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红楼]咸鱼女史升职记   作者:言晔   本文文案:   【一】   一脚踏空赶上流行的穿越,降落地点还在一不留神就要没命的皇宫,云苓决定低调做人,低调做事,争取熬到任职期满,出了宫再浪。没想到自觉站稳脚跟的时候猝不及防被迫转职,再回宫,却发现已经成了敌对阵营的贵太妃她身边有个女史,竟然叫贾元春??   注:1.女主和贾家没有亲戚关系,大概率也不会掺和剧情   2.文案标注的场景出场会晚,不黑元春,吃吃喝喝加看戏的日常   【二】   别人穿书:三天发现自己身处红楼,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远离贾王史薛,分析朝堂局势,争取从龙之功!   云苓(穿越六年后):什么?我竟然是穿到红楼梦里啦?对啦,老曹说甄家会被抄家,甄家呢?哦,正和自家金大腿干仗呢,自己刚才还上去补了一jio。   算了,金大腿战斗力太彪悍,自己还是躺平吧,安详.jpg   内容标签:红楼梦宫廷侯爵平步青云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苗云苓┃配角:杨佩珊,司徒晖┃其它:   一句话简介:在封建皇朝混吃混喝那些年   立意:无论周围的环境中藏着多少枷锁,都要在成长中学会坚强,爱自己,爱生活 作品简评 穿越了,降落地点还在一不留神就要没命的皇宫,云苓低调做人,低调做事,希望熬到任职期满,出了宫再浪。没想到自觉站稳脚跟的时候猝不及防成了皇子孺人,再回宫,发现已经成了敌对阵营的贵太妃身边有个女史,竟然叫贾元春?本文以现代人的古代生活为主线,笔触细腻,情节舒缓,将两种思想的碰撞娓娓道来。初看平静的宫廷生活波澜起伏,而女主在这样的环境中始终不忘乐观、豁达的心态是本文的最大亮点,为故事增添了更强的可读性。 第1章   庚辰年六月,天气晴朗。   已是初夏时节,正午时分,天上只一轮太阳高悬,晒得院子中的麻雀都恹恹的躲在角落,怠懒得连院子正中央的石槽里洒的那一把小米也不愿意去啄。想来是那角落里不常照到这么烈的太阳的缘故,用来铺地面的石板和红墙之间竟还有几处苔藓,显得这呆板的院子也有几分可爱了。   宫女小燕正坐在杌子上劈线,嘴上却不停,一边笑道,“……可被我捉住了短处,硬是贿赂了我两块新出炉的玫瑰花糕呢。”她一个小宫女手上没什么钱,现在又不出这储秀宫,新出炉的点心也是很好的“贿赂”了。   云苓看了看手中的绣绷,微微笑了起来,练到现在,她绣出的花鸟虽然还是死板,但也算是中等水平了,将手上的绣样来回看了几遍,正要说话,就听见一阵敲门声,“苗女史在吗?”   小燕连忙站起身,等云苓放了绣样整理好衣服就急忙打开门,一见来人就吃了一惊,看这宫女的衣饰,竟不知道是哪位娘娘身边的二等宫女,怎么今天来了储秀宫?   小燕心里一突,想起这半个月来她一直惴惴不安的事来。果然才打起精神扬了笑脸,一句“姐姐”还没叫出口,就见来人的目光直直越过她射在身后的姑娘身上,“你就是苗女史吧?速与我去拜见娘娘。”   云苓也不废话,只轻轻地点了点头,道,“请姑娘稍等,容我略梳洗一番。”   那宫女见云苓只穿了一件浅粉色交领襦裙,上面一丝纹绣都没有,并不是女史当值时的服装。又有云苓向来不喜欢那些梳起来将头皮箍得死紧的发髻,今天在房内绣花,头发便只结了大辫子垂在身后。这模样接待个宫女或同级的女史可以勉强说不失礼,若要面见贵人便不妥了。于是点了点头,“那你快着些。”   云苓进了里屋,小燕连忙搬凳子过来,“姐姐稍坐。”等那宫女坐了又回身去倒水,“姐姐平日里在娘娘身边当差,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我们屋里的茶叶末子粗陋得很,不敢拿上来现眼,这水,姐姐只当润润嗓子吧。”   那宫女“嗯”了一声,将杯子端在手里抿了一口,果然不多喝,只润润嗓子就放下了。对小燕那些“姐姐这一路走来辛苦了,顶着大太阳可不容易”也是充耳不闻。   小燕满肚子想法碰到个锯嘴葫芦也是白搭,正要再接再厉,至少打探出是哪位娘娘召女史过去,就听见里屋云苓高声道,“小燕,我的腰封你给我放到哪里去了?”   那宫女出了娘娘宫里办事的次数多了,对小燕这样赶着奉承她的粗使宫女面上虽然不显出鄙薄来,心里却也不太耐烦,现在听见苗女史的话忙道,“你快去吧,不用招待我,别误了娘娘的事才是正经。”   小燕对着宫女赔了几句不是,进了里屋,脸上已经显出着急的神色来。见云苓已经梳妆打扮得差不多了,不敢再耽误,低声道,“什么都没说。”   云苓想到那宫女进来时头上那明晃晃的橘红色,不由得轻叹了口气,将最后一朵珠花别在她梳好的百花分肖髻上,吩咐小燕道,“你别急,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娘娘,但许是有什么用到女史的地方终于想起我来了也说不定。”   这话小燕怎么会信?她虽然只是个粗使宫女,经过的事比大宫女少,但却并不傻。若是那位娘娘真有用得上女史的地方,外屋里坐着的那个二等宫女怎么也不该是如今的态度才对。   心中略微一忖,见云苓转身要走,小燕连忙伸手拉住她,“若是娘娘要把我调去别处,女史千万别和贵人争执。”只怕是哪位娘娘想讨好贵妃宫里的大太监,她这样的粗使宫女在那些人眼里当然什么都不算。这半个月女史不让她出储秀宫,愣是自己去大厨房提了半个月的饭,她如何能不知好歹?万一连累了女史,她才是于心不安。   她低下头,原本明亮水润的眸子在这个角度倒看不真切了。云苓拍了拍她的手,掀了帘子回到外面,笑道,“劳烦这位姑娘带路了。”   那二等宫女将云苓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冷哼一声,“走吧。”   宫里的到处都是红墙绿瓦,想来外边这些建筑不像储秀宫年久失修,该是很漂亮的,可惜云苓不能抬头仔细看。一路上左拐右拐,竟然一所宫殿的正门都没有路过,云苓贴着墙根,呼吸着越发灼热的空气,不由得有些焦躁。   前面的宫女只闷头赶路,并不说话,云苓却不由得想起了她刚在这具身体里醒来的时候。那时她一睁眼就在一个古色古香的屋子里,床边只一个十三四的小姑娘嘤嘤地哭,若不是她清晰地记得那全身骨骼被压碎的痛楚,加上屋里实在冷得不利于她这个病人修养,她几乎要以为这是哪个医院的整蛊项目了。   然而确定了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安慰,无他,这里的生存条件堪称恶劣。   原身是个过了小选最后一关的女史,却在分配活计之前病了。她醒来的时候说是初春,可残冬的凉气还没散,饭菜从大厨房拎过来已经凉得差不多了,只能在炭盆上勉强热一热。而炭也不过一天一盆的量,唯一的好处是烧起来略呛,要时常通风,不会无知无觉就一氧化碳中毒再次死掉。   小燕是她来到这里以后接触的第一个人。起初她病得昏昏沉沉,加上不了解这里的情况,对小燕里里外外的忙碌虽然感动,但也免不了苦中作乐地想自己这身份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直到后来……   前面宫女的脚步一顿,云苓注意到这里是一个角门,仍然看不到宫殿的名字。那宫女和守门的人说了几句话,守门的人瞄了她一眼,态度并没有变差,反倒带了几丝好奇。但这点好奇并不足以让这个在深宫里熬了二十多年的女人张口问些什么,于是利索地放行。   云苓跟着宫女往里走,过了一个转角,前方的宫女行了个礼,低声道,“苗女史带到。”   于是有人进门禀告,云苓站在院中,感觉有些不对:怎么看着刚才那人是往正殿去的呢?这宫里能住上正殿的少说得是个嫔位了吧?若说后宫妃嫔要讨好皇帝近身伺候的大太监,这个她是信的,可高位嫔妃对贵妃身边的大太监谄媚到这种地步,那是自己把脸皮撕下来,还要上去跺几脚。   她本来以为是哪个不要面子的美人叫她过来,为的是小燕被贵妃跟前大太监的徒弟看上的事,可如今看来怎么不像啊?   正思量间,里面已经有人出来了,云苓看她打扮和众宫女不太一样,年纪也约莫四十多岁,大概是个嬷嬷了。好那嬷嬷头上显示出的字比宫女色浅,是橘黄色。她冷脸瞥了云苓一眼,转身向里走去,“进来吧。”   云苓跟在宫女嬷嬷身后,放轻了脚步往里走。步子虽轻,却不敢慢。刚一进正殿的偏厅,就见门前放着架紫檀木镶银织锦屏风,距离门口又近,跪在门口的人除了这架屏风几乎是什么都看不见。   是的,门口跪了个人,穿了件鸭蛋青色的衣裳,低着的头快能埋到地里去了。最重要的,从身材看,这并不是个女人。   云苓暗自纳罕,跟着嬷嬷转过屏风,连忙行礼,“娘娘金安。”   面前的少女身长玉立,姿容窈窕,站在那里倒显出几分动人。这不奇怪,宫中女史大多是官宦人家选出来的,这些女孩身上自有从小被众星捧月捧出来的气度。进了宫嬷嬷们再怎么说遇到贵人要保持谦卑,这些女史的日常气质和宫女太监还是不一样的。   可想到屏风外那人,美貌宫妃又皱起了眉,“抬起头来。”   云苓小心地抬头,垂着眼睑,余光却落在坐在上首的娘娘头上,和之前见过的宫女嬷嬷相比,这金黄的色泽也显得可爱起来:至少搭上了中立阵营的尾巴,没到敌对阵营。想到这,云苓的心里微微放松,才发现这位娘娘年纪已经不算轻,眼尾处细细的纹路并不影响她的美貌。她眉头轻蹙,却不显得柔弱。没有故意威慑人的动作,却气质凛然,像是要看透她一般。   宫妃扫了一眼旁边,就有宫女端着托盘从侧面上来,盘上平铺着的是一块绣帕,“苗女史看着可眼熟吗?”   这半年复习原主绣技的过程简直是打破了云苓上辈子的自我认知,她以前万万没想到自己有跟着“视频”学绣花的一天。现在看到绣帕,只觉得自己的指尖已经开始隐隐作痛。此刻听到有关刺绣的问题还不得不回答,简直太虐了。   云苓仔细看了看面前的精致绣帕,“臣似乎是绣过类似的花样。”   坐在上首的美貌宫妃并不说话,只端着茶杯,杯盖轻轻地刮过水面,水中的茶叶上下翻飞。那美貌宫妃似乎是被这样的情景迷住了,无暇说话,于是继续问话的是那个带云苓进来的宫女,“哦?这可真够巧的。那女史那块帕子呢?” 第2章   那块帕子呢?云苓很快想到屏风外跪着的那个人,虽然没看到正脸,但从跪地的姿势来看不像太监。那么这些人不断逼问她帕子的目的很明确了。她不敢耽搁,忙答道,“就在臣平日常用放零碎物件的匣内,待臣取来,娘娘一看便知。”   她的表情太镇定,不似作伪。只是那宫女本来心里已经有几分信了外面那男人所言,见她这表情却怀疑她是在强撑,“蒙陛下信任,娘娘如今协理宫务。一天有多少事情处理不完呢,难道为你这点事干等一个下午?”   云苓一凛,当今皇帝中宫早逝,多年来一直是贵妃代掌宫务。直到上个月底,小选进宫的女史们刚分好宫,皇帝就以“小选事务繁多,贵妃甚是劳心,以致头痛。今宫务复杂,不可使其继续劳神”为由,命庄妃、淑妃和惠妃协理宫务,如今宫务是四妃同掌。但惠妃所生八皇子如今还小,最是耗费心神,虽然挂了个名,却不怎么管事。想来这位美貌宫妃不是庄妃,就是淑妃了。   带她进来的嬷嬷此时也道,“既然没带花样相似的那条帕子,那女史日常用的帕子可否借来一看?”   她问得客气,云苓敢说“不能”么?只好从怀内掏出一条绣着兰草的帕子递了上去。那嬷嬷接过帕子来仔细端详,随即便皱眉,对上首的宫妃道,“娘娘,都是苏样。”   苏绣在后世被评为“四大名绣”之一,此时也颇有市场。可这里毕竟是京城、皇宫,占主流的花样该是融合了各地刺绣之长的“宫样”。云苓交上去的帕子和那证物上又都没有什么独门绣法,虽然说女子的刺绣手法如同笔迹,但——人家同学练的都是正楷,就你练隶书,现在发现一张上面写着隶书字迹的字条,怎么看都是你嫌疑比较大吧?   云苓心里一百头草泥马飞奔而过,不敢抬头看那宫妃有没有向敌对阵营发展的趋势,连忙向前一步,对那宫妃道,“那条实在不是臣的帕子,但臣现在就算拿出臣的那条来,也未免有人疑心臣当初是绣了两条一模一样的来。事涉清白,不敢不辩,”说话间,她的视线转向站在一边的嬷嬷,“还请嬷嬷疼我,将事情粗略和我说说,省的我不知底里胡乱猜测,反倒误了娘娘允我自证清白的好意。”   宫妃放下茶碗,颇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没有出言反对。跟着她半辈子的嬷嬷自然知道这就是同意了,于是简略地说了。   事情的起因简单,前两天娘娘一时兴起逛御花园,正遇到七公主粉面团子似的人儿在那里摘花,娘娘见她可爱,就逗了几句,顺便平易近人一回,把七公主送到生母吴美人处,正撞上吴美人请平安脉。那太医须发皆白,带的那十二三来岁的药童,叫“田七”的,倒是机灵,惹得娘娘笑了几场,赏了两盘点心才让人下去。   谁知今天上午去启祥宫找淑妃,路上却碰到个东张西望的男人。于是娘娘停下问了问,这人自称是太医院的药童,还辩称自己是今年突然长高,实在只有十三岁,太医院的情况他也大概能说上几分来。只是娘娘问起名字,这人说他也叫田七,娘娘觉得不对,要他拿出身份腰牌来,这人这才慌了,连连求饶。最后娘娘亮出身份,他才供出自己是来这里会相好的。   相好是个宫女,叫云儿。他并不知道在哪个宫当差,只是平时常在储秀宫一带见面。这块帕子算是定情信物。娘娘一排查,发现储秀宫里还剩一个小选过后没有分配具体活计的女史,名字中还带了个“云”,于是就把她宣过来了。   “你说这帕子不是你的,那你最近倒是很勤快,放着好好的粗使宫女不使唤,天天自己去大厨房提菜!”嬷嬷讲完前情提要,冷笑着对云苓道。   这可真……云苓想到刚进来时门口跪着的男人,又见这半天嬷嬷也好,宫女也好,叙述整件事的时候那男人和死了一样,不由得有些着急。虽然他否认了这位宫妃大概率依然会怀疑她,但一句话都不说就过分了吧?   哦,对,既然说是这位娘娘今早去找淑妃,那她大约就是庄妃了。云苓对着庄妃再次行礼,“既如此,还请娘娘允臣自辩。”   庄妃看着她笑了,“准。”   “一则,宫中饮食衣饰都有规矩,臣如今唯一能接触到的宫女服饰是与臣同住储秀宫的小燕的衣服,她比臣矮了一尺有余,且瘦。”   屏风外的男人大声嘟囔,“云……你、明明说过,宫女的衣服经常不合身。”   这倒是真的,毕竟宫女的衣服是工作服,有的小宫女还在长,经常穿着穿着裙子就短了。不过工作服每季度都会做新的,人比裙子长出一尺多的情况基本没有。因此,那男人的底气不太足。   只是,他的“嘟囔”吐字清晰,中气十足,声音虽不洪亮但隔着屏风屋里的人仍能听清,显然不是一时不注意脱口而出。庄妃百无聊赖地拨了拨手腕上的镯子,收回右手的时候掩口打了个秀气的哈欠。   云苓心里满是卧槽。这位兄台,我是掘了你家祖坟了还是抱你家孩子下井了?你和你相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可以争取个同年同月同日死啊,何必伤害无辜路人……   不对,云苓脑内念头飞速转过。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未免也太巧了。按照口供,这男人和宫女好上不过三个月,正是从女史预备役秀女们住进储秀宫开始的。□□把后宫当成自家花园子似的,谎称自己是另一个人就能在后宫里畅行无阻。如果甄贵妃管理后宫真是这水平,那也不会在元后死后大权在握这么多年。   云苓的目光在上首的庄妃身上略过,可是她是中立阵营。那今天的事件要么是庄妃设计的,但最终目标不是她,误中副车。要么就是别的妃子想对付贵妃,庄妃顺水推舟。   云苓从一边的托盘上捧起帕子,面朝庄妃站定,“二则,作为定情信物,臣为何不选用常见的比翼鸟连理枝,反倒是丹桂飘香……”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外间跪着的男人又道,“当初不是说了,我要武举了,帕子是祝我蟾宫折桂的。”   云苓不理他,继续道,“三则,刚才这位姑娘将帕子端过来时帕子上隐约有香风,女史的份例里并无熏香……”这当然,宫中的熏香是供给主子的,女史说得好听,是帮助治理后宫的内臣,可按照封建王朝的主奴划分也算不上“主”。   这话要是别的女史说未免底气不足,因为她们每日常在宫妃面前,一不留神染上熏香的气味也是有的,可云苓说起来丝毫不心虚,因为从小选结束到现在一个多月,她前一个月在储秀宫养病,后半个月唯一出格的就是天天亲自去大厨房,怎么都不可能沾染到香味。   不过……   带云苓过来的宫女有些疑惑,却在庄妃的眼神示意下退到了一边,没有开口。   “这帕子寓意不同,我今天虽带在身上,平时却是放在熏过香的盒子里的。”那男人之前两次还能装成一时失言,然而再三出声反驳,到现在也不假惺惺了,“还请娘娘看在小人将功折罪的份上,勿要牵连小人的家人。”   这人各色借口张口就来,云苓忍不住阴阳怪气,“哦,那你是不是还得一天三炷香把帕子供起来啊?餐前饭毕从来没用这块帕子擦过东西吧?”   门外跪着的男人低头应声,“这帕子我自然是一直好好收着的,怎么会日常随意取用呢?”他叹了一口气,“你……也实话和娘娘说吧,娘娘仁慈,不会牵连家小的。”   成了。   “可这帕子上的香味除了熏香,还有果香,我闻闻……”云苓拎起帕子,终于转向屏风,似笑非笑“是荔枝,怎么,这个也是你故意熏上去的吗?”   这时候的荔枝可不是什么亲民水果,“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典故才过去多久呢?不是云苓看不起人,被人推出来当炮灰的,大概这辈子都见不到荔枝长什么模样。   “你胡说!”帕子是从他手里交上去的,他知道上面是有香味的,只是女子日常所用熏香大多是合香,原材料种类多得很,谁能准确分辨出掩盖在这种熏香下的果香?男人笃定云苓是在诈他,“你不过是之前说接触不到熏香被我戳穿了,就想再说个自己接触不到的稀奇果子脱罪罢了。”   “臣从小鼻子就比别人灵些,”那男人急了,云苓倒是彻底镇定下来,“不过只凭臣一人所言怕是难以服众,”对着上首的庄妃,云苓笑起来,“臣有一种药水,沾了荔枝汁水就会变色……” 第3章   花样精致的绣帕蒸煮之后显出大团锈红色,看得人心惊胆战。屏风外跪着的男人纵然看不到屋内,光听屋内再没有质疑的声音,也知道自己这是计策失败了。原本站在门边的大力嬷嬷们在他准备自尽前就上前按住了他,塞上嘴绑好,等待庄妃发落。   庄妃此时却不在意这个谎话连篇的男人,目光落在面带微笑站在房间正中的少女身上,“我听说姜嬷嬷说你前段时间病了,没赶上女史们分宫。如今怎样?养好了吗?”   “是。”云苓垂下眼睑,又变得温和起来,看起来毫无攻击性,“劳娘娘挂念,不过是偶感风寒,微恙而已,早就痊愈了。”   “既然如此,我看你是个伶俐的。这长春宫还缺个女史,你愿不愿意过来呢?”解除了云苓的嫌疑后,庄妃看着完全没了凌厉的气势,反倒很和气。   “愿为娘娘效力。”云苓毫不犹豫。事到如今已经基本确定,今天这件事就是有人做的一个局,虽然最终目标不是她,她也不值得别人这么大费周章,但砸实了自己和人有私情绝对是计划的一环。   宫女太监卖身进宫,不到老死都不能离宫的,女史比宫女太监强点,一般二十五岁左右可以选择出宫,可在宫里的时候还不是一样与外界隔绝音讯?对在外等待的亲人来说,进了宫,那是真正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在这宫里,没有靠山,就是真正的命如草芥。   庄妃点点头,“姜嬷嬷说你接连半个月都是自己去大厨房的,怎么?那分去伺候你的宫女不尽心?”   唔,前面说过女史比宫女太监强,大概就是强在这了:一般情况下,小选过程中允许女史自带一个丫鬟进宫服侍。通过小选的女史名字确定后,其自带的丫鬟入宫籍,领粗使宫女的份例。   不过云苓这具身体参加小选算是机缘巧合,当时也没有贴身丫鬟了,于是就由宫里分配了一个,就是现在储秀宫里的小燕。   听了庄妃这话,云苓连忙摇头,“没有的事儿,是那丫头听说前朝后宫有太监强迫宫女对食的事儿,一时吓着了,待她随臣搬来娘娘这里,自然就好了。”   庄妃若有所思,“哦,那行,你回去收拾东西吧。”   云苓退出偏厅之后,庄妃的贴身大宫女白沙有些感叹,“苗女史病了一场,反倒因祸得福了。”她们长春宫刚放出一个女史不假,但娘娘本来都打算留着空缺,等下一次小选再添人了,现在突然命苗女史过去,自然是很看好她了。   云苓还不知道有人正议论自己,她正在心里再一次感激起自己穿越后的金手指。   说起这个金手指,云苓一开始是有点嫌弃的:毕竟她刚穿过来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晚上睡到一半被冻醒是常事,白天小燕从大厨房领来的伙食也不怎么样。她这个金手指不当吃不当喝,只能勉强分辨一下视线所及范围内的敌友,偶尔(目前的频率是一个月一次)能刷出来个鉴定术。   对她抱有善意的,头顶的名字是绿色,中立阵营是黄色,敌对阵营是红色,友好或敌对的程度越深,绿色/红色也就越深。最坑的是每个人头顶的名字:并不是她看到人就行了的,就比如刚才面见庄妃,在她通过各种信息认出那宫妃是庄妃之前,庄妃的头上只有金黄色亮闪闪的三个问号,像极了网游中未解锁资料片的NPC。   至于鉴定术……每次用完之后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代价太大,一般情况下她是用不上的。和什么灵泉空间、聚宝盆比不了啊……   但是,再鸡肋的外挂也是挂啊!就在刚刚,她动用鉴定术鉴定出那块帕子的绣线下面有大片的荔枝汁,这才能顺利洗脱嫌疑。虽然药水什么的是骗人的,只是普通的斐林试剂而已,几乎碰见什么果汁加热后都会变红的,但“铁”一般的证据完全洗脱了她的嫌疑,她现在才能完好无损地回储秀宫。   况且,就在刚刚,那位姜嬷嬷点出云苓接连半个月都自己去大厨房提菜,云苓突然反应过来,就她刚醒过来时那饥寒交迫的状态,身上真有个聚宝盆她不得天天去大厨房买吃的、买炭啊?就宫里这没有秘密的样子,她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个金手指至少安全。   阿弥陀佛。   云苓是因祸得福,但这件事里她不过是个小角色,怎么会到这就完了?   当晚庄妃就和皇帝借了人,话说得很明白,“臣妾一届女流,查起宫外的事情难免不方便,此人虽信口雌黄,但看得出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定然有人将他的父母兄弟好生安置了。”   皇帝勃然大怒,一瞬间心里闪过好几种猜测:是刚摸到宫权的淑妃和惠妃想新官上任三把火,找贵妃的碴?还是贵妃不满权利被分薄,故意贼喊捉贼?   无论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放任一个男人堂而皇之地进后宫都太戳皇帝的肺管子了。几乎是连夜,皇帝派出了自己身边的大太监。   话分两头,说回云苓这边。   庄妃说是第二天开始当差,实际上回到储秀宫云苓就在小燕的帮助下把行李全打包好了,然后联系长春宫的粗使嬷嬷,当天晚上就搬到了庄妃的长春宫。   长春宫一共五进,住在这里的不止庄妃,还有几个贵人美人住在侧殿。云苓当然先去给庄妃请安,然后就在白沙的带领下到了“员工宿舍”。   这里是长春宫第五进的后罩房,还挺安静的。云苓的待遇比白沙几个略好,是自己单独一间,旁边的屋子住的是上次小选选进来的女史,张锦茹,如今管着长春宫的小书库。天色已晚,云苓就没有拜访邻居,而是收拾一下直接睡了,反正和同事熟悉也不再这一时。   第二天才是正式入职。   女史在后妃宫中具体应该管理哪些事务其实并没有定例。   自本朝开国,有了小选的规矩以来,女史和女尚书的直接领导一直是皇后。然而当今皇帝的后位空悬多年,贵妃是代理宫务不是代掌凤印,按理女史和女尚书都不应该随她调遣的。当年初掌宫务的贵妃对着这些女史很是挠头,最后干脆大笔一挥,给嫔以上的嫔妃们每人若干个女史名额,怎么使用你们自己琢磨吧。   于是这个情况就延续到了现在。   庄妃琢磨的结果是云苓去了长春宫的小佛堂。   宫里的女人都喜欢供一尊佛像,毕竟长日难熬,念念经、捡点佛米也算是打发时间,所以小佛堂也算是各宫都有的。有人供观音,求子;有人供如来,求来世。   庄妃不一样,她是今年开始供的佛像,连长春宫的小佛堂都是新修的。另一个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庄妃供的是药王菩萨。药王菩萨主管身体健康,可以说愿望很朴实了。   荷花盛开的早上,云苓亲自挑了几朵形状合意的花材,从距水面十厘米处将荷花和梗一起剪下,用土将梗下的洞封好,准备装点一下佛堂。   《浮生六记》说,荷花插花色彩清新淡雅,数宜单,不宜双。所以云苓共选了三朵,全开的在下,花苞在上,中间佐有圆润的荷叶和细长的水葱,插到灌满水的细颈敞口瓶内。这花苞挺拔向上,又有荷叶作为缓冲,刚柔相济,给人高洁、宁静之感,正适合这里的环境。   下午庄妃过来拜佛的时候果然很满意,跪了一刻钟的经,起身就吩咐白沙,“带苗女史去我库房,看看有什么适合这佛堂的,找出来摆上。”   再是小佛堂,这里毕竟是皇宫。修佛堂的原因不在于娘娘们对信佛这件事有多虔诚,而是在于给皇帝展示:你看,我是个吃斋念佛、不会杀生、温柔和善的好女人哦~   云苓懂。于是挑东西的时候真的是用了心了,力求清新淡雅,简约而不简单。来来回回忙了十来天,总算把小佛堂布置好了。   这天指挥小宫女换好最后一处幔子,云苓带着自己记的账册去了白沙处。毕竟装修完毕,她这边用了什么,也该和白沙那边的库房里都取出了什么做个对照。   悲催的是,宫里的宫女不许识字,白沙“记账”的时候用的是自创的记号,且是按照东西从库房里取走的顺序记下来的;而云苓因为布置佛堂的过程中经常换摆设,所以是把佛堂布置好后才记录自己都用了什么。这样一来,两人的账本顺序又不一样,对照的时候几乎把云苓磨掉半条命。   好容易对好账本,云苓正在白沙这蹭茶喝,就听一个清脆的女声从远及近,“白沙姐姐,出大事啦!”   是红叶。庄妃的四个大宫女里白沙最年长,又是最先跟着庄妃的,所以红叶紫竹她们称呼白沙都是姐姐。   “怎么了?”见红叶有些轻微的喘,白沙拿过放在一边的扇子来给她扇风,“你慢慢说,不着急。”   “刚刚常公公去传圣旨,董嫔娘娘被降为美人了。”红叶接过扇子,自己用力扇了两下。好像这样才能让她镇定下来一般。   白沙吃了一惊,“因为什么?”董嫔是跟随陛下很久的老人了,就算位份不高,满宫里却无人敢小看,原因很简单,她为陛下生下了皇长子。如今却触怒了陛下,还跳过贵人直接降位到美人,恐怕以后再往上升就难了。   “据说是御前失仪。” 第4章   “御前失仪,陛下可真是……”庄妃躺在贵妃榻上,挥退了给自己指甲上包凤仙花的小宫女,一边对着姜嬷嬷摇头笑道,“董嫔一向不聪明,怕是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降位呢。”   姜嬷嬷拿着绢扇,一边给庄妃打扇一边陪她聊天,等小宫女出去后故意道,“应该不会吧?那件事也不小,这些天她不得时时想着?”借着惠妃的人手放了个大活人进后宫,为了消除嫌疑还特意在偏远宫室关了一整天呢,难为惠妃收尾收得干净,现在陛下清算起来竟然一点不是都没落到。   “想着归想着,不过,”庄妃轻嗤一声,“以她那个脑子,说不定还以为自己是在乘胜追击呢。”要不是董嫔脑子不好,这么多年只凭着皇长子,也该升妃位了,何至于在六嫔中还排第四,连贵嫔都不是。   不得不说同在宫中这么多年,庄妃还挺了解董嫔,不,现在该是董美人了。常公公当着满院子的人宣读圣旨之后,董美人当时脸上就下不来了,回了正殿谁都不见。   好在院中众人也不是完全看不懂脸色,圣旨上只说董嫔降位美人,却没要她按照美人的待遇挪到偏殿去,这就证明皇上还是看皇长子的面子上对现在的董美人优待了。就是不知道董美人自己能不能明白皇帝这敲打的意思。   董美人现在怎么可能有心思想这些?这些年她一直汲汲营营,想让皇帝把她提到妃位上,这次贵妃不知道干了什么,让皇上把宫权都平分了。这时候再推一把让皇上厌弃贵妃,妃位不就能空出来一个了?   打算得好好的,结果今天一道圣旨就降位了?用的还是御前失仪这么个万能的借口!董美人手里的绢帕都被拧烂了,“去打听,本宫这次降位之前到底谁在皇上跟前,又是到底为着什么?”   宫女应了一声就跑了,还不等她回来,另一个宫女就回来了,“娘娘,常公公从咱们这出去后回了干清宫,皇上正留甄大人吃饭呢,贵妃陪着。席间说到上次剿匪,陛下还赏了甄大人一盒东珠、一对南海珊瑚树。”   “甄、氏!”董美人五官明艳的脸扭曲到狰狞。   =========================   甄家得的赏赐可是打翻了妃位众娘娘的醋坛子,这些年谁不羡慕贵妃大权在握?明明都是正一品的妃位,她们却一丝宫权都沾不到手。好容易皇上想起来妃位上还有三个人了,结果前脚刚让四妃平分宫务,后脚就给甄贵妃的兄弟赐东西以示安抚。皇上这心偏得都没边了!   就连知道前因后果且一向沉稳的庄妃,得到这个消息后都不免感叹,“皇上和贵妃到底是青梅竹马的情分。”   当今皇帝小时侯,先帝子嗣频频夭折,宫内流言四起,说是前朝冤魂作祟。先帝不信这些怪力乱神,可当今的生母却半信半疑,硬是缠着先帝把皇上送出了宫,就住在他当时的乳母家,直到皇帝八岁了才接回来。   说来也是让人不得不信,后来先帝那些从小养育在宫中的皇子,竟是从十岁上到十五六岁都陆陆续续地病死了,就剩了当今一棵独苗。于是当今顺利登基,还封了当年的乳母一品诰命,叫做“奉圣夫人”。   这位奉圣夫人,就是甄贵妃的亲生母亲。   有着甄老夫人的情分,加上贵妃比皇上大一岁,从小一起长大,甄贵妃入宫以来日子那叫一个滋润,就算以前处置宫务偶有错漏,皇帝也不会认真和她计较。所以庄妃知道,董美人想用这种粗陋的手法一次就把贵妃拉下来,那是痴人说梦。   都这把年纪了,做事之前也不考虑一下后果,连累得皇长子也抬不起头。有什么意思?庄妃对着面前的佛像虔诚地拜了三拜,她不求这宫权能长久长在手里,只要她的三公主能健健康康的,她就满足啦。   云苓带着众宫女站在一边看庄妃礼佛,待庄妃拜完佛走到院中,就听小宫女来报,“绿云姐姐回来了。”   这位绿云,也是庄妃的大宫女之一。云苓自从被庄妃调过来还没见过她人呢,据说是前段时间代表庄妃看出嫁的三公主去了。   庄妃活了将近四十年,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把这个女儿看得比什么都重要,闻言连声道,“快让她进来。”   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从门外走来,穿着夏季一等宫女统一的绿色比甲,下配一条棕色绣叶纹的百褶裙,腕子和手指上不像其他大宫女一样带着镯子戒指,藏青色的束腰显得整个人干净利落、英气勃勃。美中不足的是她脸上带着几分气愤,倒让可亲的容貌打了折扣。   一见她的脸色庄妃就觉得事情不对,“怎么了?有人不长眼给你气受了不成?”   绿云自然不敢说是,只捡好听的开始说,“奴婢是代表娘娘去的,谁敢给奴婢气受呢?公主衣食一切都好,只是有些思念娘娘……”   说得庄妃也思念起女儿来,但还不忘绿云刚进门时的脸色,“那你怎么气成这样?”   绿云见瞒不过去,只能老实说了,“驸马上个休沐日正经摆酒纳了个妾。”   什么?连一边站着的云苓都吃了一惊,这位驸马的胆子够可以的啊。虽然说古代男人三妻四妾是基本操作,但公主和驸马又和普通的夫妻关系不一样。皇帝可以自己三妻四妾,但一定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婿也三妻四妾。驸马有几个通房丫头很正常,但正经的摆酒纳妾就是打皇家的脸了。   云苓记得前段时间白沙还和她说来着,公主结婚还不满一年呢。这位驸马……头这么铁的吗?他姓啥来着?   “甄家欺人太甚!”只听“嘭”地一声,庄妃的手掌重重拍上了桌面,胸膛上下起伏,显然是气得狠了。   ======================   公主府。   成亲不足一年,驸马就堂而皇之地纳妾,连绿云都忿忿不平,何况是跟着公主出嫁,从此一身荣辱都系于公主身上的陪嫁侍女们了。   庄妃宫里的大太监高公公到公主府的时候,侍女们正在集体口头讨伐驸马。有这么个不省心的驸马,公主倒是不以为意,甚至还被侍女们给逗笑了。   见公主的精神还不错,高公公松了口气。庄妃的赏赐很全面,衣食、首饰、摆件样样都有。三公主微笑着接了赏,然后给高公公塞了个荷包,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门口有人又道,“圣上的赏赐到了。”   自从绿云回宫,三公主就预料到了庄妃可能赏赐东西下来,因此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可圣上的赏赐就有些猝不及防了。   “圣上这是关心女儿呢。”侍女们满面笑容将常公公迎进来。圣上赏赐公主就不比庄妃的赏能家常对待了,侍女们摆好香案,三公主跪下听旨时眼中也亮晶晶的。   和庄妃各种各样的赏赐比起来,皇帝的赏赐就很纯粹了。当归、赤芍、丹参、熟地、红花、香附、王不留行……   送走常公公的时候,三公主脸上的笑都是僵的。   ==============================   “圣上赏了药材?”宫里,听着高公公带回来的消息,庄妃简直不敢信。   云苓站在一边,心里也是被弹幕刷了屏。就算从小在甄家养大,可女婿纳妾没多久就给女儿赏赐一堆补气养血,有助妇人怀孕的药材……怎么,皇上这意思是驸马这妾纳得还挺对,公主要是早点怀孕的话甄家不至于呗!   白沙和紫竹见庄妃站立不稳,连忙把人扶到贵妃榻上。   这屋里冰盆是不是太多了?怎么这凉意像是顺着呼吸沁到了骨头里呢?   庄妃缓了一会儿,见云苓几个脸都皱成了一团,定了定神,问带回这个消息的高公公,“公主现在如何?”   “奴婢回来时公主的精神反像是比以前好些了。”说到这,高公公也有些不解,“娘娘如果不放心,还是明天召公主进宫来看看。”   “算了,”庄妃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本宫现在宫务繁忙,就先不见了。过段时间等她回宫了自然能见到。”   这话说得叫人心酸。别说公主,就连庄妃现在在宫中的地位,不也是全靠皇上吗?皇上都把这件事定了性,把人叫回宫里来又能怎样呢?被皇帝逮住了再训诫一遍为妇之道吗?   不过,云苓冷眼看着,庄妃对于宫务实在是更上心了。如果说以前大概还有吃吃喝喝看看戏,顺便让甄贵妃两分的意思,如今分到手里的权利她是一丝都不放了。以前还常命白沙去长春宫的小书库找游记散文读给她听,现在也都变成了宫里的账册,只是小佛堂拜佛还是一天不落。   我且得健健康康地活着,看着,看这赫赫扬扬的甄家、这三千宠爱在一身的甄贵妃,以后能有个什么下场。庄妃跪在药师佛前,唇角笑容恬淡。   “娘娘,李嫔娘娘和五皇子妃到了。”这天,刚处理好上午的宫务,还没进佛堂,就有小宫女禀报。 第5章   “快请。”庄妃上扬的嘴角弧度深了些。   说起李嫔,和庄妃也是老交情了。李嫔的家世不算好,入宫时最初的位份是美人,就住在庄妃的长春宫里。不过她生五皇子还算早,那时六嫔还没满,庄妃就对着皇帝说了几句好听的,给李嫔讨了个嫔位,也能光明正大的养育皇子。   成了高位嫔妃,自然不好继续住长春宫偏殿。但李嫔搬出去后隔上三五日都会回庄妃这里看看,还带着五皇子。就连五皇子结婚后,李嫔也常带着五皇子妃过来走动。最近庄妃刚刚接手宫务,忙得没有闲工夫,李嫔这才半个多月没来。   既然有客在,庄妃免不得一叠声吩咐厨房新制点心来,又命白沙取来今年新到的明前龙井,笑着对李嫔道,“给你留着呢。”   李嫔也不客气,坐下来摆摆手,“有茶就够了,”她手一指案上摆着的点心盘子,“这个是今早刚送来的不是?我看就很好。”   庄妃知道她吃点心确实是不怎么挑剔,也就罢了。闲聊了两句,李嫔打发五皇子妃,“来时你不是还说你们府里的三哥儿又病了?娘娘这里的供着的药王菩萨最灵验不过,你去念两遍心经吧。”   五皇子妃想到这两天五皇子那满面郁闷的样子,点点头就出了正厅。庄妃这里她也来过不少次,小佛堂选址的时候还是庄妃和李嫔一同商议的,现在又有宫女领路,找到小佛堂毫不费力。对着带她来的宫女挥了挥手,五皇子妃迈步进了佛堂。   云苓正站在桌前抄经。庄妃其实不限制她白天在哪,可目前就管着佛堂这么一件事,如果庄妃礼佛的时候她还不在就显得自己对差事太不用心了。猛一见这时间外边走进来个别人,不由得心里暗暗奇怪。   云苓细看,这人圆脸杏眼,自有一股温和气度。穿着粉底绣虞美人花镶边偏襟长纱衣,外面披着一层月白色蝉翼纱,宽大的衣摆上锈着浅紫花纹,头发简单地挽了个堕马髻,上点缀几颗宝石,主要发饰是一枚点翠云纹金步摇,莲步轻移时,步摇微微晃动,但竟一丝响声都没有。   这段时间云苓和白沙的关系越发好,也听她讲过常来长春宫的贵人们。见这位穿衣打扮上不输宫中嫔位,又是二十多岁的样子,立刻猜到这位就是五皇子妃了,连忙蹲身行礼。   五皇子妃见到云苓却是一愣,今天过来之前李嫔和她说过,来庄妃这里主要是劝慰一下庄妃。她们不敢说圣人的不是,只能说甄家未免太狂傲了些。至于最近庄妃新从储秀宫调过来一个女史这种事,在三公主这种大事面前,自然不值一提的。   看出她的犹豫,云苓低声道,“臣,女史苗氏,见过五皇子妃。”   五皇子妃这才恍然,仔细看这佛堂里并无常年烧香的烟气,细闻起来反倒有股清淡的花香。五皇子妃留神查看,才发现是佛前供着个大号白底粉彩净水碗,里面几朵碗莲开得正好。   这小佛堂原是长春宫西侧殿的耳房,难免采光不好。云苓在选家具时舍弃了厚重沉稳的紫檀,桌椅多用湘妃竹、黄花梨,倒让这屋里一扫佛堂常有的沉闷。   果然是庄妃会欣赏的品格!五皇子妃来了几分兴趣,“你是在庄妃母这里专管小佛堂的?”   云苓点头称是。说话间,五皇子妃已经走到云苓的桌前,细看她抄的佛经。   云苓心里有些紧张,随着五皇子妃皱眉,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这毛笔抄的经书自己看来勉强过得去,但在这些从小写毛笔字长大的人眼里,自己这字还是不能见人。   “你这字形状倒好,小时候临得什么字帖?”五皇子妃拿起放在案上的宣纸端详半天,开口问道。   呃,她小时候练的是启功先生的字帖来着,现在能说么?云苓只得道,“小时候念书不用功,不过跟着先生认识几个字,偶尔去书肆买书,看哪本字帖写得好看就拿过来跟着写,草草临了几本,让娘娘见笑了。”   这也不算撒谎,原主就是这么过来的。   这个时代即便是高门之家,女孩子不认字的也不是少数。而那些教了女孩认字的人家,也少有对女孩子的字有什么要求的,横平竖直写工整了便是,所以淘字帖也算是诗书人家女孩儿的闺中乐趣之一。   五皇子妃抚掌笑道,“果然民间字帖也有好的,倒不必纠结于什么书法名家。”   云苓心下一安,只听五皇子妃继续道,“只你写字的时候不会用力,该突出筋骨的地方却像是描画一般,有形无神。”说着,五皇子妃来了兴致,伸手挽起袖子,提笔蘸墨,“你看我写时手腕怎样用力的。”   云苓一呆,就见五皇子妃已经利落地拿过一边放着的空白宣纸,用镇纸压好,提笔写了“摩诃目佉”几个字,随即抬头问道,“看明白了吗?”   ……这就能看明白的是神仙吧?云苓仔细回忆刚才五皇子妃手腕的动作,试探性地跟着写了一遍。她的注意力都在手腕上,放下笔一看写出来的东西自己都愣了:这是什么鬼画符?   五皇子妃却不以为意,“你用力的方式是对的,刚开始注意不到纸上,多练练就好了。”说着,并没有放下笔,而是要云苓专心看着,提笔继续写来。   其实以书法来讲,抄经对练字益处不大。佛经里的字大部分不是常用字,抄起这个来还不如抄百家姓呢。但五皇子妃想着这苗女史在庄妃这里是专管佛堂的,能借着抄经练字已经是不易,她若是写了百家姓来,苗女史要用什么理由练习呢?干脆把药王菩萨心经从头抄了一遍。   刚放下笔,就听庄妃叹道,“你这孩子心眼也太实了。”   五皇子妃抬头一看,原来庄妃已经带着李嫔进了小佛堂,见五皇子妃连椅子都不坐,为了府上的庶子竟然站着抄完了整卷药王菩萨心经,庄妃还没怎样,李嫔早就心软成一团。此时见五皇子妃终于放下笔,庄妃也先开口了,连忙附和,“我这儿媳,不是我自夸,最是诚心待人。”说着,她拉过五皇子妃的手,“好孩子,哥儿、姐儿小时都爱生病。药王菩萨见你这样虔诚,定能保佑三哥儿长大以后健健康康的。”   云苓站在庄妃身后对着五皇子妃笑起来。五皇子妃一边答应着李嫔的话,对上云苓的目光,忍不住也低头笑了。   要不说人与人之间铁打的交情来自一起干过坏事呢,五皇子妃和云苓这次虽然不算一起干坏事,但架不住庄妃和李嫔把五皇子妃的行为拔高了,对比起来就显得这夸奖受得有点心虚。云苓看着五皇子妃头上的名字不一会儿就从黄色过渡到了荧光绿,暗想这友好度都快赶上她这段时间专心致志刷庄妃的结果了。   五皇子妃回去之后,云苓安心待在佛堂抄了几天药王菩萨心经,时日尚浅时不觉得,抄写得次数多了,发现五皇子妃教的运笔方法果然实用,只是对腕力要求不小,抄一卷经书下来也挺累人。   于是云苓干脆每天上午庄妃礼佛的时候跟着抄半卷经,中午正热时就待在后罩房里,和小燕做做针线,交流一下最近宫里的新消息,下午再去庄妃那里凑趣。   小燕自从搬到长春宫里是真的活泼了许多,她现在和云苓一起,编制挪到长春宫了,平时进进出出的也敢和人说话了。这天云苓从外面进来,就见小燕呆呆地坐在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她已经走过来了都没发现。   云苓打开食盒,见今天的伙食还不错,四个菜是一道清炒茭白,一道木耳山药,一道凉拌黄瓜,一道白切鸡,还有汤品。饭菜从食盒里拿出来放到桌上时轻轻地“咔”了一声,小燕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将剩下的酸萝卜骨头汤端出来,“女史喊我一声就好了,怎么自己做起这些来?”   “我看你睁着眼睛都盹过去了,怎么,这几天活太多,太累了吗?”云苓见她回过神来,忍不住打趣道。   其实虽然拿的是同样的月钱,小燕这种贴身伺候女史的宫女可比长春宫里真正的粗使宫女好过太多了,至少不用顶着大太阳站岗,因此小燕反应很快地用力摇了摇头。见云苓还是笑盈盈地,并没有生气,这才反应过来云苓是开玩笑的。   “我刚才去永平巷那边打水,听说太子殿下最近心情不好,东宫又杖毙了两个粗使宫女和一个粗使太监,这会儿大概已经抬出去了吧。”小燕也不是伤心,只是难免有些兔死狐悲吧,像她这样的粗使宫女,别说升等了,能在宫里平安做到死都是福气。   云苓穿到这里的时间也不短了,虽然睁眼就在皇宫,但对她来说,皇帝、太子,好像都只是一个远在天边的符号。虽然知道那个人有生杀予夺的权利,但却始终没有亲眼见过,对这种事很难有真实感,因此也只是拍了拍小燕的肩膀,“吃饭吧。” 第6章   云苓没想过这么快她就能见到那个远在天边的符号。   事情的起因是三公主出嫁已满一年,按照本朝规矩,应该回宫住对月了。说是对月,实则从本朝开国起就没有一个公主住满一个月的。想想也可以理解,结婚刚一年,新婚燕尔呢,能在宫里住十天半个月的就不错了,因此三公主刚一回来,就被庄妃搂在怀里稀罕个不住。   三公主嘴角带笑,神态大方,丝毫看不出就在半个月前驸马大张旗鼓地纳了个妾来打她的脸。庄妃拉着她的手,不断念叨,“瘦了,瘦了。”   “哪里瘦了,母妃这是太长时间没见到女儿了,其实女儿拿今年的衣服和去年的悄悄比了比,腰围还长了一寸呢。”三公主理解庄妃没说出口的话,干脆安慰道,“我公主府里新招了几个厨子,手艺都极好,不知不觉就把人喂胖了。”   明知道这是女儿安慰自己的话,但见到气色不错的女儿,庄妃还是稍稍放心了些,吩咐白沙,“你去御膳房,皎月爱吃什么你都是知道的,让他们好好做,做得好了本宫有赏。”   白沙嘴角含笑,领命去了。   虽然见到女儿不像郁结于心的样子,庄妃还是对驸马纳妾的事耿耿于怀。还是三公主劝道,“五哥和驸马吃了几次酒,席间也没少敲打他,如今驸马已经收敛多了。”   说得庄妃泪水涟涟,“我苦命的儿啊……”本朝公主的婚事大多是母妃相看,然后报到皇帝那去走个流程就完了。偏偏三公主和如今的驸马甄瑳的婚事是皇上亲自挑选的,皇帝的态度又摆在这,别说离婚,她就连说一句驸马不太像样都不能。   姜嬷嬷、紫竹陪着三公主一起打起万般精神劝庄妃,慢慢地才把庄妃的兴致劝回来。   宫中有和庄妃交好的嫔妃知道三公主今天回门,都不来打扰这对母女。连着闷了好些天,今天到傍晚竟有习习凉风,可见是天公作美。庄妃一声令下,长春宫今晚的小宴就安排在院子里。   “可惜宫中不好随意见明火,不然在水面上放些河灯,宴席就摆在临水的亭子上,更是别有风味了。”庄妃如今代理宫务,总不好带头破坏宫规。   “已经很好了,临水的宴席想摆多少次摆不得呢?和母妃这样说话的次数却是一次比一次少了。”三公主面上的遗憾一闪而过,又指着下首对云苓、张锦茹和姜嬷嬷笑道,“本来是给我接风的,但只有我和母妃岂不寂寞?你们也坐。”   姜嬷嬷陪伴庄妃多年,女史又是内臣,得个座位也不算越礼。   云苓几人再三推辞,实在推不过去,这才坐了。   见过了下午时庄妃为自己担心的样子,三公主现在自然想让这小宴热热闹闹的。等白沙几个也坐下了,便笑道,“光吃饭有什么意思,不如咱们一人出个节目,若能逗母妃乐一乐,也是我这做女儿的孝心了。”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于是三公主唤来侍女,在院中抚琴一曲。轻柔透明的音质,温婉舒曼的韵味,配合着夏季院中自带的声声蝉鸣,阵阵晚风,云苓仿佛能看到小鹿在森林里奔跑,鸟儿扑腾着翅膀来回穿梭……能弹出这样琴声的三公主,想必是真的心胸旷达,不在意驸马怎样吧。   一曲毕,庄妃终于放心的笑了,“我听着皎月的琴声,如今是越发进益了。”说着,命白沙取出自己年轻时佩戴的一整套赤金嵌八宝头面来,其中包括挑心、顶簪、分心、掩鬓、步摇一对、钗一对、发梳十二支,排列整齐放在托盘上,光重量就不轻。三公主见到母妃眼里的欣慰之色,并不十分推辞,反倒顺势抓着庄妃的胳膊在她怀里滚了几圈儿,又撒娇痴缠了些时候才起来。   张锦茹做了首赞颂刚刚三公主抚琴的诗,得了庄妃一只翡翠镯子。姜嬷嬷仿外面说书先生讲了个故事,得了两个缠丝戒指。轮到云苓,她拧眉故意有些犯愁道,“臣会的本来就不多,如今都被表演尽了。不如公主允臣讲个笑话吧。”   三公主拍案大笑,“不准不准,本就是要逗笑母妃的,你要是讲笑话,岂不是作弊?”   云苓苦着脸,“臣可是不会别的了,公主通融通融吧。”一面给三公主作揖。   三公主转了转眼珠,“讲笑话也行,先罚酒一杯。”   一群女子开的小宴,御膳房也不会给上高度酒,这黄酒的度数大概就和啤酒差不多。于是云苓痛快地喝了一杯,却并不像姜嬷嬷说书之前一样离开座位,反倒是放下酒杯就开口道,“有一个人,去朋友家做客。吃到宴上盘空盏尽也不肯离席,他朋友就指着屋外的一棵树上,说,你看那有一只鸟,我去把树砍了,拿那鸟下来烤熟了给咱们添个菜怎么样?   “那人说,你砍的时候鸟就该跑啦。   “结果朋友说,你不懂,那是只呆鸟,至死不肯离席的。”说罢,云苓拿起筷子夹了将刚才喝酒之前放在碗里的一块玉兰片,缓缓吃了。   众人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接着满屋哄堂大笑,三公主靠在庄妃怀里直喊“哎呦”,庄妃伸出一直手来点她,“真真是只呆鸟。”   三公主好容易缓过来,捂着肚子笑道,“母妃快拿出几样好的罢,我非把这只呆鸟馋得离了席不可。”   庄妃笑着拍手,果然见白沙取来一对素银镶芙蓉玉步摇。能送到庄妃这里的首饰,素银的在材料上已经输了一筹,在做工上就要比别的更精致。微风吹来,步摇上的蝴蝶翅膀振振,仿佛想要飞去一般。   “那呆鸟至死不肯离席,我却是眼馋娘娘的赏的。”云苓笑着从座位上站起身,领赏的时候又说了几句俏皮话,逗得众人都乐个不住。张锦茹却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这边正喧闹着,忽然听得外面看门的小太监来报,“陛下御辇已经从干清宫出来了,刚才常公公的徒弟过来传话,说今晚要过来呢。”   庄妃一愣。近几年皇帝更宠爱年轻貌美的美人、才人们,四妃中最得宠的贵妃也不过是白天过去说说话,怎么今晚突然来了长春宫了?   话是这么说,皇帝说了要来,谁还敢拦着不成?白沙、紫竹唤来小宫女,麻利地撤了席上的盘盏,众人回屋,准备迎接圣驾。   云苓随众人站了一会儿,只听有三道鞭声由远及近,屋内肃然,连一声多余的咳嗽都没有。等到那个明黄的身影在长春宫门口下了辇,便能看见所过之处一块一块矮下去——这就是众人在请安了。   “都起来吧。”皇帝的声音传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门口了,见到三公主就笑道,“我听说皎月回来了,过来看看,没扰了你们娘俩说话吧?”   三公主上前挽住皇帝的胳膊,声音甜软,“父皇说哪里话,您能过来,女儿高兴还来不及呢。”   皇帝的声音很有威严,人影近了,云苓能感觉到那是个丰润的胖子。史书上记载某某伟丈夫“腰带十围”,大概也就是这个体型了。正想着,皇帝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我听说你的公主府新招了两个江南的厨子?这很好嘛,小夫妻就是要互相体谅。”   当初他登基没多久,奉圣夫人就随着甄家举家搬到了江南。如今那边才是甄家的根基了,三公主指婚的甄瑳是奉圣夫人长子甄应嘉的三子,就在江南出生,前年进京谋了个小官,平日里和江南的书信来往很是密切。   云苓低着头,都有些替三公主难过了。情感淡薄的人她不是没见过,但只亲情淡薄到这份上,对自己乳母家却分外重情重义的,在这个时代大概也不常见吧?   庄妃先反应过来,即便心里已经想打爆甄家人的头了,当着皇帝的面还是笑得温婉动人,“原来是这样,皎月今天还和臣妾说府上的厨子手艺好呢,看来……”她抿唇一笑,很是欣慰的样子。   说得皇帝很是感慨,“朕小的时候,甄家就住在如今的康宁坊,那边有家馄饨特别好吃,朕和甄应嘉一起去过,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啊……”   他神色中似有追思,庄妃和三公主能说什么?只好挥挥手,命云苓和张锦茹先下去,一边嘴上附和着皇帝说下去。   好好的一场母女和乐的宴会,兴致都被他败完了!云苓出门的时候有些无奈,眼神瞟向张锦茹的时候,发现她却一脸严肃地不知在想什么。   