美人?!妈诶!那个蓝眼睛!也太好看了吧?!是海蓝宝石吧!必须是海蓝宝石吧?!天哪这个蓝色是真实存在的吗?!’被戳的那个转头一看也惊了,大片大片的空白之后,直接在心里爆出了一句粗口:‘卧槽!’   ——世另我!   这不就是她记忆里当年看到五条三三一拉眼罩时的心理活动吗?深羽觉得亲切极了。要是上辈子,这两位姐姐妥妥的就是潜(新)在(鲜)的同(祭)好(品)啊!当然,现在都三次元了也就没有同(祭)好(品)这一说了,但有人夸小五,她就很高兴。   不管夸的是什么。   她正【看】着,夏油杰已经率先走前了两步,伸手打了个招呼。   “悟。”   五条悟闻声抬头,眼睛一眨,嘴角一弯,露出少年气满满的笑意,“杰!”   只这一瞬,他眉宇间的冷淡尽数褪去,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抬手一推墨镜遮住眼瞳,他直起身快步走向夏油杰,还不忘大声抱怨,“你们好慢。”   “抱歉抱歉,首都高堵车,路上花了点时间。”夏油杰好脾气的笑着。说完就被凑近的五条悟一胳膊肘挂在了肩膀上。   京都来的大少爷立刻接上了他的话开始嫌弃东京的路况:“那条路是不是就没有不堵车的时候啊?早上我出来也好堵!”   这俩随便拿出一个都足够显眼,凑在一起更是拉满了相乘效应。周边路人的心中顿时又是一阵刷屏。深羽特别注目的两位小姐姐已经激动得手拉手了——啊,她们是学美术的呀。   ‘啊啊啊!又一个!又一个!那个肩宽那个腰!妈妈我的速写本儿呢?!为什么我没带速写本儿啊嗷!’‘我决定了作业我不画大卫了!我要画这个黑发的小哥哥!’   姐姐们有眼光!   深羽更开心了,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嘴角不要上扬——夸夏夏她也好高兴!   因为——   “深羽?”   “嗯?”   ——他们真的超棒的啊。   深羽收回目光,就看到两位同级生已经走到了她近前。两人周边那宛如一米五无下限一般的空白区域也随着他们的移动而移动,顺便把她也笼罩了进去——当然同时笼罩上来的还有周围的各种目光。不过夏油杰和五条悟谁也没在意这种事情。两人一凑过来直接就把深羽的视野遮了个干净,前者弯下腰,看着她的表情,“怎么发呆了?”说着,恍然,“啊。是不是人太多了?”而后者听到这句话,眉梢一扬,忽然伸手摘下了自己的墨镜,往她鼻梁上一架。   “哇!”就跟突然断电了似的,深羽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她赶紧伸手要摘,却被五条悟拽住了手。   从接触的皮肤中传来的心声让她动作一顿。下一刻,她背在身后的剑道袋就被五条悟拎了下来“啪”的丢给了夏油杰。   “悟……”夏油杰好笑又无奈的接住同学的咒具,看着五条悟像抱猫一样轻轻松松的把深羽抱了起来。   “呜啊!”深羽赶紧一手环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扶着差点儿掉下去的墨镜。   ——这一幕还真是充满了既视感。不过……   夏油杰略略扫过周围的目光,伸手拍了拍五条悟的肩膀:“走了,悟。你不是说要去吃披萨?”   ——你不是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他看着那双毫无遮蔽的暴露在外的苍天之瞳。   而五条悟只是不屑的挑了下眉梢。“哈?我才没有小不点儿那么弱。”   深羽还被他抱着呢,不用眼睛也能【看】到。这下赶紧点头:“我弱!我弱可以了吧!走了走了~我也饿死了。”   她倒是一点儿不care被抱来抱去,哪怕这儿是大庭广众。她只担心五条悟会累,他现在可没有反转术式维持的新鲜的脑。   不过,既然他们三个里面有两个眼睛有问题……深羽一边被抱着走,一边一手拎高了墨镜,从镜片下缘看向夏油杰:“你们怎么想起约在这里啊”   “别问我。”黑发的高中生耸了耸肩,“是悟定的地点。”他也是进了站才想到人多这点,所以一直让深羽拉着他的袖子,帮她遮着视野。   “当然是因为这里有很多甜食店。”五条悟理所当然的回答,“啊,说起来,我发现一家泡芙很不错哦。”   “哪家哪家?”深·甜党二号·羽立刻来了精神。   “就出站那条通道,便利店边上。限定版的玫瑰葡萄味儿泡芙超好吃!”说着,五条悟忽然顺手颠了一下:“小不点儿,你是不是重了?”   “啊?”   “绝对重了,至少1KG。”   “不可能你乱讲才没有!”深羽矢口否认,她才没有因为刺青消失心情畅快导致食欲大增呢!   五条悟倒是半点没理解小姑娘的心思。“干嘛那么激动?”他疑惑的扬起眉梢,眼睛从怀里的少女身上扫过,“你们女孩子不喜欢大一点的?”   “悟!”   “啊?这个也不能说的吗?” 第32章 31:【三十一之咒】   31:【三十一之咒】   “也就是说, 涉及异性身材、长相的全部都不能说?”   “严格来说同性也不可以。”   “诶~~”   “……除非是表扬或者赞美。比如——”   “‘你胸真大’?”   “咳!”   “噗!”   刚把可乐举到嘴边的夏油杰一声咳嗽,赶紧把杯子放回桌上。看了一眼喷笑到肩膀地震的深羽,他没好气的瞪着五条悟。   “你故意的吧?”   “哈?”五条悟扬起了眉, 蓝眼睛无辜极了, “我可是超给面子超耐心的在听你的正论诶!”   骗鬼啊!“你现在完全是一脸当着发出惨叫的主人的面把杯子推下桌面的猫的表情啊!”   “还有这种表情?”从没养过宠物的大少爷来兴趣了。五条悟眨了眨眼睛,想看!   “啊!我有我有!”坐在他对面夏油杰旁边的深羽【看】了个正着,立刻举手。都不等五条悟回答, 就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翻出了她的云吸猫库存——来自□□上下各位养猫的同事,趴在桌上欢快的点开了视频。   “我给你看,这只!”   “啊?哪个?”   “这个!叫lulu!是女孩子!超可爱的!”   “诶~快给我看看!”五条悟很感兴趣的往里面让了让,让少女坐在了他身边。   “来了!”深羽立刻欢快的跑了过去。两人头碰头的凑在一起。对面沙发卡坐上随即传来了混杂着猫叫的嘀嘀咕咕嘻嘻哈哈, 随着视频里传出的一声“咣当”的瓷器破碎声和大概属于主人的惨叫,五条悟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夏油杰看着凑在一起看手机的两个脑袋, 端起可乐默默的喝了一口。这种时候他就觉得选了整间pizza店里最角落位子的自己真是太明智了。   不过短短几秒的视频很快的放完了, 意犹未尽的五条悟又催促着深羽去戳开下一个。天使脸蛋恶魔心的毛绒绒小捣蛋鬼们意外的戳中了他的萌点。“刚刚那个发给我。”一边叮嘱深羽, 他还不忘夏油杰, “杰!你也来看呀。猫超有趣的诶!”   “不了。”   我还能不知道猫超有趣吗?我还知道他们特别熊五句之内必定跑题完全不听人讲话呢。夏油杰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一黑一白一低头一抬头的两只, 内心腹诽。   五条悟也不在意,被拒绝后马上又低下头, 和深羽对着视频哈哈哈了起来。   一黑一白的发顶又凑在了一起。像是墨色的丝绸铺在了剔透晶莹的新雪边。夏油杰看着,忽然有点儿走神。   他当然知道五条悟是打心底里不喜欢被正论教育的。这个年纪的男生,谁都不会喜欢天天被说这不行那不对。可是,五条悟真的就很特别,让人完全没办法放着不管。作为普通家庭出生的咒术师, 夏油杰是进了学校才第一次知道“御三家”这个名词。但哪怕只认识了两个月, 他也能从五条悟偶尔的只言片语里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形象。大概是个古板守旧又封闭的世家, 有很多规矩,疏远流行文化,非常有钱,可能还挺傲慢。啊,应该还有力量至上。毕竟用五条悟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老头子们也只敢嘴上叨叨,因为我最强啊”。   所以,五条家里是没有人会认真严肃的去纠正和教育他的某些行为的吧?这才养出了他口无遮拦任性妄为想到什么说什么的脾气。其实夏油杰也搞不太懂五条悟到底是真的不知道有些话说出来会引发他人的恶感,还是单纯对于引发他人恶感这件事并不在意。但无论是哪一个,如果光看这一点,他毫无疑问不是讨人喜欢的性格。   硝子刚开学的时候曾叼着烟吐槽,说五条悟的字典里估计只有“自我中心”“唯我独尊”,压根儿没收录过“忍让”或者“体贴”之类的词汇。   但意外的是,在打破了最初的僵局之后,在他们这些同级生面前,他是有的。就比如和深羽或他相处时的细节。再比如刚才,哪怕明明听懂了还要故意杠上一句,但他确实是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在“超给面子超耐心的”听他说着他实际不屑一顾的正论。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哪怕五条悟的“体贴”和“让步”有时看上去笨拙又生硬,若不放下成见,甚至会产生截然相反的效果。但也正是这种太过纯粹而率直的,甚至带着孩子气的鲁莽的善意,让人怎么都讨厌不起来。   和刚入学时的目中无人相比,现在这已是能用“受宠若惊”来形容的差别待遇了。夏油杰其实也不太明白他——或者说他们——是哪里得了五条悟的青眼。毕竟在他看来,大家真的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但不论原因如何,这样的五条悟确实非常有毒。偶尔听话一下,甚至会让夏油杰油然升起一种“悟也不是真的不听人话嘛,主要还是看谁来说”的错觉。进而居然会想要把“乖巧”这个词安在他身上。   不,也许不是错觉。所以,他才会反而产生了奇妙的责任感。   然而……   夏油杰咽下口中的苹果,忽然又笑了。   ——算了。   他眯了眯眼睛。   如果他真的不耐烦的话,他也可以不说的。或者,点到为止就好。毕竟设身处地以己度人,谁要是天天这么念他,他就算表面笑眯眯,内心估计也早已烦得不行了。至少,刚才,悟会想到与他“分享”,就可算是极大的进步了。想到这人入学当初的一系列窒息操作,夏油杰已经忍不住要生出诡异的欣慰来了。   正在这个时候,深羽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自动跳出了一个通话。五条悟立刻发出了一声扫兴的声音,深羽歉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一句“我去接个电话哦~”就拎着手机走了出去。   人生的第一次云吸猫活动被迫中断,五条悟重新抬头,手肘撑着桌面,含着吸管吸了大大的一口蜜瓜苏打,像个被收走了玩具的小朋友,一脸的意犹未尽。   夏油杰看得好笑,“你等下叫她把视频都发给你不就好了。”   “嗯。”五条悟点了点头,又抬头看他,“你下次看到也要发给我。”   “OK。”   五条悟就又高兴起来了,伸手拎过一块披萨。   现在的气氛倒是挺适合把话说清楚。夏油杰向着五条悟身后看了一眼——他们坐在角落,五条身后就是玻璃窗。此刻透过干净的落地玻璃,正好可以看到走出店外接电话的深羽的背影。看上去少女的电话不像是会很快结束的样子。夏油杰等五条悟把一块披萨吃完,开口说道。   “悟,回到刚才的话题……”   “嗯?”五条悟眨了眨眼睛,然后想起了,“啊。那个啊。”他说着,直接截住了夏油杰准备接下去的话,“不可以说的嘛。我知道了啦。”   夏油杰愣了愣,这么老实?这可和刚才的反应不一样啊。   不过五条悟没在意他的惊讶。相反,他抬头,伸手托着下巴,看向了夏油杰,“总觉得杰你是不是把我当傻瓜?我讨厌正论,但是大体还是知道的——家里的老头子们天天叨叨叨很多事情想当做没听到都不行啊。”   夏油杰眯了眯眼睛,“所以?”   “所以怎么可能随便对别人说那种话啊?”白发少年恶作剧的勾起了嘴角,“当然是因为是小不点儿才会说的啊。她【看得到】,又那么喜欢我,才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啊,不过杰你不用嫉妒哦,她也很喜欢你的。”   夏油杰看着墨镜后面那双猫一样理直气壮澄澈得不得了的蓝眸,直接无视了后半句,“所以杠我那句果然也是故意的?”   “嗯~”五条悟歪了歪头,“一半一半?”   预想中的答案,夏油杰甚至没感觉到生气。相反,他无奈失笑,“这算什么回答啊?一半是故意气我,另一半呢?”   ——大体还是嫌他烦吧?   然而,出乎夏油杰意料的,五条悟伸出一只手指摇了摇,“不对哦。”他嘴角一弯,“一半是因为杰你的反应超有趣的。”   “喂!搞事儿是吧——”   “——另一半是因为会高兴。”   “啊?”   夏油杰挑高了眉毛。然而看到他的不解,五条悟忽然笑了起来。是那种极其纯粹的,甚至可以用意气奋发得意洋洋来形容的笑容。他伸手摘下墨镜抬起下巴,硬是用差距不多的身高营造出了“居高临下”的气氛,清澈耀眼的冰蓝色的六眼中满是愉快的“宣布”:“呐,杰,你喜欢我吧?”   “…………哈?!”   ——这家伙在说什么鬼话?   这一次,夏油杰的眉梢真的要直上天际了。等等等等?他的行为是哪里出了问题给了同班同学——还是同性——这种神秘的错觉?!   难道是那个小动物说了什么?这个念头一出,夏油杰的表情顿时难以形容了起来,他看着志得意满的五条悟,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我假设你知道我性取向正常?”   “我也正常啊——不是!谁跟你说这个!是like啦like!”五条悟立刻露出了一副嫌弃的表情,大声反驳,“就算是杰我也不想和你……”他说着,忽然语调一顿,上下打量了夏油杰一番,神色就微妙了起来,“……不对,等等,是杰的话,好像也不是很难接——”   “STOP!”夏油杰迅速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截断了他的话,斩钉截铁的表态,“谢谢!我不能接受!”他错了!这次还真不是深羽的锅,这个班里真的除了他都不正常啊!他是不恐同,但是你们伦理观有必要死得那么透吗?   “诶~”   “不是‘诶’吧?”夏油杰简直头疼,“悟,麻烦你对于自己的性向好歹坚持一下啊!”   “可是我说的是实话嘛。如果是杰——”   “闭嘴啦!”   “不说就不说嘛。”再次被打断的白毛终于安分了。五条悟切了一声,“啧,干嘛那么凶啦。”   你还问我干嘛?!夏油杰忍不住一手按上了眉心,觉得自己在这班里真是太含辛茹苦了,“我说,悟。这种话真的不能乱说的啦。稍微考虑一下听话人的心情啊。开玩笑也要有点限度吧?”   ——突然蹦出来一个“喜欢”什么的。所以话题是特么怎么转到这种地方来的啊?!   然而,这句话让五条悟不满了。“并不是开玩笑啊。”没有去在意夏油杰又皱了几分的眉心,他很罕见的端正了神色,“虽然很讨厌正论。但是你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才会很烦。这我还是知道的啊。”他说着,转头看向了窗外,难得的有些不自在,“……所以我高兴,不行啊?”   ——并不是因为什么五条家的体面,也不是表面苦口婆心内心恶意嘲笑,更不是单纯的好管闲事。他知道哦。杰本质上也并不是那么热情的家伙。相反,这家伙骄傲得要死。表面看上去好像温温和和,但若真觉得自己的好意被人无视,他绝对不会再多说一句了。   “……烦归烦。并没有不让你说啦。我刚才就说了。我有很给面子的在听啊。”   转过头,他垂下眼帘拨弄着杯中的吸管,孩子气的嘟囔,“总归你又不会害我。而且,是你说的啊,我们是朋友。”说着,五条悟又抬起头,露出了得意的神色,“我对朋友超级有气量的好吗!”   这是什么自我意识过剩发言?照常理,夏油杰应该好好用他们打架的次数举例反驳一下,但事实上,被太过纯粹的幼儿园直球迎面直击的黑发的少年此刻只是单手捂着嘴,避开了和那双过分清澈美丽的蓝眼睛的对视,发出了一个“哦”的单音。   他绝不承认自己耳朵有点发烫。   ——所以说,这一个班级都是什么一言一语撼动人心的神奇生物啊!你们到底是不是日本人啊?怎么一个两个都随口就能那么真挚的说出这种话?   ——深羽也是你也是,你们都不会觉得羞耻的吗?! 第33章 32:【三十二之咒】   32:【三十二之咒】   如果此刻深羽能【看到】夏油杰的心声, 一定会大力摇头非常坦然的回答他“不会”。可惜她的电话打得有点久——来电的是她委托的私家侦探,内容是对于曾经的养母井上女士和日上山某家古董咖啡店近况的汇报。前者纯属她的自我满足。在遇到森鸥外决定成为大柱之后,深羽就没有想过再和养母相认了——反正她总要离开, 何必恩将仇报让人家承受两次养女失踪之痛呢?但她到底还是有点儿歉疚,所以一直有雇佣私家侦探定期确认养母的情况, 也留了一笔钱在他们那里,叮嘱他们在养母有需要时帮上一把。   而后者,则是为了确认她本家【剧情】的进展。原作里按照她的年龄大致能推导出【剧情】发生的年份, 却没有明确的日期。而且现在都已经变成现实了, 这时间会不会完全按照她记忆里的来谁也不能保证。虽然可以坐等神社本厅的联系——他们对日上山的观测可是专业的,但深羽还有一点私心。玩游戏的时候, 她可喜欢冰见野冬阳和百百濑春河了。所以她打算试试能不能救下她们。要实现这一点, 卡准“登场时间”是关键。而在原作所有登场角色里,在日上山附近开古董咖啡店的黑泽密花是最适合的参照对象。也不需要近距离侵犯密花姐的隐私, 只要让私家侦探注意咖啡店进出的客人就可以了。   这样的电话难免冗长。等深羽结束通话回到位子上,两个男生早已换了话题。不过幼稚园直球的威力太过巨大, 作为一个对情绪特别敏感的巫女,深羽还是品出了点儿端倪。虽然没有证据, 但她的就是觉得这俩人的关系好像又好了一点。   ——总觉得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点儿什么。   黑发少女一边吸着杯子里的苹果汁, 一边眨了眨眼睛。不过她可是很会读空气的美少女, 当然不会傻里吧唧的去问自家本命们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发糖了。啊, 不如说能亲眼看到这两人同框对她来说就是糖了——作为一个很有原则的OTAKU,深羽当然知道五夏五只是单属于她个人的YY,但就算撇去这一层小心思,能看到他们的友情互动, 她就已经每天都开心得不得了了。   毕竟喜欢《咒回》的, 有几个能不为那句“one and only”动容呢。   “多谢款待!”就这两位同学聊天的背景音吃完了自己那份披萨。深羽非常诚挚的说了句双关语。   这种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梗当然不会被get。夏油杰看向深羽, “饱了?”   “嗯!”黑发少女大力点头。   倒是五条悟扬起了眉,“就这点儿?小不点儿你也吃太少了吧?”才两块披萨?喂鸟吗这是?   什么形容啊?深羽不服:“披萨超容易饱的好吗?”她还吃了别的小食呢,两块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诶。   “完全不觉得。”五条悟摇头,感慨道,“难怪你长不高啊。”   “喂!”   “咳。”眼见深羽要跳起来了,夏油杰清了清嗓子,迅速扯开了话题,“既然都吃得差不多了。接下去呢,你们想干嘛?”   “诶?”深羽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还有接下去的吗?”她以为今天就只有吃饭诶。   “当然。”五条悟勾起了嘴角,“现在才19:00都不到啊!必须有吧?我才不要那么快回学校。对吧,杰。”   “的确。今天结束得比较早。”夏油杰看向了深羽,微笑,“还可以再玩一会儿哦。”   ——哇!这么好的吗!   深羽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虽然有点儿对不起留守的硝子,不过她确实好久没有放风了。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想做的事情,她忽然灵光一闪,“夏油!我们去看电影吧?我想去!而且我觉得五条一定没看过电影!”   “哈?”白发少年顿时睁大了眼睛,“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印象啊?”   “深闺六眼。”   夏油杰一下子弯起了眼睛。“噗。”他不想笑的,可是这个形容实在太过贴切。   “喂!”五条悟瞪他,随即转向深羽,“你说谁深闺啊?”   “所以你看过吗?”深羽抬头,“我是说和大家一起买票进场一边喝可乐一边吃爆米花的那种哦!”   五条悟顿时语塞。那还……真没有……   “你看!我就说嘛!”深羽立刻得意了起来,“没在电影院里吃过爆米花的人生是不完整的!”说完,她马上看向夏油杰:“夏油!快!安排上!我们要为了完整五条悟的人生而行动起来啊!”   “嗯。的确呢。”看着一脸不服——眼底却亮着感兴趣的光彩——的白毛大猫,夏油杰笑眯眯的点下了头,“作为朋友,看来我责任重大啊。”   *   *   *   于是责任重大的年轻咒术师们欢快的一直玩到快22点了才赶回学校。好在高专情况特殊,没有门禁这个东西,宿管更是从不对咒术师们的日程指手画脚。   只可惜,这种能从下午一直浪到晚上的机会并不多。由于平均值偏高的实力,自从推开了名为“任务”的大门,他们这届很快步上了前辈们的后尘,过上了任务比休息多的日子。深羽还心心念念着下次要带上硝子一起玩儿呢,结果连着几个周末周日都凑不齐人。   甚至,还要兼顾学业的他们比已经毕业了的前辈们还要更惨一点儿。日历翻到了7月,当深羽某天和夏油杰坐在前往任务目的地的新干线上,看着他拿出一本英文单词本的时候,才惊觉再过俩礼拜就要期末考试了。   “……这个学期居然过得如此之快?”深羽掰着手指,越算越愣,忍不住抬头去看夏油杰,“怎么回事?我觉得我还什么都没干呢,三个月就没了?”   然而,作为被问的那个人,夏油杰才是被她的发言惊到了。“这还叫什么都没干啊?”先不说那个他至今记忆犹新的开学初日和其他因她的术式引发的一连串鸡飞狗跳,自从深羽开始和他们一起出任务,夏油杰算是见识到什么叫一加一大于二了。   一个好奇心满满伦理观缺失日常问题发言的五条悟已经很热闹了,再加上一个活蹦乱跳精力充沛得跟小型犬一样时不时就给你皮一下的雏咲深羽,要不是任务本身严肃沉重,他觉得自己简直天天活在综艺节目现场——并且还不是以观众,而是以嘉宾的身份。   别的不说,“不到一个月,你和悟都快把新宿和东京站的甜品店逛遍了吧?”还是那种把菜单上感兴趣的东西都点一遍,吃得好了还要打包带带走——美其名曰“给硝子尝尝”结果大半都进了他们自己的肚子——的逛法。托这俩的福,夏油杰觉得自己都可以去给美食杂志投稿了。   说起来夏油杰就觉得神奇,悟也就算了,他毕竟那个体格年纪,消耗摆在那里。深羽是怎么回事儿啊?因为级别问题,深羽跟着他出任务的次数比跟五条悟多。他这段时间也算是掌握了她的很多习惯。她食量是真的不大,怎么进了甜品店就那么能吃?他第一次见黑发少女啃完三块蛋糕还能再追加一个芭菲的时候简直惊了,这是什么差别待遇?   “因为甜点是放在异次元的胃里的啊。”   哪有那种东西,“你只是不吃正餐吧?”   “诶~才没有。我和五条不是都有陪你去找好吃的荞麦面店?”   “然后你把天妇罗都丢给我再啃两口面就结束了。”   “不是丢啊!”深羽抗议,“是因为你喜欢吃才给你的诶!”   但是夏油杰才不上当,“是因为我喜欢吃。”他纠正道,“以及你吃不下。”   “呜!”被拆穿了事实的小动物顿时发出了心虚的声音。   这种时候就诚实了。夏油杰觉得自己这样下去真要变成饲养员二号了,伸手敲了一下深羽的额头,他叹气:“不管怎么说,饭还是要吃的吧?”搞不懂女孩子在想什么,这么瘦了,还减肥吗?啊,这小动物这么吃甜品,估计是没有减肥的神经的。那是什么?幼儿偏食?   “才没有偏食。”   她只是最近实验做多了吃不下甜食以外的东西而已。不同于玩乐,这几周里,深羽都有很积极的在为她的“咒灵球球味觉【看取】计划”做准备。无论是和五条还是和夏油杰出任务,考虑到效率,他们多数都是分开行动的。这让她有了大把的实验机会。   不过这点当然不能让夏夏知道。所以,硬要说的话,“只是有点苦夏啦。”眼看夏油杰一心两用的翻开了单词本,深羽嘟囔一声,就往摊开的小桌板上一趴。也不管脸颊被压成了奇怪的形状,她眨了眨眼睛,看着夏油杰搭在书页上的手指。   是骨节分明,长而有力,指腹与关节处有着薄茧的手指。   和一般高中生只有字茧的手完全不一样。   ——啊,真讨厌,现在的这种心情,也一定是因为最近实验做多了的影响。   深羽闭上了眼睛,“……你最近不也吃得比以前少。”   夏油杰浏览过单词的目光顿了一下,刚想去看深羽,就见少女已经像小孩子一样把脸埋在了臂弯里,嘴里还含糊不清的抱怨:“我不喜欢夏天啦。”   “这样啊……”   “又热又潮,台风每年下好大的雨。”不管是在横滨还是现在,下雨天出任务都太灾难了。她顿了顿,又追加了一句,“最讨厌的是还有蚊子。”   “嗯。蚊子确实很讨厌。”   “蝉也很吵。总之,除了能去海边,就没有什么好事了。”   一贯精神活泼的深羽难得露出这样蔫儿哒哒的样子。夏油杰看着新干线车内的灯光在少女漆黑的发丝上反射出的标准天使圈,想象着她此刻鼓着脸小熊一样的表情,顿了顿,伸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一下,弯起了嘴角。   “啊,我也不喜欢。”   *   *   *   可是不喜欢夏天二人组,还是要在夏天出任务。而且地点还是深羽刚抱怨过的,有很多蚊子的深山老林。   下了新干线与当地负责接人的辅助监督汇合,眼看着车一路越开越偏,深羽的神色就越来越严峻。等到车子停在碎石路尽头,再远只剩下了茂密树木间仅供徒步的小道,深羽和开车的辅助监督打了个招呼,就从书包里掏出一瓶无香型的驱蚊液,把自己从上到下喷了个遍。   喷完,立刻把瓶子递给了夏油杰。   这种时候无需客气,蚊子可不管你是几级的咒术师。夏油杰接过,一边喷了喷手臂,一边想,大概也只有五条悟是例外了。   深羽立刻大力点头附和,“这种时候就特别羡慕无下限。”   的确如此。夏油杰点头,忽然又内心失笑,如果悟知道他的无下限术式是因为这种原因才会被两位同学羡慕,不知道会做如何感想——当然,他是不会告诉他的。把小瓶子递回给深羽,看她放进包里,连书包一起交给辅助监督。黑发的少女调整了一下□□的背带,抬头,看向了他。   “我们走吧。”   “嗯。”夏油杰点头,对着四十出头的辅助监督先生微笑了一下,“就拜托佐川先生在这里等我们了,如果有需要的话,【帐】我们会自己放的。结束之后电话联系。”   “是。”看上去文文弱弱还有点内向的辅助监督先生赶紧点头,“祝两位武运昌隆。”   而回应他的,是少年和少女的异口同声。   “谢谢。”   从年龄上来说完全可以当他的孩子的年轻咒术师们相视一笑,挥挥手,转身背对着他,向前走去。 第34章 33:【三十三之咒】   33:【三十三之咒】   然而, 少年和少女并不像辅助监督先生脑补的那么凛然飒爽。   5分钟之后,看着眼前似乎永无边际的树树树,深羽的脸上已经失去了表情。她忍不住再一次感叹, 咒术师这工作真是太了不起了。   光一个消防员怎么够。他们这根本就是未成年消防员加警察加地质勘探吧——重点在未成年啊!   原本隐约可见的黄土小径早已淹没在了茂密疯长的杂草和地被植物中。回头更是半点看不到来路的影子了。此刻,他们身边全是高大粗壮的树木, 杉木、榆树、松、柏……360度填满视野的是各种或笔直或弯曲的树干和其下的灌木。它们排得紧密得像栅栏。时值盛夏,这些动不动就三四十米高的乔木浓阴如瀑,茂盛浓密的枝叶重重叠叠, 仿佛给两人头顶遮上了密不透风的巨大绿色天盖——这都不是蚊子不蚊子的问题了, 这里的“密不透风”可不是形容词。虽然没有阳光直射,但是太过茂密的原生态阔叶林里一丝风也没有, 在7月的下午, 完全就是个蒸笼!   深羽也是第一次体验这样的环境——黑手党也不钻深山老林啊。又热又闷,还什么准备都没有, 就刚才那几步,小腿上已经给草叶子划出好多条血痕了。痛倒是不痛啦, 但是……   小腿又被尖尖的芒草叶片划了一下,深羽叹了口气, “我认真的觉得学校应该先开一门野外求生课程。这种地方, 没有相应术式的话, 别说找咒灵了, 自己都会丢的吧?”   “啊,同感。”夏油抬手抹了把汗。“所以才让我们来的啊。”   他们接到的任务只说“咒灵在这片森林里”,地点坐标非常模糊,等级也是不明。与其说是祓除任务, 不如说是让他们来确认这“不明”的具体情况。原本夏油杰还想着单是确认用不着他们两人, 但此刻看到环境就懂了。   就算不丢, 这种天气里,中暑或者脱水都很糟糕。咒术师又不会冬暖夏凉,半路就被加那么多环境debuff,祓除的时候战斗力不是要大打折扣?   也就是术式特别适合索敌的他和只要用【看】的就可以的深羽能效率最大化了——啊,某个防蚊驱虫的无下限不在讨论范围内——所以一进森林,夏油杰就把侦查用的咒灵们撒出去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深羽虚着眼睛抬头,“真的不是因为我们最顺路吗?”   夏油杰歪了歪头,苦笑,“无法反驳呢。”   他们脚下这座山属于栃木县女峰山麓范围,向西南再翻过两个山头,就是著名的世界遗产日光东照宫。他们原本的任务是去那儿祓除咒灵。现在这个,是临出发前追加的。   女峰山麓中光2000米以上的高山就有20多座。和游人如织的东照宫不同,他们现在在的地方是大片山麓中无人的一角。原本附近还有个村子,可十几年前就因为日光市的开发规划迁走了。只留下了一条能勉强开进车子的碎石路和他们来路上见到的三三两两的废屋。通常来说,这种地方的咒灵优先度很低——都没人了,还需要担心受害?相比起来,东京哪里不比它紧急?但因为遭遇咒灵的是带着谋杀案的犯人来确认弃.尸地点的当地警方,五名警员加一个犯人最终只逃出了一名警员。“窗”在接到警方联系之后立刻赶到现场,没找到咒灵——没办法,这个地形实在不太友好——但找到了两具警员的遗体,确认到了明显的残秽。   诅咒师显然不会这么无聊,又兼当地警署对此事十分重视。日光市总人口才十几万,这次的谋杀案近期很受关注。有咒灵=警方无法靠近=不能确认尸体=无法结案。再加上还有警员遇害,于情于理都不能放着不管。考虑到情况比较紧急,“窗”就先以“等级不明”报告上来了。消息一大清早传到高专后,分派任务的事务负责人一看深羽和夏油杰今天原本就预定要去东照宫,立刻就把这个任务加塞了进来。   深羽和夏油杰也不是新人小白了,听到这个发现经过,就知道此地的咒灵多半与凶手和被害者有关。不然这种十几年都没人的地方哪里来的“负面情绪”?事实也正是如此,辅助监督先生拿来的资料更加详细,包括了案子的情况。犯人在遇害前已经认罪,他自己供述准备弃尸时发现受害者还没断气,于是在林中某处又杀了她一次,然后还分了尸。   没错,是“她”。受害者是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女性。夏油杰看完资料当时表情就不太好。此刻说完一句又沉默了。深羽【看】了他一眼,也识相的不再开口。喘了口气,她伸手把几缕散落的发丝夹到耳后,然后把衬衫下摆在腰上扎成了蝴蝶结。   他们还有一段路要走呢。虽说写着“不明”,但这种情况下诞生的咒灵不会很强,只要不是真人漏瑚他们那种特级,一般没有智力的咒灵不会乱跑得太离谱。杀人犯的供述中有大致的地点范围,虽然夏夏的咒灵还没找到目标,但先向着那个方向去总是没错的。   倒是夏油杰回过神之后,看到深羽一脸严肃整装待发,略一思索,就弯了嘴角。   “我没事啦。倒是你……”他伸手,术式展开,身边就多了只黑不溜秋的咒灵——正是之前深羽帮忙抓的那只“镰鼬”。走前一步,夏油杰像举高高一样抱起了刘海都被汗水贴在了额头上的少女,放到了咒灵的背上。   “穿裙子不好走路吧?”   “哇!”   “镰鼬”的身体是个细长条,此刻它两只螳螂大刀一样的前肢戳在地面上,看起来就像在弓着背脊特别瘦骨嶙峋的没有头和尾巴的大型犬科动物。大概是因为没有传统意义的脊柱?深羽一跨上去,它的“背”就往下一瘫——是那种摸猫猫背脊的时候它会本能反应的流体瘫。深羽想稳住平衡,但“镰鼬”不止没有毛它还没有头——它唯一的独眼是嵌在前肢上的——完全没地方给她抓。   这就有点尴尬了。深羽急中生智,干脆往前一趴,贴在它背上,两手环住了它的身子。然而这样稳是稳了,可整个“镰鼬”立刻给压成了个凹字型。夏油杰也没想到视觉效果那么有趣——他单纯是选了一只体型比较纤细动作比较灵巧能在森林里代步的而已,毕竟几米高的那种拿出来就不是代步而是伐木了。   少年眼中立刻漾开了笑意,“咳,要不,换一个?”   然而深羽一点儿也不介意,相反,她可开心了。“没事没事!这样就很好!姿势无所谓啦,省力最重要。”这可是夏夏的咒灵诶!这么有趣的体验,谁还在意姿势啊!   虽然她也没有那么累,但夏夏真的超体贴有没有!   你别说,“镰鼬”没体温,也不是滑腻腻的类型,贴着冰冰凉凉的居然还挺舒服。再一想这玩意儿虽然还是掉SAN咒灵,但它可是自己抓的夏夏养的,深羽都有点儿爱屋及乌起来了   “谢谢!夏油!”她就着趴趴姿势给了夏油杰比了个大拇指,“等到了东照宫,一定让我来好好招待你呀!给你看看我的巫女power!”   “哈哈~那我就不客气了哦。”夏油杰笑眯眯的点头。深羽已经给他科普过了,东照宫也归神社本厅管,算是她的“地盘”。她说的好好招待,还真的挺值得期待一下。给咒灵下了指令跟上,他就迈开了步子。   倒是深羽忍不住开口:“夏油,你自己不搞一个吗?”她这个客人蹭着代步,主人却走路,这多不好意思啊。   “我没关系。”虽然热了点儿,他的体力还吃得消。主要是手边也没有特别合适的,他至今挑选的方向都偏实战或者监视,体型要么太大要么太小,还真都不怎么适合在这样的林间行动——不然也不用委屈深羽趴趴了。   不过,她这么趴着还挺好玩儿。转头看了挂在“镰鼬”身上一颠一颠的深羽,夏油杰又有点想笑了。   深羽当然【看到】了他的想法,但黑发少女浑不在意。谁还没点儿恶趣味呢?相反,她干脆放松了力气,真把自己“挂”在了咒灵背上。晃着手脚,就开始帮夏油杰一起盘算,“所以还是要搞个能飞的。以后碰到这种情况,我们就可以等在外面,等你的咒灵找到了目标,再咻的一下飞过去。”那感觉不要太帅哦!   “的确。”夏油杰点了点头,“不过飞行咒灵不太好找。”   ——不,其实他身上还真就带着一只。只是……   夏油杰隔着布料碰了碰自己右边的裤子口袋,眯了眯眼睛。   “我们一起找呀,还有五条呢。肯定很快就能碰到的!”深羽的角度现在【看不到】,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黑发少女信心满满的给同级生打气。语气很是笃定。毕竟原作里二年级的时候夏夏就有蝠鲼和虹龙啦,以后还会有大鹈鹕呢!   大鹈鹕估计是蹭不到了,不过蝠鲼或者虹龙的话,她指不定还能蹭一蹭?这么想着,深羽的眼睛就亮了:“夏油。”   “嗯?”夏油杰转头,刚准备听深羽的后半句话,忽然,他眉梢一挑,“深羽。做好准备。我们要加速了。”   深羽立刻环住了“镰鼬”:“找到了?”   “嗯。”感觉到又一只咒灵消失,夏油杰的目光锐利了起来,“情况有点儿不太对。” 第35章 34:【三十四之咒】   34:【三十四之咒】   情况确实不太对。   追随着夏油杰的咒灵消失的方向, 呈现在两人面前的是掩映在林木之间的碎石小路。倒塌的石灯笼三三两两的散落在仅供一人行走的道路两侧。道路的尽头是朱漆剥落的鸟居。   这特征真是再明显不过。   夏油杰停住了脚步。“我的咒灵是在进入鸟居后消失的。”   “这座神社我有在地图上看到。”深羽从“镰鼬”身上跳了下来,抽出了背后的武.士刀。“是原本附近村庄供奉的氏子社,随着村庄迁移一并被废弃了。但是我们的任务地点应该不是这里吧?”   “嗯。不是。”夏油杰没有收回咒灵, 相反,更多狰狞扭曲的“异形”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那个杀人犯对弃尸地点的描述很模糊, 而神社本身却是很清晰的参照物。如果真的在这附近,他的口供里不会一点儿也不提的。   “找错了?”   “但是也没关系吧?”就算是找错了,眼前这个也不能放着不管。夏油杰眯了眯眼睛。看上去已彻底废弃的神社掩映在林间, 浓绿遮蔽, 光线昏暗。从这里只能隐约看到鸟居后幢幢的建筑物与树木的影子。不像是一般制式,无从猜测整座神社的面积大小。但自神社中弥漫而出的杂乱咒力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这座神社中绝对存在着咒灵, 而且还是复数的。   “总之既然碰到了。”他说着, 转头看向深羽,“先搞定这个?”   “OK!”深羽看着夏油杰眼中坚定的光彩, 愉快的弯起了嘴角。   *   *   *   “你左我右,搞定之后鸟居那里汇合。有事电话联系。联系不上的话就祓除掉这个。”随手把一只兔子大小的三级咒灵抛给深羽, 夏油杰指挥着其他咒灵,“这种地方就不需要放【帐】了。总之, 我们还有正事, 抓紧时间速战速决吧。”   “知道了。”深羽接住“兔子”往肩膀上一放, 晃了晃自己的手机, “你也是,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放心。”夏油杰嘴角一弯,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不会跟你客气。”   “那我先走一步。”深羽于是也笑了。塞好手机,她握着武.士刀吸了口气, 向着鸟居跑了过去。   然而就在穿过鸟居的瞬间, 一阵若有似无的扭曲极快的掠过深羽的身体。   黑发少女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猛地一刹车,但还是迟了一步。她小皮鞋的鞋跟重重敲在了木质地板上,顿时发出了一声清脆还带着回响的足音。   不去理肩膀上“唧唧”乱叫的“兔子”——这东西死死抓住她的衬衫才没被甩出去——深羽的目光一沉,再次跺了跺脚。   “咚咚。”   没错,真的是木质地板。少女猛地抬起头,此刻,她眼前是狭窄笔直的木质长廊,左侧是嶙峋石壁,右侧则是一扇扇闭合的纸拉门。黑瞳中锐意乍现,深羽立刻转身。果然,她身后的景色也早已变换。简直就像是复制了前方的贴图一样,同样是一模一样的石壁长廊与拉门。   就在穿过鸟居的瞬间,她周围的环境陡然变成了封闭的室内。   触目所及没有能被称为光源的东西,但却又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相反,周围的一切都呈现着一种不符合物理学的,恐怖游戏画面一样逼仄压抑,却又正好能让人看清的不舒服的昏沉微明。借着这诡异的光线,她甚至能够看清楚纸拉门上黯淡陈旧的墨迹——似乎原本是什么装饰画。再远处,长廊前后两端的的尽头都笼罩在一片幽深的黑暗中。   走廊内的空气也和外界截然不同,阴冷而滞涩,让人感觉就像从大夏天的室外一步走进了几十年没打开过的老式冷库。深羽生理性的打了个寒颤,伸手拿出手机,果然没有信号。   生得领域?这是深羽的第一个反应,但很快就被她自己否定了。虽然很像,但如果有能够展开领域的特级的话,她和夏油杰在鸟居之外不可能察觉不到——你说有会隐藏咒力的特级还说得过去,你要说有展开生得领域都不让人发现的特级那也太过玄幻了。更何况,她并没有感觉到周围笼罩在充满负面情绪的咒力之下,相反,刚才的那阵“扭曲”和此刻充斥空气中的“异样”都让她觉得分外熟悉。   ——啊。   深羽瞳孔一缩,她知道这熟悉是哪里来的了!   黑发少女忽然转身,一刀劈向左侧的石墙。充盈着咒力的刀刃触及墙壁的瞬间,整面石墙陡然亮了起来。从被黑暗吞没的尽头到同样深陷于黑暗中的前方,无数鲜红的丝线自原本空无一物的墙面上浮现。看似脆弱的红线贴着墙面织起了一道纵横交错的丝网。每两根丝线交汇的节点处,都用尖锐锈蚀的长钉,钉着一张黄褐色的符纸。   视觉效果分明纤细得仿佛一扯就断,但丝网硬是顶住了刀锋,不让其寸进。在刀刃之下,红线莹莹发出血色般的暗光。   深羽的嘴角顿时扬了起来。她手腕用力,在咒具的压迫之下,满墙的红线都颤动了起来,近处的符纸也开始无风自动。随着深羽再次输入咒力,刀锋附近的三张符纸忽然爆燃。“轰”的一声,鲜红的火焰窜起,将符纸和周边的丝线一同烧成了黑灰,直到下一节点的符纸处才倏然熄灭。   原本覆盖整面石墙的丝网上破了个大洞,刀刃下的抵抗立时瓦解。深羽收力,刀光一闪就回到了她的身侧,而她未持刀的左手小心的抚上了空洞处暴露的石墙。   果然,那种与穿过鸟居时同样的“扭曲”消失了。   确定了,是结界——而且还是以她本家灵力,而非咒力构筑的结界。既然这样,就无需特别担心了。纯粹的灵力虽然配合仪式能产生各种效果,但其与所构成的结界本身依旧是毫无杀伤力的人畜无害。再联系到夏夏的咒灵消失在鸟居之后。看来他们感觉到的咒力,不是外侧物理的神社,而是这个结界里的咒灵散溢出来的。虽然不知道既然都做结界了为啥不连咒力一并隔离掉。但既然结界本身还没有被破坏,想必里面的咒灵也不会太强。   先把遇到的咒灵都给祓除了,之后要是还遇不到夏夏的话,就直接把结界击破。她肩膀上的“兔子”没啥异常反应,夏夏现在应该也没事。   很好,就这么决定了!深羽嘴角一弯,伸手拽下肩膀上的“兔子”往边上一丢。无视了咒灵“唧唧”的叫声,她猛然旋身,一刀劈开了身侧的拉门。   “让你久等了。”看着轰然倒塌的拉门后险险避开刀光的丑陋“大蟾蜍”,深羽一个冲刺,躲过它弹射而出的舌头,灌注咒力的刀刃笔直插进了咒灵暴突的右眼里。   “嘎嗷嗷嗷——”   “——那么,开始祓除吧!”*   在飞溅的“血花”中,黑发少女张扬又愉快的笑了起来。她双手握刀猛的一扭一挥,直接挑飞了咒灵的“眼球”。   *   *   *   “饿——好饿好饿好饿!饿呃呃呃——”尖锐的“犬齿”像铡刀一样凌空切下,兔子大小的棕色咒灵爆发出了惊恐的“唧唧”尖叫。   “饿你个头啊!”   深羽刚刚砍掉一个咒灵的“脑袋”,回头就看到这一幕。黑发少女怒骂一声,一个滑铲撞开半开的拉门,直接冲到“犬齿”下方,刀尖横挥一把拍开差点儿命丧其他咒灵之口的“兔子”。随即她就着倒地的姿势手腕一转,刀刃和从天花板上直降而下的“猿头”巨口中的尖牙笔直撞在了一起。   “呛!”   刀刃与犬齿交汇出一声让人牙酸的撞击声。“猿头”——好吧也不能说是猿,总之就是一个没毛皱皮凸眼整张脸3/4都是嘴还长着四只关节扭曲的“手臂”的倒吊在天花板上的像个放大的类人猿脑袋一样的东西——不仅不退,反而猛地向下一压。大约是觉得不过自己一半大的少女就是颗小点心,它两边嘴角陡然一裂,下颚后缩,巨口像蟒蛇一样再次张大,牙尖一滑错开刀刃,显然是准备将少女整个人连刀一起吞下去。   眼看粘稠的“唾液”就要从满是黄绿色水泡的巨口中滴下。饶是深羽都禁不住勃然色变。   “卧槽!”   这个绝壁不能忍好吧!她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刀刃上猛然爆发出了强烈的咒力,幽蓝的弧光沿着刀刃骤然展开,远远看去,就像整把武.士刀陡然变长了一般。   “去死啊!”   双手握持着刀柄,深羽用尽全力一个斜劈,然后迅速打横一滚。下一刻,随着一声好像捅穿了水袋的喷溅声。被沿着嘴角整个劈成了两半的咒灵从天花板上重重跌落。“砰”的一声,“血水”哗啦啦的喷涌了一地。   “哈、哈……”喘了几口气,还躺在地上的深羽也不管自己半边身子溅满了血,松开右手,对着咒灵的方向就狠狠比了个中指。   直到此刻,一直瑟缩在角落的“兔子”才蹦到深羽边上,傻不拉几的“唧唧”叫个不停。   大约是因为这是夏夏养的,看久了还有点儿丑萌。深羽盯着三只眼睛长得像不规则棕色毛球还有张鸟嘴的“兔子”【看】了几眼,再次确认了这玩意儿确实没有智商只是根据主人的指令跟着她之后,她才伸手捞过了兔子,一手捏住了它的嘴。   “别吵,让我休息一会儿。”感觉了一下周围,确认至少这间房间附近是没有咒灵了。深羽干脆放松了肌肉,在地板上摊平了身体。   “……太特么恶心了啊。”想到刚才那张嘴,她还有点后怕。不带这么卑鄙的啊!要真被那玩意儿的口水沾到,她岂不是要拿钢丝球擦澡!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结界不足为惧,但情况是真的有点儿不大对劲。结界中的物理结构会产生扭曲,所以深羽一开始就没打算沿着长廊走——那两端的黑暗怎么看都像是“此路不通”的意思。这五年来,她也不是白顶着个“巫女”的头衔的。黑泽宏辉的一大爱好就是塞各种资料给她看。只是想着反正也用不上,所以深羽基本都是在当看故事书。但就算是故事书,看多了也能学到不少。   因此,祓除掉第一扇拉门中的咒灵,并发现房间四面的拉门都可以打开的时候,深羽就决定放弃长廊,跟着咒灵走了。然后,她就开始了不断重复的“打开纸拉门寻找咒灵,祓除咒灵再哗哗哗打开其他纸拉门继续寻找咒灵”的过程。   本来的目的就是祓除掉遇到的咒灵,深羽倒并不太在意这样的迷宫循环。几次重复后,她发现这是一幢三层六门共18个联通的房间的单层建筑物。最外层的纸拉门外是白沙铺地的空旷中庭。中庭对面,则是一模一样的长廊纸门建筑。   整个结界就像是把长方形的建筑与中庭并排复制了好几遍,再用黑色石壁做了个罩子扣起来。而每穿过一次中庭,她所感受到的灵力就越强烈鲜明,可见结界的中枢确实就在她行进的方向上。   只是,对于一个深山老林里的废社来说,这里的咒灵数量未免太多了。虽然每一只都不太强——至今为止她碰到最强的一只也不过是二级,可这里就算是以前也只有一个村庄吧,哪儿来的这么多“负面情绪”?   还是说,其实这个结界已经存在很久了?这些咒灵是NNN年的累积?深羽对于建筑历史一窍不通,还真的无法从房屋与庭院的结构上判断。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结界这东西和【帐】有点像。想要什么性质全看构筑的人怎么设置。深羽眨了眨眼睛,说不定当初设置的人是故意没有封锁咒力的外泄,想把它做成捕蝇笼的呢?   就像医院或者学校一样,神社寺庙同样容易汇聚咒灵。毕竟参拜的人多,杂念和负面情绪也就多——真无欲无求的人就不会求神拜佛了。神官巫女们本身又不擅长祓除,所以一些大社里会用咒物设置结界,把咒灵吸引到结界里关起来防止它们害人。等到积累到一定程度,再请咒术师来祓除掉。   他们下一个要去祓除的东照宫,就是这种形式。   如果真是这种的话,那大概是长久废弃之后结界的判断系统年久失修,只要碰到咒力强的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往里吸,所以才导致他们掉了进来?   嗯,可能性还挺大的。   不过反正不管怎么说,既然碰上了,就不能放着不管。谁叫高专的咒术师就是干这个的呢。给自己打了打气,深羽吸了口气,从地板上爬了起来。   ——没办法,虽然咒力几乎无限,但她的体力值是限度的啊。她就这么点儿身高体重肌肉含量,还为了避免影响战斗力刻意没有使用【看取】,上蹿下跳了一路,就是很正常的会累的嘛。   一边找着借口,深羽一边看着半边都红了的衬衫和裙摆叹了口气。不过扭了扭腰,再直起背脊的时候,她的脸上就又带上了意气奋发的笑容。   ——没关系!就算半身是血,我也是可爱的美少女!   “休息好啦!”一手抓起“兔子”放到了肩膀上,深羽一手握紧了武.士刀的刀柄,“GOGOGO!继续出发!”   “唧唧!”“兔子”发出了鸟类一样奇怪的叫声,赶紧抓住了少女的衬衫,。 第36章 35:【三十五之咒】   第三处中庭, 第四处,第五处……   当深羽又清空一座建筑,第七次拉开纸拉门, 看见木质走廊与阶梯外第七处白沙铺地的宽阔中庭时,她知道, 自己终于找到地方了。   和至今经过的中庭都不同的,眼前的中庭不仅更加宽阔——前六处都是长方形,这里却是面积增加了一倍的正方形——正中间还多了一株被石柱与注连绳环绕的粗大樱树。   高度不过四五米的樱树, 树干却粗得至少需要三人环抱。在同样由黝黑嶙峋石壁构筑的天顶下, 无花无叶看上去仿佛早已枯死的树冠上缠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线。远远看去,简直像笼罩了一层血红色的厚厚蛛网。那种与周围环境的晦暗色调极其不相称的鲜艳欲滴的红色, 搭配着樱树略显畸形的古怪比例, 破败的石柱与朽黄的注连绳,整个画面让人看着就觉得不舒服。   而在树下……   “深羽。”站在注连绳外的黑发少年转身, 扬了扬手。   “夏油!”深羽顿时松了口气,扬起笑脸提高了音量。抓起肩膀上的“兔子”, 一手拎着刀就跑了过去。   似乎没想到她这么“热情”,夏油杰愣了一下, 忽然变了神色, “诶, 你先——”   然而他话刚开了个头, 树后就猛地窜出一只长着人腿的巨大“海葵”。桶状的身体有半棵树那么粗,上方的“桶口”部分布满利齿和触手。每一条触手的前端都像鮟鱇鱼的灯笼似的吊着一只拳头大的眼球。   整个结界中充斥着各种杂乱的咒力,深羽又没有索敌雷达六眼神器,还真没注意到树后还藏着这么个东西。此刻它这么突兀的一窜, 一路打多了咒灵的深羽立刻条件反射, 想也没想的一个刹车, 抬头就死死盯住了某只正对着自己的眼珠子。   【看取】在瞬间发动,这个时候,夏油杰的话才刚说完。   “——别过来!啊……”   人腿“海葵”像被挤爆的水球一样骤然炸开的同时,一只让深羽特别眼熟的“大蚯蚓”破开地面,布满利齿的巨口狠狠咬向人腿“海葵”。可惜它慢了一步,只咬了个寂寞——人腿“海葵”的血肉在半空中就全数化为了咒力,冲入了深羽体内。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当深羽反应过来,人腿“海葵”已然成了她背后的刺青。   “啊——”乌龙了!   停在半路上的黑发少女顿时一脸尴尬,两手合拢赶紧道歉,“对不起!夏油,是我反应过度了!”   这个“大蚯蚓”不就是夏夏在原作里用来救歌姬的那个咒灵嘛——所以这是个诱捕计划啊。   呜哇!这也太特么丢脸了!深羽简直想捂脸。想想也是嘛,夏夏近战也超厉害的啊。这又不是特级,就算不是诱捕,夏夏肯定也能反应过来自己解决的啊。   “真的对不起!”   嘤!好心办坏事惹!黑发少女顿时耷拉下了脑袋,连发梢都写着丧气。夏油杰有些意外于她居然这么在意,但马上就笑了。   “完全没关系啊。”走上前,伸手揉了揉少女的发顶,他看着重新抬起头的深羽,笑眯眯的说。“不用这么说。你也是担心我。这种‘意外’很正常的啦。” 说着,他动作轻柔的撩起了几缕黏在深羽颊边的发丝,帮她夹回了耳后。顿了顿,才续上了后半句:“……关心则乱嘛。”   “可是……”   “没有可是。”夏油杰笑容不变,一伸手召回“兔子”,随手把这只没派上用场的小玩意儿收了起来。“咒灵而已。要多少有多少。深羽,不要为这种事情道歉。”   ——不过一只咒灵。碰上同样的情况,悟才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那是五条。”   “那你觉得,”他扬了扬眉梢,“我是这么小气的人?”   “当然不是啊!”深羽立刻反驳,“我【看得到】诶!怎么可能误会。”说完,她自己也笑了。“我知道啦。不道歉了。”   ——也是,就像夏夏说的,咒灵要多少有多少。下次她去抓个更厉害的补上好了。   这么想着,深羽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了一笔就把这事儿翻了篇,也不急着清debuff,转身开始仔细打量起了周边的环境来。   如她所料,中庭另外一边是与她来时一模一样的日式建筑。在看到突然变大了一倍的中庭时,深羽就心有所感。此刻便伸手指着到对面日式建筑正对庭院敞开的拉门问:“夏油,你是从那边过来的?”   “是。”夏油杰也看向了深羽的来路,“看来和你正好是两个方向。”   “嗯。那你最早进来的地方,是不是也是木质走廊和与这里的天顶一样的石墙?”   “没错。感觉像某种封印,我就没有贸然破坏石墙。走廊的两端是走不到头的,我尝试过,在纸拉门上做了标记之后发现无论怎么前进都是在重复。实际可以前进的路线,只有从内部穿过建筑物。”   那她的推测就没错了。   “的确是封印,确切的说,这里是个结界。看来这个结界是以七为数的完全对称,我和你刚好被投放到两端了。”深羽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方才的猜测。   “所以,想要出去的话,其实只要直接打破结界就好了?”   “嗯。”深羽点了点头,“我一路上也没找到什么开启结界的线索。直接破坏是最快的办法了。”毕竟现实不是游戏,三次元里谁家做结界也不会亲切到还随手奉上开关方式的说明。   “虽说打破后这个结界就没用了。但反正现在这儿都荒废了,不会有人来,也无所谓了吧?”   “的确。”夏油杰颔首,随即抬头。按照深羽的说法,结界的“壁”就是这笼罩着整个结界的黑黝黝石壁。那么是不是他们都不用走回去,只要打碎这堵天穹就可以了?   虽然有点儿高——夏油杰估算了一下笼罩在上空的,仿佛巨大蛋壳一样延伸至极远处的石壁的位置——但也并非没有办法。   黑发的少年眯起了眼睛,右手插进口袋,他左边口袋里是刚才路上的收获。右边的口袋里则放着某个最近一直带在身边的咒灵球。   ——正是方才进入之前他们聊到的,会飞的那种。   如果用那个的话……夏油杰想着。   身高差限制了视野,深羽【看】不到夏油杰此刻的心思。不过看他抬头,她也大致能估摸出他的想法。   可哪儿要那么麻烦。深羽笑了。   “不用砸墙,那个就是结界的核心。”她拉了拉夏油杰的衣摆,指向了缀满红线的樱树,“反正都是要破坏的,直接毁掉核心更快。”   说完,就一脸跃跃欲试的抬头,“夏油,我觉得可以。让我先试试呗。”   少女的黑眸亮闪闪的,就好像眼前不是什么困局,而是一件新奇有趣的玩具。这让他怎么拒绝啊?夏油杰失笑,伸手在她头上拍了一下:“好。注意安全。”   “收到~”得到了许可,深羽顿时高兴了起来,“给你看我的高光时刻呀!”   她回眸一笑,再转过头,黑眸中就只剩下了沉着的冷锐。舔了舔嘴唇,黑发少女找好位置站直身体,右手在前,左手在后,双手横刀反刃举过肩膀,刀尖笔直指向前方。   雪亮的刀锋就横在她脸侧。自刀刃上反射出的寒芒如星光一般,投射进了少女漆黑的眸底。   单薄却笔挺的肩背,纤细却有力的手臂,黑裙白衣,再配上黑发与银白的刀锋。这一幕对比鲜明的构图实在漂亮,夏油杰的眼中掠过一抹惊艳。就在他赞叹的注视下,娇小的少女低喝一声,突然发力,膝盖一曲高高跃起,一刀斩向粗大的樱树。   “咚!”   空气中陡然响起了撞钟般沉闷厚重的回音。布满树冠的红线与其下的注连绳同时亮起了血红的暗光,将刀锋阻挡在外。一瞬间,整个庭院都被映照得一片鲜红。红绳颤抖,朽黄的注连绳不断晃动。整株樱树更像是被套在了个红光刺目的蛋壳里。从夏油杰的角度可以看到,被挡在红光之外的深羽甚至连人带刀都滞空了一瞬。   但也就是一瞬而已。   下一刻,让人牙酸的“喀啦”声骤响,自与刀刃相接的部位开始,蛛网一般的裂隙飞速蔓延过“蛋壳”表面。似乎到了某个极限,一声极尖利短促的爆鸣声后,“蛋壳”倏然迸裂成了晶莹飞扬的光点。同时,“轰!”的一声,满树红线与注连绳猛地爆燃了起来。   “成功!”黑发少女单膝着地,姿势特别优美的单手持刀带向身后。以熊熊燃烧的樱树为背景,她站起来一旋身,对着夏油杰笑嘻嘻的比了个“V”字的手势。   夏油杰也笑了,很配合的双手比了个取景框。看着“镜头”里少女飞扬的裙摆与发丝,他顿了顿,说了一句:“咔嚓。”   还有人工配音!   深羽立刻欢呼:“哇!夏油你也太懂了!”说着,蹦到夏油杰身边,仰着头讨表扬。“怎么样怎么样?我刚才帅不帅?”   “特别帅。”夏油杰笑着点头,随即眯起眼睛环顾向四周,“所以我们现在……”   “嗯。出来了。”   噼啪的爆燃声背景中,石壁天顶,日式建筑,除了燃烧的樱树与白沙地面,夏油杰与深羽两人周围的一切正飞快的变得透明。就像由立体的实物变成了平面的光幕,半透明的幕布后方,是腐朽破败的建筑与浓阴茂密的树木。   ——正是他们“原本”该在的鸟居之后,神社中庭。   按照黑泽宏辉教授的知识。灵力结界的本质就是用某种方式,将某些东西或地点自现世中剥离或隐藏起来,也就是人工制造的隐世。所以找到这个隐世与现世的连接点,解开或破坏它,就可以把被隐藏之物重新“拉回”现世来。   深羽的推测没有错,这个中庭与樱树就是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的“实物”。是结界的“内”与“外”的连接点。   眼看光幕完全消失,深羽的神色也舒缓了下来。枯朽的樱树燃烧得极快,枝干垮塌,树芯开裂。噼啪的爆燃声中,深羽忽然看到一瞬反光。她快步上前刀尖一挑,垫着衬衫就捏住了那个“东西”。是个黑漆的小盒子,金属质地,入手冰冷,一点儿不像从火堆里捞出来的。盒子上贴着的符纸早就被火烧成灰了。深羽推开盒盖,入目的东西立时让她眼瞳一缩。   那是一截被符纸牢牢包裹的干枯的手指——看过的原作的人都知道这是什么啊!   好嘛!拿宿傩的手指做镇物!她算是知道为什么这结界能吸引那么多咒灵了!   “深羽?”夏油杰对深羽的实力很信任。因此只是看着少女的一连串动作,此时见她停顿不语,才开口出声。   “没事。”深羽转身,扬了扬手里的盒子,“找到镇物了。是咒物。”还特么是特级咒物——当然,这句现在可以不说。她把盒子往口袋里一塞,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了笑,“回去交给夜蛾老师,估计我们——”   后半截话语突兀的停下,深羽和夏油杰同时脸色一变,猛地转头。   那是正在急速接近的庞大阴冷的咒力。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两只巨大的螯足直接刺穿了腐朽的拜殿。接着,螯足后方仿佛粘满了人类血肉一般鲜红肿胀的身躯碾压而过。“咦嘻嘻嘻嘻嘻!”伴随着尖利刺耳的笑声,像是在竖起的鲜红蚁后下方装上了八条蛛腿似的扭曲异形嚣张登场。从腹到足,它有近三米高,而在膨胀且不断蠕动的腹部上方,则连接着一个大小与外表都和正常人类相同的女性上半身。   “小虫子!新鲜的!新鲜的小虫子!把那个给妾身!给妾身!咦嘻嘻嘻嘻!”   它那泛着青紫色的女性上半身摇曳着,眼瞳瞪得极大,不断颤动的眼球里布满血丝。自称“妾身”的咒灵没有急着攻击,它八只巨大的蛛腿状螯足微微起伏,双眼居高临下的盯着年轻的咒术师们,自歪斜的口中发出了疯狂刺耳的尖叫。   “咦嘻嘻嘻嘻!吃掉你、吃掉你们!切碎吞下!吃掉!咦嘻嘻嘻!把那个给妾身!”   无论是缠绕周身的阴冷咒力,还是那登场时的笑声,都预示着不速之客的身份。   ——上级咒灵!   ——有智力,会说话的上级咒灵!一级、不、甚至可能是特级咒灵!   深羽目光森冷的握紧了刀柄。就在她身侧,夏油杰的咒力也瞬间高涨——他在展开术式。这一刻,两人谁也没有贸然进攻。相反,在紧张的同时,深羽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而夏油杰也一样。黑发的少年眸光冷冽,眼神锐利的扫过眼前咒灵的身躯,然后,他的嘴角忽然一弯。   “呵。这可有意思了。”夏油杰没有问咒灵口中的“那个”指的是什么——这个情况,基本就是深羽回收的咒物了。现在重要的是,“深羽,打不打?”   虽然是疑问句,但这完全不是提问的语气。都不用【看】,深羽就瞬间明白了夏油杰的打算。   “那当然是——”黑发的少女狰狞的咧开了嘴角,黑曜石般的眼眸弯成了愉快的弧度,“——先打了再说啊!”   ——才刚想着要帮夏夏抓只厉害的,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啊! 第37章 36:【三十六之咒】   36:【三十六之咒】   但是, 虽然有深羽这个挂逼,想要“祓除”眼前咒灵很简单。然而若是以“捕捉”为目的的话,即便我方是开挂的巫女和未来的特级咒术师,这一仗也并不好打。   “嘻嘻嘻嘻!咦嘻嘻嘻!给妾身!给妾身啊!”   宛如巨大扭曲的女郎蜘蛛般的咒灵大声尖笑。狂乱的笑声在林木之间回荡。它青紫色的“上半身”一歪, 右前方尖锐的螯足凌空扫过, 带起尖利的啸音, 与少女手中的刀刃狠狠撞在一起。于此同时, 鲜红的腹部一阵蠕动,猛然裂开一条缝隙,亮紫色的液体陡然喷射而出, 在半空中即凝固成了锐利的“长刺”,朝着另一个方向狠狠扎去。   “呛!”   “轰!”   紧随着金属撞击声, 一只试图靠近的咒灵被“尖刺”扎穿。足有深羽手腕粗细的尖刺去势不减, 贯穿咒灵后深深刺入了地面。一时间碎石与尘土翻滚飞扬,原本平整的白沙中庭里立刻多出了一丛暗紫色的“刺林”,仿佛密密麻麻插满了钢筋的建筑工地。   这是第几只了?深羽双手持刀死死抵住压下的螯足, 咒力随激荡的情绪灌入刀中。但与情绪相反的, 她的内心非常冷静。   能说话, 有智力, 虽然疯(有)的(点)不(智)行(障), 叫着要手指却不会盯着她攻击,看上去也不像是能学会领域展开的样子,但这只“女郎蜘蛛”显然已经能归入特级咒灵的范畴了——就像宿傩大爷说的那样, 特级咒灵与特级咒灵之间的差异宛如天堑。虽然“女郎蜘蛛”相比漏瑚真人它们来说依旧弱得一逼, 但它有术式, 俨然已经是她正面对上过的最强的对手了。   现在, 她和夏夏还能与这只咒灵打得像模像样有来有往。“女郎蜘蛛”和人类女性相同的上半身就是个废物, 它唯二的武器就是可以化作钢筋尖刺的“蛛丝”喷射和八条巨镰般的螯足。同时,它的体型又限制了它的敏捷。巨大的螯足反而方便了他们闪避——“女郎蜘蛛”不算上半身就有近三米高,一只巨螯尖端就快一米了,伸直了更是比深羽整个人都高。   但是,哪怕夏夏的咒灵不需要他提供咒力,深羽更是咒力MAX的挂逼,身为人类,他们——特别是深羽——的体力依旧是有界限的。拖得越久场面只会向另一边倾斜。更讨厌是,在这个等级的咒灵面前,正宗已经打不出足够的破防伤害了——它到底只是把从□□仓库里翻出来的无名咒具。而这只“女郎蜘蛛”不仅皮糙肉厚,还特么能奶自己!   “嘎——”   深羽双手持刀,借着撞击的力道猛的一转手腕,带起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眼角余光瞥到又一只咒灵缠住了对侧的螯足。她陡然一个侧身,身形一晃避开螯足的尖端,武.士刀重重划向“女郎蜘蛛”的侧腹。   缠绕在刀刃上咒力暴涨,瞬间带起一蓬“鲜血”——却没有对一级咒灵时那样的洞穿效果。“女郎蜘蛛”不怒反笑。“咦嘻嘻嘻嘻!小虫子找死!”它身体向反方向一仰,螯足猛然抬起重重一挥抽开黑发少女,被武.士刀划开的地方一阵黯红的光芒涌动,眼看着就要开始愈合了。   啊啊啊!这点真太特么讨厌了啊!   就着抽打的力道直接翻滚出螯足的攻击范围,深羽单膝着地迅速稳住身形。深吸一口气,她握紧刀柄正准备再次前冲,忽然听到“女郎蜘蛛”发出了一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小虫子!你怎么敢!”   它的上半身陡然转向了另一侧,一边尖叫,一边狂乱的挥舞起了对侧的螯足。注意力显然全被吸引了过去。眼见最靠近自己的两根螯足在空中漫无目标的乱挥。深羽立刻眼睛一亮。她松开左手,忽然冲前一跳,一把抓住了掠过自己头顶的一只螯足。丝毫不顾掌心瞬间被割裂涌出了鲜血,借着螯足挥舞的力道,猛一提气,翻身向对侧跃去。   黑发与衣摆在空中划开一道高扬的曲线,抄了个抛物线近路的深羽睁大了眼睛,半空之中,她倒转的视野里清晰映出了对侧的情形。   之前她和夏油杰在“女郎蜘蛛”的一左一右——在先前的几次交锋之中,他们都发现了这样最容易牵扯分散“女郎蜘蛛”的注意力。此刻,左边的白沙地上四散着一丛一丛的暗紫色“钢筋”尖刺。原本铺平的白沙早已坑坑洼洼,飞扬的灰尘久久不散。而就在烟尘掩盖下,那只深羽特别眼熟的“大蚯蚓”破土而出,直接“吞下”了“女郎蜘蛛”的一截螯足,并一口狠狠咬在了螯足弯折的关节处,像一枚钢钉一样阻止了“女郎蜘蛛”的移动。   “啊啊啊——!”愤怒的“女郎蜘蛛”尖叫着挥动螯足,就要向“大蚯蚓”砍去。   而就趁着它被分散了注意力的瞬间,夏油杰的身影自烟尘中出现。他侧身闪过另一只螯足的挥刺,飞快的一步踏前,宛如岩石般的直拳裹挟着奔腾的咒力,重重砸向“女郎蜘蛛”膨胀鲜红的腹部。   “啊!”   “女郎蜘蛛”发出吃痛的叫声,腹部那令人恶心的鲜红都黯淡了一瞬。然而这只是开始。直拳,肘击,侧踢,膝撞。不过是从深羽跃起到落下的瞬息之间,骤雨般的击打声不断传来。哪怕夹杂在“女郎蜘蛛”尖利的嚎叫中,这声音也无比清晰。快速的出击,准确的出手,即便夏油杰的身影时而隐没在“女郎蜘蛛”其他螯足掀起的烟尘之中,光凭借声音就能想象到他快准狠的攻势。   深羽的瞳孔因为兴奋而愈发放大。而等她落地站稳急速旋身,映入眼中的,是犹如跳跃的电弧一般的黑色闪光!   “黑闪!”   如其名所示一般的“闪电”狠狠击中了“女郎蜘蛛”的腹部,钻开了一个碗口大的血洞并瞬间贯串。“鲜血”喷涌而出。“女郎蜘蛛”八条螯足猛地一缩,狂乱的惨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该死的小虫子!杀了你们啊啊啊啊!”   它整个身体都颤抖了起来,上半身青紫色的女性人体像丧尸一样龇牙咧嘴,看上去完全被这一击激怒了。深羽却再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啊哈哈哈哈!”深羽大笑着落地。少女的声音清脆,但其中的张扬竟不比咒灵逊色多少。特别是当看到“女郎蜘蛛”愤怒的伸出螯足“砍”向“大蚯蚓”却砍了个寂寞——那可是属于夏油杰的,可以被随时放出和收回的咒灵——的时候,她的笑声益发狂放了起来。   然而这狂放的笑声,在下一刻就变成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深羽?”夏油杰赶紧召唤出两只咒灵缠上“女郎蜘蛛”,趁它暂时无暇他顾迅速脱离战线立刻转头。深羽却已经压住了咳嗽。   “我没事!只是笑得呛住了!”她看着夏油杰,提高了音量,声音兴奋极了,“夏油你超棒啊!黑闪的攻击它没治好诶!破甲了破甲了!我们继续!”   ——如果是游戏的话,刚才那一下就打掉BOSS一小截血条了。再磨几轮,胜利就在眼前啊!   这么一想,深羽立刻精神了。她双手握紧了刀柄,目光灼灼的盯住了正被两只咒灵骚扰,不停喷出“钢筋”尖刺的“女郎蜘蛛”,寻找着攻击的时机。   ——是继续攻击夏夏破防的部位?还是干脆爬到上面去给它来一记狠的?那个上半身看起来似乎挺脆的样子。虽然不太好爬——深羽刚才就动过这个念头了——但是只要找好机会的话……   然而和她亢奋的精神不同,汗水早已打湿了深羽的前发,正不断沿着她尖尖的下巴滴落。即便是在林间暗淡的光线下,夏油杰也一眼就看出她的脸色远比平时苍白,唇上几乎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了,握刀的手臂更是不自觉的微微颤抖着。   是非常明显的,体力透支的反应。她的手好像也受伤了,刀柄都被染红了。还没凝固的鲜血正一滴一滴的从少女指缝间坠落。   可就算如此,少女看向目标的黑眸深处,依旧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就好像那面黑曜石色的镜子深处,有火焰在燃烧一般。   夏油杰沉默了。这不算什么严重的伤势,甚至,考虑到对手是特级咒灵的话,这点儿小伤完全是毛毛雨——他当然知道这一点。可是,如若不是为了他,他们本可以很轻松的祓除掉这只咒灵的。只要他用术式阻挡一下咒灵的攻击,深羽再适时发动【看取】就好了。别说弄伤手了,那样操作的话,她连头发丝都不会乱一根。就算【看取】特级咒灵会给她带来极大的痛苦,可有他在,她只需忍耐几分钟即可。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夏油杰的视线掠过少女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和血痕,想到她平时对于自己的外貌分外重视,时不时拿出手机照一照镜子的样子,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干涩。   深羽并没有注意他的异样,她全副注意力都在目标的特级咒灵身上。脑海中盘算着各种方式,少女的眸光越来越亮。没听见他回答,她头也不转的催促:“夏油!怎么说?要不我先上去试试?”   “不。”夏油杰脱口而出,随后,却笑了。“不用那么麻烦。”他说着,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咒灵球,仰头吞下。   瞬间弥散开来的味道一如既往的令人作呕,像是从口腔一直蔓延侵蚀到身体内侧的毒液一样久久不去。别说是暴露在人前或向他人倾诉了,如果可能,这是他恨不得连自己的记忆也一并混淆删除的感受——对于这样的“味道”,来自他人的任何反应,无论是安慰还是同情,光是想象,都让他难以忍受。   但此刻,夏油杰压抑着生理性的反胃与强烈的不适,面无表情的默数了几秒等到确定自己已经将收取的咒灵完全纳入了掌控,就果断的再次展开了术式。   庞大狰狞的巨大龙型咒灵于瞬息之间显现。蛇身、鹿角、牛耳、羊须、鹰爪。即便在幽暗的林间,它银白的鳞片上依旧游弋反射着镭射般的虹彩。巨爪着地蓄势待发,它狰狞的匍匐在主人身侧,对着“女郎蜘蛛”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响亮低沉的咆哮。   “吼——!”   深羽猛的转头,黑眸睁得浑圆,这毫无疑问就是非人形咒灵界的颜值TOP“虹龙”啊!诶诶诶?!夏夏这么早就有虹龙了吗?!而且卧槽三次元的虹龙也太帅了吧?!这都帅得一点儿不像咒灵了好吗?!   别说她了,连“女郎蜘蛛”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它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尖叫,一下子甩开了纠缠的咒灵,朝着两人就冲了过来。   可惜夏油杰并不给它先出手的机会。年轻的咒术师再次召唤,一只长满了手脚的“肉球”立刻扑向“女郎蜘蛛”,在即将被巨螯刺穿的瞬间骤然分散,然后又飞快的重聚在了一起——正是他们初任务时搞到的那个乐高积木缝合怪。   “小虫子!去死啊啊啊!恨!那个东西!妾身要!啊啊啊好恨啊啊啊!”   被“肉球”调戏了的“女郎蜘蛛”怒号,发出支离破碎毫无逻辑的尖叫。夏油杰却像是没听见一般,神色沉静的侧头看向深羽。   “准备好了吗?”   【看到】的内容——夏油杰的计划和其他东西——让黑发少女怔忪了一下。随即,她立刻扬起了嘴角。   “还差一点儿!”   深羽说着,忽然毫无征兆的扑到了夏油杰身上。一手握刀,一手抓住他的肩膀,唇印在了他唇上,舌尖就往他口里钻,一边还含糊的叫着,“总攻之前先让我清个debuff!”   夏油杰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推开深羽——并不是因为不想帮忙,毕竟之前他是看着她把自己原定的目标【看取】掉的,当然知道此刻她的情况不算万全。而是因为他不想让那个味道——   然而,下一刻,少年的黑眸陡然一缩,和以前的“补魔”完全不同的“感觉”瞬间截断了他的思考。   ——怎么回事?!   夏油杰的大脑都空白了一瞬,心脏狂跳,他几乎以为一切是自己的幻觉。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随着深羽的咒力涌入,那让人反胃作呕的味道转瞬就被冲淡消失了?!   他差点儿就要不顾场合的拽住深羽问个清楚,原本准备推开她的手直接僵在了半空。然而还没等夏油杰付诸行动,深羽已经松手从他身上跳了下去。   特别粗鲁的用手背一抹嘴,丝毫不在意鲜血在脸上抹出了一道红痕。少女迅速转向“女郎蜘蛛”的方向,再次握紧刀柄,狰狞的弯起了嘴角。   “满血复活!LET’S GO!”   黑发少女手中的武.士刀上猛地爆发出了幽蓝的弧光,都不等夏油杰反应,她就率先冲了上去。 第38章 37:【三十七之咒】   “轰!”   啊啊啊, 总算结束了!   “女郎蜘蛛”倒地的瞬间,深羽也立刻丢下武.士刀啪嗒摊平在了地上。   看着从浓郁绿色天盖的缝隙中透出的蓝天,黑发少女胸膛剧烈起伏, 散落的黑发被汗水黏在了脸颊上, 她却完全不在乎。大口的喘着气,深羽只觉得自己现在连手指都不想再动一下了。   硬怼特级咒灵实在太特么累人了。刚才的总攻,她和夏夏兵分两路牵制巨螯的同时还要注意避开“女郎蜘蛛”的钢筋喷射——“女郎蜘蛛”最后阶段疯狂喷射的样子简直像个坏掉了的淋喷头。深羽到底是体力不行动作不如一开始敏捷了,好几次差点儿被扎穿。有一下更是贴着她大腿过去的,要不是她躲得及时, 怕不是得给扎出俩血窟窿来。   嘛~不过, 就算真的血窟窿了,回去找硝子也能治好。相比之下……   深羽就着摊平的姿势动了动脑袋, 有点艰难的看向了“女郎蜘蛛”的方向。和只要莽就行的她不同,在牵制的同时, 夏油杰还要指挥虹龙。此刻,“女郎蜘蛛”被他们打趴在地奄奄一息终于失去了反抗能力, 他还得去接收。就这么一会儿,刚刚搞定了倒地的“女郎蜘蛛”, 夏油杰又走过去回收咒灵了。   宠物小精灵大师真辛苦。深羽眯了眯眼睛, 目光随着他的背影也转向了一边的咒灵们。   在一堆因为被主人收起来而咻咻消失的奇形怪状歪瓜裂枣, 凶悍端正、威风凛凛的虹龙显眼得不得了。龙龙不愧是非人型咒灵的颜值高峰诶。而且它的“最高硬度”真不是吹的, 哗嚓一口咬在夏夏黑闪打出来的伤口上之后, 居然在夏夏的指挥下头铁的硬生生从那处洞穿了“女郎蜘蛛”的整个儿腹部, 给了它几乎致命的一击。   绝对是今天最大的功臣了——因为咒具不给力所以全程都没能打出漂亮伤害的深羽表示十分羡慕。眼见龙龙也被收回,她忍不住酸了起来, 甚尔那家伙原作里居然能秒了这样的龙龙, 果然有特级咒具在手的天与咒缚就是了不起。   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有的, 深羽的眼睛就有点儿越眯越细的趋势——等等,这感觉怎么有点熟悉?   思维正涣散着。一个声音在她边上响了起来。   “深羽。”夏油杰单膝跪在摊在地上的少女身边,手中握着一个新鲜出炉的咒灵球,另一只手轻轻的把散乱在她脸上的黑发拨了开来。   从指尖传入的激荡思绪让深羽一下子清醒了。她眨了眨眼睛,也不转头去看夏油杰,就着把脸侧向另一边的变扭姿势嘟嘟囔囔的回答:“啊,我没事。完全没大伤,就是累死了。”说着,声音又明快了起来,“夏油!我们两个真特么了不起诶!我之前可没想过自己还有不靠术式暴揍特级的一天!”   “……”   没有回答,深羽也不在意,反而越说越亢奋。“而且我们还超努力的祓除了超多咒灵诶!你说要是夜蛾老师知道我们看到特级还冲上去,会不会气疯啊。不过这也完全不能怪我们对吧!说到底还是这个地方的风水有问题——我们来之前也不知道会遇到特级的啊!”   “……”   “废弃神社的BUG结界里咒灵多也就算了。”那个她可以去和神社本厅确认。“但是深山老林里长出了特级什么的,”——虽说比原作里那些笨多了也弱不少——少女想着,鼓起了脸颊,“就很离谱嘛!”   必须都是宿傩大爷的手指的错!   “……深羽。”夏油杰开口,但少女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依旧自顾自的说着,明亮的声音直接盖过了他的。“还好我们比较厉害!夏油你居然会黑闪!也太帅了吧!啊,还有还有!那个龙,不会是你刚抓的吧?刚才那个结界里居然有那么厉害的咒灵在的吗?”   夏油杰加重了音量,“深羽!”   这一次,深羽一下子闭上了嘴。不仅如此,她连眼睛都闭上了。   这反应看得夏油杰好笑,他干脆伸出另一只手,托着深羽的脸颊,温柔却不容反抗的将少女的脸掰了过来。一边温声回答着她先前的问题。   “黑闪我也只是试试,之前也就偶尔成功过一两次。这次能够收服特级咒灵完全是你的功劳。如果不是有你压阵,我也不会有这样的勇气。虹龙是前几天和悟一起出任务的时候他帮忙抓的。我只不过还没有找到适合的时间——或者心理准备——吸收,所以一直带在身边。   “……”   “……还是不肯【看】我吗?可是这样你也【看得到】吧?”夏油杰的手依旧贴在少女的颊边,看着紧闭双眼不肯说话的深羽,他微微弯起了嘴角,“现在只有你单方面明白我在想什么诶。不觉得有点不公平吗?”   “……”   “……你在别扭什么啊?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情吧?还是说,”他垂下了眼帘,忽然收回手,声音一沉,“……你也觉得太恶心了吗?”   “怎么可能啊!”深羽的睫毛一颤,脱口而出。   “那你【看着】我,你【看着】我,我才会相信。”   深羽顿时沉默了,哪怕知道夏油杰绝对在演她,但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她还能怎么办?少女无奈的睁开了眼睛,不出所料的,笔直对上了夏油杰深邃明亮的眼眸。   “所以,果然是因为你。”即便心中早已如此认定——无论是时机还是少女的反应,都太过明显了,但这一刻,夏油杰的心中里还是充满了不可置信与难以压抑的复杂激动。   眼看深羽没有反驳——这就是默认了,他再也压抑不住心情,一叠声的问:“你是怎么做到的?这是什么原理?是偶然吗?灵力的作用?还有说需要符合什么条件?还有……”   他疑惑的挑高了眉梢,“你不是【看】到了吗?为什么刚才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就算之前时间场合不适合,可刚才呢?你到底在变扭什么?”   “我……”夏油杰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明亮,他那些激烈翻涌的情绪被深羽清晰的【看】在眼里,少女立刻又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的移开眼神,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我不知道……该……”   “嗯?”夏油杰没有听清,干脆一手撑在深羽身侧,俯下了身。   太近了!不是因为姿势,而是因为那些宛如实质般的【情绪】与【心声】。   少女纤长的睫毛顿时一颤,她一抿唇,干脆破罐子破摔的嚷了起来。   “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啊!”   “诶——” 夏油杰眨了眨眼睛,然后就被深羽一把推开。   黑发的少女不知道为什么气呼呼的瞪他。“我什么特别的事情都没有做啊。就是和平常一样清了个debuff顺便帮你补个魔而已嘛!我也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啊。我才是被吓了一跳诶!虽然我什么味道都没感觉到,可是突然【看】到那么震撼的事情,你叫我怎么反应嘛!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啊!更何况……”   深羽她说着说着,又刷的一下别过了脸,“就因为我没做什么啊。万一这是偶然怎么办?你那么激动,可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啊!所以……”   “所以,”夏油杰再次伸手,掰过了少女的脸颊,“你是打算先装作不知道,然后下次找了机会再试?甚至最好是多试几次?”他看着深羽明显被说中了心事的表情,哪怕在此情境下,也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是笨蛋吗?”   ——这么拙劣的计划,怎么想都行不通的吧?【看取】的媒介是肢体接触和看到眼睛。这么跟他们强调了好几次的可是深羽本人。亲吻这么彻底典型的肢体接触,她是怎么想的,才觉得他会忽视这一点,真的以为她什么也没【看到】啊?   “你当我是脑子一时抽住了不可以吗?!”深羽脸都红了,“怒瞪”夏油杰。显然,她现在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反应有多古怪异常。   可恶!他就不能学一学太宰治吗?她当然知道行不通,可是她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大家“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就好了的吗?   越想越羞愤,少女一把抓住夏油杰还贴在她脸颊上的手,一脸“嫌弃”的重重丢开,“恶狠狠”的催促道:“你好烦啊!不是想再试一次吗?那就快点试啦!”   说完,目光看天看树,就是不肯看他。   啊!然而此刻,一抹灵光却忽然闪过夏油杰的脑海。他看着深羽红彤彤的脸颊,突然懂了。   这哪里是什么“不知道该说什么”。夏油杰的眉宇间漾起了笑意,她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啊。   第一次的,夏油杰以几乎能用迫不及待和充满期待来形容的心情仰起头,他眯着眼睛吞下了咒灵球,默数了几秒,一低头,便对上了深羽的目光。   他努力扯出了一个微笑,“我可以——”   然而,还不等他说完,仰躺着的少女就一手撑地支起身体,一把攥着他的衣襟重重一拽,对准他的唇吻了上去。   ——!   夏油杰的睫毛一颤。下一刻,他的内心升腾起了巨大的欢欣与轻松。   不是偶然!之前的感觉,并不是偶然!   他刚才吞下的就是他们刚刚制伏的那只特级咒灵,如若不是深羽已经知道了他吸收咒灵时的副作用,兼之对方才的奇迹抱有强烈的期待,按照以往,他是绝对不会在有他人在场的时候做出这样的举动的。甚至尝试这个念头都不会有。让他踌躇纠结了那么久的虹龙,在五条悟的判断里都还只是一级。特级咒灵的味道,他实在不愿意去想象。   事实也证明,他的判断没有错。吞下咒灵球的瞬间,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宁可去吞一根烧红的钢钎至少后者只要回到高专就能被硝子治好——就像没有人知道咒灵球反馈给他的味道吃什么都压不下去一样,也没有人知道,越是等级高的咒灵,这股味道残存的时间就越久。   久到甚至可能在之后的数小时里喝水都作呕。   但现在,随着深羽纯净的咒力——或者说灵力——奔涌而入,那股味道就像高压水龙头下的污渍一样被瞬间冲淡消失,荡然无存。不仅如此,他甚至有种自己从内到外被“洗刷”了一遍的错觉,仿佛有温热澄澈的水流涤荡流淌过全身,带走了一切沉重晦暗的驳杂,只留下一片清爽而纯净的暖意。他的灵魂——如果人类真的有叫做灵魂的东西的话——像是被温柔呵护的盛放在了洗得干干净净后晾晒在明媚阳光下的玻璃杯里。晶莹剔透,内外通明。   无法形容的安心与满足,前所未有的轻松与爽快。   这感觉简直让人上瘾,夏油杰几乎是无意识的加深了这个吻。一手托着深羽的后脑,捉住少女湿滑柔软的舌尖,他本能的压制了她反射性的笨拙的逃避,汲取着少女口中的甘甜。直到呼吸不畅的深羽开始挣扎了起来,他才猛然惊醒,赶紧放开了她。   “你——”被亲得差点儿缺氧的深羽刚要抱怨,就被夏油杰紧紧抱住了。   “我好高兴!”他的声音都在打颤,“深羽!我好高兴!”   不是偶然。是深羽的灵力,真的能消除他吸收咒灵后残存的味道!   夏油杰说着,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笑得胸膛都在发颤,隔着衣物,深羽都能清晰感受到他跃动鼓舞的心跳。带着还不停歇的笑意,他双手扶着深羽的肩膀,额头贴着她的额头,在至近距离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少女漆黑的眸子,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我太高兴了!深羽。谢谢你!”   此刻,他终于完全理解了深羽那时的感受与感激——也难怪知道刺青可以被消除的时候,少女会激动到管他们叫救世主。   黑发少女怔了一下,随后,整张脸刷的一下红了个彻底。“我、我知道了啦!”她突然大声叫了起来,慌忙错开视线,手忙脚乱的推他,“放开我啦!你好热啊!不要抱着我啦!都是汗黏黏糊糊的难受死了!都结束了就快点放开啊!”   “哈哈哈哈哈!”夏油杰再次大笑起来,他松开一只手,术式展开,庞大凶悍的虹龙再一次出现在两人身边。正当深羽以为他要放开自己的时候,夏油杰忽然就着一手扶肩的姿势,另一手往深羽膝盖下一探,把她打横稳稳的抱了起来。   “哇!”深羽顿时一声惊叫,“夏油!你搞什么!”   夏油杰笑得更大声了。“带你回去啊。”抱着深羽,他直接踩着虹龙的尾巴跃上了它的脊背。凶悍的咒灵在主人面前宛如被驯服的忠犬,甚至温顺的伏下了身躯,只为了让他站得更稳。   “你喜欢虹龙吧。”夏油杰没有错过少女看着这只咒灵的眼神,他低头,对着深羽笑着说,“那我们就乘它一路飞回去!好不好?”   明明是浓阴遮蔽的林间,少年的笑容却宛如骄阳。那是甚少会出现在夏油杰脸上的意气奋发,张扬而明亮的笑意。同时,他那句“好不好”又问得温软得不可思议。深羽一时完全看愣了,直到夏油杰的目光里染上了一抹狡黠和了悟。   ——所以才不是什么不知道该说什么。根本就只是她害羞了。明明是个脑回路异常的小动物,能毫不在意的问出让人窘迫的事情来。但一旦自己成为了被感激和担忧的那一个,却又立刻慌了神,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知道笨笨的逃避。   ——真可爱。   【看着】夏油杰简直可以用温柔宠溺来形容的目光,深羽的表情渐渐僵硬,这一次,她终于忍不住的大声反驳。   “才不是!”脸色通红的少女刚想扑腾,收到了指令的虹龙已经腾空而起。骤然加速的失重感让她只能赶紧勾着少年的脖子,而这么一来,随着肢体接触源源不断涌入的心声顿时让她整个人更不好了。   “你快住脑啊!啊啊啊!不要想这么羞耻的话啊!‘救世主’是什么啊!不要啦!我不要‘听’啦!”   枉顾了夏油杰关于“救世主这个词是你先说的诶”的申辩,深羽在猎猎风中死死闭着眼睛胡乱大喊:“我不管啦!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夏油杰!我什么都没做你听到了吗?!小天使是什么你好恶心啊!啊啊啊!你这个人好讨厌!你绝对是故意的!”   “哈哈哈哈哈。”   “你还笑!你烦死了!我是喜欢别人夸我但是才不是这种啦!哇!不准说!我跟你讲,这件事情你不准告诉任何人啊!任何人!五条和硝子也不行!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第39章 38:【三十八之咒】   “然后你们就这么飞回来了?”   “嗯。”   “……一路飞回学校来了?”   “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惯例被四人征用的休息室中, 出差了两天,赶在饭点前回到学校的五条悟刚一坐下,还没吃到晚饭, 就先吃了一口大瓜。还来不及恭喜夏油杰收获了人生的第一只特级咒灵, 从深羽嘴里听到的后续就让他笑得直拍茶几。   “我还在想为什么硝子会幸灾乐祸的特地发消息给我说你被夜蛾训了一顿。哈哈哈哈哈!带着小不点儿直接虹龙飞回高专,用未登记咒灵闹响了警报,在大半个学校的人都冲出来之后却忽然一个急刹车一句话都不说掉头就跑什么的已经很好笑了!理由居然是因为走得太急把小不点儿的刀忘在祓除现场了?到了校门口才想起来再转回去拿?”   他笑得整个人东倒西歪,墨镜都快从鼻梁上掉下来了。“哈哈哈哈!杰你是笨蛋吗?一定是笨蛋吧?哈哈哈哈!夜蛾真的没被你气疯吗?哈哈哈!笑死我了!”   同样下了课回来吃饭的深羽虚着眼睛看着快笑断气了的五条悟,瞥了边上的夏油杰一眼, 幽幽的开口:“……不止我的刀。”   “什么?还有啊?”五条悟一下抬起了头, 乐不可支的扬起了眉毛,满脸写着“快说”。   “有, 当然有。”而深羽也不负他的期望,再次瞥了夏油杰一眼, 她的声音更幽怨了,“你以为忘了我的刀就完了吗?不, 这个人不仅忘了我的刀,还忘了联系辅助监督, 更忘了其实我们那时根本不应该回来的。”   “诶?”   “咳, 那个是——”   “因为我们接下去还有任务啊!”深羽啪的一巴掌拍在茶几上, 不仅打断了夏油杰心虚的辩解, 甚至震得满桌零食饮料都跳了一下。   五条悟大惊小怪的“哇”了一声, 却完全掩盖在了深羽痛心疾首的指责之下。   “任务啊!是任务啊!”少女刷的站了起来, 表情心痛极了,“我们明明是因为接了日光东照宫的祓除任务才被临时加塞了一个深山老林的, 结果这家伙收了那个深山老林里的特级之后一开心, 哗啦啦就拎着我飞回来了!又忘了东西再飞回去拿, 拿完了飞回来的半路上才又想起来没联系辅佐监督。等到东照宫那边电话打过来问我们怎么还没到也没有联系的时候,我已经在被他拎着在东京上空飞了两个来回了!”   “没拎,是抱着——”   “不准反驳啊!”深羽“怒瞪”夏油杰,转头就对着五条悟继续抱怨。   虹龙的确很帅!能乘到夏夏的咒灵她也的确很开心!被夏夏抱着乘虹龙更是乙女心爆棚的画面!但是!那也要看是在什么情况下吧?   “两个来回啊!你敢信?我在7月的下午一没有防风二没有防晒的在万里无云的枥木县日光市到东京上空飞了两个来回啊!”   先不说等在森林外面却突然被丢下的辅助监督佐川先生有多么懵逼,等不到人也没有任何联络的东照宫方面有多么疑惑。接到了东照宫联系的时候,深羽整个人都=口=了啊!   她当即拽着夏油杰在高空就又是一个调头。   夏油杰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乌龙,深羽祓除完咒灵本来就体力不济,兼高空无屏障飞了一路,脑子完全晕晕乎乎了。两人当时都只想着浑身血糊还带着刀,实在不好用公共交通工具,迟到了好牙白所以要快点赶过去——这种情况下当然是虹龙最快了。却愣是没想到,既然迟到了,那还不如说清楚情况,让辅助监督先生开个酒店房间打理修整一下,就这么用打完副本飞了两个来回的“奔放”姿态两人一龙朝着东照宫直冲过去了。   ——现在想想,他们是真的傻啊!   所以,可想而知负责接待他们的巫女小姐姐和接到联系直接赶到东照宫准备与年轻的咒术们汇合的辅助监督看到的是什么景象。   “啊啊啊……灰头土脸!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灰头土脸过啊啊啊!”深羽哀嚎着啪嗒一屁股坐回了沙发上,双手捂脸,只觉得生无可恋。   “……那个、倒也不至于……”   夏油杰试图辩解,然后立刻就被深羽“吼”了回去。   “夏油!你一点都不懂女孩子的心!那可是东照宫的巫女姐姐们诶!”小只少女的表情悲愤极了,“我本来都计划好了的,去见东照宫的巫女姐姐们一定要可可爱爱漂漂亮亮的!”然后姐姐们一定会对她很好很好,围着她各种夸奖。结果……“呜呜呜呜……我的美少女形象……”   她说完,向前吧嗒一声趴在茶几上,放声假哭了起来。休息室里一时充满了五条悟爆笑的哈哈哈和深羽逼真的呜呜呜,气氛无比混沌,宛如魔窟。   ——这时候要是有个人进来怕不是要以为这是装了一屋子神经病。   夏油杰按了按额角。然而他此刻还真没有出言制止的立场。这事儿的确是他疏忽了。虽然他倒是也可以辩解说不止他忘了,深羽一开始也没想起刀和辅助监督的事儿,不过……   算了。套用深羽的话来说,到底是他的“救世主”,可以有特权的。   抬手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夏油杰的眼底却划过了一抹笑意。这个细节没逃过六眼的观察。五条悟眨了眨眼睛,忽然停下笑声,身子前倾,伸手戳了戳深羽。   “真这么伤心啊?”就因为这个乌龙?   “当然不止这个啊——”眼见没人“搭戏”了,深羽也见好就收了结束了表演,直起身子,扒拉了一下刚才有些散开了的头发。她看着夏油杰的表情还是气呼呼的,正准备继续开口,休息室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几人同时看去,就见家入硝子拎着书包走了进来。   “哟~都在啊。”她随口打了个招呼,胳膊肘上还挂着件白大褂。   “啊,硝子!”深羽顿时高兴了起来,“今天的参观学习结束了?坐这里坐这里。”她说着,就去轰夏油杰。后者无奈的站起来,好脾气的让出了深羽边上的空间,绕到另一边在五条悟旁边坐下。家入硝子也不跟他客气——比起坐姿特别占地方的五条悟,当然是深羽边上比较好。   “结束了。”回着深羽的话,她把手上的东西放在一边,从桌上的零食饮料里拎了瓶没开过封的乌龙茶。一边开瓶盖一边说,“老远就听到你们的声音了,还在说昨天的事啊?”   “啊?硝子你已经听过了?”   “何止听过。”硝子伸手指了指自己。“和出任务不在的你不一样,我,当事人!”   “赞!”五条悟立刻来劲儿了,当事人视角诶!他半个身子都越过茶几凑了过去,“快说快说!”   “你别凑我那么近啦。”硝子嫌弃的战术后仰。不过想到昨天的鸡飞狗跳,她也没卖关子,喝了口水,就也兴冲冲的加入了八卦。   “结界被触动你知道了?嗯,其实那时候,大家都以为是脑子坏掉的诅咒师。结果夜蛾老师眼尖,一眼看到上面是抱着深羽的夏油,当时脸色就变了,还以为深羽是受了什么重伤。”她就是那个时候被从防护严密的医疗室里叫出来的。   “结果……”家入硝子越想越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噗哈哈哈,这个人!他掉头就跑!你能想象吗?那么大一只咒灵,一个急刹车,刷的掉头就跑啊!夜蛾老师都懵了,就在我边上打的电话,等电话接通,知道是这俩忘了东西要回去拿的时候,那个表情哦!”   “‘头都给你拧下来’,对吧……”深羽一脸虚无的插话。   硝子哈哈笑着比了个大拇指:“贴切!”   “因为昨天晚上他骂了我和夏油半个小时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啊……”深羽再次无力扑街,满脸绝望的倒在了硝子怀里,“硝子,你还不知道吧……夜蛾老师下午又把我和夏油叫去了。他居然让我们写三千字的检讨给他!三千字!手写!啊……让我死吧……”   “噗!”硝子再次喷笑,摸了把深羽的脑袋,下巴就朝夏油杰的方向一扬,“让那个人帮你写。”   夏油杰顿时苦笑。不过倒也没有反驳。反而是深羽在硝子带着点儿消毒水味道的怀里蹭了蹭,怏怏的说:“算了算了。”   夏夏还要准备考试呢。他可是会在新干线里背单词的好学生。她就不去耽误他了。   “所以你刚才想说的就是这个?”五条悟一手托着下巴,看着深羽。   “当然不是啊。”深羽啪嗒一下又靠回了沙发上,苦着一张脸,“这次去东照宫,其实是神社本厅安排的。本来也不是非我们不可,只是因为正好我在,对神社那一套做法比较熟悉,才交给我们的。东照宫那边也是知情的。然后就因为我们到东照宫的时候样子太凄惨了,我昨天晚上被神社本厅负责我的神官大人打了一个晚上电话啊。啊,老爷爷的精神攻击好可怕啊……”   五条悟嘴角一勾,插嘴:“明明是你太笨。连怼老头子都不会。”   “喂!我家老爷爷可不是烂橘子啊!”深羽顿时眉毛一竖,从茶几上拎起一包小饼干就去丢他。   后者一个术式挡了回去,深羽立刻又要去抓袋装薯片。眼看这两人隔着桌子就要闹起来了,硝子赶紧拉住她——桌上还有一堆零食饮料呢,她可不想打扫掉下去的垃圾。   “停止停止~”她按住深羽的手,“不要跟幼稚鬼计较啊。”   “硝子,你说谁是幼稚鬼啊?”   “谁应我说谁。”硝子才不怕他。   “切~”五条悟啧了一声,到底不敢对硝子动手——她可是真会掏出手术刀给他来上一下的。用硝子的话来说,反正分分钟就能治好,学不会礼貌的男人必须先阉掉。   一看他认怂,深羽顿时来劲儿了。“啊哈哈哈哈!”黑发少女一手叉腰,“五条,你现在好像在女高中生面前吃瘪的大叔哦!”   “哈?谁是大叔啊?小不点儿~你完了!”五条悟眉梢一挑,站起来伸手越过桌面就要往深羽头上撸,深羽立刻哇哇大叫了起来,躲过“魔爪”跳起来拔腿绕过茶几就逃。   然而在狭小的室内,没有认真起来的少女可跑不过长手长脚的五条悟,早有准备的白毛一把抓住黑发少女的胳膊,拎过来就是一顿乱撸。   “kya——!”   “老子才不会变成大叔啊。就算杰和硝子都变成老头子老太婆了,老子也是最帅的啊!”   “喂!五条!不要随便拖人下水啊!”谁特么老太婆啊!而且重点是那里吗?无辜中枪的家入硝子翻了个白眼,拎起深羽刚才没丢的那包薯片就朝着五条悟扔了过去。   眼看三个人闹成了一团,夏油杰赶紧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悟,不要闹了。”他伸手拉住五条悟,把深羽从他的“魔爪”下解放了出来。然后特别诚恳的道歉。   “总之,都是我不好。”   “本来就是你不好嘛。”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深羽的表情顿时又幽怨起来。她计划中的明明是特别玛丽特别苏的制服美少女带着帅哥同级生闪亮登场,然后超~级~帅气的祓除掉咒灵的超有面子剧本!结果……   她也不说话了,就悻悻的看着夏油杰。   夏油杰高举双手摆出了投降姿势,压抑着笑意——就这一会儿功夫,深羽的头发已然被五条悟撸成了个鸟窝,非常自觉的接过了锅。   “怨我!怨我!都怨我!”他憋着笑,特别诚恳的开口:“我补偿。说吧,要我补偿什么都行。”   笑意是真的,少年的诚恳也是真的。他太自觉,深羽反而不好再说。   和夏油杰对视了一会儿,黑发少女吐出了一口气。转头瞪了五条悟一眼,再转回来时,她一手扒拉着头发,一手就非常大度的一挥。“算了,反正也过去了。这事儿就算翻篇了。”不过说着,她又警觉了起来,“不过你答应我的事情一定要做到的哦!”   ——你可是答应过我,绝对不会把“那件事情”告诉任何人的!   深羽的想法非常好懂,夏油杰愣了一下,就笑着点了点头。   ——当然。   哇哦~这个气氛……硝子一眨眼睛,没有说话。但同样听到了的五条悟可没有“读空气”的概念。   “什么事情?”他视线在夏油杰和深羽之间一个来回,就挑高了眉。伸手一带,直接把深羽拽回来圈在了怀里。丝毫不顾她的抗议——反正她也不是在认真挣扎,不然根本不会这么简单就被他抓住——下巴往她乱蓬蓬的头发上一搁,他对着夏油杰就问,“杰,你答应小不点儿什么了?”   “啊,这个啊……”夏油杰笑了起来。目光从五条悟转到深羽,少年笑得特别温柔,“是秘密。” 第40章 39:【三十九之咒】   39:【三十九之咒】   “啊!五条!那个炸虾是我的啦!”   “诶~可是它上面没写你名字呢。”   “悟, 不要欺负深羽啊。”   “有什么关系~反正小不点儿又不喜欢吃。说起来,杰!到底是什么秘密!快告诉我!”   “五条,你好烦啊。都说了是‘秘密’怎么可能告诉你啊。啊, 深羽,帮我拿一下酱油。”   “切~说好的朋友呢。”   “悟。就算是朋友。也是有各自的隐私和秘密的啊。”   “我就没有啊。事无不可对人言。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说哦!比如我的三围是——”   “——闭嘴!五条!我们不想知道!”   “啊!我想啊!我想的呀!”   “你也闭嘴!”硝子用牙签插起一颗圣女果,塞进了深羽嘴里。   “唔唔唔!”被堵上了嘴的小动物立刻鼓着腮帮子嚼了起来,大眼睛还不死心的扑闪扑闪。眼见她朝着五条悟直【看】,夏油杰伸出左手, 飞快的挡在了她眼前。   “不要看, 会长针眼。”   “哈?杰!说什么蠢话?我身材这么好!”五条悟眉毛一扬, 抬起了下巴, “你该不会是嫉妒吧?”   “幼稚。”“并没有, 好好吃饭。”——一瞬间,家入硝子嫌弃的声音和夏油杰平稳的语调完美的重合在了一起。五条悟刚想开口, 另一个声音就先一步的响了起来。   “没关系!五条!我不嫉妒!”深羽扒拉开夏油杰的手,欢快的喊, “快!你偷偷‘告诉’我啊!”   下一刻,她的嘴就又被堵上了——这一次是葡萄。   “唔。”深羽赶紧嚼完咽下,刚张嘴还想说话,硝子立刻眼明手快的又塞了一个。   “???”深羽瞪大了眼睛。就看到硝子已经拿牙签插起了第三颗, 正眯着眼睛, 威胁的看着她。   “噗哈~”坐在对面的五条悟顿时喷笑出声,“小不点儿,你这样子好蠢诶!”   ——很好!五条悟!同盟破裂了!亏我刚才还附和你!   深羽瞪他,立刻改弦易辙, 趁着嘴里的咽下去的机会转脸对着硝子飞快的讨饶, “硝子我错了!”   硝子看着她, ‘这下乖了?还看不看?’   “嗯嗯嗯!”深羽赶紧保证,“不看!肯定不看!他求我都不看!”   “喂!”   没人理睬五条悟的抗议,深羽说完保证马上转头乖乖扒起了饭。而教育完了皮皮虾上身的小动物的硝子施施然的把手中的“武器”换了个方向,放进了自己嘴里。   ——啧,所以说,为什么这两个人吃个饭戏都那么多啊,累不累啊?   这么想着,家入硝子看着小口吃着蛋卷的深羽,再看了看又被五条悟缠上的夏油杰,咽下了嘴里的葡萄,端起了乌龙茶。   ——但是,不讨厌。   在两个男生吵吵闹闹——确切的说是单方面吵吵闹闹——的声音里,她垂下眼帘,嘴唇印在杯壁上,深色的液体遮住了嘴角弯起了浅浅的弧线。   ——你别说,“同学”这个词还真挺不错。至少,比自己一个人的晚饭时间开心多了。   *   *   *   一顿开心的晚饭吃完。等深羽和硝子走出公共休息室,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不过高专夏天的夜空并不黑暗。远离城市的霓虹,此刻笼罩在两人头顶的高远天穹是透彻温润的墨蓝,星辰像细碎的钻石散落在其上,高处的劲风吹动流云。今夜没有月亮,却一点儿也不显得昏暗。   “好漂亮啊……”   深羽抬着头,停下脚步,忍不住赞叹。硝子转身,就看到夜风吹起了少女的长发,路边的灯光将她的纤细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深羽一手拢着头发也看了过来,脸上还带着清浅的笑意,漆黑的眸子在半透明的夜色里,反射着温润的光。   明明刚才还那么闹腾,像只精力过于充沛的小动物。此刻乖巧温顺的微微仰起脸,在夜色里微笑的样子,却又是那么安静——安静的让人的心也跟着一下子宁静柔软下来了。每次这种时候,硝子就会觉得,巫女,确实是很适合深羽的职业。   她走近深羽身边,伸手帮她把吹乱的鬓发夹回耳边,“不拿根发绳扎起来吗?这样很不方便吧?”   “不要~”深羽摇摇头,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就笑了起来,“扎什么?丸子头吗?那不就和某人撞设定了?”   “噗!”你就贫吧~家入硝子被她逗笑了,退开一步,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盒和打火机。   深羽等她点起一根,嬉笑着凑上去挽起了她的胳膊,“走吧~对了,硝子,跟我说说呗,你今天参观实习了什么啊?”   “这有什么好说的。你们又不学这个。”   深羽却不在意,语调轻快的催促:“说嘛说嘛。我好奇啊。”   “比起我来。我还想问你呢。你和夏油,怎么回事儿啊?”   “诶?”黑发少女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除了昨天一起抓了个特级,就没有别的事情了呀。乌龙和挨批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啊。啊,还有顺便回收的特级咒物,已经交给夜蛾老师啦。”   信你个鬼。那个“秘密”我可不知道。   家入硝子扬了扬眉梢,吐出个烟圈,一针见血:“你喜欢夏油?”   “嗯!喜欢哦!”深羽点头。   那——   然而,就在硝子要再问的时候,深羽转过脸,笑盈盈的说:“我也喜欢五条,喜欢硝子!你们我都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哦!和你们做同学的每一天,我真的都很开心!”   那是非常纯粹诚挚的笑容,就像是有星子,落在了少女那宛如打磨得透亮的黑曜石般的眼底。   然而正是因为这目光太过澄澈了,家入硝子沉默了一下。但很快,她也笑了起来。   “那我可不管你了啊。”你觉得这样好的话,那就这样吧。   “嗯。”深羽的笑意于是更深了,“不用管我。”   我觉得,这样就很好。   *   *   *   她是真的觉得,这样就很好。   回到寝室洗漱完毕,大字型的摊在床上,深羽往嘴里塞了颗糖,眨了眨眼睛,把糖球推到腮边,就忍不住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她知道现在自己半边脸颊鼓鼓的样子一定特别傻,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她现在是真的真的很开心。   太开心了!   她掰起了手指。现在是2005年的七月。开学至今三个月,第一个学期眼看就要结束,她已经做了好多好多事情,完成了好多好多心愿啦。和大家建立了良好的关系,成了可以一起打打闹闹玩耍吐槽的同学,玩得超级开心。帮夏夏抓到了特级咒灵,还完成了【看取】咒灵球球味道的计划。   ——那当然是【看取】。   想起夏油杰那时候的“想法”,深羽又嘻嘻的笑了起来。黑眼睛眯成了缝隙,娇小的少女抓起了一边的枕头抱在怀里,笑得像只偷到了鸡的小狐狸。   她的咒力——或者说灵力——本身才没有什么“净化涤荡”“温暖人心”的功能呢。夏油杰会感觉到轻松和安慰,是因为她趁着亲亲补蓝的时候,偷偷用【看取】的主动承载能力,把包括咒灵球球的污染在内的、那一刻他心中的负面情绪,全部“偷”过来了。   所以他当然会觉得轻松又畅快啦!说好了要让夏夏见识一下巫女power的嘛——承载【看取】他人的悲伤痛苦绝望等等,这才是最正宗的日上山巫女power啊。   当然,夏夏是不会知道这件事的。她可是从头到尾,都只告诉了同级生她可以“看到他人的心声”这一点而已。不过这样才好嘛。他本来就不需要知道这些的。反正那些负面情绪现在已经都是她的了。再也不会还给他了哦~   其实这样的【看取】还是很容易露馅儿的,毕竟毫无缘故就心境情绪突变什么的,本人绝对不可能感觉不到。也就只有混在咒灵球球那恶心的味道里一并带走,才能那么顺利的蒙混过去。   我真是,太聪明了!深羽笑得更开心了。   也超勇的——说实话,那个时候贸然【看取】风险还是挺大的。虽说已经【看到】了夏油杰掌控了虹龙,照理【看取】并不会再对他的术式造成影响,最差也就是没有效果。但这到底只是推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深羽当时内心也挺忐忑。她原本倒是想找个更安稳的时机——至少不该是对面还有只特级咒灵的时候——可平时夏油杰根本不会在他们面前吸收咒灵,她总不见得冲去他寝室突袭?   ——嘛~虽然她真的有想过啦,嘿嘿嘿。   好在,一切都很顺利,整个过程没出一点儿岔子。甚至,结果比她预想得还要好。“什么味道都没有感觉到”是实实在在的真话。大约是术式的差异,夏夏感觉到的是“味道”,她【看取】来的却是纯粹的负面情绪。   她自己当时也挺吃惊。然后,就特别庆幸。太好了,她还担心呢。虽然她之前也有做了好多实验,但是也不知道是因为她不会搓咒灵球球,还是尝试的分量太少。感觉咒灵虽然的确味道过分扭曲,以至于让她那段时间除了甜的什么都吃不下去因此错过了好多美食,但并没夏夏形容的那么可怕。   所以,临到了真正【看取】之前,她其实都还在给自己打气。毕竟要是【看取】来的真的是那个被夏夏形容为“擦过呕吐物的脏抹布”的味道的话,即便是她这么优秀的演技派,没有练习过也没有100%的自信能保持住面部表情的啊。而万一脸上带出来被夏夏发现了,他肯定不肯再让她【看】的。   好在,这个最差的可能性没有发生。这个世界果然还是对她很好的!   倒是【看取】的时候同时看到的那一点点记忆片段让她有点儿心虚——承载负面情绪到底是比看透心声还要更近一步的侵犯隐私技能。   不过——眼珠子一转,深羽就迅速给自己找到了借口。她可是前黑手党诶!看点儿记忆又怎么了!反正她也不会告诉别人。嗯嗯。就当这事儿不存在好了。   总之,一切顺利!结果圆满!至少,这个夏天,夏夏可以过得舒服一点儿啦。只可惜负面情绪这个东西只要人还在思考尚存感性就无法彻底消除。她的办法说穿了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她已经把自己能做的和想做的都做了。   深羽把抱枕压在了胸口,隔着枕头,伸手按在心脏的部位。在手掌的下方,某个很深很深的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如同污泥般堆积沉淀的黑暗浑浊被严丝合缝的紧紧压制在心中小盒子的最底层。而在那些被牢牢锁死的负面情绪之上,有亮晶晶的,像小星星一样闪光的晶莹在互相撞击,叮当作响,发出清脆的声音。听着这“不存在”的声音,少女漆黑的眼底漾起了暧昧的暖光。   是很漂亮,很漂亮的小星星。   ——和她预想过的一样、不,应该说远远超过她的预想。和大家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天,真的都好开心啊。   所以,只要这样就好了。只要这样,就最好了。   黑发的少女翻了个身,掏出了从刚才起就震动个不停的手机。刚按亮屏幕,就看到屏幕上满满的全是消息提示。   她伸手点开,只见一排整整齐齐的【五条悟】   /喂!不是吧?!不理我就算了!你还找杰告状?!不讲武德啊!/   /……你居然不理我?!你完了![猫猫委屈.jpg]/   /在吗?哈喽?小不点儿?喂喂!回我消息啊!/   /人呢???/   /[猫猫疑惑.jpg]/   /???/   /喂!别装死啊!快告诉我啊!/   /说!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奶猫挥爪.jpg]/   /杰居然不告诉我![猫猫生气.jpg]/   /所以你和杰到底有什么秘密?[猫猫好奇.jpg]/   一路翻到最早,才看到一条【夏油杰】   /抱歉,深羽。悟刚才缠了我很久。我没说,他现在跑了,大概会发消息给你。要是觉得烦就关机好了。我做完作业会去好好教育那家伙的。(笑)/   “噗!”   所以,现在,没有消息进来,是因为小五被“教育”了吗?   深羽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打开发信框就是一段噼里啪啦。   /深羽:哈哈哈哈哈!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略略略~/   她打完,按下发送,迅速关机,然后一翻身,把自己摊平在床上,在安静的室内格格的笑了起来。   ——真好啊。   这就是她想要的。 第41章 40:【四十之咒】   40:【四十之咒】   让深羽高兴的不只这点。   一周后, 深羽从神社本厅那儿接到了这次任务的后续调查报告——其实不需要报告,深羽在【看到】那只“女郎蜘蛛”的时候,就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女郎蜘蛛”就是他们原本的目标, 她是被结界——确切的说,是结界中宿傩的手指吸引来的。袭击警员和杀人犯只是巧合。相比其他傻乎乎蒙头往结界里冲,一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的咒灵,它有智力也更耐心。发现自己搞不定结界后就一直隐藏在树林里,直到结界被他们打破, 手指现身, 才冲了上来。   ——别看这“女郎蜘蛛”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心理活动就还蛮多的。   总而言之, 这一次应该是单纯的巧合了。甚至, 还是个最终结果不错的巧合。“女郎蜘蛛”最终被高专判定为特级, 根据外型,定下了【特级假想怨灵:络新妇】的名字, 正式登记成为了夏夏的持有咒灵,也让他因为“以二级咒术师的身份收服特级咒灵”的辉煌战绩迅速出了名。   这让深羽很是松了一口气——说来有点丧气, 初任务的不了了之让她深刻的意识到了自己的无力。神社本厅和森先生到底只是外援。若真是有什么幕后黑手一直针对他们却不冒头,只躲藏在看不到的阴影里的话,有咒术界高层这样的猪队友拖后腿,她确实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他们这儿最有权有势的五条悟, 都还不是家主呢。   不过从这次的事儿里也能看出, 咒术师这工作就真的苦逼。情报模模糊糊,现场千变万化,若非深羽能够【看到】,光凭调查报告上那大片大片的未知, 绝对拼凑不出真相。这种稀里糊涂祓除完了也不明白前因后果的焦虑与不确定感, 真能逼死神经纤细的强迫症。   好在他们这届除她以外没人执着这些。习惯了横滨的深羽不由得为自己的疑神疑鬼吐了吐舌头。转头就把报告压进箱底, 欢快的找五条悟和夏油杰打游戏去了。   但可惜,这世上,有想要的,就会有不想要的。一边任务一边游戏的又欢乐了两个礼拜之后,深羽终于不得不面对高专里她最不想要的东西了。   期末考试。   确切的说,是任何一个偏科且不好好学习一有空闲只知道打游戏看动漫的学渣都要瑟瑟发抖的文化课期末考试。   ——可恶,咒术师也就算了,为什么已经确定了将来就职的我还要考试啊!   7月18日,考完最后一门,铃声响起的瞬间,深羽立刻两手一摊,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啪嗒一下趴倒在了桌面上,发出了“喜极而泣”的声音。   “啊啊啊!考完啦!呜呜呜呜,太可怕了,我宁可去面对特级咒灵啊。这是什么精神地狱。我现在只想放假,再也不要看到物理了呜呜呜……”   这夸张的反应让同级生们纷纷开启了振动模式,五条悟更是不给面子的大笑出声——由此可见深羽的理科学渣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唯有刚走下讲台的夜蛾正道一脸黑线,“深羽,别以为考完就没事了。要是没有及格,就算放假了你也得回来补考。”   大概是为了维护作为教师的尊严,天生一张比黑涩会还像黑涩会的硬汉脸的班主任大夏天也穿着黑色长袖的高专教师制服,此刻居高临下板着脸的样子能分分钟吓哭小朋友。然而很清楚自家班主任内里可爱控老好人属性的深羽一点儿也不怕,相反,她一抬头,就露出了一张泫然欲泣脸,就着趴趴的姿势有点艰难——却动作特别迅速的——一把抓住了夜蛾的衣摆。   “呜呜呜呜~夜蛾老师!不要说这么可怕的话啊!”她是真的很讨厌物理啊!   夜蛾正道被她拽得嘴角一抽。五条悟笑得更大声了。身材高大面相凶悍的班主任看了笑得东倒西歪的白毛DK一眼,可惜警告的眼神并不生效。无奈,他只能回过头,看向了同样不让人省心的娇小少女。   “你要是平时好好看书,就不会觉得我的话可怕了。”高一物理而已,哪有那么难。   “呜!”深羽顿时发出了心虚的声音。五条悟立刻凑热闹起哄:“老师!我揭发!她从来不好好看书!昨天还在玩游戏!”   “那是你诱惑我的!”深羽大声辩驳,“老师!我也要揭发!这个人超过分的!自己复习好了就拿新买的NDS诱惑同学!逼我陪他玩!”还用的是上个月新发售的《头脑体操》!   她一开始不想答应的,但五条悟缠人得不得了,还特别明白她的弱点。深羽被他闹了半天,实在拗不过闪闪亮的六眼攻击,只答应陪他玩半个小时。结果没两局就上头了。等夏油杰敲门进来查房的时候,他们已经斗得热火朝天,两个人脸上粘满了不同颜色的小纸条。   于是别说临时抱佛脚了,她今天早上差点儿睡过头迟到!   “哈~那明明是你意志力不坚定。”   “是你拿六眼色.诱我!不讲武德!”   眼看两个问题儿童又吵了起来,夜蛾正道无奈极了。他可不想去裁判这种官司。趁着两人争执得正欢深羽松手的档口,他赶紧拽出自己的衣摆,轻咳一声,强行拉回话题。   “总之,深羽。虽然咒术师的主职是祓除咒灵,但你还是学生,还是要把功课放在心上的。我不管你平时怎么样。考试不过的话,我可是不会给你开后门的。”   “啊!这个老师放心!”深羽立刻伸手给他比了个V字,嬉皮笑脸的保证。“这次我绝对会过的!”   “这次”这个词就用的很有灵性,围观的夏油杰发出了一声闷笑。   夜蛾正道看了夏油杰一眼,后者马上端正神色一脸无辜。然而夜蛾正道才不上当,“夏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帮深羽作弊啊。”   ““夜蛾老师!””被“你们”了的其他两人立刻举手高声抗议。“我没有!/你没有证据!”   “我要是有证据,现在就宣布补考时间了。”夜蛾“冷酷”的无视了其他人的抗议,只盯着深羽:“下不为例,不然下次考试我就把你的位子放在最前面,让你一个人也【看】不到。”   “夜蛾老师不要啊!”深羽大声讨饶,“你不可以这么残忍的!”   “你错了。”夜蛾正道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墨镜,往鼻梁上一架,“我特别残忍。”   说完,“残忍”的班主任就无视了身后少女拖长了调子的哀鸣,大步走出了教室,并随手拉上了拉门。   而等他的脚步声走远,直到几不可闻。原本垮着脸的黑发少女立刻表情一变,欢快的跳了起来。   “yeah!”她几步蹦到夏油杰面前,高举双手欢呼,“夏油!我过关了!”啊哈哈哈,还说自己残忍,明明看出了端倪还放过她,夜蛾老师明明最心软了。   “恭喜。”夏油杰也笑了。   “杰,你太宠她了啦。”五条悟眉梢一扬,站起身走到两人边上,伸手在深羽头上撸了一下,“你也是,好好学习啊。国文不是还行吗?为什么物理那么差啊。也太逊了吧?”   他说完,忽然眉头一皱,不解的看向了硝子和夏油杰,“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你们那是什么眼神啊?偏科就是很逊嘛。物理那么简单。”   ——不,就是因为你居然说了很正确的道理我们才惊讶啊。   但是硝子才不会把这种引战台词说出来——想也知道五条绝对会跳起来开始反驳说些什么“你们什么意思”之类的话。给了夏油杰一个“你搞定”的眼神,她一副事不关己的错开视线开始掏烟。夏油杰无奈,只能把话题接了过来。   然而,他一开口,硝子掏烟的手就是一顿。   “悟,不要用你的标准衡量其他人啊。”   ——出现了!白切天然黑的无意识diss!   偏偏被diss的当事人还浑不在意。   “就是就是,用无下限术式的人物理好不是理所应当的嘛!”身材娇小的少女双手叉腰仰着头,带着一脸让人完全无法理解的骄傲表情大声说:“我又不用无下限,才不需要物理,不偏科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啊……这里也出现了……小动物的奇异脑回路……   这一次,硝子很淡定的把烟盒重新塞回了口袋里。   “你所谓‘完整的人生’也太奇怪了吧。”   “哪里奇怪了,就是要有缺陷的才叫青春啊。而且我可是巫女诶!神职人员为什么要学物理啊。”   “……就算你找这种借口。小不点儿,你只是笨而已吧?”   “才!不!是!”深羽当即蹦跶了起来。   眼见两只——是的,硝子已经决定用“只”来形容五条和深羽了——又要开始打闹。啧,他们怎么就玩不腻呢?塞好了烟盒,整理完了书包的家入硝子内心一边腹诽,一边慢吞吞的站起了身,寻着两人话语的间歇,提高了音量。   “我说,好热啊。你们还要在教室里待多久?去不去吃午饭啊?你们不走我就先走了。”   “啊!”打闹中的两人顿时停了下来。深羽赶紧跑回座位,一边迅速理东西,一边不忘回答。“去的去的!硝子,我们今天吃冷面吧?”   “诶~”跟着深羽也走了回位子上的五条悟抬头,“不要。我要吃寿喜烧。”   “驳回!”这一次,是三个人的不约而同。   “诶~~~~”大少爷还要反抗,话还没出口就陷入了人民群众的海洋。   “这种天气谁要吃寿喜烧啊!”硝子一脸嫌弃。   “五条你别闹了。”深羽伸手,哄小孩一样的拍了拍他的胳膊。   然后夏油杰微笑着给出了致命一击:“我投冷面一票。悟,要吃寿喜烧你自己去啊。”   五条悟顿时像小孩子一样不满的鼓起了脸颊。深羽看得好笑,忽然,她灵光一闪,高高举起了手。   “我说~”黑发少女的眼睛晶晶亮,一脸期待的看向了三位同级生,“明天就放暑假了,大家把回家还是留校的日程都说一下,我们凑时间一起出去玩吧?”   “可是,深羽。”硝子歪头,“你们暑假也要出任务的吧?”   “对啊!”深羽笑得可开心了,“可是,暑假不用上课啊!” 第42章 41:【四十一之咒】   41:【四十一之咒】   说到玩, 深羽绝对是认真的。   好歹是被森鸥外言传身教又自己管理过一个部门的人,凑凑几个人的日程对深羽来说完全是小case。高专是三学期制,暑假只有一个月。除了夏油杰要回家一个礼拜之外, 剩下三人都选择了留校。   硝子不回家深羽并不意外。她是现在咒术界仅有的反转术式使用者。在五条悟和夏油杰一边祓除咒灵一边锻炼实力的时候, 她也逐步开始从学习到实习, 甚至, 期末考试前,她就在前辈咒术师的指导下逐步接触真正的治疗了。夏天是咒灵危害的高峰期,任务一多, 伤员自然就多了。再加上安全方面的考虑,别说高层了,连夜蛾都不建议她回家。   深羽自己是懒得搬动,她现在回不去横滨, 虽然森先生在东京给她准备的房子很大很豪华,周边也非常便利安全。但到底只有她一个人,还不如陪硝子一起住在高专有趣。   倒是五条悟不回京都有一点点出乎深羽的意料。对此,大少爷只是没什么表情的轻哼了一声。   “不要, 麻烦。”   是游戏不好玩儿还是任务不够多?他来东京之前刚和老头子们吵了一架,这才几个月,现在回去绝对会被烦死。   好好好,你可爱你说什么都对。   深羽笑眯眯的【看着】他的抱怨,转头就把他的日程加进了自己做的日历小程序里,然后刷刷刷的飞快排出了一张极其完美充实的玩乐时间表, 发到了三人的邮箱。   “哇哦~”五条悟看着手机, 拉下墨镜眨了眨眼睛, “小不点儿, 你也太贪心了吧?”他们又不是真的休息一个月, 这么多地方,去的过来吗?   “这怎么能叫贪心。”深羽骄傲的挺了挺胸,“这可是深羽大人特别制作,经过合理安排,科学规划的东京游玩计划诶!”说着,她笑盈盈的看向了五条悟,“先别管是不是去的过来,你就说吧,这上面写的那些地方,你要去吗?”   “要!”   *   *   *   就这样,年轻咒术师们在东京高专的第一个暑假华丽丽的开始了。   漫画书吧游戏厅,桌球保龄球各种甜点屋蛋糕店。实践证明,深羽的安排规划确实是科学的,因为她自己就是那个提升任务效率和速度的外挂。为了实现自己的计划,深羽简直拿出了当年在横滨大街小巷奔波的精神。凡是不重要的咒灵通通一眼一个,有时甚至更仗着天高皇帝远——夜蛾老师不能随时骂他们——撺掇夏油杰和五条悟按照方便的路线对调任务。并且背着夜蛾老师,带硝子直接找校长打出高专的申请,理由还特别充分:他们绝对不会放硝子一个人行动的,有两个二级一个一级在,等闲咒灵和诅咒师可伤害不到硝子的一根头发。   老校长是个只想安稳退休的老好人,有五条家大少爷在边上担保,申请很快就通过了。夏油杰因为要陪家人缺席了前半段活动,因而每天惨遭同级生的照片邮件轰炸。而等他一回来,立刻就被携裹进了咒术高专一年级东京旅游团。早就等候多时的五条悟和深羽恨不得拽着他跑遍东京所有好玩的地方。夏油杰这个千叶人,愣是被一个京都人一个横滨人带着变成了半本东京导游手册。   前一天还一大早跑去浅草寺吃人型烧,第二天就在台场看彩虹大桥夜景了。昨天三更半夜还在坟地里祓除咒灵,今天一吃完早饭,就被精力旺盛得宛如打满了鸡血般的深羽拽去了她心心念念的池袋。   夏油杰陪着三个同级生一路从西武百货、HMV、阳光60大厦逛到他拒绝进入的乙女通路。期间不仅要应付各种搭讪顺便帮硝子赶走各种搭讪;陪五条悟在SEGA游戏中心大战108个回合——咳,虽然他玩了没两局就跟着一起上头了;还要拽住一走进ANIMATE就仿佛老鼠掉进了米缸里,分分钟因为身高陷入人群不见踪影,还试图怂恿五条悟用他那一点儿也不亚洲的身高气场和配色混进R18楼层——最糟糕的是后者还兴味津津的打算付诸行动——的雏咲深羽。   这俩被他抓着衣领扯出来的时候居然还各种不服。一个原地起跳:“夏油你明明也想看的嘛!”一个就举手敲边鼓:“对啊,杰。我有看到你说的那个作者的名字。写着是新刊诶!”   看得对ACG不感兴趣趁机跑去抽了根烟的硝子哈哈大笑。已经拎上了百货公司买的新挎包的棕发少女一边笑一边眯着眼睛对他就是一阵上下打量:“诚实面对自己的欲望啊,夏油。”   欲望个鬼哦!   作为这个班级唯一的常识人,夏油杰还能怎么办?他只能看着边上的冰激凌车转移话题:“快说,要什么味道的?我去排队。”   “蓝莓!”“薄荷。”“草莓白巧克力双旋加糖浆,双倍!”   “哇啊……”五条悟的话一出,夏油杰和硝子同时露出了“有被腻到”的表情。   而就在夏油杰排队买冰激凌的时候,一大一小不安分的两只又有了新的目标。夏油杰转头,就看到深羽对五条悟招手,后者一挑眉梢,弯腰低下头。两人凑在一起一阵交头接耳,然后拉着硝子一起走向了SEGA店铺外面的抓娃娃机。   等夏油杰拿着冰激凌走回去,三人正将一台宠物小精灵娃娃机包围在中央。   “怎么了?”把冰激凌分给众人,夏油杰扬眉。而一见他过来,深羽就义愤填膺的跳了起来:“夏油!我跟你讲!这台机器有问题!”   夏油杰看了看机器——很普通啊,周边也没有咒灵——不解的一扬眉梢,“什么问题?”   “它作弊!我和五条居然都抓不上来,这不合理!”   ……凭什么你们俩抓不上来就是人家机器有问题啊?   夏油杰刚想吐槽,话到嘴边却停住了。你别说,悟是平时用着无下限这种烧脑术式的天才,深羽是精通各种游戏的OTAKU,他们俩都抓不上来的娃娃机,还真的挺不合理的……   “对吧对吧!可恶!我的100日元!”深羽气鼓鼓的说完,恶狠狠的咬了一大口冰激凌。   然后就因为一口塞了太多被凉得龇牙咧嘴。五条悟看得爆笑,硝子也噗的笑出了声。   夏油杰无奈,几口快速解决掉自己的冰激凌——还好他只买个海盐芝士的单球——抽出手帕擦了擦手,掏出了刚才买冰激凌找回来的硬币。   “我试试看吧。”把硬币塞进了投币口,欢快的电子音乐立刻响了起来,少年熟练的移动着机械爪,眼睛看着机器,侧头问:“要哪个?”   “皮卡丘!”“胖丁!”   “OK,胖丁对吧。”   “杰~你偏心!”   “本来就不是问你。”   夏油杰随口回着,操控着机械爪,很快就稳稳的勾住了一只粉红色大眼睛胖丁玩偶上的挂绳,开始向着取货口移动。   嗯?这不是挺正常吗?看来他刚才多虑了,纯粹是悟和深羽运气不好嘛。   他正这么想着,机械爪上方的悬臂突然极其轻微的一震——那是只有类似他们这种人或者对细节极度敏感的职业级别玩家才能注意到的变动。但就因为这个微小的变化,机械爪本就不严密的咬合一松,挂绳滑脱,圆滚滚的胖丁哧溜一下滑落下来,砸在了取物口边缘的挡板上,掉回了玩偶池里。   “……”   夏油杰面无表情的跟仰着脸笑得一脸灿烂的胖丁那双大眼睛对视了两秒,转身,严肃的点头:“对。这台机器确实很有问题。”   硝子顿时开启了振动模式——这家伙知不知道他现在这个反应超级好笑?失败者三人组的剩下两人却都入戏极了。   “所以,针对这样破坏游戏平衡,嘲笑玩家心理的邪恶机器,”黑发的少女板着个小脸仰头,“正义的我们应该怎么做?”   “天诛它!”五条悟“狰狞”一笑,伸手就架构起了术式的指型。但马上,就被夏油杰皱着眉按了下去。   “不,悟。这就过了。万一伤害到普通人怎么办?”这么说着,他动作却一点儿都不慢。术式瞬间展开,一手抓着只棕色毛球一样的下级咒灵——正是之前深羽带过一路的“兔子”——就要往取物口里塞。   家入硝子再也忍不住的爆笑了起来:“一台娃娃机而已!你们神经病啊?!”一边笑得打颤,她一边用手机飞快拨下了贴在娃娃机侧面的报修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家入硝子一手按着夏油杰的手——后者手中还掐着不停唧唧叫着的下级咒灵——抖着声音对电话里喊:“喂?你们店铺外面左起第四台娃娃机故障了。对!悬臂明显有问题啊!快点来修理啦!是,我们现在就在边上。一定要快点来啊!”   再不快点,就要发生光天化日之下胖丁自己咻的从机器里掉出来的神秘事件了啦! 第43章 42:【四十二之咒】   42:【四十二之咒】   然后, 他们还去了夏日祭。   是深羽选的地方,在葛饰区,是个叫柴又的小镇, 有条充满明治昭和风情的商店街街和一座拥有历史悠久的精湛木刻文物的寺庙。这儿的祭典虽然也上过不少杂志和观光手册, 但到底不能和浅草寺或神田明神的人头攒动热意沸腾,又或者神乐坂喧嚣震天的鼓乐和江户川区沿岸河灯照亮江面的盛景相比。   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年轻的咒术师们下了出租车一抬头,所见的便是满目热闹鲜亮的橙红。   “哇~”   深羽发出了惊喜的声音,整张脸都亮起来了。   刚到七点的夏夜, 星子已经升起,天色却还带着微明。在被浅浅灰调渲染的钴蓝色天幕下,整条商业街游人如织,灯火通明。沿街高高挂着一排排亮丽的橙色灯笼,红色的彩带打着漂亮的绳结拖着长长的穗子装饰在其间。   挂着照相机的观光客,穿着浴衣的年轻男女, 轻装上阵的一家三口,一路笑着和熟人打招呼的本地居民。沿街全是店铺与摊贩, 风铃的脆响和传统的鼓乐, 吆喝声音乐声欢笑声, 以及各种小吃霸道的香味与煎炸的声响汇集成了一路鲜活生动的烟火气。   他们下车的地方是商业街的入口, 而整条商业街正好是个下坡。于是在深羽眼前,被点缀得鲜妍亮丽的街道就仿佛由热情与生命力汇聚而成的光的河流, 划出略带蜿蜒的曲线, 一直流淌到商业街尽头的寺庙门口。   “真的是夏日祭诶!”   黑发少女的语气里充满兴奋。虽然地点是她选的, 但深羽也是第一次来。事实上,她从来没有去过祭典——她小时候的横滨才没有祭典这种东西, 即便后期森先生上了台多少稳定了一些, 又马上碰到了龙头抗争。等到抗争隔年好不容易安定下来, 她也照样忙得没时间参加。   这种样子的夏日祭,她长那么大,还只在电视动漫里看到过呢!   “好漂亮啊!”少女转过身,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盈盈笑意,橙色的流光倒映在清澈的黑曜石色眼底,泛着亮闪闪的欢喜的光彩,宛如潋滟摇曳的水波。夏油杰笑了,正要开口。五条悟已经先一步长腿一迈,走到了深羽边上。   “本来就是夏日祭啊。这种程度就觉得漂亮了?小不点儿你可真是没见识。”   明明墨镜后的六眼也盈满了雀跃的辉光,却偏偏还要摆出满不在乎的口吻。可惜不太成功,他本就不沉稳的语尾扬得高高的,让人一听就能感受到说话人夹杂着兴奋与期待的好心情。   所以深羽也不恼,就嘻嘻笑着,仰起脸看着他。   五条悟于是伸手把墨镜往下一拉,扬起了眉,“怎么?我又没说错。”   的确没说错。对于京都出生的五条家大少爷而言,葵祭,祗园祭,稻荷祭,平安神宫大祭……他知道的看过的参加过的祭典必然各个都比这里华丽庄重盛大。但是即便如此,深羽也相信,没有一次祭典能让他露出现在这样的,好像小孩子参加游园会一般兴致勃勃的表情。   ——但是,作为一个很会读空气的美少女,她可不会把这种话说出来。   于是面对五条悟的问题,深羽摇了摇头,笑着回答:“没有啊~我就看看你嘛。”   “啊?看我干嘛?”   “看你今天~”深羽调皮的拖长了调子,然后加上了重音,“超好看啊!”   这是什么问答啊。“噗!”夏油杰一下没憋住就笑出了声。   五条悟却完全不在意。对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的白毛DK立刻就嘴角一扬,“真的?”   “真的!”   “有多好看?”   “世界第一好看!”   “比萨菲罗斯好看?”   一边的硝子立刻斜眼看他——这人在说什么蠢话?   然而,这对深羽来说是个正经问题。她闻言就端正了神色,非常诚恳的开口:“五条,我说的是这个世界。你们世界不一样的,没有可比性啦。”   “哈?”   夏油杰“好心”的插嘴“翻译”:“就是萨菲罗斯比你好看的意思。”   “夏油!”眼见某个白毛脸色一变,眉毛就要竖起来了,深羽赶紧大声抗议:“我才没这么说啊!”   “哦?”夏油杰微笑,“那是悟比较好看?”   深羽顿时语塞,画风都不一样怎么比嘛!我们现在是三次元诶!三次元怎么可以和二次元比!破壁哒咩!这是OTAKU的常识啊!   五条悟可不知道什么“OTAKU的常识”,在他看来,这一瞬间的停顿已经很说明问题了。白毛DK眼睛一眯,声音危险的一低:“小不点儿,我觉得你的审美观需要纠正一下啊。”说着,长腿一迈,伸手就要去抓她。   那是惯例的撸头发前置动作。深羽立刻跳开一步,双手挡住头顶,“今天不行!今天盘了头发,禁止撸头!”今天可是夏日祭,她当然穿了浴衣盘了可爱的发髻,头上的穗子和花簪还是硝子挑的。   “不撸你。”   “你骗人!”深羽控诉,“我都【看到】了!”   “啧。”见诱敌不成,五条悟干脆直接动手。深羽立刻尖叫逃窜——然而那一脸嘻嘻哈哈的笑怎么看都像是玩老鹰抓小鸡的小学生。   眼看这两只还没进商业街就又打闹起来了,家入硝子都不知道该吐槽五条悟为什么要拿自己跟个动漫人物比,还是该感叹深羽作为OTAKU的立场实在坚定。   至于你们幼不幼稚啊之类的,抱歉,这个话题她最近实在说了太多遍,已经厌倦了。   倒是这家伙……   她看向身边垂手笑着的夏油杰。   因为是夏日祭,之前就约好了大家都穿浴衣,硝子自己就穿了新买的浓紫色底、浅粉和淡紫色菖蒲花纹的浴衣。夏油杰也不例外。他今天的浴衣是黑底竖条的暗纹,袖口与下摆是大面积倾斜的暗金棕色的火焰纹印花。和一身雪白的五条悟正好是两个极端——听说他俩还是一起去买的。   不同于传统男式浴衣的朴素,这一身看似低调实则张扬的花色在夜色里也非常显眼。却又被他本身凛然强烈的存在感压得恰到好处,不让人觉得丝毫轻浮。大约是为了配浴衣,他把扎头发的发绳换成了发簪。他们下车的地方是商店街入口的停车场,就这么一会儿,凡是经过的年轻女性,没有不多看他几眼的。   偏夏油杰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目光,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只笑眯眯的看着打闹的五条悟和深羽。一个学期过去,就算DK们再自傲,也早已明白了少女开学当初的话没有丝毫夸张。不用术式的话,现在的他们确实不是她的对手,如果真的不想被抓住,一时半会儿谁也奈何不了她。   比如此刻,哪怕穿着浴衣和木屐,深羽的动作依旧轻盈灵活得不可思议。她今天穿了件红底白色蜻蜓图案的浴衣。一转身,翻飞的袖摆便在空中划出漂亮的曲线,像蝴蝶振翅似的擦着五条悟的指尖而过。五条迅速手腕一翻,却抓了个空。   夏油杰眼底笑意一闪。眼看五条悟几次抓空,终于忍不住指间咒力汇聚,孩子气的打算用术式直接把深羽拽过去,他才开口:“悟——”   没想到五条悟没有停手,闻声停下看过来的却是深羽。   于是夏油杰话音刚落,深羽就觉得背后传来了一阵吸力。“哇啊!”她发出一声惊叫,向后一倒便跌进了一个硬邦邦的怀里。五条悟哈哈笑着一捞,抄起小只少女换了个方向,单手就把她抱了起来,“哈~小不点儿,抓到你了!”   “你作弊!”深羽坐在他手臂上,扶着他的肩膀抗议。   “又没有说不可以用术式。”   的确没有。深羽瞪眼看着他,好气哦!   “而且你看我没撸你啊。还说我骗人,小没良心~”   “胡说!”深羽更气了,“你刚才就是想撸的!”   说着,伸手在他肩膀上敲了一下。   可惜那点儿力道对白毛DK完全不痛不痒,五条悟看着少女气鼓鼓的脸只觉得有趣。伸手在深羽脸上戳了一下,他突然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似的,对着夏油杰挥了挥手。   “杰,硝子~小不点儿现在是我的战利品了。”   “啊?”   “想要把她抢回去的话!”五条悟看着两人茫然的表情,恶作剧的弯起了嘴角,“就来追我啊~”   说完,他就这么抱着深羽,转身大步就跑,飞快的消失在了商店街入口的人潮之中。   只留下还站在原地的夏油杰和硝子面面相觑。   “……他是傻子吧?天天的脑子里都在想点儿什么东西?”硝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夏油杰。“到底什么给了他我们会陪他玩这么幼稚的游戏的错觉?”   还“来追我啊~”——是不是还要给他配上沙滩夕阳的背景?这是什么年代的少女漫画台词啊?   夏油杰伸手扶额,也觉得槽多无口,“啊……是的吧……”但说完,他却眯起眼睛笑了起来,“所以,硝子,玩吗?”   “那必须玩啊。”硝子也笑了。伸手轻抚眼下的泪痣,棕发的少女看着商店街——也就是五条悟和深羽离开的方向——扬起了下巴,“一个小时,不,一个半小时好了。先给这家伙一个半小时逃窜时间。居然敢抢我的深羽,一个半小时之后,夏油,给他好看!”   “等等,先不说为什么是我,硝子,深羽不是你的吧?”   哈?你在说什么蠢话。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吗?   ——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男生那点儿小心思啊。   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敏锐的少女瞥了同级生一眼,直接转开了话题。   “走了走了,逛街去啦~”说着,家入硝子浴衣的袖摆一甩,率先迈开步子,向着商店街走去。   啊~她也好几年没有去过祭典了。身边没了那个吵吵闹闹的白毛,也不用特别照顾小不点儿的爱好,她正好随心所欲先玩个痛快——啊,不知道这里有什么本地产的好酒啊。 第44章 43:【四十三之咒】   43:【四十三之咒】   “所以?”   “没有所以啊。”   正在兴致勃勃的家入硝子拉着一脸无奈的夏油杰伪装成年人在本地传统酿酒作坊门口欢快试喝的时候。被“绑架”的深羽和“劫匪”五条悟正一人手里一个棉花糖, 边走边啃的并肩走在热闹的商店街里。   五条悟另一只手把玩着印着柴又观光宣传的广告团扇,深羽一手抓着他的袖摆。浴衣的少年少女完全融入了祭典的气氛——虽然因为过于出色的容貌和与年龄不符的独特气质,两人始终是路人围观的焦点, 但他们谁也没有在意这个。   “少来了~”我才不信。深羽啊呜咬了一口棉花糖,一边一心两用的东张西望,一边含糊的说:“说吧, 特地把我单独带出来,有什么事要深羽大人帮忙的?先说好, 帮你【看】夏油或者硝子的隐私是不行的哦。”   在他们身边, 年轻的夫妇分吃着一份炒面,小情侣们在刨冰机前挑挑选选。小孩子带着各种卡通面具跑来跑去,撞在叽叽喳喳笑闹的水手服JK们的腿上, 也只换来几句善意的小小惊呼和过路老夫妇带着担忧的叮嘱。   ——每个人【看上去】都很开心,真好啊。   少女黑曜石色的眸子泛着亮晶晶的神彩, 笑意就没从她眼中褪下去过。   而这时, 少年轻佻跳跃的声音传入她耳边。“谁想知道那种东西啊。”硝子就算了,杰的事情难道他不会自己问吗?   五条悟咽下口中的棉花糖,很是随意的说:“我就是想跟你单独逛逛啊~”   诶?这么体贴的吗?深羽眨了眨眼睛。就听到五条悟继续说, “你准备那么多事情不就是想和我们玩吗?之前也和杰一起去了唱片店吧?所以今天轮到我了啊。”   “啊……”   “而且你的游玩日历里这是最后一项了吧?之后又是和杰的任务。我这边还要去四国出差。不给你点甜头, 你个小不点儿不是要寂寞死?”五条悟扬眉, 居高临下的看着深羽。   别以为他不知道, 这小不点儿看着大大咧咧, 其实特别会察言观色。明明喜欢热闹,跟个小猫崽子似的, 一举一动都透着粘人的娇气, 恨不得天天和他们玩在一起, 真行动起来却非常克制。   比如这次的暑假计划, 看似紧密繁多,但真正实行起来他就发现其实她给所有人都留足了个人时间。平时也是,硝子晚上喜欢一个人在房间看书,深羽照理该挺无聊才对。可别看她当初叫嚷着要来找他玩游戏,真来的次数到现在也屈指可数。   杰说这大概就是她看得到人心的后遗症,别人需要开口确认的事情,她只要一眼就能获知端倪,自然不需要冒被拒绝的风险惹人不快。虽然好处是他的确从不曾觉得她麻烦,但五条悟却也觉得这样做人未免太累。   想干嘛干嘛不就好了。他想,他其实也是很体贴的呀。他自认已经对小不点儿很好很好了诶!比如刚才,她一说不想弄乱头发他就收手了。平时也是一样,如果她撒撒娇多说点好话,他就算有点点累,也不是不能陪她多玩一下的嘛。   可是这家伙太笨了。五条悟镜片后的眼神很有不满。他这个想法都在心里转了好几次了,她竟然一次也没【看】到过。还要劳他主动。   “所以,”停下步子看着深羽,高个子的白毛DK指尖咒力凝聚,咻的一下,手中吃完了的棉花糖棒子就不科学的拐了个弯飞进了垃圾桶里——NICE!他就说嘛,杰那家伙就是穷紧张,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啦。   做完这一切,他才看着从刚才起就傻乎乎的抬头看着他的黑发少女,手指在她脑袋上戳了一下,接上了后半句话。   “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快点感谢我啦~”   深羽被他戳得一个微仰,赶紧站直身体,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居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看取】并不是万能的。此刻她没和五条悟肢体接触,也并看不到他的眼睛——五条悟那副小圆墨镜的遮光效果一流,他只要好好戴着,就是抵抗【看取】的利器了。   但其实根本不用看,五条悟的话语中充满了纯粹而直白的好意。正因为太过纯粹了,这感情就仿佛跳跃在树梢之上的阳光,又仿佛坠落在山茶花瓣上的初雪,澄澈晶莹,漂亮得不可思议。   就好像,她不止一次【看到】的那样——‘你不是喜欢我吗?怎么不来找我玩呢?’   黑发少女的耳朵顿时一热,她忽然错开了视线,然后狠狠的咬了一大口棉花糖。直到咽下口中的糖,才嘟囔了一声,“你明明就是自己想玩……谁要感谢你啊。”   对于她的反应,五条悟噗哈的笑了起来。   “笑什么啦!”深羽顿时恼了,抬头就瞪他。   然而五条悟笑得更大声了,“沾到了。”   “诶?”   “脸上,沾到棉花糖了。哈哈哈,你是小学生啊?”   哇!深羽立刻紧张了起来。今天为了搭配浴衣和发饰,她特地画了一点点淡妆——虽然也只有薄薄一层粉底和口红,但大庭广众之下吃到脸上,也太丢脸了。   “哪里哪里?”她赶紧问,想伸手摸脸,又怕蹭得更脏,只能小心翼翼的隔空指着,“这里?”   “不是,嘴巴边上。”   “这里?”   “再上去点儿。”   “这里?”   “错了。右边,你那是左边吧?我方向的右边啦。”   “啊啊啊!所以到底是哪里啦?”深羽都快把自己的脸指了个遍了还没找到,顿时失去了耐心。干脆伸手摸出手机迅速打开了前置摄像头,然后下一刻,她就气得一脚朝五条悟踹了过去!   “明明没有好吧!”卧槽!这人居然骗她!有没有搞错!这也太欠了吧!   “哈哈哈哈哈!”无限一如既往的迅速挡住了少女的攻击,五条悟笑得前仰后合。“是你太好骗了啦!”真是的,怎么他说什么都信啊?   笑完,眼看深羽还在瞪眼睛,他手上的团扇就往她头上一敲。“我是好心才教育你诶。刚才不谢我就算了。【看取】不到的时候怎么这么傻?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小不点儿,你这样不行啊。”   还教育我?!刚才也是现在也是?今天这个人搞什么啊!深羽简直气结,“我怎么可能什么人都信啊?是你讲的我才信的啊!”   然后你特么就辜负了我的信任啊!她一脸谴责的看着高个子的白毛DK。   一般人若是听到这样的话,就算不被直球击中,也会多少产生点儿愧疚。可五条悟不愧是五条悟。深羽就看到他眉梢一扬,很是愉快的弯起了嘴角。   “哟~就这么喜欢我啊。”   如果在这里的是夏油杰或者其他什么有常识和距离感的正常人,现在估计已经被噎得无话可说了。然而他对面的是深羽。   她算是看出来了,五条这家伙就是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一个劲儿逗她。这次她可不上当了!黑发少女气呼呼的干脆就顺着他的话走:“你这不是废话!不喜欢谁会跟你玩啊!”   “那么~”五条悟完全忽视了少女的后半句,他忽然弯下腰,凑近了少女的脸庞,“今天怎么不穿蓝色的?”   “——!”   “你很喜欢的吧?这个颜色?”他伸手轻轻一勾,墨镜边缘便闪过了一抹流光溢彩般的冰蓝。即便在背光处,那一抹转瞬即逝的蓝色也美得惊心动魄——不如说,正是因为这惊鸿一般的演出,让这一幕的效果更加惊人了。   仿佛雪原之上所见的天空,整个宇宙都好像融化在了那一抹深邃又绚丽的流光里。那么近的距离,哪怕知道五条悟只是闹着玩儿,深羽的心脏依旧非常不争气的漏跳了一拍。   更别提他今天还特别好看——深羽之前的表扬可完全是发自内心。五条悟今天穿了一身白,一看就很昂贵的面料下摆是用泛银的月白色描绘的展翅飞翔的群鹤。大约是因为穿着和装的关系,他连站姿都比平时挺拔优雅许多,放在别人身上只会觉得轻佻的举止,由他做来却充满了少年流丽轻快的美感。   这种情况下,那一眼中所【看】到的狡黠愉快简直太犯规了啊!   眼见少女的呼吸都顿了一下,五条悟嘴角的弧度更高了,他扶了扶墨镜重新戴正,直起身居高临下的又问了一遍:“所以,今天难得有机会,怎么不穿蓝色的?”   他可是知道的哦。深羽对蓝色——确切的说,是他眼睛的颜色——的喜爱绝不只是说说的。不提偶尔与他对视时眼中那藏不住的惊艳,她还会收集各种类似颜色的小东西。什么水笔文件夹啦,叮铃当啷的小装饰啦。有的时候还会为了在他看来一点儿也不像的颜色买看上去就很难喝的奇怪饮料。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没见在她身上见过类似颜色的衣服首饰。本来还以为是女孩子对洋装的偏好,可是今天大家都穿浴衣啊,她也没穿。   这可一点儿不像小不点儿的作风啊。她可是会对着硝子显摆“今天的指甲油是初号机色的哟!”的那个雏咲深羽诶。   然而,面对他的问题,深羽却只是咬住了下唇瞪着他,一脸不甘心的反问。   “……五条,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啊?说你怎么不穿蓝色的浴衣啊。”   啊啊啊啊!果然不知道!啊啊啊啊!太讨厌了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不讲武德啊!第一次,深羽觉得自己终于深刻理解了夏油杰面对五条悟的无常识发言时的心情。   “我穿什么颜色要你管!我就喜欢穿红色的浴衣!我可喜欢这件了不行了吗?”她说完一跺脚,转身就跑,“不理你了!我要去买刨冰吃。”   可是在人来人往的商业街里,娇小的深羽怎么都快不过高个子长腿的五条悟。几步就赶上了少女,五条悟伸手一拍她的肩膀,“我说,你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然而深羽现在一点也不想理他,“你好烦啊!现在别跟我说话啦!” 说着,伸手就去打他的手。   啊啊啊真的好烦啊这个人!她刚刚说完才想起来不对,所以她今天干嘛要穿蜻蜓浴衣嘛!现在更不甘心了啊!   五条悟这次没开无下限,只刷的一下在被打中之前抽回了手。眼看小只少女蹬蹬蹬的再次快步越过他——那背影充满了落荒而逃的意味,他的嘴角扬得更高了。   真的害羞了啊?不止耳朵,连脖子后面都红了诶!哈~真稀奇,这小不点儿居然也会害羞的吗?   哇啊~他墨镜后的眼睛里满是促狭的笑意,虽然和硝子那本杂志上说的反应不一样,但这也太好玩了吧。 第45章 44:【四十四之咒】   44:【四十四之咒】   然而, 很快,深羽就用行动让五条悟知道了, 小猫崽逗过了头,也是会咬人的。   这还要从大家的术式说起。众所周知,本届的高专一年级们都是很骄傲的人,只有在极其特殊的情况下,他们才会对同级生的术式发出羡慕嫉妒的声音——比如无下限术式的防虫驱蚊功能,咒灵操术在懒人代步上的便利, 以及有【看取】的人买零食选餐厅绝不会踩雷。   夏油杰就曾感叹,带着深羽牌点餐小秘书的话,哪怕在语言不通完全陌生的异国他乡, 他也敢随便走进任何一家店。今年夏天, 年轻的咒术师们靠着深羽的【看取】找到了好多不起眼却很好吃的餐厅。而夏日祭这种小吃摊成排的地方,就更适合她大显身手了。哪摊章鱼小丸子最新鲜干净, 哪种口味的手工酸奶最好吃,哪家关东煮才是本地正宗老字号, 深羽只要来回走上一圈儿,立刻比当地人还门儿清。   所以,反过来,她如果想让人中招, 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比如说……   “你不要跟着我啦~”   “诶?真的生气啦?”高个子的白毛DK弯下腰就往黑发少女身边凑, 镜片后的蓝眼睛一眨一眨,像只不安分的猫咪。“哇~小不点儿,你也太小气了吧!”   谁小气啊!五条悟都快把脑袋凑到她肩膀上了,深羽正掏着钱包, 两手没空, 干脆拿头去拱他。后者轻巧的避开她的“攻击”, 驾轻就熟的换了个姿势,长手一揽,就把小只少女圈在了怀里。   这动作瞬间吸引了周围路人的目光,五条悟甚至还听到了几声清晰的抽气声。但他要是会在意这种事,就不是五条悟了。眼见站得较近的几个年轻女性眼中都是惊羡,他更是恶作剧的放腻了声音。   “喂~小不点儿~有听到吗?喂喂?”一边说,一边伸手去玩她头上的花簪。   幼稚!深羽翻了个白眼,故意不理睬他。打了一下他的手,就对着店内喊:“老板,我要一份蔓越莓火龙果奶油刨冰!”   若是家入硝子或者夏油杰在此,大概立马就会皱着脸吐槽这是什么魔鬼组合黑暗料理。然而现在在深羽边上的是“社会经验”尚浅的深闺六眼。五条悟一只手圈着深羽,另一只手感兴趣的摸了摸下巴。   “诶~~这是什么神奇的味道啊?喂,小不点儿,这个真的会好吃吗?”   “不好吃,你别点。”深羽棒读,一脸冷漠的自顾自付了钱。   刨冰摊的老板看得直笑,收了钱,也不计较小姑娘的赌气发言。“小哥,好不好吃要自己吃了才知道啊。我们家的刨冰都是独家配方。外面吃不到的,你不如自己试试?”   “还是老板亲切~”既然同是甜党的深羽会点,就算不顶好吃,至少糖度应该没有问题。这么盘算着,五条悟欢快的举起了手。   “决定了,老板,给我一份一样的!”   深羽抿着嘴,迅速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之下,漆黑的眼底极快的闪过一抹大仇即将得报的兴奋光彩。   *   *   *   十分钟后,商店街尽头、寺庙前空地一边的休息区。坐在长椅上的五条悟咽下了最后一口刨冰,面无表情的看着半个身子都趴在了桌子上,笑得抖成筛糠的深羽。   “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真的买了!哈哈哈哈哈!而且你还吃了!哈哈哈哈!你居然还吃完了!”   “不然呢?又不能丢掉!”恨恨的剐了她一眼,丢下塑料小勺子,五条悟生无可恋的瘫在了椅背上。“X的,这都是什么味道啊!”蔓越莓超酸,火龙果一点也不甜,奶油居然是咸的!神经病啊!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做出那么难吃的刨冰啊!   唔呃~~好恶心!   白毛DK吐了吐舌头,整张脸都皱了起来。配上过分精致漂亮的娃娃脸,看上去又好笑又可怜。深羽笑得完全停不下来,一边抖得像要坏掉了一样,一边把手里的矿泉水递了过去。   五条悟顿时一个鲤鱼打挺弹坐起来,伸手迅速接过,立刻扭开矿泉水瓶子咕咚咕咚大口灌水。一口气喝掉半瓶,他才觉得自己总算活了过来。   “你也太坏了!”握着半瓶水往桌面上重重一放,他睁圆了眼睛控诉。   深羽立刻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不行了,她笑得肚子好痛哦。她其实早就不生气了。不如说,对着这样的五条悟,谁还能生起气来啊。明明第一口就发现自己中招了,当下就可以丢掉的,他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吃完了。哪怕会被夏夏叨叨缺乏常识没有人际交往观念老是咋咋呼呼的,但在这样的细节上,就会显出传统世家子弟的教养来——这一点也很可爱。   “喂!”   眼见再笑下去,五条悟真的要炸毛了,深羽才努力压下了笑意。“谁叫你欺负我。”   “啊?”五条悟一下提高了音量:“小不点儿,你搞搞清楚!刚才到底是谁在欺负谁啊?”   “所以我们现在扯平了啊~”   深羽才不怕他大声,黑发的少女手肘支在桌面上,两手托腮,仰着头笑盈盈的看他。休息区的灯光没有商店街强烈,少女的黑眸里倒映着温润的亮彩,就好像清澈的池塘里倒影着月光。   很漂亮——五条悟忽然有些走神,这个念头很是突兀的窜过他的脑海。嗯?为什么会想到这个?白发的少年歪了歪头。即便隔着几乎全黑的镜片,六眼依旧清晰勾勒出了少女的形象。大眼睛小嘴巴,尖尖的下巴和翘翘的睫毛——这不还是小不点儿吗?好看是好看,可跟和平时也没两样?   搞不明白,不过……   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着,五条悟突然觉得,偶尔被她这么恶作剧一下,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毕竟小不点儿和杰或者硝子不一样——但要说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他此刻也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总之,算了,他大人有大量,不跟这个小不点儿计较。   “算你有道理。”这么想着,五条悟的嘴角就弯了起来。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矿泉水,把空瓶子往边上的垃圾桶里一丢,他站起身,对着深羽伸出了手。“走了。”   “啊?”啥意思?这转折实在突兀,【看】不到的深羽疑惑的歪了歪头。   “不是说扯平了吗?那就继续逛啊。”见她没反应过来,五条悟干脆走前一步,直接抓住了少女的手——这下知道了吧——转身,拉着她就走。   “刚才还有好多店铺没去呢。还有啊,那个刨冰难吃死了!这次我要吃真正的好吃的啊。”这家伙,为了骗他居然自己也吃光了,还好意思说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想法。   高个子的白发少年看着商店街的灯火,握紧了手中少女的手,抬手推了推墨镜,弯起了嘴角。   就算变好看了,果然还是个笨蛋啊。   *   *   *   就这样,等一个半小时后,当夏油杰带着喝得心满意足还打包了一盒子下酒小食的家入硝子终于与五条悟深羽组汇合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同样两手满满——深羽一手拎着装满了零食的塑料袋,五条悟头上歪戴着个狐狸面具,手上甚至拎着两条捞来的金鱼——的同级生。   面具暂且不论,金鱼是要怎么样?养在寝室里吗?夏油杰看得无语,“悟,先说好,我是不会帮你养金鱼的哦。”   “不是我。这个是小不点儿的啦。”五条悟解释了一句,马上换了话题,“比起这个,杰,你有没有会吐冷气的咒灵?”   深羽也在边上附和:“对啊!夏油,有吗?或者特别凉的也可以。”   “你们两个想干嘛?”夏油杰警觉的反问。就算再宠这两只,他也是不可能在这种地方把咒灵拿出来的。开玩笑,就算这里是休息区,没商店街里面热闹,人来人往还是有的啊。万一有个看得到的普通人擦肩而过,还不得吓死?   “切~小气。”五条悟咋舌。深羽立刻拿手肘捅他,转脸特别乖巧的解释:“是正事啦。我们给你买了荞麦味道的冰激凌哦!可惜你一直不来,都快化掉了。”   说着,就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先不说给冰激凌保冷算不算正事,这句话确实让夏油杰有点儿意外。荞麦味道的冰激凌是柴又的特色,刚才他路过的时候也看到了。但是排队的人太多,他就没去凑热闹。没想到这俩居然会帮他买。   夏油杰很有些感动的接过了表面满是水珠的小盒子,一边打开,一边道谢:“啊,这怎么好意思。排了很久吧?诶,要是怕化了,你们怎么不自己吃?”   然而,马上,他就知道自己的感动有多么不值得了。   “哈/诶?”面对他的疑问,一大一小一黑一白用几乎一模一样的姿势歪了歪头,一脸“你在说什么呀”的表情,极其默契的开口:“杰/夏油,别开玩笑了,这么奇怪的味道,也就你会喜欢吧?劳资/我才不要吃啊。”   “噗!”围观的硝子一手拎着一串烤海苔团子,大声的笑了起来。   夏油杰手上的勺子顿时停在了半空中,抬头“怒瞪”二人,额上眼见就要爆出青筋。   但是,这还不算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见他迟迟不动手,某个墨镜白毛居然还催促了起来。   “杰,怎么了?你快吃啊。小不点儿【看】到了,等一下就要放烟火了。”说着,他露出了跃跃欲试的期待表情,“我都想好了,现在占位子已经来不及了——谁叫你们那么慢。不过没关系,等你吃完,我们拿你那个虹龙去天上看!”   说完就得意的抬起了下巴,满脸写着“怎么样,我很机智吧,快来夸奖我”。   这一次,夏油杰的青筋真的爆出来了。他手中勺子重重往冰激凌上一插。完全无视了硝子越来越大声的爆笑和捂嘴抖肩膀的深羽,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五条悟露出了“核善”的微笑。   “悟。你过来一点儿。”   “怎么了?”还浑然不觉,以为自己出了个好主意的五条悟扬了扬眉梢,真的凑了过去。   “我给你看个锤子!”说时迟那时快,夏油杰一边说着,一边恶狠狠的勺起了一勺冰激凌,动作异常迅猛准确的塞进了五条悟嘴里。   *   *   *   但是,最后,他们还是在天上看到了烟火。   虽然其中经历了各种曲折——比如遭受冰激凌攻击的白毛差点儿和拿食物攻击别人的黑毛打起来,比如喝high了且同样想看烟火的家入硝子难得的试图加入混战,比如欢蹦乱跳的深羽不仅不阻止还在一边各种起哄捣乱,从“挠他痒痒”到“扯他衣服”乱叫个不停。   总之,由于相差悬殊的人数,顾虑着此处到底是大庭广众,夏油杰的反抗最终被全面镇压。作为同级生里比较要脸的那一个,在三比一的极端劣势之下,他最终只能忍辱负重的掏出了同级生们指名的咒灵。   “轰!”“啪!”   “哇啊~~~”“啊!好漂亮!”“今年的烟花特别盛大呢!”   而以人群的欢呼为背景,当所有游客和祭典的参与者都被接连炸开的绚烂烟火吸引了注意力,虹龙趁机升空,停在了足够高度的时候,别说衣襟了,夏油杰的团子头都快给五条悟扯散了。   好在虹龙的体积不小,驮着四个人还算是够用。确认五条悟护好了不擅长体术的硝子,夏油杰背过身努力整理衣襟。等他好不容易把自己收拾得差不多了,一边盘着头发一边转身的时候,就看到深羽坐在虹龙背上,一手撑着龙背,侧着上身,笑嘻嘻的看着他。   “轰!”   又一朵烟花在天空绽放,闪亮耀眼的金色光点如流星般铺满夜空,也勾勒出了少女的笑脸。她今天是刻意打扮过的。红底和服与盘起的头发上点缀的鲜红色花簪,益发衬得肤白如雪,眼睛又黑又亮。因为之前又笑又闹,此刻两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仰头笑着看人的样子,便显得特别楚楚动人。   那是非常能够感染人的,让人一见就知道是打从内心里透出幸福与喜悦的,灿烂明亮的笑容。   夏油杰愣了一下,就柔和了眉眼。几步走到深羽身边,摸了摸她的头。   “怎么不看烟花?”他说着,在深羽的注视下也不由得笑了,“不是吵着要看吗?看着我干什么?”   说着,弯腰伸手,轻轻把几缕散下的发丝别回她的耳后。   然而,深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只是专注的看着他的眼睛。等他把一切做完,才笑着,忽然开口。   “夏油。”   “嗯?”风有点大,夏油杰眯了眯眼睛。   “你开心吗?”   “啊……”夏油杰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他的笑意扩大了。然而,就在他要回答的时候,一个“庞然大物”欢快的扑了过来。   “啊~果然还是天上的视角好!”五条悟一手拽着硝子,一手驾轻就熟的勾住了夏油杰的脖子。也不管这个姿势有多变扭,他凑在夏油杰耳朵边上就大声嚷嚷。   “杰!明年我们也一起来看烟花啊!”   “悟!你这家伙——”   “痛痛痛!五条!你快放开我啦~”   “诶~硝子,别开玩笑了。放开的话你掉下去怎么办?”   “哈哈哈哈!”眼看三个人吵吵嚷嚷了起来,深羽大笑出声。一边笑着,她一边转头,看向了临江的天际。   “轰!”在那里,新的烟花正在盛开。   ——真好啊。   笑眯眯的看着眼前被金红交织的光芒点亮的夜空,她快乐的弯起了嘴角。   她【看到】了。大家都很开心呢。   ——所以,她也要更加更加的开心才行!   这么想着,深羽刷的站了起来,就朝着五条悟扑了过去。   “五条!”   “啊?”   “我要玩无限!”   “哈?”   “我说,我要玩无限!快给我玩无限啦!”两手圈住白发少年的腰,她仰起脸,狡黠的笑了起来,“我【看到】了,是你‘说’我可以撒娇的!”   ——说了就不能反悔了!巫女大人要开始恃宠而骄了哦! 第46章 45:【四十五之咒】   45:【四十五之咒】   可惜, 开心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就像五条悟说的一样,夏日祭已经是深羽的暑假计划里最后的节目了。随着日子走进了8月底,夏末的咒灵高峰很快就让他们没法这么玩闹了。接下来出差的出差, 跑任务的跑任务,实习的实习, 顶多偶尔约个饭打个游戏,一个暑假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这天, 深羽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 就呜咽的惨叫一声, 抱住了身边的硝子   “呜呜呜~硝子~~”   “哇!”   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家入硝子此时正在深羽的寝室里。今天是闺蜜日,两个少女吃好了晚饭洗好了澡就缩进了深羽的房间吹空调。   硝子正穿着睡衣歪在深羽床上看她的漫画书, 忽遭突然袭击,被黑发少女抱得一个仰倒。好在背后就是软软的靠垫和枕头,不至于真的倒下去。她赶紧稳住身体, 眼见小动物还一个劲儿往她怀里钻,硝子无奈又疑惑的伸手轻拍她的肩膀, “好好的, 又怎么了?”   “后天、后天就要开学了。”   好吧,她就知道了。硝子的手一顿,笑了。   “然后?”   “可是,我暑假作业还没有做……”   好吧——再一次——她就知道!硝子的嘴角弯得更高了。   她清了清嗓子, 故作严肃:“所以, 是谁一个礼拜之前跟我保证会补作业, 却又是一个人跑去Comike, 又是拉着歌姬学姐去看滨崎步的演唱会, 每次问起来都是‘在写了在写了’, 结果呢?”   “呜呜呜呜!我错了!可是Comike和Ayumi的演唱会又不等人!不去就要错过了诶!”   “你还有道理了?”硝子憋着笑,伸手就去戳深羽的脑袋。   “呜呜呜~”小动物立刻缩成了一团,一边可怜兮兮的假哭,一边在她怀里左蹭右蹭。蹭了两下,又抬头睁圆了眼睛抱怨:“说到底,是有暑假作业的高专不科学啊!为什么咒术师还要做暑假作业啊?”   期末考试她还勉强能理解——注意,是勉强。暑假作业这个东西就真的很没道理嘛!   “我们又不是真的高中生,别人的暑假可以玩个痛快,可是我们就算暑假都有在祓除咒灵诶!硝子你也是,上个星期好几天都没睡好。这么辛苦努力大公无私,难道不应该有特权的吗?相比其他更重要的事情,暑假作业完全没有存在必要嘛!”   “而你所谓的更重要的事情……”硝子一眯眼睛,“就是玩。”   “和你们玩本来就很重要嘛!”不如说,超重要的好不好。深羽理直气壮的大声说,说完,又在硝子的目光下心虚的缩了缩肩膀,“Comike和Ayumi的演唱会也很重要的啊……”   后者可是一票难求,更何况,约着一起去的是歌姬前辈!   没错,等了一个学期加大半个暑假,深羽他们终于见着了夜蛾老师说的那位“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的“三年级的唯一一个人”——就是歌姬前辈。   虽说歌姬前辈这个时候就挺不喜欢五条的了——他们好像小时候就认识,但是对她和硝子就超好!说着很高兴多了两个学妹,第一次见面就请她们吃了大餐。之后还留了手机号码,说虽然她现在不住在寝室里了,但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她。   “和五条悟做同学很辛苦吧。”   因为第一次见面就目击五条悟不顾深羽的“挣扎”把她拎起来举高高,害得她手上的可乐差点儿泼出来,被硝子训了还不服气的呛声的场景。歌姬前辈看着她们俩——特别是深羽——的表情充满了同情。   深羽笑嘻嘻的没有解释。虽然学姐误会了,但这也是她的一片好心啊。   于是深羽买到了滨崎步演唱会的门票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歌姬前辈。她【看到】了,前辈喜欢棒球和流行音乐,也很喜欢Ayumi的。虽然深羽对棒球没啥兴趣,但是她们的音乐品味就很一致呀!所以她买之前就旁侧敲击了前辈是不是有空,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那一天,她们玩得可开心了。回高专的路上,歌姬前辈给她讲了好多五条悟小时候的八卦,还给她唱了歌呢。不愧名字叫“歌姬”,她唱歌超好听!   可惜前辈比他们还忙,除了咒术师的任务,她好像还有很多家里的事情要管,所以经常不在东京,下一次再遇到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当然,由于夏油杰和五条悟的再三强调,深羽没有和歌姬前辈提任何关于巫女和【看取】的事情——其实用不着他们提点,她本来也就没打算说啦。   至于前者,那可是OTAKU的圣战Comike诶!   深羽自从知道这个世界也有Comike,老早就想去一次了。可惜在横滨时一直没有机会,森先生不放人,她只能每年差遣部下替她去买本。今年知道自己要来高专,且暑假不回横滨之后,她可是第一时间就把这项活动安排上了。   不过因为圣战对非OTAKU有壁,她倒是没想过要叫上同学。反而是五条悟知道了之后很感兴趣的想凑热闹,也不想想Comike的人山人海对他的六眼有多不友好。   好在还不等深羽劝阻,夏油杰就为了不被殃及池鱼——比如“被好奇心旺盛的五条悟一并拖去Comike”这种FLAG,抄出手机很卖力的一边查资料一边给五条悟科普了一通现场有多可怕排队有多耗时。言语之间俨然把圣战形容成了地狱修罗图景,成功的劝退了嫌麻烦的大少爷。   不然……   深羽想到了五条悟那天兴味津津打量着她床头海报的表情——她大概就要和一个cosplay成萨菲罗斯的五条悟走在Comike的会场里了。   别说,她还真的挺想看!一定好玩极了!虽然知道不可能,深羽还是被自己的脑补乐到了。这都是什么新品种的二次元套娃?而且身高体格都意外的超合适诶!   不行了。深羽脑补着“五条悟版萨菲罗斯”,越想越好笑,忍不住噗嗤噗嗤的笑出了声,咕噜嘟一个翻身,就从硝子身上滚了下来,摊平在床上笑个不停。   硝子也不管她。都一个学期多了,她也进一步摸清了深羽的性子。别看她祓除咒灵的时候各种果决厉害,私底下就是个小奶猫一样的撒娇精,刚开学的时候还算克制,一熟了就特别喜欢喵喵叫着往人身上粘。而且脑瓜子天马行空极了,经常玩着游戏或者吃着零食,忽然自顾自的就笑起来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多好笑的事情。   硝子其实也奇怪过,在她看来,有【看取】这样能力的人就算不变成社恐,照理也会很不喜欢与人肢体接触的才对,怎么会出现深羽这种异类。   不过观察了几次之后,她就发现了端倪。深羽并非是喜欢肢体接触,而是只喜欢与信任依赖的人肢体接触。别说是外面的店员路过的行人了,如无必要,她连和辅助监督与夜蛾老师的肢体接触都会尽量避免。   也就是日本没有握手的习惯,她体术好动作又足够灵巧隐晦,不刻意观察绝对发现不了这样的细节。真是矛盾。对于外界相当警觉,对于被划分进了内部的人又极其缺乏距离感与戒心——这样的特殊待遇,可是很容易让人得寸进尺的诶。   特别是对于某些不知收敛的青春期少年来说。   不过……硝子忽然又笑了,伸手摸了摸深羽的刘海。   小动物于是转过了脸,“硝子?”   “没什么。”硝子摇了摇头,抓回了正题,“所以?你作业打算怎么办?”   “啊!”瞬间被从脑补里扯回了现实,深羽惊叫一声就从床上咕噜一下爬了起来。对对对!正事要紧,她想着,一个猛虎扑羊,如同字面意义的抱住了硝子的大腿,理直气壮的开口:“硝子救世主!求借我抄啊!”   “噗!”硝子喷笑出声,故意逗她。“如果我说不——”   “不要啊~~”深羽立刻哀鸣,“硝子~硝子!救救我啦!”   夜蛾老师刚才可是发消息给她,说作业没写完就不让她去玩、咳,不对,是不安排她和大家一起出任务了!超过分的有没有!   “硝子~你最好了!我知道班里你最喜欢我了~~硝子~~~~”   她说着,拖长了调子开始撒娇。硝子被她闹得笑个不停。眼看深羽都急的真的要学猫叫了,她才收了笑,身上挂着个深羽猫猫挂件,有点艰难的伸长了手,从床头自己的烟盒边拎起了钥匙。   “拿去。”她晃了晃钥匙圈,“我桌上《外科解刨学》下面,三本都在那儿,不要拿错了。”   “yeah!我就知道硝子最好了~”深羽立刻欢快了起来,赶紧伸手接过,跳下床就开始穿鞋子。   “你看谁都最好。”   “才没有~这可是同级生限定的!”说着,她就笑嘻嘻的跑了出去。   这小动物,连门都没关。   家入硝子看着深羽的背影蹦蹦跳跳的消失在门外,弯着嘴角伸手摸了摸眼下的泪痣。   ——无所谓。小孩子才做选择,只要她开心,又有何不可呢?至于那两个DK的想法……在可爱的闺蜜和烦人的男同学之间,她当然是站在前者那一边的啊。   ——毕竟就像深羽说的那样。这个班级里,她最喜欢她了。   *   *   *   深羽并不知道家入硝子再一次在所有人之前敏锐的发现了某些端倪,并已经决定了自己的立场。   拿到了善心的硝子大美人的暑假作业之后,她就一头扎进了(抄)作业的海洋。赶死赶活甚至不惜发动了对夏油杰的“救世主”特权才终于在开学当天早上搞定了厚厚的三本,和大家一起交了上去。   站在阔别了一个多月的讲台上,夜蛾正道翻了翻手里不仅字迹潦草到几乎不能辨认,还掺杂着明显不是深羽笔迹的作业本,再看了看黑发少女一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笑嘻嘻,抽了抽嘴角,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算了,这就是个16岁的孩子,至少他们出任务都还是很认真的——他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不然呢?难道真打回去让深羽重做吗?   这么想着,夜蛾正道环视了一眼其余几人:早就知道肯定会被发现因此正在憋笑的夏油杰,低头玩着手机心思完全不在课堂上的五条悟,以及镇定平静仿佛自己真的什么都没做一样的家入硝子——要不是正好翻到两篇一模一样的作文,他还真就信了她的邪!   谁能想到,刚开学的时候他烦恼的是这一届个个都性格太强,万一关系搞僵要怎么办。结果一个学期过去,他反而要烦恼这一届关系太好,仗着他不会真罚他们,就开始大问题没有小问题不断要怎么办了。   这都是什么人间疾苦。   “说到底,还是老师你性格太好了啦!”深羽笑眯眯的接话,“也就是我们都很配合你,不然你还要更辛苦好多。”   “你们这还叫配合我?”   “已经很配合了诶!”深羽歪头笑。不然她根本就不会去做写作业这种对她一点意义也没有的事情啊。真当抄作业不要时间吗?她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诶。不过,嗯,抄作业也算是JK生活必不可少的一环啦——所以,那个作文她就是故意一字不改的抄上去的。   毕竟,看夜蛾老师黑脸也是高专生活的一种乐趣啊。   啊~今天的我也是个超标准的JK呢!这么想着,黑发少女心里的小恶魔调皮的扮了个鬼脸。   夜蛾正道可没有【看取】功能,不过作为一个成年人,他光看的就知道这小姑娘在想什么。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没有继续和她辩下去——夜蛾正道可没有和自己的学生说相声给其他学生看的兴趣。清了清嗓子,身材高大的班主任两手往讲台桌面上一撑,就进入了正题。   “你们有任务。”   哦。   这句话实在听过太多次,除了眯起了眼睛的深羽,其他人的反应都平淡极了。   然而,很快,这平淡就在夜蛾正道接下去的话语里消失了。   “你们四个人,有任务。”夜蛾正道加重了语气,“听清楚了,是指名你们四个人的任务。”   诶?   这一次,除深羽外的三人同时惊讶的抬起了头。   四个人? 第47章 46:【四十六之咒】   46:【四十六之咒】   四个人?那不就是……   家入硝子当即举手:“老师, 我也要去?”   “要。”   诶?真的是她也要去啊?   家入硝子眨了眨眼睛,用深羽喜欢的形容词来说,两个一级——暑假后半, 夏油杰已经提交了申请,在夜蛾正道和五条悟的推荐下开始进行升级的考核, 在硝子看来,他这就等于是一级了——加一个二级还不够?还要带奶妈?   什么任务这么兴师动众啊?祓除特级咒灵吗?   “哇。”棕发美少女扬了扬眉梢, 毫无真情实感的棒读, “……感觉好可怕哦……”   *   *   *   然而, 再次久违的坐上了夜蛾正道的车, 由班主任而不是辅助监督陪同前往任务地点的年轻咒术师们很快就发现,所谓的“指名他们四个人”的任务不仅不可怕, 还非常无聊。   “也就是说,有一位与党的议员先生觉得自己被恶意针对诅咒了。之前有二级咒术师去看过。已经祓除了诅咒。但是他不相信。因为最近又听到了奇怪的声音,觉得是上一次没有处理好, 因此这次指名要最强的咒术师去处理,还觉得一个人不够。这个任务就交给了我们去?”   “是的。”   “然后这位议员先生害怕自己会在祓除过程中被咒灵伤害, 所以还要求带上能治疗的人?然后最好祓除之后还能给他做个结界, 一劳永逸的解决他家的咒灵问题,上面就又叫上了小不点儿?”   “对。”夜蛾正道点头。   虽然咒术界也有很简单的驱散咒灵方法,比如像在学校或者医院那样,布置强力咒物, 以诅咒驱逐诅咒。但是议员本人不信任这种方式, 觉得是以毒攻毒。坚决要求要由正经神职人员处理——高专现在最方便指挥的巫女, 就是深羽了。   夜蛾正道刚想这么解释。五条悟却已经高高扬起了眉梢, 手上的资料往前座的椅背上重重一敲, 大声说出了全员的疑问。   “这人神经病吧?”   “悟!”夜蛾正道眉心一皱。但这次, 五条悟觉得自己的话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不相信就不要找咒术师啊!受伤了自己去看医生啊!还一劳永逸?他怎么不搬去无人岛?”   坐在驾驶座后方的白发的少年抬脚就想往前面的椅背上踹,还好及时想起来了开车的是自家班主任。他切了一声收回长腿,顺势一架,皱着眉继续大声抱怨。   “上面在搞什么鬼?以为我们很闲吗?之前盂兰盆节忙得要死,现在好不容易空下来。还最强?他以为自己是谁啊?谁特么有空陪这种神经兮兮疑神疑鬼的普通人玩过家家啊?”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对五条悟的发言提出异议。家入硝子一脸冷淡的拨弄着指甲。深羽转着嘴里的糖球,面无表情的眨了眨眼睛。   夏油杰皱眉,迟疑了一下,换了个角度问:“夜蛾老师,之前的二级咒术师确定已经祓除了咒灵吧?”   “祓除了哦。”五条悟抢答,摊开手中卷成了筒状的资料,将上面写着的“二级咒术师庵歌姬”指给夏油杰看。   “歌姬虽然弱,但也不会犯低级错误的啦。”   的确如此。夏油杰点头,虽然才只见过一次,他也能感觉到那位学姐是很认真负责的类型。   “那这次的怪声……”   五条悟摊手,附赠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冷笑。   好吧,他懂了。夏油杰再次皱了皱眉,把后面半句‘为什么没有附上窗和辅助监督确认的信息’给咽了下去。   既然不是窗和辅助监督疏漏——对方是议员,没有这种可能。那就是根本没有信息——和咒灵——了啊。   显然,想到这点的不止他们两个。家入硝子抬起了头,一针见血的挑破了后座上两个男生的哑谜。   “这不就是叫我们去做秀吗?”   简单来说就是明明已经祓除了咒灵但是对方不止不信还觉得是之前的咒术师没做好?所以高专这次让他们过来做了个秀让对方安心?   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是歌姬前辈给家入硝子留下的印象很好。想到自家学姐被怀疑,他们还要为了这么无聊的事情跑一趟,硝子的声音也冷得没有一点儿温度。   “什么时候咒术师还要做这种事情了啊?”   她鲜少会用这种语气和人说话。夜蛾正道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本就不是能言善道的类型,兼之其实内心对此次“任务”也颇有微词,本能的就有点抵触在和这些学生解释那些“大人的理由”,但他又不想敷衍他们,一时之间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回答。   还是深羽解的围。   坐在五条悟和夏油杰中间的黑发少女看了眼后视镜里班主任眉头紧缩的黑脸,含着糖球含糊的开口:“是政治任务吧?我有【看到】哦。因为是东京都的议员,所以就算是私人委托也不能拒绝。毕竟咒术界很多事情还需要都政府配合,这点面子总要给的——君子易处小人难交,是怕不给面子反而会被使坏吧。”   “而且连硝子都被叫出来了,是挺重要的议员?或者有什么人脉关系之类的。感觉对咒术界的事情也挺了解的嘛。一开口就要求‘最强’。上面也只能找一级咒术师了——既然都决定给面子了自然不好再在这种事情上糊弄。但是其他一级咒术师要么在忙要么不想去。我们是最好指派的。”   别看原作里好像一级咒术师扎堆,实际上一级已经是咒术师的最高级别了。特级是特例,并不算在通常序列之中。现在的特级也就只有九十九桑一位——那可不是高层随便指挥得动的人。   所以也难怪上层会想到他们几个。哪怕五条悟是五条家的大少爷,他现在照样也只是高专一年级生,这种其实都不需要他做些什么的委托,就算五条家现任家主知道了,想必也没有什么好指责拒绝的。   毕竟又不是让重要的继承人去拼命,只是配合上层指示稍微晃一圈而已。在这方面,估计神社本厅也是一样。   然而,深羽却觉得她的同学们宁可去和咒灵拼命,也不愿意为了“大人的理由”做这种“蠢事”。   她说完,就又闭口不言,吮起了糖球。   见深羽把事情都挑明了,夜蛾正道也便顺势点下了头。“就是这样。”他很有点儿破罐子破摔的开口,“等下到了地点,你们尽量仔细查看一下,如果真的没有什么情况。我们就可以走了。”   一时之间,车内只有沉默。五条悟看着窗外,眉宇间都是烦躁。夏油杰就着玻璃窗的倒影看了看他的表情,内心叹了口气,身子前倾,伸手敲了敲助手席硝子的肩膀。   啧。家入硝子内心发出了一声不爽的声音。到底还是接收了同级生发来的信号。   “……夜蛾老师。”她抬头,“我们是给你面子。”   毕竟她也不是小孩子了。他们几个倒是可以撂了摊子转身就走,拒绝这出五条悟口中的“过家家”,但到时候被问责的,肯定又是夜蛾正道。   “谢谢。”这一次,夜蛾沉声道谢。虽然很有些屈辱——居然需要学生来顾虑他的立场。但有些事情无法避免,这也确实是咒术界——或者说成年人的世界——的常态。   车内唯一一个成年人的心情有些复杂。他一方面并不希望学生们过早的去理解这些事情。一方面又觉得这是他们人生成长中必经的一步——成年人总要学会与世界妥协,咒术师自然也不例外。哪怕这其中充满了无奈。   不过,好在,他们都是很聪明的孩子。夜蛾正道想着,到底还是趁着红灯的间歇多叮嘱了一句,“既然都要忍着性子做了,就不要搞砸。真的不高兴,也尽量忍一忍。不要和委托人起冲突。”   这点倒也不用夜蛾正道特别说明。深羽抬头看了夏油杰一眼,隐晦的指了指五条悟,后者回以苦笑,无奈的点下了头。伸手越过深羽的头顶,拍了拍五条悟的肩膀。   “悟。”   “啧。”白毛DK皱着眉头转身,一把抓过深羽放在腿上,像吸猫一样把脸埋在她肩颈间。深羽被他毛绒绒的头发弄得脖子好痒,但念在他心情不佳,不仅没有挣扎,还很体贴的伸手拍了拍他圈着自己的手背。   “好了好了~你乖啦~”   被哄了的五条大少爷发出了一声哼哼,又蹭了蹭,才吐出一口气。   “我知道了。”他说着,直起身,也不把深羽放下。就着圈着黑发少女的姿势,有一搭没一搭的用手指梳着她的头发,撇了撇嘴角。“不过你们也做好心理准备。这种半吊子的最麻烦了。”   虽然普通人是不知道咒灵和咒力的。但有钱有权有势到一个境界,很多通常的“秘密”也就不是秘密了。御三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五条家同样也经营着各种产业,少不了与普通人打交道,人情来往,自然也会经手一些私人的委托。而其中,就有很多只有半吊子知识自己又看不见的家伙。   五条悟自然也见过不少这样的人。有一些直到委托结束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对未知的恐惧而将咒术师当成洪水猛兽避之不及又或者转化为奇妙的敬畏,把他们奉若神明。有些生死关头突然看见了,精神刺激加上太过惊慌,导致他们往往不仅不能配合救援,反而还会裹乱。   这两种虽然也挺烦,但也就和平时任务中救下的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对五条悟来说其实都无所谓。无论被敬畏还是被恐惧,都不会在他心中留下任何涟漪,惊慌失措更只是再正常不过的生理现象而已。但还有一种——像今天这种——就特别麻烦。单凭资料,他就能大约能想象出那个什么什么议员叽叽歪歪的嘴脸了。   这么一想,五条大少爷更觉得今天这几个小时真是纯属浪费毫无意义。   把下巴往深羽脑袋上一搁,他把小只少女圈得更紧了一点。抱着她软乎乎的身子,对着夏油杰孩子气的颐指气使。   “反正我不要跟那么什么议员讲话。杰,你搞定。”   夏油杰还能说什么?苦笑更深了,黑发少年和像洋娃娃一样被白发DK搂在怀里的少女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耸了耸肩。 第48章 47:【四十七之咒】   47:【四十七之咒】   然而……   “你们到底有没有认真检查?啊?随便晃了一圈就跟我说没有?都是我的错觉?你们觉得我会相信吗?”   一个小时之后, 夏油杰站在议员先生装修华丽的私宅别墅客厅里,看着肥头大耳西装革履对着夜蛾正道唾沫横飞大声叱责的中年男人,忍不住内心脏话刷屏。   他现在极其赞成五条悟下车时的发言, 就算在普通人中,今天这位议员先生也特么是个极品。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跑这一趟?何止浪费时间,这简直是给自己找晦气。   作秀本身倒是简单。其实光看资料,他们都知道现场是个什么情况。所以几人到了别墅之后,就四下分散上下看了一圈儿, 很快确认了别墅内确实没有咒灵,也没有其他诅咒的痕迹或者未被发现的咒物。甚至,为了给夜蛾正道面子, 五条悟还是摘了墨镜用六眼看的。   至于议员先生听到的怪声究竟是什么谁也没兴趣调查, 反正那也不关他们的事。看完, 他们就集合在了客厅里,打算等深羽装模作样的跳好大神, 再把夜蛾正道准备好的咒物找个地方一放——是的,虽然议员先生不信任咒术师的办法,但谁也没打算惯着他,反正只要有效果能交差就行——然后, 他们就可以走了。   鉴于现场没有任何危险,他们连【帐】都没有放。   本来, 应该是这样的。   直到深羽刚摆好跳大神的架势, 还没动手, 议员先生本人突然气势汹汹的“咣”的一推门,冲进了为了方便检查被清空了人员的别墅, 挡在了夜蛾正道面前, 拦住了一行人的动作, 张嘴就是一通指责。   这都特么是什么事儿?   夏油杰抬手按住了眉心,然而议员先生不满的咆哮还在继续。   “而且我要的是最强的咒术师!最强是什么意思你懂不懂?还要我教你吗?啊?看看你们派来的都是什么人?两个毛头小子?另外两个女生也是!这明明就是未成年吧?一年级?一年级你就好意思跟我说是最强?”   ——未成年还真是抱歉啊!   夏油杰内心腹诽,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啧,他们这一届一年级就是强爆了啊!无论悟还是深羽,或者是现在的他,都能够独立对抗一级、甚至是特级咒灵不落下风。硝子的反转术式更是绝无仅有。他也不是没有和其他一级咒术师搭档过。实话实说,夏油杰觉得和他见过的其他一级咒术师比起来,他们几个自称一句“最强”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你们是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吧?上次也是这次也是!”仗着夜蛾正道碍于立场不能反驳——或者说根本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议员先生把矛头又对准了其他人。   “巫女不像巫女!连巫女服都不穿!”   不好意思,深羽还真就是巫女!不如说,还是需要你焚香下跪在地上铺上绸缎迎接的那种啊!   见识过东照宫的神官巫女们对自家娇小的同级生又爱护又恭敬,满房间一个比一个职称高的神职人员一口一个巫女大人恨不得捧着和果子喂到她嘴边的“盛宠”情景的夏油杰在心里回嘴。至于巫女服——他都没还看过呢,你特么算个什么东西啊!   “学生不像学生!还把头发染成这种颜色!”   不好意思,悟的发色还真不是染的!而且……夏油杰觉得自己真的忍得快爆炸了。到底是谁给了这家伙对着五条家的天才大呼小叫的勇气啊?!   “我说你们啊……”   噪音还在继续,但是夏油杰已经完全不想再听下去了。他胸中火星乱冒,憋着股气刚要转身,忽然听到一声巨响。   “咣当!”   夏油杰和夜蛾正道同时回头,就见五条悟站在沙发边,身侧是倒塌的置物架和碎了一地的花瓶。   “吵死了。叽叽歪歪,到底还有完没完?”高个子的少年冷冰冰的丢下一句,转身就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显然,花瓶和置物架都是忍无可忍的大少爷踹倒的。   “悟!”夜蛾正道皱眉,提高了音量。   没有回答。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夏油杰看着好友的背影,吐出一口气。虽说在车里他答应了夜蛾要让悟克制脾气,但现在别说悟了,就连夏油杰自己也快到忍耐的界限了——不如说,悟已经表现得很好了。能憋到现在才爆发,非常了不起。   夏油杰虽然不会学他摔东西。但不得不说,悟的反应让他心中的憋闷消减了许多。   “你、你们——”慢了半拍的议员先生这时才反应过来他被甩脸子了。中年男人顿时涨红了脸,气得就要跳脚。   夏油杰却已经一点儿不想继续这幕滑稽剧了。反正都已经扯破了脸,他干脆无视了暴跳如雷的议员先生,看向了硝子和深羽。前者面无表情的低头摆弄着手机,耳朵里还插着耳机。后者惯例的含着颗糖,见他看过来,眨了眨眼睛,忽然向他做了个手势。   夏油杰眉梢一扬,有些疑惑——有什么事情需要支开夜蛾?但即便不解,他依旧还是小幅度的点了点头,对着夜蛾正道开口。   “夜蛾老师,要不你还是去看看悟吧。”完全把议员先生的喝骂当成背景噪音,夏油杰弯了弯嘴角,“我怕他气性上来,等下不好收拾。”   夜蛾正道看着自家学生那一脸假笑,内心叹气。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唾面自干的老好人——身为一级咒术师,夜蛾正道也是很有脾气的。只不过碍于立场身份,他不能带头失职。此刻既然有五条悟开了个头。他也再不想奉陪了。   “我知道了。”说完,他丢下议员先生转头就走。临到门口,才转头看着留在房间里的三人,最后,目光停在了深羽的身上。   “深羽。”   “嗯?”黑发少女抬头,发出一个模糊的鼻音。   “不要过火。”这孩子是有豁免条例的,还有,别以为他没看见刚才她给夏油杰使的眼色。   然而,对于他的叮嘱,深羽只是笑了起来。   “您在说什么啊~”黑发少女暧昧的微笑,一口咬碎了嘴里的糖球,舌尖舔着嘴唇,伸手按在了腰侧。   夜蛾正道这次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一步踏出了客厅。   连续被无视的议员先生气得须发皆张:“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然而比他更快一步的则是两个女孩子。   “硝子!”   就在夜蛾正道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时候,深羽突然开口。家入硝子一把扯下耳机,张嘴就是一串极快的吟唱。漆黑的【帐】瞬间浮现在别墅内部,将室内仅有的几人与墙壁和靠墙的家具尽数隔开。   这一变动来得飞快,别说议员先生了,夏油杰都还来不及惊讶。参考刚才班主任的话,他的脑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   等等,不会吧?   “深——”羽你要干什么?   然而他的话音刚开了个头。黑发少女就已经动了起来。她嘴角一弯,飞速掠过他身侧,一把扑倒了议员先生,整个人骑在他身上,趁他吃惊色变的时机,手中伯.莱.塔银色的枪管深深的插进了他嘴里,直接扣下了扳机。   “喀呛。”一声脆响。随后,是男性拔高的惊惧含混的哀叫。   “呜!!!!”此刻才清楚了解到发生了什么的议员先生双眼圆睁,剧烈的挣扎了起来。   然而养尊处优疏于锻炼的文职人员哪里是前黑手党现役咒术师的对手。   夏油杰猛地转头,就看到深羽一手虚掐着议员先生的喉咙,轻易压制了他的挣扎,直视着他惊惧的双眼,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吓到了?吓到了吗?”她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一样弯着眼睛笑个不停。忽然又毫无征兆的停了笑声,嫌弃的皱了皱鼻子,“你好笨啊。是不是没有脑子?空枪也会被吓到?太逊了吧。”   ——是空枪啊……   夏油杰松了一口气。说实话,刚才深羽扣下扳机时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不过他倒也不太在意这个。自家同学,他很清楚深羽不是会乱来的人——虽然她现在这个已经很乱来了——但至少,他不觉得她是肆意妄为枉顾人命的人。   虽然议员先生真的很讨厌。但也只是很讨厌这个程度而已。   所以,吓唬吓唬就好了吧。夏油杰想着,就打算看情况上去拉开自家同学。他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夜蛾老师临走时那句话的意思。难怪说夜蛾老师是老师呢。说实话,深羽搞得这一出的确很解气——如果不考虑怎么善后的话……   算了……善后也不是他的事儿……   显然,发现是空枪口松了一口气的不只是他。被以非常屈辱的姿势压在地上的议员先生听到少女的话,脸上立刻扭曲出了羞怒的神色。如果这时候拔出枪管,大概就能听到他破口大骂了吧?   可她就是不想听到,才会这么做的嘛。深羽歪了歪头,而且……   “但是~这把不是空枪哦~”黑发少女笑着,松开掐在中年男子咽喉上的手,从大腿上的枪套里拔出了另一把哑光镀层通体漆黑的手.枪,顶在了议员先生的太阳穴上。   “议员先生知道P229吗?SIG公司的人气型号。我这把就是。”她笑嘻嘻的【看着】男人的眼睛,清晰的【看到】了他内心勃然爆发的恐惧与崩溃,“哇,你知道诶!那就太好了。那你一定也知道吧,这款枪是没有保险的哦!”   “深羽——”   身后传来了夏油杰的声音,但是深羽毫不在意。   “所以我只要这么扣下去……”少女说着,迅速调转枪口,对准了中年男子的膝盖。   “轰!”   “呃呜呜呜!!!!!!”   “啊哈哈哈哈哈!”扣下了扳机的少女高声笑了起来。   血幕飞溅,硝烟的味道在至近距离瞬间弥散了开来。夏油杰内心巨震,脑海中一瞬空白。即便作为咒术师已经经验丰富,但他到底还只是未成年的少年。哪怕在祓除现场目击过为数不少的断肢鲜血,但这确实是他第一次在现实而非屏幕中看到枪击现场——更何况开枪的那个还是他的同学!   直到弹壳坠地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神志,夏油杰当场就想冲上去把深羽拉开。然而一只手比他更快。夏油杰倏然转身,就见五条悟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正站在他身后,单手扣住了他的肩膀。   “悟!”夏油杰眸色一沉,就要挣脱。就算再怎么内心不爽,也不至于要这么做吧?哪有只因为对方言语和态度上的冒犯就开枪伤人的道理?强者保护弱者,正因为他们是强者,才更应该约束自己的力量——虽然议员先生的性格让他非常不爽,但这不是对他构成实际伤害的理由。   “放开我!”少女的笑声还未停歇,夏油杰却觉得那声音无比陌生。   然而,五条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白发的少年只是歪着头看了他一眼,就对着深羽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用很平静的语气说了句:“看下去。”   此时,深羽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硝子~”她停下笑,甜甜的呼唤。站在一边的家入硝子于是耸了耸肩,走上前,随手按在议员先生的伤口附近。反转术式发动,正向咒力涌动,血肉迅速生长,简单粗暴的堵住了伤口。   不过几秒,她就甩手挪开,也不管子弹是否还在里面。   “谢谢硝子~”   “不用谢。”珍惜的反转术式使用者点头,掏出了口袋里的烟盒。   “哇~超厉害有没有!”深羽移回目光,笑嘻嘻的,很可爱的歪了歪头。“议员先生,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想要的治疗人员哦。所以,你看,我们真的超强的啊。我可以不~停~的开枪,不~停~的开枪。直到打空子弹你也不会死。因为硝子每次都能把你治好哦!”   “唔、嗷呜呜!”   “而且你就算想告我们都找不到证据诶~你知道这个笼罩着我们的东西是什么吗?”少女用空着的手指了指将几人包裹在其中的“黑幕”,用教育小朋友一样亲切甜美的声音说。   “这个叫做【帐】哦。没有咒力的普通人看不到里面的情景,也走不进来,所以你就算按下口袋里那个紧急通讯装置,也不会有警卫进来哦。啊~忘记你看不到了。不过没有关系,你只要知道现在没人能救你就行了。而且……”   她笑嘻嘻的眨了眨眼睛,“现代电子器械对它也不起作用的,所以你装在天花板画框和墙上的壁灯旁边的监控探头也什~么~都拍不到哦。”   “呃呜呜呜——!”   “现在,唯一能够阻止我的,我们的班主任也不在这里呢。这个距离,子弹也是不可能留在体内的哟。”   前港口黑手党二号刑讯大师很是可爱的弯着嘴角,“所以,就是这样哦。议员先生~你说,如果你身上什么伤口都没有,也没有任何物证,却说自己被枪击了的话,会不会有人相信啊?”   “唔、嗷呜呜!”中年男人的瞳孔都放大了,这女孩简直是个疯子!她所描绘的景象让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被枪管堵住的嘴里不断发出哀叫。   这反映让深羽笑得更开心了。   “哇~看来你明白了耶!”突然,少女一下子冷下了脸,“所以,你会说的吧?”   “唔?呜呃!”   “哈?说什么?当然是说你做了什么事啊!”深羽松开了握着那把伯.莱.塔的手,任枪管卡在议员的嘴里,她不错眼的盯着男人,伸手接过了硝子递过来的手机。   录音已经打开,黑发少女脸色冰冷的把屏幕转向了男人的方向,同时再次将枪口对准了他。   “我【看到】了哦,你被诅咒的原因——喂,议员先生,你杀人了吧?”   “而且,不止一人。”   夏油杰面色一僵,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了五条悟。而后者点了点头,松开了钳制着好友的手,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晃了一下。   “在你和夜蛾被那个垃圾骂的时候,小不点儿就发消息给我们了。”他说着,在夏油杰复杂的眼神里浑不在意的耸了耸肩,“啊,刚才夜蛾也知道了。他现在在外面放风。” 第49章 48:【四十八之咒】   48:【四十八之咒】   议员先生有没有杀人?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在深羽面前, 一切掩饰和谎言都毫无意义。议员先生最初还想狡辩,但在又浪费了一颗子弹之后,深羽很快就不耐烦了起来。   虽然她的子弹存货还很充足, 但是每次都要麻烦硝子,让她很有点儿不爽。   “你该不会以为坚持不说就没事了吧?”少女歪了歪头,“还是因为每次都治好了你,让你产生了我真的不会杀你的错觉?”   “唔呜呜呜!!”   “唔,那你还真的猜对了。我们咒术师只杀诅咒师哦。我的确是不会杀普通人的。”至少, 绝对不会在同级生面前杀普通人的。深羽想着,就笑了起来,“可是, 杀人犯先生不算人吧?杀害过无辜的人的混蛋, 就要有被他人杀害的觉悟才行啊。”   “而且~”深羽眯起眼睛, 凑近了议员先生的耳朵,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似的小声开口。“就算我不动手, 虐杀了两位应召女郎还拍下了录像带藏在保险箱里的议员先生,你就不怕晚上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被漂亮大姐姐的怨灵啊呜一口吃掉吗?你说~要是大姐姐们今天晚上就来找你的话,你背后那位帮你抹平痕迹拿钱堵嘴的先生, 会不会亲自赶来救你啊?”   她说着,还特地做了个很可爱的啊呜的猫咪动作, 然后看着中年男子惊惧圆睁、渐渐涌起深刻绝望灰败的赤红双眼, 格格的笑了起来。   *   *   *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对夏油杰来说简直像在看电影。   硝子的手机录下了议员先生的口供。深羽动作迅速的收拾了地上的血迹和弹壳。五条通知夜蛾报警。由于高专本来就和警方有很多协作, 再加上涉案人员特殊,夜蛾的电话受到了高度重视, 不过几分钟, 便有警车一路鸣笛开到现场。撤掉【帐】之后, 五条悟面无表情的单手掐着除了脸色苍白得过分——绝望加上失血——之外毫发无损的议员先生的胳膊,粗暴的把他丢给了前来的警方。   就真的是用丢的。   等到警车再乌拉乌拉的开走,深羽看着车尾灯的方向,拨下了内务省里她的联系人的电话。和“日本的安危”比起来,相信不管这位议员先生的靠山是谁,内务省都不会让她失望的。   啊,这时候就觉得大柱候补的身份真是太好用了。今天也是感谢黑泽宏辉和神社本厅的一天呢。   而等她挂掉电话,回头看到的就是一脸复杂的夏油杰。   “为什么不告诉我?”虽然知道深羽可以【看到】,夏油杰还是选择问了出来,“我也可以看手机的。”   难道是怕他不同意这样的做法?夏油杰想,他虽然的确被深羽突如其来的行动吓了一跳,但若是事先告知他是因为这种原因的话,他也不是那么拘泥于方式的人。   然而回答他的并不是深羽。   “是我叫小不点儿先不要告诉你的。”五条悟走了过来,习惯性的伸手就往深羽肩膀上一搭,看着夏油杰耸了耸肩。“因为杰你太正直了啦。”   “什么意思?”夏油杰皱眉。   “字面上的意思。”事情解决,烦人的垃圾被打包带走了,五条悟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他随手捞起一束少女的黑发,一边玩儿着她的发梢,一边解释:“根据小不点儿看到的内容。那家伙之所以会冲进来大放厥词,一是他脑子有病。”   “就是他真的是那种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拽得二五八万看不起人的家伙的意思”深羽插嘴。   “二是他心虚了。”五条悟也不在意深羽的插话,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往下说。   “估计是上次之后私底下问了人,知道了诅咒的意义,联想到了来源。立刻就心虚后怕了。但是已经又委托了高专,再撤销委托也来不及了。”   “而上层对这家伙的委托很重视,迫不及待的就把我们叫来了——这次这群烂橘子倒是无意间做了件好事。这家伙害怕被我们发现什么端倪,才会这么激动。”   说着,他忽然笑了起来,“哈,杰,你知道吗?小不点儿说这家伙不知道打哪里听到了【六眼】的情报,害怕我会发现什么线索诶!太好笑了吧!他以为六眼是什么?X光还是MRI啊?”   “也许以为你是自带鲁米诺反应的荧光探照灯吧。毕竟他就是在这房子里杀的人嘛。”   眼看五条悟无意识的开始拿她的头发编小辫子了,深羽赶紧把头发从他手里扯了出来,一边嘴上还在插话。“越是不懂的人越把【六眼】吹得神乎其神,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说起来为什么他单手都能编三股辫?最强连手都这么巧的吗?   五条悟也不在意,深羽一拉他就松了手,“所以说半吊子就是半吊子。嘛~虽然也不算全错啦。”虽然也不算完全错,毕竟如果死者在死前留下了强烈的负面情绪,并转化为了咒力盘桓在死亡地点的话,他确实是可以看到的。   不过这种事情无所谓。五条悟看向夏油杰,继续着话题。   “于是,那个垃圾就急冲冲的跑来找碴啦。小不点儿说他想的是快点把我们气走。毕竟咒术师没有执法权,小不点儿看到的东西也不能成为证据。”   “你也听到他刚才的供述了,这家伙毁尸灭迹可是做得十分彻底,唯一能算上证据的东西又被他藏在保险箱里,仅有的几个勉强算是证人的也被塞钱威胁堵嘴了,不可能会站出来指控。死者更都是连失踪都没人在意的人。只要我们离开,他再把最后的证据毁掉,就谁都拿他没有办法了。”   “就算政府高层都知道咒力灵力什么的,也不可能拿‘只有一部分人看得到的东西’来做证据吧。”他说着,歪了歪头,“昨天的电视剧里不是也说了,现在的司法体系,哪怕犯人自首,没有足够的证据也不作数的。”   夏油杰这下完全懂了。他目光复杂的看着两个同学,又转眼去看和夜蛾正道说着什么的家入硝子——想来那边也和这里一样,是在转述方才没有完全说明的情况吧。   有一点点被好友和同学的计划排除在外的落寞,更多的却是自豪。夏油杰的眉宇终于舒展了开来,从自己的理解角度补全了五条悟的话。   “所以,你们商量好,由我和夜蛾吸引火力,然后悟你突然发难,深羽示意我让夜蛾去追。你走了,那家伙必然就松了口气。于是在那家伙放松的时候,硝子下【帐】深羽逼供,而你正好趁此机会把事情告知夜蛾。”   “BINGO!”五条悟点头,笑了起来。不过他很快又道:“不过,杰,不告诉你并不是单纯为了让你吸引火力哦。虽然也的确需要你和夜蛾去牵制一下,毕竟小不点儿收集信息也需要一点时间。”   “但最主要还是因为你太正直了啦。如果当时就知道这垃圾干了什么的话,你一定没办法控制表情的吧?所以我叫小不点儿先别告诉你。”   深羽也在边上补充,“夏油,你别看他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那家伙可是个老油条,虽然有些慌乱,但他内心心理活动很清楚明确。目的性非常强。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露馅儿的话,他站得近,一定会发现的。”   不如说,玩政治还能杀人之后毁尸灭迹湮灭证据,在中了枪后都不松口的人,哪儿可能会真的喜怒形于色?   “啊……”的确如此。   夏油杰呼出了一口气,终于笑了起来。释然中带着欣慰,还有一点点出门做个任务居然得见同级生们相互配合客串了一回侦探的微妙不真实感。最终,一切汇集成了带着点儿骄傲的庆幸。多亏他的同级生们的急智与配合。不然的话,两条人命真的就要永远被埋葬在黑暗中了。   还有深羽。议员先生一直忌惮着悟的六眼,却没想到,他还真给自己找来了个“一劳永逸”的巫女。   “那当然,本巫女可是正经神职人员。”深羽也弯起了嘴角,“说一劳永逸就一劳永逸,听说监狱都有强大的咒物镇压,想必议员先生再听到什么怪声都不用怕了。”   “夏油,五条~”远处传来了硝子的声音,“你们在干吗?准备走了哦。”   “来了。”五条悟答了一声,松开深羽率先大步走了过去。   夏油杰和深羽并排,也迈开了步子。看着五条悟的背影,夏油杰眯了眯眼睛,忽然笑了起来。   “怎么了?”深羽抬头。   “没什么。”夏油杰笑着摇了摇头,“就是在想,悟的滤镜也够厚的。”还太正直了。哪有那么夸张?倒是悟自己,平时那么怕麻烦的人,这次能为了素不相识的人压着脾气配合深羽伸张正义,很棒啊。   然而,深羽却摇了摇头,“并不是哦。”   “嗯?”   “的确是你太过正直了啊。”也太过于温柔了。深羽没有说出后面的半句话,只是看着他继续说道:“夏油,硝子和五条怎么想的暂且不说,今天的事情,对你们来说大概很罕见,但是对我而言,完全不是偶然哦。”   “……深羽?”   “我可以【看到】啊。所以,你有想过吗?我想要发现隐藏的犯罪是很简单的事情。杀人也许比较少见。”其实也并不那么少,比如在横滨。“但其他小偷小摸或者伤害猥亵渎职受贿之类的,哪怕只是走在路上也会【看】到哦。”   不如说,根本就【看】也看不完。   “……”夏油杰停下了步子。   “所以,如果我想,就可以成为很优秀的侦探。”深羽于是也停了下来,转身,直视着他的眼睛,“但是,我不会这么做。就连今天,会去拆穿垃圾议员先生,想要把他送进监狱,也是因为他实在太讨厌了。无论是他对你们的态度,还是他的那些话,我都超讨厌的。”   所以,只是单纯的任性。   “所以,我只是在报复他而已。”   而所谓的伸张正义,只是她的报复中附带的副产品。她可是黑手党养大的前黑手党,当然算不上什么正直的好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任性又自我中心的,才是她。   但是,夏油杰不一样。   “但是,你会的吧?”虽然说着疑问句,深羽却完全没有用疑问的声调。就像五条悟说的一样,夏油杰太过正直了。哪怕有着被硝子吐槽的小毛病,但15岁的夏油杰,确实是个非常正直温柔,同理心很强的人——若非如此,也就不会发生那个蝉鸣夏日的一切了。   “你是会为了他人而行动的人。”   夏油杰不说话了。   深羽却笑了起来。没有再去【看】夏油杰的表情,她转过身,看向了别墅花园沿墙修剪得挺拔苍翠的绿植,和那些漂亮的树木上方晴朗碧蓝的天空。   “咒术师保护非咒术师——那个时候,我有听到哦。夏油,我觉得你的想法很了不起。不是开玩笑。我真的觉得能这么想的你很了不起。但是,不是所有非咒术都值得保护的吧?比如今天这个?夏油,你觉得这样的垃圾,也需要我们去保护他吗?”   她抬头看着天空,用很可爱的声音,说出了一点儿也不可爱的话。   “老实讲,如果是我的话,看到这样的家伙在我眼前被咒灵吃掉,我也不会救他的哦。”   “……你到底想说什么?”夏油杰的喉结上下了一下,皱起了眉。   ——我大概,是想说,希望你可以自私一点吧。   ——只要去在意自己想在意的人就好,只要去保护自己想守护的人就好。如果你能够这么想的话,是不是就不会……   她曾经很多次想过,如果能够站在这个人面前,如果能够交流这样的话题,她一定要这么告诉他。然而,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此刻,面对夏油杰的疑问,深羽却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没什么,就随便说说。”她眯着眼睛,歪了歪脑袋,“大概就是有点儿……有感而发?”   说着,她吐了吐舌头,转过脸,就又露出了惯常的那种无忧无虑的嬉笑表情。“不过这种话题还真不适合我诶。反正事情解决就一切OK啦。夏油~走啦走啦。”   说完,就打算加快步子越过他,   然而一只手拉住了少女的手。   “但是,这种人毕竟是少数吧?”   “!”深羽回过头。   会不会犯罪和有没有咒力没有关系。没有咒力的普通人会杀人,有咒力的人也会变成诅咒师。如果笼统的将自己的理念定义为保护弱者、即非咒术师,这样的不特定大多数里必然会有如今天这样,如深羽所说的一样不值得保护——甚至不如说死了才大快人心的人渣垃圾。   这样的道理,夏油杰当然知道——他是15岁的咒术师,又不是5岁的幼稚园宝宝。   但是,这是两回事。   “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普通人,依旧是善良平和的存在。他们并没有任何错处,只是平凡的生活着。仅因为没有对抗咒灵的力量,就有时刻遭遇不幸的危险——如果我们不去保护他们,那么谁来保护他们呢?”   咒力微弱看不到咒灵,哪怕死神就在身后也毫无所觉的牺牲者。勉强能看到却无法祓除,因为惊惧而连逃跑都做不到,只能眼看着亲朋好友在面前被吞噬的幸存者。悲惨的死去,却因这死亡中诞生的恶意而间接成为了加害者的被害者。   ——正是为了遏制和减少以上种种悲剧,才需要咒术师,这一点,你也应该是明白的才对。   “所以,我们咒术师不可以将‘普通人’这个群体作为一个个的个体去区分看待啊。”夏油杰看着黑发黑眸的少女,眉梢微拧,神色却并不凝重。相反,他的眉宇间带着一丝无奈的苦笑。   “深羽,我觉得你说的没错哦。如果是今天这样的人,即便是我也不会想去救他。但是,不是每一个咒术师都像你一样能够【看】到的啊。而如果按照自己的标准去挑选评判哪些人应该救而哪些人不应该的话,那也未免太过自私和傲慢了。”   伸手轻轻的托起少女的脸颊,他弯下腰,直视着她的眼睛,用像是对执拗赌气的孩子解释一般的温和口吻说道。   “如果不知道议员杀过人的话,哪怕他再让人讨厌,我也会救他。”   ——这是我成为咒术师的意义所在。   “啊……”深羽眨了眨眼睛,【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黑眸。   ——他完全误会了呢。   ——但是……   “你是,这么觉得的啊……”   “是的。”夏油杰点了点头,很有点无奈的笑了笑,“我们既然拥有这份力量,总要做点什么吧。”   然而表情虽然柔和,他的话语与心声中,却存在着极其坚固的意志。   ——果然,不行呢。   深羽想,就和她想的一样,说服是没有用的。因为“现在”的夏油杰是在清楚知道人性为何的前提下,选择了这份“意义”。而他所选择的这份意义本身是无可辩驳的——无论在何时何地何种情况下,“保护弱者”这件事,都是“绝对正确”的“正论”。   ——所以才说,你要是可以更加自私一点就好了……   ——无论是现在,还是……   她正这么想着,夏油杰却忽然笑了一下。   “但是,你不用哦。”   “诶?”深羽抬起头,就看到夏油杰很温柔的微笑着。他的目光中流露着怜惜,忽然直起身,把娇小的少女紧紧抱在了怀里。   深羽呼吸一滞,就听到了头上传来的声音。   “深羽只要做你想做的就好了。或者说,你只要救你想救的人就可以了。我相信你。你是真正能够做出判断的人。”他说着,把她抱得更紧了些,一手像是安抚小孩子一样抚摸着她的脊背。   ——这样抱着她的时候,就会觉得,这分明只是一个比同龄人还要娇小纤细的女孩子而已。   ——他却直到今天,才第一次真正的从她的话语里,感受到了【看取】这份能力的重量。   “很难受吧。辛苦你了。”夏油杰只找得到这么浅薄的词汇——他甚至都不知道这对于少女来说,能不能算是安慰。但是,他依旧想把这份心情传达到她那里,“深羽很棒哦。非常非常棒。真的是非常可爱,非常优秀的女孩子啊。”   啊——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深羽的呼吸都顿了一下。双手有些僵硬的垂在身侧,少女陷在坚实的怀抱与偏高的体温包围中,隔着薄薄一层织物,便是不属于自己的沉稳有力的鼓动。   那清晰的鼓动就像将他话语中的感情泵向她的体内一样,随着紧紧相拥的怀抱传入她的胸中,一下一下的叩击着她的心房。   这个人……   深羽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两下,忽然很想伸手回抱他——只抱一下下,她只要抱一下下就好……   她这么想着,指尖微动。恰好这时,远处再次响起了催促。   这一次,是五条悟:“喂!杰!小不点儿!你们到底在搞什么?要抱回去抱啦!饿死了!再不走我们就先走了啊!”   黑发少女立刻像是惊醒一般的停下了动作。一把推开了高大的同级生,她抬头就对他做了个鬼脸。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略略略~好无聊啊!我才不要和你讨论严肃话题啦!”说着,她转身就朝着站在车边一脸不爽的五条悟跑了过去。   “来了来了!”   “你们在搞什么?好慢啊!”   “什么也没有啦~”   看着跑到五条身边,露出了笑嘻嘻表情一叠声的道歉加讨好的少女。夏油杰耸了耸肩,也跟了上去。   ——明明先讨论的是她吧?   ——嘛,不过,算了。这样也挺好的。不如说,这就是深羽嘛。   他的眼中掠过了一丝柔软的笑意。果然,她还是这样活泼的样子最可爱了。 第50章 49:【四十九之咒】   49:【四十九之咒】   就这样, 垃圾议员先生事件以与高层的初衷完全不同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这件事并没有在年轻咒术师们的心中留下太大的涟漪。交完了报告书,他们很快又恢复到上课任务和偶尔出差的日常中了。   就像夏油杰说的,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更何况, 他们可是咒术师。   是任务不够多?还是术式不需要开发?是限定的巧克力不好吃, 还是最近发售的游戏不好玩?借用硝子当天晚饭时的总结陈词, “咒术师碰到的各种不美好的事儿多了去了,要是事事都积压在心里, 每遇到个坏人就要叩问一下内心的话, 那才真是还不如趁早换行转学算了。”   这话很有道理, 因此, 在发现深羽平时依旧是嘻嘻哈哈的样子, 对议员先生的最终下场毫不关心之后, 夏油杰同样也迅速把这段插曲与那天的“严肃话题”在心中翻了篇。   只是,他之后仍然会时不时想起深羽说着自己能够【看到】犯罪时的表情。而每当这时,哪怕知道看似娇小纤细的黑发少女有着坚韧的心志与轻松压制一级【看取】特级的实力,他依旧忍不住会对她多照顾一点。   夏油杰倒也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特别的事情。也就是看她走得慢就抱一抱, 外出吃饭的时候点些她喜欢吃的,多注意一下她的偏食。上课前路过自动售货机帮她买罐饮料, 或者任务回来的路上给她发个消息, 问问有没有什么要他顺路带的。以及在她来男生寝室找悟玩游戏的时候定个22:00的闹钟准时去查房, 督促他们两个不要玩得忘了时间,记得早点睡觉。   说起来除了第一点之后,其他几件事情他本来也就一直顺手会做。带买东西的时候也没漏了悟或者硝子。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点儿小事, 硝子最近看他的表情却益发微妙。就连悟, 偶尔一起出任务, 看到他抱着深羽,也会挑着眉毛说:“杰,你也太宠她了吧,小不点儿又不是玻璃娃娃。”   然后说着,就把黑发少女从他怀里捞过去了。   ——这家伙,到底是用什么立场在说他?要不要双标得这么彻底?   每次这种时候,夏油杰都很想吐槽。特别是悟自从夏日祭之后就很喜欢单手抱着深羽玩儿。他本来就爱说些有的没有的逗她,深羽不经激——哪怕【看得到】悟只是在逗她玩儿,她也嘴上不肯吃亏——又不会骂人,往往两三句就被气成了个张牙舞爪的小奶猫。   于是每次抱不了一会儿,这俩人就开始你戳我一下我戳你一下的打闹起来了。而悟一打闹就喜欢去撸深羽的头发。他下手没个轻重,每次都把深羽撸得哇哇乱叫。看得夏油杰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只能再把她抱回来,看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边扒拉头发,一边气呼呼的和五条悟瞪眼睛。   这样的场面好几次让来接人的辅助监督看得目瞪口呆。   而不打闹的时候,他们玩着玩着就会开始做些在夏油杰看来很神(幼)奇(稚)的事情。比如最近,这俩特别喜欢的游戏,是手牵着手——还是那种恋人才会用的掌心相对十指紧扣的方式——然后伸给他看。   “哈哈哈,夏油!你看!我们两个手里面有无限诶!是不是超级棒超级厉害?”   想到深羽第一次这么玩儿的时候那像是小孩子收到了圣诞节礼物一样骄傲炫耀开心得不行的表情。夏油杰就忍不住想笑。先不说悟的术式,为什么深羽要一脸骄傲,单说会把无下限术式这么拿来玩儿的,也真的只有她了——悟居然还真会陪她玩。   也不知道她怎么就那么喜欢无下限术式。   嗯,不过后来夏油杰想了想,如果深羽想玩咒灵的话,他大概也会二话不说的拿给她的吧——啊,不需要“大概”。   所以,只能把这归咎于深羽power了。只要看到她的笑容心情就会变好。只要她撒娇,就会忍不住想要答应她的要求——毕竟她实在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嘛。   “你这话说得简直像给女高中生上供的猥琐大叔。”家入硝子叼着烟,凉凉的吐槽。   夏油杰却全不在意,耸了耸肩,“实话实说而已。硝子你不也一样?”   在宠爱小动物这一点上,她完全没有资格说他吧。他缺课出任务的时候,深羽的作业不都是抄她的?也就是从来不做作业还每次考试都能高分的悟没有参与过“借理科作业给深羽抄”活动了。   但就算是悟,也有被深羽抓着帮她做作业的时候。每当这时,嫌麻烦的白毛DK就会很干脆的拿起写着深羽名字的作业本直接往上写答案,连个计算步骤都没有——他才没有先写出完整解题过程再让深羽抄一遍的耐心呢。以至于夜蛾正道现在一翻阅收上去的作业——因为是班主任,所以他代理收全科作业——就会露出“这个班级没救了”的黑脸。   也是很有趣了。   夏油杰想着就笑了,他最近发现自己大概确实如同级生们吐槽的那样很有点恶趣味。不过,笑着,他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就眉梢一扬,站起了身。   “要走了?”家入硝子抬头。   “嗯。”夏油杰点了点头,拎起了一边的包。他今天要去出差,几个任务套在一起,预计要下周才能回来。   “看来来不及跟悟和深羽打招呼了。硝子你碰到他们帮忙说一声,我会带土特产回来的,有想要的让他们发消息给我。”长崎的甜点还是很有名的,应该能满足这俩的味蕾。   “还有我的酒。”家入硝子叮嘱。   夏油杰失笑,“放心,不会忘的啦。”说完,他目光扫过桌面上的烟灰缸,到底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你也稍微少抽点啊。”   就算有随时都可以用反转术式治疗,也不能就这么随意造作自己的肺吧?   又来了!虽然早没有了开学时的排斥,但是家入硝子还是对夏油杰的叨叨属性很嫌弃。“说得好像你不抽烟一样。别说我的肺了,你们的肺还不是归我管?”   说着,她伸手就赶他,“快走快走,不要听你唠叨。”   “好好好。我走了。”夏油杰好脾气的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而他刚出门不到十分钟,深羽和五条悟就走进来了。   “硝子~下午好!”   “哟~硝子。”   一黑一白一高一矮两个人一看到硝子,就笑嘻嘻的各举起一只手打招呼——另外一只手理所当然的牵在一起。   “深羽,五条。今天回来挺快嘛。”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对吧~小不点儿?”   “是是!你最棒你最强了!”   很好,又在玩无限游戏了。硝子也打了个招呼。棕发美少女非常熟练的无视了五条悟的自吹自擂和深羽看似真心的敷衍回答,自顾自的展开了话题:“刚才夏油才出去,你们没碰到吗?”   这两个人是早上的任务,现在回来的话,至少在校门口过来的路上应该能遇到才对。   “碰到啦。杰看起来挺赶,我们只打了个招呼。”五条悟回答,走到沙发前坐下,懒散的往后面一靠,“反正大家都有手机,想聊随时可以聊嘛。”   深羽也跟着坐了下来,侧头去看五条悟,“不过他最近好多出差。还都是单人任务。升级考试还没结束吗?都一个月了诶。”   现在都快10月了,从暑假尾巴来算的话,都不止一个月了。   “杰是按照正常途径升级的,要升到一级,他要先升到准一。完成准一的考核后再次经过推荐和考核。之前完成的是准一的考核,现在才是一级的。”   与一般的祓除任务不同,升级的考核要等通知,为了准确判断咒术师的能力,避免出现平时任务时等级不符资料不全的暧昧情况,目标都是经过详细确认的一级咒灵。参加考核的咒术师必须在负责考核的咒术师陪同下,全程由本人独立完成祓除。   这样一来,夏油杰的任务自然全成了单独行动。详细确认的一级咒灵也不是哪儿都有的,还要顾及负责监督的一级咒术师的人选与对方的行程。他自己又希望升级考核快点结束,难免任务排得天南地北。   “好麻烦啊。”“听着就麻烦。”不需要考核的深羽和硝子同时感叹。   五条悟耸肩,惯例开始diss高层:“谁知道上面在想什么。要我说,杰的实力是明摆着的,根本没有考核的必要。”   就像他一样。他自己就是特例,完全没有经过这一些。   “那你怎么不帮他省点儿事?”硝子问:“这种不能用五条power的吗?”   “可以哦。但是杰不肯。”   “……好的吧……”硝子耸肩,这就很夏油杰。   “虽然我觉得完全没问题啦。毕竟我们是最强的嘛。”   这大概是垃圾议员任务带来的唯一好的影响了。咒术师圈子本来就小,垃圾议员事件本身更是戏剧性十足。由于咒术师在其中扮演着正义的角色,高层倒也没有故意掩盖什么信息。于是伴随着八卦的传播,“最强的一年级”这个称号也越传越广,最终简略成了“最强”两字。   硝子和深羽比较特殊,夜蛾提交的报告书里也尽量模糊了她们的存在。所以这个称号对咒术师而言,实际指的就是五条悟和夏油杰。   一个是二级咒术师时就拥有了特级咒灵,并且已经确认肯定能升上一级,前途不可限量的咒灵操术使用者。一个是出生就惊动咒术界,号称打破平衡的独一无二的【六眼】加【无下限术式】。在这样的实力与年龄面前,就算有人觉得“最强”两字过于夸张,也只敢在心中腹诽。   毕竟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要知道,因为他们两个实力太过异常,这一届与京都校的交流会都在对方的强烈要求下取消了。   两个DK还觉得很理所当然。用五条悟的话来说,“对方肯定会要求取消的吧。不然呢?看我们吊打小朋友吗?”   别说单打独斗了,就算对方仗着人多搞持久战或者车轮战都没用。他们这里可是又有辅助又有奶,红条蓝条无限续航。   对于最强这个名号,无论五条悟还是夏油杰都适应良好——不如说,正因为有着这份自傲,夏油杰才想早日正式拿到一级咒术师的称号。   也正因此,他才不想借助五条悟的五条power搞特殊化吧。很好,家入硝子想着,重要的事情要说两遍——这就很夏油杰。 第51章 50:【五十之咒】   50:【五十之咒】   显然, 在场的几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所以五条悟随口说完也不再说了。歪了歪头,他看了一圈茶几上的零食,伸手拿起一包pokey。深羽于是很自觉的也伸出了手, 帮他抓住盒子方便他拆——他们两个另一手还握着呢, 现在都是单手行动。   这动作要是放在高专外面, 大概能看掉一地鸡皮疙瘩——牵着手的少年少女一起拆零食包装什么的就算是情侣也未免太过肉麻。然而这里是高专。作为五条深羽“掌心中的无限”梗的副产品,这一幕最近屡见不鲜,别说夏油杰和家入硝子, 就连夜蛾老师都看习惯了。   他们不止能配合拆包装, 还能互相投喂。一拆完, 五条悟拎起一根, 先喂向了边上的深羽。   “啊~”深羽乖乖的张开了嘴, 五条悟墨镜后的眼中却笑意一闪, 手上一偏,一pokey戳在了少女的腮帮子上。被突然袭击的深羽顿时睁圆了眼睛, 就听到两声笑。   “噗!”这是坐在对面的家入硝子。   “哈哈哈哈哈!笨蛋!”这是相当欠打的五条悟。   “喂!”前者也就算了,后者让深羽立刻跳了起来, 气呼呼的就要去瞪他。然而,刚准备开口, 黑发少女忽然低下了头。   “啊。”她看了看自己的手, 又马上抬头去看五条悟,“五条, 不见了。”   术式自己解除了,他们手里的无限消失了。   “啧。”   五条悟显然只会比她察觉得更早。收了笑意皱了皱眉,他松开了和深羽交握的手, 摘下墨镜, 很有些不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掌心。   “不过这次很厉害了!是至今保持最久的一次诶!超厉害的啊!”深羽安慰道。现在都过一点了。他们可是这么握着吃完了中饭再一路握回来的。得有将近两个小时了。很棒棒了啊!   不如说, 两个小时已经完全超出了深羽的预想。要知道,之前的最长记录还只有一个小时不到呢。要不是小五【看】不出什么异样,她早就叫停了。现在小五还没有反转术式,长时间让无下限术式自动运转,她担心他的脑会吃不消啊。   ——啊,等等!反转术式!   深羽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了,放下pokey盒子朝硝子招手。“硝子硝子,来,你快点给他的脑子反转一下。”   这话说得很是突兀。硝子疑惑的扬起了眉。   五条悟更是立刻抗议:“等等,小不点儿,你那是什么用词啊?别说得跟劳资脑子有问题一样啊!”   但是深羽才不理会他的抗议。   “不管有没有问题,反转一下总是没错的嘛——没听过有病治病没病预防吗?”随口瞎扯着,深羽越说越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娇小的少女于是干脆站起了身,仗着五条悟坐着不好发力,两手按住他的肩膀,不顾他的不满神色,对着家入硝子就喊:“硝子,快!照着他的脑袋来一发!”   来一发是什么鬼……   硝子的嘴角抽了抽,到底没打算拒绝深羽的要求。她站起身绕过茶几,走到两人边上,动作很粗暴的掌心往五条悟脑袋上一按。   然后就因为手下的触感惊了一下。“哇~你头发好软。”   “啥啊?”被钳制的五条悟挑高了眉毛。   “是夸你啦。”这家伙用的什么洗发水?这发质也太好了吧?   一边想着有的没有的,硝子随口敷衍。深羽刚才那反应很好懂,她此刻也大概明白了情况。看来他们俩最近的牵手游戏不单是为了玩儿。大概是在进行某种无下限术式的锻炼或者扩展尝试。而这种尝试会对五条悟的脑子产生负担。   五条悟的确是说过【无下限术式】必须配合【六眼】才能精准使用,用多了会烧脑。但因为他没详细解释过是什么烧法,硝子也不清楚这个“烧脑”到底是指什么,又或者会造成何种程度的损伤。所以她心里还挺轻松的——这家伙看上去这么精神,至少现在应该没什么大事。   不过无论有没有大事,既然深羽说来一发,那就来一发呗。   硝子这么想着,发动了术式。   但下一秒,她脸上的轻松尽去。术式的反馈让她瞬间推翻了自己的推测。   “喂!五条!”棕发美少女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收回手就皱起了眉:“你——”   同时神色一变的还有深羽。然而能【看到】两人想法的黑发少女大眼睛一眯就做出了判断。她一边掩下了内心的震动,一边飞快的截断了硝子的话。   “谢谢硝子!”   “深羽。”   硝子很是不赞同的看着她。深羽却动作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显然是不希望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你就惯着他吧!’   硝子的表情更不满了,但她到底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皱着眉重新坐回沙发上,她双手环胸就摆出了深羽印象特别深刻的大姐头逼问造型,目光锐利的盯着一脸事不关己,已然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咔嚓咔嚓啃起了pokey的五条悟。   但五条悟可不是被她瞪几眼就会招供道歉的深羽。注意到了硝子的视线,他抬头眨了眨眼睛,轻佻的一勾嘴角:“哇~硝子你的表情超可怕诶!”   说完,又低头叼了根pokey嚼了起来。   好可怕是因为谁啊?   家入硝子的脸色更沉了——而于此同时,她心中升起的却是无奈。大家都在成长,她自然也不例外。学得越多见得越多,她也已经不是刚开学时那个会因为深羽隐瞒刺青的疼痛就觉得她不把自己当朋友,初入咒术界的小女生了。   与她的反转术式不同,许多强大的术式在使用或锻炼时都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承受各种痛苦。即便现在,深羽在【看取】咒灵后依旧需要忍耐一段时间的痛楚,直到他们帮她解除。   所以,虽然在她看来,为了练习术式把自己搞得用脑过度还一副没事人样子,都不主动来找她治疗的五条悟非常乱来。但对他本人来说,这大概是很正常普通的事情吧。毕竟在术式相关的问题上,五条悟是不会真的把自己整出什么事情来的。   家入硝子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算了,她想。也许需要改变的不是五条悟,而是还不能对这样的“日常”泰然处之的自己……   ——好机会!这是准备放弃追究可以翻篇的意思!   一直【观察】着硝子的深羽见此情景,赶紧捅了五条悟一手肘。偏偏后者还浑然不觉,一脸无辜的眨眼睛,“嗯?小不点儿?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当然是让你快点去哄哄硝子啊!深羽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压低了音量:“快跟硝子道谢啦。她超担心你好吗?!”   最好再保证一下自己真的没事之类的。哪怕是强词夺理也好,给个台阶,硝子下了这事儿就结束了啊。   然而,五条悟的反应和她预想的截然不同——事实证明,最近几人相处得太融洽。以至于深羽完全忘记了开学当初,五条悟对夏油杰的一系列操作有多么令人窒息。   “哈?”   白毛DK眉梢一扬,立刻转脸去看家入硝子。他刚才已经又戴上了小圆墨镜,此刻为了看仔细些,甚至还伸手把镜片往下拉了拉。从镜片上缘露出的湛蓝里满是兴味津津,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很新奇的事物一般,他像是第一次见到家入硝子似的上下打量着她,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甚至连pokey都放下了。   深羽顿觉不好。可不等她开口。五条悟就忽然坐正了身子,向前一倾,一脸新奇中透着不可思议的盯着硝子的眼睛重复了一遍深羽的话。   “硝子,你担心我?诶?不是吧?你居然担心我?”   “!”   这问题,这表情,这眼神。这特么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一瞬间,两个女生都睁大了眼睛。深羽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家入硝子更是差点儿当场爆出脏话。   如果不是知道这家伙有的时候常识和情商低如幼稚园儿童,她绝对会以为他是故意找茬。但就算自认对他还有几分了解,知道五条悟真不是故意的。被这样的家伙问了这么一句,硝子也完全不想再和他说话了。   我刚才为什么要体贴这个人?小动物到底看上他哪里?情商低吗?!   硝子深深的看了还浑然不觉自己自己干了什么的白毛DK一眼,干脆站了起来。不理会忽然来了兴致,开始一声声叫她名字的五条悟。她拎起包,转身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不过,好歹念在同学之情,她在门边站定,转身,皱着眉叫了声他的名字。   “五条。”   “嗯?”   “毕竟是脑子。别仗着【六眼】乱来。就算你能看到咒力,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该难受的还是会难受的。你也不想变成白痴吧。”   “诶~所以你真的——”   硝子才不跟他废话,径直继续说着自己想说的。“先说好,你要是变成白痴,我绝对不治的。”   说完,她再不停留的大步走出了门外。   只留下依旧用惊奇新鲜的目光看着她离开方向的五条悟和一脸惨淡伸手扶额的深羽。   前者直到再也看不见硝子的背影,才转身,看着深羽,用一种很是感慨的,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的语气说:“所以,她真的担心我?”   “你这不是废话!我也担心啊!要不是【看到】了硝子。我也不知道你居然这么乱来啊!”   这一次,深羽忍不住当着五条悟的面把白眼翻出来了。虽然能看到五条的心声,知道他的反应是来源于怎么样的想法,深羽还是觉得这人真的太有气人的天赋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那么擅长在一无所知完全不是故意的情况下踩爆别人的地雷啊!   而且……   深羽忍不住出声质问:“说好的肯定没事呢?我们不是约好了不舒服就叫停的吗?”   虽然最早是她要玩漏瑚梗,但是后来,是五条悟发现这样可以锻炼半自动无下限,她才一直陪他挑战维持无限时间极限的。   半自动无下限这个名字是深羽起的。也就是不用全程维持着指印,开了无限之后让它自己运转,不去刻意维持,尽量保持多一点时间的意思。小五说,这个练熟了之后,他就可以尝试完全不用指印了。之所以用牵手,也是因为在手心里维持一点点无限最不碍事。   这家伙当时信誓旦旦的保证说他有【六眼】,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练习绝对不会给他造成负担。结果呢?   想到从硝子那里【看到】的东西,深羽至今还觉得很不可思议——她只是擅长忍痛而已,可是硝子明明‘说’这种程度的脑部负担足以让人头疼欲裂了,她居然完全没有从五条悟身上【看到】任何迹象!   她第一眼从硝子那儿【看到】的时候真的吓到了。要不是确定自己不会【看】错,硝子也不会骗她,她甚至都要以为他们是在联合恶作剧她了!能够把那种程度的痛觉完全排除在心声和思考之外的人,她从来没见过好吗?!   这是什么神秘的最强power?   若非如此,她早就喊停了,哪里还会惹硝子生气——硝子临走时还斜了她一眼,明显把她这个有前科的当成了五条悟的共犯。   害她等下还要去找硝子解释——都是这个家伙的错,骗她还让她背黑锅。   深羽忍不住瞪他。   可五条悟一点儿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的确是没事啊。我不是好好的坐在这里?”一脸轻松的白毛DK歪了歪头,一副你们好大惊小怪的表情。“哪有硝子说得那么夸张。我又不是傻子,我自己的术式和身体,我会不清楚?有事当然会去找她啊。明明是硝子太小题大做了啦。”   完全不明白她在气什么。白毛DK耸了耸肩。   ——所以有问题的不是你的行为,而是你之后那句令人窒息的提问啊!   深羽觉得这一刻,她充分get到了歌姬前辈讨厌小五的核心原因。她狠狠瞪了五条悟一眼。“还不是你说话太气人!等下去给硝子道歉啊!”   “哈?我说什么就气人了?明明是她自己突然生气了啊。为什么要我道歉?”   “喂!”虽然知道这家伙的脑回路奇葩。但这样的回答还是让深羽竖起了眉毛。   然后她就看到五条悟突然笑了。   “那你呢?你又是为什么生气?”他说着,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   深羽睁大了眼睛,瞬间没了声音——很好,和他预想的一样。   五条悟嘴角弯得更高了。手掌把少女的右手整个人包在里面——不管握几次,还是觉得她的手真的好小诶。虽然没有无下限,他却依旧像是玩无限游戏时一样,掌心相对,手指插入她的指间,然后紧紧扣住。   “你刚才也说担心我了吧?你是因为担心我所以生气了?”   说着,他另一只手摘下墨镜放在一边,把深羽拽到了眼前。就着一手十指相扣的姿势,低头,在至近距离看着少女的黑眸,仔仔细细的观察着她眼中的情绪。   ——那双眼睛,太近了!   “才、才不是啊!”深羽顿了一下,挣扎着就要甩开他的手。“当然是因为你又骗我啊!我们约好了的诶。有不舒服就停。结果你不仅不遵守约定,还害得我也被硝子迁怒了!而且你还气到硝子了!我难道不能生气吗?”   不,不是因为这个。而是……   ——你明明会做一样的事情,却因为我做了而担心生气。   深羽的挣扎顿时停了。这反应让五条悟更高兴了。   果然如此——小不点儿有时候真是太好懂了。   刚才也是。硝子想说的话他大致能猜到。他那时候又不知道她是担心,还以为她要和家里那些老头子一样叽叽歪歪,所以一点儿也不想听。然而,深羽是可以【看到】他们两个的心声的,所以她其实那时就知道他可能是误会了。   但即便这样,她还是选择了帮他说话,去堵了硝子的话头。   这么想着,五条悟用一种称述事实般的笃定,甚至可说是得意洋洋的高兴语气说道:“小不点儿,你真的很喜欢我啊。比起硝子,你果然更喜欢我。”   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深羽一抽手猛地推开了他,霍的一下站了起来。   “小不点儿?”被大力推开的五条悟往后一仰,不解的眨了眨眼睛。这是害羞了?可他看着神色复杂,看上去恨不得把他的头拧下来的少女,又觉得不像。   然而,此刻,深羽已经完全不想理他了。   不愧是你!五条悟!   深深看了五条悟一眼,再次确认了他奇葩的脑回路果然和她跟硝子不在一个平面上,深羽用力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就走。   “诶?诶!小不点儿?”   五条悟看着少女无视他一路蹬蹬蹬的走出休息室,没有任何回头的迹象。而直到少女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外。他才又笑了起来。   像转笔一样转着手上的墨镜,五条悟湛蓝的眼中满是愉快。   ——果然,小不点儿是不一样的。   硝子担心他,他只有惊奇。作为从出生开始就被预定的“最强”,从没有人会将这种情绪放在他身上——杰倒是说过,但那也不是这个意思。他与其说是担心他本身,不如说是担心他惹是生非。   所以硝子的反应让他觉得很是新鲜,然后就有些高兴。虽然觉得她太大惊小怪了,但被亲近的人关心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可也就止步于此了。   而小不点儿这么说的时候,是不一样的。他也很高兴,比被硝子担心更高兴。但不仅如此,这高兴里还夹杂着不同的,有点陌生,却又让他觉得特别熟悉的满足与兴奋。   那是和“被友人关心”完全不同的感觉……要怎么形容呢?   五条悟歪了歪头,随手捞起桌上吃到一半的pokey,拿起一根叼在嘴里,然后,他的动作顿住了。   ——啊。   