来庄妃宫里也有大半个月了,地头好像踩得熟悉一点了,可张锦茹这个同事,云苓是一直没找到机会结交。主要是这位好像一直就待在长春宫的小书库里,白天很少乱走。这半个月庄妃不要解闷的闲书了,她也耐得住性子,很少往庄妃面前凑。   两人目光相对,不等她说些套近乎的话,张锦茹已经冲她点点头,加快脚步,径直回房了。 第7章   回到房里,小燕正抱着云苓今天换下来的衣服准备出去,对云苓这么早回来还有些诧异,“我刚才听着前院又笑又闹地,想着今天怕是散的晚呢,才回来洗衣服,女史怎么也这么早回来了?”   云苓有些无奈,“圣人过来了,我等不好打搅,就先回来了。”想想就糟心,她不想继续说这个,干脆扯开个新话题,指了指小燕手中的衣服问,“这个时间洗衣服,晚上不好晾干吧?”   双手抱着衣服,小燕不好摆手,于是摇了摇头,“这个月太阳可足了,到了晚上热气还散不尽呢。女史你别看今天晚上有些凉风,洗好了挂出去,一夜保准就干了。”   云苓点点头,进屋转了一圈儿,暗想怪道古人睡觉早,晚上没有电灯简直什么都干不了。等小燕把衣服晾好,干脆铺床睡了。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躺下得早,云苓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都睡不着。小燕躺在外间的床上,听着云苓不断翻身的动静,终于忍不住问,“女史今天这是怎么了?”   云苓也说不清自己今晚到底是怎么了,大概是皇帝对三公主说的那些话刺激到她了吧。她以前还有些庆幸同样降落地点在后宫,但好歹自己没穿到嫔妃的身上。虽然按照封建王朝的划分妃嫔属于“主”,她这个女史属于“内臣”,但只要熬到出宫谁还管什么主子呢?   调到庄妃这里后,她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每天努力和庄妃搞好关系,希望等自己出宫时,看在这段时间的情分上,庄妃能允许她在和人来往时扯一扯宫中的大旗,她也不仗势欺人,只要不被人欺负就满足啦。   到时候她就在京城附近找个顺眼的小哥成个家,现代的知识加上庄妃的大旗,开个店也不用怕高门大户找麻烦,或者买点地做个小地主也不错啊!不论古今,反正努力工作、认真生活呗。   可是今天见到三公主好容易借着回宫开开心心摆了个宴,都没玩上一晚上,被皇帝败了兴致还得和庄妃一起强撑着附和,她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所谓的公主,在君王、父皇面前也就这样了。虽然说主要还是因为那个人是君王,可这里的普通人家里父母是怎样相处的呢?   想到这她不免更睡不着了,翻了个身,脸朝外对着小燕的床,有些好奇道,“你进宫之前家里是做什么的呢?”   小燕想了一下,“好像是在河边打渔的吧,我小时候还会摇船呢,我哥摇得都没我快。”语气里难免带着点得意。   十四岁的小姑娘说起自己小时候,云苓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么说,你是南边人了?我家乡也在南边。”   虽然之前两人也经常聊天,但还是第一次说到这个话题,小燕有些兴奋,“是吗?那我和女史还真有缘分。”说完,又有些失落的样子,“不过女史或许以后还能回去看看,我是没有回去的机会啦。”   云苓也有些沉默,同样是身处后宫的年轻女子,女史是官籍,还有个出宫的期限;宫女是贱籍,打死不论。虽然说后宫的娘娘们在心腹大事上都更倚重宫女升上来的嬷嬷们而不是女史,可多少个宫女里才能有一个熬成嬷嬷的呢?白头老宫女都是福气了。   “你当初为什么进宫啊?”云苓翻回去,看着床上挂着的帐子,低声问。   “九岁那年,我爹突然生了场大病,我奶说是我娘克的,家里又没钱,本来我奶想卖了我娘给我爹治病的。后来正好宫中采买宫女的公公收人收到我家那,我娘就把我卖了。”小燕的语气平静,好像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没有半点怨恨,“卖了我其实还好,当时我妹妹才三岁,真到了宫里怕是也学不懂规矩,更活不成了。”   云苓却突然觉得周围的黑暗好像都浓稠起来,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好像应该说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是了,这里是封建王朝,男尊女卑的古代。现代总有人说要求女人一定要结婚生子是物化女性,可在这里,结婚后,女人是真的可以被当成物品来买卖的。家里的男人不是丈夫,是物主。   阿弥陀佛,还是单身到底吧,单身保平安。   第二天云苓不小心就挂上了两个黑眼圈,出门之前用鸡蛋滚了好几圈也没见好一点,只好涂了些粉盖住。庄妃倒是精神尚佳,起大早送了皇帝去上朝后干脆没休息,直奔太后的慈宁宫。   慈宁宫里,太后坐在上首,妃嫔在下,然后是太子妃和众皇子妃。   其实按照品阶来算,太子妃应该是在众嫔妃之上的。毕竟就连庄妃这种有封号的妃子也不过正一品,而太子妃是超品,每逢年节要和太子一起叩拜宗庙的。只是妃嫔毕竟是皇帝的女人,太子妃刚嫁进来时就称自己年纪、辈分都小,不敢设座于众妃母之上,于是排座位的时候只在一众皇子妃的上首。   太后是个慈祥的祖母,对于儿子的妾侍给她请安时偶尔冒出来那些拈酸带醋的话充耳不闻,只笑眯眯地和太子妃说话,“今年天气太热啦,太子身体还好吧?”   “多谢皇祖母关心,”太子妃站起来,站在座位前俯身行礼,“殿下一切都好。”   “可不是天气太热么,本宫可是听说最近太子殿下的脾气大得很呢。”甄贵妃转着手上的戒指,闲闲地开口,“只是为人到底宽和些好,手上沾了太多人命也有伤天和不是?”   宫里没有秘密,前两天东宫打死小太监和小宫女的事众娘娘也有所耳闻。甄贵妃一开口,有人低头喝茶、有人研究帕子上的绣花、有人发现慈宁宫地砖换了新样式,对新样式很感兴趣,众生百态,有意思的紧。   太子妃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甄妃母为人宽和,那是甄妃母的心胸宽大。殿下和我却看不得目无尊卑、肆意妄为的奴婢。”   甄贵妃是个很骄傲的女人,当然之前天子二十年来几乎专宠也容得下她这份骄傲。此时听见太子妃的话,不由得掩口笑道,“要不现在宫中上下都说东宫规矩严明呢,我身边的宫女也有犯错的时候,我都是命杖二十到四十罢了,当天就抬出宫门的是没有的……”   太后摆摆手,“待人宽和是没错的,只是对这宫女太监,也不可慈和太过。”她的目光在孙媳中扫了一圈,带着几分叹息,“你们都大了,不知道,有的太监可恶起来,故意勾着小主子不学好,他们好从中捞好处呢。”   太后都开口给太子妃解围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庄妃就坐在太后的侧面,闻言笑道,“正是这个话呢,我听说前朝还有太监宫女认干亲、结成对食的,本朝开国时文皇帝不许,后宫风气这才正了起来。若放任不管,这股风气死灰复燃也不是没有的。”   连太后都瞪大眼睛,“下面有人作怪了不成?”   庄妃笑道,“我出来时恍惚听见一耳朵,也不知真不真。”   这还了得?太后最厌烦这个,当即命庄妃查处。   回到长春宫,庄妃几乎是没有任何停留,直接叫姜嬷嬷放出风声,从最底层的小太监开始查起,不过两天就摸到了甄贵妃宫里大总管的徒弟身上。   “师父,师父你救救我啊。”小太监跪在甄贵妃宫里大总管成贵的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文皇帝都去了多少年了?宫里不许认干亲、结对食的禁令也早就名存实亡,谁能想到庄妃别的不查,偏偏查起这个来?   成贵简直要被这个徒弟气死,伸手狠狠点着面前太监的太阳穴,“你是贵妃身边的人,就凭这一条你师父我就救不了你,你自己想想吧!”蠢货!宫里是有的太监看着水灵灵的小宫女心痒痒,可那都是干清宫皇上跟前的,后宫伺候嫔妃的太监碰上这条就是个死。高位嫔妃当然不至于和太监……可贵妃宫里还有那么多选侍、才人呢!万一皇上怀疑起来这些人长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宫里轰轰烈烈地开始查对食这么大的事云苓当然知道。   某天,拜完药王菩萨,庄妃笑着问云苓,“你那个小宫女现在听到前朝的故事不害怕了吧?”想到自己借这件事不但砍了甄贵妃一臂,皇上还夸她干得好,庄妃看向云苓的目光就更加和蔼了。   云苓连忙摇头,一脸感动,“娘娘……”   庄妃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站起来走出了佛堂。   当天晚上,回到后罩房,小燕“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以后但凡女史有命,奴婢哪怕豁出这条命去……”   云苓连忙将她扶起来,“你这是干什么!都是娘娘的恩典。”她是真的没觉得自己干什么了,虽然这几天趁三公主和甄家闹得不愉快时在庄妃那里敲了敲边鼓,但最后事情不还都是庄妃办的吗? 第8章   小燕心里知道,要是没有女史,单凭她自己想要给庄妃递话那是做梦,就连躲着那个太监都不知道要花多少心思呢!况且,女史刚来庄妃娘娘这里,虽然有三公主的事情让娘娘先对贵妃起了恶感,但把话题绕到这个上面还是要担不少风险的。   云苓看着小燕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头上的名字闪了几下,颜色逐渐加深向草绿冲去,有些无奈,“你先起来吧,明天别忘了庄妃娘娘那。”虽然她不喜欢这种表达谢意的方式,但是想想对庄妃来讲好像还是这种方式最直接。   小燕点头,第二天一早自去拜谢庄妃不提。   进了七月,天气越来越热,一点儿也不像去年这个时候,下起雨来没完没了,好像有人把天捅了个窟窿。   云苓现在正受庄妃重用,长春宫小厨房的师傅们也还算给面子,至少开口点个甜点是没问题的。   这天云苓抄经之前从长春宫小厨房点了一份绿豆汤,就湃在长春宫的井里,打算中午喝。就见白沙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拉过她道,“这佛堂你看着再收拾一遍,金银器全都收起来,不要太奢华了。”   云苓奇怪道,“当初布置的时候就尽量清新雅致了,满屋里要是一样金器都没有也不像,才放了些点缀,现在怎么又要大动么?”   白沙环视佛堂内的摆设,叹了口气,“倒不用大动,我不过白嘱咐一句。今年山东大旱,娘娘刚才已经下令咱们长春宫用度减半。正殿的金银器都收起来了,你这里倒还好,不收也使得。”   面子工程啊,收了金银器,替换上的不是玉器就是稀有木材,再不济也得是官窑烧出来的稀罕釉色,哪个造价低了?只是这宫里上行下效,哪怕是面子工程,该做的还是得做。云苓扫了一遍屋内的摆设,皱眉道,“库房的账本在你那吗?拿来我看看。”   白沙无奈,“娘娘正看着呢。”   云苓反应过来了,正殿刚撤掉那么些金银器,庄妃肯定要从库房里挑出一些来补上的。正暗自盘算这小佛堂怎么办时,就听外面有小宫女过来传话,“娘娘要苗女史过去呢。”   云苓有些意外,庄妃也不是没主动召她过去过,不过一般都不会在上午她抄经的时候。和白沙一起到了正殿,就见到姜嬷嬷正给庄妃按摩,主要是头部,偶尔带一带颈椎。想到这段时间庄妃的工作量,云苓不由得心有戚戚,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996了吧?偶尔皇帝过来还要加班。   “是云苓来了?”庄妃躺在贵妃榻上没有睁眼,这段时间宫人真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揭发检举别人的,迅速销毁证据的,托人说情的,不一而足。虽然不是人人的话都能递到她跟前来,但许多太监宫女徒子徒孙的关系网大着呢,不仔细考量好了,这次事情一了,她的命令出了长春宫就该有人推诿了。   云苓低声应是,就听庄妃道,“这段时间忙得很,正殿里不用的东西我已经让人撤下去了,补的时候就按照你布置佛堂时的想法来。”   这是要把正殿的布置也交给她了。云苓没想到佛堂那边的布置还没敲定,来了庄妃这边就被又派了个活儿。   正殿是平时嫔妃互相拜访时最看重之处,庄妃宫里还住了几个小美人、才人,逢五逢十要过来请安的。今天已经是初三,认真算起来也就明天一整天的时间,虽然说她不用亲自动手,真正搬家具这种重活累活都有粗使太监和嬷嬷呢,但总体任务还是很艰巨的。   和小佛堂只追求简明淡雅不一样,正殿在布置的时候还要能显出庄妃的身份。原本转过紫檀嵌银绘山水的屏风就能看到乌木条案上的景泰蓝镶金大花瓶,博古架上的如意,窗边放着的花盆,哪个不是镶金包玉的?至于香几上整个儿用金子铸的香炉就更不用提了,搭着成套的香楠喜鹊石榴纹小方桌、椅子,其实并没有显得太奢华,反而有种恰到好处的富贵之气。   现在庄妃一说这些不用,整个正殿瞬间就空了一半。有使用价值的像花盆、香炉之类的都好替换,花瓶倒废了云苓些心思,最后在一众青釉、粉彩之中选了个红釉的,毕竟这屋里整体已经是素雅了,若是转过屏风看到的主要装饰再没一点艳色,倒显得像寡妇人家的住所了。   博古架上的东西不好搭,庄妃身份在这,能送给她把玩的摆件就算不镶金嵌银,那也得本身就是个玉或者翡翠的,最后云苓在库房里翻了一下午,找出来一件寿山石摆件,边上配了四个青金石雕的成套的小和尚,也算是把博古架糊弄住了。   庄妃忙了两天,傍晚回来看到正殿的效果还挺满意,见云苓这两天上午陪她礼佛之外,下午也不往她这边凑了,笑着对姜嬷嬷道,“这孩子这是累着了,让她歇两天。”   累着了是真的,云苓也确实在屋里狠歇了两天,脑袋里什么都不想,每天只上午抄抄经,下午就歪在床上看从长春宫小书库里借来的游记,日子过得当真逍遥。不过,今天下午云苓没去庄妃那边却不是因为这个,现在的云苓正躺床上生气呢。要说这件事,还得从今天下午说起。   这人忙习惯了,闲下来两天还好,时间一长,云苓自己就坐不住了。这天下午见外面阳光正好,干脆从笸箩里找出了她之前做到一半的护膝,一针一线地开始做起来。   云苓做针线的时候一般都在门口,这时候虽然也有玻璃做的窗户,但那明显不是她这个身份能用上的,纸糊的窗户透光率实在感人,本来刺绣就够费眼睛的了,云苓可不想以后视力下降。   张锦茹路过云苓这边看到这副画面,不由得冷笑道,“这个时间做针线,好悠闲啊。”   云苓虽然有些不解她的态度,但想着好歹是同事,还是起身笑道,“这几天最悠闲的是谁?却来说我。”   自从庄妃接手了宫务,长春宫的小书库就基本处于被闲置的状态。说起来,这宫里的宫女太监是不许识字的,有资格去宫里书库那边借书的不是宫中妃嫔就是女史。以前庄妃常去长春宫小书库要散文闲书看,那时还有几个低位嫔妃为了能和本宫主位说上话,也去借书。如今庄妃不去了,书库自然越发冷清。   想到这张锦茹就生气,她和苗云苓两人对比,明明是她先来长春宫,管的也是小书库。苗云苓来的时候她还在心里暗暗笑话过,虽然当今没有皇后,她们这些女史入了宫就分到各个主位娘娘跟前,但管著书库才是女史的正职,被打发去小佛堂,和宫女嬷嬷有什么两样?   谁想到宫权到手后庄妃就几乎不去小书库了,她不像苗云苓脸皮那么厚,每天下午找不相干的借口也要去庄妃娘娘跟前晃一圈,只好生打理著书库,希望娘娘能想起她来。结果娘娘不但没有想起她,连布置长春宫正殿这样重要的任务都交给苗云苓了!   这几年皇上不但没有停了选秀,每年封的新人还越发多了,安置新人自然是庄妃娘娘这几个高位嫔妃的事。苗云苓先是布置了小佛堂,然后是长春宫,该不会以后给低位的才人、选侍看院子、布置宫殿都会被娘娘交给苗云苓吧?   这不就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的作为治理宫廷的内臣,为娘娘分忧吗?为什么她这个恪守女史本职的在娘娘那里查无此人,反倒是苗云苓这样谄媚的小人得了娘娘青眼?听见苗云苓还讽刺自己日子过得悠闲,张锦茹不由得有些恼了,“你不用讽刺我,我守著书库闲着也好过你这样阿谀奉承,没有女史该有的气节!你还记得自己不是卖身进来的吗?”   说罢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云苓目瞪口呆,眼见着人走远了才反应过来张锦茹这是对她意见很大,还无缘无故就跑过来说了她一顿。她从小就在面对人的不满时说不出话来,等张锦茹走了,云苓在屋里继续做针线时简直越想越气,心中反复思量要是这会儿张锦茹还在这里,她应该怎样呛回去。真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最后气得花也不绣了,早早躺下睡觉。   第二天李嫔带着五皇子妃过来庄妃这里串门,见到正殿布置得大方素雅,不免连声称赞,于是云苓被叫过来当面笑着谢了李嫔夸奖。庄妃和李嫔一向亲近,说起换陈设的缘故也不瞒她,“山东的旱灾一日比一日严重,咱们能做的也不过就这些了。”   李嫔和五皇子妃点头称是。   后宫能做的有限,旱灾毕竟是前朝政事,还是得凭皇上决断。七月中旬,旱灾进一步扩大,山东等地已有民怨。山东毕竟离京城近,几番思量之下,皇帝命五皇子出京去往山东。 第9章   皇帝派五皇子出京这件事,连对自家孩子满是滤镜的亲妈李嫔都没想到。实则皇帝选完了人也是满心不舒坦。   当今皇帝在位二十多年,一共生了八个皇子,其中四皇子早夭,活下来的掰着手指挨个查过去,简直各个不称心。   老大,就是董美人生的那位,虽然占了个皇长子的名号,才干实在不出众,文不成武不就,生平两大爱好:美酒和美人。如今在京中纨绔里混得如鱼得水,处理山东旱灾他还怕这蠢儿子会把民怨进一步扩大呢。   老二是元后所出,七八岁上就封了太子。元后在皇帝心中的形象太好了,她嫁进王府时他还是个上有能干兄长,下有聪慧弟弟的小透明皇子,谁能想到最后先帝的儿子能死得只剩他一根独苗?元后陪着皇帝度过了那一段艰难的时光,在皇帝登基后,又没过多久就死了,在皇帝心里简直是完美的化身。太子这个儿子也是皇帝一手养大,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山东那边又是旱灾又是民怨的,他宝贝儿子过去了得受多少苦哦!这个也不行。   三皇子……皇帝叹了口气,其实这次旱灾如果放在早两年,他是会派三皇子过去的。   三皇子是甄贵妃所出,这么多年来他始终记得,自己小时候因为打雷而惶惶不安的时候,甄老夫人是怎么安慰他的。他在甄家住了五年,和奉圣夫人的长子甄应嘉一起捉迷藏、掏鸟窝,和甄贵妃一起玩孔明锁,整个童年都是在甄家度过的。   登基以后他也没有忘记那些仿佛一家人一起生活的日子,将甄贵妃接进皇宫,对甄家也屡有恩赏。甄贵妃生了皇子后他多高兴啊!嫡子已经出生了,以后就是太子,可太子在宗室里不能没有臂膀,甄贵妃生的三皇子就是他准备好的贤王,待他百年后兄弟二人一起将这大梁治理得更好。   可是,这两年三皇子的门人屡屡和太子作对,就连后宫里甄贵妃也时常在他耳边说太子暴虐云云。想到这,皇帝气得抚了抚胸口,不过是打杀了几个不听话的奴婢罢了,和暴虐有什么关系!好在甄应嘉是个好的,前两天呈上来的折子上还问太子安且随信送了好些珍稀古玩给太子。   六皇子和七皇子生母位份低微,且两个皇子现在还没大婚,根本不能当成人用的。八皇子倒是惠妃所生,但还在满宫乱窜的年龄。这么掰着手指头一算,能派去山东处理旱灾的,可不就只有五皇子了?   “唉,司徒家人丁不旺啊……”老皇帝在干清宫里唉声叹气,后宫里,有人正发出同样的感慨。   原来,这几天宫里查宫女、太监查完了,太子妃想起之前关于太子暴虐的谣言,就带着太子的三个儿子跑慈宁宫来刷印象分,争取把之前太子打死的小太监都描述成“勾引主子不学好”、“在外借着殿下名号仗势欺人”的,让人知道太子也是师出有名。   这三个儿子就是太子其实是个慈父的展示品了:你看我们东宫的小哥儿们都这么活泼,怎么能说太子殿下暴虐呢呵呵呵……总之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太后这些年和太子妃的关系还是比较融洽的,见太子妃领着三个小萝卜头过来了,也很给面子地挨个问都念什么书、师傅有没有夸之类的问题。至于打死太监?嗨,谁家的父母看到把儿子往歪路上引的奴婢不生气呢?正常,正常啦。   如此也算是宾主尽欢。等到太子妃走了,太后的嘴角还没落下来,对着身边的嬷嬷道,“哀家记得东宫两个良娣都齐全了,刚才那三个孩子是她们的?”她再不关心孙子后院里的事,对太子妃这个总能见到的孙媳妇还是知道的,嫁进来至今,太子妃一次都没怀上过。带到她这里的孩子总不能出身太低吧?   身边的嬷嬷心里一紧,干笑道,“呵呵,太子妃也是真心的视若己出呢……”   这嬷嬷跟了太后许多年了,一些小习惯太后能不知道?她睨了这嬷嬷一眼,“又打岔,怎么,这三个孩子出身不好看?”太后心说要是这样也不必太计较,大概这几个孩子生母是太子妃一边的,而良娣们仗着自己有了孩子对太子妃不够恭敬。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太子妃愿意抬举谁随她的意便是了。   眼见着糊弄不过去,嬷嬷才终于说了实话,“东宫里如今只有这三个哥儿……”   =====================   不知是不是受了“儿子们都不太顶用”的刺激,回过神来的皇帝更加流连后宫。一时间宫中由宫女晋封的选侍、采女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明明是夏天,宫中却突然有了春天才有的生机勃勃。   “咱们针线房的,无非是手上不能戴镯子戒指,怕刮花了丝绸、绣线,头上比别人鲜亮些有什么奇怪?真撞上皇上心情好,没准我也能混上一声‘小主’呢!”   云苓这天早上奉命去迎五皇子妃,路过一条小巷,就听见里面有两个宫女,其中一个如是说道。   也难怪这宫里如今人心思动,七月末,惠妃宫里的一个宫女不知哪里合了皇上的意,连跳两级,直接受封才人。这一下,整个后宫都轰动了。   云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暗自咋舌,这皇帝今年也有五十多岁了吧?在这个时代可以算是老人了。这样夜夜笙歌不知保养,不知道他的肾还好吗?   宫女显然不想管皇上的肾还好不好,眼见着宫里这一个月以来多少麻雀变凤凰的,之前都是一样的奴婢,突然就有人变成主子了,这些宫女怎么可能不眼红?精心打扮了之后就去给皇帝量尺寸了,这量尺寸嘛,碰到哪里都是正常的……   说回云苓这边,自从五皇子奉命出京,五皇子妃大概是在府中憋得无聊,进宫越发勤快了。每次进宫,李嫔都会带着人来长春宫坐坐,一来二去的,云苓和五皇子妃也越发的熟悉起来。   五皇子妃娘家姓杨,闺名佩珊,未出嫁时也是京城里小有名气的才女,自幼喜欢书法。云苓也是后来才知道,初见时五皇子妃会主动搭话完全是看在启体的面子上,用董佩珊的话说,是“实在不忍心看到这么好的字体被你糟蹋了”。   云苓嘻嘻一笑,大师作品嘛,她不得其中精髓是很正常的事情好吧?今天五皇子妃进宫,是因为五皇子到山东后终于倒出手来,有空给家里写封信了。信上除了说他那边一切都好,当然没忘叮嘱五皇子妃常进宫看望母妃和庄妃母。于是五皇子妃收到指示,真的快把长春宫当成自己的家了。   出了长春宫门,云苓等了一会儿,就见李嫔和五皇子妃携手过来。今天的五皇子妃也很漂亮,大红的缕金百蝶穿花纹彩晕锦交领对襟长衫,逶迤拖地粉蓝底暗纹刻丝缠枝葡萄襦裙,身披刺绣葫芦双福彩晕锦。乌黑发亮的黑发,头绾风流别致朝天髻,云鬓里插着掐丝珐琅凤凰步摇,走过来的时候能看到脚上穿的并蒂莲花绣鞋,难怪宫里都说五皇子对这位正妃十分爱重。这时代的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没有美貌,男人能爱重就有鬼了。   李嫔也常来长春宫的,自然对云苓不陌生,见是她迎了出来,故作不悦地拍了拍她的手,“怎么这么客气,这么热的天,竟要你出来了?我们娘们又不是不认得路。”   云苓抿唇笑了,谁不喜欢受到重视呢?李嫔这一番话,不过是不希望庄妃拿她当外人罢了,“几日不见,庄妃娘娘想您得紧,今日迎您这活儿不知多少人抢呢,娘娘您可千万别嫌我烦。”   说说笑笑地进了屋,庄妃果然已经煮好了茶等着了。她和李嫔都上了年纪,对于宫中最近冒出来的年轻小姑娘们没什么妒意,反倒能像欣赏一朵花、一匹锦一样笑着聊这些小姑娘的优点,看得云苓不由得啧啧称奇。   想来那“我见犹怜”的成语也就是这样了。   正说笑着,外面忽然有人进来禀报,“太后娘娘突然晕倒,奴婢们不敢拖延,还请娘娘示下。”   庄妃和李嫔互视一眼,忙吩咐长春宫的小太监准备好轿辇,这就往慈宁宫赶去。路上问小太监太后晕倒的原因也问不出个所以,只好命抬轿的小太监加快速度。   原来太后上了年纪,昨夜听说太子三十岁的人了,共只有三个庶子,顿时十分不舒服,问及其余孙儿,每个皇子府上男丁都不超过三个,怎能不让老太后忧心?人年纪大了,心里就不能存事,想着应该赐下几个好生养的给他们司徒家开枝散叶,又想着这些皇子妃也不容易,要不还是再等等?翻来覆去拿不定个主意,一夜没睡,今早起来精神就不太好,强撑到中午,就晕过去了。 第10章   太后这一晕,皇帝怎么说也要亲自过来看看的。小太监掀开门帘,皇帝一进屋,只见惠妃守在床边,庄妃正在外间对着太医仔细了解太后的病症,淑妃亲自煎药……像是摩西分海一样,皇帝所过之处闪出一条道来,让他顺利地到了太后床前。   惠妃眼神闪动。皇帝和太后的感情一向不太亲近,可太后病成这样,皇帝再怎么说也是亲儿子吧?眼见庄妃进来,在皇帝没注意之前她就开口问道,“姐姐,御医如何说?”   “御医说太后娘娘是心事过重引发的肝气旺盛。”庄妃脸上带着三分愁容回道。   “怎么会这样呢?妾等上次过来请安时太后还笑呵呵的……”惠妃一脸焦急。这是说不知道这段时间谁把太后气着了。   很好,这眼药上得,皇帝瞬间就有些生气:这段时间谁来拿不省心的事情烦扰太后了不成?可如今太后病倒了,倒不好问具体原因的,还是等一阵子再说吧。   这一等就等了小半个月,进了八月,太后的病才算完全好了,宫中内外开始忙起了中秋宫宴。   到了古代云苓才发现,这里的中秋节可是仅次于春节的大节日,进了八月,长春宫的小厨房就偶有月饼送过来:要根据贵人的口味不断调整,争取中秋呈上的月饼能得赏嘛。云苓现在在庄妃面前得宠,小厨房送月饼的时候当然不会忘了她这份。   虽然在后世五仁已经被开除了月饼籍,但把小厨房送来的月饼挨个尝了一遍后,云苓还是觉得五仁月饼最好吃。核桃仁、瓜子仁、花生、芝麻仁和杏仁做主料,加入白糖调味,包出来的月饼形状如同小鼓,边角分明,吃起来香甜可口,和后世那些甜得腻死人的五仁月饼完全不在一个等级。   等真到了中秋,月饼反而是次要的了。八月十五中秋节,又叫仲秋节,是古老的“祭月节”。节庆原本来自对月神的祭祀,但随着时代的发展,经过唐、宋,这天已经逐渐变成庆祝阖家团圆的日子。   当然月神还是要祭的,所以中秋这天宫里要开宫宴。   按照民间规矩,如果有在这几天回娘家的女儿,中秋节这天是一定要回夫家,在夫家过节的——毕竟嫁了人就是夫家的人了,阖家团圆的日子怎么能在娘家过呢?   但谁让公主们的爹是本朝皇帝呢?皇帝说要和儿女一起团圆,开宫宴,驸马们能怎么办呢?当然只能乖乖地把公主们从夫家送回娘家啊!   当然公主和皇子也不是没有区别,公主只带着驸马,皇子则是带着皇子妃、侧妃和孩子。皇子、公主们都是带着皇子妃、驸马先给母妃请安,然后一起去前面参加宫宴。托这次中秋节的福,云苓见到了头铁的三公主驸马。桃花眼,好像天生就上扬的唇角。平心而论,相貌不错,要不也不能让皇帝把女儿嫁给他。   不过想到这人娶了公主还光明正大纳妾的行径,云苓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声呸。果然渣男这个东西是不分相貌好坏的……   说是晚宴,实则地位的嫔妃们下午就陆陆续续地到了。虽然宫里除了太后没有比她地位更高的女人了,但庄妃还是不能去得太晚的。紫竹和姜嬷嬷要贴身伺候庄妃,长春宫里只剩下云苓、张锦茹和白沙、红叶、绿云。庄妃临走时还道,“中秋佳节,你们也不必拘束了,前面不用你们当差,我刚才叫厨房加了两个菜,你们好生玩吧。”   有了这话,几人简直是奉旨放肆了,红叶当即命厨房送酒来,宫里黄酒的度数都低,能喝的宫女太监可以一人喝好几壶。红叶要的一坛酒分摊开也就是一人半壶的量,所以庄妃也不驳回,只是临走时轻声笑道,“可别都喝醉了,我这长春宫还要留一个主事的呢。”   众人自然点头称是。前面开了宫宴,御膳房忙的要死,长春宫小厨房上菜倒是快,一会儿菜就备齐了,可是定开席地点的时候犯了难:白沙和紫竹是一个屋的,现在紫竹不在,几人就不好去那屋里开席;绿云和红叶倒是都在,可是她们“宿舍”比云苓这边远,最后酒席还是定在了云苓屋里。节日的菜单也就那样,螃蟹这种远道而来的稀罕物是轮不到她们吃的,长春宫小厨房端过来的菜有东坡肘子、麻辣豆腐、四喜丸子、一小碟醋芹、糖醋里脊、清炒花菜、一盆山药排骨汤。按次序上了,摆在圆圆的八仙桌上,云苓有些恍惚,别说,女史平日的份例里是四菜一汤不假,但像四喜丸子这种麻烦的菜是不会有人主动给做的。今天上来的这些菜都是她前世过节的时候常吃的,一时间竟有些时空交错的感觉。   绿云提议道,“干吃酒菜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来猜拳吧,输家罚酒。”   “这个好,”红叶连声赞成。白沙有些犹豫,但想到娘娘临走时并没要求她们几个都好好的等娘娘回来,真有人喝醉了招呼小宫女把人抬回去就好了,于是对绿云的提议也没有反对。   张锦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云苓在现代酒量很一般,但也不至于连罚黄酒都怕。她想着这提议只怕还是白沙几个和张锦茹不熟悉的缘故,稍微喝一点酒,也好打开局面,聊聊天,于是也点头赞成。   刚认识的时候就能看出红叶是个活泼的,熟悉起来之后就发现这人对着熟人就是个人来疯。这一桌除了张锦茹与她不相熟之外都是熟人,红叶也就越发如鱼得水。三轮划拳过后,总算不像是开始那样气氛诡异了,云苓放了心,起身去煮茶来。   张锦茹经过上次的事情,和云苓之间莫名有些尴尬。即便今天这场合云苓没有明确表示出对她的反感,但张锦茹自己就心虚了。尤其她与桌上的绿云、红叶和白沙都是点头之交,要不是庄妃硬捏到一起吃饭,她是不愿意过来的。现在揣度着时间差不多了,干脆捂着额头喊晕,“不行了,你们继续玩吧,我得回去了。”   白沙几人口头上说了几句,见她实在要走,并不十分留她。又想着张锦茹的房间就在云苓这边的隔壁,也就随她自己回去了。云苓煮茶回来见桌上少了一个人,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听白沙说了,才有些嗔怪地看向小燕,“你也不去送送张女史。”   绿云摆摆手,不在意道,“那么大个人了,屋子就在隔壁,还能丢了不成?”   云苓见她三个对张锦茹都不是很热络的样子,张锦茹平时又总觉得女史地位远在宫女之上,猜度着大概是她这样的想法在白沙几人面前漏了痕迹。这个……她毕竟是和张锦茹一样的女史,就不好深劝了,于是继续猜拳、喝酒。   外面月亮升得高了,月光越发皎洁,一坛酒喝得也差不多了,白沙率先开口,“娘娘也快回来了,咱们也该散了。”   绿云、红叶称是。虽然过节,也不能太放肆了,云苓活动了一下身体,头虽然有点晕,但关节活动还算自如,走出的步伐也几乎不乱。她叹了口气,“行,那我和你们一起去正殿。”和庄妃打个照面,示意自己中秋这天因为娘娘的恩典玩得很好,这种事也是驾轻就熟的了。   于是一起出屋,步行到正殿,就听见里面有一个男声暴怒道,“出去!”   云苓一愣,这么晚了,还有哪个男人能进庄妃这长春宫的正殿?果然接着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大概是伺候的宫人都给跪了。和影视剧不一样,真正的皇宫里,皇上生气的时候,是不会有一大群太监宫女呼啦啦地跪下大喊“皇上息怒”的,毕竟……这个时候的宫人心里想的都是皇上最好看不到他们,这个时候再大喊不就是跳出去当靶子吗?   云苓几人面面相觑,不敢进屋,只垂手在外面站着。过了一会儿,就看见原本屋里的宫人轻声、有序地从屋内退出来,真正的鸦雀无声。只是……这队伍里最后一个人,云苓睁大了眼睛,怎么会是张锦茹?   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云苓本来就有点晕,站在院子里吹了点风之后头更晕了,碍于里面暴怒的皇帝,她还不敢这个时候提出告辞,就很煎熬。   好在……嗯,不是,身为长春宫的人,皇帝这么怒气冲冲地从正殿走了实在不算什么好事,可是云苓心里还是悄悄地松了口气。姜嬷嬷出门扫了一圈儿,见她们几个都在,就知道只是特意过来给娘娘请安的,想了想,先没管张锦茹,让她们进屋了。   庄妃看上去表情倒是平静,见云苓进来了还笑着问她们几个今天晚上玩得好不好。云苓自然说好,闲话叙了一盏茶的时间,云苓几个就有颜色地主动告辞出来了。几人回房前面面相觑,不知明天会有什么变化。 第11章   第二天一早,云苓就收到了官方最新消息,张女史潜心向学,几次和庄妃提出要去宫中的大书库。庄妃见她心意已决,一向乐于成人之美,已经答应了。   大书库就不在长春宫了,说的是皇宫中的大书库,其中书籍的种类之多完全不是各宫小书库可比。听起来好像是从书籍借阅室调到了图书馆,但实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皇宫之中皇帝就不说了,怎么也不可能亲自去大书库找书看,皇子有尚书房,公主和嫔妃们看的书都在自家宫殿的小书库里。简而言之,大书库是个人迹罕至,三五年都碰不到贵人的地方。   与此同时,小宫女们的话却在长春宫里私下流传,张女史是因为勾引皇上不成被皇帝厌恶,亲口定下的送到大书库去。那天在正殿里面的宫女不过十来个人,这件事一出,好像人人都亲眼看见了一般,提起张锦茹也是“老早就眼睛长在头顶上,还以为自己是主子娘娘呢,也不看看自己可配不配!”   云苓有些难过,虽然张锦茹讽刺过她,但她觉得张锦茹不会是这样的人。俗话说,最了解你的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她和张锦茹算不上敌人,可通过张锦茹每次噎她的话,云苓也能看到三五分她的想法。   在张锦茹看来,这后宫之中,宫女和太监是划等号的,皇帝跟前受到重用的贴身之人是太监,后妃跟前受到重用的是宫女,总之都是奴婢。而她们这些女史,是和前朝的大臣划等号的,是辅佐皇后的臣子。所以她会对宫女流露出不合时宜的高傲,会在云苓对着庄妃说俏皮话的时候皱眉,因为她觉得这不是一个正直的“臣子”的分内事。   云苓很难想象有这样想法的张锦茹会主动去勾引皇帝,长春宫里流言纷纷这几天,张锦茹一直都在屋里没出去过。白沙和紫竹呵斥了几个小宫女,流言才不敢在明面上传了,至于私下的眉来眼去、指指点点,白沙和紫竹也管不了。   云苓上午还要陪庄妃一起礼佛,下午抽时间去看过张锦茹一次。或许是听到了外面乱哄哄的闲话,云苓去的时候张锦茹正闭眼在床上挺尸,面色苍白,嘴唇上已经干得起了皮,一看就是受到打击过大的样子。   伺候张锦茹的小宫女已经出去了,这会儿正在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地托关系,希望能留在长春宫里。听到有人进屋,张锦茹把眼皮掀开了一条缝,“是你啊,怎么,终于忍不住过来看我的笑话了?”   云苓摇摇头,坐在桌前倒杯茶,给她端了过去,“我听前朝的官儿都说什么‘非翰林不入内阁’,内宫的大书库不正是能读书的好去处?”   张锦茹听见她张口就说前朝,有些愣怔,“你不是一向不认同那些?”她只是不善于和人交际,并非完全不知道云苓的内心想法。   云苓笑着把茶碗塞到她的手里,“可是我更不相信一个志在辅佐皇后治理后宫的人是个糊涂的。”   张锦茹接过云苓手中的茶,低头回想起那天的事来。   原来,那天借口不胜酒力从云苓房中出来后,想到这次中秋夜宴前云苓曾经帮庄妃拟定过菜单,张锦茹越发不安:庄妃会不会已经彻底忘了这长春宫书库里还有一个女史呢?节日菜单的拟定她在家跟着母亲也是学过的呀!中秋之后还有年宴,再不让庄妃快点想起她来,难道自己以后就这样在深宫中蹉跎下去吗?   张锦茹平时很少喝酒,这天也是喝了两口酒,心中含着一股冲劲儿,想着干脆在正殿等庄妃回来,于是挥退了看屋子的小宫女们,把一会儿见到庄妃要说的稿子在腹中过了无数遍。   岂料团圆佳节,前面的宫宴上三皇子又对着太子阴阳怪气,大皇子看上了个舞女想要带回府里,五皇子还在山东没回来,弄得老皇帝又生了一次气。原本想要节后的晚上和贵妃聊聊心事的,现在也不聊了,直接和庄妃一起回长春宫。   既然皇帝跟着一起来了,长春宫里自然不准喧哗。跟着庄妃出去的除了紫竹这个贴身大宫女外都是二等宫女,见原本看屋子的小宫女都在院里也不以为意:本来她们在庄妃身边的时候这些小宫女就是没资格进屋的。庄妃路上见皇上头疼似的揉了两遍额角,还没跨过正殿的门槛,就忙吩咐宫女倒茶来。   小宫女原本还想找个认识的二等宫女姐姐报一下张女史在屋里呢,没想到庄妃刚进了屋,二等宫女们一会儿也没在院中停留,马上就跟上去了。小宫女吓得脸都白了,却不敢进屋,只能安慰自己张女史那么大一个活人,姐姐们进了屋不可能看不到。   话说这边二等宫女们进了屋自然不耽搁,直奔茶房。巧的是张锦茹今天对自己说服了半天,正打算庄妃回来的时候亲手煮茶呢,这会儿也在茶房。茶房相遇,庄妃这边的宫女免不了多问几句“女史怎么在这”之类的,还不等张锦茹回答,那边庄妃已经听到说话声,问道,“是谁在那?”   张锦茹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快步走出茶房,道,“臣,女史张氏,有事禀报娘娘。”为了显得自己落落大方,她还特意放大了声音。   同一时间,老皇帝只听见尖锐地“呜”一声,像是有谁拿着哨子在他耳边吹响,又像是有人站在他身边用指甲刮着玻璃,几乎是反射性地,老皇帝伸手捂住了耳朵,可耳边那烦人的声音不但没有丝毫减轻,反倒越来越严重。   从茶房里转出来的女史嘴唇还在一张一合,老皇帝终于忍不住摔了手中一直转着的扳指,语气恶劣,“出去!”   ==================   直到现在,张锦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惹圣人不快了。只是见云苓劝得诚心诚意,不像是幸灾乐祸的样子,不由也耐下性子来和云苓告别了一番。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庄妃在深宫待了二十年,太医院还是有点人手的。听着太医院眼线的回禀,庄妃叹了口气,招手叫紫竹,“本宫的娘家前年进上来的那个玳瑁眼镜呢?找出来放在外面吧。”   皇上的耳朵已经出问题了,她们这些同龄的妃子怎么还能身体倍棒,一点问题都没有呢?庄妃眯了眯眼睛,唉,人老啦,眼睛就开始花喽。   紫竹去找眼镜了,庄妃回身看着姜嬷嬷,“云苓那孩子还在张女史那里?”   姜嬷嬷点头称是,她跟着庄妃的时间长,遇到这种情况也比白沙几个敢说话,摇头道,“张女史也是时运不济。”   皇帝亲口说“这女史既然博学,在长春宫委屈了,不如调去大书库,也省得荒废光阴”,她们明知道不过是皇帝当时耳鸣得厉害迁怒而已,可又能怎么样呢?   庄妃摇头,目光落在院中的银杏树上,“云苓是个好的。”这长春宫什么能瞒过她的耳朵?她可是知道张女史和苗云苓脾气不投,隐约还吵过几次来着。这样的情况下,云苓还能好声好气地区和张锦茹告别,已经是难得了。   姜嬷嬷见庄妃的心思又不知道跑到哪去了,低头把桌上的茶换了。   ==============   八月二十,张锦茹正式搬到了内宫的大书库。庄妃每日除了诵经,又多添了个作画的爱好。   进了九月,天就开始逐渐凉了下来,到了十月,云苓跟在庄妃身边的时间也变长了。没办法,她那小破宿舍现在太冷了,只有跟在庄妃身边才能蹭到一点炭火,勉强维持一□□温的样子。奇怪的是,天气这么冷,李嫔和五皇子妃上门却越来越勤了。李嫔好歹是一宫主位,总不会像她一样,是蹭炭火来的吧?   这天云苓正窝在长春宫的炉子旁做针线——别误会,上次那双护膝她已经送给庄妃了,现在是见庄妃大冬天的还不放下书画,特意想起来的露指手套。   可别小看这露指手套,光是原材料就难为死云苓了。实在是这时候的布料有弹性的极少,如天然丝绸之类的更是需要轻拿轻放,一不留神就能撕个口子。毛线倒是早就有了,可都粗糙得很,别说弹性了,连染色都不过关,根本不是庄妃这个身份该用的。   虽然说她也不指望庄妃能一个手套戴半年,但也不能撑不过三天啊!何况这种冬天室内戴的小手套就是占着贴皮肤、有弹性的优点才能比大件的袖筒、手炉受欢迎,没了弹性,这手套岂不是连鸡肋都不如?   后世应用广泛的弹性毛线都是要纺织的时候加入弹性线的,这时候又没有,云苓无奈之下,只能选取了细棉布做衬,里面密密地缝上羊绒,外面套上暗纹碧霞罗,手腕处参考可以通过拽线勒紧的口袋,用轻软的丝绸做了“绳子”。反正庄妃身边不可能没人伺候,等她把手伸进里面由宫女把带子系上就行了。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来报,“李嫔娘娘和五皇子妃到了。” 第12章   这几个月李嫔和五皇子妃来长春宫的次数越来越多,庄妃对待五皇子妃也越发亲近了。   和以前每次过来都打扮得华丽漂亮不一样,这次的五皇子妃面色有些苍白,脚步也有些不稳,跟着庄妃去往长春宫小佛堂的时候更加心神不宁。   她这异常这样明显,庄妃自然不可能当成什么都没看见,进佛堂之前就语气温和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今年冬天实在寒冷,前两天三哥儿病了一场,还不知道能不能撑过来呢。”李嫔叹气,说起来最近病着的人实在多,今早去给太后请安还听见太后咳嗽了两声呢。   云苓有些好奇地看向五皇子妃,她能感受到五皇子妃的伤心和难过是真心的。她记得之前听说过,五皇子府上的三儿子是庶子来着,看得出来五皇子妃昨天晚上没休息好,这个时代的嫡母都这么……真心实意的么?   庄妃也跟着叹息几句,几人一起参拜药王菩萨后,五皇子妃并没有跟着庄妃出去,而是红着眼睛恳求道,“娘娘和母妃闲坐,儿媳本不应不侍奉在侧,可是……”她看了一眼高高坐在供桌上的菩萨像,“儿媳还是想多祷告几次,万一药王菩萨能听到,也保佑殿下回京就能见到健健康康的三哥儿。”   庄妃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临走还特别嘱咐云苓在小佛堂里陪着五皇子妃,别让她伤心太过。云苓自然求之不得,答应了一声就留在小佛堂里了。   庄妃和李嫔走了,云苓这才跪到五皇子妃身边,帮着她把抄好的经书烧给菩萨,一边劝道,“你这是何苦呢?好好保重自身要紧,你身体好好的,就算……等王爷回京后要多少儿子要不来?”   见她实在真诚,五皇子妃对云苓的好感度又升了一截。云苓目测她的名字已经从嫩绿往草绿发展,比庄妃对她的好感度还要高了——庄妃现在就是嫩绿的,大概是有什么好事不会忘了她的程度。   小佛堂里寂寥半晌,五皇子妃喟然长叹,“我知道你怎么想的,难道我不知道就算三哥儿好了,功劳也记不到我头上?那孩子从出生起就病病歪歪的,可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就赶上殿下出京的这段时间病情加重了……”   现在几个妯娌明里暗里说她会挑时候,天地良心,她挑时候干什么了她?说句阴私的,就算真想弄死几个庶子,她也不能赶王爷不在京的时候啊!何况皇上好不容易想起五皇子来了,许以重任,眼看着以后就能是个实权王爷,她疯了么?非要现在动手显得殿下家宅不宁!   云苓默然。   两卷经书烧完,云苓已经感到身下的蒲团上传来一阵凉意,连忙扶起五皇子妃,“咱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你府上的三哥儿身体不太康健,想来殿下心里也是有数的……”应该不会迁怒到五皇子妃身上吧?   五皇子妃苦笑一下,站起身出去了。   当天五皇子妃并没能回府,原因是两人从佛堂里出来不久,还不等走到长春宫正殿,就听小宫女来报,“太后娘娘刚才又突然昏过去了。”   这已经是今年第二次了。   太后的身体可是后宫中的头等大事,庄妃和李嫔不敢马虎,连忙带着五皇子妃和服侍的人赶往慈宁宫,云苓当然也和庄妃一起去了。到达慈宁宫的时候,正殿的偏厅里已经满满当当塞了四五位御医,正在为太后的药方争执。   从脉象上看,太后这次是很普通的风寒。可毕竟人上了年纪,许多药性强烈的中药在用量上还是要斟酌。庄妃先去太后的床前看了看太后,认真听了御医们的汇报,不满道,“既然是普通的风寒,为什么太后到现在还没有醒?”   “这个……”几位御医对视一眼,正要说话,就听见外面的小太监大声道,“皇上驾到。”   ===============   皇帝很暴躁,心情很不好。自从两个多月前忽然耳鸣开始,他的听力就逐渐下降。虽然现在有太监传话,看似不影响正常生活,可皇帝心里的慌张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众人跪下高呼“皇上万岁”,皇帝面上神色淡淡的,直截了当地看向御医,“母后身体如何?何时能好?”   御医们当然不敢打包票,一剂药喝下去当然要看患者的身体素质,太后娘娘七十岁的人了,睡梦中就走了都不是什么稀罕事,谁能保证治好太后?   见到几个御医眉来眼去的就是不说话,皇帝心中的不满越发严重,“治不好母后,朕要你们陪葬!”   来了,经典医闹台词。云苓跟着众人一起跪在外边,不由得感慨古代这御医还真是高风险、低产出。就听几位御医之中领头的那位战战兢兢回道,“太后娘娘病势凶猛,用重药或可唤醒其生机……”   但是也有更大的可能是被一波带走吧?云苓跪在地上,心中暗忖,看来太后的身体是真的很不好了,这几个御医几乎各个在赌,赌太后这些年到底保养得宜,一会儿用药即便药性大了些,也能醒过来。   皇帝摆摆手,算是准许御医用药的意思。庄妃来的时候就有机灵的小太监在太后床前安置了椅子,现在皇帝来了,座位自然和庄妃没什么关系了。   皇帝坐在太后床前,静静地看着她。他八岁回到紫禁城,其他兄弟姐妹还能和母妃撒娇的时候,他因为和当时是妃子的母后不熟悉,一次都没有体验过。去了上书房之后忙着先帝留的功课、忙着和兄弟们处理关系,和母后就更没有熟悉起来。   他们母子二人真的续上母子情分的时候,已经是他登基之后了。这些年他不断加恩甄家,对太后的娘家却是给了承恩公的爵位后就没太放在心上,太后面上没有表示,心里是不是也伤心过?   一会儿药熬好了,宫女服侍太后喝下。皇帝盯着躺在床上的太后,目光灼灼。一众嫔妃纷纷劝慰道,“太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一会儿就会醒了。”   “是啊,太后娘娘一会儿看到皇上亲自过来守着,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果然没辜负众人的期待,药喂进去不久,太后就缓缓睁开了眼睛。皇帝坐在椅子上,连声吩咐赏赐刚刚拟方的几个御医。   见到皇帝就坐在自己床前,太后微微一笑,“怎么这些不省心的把你也叫过来了?你前朝政务繁忙,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不碍事的。”   不知道太后说的哪句话触动了皇上,几乎是一瞬间,皇帝语带哽咽,“母后,儿子以前真是不孝极了。”   太后的眼眶也红了,笑中带泪地轻斥道,“胡说!我的皇儿最孝顺不过了。”   过去二十年的芥蒂,仿佛在这一瞬间消散了。庄妃在一边看着这母子二人感人至深的画面,不由得低下头,轻轻一笑,“太后不想让臣妾们把消息报给皇上,打扰皇上处理政务,是太后的慈心;皇上放下繁忙的政务也要过来,正是皇上的孝心啊。”   一句话说得太后喜笑颜开,皇帝也很有些触动的样子,见屋里人实在多,挥手赶人道,“庄妃留下,其他人都回去吧。”   贵妃在一边站到现在,见皇上一个眼神都没在她身上停过,不由得暗暗生气。只是再怎么生气,在慈宁宫里当着太后和皇帝的面,她也只能憋回去,于是愤愤地走了。   这边一家三口(儿子儿媳和老妈)其乐融融,又说笑了一刻钟,皇帝才带着庄妃告退出来。云苓跟着庄妃往长春宫走,不由得暗想庄妃可真会抓住机会,后宫之中贵妃因为出身的原因天生就不讨太后喜欢,惠妃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模样也不会往前冲,淑妃圣宠和资历都不如另外三个。如今太后和皇上关系隐有破冰的意思,庄妃这个时候顺杆爬上去,没准以后的后宫就是她领头了。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太后这一病,对庄妃来讲是得到了一个上前一步的机会,但对另一个人来讲,随之而来的就是完完全全的晴天霹雳了。   “娘娘节哀,三哥儿没能留住。”五皇子妃刚回到皇子府,就听见自己留下看家的奴婢过来禀报道。   “怎么回事?”五皇子妃一边大步往三哥儿平时住的屋子走去,一边问她的大丫鬟。早上她虽然是一副焦急样子进的宫,但其中有不少成分是做给李嫔瞧的,实际那时候三哥儿的病远没到要不好了的程度。   “今早请安回去,三哥儿就有些受风,不过当时他硬撑着谁都没说。后来娘娘您进宫之后三哥儿还念了一个时辰的书,谁想到午歇时就开始说胡话,他的奶妈觉得不对,伸手摸了才发现人早就浑身发烫。奴婢们不敢耽搁,马上就进宫请太医,可是太医院说最擅长风寒的御医都不在……” 第13章   太后病了一场,到底伤了元气,接连三五天都没下来床。皇帝好像时隔多年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亲妈,每天下了朝就往慈宁宫报道,亲尝汤药什么的都是常事,光看行动来讲,是誓要向二十四孝看齐了。   太后也配合,皇帝给的孝顺她就受着,皇帝不给她也不会要求什么。这样一来,反倒激起了皇帝更多的愧疚,珍宝补品像流水一样地搬往慈宁宫。虽然以往宫人们也没人敢慢待太后,但嫔妃们就未必了,尤其主管宫务的甄贵妃领头不搭理太后,嫔妃们惯会看人脸色的,自然对太后也热络不到哪里去。   现在皇帝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对太后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可不把这些紧跟甄贵妃脚步的嫔妃们闪到空里去了么?这几天宫里的瓷器折损得都比以前快了。   庄妃倒是不慌不忙。之前甄贵妃对太后不敬,去慈宁宫请安也是马马虎虎,称病不去是常事。那时庄妃就觉得她太张扬了,不过两人平时井水不犯河水,后来出了三公主的事,她就更没有必要把这些话和敌人说了。细数皇帝后宫这些嫔妃,能从头到尾对太后保持恭敬的高位嫔妃,还真是没人能和她打上两回合。   当然,即便论以往的表现没人能和她比,庄妃也依旧是谨慎的。太后病着的这些天,她每日礼佛的时间已经由原先的一刻钟升级成两刻钟。   想起前两天陪五皇子妃烧经书时跪得久了,那来自地底的凉意顺着膝盖爬上来的感觉,云苓决定捣鼓一个发热型蒲团。   不要小瞧古人的智慧,后世的过冬神器电暖宝、小太阳听起来是功能齐全,可庄妃作为统治阶级,冬天拥有的“神器”绝对不少。晚上睡觉时的汤婆子就不说了,单说白天,长春宫库房里精致小巧的手炉脚炉都够堆满一个多宝阁的。   前面说了,长春宫的小佛堂是今年新建的,以往的冬天庄妃没有礼佛的习惯,长春宫里自然就没准备厚些的蒲团。这发热的蒲团,要是她不能抓紧做好,保证不超过一周就会有人跳出来为庄妃分忧了。   云苓的做法很简单,她先是找内务府的人订制了一批龙眼大小的铜球,内务府当然不可能给她几个光溜溜的实心小球,而是按照传统,上刻诸如八宝花、如意等各种吉祥花纹。等内务府铸小球的这几天里,云苓重新做好了几个蒲团,在距离蒲团中心四分之三半径处开了两个直径不超过五厘米的小口,两个小口分别开在两边,隔着圆心相对。   这样,等到庄妃礼佛的时候,她只要提前把铜球提前烧热,用钳子装到小号荷包里后塞进蒲团,然后把蒲团调好角度,庄妃就既能享受热热的蒲团又不会硌到啦。   云苓的针线活在这个时代来讲真的很一般,好在做蒲团这种事,好手艺有好手艺的做法,针线活一般又有一般的做法。即使是只追求针脚平整,这个蒲团还是让云苓忙了三天。   三天后,云苓捧着基本就位的蒲团去找庄妃献宝,惹得庄妃和姜嬷嬷连连感叹,“都说本宫疼她,这事事想着我的孩子,让本宫怎么能不疼呢?”说着又喊白沙,“本宫记得前些年内务府供上来一对满绿的翡翠贵妃镯,让你们收到库房里了。这些颜色鲜艳的东西就得小姑娘带才好看,你找出来,赏她。”   有女史的身份在前面顶着,庄妃赏云苓都是用钗环首饰,从不和赏宫女似的直接拿金银锞子,这也是庄妃的另一种体贴。费心费力做这个蒲团的时候,云苓只是想着能在老板那里提高一下好感度就值了,没想到还有奖金。这可是意外之喜了。   “那臣就偏了娘娘的好东西了。”云苓瞄到庄妃头上的友好度又增了一截,笑着谢过庄妃,就和白沙一起取东西去了。   庄妃坐在上首看着云苓走远,坐在座位上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脸上终于显出两份怅然,“阿姜,我看云苓真是个好孩子。”   姜嬷嬷知道庄妃的想法,闻言笑道,“那就更需要娘娘为苗女史打算。这女子一辈子不都求个良缘吗?娘娘的眼光一向好,到时候苗女史还不得谢遍满天神佛让她遇见娘娘哟!”   庄妃轻轻笑了一下,刚要说话,就见白沙从外面进来冲她使了个眼色,于是将原本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只顺着姜嬷嬷的话道,“也对。到时候一定要给云苓挑一个相貌堂堂、斯文俊秀的好儿郎。”   耳听的外面忽然有人高声笑道,“什么相貌堂堂、斯文俊秀?别家的儿子再怎么有本事还能比咱家的儿子强不成?”   姜嬷嬷一惊,能够对众皇子称“咱家儿子”的,除了皇帝,可就只有皇后了。   庄妃恍然不觉的样子,站起身嗔怪道,“皇上来长春宫怎么也不让人先通报一声,倒让臣妾没能出去迎您,是臣妾的罪过了。”她口里说着请罪的话,一双眼睛却极温柔地看向皇帝,里面蕴藏着浓浓的情谊。   皇帝绕过桌子上前来携她的手,目光扫过桌上的玳瑁眼镜,不由得对庄妃的态度更柔和了一分,“刚才在想给谁相看人家?”   “是臣妾身边的女史,”庄妃笑道,“也不是现在就着急相看人家,不过随口聊聊罢了。咱们司徒家的男儿当然样样皆好,强出天下的人百倍千倍去,”说着,庄妃的目光偷偷地扫向皇帝,却被皇帝直直射过来的目光抓了个现形,只得匆忙移开视线,像是强撑一般道,“可惜皇子们不是臣妾身边的区区女史能配得上的。”   见庄妃这样钟情自己,那“强出天下的人百倍千倍去”的显然是指自己,皇帝心情自然好,“你看好的人儿品行自然是好的,即便家世稍差些,正房做不得,难道偏房也做不得?”说到这里,皇帝的语气才沉了下来,“朕刚刚听说,晖儿家的小三儿没了?”   李嫔所出的五皇子,名讳正是司徒晖。五皇子妃这些天俨然把庄妃当成了又一个婆婆侍奉,庄妃也对她印象不错,闻言叹道,“是啊,那孩子从生下来就七灾八难的,晖儿媳妇在我这小佛堂里不知道供了多少卷经书了。前些天进宫时她说小三儿病得严重,还多在小佛堂里跪了两刻钟的经,我还当那孩子这次也能挺过来呢,谁想到……”   皇帝原本有几分迁怒五皇子妃,听了庄妃这话,怒气不由得消了些,又想到太子到现在不过三个儿子;大皇子收了一院子的女人,这些年也没听说有什么好消息,还是嫡妻生了长子,之后就没动静了;三皇子结婚九年,不论嫡妻侍妾都只生女儿,还是直到去年才生出儿子来,然后就有了底气般开始和太子打擂台;原以为晖儿在兄弟中子女缘还算尚可,如今又……   皇帝叹了口气,“给太子的人朕来挑,过年的时候老五应该能赶回来,你和李嫔商量商量,赏下去几个人吧。”大皇子不用他赏人就能把后院堆满,三皇子有贵妃呢,数来数去,已经成婚的也就只有五皇子需要庄妃给看看人了,毕竟淑妃和惠妃不爱管事。   庄妃心中一动,低头称是。   云苓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就在这天拐了弯,在佛堂抄好了经书回到后罩房,就听见小燕出门溜了一圈后带回来的爆炸性新闻,“孙选侍怀孕了?”   前一阵子皇帝像是播种机一样在后宫里猎艳,各宫都在宫女中提拔了一批新人,长春宫自然也不例外。这位孙选侍原本是庄妃身边的二等宫女,恰好入了皇上的眼就被捞去播种了。睡了几次后也不见皇帝特别宠爱,新鲜劲儿过了就把人扔在长春宫里了,这选侍的位份还是庄妃见她可怜,帮着向皇帝说了几句话才到手的。没想到这就闷不吭声地怀孕了!   “是呀,”动作麻利地将饭菜从食盒里摆出来,小燕坐在云苓对面,单手托腮,“长春宫小厨房那边都炸锅了,马上要到腊月了,小厨房的大厨们忙过年还忙不过来呢。孙选侍位份又低,万一娘娘开恩,大约要专门拨出一个灶头来伺候她吧。”   长春宫小厨房平时算是庄妃的私人厨房,虽然住在长春宫的美人、才人们,甚至宫女太监们的伙食都是从这里走,美人们甚至还能花银子点菜,但也不是什么时候想吃东西都能吃上的。而专门拨出一个灶头的意思就是那个拨出来的灶要十二时辰候着孙选侍的命令,让孙选侍想吃东西的时候可以随便点菜。   毕竟,这宫里也有些年没有嫔妃怀孕过了,孙选侍位份虽然低,但肚子里的孩子值钱啊!万一以后能升位份……小厨房里能接触到庄妃的无非就是那几个大师傅,其他人对这件事大概是都动心了。 第14章   孙选侍怀孕的消息传到皇帝耳中,皇帝兴奋得不行,当场就命人将孙选侍升了一级,以后就是孙才人了。   其实一般嫔妃升位份应该在产子之后,从没听说过谁因为怀孕晋封的。但这段时间皇帝的耳鸣越来越严重,几乎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具身体已经垂垂老矣。现在乍然听到自己还有能力让小美人怀孕,皇帝自然是高兴得打破了常例。   不过才人也不算高位,入宫就是才人位份的秀女多了去呢,大家也没必要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和皇上拧着来,自然是恭喜皇上龙马精神,明年又要添一位小皇子了。   晋封的圣旨到长春宫后,庄妃就正式命小厨房拨了个灶头出来,专门伺候孙才人。   虽然之前小燕说过长春宫小厨房的人因为要争那个单独出来的灶头都要打起来了,云苓也没觉得这件事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孙才人说是长春宫的嫔妃,实际上被皇上临幸后见到庄妃的次数还没有以前做二等宫女的时候多,她们这些日常行动紧跟庄妃的人也就注意不到孙才人。现在说是怀有身孕应该进补,那就对厨房那边吩咐下去,注意进补的食材要和孙才人的身体情况相合。至于云苓自己,每天还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呗。   事实证明还真不是。   孙才人之前只是个宫女,眼界是不足,可这不代表她一点儿想法都没有。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如果是皇子,那么她就应该从现在开始亲近庄妃,好让这孩子以后在尚书房上课的时候能多得师傅一些关照。如果是个公主,她更应该现在扒着庄妃,这样她的女儿在挑选婆家的时候才能有些余地而不是被人挑选。   总之,借着庄妃开恩,赏了自己小厨房一个灶头的事,孙才人开始隔三差五来正殿请安了。她平时就住在长春宫第一进的偏殿里,过来庄妃这请安方便得很。看在腹中孩子的份上,庄妃也不可能大冷天的不让她进屋。孙才人嘴又巧,没过几天,已经能在长春宫正殿混上个座位了。   腊月十五这天,五皇子紧赶慢赶终于在过年之前回了京城。李嫔得到消息后大喜过望,连忙和带来这个消息的五皇子妃一起来长春宫拜见庄妃,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   李嫔脸色微变,还是五皇子妃反应快,在庄妃注意到李嫔之前抢先咳嗽了几声,然后对庄妃笑道,“这天儿可太冷了,一路走来都有些呛风了。这可好了,我早就听说了庄妃母这里今年冬天新调来个厨子,庄妃母疼一疼我,赏一碗雪梨羹呗。”   几乎是在五皇子妃咳嗽声音响起的同时,李嫔就迅速调整好脸上的表情,这会儿更是伸出手指点了一下五皇子妃的脸颊,摇头笑了。   庄妃睨向一边的云苓,笑着和五皇子妃玩笑道,“这可怎么好?来了个厨子自己还没使唤够呢,倒叫报信儿的先知道了。”   说得众人都笑了。实际上云苓和五皇子妃关系好归好,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自有分寸,庄妃也是知道这点,才对两人的来往不甚在意。   “这倒是臣的不是了,本想馋一馋人家,谁承想最后反倒让娘娘这长春宫里亏出去一道雪梨羹。”说着,云苓作势要往外走,笑道,“臣自请处罚,就罚臣把雪梨羹给娘娘端过来,臣就在一边看着,也受一受被人馋的滋味儿。”   庄妃笑着挥了挥手,云苓知道她这是答应了,于是转身去了小厨房,吩咐做甜品的师傅按个人的口味做了几道速度快的甜品来。等到她重新回到长春宫正殿的时候,站在门口已经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阵阵笑声。   “当初我生皎月的时候,头三个月是吃什么吐什么,过了三个月一下就好了,这也想吃、那也想吃的,”庄妃说着,神态中似有追忆,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冲着孙才人笑道,“我让小厨房给你拨那个灶头就是这个意思,我看这孩子还算疼你,虽然现在还没过三个月,但你平时的反应倒也不算严重,想吃什么吩咐下去让他们做就是了。”   孙才人不好意思地抿抿唇,“娘娘费心了,臣妾感激不尽。”   见状,李嫔也满面微笑地说起自己怀司徒晖时的旧事。那时李嫔还住在长春宫,因此她说的很多事庄妃也隐约有些印象,一时间两人就说起了各种孕期注意事项。这些事五皇子妃虽然都懂,但她毕竟和另外三个人隔了一辈,不好开口议论,只能在一边微笑着当壁花儿。   见到云苓带着几个手捧托盘的宫女回来了,五皇子妃眼神一亮,在云苓路过她身后时笑道,“到底是为了我才挨罚的,这道甜品先欠着,早晚有我还的时候。”   云苓也不介意,和她耍花腔道,“行啊,到时候就要加利息了。”   “你看她们,处得跟亲姐妹似的。”趁李嫔低头喝茶的空档,庄妃目光落在相视而笑的云苓和五皇子妃身上,笑道。   李嫔眼神微闪,姐妹,这意思可丰富了……想到前两天皇上传话给她,让她给儿子挑两个好性情、利子嗣的女人。她原本以为庄妃要么不管,要么从宫里随手指个宫女过去,没想到竟是苗女史?李嫔的目光瞟向对面坐着的孙才人,庄妃这是在……示好?让她不要多想的意思?   说话间,云苓已经带着宫女过来了。她亲手给庄妃面前的小几上摆上甜品,抬头就看见李嫔正用一种相当“慈祥”的眼神看着她,惹得她手一抖,差点把最后一盘牛奶鸡蛋醪糟给扣桌子上。   好在端茶倒水了这么长时间,身体到底还是有条件反射在的。云苓默默扶正最后一盘甜品,就躬身退到一边了——李嫔、五皇子妃和孙才人的甜点都有宫女负责摆好了,并不是每个人都得她亲自服务的。   李嫔对苗女史很满意。这半年她常来长春宫,对苗云苓的为人也算有些了解。为人和善、落落大方,虽然看不出是不是利子嗣吧,但性情肯定是好的。庄妃能把她给晖儿,证明庄妃继续合作的诚意还是很足的。   在长春宫待了一上午,李嫔也冷静了些。孙才人的孩子是男是女还说不定,就算是男孩,到他长大少说也要十五年。十五年……变数太大了,庄妃至少不会完全舍弃和她这边的同盟关系。   而且,孙才人如今就住在长春宫,就算庄妃真的抱养了孙才人的孩子,能和现在的五皇子有多大区别?除非孙才人生下孩子后再不见孩子一面,或者庄妃干脆去母留子。   前者,以孙才人的见识根本不可能同意;后者么,李嫔低头宽了宽茶叶,轻啜一口茶水,庄妃是这后宫之中难得的雷霆手腕,君子心性,不会主动害人性命的。   庄妃和李嫔选好了人,就等着皇帝先把给太子的人赐下去了。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天。宫里已经到处张灯结彩,准备庆祝新年,皇帝那边还是没有动静。而且前两天站在皇帝跟前还能感受到他那种“朕真是龙精虎猛”的嘚瑟劲儿,这两天就平静多了。想起前两天得到的消息,庄妃有些了悟:还能是谁?太子殿下又把皇帝惹着了呗。   皇帝心里苦啊。元后走得早,那时候他和太后的关系还不甚亲近,后宫的嫔妃没有一个有资格养太子,于是这些年他是又当爹又当娘地把太子拉扯大。比起皇帝对太子的态度,其余的儿子们简直像是捡来的。   虽然和其余儿子相处像君臣多过像父子,但太子这些年和皇帝的感情还是很好的。就比如这次,儿子们子嗣不足,皇帝打算赏两个人下去。对于其余儿子,皇帝的态度都是:让儿子他妈随便挑一挑,到时候能生孩子就行了呗。可是到太子这,皇帝就想着提前问一问太子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了。   毕竟不是挑正经儿媳妇,皇帝也不想把事情弄得和朝堂奏对似的,死死板板。干脆在某天逛御花园的时候顺脚走到太子的东宫去,想私下商量一下这件事。   得到太子在书房的消息,皇帝还是很欣慰的,带着一股“朕的太子就是这么勤奋用功”的愉快心情,皇帝从东宫大门一路走到太子的书房门口。为了不打扰亲爱的儿子用功,他还特意吩咐小太监不必大声通报,反正一会儿就能见到啦,唉,要叮嘱一下儿子注意身体,不能每天都在书房,偶尔也要骑骑马,出去松快松快的嘛。   结果刚到书房门口,就见负责看门的小太监像是见了鬼似的,瞪大眼睛就想往屋里跑。皇帝本能地觉得事情不对,让手下人迅速地把这个小太监制住了,然后亲自去推书房的门。只是,任凭他做了多少心里建设,推开门之后,皇帝还是瞪大了眼睛…… 第15章   其实推开门之前,皇帝已经在心里预设了太子到底在书房里干什么“坏事”。但仔细想了想,觉得以自己对太子的了解,就算那孩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大概也不会太严重,最后还是推门进去了。   刚一进门,皇帝就看到了散落一地的衣服,耳边是若有若无的呻yin声。几乎是一瞬间,皇帝就明白了太子在干什么。咳,白日宣那个啥么,算了算了,不是大事。虽然这个侍妾很不好,不庄重,但太子的子嗣少啊。真喜欢这个侍妾……也行吧,不过一会儿得和太子说一声,儿子不能让这个侍妾养啊,教坏了他的乖孙孙怎么办!   是的,这会儿的皇帝心里,这大概是东宫哪个侍妾大白天勾引太子——有品级的妾都干不出来这种事。不过,太子一个正当年的大小伙子,火力旺盛,虽然办事没挑地点还是得批评一下,但总体来说情有可原嘛。老皇帝觉得自己是个开明的父亲,等太子反应过来来后他稍微说两句就行了。   床幔后的喘息声停了一瞬,皇帝也没叫人去拉开床幔,他收回视线,往太子平日里用来作画的书案走去。走到书案前,老皇帝才感觉出些隐隐的不对劲儿:床幔后的另一道喘息声比正常女声略粗了啊!而且这书案前,怎么还有一双男鞋?   正疑惑间,太子穿好衣服,努力做出镇定的样子出来了。见到皇帝,太子努力勾出一个笑来,“父皇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说着露出小时候做了错事时常用的心虚表情,“儿子今天一时糊涂……”   如果没看到那双男鞋,皇帝这时多半也就顺坡下驴,把太子拎出去,然后让屋里的人穿好衣服滚了。毕竟男女有别,他总不能坐在这看太子的侍妾穿衣服吧?可现在……皇帝挥手叫来跟着自己来的宫女们,“你们就在这里看着里面的人穿好衣服,然后带到朕面前来。”说罢转身就走。   床上人不敢出声,抓起挂在一边的衣服就迅速往身上披。   “父皇……”太子心中一个激灵,但因为皇帝挡住了视线,太子并没有看见书案前的男鞋,于是向皇帝求道,“他面皮薄,父皇给儿子留点脸吧……”语气可怜巴巴,于是皇帝也心软了,说出口的话不免就带了无奈,“你让朕说你什么好!”   太子一见有门儿,又软语求了好一会儿,只是句句都在把床上人的身份往东宫内部扣。皇帝也在努力安慰自己,太子一时兴起玩个内侍……这个,不体面,但是孩子嘛,都贪玩,过了新鲜劲儿就好了。而且太子已经有三个儿子了,虽然没有嫡子吧,但是数量上在兄弟里是领先的呀……   太子努力地想让亲爹收回原先的话,皇帝这边虽然有些动摇,在心里疯狂给太子找借口,但并没有说话。还在屋里的宫人可不敢对皇帝的命令打折扣,不一会儿就把床幔里的人衣冠整齐地拽到了皇帝面前。皇帝定睛一眼:这小子怎么有点眼熟啊?   两秒钟之后,反应过来的皇帝暴怒了:这不是吏部尚书他家那个今年刚捐官的小儿子嘛?草(一种植物)!堂堂朝廷官员竟然魅惑太子!太子,他的乖儿子,就是被这小人给带坏的!   虽然私心里很想砍了这个带坏自己心爱的儿子的家伙,但此事毕竟不宜宣扬,皇帝怒气冲冲地回干清宫去了,当天对着东宫被抓奸的另一个当事人什么都没说,第二天上朝时就找个借口把人贬官两千里,发配到偏远地区了。   吏部尚书大概是昨天晚上听儿子说了事情经过,觉得儿子还能保住一条小命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对皇帝是真心的感恩戴德。   然而他这边感恩戴德,另一边却有人对这次处理的结果并不满意:太子杀到干清宫去讲道理啦!朝廷封笔之前处理的是这么一件糟心事,皇帝本就很郁闷了,更郁闷的是太子受了蛊惑,那小子连官都是捐的,太子竟然还信誓旦旦地说他是看那小子有才华,昨天滚到床上去是受了别人的暗算,喝了侍妾端上来的补汤……   讲道理,侍妾争宠炖补汤的时候放点壮阳的东西很正常,但是形容得像是中了□□似的大可不必,也没人有那个胆子。皇帝给太子选的那两个人都是他看好的朝臣家的女儿,现在么,皇帝觉得,还是缓一缓,等这件事过去了,太子心意回转再说。   后宫里能升到妃位的,多多少少都有些获得消息的渠道。庄妃还好,三皇子的亲妈甄贵妃挑好人了,结果因为太子这边出了差错。三皇子看不上太子还不是从亲妈这受得影响?就……咳,总之,私下里甄贵妃已经跳着脚在骂了。   甄贵妃的怨念并没有影响到春节的大操大办。和中秋不同,中秋再怎么热闹,本质还是姓司徒的一群人的家宴。春节这天的年宴,却是要求皇室的人和臣子同乐的。大概是好歹沾了个“内臣”的名头,云苓这群女史也能去举办宴会的交泰殿。当然,没有座位,但也不必像宫女一样端茶送水,大概就是个背景板吧。   云苓觉得无聊,这和被拎去罚站有什么区别?还要注意不能行差踏错,不然一个失仪的罪名盖下来就够喝一壶的——虽然一般情况下娘娘们都不会在这种大好的日子里发难,但,庄妃已经叮嘱长春宫的人好几遍了,今年过年时要注意些。云苓觉得,这宫里能让庄妃这么如临大敌地嘱咐宫人的事,大概就只有皇帝又抽风了。   想起张锦茹刚被调到大书库时长春宫上下的气氛,云苓深深叹了口气,混到任职期满不容易啊!   云苓跟着庄妃到交泰殿的时候,外臣的夫人们已经到齐了。虽然根据品级不同,夫人们的大礼服胸前的绣样是不同的,但放眼望去还是跟复制粘贴的没什么区别。想想后世的安保公司吧,一大波穿着黑色西服的人站在一起,你能注意到谁的西服衣兜比别人高了两公分吗?   今天能进宫赴宴的外臣和夫人们至少得是三品,还得不是闲职,而能爬到这个位置的大臣们年纪在那里摆着呢,夫人们当然也年轻不到哪里去。皇家妃嫔们来之前,她们还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聊聊家常;淑妃和惠妃到了之后,下面的夫人们虽然不至于就此闭嘴,但已经都回到该在的座位上,只和身边的人低声交谈几句了。   四妃之中,淑妃是来得最早的,谁叫她资历浅,对着另外三个也得叫一声“姐姐”呢?惠妃和庄妃是前后脚,只差了两分钟。贵妃的出场就隆重了,直到宴会快开始了,才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姗姗来迟。   甄贵妃感觉今年的交泰殿不舒服得很,似乎是太拥挤了。   见她不自在,惠妃面露嘲讽,年年都是甄贵妃代替皇后在交泰殿宴请外命妇,今年一下来了四个,可不得不舒服了吗?同样是正一品有封号的妃子所出,三皇子对着她的小八兄长的派头倒是很足,还不是因为甄贵妃每年年宴能代替皇后的职责?现在好了,也不摆什么兄长架子了。呵!   时辰一到,外面传来鼓乐之声。贵妃打头,众人站起身,端起酒杯齐齐遥祝圣安。念完祝词,有一个大太监出门去把命妇们的祝词传到前面太和殿去,众人面带笑容地等着,又过一会儿,另一个大太监回来传话,大意是圣人已经收到祝词,过去的一年五谷丰登、人民幸福,(云苓在这时候想起了五皇子出京一出就是半年,忍不住加大了嘴角的弧度)新的一年会更好,今日过年,命众人不必拘束。众人叩谢圣恩,然后回到座位坐好。   这番折腾下来已经有两刻钟,接下来宫女太监鱼贯而入,将本次宴会的贡酒呈给四妃,四妃命赏赐给众夫人,于是按照官职大小、和四妃关系的亲疏远近,每人的桌上收到了一壶到两壶黄酒。这种壶比中秋时云苓几个用的小了一倍有余,大概是怕夫人们喝多了酒后失仪吧。毕竟,按照传统,受到赏酒越多的夫人就代表她的丈夫在前朝越受重用/和皇家关系越近,如果因为酒赏得多了生出坏事来反而不美。   命妇们离开座位,再度叩首谢恩,这次谢的就是四妃了。谢恩完毕,外面又有另一首鼓乐声,然后才是宴会开始。   终于能吃饭了?天真!宴会总不能干巴巴的吧?唱歌跳舞、杂耍戏曲都是要有的,四妃中的哪一个开口称赞曲子了,你嘴里怎么能正嚼着东西,不出言附和呢?总之,一场宴会下来,云苓神奇地发现,自己这个站着的背景板竟然比诰命夫人们轻松:受到的折腾少啊!难怪都说古代宫宴吃不饱,这样的程序下能吃饱就有鬼了。 第16章   宴请命妇是在上午,中午之前众命妇就都回家了。晚上还有一场宫中内部的家宴,后宫嫔妃无论位分大小都能参加,这甚至是很多低位的选侍、才人一年里面唯一一次见到皇上的机会。考虑到云苓已经在上午面向外命妇的年宴上全程值班,且美人以下身边就没有女史了,她们这些高位嫔妃不带女史也没人说得出什么,晚上的时候,庄妃把云苓留在了长春宫,没有去宫中的家宴。   云苓当然求之不得。唯一的遗憾是白沙、紫竹和姜嬷嬷都陪着庄妃一起去了。她平时在长春宫实在称不上交游广阔,也就是和四个大宫女以及姜嬷嬷熟悉一点,四个大宫女中又以白沙和紫竹为首,剩下三个虽然也熟悉,但日常交流没有白沙紫竹那么多。如今长春宫里只剩下她和绿云、红叶,像同事聚餐一样喝点小酒聊聊天是可以的,但像中秋那天玩得那么疯是不行了。   好在绿云和红叶大概是对中秋的事还心有余悸,兴致也并不算高。晚上吃到一半,天上突然飘起雪来,过年的晚上没有月亮,但院子里的宫灯还在。白雪一映,更显得这长春宫亮了不少。   绿云有些发愁,“大过年的都不让人歇一会儿!”冬天一到,晶莹剔透的雪在宫女们讨厌的事物里必须能排上前三。绿云这种大宫女还好,一会儿只需要在庄妃回长春宫之前,按照庄妃的行动轨迹走一圈儿,查看一下有没有地方的冰雪没有清理好就行了。粗使宫女和太监就惨了,从落雪开始,到雪停为止,得不断地拿着扫帚扫掉路上的积雪。   这会儿几人在屋里吃饭,就有小太监抱着扫帚出去扫雪了。云苓嘱咐小厨房送了一锅姜汤,也没放什么红糖,就坐在平时烧水的炉子上,让这些小太监换班的时候能稍微驱一驱寒。   同样在皇宫,有人却正对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拍手叫好。   晚上的家宴没上午那么多条条框框的,又是难得的面圣机会,低位的嫔妃们当然就没那么规矩,一会儿是这个贵人有感而发演奏一曲,一会儿是那个美人唱支小调,偶尔还有才人来个舞蹈,简直百花齐放,不要太美。   这会儿是王贵人起的话题,说是万梅园的梅花开了,命宫女折一枝回来姐妹们共赏。结果宫女回来的时候不但带回了梅花,还有红梅上那素净的雪花。   梅花热烈,雪花淡雅,梅香之中掺杂了一丝冰雪的冷香,更显得韵味十足。皇帝来了兴致,“外面下雪了?”   “回皇上,是呢,”王贵人从小宫女那接过梅瓶,复述自己也刚从宫女那得来的消息,“下了一会儿了,这样的天,梅花倒是更显风骨了。”   皇帝就笑了,对几个皇子、皇孙道,“既然如此,咱们也风雅一回,都写首诗来赛一赛,一会儿赢了的朕有赏。”   皇孙们启蒙时间还短,主要考校的对象就是皇子们了。后宫女子的争宠节目已经停了,这会儿回到座位上坐好,正等着皇子们的大作。   大皇子虽然喜好美酒和美女,但毕竟也是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一会儿功夫就挥毫泼墨,一首咏梅的七言律诗跃然纸上,从梅花的姿态入手,又点出梅花和雪景相互映衬,更显得意境优美,言辞婉转。   太子还在和皇帝闹别扭呢,懒得在这些小道上费心思,直接抄录了一首古人旧作,没多想就交给了一边等着的小太监,是众皇子中最先交卷的,身姿当真潇洒。   三皇子平日常和武勋世家交往,对于诗词不大精通,这会儿搜肠刮肚凑出了个五言绝句,后两句诗也从咏物拐了个弯。一般咏梅花的诗托物言志,言的都是文人的气节,到三皇子这就变成了:看到这样傲雪的寒梅,于是想到了大过年还在顶风冒雪戍边的战士……嗯,好像也没啥毛病的样子。   五皇子的诗中规中矩,他就是那个托物言志,说到文人气节的,这也算梅花诗的套路。不过他做的是一首五律,后面提及大梁如今有气节的文人如同过江之鲫,算是委婉地颂圣了。   六皇子最喜欢的是乐府诗,这会儿时间不够,做了首短篇,也算可圈可点。七皇子作的诗用了几个典故,都不生僻,以他如今尚书房还没毕业的进度来看,还算不错。八皇子从年纪来说和皇孙们差不多,这会儿做出的诗也就那样,不在比较范围。   过一会儿计时的沙漏已经走到头,太监们收走皇子们的诗稿,送给皇帝一一细赏。皇帝一会儿为大皇子的诗中过于描述梅花的轻盈姿态而皱眉;一会儿因为明显带有三皇子个人风格的作品而失笑;看罢五皇子的诗,皇帝心情大好,然后就翻到了七皇子的“老枝开新花”。   站在台阶下的众皇子规规矩矩地等着,就听见老皇帝沉声道,“你们兄弟写得都很好,若是我一个人评诗未免有些不公允了,不如叫大家都一起看看。”说着,翻出太子交上来的纸,随手放在一边。   众人心中一跳。   说是大家,其实主要还是高位的嫔妃们。毕竟,低位的才人之类有很多都是宫女升上去的,字都不认识呢,还欣赏诗作,快算了吧!   平心而论,嫔妃们并不想点评皇子们的作品。可惜皇帝任性起来是没人能拦的,最后四妃六嫔全员参与投票,三皇子占了四票,以一票的优势赢得了第一。皇帝也没说什么,赏了一件南诏国进贡上来的如意。   南诏国是大梁的附属小国,以盛产玉石出名,这如意的玉质还是相当不错的。在室内烛火的映衬下,三皇子双眼兴奋得发亮,其中仿佛含着一把正出鞘的剑。   这会儿已经算是深夜,众人夸赞完三皇子的诗“有气魄”,就进入了接下来的年宴节目表演,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夜深了,众皇子慢慢地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西洋自鸣钟敲了十下,耳听“嗖”、“嘭”两声,原来是外面已经放起烟花。规矩了一晚上,小皇孙们早就待不住了,此时听见外边爆竹和烟花响成一片,哪有继续坐着的道理?早就互相挤眉弄眼,用自以为大人不会察觉的小动作往外溜了。   八皇子和皇孙们年纪相仿,却因为身在皇子堆里比较显眼,不敢明目张胆地往外溜,于是摸到惠妃身边,一边缠磨着惠妃想出去,一边从惠妃案上捞东西吃。看得皇帝一笑,“唔,小八刚才作诗也辛苦了,小孩子饿得快,朕记得他最爱吃奶糕,”说着,他指着自己桌上的一盘奶糕,对身边伺候的大太监常礼道,“把这个给他送过去。”   一碟奶糕也就五六块的样子,八皇子很快就吃完了。或许是自己单有的赏赐给八皇子壮了胆子,紧接着他就哒哒地跑到皇帝案前说要出去看烟花。   小儿子这点要求,皇帝自然应了,还神态柔和地叮嘱八皇子身边伺候的小太监要看好主子,不可疏忽。小太监激动得答应时语调还带着轻微的颤抖。皇帝的儿子太多了,虽然他是八皇子的贴身内侍,也不是经常有机会面圣的啊!   年纪尚幼的皇子皇孙们都这么稀罕看烟花,长春宫里的宫女们就更不用说了。云苓也和红叶、绿云一起出了房门,从方向上看,放烟花的位置大概是宫外。只是这时候没有后世满大街的高层建筑,在皇宫里也能看得格外清楚。   雪已经停了,一团团黄色的小球飞到天上,炸开,那一瞬间是极致的绚烂。古代的烟花颜色还比较单一,远不像后世,红色、绿色、甚至紫色都是寻常,但云苓还是站在宫女中间,安安静静地欣赏这一年一度的庆祝方式。   庄妃回到长春宫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本就不年轻了,从宫宴上下来只觉得浑身疲惫,于是唤来姜嬷嬷给自己按了按,至于宫女们,自然都遣下去了。   除夕是有守岁的习俗,不过一般到了子时也就差不多了。云苓回屋给小燕发了压岁钱,吹灭了蜡烛,祝贺自己在古代深宫里顺利熬过第一个新年。   第二天一早还是去小佛堂,庄妃是昨天累着了,今天上午并没来礼佛,云苓也没偷懒,仍旧一笔一笔地抄写经书。中午出去的时候刚好碰到了白沙,为了符合过年的氛围,她的戒指、手串都是喜庆的颜色,连头上都带了一支庄妃赏的红宝石簪子。见云苓仍是从佛堂里出来,忍不住嗔道,“你也太呆了,大过年的松快松快,娘娘又不会怪罪!”   云苓笑着摇头,“也没什么好玩的,念经清静。”   “怎么没什么好玩的了?那几个,”白沙努了努嘴,指向云苓身后大树旁围成一圈儿的宫女们,“正琢磨着十五做个什么样的灯呢。我看你总有奇思妙想,不如也去看看?” 第17章   云苓走过去一看,绿云和红叶蹲在地上,身后还跟着几个二等宫女,身前正堆着竹篾、剪刀、绳子、丝帛、浆糊、纸、颜料、蜡烛……做灯笼的器具几乎都全了。她有些好笑,这几个也不知从哪里弄来这么原始的材料,“你们做什么呢?”   回头见是她,绿云和红叶也不害怕,反倒笑嘻嘻地,“苗女史来得正好,我们正想着今年十五亲手做个灯进给娘娘,可做成宫灯又太无趣了些,女史可有建议?”   哦豁,说到这个云苓的经验还真是挺丰富的:她在后世看过多少稀奇古怪的灯啊!只是,这个元宵节用灯前面还加了个“亲手做”,那就只能把一些花样过于繁复的剔除掉了。云苓最后画出三张图来,先把图样给白沙看了,在白沙问她花样是否过于简单时这么答了,惹得白沙笑个不住。   “行,行,这个就挺好的,”白沙一指这三张里花样最复杂的,“别致有趣,就这个吧,我和紫竹也会去帮忙。”   她笑成这样,云苓一头问号。只是疑惑归疑惑,她还是找时间把图纸拿给绿云看了,绿云果然拍手叫好,然后当着云苓的面叫来一个小太监,“先把这个灯的骨架搭出来。”   小太监笑眯眯地,“绿云姑娘您就瞧好儿吧。”不但没有不快,反而有一种“我终于能到主子面前表现一番了”的兴奋感。云苓注意到他的虎口附近有不少伤痕,深的浅的都有,不像是刀割的,倒像是划痕。   于是云苓终于恍然:和宫里的娘娘们“亲手”做菜要厨房先处理好食材一样,白沙、绿云这种大宫女们“亲手”做的灯当然也不会从搭架子开始。   想明白了这个,云苓:“……”行吧,套路总是一脉相承,可以的。   不过这么算来,画完花样子她就可以功成身退了:毕竟她们合起伙来做的这个灯体积也不大,等骨架搭好后往上糊丝帛也就是每人伸一下手的程度,她却不好再去抢功了。于是特意和白沙打招呼说做花灯的时候她也要带她一个,虽然她笨手笨脚的,但红叶几个裁丝帛的时候也能递个剪刀。   云苓的图纸画得已经很细致了,但多一个保障,万一她们几个做错了有人提醒一声总是好的。于是白沙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还道等花灯的骨架搭完了她就告诉云苓,到时候几人一起做花灯。   可是云苓没有等到这盏花灯。辛巳年正月初五,云苓正在屋里描花样子,外面紫竹快步进来,满脸笑意,“我说这几天大过年的,你怎么天天躲在房里呢,合着是怕羞了!”   云苓一个颜色描得差不多了,正在洗笔,闻言茫然地抬头,“啊?”   紫竹步履轻快地过来,伸手在她的额头上点了一下,“跟我你还装!今早娘娘已经发话啦,五皇子府上子嗣稀少,皇上特命指两个人过去呢。”   云苓本在把笔往笔架上挂,闻言手一抖,“娘娘指的人……是我?”   她这一副状况之外的样子,倒让紫竹不解起来,“对呀,姜嬷嬷说李嫔娘娘也见过你了,对你很满意。怎么,娘娘还没和你说吗?”   云苓想起那天李嫔“慈祥”的目光,顿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面上不露,心中苦笑了一下,还没说话,小燕就端着云苓今天的饭菜进来,语气欢快道,“过年可真好,刚刚我出去碰到厨房的小顺,他说大师傅做出来的零嘴还有剩的,给我带回来些呢。”   云苓接过食盒一看,一碟松子糖、一碟芝麻糖、一碟荷花酥、一碟葡萄糕,还有一碟各色干果,两个苹果。干果、点心和糖还好,反正过年的时候宫里备下的量只有多的,没有少的,匀一小碟不是难事,但这个时候冬天的苹果可不是后世谁想吃了就能出门买二斤的东西,尤其在这皇宫大内,金贵着呢。这些东西也绝不是长春宫小厨房一个和小燕交好的小太监就能做主给送来的。   云苓不觉得厨房的人知道了她指给五皇子后就会对她另眼相待,说白了长春宫小厨房伺候的只是一小撮后宫嫔妃,连李嫔都没下力气巴结过,何况是她?而且,云苓也不认为庄妃会御下不严到这种程度,紫竹如今知道消息还是因为她在庄妃身边伺候,况且本就是庄妃身边主管消息的宫女,厨房的人凭什么反应这么快呢?   那就是庄妃的吩咐了。   小燕把东西从食盒里拿出来,见紫竹一副有话说的样子,十分有眼色地回屋做针线去了。   云苓对着紫竹笑了一下,“怎么这么突然?前几天可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如果真是上次李嫔过来时,庄妃就把人选定下了,那么现在的情况根本不是她跑到庄妃面前说两句好话就能改变的。女史的名头再好听,庄妃平时再喜欢她,她这个人也大不过庄妃的面子去。让庄妃把对着李嫔说出口的话原样收回去,云苓自问没那么大本事。   紫竹还没说话,就有一个二等宫女兴冲冲地跑进来,“苗女史,娘娘宣您过去呢。”   “知道了,”云苓伸手揉了揉发僵的脸蛋,对紫竹问道,“你回不回娘娘那里?”   “回,”紫竹语气干脆,见云苓揉脸,便笑着打趣道,“这却是我的不是了,我本以为你已经知道了,这两天才……倒弄得你现在害羞起来。”   云苓知道她这是误会了,也不解释,只轻声道,“我得谢谢你。”刚刚在紫竹面前,她乍然听说了这个消息都险些控制不住,庄妃可是一手造成这件事的人,如果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是在庄妃面前,她怕是会忍不住露出失望来。   两人结伴来到长春宫正殿,果然是姜嬷嬷先迎出来,对着云苓就道,“恭喜女史了。”   云苓心里呵呵,面上还得露出些不好意思,垂下头低声道,“嬷嬷!”很有几分小女儿娇羞的态度。   姜嬷嬷就笑了,“我说紫竹丫头怎么不见人影,原来是找你去了。”见云苓这样,八成是知道了娘娘的打算,不由得眼含深意,道,“五皇子妃是个贤良的,娘娘真真是为你打算,你得记得娘娘的好才是。”   云苓点头,几人一起进了正殿,就见庄妃在上首端坐,五皇子妃坐在下首陪聊,见姜嬷嬷领了云苓进来,五皇子妃笑道,“我就说么,那甜品早晚有我还的时候。你来家里,我先叫厨房专门给你做个十碗八碗的。”   云苓有些窘迫,不敢看她,总觉得五皇子妃现在头顶的友好度肯定下降了。   庄妃看着五皇子妃直笑,“罢了罢了,知道你着急,但总不能今天就让你把人领回去。”她指着一边的凳子叫云苓坐了,说话却还是对着五皇子妃,“你和她一向好,把她交给你也省了我一桩心事。”   云苓心里的羊驼又一次狂奔而过,什么意思?合着这次的事还是她和五皇子妃太好了引起的呗?娘娘您的逻辑呢?两个女生关系太好了,干脆嫁给一个人做一妻一妾这种事,不是外面写话本的那些穷书生的脑洞吗?真的嫁给一个人,感情怎么可能不受影响啊?   五皇子妃就坐在她前面的椅子上,闻言笑道,“庄妃母放心。”   然后庄妃就真放心了,起身道,“你们姐妹也挺长时间没见了吧?去聊一会儿吧,云苓这几天就不必当值了。”带着姜嬷嬷、白沙、紫竹等一干人回卧室了。   云苓习惯性地把人带到小佛堂,走到一半才想起来庄妃说她这两天不用当值,去小佛堂就不合适了,于是脚下拐了个弯,往她住的后罩房走去。平时两人在一起不说有说不完的话吧,可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相顾无言,云苓简直尴尬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最后还是五皇子妃“噗嗤”一声笑了,“你别多想,庄妃母指过来的人是你,我不知道有多高兴。”   她语气实在真诚,云苓抬头看去,只见她头上的好感度当真一点儿都没往下掉,不由得心中打鼓。庄妃对她的好感度虽然比五皇子妃低了一点儿,但也是友善阵营的,结果现在“咣叽”给了她一锤子她还得低头谢恩,可见自己这金手指也不怎么靠谱。现在五皇子妃对她的好感度没掉,她不觉得放心,反倒有些惊悚。   心中将这件事前后转了一遍,云苓才仔细打量起五皇子妃,一看之下不由一惊,“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五皇子妃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大概是过年事忙,累了些,年后歇一歇就能养回来了。”   前后都是人,时不时还有宫女经过,也不是说话的地方,眼见着自己的小宿舍就在前面,云苓上前一步打开房门,有些抱歉地对五皇子妃笑笑,“我这屋里也不大,也就能歇个脚儿。”   五皇子妃摆了摆手,“你们都去小佛堂等着。” 第18章   进了屋,还是和以前一样,五皇子妃不用云苓招呼就自己往炕上一坐,拿起云苓刚才描到一半的花样子看,“构图不错。”   云苓本是满心的不自在,听她这么一说反倒有些无奈,“是,多亏师父教的好。”这副花样子的构图还是她和五皇子妃一起琢磨的。   五皇子妃忍不住笑了,“这才对嘛,以后串门就方便了。”   云苓继续无奈,“娘娘!”   五皇子妃摆了摆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咱们这位殿下啊……嗐,”没有外人在,五皇子妃也放松了些,“你见到就知道了,咱们关系好,自然走动咱们的,和他不相干。”   她这样说,云苓想到年前最后一次在小佛堂见面,忍不住替她担心,压低声音道,“我看你最近瘦得厉害,怎么,因为三哥儿的事?”   五皇子妃苦笑,把那天的前后因果和云苓说了,“殿下觉得,如果那天我免了三哥儿的请安,后来三哥儿不会那么快就……”因为这件事,过年时夫妻俩都没在一张床上睡,五皇子来了正院就往外间的床上一躺,她还能怎样?   三哥儿从出生开始几乎是每月病两次,一次半个月,她能每次都免了三哥儿的请安吗?以前也不是没有风寒过,谁想到那天就那么巧,御医都被太后招去了呢?   云苓叹了口气,这件事根本分不清谁对谁错。见她神情郁郁,五皇子妃笑道,“算了,不说这个了,你喜欢什么样的住处?院里是要种花还是要栽树?挖个开阔点的湖还是堆个曲折些的假山?屋子里家具想要什么风格的?我回去给你安排。”   云苓兴致缺缺地摆手,“哪里就那么麻烦了?我和别人合住一个院子,原先是什么样如今就是什么样罢了,搬进去之前偏为了我大兴土木算怎么回事呢?”何况如今还是冬天,虽然说也能动工,但到底不方便。   五皇子妃瞪大了眼睛,“谁说你和别人合住的?若是你一个孺子都和别人合住一个院子,那府里那些侍妾岂不是连站脚的地方都没了?”   “孺子?”云苓也是一愣。本朝除了太子外的普通皇子和王爷们一样,妾侍分三等:一是侧妃,二是孺子,这两种妾都是有品级的;最末才是普通侍妾。“可我听娘娘的意思,过几天我就要过去了呀。”这个准备时间真和侍妾不差什么,要知道,本朝皇子的侧妃和孺子都是允许从娘家带一两个贴身伺候的下人和几口箱子的。虽然不管是质量还是数量都不能和皇子妃的嫁妆比,但如果云苓在家,这段时间绝对不够一个皇子孺子准备那几箱子的“贴身物件儿”的。   说起这个,五皇子妃也是一知半解的,“好像是别家府里都已经进人了,如果只有我们殿下不快点把人接过来,倒像是以此邀名似的。”   同一时间,庄妃的卧室里,庄妃也正和姜嬷嬷说这个问题,“到底定的匆忙,也没给云苓太多时间准备,回头你在我库房里找点儿好东西给她。”   作为庄妃的心腹,姜嬷嬷是知道庄妃为何不在前段时间就把消息放出去的:皇帝大张旗鼓地挑了两个人,结果却被太子闪到半空里去了;娘娘这个时候放出消息,五皇子欢天喜地的接了,这不是诚心给皇上找不痛快吗?   只是如今各皇子府都急急忙忙地迎新人又让她看不懂了,尤其这个头还是太子开的:听说昨天太子去皇上那吃饭,席间皇上给了人,结果今天太子就把人抬到东宫了。年前的时候父子俩可没少在这件事上闹别扭,怎么如今太子变得这么着急了?   庄妃坐在紫檀嵌瓷罗汉床上,身后靠着个鸭卵青绣如意纹的引枕,看出了姜嬷嬷的疑惑也只是轻笑:那是因为,在今年的宫宴上,太子发现了皇帝不止他一个好儿子。真和皇上闹崩了,皇上去小儿子那里找安慰去了,太子能落到什么好?   说起来,因为这些年皇帝对别的儿子都是放养的,在体察上意方面,即便是小八,做得也未必就不如太子。   何况,这还是比较好的情况,小八毕竟年纪还小。想想皇上把玉如意给老三时太子的表情,庄妃觉得,太子可算聪明了一回。   五皇子妃在云苓这里也没待太久,临走又去庄妃的小佛堂上了香。而云苓,则是在五皇子妃出宫后,看到了一步一顿蹭到她房里来的小燕。   从早上接到消息,到被庄妃宣去确定,到五皇子妃的到来,这一天云苓已经有些累了,此时见小燕这样,忍不住好笑,“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小燕有点伤感,“女史是奴婢见过最和善的主子了。”可惜这个主子马上就要离开长春宫了,她有点笨,虽然跟着女史,但和白沙、紫竹几个大宫女交情却不深,不过认得而已。女史走后,她是不是又要过回没遇到女史之前的日子了?   这么一想,小燕伤心得不行,掏出自己前两天绣好的帕子,“女史以后好好的……呜,女史人这么好一定会好人有好报的。”   云苓有些好笑,“我当然得好好的,你也是,不是一直羡慕我以后可以出宫吗?过两天你就和我一起去五皇子府了,虽然等闲也不能出府,但偶尔出门放个风还是可以的。”   “女史愿意带奴婢一起去?”小燕简直喜出望外。她也认识几个之前伺候过别的女史的宫女,都是在女史出宫后被分配到宫里别的地方去了。本来她还想着女史今年过了年才十八,距离放出宫还有好几年呢,没想到今天就听说女史要出宫了……   “我去和娘娘说,如果娘娘同意就可以。”不过理论上讲应该没问题,当年五皇子出宫开府,不就从宫中拨了一批宫人出去嘛?宫女太监出宫不易,也要看出宫之后想去哪。如果是想在京城或周边大摇大摆地买个宅子,平时什么都不干,单养老用,那当然不容易:只有皇上或皇后身边极受重视的宫人才有这个待遇。但如果是去皇上亲儿子家继续伺候人……那就好办多了。   虽然庄妃特批云苓这几天不用当值,但云苓当然不可能只闷在屋里绣花。她在小佛堂抄佛经原本就不是出于热爱,有了庄妃这话,佛经是不抄了,但第二天上午依然去庄妃跟前点卯。果然听云苓说要带着小燕一起走,庄妃连犹豫都没有就同意了,还笑道,“难为你出宫之后就能和家人联系,却还想带着她一起去。”   云苓一呆,这段时间光心里建设就够她做一阵子的了,她还真没想起原身的亲人。不过庄妃这么一说,她也从记忆边角处刨出来些画面,于是低头笑道,“小燕很好,况且在长春宫跟着白沙和紫竹学到不少,臣家里的丫头哪个能及上她?”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小燕知道自己能跟着云苓一起去五皇子府时,激动得给云苓磕了三个响头,“还请小主赐名。”   云苓反应过来,从今天开始她就不是“苗女史”,而是“苗孺子”了,小燕原先虽然贴身服侍她,但编制还是在宫里的,如今却真是她的奴婢了。她知道给一个人赐名在这个时代意味着什么,于是没有推辞。原先的“小燕”听起来就很敷衍,是小燕刚卖身进宫时负责教规矩的宫女姑姑给起的。只是云苓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果然还是个起名苦手,于是道,“那你以后就叫玉燕吧。”   玉燕对这个新名字接受得很快。接下来的两天,玉燕忙着跟长春宫里交好的人道别,还会去白沙、紫竹那里把庄妃赏下来的东西分装成箱。两天时间一晃而过,等到云苓把这一批荷包赶制完毕,玉燕已经把云苓的行李已经都收拾好了。   这几天云苓也和白沙几个陆陆续续地道过别了,礼物也互相送过了,因此临走的这天云苓径直去找了庄妃拜别。   “虽然本宫前两天在五皇子妃面前袒护你,但你要知道,本宫指人的时候选了你,是因为你在本宫这长春宫一向稳重。到了老五的府上,不可仗着原本是本宫身边的女史就放肆起来。要真让本宫知道你淘气了,本宫保证比五皇子妃先罚你。”庄妃也有些不舍,不过这不舍去得很快,听见云苓来道别了,特意嘱咐一番,“你好好的,老五是个有良心的,日子不会差的。”   云苓点头称是,又拜了庄妃一回。虽然庄妃把她指给五皇子有自己的算盘,但这些天云苓仔细想来,大概庄妃也是为她想过的: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对女史来说,入皇子府做个有品级的妾显然比她原本想的到年纪后出宫立个女户要强。对庄妃来讲,这是一件对自己、李嫔和五皇子、云苓三方都好的事。   价值观不同,云苓也没法怪庄妃。这一走,估计以后见面的次数就少了,云苓希望自己的记忆里还是长春宫众人对她的好多一些。 第19章   云苓走在宫道上,前面有个宫女领路,身边的玉燕背着个小包袱,身后跟着庄妃指过来帮她抬箱子的几个粗使太监。她想起当年自己也是这样跟着领路的宫女一路走,就这么从储秀宫走到了长春宫,如今又要从长春宫走到另一个院子里去了。   人在封闭的环境时间久了,来到开阔的地方就会觉得特别震撼。出了宫中不知道哪个角门,云苓站在用青石板铺就的广场上,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顺畅了。领路的宫女四下里看了看,就向路边停着的一辆青顶马车走去,那辆马车的轿身是蓝色的,车旁站着几个上了年纪的婆子和一个赶车的车夫。   走近了,云苓才发现在轿子的另一边站着几个身穿杭绸比甲的丫鬟,身上的衣服底色是褐色,上绣粉色祥云纹。这种样式云苓以前见过,是五皇子妃身边的丫鬟的装束。   果然再往近走,云苓就认出了那个缩在背风处不断呵手的丫鬟:正是五皇子妃平时常带在身边的姚黄。姚黄虽然缩在轿子后的背风处,却时不时探出头来,见到云苓这一帮人一起过来了,连忙笑起来,深蹲,行了个福礼,“见过孺子。”   云苓和五皇子妃身边的下人也是熟悉的,见是她亲自过来,不由得也笑了,“怎么是你过来?这么冷的天,叫一个我认得的小丫头带着就是了。”   她能这么说,姚黄却不能当真,只是笑道,“娘娘正惦记您呢,知道您今天要进府,不知吩咐了多少遍了,要奴婢们过来给您讲讲府上的事。”这些都是平时五皇子妃和她相交不会提到的东西,派姚黄过来先和她说了,也省的云苓进了府里还两眼一抹黑。   云苓点点头,知道这才是五皇子妃叫姚黄过来的主要原因,估计了一下马车的大小,拉着姚黄的手道,“那你和玉燕同我一起坐车吧。”   姚黄自然没有意见。她这种大丫鬟平时都是在屋里伺候的,很少长时间在外面站着。今天过来接人,她跟着车走过来后又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现在感觉脸都僵了。   于是云苓先上车,姚黄跟在云苓身后,最后是玉燕。这还是云苓在古代第一次坐马车,免不了有些好奇。这车虽然只有一匹马在前面拉,后面的轿身却不算小,云苓粗略地估计着有一张双人床的面积。轿子最后边设了个枕头宽的条形小几,上面摆着诸如暖炉、毯子、茶壶、香薰等物。   本朝以左为尊,和姚黄、玉燕相比,云苓毕竟是主,于是上车后在左边坐下,姚黄和玉燕上车后并排在右边坐下,姚黄先上车,坐在里面,玉燕坐的位置离门口稍微近些。   