他眨了眨眼睛,然后笑容立刻扩大了。咔嚓咔嚓的嚼完口中裹着白巧克力的饼干棒,白发的少年眯着眼睛舔了舔嘴唇。   ——没错,就是这个。   ——小不点儿的“担心”,是甜的呢。 第52章 51:【五十一之咒】   51:【五十一之咒】   就这样, 逻辑和两位女同学完全不在同一平面上的五条悟在先后气走了硝子和深羽之后非但没有产生丝毫愧疚,反而甚是心情愉快。   这愉快一直维持了很久。就连夏油杰不在,深羽不接电话, 硝子直接关机以至于难得没有任务的周六下午他只能一个人在寝室里看漫画书并且无人愿意陪他晚饭都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   而被他弄得非常无语的深羽转头就冲进了家入硝子的房间, 拉着自家同学兼闺蜜好好解释了一番, 撇清了自己的共犯嫌疑,并陪着她从头到脚diss了好一通五条悟,才终于让硝子消了气。   正如深羽所【见】, 硝子与其说是被五条悟的乱来气到, 不如说是被他那发现新大陆一样的夸张反应弄得一口气梗在胸口。   毕竟乱来的咒术师多了去了。但除了他五条悟, 还有谁特么会对着担心的同级生兼朋友问出“你居然担心我”这种问题啊?!   也亏得硝子对他还算了解。不然但凡换个不熟悉且心思敏感的人, 绝对要耿耿于怀好久——难道她担心他是那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吗?怎么?是她平时表现得太冷血?还是觉得她不配?   说起来她日常围观五条用各种窒息操作迫害夏油, 没想到也有轮到自己的一天。   果然五条悟就特么不应该长嘴。硝子叼着烟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深羽赶紧继续安慰, “不不,硝子, 你这样想,他都没有被别人担心过诶。居然会因为这种事情感到新鲜, 这不是很惨吗?这么一想,是不是觉得有点被安慰到?”   说实话, 并没有。不如说, 她现在就开始觉得担心他纯属浪费了。吐出一个烟圈,硝子撇了撇嘴。啧, 最好他下次不要来找她,痛死他算了。   夏油到底怎么教的?平时还不觉得,这么一看, 都一个学期了, 五条的情操教育根本一点儿点进展都没有嘛。   然而, 虽然这么想着,她却还是开口问道:“深羽,那家伙没‘说’你为什么【看不到】吗?”   按照深羽的能力,她【看不到】,说明五条悟脑子里根本没有相应的想法。什么情况?这家伙的痛觉中枢坏掉了?   ——这不是还在担心嘛。刚才那个果然是气话。   深羽顿时安心了。黑发少女小小的吐出口气,点头回答,“啊,这个我也知道了。用五条的‘话’来说,‘不要想就可以了’。”   “……哈?”硝子拿着烟的手一顿。什么叫做“不要想”啊?   “就是字面的意思。好像是因为【六眼】从小就会造成负担,并且随时随地都在获取庞大的信息量,所以他已经习惯把不需要的信息和头痛难受之类的感觉从思考里排除掉了。不是有人会精神太集中,忙起来就忘记肚子饿吗?大概就和那个差不多。”   用脑过度的头痛和肚子饿差很多的吧?而且信息量什么的暂时不谈,感觉是随便说排除就排除的吗?   家人硝子沉默了片刻,狠狠吸了口烟。“……他是变态吧?”【六眼】暂且不论,这家伙的大脑到底是个什么构造?果然还是应该刨开来看看吧?   “我也觉得挺变态的。”深羽心有戚戚焉的点了点头。   就和夏夏的咒灵球球一样,上辈子,她的同好们也对全自动无下限做过很多猜测。一些同好认为这招肯定有代价。所谓可以一直维持新鲜的脑,从另外一个角度不就是一边烧脑一边治的意思吗——反转术式又不是止痛药,难道因为可以治好,烧脑的时候就不会难受不会痛了吗?   现在看来,显然痛还是痛的。只不过小五自己不当一回事,也从不表露出来。这在深羽看来其实挺正常。毕竟原作里咒术师们个个就跟铁人似的,从没见过他们会喊疼的。可见忍痛是所有咒术师的必备技能基本操作。   何况深羽自己就是忍惯了的人。反而是开学初刺青副作用掉马时,硝子和夏油的反应之大让她很是惊讶。也正是那时——和现在——所【看到】的一切,让她知道了自己的同学们,特别是硝子,有颗多么柔软的心。   但能够把感觉从思考里完全排除掉就真的很扯啊,这和单纯的忍痛已经是两个次元的事情了诶。   ——至于她自己忍惯了却还是会因为五条悟瞒着她乱来而担心生气的双标行为……咳、她才没有。不、不对,她就算双标又怎么了嘛!这世上难道还有不准担心本命的道理吗?   想到某个完全没get到硝子生气的点还自顾自笑得很开心的白毛,深羽忍不住侧过脸,哼了一声。   然而哼完了,她再转脸回去,看向硝子,就又讨好的讪讪一笑。   然后就被硝子揉了脑袋。“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啊。是那家伙气人,和你又没关系。”   “所以,硝子,不生气了?”深羽抬头看她。   “你说呢?”家入硝子没好气的再次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当然生气啊。然而,就算五条悟这么气人,最后还不是只能原谅他?   ——不然呢?都已经是能交托后背,一起逛过夏日祭的同级生了。难道还真因为他长了嘴,就把他扔了吗?   但是,也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硝子忽然阴恻恻一笑,掐掉手中的烟,对着深羽伸出了手。   “深羽,手机借我。”   “哦,好。”深羽立刻点头,她知道硝子为了不接五条电话,把手机都给关了。一边低头掏着口袋,她一边问:“我的好像快没电了。硝子你要干嘛?需要先冲下电吗?”   “不需要,我就给夏油打个电话。”硝子一脸淡然的说。想着她如果用“五条不仅乱来有伤不找她治还净说些有的没有的气跑了深羽”这个理由告状,某个出差中的饲养员会露出什么表情,终于觉得心情爽快了一点。   她是不能把那家伙揍一顿解气,可是有人能啊!   *   *   *   事实证明,告家(夏)长(油)真的很管用。至少打完电话,家入硝子的最后一口气也消了。在电话里逼迫夏油杰发誓自己绝不放水,一定揍到五条悟彻底认识错误——用硝子的话来说就是“最好连他妈都认不出他”——之后,手握反转术式,对同级生打完架后的面子问题拥有绝对控制权的棕发美少女总算畅快了起来。   到了第二天,她已经可以在早饭的时候,对着姗姗来迟的五条悟露出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微笑了。   在学会反转术式之前得罪奶妈实属不智。深羽看着毫无所觉的五条悟,在内心默默划了个十字——希望小五能够通过即将到来的教训,充分的理解到这一点。   当然,作为一个称职的好闺蜜,就算小五是她本命,她也绝对不会给他通风报信的。   给硝子比了个大拇指,附带“你放心”的微笑。吃完早饭,深羽告别了闺蜜,拿上行李和五条悟一起出发了。   即昨天出差的夏油杰之后,他们今天也要去出差了——一级咒术师和二级咒术师最大的区别,大概就是前者出差比后者多多了。只不过他们和夏夏是两个方向。夏夏去长崎九州一带,他们去宫城县,主要是白石和仙台。   没错,就是原作里虎子在的那个仙台。   深羽还没去过仙台呢。想到这是原作里出现的城市,她还挺兴奋。不过,和五条悟坐上了辅助监督的车,一边玩着游戏,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叨叨了两句。   “……所以,你再气硝子。别说她了,我也不理你了。”   “诶~”   “不准‘诶’啦。还有,下次不舒服就去找硝子啊。一点点也要去。”   “知道了啦~小不点儿,你好烦啊。”   哼,烦死你算了。   深羽撇了撇嘴,重重按下了手中GBA的按键。亏她还在硝子面前帮他说了一箩筐好话,这家伙,一点儿都不知道感激巫女大人的善意。   不过,一想到昨天夏油杰在电话里再三对硝子保证回来一定狠狠揍他,她立刻又心平气和了起来。   夏夏和小五打架的时候不会让他用无限,还特别喜欢把他按在地上摩擦。单论体术,小五基本输多赢少,这次的“幕后黑手”还是硝子……   很好,这么一想,深羽不仅心平气和,甚至嘴角都弯了起来。她干脆按下了暂停键,仰起脸看向了五条悟——嗯,趁现在多看几眼,不然等夏夏回来,她就只有色彩斑斓的熊猫悟可以看了。   大约是她那愉快里透着丝丝怜悯的表情太微妙,五条悟眉梢一扬,伸手把小只少女拽了过来,往腿上一放。   “小不点儿,你这是什么眼神啊?”他一手圈住深羽的肩膀,很顺手的捞了一束她的黑发捏在手里,另一手戳了戳她的脸颊。   “说,想什么坏主意呢?”   “谁想坏主意了。”深羽赶紧抓住五条悟的手指,阻止他作乱。另一只手去抢自己的头发——果然,不过这么一会儿,她那一束黑发就被五条悟飞快的编成了半根三股辫。深羽一手摸着自己的头发,嘴角一抽——这也太快太熟练了吧?   “你才是吧?最近怎么回事啊?老编我头发?”   戳她的时候至少脑子里还会有句“想戳”,编她头发的时候却毫无特殊心理活动。就跟有人会一边说话一边转笔似的,完全是不过脑的那种习惯性动作。问题是,放假前明明还没有的,他到底哪儿养出来的习惯?   ——谢谢,就完全不需要好吗。   眼看五条悟被她说得一愣——看,她就说是不过脑嘛。深羽翻了个白眼,趁他停手,松开了抓着他的手,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打开了前置摄像头。   然后她准备解辫子的手就是一顿——你别说,五条悟编得还挺好看?   这是什么最强skil啊?最强客串tony老师也是最强吗?   内心默默吐槽,深羽到底还是对着摄像头把头发解开了。她靠在五条悟身上,正以指代梳通着头发,发顶忽然被拍了一下。   “想起来了。”   “啊?”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编你头发吗?我想起来了。是夏日祭那天。”看到深羽还盯着手机,五条悟动了动,硬是把脸凑进了摄像头的范围。看着屏幕里少女的眼睛,解释道。   “那天你不就是怕弄乱了头发,所以不让我撸?那么只要撸好了能再给你恢复回去就行了吧?”   她那天的头发就是先把后面的盘上去,再把两边编起来绕在发髻上面的——估计是印象太深,他也没怎么想,之后看到她的头发散在那里,就下意识的随手编起来了。   这话要是给硝子听到了大概能激起山一样多的吐槽。但对于深羽来说,这已经是非常充分的理由了。就像一直被大家说脑回路异常一样,她判断行为的标准从来和大众乖离。   在她看来,最重要不是干什么,粗鲁或者温柔都只是表象。中也也好,五条也好,他们撸她头发的时候都没有任何恶意。不如说,是亲近的表现。就像森先生和夏油杰的摸摸头一样。只要有那些柔软温暖开心的亮晶晶的情绪在,哪怕头发被撸成鸟窝,她也很开心。   其他的肢体接触当然也是一样。抱抱也好,亲亲也好,或者什么都不做的靠在一起也好。和喜欢的人肢体接触的感觉超棒的。暖洋洋的安心感就好像浸泡在热水里。可舒服了。   所以嘻嘻哈哈的挣扎打闹一下之后,她每次都会让他们轻松的抓到。特别是五条悟和夏油杰都个子又高力气又大,举高高真的又稳又好玩。   深羽一直觉得自己有对象限定的皮肤饥渴症。   于是她瞬间就接受了五条悟的解释。“哦,这样啊~那你玩吧。”不过说完,又赶紧补上一句,“但是在外面不行啊。还有,编完了记得马上拆掉。不然头发要弯掉的。”   “知道了啦~”五条悟同样也没觉得自己这么轻易的就得到了女孩子“你可以随便玩我头发”的许可有哪里不对。“你们女孩子就是麻烦。这不是挺好看的吗?”   说着,伸手捞起了她刚拆掉的长发。   “可是和校服不搭啊。”   既然说了让他玩儿,深羽也就随他弄了——现在在车里,不算外面。她想着,干脆也不玩游戏了。就坐在五条悟腿上拿手机当镜子看着他编,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着话。   “而且只编一个不会很奇怪吗?”她稍微侧了侧脸,调整了一下手机的角度。   “不会啊,我觉得蛮好看的。”   “真的?”   “必须的吧?我编的诶。怎么可能不好看?诶?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啧,那等下右边再编一个好了。”   就这样,一个编,一个看。在驶向东京站,载着年轻咒术师们去换乘新干线的车中,少年懒洋洋的轻佻声线与少女清甜的嗓音交替响起。   对于五条悟和深羽来说,这是极日常的相处方式。他们谁都没有在意过这样的行为与对话在第三者看来是什么效果。所以,他们也并不知道,此刻,开着车的辅助监督大姐姐内心已经发出了激烈的土拨鼠尖叫。   ——等等!看看她发现了什么!   ——所以,是在交往吧?绝对是在交往吧?!   虽然其他同事也都说过这一届高专一年级们总体颜值过高关系又极好,日常黏在一起,第一次看到被惊得不行,但只要嗑进去,这种少年少女之间纯粹的跨性别友情就极其让人上头看着忍不住就会内心荡漾姨母笑,俨然成了最近辅助监督之间流行的治愈……   但现在后座上的这对话这气氛,五条咒术师和雏咲咒术师绝对绝对是在交往吧?!   ——可恶!哪有这种友情啊?!这明明就是少女漫画一样的美妙的纯纯恋爱!她同事都眼瞎吗?!   因为工作性质,明明性格外貌都非常优秀却忙得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合适稳定的交往对象的辅助监督大姐姐内心流下了宽宽的泪。明知道后座上坐的是有【六眼】的五条家大少爷,对于甜甜恋爱的羡慕还是让她实在没能压抑住内心的冲动。   然而,趁着车流缓慢的时候抬眼一看后视镜,她立刻觉得自己再次受到了一万点暴击伤害。   高大的少年把娇小的少女整个人拢在了怀里。而后者背靠着他的胸膛,纤细柔软的身体呈现出的是全然放松依赖的姿态。身高和体型,甚至连色彩都相差甚远的两人,却像是相邻的拼图般完美的嵌合在了一起,自成了一个他人无法接近干涉的空间。   阳光从车窗外倾泻而入,勾勒出了白发少年精致的侧面线条,也在少女丝绸般的黑发上反射出了漂亮的弧光。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穿梭在少女的发间。明明不过是编辫子而已。配上他唇角的弧度,和手指不时掠过少女的耳朵与颈项的动作,单只是惊鸿一瞥,就让人忍不住脸颊一热。   直到,那双墨镜后的眼睛用一种与注视少女时截然不同的冷漠瞥向了后视镜。   ——!   宛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年轻的女性辅助监督顿时整个人一个激灵。她慌忙错开视线重新直视前方。直到那种仿佛是她心理作用的锋芒在背感消失,她才用很小很小的幅度慢慢的呼出了屏在胸腔里的那口气。   然后,她的表情立刻更加虚无了。   ——可恶!这是什么“不准窥探我的宝藏”的冷然表情?!是占有欲吧?!绝对是占有欲吧!呜呜呜这也太甜了!最强的一届,连谈恋爱都比别人强的吗?!   ——呜呜呜!她也好想谈恋爱啊! 第53章 52:【五十二之咒】   52:【五十二之咒】   “噗嗤。”   送他们到东京站的黑色轿车掉头开走, 深羽看着远去的轿车汇入车流,忽然笑出了声。   “怎么了?”五条悟扬起眉梢。   “没什么。”深羽笑着摇了摇头,“今天的辅助监督有点可爱。”   “哈?”五条悟的眉头一皱, “你眼瘸啊?哪里可爱了?”   “是女孩子的事情,你不懂的啦。”   看上去目光锐利神情严肃的大姐姐,开车门送他们下车的时候却满心都是“呜呜呜我想谈恋爱”, 就很可爱嘛。   不过看到五条悟还是一脸不服,深羽笑着就从口袋里掏出颗糖剥开,捧着踮脚往上伸手——这也是他们之前握手握出来的习惯之一。   “哎呀,你在意这个干什么。就当我自言自语啦。”   见剥开的糖纸上躺着的是他喜欢的葡萄味道, 五条悟哼了一声,弯腰叼走糖球, 随手从她手里拿走糖纸团成一团往口袋里一塞。   ——算她识相。   转着嘴里的糖球,五条悟放过了方才的话题。他直起身, 扫视了一下眼前车站门口穿梭不止的人流。啧了一声, 拎着自己的包往深羽的行李箱上一放, 拉着两人份的行李,另一只手看也不看的精准的牵起了少女的手。   “走了。”他说着, 一错步,挡在少女身前,率先迈开了步子。   接触的手心中传来的心声,眼前被遮挡得几乎只剩下了五条悟高挑的背影的视界。深羽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五条悟的手真的很大,大得足够把她的手整个儿都包进去。   ——啊,好像有点明白监督大姐姐为什么那样想了。   ——就真的……很帅气啊。   深羽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她忽然低下头, 加快步子跟上了五条悟的步伐。红红的耳根和越扬越高的嘴角却都被【六眼】看在了眼里。   于是五条悟直视着前方, 墨镜后的眸子一眯, 就笑了起来。   ——笨蛋。   “啊?干嘛又突然骂我!”果然,身后的少女立刻抬头瞪着他的背,发出了惊讶又不服气的声音。   ——所以说,你是笨蛋啊。   *   *   *   然而……   “到底谁是笨蛋啊……”   14个小时之后,半夜2点,仙台市中心的酒店高层套房里,深羽站在KINGZISE大床边,看着被她硬按着才肯躺下的五条悟,一脸无语。   早上还很精神的高个子白毛DK此刻整个人都恹恹的,抿着嘴唇皱着眉,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一手压着额头,听到深羽的声音,眯着眼睛看了过来。   “……你好烦……”声音都哑哑的。   是是是,我烦,我最烦了。深羽觉得自己好无辜哦。不过伟大的巫女大人才不跟蔫儿哒哒的大猫猫计较。   撇了撇嘴,她伸手把他压在额上的手拿开,摸了摸贴在五条悟额头的降温贴——还好,还挺凉,应该可以坚持一个晚上。这么想着,深羽顺手又理了一下被他自己撸得乱七八糟的前发。   然而,“不要趁机玩我头发啊……”   白羽似的长睫颤了颤,五条悟眯着眼睛抱怨,抬手拨开深羽的手,又把前发全撸了上去。   “热。”   说着,他长腿一伸把本来已经全堆到了床脚的被子踹了下去,另一只手就去扯领口。   都烧到38.5°C了能不热吗?深羽看了眼床头柜上躺着的体温计,表情更无奈了。   然而五条悟拿来当睡衣的是件宽松的低领黑T-shirt,并没有扣子能让他解。眼看再扯下去这件起码五位数的T-shirt就要废在他手上了。深羽内心叹了口气,低头又拆了张降温贴。然后挪开了他的手,撩起黑T-shirt的衣摆,啪的贴在了他胸口上。   五条悟睫毛一抖——给冰的——眉间却略略舒展了一些。大概是被冰清醒了一点儿,他在枕头上挪了挪脑袋,冰蓝色的六眼微微转向了深羽的方向,沙哑的声音里终于恢复了一点儿平时的轻佻笑意。   “……小不点儿,趁机吃我豆腐?你好色哦……”   “你好烦哦。再吵就给你全身贴满。”   深羽刚帮他拉好衣服,听到这么一句,随口原封不动的把他之前的台词还了回去。说完,黑发少女转回头,就对上了有些涣散却依旧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冰蓝。   深羽抿了抿嘴唇,“闭眼啦。”都用脑过度到发烧了还不消停?   “诶……”轻盈的白羽扇动,冰蓝色微闪,“不要。”   “那我给你遮起来。”深羽作势要去拿床头柜上的墨镜。   冰蓝“谴责”的看了她一眼,五条悟不满的嘟囔了一声,这次乖乖把眼睛闭上了。   室内于是重新安静了下来。   深羽放下手,转回了身。   因为担心灯光刺目,她没把房间的灯开全。不过高级酒店的照明设计很好。柔和的壁灯并不直射向他们的位置,却也不会让人觉得昏暗。深羽只觉得略显朦胧的暖黄色里,安静下来的五条悟益发显得稚气。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五条悟呢。深羽想。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雪白的睫毛就算闭着眼睛也是翘翘的,像是合拢双翼停在雪地上的白蝴蝶。   她忽然很想伸手碰碰看,但也就是想想而已——毕竟是【六眼】,不像牵手或者抱抱,深羽平时都会很注意的不要靠近。不过视线一移动,她眼中就极快的掠过了一丝笑意。   五条悟一只手还压在额上,手背把平时蓬松垂顺的前发压得反翘了起来,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上面端端正正的贴着印着粉红色HELLO KITTY的卡通降温贴。没办法,酒店准备的成人用的降温贴恰巧用完了,服务生送来的就是儿童型的。   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是高高大大还皱着眉的高中男生配上可可爱爱的降温贴,就真的还蛮好笑的。   深羽的嘴角忍不住就弯了起来。   “……笑什么笑啊……”高高大大的高中男生闭着眼睛开口。   “笑你啊。”深羽一边回答,一边干脆在床沿上坐了下来。“硝子不在还乱来,乱来也就算了。发现自己发烧了也不叫我,居然还喝错东西。”她转头,看了一眼床头柜上打开了的罐装啤酒,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是谁说自己最强来着?翻车翻得这么彻底,我当然要笑你啊。”   “…………切。”   一句话没说就被【看】穿了个彻底的白毛DK发出了不爽声音。   你还好意思切哦。深羽很无语的看了他一眼。   今天原本一切都很正常顺利。他们早上出发,11点左右上了新干线,到了仙台和当地辅助监督汇合后,一下午就搞定了仙台市内的三处任务。有五条悟在,深羽连武.士刀都没出鞘,全程客串了在大佬身后喊666的咸鱼。   这也是最近她和小五出任务的常态了。这学期开始,小五一直在练习开发自己的术式,每次一出手就轰隆隆声势浩大,日常把咒灵和建筑物一起吹飞,还禁止她在任务中抢靶。   这次也是一样,除了觉得哭丧脸的辅助监督先生有点苦逼,深羽也没觉得哪儿不对。搞定了任务天色尚早,他们还去市内逛了一圈儿。不仅打卡了当地有名的甜品咖啡店,买了深羽早就想要的喜久福,晚饭更是一起去吃了超好吃的高级牛舌。   因为成功给未来的五条三三安利了喜久福,深羽还暗搓搓的很是高兴了一把。   等吃完饭回了酒店,五条悟就说今天不玩游戏,他要早点休息。祓除咒灵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两个小时的新干线对于身高已经渐渐逼近190公分了的长腿DK就很不友好了。深羽【看】得直笑,不疑有他,点点头就自己回了房间。   结果睡到午夜刚过,就被隔壁突然爆发的咒力惊醒了。   深羽可是跟着森先生从小住在雷钵街附近的前黑手党,哪怕现在已经改行,骨子里的警觉也不会消失。她几乎是在那股咒力爆发的瞬间就清醒了,即便那爆发来得快去得也快,都不等她跳下床就已经消失。深羽依旧判断出了咒力来源是五条悟。   她当即拿起电话打他手机,响了三声没人接,迅速抓起房卡就冲出去敲他的门。   然后,等门开了,深羽就看到了一个说着要休息却练习了几个小时术式,用脑过度刚睡下去就发起了烧,迷迷糊糊被烧醒还仗着自己有【六眼】懒得开灯,摸黑从冰箱里拿可乐想补充糖分却拿错了啤酒,一口下去立刻晕菜,连咒力控制都紊乱了一瞬的五条悟……   这一眼【看到】的内容实在要素过多让人槽多无口,深羽都看愣了。反应过来后,她赶紧把他按回了床上,然后打酒店内线,拜托工作人员送酒精和降温贴上来。   好歹跟着森先生耳闻目染了这么久,深羽的医学常识还是很足够的。五条悟这又不是炎症,硝子不在,除了物理降温,其他估计都不管用。   而等到降温贴送上来,平时神气活现的白毛大猫,已经是个只会皱着眉头哼哼唧唧的废猫猫了。   ——所以,酒精才是对五条悟特攻吧?   深羽忍不住又转头看了眼床头柜上还剩大半的罐装啤酒,再转回来看着眉心依旧皱着的五条悟,内心很是感叹。虽然独眼猫说过小五不能喝,但一口啤酒下肚就头晕什么的,也未免太夸张了啊。要是原作里甚尔知道这一点,他还搞什么削弱啊,直接灌醉了就大功告成了吧?   这人真的不是酒精过敏吗?   “……总觉得,你在腹诽我……”闭上了眼睛还不肯消退的【六眼】又开始嘟囔。   是的,我是——深羽当然不会这么说啊。看了眼床头显示的空调温度——26°C,很好,小五的睡衣是短袖长裤,没有被子也冻不着。黑发少女嘴里随口答着:“怎么会,你多心了。”   “……这个口气……”五条悟一侧头,放下了压在额头上的手,雪白的发丝落下,冰蓝色在昏暗的室内亮了起来,“小不点儿,你果然是在腹诽我。”   怎么又睁开了?脑子不好就安分点儿啊。   深羽刚想再叫他闭上眼睛,对上那双冰蓝的瞬间,【看到】的内容却让她原本要出口的话一下子全变成了担心。   在五条悟眼前,黑发少女的眉梢一下子蹙了起来。她有些迟疑的抬起手,似乎是想碰碰他,最终却只是撑在身边,俯下身子凑近了一点,放软了声音,问:“这么难受啊?”   随着深羽的动作,几缕黑发从她光洁的肩上滑落了下来。五条悟的目光顺着她的发丝向下。在灯光下,看到它们像柔软顺滑的绸带般垂在她胸前。   说起来,她好像特别喜欢吊带裙?睡衣也是薄薄的短款吊带裙。   五条悟闭上了眼睛,在枕头上蹭了蹭算是点了头。   果然……深羽抿了抿嘴唇。她从刚才就隐约感觉到,似乎因为酒精和发烧,五条悟那个昨天刚被硝子吐槽为“变态”的“不想就可以当做没有”的排除感觉能力现在不太管用。而刚才【看到】的内容与五条悟的反应则证实了这么猜测。   但其实也不对。深羽转念一想。不管“去不去想”,难受这件事本身都是存在的。只不过……   她咬住了下唇,【看得到】和【看不到】,心情完全不一样啊。   夏夏那个时候也是。没【见过】的时候,她还可以冷静的想着要找好时机多做练习。可是一旦真的【看到】,就只想立刻做点什么。   可她既不会能对他人使用的反转术式,也没有【请君勿死】。“雏咲深羽”能做的,从头到尾就只有一样而已。   ——所以,要试试看吗?   看着安静的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的五条悟,深羽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朝他伸出了手。   虽然主动【看取】能够“拿走”的只有负面情绪,对缓解疼痛一点帮助都没有,五条悟现在还是轻微醉酒、发烧和用脑过度的三重debuff叠加状态。但如果能稍微【看取】走一些由于身体不适造成的烦躁或者其他什么负面情绪的话,至少会让他多少轻松一点吧?   哪怕,只是真正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这么想着,深羽的手落在了五条悟的手臂上,她轻轻推了他一下。在少年疑惑的目光中轻声开口。   “五条,我有一个办法,可能可以让你轻松一点点。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有效。”   说着,深羽想了想,还是决定有限的坦诚一点。毕竟【看取】的本质是她的术式,发动的时候必然会伴随着咒力的变化。夏夏和其他咒术师感觉不到,但五条悟可是有着【六眼】这样的神级外挂的。   所以要另外想个解释。   “是我灵力的一种运用,效果类似于祓禊,可以解咒或者净化他人的负面情绪。”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冰蓝,继续说道,“不需要仪式或者其他准备,现在就可以用。失败了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你要试试看吗?”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怎么试?”   很好,这是答应了。果然,吸取了夏夏那时候的教训更改了方针是对的。深羽立刻高兴了起来。看吧,只要不告诉大家被解除和净化了的负面情绪与诅咒到哪里去了,然后把主动【看取】往灵力上面推,这样的话,它也就是个很平常的辅助能力,完全可以光明正大随便用的嘛!   至于要是小五万一告诉夏夏怎么办。这她也想好了。她只要跟夏夏说,正是因为发现了灵力能消除咒灵球球的味道,她才由此根据神社本厅的资料,确认并开发出了这个新功能不就行了。反正灵力本来就有解咒和净化的作用,她的灵力还能转换成咒力补魔加buff呢——这里面的原理他们还不是到现在都没搞懂,再多几个效果,也毫无问题嘛。   ——只要补丁打得够快够合理,真相就追不上我啦。   ——她果然最聪明了!   这么想着,深羽的嘴角弯起了小小的弧度。说着“你等我一下哦”,踢掉拖鞋爬上了床——没办法,小五好高,床又太大,坐在床沿的姿势她够不着啊。   于是,五条悟就看到只穿了件轻薄的深紫色吊带睡裙的黑发少女像只软乎乎的猫咪一样先爬到了床上,再爬到他身上。大概是不知道该用什么姿势,她还歪着头思考了一下。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似的,很是果断的两腿分开跨坐在他腰际,一手按在他肩膀上,朝着他俯下了身。   未被束起的黑发随着她的动作如丝绸的帷幕般翩然落下,然后是水汪汪的黑眸和小小的软糯清甜的声音。   “就是这样哦,和消除刺青补充咒力的时候一样,很方便的。”   她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大眼睛里满是信任依赖与一点点小小的骄傲。像是终于学会了抓小鸟,迫不及待要炫耀给主人看的猫咪一样,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第54章 53:【五十三之咒】   53:【五十三之咒】   心跳的声音忽然被放大了。   深羽的吻是桃子味道的, 而她的发丝与颈项之间又缠绕着玫瑰的香气——是酒店提供的洗护用品,和她平时常用的带着奶糖一样甜香的沐浴露气味完全不同。   五条悟想到他之前进浴室的时候还嫌弃过这家酒店选的都是他讨厌的浓香型。现在却觉得这气味和怀里的少女搭配得恰到好处。   像点缀了玫瑰花瓣的舒芙蕾,小小的软软的甜甜的。热乎乎的融化在舌尖上, 让人只想一口吞下去。   他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不, 其实他今天心情一直都蛮好的。白发的少年忽然一翻身, 把少女压在了下面, 然后再次加深了这个吻。   “唔。”   深羽发出了小小的鼻音, 却没有反抗。直到感觉到她气喘吁吁了, 五条悟才一手撑在她脸侧, 退了开来。   注视着少女水汪汪的黑眸,他眨了眨眼睛, 忽然勾起了嘴角。   “喂,这就是你和杰的秘密?”   深羽的眸子倏然睁大了——很好, 他果然猜对了。   五条悟再也忍不住的笑出了声,哪怕声音还带着发烧和酒精导致的低哑, 也掩盖不了他声线中的愉悦。   “说你笨你还不信。让我猜猜, 是你【看到】了杰那家伙不想让人知道?还是你根本就没告诉他你的灵力还有这个作用?”   不,不会是前者。因为拜托杰保密的是小不点儿。   五条悟并不完全“理解”夏油杰,但至少他“知道”。杰总是想把事情做到最好,又对他们有种奇妙的责任感。虽然他不觉得用小不点儿的灵力净化负面情绪和让硝子治疗有什么区别,反正他们又不是没亲过, 但是对杰来说, 大概是不一样的?   所以只可能是小不点儿自作主张偷偷摸摸了。   但是灵力——当然被她用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咒力了——的波动非常明显。在六眼的观测中,强度几乎和深羽【看取】咒灵时的一致。这种程度的咒力所产生的效果不可能会被忽视。五条悟没有被净化掉多少负面情绪, 纯粹是因为他今天心情本来就挺好。   而杰又不是傻子——哪有人亲完突然负面情绪就没了也不怀疑的啊。   五条悟歪着头, 戏谑的看着瞪大了眼睛的少女, “然后?被他发现之后你就骗他了?怎么骗的?啊, 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把这个跟补充咒力混为一谈,跟他说你其实什么也没做,自己也不知道原理之类的?”   因为形式完全一致,杰看不到咒力的波动,小不点儿这么说的话,他肯定不会怀疑。   “啊……”这一次,深羽是真的惊讶了。虽然过程全错,但五条悟意外的说中了结果。   好了,真相了。自以为掌握了事实的五条悟想。那她的确是要让杰保密了。这种谎话,杰不问他还好,问了绝对分分钟被拆穿。   “所以说你是笨蛋啊。” 五条悟松手翻了个身,也把自己摊平在了床上。只会去迁就配合别人,什么都先想着对方的想法,明明是做好事,还偷偷摸摸的,被抓包了居然还要骗人。   最重要的是,“你这完全是瞎操心吧。”杰哪有那么弱啊,就算那家伙一直正论正论的,也不至于还要小不点儿经常去给他净化负面情绪啦。   “要你管。”   身边传来了小声的嘟囔。停了一会儿,少女又开口了,声音闷闷的:“喂,五条。不准告诉夏油啊。”   五条悟嘴角一勾,故意拖长了调子:“诶~~~这个嘛~~~”   果然,深羽立刻一骨碌翻身爬了起来,“恶狠狠”的盯着他的眼睛,压低了声音“威胁”:“不准说啊!说了就不理你了!我说到做到的!”   “可以哦。”   “啊?”   “所以说,不会说的啦。”五条悟弯着嘴角,伸手就重重一按少女的脑袋,大力揉乱了她的头发。   虽然想到小不点儿跟个空气净化器似的时时盯着杰那家伙,等指示灯一亮就bibubibu的找个借口偷偷摸摸给他净化一下,他就觉得很搞笑。拿这事儿嘲笑杰的话,那家伙绝对会露出很懵逼的表情。   但是……   他拿开手,看着抬起头的深羽。   “小不点儿,这样我们就也有秘密了吧?”   深羽的动作顿时停住了。不过五条悟已经移开了视线。仰躺着的白发少年看着高级酒店套房的天花板,忽然嘴角又是一弯。   “不过,啧啧啧……”   之前深羽隔三差五来找杰抄作业的时候他还觉得奇怪,硝子那么宠她,抄个作业怎么还需要她舍近求远。现在想想,这两个人绝对是抄着抄着就亲到一起去了吧。   “……刺青也是,净化也是,你的灵力真的好色哦~”   喂!明明是你比较色吧!   刚刚亲得那么猛的是谁啊!夏夏就很温柔的!帮宠物小精灵大师【看取】了那么多咒灵球球,她现在咳嗽经验丰富,早就学会怎么一边亲亲一边换气了,刚刚居然还差点儿被他亲得不能呼吸,到底是谁色啊!   深羽转脸就瞪他,刚想反驳,却听到了五条悟的下一句话。   “再亲一下。”   “诶?”   “没听到吗?”五条悟扬了扬眉梢,一个翻身,把少女压在了下面。一手扣着她的手腕,他的视线从散落在洁白床单上的黑发一路下移,最终停在她黑亮的眼睛上。   玫瑰的香气又涌了上来,冰蓝微微的眯了一下,五条悟忽然低下头,像猫咪一样蹭了蹭少女的鼻尖,哑着声音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再亲一下。”   “……可是,”长长的睫毛抖了抖,近在咫尺的黑眸极快的眨了两下,“没有用吧?”   刚才她的确发动了【看取】,然而几乎没有承接来什么负面情绪啊。   “嗯。”五条悟没有反驳,“但是我想。”   说着,他凑近深羽,伸出舌尖像猫咪一样舔了舔少女的嘴唇,发出了无声的催促。   ——快点啊。   深羽的睫毛猛然一颤,条件反射的闭上了眼睛。她根本还没发动术式,一片黑暗中“响起”的明晰而清澈的心声就占据了她的思维。   ——不是因为灵力或者净化什么的。   毛绒绒的蓬松的发丝擦过她的皮肤,呼吸带起的气流落在她的脸颊上。   ——只是想亲你。   偏高的体温随着接触传来,她充沛的咒力和唾液一起被掠夺而去。   ——好甜。   “唔……”少女发出了小小的鼻音,像是什么被困住了的可怜小动物一样。   ——真的好甜,想要。想要。想要更多。   思维好像要融化了一样,脑海里响起来的到底是谁的声音。   ——啊,对了,拿错酒是意外,但刚才是故意让你【看到】的哦。因为这样你就会担心我了吧?   “呜!”   ——想要你的“担心”。其他人都无所谓。啊,杰和硝子也可以有。但你不一样。你要“担心”我。再多“担心”我一点。要一直“担心”我。   紧贴着的胸膛里传来了清晰的鼓动,升高的体温让玫瑰的香气益发甜腻。虎口之下是跳动的越来越激烈的脉搏,柔软皮肤下的骨架清晰得像是稍稍用力就会折断一样。   ——这点也好可爱。并不弱,却小小的。啊,发抖了呢。   “哈……”冰蓝深处泛起了微微的暗色,五条悟退开了一点,给少女留出了喘息的机会,却在她刚换了口气的时候再次吻了下去。   “呜——!”   ——更可爱了。   “哈、唔……啊——呜!”   伴随着颤抖,少女的背脊绷紧了。忽然,像是那尾被养在休息室鱼缸里的小金鱼一样,她整个人都弹动了一下。白羽于是微微扇动,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喜一般,弯起了愉快的弧度。   ——啊,喜欢这样的?好可爱……没问题哦,我可是最强。什么都学得很快的。   “——!”   ——很舒服吧。哈……我也喜欢。很喜欢。   ——喂,小不点儿。我好像是喜……   黑眸陡然一颤,下一刻,深羽一下子睁开了眼睛,重重在五条悟唇上一咬。趁着得寸进尺的白毛大猫瞪圆了眼睛一脸错愕的时候,她手臂一用力就挣开了他的束缚。脸色爆红的黑发少女一把推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人,低头飞快的跳下床,拖鞋都来不及穿,转身就跑。   砰的一声,高级酒店套房的厚实金属门被重重甩上。   同时,深羽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一般,靠着走廊冰冷的墙壁哧溜一下滑坐了下去。   半夜2点以后的顶层高级套房外,走廊上空无一人。一片清冷的安静里,深羽像是直到此刻才终于能够呼吸了一样的大口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上下起伏。顾不得自己现在赤着脚只穿着一件睡裙的样子从监控里看上去有多么惊悚。她曲着膝盖,把自己紧紧团成了小小的一团。   吓死她了……   抖着手按住了胸口,深羽只觉得隔着薄薄一层血肉,她的心脏像坏掉了一样乱跳个不停。好不容易平复了一点儿呼吸的少女死死咬住了嘴唇。不用看都知道,她现在肯定整张脸都是红的,就连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此刻都烫得离谱。   都、都是那家伙的错啊!亲就亲嘛。为、为什么要想那种话啊?   【——喂,小不点儿。我好像是喜……】   某个声音突然再次被回想了起来。这下,深羽连坐都坐不住了。霍的站了起来,深羽正准备冲回自己的房间,才想起来房卡没拿。   而也就在此时,她身侧的门被打开了。   深羽一转头,就看到某个害她这么丢脸的罪魁祸首靠在门边,食指和中指间夹着她的房卡,鼻梁上架着小圆墨镜,白发乱蓬蓬的翘着,额头上还贴着那张可笑的HELLO KITTY降温贴。   大概是特地爬了起来开门的缘故,他看上去又恢复了高烧加上头痛的无精打采样子。即便知道这家伙是特地让她【看到】的——他刚刚自己都承认了——深羽还是忍不住有一点担心。   但是只有一点点!   她气呼呼的瞪他,一伸手就抽走了房卡。转身快速走到隔壁自己房间门口刷开,正要关门,却见五条悟还站在门口。   深羽顿时停下了动作,“你关门啦!”   “啊?”五条悟歪了歪头。   “快关门啦!”深羽更生气了。走廊里的空调比房间里大——她进五条悟房间之后就特地把空调调高了——发烧的人吹什么冷风啊!   说完,她就准备关门,不过就在门要关上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低着头叫了一声。   “喂!”   “嗯?”   “以后,不准故意让我担心啊!不然就真的不理你了。”说完,她砰的甩上了门。   而深羽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关门之后,某个靠实力把意外变成蓄谋的罪魁祸首看着严丝合缝的房门,忽然笑了起来。   五条悟晃了晃脑袋,关上门,转身,随手扯掉了额头上的降温贴。顺手把垂落的刘海撸向后方,他脱下T-shirt连胸口那张降温贴一起往沙发上一扔,走进了浴室。   感应灯随着客人的进入而亮起,高级瓷砖贴面的浴室一片明亮。冰蓝色的眼睛眯了眯,五条悟走到洗手台前,看也不看的打开花洒的开关,对着镜子伸手摸上了嘴唇上甚至都没有破皮的咬痕,忍不住轻笑出声。   ——连咬人都不会。   “笨死了。” 第55章 54:【五十四之咒】   54:【五十四之咒】   然而, 五条悟也并不知道,他房间的门关上之后,踮着脚看着猫眼的黑发少女立刻转身飞奔, 像只受惊的猫咪一样跑进卧室窜上床, 一把抓起落在床上的手机,翻到联系人页, 拨下了一个号码。   “嘟——嘟——”   没开灯的安静房间里, 拨号音听起来极其清晰。深羽像只警惕的猫一样,睁大了眼睛盯着屏幕上的“家入硝子”四个字,一边等待着接通, 一边伸手按着胸口。   心脏还在扑通扑通乱跳,没有半点停歇的迹象。虽然知道半夜打扰硝子很不好,但是她现在真的真的很需要闺蜜的存在。   五秒,十秒, 直到四十五秒,电话终于接通, 另一头响起了带着沙哑的女声。   “深——”   “硝子!”深羽都不等硝子说完她的名字,就放下手扑到床上, 冲着手机急促开口:“怎么办怎么办?五条‘说’他喜欢我!”   ——对不起, 硝子饲养员, 我知道不应该打扰你睡觉, 可是现在我需要场外求助啊!   好在, 硝子确实如深羽期望的那样一如既往的给力。电话那头沉默了数秒,然后,衣物摩擦声和打火机的咔嚓声响起, 再停顿了几秒后, 家入硝子的声音已经很是清醒了。   “深羽, ”她用询问病例一样的口吻说道,“来,从头开始,把情况详细和我说一遍。”   *   *   *   虽然在听到深羽第一句话的瞬间,家入硝子的第一反应是想要激情辱骂五条悟三十分钟——如果不是这家伙,小动物怎么会三更半夜打她手机不仅影响了她的睡眠还把她吓了一跳以为她是任务受伤出了什么事情,但是,作为一个非常称职的闺蜜兼饲养员,相比辱骂白毛,当然还是先解决小动物的求助重要。   然而,在听深羽描述完整个“告白”过程之后,她深深的后悔了——她刚才就应该先辱骂五条悟三十分钟的!不,三十分钟怎么够!   瞧瞧他干得都是什么事?!乱来,醉酒,装死,诱骗小动物的同情,至于x虫上脑这种DK反应她特么都不屑说他,总之没有一件是人能干得出来的!   讲道理,也就是对象是小动物,对他好感度满值还能看到他窒息操作下的心声。不然这一连串操作真是要多狗有多狗!别说是加好感了,放在别的女孩在身上,好感度不扣光她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也就是对象是深羽,这一套居然还特么歪打正着了——然而也正因为对象是深羽。五条悟,我不拖你后腿已经仁至义尽了,别想我给你助攻!   家入硝子在脑内对着某个白毛比了个中指。在自己的小黑本本上狠狠记了他一笔,对着手机开口时,已经恢复了一脸冷静。   “什么都不需要做吧。”   “啊?”   “你不是问我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吗?”硝子掐灭了手中的烟,又点上了一支,叼着烟,含糊的重复:“我觉得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这、这样的吗?”   “就是这样吧。那家伙又没有真的‘说出来’,根本不算的吧?”既然搞清楚了自己的心情就给我认真点啊!脑内告白是什么鬼啊?!   不过对此,深羽持有不同意见。“可是我【看到】了。他是没有说啊。但他‘想’了。”   少女带着点儿紧张的软糯声音迟疑了一下,“……【看不到】才需要说出口吧?他对我的术式一清二楚,就是‘说’给我听的啊。”   啧。不好糊弄嘛。这反驳让家入硝子眯了眯眼睛。不过,没关系。   “那他除了喜欢还说了什么吗?”   除了喜欢……电话这头的深羽抿了抿嘴唇,看着接通的手机。“……要我,‘担心’他……”   “这个你刚才说过了。”深羽还不够担心他吗?那家伙还想怎么样?作为一个医生预备役,想到五条悟居然心机到利用自己的不适,硝子就非常嫌弃。“还有呢?‘说’完喜欢之后,他还说了什么吗?”   还有?然后?   这句话把深羽被问住了。她眨了眨眼睛,随着和硝子的聊天,紧张也渐渐缓解,此刻冷静下来想想,她跑掉之前,五条悟除了‘说’了装难受要担心和喜欢之外,还真的没有说别的——至于说她可爱什么的……   深羽不太自然的又抿了抿嘴唇。嗯,那个,就不用说了吧……   “深羽?”大概是她沉默的时间有点长,硝子提高了一点儿音量。   深羽赶紧回答:“啊!我在!没有了!他没说别的!”   “那不就得了。”   “啊?”   “深羽,你喜欢五条。”   硝子说的是陈述句,而深羽也如同她所想的那样点了点头。   “嗯。”。   是,喜欢的。很喜欢,很喜欢。   深羽伸手摸了摸胸口——在那里,心脏还在重重的跳动着。她是知道的。认识了、接触了、了解了,于是对大家的喜欢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不是淡去,而是越来越强烈。   硝子也是,夏夏也是,当然,小五也是。每天,每个细节,都让她更加、更加的喜欢。所以才会想要接近一点,再接近一点。亲亲抱抱,她也很喜欢的。就好像刚才,无论行为还是传递来的心声,都让人脸红耳热,心跳加速,非常、非常开心。   她又不是傻瓜。才不是真的没戒心,她当然知道刚才小五想干什么。要知道,她不仅是资深OTAKU,还是什么都【看得到】的,被黑手党养大还做过黑手党的巫女大人诶。虽然没吃过猪肉,可是她知道【见过】的各种花式猪跑步,说不定比小五和夏夏还要多。   有点点被自己的比喻笑到,深羽的嘴角弯出了小小的弧度,但很快,她又抿了抿嘴唇。   ——所以,刚才,是因为是小五,她才不反抗的啦。就……   她小小的吸了口气,忍不住双手捂住了脸。   ——就、就还蛮,喜欢的……   如果不是他突然“说”……   “现在他‘说’他喜欢你。”   心中的声音和电话那头硝子的声音一同响起,深羽放下了手,小声补充:“……是,‘好像’。”   “啧。”这一次,硝子的咋舌清晰的传了过来。   这反应让深羽又忍不住笑了一下,笑完就听到硝子说,“总之,他告诉了你这件事。”   “嗯。”   “然后就结束了吧。”   “……诶?”   “就结束了啊。你看,你也很喜欢我吧。然后我说我喜欢你,那你会怎么做?”   “怎么做?”深羽歪了歪头,思考了一下,“就……很开心?”   “对啊。这不是一样吗?” 家入硝子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在利用小动物本就诡异的脑回路偷换概念。“所以你干嘛那么紧张?总体来说这也不算坏事?他就是传达一下自己的心情而已。你如果不喜欢他,还需要烦恼怎么拒绝。既然你本来就喜欢他,那么开心就好了吧。”   诶……好像,是这样诶?   深羽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然后,少女黑曜石色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对哦!就是这样啊!虽然小五【诅咒】了巫女大人,但是他要求的事情,她是做得到的!无论是担心他也好,亲亲抱抱也好,她都可以的。对他露出笑脸的时候,她自己也很开心的啊。   不如说,那本来就是她一直有在做的事情。所以只要像至今为止的一样继续做就好了啊!   对啊!正是如此!就像硝子说的一样,根本不需要紧张的。   深羽一骨碌坐了起来,只觉得之前的心慌与紧张尽去,整个人都豁然开朗了。   “硝子!你怎么这么棒!”她连声音都雀跃轻快了起来。如果不是隔着电话,现在就想扑上去给硝子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知道了!我知道要怎么做了!”开心的说完,深羽看了一眼时间,赶紧开口:“啊!都这么晚了!你也快休息。我不打扰你了哦。”   对面的女声于是也笑了起来:“过河拆桥?”   “才不是啦。”这次,深羽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笑意,“我会给硝子带超级棒的土特产回来的!回来再好好谢你!”   “那我就等着了。”棕发少女说完,率先伸手挂掉了电话。   没开灯的寝室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家入硝子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眯了眯眼睛。   五条这家伙……   虽然不知道深羽为什么会喜欢这两个麻烦的家伙。但是硝子也承认,她见过的知道的听说过的所有适龄咒术师里,也就只有这两个还勉勉强强能和小动物配一配。不过,就算这样,在小动物没有做下决定和选择之前,这种连传达自己的心情都要用“好像”的幼稚园情商心机DK,也别想那么简单的就利用小动物的心软抢跑啊。   这么想着,硝子靠着床头,再次点了根烟,在烟雾中弯起了嘴角,脑中浮现出了另一个同级生的样子。   ——所以,夏油杰,你拿什么谢我?   *   *   *   夏油杰会怎么感谢硝子深羽不知道,不过,她就真的很感谢硝子。挂掉电话,她越想越高兴。果然每个女孩子都应该有个好闺蜜,这种事情比起找森先生太宰治什么的,还是找硝子最有用了!   这次一定要买瓶好酒谢谢她。啊!这么说来,中也很喜欢的那个就不错——虽然是红酒,不过硝子应该也是喝红酒的吧?   嗯,决定了,明天发消息问问硝子喜不喜欢红酒,要是她喜欢,她马上找人给她安排上!   这么决定好,深羽顿时轻松愉快了起来。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她往后一倒,把自己摊平在了床上,看着天花板,忽然伸手摸了摸胸口。   在那里,在跳动着的血肉的深处,有好像蜜糖一样又甜又热的温暖在蔓延。鼓鼓的,涨涨的,随着心脏的每一次泵压,那些轻盈又炙热的温暖被传送到全身。   像是在大雪天被包裹在暖洋洋的被子里,又像是有一片羽毛轻飘飘的心尖上掠过——那种酥痒,让人只想缩成一团。   这么想着,黑发的少女突然伸手扯过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团,然后在黑暗的小小空间里无声的笑了起来。   ——这就是,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的感觉吗?   她眨了眨眼睛,只觉得眼前的黑暗都那么让人喜欢。   ——好开心啊。 第56章 55:【五十五之咒】   55:【五十五之咒】   发生在三更半夜酒店里的一切除了当事人以外无人知晓, 但第二天早上来接人的辅助监督还是在年轻的咒术师身上发现了一点点异状。   不是五条悟。昨晚一切鸡飞狗跳的罪魁祸首不愧最强之名,恢复能力和折腾能力一样强大。一个晚上过去,他酒也醒了烧也退了, 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十足容光焕发,丝毫没有了半夜三更废猫猫的影子。   状态有异的是深羽, 具体来说,她困死了。   刚走出酒店房间时还好, 吃着吃着早餐就动作越来越慢。哪怕皱着眉头灌下了一杯清咖,上了车刚玩了不到3分钟游戏,深羽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眼睛,脑袋就开始一点一点的了。   然后点着点着,随着车子的一个转弯, 她头一歪, 啪嗒一下靠在了五条悟身上。   “哇!”   五条悟夸张的惊呼了一声,眼明手快的接住了从少女手中滑落的GBA。按下暂停键随手往边上一放, 低头去看靠在他胳膊上的深羽。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声音吵到了,刘海下细细的眉毛皱了皱, 黑发的少女伸手在他手臂上一拍。   “……你好吵。”   眼睛都闭上了,这是真的打算就这么睡了?五条悟看得不可思议极了。“小不点儿?你昨天晚上干什么了?跑马拉松去了吗?”她回房间的时候才刚过三点, 早上10点集合, 完全有睡一觉的时间。而且, 就算一个晚上没睡,也不至于这么困吧?   “……”   “小不点儿?”   见深羽没有反应,五条悟随手拎起一小撮她的长发, 用发梢戳了戳她的脸颊。   脸上痒痒刺刺的感觉让深羽一下子皱起了眉。胡乱的挥了两下手却什么也没抓到, 她嘴角撇了撇, 一边躲一边把脸往他衣服上埋。   “呜!五条!你吵死了!”   “噗!”   隔着面料传来的声音奶凶奶凶的。五条悟一下子笑出了声。   “你这家伙,昨天晚上不会根本没睡吧?”   放下手中的头发,他干脆把深羽抱起来放到了腿上,刚准备把她往胸口按,闭着眼睛的少女就迷迷糊糊的挣扎了起来。   “扣子……硌……”因为角度问题,脑袋正好压在了他制服前襟纽扣上的深羽一边慢吞吞的推他一边抱怨,“不舒服。唔……好困,放我下去啦……”   “啧,你要求好多。这个姿势我也不好脱啊。”完全无视了少女后半句话。五条悟回了一句,就开始解制服外套的纽扣。单手解完扯开前襟,确认这下她不会再压到金属扣子了,他才把她往胸口一按。   “好了,睡吧。”   但这么说着,他还是有点不甘心的在深羽软乎乎的脸颊上戳了一下,“和我一起居然只想着睡觉?说好的喜欢我呢?”   回应他的是少女含糊的抱怨:“……别、吵……”   “切。”   还切……是谁害我这么困啊……   朦朦胧胧里听到头上传来的声音,深羽内心慢吞吞腹诽。虽然很想好好抱怨一下,但她现在已经困得连眼睛都不想睁开,随时会失去意识了。   五条悟猜的不算全对。虽然回了房间后和硝子打了一个多小时电话,又在床上翻滚了一会儿,等到深羽真正睡着,已经是快要天亮的时候了。但她确实是睡了的,不仅睡了,还睡得挺好。证据就是,深羽接连错过了两个闹钟,等被第三个响醒了的时候,窗外都已天光大亮,距离他们和辅助监督约好的出门时间只剩不到半个小时了。   呜,就很咒术师失格。   更失格的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良好睡眠被强行打断产生的副作用,她现在居然比平时熬夜之后还要困。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就干脆不睡了——所以,都是这个罪魁祸首的错。   神志大半都已经被周公带走了的深羽模糊的想着,自以为恶狠狠的——实际上软绵绵的在五条悟胸口蹭了蹭。   后者低头,眨了眨眼睛,把圈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一点儿。   侧坐在五条悟腿上,像小孩子一样贴在他怀里的深羽于是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小小鼻音,像打着呼噜的猫咪一样,她小幅度的动了动脑袋,得寸进尺的把整张脸都贴在了五条悟的胸口。   说起来,明明在横滨的时候她连续三四天不睡都没事,进了高专之后却像是突然失去了熬夜功能一样,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上礼拜和小五偷偷玩游戏玩到凌晨之后也是,整个下午都困得不行,差点儿在课堂上睡着了,不仅被夏夏念了,还被小五好一通嘲笑。   现在也是,深羽其实觉得自己的脑子还能转的——顶多,就是转的慢一点——但就是一根手指也不想动。   ……都怪高专的气氛太好太闲适,以及……小五身上太舒服了……   隔着薄薄一层衬衫传来的是比她略高一点的体温和有力稳定的鼓动。并不柔软的胸膛,却带着恰到好处的肌肉结实的触感和弹性,五条悟一点儿也不瘦,最重要的是,他还人高马大的。被他圈在怀里,放松全身力气靠在他身上的时候,深羽只觉得整个人都被一片温暖坚实包裹了起来。   背后是支撑的手臂,腿也被揽着。这种仿佛被好好保护起来了一样的安心感,让人只想就这么躺到天荒地老。舒服得她心里像是凿开了一眼温泉,热乎乎暖洋洋的水流蔓延过全身,不时泛起一串串餍足的小泡泡。   啊……他把外套包在她身上了。于是与温暖一同包裹着她的,那种熟悉的淡淡雪松木和青草香味更清晰了一些,是小五衣服上常有的柔软剂的味道……   深羽小小的弯了一下嘴角,像躲在保护者身后的小动物一样,往五条悟的怀里缩了缩。   ——他今天好体贴啊……嗯……那她睡醒了就……再让他亲一下、好了……   ——出门的时候他就想亲她了……她、【看到】了哦……   深羽的小脑袋迷迷糊糊的想着,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好了,这下是真的完全睡过去了。   一直注视着深羽的冰蓝色眨了眨,五条悟撇了撇嘴,移开目光,转脸看向了窗外。然后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松开了揽着少女腿弯的手,拿起一边的手机,单手熟练的操作了起来。   似有所感的少女发出了小小的轻哼。五条悟玩着手机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他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深羽,表情里带上了点无奈。不过最终他还是没有把手机方放下,只另一手把她又往怀里带了带。   “我查点东西。别闹。”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总之,这一次,深羽彻底安静了下来。   车内于是只剩下了少女放松的呼吸音和微小的按键音。驾驶座上,从刚才起就一直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的辅助监督先生终于稍微放松了一些,无声的慢慢吐出了一口气。   呜哇……总算停了。辅助监督先生想着。虽然听过八卦,但对于他这种上岗才刚半年,第一次碰到这对组合的奔四大龄单身狗,现场目击果然还是很不友好,杀伤力十足。   好在昨天一路上的经历和论坛八卦以及某位东京同僚的及时联系让他自以为已经充分了解了情况。   总之,就像同僚说的,五条咒术师和雏咲咒术师绝对在谈恋爱。不仅在谈,还谈得光明正大,让人光看着就塞饱了狗粮。但是虽然他们不在意周边,却也不喜欢被人围观。所以不想被【六眼】死亡射线的话,最好当做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嗯,我什么也没看见。   胸口隐隐作痛——大约是因为联想到自身的凄凉虚无——的辅助监督先生再次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这时,他架在方向盘边上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怕是工作消息,即便在开车,辅助监督先生依旧极快的瞥了一眼,然后就看到跳出来的邮件通知。   /一级咒术师五条悟:还要多久?/   现在他们正在从仙台前往白石的路上。因为比较熟悉当地情况,这次两位咒术师的宫城县出差全程都是他来辅佐。辅助监督先生看了一眼导航,刚想开口,又马上闭上了嘴,想了想,他犹犹豫豫的看向后视镜,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级咒术师五条悟:一个小时?/   辅助监督大力点头。   /一级咒术师五条悟:知道了,先不去酒店。你直接开到任务地点。5分钟内我会搞定。/   这就是最强的实力吗?同样从东京的同僚那里听过高专一年级最强传说的辅助监督先生赶紧又点了点头。随后,他小心的又瞄了一眼后视镜。就看到带着墨镜的白发少年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抱着黑发少女,低头又继续玩手机去了。   ——很好。果然只要专注本职工作别做多余的事情,就算是御三家的大少爷也没什么可怕的嘛。和雏咲咒术师在一起的时候,五条咒术师就特别安分好搞。东京的同僚诚不欺我。   ——但是,可恶,还是好羡慕啊!   *   *   *   然而,一个多小时,又零五分钟之后。   “术式反转——【赫】!”   “轰隆!”   钢筋与砖石的扭曲断裂的声响砸碎了郊外午后的寂静,巨响与震动传遍了整座废弃医院大楼。在笼罩大楼及其周边的【帐】中,庞大的咒力在建筑物的内侧爆发,将巨大咒灵连整面墙壁全部吹飞,定向爆破一般蜂拥的滚滚烟尘中,前者惨叫着炸裂消失,后者全数化为碎石残骸,像暴雨一样四下喷溅。   不过是一击之力,方方正正的医院大楼却仿佛惨遭导弹袭击,垂直路径上所有的墙壁全部断裂,宽敞的底层被直接打穿了一个一路通到外界的大洞。别说是被五条悟抱着的深羽了,就连站在【账】外的辅助监督都能透过那个笔直的大洞直视到建筑物的内部。   更可怕的是,辅助监督先生震惊的表情都还来不及淡去,七层的废弃医院整体就开始不稳的倾斜,嘎吱嘎吱的不吉利的倾轧声越来越响。   “咔哒。”   闻声抬头,深羽就看到从头顶上掉下来的水泥碎块被无限弹开,落在了地上。   随后,是更多的水泥块。   “咔哒——喀哒喀哒喀哒!”   啊,这个是……   刚要夸奖五条悟的深羽瞬间低头捂耳朵。而就在她熟练的做完全套动作的时候,刺耳的轰鸣再度响起。   “轰隆隆隆!”   被打断了承重的大楼整体猛然沿着大洞的方向倾倒滑落,自下而上层层垮塌,最上面的三层更是像木偶被折断的头部一样整个儿掉了下来,狠狠砸在了原本是医院前广场的空地上。   一瞬间,巨大的烟尘填满了视野,强烈的震动与巨响让停在【帐】之外的轿车的警报器和车边的辅助监督先生一起发出了尖叫。滚滚烟尘之中,原本结实坚固抗震优秀的废弃医院大楼已经消失在了地图上,现场只剩下一片巨大的废墟和废墟周围四散得连建筑师都认不出来的各种残骸。   直到此刻,一击拆掉了整座建筑物的罪魁祸首才看向了怀里的少女。   “怎么样?”五条悟扬着眉梢,得意的歪了歪脑袋,他此刻还单手抱着深羽,无下限术式及时撑起的无限形成了完美的阻隔,半米之内空气清新,没有了天花板和墙壁的遮挡,灿烂的阳光像穿开乌云一样破开渐渐下沉的浓厚烟尘,被分割成灿烂的光束,自两人头顶上倾泻而下。   这个角度的构图和光影就非常好看。   深羽立刻超级配合的欢呼——她确实是真的很开心。   “超棒的啊!居然成功了!”还好她在五条悟准备下车的时候醒了,不然就看不到这么震撼的场景了。   一击拆迁啊!不愧是【赫】啊!想到将来还有【茈】,深羽很是感动:“无下限太厉害了!”   五条悟顿时扬起了嘴角,看着满脸兴奋眼睛亮闪闪的少女,他忽然开口:“深羽。”   “嗯?”深羽抬头。   “深羽。”这次,他笑出了声。   “啊——啊!”深羽终于反应了过来,“干、干嘛突然叫人名字啊。”   “想叫就叫啦。”五条悟随意的说着,眼看烟尘渐渐散去,他抱着深羽,朝着【帐】外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然而,从接触的皮肤里,却清晰的传来了他的心声。   ——骗你的,是上网查了哦,查了你们女孩子会开心的事情。   深羽于是一下子就笑了出来,“你好无聊哦!哪有这样骗人的啊。”   “啧,居然说我无聊。喂,你也要叫啊。”   “啊?”   “不是‘啊’吧?叫‘悟’啊。”   “……我才不要!”   “哈?咪呜*,你叫不叫?快点叫!”   “kya——!不要撸我头发啦!还有,咪呜是什么啊!你故意的吧?!是‘深羽’啊,才不是咪呜啦!”   “诶~~那‘小咪’*?‘小呜’*?哈哈哈哈哈,这不还是‘咪呜’吗?”   “五条悟!”   纤尘不染的少年和少女一边走着一边就在废墟一样的背景上打闹起来。正如深羽所感觉的那样,颜值可以随时出道的两人配上宛如废土的背景,加上光线与烟尘,整个画面充满对比的美感,仿佛导演大片中的一帧。   然而,此刻,拿手帕捂着嘴冲进【帐】中的辅助监督先生丝毫不为这美丽所动,只觉得欲哭无泪。   他真傻,真的。他只记得“和五条咒术师出任务的时候千万不要多话”,“绝对不能信他会自己放【帐】”,“不可以忘记买土特产,切记不可以忘记卖土特产”,“如果同时遭遇五条咒术师和夏油咒术师,请务必随时注意建筑物毁坏、地形改变情况和自己的安全”以及“不过和雏咲咒术师一起的时候是例外,可以稍微放松一下”,却忘记了,谈恋爱不仅会让人安分,也会让人想在女朋友面前耍帅……   ——但、但是,五条咒术师,您的耍帅难道就是拆房子吗?昨、昨天还只是一堵墙,今天这可是一整幢啊!   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新人辅助监督而已,这幢还是本市企业家的私人产业,他要怎么解释祓除完了房子都没了啊?!救命!他真的搞不定这种程度的报告书,不带这样虐狗的啊!   越想越绝望,完全被两位咒术师忽视了的辅助监督先生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咬了咬牙,颤巍巍的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心如死灰的拨下了东京高专一年级班主任夜蛾正道的电话号码。   我、我也不想的,这是你们逼我的…… 第57章 56:【五十六之咒】   56:【五十六之咒】   辅助监督先生的求援确实的传达到了高专一年级班主任那里。   两天后, 顺利将一周任务压缩在了四天里完成的年轻咒术师们刚踏上返程的新干线不久,就接到了夜蛾正道的夺命连环call。   不对,不应该用“们”,确切的说, 接到电话的只有五条悟。   被他顺手拽着一起拉到新干线车辆交接处的深羽抬头, 看到五条悟带上耳机没几秒, 眉梢就竖了起来, 一脸不服的大声嚷嚷。   “哈?又关我什么事?我这次放【帐】了诶!”   他说着, 注意到深羽好奇的目光,分了一个耳机, 塞在了她耳朵里。   深羽伸手按住, 顿时听到了班主任的大吼。“这不是【帐】的问题啊!悟!说过多少次了!高专的钱是国家预算!不是专门用来赔付被你破坏的建筑物的啊!”   “所以我之前就说过了,用五条家的钱啊。”   “也不是钱的问题啊!”电话另一头的班主任更怒了,随后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实在不像教育者,他顿了顿,硬是压下了脾气。“听好了, 悟!放【帐】也好, 尽量低调行事也好, 我们的目的都是为了减少对一般民众造成的影响和恐慌, 最终是为了减少咒灵的产生……”   “呜哇……”   又来了!又来了!靠着车厢壁的白毛DK顿时露出了一脸嫌弃表情,对着不在眼前的班主任手机双手一举, 摆出了投降的姿势,迅速插嘴打断了夜蛾正道的话。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下次一定注意, 下次绝对不会了总可以了吧!”   然而配上他对着深羽吐舌头的恶劣鬼脸,简直实力诠释什么叫做积极认错绝对不改。   深羽捂嘴闷笑, 伸手戳他肚子, 五条悟顿时眉梢一扬反手抓她手指。两个咒术师就这么很不讲究场合的你戳我一下我戳你一下。而电话另一头的夜蛾正道被五条悟极其敷衍不走心的“诚恳”认错一噎, 再度提高了音量:“悟——”   然而,夜蛾正道刚想再说,五条悟已经一心两用动作极快的迅速挂掉了电话。一手抓着深羽的手,他一手拉掉耳机。飞快的发了条“啊我们在车里好像信号不好”的短信,然后静音关震动一气呵成。   等做完全套防骚扰工作,他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拽着深羽反身往怀里一抱,弯腰把脑袋搁在她头顶,大声抱怨。   “呜哇,夜蛾是更年期吗?真的烦死了,一定是更年期吧?”   杰也是,夜蛾也是,怎么一个个都那么喜欢叨叨?他又不是故意的,无下限本来就是这样的术式啊!他现在还只是在练习【苍】和【赫】,他们都这么麻烦了,等他开始练习【茈】,他们不是要天天跳脚啊。   退一万步来说,OK,他也知道杰和夜蛾的话是“正确”的啦。但是要去顾虑普通人什么的真的好麻烦啊。他术式的精度全靠计算,要缩小攻击范围只比扩大更累。反正普通人也看不到咒力,随便找个借口就好了吧。而且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本来就是辅助监督的工作吧?搞不定是他们不给力,为什么要他注意啊?   他是咒术师诶,如果连善后什么的都要他做了,那还要辅助监督干什么啊?   “所以根本来说都是那个告状的杂鱼的错啊!”啧,真是便宜他了。要是他早知道那家伙告状……   丝毫没有反省意识的白毛DK越想越觉得自己无辜极了,不过同时,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伸手突然把怀里的少女翻了个身,五条悟弯腰盯着她:“等等,你是不是之前就【看到】了?”   “啊?”深羽一脸迷茫,无辜的眨着眼睛。   这表情让五条悟顿时挑高了眉梢,“……深羽?”   “噗!”小只少女的肩膀一下子抖动了起来,她顿时憋不住了,“噗——噗哈哈哈哈哈!”   “哇!你超过分!”抓到犯人了!五条悟逮住她就是一顿揉搓,“你这家伙!知道也不告诉我?啊?看好戏很开心?”   “哈哈哈!”深羽一边躲一边笑,“房子又不是我拆的,夜蛾老师要训也不训我啊。不关我的事,我为什么不能看好戏?”   这句话好有道理!   五条悟一噎,嘴上却绝不服输:“喂喂~小不点儿,你也太没良心了吧?是谁在你睡觉的时候给你当床铺还不用你出手一个人搞定了所有事情啊?我都纵容你偷懒了诶。至少挨骂什么的你不应该提前告诉我一声吗?”   “可是提前告诉你,你还是要挨骂的啊?”深羽反驳,“又不是我剧透你了,夜蛾老师就会不骂你了。”   这话更有道理了。   五条悟顿时无言。然后立刻再次转嫁责任——啧,所以说都是那个杂鱼监督的错啊。啊,不对,那种的连杂鱼都不算吧。那是什么?浮游生物?   虽然知道五条悟日常思维活跃天马行空,但是浮游生物是什么啦!浮游生物!   深羽“噗”的又笑出了声。   虽然对辅助监督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这个比喻真的太好笑了。深羽莫名被戳中了笑点,眼泪都笑出来了。她刚要伸手去擦,忽然听到五条悟开口。   “亲一下。”   “诶?”深羽停下了动作,就看见冰蓝色的六眼自墨镜上缘专注的盯着她。明明是绚丽晶莹的冷色调,他的目光中却带着如有实质的热意。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深羽的耳朵慢慢就红了。她的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这里是外面诶……”   “有什么关系。”五条悟干脆一手摘掉了墨镜。在深羽面前,那双仿佛能把人的灵魂都带走的漂亮眼睛很慢很慢的一眨,白羽拂过璀璨的宝石,随着五条悟弯腰靠近,蛊惑人心的蓝色填满了她的视野。   下巴被抬高,被手指托住的小块肌肤在发烫,然后温软的嘴唇覆上了她的。   ——乖,张嘴。眼睛闭上。   深羽乖乖照做,下一刻就觉得自己的舌头好像变成了一颗糖球,湿润酥痒的摩擦感让她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唔……”   于是五条悟吮吸着“糖球”的动作一顿,一只手立刻托在深羽脑后,手指插入少女的发间,将她按向自己。娇小的少女仰着脸,睫毛颤颤的,下意识的顺着他的力道踮起了脚,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这姿势让五条悟吻得更深了。等放开少女的时候,亮银色的“丝线”在两人的舌尖一闪而逝。脚跟重新着地,深羽的手还抓在五条悟肩上,黑曜石色的眸子一片水汪汪的迷蒙。   而后者眨了眨眼睛,舔了舔嘴唇,忽然叹了口气。   “小咪,你也太矮了。”   说完,他在少女陡然清明,并很想打人的眼神中直起腰,伸手在她头顶比了比。   “啧啧啧~太矮了,实在太矮了。”这身高,站着亲也太不方便了啊。   *   *   *   “……………………你真的这么说了?”   “嗯,说了啊。”   “她什么反应?”   “嗯?”霸占着好友床铺的五条悟从手中的GBA里抬头,嘴里还叼着半截pocky。看到好友一脸无法形容的复杂表情,他伸手拿下pocky,眨了眨眼睛。   “就和平常差不多啊?踹了我一脚气呼呼的跑了呗。然后一路没跟我讲话。”想到那个小不点儿全程试图无视他的样子,五条悟又忍不住想笑。“哈,杰,小不点儿那个样子真的好好玩。刚开学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杰,你说,她是不是最近越来越可爱了?”   绷着个小脸,刘海盖在额头上,很努力的仰着脸瞪他。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和他比谁眼睛大。那样子跟最近网上很红的那种圆眼睛小黑猫一模一样。叫什么来着,孟买猫还是玄猫?   所以他就说嘛,叫什么深羽啊。她就是“咪呜”吧。   五条悟勾着嘴角,重新又拿起游戏机,倒回床头,一边一心两用的说:“猫不错哦。真的不错。杰,下次要不我们也养一只吧?”   或者……   他眯了眯眼睛,随手把pocky塞回嘴里,和心中的后半句话一起咽了下去。   然而,夏油·并听不到他人的心声·自认为是本班唯一的常识人·刚出差回来·杰现在只觉得头痛。   啊……他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他出差回来比他们晚一天。一放下行李就被五条悟拽进寝室——还是他的寝室——的时候,夏油杰还以为硝子的计划暴露,五条悟要么是来先下手为强,要么是来找他兴师问罪的。他当时还特别镇定冷静,想着虽然他不赶时间,但既然悟这么自觉,都送上门来了,那必须先揍为敬啊。   硝子可是动用了她的奶妈权限来威胁。哪怕隔了一个礼拜,夏油杰都清楚记得她当时的语气。夏油杰不在意受伤,但重伤也就算了,脸上挂彩实在不太好看。   况且悟日常嘴欠,他日常受害,平时很多时候只是懒得和他计较。因此,难得有正当理由,夏油杰对于揍五条悟一顿这种事情毫无抵触——他们两个打架打惯了,有的时候明明什么事儿也没有,一句话不对付照样能打起来。   不如说正好能验收最近的体术练习成果,他还挺期待。   但是,任夏油杰想破头,也万万没有想到,迎接他的会是这样的八卦——并不是五条悟又拆了房子被夜蛾老师训了一顿,而是在此之前的那些……   他忍不住就伸手按住了眉心。然后就听到正忙着玩游戏的人分神瞥了他一眼,惊奇的感叹。   “杰,你那是什么表情啊?脸色超难看啊。吃坏东西了?”   ——这都是因为谁啊?要怪只能怪某人的行为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吧。   夏油杰的眉皱得更紧了,直接略过五条悟的话,问出了自己的问题:“所以?悟,她喜欢你,你也‘说’了喜欢她。现在,你们这是在交往了?”   虽然这家伙在告白的时候都能搞出“好像”这种窒息操作,但是,对于能【看到】的深羽来说,应该没有太大区别。   然而,“嗯?”五条悟歪了歪头,很是平静的说:“没有哦。”   “……啊?”   这是出乎夏油杰意料的回答。他下意识的抬头,按着眉心的手都顿在了那里。在他看来,悟既然之前铺垫了那么多,此刻绝对会说“是”才对。毕竟他也不是不知道“交往”是什么意思的幼稚园儿童。   虽然有的时候看似缺乏常识,但五条悟其人绝对不傻,他不仅学东西极快,而且心性通透。很多时候他都只是不在意和不想做而已。就好像在他人听来没神经的发言,对他而言只是无需顾虑后果与对象反应的实话实说,再就好像他明明可以在任何高级场所表现出极为古风优雅的礼仪,却还是喜欢趴在他寝室的床上一边吃薯片一边看漫画一样。   大部分事情,他只要想做,就能做到最好——比如他想对深羽好,就能让两人的相处模式甜到掉牙。   一个学期过去,夏油杰自认对于五条悟已经相当了解了。也正是因此,他才觉得他的回答很反常。这可是开学初连颗糖都不想和人分享的五条悟。   “为什么?”   “因为没有必要吧?我有查过啊。交往什么的,也不就是陪着她照顾她然后经常一起吃饭逛街买东西看电影旅游之类的?除了最后那个换成任务之外,和现在我们做的不是都一样吗?完全没有特意再问一遍的必要吧。”   随手又抽了根pocky塞进嘴里,五条悟的眼睛盯着GBA的画面,含糊的说,“而且,她也不想啊。”   “……等等。”夏油杰放下了手,这次,他因为另一种原因惊讶了,“你知道?!”   “啊?知道啊。她又没想和我交往。我上网查了啊,喜欢她不是要尊重她的想法的吗?”   大概是因为夏油杰语气里的震惊太过明显,五条悟这次转过脸来了。他看着夏油杰,扬了扬眉梢,干脆放下了GBA,翻了个身盘腿坐在了床上。一手托腮,白发的少年歪了歪头,“怎么了?杰,你那么吃惊干什么?这很难猜?”   并不难猜。事实上,无论夏油杰还是家入硝子,都很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作为一般人出生的咒术师,他们都是很正常的读过小学初中,接触过足够多的实际恋爱和各类恋爱题材作品的。硝子是个美少女,并不缺乏追求者,曾经也有过几个女性朋友——虽然后来都因为各种原因变成了不太愉快的回忆。夏油杰在初中里就一直很受女孩子的欢迎。   现在他们两个走出去也是经常碰到搭讪。夏油杰初中时的同学还隔三差五锲而不舍的给他发各种联谊消息,不时调侃他说有别校的大姐姐想要他的电话号码。要论起感情方面的经验,他们两个都不是小白。   所以夏油杰当然就知道深羽虽然脑回路异常,与同级生的距离感非常有问题,经常会被他和悟逗得害羞脸红,或者看着悟的眼睛露出惊艳的表情,但是她还真的没有任何想和他或者悟谈恋爱的想法。不是因为行为保守,正相反,她太过坦荡和纯粹了。   就像她的“喜欢”一样,天真烂漫中带着孩子气的纯真。夏油杰相信深羽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他们这些同级生,喜欢他和悟的。甚至,这份喜欢也许远比一般的恋爱感情浓厚深重。但正是这种热烈澄澈而温暖,像是小孩子一样想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对方的毫无保留的“喜欢”,才让他更确认了深羽对他和悟的好感和一般意义上的男女之情差别还挺大。   因为深羽的感情毫无排他性。他们几个出门,他和悟被人搭讪的时候,她表现得比他们还开心。就差冲上去和对方握手夸人家有眼光了。坦荡至此,好几次让夏油杰忍不住苦笑。暗恋或者明恋着喜欢的人的女孩子虽然各种各样,但就算再大气成熟,也肯定不是深羽这样的啊。   而这也正是他哪怕被硝子调侃“像给女高中生上供的大叔”或者“又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趁机吃豆腐”,即便教会了深羽怎么一边接吻一边换气,也始终没有明确对深羽表露过她的“同学”概念等级以上想法的原因。   在他看来,既然深羽没有恋爱的想法,那么让她【看到】,也只是徒增她的烦恼而已——既然与她的本意不符,那么无论她“因为是夏油杰”而勉强自己接受,还是艰难的想办法拒绝,都不是夏油杰想看到的。   毕竟她又不是少女漫画里那种对自己的感情不自知的傻傻天然呆,并不存在所谓“被他点醒”。自从垃圾议员事件之后,夏油杰已经充分意识到了,能【看到】人心的深羽自有一套自己的逻辑,她的内心也远比外表看上去成熟和坚韧。   而且,就像悟说的,他们现在的相处,实质上和情侣也没有任何区别。既然没有区别,那么何必去改变?这也是夏油杰按兵不动的最大原因。   但是,虽然夏油杰早就知道这点。五条悟能发现这件事依旧让他非常惊讶。特别是在听过了他刚才的描述之后——这种自己的心情都要用“好像”形容的家伙,哪里来的这份敏锐?   所以他先摇了摇头,又立刻迫不及待的追问了一句。   “不难猜,至少对我来说不难猜。但是,悟,你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没有根据,但夏油杰觉得,肯定不是和他一样的理由——这种对着他都能一脸骄傲的说出“喜欢”的家伙,他不觉得他能分辨出深羽的“喜欢”和常人有什么不同。   不,以悟刚入学时那个状态,他之前根本从没认真分辨对待过深羽之外的异性的“喜欢”吧?他大概连对比的样本都没有。   然而,五条悟的回答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因为她没有想要。”   “啊……?”   “那家伙,没有想要拥有‘五条悟’啊。”五条悟眨了眨眼睛,伸手托着下巴,很平静的看着夏油杰,“杰,我知道‘想要’是什么样子的。虽然不想把深羽和那些女人比,但是人类的欲望是相通的吧?”   虽然是进了高专才有了第一个朋友,认识了深羽才知道了喜欢一个女生的心情。但是哪怕被深羽调侃为深闺六眼,五条悟也并不是在象牙塔里长大的——不,应该说御三家或者咒术界高层的“象牙塔”概念,和一般意义上的童话天地儿童乐园相差甚远。   “那家伙,看我的眼神太过纯粹了。这可是我诶~是颜值财力术式头脑都完美无缺的我诶!”五条悟说着,语气又夸张了起来,他的轻嗤了一声,“都对她那么好了,还能用那么纯粹的眼神看我,也是她了不起。”   所以他当然知道她的“喜欢”是和他不一样的。他会想要把她含在嘴里放入眼中捧在手心,最好能变成小小的一只随时圈在身边。但对深羽来说,“喜欢五条悟”就只是喜欢五条悟。   就好像她喜欢【六眼】和【无下限术式】,就只是喜欢【六眼】和【无下限术式】一样。   “所以我没说啊。只是把我的想法告诉她,这个不算交往吧。”不如说,那天晚上,他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就吓得那个笨蛋疯狂逃窜了。要是他真的挑明说了——五条悟的第六感、如果人类真的有那种东西的话——告诉他,接下来发生的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情况。   事实也正是如此。第二天他恢复了平时的相处方式,没有再提那两个字,深羽就立刻平静了下来。   如果深羽此刻在此的话,大概会再一次为五条悟的歪打正着的敏锐而惊讶。   现在听到这段话的夏油杰就非常惊讶。眼前这家伙,这个字里行间都充满了体贴温柔的家伙,真的是五条悟吗?果然这家伙的人格是分成通常版,好友版和深羽限定版的吧?   大约是夏油杰不可置信的震惊表情太过明显,五条悟眯着眼睛看了过来。   “喂,杰,你是不是在diss我?”   “不,你误会了。”夏油杰赶紧摇头,“咳、我就是有点吃惊。”说着,他立刻转开话题,“所以,悟,你这是放弃了?因为她不想交往,所以还是继续当同学?”   “哈?”这一次,轮到五条悟挑高眉梢了。他一脸“你在说什么蠢话”的表情看着夏油杰,连声量都提高了,“怎么可能?劳资刚才说了吧?不逼她是因为现在的相处方式没有什么区别啊。既然没有区别,她喜欢就随她咯。放弃是什么鬼?”   不如说,那家伙都把“同学”当成这样了,谁会放弃啊?他不过是看她可怜兮兮的,所以顺顺她的意而已。反正时间还多得是,也不需要急于一时——深羽那种笨蛋,推一推底线就往后动一动,总有一天会自己掉下来的啦。   更何况,“我们不交往,对你也比较好吧?”   “我?”   “当然是你。”冰蓝色的眸子一眯,五条悟忽然嘴角一勾。“先不说我们要是交往了,你和深羽还怎么亲来亲去——喂,杰,你也喜欢深羽吧?和我一样的那种。”   ——!   夏油杰睁大了眼睛,而五条悟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猜对了?”他笑着,伸手摘掉了墨镜,一边摘一边说,“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超简单。你自己应该先拿个镜子照照,在我说之前那段话的时候,你的表情全程都超可怕的~”   “所以~杰……”   说着,五条悟把摘下的墨镜放在了一边,弯起了嘴角,冰蓝色的眸子直视夏油杰,说出了下半句话。   “……要和我一起养猫吗?”   夏油杰的眉梢一下子扬高了,而随后,在五条悟的注视下,他慢慢的笑了起来。   “悟,你确定?”   “我确定。”五条悟说着,看着好友眼中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势在必得,嘴角的弧度再次挑高了。“小咪的性格和术式都挺麻烦,两个人一起养比较好吧?”   “啊,的确呢。”夏油杰点了点头,露出了非常温柔的微笑,“虽然没有区别,但毕竟现在还只是‘同学’,不看紧一点的话,让她逃掉就不太好了。” 第58章 57:【五十七之咒】   57:【五十七之咒】   然后约好了和好友一起养猫的夏油杰接着就拽着好友去操场打了一架。   别问理由, 问就是硝子的要求和体术切磋,绝对没有夹杂一丝一毫报复五条悟趁自己不在抢跑的成分。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艹!杰你这家伙还真的都照着脸打啊?!”对着镜子龇牙咧嘴的给自己上药,五条悟反手就给夏油杰比了个中指。   “那是因为悟你防守太习惯于依赖术式了啊。”然而对于暴躁的好友, 夏油杰笑得一派温和包容。他微笑着边说边把五条悟的中指用力按了下去。   “虽然你的术式的确很强, 但战斗中总有万一。只要认识你的人, 都会把【六眼】当做攻击的重点,至少要养成就算没有术式也首先防护咽喉和眼睛的反射啊。”   这话很有道理, 然后,再有道理也不能解释为什么硝子治好了杰的伤口却把他从医务室里赶了出去!   五条悟对着镜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特么的, 我会信你的邪?!   然后这个夸张的白眼就牵扯到了面部肌肉,五条悟夸张的嘶了一声, 一边拨弄刘海一边嘟嘟囔囔的抱怨:“……啧,硝子也太记仇了。”   “你最好祈祷这话别给她听见。”夏油杰失笑。当然还有养猫宣言, 不然他觉得悟估计会被硝子当场拉黑, 近期内都别想得到她的治疗了。   至于他自己。嗯?又不是他提议的。他只是单纯选择了维持现状, 应该连从犯也不算的吧?   这么半开玩笑的想着,夏油杰拍了拍五条悟的肩膀, 转身朝外走——这里是后者的寝室。   五条悟看到他的动作,一边继续处理伤口一边随口问道:“你出去?去哪儿?去自动售货机的话顺便帮我带瓶水。”   “不去。我回寝室。行李还没整理呢。”夏油杰回答。他这一回来就忙着处理五条悟——这话没歧义, 两件都是他搞出来的事儿——带回来的土特产都没来得及拆封。更别说,他还有正事。   “哦, 那就算了。”五条悟也没觉得这回答有什么问题, “那等我弄好来找你。晚上吃什么?”   “不, 还是我来叫你吧。等下有点事。晚上不出去了吧?”他们都是刚出差回来, 夏油杰暂时不想外食。“食堂里随便吃一点?拉面怎么样?顺便叫上硝子她们?”高专食堂的拉面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行吧。”五条悟没有异议, 不过就在夏油杰半个身子都走出门外了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一下子转过了脸, “等等,杰,为什么不让我去叫你?”这家伙,能有什么不想被他打扰的事?   “嗯?”夏油杰一扬眉,随即笑了,“哦,因为我约了深羽,嗯,用你的话来说……”他学着五条悟惯常的样子歪了歪头,“亲来亲去?”   说完,他就走出了房间,还不忘很有礼貌的反手帮五条悟把门关上了。只留下白毛DK对着关上的房门懵了半秒,才爆出一句粗口。   “艹!还说不是报复!”   *   *   *   然而,虽说要一起养猫,实际上,就像五条悟说的一样,几人的行为模式与平时没什么不同,年轻的咒术师们也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将精力放在谈情说爱上。   随着夏油杰终于完成考核,10月都过去了一半。几人的相处模式除了五条悟在两人独处时见缝插针的找各种机会亲深羽一下和夏油杰出任务时对深羽益发宠溺——或者该用放肆来形容——的过保护之外,这一届的四人在一起的场景和之前也没什么不同。   两个DK非常清楚深羽不是普通的女孩子,不止因为性格,还因为她有叫做【看取】的大杀器。心声这种东西是双刃剑,万一被深羽【看到】了他们的养猫计划,那不亚于自毁长城——虽然深羽那个脑回路,就连五条悟和夏油杰都无从猜测她会对此作何反应。但是至少他们还知道这只小猫咪还有一位完全站在她那一边的保护者,她要是自己想不清楚,绝对是会去找这位保护者寻求意见的。   就像夏油杰觉得五条悟大概有个对深羽版本的专用人格一样,最强二人组都觉得家入硝子在事关深羽的问题上极其双标并非常不理智。用对方的话来说,“只有闺蜜才是一辈子的事”。   虽然五条悟和夏油杰都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问题——不如说,夏油杰觉得,他们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尊重深羽的意见公平竞争等她来选择。无论他还是悟,都绝对不会做深羽不想的事情,也绝对不想让少女为难伤心。冲着五条悟的性格,他会在每次想要亲吻深羽时都事先预告,并且在她明确拒绝的时候立刻放弃,就已经让夏油杰很刮目相看了。   ——这可是那个术式出手,才一脸轻巧的吐舌头说着“啊,好像不小心没控制好出力呢”之类完全没人信的借口的五条悟。   至于圈养、咳,不对,是守护同级生,那只能说纯粹是对于深羽的担心。   但是,“看似”也只是看似。一个年级就一个班,一个班还只有四个人的时候,其他三个人之间发生的变化,是很难不被第四个人察觉到的。   特别是当第四个人是家入硝子的时候。   于是在又过了半个月之后,两个DK的举动毫无悬念的被发觉了。通过自己在医务室里积攒出的人脉换到了咒术师内部辅助监督专用论坛的邀请码之后,家入硝子第二天精准的在校门口堵住了当着辅助监督的面,一下车就对着深羽亲下去的五条悟。   但出乎五条悟意料的是,家入硝子除了给了他个中指骂了句“人渣”拉着深羽就走之外,居然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甚至看上去都没生气。   这让五条悟惊讶极了,回到寝室拽着下午没任务的夏油杰就一个电话叫出了硝子,要跟她“好好谈谈”——不为别的,他实在好奇,在他和夏油杰的预想里,硝子怎么都不太可能这么平静。   然而赴约的棕发少女对DK们的疑问嗤之以鼻。看着特地避开深羽把她叫到天台的两个人,家入硝子指间夹着烟就弯起了嘴角。   “在你们看来,你们是在圈养深羽。”硝子扬起了下巴,笑容愈加灿烂,“可是从我的角度来说,你们两个,只不过是小动物的裙下之臣。”   “裙——哈?”   “等等!硝子你在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看着表情震惊到失控的两个DK,硝子的笑容更灿烂了。“是深羽不想和你们交往啊,我为什么要生气?至于亲亲抱抱什么的,只要她开心自愿又有什么不可以?说实话,虽然你们两个真的很狗,但是我看到八卦的时候只想给深羽点赞!”   要不怎么说骄傲自大的高中男生都是笨蛋呢?是深羽不愿意被他们两个或者其中的任何一个绑住,又不是他们两个不想锁死关系?说穿了,现在不过是两个DK对自家闺蜜的隐性追求阶段。要是性别交换一下,这完全就是海王渣男吊着两个颜值能力都很出众还心心念念天天献殷勤随时随地都不忘显示魅力的女生啊。   可就因为深羽是看上去娇小可爱的女孩子,这两个笨蛋DK立刻一叶障目,搞错了主次关系。抱抱亲亲又怎么了?都21世纪了喂!双方自愿的行为是没有谁占谁便宜这回事的。在这一点上,硝子从来不是老古板。   更别说,根据她看到的八卦和这俩现在迫不及待就来找她的反应,这两个人在深羽的问题上根本就是毫无自觉的怂得一逼。说什么圈养着不想让小动物逃走,说白了,不就是内心深处不想被她讨厌疏远嘛——光这一点就让家入硝子不仅放心,甚至有点对这两个初衷很人渣的家伙刮目相看了。   既然是追求阶段,人数当然不是问题。别说现在,就算将来这三个人真的维持这样的关系一辈子,硝子也只会为深羽开心——无论她的喜欢和一般论有多大的差异,她都是确确实实的喜欢着这两个人的。   甚至,家入硝子的内心是期望着这个结果的。虽然经常把“只有闺蜜是一辈子的”这句话挂在嘴边,但眼前的这两个笨蛋,却也是她仅次于家人闺蜜之外最重要的存在。这也是那天她会在电话里让深羽什么也不要做的原因,第一是为了闺蜜本人,第二也是因为这两个家伙。   在她看来,五条悟对于感情一事还过于稚嫩青涩,夏油又惯会隐忍压抑。她不知道深羽会不会因为一时的慌张或是心软答应五条悟的“告白”——那孩子的脑回路实在难以揣测,但她知道,如果深羽真的答应了,这三个人怕是都要后悔。   她可不想让自己的高专生活从快乐的祭典烟花变成青春伤痕校园修罗场。既然都喜欢,那就都喜欢着不就好了。小孩子才做选择。都疯到来当咒术师了,只要不伤害别人,当然是自己开心比较重要。   就像深羽开学时说的那样,如果临死时想起“当时要是这么做就好了”,那不是太可怜了吗?   还好,现在看来,她的睡眠没有白白牺牲。   “所以,相比关心我生不生气,你们两个还是想想怎么努力不要掉队比较好吧?”把烟掐灭在了深羽送的随身小烟缸里,家入硝子抬头看着两个依旧呆然的DK。“两位裙下之臣,期待你们好好表现,不要太快让小动物女王厌倦啊。”   说完,她很潇洒的挥了挥手,自顾自的转身走了。而直到她的人影都不见了,五条悟才转头看着夏油杰,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迟疑开口。   “杰,硝子刚才确实说了裙下之臣吧?她说了对吧?”他说着,一脸懵逼的伸手指着自己。“劳资,五条悟。裙下之臣?!”   “啊。说了。”夏油杰苦笑,伸手扶额,“不仅说了,还说了两遍。顺便,悟,不止你,还有我。”最重要的是,他居然还觉得硝子说得很有道理。   两位年轻的咒术师于是再次面面相觑,然后,五条悟突然暴发出了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硝子。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笑点,五条悟笑得腰都弯了。他干脆一伸手,把自己挂在了夏油杰身上,对他打招呼:“哟~裙下之臣!”   夏油杰的苦笑更深了,“我说,悟。这个没有这么好笑吧?”这可是个贬义词啊。   “不,超好笑的啊!”五条悟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小咪呜的裙下之臣。”他重复着,然后“噗——哈哈哈哈”的又笑了起来。   *   *   *   ——结果那家伙那天就笑了个没完没了。直到晚上和他一起吃饭,还不时吃着吃着就喷笑出声。他一开始还试图搞明白他在乐点儿什么,三番两次之后就放弃了。虽然不至于像是深羽,但那家伙的思考方式也是偶尔会转到奇怪方向的类型。   “夏油?”   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回忆,夏油杰一转头,就看到深羽正看着他。见他看过来,黑发的少女歪了歪头,“我把灯关掉了哦。”   “嗯,好。”   夏油杰点头,于是随着啪嗒一声,午后的室内陷入了昏暗。阳光被放下的窗帘切割成了规整的矩形。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夏油杰在暗调的那一边眯了眯眼睛,看到娇小的女孩子快步朝他走来。   “也不用那么着急啊。”夏油杰笑着,伸手让深羽借力跨坐在他腿上。   “总是快一点比较好吧。”深羽说着,调整了一下姿势坐稳,仰头看着他。夏油杰于是又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他一手圈着她的的腰,一手拿起桌面上的咒灵球,闭上眼睛仰起头,张开了嘴。   然后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的术式上。   舌尖接触到那股难以忍受的味道的同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喉结上。少女微凉的指尖像抚慰受伤的小动物一样轻柔的贴在咽喉处的那一小块的皮肤上。随着夏油杰吞咽的动作,手指下薄薄一层皮肤内侧,软骨的移动像是会传染一样,让深羽忍不住也跟着小小的咽了口口水。   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深羽马上收回了手。   但已经迟了一步,紧接着自己响起的细微吞咽声在安静的昏暗中非常明显,深羽的手离开的同时,夏油杰就睁开了眼睛。他一低头,深羽的目光立刻躲闪了开来,似乎是知道自己的反应太过不合时宜,即便在昏暗的光线里,也能看到少女的脸颊一下子红了起来。   即使刚刚吞下了咒灵,这反应也让夏油杰忍不住低笑出声。   “不、不要笑啦!”   深羽立刻抬头,像是要堵住夏油杰的笑声一样,她一把攀住了他的脖子,吻上了他微启的唇。   于是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原本会浸透残留许久的令人作呕味道如雪融般在灵力的冲刷下飞快淡去,随之而来的轻快感让夏油杰眯起了眼睛。但即便那用深羽的话来说“超级反人类”的味觉已经完全消失,他也没有急着结束这个吻。相反,他吻得更加细密绵长,配合着深羽的呼吸,一边调整着角度和动作。   直到感觉到少女的呼吸越加急促,他才锁定了某个位置,同时一只手轻轻的抚上了她的脸颊。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开发丝,食指和拇指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耳廓。   “呜!”深羽的背脊于是整个儿都抖了一下,下一秒立刻推开了他。随即像是要避开他的目光一样,一松手,吧嗒一下把额头抵在了他肩膀上,开始装死。   这一次,她已经不是脸,而是整个脖子带耳朵全部都红了。   夏油杰顿时又忍不住笑了。然后就被深羽在胸口锤了一下。这动作让他笑得更厉害了,知道她不让看,夏油杰干脆伸手把深羽抱在了怀里,一手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嘴角还挂着没有消去的笑意。   随着深羽陪同他吸取咒灵的次数增加,他也渐渐掌握了规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灵力的传导深羽本身也有一定的感觉,她并不会在接吻的最初有什么反应。一开始,夏油杰并没有特意去在意这一点,就像最早帮少女消除刺青的疼痛一样,那只是术式的问题——直到某一天,他摆弄着咒灵球,等着来找他“抄作业”的深羽,忽然就不想让亲吻这个亲密的举动在他们之间只留下冷冰冰的术式两字的印象了。   他希望和他亲吻这件事,对她来说是快乐而特殊的。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契机,不,也许只是在一日一日的接触中留在他心底的点点滴滴在那一刻凝成了清晰的实体,在那一刻,眯着眼睛看着咒灵球的少年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情。   他是喜欢她的,喜欢一个叫深羽的女孩子。那个女孩会调侃他,会向他撒娇,会逗他笑,会在他的逗弄下露出恼羞成怒的表情。会在漫天烟花之下用很温柔很温柔的表情问他开不开心。会在面对丑恶的现实时关心他的想法。会在他出任务回来走进教室或者休息室的时候,一转身一抬头看到他,露出很灿烂的笑容。   他是喜欢她的。喜欢她黑亮的眼睛,喜欢她天真烂漫的表情,喜欢她看上去有点孩子气的举止。喜欢她娇软的表象,也喜欢其下坚韧,甚至有点疯气的性格。喜欢她靠着硝子小声说话的样子,看着窗外时安静温柔的侧面,也喜欢她面对咒灵时锐利的眼神。   更喜欢她在他怀里脸红的样子。   所有的喜欢里,唯独不是因为她的灵力能解除他术式的副作用——这恰恰是最不重要的一点。   所以,不会放手的。   ——啊……   夏油杰拍着深羽背脊的手忽然一顿。随即失笑。他好像,有点明白悟为什么笑得那么厉害了。 第59章 58:【五十八之咒】   58:【五十八之咒】   “哇!樱花真的全开了啊!”   2006年4月5日, 站在阔别了一周的校门口,深羽深深吸了一口满是淡淡樱香的空气。   “所以都跟你说不用出去看啊。樱花什么的学校里到处都是。你还一定要往人多的地方跑。”随着深羽一起下车的硝子一边吐槽,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盒和打火机。   “可是来了东京怎么可以不去千鸟渊和目黑川看樱花, 我去年都没看到。”   “结果一到地方就被人山人海吓跑了的人是谁?”   “诶嘿嘿嘿~”拖着大大行李箱的黑发少女转头傻笑。   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成长得很快, 深羽也不例外。虽然个子丝毫没变,不过她的五官也较一年级时稍稍成熟了一些。不说话的时候眉宇间也多了几分温婉柔美。   平时一直腻在一起不觉得,一周春假没见,今天硝子见到深羽时还有些意外和惊艳。忍不住心下感叹, 小动物也慢慢要变成大姑娘了——完全没注意其实年龄上深羽还大她好几个月呢。   但此刻,深羽一笑起来,那双黑曜石色的眸子立刻盈满了家入硝子熟悉的, 她特有的那种孩子气的天真烂漫。   看着她的笑容, 硝子的嘴角忍不住也弯了起来, 随手摘走一片落在少女头顶的花瓣, 看了看她的行李:“真的不用我拿?”   “不用~硝子,我力气比你大多了诶!”深羽一下笑了,“哪有后勤和战斗人员抢行李的啊。”   “那我不管了啊。”家入硝子也没再坚持。不过她还是伸手掏向了手机, 准备问问两个男生到了没有好抓一个来帮深羽拎行李——这周春假,除她以外的三人都没选择留校。不过他们都约好了今天回来, 就是时间早晚还不知道。毕竟高专校内是真的大, 从这儿走到寝室还有不少距离呢。   结果指尖刚碰到手机,铃声就响了——是硝子特别为医务室的来电设定的那种。   深羽当然也知道。她立刻看着硝子一点头。后者做了个歉意的手势, 迅速点开手机凑近耳边。“嗯。是我。嗯, 知道了。马上来。”一边说着, 一边转身快步向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大概是情况紧急, 深羽看到家入硝子的步子越来越快。很快, 棕发的少女小跑了起来。她穿着黑色的高专校服, 长袖短裙,上衣是标准版的立领。跑动之间,bobo头的发尾在竖起来的领口处轻盈的晃动。   深羽站在原地,直到家入硝子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她才转身,重新拖着行李箱迈开步子,然后小小的笑了起来。   深羽想起刚才硝子微笑着侧着脸和她说话的样子。温柔的表情,眼角的泪痣,微微下垂的眉尾。明明性格果断,声音里却总带着淡淡的慵懒。眨眼睛的时候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的,夹着香烟时小指会略微翘起的小习惯。   和她在原作里看到的一模一样,但又完全不一样——这是她认识的,也认识她的硝子。   是明明只要在学校等就好,却特意打电话问了她的到达时间,找到了辅助监督,从学校坐车去车站接她,然后又因为她说想看樱花,就陪她绕路去了千鸟渊和目黑川的硝子。是哪怕说想看樱花的是她,结果到了地方,被摩肩接踵吵闹纷沓的人群吓得都没下车的还是她,也依旧一点不生气的硝子。   是对她很好很好的硝子。   深羽忍不住笑出了声,开心的眯起了眼睛。   对她很好很好的,当然不止是硝子。   一年级的一整年,她真的过得非常非常开心。虽然第二学期下半开始,因为夏夏也成了一级咒术师,能够四个人一起玩个痛快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但是他们还是见缝插针做了超多超好玩的事情。   秋天她和夏夏一起出差的时候的时候发现了超漂亮的温泉旅馆。无奈只剩下最大的带独立露天温泉的独栋可以预约。她和夏夏都不缺钱,但也都不想做冤大头。于是一合计之后,他们一个联系小五,一个乘虹龙回高专把硝子偷了出来,愣是凑足了四个人包下了独栋一起泡了温泉喝了清酒赏了红叶。   因为不听劝阻执意要在温泉里玩水,婴儿酒量的小五被夏夏按着脑袋迅速一杯放倒,后者三秒扑街的熊样看得她和硝子哈哈大笑。然后她第二个喝得迷迷糊糊,仗着自己水性好,仰天浮在温泉里眯了一会儿,把进来换杯子的服务员吓得尖声大叫。   再然后,她半梦半醒之间只隐约记得好像硝子和夏夏喝多了之后为了谁睡床打了起来。结果第二天早上醒来一看,床铺整整齐齐,没有丝毫用过的痕迹,他们四个全四仰八叉姿势奇特的睡在地板上。   硝子手里抓着夏夏的头发,她一条腿架在小五肚子上。夏夏的前(本)发(体)上别着她照着原作里的雏咲深羽买的粉红色小花花发夹。小五脸上左右两边非常对称的被硝子用口红写了个巨大的“バ(笨)カ(蛋)”。   一想到小五醒来时乱蓬蓬的白发、茫然的表情、冰蓝的六眼和鲜红的“笨蛋”形成的强烈喜剧效果,哪怕过去好几个月了,深羽还是忍不住想爆笑。   冬天的时候,她和硝子凑钱买了被炉和地毯放在了被当成基地的公共休息室里。小五第一次看到还嘲笑她们像老太太,被她按着坐下后,不到三秒就变成了不肯动弹的懒猫。等夏夏回来,他已经舒服得闭起了眼睛,半个身子都压在她肩膀上,连她像撸真的猫猫一样撸他脑袋揉他头发挠他下巴都不在意。   于是那段时间他们一下课就奔回休息室,四个人一人霸占一边缩在被炉里剥桔子写作业吃零食。等到饮料喝完要去买水的时候,她和硝子立刻装死,同样不想动弹的两个DK便开始互相推诿,从猜拳到扳手腕再到在被炉下面踹来踹去——最后这个因为容易殃及池鱼误伤群众被她和硝子迅速阻止了。最终的结果,是高专再添奇景,【假想咒灵:裂口女】学会了用自动售货机。   那时候深羽一度觉得自己在同级生心中从猫猫变成了猫爬架。她凑在夏夏边上抄作业的时候,小五老是喜欢仗着人高手长骚扰她。要么把下巴搁在她脑袋或者肩膀上,要么像多动症一样戳她腰拍她背或者突然挠她痒痒。相比之下夏夏就温柔多了,小五压着她的胳膊靠着她闭眼睛假寐的时候,夏夏不仅会帮她整理散下来的头发,还会在她抄作业没有手的时候剥桔子喂她。   直到有一次,夏夏的手还没碰到她的脸颊就忽然被弹开了。两人都懵了一下,深羽一时间还以为是静电。然而不等她开口,罪魁祸首就睁开了冰蓝色的【六眼】,哈哈哈的拍桌子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杰,没想到吧!”五条悟得意地扬起了下巴,“劳资已经学会带人一起开无限了!”   然后他笑声还没停,就被夏油杰拽着领子拖了出去。直到两个DK的身影消失在北风瑟瑟还下着雨夹雪的门外,深羽才一脸懵逼的转头看向嘴角高扬,正拿着夏油杰剥好的桔子往嘴里塞的硝子。   当时深羽的第一反应是这种天气还打架,他们两个好无聊啊。但鬼使神差的——大概是因为前两天看的后宫漫,话都到嘴边了脑子一抽,等句子从嘴里蹦出时,就变成了:“硝子,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应该也冲出去说一句‘你们不要打了’?”   下一秒,家入硝子直接给呛住了。棕发少女瘫在桌上,一边咳一边笑一边捶桌,吓得深羽立刻扑上去端茶捶背。这件事后来被硝子当做了自己的绝密黑历史,严禁她向两个DK透露,用她的话来说,“绝对不能让那两个笨蛋知道我差点儿被一片桔子噎死”。   他们还给小五过了生日,偷偷瞒着出任务的五条悟布置了休息室当做会场。虽然有着【六眼】神器,但是毫无party经验的五条悟一进门就被迎面噼噼啪啪的纸礼炮吓了一跳。瞪圆的眼睛、耸起的肩膀和进门前被风吹乱的白毛毛简直像只看到了黄瓜的大猫。   不过这只大猫猫一搞明白情况就立刻high了。不仅啪啦啪啦把买多了的纸礼炮全玩儿了,弄得休息室到处都是彩纸——害得他们之后差点儿打扫了个通宵。还硬是一个人吃光了整个蛋糕。   蛋糕是硝子和她做的。她们两个谁也没正经学过做饭,不过倒也不算厨房杀手,照着教程一步一步还挺顺利。就是加糖的时候犯了难。深羽看着菜谱上的“适量”,实在不知道要放多少才能到“五条悟标准”。最终还是硝子果断,恶狠狠的倒了整一包糖粉进去。   做好的蛋糕胚样子倒还凑合,夏夏帮忙涂的奶油也挺光滑,可惜深羽试了几次都用不好软趴趴的裱花袋,最终成品上,果酱写的“satoru kun”几个字奇丑无比。   但是小五看上去一点都不介意,他拿着手机拍了好多照片,一直特别高兴的抓他们合影。只是吃到最后的时候,他忽然站了起来,扶正了墨镜,说要出去透透气。   深羽有点担心是不是蛋糕太甜了。刚想开口,就看到夏油杰转头笑眯眯的对着她和硝子把食指竖在了唇边,伸手拍了怕五条悟的肩膀,和他一起出去了。   然后,她们就听到门外夏油杰低声说了句什么,紧接着响起了五条悟瞬间拔高的声音。   “哈?!”他激动地简直像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劳资才不会哭呢!”   家入硝子正准备摸烟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深羽侧头,看到她慢慢的露出了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微笑。   然后,第二学期的最后,他们还第一次一起过了平安夜。这一次是深羽的强烈提议,再加上她要送硝子的红酒终于运到了日本,集合地点选在了她东京的公寓——中也喜欢的那个红酒外面根本没有卖,要买只能等拍卖,就算拜托了森先生,依然花了不少时间。   深羽本来想说大家一起出门迎接零点倒计时,但那瓶红酒一登场就让硝子瞪大了眼睛。她整张脸都亮了,双眼闪闪发光,盯着那瓶酒的样子像是在看什么绝世美女,特别高兴的表示有这个在还要什么圣诞节。深羽笑得不行,干脆就提议当场喝了。硝子也很爽气,当即开了封醒了酒给她和夏油杰每人倒了一杯。   没想到那酒还挺凶,深羽不到22:00就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自己靠在谁的怀里,然后又被另一双手抱到了床上。第二天收到硝子神神秘秘的发过来的视频时,她还以为是什么出糗片段。谁知道打开来之后,就愣在了原地。   视频里,KINGSIZE的大床被三个人挤得满满的。两个人高马大的DK一左一右,益发显得睡在中间的她小小一只。她背靠在夏夏怀里,额头抵在小五的胸口。夏夏的手搭在她腰上,她的一只手被小五松松的握在手里。明明他们三个人都好好穿着衣服,视频里录到的硝子的笑声却让深羽一下子害羞了起来。   不过她没来得及害羞几秒,随着视频里传出闹钟声,镜头里的黑发少女闭着眼睛伸手从枕头下面扒拉出手机。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屏幕,按掉闹钟,睡眼惺忪迷迷瞪瞪的坐了起来。   画外音是硝子有些意外“诶”,她似乎想走近,镜头也随之晃了一下。但很快,硝子就停了下来。随着焦距的拉近,可以看到黑发少女根本就没有醒透。她眼神发直,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整个人看上去像梦游。   就像是根本没有注意硝子一样,她扭着身子左右看了一阵,忽然迅猛敏捷的扑到夏油杰身上,抓住他的肩膀一阵猛摇——深羽注意到,此刻视频上显示的时间是12月25日的0:02。   镜头里,夏油杰一脸懵逼的被摇醒,还没搞清楚情况,就被少女攥住了领子。   用力把高个子的同级生往眼前一扯,黑发少女死死盯着前者的眼睛命令:“快跟五条悟说‘圣诞节快乐’!”   “哈?”这一次,不仅是夏油杰,连拍视频的家入硝子都发出了迷惑的声音。然而少女根本不理他们,转身就把同样的操作在五条悟身上复制了一遍。除了把人名调换了一下,其他没有任何不同。   “快跟夏油杰说‘圣诞节快乐’!”   莫名其妙被打断睡眠的两个DK一时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然而介于半梦半醒状态的黑发少女气势非常惊人。她漆黑的眸子睁得大大的,面无表情的样子配上还没打理因而显得过长的刘海,宛如恐怖片里的鬼娃娃。   深羽就看到镜头里,五条悟迟疑看了少女一眼,然后试探着开口:“……呃、圣诞节……快乐?”   然而这个反应让少女的表情更阴沉了:“不是我,是夏油杰!”   五条悟迅速改口:“夏油杰圣诞节快乐?”   可这句话只换来了少女的死亡凝视。“……你这家伙……”她缓缓抬头,周身咒力沸腾,声音低到了冰点,连用词都变了,“……特么叫他什么……?”   大概是平生第一次,五条悟在比自己小很多圈的少女的目光下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他咽了口口水,口齿异常清晰的大声喊道:“杰!圣诞节快乐!”   “噗——!”   镜头外的家入硝子和镜头里的夏油杰同时喷笑出声,但后者随即就变成了深羽死亡凝视的下一个对象。笑得整个人都清醒了的夏油杰当然不会犯错误。他一边憋笑,甚至还一边对着五条悟挥了挥手,像模像样的打了个招呼:“悟,圣诞节快乐。”   而就在夏油杰这句话出口之后,以一己之力闹醒了一床人的黑发少女眼睛一闭,往后一仰,啪嗒一声倒回了枕头上,心满意足的瞬间睡过去了。   室内顿时安静了几秒,随后,伴随着家入硝子噗嗤噗嗤的笑声,整个画面都疯狂抖动了起来。就在这样的抖动中,视频结束了。最后一秒,深羽还听到夏油杰的哈哈大笑和五条悟骂骂咧咧的声音。   ——啊,真的好开心,好开心啊!   深羽想到还躺在她手机里的视频,嘴角的弧度又忍不住扬高了。而这时,她脚下的道路已经走到尽头。在她眼前,出现了通往校长室和教学楼的那条熟悉的长长台阶。台阶下方一侧站着两个没见过的背影,而台阶上方……   深羽扬起了灿烂的笑容,松开拉着行李箱,仰起脸,蹦蹦跳跳的对着站在高高台阶上方的一黑一白大力挥手。   “夏油!五条!我回来啦!” 第60章 59:【五十九之咒】   59:【五十九之咒】   “夏油!五条!我回来啦!”   行李箱咕噜咕噜的拖动声和脚步声本就清晰, 少女欢快清甜的嗓音更是引人注目。   七海建人刚好和身边的同级生说完一句话,下意识闻声看去——途中看到身边今天才认识的同级生灰原雄做了一模一样的动作。同时,随着台阶上面传来的轻笑, 两声声线不同的男声落下。   “深羽。欢迎回来~好久不见。”   “早看到了~小咪,你这家伙好慢啊。怎么才来?”   七海建人抬头,看到高高的台阶上,两个男生一边笑着一边走了下来。黑发扎着丸子头的那个微笑着扬手和少女打了个招呼, 白发戴着墨镜的那个嘴角一弯, 张口就是一串看似毫不客气实则亲密熟稔的抱怨。   两人连个眼角余光都没留给七海建人,而说话的黑发少女也一样。   “好久不见~夏油。”给黑发少年回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她转脸看着白发的那个回答:“和硝子去看樱花了呀。我不是发消息给你了嘛——还有, 说多少次了, 不准叫我小咪啦!”   “诶~~我就叫~~”白发少年拖长了调子, 嘴角挂着恶作剧的笑。“谁叫你不肯叫我‘悟’。”   “略略略~”少女于是回敬了一个鬼脸,“我也就不叫!”说完,她也不等其他人反应,自己就先笑了起来。   五条悟, 夏油杰,雏咲深羽——简短的对话让七海建人立刻将这三人和班主任介绍过的二年级的前辈们对上了号。他忍不住微微诧异。转头看了身边的灰原一眼,果然也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惊讶、意外和愈发鲜明强烈的好奇。   看来他们想到了一样的东西,七海建人想。大家都是一个班主任, 估计开学前来家里作说明时的话也大同小异。按照班主任的说法,他的前辈们是“高专历史上最优秀的一届”。特别是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位一级咒术师,更是现在咒术界公认的“最强”。   只是班主任大概也知道这两个字对青少年的吸引力, 说完就话锋一转, 委婉的表示虽然实力强横值得尊敬, 但人都不是完美的。建议他别因为对方是“最强”就戴上什么奇怪的滤镜, 见到本人时最好先观察观察, 千万不要因为他们强大,就事事把他们当做榜样。   另外,二年级还有一位学姐叫雏咲深羽,虽然她长得很可爱,对年轻男孩子比较有吸引力,但也希望新生能够克制自己,没有太大必要的话,最好别和她太过亲近。倒是另一位女生家入硝子,是珍贵的反转术式使用者,强烈建议一定要和她搞好关系。   这话简直就差明说除了家入前辈之外的三人行事作风都大有问题。七海建人听得表情很是微妙。倒不是因为班主任背后说人——那是出于对新生的爱护,七海建人还是很感激的。就是他没记错的话,班主任才刚说过二年级总共就四个人?四人里只有一位靠谱,这个东京高专问题学生的浓度是不是过高了一点?   虽然班主任接着就开始用“不过咒术师性格大多古怪”来挽尊,一般家庭出身,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除班主任以外的咒术师的七海建人还是不由得皱眉,并开始怀疑反省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对,才会给班主任留下了慕强好色还分分钟就会被带坏的不靠谱印象。   ——直到他今天早上见到了灰原雄,亲眼看到了唯一的同级生在提起“最强”的“前辈”时瞬间两眼放光宛如兴奋的大型犬一般的跃跃欲试表情。   可是现在看来,前辈们似乎远比他想象的正常?   七海建人看着在自己和灰原不远处站定,嬉笑着聊起了春假期间经历的两男一女,小幅度的扬了扬眉毛。   穿着打扮不是问题——七海建人自己从小就因为身高发色和一点都不亚洲的长相受够了周围的各种目光,相当厌恶以貌取人的家伙。而除去这一点的话,夏油前辈态度温和用词有礼,和雏咲学姐说话的时候,还会微微弯腰配合她的视角高度,举止神态都和“问题学生”这个词半点不沾边,不如说是这个年纪里少有的绅士。   五条前辈虽然遣词用句粗暴了一点,语气也略显轻佻,但他和雏咲学姐开玩笑的时候丝毫不含恶意,两人的对话甚至还有点儿可爱,七海建人猜测,这估计是他们惯常的相处模式。若是如此,也还在容许范围之内。   至于剩下的雏咲学姐——清爽垂顺的天然黑发,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眼神明亮笑容澄澈。她看上去很开朗活泼,仰头和同级生说话的样子又会显出几分乖巧来。单是旁观着,就让人觉得是很好相处的性格。   至于三位前辈无视了他和灰原,这在七海建人看来也十分正常——他和灰原刚才的位置和台阶上的前辈本就互相看不见。他们都还没注意到上面还有人,学姐就出现了。他们两个作为新生,既没有率先问好也没有自我介绍,哪怕大致能从校服上分辨出身份,现在,对于前辈们而言,他们也只是凑巧出现在附近的陌生人而已。   看得出三位前辈感情很好。互相之间的目光、笑声和语气里满满的都是近乎实质的亲昵和信赖。和交情深厚的同学一起聊天的时候忽视周围的陌生人,这操作非常合理,完全没有任何毛病。   并不是怀疑班主任的话,可眼见与耳闻的巨大差异让七海建人很是意外。   灰原雄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手肘轻轻碰了碰同级生的胳膊,他侧身压低了脑袋,凑到七海建人边上小声嘀咕:“七海,前辈们看上去脾气挺好的啊。”   “啊……”正对着三人方向的七海建人眉梢抽了一下。   “虽然前发和墨镜是有点奇怪,但也完全不像班主任说的破坏狂嘛。”   “……嗯。”   “而且雏咲学姐真的很可爱诶!”   “诶~~~~你喜欢这种类型啊?”   “啊?这倒不是,只是觉得学姐笑起来跟我妹妹很像。而且学姐看上去好小哦——班主任说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妖艳的大姐姐呢。”灰原雄说着,“对了,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打个招呼?