外面的车夫打了声招呼,听姚黄说三人都坐稳了,才扬鞭催促马儿走起来。虽然这时候的马车轮子没有橡胶,马车底也没有减震弹簧,但“司机”的技术含量可要比后世高多了,尤其是贵人家的“司机”:云苓惊奇地发现马车是有一点小颠簸,但完全在自己的接受范围内,和自己做了半天心里建设时预估的震感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姚黄吩咐完车夫,回头就和云苓介绍道,“好叫孺子知道,咱们五殿下其实不重女色,如今府中只有一位侧妃,两位孺子,三个侍妾。”云苓算了算,这位殿下据说是甲寅年生人,如今二十七岁,算上五皇子妃和她一共八个女人,好家伙,这还是皇子中不重女色的。   就听姚黄继续道,“咱们府上的侧妃姓崔,父亲正任如今的徽州知州。在娘家时姨娘也是极得宠的,所以这位知州大人也很重视崔侧妃。”云苓稍微算了一下,知州品级和所治之地的人口多少、经济是否繁荣有关,一般是从五品到从四品。徽州地方不坏,大概这位崔大人是个从四品或正五品的官儿。   别看古代电视剧里动辄“一品高官”、“二品大员”,实际大梁的官员能上三品的并不多,上了三品就是妥妥的高官,而四品已经算高官预备役了。五皇子妃的娘家董家是书画世家,出身清贵,如今的五皇子妃她爹干的活儿也清贵:右佥都御史。御史这个工作,能出京的七品监察御史在地方上权利都很大,可是留在京城的左右佥都御史就比较尴尬:毕竟上面还有左右都御史和左右副都御使呢。所以真论起在朝政上的影响力,王妃的娘家应该是还不如崔侧妃的娘家。不过王妃是嫡出,这大概也是姚黄特意点出崔侧妃“姨娘”的原因:古代世界的鄙视链,嫡出的对庶出的总有些傲视的意思。   云苓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于是姚黄继续道,“崔侧妃下面是两个孺子。王孺子是府上二哥儿的生母,性情温厚;冯孺子是府上冯先生的侄女,天真烂漫。然后就是您了。”云苓之前听五皇子妃提过一嘴,说府上二哥儿的生母“跟着王爷的时间长”,姚黄又说此人性情温厚,云苓估计这位王孺子以前就是侍妾,因为司徒家儿子少,二哥儿看着能养住了,就被五皇子请封孺子了。   至于冯先生……估计就是五皇子府上的清客或幕僚。根据五皇子平时的画风来看,府上养闲谈的清客的可能性不大。连皇子妃身边的丫鬟都称“冯先生”,估计这位先生在皇子府地位真的不低。两位孺子,一个有资历,一个有后台,都惹不起,云苓默默记下了。   果然,姚黄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云苓推测,“至于三个侍妾,也是很好认的。赵侍妾年纪最长,和王孺子一样,是当初大婚前伺候殿下的老人了;李侍妾次之,是娘娘的陪嫁;还有一个陈侍妾,相貌妍丽,能歌善舞,是三年前殿下跟着皇上去江南的时候那边的官员孝敬的。”   好么,虽然只有八个女人,但除了王、赵二人是一个批次的,剩下的包括自己在内,每个人的入府原因都不同。云苓觉得五皇子的后院就是大写的《古代男人收小妾的十八种方式》啊!   马车沿着一条道跑的时间也不短了,这会儿前面车夫招呼一声,拐了个弯儿。刚刚云苓出来的地方虽然是皇宫的不知名角门,但毕竟也是皇宫附近,守卫森严,平常百姓也不会往那边去。如今转过这个弯儿,外面好像传来人说话的声音,云苓这才有“回到人间”了的真实感。   姚黄将她和玉燕这边的轿帘掀开一条缝,云苓坐在位置上也可以微微看到外面的景色。大概从皇宫到五皇子府的路上都属于富人区吧,云苓还真没见到古代最有特色的沿街叫卖的商贩或是路边摆着的小摊。倒是路过了几家装修豪华的酒楼,牌匾高悬,上书“某某楼”;后来又路过了几家书肆,从里面走出来的文人学子拿著书本,偶有谈笑,当真好一派自在风光。   见她坐姿不变,只时不时地往外看,姚黄还以为云苓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笑着安慰道,“就快到了,这条街走到头再穿过两条道,就是咱们府上了。”   云苓不急,事实上,她巴不得这条路走得时间再长一点呢!只是马的脚程毕竟比人快得多,没过一会儿,刚才那条满是店家的路就走到了头,穿过两条道进入一条新的街,云苓就发现这条路上走的人看起来再不起眼,衣服也是绸缎的,上面纹绣精致,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仆人。这些人看到马车过来会熟练地往路边让,但再多的反应却是没有了。   马车在一道黑黝黝的门前停下,姚黄伸出头一看,拍手笑道,“好了,到了!”却不下车。云苓见她目光定在别处,不但没有来扶自己,甚至没有侧身让自己通过的意思,于是也不急着下车了。   果然就见那几个跟车婆子和门房的人说了几句话,车夫熟练地把云苓正坐着的轿厢卸了下来,然后从门房里出来几个身量粗壮的太监,抬起云苓几人的轿辇就往里走。过了门槛,几人又把车厢放下,全凭人力拉着车子往前。如此过了两道门槛,才有跟车婆子过来报,“请孺子下车。”   下车时是玉燕和姚黄在先,然后转身扶着云苓从车辕上下来。刚一下车,就看见车旁有一人乘坐的小轿,姚黄和玉燕将云苓扶上轿,自己跟在轿子边走。这次的速度比太监们快了些,大概是轿身轻了不少的缘故。过了月洞门,抬轿的婆子们步子放缓,走了没一会儿就停轿换了一波人,大概是外院的婆子不能进内院,第三波人把云苓抬到垂花门前,姚黄才过来提醒云苓该下轿了。   云苓下轿,扶着玉燕的手往里走,一进门眼前就是一棵大树。从抄手游廊绕过大树,正面是前厅,过了前厅往后走,就到了她这小院儿的正房…… 第20章   正房上的匾空着,大概是要云苓自己起名的意思。进屋后,正面是一张黄花梨清漆雕花罗汉床,若有亲近之人拜访可在这里招待。左右两张八扇屏风,上面画着的图案分别是山水和花鸟。转过左边的屏风,云苓瞬间都快感动哭了:大半个冬天都过去了,她终于看到火墙和火炕了啊!   是的,左边屏风后面是一扇小门,直通后面的卧室。室内温度正好,一张大理石插屏把整个卧室的空间一分为二,外面这间最醒目的就是炕了。浅紫色绣葫芦纹的洒金帐子从棚顶垂下,炕上放着张硬红酸枝木莲花纹炕桌,边上有被子和靠枕。炕的正对面靠墙放着与炕同宽的大衣箱,上面各种雕花自然不必细说。衣柜和炕中间是梳妆台,大梁铜镜的清晰度自然不能和现代那些打磨得直逼水银镜的铜镜相比,但梳妆台上的铜镜也是做工精致,照起人来自带柔光。   多宝阁上摆着的白底青花瓷瓶里插着三枝木芙蓉,显得异常清新,云苓原本以为五皇子府上有个养花的花房,才能这个时节也能找来木芙蓉,可走近了一看才发现那芙蓉花原是纱堆的。   里面那间云苓目测空间不太大的样子,估计是放浴桶、脸盆之类的地方。美滋滋地看了一圈儿,云苓心满意足地出去了。   从卧室出来,云苓去了右边,右边屏风后是个小书房,红木桌案上整齐地磊着各色字帖,并有笔架、笔筒、砚台、镇纸、笔洗一应俱全,架上的毛笔从大到小整齐排着,对强迫症患者十分友好。案后还有个书架,上面粗略摆着几本游记,大部分架子如今正当多宝阁用,大概是五皇子妃不确定她除了游记还喜欢看什么书。   书房后面、卧室右边是个茶房,面积不大,只有一个炉子,地上放着烧水用的水壶,旁边的筐整整齐齐地码着柴炭。云苓估计冬天里火墙的热度就是从这个炉子来的。里面虽然不算乱,但又是柴又是炭的,云苓看了一眼就出来了。   参观完正房,云苓相当惊喜。见姚黄始终在旁含笑看着,有些不好意思,“我换件衣服就去拜见娘娘。”   其实一般的孺子入府当天是不必拜见皇子妃的,但想到云苓和娘娘一向交好,姚黄也没拦着云苓去正院。果然到了正院,魏紫就迎了出来,一边伸出手虚点了姚黄一下,“娘娘听说这妮子回来了,就知道孺子快到了,果不其然。”   云苓和她说笑了几句,就一起进了正院。杨佩珊正和贴身的吴嬷嬷核对五皇子府的账本,就见云苓在魏紫的后面走了进来。云苓想着两人这还是第一次用这种身份相见,还是该行个大礼才是。只是她刚一动,手就被五皇子妃搀住了。就听五皇子妃笑道,“以前我让你叫姐姐,你死活不应,以后可得叫我姐姐了。”   这说的是云苓还在宫里时的事了。两人单独相处时,五皇子妃的确说过几次要认她做妹妹,谁想到如今变成这种“姐妹”。   不等云苓说话,杨佩珊就着拉手的姿势把人往椅子边带。云苓不敢硬把手抽回来,只能跟着她走,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摁到椅子上坐下了。吴嬷嬷带着账本退下,云苓就见杨佩珊小小翻了个白眼,“快得了吧,还怕明天没有行大礼的时候呢?”   见她是真不在意,云苓也笑了,“以后就在姐姐手底下混饭吃了,能不先来讨好么?”   她这样说,杨佩珊才高兴起来,假装矜持地“嗯”了一声,刚要说些什么,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这才对,从你指给我们殿下开始,整个人都快别扭死了。如今终于想通了?”   云苓之前不是别扭,而是有别的顾虑。杨佩珊对她说过几次“我们的感情和殿下不相干”,云苓不是不信这个:古代女子也有许多不看重夫妻情爱的。只是入了五皇子府后,她和杨佩珊的关系由原来的朋友变成了同一单位的直接上下级。庄妃顶着绿色的名字给了她一锤子,就是因为庄妃在和她的关系中习惯了占据主动,庄妃说的命令她只有听从的份儿。她原本怕的就是,以上下级的关系相处得久了,杨佩珊也变成那样。   不知道对方怎么想,但云苓是真的把杨佩珊当朋友的。如果以后真的注定要因为这种“为你好”反目,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走得太近,免得伤心。   只是今天见到了杨佩珊给她准备的小院子之后,云苓的心里稍微放松了些:屋里的大件家具、被褥和床帐都齐了,可关键的如院名、帘幔、书架上的书等一概都等她到了后做主。她在这里大半年,好不容易交到一个朋友,总不能因为明天可能要下雨,她今天就把伞撑起来。至少目前来看,杨佩珊并没有向庄妃发展的趋势。   见她“想明白了”,杨佩珊很高兴,“你那个院子是我让下边人收拾的,你住进去之后看哪里不合心意,只管改。不过想改花木就得等到开春之后了。”   “已经很好了,费那个功夫做什么。”云苓是真觉得那小院儿处处都合自己的心意,想来就算不是杨佩珊亲自吩咐哪里摆什么,下人收拾好院子之后,杨佩珊也是去看过的。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姚黄过来说,云苓小院儿里的下人还没理清,杨佩珊这才让云苓回去了。   在正院儿里晃了一圈儿,再回到自己的小院儿,下人们看过来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云苓把人召集起来,大概说了几句“从此以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话,让玉燕去屋里拿钱放了赏,就让排队时主动站在后面的人散了:这些都是小院儿里做粗使活计的。   遣走了一大批人,面前站着的还有四个丫鬟,一个太监。五个人头顶的问号都是水绿色,看来根底还算干净。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云苓看出了几人在紧张,尽量语调和缓地问。   丫鬟们互相看了一眼,从左边第一个依次道,“奴婢春柳。”   “奴婢夏蝉。”   “奴婢秋霜。”   “奴婢冬雪。”   云苓看得分明,虽然是春柳第一个说话,但她问名字时众人却都下意识地看了夏蝉一眼,又有几个丫鬟从左到右的顺序就是春夏秋冬,看样子这么排队是夏蝉提出的。云苓挺满意,“你们都擅长什么啊?”   这次依旧是从左向右回话。春柳粗通医理,认得人身上的穴位,会按摩;夏蝉算盘打得不错;秋霜擅长梳头、上妆;冬雪绣出的花儿活灵活现的。都是实用的技能。   云苓的目光转向那个太监。讲道理太监在内院里其实比宫女是要退一射之地的,因为不能贴身伺候。显然那个太监也想到这点了,之前回话时云苓听见他说他叫潘有仁,和几个公共区域粗使太监头儿交好,云苓的理解是打探消息比较容易。这就是丫鬟不方便的地方让他补全了。   随着每个人的介绍,五个人头顶的名字更新完毕。这几个人云苓又额外放了一份赏,眼看着太阳已经升得很高,时间接近中午了,云苓这才回屋,叫玉燕把自己带来的箱子里的东西摆出来——有几个庄妃给的摆件她还挺喜欢的。在装修好的房间里根据自己的喜好进行微调,竟也忙了一个下午。   当天傍晚,五皇子妃身边的吴嬷嬷过来叮嘱了云苓一堆注意事项。大概是怕她紧张,嘱咐完毕后吴嬷嬷就动作迅速地撤离了,留云苓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卧室的炕沿上。   玉燕看起来比她还紧张,在云苓第三次伸手摸桌上的茶杯时终于忍不住把茶壶端走了,“嬷嬷说殿下一会儿过来,您少喝点水吧。”   云苓无奈,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只好随她去了。   春柳几个安静地站在卧室外,潘有仁等在门房里准备迎接五皇子殿下。别说今天过来的是她一个孺子,就算是纳侧妃,该办公还是得办公的。云苓根据府里传晚膳的时间估摸了一下,觉得大概差不多了。   同一时间,杨佩珊也坐在正院里听下面太监的禀报:殿下回府了。殿下在书房待了一会儿。殿下去芳华院了。   杨佩珊继续练字,她知道,殿下不会在芳华院待太长时间的。今天是云苓入府的日子,庄妃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果然,在芳华院待了不到两刻钟,杨佩珊就听下人来报,“殿下往苗孺子的院子去了。”   云苓还不知道五皇子在来她这里之前还百忙之中抽空安慰了一下心上人,现在的她正在祈祷,按照遗传学来讲,五皇子和皇帝大概会有几分相似。她没见过皇帝的脸:毕竟直视龙颜碰见皇上心情不爽了可能直接就被拉下去了,但是见过皇帝的体型啊!五皇子今年还不到三十,真心祈祷他不要这么早就中年发福啊! 第21章   不一会儿潘有仁跑进来禀道,“殿下到了。”   云苓整了整衣服,出门迎接。刚走到正房门口,就看到一个身穿紫色裘衣的人走了过来。云苓刚迈出门槛,玉燕还没放下门帘呢,见状急忙行礼,“殿下万安。”   那人“嗯”了一声,摆摆手示意云苓起身。   云苓起身后往旁边让了让,果然那人见门帘已经被掀开了直接进屋,云苓跟在后面,这才有心思仔细打量这人一番。   走进来的男人个子挺高,云苓这具身体大概一米六五,这人比她还高大半个头。至于身材,或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祈祷,以后世的标准来说,这人还真不算胖,只是骨架宽大,显得高壮威猛。或许是刚从山东回来没多久的关系,肤色偏棕,颇有阳刚之气。进了屋,就有跟着他一起来的太监把他身上的披风脱掉,露出里面的宝蓝色常服来。   云苓叫玉燕换了茶来,就见那人在她的正堂扫了一圈儿,道,“摆膳吧。”   府里的厨房大概早得过吩咐,上菜的速度很快。五皇子先入座,早有侍膳太监熟练地站在他身后,等着给他夹菜。云苓心里小小地欢呼了一声:有侍膳太监在可真是太好了,最起码她现在就能开始吃饭了,等了这么长时间,早就饿了。   膳房端来的菜色香味俱全。后世许多酒楼厨师打着御厨传人的招牌,做出来的菜不过尔尔,看着挺好看,吃到嘴里就感觉一般。五皇子府上的厨师大多数可都是从御膳房调派过来的,偶尔有几个不是出身御膳房的,那也得是有能压倒别人的绝活儿的,不然人家皇子府凭什么用你呢?云苓不断示意玉燕给她夹菜,姿态优雅地干掉了两碗米饭。   见她用膳用得香甜,司徒晖忍不住也多用了半碗饭。   桌上的饭撤下去时云苓还有点舍不得:明天五皇子不来了的话,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菜了哇。可惜五皇子已经直奔浴室,只留给云苓一个潇洒的后脑勺。   作为封建社会皇家的男人,五皇子显然没有自己动手的优良习惯。云苓刚吃完饭,懒懒的不想动,见小太监抬着热水去了那扇大理石屏风后面,干脆对着卧室门口那四个季节抬了抬下巴。春柳和夏蝉站的位置距离卧室门口最近,见她如此示意,春柳从一边的小太监手上接过巾帕等物,去浴室里服侍五皇子梳洗去了。   云苓手中随手翻着下午从小书房里找出来的游记,没一会儿就见五皇子一边擦手一边从浴室里出来,身上还带着几分湿气。那人往过走的时候似乎带来了些压迫感,云苓有些不自在,招呼夏蝉过来伺候她洗了个澡,然后秉着早死早超生的念头扎进了被子里。   大概是熟能生巧,五皇子的吻技还挺好,嘴唇很软,亲起来还挺舒服的。云苓做好心里建设爬上炕之后几乎没有反应时间就被压倒了,睡过去前最后一个念头是:果然实践才出真知啊,在现代看过片又有什么用?完全不在一个量级啊……   第二天早上,天还黑着,云苓就感觉身边的人动了。其实这一夜云苓睡得不怎么踏实,先是梦到身后有个会动的黑洞正在吞噬自己,醒了以后再睡,这次的梦是掉下悬崖……总之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高床软卧的,云苓还有点不习惯。   司徒晖已经开始在下人的服侍下穿衣服了,云苓也连忙爬起来。在钻出被窝的那一瞬间,云苓就被外面的冷空气打倒了,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又紧了紧身上的被子。   玉燕拿过放在火墙边、早就烘暖了的衣服给云苓穿上。司徒晖见她这副样子,忍不住轻笑,“怕冷啊?”   废话,云苓一边抖一边迅速用衣服把自己裹起来,简单梳洗后又陪着五皇子吃了顿早饭,这才目送这位殿下往府外去了——话说,外面天还黑着呢,这个时间的早朝对满朝文武是真的很不友好了。   相比不得不起个大早的男人,后院的女人们的作息时间就健康多了。送走了五皇子,云苓先不急着上妆,昏昏欲睡地趴在枕头上让春柳给她按了一刻钟,然后才坐在梳妆台前,让秋霜给她打扮。别说,秋霜梳头的动作轻柔,云苓一点儿都没感觉到头皮被拉扯。   只见她把头发分成小股,先在左上抓出了三个小髻交拧,然后不断向上叠拧,直到成型,中间只用了一把发梳固定。这手艺,盘个揪揪都得在头上别无数卡子的云苓只能膜拜。   固定好了发式,秋霜才开始在云苓打开的首饰匣内挑挑拣拣。今天用的发梳是紫玉雕花的,在挑钗环时秋霜就不看那些花纹繁复的金簪,反倒在匣子里挑出一对素银镶芙蓉玉的步摇,“孺子看这一对如何?”   云苓点头,秋霜把步摇小心地别在云苓头上,又拿来另一面铜镜给云苓看了看后面。云苓对这个发型挺满意,只是到了上妆的时候,云苓就有些不安了,坐在椅子上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这粉是胡粉?”   虽然名字里带“胡”,但胡粉和西域没有一毛钱关系,这称呼是从“糊粉”化过来的。胡粉成分复杂,但其中有一个最常见的就是铅粉,在原身的印象里,这时候胭脂铺里卖的粉底大多都有这个。   铅粉上妆的附着性不错,但玩意是有毒的啊!正要开动脑筋想个不上妆的理由,就听秋霜诧异道,“那样粗糙的东西如何能进咱们府里?这粉是珍珠粉做底,白附子、茯苓、白术、白芷、白敛、白檀、上好的米粉、脂油调和了才能送到诸位小主手里的。”   云苓将那小盒拿起来看,凑近了才发现小盒里盛着的脂膏果然有一股花香。这花香并不像后世烂大街的浓重的复合型香,而是浅浅淡淡的,需要细闻才能闻到。行吧,果然还是她见识太浅,这一小盒的造价估计不比现代那些经过品牌溢价的大牌化妆品低。   上好了粉,又在唇上和脸蛋上点了胭脂,云苓这才在玉燕的搀扶下往正院进发。   云苓到时,已经有三个女人在那里站着了,云苓扫了一眼,就发现姚黄的形容相当贴切。这三个里第一个一看就是近三十的人了,身穿对襟立领绣如意纹绫裙,衣裳的颜色不鲜嫩,款式又老,一看就是不得宠的样子。站在第二位的看起来二十出头,视线相碰,这人并不闪避,直直地看了回来,有些底气的样子。至于站在第三位、最年轻的那个,云苓刚看过去就见她对着自己笑了一下,肤如凝脂,明眸皓齿,当真当得起“相貌妍丽”四个字。   想来这三个分别就是姚黄之前说过的赵氏、李氏和陈氏了。   主位的下首摆着四张椅子,云苓在最末坐了,不一会儿就等来了眼神清澈的冯孺子和身穿水蓝色折枝花卉圆领比甲的王孺子。云苓实在无聊,从案上捻了块糕慢慢吃着,就见一个身穿桃红底百蝶穿花纹洒金长衣的女子带着丫鬟走了进来。   云苓本想着,能得宠到让五皇子把三哥儿的死都迁怒到正牌皇子妃头上的侧妃,必然得是个稀世美人。见了陈氏之后,更觉得这位侧妃是个倾国倾城的:陈氏都来三年了,五皇子对这位还这么宠,这位侧妃在样貌上不说压倒陈氏吧,最起码也得是个平分秋色啊!没想到这位崔侧妃单论相貌不如陈氏远矣,只是大概实在得宠,精气神儿看着比屋里别的女人都好一些。   崔侧妃进屋没多久,杨佩珊就出来了。众人起身问安,杨佩珊说免礼,然后除了云苓外的众人各自归坐。   早就有丫鬟捧了茶盘在一边等着,云苓走到蒲团前给皇子妃敬茶。杨佩珊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就叫魏紫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赏赐拿出来了。   一对三翅莺羽珠钗,四根喜鹊登枝花样的赤金簪,两朵内供的绒花:一为山茶、一为兰草,两匹流光锦:藕荷色和靛蓝色,两匹贡缎,还有一对荷包,里面放的大概是金银锞子,这些东西放在一个刚进府的孺子身上算是厚赏了。云苓抬头,就见杨佩珊冲她眨了眨眼,颇有几分俏皮的意思。这是当着外人给她做脸呢。   值得一提的是,云苓来之前想象的满屋红名的场景并没有出现。杨佩珊就不用说了,到现在还保持着友善的绿色,甚至是友善度在60分以上的草绿。王孺子、冯孺子、赵氏、陈氏也都是偏中立的金黄色,虽然这个颜色没有正黄色那么“毫无负面想法”,但……讲道理,人还在中立阵营就很不错了。剩下的崔侧妃是从进门开始就是淡红色,妥妥的敌对阵营;李氏是从杨佩珊给了厚赏开始变为橘红,目前算敌对阵营预备役。   这情况比预计的好多了,云苓瞬间觉得,大部分都是中立阵营的情况下,她在五皇子府躺平养老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第22章   云苓回到座位,就听杨佩珊开口道,“过了十五,年节该忙的事就忙得差不多了。按往年的例,你们谁的家人想来见见你们就十五之后递帖子吧,我也好安排。”   厅里众人顿时露出感激的神色。平心而论,在几个已婚的皇子后院中横向对比,五皇子家的孺子和侍妾过得算不错了。不提别的,单说每逢年节能让家里人过来看看这一点,别家的孺子和侍妾都是做不到的,几乎是侧妃才能有的体面。   云苓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原主的家人,有了原主的记忆后,她对原主的家人印象也不错,于是对着杨佩珊感激地笑了笑。在正院儿闲聊了两刻钟,回了小院儿后,云苓就命潘有仁找个人给原主的弟弟带个口信,让他过了正月十五来五皇子府。   至于为什么只有弟弟,这就说来话长了。之前说过,这具身体参加小选是机缘巧合,怎么个巧合法呢?原来,原主祖籍江南,其父从小就是镇上有名的神童,弱冠之年就考上了举人。要知道,原本的苗家不过是家里稍微有点闲钱的小地主,苗父的几个兄弟也都读过点书,可谁都没读出什么名堂来。苗父考上秀才的时候家里就松了一口气,因为这个儿子可以养活自己了。等到苗父考上举人的时候,家里的老爷子觉得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当即命流水席摆了三天,别说镇上的富户,就连县太爷都差人送来了贺礼,真可谓风光一时。   儿子这么有出息,苗老太太在相看儿媳妇人选的时候不免挑花了眼。左看张家、右看李家,哪家的闺女都配不上她儿子。正在这时,定城侯府的侯爷带着妻妾回乡祭祖完毕,见了清晨里烟雨蒙蒙的水乡不由得兴致大好,轻车简从,乘小船游湖去了。不料天公不作美,船行至湖心处忽然刮起大风,那小船的卖点本就在“轻盈”二字上,自然抗不过,被大风掀翻了泡在湖里了。   定城侯一个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货真价实的旱鸭子,哪里经过这等场面?几乎以为自己要淹死。最后还是乘着另一艘船,同样过来游湖的苗父出手相救,才把人从湖里捞了上来。   定城侯见此人头戴儒巾,身穿长衫,又能热心地跳下湖救人,第一印象就不错。仔细一问,呦呵,还是个少年举子,谈吐文雅,又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于是就表明身份,邀请苗父去家里做客了。   一来二去,两边熟悉后,定城侯就表示自己还有两个女儿待字闺中,他很看好苗父啊。就这样,苗父一个乡下(毕竟和京城一比,镇上真的只能算乡下)小子,成功抱得美人归,娶了定城侯府的小姐。   小夫妻婚后倒是和美了很长时间,苗云苓和弟弟苗云峰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生的。只是,想让儿孙“均贫富”大概是大部分老人难免的心态,区别只在于能不能克制自己的想法。显然,在苗家变成镇上的大户后,苗老太太并不能克制这种想法。彼时苗老爷子在看到几个儿子家都有孙子出生后已经驾鹤西去,苗老太太打着“孝”的旗号,还真给苗父和苗母造成了些麻烦。   好在苗母毕竟是定城侯府的小姐,见婆婆和小家的关系越发紧张,相公更是连春闱的书都看不进去了,苗母干脆在和苗父商量之后给娘家去了封信,给苗父谋了个远离家乡的小官,包袱款款上任去了。   问题暂时性得到解决,除了苗老太太对苗母的意见更重了之外没什么不好。苗父也很争气,从八品芝麻官一路高升,不过十余年已经是正六品的府城同知。偶尔回乡祭祖,看到的也都是迎人的笑脸。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说得再对没有,先是一场风寒要了苗父的命,然后苗母悲伤之下还要操办丧事、安排孩子们结庐守孝,也病了。得知儿子英年早逝的苗老太太闻讯跑来府城大骂苗母——这么多年儿子亲近岳家多过苗家,都是这妇人挑唆的!何况她又没照顾好儿子,让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苗老太太拿出了当年在镇上和人撒泼的本事,把苗母气得晕过去好几次。丧事过后,苗母的身体也迅速衰败下来,之后不到两年也撒手人寰。   云苓从局外人的角度看,其实苗母的死也不全是苗老太太的锅。一则苗父和苗母成亲后感情一直很好,通房姨娘通通没有,骤然丧夫在情感上对苗母的打击是巨大的;二则苗父一死人走茶凉,家里的几处田庄、铺面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问题,苗母日夜悬心,最后可不就油尽灯枯了么。   但原主和弟弟不这么想。苗父去世后,苗母曾想过要回乡下置办些田地,奈何刚动这样的念头就迎来了苗老太太的骂街。如今苗母因此去世,原主和弟弟自然不会再回乡下,可留在府城又没个人可依靠。彼时原主十五,弟弟苗云峰十二,大梁朝男子十五成丁,十二岁的弟弟连顶门立户都做不到。无奈之下,两人一合计,决定往京城去,到了京城打着定城侯府的旗号,没准能震慑一些宵小。   一路奔波自然不用细说。不过,或许是这遇贵人的运道也能遗传,上京时雇的镖局带了好几个客人,其中有个年轻的举人,也是去往京城的。想到此人和苗父一样年轻中举,苗家姐弟对此人颇有好感。苗家姐弟有意结交,那举子又不是倨傲的人,相处起来也还算融洽。直到到了京城,那举人才说他在京郊的青云书院任教,如果苗云峰有意去青云书院求学,可以拿着自己的推荐信去参加考试。   青云书院是大梁四大书院之一,每年招生名额有限,能拿到推荐信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虽然之后还要参加考试,但苗云峰好歹也是正经的官宦少爷出身,考秀才或许火候不到,一个书院的入学考试还是没那么困难的。打定了主意,苗云峰谢过这位举人,打算把姐姐送到定城侯府,自己就去青云书院求学:借着定城侯府的大旗扛两年也就罢了,可他们到底姓苗不姓谢,苗家的门户还是要自己撑起来的。   得知弟弟的打算,苗云苓自然只有欣慰,没有不应的道理。进了京城,原主和弟弟苗云峰仔细打听,才发现老定城侯和苗母的生母姨娘早就去世,如今袭爵的是外祖的嫡长子。两人一路奔波,身后带着的下人不过小猫两三只,问到定城侯府的门上就被人撅回来了。   如果两人要一起在定城侯府住下,苗云峰说不得还能忍气吞声继续找定城侯府做主的人。可自己常年不在家,姐姐一个人受了委屈怎么办?定城侯府的门子都是这样的态度,苗云峰也不放心把姐姐托付到他家了。   本想着在青云书院附近找个独门独户的院子姐弟两人一起住也好,没想到到了青云书院细问了才知道青云书院是住宿制的,里面的学生一个月放一次假,平时吃住都在校舍里。   这样一来,苗云峰又犹豫了,想着还不如在京城附近随便找家书院,到时候两姐弟一起住在定城侯府,忍过这几年,先在京城里站住脚,等他成丁了再去正经的好书院求学。   苗云苓虽身为女子,见识却并不短浅。她十分明白青云书院的推荐信是有时限的,过几年苗云峰倒是想去好书院求学了,可好书院还要不要他呢?况且在不好的书院待几年,随之而来的不仅仅是浪费光阴的问题,苗云峰年纪还小,万一染上什么不好的癖好怎么办?   姐弟俩大吵一架,谁都说服不了对方。直到苗云苓无意间发现最近京中住客栈的未婚少女数量见涨,和人打听后才知道宫中两年一度的小选开始了。大梁朝开国文皇帝重视后宫女子的德行,每年要选“才孝贤德”兼备的未婚少女充作女史,作为内臣辅助皇后治理后宫。这几年女史的质量明显下滑,来报名的都是一些七八品芝麻官家的女儿。听说了这些,苗云苓没和弟弟商量,直接就把自己的名字报给了出来录名字的公公,然后回到客栈翻出弟弟之前要撕毁的青云书院推荐信,把来龙去脉告诉了弟弟。   木已成舟,苗云峰纵然气得跳脚也没法改变事实,只能赶在苗云苓进宫之前去青云书院考试。眼看着弟弟通过了据说不简单的青云书院入学试,苗云苓才包袱一卷,只身进宫去。只是没想到三月倒春寒的时候病倒,再睁开眼睛就是现在的云苓了。   云苓念头一转,回想了一下这具身体原本的身世,那边潘有仁已经在行礼了,“奴婢这就去和外院的人说,保证口信到青云书院的时候一丝不错。”   云苓点点头,回头就见夏蝉带着冬雪从外面走了进来,“按照咱们府上惯例,过节是要在正院摆宴的,孺子今天刚得了娘娘的赏,想做件什么样的衣服?” 第23章   正月十五,元宵节,在大梁又叫灯节。云苓来到正院的时候,正院里已经被各种各样的灯照得亮如白昼——在此之前,云苓一直以为古代所谓的亮如白昼都是夸张的说法,毕竟,单凭油灯、蜡烛的光,别说是和白天相比,就是和现代那些白炽灯、节能灯都比不了。今天云苓才知道,量变积累到一定程度是会引起质变的。   满院子八角灯、走马灯、琉璃宫灯的光晕交相辉映,当真美不胜收。   杨佩珊和五皇子今天上午依然要出席宫宴——云苓觉得,皇家的人每逢年节都累得要命,原因就在这没完没了的宫宴——下午回来后才开始准备皇子府晚上的家宴,时间这么紧,她却能把正院布置得这样符合节日气氛又不铺张,云苓只能在心里默默膜拜了。   云苓到正院的时候三个侍妾和冯孺子都到了。俗话说灯下看美人,还是有道理的。被这满室烛火一映,越发显得这一院子的女人美得各有千秋。尤其云苓看得出来,每个人过来之前都是精心收拾过的,妆容穿戴都是扬长避短,更显得百花齐放。   云苓默默观察的时候,侧妃以下的人都齐了。云苓和大家还不熟,不过捡些衣裳首饰的话题不痛不痒地随意聊着,就见崔侧妃从外面进来,越过一众人坐到了主位以下的最上首。   从云苓过来,中间来了个王孺子,现在是崔侧妃到了,间隔不超过一刻钟,这时间掐得,比云苓大学上课时还精确。云苓想着,视线就放在了一遍放着的西洋落地钟上,只听“铛”地一声响,坐在下面的李侍妾忽然一个哆嗦。   云苓暗自纳罕,不是吧?不说李侍妾在皇子府的这些年,就是在杨家,这西洋落地钟也不算罕见,怎么就吓得一激灵了?她定睛看去,只见李侍妾正紧张地拽着袖口。这是怎么了?   正疑惑间,五皇子和皇子妃一起来了,众人起身祝酒。云苓这才发现,李侍妾和崔侧妃撞衫了。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撞衫,只是两人今天穿的都是荷叶裙,上绣百蝶穿花,不同的是崔侧妃穿了一身银红,而李侍妾今天的裙子是藕荷色洒金云锦做的。   云苓心里暗自庆幸,杨佩珊给了她两匹流光锦,今晚她穿的就是其中靛蓝色的那匹。今晚要是把藕荷色做的那件拿出来穿,虽然不会掺和到修罗场里,但在这样的情况下难免别扭。云苓是不太在意撞不撞衫的,可是看着崔侧妃好像很生气……正想着,就见杨佩珊面色奇异地瞟了她两眼。   云苓心里莫名,抬头直直看回去,眼里满是迷茫:姐姐你看我做什么?没看到那边那两个正在相互甩眼刀嘛?   见她实在不懂,杨佩珊忍住揉脑袋的冲动,对着司徒晖端庄微笑,“殿下,咱们入席吧。”   五皇子动筷后,众人纷纷举杯,祝大老板和二老板节日快乐。云苓随大流举杯,等到众人放下酒杯的时候就专心吃菜,一边可惜今天的“家宴”人太多,连玉燕都只能在外面站着,进不来厅里,害得她为了形象都不能离她夹太远的菜。唉,那道松鼠鳜鱼看起来好好吃啊……   或许是云苓太过怨念,很快,她就连看着松鼠鳜鱼都看不到了。不过半个时辰,五皇子那边吃完了,席面自然就撤了。别说半个时辰也不短了,这可是包括众人敬酒、祝酒在内的。云苓还好,只是中规中矩地随大流祝酒,像是崔侧妃,单独敬了好几次,云苓怀疑她都没怎么吃到菜。   撤了席面,众人来到院子里,似乎是仿外面元宵灯会的景致,院子里也支了架子,架子之间用绳子穿了,绳上挂着许多其中藏着灯谜的灯笼。见到这样的景象,冯孺子先笑道,“这个好,我小时家里人领我逛过几次灯会,正是这个样子。娘娘好巧思。”   侍妾们点头称是。连五皇子也抚掌笑道,“元宵猜灯谜,我也好些年没玩过这个了。既然这样,干脆今晚谁看上哪盏灯就去猜相应的灯谜,猜中了,这花灯就是奖品。”   “殿下好大方,这里的灯都是娘娘特意差人去买的,说不定有心头好呢,殿下这样随手赏人,岂不伤了娘娘的心?”崔侧妃看着那并肩而立的两人,嘴角微勾,似讽似笑。   杨佩珊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就听跟着杨佩珊的魏紫开口道,“要不说‘心有灵犀’呢,娘娘今天本就打算借着猜灯谜,大家热闹热闹的,竟是和殿下的心思不谋而合了。”   司徒晖左右看看,“是嘛,哈哈,这倒是巧了,”说着,他的视线落在一边最大最华丽的走马灯上,对着杨佩珊笑道,“这盏不错,我猜下来送你好不好?”   杨佩珊嘴角上翘,定定地看着司徒晖,“好啊,那妾身就等殿下的礼物了。”   司徒晖走到那灯下,只见灯下坠着个木牌,上书,“三顾茅庐(打一句七言唐诗)”。   略一思索,司徒晖张口道,“前度刘郎今又来。”   果然赢了那盏灯,送给杨佩珊。之后司徒晖自觉满意,大手一挥,让诸位姬妾自己去挑灯谜了。云苓对猜灯谜这种活动本没什么兴趣,可是只有她在原地站着就太显眼了,于是也混在人群里,只当是赏灯了。   花灯看久了也都是大同小异,在院子里赏了一会儿灯,云苓就彻底失去了兴致。回到刚才众人站立的台阶,就见这里只剩杨佩珊一个人了。云苓有些诧异,“殿下回去休息了?”有点早吧。   杨佩珊微微抬了抬下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云苓才发现五皇子正和崔侧妃你来我往地猜谜,偶尔相视一笑,很有默契的样子。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听杨佩珊道,“你怎么用这件做了衣裳?藕荷色的那匹不喜欢吗?”   “喜欢啊,两匹都很好看,藕荷色的那匹我也送到针线房去了。”云苓笑道,“不过幸亏今天没穿藕荷色的那匹做出来的,你刚才在上面没注意,同样是身穿百蝶穿花荷叶裙,侧妃和李侍妾两人就都不太自在。要是我今天的衣服再和李侍妾撞了色,那才热闹了呢。”   杨佩珊看着院中的李侍妾,眸光一闪。回过神来又见云苓实在不以为意,不由得心中暗叹了口气,“殿下的生日快到了。”   “嗯?”云苓这会儿正想着十五过后的日程安排,闻言下意识地算了一下,“早着呢吧,还有两个多月呢。”   杨佩珊见她这副雾煞煞的样子就生气,反复告诉自己这是在外面,当着许多人呢,不能上手戳她的脑袋,于是狠狠瞪了云苓一眼,“是啊,以你做针线的速度,两个月也就够你做一身衣服的吧?”   这下云苓好像有点儿反应过来了,低头仔细看自己身上的这匹流光锦,合着杨佩珊给她这匹锦的意思是让她做成衣服,在五皇子生日的时候当成生日礼物送出去?只是眼下裙子已经裁了,云苓只能笑道,“到时候再想些新奇有趣的礼物也就是了,提前两个月亲手做衣服?快饶了我吧。”   她的脸上没有懊恼,反倒全是逃过一劫的欣喜。杨佩珊不由得诧异,“你以前在长春宫也没少绣帕子、做香囊,怎么如今对针线活倒惫懒起来?”   那能一样么?云苓心道,虽然都是重复性劳动,但是绣品最重要的是构图,从描画样子到到落针,每完成一点都成就感爆棚好么!至于给人做衣服,做得再好也就是缝纫机水准呗,一套衣服做下来除了颈椎病啥也得不到啊。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惹得杨佩珊笑着摇头,“也罢。”   按照惯例,每月的初一、十五,五皇子是要去皇子妃那里过夜的,元宵节当然也不例外。两人已经别扭些日子了,但今晚五皇子主动送来大走马灯,算是给彼此一个台阶,杨佩珊自然不会再硬顶着。   这一晚也算夫妇和谐。第二天一早,五皇子上朝后,管着杨佩珊库房的魏紫走了过来,“殿下昨晚送娘娘的花灯已经收到库房里去了。”   “嗯。”杨佩珊躺在床上,轻声道,“和我每年元宵要赏的灯分开放,殿下的礼物,磕了碰了怪可惜的。”   “娘娘放心,本不在一个库房里的。”一屋子的花鸟鱼虫,猛然放进去个八角宫灯,看着就极为突兀,即便是摆在库房里,也不像样子啊。杨佩珊点点头,半晌没出声。过了一会儿,才嘱咐吴嬷嬷道,“跟厨房说一声,今天给苗孺子多加一道松鼠鳜鱼。”   “是。”吴嬷嬷应声,只是并没有转身离开。过了一会儿,杨佩珊睁开眼睛,就见吴嬷嬷带点忧虑道,“娘娘,您现在就这般信任苗孺子了吗?万一她是在做戏呢?”   昨天云苓说话的时候,吴嬷嬷就站在一边。 第24章   云苓还不知道正院儿里正在谈论自己,现在的她正坐在罗汉床上,一边打络子一边听潘有仁打听回来的消息。   “奴婢特意找人去青云书院打听过了,苗家大爷在开蒙的地字班里学得可好了,先生都说再有个一二年就能回乡去考试呢。”潘有仁站在云苓的面前,满脸是笑,“奴婢也不懂这些,大爷的同学都说苗大爷就算现在就回乡考县试都使得,不过是先生对他寄予厚望,希望到时候能县试、府试和院试一起过了,直接拿到秀才的功名,才让他过两年再下场的。”   青云书院既然叫了这个名字,自然是要求学生以科举为要的。学院一共分三个阶段,分别是“开蒙”、“进学”和“举业”,讲授的课程分别对应童试、乡试、和会试——也就是考秀才、举人和进士。每个阶段又分天地玄黄四个班,入书院一年多,苗云峰就能升到地字班,可见是真的努力了。   或许是全盘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对于这个弟弟这么能干,云苓还是有些欣慰的。正想着,就见潘有仁又继续道,“苗家大爷说了,如今还在正月,书院也还没开学,他这就过来,奴婢找的那个人走的时候,苗大爷正在案上写帖子呢。”   果然当天下午杨佩珊就在门房看到了苗家的帖子。   手里拿着帖子,杨佩珊不由得想起了早上的时候她对着吴嬷嬷说过的话,“我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嬷嬷如果实在放心不下,不如等苗孺子的家人过来时看看苗家人是什么样的。虽有人说龙生九子各个不同,但我见过那么多人,还是龙生龙凤生凤的多,到底家教在那呢。”云苓在长春宫时提及好几次的弟弟,应该不会让她失望吧?   苗云峰还不知道他马上就要成为苗家家教的展示品了。听说姐姐做了五皇子府上的孺子,苗云峰当时就不好了。原本的苗云苓报名之后两人商议过,女史二十五岁就能出宫,到时他最起码能考个功名了,差一点是个秀才,好一点没准是个举人。有功名在身的男丁就可以出门应酬,找点来钱的门路了,不会像现在这样,手里捏着苗父苗母剩的遗产还得躲躲藏藏装穷,就怕惹了别人的眼,被算计得渣都不剩。   当时苗云峰再三保证,如果到时候姐姐想嫁人,他就在同窗里找一找有没有合适的。如果不想嫁人,就凭苗云苓在宫中当过女史,说一声要开班授课,不知有多少大家闺秀要抢着来呢!   怎么如今就忽然变成五皇子府上的孺子了?收到消息的苗云峰几乎没有犹豫,第二天就过来五皇子府看望云苓了。   五皇子府过年时允许侍妾、孺子的家人探亲,而一般过来的探亲也都是某家的母亲、嫂子,倒不必太注意。可谁让苗家除了云苓和苗云峰之外没人了呢?只能从进入角门开始一路都有太监跟着,路上注意避让,低头赶路。   潘有仁早在二门等着,见看守角门的小太监领着一个脸生的男人过来,又见那男人长得和苗孺子有几分像,就猜到这人就是那位“苗家大爷”了。殷勤地把人迎到云苓的小院儿中,刚进前厅,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苗家这位大爷“噗通”一声跪下了,开口也全是哭腔,“姐姐……”   云苓见他丝毫没有“升级”成掺水的“皇亲国戚”的兴奋感,反倒有些伤心,不由得也惆怅了起来:从这苗云峰的反应来看,如果她真的熬到任职期满出宫,两人也会互相扶持,活得平淡却安然吧。   这样的念头只在一瞬间,她抬了抬手,潘有仁就把跪在地上的苗云峰搀了起来按倒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于是云苓笑了起来,“都多大了还哭鼻子,知道你想我,这不是见到了么。”   她一开口,苗云峰也反应过来,一边擦眼泪一边不好意思道,“太久没见到姐姐,是我失态了。”两姐弟见面的时间是有数的,苗云峰也不提这一年多在书院遇到的困难,只扬起笑脸道,“先生现在都夸我呢,说我继续努力下去,明年回乡考试兴许能考个廪生回来呢。”   廪生说白了就是前几名秀才,国家每年给禄米的。云苓想像记忆里那样拍拍他的头,抬起手才发现两人虽然是面对面坐着,但中间隔着的距离都能放下两张桌子,只好悻悻地缩回手,笑道,“是嘛,那是好事。只是你也不用过于紧张,是廪生姐姐当然高兴,不是也没什么,考上秀才就很好,咱家现在也不差那几斤米了。”   有了她这个在皇子府做孺子的姐姐,苗云峰一个人守着苗父苗母的遗产也不怕别人欺负,自然可以光明正大的花钱了。   苗云峰快速眨了眨眼,想让眼眶中的湿意消散些,声音却是轻快明亮的,“弟弟为的是廪生的荣光,要不然,我现在就不差那几斤米呀,姐姐,你弟弟很有本事的。”   原来,青云书院作为以科举课业立身的书院,里面勋贵、富家子弟并不多,家庭情况像苗父当年的占大多数。苗云峰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同窗,在学校学习之余就会抄写四书五经补贴家用。苗云峰原本也想干这个的,可抄了一段时间发现这个赚的钱并不多,而且随着他学习的深入,抄写四书五经已经不能带来“温故知新”的效果了。   就在这时,一位同窗到他在青云书院旁租的院子坐坐,偶然看到了他桌上随手放着的盆栽,当即喜欢上了,说什么都要买。那个盆栽是苗云峰从外面买了花种,种出来后动手按照苗母陪嫁过来的杂书上的内容修剪的,摆在桌上是思念亡母的意思。毕竟出自自己的手,想要这样形状的盆栽多少个没有?于是没迟疑多一会儿,苗云峰就卖了那个盆栽。   也是苗云峰为人厚道,那同窗没花大价钱就买了个盆景,当然要和玩得好的人炫耀一番,因此,苗云峰会种花、擅长修剪盆栽的手艺竟然在同窗中就这么传了出去。这时的文人“擅莳花”是风雅事,苗云峰的审美又不错,培育出来的盆栽比花匠手里的更符合文人喜好,所以花虽然有点小贵,但销路竟然意外地还不错。   而且苗云峰也不多卖,每月只出手一两个,这样一来,又不会招人眼红,还能活得不错。知道云苓成为五皇子府上的孺子之前,苗云峰都打算用这手艺养家了。   “对了,姐姐,我如今有这名声在外,一些人手里有了奇怪的花种也会拿来给我看看,我还种出来过几种之前没见过的花呢。这次来得匆忙,下次过来我带给姐姐看。”说完自己的“发家史”,苗云峰笑着对云苓道。   云苓知道这一年多苗云峰的日子绝对不会像他说的这么顺利,就像两人对面坐着,她也没把好悬被人栽上“秽乱宫闱”的罪名跟他说一样。现在听到弟弟这么说了,云苓也只是笑道,“好啊,那姐姐等你的花了。”   再怎么不舍,时间到了,苗云峰也是要走的。见他这样子,云苓也不忍心,于是安慰道,“如今不比在宫中音讯全无好多了?想我了就递帖子,娘娘心善,不会拦着咱们姐弟见面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递帖子求见面能有多频繁?半年见一面已经算好的了。苗云峰跟在潘有仁的身后走出了五皇子府,转身往青云书院去了。   他却不知道,就在五皇子府的角门处,有个路过的人看着他的背影瞪大了眼睛。   ===========   定城侯府的正房内,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看着跟了自己四十多年的陪嫁嬷嬷,“你看准了?”   “老奴看得真真儿的,就是那苗家的小子。”坐在绣墩上的嬷嬷言辞凿凿,“从五皇子府上的角门出来,不知道是怎么搭上那边的。”   老太太沉默地捻着佛珠,看得嬷嬷心里也打起鼓来。原来,当年苗云苓和苗云峰找到定城侯府的时候,在门房处就被人打发了。可当时老太君的陪嫁嬷嬷出门办事,将这一幕正看在眼里。   陪嫁嬷嬷跟了老太太一辈子,自然知道老太太不待见庶女们,如今老侯爷又早就死了,她更不会冒着得罪老太太的风险,上前拦住门子做这个“好人”。   后来苗家人再没来过,她以为他们回乡了,就把这件事和老太太说了。老太太嘴上斥责了门子几句,实际上连月钱都没罚,她就知道当初自己做的是对的。真把人带到老太太面前,说不得老太太会就此厌恶了她。   没想到一晃过去了一年,她竟然在五皇子府的角门门口看到那苗家小子刚从里面出来。难道那家子破落户还能就此翻身了?她不敢隐瞒,连忙把事情告诉了老太太。   “叫管家去查查。”老太太叹了口气,“怎么说也是谢家的外孙儿。” 第25章   二月,连着几天的艳阳高照,院中堆着的积雪终于有了融化的趋势,只是树还光秃秃的。云苓结束了今天的练字任务,把毛笔洗干净后在笔架上挂好,轻舒了一口气。   “让厨房上个锅子吧?冬天才是吃锅子的季节呢,眼看着就要过去了。”抬头看了看天,云苓突然来了兴趣,“菜和肉不重要,有什么上什么就行,蘸料要葱、芫荽、蒜末、牛肉酱和芝麻酱,一样都不能少。”云苓一边说一边感觉有点怀念,前生的所有火锅店都是三四排蘸料让顾客自选的,她调的蘸料可好吃了,可惜今生材料不全,又不能亲自动手,吃火锅少了一大乐趣啊。   玉燕应了一声,出了卧室门想找小太监传话。春柳就在一边,连忙拦了,“我去吧,孺子这里离不开姐姐。”说着从正房出去,往潘有仁平时待着的地方去了。   进屋的时候正听夏蝉和云苓说话,“……都是初三到初五,娘娘那边差人来叫了,咱们院里的人过去就行了。”   玉燕正要问两人说什么呢,就听外面的小丫头道,“刚才有个正院的姐姐来传话了,让咱们小主遣人过去,领这个月的月例呢。”   “真是不经念叨,”云苓笑了,转身对夏蝉随口吩咐道,“那就你去吧,正院那边的丫头也认识你。回来也别磨磨蹭蹭的,把底下人的月钱都放下去。”   夏蝉一愣,随即给云苓行了个礼,转身出去了。   见玉燕进屋,云苓笑了笑,“春柳过去找潘有仁了?”   玉燕点点头,见秋霜和冬雪站得都远,才有些焦急道,“小主您也太坐得住了,殿下都半个多月没来了。”自从元宵节之后,殿下好像终于完成任务了一般,潘有仁打听来的消息,说是殿下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回家就往崔侧妃的芳华院跑,急得玉燕不得了。   府中如今一共三个孺子,王孺子有二哥儿,冯孺子有二姐儿,只有她们孺子,连个儿女都没有。要是这个时候就被殿下给忘了,那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要不吃过饭咱们去外面逛逛吧?”玉燕撇撇嘴,听说昨天殿下回家晚了,崔侧妃都迎到二门去了。玉燕也不求自家小主能天天看到殿下,可十来天一次总是要的吧?如今算怎么回事呢?   云苓笑笑,“不急,马上开春了,我这院子的匾还空着呢,前厅和正房之间我也想种点栀子花……”说着,云苓展开自己画的小院儿设计图,旁边用来练字的宣纸上,“管彤”两个字就写在正中,看起来十分醒目。   皇子府里,不得宠的又岂止云苓一个?王孺子和冯孺子如今还好,都还算能沉得住气,李侍妾却有些后悔了。   原来杨佩珊嫁给五皇子后,也过了三四年琴瑟和鸣的日子,如今府里的大哥儿、大姐儿都是那时出生的。直到五年前,崔侧妃进府后,殿下就跟被勾了魂似的,不但借着崔侧妃名字里有个“芳”字,把仅次于正院的芳华院拨给了崔侧妃住,甚至每个月在崔侧妃那里的时间就有十多天。   要知道,这几年殿下的宫务越发繁忙,一个月里至少有十天是在外院歇下的。而进后院儿这二十天里,崔侧妃一个人就占去了一大半,怎么能不让后院众人泛酸呢?   别人泛酸,身为皇子妃的杨佩珊却不。当时还在她身边做二等丫鬟的李侍妾眼看着皇子妃照常安排府中的琐事,和府外的夫人们交好,觉得皇子妃肯定是强忍心酸,不让下人看出来罢了。又想到崔侧妃进府之前五皇子对着皇子妃的温和脾气,李侍妾终于忍不住就跳出来说想为自家小姐“分忧”。   她自恃眉眼长得好,定能获得宠爱。现在想想,那时候娘娘似笑非笑,是不是早就猜到她现在的日子了?   想到这,李侍妾不由得对苗云苓生出了些许怨气,虽然做了殿下的侍妾之后,娘娘对她就不像是对自己人了,但她的出身在这里,还是能稍微震慑一下这府里攀高踩低的小人的。现在娘娘这边有了更新鲜、出身也更好的苗孺子,她这个人就无足轻重了。   元宵节和崔侧妃的衣服撞了花样以来,崔侧妃更是三不五时地找她的碴,这几天的炭火饮食都不太顺心。若是放在以前,那起子小人不会倒戈得这么快,可谁让她已经不是正院的皇子妃娘娘“麾下第一人”了呢?大家都看见苗孺子进府时娘娘的态度了,对比之下可不就发现娘娘对李侍妾的冷淡了吗?   以前,满后院的女人,娘娘没有一个交好的,行事也向来不偏不倚,她还能忽悠别人“娘娘是为了显得公正才不特殊照顾我”,现在么,呵呵。   想到元宵节的衣服,李侍妾的心虚一闪而逝。苗孺子之前没有多想,但娘娘定是是看出来了,那天她是故意穿藕荷色的衣服,想和那人撞色的。没想到最后却变成了和崔侧妃撞了款式,反让崔侧妃整治了一番。这也是这些日子娘娘袖手旁观的原因吧?一是崔侧妃动手动得隐晦,她虽然吃喝不顺心,但餐盒里确实是侍妾的份例,并没有故意用坏的菜,只是凉了而已;二是娘娘大概也想告诉她,以后别去招惹苗孺子……   不知道那人是怎么巴结上娘娘的,李侍妾心中忿忿。   云苓还不知道有人的名字已经从橘红过渡到浅红了,她现在正坐在餐桌旁,看着厨房端上来咕嘟咕嘟冒热气的火锅食欲大开。火锅是个一体锅,黄铜做底,分上下两层。上面就是涮菜的锅,下层有小“灶门”和“烟囱”,是烧炭的地方,和现代的炭火锅很接近了。   云苓说是菜和肉随意上,厨房可不敢真的随意。上好的羔羊肉切得薄薄的,整齐地码在盘子里,边上是豆皮、腐竹皮、冻豆腐、豆芽、山药、油麦菜、鸡蛋、南瓜、平菇、鱼丸,林林总总摆了一桌。   云苓在现代时常吃辣锅,这种奶白色的汤底倒是不太常见。但开始涮菜之前盛上来的一碗汤让她一下就真香了——这可是货真价实用骨头慢火熬出来的汤,口感醇厚不油腻,让人不禁想大声赞美皇子府上的厨子。   一顿饭云苓吃得相当开心,尤其喜欢鱼丸,全手工制作,鱼肉含量相当高。吃完饭吩咐玉燕,“让厨房晚上再来一道鱼丸汤吧。”吃鱼不用挑刺可是她的童年梦想啊,如今这不就实现了么。   见云苓随手将练字时写废的纸用炭盆烧了,又低头去看小院儿的设计图去了,玉燕无奈,只好轻手轻脚地退出来。在设计图上又添了两笔,云苓就找冬雪练习打络子去了。说起冬雪,之前她只说自己擅长刺绣真是谦虚了,分明是全能型选手啊,打络子、刺绣、编剑穗儿她都会做,云苓这几天陷入了编织大作战。   前世,云苓上学时就喜欢编些手链、穗子之类的,老师家长说起来那叫“不务正业”。今生这个到是女子的“正业”了,云苓才发现,连续编三四天这玩意儿也不是好受的,比刺绣的唯一好处在于没那么伤眼,熟练工仅凭手感是可以做到在晚上打络子的,但云苓现在显然不行。天一黑,云苓就把自己的针线笸箩甩到一边去了。   这人就是不经念叨,白天玉燕还说半个多月没见到五皇子了,晚上五皇子就过来了。用过晚饭,五皇子溜达到了云苓的小书房。本想或练字或作画活动活动筋骨,结果发现云苓的小书房桌子上放着五六本夹著书签的地理游记,而在这样的环境中,那本《诗经》就很显眼了。   “怎么在看这个?”伸向笔架的手一顿,五皇子笑着拿起案上随手放着的书。   “娘娘之前说这院子让妾自己想名字,这不是马上开春了嘛,要差人去造匾了,”云苓一副苦恼的样子,“妾听说崔姐姐的院子就是出自楚辞呢,这不,翻出《诗经》来看一看,没准儿能得个好名儿呢。不然,殿下帮妾想一个?”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五皇子看着摊开的那一页,轻笑一声,“倒是和你相合,不如就叫管彤院吧。”   云苓脸色微红,低下头去,语气带着娇嗔,“殿下!”   五皇子哈哈一笑,搂着云苓就进了卧室。   第二天五皇子一走,云苓就派人把院名和专管牌匾等物的管事说了。杨佩珊知道云苓给院子起名叫“管彤院”后皱眉,不禁有些担心,“太直白了吧?你自己取的?”   彤管,指女史用于记录后妃品德的笔。云苓的院子起这个名字,几乎是把来路写在院门口了,五皇子要时时感受到庄妃的“慈心”啊。   云苓一脸无辜,“院名是殿下所赐,我又没正经读过四书五经,昨天殿下把这句诗读给我听,我知道害羞就已经很聪明了好吧?其他的关我什么事呢?” 第26章   “管彤院”的牌匾送到云苓这里的时候,?云苓正指挥小太监在院中搭秋千。   残冬已过,云苓院中那棵两人才能合抱的大树也抽出了新芽。云苓好奇,问了夏蝉后才知道这棵大树原来是桃树。   前两天潘有仁过来问云苓要不要在院中搭个秋千架子,?云苓才想起来门口的桃树上面不正好可以栓个秋千嘛,还搭什么架子?没想到和潘有仁说了之后潘有仁却不太明白。   原来,?作为一项传统的闺中游戏,?这时候的秋千板子放得很低,人都是站在板子上,?双手紧抓住旁边的绳索,?身后用人推动,?所谓“立秋千”是也。秋千架子周围一定要空旷,?这样站在秋千上的人被推高了之后才不会撞到。而这时候玩秋千的小姐们追求的也是类似飞翔的刺激感,?飞得高了,?罗裙随风起舞,?恍然若仙。所以云苓要求撤掉蹬板,?吊个藤椅在两根绳子间,?用桃树当秋千架子,?太监丫鬟们都不是很能理解的样子。   当然,云苓的需求说得很明白,?太监们不理解归不理解,?并不耽误他们干活,牌匾送来不一会儿,?云苓要求的“坐秋千”已经搭好了。云苓让潘有仁又领着人去把牌匾挂在院门口,?然后喊夏蝉给这些小太监放赏。   吊在秋千上的藤椅是云苓亲自吩咐人订做的,?是个半球形,没有椅子腿,吊起来后和这棵桃树完美契合。现在桃树才刚刚发芽,?到了夏天这里才适合闲坐呢。   云苓窝在藤椅上,身后玉燕缓缓推动秋千,微风拂面,这感觉再惬意没有了。夏蝉在外面放了赏回来,就听云苓道,“唉,夏蝉你这名字和春柳她们几个不太像一套啊。”   夏蝉心中一动,笑道,“说起来这名字还是当初学了规矩之后奴婢自己胡乱起的,后来定下了来小主这伺候的人之后,嬷嬷听奴婢四个的名字还算好记,就没改新的。小主觉得别扭,改一个顺口的就是了。”   云苓有点意外,“这么说你和春柳她们几个不是一批进府的?”她见秋霜对夏蝉亲近的很,不像是到她这小院儿之后才熟悉起来的啊。   夏蝉摇摇头,“是同一批进府的,但不在一个嬷嬷手下学规矩。春柳的名字就是教她规矩的嬷嬷给起的。”   原来如此。云苓点点头,目光扫过夏蝉手里的钱匣子,“那你以后就改名叫玉蝉吧。你和玉燕商量商量,咱们院子里缺一个二等,什么时候补上来都行,不急。”   正常孺子应该有两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小丫头数目不定,四个、六个都可。云苓现在说院里空出来个二等的缺,给夏蝉改名时又参照了玉燕的名字,意思很清楚。玉蝉跪下给云苓磕了头,抱着钱匣子进屋了。   云苓对着新得的秋千稀罕了两天,就被京城的春天给打败了。残雪化尽了没错,草木萌芽了也没错,但是风大啊!风大不可怕,可怕的是风向随机变换,上一秒可能还是东风,下一秒就变成了北风,无奈之下,云苓只能舍弃了好不容易得到的秋千,继续龟缩在卧室里。   缩了没两天,玉燕从外面进来时面带喜色,“小主,殿下今晚要过来。”   玉燕早不记得一个月之前自己还发愁府里的侧妃太得宠怎么办了。侧妃固然得宠,但那也是侧妃恨不得堵在前院到后院的路上,蓄谋勾引殿下换来的。哪像她们小主,自己只管在院中怡然享乐,殿下却能主动过来看望。   这么一对比,玉燕觉得,殿下还是更喜欢她们小主一点呀。   云苓不知道玉燕心里的想法,不然怕是要笑出声的。这段时间,就玉燕的观察,五皇子对崔侧妃那是真心喜爱,送礼物时都记得崔侧妃喜好的那种。至于她嘛,虽然也总能收到五皇子的赏赐,但那真就是“赏赐”而已,还没庄妃赏她时走心呢。   当然云苓也不在乎这个,五皇子爱和谁真爱就和谁真爱,反正也不耽误他在别的姬妾那里过夜。这几天白天她常去找杨佩珊玩,晚上要是五皇子来她这里呢,她就和他一起吃顿饭,做一下运动;不来她这里,她就和玉蝉、玉燕打牌,偶尔打个络子,整体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乱七八糟的念头正满脑子飞奔呢,潘有仁进来禀告,“殿下到了。”   行吧,又得上班了。出门就看到五皇子头上顶着的荧光绿色名字,云苓有点小惆怅:她调到庄妃那里一个月后庄妃的好感度都比这个高啊,更别说杨佩珊了,认识不到一周就冲过了荧光绿,怎么这五皇子的好感度就这么难刷啊?负距离接触好多次了好感度还不超过20,这科学吗?这合理吗?   五皇子不想管科学君,见云苓出来了,略点点头,两人食不言地吃过了一顿饭,到了卧室,五皇子把人往炕上一带……   “哎哟!”云苓忍不住低声轻呼,一只胳膊紧忙撑在床上,然后用另一只手去摸身下被褥,终于拽出来一块指节大小、灵芝形状的玉佩。   玉石本就质地坚硬,这块玉和人身体的接触面积又小,压上去还是挺疼的。云苓想起自己今天下午闲着无聊在屋里打络子,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不是在做针线,不然若被针扎了才冤枉呢。   “你这屋里的丫头也太不经心了。”司徒晖皱了眉。   “本是妾刚才随手放的,叫她们不要动我的东西,妾自己倒是忘了。”云苓摆手叫玉燕不用过来,捏着手里的玉佩想放到梳妆台上去。   见那玉佩下的穗子精致可爱,司徒晖不由得伸手把玩起来,见这络子和玉佩下的坠珠配色多用石青、靛蓝,心中若有所悟,“给我的?”   “妾的手艺还没练好,”云苓微微垂下头,“做得粗陋,让殿下见笑了。”   司徒晖微微一笑,“睡吧。”   就在这时,云苓发现眼前的人好感度往前蹦了一下,终于比荧光绿深了点,好感度终于超过了20。云苓一愣,不是吧,堂堂皇子,被攻略的方式这么传统的吗?她这段时间的体贴温柔都没有效果,最后还是得送礼物吗?   杨佩珊真不愧和这人一起生活了好多年,看来之前那匹流光锦还真应该给他做衣服。她现在考虑一下送衣服还来得及吗?毕竟,虽然平时生活有佩珊关照,但大boss的好感度该刷还是要刷呀。   认真思考一分钟后,云苓放弃了。刷好感度什么的,还是从别的地方找补吧,亲手做衣服不可能的,她还想好好保护自己的颈椎呢。   然后,第二天一早,云苓就迎来了找补的机会:之前准备给五皇子的生日礼物——玉佩已经被他提前带走,今年的生辰礼物得重做了。   然而坑人的是此时距离五皇子生辰还有不到一个月了,无奈之下,云苓只能申请外援了。   “小主,您之前让奴婢们找人订做的东西,现在已经有个大概模样了。那人把样品递进来了,您看?”这天,云苓正窝在秋千上看书,潘有仁就从外面进来,禀告道。   云苓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之前订做过什么东西,点点头,“嗯,好,拿进来吧。”   云苓以为她订做的东西会摆在一个红木托盘上呈上来,没想到竟是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张桌子过来的,她订制的“微缩”作品占据了整个桌面,其中亭台楼阁,假山湖泊,苍松翠竹精致得和真品并无不同,摸上去才能发现整个微缩作品都是陶瓷制成,就连花草也不例外。   说起花草,这微缩作品中牡丹兰草之类的还挺多的,云苓一开始还想用锦缎来着,毕竟小绢花制作起来可比这么精致的陶瓷制品容易多了。可谁让这个微缩作品除了模型之外还有一点点的使用价值呢?这时候布匹的染色技术可不过关,长时间接触水汽必然会褪色的,无奈之下只能加钱让瓷窑顺带把花草也一起烧出来了。   作品分上下两层,是之前吃炭火锅给她的灵感,上层就是这种园林景致,没什么好说的,下层则是夏天放冰的地方。最妙的是冰块放到下层之后会有白雾自下方升起,越发显得上层的景致如仙境一般。   说白了就是个夏天盛放冰块的“盘子”,不过云苓对这个盘子的美貌值还是赞赏的。这一套是四个款式,分别是江南园林、高山之巅、桃源深处和云海石林。要不是因为距离五皇子生辰的时间太紧,她都想把这套盘子扣下自己用了。   生辰宴的半个月前,云苓去找杨佩珊聊天的时候,这般说道。   “那你就留着自己用吧,”杨佩珊很淡定,她毕竟是皇子府的女主人,府外递进来的东西没有不知道的,“殿下生辰,你送那个盘子还真不如自己编个剑穗儿。”   “啊?”云苓有点儿懵,那冰山盘子定样之前画废了她多少张草稿纸啊,剑穗儿这种东西现在针线笸箩里还有一大堆呢!为什么呀?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大家都没懂管彤院,是不是最后几段没好好看?╭(╯^╰)╮嗯,就是女主在院门口竖了块牌子:本人是庄妃送的,代表庄妃对五皇子的“慈母心”,五皇子与庄妃结盟的桥梁……的意思。让五皇子每次路过云苓的院子都想起来云苓出身,没有告崔侧妃的状的意思啦 第27章   前人的建议还是要听的,?最后云苓也没真的就送了个剑穗儿,而是挑了把檀香扇子,自己动手给扇坠编了个穗子,?整个儿当成生辰礼物给送出去了。   生日当然要开宴嘛,云苓注意到,?这一屋子女人,?真就有默契似的,送的全是亲手做的东西,?杨佩珊送的是一套春季常服,?崔侧妃送的是香囊,?剩下有送鞋的,?有送袜子的,?还有手帕汗巾林林总总,?看得云苓目瞪口呆。   “咱们殿下啊,?对待礼物不看重价值,?贵在心意。”后来,?云苓见杨佩珊去她那里串门的时候偶尔会往江南园林的那只盘子上瞄两眼,?猜她喜欢这个,特意又画了花样烧出来一套不同风格的园林“仙境”,?给杨佩珊送了过去。提及生辰宴上的礼物们,?杨佩珊笑道,“所以我说你送这个没有剑穗儿讨喜嘛。”   云苓觉得,?司徒晖对“心意”的理解可能和她不一样。讲道理,?给这样一套瓷器打底稿一点都不容易的好嘛,?怎么就不如亲自动手了?况且不说她,就说杨佩珊一天从早到晚多少事等着处理呢,若是送的礼物不是亲手做的,?难道里面包含的心意就少了不成?   就见杨佩珊脸上闪过一丝怀念,虽然很快就调整好了,但,云苓觉得,府里传说杨佩珊刚嫁给五皇子的时候十分得宠的传闻大概是真的吧。   云苓看了杨佩珊一眼,明智地止住了这个话题。   过了一会儿,杨佩珊道,“前两天我看你弟弟又往门房递帖子了,不年不节的,怕是有什么事急着找你。明天你要是没有安排的话,见一面?”   “好啊,”云苓大方笑道,“也未必有什么要紧事,上次过年时他来看我,说是已经能靠着莳花养活自己,还说这次过来要给我带几盆花呢。到时候要是有你看上的,等我分出株来匀给姐姐两盆。”   杨佩珊笑着点头,于是,第二天,云苓就见到了苗云峰。   半年没见,小伙子长高不少。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果然捧着几盆花草,云苓一笑。就见苗云峰眼睛亮晶晶的,很有几分显摆的意思。   云苓仔细看他带过来的花盆,打头小太监捧着的那盆郁郁葱葱地铺了满盆,几乎看不见花盆里的土壤,圆形的叶子微微下垂,正是后世经常用作观赏植物的绿萝吊兰。这种植物原产地不是中国,估计苗云峰能淘到它也费了不少心思。   后面的几盆也都是原身在记忆里没见过的花种,云苓又仔细问了这些花草的照顾方式,和她前世了解到的并没有不同,于是让春柳几个把吊兰摆在她的卧室里,剩下的有摆前厅的,有就放在正房的,显得她这屋里也多了几分生气。   春柳几个下去摆绿植了,玉燕和玉蝉见状稍微往后退了几步,站在了一个能看见苗云峰却听不见两人说什么的位置。苗云峰这才道,“这次过来,还有一件事要和姐姐说。”   看来这件事才是苗云峰递帖子求见的原因了。云苓微微点头,“你说。”   “上个月我放假的时候,定城侯府的人不知怎么找到我现在赁的小院儿去了。也不说咱们之前上过他们府里的话,话里话外只说既然咱们来了京城,嫡亲的外祖家怎么能没有表示?硬是给了八样礼……”苗云峰皱着眉,“我那边是怎么都好说,大不了往书院里一躲就是了,姐姐这边,如果有接触定城侯府的场合,要注意别被缠上了。”   云苓想笑,见苗云峰一副认真的样子,又忍住了。轻叹了口气,这么大的孩子在现代还是中学生呢,如今又要一个人支撑家业,还要分出心神来挂念她这个姐姐,也是难为他了。云苓连连点头,“好,我知道了,以后见到她们府里的女眷我就避得远远的。”   见苗云峰似乎是放心了些,苗云苓终于忍不住笑了,“现在倒不用担心这个,人家侯门府邸何等显赫,怎么会主动交好我这个皇子的孺子?”要她说,如果她是三皇子的孺子,定城侯府没准还真能攀扯上来,可谁叫她们这位殿下如今在朝堂上也不是太显眼呢?   这话当然不能和苗云峰说,因此苗云峰听云苓这么说后不以为意,“他们当然不是诚心交好,不过随手撒网罢了,反正那点子钱他们府里也不放在眼里,能和皇子府搭上关系不就赚了么。”   他看得倒是透彻,云苓心下稍安,看来这两年苗云峰是真的历练出来了。姐弟俩又说了些闲话,苗云峰才告辞出府。   两人所料不错,定城侯府往苗云峰那里送了一回礼之后也不见太过热络,不过四时八节常派个小管事送些薄礼。虽然不想搭理定城侯府,但苗云峰毕竟是晚辈,还是个准备科举的学子,名声要紧,所以也偶有回礼,只是翻看双方走礼的单子就能发现都是些制式的礼品,当真是一点心思都没花,相当省事。   书院里和苗云峰交好的自然知道他和定城侯府并不热络,但毕竟还有许多之前不认识苗云峰的,如今见定城侯府按时送礼,仔细一打听才知道这家原不是寒门祚户,正经的六品官家子弟,又是定城侯府的外孙……之前苗云峰偶尔卖自己收拾出的花草时,还有些从别处认识的出身锦绣之家的公子看不上他,这下倒全成“风雅”了。   苗云峰被弄得烦不胜烦,出手的花草渐渐少了——他在康宁坊盘下来两个铺子,日常开销没什么问题了,虽然还是喜欢莳花弄草,却不再出手,只当是爱好了。谁知这样一来,苗云峰反倒在文人中渐渐响起名号,真可谓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即便声名鹊起,京中的高门大户眼里依然没苗云峰这个人。只是听到云苓的经历后,倒有许多高门大户的次子、三子家暗自动了心思。长房袭爵,他们如今还能说是侯府、公府的二老爷、三老爷,早晚老太君去世,他们不就成了旁支了么?送女儿进宫当女史镀一层金,然后指给皇子,这显然是一条不错的路啊!尤其有些与宫中四妃中的某一个能搭上些关系的人家,对今年的小选就积极了起来。   云苓现在还不知道别家府里的暗涌,她现在正认真地反思自己是不是有言灵技能啊?而且是反向言灵。刚说完五皇子不显眼,眨眼间,五皇子这惹眼程度就直线上升。   原来,过了端午,皇帝大概是在宫里待得闷了,说要去江南巡视河道。太子不必说,这些年皇上都是人走到哪把太子带到哪的,自然跟着一起去。   甄贵妃亲妈亲哥哥都在江南,要陪驾。三皇子就更不用说了,皇帝亲口说让奉圣夫人见见外孙,也跟着。于是算来算去,京城里留着的能管事的皇子竟只有皇长子和五皇子了。   自从皇上放出消息,让大皇子和五皇子监国以来,来门房投帖子的人明显增多。五皇子也不像以前似的在衙门加班了,到了下衙的时间就回府休息,乖得不得了。他都做出闭门谢客的样子了,杨佩珊自然夫唱妇随,也深居浅出了起来。   见五皇子没有因为监国变得自大自满,生出野心来,皇帝颇为满意。六月,内务府一应事务都准备完毕,皇帝正式起驾,往江南去了。   皇帝走后,五皇子一样是到点上班,按时下班,杨佩珊就不同了。整个六月,杨佩珊偶尔会召几位夫人上门说说话,她召来的夫人们诰命品级不高,但都是五皇子监国时不能忽视的官员的家眷。朝中的大人们注意力都在前院的男子身上,五皇子妃又没办宴会,偶尔请人过来串门,请的也并非高门贵妇,根本连谈资都不算。于是,整个六月,就这么平缓地过去了。   从五皇子回家后去正院的次数来看,对于杨佩珊这一系列举动,他还是满意的。云苓心有戚戚:高门主母的工作量一点也不比庄妃少啊!   七月初,大皇子喝高后从家里的二层小楼掉下去摔伤折了腿,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于是大皇子正式不去衙门了。客观地说,皇帝不在京的这段时间,大皇子在他主管的衙门里就是个吉祥物,专管盖章的。可是这个人在朝和回家养伤对于五皇子还是有区别的。肉眼可见地,五皇子府上门口的竹篓里帖子厚了一层,邀请五皇子妃去赴宴的帖子也纷至沓来。   五皇子一边在往江南发去的奏折中把前因后果都说了,并表示:爸爸我想你啊,大哥最近要好好修养,我太累了,六弟也长大了,在民间都算成丁啦,你让六弟过来帮帮我呗。   先不说皇帝收到五皇子的奏折之后会怎么对大皇子恨铁不成钢,外加对老五这个儿子不重权利、拉拔兄弟的行为有多少好感,眼下奏折还在路上,五皇子府门房处的帖子是越堆越高了。五皇子每天上班算是有正事,可皇子妃这不闲着呢么?多下几回帖子请人赴宴,总能把人请出来的吧?   还真是,人在京城,家里又没有大事,总也不去宴会免不得一个“高傲”的名声。天气越发炎热,杨佩珊将后院的女人们召集起来,“我们去避暑吧。” 第28章   避暑当然是杨佩珊提前和司徒晖商量好的,?最近外面请杨佩珊赴宴的帖子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有越来越多的趋势。于是杨佩珊思来想去,想起自己在京郊还有个陪嫁庄子,?打算去那里避一避风头。所以严格来说,这次避暑主要就是五皇子妃带着大姐儿司徒乐怡,?现在站在厅里的女人们都是添头。   倒不是杨佩珊不想带别的孩子,?实在是二哥儿才四岁,二姐儿两岁——时下说年纪都是虚岁,?这两个一路坐车颠到庄子上,?万一生了病可就得不偿失了。至于杨佩珊亲生的大哥儿,?他身体倒好,?只是今年八岁,?已经由府上的先生给开蒙了。最近教大哥儿的先生给大哥儿的功课评价只是“上中”,?不是大哥儿一直以来得的“上上”。功课上没做到最优秀,?大哥儿自己就没了游玩儿的兴趣,?于是拒绝了和母亲妹妹一起出门。   司徒晖听说嫡子这么有志气,?自然高兴得很,?对着杨佩珊连声保证这段时间可以把大哥儿交给自己。事实上,大哥儿司徒钰去年就已经搬出后院,?平时就住在司徒晖前院书房的隔壁,?身边别说奶妈丫头了,就连膀大腰圆会武艺的侍卫都有好几个。杨佩珊还真不担心他的人身安全,?只是怕他亲娘和妹妹都不在府里不习惯。既然儿子和丈夫都这么说了,?杨佩珊交代了大哥儿的奶妈有什么事找她留下的宋嬷嬷,?就安心把大哥儿留在了府里。   这样一算,所有孩子里,也就大姐儿能跟着去。也正是因为跟着去的孩子只有司徒乐怡一个,?杨佩珊才能问一问府上的其他女人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看之前在杨佩珊在云苓那一套四个冰盘中偏向园林景致的那个,就知道杨佩珊平时是个爱逛园子的。这样爱逛园子的杨佩珊,和云苓一个阿宅做了朋友,也不得不说是一件奇事。   云苓知道杨佩珊早就想去京郊的那个庄子上逛一逛了,只是一直没有时间,如今可不是天赐良机么?于是第一个响应,“听说娘娘的陪嫁庄子上景致十分好,妾可早就想见识见识了。”   这却不是恭维的话。杨佩珊是杨家这一辈儿唯一的嫡女,在家时很受长辈宠爱,嫁到司徒家又是高嫁中的高嫁,陪嫁自然不少,光是田庄就有四个。要知道这时候女子出嫁陪嫁几个铺子不算稀奇——真正一本万利的铺子除外,普通的铺子几乎是高门贵女出嫁时必有的陪嫁——但能给女儿陪嫁田庄的家族就少了。国人的观念里,土地才是一个家族兴盛的根本,田庄也在此列。杨佩珊陪嫁的四个田庄里,这个位于京郊的庄子面积不是最大的,不过圈了一汪活水在里面,正是夏天避暑的好去处。   这些都是之前杨佩珊和云苓闲聊的时候告诉云苓的,言语间不掩对闺阁时期的怀念。云苓虽然是个阿宅,但长时间不出门也会觉得憋闷的。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她当然不会错过,话音刚落,云苓就开始打算起一会儿让玉燕收拾行李了。   崔侧妃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嘴里虽然答应了,明显积极性不高。冯孺子倒是想去,可是二姐儿还小,又想到家里前段时间传信给她,叫她乖乖待在院里不要接待访客,也不要随意出门,最后还是拒绝了。王孺子放心不下二哥儿,也不去。   接连遭到拒绝,杨佩珊也没有生气,反倒是温言嘱咐了几句“殿下就靠你们照顾了”之类的场面话,就让这一队人马下去了。   结果杨佩珊这天可能是流年不利,虽然没有和王孺子、冯孺子认真计较,但到底这口气是一定要生的。晚上用膳完毕,丫鬟们正在收拾碗碟,芳华院的人来报,“刚才我们侧妃用膳时突然干呕,叫了府上的大夫过来看,说是已经有了三个半月的身孕,怕是不能和娘娘一起去避暑了,叫奴婢过来告罪。”   “府中又要有孩子了,这是好事,”杨佩珊的脸上还带着对刚才晚膳的满意之色,听了来人消息也只是微笑道,“去避暑不过是玩乐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也值得这样郑重其事地告罪?你去告诉你家侧妃,养好了身体,生个健健康康的哥儿出来,我才高兴呢。”   吴嬷嬷赏了过来报信的丫头一把铜钱,把人送出了正院。回来时就见杨佩珊被气得面色苍白,连连冷笑,“三个月了才诊出身孕,咱们府上的王大夫当真是好医术。”   自从三哥儿没了,司徒晖提议在府里养个大夫以备不时之需。说到底三哥儿没了也是因为御医来得不及时,杨佩珊就没说什么,没想到如今看情况,这位王大夫竟变成崔侧妃的人了。   吴嬷嬷见杨佩珊气成这样,连声宽慰,“娘娘生病自有御医,谁稀罕什么蒙古大夫不成?那什么王大夫不过是知道攀不上咱们正院儿,才跑去给侧妃卖好儿的。”   杨佩珊揉了揉额头,什么王大夫,她真没往心里去。说到底,杨佩珊生气的是,“三哥儿没了,我动没动手脚别的皇子妃说说也就罢了,难道她自己也不知道?何至于刚怀上就防贼似的防着我!”   吴嬷嬷连忙召来杨佩珊的陪嫁丫头给她按头,一边劝道,“气大伤身,您何苦和那不省事的计较?”知道杨佩珊是担心崔侧妃留在府里会坏了殿下的事,吴嬷嬷继续劝道,“她不出去也好,您出去避暑了,她一个侧妃又不能见客、又不能赴宴,只伺候殿下罢了,还显得您体恤殿下呢。不然,府里的正妃、侧妃都不在,殿下身边只有两个孺子,算怎么回事呢?”   杨佩珊有些讪讪地,她知道把人全带出去是她欠考虑了。只是她想带云苓一起,就不好连问都不问王、冯二人,幸亏她们自己拒绝了,要不然五皇子府整个后院都空了,更不好看。吴嬷嬷是她的奶嬷嬷,这种不讨喜的话也只有她会说。   当天晚上杨佩珊就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五皇子,喜得五皇子在前院处理完公务后直接去了芳华院——按理,杨佩珊第二天就走了,五皇子该过来看看的。没等到人,杨佩珊就猜到那一对有情人是畅想孩子出生后的日子去了。崔侧妃的三哥儿刚死没多久,殿下对她的怜惜还没有散尽。杨佩珊这边之前两人商量出去避暑的时候就把各种情况都想到了,现在不来也没什么。猜到司徒晖的想法,杨佩珊脱了外衣,淡定地命丫鬟们熄灯睡觉。   第二天一早,和杨佩珊告别时五皇子的脸上似乎有些奇怪。云苓有些不解,但见杨佩珊牵着大姐儿的手,一派淡然自若,也就不好奇了。   对着杨佩珊不大自在,原本想好的嘱咐也显得干干巴巴地,司徒晖越发没意思起来。一转脸看见云苓就跟在杨佩珊身边,司徒晖板起脸来,“你好好伺候你们娘娘,等回来时有你的赏赐。”   这夫妻二人也不知在打什么哑谜,云苓蹲身行了个礼,“是,妾记住了。”   话别之后,杨佩珊带着大姐儿和云苓上了最前面的四马并驾的马车,后面跟着魏紫、玉燕几个坐的运送行李的马车,再后面是没有坐车资格的小丫鬟和婆子们。见云苓左右张望,好像在找人,杨佩珊笑道,“侧妃怀孕了,这次就不去了。”   云苓瞪大了眼睛。三哥儿才夭折不到一年,这就怀上了,她该感叹这位崔侧妃的效率很高嘛?   见她这副样子,杨佩珊忍不住笑了,身子向后靠在迎枕上,“府里我安排了人手处理琐事,这次避暑就我们两个带着大姐儿,也不理那些烦人的活计,好好玩儿几天。”说着徐徐介绍起京郊的庄子里都有什么,听得云苓恨不得马上就到地方,享受假期。   到了庄子上,果然像杨佩珊说的,清爽怡人。庄子上的湖单论面积就是府上不能比的,湖心亭是个二层小楼,站在最上面一层,整个湖面尽收眼底。烈日炎炎,湖水像是整块的蓝宝石,晶莹剔透;偶有微风拂过,湖中的荷花随风摇摆,水中的波浪反射出太阳的光,这湖又变成了一匹洒金绣缎,当真美不胜收。   “要是晚上也能住在湖心亭就好了。”云苓坐在亭中,喝着井水湃过的酸梅汤,舒服地眯起眼睛。   “又胡说,身子进了湿气可不是闹着玩的。”杨佩珊缓缓咽下丫鬟准备好的茶点,“大姐儿都没你闹腾。这庄子已经比府里凉快许多了,你不许再折腾。”   大姐儿听到母亲提起自己,腼腆一笑。云苓看着小姑娘,一股带坏乖孩子的罪恶感油然而生,于是连忙道,“我保证今晚好好回屋子里睡行了吧。”   保证的姿态乖巧,可杨佩珊怎么看她都觉得不诚恳,轻哼一声,“白天要折腾也轻点儿,真闹出格了我可保不住你。”   “姐姐最好了。”云苓嘻嘻一笑,“等我折腾出花儿来第一个分给姐姐。”   晚上杨佩珊带着大姐儿睡在正院,云苓选了离正院儿不远的另一个院子。临睡前,杨佩珊还让魏紫特意过来告诉云苓,出来玩儿两天不容易,明天虽然是初五,但府里的那些女人又不可能跑到庄子上来给她请安,所以云苓也不用一大早请安了。云苓想着杨佩珊和大姐儿难得在一张床上睡,说不定晚上有什么体己话要说,明天万一赖床,被她堵在被窝里多不好,于是笑嘻嘻地答应了。   第二天一大早,还不到请安的时辰,云苓估摸着正院儿的母女应该还没起床,连忙叫起玉燕,“咱们去划船吧!”   玉燕见她眼睛实在亮,想着今天上午本就没什么安排,于是跟着云苓一起到了昨天看到的那片湖水边。   一刻钟后,小船在水中缓缓前行,迎面吹来的微风里似乎都带着荷香。   云苓躺在船上,感受着小舟跟随水波起起伏伏,悠然得很。小船经过一片荷花,行船时发出的哗啦声不但没有惊扰这一片静谧,反倒多添了一种别样的韵味。玉燕侧过头,“小主,这里可以吗?”   云苓正沉醉于这满湖的荷香,闻言连忙夸奖道,“可以了,玉燕真厉害。”   玉燕不好意思地低头,停了船,任小船在莲花从中飘荡。   之前在宫里时,玉燕说就过她本是江南渔家的女儿,划船划得好。云苓既然打算乘小舟游湖,当然不想带着一串儿人,于是就让玉燕试了试,想着若是不行她就再带一个船娘。没想到玉燕划起船来竟出人意料地平稳,见云苓诧异,玉燕还笑道,“划船第一要诀就是稳呀,学了怎么把船划稳,才能开始学怎么划得快呢,不然不就翻船了么?”   现在两人的船就停在荷花边上,云苓伸手一勾,就拽来了一个莲蓬。随手摘了三四个,都插在带出来的花瓶里。正想说回去吧,就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云苓一回头,原来是杨佩珊带着大姐儿出来散步,现在就站在湖边的游廊里,离她可比开船时出发的地方近多了。   玉燕也看到了杨佩珊母女,见云苓示意,把小船划到了杨佩珊跟前。云苓从船舱中出来,站在船头,手中捧着插莲蓬的花瓶,笑道,“姐姐起得好早。”   见她一大早就来游湖,杨佩珊竟然不算意外,只笑道,“玩儿了一早上,可疯够了吧?还不快上来?”   游廊的地面比云苓现在站的桥头高出一尺左右,云苓把手中的花瓶递给玉燕,然后提起裙角,右脚搭在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左脚用力一蹬,就站在游廊的栏杆外了。高抬腿迈过红木雕花栏杆,云苓从玉燕手中接过花瓶,笑道,“姐姐尝尝我摘的莲蓬。”   她这一系列动作看的杨佩珊心惊胆战,见她终于爬过栏杆,忍不住伸手拍了她一下,“你也太大胆了,掉水里怎么办!”   这栏杆才多高?何况不说玉燕,就是她自己也是会水的。不过这就不必说了,云苓笑道,“我这不是见姐姐在这,着急上来么。下次再不这样了。”说罢,云苓就看见杨佩珊身边的大姐儿一脸崇拜地看着她,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弯下腰小声道,“其实还是有点危险的,大姐儿不要学哦。”   大姐儿是个从小就遵循礼教的淑女,杨佩珊见多了她规规矩矩、一步都不肯多走的样子,觉得大姐儿如果能和云苓似的活泼开朗也不坏。和杨佩珊与苗云苓相比,大姐儿有一个很突出的优点,她毕竟是姓司徒的,将来无论嫁给谁,只有人家迁就大姐儿的,大姐儿不必去迁就别人。杨佩珊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开心快乐,至于礼教里规定的那些,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也就可以了,实在不必刻到骨子里。   想到这,杨佩珊叮嘱玉燕,“出来玩儿就是要以开心为主,你们孺子一向会琢磨这些,不必拘束了。只是你得看着点她,像这样危险的动作不能再做了,如今虽然已经到了盛夏,但湖水还是凉的。”   玉燕刚才早就被云苓惊得说不出话来,此时听见皇子妃娘娘这么说,连忙点头,“奴婢记住了。”   云苓更不好意思了,湖边管船的管事见这位苗孺子的船在这边停了半天,已经在往这边张望,看有没有什么事了。云苓想起刚才游湖之前还看到几艘比她现在乘的这艘小船略大几分的船,于是邀请道,“姐姐和大姐儿要不要也来摘莲蓬?很好玩儿的。”   杨佩珊和大姐儿有些意动,这时那个在旁边张望了半天的管事也过来了,云苓伸手把她叫到身边来,“去安排一个能坐下六七人的船,再有一个船娘帮着划船,我们再游一圈儿。”   这六七人就是把各人身边贴身的丫鬟都算上了,然而即便这个人数,对杨佩珊和大姐儿来说,也算轻车简从了。几人乘坐的船在莲叶中穿梭,虽然没有云苓刚才的小船那份灵巧,会时不时刮到莲叶,但让大姐儿亲手采个莲蓬玩儿还是能做到的。   大姐儿眼睛亮晶晶的,杨佩珊既然想让大姐儿活泼一些,自然不可能错过这个机会。于是上了船,船行到成片的荷花旁边,在连成片的荷叶中,花瓣落尽了的莲蓬并不算好找,不过大姐儿向来细心,还真找到了一个。   船娘不用人吩咐就极有颜色地把船划到了那莲蓬旁边,大姐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右手搭在莲蓬下的茎上,微微用力,就将莲蓬整个儿折了下来。或许是真的很受有这样自在的时候吧,莲蓬到手后大姐儿突然笑了出来,还没收回来的手因为身体的骤然放松微微颤抖,带动得旁边的荷叶和荷花都轻轻摇动起来。   太阳刚出来不久,荷花上清晨的露珠还没有完全消失,沾湿了大姐儿的半个袖子。大姐儿感到胳膊上有些凉意,“呀”了一声,左手掏出帕子擦了两下。   “回去换一件就是了,”杨佩珊难得见到女儿玩得高兴,并不把一件衣服放在心上,转而研究起原生态的莲蓬来,“这个怎么吃啊?”   魏紫几个都是宫女出身,自然是见过这种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莲蓬的。于是利索地把莲子从大姐儿摘下来的莲蓬里挖出来,然后去掉苦涩的莲心,呈给杨佩珊。   “倒有趣。”杨佩珊笑着接过魏紫递过来的莲子,给大姐儿和云苓一人分了两颗。不知是不是自己采的莲蓬里剥出的莲子就格外香,第一个被采上来的莲蓬里的莲子被分完之后,大姐儿又连着从湖中摘了两个莲蓬,吃完里面的莲子,才用手帕擦了手,心满意足地指挥船娘回湖边的“码头”。   一行人不理俗事玩得正美的时候,京城里的五皇子府,司徒晖正在生气。   “这是什么?我不是说了最近府中不准接外面送来的孝敬吗?”看着眼前成双成对的琥珀、蜜蜡摆件,司徒晖简直气死了,自己正在外面树立淡泊名利的形象呢,发往江南的奏折想必现在也到了皇上的案头了,这个时候府里大肆收礼是怎么回事?生怕御史太清闲了是吗?   被杨佩珊留在府里处理庶务的宋嬷嬷不慌不忙,“都是点名给侧妃的,侧妃说这是亲戚走礼,并不是孝敬,没让奴婢等检查……” 第29章   八月,?京中的暑气渐渐散了,五皇子也收到了皇帝远在江南回复的奏折:崽,你有这个想法阿爸很欣慰啊,?那就叫你六弟七弟都帮你干活吧。阿爸也很想你,你好好干活,?随信带回一串蜜蜡手串,?是阿爸给我辛苦工作的儿子的奖励。   又是蜜蜡,司徒晖心中一跳,?想起十天之前宋嬷嬷说的话越发不自在起来。司徒晖自认不是宠妾灭妻的人,?杨佩珊还在府里的时候,?府里的孺子、侧妃娘家送来了东西,?都是要报到正院,?杨佩珊让人检查之后才能给后院儿里的女人送过去。如今杨佩珊不在府里,?崔侧妃晚上陪他的时候撒娇,?说她的东西送给王妃过目是应该的,?可如今正院里只有一群嬷嬷,?检查她家里给送来的东西是不是不太好?当时他想着皇子侧妃好歹也是四品的诰命,?东西在下人手里过一圈儿的确不好,没想到崔侧妃的胆子能这么大,?差点就坏了他的大事!   不管皇帝差人送来蜜蜡手串是在敲打他还是单纯的巧合,?司徒晖都不敢再让崔侧妃和府外联系了。如果不是念在她腹中还有个孩子,司徒晖几乎想把崔侧妃禁足芳华院!   大概是后知后觉的感到心虚,?这几天崔侧妃也老老实实地待在芳华院不出屋了。按理说皇上的折子都批回来了,?六皇子也开始跟着司徒晖干活,?门房的帖子数量有所减少,杨佩珊应该自己回来才是。可不知道是庄子上的风景太好,还是上次过去送东西的下人说了什么,?杨佩珊迟迟不归。司徒晖无奈,只能找了个休沐日,亲自到京郊的小庄子上,打算把杨佩珊接回来。   司徒晖到的时候杨佩珊正带着云苓和大姐儿在湖边喂鱼。富贵人家的庄子,养在湖里的都是锦鲤,等闲也不会有人招惹它们,一见有人洒鱼食了踊跃得很,远远看去像是一道道红霞趁人不注意落在了湖里。   司徒晖过来前自然是有小丫鬟禀报的,云苓见杨佩珊没有动地方,就知道这段时间司徒晖又干什么一言难尽的事了。她对着一边的玉燕挥挥手,示意她把鱼食放在桌上,云苓自己冲杨佩珊使了个眼色,带着大姐儿一起走了。   果然,两人刚走,这边司徒晖就沿着曲折的游廊缓步走来,见杨佩珊正在喂鱼,周围又没有旁人,笑着上前道,“你这庄子里的鱼倒是亲人得很,不像府里,撒了鱼食在湖里那鱼还是怏怏的。”   府里的锦鲤从来没饿过,当然对鱼食“不感兴趣”。杨佩珊淡淡一笑,“也是今儿的鱼食好,这是妾陪嫁绣铺里的管事送来的,说是婆家连着两代人养鱼,琢磨出来的秘方。殿下不知道,因着我把宋嬷嬷留在府里了,送到这里的东西没有她先掌一遍眼,我还以为外面民生艰难至此,百姓日常所食就是这个呢,差点闹出笑话来。”   司徒晖越发讪讪的,杨佩珊的意思很明确了,就算是她在皇子府里的时候,送到府里的东西也是要宋嬷嬷先看过的,越发显得他之前允许崔侧妃和娘家传递东西时绕过宋嬷嬷不占理了。   杨佩珊见好就收,见司徒晖的眼神里带了点不好意思,就把鱼食递给他,“这庄子上景致处处都好,妾都想再留下玩儿几天了,谁知今早姚黄过来报说庄妃母宫里的孙才人生了九皇子。咱们府里和庄妃母一向亲近,洗三要是不去不大好,只能让魏紫收拾行李了。”   司徒晖接过鱼食,也不往湖里撒,闻言笑道,“那就多谢咱们皇子妃娘娘了,娘娘辛苦。”   杨佩珊嗔他一眼,转身走了。司徒晖跟着杨佩珊一路走到庄上的正院,见丫鬟们果然在收拾行李,心中暗暗感动。尤其有了之前崔侧妃拖后腿的表现,司徒晖再看杨佩珊这满满的贤妻范儿,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回去的路上云苓当然就不能和杨佩珊在一辆车上了,因为杨佩珊和大姐儿被司徒晖捞到他自己的车上,一家三口共叙天伦去了。云苓带着玉燕坐来时的豪华型马车,身后有靠枕,身前有冰盆,舒服得简直要睡过去。   结果大概是上天看不得她这段时间过得太悠闲,刚回管彤院不久,杨佩珊就叫丫头过来传话:三天后两人一起进宫。   叫玉燕和姚黄打听了这次进宫的原因,云苓才想起来孙才人这时候也该生了,没想到还真是个皇子,洗三宴就摆在长春宫侧殿,看来这次是非去不可了。   翻了翻针线房送来的新衣服,云苓找出了一件米黄底撒虞美人花湖蓝色镶边的宫裙和外搭的浅粉底印缠枝牡丹的花缎褙子,递给玉燕道,“就这两件吧。”   玉燕捧着裙子下去熏香,云苓又在首饰匣子里翻出庄妃赏的翡翠贵妃镯挂在手腕上,指着杨佩珊给的山茶绒花和两支喜鹊登枝簪对秋霜道,“后儿进宫戴这个,发型你定,不过记得盘结实一点。”   到了日子,见到云苓这副打扮,司徒晖果然面露满意,在杨佩珊进宫之前又嘱咐了几句,就上衙门上班去了。杨佩珊今日的打扮一如既往的隆重,和她一比,云苓这身就不算什么了。   到了长春宫,早有白沙迎出来,对着杨佩珊笑道,“好呀,娘娘正在里面忙着呢,就有劳力送上门了。”说着将杨佩珊带到了长春宫配殿。皇帝虽然不在宫里,但前些日子从江南传回来的信还是能看出,他对自己这把年纪还能新添小儿子是很高兴的。孙才人还没坐完月子,捧到她面前的就是美人的份例了,看来皇上回来后,升位指日可待。   然而美人在宫中其实也算不上高位呀,说到底孙才人以后还是要继续依附庄妃的。杨佩珊跟着白沙往里走,云苓落在后面,拉过跟着白沙一起出来的紫竹,递了块素面帕子过去,“今儿来得人不少吧?看你们累得。”   “可不是,”紫竹接过云苓的手帕,擦了擦额头上渗出来的汗,“其实娘娘这边还好,姜嬷嬷那边才是真的忙,连太子妃都送来贺礼了。”   云苓顿时明白,姜嬷嬷主要负责接待那些礼到人不到的皇子妃们派来的嬷嬷们。“难怪我进来时发现前厅旁的厢房里人来人往的,是姜嬷嬷在那接待送贺礼的嬷嬷们吧?那里原来不是孙才人的住处吗?”   “你也说是原先了,”紫竹笑了,“如今孙才人的份例都升到美人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位份也要升。等她正式升到美人,娘娘就打算把第二进倒出来,到时候九皇子住东厢,她这个生母住西厢,也好就近照看。”   云苓点点头,进了屋,就见庄妃正在招呼宾客。九皇子洗三说白了是司徒家的家事,所以今天过来的除了几位皇子的正妃、妾侍之外都是皇帝的三宫六院。李嫔当然也在贺喜的宾客之中,和刚得知孙才人有身孕时相比,现在的李嫔显得更沉得住气了。可能也是庄妃的态度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吧。   庄妃面带微笑,正和淑妃寒暄。淑妃比庄妃小了近十岁,是唯一到如今都没生育过的高位嫔妃。听说孙才人生了九皇子,淑妃的眼睛都要红了。奈何九皇子的洗三在长春宫办是皇帝的意思,淑妃也无话可说。   眼见吉时已到,奶娘从后面把九皇子抱过来,剥光了小孩儿的衣服,把他放到装满水的盆里。感觉到盆里的水泛着微微的凉意,原本正呼呼大随的九皇子顿觉委屈,“哇”地一声哭出来了。边上站着的众主位娘娘们纷纷笑道,“这孩子哭得这么大声,平时也一定很有精神。”   “是啊,一看就是个健康的。”   九皇子见边上围了一圈儿大人,没一个伸手抱自己离开这个凉丝丝的地方,顿时哭得更伤心了。   接下来就是“添盆”了,众位娘娘当然不可能亲自拿着金银锞子往小皇子的澡盆里添,都是身边的宫女、嬷嬷们代劳。这金银锞子也和常见的不同,有些打成桂圆、红枣的样子,收生姥姥在念词的时候就按照客人添的是桂圆、红枣来念,不然所有人都添的是金锞子,念出的词儿都是一成不变的,有什么趣儿呢?   “添盆”之后供奉神像,九皇子就被奶娘抱回后面了。至此,九皇子的洗三礼完成,众位宾客各回各家。   云苓落后杨佩珊半个身子,一起向宫外走去。这次走的路线可不是云苓之前被赏给五皇子时跟着宫女走的路线了,大概上次走的是宫女们常走的路吧——宫中的大路都是主子们专用的,如果不是跟在主子身后,宫女太监们都是不可以在大路上走的,所以常常要绕远路。   又走了两步,云苓突然发现前面的宫殿眼熟起来,路过正门时,云苓抬头,果然见匾额上书三个大字,“储秀宫”。 第30章   储秀宫的门半掩着,?走近了能听到里面似乎有人在小声交谈。杨佩珊有些诧异,“父皇还在江南,宫里就又进秀女了?”   带路的宫女是长春宫的,?自然认识云苓,不由得瞄了她一眼,?低声道,?“回娘娘的话,这次是小选。”   杨佩珊恍然,?扭头冲云苓道,?“是了,?两年一次小选,?时间过得真快啊。”   云苓想起自己刚刚在这个世界醒来的样子,?点了点头,?看向储秀宫的匾额,?“现在想想住在这里的时候,?好像就在昨天似的。”   储秀宫说白了也就是个集体宿舍,?云苓也没什么故地重游的想法。对她来讲,?和小选有关的唯一好消息是,今年小选的事务上惠妃和淑妃都退了一步,?主要由庄妃主持。   前年甄贵妃被迫修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宫务都是四妃同掌的。如今庄妃脱颖而出,对云苓来说绝对算好事儿。杨佩珊也想到了这点,?和云苓默契地对视一眼,?笑了。   继续向前走,?就看到迎面走来两个少女,从服饰上看就是这次小选的秀女。前面的宫女蹲身行了个礼,几乎同一时间,?两个秀女又向杨佩珊行礼。看得云苓不由得感叹,那些穿到古代,和人平等相交之后才知道对方原来身处高位的电视剧都是骗人的。就像前面这两个秀女,她们就绝对不认识杨佩珊。但杨佩珊今天进宫来参加洗三宴,头戴青鸾步摇,身穿八幅软缎月华裙,腰悬羊脂玉双鱼佩,行走间能看到两只绣鞋上分别坠着的一串珍珠。对于宫女、秀女来说简直是头顶“身份崇高”四个大字。   杨佩珊摆摆手,那两个秀女于是站起身等在路边,前面领路的宫女也早在秀女行礼时就自己站在一边了——别说是来参加小选的秀女,这些宫女就是在路上遇到了真正的女史,行礼之后都不用等对方说话,就可以直接起身。   双方错身而过,又走过了一个转角,云苓才有些好奇地问前面领路的宫女,“这个时间是不许秀女在宫里乱晃的吧?”至少这具身体的原主参加小选的时候是这样的啊。   宫女显然知道她在问谁,轻声道,“今年贵妃娘娘宫里还缺一个女史,正准备在这一批秀女里挑呢。”一边说,宫女一边在心里撇嘴,她们娘娘的长春宫里今年有两个女史的空缺呢,娘娘人还在紫禁城中,也没像甄贵妃似的,都去江南了,留在宫里的嬷嬷们还恨不得把好苗子都拢到手里!   刚才那两个秀女都是美人坯子,云苓听了这话还有点好奇甄贵妃是不是要搞事。不过庄妃宫里的小宫女都知道贵妃那边经常叫女史里的好苗子过去,想来对庄妃构不成威胁。云苓的好奇心得到满足,接下来一路跟着杨佩珊走到宫门口,坐上马车回家了。   九皇子满月的时候,在江南和奉圣夫人叙够了旧情的皇帝终于回到了紫禁城。大概是这次皇帝和奉圣夫人的互动给了甄贵妃和三皇子些底气,回宫后的贵妃在小选事务上又积极了起来。   皇上毕竟没要求甄贵妃把宫务全部交出去,如今又刚从江南回来,正是感性战胜理性的时候,对甄贵妃屡屡和庄妃作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庄妃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乘胜追击,什么时候该退一步。于是,妥协的结果就是,今年万寿节的准备工作,是庄妃和甄贵妃一起完成的。   万寿节当天下午,杨佩珊看到了志得意满的甄贵妃。   这很稀奇,自从失去了宫权之后,甄贵妃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杨佩珊坐在司徒晖的左边,暗自观察着大殿里的人们。对面三公主的驸马一如既往地轻佻,碰到来倒酒的标致宫女都会多看几眼。三皇子妃一派安然,反倒是三皇子,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隐隐透出一股兴奋来。   万寿节说白了就是皇帝的生日庆典,众皇子、皇子妃、皇孙依次献上礼物。东宫打头,然后依次是大皇子一家、三皇子一家,之后就到了司徒晖。   听着五皇子礼单里那些唐代万寿玉犀杯、成窑八仙献寿碗、万寿龙凤盘、福禄寿三星仙山松竹盆景,杨佩珊不由得在心里轻笑。五皇子这段时间常去她那,对于五皇子在这份礼单上花了多少心思她是再清楚不过的。或许就是因为不费多少力气就能找齐这一单子的各式杯碗,五皇子自己生辰的时候极不喜欢别人也送这些制式的东西。这也是上次她拦了云苓在五皇子生日送那个冰山盘子的原因,真的送上那个,五皇子才不会有心思听云苓私下画废了多少张稿子呢。   五皇子妃紧跟在五皇子身后送了礼,都是一些万寿南极星图、蟠桃献寿图等,其实也算制式礼物。皇孙们还小,有送鼻烟壶的,有送寿星像的,礼单也短,两三样而已。   皇帝高坐上首,没有表示出喜怒,于是司徒晖带着一家安静地入席,等着听接下来的礼单。   皇子们的礼单没什么可说的,毕竟成了家的只有大皇子到五皇子,没成家的小儿子即便送礼不那么周全,皇帝也不会生气——没成家就没开府,没开府就没钱嘛。   皇子的礼单进完,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杨佩珊还以为自己是想多了。结果接下来大臣进礼单的时候,果然出事了。   其实下午这场已经算半个家宴了:和过年一样,在京的大臣们上午就参加过一场宴会表示过对皇帝的祝贺,和皇帝关系一般的臣子们也都是随大流在上午送礼物的。能把礼物送到下午的家宴上,就表示这个人和皇帝的关系还是比较亲近的。   这么说吧,下午送礼的这些人,有当年皇帝的伴读,还有甄应嘉这种皇帝的奶兄、从入仕开始一路受皇帝提拔的心腹大臣。每一个呈上礼单的人名,在皇子们那里绝对不会陌生。就像眼前,唱礼单的小太监刚说了一句“雷州布政使李年”,三皇子就笑道,“这位李大人我记得,今年太子殿下的生日送了一架四扇的海屋添筹玻璃插屏和两株大珊瑚树,果然雷州那边的人常和番邦人来往,又临海,这些玻璃制品和海中捞上来的东西比别处容易得。”   从江南回来的太子对着众兄弟都友爱多了,其中又以三皇子为最。听见三皇子的话,太子一笑,“是啊,玻璃和珊瑚也算雷州的特产了。如今大梁海内皆臣,万国来朝,像那等海外小国,也就制玻璃的手段还能比别个强些。”   可是接下来,太子就恨不得回到应和的时候掐死三皇子。因为,小太监明明白白地念了,今年李大人的万寿节贺礼是一架万寿纹玻璃炕屏、两株大珊瑚树。当然还有别的,但每个人的礼单都是按照礼物价值从重到轻排好的,刚才六皇子和七皇子的礼单上到了后面都出现万岁香钩、文房四宝等凑数的东西了,可见这位李大人的贺礼大头就在这架炕屏和珊瑚树上。   然而这就是最要命的地方:刚才太子在言谈间对大梁再如何推崇,也改变不了海外小国运来的玻璃现在就是卖得贵的事实。李年之前在太子过生日的时候送的是四扇的大屏风,到了皇帝这里就变成了个小炕屏,怎么,是觉得太子比皇帝还要尊贵呗?别说是给太子的礼物要比给皇帝的还高一个规格,就是两人收到的礼物价值平齐,太子都免不了一个“僭越”!   显然太子能想到的事,众位皇子,乃至皇子妃都想到了。一时间殿中只剩配合歌舞的丝竹之声,皇子们目不斜视,似乎在专心欣赏歌舞。然而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每个人的注意力还是在上首的老皇帝身上。   皇帝这些年极信任太子,抬到东宫的礼物虽然要过内务府的手,但皇帝从来不问。如今猛然听到三皇子这么说,不由得开始怀疑太子私下里的排场是不是早就超过了他呢?   这可不止是面子的问题。