都遇到了不打招呼很失礼吧?”   说完,他也不等七海建人回答,就有点惊奇的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七海你居然会问我喜欢的类型,我以为你不会说这种话题的呢。”   ——因为根本就不是我问的啊!   七海建人僵着一张脸正面暴露在两位一级咒术师和一位二级咒术师似笑非笑的目光之下,此刻非常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在灰原雄开口之前就堵住他的嘴——这家伙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前辈们就停下交谈看过来了!   而且,还不只看过来那么简单!   灰原刚说完“前发”,雏咲学姐就像被戳中了什么开关,憋笑憋得整个肩膀都在抖。夏油前辈对着她笑得无奈,看向他的时候表情却“温和”得无法直视。而“可爱”两字甫一落下,五条前辈的嘴角就高高扬起,夏油前辈则眯起了眼睛,作为两人目光的落点,七海建人瞬间产生了仿佛被大型猛兽锁定的错觉,背后的汗毛陡然全竖了起来。   不开玩笑。别说制止灰原雄说下去了。在那样的目光之下——虽然理论上来说,一个眯眼睛一个戴墨镜他根本就看不到“目光”——七海建人根本连动动手指头都做不到。   如果不是灰原紧接着误打误撞的答对了五条前辈的送命题……   一时间,从“这就是最强的实力吗”和“班主任不愧是班主任”;从“我果然还是太天真了”,到“现在到底要怎么办”,高个子金发男生僵立在原地,脑海中各种念头乱窜。然而,和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什么也没说却代替了罪魁祸首承担着被锁定的巨大压力的他不同,罪魁祸首直到此刻依旧对自己身侧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   不仅如此,等了一会没有得到回答,灰原雄还忍不住再次撞了撞七海建人的胳膊,抬头盯着他疑惑的问:“你听到了吗?七海?”   ——狗屎!全世界都听到了啊!   这一次,七海建人终于忍不住在心中爆出了夹着吐槽的粗口。而就在他的心声落下的瞬间,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憋笑的黑发少女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七海的心声实在太好笑了!   深羽笑得肚子都痛了,抓住距离自己最近的五条悟就往他身上倒。后者看她站都站不住的样子,干脆伸手把她抱了起来。   “喂喂~有那么好笑吗?”五条悟低头,深羽脸都笑红了,就算在他怀里还是一抖一抖的,完全停不下来。   “超好笑!真的超级好笑啊!”   深羽刚好不容易止住了点儿笑意,努力回答完五条悟的提问,海拔改变导致的视角变化就让她的目光正对上了因为目击小五抱她而瞪大了眼睛的两位下级生。   顿时,深羽不仅再次【看到】了两人心里刷屏一样的震惊体,那句经典的“狗屎”也自动开始在她脑内重播。刚止住了一点的“哈哈哈哈哈”大笑再次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她一手抓着五条悟的胳膊,笑得眼泪都飞出来了。   “啧。”这是又【看到】了什么?五条悟有点不爽的抽了抽嘴角。但看怀里的小动物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他还真有点担心她把自己笑出个好歹来。   总之先把病患和感染源隔离,这么想着,他手臂一紧把深羽往怀里又带了带——只当做没看到这家伙偷偷把眼泪往他衣服上抹,对着夏油杰丢下一句“杰,我先把她带回去”。说完,就像是对两个下级生完全失去了兴趣似的,看也不看他们的转身就走。   七海建人就这么看着五条悟抱着雏咲深羽一路走远,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他才好不容易找回了一点语言能力。刚想跟留在原地的另一位前辈道歉——不管怎么说,虽然他完全是被殃及的池鱼,但背后、或者说当面说前辈的坏话的确是他们做得不对——然而,他还没开口,身边的罪魁祸首已经抢先一步开了口。   “前辈您好!我叫灰原雄。这是七海建人。”黑色短发的少年大声说道,对着夏油杰笑出了一口白牙。那闪亮友善的目光,极其自来熟的活泼态度,甚至让夏油杰产生了他面对的不是新来的一年级生,而是只狂摇尾巴,极其亲人,并且毫无“我做错了事情”的自觉的大型犬的错觉。   这还真是,稀有的人种。夏油杰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起来——灰原的笑容实在让人升不起恶感。而且,嘛~本来他和悟也就是随便吓唬吓唬他们,念在后辈的回答还算正确……   “你好,灰原君。我是夏油杰。刚才过去的是五条悟和雏咲深羽。”   “我知道的,前辈!”得到了回答,还有笑容鼓励。灰原的表情顿时更明亮了。“班主任跟我们介绍过的。说前辈们超强的!啊,对了,您叫我灰原就可以了!我可以叫您夏油前辈吗?”   “可以啊。”夏油杰笑着点了点头,顺便还不忘边上的七海建人。“那么,七海建人君,我也叫你七海吧。你也跟灰原一样称呼我就可以了。”   夏油杰的笑容很温和,但表情和语气都显示着七海建人并没有挑选的余地。七海建人僵着脸点了点头,只觉得内心一阵疲惫——所以,你们到底怎么回事?特么的从头到尾都没人在意过罪魁祸首是我旁边这个而不是我这件事吗?   然而,深羽不在,并没有人能看到七海建人此刻的心声。灰原雄更丝毫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同级生腹诽。不仅如此,他还开心的拍了拍七海建人的胳膊,“好耶!七海!”在他看来,打了招呼交换了名字,还得到了不加接尾词的亲切称呼,就表示超级强悍的前辈愿意承认他们了!   这可是超强的前辈!重要的事情要说两遍,超强的前辈!   啊,说到前辈……   “夏油前辈。”灰原雄眨了眨眼睛,“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您要是觉得不好回答的话,不用回答我也行的。”   七海建人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但被这种提问方式勾起了兴趣的夏油杰却已经微笑着开口了。   “什么问题?”   于是,下一秒,七海建人的预感应验了。   丝毫没有婉转概念,只凭一眼就把对方当做了完全信赖的对象,从某个角度来说性格非常咒术师——也就是不对劲儿——的灰原雄极其率直的问出了从刚才起就很好奇的疑问:“五条前辈和雏咲前辈,他们是在交往吗?”   “哈,就知道你要问这个。”他的语气与目光都太过纯粹,那种单纯的好奇让夏油杰一下子笑了出来。然后,他笑着,在两个后辈“一定是的吧”的目光中,很温和的摇了摇头。   “不是哦。”   “诶——诶?!”   “嗯。不是啊。”夏油杰说着,看到两个后辈再次震惊到空白的表情,他笑眯眯的拿出了手机,看了一眼。“啊,深羽催我了。不好意思,下次再聊,我先帮她把行李拿去寝室。”   说完,他对两个后辈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拎起深羽留在原地的行李箱,施施然的转身走了。   慢了半拍的灰原雄赶紧冲着夏油杰的背影大声说了一句“前辈慢走!”看到他抬了抬手,示意自己知道了。他才转身,仰起脸,对着个子比自己高一点的七海建人,一脸敬佩的感叹。   “七海。我终于知道老师为什么说让我们和雏咲学姐保持距离了……这样都不算交往的吗?咒术师也太厉害了吧!”   “……不……”七海建人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看向今天刚认识的同级生,干巴巴的开口,“我觉得,你比较厉害。” 第61章 60:【六十之咒】   60:【六十之咒】   深羽并不知道自己和五条悟离开后, 现场还发生了这样一段对话。甚至,就连夏油杰收到的消息也不是她发的——当然,就算知道, 她也不好在意。   发消息的是五条悟。此刻, 改换成单手抱着少女姿势的高个子DK发完消息,把手机塞回口袋, 长腿一迈, 毫不避讳的走进了女生寝室楼。   就像一年级的班主任会对新生介绍他们一样,他们其实也早在春假开始前就知道下一届会来两个学弟了——和一般学校不同, 高专又不需要正经考进来。除了突发情况, 新生入学向来确定的很早。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与当年夏油杰的情况相似,都是几年前被高专所属的咒术师发现,初中还没毕业就确定的入学者。   顺便, 不仅名字性别年龄等级, 就连学弟们的三围身高体重他们都知道了。五条悟这家伙去交报告书的时候超无聊的顺手带出了两个学弟的制服定制表并在班级里高声宣读。夏油杰一边说着“悟。你这样做是侵犯隐私。而且老师找不到的话会很麻烦。记得快点还回去。”一边顺嘴点评:“两个人都挺高的嘛。不过这个叫灰原雄的体重太轻了吧?男生的话还是要练练肌肉力量啊。”   ——深羽真觉得这俩被硝子叫“人渣”叫得一点也不冤。   也因此,春假之前,他们几个商量后就把基地从男生寝室的休息室换成了女生寝室的休息室。倒不是怕打扰学弟, 夏油杰暂且不论,五条悟可没这样的体贴精神, 这家伙纯粹是不想被学弟打扰。硝子这次也站在了五条悟这边。用棕发美少女的话来说, “跟我社交距离这么近的雄性生物有两个已经足够多了”, “并不想被学弟看到我没化妆的脸”。   造成后者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被他们宠幸了一个冬天的被炉。深羽觉得这东西绝对是日本最伟大的发明, 虽然寝室里有空调,但冬天的晚上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缩在被炉边聊天笑闹的感觉是空调完全无法取代的。更重要的是, 身边是暖烘烘的被炉, 窗外却是寒风瑟瑟大雪纷飞。这个时候, 没人会想从被炉里爬出来重新裹好厚厚的大衣围巾穿过大雪回寝室, 就算是毅力惊人的咒术师也一样。   于是,在她和硝子第一次在被炉里睡过去之后。两人就用自己的洗漱用品入侵了两个DK的浴室,懒得回寝室的时候,直接征用他们的洗漱就好了——都是一起泡过温泉醉过酒的关系了,硝子已经完全不care自己在五条悟和夏油杰面前的形象了。   但学弟显然还不在这个范畴之内。至于男生出入女生寝室问题,同样用硝子的话来说,“谅这两个人渣也不敢随便进我房间。”   她说得特别笃定,深羽就没敢告诉她,那俩不仅想过进她寝室,还曾经脑子抽风的想过穿硝子和她的校服在万圣节对夜蛾老师恶作剧。如果不是因为尺寸实在不合,差点儿都打算付诸行动了。   这俩居然还想过找她帮忙。哪怕能看到心声,早就深刻了解了人类这一物种的多样性,深羽还是觉得这个想法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他们哪里来的自信她会帮他们搞硝子啊?!   啊,但是,搞夜蛾老师就完全可以!于是在私下严厉警告了那俩之后,深羽很开心的帮他们租了XLL码的女仆装——于是这俩实现了女装的愿望,并被夜蛾老师追打暴揍,她和硝子跟着追了一路,一边爆笑骂着男生都是神经病,一边抖着手拍下了非常有纪念价值的视频。   那个万圣节他们过得非常皆大欢喜。   ——啊,话题扯远了。   总之,因为搬迁了基地,五条悟和夏油杰现在都已经女生寝室的常客了。穿过休息室上楼左转,五条悟熟门熟路的停在了深羽的寝室门口。   “钥匙。”   “给。”深羽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圈递了过去。   五条悟接过,看着上面挂的花花绿绿扬了扬眉梢。“又换了啊?怎么都是御守?”   “巫女姐姐们送的。这次春假回了神社本厅呀。我不是发消息跟你说了吗?”虽然在路上终于止住了爆笑,深羽脸上还带着没褪去的笑意。见五条悟问起,她一个个的指给他看。“这个是花园神社的铃铛。这个是神田明神的樱花限定,我超喜欢的。还有这个,你看,这个兔子是不是很可爱?”   “嗯…………”五条悟拖长了调子。   黑发少女的表情立刻“凶恶”了起来:“快说!是不是很可爱?”   “噗~”五条悟终于笑出了声。啊,这个表情,比刚才那莫名其妙的大笑顺眼多了。   “可爱可爱~”他一边特别敷衍的说着,一边打开了门,几步跨进深羽的房间,一松手,“砰”的把黑发少女丢在了床上。   随后,根本不等她坐起来,一手撑着床就覆了上去。同时,还不忘另一只手摘掉了墨镜。   “你比较可爱。”   瞬间,阔别了一周的绚丽冰蓝与其中夹杂的含义扑面而来,那热烈的温度让深羽的呼吸顿时一乱。她下意识的想拉开距离。但脑后已经是枕头了,根本避无可避。于是,五条悟满意的看到深羽的脸颊如预想的那般,在他的注视下,慢慢染上了薄红。   就像是黄昏时天际处被火烧云染红的柔软云朵一样。   ——果然还是,你比较可爱。   少女的睫毛急促的扇动了两下。   ——你最可爱了。   这下,她连眼睛都变得水汪汪的了。   五条悟嘴角的弧度再次扬高了。他俯下身,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直到近到能清晰闻到深羽发丝之间的香气——啊,这次是水蜜桃味道的,一只手才略带迟疑的按在了他胸口。   “……还、”她小小的抿了一下嘴唇,“还没关门……”   “没关系的吧?”五条悟眨了眨眼睛,愉快的感觉到深羽的呼吸随着一促。内心更满意了。低头像猫咪一样蹭了蹭深羽的鼻尖,他压低了声音:“反正也没有别人啊。”   高专的宿舍虽然有保洁人员,但却没有舍监这种东西——谁也不可能让有能力的咒术师做这种工作,没能力的更是即保护不了也管不了高专的学生,安排了也纯属浪费。因此就和当年的男生寝室一样。女生宿舍楼完全是硝子和深羽的天下。   ——就算硝子和杰随时会来,他们也不是别人。   “所以,可以的吧?”五条悟眯起了眼睛,“还是说……”他顿了顿,然后说出了后半句。“你不想让杰看到我亲你?”   “我——”   “又被我说中了?因为会害羞?所以,和杰亲的时候也偷偷摸摸的每次都避开我?”   其实也不全是。至少夏夏那个是因为术式。深羽想着,大概是因为反正已经暴露了,夏夏和她一起吞咒灵球球的时候并不会刻意控制表情,这样他自己也更轻松一点。不希望被小五看到的人也是他,毕竟不刻意压抑的话,他那一脸难受根本瞒不了人。   但害羞,确实也是有的。而且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家伙。   “还不是因为你太色了!”深羽红着脸就瞪他,“我才不要被看到奇怪的样子!”有术式的那种就无所谓,但是小五现在亲她都是没有术式的那种。虽然他们一直“说”很可爱,但是她就觉得自己被亲的时候表情一定很崩坏。   ——反正就是不想给人看见的那种!别人也就算了,她就一点也不想被夏夏看到!   ——而且总觉得一旦被看到,这两个人绝对会做奇怪的事情!   说着,她又瞪了五条悟一眼。   五条悟并听不到深羽的腹诽,不过这不妨碍他得出结论。他就知道。眯了眯眼睛。他在心中啧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她是害羞。这家伙,不知道他喜欢她的时候大方得不行。以前一起出任务,有了刺青就往他和杰身上扑,完全不管还有什么人在场。而自从知道他喜欢她,别说是杰了,有时候在车里他想亲她,哪怕只有辅助监督在,她都会犹豫一下,那反应,除了害羞还能是什么。   但是这么一搞,她倒是满意了。就是大半个咒术界都以为他和杰被脚踩两条船了。这家伙,知不知道她都快被传成八爪鱼魔女了?要不是他那天偶尔听到辅助监督们在八卦……   硝子那家伙也是。明明消息最灵通,却只知道自己看好戏。他去找她,她居然还振振有词的说什么反正深羽也好你也好,都是完全不在意别人看法的人吧。大部分也就是随便吃个瓜,至于那些恶意都浓得要溢出来的,嘴长在傻X身上,难道还真要去和他们计较?这点,她早和深羽讨论过了。   他的确完全无所谓别人怎么说自己。五条悟想,但是他讨厌他们这么说杰和深羽。   “现在知道了吧?你个笨蛋。”五条悟看着深羽一下子睁大的眼睛,笑了起来。他忽然侧过头,在深羽的耳垂上啄了一下,用一种似乎非常漫不经心的语气问:“呐,深羽,我和杰,你更喜欢谁吻你?”   ——别看他们现在靠得这么近。这个角度深羽无法和他对视,两个人之间又有衣物阻隔,她【看不到】他的想法。   问她更喜欢谁没有意义,那答案众所皆知。至于杰也喜欢她,她肯定也早就【看到】过了。所以,他换了一个问法。与嫉妒之类的无关,这是他和杰想的一个小小计划。平时不方便,但一个春假那么长的时间,他们当然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的。   ——都这么长时间了,也该更进一步,并让深羽和周围都意识到,这里才没有什么见鬼的脚踩两条船,他们明明是“关系很好”的“三个人”了吧?   虽然杰觉得成功率不高,但他却觉得,是深羽的话,绝对会给出符合他预测的反应——五条悟有点得意的想,杰那家伙就是太正论了。在作为咒术师的疯劲儿上,还是他和深羽比较有共同语言。   果然,他只等了几秒,那只按在他胸口的手就动了动。随后,他耳边传来了深羽有点心虚的声音。   “……都、喜欢的……”   五条悟的嘴角再次上扬,“那,谁的比较舒服?”   说着,他又啄了一下深羽的耳朵,把自己的心声情绪的传递了过去。   这一次,小动物都结巴了。   “都、都很……舒服……”深羽的声音更小了,取而代之的是,哪怕没有皮肤接触,五条悟都感觉到了她的心跳陡然加快。   ——所以他才说嘛。这家伙就知道讲他,明明她自己也很色啊。   五条悟再也忍不住的大笑了起来。在深羽惊讶的目光里,他突然利落的站了起来,转身对着门口提高了音量:“杰,你听到了吧?”   “听到了。当然听到了。悟,我好歹也是一级咒术师,听力没有那么差啦。”   下一秒,门外说话声响起。深羽一下子坐了起来。就看到夏油杰一手拎着她的行李箱,走进了房间。   “所以就说要听我的啊。”   “这次算你对。”   对着好友耸了耸肩——顺便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夏油杰在五条悟“什么叫这次”的抱怨声里把行李箱往墙边一放,反手关上了门,对着深羽露出了微笑。   “深羽。”他笑得非常温柔,问出口的话却不给深羽任何逃避的余地,“你【看到】了吧?”   【看到】了,当然【看到】了!   “你……你们两个……”   这时候她不止知道了这两个人是串通好的,还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了啊。不如说,就是因为知道了。她现在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三、三个人是什么啦!   深羽整张脸红了个彻底。在两人的注视下,她心跳得飞快,觉得自己现在绝对脸烫的可以去煎鸡蛋。   ——所以她才不想被看到的嘛!就知道你们两个绝对会想做奇怪的事情啊!一级咒术师都那么闲的吗?救命!她的确知道超多各种各样的猪跑步,但是她自己真的没有吃过这种猪肉啊!要不要一上来就这么劲爆啊?!   越想心脏跳得越快,终于,深羽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脸:“你们两个天天的都在想点什么啊!”   然而,少女的“谴责”除了让五条悟笑得更得意了之外别无功效。对明确知道她能【看到】的两人而言,她既然没有拒绝,就是最直接的邀请。于是五条悟大步走到少女身边,把她从床上抱了起来,很可爱的歪了歪头,“想你啊~”说着,伸手拉开了她挡着脸的手。   这是什么古早少女漫风味的土气情话。   夏油杰忍不住在内心吐槽。然而深羽双颊绯红,咬着嘴唇,目光左躲右闪——她看上去整个人软趴趴快要冒烟了,现在连瞪人都做不到了——却依旧丝毫不抵抗的被五条悟抱在怀里的样子很快就让他没有兴趣去思考别的事情了。   倒是五条悟看上去还一副余裕满满的样子,他看了看怀里的深羽又看了看周围,像是在测算着什么似的,最后干脆走到深羽的书桌边,对着夏油杰抬了抬下巴。   “杰。”   “啊。”夏油杰顿时了然。懂了,高度确实是个问题。他忍不住轻笑,上前把桌上散乱的游戏光盘和漫画书叠好放到里侧,清出了一块空位。   五条悟于是靠坐了上去,在夏油杰的协助下把怀里原本侧抱着的少女换了个位置,让她分开双腿,背靠着自己坐好。怕姿势不稳定,他一手圈着深羽,一手揽着她的大腿。   然后袖子就被深羽扯了一下。五条悟眉梢一扬——不是吧,就算是裙下之臣也有人权的吧?他和杰都这么温柔了,这个时候打退堂鼓就太过分了啊。   然而,回应他的是深羽小小的声音。“不是啦。”即便害羞极了,并且觉得这两人太无聊了。她还是忍不住被五条悟的心声逗笑了——她的校服是吊带裙配短袜裙,裙摆又不长,五条悟的手基本上就是直接放在她腿上了。但是笑归笑,她想问的不是这个。   短促的笑意很快就消失了,再抬头看向夏油杰的时候,深羽又忍不住抿了抿嘴唇。夏夏也在看着她笑,然而,那双平时温柔宠溺的眸子里,此刻正带着与身后的人极其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热意。   如果说小五想亲她时候的眼神是冰层下燃烧的火焰,炙热而强烈,像是会把她连灵魂都烧得一干二净一样的话,那么现在夏夏的表情就好像是要把她当做咒灵球球,一口——不,是慢慢的、慢慢的一点一点吞下去一样。   有一点点可怕。但是相比这一点点可怕——深羽想着,她还没有在不【看取】的时候夏夏亲过呢。   “所以……”   深羽再一次的咽了口口水,然后夏油杰就看到黑发少女的脸更红了。她忽然错开了目光,很小声的,很小声的开口:“……嗯,所以,三、三个人……真的,会很舒服吗?” 第62章 61:【六十一之咒】   61:【六十一之咒】   深羽一句话尚未说完, 夏油杰便吻了上来。   然后,深羽很快就知道了,有一些事情, 并不是简单的可以用“舒服”或者“不舒服”来形容的。   不用吞咒灵球球,没有【看取】, 不掺杂任何负面情绪的夏油杰的吻, 和她之前经历过并且早已熟悉的那些截然不同。   而更不同的是他被激起了征服欲和好胜心的情绪与心声。   真要命,夏油杰想,喜欢的女孩子都这么说了, 他怎么也不可能输给悟那家伙吧?毕竟单论次数的话,他可是遥遥领先,若是比起对深羽的了解,绝对该是他略胜一筹才对。   眸底仿佛有暗色的火星在隐隐摇曳,夏油杰的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好友,伸手扶着深羽的下颌微微一抬。舌面擦过某个位置,然后重重一吮。   “!”   深羽整个人都抖了一下。还搭在五条悟手臂上的手一把攥住了他的袖子。然而这只是个开始。被夹在两位一级咒术师中间,那么近的距离, 她的反应被两人清晰的看在眼里。于是当她抖着手指再度攥紧手下的织物时, 身后在极近处俯视着少女嫣红的脸颊与迷离表情的冰蓝一闪。炙热的焰色被垂下的白羽一挡, 五条悟忽然低头,咬住了少女的耳廓。   “唔——!”   如果不是此刻发不出声音,深羽觉得自己一定已经叫出声来了——事实上, 她已经叫出来了, 只不过是声音与呼吸都被更深的吻堵得支离破碎,然后被搅拌碾压融化在更强烈的战栗里, 合着咒力被夏油杰一并掠夺了过去而已。但即便只能发出愈加短促的, 混合着重重呼吸音的鼻音, 深羽的反应也足够让看不到心声的两人的情绪再次高昂。   只是耳廓,娇小的少女却像是被咬住了咽喉的小动物一样,整个背脊都绷紧了。五条悟有意调节着轻重与位置,很快就发现了深羽“喜欢”的方式——啊,这种时候就觉得【六眼】还是很方便的。年轻的咒术师低笑了起来,张口含住了少女的耳垂。   “——呜!”   少女的背部猛地反向一弓,高高的仰起了头。但随即扶在腰间的手就一用力,把她往后一拉,按回了五条悟怀里。同时,夏油杰伸手托住了深羽的后脑勺,换了个角度再次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这才不是,舒服不舒服的问题!   插在发间的手指好热,身前的胸膛好热,落在耳边颈项上的呼吸好热,就连五条悟按在她小腹上的大手,明明隔着厚厚的一层校服,也让她觉得好热。   深羽仰着头,被禁锢在方寸之间的姿势让她无处可躲,只能抖个不停。她觉得自己大脑都被身前身后传来的热量煮成了一团浆糊,酥酥麻麻的战栗不断窜过身体,在脑髓深处炸开,像是劈啪作响的烟花把思考撞得支离破碎。唯有不停传来的,不属于自己的心声与情绪愈加鲜明清晰。   鲜明热烈的甚至盖过了身体上的感觉。   那是浓烈的喜爱,纯粹的愉悦,热切的索求与直白的欲望。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此刻注入她心中,倾注在她身上的感情却如此相似。在这一刻,无论是夏油杰平时的温柔隐忍还是五条悟那张扬的轻佻都变成了炙热的情念。   以及,夹杂在其中的,比欲望与情念更加深重的珍惜。   深羽觉得自己就好像一颗被包裹在了厚厚蜂蜜里的糖球。这一刻,夏日艳阳一样灿烂的光浸透包围着她。宛若要将她淹没融化一样。   她忽然的,很想,很想哭。   然后她就笑起来了。   一手用力按在夏油杰胸口推开了压着自己亲个不停的人,黑发少女一边低头不停喘气,一边嘴角弯出了笑影。感觉到两个DK因为她突兀的反应而陡然停下动作,快速交换了一眼眼神惊疑不定的看了过来,深羽的笑容越来越大。   然而这个角度,夏油杰和五条悟都看不到她的表情。黑发少女既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低垂着头。等了几秒不见她开口。夏油杰和五条悟的脸色都变了。   宛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刚才有多兴奋,现在两人就有多僵硬——认识了整整一年,哪怕在最不熟或者最生气的时候,深羽也从未在他们面前露出过如此的姿态。   ——所以,这是怎么了?   所有旖旎暧昧一扫而空,室内的空气陡然静了下来。五条悟迅速放开了禁锢住少女的手,用放在他身上堪称小心翼翼的态度凑到她耳边:“深——”   然而他刚说了一个字,深羽就伸手捂住了耳朵。下一秒,五条悟立刻收获了夏油杰的死亡凝视。   ——你这家伙干了什么?!   ——我不知道啊?等等!为什么是我?!   怎么想都除了你没有别人了吧?!夏油杰眉心紧锁,一个眼刀飞了过去。然而即便这么想着,他内心深处的忐忑却不比五条悟少。就说这家伙的主意不靠谱——啊,但是现在想这个也完全没用——难道是刚才他们的行动太急迫吓到她了——妈的总不可能是他技术不好吧?!   ——艹,他都在想什么啊!   哪怕面对特级咒灵都没有那么紧张过的年轻咒术师不由得为自己骤乱的思维苦笑,这时候不会哄人的五条悟是派不是用场的——没见刚才深羽都不想听他说话了吗?这可是那个最喜欢五条悟的配色,一见他的眼睛就会被惊艳得迷迷瞪瞪的深羽啊!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夏油杰看到五条悟疯狂朝他使眼色,见他看过来,立刻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什么意思?   夏油杰皱着眉看他,就见五条悟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似的无声的对他做着口型。   ‘你觉得给她摸摸这个有用吗?’   ——你脑子也罢工了吗?那是【六眼】!怎么摸?!   大概是他的话语已经透过神情写在脸上了。五条悟居然还回答了。   ‘就用手摸啊。虽然我觉得和一般的眼球大概没什么区别,可也许她摸了心情就好了呢?啊,还可以给她摸睫毛?我看她好像一直挺想摸的样——’   ——你特么快闭嘴吧!   越“说”越不靠谱!夏油杰忍不住伸手按住了眉心。眼见都快过去一分钟了深羽还是半点没有反应——呼吸倒是已经平复了——夏油杰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退后弯腰,想去看她的表情:“深——”   然而一个字刚出口,黑发少女就再次推开了夏油杰,从五条悟身上跳了下去。在两个DK愈加紧张——同时也更加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注视下。她一路走到床边,转身,深深的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咬着嘴唇抬起了头。   与两人预想的完全不同,少女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不仅如此,她的脸颊红彤彤的,黑曜石色的眸子里笼着似乎要滴出来一般的潋滟水光,虽说仰着头,她的眼神却并不与两人对视。不是生气,现在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她绝对不是在生气。   相反,她看上去害羞极了,睫毛不住的眨动,眼尾都泛着潮红。就带着这样的表情,她很小声的,却很清晰的开口。   “……要,床。”   ……?五条悟歪了歪头,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一起来,不行。”   ——?!意识到了什么的夏油杰瞪大了眼睛。   “衣服,我要自己脱哦。”少女说着,手搭上了校服衬衫的衣襟。   !!!!!!!   这一瞬间,两个DK表情完全崩了。五条悟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冲上去就攥住了深羽的手。   “等一下!你给我等一下啊!”他大叫,随即猛地转身看向好友,一脸“你个人渣”的表情。“杰?!你特么刚才想了什么?说好的只是亲呢?!”   “哈?!”夏油杰的眉梢猛的一扬,“你才是吧?!我说呢你怎么那么积极谋划!特么原来你在打这个主意吗?!”说着,就要上前把深羽从他手里“解救”出来。   然而他刚迈开步子,五条悟就挡在了深羽身前。不仅如此,他连无限都开了。为了确保夏油杰无法接近,以防万有一失甚至用上了指型的一级咒术师挑高了眉梢大声嚷嚷:“就是因为是我的计划,才绝对不可能是我啊!劳资说话算话绝对管得住脑!会想趁机办了小咪的除了你这个鬼畜腹黑前发就没别人了吧?!”   “办——”艹!夏油杰被五条悟的用词一噎,而他的停顿立刻被五条悟当做了心虚的证明。   “喂!你不是吧!真假啊?!”自以为抓住了真相,五条悟整张脸都抽住了。他用很对不起自己颜值的表情再次提高了声量,语气里全是谴责:“喂喂!你怎么回事啊?还是你说小咪太小了还在发育,至少要等到十八岁不然我们两个的size她绝对受不了劳资才一直憋着啊!结果你自己想偷跑吗?这算什么啊?正论太久反弹爆发了吗?”   特么的!!!   这一次,夏油杰是真的想冲上去揍死五条悟顺便堵住他的嘴了。这家伙嘴上还能再没把门一点儿吗?深羽还在他后面呢!他特么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他从一开始就特么的不应该同意他的狗P计划!说什么循序渐进的让深羽习惯三个人的相处模式,深羽对开心舒服的事情超弱的,而且她害羞的时候特别敏感,多亲两次绝对可以让她自己主动掉下来——先不说到底是谁的心声让深羽误会了,这特么现在是循序渐进吗?!   如果说刚才深羽是一句话把他们拉到了终点,五条悟的发言那是直接200码时速的撞翻了领奖台吧?!   事实上,如果不是有无限,夏油杰此刻已经冲上去了。就算有无限,他拳头也捏得咯吱咯吱响。决定了,等这家伙一解除术式就把他打死!   然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眼前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剑拔弩张气氛实在太过好笑。站在五条悟身后的黑发少女再也憋不住的爆笑了起来。听到了笑声的五条悟猛地转身,他的动作让出了身后的视野。于是深羽一边爆笑,一边清晰的看到了两个DK再次露出了震惊到茫然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这个表情真的太好笑了!不管看几次都太好笑了!深羽实在忍不住了,她笑倒在了床上,连鞋子都没脱,抱着肚子“哈哈哈哈”的滚来滚去。   ——这两个人是笨蛋吧?!一定是笨蛋吧!   ——小五还说她。他不是也她说什么就信了吗?   她当然【看到】了啊——但是她【看到】的,就是刚才小五说的啊。这家伙和打定了主意就心无杂念的夏夏完全不一样,一边咬她耳朵还一边不停的在心里表扬自己。   ‘艹!这也太可爱了吧!超犯规有没有?!啊~超想看到她更可爱的表情啊!但是,啧,不行啊。靠!这都能忍住……劳资也太圣人了。’   ——简直不能更可爱了!这是什么又色又怂又纯情的DK心理啊!   “哈哈哈哈!”深羽再次爆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然而一边笑着,她心中的某处却一边涌起了无法形容的柔软情绪。   ——啊,就是因为这样。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   “……喂!”   低到了冰点的声音打断了深羽的思绪。深羽止住笑转头。看到这时候终于醒悟到自己完全被耍了的最强二人组并肩站在她床边。   要是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就枉称最强了。两个一级咒术师周身咒力沸腾,看着把自己笑瘫在了床上,眼泪都笑出来了的少女,脸色黑如锅底。   夏油杰额上青筋暴起,笑得无比“核善”。五条悟睁大了眼睛,高高的扬着嘴角。   “……杰,”侧头,用一脸在深羽看来完全是现在立刻出门去揍甚尔也不违和的表情,五条悟狰狞的开口,“……既然这个小不点儿不要命了,连我们都敢耍,我们干脆也不要计划了,今天就把她办了吧?”   “啊……”这一次,夏油杰没有对“办”这个字提出任何异议。相反,他嘴角的笑容益发“柔和”。居高临下,微微抬起下巴看着深羽,他倒映在少女眼瞳中的身影很有气势。   “同意。”   越是暴走的时候看上去越冷静且越惜字如金,这是同级生们都知道的夏油式规律。   眼前这个状态的两人,不要说是认识他们的,哪怕是第一次照面的陌生人,遇见任何一个大概就要被吓得退避三舍,两个一起遇上估计都要条件反射尖叫逃窜了。但是深羽一点儿也不害怕。   不仅是因为她知道他们肯定不会这么做的,更是因为……   深羽笑了起来。她可是辅助监督论坛上“把最强二人组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魔性美少女”,各大世家适龄女性口中“怎么有脸一边勾搭夏油咒术师还一边缠着五条大人”的“狐狸精八爪鱼”诶!   于是只是打算报复一下被耍了的屈辱——顺便教育一下小动物有些玩笑是开不得的——的DK二人组就看到黑色长发的家养小猫咪再次露出了羞涩又期待的微笑,伸手搭上了自己的衣襟。   “嗯,可以啊。”她还特别娇气咬了咬嘴唇,眨了眨眼睛,“你们的话……真的可以哦。”   *   *   *   于是,两秒后,刚回到女生寝室的家入硝子一脚踩上楼梯,就听到了二楼突然爆发的崩溃大喊。   “不是吧?!你还来这套?!!!!”   随后,紧接着传来了深羽的爆笑和各种杂乱的响动。从“杰!你别拦着我,今天不教训她一下我咽不下这口气!”到“悟!你冷静一点——你要怎么教训她啊!除了撸头你也干不了别的啊!”再到深羽安静了一秒后就再次响起的,夹杂在上气不接下气的哈哈哈里的求饶。   “不要了!不要挠我痒痒啊!夏油!哈哈哈哈!五条!住手!好痒啊!我错了我错了!——但是我刚才说的真的是真的嘛!”   “你还说?!艹!玩上瘾了是吧?!”   “看来还是没有反省。”   “不要!你们不要过来啊!哈哈哈哈哈!救命啊!”   啧,家入硝子撇了撇嘴角,在闺蜜的“求救声”里淡定的拿出钥匙,打开了自己的房门,然后微微的笑了起来。   嗯,挺好。二年级的开学第一天,今天的高专也一如既往的热闹呢。 第63章 62:【六十二之咒】   62:【六十二之咒】   然而虽然高开低走过程曲折, 结局还出现了惊天反转,但若只论初衷,两个DK——主要是五条悟——的计划其实挺成功的。   开学当日之后, 她确实不再排斥三个人的接触了。当然,害羞还是会害羞的。但是他们三个一起出门的时候,就算被悟突然要亲亲,她也不再反对了。顶多就是被亲完之后迅速把五条悟推开, 转身就把脸往他怀里埋。   这反应初时让两个DK都很开心。五条悟不止一次在亲完深羽之后骄傲的对他挑眉毛——虽然夏油杰其实get不太到这有什么好骄傲的。毕竟要亲他也能亲啊?他只是照顾深羽的害羞——或者说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她很可爱的表情而已。   但是悟属于占有欲旺盛的同时还会无意识炫耀心爱之物的类型——在夏油杰看来这大概类似小学低年级男生会把限定版变形金刚摆在家里最显眼的位置却不让任何人碰一下的心态。所以, 既然深羽没有抵抗,他也就随便他去了。   但很快,夏油杰就发现,计划好像过于成功了一点——如果说以前是他和悟有意无意的找各种机会抱抱亲亲的话,现在, 她开始调戏他们了。   任务结束被抱起来的时候突然在他脸颊上亲一下, 走在路上时会主动牵起他或者悟的手。在他写作业的时候从后面扑上来环住他的脖子, 胸口压在他背上。满员电车里抱住悟的腰,整个人都埋进他怀里,像只奶猫一样蹭来蹭去。   就连上课的时候,她无聊的发着发着呆,不只怎么就盯上了他垂在身侧的左手。   夏油杰刚察觉到动静,左手就被深羽抓了过去。黑发的少女像玩什么玩具一样抓着他的手左捏捏右戳戳, 把手盖在他手背上比大小, 再从指甲一路摸到他指节的茧。玩好一圈之后,又摊平了他的手掌, 白皙纤细的指尖慢慢的描过他掌心的生命线。   甚至有一次, 他和悟逃了体术课在教室聊天, 穿着运动服的深羽——她要陪硝子上课——风风火火的冲回来拿水。进了教室一眼看到五条悟正好刚把一根pocky叼进嘴里, 她眼睛一亮,嘻嘻笑着就扑上来咬掉半根,然后在悟脸颊上很可爱的“啾~”了一下又嘻嘻笑着跑走了。留下悟坐在原地,猛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抬手捂住了脸。   “艹……”他叼着剩下的半根pocky口齿不清的嘟囔,“这是什么超绝可爱生物……”   最糟糕的是,超绝可爱生物本人并没有“她在调戏人”这个概念。她照样被亲完会脸红,主动亲人会自己先害羞。有时候突然凑到他或者悟边上蹭两下,不等他们问,自己就像是觉得这个行为有些傻气,像是被自己逗笑了似的嘿嘿笑出声来。   就很过分。   然而还有更过分的。   有一次夜蛾临时有事,咒术课改成了自习。硝子问他一道参考书上的物理大题,是他也第一次碰到的题型,解起来还有点麻烦。大概是不想打扰他们,在他和硝子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的时候,深羽就拖了椅子跑去找五条悟“写”作业了。   他背对他们,一开始没发现什么异样,直到硝子忽然小小的“哇哦~”了一声扬起眉梢,他才顺着她的视线转头看去。就看到原本应该安分坐好,隔着课桌看悟帮她写作业的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课桌上,她倾身向前,面朝着五条悟扶着他的肩膀,正像只小鸟似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啄吻着他的眼睛。   高个子的白毛DK就跟被按了暂停键一样,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僵在那里任她施为,唯有不断颤动的眼皮和睫毛泄露了他一点儿也不平静的心情。   夏油杰忍不住闷笑。能一击定住最强,这么肆意玩弄【六眼】——是的,此处是个双关语——的也真只有深羽了。不过显然,他还是低估了黑发少女的脑回路。大概是觉得颤颤巍巍的睫毛很有趣,深羽很快就被又长又翘的白羽吸引了注意。   她歪了歪头,忽然笑了起来,像是真的猫咪一样,凑上去拿嘴唇碰一下,再碰一下,然后因为唇上那被羽毛拂过一般痒痒的触感轻笑出声。这样反复了好几次。就在夏油杰觉得这下总结束了吧——悟的呼吸都错拍子了——的时候,深羽忽然双手前伸,环住五条悟的脖子,一用力就把他的头按在了胸前。细细的手指插进他的发间,笨拙的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嘴里小声的说着“悟君最棒了,好乖好乖~”。   说着,还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   那动作和台词一看就是她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见过的母亲哄孩子场面里学来了。身边的硝子发出了闷笑,夏油杰却已经想给好友点蜡了。眼看五条悟手里还攥着的笔都快被捏断了,夏油杰手肘碰了碰硝子,后者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收起了手机,对着深羽开口。   “深羽~好无聊,陪我去自动售货机。”   “哦,好呀。”闺蜜有召唤,深羽立刻丢下五条悟跳下桌子跑了过来。直到两个女生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夏油杰才一手托腮,憋着笑看着好友。   “悟,你还好吗?”   “……现在别跟我说话……”深羽一走就立刻脸朝下趴在了桌面上的白毛DK闷声开口,“……一点也不好……”   “真的?”夏油杰声音里的笑意更明显了。   “……假的……”五条悟“咬牙切齿”的回答。在手肘圈出来的黑暗里,他抿了抿唇,深羽亲过的右眼上似乎还残留着温暖柔软的触感。克制着伸手去摸一下的冲动。他的耳根隐隐发烫。   想着深羽方才回应他心声的举动,五条悟只觉得心如擂鼓,他深深吸了口气,把自己埋得更深了一点。   ——好乖是什么鬼。啧,这家伙,绝对是老天派来克他的……   *   *   *   同样这么想的人,在高专还有一个。不过和五条悟不同,他的想法要更进一步。开学一个多月之后,七海建人终于认定肯定并且确定了,这个学校的前辈和同学,都特么是老天派来克他的!   开学第一印象的随性开朗和绅士温和完全是误解。班主任开学前的说明才是事实,五条前辈和夏油前辈除了实力强横,基本不存在其他值得尊敬的地方——特别是前者。作为和五条悟住在一幢寝室楼里的后辈,七海建人深刻见识到了五条悟私下有多自由奔放——或者换个词,惹人讨厌。   衣着不整:比如洗完了澡穿着睡裤光着上身,搭了条毛巾头发还滴着水就跑去休息室翻冰箱找饮料喝,一路留下一地水渍。   毫无公德:比如开着外放玩游戏到半夜然后隔着门板大声叫夏油前辈的名字。或者在他睡得好好的时候突然爆发出强烈磅礴的咒力,把他惊得跳起后又瞬间消失无踪。   仗势欺人:理所当然的对着他和灰原颐指气使。休息室的饮料喝完了,明明自己也瘫在沙发上闲着没事,却一抬下巴指挥他们两个去买——还指名不要自动售货机里的。理由是“售货机里的早就喝腻了。你们去便利店,我记得最近有新出的樱花限定。啊,看到有趣的记得多买一点哦,还有杰和深羽硝子他们的份。来,钱拿去。找零不用给我了。”   这根本就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吧?七海建人看着兴高采烈的说着“好耶!七海!前辈请我们喝饮料诶!嘿嘿嘿!赚到了!”的灰原,再次觉得自家同级生抓重点的能力真是太过“厉害”了。重点难道不是最近的便利店距离高专至少2KM,他们两个刚入学的新生还不能为了这种小事拜托辅助监督,全程只能走着去走着回来吗?!   而且,买就算了,买完了还要嫌他们慢,然后对着买回来的饮料挑挑拣拣,表情特别夸张的拎起一罐咖啡,露出超级嫌弃的表情。“干嘛买这个。七海海,我不喝这么苦的东西啊。”   “……前辈,那个是我的。”   在灰原闪闪亮的说着“哈哈哈五条前辈是甜党呢”的背景音里,七海建人僵死着一张脸,伸手把那罐清咖从五条悟手里用力抽了回来。   “诶~”五条悟倒是不阻止他的动作,只是好奇的看了他两眼,就仿佛得出了结论一般,站起身,一胳膊肘挂在他身上,在他耳朵边上特别大声的说。“七海海~你品味也太糟糕了。就是因为老喝这种东西,你才会显老的这么快啊~”   这家伙,一定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的身高和体重对别人有多不友好吧?!被铁铸一样的胳膊拽得差点儿一个踉跄,七海建人的表情更死了。   “五条前辈,我不叫七海海!” 一边硬是把前辈的胳膊从自己肩膀上掰下来,七海建人重复着每见五条悟一次就要重复一遍的话。   然而,即便他觉得自己已经充分表达了不满和抵抗,这份心情却完全传达不到五条悟那里。   “有什么关系嘛。”顺势放下手臂,五条悟坐回沙发上,一边饶有兴致的在后辈们买回来的饮料里挑挑拣拣——嗯,这个给杰。啊,这个是深羽上次说想喝的。硝子的话,这个绿茶不错——一边随口指点:“七海海~你这样不行啊。一点也不可爱。”   ——并不想被你这种人觉得可爱啊!   七海建人听着他那居然还挺诚恳的语气,脸部肌肉都抽动了。这就是他特别讨厌这家伙的另一个原因。即便在家族有着外国血统,知道不是所有国家的人都像日本一样对距离感很在意,在七海建人看来,五条悟其人的社交观念也绝对是登峰造极级别的崩坏——不,不如说是字典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东西——的类型。   至于其他的什么和夏油前辈打架,咒力冲击波及到临近建筑物,被轰掉的半边屋顶差点砸倒路过的他和灰原啊。路过操场看到一年级在上体术课忽然来了兴趣,对他们进行了残忍的写作实战读作碾压的“指导”再丢下一句“你们也太弱了”走掉啊。在他和灰原初次任务,狼狈不堪的时候,用“任务地点不远所以顺便来围观一下后辈出糗”这样的理由施施然登场,一秒祓除了压着他和灰原打的咒灵。随后不仅不急着叫辅助监督,还叼着棒棒糖拿出手机对着灰头土脸满身是血他们咔嚓咔嚓。说着“哇,还真够惨的,我要发给杰看!”然后按了群发什么的……他都已经懒得吐槽了!   总之,是绝对,绝对和他无法相容的人种。   而另外一个……   “悟。”夏油杰叫着好友的名字走进休息室,看到眼前这个配置,就大致掌握了情况。他忍不住觉得好笑,给了五条悟一个适可而止的眼神,转身就好脾气的对着七海和灰原道歉。“不好意思。悟让你们去买饮料了?谢谢啊。便利店挺远吧?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话听上去似乎没问题——但也只是“似乎”!   七海建人的脸更僵了,这就是他对夏油杰也尊敬不起来的原因。这家伙,每次在五条悟做出过分举动的时候都会一脸好好先生的为他道歉,但话语中全都是毫不掩饰维护意味与助纣为虐。就比如现在,哪怕说着对不起,也没见他指责五条悟或者要他改正,不仅如此,他道完歉,拎起瓶运动饮料就很自然的喝了起来。   ——这种只有象征意义的歉意就完全不想要好吗?   可这么想的显然只有他一个人。   “不麻烦不麻烦!哈哈哈,正好当做散步。”灰原立刻摇头,他是真的一点儿也没觉得帮尊敬的前辈跑跑腿有什么问题,不如说“还没感谢五条悟前辈和夏油前辈的体术指导呢!这点小事!全部交给我也可以哦!”说完,还附赠一个闪亮亮的大狗狗笑容。   “啊。”夏油杰于是也笑了,对着灰原点点头,他一点也不觉得有问题的接下了后辈的善意。“那下次也拜托你了。”   ——出现了!毫不客气的顺水推舟!   七海建人的嘴角都抽动了,他真的丝毫不能理解自家同级生对这样的两个人——特别是夏油杰——的尊敬。   而放下饮料,眼角余光瞥到后辈的表情,夏油杰只想笑。   大概是因为初次有了“后辈”这种存在,五条悟对和两个少年的交流很有兴致。事实上,说他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爱护也不为过——只不过这种爱护,就跟他刚入学时对他的各种窒息操作一样,平常人比较无福消受。   现在看来,正是如此。夏油杰的笑意更深了,却没有多说什么。他和悟都是不喜欢解释的人。想做就做了。难道还要特意跑上去说“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好”吗?而且这也解释不了吧?毕竟就算没有恶意,悟的操作该窒息的时候还是很窒息的。别说后辈了,就算到了现在,他们还不是经常受害。就连深羽,照样有的时候被他噎得穷瞪眼睛。   这就是五条悟。夏油杰想,虽然他还是会经常叨叨,但是要是哪天悟真变成了个体贴稳重尊重他人的家伙,他大概第一个会被吓到。   夏油杰侧头看了看顶着一张颜值过高的脸带着墨镜,大大咧咧瘫在沙发上,用宛若杂志模特或是黑帮少主一样的造型,做着心情愉快的嗦着草莓牛奶这种和小学生无异举动的五条悟,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嗯?”还叼着吸管的好友于是也看了过来,墨镜后冰蓝色的眼睛疑惑的眨了眨。   夏油杰却并没有为他解惑。他摇了摇头,示意没什么事情,看到他又转了回去,黑发的咒术师眯着眼睛露出了微笑。   悟这样就挺好。夏油杰想着,他的好友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自己都不在意,别人理不理解又有什么关系呢?至于温柔体贴什么的,有一个深羽专用版就已经很足够了。 第64章 63:【六十三之咒】   63:【六十三之咒】   啊, 不过说到深羽……   “深羽刚才发消息说硝子那里快结束了,等下她们一起顺路过来叫我们吃饭。”夏油杰在五条悟身边坐下,对好友说完, 转头看着七海和灰原微笑, “难得大家都在, 你们两个也一起来吧。我请客。”   “诶!”灰原的表情立刻亮了起来, 一边拉着七海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一边很开心的问:“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就当谢谢你们帮忙买饮料。”仿佛能在他头上看到不存在的竖起来的耳朵, 夏油杰笑了,侧头看了看好友:“悟?”   “嗯?啊。没问题啊。”五条悟回答。他正好嗦完了草莓牛奶,掌心术式展开, 利乐砖的包装“喀”的一声就被压缩成了比方糖还小的块状。脑袋向后一仰头算了下距离, 他伸手指尖一弹, 小方块嗖的飞了出去, 撞在墙壁上, 然后准准的掉进了墙角的废纸篓里。   “耶!NICE SHOT!”灰原兴奋的一挥手臂, 大声喝彩。一边还不忘拿手肘捅了捅七海建人:“七海!前辈超厉害啊!这个好帅!”   “噗。”他的反应实在太过捧场, 不仅夏油杰, 连五条悟都不禁笑了出来。对着后辈闪闪发光的眼神,他摆了摆手, “羡慕也没用,这个你学不来的。”   “因为是前辈的术式吧?”   “嗯。无限的收束。”随口解释了一句,五条悟忽然一手托着下巴, 稍微把墨镜往下拉了拉。视线在两个后辈身上转了一圈, 他挺感慨的说:“不过, 弱归弱。唔, 我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深羽会喜欢你们两个了啊。”   喜——!   虽然已经通过一个多月的饱受荼毒了解到了五条悟其人的说话风格, 七海建人还是被他直白的用词惊得战术后仰。而灰原雄的反应和他截然不同。原本在对侧沙发上坐得端端正正的少年“啪”的眼睛一亮,“嗖”的身子前倾凑了过来,又惊又喜:“诶!真的吗?”   “嗯……真的吧。”五条悟歪了歪头,“虽然没特地说过,不过她应该是蛮喜欢你们的。”别看深羽哪怕跟不认识的辅助监督说话都笑眯眯很礼貌的样子,但也仅限于此了。她愿意主动去接近的人其实少之又少,这两个后辈明明刚入学,深羽却和他们的接触很频繁。虽然她自己说是在享受当学姐的感觉,但五条悟自然看得出来,深羽对于这他们的观感挺不一般。   大概对她来说,这俩是类似于夜蛾或者歌姬的存在?五条悟想。   “哇!好高兴!”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灰原雄的目光顿时更闪亮了。根本没注意七海建人的表情,他开心的立刻接口:“我也很喜欢学姐的!学姐虽然看上去小小的,实力真是强到爆炸!我到现在还接不住她一刀!而且学姐人特别好!上次知道我们没吃早饭,还请我和七海吃饭团呢!是吧?七海!”   “啊……”七海建人有点迟疑的点了点头——虽然那个喜欢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附和,但灰原说的确实是事实。   夏油杰听得笑了:“的确像深羽会做的事情。”   “啊!当然我也很喜欢前辈们的!”灰原补充道,“不过学姐还是不一样吧?怎么说呢?因为是女孩子,所以特别温和敏锐?总觉得她一看就知道我们在想什么,感觉很会照顾人诶!”   那是因为她真的一【看】就知道。夏油杰觉得有点好笑。但是他当然不会把深羽的秘密说给后辈听。   “如果你说的是不会像悟一样不打招呼的突然出现,然后一招把你吹飞的话。” 于是,他笑着,在五条悟的抗议声里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灰原雄顿时爽朗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那是因为五条前辈太强了啦。就像前辈说的那样,咒灵也不会先打招呼再出现的嘛。我还要多多努力才行啊!”   说着,他忽然端正了神色。“所以,五条前辈,夏油前辈。我要道歉的。开学那时候说了学姐很可爱什么的,真是对不起。”他很诚恳的低下了头,再抬起来的时候,又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学姐才不仅仅是可爱!她超优秀的啊!前辈们也是!家入学姐也是!不愧是最强的一届啊!”   说完,伸手对着对面的前辈们伸手比了个大拇指。   那表情,那动作,简直能噼咔噼咔的闪出肉眼可见的灿亮星光来,别说夏油杰了,连五条悟都呆了一下,两人微怔,随即大笑了起来。五条悟一手勾着好友的肩膀高高的扬起了嘴角,“算你有眼光。啊,不过,”他忽然眼睛一眯,“把小咪当学姐喜欢可以,这以上不行哦。那家伙是我的,你知道的吧?”   “啊!当然!”灰原丝毫没有被威胁的感觉,相反,他很是理所应当的点了点头。“放心啦~前辈。我们都知道的。再说学姐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啊。”说着,在夏油杰“这种时候应该用‘我们’才对吧?悟。”的背景音里,他转身看向七海建人。   “呐~对不对,七海?”   “啊。”突然被cue的七海建人艰难的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得到了满意的附和又高兴的转过了头,和两个前辈欢快的聊起来了的同级生,再想了想他们刚才对话里的主人公,他的面部肌肉再次抽动了一下。   如果说五条悟和夏油杰是让七海建人升不起半点尊敬——连带对咒术师这个职业都有了点儿阴影。积极开朗什么都能往好处想,每天都活蹦乱跳的像只精力充沛的大型犬一样的灰原雄是让七海建人对人类性格的多样性叹为观止,却又实在丝毫升不起恶感,反而不知不觉就被半被动的和他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的话。那么对于雏咲深羽,七海建人的观感就很复杂了。   就像刚才灰原说的,他们确实经常受到雏咲学姐的照顾。不同于事务繁忙来去匆匆,且气质有点不好接近,平日里大多只能在医务室见到的家入硝子。这位长相和笑容都很醒目的学姐每次遇到他们都会先打招呼,哪怕方向不一样,远远看见了也会主动走过来很友善的聊上两句,关心一下两人的近况。   最近需不需要指导啊?任务有没有觉得很辛苦啊?对自己的术式有疑问可以去问五条,受伤了一定要去找硝子,千万别因为怕麻烦到她什么的就自己忍耐啊。光看这些对话,就知道她是个很关心下级生的热心前辈。   更不要说就像灰原说的,她只要看到他们在练习体术或者术式,都会停下来看上一阵子,并给出很多实用的指导意见。不仅口头指点,因为都是使用刃物型咒具的攻击模式,她还亲身上阵给灰原当陪练,更教了七海建人不少犀利的技巧。她的剑术脱胎于正统剑道,又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往往一句话一个细节就能让七海建人醍醐灌顶,学到很多东西。   而每次这个时候,她不等他道谢就会很高兴的笑。用比平均身高还要娇小一些的身材和那张小动物一样,只会让人产生保护欲的小脸,努力仰着脸摆出年长前辈的样子,笑嘻嘻的夸他们。   “七海和灰原都又聪明又努力,学得很快啊。”   灰原雄不止一次大声惊叹“学姐一定是天使吧!”虽然不至于会用上那么夸张的词汇,但七海建人也觉得,同样都是咒术师,雏咲学姐温柔美好得和两个男前辈简直不像一个世界的生物。   但就是这样一位怎么看都讨人喜欢的学姐,从某种角度来说,反而是七海建人最不希望遇到的人——或者说,雏咲学姐一个人的时候就完全OK,一旦撞上她和两个人渣前辈或者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在一起,那场面就让七海建人只想掉头就走。   拥抱,亲吻,咬着耳朵小声说话,十指相交甜甜蜜蜜的蹭在一起。凡是正常人能想到的情侣会做的事情,他们就没有不干的。这也就算了,问题是,就连一般情侣绝对不会干的事情,他们也干!   七海建人第一次撞见雏咲深羽和夏油杰在教学楼的楼道里接吻的时候,整个人头皮都炸了。娇小的学姐坐在走廊敞开的窗台上,被黑发的前辈压着吻个不停。因为背后悬空,她就算想要推开身前的人都无处借力,为了不掉下去只能紧紧搂着夏油前辈的脖子。这姿势反而方便了前辈的压制。   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七海建人就听到黑发的前辈在亲吻的间歇低笑了一声,随后又是安静走廊里响起的黏腻水声和少女娇甜断续的鼻音。大概是被吻得狠了,一声急促的抽气声之后,她双腿夹着夏油前辈的腰,大腿不自觉的在他制服的衣摆上磨蹭。   七海建人第一次后悔咒术师为什么视力和听力都这么好。隔了将近二十米,站在走廊另一端的金发少年此刻恨不得自戳双目。他当即转身掉头就走,狠狠在心中对着人渣前辈比了个中指。很好,他现在特么的知道开学那天夏油杰的“雏咲深羽和五条悟没有在交往”是什么意思了!   然而,那时候,七海建人并没有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当天下午,他就在食堂看到雏咲前辈和五条前辈一边吃饭一边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勺。雏咲前辈半个身子都靠在五条前辈怀里,一脸恶作剧的把不喜欢的菜送到五条前辈嘴边。然后在他嫌弃得直报怨,却还是吃了下去之后,她特地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掏出润唇膏在唇上涂抹了两下,笑嘻嘻的凑上去给了五条前辈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甜的。”带着墨镜的白发前辈舔了舔嘴唇。   “是上次和硝子去买的蜂蜜润唇膏。”雏咲前辈笑着把手里的东西给五条前辈看,却在他要凑上来的时候很嫌弃的推他的肩膀,“你现在是咸的,不准一边吃饭一边亲我啦。”   坐在七海建人对面的灰原雄全程目睹这一幕,等两人吃完走了,才满脸惊叹的看向七海建人:“七海!我一直以为我妹妹喜欢的那种少女漫画情节都是瞎编的。之前这么跟她说,还被她嫌弃了。原来真的不是啊!诶,你说我要不要和她道个歉啊?”   ——重点是这里吗?!   重点难道不是……“灰原。”七海建人皱紧了眉,忍不住问道:“你还记得夏油前辈说过,雏咲前辈和五条前辈没有在交往吗?”言下之意便是,你都不觉得有问题吗?   然而,同级生的回答让他再次怀疑人生。   “我知道啊。”灰原雄一边盘算着要送什么给自家妹妹道歉——毛绒?还是她最近喜欢的那个动漫的周边?后者好像有点不好买诶,要不下次问问雏咲学姐吧,听说她很精通这些的——一边很自然的回答着七海建人的问题。“可是,法律也没规定不交往就不可以喂饭和亲亲吧?”   法律是没有规定,但这难道不是做人的一般伦理和道德常识吗?七海建人眉头锁得更紧了。却也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然后,很快,他就发现,这学校里有这样道德常识的人,特么的就只有他一个。   没有交往却分别和两个人卿卿我我算什么。接下来的日子里,七海建人目睹了三个人的各种神(窒)秘(息)操作。   被五条前辈单手抱着,却转身和夏油前辈聊天。和夏油前辈去出任务,在校门口下了车就扑进来接人的五条前辈怀里。一手拉着一个,三个人并排走去在他和灰原前面,去食堂吃早饭。走着走着,中间的黑发少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儿,忽然开心的格格笑了起来,拉过两人的手啾啾两下就在他们手背上各印了一吻。   每当这个时候,七海建人都觉得自己的表情肌肉要死掉了。   最惨的是有一次周末,七海建人难得放纵自己一觉在寝室睡到中午。起来之后感到口渴,又发现房间里的水喝完了,他只好出门下楼准备去休息室找瓶水喝。刚走到楼梯转角,就听到了楼下的声音。他那时有点睡过头了,脑袋涨涨的,思维还有点懵,也没多想,结果一步跨出去,就被看到的景象石化在了原地。   楼下休息室里,夏油前辈躺在长沙发上,雏咲前辈跨坐在他腰际。前者的制服连外套带衬衫扣子全解开了,而后者虽然衣衫完整,却一手撑着他的胸膛,脸色嫣红,低头在他的喉结上吮吻个不停。   夏油杰一手搭在额上紧紧皱着眉,呼吸被黑发少女的动作搅得乱七八糟支离破碎,想平复一下,还要被她小声指责:“你别动呀,这样我就不好亲了。”   ——这特么都是什么限制级画面!   七海建人当即表情和眼神同时死灭,转身冲回寝室就砰的一声大力的关上了门——至于这声音会不会打扰到楼下那两个。啊!如果能因此让他们至少学会不要在公共场合公开亲热,他才想谢天谢地!   可惜这一点并不可能。第二天两个年级的男生一起上体术课,七海建人就看到五条悟指着换了运动服的夏油杰哈哈大笑。笑完,上去一胳膊肘挂在好友身上,凑过去一点也不小声的和他“窃窃私语”。   “怎么样?杰,很爽吧?有没有冲很久冷水澡?”他说着,又大笑起来,“看来我教的不错啊。印子好深,小咪学得超快嘛!”   然后,他就被青筋暴起的夏油杰抓着肩膀一个背摔按在了地上。后者拉了拉领口,笑得极其“温和”:“来,悟,我们好久没有切磋了。你准备好挨打了吗?”   于是那天的体术课还没开始就被取消了。两位一级咒术师的斗殴余波不仅葬送了后辈的课程,还吹飞了半个操场,一路铲断数十米森林,留下了好几个足有几米深的巨大坑洞。七海建人像拉着一只兴奋得快跳起来了的大型犬一样拽着不断给两人加油喝彩的同级生不让他冲上去,觉得自己甚至失去了吐槽的欲望。   此刻,他内心的千言万语都凝聚成了一句话:什么最强二人组,缺乏伦理道德观念,给后辈添麻烦的麻烦远大于帮助的前辈咒术师,都特么是狗X! 第65章 64:【六十四之咒】   64:【六十四之咒】   然而, 再嫌弃,前辈也并不能换。与咒术相关的学校全日本就只有两所,互相之间还不存在转学的机制。而如果从好处去想的话, 至少前辈们虽然丝毫不值得尊敬, 但对他和灰原确实称得上友善。   五条前辈到底在任务里帮助过他们两个。夏油前辈在学业和咒术之类的正经问题方面也挺乐于助人,家入学姐就不用说了, 无论什么时候去找她治疗, 她都没有半点推脱。不和最强二人组在一起时的雏咲前辈更是无可指摘。   所以,每次骂完狗X, 七海建人又会叹气。说实话,他也想对前辈们宽容一点, 比如像是灰原那样,只看到好的地方。但这实在太难。一边嫌弃一边又忍不住觉得他们还是挺可靠的,然后又会在刚有点改观时因为更冲击的场面印象再次跌入谷底,七海建人的高专生涯第一年,就是在对前辈们复杂纠结情绪里展开的。   此时, 他尚且不知道, 这个情绪最终会成为他高专生涯的主色调之一, 即便经历了好几次重大事件都未曾消失,并且在毕业之后还纠缠了他很久很久。   当然, 这个时候, 被七海在心里腹诽嫌弃了N遍的前辈们也不知道。   事实上, 二年级几人根本不在意后辈的腹诽。就连家入硝子, 看着七海建人越来越僵死的面部肌肉,也只是笑笑并不在意。他们四个本质上都是极其骄傲自我的人, 更何况, 深羽他们三个也不是所有时候都如七海建人想的那般黏黏腻腻。   不如说, 七海建人撞见的场景大部分都是偶然加上必然的产物。升上二年级之后,四位咒术师在各自的领域都更加忙碌了,也就是几人都在学校里的时候,才有腻在一起的时间。   特别是在深羽一个春假回来,忽然减少了和五条夏油搭档的任务次数的情况下。   刚开学的几周众人还不觉得,直到一个月后家入硝子发现端倪。不过在深羽说了句“大概是觉得我一起去也帮不上忙吧”之后,她也就没再追问。几人都不知道当年之所以深羽的任务全都和五条悟、夏油杰安排在一起是她自己强烈要求的结果,因此,在两个男生的实力越发出挑惊人的现在,这话在不那么清楚祓除现场情况的家入硝子看来,还挺有说服力。   只是,这糊弄不了五条悟。   于是这一天,深羽在寝室里看电视,虚掩的门就被刚出完任务回来的五条悟推开了。   “说吧~怎么回事?”找上门来兴师问罪的白毛DK毫不避嫌的往床沿上一坐,伸手就撸了撸坐在地毯上看着电视的少女的脑袋。“刚才发下来的任务单,接下来两周都没有你。我和杰确认过了,他的也是。怎么,想偷懒了?”   咒术界常年人手紧缺,哪怕是真正的二级咒术师,一周不出任务都是不可能的,别说两周了。现在已经到了五月下旬,再接下去又是咒灵高峰期的夏季。这个时候在任务清单上找不到深羽的名字,必定是有其他事务,至于想偷懒什么的,五条悟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   然而深羽的眼睛都没从电视上移开。任由五条悟的手搁在自己脑袋上,她眼睛都不转,随口回答:“没啊,就是这个学期神社本厅那里事儿多,可能经常要找我去。所以我家神官大人和上面商量了,减少了任务次数。”   说完,她没听到回话,一转身就看到五条悟一脸未被说服的表情。弯了弯嘴角,深羽干脆拉着他一起在地毯上坐下,靠着他的胳膊解释:“我很早就说过了嘛。我又不会一直当咒术师。本来到高专就是为了学习怎么熟练运用咒力的呀。我现在超熟练的有没有?所以接下来就要学怎么当巫女了。灵力的运用和咒力不一样。有好多东西要学啊。”   “啧~”这下理由算是充分了,五条悟有些无趣的撇了撇嘴角,“你们神社本厅也好烦哦。”   “不许说我们。”深羽伸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神官大人和巫女姐姐们都超好的。你们咒术界才糟糕吧?”那种烂橘子满地的高层,吃枣药丸啊!   显然,这点上五条悟和深羽的想法完全一致,“什么‘我们’啊。劳资和那群傻X一点关系也没有好吧。”   “那么,五条。”深羽看着他的表情,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话,“既然那么讨厌高层,为什么还要做咒术师?”   既然不赞同夏油杰强者应该保护弱者的想法,既然那么不爽高层的各种腐朽污秽,为什么还要做咒术师?和其他咒术师不同,你是足够强大的,强大到可以摆脱任何钳制只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与命运的人。无论是像未来的冥小姐那样清醒冷静的祓除咒灵当做生意来做,或者是像九十九桑那样,挂着特级的名号却常年游离在外不听指挥。甚至,其他的,更加极端偏颇的事情……   就像原作里那一天新宿街头的对话一样。   ——你的话,是做得到的吧?   黑曜石色的眼睛看着镜片后的冰蓝,仿佛是想要透过那片不透光的黑色,直视到他的眼底一样,五条悟愣了一下,忽然哈的笑了起来。   “还以为你要问什么。”他笑着,伸出另一只手就揉了揉深羽的脑袋。“当然是因为我够强啊。我可是最强啊。既然能够做到,为什么不去做?不如说,很多事情,没了我和杰,那些杂鱼根本搞不定吧?比如祓除特级咒灵什么的,除了神出鬼没的九十九,也只有我和杰才能做到。虽然很讨厌那些烂橘子,但是咒灵更碍眼。”   说着,他忽然收了笑,眯了眯眼睛。   “并不是责任什么的。哪怕杰那家伙天天叨叨,我还是觉得给咒术这种东西加上责任或者意义什么的,才是弱者的自我安慰——将意义放在自身之外,给行为找上各种理由,感觉他们如果不这样的话,就无法在‘这里’继续存在下去。”   “但是,不只是咒术师吧。”深羽看着他,“人好像都会这样吧。会想要活着的意义啊价值啊什么的。”   “这也是正论吗?价值也好,意义也好,那种主观的东西,想要附上多少都可以吧?”五条悟扬眉,“最重要的难道不是自己想要什么,想怎么做吗?我想要的东西就是有价值的,我不想要的东西就是没价值的。对我来说,就是这么简单。”   “你是,这样想的啊。”现在的你,是这样想的啊。   “对啊。”五条悟说着,疑惑的皱了皱眉,“喂,小咪。你今天好奇怪啊?怎么?被杰那家伙传染了?突然开始想这些有的没有的。”   “哪里奇怪了~”深羽瞪他,“我这是关心你诶。是谁天天diss高层啊?说,你前两天是不是不仅对高层来的人比中指还把人家暴打了一顿?到底什么情况啊?夏油都跟我叨叨了,说你回来还踹门,又不肯跟他说原因,看上去就差冲去跟高层掀桌子说劳资不干了。他都那么说了,我当然要问问清楚啊。”   ——啧,杰那家伙,又做多余的事情。   提到了前两天的事情,五条悟立刻转头收手,直视电视机。为了不被【看到】,他甚至抬手推了推墨镜:“别乱打听,这事儿和你跟杰都没关系。”   “诶?”   “啧,不要诶啦。真的和你们没关系啦。”五条悟发出了不爽的声音,再次拒绝回答。不然呢?他难道真要告诉杰和这家伙,是自以为和五条家“关系亲近”的傻X跑来对他指手画脚,问他怎么还没让这家伙怀上吗?   妈的!先不说他和深羽的事儿轮不到他们管,就冲着那傻X提到深羽的语气,他觉得自己打得还是轻了。   早知道就应该让那傻X下半辈子都开不了口。相比之下还是他家那群老头子识相,虽然平时神烦,这次倒是除了整天旁侧敲击问他深羽喜欢什么,筹划着送她各种东西之外,一个不该放的P都没放。   这么一想,他们也挺不容易?要不然他就让他们把准备了很久的那套和服送来好了,那个花色看着还勉强可以。就是不知道小咪喜不喜欢和服啊。除了夏日祭,他也没见她对和装表露过兴趣啊。   一边乱七八糟的想着,五条悟一边为了防止深羽继续追问随口扯开了话题,指了指电视就问:“啊,你们女生都这么无聊的吗?”   “啥?”他实在转的突兀又生硬,深羽被问得一脸懵,完全没有跟上节奏。   “扣子啊。”五条悟干脆伸手掰过她的脑袋,让她去看电视机。深羽这才注意到剧情已经进展到了男女主角在樱花树下的情节。   深羽今天看的是一部上辈子记忆里没有的日常校园恋爱向动画,剧情没有太大波澜,却刻画的非常细腻感人,有点儿像《四月是你的谎言》。最早是硝子推荐她的——和虽然是个OTAKU却不太看纯恋爱物的她不同,硝子不仅平时会买时尚杂志,也挺喜欢看各种恋爱物和偶像剧,用她的话来说,刨多了□□内脏,偶尔也需要看看这种不用脑的东西转换下心情。   别说,硝子的品味就是好。深羽看前了两集就看进去了,很快越嗑越上头了。今天正是专门等着看第一季的大结局的。此刻,电视机里,高中毕业式后,将要去欧洲学习短跑的假小子女主角在盛开的樱花树下拦下了她暗恋的男主,索要对方制服上的第二颗纽扣。然而,她到底没有告白,只用了“因为你是全校最帅的男生啊”这个理由。   这理由别说知道剧情的深羽了,就连情商感人的五条悟都骗不过。如果说一开始单纯只是转移话题,此刻,听完这段对话,他思考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极快的操作了几下,忽然就对着深羽开口:“要吗?”   “啊?”第二次了,一转头就不小心看住了并且正为女主恨铁不成钢的深羽抬头,茫然的发出了一个单音。   “扣子啊。”这句话也是第二次了。不过这次,五条悟特别理所当然的挑眉,“我们学校没人比我帅了吧?”   这回,深羽终于明白五条悟在说什么了。她顿时一阵好笑,刚才明明是他先说的无聊诶。而且我们学校才几个人?最重要的是,“你制服上哪儿来的第二颗扣子啊?”   高专的男生制服又不是诘襟,除了顶上一颗之外全是暗扣。人家那是拿诘襟的第二粒金属纽扣送人,这家伙,难道要把塑料的暗扣拔给她吗?越想越好笑,深羽说完,忍不住笑倒。   五条悟被她说得一低头,随后也爆笑了起来。“哇~真的只有一颗诶!好好笑!”然而一边笑,他一边站起了身,丢下一句“你等我一下”就走出去了。深羽也没管他,继续自己看电视,然后一集动画片刚看完,门口传来了响动。   她回头,看到去而复返的五条悟一手扶着门框。见深羽看过来,他手一抬,也不开口,就把什么闪亮亮的东西朝她丢了过去。深羽疑惑的接住,一摊手,才看到是两颗高□□服专用的金属纽扣。   “一颗是杰的。”五条悟此刻才笑了起来,得意的抬了抬下巴,“虽然没有第二颗,但是你现在有两颗了。”说完,他又补上了一句,“我不进来了。刚才路上碰到硝子,说辅助监督联系她,歌姬的任务好像卡住了,两天都没消息。辅助监督知道她和歌姬关系好,拜托她问问能不能找人帮忙。我问过了,冥小姐也在,应该出不了什么事儿。不过硝子不放心。我和杰等下过去看一下。你就别去了。”   歌姬以前还好,最近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看到深羽和他们一起就要抓着她叨叨。他是不讨厌歌姬啦。但是总被念也很烦啊。再说地点还是静冈,来去也挺花时间,她刚才还说神社本厅可能有事,所以,干脆就不叫她了。   果然,听他这么说。深羽立刻就点头应了,顺便补了一句,“那你们把硝子带上啊。万一有什么伤口之类的也好尽快处理。”   “安啦~就算你不说她也要去的。”五条悟摆了摆手,转身就出去了。   他没有随手关门的习惯,也不像夏油杰会叮嘱深羽自己当心或者有事打电话什么的。深羽看着他高挑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门口,直到再也听不到脚步声,才走上前去,关上了门。   然后,靠着合上的门板,她一手握着两粒纽扣,一手拿出了口袋里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现在的时间,2006年5月23日,下午16点34分。而时间下的屏保,是他们去年圣诞节的合影。小五头上顶着驯鹿角,夏夏还被硝子强迫带了个红鼻子。   深羽看着就笑了,一边笑一边打开了通讯簿,拨下了一个电话。   “喂,黑泽先生。是我。”电话接通的瞬间,笑意便从少女脸上淡了下去。   “麻烦帮我联系咒术总监部,告诉他们我同意他们的要求了。请他们尽快安排我和星浆体见面。”黑曜石的眸中是澄澈的冷静,深羽继续说道,“是,越快越好。今天,最迟不要超过明天。是,我会帮他们去【看取】星浆体的。”   “对了,也麻烦您帮我再确认一下。星浆体的女孩子,是叫做天内理子对吧?” 第66章 65:【六十五之咒】   65:【六十五之咒】   深羽的要求向来是神社本厅的第一要务。而涉及到星浆体, 咒术界高层——也就是所谓的总监会——的反应也非常迅速。哪怕高专地处偏僻,也挡不住两个庞大组织的联合反应。深羽的电话打完不过两三个小时之后,就已经换上了日上山传统的巫女服, 和黑泽宏辉坐在神社本厅安排的车上了。   同车的还有总监会派来的陪同人员,是个叫中村茂的准二级咒术师。此刻, 副驾驶座上西装革履, 比起咒术师更像保险推销员的男人正用词恭敬的做着说明。   “星浆体大人就住在都内, 她现在就读于都内的私立女子中学,是非常优秀的名校。我们未曾限制过她的行动。对她的衣食住行健康娱乐也是很重视的。啊,会面的事已经通知了她的侍女,迎接的人也已经出发了。”   “啊!因为正好是这个时间, 考虑到几位大人的身份,我们在都内包下了一间料亭。算下来,我们这边可能会早到一些……嗯,所以, 届时还请雏咲大人先用些简餐稍作等候。星浆体大人会尽快赶来的。”   事实上,是恭敬到了让人觉得过于饶舌且僵硬得有些不自然的程度。不仅如此, 五月下旬的天气尚不到炎热的程度,车内更是开着温度略偏低的空调, 男人的额上却隐隐可见细密的汗珠。掏出手帕擦了擦额角,又伸手扶了扶鼻梁上将眼睛遮得严严实实的飞行员款墨镜, 中村茂神色略显紧绷的抬头看向后视镜, 见后座上穿着红白巫女服,黑纱遮目的少女没有疑问或反对——或者说没有什么反应,才轻咳了一声, 继续说了下去。   “至于天元大人的同化仪式——”   “我知道。”   “啊?”   突然被打断的男人下意识的发出了一个单音。随后才反应过来说话的是自见面起就一路保持着沉默的年轻巫女。同时, 驾驶座上神社本厅派来的司机也不满的皱起了眉, 谴责的瞥了他一眼。   糟、糟了!中村茂的表情顿时狼狈了起来,汗冒的更急了,张口就要为自己的失礼道歉。但后座的巫女只是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仪式的注意事项,或者是,需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之前总监会的来人说过,后面电话里也都介绍过。”她透过黑纱看着,平静的说。“中村先生,如果是这方面的内容,就不需要再重复了。”   “啊!是、是。实在抱歉,是我失礼了。”中村茂立刻点头,讪讪的闭上了嘴,缩回了位子上。不过又瞥了一眼后视镜,巫女的反应与动作却让他安心了不少——即便知道她眼前遮着黑纱,自己还带着墨镜,只要不碰她理论上是绝对不会被【看到】的,那双上车前因黑纱被风吹起而惊鸿一现的镜子一样澄澈得过分的黑眸依旧让他心悸不已。   现在,这双眸子总算没有朝向他的方向了。   搞什么,不都说她除了能力特别了一点和长得好看之外就没什么突出了的吗?若论等级,也不过是比他稍微高那么一点点的二级而已。中村茂忍不住在心中腹诽。他出发之前可没人跟他讲过,不过是个还在读高专的未成年小丫头,气势却那么足啊。难怪他的同僚们都不肯接这次陪同任务。   好在只不过是一次会面而已。只要保证自己不被【看到】,撑过几小时就能在总监部高层那儿得到好评倒也不亏。这么开解着自己,顺便在内心暗骂了一遍推诿的同僚。中村茂在副驾驶上挪动了一下,稍微放松了身体,掏出手帕再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不用开口,他也乐得轻松。   没了男人喋喋不休的声音,车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气氛看似挺和缓,车内的第四个人——黑泽宏辉却皱起了眉。根本不需要什么特殊能力,活了一个多世纪的老者用膝盖都能猜到副驾驶位子上的男人在想什么。即便早知道咒术界的高层大多是什么货色,派来的人员居然对大柱候补保有这样的态度依旧让他十分不满。   中村茂的诚惶诚恐里丝毫没有敬意,他看似敬畏的表象下全是恐惧排斥轻蔑和避之唯恐不及。   这算什么?拜托了巫女大人的可是你们。这样的场合,哪怕派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咒术师或者辅助监督来都比这种小人好吧?想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须发洁白的老者锐利的眉峰拢得更紧了。   这几年,随着咒灵危害的加剧和年轻优秀的新一批咒术师的崭露头角——特别是号称最强的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出现——咒术总监会益发傲慢自大了。不仅在内务省内部处处以“日本的保护者”自居,几次三番含沙射影的贬低神社本厅,试图在政治地位上压倒他们一头。这次更要求雏咲大人为他们【看取】星浆体。   与天元大人的同化是不亚于大柱继位的重要仪式,【看取】原本就是承接主动选择离世之人最后的思念,使之能够安心前往彼岸,迎来“正确的死”的能力。虽然形式不同,星浆体勉强也可认为是“主动离世之人”。更何况咒术总监会还出示了一份古书,其中确有“星浆体于同化之前,将此世之思念托付于濡鸦之巫女”的记载。   黑泽宏辉查过,那书不是伪造的。这种情况下,雏咲大人作为当代唯一的濡鸦之巫女,他们的要求不仅合情合理,更可说是遵循旧例的体现。   但黑泽宏辉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无非是希望借助雏咲大人的能力,再度确认星浆体的少女的真意,并以自身为例子,劝服她心甘情愿的举行几日后的同化仪式罢了。   然而,若是星浆体自愿还好,若那少女在这关头产生了其他想法……劝人赴死,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便是劝说成功了,他们有考虑过这件事会对雏咲大人本身产生什么影响吗?这根本不是她所应承担的责任!   也太过厚颜无耻了。更何况……黑泽宏辉想到了早上收到的某个还不能确定真伪的消息,手中手杖一紧,就要开口。   “雏咲大人——”   然而老者刚开了个头,坐在他对面的少女便一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她转脸,伸手挑开遮住眼睛的黑纱,对着黑泽宏辉很可爱的微微一笑。因为动作,她发饰上鲜红的穗子轻轻晃动,金质的头冠与发簪在车内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没有关系的。”与平日在同级生面前的柔软不同,少女的声音听上去空灵而安静。   “可——”   “我不介意。”   这一次,黑泽宏辉不说话了。   深羽于是又笑了笑,放下黑纱,再次转头看向车窗外。   深羽知道黑泽宏辉在担心什么,但黑泽宏辉并不知道——或者说,没有人知道,总监会的要求对她而言不仅不是麻烦,反而是个巨大的惊喜。毕竟,他们要是不来找她,除了蹭小五和夏夏的冲绳任务,她一个未来大柱,日上山的濡鸦之巫女,还真想不出其他能够合理与身为星浆体的天内理子妹妹见面的理由。   所以,她刚才说的百分之百是实话,她是真的不介意。不如说,深羽现在心情很好。自从春假里被咒术界高层找上门来之后,她就一直在等着这一天了。   春假里,总监会发来要求的时候,为说服她和神社本厅,附上了一份古书影印本资料。被总监会当做重要证据的那句话就出自这则资料之中。   作为当事人,深羽当然也详细看了。具体来说,那是一则关于五百年前天元同化仪式的小故事。故事里说,当时的星浆体少女于同化前忽然长泣不止,茶饭不思。然而众人无论怎么询问原因,她都不肯回答。   当时咒术界的高层担心会影响仪式的进展,在某宫司的推荐下,快马加鞭差人寻来了日上山的濡鸦之巫女。巫女到了之后,屏退众人,和星浆体独处了一盏茶后就离开了,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而巫女离开之后,星浆体便“神情安然,再无戚戚之色”,称自己“已将此世之思念托付于了濡鸦之巫女”,三日后“欣然与天元同化”了。   看完这则故事后,黑泽宏辉的关注点是濡鸦之巫女与星浆体居然曾有过这样的渊源,深羽的关注点却是那个“戚戚”到“欣然”的转变。在之后的数次会面与联系里,她抓住这两个词对总监会派来的人旁侧敲击,终于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现在这个三次元里,星浆体与天元的同化仪式和她本家《零》系列里巫女们的仪式一样,都是需要本人自愿才行的——或者说,至少,咒术界的高层们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原作里理子妹妹说同化之后她的意志与灵魂会与天元共存。但打个不那么恰当的比喻,如果把天元比作一台操控着诸多结界中枢的超重要AI的话,在咒术界高层看来,同化仪式就是给祂更换老朽掉了的硬件设备的过程。   他们需要的是天元,不是天内理子——和确实安稳守护咒术界至今、几乎被神话了的天元不同,人,哪怕只是个14岁的小女孩,也是有独属于她自己的思考性格三观和好恶的。这样的“他者人格”若是混入天元之中,对咒术界高层来说可是不亚于中枢AI被植入了病毒的大事件。   所以,在他们的认知里,作为星浆体的理子妹妹必须完全自愿,才能敞开心神与天元融为一体,保证同化出来的是“改写了□□情报的天元大人”,而不是什么“天元大人与天内理子的混合物”。   确认了这一点的时候,深羽兴奋极了。在内心感谢了提供咨询的“好人们”,她回到神社本厅安排的房间里,关上门在榻榻米上开心得打了好几个滚。随后迅速制定出了一整套方案。   她不关心咒术界高层们的这种想法是怎么产生的——也许是天元大人自己说过,毕竟和黄泉之门什么的不一样,理论上来说祂是活着的。又或者是因为这个三次元还融合了《零》系列。她的【看取】都变成术式了,她本家原作的“巫女需要自愿”原则当然也可以变成通用设定——甚至也不关心这到底是不是事实。   她只要知道这一点对她十分有利,就足够了。   于是,在春假接下去的时间里,深羽一直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吊着咒术总监会,不肯给出明确的答复。虽然没有证据,但她一直觉得星浆体应该不是独一无二的,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原作里理子妹妹最终没能完成同化,天元却还活蹦乱跳毫无故障的存在了十多年。   深羽怕自己答应得太早,【看】完了理子妹妹之后,他们再转头让她去【看】别人。毕竟——   “雏咲大人,黑泽大人。我们到了。”   副驾驶上传来了声音,同时,黑色的高级轿车在豪华五星级酒店的门口缓缓停下。训练有素的门童立刻上前打开车门。黑泽宏辉率先稳健的步出车外。与年龄相比身体素质简直好得不科学的老者谢绝了司机的搀扶,转身,一手拄着手杖,对着深羽伸出了右手。   深羽垂下眼帘,借着黑纱下方的视野下车,隔着袖子,伸手搭在了老者穿着和服的袖子上。   顺着老者的力道站直身体的时候,她遮目的黑纱轻微的晃动了一下。感觉到站在两人不远处的中村茂因这一细节再次呼吸一紧,深羽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好笑。   于是她就笑出来了。   “雏咲大人?”   “嗯~~”深羽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在期待和星浆体见面。是个比我还小的女孩子吧。真是了不起呢。就是……”她顿了顿,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就是不知道这次会面,能不能给出让总监会满意的答复啊。”   ——毕竟,她的答案早就准备好了。他们就算不满意,她也不会改的。 第67章 66:【六十六之咒】   66:【六十六之咒】   “我是神社本厅的雏咲深羽。”   “嗯、嗯!你好。妾身就是天内理子了。”   “……噗。”   “诶?”   “噗!‘妾身’——噗!真的是‘妾身’啊!哈哈哈哈好好笑!哈哈哈哈!”   这、这人怎么回事啊?!   从紧张、错愕到迅速涨红了一张脸, 只有两人的高级料亭包厢里,天内理子瞪着长桌对面爆笑出声的少女,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还穿着学校制服的14岁女孩两手一撑桌面, 满面羞愤的抗议:“你、你也太没礼貌了吧!”哪有上来就就这样说别人的巫女啊?   “抱歉抱歉~~”大约是她的不满已经透过话语充分表现出来了。在天内理子眼前,那个叫做雏咲深羽的, 穿着巫女服, 带着繁复的头冠,眼睛前还遮着的黑纱的年轻巫女很努力的止住了笑。但即便道着歉, 她的话语中却没有丝毫歉意。   不仅如此, 她还很夸张的伸手进黑纱之后抹了抹眼睛, 笑嘻嘻的说:“可是真的很好笑啊。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现代人这么讲话啊。噗!好像大河剧哦!——噗!原来三次元里真的会有人这么说啊。”   她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开始噗嗤噗嗤笑个不停,“我上次听到用‘妾身’的还是咒灵诶。”   “咒——哈?!”天内理子的眼睛再次瞪大了。   “嗯, 是叫做‘络新妇’的特级假想怨灵哦。超大只。还会喷钢筋。就是脑子不太好。噗!”   “——我不是要你解释这个啊!而且‘脑子不太好’是什么意思?!”   “啊, 这次不用‘妾身’了吗?”完全无视了天内理子益发愤怒的指责。穿着巫女服的黑发少女歪了歪头。忽然伸手撩开遮目的黑纱, 身子往前方一凑, 一脸好奇的仰脸看着脸都气红了的少女。“呐~理子小妹妹,你这样讲话, 在学校真的不会被同学笑吗?我说,你该不会是没有朋友吧?”   随着巫女的凑近, 她身上甜甜的侍从香气扑面而来。她的眼睛好漂亮啊, 又黑又大——这个念头刚在天内理子心中划过, 就被因巫女失礼的问话而再次激起的怒气全数盖了过去。   天内理子的脸一下子更红了, 她霍得一个后仰站起了身。“谁、谁会在学校里这么说啊!”不对!“理子小妹妹是什么啊!你是看不起我吗?”不、也不对!   “你才没有朋友吧!”她怒瞪这个从刚才起就根本没在听别人说话的巫女。“你这人也太奇怪了吧?到底叫我来干什么啊?耍人吗?”   没有礼貌又不知所云, 自顾自讲话根本无法交流, 一见面就抓着她的说法方式嘲笑个不停, 还指桑骂槐说她脑子不好。这也太莫名其妙了!   14岁的女孩子越想越气。然而即使被她责问, 对面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的古怪巫女也像是没听到一样,还是一脸嘻嘻哈哈毫无紧张感,仿佛把别人当傻瓜的轻慢笑意。   这个年纪的少女本就敏感,这表情更是火上浇油。天内理子的愤愤里顿时渗入了委屈和不甘。她、她今天可是从学校的社团活动里被叫过来的。天内理子想到自己先走时大家失望的脸……本来就没几天了……   就、就是嘛!她可是重要的星浆体,为什么要被根本不认识的古怪巫女这么奚落啊!   这么想着,天内理子一咬嘴唇猛地转身,刷的拉开了包厢的纸拉门,一边大步跨出门外,一边提高声量大喊:“黑井!黑井!你在哪里?我要回去了!”   绑着麻花辫的少女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外,随后,便是被她的行动惊动,骤然响起的纷沓脚步声与人声。   “——理子大人?诶?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我要回去!黑井!我不要再待在这里了!”   “可是——”   “天内大人?是会面结束了吗?”   “什么会面啊!我——”   大约是有人阻止,天内理子怒气冲冲的高亮声音戛然而止。随后,“……不管怎么样先到这边来吧……黑井女士……”伴随着男性——嗯,不是那个中村茂,大概是送理子妹妹来的人吧——安抚的语音,脚步声渐渐远去,人声越来越小。   真是,很精神活泼的女孩子啊。   深羽一手托腮,笑眯眯的看着门外。直到天内理子的声音已不可闻,她才一边默数着一边慢悠悠放下了黑纱重新坐正,而就在垂落的黑纱再次遮住少女的视野之时,包厢外响起了急匆匆赶来的复数脚步声。   “雏咲大人!您怎么——”可以这么和星浆体说话!   想到刚才从星浆体那儿听到的抱怨,中村茂简直急躁上火。他快步冲到包厢门口,正要抱怨。话都没说完,就被随后赶到的黑泽宏辉打断了。   “噤声!”身材高大挺拔的老者皱着眉,伸手把早看不顺眼了的男人往后一拽。也不管他一个踉跄差点儿没站稳。黑泽宏辉一步上前,干净利落的在拉门外站定,垂眸对着敞开的纸门询问:“雏咲大人,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吗?”   他的姿态庄重端正,语气却非常温和柔软,只字不提深羽的举动,简直把“我要包庇自己人”写在了脸上。自黑纱的下缘,深羽看到老者垂下的和服袖摆。茶褐色的结城紬面料上,印着与她遮目黑纱上一样的月白色流水与彼岸花纹样。   ——所以,黑泽宏辉的“黑泽”,是那个黑泽吗?   这个念头忽然在深羽心中划过,不过她并没有问出口。嗯,是与不是,其实也没什么所谓吧。这么想着,深羽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回答了老者的问题:“没有哦,什么也没有哦。”   没有不愉快,不如说,她还挺开心的。   “可是我明明听到——”   “中村先生!”再次打断插话的男人,黑泽宏辉忍无可忍到低声喝斥:“请注意你的仪态!怎么?你是在指责雏咲大人吗?”   “我……”中村还要再说,却听到和室内传来一声轻笑。那个古古怪怪的巫女忽然转向了他的方向,伸手就要撩起遮目的黑纱。   “!”中村悚然一惊,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一步退到了门框之外。而用几句话就气走了星浆体又用一个动作吓坏了总监会派来的陪同人员的年轻巫女见此情景,终于忍不住格格的笑出了声。   ——果然不管是气人还是吓人,学小五就最快速有效了。   想到了刚才理子妹妹气呼呼的反应——特别是跑走的时候,跟急红了眼的凶巴巴小兔子一样,就很可爱啊。深羽一边笑眯了眼睛,一边站起了身,没有再管那个什么中村。她走到门边,任黑纱再度垂下,对着黑泽宏辉伸出了手。   “黑泽先生,我们走吧。我【看】完了。”扶着老者的手臂,深羽黑纱下方点缀了嫣红的唇愉快的一弯。   “接下来,该去向总监会的高层们复命了。”   *   *   *   5月23日,由于二级咒术师庵歌姬与一级咒术师冥冥在任务中失联,五条悟、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前往静冈支援。当晚,雏咲深羽在东京会见星浆体天内理子,对她进行了【看取】。   5月24日,东京高专二年级三人组成功营救了两位被困的咒术师。在短暂的“友好”交流后,被冥冥指出没有放帐。同日上午,深羽在黑泽宏辉与中村茂的陪同下,抵达京都市郊的咒术总监会。   她只是来说一句话的。   在原本应该宽敞豪华大气亮堂,却因为紧闭的门窗与重重叠叠的屏风而让人觉得光线晦暗倍感压抑的和室内,白衣红裙,黑纱遮目的年轻巫女站在房间正中。   粗大的白烛摇曳的火光将她娇小纤细的身影投射在不透光的屏风上。一室不自然的寂静中,深羽对着屏风后的人开口,完整清晰的说出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回答。   “她不愿意”少女说,“我【看到】了。星浆体天内理子,不愿意和天元大人同化。”   这一句话犹如砸碎了平静水面的石子,原本安静得过分的和室内顿时响起了复数嘈杂惊讶的声音。   “这不可能!”“……毫无征兆啊……”“怎么是现在?——真麻烦!”“搞什么鬼?下面的报告不是说一切正常?——他们怎么做事的?!”“不过是个小鬼……”“这下麻烦了……”   而在一片各种各样的高高低低惊怒到不满咒骂中,黑纱投下的阴影里,深羽嫣红的唇角高高的扬起了一个弧度。   屏风会双向阻隔视线,深羽看不到屏风后面,后面的人自然也看不到她。因此,只有距离深羽最近的,也是此地唯一没有资格享受屏风待遇的中村茂看见了这个细节。正因为看到了,他脑中忽然产生了某个近乎荒谬的想法。   ——!难道?!   男人陡然瞪大了眼睛,心中巨震,被自己的联想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然而,他竟越想越觉这可能性极大。而也恰在此时,比他矮上不少的巫女忽然伸手撩开黑纱,转头仰起脸准确的“看”向了他的方向。   黑眸雪肤红唇,黑发白衣红裙。在黯淡的烛影摇曳之下,少女理应精致可爱的容颜看上去竟似透着森森阴冷鬼魅之气,那双让中村茂深深忌惮的,镜子一般清透澄澈的黑眸更是笔直的对上了他没有墨镜遮挡的双眼。   那是不含丝毫温度与人性的,无机质的探针或是手术刀一样,仿佛能够穿透皮囊直刺入他人灵魂内侧的冰冷锐利目光。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就好像整个人正被由内而外的刨开翻转,所有一切心思隐秘都被粗暴无情的拉扯了出来暴晒于了烈日阳光之下。   配上少女唇角甚至可以用妖艳形容的弧度,就好像她正高高在上的俯瞰嘲笑着他心中那些不可告人的龌龊与私欲一样。   中村茂本就不甚坚固的心灵防线在这一瞬间完全崩塌,如深羽所想的一样,她的笑容与目光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一刻,惊惶与骇然让中村茂完全忘了自己在什么场合,像是为了对抗这目光一般,他忍不住将脑中自方才起就盘旋不止的念头脱口而出:“你说谎!”   男人拔高到几乎破了音的声音压过了一切嘈杂,等他发现自己干了什么的时候,整个室内已然只剩下一片死寂。   中村茂背后瞬间被冷汗浸透。“我、我……”他刚想改口补救,屏风后面却已经传来了声音。   “中村!大胆!你有什么证据?!竟然敢质疑巫女大人!”   那是在看似公正愤怒的冰冷中,夹杂着明显的期待的语气。即便用咒术改换过音色,中村茂也自熟悉的用词中一下就听出了这正是他所投靠的那位大人的声音——不然他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咒术师,别说是混成高层的亲信了,估计早就死在咒灵嘴里了。也正因为听了出来,他顿时骑虎难下。此刻再改口已经来不及了,额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男人只能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属下没有证据……但是、但是,”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陡然加大了音量,“但是!巫女大人也没有证据吧!”他并不敢与深羽对视,却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   “您说您【看到】了,可是谁又能证明呢?反而是我们,一直关注收集着星浆体的资料和情报的,却从未发现她有类似抗拒同化的想法。不仅没有,她的日常报告中更显示,她对于同化是很期待的!她一直都为自己能为与天元大人同化一事感到自豪!”   能够被交付需要同时接触神社本厅的大柱候补和星浆体的任务,中村茂也不是单纯的跑腿。他原本就负责着一部分与星浆体相关的工作,也确实对天内理子有所了解。   更重要的是,他自认为对自己所服务的那位大人足够了解。那位大人既然选在这时开口,就说明他不想放弃天内理子这个唯一人选!   “在这种情况下,您不过是和她独处了几分钟,就断言她不愿意同化,恕我直言,至少我个人实在难以相信!至于证据……”中村茂说着,忽然想到了个好主意。他猛地转身看向了屏风,眼睛都亮了,“各位大人,不如我们现在联系星浆体与她直接确认?我相信这么多年的培养,她是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然而,屏风之后没有人回答。相反,屏风之外,他身侧近处的少女发出了轻笑。   “要是能那么简单的就确认到,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找我了啊。”她用一种非常温和柔软的,却字里行间都充满了骄纵与傲慢的语气开口,“呐,中村先生,您这么大年纪了,该不会还不知道,人类本来就是心口不一的生物吧?”   “我——”   “或者,我换一个说法。”深羽没让他继续开口,相反,她忽然问道:“中村先生,你尊敬我吗?”   “啊?”男人被问得一愣,随即赶紧慢半拍的点头,“当、当然!”哪怕刚刚才质疑过少女,对方到底是神社本厅的大柱候补——早已脱离一线多年,比起祓除咒灵更习惯于逢迎媚上的男人下意识的回答。然而刚出口,他的头皮就立时一麻。   完了,他说错话了!   果然,少女顿时笑了起来,好脾气的摇了摇头:“没有哦,我【看到】了,你并不尊敬我。但是,即便内心不尊敬我,在被周围的人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你也会下意识说‘是’。同样的,如果我差遣你做事,或者下达什么命令,你应该也会不打折扣的迅速执行的。因为,相比你而言,我是‘上’的一方。但哪怕我的地位要比你高上许多。如果我叫你去死,你也不会真的心甘情愿马上去死的啊。”   “连你这样的咒术师都会如此。星浆体这种才14岁的小姑娘不愿意同化,又有什么奇怪的呢?她还那么年轻,又见过花花世界,外面有那么多好玩的事情,她想要活下去不是很正常吗?”   说着,她像是很疑惑似的歪了歪头,“不如说,这个年代,你们还期待受过正常教育,除了能看到咒灵之外就没有什么特别了的,连咒术界的事情都只知道皮毛的女孩子会愿意为了大义而死,你们的想法才奇怪吧?”   “至于你说的一面之词,那我就没办法了。”深羽像是失去了兴趣般的放下了手。任眼前的黑纱垂落,她故作遗憾的叹了口气。“就像正常人没法跟先天失明描述颜色一样,我也没办法跟你解释我【看到】的东西啊。毕竟,在我看来,你的理解能力实在太‘低级’了。”   这就差指着鼻子骂他是白痴了。中村茂整张脸都涨成了酱红色。然而不等他开口,屏风后传来了声音。   “中村。”声音很尖,似乎是不同的人,“你先退下吧!”   这声音让中村茂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的脸色陡然一片灰败,却只得听命行事。看着男人如同丧家之犬般灰溜溜离开的背影。黑纱遮目的巫女再次露出了轻蔑骄纵的笑容。   但是,没有人知道,此刻,深羽黑纱后的眸子已经完全冷了下去,激烈的情绪在其中翻涌交织。她被巫女服宽大袖摆遮住的右手死死握着拳,指甲深深掐进了皮肤里。   ——她的计划,好像出错了。   不同于镇定的表象,深羽的心脏正在胸腔里狂跳。从刚才起,高层的反应就不对劲。屏风可以隔绝视线,术式可以混淆音色。但是语气中本身所蕴含的情绪是不会被这两者改变的。在她说完理子妹妹不愿意之后,他们的确非常不满和震惊。但相对于她带来的消息,他们的“愤怒”和“失望”都太过浅淡了   深羽和高层的直接接触并不多,她甚至至今都不知道他们各自的长相,更别说性格了。但是,她有这么多年【看取】的经验。也正是因此,她刻意挑起了中村茂的应激反应,而随之【看到】的东西,让她背后一阵发冷。   ——其他步骤都是对的,然而,在最根本的地方,她好像,从一开始就搞错了。   ——但现在不是去思考这一点的时候。   中村茂离场之后,那个声音很快转向了深羽。   “至于雏咲大人的答复,我们已经收到了。我们会慎重考虑的。这次辛苦您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将眼前这场戏演完。   “没什么。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随口附和,深羽立刻稳住心神。她点头,行过礼,便很听话的转身向着门口走了过去——按照人设,“骄纵”的巫女可以对中村茂傲慢,但与高层直接对话时,她是不会太过放肆的。   然而,就在深羽手都搭上了门把的时候,身后忽然又响起了问话。   “雏咲大人,听说您和星浆体发生了不愉快?”   “啊,你说那个。”深羽不在意的歪了歪脑袋,“也还好吧?只是【看到】了那个小姑娘的真意让我有点不开心,所以刺了她两句而已。”   “……不开心?”   “啊。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就等着你问这个了。转过身,少女对着满室的屏风,再次露出了傲慢的嗤笑,“‘除了能看到咒灵之外就没有什么特别了的,连咒术界的事情都只知道皮毛的,身为星浆体,却不愿意同化的女孩子’——被你们和这样的女孩子放在一起相提并论,我当然会不开心啊。”   *   *   *   “诸位,你们怎么看?”   直到少女走后良久,光线黯淡的和室内再次响起了话音。   “还能怎么看?真晦气。”有人冷笑接话人,“不过,原本你们还担心她移情星浆体影响判断,现在看来……哈,小丫头片子的傲慢,真是惹人发笑。”   “但现在知道总比临到同化当天知道要好吧?”另一个声音响起,“老夫倒觉得这一点上她还是挺咒术师的。可惜了……”   “现在知道难道就不迟了吗?”第三人打断,“那个巫女怎么样都无所谓吧。现在重要的是星浆体。几位大人打算怎么办?要直接放弃她,推迟原定的同化仪式吗?”   “不。”第一个开口的声音回答,“天元大人的同化迫在眉睫,不宜推迟。而且我们已经在她身上付出了那么多精力。现在再放弃……”他顿了顿,似乎是思考了片刻,随后果断开口。   “通知黑井,密切注意星浆体的举动和心理状态,务必在这几天里想办法说服她。一旦有异状或者觉得自己说服不了的就立刻上报。”   “仪式不会取消。希望星浆体自己能够想通。不然我们也只能采取其他手段让她‘自愿’了。好在现在不比以前,就算不使用咒术,也有足够多的手段。”   “……如果,这样也不行呢?在下是说,她到底是星浆体,即便不是咒术,这样做会不会影响到天元大人?”   “那你说怎么办?”似乎是因为被反驳,那声音不耐烦了起来。   “嗯……在下觉得,不如先按照您的想法,尽力说服。但是一旦说服无效,吾等还是尽早放弃为好。天元大人那里无需吾等担心,星浆体本来也只要‘自愿主动接触天元大人’就算是符合规则了。而一旦她抗拒不肯接触……”   “……同化当日在筵山麓周边安排好人员。一旦发现天内理子活着走出薨星宫,立时处死。”第一个声音冷冷的借口   “正是如此。”提议者轻声笑了起来,“虽然在下也是极不愿意的,但若真到如此地步,那也只能劳烦天元大人再稍稍忍耐一段时间了。”   “毕竟,‘星浆体’同一时间只会存在一个。这个不愿意的话,吾等就只能换一个愿意的了。”   *   *   *   然而,此刻,聚集在密室中的咒术总监会高层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自以为掌握着名为天内理子的少女的命运,像谈论物品一样冷漠傲慢的谈论着她的生死的时候,那个被他们贬低为“傲慢”的娇小巫女,正低着头将一行与他们口中内容极其相似的文字输入手机里。   /帮我调查咒术界“星浆体”与“天元同化仪式”相关情报。重点确认“星浆体”是否具有不可替代性。很急。BY:M.H/   字符在少女手中迅速被转变为只有两个人知道的密码。在驶离咒术总监会的轿车中,深羽抿着唇,在收件人栏键入了一个两年未曾使用过的电话号码。   她不知道这个号码是否还在使用,更不知道号码对面的人现在能不能看到消息,也无从推算那个人是否查得到自己所要的信息。但是,她知道,这个时候,他是最可能,甚至,也许是唯一可以帮到她的人了。   ——求求你,千万要收到啊!   这么想着,深羽的牙齿咬住了下唇。她睫毛一颤,按下了发送键。然后,一声飞快的,几乎紧接着她的发送而来的叮咚声响起。这速度让深羽愣了一下,但当看清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内容时,少女的眼睛骤然亮了。   /保持手机畅通,给我三个小时。BY:O.D/   黑泽宏辉就看到自从走出了总监会大门上了车之后就一直阴沉着脸的少女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伸手按在胸口,终于笑了起来。 第68章 67:【六十七之咒】   67:【六十七之咒】   2006年5月24日下午   东京, 神社本厅,别院·鹤之间。   以不输给亲王邸或迎宾馆的规格装修建造,专为伊势的斋宫或出云的宫司等高级神职人员来东京时住宿使用的复式别墅位于东京都内神社本厅总部的一隅。自从春假后,这间宽敞豪华的和洋式套房就被划归给了深羽, 成了她在神社本厅的专属住处。   刚从京都回来。深羽没有回学校。此刻, 她正站在与客厅连接的半开放欧式书房里。面前的书桌上是打开的电脑。令人眼花缭乱的字符随光标在屏幕上移动, 一个个窗口与文件正飞快的关闭或打开。   然而,深羽本身既没有操作键盘,也没有握着鼠标。相反,她站在真皮转椅边。金质的华丽头冠与发簪已经卸掉了,此时深羽正一边低头和巫女服腰间大大的蝴蝶结搏斗,一边挂着单边耳机线讲着电话。   和几个小时前截然不同,此刻哪怕穿着红白巫女装束, 深羽的气场也柔软又活泼, 随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 她不时发出各种感叹词和笑声, 听着听着, 搭在蝴蝶结上的手指就停了下来。   “诶?”深羽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然后“噗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又忘了吗?他们两个笨蛋!”   “谁说不是呢~”电话另一头的家入硝子幸灾乐祸。   “回去绝对要被夜蛾老师骂死的吧?也不知道这次辅助监督要编什么理由。不过静冈的辅助监督不行啊, 居然会相信五条说自己会放【帐】,我以为这个已经是行业共识了诶?香川小姐那天还说高专下了通知,规定辅助监督一定要自己放【帐】,不可交由咒术师操作, 不然扣奖金。”   “……等等, ”硝子的声音渗入了怪讶, “我以为那个是他们的工作要求?”   “不是啊。”深羽又笑了, “就是针对五条的啊。”   她笑着解释,“你看,他们总不能直说‘同意五条悟自己放【帐】但是结果他忘记了的人扣钱啊’吧?所以只好用整顿祓除规范的方式下通知啦。”   香川小姐就是那个以前送过她和小五的反差萌辅助监督大姐姐。大姐姐人不错,内心戏特别好玩,业务能力也无可挑剔。小五那时候还不太喜欢她,不过后来一起的任务多了,也觉得她不错。一来二去她就和他们也熟了,特别是跟硝子和她,算是一起吃瓜八卦的聊友。   “这也……”完全没有想到这一茬,家入硝子难得的语塞了,“这也太……”   “厉害?”“丢人了吧?!”   下一刻,深羽的猜测与硝子的大喊同时响起。两个女生一愣,然后不约而同的大笑了起来。   笑完了,深羽才问:“那你们明天回来?”   “嗯。”硝子说,“本来今天晚上就能回去的,不过五条那家伙怕被夜蛾老师追打,正在拖延时间,试图逃避现实。”   她刚说完,远远的就传来一声“硝子!你说谁逃避啊!还不是你想和歌姬玩!——啊,我也要和小咪讲话!”随即,电话里的声音就变了位置。大概是遮住了话筒,硝子声音闷闷的对着远处“吼”:“谁接话我说谁!别吵我啊!要打电话你自己打啊!夏油,快把他拉走!”   “噗!”深羽忍不住又笑了,“你们好热闹啊,在干嘛啊?”   “唱卡拉OK。歌姬学姐请客——五条用‘救命之恩’逼的。”   “学姐好可怜哦。”深羽真心的同情了——歌姬学姐可是真心实意的不喜欢小五,随即好奇的问:“冥小姐呢?没跟你们一起?”   “冥小姐说有事,先回去了。”硝子顿了顿,忽然有点感叹,“冥小姐好帅啊,又帅又强。”   深羽立刻接口:“硝子也会成为那么帅气的女性的呀!不对,我们硝子的话,绝对更帅!”   “就你会说话。”硝子笑了,也问:“你呢?一个人在学校会不会无聊?”   “啊。”深羽眨了眨眼睛,然后微笑了起来,“没有哦。我在神社本厅。”   “嗯?又有事?”   “嗯。最近会有一点点忙。”   “行吧。我也不问你日程了。”咒术师忙起来没个准是常事,虽然对神社本厅来说深羽是巫女不是咒术师。但家入硝子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常,不疑有他。“你要回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接你。顺便还能一起去逛个街。我上次看到一瓶指甲油,五条色的。正好带你去试试。”   冰蓝色就冰蓝色嘛!五条色是什么啦?深羽顿时噗笑。笑声传到电话另一头,让硝子的声音也染上了笑意。然而看着同级生推开包房的门打来的手势,她撇了撇嘴角,内心轻啧一声,到底对着电话里说了再见。   “那就这样。我先挂了。夏油在求救了,再不去我怕学姐要和五条打起来了。”棕发少女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等回去再找你玩儿。”   “嗯。”深羽看了看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空白平静的电脑屏幕,也笑了,“硝子再见。”   说着,她率先拉掉耳机,挂断了电话。而也就是在此时,电脑的扬声器里忽然传出了青年柔和的笑声。   “看来你在新学校过得不错。”   这声音来得毫无征兆极其突兀,深羽却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神色。   “你调试好了?”   “嗯。电脑没有问题。”   为了跟你联系特意让人买的新电脑,能有什么问题啊。   不过知道对面人的属性,深羽没说什么。只说了句“等我一下”。放下手机,她迅速解开蝴蝶结,三两下扒拉掉了绯袴和小袖,吧嗒吧嗒的跑到客厅里把衣服搭在沙发上放好——作为神职装束,巫女服是不能随便乱丢乱扔的。再拉了拉衣襟,只穿着白色的里衣跑回了书房,把自己塞进了真皮转椅里。   “所以,”轮到正事了,深羽一下子收敛了表情,问出了当下最紧要的问题。“查到了吗?太宰?”   “当然。”扬声器中——或者说电脑网络另一头——的鸢眸青年露出了微笑,“这看是离开□□后你拜托我的第一件事情诶。为了不让你失望,我有好好努力了啊。”   说着,他没有再卖关子。显示器的冷光下,名为太宰治的青年微微眯起了眼睛,唇边挂着轻飘飘的含义莫名的微笑,他鸢色的眸底泛起了嘲弄般的清寒。   “咒术界还挺有意思的。深羽,先说答案吧。星浆体的确是‘唯一’的。”   *   *   *   “星浆体的确是‘唯一’的。”   狭小昏暗的档案室内,青年柔和的声音落下。随后毫不意外的听到了耳机中传来了少女短促的抽气声。   同时变了的,还有门口处坂口安吾的表情。   被前好友&上级&黑手党兼现看管对象的威胁,不得不给他在异能特务科里找了个“不被人打扰”且“适合摸鱼做点小小的私事”的地方,此刻正守在档案室门口,做着写作“监视”实为“放风”举动的西装青年猛地转头,圆圆镜片后的双眼陡然瞪大,一脸大写的“什么鬼?!”   等等,他听到了什么?“星浆体”?!你特么所谓的“小小的私事”就是去查其他官方组织的隐私机密?太宰治!你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然而,还在洗白期的某“被看管目标”丝毫不给自己的监管人面子。太宰治看也不看坂口安吾,笑眯眯的弯起了眉毛,像是嫌带给他与网络另一头身在东京的少女的震撼还不够似的,又丢下了一个爆弹。   “而且,不仅仅如此。”   东京高专与咒术总监会的网络防御都很渣渣,但估计是这些古老组织没有与时俱进的习惯,里面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所以他反其道而行之,入侵了内务省的资料库。天元结界可是【几乎】笼罩整个日本,连桔梗门后的皇居都被包括在其中的重要存在,内务省是绝不会允许咒术界在这方面私藏情报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我查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面对屏幕迅速切换界面,太宰治点开一份文件,巨大的内务省标志与鲜红的机密字样马上跳了出来——至于某内务省直属异能特务科的辅佐官就站在他不远处什么的……他是会在意这种事情的人吗?   当然不会。谁会在意就比狗狗好那么一点点的社畜安吾啊?   太宰治心下微微一笑,有恃无恐的在坂口安吾益发惊悚的目光里读出了资料的内容。   “一千年之前,被选定为星浆体的是藤原家的贵女。因此在历史上也留下了记载。然而那位姬君运气不好,七岁时夭折了。可是,在天元需要进行同化仪式的时候,当时的御三家依旧提供了符合条件的‘星浆体’。”   “然后,是五百年前。这次更加彻底。‘星浆体’生后一个月,连其本人在内,一夜之间全家暴毙。包括当时宅邸内服务看守星浆体的咒术师与侍从下女全部死亡。然而,之后……”   “‘星浆体将此世之思念托付于了濡鸦之巫女’,‘欣然与天元同化’……”   “BINGO。”太宰治弯了弯眼睛,“循循善诱”:“那么,深羽,我们知道了什么?”   “‘星浆体’是唯一的,但是能成为‘星浆体’的人不是唯一的。同一时间只会有一个‘星浆体’。”电话对面的少女的声音绷紧了,“但即便当前的‘星浆体’死亡,也会出现新的‘星浆体’。”   好姑娘。太宰治的表情更柔和了,但他说出口的话却毫不留情。   “所以?”   “我错了——太宰,我的计划错了。我本来以为……”   “你等一下。”打断了少女的话,黑发鸢眸的青年忽然抬起头握住了麦克风,对着门口的友人兼看管人挥了挥手,“安吾,你先出去。”   那轻慢随意的语气,哄鸡撵狗一样的姿势,明摆着“下面我要说有问题的话了”的态度。坂口安吾看着好友那副熟悉的做派,整张脸都抽住了,眉梢不受控制的狠狠一跳:“太宰!”   你丫搞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啊!别说搞事儿了!严格来说你现在是没有人权的啊!   然而太宰治只是挑了挑眉。“你也知道是‘严格’来说啊。安吾。”坂口安吾这副表情他可是太懂了,用膝盖都能想到他脑子里在转什么。但是,“你也知道,我真想做什么的话,你是无法阻止的吧?”   “……”   “所以你在不在都一样。不如说,你留下来听的话,就要做好被我刻意误导或者利用的准备哦。”   “……”   “还是说~”太宰治忽然眼睛一亮,特别可爱的向前一倾身:“安吾!你也要参与吗?哇!那真是太好了!诶呀!既然这样你就早说嘛!异能特务科的辅佐官大人想参加我当然不会拒绝啊!来来来~安吾!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次深羽的计划超~~级~~有意思的!她居然打算破坏——”   “砰!”   打断他的是档案室铁门砸在墙上的重响和坂口安吾咬牙切齿到扭曲的声音。   “十五分钟!太宰!”年轻的辅佐官努力压抑着骂脏话的冲动,动作十分刻意的抬手看了看手表,“我去个洗手间,十五分钟后回来!”   说着,他狠狠瞪了太宰治一眼——你这家伙,给我适可而止啊!   而回应他的是太宰治其人标准性的轻飘飘微笑。“当然~”鸢眸青年耸了耸肩,“诶~安吾,你放心啦。我现在可是很乖巧的啊。”   ——我会信你的邪?   坂口安吾抬手按上额角,只觉得一阵头疼。但是,正像太宰治自己说的一样,全横滨也没人敢说自己能阻止“太宰治想做的事”。甚至,阻止这一行为本身都可能在他的算计之中。   ——至少,现在的太宰治是有底线的。坂口安慰自己。不然他根本不需要花费这两年来洗白。何况织田作之助在武装侦探社,无论他要搞多大的事情,都必定能把自己和横滨摘出来。   而且网络对面的少女……即便坂口安吾自己也是当年事件的“始作俑者”,但他却一直感激着少女那和背叛无异的行为。若不是她,他当年很可能就要同时失去两个最好的朋友了。   ——或者说,是作为人类的坂口安吾唯二的朋友……   至于其他组织会不会遭殃——抱歉,他只是个普通的异能力公务员,咒术师的事情已经不是他的管辖范围了。   这么想着,曾经的三重间谍现在的异能特务科辅佐官先生按下了自己的良心,长长的吐了口气,按着隐隐作痛的胃部出去了。   还不忘帮某个洗白中也不消停的前黑手党关好了门。   而看着严丝合缝关上的铁门,太宰治微微一笑,放下遮住麦克风的手。   ——过关了呢,安吾。   这么想着,在心底里为自己的另外一个计划添加上了一条备注。