儒家讲究礼教,而“礼”中不能忽视的一点就是生活中的排场。《周礼》中严格规定了从天子到庶人祭祀、出行、冠冕、服饰的规格,一旦你的排场超过了你本来所在的等级,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要求自己在名分上也属于上一个等级了?而太子的上一个等级只有一个位置,那就是皇帝啊。   疑心如同地里的野草,冬天长不出来也就罢了,一旦到了春天,就势必要蔓延成片。太子额头上的汗一下子就出来了,“父皇……”   耳边又响起熟悉的哨鸣声,给他看病的太医叮嘱过他情绪不能大起大落,老皇帝闭上眼,定了定神,挥手叫小太监上前倒酒,“前两天湖广总督上折子,说所辖之地富庶,有一半功劳在雷州布政使。李年这些年在任上也是劳苦功高,等回京述职我再好好赏他。”   对贺礼的事情不以为意的样子。太子一脸躲过一劫,三皇子的嘴角却翘得更高了……   作者有话要说:ps.雷州就是广东啦~明朝时大部分沿海地区有海禁,不过还是有和西洋的通商口岸的,雷州就是一个 第31章   皇帝的万寿节就在一片和谐与诡异并存的氛围中结束了。说和谐,?是因为后半程皇帝时不时就赏一点东西下去,比如这首曲子唱得好,那首曲子舞得妙……总之,?今年万寿节进宫表演的歌舞班子收到的赏赐绝对比往年多;说诡异,看各位皇子出宫后的脸色就知道了,?这事儿,?也就太子那个心大的觉得过去了。   因此虽然皇上回京了,五皇子府的门竟然比五皇子监国时还不好进了。京中的高官在宫里多多少少都有点消息渠道,?这段时间也乖得很。正是赏菊簪花的时候,?往常喜欢举办宴会的夫人们却都安静如鸡,?连儿女亲事的相看都变成两家相约去上香了。   这样紧张的氛围并没有影响到云苓的管彤院。也不怪她Zheng治min感度差,?毕竟古代没有新闻联播,?朝廷的邸报也不是她一个区区皇子府孺子能看到的。杨佩珊虽然和云苓交好,?但也不觉得后院儿里不和外面交际的女人知道朝廷形势有什么用。   事实上,?那些也确实和云苓的生活没多大关系。中秋前后,?正是食材丰富,?可以放开了吃喝的时候。虽然云苓现在也算半个皇室成员,?但是冬天的菜也就是豆芽、白菜那几种,哪怕豆芽粗点,?白菜嫩点,?它不还是豆芽和白菜味儿吗?所以,还是秋天好啊,?蔬菜水果应有尽有,?想吃什么吃什么。   今天的菜摆上桌之前云苓就在桌边等着了。小丫头提过来的食盒被掀开,?一股草木特有的香气弥漫开来,云苓的目光一下就落到了那个上面还刻着精美花纹的橙皮小盅上。   小盅的盖子呈锯齿状,掀开盖子,?里面汤汁金黄,汤里泡着的蟹肉和荸荠、姜末、白菊、米酒充分混合,散发出阵阵香味,真是好一道蟹酿橙。配合着龙井虾仁、木耳山药、八宝豆腐和鲜美的鱼丸汤,云苓觉得她的乐趣又回来了。   云苓拿起一边的银匙尝了一口,果然味道鲜美,酸和甜的巧妙结合,令人欲罢不能。正要挖第二口,就听外面有人禀报,“五皇子到了。”   云苓有些奇怪,她晚饭前叫人打听过,说司徒晖还在书房,看样子有熬夜写折子的趋势,所以她才这么早就叫人传膳了。怎么会突然这个时间过来?   让人撤下去是来不及了,云苓只好整了整衣服往前迎去。   从外面进来的司徒晖步子迈得很大,云苓心里一沉,一般这种情况就是他心情不太好,也不知道李侍妾怎么惹到他了。进了云苓这边的卧室,司徒晖才反应过来自己也还没吃饭,吩咐下人,“再加一副碗筷来。”   潘有仁连忙对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一碗胭脂米饭就端了上来,还多了一道糖醋里脊、一道蒜香排骨、一道黄瓜炒鸡蛋和一道炸茄盒。云苓在心里默默给潘有仁点了个赞,她一个人吃饭的四菜一汤菜码偏小,司徒晖非要一起吃,如果不够吃可就太尴尬了。   当然,尴尬的不会是司徒晖。整个皇子府都是人家的,在自己家里,想上哪吃饭还要经过别人同意么?那就只能是她伺候得不周到,今天司徒晖的心情这么糟糕,节外生枝的事还是少点的好。   谁知一向食不言寝不语的司徒晖吃了两口饭,突然道,“你口味倒是清淡。”他来之前这一桌又是蒸又是煮的,但调料都不算重。   云苓被他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幸亏没在夹菜,也不明显,笑道,“河鲜就是要清淡些才能吃出原本的滋味啊,似红烧肉那般浓油酱赤的菜,妾也没少吃吧。”   司徒晖“唔”了一声,目光落在那道蟹酿橙上,有些疑惑,“你们女子不是都很少吃螃蟹的?”他想起崔侧妃进府的第一年中秋,府上准备了螃蟹宴,结果崔侧妃从头到尾就吃了两只钳子里的肉,回头还和他诉苦要不是希望能快点生下和他的孩子,她才不会那么委屈自己。后来他注意观察,发现杨佩珊平时也很少吃螃蟹,大概也是因为螃蟹性寒吧。   “女子”和“螃蟹”放在一起,云苓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司徒晖的意思。她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儿,心想幸亏自己不喜欢他,不然听到他拿这种从别的女人身上得出来的“经验之谈”问她,还不得酸死。   “常吃也无碍,不要一次吃过量就好。”云苓淡淡一笑,举起一边的花雕酒道,“黄酒、姜汤都能克制寒气,搭配好了就可以。要真是性寒的东西都一口不碰,那可要难为死妾啦,菱角、藕、西瓜、梨、绿茶都性寒,总不能把这些都从食谱里剔除。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而已。”   司徒晖看着云苓,面色奇异。这可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他府里的妾侍没一个不在他面前奋力表现的,怎么这位苗孺子能把混吃等死说得这么坦然?   不过想想不懂装懂乱收礼差点连累自己的崔侧妃,司徒晖忽然觉得,府里的小妾如果都像云苓似的也挺好。   其实云苓也不是故意混吃等死的,她出宫的时候太子好好的(至少从她能接收到的消息看是这样),地位稳固。现在庄妃和五皇子联手,庄妃这边是为了有人能在宫外关照三公主,五皇子这边是为了有人能在皇帝枕边给他说好话,这个联盟暂时稳定。可早晚有一天太子登基,那时候庄妃变成太妃,两方的联盟大概率会自动瓦解。到时候五皇子出身不够,多半就是个郡王的命。   而本朝,郡王的妾侍编制是一个侧妃四个孺子。等司徒晖升到亲王,自己也没有那些彼时才十五六的小姑娘有竞争力啊!换句话说,云苓觉得自己没有升职空间了,所以她现在除了吃吃喝喝还能干什么?只能躺平了。别说,躺平后的日子还挺舒服,云苓已经不想起来了。   可惜她不想起来的时候总有人要把她拽起来。九月二十,老皇帝一拍脑袋,哎呀,秋天正是打猎的时候嘛。召集皇子、宗室,一群人浩浩荡荡往皇家猎场去了。   这个皇家猎场是先帝开辟出来的,在距离京城两日的路程的地方围了一座山,平时也接待勋贵子弟。当然,皇帝说要去玩,那就得提前清场了。一般这种大型的打猎活动,没个十天半个月也回不来。司徒晖既然要跟着皇上一起去,伺候的人是肯定要带的。经过综合考虑,他在崔侧妃和几个孺子之中选了云苓。   云苓这种身份的随行人员当然只能轻车简从,于是云苓留下玉蝉带着春柳、秋霜、冬雪和新提上来的二等丫鬟夏荷看家,玉燕跟她一起去。   一大早,天还没亮,云苓就被秋霜从床上叫起来,梳妆打扮后和司徒晖一起出门。司徒晖在前面骑马,云苓的小马车跟在后面。走到宫门口,司徒晖径直入宫面圣,云苓的马车就停在进宫路上不惹人注意的角落。   马车停下之后,云苓被从马车里叫了出来:虽然她没资格迎接皇帝,但伴驾的妃子还是要迎一迎的。皇帝出门在外,伴驾的嫔妃位份不会太低,可云苓怎么也没想到,从这里缓缓走出来的,竟然是庄妃。   白沙和紫竹一左一右站在庄妃身后,见到云苓还微微笑了一下。庄妃上了她自己的四匹马拉的大马车之后,云苓也被玉燕扶上了原本的小马车,然后就等皇帝出来了。   等皇帝的时间不算太久,至少比等庄妃出来的时间短。云苓在马车里,听到外面九声响鞭,她轻轻地把轿帘掀开一条缝,就看见皇上身穿玄色常服,身后跟着一个由宫女太监组成的方阵,款款上了第一个轿子。   云苓叹了口气,放下轿帘。这次毕竟是去打猎,众皇子都是骑马的,云苓还以为皇帝也会骑马走呢。不过想想皇帝现在的体型,云苓觉得他不为难骑着的马也挺好的。   既然是坐马车,还带着大批人手、行李、食材,队伍的行进速度就很感人了。正常坐马车两天的路程,一群人走到了第四天傍晚才到猎场的山脚下。   云苓这几天一直窝在马车上,听说可以下车了连忙从车厢里出来。铁网山在被先帝圈成皇家御用猎场之前是个产木材的山,山上树木种类繁多。这会儿正是秋天,远远望去一片金黄。   到了地方,皇子们先去关心一下皇上的身体,然后就各自回了各自的帐篷。说到帐篷,云苓突然发现,如果和姓司徒的比,五皇子是真的不好色——这次所有皇子里只有五皇子只带了一个人。其他的皇子组合得五花八门,像是大皇子,他带了两个孺子两个侍妾,一共四个女人。皇帝在的场合,所有人当然都是不准乱跑的。皇子们虽然有限制,但提前通报一声基本哪里都能去。大皇子带的那两个孺子就惨了,每天只能待在大皇子住的帐篷后面的小帐篷里,出门多走一步路就要有人上前问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浅琉璃夏?10瓶;一入小说深似海?2瓶;泠泠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托司徒晖只带了自己一个的福,?云苓也可以住在司徒晖的大帐篷里——方便服侍他嘛。第二天一大早白天司徒晖就出去了,云苓在帐篷里练完了十张大字后开始做针线。   中午的时候,云苓听见了前面传来的号角声,?她抬头轻轻揉了揉脖子,“什么时候了?”   玉燕看了看外面的太阳,?“差不多午时了吧。”   虽然是秋天,?但今天的阳光特别明媚。来了猎场,云苓也没想特立独行地点菜,?只吩咐玉燕规规矩矩去提膳。没想到玉燕出门不到一炷香就回来了,?“小主,?庄妃娘娘宣您过去呢。”   看到此次伴驾的人员里有庄妃的时候,?云苓就猜过庄妃会不会找她过去说话了。但即便是觉得庄妃叫她过去的可能性很大,?云苓也没想到庄妃的人会来得这么早。匆匆换了件见客的衣裳,?就和玉燕一起跟着庄妃派来的宫女往庄妃现在住的帐篷走去。   这次出来,?皇帝除了庄妃还带了五六个美人,?庄妃自然也是自己住在皇帝帐篷后面的一个帐篷里。不过她的帐篷并不小,?看起来和司徒晖现在住的那个差不多大。   云苓一进屋,?就闻到一股甜香。猎场这边风大、干燥,还有不少马匹,?不点浓一点的香根本盖不住迎风飘过来的气味。她蹲身给庄妃行了个礼,?“娘娘万安。”   云苓上次进宫时两人并没有机会坐下来说话,这次云苓一进屋,?紫竹就搬过来一张椅子放在庄妃对面。云苓推辞不坐,?后来红叶又搬过来张矮凳,?云苓这才坐在庄妃面前,被庄妃拉住了手,“好孩子,?让本宫看看。”   云苓微垂眼睑,没迎着庄妃的视线看回去,却仰起了脸儿,惹得庄妃连连笑道,“哎呦,这个大方劲儿。果然嫁人了就是不一样,看着精神多了。”   云苓觉得还是衣饰的关系。她在庄妃宫中做女史的时候,头上的发饰要尽量少,盘发要以结实为第一要务,衣服就更不用说了,宫中的女史和宫女一样,是要全年穿工作服的。现在她穿的这身见客的衣服彩绣辉煌的,所谓人靠衣裳马靠鞍,当然显得比以前精神了。   不过这些话云苓都没有说出口,只作害羞状,“多亏了娘娘。”不说别的,就说这洒金绣银的衣服,不就是皇子府孺子的份例吗?以一个饭票来讲,司徒晖简直超额完成任务。   庄妃笑着又问了云苓一些在皇子府的琐事,得知云苓住着的院子叫管彤院,且她是真的过得不错后笑得更开心了,“我就说老五是个有良心的。”   上次庄妃和她说这句话时,似乎只是安慰她不要害怕去五皇子府之后的生活,可是如今又提这句话,似乎就有些深意了。云苓笑道,“殿下知道您这么说,想必也会高兴的。”   庄妃没有出言反对,云苓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庄妃今天把她叫过来就是为了给司徒晖传话的。甚至更早,她随杨佩珊进宫那次,她能顺利地从紫竹那里打听到庄妃对孙才人所生皇子的打算,其中一定有庄妃的示意。   领会了庄妃的意思,云苓又和她聊了一阵子,庄妃就开始留云苓吃饭了。考虑到如果现在回去,出门提的菜也得是凉的了。出门在外毕竟没有皇子府里方便,想让人单给她做饭是不能的,只能自己用炉子热一热菜。于是云苓答应下来。   庄妃这里的饭菜真的不错。毕竟是正一品妃,即便出门在外的伙食也比云苓在五皇子府上时强些。要知道,围猎今天刚刚开始,现在厨房用来做菜的食材还是大老远从京城带过来的呢,相当不方便。   用过饭,云苓就告辞了。玉燕等在庄妃的帐篷外,见云苓出来了连忙跟着一起回了五皇子的帐篷。在庄妃帐里待的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天上不知从何处飘来几朵云,可算稍微灭了些“秋老虎”的威风。   下午的时候那几朵云彩一直没散,空气中的干燥好像也少了些似的。云苓晚上对付了一口,就见司徒晖带着几许疲惫,从外面走进来。   云苓这才发现古人说“风尘仆仆”真的不是夸张,司徒晖的脸上还算干净,可洗澡时就能发现他的头发里藏着许多灰尘,今天这一身衣服也得拿去洗了,在阳光下拍一拍都能看见飞舞的尘粒。   幸亏出来时司徒晖的衣裳带得多,从里到外一天换一身够穿一个月的。见他洗好了澡,云苓拿起一边的细棉布给他擦头发,司徒晖舒服地闭上眼睛,一副要睡过去的样子。   云苓换了两块棉布,司徒晖的长发已经半干,于是云苓干脆把第三块细棉布在手炉上烘热了,打算过一会儿再继续给他擦,就听司徒晖道,“今天庄妃母宣你过去了?”   云苓手中一顿,庄妃可以直言司徒晖良心尚且不错,她却不能这么说,于是道,“是呀,娘娘叮嘱妾要好生服侍殿下呢,说殿下是个念旧情的。”   司徒晖“唔”了一声,语声缓慢,“你这几天多去庄妃母那里请请安吧,虽然你也帮不上庄妃母什么忙,但多个人去坐坐总能解解闷。”   这件事在云苓的意料范围内,于是答应了一声。司徒晖半晌没出声,大概是睡着了。手炉上的棉布已经烘得热了,云苓又细细地给司徒晖擦了遍头发,这才沉沉睡去。   司徒晖的意识还有几分清醒,他现在正回想今天前面发生的事。大概不是错觉,皇上真的老了,而且对太子开始不满了。这一对年轻时如胶似漆的父子,到现在也没能逃过历史上比比皆是的轮回吗?   司徒晖向上拽了拽被子,大概这段时间在宫里太子也感觉到什么了吧?“近之则不逊,远则怨”,这句话说任何一个人都是有道理的,又何止女子会如此呢?   第二天一早起来,天气就有些阴沉。司徒晖的贴身太监苏红保捧着加厚的衣裳过来时,司徒晖正和云苓吃早饭。今天的早饭是瘦肉粥,配了五六样小菜,司徒晖动作利落地喝了四碗。   吃过饭,司徒晖准备出门。摸了摸苏红保拿过来的斗篷,又走到门口出去看外面的天色,突然转身对云苓道,“你出来时大毛衣裳是不是没带够啊?”说着,也不等云苓回答,就吩咐苏红保道,“也给你苗小主去找一件来。这场雨要是下来了,少不得天气变得更凉些。”   像苏红保这种皇子身边的贴身大太监,一般是不会管孺子叫小主的。当然那孺子如果得宠的话另说,可云苓入府已经将近一年了,苏红保也没看出来她有多得宠啊。因此听司徒晖这么一说,苏红保心里就“咯噔”一声,该不是看走眼了吧?难道这位苗孺子竟然是个有后劲儿的?入府近一年,现在突然热乎起来了,这不是坑他么?   因此苏红保这会儿弓着腰,特别恭敬,“是,奴婢这就去。”   见五皇子没有反对的意思,苏红保出了门,脚下踩了风火轮一般走到放五皇子大件行李的马车边。主子们要出门,收拾行李的下人当然是宁可多放,不能少拿的,这车上就是多出来那部分。苏红保走到马车前,吩咐跟着的小太监把放大衣的箱子打开,将这里有的五件衣服全对比了一番之后,苏红保亲手捧出其中的一件,又一溜烟儿地回去了。   苏红保回来的时候,司徒晖已经去前面的猎场了——毕竟没有苏红保,自然有别的太监跟着他一起去,没有耽误前面的事情的道理。苏红保也知道这个,所以进门之后目不斜视,根本不找司徒晖,只捧着斗篷到云苓跟前,“小主看这件斗篷还合心意吗?殿下多出来的斗篷有好几件,若是这件不合小主的心意,奴婢再去换就是了。”   玉燕从他手中接过斗篷并抖开来,云苓仔细一看,这件斗篷是靛蓝色的,领口绣着水纹,用白色狐狸毛滚边,十分精致。对云苓来说,唯一的问题在于太长了,她穿着几乎拖地。不过这个问题只要是司徒晖的衣服就避免不了,于是云苓也只笑着点了点头,“辛苦苏公公,您费心了。”   苏红保连声道不敢,从云苓这里告退出来,又颠颠儿往前面去了。   云苓先叫玉燕去庄妃那边问一下庄妃有没有空,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才披着司徒晖的斗篷往那边去了。   “陪聊”的工作一干就是好多天。云苓发现,或许是皇上除了庄妃之外还带了几个美人出来的关系,庄妃每天真正伴驾的时候并不多,至少云苓叫玉燕过来问的时候,十次里有八次庄妃都说有空,而云苓过去之后是真的能和庄妃聊上一两个时辰的。   这天,“陪聊”工作到了尾声,云苓正要告辞,就听庄妃道,“出来也有十多天了,本宫今天听见前面似乎有收箭的号子,估计明天开过午宴,咱们就能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7-25?23:54:32~2021-07-26?23:5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公门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辞云间、本命cp瓶邪?10瓶;行云?3瓶;难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午宴其实类似庆功宴。毕竟在猎场外围人员把猎物拼命往中间驱赶的情况下,?上到天子,下到宗亲,大家都显得很英武。打了三四天的猎,?每人手下的猎物都能有两三车。其中包括兔子、野鸡、狐狸、梅花鹿,皇帝的“战果”里甚至还有一只熊!   今年皇帝的耳鸣症状不见好转反倒不断频繁,?但皇帝的眼神还好,?猎出来的动物齐刷刷一摆,皇帝第一,?太子第二,?然后依次是三皇子、五皇子、大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先不说这个排名第一和第二的有多少水分吧,?至少皇帝挺高兴。于是大手一挥,?准备回京的前一天就在这铁网山来个烤肉宴。   宴会当然要提前准备,?庄妃现在就知道消息也正常。云苓回帐篷里吩咐玉燕收拾自己的衣服,?顺便指挥司徒晖身边的小太监把这两天一定用不着的东西塞到车上。结果当晚司徒晖回来时却带来一个意料外的消息:明天的宴会云苓也得出席。   云苓还真没想到这件事还能牵扯到她,?原本她以为自己这两天只要老老实实待在帐篷里就可以了。最后还是苏红保解了她的疑惑,?“明天宴会,?殿下们身边空空荡荡的也不像样,?恰巧从大皇子到咱们殿下都没带侧妃。庄妃娘娘说这次是家宴,没有那么多规矩,?所以……小主还是早做准备吧。”   第二天中午,?云苓跟在司徒晖身后走到前面用来清点猎物的大广场。广场的主干路上已经铺上了厚厚的红地毯,参加围猎的宗亲们按照和皇帝血缘的远近被安排好了座位,?上首给陛下设的御座后方十二面龙旗迎风招展。   云苓跟着司徒晖到的时候,?下面很多宗亲已经入座了。老皇帝是先帝的唯一独苗,?所以参加围猎的司徒们其实和皇帝的血缘并不如何近,在这样的“家宴”里也显出了几分拘谨。   有小太监引路,云苓低头跟着往前走。司徒晖的座位离老皇帝还算近,?云苓可以清楚地看到上首两张桌案,右边的那张比左边的那张靠后两步,想来是给庄妃留着的。   和庄妃的座位在皇帝身后一样,云苓的座位也在司徒晖的侧后方。现在还没开席,单人小案上摆着瓜果酒水。前方司徒晖正襟危坐,于是云苓也不敢随意了,安心等着皇帝的到来。   皇帝当然是在庄妃的陪伴下到这个广场的。皇帝入座后,鼓乐声才响起,表示这场午宴正式开始。   宴会开始之前当然是皇帝讲话,大意是对这次参与围猎的男人的武力值表示肯定,又给围猎这种娱乐休闲游戏盖了个“继承先祖遗风”的戳,表示大家以后要常来啊。   云苓忍住打呵欠的冲动,强迫自己专心听讲。前世领导讲话不认真听的结果最多是被穿小鞋,现在皇帝讲话你要是不认真听,那可是有生命危险的。   结果不知道皇帝是不是讲high了,又开始说司徒家的先祖,开国文皇帝当初如何一路披荆斩棘,建立大梁朝,自己从登基以来,日夜勤勉,不敢懈怠……如今天下承平,百姓安居乐业,但我们不能忘记开国时的艰难,不能放下手中的弓马骑射,更不能不重视读书。身为司徒家的子孙,你们的肩膀上是有责任的……   云苓听得眉头一皱,怎么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儿?虽然梁朝建立以后常常有掌权的宗室,但那不算常见,且一代基本就一两个。皇帝今天对着所有皇子说这个算怎么回事?太子还在呢。   她偷瞄了一眼太子,果然见太子脸上的笑容都僵了。   等了好一会儿,皇帝的长篇大论终于讲完了,下方代表开宴的鼓乐声又响了起来。就在这时,大概是被骤然响起的鼓乐声刺激到了,一小团绿影从旁边的树林里窜出,速度极快,直奔皇帝的御座。   庄妃本坐在皇帝的右侧后方,那团绿影正是从她的正前方往皇上的御座窜去的。几乎是下意识地,庄妃伸出手,用手中的宫扇一挡。接着手腕处一阵疼痛,扇子“啪”一声掉到地上,而那团绿色的身影也被稍微拦下了一瞬,众人定睛看去,竟是一条通体碧绿的小蛇。   看清那条蛇的众人在心里抽了口气,众所周知,蛇的颜色越鲜艳,毒性可能就越强。虽然也有无毒的可能性,但庄妃现在已经感到手腕处微微发麻,看来无毒的可能性不大了。   奏鼓乐的地方离真正举办宴会的广场距离并不近,怕惊动那条蛇,离得近的人都不敢动作太大,也就没人过去传话让他们停止鼓乐。刚结束了一小节,下一节节奏鲜明的鼓点儿又传了过来,那条碧绿的小蛇竖起身子,向皇帝冲去。   反正已经被咬了,庄妃心中发狠,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将面前的案几一掀,盘子掉在地上“咣当”一声响。接着,就见庄妃以极快的速度挡在皇帝和蛇之间。   几乎同一时间,碧绿小蛇的牙咬上了庄妃的小臂。宫女太监一拥而上,这些人里有的出身贫寒,见过捕蛇人捕蛇,掐着小蛇的七寸想把它摘下来。那蛇被拿住了七寸,先是拼命张嘴,庄妃的胳膊于是趁机被从蛇口中解救了出来,这时那条蛇的嘴已经张到脑袋的两倍大,里面森森的牙齿泛着蓝光,看的人心中胆寒。那捏着蛇七寸的人这时加重了力道,于是蛇软软地垂下头,不动了。   皇帝被感动得眼泪汪汪,等众人把蛇拎了下去,他上前抱住庄妃,动情道,“阿慧……”   真不容易啊,皇上还记得她的闺名呢,她该感动吗?庄妃想笑,可是想到三公主,又笑不出来了。周围乱哄哄地,庄妃听见有人道,“快传御医啊!”   “已经差人去了。”皇帝都这么大岁数了,出门打猎怎么可能不带御医?可是,“跟着来了铁网山的御医擅长外伤,不擅长清毒啊!”   “不管了,先把人喊来再说……”   嘈嘈杂杂的背景里,白沙挤到庄妃身边,低声道一句“娘娘恕罪”,就把手中的葱绿色手帕系在了庄妃的上臂,然后不断低头吮吸庄妃手腕上的伤口,再扭头把黑红色的血液吐出去,直到流出的血是鲜红色为止。小臂上的伤口看不到,白沙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把庄妃的袖子撸上去,于是按照吮吸手腕上伤口的时间大概挤了挤。做完这些,她满心焦急地往下看,就见云苓眉头紧锁,两人的目光相碰,云苓点了点头。   白沙稍微放心了些,过了一会儿,紫竹拖着御医一路小跑着过来,“快让御医诊脉。”   御医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和同事比起来还算年轻。也正是因为资历不足,这给庄妃诊脉的活儿才轮到了他——御医们休息的地方离广场还挺远的,听紫竹说庄妃是被一条通体碧绿的蛇咬了,御医们就暗叫不好,色泽那么鲜艳的蛇,即便庄妃能撑到御医过去诊脉,大概也是救不回来了,谁愿意去当这个报丧鸟?商议过后,这位御医就这么被推出来了。   这位御医微微喘着粗气,将手指搭在庄妃覆了帕子的手腕上,忍不住“咦”了一声。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紫竹刚才不在这里,此刻尤其心焦,“大人,我们娘娘如何?”   真是时来运转了呀,御医心中谢遍漫天神佛,面带喜色,“娘娘中毒后及时把毒液挤了出去,现在中毒程度不深。臣再开一剂药,娘娘尽快服下才好。”   早有人准备了笔墨纸砚,于是御医伏在一边刚刚被庄妃掀翻后又被太监们摆正的小案上开了药方,又吩咐了一大堆养病禁忌,说好自己在清毒方面学艺不精,娘娘最好进宫后再找专精这个的御医看一看云云。   这就是庄妃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的意思了。老皇帝松了一口气,紧紧攥住庄妃的手。突然听到身边的大太监一声惊呼,“皇上的手怎么了?”   刚刚捉住一条蛇,庄妃现在又因为这条蛇躺平了,众人心中一紧,难掩忧虑地向皇上的手看去。老皇帝视线转了一圈儿,扫过皱眉的大儿子和三儿子、攥拳太用力以至于身上都轻微发抖的五儿子、乌溜溜的双眼紧盯着他的六儿子和七儿子,还有镇定自若的太子,缓声道,“无碍,刚刚慌乱之间被案上的叉子划了一下,过两天就好了。”   庄妃的准备一向周到,案上摆着的几个果盘旁边都放了银叉。皇上的手被划破的伤口并不深,但御医还是过来给他包扎了,之后才告辞退去。   一场庆功的午宴闹成这样,老皇帝自己也觉得意兴阑珊,于是干脆命众皇子散了,明天就起驾回宫。晚上,老皇帝恍惚间又回到了白天的广场,旁边窜来的蛇没有庄妃挡住,他捂着胸口倒下后,太子从众皇子中一步一步朝上首的座位走来,坐在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上…… 第34章   庄妃的头一直昏昏沉沉地,?等到她醒来已经是在回京的马车上。白沙正坐在一边,见她睁开眼,满面惊喜,?“娘娘终于醒了。”   庄妃微微坐起,白沙动作轻柔地在她的身后塞了一个迎枕,?小心翼翼地搀扶庄妃靠在上面。   “紫竹呢?”   “好容易停车扎营,?紫竹熬药去了。”庄妃的马车很大,正中间由屏风隔出了里间和外间。白沙见庄妃能够坐好,?连忙去外间的小桌上倒了一杯温水,?柔声道,?“茶解药性,?娘娘将就着喝这个吧。”   庄妃拍了拍她的手,?“好丫头,?御医说的我都听见了,?多亏你。”她那时意识还有几分清醒,?本来想着若是自己实在熬不过去了,?就用托付后事的名义让白沙紫竹几个去皎月那里,?自己不用说什么,只要表示出为了皇上甘愿如此就好。这样以后皇上在皎月身边看到白沙几个,?多少会想起一点她是救驾身亡,?对皎月也不会太苛责了。没想到手腕处的毒液清除及时,当天天气冷,?她穿得衣服又厚,?小臂上的伤处比手腕处轻多了。几处相加,?这条命竟然还真捡回来了。   白沙低头,不好意思道,“奴婢当时慌得不得了,?还是云苓悄悄儿拉住奴婢,告诉了些被蛇咬后急救的法子。娘娘能醒,是菩萨保佑,奴婢没做什么的。”白沙知道,经过这件事,娘娘无论如何都不会忘了她的功劳,那她何不大度一些,做个顺水人情呢?反正当天云苓拉住她说话的时候绿云和红叶也在,娘娘早晚会知道她是听了云苓的话才上前的,不如现在就告诉娘娘。   何况,云苓已经是五殿下的孺子了,那个情况本来就不方便往御座周围挤,她虽然提供了方法,但从头到尾为娘娘清除毒液的是自己,吮出毒血的时候她也是冒着生命危险的。   果然庄妃看向她的目光更加慈爱了,“好,本宫知道了,云苓丫头也很好。”   正说着话,有小丫头掀开门帘,紫竹端着满满一碗中药汤走了进来。庄妃接过汤药一饮而尽,又就着紫竹的手吃了几颗果脯,才把那股苦涩的药味压了下去。紫竹端着托盘出去没多久,就听见由远及近传来下人们给皇上请安的声音。   皇帝庞大的身影坐在庄妃的床前,显得整个帐幔里的空间都昏暗了下来。庄妃想行礼,被皇帝按住了,于是看向皇帝的眼睛中似乎有水光闪过,“陛下怎么来了?”   皇帝伸手抚了抚庄妃的鬓发,面露感动,“那可是毒蛇,你怎么连想都不想就冲上来了?如今怎样?头还晕吗?”   庄妃脸颊微红,虽然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但宫妃的日常生活中没有一天落下保养,如今就好像是有了年头的美酒,越发芬芳醉人了起来,“谢陛下挂念臣妾,只要陛下圣体安泰,臣妾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或许是刚醒来没多久的关系,她的嗓音有些微微的哑,但声调柔和,并不难听。   皇帝越发觉得庄妃这为了自己可以豁出命的情谊十分难得,“你好好养伤,朕已经吩咐御医,要什么不好找的药材都从朕的私库里找。”   庄妃应是。两人像民间夫妻一样絮絮地说了许多话,一刻钟后,皇帝见庄妃的精神明显不如自己刚进马车时,温和道,“朕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   庄妃笑着点头,目送皇帝出了自己的马车。   刚下车,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常公公就过来禀报,“太子求见陛下。”   对着这个儿子,皇帝如今的心绪十分复杂,“就说朕如今腾不开身,让他先回去吧。”   常公公应了一声,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躬身退出皇帝的视线。   庄妃醒后的第二天上午,云苓就接到了来自庄妃的示好。这次不是金银首饰那些赏赐,而是吴嬷嬷代替庄妃亲口道谢。云苓连声道“担不起”,但却知道自己这座庄妃和司徒晖之间的桥如今更稳固了。   司徒晖知道庄妃及时清毒还有云苓的一份功劳之后,做主赏了云苓好些这次猎回来的皮子,还让苏红保记着回府以后开库房。想起当时的情景,司徒晖到现在都捏一把汗,好在庄妃不但挺过来了,还捞了个救驾之功。本来这两年皇上就倾向于把宫务交给庄妃打理,如今,庄妃在皇上心里的地位怕是要越发重要了。   庄妃如今吃的药方毕竟不是最擅长清理身体中毒素的御医开出来的,为了快点回宫,让精于此道的御医重新开张方子,来时走了四天的路程,回京只用了三天。那个擅长清除体内毒素的御医给庄妃把过脉,说跟着去铁网山的同事开的方子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改动了两味药材。   到底赶路辛苦,知道庄妃的身体没有大碍,云苓就放心地回去休息了。   只是,她这边是终于能休息了,知道庄妃因为救驾倒下的杨佩珊在接到消息后立刻入宫求见。最后还是亲眼看到庄妃虽然力气不足,但面色还算红润,这才放下了心。   云苓这次回了家先收到司徒晖的一溜儿赏赐,等到杨佩珊从宫中回来之后又补了一些,两人给的东西加一起几乎堆满了现在管彤院的小库房。   于是云苓把整理库房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给了玉蝉,顺便叫来冬雪,让她用这批司徒晖“亲手”猎来的动物皮毛做两套美美的冬装。至于她自己,从铁网山回来后在床上好好地躺了两天,然后就被杨佩珊抓去一起抄药王菩萨心经了。   这次抄完还是按照老规矩供在长春宫的小佛堂,云苓觉得,穿越古代至今,说起她练得最好的字,那绝对都是药王菩萨心经上的。   庄妃养好身体的时候,云苓已经穿上了冬雪给她新作的冬装,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听杨佩珊说,如今的宫务已经被全权交给庄妃。庄妃为人公正,并不像以前贵妃代掌宫务时那么嚣张,各宫嫔妃都很服她。   云苓不知道杨佩珊说起这些是不是带了滤镜,但庄妃掌宫权确实是一件好事,这样一想,她也跟着开心起来,连外面呼啸的北风似乎都可爱了不少。   同样是北风烈烈,有人却感受不到可爱,只觉得自己心里仅剩的热乎气儿都被这北风吹散了。一大早,干清宫的宫女太监们就绷紧了神经,不敢多发出一点儿声响,只怕自己什么时候就和早上被拖出去的小太监一样了。   “咣!”又是一道瓷器碎裂的声音,常公公缩在角落,恨不得和干清宫的柱子融为一体,让皇上不要想起他来。可是怕什么来什么,只听坐在罗汉床上的男人嗓音微沉,“常礼,你亲自去宣旨,把赵文英给朕叫来。”   常公公心里一突,对皇上行礼的时候恨不得把自己弓成一只虾米,“是,奴婢这就去。”   进了冬月,天气是越发的冷了。常公公出了门,不敢耽搁,急忙就往干清宫门口走去。就有小徒弟靠上来,“师父,这么冷的天儿,您有什么事吩咐小的们一声儿,保准给您办得利利索索的,怎么还往外跑啊?”   常公公心中骂这小子不会看眼色,摆了摆手,“要紧事,少打听。”一边脚下速度不减,往门口冲。   那太监被骂了,也不见生气,将头上的帽子解了下来,“那师父您注意身体,这帽子是我找人新做的,您不嫌弃就戴着走吧。”   常公公没空理他,将头上帽子的系带儿系紧,“行,你小子的孝心师父接着了。”他平时出宫办差倒也不缺帽子,可今天这不是着急么?出宫后的马车一路颠簸,到了赵家,常公公觉得自己的胃都在隐隐翻腾,像是要吐出来一样。   自从做到了皇上身边第一人,常公公可有些年没吃过这种苦了。不过想想干清宫里的情形,常公公觉得,今天被宣进宫的赵文英可能比他还要倒霉。有人顶缸了,想到这,常公公不由得升起些不厚道的期盼。   赵家所在的位置在京城中算不上繁华。这不奇怪,本来这位赵文英大人也不是皇上的心腹,常公公还是问了好几次路才找到这儿的呢。要说这位赵文英赵大人何许人啊?正是御史台检察院正七品监察御史是也。   也不怪赵文英在常公公这里查无此人,在地方上,这些监察御史官位虽低,权利却极大,只要是想往上升一升的官儿,没有不认识当地监察御史的。可这里毕竟是京城,酒楼的匾坏了,掉下来砸中三个人,没准儿两个都是官儿呢。监察御史唯一的权利在于给皇帝上密折,京城里圣宠深厚到经常找皇帝唠家常的臣子也不是没有,一个七品小官儿算得了什么呢?   可今天这个七品小官儿,也不知在密折上写了什么内容,竟把皇帝气得勃然大怒,还要他常公公亲自过来宣旨…… 第35章   “臣所奏内容句句属实,?”赵文英跪在干清宫中,额头触地,头上的冷汗滚滚落下,?却没有如常公公所料,改口称罪,?“陛下如今要查证的难道不是太子是否真的与武将来往过密,?心怀不轨吗?何以如此逼问微臣?”   “妄议天家之事,妄议储君,?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赵文英呈上的折子被重重摔在他的面前,?“你要造反吗?”   “正是因为臣心中有陛下,?臣才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说出来,?不敢有丝毫的隐瞒。陛下,?刘休远就是前车之鉴啊!”赵文英不敢起身,?话倒说得很流利,?“陛下不疑太子,?可太子难道不疑陛下吗?”   刘勋,?字休远,?南北朝时宋国第三任皇帝刘义隆的长子,其母为刘义隆的皇后袁齐妫。元嘉三十年,?刘义隆欲废太子,?被当时还是太子的刘勋得知后,刘勋和兄弟合谋,?杀父夺位,?于是登基。接着很快刘勋就因为皇位的来路不正被兄弟搞下台了,?没过多久,刘宋灭亡。   老皇帝气急之后反倒冷静下来,“你知道诬告太子会有什么下场吧?”   赵文英跪在地上,?寒冬的冷意顺着他的膝盖爬到他的心上,“是,求陛下明察。”   这一瞬间,皇帝想了很多。第二天上朝,面对工部交上来的河堤修建方案,户部侍郎据理力争,总之一句话,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于是工部说你们看看黄河沿岸的河堤都坏成什么样了,不趁着冬天赶快修上,夏天又要淹没两岸的农田。户部说你快拉到,河堤年年修,年年也不见好,你们这些工部的人坏得很,就是馋国库里的钱,你下贱!   然后两方人马就呛呛起来了,幸亏还记得这是皇宫,不是街边的酒楼,没有从吵架发展成互殴。人多,又吵,皇帝的耳鸣又犯了。常公公从御座后站出来,“肃静。”   大概需要传话的太监都是正经练过怎么在空旷的地方令声音传得远的,常公公一嗓子过后,大殿里的声音少了许多。“太子,你看呢?”   太子见皇帝神情不好,一心想着快点结束这件事,于是道,“不如先拨一部分款,同时派大臣去工部所言河堤破损严重处看看,若是真的不牢固,需要修补,自然没什么好说的;若是有人对不起身上这身官袍,不能为民请命,反倒借着修补河堤之事肆意敛财,也好处罚。”   皇帝眯了眯眼睛,“那依你之见应该派谁去呢?”   太子露出个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来,“儿臣对监察一系的官员不太了解,还是让吏部根据往年的考评选人吧。”   皇帝突然想到,之前被他发配一千里的那个和太子乱搞的小人,就是吏部尚书的亲儿子呀!官员的考评他会一点儿都不知道吗?更甚至,会不会太子已经能在吏部的考评说上话了,从而能够左右官员的升迁了?这满朝文武,真正忠于他这个垂垂老矣的皇帝,而不是太子这个年富力强的明日之君的人,还有几个?   晚上回到寝宫,皇帝到底还是召来身边的秘密人手,去查太子平时的活动。不过五天,案头上就摆了厚厚一摞文书,太子和谁交谈甚欢,和谁来往言谈无忌……甚至和那个被他发配出去一千里的小子一直有信件来往。这些人截下其中一封,是东宫发到那小人手中的,其中太子言语温温,叫那小子“勿要心急,如今以将养身体为要,莫露锋芒,以图来日。”   太子启蒙时,皇帝怕那些尚书房的那些师傅们不尽心,经常把人抱到自己膝盖上教他写字。后来要学做文章了,也是他选好了书目让师傅去讲,每逢空闲还会亲自批改太子的作业。如今暗部截下来的这封信里,经常能看到太子行文里才有的小习惯。皇帝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很快就坠入了黑暗。   庄妃接到皇帝在干清宫中昏过去的消息的时候,正在和李嫔翻看今年冬天京城周围的皇庄上贡上来的礼单。干清宫有常公公在,目前还看不出乱来,只是来往的宫女太监心中难免惶惶,脸上就带出了些。   庄妃坐在皇帝的床边,刚才皇上还在翻看的信纸被常公公捡了起来,如今就端端正正地放在皇帝的床头。庄妃一眼扫过,暗自心惊,急忙封锁消息,宣见御医。   御医还没到,皇帝就已经恢复了些意识。隐约间,皇帝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手背上。接着,他的手被握住,触摸到一张满面泪痕的脸。   庄妃看着皇帝来回转动的眼珠,语气悲切,“皇上,您不是说以后会好生看顾臣妾的吗?您不要丢下臣妾好不好?”   这是庄妃救驾养伤的时候皇帝对她说的话,听到这会儿庄妃这么脆弱地求他好起来,皇帝的心中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又听得外面有人来报,“御医到了。”庄妃用皇帝的手掌抹了一把眼泪,丝毫不见刚才的软弱,沉声道,“让他们进来吧。”   三五位御医带着背药箱的药童,轮流给皇帝诊脉,最后太医院的院首道,“陛下这是气急攻心,心中邪火一时发不出来,才会骤然头痛,以致晕厥。臣等用银针刺激穴位,陛下一刻钟之内就能醒了,只是之后还需好生调养才是。”   御医的医术果然精湛,说是一刻钟之内,其实银针扎进皮肤不到两分钟,皇帝就睁开了眼睛。庄妃正在一边吩咐御医小心开药,惹得皇帝心中感慨,以往他每次生病,醒来时床边都坐着满面忧愁的甄贵妃,偶尔还有泪痕,当真梨花一枝春带雨。那时她有感于甄贵妃心系于他,觉得后宫众妃都不比甄贵妃和他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因此独宠了甄贵妃这么多年。现在看来,庄妃明明也是心急的,可她不会像甄贵妃一样借此邀宠,甚至在面对他时,庄妃态度镇定,说他的病并不严重,养几天就会好了。   这个女人,把软弱的一面自己藏起来,和他在一起时只想化身盔甲,保护他。皇帝以往还年轻,觉得自己撑得起所有的压力,不需要一个女人的保护。可太子疑似谋反的行径,让皇帝心中的脆弱达到了顶点,面对这样的庄妃,皇帝很难不感动。   庄妃和皇帝之间的感情在皇帝的这次养伤过程中又提高了多少,这都不是现在还在五皇子府里的云苓能够知道的,对她的生活也没有影响。真正影响到云苓日常起居的,是皇上在头晕、耳鸣之症减轻后,恢复大朝会的第一天时,终于下了那道圣旨。   “朕自登基以来,薄役轻赋,勤政爱民,不敢丝毫懈怠。皇太子元后所出,地惟长嫡,朕嘱名师训以《诗》、《书》,教以《礼》、《乐》,望其承继祖业,宏日新之德。谁知近年来太子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惟肆恶暴戾□□,难出诸口。朕尚冀其悔过自新,故隐忍优容至于今日。然其生性奢侈傲慢,三十余年东宫杖毙者数百,肆意取用内务府贡品,日常宴饮器物远超太子规格。又屡出不忿之意,言语轻慢,若以此不忠不孝不仁之人为君,其如祖业何谕?今废其太子之位,暂且迁居景阳宫,任何人不得探视。”   众臣这阵子不是没感受到这对父子之间的暗涌,但谁都没想到皇上会这么轻易的废了太子。三皇子低头,安静地跪在人群中,更没想到的是,皇帝整张诏书里丝毫没提太子疑似私交大将的事,只死死扣住太子“骄奢淫逸、暴虐”等,是怕史书上留下冤枉了太子的名声?   不管众臣怎么想,反正皇帝放了个大雷之后就施施然退朝了。太子,不,二皇子愣愣地站在储君的座位旁,已经有小太监战战兢兢地上前,“殿下,咱们先走吧。”   只怕这一回去,以后就出不来了。二皇子眼神阴沉,扫过台阶下的诸位兄弟,又往武将那边看了一眼,跟着小太监走了。   五皇子府上,云苓本来还能让潘有仁三不五时地出门买点儿小玩意儿,只要不过分,正院儿那边检查的嬷嬷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结果最近,杨佩珊下令,府中所有人等不得与府外私自夹带任何物品,侧妃以下和娘家来往的信件也都一概停了,不遵从府中规定,私自帮小主夹带消息的奴婢一旦被查证,即刻杖毙。   这样严厉的条件,五皇子不但没露出丝毫不满,还在崔侧妃找他哭诉的时候旗帜鲜明地给五皇子妃撑腰。就是对外面的事情再一无所知,zheng治min感度再低,云苓也猜到大概是有大事发生了。   杨佩珊在府中的威望还是很重的,新令下达不过五天,府内就被她治得铁桶一般。云苓没了外面偷渡进来的新出的游记,只能趁杨佩珊不忙的时候来正院串门儿,这才知道太子被废了…… 第36章   太子被废,?京中人人自危,就怕被打成废太子同党。虽然现在皇帝看起来脾气还好好的,但古往今来哪次废太子闹出的动静小了?何况皇帝表现出来的好脾气能不能信简直不用犹豫,?废太子当天,二皇子还照常上朝了呢,?看样子丝毫没有收到消息。那这些大臣凭什么觉得自己家里不会一觉醒来就被围上了?   京中的百姓最会看人脸色,?先是常和达官贵人打交道的青楼、酒肆感觉出来不对劲,然后这种不安持续往下层百姓的身上蔓延,?最后连街上卖糖葫芦的叫卖声都小了。   与这种惶惶不安的气氛相反,?甄家自从太子被废之后就门庭若市,?大开府门迎八方来客。原本有关系的,?希望通过走动能让关系更亲近些;原本没有关系的,?在孔方兄的引荐下,?这不就搭上关系了么?   甄家的主要人物都在江南,?那里自古便是花柳繁华地,?捧着银子上门结交的豪商巨富数不胜数。甄家如今的家主甄应嘉仗着天高皇帝远,?皇帝对他们一家又信赖有加,?对这样大的场面并不以为意。连随着公主住在京城的甄瑳,都一改被五皇子敲打后的老实安分,?和人在外交际,?吃多了酒,大言不惭道,?“太子不成事了,?日后这大梁谁做主还未可知。我便是再纳两个妾侍又如何?”   这句话传到宫中,?皇帝的愤怒自然无需多言。甄瑳是奉圣夫人的亲孙子,在皇帝这里也略有薄面,纳妾这种小事,?别说他只是在酒楼里说说,就是真的做了,皇帝都不会说什么;可他前边那句话说得实在是往皇帝的心里捅刀子。得到消息后,皇帝当即就着人去训斥一番,又命甄瑳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一个月。   甄瑳只是一时被捧得忘了东南西北,皇帝的圣旨一下,他就知道这是自己之前说的话被皇帝知道了。也不敢再提纳妾的事,闭门思过的日期满了以后,连甄家在京城置办的府邸都不回了,只住在公主府里,做出一副夫妻恩爱的样子。   不知道别人对这件事是什么感觉,反正司徒晖是很愤怒的。现在司徒晖和云苓渐渐熟悉,偶尔晚上用膳之后也会聊一聊别的事,或许是因为云苓和三公主还算有点渊源,司徒晖并不避讳让云苓知道三公主的事,这次甄瑳的“大言不惭”就是这么被传到云苓耳朵里的。用司徒晖的话说,“公主为君,甄瑳是臣,就凭他这几句话,说他不敬天家都不过分!”   可老皇帝要护着甄家,谁能有什么办法?云苓伸手轻轻在司徒晖的后背上拍了拍,“俗话说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甄家如今可是昌盛至极了。”司徒晖今天这番话也就是在家里说说,堂堂皇子对着甄家一个区区捐官出身的孙辈尚且要隐忍,龙椅上的这位陛下当真是对甄家的优容太过了。   是啊,司徒晖回身搂住云苓,他们这些皇子,现在哪个不是“掩其锋芒,以图来日”呢?   第二天的日子不是逢五逢十的,侧妃、妾侍们不用去正院请安。云苓送走了司徒晖后干脆睡了个回笼觉,临近中午了才起床,这才发现外面白茫茫一片。云苓推开窗户,竟然是下雪了。   冷气“呼”地一声扑进来,唬得玉燕连忙把被子给云苓披上,“小主要赏雪也要穿好衣服啊,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云苓老实地关上窗户,这时的医疗条件不比后世,一个风寒就可能要了人的命。于是接下来云苓任凭玉燕把自己裹成了个球,这才得以出门赏雪。   地面上的雪已经积了三四寸深,云苓坐在夏天搭的秋千上,身下还垫着她之前为庄妃捣鼓出的发热蒲团的同款,忽然想起去年的事。那时下雪对她来说还是“麻烦”、“要加班”的代名词,现在已经可以悠闲地赏雪了。也怪不得后来她和紫竹聊天的时候,紫竹说宫里如今有很多女史羡慕她。这个年代的女孩子也没什么“人身自由”的概念,从小就是一个院子到另一个院子,皇子府里的院子对女史来说已经算不错。   “给咱们院儿里扫雪的加一碗红糖姜汤吧。”云苓轻声吩咐。   ================   紫竹还真的没说谎,云苓这个女史上位的例子在这一届还没分到各宫娘娘跟前的女史们心里可算是当代励志剧。许多女史都想着讨好四位一品妃子,也好给自己的终身找个饭票。四位妃子中又以甄贵妃为最,谁让她是三皇子的亲妈呢?太子废了之后,三皇子简直是把“入住东宫第一候选人”顶在脑门上了,这样的情况下,谁会不动心呢?   甄贵妃半靠在椅子上,翻着桌上各宫娘娘送来的帖子,一边分出心神来听小宫女的汇报,“张女史送来一双袖套,贾女史的是一双袜子,孙女史给娘娘做了双鞋……”   甄贵妃挥手止住小宫女的话,将手中的帖子递给贴身大宫女,“去和郑嫔说,本宫花房里还有几盆芍药开得正好,她们几个想来就来,招待她们几个赏花的,本宫还招待得起。”   大宫女出门传话去了,小宫女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墙上自鸣钟的钟摆左右荡着,过了一会儿,出去传话的大宫女回来了,身后还跟着甄贵妃身边理事的嬷嬷。甄贵妃早就离开了桌案,这会儿正躺在平时用来歇息的小榻上,左手懒懒地托着额头,对着小宫女扬了扬下巴。   小宫女十分上道儿地把人名儿从头报了一遍,然后才在大宫女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那嬷嬷上前接过给甄贵妃捶腿的小宫女手中的小锤子,力道适中地给甄贵妃捶腿,“张女史是房县县丞之女,能让人把她的东西递到娘娘这,说明这丫头和人交际的手腕了得;贾女史说起来倒是名门之后,为人处事也机灵……”   “出身都太低了,”甄贵妃懒懒地,没什么兴致,“机灵顶什么用?会交际也没什么好说的,昆儿媳妇会交际就行了,难道我还指望这些妾侍?”说着,甄贵妃嗤笑出声,“上届里有女史做五皇子的孺子,倒也不算辱没了。可如今太子倒了,我昆儿将来是要……连侍妾都能鸡犬升天的,现在从侧妃到孺子都是要从外面聘能帮上昆儿的为上,这些破落户家的女儿也配!”   那嬷嬷不想甄贵妃说话如此直白,还有些犹豫,“可今年夏天老太太那边传话,咱们家和贾家是老亲了,他家送女孩儿入宫参加小选本就是冲着咱们殿下去的,贾女史看着身姿丰润,应该是个好生养的,如今也还算亲近娘娘,就这么拒了,不好罢?”   “什么老亲,结亲的那一辈人已经作古了,荣国公在世时,陛下曾亲口叫废太子多随他学习,虽然没有名分,但也算是有师生之谊的,”甄贵妃的嘴角没有落下,“贾代善真该庆幸他死得早,若是真活到现在,也不知皇上和他君臣相得的情分还能剩多少。”   不过,想想三皇子府上到底只有一个儿子,甄贵妃又有些犹豫。最后一咬牙,吩咐那嬷嬷,“小选结束后会给这些女史分宫,到时候还是把贾女史分到咱们宫里来。”   嬷嬷行礼告退,剩下甄贵妃一个人躺了一会儿,又站在桌前对着宣纸写写画画,也不知在考虑些什么。   贾女史好不好生养还不好验证,但云苓知道,和她同处一府的崔侧妃,是真的不好生养。   翻过年去的二月,依旧是雪花飘飞的时候,崔侧妃在产房里挣命似的待了一天一夜,终于生出来一个哥儿。按照五皇子府的排行,这就是四哥儿了。   云苓当时不在芳华院,后来听杨佩珊说,四哥儿生下来就带着黄斑,身形瘦弱,十个指甲只长出了五个。崔侧妃醒来后云苓也让玉燕上门看过,玉燕回来后悄声叮嘱云苓没事千万别往崔侧妃生的这个小哥儿的身边凑,那孩子哭声细弱得和猫叫也差不多了,真撞上去万一出点什么事可就说不清了。   四哥儿身上的黄斑过了三天也没消下去,司徒晖觉得这是孩子还弱,就没让办洗三宴,直到满月时,云苓才见到这位小皇孙。   崔侧妃说是要坐双月子,在四哥儿满月这天没有露面。就是主角四哥儿,也只是包着襁褓被抱在奶娘怀里,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儿就又被抱回卧室了。