太宰治收敛了笑容,无缝衔接上了之前的对话,“嗯。你错了。”   “深羽,我大致可以猜到你的计划。因为‘同化’需要自愿。所以只要说她不愿意就可以了——你根本就没有【看】吧?”   “没有。”果不其然,在网络另一头安静等候着的少女马上开口,“我以为没有必要。我当然知道他们可以用催眠药物或者其他洗脑手段。也是因此才特意卡在了这个时间。”   “但是你以为‘星浆体’是有备份的。”资料是太宰治查的。三个小时,足够他把所有周边信息和来龙去脉都梳理清楚了,“‘同化’的日子已经定下了,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相比对那个女孩施以手段,当然是直接从备份里挑个自愿的更加省方便——你是这么想的吧?”   “……是的。”东京的书桌前,深羽垂下眼帘,咬了咬嘴唇。   “然而情报,或者说你的推测出错了。”   “……是。”是她太过于相信自己根据原作得到的信息了。   “于是你的行动反而使那个女孩陷入了更加不利的局面——不,其实区别不大。”考虑到“星浆体”反正本来也是要死的,她愿不愿意其实都一样。愿意固然皆大欢喜,不愿意的话就……   太宰治眯了眯眼睛,忽然开口:“废物利用。”   “‘都培养到现在了,估计尝试说服看看吧。如果最后她还是没有按时进行同化,那到时候再给她洗脑重来一次,这都不行,就干脆杀掉,等新的星浆体出现。’”   太宰治不带感情的说着,弯了弯嘴角,“不用做任何特别的事,同化也不需要推迟。那个仪式,是不准闲杂人等在场的吧?那么只要当天在周边安排好人手,看到她活着走出来的话就抓住或者杀掉——深羽,你应该很熟悉这样的手段才对。”   和黑手党对于背叛者的废物利用没什么区别。因为是“星浆体”“违约”在先,相比先下手为强,这样的方式也更“好看”一点。唯一的区别不过是“星浆体”之于咒术界,比区区一两个叛徒之于组织要重要得多——但即便天元的结界有诸多用处对这个国家“似乎”至关重要无可替代那又如何呢?   这是他的小姑娘要做的事情。更何况,这里可是横滨。   “他们会这样做。”因为深羽去了高专。早在查“星浆体”之前,太宰治脑子里就有了咒术总监会全员的名单——事实上,东京高专所属的咒术师及辅助监督的基础资料他手上都有。说句不客气的话,只论浅表内容,不涉及咒力知识的话,深羽都未必有太宰治对咒术界来得了解。   “所以,要救那个女孩子也很简单的。”太宰治笑了起来,双手交叠,撑着下巴,对着并没有映出对面少女的屏幕歪了歪头。   “先一步杀掉她就可以了。” 第69章 68:【六十八之咒】   68:【六十八之咒】   “其实~知道你想救这个女孩之后。我这边已经开始行动了哦。”   “首先, 我发现有组织在黑市上发布了针对星浆体的暗杀悬赏。嗯,一个是Q的那群诅咒师,就是那个制服特别丑的。另一个是盘星教——这边倒是胆子很大, 一群普通人挑衅咒术界诶, 真有趣。”   因为历史遗留问题, 横滨的黑帮和诅咒师们的关系一直“挺好”,鱼龙混杂的黑灰色的地带更是太宰治的主场。要找到这些消息,对他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于是呢~我也顺手发了一个。”青年笑眯眯的说。   “!”   “这样第一步就完成了。接下来, 察觉到了悬赏, 总监会选择派出最强的咒术师——五条悟去保护星浆体。唔,有九成以上的可能性会带上他的搭档夏油杰。时间……应该是明天。”   那是, 轻盈随意却无比笃定确凿的语气。   若说深羽方才还只觉得被太宰治的操作惊到了的话, 现在, 东京的这一头,她是真的愣住了。   而就仿佛是感受到了她沉默中的惊讶一样,太宰治提高了一点儿音量:“不是吧?深羽,我是怎么教你的?连这个都想不到吗?这种时候派出最强战力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嘛, 当然,如果是我的话, 并不会把芥川和小狗狗同时安排在目标身边哦。”   相比两者在明, 一明一暗才是更好的配置。如果是他的话,安排【六眼】一对一保护星浆体,同时以两人为诱饵,让【咒灵操术】在暗处收割被吸引的目标。视情况还可以顺藤摸瓜直接把Q的总部端掉。至于那个叫做黑井的侍女,那种不重要的棋子在使用后直接废弃就可以了。   但是看总监会的过往行事风格就知道他们没有这个脑。习惯了简单粗暴的下达指令的上位者集团, 并不会、也没有那个能力对过程进行缜密的指定。   ——当然, 太宰治眯了眯眼睛, 他没有告诉深羽支持其判断的另一个根据,是他在查找星浆体情报时一并查到的东西。   五百年前,在出生后一个月就暴毙的不只是当时的星浆体,还有当时五条家的【六眼】。然而,之后,不只是星浆体,【六眼】也再次出现了。绝密等级的资料中,将【六眼】、星浆体与天元称为“命运共同体”。认为三者之间存在着因果联系,只要有【六眼】在,就必定能保证星浆体的安全。   所以他们当然会派出【六眼】。五条悟和夏油杰的性格都很显眼,行事风格很好判断。太宰治可以断言这两个人在接到任务后不会选择分兵。   至于为什么是明天,很简单,刚才深羽接了电话,那两个人要明天才会回到东京。   太宰治看了一眼电脑上显示的时间。“同化是27日。假定两个保镖明天一早接到任务。我们还有三天时间。”   “在这期间,先让两位保镖清理掉真正的暗杀者。然后,我们的‘杀手’在27日同化前登场,顺手打扫掉总监会安排的人手,再打败保镖,‘杀掉’星浆体,带走‘尸体’。”   “啊,为了一劳永逸,暗杀地点我会安排在高专结界内部。唔,确切的说是距离天元越近越好。那个东西,是‘活的’吧?而且不是非常厉害的结界师吗?那么,为了杜绝后患,最好让它‘亲眼目睹’星浆体的死亡。”   “还有哦。虽然对两位保镖有点抱歉,不过深羽,我不建议你告诉你的同学或者联合他们演戏放水哦。这也是要把舞台放在天元眼前的原因。最强的咒术师都保不住一个小女孩——如果不亲眼看到足够逼真的现场,谁也不会相信的。”   “而且五条悟姑且不提,夏油杰是一般家庭出身的咒术师,父母都是普通人——你也不想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吧?”   想要从一个人口中掏出真相的方法数不胜数,想要保护对方,最好的就莫过于让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深羽当然理解这一点,对方可是能在涉谷事变后做出下令处死夜蛾老师这种阴间事的烂橘子,底线什么的根本就是个笑话——她记忆里,自己就是在被剧透了夜蛾老师的剧情之后,再也没往下看原作了。   “我知道了,太宰。我不会说的。”深羽点了点头。   还是这么乖,这么容易相信他啊。   网络的另一端,太宰治有点无奈的笑了。算了,小姑娘太乖了,骗起来真是一点儿成就感也没有。   “也不用一直瞒着哦。”他反手就给自己的话打了个补丁,“‘杀掉’星浆体之后就可以说了。”   在他的计划里,只要一切顺利,这将是一场没有任何人或存在会怀疑其真实性的暗杀。所有的一切,都会在天内理子死亡的时候尘埃落定。   “只是,这样一来,我方面临的就是‘在敌方主场的中心部,于最强的保护下杀掉目标并带着尸体脱离’这种极限任务了。”鸢眸的青年眯了眯眼睛,“所以接下来是最重要的人选问题。嗯,虽然我个人还挺想知道中也小狗狗和五条悟到底谁比较强,但是很可惜,小狗狗现在不在国内呢。”   “不过没有关系~因为横滨恰好有一个比小狗狗更适合的人选~”   深羽没有问要是中也在的话,太宰治打算怎么把他设计到这个布局里——既然他提到,那么显然无论是“Port Mafia现在和咒术界是合作关系,如果中也真的闯了高专杀了星浆体森先生可能要疯”还是“中也估计连星浆体是啥都还不知道”之类的情况都不会成为阻碍。   她没有问,是因为她已经完全被太宰治的计划镇住了,并且,她对于太宰治所说的“更合适的人选”已然有了预料。   果然,太宰治施施然的说出了深羽心中的那个答案。   “伏黑甚尔。”   明知道对方看不到,鸢眸的青年依旧微笑着在显示器前一根根竖起了手指。   “没有丝毫咒力的天与咒缚,至今没有任何咒术师或者异能力者能够在他近身前察觉到其存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手上有能够强行截断咒力运作的咒具——虽然对我们没什么意义,但是放在咒术界是大杀器吧。”   “武力值和身体素质就更不用说了,为了造成事实,需要能够准确将星浆体‘杀死’却又不能真的让她死掉。这里我会引入武装侦探社的与谢野晶子。她的异能力可以把人从濒死状态救活,可也不能让死者复生。这一点,甚尔君是为数不多能精准做到的人。最重要的是,深羽,他欠你一个很大的人情。”   “所以,他很愿意帮忙哦。”太宰治忽然毫无征兆的提高了一点儿音量,顺手打开了放在电脑边的手机的公放,“是不是?甚尔君?”   “……啧。”于是,深羽震惊的听到了快有两年不见了的,某位天与暴君那带着冷嘲的标志性声线。   “喂,太宰。”他像是觉得很麻烦似的咋舌,“先说好,人情归人情,‘杀’星浆体可以免费,但是两个一级咒术师就是另外的价钱了——我可不做白工啊。”   然而,这实际上就是答应了的意思。   “这个我当然知道啊。”太宰治于是也笑了,“所以,甚尔君,记得等下去把任务接了哦。我从盘星教的账户里转了8000万,其中3000万是定金,4小时内到账的自动转账。剩下的5000万,要看到天内理子的‘尸体’,我才会付哦。”   “……啧,你这家伙……”不知道是嫌钱少事儿多还是鄙视甲方的空手套白狼,又或者是对于太宰治其人的算无遗策的忌惮。甚尔的再次发出了不爽的声音,语调更加阴沉了。   然而,下一秒,手机里传来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和一声女童高呼:“爸爸~我们回来了!啊——惠惠!”随着砰的一声,背景音里忽然突兀的响起了孩童惊天动地的哭声。   “艹!这都能摔?!”   刚才还语调冷峻气势强大的男人当即爆出一声烦躁又无奈的粗口,随后手机另一端顿时寂静无声。   太宰治大笑了起来,一边瞥了一眼没有挂断只是静音了的手机,一边像是看得到深羽的神色一般,笑着和电脑对面解释,“叫津美纪哦,是甚尔君隔壁那家的孩子。单亲家庭,大概是母亲的女人欠了高利贷失踪了。甚尔君就把小姑娘捡回去养了——真不知道小孩子这种跟小狗一样吵闹的生物有哪里好玩了。”   确切的说,捡人的是伏黑太太。不过都一样无所谓啦。   相比之下……   “好了,‘杀手’人选确定。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太宰治微微一弯嘴角,“深羽。你打算把‘死而复生’的星浆体——不,应该说是天内理子小妹妹藏在哪里?”   这一次,深羽答得毫不迟疑。   “横滨。”   “和我想的一样呢。OK,我知道了,我会安排人接收的。”网络对面,青年笑了起来。而随着这个笑容,他的鸢眸中闪过一丝清寒。   会帮助深羽救下星浆体固然是因为他的小姑娘的愿望,但另一方面,太宰治也有自己的打算。他从很早开始就对天元挺感兴趣。众所周知,横滨一直是法外之地,特别是在现在的港口黑手党崛起之前,政府和咒术界都无法插手这里。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和政府不同,咒术界无法插手的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天元的能力无法涉足横滨。   在这里,包括【帐】在内的多种辅助监督的结界术及其他结界无法得到天元能力的强化,咒术师执行任务也不能避开普通人群的耳目。但是,同时,横滨能看到咒灵的人群的比例远高于东京这样的大城市。并且,几乎同等条件下,横滨所诞生的咒灵数量远远小于东京——若非如此,在根本得不到咒术界支援的情况下,光“血之暴/政”、“龙头抗争”和擂钵街这三个“横滨特产”产生的咒灵,就应该足够把横滨人都杀光了才对。   Port Mafia一直兼职祓除咒灵,以上两点,他有足够的数据支持。   ——于是,问题来了。既然没有天元,人类反而更容易看到咒灵,并且实际诞生的咒灵更少,横滨模式也验证了这种情况下造成的实际被害并不比有天元更多。那么,天元的存在,对日本到底有什么意义?   太宰治不是咒术师,他更从不啬于从最黑暗的方面推测人性。再加上咒术总监会的作风,很难不让他联想到“养寇自重”“咒术师治国”之类的名词——虽然现在他手上没有任何证据。   不如说,正因为没有证据,他才要进一步确认好好研究一下才行。虽说咒术师的事情和他没有太大关系,太宰治也没有那么悲天悯人的心肠。但这可是个有他的小姑娘,有织田作,有社畜安吾的世界——特别是织田作,要是有什么变动影响到小说新人赏的评定,导致他看不到友人的作品问世的话,他可是绝对会哭的哦。   所以,这既是一个救援计划,同时,也是一个关系到他下一步行动的测试。   测试的内容之一是:“不与星浆体同化会对天元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及咒术界高层对此的反应”。而测试的内容之二是……   太宰治眯了眯眼睛,他突然毫无征兆的啪的一声合上了面前的手提电脑,对着不知道何时已经重新恢复了通话状态的手机开口。   “甚尔君。”那是与和深羽对话时截然不同的冷淡语气,“我需要你让星浆体的心跳和脑波活动停止至少五分钟以上,不,在可能的范围内越长越好。我会派人送药物给你。”   “你想测试对星浆体死亡的判定?”手机另一头的男人嗤笑,“我是无所谓,不过那个小姑娘没关系吗?”不是咒术师,也不是异能力者,普通人的身体素质,就算有药物辅助,长时间的假死也很容易导致脑部损伤。   “没关系。只要不死就可以。”   既然都已经将与谢野晶子纳入了计划之中,这点细节自然就不是问题了。太宰治想着。和他不同,织田作早就金盆洗手不干杀手了,在□□期间更只是个不杀人的最底层成员,这样的履历根本不需要洗白。再加上有安吾的背书,三个月冷却期后,他就加入了武装侦探社——成为救人的一方,那是红发的青年对自己和他的期望。近两年时间过去,他早已取得了侦探社上下的信任,只要安排得当,与谢野晶子不会拒绝。   毕竟,他们确实是在救人。   本来太宰治也打算在洗白后加入侦探社,和织田作共事算是难得能让他产生“期待”这种情绪的事情之一。不过现在看来,要“研究”天元的话,武装侦探社“太小”了……   并不知道太宰治在想什么,不过他既然这么说,甚尔也就不在意了。他本来就不是会对陌生少女产生什么同情心的类型。相比之下,“刚才深羽在我没有说。‘咒灵操术’暂且不论,对手是‘六眼’的话,我不保证能留手哦。”   “啊,我当然知道。”太宰治慢慢的弯起了嘴角,笑了起来,“不用留手啊。我对咒术界最强战力也很感兴趣呢。不如说,我还蛮支持你杀杀看的哦——甚尔君,你不想试试吗?被当成毫无价值的垃圾,‘连人都不算’的天与咒缚,和五条家的【六眼】‘神子’,这样的胜负,不是很有趣吗?”   “……你这家伙,本性比那个医生更恶劣啊。”这一次,连甚尔都忍不住因他话语中恶劣的教唆意味顿了一下,“喂,我要是真的杀了那个五条家的少爷,深羽要怎么办?是你说那家伙现在跟那两个一级小年轻搞在一起的诶。她以前就很喜欢五条悟了,真死了一定会哭的吧?”   “会的吧。”   “那你还怂恿我?……你该不会是嫉妒吧?”   “当然不是。”即便早已想过对方会这么猜,太宰治依旧忍不住笑了,“我和深羽不是这样的关系啦。”   他确实很喜欢他的小姑娘,但是这并不是爱情。一定要说的话,大约介于友情与亲情之间,估计和某个恋铜癖首领对她的感觉有点类似吧。   和织田作一样,她也是偶尔会让他觉得可以稍微再在这个世界上停留一下下的人。是会让他们这类糟糕的混蛋也偶尔不得不狼狈承认“自己也只是个人类”的存在。   所以,他真的蛮希望甚尔能杀掉五条悟的。虽然他既看不到咒灵也看不到怨灵,但是理论上来说,这种等级的强大咒术师的灵,应该不会很快消散才对。反正根据那个命运因果论,现在这个时间段,【六眼】死了也会出现新的。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   “甚尔君,”太宰治忽然开口,“5月27日,是深羽的生日哦。”   “所以?你是想我杀了五条悟给她庆生吗?”甚尔难得的提高了音量,字里行间都是“你特么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而这句话也成功的逗笑了太宰治。“不,我只是提醒你,去救星浆体的话可以顺便给她带份生日礼物。你们也好久不见了。”说着,他将手伸向了手机,“就这样,你可以准备起来了。目标的具体情报之后会发给你。”   说完,他挂掉了手机,重新打开了电脑。   “深羽?”   “我在。”   他的小姑娘果然很乖。“不好意思,刚才安吾回来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太宰治正准备和深羽再聊两句,档案室的铁门外突然传来了响动,坂口安吾那张很社畜的黑脸出现在了铁门上方的小方窗口里。   啧,还真回来了。不愧是不解风情的单身社畜安吾。   太宰治腹诽,枉顾了时间早已过去了不止十五分钟,好友已经对他相当优容了的事实。不过,还好,主要内容都已经说完,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这么想着,他很嫌弃的看了坂口安吾一眼,却没有阻止他拿钥匙开门的举动。只是柔声对着麦克风开口。   “深羽。”青年鸢色的眸中泛起了莫名的神色,“为什么?”   东京的客厅里,深羽的神情一顿。她知道太宰治在问什么。为什么要救星浆体——或者说,为什么要救天内理子。你并不是同情心如此泛滥的人。他的潜台词清清楚楚的这么说着。   要不怎么说,他和森先生太了解她了呢。   深羽弯了弯嘴角:“嗯,不是哦。”说着,她忽然问:“太宰,总监会真的会安排五条和夏油去护卫星浆体吗?”   “会。”对面传来了太宰治毫不迟疑的回答。笃定自信的,就好像他才是下命令的那个人一样。   “那我要救她哦。”   答非所问的回答,但太宰治却没有再追问。“我知道了。详细我这里会安排。你等我的指示就可以了。放心,我们会成功的。”   说完,他伸手按下了设置好的按键。一手合上电脑,抬头看向坂口安吾,说出了在对方看来毫无征兆的极其突兀的决定。   “安吾。我决定现在就结束洗白期,加入异能特务科。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请多多关照。”太宰治说着,站了起来,顺手把手提电脑塞在了坂口安吾手里,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顺便,我决定入职前先把今年的年假休了——你们的请假制度也太不友好了。五月过完就回来,这几天就不用联系我了。记得帮我跟种田长官说一声。”   说完,鸢眸黑发的青年拉了拉他沙色风衣的衣襟,昂首挺胸的走出了档案室。   只留下坂口安吾站在原地,一脸空白的消化了两秒,才一脸“卧槽”的瞪大了眼睛,拔腿追上了太宰治的脚步。   “喂!太宰!你等等!你又想搞什么?!别跑!喂!给我说清楚啊!” 第70章 69:【六十九之咒】   69:【六十九之咒】   通话结束了。   东京的书房里, 深羽看着忽然蓝屏的电脑,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   为什么要救理子妹妹?   既不是什么同病相怜的移情, 也不是因为讨厌烂橘子的做法——嗯, 这个大概稍微是有一点的。但更重要,或者说关键性的原因,是因为, 她是小五和夏夏想救下的人。   只是这么简单。原本她就是这么想的,才想用“不愿意”这个理由直接把理子妹妹摘出去。可惜,星浆体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料。她的计划失败了。   而也正是因为星浆体那么重要, 太宰治又判断这一次, 小五和夏夏会和原作里一样成为理子妹妹的护卫。所以,她才更要救下理子妹妹了啊。   因为,既然开局一样, 那么这两个人一定也会和原作一样想要救下她的。可看现在的情况, 就算没有甚尔的暗杀, 在她看来, 仅靠他们两人也是很难成功的。就算同化当日能带着理子妹妹离开, 后续也是个很大的问题。   深羽并不想看到这两个人因此而与天元、或者说整个咒术界为敌。所以, 她就越俎代庖了。   虽然是她擅自的行动,但如果理子妹妹可以活下来, 小五和夏夏也会高兴的吧?   如果是这样, 那就太好了。深羽想着, 就又笑了起来。她合上了电脑, 一推转椅像小孩子一样呼啦呼啦的转了一圈, 看着客厅的方向, 抱着膝盖, 眯了眯眼睛。   至于这么做会不会对天元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老实讲,她从头到尾都没考虑过。最初没考虑,是因为原作里九十九桑说的话让她以为星浆体有备份。而现在没考虑,是因为做计划的人是太宰治。   既然是太宰治的计划,深羽觉得自己根本不用带脑子,别说后续影响了,他指不定连后续的后续的后续都考虑进去了。所以,她只要配合指示好好执行就可以了。   “对太宰治的敌人来说,最大的不幸就是与太宰为敌”——这可是多少人血泪总结出来的真理。   更何况,虽然不知道太宰治在几分钟前思考着跟她一样的东西,但深羽对天元的观感也一直都挺微妙的。先不说原作里“有天元但是日本的咒灵危害比国外厉害”的设定太有指向性,就差明白告诉读者这个“天元大人”有问题,背后或许隐藏着什么阴谋了。好歹在横滨管了这么多年咒灵对策本部,又老老实实在高专执行了整整一年任务。太宰治能发现的问题深羽当然也发现了。   甚至,相比太宰治,深羽想得更多。虽然没有根据,但她一直都怀疑天元的能力无法涉足横滨,是因为“作品”们变成了三次元之后产生的某种规则。因为天元的能力在日上山和胧月群岛以及其他三处黄泉之门的所在地也是无效的。但是这些地方却依旧出现了咒灵。   同样出现类似情况的是【书】。政府不傻子,早在深羽出生之前,他们就尝试过用【书】来从根本上消灭咒灵诅咒或黄泉之门,只是都以无效而告终。   但是,【书】确实可以篡改一部分咒术师的术式,把特级咒灵“写”没,以及,“写”一个巫女出来。只是前两者意义不大,最后这一项哪怕撰写者再怎么添加描述,也无法达到“灵力强大”的标准。大约是怕深羽从其他渠道了解到【书】的存在——毕竟她能【看到】——因而产生什么不好的误解,黑泽宏辉很早就对深羽坦诚了这件事。   而这些事情累积在一起,给深羽的感受就是,最根本的“设定”是无法互相抵消只会互相叠加的。所以【书】消灭不了黄泉之门,《零》系列的怨灵们也免疫不了咒力。同理,不能在横滨和日上山起作用的天元,显然不属于最根本的设定。   那么,如果没有天元咒灵反而会变少的话。深羽觉得,这个东西真不如不要——要是害怕天元像夜蛾老师说的那样不同化就要变成人类的敌人,那么不如干脆用【书】把它“写”掉好了。   在深羽看来,反正都要产生咒灵,比起利用【帐】遮盖真相,不告诉普通人咒灵的存在任由他们互相诅咒,还不如直接把一切摊开来,利用危机感把“你们的负面情绪会杀死自己,所以都给我好好保持心理健康啊”这个认识塞到每个普通人脑子里,让他们自己多努力减少负面情绪来得实在。   至少后者能减轻咒术师的精神负担,指不定还能多发现一点咒术师。拯救世界的救火队员还要偷偷摸摸不被理解什么的也太奇怪了。深羽深深的觉得,夏夏原作里的暴走,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至于恐慌反而会造成咒灵的增加……人类可是适应力很强的生物啊,不然横滨早就变成空城了。   说实话,要不是顾虑到各种现实因素,深羽还挺想试试拉上小五和夏夏光明正大救走理子打倒天元平推掉烂橘子的,那感觉一定特别爽朗。当然,她也就是想想。不过,现在既然太宰插手了,她就可以彻底的放下心了。   那可是为了织田作可以做出各种极限操作的太宰治。深羽的记忆里首领宰带给她的震撼还清晰着呢。现在织田作活着,他必定不会允许这个世界随便陷入危机的。   只是……   想完了正经问题,深羽的表情顿时微妙了起来。她忍不住就把转椅又转了回去,然后吧嗒一声把脑袋敲在了桌面上。   只是太宰治这个计划也太有既视感了吧?!如果不是她亲耳听着他一点点解释说明下来,真的会以为他特么有个笔名叫JJXX啊!   除了出发点,这特么不都和原作一毛一样吗?!不如说,为什么完全不一样的出发点还能导致几乎一样的过程啊?搞半天,她当年救伏黑太太是救了个寂寞?!怎么小五和夏夏还是要被天与咒缚暴打啊?!   刚听太宰治开了个头的时候深羽内心还各种惊讶震撼,听到一半,她就已经惊讶过头到脸部表情都罢工了。等听完,她不仅人都淡定了,甚至还不由自主的产生了“太宰治别是故意的吧”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   然而,就算太宰治是故意折腾两个最强DK,深羽也并想不出比他的计划更好的办法。所以,她不仅要内心各种复杂的先瞒住两人,还要在小五和夏夏被暴打之后卡好时机迅速出场第一时间告诉他们真相,以免他们跑去找甚尔报仇……   深羽顿时一阵哭笑不得。救命啦,她都能想象那两个家伙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了啦。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甚尔这次肯定不会对这俩下杀手。至于小五如果没有被打进濒死还能不能学会反转术式……嗯……深羽只能安慰自己天才总是天才,这次不会,下次也能学会的。   毕竟同样号称要濒死才能学会的领域展开,原作里小五10年后不也可以随便用了嘛。那时候都没有甚尔了,他还有反转术式、全自动无限和【茈】,谁能把他打入濒死?   怎么想领域展开都比反转术式难吧。所以,嗯,他一定还能学会的。没错,就是这样。   在心中拼命努力找着借口,深羽忍不住憋着笑——她也不知道为啥就是觉得要被暴打了的DK们很好笑——拿额头在桌面上蹭了两下,而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雏咲大人?您现在方便吗?”门禁里传来了黑泽宏辉的声音。   神社本厅准备的和服里衣料子很好,丝毫不透光,还有暗纹,属于直接做出外衣穿着出门都没关系的类型,并不存在任何走光危险。所以虽说有点点不合礼仪,深羽也没意,直接伸手按下了书桌上的对讲,“啊,没问题,请进。”   “失礼了。”低沉柔和的声音答道。随后,客厅外侧的大门开打,穿着和服的白发老者拄着手杖走进了房间,身后跟着好几位正装的巫女。在深羽好奇的目光下,巫女们鱼贯而入,迅速清理出客厅的长桌,将手中大大小小的盒子整齐的摆放在了桌上。   接着,落在最后的两人推进了一面大大的落地穿衣镜。   看到镜子,深羽明白了。她眨了眨眼睛,然后笑了起来。   “啊,这么快就好了吗?”   跳下椅子,她轻快的跑到桌边,伸手打开了距离自己最近的莳绘方盒。里面是并排躺着的七把折扇——只是与普通的高级折扇不同,它们的扇骨与扇面都是纯白色的。   “已经不算快了。”黑泽宏辉回答。   “在我看来已经很快啦。”深羽的手指在折扇们上面戳了戳,还凑近闻了闻扇子上的熏香——都是她喜欢的,甜甜的味道。不过,少女却不打开,只是问:“这些都是给我的?是要选一把对吧。”   “是。全部都是按照之前您提到的喜好制作的,不过工匠们制作的时候,尝试根据工艺、扇面与扇骨的材质增加了搭配。每一把都稍有区别。”黑泽宏辉温声问:“您要先看看吗?”   “不了,配件等下再看好了。”深羽收回手,看着最大的那个盒子,笑了,“我们先来试衣服吧。”   正好她现在只穿着里衣。少女抬头,笑嘻嘻的看向了老者,“好期待呀,我还没有穿过白无垢呢。”   “啊。”在少女的笑容下,老者的表情也更加柔和了。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笑了起来,用像是对着晚辈的老爷爷,而非对着尊贵巫女的神官的口吻说道:“那么,雏咲大人,要拍照吗?”   说着,他从身后的一名巫女手中接过了一个东西——那是一台擦拭保养得很好,样式却非常老旧古典的蛇腹式照相机。   深羽睁大了眼睛,这台照相机在她的视觉里周身环绕着浓重的灵力,特别是镜头的部分,那圈铭文,让她觉得非常眼熟。   “这不是……”   少女惊讶的表情让黑泽宏辉一下笑出了声。他爱惜的抚摸了一下照相机,话语里带上了一点自豪。   “看来您认出来了,没错,这台也是麻生邦彦制作的射影机。有将近80多年了吧。”他说着,甚至俏皮的对着深羽眨了眨眼睛,“所以,您要试试我的手艺吗?我的拍照技术很好的。别看我现在这么传统。年轻的时候,我也是很时髦的啊。” 第71章 70:【七十·间之咒】   70:【七十·间之咒】   这还是深羽第一次看到射影机的实物。   所谓射影机, 用咒回式的方式来说,是民俗学家麻生邦彦博士根据西洋传入的蛇腹式照相机改装的咒具。能拍到“此世不存在之物”,也就是各种咒灵怨灵, 结界隐世封印和被隐世吞没的东西、神隐的人等等——的照相机。主要被改装的部位是镜头与底片。   在《濡鸦》原作里,成为柱的巫女姐姐们原本拿来相亲幽婚的东西是绘马。麻生邦彦博士发明了射影机后, 写了不少论文,虽然被主流看不起, 不过他那个“能拍到神秘之物”的照相机也因此出了名。当时是明治末期, 正逢西洋的新奇技术开始传播,日上山负责幽婚的结女老婆婆就很新潮的特意邀请麻生邦彦上山, 为当时的大柱黑泽逢世拍摄替代绘马的相亲照片。   其实对于女巫们来说, 绘马作为幽婚相亲的媒介,本质还是“寄香”。《零》系列将人的感情称为“思念”, 所谓“寄香”, 便是寄托思念之物。也是与巫女约定的信物。在这个世界上, 能成为寄香的东西要么蕴含大量咒力(灵力),要么本身就是咒物。所以一般的照片不行。只有麻生邦彦制作的射影机拍出的照片,因为本身就是咒物, 才有寄香的功能。   他给逢世姐姐拍的那张垂眸低头的白无垢半身像, 就好像哈利波特里的魔法照片一样,在有咒力或灵力的人眼中会变换表情抬头微笑,长久注视甚至会觉得自己听到了巫女的声音。哪怕是没有力量的普通人,也能从照片中感受到奇妙的魅力与吸引力。   顺便, 深羽一直挺喜欢“寄香”这个词, 写出来好看, 读起来又和“缘分”的“缘”同音, 就很浪漫。   不过虽然深羽还挺好奇射影机拍出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她还是拒绝了黑泽宏辉的拍照邀请。倒是黑泽宏辉见她虽然不想拍照,但是试衣服时一直朝着射影机张望,就知道她好奇了。于是等她试好,老者便让人送上了一小箱子各种镜头和底片,大手一挥,跟深羽说可以随便玩。   “诶?真的吗?”深羽顿时惊喜得睁大了眼睛,“底片不是很贵重的吗?”原作里可是说过,只有麻生邦彦本人会制造射影机和底片。都三次元了,没有游戏里的无限底片设定,这些可都是用一张少一张的古董。   “没关系的。”黑泽宏辉当然看出了少女在介意什么。“现在技术也在进步,部分底片已经可以复制了。其实就算不行也没关系。射影机祓除怨灵的效率不高,大部分镜头杀伤力低微,有些更是只有击退效果,不算是什么强大的咒具。现在也没有什么人会使用,您不用在意。”   深羽知道他说的不全是实话——现代电子仪器无法记录咒灵的影像,在这一点上,单射影机不仅能让人透过镜头看到还能拍下照片就很有价值了。更不用说它的攻击能力也没有老者说的那么差。但是,到底是老者的好意,她也没有再刻意拒绝,笑眯眯的谢过,就抱着出去拍照玩了。   然后就拍上头了。等深羽一股新鲜劲儿过去,不仅胶卷用得差不多了,镜头也都给她试了个遍。射影机的胶片不需要冲洗,像拍立得,拍了就能看。那种别人觉得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你咔嚓一张出来的就是灵异写真的感觉真的太好玩了!   拍到一半,深羽甚至突发奇想,如果夏夏在的话,就能用这个给他的咒灵们拍照片了!哇,这么一想不就是宠物小精灵图鉴?或者独属于《咒回》副本夏油杰模式的全灵列表?糟了,越说越想要了!   OTAKU的收集癖一上来,真是挡也挡不住。要不是时间不允许……深羽扼腕,直到晚上吃完晚饭把射影机还回去的时候还挺耿耿于怀。黑泽宏辉不知道她是收集癖大发作,看到少女恋恋不舍的表情,不仅没把射影机拿走,还又给她补充了一次胶卷。   深羽于是在老爷爷误会了的慈祥注视下抱着射影机拎着胶卷盒子回了房间——好吧,也不算误会。   欢快的在客厅里对着从路边抓回来的蝇头练习怎么打出FF时机的深羽内心吐了吐舌头。妈妈,我现在超级懂当年美琴曾祖母为啥会因为发现射影机被神隐——这东西真的太好玩了!   啊,不过这么说来,她也和曾祖母与深红妈妈一样用过射影机了,算是合格的“雏咲家的女人”了。   真开心啊。   忽然突发奇想的将射影机转了个方向对准了自己,深羽笑嘻嘻的对着镜头伸手比了个V字,到底还是没有按下快门。   *   *   *   然后一觉睡醒到了第二天,深羽就没空玩照相机了。   2006年5月25日   早上8:00,她一骨碌爬了起来,找到了同样起得很早的黑泽宏辉,避开众人悄咪咪的打了张自由活动的请假条。老者只问了一句晚上回不回来吃饭,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就二话不说的给她放了行。   于是深羽抓上钱包手机,出门打了辆车直奔东京站。刚一下车,就看到了一身黑T-shirt宽松长裤,短发长得都遮到了眼睛,丝毫不顾东京都路上禁烟规定,叼着半截香烟。拎着旅行袋,靠在花坛栏杆边的伏黑甚尔。   无论是身高体格还是发型和唇角的伤疤,再加上旁若无人的叼烟姿势。男人看上去就极不好惹。别说路人了,不远处的车站门口的保安眼睛不停往他手里的烟上瞟,一脸纠结,却愣是不敢上前劝阻。   这一幕看得深羽怀念极了。她一下笑了起来,欢快的朝他跑了过去。   “哇~是甚尔诶!”   “啧,不要在路上大声叫人名字啊。”被点名男人懒洋洋的抬起头,徒手掐掉了抽完了的烟,随手把烟头弹进了路边的花坛。   “乱丢烟头!”深羽顿时眉毛一竖。“我要告诉你太太了!”   伏黑甚尔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你好烦啊!”妈的,这家伙怎么跟津美纪一样?动不动就搬出那家伙来压人?这么想着,他干脆像拎家里的养女一样伸手把深羽捞起来就往肩膀上一放——这家伙从见面的时候开始就小小一只,这么多年都没长过。对甚尔来说,深羽就是当年那个“小鬼”,压根算不上“女人”。   (除了在太太面前以外)向来我行我素的天与暴君也不管周围人惊悚的表情,一手拎起了深羽的包,就朝着出租车扬招处迈开了步子。   “走了。”   “哇~”高度忽然转变,深羽下意识的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好在经过和高个子DK们的相处,她已经积累了特别丰富的各种抱抱经验。赶紧稳住平衡,深羽正因为这个角度新鲜着——小五和夏夏可没把她放过肩膀,就听到甚尔一边走一边用他那标志性的语气开口。   “喂,深羽。带钱了吗?”   “嗯?带了。”深羽今天穿是长袖长裤的运动衫,此刻没【看到】什么,也不在意,随口答完,就听到甚尔理所当然的说:“先给我三万。”   “……啊?”   “给钱啊。等等,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我从横滨过来,路费住宿餐饮不要钱的吗?太宰说了找你报销啊。”   我才想说等等啊?你真的是伏黑甚尔不是抠门甚尔吗?以前这家伙虽然也很爱钱但是并不至于斤斤计较到这个程度啊?深羽听得都呆了,不过,很快,她脑中灵光一闪——这个状态,她曾经看到过一次!   “甚尔,你又干什么了?砸了小钢珠店?还是拿家里的存折去买马了?诶?!难道是又去赌博了吗?”这家伙以前有一次趁太太出远门去赌博——虽然日本也是官方禁赌,但是横滨嘛,你懂的——本来只想小赌怡情,结果玩了没两把就上了头,最后把太太店里两个月的营业额都输掉了。虽然之后发现对方出千,甚尔直接砸了场子把钱拿了回来,不过也因为闹得太大被太太发现,差点把他扫地出门。后来还是这人自己发誓再也不进赌场,才改成了扣三个月零花钱。   于是深羽就被蹭了三个月的饭。太太说话完全不打折扣,那三个月,甚尔身上一个硬币都没有。别说吃饭买烟了,上班都只有11路。据说甚尔还试图挣扎过,然后就被太太的一句“反正想养你的女人多的是吧”给一刀捅得透心凉,灰溜溜的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也因此,他真的戒了赌——虽然还是偶尔会去买买马去去小钢珠店。如此狠辣果断的改造方式,也让深羽进一步意识到了太太的强大,并至今记忆犹新。   “……总不可能是偷了惠惠的零花钱,然后被太太制裁了吧?”深羽狐疑的看着他。“快坦白交代,你不说我是不会给的哦!”哪家的杀手接了任务还要雇主另外报销饭费车贴住宿的啊。   “你在说什么鬼话?”4岁小鬼哪里来的零花钱?眼看深羽越猜越不靠谱,甚尔眉梢一抽,低啧一声,不情不愿的开了口,“纪念日啦……”   “啊?”   “啧,所以说,结婚纪念日啊!”伏黑甚尔有点烦躁的皱了皱眉。在他看来妻子自然千好万好,唯一的问题就是从认识之初开始,她就死活不肯用他“赚”来的钱。还是直到在港口黑手党找到了“正当工作”,她才愿意收下他的卡做家用。然而,也因此,上缴了工资卡的甚尔现在想要偷偷买个五周年结婚纪念日礼物,还得从太太发下来的零花钱里省。   嘀嘀咕咕的写作抱怨读作炫耀的说明了一通,他才不满的眯了眯眼睛:“就是这样,快点给我报销啊!”   更别说这次他还算是偷跑出来的。有妻有子,甚尔已经多年不接与正经咒术师为敌的工作了——祓除咒灵对他来说轻轻松松,干翻诅咒师还能再从高专那里多拿一笔悬赏,□□那个医生虽然阴森森的性格恶劣,但给钱大方啊。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谁还会当咒术师杀手啊。   但是,人情归人情。甚尔的零花钱就这么点,他本来就是半点没有理财能力和节约意识的类型。这次路费什么的还不能问太太要。不报销,别说买礼物,他估计要连回横滨的车钱都没有了。   可深羽的眼睛睁得更大了。虽然这家伙说得似乎很有道理,但是,“太宰不是刚转了你3000万?”   “啊,那个啊。”甚尔扬了扬眉梢,说出了一个完全出乎深羽意料的答案,“我没拿。”   “啊?”   “没拿出来,直接让太宰帮我拿去炒股了。”从很不接地气的男人嘴里,说出了很接地气的话,“太宰应该有跟你说,那家伙捡了隔壁的小孩来养。那家伙身体不好,开店太累,我没打算让她做很久。她以前就说想去旅游,环游世界什么的。虽然任务的钱她不肯用,不过再赚回来的就没关系了吧。太宰性格恶劣归恶劣,赚钱还是很有一手的——你比我清楚。”   “所以等赚够了两个小鬼的生活费,我打算让她把店盘出去,然后收收租子到处晃一晃。这几年一直窝在横滨,我看她也挺无聊的。”   “搞定之后不是还有5000万嘛。怎么也够让两个小鬼读书读到吐了吧?”那家伙自己学历也不高,规划起两个小鬼的未来倒是想法多得不得了。   何止读到吐,如果是太宰治出手的话,估计连你孙辈的份都够了。深羽这么想着,却没有吐槽,相反,她的表情一下子柔和了。“那这8000万呢?你打算怎么办?”   “啊?随便吧?大不了丢给两个小鬼,他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呗。”某种角度上来说金钱概念相当扭曲极端的男人一脸百无聊赖,“她自己不用总不会让小鬼也不用?”然而,说着,甚尔自己先不确定了起来。顿了顿,男人低啧了一声,有点烦躁的皱了皱眉,“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本就存在感极强的男人皱眉的样子相当有魄力,周围一起等出租的路人偶尔抬头瞥见,都不由得后退了半步。然而深羽一下子就笑了。   “喂,甚尔。”她像是被戳中了笑点似的,嘴角弯得停不下来,“就算你这么说,其实,也就只是你这家伙一边想着存钱一边想着礼物的事情,所以忘记先把定金拿一部分出来用了吧?”   这家伙除了战斗之外,大部分时候都得过且过。特别是在和钱相关上,属于兜里掏出来就用,自己都不知道一把钞票还剩多少的类型。这种事情他真的做得出来。   指不定是今天早上临要出门了,才发现身边钱不够。又不能问太太要,就只能来“勒索”她了。   “哈哈哈哈!”深羽越想越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   果然,深羽话语刚落。甚尔的表情就僵了一下,随即,男人干脆把她从肩膀上拎了下来,往正好停在了两人面前的出租车里一塞。   “啰嗦。你现在怎么这么烦。给我乖乖付钱啊!”说着,他自己也坐了进来,对着司机开头,“到日暮里。站前酒店。”   然后,看着还在笑的深羽。他臭着脸,把她往窗边赶了赶,“你身上什么味道?都是香料,一股老房子味道。坐一边儿去。”   是你自己天与咒缚太BUG好吗?她明明早上洗过澡了的。而且老房子味道是什么啊?别拿你们禅院和神社本厅的熏香比啊。   然而内心这么吐着槽,深羽的笑容却更大了。   ——这个人,现在会考虑很多很多未来的事情了呢。   想到原作里此时的甚尔,再看看现在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少女的眼睛黑亮亮的闪着光。   ——真好。他再也不会忘记惠惠叫什么名字了。 第72章 71:【七十一之咒】   71:【七十一之咒】   然后, 等深羽和甚尔到了日暮里站前酒店……对面大楼太宰治选好的监控地点。一切陡然开始加速。   9:15,深羽从窗口架着的高倍望远镜里捕捉到了楼下马路上夏油杰和五条悟的身影,同时, 对面酒店顶层的套房陡然发生爆炸,一个纤细的身影随着剧烈的爆破声从窗口坠下。   深羽立刻激动了起来:“开始了!”现场版!三次元!会动的!夏夏英雄救美!   然而相比她的激动,摊在监控点房间沙发上看电视——没错, 就是看电视!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候, 他居然在看电视——的伏黑甚尔连眉毛都不抬。   “开始了哟!”深羽不死心的又说了一遍   这次有反应了,甚尔转过了头,用一副“我知道了啊,就这么p大点儿事儿,你那么大惊小怪做什么”的表情,很敷衍的回了一个:“哦。”   深羽气结。决定忽视这个一点都不懂得捧哏艺术的家伙,倒是隔着网络的太宰治笑了。深羽背后,少女一转身就能看到的手提电脑屏幕上, 鸢眸黑发的青年很好脾气的弯着嘴角:“要看吗?我可以切进酒店的监控。”   “……等等,”深羽扬眉, “这家酒店顶楼套房里居然有监控摄像头吗?”   “哦, 昨天晚上我让人假扮服务生进去打扫的时候装的。放心,对方是老手,他们发现不了。”   “啧。”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让伏黑甚尔发出了个含义复杂的单音。   然而太宰治并不在意他的反应, 只是笑眯眯的看着深羽:“所以,要看吗?”   “不、不用了……”   不知道为什么, 总觉得答应了之后会发生什么很神秘的事情。深羽摇了摇头,这一瞬间, 她突然产生了某种明悟。   在太宰治——或者说, 横滨power——主导了计划之后, 星浆体事件的整个画风,好像开始变得不太对劲儿了啊。   *   *   *   事实证明,深羽的预感没错。   小五和夏夏去酒店和理子妹妹碰头的时候,她和甚尔在对面的监控点看望远镜。   小五和夏夏陪理子妹妹去学校,在校园里遭遇诅咒师的时候,她和甚尔在距离学校两条街之外的房车里看直播——能在酒店里装上监控摄像头的太宰治,当然也能不费吹灰之力的黑进廉直女学院的校内监控网络。虽然电子设备无法辨识咒力和咒灵,但是咒术师和诅咒师本身还是能被拍出来的。   但是,在深羽看来,问题就在这里——各位,试想一下,把各位看过的奇幻电影异能动画或者干脆就是咒回或者文野TV版里的所有特效全部去掉之后,会出现什么样的效果?   别人怎么觉得深羽不知道,反正她刚看到夏夏在走廊里对上诅咒师老头就笑趴在了位子上,别说紧张感了,正因为和夏夏熟了,看到他一脸认真帅气的和空气搏斗,深羽的笑点都快要被戳爆了。   “哈哈哈哈哈哈这是什么啊!”哪怕夏夏展现了一发K.O的体术,也挽救不了她死光了的严肃细胞。一边捶椅子,深羽一边擦笑出来的眼泪:“喂,甚尔,不是吧?你平时看到的都是这样的吗?”   那她明白【帐】有什么用了——妈妈!救命!看不到咒力和咒灵的时候,咒术师的战斗画面真的好中二啊!   “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想到自己可能在别人眼中也如此中二,深羽整个人都笑得抖个不停。   甚尔完全get不到深羽的笑点,干脆也就不管她了。好在这段能看到直播的也不多——小五拎着理子打着打着就上了屋顶,还顺便从他们上空经过了一下。不过深羽基本功很过关,无论是控制残秽还是压制自己的咒力她都做得很好,并没有被注意力在理子妹妹和敌人身上的小五发现。   因为都是些杂鱼,别说甚尔了,连深羽也没有丝毫担心。没直播看了,她干脆就从口袋里扒拉出了糖球吃了起来。等到两颗糖球舔完,电脑里传来了太宰治的声音。   “哦呀~”右上角的小屏幕切换到了鸢眸青年的画面,他似乎正在看屏幕的其他地方,眨了眨眼睛,就弯起了嘴角。“那个侍女——黑井,被带走了呢。”   *   *   *   2006年5月25日 22:32   “……所以,那两个家伙早上接到了一个蛮麻烦的任务,晚上也没有回来。要是没联系你,估计就是在任务中。”家入硝子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我今天也忙了一天。啧。手术室的空调太干了,感觉脸都要不会动了,等下要去贴个面膜。”   “噗!那你当心别贴着就睡着了啊。”深羽对着电话笑了,硝子累极的时候一闭眼就秒睡,好几次跟她抱怨自己贴着面膜睡到了大天亮——于是脸更干了。   “这次一定不会,我先定个闹钟。”   “一个不保险,我看你还是多定几个吧。”深羽笑着,看着眼前的监控画面。那是理子妹妹所在酒店套房里的情景,当然不是早上爆炸的那间。中午黑井被绑架后不久,小五用自己的名义在都内另一家高级酒店定了套房。他前脚定完,太宰治后脚就查到了他的信用卡刷卡记录。于是这间可怜的套房也和早上那间一样,不等他们入住,就被装好了监控探头。   此刻深羽的屏幕上显示的就是套房客厅中的情景,理子妹妹之前已经进卧室睡下了。现在客厅里只有夏夏和小五,两人正坐在长沙发的两端,一个侧靠着沙发背,一条腿搭在沙发上含着棒棒糖仰头打着GBA,一个一手支着头,靠着扶手看着书。   两人都没有丝毫要去睡的样子,估计是打算守夜了。   即便在分辨率不怎么样的监控画面里,这两个人也很好看。   深羽抬起手指在屏幕上划过,嘴角就弯了起来。然而,同时,她在心中老成的叹了口气。深羽认真觉得,她得找个机会跟太宰治提一下,等这事儿过去,让他给两个DK开开小灶。虽说他们俩确实实力强横,大部分阴谋诡计杀到面前都是纸老虎,但是都是现代咒术界最强了,至少得稍微对现代手段有些戒心啊。   还说她是没有戒心的小动物呢。也不知道自己今天的一举一动都被她看光了。   “深羽?”隔了一会儿没听到少女的动静,电话里传来了硝子有些疑惑的声音。   深羽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赶紧回答:“啊,我在。”   “是不是困了?”硝子很善解人意,“那明天再打,我也困死了。”   “嗯。”正好这时,深羽看到画面里夏油杰放下书本,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她忽然心有所感,顺着硝子的话道了别挂了电话。果然,才刚挂断,夏油杰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深羽。是我。睡了吗?”   他柔和的嗓音一响起,深羽就看到画面里五条悟“蹭”的一下放下游戏机坐了起来。她一下笑了,“夏油。还没哦。硝子说你们今天有任务。”一边回答,一边看到五条悟动作迅速的凑到了夏油杰身边,同时,电话里传来了他大大咧咧的声音。   “哇,杰!你居然偷偷摸摸给小咪打电话还不叫我!”   “小声点。”大约是顾忌着电话这边的她,夏油杰没明说,只是一边推搡贴上来的大只白毛,一边指了指卧室的方向。   “啧。”五条悟不满的切了一声,倒是真的没有再开口了。   因为窃听器比起监控探头更容易被发现和被干扰,Port Mafia的习惯向来是音画设备分开布置。这次他们的主要目的只是跟紧目标动向,太宰治没有在现场布置窃听设备。   那她这个,算不算另类的音画同步了?深羽嘴角的弧度扬得更高了一点,听到夏油杰捡回了刚才的话题。   “抱歉,刚才是悟。”   “嗯嗯,我知道。”我不仅听到了,还看到了呢。   “是有任务,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可能比较花时间。”画面里,夏油杰靠在了沙发背上,一边还在跟五条悟挤眉弄眼,单手比划着什么。据深羽推测,大概是“不告诉她吗?”“没必要吧?”之类的内容。   同时,他电话里的声音也没停,“对了,我们明天去冲绳,要带什么吗?”   这就大可不必了吧?这下,深羽是真的笑出声了:“没有啦。真是的,你们两个人认真出任务啦。”还带东西,回来等着你们的就是甚尔的暴打啊。   “喂。”突然,五条悟一伸手抢过了夏油杰的手机,“深羽,你要来吗?”   “哈?”   “一起去冲绳,明天早上的飞机。现在买票也来得及。”   这一次,不止深羽和夏油杰。就连另外两个旁听的人都被这发言惊到了。电脑屏幕上,酒店客厅监控画面边的两个小窗口里,太宰治一脸微妙的挑起了眉梢。伏黑甚尔嘴角一抽,干脆键入了一行聊天。   /这家伙在想什么?带你去给星浆体塞狗粮吗?/   噗!深羽下意识的捂住了嘴防止自己笑出声,电话那头的五条悟已经忍不住催促起来了:“喂喂?深羽?不是,到我就不说话了?差别待遇啊。”   “不是啦。”深羽赶紧回答,“你在想什么啊。刚刚才说让你们好好出任务。我去算什么啦。我才不去。”先不说她和理子妹妹已经见过面了,这时候不宜出现。万一真发生甚尔说的那种情况……理子妹妹暂且不论,她才不要在太宰治和甚尔的围观下被小五亲亲啦!   所以,不等五条悟再说,她就补上了补丁:“而且我现在也走不开啊。硝子没跟你说吗?我这两天都在神社本厅啦。最快也要27日下午才能回去。”而且还是回去围堵你们的。“之后也会很忙。哪有时间去冲绳啊。”   “……切。”五条悟无趣的撇了撇嘴,不过因为是正事,他没说什么。眉宇间露出了一点点疲倦,他夸张的伸了个懒腰,“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我们也差不多那个时候回去。嗯,那就回去再说吧。”   说着,把电话还给了夏油杰。   后者无奈的看了好友一眼,再接过电话时,又柔和了眉眼,“深羽。”   “嗯,我在。”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黑发的少年——或者,应该用青年来形容了——低头,表情温柔极了,“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睡吧。忙也别让自己太辛苦。别管悟胡说八道。”说着,敏捷的避开了好友的挥拳,“我和悟这两天可能没太多时间联系你。无聊就去找硝子。”   他习惯性的叮嘱着,深羽就看到五条悟在边上翻了个白眼,特别夸张的用过口型说着“杰妈妈”,然后被夏油杰一只手一把按在脑袋上把他那张帅脸毫不留情的往下一压。   深羽差点又笑出来,赶紧对着电话讨饶:“我知道了啦。我又不是小孩子。就这样就这样,我要去睡觉了。”   虽然被关心她真的很开心。可是还有两个旁听的啦。别的也就算了,被这么当三岁来叮嘱真的很羞耻啊——夏夏就差没说你晚上不要踢被子了啊。   结果她刚这么想着,电话里就传来一句“现在天气还不热,你空调别开太低。”   这下深羽是真忍不住了——太宰治已经露出了标志性的武侦版温和好青年微笑,甚尔脸上大写的“我在看乐子”。黑发少女顿时脸上一红,对着电话就低声抗议:“夏油!”   对面于是立刻轻笑了起来,“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深羽,晚安。”   “晚安。”   听筒里传来了女孩子又甜又软的声音,夏油杰的嘴角扬了起来,“27日,等我们回来。”   说完,他挂掉了电话,一转头,就看到了好友放大的脸。五条悟一脸震惊。夏油杰不解的扬眉——这是怎么了?就听到白毛DK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开口:“……我的晚安呢?”   啊?夏油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抱歉抱歉。”他顿时笑了出来,“我忘了。抱歉啊,悟。”说着,还特别“体贴”的建议,“要不,你再给她打一个?”   “……算了……”五条悟郁闷的鼓起了脸,“她不是都说要睡了。”   然后夏油杰就看到他刚说完就拿出手机,把今天上午和某位被他打倒的凄惨诅咒师的合影给深羽发了过去。大约是六眼捕捉到了他微妙的表情,五条悟一边飞快的编辑着邮件一边解释:“我是怕她没有我看会寂寞到睡不着。”   ……我看你是没有她看睡不着吧?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在发什么东西啊。   /不过这张有戴墨镜,好像拍得不太好。啊,想看不戴墨镜的吗?拿自拍来换现在就给你拍哦!俯拍仰视随便指定,腹肌和锁骨也可以哦~[猫猫害羞.jpg]/是什么鬼?夏油杰赌一碗拉面这家伙心里想的一定不是什么正经自拍。   他忍不住开口:“悟。别勾引深羽做奇怪的事情啊。”   “所以如果小咪发给我的话,你要看吗?”   “……”面对来自挚友的灵魂拷问,这一刻,夏油杰迟疑了。好在,五条悟刚发完邮件就切了一声。看着手机上“未成功发送”的小红点,他撇了撇嘴。   “关机了。”   “估计是睡了。”很好,不用纠结了。夏油杰顿时安心。不过,他很快想起了刚才五条悟的话,“悟,为什么叫深羽去冲绳?”   “很奇怪吗?”五条悟眨了眨眼睛,“本来不是就打算叫七海和灰原过去帮忙?深羽比那两个强多了吧?”   “但是她的术式对诅咒师……”   “别开玩笑了,那种杂鱼。”五条悟不屑的挑了挑眉,“而且不是你说的吗?如果小理子不想同化的话……那个让深羽【看】一下不就清楚了?”   不过说完,他就耸了耸肩,“不过反正她没空来不了。唔……本来还想带她去看个鱼的。嘛~下次再说吧。”   “鱼?”   “嗯。那家伙不是喜欢鲸鲨?冲绳的水族馆好像有专门的展区,周边也很有名,我上次杂志上看到的。” 第73章 72:【七十二之咒】   72:【七十二之咒】   电话被挂掉了。   深羽脸色微红, 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到太宰治笑眯眯开口。   “嗯,我本来还想说查到了他们三个人的机票记录, 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太宰……”她顿时忍不住出声,然后就被打断了。   “OKOK。我懂我懂~”太宰治摊了摊手,转回了正事。“航班订好了,在目标之后一班,机票信息已经发到了你们各自的手机。途中和在机场记得做好伪装。我可不想计划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出现纰漏。”   “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太宰。”东京都内某酒店——确切的来说,是五条悟、夏油杰和天内理子他们三人正下方的房间里,伏黑甚尔不屑的弯了弯嘴角。   而深羽收起了害羞, 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不同于甚尔, 她可没有天与咒缚,靠【六眼】太近的话,是真的有暴露可能的。   少女的乖巧让太宰治的表情温和了起来。青年点了点头,说了句“那么, 今天到这里。”话音落下,伏黑甚尔的窗口就被关闭了。   只剩下左右画面的屏幕上, 太宰治在右边的窗口里, 忽然歪着头笑了一下。   “深羽,我加入异能特务科了哦。”   “诶?”   “嗯, 以后就是安吾的同事了呢~估计过不久就是他的上级了。”看着少女睁圆了眼睛, 太宰治的笑容更深了,“怎么?很惊讶?”   “超惊讶!”深羽立刻点头。异能特务宰诶!这简直是比军警宰还要稀少的SSR啊!难道不值得惊讶吗?   但是,她也就是惊讶一下而已。在她看来, 太宰治无论选择什么, 必然有他的意义——估计是异能特务科里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吧。也许是【书】?   随意在脑中想着, 深羽很快转惊为喜, 笑了起来,“恭喜,太宰。”   虽然感觉挺社畜的——大概是安吾留下的刻板印象——但是异能特务科可是横滨的白天。《文野》片场再没有比这更能够走在白昼之下的,很有前途的职业了。深羽一点儿也不怀疑太宰治的话。这可是太宰治诶!只要他想,别说安吾的上级了,就算是日本首相,深羽也觉得不是没有可能。   至于异能特务科成员帮她怼咒术总监会什么的——干都开始干了,就不要在意这种小细节了。   相比之下,“想要什么礼物吗?”深羽问。咒术师工资可高,这一年她可是攒了很多~钱哦!   然而太宰治的选择异常朴实。“嗯~”他思考了一下,“蟹肉罐头?”   “一卡车吗?”深羽顿时笑了起来。正笑着,就听到太宰治忽然说:“深羽,计划实施当日,也就是星浆体同化那天,我会到东京参与收尾。正好是你生日,晚上聚一聚一起庆祝一下?”   “啊。”深羽的笑声顿时停住了,黑发少女露出了有点为难的神色,“可是,我那天要回学校诶。刚才电话里,你也听到了。”   “嗯,好吧。”青年耸了耸肩,仿佛不经意的开口,“那就三天后,30日。”说完,他一歪头,“这次,你不会说没空了吧?”   很平常的问句。深羽的表情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长长的睫毛缓缓阖动,她很慢很慢的眨了眨眼睛,然后露出了一个微笑。   “啊……你知道了啊。”   “所以,你原本是不打算告诉我的吗?”青年于是表情夸张的叹了口气,“真让我伤心啊。”   “别闹了~”深羽顿时被逗笑了,“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情嘛。”   “但是我想去。”这一次,太宰治收起了嬉笑。青年平静下来的时候,那张精致秀丽、还带着少年气的面容便笼上了飘忽的清冷。鸢色的眸子直视着屏幕的对面,他很浅的,却很真实的弯了一下唇角。“只是想去给友人送行,不行吗?”   那表情不知道为什么让深羽想到了IF线里面那个说着“有人可以说再见的人生”的首领宰。心中微微一动,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在他的注视下,深羽却鬼使神差的点下了头。   “可以。”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带着几不可察的,即非因为悲伤,也不是因为难过的颤抖——直到她发现,这是被以友人相称的,高兴和感动。   于是说第二遍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开心的笑起来了:“可以哦。”不过,说完,她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虽然我觉得不会,不过,太宰。不要告诉中也啊。”   “你都说不会了。”太宰治也恢复了惯常的表情,很嫌弃似的皱了皱鼻子,他抱怨道,“谁会跟小狗狗说话啊。倒是你——”   “嗯?”   “真的要这么早吗?”   “啊……”   “我查过日上山的记录,从伯母入山至今,还没发生过山鸣。说明大柱尚未融化。也就是说,你还不用去的。”   即便可能就在明年,下个月,下一周——太宰治眨了眨眼睛——但不必是现在,或者,更确切的说,不必是五天之后。   “给我一个理由。”   “……理由吗?”在青年电脑的屏幕上,黑发少女有点困扰的弯了弯眉毛,“一定要说的话,太宰,我过了生日,就17岁了啊。”   “只是因为这个?这是什么【束缚】吗?”   “不,不是。”少女带着一点无奈,又有点释然的笑了起来,“……只是我觉得,到这里就可以了。”   *   *   *   到这里就可以了。   并不是说谎。   ——但也不是,全部的实话。   关掉电源,合上电脑。在神社本厅·鹤之间的书房里,深羽坐在书桌前,没有动。   巫女和神官们的作息都很健康,她所在的这间套房隔音更是非常优秀。于是在接近0点的深夜,包围她的只有一片安静。明亮的灯光洒下,黑发的少女听着自己清晰的呼吸声,忽然有点出神。   她的生日是5月27日。《濡鸦》的原作发生在“雏咲深羽”17岁的时候,也就是2006年5月27日到2007年5月26日。参考登场人物的服饰,大约是早夏至初秋之间。所以最好的情况,是她可以在高专留到07年的5月。更合理的选择,则是在这段时间中,在发生山鸣,祸津阳高悬染红整个天际时前往。   所以,太宰治才说,“你还不用去”——虽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了这些细节,但显然,他知道的足够多了。   ——“还不用去”、吗?   深羽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忽然笑了。   说起来,她曾经想过自己不成为大柱的情况哦。因为原作游戏里,是存在着不需要新的大柱,也能让黄泉的侵蚀消失,彻底净化日上山的HAPPY END的。   那是不来方夕莉路线的HE——原作游戏里有三个玩家可操控角色,分别是她“雏咲深羽”,女主角不来方夕莉,和唯一的男性角色,小说家放生莲。   在原作中,麻生邦彦教授进山为巫女黑泽逢世拍摄幽婚用的照片,爱上了这位即将成为永久花的巫女。但也许是因为对方的身份,麻生只是默默将这份恋情藏在心中,并未向对方表明,拍完照片就下山了。并因为日上山“离山之人不得回返”的禁忌,终生没有再踏足山中。   然而逢世能【看取】,实际上,她和麻生是两情相悦的。但和麻生一样,她也什么都没说。在麻生离开后,逢世成为大柱。然而仪式当时,原本进山寻死的枢木恭藏发疯暴起,杀光了所有的巫女神官,导致结界震荡黑之泽爆发,夜泉溢出,污染了日上山全境。仪式尚未真正完成的逢世从柩笼中跌出,于夜泉中不断坠落。   这就是现在日上山变成了魔境的原因。然而在这种情况下,逢世依旧和其他几柱永久花一起竭力维持结界80多年,直到其他几柱纷纷融化,她也终于支撑不住了。   在原作中,即将融化的逢世发现了因寻人而入山,同样有灵力并可以【看取】,且身世与她相似的女主角不来方夕莉后,希望对方坠入夜泉陪伴自己。游戏中,如果玩家这么选择,不来方夕莉会在逢世的拥抱下跳崖自尽,达成BE。   但是,如果先达成另一个先决条件,再选择【看取】逢世而不是跳崖的话,就可以达成唯一的,也是最完美的HE了。   这个先决条件的关键就是小说家放生莲。   原作里,放生家是麻生家的分家,放生莲幼年在自家仓库里发现了麻生邦彦的遗物。其中就有射影机和另一位巫女,中柱白菊留给麻生邦彦的寄香。被寄香中的思念所影响,放生莲从小就时常梦到自己对着一位白发小萝莉挥刀的画面。   其实那是幼年的麻生邦彦在白菊入柩笼的仪式上执刀割下她的发束留作寄香的情景——白菊将幼年的麻生邦彦视为竹马,将寄香留给了他。但放生莲不知道,反而因此患上了女性恐惧症,害怕和女性对视。   游戏里,放生莲其实就是个工具人。在剧情最后,玩家要操纵他上日上山,在举行幽婚的结之家门口,选择和白菊或者逢世见面。选择逢世的话,附着在他身上的麻生的思念就能与此时的逢世相见。面对被夜泉侵蚀即将融化的逢世,麻生依旧不改真心,而逢世也终于对这份心情做出了回应。跨越了八十多年时光与生死的距离,两人终于将思恋以语言和拥抱的形式传达给了彼此。   这段剧情就是达成HE的先决条件。游戏中,如果玩家让麻生的思念与逢世重逢,并在之后操纵不来方夕莉【看取】逢世。逢世会现在这份恋情作为珍贵的记忆托付给夕莉,用最后的力量唤回污染日上山的夜泉,在祸津阳的照耀下消失在了彼岸。而日上山全境则被彻底净化,连带黑之泽也会恢复宁静。   这是整个《濡鸦》原作中最完美的HE,一个不再需要大柱的“未来”。   如果能在现实中实现这个“未来”,那么,被彻底净化的日上山,会像现在被重新封印的冰室邸黄泉之门,或者胧月岛附近隐藏的零域一样,变成普通人不能进入,却也不会产生危害的地点。虽然黄泉之门无法完全封闭,但至少,在下一次黑之泽异动之前,无需再有巫女被沉入夜泉之中了。   那么,如果是这个“未来”的话,她是不是就不需要马上成为大柱了?即便有着早已明确的,自己主动选择的目标,深羽也曾这么想过。甚至,她还曾考虑过,不做大柱的话,她要干什么呢?   也许是留在神社本厅,一边继续做大柱候补,为也许会到来的“某一天”做个保险,一边学习怎么成为一个合格的真正的巫女——她还挺喜欢巫女服的,发簪和头冠也很好看。又或者,继续和小五夏夏一起当咒术师,除咒灵给夜蛾老师捣乱,偶尔吓唬辅助监督或者偷偷【看取】谁一下,应该也会非常开心吧。   无论哪一个都看上去很美好啊。只是这么想着,深羽就会忍不住笑出来。   成为大柱是她想做的事情。但深羽也不至于偏执到哪怕日上山不需要她也硬要跳到黑之泽里洗个澡的地步啊。更何况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HE呢?夕莉不会死掉,逢世得到解脱,日上山也重回平静安宁,所有被束缚于这块土地的亡者怨灵都能得到解脱。   更何况,HE的最后,再也不需要背负【看取】到的痛苦,摆脱了夜泉的侵蚀,知晓了自己的恋情并非幻影,回复了纯美无暇的白无垢姿态的逢世,站在祸津阳下流着泪的时候,是笑着的。   那是非常幸福,非常美丽的笑容。   无论怎么想,都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只是,这一份可能性实在太过微小了,因为就像有了一个她这样的“雏咲深羽”一样,她很早就通过私家侦探确认了,这个世界的小说家放生莲也和原作里不太一样。他并没有发现麻生邦彦的遗物,也没有做过什么奇怪的梦,更没有女性恐惧症。   但即便如此,深羽内心深处依旧有一点点,很小很小的一点点期盼。也正是因此,她一直委托私家侦探注意着黑泽密花和不来方夕莉的动向。   直到,春假开始的时候,这份可能性彻底的消失了。   放生莲在今年春天,也就是深羽春假刚开始的时候,和原本是自己助手的女性镜宫累结婚了。因为男方作家的身份,婚礼请了不少人。深羽借着在神社本厅暂住的机会,申请了自由活动,以粉丝的名义参加了放生莲的婚礼。然后,亲眼确认了,他确实没有继承麻生邦彦的思念。   ——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先决条件。   失望吗?是有的。   很失望吗?那倒也不至于。   因为这本来就是她一开始就猜过,并早就可以去确认的事情。一直一直拖到现在。不过是她的任性而已——大约,就是那种,不舍得把盘子里最后一颗草莓吃掉的心情吧。   所以,在尘埃落定的那一刻,深羽心中涌起的与其说是失望,不如说是奇妙的释然。她发了挺长一段的呆——就是什么都没有在想,脑子一片空白的那种——然后就联系了黑泽宏辉,说自己想好时间了。   深羽选了两个日子。一个是她生日后的五月底,一个是夏天结束的九月底。会有两个,是因为那时候她就希望至少能够赶得及救下理子妹妹了。咒回的原作里同样没有给出星浆体事件的时间,但参考东京和冲绳的天气,初夏和初秋是最有可能的。   这一次,希望没有再落空,第一个时间就赶上了。   其实,黑泽宏辉也婉转的说过觉得这个日子是不是太早。毕竟就像太宰治说的,现在的大柱黑泽逢世还没有真正融化。   但深羽觉得,早一点也挺好的。夏夏说过,咒术师保护非咒术师。虽然她不算是特别称职的咒术师啦。不过这样,在满足了自己的任性,救了理子妹妹之后,稍微早一点去日上山,在其他主角配角被卷入危险前先一步去结束一切,应该也算是,保护了她们吧?   虽然那些人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无论不来方夕莉还是黑泽密花,百百濑春河或者冰见野冬阳,都是很好的,很可爱的女孩子。   可爱的女孩子多一点。世界也会变得更棒吧。   所以,已经可以了。   到这里就可以了。   她已经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而接下去的几天,也足够她把剩下的做完了。   ——她已经,度过了好多好多,很开心,很开心的时间了。   ——所以,这一次,她要把草莓先吃掉了。   和自己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深羽抬头看向书桌一边带日历的座钟。哇,已经好晚了。再不去睡明天起不来就惨了。   这么想着,深羽扶着桌面站了起来。转身走向了客厅另一边的卧室。只是,在经过客厅里那面还没被撤掉的穿衣镜的时候,她忽然停了下来。   黑发的少女侧头看向了镜子。于是镜子里的自己也看向了她。她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眼睛,然后,伸手轻轻的抚上了自己的嘴角。   “没有、在笑啊……”   真是的……这样不就,不可爱了嘛…… 第74章 73:【七十三之咒】   73:【七十三之咒】   2006年5月26日, 冲绳。   五条悟、夏油杰,星浆体护卫任务第二天。   文野片场画风持续走偏。   不仅如此, 在太宰治早上突然发来了“我也会去,稍后汇合”的联系后,深羽顿觉画风偏得比昨天还厉害了。   如果说昨天是以“国际大都市东京”,“豪华高级酒店”,“身份神秘的14岁美少女”,“悬赏美少女的恶势力犯罪集团”以及“美少女年轻英俊的保镖们”和“隐藏在黑暗中的第三方”为关键词,附带“监控”“欺骗”“伪装”“高科技”等要素的动作大片的话。   那么, 现在这个……   面前手提电脑屏幕上的视频里,短暂的黑屏后, 是当地普通人私家侦探兴奋的低声。   “客人,我找到你们要拍的人了!”   随后, 镜头在骤然的模糊后变得清晰,浓艳的色彩扑面而来。   灿烂的阳光下,蓝天,白云, 碧海, 沙滩。随着焦距的调整,穿着可爱泳装带着草帽的少女和兜帽衫的少年在海滩上追逐嬉笑打闹清楚的横穿画面,“kya——!哈哈哈哈哈”的开怀笑声被收录得一清二楚。   “怎么样?客人,这个素材够吗?会不会有点短?还要再靠近点吗?”   “不用不用,这个距离就很好。接下去不用拍了, 告诉我这几个人的动向就行。对了, 你现在继续和我说话, 慢慢离开, 不要让周围注意。”   “哦哦哦好的好的!哎~客人, 您也真是辛苦了。还特地从东京赶过来。啊,我看到您的车了。令妹有您这样的哥哥真是一件好事啊。”   “没办法,女孩子没有心机,难免被骗。我这个做哥哥的,总不能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对了,你们人手够多吗?记得经常换换人,不要老是一张面孔,被发现就不好啦。”   “这个您放心,抓出轨我们是专业的!这里我们熟,一般人来冲绳会去的主要景点,水族馆、大桥、首里城,啊,还有机场。我都已经给您安排上人了!都是资深老手!目标特征都记得清清楚楚的,车也安排了七八辆。放心,我们很多大明星都跟过,绝对不会暴露的!”   “那就好。就拜托贵社了。”   “毕竟收了您那么多钱,我们也要尽心啊。不过现在的小年轻……啧啧啧。”   电脑中还在不断出传来位于1号地点(沙滩上)的当地普通人私家侦探和位于2号地点(沙滩边上公路旁的车里)的太宰治的对话。此刻人在3号地点(距离沙滩2KM以上的高级度假酒店套房中)的深羽已经听得嘴角抽动。她强忍着抬手捂脸的冲动,忍不住对着拎着罐冰啤酒瘫在沙发上看赛马的甚尔吐槽出声。   “这都是什么剧本?也太鬼扯了吧?”   甚尔转头,大概是因为深羽的表情太过有趣。他一扬眉梢就恶劣的笑了:“哪里鬼扯了?难道现在的情况不就是太宰找人帮你监视你男朋友们带着妹子玩?我觉得一点错都没有啊。”   “没有你个头啊!”深羽狠狠瞪他,“而且才不是男朋友啦。”   “备胎?”   “也不是啦!”   “连备胎都不是啊。啧,那是有点惨。”甚尔的声音里充满了幸灾乐祸。   越说越扯了,半点没有正经,这家伙能有太太绝对是作者的怜悯!   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深羽干脆不跟他纠缠这个话题。黑发少女拿起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大口,砰的一声也把自己丢进了单人沙发里。昨天没睡好,早上飞机又太早,以至于现在这个刚吃完午饭的点,她就困了。   不过,即便太宰编的剧本实在太八点档,简直让人槽多无口。但他的做法确实犀利。用当地普通人侦探跟踪两个带着目标的咒术师什么的,这真不是一般脑子能想到的办法。更可怕的是,这个意外很简单的办法完全踩中了绝大多数咒术师的盲点。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原作里夏夏说小五在飞机起飞前用【六眼】检查过飞机内外和所有乘客乘务员,飞行途中,夏夏的咒灵也一直跟在外面。同样,在冲绳全程,小五都没有解开术式。两人还叫上了灰原和七海去看着机场。   但是,以上所有措施里,没有一条是针对“普通人”的——就好像,因为他们是咒术师,所以防范的对象也都限定成了咒术师?这种认识可不好啊。毕竟这个世界可不比原作,“普通人”是包括异能力者的诶。   不过,深羽转念又一想,异能力者好像也没几个能突破小五的无限的?【脑髓地狱】大概可以?【罗生门】要试了才知道。不过小五也不太可能和Port Mafia打起来。另外一个她确定可以的,现在更已经是友军了。   啊,那没事了。   有点懵懵的脑袋瞬间放弃了思考。深羽又往沙发里缩了缩,顺势在靠垫上蹭了几下。   就是既然还是一样的远程监控,在东京和在冲绳又有什么区别?反正原作里他们在冲绳也没碰到什么危险嘛。不如说,唯一能造成威胁的家伙就在她旁边啊。既然如此……深羽嘟囔了一声:“……我们到底是来这里干什么的啊?”   她和甚尔,太宰也是,完全不需要特地跑一趟吧?   “啧。”大概是她那一副懒猫猫准备打盹的样子太明显。甚尔撇了撇嘴角,终于施舍的站了起来。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副墨镜往鼻梁上一架,又拎出了一个纸袋,随手往深羽身上一丢。   “哇!”突遭袭击,深羽一愣,困意消了大半。抬头【看】向甚尔,却因为他鼻梁上的墨镜什么也没【看到】。   察觉到她的目光,男人一推墨镜,顺手拉了拉衣襟。深羽这才注意到,甚尔今天穿的是件质料很好的黑色衬衫搭配修身的西裤。此刻,一边继续将袖子挽到肘弯,甚尔活动了一下手腕,居高临下的对着娇小的黑发少女勾起了嘴角。   “无聊是吧?换上。带你出去玩。”   而此刻,抓着纸袋,深羽只想说:“甚尔……”   “嗯?”   “你还有多的墨镜吗?”   ——和这样的甚尔出去玩,没有墨镜的话,她绝对会被周围妹子们的心声吵死的好吗!她错了,这家伙有太太,还真不是光靠作者的怜悯啊!   *   *   *   于是,就这样,在小五和夏夏带着理子妹妹冲绳观光的时候,深羽同样和甚尔一起开始了冲绳观光之旅。因为有着本地私家侦探们的实时播报,他们完美的保持着行程的交错。途中,太宰治也加入了进来,不仅如此,他还特别刻意的聘请了一位三十多岁的导游阿姨。   这完全抄袭对面的配置让深羽笑得不行,这是什么神秘的对抗心?本来他们作为敌组居然玩了起来就已经很微妙了。还搞得跟对比镜像一样,怎么?我们横滨人也必须要有牌面吗?   她越想越好笑,逛完了首里城来到冲绳美海水族馆,趁着甚尔和导游阿姨去买门票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   “太宰,你也太无聊了吧?”   “这怎么能说无聊?”挽着袖管,然而大夏天露在外面的手臂上也缠着绷带的青年耸了耸肩,“两个保镖一个随员,这不是很合适的配置吗?”   ——别人有的,我的小姑娘当然也要有。   深羽的笑容一顿,下一刻,却笑得更加开心了:“所以才特地过来的吗?”   “是啊。”青年眯了眯眼睛,在阳光下,鸢色的眸子清澈而温和。眼角余光看到甚尔打来的手势,太宰治微笑着对娇小的黑发少女伸出了手,“票买好了。我们进去吧。”   “这里有世界最大的鱼缸和你喜欢的鲸鲨,听说很漂亮。”   *   *   *   真的很漂亮。   大约因为是既不是假日也还没到旅游季节的缘故,下午的水族馆里人并不很多。虽然也很热闹,但远没到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的程度。相反,游客进了水族馆,就不会再有空注意他人,只会注意到布满视野的,由无数错落有致的大型鱼缸组成的深深浅浅的蓝色了。   蓝色的天顶,蓝色的墙壁,蓝色的圆形穹顶观光通道。即便是在展区与展区的衔接处,也装饰着大大小小的水族箱。与视线齐高的墙面上,摇曳的藻类与艳丽的珊瑚中,娇小灵巧的热带鱼穿梭而过,脊背反射着灯光,宛若霓虹。大厅的转角处,发光的水母拖曳着长长的、轻纱一般的裙摆,在圆柱型的水箱里上下自在的浮游。   海洋生物大概是所有种族中最安静的一种,再加上特制的玻璃,行走于这些缤纷斑驳的蓝色之间,就仿佛穿行于一个悠久静谧深远的梦境。体态巨大的鱼类在极近处游弋而过,灯光将它们照耀得如此清晰,而游人则在刻意安排的馆内照明下被弱化成了数米,甚至数十米高的庞大水族箱前的黑黑小小的剪影。   在这里,被切割安放在了玻璃中的海才是主角。沉浸在这样的景象中的时候,甚至会让人油然升起一种异质的孤独感。   很聪明的安排。太宰治想。他不太来这种地方,但这不妨碍涉猎极多的青年表达自己的欣赏。他环视周围的人群。大约是受到整体气氛的影响,即便是被母亲牵在手中的稚嫩孩童也没有大声喧哗。最重要的是,这样的照明设计对他的小姑娘很友好。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分散向上下左右,即便对视,也多为背光。于是她只是不刻意去【看】,就可以最大程度免除能力带来的困扰。   太宰治转回头,看向身侧的少女。此刻,他的小姑娘正仰着头,聚精会神的盯着他们面前的水箱。她凑得那么近,如果不是规定不允许,大概都要把脸贴在玻璃上了。太宰治看着看着就笑了。和平日里特别注意形象的样子不同,深羽此刻看得专注极了,连自己不自觉的把嘴张成了O型都没发现。   可是就算这样也很可爱。今天的衣服是他选的,有点恶作剧的粉红色华丽丽公主裙。于是本就娇小的少女被蕾丝花边和缎带装点得更加稚气了。有点像是几年前的样子。蓝色的冷光让她本就漆黑的发色愈显黑亮,又大又黑的眼瞳也被镀上了一层蓝,从太宰治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其中倒映着水箱里的景象。   体长超过十米的两头鲸鲨,在鱼群的伴随下优雅缓慢的自水箱的一端向另一端游去,就像在少女的眼瞳中穿行而过一样。   “为什么喜欢这个?”太宰治忽然问。   小小的少女笑了起来。她的目光依旧追逐着被鱼群簇拥的鲸鲨,细细碎碎的光点在叠加了蓝色的黑曜石镜面下闪烁。   “太宰,你知道吗?鲸鲨只有1科1属1种。印尼的爪哇人把鲸鲨叫做‘背部拥有星星的鱼’。你不觉得它长得很漂亮吗?”   “完全不觉得。”鸢眸的青年耸肩,一点也不配合。   深羽于是轻笑了出声,“我觉得很漂亮啊。”   “我很小的时候,妈妈给我读过一个绘本。说原本鲸鲨不长这样,它的皮又黑又厚,很丑。但是他脾气很好,又强大又可靠又温和,用自己大大的身体保护周围的其他小鱼。所以它渐渐有了很多朋友。像小鲸鱼啊,蝠鲼啊,海豚和其他什么鱼之类的。”   “有一天,它的鱼朋友们——啊,虽然鲸鱼不算鱼啦——决定送它一个礼物。它们在晚上摘下了倒映在海面上的星星,趁鲸鲨睡着的时候装饰在了它背上。于是第二天,鲸鲨醒来的时候,就变成现在的样子了。”   那是深红妈妈还没有去日上山之前的事了。那个绘本大概是想教育小朋友们要互帮互助?或者宣扬友情的美好?深羽也不太确定,她对儿童文学没什么共鸣。不过正是这个故事,让她记住了这种鱼。   “SAN-X出的玩偶用的也是这个设定哦,特别可爱!总之,大家都觉得鲸鲨是又可靠又强大又温柔的生物啊。啊,说起来我一直觉得很像织田作之助诶。”她忽然抬头俏皮的眨了眨眼睛,“你那时候拍的照片,我还存着呢。”   “啊,这么说来,确实挺像。”提到好友,太宰治也笑了,他也抬头看向了水族箱中的巨大生物,“糟糕,被你这么一说,忽然觉得顺眼起来了呢。”   “哈哈哈哈,你也太不坚持审美了吧?”深羽顿时笑出了声。笑着,少女将目光转回水族箱,继续说道:“不过,也不算全因为这个原因?怎么说呢,喜欢就是喜欢吧?也可能是因为先喜欢,才会觉得很可爱?嗯……好吧……我也不知道。”   她刚说完,忽然被身侧的太宰治拉住了手。深羽有些疑惑的抬头,就见后者在唇边竖起了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也就在此时,熟悉的脚步声从展厅一边的通道处传来。同时响起的,是复数的声音。   “哇啊~好大!黑井你看!”   “是鲸鲨啊。”   “嗯。就是这个。”   “悟,要拍照吗?”   “诶?你要现在拍吗?海豚秀只剩3分钟就要开始了啊。”   “我知道。杰,你先陪她过去,我拍几张就来。”   “OK,慢点也可以的。有我在,就这么一会儿出不了事。”   “没事,很快的。”   ——这是什么可怕的狭路相逢?!   即便【人间失格】截断了她咒力的外显,此刻就算在【六眼】中,她也应该是个天与咒缚状态。层叠的人群又遮住了她的背影,再加上她现在穿着新衣服,不仅头发做卷了,还带着装饰用的发带——甚尔塞给她的那套衣服是她平时绝对不会穿的超华丽粉红色Lolita小裙子,但是深羽还是整个人都僵住了,连头都不敢抬。   好在也不知道是【人间失格】太给力还是五条悟真的赶时间,只停留了一会儿,熟悉的足音又快步向着展厅移动,很快就消失了。   直到他走后至少十分钟,深羽才反手隔着绷带掐了太宰治一把并立刻甩开了他的手。黑发少女咬牙切齿:“你这家伙,不要又做奇怪的事啊!”   居然还光明正大的在脑内承认了自己是故意的,你特么的是有多无聊?!   说着,她气呼呼的转头看向水族馆,以行动拒绝与他“交流”。   然而,被拒绝的太宰治丝毫不以为忤,相反,他只是耸了耸肩,一派云淡风轻。“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嘛。你什么时候见我做过没有把握的事情?”   有把握也不是你吓人的理由啊!   “倒是你。深羽。真的一点儿也不生气啊。”   “……诶?”   深羽抬头,对上了那是鸢色的眸子。   ——距离仪式只有数日,他们却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在为救援星浆体的少女而奔波,不知道你即将面临的一切。相反,本该属于你的保护和温柔落在了才刚刚认识的少女身上。即便如此,你也没有丝毫触动吗?   ——无论是什么也好……至少……   “嗯~嗯~”然而,在太宰治眼前,少女摇了摇头,微笑了起来。   “你搞错了哦。不是他们什么也不知道——是我一定要瞒住他们的啊。而且,太宰,我不是没有触动,相反,我很高兴哦。”   ——无论是他们像原作里一样,为了刚刚认识的少女付出热血诚挚的善意。还是……   在太宰治的注视下,深羽从裙子的口袋里拿出了手机。然后,她点击了两下,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笑着,把画面转给了太宰治看。   那是湛蓝色的巨大玻璃水族箱,和其中占据着整个画面中心的巨大鲸鲨。   /五条悟:你先看着,等下我给你拍视频。对了,杰那家伙!今天才告诉我27日是你生日!你也不说!我跟你讲,回来你完了![猫猫生气.jpg]/   “他们,真的很好、很好啊。” 第75章 74:【七十四之咒】   74:【七十四之咒】   2006年5月27日, 星浆体同化当日,下午14点57分。   东京高专结界内,筵山麓。   少女狂奔在树荫茂密的林间。   拜一整年的高专生涯所赐, 她对于此处及附近的地形已经极为熟悉。天元的结界术会不断调换结界内部各种建筑物的位置, 隐藏咒物保管室或秘藏档案库等重点地点的入口, 但并不会改变大片山林土地本身的地形。   相比之下,深羽可是和同级生们三天两头各处撒欢的。年轻的咒术师们对高级咒物或绝密资料什么的不感兴趣,就喜欢祸害老师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的林地山头。特别是在五条悟取得了夜蛾正道的许可,开始光明正大的练习【苍】和【赫】之后,不如说, 高专结界范围内无人林区中不自然的地形地貌多半都和他有点关系。   ——啊,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眼尖的瞥到一抹鲜红, 奔跑中的少女陡然跃起。拽住身侧的树枝猛地一个翻身, 她直接跃上树梢。几个跳跃,制服的黑色裙摆在翠绿的枝叶间飞快的隐没闪现, 再落地之时,就已经将一具倒伏在林间的尸体甩在了身后。   现场没有残秽。是被甚尔干掉的总监会安排的人。不是咒术师。啧……是不想把“珍贵”的咒术师资源浪费在这种地方吗?   ——真是让人火大。   撇了撇嘴角,将注意力从方才的惊鸿一瞥中收回, 深羽迅速避开面前灌木的枝叶, 同时, 她单手攥着的手机极轻微的震动了一下。   58分。   一矮身再次闪入林间。深羽脑中回想着之前太宰治的话。   “听好, 计划很简单。甚尔君, 动手地点和两个保镖你随意, 但我要星浆体‘死’在尽量靠近天元的地方。深羽,甚尔君的定位会发到你的手机, 我已经测试过了, 高专的结界没有屏蔽电子信号, 监听和定位不会受到干扰。他一动手就会给你信号,我要你第一时间拖住‘保镖’,协助甚尔君脱离。”   “然后,甚尔君,你脱离之后请来预定地点与我汇合,与谢野女士那里已经安排好了,我们直接回横滨。”   “以上,就是全部内容,顺利的话……”那时,鸢眸的青年歪着头微笑了一下,“二十分钟——最迟不会超过二十五分钟,应该就可以全部搞定了。”   “嗡。”   59分   手机屏幕上的红点停止了移动。黑发的少女也立刻停下了步子。此时,她已经距离红点只有不到一千米。迅速转身背靠向一颗大树,将自己整个人隐藏在树木与草叶之间,她毫不意外的听到发丝遮掩下的耳机里传来了脚步与人声。   “……诶,我说,你不是还在生气吧?男生那么小气可是会被讨厌的哦。”   “啰嗦,跟你没关系啦。”   “噗。悟,这也不能怪我啊?我也不知道你居然会不知道她的生日啊。”   “……”   “安心啦。她不是会介意这种事情的人。而且去年这个时候我们还没那么熟,不知道也很正常啦……”   声音清晰到让人毛骨悚然的程度。即便知道这只代表了此刻甚尔与几人的距离,和自己完全无关,深羽依旧忍不住绷紧了背部,再次压低了自身的存在感。   然后,手机再次震动了了一下。   00——三点整。   就像踩点一般,耳机中熟悉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后,脚步声停了下来。   “啊,到了。”   深羽顿时表情一凛,下意识的放轻了呼吸。   同一时刻,通往天元所在地薨星宫入口鸟居前的空地上。藏身于暗处的伏黑甚尔眯了眯眼睛,看到四人中那个黑发的小鬼——夏油杰——转过了身,对着星浆体露出了微笑。“大家都辛苦了。这里是高专的结界内。”*   ——的确是,辛苦了。   伏黑甚尔眼中一瞬闪过了嘲弄般的冷意,男人高高的扬起了嘴角。   下个瞬间,他高大的身影陡然自原处消失,不过一眨眼就出现在了五条悟身后。丝毫不理会还在聊天闲谈的三人,毫不犹豫的悍然出手。   没有声音没有杀意没有咒力,甚至没有人捕捉到袭击者的动线,黑衣的男人出现的同时,手中锋利的长刀已然自五条悟后背刺入,带着鲜血透胸而出。   !!!   毫无征兆的攻击一时间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夏油杰的瞳孔骤然暴缩。天内理子的表情一片空白。她一时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等到大脑慢一拍的理解了眼前发生的一切代表的意义,少女的眼瞳猛然睁大。   ——怎么可能?!这里可是高专结界的内侧!!   “五条?!”   “悟!”   “别过来!”被袭击的五条悟反而是最镇定那一个。他的反应极其迅速,来不及展开术式,却依旧在刀刃刺入瞬间避开了内脏。一怔之后,他的【六眼】的便立刻锁定了袭击者的身影。   “你……和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记性居然很好嘛。   一击未能奏效,伏黑甚尔并不意外,相反,他嘴角再次扬高了。   这一刻,他的脑海中回响起了鸢眸青年的声音。   ——“甚尔君,你不想试试吗?被当成毫无价值的垃圾,‘连人都不算’的天与咒缚,和五条家的【六眼】‘神子’。这样的胜负,不是很有趣吗?”   ——啧,所以他才讨厌这些“聪明人”啊。   “别在意啊。”*盯着那抹显露于眼前的湛蓝,男人狰狞的冷笑了起来。这一次,杀意在他眼中陡然蔓延,“我也不擅长记男人的名字。”*   *   *   *   高专上空骤然响起了警报的长鸣。   深羽条件反射的抬头,就见高空结界外侧深红倏然闪过,她立刻了然,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个反应,是夏夏使用了术式。   ——第二阶段,开始了。   此刻,藏身在距离现场数百米开外的林间,深羽的表情非常冷静。早在甚尔开口的时候,她就拉掉了耳机。现在,少女正闭着眼睛握着间歇震动的手机。即便挂在脖子上的耳机中不断传来轰响与爆破音,也没能让她的神色有一点动容。   不,应该说,正因为靠着那些声音和记忆里的原作拼凑出了现场的情况,深羽才更不会轻举妄动。   她在等待。现在还没有到她的登场时机。   就像为了混入暗杀者之中,太宰治干脆真的发布了一则悬赏一样。为了合理的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深羽也有自己的剧本。   在这次事件中,她的设定,是“偶然发现有人要暗杀星浆体,担心接到了任务的同学,所以紧急从神社本厅返回想要帮忙。又因为途中发现了可疑尸体,所以没有贸然接近薨星宫。因此迟到了一步,与星浆体和袭击者全程错过。”   为此,她今天是掐着点“着急的”从神社本厅赶回高专的,并且特意没有联系硝子,甚至故意没有从校门正门进入。   “嗡。”   “嗡。”   “嗡。”   随着手机的每一次震动,深羽在心中默数着时间,直到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一阵地动山摇陡然自薨星宫的方向传来。   “轰隆隆隆———!”   只有一种术式能造成这个效果。【苍】的最大出力——就是现在!   黑发少女猛地睁开眼睛,整个人弹了起来,一闪身跃出树影,毫不犹豫的向着声响传来的方向拔足狂奔。   然而,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不如说,她就是罪魁祸首。等她赶到,映入眼帘的景象依旧让深羽呼吸一滞。   鲜艳的成排鸟居之前,薨星宫入口处原本平整宽阔的广场此刻已经一片狼藉。没有甚尔的踪影——这是理所当然的。广场四周,倒伏溃散的建筑物残骸呈放射性喷溅,巨大的环状沟壑环绕着如同孤岛般的广场中心。而在那片孤岛之中……   深羽加快速度猛然前冲,脚下一蹬高高跃起,跳过【苍】轰出来的深沟。落地的时候,她一下子没站稳,差点儿一个踉跄。黑发少女重重的咬住了嘴唇,干脆顺着这一下的力道,跪在了地上。   因为没有收力,她裸.露在外的膝盖和小腿狠狠压在了碎石之上,然而深羽却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扩散到了极致的漆黑眸子,只紧紧盯着眼前不远处的一片鲜红。   在缓慢扩散的鲜红中,初雪一样的颜色白到刺目。   ——!   不需要任何演技,这一刻,深羽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的灵魂好像突然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异常冷静,正不断的告诉她自己:“他是五条悟,他不会有事。你要相信他。这是他成长的机会。原作就是这样的。他绝对不会有事的。”而另一半……   晃在胸前的耳机中还在不断传来各种声响,奔跑声撞击声爆破声和夹杂在这些嘈杂背景中的话语声。然而即便这些声音已然到了清晰可闻的程度,少女也丝毫没有反应。   她缓慢的伸出手,手指却像是有着自己的意志,仿佛畏惧着什么似的丝毫无法向前。直到一阵火燎一样的剧痛猛然在胸腔中炸开,深羽才像是一下子惊醒过来一般,反手捂住胸口大咳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   一边咳嗽一边喘气,深羽知道此时才发现她刚才完全忘记了呼吸。根本来不及去擦咳出来的泪水。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扑到了五条悟身边,一手紧紧贴在他颈间。   下一秒,手指下触到的微弱脉搏让她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浑身一抖,随即终于吐出了一口气。赶紧一手撑地,深羽整个人都摇晃了一下。不过,她现在一点儿也不在意这个。随着理智回归,她的所有感官都再次明晰。感觉到五条悟身上与脉搏同样自弱而强,陡然汹涌澎湃的咒力,深羽顿了顿,高高扬起了嘴角。   眼见他颈间的伤口已然在自动运行的反转术式下开始愈合,她终于有空将耳机塞回了耳朵里。   也就在此刻。   “——砰!”   一声枪响,于天元脚下,国内主要结界的根基,薨星宫本殿深处。甚尔扣下扳机,子弹穿透了星浆体——天内理子的胸膛。   *   *   *   同时,东京高专附近,某处公路边停着的车中。后座上,监听着相同频道的鸢眸青年嘴角一弯,一手按着耳机,微笑着开口。   “织田作,我们出发。”   “好。”驾驶座上的红发青年立刻踩下油门。车窗外景物顿时急速后掠。一边极其熟练的驾驶着车辆,织田作之助抬头看了看后视镜,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眉梢以极其微小的幅度扬了扬。   “太宰?你不高兴?”   “诶?”太宰治被问得一愣,旋即立刻笑了。他眼睛一亮,明明是已然成年的青年,却很孩子气的往驾驶座的椅背上一扑,“诶?诶!织田作,你怎么看出来的?我明明在笑诶!有那么明显吗?”   “就是这么看出来的啊。这和笑不笑没关系吧?”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回答哪里有问题,织田作之助的目光集中在眼前的道路上。一边驾驶着外表毫不起眼的白色本田在车河里敏捷穿梭,他一边回答着友人的提问。   “因为那个五条悟没有死掉,所以你很失望?”他说着,用在旁人听来极其平淡的声音感叹,“他干什么了?你这么想他死?”   “他什么也没干。”太宰治笑了笑。没有否认好友的猜测,但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放松力气再次倒向后座,他看了一眼窗外,忽然换了话题。   “织田作,等下接到甚尔君之后,你带他和目标直接回横滨,星浆体就拜托你们和与谢野女士了。我另外有个地方要去。”   “好,我知道了。”   “……好冷淡啊织田作!你都不问我要去哪里诶!”   “那么,太宰,你要去哪里?”   “盘星教啊。花了他们的钱,现在事情结束了,总要去给人家道个谢吧。这次可多亏他们的帮助呢。”   “是这样的吗?原来是他们帮的忙啊。听起来这个教还不错?”织田作之助说着,又感叹了一句,“你亲自上门道谢,还真的稀奇啊。”   “哈哈哈哈。”太宰治顿时大笑了起来,“别这样,织田作。我现在可是积极向上很有礼貌的公务员诶!道谢这种小事我当然会干。”   然而,一边丝毫没有紧迫感的和友人随口开着玩笑。太宰治倒映在窗玻璃上的鸢眸中却泛起了莫名的神色。   那是混合着清冷漠然与货真价实的遗憾——正如织田作之助所说的,“不高兴”——的眼神。   ——该说不愧是“最强”吗?这样都没有死。真可惜,在他的计算里,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不过,算了。这样也好。虽然不介意被深羽怨恨。但他确实也并不想看到她哭的。   ——只是这样的话……   “织田作,”这么想着,太宰治忽然开口,“你说现在的深羽还会喜欢鲸鲨先生玩偶吗?”   “会的吧?”织田作之助歪了歪头,“怎么了?忽然提到这个。”   “因为原本给她准备的生日礼物泡汤了啊。” 太宰治夸张的叹了口气,“我得再准备一份了。”   ——只是这样的话,他的小姑娘,也未免太过寂寞了…… 第76章 75:【七十五之咒】   75:【七十五之咒】   然后, 现在,是28日凌晨4点。   拿钥匙打开房门,摇摇晃晃的走进阔别了将近一周的寝室, 把自己往床上一丢, 深羽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终于,都结束了。   好累。   懒得开灯,深羽两下踢掉鞋子,翻了个身, 挪了两下,像摊煎饼一样把自己摊平在了床上。   其实严格来说,她今天除了跑了跑步也没干什么, 做事情的都是甚尔和太宰,受害者则是小五和夏夏。可就算这样 , 她却觉得整个人都像被掏空了一样。此刻,身下压着软软的被子,深羽觉得自己脑袋里都是空的——不是真的空白,而是明明有一大堆各种思考和情绪不停乱蹦乱窜, 就像脑子里被塞了一窝闹哄哄的小兔子似的, 可整个人就是钝钝的,一个脑细胞都不想动,只想这么呆呆的放空。   脑子如此, 身体也是如此。大概是之前心弦崩得太紧,一放松下来, 所有懒劲儿顿时都涌上来了。就好像现在, 深羽仰天摊着, 觉得自己就是个没骨头的棉花娃娃, 别说爬起来换衣服洗漱了, 她连一根手指也不想动。   但却意外的,没有丝毫困意。   深羽侧过头,透过窗帘没有完全拉拢的缝隙看向窗外。沾染了薄薄晨雾的玻璃之外,近处还是氤氲水墨一样的朦胧黑暗,但视线向上移动,朝建筑物与树梢的上方看去的话,就能看到极远处的天空已经透出了微微泛白的晨光。   ——再过不久,就能看到她17岁第一天的太阳了吧?   这么想着,深羽的嘴角略略弯起了一个弧度。她到底还是撑着床坐了起来,几下脱掉校服,一边扒拉出睡衣换上,一边简单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过去几个小时,或者说半天一夜中发生的一切。   太宰治的计划本身非常顺利。深羽等在五条悟身边,在他“醒来”之后直接扑了上去,第一时间拽住了整个人都HIGH了的最强,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在他耳边巴拉巴拉就把整个计划的重点全说了一遍。好在,哪怕周身咒力澎湃到让深羽都感觉不适的程度,五条悟的理智和理解能力也没有任何问题——深羽觉得,他那个与其说是疯魔,不如说是忽然什么都悟了的神经高度兴奋状态。   总之,至少,哪怕看上去神经兴奋得能随手一个虚式【茈】把她轰成渣渣,五条悟还是压抑住了自己。然后他们俩冲去了薨星宫,捡回来了被甚尔揍昏了的夏夏。   “……就算那家伙是帮手。下次如果遇到我也不会放过他的。”带着夏夏去找硝子的时候,小五很认真的看着她这么说。深羽对此只答了一句:“不打死打残就好。”   反正咒术师也好,黑手党也好,都尽是些脑子哪儿不对的家伙——包括她自己在内。她和甚尔之间的人情是他们两个的事情,对小五来说,今天确实是无妄之灾。至于甚尔,那家伙也不什么善男信女,要是以后真的碰上了,被最强了的小五暴揍回来,也只能说句天道好轮回。   就当是“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呗,就像深羽也从不阻止中也打宰一样。   关系好归关系好,她倒也从不会否认,包括她自己在内,她的大部分熟人确实本质上都是挺糟糕的混蛋。   然后,夏夏醒过来,深羽刚剧透完他和硝子,他们三个就被咒术总监会派来的人“包围”了。   当然,这儿的包围只是个形容。实际上,早在夏夏动用术式的时候,就触发了高专的警报。大半个学校第一时间都被惊动了。也就是两个最强我行我素惯了,丝毫没有“这时候需要先报告上层”的概念——原作里他们也是直冲去了盘星教堵人——才让深羽有了剧透的时间。   这次两人没有出门堵人,于是就毫无悬念的被堵了。咒术总监会派来的人迅速封锁了现场,并把他们三个直接就地分开隔离询问。深羽【看到】,能够从两个最强手里杀人的袭击者引起了上层的巨大恐慌——不仅因为被杀的是星浆体,更因为袭击者居然能够自由出入高专的结界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来人很是心潮澎湃,心中的恐惧与不安浓郁清晰得简直快要喷出来了。   “连高专结界都可以随意入侵,那咒术总监会的结界也不算安全啊!”   ——对哦!这么一说,确实如此诶!   深羽顿时觉得,这实在是个很不错的灵感——好吧,她开玩笑的。   同样,所谓的“分开询问”也很像开玩笑。   因为迅速就被隔离了,深羽不知道两个DK被问了什么又回答了什么。不过她丝毫不担心。毕竟不知道内情的话,没人能想到这是出“监守自盗”。无论是杀还是救,小五和夏夏都既没有理由也没有动机。事实上,除了夏夏也许还是像原作里一样问了理子要不要反悔之外,他们身上根本毫无疑点。   她更是如此。“剧本”里,深羽全程就没有和袭击者与星浆体打过照面,再加上之前【看取】时的反应,根本没人觉得她跟这事儿有关。   就连咒术总监会也是这么认为的。与其说是怀疑两个最强,不如说是他们也不知道这个时候除了先找经历了第一现场的夏油杰和五条悟——顺带一个雏咲深羽——问话之外还能干嘛。于是详细陈述完经历细节之后,问话的和被问的都没词了。但上面也没说可以结束。于是深羽就和咒术总监会的人大眼瞪小眼的从下午傻坐到傍晚,再从夜晚傻坐到深夜。   直到快0点的时候,外围开始陆续有新的消息传来。   根据五条悟和夏油杰的描述,袭击者被锁定为了伏黑甚尔,这家伙早年“咒术师杀手”的名声过于响亮,本身就在咒术界的黑名单上。但是就像至今他都还活得挺好一样,这一次,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连残秽都没有的天与咒缚,对咒术师来说就是隐形人。再加上他专业搞暗杀多年,完全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线索。   太宰治想得很周到,甚尔跑路的时候没忘记带上黑井。而高层对她的失踪完全没有反应。大约在他们看来,咒力微弱仅仅只能看见咒灵,连术式都没有,单纯只是服侍并监视星浆体的女性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工具人。   倒是联合行动的警方很给力,根据网络上的情报顺藤摸瓜,迅速查抄了隐藏在杀手后的委托人——盘星教本部与其下的几大教团。   大概因为是警方打来的电话,总监会的人接的时候没有特意避开她。深羽一边听一边内心好笑。太宰治说到那8000万的时候,她就知道他要栽赃盘星教了。结果偏偏警方还特别诚恳的说这次内务省也很重视,异能特务科还派出了人员配合他们的行动。虽然教主园田茂还没有认罪,但他们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毕竟悬赏是盘星教发的,钱是盘星教账户流出的,那不是他们雇人杀的还能是谁?   警方愤恨的说这些xie教头子真的不把法律放在眼里,这时候居然还垂死挣扎,说他们自己也不知道钱是什么时候被转走的。别开玩笑了,那是8000万,又不是80块!说完又安慰几个咒术师。说这次异能特务科派来的人员攻心很有一套,相信收集到口供只是时间问题。   ——的确如此。深羽想。那个“异能特务科人员”可是前港口黑手党最优秀的刑讯大师。   总之,这次盘星教完了。这实在很大快人心,先不说原作,只论这次他们确实发布了悬赏,深羽就觉得他们也必须亲身体会一下无来由的人类的恶意。   再然后,凌晨3点多,也就是大概半个小时前,咒术总监会的人员出去接了个电话之后,突然全部撤走了。深羽当时没问。等他们走光,被夜蛾“放”出傻坐了N小时的小房间之后,才从夜蛾嘴里得到了答案。   “上层传来了指令。此事到此为止。”大约因为对方是自己信任的学生,夜蛾正道小声补了一句,“据说几小时前,天元大人已经确认了星浆体的死亡。”   人高马大的班主任一边说着一边把深羽的个人物品还给她——都隔离审查了当然不给带手机,眉宇之间带着浓浓的疲惫无奈。在深羽他们被隔离期间,他几乎承担了愤怒的高层的全部火力。深羽很是心虚,但一打开手机,她的心虚就全部变成了满足。   第一个涌进打开的手机的,就是水族馆的宣传短信。那是她和太宰治约好的信号——他成功的杀死了“星浆体”,让天内理子活下来了。   虽然有点点对不起可怜的一直被他们牵连操劳的老师。但如果是夜蛾老师的话,也一定更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吧。   躺在寝室的床上,深羽小小的弯起了嘴角。她现在真的很开心。   至于生日什么的,深羽并不在意。先不说做计划的时候她就知道今天肯定会乱成一团,这时候谁还管庆生啊。再说,她本来也不太在意自己的生日。以前在□□的时候,大家也是忙起来就没个准。生日也不过是一年中平常的一天,在她看来,顶多事后吃个蛋糕补上就足够了。   但并非所有人都这么觉得的。   安静的室内响起了清脆的玻璃敲击声,看着窗外的深羽陡然瞪大了眼睛。下一刻,黑发少女猛地坐了起来,伸手刷的拉开了窗帘。   黑亮圆睁的眼睛于是立刻对上了绚丽的冰蓝。跪坐在靠窗的床铺上的黑发少女隔着一层玻璃,和悬空站在二楼窗外的某个白毛DK面面相觑。   这出场实在太让人意外,饶是深羽都不禁愣了。还是从五条悟眼中【看到】的内容让她回了神,赶紧冲到阳台门边,开门把他放了进来。   “你怎么过来了?你们也结束了?干嘛不走门?”   “刚结束。杰那边也放出来了,不过那家伙比较惨,正在和夜蛾老师赶报告书,天亮之后就要交上去。”所以他才讨厌仗势欺人的家伙,不就是因为杰和夜蛾都没有背景吗?就什么事都往他们头上压。   “我倒是想走门啊。可是你们楼下锁了,我又没有钥匙——你生日诶,虽然迟到了,可是我还没说生日快乐呢。”虽然那锁他随手就能拆掉,但是之后绝对会被硝子杀掉的。   五条悟说着,抬头,下一刻,就马上又侧过了脸——深羽原本都准备直接睡了,此刻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睡裙。这件比以前他见过的那件还过分,不仅是嫩嫩的过分到粉红色,胸口裙摆还是大片的蕾丝。   这特么穿了跟没穿有什么区别?!五条悟极其罕见的升起了“我大概来得不是时候”的自觉。   但是,来也来了。至少先把礼物送了吧。   “喂。”刚才还显摆了一手的年轻最强咒术师难得露出了些许不自在的神情,仔细看得话,还能见到他耳根隐隐泛着红。“刚才不是让你去套件衣——”   然而,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深羽扑倒在了床上。隔着薄薄一层织物的柔软身体压在身上,五条悟浑身一僵刚要开口,一个字都还没说,就被吻住了。   是很甜,很甜的吻。   少女抱着他的头,非常非常专心的吻着他的唇。略显急促的呼吸热热的落在他的皮肤上,长长的睫毛在视野的极近处掠过,于视网膜上形成了蝶翼一样朦胧的阴影。   五条悟的睫毛不由自主的也跟着颤动了一下,他忽然一个翻身将深羽压在了下面。这动作让他们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还不等五条悟调整姿势,他的脖子就被环住了。少女发出了不满的鼻音,仰起了头紧紧的贴了上来,像饿极了的小兽一样追逐着他的舌。   这个距离,吞咽的声音清晰可闻。   冰蓝色之下骤然燃起了炙热的光彩,五条悟白日里未及宣泄的兴奋在这一刻被全部点燃。他立刻反客为主的加深了这个吻。随即便受到了更加热情的迎接和回应。急促不稳的呼吸声与水声成了安静室内的主旋律。心跳的声音似乎重叠在了一起,仿佛追逐的鼓点一样,随着上升的体温,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清晰。   就好像不是发自体内,而是敲在耳边一样。   还有少女间或发出的可怜又可爱的鼻音。她身上单薄光滑的面料和床单摩擦的声音。她的手早在刚才就环不住了,此刻正紧紧攀附在他肩上,指节颤抖,手指下意识的攥着他的衬衫。指甲划过面料时的细小的声音。   咒术师的五感很好,五条悟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于是所有轻微的声音都被捕捉网罗,浓缩压榨,最终化为甜到极致的蜜糖,滴在了他的舌尖上。   ——要是可以真的把她吃下去就好了。   并不是什么血腥残忍的方式。他才不会伤害她呢。而是像杰的咒灵操术一样。   ——要是真的可以,完整的,完全的,将她整个儿的吞下去就好了。   脑中忽然升起了荒谬且古怪的念头。五条悟理智的知道这是绝不可能的。但不知为何,仅仅是这样想着,他就感到了奇妙充实的满足。然而,在这仿佛心脏都被填满一样的满足感充盈着四肢百骸的同时,另一种情绪也随之升起。   所以,为什么做不到呢?   那是一种对五条悟来说无比陌生而奇异的“不满”。作为五条家的神子,出生即被捧上了神坛的天才,他从未体会过这种几乎可以用委屈来形容的感情。冲动之下,他忍不住重重的咬了一口唇下细腻的皮肤。随后,又在深羽一下子拔高的抽气声中爱怜的舔了舔自己咬出来的齿痕。   ——等一下。皮肤?   我在,干什么?   度过了兴奋期的大脑终于察觉到了异常,而给出致命一击的是下方过于配合的深羽。似乎是不满于他的停顿,少女催促似的动了动。这动作正好碰到了某个部位。   ——!   五条悟倒抽了一口冷气。手臂一撑整个人坐了起来。“刷”的一把抽过边上的被子往深羽身上一盖。   ——很好,他现在整个人都清醒了!   “艹!”   一手撸起散落的前发,五条悟心情极其复杂的低骂了一声。骤然落空的怀抱让深羽也睁开了眼睛。她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起来。   她笑得很轻,大概因为刚才的行为,还稍微带着点儿哑。落在五条悟耳朵里,就是双重的火上浇油。   最强的年轻咒术师的表情于是更险恶了。“闭嘴啦!”自我嫌恶加上强制刹车,心情瞬间恶劣的白毛DK恶狠狠的开口。   他现在心情真的超级糟糕——就差一点儿,他差点儿就要真的在她面前放任自己的欲望了。   这也特么的太逊了。不对,这都不是逊不逊的问题了。“吧嗒”的低垂下头,五条悟深深的,像是要把胸中复杂的情绪压榨出来一般,垮下肩膀,叹了一口气。   “哈…………”   在她面前毫不遮掩心情的DK真的特别好懂。因为知道深羽能够【看到】,五条悟在她面前从来不会找借口解释或者辩驳。于是把他的想法看得一清二楚的深羽就又想笑了。   怎么这么可爱啊。明明她的态度都很明确了诶。啊,但是这也很五条悟呢。激情与理智在这个人身上总是处于奇妙的平衡里。就好像很多时候,连她都觉得过分的情况,他都能坚持自己既定的原则。   深羽一直觉得,虽然平时看上去,总是理智温和的夏夏在拉住激情闹腾的小五。但实际上,他们两个的本质正好相反。五条悟的“深处”有极其冷静,甚至可以说理智到冷彻的部分。夏油杰才是那个会被激情和冲动左右的人。   像水一样的火,和像火一样的冰。   ——但是,这份坚持用在这里,就真的很好笑。   脸上的笑容都快憋不住了。深羽伸手就想掀开被子爬起来。然而,五条悟更快一步。仗着手长,他隔着被子一把把试图起身的少女压了回去。然后头也不转就非常准确的把被子往上一拉,遮住了自己制造的殷红点点的“犯罪现场”。   大概是心情确实糟糕,他的动作还挺粗暴。深羽差点儿给被子闷死。黑发少女一阵扒拉钻出脑袋就试图反抗。   “这样好热啦。”   可惜反抗无效,被角再次被压了下来。某人全程侧头看着墙壁。也不说话,面无表情的侧脸在光线暗淡的室内显得特别严肃。   “噗!”然而……视线往下一移,深羽终于忍不住的笑出了声。“真的可以啦。”   没有回答,五条悟的侧面更僵硬了。   “硝子也不在。”   还是没有回答。   完了,深羽抿了抿嘴,强压下笑意。如果说刚才确实有点别样心思的话,此刻,她恶作剧的心态完全被挑了起来。太糟糕了,小五这样只会让人更想逗他啊!   这么想着,她忽然一下之从被子里爬了出来,扑到五条悟背上。也不管他顿时浑身僵硬,凑在他耳边就快速的说了一句话——虽然五条悟一只手压着被角,但这不是还有另一边嘛。而且她可也是咒术师,身手也不能小觑啊。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她刚说完,五条悟全身肌肉都绷紧了。他像个坏掉的机器人一样嘎吱嘎吱的转过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哈?!你在说什么鬼?!   深羽松开手,往床上一坐。努力憋笑,点头,然后神态特别清纯天真的——张了张嘴。   下一秒,“蹭”的一下,五条悟像受惊了的兔子一样整个人弹了起来猛窜出去三步。人高马大的DK满脸通红,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炸毛了。   “我——你、你这家伙脑子里都在想点什么东西啊!”   绝对!绝对没有人见过这样的五条悟!   深羽内心的小人笑得快疯了,然而她表情依旧极其无辜——无辜到了做作的地步。不仅如此,她还刻意歪了歪脑袋,问:“这个也不行吗?那……用手?”   “喂!!!”   这一次,五条悟终于爆炸了。然而即便知道自己被耍了,完全被玩弄在股掌之间的可怜DK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反抗——艹!他长那么大也没碰到过这种情况啊!对面要是个咒灵他现在就一个【茈】上去了,可是对面是深羽啊!   他能干什么?他特么什么都干不了!   这么想着,五条悟的表情看上去就即纠结又崩溃,冰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配上那张娃娃脸,像只炸毛的猫咪一样,狼狈中隐隐还透着点儿委屈。   深羽都觉得自己过分了。可是她心中的小恶魔还是不肯罢休。   “那……你自己解决?”在五条悟的注视下,黑发少女看了看某处,又看了看他。特别“体贴”的开口:“你不想的话,我什么也不干。这样总行了吧?”   说着,深羽仰头,一脸“乖巧”的保证:“真的,顶多就看看。肯定什么也不干。” 第77章 76:【七十六之咒】   76:【七十六之咒】   “……噗哈!不是吧?你真的这么说了啊?”   “嗯。”黑发少女点了点头, “说了啊。”   “噗!然后呢?然后呢?”家入硝子立刻追问,反身趴在椅背上,两眼放光, “然后五条什么反应?”   “他跑了。”   跑——噗!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因为太过爆笑,家入硝子差点给自己的口水呛到。眼见深羽顿时紧张的看了过来, 她赶紧摆了摆手。   “咳咳、没事。我没事。噗——哈哈哈, 哈哈哈哈!”一口气喘匀,家入硝子再次爆笑了起来。妈呀,这也太好笑了吧!三句话让五条悟落荒而逃!哈哈哈哈!深羽是什么天才?!她平生第一次,发现“同情”这个词原来也是可以放在五条悟身上的哈哈哈哈!   那家伙, 居然这么纯情的吗?   硝子擦掉笑出来的眼泪, 嘴角还是控制不住的疯狂上扬。“后来呢?你别告诉我你就这么放过他了?”   “当然不是。”想到昨天的事, 深羽也笑了, 她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我又把他抓回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   家入硝子再也忍不住了, 想象了一下小只黑发少女毫不费力的捕获大只白毛DK的画面,她一转身摊在椅子里抱着肚子笑得完全停不下来。   “什么最强啊!完全是食物链的底端嘛!哈哈哈哈!”   倒也没有那么夸张啦。不如说,“很可爱啊。”   “只有你会觉得那家伙可爱啦。”   就是很可爱嘛。深羽笑眯眯的想。   确切的说, 是她说完“顶多就看看,肯定什么也不干”之后,小五立刻一脸悲愤的转身往阳台门走,可惜手刚搭上门把,就被她抱着胳膊拖住了。   深羽觉得昨天那件粉红色睡裙对五条悟大概有什么特攻效果。她都没用什么力气, 往上一贴,他立刻跟被施了定身术似的, 一动也不会动了。   就真的好可怜的。如果是平时, 她肯定不会再作乱了。但是昨天, 小恶魔完全占据了深羽的内心。仰头看着他红得能滴出血来的耳垂和脖子,深羽只觉得,这样的五条悟简直再可爱没有了。   可爱得她一点儿也不想让他走。   于是她就放任自己把心中的所想说出来了:“陪我睡啦。”   ——哈?!   那一瞬间,五条悟低头看她的表情简直难以形容。   可是只要不是讨厌的意思,深羽都无所畏惧。“不逗你啦。就是睡觉,不干别的。不是说天亮之前都不算第二天的吗?那今天还是我的生日吧?”   虽然这句纯粹无理取闹,但是……   “就当生日礼物啦。”她抬头,“生日礼物要你陪我,不可以吗?”   那必须是可以的。   五条悟一句话也没说,深羽就乖乖的放开了手。看着他打开阳台门走了,她才开心的跑去浴室冲了个澡——顺便换了件没那么可爱的睡衣。然后,深羽刚吹完头发,又听到了敲玻璃的声音。她一抬头,就看到窗外,已经换了一身T-shirt长裤的便服的五条悟一脸英勇就义般的面无表情。   他面无表情的时候看上去特别有距离感——如果不是发梢还滴着水的话,就还蛮吓人的。   深羽赶紧憋着笑把他放进来,按住湿哒哒的大猫猫拿着手里的吹风机对着他就是一顿乱吹。大概是被暖风和不再作怪的少女安抚了,吹着吹着,五条悟的表情也放松了下来。开始恢复了一贯大大咧咧的样子,嘟嘟囔囔的抱怨她不干人事。   “好好好~都是我不好。”   “本来就是你不好啊!”   “是是~”深羽听着,笑个不停。这次房间里开了灯,明亮的光线下,她的手指穿梭在蓬松的新雪一样的短发里,看着它们在暖风下飞舞,渐渐变得轻盈柔软而蓬松。   是不会化掉的雪啊。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起了玩心,拿吹风机吹了吹他头顶的发旋。   五条悟没在意她一边吹一边玩儿,眯着眼睛斜了她一眼,“还笑。你也就仗着我有原则。”   这倒是真的。   “你等着吧啊。你就可劲儿作吧。等明年的今天,我看你怎么哭。”   啊,这个就不一定了。   深羽笑眯眯的不说话,吹完,收起了吹风机,转头一脸期待的看着他。五条悟的脸部肌肉又抽动了几下。在少女的注视下,他认命的叹了口气。关灯,拉窗帘,定好空调,五条悟拉开被子往床上一躺,给深羽让出了位子。   “过来吧。”   深羽立刻嘿嘿笑着快步走了过去,一扑上床,就被他拽着塞进了怀里。感觉到少女软软的身子动了动又凑过来要亲他。五条悟耳根一红,抢先一步,把她的脑袋往胸口一按。   “别搞事儿!说好了什么也不干的!”   “就亲一下。”   ——你是想我一天冲几次冷水啊?   头顶再次落下了极其无奈的长叹。然后,一个吻落在了深羽的发顶。   “好了。”亲完了一下。五条悟的把娇小的少女往怀里又带了带,“恶狠狠”的威胁:“快睡!”说完,率先闭上了眼睛。   回忆结束。   深羽一边做着手里的事情,一边总结陈词:“所以,五条就是很可爱嘛。”   这一次,家入硝子难得的没有反驳。不如说,她倒是对五条悟刮目相看了。   “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真的睡得着。”   说起来她每次对五条悟刮目相看,都是因为深羽的事情——这家伙的实力有目共睹,根本不需要她刮目,而其他时候,硝子觉得自己能不嫌弃的保持平常心就已经够把他当朋友了。   “温香软玉在怀,他是不是男人啊?”硝子调侃,看着距离自己不远的床。这里是深羽的寝室,昨天五条悟就是在这张床上抱着深羽睡了好几个小时。学校的床可都是制式大小。啧,这是要靠得多近才放得下两个人——其中一个还特别大只。   这都能忍,也难怪夏油会说五条有个对深羽专用人格了。   深羽笑笑没反驳。知道硝子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不是一回事——不如说,要是五条悟真做了什么,硝子现在绝对不是这个反应,而是要痛骂他人渣了。   不过,她也挺意外的。做了一年同学,他们都知道五条悟的习惯。他不仅睡眠时间少,而且睡得很浅。冬天喜欢窝在被炉里眯眼睛打盹,或者出任务回程时在后座假寐,其实都只是让【六眼】稍微休息一下。周围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一旦有什么动静,他绝对会第一时间发现。   港口黑手党也多是这样的人,深羽很熟悉这种模式。比如她和森先生一起住了这么长时间,之后还多了一个太宰治。然而,即便他们三个曾经住在一个屋檐下,照理说彼此早已熟悉了对方的气息和动静,她没问题,那两个却从来没有在她面前真的睡着过。   虽然这里面大约有操心师和横滨特色加成。倒也不是想防备她,而是那两个人早已将戒备两个字刻在了本能里。不然,以他们的身份和位置,大约早已死过好几个回合了。   但同样幼年遭遇过无数暗杀,还有着【六眼】这样的24H全年无休报警器,昨天,小五却真的在她边上睡着了。甚至,以为自己肯定睡不着的她,对着那张因为放松而益发显得稚气纯粹的睡颜,看着从窗帘缝隙中落下的阳光一点一点在他的发丝上移动,也困意上涌,被带着睡了过去。   然后他们就一觉睡到了下午,还是被硝子的电话叫醒的。后者回来取落在她房间里的东西,当时就站在门外。虽然是她的手机,接电话的却是先睁眼的五条悟。所以,可想而知硝子听到白毛DK还带着困倦的声音从自己面前的门里响起的时候,是什么反应了。   这也是硝子现在在深羽寝室里的原因。深羽和五条悟夏油杰因为星浆体跑来跑去的事情,家入硝子也没闲着。接近夏天,又是诅咒多发期,她已经连着好几天泡在医务室里了。昨天也是,深羽他们三个被关小黑屋的时候,硝子还在医务室里写病例。   昨晚拿东西的时候硝子还有事儿没做完,来不及找五条悟的麻烦。今天她终于有了休息,一吃过中饭,立刻就来堵深羽了。   也幸好她今天休息。   家入硝子看着忙忙碌碌,不断把各种零碎小东西放进纸箱的黑发少女,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她忽然有点想抽烟,不过想到这里是深羽的寝室,原本伸向口袋的手就停了下来。   反而是深羽一眼【看到】,歪了歪头,“没关系啊。”她四下张望了一下,随手拿过一个吃完了还没来得及扔的布丁小瓶子,“用这个。”   硝子也没跟她客气,掏出烟盒和打火机,点燃了一只,她在烟雾中眯了眯眼睛。   “真要去那么久啊。”   “啊……”这问题问得有点儿突兀,深羽却瞬间了然。她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转身,看向了坐在书桌边椅子上的硝子。   然后微微笑了起来。   今天,是5月29日——她在高专的最后一天了。   所以,这也是,她骗他们的最后一次了吧。   “没办法啊。神社本厅的课程就是这么安排的啊。”   顺着硝子的语气,深羽于是也故作烦恼的皱眉。可这表情保持不了几秒,她就又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硝子,不要不开心啊。我只是去做巫女的培训而已啦。虽然时间是久一点,估计至少一年半载里肯定回不来。之后可能还要延长。不过,也就是个没有危险的培训而已啦。”   看着还是没有笑容的家入硝子,她笑得更无奈了。“别这样啊。你就当我去海外留学好啦。虽然这个海外收不到信号。但是可以送信到神社本厅的呀。我不是给你联系方式了嘛。我看到就会回信的。虽然会慢一点。你也知道,神道系的灵山大川到处都是结界,进去了就跟与世隔绝了一样。神职人员也分种类,不是谁都能随便出入的。”   “我是怕你无聊啦。”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执拗太孩子气了,家入硝子说道。   深羽也没有拆穿她,笑着举起了手中的纸箱。“所以我才要多带点好玩的东西去啊。”   纸箱不大,家入硝子是看着她一点点整理起来的,当然知道里面都是什么。涉谷的娃娃机里抓的胖丁,夏日祭上买的风铃,她推荐给深羽的各种彩妆——少女不太化妆,说是各种,也就几种腮红唇膏和颜色奇奇怪怪的指甲油们而已。还有今年深羽生日时,他们送的礼物。   “这也太少了吧?”家入硝子探头,“你都没带游戏啊。礼物呢?还没拆吗?”   “我是去学习的诶!哪有在神社里打游戏的巫女啊。”深羽失笑。“礼物我等下去了神社本厅再拆。不说那个,我还在想这玩意儿要怎么带走啊。”   说着,她很无奈的看向了房间的一角。那里竖着昨天晚上快递送来的巨大鲸鲨先生玩偶——太宰治这家伙,知道她要走的,为什么要送这么大的东西过来啊,现在都不好收拾了啊。   “噗。”看了看比少女还高的玩偶,家入硝子也终于笑了出来。好吧,果然还是她知道的深羽,带游戏奇怪,带巨大玩偶的巫女就不奇怪了吗?   ——那是因为,那些游戏光盘上并不会附着与你们,或是与我相关的“思念”啊。   深羽眨了眨眼睛,好在她一向实用主义,大家生日送的都是吃的喝的,倒是不用考虑回收的事情了。   不过,硝子笑了就好。   虽然【看到】少女还在介怀。深羽依旧也跟着露出了微笑。她忽然开口。   “对不起啊。硝子。”   “嗯?”家入硝子转头,就看到深羽笑吟吟的看着她。明明是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娇小一点的女孩子,家入硝子却从她的目光里看到了温软的包容。   这表情让硝子有些不自在的眨了眨眼睛,但很快,她也弯起了嘴角。   “你是挺对不起我的。说得那么急。”   哪有人昨天晚上才告诉闺蜜今天自己要去参加音信不通的长期培训的啊?不过想到另外两个家伙收到消息也不比自己早,其中一个还悲剧的一大早就被抓去出任务了来不及送行。家入硝子的心态多少平衡了一点。   虽然只有16岁,但家入硝子也是很合格的咒术师。哪怕领域不同,她面对过的鲜血与生死也绝不比其他同级生少。咒术师祓除咒灵,她救治性命,那么,作为巫女,深羽自然有她需要学习,需要承担的任务与责任。   作为咒术师的他们远比一般同龄人成熟。家入硝子一直都知道,哪怕她再喜欢再眷恋这一份灿烂热烈的青春时光,他们,无论是她、深羽还是五条悟与夏油杰,他们终要成为独立行走在自己道路上的人。   好在,现在也不是什么一分别就断了音信,终生不能再见面的平安时代。而且……棕发的少女听到门口传来的脚步声,笑了起来。   而且,她一直相信,即便不再是“同学”,也会有新的牵绊将他们重新联系在一起,比如说……   “叩叩叩。”   伸手敲了敲门框,本就大敞着的门外,能送行的那一个——夏油杰探进了半个身子。   “硝子,你也在啊。”和家入硝子打了个招呼,他微笑着看向了深羽。“深羽,东西收拾好了吗?我上来的时候,看到你家的神官老爷爷——是叫黑泽先生吧?已经在楼下等了哦。”   “诶?!已经到时间了吗?”   好险好险,看来她是和硝子聊着忘了。深羽赶紧把箱子一盖,慌慌张张就往外走。走出两步,才又想了起来。“夏油!帮我拿鲸鲨先生。”   “知道了。”夏油杰笑了。对硝子点点头,走进房间拿起了深羽的大抱枕玩偶。硝子也站了起来,跟着夏油杰走出房间,随手关上了门。   *   *   *   等在楼下的不止黑泽宏辉。大概是得到了特许,他将车也开了进来。看到下楼的少年少女,老者很客气的与众人点头见礼。随后一边让司机去放东西,一边弯腰对着深羽恭敬致意。   “雏咲大人。”   “黑泽先生。”深羽也打了声招呼,刚想说我们走吧。【看到】的内容却让她愣了一下。   老者的眸中于是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车不适合在这里久停。”他说着一眼就能看穿的借口,“我年纪大了,先和司机去校门外等您。您慢慢过来就好。”   “啊……”深羽眨了眨眼睛,也笑了起来。“好。我知道了。”   说着,她看向了夏油杰:“那夏油,陪我到门口?”   “正好,那我就不去了。”硝子站在两人身后,摆了摆手。她已然恢复了平日慵懒的表情,“我回去睡个回笼觉。这几天累死我了。”   “好。硝子。”深羽转身,对她大力挥了挥手,“再见。”   “再见。”家入硝子回了个挥手,走回了建筑物中。只是,在身影完全被阴影吞没时,她忽然再次转身。果然看到寝室楼大门外的空地上,车已经开走,深羽和夏油杰却还站在原地。   见她看过来,娇小的少女忽然原地起跳,很用力的冲着她挥动手臂。   早夏的阳光很明亮,将少女的身影照耀得非常清晰。黑色的长发,黑色的吊带裙和白衬衫。和往常一样的打扮,家入硝子却觉得那些落在少女身上的阳光有些刺眼。但饶是这么觉得,她却笑了起来。   早就说了,她那个角度背光,根本看不到自己这边吧。   这么想着,她却还是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再次回了个挥手。这一次,深羽没有停留。家入硝子看到夏油杰牵起了她的手,两人的身影慢慢走远,终于消失在了她的视界之外。   *   *   *   和硝子也,好好的,告别了。   拉着夏油杰的手,深羽轻声笑了起来。然后她抬头,看向了身边的人。   “对不起啊。夏油。”   “……怎么突然这么说?”夏油杰的步子顿了顿,低头看向了身边的少女。   “确实是我说得太急了。”深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五条回来,怕是要闹腾。”   “……啊……”想到了早上怎么都不肯出任务,差点把辅助监督折腾哭,还是被夜蛾正道重拳制裁才心不甘情不愿出了门的挚友,夏油杰不由得苦笑。“这倒是真的,我都想不到他回来会怎么折腾我。”   虽然这个学期深羽确实经常去神社本厅,但忽然就要离校去参加长期学习什么的,确实有些突然。特别是她昨天才说,今天就要走。甚至没给他们任何消化的时间。说实话,虽然知道这是很正常的,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很正常的事情。但此刻,夏油杰看着身侧的少女,心中依旧很没有实感。   ——总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子,怎么突然就要离开了吗?   他都如此,五条悟可想而知——单冲着他和硝子都送了,就他没有,就够他闹的了。   “现在辅助监督估计已经哭死了吧?”   这家伙也就对着真正放在心上的人才会忍耐,今天的辅助监督还不是香川小姐,估计是半点不要想得到好脸色了。   深羽和他牵着手,当然【看到】了夏油杰在想什么。想到五条悟折腾辅助监督的辉煌履历,她也不由得笑了。但是,笑着笑着,深羽就摇了摇头。   “不过,没关系的。”   “嗯?”   “因为是五条,所以没关系的。”他并不是,会迷失在感情中的人。   ——所以,没关系的。   深羽眨了眨眼睛。相反,她真正担心的是……   “夏油。”她忽然停下了脚步,拽住了夏油杰的手,“我不在的时候,帮我看住五条吧。”   “看住他什么?”夏油杰扬眉,笑着开了个玩笑,“不准和其他女孩子玩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深羽顿时笑了,摇了摇和他握着的手,“看住他不要捣乱啊。别让他太给夜蛾老师和硝子找事儿啦。我可不想一直在信里收到硝子的抱怨。然后……”   ——也让他,能够看住你啊。   “然后,你要多笑笑哦。”   “诶?”   “嗯。多笑笑啊。”看着有些疑惑的黑眸,深羽的笑容更深了,“我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啊。你烦恼的时候就喜欢皱眉。”她伸出一只手,踮起脚。夏油杰顺势弯下腰,看着深羽嘴角的弧度再次扬高,指尖轻轻的落在了他的眉心。   “不要皱着眉啊。我有的时候想,要是你可以一直开心就好了。”   “像五条一样,讨厌的事情就说讨厌。不想做的事情,不要勉强自己去做啊。”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多笑一笑。每天都要开心一点啊。”   她说完,收回手,再看向他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日开朗烂漫的样子。甚至,还笑嘻嘻的开了个玩笑,“老是皱着眉,很容易像七海那样显老的哦。”   然而,此刻,夏油杰却只想到了上一个夏天,盛放的烟花之下,少女转身看着他的,非常温柔的笑颜。   ——“夏油。”她专注的看着他的眼睛,任他将几缕吹散发丝别回她的耳边。   ——“你开心吗?”   反应过来的时候,夏油杰已经将深羽紧紧的抱在了怀里。“深羽。”他的声音有一点哑,“我想吻你。”说着,笑了起来,“可以给我一个告别的吻吗?”   回应他的,是深羽重重拽住他衣襟的手。黑发的少女踮起脚尖,另一只手伸向他的肩膀。夏油杰顺势弯腰,却被她一口咬在了喉结上。   “唔。”到底是致命部位,夏油杰条件反射的发出一声短促的低音。却立刻放松了身体。他眯着眼睛,伸手按在深羽脑后,任由她在自己的颈间作乱,手指慢慢的,梳着她的长发。等到她终于放开,他才将额头抵在了她的额上。看着极近处那双的澄澈漂亮的黑曜石色眸子。他笑着,退开了一点,先是轻轻的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是眼睛。   颤抖的睫毛与眼帘让他的微笑更温柔了。直到第三次,他才吻住了她的唇。   是非常温柔细致,而绵长的吻。就好像是想要将所有温情与守护都寄托在这一吻之间,就好像是要用这短暂的亲密将之后长久不见的时间填满。他细细的啄着她的唇,一点点的吞下她的喘息和颤抖,仿佛要将她临摹下来一般的在每一处久久盘桓停留。   直到感觉这个姿势少女已经快要站不住了,他才放开了她。扶着深羽的肩膀,伸手抹去了微微有些红肿的唇上亮晶晶的湿意。   还在细碎急促的喘着气的少女于是抬头看他,脸颊红红的。湿润的黑眸益发显得明亮,仿佛下一刻就会落下晶莹的水滴一样。   ——好像,亲得有点太过分了。夏油杰有点无奈的笑了。这下她一上车,那位神官老爷爷就能看出发生什么了吧?不知道会不会对她有什么影响?   虽然并不真觉得自己有错——如果时间倒回刚才,他肯定还是会吻她的。不过夏油杰还是开口:“对……”   然而一个词没有说完,深羽就笑了起来。   “才没有对不起。”深羽很灿烂的笑了,趁夏油杰还弯着腰,她忽然踮脚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夏油杰愣了一下,然后就被深羽推开。黑发少女转身就跑,这反应让他一阵错愕,刚想追上去,就见她跑出了几米,突然又转过了头,站在原地用力朝他挥了挥手。   然后很大声的说:“夏油!再见!”   说完,深羽再次转身,跑向了大门。这在那里,和服的老者正站在车边。   ——啊,原来,已经走到这里了吗。   阳光洒落在少女飞扬的裙摆与衣角上。看着距离自己十数米的校门,夏油杰站直了身体。他没有再往前走。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老者为她打开车门,看着她走进车中。然后,看着漆黑的高级轿车载着深羽一路远去。   直到再也看不见车尾。夏油杰才转身返回。   ——好了,接下来该想想怎么应付悟了。要知道为了防止他的无限骚扰,他一个早上都没敢开手机。也不知道会不会耽误正经消息。啊。不过应该没关系。今天他本来就休息,如果有突发任务的话,他人就在高专,总有人能通知到他的。   ——不过……   夏油杰的步子一顿,他抬头,看着阳光与晴空。   ——就算理智上知道深羽的选择是合理正常的。就算感情上也完全愿意支持她做自己想做的事。但一年半载什么的……   伸手摸了摸咽喉,夏油杰露出了有些惆怅的苦笑。   ……也太久了吧。   *   *   *   夏油杰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目送车辆远去的时候,深羽也一直一直的看着车窗外。从侧面的车窗,到后方的车窗。直到整座学校都消失在了视线之中,她才重新在后座上坐好。   真好,她说再见了。   即便是不在这里的小五,她也在昨天,他睡着的时候说过了。   ——‘有可以说再见的人的人生……’*   想到了记忆里的某句名言,再看看被放在了自己身边,占据了大半后座鲸鲨先生,深羽笑了起来。   ——真的是很棒的人生啊。 第78章 77:【七十七之咒】   77:【七十七之咒】   //有可以说再见的人的人生, 是不错的人生。//*   //如果对方还能为那声再见感到悲伤。那我便可别无所求了。//*   *   *   *   仪式的时间是30日的零点。地点,是与日上山同属一处山脉,共同持守水之信仰, 自古便作为日上山的附属存在,并在物理上与它相距不远的阳炎山。   山下自数日前便拉起了警戒线全面封锁,更有数十重普通人看不见的结界与封印保证不会有人误入。而山上, 原本古旧破败的神社早已修缮一新, 拜殿前的广场被拓宽, 为了运送物资上山, 开辟出了新的车道与停车场。   浓厚深重的夜色中, 碎石铺地的停车场上各种型号的车辆整齐排列,搭配上周围白亮的现代化照明,仿佛什么旅游景点。然而, 从这里下了车, 再绕过几处影影重重的水杉树屏障,便能看到神社重新被漆得朱红的鸟居。   鸟居之后,雪白细沙铺平的广场四周竖立着成排的篝火,正中是以京都上七社*供奉的松木搭起的高台。浓红渐橙的火光跳跃,穿着各色正装的神官与巫女在火光的照耀下不停来去, 正忙碌的准备着。   然而, 即便每个人都脚步匆匆,现场却非常安静。那是一种鲜少能在现代社会里看到的庄严、肃穆、幽寂、神秘的静谧。没有谈笑声, 每个人都神情郑重, 即便需要说话,声音也压得极低。除广场和其后方的神社拜殿, 如浓墨般厚重的夜色依旧包围着一切, 这使得广场看上去像是以火光开辟出的, 漂浮在沉暗黑色海洋中的孤岛。   松明燃烧的噼啪声中,这孤岛上正复刻着百年,甚至数百年之前的景象。   有点像薪能*。太宰治想。   与方才带着现代化气息的停车场不过数米之隔。气氛却已截然不同了。这里有多少人?二十人,还是三十人,不,还要更多一点。   太宰治手插在口袋里,眯着眼睛计算着这个所谓仪式需要的人数。即便巫女神官们的打扮都挺相似,对他来说,稍稍观察便可分辨他们各自的身份与职阶甚至进一步推测出他们在仪式中扮演的角色也不过是本能。   至于长相,那就更简单了。   他歪着头看了看,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女:“没看到黑泽先生嘛。”   “我家老爷爷现在很忙的。才没空招待你。”   “所以你这个正主倒是清闲?还有空给我当导游。”   “因为还没到我出场的时候啊。”黑发的小姑娘笑眯眯的说。   “小姑娘”。这个词汇浮出,太宰治有一瞬间的晃神,17岁的女孩子,早已不适合用“小姑娘”这样的方式称呼了。但也许是她娇小的身材,也许是认识的时间太早,在他的印象里,她始终是当年那个在横滨的夕阳里,仰着头对他微笑的小女孩。   似乎是见他不说话,还穿着那身朴素的白衬衫黑裙子校服的少女转脸,看着前方,继续说明了起来。   “现在的日上山无法随意进入,那里受黄泉瘴气影响太过严重。一般灵力较弱的神官巫女一进去就会被侵蚀。即便是灵力较强的,一旦触碰到被夜泉污染的水系,也会沾染夜泉濡的诅咒,成为咒灵和怨灵集中攻击的目标。”而日上山所有的水系都已经被夜泉污染,那里又常年不是下雨就是浓雾,在游戏里夜泉濡还有缓冲时间和解除道具,在现实里,就是个100%必中的debuff。   “所以这次用的是阳炎山的‘箱入’仪式,正好我本来也就不是在日上山修行的巫女。符合举行仪式的条件。”   所谓“箱入”,是当在日上山之外,其他日上山一系的神社发现符合成为柱的条件的巫女时所举行的仪式。在各自的神社里,先将巫女置于柩笼之中,再将柩笼与其中的巫女送往日上山。柩笼中的巫女被称为“箱入大人”。原作里,或者说这个世界里,现在镇守于日上山山腰形代神社下的中柱·白菊,举行的就是这个仪式。   “白菊大人原本就是在这里,也就是在这个阳炎山的神社修行的幼巫女。不过那个时代,说是幼巫女,大概也就是孤女或者弃婴吧。她是白子,可能还有什么先天或者遗传疾病,那时候的医疗环境,这样的小孩子夭折简直太正常了。她也确实很小的时候就数次濒死。之后更被诊断为活不过7岁。”   所以在7岁生日后,她在这里,进入了柩笼。被送上日上山,成为了镇守夜泉与结界,超越生死的,于黑暗窄小的箱中永远绽放的花朵。   “是大概一百年以前的事情。”   说起来,白菊就是在阳炎山修行期间,认识了当时也就是个六七岁小正太的麻生邦彦。麻生家的分家放生家就在阳炎山附近。麻生那时候大概是来分家暂住的。白菊同样拥有【看取】的能力,再加上可能因为是白子,与其他小巫女们并不亲近,唯一喜欢的玩伴只有麻生邦彦。特别是在一次麻生救助了发病濒死的白菊之后,他就成为了她特别的人。   于是白菊在仪式时邀请了麻生,并将自己的寄香交给了他。   而她,请了太宰治。   深羽转头去看身边的青年。虽说已经六月了,山里的夜晚还是很凉的。他穿着很符合天气的衬衫长裤与风衣外套。武侦的打扮,却是个异能特务宰。   这也很好。   她笑着转过了头,继续刚才的话题,“所以,我也会从这里出发,进入日上山。而有了我,其他神官巫女就可以进山了。”   日上山的巫女们以水勾连彼此所【看取】的一切,也因此可以互相感知到彼此的存在、记忆与感情。当她接触夜泉,也便是接触了她们。同时,柩笼与巫女对日上山的意义非凡,有她保护,他们在日上山里不会受到任何攻击。   “只是就算这样,那个环境对他们也实在不算友好。”灵力本身没有攻击能力,反而是灵力越强的人越容易浸入隐世,甚至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吸引入常世。深羽一直觉得这是个没什么大用反而挺危险的能力。   “不过好在这边都是正经神官和巫女,也都有两手绝活。全身而退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老爷爷本来还打算为她准备谏女,也就是陪她一起沉入夜泉,守护柩笼的巫女。被深羽全力阻止了。先不说现在夜泉是个什么情况他们都不知道,这沉了是要干嘛?陪她八卦聊天吗?   老爷爷没说什么,不过听到她不愿意,其他神官巫女们还挺遗憾。据说自愿报名的名单就超过了二十人——谏女原则上只允许五位。这消息【看】得深羽哭笑不得。现在的小姐姐们都在想什么呀,是电视剧不好看还是甜点不好吃?夜泉里什么玩的都没有,很无聊的啦。   “但是你不可以进入日上山。【人间失格】太霸道了,我可不希望好不容易加固的结界被你毁掉。”   深羽转头,看着太宰治笑着,说出了后半句话。   “所以,太宰,不要来。”   青年停下了脚步。   站在鸟居之前,太宰治蓬松卷曲的黑发被夜风吹动,同样被扬起的是衣摆与风衣的束带。风不算小,修身的浅色长风衣贴在身上,勾勒出了他挺拔修长的身形。一样是高个子,与深羽的两位武斗派同学相比,更年长的太宰治显得清瘦而无害。搭配他秀丽精致的容貌,单看外表,很有点文质彬彬弱不禁风的味道。   但深羽知道,这样的外表下,住着一个怎么样的灵魂。   “不要来找我啊。”深羽抬头,弯着嘴角,看着那双会被人用深渊啊寒冰啊之类的词汇来形容的,总让人看不出真意的深邃鸢色眸子。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寂寞。相反,太宰。我想再问一次那个问题。”   ——你现在,有想要做的事情了吗?现在,你在这个让你厌倦、疲惫、绝望的腐朽梦境里,找到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多留下了一会儿的理由了吗?   少女没有说话,但太宰治已经看懂了她的眼神——与他记忆中,那个站在夕阳里的12岁小姑娘一模一样的眼神。   于是,深羽也【看到】了。   “太好了。”她笑了起来,没有再问。反而举步从他身边走过,站在鸟居下,眯着眼睛看着火光中的高台。然后,伸手按了按头发,开口。   “那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如果你说的是帮你代写情书的话,”太宰治也走前了几步,站在她身边,低头看了看少女,“那个我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他已然重新收拾了情绪,说着情书两字的时候,语气里带着调笑的轻佻。深羽立刻瞪他:“才不是情书啊。”说完,自己先笑了。又看向了高台的方向,她很慢很慢的眨了眨眼睛。   “是别的事情哦。”   “嗯?”   “我知道你想杀五条。”   “但是你没有阻止。”   “因为他不会死。”   “所以你那么冷静。”   “嗯。”   “我搞错方向了啊。”太宰治耸了耸肩,丝毫不在意他正和深羽讨论着曾试图弄死她喜欢的同级生这样在旁人看来极其异常的话题。他更没有问深羽如此笃信的理由,她既然如此说了,就必然有十足的把握。   他的小姑娘不仅能够【看到】人心。他知道哦,她还能“看到”很多东西。   “看来我该选夏油杰——这个会死的吧?”   “……会哦。”深羽顿了顿,抬头看他,“这就是我要拜托你的事。”   太宰治的眸子沉了下去。他的气息在瞬间变得冷冽而锐利,那是如同冬日寒夜刺骨的冷风般毫无温度的强大压迫感。在夜色之中,那双鸢眸底层暗潮涌动,仿佛被混入了尖锐的薄冰。   “深羽。”他不怒反笑,轻柔的开口,“我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小男朋友们的保镖了啊”。   但深羽并不在意,相反,她笑了。   “都说了不是男朋友啊。而且,其实,太宰,就算我不说,你也会这样做的吧。”   “你答应了织田作之助要做救人的那边。如果想要让这个世界稳定,你不可能不插手咒术界。到了那时,夏油杰和五条悟,将是非常重要的棋子。”   虽然她不太喜欢棋子这个词,不过太宰治和森先生就是这种人啦。   所以,她只要他答应两件事——或者说,是一件和很多事就好。   “所以,不要老想着把他们弄死给我送来啦。我又不是什么需要祭品的邪神。”这话说出口就特别好笑,深羽忍不住就笑了起来。然后,在夜风中,她的笑容渐渐浅淡。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   “然后,帮帮他们吧。帮我注意着他们,在你觉得有必要的时候,或者说,在你觉得我会认为有必要的时候,帮我,拉他们一把——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而是在某个也许会到达的“未来”。   深羽抿住了唇,伸手按在了胸口。眼前燃烧着的篝火似乎与“记忆”中的某些场景交叠在了一起,让她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那是她来不及去做的事情。是填满了“也许还是会发生”的“未来的片段”中的鲜血,眼泪,死亡和火光。   她不愿意去想,也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但如果,巫女也有“此世之思念”的话,那些就是她唯一放心不下的事情了。   而眼前,是仅有的,可以让她托付这份“思念”的人。   ——如果是极擅长驾驭人心的太宰治的话……   ——如果是【人间失格】的话……   “星浆体将此世之思念托付于濡鸦之巫女”,那么,她这个濡鸦之巫女,是不是也可以将自己想做却来不及做的事情,托付给能实现它的人?   “这个时候,我也是可以任性一点的吧?所以,太宰,可以,答应我吗?”   深羽抬头,她的声音难得的有一点点哑。黑曜石的眸子中,篝火的倒影如同印照在水面上一般,在轻微闪烁的水光里晃动。   太宰眯起了眼睛,敏锐的从深羽的言辞与表情中察觉到了某些东西。“你‘看到’了什么?”   “不能说哦。”深羽很努力的仰头,眨了眨眼睛。   不能说啊。并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她当然有想过啊。她“知道”很多事情,哪怕大部分人不会相信所谓的“未来”,但只要说出口,就总会有愿意相信她的人的吧。那么,哪怕她不在了,也有人能够拿着她给的攻略,打出大家都可以笑着的“HAPPY END”的吧。   可是,这是做不到的。她的“记忆”,在这个世界上就等同于某种天与咒缚。没有任何人告诉过她,可深羽从一开始就本能的知道,只要她将自己所知道的“未来”以语言文字或图像等等任何具现化的形式传达给他人,那些“未来”就会成真。   只有保持沉默,才有改变它们的可能。她所能传达的,唯有一些暧昧不清的线索——这也是深羽在决定要插手森先生的计划时,给太宰治发了条那么古怪的信息的原因。保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如果她明确说了“织田作之助和孩子们会有危险”,太宰治就救不了他们了。   哪怕他提前准备,也一定会发生某些让他必定会失败的意外。   这是不需要实验的,深羽在发现自己有记忆的同时就知道了的事情。   太宰治眸中的冷意消失了,整个人又恢复了有些轻飘飘的平静,他伸手,在深羽的眼睛上轻轻的点了一下,感觉到指尖的凉意,忽然笑了。   “好。”他笑着,有些无奈的点头,“我答应你。”   *   *   *   ——有可以说再见的人的人生,真的是,很棒的人生啊。   深羽笑着,缓步行走在干净整洁的本殿中。   木质的地板有点凉,她却觉得心满意足。就好像当初立下目标时,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还能与夏夏和小五告别一样,她也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也有了能够托付自己未尽的心愿的人。   妈妈,虽然在这个世界上,我大约可以被定义为孑然一身。但是,我并没有感到寂寞哦。   相反,我遇到了很多很好的人——虽然里面大部分在常人的定义里都挺糟糕的。但是我都是雏咲家的孩子,是你的女儿了,常人的定义什么的,根本从一开始就无所谓吧。   我很开心哦。真的很开心。   现在,我要去你那里了。   以被忌火*清净过的御澄*净身,然后更换上崭新柔软的洁白里衣。黑发被协助仪式的巫女姐姐小心的梳理整齐,然后用水再次沾湿。深羽乖乖的配合巫女姐姐们的动作,只是,当刺绣着彼岸花纹样的雪白织物被送到眼前的时候,她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起来。   “啊,我不穿这个了。”   巫女惊讶的抬起了头:“雏咲大人?”   “嗯,我不想穿这个。”从古典莳绘的梳妆台前站了起来,深羽抬头,“我想穿巫女服。黑泽先生并没有说不可以穿巫女服入柩笼吧?”   *   *   *   夜色更深了。   深羽的要求被传达到黑泽宏辉那里的时候,老者正在陪在场唯一的客人说话。   不同于现场忙碌的神官巫女,老者今日依旧穿着正装和服,赤茶色的面料外搭配着黑色的羽织,下摆是日上山的流水与彼岸花纹。   和深羽相比,他的说明就要详细多了。   “仪式在零点举行,之后吾等将护送雏咲大人进入日上山。现场这些篝火就是忌火,到时候火把会从这里取火。吾等将持火把,自阳炎山直接步行至日上山。两座山是连着的。之前有结界阻隔,有雏咲大人在的话,我们就可以穿过结界了。”   “忌火与仪式需要的水源和夜泉一样,都是之前从日上山中取来的。”老者隐去了为了获取这些东西他们所付出的代价。“过程中也得到了内务省及贵处的很多帮助。在此深表感谢。”   “应该的。不过我今天只是作为个人前来,这些事情就不用说了。”   “不。”老者柔和了表情,“正因为您是作为雏咲大人的友人前来,吾等才更应该心怀感激。”   感激她愿意为了这个世界去死吗?太宰治的眸子里划过冷彻的嘲弄。但他没说什么。只是带着惯常的看不出真意的轻飘飘微笑,看似好奇的问:“那之后呢?你们再原路返回?不会有危险吗?”   然而,这问题让老者露出了略带诧异的表情:“返回?”旋即,他便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淡淡的笑了。   “‘入日上山者不得回返’。这一次,预定护送雏咲大人入山的巫女十人,神官十五人,工匠五人。再加上老朽。全部三十一人,都不会再下山了。”   “……”   “如您所知,现在,现任大柱黑泽逢世大人尚在支撑。她并未融化。因此,雏咲大人不会在此时进入黑之泽。”大柱是接替制,并不需要同时存在两人。   “所以雏咲大人会先暂时作为五柱之一,镇守彼岸湖中的水上宫,加固结界,为逢世大人分担压力。而吾等会陪同在侧。直到逢世大人融化的那一天,再为雏咲大人举行接替大柱的仪式。”   太宰治听懂了。简单来说,就是深羽的柩笼将被置于水上宫之中,她首先会暂时作为五柱结界之一。送她上山的神官巫女会守在她边上。等到大柱黑泽逢世融化,他们才会把深羽的柩笼投入黑之泽的夜泉,作为下一任大柱。   问题是,那是日上山,又不是什么旅游景点。至少在太宰治找到的资料里,那里大概是现在全日本最危险的地方。   “你们,能活到那一天吗?”青年问。他神色凉薄,语气也毫无掩饰。黑泽宏辉一听就知道,他与其是担心素不相识的人的性命,不如说是在意仪式能否完美。   也许在旁人看来这是相当失礼的态度,黑泽宏辉的笑容却更深了,这表情让他眼窝深陷的严肃面孔也带上了一点柔和。相比太宰治这个外人,他对日上山的了解要深得多。位于山顶彼岸湖中的水上宫是日上山禁地最深处的神社,也是最靠近黑之泽的地方。那里的危险,他比太宰治更清楚。   但是,“不用担心。如果吾等的推断正确,经由雏咲大人加固后,结界将能压制大半较弱的怨灵咒灵。如此,吾等自然性命无虞。老朽也做好了安排,后续神社本厅会将物资送至山脚,供吾等取用。在雏咲大人接任大柱后,留在山上的神官巫女也将继续净化山中,点燃忌火,与雏咲大人与诸位人柱大人一同守护夜泉。”   “而如果众人不幸罹难,柩笼也会保护雏咲大人。老朽不会死。所以,您不需要担心仪式的问题。”老者说着,顿了顿手中的手杖,“虽然这把年纪,但凭老朽一人,也是可以完成仪式的。”   这点,太宰治是相信的。他看不见灵力和咒力,但哪怕仅看身份,眼前须发皆白却身材高大的老者也不可能是平常人。   黑泽宏辉,现任神社本厅总厅长,即非神官也不是寺庙或神道教家系出生,却因为对神道教与民俗的深刻了解,对黄泉之门的深入研究和对包括射影机在内的数种咒物的复刻制作而一路晋升,三十多岁加入神社本厅,六十岁就站在了现今神道系统顶点,并把持了这个位子超过四十年的男人。   内务省高层甚至包括皇室都对他非常信任。现在的五大黄泉之门地点,也全部都是由他在事后确认的。一力主持对于日上山一脉传承的修复,寻找巫女事宜的也是他。   而这样一个人,现在对他说,他将陪同深羽入日上山,不再回返。   太宰治不说话了。也就在这时,有巫女匆匆走来,低声对着黑泽宏辉说出了深羽的要求。   “雏咲大人不愿意换白无垢,大人说想穿着巫女服入箱。”   黑泽宏辉怔了一下,旋即眯起了眼睛,“这样啊……”太宰治看到老者迟疑了一些,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既然是雏咲大人的期望。”   “是。”   *   *   *   于是仪式开始的时候,太宰治看到的就是穿着红白巫女服,披着白纱的外衣,头戴金冠与发簪的深羽。   赤足踩着木屐,雪白的砂砾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音。偌大的广场被林立的篝火印照得亮堂堂的,神官与巫女垂眸肃立,念诵着祓词。那些蕴含着灵力的声音与其说是话语,不如说像是宛如与眼前场景融为一体的奇妙乐声。一时间,走在前往高台的路上,深羽居然觉得周围一片安静。她看着站在高台边和服的黑泽宏辉与洋装的太宰治,突然觉得这两个人才最格格不入。   好像误入片场的游客一样。   有点好笑,深羽于是就笑了。也不管肃穆的现场,任性的巫女大人停下了脚步。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她突然说,“把我带来的箱子拿来。”   就真有人离开了队伍,然后把她的箱子拿来了。   深羽的笑容于是更加灿烂了,她示意来人把箱子放在了地上,然后忽然像是小孩子一样蹲在了箱子前面。也不管长长的外衣和绯袴拖在了地上,她打开箱子,一样一样的拿起里面的东西。   抱着胖丁捏了捏蹭了蹭,摇晃两下玻璃风铃。把漂亮的紫色或者冰蓝色指甲油举起来对着火光照了照,看上去都想涂上试试的样子。到后来,她甚至干脆把太宰治送的巨大鲸鲨先生玩偶当成了坐垫,一点儿不讲究的坐在沙地上,开始拆昨天收到的礼物。   没有人对少女的行为做出任何指责,相反,太宰治看到有好几个感性的巫女红了眼眶。   深羽却没有注意这些。她只是一个个解开大小材质不一的盒子上的丝带,拆封,打开。然后,笑容越来越明亮。   硝子送的是很可爱的猫咪唇膏,不仅做成了有尖耳朵的猫咪样子,还有小小的肉团脚印压花。是粉嫩嫩的橘色,Paul & Joy去年圣诞节的限定。深羽认识,因为她本来有一支一模一样的,后来打咒灵的时候掉了,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很是真情实感的遗憾过好一阵子。也不知道硝子哪里找到的。这支早就停产了,她也太厉害!   卡片也非常硝子,大大的三个字“不用谢”,边上画了个Q版叼烟的猫猫头。   然后是夏油杰送的小盒子,打开,是一条细细的项链。知道她对奢侈品或者高价的首饰珠珠宝什么的没兴趣,他准备的是非常精致的小东西。明黄色亮晶晶的吊坠是个只比指甲盖大一点的皮卡丘。皮卡丘笑得超级讨喜,手上还捧着个黑乎乎的小圆球。卡片上是夏油杰端正清逸的字迹:“戴上它,你也是宠物小精灵大师了!PS:也可以拆下来做手机链哦。”   “哈哈哈哈!”深羽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是什么啦,咒灵操术皮卡丘吗?都说了她喜欢胖丁啦。她当下就准备去摸手机——必须是手机链吧,这么幼稚的东西谁会往脖子上戴啊。然后手一动,她才反应过来。拿着盒子的手顿了顿,少女笑着把项链放回了纸箱里,然后拿出了最后一个盒子。   有点大的长方形纸盒一看就很贵的样子。深羽抽掉蝴蝶结,打开盒盖,然后呼吸一滞。   半透明的硫酸纸下面,躺着平整折叠好的漂亮浴衣。从白色渐变到冰蓝,再到更深一点儿的宝石蓝底色上,是大朵盛开的粉与紫的绣球花。“今年也一起去看烟花吧——这样的,你总会穿给我看了吧。”五条悟的字迹在卡片上龙飞凤舞,连个落款都没有,用的还是“劳资”。   然而这个时候,深羽满脑子都只有那个夏天,他突然一拉墨镜,低头看着她的戏谑样子。   ——“哟~就这么喜欢我啊。”   黑发的巫女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眼睛。然后笑着,低头,将手中的盒子重新盖上,也放回了纸箱里,然后,她站了起来,把被当成了坐垫的可怜的鲸鲨先生放在了纸箱旁边,轻轻拍了两下。抬头,看向了黑泽宏辉。   “烧掉吧。”   身后的巫女露出了惊诧的表情,但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幕的老者却只是应了句是。他做了个手势,便有人引篝火点燃火把,放在了纸箱上。   “轰!”   引自日上山幽宫的忌火瞬间爆燃,在灵力的加持之下,火焰迅速将纸箱和周围的东西变成了一个大火球。在场除了太宰治之外,所有人都能看到星星点点的闪烁光点在火焰中跳跃,挣扎,试图散溢却最终被湮灭。那是被寄托缠绕在物品上的“思念”,当它们被忌火燃尽,火光也随之一黯,转向了对于可燃物的正常燃烧。   这时,深羽终于转过了头,举步,走上了高台。   四四方方的高台,一面是平整的台阶,一面之下,便是盛满了夜泉的,她的柩笼。   踩上了一级台阶的时候,深羽忽然心有所感,她下意识的回头,朝着鸟居之外,车道的地方看了一眼。   而就在她所看的方向,停在远处的轿车里,正有人正自窗外收回视线。   *   *   *   “开车。”   森鸥外松开了对讲,从车窗外收回了视线。   已经不用再看下去了。   黑发红眸的港口黑手党首领这么想着,微微眯了眯眼睛。作为神社本厅和内务省,甚至是咒术界的官方合作对象,太宰治能掌握的信息他当然也知道。无论是深羽在高专的活动也好,她和几个同学之间的往来情况也好,森鸥外都了如指掌。   包括她将在今天举行仪式,地点和时间,在神社本厅确认之后,他就在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所以他也来了。作为合作者,这样重要的事件需要出席。这是他的判断。但也只要出席就够了。他只是为了掌握情况,避免意外,只是如此而已,现场还有一个太宰治在,他完全没有必要露面。   是的,没有必要。   森鸥外这么想着,神色是惯常的平静温和。然而随着轿车驶离神社,距离那火把照耀下的广场与高台越来越远,车内忽然响起了异样的声音。   男人有些诧异的抬头,才发现发出声音的是坐在他对面的小姑娘。   金发碧眼的幼女低着头,两手死死攥着裙摆,浑身都在颤抖。她攥得太过用力,以至于手指都有点发白了。从森鸥外的角度看不到她的表情,却可以看到她的肩膀绷得紧紧的,透明的水滴不断的砸在鲜红色的裙子上,氤氲出了大团大团深色的印记。   森鸥外这才反应过来,他听到的异响,是极力压低却依旧鲜明的啜泣。   一贯冷静理智的港口黑手党首领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反倒是爱丽丝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小女孩终于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哭花了的小脸,再也无法忍耐的扑进了森鸥外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林太郎!我好难过!怎么办?我好难过!”   为什么要是深羽呢?为什么偏偏要是深羽呢?那是她的小姑娘呀!那是她和林太郎捡到的,是他们养大的,是他们的小姑娘啊!   “……她小时候连做表情都不会,做梦的时候一直哭一直哭。是我跟她说,女孩子要笑起来才可爱……”   “‘痛的时候只要不要想就好了’,‘不开心的时候就吃甜食’,‘没有人会无条件的帮你,如果不坚强的话就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那是,在叫做横滨的土地上的,生活方式。   “……她学会了。她学得特别好……可是,我好难过!林太郎……”   ——爱丽丝没有做错。   可是,她现在却觉得……   “……怕痛也没关系,一直哭也没关系……不、不坚强也没、没关系……”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姑娘死死抓着男人黑西装的衣襟,大滴大滴的泪水落在她和森鸥外身上。“……只要不要去……为什么啊,林太郎……”   “我好难过……我真的、好难过……”爱丽丝语无伦次,趴在男人怀里大哭起来,终于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   而这次,一只手轻柔的按在了她头上。   “我知道。”   森鸥外垂眸,用与怀中女孩截然不同的平静表情开口。   “我知道啊。”   ——那是,他们的小姑娘啊。   *   *   *   稍稍有点超时了。但谁也没有在意。   黑泽宏辉看着终于站上了高台的少女,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在他比普通人要长久一些的生命的某一个时刻,他也曾见过这样的景象。   而这时,就像是察觉到了他心中所想一样,黑泽宏辉身边的青年——太宰治忽然开口:“黑泽先生,为什么选择这个仪式呢。”   “您想听的一定不是正式的说明吧。”老者的唇角很细微的弯动了一下,随即不等太宰治继续问,就开了口,“因为我曾见过,所以最有把握。”   说完,他举步离开了青年身边,忽然对着高台上的少女提高了声量:“雏咲大人。”   “嗯?”少女闻声看来。   “您真的不留下寄香吗?”老者开口,“现在,还来得及的。”   所谓寄香,便是附着着“思念”的物品。常人的心念散溢无法控制,因此“思念”会附着在长久持有的物品之上,使之成为寄香。日上山巫女一系散落在民间的血脉偶尔能觉醒叫做“影见”的能力,便是通过感知寄香上的思念,查找遗物或走失的人。与咒术师能看见残秽有些类似。   但与常人不同,“寄香”对于巫女有特殊的意义。在阳炎山,成为永久花之巫女,可以选择将寄香交付的对象。“寄香”即是“缘”,唯有与巫女结缘,她所属意之人,或与巫女心意相通之人,持着寄香,才能进入日上山,见到所思之人。   除去某些特例,那便是跨越生与死的,传递心意的唯一的钥匙。   ——如若不留下寄香,便意味着,眼前的少女将于黑暗冰冷的夜泉中,一个人承担漫长的痛苦与寂寞。   ——那未免也……   *   *   *   然而,深羽笑了起来。   她此时已经走到了台边,下方便是盛放着夜泉的柩笼。长方形的柩笼坚固而古拙,表面雕花,四角是黄铜镀金的包边,样子不仅不吓人,还挺华丽好看。相对于她的身形,柩笼很大。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接近箱中一半高度的夜泉像是浓稠的黑色墨汁,却比墨汁要厚重。在篝火的照耀下,液面像石油黝黑反光。如果除去自其中散发出的强烈的恐怖寒意之外,它还挺安静的。   ——嗯,真的,一点也不吓人。   所以,没关系的。   在白衣宽大的袖摆下面,深羽忽然动了动右手。在她的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很平常的单股红绳,既不是手链,也没有编织成漂亮的花纹。它只是串起了两颗非金非银的,很普通的金属扣子,然后被她在手腕上绑了个死结而已。   于是当她垂下手的时候,就正好能把那两颗扣子握在手心里了。   ——“虽然没有第二颗,但是你现在有两颗了。”   你看,她有两颗呢。所以,没关系的。   一个人也,没关系的。   紧紧的握住了手心里的扣子,感受着其上风车型花纹有点硌人的手感。深羽笑了起来。   “不用啊。那样的地方,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她笑着说出了属于原作里的“雏咲深羽”的台词。   “我并没有,到了那个世界,也要在一起的人啊。”   说完,少女再不迟疑的注视着高台下的水面,一跃而下。   “噗通——”   太宰治猛的闭上了眼睛,他绷紧了全身肌肉,双手握拳,高高的仰起了头。   而黑泽宏辉则用自己的双眼见证了这一幕。   夜色与火光的背景下,红裙白衣的少女如同坠入夜色的蝴蝶,她宽大的袖摆划开了漂亮的弧线,随着动作,系在腕上的红绳飞舞。金属纽扣互相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   *   *   ‘叮铃————’   耳边似乎传来了飘忽微弱的铃音。午夜的新干线上,五条悟骤然惊醒。   他下意识的推了一下坐在对面的辅助监督,在对方茫然惊慌的目光中皱着眉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辅助监督整个人还是懵的,完全没搞清楚情况,一头雾水,愣愣的重复。   一看就知道派不上用场。五条悟没有再理他,那一声宛若铃音的轻响转瞬即逝,他的【六眼】也确实没有捕捉到任何异常。   所以,是错觉吗?   他正这么想着,却感觉到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硝子的短信。   /家入硝子:醒着?/   /五条悟:嗯。/   /家入硝子:[图片][图片][图片][幸灾乐祸.jpg]刚才夏油那傻子手抖把深羽的小金鱼缸打碎了,我看这两条是活不了了。/   啊……完球。五条悟嘴角也不由得抽动了一下。深羽很宝贝这两条从夏日祭活到现在的小金鱼的。结果她刚走,鱼就死了。等她回来,还不要翻天啊。   /五条悟:……那怎么办?反转术式也没用?/   /家入硝子:你以为反转术式是什么?!啧,还能怎么办,照片给你了,你们赶紧去找找有没有一模一样的。先告诉你,长得一模一样的金鱼没那么好找。早点准备起来,别到时候来不及,露馅了我是不会帮你的。/   /五条悟:收到。你们怎么都醒着?/   /家入硝子:我伤患他任务,刚回来,在休息室宵夜。/   此刻的东京高专内。回完了短信的家入硝子抬头。“夏油……”她刚想说已经联系五条了,却看到失手打翻了鱼缸的人还站在原地。   “怎么了?”硝子扬了扬眉,“还不收拾?”说着换水却打翻了鱼缸,她都还没怎么嘲笑他呢——好歹也是一级咒术师,手居然这么不稳。这家伙就又发起呆来了?   然而,面对她的疑问,夏油杰却皱着眉,下意识的,伸手按在了胸口。   这动作让硝子一惊:“你不舒服?还是真的累了?”   “没有。”夏油杰摇了摇头,“没有不舒服。也不是累。”   是某种,很奇怪的,让人心慌的感觉。   ——就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忽然不见了一样。   *   *   *   同一时刻,阳炎山神社的拜殿之前,神官巫女垂眸屏息。一片连呼吸声都为不可闻的肃穆死寂之中,唯有和服的老者在明亮的火光中上前一步。   他眼中晶莹闪烁,沙哑的提高了声量,手中手杖顿地,猛然大喝。   “封箱!”   *   2006年6月1日,巫女·雏咲深羽,入柩笼,上日上山,镇守水上宫,静待成为大柱之日的来临。   同日三时,人柱入山后,日上山结界被加固,低级怨灵与咒灵消散,神官巫女并工匠入山者共三十一人全员存活。同日十七时,祸津阳消失。次日,神社本厅将日上山全境封禁,普通人不可见,非持有寄香者不可入。并,再次宣布日上山禁忌:入此山者,不得回返,出此山者,不可再来。 第79章 78:【七十八之咒】   78:【七十八之咒】   “滴答……”   “……滴答……”   黑暗中, 有轻微的水声传来。   “哗……哗啦……”   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响亮。   铃声……风的声音。缠绕在身边的,奇妙的寒意。树叶的响动, 血的气味。有人在说话?啊,是很多人。不认识的人。时间,过去了多久?……没有光。但是,【看到】了。   我, 【看到】了……   “已经没有办法活下去了……”颓废消瘦的男人疲惫的说道。   “……不能再给人添麻烦了。”苍老的妇人露出了微笑。   年轻男女手牵着手, “约好了哦。”一步一步走向河川的中央,于水流没顶时相视而笑, “一起去自由的世界。”   “这是我家最值钱的东西。很漂亮吧。”长发的女人摇摇晃晃的走向崖边,轻轻抚摸着和服鲜艳的衣袖,“我想穿着它去死。”*   “这里很好, 风很舒服, 只要跳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明明说会回来的……”哭泣的少妇举起了刀刃,“为什么不遵守约定呢?”   啊, 【看到】了——!   “好悲伤!”“我恨他!”“不是这样的!为什么都不相信我呢?!”“我一直在等!一直在等啊!”“太痛苦了……已经无法再忍受了……”“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不要再拉着我了,让我走吧。”“好累啊, 我不想再哭了……”   无数的脸, 哭泣的脸崩溃的脸挣扎的脸, 仇恨的脸绝望的脸死寂的脸。   如同打碎了万花筒, 无数的声音与画面在“眼前”飞旋。各种沉重尖锐冰冷阴郁的情绪仿佛终于找到了出口, 像潮水巨浪一样汹涌而来。心脏发出了被挤压碾碎一般的哀鸣, 神经像被拉拽住了一样, 窜过一阵阵刺痛。   但是, 奇异的, 并不特别难受。   ——也许是因为早就习惯了刺青的痛苦,也许是因为这不是我的记忆。   与愈加清明的意识不同,身体正在不断的“下坠”。随着水流渗入的寒意取代了体温,血肉变得冰冷而沉重。灵魂轻盈的浮了起来,肢体却不受控制的缓缓下沉。   ——并不觉得特别难受。我只是,觉得很悲伤。   所以,我的身体,会带着这些悲伤的记忆,一直一直的,沉入水中,沉入隐世,沉到属于另一边的彼岸黄泉去吧。   这么想着,就觉得,这样也很好。   像是被剥离了感情一般,少女的灵魂轻微的摇晃着。   直到伴随着骤然泼天的鲜红,突兀的传来了男人癫狂的声音。   “不要看!”*   “唔!”   灵魂骤然被扯入水中。五感陡然清晰。眼瞳处猛然传来炙热的剧痛,就像是有人用尖锐的刀刃剁开了眼球。少女如惊醒般睁开了双眼,黑曜石色的眸中是失焦的惊惧与茫然。雾气弥漫, “眼前”只有氤氲晃动的薄雾一样的黑暗,与浸没自己的水流。   黑色的水流,夜泉像发丝一样在流水中蔓延。随着少女的心念一动,濡鸦之巫女们数百年中所【看取】到的全部记忆,就像无声电影的黑白色画面一般,浮现在水面上。那一幕一幕一帧一帧的“记忆”填满了漆黑的水面。无数人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在这片无光的水域中上演,他们的悲哀与绝望,思念与牵挂,隐秘与罪恶在波光中不断破碎再重组,晃动漂浮,一直蔓延到黑暗尽头的极远处。   “哗啦。”   伴随着水声,深羽站了起来。   她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然后抬头,看向了某一处。   在那里,一个瘦小纤细的白色身影正穿过重重黑暗,踏着“水面”,朝她“走来”。   雪色的短发,血色的眸子,被夜泉浸染成黑色的彼岸花纹样的白无垢。发梢上绑着红色发绳的幼小女孩仰起了头,对着巫女服的少女伸出了手。   “我是白菊。”随着她的动作,系在她手腕上的铃铛发出了清脆的鸣响。   少女于是也伸手,握住了比自己还要小一圈的幼女的手。漆黑的夜泉从她白皙的手腕上滑落,坠入水中,荡开圈圈涟漪。   “我是深羽。”她说。   *   *   *   漆黑的箱中有什么?   接触了夜泉后会怎么样呢?   与其他的巫女们,与这座山上其他的灵们以水勾连在一起之后,是不是就能见到妈妈了呢?   答案是,什么也没有。   “箱中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啊。”坐在“水中”,白发的幼女伸手撩动着水面上的图景,“这里只有水和记忆。水会勾连一切,即便夜泉将它污染,也不会改变这一点。”   “但是,现在除了逢世,永久花已经只剩下深红、你和我了。你们离不开箱中,所以你是见不到她的——不过她应该知道你来了,你入柩笼的时候,你所【看取】到的记忆就已经流到我们这里了。”   “你很想见她吗?”白菊问。   “也没有吧。”深羽摇了摇头。   虽说巫女们都有【看取】的能力,其实根本不需要语言,但是白菊说她已经很久没有跟其他人说过话了。作为镇守形代神社的中柱,白菊一直守护着迷失在日上山中的小孩子的灵,那些在不同时代神隐于山中,再也回不了家的孩子们,是她在近百年中仅有的玩伴。   所以深羽也很配合的用普通人的方式陪着她聊天。反正,她们都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她是为了喜欢的人来的。我觉得,她大概也不需要见我的。”   并不是冷漠或者怨恨。深羽是真的觉得,见不到的话,那就见不到也可以。深红妈妈早在14年前就已经做过选择了。对于母亲,她并没有原作中的雏咲深羽那么执着。而且就算见不到,她们也在很近的地方了。   “这片水,也连接到她那里了吧。”   “嗯。”   黑暗中于是再次安静了下来,白菊看着水面,而深羽眺望着氤氲黑色的深处。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直到白菊再次开口。   “你也有,喜欢的人啊。”   “啊……”   “所以才没有留下寄香吗?”   “嗯。”   “这样也好。”白发的幼女小小的弯了弯嘴角,“就算留下了,也不一定会来的。但是,不来也很好。”说着,她抬起了头,“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啊。”深羽眨了眨眼睛,学着她的样子,很浅很浅的笑了笑。“嗯,不来比较好。”   ——因为这里是小小的箱中。   ——因为这里是永远不动的黑暗。   “相比与我一同困守在这里一直一直的‘活着’……”   “我更希望他可以慢慢慢慢的死掉。”   “结婚生子也好。”   “孤独终老也好。”   “不要在这片黑暗里陪我。”   “要在阳光下面,在四季里面,在朝霞和晚霞的辉光里面,慢慢的变老。”   少女和幼女的声音在黑暗中接连着响起,她们注视着彼此的眼睛,看到水光在色彩不一的眸中浮现,嘴角弯弯的,挂着浅淡朦胧的,寂寥的笑意。各异的相貌与打扮,这一刻,她们却如此相似。   “然后,把我忘掉……”   “就像他忘掉我一样吗?”白菊问。   “嗯。”深羽点了点头。她们【看得到】彼此的心声,并不会将这点误以为伤害。相反,深羽注视着白菊的红眸,带着期翼的问,“会忘掉的吧?”   ——只是年少轻狂的喜欢。只不过是因为身边只有她这个比较适龄的对象。只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主动又配合的态度。   深羽在心中堆砌着理由。一定会忘掉的。她【看过】那么多的人心。比谁都了解所谓的“喜欢”有多么脆弱。小五和夏夏还那么年轻,他们还会遇到很多很多事情,碰到很多很多很好的人。只是一个相处不过一年多的同级生。只不过是在封闭的社交环境里的模拟恋爱游戏。只要慢慢的不再联系,没有消息,热情就会冷却。   咒术师是很忙碌紧张的工作,总有一天,当他们回首过去的时候,只会为了这段时光而失笑。   “然后他们就会想,那时候真是年轻啊。都在想什么啊。”   本来嘛,就算是咒术师,法律也不允许三个人结婚啊。就像妈妈选择了父亲而不是我一样。“雏咲深羽”,并没有那么重要。   深羽开着不太好笑的玩笑,转头看向了黑暗。   “……而且……你看,他们对我来说,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啦……”她像是说给白菊,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就算现在,我也没有后悔。”   没有后悔选择成为大柱,没有后悔提早前来,没有后悔骗了他们,没有后悔跳入箱中。   ——这就只是,普普通通的,喜欢而已。   她也同样很喜欢森先生,很喜欢太宰和中也他们的啊。   ——这才不是……   “才不是……特别的……”   “所以,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只要留下那些闪光的,快乐的回忆就好了。   “总有一天,我也会……忘记的……”   ——忘记这份喜欢,忘记曾经隐约也期盼过的渴望,忘记……   “一定会,忘记的。”   黑发的少女看向黑暗的尽头,她的声音带着哽咽的沙哑。白菊看着深羽的侧面,没有说话。直到,她的下一句话落下。   “你看,我已经……开始……忘记他们……”   一瞬间,以少女为中心,无数光点闪烁飞舞。深羽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些明亮的光彩点在水上,漆黑的水面骤然亮起,一幅幅一帧帧崭新的画面取代了【看取】的记忆。   那是春天樱树下的笑容,是夏日烟火中的背影,是至近处看到的睡颜,是意气奋发的侧面。是晚秋将落叶从她发间摘下的手,是落雪时为她撑起无形屏障的掌心。   是点缀绚丽冰蓝的骄傲的眼神,是挂在微弯唇角的温柔微笑,是低头亲吻她的时候,无法掩饰的热烈和近乎宠溺的柔情。   这才是,与她的“话语”截然相反的,心声。   大滴大滴的泪水终于再也无法抑制的从少女的眼眶中滑落。但这并不是终结。就在她的泪水落在水面上的时候,新的光彩忽然亮起。   深羽怔住了。在白菊沉默的注视下,她不敢置信的举起了手腕。   那里是光彩的源头。牵引着单薄的红绳,两粒普普通通的纽扣此刻正悬浮在空中,浓郁到近乎实质的“思念”的光包裹着它们,照亮了黑暗的箱中。   那不是她的“思念”。   那是……   宛如铃音振动一般,千里之外的心声,借由强烈的“思念”,传递到了漆黑狭小的箱中。   ‘……啊,好烦。这种杂鱼不要老是找我啊。……那家伙,现在在干什么呢?’   ‘这家甜品店看起来不错。回程的时候可以带一点,悟和深羽——啊,她不在啊……’   ‘不知道礼物她喜不喜欢……’   ‘她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总是不会照顾自己。别老是把糖当饭吃啊……’   ‘……不会有不长眼的欺负她吧?啧,也不知道那个神社本厅什么情况……’   ‘帮你买了新出的游戏,是签名版哦。老实说,排队等乙女游戏的声优签名确实蛮羞耻的。希望像硝子说的那样,你能喜欢。’   ‘去年的栗子蛋糕再贩了,你最喜欢的那种,不过总觉得今年没有去年我们一起去吃的时候好吃。明明也没有换甜品师嘛。……怎么办,小咪,我有点想你了……’   ‘——喜欢的话,你会笑得很开心吗?’   ‘你会想我吗?希望你想我,但是又不希望你太想我……不想你因为想我偷偷哭啊。’   ‘悟帮你把游戏打通关了,全结局全CG都收集了,还有网上都没破解的隐藏路线。我第一次看他那么认真,每一个事件都写了攻略。’   ‘硝子说你不会哭的。我才不信……你明明最怕寂寞了。’   ‘我大概,比自己想得,要更喜欢你……’   ‘杰那家伙也很想你。我今天看到他对着你座位发呆。’   ‘学习会不会很辛苦?有没有不擅长的科目?总是有点担心啊……虽然知道是很重要的、你自己也想做的事,偶尔还是会忍不住想,如果你不当巫女也可以的话……’   ‘想我的话,就看看照片,给你寄了很多照片去——千万千万,不要哭啊。’   ‘……深羽,快点回来吧。我和悟都在等你。’   那是,与巫女心意相通之人,借由所结缘之物,寄托的“思念”。   “笨蛋……”   眼泪从刚才起就掉得停不下来,而此刻,深羽终于再也忍不住的跪倒在水中嚎啕大哭。她死死攥着两颗扣子,浓郁的光彩渗出她的指间,浓烈的“思念”自掌心被不断【看取】,那些炙热纯粹的爱意,一下一下的撞击着她的心脏。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才不会回去了!已经不会回去了啊!   透明的水滴不断坠落在水面上,黑发的少女双肩颤抖,泣不成声。而直到此时,旁观着这一切的白菊才轻声开口。   “不会忘记的。”   ——不是的。   “你不要再骗自己了。”   ——不是的!   “你真正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忘记。”   ——不是的不是的!   “你真正想要的,和我们一样。”*   泪水模糊了视线,喉咙里发出的只剩下了破碎的呼吸声和恸哭。耳边,白菊的声音清晰的落下。   “并不是一起半生不死,而是和所爱之人一起活下去。仅此而已。”*   再也无法忍耐了。即便能看透人心,即便经历了远比一般人复杂的环境,她也依旧只是个仅仅十七岁的少女而已。并没有后悔。如果这是唯有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如果这是能够保护自己喜欢的人们,能够保护这个自己喜欢的世界的事情,那么哪怕再重复多少次,深羽也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可是……   “是……想要的啊……”少女大声的哭喊了起来。   怎么可能不想呢?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们啊!被捧在手心,被抱在怀里,每一个眼神,每一次接触,所传达来的感情,都热烈到让心脏都发痛的地步。那样的温柔,那样的真挚,怎么会没有人不动容呢?   如果不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怎么可能纵容自己贪恋着这样的温柔?如果不是害怕沉溺在这份诚挚的爱意之中,怎么会那么匆忙的逃走呢?   那是,作为星浆体的天内理子,也曾脱口而出的答案。   “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过啊……”   还没有一起去看今年的烟火,还没有吃到限定的栗子蛋糕,还没有准备今年的生日礼物。还想要再一起去一次冲绳的,想一起在大鱼缸前面拍照。   想去迪士尼乐园,小五说了好久要去了。想帮夏夏买那套推理小说的新刊,她都打听好了,出版社有限定的作者签名版。想每天都能看到他们的笑容,想一起说早安和晚安。想吵吵闹闹的吃饭、出任务,带着羞涩的期待,睡在他们的身旁。   想要一起毕业,想要毕业之后,五年后,十年后,甚至是二十年后,还能对着小五恶作剧,还能在他装作生气的样子要撸她头发的时候逃窜到夏夏背后,然后再在夏夏无奈又好笑劝阻的时候,拉着他的衣摆,对着小五做鬼脸。   哪怕是可能到来的悲剧,也想要和他们一起面对的啊!   她不在的话,夏夏的咒灵球球要怎么办?虽然已经努力帮助下级生锻炼了,可是要是灰原还是死掉了呢?避开了星浆体和盘星教的FLAG,夏夏应该不会那么讨厌普通人了,但是如果、如果他还是,走上了原本的道路的话……   ——只是这么想着,胸口就好像要裂开了一样。   “我从来、从来没有那么,那么喜欢过别人。”泪水早已沾湿了脸颊,少女的神色像被抛弃的幼小孩童一样脆弱无助而狼狈。   “喜欢,原来是,那么痛苦的事情吗?”   ——所以,是她做错了吗?   是不应该相遇的,是不应该喜欢的,是不应该回应的吗?   ——因为她只会骗人,除了欺骗他们和自己,就再也给不了任何东西了。   “可是……可是就算这样……”   也无法压抑悸动的内心,也无法停止激昂的感情。也至少想要偷走那么一点点的,一点点的甜美的时间,留下那些快乐的回忆。   “……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道是在向眼前比自己忍耐了更加久远的寂寞与更深的痛苦的年幼永久花,还是向着千里之外无法遵守的约定,深羽语无伦次的道着歉。这是不对的吗?她不知道。可是,如果所有人都不开心的话,这一定不是对的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哭着,紧紧蜷缩起了身体,因为情绪的激昂,箱中的水面剧烈的起伏激荡着。白菊站在一边,外表幼小的巫女眸中情绪晦暗不明。   在她相较常人而言过于漫长的时间里,白菊曾【见】过无数人的“悲伤”。那是一种苦涩而压抑的感情,宛如刺入皮肤的荆棘,会将灵魂困住。若不释怀,人将无法解脱。虽然没有“杀意”那么尖锐,不像“嫉妒”那样灼烧。但毫无疑问,这也是负面情绪的一种,是不应该出现在巫女身上的,需要被【看取】的感情。   然而,在她的视野之中,近乎实质的,如墨汁般浓稠的“痛苦”与“悲伤”被紧紧束缚在了深羽的心中。唯有与这悲伤痛苦同样浓烈的爱意宛若炽热的火焰一般,不断将水中漆黑不详的夜泉烧尽。   她正在,以“爱”为燃料,净化着这里——同时,通过这冥冥中勾连着日上山中一切水系的“箱中之水”,净化着整座山脉与结界。   想到自己自眼前幼小的巫女——相比白菊所存在的时间,深羽年仅17年的生命实在只能用幼小来形容——心中所【看到】的“未来”。白菊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与她们不同,她确实是“特别”的。   那么,她也可以,稍微期待一下的吧?   这么想着,白发红眸的永久花忽然开口。   “深羽。”她伸手,掌中便多了一个没有面孔的,穿着与眼前少女一模一样的红白巫女服的人偶,“如果可以出箱的话,你想下山吗?” 第80章 79:【七十九之咒】   79:【七十九之咒】   “人形见, 是我的术。”白菊举起了手中的人偶。“用你‘记忆’里那些咒术师的话来说,也许是术式。不过我不懂这些,没有人教过我。我进入箱中,自然就会了。”   入箱之前, 白菊从未见过咒术师, 也不知道咒力或者术式是什么东西。然而, 也许是于生死之间觉醒的本能, 也许是因为供奉她的柩笼之处乃是历代以人形供养夭折的幼儿的形代神社,此地的灵力冥冥中与幼小的巫女产生了共鸣。总之, 箱中的幼巫女拥有了类似术式的力量。   “人形便是形代, 我可以将他人的灵魂与它连接在一起。这样, 它就等于对方的替身,破坏人形见, 便可伤害对方,毁掉人形见, 对方也会死。但同时,人形见也可以暂时代替那个人的存在。”   永久花除了幽婚之时以外不离开柩笼。柩笼中盛有混有夜泉的御澄,她们正是以此为媒介勾连彼此所【看取】的记忆,也以各自的柩笼为节点,维系净化着结界。因此, 理论上深羽入箱之后便不可离开,深红也是由于同样的原因, 无法与女儿见面。   而逢世则不同。她在仪式时坠出了柩笼之外, 受到夜泉的侵蚀与浸染, 又背负了过多的负面情绪, 虽然身体依旧在夜泉之中, 不断向着深处的彼岸黄泉坠落, 但灵魂与身体的连接在这数十年中已经变得越来越单薄。在夜泉的侵蚀下,她的灵魂正不可避免的朝着怨灵——或者说咒灵的方向转变堕落。   因此,在夜泉蔓延之处,她的灵魂反而可以自由行动。只是她多数时候不会离开黑之泽太远。即便灵魂离开夜泉中的身体,也多是在彼岸湖边徘徊。她仍然保有理智,恰恰是知道自己对于活人太过危险,所以才从不会去到那些误入山中的活人可能经过的地方。   然而,这也是白菊一直在担心的事情。逢世在数十年中,始终以纯洁坚韧的心灵压制着负面情绪,并用强大的灵力抵抗着夜泉的侵蚀,才使身体没有融化,维持着不生不死的永久花状态。   永久花不是亡者,只要一日不融化——或者说,不死去——逢世就不会真正堕落。但反过来说,一旦逢世的心灵与身体融化,她已然开始变质的灵魂将再也无法抗拒诅咒与黄泉瘴气的侵蚀,会瞬间堕落转化为那些咒术师所说的特级过咒怨灵——就像现在山上那些已经被污染了的死去的巫女神官的灵一样。   即便深羽可以作为新的大柱镇压夜泉支撑结界,她也不一定能阻止逢世的转变。对象太过强大,使用灵力强行解咒会非常困难。除非她可以消除逢世的执念——然而,那恰巧是白菊知道的,凭深羽一人之力绝对做不到的事情。   到那时,也许,深羽能做的只有凭借她或者那些随她上山的神官巫女们的力量,祓除怨灵化的逢世,让她得以安眠。   ——但是,那样的话,就太过可悲了。   所以无论如何都想延缓她的融化。对于白菊来说,逢世是特别的存在。即便是多一天,一周,一个月也好,想让她继续活着,不想让她以变成咒灵这样的方式死去。   “而我和逢世不一样。即便你现在见到我……我也没有离开柩笼。”   白菊说着,晃了晃手,手中的无面人偶身上的服饰便瞬间成了白无垢。她又摇了一下,人偶随之变魔术一般的再次换上了与深羽一样的白衣红袴。   在深羽惊讶的目光下,白发红眸的幼巫女抿着唇,微微弯了弯嘴角,有些骄傲的,更多却是落寞的,很浅很浅的笑了一下。   “我的身体还躺在柩笼之中。现在你见到的,是连接着我的灵魂的人偶。只要不离开柩笼太远太久,我哪里都可以去。”   “当然,说是‘哪里’,其实也就是这山中的几处。”   不知森林,形代神社,幽宫,忌谷,结之家,大祸境,彼岸湖。仅此而已。   “不过,这样于我就足够了。反正我也没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外貌虽然幼小,白菊却是永久花中最“年长”的那个。近百年时光过去,即便被黄泉污染,哪怕仅有人偶与小孩子的怨灵作伴,这里依旧是白菊所熟悉的山中。而沧海桑田的山外,早已没有了她熟悉的景物,与唯一想要再见的人。   于她而言,那里才是异界。   将自己的世界从狭小的箱中扩大到了能见到草木流水云朵夕阳,有人可以交谈玩耍的箱庭。对白菊来说,已经足够了。   ——不如说,没有那个人的话,哪里都一样寂寞。   “但是,你不一样。”你还有,想要再见一次的人的吧?   白菊说着,抬头注视着深羽的眼睛。   “人偶是由我的术形成的。不能离开我太远。所以,不能让人偶代替你下山。但是,可以反过来,你的灵力足够强大,作为夜泉子,你的灵魂分割起来也更容易。我可以把你的灵魂附在人偶上,人偶便可以连通你的灵力。这样,也许可以让人偶替你留在箱中,镇压结界。”   她很细微的弯了弯嘴角,忽然转开了话题。   “你和深红,在逢世融化前入箱。因为有深红分担,逢世才能支持到现在。而有了你的净化,她便可以支持得更久。”   哪怕这支持对逢世而言很痛苦,白菊也宁可她像现在这样“活着”。   说是任性也好,执念也罢,那是她对于漫长时间里,唯一与自己拥有着共同的心情与思念的那位巫女的私心。这世上,唯有黑泽逢世能证明白菊的回忆并非虚幻的错觉,也唯有黑泽逢世,和她等待着,期盼着,思念着,同一个人。   麻生邦彦。阿彦。总是穿着结城紬的和服的少年。他很聪明,知道很多事情。认识星星和花草的名字,会写很难的汉字,却并不饶舌。笑起来的时候有点腼腆,眼睛像春天的湖水。   白菊温柔又怀念的,眯起了眼睛。   她知道的哦。对于阿彦来说,她只是一个需要照顾和迁就的,身体虚弱的玩伴。   但是对她来说,阿彦是,最特别的人。   所以,在祭典上,她让阿彦截下了自己的发束。那是她的寄香。她期待着,就像小时候他总能在捉迷藏的时候找到她一样,等他长大了,也会有一日,带着寄香,来到日上山,再一次找到藏在小小的黑暗箱中的她。然后,他们会一起在狭小的黑暗里,继续幼年时的约定。   但是,她没有等到阿彦。白菊眨了眨眼睛,她看着深羽,却好像透过她,看向了黑暗中的某处。   她没有等到阿彦。她只【看到】了,明明爱上了长大后的阿彦,却什么也没有告诉他的逢世。   真奇怪啊。她将寄香交给了阿彦,霸道的和他定下了约定,固执的相信他一定会来。可逢世明明【看到】了阿彦的心意,却什么也没有说的,让他就这么下山去了。   她们真的一点儿也不一样。那时候,白菊想。   可是后来,她才发现,她们是一样的。   她、逢世、深红、深羽,她们都是一样的。   白发赤瞳的幼女抬起了头,看向了深邃迷蒙的黑暗深处。   ——现在,那个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吧。既不在现世,也不在隐世。他大概,先她们一步,去往彼岸了吧。   是不是因为走得太过仓促,所以,他才没有来呢?虽然白菊偶尔还是会这么想,但她已经,不再执着了。   过去了如此漫长的时间,阿彦终于成了只存留于她和逢世记忆里的存在。所以才不想让逢世离开——无论是留下她一个人面对回忆。还是看到他喜欢的女孩子变成布满诅咒与污秽的怨灵,都是白菊无法忍耐的事情。   ——在这一点上,白菊是很感激深羽的。这也是,她会来见她的原因之一。   “同样的,逢世支撑得越久,你能够在现世留存的时间也就越久。”   ——哪怕,这个“越久”可能只有数天,数月,或者数年。   “可是即便如此,你也想要的吧?”   看着眼前的少女,白菊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在祭典的前一日,她拉着阿彦躲进了神社拜殿的台阶下面。那是他们的秘密基地。台阶之外人来人往,但古旧泛黄的帘幕之内,是只有两个人的,安静又亲密的小世界。   如果可以一直藏在这里就好了,如果祭典不会到来就好了。如果时间能停下来,夕阳永远不会落下就好了。她当时,是真的这么想的。一个时辰也好,一刻钟也好,只要和阿彦呆在这里,就可以不用去想将要到来的分离了。   可是后来,她还是离开了那处黑暗。是怎么离开的呢?她不记得了。白菊只记得,离开那片黑暗的时候,她第一次,哭了出来。*   说起来,我为什么会觉醒人形见这样的术式呢?   白菊忽然想,然后,她看着眼前的少女,眨了眨眼睛,像是了悟一般的笑了。   ——大概是因为,哪怕知道阿彦不会来了,我也依旧被那个约定束缚着吧?   //他拿了我的寄香,我的灵魂。所以,那个人会带着我的灵魂,回到我的身边。   会来的。//*   他会来的。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白菊躲在形代神社的雏坛下,偷偷写在手记上的话。是今天吗?还是明天呢?等待让人忐忑,箱中没有光,更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那么,如果睡去了,会不会错过呢?   只是这么想着,就无论如何没有办法闭上眼睛了。啊,如果这神社中的人偶能代替我醒着就好了。醒着,看着,等着,就不会错过他的出现了。   宛若旧日重现一般,容貌永远停留在了幼年的永久花像是哭泣似的,笑了起来。   结果,她们最想要的,从来都只是最简单的一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而已。   ——可是,我已经,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但是,你也许还有机会离开这里,再去见见,想见之人。   “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相反,我很高兴啊。”   很高兴你陪我聊天,很高兴你帮了逢世,很高兴……我能帮到你。   白菊伸手,将穿着巫女服的人偶递到了深羽的面前。   “所以,深羽,试试看,去做我做不到的事情吧。”   深羽跪在水中,怔怔的看着被递到眼前的人偶。良久良久之后,她颤抖的伸出手,紧紧抓住了巫女服的无面人偶,像小孩子一样,再次大声的哭了起来。   *   *   *   12月的时候,日上山落下了第一片雪花。   彼时,黑泽宏辉正独自一人跪坐在水上宫的正殿中。   这里是建在彼岸湖中的古老神社,整座日上山中距离黑之泽与夜泉最近的建筑物。常年被水气与浓雾包围的神社没有通向外界的道路,唯一出入的方法,便是乘船自幽宫逆水而上。   自仪式之后已经过去了七个月。   他们陪同雏咲大人来到水上宫之后,不仅祸津阳消失,周边的诅咒与黄泉瘴气更是不断被柩笼中散溢而出的强大灵力净化。永久花入箱不过数月,彼岸湖上的浓雾都浅淡了不少,山鸣的征兆消失了——毫无疑问,一切正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甚至,入秋之后,彼岸湖上那个朦胧遥远的影子,也不再出现了。   他们的做法成功了。虽然遍布山体的污染还在,黑之泽依旧未曾平息,但在雏咲深羽大人强大的灵力压制下,夜泉再次泛滥的危机,确实被延缓了。   但是,黑泽宏辉并不因此感到欣慰。   水上宫的建筑制式极其古朴,因此采光便分外糟糕。再加上彼岸湖上常年不散的雾气。即便白日,大殿中也一片昏暗。没有声音,纯然的死寂包围着一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水上宫的环境实在不适合活人居住,即便已经比初来时好了许多,这儿依旧是瘴气最严重的地方。所以黑泽宏辉将其他随行人员都安排在了幽宫。留在这里的,仅有他一人而已。   这样也好,没有其他神官巫女,他便也不用再掩饰自己的情绪了。   只是七个月,老者看上去却苍老了许多。原本他须发皆白,身姿却很是挺拔高大,行动之间也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气度与威严,丝毫不显衰老。然而此刻,黑泽宏辉的背脊虽然依旧挺得笔直,整个人却毫无生气。烛火摇曳,为老者皱纹沟壑的脸上打上了一层枯黄。他面无表情的跪坐在大殿中,看上去就像一座石像一段朽木,似乎随时会模糊融化在大殿内的阴影中。   直到一片死寂中,传来了烛芯轻微的噼啪声。老者才抬头,将目光投向了大殿正中被古朴华丽的灯盏与烛火照耀着的柩笼。   就像雕像被注入了些微的生气,黑泽宏辉的神色柔和了起来。他站了起来,走向了烛火,熟练的拿起了一边细长的剪刀,剪掉了垂落的烛泪。   这是整座水上宫中唯一的光源,而这七个月里,黑泽宏辉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为灯盏加入燃料,保证守护着永久花与柩笼的忌火能昼夜长明,永燃不息。   忽然,某种阴冷晦暗在空气中突然汇聚。烛火突兀的摇晃了一下,火光投射于大殿一角的影子中毫无征兆的传来了幽冷苍老的声音。   “……永久花……寄香……柱……”沙哑尖利的老妪的声音,宛如自语般忽高忽低的响起,“要准备幽婚……绘马……”   “没有寄香。也没人画绘马。”   整理着烛火的老者头也不回的答道。   “照片……照片……要找到合适的稀人……”   “也没有照片。”   “……没有……?”   阴寒袭来,白影毫无征兆的凑近。老妪形象的怨灵——结女僵硬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是,没有。雏咲大人没有留下能够替代绘马的照片。”   “没有……照片……”   怨灵老妪喃喃重复。随着重复,她浑浊的眼球迟钝的转动着,紧紧盯着老者的动作,环绕着浓重瘴气黑雾的僵硬的脸上,肌肉慢慢向下拉扯,显出了阴沉的表情,看上去分外阴森骇人。   黑泽宏辉平静的神色却丝毫未变。   这是结女。在日上山上,结女着白衣,负责永久花幽婚仪式。匡女着黑衣,负责护送永久花入夜泉。八十年前,担任这两职的是双胞胎的老妪。与被杀的神官巫女们不同,大灾厄发生时,她们正在黑之泽。先被夜泉吞噬而死,死后又遭黄泉瘴气的污染。黑泽宏辉和神社本厅一行护送柩笼进入正殿时,正正撞上了这两位死后所化的怨灵。   是非常强大的灵,以咒术师的方式判断的话,至少也是一级咒灵。然而,就像他们一路行来时所见的其他怨灵一样。在看到柩笼之后,原本试图攻击生者的怨灵突然停了下来。即便周身依旧缠绕弥漫着阴冷的瘴气与浓郁的死气。她们却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当然,在普通人看来,那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阴森诡异的呆滞僵硬。光是像现在这样,被结女那浑浊沉黑的瞳孔盯着,就足以让胆小的人骇得惊声尖叫。   但黑泽宏辉早已习惯了。在这七个月中,几乎一模一样的“对话”已经在他和结女之间上演了无数次。黑泽宏辉甚至知道,这句之后,结女会再问什么。   怨灵没有神志,只会重复着死前的执着——如果雏咲大人能看到的话,大概会笑哈哈的说些什么“像游戏里的NPC一样诶”之类的话吧。   想到那位少女,老者的神色愈加沉暗。一时的分神,黑泽宏辉差点儿剪断烛芯。他赶紧放下剪刀,一边将残蜡放入灯盏中,一边听到结女阴冷迟缓的声音再次响起。   “麻生大人……照片……”   果然还是这几句。黑泽宏辉的手顿了一下。“他不在。”   “还没来……麻生大人……”   “……他不会来了。”   “……为什么不来……大柱……在等……”   “来不了了。”老者说着,声音中的苍老并不比结女浅淡,“他死了。早就死了。二十九岁?还是三十岁?总之,都死了有七八十年了。”   “……死了……?麻生大人……死了?”   “嗯。死了。断气了,不存在了。”大约是因为此地没有别人,黑泽宏辉的声音听上去甚至带着一些懒散。他用着平日不会使用的口语词汇,淡淡的说着,“有人说他死在了探险的途中,大概是什么深山老林。有人说他丧命于咒灵之口。反正不管是哪个,他都年纪轻轻就死透了。现世上,早就没有麻生邦彦这个人了。”   “死了……死了……”   结女再次喃喃的重复了起来,她的身影开始淡去,就像突兀的出现一样,怨灵隐没进了烛火摇曳投下的阴影之中。   黑泽宏辉直起了腰。也准备回到自己固定的位子上去了。   就在此时,“叮——”的一声,虚空之中,突然传来了铃音般的轻响。黑泽宏辉的神色骤然一变,他立刻转身。然而,还不等老者找出铃声的痕迹,大殿中央的柩笼猛地大力摇晃了起来。   “!!!”黑泽宏辉陡然瞪大了眼睛,立刻就要扑上去。   可有人比他更快一步。如同沸腾一般,“轰!”的一声,乌黑的夜泉突然冲出柩笼,如潮水一般掀起了箱盖。随后,一条白皙纤细的手臂自黑水中探出,颤抖着,死命攀住了箱壁。   在黑泽宏辉眼前,他亲自目送进入箱中的少女,雏咲深羽从内部推开柩笼的箱盖,浑身湿透,形容狼狈的翻出了箱中。   “砰!”   她像是无法支撑自身的重量一般,整个人倒在了地上。红白的巫女服早已湿透,深羽全身都在滴水。她的皮肤白得像雪,看上去冰冷得毫无血色。漆黑的夜泉沿着她的发梢、脸颊和手臂、衣衫滑落,带着阴冷的寒气,一边坠落,一边被结界中浓郁的灵力蒸腾,化为氤氲的黑雾,消散在空中。   老者整个人都怔忡得僵在了原地,下一秒,他便立刻甩掉手杖,疾步冲到深羽身旁。   “雏咲大人!”完全不在意少女身上还沾着能腐蚀血肉的夜泉,老者单膝跪地,赶紧拥住了虚弱的少女,“您怎么样?”   发生了什么?是夜泉有异变?然而结界没有变化,难道是其他的问题?   威严与锋芒一瞬间回到了老者身上。担心短暂的离开会对永久花造成影响,他当即就要以灵力探查少女的情况。然而一只手阻止了他的动作。全身脱力的靠在老者的手臂上,深羽压榨出了仅剩的力气,紧紧攥住了黑泽宏辉和服的衣袖。   “哈……哈……”她一边喘着气,一边抬头死死盯着老者的眼睛。必须快点说出来,不然,她怕自己来不及说完,就要晕过去了。   “黑泽先生……夜泉和结界都没事……逢世大人,不会马上融化了……”她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视线里却已经漫起了黑雾。不行,还不行。   “……我和白菊大人,找到了……找到了延缓逢世大人融化的办法……我可以做到!”   “就算不在箱中……我也可以做到。所以,所以……”   还有最后一句!   “……我要回——”   如同被剪断了琴线,深羽的声音戛然而止。黑泽宏辉赶紧伸手搭在昏迷过去了的少女颈间,细弱却切实的脉搏让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随后,老者移开了手。烛光下,表情渐渐自他的脸上消失了。黑泽宏辉还没有老到失去思考能力,他清楚的听懂了少女的话。   也正是听懂了,他才无法形容这一刻自己的心情。   庆幸?悔恨?狂喜?仓惶?又或者,是安心?   不知道,即便年岁已然超过了大部分一般人,黑泽宏辉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一刻他心中复杂的震荡。但唯有一点,唯有一点他是可以肯定的。   老者抿了抿唇,忽然将少女打横抱了起来,大步朝着殿外走去。   “逢世大人,不会马上融化了……”——他听到了,少女是如此说的。   烛光下,有水滴因他的动作而坠落。黑泽宏辉仰起头,眼中亮起了神采。   毫无征兆的,他突然低声的,沙哑的,笑了起来。   ——果然,即便是如此,即便是如此……   ——他也希望,她能够继续,“活下去”啊。 第81章 80:【八十之咒】   80:【八十之咒】   日上山山脚, 水笼池畔。   窗外大片的雪花落下,积起了一层厚厚的洁白。室内,在点燃的壁炉边, 深羽捧着装着热可可的杯子, 缩在毯子里, 正对着手提电脑打着视频电话。   与山中神社时光倒流般的古朴不同, 这是处相当现代化的房间。百年之前, 这里曾是巫女社的所在地, 相当于日上山的入口。入山之人需先造访此地, 由当值的巫女判断是否可以入山。大灾厄之后, 巫女社废弃。后来有不明真相的一般人买下了将废墟改建成了温泉旅馆。然后,理所当然的,旅馆主人在怨灵的影响下死于非命。建筑又再次废弃了。   现在,随神官巫女们入山的工匠将此地改造成了与外界的联络点。神社本厅送来的物资也在这里交接。日上山中, 越是靠近彼岸湖——或者说黑之泽——灵力与黄泉瘴气的影响就越严重。也只有这里,在神社本厅的布置下,还勉强可以与外界沟通。   不过, 在日上山里打视频电话, 感觉就还蛮离奇的。   这么想着,深羽脸上显出了小小的笑影。这表情让电话另一头的人眉宇间也松缓了不少。看着对面缩在大大的椅子里被毛绒绒的毯子包裹着, 益发显得小小一只的少女,太宰治眯了眯眼睛。   “所以?你现在可以出来了?”   “嗯。我把人偶留在了柩笼中。它相当于我的替身, 我分出了大部分灵力寄宿在人偶身上,它能代替我镇守结界。这样, 我就可以在外界活动了。”   “神社本厅那里允许吗?”   深羽笑了。“没有问题。”   眼见太宰治还有些不信——所以说在他心里神社本厅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深羽解释:“镇压夜泉和结界需要的从来都不是巫女, 而是灵力。只是强大的巫女是远超过任何死物的灵力载体。最重要的是, 她们只要活着, 就能产生源源不断的灵力。”   而她有夜泉子体质加成,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神社本厅选择用柱镇守夜泉,是因为他们只能这么做,又不是因为他们想这么做。我的办法等于是把我和灵力拆开来,他们没有不允许的理由啊。”   与其说是允不允许,不如说知道她可以离开箱中的时候,大家都高兴坏了。所有人都只有惊喜与激动。别说巫女姐姐们了,好几个三十四岁的神官都当场哭了出来。   何况这几天,深羽已经确实证明了即便她不在箱中,结界也不受影响。因为出箱的时候太过虚弱,她在给太宰治打电话之前已经休息了快一个礼拜了。好在团队里专门有负责医疗的巫女姐姐,神社本厅送来的屋子里医药也齐全。几天点滴打下来,她就能够下床了。   “我也不是放下灵力就不管的。人偶就相当于我,它附近发生的一切我都能感觉到。如果结界有任何问题,我会马上回来。黑泽先生都为我安排好了,神社本厅的人会全面协助我的。”   至于日上山入山后不准离开的规定,更是所有人都没有放在心上。在神社本厅的大家看来,那是对像他们这样的“入山的外人”的束缚,和深羽本就没什么关系——百年前,日上山的巫女神官也是能出山的呀,只是很少而已。不然周边地区也不会有巫女神官的血脉家系留存了。   再说,即便这规则对柱也有效,他们也会当作不知道。黑泽宏辉更是在深羽自己提出的时候露出了苦笑。老爷爷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顶,跟她说,“请您再任性一点吧。”   他这么说的时候,神色中带着怀念与痛苦。深羽有点好奇,可惜现在她已经【看不到】他在想什么了。   “唯一的问题也只是人偶不会自己产生灵力,就算有灵魂连接,灵力也不会凭空在我和它之间传输。人偶身上寄宿的灵力会被消耗。同样,因为将大部分灵力都抽离给了人偶,我会有一段虚弱期。但只要我活着,灵力很快就会恢复。之后,我只要定期回到山上,让白菊大人解除术式,再重新施展就可以了。”   相当于她这个灵力发电机充满自己之后再定期回来给人偶充电——虽然分离灵力的过程很痛苦,是连习惯了刺青的深羽都会觉得很痛很痛的那种。但是相比可以离开日上山,回到高专的福利,这点代价不值一提。   “而且灵力虚弱的时候,虽然我【看不到】了,但主动的【看取】能力还是可以使用的。自保也没有问题。”   就是【看取】咒灵的界限会大幅度下降,必须要当心使用。像以前那样对着特级想【看】就【看】肯定是不行了。虽然没有试验过,不过深羽觉得,现在的她,估计【看】上三四只一级咒灵,刺青就要布满全身,逼近【破戒】的界限了。   不过黑泽宏辉已经联系了咒术总监会和高专。之后她不会再出任务,不可能碰上一次性需要对付三四只一级的情况。就算碰到了,她也有补魔大法,半点不慌。   “不用只因为对视和触碰就【看到】别人的心声,我其实很高兴的。”对着屏幕里的鸢眸青年,深羽眯着眼睛笑了,“很小的时候,我也想过要是没有这个能力就好了。现在,终于和大家一样了。”   能看穿人心很方便,但也仅此而已。离开横滨之后,这个能力的实用价值已经大打折扣了。更何况,她已经有了不需要阅读心声也能够心意相通之人。   屏幕里的小姑娘笑得甜蜜而放松。她还是很虚弱。如果说以前,深羽虽然身形娇小,但因为活泼开朗的神态,只会让人联想到精力旺盛的闹腾小型犬的话。现在的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完全就是韩国电影里的病弱小白花女主角了。肤色白得过分,嘴唇缺乏血色,似乎又瘦了,伸出和服宽大袖口的手臂细得吓人。虽然还是很漂亮,却充满了水晶玻璃制品一样的易碎感。   但是她黑亮的眼睛里全是满足、喜悦与期待。仿佛卸下了一直背负着的重压,她整个人看上去轻松极了。   太宰治能够理解。因为这一切听上去都很好。相比百年、甚至数百年的沉眠在漆黑的箱中,这实在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但是就是因为听上去太好了,让人甚至升起了恍惚的不真实感。   于是,青年问了出来,“时间呢?用这种方式,你可以留多久?”   深羽的声音变小了,“不知道哦。太宰,我不知道。”但很快,她又笑了起来。   “但是,我和白菊大人都觉得,如果是我的话,至少能让逢世大人再支持数年。五年,甚至十年都有可能诶!这已经比我曾经想过的未来要好太多太多了啊!太宰,你知道的吧,对于我们这样的人而言,十年已经是一辈子一样长的时间了啊。你曾经想象过十年之后的自己吗?”   完全没有。太宰治明白深羽在说什么。对于深受横滨影响的他们来说,平安长寿就是个笑话,死亡才是平常的事情。MIMIC事件不过才过去两年,他们之前才刚刚阻止了14岁的星浆体于天元同化。   即便是现在,研钵街里也每天都有人死去。港口黑手党的一场小规模械斗,都可能有倒霉鬼误中流弹。咒术师也好不到哪儿去,除了实力特别强大的那几个,大多数人每次出任务都相当于和死神同行。   太宰治自己更是仇家多得数不清。他毫不怀疑,可能就在明天,一颗不知道哪里飞来的子弹,就能让他告别这个世界了。   这么一想,十年,确实如深羽所说的,长得像一辈子一样。   “所以,哪怕这只是最好的预估,我也超级高兴啊。甚至,太宰。有了白菊大人的办法,就算最终逢世大人还是融化,轮到我要进夜泉了。也不一定是终结。”   分辨率不高的视频里,深羽的眼睛闪闪发光。   “寄宿在人偶身上的灵力会被耗尽,因此不能用于替代大柱沉入夜泉。但是,白菊大人正在寻找不用重复施展术式,也能让我的灵力传导给人偶的办法。如果她能在时限前找到的话,也许我就可以不进入夜泉也能为人偶提供灵力看了!”   “太宰,这一次,我不会放弃了。”深羽笑了起来,那是与她虚弱的外表截然相反的,坚定而灿烂的笑容。   并不是因为没有别的办法,所以自己成为了大柱就能HE的。如果所有人都不开心的话,这一定不是正确的事情。   这大概便是冥冥中自有定数。深羽想,如果深红妈妈没有为了真冬爸爸在14年前入箱,逢世也许根本坚持不到现在。而如果她不曾提前入箱,白菊就不会为了逢世出现在她面前,那么,她也就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同样的,如果她没有遇到那两个人,没有得到他们的寄香,那么现在的她,大概已经了无牵挂的,安眠在黑暗的箱中了吧。   诅咒与思念,皆由人心而起。串联起这世间种种的,皆是人与人的因缘。她所经历的一切,简直是这两句话的最佳注解——不愧是同时存在《零》和《咒回》的世界啊。   深羽想着,忽然一个念头窜过脑海,她忍不住就笑了。   “而且就算白菊大人的研究不成功。说不定,五条悟也能把柩笼从夜泉里捞出来呢。普通人进入夜泉就会被融毁。但他可是有无限的最强咒术师啊。如果柩笼真的能被捞出来再放回去,那不是只要定期把人偶捞出来充电就可以了吗?”   说着,她很调皮,却也很真心实意的感叹。“这么一想,你没能弄死他真的太好了啊。”   “呵。”对此,太宰治发出了一声即非肯定也不否定的淡笑。没有再去讨论已经过去的失败计划,太宰治轻轻扬起了眉,抓住了深羽话中的另一个重点:“怎么,终于打算向你的小男朋友们坦白了?”   “嗯。”这一次,深羽点下了头。提到了那两个人,她的神色更加温柔了。“要说的。不过不是现在。”   这数十年中,白菊一直一直的观察着逢世的每一分变化。按照她的推算,只要不出意外,这个办法至少可以保住逢世一到两年。那也就意味着,深羽现在有足够的缓冲时间了。   深羽已经决定了。只要明年的九月能够平安过去,只要了结了她最担心的那件事情,她就把关于大柱的一切都告诉小五和夏夏。   虽说夏夏现在看不出原作里的倾向,但是这个时间段还是太危险了。特别是她离开了那么久,夏夏要一个人对付咒灵球球,一定很辛苦的。现在不是告诉他们的好时机。   深羽在心里给自己找着理由——对,就是这样。绝对不是因为她说了太多谎话以至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太宰治一看就知道小姑娘在想什么。不过他没有拆穿。说到底,如果不是因为深羽,那两个咒术师他半点不感兴趣。然而,看着深羽闪烁的眼神,他到底大发慈悲的加了一句。   “那你要坦白的时候记得叫上我。”嘲弄的弯了弯嘴角,前黑手党最年少干部毫不掩饰自己语气里的恶意,“我去参观一下他们怎么发疯。”   发疯是什么啦。深羽一下子笑了。“才不会呢,他们可是咒术师啊。”   不,咒术师只会疯得更厉害吧。太宰治眼底微黯,即便到了此时,深羽依旧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对他人的重要性。   ——从这点来说,她的那位坚持着最优解,习惯将人当做棋子,用“能不能满足需要派上用场”来衡量价值的养育者实在做得非常成功。就是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有一刻因此而感到后悔。   ——然而,在这一点上,他自己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很难说小姑娘长成这样的性格,有没有他的“功劳”。   太宰治内心涌起了自嘲。然而,对于不习惯向他人坦诚内心的青年来说,多说这一句已经是极限了。想要确认的事情都已经说完。正如深羽所说,这确实是超乎预料的最好结果。   这么想着,太宰治也放松了精神。朝身后的椅背上一靠,他随口开了个缓和气氛的玩笑。   “现在倒是不反驳我了?嗯?”   “啊……”深羽眨了眨眼睛,然后,脸颊便微微的红了。   被说中了心思了。她的确是故意当做没有听到太宰治的用词的。她已经不想再欺骗自己了。比起一个人沉睡在箱中,又或者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相逢在彼岸。哪怕要变成一年仅有一季能回到地面的贝瑟芬妮,她也想要和他们在一起。   不过,“嗯……这个也,再等一等。”   有点不好意思的,深羽小小的抿了下唇。这一刻,她既不是咒术师也不是巫女,只是一个初次尝试爱意的,忐忑又欢喜的少女而已。真奇怪啊。深羽想。明明用行动表达的时候就很顺畅的,但是一旦要将心意化为言辞,光想象一下,就觉得怎么也说不出口。   所以,这个也让她先死缓一下吧。“等坦白了大柱的事情,我会找机会说的。”   相比这个……   深羽收起了笑容,露出了认真的表情。“太宰,我能再拜托你一件事吗?不,应该是,我需要你再帮我一个忙。”   并不是婉转的询问,而是强硬的请求。这一次,我不会放弃了。深羽想着。眼底流露出了坚定的神采。   如果夕莉可以做到的话,我也应该可以做到。虽然放生莲没有得到麻生的遗物,但是从白菊那里【看取】到的记忆已经证明了,麻生邦彦在这个世界确实曾经存在过。   存在过的人必有痕迹。那么,他与白菊和逢世结下的“缘”——或者说寄香——也一定在这个世界的某处存在着。   “帮我调查一个叫麻生邦彦的人。他是怎么死的。死在了哪里。遗物又是怎么处理的。是否还在麻生家。如果可以,我想拿到他留下的所有东西。”   深羽不能直接跟太宰治说“麻生邦彦是HE的关键”,甚至,一切擦边的话语她都不能说。因为游戏不同于有固定剧情和结局的漫画小说。一旦深羽说出口,《濡鸦》的每个结局都可能变成“未来”。她不能赌。但是,她可以绕开关键,或者,用原作里不存在的说法。   “太宰,这个麻生邦彦,对我非常重要。”   屏幕里,身体虚弱的少女眼神锐利,深黑的眸子紧紧盯着他,等待着一个答复。深羽很少会对身边的人拿出如此强势的态度,尤其是对他。   但太宰治却笑了起来。太好了,他想。他的小姑娘,终于精神起来了。   “没问题。”靠在椅背上,太宰治拉了拉打了领带的衬衫衣领。这一刻,新晋公务员先生露出了与清爽温柔的,看上去特别大好青年的微笑。   然而,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此刻,他眸中那清凌凌的光彩有多么危险。那是在自己擅长领域的冷静自负与势在必得。   “交给我吧。麻生邦彦是吗。”他眯了咪眼睛,“我会找到的。”   *   *   *   “已经打好电话了吗?”   “嗯!”   身后敞开的门外传来了老者的声音,深羽转身,大力点头。在给太宰治打电话之前,她已经和森先生联系过了。到此,她从箱子里爬出来这件事,该由她通知的人都通知到了。   森先生也是,居然都没有跟她说她入箱那天他也来了。要不是爱丽丝硬怼到了视频前面大肆声讨了她一顿,她差点儿就被他蒙蔽过去了——不过,好吧,这点也很森先生啦。   “那就换衣服准备出发吧。”黑泽宏辉眯着眼睛笑了笑,看向了墙上的挂钟,“现在刚过两点,司机和车辆都准备好了。虽然雪有点大,不过晚餐之前应该能送您到高专了。”   在深羽修养期间,他已经为她安排好了一切事物。内务省没有任何异议,横滨方面更是表达了欣慰。至于咒术总监会,自从星浆体出事之后,他们立刻夹紧了尾巴,现在还没缓过来。这次黑泽宏辉利用内务省直接下令,果然,对面连个P也没敢放。   想到那群人以往的嘴脸,再加上知道眼前少女现在【看不到】,老者难得在心中用上了粗鲁的词汇。   然后,他就听到深羽问:“您呢?您真的不和我一起出去吗?”   这问题让老者怔了怔,但随即,他就笑了。“不了。即便您不在意,我也确实不打算离开这座山了。不过您放心,神社本厅的高层全部都是我的亲信,就算不在,也不会有人敢冒犯您的。”   他说着,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上前牵起了少女的手。   “您还是快点出发吧。我想,您的同学们一定都很想念您了。”   这句同学们让深羽露出了笑容。她点了点头,率先走出了门。而在她身后,黑泽宏辉微微眯起了眼睛,然后怅然的笑了。   因为知道少女【看得见】,在与她的相处中,他一直谨慎的将某些思绪排除于意识之中。现在,他终于可以放任自己一下了。   ——他不会离开这座山的。他已经破坏了一次规矩了,这一次,要遵守到底才行啊。 第82章 81:【八十一之咒】   81:【八十一之咒】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 高专一二年级的四个男生正两两摊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消食。   确切的说,是五条悟懒散的打着游戏,夏油杰和灰原聊着天, 七海一开始还想回房间看书, 却因为热情的同级生不断抛来的话题, 不知不觉就错失了离开的时机,被携裹进了聊天之中。   这是挺难得的景象。两个一年级还好,他们虽然也已经过上了和至今为止高专的历代前辈们一样,任务和课业五五开的日子,但至少每周还有一半多的时间在学校里。但五条悟和夏油杰也正好都在就很稀奇了。   自从前不久先后通过了特级咒术师的审核,使得“特级咒术师”这一规格外等级的人数一口气扩大了到了原来的3倍,这两人俨然成了东京高专乃至整个咒术界炙手可热的传奇人物——这句话不是羡慕, 因为七海和灰原都来不及恭喜两位前辈, 就先一步见识到了特级咒术师有多忙。   如果说一级咒术师是中流砥柱的话,那么特级咒术师就像深羽曾经形容过的那样, 是年中无休007工作制的万能消防员。   早出晚归是家常便饭,十天半个月看不到人也不稀奇。他们四个有个群,五条悟热爱自拍群发,于是七海和灰原一路见证了他天南地北的出差路线。夏油杰也不遑多让, 有一次灰原都准备睡了才见他风尘仆仆的从外面回来。他刚眼睛一亮想打招呼,夏油杰就苦笑了一下率先开口:“不好意思,灰原,我就是回来拿个护照。车已经等在外面了。下次有空再聊。”   这情况, 别说灰原了, 就连精神上深受两位前辈“迫害”, 对他们丝毫尊敬不起来的七海建人也看得直皱眉头。和两位前辈比起来, 把特级咒术师这样使唤的咒术界高层才是狗屎。而无论性格如何, 单论任务强度和能力的话,夏油杰和五条悟确实无可指摘,丝毫不愧于最强之名。   说起来,上次在学校看到两个前辈一起出现,好像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情了吧?还是两个月?七海建人有些走神的想。   也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一阵手机铃声。   “呜哇~不是吧。”五条悟掏出手机,顿时嘴角一垮,完全没有了接电话的动力——他给所有重要的人都加了备注,这种没登记还没见过的号码,根据最近的经验,只有辅助监督了。   “这个时间?又是紧急任务?”他臭着一张脸,按下游戏机的暂停键,声音嫌弃得不行。“搞什么啊,我上午才刚回来诶!说好明天可以休息的啊!”   “现在不是还没到明天?”夏油杰看得好笑,到底还是安慰的拍了拍挚友的肩膀。现在都超过六点了。这时候来任务,肯定又是一个通宵。不过,“快接吧,如果是市内,你速度快一点,说不定还能在零点前赶回来。”   说着,他不再看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五条悟,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悟的铃声响起之前,他正好也接到了一条短信。   嗯,希望不要和悟一样倒霉。   这么想着,夏油杰打开了手机的翻盖。五条悟啧了一声,也按下了通话键,把手机举到了耳边。然后,下一秒,灰原和七海就看到两个前辈几乎是同时“霍”的一下站了起来。夏油杰盯着手机屏幕瞪大了眼睛,呆了一下,转身就朝着门口的方向冲了出去。   “砰!”   休息室的门撞在了墙上,再因为反弹重重阖上。两个一年级都还没反应过来,室内就没有了夏油杰的身影。   七海一惊。难道是什么很严重的事件?这个念头刚浮现在脑海里,他就听到五条悟忽然大笑了起来。他一把摘下了墨镜,冰蓝色的眸子亮得惊人。“等我。”他对着电话说完这一句,七海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伴随着第二声“砰!”,另一位前辈也不见了。   什么情况?   七海下意识的转头去看灰原,背上就被后者率先重重的拍了一下。   “太好了!七海!”不仅拍了,灰原雄还激动的拉着同级生的肩膀摇了摇。黑发少年满脸闪亮的笑容,“一定是雏咲学姐回来了!”   ……?   七海缓缓的打出了一个问号。“你怎么知道?”   “看表情啊。”灰原答得理所当然,“你没看到刚才夏油前辈和五条前辈的表情吗?能让他们两个同时那么高兴的,除了雏咲学姐没别人了吧?”   更别提五条前辈那语气了。太好了。他想,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不仅两位前辈都在,学姐也回来了!可惜家入学姐被京都校借去帮忙了还没回来,不然就全齐了呢!   这么想着,灰原看着七海建人依旧高挑的眉梢,特别肯定的点了点头,“相信我,肯定是!”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复数的脚步和笑声。   “啊,前辈们回来了!”灰原高兴的站了起来。不等他走去开门,休息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   “哇!五条!门要坏掉了啦!”   “你还好有空去管门啊?”   “kya——!不要撸我啦!夏油!你管管他呀!”   “管不了。深羽,你也太乱来了,到了门口才发消息,万一我们都不在怎么办?”   “我打电话了!是五条一直不接。还有你,也不回我短信。”   “突然换号码也不通知,谁知道那个是你的啊?”   “……呜!”少女的声音顿时心虚了下去。   伴随着寒气与北风,三人的谈笑声涌入室内。两个一年级就看到夏油杰抱着裹在厚厚冬衣和围巾里的黑发少女,后者扒着他的肩膀和边上的五条悟打打闹闹。娇小的身材,黑亮的眼睛,就算被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七海建人也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正是大半年没见的自家学姐。   灰原的猜测一点儿没错。真的是雏咲学姐回来了!   因为三人在聊天,七海建人没有开口。虽然已经沦为了吐槽役,但看到许久不见的学姐,金发少年的脸色也不禁露出了微笑。灰原更是一下子“蹭”的竖起了不存在的耳朵,兴高采烈的大声打招呼。   “学姐!辛苦啦!欢迎回来!我们很想你的!”   “啊!是灰原和七海!”深羽也早就注意到了两个学弟。她扒开围巾,对着两人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你们好呀!我回来啦!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好好学习啊?”   “有哦有哦!我们超努力的!”灰原大力点头,然后一脸期待的看向同级生,“对不对?七海?”   “嗯。”七海建人也柔和了表情,“雏咲学姐,好久不见。”   “等下再叙旧。”在深羽脑袋上拍了一下,打断了她和一年级的寒暄。五条悟对着夏油杰一扬眉梢,“你房间我房间?”   这么久不见,他可是有很多事情要“审问”她呢。   “啊!我要打游戏!”此时【看不到】的深羽倒没想太多。她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了,手一举就开始提要求。“我要玩桃铁!我上次没打完!”   “OK,那我房间。”夏油杰点头,对着深羽解释。“游戏机在我那里。”   说完,他对着两个下级生笑了笑,抱着深羽率先上楼了。五条悟紧随其后。直到三人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七海建人才站起身,看了看依旧高高兴兴的看着楼梯口的灰原,吐出了一口气,他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很好,这种两个前辈光明正大把学姐往自己房间里带,而在场的除他以外没有任何人觉得有问题的熟悉无力感,确实是雏咲学姐回来了。   亲近的学姐回来了他也很高兴,但是,随之而来的荼毒他就敬谢不敏了。   槽都懒得吐,七海建人一脸冷淡的转身迅速开始收拾东西。灰原看着同级生的动作,不解的歪了歪头:“嗯?怎么了?七海?你要回房间了?”   “……不,我要出去。”   “这个时间?”灰原睁大了眼睛。   七海停下了动作,转身深深看了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同级生一眼:“……我说,你不会真的觉得,前辈他们是回房间打游戏去了吧?”   他才不相信几个月不见两个糟糕前辈就会转性啊!他们绝对只会变本加厉吧?   “啊!”   “反应过来了?”七海皱了皱眉,“你也快收拾吧。”   “哦哦。”灰原跟着站了起来。不过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迟疑着说了句大实话,“可是,七海,我们出去了也没地方去啊?”   七海的手再次一顿,想到外面的大雪,他抽了抽嘴角。然而,即便如此,高个子的金发少年依旧果断开口:“图书馆,食堂,教室。就算去操场看雪,也比待在这里好吧?”   为了他的精神卫生,外面再冷,他也绝对不要留在墙壁不够厚的寝室里啊!   *   *   *   不过,七海建人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虽然房门一关,五条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拎走了那条遮住了深羽大半张脸的碍事围巾,一手按住少女的后脑勺,连说话机会都不给,就低头对着她的唇吻了下去,丝毫不顾她还被夏油杰抱在怀里。而后者不仅不阻止,还很体贴的为好友调整了个方便的角度,全程都没有把深羽放下来的意思。   但也仅此而已了。   长长的一吻在少女凌乱的呼吸声里结束。五条悟舔了舔嘴角直起身。夏油杰则安抚似的拍了拍深羽的背,把被吻得七荤八素的少女放在了自己的床上。扶着深羽在床沿上坐好,等她调整好呼吸。夏油杰微微一笑,随后低头在少女唇上啄了一下,再直起身的时候,就和走过来的五条悟露出了如出一辙的严肃表情。   “深羽,说吧,什么情况?”他眉梢微皱,眸光微冷。“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下级生看没看出来夏油杰不知道,但是他看到深羽第一眼时就已经发现了不对。即便是冬天,她也穿得太多了。咒力可以强化身体,除非特殊情况,咒术师的体质都比一般人好。深羽自然也一样。她还不喜欢厚衣服,嫌不好活动,向来偏爱轻薄的打扮。夏油杰和深羽一起经历过冬天。下雪天光腿穿短裙这种事情都看她做过。像现在这样不过十二月初就把自己裹成了团子的情况,放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的。   更不要说她白得过分的脸色和触手冰凉的体温了。今天外面还在下雪,夏油杰看清路灯下撑着伞走向他们的深羽时,一瞬间甚至有种娇小的少女会被大雪纷飞的夜色背景吞没的错觉。   他能发现的事情,五条悟只会看得更清楚。冰蓝色的【六眼】眨了眨,五条悟的脸上就没了表情。   “咒力几乎耗尽,术式被封掉了一大半。现在别说补魔了,你的灵力根本就自己用都不够。体力差得要死,身体虚弱。是躺了很久?还有你身体里面那个,是他人的术式留下的‘束缚’吧?喂,深羽,你现在【看不到】了吧?”   “!”   夏油杰一惊——这么严重?!他转脸看向五条悟,眉间褶皱更深了。五条悟对他点了点头,再看向深羽的时候,便冷冷的弯起了嘴角。   然而与表情不同的,他的声音异常温柔。   “你突然回来是因为这个?”他走前一步,单膝跪下,伸手轻轻的贴在了深羽的脸颊上。入手的凉意让五条悟的眸子微微一眯,他的声音顿时更低了。“告诉我,小咪,谁干的?”   虽然他觉得以深羽的实力和性格,能把她伤成这样,对方肯定也讨不到好。但万一他的小咪因为顾忌着什么没下死手,还留着对方一口气呢?   夏油杰也是同样的想法。随着五条悟的话,他的表情一路变化。此刻,不等深羽回答,他忽然很温和的笑了起来。   “悟。只问名字不够吧。”带着毫无温度的笑意,夏油杰细细的眯起了眼睛。也走到床边,弯腰,看着深羽的眼睛,像哄小孩子一样柔声问道:“是神社本厅的人?还是其他人?咒术师?或者诅咒师?深羽,是你认识的人吗?”   那是让人丝毫不怀疑,只要她说出对象,那人就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的态度。   深羽的目光从五条悟转到夏油杰,看到两个人的神色即便如同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依旧耐心的等着她开口。她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只觉得心里又暖又涩。   ——有些心意,真的是不需要【看】的。   心底深处的忐忑和紧张如雪般融化。深羽的嘴角无法克制的扬了起来。如果说第一眼看到夏夏和小五的时候,陡然涌上心头的,是回家了一样让人心弦都陡然一松的踏实和安心。那么此刻,她胸中的热意简直要从心脏里溢出来了。   就好像身体里被填满了发酵过的蜜糖,热乎乎又沉甸甸的充实感浸透了胸腔。喉咙口仿佛都能尝到酸酸甜甜的味道。甜得让人想笑,酸得又让人想哭。   心脏用力的跳动着,每一下都好像在说,很开心,很开心。   ——能够回来,真的真的,好开心啊。   深羽笑了起来,带着非常明亮的笑容,她忽然扑到了五条悟的怀里,用力抱住了他。   “是好事哦!没有任何人欺负我!相反,发生了很好很好的事情!”她说着,抬头,伸手拽住了夏油杰的衣角,看向了他。“五条说的都是对的。我现在【看不到】别人的心声了。不过我的灵力和身体都会恢复的。咒力也一样。对咒灵的术式也照样可以使用。留下术式的不是敌人,相反,是有一位前辈帮了我一个很大的忙。也是托她的福和这个术式,我才能提前回来。”   “神社本厅对我超级好。不过确实发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具体情况我暂时还不能说。这件事牵扯重大,现在还不是时候。等能说了,我就全部都告诉你们。我保证,真的真的是好事!不如说,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好过!”   她已经决定了,不会再骗他们了。   ——深羽,你可以的。你一定、一定能找到将这一刻继续延长下去的方法的!   这么想着,她的神色益发坚定。说完,深羽先看了看五条悟,又抬头,亮晶晶的眸子笔直的盯着夏油杰。   夏油杰眯了眯眼睛。深羽的眼睛亮得惊人,她看上去真的很开心,明亮的笑容让人甚至压过了神态间的虚弱,整张脸都神采奕奕。黑曜石色的眸子里,闪动着他熟悉的,坚韧、活泼又甜蜜的光彩。   ——她没说谎。   夏油杰想。深羽从不逆来顺受。相反,她向来以牙还牙。所以,他本以为对方可能是什么麻烦的人物。才让深羽选择了妥协。但现在看来,内情和他们想得完全不是一回事。如果真是被欺负了,深羽不会是这个表情。她可不会因为担忧他们冲动行事就会包庇敌人隐瞒真相的人。就算是不能正面报仇的对象,被这么问了,深羽也十成十会咬牙切齿的拉着他们想一堆阴招的。   这么看来,至少,和少女说的一样,虽然她的身体情况不好,但发生的并不是坏事。   这么想着,夏油杰的神色稍缓。他和五条悟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于是眉梢一扬,按着黑发少女的肩膀,把她扯到了眼前。   “那什么时候能说?”   “很快的。”这就是过关了的意思。深羽的笑容更灿烂了。在五条悟注视下,她压下内心些微的忐忑,敛起了神色,对着那漂亮澄澈又深邃的冰蓝郑重开口。   “十月。等九月过去了,到了秋天,我保证把一切都告诉你们。”   说完,她又看了看夏油杰,然后再次扑到五条悟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把整张脸都埋在了他的颈间。   “相比那个……”深深吸了一口气,深羽的声音一下子哑了,“五条,我好想你们啊……”   五条悟的神色顿时柔软了下来,他一手扶着深羽的背,安抚的拍了拍。抬头,清凌凌的眸子看向了夏油杰。   ——你相信她说的?   ——我相信。   夏油杰点了点头。然而随即,他又摇了摇头。   ——但也只是相信她说的内容而已。   虽然深羽没有说谎。但她解释了相当于没解释。到头来,他们还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把她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夏油杰对此想当在意。只是他更在意那句“现在不能说明”。如果是单纯的守秘还好,要是涉及到术式或者其他,比如刚才悟提到的“束缚”之类,那么他们再继续追问下去,也只会造成她的困扰而已。   