云苓只能看见他皱着眉头的小脸儿,看不出他的身形是否赶上了别的满月的孩子。   云苓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听劝,杨佩珊和玉燕都说这孩子体弱,云苓在选贺礼的时候就避开了入口的补品和直接与皮肤接触的衣料,干脆让潘有仁找府里人用银子打了个小长命锁,技艺平平,称不上精致,但以她孺子的身份也不算失礼,这就行了。 第37章   四哥儿满月后没多久,?云苓捧着终于被自己养得分株了的绿萝去找杨佩珊玩儿,看得杨佩珊也是心里一叹,因着废太子,?最近府里管得太严了些,也不知道这人闷坏了没。于是试探地问道,?“后天三皇子纳侧妃,?你想去吗?”   云苓一时没反应过来,“三皇子?他不是有侧妃了吗?”   按理说,?大梁朝的亲王可以有一正妃、二侧妃、六孺子,?郡王则是有一正妃、一侧妃、四孺子,?而未分封的皇子是享亲王例的,?这样看来,?三皇子又纳了个侧妃似乎是没什么。但话不是这么说的,?本朝可没有皇帝的亲兄弟、亲儿子就必得是亲王起封的习俗,?像先帝的兄弟,?有不少都是他登基之后才封王的,?之前一直都是拿着亲王的份例,?官方称呼就是某皇子。而先帝封这些小兄弟就是从郡王起步,立了功才晋封亲王。   皇上之前一直压着各位皇子不给封王,?打的就是让太子登基后施恩的主意。虽然现在太子被废了吧,?皇子们还是有可能从郡王起步啊。   这也是如今各皇子府都只有一个侧妃的原因,毕竟得封亲王后再提拔老人也好、纳新人进府也罢,?那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可你在还是皇子,?享亲王例的时候就把两侧妃、六孺子都占满了,?封王的时候一看,哦豁,是个郡王,?府里侧妃和孺子都得减人了,就问你尴尬不尴尬?再者也显得急色不是?就连大皇子,看着府中是莺莺燕燕一堆,也没越过郡王的编制。   云苓这会儿已经低头盘算起三皇子之前的那个侧妃了。她在宫中时偶然见过一次,那时那位三皇子侧妃脸色还不错,不像是命不久矣的样子呀。这也不是云苓咒人,实在杨佩珊在接到三皇子府要从外面聘侧妃时也是这样的想法,见她这埋头思索的样子,笑着点头道,“对,之前有一个,这次进府的是三皇子的第二个侧妃。”   云苓有些好奇,“这位侧妃什么来头?怎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呢?”侧妃倒不用像皇子正妃一样,过门之前要请期、问名、纳彩等等,但也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事。三皇子这位侧妃,之前杨佩珊和她八卦四哥儿的身体时可是一点都没提到过。   杨佩珊也纳闷,“听说家里是威海的,刚入京没多久,在酒楼见了三哥一面,两人一见钟情,三哥回去就说什么都要纳为侧妃。”甄家近半年来恨不得鼻孔朝天,甄贵妃在给三皇子挑人时也百般挑剔,“这种哄孩子的说辞听听就算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大人之女了。”   本来这次最适合与杨佩珊一起去的是崔侧妃,皇家交际的场合向来是正妃和正妃一块儿说话,侧妃和侧妃凑做一堆。但崔侧妃生四哥儿的时候伤了身体,现在还在坐双月子,不能见风,所以杨佩珊就问云苓要不要一起去了。   云苓还真有一点点想去。一是最近太久没听见新鲜事,有点无聊;二是这不是个多么正式的场合,侧妃虽然沾上个“妃”,可说到底不还是“纳”么?既然娶的是小老婆,那她一个小老婆过去三皇子家的偏厅吃杯酒好像也不算过分?就当散心了。   三皇子纳侧妃的时候,地上盖了一冬的银被已经化了,云苓院中的桃树都开始结了花苞。三皇子府上处处张灯结彩,虽然用的是比大红低了一线的银红色,但也足以看出三皇子的态度。云苓在被领去偏厅和侧妃、孺子们在一起之前见过三皇子妃一面,这位三皇子妃站在银红色的屋子里脸色有些不好,但对着杨佩珊等人却会不自觉地露出一点傲气。   在偏厅里待了一会儿,云苓就发现把这样的宴会当成散心场合的想法错得多离谱了。讲道理三皇子妃给来贺喜的客人安排的地方还算周到,正妃们都在正厅,侧妃们在东厅,孺子们在西厅。一会儿三皇子侧妃进门之后要先去正厅拜见主母,至于东厅和西厅的侧妃、孺子们,就是跟过来看看热闹,招待她们的都是三皇子妃身边的大丫鬟或嬷嬷们,一会儿倒是能看到新侧妃,但不会有什么交谈的机会。   这会儿西厅里的孺子们正你来我往地聊妆容首饰。能陪着正妃出来做客的孺子,在府中基本还是得宠的,说起如今京中流行的妆容来头头是道,就连首饰,也是京城著名的银楼出品,精致得很。   只是大概是身份原因,大家在聊妆容首饰的时候不一会儿就会拐去某府的某某因为什么妆容特别受宠,或者是哪个簪子是某某和殿下感情正好的时候殿下给的……云苓在西厅里待了一会儿,就说自己想透透气,从西厅里出来了。   不想继续在西厅里待着是可以的,不过毕竟是在别人家,云苓也没打算往远走,打算在这院子里转一转也就算了。原本在西厅门口待命的丫鬟听说她不打算往远走,也就没殷勤地跟着。   如今已经开春,云苓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儿就渗出了汗。不知是不是三皇子常和武将人家交往的原因,云苓现在逛的这个院子既没有湖,也没有什么大树。好在西厅后有一座假山,虽然不是用中空的太湖石堆成,不能在假山里面乘凉,但山顶盖了座亭子,面积极小,也就能容一个人转身,对于出门在外动辄十几个下人前呼后拥的夫人、小姐们来讲,观赏性大于实用性。   不过云苓现在本来就是一个人,也就无所谓亭子的大小了。假山上通往亭子的台阶没什么青苔,云苓沿着台阶一路向上,在亭子里放着的石凳下坐了下来。坐下后云苓才发现,这亭子里往前看西厅的方向,视线还算清楚,但往后面看的视线已经被假山上的松树伞盖给挡住了。难怪那台阶虽然大概还算干净,但也有灰尘堆积,想来三皇子府上的主人是不来这个小亭子上赏景的——西厅那个方向有什么景致可言?   云苓本就不是因为赏景上来的,虽然有点失望,但也决定在这里坐一会儿。微风习习,吹得旁边松树的伞盖微微晃动,忽然听得从远及近一阵此起彼伏的鸟鸣,画眉、喜鹊、百灵……云苓这才注意到,她们待着的院子中,抄手游廊的檐下也挂着一排用银红色的纱裹着的鸟笼。云苓刚来时还以为那是灯笼,暗想这侧妃进府的排场不小,没想到竟然是做这个用的,看来三皇子府上对这位侧妃真的是相当重视了。   原来,本朝火yao管制得十分严格。除了除夕和春节,上至皇子,下至贫民,只有在娶正妻的时候才能根据身份不同去官商那里买些鞭炮,纳妾是没这个待遇的,哪怕是皇子的妾都不行——当然,如果非要较真,皇子们肯定可以通过别的办法弄到火yao,但也不会有人傻到非要纳妾时用啊——于是渐渐地,民间就开始流行起一种做法,就是纳妾的时候在屋檐下挂几只红布蒙着的鸟笼,到了时辰,红布一摘,鸟儿们受了惊吓,自然会奋力鸣叫,这声音连成片后,造成的热闹气氛也不比放鞭炮少了。   听听现在三皇子府里的声音吧,简直比放鞭炮还要热闹。云苓手中拿着宫扇缓缓地扇着风,看这架势,三皇子侧妃是要到了,云苓弯腰整理了一下裙子的裙摆,打算从假山上下去了。没想到就在她弯腰整理鞋袜这一会儿,就听见假山后方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那郑氏好歹是威海卫协理司参议大人的女儿,竟这么不着调,遇到个救了自己的男人就一心扑上去,我们娘娘也恼得很。过年时收到家里来信,娘娘就十分高兴,连声说府上大姑娘小时她还见过呢,是个知礼的孩子。如今大姑娘虽然入宫当女史,但和五皇子府上苗氏那种只剩个官宦人家之女名头的破落户儿不同,连那种人都能做皇子孺子,大姑娘名门之后,老国公赫赫威名,到了我们殿下府上,至少得是个侧妃的位置。谁想到……”   云苓心里一百只羊驼奔腾而过,你安慰人就安慰人嘛,干什么还拉踩咧?虽然说在苗云峰考上功名之前,苗家的确是就剩下个官宦人家的名头了,但是这位大姑娘既然是参加小选去了,八成也是国公府旁支吧?说得天仙下凡似的,你们娘娘真看好人家就趁人家还在宫外的时候下聘不就得了?人家去参加小选了,你说好可惜哦我家孩子的侧妃位置上有人了……云苓只能说,呵呵。   果然另一道声音就道,“这怎么敢当?三殿下龙章凤姿,前途远大,就是府上的孺子,也比别人府里的侧妃都强呢。”   “说起这个,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先头那道声音声音低了下来,像是在背后讲别人小话的样子,“三皇子妃看着是为人宽和,实际殿下身边的孺子过得真不如娘娘身边的女史,况且大姑娘如今在娘娘身边,每天跟着娘娘一起见见咱们这边的夫人们,不比被关在府里强?” 第38章   那国公府里的女人显然被说动了,?久久没有出声。过一会儿,两人脚步声渐远,云苓才从假山上下来,?绕回西厅。   这时三皇子这位新侧妃已经进了正厅,据同样在西厅的孺子们说,?近看那位侧妃确实是个美人,?况且人又年轻,要知道,?三皇子的正妃和之前那个侧妃可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看来这三皇子府要变天喽。   新侧妃从正厅出来时云苓悄悄看了一眼,?脸上的妆容太浓,?看不清五官如何,?但脸型是标准的瓜子脸,?脸颊又饱满,?透出旺盛的生命力。三皇子妃嘴角翘起,?很高兴的样子,?只是眼神微冷,?看样子也觉得这是个劲敌。   就连宫里的甄贵妃,都特意派来嬷嬷、太监,?给这位侧妃赐下礼物。要知道,?侧妃真正进府之后是要跟着三皇子妃进宫的,甄贵妃若是那时给侧妃赐东西,?礼单再长都不会有人议论。可特意把东西赐到纳妾仪式上……侧妃带过来的人一脸与有荣焉,?三皇子大概也觉得亲妈贴心吧?笑得很是开怀,?三皇子妃夫唱妇随,跟着三皇子一起笑,但云苓总觉得三她眼睛里的冷意更重了。   宾客们不知是对着这不合常理的行为真的不以为意,?还是在装傻,总之宫里来过人后酒宴的氛围更热闹了。云苓跟着杨佩珊坐马车回府时,杨佩珊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威海卫协理司的参议大人,难怪甄贵妃等不及这位侧妃进宫拜见就赏东西了。”   如今航海业发达,梁朝地大物博,自然免不了和西洋人往来。于是先帝选了三个沿海的卫所——台州卫、雷州卫和威海卫,在军事衙门旁边设立了协理司,专管和西洋人的贸易。三个协理司中,威海卫协理司衙门是总部,管辖台州和雷州的协理衙门,威海卫的参议大人也比其他两个卫所的参议官高两级,是正三品。   当今皇帝在给大皇子到五皇子挑皇子妃的时候,想的都是众皇子能一心辅佐太子,所以皇子妃们的家世没有一个高的。三皇子妃父亲的官品比杨佩珊的父亲杨大人还低一些,如今新来的侧妃娘家得力,又得甄贵妃看重,还年轻貌美,简直是压倒性优势。   云苓和杨佩珊八卦不知哪家国公府想把大姑娘送到三皇子府上,结果被这个侧妃截了胡的时候,干清宫中灯火通明,天子跟前掌管收集消息的飞鱼卫首领正跪在大殿里。   皇帝手捧他呈上来的奏折,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没有问那些“你是不是确定”的废话,因为这一任飞鱼卫首领行事稳妥,不确定的消息断然不会报到他这里来,还是在他没有问话的情况下。   可正因为知道这奏折上的消息是真的,皇帝才越发生气。赵文英,前科进士,天子门生,他把人放到御史台,让他任监察御史,难道不是皇恩浩荡吗?结果就因为三皇子给的区区三万两银子,他就上书状告太子。   当然了,太子也的确和武官们走得近,但赵文英上奏折的目的不是忠君,而是甘心受三皇子的驱使,想为三皇子谋夺太子金冠,这就让老皇帝出离愤怒了。知道太子和手中有兵的武将交好的时候,皇帝心里很不舒服。可如今太子已经被废,景阳宫冷冷清清,又让皇帝想起太子小时候的事来,不由得心软了。太子再不好,也是他一手养大,被废之前还是储君,三皇子身为人臣,却不遵为臣的道理,是何居心?   第二天上朝,皇帝就率先宣布了允许二皇子时不时出宫转转。虽然不像以前身为太子时可以随时出宫,而是要先到干清宫递交申请,但这也算变相解了太子的禁足了。   大臣们一片惊呼,称皇帝此举“恐有刀兵之祸”,不一会儿就跪下了大半个朝廷。皇帝叹息道,“二皇子已经不是太子,如今又未开府,怎么对待二皇子已经不是国事,而是朕的家事。众位家中都是有小儿子的,就当体谅朕一片爱子之心吧。”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大臣们还能说什么?民间还有父母偏疼次子、三子,虽然把家业交给长子,但在分家的时候多给心爱的儿子些钱财的呢。于是只能起身,就当这个话题过去了。   没想到众人身还没起利索,就见一个人跨出文臣的队列,语气坚定,“既然如此,请陛下早立太子,以安天下民心。”   司徒晖定睛一看,原来竟是督察院的左副都御史。这位老大人是他岳父的顶头上司,司徒晖正想着这股妖风是哪里吹起来的时候,礼部左侍郎也出列,双手高举玉圭,“臣附议。”   之后又有七八位大臣站出来附议。皇帝的御座离大臣们真的太远了,哪怕司徒晖身为皇子,站在大臣们的前面,还是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皇帝不辨喜怒的声音传来,“哦,册立太子,那依爱卿之见,哪位皇子可以担此重任呢?”   左副都御史见皇帝没有生气,又想到上旬从威海和江南的来信,越发觉得自己马上要说出的话符合皇帝的心意,“虽长幼有序,但大皇子实在难当大任,依臣愚见,当册三皇子。”   站出来的那几个除了礼部左侍郎之外都说了附议,没站出来的大臣见此情形,生怕自己落于人后,在新太子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于是也不断有人附议。最后一道声音落下,大殿内一片寂静,众人这才发现出声附议的竟然有今天站在这里的一半了。   “三皇子这么好啊,”老皇帝的声音带了点笑意,指着离自己就差一个台阶的位置,“以前二皇子就坐在这里,也不是没对朝政做过评议,他就做不到这样能让半个朝廷的人都心服口服。”   然而那时的二皇子是太子啊!和朝臣们是有君臣名分的,尚且做不到众人一致同意他的意见,现在的三皇子凭什么让这么多朝臣保举?礼部左侍郎的额头上渗出的汗越来越多,他今天站出来只是想让皇上考虑一下立储的问题,毕竟皇上年纪也大了,可从没想过和众人一起向皇上示威啊!   正心里盘算着怎么把自己摘出来,就听上首的皇帝又开口道,“李爱卿怎么不附议啊?难道三皇子不是你心中的人选吗?”   礼部左侍郎绷住了身体,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如,“立储关系国家根本,臣对诸位皇子的德行并不熟悉,不敢妄言。”   “你不熟悉不要紧,这满朝文武不都熟悉朕的三皇子么?”皇帝这时想到了赵文英,低头一看,赵文英虽然没在先站出来那七八个人里,但也是出声附议了的,于是冷笑数声,指着三皇子道,“二皇子悖逆,尽失人心;你却能让操纵得满朝文武保举你,比二皇子的危害要大十倍、百倍。”   原本出声附议的大臣们顿时噤若寒蝉,就听皇帝继续道,“三皇子自幼不循臣道,与二皇子屡有争执,甚至咒魇二皇子,满宫皆知。朕顾念骨肉亲情,不曾追究,没想到如今他又以重金贿赂朝臣,结成党羽,以为朕已经年老,就时日无多了吗?”   这话其实有点欺负人了,三皇子和二皇子不对付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被气得跳脚私下骂一骂,皇帝也不是不知道,上升到“咒魇”的高度就太过了。不过皇帝这么说了,谁敢反驳?台阶下的众人汗如雨下,胆小的甚至浑身颤抖。   皇帝虽然尽力克制,仍觉得眼前发黑,耳朵里的轰鸣声更大了。大太监常礼见势不妙,连忙把激动得站起身来的皇帝扶回龙椅上,就听见皇帝语气镇定,“储位之事,朕心中自有决断,退朝。”   一场朝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这是刚才出言赞同三皇子为太子的朝臣们没想到的。细想刚才皇帝那话,和“不忠不孝”也没有太大差别了,只是没明晃晃地说出来而已。   三皇子司徒昆茫然地跟着众人一块儿往外走,失了魂儿似的。原本围绕在他身边的大臣们这会儿却不见了影子,每个人心中反复思量的都是皇帝刚才的话——对储位人选已有决断,目前来看二皇子和三皇子是铁定没戏了,大皇子为人荒唐,难道是五皇子?还是几个没成婚的小皇子?   云苓感觉,杨佩珊在这段时间忽然就忙了起来。这种忙不是花蝴蝶似的到处赴宴,而是听嬷嬷们汇报的时长明显增加,尤其有一位宋嬷嬷,是专管府外送来的礼物的,杨佩珊在听她念礼单时明显比以前认真。五皇子也是,每天晚上在前院的时间明显多了起来,虽然来云苓这管彤院的频率和以前没差多少,但几个侍妾明显不容易见到他了。   皇帝却不管自己在朝堂上放了雷之后朝臣和皇子都是什么反应,四月初,宫中又传出消息,空悬了二十余年的凤位,终于有人要坐上去了。 第39章   这个在前朝人心惶惶中坐上凤位的,?不是这二十余年都被众人推测可能接过凤印的甄贵妃,而是入宫后一直默默无闻,直至近两年才稍微有了点存在感的庄妃。   原先和甄贵妃交好的命妇们心有惴惴,?以后要打交道的这位继后,也不知是不是好相处呀。宫里不是谁都能进去的,?那可以走迂回路线嘛。自从宫里放出风声后,?庄妃的娘家刘家门口的地面都被磨薄了一层,幸亏庄妃的兄长,?如今的刘家家主还算冷静,?吩咐下人不得张狂,?同时紧闭门户,?并不随意赴宴、拉帮结派。   四月二十日,?钦天监测出的吉日,?喜鹊一大早就在长春宫门口叽叽喳喳。卯时一刻,?礼部右侍郎持诏书宣布庄妃刘氏正式成为皇后。皇后之父按例追封承恩公,?由其长兄袭爵,?其母封承恩公夫人,?大赦天下,又赐各州府老人、女户牛酒,?一时之间,?百姓十分欢腾。   京中因为废太子带来的紧张之气一扫而空,有条件的人家甚至挂起了灯笼。五皇子府上也终于不那么紧张,?允许侧妃、孺子们和娘家往来了。   宣旨之后是封后大典,?五月末,?伴随着礼炮的声响,庄妃一步一步走到皇帝身边。甄贵妃看着这场面,几乎要撕碎了今天刚换上的第四条手帕。偏偏这个时候还不能称病缺席庄妃的封后大典,?免得落个“心怀怨望”的罪名。   按照先帝时的惯例,典礼完毕后,新皇后应该迁居坤宁宫。但庄妃以“元后劳苦功高,非我等可比肩”为由,坚决推辞迁宫,继续留在了长春宫。皇帝刚废了太子,本就对元后心生亏欠,听见庄妃这样说,也就顺水推舟同意了庄妃不迁宫的请求。只是平时难免觉得委屈了继后,一来二去,两人感情越发和睦。   而同样是在皇宫里,甄贵妃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庄妃既然已经被册封成了皇后,自己执掌宫务是理所应当的。之前甄贵妃手中有权,所有人的份例都是从她手上过,自然能享受到许多贵妃份例之外的东西,如今么,继后也不故意找碴,只按照先帝时贵妃的份例给甄贵妃送东西,就让甄贵妃处处不顺心。   偏偏这不顺心还不能和皇帝说,毕竟继后也没克扣她的东西,官司打到御前继后都不用怕。昆儿被皇上训斥之后,甄应嘉动用了奉圣夫人在宫里埋的暗线告诉她要沉住气,可甄贵妃怎么也没想到忍来忍去,原本近在咫尺的凤印就跑到别人那去了!   只能说皇帝这个决定来得突然又意外,云苓离宫的时候都觉得以皇帝的年纪,可能有生之年都不会册立新皇后了。那是她虽然看出庄妃以后有可能在四妃中居首位,但也没想到短短两年,庄妃就能打败在宫中经营了二十余年的甄贵妃一举封后。封后典礼是没云苓什么事儿的,只是典礼过后三天,估摸着新皇后大概歇过来了,杨佩珊就带着云苓一起进宫贺喜了。   庄妃成了皇后,长春宫却还是老样子,摆设以温婉秀丽为主,显出了这宫殿的主人品味不俗。   杨佩珊一进屋就满面笑容,蹲身下拜,“恭喜母后,守得云开见月明。”   这就是故意亲近了。以前皇后还是庄妃的时候,杨佩珊对她的称呼“庄妃母”就是皇子、公主们对不是自己生母的主位嫔妃的亲近叫法。如今庄妃封了皇后,关系疏远的如三皇子称呼一声“皇后娘娘”也可以,但杨佩珊当然不会那么叫,改口叫“母后”十分利索,一点儿也不勉强。   皇后摆了摆手,别人不知道她这个皇后是怎么来的,杨佩珊这样聪明的应该能猜到才是,不过是沾了没有儿子的光罢了。三皇子和二皇子掐得太厉害了,偏偏皇上还不想这时候立太子,可不就得找个人把甄贵妃母子压下去吗?淑妃资历浅,惠妃也有个儿子,真做了皇后说不定也会生出野心,只有她最合适。想到这,皇后心中觉得有些讽刺,她生了三公主后就再未生育,当时谁不说她可惜?那些人可能想到如今的情形?   对着杨佩珊,皇后淡淡地扯出一个笑来,“都是皇上的恩典。”她无意多谈论封后的事情,只提醒杨佩珊道,“最近外面看着是安静些了,其实暗地里的闹腾从没停过,你和老五也要小心。”   杨佩珊应是,叮嘱过一回,皇后觉得自己尽到了同盟的义务,于是扯开话题,看着杨佩珊身后宫女抱着的花盆,不由得笑了,“什么好东西,值得你们巴巴地送来?”   原来那花盆里种着一棵一尺高的秧苗,被修剪成疏密错落的样子。仔细看去,嫩绿色的叶子里还藏着几朵小花,花极小,不起眼,唯一比别的花儿有趣的是这一株上面没有嫁接的痕迹,偏偏同一个母株上开出的花红的、黄的、紫的、白的都有,也算有趣。   杨佩珊笑道,“还不是母后给我们家里指了个好人儿,”她笑着拉过站在身后的云苓,“原本是她娘家兄弟找来的盆景,叫灯笼果,母后别看现在这秧上的花儿不起眼,等到结果的时候,不一样颜色的花儿结出来的果子颜色也不一样呢。原本她说了我还不信,谁知时候一到,这秧儿开出的花果然是五彩缤纷,就拿来给母后赏玩了。”   这些小东西才能显示出亲近,要真庄妃一成皇后了就金银珠宝成行成列地往长春宫送,那他们五皇子府上都成什么人了?况且皇后也不缺那些贺喜的东西。   果然皇后很给面子,打量一下花盆,对杨佩珊道,“好,我看那窗台下的花儿早该换了,看来看去都腻歪了,”说着吩咐白沙,“把这盆灯笼果就摆在那,每天上午还能照到太阳。”   白沙当即吩咐小太监把原本的盆景搬出去,又从库房里翻出些配饰来配杨佩珊带来的这个素瓷的花盆。回来的时候只听云苓道,“西洋传过来的,也就是看个新奇,和娘娘这里原本的牡丹比不了的。”   皇后就笑道,“光是这新奇就胜过多少千篇一律的盆景了。”   一时间长春宫里可谓和乐融融,直到杨佩珊和云苓出宫,皇后还叫紫竹赏了几支下面新进上来的绒花。和杨佩珊的礼物差不多,这宫花也是惠而不费,表示亲近意思而已。   收到了皇后的提醒,杨佩珊回府后倒是没取消侧妃和各位孺子和娘家联系的权力,但来回检查更认真了,就连来往的信件都是拆开查过才发到对方手里的。谁知道都这么小心了,府里还是闹出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原来,册立皇后之后,皇帝是铁了心要把三皇子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削到最低。恰巧这时传来江南盐商囤积居奇,使百姓无盐可食,以致患病的消息。皇帝上次下江南就已经发现江南盐商生活过于奢侈,可如果他们在自己奢侈的生活之外还连一条活路都不给百姓留,那就是在动摇国本了。   如果是三皇子在朝堂上显露势力以前,皇上可能直接就把这件事托付给甄应嘉了,反正他家在江南已经二十余年,肯定能很快查出原委。可一旦发现了三皇子的野心,皇帝就难免对甄应嘉也不放心起来。   六皇子已经十六岁,去年开始就上朝听政了。皇帝干脆给小儿子便宜行事的权力,然后把人派到江南调查这件事去了。   这还是六皇子第一次被父皇委以重任,他自己又还没见识到太多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仍保有一腔赤子之心。在路上,六皇子就带着一大半的护卫从皇子仪仗中脱身离去,悄悄在运河经过的途中查访。这一查,真可谓是触目惊心。于是六皇子一边给在京城的皇帝发密折,一边尽量加快速度,赶在仪仗前走访每一个县的情况。   上路之前,六皇子就听皇帝说过江南盐商奢侈,真的到了江南,六皇子才发现皇帝真没说错。上次皇帝来江南巡视河工,盐商们都知道御驾就在江南,还能收敛一些,现在六皇子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到了金陵,才发现这里的盐商何止是奢侈能形容尽的。什么用红枣、人参养鸡,然后早餐吃鸡蛋啊;什么用人奶养猪,等到猪一个月时杀来吃啊……作为一个皇子,六皇子司徒晨都觉得,他们这些凤子龙孙还真未必有这里的盐商们吃得“金贵”。   当然,盐商生活极尽豪奢,六皇子虽然心里有一种“原来我在衣食住行上不是全天下最好的”落差感,但也不至于让六皇子真正怎么样。真正让六皇子愤怒的是,金陵、苏州、扬州等地几家大盐商联合起来哄抬盐价,附近耕种为生的百姓已经将近一年没吃到盐了。今年许多人家的地里已经能看见杂草和结块的土,正是平时吃不到盐,耕种的时候没有力气导致的。这样下去,百姓离卖房卖地,就为了吃一口盐还远吗? 第40章   相比普通商人,?盐商们与上层官员们的联系更为紧密,六皇子出京没多久,江南的盐商们就接到了消息。六皇子的仪仗到达金陵的时候,?市面上的粗盐已经降价,虽然还是贵,?但普通人家咬咬牙,?每个月还是可以买几两的。   六皇子当然深知这里面的猫腻。被皇帝委以重任和为民请命的使命感叠加,六皇子当然不满足于看到个“太平盛世”就打道回府,?而是决定在江南多留一阵子,?查清这次哄抬物价的都有哪些盐商。   在官场上拥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的大盐商们并不惧怕六皇子,?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个还没正式领差事的半大孩子。有条不紊地往金陵大户人家和京城发了几封信,?盐商们就开始对六皇子进行热情的招待了。陪吃陪玩都是小意思,?训练好的扬州瘦马都拉到六皇子跟前晃了好几圈儿。   先不说六皇子在这样的温柔乡里到底是能坚持本心,?还是过不了多久就乐不思蜀。京城,?五皇子府里,?陈氏对着眼前的信纸,?怔怔地落下泪来。   陈氏的贴身丫头从外面进来,见陈氏满面泪痕,?不由得心下焦急,?“姨娘别哭了,万一把眼睛哭肿了,?您怎么办啊?”   见有人回来,?陈氏将“家中”寄来的信件收起来,?“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丫鬟低下头,底气不太足的样子,?“奴婢刚刚在二门附近的那个院子里待了一会儿,看到殿下身边的苏公公往管彤院方向去了。”   这几天殿下往管彤院去得频繁,看得府中的侍妾们一阵眼热。可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人家是皇后娘娘赏下来的人?如果不是不得已,陈氏也不想和苗云苓交恶,可这不是没办法了吗?手里握着叠好的信纸,陈氏的神情坚定了起来。   云苓还不知道有人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来,这会儿正兴致勃勃地吩咐冬雪把之前做好的衣服拿过来,一边对苏红保道,“殿下怎么忽然想起带我去玩儿呢?”   苏红保对这位苗孺子是服了,一边觑着在衣服对里一边翻翻捡捡的玉燕,一边低声道,“殿下正在府上湖边钓鱼,想起大姐儿说过去年和苗小主在庄上摘莲蓬的故事,说您是个会玩儿的,就让奴婢请您过去呢。”   这一年来,苏红保是眼看着五殿下对管彤院越来越热乎,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五皇子妃对眼前这位苗孺子也颇好。五皇子妃向来贤良大度,对孺子、侍妾没什么都敌意,但真让她和妾侍们亲如姐妹那就是强人所难了。偏偏这位苗孺子就是能做到和五皇子妃姐妹相称,连府上的大姐儿都颇喜欢她。   “多谢公公提点,”云苓示意一边的小丫头给苏德儿倒杯茶,视线扫过已经展开平铺在床上的衣服,对玉燕道,“那选件窄袖上衣,你看着配条裙子,不必太花哨。”   五皇子府正院儿后边就是一片湖,云苓换了一身方便活动的衣服过来,只见司徒晖正一手拿着鱼竿,靠着湖边的栏杆,姿态悠闲,并没有“必须钓上鱼”的那种执着。   云苓上前行礼,“殿下万安。”   司徒晖姿势不变,声音却比平时放低了些,“免礼。”说着,司徒晖似乎感到鱼钩动了一下,用力一拽,竟然是一条活蹦乱跳的鲫鱼。   听刚才苏红保的意思,似乎是司徒晖想要钓鱼的时候就让苏德儿去喊她了,到现在一共也没多长时间,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提着的水桶里已经有五六尾鱼了。   司徒晖似乎是尽了兴,将手中的鱼竿递给云苓,云苓见他没有回去的意思,就将鱼竿一甩,有钩儿的那头就沉到水面下去了。过了一会儿,云苓感觉手里一沉,将鱼竿往上一挑,竟是个空钩。见司徒晖的“战果”这么辉煌,她还以为在这里钓鱼很容易呢,没想到出师不利,只能将鱼钩又放下。   倚在栏杆上站了一会儿,云苓又感觉鱼钩在动,连忙将鱼竿拿起来,这次竟然又没有鱼。云苓将钩子收回细看,发现上面连她刚才挂上去的鱼饵都没有了。“这湖里的鱼也知道妾不如殿下顶用不成?就会欺负妾。”云苓跺了跺脚,“我还不信了,难道就一条也钓不上来?”   见她两次都是空钩,司徒晖忍不住笑了,“我听大姐儿说你摘莲蓬时不是挺厉害的嘛,怎么这会儿收线不是早了就是晚了?”   “莲蓬长在水里,又不会动。”云苓不服气地轻声道,生怕吓到了来咬钩的鱼。过了好一会儿,云苓感觉手中一沉,“哎呦”一声连忙收线,没想到这次的鱼是个有分量的,云苓刚把鱼拎出水面,手上的力气就撑不住了,连声叫玉燕来帮她拽着。钓过鱼的知道,有时候两人收线还真未必有一个人收得利索,尤其云苓和玉燕之前没有配合过,两人使的力气不在一个方向,一时僵住了。等云苓和玉燕反应过来,原本上钩的鱼早就咬断了垂钓的丝线,溜之大吉了。   刚才那一下已经够云苓看出那是条花鲢,这会儿鱼跑了,云苓气得丢开鱼竿,转头看着司徒晖的眼睛眨呀眨,“咱们今天晚上就吃红烧鲢鱼吧。”   司徒晖被她逗乐了,示意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把那水桶送到厨房去,一边对云苓道,“行,我钓上来那条鲢鱼给你吃。”   两人一起往管彤院走去,云苓估摸着司徒晖今天心情倒好,说了几件去年在庄子上的趣事,惹得司徒晖笑得越发开心。路过一座假山,云苓突然听到悲悲切切的哭声。幸亏如今是夏天,天还没有黑透,不然云苓就要以为自己是见鬼了。   不过眼下的情况也和见鬼了差不多,假山后的女子身形纤巧,正对着面前那一丛花吟诵道,“高台不见凤凰飞,招得仙魂慰所思。秋露庭除蛩泣处,晚风篱落燕归时……”   诗的意境清冷,念诗人的语调婉转,还带着几丝愁绪。这么好听的声音,如果不是时间地点不对,云苓都忍不住要问问她是为什么发愁了。   在前面开路的太监已经提灯过去了,“何人在此?”   那女子转过身来,竟然是陈氏。被小太监的声音一吓,她的诗没有继续念下去,而是转过身来,终于发现了司徒晖一行人似的,“妾见过殿下。”   云苓看到她头上的字已经从金黄过渡成橘红色,看来今晚是故意的了。   别说,这样朦胧的灯光下,还真有几分灯下看美人的意趣。云苓笑着看向司徒晖,想看看他的做法。   司徒晖的做法相当简单粗暴,指着假山边上那丛凤仙花吩咐苏红保,“既然陈氏喜欢,你让管花木的小太监给她在院子里种一些。”   云苓差点笑出声来,她保证,陈氏大晚上出来念诗,重点绝对是诗中蕴含的愁绪,至于咏的是凤仙还是海棠,那重要吗?偏偏司徒晖就能直接让人给她挖一丛凤仙回去,也不知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   陈氏原本摆好了角度,这会儿也微微僵硬,只能上前,“多谢殿□□恤。”   司徒晖也觉得自己很体贴下人,都没责怪陈氏大晚上的险些吓到他,于是点点头,“一会儿各院门就要落锁了,你先回院子吧,赏花也不急在一时,明天我就叫他们给你送过去。”   陈氏低头应是,云苓站在司徒晖身边,忍不住感叹陈氏真的是司徒晖后院里外貌的最高标准。就这垂首的姿态,行礼时露出的那一小截手腕,举手投足间都可见风韵。   云苓却不知,在陈氏刚入府时,这招确实好用的很。那时司徒晖盛宠崔侧妃,对杨佩珊的信任也在崔侧妃一次又一次的耳边风中逐渐减弱,小妾们到他跟前吟一首满是愁绪的诗,然后说因为很久没见到殿下了,府中的下人看人下菜碟,给妾这边的份例略有瑕疵云云,如果当时司徒晖不是下定决心要去谁那里,多半能把他直接拉到房里去。   而且,这个计策最妙的一点是,当时司徒晖虽然对杨佩珊的信任逐渐减弱,但对正妻的尊重还在。男主外,女主内,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在内院管事的任免上提出什么意见。何况侍妾们给他指出的问题又不大,至多是长时间见不到他,份例里的素菜以前是白菜心儿,现在被换成了白菜梆儿而已。这种捧高踩低的事他在宫中也经历过,根本不是换一个管事能解决的。   现在司徒晖因为四哥儿的身体,对崔侧妃也隐隐有些怨气生出来:一连两个孩子都没生好,可见是崔侧妃身体不行,不适合生孩子。四哥儿身体那样,让司徒晖连亲近都不敢,就怕亲近过了,可某一天那孩子和三哥儿似的,说没就没了。   这样的情况下,已经长成并且聪明伶俐的大哥儿就很讨喜了。杨佩珊不至于主动用孩子争宠,但司徒晖因为看重大哥儿来找她商量事情,难道杨佩珊会拒绝吗?时间一长,两人的关系虽然不至于恢复到新婚如胶似漆那会儿,但也比前几年强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从评论过来发现本章太监名字写错了,我捉个虫…… 第41章   心里盘算着明天让杨佩珊敲打一下府里的管事们,?司徒晖和云苓一路走到了管彤院。桃花花期早就过了,门口的那棵桃树上已经结出了杏子大小的果子,这会儿还是青色的,?看着倒有几分可爱。   廊下摆着苗云峰送过来的各色盆栽,包括上次献给庄妃的灯笼果,?云苓这里也有剩下的。司徒晖一路沉思,?到了管彤院也没有点菜,最后的菜单是云苓定下的。   司徒晖来管彤院的时候,?照例菜色会丰富一些。桌上那道红烧鲢鱼本是云苓赌气才要的,?没想到味道竟然不错,?云苓忍不住多吃了几口。司徒晖倒喜欢旁边的干炸排骨,?就着排骨干掉三碗米饭。   饭毕,?两人洗漱后躺在床帐里,?司徒晖才对云苓道,?“我听说你弟弟想要回南边?”   云苓也不问他是从哪里知道的,?事实上,?只要司徒晖想知道,?他的消息渠道总是比她这个关在府里的孺子多的。于是利索地点头,“回乡祭祖,?好像还要考童试。”认真算起来,?苗云峰今年才十六岁,这个年纪要是能考上秀才,?绝对可以说是年少有为了。   司徒晖一脸沉思,?“也好,?只是这一回去,你们姐弟再见面就不容易了,还是要多写信联络才是。”   云苓点头,?语气怅然,“是啊,只是我还是觉得他回去得早了些,要我说,等到书院的夫子们说他够资格考乡试了,他再回去不迟。如今这么早就走,考完了秀才岂不是还要来回奔波?”科举考试要求考秀才和举人时都要在户籍所在省份,只有到了考进士的时候才能回京城。如今可不是后世,出省考试只要提前一天从家里出发就可以了。上次苗云苓和苗云峰从江南赶到京城,花了大半年呢。   司徒晖觉得云苓说得也有些道理,又听云苓低声嘟囔着“破孩子,拗得很”之类的话,不由得暗笑云苓还真是长姐如母。他把手伸出被子,拍了拍云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男孩子长大了,多出去走走不是坏事。”   云苓倒不是那种非要把弟弟拢在身边的性子,可苗云峰这年纪放在后世还是高中生呢!只是大梁男子十五成丁,苗云峰竟也算个大人了。   司徒晖还在说他十六岁的时候在读些什么书,说着说着,枕边人就从“真想不到还有这种事,那当时殿下是怎么办的呀?”,变成了“是嘛,殿下真厉害,然后呢?”又过了一会儿,听不见身边人的声音了,司徒晖低头一看,才发现云苓早就睡过去了。此时帐幔还没有完全放下,床帐外的蜡烛光影微微晃动,显得此刻莫名柔和了起来。   司徒晖低头一笑,低声吩咐人过来把蜡烛熄了,躺在云苓身边,不一会儿也会周公去了。   第二天不是请安的时候,不过云苓心里有事,练完了大字后就来了正院儿。   刚到正院,云苓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见是她来,魏紫把她迎到了杨佩珊平时招待亲近的人的花厅,一边不好意思道,“孺子莫怪,我们娘娘昨晚有些没睡好,这会儿刚起身,还在梳妆呢。”   云苓还真有些诧异,随即就是不好意思。昨晚司徒晖在她那里过夜,今早司徒晖要去上朝,云苓就跟着一起起来了,所以今天写完字才卯时四刻。每到逢五逢十,妾侍们过来给杨佩珊请安大概也是这个时辰,她没想太多就直接过来了。没想到杨佩珊在不接受妾侍们请安的时候也会起床晚一点,于是连忙道,“我不急,你们这里的点心不错,你快不用管我,去姐姐身边服侍是正经。”   魏紫行了个礼,叫小丫鬟看着给云苓添茶和点心,转身就进屋了。   杨佩珊果然就在梳妆台前坐着,一边给她梳头的丫鬟和魏紫是一批,叫赵粉,也是杨佩珊的心腹。于是魏紫在禀告消息的时候也没有犹豫,“在竹林旁扫地的小太监说,他昨天看见陈氏在假山一带拦着殿下了,转身回院子的时候面色不太好,当时苗孺子也在。今天一早,殿下让苏红保的小徒弟来了咱们这儿之后,还吩咐给陈氏移栽过去几株凤仙花……”   “我说么,云苓不像是会挑事儿的人,”见自己的发型已经定型,赵粉正在选步摇,杨佩珊的身体往后靠在椅子背上,“一会儿我问问是怎么回事。”   云苓今天过来还真不是因为陈氏昨晚的截人未遂,不过既然杨佩珊问了,她就按照当时的情况回答了。说实话,昨天晚上陈氏的所作所为是有表演给司徒晖看的意思,但杨佩珊也没觉得她是在故意给自己上眼药。只是司徒晖既然觉得陈氏的愁绪来自下人慢待,杨佩珊就吩咐吴嬷嬷和宋嬷嬷光明正大地去敲打了一番管侍妾份例的下人。至于这突如其来的敲打是因为什么,当然也没有瞒着的道理。   杨佩珊的动作都是后话了,这会儿两人闲聊了两句昨天的情况,云苓就说了自己的来意,“我家云峰那孩子说什么都要回南,前两天递过来的信里说得不太清楚,我想把人叫过来问一问,所以来求姐姐。”   自从有了新皇后,不说别的地方,京城诸皇子之间看着是和平多了。外面的形势没有那么紧张,杨佩珊自然就不会对妾侍和家人联系管得太严,很爽快地就点头了,“你让你身边的人去传口信儿吧,等你弟弟的帖子递过来我给过就是了。”   一年多不见,苗云峰长高了不少,看着也有些大人的样子了。一进门就给云苓行礼,“姐姐还是那么漂亮。”   云苓笑着虚点他,“贫嘴。”如今见一面不容易,云苓也不在客套上浪费时间,“我问你,怎么突然就想回南边了?你在京城读到能参加乡试不好么?”   苗云峰挠头,“姐姐,我今年十六了。”   “你姐姐我还没到记不清你年纪的时候。”云苓叹气,当着苗云峰,她也不说十六岁还没到成人的年岁,只是道,“当初咱们两个从江南到京城,一路何等艰难。你这次自己回去,一路又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苗云峰小脸儿通红,“不是这个,我是说,我也到了成亲的时候了。”   啊?云苓之前还真没想到这里过。不过仔细想想,以古人的年纪来看,苗云峰也到了该相看的时候。司徒晖就是十七岁时和杨佩珊成婚的,可苗云峰非要在这时回南,“有谁提了你不好拒绝的亲事了不成?”   苗云峰本来不想让姐姐太担心,但话一出口,又觉得让姐姐多知道一点也不坏,于是道,“倒没有直接来和我提,只是这几次来送礼的定城侯府管事突然变得热情了许多,我还有几个交好的勋贵家旁支出身的朋友,说是定城侯府老太太有意给外孙看亲事呢。”苗云峰摇摇头,“虽然说这个外孙未必是指我,人家有亲外孙不是?可我就怕万一那边给亲外孙看完了再想起我来,真论起来,如今的定城侯府也是咱们舅父,真等那边开口了可就不好推脱了。”   这时候说“见舅如见娘”、“娘亲舅大”,如果苗父苗母都在,自然轮不到定城侯府的人来给苗云峰说亲。可如今麻烦在苗家已经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长辈了,定城侯府上辈分又高。苗云峰要考科举,真和长辈顶起来,名声还要不要了?   而真顺着定城侯府的意思娶妻,不说苗云峰,云苓自己就是不乐意的。如果女方人选是那边定下的,那等结婚后新媳妇肯定要和定城侯府走动,到时候一来二去真被定城侯府拉到坑里怎么办?如今京城的水浑得很,论心眼儿,苗云峰再聪明,毕竟少吃了几十年的米。   只是江南也未必安全,云苓见弟弟去意已决,只能叮嘱他回了家之后闭门读书,不要掺和到不懂的事情里去。苗云峰连连点头。又说起路上的情况,苗云峰笑道,“姐姐不必担心,有几个打算今年考试的同窗,我们顺路,一起租了一条船,到松江码头才散呢。”   哪怕对这个弟弟有再多不舍,云苓也只能看着人越走越远。目送苗云峰出了管彤院,云苓突然有些怅然。如今苗云峰这样进出五皇子府的后院儿本来就不合规矩,不过因为自己没有别的亲人了,又和杨佩珊交好,才能有这个待遇。以后苗云峰成亲了,再来府里探望她的就应该是他的妻子了吧?   京城的六月,即便院中有树荫,云苓站了一会儿还是觉得热,春天时很受云苓喜爱的秋千现在都失宠了。送别苗云峰,云苓松了一口气。下午动了绣了两针荷包,偏偏手心又出汗,只好叫小丫头过来给自己打扇。只是孺子的冰份例不多,小丫头的扇子旁没有冰山,连扇出的风也是热的。云苓往罗汉床上一躺,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纪雨安?60瓶;许睿、平宝宝?10瓶;糟心的人儿啊、月初、小姐姐?5瓶;难捱?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云苓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梦,竟是一觉睡到天黑。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云苓才在玉燕的轻唤声中醒来。   或许是刚醒来,?或许是天太热,总之云苓见了桌上清清爽爽的小炒也没什么胃口,?等到热气腾腾的米饭变得半凉了,?云苓才把米饭用茶汤泡了,勉强吃下去半碗。玉燕撤下桌上的菜时有些犹豫,?“小主,?您都好几天没什么胃口了,?要不让大夫过来看看吧。”   云苓摆摆手,?“苦夏罢了,?大夫能干什么?一碗药喝下去更没胃口吃饭了。不用管,?过两天胃口就好了也说不定。”她在现代的时候也有这种苦夏的时候,?打开空调吹两个小时就好了,?然而现在只能等老天爷自己降温。古代的中药口感真的太反人类了,?腥臭腥臭的,?不到万不得已,云苓还是不想试那个死亡口感。   玉燕平时打理云苓身边的琐事,?见屋里都是自己人,?犹豫两秒还是开口道,“小主,?您都快两个月没换洗过了。”   云苓一愣。在现代的时候,?为了上班时不发生什么意外情况,?云苓还自己算一下每个月的日期是提前了还是延后了。自从穿到古代,有了玉燕贴身服侍,云苓连这种日期都不算了,?还是玉燕说了,她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月事了。   不会吧?云苓右手无意识的放在小腹上,回想这几天困得要命的情况,难道……?   这个月府里大夫请平安脉的时候还要再等几天,云苓对玉燕微微摇了摇头,“你先别急,这两天我去一趟正院儿,跟娘娘说一声。”   玉燕有些着急,“先不请大夫么?”   云苓算了算去年去庄子上避暑的时间,和崔侧妃生下四哥儿的时间,摇摇头,“先不用,这府上的大夫究竟是谁的人还不一定。”虽然她不觉得王大夫敢做什么伤害孩子的事,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小心总没大错。   玉燕点点头。云苓去正院儿的频率是所有孺子里面最高的,杨佩珊和她关系好,云苓去正院儿甚至不用想什么借口。本想着第二天就去正院儿晃一圈儿,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刚吃完早饭,云苓就收到了消息,有人来访。   “陈氏?”云苓看着面前通报的小丫头,有些疑惑,“她来做什么?”上次在司徒晖想来她这里的时候截人,云苓以为她已经算敌对阵营了,还惋惜了一秒呢。   小丫头一脸迷茫,云苓摇了摇头,“算了,她也不会跟你们说,让她进来吧。”   陈侍妾进门的时候,云苓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明明上次截人的时候这人的头顶的名字已经变成了橘红,怎么现在又变回金黄啦?她这几天可什么都没做啊,敌对阵营还会无缘无故往中立阵营转化吗?   陈氏进了屋,也不遣散下人,对着刚从罗汉床上站起身的云苓直接就行了一礼,“上次傍晚妾在园里吟诗,惊了孺子的驾,特来赔罪。”   云苓笑着扶起她,“我倒没什么,不曾被惊到。”开玩笑,那晚是司徒晖和云苓一起走的,司徒晖都没追究惊驾的问题,轮得到她来说这件事吗?“只你这肠子也太柔了,见到凤仙花也愁成那样。殿下还说必是下人们又不尽心了,特特吩咐敲打那些不尽心的一顿,如今可好了?”   陈氏脸色一僵,难怪自从上次没把五皇子拉到自己这边,她就开始诸事不顺。这种不顺不是她之前让五皇子“无意中看到”的,比如饭菜质量不那么好。事实上,那种程度的慢待只能说是下人没有在她的饭菜上用心,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好好的布料,刺绣精美,针脚细密,偏偏穿在她身上就能显得胸小了一号,腰粗了一圈儿。   饭菜上也是,原先的白菜心儿变成白菜梆儿了,那是菜端上来就能看出来。最近陈氏的丫鬟提过来的菜,光看摆盘和配色都和正院儿的饮食差不多精致了,偏偏吃到嘴里就是没有味道,只有汤不是太甜就是太咸。想要好的?拿银子啊。   说真的,如今府上三个侍妾站在一起,还就陈氏不缺银子。甚至如果只论私房,连王孺子积攒下的东西都未必有她多。可谁也经不住这么长年累月的耗啊!而且最近陈氏心里油煎似的,更没有心思搭理下人这些小动作了。听了云苓的话,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连忙道,“并没有人不尽心,是妾伤感自身罢了。”   “那就好,”云苓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上次我去正院儿请安的时候,娘娘还说,府中事务繁忙,难免有的地方照管不到。殿下一说,她还真以为府中下人放肆成这样。若是真的,你也不必怕,我别的不能做,给娘娘带句话还是能的。”   这就是不计较她上次截人的事情,但也不觉得有什么继续聊的必要了。只是陈氏既然过来了,自然早就做好了豁出脸面的心理准备,见云苓没有明说,干脆当成看不懂她送客的暗示。   云苓发现,陈氏捏着帕子的指节慢慢泛白,“妾谢过孺子好心,只是府中下人当真还好。”那些人因为她得了一顿斥责,那她就得由着这些管事把气撒尽了,到时候就不会有人故意针对她了,否则她的日子只能更难过。   美人蹙眉,谁看了能不心软呢?云苓叹了口气,温和了语气,“既然如此,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   陈氏咬了咬牙,“妾听说孺子和妾一样,同是江南人。前段时间妾家中人来信,说是家里因为一点小事得罪了人,想让妾和殿下讲一讲情,妾实在心急。孺子若能不计前嫌,妾感激不尽。”   这是要她也帮着说话?云苓心中一哂,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是挂心亲人,这也是人之常情。你放心,这府里的院子原是大家都常去赏玩的地方,吟诗作对本就是常事,咱们之间,哪里有什么‘前嫌’?就是殿下,那天对你也并无不满。殿下为人向来公正,过几天你见到殿下的时候讲一讲情,真是小事,殿下也不会看着你干着急的。”   陈氏又暗示了几句,云苓统统当做她是在为前两天截人赔罪,要不就是说“殿下必然不会忍心让你这样的美人儿露出愁容的”,只字不提在司徒晖面前帮陈氏说话。磨了一个上午,陈氏也累了,听见云苓已经传膳,才垂头丧气地带着丫鬟走了。   “奴婢和人打听了,”陈氏走后,潘有仁一溜烟儿地过来表功,“陈侍妾昨天先去了冯孺子那儿,不知说了什么,回去时也不大愉快的样子,今天就来小主这儿了。”   云苓点点头,本想着这件事大概就这样了,没想到第二天就听潘有仁说陈氏带着丫头往芳华院方向去了。   坐在梳妆台前,云苓任凭秋霜手里的木梳一下一下地从头皮处刮过,心中不由得盘算起陈氏所谓的“小事”。她是不知道最近朝堂上又发生了什么的,可年前六皇子出京去江南的事她还记得,虽然也不了解六皇子去江南那边具体有什么差事,但只看陈氏这一路求有品级的妾侍开口的样子,陈家的麻烦绝对不是“一点小事”。   管彤院可正好在崔侧妃的芳华院和陈氏等侍妾住的院子之间,如果今天侧妃也不同意,陈氏回来的时候极容易来她这里再磨一个上午。想到这,云苓侧过脑袋吩咐秋霜,“快点儿,梳个方便活动的就行,咱们今天去正院儿。”   梳妆打扮完毕,云苓带着玉燕和玉蝉出了门。走出门口没见到陈氏的身影还有些诧异:她和冯孺子因为比陈氏只高一级,陈氏特意过来拜访是不好不见的,所以昨天她明明不想和陈氏饶舌,也好好接待了陈氏。可崔侧妃要是不想管事的话是可以直接关院门的吧?怎么陈氏竟没回来呢?   不过陈氏没回来更好,云苓很快就不好奇这个问题了,直接往正院儿走去。   和以往玉燕一直在她身边听命不同,今天一进正院儿,玉燕就找魏紫去一边儿说悄悄话了。杨佩珊听了云苓来得比平时早的原因,不由得失笑,“难为你想得到,她家得罪的不是别人,却是六弟。”   云苓有些诧异,“六殿下不是替圣上办事才下的江南吗?”得罪了六皇子,也就是间接得罪了当今圣上,司徒晖头再铁也不可能因为一个侍妾掺和到这件事里了。难怪陈氏在后院儿里不是求孺子就是求侧妃的,单单没想到过来求一求杨佩珊。   杨佩珊和她们这些只能关起门来等司徒晖的女人不一样,是真正知道外面的事儿的。陈氏真过来求杨佩珊,那才叫自讨没趣呢。   