不要急于一时。他对自己说。现在更重要的是……   夏油杰伸手,轻轻搭在了深羽的头上。感受着指尖下柔软顺滑的黑发的触感。他眯起了眼睛,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脸上终于浮现出了轻松真挚的微笑。   “深羽,”夏油杰的眼中泛起了温柔的涟漪,“欢迎回来。”   “嗯!”少女的鼻音更重了。她没有抬头,却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夏油杰的手。   “我回来了。”   少女白皙细瘦,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腕上,被一根细细红绳串起的两颗扣子顺着她的动作滑出了袖口。 第83章 82:【八十二之咒】   82:【八十二之咒】   难得两位特级咒术师都在, 七个月不见的可爱同级生终于回归,“善解人意”的学弟们已经先行战略性回避,窗外还下着气氛很好的鹅毛大雪。   这样的冬夜, 久别重逢的三人窝在温暖的寝室里, 要做些什么呢?   “打游戏啊!必须是打游戏吧!”自以为已经充分解释了情况,并且顺利过关。深羽立刻来了精神,欢快的举手。“我好久好久没有打游戏了啊!”   她现在的确战斗力弱鸡, 但是那是因为白菊的术式, 又不是生病。不疼不痒的,只要不和人动手,深羽自觉自己一点问题也没有。   “刚才就说了, 我要玩桃铁!”深羽坐在床沿上仰头, 黑眼睛闪闪亮。   桃铁就是《桃太郎铁道》, 是个类似于大富翁的经营类游戏。这游戏可以四个人一起玩。有很多有趣的机制, 也是唯二连硝子都会陪他们一起玩的游戏, 非常适合同级生互相坑害。   现在他们有三个人, 当然要玩桃铁啊!   更重要的是, 玩桃铁只要按键掷骰子就行,不需要任何操作技巧。不管输赢的话, 不用玩得太专心。这样他们就可以一边玩游戏一边聊天。然后再把游戏时间设置的长一点~   抿了抿嘴唇,深羽欢快的晃了晃腿。这样就可以借着玩游戏的名义在这里多蹭一会儿啦。   她现在看着夏夏和小五就好开心, 硝子又不在,完全不想一个人回女生寝室去。   黑发少女已经脱掉了厚外套和其他防寒装备。入箱之前深羽可没想过还会回来,当时装装样子带去神社本厅的行李早就处理掉了——包括她的手机和其他个人物品。今天的私服是神社本厅准备的。工作人员严格按照了深羽“容易活动”的要求并参考了本季少女系时尚杂志,虽然外面是长到脚踝被子一样的厚外套, 里面选的就很甜软轻薄。   于是五条悟和夏油杰看到的就是裹在梅子色的马海毛针织连衣裙里的黑发少女。连衣裙是宽松镂空的一字领款式, 胸口装饰着一小截蕾丝。另外一截蕾丝在裙摆处。针织连衣裙不长, 深羽穿的居然还不是裤袜——于是漂亮精致的白色蕾丝下面就是一小截雪白的大腿和同样雪白的膝盖了。   ——所以,女孩子冬天到底是怕冷还是不怕冷?   夏油杰思考着这个世纪难题。这一身让深羽白皙的颈项,小巧清晰的锁骨和半边肩膀都露在了外面。落在夏油杰眼里,就仿佛她只裹了层鲜艳的梅子色的糖浆,单是看着,都有种舌尖泛着甜味的错觉。   偏当事人自己丝毫不觉得这身穿着有什么问题。坐在他床上,还仰着头,笑盈盈的看着他——目光里满是不掩饰的依恋。   好吧,这一身其实确实没什么问题。夏油杰冷静的想。这种时尚杂志上常常看到的打扮能有什么问题呢。顶多也就是穿在七个月没见的喜欢的女孩子身上太有效果,对于他这个年纪的高中男生不太友好而已嘛。   显然这么想的不止他一人。   五条悟还凑在深羽边上——他问完了话就挨着床沿和深羽坐下了,反正有地毯。此刻听完深羽的宣言,下巴往她腿上一搁,不死心的抬头问。   “真的玩游戏啊?”   深羽大力点头,“想玩!”   “……只玩游戏?”   深羽憋笑:“嗯!”   啧。彳亍口巴……   五条悟转头看着夏油杰,不情不愿的撇了撇嘴角。   那表情让夏油杰忍不住嘴角一弯。这家伙,说得好像他真会做什么一样。别说现在深羽的身体情况,就算不是,他也顶多亲亲抱抱就要进入拷问时间了好吗?   ——搞得跟深羽一走就嘴硬大叹终于不用冲冷水澡了的人不是他一样。   不过大概是有人和自己同患难,夏油杰倒是心平气和了。说起来他也确实好久没有放空大脑了。三个人凑在一起玩玩游戏放松一下,不去想任务咒灵什么的,也挺好挺治愈的。   “好,那就玩游戏。”夏油杰笑了笑,一锤定音。转身开始准备,顺手指挥了起来,“悟,去休息室拿点饮料,啊,零食好像也没了,一起拿点过来。”   虽然游戏机在他这里,却也已经挺长时间没动过了。自从成了特级咒术师,他和悟连碰面机会都急剧减少。别说玩游戏了,想约个饭都得提前一个多礼拜确定日程。   “知道了~”五条悟拖长了调子回答,人却一动不动。下巴隔着衣物在深羽腿上蹭了蹭,他忽然两手一圈,抱着深羽的腰,把脸埋在她肚子上深深吸了口气。   深羽立刻被逗笑了:“你干嘛啊?”   “吸猫。”闷在衣服里的声音含含糊糊的,高高大大的DK像吃不到糖的小孩子一样抱怨,“怎么了?吸个猫也不行了吗?”   这反应让深羽直接笑出了声。“谁是猫啊。”她嘴上这么说着,唇角却扬得高高的。见他久久不抬头,手指轻轻拨弄了两下雪色的短发,深羽忽然俯下身,把五条悟的脑袋抱在了怀里。脸压在他发间,学着他的样子,深深吸了口气。   “……你干嘛啊?”这次轮到五条悟问了。   深羽又在他蓬松的头发里蹭了蹭,才抬头,笑嘻嘻的回答:“吸猫呀。”   “噗!”   夏油杰转身就看到了两只“猫”互吸的一幕,当下忍不住喷笑出声。他走到两人身边,一点不留情面的在五条悟头上重重一拍,“好了,别吸了。游戏机装好了,快去拿零食。”   合着你们两个都是坐享其成,只要喵喵叫撒个娇就有饭吃的猫,就我是需要劳动的饲养员啊?   *   *   *   然而,说要玩游戏的是深羽,先撑不住了的也是她。   到底是体力弱鸡咒力低下,三个人靠着床沿坐在地毯上,深羽打着打着游戏就开始犯困了。特意调高了空调的房间里暖烘烘的,两边还都是坚实可靠的热源,深羽只觉得安心感像一床松软的毯子一样覆了上来,很快就和耷拉下来的眼皮一起遮住了视线。   “啪嗒。”少女眼帘一阖,手中的手柄滑落在了地上。夏油杰只觉得胳膊一重,歪头,就见深羽已经侧靠着他睡过去了。   “……都这样了,还想玩游戏。这才22:00不到诶。”他无奈的笑,看着五条悟叼着根棒棒糖按下暂停键,把深羽掉下的手柄捡了起来。   “怎么说?”随手把手柄往主机上一搁,五条悟含含糊糊的开口。   “睡我这儿吧。”夏油杰说。他本来就没打算把深羽送回女生寝室。倒不是什么小心思。单纯是深羽回来得太突然,她自己的房间都半年多没住过人了,想也没法直接使用。硝子那儿倒是可以,想必她也不会介意。可问题是硝子昨天就去京都出差了。他们没有钥匙,总不见得破门而入。   分张床——或者半边——给她是这种时候最方便合理的选项了。这一点,他和悟都是这么想的。别问为什么不是把床让给深羽,他去和悟挤一挤。问就是寝室的床塞不下他们两个。   不过说到寝室。夏油杰忽然好笑的扬眉,“那两个还没回来?”   五条悟恶劣的弯了弯嘴角。   好吧。夏油杰失笑。学弟也真是很有趣的生物了。嗯,到底是他们的体贴。这么想着,某种意义上来说本性也挺恶劣的黑发青年就打消了给学弟们发消息告诉他们其实什么也不会发生可以大胆回寝室睡觉了的打算。换了另一种补偿方式。   “明天请他们喝咖啡好了。”   “哈,亏灰原还那么崇拜你。”五条悟的嘴角更弯了,一点儿也不客气的拿棒棒糖指了指好友,发出了鄙视的声音。“人渣。”   说什么呢~夏油杰笑得一脸温和,“至少我还想过要发消息啊。”说着,他伸手,托住了深羽险些滑下去的脑袋。看着睡得迷迷糊糊人事不知的少女,夏油杰眨了眨眼睛,叹了口气,“讲道理,我觉得我真的很绅士了啊……”   “不要抢我台词啊。杰。”五条悟咔嚓咔嚓咬碎了棒棒糖,看着挚友伸手准备把深羽抱起来放上床。“不叫她起来洗漱吗?”   夏油杰的动作顿住了,他迟疑了一下,到底没舍得把睡着的深羽晃醒——他们都聊了半天了,少女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显然是睡沉了。   “算了,等她睡醒再说吧。”他们出任务的时候摸爬滚打什么没有,累极了不是照样一身血污的在辅助监督的车上打盹,倒也没有那么讲究。   然而,五条悟的重点并不是前面一句,而是……   “那衣服怎么办?”捏着棒棒糖的塑料棒子,白发青年眨了眨漂亮的冰蓝色眼睛,问出了灵魂质问,“要帮她脱吗?这样穿着,睡觉不舒服的吧?”   ——别以为你一脸无辜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啊!   夏油杰瞪他,干净利落的开口:“你想也不要想!”   “……啧。”   五条悟无趣的撇了撇嘴。明明深羽自己都不会介意的嘛。他又不是没和只穿着薄薄睡衣的小咪一起睡过。杰妈妈就是这点不好,自己也心动得不行,却还要假心假意严防死守。   “都是你啊~”提案被否决,五条悟随手丢掉了塑料棒子,“迁怒”的把矛头转向了罪魁祸首。视线在深羽身上转了一圈,他叹了口气,拎起一束少女的黑发,拿发尾戳了戳她的脸颊,“你行不行啊?怎么一点儿没长大啊。”   ——半年多了,个子半点没变不说,反而还瘦了。可就这么小小一只,居然越来越色气了。现在穿条普普通通的连衣裙都看得他心跳加速,这也太要命了。   “杰。你说,她不会真的不长了吧?”放下手,五条悟的声音里带上了货真价实的忧虑。“该不会是以前被我叫小不点儿叫多了,真的就一直这么小小的了吧?”   夏油杰懒得听他胡说八道,总觉得他要是一搭这个话题,这家伙就又要说出什么暴言来了。他一边抱起深羽,一边随口回着,“那你换一个。”   “这可不行。”五条悟笑了。眯着眼睛看着被夏油杰打横抱了起来都不醒的深羽,他歪了歪头,“小小的也很可爱啊。”   一手就可以圈住,抱起来的时候会像嵌进了怀里一样。努力踮起脚尖凑过来亲他的样子,仰着头看人的样子。够不着高处的东西,拉着他要帮忙的样子。反正只要是深羽,就都很可爱。   这么想着,他忽然站起身,伸手摸了摸少女的脑袋,然后对着夏油杰挥了挥手。   “我回去了。”   刚把深羽放平在床上的夏油杰愣了一下:“这么早?”悟明天休息,深羽又是刚回来。他以为,以悟的性格,怎么都会赖到他不耐烦赶人的吧?   “你那床又塞不下三个人。”五条悟倒是没想那么多。“你明天一早就走吧?几个小时而已,先留给你了。”   惯例会让不熟悉的人误解的粗糙说法。夏油杰却笑了起来。这就是五条悟式的体贴。他看着五条悟手搭上了门把,“咔哒”一声打开了门,正想说声晚安,却听到了细碎的摩擦声。   “唔……”像是被开门声吵醒了似的,深羽睁开了眼睛。她的意识还大半沉浸在梦中,都没注意自己在哪里,迷迷糊糊的看到近处的夏油杰,就本能的朝他伸出手。   “杰……”她无意识的呢喃着平时并不会用的称呼。   然后,手就被握住了。   只是这么一个动作,强烈的安心感就再次和睡意一起覆盖了下来。深羽的眼睛又阖上了,嗯……不过,还不能睡……还少了什么……   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灵魂连接着遥远距离之外的人偶。因此,只要睡去,深羽的意识就会再次回到盛着夜泉与流水,勾连着所有巫女们【看取】到的“记忆”的漆黑箱中。死缓不意味着懈怠责任。她出箱之后就很嗜睡,正是因为人偶没有意识,分担那些“记忆”与痛苦的,依旧是她自己。   但是没有关系。   意识渐渐沉入黑暗之中,那些浓烈的负面情绪与悲痛崩溃的画面如同满溢的潮水,逐渐将她淹没。五感被阻断,外界的信息开始变得朦胧。知道接下去,自己会坠入只有痛苦的深层梦境。深羽却没有一点儿恐惧。相反,她微微弯起了嘴角。她不怕这些,以前就不怕,现在更不怕了。   ……因为她已经回到高专了。她身边有杰,还有……   “……悟……”   “喜欢……”   ——很喜欢……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呓语了什么,深羽的呼吸再次变得安稳绵长——她又睡过去了。   “咔哒。”   夏油杰转头,看到关上了门的五条悟转身走了回来。他一手捂着嘴,耳根是浅浅的红。对上夏油杰的目光,才装模作样的轻咳了一下。   “咳、那什么,杰,”五条悟看着深羽和她躺着的单人床,睁着眼睛开始说瞎话,“我觉得,这床还挺大,塞三个人没问题。” 第84章 83:【八十三之咒】   83:【八十三之咒】   男生寝室的单人床到底塞不塞得下三个人。这个问题, 大概只有大清早顶着黑眼圈就出了门的夏油杰和被他顺手拽出了寝室之后就开始大声抱怨腰酸背痛脊柱都要僵死了的五条悟才能回答。   反正深羽是睡得挺好。或者说,她一点儿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自从入箱之后,严格来说, 深羽已经不存在单纯的睡眠了。出了箱也是一样。看上去像是睡了,其实就是意识沉入了箱中, 此刻她对外界的感知会降到最低, 至少要用力摇晃或者相当大的声音, 才能把她吵醒。   这点对一般的咒术师或者黑手党来相当致命, 深羽多年培养出来的浅眠和警觉性算是完全废了。但反正她已经不出任务了, 深羽也就没怎么在意。她又不会去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睡觉,无论高专境内还是神社本厅,安全性都毋庸置疑,   要是在这两个地方睡着被偷袭了, 说句难听的, 那真是她命该如此了。   不过, 没想到小时候黑泽宏辉对她的误解会通过这种方式成真了。   “久世家的巫女大人能以梦为媒介接触生者与死者,日上山的巫女大人们之间则以水互相勾连彼此的心灵与所【看取】之情念。以雏咲大人的资质,于千里之外与人柱大人们接触也并非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这是深羽第一次见到黑泽宏辉时老者说过的话。曾经深羽还觉得他想太多。没想到她现在居然还真就实现了这句话。   这算是世事难料还是冥冥中早有预示呢?深羽思维散漫的想着, 就是不知道这是因为她有夜泉子的特殊体质,还是因为她的术式同时具备久世家刺青巫女的要素了。   不过是哪个都无所谓。对于深羽来说, 只要白菊的术式有效, 其他副作用都是毛毛雨, 完全不用在意。总之,大约是因为回到了高专,深羽觉得自己睡得比往常还要好得多。只不过她欢快的一觉睡到大中午之后, 就收到了两条让人不那么欢快的消息。   一是夏夏一大早就出门任务去了, 没个两三天回不来。   二是小五下午也要出门任务去了, 这边更久,直接就是两个多月的海外出差。   “这么久?而且好突然啊。”深羽坐在书桌边的椅子上,看着五条悟收拾行李,“不是说今天休息的吗?”   “我特么也很想问这个问题啊。总监会有病吧?”外国咒灵少比国内少得多,强大的就更少了。这种出差,随便找一两个一级咒术师就能搞定。然而咒术总监会却把所有海外出差都丢给了他和杰,美其名曰彰显国力。   啧,一群烂橘子彰显个P的国力,不过就是他们的面子问题。   OK,退一万步讲,就算祓除咒灵是正事,两个一级咒术师也比不上他的效率。但就像深羽说的,把出发日期塞在休息日里是什么鬼?妈的,他们是不是算好了昨天他家小咪刚回来,特地来给他添堵的啊?   “砰”的一声重重关上行李箱,五条悟直起腰,看着深羽,嘴角冷冷的一勾。   “小咪,我们干脆把烂橘子们都杀光算了。”虽然其中有几个的术式比较麻烦,但是他和杰联手,也费不了多少力气。   【苍】和【赫】他已经用得很熟了,【茈】的成功率也一直在提高。维持无限的全自动运转也做到了。下一步让它自动甄别攻击,他也有了思路。杰就更不用说了,那家伙的持有咒灵都快四位数了,放出去就是浩浩荡荡的百鬼夜行,磨都能磨死他们。   深羽现在【看不到】他的想法,但她自认为对小五还是挺了解的。   “好呀。”黑发少女靠着椅背晃了晃腿,“悟想的话,我也可以帮忙哦。不过,”她歪了歪头,“杰不会同意的吧?”   “……啧。”   “而且光杀不行吧?我虽然不知道总监会是什么选拔制度,可是万一再选上去的还是烂橘子,那不是什么都没变吗?”   “……”   “万一因为这个被通缉或者被打成诅咒师,就不能回高专了,夜蛾老师和歌姬学姐会伤心的吧?还有七海和灰原。”   “谁会管他们啊。”五条悟不爽的皱眉。   “你啊。”深羽笑眯眯的看着他。   于是口吐狂言的白发青年表情更加险恶了,他再次切了一声,大步走到椅子边上,弯腰就把深羽圈在了怀里。下巴在她头顶上蹭来蹭去,五条悟垂着眼帘大声抱怨:“好烦啊~那些烂橘子能不能自己去啊?真是让人火大。”   “乖啊乖啊~”好了,现在是纯粹的撒娇了。深羽忍俊不禁,伸手拍着他的背哄他。“没办法啊,因为悟是最强嘛。能者多劳啦~”   她虽然也可以怂恿他要不干脆就别去了吧。但是这是五条悟。他会因为忙碌而大声抱怨各种不爽甚至迁怒辅助监督。但要是真的会放弃任务甩手不干,他也就不是他了。   原作里十年后的五条三三都没有对烂橘子动手,深羽自然知道他只是说说而已。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完全没错。被喜欢的女孩子顺毛撸了,五条悟明显得到了安慰。虽然还是在不满的哼哼。深羽却知道他差不多被哄好了。证据就是,他已经把下巴从她头上移开,开始咬她耳朵了。   “悟!”深羽红着脸躲闪,热热的呼吸和耳廓上的感觉让她背后一阵阵发麻。偏偏五条悟还在她耳边哼笑。   “多叫两声。”刻意压低了的声音里都带着笑意,“我喜欢听你叫我名字。”   深羽被他的声音和动作弄得呼吸都乱了。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一醒来就被五条悟压在床上逼着改口——理由还是“昨天你已经叫过了”,天晓得她自己一点儿记忆都没有——的过程。   “……悟。”脸色更红了,她小小声的开口,随后就因为侵入听觉器官的温热湿意一下子闭上了眼睛。“呜!”深羽整个背都僵了一下,【看不到】心声,五感捕捉到的信息反而更清晰直接了。眼帘遮蔽的黑暗里,骨膜极近处响起的湿润的搅拌声填满了大脑。深羽从来不知道自己耳朵上的触觉感受这么灵敏,五条悟稍微动一下,她的尾椎处就会窜起一片酥酥麻麻的战栗。   更过分的是,他随后就伸手把她另一只耳朵捂上了。   “呜!悟……”   带着鼻音的声音又娇又甜,黑发少女不自觉的把最后一个音拖得长长的,益发显得发颤的语尾像小勾子一样。五条悟的动作都顿了一下。随后立刻苦笑。这家伙,故意的吧?感觉到身体里被一声呼唤就挑起的燥热,他无奈极了。这是什么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啊?   本来还想给她留个纪念,难得她现在【看不到】,正好吓唬吓唬她——他可没忘了她走之前是怎么耍他的。不给她点颜色看看,这个笨蛋还真以为他怕了她啊。   结果……   五条悟放过了已经红透了的耳朵。直起腰,看着软软的靠在椅背上,一边发抖,一边抓着他的外套小口小口的喘着气的少女,深深的叹了口气。   笨蛋小咪,快点长大啊。   *   *   *   没有了【看取】,深羽读不到五条悟心中细微的想法。不过深羽觉得不知道也没关系,她只要确定自己把闹脾气的大猫猫哄好了就行。至少五条悟走的时候已经暂时丢掉了对烂橘子的怨念。深羽送五条悟一路到校门口,看到他没有对辅助监督摆冷脸的时候,她还挺欣慰。   只是直到最后,五条悟还在抱怨她太小气,不肯跟他一起出差——在五条悟看来,虽然深羽现在没有战斗力,但是反正外国的咒灵就那样。更何况有他在,根本不需要深羽出手。就当是旅游也好,反正她也不出任务,为什么不能陪他呢。   “下次让杰抓个有特殊术式的咒灵,把你缩小了放口袋里带走。”伸手弹她额头,高个子的白毛DK“恶狠狠”的“威胁”。   “唔!”深羽被他弹得双手捂住额头,还得继续哄他:“悟,你别闹了~都说我有正事啊。”   先不说高层早已明确不让她出任务了。就算可以无视规矩,深羽也不会偷偷跟去的。她现在已经是人柱之一,万一有个损伤,谁也不知道会对结界造成什么影响。只因为不想和小五分开就冒险,未免太不负责了。退一万步,就算小五肯定能护住她,这可是两个月的海外出差。万一这期间人偶“没电了”要怎么办?   “啧,又是你那个不能说的正事啊。”语气听着轻佻,五条悟墨镜后面的眸子却清冷的一眯。不过他也没有多说——深羽身上的“束缚”有点古怪,是他没有见过的类型。并不纯粹是咒力,似乎还涉及到更深层的东西。   不过经过一夜,五条悟至少能确定深羽没有说谎。她的状态没有恶化,相反,虽然速度慢得要死,但她的咒力——或者说灵力——确实在恢复。内脏和其他身体器官也没有异常。   既然如此,就不需要太急了。等他空一点儿的时候,自然会去查的。   五条悟这么想着,最后对着黑发少女挥了挥手,上了车。   *   *   *   然后,深羽就发现,这一次目送只是开始。   她的高专生活记忆还停留在半年多前。那时候大家虽然也忙,但和现在完全不能比。深羽才回来几天就发现,特级咒术师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小五俨然是个空中飞人,主要交通工具完全变成了新干线和飞机,夏夏也是同样,出差出差又出差,比小五好不到哪儿去。   就连硝子也忙得今非昔比,不被借来借去的时候几乎都扎根在了医务室里。   不过深羽倒也没有因此觉得寂寞,因为她自己也没有闲着。自从发现人偶可以替代巫女,神社本厅就飞快的调转了研究方向开始四处寻找能对深羽的现状起到辅助作用的灵物,术式和咒法等等类似的东西。太宰治也在帮助深羽查找麻生邦彦的信息和他的遗物。   只是这两者的进展都不快。前者是找到的不少——神社本厅估计是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心态,什么都往回扒拉——却还没发现一个有用的。不过这也正常,要是能一下找到,黄泉之门也不会成为国家等级的天灾了。   后者则是因为情报杂多。   太宰治之前从没有关注过麻生邦彦。事实上,在深羽提到之前,他根本没听过这个名字。结果一查之下,连他都忍不住感叹,这个麻生邦彦真的很能搞事儿。他那时候还没有特别系统固定的学制。大概是因为从小家庭教育较好,他很年轻就已经从学校毕业。刚成年就开始在日本各处乱跑,尤其热爱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和古怪村落——这种地方别说书面资料了,连口口相传都少得可怜。   同时,虽然主职是研究民俗学,但因为他坚信世上存在着“不可见之物”,麻生家却又只是普通家庭——也就是即没有神道教的家系也不会咒术,和正统咒术界与神道界都没关系的意思。所以麻生邦彦虽然极其有天赋,也应该有很强的灵力,光靠自己琢磨就研究出了射影机等一系列记录灵的机器,但实际一直不得其门而入,没有接触过任何正统咒术或者灵力知识。   大约是因此,他只能去研究了各种可能相关的领域,从梦境到心理学,各地的仪式与传统,涉及的内容和发表的论文书刊也很繁杂多变。因而他的学术虽被主流民俗学界排斥,在民间却有很多支持者和崇拜者。这些支持者和崇拜者不仅有普通人,还掺杂着野生的咒术师、异能力者、诅咒师和奇怪宗教的教主之类各种稀奇古怪乱七八糟的存在。   再加上别说麻生自己,他可以确认到的人际关系也几乎都是早已作古的故人。导致的结果就是与他相关的情报和物品虽然不难找,却很难确认真伪。深羽和太宰治就碰到过有人因为家中长辈留下的信件,一直以为长辈和麻生邦彦是至交好友,家里的射影机是麻生去世前交给长辈的友情证明,因此无论如何不肯出售给太宰治派去的代理人。   结果等到太宰治带着深羽跑了一趟大冬天的北海道,亲自去查看,确认了射影机上没有麻生邦彦的思念。再倒着查,才最终从其他蛛丝马迹里查明那位长辈只是和麻生有一面之缘,不过是太崇拜他,才特意高价买了一台射影机,又在和友人的信件里打肿脸充胖子吹了个牛而已。   “真是的!不要因为虚荣心就给后人添麻烦啊!” 在回东京的飞机上,深羽实在忍不住的吐槽。太宰治拍了拍她的头,没有说话。   说到底,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麻生家已经绝后。麻生邦彦自己不论,他还有两个哥哥。长兄的后代有一男一女,男的叫麻生操。这个深羽知道,是《零》系列第二作《红蝶》里天仓家姐妹的爸爸,在天仓姐妹神隐在皆神村之后,就因为寻找女儿同样遭遇神隐失踪,十成十是死了。   女的叫麻生海咲,这个深羽也知道,《零》系列第四作《月蚀之假面》的女主角之一。在深羽的知道的“原作”里,麻生海咲应该是在胧月岛事件中活了下来的。在这个世界上她也活了下来,但之后却失踪了。即便是太宰治,也只能把她的行踪追溯到10年之前。再后来她就像是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没有了任何信息。   麻生海咲同样有不差的灵力,并且还曾患过会被亡者的灵附身的月幽病。深羽觉得,在这个不仅有怨灵还有咒灵和诅咒的世界上,她很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了。   而麻生邦彦二哥唯一的孙子,就是黑泽怜——《零》系列第三作《刺青之声》的女主角——那个死在车祸里的未婚夫麻生优雨。   所以,现在已经没有麻生家的直系后人了。别说遗物,原本属于麻生家的房屋几年前都被推平,土地都卖掉了。唯一的分家放生家也没有留下任何类似麻生邦彦遗物的东西。   这个信息其实是最早被确认到的。深羽得知后忍不住感叹。《零》系列不愧是著名的阴间背景游戏。这都是第几个被绝后的家族了?都说雏咲家是被《零》系列诅咒过的家族,这么一看,麻生家还更胜一筹啊。至少雏咲家现在还有她活着呢。麻生家却连唯一一个原作里活下来了的麻生海咲都不见了。   到此,从麻生家入手这条线索是彻底断了。   不过深羽倒也没有灰心。不如说,她反而被激起了斗志。神社本厅的努力和太宰治的帮助她都看在眼里——特别是后者,做着异能特务科的工作却把重心都放在了她的事情上。这才刚刚开始,大家都没有放弃,她断没有自己先灰心的道理。   只是,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的情况下,深羽难免就没法顾及到方方面面了。神社本厅和高专两头跑,再加上对麻生邦彦遗物的确认需要她本人才行——别人看不到“思念”,太宰治有【人间失格】,为了以防万一,更是连碰都不会碰。在此期间,她还回了趟日上山给人偶充电。   事情一多,时间就过得特别快。等深羽再次从日上山回来,走进校园,远远看到了站在自动售货机前面的夏油杰的时候,她才惊觉自她回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多,五条悟的出差都快结束了。   真是一忙起来就时日不知了。这个月她见了夏夏几次?三次还是四次?还每次都是她凑着夏夏的行程去逮他的。特级咒术师也太辛苦了!总监会真是不干人事!今年夏夏忙得连生日都没好好过!   深羽一边感叹,一边不禁扬起了笑容,加快步子朝着熟悉的人影走去——她存了大家的任务日程表,今天原本不是夏夏回来的日子。估计是提前完成了任务。算是意外的惊喜了。   而等她走到能清楚看到夏油杰的距离,刚准备打招呼,深羽的脚步忽然停住了。   夏油杰就站在距离自动售货机不远的地方。大概是头发长长了,他没有把全部长发都扎上去,只是挽了上面的一半。现在是2月初,照样还是寒冷的冬天。不过今天没有下雪,只是风有点大。夏油杰穿着私服,简单的深色毛衣和大衣,另一半黑发落在大衣的领子上,又偶尔被北风吹起。似乎是在想事情,他看着空旷的前方,平时非常敏锐的一个人,此刻却连深羽走到了附近也没注意到。   深羽停下脚步的原因不是怕打扰他,而是因为她清楚的看到了侧对着她的夏油杰的表情。   不同于平时在她面前的温柔,也不像和小五在一起时的肆意,甚至不是和下级生聊天时温和的学长态度。现在正是黄昏,夕阳照在他的脸上。就在深羽眼前,夏油杰看着前方,眯着眼睛,在暖色调的阳光里,露出了一个自嘲又阴郁的冷笑。   ——发生了什么事?   深羽只觉得心脏漏跳了一拍。下一刻,她就看到夏油杰低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咒灵球。   这下,深羽终于忍不住了。   “杰!”她大声开口,特意扬起了欢快的声调,然后在夏油杰转身看过来的时候,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朝他跑了过去。   “哇~是宠物小精灵大师的新战利品吗?”她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凑到他边上就仰起了头,笑着对他眨了眨眼睛,“请问这位宠物小精灵大师,除了战利品,介不介意多一个奖励的亲亲啊?” 第85章 84:【八十四之咒】   84:【八十四之咒】   宠物小精灵大师当然不会拒绝。   夏油杰转身看到深羽的时候就笑了起来。只是一个表情的变化, 他周身的寒意尽去。等听完深羽的话,他更是直接笑出了声。不仅如此,他还很配合的顺着深羽开了个玩笑。   “不对吧。”黑发的青年在夕阳里弯下腰, 笑着牵起了少女的手,“应该是我请求胜利女神给我一个祝福的亲亲才对啊。”   即便没有【看取】, 深羽也能确认到这个笑容中真实的温度。她顿时松了口气。估计是碰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吧。对于咒术师来说, 这是常态。不如说, 他们的任务就没有让人开心的。也因此, 各式各样或阴沉或火爆的表情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算是咒术师标配。小五在她面前发脾气的次数多了去了, 硝子更是压力一大就不停抽烟,冷下脸来的时候眼神非常有压迫力。   就连老实人七海, 还不是照样暴躁了会在内心爆粗口。也就是他有礼貌讲常识,不在他们这些前辈面前直接骂出口而已。整个学校里,深羽唯一无法想象露出类似表情的也只有灰原了。   这种一时的负面情绪,她是可以在看取咒灵球球的味道时一起【看】走的。还好还好,深羽不由得庆幸,虽然仅靠眼神和接触,她已经【看不到】心声了。但是主动【看取】的能力是刻印在□□上的术式,她还可以使用。就是刚刚从日上山回来, 她现在又成了弱鸡。但只是一个咒灵球球的话, 只要不是特级咒灵,应该没有问题。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 她还是笑嘻嘻的问了一句:“杰。这次是什么等级的啊?”   “一级咒灵。不算很强, 不过术式挺实用的。”夏油杰答着, 一边牵着深羽往自己的寝室走。深羽并不知道, 这个时候, 夏油杰也在庆幸, 他心爱的女孩子现在暂时【看不到】真是太好了。今天的任务实在不让人愉快——不,应该说他成为特级咒术师之后碰到的尽是些让人忍不住去怀疑人性的任务。若不是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值得针对的地方,他简直都要怀疑这是上面故意为之的了。   今天也是一样。他对深羽说谎了。咒灵是一级咒灵没错,术式却也并不怎么特别。夏油杰原本是可以祓除掉它的——大概是习惯了有深羽帮助消除味觉,反而衬得没有她的时候那股味道更加恶心。于是深羽不在的几个月,也包括一忙就碰不到她的现在,他变得特别挑剔。不明真相的悟还感慨,说他是脱离了低级趣味,进化成连SR都看不上,非SSR不要的高端玩家了。   他留下它,是因为它本身。今天夏油杰接到的是突发任务。窗报告东京某处廉租公寓上空发现了即将孵化的咒胎。随后赶到的辅助监督检测到极高的咒力,并且咒胎还未孵化完成,就已经用不成熟的术式困住了一个普通人。上面怀疑咒胎可能会孵化为特级咒灵,所以这个任务紧急交到了刚回到东京的他手里。   然而赶去现场途中,夏油杰收到了更详细的情报。被咒胎困住的男性有长期家暴史,几年前才刚刚出狱。罪名就是家暴前妻致其死于重伤后的并发症。他和现任妻子与妻子前夫留下的两个孩子一起住,周围邻居都证明这一家的男主人天天打人每晚都能听到哭闹声。而且,就在前几天,他的妻子向警方报案,说两个孩子中小的那个,年仅四岁的女儿失踪了。   消息是直接发到夏油杰的手机上的。说是因为刚刚查到,可能对于了解咒胎的生成经过和术式有帮助,为了节省时间,就不通过辅助监督转达了。   ——“有帮助”吗……   夏油杰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垂眸回忆着当时的情况。发现自己很难形容当时他是用什么心情把被困的男子救出来的。总之,他看到孵化出的咒灵扭曲蠕动的丑恶身体上那张流着血泪的孩童面孔时,忽然就不想祓除它了。   特级咒术师来得及时,咒胎没有孵化成最糟糕的特级咒灵,遇险的普通人也幸免于难。任务本身相当成功,简直可说是完美结局。这让接送夏油杰的辅助监督很是松了口气。被救了的男人经过最初的慌张恐惧之后,居然也很快镇定了下来。甚至还在他们快走的时候追上来道了谢。   那是个看上去意外的很普通的中年人。既不凶悍也不魁梧,单从外表,绝对想不到他曾做过的事情。不明真相的辅助监督挺意外,上了车还有点高兴的说难得遇到会道谢的幸存者。普通人要么是看不到,直到咒术师祓除完了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要么就是突然看到了,世界观崩塌加上极度恐惧,别说道谢了,能不被吓懵就很了不起了。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夏油杰想了想。哦,对了,他当时没有回答,只是扯着嘴角笑了笑。这次的辅助监督和他不熟,见特级咒术师似乎对这话题不感兴趣,也就闭了嘴。至于夏油杰当时是怎么想的。   嗯,和被深羽叫住时一样。   ——这句道谢实在太讽刺了。   说到底,如果不是那个人的行为,根本就不会产生这只咒灵了吧?他觉得这只一级咒灵不够强,那只是针对他而言。如果他不是正好提前结束了任务赶回了东京的话,悟人在国外,去的就是其他咒术师了吧?   ——那么,如果其他咒术师在祓除这只咒灵的时候受伤或者死亡的话,凶手,到底是谁呢?   ——这样的人,真的有……   “杰?”   熟悉的声音切断了蔓延的思绪。夏油杰回神,就看到深羽担忧的表情。   “我叫你好几声了。怎么了?不舒服吗?”她说着,看着他的脸色皱了皱眉。   夏油杰眨了眨眼睛,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寝室里了——不是他的,是深羽的。他哑然失笑。大概是表情太明显,深羽解释,“因为叫你一直不说话啊。我就把你拎过来了。”   说着,她把他牵到桌边。拽了拽他的手让他在椅子上坐下。夏油杰顺从的坐了下来,看到深羽转身,跑到上层堆满了漫画书的橱里翻起了东西。   深羽都回来那么久了,寝室自然也打扫干净了。说起来,算上那七个月,夏油杰已经很久没有来过深羽的寝室了。他环视四周,发现少了一些小东西——大概是她带走的那些还没带回来。不过还是很OTAKU。夏油杰的嘴角弯了弯,然后发现深羽也做了新的布置。   金鱼缸摆在了进门边的鞋柜上,两条小金鱼活泼的在铺着鹅卵石和小摆件的透明鱼缸里游来游去——夏油杰嘴角的弧度加深了。就为了这两条鱼,他和悟找了起码三个月,找到后来都快得金鱼PTSD了,梦里都是红色的尾巴晃来晃去。   鱼缸边上摆着一个花盆,也是以前没见过的。里面只有短短一小茬儿茎秆和叶片。大概因为现在是冬天,花盆里还覆盖了不少帮助植物保暖过冬的松木屑,从夏油杰的角度看不太清楚具体种的是什么。   不过就算这样他也挺意外。深羽实在不像是喜欢园艺的类型。微微扬了扬眉梢,夏油杰问:“你养了盆栽啊。”   “嗯。”深羽捧着个铁盒子走了回来,一边把盒子放在桌上,一边回答,“是无尽夏。”   “绣球花?”   “对。开花的时候很漂亮的。”   “哦~”她这么一说,夏油杰觉得自己秒懂了。“想起来了,花是蓝色的那种,对吧?”说着,他伸手,狭促的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才不是啦。”深羽一下被逗笑了,伸手去打夏油杰的手。“我就是喜欢这个名字。和悟没关系啦。”   说完,她也不解释。无尽夏,就是不会结束的夏天的意思。去年她就想买了——如果夏天不会结束的话,那么那个她最担心的9月,是不是也就不会来了呢?   不过,现在,这花对她有了新的意义。无尽夏可以一直开到9、10月。也就是说,等花谢了,她就可以……   深羽抿了抿唇,很快收回了思绪。她现在有更要紧的事儿。   虽然夏夏进了她房间之后看上去整个人都放松了,不过她可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   于是夏油杰就看到少女上前了一步,伸手软软的贴在了他的脸颊上。双手捧着他的脸,深羽笔直注视着夏油杰的眼睛。   “心情不好?”她柔声问。   “嗯……”   黑曜石色的眸子专注的看着他,其中的担忧与关心清澈可见。深羽不用香水,但她喜欢有甜甜香气的洗发水和沐浴露。所以凑得近了,就能闻到少女发丝和皮肤上散发出的被体温晕染过的隐约甜香。大约是这味道太过温暖,又或者是深羽的态度过于包容。这一瞬间,夏油杰心中涌起了强烈的倾诉欲。   然而,他到底压抑住了这股冲动——曾经,对深羽说了那样的话的人正是他自己。无论从哪一点来说,他都不应该将自己的负面情绪倾倒给喜欢的女孩子。深羽是他想要保护的人,不是他的情绪垃圾桶。   就像她会对他说,希望他开心一点一样。他也只想看到深羽的笑容。事实上,像现在这样待在她身边,看到她笑起来,和她聊些与任务无关,与那些污浊无关的事情,他就已经觉得好多了。   虽然深羽是因为术式被封,对这种事情感到庆幸未免过于卑劣。可是此刻,夏油杰是真的觉得,她【看不见】也很好。   所以夏油杰虽然点下了头,却没有多说。他只是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然后对着深羽笑了笑。张开了手臂,学着她平时孩子气的用词开玩笑。   “是有点心情不好。所以要抱抱。”   深羽果然弯起了嘴角。夏油杰想,她笑点还是一如既往的低啊。不过和他想的不一样,深羽没有马上抱住他。反而催着他拿出了咒灵球。然后,在夏油杰不解的目光里,她打开刚才找出来的铁盒,从整整一盒子花花绿绿的糖球里挑了一个剥开。细白的手指捏着梅子色的糖球,抵在了唇上。   注意到夏油杰骤暗的眸色,少女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一点。她像是故意做给他看一样,伸出一小截湿漉漉的舌尖,飞快的在糖球上舔了一下。   “比起抱抱~”感觉到夏油杰的视线,深羽笑得更甜了,“我会更有效的,可以让杰的心情好起来的魔法哦!”   *   *   *   深羽大概真的有魔法。   夏油杰想。   长长的一吻早已结束,他却一点儿也不想动。大概是咒灵球的味道太过有冲击力。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消失在唇齿之间的时候,他心中那股从下午堆积到现在的滞涩沉重的压抑也仿佛一并融化消失,无影无踪了。   就像是凝成了坚冰的肮脏残雪被阳光蒸腾殆尽取。他的精神都为之一轻,随即便是胸中升腾而起的融融暖意。   嗯,还有嘴里鲜明浓郁的酸酸甜甜。   这也太甜了。绝对是只有深羽和悟才会喜欢的甜度。这么想着,夏油杰的嘴角却扬了起来。他眯着眼睛咬碎了嘴里剩下的糖球,舌尖碾了碾,然后一点点咽下。低头问还靠在他肩膀上的深羽。   “这个味道还蛮特别的。尝不出来。是什么?”   “是山楂啦。”少女的脸还埋在他的衣服里,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   夏油杰于是又笑了。   “难怪,确实挺少见的。”   他随口说着,伸手圈着深羽,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明明每次开始的时候都很大胆,结束的时候就变成鸵鸟了。不过这样也很可爱。夏油杰想着,干脆稍微用了点力,让深羽靠在了他怀里。   抱着深羽,他往椅背上靠了靠,有些懒散的眯起了眼睛。   啊,还是不想动。心情骤然放松,随之而来的就是积累了数日的疲倦。夏油杰难得放任自己懒洋洋的放空了思维。这样就很好。温暖明亮的寝室,怀里是心爱的少女,窗帘一放,外界的寒冬北风和其他糟糕的东西就好像都不存在了一样。   像是走下了陡峭的山崖,重新又充实又安宁的,站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大概真的是魔法。”夏油杰仰头,看着明亮的灯光。   怀里的少女动了动。“本来就是啊。”   “那魔法少女深羽会不会变身?”   “揍你哦!”深羽拿头撞他。   “哈哈哈哈。”夏油杰笑了起来。“没事没事,不会变身也很可爱啊。”说着,见深羽又要恼。他抢先一步把她抱得更紧了一点,笑眯眯的低头吻了吻深羽的黑发。也就在这时,夏油杰的手机响了。   “啊。”深羽抬起了头,退后一步,“又有任务?”   夏油杰也收了笑意。不过掏出手机打开,看了眼屏幕,他的神情就放松了。“不是,是夜蛾老师。”他抬头对深羽笑了笑,“催我交报告书呢。”   “那你快去吧。”   “嗯。”   虽然还想多留一会儿,不过夏油杰还是站了起来。他没有在任务间歇里写报告的习惯,连着出去了好几天,算下来攒下来的报告书都有半打了。这种纸面工作意外的消耗时间,现在不写,等新的任务进来,只会越攒越多。   倒不如趁现在写掉。这才五点不到,到吃饭前,还有点儿时间。   不过说到吃饭……   “深羽,晚上一起吃饭吧。”手都搭在门把上了,夏油杰回头。他的心情已经全然恢复了轻松愉快。看着黑发少女,他狡黠的眨了眨眼睛,“就去上次悟吵着要去的那家西餐厅店。趁他不在,我们先去把他心心念念的情侣套餐吃了。”   果然,如他所料的,深羽笑出了声:“你好坏哦。是不是还要发照片给他啊。”   “那必须的。”   “噗。”少女于是又笑了,赶人似的挥了挥手,“那你还不快点去写。快去!我等你写完了来叫我。”   “遵命~”两指并拢举到眉间不伦不类的行了个礼,夏油杰笑着出了门。   而等到熟悉的足音在走廊上消失,深羽才像是脱力似的,“咚”的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哈……哈……”一手撑着眼前的地板,她喘着气,一手用力捂住了眼睛。明明没有任何伤口,双眼传来的剧痛却像烧红了的钩子一样翻搅着神经。而同时,黑暗的视觉中,铺天盖地的各种“记忆”与画面再次涌现。   还好。深羽想,多亏了她刚从日上山回来,本来脸色就白得吓人,再加上多年演技,没有在夏夏面前露出端倪。   这么想来,她早在去日上山之前就习惯了【看取】咒灵的刺青之痛和承受负面情绪涌入身体的感觉真是太好了。眼前一阵阵发黑,深羽硬撑着没让自己倒下去。手指死死抠着冰凉的地板,她一边压抑着在胸中翻涌的负面情绪,一边苦笑。她的术式还真是及零系列之大成于一身啊,她【看】个咒灵就会形成【刺青】和【破戒】挂钩已经很过分了。现在,她【看看】夏夏,这鬼术式居然就立刻把日上山巫女们所有【看取】到的“记忆”都给她翻了出来。   这算什么?生怕她忘记自己人柱的身份吗?   好在这感觉已经开始减淡了。竭力保持着清醒,深羽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加油啊!深羽!你可以的!你不能晕!你等下还要去和夏夏吃饭呢!晕过去可就没有超级贵的情侣套餐吃了啊!   *   *   *   然而,最终,深羽还是没有和夏油杰吃上五条悟心心念念——主要是对里面附赠的限量冰激凌和甜点——的情侣套餐。   并不是因为她没抗住【看取】的新副作用。   而是因为夏油杰还没走到教学楼下,就被叫住了。   “啊,夏油君?”温和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夏油杰回过了头。出现在眼前的人让他有些意外。那是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中年男性,穿着很庄重的深色和服和羽织。身后还跟着西装革履的随从。   中年人的容貌很端正,五官分明,整齐的短发向后梳着,带着种传统古旧的严肃。但是夏油杰却知道,他其实挺温和的,与人说话也并不摆架子。   果然,看到夏油杰转身,中年人就微微笑了。他示意随从留在原地,上前一步,率先问好: “果然是你啊。好久不见了,夏油君。最近忙吗?”   “还是一样。”夏油杰于是也礼貌的笑了笑。“榎本先生,好久不见,您怎么在这里?”   “来取一些咒物。”被叫做榎本的中年人指了指伸手,夏油杰探身,就看到随从的另一只手里抱着个贴满了封印的盒子。似乎是察觉到了夏油杰的好奇,榎本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苦笑,“加茂家的东西。”   啊。夏油杰了然。   中年人全名榎本孝直,是他在特级咒术师认证时认识的。严格来说,他也是悟特别嫌弃的烂橘子的一员。不过夏油杰觉得,榎本孝直和烂橘子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虽然也是咒术总监会的成员,榎本却并说不上什么话。   他自己也说自己只是加茂家的跑腿——榎本家是加茂家的分家,榎本孝直还是榎本家的庶子,也就是榎本家这一代没有嫡子,他又继承了相传术式,榎本家才捏着鼻子让他当了家主。   可就算是家主,他好像也当得挺傀儡。而且榎本孝直几年前在祓除咒灵时受了重伤。那时候家入硝子还没入学。听说他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因此实力大减,从一线退了下来,被加茂家为了凑数推举进了总监会。   现在他额上还系着黑色额带,据说就是为了遮住那时留下的伤痕。   这些都是挺公开的八卦。稍稍对高层有点了解的人都听说过。不过大约因为出身和经历,他身上倒是看不到多少咒术世家惯有的恶习。在一般咒术师中风评也不错。   夏油杰在进行特级咒术师认定的时候,他也是列席人员。当时榎本不仅给了他不少指点,还帮他说了很多好话。和悟说得一样,烂橘子们对待普通家庭出生的咒术师态度相对恶劣轻慢,益发衬托得态度中正平和的榎本孝直像唯一一个正常人了。   也因此,认证结束之后,夏油杰特意去找他道了谢。咒术师的圈子就这么大,之后他们也遇见过几次。夏油杰很快就发现,榎本到底是世家家主,虽然打起来绝对赢不了他,但他的咒术知识相当渊博,又不像悟只关心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有点儿研究者气质,还挺好为人师。   夏油杰正觉得自己身边缺乏能指点且熟悉咒术界的长者——人类毕竟是需要社交的,他也不能什么都去问悟,那家伙也有不知道的东西啊。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夏油杰有时询问他一些关于咒术的事情,偶尔遇到,也会约个饭什么的。   就像现在,看到夏油杰,榎本孝直微微眯起眼睛,就开口邀请道,“没想到一来东京就正好碰到夏油君了。怎么样,我们也很久没见了,要不要一起吃个便饭?”   不过他今天已经约了深羽了。   夏油杰刚想拒绝,就听到榎本孝直说出了后半句话。   “你之前电话里问我的那个会压制别人术式的‘束缚’,”中年人很和善的笑了,“我查到了一些东西,电话里说不太清楚。我明天就回京都了。不介意的话,吃饭的时候我们正好可以讨论一下。” 第86章 85:【八十五之咒】   85:【八十五之咒】   晚饭约在了榎本孝直落脚酒店的高级日料店。榎本在总监会里再怎么边缘, 本身还是世家家主,特级咒术师更是不差钱。这家店私密性很好,包厢门一关, 很适合聊些不能被普通人听到的事情。   ——虽然就算被听到, 最大的可能也是被误以为是大龄中二病。啊, 以榎本孝直给人的印象, 说不定会被当做什么幻想小说的世界观?   夏油杰有点无厘头的想着,听到榎本问,“夏油君, 要喝一点酒吗?”   “不, 我就不用了。”   “也是, 你还年轻。”中年人给自己点了一份清酒,感叹,“到我这个年纪,晚上不喝一点酒, 觉都睡不安稳。”说着, 他脸上就露出了略带无奈与沉重的倦色。   “……因为压力?”   “也算是吧。”像是意识到了自己在对小辈抱怨,榎本暧昧的笑了笑, 忽然话题一转, “夏油君,你是为什么要当咒术师的呢?”   “啊?”   “啊, 别误会别误会。”榎本苦笑着, 在夏油杰有些古怪的目光下解释道:“我不是在为上面打探什么。只是, 夏油君,你和我们不一样吧。你是一般家庭出生, 也有不当咒术师的选项吧?我就是有点好奇。”   说着, 他没有追问, 反而有点感叹的继续说道。“我们这些咒术师家族出身的,说是责任也好,束缚也好,总之,大约是生来就要当咒术师的。反而是没有成为咒术师的才能,就无法在这样的环境中存活下来。当然,用‘存活’这两个字可能有点夸张。不过你既然和五条少爷熟识,应该也对有些世家的情况多少知道一些吧?”   “禅院或者加茂家那种吗?”   “是啊。”榎本笑了起来,他眯了眯眼睛,“在一般家庭出生的咒术师看来很不可思议吧。21世纪了还存在着侧室和庶子什么的。禅院的家训,‘不是咒术师的不算人’,是不是很过分?”   夏油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但是,”榎本忽然话锋一转,“一旦想到,这一切的初衷都是为了祓除咒灵,就会觉得很可悲了。”   重视血脉,迎娶侧室是为了诞下更多有咒力有术式,或者能够继承相传咒术的孩子。窥觊其他咒术师的术式,或者妄图将拥有独特术式的女性当做生育机器也是如此。在这样的环境里,有限的资源当然不会浪费在没有术式——也就是派不是用场——的子嗣身上。从平安时代到现在,世家们一直都是如此运行的,只是随着时间,其中腐朽的部分不断堆积,就像布满落叶的泥沼,终于成了一潭腐烂的死水。   “但即便如此,没有世家依旧是不行的。以御三家为首的世家们构筑起了现在咒术界的根基。咒物,术式,封印。世家们掌管着各种知识传承与历史,就连现在两处高专的教科书,也都是以他们提供的资料为基础编写的。如果没有他们的配合,一般家庭出生的咒术师连得到系统教育的机会都没有。当然,现在是新社会了,有政府在,他们为了自己的存续,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敝帚自珍。”   “总之,可能在夏油君这样一般家庭出身的咒术师看来,他们——或者说我们——都是一群老封建。不过其实世家也妥协了很多的。”   榎本一手支着头,说道。他的目光有些悠远。夏油杰觉得他与其是在和自己说话,不如说是单纯在对一般家庭的他倾吐压抑的心情而已。不过榎本说的确实也有道理——主要是本来就是他有求于人,所以夏油杰还是挺耐心的听着。   然而,榎本孝直的下一句话,让夏油杰的眸光微动。   “可是,在我看来,这根本没有意义。妥协也好,组织也好,或者说,咒术总监会乃至咒术界本身的存在也好。都没有意义。”榎本孝直眯起了眼睛,这个表情让他本就严肃的五官看上去有些冷彻。   “因为咒灵是祓除不完的。”   榎本说着,将目光转向了夏油杰,仿佛要看进他的心中一样。   “我们都知道,咒灵诞生于人类的负面情绪。对他者的恶意:嫉妒、杀意、伤害欲;对己身的恶意:自卑、寂寞、绝望……这些东西,只要人类还存在,还在继续思考,还是社会性的动物,那根本就是要多少有多少。即便是从未产生过伤害他者想法的圣人,也不可能一生都不曾不安或恐惧过。甚至,连冷漠也都是负面情绪的一种。”   “在我看来,去祓除这些东西,就是在与人类的本性对抗。而相对日本的人口,相对于咒灵产生的速度和频率,咒术师又有多少呢?如果把日本国内咒术师的数量和咒灵的数量放在天秤的两端,根本就无法衡量吧?那么,我们咒术师所做的事情,和蚂蚁搬起小石子试图去填上决堤的河道有什么区别?”   “最重要的是,夏油君,你知道吗?”榎本忽然弯了弯嘴角,“咒术师,并不会产生咒灵啊。”   “——!”夏油杰愣住了。   “嗯,不会哦。啊,当然,咒术师本人死后变成诅咒的情况除外。”榎本歪了歪头,他的眼中露出了带着嘲弄的,类似冷笑的神色。“你们有学过吧。咒术师压榨负面情绪生成咒力,在体内循环,驱动铭刻在肉体上的术式。因此诅咒等于咒力,被束缚循环在了身体中。但普通人没有这样的能力。”   “产生诅咒的是普通人,祓除诅咒的却是不会产生诅咒的咒术师。夏油君,你不觉得这很讽刺吗?普通人一无所知,咒术师却在兢兢业业的为这些一无所知的人们产生的诅咒而忙碌着。但是即便我们再怎么忙碌,需要祓除的诅咒也不会减少。”   榎本说着,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顿了顿,开口:“夏油君,我曾经差点在任务里死掉。不仅如此,那场任务,有一位和我一起去的同僚牺牲了。”   “啊。”夏油杰有点迟疑的点了点头,“……这个我听说过。”   但夏油杰并不知道当时榎本还有同僚。当然,他没有在此时贸然这么说。   中年人于是笑了笑——并没有多少笑意的那种。笑完,他眯着眼睛看向手里的酒杯,也没有再提同僚的事情。只是将话题转回了自己身上。   “说来挺惭愧的。我作为咒术师的能力并不出众,准一级已经是极限了。但是作为家主,至少也要一级才行。加茂家是这么说的,所以勉强当上了一级咒术师。然后,就遇到了祓除不了的诅咒。”   “‘为了保护现场的普通人’,报告书上是这么写的。但其实也不算。”榎本自嘲的歪了下嘴角,“……只是突然觉得很疲惫。”   那个瞬间,发现自己即祓除不了拥有强大术式的咒灵,也救不了濒死的同僚,更保不住被卷入现场的普通人的安全,于是突兀的,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换句话说,是失去了求生欲。   中年人说完,忽然抬头,“夏油君,所以,你说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在祓除咒灵呢?咒术师——或者说我们现在在做的事情,真的是有意义的吗?”   这个问题夏油杰无法回答。而感受到了青年的沉默,榎本孝直才像是惊醒了一般,立刻歉意的扯了扯嘴角。   “啊,抱歉啊,夏油君。果然是年纪大了,不知不觉就对着你抱怨起来了。”意识到自己的长篇大论不合时宜,中年人故作开朗的摆了摆手,“你和我不一样。你是特级咒术师,这些不得志的失败者的疯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说完,他正了正神色,伸手从身边的皮包里拿出了一叠影印本的资料,带着惯常温和的笑容,有些刻意的转开了话题。   “我们还是说回今天的正题吧。关于你之前问我的那个束缚……”   *   *   *   深羽并不知道这一天,夏油杰爽约了和她的晚餐后听到的是相当严肃沉重的话题。   因为夏油杰回到高专之后神情挺正常轻松。不仅给她带了路上买的布丁,晚上更是和她腻了很久。抱着她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都要不时亲亲她的头发和脸颊。他第二天又要出差,所以道了好多次歉。弄到后来深羽干脆在他张嘴时拿布丁把他的嘴堵上了。   “你好烦哦~都说我不在意了啊。”她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抓着他的刘海拽了一下。   “过分了啊。”夏油杰咽下布丁,赶紧把自己的刘海解救出来,笑着伸手捏深羽的脸。   深羽立刻笑嘻嘻的躲。她是真的不计较这些。即便夏油杰给出的理由是“遇到了一位咒术界的前辈”而不是“临时有任务”,她也丝毫没有因此不开心,反而觉得夏油杰能在咒术界多认识些人,有自己的人脉,是很好的事情。   一定要说的话,她还挺可惜自己现在没办法一眼就【看】穿他人的心声了,在人际交往方面帮不上夏夏的忙呢。   所以临到第二天夏油杰出门之前,她还叮嘱了一句:“如果忙或者有其他事情,你随时联系我呀。我真的没关系的。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不用勉强赶回陪我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好。”夏油杰笑眯眯的点头答应了。   他答应的事情总会做到。之后深羽也陆续接到了几次夏油杰发来的“有点事儿可能赶不回来”或者“回到东京了,不过今年先不回高专了,明天早上来找你”之类的联系。虽然有点点寂寞,不过她倒是放松了一些。懂得休息就是好事啦。再加上之后也从小五嘴里知道了和夏夏关系挺好的某个咒术师是“不算很烂的烂橘子”,深羽失笑的同时,也更安心了一些。   小五看烂橘子很挑剔的,他都说不是很烂的话,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但即便安心了不少,深羽的神经也没有彻底放松。一方面是因为神社本厅和太宰治那里还没有进展,另外一方面是她【看取】得越多,就越发现,夏油杰的任务是真的特别不友好。   虽然夏油杰从来不提——因为凡是任务就没有开心的,所以他们几个从以前开始就不太聊各自任务的内容——但是深羽在【看取】他的负面情绪时会同时看到些记忆片段,无一不是些会让普通人反胃作呕或者齿冷心寒的内容。深羽深深觉得,夏油杰的报告书要是集结成册,大概要起名叫做《人类恶意观察手册》。   明明也有比较正常的任务的啊——比如诞生于都市传说或者传统故事的假想咒灵和其他根源不明的诅咒。可是就像是针对着一般家庭出生的特级咒术师,或是验证“咒灵诞生于人类的负面情绪”这句话一样,上面安排给夏油杰的,尽是些要上社会新闻的类型。   如果不是夏夏虽然道德观是他们几人中最高的,但也不至于精神洁癖,再加上她有【看取】大杀器,能一键清空他积累的负面情绪,深羽都担心自己哪一天回到高专,碰到的就不是笑眯眯的饲养员,而是冷笑着的教主杰了。   可是就算有【看取】,深羽也不敢彻底放松。【看取】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夏夏可是有原作前科的。人只要还在思考,就随时会产生负面情绪。所以她自己努力的同时,也没忘记拉上下级生与小五。   灰原的开朗很治愈,这孩子看着大大咧咧,其实特别敏锐,她不在的时候正好让他多缠缠夏夏,别给他一个人瞎琢磨的时间。小五则要充分发挥五条家的优势,好好怼怼烂橘子,让他们不要得寸进尺。   前者挺成功的。但后者的结果,就是五条悟和夏油杰的任务被简单粗暴的互换了。五条悟倒是不在意,他和深羽相比夏油杰更疯一点,对不相关的外人身上发生的事情都挺冷漠的。可是夏油杰在意。他知道后哭笑不得,说他们两个胡闹,硬是又把任务换回来了。   这也是从来不会和夏油杰说要不你就别出这种任务或者别当咒术师了吧的原因——说了他也绝对不会听的啊。   就很无奈。深羽只能大力嫌弃五条悟的不给力,惹得后者几乎炸毛。最后一黑一白的两个人得出结论,说来说去都是上面那群混蛋不好。不过五条悟惯例的diss完烂橘子们,就开始觉得深羽小题大做了。   “杰哪有你想得这么弱啊?”白毛DK懒洋洋的挑眉,“都说了我们是最强的啊。你这家伙,就是瞎操心。”   深羽又不能剧透他——无论是说这些小事可能动摇夏油杰的理念,还是说担心他因此讨厌普通人都已经算是剧透范围了——旁侧敲击五条悟又听不进去,几次三番之后,只能默默放弃了这个派不上用场的白毛。   不过她还是不死心的戳着他的肚子提醒:“反正你多找他玩儿,多注意点儿他的情况啊!杰有不开心的事情也不会跟我说,剩下只有你了。”   “知道了啦。”五条悟拖长了调子答应。内心却一点儿不奇怪。杰那个性格,会跟深羽倒苦水才有鬼。喜欢的女孩子又不是垃圾桶,他自己有不开心的事情,也顶多找深羽含糊抱怨两句。谁会从头到尾说给她听,让她跟着一起不开心啊。   相比杰的事……   “小咪,你的咒力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五条悟推了推墨镜,“是谁告诉我会恢复的?怎么我隔几天没回来,你还倒退回去了?”   “啊,这个是正常情况。以后也会一起告诉你的啦。硝子不也说我特别健康吗?你就别追问啦。”眼见五条悟调转了枪口,深羽赶紧岔开话题。   没办法,她又不能和小五说,她每次快满了就要回日上山给人偶充电啊——说起来夏夏最近都不会问她咒力或者术式之类的问题了。哎~这种时候,就又觉得夏夏这样的性格也挺好的了……   *   *   *   好在虽然无法彻底安下心来,之后深羽也再没撞见过夏油杰一脸分分钟黑化表情的情况。总之,情况虽然没有骤然好转。但也没有继续糟糕。在深羽努力维持着平衡和他们各自的忙碌中,冬天很快结束。校园里的樱花从蓓蕾到绽放,又是一年春天了。   “时间过得好快啊。”深羽看着窗外,忍不住感叹。   楼下两个学弟正蹦蹦跳跳——确切的说是灰原绕着七海蹦蹦跳跳——的向着教学楼走去。当年什么都不懂的新生,转眼也变成别人的前辈了呢。   啊,说到这个。“杰~”她回头,看着他收拾行李的背影,“你见过今年的新生了吗?我没看到你们楼里有多人嘛。”   “还没来呢。听夜蛾说好像本人和家里都还在纠结,可能会晚点儿入学,怎么了?”   “没什么,悟好像之前碰见了。似乎当时是来参观学校的。”深羽笑了,“你这么一说,我深刻怀疑新生该不是因为碰到了悟才纠结了起来吧?”   深羽的记忆里,好像伊知地就是七海和灰原的学弟?如果是的话,嗯,以伊知地的性格,的确会很纠结吧。   “噗,难说。”虽然不知道新生是谁,但夏油杰了解五条悟啊。于是深羽一说他就笑了,“不过也还好吧。现在我们都忙,新生进来也碰不到悟的。”至于五条悟,更不会无聊到特地去堵新生找麻烦了。   说着,正好整理完了东西,夏油杰直起腰走回桌边,伸手从桌上的铁皮盒子里抓了把糖,塞进了口袋。同时,他看着视线跟着他的动作移动的深羽,嘴角的弧度一深。   “怎么了?舍不得啊?”   “谁舍不得啊。”深羽抬头就见夏油杰笑得“不怀好意”。她顿时脸色微红,“吃糖就吃糖,看我干什么?你好无聊哦。”   这铁皮盒子就是她的糖盒。自从那次【看取】之后,这一盒子糖就被夏油杰征收了。他每次出差都会抓一把带走,吃光了还要求她补充。用他的话来说,出差在外没有深羽在身边的时候,他可以吃糖清清口。毕竟他现在有时候一走好几天,回来也不一定每次都能遇到深羽,把所有咒灵球都攒到和她一起处理实在不太现实。   至于为什么是抢她的而不是自己去买,当然是因为深羽挑糖的品位很好,正好省得他舍近求远了。   这理由深羽当然是不信的——这人每次拿着糖,就对她笑得特别蛊。   “别以为我【看不到】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啦。今天没有了。”深羽说完,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干脆跳下椅子伸手推他,“快走快走,到时间了,我送你去门口。”   说着,深羽很是无奈的抬头看了眼根本推不动的180公分肌肉青年,自暴自弃,“等你回来让你随便亲总行了吧?”   “嗯~”夏油杰眉梢一挑,“你说的哦。”   “是是,我说了。”   深羽说着,一点儿不带怕的。她都想好了,夏夏回来会带着咒灵球球。这么说的话,他就会第一时间来找自己了。她正好可以把咒灵球球和他的负面情绪一起【看】掉。至于新的副作用。想当年她在三个同级生加班主任面前【看掉】个特级咒灵都没露馅儿,不就是【看取】到的负面情绪会和日上山的巫女们多年积累的那些联动吗?经过这段时间,深羽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各种新的糊弄技巧!   哼哼哼~她可是演技超棒的雏咲深羽大人   这么想着,深羽就又小小的骄傲了起来。不管怎么说,她的【看取】确实派上了用场。黑发少女的心情因此挺好,直到把夏油杰送到校门口,看到了辅助监督的车,都还是笑眯眯的。   她本来还想送夏油杰上车的,不过刚看到车,她的手机就叮咚一声想了。   夏油杰笑了。   “看来悟睡醒了。”熟知深羽手机铃声的黑发青年笑着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去陪陪他吧。这家伙昨天半夜才回来,上次回来我们也都不在,再不哄估计要闹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最近深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自己身上,夏油杰也不是没有感觉的。   “那我去了?”   “嗯,去吧。回来给你们带甜点。”夏油杰再次摸了摸深羽的黑发,看着少女转身离开。直到她的身影在花树之间变得朦胧,他才眯了眯眼睛。   他并不是不想问深羽术式和束缚的事。只是上一次和榎本孝直的谈话让他对于“束缚”有了更深的了解。虽然他全程都没有透露自己询问的束缚的详细,所以榎本孝直给他的资料也不算对症。但榎本孝直的话还是有用的。按照他所说,能干涉到术式的束缚,代价也基本都比较严厉,如果没有万全的把握,不要向本人询问为好。   “束缚本身就有点像文字游戏。代价和内容完全由两方来定。本身就可以要求‘不准透露或者忘记束缚的内容’。甚至如果要求是‘不可以让第三者得知’的话,你擅自对结下了束缚的一方说明‘我已经知道你束缚的内容了’,对方就可能因为触犯了禁忌而发生危险。”   前几点是夏油杰知道的,后面这一点他倒是第一次听说。但是当榎本孝直拿夏油杰的咒灵做了演示,证明了自己的话之后,他立刻就慎重了起来。之后更是联系了五条悟,让他也小心行事。   他和悟所做的都是想帮深羽解决问题。如果反而因为自己的原因伤害了深羽……   夏油杰吐出了一口气,截断了思考,转身走向了停在校门口的车。   今天和他一起出任务的是香川佳奈——就是那个深羽和悟也都挺喜欢的香川小姐——所以夏油杰也没客气。他直接拉开了后座的车门,正准备上车,却意外的看到后座上已经有了先来的客人。   “榎本先生?”   “夏油君,打扰了。好久不见。”   后座上坐着的赫然是刚才还在夏油杰的思考里晃了一圈的对象。见到夏油杰,榎本孝直惯例的用和严肃五官不太相符的温和表情微笑着向他点头。   “好久不见,您怎么在这儿?”夏油杰扬高了眉梢。   “啊。夏油君!”驾驶座上的香川佳奈赶紧解释,“是这样的。榎本大人来高专办事,但是好像临时有事要先回一下京都。他的随从现在走不开。因为我们也正好去东京站,所以榎本大人问能不能顺路送他过去。”   “就是这样。”榎本孝直歉意的笑了笑,“不好意思,麻烦夏油君了。”   “哦,完全没关系。”夏油杰点头。香川说了他就懂了。这次出差本就是个当天就能结束的普通任务,没有任何需要保密的地方,就算他和香川在车上聊任务的内容也不要紧。顺路送人而已,他不介意。   这么想着,夏油杰就上了车。车一开动,他刚想找点话题,榎本孝直先开了口。   “刚才那位,就是雏咲大人吧?一直听说,倒是第一次见到。两位感情真好啊。”显然是坐在车上的时候看到了两个年轻人告别的画面,榎本孝直温和的笑了笑,感叹道:“真是了不起啊。夏油君也是,雏咲大人也是。【看取】世人罪孽与痛苦的巫女大人,这么一看,完全还只是个孩子啊。” 第87章 86:【八十六之咒】   86:【八十六之咒】   空气骤然紧绷。良久, 夏油杰听到自己僵硬的问。   “……什么意思?”   然而榎本孝直的反应比他更惊讶。你竟然不知道吗——带着这样的表情,中年人错愕的睁大了眼睛,下一刻, 他像是明白了过来, 立刻紧皱眉梢,露出了严肃又懊恼的表情。   “抱歉, 夏油君,是我失言了。请你忘掉刚才的话吧。”榎本孝直很少见的用上了冷硬的语气, 不止如此,他伸手敲了敲前面的驾驶座椅背。   “香川,旁边停车。”   “榎本大人?”香川佳奈吓了一跳,“可是……”这才刚开车学校, 还离东京站还好远呢。   “停车。”然而榎本孝直根本不等她说完。他冷下脸的时候非常有压迫感。香川佳奈一抖肩膀,赶紧在路边停下。榎本孝直直接开门下车,转身朝着学校的方向走了回去。一边走一边拿出了手机。   这明显是要联系别人送了。看着后视镜,香川顿时又尴尬又迷惑。她虽然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就在一辆车里,想听不到都难——但是却完全没明白就这么两句话, 怎么气氛忽然就僵了。然而一个是特级咒术师, 一个是世家家主, 她不敢问也不知道要问什么。此刻,她车还停在路边,见后座上的夏油杰久久没有反应, 香川佳奈头皮发麻的试探着开口。   “那个,夏油君……”   “啊……”后视镜里,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年轻特级咒术师抬起了头。强压下脑中一时间沸腾回转的各种念头, 夏油杰看着后视镜里的辅助监督, 有些僵硬的弯了弯嘴角:“没事。只是有点误会。我们先去车站吧。任务要紧, 榎本先生那里没有问题的。”   “啊,是!”   夏油杰笑得有些勉强,再配上刚才的气氛……总之,当不知道吧。香川佳奈赶紧收回目光,老老实实的按照夏油杰的吩咐再次发动了汽车。   因为注意力击中在了面前路况上,所以她并没有看到重新低下头的夏油杰垂下了目光。他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内容,眉心深深皱着,握着手机的手越收越紧。   ——“【看取】世人罪孽与痛苦”……深羽,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   *   *   /榎本:抱歉,夏油君。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既然你不知道,那就不是我能说的内容了。总监会与神社本厅有协议,对非知情者,雏咲大人的很多情报都是机密。其中一部分也涉及束缚,绝对不可提及。我本来以为——不,请忘了我说的话。我是不会说的。/   直到轿车汇入车流,消失在视线的尽头,一身正装和服的中年男子才微笑着放下了手机,伸手扯下了额上的深色宽缎带。   如缝合线般横穿过额头,自一边太阳穴延伸到另一边,直到被鬓角遮盖的诡异伤痕立刻暴露在了阳光下。而随着伤痕的暴露,榎本孝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眯了眯眼睛,用和他那张严肃脸孔很不相称的嘲弄表情愉快的笑了起来。   他忽然开口:“里梅,你说,夏油杰看到消息会怎么想?”   “我不知道,也不感兴趣。”榎本话音刚落,一个穿着袈裟的白发娇小身影从他的影子里升起,“相比之下,羂索,你没有问题吗?这里距离高专很近吧?把我这么叫出来,怎么?你不怕暴露了?”   “呵呵,别这么严肃啊,里梅。你现在可是榎本孝直的‘式神’。”榎本嘴角一弯,“可以契约强大的咒灵藏匿于影子里——这个身体也只有这一点可取之处了。”   “然而只能契约一个咒灵。契约对象还不能比自己强,除非自愿。太弱了,连作为【十种影法术】和【咒灵操术】的下位互换都不够资格。”被叫做里梅的白发红眼,看不出性别的孩童般外貌的咒灵面无表情的接口,语气平淡,用词却很辛辣。   但榎本——或者说羂索毫不在意。相反,他很赞同的点了点头,“所以这具身体才只能作为过渡啊。不,应该说是接近目标的中间节点。”   “你想要【咒灵操术】?”里梅眨了眨眼睛,“放弃吧,你赢不了的。按照我们的约定,没有看到宿傩大人醒来,我是不会出手的。”   “哈哈哈哈哈!”然而,他话音刚落,羂索就大笑了起来。他笑得极其夸张,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一样,“不需要赢啊。完全不需要。”他动作幅度夸张的摆着手,“我根本没有想过自己动手啊。”   也根本就,不需要他动手。   顶着一张非常不适合笑容的中年人面孔,羂索高高扬着了嘴角。他停下了笑声,远眺着车子开走的方向,眼中全是冰冷的愉快。   “呐~里梅。人类这种生物,千年来都一点长进也没有啊。咒术师也好,非咒术师也好,在我看来没有什么不同。爱欲诅咒,皆出于人心。相比武力,人心可要简单多了。”他说着,转身,看着里梅,“有心的人就有弱点,有弱点的人就会痛苦,漂亮温柔善良的人总会先死掉,古来如此。”   “你的‘先死掉’……”里梅抬头看他,“是多久呢?”   “今天?明天?十年?二十年?”羂索邪气的扬眉,“或短或长又有什么区别?我们都已经等待了千年,还会在意这蜉蝣一样的时光吗?”   的确如此。里梅想着,垂眸再次沉入了羂索——或者说榎本孝直的影子之中。而后者也并不介意咒灵的自作主张。相反,想到如他预料一般开始“倾斜”的夏油杰,榎本笑得更愉快了。   那位巫女大人真是非常优秀呢。不仅仅是对于【咒灵操术】和【六眼】的影响力。她本身也相当有趣啊。他还没有用夜泉子做过实验。用她做母体有可能复制【六眼】吗?【咒灵操术】会得到进化吗?使用她的子宫的话,会孕育出比器和咒胎九相图更强的东西吗?   只可惜,暂时看来,这些构思还只能停留在纸面上。中年人眯着眼睛,很有些遗憾。虽然不知道那位巫女是怎么从日上山上又跑了下来的,不过没有万全的把握的话,他也不敢贸然动手。   毕竟,他想要的是创造而非破坏。缺了人柱,一旦黄泉泛滥,这片土地上的人都死光的话,他也会很困扰的啊。   *   *   *   “……要给雏咲小姐打个电话吗?”   把车停在东京站的停车场里时,香川佳奈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她是没听懂榎本孝直和夏油杰在打什么哑谜,但是至少那气氛显然不是什么好事。作为难得和四人组都挺熟的辅助监督,香川佳奈很喜欢这四个年轻的咒术师。特别是雏咲深羽和家入硝子,虽然不会说出口,但她心里是把两个女孩子当朋友的——她们还有个三人八卦群呢。她出现在了两人的话题里,如果有什么误会,还是尽快说开为好吧?   她这么想着,却听到后座传来一声含义复杂的低笑。   “呵。”他是不想问吗?夏油杰率先推开了车门。他恨不得现在就回去高专找深羽问问清楚。她失踪不在的七个月,突然变化的身体情况,多出来的束缚,机密的身份,再配上榎本孝直的话,一切都给了他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榎本孝直的闭口不言与对深羽身上束缚让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夏油杰竭力压下内心的情绪,可就仿佛被这股焦躁所勾连一般,几个月的压抑与烦闷再次涌上了他心头。高强度的任务,令人作呕的人性,一时间,黑发青年胸中仿佛暴风雨欲来之前暗色海面空,各种思绪混杂不安的翻涌着。   但是,这不是应该发泄向别人的情绪。看着随后下了车的辅助监督。夏油杰无视了香川的一脸担忧,象征性的弯了弯嘴角。   “没事,我们还是先把任务解决了吧。”   “哦!好的。”香川佳奈迟疑的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加快步子小跑向了售票处。   看着她的背影,夏油杰眯了眯眼睛。他一个人胡思乱想也没有意义。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尽快解决掉任务回高专。虽然不能直接问,但是他可以找悟谈一谈——五条家的话,应该能找到答案的吧?   只是一个每隔几年都需要定期祓除的特级地缚灵而已,他们手上有充足的资料,他可以很快解决的。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任务居然出事了。   深羽送走夏油杰的时候是一大早,按夏油杰的计划,他最快能在晚饭左右赶回高专。结果他黄昏不到就赶回来了。不仅比原计划提早了很多,用的还是乘着虹龙直闯高专结界的方式。   虹龙是登记过的咒灵,但强大的咒力冲击依旧触动了高专的结界。深羽当时正在和硝子聊天——她难得有了一个下午的空闲,五条悟倒是又被紧急任务叫走了。听到警报时,两人同时惊愕的抬头,随后极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就拔腿朝着虹龙的落点飞奔。然后正正撞上了抱着香川佳奈从咒灵身上跳下来的夏油杰。   年轻咒术师的脸色黑得吓人,周身气息冰冷,脸颊上还有没凝固的血痕。但此刻谁也顾不得他。家入硝子的目光在看到香川佳奈时就陡然一凛。   “放她下来!来不及去医务室了!她要不行了!”说着,她一把扯开香川的衣襟,一手探向她胸口血肉模糊的伤口,反转术式立刻开起。   深羽则二话不说的脱下衬衫往地上一铺,等夏油杰把人放下,迅速拿出了手机。   好在硝子的能力足够给力,接到深羽联系的医务室其他人员赶来的时候,香川佳奈已经恢复了呼吸和心跳。等家入硝子跟着担架跑向医务室,深羽才终于有时间询问情况了。   “怎么回事?”她一边快步跟着走进医务楼,一边问身边的夏油杰。   刚才要不是夏油杰回来得及时,香川绝对挺不过去。夏油杰已经给她做了急救。能用的措施都用上了。但是她身上的伤口实在太过惨烈,不仅正面当胸三道纵长且深的伤口从锁骨下一直延伸到腹部,几乎把她整个人撕了开来,半边身体还有灼伤一样的诅咒痕迹——这绝对是正面撞上咒灵了。   可是香川是辅助监督,和她一起出任务的还是夏油杰。怎么会弄成这样?   “任务和情报不符?”深羽低声问,她只能想到这个了。   然而,夏油杰摇了摇头。“不是。”他的表情阴沉如水,看着硝子和担架冲进走廊尽头的手术室,他忽然停下脚步,闭了闭眼睛,才低声开口:“是我的错。”   “啊?!”深羽愣住了。她跟着停下了步子,惊讶的抬头去看夏油杰,然后就听到了一个让人只想骂街的经过。   夏油杰今天的任务是某个废弃神社里的地缚灵。因为当地流传着女子午夜来此诅咒负心人就能让对方受到天罚的猎奇传说,每隔几年堆积的诅咒都会形成咒灵。算是个惯例任务。只是今年附近陆续有人失踪,窗也观测到诅咒超过了历年的强度,怀疑有可能是特级,任务才到了夏油杰手里。   他和香川到了现场之后,确认了咒灵确实已经接近特级,并且还诞生了比较粗糙的领域,也很快找到了被困在了领域里的失踪者。到这一步,一切正常。夏油杰和香川甚至都还挺庆幸。这只咒灵似乎对被困的活人不感兴趣,失踪者除了虚弱和惊吓,没有受到其他伤害。   咒灵本身也并不算太能打。夏油杰上来就压着它粗暴输出,逼得受创的咒灵迅速撤掉了领域。他打算收服这只咒灵。香川和夏油杰合作经验丰富,看出了他的打算。等夏油杰的咒灵缠上了祓除对象,她立刻进了帐内开始协助受害者们撤离。   这本来就是辅助监督的工作,香川更深知有夏油杰和他的咒灵控场,此时带着受害者离开不会发生危险。可是她知道,一般人不知道啊。不仅不知道,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分辨夏油杰的咒灵和祓除对象的区别。于是其中一个被害者在极端恐慌之中,重重推了香川佳奈一把,把毫无防备的她正好推到了缠斗在一起的咒灵们中间。   那是完全出乎了夏油杰和香川本人预料的事态。夏油杰虽然当即下了救援的命令自己也冲了上去,但香川依旧被卷入了攻击之中。甚至,如果不是夏油杰动作够快,她的头当场就要掉下来了。再怎么不被特级咒术师放在眼里,那也是接近特级的咒灵,要碾死连三级都祓除不了的香川佳奈,对它来说不比碾死一只蚂蚁更困难。   就在夏油杰眼前,伴随着女子的惨叫,鲜血冲天而起。等他在香川倒下之前接住她时,她已经失去了意识。   “……艹!”深羽听完,咬着牙低骂了一声,一手重重捶在了一边的墙壁上。   夏油杰此时也没心情去在意她的用词了。伸手按了按眉心,他往身后走廊的墙上一靠,哑着声音继续说道:“……她这种情况一般的医院绝对救不回来。所以我收取掉咒灵之后,就带着她赶回来了。至于那些还在现场的一般人……抱歉,那个时候,我实在没有余裕去管他们了……”   深羽也完全不觉得要管。不如说如果不是夏油杰提起,她都不记得这茬了。“不需要管。咒灵都祓除了,他们能有什么事儿?”她张开双手,也不管他身上满是血污,上前给了夏油杰一个大大的拥抱。   “才不是你的错。不如说,杰,你在真是太好了。”她闭了闭眼睛,紧紧靠在他身上,“如果不是你的话,香川小姐就回不来了。”   “……虽然由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不过。”她踮起脚,伸手擦了擦夏油杰脸上的血迹, “杰,你超棒的啊!谢谢你救了她!”   香川小姐才比他们大没几岁,这个因为工作繁忙至今都没谈上恋爱的大姐姐,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死掉的。   少女的手有点凉,自从回来之后,她的体温一直都偏低。原本他想着有很多话要问的。然而此刻,看着那双黑曜石色的眸子,夏油杰只感觉到深重的疲惫。他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也就在这时,他和深羽的手机同时响了。   两人赶紧低头,就见是硝子发来的群发。   /硝子:血止住了,没有生命危险。你们先回去吧,情况稳定了再联系你们。/   “走吧,去你寝室。你先洗漱一下,我们再过来。”深羽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率先牵起了夏油杰的手,“顺便给硝子拿点吃的来。她估计还要忙一会儿。”   虽然他们谁也没有提那个推了香川的一般人,但是现在,深羽可不敢放夏油杰一个人待着。   *   *   *   事实正如深羽所料。回寝室冲掉血迹换了身便服,夏油杰一走出盥洗室,就把深羽紧紧抱在了怀里。他垂着眼帘,一下一下的吻着她的唇。亲吻非常温柔,然而拥抱她的力道极大,像是要把少女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头发……”深羽在亲吻的间隙开口,夏油杰的头发都没吹干,发梢还滴着水。   “让它去。”夏油杰却只是伸手把湿发向后一抄,任水滴顺着发丝滑落,打湿了T-shirt的后背。伸手拉着少女走到床边,在床沿上坐下,他再次抱住了她。啄着她的唇,他的声音低得像叹息一样。   “我现在只想抱抱你。”   积压在心中的东西太多。此刻夏油杰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或者说,他只想暂时什么都不要想。暂时就好。   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很累。即便【看】不到,深羽也能大致猜到他内心无法宣泄的沉重。她心中一紧,伸手抵在夏油杰的胸口微微用力,侧头避开了他的动作,提醒道:“咒灵。”   “……”   “在你身上吧。”深羽的手向上,贴在了夏油杰的脸颊上。她故意夸张的眨了眨眼睛,“我们现在就收了它,给香川小姐报仇!”   她只字不提事件的原委,安慰人的话语也有些笨拙。然而那份温暖与真挚依旧让夏油杰弯了弯嘴角。他的目光柔和了下来,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了咒灵球。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准备吞下时,他罕见的迟疑了一下——像是心弦被什么东西勾动得一颤。不过低头看到深羽的目光,他依旧闭上了眼睛,将咒灵球送入了口中。   然后略带点儿凉意的熟悉的臂弯就环上了他的脖子,少女娇软的唇贴在了他的唇上。一片黑暗之中,随着呼吸一起浸透他的是淡淡的奶油草莓的甜味儿。夏油杰让自己刻意忽视了那甜味儿里萦绕不去的一丝血腥气——深羽之前拥抱他的时候,沾上了他制服上的血。现在,估计又还给他了。   可即便这样也很好。夏油杰想着,他并没有把深羽当做什么心灵或者精神的支柱,他并没有那么脆弱。但是每当这种时候,每当他心中沉重阴暗滞涩的部分融化在他们相交的唇齿之间,他就觉得,他所做的一切还是有意义的。   他是在清楚认知到了人性的阴暗之上,依旧选择了这条道路。即便这世界每时每刻都像在嘲笑和拷问他的选择一般,但至少,在这条路上,他有好友,有同伴,还有……   就像心头的无云被纤细白皙的手用力的拂开,夏油杰退开了一点距离,把少女按在了怀里。   “深羽……”   他想着一直都没有打通的榎本孝直的电话,低头吻了吻少女的发顶,目光微暗。   ——不管你瞒着我什么,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然后,他就被深羽大力推开了。   “好了。”她脸色红红的,眼中也弥漫着温润的水色。看到他不解的目光,她咬了咬唇,“我先回去一趟。”   夏油杰扬了扬眉,“为什么?不多陪我一下吗?”悟这么久没出现,深羽也没提。他就知道那家伙又出任务去了。那么深羽应该没有别的事情才对啊。   “衣服啊。”深羽戳了戳他白T-shirt上的红痕,无奈的笑了笑。“刚才就想说了,你这不是白换了吗?”说着,她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手,“我先回去换身衣服。换好就过来,你正好先把头发吹干啊。不要感冒了。”   难得轮到自己被教育,夏油杰弯了嘴角:“好~深羽妈妈。”说完,就看到深羽像看撒娇的小孩子一样,无奈的深深看了他一眼。   那表情很是可爱,直到深羽走出了门,夏油杰的嘴角还带着淡淡的弧度。然后,他就看到桌上的手机亮了起来。   夏油杰眉梢一扬,那不是他的手机。他站起身,就看到是个打进的电话。不认识的号码。深羽的手机是指纹锁定的,他接不了。想着少女会不会着急。夏油杰没有多想,拿着手机就出了门。   深羽才刚走,从这里到女生寝室的路线都是走熟了的。她那小短腿比不上他的步速。夏油杰虽然没有【六眼】,但到底也是特级咒术师,感知一下她的咒力,追上人完全没有问题。   这么想着,夏油杰几步快步下了楼,走出寝室楼。他刚想看看深羽走到哪儿了,四处一环顾,眼角余光忽然看到了一抹熟悉的黑与白——然而与他预想的不同,深羽并没有走在回寝室的路上。   而是……   夏油杰的心脏突兀的一沉。他敛起了气息与咒力,放轻了步子,向着寝室楼的后方走去。因为既不是后门也没有开窗,又有粗壮的绿植和花坛遮挡,那儿是个基本不会有人经过的死角,此刻太阳已经落下,于是益发显得幽暗而不起眼。但是此刻,水泥墙角边露出的黑裙摆和白衬衫的一角,在夏油杰的视网膜上无比鲜明。   鲜明到,让人觉得刺目的地步。   ——什么事情,需要她躲在这里?   夏油杰闭上了眼睛。他已经知道了。   距离少女还有数米,特级咒术师澄澈敏锐的五感已然捕捉到了目标处所有细微的声音。沉重不稳的呼吸,指甲抓挠墙壁的声音,受伤的小兽一样压抑的不成调的呜咽悲鸣,以及破碎成了呓语般的自言自语。   “……好……好疼啊……呜!”伴随着衣物摩擦声,夏油杰几乎可以在脑海里勾勒出深羽的动作。她大约是靠着冰冷的水泥墙,一边把自己蜷缩了起来,一边不停的颤抖。因为疼得太厉害,还会伸手下意识的攥紧胸口的衣襟。   但是即便如此,她依旧在给自己打气。   “……没、没关系……呜!深羽……你可以的!那是大家的痛苦……不是你的……不怕……”   “哈……哈……今天、今天也把夏夏的咒灵球球【看】掉了哦……好棒的……”   “呜!”重重的一下撞击声,然而,之后,衣摆轻动,她却试图站起来,“我可以……呜……我、没事……要快点,夏夏、还在等……”   伴随着喃喃自语,少女拖着沉重不稳的步子,扶着墙向另一侧走去。大量缺失的咒力和疼痛的影响让她完全没有发现他就在转角后不远处。   ——我的【看取】,可以秒杀咒灵,吸取咒力,形成刺青。   第一学期刚开学的时候,少女如此介绍道。   ——刺青会痛。就……很痛吧……   被他们发现止痛药的时候,她像被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别别扭扭的说。   ——【看取】的媒介是直视或者肢体接触。   无数次的强调,和无数次的吻。   ——我什么特别的事情都没有做啊。就是和平常一样清了个debuff顺便帮你补个魔而已嘛!我也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啊。   在日光茂密的森林里,她躺在地上,不管怎么样都不肯和他对视。   “【看取】世人罪孽与痛苦的巫女大人……”   榎本孝直的感叹还在耳边,随后浮现重叠的是少女娇俏可爱的笑脸。   “我会更有效的,可以让杰的心情好起来的魔法哦!”   夏油杰站在原地,只觉得全身冰冷。他想起很久之前——不,也许也没有那么久——的某一次,深羽趴在他的桌上,手指拨动着咒灵球,状似无意的对他说:“夏油,我觉得你那个味道肯定不是真正的味道吧。绝对是因为咒灵是诅咒的关系。”   然后,她不等他接口,就兴高采烈,甚至有些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   “不过没关系哦。有我在嘛。什么味道都给他跑光光啊!”   是啊,有她在啊。   没有办法马上进入状态的吻,接吻后会埋在他怀里不肯抬头的习惯,黑曜石色的眸子上泛起的氤氲水汽,在他怀里的颤抖与鼻音。   他为什么会真的以为,她为他所做的一切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呢?   他是怎么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她带来的轻松与安逸的呢?   “哈……”颤抖的喉间溢出干涩的冷笑。夏油杰抬头,伸手捂住了眼睛。他至今为止让深羽【看取】了多少次?几十?还是几百?他是怎么能做到把心爱的女孩子的痛苦,当成他们之间的情趣的呢?   “我他妈的……都在干什么啊……” 第88章 87:【八十七之咒】   87:【八十七之咒】   夏油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寝室, 又是用怎样的心情等着深羽回来叫他的了。估计脸色很糟糕,因为当他在医务楼的走廊里回过神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深羽忧心忡忡的表情。   “杰?”她拉着他的手, 轻轻晃了两下。   夏油杰弯了弯嘴角,“我没事。”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你的。忘在我房间里了。”   “啊!”深羽睁大了眼睛, 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口袋。当然摸不到,她自己似乎也反应过来这个动作有点傻气, 吐了吐舌头,一边接过夏油杰手里的手机,一边不好意思的笑了。“我都没注意。”   ——是因为太痛苦了, 所以没有余裕去注意吧。   这个念头无法扼制的浮现在夏油杰的脑海中。好在深羽的注意力都在手机上的未接来电上。少女解锁了手机,眉梢微微一扬。“杰,我去打个电话。”说着, 她不等他回答, 就快步向楼下走去。   这时候, 就觉得她【看不到】真的太好了。   夏油杰看着深羽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直到确定少女不会回头, 才往身侧的墙上一靠,像是要把肺部的空气都压榨出来一般的,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   硝子一开门看到的就是这颓废的一幕。夏油杰的表情让她扬了扬眉梢, “你没事吧?”   “没事。”夏油杰摇了摇头。想到硝子还不知道香川佳奈受伤的原因, 他低声把经过又简短的说了一遍。   反正硝子总会知道的, 先告诉她,也好避免她说错话。毕竟那绝对不是会让人觉得愉快的经过。   果然, 听他说完, 硝子的脸色也沉了。低头爆了句粗口, 棕发美少女烦躁的伸手摸了摸口袋——她压力一大就会想抽烟,这算是标志性动作了。   很好,她算是知道夏油杰的表情为什么那么难看了。这还真是……让人想宣泄都找不到出口,憋着一口气死活发不出来。   “抱歉。”大概是因为她的表情太难看了。夏油杰轻声开口。   “啧。”硝子顿时更不爽了,抬头瞪他,“别什么事都往身上揽。和你完全没有关系吧。”说完,她吸了口气压住了脾气,转移话题似的问道:“深羽呢。”   “打电话去了。”   “……也好。”硝子顿了顿,看着夏油杰疑惑的眼神补充,“香川醒了,本来还想说你要不要进去看看。不过现在,我看你还是别去了。”   而就在这时,病房内忽然传来了“咣”的一声巨响,随后,是隔着门板也清晰可闻的嚎啕恸哭。   难以想象这会是那个表情严肃做事一丝不苟面对碎尸断肢也能冷静如常的香川佳奈所发出的声音。但硝子却一点儿也不意外。   “她毁容了。”棕发少女看着关得严严实实的门板,面无表情的说:“反转术式无法消除诅咒的痕迹,植皮也没用。”所以今后香川都要带着覆盖了大半张脸和上半身的凹凸不平灼伤痕迹活下去了。   然而当硝子这么跟刚刚苏醒的香川说的时候,年仅26岁的女性辅助监督只是愣了愣,就笑了。“这有什么关系,辅助监督又不看脸。能捡回一条命已经很好了。”   她说的时候语调特别平静理智,就好像真的是这么认为的一样。但是……   家入硝子没什么表情的扯了扯嘴角。怎么可能。   这么想着,棕发少女垂下了眼帘。“我去抽根烟。深羽要是来了的话,你也跟她说先别进去了。”   说完,她伸手摸出烟盒,刚转身要走,就被夏油杰叫住了。   “硝子。”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为了你一直承受着伤害,却不让你知道。你会怎么做?”   夏油杰低着头,从家入硝子的角度,他的神色在走廊灯光的阴影里有些晦暗莫名。不过硝子也不意外,毕竟房内的哭声还未停歇,这时候还能心情好那才有鬼。但是夏油的这个问题……   硝子扬了扬眉,“《麦琪的礼物》?谁?五条做不出这种事情,所以,是深羽?她又干什么了?”说着,她看着夏油杰惊讶的表情撇了撇嘴角,“你那个无中生友一样的问法也太好懂了。怎么,你们查到她是怎么回事了?”   “……还没有。”   “但是知道了可能不是好事——或者那笨蛋自己觉得是好事,但是你不觉得。”硝子眉梢皱了皱,“别这么看我,你脸上没写。”只是因为对象是深羽。硝子自认对她的了解绝对不会比两个DK少。偷偷为喜欢的人抗下伤害,还真是她会做的事情。   说不定还一边干一边觉得自己棒棒哒。   啧,硝子再次皱了皱眉。她更想抽烟了。但是忍着烦躁,她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不问具体是什么了。”既然夏油杰觉得不是好事,她问了也只会给自己添堵。“但是,夏油。如果你觉得不能接受,就让她停下来。”   “那笨蛋很固执。你不说清楚她一定会钻空子。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硝子抬头,注视着夏油杰的眼睛,“如果你觉得是伤害的话,那不要再给她受伤的机会。”   说完,家入硝子摆了摆手,转身向楼外走去。   不过刚迈出了一步,她忽然又开了口:“对了,等下深羽你带走,不用还我了。晚上也别联系我。我要好好睡一觉。今天真是太糟糕了。”   是啊,今天真是太糟糕了。   夏油杰听出了硝子话里的体贴,却实在没有表达感谢的心情。而唯一的好消息……   夏油杰低头,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看着上面用数十个未接来电换来的榎本孝直发来的长长的邮件,他的目光再次沉了下去。   ——这真的能算是,好消息吗?   /所谓的【看取】,是日上山一系传承的能力,和铭刻在肉体上的术式不同,【看取】是可以学习和锻炼出来的……濡鸦之巫女通过【看取】分担承载他人的罪恶悲伤与痛苦,这本来就是对生者使用的能力。雏咲大人是特例,她的【看取】转变成了术式,因此才会对咒灵也有效……巫女所【看取】到的负面情绪并不会消失。她们以一己之力将其背负束缚于自身,以此来减少咒灵的产生……同时,【看取】到的悲伤和痛苦会成为巫女的力量。/   /日上山上有通往黄泉的入口。心志不坚之人会被黄泉的夕阳,也就是祸津阳所诱惑,上山而死。若无结界封印,无论黄泉泛滥还是普通人被诱惑自死,都是灾厄。而封印唯有濡鸦之巫女才能镇压看守,若没有足够的力量,巫女不仅无法胜任,自身也会发生危险。/   /雏咲大人是当代唯一的濡鸦之巫女。这是她的使命。/   /夏油君,再多的我就真的不能说了。/   所以,这就是深羽的秘密,她数月的不在,异变的身体情况和骤然减少的咒力在这段说明下全部得到了解释。同样,那些让他轻松安逸的吻也是。因为原本就有着这样的能力,所以,她只是把这个能力用在了他身上而已。   就像和他们分享喜欢的甜食,哄他们开心,以及做其他任何她会觉得“能让他们感觉更好”的事情一样。   “呵……”   夏油杰合上了手机。他现在似乎应该打电话给悟,跟他说自己知道深羽瞒着他们的事情了。又或者像硝子说的那样,去找深羽,哪怕不说出实情,也要跟她说不用再帮他【看取】咒灵球了。又或者,是当做全都不知道这些……   因为深羽所做的,毫无疑问是以他的理念而言【绝对正确】的事情。   ——强者保护弱者。因为可以祓除咒灵,所以咒术师保护非咒术师。因为肩负着这样的使命,所以巫女吸收痛苦,减少咒灵,并消磨自己来镇压某个重要的封印。   ——这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这一刻,夏油杰却无可抑制的想到了榎本孝直的话。   ——“夏油君,我们在做的事情,真的是有意义的吗?”   无法,回答。   夏油杰抬头,将全身重量压在身后的墙上,伴随着依旧持续回荡在走廊中的香川佳奈的哭声,他的嘴角扯出了一个同样不带任何温度的弧度,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   *   *   不给深羽受伤的机会很简单,只要不见她就好了。对于夏油杰来说,这甚至都不是需要特意去做的事情。他很忙,深羽也不闲。比如硝子虽然很体贴的说了“不用还我了”,但事实上深羽打完了电话就急匆出了门,当天根本没回来。   当然,第二天也没有。   然后第三天,夏油杰自己就又出差了。   很荒谬的,平日这样的错过会让他失望,但坐在飞去北海道的航班上,黑发的青年看着窗外居然只感觉到了类似于茫然的轻松。不,也许用轻松来形容并不恰当,但他现在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和深羽独处。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现在该做什么——或者说,想做什么。   同样的,他最终也没有给五条悟打电话。   然后,时间就在这样的忙碌中继续前进了下去。   高专境内的樱花很快就谢了,随着日历被一页页撕掉,粉色的云霞变成了从淡到浓的绿。整个五月,在夏油杰的刻意控制下,他遇到深羽的日子屈指可数,然后是六月,再然后是七月。   在这期间,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发生变化。新生入学,七海和灰原也开始逐渐独当一面。又到了咒灵爆发的忙碌夏天,随着气温,七海眉间的皱纹似乎在不断加深,语气都粗暴了起来。倒是灰原依旧一如既往乐天开朗,偶尔的几次偶遇,都是他笑呵呵的扯着冷脸的七海建人。   不知不觉,刚入学时那么不靠谱的学弟们也升上了二级。   看起来所有人都在前进。   老校长退休,夜蛾成了新的校长。硝子已经变成了医疗室的女王,五条悟笑着说她下一步大概就要把整座医务楼变成自己的专属领地了。   但是在夏油杰看来,变化最大的是五条悟。自从星浆体事件他掌握了反转术式之后,就专注于开发自己的能力,开始向着更高处一骑绝尘。夏油杰曾经跟他开玩笑说【无下限术式】应该改名叫“无上限”才对。全自动并可以自动识别对象的无限一旦展开,连他都想不出还有什么能攻击到他的方式。   “那是必须的啊~”穿着简单白T-shirt的青年骄傲的扬了扬下巴,笑容灿烂得像盛夏的骄阳,“我们是最强的嘛~”   ——“我们”……吗?   夏油杰暧昧的弯了弯嘴角,没有接话。   五条悟也没有在意。今天难得三个人都在,他就约了硝子和杰一起测试无限的新功能。效果不错,他挺满意。硝子嫌天热,一结束测试就说着要去买饮料先走了。五条悟向来对气温没啥感觉,硝子一走,他踱回树荫下,惯例的伸手往夏油杰肩膀上一挂。   “悟,放手。好热啊。”   “热你还大夏天穿长袖?”五条悟根本不理会夏油杰的抗议,不过姿势变扭的拖着好友走了两步,他倒是扬了扬眉梢,“杰,你最近瘦了不少诶?怎么?冷面吃多了吗?”   “……只是苦夏而已。”   “去年夏天也没见你瘦那么多。”   “大概是今年特别热吧。”   “所以说,为什么觉得热还穿长袖啊。”   “防晒。”   “哈?你是女孩子啊?”   “紫外线又不管你是男是女。”夏油杰随口敷衍着,再次伸手把五条悟从肩膀上剥下来。这一次后者倒是没反抗,放开了夏油杰,五条悟双手抱胸,懒懒散散的往身后的树干上一靠,看着从树叶的缝隙中漏下来的阳光,有些不满的嘟囔。   “难得休息日。”他顿了顿,忽然拖长了调子,“杰~好无聊啊。”   中间被吞掉的那句是“深羽不在”吧?   夏油杰眯了眯眼睛,忽然开口:“对了,悟,深羽的事情,你还在查吗?”   “在查啊。”说到这个,五条悟也收起了嬉笑。“那个束缚,我仔细分析了哦。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在定期抽取她的咒力——或者说灵力。不仅仅是作用在肉体上,应该还有与灵魂的连接。嗯,那个深度,应该是灵魂。”   “是嘛……”这一点并没有出乎夏油杰的预料。   “但是再多就查不到了。”他不是没想过从“日上山巫女”这个关键词查起。然而包括五条家的老头子们在内的众多人都对此讳莫如深。能查到不过是些过时的资料。但就是这些,也足够他知道他的小咪在干什么事情了。   使用【看取】之力,看守黄泉之门,镇压日上山结界的巫女。   五条悟眯了眯眼睛,想到了那些古籍中的记载。虽然所有资料都没有详细记录具体的镇压方式。但他自己去日上山看过。因为整座山都已经被神社本厅封禁,他没有靠近。不过【六眼】足够让他不接近也确认到了包围全山,虽然脆弱,却稳定运转着的结界,和构成结界的熟悉的力量。再加上深羽身上的“束缚”,五条悟觉得他大概能猜到所谓的“镇压”是指什么了。   定期抽取深羽的咒灵、或者说灵力,供应给那座结界。   五条悟墨镜后眸中一片澄澈。冰蓝色本来就是冷色调,当他没有表情的时候,那色彩便益发显得异质,用深羽的话来说,就是充满了从高处俯瞰人世般的非人感。   从理智来说,五条悟觉得这是他“理应”可以接受的结果。并非是什么责任或者使命,只是他就是这么被教育着长大的。因为是【六眼】,所以理所当然的必须是最强。那么深羽也是一样。因为是濡鸦之巫女,理所当然的,结界和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同义词。   深羽现在还可以自由活动,虽然咒力衰弱但也不会因此受伤或死亡,只是这种程度的话,以咒术界的标准来说,完全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但是——   在镜片的遮盖下,冰蓝色之下,燃起了火焰。   ——五条悟明确的知道,他的“感情”,不想接受。   ——而且,同时,他有一种无来由的感觉。深羽的事情,不能告诉夏油杰。   至少,不能由深羽之外的人来说。   所以……   五条悟推了推墨镜,重新笑了起来:“嘛~杰也不用太担心。小咪自己不是也说会坦白的吗?现在都7月了,她也还挺活蹦乱跳的。我觉得可以相信她一次哦。”   “相信她……吗?”夏油杰低头,眯着眼睛轻声重复。   然而五条悟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沉浸在自己思考中的白发青年重重的点了点头,率先向前走去。   “嗯。我觉得可以哦。”   ——她负责告诉你真相,而我们,我和你,一定会找到办法解决的。   没有问题的。他对自己说,我们可是最强的啊。   *   *   *   五条悟的预感是正确的。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夏油杰已经从另外的途径得知了一部分的真相。而如果说这些“真相”已经压上了他心中的天秤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事情,无疑成为了使指针更加“倾斜”的砝码。   7月底的某天,刚刚下了新干线的夏油杰还没走出东京站,就接到了家入硝子的电话。   “夏油,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已经到东京了。最多一个小时。”硝子的声音有些紧绷,夏油杰扬起了眉梢,“怎么了?”   “没什么。你回来之后最好直接来医务室一趟。虽然现在已经稳定了。不过,”硝子吸了口气,才继续说道,“灰原和七海的任务出问题了,两个小的没事,跟着去的深羽受伤了。” 第89章 88:【八十八之咒】   88:【八十八之咒】   “都说了我没事啊, 你们也太紧张了吧?”   “血肉模糊被别人抱回来的人没资格说这句话吧。”   “哪有血肉模糊啊。没断胳膊没断腿的,总共就一个肋骨骨裂加两道伤口,还没戳到大动脉。早就止血了啊。”深羽无奈。   她受伤都是昨天的事情了, 怎么还可能血肉模糊。这次灰原和七海的任务地点是远离东京的乡下深山老林,他们又没有可以咻咻咻就飞回来的咒灵。搞定了那个原作里的“一级土地神”之后,两个小学弟立刻跟接力赛似的抱着她就往辅助监督车上冲。开车的辅助监督也很给力, 硬把小轿车开得跟F1似的, 她也就路上失了点儿血,到医院的时候, 人都还是清醒的。   人家也是正经医院,她又不是致命伤。清创包扎之后, 她也挂过水输过血了。要不是想着回来有硝子的治疗,这会儿伤口连针都缝好了。   至于被抱回来。怎么, 放着两个都快一米八了的学(坐)弟(骑)不用, 难道短腿伤患还要自己走回来啊?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 “这个程度的受伤对咒术师来说很平常的吧?”   深羽说着, 用没挂着输液的右手戳了戳某个赖在她病床边上的白毛DK的脸颊。   可后者就是不肯让她糊弄过去。伸手一把抓住了深羽的手, 五条悟眉梢一扬,“我就不会。”   “……有无限了不起啊?”   “你以前也不会。”   “……呜。”深羽有点心虚的试图把手抽回来。   五条悟没让她得逞。隔着墨镜, 他目光锐利的盯着深羽的眼睛, “为什么不用术式?”   深羽顿时更心虚了。她现在是个咒力弱鸡, 但显然【六眼】看得到她术式本身还是正常可以使用的。一眼就能【看】掉的东西为什么要冲上去硬怼?这不, 拿着武士刀冲上去硬怼一级咒灵就挂彩了。五条悟的疑问再正常不过。   原因当然是因为她不敢乱【看】啊。   虽然她现在的确【看】得了一级咒灵,但是帮夏夏【看】个咒灵球球她都要缓好久了。谁知道看掉了那个“一级土地神”她会怎么样啊。万一当场下跪满地打滚什么的, 两个学弟不是要吓死?而且她可是知道的, 灰原这家伙看着乖乖巧巧, 其实特别有主意, 绝对会向小五或者夏夏打她小报告的!   但是她才不会跟小五这么说。压下心虚,深羽一脸无辜。“打起来之前我又不知道那个咒灵那么硬。我以前看到一级不是也先捅了再说的?”   至于之后,“打着打着就上头了嘛。”   “啧,你还有道理了?”谁会信这种理由啊?五条悟往椅背上一靠,有点烦躁的撇了撇嘴角,“归根到底,你搞什么啊?别人的任务也要插一脚?知道自己弱鸡就安分点啊。逞英雄很开心?招呼也不打偷偷溜出去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我不□□们学弟就死了诶!这家伙的嘴……   虽然深羽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可眼见五条悟这句话一出病房里靠墙站着装壁画的两个学弟都是脸色一白,她内心翻了个白眼,干脆伸手拿起一个他带来的草莓大福往他嘴里一塞。“闭嘴啦你。”   塞完,她立刻双手合十对着七海和灰原的方向做了个道歉的表情。   两个人马上摇头表示不在意。   【六眼】当然不会错过这一幕,五条悟哼了一声,到底没再说什么。一时间静下来的病房里只有他重重的咀嚼声。   呜哇~还在生气。深羽又无奈又好笑——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是生气的小五也好可爱啊。她这么想着,刚想伸手摸摸五条悟的头发,门就被敲响了。   “五条。”硝子推开门,探进了半个身子,“夏油来了,你出来一下。”说着,她看着深羽亮起来的眼睛,补上了一句,“你等下,我们要讲重要的事情。”   深羽的眼睛顿时瞪大了:“不是,等等?你们讲重要的事情居然排除我?”   “任务的事,讨论怎么和上面吵架。你又帮不上忙。”五条悟轻嗤,伸手在她头上重重一拍。趁着少女捂脑袋的时候站了起来,眼角余光扫过还在墙边“罚站”的两个下级生,他撇了撇嘴角,选了一个。   “七海海,跟我出来。”   刚才虽然发表了言下之意很容易让两人误解为“管他们去死”的暴言,但五条悟当然不是真的不在意这次的“问题任务”。这一届不比他们那时,七海和灰原都是正常二级,并没有越级打怪功能。这次毫无防备之下碰到个土地神信仰转化的一级咒灵,能活着回来,真的是深羽的功劳了。   就像由人类的恐惧与想象力诞生假想怨灵会被附加上与传说中相同的特性,信仰堕落产生的咒灵通常都有很麻烦的术式和能力。根本不是最多只对付过没有术式的二级咒灵的七海和灰原能搞定的对象。再加上那是盘踞在当地多年的咒灵——也就说窗和辅助监督都有足够的确认时间和判断材料——要说不是有人搞事儿,五条悟第一个不相信。   妈的,又来?当年搞他同学,现在搞他学弟,上面那群是不是吃饱了闲得撑着?而且找什么时间不好,偏偏放在他们几个都事儿多得不行的时候。五条悟不爽的想,再这么搞下去,他总有一天会耐心耗尽把那群烂橘子都给掀了。   一边说着咒术师数量稀少,一边有事没事搞自己人,脑子有病吧?!   内心再次骂了一句,高个子的白发青年领着学弟走了出去,重重的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把被留下的灰原吓了一跳。黑发少年像被惊到的大型犬一样刷的竖起了不存在的耳朵,然而转头看向病床上的学姐时,却看到娇小的少女笑了起来。   她脸色还有些白,唇上也没什么血色。看上去不太健康的样子——也是,虽然伤口都被家入学姐治好了,也输了血,但到底是刚受了重伤的。想到这里,灰原不存在的耳朵又咻~的耷拉了下去。   这表情让深羽的笑意更深了,“刚才被吓到了?悟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灰原赶紧点头,“五条学长是担心学姐。七海海也知道的。”   “哈哈哈,你也叫七海海了呀。”深羽一下被逗笑了,她对着灰原招了招手,“来,过来坐呀。”说着,拿了个草莓大福塞给他,“吃点甜食,你们从昨天起就没有好好吃东西了吧。”   这种像招呼小朋友的隔壁阿姨一样的动作由雏咲学姐来做其实挺违和的。大家一直都说五条前辈是娃娃脸,但是灰原却觉得娇娇小小的雏咲学姐和五条前辈的娃娃脸程度不相上下。和老成的七海站在一起的时候,完全是哥哥带妹妹——还是那种年龄起码差个四五岁的小妹妹。再加上平时又目击了太多她对着两个前辈撒娇。虽然一直打心底尊敬着学姐的实力,但是灰原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时不时还是会有“不是前辈在照顾我们,而是我们在哄着前辈吧”的错觉。   这次也是一样。任务临出发的时候,学姐突然出现在他和七海面前,说因为五条前辈和夏油前辈都不在,家入前辈也在忙,太无聊也所以要和他们一起去出任务。并且不准他们告诉夜蛾老师,又拿五条前辈威胁辅助监督保密的时候,灰原完全是陪着自家妹妹一起胡闹的心态。   但是,当学姐横着雪亮的武士刀挡在他身前的时候……   “学姐,我……”   “没事哦。”深羽没有让他把话说下去,反正她也知道小学弟要说什么。“不要太放在心上啊。都过去了。灰原和七海没事,我很开心的。”   是真的很开心。深羽眯了眯眼睛。而且也狠狠的松了口气。   虽然不会表现出来,但实际上,最近深羽一直都很提心吊胆。开始进入夏天之后,她和大家见面的日子更少了。特别是夏夏,以前还能一个月碰到四五次。整个六月,他们才见了三次面。七月更惨,今天之前,他们居然只见了一面。见面机会少=不能帮他处理咒灵球球=【看】不了他的负面情绪。再加上深羽现在【看不到】夏油杰的心声,七月还有两大FLAG事件,她之前真的是每天心弦都紧绷着。   好在,现在可以稍微松口气了。   因为原作里几乎没有给出七海和灰原的任务信息。深羽用的是笨办法。一进七月,她就联系了已经开始自己单干的冥小姐,直接说了想见见九十九桑,动用钞能力拿到了九十九由基的联系方式,拜托她本人来高专的时候一定要通知自己——原作里九十九由基本来也就不是专程来找夏油杰的,只要不让他们碰到,就可以避免一大FLAG了。   事实证明这招有效。大概是对她这个巫女挺感兴趣,九十九由基来的时候真的联系了她。于是那天,她不仅完美的避开了夏油杰和九十九由基的会面,没让他听到那段“咒术师不会产生咒灵”的言论,更通过九十九由基的出现锚定了灰原和七海的行程,第二天在校门口把两个准备出远门的学弟堵了个正着。   深羽笑眯眯的看着吃着草莓大福的学弟。灰原一定想不到,看到冒出来的一级咒灵的时候,她比他们还要庆幸。   没有跟错任务真是太好了。   学弟们没有事,夏夏的叛逃要因应该算是少了一个吧?也许是杞人忧天,深羽想着,因为最近几次见到夏夏的时候,他看上去都挺正常。除了显得特别累,还瘦了之外,和平时没有什么不一样。不仅没有猴子发言,看着她笑的时候,依旧也是温柔缱绻的样子。但她实在不敢掉以轻心。原作里,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硝子和悟不是照样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同吗?   虽然不像她那么会骗人。但夏油杰也是一个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内心翻江倒海,表面上还能面无表情的人啊。   而在没有办法经常像个空气净化器似的给夏夏哔哔一下吸走他的负面情绪的现在,深羽能做的,就只有不停的拆FLAG了。   至少这点上,她至今做得还是很成功的。去年的理子,今年的灰原,大家都平安的活下来了。就连暴打了夏夏的甚尔,因为是友军,也没给他留下什么太大的天与咒缚阴影。只要身边没有人死掉,只要不因为九十九由基的话产生杀光普通人的想法,深羽觉得,就算夏夏因为压力和任务彻底对普通人失望,也不至于屠掉一个村子之后还杀亲正道的吧?   只要不走到那一步,一切都可以挽回。再不行,等到九月拆了夏夏最大的FLAG之后,她就马上跟夏夏和小五坦白。到时候,要是夏夏讨厌普通人了,她正好把他拽去神社本厅,让他和大家一起帮她研究维持结界的方法。深羽想,她还就不信了,这么可爱的她,难道还不能让夏夏的注意力从普通人身上移开吗?   或者让夏夏和太宰治一起去找东西也行。是太宰治的话,一定会给夏夏好好洗洗脑的。而且他肯定很欢迎。最近太宰治改换了方向,开始通过麻生邦彦发表在各种刊物上的文章拼凑他的行动路线,现在已经大致锚定了他三十多岁的时候最后一篇论文里提到的准备要去的地点。   听到这个消息时深羽还挺吃惊。《零》系列原作对麻生邦彦有两个设定,最初设定了他英年早逝,到了《濡鸦》的时候又变成了年迈去世。并且还在老年时的手记里留下了关于白菊的寄香的记载。因为自己是“雏咲深羽”,深羽一直以为这儿的麻生邦彦应该是后面这种,但太宰治说他调查过了。麻生邦彦三十多岁到四十多岁之间的行踪是空白。四十多岁之后发表在杂志上的刊物,都是熟人翻出的他的旧稿,还有一些更是别人假借他的名义写来骗钱的。   “我会根据这个地点追查下去。”太宰治在电话里说,“这条线索现在还没断。有任何消息我会随时和你联系。”说完,他就开始抱怨,“看了那么多资料,我都快变成民俗学家了。深羽,等这事儿了了,你必须请我吃饭。”   “好!超高级蟹肉料理走起!”   深羽一直到挂掉电话笑容都没有褪去。麻生邦彦经常会在走访之处留下些东西,如果他们能找到,那说不定还真有可能有他的思念附着其上。如果是英年早逝三十多岁的麻生的话,一定还是记得逢世的吧。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又了却了一桩心事。日上山也很稳定,事情没有变糟糕。她的无尽夏也开花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么想着,深羽的表情更柔和了。她看着灰原,忽然想到,也是因为她的打岔,所以灰原和夏夏没有经过原作的对话呢。再加上这次事情……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开口问:“灰原,如果不想做咒术师的话,不做也是可以的哦。”   “诶?”灰原抬头,“学姐?”   “嗯。其实这话也许更应该和七海海说。”深羽眯了眯眼睛,“你们也两年级了,应该也大致了解了吧?咒术师并不是什么好工作。像这一次的事情,以后也会发生也说不定。并不是每次都会有前辈能够救你们的。说实话,相比祓除咒灵,我更希望学弟们活得好好的。你也好,七海海也好,不想做的话,不用顾虑其他人,随时都可以不做的。”   “当然,想要继续做也行。不过,”她加重了一点口气,“咒术师就像是没有止境的马拉松,心志不够坚定——用悟的话来说,就是不够疯的家伙,是做不下来的哦。”   “那么……”灰原眨了眨眼睛,“学姐是为什么做咒术师的呢?”   嗯~其实她的本职工作不算是咒术师?不过这个就不需要跟学弟们说了。深羽笑了笑,“因为我够强也更疯啊。”   “这样的吗?”   “哈哈哈哈,骗你的啦~”深羽笑出了声,“虽然和当咒术师没什么关系。不过,我进高专,是因为有喜欢的人在这里哦。”   “诶!!”灰原原本就很大很圆的眼睛顿时瞪得更大了,“学姐进高专之前就知道五条学长和夏油学长了吗?”   “你毫不犹豫的说了那两个人的名字啊。”   “除了学长们没有别人了吧?”灰原也明白了学姐实在和自己开玩笑,顿时也笑了起来,“所以?学姐是怎么知道的啊?五条学长我还理解,夏油学长也那么有名的吗?”   “是秘密哦。”   “小气~”灰原很配合的抗议,说完,神色也是一柔,“学姐真的很喜欢学长们啊。”   “嗯。是的吧。”深羽也微笑了起来。大概是因为灰原实在是特别好的听众,她很难得的有了点儿倾吐的欲望。   “当然一开始不是的。一开始不是这种喜欢哦。怎么说呢~就是觉得是很厉害的人吧。”对于“记忆”中原作里的“角色”的憧憬与喜爱,也许是因为那是这个世界上唯有自己知道的,只属于“自己”——而不是“雏咲深羽”的“东西”?   “但是接触了之后,就越来越喜欢啦。”深羽眯起了眼睛,“我啊,不太知道爱是什么东西。”大概是【看到】的太多了,对感情的定义也很模糊。“想要一直在一起是爱吗?或者想要对方一直只注视着我一个人是爱吗?不是有很多人会想把喜欢的人变成只属于自己的东西吗?那个的话,我现在都还没学会。”   灰原的眼睛又瞪圆了,“啊?学姐不会有占有欲吗?”他忍不住提高了音量,“等等,难道学长们被搭讪啊,或者和其他的女孩子说说笑笑,你都不会生气吗?”   “嗯……”深羽歪了歪头,认真的想象了一下,然后摇头,“不会诶。”   “学姐你脾气也太好了吧!”灰原的音量再次拔高了,“要生气的啊!这个必须要生气啊!”   深羽被他夸张的反应逗笑了。“哈哈哈,这个和脾气好没关系吧。”   “就是脾气好啊。”灰原恨铁不成钢,“学姐,你该不会是付出型人格吧?就算是脾气再好,总也有想要的吧?”   “想要的啊……”深羽想了想,“想要……喜欢的人,开心。”   “……啊?”   “嗯。最想要的就是这个了。”深羽眯了眯眼睛,“一直在一起很好哦!能够一直注视着我的话就太棒了!可是如果不行的话……”   如果……她最终没有成功的话……   那也,没有关系的。但是……   “只有这个,是绝对想要做到的事情。”深羽笑了起来。黑曜石色的眸中闪烁着明亮的光,“想要喜欢的人能开心。不是因为我也没关系,不用每天也没关系。或者,就算平时都皱着眉也没关系。只是希望能有一个时刻,什么理由都可以。”   “哪怕是对着一朵花,一棵树,一片云……”深羽的笑容更加温柔了,“希望那个人可以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来。”   ——所以,什么“这个世界我笑不出来”的BE,她绝对要给它拆掉!   深羽说完,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边上还有我的话,那就更好了。”   然而,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管她的后半句了。灰原瞪圆了眼睛,不断发出“哇~这是什么纯爱”的惊叹。而手搭在门把上家入硝子回头,一边推门,一边目光复杂的看着两个同级生。   “啧,两个人渣,感动吗?”   硝子的声音一点儿没有压低,于是深羽一转头就看到了神情复杂的夏油杰和抬手推墨镜的五条悟。她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在五条悟的高声抗议里,深羽欢快的伸手一指夏油杰,大声说道。   “所以,那边的夏油同学,不要愁眉苦脸了!”她笑嘻嘻的大声说,“我们都快半个月没见了!不快点来抱抱我的话,我今天就不跟你睡了哦!”   ——她决定了,虽然有点对不起小五,但是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她整个九月,除了回日上山之外,要全部拿来黏住夏油杰!   *   *   如果没有“外力”的话,也许一切真的会按照深羽所想的发展。有她的【看取】,身边也没有人死去。只是对人性失望的话,夏油杰大概并不至于偏激到做出原作里那般的举动来。然而,深羽并不知道,她一边努力,有人却在一边给她拆台。同样,她也并不知道,她自己才是被当做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被有心人放上天秤的另一边的那一个。   *   *   2007年9月■日,■■县■■市(旧■■村),调查村落内的神隐、离奇死亡任务前夜。   任务地点是闭塞的村落,周边能够落脚的当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联系了辅助监督明早来接人之后,负责这次任务的夏油杰选择的是镇上唯一的商务酒店。隔音很差,楼下就是吵吵闹闹的居酒屋和做着风俗生意的廉价小酒馆。遮光也很一般,即便拉上了窗帘,也挡不住霓虹灯招牌投进室内的光线。   于是午夜过后的房间里即便不开灯,泛黄的墙纸上也被朦胧的红光印照得殷红一片。夏油杰穿着充当睡衣的T-shirt和长裤,坐在床上,握着手机。隔壁床上正睡着硬缠着他一起跟来了的黑发少女。   ——如果说咒术师是没有止境的马拉松。那么,尽头是什么呢?   /榎本:……这是最后一次了……日上山巫女的仪式,是将巫女放入叫做柩笼的箱中。箱中盛有夜泉——也就是黄泉之水。巫女的时间会被定格在入箱的那一刻……因此也被称为“永久花”……永久花陷入长眠,永远重复死亡和所【看取】到的痛苦……从这份痛苦中产生的力量,就是维持结界镇压黄泉之力。/   /夏油:……为了防止黄泉泛滥?/   /榎本:对。黄泉泛滥会引起大灾厄……除此之外别无他法。雏咲大人没有告诉夏油君这件事,大概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说明吧。毕竟要和关系很好的人分开……当然,夏油君这样强大的咒术师,就算在黄泉侵蚀之处也能活下来的吧。但是普通人就必死无疑了。/   /夏油:所以,是用巫女的生命去换取普通人的生命?/   /榎本:……不能这么说啊。夏油君,是你的话,应该可以理解的吧?就像星浆体一样。/   /榎本:说起来,在这件事上,总监会对你们这届评价也是很高的。和星浆体不一样,神社本厅没有监测巫女诞生的手段。雏咲大人是快10岁左右才被找到的。她身世不太好,从小没有父亲,母亲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之后寄住在养母家,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家不重视,5岁的时候被拐卖过一次。被神社本厅找到的时候,是和之后的养父住在横滨。那里的环境……总之,可能因为对人缺乏信任吧。雏咲大人对总监会也一直很有戒心。反而是进入了高专之后,大概是受到了来自各位的好的影响,对上面的行事也配合多了。/   ——什么叫做“好的影响”?   /榎本:此前也是。现在日上山的结界很稳定,我们都推测神社本厅已经举行过一次仪式了。虽然不知道详情,但之前从未有过仪式后巫女离开日上山的先例。现在雏咲大人可以离开,结界也没有问题,说明神社本厅应该是找到了方法。/   /榎本:所以,夏油君,你也不用太过忧虑。现在这种情况,只要结界不出问题,雏咲大人这个状态应该可以维持下去的。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很好的结果”吗?   “……呜……”   沉睡中的少女发出了不稳的轻呼。夏油杰立刻丢下手机,快步走到了她的床边。   “深羽?”他握着少女的手,一只手撩开她的前发。触手冰凉的触感让他的指尖都颤抖了一下。但他不仅没有松手,反而将温热的手掌贴在了她的额上,益发大声的开始叫她的名字。   “深羽!”   这只是个开始。夏油杰知道。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深羽做噩梦了。虽然频率极少,但她偶尔会在非常沉的梦里,发出破碎的梦呓。   不,他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把这叫做梦呓。   因为深羽在下一刻就睁开了眼睛。但却绝不是清醒。她黑曜石色的眸子睁得极大,其中却一片空茫。没有焦距,她的脸上也没有丝毫表情。然而透明的泪水骤然自她的眼中涌出。同时,伴随着断续的,时而含糊时而清晰的呢喃。   “好疼啊……不要看……大家……被杀死了。好痛。眼睛……不是我们的错……为什么……”   “深羽!”   “巫女被杀死了……好痛苦……要融化了。心……在融化……”   “深羽!你醒醒!”   “掉下去了……不要……”   “深羽!醒过来!”   “不要一个人……掉下去……谁来……拉住我……”   “深羽!”夏油杰用力摇晃着少女的肩膀,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动作起了作用,深羽忽然全身一颤,模糊的叫了一声“妈妈”,然后闭上了眼睛。   她又睡过去了——不,应该说,自始至终,她都没有“醒来”。   ——所以,你管这个,叫做“好的结果”?   夏油杰轻轻的把手移开,让黑发少女重新躺好,小心的擦掉她脸上的眼泪,然后帮她掖了掖被角。   ——“只要结界不出意外”,那么,如果结界出了意外呢?   一窗之隔的楼下街道上再次传来了骚动,喝多了的男女嬉笑打闹,毫不控制的音量在夜色中回荡。“……别在这里睡着啊!”“……有什么关系……报警啊。”“哈哈哈……警察送回家吗?”“我们可是纳税人啊!”   ——强者保护弱者。   ——“就像星浆体一样。”   ——“夏油君这样强大的咒术师,就算在黄泉侵蚀之处也能活下来的吧。但是普通人就必死无疑了。”   ——“咒术师不会产生咒灵。”   所以?我们到底是在牺牲什么,为了什么,保护了什么呢?   夏油杰直起身,垂眸看着安静沉睡着的少女,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了榎本孝直的话。   ——“夏油君,我们在做的事情,真的是有意义的吗?”   呐,悟。这个需要牺牲咒术师,需要牺牲我们的同伴,牺牲深羽去保护的世界,真的是有意义的吗? 第90章 89:【八十九之咒】   89:【八十九之咒】   时间:2007年9月■■日。   任务:找出导致村落中神隐(失踪)及离奇死亡事件的咒灵, 并将其祓除。   地点:■■县■■市(旧■■村)   备注:负责人/东京咒术高专三年级夏油杰。同行者/同三年级雏咲深羽   *   确切来说,是9月23日。   深羽抬头,看向了格子窗外。   山坳中的村庄其实距离城镇不远,开车也不过就二十几分钟路程。然而身处其间, 举目望去只能看到散落的建筑与远处的山峦, 便会产生被从喧闹现代化的文明中剥离了出来一般的异质感。   今天的气温有点异常, 已经下午四五点了,西晒依旧很厉害。云层有些厚, 看不到蓝色。刺眼的日光从白茫茫一片的天空上倾泻而下, 将村庄中平整过的黄土地面照得有些晃眼。像是把整个9月的残暑都聚拢在了这一天中一样,空气又干又燥。村中树木不多, 耳边却是不间断的喧嚣蝉声。   室外如此, 建筑物之中也好不到哪里去。很有些年头的木结构长屋挑高过低光线压抑, 通风也不科学。哪怕格子窗都敞着, 涌进来的也只是混着土腥的热气。即便被墙壁阻隔,蝉声依旧在狭窄的走廊之间回荡,像一把把尖锐的小锥子,钻进骨膜,扎入脑海, 挥之不去。   气压有些低, 但看上去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总而言之, 就是很热。   深羽低头, 看到自己的汗水顺着下巴滴在深褐色的木质地板上。   然而,她微微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指尖互相摩擦, 只觉得一片冰冷。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心脏到发梢。全部都很冷。   然后, 就在这让人脊背绷紧皮肤刺痛心底发寒的冷意之中, 带路的人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里!你们看!”   深羽抬头,在看清眼前事物之前,就先听到了身边夏油杰毫无温度的声音。   “这是,什么?”   ——啊……   深羽眨了眨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被固定在墙壁上的简陋木制牢笼。两团满身疮痍肮脏瘦弱的小东西像被捕获的动物一样在牢笼里颤抖着——在被西晒衬托得愈发昏暗的室内,一般人需要凝神细看,才能认出那是两个看上去不过四五岁大的小女孩。   但是在咒术师的视野里,她们身上凝实且鲜明的咒力,如同黑暗中跳动的烛焰一样清晰。   ——真的,是这里啊。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脏陡然落下。颤抖停止,冰冷与炎热似乎同时消失了。深羽曾预想过很多次和夏油杰一同站在这个场景之前的时候她会有什么反应?紧张?不安?担忧?又或者是激愤?迁怒?   ——如果不是你们这些家伙的话,杰就不会胡思乱想做出那么偏激的举动了!   无论哪一种,似乎都很符合她护短又任性的性格。然而,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深羽发现,她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升起的却是俯瞰风景一般的异质的沉郁和冷静。   在她身边,对话还在继续。面对黑发青年的问题,面相粗俗的男人瞪大了眼睛:“你在说什么啊?这两个就是一连串祸事的元凶吧?都是因为这两个,村里才会发生怪事啊!”   “不是。”青年像是头痛一样的皱着眉,仿佛压抑着什么似的摇头。   “不可能!这两个是怪物啊!就是她们,用奇怪的力量袭击过村民好几次!”   夏油杰尽量耐着性子解释:“事件的原因我们已经处理掉了。”   然而声音尖利的老妇根本不想听。“可我的孙子也差点儿被这两个杀掉啊!”   是和原作一样的对话。深羽想着,明明就在身边,夏油杰的情绪越来越压抑紧绷。她却奇异的丝毫没有紧张感。心脏像是塞满了石头一样沉,她的灵魂却仿佛飘了起来。在奇特的近乎于茫然的轻盈之中,她甚至还有空闲想起了在神社本厅学习灵力时听过的话。   “咒力能强化□□,所以咒术师的身体素质几乎都远超过一般人。而灵力会让人的感觉更加敏锐。也就是我们说的灵感。对于危险、死亡或者不详之物的预感,察觉到不存在的痕迹,心中突然出现的征兆,又或者倾听他人心灵之力——【看取】和【影见】就是这种方向的运用。”   预感?   “那是,他……”孩童细小的声音响起,随即便被粗暴的打断。   “闭嘴!怪物!你们的父母也是,果然应该趁还是婴儿的时候杀掉的!”在男人的破口大骂声中,深羽听到自己的内心说。   是的,我早有预感了。   越来越少的见面次数,日渐消瘦骨节益发明显的手腕,神情中的疲惫,眼神中的沉暗。她有多久没有见他开怀大笑了?糟糕的任务里暴露出的肮脏的人性,繁忙的让人神经紧绷的日程,哪怕抱着她的时候,夏油杰叫她名字的声音都宛如叹息。   无尽夏还在开花,可无论她怎么努力,还是不得不看着“快乐”这个词从夏油杰身上渐渐消失。   然而只是“不快乐”的话,那尚且是,她可以接受的结果。   ——可是,为什么呢?   ——她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为什么还是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对话还在进行,深羽却只是面无表情的听着。她看着夏油杰弯腰凑近牢笼,用自己的咒灵哄住了受惊的双胞胎姐妹。然后在他说出那句台词的时候,叫住了他。   “杰。你想干什么?”黑发的少女抬头,黑曜石色的眸子宛如深不见底的潭水,又像是打磨透彻的镜面,澄澈清幽的反映着倒映入其中的一切。   于是夏油杰在里面清晰的看到了自己挂着微笑的脸。他弯腰,像往常一样摸了摸深羽的头发,语气温柔,声调平稳。“不,什么也没有。深羽,不用担心,我只是想和几位出去谈谈。”   然而,出乎意料的,他看到从早上起就一直很安静乖巧的少女摇了摇头。   “不要去。”   夏油杰的眉梢微微一扬,直起了身。“……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深羽看着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杰,你想干什么?”   “啊……”这一次,温和的表情从夏油杰脸上褪去了。他歪了歪头,像是有些困扰似的看向了一边还搞不清楚情况的村民。“深羽,你真的要我在这里说吗?”   可虽然这么问了,他却在深羽回答之前毫不犹豫的先开了口:“大概是,把这些吵吵闹闹的非咒术师都杀掉吧。”   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深羽双手掌心相对猛然一拍。随着“啪”的一声脆响,白光乍现,半透明的屏障以她和夏油杰为中心骤然升起。   *   就像是半透明的【帐】,在夏油杰眼中,自深羽掌心迸射出的白光瞬间化为流溢着月白色光华的穹顶升腾而起并迅速扩大,转眼间就笼罩住了整座长屋。同时,其中的空间被扭曲扩展,低仄的室内转瞬便被延伸到了大半个体育场的大小,墙壁高耸,顶端与光华流转的穹顶融为了一体。原本建在墙上的牢笼与其中的孩童们被远远的放置在了夏油杰的背后,而村人与老妇则被抛到了深羽身侧的墙角。   只一个眨眼,两人所在之处就被封禁拖入了异界。   不是咒力,亦非领域,但这感觉有些熟悉。夏油杰仰头看着穹顶,眯了眯眼睛,“这是……”   “结界。”深羽开口。“你见过的。”   夏油杰的动作一顿。是的,他当然见过,在两年前的夏天,在日光。他的眼睛微微一眯,笑容里增添了几分真意。明明是被困住的那一个,那流光溢彩的屏障在他眼中也似乎可爱了起来。   想到了那个闷热的夏天发生的事情,他甚至低声笑了一下。“原来结界是可以这样设置的吗?”   “只要有足够强大的镇物就行。”深羽回答。神社本厅扒拉回来那么多东西,总还是有些能用的。   “所以随身带着这样的东西是为了防备我?”神道系的灵器或者镇物并不附着诅咒,在深羽本身咒力的遮盖下,夏油杰确实发现不了。“将空间隔绝为不可见的隐世,我记得是这样的对吧。也就是说,现在外面的普通人看不见我们了?”   反过来说,只要不能离开这里,他也就无法对那些人动手了。   深羽自然也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随身正好带着而已。倒是你……”没有回答后半句,黑发少女抬头,看着熟悉的青年,终于忍不住眼圈一红,“……杰,为什么啊?”   夏油杰闭了闭眼睛,“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想要杀掉非咒术师的念头?”深羽没有去管被结界一同困住了的两个普通人,也没有去管还在笼子里的双胞胎姐妹。她只是看着不肯与自己对视的夏油杰,“我不明白。”   ——她明明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   “我知道杰不开心啊。哪怕【看不到】我也知道啊。”目光一点点的巡过他的脸庞,深羽垂落在身侧的手,握紧了红绳上坠着的纽扣。“我也想过很多次。想跟杰说,如果不想做咒术师就不要做了。”   只是她知道,她说了这个人也不会听的。   ——明明理子和灰原都平安的活着。   “想要保护弱者的杰很好。讨厌普通人也无所谓啊。哪怕是厌倦了周围的一切,我们也可以到其他地方去。总有普通人和咒灵都很少的地方。北海道?青森?离岛?再不行我们还可以去外国!杰是自由的啊!没有人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情。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我和悟还有硝子,大家都会帮你的。”   “但是为什么会想杀掉普通人啊?”   唯有这个,是绝对不行的啊!   夏油杰低下了头,看着泫然欲泣的少女。那双黑曜石色的眸子泛起的水雾让他神色一痛,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像往常那样伸出手。   他只是很温柔的低声说:“你都知道了啊。”   “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啊!”像是被这句话炙痛了神经,深羽的声音陡然拔高了,“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啊?”   “因为……”夏油杰顿了顿,“有人告诉我,咒术师不会产生咒灵。”   “!”深羽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这不可能!是谁?!她明明已经拦住九十九由基了!   但是夏油杰显然误解了她的震惊,大概是觉得事已至此,便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他继续说道:“很讽刺吧。是啊。我动摇了。曾经对着你和悟说着强者应该保护弱者,既然有能力就不能坐视不理的人是我。”   所以,什么是“好的影响”?唇角扬起了苦涩自嘲的弧度。夏油杰想着曾经的自己对深羽所说过的那些话。如果说把她拽入深渊的是那些无知自私的手,那么将她推下悬崖的,不正是那个自以为是的自己吗?   “然而,第一个无法忍受弱者的丑恶的,也是我。”   看看那边的两个人,看看他们对幼小的孩子做了什么?这样的存在,有什么资格让他珍视的人们为之付出呢?   “谋杀家暴性.虐,嫉妒仇恨贪婪,恐惧绝望甚至只是单纯的猎奇……一无所知的产出着诅咒,一无所知的享受着保护。”夏油杰直视着深羽的眼睛,“只要还存在普通人,咒灵就是祓除不完的。深羽,那么我们在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普通人的价值又在哪里?我已经不明白这点了。这个世界,一定是哪里错掉了吧?”   这个,需要牺牲你才能得救的世界……一定是哪里错掉了吧?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夏油杰眯了眯眼睛,神色冰冷,“杀掉普通人,构筑一个没有咒灵的,咒术师不需要被牺牲的,崭新的世界。”   然而——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声,夏油杰的脸被重重的抽向了一边。他伸手摸了摸脸颊,轻“嘶”了一声,低头,对上的就是深羽通红的眼圈。   黑发少女浑身发抖。明明她才是打人的那一个,却像是自己被抽了一巴掌似的脸色惨白。   “别开玩笑了!才没有这样的世界啊!”   根本就不是这个问题啊!   “而且,世界什么的……”深羽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了,“世界什么的随便怎么样都好吧?!杰是什么?是神吗?这算什么啊?大义?理念?不这样做不行吗?咒术师也好,咒灵也好,普通人也好……相比起执着于这些东西,杰,你自己呢?难道对你来说,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东西了吗?”   ——这个世界美好吗?   ——完全不啊。   蟑螂一样祓除不完的咒灵。吞吐欲望然后榨出暴力和血腥的横滨。黑手党诅咒师奇奇怪怪的异能力者。“龙头抗争”“天人五衰”“百鬼夜行”“涉谷事变”,还有如同漆黑冷漠的瞳孔一样俯瞰着人世,随时会将一切吞噬殆尽的黄泉之门。   当她意识到自己是“雏咲深羽”,当她知道了这个世界都综了些什么的时候,她就觉得,比起模拟人生,这个三次元更像是场不拼命狂奔就会“啪嗒”死掉的逃亡游戏。   普通人会一无知觉的死掉,不普通的人会更痛苦的死掉。而就算避开了这一切又如何呢?他人的“心声”比蝉鸣和暴雨还要吵。肮脏瓦砾堆中的各种痛苦求救声,心底阴暗角落沸腾疯涨的邪念与恶意。被害者受害者加害者旁观者。她站在人群之中,像是赤身裸.体的站在冰冷的荒原,充斥视野的是一个个扭曲模糊人影上粗大的标签,心声与语言重重叠叠,恶意和善意混沌成一片。   “我也不喜欢普通人啊!如果可以选的话,我也不想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啊!”   她也是,会痛苦,会悲伤,会寂寞,会绝望的啊!   并不想【看到】,并不想“知道”。为什么是我呢?深羽的目光看向夏油杰的身后。和那两个孩子一样小的时候,她在本质没有什么区别的牢笼中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这个世界根本就不“需要”“雏咲深羽”吧。那么为什么我还要活着呢?《文野》没有她,《咒回》没有她。即便是在《濡鸦》里,她存不存在都不影响主线的结局。不来方夕莉有黑泽密花,放生莲有镜宫累。哪怕是对作为母亲的雏咲深红,她也是不会“被选择”的那一个。   ——“雏咲深羽”,是有意义的吗?   “但对我来说,对我来说……重要的根本不是世界本身啊!”   ——她问了自己很多很多次。然后,找到了“答案”。   ——是有意义的。   “哪怕是这样的世界,也有很棒的人。有人会需要我,有人会理解我,有人会保护我,有人会喜欢我……”深羽哭得浑身颤抖,“……有人接受了我的爱,然后给予了我很多很多的爱。”   “我是很自私很自私的人。世界怎么样都无所谓。咒灵或者诅咒,只要不伤害到我重要的人,其他我都不在意。如果杰和悟觉得要祓除它们,我也会一起——可是重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个啊!”   “重要的是……”她抽噎得几乎喘不过气来,“重要的是你们啊!”   森先生,太宰,中也;硝子,夜蛾老师;灰原,七海……还有,最重要的你们……   ——这个世界美好吗?完全不哦。但是,只要它是有我爱的人在的世界,它就是最棒的世界。   “是因为有你们在,我才会喜欢这个世界啊!” 是因为有你们在,我才会想要守护这个世界的啊。   “祓除咒灵也好,当咒术师也好,都是因为有了你们才有意义的啊!哪怕碰到再糟糕的事情,只要想到你们,我就能够笑得出来。和大家在一起的每一天,在你们身边的每一天,我都真的很开心,很开心啊!”   “想要改变世界可以啊!想要消灭所有的咒灵也完全没有问题!可是,一定存在别的办法的啊!”深羽并不迂腐固执,有太宰治和森先生这些前车,她也不是那么在意手段。不如说,哪怕是些在普通人看来过激过分的方式——比如港口黑手党那样的,只要有足够逃避被追责的手段,她都会高高兴兴的帮夏油杰实施。   但是……   “但是只有这个是绝对不行的!”深羽的哭腔再次拔高了,“杰!你到底明不明白,你现在对普通人出手意味着什么啊?!”   “……我明白啊。”夏油杰的睫毛颤抖了两下,他插在口袋里的手已经握拳到骨节发白。然而即便如此,他的声音依旧温和。   他当然明白啊。如果屠杀了这里的村人,那么按照咒术规定第九条,他必然会被判定需被处刑。他不想坐以待毙的话,就不可能再回高专。而一旦不回去复命,就会被认定为逃亡。同时参考他的等级,会被派来追捕他或者执刑的只可能是悟。   他追捕处理过很多诅咒师,这是他很熟悉的流程和模式。   “那为什么还想这么做啊?”像受尽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深羽终于无法忍耐的放声哭喊,“为什么啊?我不明白啊!杰就这么讨厌普通人吗?大义什么的就那么重要吗?为了所谓的崭新世界,无论是悟还是我,对杰来说都无所谓了吗?”   “……不是的。”   “那是什么?你告诉我啊!”   “……我只是,已经无法忍耐了。”真的是为了所谓的新世界吗?还是单纯的发泄呢?又或者是冲动?傲慢?混乱?茫然?还是自暴自弃?最初的激情被遏制,现在,夏油杰也很难回想起说出那句话的瞬间,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唯有一点,是他明确的知道的。   “深羽……你说过喜欢我的笑容吧?”夏油杰的声音沙哑,低沉的像是哽咽。他低头,深深的看着满面泪水的少女,很慢很慢的,努力的弯起了嘴角。   “你告诉我,面对一个要把我心爱的姑娘关在小小的箱子里,让她长久的在痛苦与死亡中徘徊才能得救的世界,我要怎么样才能笑得出来呢?” 第91章 90:【九十之咒】   90:【九十之咒】   ——!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边进入脑海, 在理解了夏油杰在说什么的瞬间,深羽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在, 说什么?”   “你知道的啊。”夏油杰的苦笑更深了, 他看着震惊的深羽, 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你知道的啊,深羽。”   你知道的啊,你的惊讶,不正是证明吗?   这一次,血色从深羽脸上彻底的褪了下去。她的神色呆怔得近乎茫然,身形都摇晃了一下。然而就在夏油杰神色一变想要上前扶住她的时候, 她却先一步制止了他。   “不要过来!”   “深羽?”   夏油杰似乎在紧张的说着什么。但是深羽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这里了。她知道。正因为知道, 这一瞬间, 巨大的荒谬从心中陡然升起, 深羽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会, 这样?   泪水还在从眼眶中滑落, 深羽却只是呆然的看着夏油杰。她下意识的伸手按住了胸口。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她知道,她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但是,这一刻,她的理智和感情似乎被生生劈成了两半。   理智的那一半不断的试图唤回她的思维。告诉她现在她必须尽快理清事情的原委。夏油杰为什么会知道大柱的事?他是怎么知道的?他都知道了多少?谁告诉他的?对方是怎么说的?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其中是否存在着误导?相比哭泣或者争吵,现在搞清楚这些才是最重要的。   不能乱。理智在她脑海里大声呼喊。深羽, 你不能乱。森先生和太宰治都教过你的,越是极端的情况与危机之中, 越要保持理智与冷静。恐慌与混乱对解决事态没有任何帮助, 激情和冲动更是一切判断的大敌。现在夏油杰被困在你的结界里, 除非硬闯,不然在结界被主动撤去之前,他没有杀人的机会。只要他不动手,你就没有失败,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一遍又一遍,理智这样呐喊着。深羽,你可以的,你能做到!   然而,即便清楚的知道这些,深羽依旧无法抑制胸中愈加奔涌的情绪。她只觉得自己好像正在坠入冰冷黑暗的深渊,口中满是咽喉深处泛上来的苦味,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一般一阵阵紧缩抽痛,整个人都开始喘不过气来。   她无法控制的因为夏油杰的话而动摇了。   ——是,我的错吗?   居然是……因为我吗?   但是,是哪里错了呢?情绪的激荡之下,深羽的思维一片混乱,这一刻,她完全无法理智的思考。本就偏移一般常理的思维方式像是攥住蜘蛛之丝一般,下意识的紧紧攥住了这唯一的念头。   是因为我没有及时告诉夏夏和小五真相?是因为我离开了日上山?如果那个时候不回来,是不是夏夏就不会知道了?是因为我一直在欺骗大家?还是因为我来了高专?如果从头到尾都没有和大家相遇,没有喜欢上他们,他们也不喜欢我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还是,因为我选择了成为大柱?   没有人笑着的未来,一定是错误的未来。她明明是,一直这么相信的,一直为了这个目的在努力着的啊。   然而……   ——“面对一个要把我心爱的姑娘关在小小的箱子里,让她长久的在痛苦与死亡中徘徊才能得救的世界,我要怎么样才能笑得出来呢?”   ——难道,她的选择,从一开始就错了吗?   但是,如果不这样做的话……   “不这样做的话……”深羽抬起头,“不这样做的话,大家都会死的啊!”   也许小五和夏夏这样强大的咒术师可以在黄泉的侵蚀之下依旧活下去。但是其他人呢?这个国家呢?这个世界呢?没有了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的世界,他们会开心吗?他们能笑出来吗?   “我只是……”胸口传来了剧烈的疼痛,深羽伸手紧紧的攥住了衣襟,声音仓皇无措,“我只是,想要大家都活着……”   只是想要大家都好好的活着而已啊!   “我也……”夏油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的手也在发抖。注视着不让他靠近的深羽,夏油杰的笑容苦涩得近乎惨淡。“我也只是……希望重视的人,能够好好活下去啊……”   所以,是为什么啊?   是她错了吗?还是夏夏错了呢?可是,他们都只是想要实现那么简单的一个愿望而已啊。只是想要大家都能开心。只是想要和大家在一起。只是想要一个大家都能笑着的未来。   这样的愿望,很奢侈吗?这样的愿望,难道是无法实现的吗?   或者说……难道,不管她怎么努力,“未来”,都是无法改变的吗?   这个念头升腾而起的瞬间,黑发的少女全身战栗。一瞬间,无数画面在她脑海中翻腾汹涌。而随着这些画面,巨大的恐慌与失措紧紧攫住了她的心脏。   那是深羽从最初就开始累积,并随着时间的发展益发浓重沉淀,哪怕盖上了盖子捆上了重重锁链,压紧心底最深的角落依旧无法消除,哪怕用再多的快乐也无法减轻的最深最深的恐惧。   无法忘却,无法忽视,只能拼命的压抑下去,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去看去碰触。然而即便如此,也从未有一时真正逃离过。就像插在心脏里拔不出的尖刺,只要稍稍碰触,就会剜下一道道伤口,伴随着从指尖到心脏的抽痛,流出粘稠冰冷的血。   吃再多的糖也没有用,即便托付给了太宰治也未曾安心,甚至让她在箱中之时都没有一刻忘记过的,最惧怕的东西。   那是充斥着哀嚎惨叫的村庄与肆虐的咒灵,飞溅的鲜血和夏油杰冷漠的侧脸。   ——不要……   是新宿街头分道扬镳的两人和那个不再回头的背影。   ——不要!   是圣诞节前夜混乱一片的街道,是突然出现在高专的特级诅咒师,是十年未见的好友的“重逢”和圣诞颂歌背景下的【茈】。   是最强的咒术师一个人走进【帐】中的身影,是倒下的人们,是脑海中的三年青春,是学生后辈和师长的死,是……   ——不要啊!!!   不同于所【看取】到的一切,这是深羽自己的“记忆”,也是她最深重的梦魇。这一刻,她全然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那些鲜明的画面携裹着巨大的悲伤与痛苦,宛如喷涌而出的岩浆一样完全淹没了她的思维。   脑海中充斥着自己失声痛哭的声音,深羽觉得自己似乎在捂住耳朵拼命摇头哭喊。她看到夏油杰冲上来抱住了自己,他脸色完全变了,似乎在大声的叫喊着什么。但深羽听不到,伴随着不存在的金属和玻璃的碎裂声,无法抑制的悲痛不断搅动着她的心脏和灵魂。某种寒冷彻骨的液体正从她的眼眶中涌出,那似乎不是眼泪。然而她的意识仿佛被扯入了身体的内部一般,唯有熟悉的声音越来越响。   ‘悟,是因为你是最强,所以是五条悟?还是因为你是五条悟,所以是最强?’   ‘你倒是说点诅咒人的话啊。’   ‘……是我唯一的挚友……’   以及……   ‘晚安,五条悟,在新世界再会吧。’   ‘闭门!’   所有的画面在瞬间消失,一片漆黑之中,深羽仿佛听到了自己的神经绷断的声音。   “——不要啊啊啊啊!!!”   黑发的少女陡然发出了尖叫。虚空之中肉眼看不见的重重锁链骤然断裂。伴随着并不存在的刺耳的金属断裂声与玻璃器皿破碎一般尖锐的碎裂声,深羽至今为止所【看取】到的所有负面情绪猛然冲破她心底的束缚,骤然喷发。同时,受灵魂所牵引,更多的景象与负面情绪不断涌入深羽的心中。   哭喊哀嚎痛苦悲伤破碎的景象与诀别的话语。起因早已不再重要。此刻,巫女自身的痛苦成为了引燃一切的导火索。强烈的诅咒化为磅礴的咒力在她身上陡然升腾而起。如同剧烈的风暴,将原本抱着她的夏油杰重重甩了出去。   “深羽!”   夏油杰大吼,但是没有任何作用。在他眼前,剧烈漆黑的咒力风暴狂乱的在整个结界中肆虐,不断冲撞着结界的四壁,闪烁骤亮的白光与漆黑的咒力如连环闪电般接连亮起。而在风暴的中心,原本低着头一手死死攥着衣襟的少女猛地抬起了头。她的眼睛睁得极大,瞳孔扩展到了极致,毫无焦距的眼中,黑色粘稠的液体如血线般涌出,还未滴落就在半空中化为了阴寒腐蚀的力量汇入了她周身极具压迫力的咒力之中。   身为夜泉子,接近死亡本身就能强化深羽的力量。源于她自身负面情绪的咒力在夜泉的加持之下再次澎湃,整个结界都在发出扭曲刺耳的倾轧音。   只不过是一眨眼,结界中便天翻地覆,目睹了这一幕的村人和孩童发出了惊恐的尖叫。但夏油杰只来得及展开术式让咒灵护住后者,其他都已经无暇顾及。此刻,杀人也好世界也好,什么念头都被他抛在了脑后。黑发青年眼中只有焦急与骇然。   因为就在他眼前,少女的身躯仿佛成了连通着某个无止境源泉的通道。过于强大的咒力不断从深羽身上溢出,然而她的□□却不足以完全承载支撑这一切。造成的结果就是,某种他极其熟悉的深紫与苍青的花纹在她身上迅速蔓延了开来。   从指尖到手腕,从肩膀到胸口,很快,那些尖刺荆棘植物与巨蛇交织的花纹就越过了深羽的锁骨。   那是——刺青!   “深羽!!”   夏油杰瞳孔爆缩,嘶声叫着深羽的名字,冲过益发暴虐,几乎凝聚成了实体的风暴,任凭镰刀般锐利的咒力撕裂皮肤和肌肉,在他身上留下数到深可见骨的伤口。然而少女对他的声音毫无反应。就在夏油杰快要抓住深羽的时候,她的身形陡然后退,像是没有重力一样飘然而起,悬浮在了半空之中。   同时,原本隔绝着他们与外界的结界终于不堪重负,伴随着“喀呛”一声清脆的鸣响碎裂成了满目晶莹。不再被束缚的咒力冲天而起,像狂列的飓风一般将整座建筑物碾碎成齑粉。毫无保护的两个村民瞬间被挤压扭曲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保护着两个孩童的特级咒灵都发出了惨叫,除了庞大身躯之外,它包裹着木质牢笼的四肢在咒力的冲撞里直接消失了。   不仅如此,随着刺青在深羽身上攀升,咒力的风暴迅速向四面八方袭去。一时间,撞击声尖叫声房屋的倒塌声不断响起。而像是被这咒力所引动一般,某种阴冷森然的,不同于咒力的不详之力宛如阴云一般骤然笼罩住了整片村庄。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只是数秒之间,夕阳的光芒就被完全吞噬。海市蜃楼一般的幻影不断浮现并被叠加在了视野之中。这种感觉,就像是将两张毫无关系的图像重叠在一起,其中半透明的那个正在渐渐凝实并试图取代原本存在的“现实”。   强烈的危机感让夏油杰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未曾经历过这种景象,却本能的知道有什么力量正将此地与外界分隔开来,试图把山坳中的村落整个的从现世中“抹去”,拖入阴郁诡异的异界之中。   如果深羽现在有意识,她必然能一眼就分辨出,这异界正是【狭间】,而现在她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就是【破戒】的前兆。   夏油杰的感觉并没有错,【狭间】一旦形成,就会将其中的一切拽入巫女的噩梦之中。   夏油杰并不知道这一点。但他清楚的记得深羽曾经说过,如果刺青布满她的全身,她就会变成咒灵。   阻止她!无论如何必须阻止她!   此刻再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夏油杰不顾满身鲜血,术式在瞬间全面展开。如同百鬼夜行,以特级为首的咒灵们咆哮着冲入风暴之中,试图将少女拉回地面。然而,下一秒,他心中忽然警铃大作,强烈的不详的预感比思维更快一步。电光火石之下,夏油杰用比展开时更快的速度飞快的撤掉术式。立刻,漫天咒灵如出现时一般突兀的消失。可即便如此,依旧迟了一步,少女只是一侧头,与她目光相交的一只一级咒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崩散成了纯粹的咒力,被风暴携裹着冲入了少女体内。   深羽整个人一震,刺青再次蔓延。   ——不行!这样只有反作用!   什么最强啊!如果是悟在这里的话……   嘴角渗出了鲜血。夏油杰没有一刻如此痛恨自己。一切都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被激情冲昏了头脑的话……但仿佛心脏都被撕开一样的自责与痛苦反而让他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也正是这份冷静,他的心中忽然亮起了希望的微光——就在咒力再次在他手臂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的时候,他看到深羽的手腕处,有什么东西微微亮了一下,然后,她垂落在身边的手指痉挛似的一颤。   她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夏油杰忽然意识到,应该是有某种力量束缚住了她,深羽不是没有反抗,正相反,她一直都在挣扎。   虽然不知道原理,但如果他受伤可以加剧她的抵抗的话……   夏油杰的目光捕捉到了不远处地上的某样东西。他的眼底陡然亮起了令人心惊的光芒。很好,不能使用咒灵,这就是最好的方法了。他再不迟疑的飞身上前拾起那样东西,用不慎娴熟的姿势握住它,抵上自己的肩膀,手指狠狠用力。   “轰!”   极近处传来的高分贝的枪响完全盖住了其他的声音。鲜血和弹头一起飞溅而出。夏油杰却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他手中的正是深羽的P229。爆发的咒力冲撞破坏着一切,也将深羽身上的小东西都掀了下来。还好,他还记得深羽说过,这把枪是没有保险的。   相反,夏油杰的目光越来越亮。带着这种会让旁人毛骨悚然的决然,他再次将枪口抵在了身上——刚才,他开枪的时候,少女右手处的白光再次亮起,伴随着那个柔和却鲜明的光彩,深羽明显的颤抖了。   “你可以的!深羽!你绝对不可以有事!”夏油杰嘶声大吼,“【领域展开】!你的咒力足够,你做得到!”   ——“这家伙就是这样的术式啊。除非在短时间内用掉大量咒力。但是她的术式只有反作用,她又不会领域展开。”   那是他们第一次发现刺青可以被消除时五条悟说过的话。悟不会错。这一刻,夏油杰将一切都赌在了挚友的判断上。   “轰!”他第二次扣下了扳机。   然后是第三次。   直到他第四次扣下扳机的时候,他看到柔和却鲜艳的白光刺破了咒力形成的黑色风暴,漂浮在空中的深羽满脸泪水。她看着他,像是在抵御肉眼看不到的负重一般,伸出双手,缓慢却艰难的平举到胸前,两手五指相对,组成了类似三角形的手势。   “【领域展开】——”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决的被少女颤抖的嘴唇吐了出来。   “——【永久苦棘地狱】!”   瞬间,咒力的暴风与吞噬现实的【狭间】之力同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由锈蚀的厚重铁壁与门扉封禁的巨大的宛如陵寝般的四方密闭领域。同时,深羽身上黑裙白衣的校服陡然变幻为白衣蓝袴的巫女服,四根细长的尖锥形金属长钉钉穿了她的四肢,将她牢牢钉在正对门扉的铁壁之上。   虚空中,复数的女童的吟唱声与清脆幽深的钉打声不断在四方形空间里回响。在这诡异森然的声音响起的瞬间,刺青——柊与蛇——飞速从深羽身上褪去,化为活物,顺着墙壁一路极快的蔓延。荆棘纠缠蛇口大张,两者用令人咋舌的速度朝着领域中唯一的“敌人”——夏油杰——扑了过去。   没有躲闪,夏油杰眼看着那些宛如实物般的粗大荆棘枝干和巨蛇一起穿过了他的胸膛。还来不及诧异它们的攻击居然没有留下任何伤口与痕迹,无数强烈的负面情绪就在他的脑海中猛然炸裂了开来。   “!”   这是足够让普通人瞬间疯狂的痛苦,如同被烧红的铁钎同时钉穿大脑和心脏,让人连呼吸和心跳都会骤然停止。即便是咒术师,也绝对无法撑过数秒,就算不陷入疯狂,身体的自我防卫机能也会强迫他们晕过去。   夏油杰也是一样。黑发青年几乎是立刻就站立不稳,单膝一弯重重跪在了地上。冷汗打湿了衣衫,视野泛黑,整个人摇摇欲坠。   然而,在晕过去的前一秒,他的视线依旧牢牢的盯在深羽身上。   ——真好,她活下来了。   ——不过,那些钉子,会疼吗?   哪怕呼吸都开始断续,哪怕那些被强行灌入的负面情绪让他的思维都混沌了起来,夏油杰却觉得自己现在非常非常的清醒。   清醒的理解到了深羽的重要性。清醒的意识到失去了她的话,自己一定会疯掉的。   ——所以,其他的怎么都好,世界或者普通人,咒术师或者诅咒。只要深羽可以好好的,别的怎么样都无所谓。   他已经,不想再看到她哭泣了。 第92章 91:【九十一之咒】   91:【九十一之咒】   那是……什么啊……   一切的异变都发生在转瞬之间。将时钟往前倒拨数分钟, 在众人都无暇顾及的角落里,金发的女童惊恐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名叫菜菜子的幼女浑身颤抖,一手紧紧抓着粗糙的木质栅栏, 因为太过用力,指甲都已折断,她却毫无所觉。   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白光, 暴烈的黑色风暴, 咆哮着的巨大怪物。陌生的青年和少女出现后发生的一切彻底颠覆了幼小孩童心中对世界的认知。之后白光骤然碎裂,漆黑可怕的风暴席卷过一切,将整幢建筑彻底碾碎成齑粉的时候, 菜菜子更是抱着妹妹发出了尖叫。   然后,视角的一侧迸发出的鲜红让她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那两个人, 死掉了。   瞳孔暴缩,孩童的眼底似乎也一片殷红如血。死掉了!真的死掉了!把她和美美子关起来, 打她们,还说要杀掉她们的人, 死掉了!   ——是那个姐姐!   因为年龄的关系, 菜菜子并没有完全听懂青年和少女的对话。她不知道他们是谁, 为什么来这里, 互相之间又是什么关系。但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让她直觉的意识到了异变的源头。感觉到黑暗在扩散,她猛地扑到栅栏边,透过咒灵庞大身躯与栅栏的缝隙拼命向外看去。映入瞳中的景象让幼小的孩童差点儿忘记了呼吸。   有什么东西, 正在把整个村庄吃掉!   天空不见了,太阳不见了。阴森恐怖的黑暗笼罩盘旋于整片村庄上空。空气里像被掺进了墨汁。磷火般的苍白光点与黑色的, 煤灰一样的“雪花”不断从天空中落下。房屋、树木、远处的山脉都在这黑暗中渐渐变得暧昧混沌, 像融化的蜡烛一样扭曲模糊了起来。而“不存在之物”却伴随着磷火与黑灰, 在视网膜上越来越清晰具体。   扭断了脖子的“人”, 折断了四肢的“人”,眼睛里流着血的“人”,像焦炭一样的“人”,只有半个身体或者半个脑袋的“人”……越来越多的“人”从井口、地下、墙中,甚至是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凭空出现。有浓稠的黑色液体不断从它们黑洞洞的五官中渗出,还来不及滴落,就蒸腾成了黑色的雾气,散溢到空中。   ——!   冷不丁的,菜菜子和其中的一个“人”对上了视线。虽然那“人”像是没有眼睛一样毫无所觉的转开了脸,但这连一秒都不到的瞬间就让菜菜子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如果说先前是极端的震惊的话,此刻呈现眼前的一切带给幼小女孩的就是极端的恐惧。菜菜子全身的血液疯狂奔涌,心脏剧烈的跳动,冷汗喷涌而出。在护住她们的咒灵那巨大的影子里,她死死把美美子按在怀里,全身冰冷,连牙齿都在打架。   然而即便如此,心跳仅是稍稍平稳了一点之后,她再次紧紧贴向了栅栏,睁大了眼睛,努力想要看清黑色风暴的中心。   那个姐姐怎么样了?她在干什么?   对于那个杀掉了坏人的姐姐,菜菜子有种奇异的感觉。但是风暴隔绝了视线,她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雷声一般沉重的轰响和青年的大喊——声音被风暴撕扯得支离破碎,她一句也听不清楚。   黑暗益发浓重,四周不时传来村民的尖叫。就连守护者木笼的丑陋大怪物都发出了不安惊惧的哀嚎。衣襟被攥住,怀里的美美子小声的哭了出来。菜菜子也很害怕,很害怕很害怕。她觉得越发浓郁的黑暗正在随着每次呼吸渗入身体里。就像一只冰冷的手,越来越用力的攥住了她的心脏。   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我会死吗?美美子会死吗?大家……大家都会死吗?   强烈的绝望攫住了幼小孩童的心灵。就在此刻,她忽然清晰的听到了声音。   “【领域展开】——【永久苦棘地狱】!”   是那个姐姐的声音!   如同撕裂黑夜的霞光,明亮纯粹的白色自漆黑风暴的中心骤然迸发,如利剑一般刺向四面八方,朝着极远处无限延伸而去。同时,笼罩着整座村庄的恐怖的黑暗仿佛找到了出口的洪水一般疯狂向着白光的中心倒卷。   只是一句话,菜菜子视野中的一切再次天翻地覆。恐怖的黑暗不见了,可怕的“人”不见了。保护着木笼的大怪物也不见了。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把所有“不属于此世之物”抽离出了“现实”。黑暗被牵引束缚,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一样压缩凝固成了纯粹的黑色,于菜菜子视野的中心凝聚成了漆黑巨大的球形。   然后,黑球骤然崩散。   风重新涌动,空气流动了起来。泥土的腥味,干燥的气温,对于九月而言过于热烈的阳光再次洒了下来,菜菜子浑身颤抖。   重新变得清晰真实的世界里,她终于看到了显露出了身形的黑发少女。   她看着她抹去泪水奔到倒在地上的青年身边,看着她撕开自己的衬衫牢牢的绑住他身上的伤口。看着她拿出一个东西,好像在和谁说着话——那是打电话吗?然而再看着她冲到自己和妹妹身边,伸手一折,就拆开了禁锢她们的牢笼。   ——得救了……她们,得救了!   “对不起对不起!很害怕吧。对不起!”大姐姐一把把菜菜子和美美子都抱在了怀里,声音听起来像要哭了一样。菜菜子并不懂她为什么道歉——她的怀抱好柔软,而且她还惩罚了那些坏人,把菜菜子和妹妹救了出来,所以她拼命摇头。美美子肯定也是一样的想法,菜菜子看到妹妹抓住了大姐姐的衣服。   “……好乖。”大姐姐也看到了,她弯起了嘴角,伸手摸了摸她们的头。   这是,笑了吗?菜菜子抬头,看着她的黑眼睛,动了动嘴唇,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名字……”大姐姐——不对,“大人……的,名字。”   黑发少女睁大了一点儿眼睛,似乎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她就很温柔的回答:“不用叫大人啊。深羽,我叫雏咲深羽。”   “雏咲……大人……”菜菜子重复。   少女露出了有点儿无奈的表情,“都说了不——”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就戛然而止。极其突兀的,少女突然放开怀里的幼女站了起来。菜菜子抬头,看到她整个脊背都绷紧了,黑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某个方向,连手指都颤抖了起来。太阳明明在她身后,幼小的女童却觉得自己在少女漆黑的眼中看到了鲜艳的橙光。   那是,什么光?   菜菜子刚想顺着少女的视线扭头看去,视线立刻被少女遮住了。   “不要看!”抱着两人转了个方向,少女突然低头看着菜菜子,郑重的说:“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态度和她说过话。菜菜子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赶紧点了点头。   少女于是牵着两人的手走到昏迷的青年身边。蹲下身,她从手腕上扯下了一个东西塞进了小女孩手里,然后用自己的手包住了孩童特有的小小的手。   那是连菜菜子也认识的东西,被一根红绳串在一起的两颗纽扣。   “我已经联系了人来接我们了。本来想和你们一起等的。可是现在姐姐有点事情,要先走了。所以,要拜托你们两个帮姐姐看着这个大哥哥。不用担心,他不会伤害你们的。你们乖。不要怕。再等一会儿,只要一会儿,很快,就会有人来接你们了。”   随着她的话,有光从少女和孩童的指缝中骤然亮起。菜菜子睁大了眼睛,刚想仔细看,那光突然扩散了开来。小女孩被晃得眯起了眼睛,等她再睁开,就见一层水流一般泛着月光颜色的光幕将她和妹妹,以及昏迷的青年围在了中间。   “这个叫做结界。”少女解释,“我不知道这个村子还有多少人醒着。不过只要有这个结界在,他们就看不到也碰不到你们。拿好这个,这是结界的核心。”   说着,她松开了手。虽然不太懂“核心”是什么意思,但菜菜子至少明白了这是很重要的东西。这是雏咲大人拜托她的事情。小小的女孩用力点头,紧紧握住了拳头。   她的反应让少女又弯了弯嘴角。她再次摸了摸菜菜子的头。“没关系的。等到来接你们的人来了,这个就没用了。那个人很好认。是个白头发蓝眼睛个子很高很高的大哥哥。他可以看到你们的。应该会带着一个短头发的姐姐一起来。”   “看到他们的话……”她说着,忽然停住了。菜菜子正竖着耳朵努力准备记住少女接下去的指示,就见她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不,没什么。”带着很温柔的微笑,少女转头看了还在昏迷中的青年一眼。随后,她站起了身,拍了拍裙摆,低头看向两个小女孩。   “那么,我走了。这里就拜托你们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瞬间,在菜菜子眼前,少女的表情和声音与记忆中已然模糊了的母亲的形象重叠在了一起。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拽住了少女的裙摆。   “雏咲大人,要去哪里?”小女孩努力的仰着脸,“我们也,一起!”   黑发少女怔了怔,她的脸上忽然露出了怀念的神色。眯了眯眼睛,她歉意的笑着,弯腰又在两个小女孩头上各摸了一下。   “对不起啊,姐姐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能带你们去。”   *   *   *   ——“对不起啊,深羽。妈妈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不能带深羽去。”   ——没想到,我也有对着别人说这句话的一天。   沿着主路走出村口,深羽最后看了一眼村庄。   虽然从她和夏油杰进村到她一个人走出村子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争吵,爆发,领域展开。但实际上,时间才过去半个小时多一点。此刻尚且不到五点,西晒的太阳依旧高悬在天际,原本还算略有人气的村落却已经一片死寂。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虽然【狭间】没有真正成型,但光是咒力风暴的余波和隐世与现世的叠加就够没有灵力与咒力的普通人喝一壶了。【狭间】原本就是巫女的噩梦,更何况其中还渗入了夜泉蒸腾而成的黄泉瘴气,本就不是活人该待的地方。   不过,按照她的推测,大部分人应该不至于像那两个离她那么近的倒霉鬼一样当场毙命,而是都晕过去。一时半会儿肯定醒不了,醒了之后估计都要大病一场虚弱很久,说不定还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不过深羽也不同情他们。她不觉得漠视幼儿虐待的村庄里有值得同情的人。   她设下了结界与其说是防着村人,不然说是为了让两个孩子不要乱跑——她身上带着的镇物在咒力爆发的时候就碎了,还好那两颗扣子跟随她进入过夜泉,又寄托着她和他们的思念,拿来作为镇物维持一个小小的结界绰绰有余了。   只是……想到夏油杰身上的枪伤,深羽忍不住神情复杂的苦笑了起来。这才叫做无妄之灾吧?明明夏夏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干呢。   好在咒术师的体质够强劲,近距离开枪让子弹没有留在体内。他选的位置也不错,没有伤到大动脉。她已经联系了硝子和悟,现在悟会飞了。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到的。   所以,她这也算是阻止成功阻止夏夏了吧。   在对于9月而言过于灿烂炙热的阳光下眯了眯眼睛,深羽一边想着,一边干脆把撕了大半下摆的衬衫脱了下来,系在了腰上。阳光于是落在了少女雪白的皮肤上。从肩膀到前胸,诡异华丽的蓝紫色刺青早已消失。她的手脚上也没有任何伤痕。   本来领域中发生的一切,无论是她突然变化的衣饰还是化为了活物的柊与巨蛇,就全部都只是“梦”而已。深羽也是用了才知道,她领域的本质就是用咒力模拟出一个可控的【狭间】。领域笼罩的范围,就是她这个巫女的噩梦。   因为是“梦”,所以领域中的一切都是深羽感官的延伸。她可以不用对视和碰触,直接发动【看取】,只要被领域笼罩,对咒灵就是秒杀。而对活人,深羽至今所【看取】到所有负面情绪会以诅咒的形式成倍作用在对方的精神和灵魂上。夏油杰那样昏迷或者疯掉还是轻的。一旦心灵被诅咒直接击垮,对方就彻底死透了。连身体都会和《刺青之声》原作里那些迷失在沉眠之家中的人们一样,变成一滩煤渣一样的黑灰。   如果说五条悟的【无量空处】是用情报塞爆别人的大脑的话,深羽的【永久苦棘地狱】就是用情绪毁灭对方的心灵。   哪怕放眼整个咒术界,这也算是相当变态强大的能力了。   更过分的是,因为是“梦境”,因此在领域中攻击深羽是没有意义的。那些回荡在领域中的咎打之声会最大限度减轻巫女的痛苦。《镇之歌》——复数女童的吟唱和戒之仪——刺穿四肢的刺青木更是全面保护着巫女的梦境不会破碎。只要她不“醒来”,哪怕被攻击,深羽也不会感觉到任何痛苦,就算被刺穿心脏或者砍掉脑袋,她也不会死。并且,只要撤掉领域——或者说,“醒来”,一切伤害都不会被反应在她的身体上。   秒杀咒灵,精神攻击活人,自身全面免伤。不仅如此,领域抵消了刺青,爆发的情绪又填满了她的咒力。至此,从【看取】到【领域展开】,深羽的术式终于形成了自我完结的完美闭环。她算是彻底摆脱了刺青的副作用,今后无论【看取】多少咒灵,都再也没有【破戒】的烦恼了。   如果再加上她等于是暴力阻止了夏夏屠村,还避免了【狭间】的产生,不看另一个变化的话,刚才短短半个小时中发生的一切,客观上来说,对她而言甚至可以用“因祸得福”来形容。   ——如果,不看另一个变化的话……   身后的夕阳在渐渐偏移,然而,在深羽的眼底,橙色的光晕却越来越浓烈艳丽。那颜色散发着某种奇异的吸引力,深邃静谧,悠远而又亘古。让人只想朝着它而去,投入其间,融化流淌入那看似暖融实则冰冷,仿佛拒绝着一切,又像是会包容一切的……遥远的地方去……   ……夕阳……在呼唤我……   少女黑曜石色的眼瞳渐渐被橙光填满,瞳孔扩散,眼神失焦,原本清澈的眼眸中泛起了空洞的茫然。她似乎是下意识的,朝着橙光的方向迈开了步子。也就在这时,她身上突兀响起了清脆的铃声。   深羽像是被惊醒一样猛然回神,她在瞬间察觉了自己的异常,重重的抿了抿唇。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一点的时候了。深羽循着铃声迅速掏出裙子口袋里的手机,按下了通话键。   “是我。”   “雏咲大人!这里是神社本厅的佐藤。向当地林业局借调的直升机已经接近您所在的位置了,预计还有数分钟就可以到达。”电话里,风声和螺旋桨的声音很嘈杂,能感觉出男人努力凑近话筒,提高着声调。“还有,就在刚才,日上山传来紧急联系,山上的巫女和神官们观测到了——”   “祸津阳。”深羽打断了他的话。“——我已经看到了。”   在她的视界里,以浮动在天际的,如同海市蜃楼般巨大的橙红色夕阳为背景,小小的直升机的剪影正在朝着她的方向靠近。   弯了弯嘴角,黑发的少女露出了无奈的微笑。   好可惜啊。深羽想着,愿望果然是没有那么容易实现的啊。明明她也好,白菊也好,太宰也好,大家都那么努力了……可是,她好像,终究是来不及了。 第93章 92:【九十二之咒】   92:【九十二之咒】   祸津阳是照耀于现世与常世之间的永不落下的夕阳。亡者受其牵引, 去往常世彼岸。而心怀死志或灵魂不稳之人,光是观看到祸津阳就会失神,向着夕阳而去, 渴望融入永恒宁静的死亡之中。最终要么被引诱自杀, 要么直接陷入隐世, 消融于祸津阳之下。   在雏咲深红没有入山之前, 每年日上山周边地区受祸津阳引诱入山而死或神隐的人数近千人——这还只是日上山周边明确统计到的数字,其他无法确认的案例还不知道有多少。可单就这个数字, 也已经十分惊人了, 毕竟全日本范围一年自杀的死者人数也不过两万多人而已。   更重要的是,祸津阳的出现,意味着现世与常世的境界线正在模糊。它所照耀范围内的地域正在陷入隐世, 同样, 这也是日上山结界不稳的征兆。   “雏咲大人,十分抱歉。我们现在必须马上赶往日上山!”   哪怕气温再高, 9月23日已是秋分。过了下午五点,真实的太阳已经落入了群山之间。然而天色不仅没有变暗, 反而在越来越鲜明艳丽。自某一处, 血光一般的橙红色夕阳正迅速染红整面天空。   “不, 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   自从刚才开始,名叫佐藤的神社本厅联络人员的电话就没有断过。深羽伸手按着胸口, 忍不住苦笑。她几乎可以想到, 这时候,有多少人看着天空露出惊讶的表情, 又有多少人因这片赤红满身冷汗焦头烂额四处奔走了。   *   *   而就在直升飞机的螺旋桨声消失不久, 村庄一侧突然响起了剧烈的爆鸣声。   “轰!”   树木倒下, 溅起一地尘土。家入硝子一阵咳嗽, 刚抬头,就见五条悟正盯着东方的天际。   “五条!”硝子眉头紧皱,现在是看天的时候?!“快找人!”   “知道!”五条悟转身,压下胸中的骚动,看向了村庄的方向。他眨掉顺着睫毛差点儿滴到眼睛里的汗水,比平时更苍白一些的脸上满是冷冽。   一路用术式移动到此地,对【六眼】和大脑都是不小的负担。然而这种事情现在无所谓。随手从口袋里摸出一粒压缩葡萄糖压在舌下,甜味扩散开来的同时,五条悟一眯眼睛,一手拎着硝子,一手直接比出了术式的指型。   “轰!”   【赫】爆裂的炸开了一条道路,白发青年的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随后便是如同玻璃器皿炸裂一般的破碎声和女童的尖叫。“五条!”硝子眯着眼睛,死死拽着五条悟的胳膊,却被他毫不留情的一甩,直接砸在了因为结界炸裂被暴力唤醒的夏油杰身上。   “唔!”   后者刚睁开眼睛就发出了吃痛的闷哼。条件反射的刚想挣扎,就被熟悉的声音钉在了原地。   五条悟语调冰冷,“治好他。”   “不用你说!”疯子!硝子眉头皱得死紧,动作却一点儿也不慢。夏油杰身上的伤口很明确。硝子粗暴迅速的拆掉充当止血带的布条,撕开他的衣服,掌心附上,术式瞬间展开。治好了他的枪伤之后,她又马上冲到了两个小女孩身边。   也就在这时,短发少女的身后,五条悟一把抓着正要爬起来的夏油杰的衣襟,狠狠把他掼在了地上:“你TMD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这一声怒骂音量毫不收敛,硝子面前的连个女童都被五条悟的爆发吓得瑟缩了一下。   “没事没事。不怕。”硝子对着看上去胆子大一点的金发的那个扯了扯嘴角。她丝毫不意外身后的展开。深羽已经把夏油杰身上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们了。从这家伙的思想转变到村人虐待有咒术天赋的幼女,从他试图屠村到深羽为了阻止他差点儿暴走还开了领域。   深羽最早的电话就是打给她的,还是她通知了在外出任务的五条。接到电话的时候,除了巨大到让人头痛的信息量之外,硝子的感想和五条悟完全一样——屠村是什么鬼?!夏油杰这家伙是脑子进水了吗?!   然而,五条悟的下一句话让硝子立刻停下了动作。   “深羽呢?她人呢?!”   “——等等?!深羽不在?”   “她没和你们在一起?”   硝子猛的回头,她震惊的声音和夏油杰惊愕的疑问叠在了一起。然而两人问完就立刻醒悟,同时看向了村中。到底都是很合格的咒术师,他们很快发现,村子里到处都是深羽的残秽和某种更加昏暗阴沉污秽的瘴气残留,但哪里都没有她的身影。   “她会去哪里?”硝子盯着夏油杰。后者却无暇回答,掏出了手机开始不停拨打深羽的电话,然而无人接听。五条悟则再次抬头看向了天空。赤红如血,艳丽到不自然的夕照没有丝毫要减淡的迹象,相反,漫天的红色越来越浓郁热烈。   即便不知道什么是祸津阳,五条悟也能感觉出这绝对不是什么自然现象——他的五感都在骚动,危机感像是绷紧的弦线一样,不断发出刺耳的警告。   不能耽搁,必须马上赶去深羽身边。毫无缘由的,他的灵魂如此叫嚣着。显然有这种预感的不只是他。夏油杰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血色,看着始终显示无人接通的手机,他脑中不断划过各种深羽可能会去的地方。   学校?不可能,不然她只要等到悟和硝子来就可以了。神社本厅?他没有联系方式。其他?他更是一无所知。夏油杰此时才发现,他自诩重视深羽,却对她的过去经历交友现状和学校之外的生活毫无了解,也从未与她进行过这方面的沟通——所以,这么久以来,他除了依赖享受着深羽的温柔与亲近,傲慢的沉浸在自以为是的怨天尤人之中以为,还干了什么?   背后发寒,心脏不停的下坠,夏油杰死死握着手机,力道大的几乎要把它捏碎。屏幕上的拨打时间还没有跳到一分钟,他却觉得几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深羽到底会去哪里?要快点找到她才行!   难道是……   就在此时,细弱的童声忽然响起。“雏咲大人说,”金发的女童伸手拉住了硝子的衣摆,“她要去做很重要的事。”   ——!   “日上山!”   五条悟和夏油杰同时表情一凛,不约而同的脱口而出。听到对方的声音时,两人具是一怔,愕然的看向了对方。但现在不是计较他们三人之间到底互相隐瞒了多少事情的时候了。不需要说明,五条悟一手抓夏油杰的手臂。他当即就要发动术式,却被扑上来的家入硝子一把拦住。   “我也要去!虽然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但是别想撇下我!”   “硝子!你发什么疯?!”五条悟皱眉,“现在不是——”   “我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家入硝子的态度极其坚决。“但是五条,那是深羽!”那是她最好的朋友!不管会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不允许自己不在她身边!   “那这两个怎么办?”   听懂了说的是雏咲大人的事情,金发的女童紧紧拉着妹妹的手大叫:“我们也要去!”   “……啧!”五条悟的眉皱得更紧了。他忽然大步走到两个女童面前,拎起一个塞给了硝子,然后抱住了另一个。   “死了别怪我啊。”白发青年对着女童冷冷的说,随后转身大喊:“杰!”   下一秒,巨大的虹龙咆哮着出现,长尾卷起两人往背上一丢,身形向着橙红色的天际冲天而起。   全速前进的咒灵上,夏油杰看了眼在为几人撑起了无限的挚友,转身扶住了家入硝子,在她锐利的目光下深吸了一口气。   “硝子,冷静听着,事情是这样的……”   *   *   虹龙飞得很快,夏油杰的说明也非常简洁。但就是这么十几分钟的内容,家入硝子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十几分钟之前,她还觉得,这个世上大概没有比得知自己的同级生突然黑化号称要杀掉普通人创造一个没有咒灵的新世界然后被闺蜜暴力阻止更荒谬的事情了。但是十几分钟之后,这个狗屎一样的世界就再次让她知道了什么叫做没有最荒谬只有更荒谬。   “……所以?那个什么黄泉,必须要由深羽才能镇守,如果不牺牲她,世界,或者说日本就会毁灭?”   “是的。”   “……骗人的吧……”   “不,是真的。”站在虹龙颈上的五条悟头也不回的说道。就在刚才,夏油杰对着硝子解释的时候,他就拨通了五条家在总监会任职的家老的电话。被次期家主以“杀光咒术界高层”威胁,对方终于松口,证实了夏油杰从榎本那里听到的信息的真实性。   ——哪怕觉得五条悟不会真的动手,也没有人敢赌这份可能性。毕竟他确实有这份力量,并且周围还没有会阻止他的人。和杀害普通人不同,别说夏油杰了,就连家入硝子都觉得,总监会就算全死光,世界也不会变得更糟糕。   不如说,此刻,就连家入硝子,都一瞬间陡然升起了“这个狗屎一样的世界干脆毁灭算了”的念头。   ——这算什么啊?   硝子死死咬住了嘴唇。这种放在低幼向动画片里都显得过于烂俗的桥段为什么会真的发生在她身边?为什么是深羽?凭什么是深羽?她想到刚开学不久的时候,黑发少女笑眯眯的向他们解释自己的使命。是啊,成为大柱不会死——相比她要承担和面对的一切,死亡都显得轻松多了!   “……骗子……”   从牙缝里挤出了干涩的声音,硝子紧紧攥住了拳。这一刻,她甚至痛恨起了自己的理智。正因为清楚的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她没有问这两个人要去日上山干什么,找到深羽之后又要怎么办。   这是没有答案的问题,就像电车难题。他们当然可以阻止深羽,再不济也能把她打晕带走——但是之后呢?难道真的睁眼看着世界毁灭吗?   更重要的是,深羽自己是怎么想的?硝子觉得胸口一阵阵闷痛,就像是有人将尖锐的手术刀插进了她的心中,不停扭动翻搅着刀柄。这也是不需要问的答案。从选择瞒着他们的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决定了吧。   ——所以?她能做什么?难道真的只能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看着这个世界上站在最靠近自己心灵深处位置的少女选择自我牺牲吗?   这个念头只是刚刚升起,某种炙热的液体就差点儿冲出眼眶。硝子赶紧仰起头,拼命眨着眼睛。好在,她马上就不需要再继续思考了。因为就在三人眼前,出现了被结界环绕的山峦。家入硝子赶紧护住两个小女孩,虹龙在夏油杰的指挥下俯冲直下,却在逼近山体的时候陡然停了下来。   虹龙盘旋于空中,在越加浓艳的血红色夕阳下,山中的溪水草木与建筑都已经历历在目。到了这个距离,哪怕是没有【六眼】的夏油杰和家入硝子都能分辨出结界中掺杂着深羽的咒力,以及编织传输与结界各个节点之间的另外一种力量。   灵力——这显然就是封印着黄泉之力的结界。家入硝子没有想到,这结界居然将整座山都包裹在内。   “现在怎么办?”家入硝子问。结界拒绝外来者的进入,但它太过重要,他们不可能硬闯。   “下去。”五条悟当机立断,“杰,撤掉术式。神社本厅肯定安排了人,找人带我们上去!”   “好!”夏油杰答道,正要让虹龙下落,他和五条悟的动作忽然具是一顿。两人同时觉得心中一跳,一齐转身,就看到被一起带来了的两个女孩子其中金发的那个一只握着拳的手中,有柔和明亮的白光忽然亮起。   此刻,怪异的夕阳已将天空全数染成了红色,整个世界都仿佛浸泡在血水之中,众人视野里的一切都被镀上了一层浓稠鲜艳的光晕。然而,自小女孩手心里亮起的白光非但没有被红光浸染,反而越来越鲜明澄净。   突然,白光剧烈的震动挣扎了起来。   “啊!”金发幼女惊慌的叫喊,试图用另一只手包住拳头。但还等她动作,白光就包裹着其中的东西冲出了小女孩的掌心,悬空漂浮了在众人身前。   【六眼】看清了那是什么的同时,五条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了一把。他呼吸一滞,冰蓝色的眼底一阵涩意。   ——什么啊……居然是这种东西……   那是两颗被单股红线串在一起的,既不华丽也不精致的,旋涡纹路的金属纽扣。   ——这样的“信物”,想要多少,都可以给你啊。   然而就是这样普通又平常的,掉在地上都不会被人注意到的小小纽扣,此刻,却相似指引方位的罗盘针一般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光芒与咒力,与他和杰,与笼罩着日上山的整个结界,与日上山顶的某处产生着强烈的共鸣。   因为这是巫女的“寄香”,是巫女与所思恋之人结下的因缘,是灵魂与灵魂所缔结的约定,是连隐世都无法阻隔,只要未曾去往彼岸,就连亡者的灵魂也能重新被牵引到巫女身边的,绝对的联系。   同时,它也是只要一方放弃或者忘却,就会被轻易斩断的,最牢固也最脆弱的锁链。   爱,原本就是这世间最坚韧又最脆弱的东西。   ——别开玩笑了,谁TMD的会在这种时候放弃啊!   五条悟看了夏油杰一眼,随后,没有任何沟通和确认,两人同时毫不犹豫的向着白光伸出了手。   下一刻,如同被两人的坚定所感染一般,白光陡然大盛,将虹龙上的所有人包裹在了其中。家入硝子紧紧抱着两个孩子,被晃眼的白光逼得眯起了眼睛,而等她再睁开的时候,周围景物已经完全改变。   茂密的树林,滞涩的空气中充满了浓郁的咒力与比咒力更阴冷不详的气息。湿润得过分的水汽一下子就黏在了皮肤上,橙红色的夕阳的光无处不在,那些颜色如有实质一般,带着沉重的压迫感,让五感都觉得闭塞。   但在这样的林间,他们脚下,通往山顶的道路隐约可见。   这里就是日上山中,而此刻,泛着晶莹白光的两颗纽扣就悬浮在几人身前。   似乎是感受到了硝子的注视,扣子颤了颤,忽然无风自动的向前飞去。同时,硝子的胳膊被五条悟粗暴的一拽。   “快走!”   丝毫不理会同级生被拽得一个踉跄,五条悟与夏油杰对视了一眼,同时抬头看向了山顶的方向。   ——他听到了深羽的声音。   ——他们都听到了。 第94章 93:【九十三之咒】   93:【九十三之咒】   ——‘深羽!’   突兀的, 黑发少女忽然转过了头。   “雏咲大人?”   这动作让她身边的老者疑惑的开口。听到黑泽宏辉的声音,深羽猛然回神。   理所当然的,她身后什么也没有。   “不, 没什么。”深羽赶紧摇头,转回身。心中却一直回荡着刚才的感觉。   就在刚刚,她似乎听到, 有人在叫她。   是……他们来了吗?   那个时候, 她留下扣子,真的只是作为镇物吗?还是抱着一线渺小的希望?   不知道。   此刻,深羽也说不出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态。是希望他们来?并盼望着有奇迹发生?还是只是不甘心?无法接受自己努力了那么久却依旧无法达成HAPPY ENDING的结局?   可是, 这已经是HAPPY ENDING了吧。她阻止了夏夏屠村, 也把情况都告诉了硝子。硝子和小五一定不会让夏夏再偏执下去的。只要小五想,看住一个夏油杰还是很容易,反正夏夏也打不过他——他们这一届,不会领域展开或者反转术式的人已经没有人权了,现在别说小五了,夏夏连她都打不过了。   给自己讲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深羽小小的弯了一下嘴角。   而只要没有屠村叛逃, 就不会有特级诅咒师,也就不会有百鬼夜行和涉谷事变了。这个世界可不像原作里只有一个最强的五条悟。除了咒术界, 还有异能力者呢。不管脑花的目的是什么, 他要搞波及日本全国的大阴谋,也得先看看横滨的三刻答不答应啊。   森先生的港口黑手党不提,太宰现在可是正经公务员。有他的“人间失格”和甚尔的天逆鉾,就算小五像原作里一样被狱门疆封印了, 深羽也相信他们绝对能把他完好无损的拆出来的。   所以, 一切先决条件都已经齐备。如果这个世界是电子游戏的话, 这确实通往是HAPPY ENDING的路线了——只是,是个没有她的HAPPY ENDING而已。   但是,他们的“未来”里,本来就是没有她的。而且,就算在她本家游戏《濡鸦之巫女》里,能够阻止日上山结界崩溃黑之泽泛滥,也不算是坏结局了吧?就算不是完美HE,至少,也该给她算个NORMAL END才对。COC跑团里,“事件结束,调查员死亡,事件已解决”都能算是NORMAL END呢。   深羽想着,刻意想让自己的心情轻松一些。然而没有什么用。那些小小的自我调侃非但没有让她释怀,反而在心中激起了更浓重的苦涩的涟漪。   喉咙发酸,深羽眨了眨眼睛。她觉得自己又有点想哭了。   可是现在,哭也没有意义——不对,哭泣本来就是很没有意义的行为。更何况此刻。   深羽努力的深吸了口气,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现在正和黑泽宏辉一起站在彼岸湖的中心。和一般的湖泊不同,彼岸湖的中央有一块如同湖心岛一般的实地。实地的一侧停着载着他们两人过来的小船,另一侧是火山爆发时喷溅冷凝形成的环状火山岩。这些火山岩的形状就像是广告里常有的牛奶皇冠,犬牙交错的石柱之间缠绕着封禁用的注连绳。   注连绳的内侧,环状火山岩的中心,便是连通夜泉的黑之泽。将近80多年前,黑泽逢世正是在这里举行了成为大柱的仪式。也是在那次仪式中,黑之泽中的夜泉喷发而出,污染了整座日上山。   现在,深羽就站在当年黑泽逢世站过的地方,她的柩笼就放在当年仪式放置柩笼的位置。大柱的仪式原本该由结女与匡女主持,可大约是因为当年夜泉喷发留下的恐怖太过深刻,变成了咒灵的两“人”连彼岸湖的湖水都不愿接触,更不要说黑之泽了。因此,陪同深羽站在这里的只有黑泽宏辉。   悬挂在彼岸湖上空的巨大祸津阳将视野中的一切都浸染成了鲜艳的赤橙色,在这耀目的色彩下,他们正在做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   等待。   在来这里之前,深羽已经在水上宫又抽出了一次灵力,现在,她的人偶还在箱中,但祸津阳依旧高悬。所以,他们能做的唯有等待了——等祸津阳自行退去,结界恢复正常。或者,等山鸣之声再次响起。黑泽逢世融化,雏咲深羽作为新的大柱入箱。   届时,黑泽宏辉会负责将她的柩笼推入黑之泽之中。   深羽不知道他们需要等待多久。在祸津阳之下,昼夜没有意义。事实上,现在整座日上山都已经从正常的观测中消失了,他们所在的地方已然化为隐世,并且正向着常世倾斜。在这里,天象与时间都变得扭曲模糊。从刚才起,黑泽宏辉手腕上的手表指针就没有再动弹过。   但是无论多久,他们都会继续等下去。而等待的时间越久,深羽就越能明白当年黑泽逢世站在这里时的心情。深羽觉得自己从没有那么贴近过她的心灵,那些她曾在原作游戏里看到过的句子,那些她在箱中看到的来自逢世的记忆与心声,此刻,就像是叠加在她心跳上一样,与深羽的心声一同鸣响着。   /我被选为大柱了。但是,身边的巫女们都在哭。因为她们哭个不停,所以我反而负责安慰起来……/   ——我只是,想要大家都能够欢笑着的未来而已。因为是我能做的事情,因为这是只有我能做到的事情。   /明明已经决定好了,为何那个人会出现呢。一想到那个人就涌出泪水。哭到像坏掉似的。哭到自己仿佛要溶化消失了一般。/   ——现在,却贪心的想要更多,更多的东西了。   /那句话,真是诅咒。/   ——爱是,最扭曲的诅咒。真的是这样的啊……   /那个人离开了山里,而我也要去了。去作为人柱,永远的落入夜泉之中,那就是我的使命……/   /……并不是想要和那个人一起死……我是,想要和他一起活下去的……/   ——并不是,想要谁和我一起去往彼岸。我是……   注视着鲜红巨大的日轮,黑发的少女抬头,她的嘴唇轻微的阖动。   ——我是,想要和大家一起,活下去的啊。   “那就——”   极其突兀的,就仿佛是在应和着深羽心中的想法一般,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这是?!   深羽睁大了眼睛。刚要转身,说话的人已经抢先一步冲到了她身后,伸手用力抓着少女的肩膀,将她身子一扳,对着她大声吼道。   “那就给我活下去啊!”   那是被镀上了一层橙红的新雪,和即便在祸津阳的照耀下依旧璀璨透彻的冰蓝。   “悟……”   深羽的眸子睁得极大,她的瞳中倒映着脸色苍白,满脸汗水的五条悟。随后,她的视线越过他,看到了站在五条悟身后不远处,浑身僵硬的夏油杰。   “……杰……”   他们,真的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深羽狠狠甩开了五条悟的手。   五条悟当即要伸手拉她。“深羽!”   深羽却连退数步。“别过来!”少女低垂着头,双手死死攥住了裙摆。“……你们来干嘛?”   “深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夏油杰也冲了上来。   然而深羽再次后退。她全身颤抖,声音却越来越响。“你们干嘛要来啊!为什么要知道啊!明明当做不知道就好了啊!当做不认识我,让我一个人走就好了啊!”   “深——”   “闭嘴啊!”打断了五条悟的话,深羽猛地抬起了头,已是泪流满面。没有感动没有喜悦,相反,她心中的委屈与不甘在这一瞬间完全爆发了。   “别说得那么轻松啊!我也想活下去啊!但是——但是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啊!就算你们来了又怎么样啊!还不是什么也做不了?”   她一边哭,一边叫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与其说是在表达,不如说是单纯的宣泄情绪。长久的忍耐,长久的自我安慰,长久的不安。积压在深羽心中的一切,在看到这两个人的那一刻,就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释放的目标一样骤然决堤——因为知道一定会被安慰,因为知道一定会被包容。因为知道如果是这两人的话,就算是不坚强,不体贴,不温柔,就算是迁怒哭叫无理取闹,都一定会被原谅的。   那是,只有被爱着的人才有的软弱。   “说什么最强啊!都是笨蛋!笨蛋!杰是!悟——”熟悉的怀抱再一次紧紧拥抱了上来,五条悟的力道大到勒得深羽骨头发疼,然而这一次,她没有再推开他了。手指死死攥着五条悟制服的衣襟,深羽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深色的面料上。   “……悟也是……笨蛋……”   “哈……”头顶于是传来了沙哑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轻佻,“……这是什么恶人先告状?到底谁才是什么也不说还一直骗人的笨蛋啊?”   深羽哽咽着,听着隔着织物传来的急促的重重鼓动,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可就算你这么笨,什么事情都瞒着我,又骗人。我还是喜欢你。”   “……”   “最喜欢你了。只喜欢你。除了你,再也不会喜欢上别人了。”   “……”   怀中的少女颤抖着,像攥着唯一的浮木一般,死死抓着他的衣服。五条悟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眼睛,强迫自己把视线从深羽的发顶移开,看向了眼前的湖面与夕阳。   鲜艳的赤橙色映入苍天之瞳,在【六眼】的视觉里,这一方世界呈现出的是极其怪异的景象。就好像“世界”本身正在倾覆陷落,跌入漆黑的深渊之中。某种磅礴亘古冰冷而死寂的力量正在侵蚀所接触的一切。   那是人力绝对无法抗衡的伟力——正因为能够看到,五条悟深刻的理解了这一点。   什么最强啊!他想。深羽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在这样的景象面前,他的骄傲与实力就是个笑话。他也好,杰也好,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但即便如此,也不想放弃。   “……一定会有办法的……”   说是垂死挣扎也好,说是不甘心也好。五条悟想,一定会有办法的。如果这个世界真的“需要”他,就不能夺走他所爱的少女。   不然的话,这样的世界……   冰蓝色的眸底陡然暗沉,五条悟瞬间截断了自己的思考。他扣着深羽的肩膀,把她拉出自己怀中,在至近距离笔直的注视着她的眼睛。   “一定,一定还有办法的!”   然而那双黑曜石色的眸子已然被泪水盈满,深羽哽咽着摇头,“不可能了,来不及了!除非——”   “除非什么?!”没有人错过这句,五条悟和夏油杰同时追问出声,就连站立在一边的黑泽宏辉也猛地转身看了过来。   ——除非太宰治找到了寄托着麻生邦彦思念的东西,除非那样东西现在就在他们身边!   那原本是不可以说出口的“未来”。即便事到如今,“结局”已然注定,就算说出来,事情也不会变得更糟。但同样的,现在再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呢?终究是来不及的啊!   深羽心中一片苦涩,但五条悟眸中孤注一掷般的锐利让她还是开了口,“除非……”   也正在她开口的同时,远处忽然传来了水声和竭尽全力的叫喊。   “深羽!”   那是硝子的声音!   三人同时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艘小船正于红得刺目的夕阳下向着彼岸湖心靠近。船上的短发少女正是家入硝子。夏油杰的虹龙声势浩大,神社本厅的神官巫女们也不是瞎子。几人在前往山顶途中就遇到了神社本厅的人员。硝子主动留下带着两个孩子和神社本厅沟通,五条悟和夏油杰则因为持有寄香被直接放行了。毕竟,这座山中,就连怨灵都不会阻拦巫女选定之人。   也正是因此,将两个孩子交给神官巫女们又全力说服了他们之后,硝子比两个同级生晚来了一步。   但此刻,五条悟和夏油杰没有时间感慨她终于赶上了,深羽也没有余裕惊讶硝子居然也来了。因为都不等船靠岸,硝子声嘶力竭的大喊已经传了过来。   “深羽!有个叫太宰治的让我告诉你!他找到了麻生邦彦的死亡记录!”   那是一个打到神社本厅联络处的电话,因为结界隔绝了电子通信,内容是神社本厅的人员一路用人力从外界传递到山上的。家入硝子完全不知道这个太宰治是谁,但无论直觉还是周边人的反应都让她意识到这个消息非常重要。事实上,正是为了让她传递这个消息,她才会被放行允许接近彼岸湖中的禁地。   所以哪怕声音尖得都快变调了,硝子还是进一步提高了音量,嘶喊出了后面的话。   “没有遗物!但是他查到了!当年帮麻生邦彦申报了死亡记录的人,叫黑泽宏辉!”   ——!   一瞬间,深羽愕然的转向了老者的方向。而同时,像是被“麻生邦彦”这个名字唤醒了一般,祸津阳的红光突然大盛,整个天地间陡然笼罩上了一片黯淡的血红。随着阴冷气息的蔓延,整片彼岸湖的水面都泛起了黑光。   五条悟和夏油杰尚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黑泽宏辉已经身形一晃,他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家入硝子的话一样,死死的盯着某个方向。在深羽的注视下,他忽然甩掉了拐杖,冲前几步,然后像是被钉子钉住了一样,陡然停了下来。   “……逢世……”   深羽赶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血红的夕阳之下,老者的前方,一个被黑雾缠绕,浑身散发着不详气息的身影正向着几人而来。   早已被夜泉浸透成黑色的白无垢,溃烂腐蚀到看不出原型容貌,原本应该灵动漂亮的眼眸宛如幽深晦暗的磷火。拖曳着宛如幽冥黑水般的长长裙摆,比起巫女看上去更像是恶灵或诅咒的现任大柱——永久花黑泽逢世静默的伫立在距离众人不远的水面之上。   出现的不仅是她。五条悟的【六眼】刚捕捉到异状,一个娇小的身影就携裹着与逢世相似的阴寒出现在了深羽身边。似乎是感觉到了“注视”,白发红眸的中柱白菊侧头看了五条悟一眼,便面无表情的转向了逢世的方向。   “她在叫你。”   女童的声音让黑泽宏辉的背脊一僵,但此刻,已经没有人注意这个细节了。   深羽的目光同样停留在黑泽逢世的身上。她点了点头,伸手捂住了胸口。   “我听到了。”   ——来,来我这里。在我融化之前,来【看取】我最后的思念。   ——然后,替我,继续守护这个世间。   那是,即将融化的现任的大柱向着下一任大柱所传递的使命,也是始终没有等到所爱之人的巫女为自己所寻求的最后的慰藉。   深羽默默的挣开了五条悟的手,然而,她刚迈出一步,手臂就被冲上来的夏油杰抓住了。   “……不要去。”夏油杰浑身都在颤抖。他不敢用力,握着深羽的手腕如同捧着随时会从指缝间滑落的沙粒。从喉间挤出一字一句时,他只觉得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从心脏沁出的血气。   “深羽……不要去……”   ——这是不可能的。   白菊想着,抬头,有些怜悯又有些惋惜的看了深羽一眼。   这一眼的情绪明确的传达到了深羽心中。所以黑发的少女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一根根的掰开了夏油杰的手指。   夏油杰的颤抖愈加剧烈了,深羽深深吸了口气,却没有停下动作。   来不及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黑泽宏辉会认识麻生邦彦。但即便麻生邦彦的寄香在他手上,现在,逢世已然即将融化,也许就在这转瞬之间。无论是去把寄香取来还是安抚下她都来不及了。凭借着箱中的人偶,深羽可以清晰的“听到”逢世的声音。   和只能凭借表象观察的其他人不同,她和白菊是最清楚逢世情况的人。   然而,就在深羽强迫夏油杰松开了手,正要继续前行的时候,站在众人之前,距离逢世最近的黑泽宏辉忽然仰起头,没有回头,用沙哑的声音开口。   “雏咲大人,老朽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您说。”深羽大概知道他想问什么。   果然,老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问道:“……为什么,要找麻生邦彦?”   “因为他是唯一可以消除逢世大人的执念的人。找到他的寄香,将他的思念带给逢世大人——这就是我刚才说的除非。”深羽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也是,避免逢世大人孤独融化的唯一的办法。”   同样,也是通往完美结局的唯一的方法。   但是,已经不行了吧。如果带着寄香的话,或者像原作的放生莲一样,身上寄托着麻生邦彦的思念的话,在这样的距离里,逢世和白菊绝对能够感觉到的。原作游戏里,白菊看到放生莲时,就是直接将他当做麻生邦彦对话的。   可是,虽然之前白菊和黑泽宏辉从未碰过面——白菊同样受到了结界和遍布日上山的黄泉瘴气的影响,为了不伤害活人,她从不出现在神社本厅的神官巫女们面前,除非是像现在这样的特殊情况——她现在对黑泽宏辉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但即便内心这么确定着,深羽却依旧没有将最后那句话说出来。当她发现这点的时候,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看啊,即便到了此刻,她依旧妄想着奇迹的降临。   不是都说爱可以拯救世界吗?她都已经那么那么努力的爱着这个被诅咒的世界了,会有人,谁都好,会有人来拯救她吗?   感觉到注视着自己的视线,深羽觉得自己又要哭了。可比她的泪水先一步的,黑泽宏辉忽然笑了起来。   “是这样吗?呵呵呵……原来,竟是这样吗?!”   那是欢喜?悔恨?怀念?痛苦?欣慰?还是悲伤?分不出来。蕴含在老者沙哑笑声里的情绪实在太过复杂,似乎每种都有。这些情绪穿插混合强烈的融汇在一起,让他的笑声扭曲得比哭还要难听。   就带着这样的笑声,黑泽宏辉在祸津阳的照耀下挺直了背脊。他没有回头,只是看着逢世,缓慢却清晰的开口。   “那么,雏咲大人,在您做出决定之前,听老朽讲一个故事吧。”   不等众人做出反应,黑泽宏辉就继续说了下去。   “一个,很多年以前的故事……”   *   *   要从哪里说起呢?大概就是距离现在百多年前的时候吧。有一家人家,有个小男孩。这孩子上面有两个兄长,年纪相差挺大,他本人又体弱,因此从小就缺乏玩伴。还是六岁那年,被送去乡下分家修养,才认识了平生第一个小伙伴。   那是个白发红眼的女孩,用现今的话来说,是白化病。当时,人们称这种孩子为白子或是鬼子,认为其是不祥。再加上白化病儿抵抗力弱,也很容易同时患上其他先天疾病,常有早夭之兆。那时,白子在民间一向是被排斥的对象。   那个女孩也是一样。不,应该说,相比其他孩童,她的身世更坎坷。出生便没有父母,被神社的神官抚养长大,因而小小年纪便成了巫女。但特异的相貌使得其他巫女也和她不亲近。   于是,对于小男孩和小女孩来说,他们都是各自的第一个,也是当时唯一的朋友。两人身体都不好,互相也不会嫌弃对方的不合群。小男孩甚至觉得,他的小伙伴有种神奇的能力,总是能够说出他在想什么,就像是听得到他的心声一样。因此,他们不会吵架,也没有矛盾,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   直到,春天过去的某一个夜里。小男孩被带到了祭典之上,看到了小女孩站在松木搭成的高台上。   之后发生了什么?当时的小男孩完全不记得了。他再有记忆之时,已经回到了东京的家中。家人告诉他,他从祭典回来就精神恍惚,当夜便发起高烧生了一场大病。他本就身体不好,一度烧到人事不知差点儿死去。家人因而赶紧将他接回东京,又寻来名医。即便如此,他也烧烧停停昏昏沉沉的病了数周,醒来之时已然是夏日了。   小男孩询问自己生病的原因,可家人也不知道。他又追问玩伴的事情,却被告知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小男孩清楚记得玩伴的样貌和声音,甚至记得他们约好了什么事情。但要他说出约定的内容,或者那夜发生了什么,他却确实没有记忆。家人便说一切都是他的想象,甚至找来了分家的大人与他对质,那人也说只见过小男孩和分家的孩子一起玩,从没见过什么白发红眸的幼巫女。   真的都是想象吗?被说得次数太多,男孩也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更致命的是,他自从病好之后,就开始看到各种古怪之物。有些像是故事里的鬼怪怨灵,有些则更加丑陋恐怖。这些存在,他的家人同样看不到。   所以,这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吗?记忆中的玩伴是真实存在的吗?随着年纪渐长,男孩对自己所见的世界和记忆就越加怀疑。这些没有人能解答的问题让他发疯一样的看书,长大后更是学习了民俗学。学得越多看到得越多,他开始坚信,这世上确实存在着他人所看不见的“不属于此世之物”,而他也将研究这个谜题当做了一生的目标。   这不是什么好课题。但曾经的男孩现在的青年似乎在这个方向上很有些才能。他走访各地,听取传说,搜罗异事。随着年纪渐长,他的论文和他发明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开始出了名。有人觉得他的研究很有趣,有人则斥之为异端。这一切,青年本人都不在意。他的目标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   “他只是想知道幼年的玩伴是否也是异世之人,而那被他忘却的夜晚,不记得内容的约定,又到底是什么。”黑泽宏辉说道。“对青年来说,幼年时失去的记忆影响了他的一生。”   而这时,除了不清楚麻生邦彦其人的咒术师们之外,深羽和白菊都已经意识到了黑泽宏辉在说的是谁的故事。在深羽身边,白菊死死抿住了唇。她下意识的抓着深羽的手,呼吸又浅又急。手指冰凉微颤,她想哭,又想笑。原来那个人真的把和她的约定忘记了。原来,那个人不是故意忘记的。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对于阿彦来说只是玩伴。那时候他们还那么小,互相之间当然不存在所谓的男女之情。这样就好,这样就很好了。阿彦没有忘记她,相反,他一直在找她的。   ——就像阿彦对她来说一样。原来,她对他,也曾是很重要的。   白菊这么想着,看向了逢世。她有种预感,接下来的,应该就是逢世和阿彦的故事了。   果然,顿了顿之后,黑泽宏辉继续说道:“然后,某一天,青年的人生迎来了另一个转折。”   “听闻麻生大人的照相机可以将人拍得栩栩如生如同亲见。”面貌肃然的老妪如此说着,谦虚又恭敬的邀请青年去日上山为一位巫女拍摄缔结婚约时所用的照片。   青年听说过日上山的传说,日上山信仰水,认为自山顶彼岸湖流下的水系勾连黄泉彼岸。而这山中的巫女有种特别的能力,能通过对视与接触看透他人的内心。并且,她们会看取自愿赴死者的秘密与罪孽,平和他们的痛苦,使他们能在这山中获得“正确的死”。   彼时,人们认为自绝性命之人会因愤懑悲怨化为恶灵,因此,不想死后不得安息的人便会来日上山中赴死。大部分人即便这么做,也是出于信仰或心理安慰,可青年知道,所谓的怨灵恶灵,诅咒鬼物,确实是存在的。   那么,去那座山中,是否能知道得更多?带着这样的想法,青年接受了邀请。但他没有想到,会在那里见到宿命之人。   “那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巫女。”黑泽宏辉说着,“穿着白无垢,鬓边装饰着百合花型的饰物。不仅仅是容貌。温柔的表情,澄澈的眼眸,坚定的神情。还有,偶尔流露出的,有些孤独和寂寞的微笑。”   喜欢上一个人需要多久呢?青年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的。但是当他与她稍作交谈,交换了名字,为她拍下照片的时候,他已经清楚了自己的心情。当时,十几岁的男女结为夫妇都属平常,青年的年纪不算小,他也能确认自己心中的悸动与激荡并非一时的冲动。   “但那是个并不会将喜欢或者爱之类的词汇轻易说出口的时代。”黑泽宏辉顿了顿,像是沉浸在回忆中一般,微微的弯起了嘴角。   不过当时,青年觉得这样也很好。因为他喜欢上的女孩子能看透他的内心。在那个年代,女子是很难拒绝男子的求爱的。更何况巫女的身份特殊,青年更不想她尴尬。所以,他选择将心意放在了心中。青年想着,她应该是可以看到的。如果她不想接受这份感情,那就可以当做什么也不知道。而如果她和自己心意相通……日上山的巫女,是可以选择离山重回俗世的。   于是拍完了照片,青年下山后没有离开,而是在山下一直等待着。他和邀请自己的老妪说过会在附近停留,也留下了民宿的名字。他在等,等待着某一天,他心爱的巫女会敲响民宿的门,告诉他,她愿意成为他的妻子。   可是,这一天没有到来。他等来的是巫女选择成为大柱的消息。大柱在日上山一系中也是核心机密,那时,青年并不知道成为大柱究竟代表着什么。他只知道,成为了柱的巫女不会再离开山中。那位美丽的巫女,终究是用这样的方式拒绝了他没有说出口的告白。   青年心碎欲裂,但这是她的选择。于是颓然几日之后,他收拾行囊离开了当地。却在回家的途中听闻了山中巫女神官皆被人杀害,全山被诅咒覆盖成为魔境的消息。   之后发生了什么,青年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疯了一样的想要冲上山却被人死死拽住,然后被闻讯赶来的熟人打晕拖回了家中。之后的一段时间,他过得浑浑噩噩,为了不让他做出过激举动,家人甚至一度将他锁在了屋中。   也是直到这时,害怕青年失去理智的家人才告知了他一切的真相——原来,当年他幼年在祭典上突然昏倒并一病不起之后,家人就去询问过阳炎山神社的神主。涉及到一个孩子的生死,面对激动的家长,神主最终松口说出了日上山一系的秘辛。   日上山守卫着连接黄泉的夜泉,青年幼时的玩伴与所爱的巫女,皆成为了镇守日上山结界的牺牲。   “家人当年不告诉青年,是怕他做傻事。因为他收取了玩伴的寄香,在约定中,便须上山与她幽婚。”黑泽宏辉说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但是他们不知道,当青年听到‘永久花不会死’的时候,他有多么激动。”   ——有人杀死了山上全部的神官与巫女。但青年心爱的巫女成为了大柱。永久花不会死。也就是说,她还活着。   哪怕这种形式有多么扭曲,哪怕青年之后搜集到的所有资料都显示这样的“活着”有多么痛苦。但是在那个时候,正是这一点让青年找回了理智。他重新振作,开始疯狂的在日本各种寻找与黄泉彼岸相关的东西。   哪怕越找越绝望,哪怕无论哪里都找不到能让他心爱的巫女解脱痛苦,重回人世的办法。但青年想着,只要活着,他就会继续找下去。她拒绝了他的求爱。所以他没有资格回到山上与她幽婚。唯有这点,是他仅能做的了。   “就算她不爱我,我也想为她做些什么——不,不如说不这样的话,就活不下去了。”黑泽宏辉嘲讽的弯起了嘴角,“那个时候,青年确实是这样想的。”   于是,接下来的数年,他为了这个目的,不停奔走在日本的各处。   “但是,他到底只是个普通人。”黑泽宏辉说着。虽然能够看到不可思议之物,有着不错的灵力,又擅长改造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但青年本身并不会祓除咒灵,也不会武术或者咒术。常年出入偏僻村庄或是怪奇地点,他的每一次旅行其实都是在和死神擦肩而过。虽然多次凭借自己的小聪明和那些道具逃出了生天。但运气总有用尽的时候,所以,一点儿也不奇怪的,数年后,在某一次走访深山老林时,他遇到很强大的咒灵。   “按照咒术界的标准,至少也是一级。”   当地原本就信仰着土地神,却在几次水患导致的人祭后汇集了大量恐惧与诅咒。咒灵正是从信仰与诅咒中所诞生的。大概也正是因此,和其他满怀恶意只会杀人的咒灵不同,这只咒灵不仅能和青年交谈,有不亚于人类的智慧,还有极其特殊的属性。   “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双重人格。”被献祭之人的怨恨与想要活下去的强烈执念同时存在在咒灵身上。因此,在攻击了青年导致他濒死的时候,咒灵的另一面与青年强烈的求生欲产生了共鸣。   “我可以让你的‘生命’停在这一刻。这样你就不会死了。”长得像是两面佛一般,前后是老翁与般若两张面孔的咒灵说,“但是,相对的,我的术式会吃掉你的存在。你的过去,你的名字,你所有的一切都不可再对人提及。这是个‘束缚’。从今往后,你不可让任何人知道你是你。若有一人知道,你的‘生命’就会再次流动。”   对于濒死的人而言,生命再次流动,就意味着即刻死去。相比之下,舍弃名字或者是“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呢?   “青年想,‘麻生邦彦’可以死在这里,但是我不可以。我还有要做的事情。我还没有解决黄泉之门。我心爱的巫女,我幼年的玩伴,我单方面的爱恋和我曾辜负过的人都还在那座山上。日上山的黄泉泛滥一日未能平息,我就一天也闭不上眼睛。如果想要抹掉‘麻生邦彦’就抹掉吧!我绝对不可以死在这里!”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故事讲到了尾声。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个故事意味着什么。这也太过曲折离奇了。深羽整个人都在发抖。她下意识的反手握住了白菊的手,只觉得她们的手心一样冰冷。   白菊早已泪流满面。故事讲到一半的时候,幼小巫女的白无垢就恢复了纯白。此刻,从她眼中溢出的已经不是漆黑的夜泉,而是清澈的泪水。   就连并非故事当事人的咒术师们都下意识的放轻了呼吸,不约而同的,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黑泽宏辉的背影上,但黑泽宏辉只是看着静静伫立的逢世。   像是只过了一瞬,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这么久,老者开口。   “我就是,麻生邦彦。”   随着这句话,他的躯体骤然坍塌。如同在一瞬之间完成了从死亡到朽败的全过程一般,在众人眼前,老者的皮肤飞快的枯朽破败,与结城紬的和服一起化为灰飞。然后是血肉湮灭白骨朽毁。不过一个眨眼,“黑泽宏辉”就荡然无存。站在原地的,是任谁看到都只能想到灵体或是鬼魂之类词汇的,半透明的,穿着明治时期才有的书生服,披着旅行用的斗篷,带着眼镜的青年。   他向着前方,温柔而又眷恋的伸出了手。然后,他的手被另外一只手握住了。   黑泽逢世抬起了头。在众人眼前,焦黑渗人的侵蚀痕迹飞快的从她与麻生邦彦接触的地方褪去,手指,手臂,白无垢,颈间,脸颊。清澈透明的泪水从黑曜石一般纯澈明亮的眼中涌出,重新回复了美丽容貌的巫女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的人,微微弯起了嘴角。   在赤红色的夕阳下,装饰在她鬓边的琉璃百合花头饰如同麻生邦彦记忆中的那一日一般,和她的泪水一样,闪闪发光。   麻生邦彦于是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贴上了逢世的脸颊,擦掉了她的眼泪,“我一直都想再见你一次。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再见你一次,再告诉你一次。这一次,一定要亲口说出来。就算被当面拒绝也没有关系。   有多少个日日夜夜,他是在懊悔痛苦和思念里度过的呢?为什么没有在那时说出来,说出来的话,是不是有什么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我对你——”   “我知道啊。”然而,一只细白的手指点在了他的唇上。“我知道啊。”逢世笑着,抬头看着麻生邦彦,“这种事情,只要读心,就能明白的。”   “所以,我那时候就已经明白了啊。”她的微笑温柔而美丽,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掉个不停,“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说出来的。如果,当时,你也能这样告诉我的话……”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   “这一次,终于可以选择我了吧。”   “这一次,我们终于可以一起走了。”   牵着麻生邦彦的手,黑泽逢世转身,看向了夕阳下的众人。她的眼睛是很纯粹的黑色,清澈而明亮,温柔而深邃,如同宁静的夜空,又像是透彻的湖水。   只是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就有种灵魂被洗涤而过的错觉——不,也许不是错觉。五条悟突然回神,他目中闪过惊愕的光芒,刚要开口,却正对上黑泽逢世的目光。   穿着白无垢的巫女对着他微微一笑。随后,她忽然伸出手臂高举向天空。   “轰隆!”   毫无征兆的,众人脚下的水面发出了轰然巨响。   深羽第一个意识到了什么,她低头看向水面,然后猛然抬头。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犬牙交错的火山岩也好,封禁黑之泽的注连绳也好,就连她脚下的地面都消失了。她不知何时已经身处彼岸湖的岸边,而彼岸湖之上祸津阳之下,宽广无垠的水面上,黑色的夜泉正轰鸣着,飞快的向着中心倒卷。   水流汹涌,如同退潮的海浪,携裹着席卷一切的气势。随着夜泉的回返,隐世在褪去,黄泉的瘴气在褪去,橙色在褪去,甚至就连笼罩山中的结界也在褪去。原本填充于视野中的巨大夕阳越来越小,同时远去的还有黑泽逢世与麻生邦彦,以及其他影影绰绰的出现在夕阳下的亡者的身影。   同时,深羽的心中回荡起了黑泽逢世的声音。   ——我【看到】你的“故事”了。   ——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然而,此刻,深羽却无暇顾及。完美结局正在发生,逢世即将带着所有的夜泉回归彼岸。从此之后,日上山再也不需要巫女和大柱。过去一切的永久花都得到了解脱,而她也再不用回到箱里,沉入夜泉之中了。   但她甚至都没有时间去感叹这一幕比游戏原作中更加壮丽。相反,深羽哭喊着向着彼岸湖中冲了过去。   因为她看到了。在夕阳下所有远去的身影中,她看到了那个人。   “妈妈!”   在激烈倒卷的水流中努力稳住身体,深羽觉得好像有人拉住了自己。有人在大声叫着她的名字,有人在叫她不要靠近。   那里很危险,那里她去不了——她知道,她都知道!   ——可是,那是妈妈啊!   “妈妈!”泪水模糊了视线,深羽哭得声嘶力竭,拼命向着那个方向伸出了手,“妈妈!”   她知道的,知道她已经无法停留了。知道日上山的平息和结界的消失就意味着她的离开。她更知道,对深红来说,她身边的那个人影永远比自己重要。但是,但是,这一刻,深羽还是说出了当年没有说过的话。   “妈妈!我是深羽!不要走!留下来!我是深羽啊!”   就像逢世说的那样,就像麻生邦彦说的那样,就像她也曾后悔过的那样。   ——如果当时说出来的话,如果把重要的话清楚的传递给了想要告诉的那个人的话,一切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呢?   然后,她听到了声音。   ——‘深羽……’   是和记忆里一样的,母亲的声音。   ——‘对不起,深羽。’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但你是个最好的女儿。’   ‘对不起。这一次,是真的要告别了。’   宛如被什么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额头上传来了温暖的触感。   ‘深羽,我很高兴你是我的女儿。无论你是谁,谢谢你愿意爱我。谢谢你,成为了我的孩子。’   ‘对不起。我爱你。要幸福啊。’   ——!   深羽停住了挣扎。她怔怔的看向夕阳远去的方向。然后,娇小的少女突然身形一晃,向后倒去。夏油杰赶紧搂住她,五条悟和家入硝子同时冲了上来。后者伸手就探向深羽的颈部,随后,才大松了一口气。   “没事,只是晕过去了。”硝子说完,自己也一阵头晕。接连发生的一切太过密集,她都如此,更别多承受了数小时甚至数十小时巨大压力的深羽了。   而也就是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喂,你们几个!”   众人抬头,在渐渐远去的夕阳之下,一个娇小的身影转过了身,正看着他们的方向。   绣着彼岸花纹路的白无垢,雪白的发丝和鲜艳的红眸。白菊身边,一个个着巫女服的影子正在消失,与祸津阳一起,她们正在去往彼岸。   逢世和阿彦已经走了,而她也会一样。他们,还有其他这座山上所有的灵都会随着祸津阳一起离去。带走夜泉,带走一切悲伤的或者美好的回忆。   这样也很好。幼小的巫女想着,看到活泼的孩子的灵跑过自己身边。他们越过了她,又回头,笑嘻嘻的叫着她的名字。还有很多人,很多人在呼唤她。   她再也不会孤单了。他们都会在一起,融化于夕阳之下,融入水中,获得永恒的安宁和平静。   而生者,会带着他们的期翼和祝福,继续幸福的生活下去。   第一次,幼小的巫女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与外表年纪相符的笑容。她伸手,一手捂住了胸口,而一手高高举起。   “阿彦和逢世在叫我了。最后,送你们一个诅咒!”说着,她忽然用力的挥动手臂,向着夏油杰和五条悟的方向抛出了手上的东西。   “这可是深羽的‘思念’,接住啊!”   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夏油杰已经朝着它伸出了手。同样这么做的还有五条悟。提到了深羽,他们不可能不重视。然而,对于白菊来说,他们能不能接到根本不重要。因为就在三人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那个东西——穿着巫女服的人偶——上的时候,她飞快的做了一个手势。   “【领域展开——术式反转——人形见·净琉璃】!”幼童清凌凌的嗓音响起的同时,磅礴的咒力瞬间爆发,人偶陡然化为耀眼的光团,将五条悟、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全数笼罩在了其中。   作为中柱维持结界数百年未有融化的征兆,白菊所拥有的力量完全不逊色于外界任何一位特级咒术师。三人甚至还没来得及抵抗,无数画面与声音就在他们脑海里炸裂了开来。   “给我好好记住【看到】的东西!不准再让深羽哭了啊!”   如同敲碎了一地万花筒的碎片,当白菊的声音随着那些画面涌入脑海时,三人才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那是已然长大成人,却被从背后捅刀的一年级学弟;是车站中遭遇特级咒灵惨然身死的七海建人;是对着星盘教教众说着“臣服于我”的夏油杰;是把吞下了宿傩的手指的粉红色头发少年带回高专的五条悟;是脑门上顶着奇怪缝合“某个人”对着被狱门疆困住的现代最强咒术师,露出的嚣张的表情。   是沦陷的新宿,破败的涉谷,被处刑的夜蛾老师,和从嘻嘻哈哈到一脸冷漠的家入硝子。   那是白菊从深羽与人偶的联系中抽取的她“记忆”,是黑发少女无法用语言和文字对他人描述的“未来”。   ——但是,她的术式是可以做到的。   白菊扬起了嘴角。年龄被永远停驻在了幼年的巫女内心是纯然的满足。你看,深羽在努力的时候,她也不是什么都没做的。虽然没有研究出怎么让深羽不用进入夜泉的方法——反正现在这个也用不上了——但是她研究出了其他东西啊。领域展开不就是扩大术式的影响范围嘛,术式反转不就是把她【看到】的东西塞给别人嘛。   既然深羽无法传达,那就由她来让他们看到好了。这是她送给深羽的礼物。为了感谢她拯救了逢世,为了感谢她把阿彦,带回了她身边。   ——‘中柱大人……’‘白菊……’   ——‘啊,我来了!’   心中回荡的声音让幼小的巫女再次笑了起来。白菊转过了身,轻盈的踩着水面,像是奔跑在记忆里那个春天的风中一样,向着夕阳的彼端轻快的跑去。   而随着她的远去,最后一丝橙色完全从天际消失了。清爽微凉的风开始涌动,湖水已经变得清澈而透明,天空泛起了明亮的蓝色,祸津阳离去的方向,取而代之的是浅白色的柔和明亮的晨光。   术式在白菊消失的同时被解除。自那些画面中挣脱,夏油杰的第一反应就是大步将浑身湿透的少女抱回了岸上。直到把怀里的少女在岸边的沙地上放平,他才膝盖一软跪倒在地。然后,一手撑着地面,哑着嗓子自嘲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汗水大滴大滴的落在沙土上,他笑得直想咳嗽。   什么啊,这都是什么啊!铭刻在深羽的“记忆”中的束缚同样会作用在其他“得知了未来”的人身上。这是世界所规定的“束缚”,只要【看到】就会知道。所以这些画面的真实性毋庸置疑。   甚至,不用去想真实性,只要依靠对自己的了解,夏油杰就知道如果一切都和深羽的“记忆”里那样发展的话,他一定会做出一样的事情。屠杀那座村庄,杀掉自己的父母,与悟分道扬镳,然后最终选择死在他手里。   ——那的确是,做了以上一切之后,夏油杰其人唯一能接受的结局。   但是,那只是“记忆”。   现在,他已经完全不会那么想了。   脑后风声袭来,夏油杰侧头让掉五条悟的拳头,却没能躲开他狠狠拽起自己衣襟的动作。不过,他也没有想躲。以极其狼狈的姿势被五条悟拎在手上,他停下了笑声,看着那双锐利的冰蓝色眼睛,用和狼狈姿势完全不相称的表情弯起了嘴角。   “悟。我想改变这个世界。”   “哈?!”五条悟的嘴角一歪,“靠杀掉猴子吗?”   “不。”夏油杰又想笑了,然后他就真的一边咳嗽一边笑出来了,“不杀了,咳咳咳,真的不杀了。”   “啧。”后者于是眼睛一眯,一松手把好友丢在了沙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夏油杰,他双手环胸。“所以,你想怎么做?”   “不知道。”夏油杰摇头,此刻,他心中有种极其释然的疏阔。就像是穿越了迷雾终于到达了对岸,又像是走完了狭窄的洞穴,终于得见璀璨明媚的天光。   承认自己的错误,承认自己的无力,承认自己的偏执。然后,继续前进。   夏油杰看着五条悟,目光从他头顶被晨光晕染得高远明亮的湛蓝天空,转向挚友那双比天空更璀璨的眸子。   “但是,总会有办法的吧?”   这是,深羽想要保护的世界。这是很多人付出了一切去保护的世界。这是,就算充满了糟糕的事情污秽的人性丑恶的诅咒和其他各种各样的威胁,却也有着他重要的亲近的所爱的人的世界。   他无法想象深羽是怎样在看到了那样的“未来”之后依旧选择了他,依旧一直在守护他陪伴他拯救他的。他也无法真正的体会到一边看着“未来”,一边拼命试图改变一切的深羽的心情。   但是,他知道自己想怎么做了。   “找不到就继续找,一条路走不通就换另一条。一定有着不需要杀人也可以减少咒灵的方法的。也一定会有我能做到的事情。就像深羽说的那样,为了所有人都可以笑着的未来。”他直视着五条悟的眼睛,传递着自己的想法。   “我想找到那个未来。”他想实现深羽的愿望,因为那也是他的愿望。“她努力了太久了。所以这一次,该换我们来努力了。”   “我们?”五条悟高高的挑起了眉。   “啊,当然是我们。”夏油杰的嘴角弯了起来,“你会和我一起的吧?”说着,他在五条悟开口之前,就先接了下去,“顺便,我好像知道那个家伙的下落了。”他伸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如果没有误会的话——不,应该不是误会。我大概已经和那家伙打过交道了。”   只要冷静下来想一想,就会发现榎本孝直额上有伤疤的特征和他出现的时机实在太过巧合了。   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他说的是谁,五条悟的表情顿时险恶了起来——也就是说,那家伙在这次的事情里也掺了一脚?六眼中一片冷冽,他伸手把夏油杰拽了起来。   “在哪儿?”   “总监会。”   “……很好嘛。”五条悟冰冷的扯了扯嘴角,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夏油杰于是也没有多说,摇摇晃晃的站稳——他也是一口气撑到现在,放松下来之后几乎脱力——之后,他扶起了同样心弦一松之后快要走不了路了的硝子。五条悟转身抱起了深羽。感觉到少女的呼吸平稳绵长,已经睡了过去,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最后看了一眼恢复了晨光下平静的湖面,他率先转过了身。   “走了。”   硝子还有些回不了神,条件反射的问了一句“去哪?”   五条悟也不在意,一边向着前方下山的道路迈开步子,一边随口回答:“先去搞定神社本厅那群人,这情况总得解释一下吧?然后回学校好好睡一觉。醒了就可以开始想想怎么按死罪魁祸首了——顺便抄了烂橘子。”   “那可是总监会。”硝子皱了皱眉,“没问题吗?”   她同样不打算放过敌人,但一上来就对着整个总监会宣战,会不会太操之过急?   不过五条悟并没有她想的那么轻率。失而复得总会让人成长,即便是五条悟也一样。   “硝子你在想什么呢~我又不是笨蛋。”明媚的秋日晨光之中,年轻的特级咒术师弯起了嘴角,“我知道啊。就像小咪说的一样。最强也有做不到的事情——我现在已经知道了。”   但即便成长了,他还是五条悟。   “但是,现在你们都在。”   白发的青年停下了步子,转过了身。   与来时一样的道路,可是现在,在五条悟眼前,所有压抑污秽阴寒的诡异力量与诅咒早已荡然无存。此刻的日上山像是任何一座清幽平和的美丽山林一样安静。没有了昨日的燥热,此刻才像是终于到了秋天。山间弥漫着初秋时特有的凉意,露水蒸腾出的雾气像轻纱一样,风中是微凉湿润的带着甜意的轻盈水汽。   柔和的晨光落在他新雪似的眼睫上,落在杰的黑发上,落在硝子的肩上,落在他怀里深羽安静的睡颜上。   和深羽的“记忆”里的那个“未来”完全不一样,现在,他们都在他身旁。   “我就是这么觉得得哦,就算被认为是傲慢或者自大我也会说的。”于是五条悟用他那总是会让旁人觉得过于轻佻随意的表情,高高的扬起了眉梢。   “只要有你们在,我觉得我什么都能做到。”他说着,伸手划了个把四个人都圈在一起的圈,然后握拳,看向了夏油杰。   于是,后者也笑了。一手扶着家入硝子,一手前伸,夏油杰的拳头和五条悟的碰在了一起。随后,家入硝子看到两个同级生互相对视了一眼,又转头看向了她,同时开口,说出了那句被她吐槽过一百次的台词。   “だって、私/俺たちは最強だから。”   ——因为我们是最强啊。   真的好恶俗。无论听多少次,都恶俗到让人槽多无口。   但是这一刻,家入硝子却含着泪水笑了起来。   在两人身后,9月24日的朝阳正冲破云层,冉冉升起。真好啊。她想,这个漫长的夏天终于结束了。   而他们四个人,还在一起。   ——END——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