见她一点就透,并没有对外面自己不了解的事情多说什么,杨佩珊才稍微透露了些陈氏家里的情况给云苓……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真的太敏锐了哈哈^_^ 第43章   原来,?陈氏的家族本是徽州的四大盐商之一。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盐商做到陈家这种程度,?在徽州本地简直比六七品的官员还强些。逢年过节,主动上陈家拜访的官员都大有人在。在当地,?陈家子弟一掷千金的故事不知道有多少;就连陈家的戏班子,?都能干出为了演好《长生殿》,花五万两白银出去采买行头的事情来。   而养戏班子的花费在陈家还不算什么,?在陈家的日常开销中,?最耗钱的一项是养瘦马。   “瘦马”其实不是马,?而是六七岁时就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们。这些小姑娘对外都称是陈家的养女,?根据天资分成一二三等,?每人每年花费的银子少说也要几千两,?多的甚至要花到几万两。养到十五六岁,?陈父就把人送给生意上的伙伴或上官,?上官行个方便,?花出去的钱就能成倍回来。   陈氏的祖母见她从小就长得好,?动了些心思,家里教导瘦马的课程也偷偷教了陈氏一些,?陈氏如今会的歌舞就是那时学来的。等陈氏长大,?正好赶上皇上南巡,陈家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陈氏放到伴驾名单里,?谁知最后竟被皇上赐给了五皇子。当时五皇子声名不显,?陈家觉得这生意做得亏本了,?果断撤资。直到去年,五皇子监国,陈家才又联系上陈氏,?而陈氏,也是从那时起,手头才宽裕起来。   云苓听完简直惊呆了,“不是,那陈氏这么着急干什么呀?她家里对她和那些养女有什么不同?”陈家现在给陈氏钱难道是体谅她在皇子府里过得不容易吗?别做梦了,还不是因为五皇子这支股票快要升值了。就算当初陈家送到五皇子府后院儿里的是个养女,现在也会使劲儿“联络感情”的好么!   杨佩珊笑道,“你也这么觉得吧?”她伸手点了点桌上的账册子,带着几分无奈,摇了摇头,“况且就算她娘家值得帮,像她这么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也早晚坏事。”   两人相对坐着叹了一回,魏紫从外面进来,给云苓换了杯茶。云苓面前本来是绿茶的,让她给换成红枣桂圆茶了。换完云苓这边,魏紫又对着杨佩珊说了句什么,杨佩珊一脸惊喜,拉过云苓的手,“你月事没来怎么不早说?”   云苓侧头去看玉燕,就见玉燕也是一脸的意外,大概是觉得她应该进门儿就和杨佩珊说了这件事。云苓莫名觉得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那个,我本来是因为这件事来姐姐这里的,可刚才一说起陈氏,我就忘了……”   惹得杨佩珊笑着摇头,连声吩咐姚黄,“就说我今天脾胃不和,让太医院派个太医出来看看。”   太医院里的大夫是分等级的,除了太医院院首和左右院判,下面的大夫分为御医、太医和医生。按职责范围划分,御医是只有皇太后、皇帝、皇后、皇子、皇子妃等正儿八经的皇室中人身体不舒服时才出诊,偶尔给大臣看病,那都是皇帝的恩赏;太医则负责给宫中的主位娘娘和京中颇有地位的权贵看病;至于医生,虽然和现代对大夫的称谓是一个词,但这里的医生可不是现代那个意思,有点类似“太医院实习生”,俸禄极低,官品不入流,主要负责给太医们打下手,偶尔宫中才人、选侍生病了也会找医生——不过,这可和御医、太医们的看病不一样,御医、太医们是可以面见患者,诊脉之后听宫女描述症状,然后再开药的,但找到医生们那里去的才人、选侍们可没那么大面子能让男人直接进后宫,所以都是派小宫女去医生那里拿成药丸子。   杨佩珊要是真的病了,是有资格叫御医过来看诊的。她用自己的名义叫了个太医过来,就是在太医院那边隐晦地表示想要看病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府上的其他人。云苓这个皇子孺子是正六品,和宫中才人品级相当,杨佩珊如果实话实说,被派过来的八成就是个医生了。   云苓好歹也在皇子府待了一年多,这些“皇家潜规则”她还是懂的。听见杨佩珊喊太医,并不很推辞,只是坐在椅子上柔柔一笑,“累得姐姐费心了。”   “这有什么?”杨佩珊不以为然,“一句话的事儿,你能这样不见外,我才高兴呢。”   云苓看着她头上的好感条,只能感叹杨佩珊真的是古代贤妻的顶配了。   太医院离五皇子府并不远,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一个三十来岁、身穿官袍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先给杨佩珊诊了脉,既然杨佩珊说她是脾胃不和,太医就很上道地给开了个山楂丸,然后才轮到云苓。   云苓手心向上,将手腕搭在杨佩珊刚刚搭过的腕枕上,玉燕早在一边准备好了,覆上一张帕子,太医伸出三根手指搭在帕子上,凝神细细分辨了一阵子,开口道,“脉如盘中走珠,强健有力,恭喜这位孺子,已经有一个半月的身孕了。”   云苓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但听到这么肯定的回答还是有点懵。她知道,这个孩子会给她的生活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看着一脸喜色的杨佩珊,云苓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希望这种变化是往好的方面吧。   吩咐姚黄给太医一个上等的红封,杨佩珊又叫魏紫将大哥儿小时候的衣服找出来,叫云苓晚上睡觉压在枕头下。这算是民间的传统,怀孕时将男孩儿的衣服压在枕头或被褥下,能“带来一个弟弟”,让肚子里的那个也是个男孩儿。   云苓是学过现代生物的,当然不相信这些,只是她也知道杨佩珊给她这些也是好意。云苓也更希望这一胎是儿子,倒不是希望有个儿子来提升她在五皇子府后院儿里的地位——自从继后的册封典礼结束后,她在五皇子府里的地位稳得很——而是在古代,生女儿比生儿子要操的心多出太多了。像是庄妃的女儿,即便贵为公主,不是也没拦住驸马纳妾吗?如果说这是甄家太过嚣张的缘故,那大公主和二公主的驸马还有通房丫头呢,甚至大公主驸马的通房还是大公主出嫁时带着的宫女。   儿子就不一样了,云苓能保证自己不做恶婆婆,绝对不主动给儿子塞小老婆。至于臭小子以后会娶个什么样的媳妇,作为男权社会的宗室,她还怕他吃亏不成?   叮嘱了各种“注意事项”,杨佩珊又让玉燕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就来正院儿问吴嬷嬷,这才放云苓回了管彤院。随后又命厨房,“云苓喜欢吃什么都按照她的口味来。”   姚黄出去传话,魏紫则有些疑惑,“娘娘不现在叫人告诉殿下吗?”   最近五皇子又不知领了皇上给的什么差事,每天早出晚归忙得很。杨佩珊隐约感觉五皇子的心情不算特别好,因此摇摇头,“等云苓这胎稳了让她自己去报喜吧,和咱们府上别人相比,云苓和殿下的情分还是有点浅了。”   毕竟云苓入府时间最晚。杨佩珊和崔侧妃都有和五皇子甜甜蜜蜜的时候,就连王孺子和冯孺子,也因为儿女和五皇子有些情分。最近五皇子看似对云苓比较宠爱,实际全是看在继后的面子上。有了这个孩子,杨佩珊才算对云苓以后的生活稍微放心了些。   第二天众人过来正院儿请安,杨佩珊就把云苓留下如此叮嘱了一番。云苓最近和司徒晖的感情还可以,连孩子都怀了,自然不会故作轻高地拒绝对五皇子报喜。只是云苓决定亲自报喜之后连着五六天都没见到司徒晖,问了杨佩珊才知道司徒晖一个人在前院儿的书房里住了五六天了,不知是又被皇上布置了什么任务。   云苓发现,在司徒晖这里,事务的优先级是工作大于孩子大于女人,一旦皇帝布置了公务,司徒晖连在前院儿书房旁边读书的大哥儿都顾不上了,更别提云苓这些后院的女人们了。云苓入府一年,正亲眼目睹了司徒晖逐渐被皇帝重用的过程,对这种状态的司徒晖再熟悉不过,因此也不主动找上门去。一般来讲,皇帝给司徒晖布置的公务不会过于复杂,过三五天再和司徒晖说,也是一样的。   云苓自忖司徒晖如今对她的宠都是冲着继后的,并不主动上门招惹,但府中的别人可不是这样想。诊出有孕的第二天,云苓正亲自动手修剪盆景,一边想中午吃什么,就见潘有仁颠颠儿地从外面走来。虽然努力绷着脸,但他欢快的步伐和略微弯曲的嘴角出卖了他。   “这幅样子,是有什么喜事不成?”云苓想菜单想得正头痛,玉燕从吴嬷嬷那里得到了指示,凡是寒凉的东西一律不许云苓吃,如今正是盛夏,菱角、藕片、西瓜就都被从食谱上剔除了,云苓不禁有些郁闷。见潘有仁这样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得到了关于自己的好消息了。这群太监丫鬟们鬼着呢,这种强压喜悦的表情也是为了在她面前讨赏,云苓早就发现了。   她以前在皇后身边难道不也是这样吗?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下人如何办事,看的还是上位者的喜好。所以即便看出潘有仁和玉燕玉蝉几个如今的状态,云苓也不说破,乐得成全他们的这份用心。 第44章   “哪有什么喜事,?”潘有仁叹了口气,“咱们殿下最近心情不好,奴婢们可不就得注意着?刚刚崔侧妃到前院送汤,?结果被殿下撵出来了,奴婢是担心咱们殿下,?这怒大伤肝啊……”   话是说得冠冕堂皇,?但云苓还是听出来了潘有仁这是在对崔侧妃幸灾乐祸。云苓刚来五皇子府时就有杨佩珊撑腰,崔侧妃倒是也没怎么为难她,?但是平时遇到了态度不好是难免的。潘有仁作为云苓的人,?对崔侧妃触怒司徒晖这件事还是喜闻乐见的。   云苓想到前段时间陈氏频繁拜访崔侧妃,?在她和冯孺子纷纷避让之后,?崔侧妃竟然抽出时间来接到了陈氏,?该不是因为这个才触怒了司徒晖吧?毕竟,?以云苓对司徒晖的了解,?就算是公事上不顺心,?他也不会主动迁怒女人和孩子,?在家里随便发脾气的。从这点来看,?司徒晖虽然是个古代男人,但真的甩了现代好多男人不知道多少条街。   正这样想着,?就有小太监从外面小跑进来禀告,?“殿下往咱们院子来了。”   云苓一惊。虽然入府一年多,对司徒晖有了基本的了解,?知道他不是主动迁怒人的性子,?但云苓在司徒晖心情不好的时候基本还是绕道走的。毕竟,?司徒晖不爱迁怒人只是他的事,要是自己不躲着点怒气值满点的司徒晖,真碰上小概率事件,?被迁怒了,那云苓也只能自认倒霉。   司徒晖是从前院儿过来的,这条路上并没有别的院子。云苓站起身,让秋霜把自己刚才弄乱的衣服稍微整了整,就站在院子里的树荫处等司徒晖进来了。   今天的阳光正好,有几缕穿过密密匝匝的树叶,落在云苓前面的地面上,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光斑。云苓身穿粉色绣桃花齐胸襦裙,头上带着银镶芙蓉玉步摇,站在桃花树下,有一束阳光正好落在她的头顶,显得整个人如桃花仙子一般。司徒晖进门见到她,脸色就情不自禁地柔和了起来,指着她身边的秋千笑道,“我常见人打秋千,懒成你这样的还是头一次见,怎么连耍个秋千都要坐着?”   云苓就福了福身,语气温软,“这才是会享受呢,妾在闺中打秋千就不喜欢飞得太高,只是喜欢秋千晃动起来时微风拂面的感觉,如今既然能叫他们去做,何不做得更合妾的心意一些?”   司徒晖一笑,对于这些女子闺中的游戏,他本就是随口一说,见云苓特意出来迎她,态度却带了两分亲近,原本原本受崔侧妃影响的心情于是好了些。想起前段时间在杨佩珊那里听到的话,笑道,“佩珊说你有好消息告诉我,怎么,又淘到什么喜欢的盆景了不成?”   自从和苗云峰取得联系,云苓这管彤院的盆景是一年四季经常换,如今苗云峰已经回了家乡,云苓这隔一段时间就换一波盆景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司徒晖这样问,是因为看到廊下的盆景又换了一批,从原先的如冰似玉变成了姹紫嫣红。难得的是这些盆景的颜色如此富贵,花的形状却不俗,都是小朵成团、成球的,摆成了一排也并不会过分热闹,倒惹得司徒晖往那个方向看了好几眼。   “那些是喜事不假,可难道值得妾单独拿出来和殿下说吗?”云苓笑道,“妾这里什么时候缺过新奇的盆景了?”说着,两人已经进了屋,云苓指挥丫鬟们把冰山搬过来,她在丫鬟端上来的水盆里将帕子打湿,拧干后递给司徒晖,双手不自觉地放在小腹处,“妾是要恭喜殿下,再过八个月就又要添一个孩子了。”   司徒晖从书房一路过来,难免觉得热,接过云苓的帕子正要随手将出汗的地方擦了一遍,就听见这个消息,本来剩下的三四分不痛快于是全散了,大喜道,“果真?”   这段时间云苓是又诊过一次脉的,加上平时嗜睡等症状,后来的这个大夫说得可比第一个太医确定多了。听见司徒晖这么问,云苓只是一笑,“妇人怀孕一个月左右大夫们就能诊得出了,妾就是怕空欢喜一场,还特意又等了一个月呢。”   掰着手指算去,司徒晖和别的皇子比起来孩子不算少了,作为嫡长子的大哥儿聪明伶俐;二哥儿虽然看不出聪不聪明,但至少身体健康;大姐儿二姐儿也乖巧懂事,对儿女数量的要求并没有三皇子那么迫切。只是多一个孩子总归是好事,司徒晖连声道“好”,让苏红保从他私库里又挑了好些东西给云苓。   苏红保连忙记下,云苓又让玉燕上了她们管彤院特意配出来的凉茶。   看到这凉茶,云苓就是一阵郁闷。这茶可是她从春天就开始折腾的了,各种配料的比例试了好多次。春天的时候她还没怀孕,作为一个孺子,就算有杨佩珊罩着,偶尔去厨房点膳也是要按照府中旧例给赏银的。这份赏银不多,有点像后世高档服务餐厅里的小费,反正不会比府中一桌子菜的报账还要贵就是了,只是点的次数多了还是一笔开销,于是云苓也不好总点菜,和厨房的人当然不算太熟。   在这样的前提下,配凉茶这种小事当然是不好麻烦人家厨房的,何况云苓刚开始动手的时候,消磨时间的目的要远远大于真的配出来凉茶。不过新调过来的夏荷会做几道药膳,知道各种茶的药性,于是云苓也就越做越有兴致,每次做完都会亲自尝一口,根据自己的口感配出了今年夏天喝的凉茶。   然而她辛辛苦苦一春天,到了夏天该享受成果的时候却因为肚子里的崽儿不能喝凉的,全便宜司徒晖了。   司徒晖却没有占了便宜的自觉,他刚刚想到几个孩子,难免想起四哥儿如今的身体。四哥儿已经出生几个月了,身体却还不见好。想到这,司徒晖连忙嘱咐云苓,“你最近可有什么想做的事?我听说孕中女子多思,要是有什么想要的,你只管说,别憋在心里,那样不好。”   三哥儿出生之前,崔侧妃就因为陈氏入府闹了一阵子别扭,不知那孩子是不是因为这个才体弱多病。以前和崔侧妃的感情好,司徒晖还能觉得那是因为崔侧妃在乎自己。可想到今天崔侧妃去前院儿送汤时口口声声的“陈妹妹”,司徒晖又一阵腻歪。或许,早在很久之前,崔侧妃就不是那个全心全意都是他的崔芳年了。不然,去年夏天,她怎么会在明知府里被架在火上烤的时候乱收贺礼呢?   云苓没想到司徒晖能问出这句话来,还真仔细想了想,粲然一笑道,“妾如今哪有什么烦心事?殿下和娘娘平安康健,咱们府里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啦。”   云苓这话也不全是客气,她是真没觉得有什么想要的,苗云峰已经回南了,她在府里有吃有喝还有玉蝉玉燕陪她玩双陆,不想动了就让潘有仁在外面给她买些地理游记——自从二皇子被从景阳宫中放出来,皇上又册封了继后,府中的关卡也不那么严了,她又能没事看闲书了。   听说,皇帝还想在京城中选址建一座亲王府,二皇子甚至在某次出宫的时候仔细观察了些前朝留下来的王府。当然了,这就属于在皇子们中间流传的小道消息了,二皇子现在虽然能出门了,但每次出门做了什么、见了谁也要有小太监向皇帝汇报的,皇子们平时也不会想不开主动往上凑,不过是跟着二皇子的宫女太监们可能传出来一星半点的话,不知真假。   当然云苓也没胆子和司徒晖八卦这件事。司徒晖听了云苓没什么想要的,只点了点头,命小丫鬟将冰山搬得远了些,“你如今身体不比以往,让她们多给你打扇子,像冰寒气这么重的东西还是少用。”   这就不知道是从多少人身上得出来的经验了。云苓蔫蔫的,十分想念空调。事实上,盛夏的时候,打扇真的没什么用。后世的电风扇那种风速,在酷暑的时候吹出来的都是暖风呢,何况如今全凭人力?可惜司徒晖刚让人把冰山搬走,她又不能现在就让人搬回来,只能化悲愤为食欲,和司徒晖隔着小方桌坐着把饭吃了。   虽然今天是司徒晖的休沐日,但吃过饭后司徒晖还是字斟句酌地给皇上写奏折,云苓自觉地让出书桌,捧了一本游记在贵妃榻上看。   司徒晖写好奏折,一抬头,就见云苓歪着身子,身后靠着软枕,正在那里剪灯芯。云苓读了一半的书就随手放在贵妃榻上,想来是刚刚读书觉得光暗了。云苓虽说自觉得在司徒晖的后院儿里不算最美,但如果她相貌真的平凡,如今的皇后也不会选她送到府里来。这会儿司徒晖见她嘴角微微上翘,手持剪刀凑近烛火,在粉红的窗纱的映衬下,还真有几分红.袖添香夜读书意思。   不过云苓如今怀了孕,这幅画面也只能养养眼了。司徒晖伸手抽走了云苓手中的书,命人铺床。 第45章   第二天,?云苓迎来了送东西的苏红保,认真听过了这次的单子,才发现这次送来的赏赐还真是比之前上心了。   每次受赏都有的赤金嵌宝石簪子、钗子、镯子、臂钏等首饰类的东西就不用说了,?这次的礼物里最难得的是有一盆微缩盆景,用的是浅盘,?里面的景色就是她如今住的管彤院。   不得不说司徒晖到底是个皇子,?送来的微雕作品可比云苓原先找瓷窑烧的那个冰山盘子精致多了。盆景中的亭台楼阁都是用上等的檀木制成,门口的桃树用一丛粉色的穗状草代替了,?那草是被修剪过后扎成一束的,?姿态当真像极了一棵树。就连她院里的草地,?在这盆景中都用苔藓给还原出来了。   苔藓这东西,?用不着它的时候似乎哪里都能看到它。可真在盆景里用到了,?还是要花不少心思培育的。云苓情不自禁地伸手抚过那盆景里的亭台楼阁,?想着这也算是订制款盆景了,?一边对着苏红保笑道,?“难为你们费心。”   苏红保笑道,?“这样的盆景哪里是奴婢们敢做主的?是殿下看小主极喜欢盆景,?又有您之前摆着冰山的盘子是这个样式的,怕小主这段时间看不到冰盘了无聊,?特意吩咐下面的人做的。”   云苓有些意外,?主要是在她的印象中,司徒晖这个人还真是不像会在这种小事上花费心思的。不过意外也只是一瞬间,?云苓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微微低头,?却刚好能露出翘起的嘴角,“那你代我多谢殿下罢。”   苏红保见云苓笑中带着几分娇羞,就知道这次的事办得妥了,?出去时也没推辞云苓身边的大丫鬟玉蝉相送。随着苏红保一大早带着一堆东西来管彤院晃了一圈儿,后院儿的众人都收到了云苓怀孕这个重磅消息。   这半年来她在司徒晖那里还算得宠,加上庄妃又封后了,所以云苓能明显感觉到后院众人在和她来往的时候别人的那份客气。但这怀孕的风声一放出,众人看向云苓的眼神还是明显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崔侧妃,自从云苓入府后就一直坚持无视云苓存在的这么个人,也会趁着请安的时候三不五时刺云苓两句了。   仔细品了品所有人在她怀孕前后的态度,云苓不由得苦笑。司徒晖的意思很明显,生孩子才是他小老婆的本职工作。之前她在府里看似地位不低,实际和皇后年节赏下来的摆件没什么区别——说起来,今年过年皇后赏给五皇子府的玉如意不是也被司徒晖摆在供桌的右侧了吗?   这份心思,陈氏、李氏几个侍妾未必知道,但杨佩珊和崔侧妃肯定是心如明镜似的。大概这也是杨佩珊让她亲自去报喜,崔侧妃如今终于忍不住出来刺她的原因吧?   想到了这些的云苓并没有什么“我好伤心”的想法,大概和她之前也只是把司徒晖看成一个饭票有关。崔侧妃几次三番地找碴,都被云苓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偏偏崔侧妃那叫一个锲而不舍啊,越挫越勇,没占到便宜也并不偃旗息鼓,而是下次再战。   她毕竟是侧妃,口头上抢白云苓两句,杨佩珊也不好太过干预的,搞得云苓这两天十分期盼司徒晖回家,如果他能安慰一下崔侧妃就再好不过了。可惜司徒晖也不知是在忙什么,已经连着六天没进后院儿了,回家就在前院儿书房一住,那叫一个醉心公事。   第七天是个难得的阴天,京城的天气,进了九月已经不那么热了,于是云苓院子里的秋千重获宠爱。撑着秋千的架子已经不是芳菲满树,而是结了一树的果子。有的果子已经隐隐透出粉色来,果皮外边还有一层毛茸茸的外衣,看得久了也能看出几分可爱。   去年的时候这棵树只开花,果子结得倒少。今年桃树结果,她又怀了孕,身边的玉燕和玉蝉都说这是个好兆头。云苓想到的却不是兆头的事,而是吩咐夏荷把她库房里不用的坛子找出几个清洗好。   难得想玩儿一回,春柳几个来问的时候云苓也只是神秘兮兮地笑。反倒是夏荷好像猜到了什么,盯着几个小丫头认真清洗好坛子。   云苓正要喊小丫头去叫潘有仁过来,就见潘有仁跟在正院儿的姚黄身后一溜儿小跑过来,“小主,娘娘来了。”   云苓心中有些奇怪,她怀孕之后,杨佩珊也说过要不就免了她每天去正院儿的请安,云苓自己觉得孩子的月份还不大,如今又是夏天,来回走一趟也没什么,主动拒绝了。这样一来,她还是三不五时就能看见杨佩珊的,比如上一次见面就是两天前,当时杨佩珊可没说什么,今天过来得实在匆忙。   只是,心中再觉得奇怪,云苓还是站起身迎了迎杨佩珊。姚黄已经在这里了,云苓往前迎的路程也有限,出了院门就看到杨佩珊正带着三五个丫鬟往这边走,几个丫鬟都是云苓见过的熟面孔,一行人容色镇定,不像是出了什么事的样子。   杨佩珊走近了,云苓才发现她虽然没有流汗,但却有几分微微的喘。云苓行过礼,笑着上前拉她的手,“什么事竟劳动姐姐特意过来?叫姚黄过来喊一声儿,我去正院儿也就罢了。”还能活动活动身体。   杨佩珊白眼儿翻她,“就是你这样子我才不放心,都怀孕的人了,你好歹注意着些,怎么还像原先似的抬腿就走?”   云苓有些无奈,讲道理,她觉得她现在的运动量正好,怀孕就怀孕嘛,她不是已经把这个时代的“高跟鞋”收起来了嘛?去正院儿来回进出的时候走的也是铺好的青石板,对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远远就绕开了,还有玉燕和玉蝉贴身扶着她,这还不够小心吗?   想到吴嬷嬷给玉燕讲的孕期注意事项,云苓觉得她和杨佩珊这属于古今观念差异问题,就掰扯不明白,只好笑嘻嘻地卖乖,“已经过了前三个月,哪里就那么娇贵了?”   这话还算在点子上,杨佩珊也被她磨得没了脾气,只好道,“我让张太医半个月来给你诊一次脉。”张太医就是上次给云苓诊出喜脉的那个太医。   云苓一听这个频率,觉得也还行,于是点头道,“都听姐姐的。”模样十足地乖巧,把杨佩珊原本为她担忧的情绪都驱散了几分。   只是这担忧虽然消减了些,但到底还是有一些。“殿下刚才让我收拾行李,怕是要有几个月不回府里了。”前面几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杨佩珊就不提了,经常能看到司徒晖,就是王孺子和冯孺子,司徒晖不说经常和崽儿他妈联络感情吧,但隔三差五也是要到怀孕的小老婆们那里坐坐,吃顿饭,聊聊天的。结果云苓这边刚查出身孕没多久,司徒晖就彻底不回府了,虽然知道司徒晖这是忙皇上给的差事去了,但杨佩珊还是难免觉得云苓这胎怀得不巧。   云苓却面无异色,掰着手指算过去,现在老皇帝能使唤的皇子也没几个,司徒晖会比以前忙简直太正常了。见杨佩珊还是一脸关切,云苓都忍不住笑了,“殿下这时候离府,崔侧妃对着我飞过来的眼刀大概能少些。”   杨佩珊被她的关注重点给带歪了,这么一想,云苓这时候怀孕好像也不坏?   云苓说得还真没错,过了两天大家一起去正院儿请安的时候,崔侧妃果然不像原先似的,等杨佩珊化妆的时候就有事没事就把话题往云苓身上带了。云苓宽面条泪,果然后院儿争宠的时候,男人在家才是万恶之源。看司徒晖走了之后她们几个相处得多好。   正想着,就见杨佩珊已经在魏紫的搀扶下款款出来了,云苓跟着众人俯身下拜的时候觉得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环视一圈儿后终于发现了,陈氏竟然没出来啊!   想到前两天陈氏那满府堵人的情形,云苓默默闭嘴,并没有主动提起。奇怪的是,一场茶话会到了尾声,杨佩珊也没有主动提起陈氏,就好像她今早不来请安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一般。   如果陈氏是请了病假,杨佩珊怎么都会和在座的这些人说一声的。现在她一句话都没说,就代表事情大条了。云苓默默记下,听杨佩珊说了几句“大家和睦相处”的套话,就跟着众人一起告退了。   回了管彤院,云苓把潘有仁叫过来,“你去打听打听陈氏前两天干了什么,怎么早起去请安都没位置了?”想到杨佩珊没流露出想把消息给她的意思,云苓又忍不住叮嘱潘有仁,“能打听就打听,问不出来就算了。”   没想到潘有仁没有转身就走,反倒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是奴婢的不是了,昨天就该告诉小主的。殿下临走之前,吩咐陈氏抄女戒呢。”   云苓想到大名鼎鼎的“出嫁从夫”,觉得陈氏这是彻底把司徒晖惹毛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05?21:09:12~2021-08-08?15:0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凉?53瓶;一蓑烟雨?10瓶;子音?5瓶;难捱?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陈氏的事情不过是一个插曲,?被司徒晖罚抄女戒之后,这个人在府里就彻底失去了存在感。云苓有时候会好奇,江南陈家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积极给陈氏送经费,?可惜这种事她也不好主动问杨佩珊,只能默默地好奇一下就算了。   倒是夏荷领着小丫头把之前翻出来的坛子都清洗完了,?云苓一边吩咐潘有仁去厨房要半筐葡萄,?一边吩咐夏荷把坛子用沸水煮了,然后放在太阳下暴晒。等到潘有仁从厨房回来,?几个坛子已经完全晒干,?小太监已经站在梯子上摘果子了。   不过两三天而已,?树上透着粉色的桃子又多了一批。小太监摘的时候还要注意不能在一个地方摘,?毕竟这棵桃树还是有观赏的作用的,?现在这满树果子还生的熟的各半,?在屋里看出来也算是个景儿,?可要是逮住一个地方薅秃了就难说了。   小太监踩着梯子上和那棵树搏斗的时候,?潘有仁也从厨房把葡萄端回来了。厨房送来的果篮极精致,?旁边还陪衬着叶子,?紫色的葡萄肥嘟嘟地挤在小篮儿的正中央,看起来可爱极了。   “小主现在就吃吗?奴婢现在去找果盘好不好?”玉燕从潘有仁的怀里接过这半篮子的果子,?笑眯眯地道。院子里小太监们站在梯子上摘桃子,?虽然小主不至于被谁撞到,但树上的灰正经不小呢,?站在这时间长了呛到怎么办?   云苓却兴致勃勃地摆手,?“不用,?先放屋里吧。”回身看了看小太监们摘下来的桃子的数量,云苓原本的话一顿,“嗯,?算了,你让春柳她们几个帮忙,把这半筐葡萄剥出来吧。葡萄皮别扔,我有用呢。”   本来云苓吃葡萄、荔枝这类带皮的水果就是要由春柳几个把皮剥了的,这可不是没事儿给她们几个加活儿。春柳闻言,赶着上来,麻利地把葡萄皮剥了下来。她剥得又快又好,几乎不曾损伤葡萄果肉,微微带着点紫色的果肉盛在水晶碗里,看得原本没那么想吃葡萄的云苓突然来了胃口,抬头吩咐树上还在摘桃子的小太监们,“差不多就行了,你们下来吧。”   两个小太监站在两架对面放着的梯子上摘桃子,不过有树隔着,他们并不能看到对方。现在听见云苓喊人了,右边的小太监顿时陷入了“是再摘一会儿表示一下积极,还是听话地马上就下去”的纠结。   还没等他纠结出个结果来,就听见下面云苓已经开口了,“你们今天也辛苦了,一会儿自己挑两个桃子带回去。”厨房离管彤院不算近,潘有仁又在厨房待了一会儿,现在离小太监上树开始摘果子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树下一溜儿排开了十来个盛得满满的筐。   云苓说在场人人有份儿,玉燕和玉蝉就领头谢恩了。大概是和地理位置有关系,京城里的水果还挺稀罕的。虽然五皇子府里不缺这个,但水果这种稀罕东西也不是这府里的小丫鬟和小太监能得到的。云苓院子里这棵桃树原先从没有结过果,本来今年这树结果了还有人暗暗可惜过不能吃了呢,没想到这就得到了赏。一时间屋里屋外谢恩声遍地,云苓让他们分了,就回屋去吃葡萄了。   葡萄的味道相当不错,酸甜适中,丝毫没有葡萄皮留下的涩味。云苓在现代的时候是不怎么吃葡萄的,倒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不过是剥皮麻烦罢了,有那个时间,她宁愿啃两个苹果。不过现在有人把最麻烦的步骤解决了,云苓也就笑纳了。   半筐葡萄看着多,其实春柳把葡萄按颗摘下来后又剥好也就是两盘。云苓吃完葡萄,就想起院中放着的桃子,兴致勃勃地指挥玉燕道,“你去挑一筐最好的给姐姐送过去,剩下的我可就不客气啦。”   事实上哪有什么最好的?摘桃子的小太监在往筐里放的时候就已经滤过一遍了,刚才云苓让下人都去挑筐里的桃子,也没人敢把手伸向最大最红的那种啊!于是又滤了一遍,这么两遍下来,如今筐里的桃子都又大又红,看着就粉嫩嫩地,散发出一阵阵迷人的香味。   既然差别不大,玉燕干脆就选了个筐最好看的,毕竟是送礼,拿着平平常常的筐过去也不像样。   把人送走之后,云苓指挥夏荷,“你来吧,把这些桃子都切成大块,果核剔出来,放在坛子里。”   大概做药膳也是要练刀工的吧,夏荷切桃子切得相当快。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云苓吩咐人找出来的坛子里已经堆满了大块儿的桃子果肉——夏荷在切块的时候还顺便把皮也去了。   云苓摸摸下巴,绕着坛子走了一圈儿,扭头问玉蝉,“我之前让你收着的辣酒呢?”   玉蝉有些犹豫,“小主,您还怀着小殿下呢,酒还是不要多碰吧。”虽然能看出来,小主这大概是想酿一些果酒,不过那辣酒味道冲得很,小主还没怀孕的时候也爱小酌一杯——虽然当时喝的不是这辣酒,可万一过一会儿被勾上来馋劲儿呢?   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云苓笑了,“我一口都不喝还不行?不然我离远点儿,你和夏荷一起把酒倒到坛子里?”   玉蝉松了口气,她是云苓到了五皇子府后才跟在云苓身边的,在有些劝人的事上就不如玉燕那么好意思开口。见云苓已经猜到她心中所想,玉蝉抿抿嘴,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那奴婢这就去拿。”   其实五皇子府里的女人都不怎么喝酒的,就算偶尔逢年过节要喝,喝的也不是辣酒这种高度数的白酒。云苓并不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喝酒时口味和大家差不多。如果真的有差别,大概还是因为这里的酒度数低,她偶尔高兴了就会喝半壶,比别人的频率高一些。这具身体也是个酒量还不错的,反正云苓是至今都没醉过呢。   至于这辣酒,还是云苓怀孕之后特意吩咐人出去买的。毕竟这个时代没有酒精,那辣酒买回来时云苓尝了一口,大概是高粱酒,有个五十来度,杀菌的作用大概还是有一些的。原本是想备着等到生产时用的,可现在嘛……   云苓看着玉蝉领着小丫鬟把她收在柜子里的那坛辣酒都倒入坛子里,一边吩咐潘有仁,“你得空了再去买两坛辣酒,这东西用处多着呢。”   潘有仁已经习惯了云苓时不时就要他出去买东西,这会儿连连点头,“那商家可要高兴啦。”这酒家是他无意中寻到的,本来是在西北边疆处谋生的,因儿子出息了,才搬到京城来。只是酒家儿子的出息也是相对的,和边城的人比当然不错,可要维持一大家子在京城的开销就很勉强了,那酒家看儿子每天愁眉苦脸,实在跟着着急,这才又开门做生意的。   辣酒这种高度白酒在戍边的大头兵那里一向受欢迎,可搬到京城来就颇有些水土不服了。潘有仁上次过去买酒就被那酒家拉住说了半天亲热话:平常人家买酒多是一斤二斤的散装,谁像潘有仁似的,一买就买了五大坛?一个坛子五斤,这可是整整二十多斤酒啊!本来辣酒不好卖,剩下的库存是最多的,这位大主顾可一下就解决了一半!   云苓想到他上次回来说的那酒家的情况,不由得笑了,“上次你还说那酒卖出去了,酒家就有钱置办儿子的婚事了。既然这样,这次你多带二两银子,就当是我随的份子钱了。”   倒不是云苓没有钱,抠门,只是对小门小户来说,二两银子的意外之财才刚刚好,不至于让外人盯上或是因为一夜暴富移了性情。潘有仁也知道这个道理,他常在云苓身边走动,也不把这二两银子放在眼里,不说他的月例,就说每次出门买东西,回来后云苓赏他的银子都不止这个数儿。于是潘有仁痛快地答应道,“小主放心吧,奴婢肯定把您的祝福送到。”   说话间,玉蝉那边已经把酒倒完了。最后两个坛子没有酒往里倒了,云苓干脆摸摸下巴,一个里面放了酿粮食酒的酒曲,另一个里面放了切碎的葡萄皮。本来嘛,酿果酒就应该放果酒酵母,葡萄皮上带着的葡萄酒酵母在现代还是应用广泛的果酒酵母呢!不过那时大家用的都是提取后的了,现在没那条件,半筐葡萄皮剁碎了放里面,聊胜于无吧。   云苓之前用桃子的果肉浸在粮食酒里,夏荷还能勉强知道云苓这是在做什么,可等到她把葡萄皮和桃子果肉拌在一起的时候,夏荷就有点不知所措了。当然,不解归不解,手上的活儿没停,等到玉燕回来的时候,一排五个七斤左右的坛子已经完全封好,被云苓指挥着埋到桃树下面的土里了。   从正院儿回来的玉燕顺便带回了一条最新消息:五皇子身边的长随今天回来了,不过没在正院儿待多久,接了五皇子妃收拾好的一包衣服,转身就又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珍惜现在吃吃喝喝加玩乐的生活吧,嘻嘻~大戏快要开场啦~当然云苓还不够上台的,不过家里有人上台了呀 第47章   虽然说五皇子司徒晖在家里的时候云苓并不在乎他在干什么,?但如今司徒晖出门在外,云苓还是有一点点担心的。没办法,这时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和连坐都太正常了,?云苓觉得她至少应该了解一下司徒晖现在在干什么。   可惜去正院儿的时候杨佩珊几次都把话岔开了。云苓不知道是杨佩珊也不了解司徒晖最近的动态,还是杨佩珊觉得司徒晖最近在做的是一件危险的事,?不想让她担心。但不管是哪种,?都算不上好消息。   进了十月,京城的天气称不上滴水成冰,?但绝对可谓呵气成霜。杨佩珊又一次提出免了云苓早上的请安——实在是云苓如今的身形和别人比不太正常。按说怀孕四个月,?应该是微微显怀的时候,?现在是秋天,?大家穿得又厚,?按理说不会和前几个月差别太大才是,?偏偏云苓的肚子大小已经和别人怀孕五个月的差不离了。   王太医来把过脉,?吞吞吐吐地说有可能是两个胎心。这个世界的皇家倒没什么双生子不祥一类的鬼话,?可生双胞胎对女人的消耗简直是巨大的。也是因为这个,?云苓才会让潘有仁去买高度的白酒,?留着等生产时消毒用。   这次杨佩珊旧话重提,云苓没有矫情,?略略想了想就同意了杨佩珊的提议。一是因为她怀孕后本就嗜睡,?如今又是冬天,要给杨佩珊请安就要在天还没亮的时候起床,?然后穿过大半个皇子府去正院儿,?云苓觉得实在考验人的耐性。二是早上气温低,?云苓的管彤院到正院儿之间有一个湖——就是之前云苓和司徒晖钓鱼的那个湖,湖边空气湿度足够,青石板上经常滑溜溜的。两相叠加,?云苓就也顺水推舟地答应了杨佩珊几次提出的“免请安”要求。   当然,请安是免了,不过中午阳光正好的时候,云苓还是会主动过来和杨佩珊说说话的。养胎养到现在,云苓也有些无聊了:古代的地理游记又不像现代网文一样,更新速度奇快。这时候的文人在出版刊物之前都是讲究反复校对的,为一个字耽搁两三天绝对是常见的事,就是那些家有余财,自费出版诗集的秀才们都不例外。   看起来这件事和云苓没什么关系,但,其实关系还是不小的。古代交通不畅,能在京城找到的书多半是京城附近的书局所印,云苓这两年来不断让潘有仁出去买地理游记,已经把京城能找到的游记看得差不多了。冬天又不是收拾盆栽的时节,云苓干脆隔一天就往正院儿跑一趟,频率比被免了请安前还勤呢。   大姐儿过了年就八岁了,杨佩珊在管家的时候也不避着她,经常当着云苓和大姐儿就吩咐管家娘子去给公侯府邸送礼,回头又一一给大姐儿解释哪家和他们府上有什么渊源,上次那府里送来的礼单是什么样的,以后是要勤加走动还是慢慢疏远。云苓在下首,心里默默哀叹,以前她来正院儿,如果杨佩珊正忙,她还能和大姐儿玩儿一会儿,虽然古代贵女的闺中游戏也不过是些双陆、翻花绳一类的,但那也是消磨时间的利器啊!没想到九月大姐儿过了生日之后就被杨佩珊抓走去上新娘课程了。   云苓在杨佩珊老师的课程里算旁听生,如果她不来,杨佩珊是不会主动去管彤院叫她过来上课的。可她要是主动过来,正好赶上杨佩珊在处理府中事宜,顺便教导大姐儿,杨佩珊是绝对不会允许云苓坐在下首直接睡过去的。   最近齐国公府的老太太过寿,这齐国公陈翼生前也是原先跟着废太子的,不过早就过世了,齐国公子弟众多,自老国公死后,其孙辈并没能在当时还是东宫的废太子跟前冒头。然而即便是这样,自从太子被废后,齐国公府在京城里的位置瞬间也尴尬了起来。杨佩珊拟的礼单里有几样齐国公府老太太喜欢的今人画作,但礼物的整体价值却算不上多高。这会儿正在和大姐儿解释,“陈老太太前两年在赏花宴上说喜欢张则诚的画,有了这个,咱们这份寿礼不但称不上怠慢,反而显得有心,又不显得咱们想拉拢人家。”   自从皇上下定决心让废太子出宫,废太子旧部的一举一动可都有人分出一只眼睛盯着呢,杨佩珊就是傻了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给齐国公府送重礼。朝中的弯弯绕绕大姐儿并不知道,不过齐国公府和家里一向没什么来往,这回家里给齐国公府的老太太送寿礼,大姐儿并不觉得礼物简薄,甚至还觉得有些厚了呢。   “傻孩子,”大姐儿对着杨佩珊说出疑问的时候,杨佩珊几乎是叹息着摸了摸她的头,“不看僧面看佛面,咱们家和齐国公府当然没什么来往,只看你二伯的面子罢。”   大姐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即便还是个孩子,大姐儿也知道“二伯”是个敏感的话题,虽然对母亲说出的话还不太懂,但并没有继续问下去。   今天的一对一教学已经差不多结束,杨佩珊视线往下一扫,就看到云苓正低着头在椅子旁放点心的方桌上描花样子。大概是常吃水果的关系,云苓的皮肤反倒比怀孕之前还好了。吴嬷嬷私下和杨佩珊嘀咕,云苓这胎很有可能是个女儿。俗话说,生儿丑了娘,就云苓这容光焕发、根本不像怀孕的样子,也难怪吴嬷嬷做出这等推断。   不等杨佩珊对云苓这左耳进右耳出的行为做出批评,就听外面有人来报,“娘娘,李氏求见。”   自从云苓进了五皇子府,李氏在元宵看灯的时候故意撞衫未遂后,这人就一直活得仿佛一个隐形人一般。这会儿忽然跑到正院儿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云苓心中转过念头,就见杨佩珊一愣,随即又恢复了在众人面前那副温婉贤惠的表情,“让她进来吧。”   李氏进门就跪下了,脸上的笑容却温顺,“打扰了小姐和大姐儿了,今儿奴婢起得早,在府上的花园里逛了逛,见花园里桂花开得好,就忍不住摘了些做桂花糕。奴婢手艺粗陋,不过胜在干净,小姐尝尝?”连称呼都换回了她还在杨佩珊身边的旧称。   云苓离李氏跪着的地方近,从这个角度能看见李氏微微泛红的脸颊,从进来开始,李氏的呼吸声也略重,面上的表情却不像紧张的样子。一路小跑到正院儿就为了送一叠桂花糕?云苓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杨佩珊的手指正顺着另一只手腕上的玉镯来回滑动,漫不经心道,“嗯,你有心了。”这桂花糕是她未出嫁时最喜欢的点心,当时还叫喜鹊的李氏就是因为擅长做桂花糕才调到她房里,最后变成了陪嫁丫鬟的。   看来是想打一打怀旧的牌了,杨佩珊仔细看了看桂花糕的模样,对李氏笑道,“你的手一向是巧的。”说罢,她指了指面前的绣墩,“你也别跪着了,坐吧。”这两年年纪渐长,杨佩珊对这样甜腻的点心没了胃口,而且并没看到厨房的人和李氏一起过来,杨佩珊已经不打算伸手拿点心了。   大姐儿却对这样精致的点心很有兴趣,蹲到杨佩珊身边研究起这桂花糕的模具,“我还没见过这种模子印出来的糕呢。”   “不是厨房的模具,是奴婢动手捏的,”李氏不好意思地笑笑,“做得不好,您见笑了。”   大姐儿却觉得这糕点很可爱,噘嘴道,“哪里不好了?你看这兔子捏的活灵活现的。”说着,还扭头对着云苓寻找同盟,“孺子看漂不漂亮?”   几岁的孩子正是喜欢这些的时候,云苓跟着点了点头,还对着李氏笑了一下,李氏的表情顿时有一瞬间奇怪。   自从云苓怀上孩子,李氏就陷入了一种纠结的状态。云苓进府之前她虽然不得宠,但偶尔也会想一想自己未来的路在哪。府上大哥儿好是好,可杨佩珊如今不肯再生,大哥儿也没个亲生兄弟做臂膀,如果她生了孩子,就交给皇子妃娘娘抚养,这儿子天生就和大哥儿亲近,等她老了也能跟着儿子一起分出府去,做个老封君。   一直到去年,云苓进了府,李氏也没断了这个念头。谁想到她还在这苦苦求子呢,云苓已经怀上了!因为这个,李氏看云苓也不大顺心,不过人家崔侧妃看云苓不顺眼还能用话刺两句,李氏就什么都干不了了,只能眼不见为净。   可是这会儿,李氏却分不出心来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侍妾们平日里住的院子在五皇子府上是边角位置,一路小跑到位于正轴线上的正院儿里也花了不短的时间。大姐儿的话音刚落,就见吴嬷嬷面容凝重地从外面走进来,贴在杨佩珊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杨佩珊眯了眯眼睛,想到李氏进门以来不断没话找话的行为,望向李氏的目光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10?01:02:08~2021-08-10?16:4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战神刑天?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正院儿的下人们脚步轻盈,?即便杨佩珊一串儿命令接连发下去,也只显得忙而不乱,有条理得很。云苓和李氏不算熟悉,?自从杨佩珊出门吩咐下人后就陷入了沉默,只有大姐儿还在兴致勃勃地拿着点心研究每个部分是怎么捏出来的。   李氏偶尔答两句大姐儿的问话,?云苓正想着要不自己就先回去,?就见杨佩珊已经一阵风似的又回了厅里,正站在大姐儿看不到的地方朝她招手。   “怎么了?”云苓想到吴嬷嬷是在李氏刚拿了桂花糕之后进来的,?不由得脑洞大开,?难道李氏的桂花糕里有什么不妥的东西?她倒不认为李氏有胆子下药,?别说是对杨佩珊,?就是对正怀着孩子的她,?李氏都不可能做出在桂花糕里下药这种事。   不说李氏了,?就说云苓自己吧,?在府里生活得悠哉自在,?隔上一两个月就让潘有仁出门买些街上流行的小玩意儿和新出的游记,?看似是能把府外的东西带进府里吧?可就算是潘有仁亲自出门,?回府时到了府门和二门,该拆开的包袱还是要拆开,?带回来的东西要由守门的一一过目后登记在册。这两年云苓也在外面买了不少东西,?凡是能入口的,都要在府门和二门处留下一部分的,?比如上次潘有仁买回来的辣酒,?在拿到管彤院里之前,?府里的门房特意把每个坛子都打开,舀了一碗留下存档了,第二天就会送到太医院的医生那里去检验里面是否有药性。李氏一个婢女出身的姨娘,?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弄到药就有鬼了。   这会儿云苓想的是,李氏是不是在做桂花糕的时候放了山楂果等东西进去丰富口感。按理说体质好的孕妇少吃点山楂,问题也不大,但自从她被查出双胞胎之后,杨佩珊对她这一胎就很紧张,如果真有这一类东西,杨佩珊连碰都不会让云苓碰的。   云苓在杨佩珊面前站定,等着杨佩珊开口。没想到,杨佩珊一开口,说得却不是李氏的事情,而是道,“我已经吩咐姚黄把所有人都叫到正院儿来了,赵氏和陈氏一会儿去正院儿的小佛堂,你不用管,过一会儿你得负责安抚崔侧妃、王孺子和冯孺子,不能让她们回自己的院子。”   云苓见她表情严肃,不由得先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后,她的眼神扫过厅里有问有答的两个人,“那大姐儿呢?”   杨佩珊的目光微微柔和了些,“大姐儿很乖,一会儿你让她不要乱跑,她会听话的。”这就是要所有女人都待在正院了。   云苓见杨佩珊还算镇定,想着赵氏和陈氏赶过来怕是还有一段时间,于是问道,“管彤院那边用不用我传话嘱咐些什么?”   杨佩珊摇摇头,“你要是实在不放心,让留在院儿里的下人关门闭户也就是了。”   云苓和杨佩珊说了一会儿话,吴嬷嬷就从外面回来了。杨佩珊跟着她一起去了内室,出来时已经换了箭袖上衣和长度将将到脚踝的裙子。镶珠嵌玉的高底鞋也被软底绣花鞋所取代,和杨佩珊平时喜欢穿的百花裙、曳地裙相比,今儿这一身更多了些利落的美感。   也许是看到了她眼睛里的赞许,杨佩珊冲着云苓挑了挑眉。两人对视两秒,还是云苓先撑不住笑了,“姐姐这样打扮新鲜得很,倒叫我知道什么叫‘淡妆浓抹总相宜’了。”   “贫嘴。”杨佩珊也笑了,仿佛和平日没什么区别,“你快进去吧,一会儿崔侧妃她们几个来了,你可就不能像刚才似的躲懒了。”   云苓目送吴嬷嬷扶着杨佩珊出了正院儿的门,脸上的笑一点一点收了起来。一定是外面出事了,不然杨佩珊不会一反常态叫她在正院儿招呼众人。魏紫已经跟着杨佩珊一起出去了,姚黄去喊侧妃和几个孺子,现在还没有回来,云苓只能让跟着她来的小丫头回管彤院去传话。目前来看,最起码正院儿应该是安全的,管彤院里一院子下人,只要关好门户,应该没问题。   回了正厅,云苓招手叫来还在对着李氏问东问西的大姐儿,“陆放翁有诗云,‘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既然大姐儿这么喜欢玩儿这个,妾叫人去厨房把东西拿来,大姐儿自己动手,岂不比问人更知道应该怎么捏吗?”   自从杨佩珊教她管家事宜开始,大姐儿就自觉长大了,对于这种小孩子才玩的游戏有些不好意思。还是云苓再三保证“姐姐不会生气”,想到去年在庄子上采莲蓬,大姐儿才同意了云苓的提议,一边蹦着要出门,“我看着他们准备材料,做桂花糕和面要一半用凉水,一半用热水的。”   云苓连忙拦住她,“吩咐厨房的人一声,他们就知道了,”这小祖宗,厨房的人如果连这点窍门都不知道,还能在皇子府做白案?见大姐儿还是兴致颇高的样子,云苓连忙道,“一会儿厨房的人把东西送过来了,咱们不能在这厅里做桂花糕吧?大姐儿现在要不要想想一会儿把案板放在哪个屋子里,看着丫鬟们收拾一下?”这时候的固色技术也就那样,即便是进贡给皇家的布料,洗一次也是要掉色的。一会儿做面点,肯定要把周围的帘幔什么的提前收起来的。   大姐儿得了提示,觉得有道理,于是招呼一声就去抱厦里收拾房间了。云苓悄悄儿地吩咐了跟着大姐儿的丫鬟,“娘娘不让大姐儿出正院,你们看着些。”   丫鬟点头称是。   大姐儿去了抱厦,正厅里于是只剩下云苓和李氏了。云苓想到李氏过来的时间,向前走了两步,低声道,“我不管你过来之前听到、看到了什么,一会儿当着崔侧妃和两位孺子的面儿,你最好什么都别说。”   李氏打了个哆嗦,“妾和赵姐姐、陈妹妹一起,在佛堂待着吧。”反正这佛堂也是正院儿的佛堂,只要不出正院儿,她就是安全的。   云苓点了点头,同意了她的提议。李氏走了两步,见云苓挺着肚子站在原地,语气有些犹豫,“其实……”   云苓原本正想着一会儿侧妃来了怎么办呢,听见她说话难免回头,“嗯?”   “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只是我今天从花园回我们院子,路过围墙的时候,听见外面极吵,一群男人粗声大气地嚷嚷,一点儿也不避讳咱们皇子府,好像还有人说要去问将军什么的。”侍妾们住的屋子在府内是边角位置,路过围墙简直太正常了。说罢,李氏也不管云苓的反应,低头往小佛堂走去。   这位苗孺子入府之前,李氏特意找人打听过,六品官家的女儿,又是从宫里出来的,听到这种疑似官兵的人即将杀进来的消息会吓到吧?李氏脚下不停,心中想法颇为复杂,要怪就怪这位苗孺子怀孕也不挑个好时候,如果这孩子生出来是个体弱的……李氏咬了咬嘴唇,她以后怀孕就还有机会。   云苓却不知道李氏心里的小算盘,知道外面的消息对她来说绝对算是一件好事。毕竟,这世上最恐怖的事情从来都是自己吓自己,像现在,得到具体消息后,云苓反倒没有刚才杨佩珊刚出去时那么担心了。   至于听李氏说出的情况,似乎是官兵把五皇子府给围了?云苓虽然有些担心,但这担心还真被削弱了不少。她好歹也是从皇宫中出来的,对这个世界司徒家的“潜规则”还是知道一些的。当今皇帝的亲祖父在位时,有个姓司徒的王爷造反了呢,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圈禁终生。如今司徒晖还是皇帝的亲儿子呢,就算近两年有要夺嫡的意思,总不至于比那个造反的王爷还惨吧?了不起就是被削了实职呗,皇帝还能把亲儿子怎么着啊?   刚刚被派去管彤院传话的小丫鬟已经回来了,云苓见厨房的人就跟在她身后十来米的样子,干脆回屋招呼大姐儿,至于外面的事,反正有杨佩珊呢。   然而被云苓盲目信任的杨佩珊现在情绪并不好。   五皇子不在家,杨佩珊又不是不能见外男的小老婆,当然可以把府里的幕僚、侍卫长都喊过来问问情况,这会儿杨佩珊面前的,是皇子府的管家,也是从五皇子开府就跟在五皇子身边的人。   管家低头垂目道,“外面只是有官兵围着,不让咱们府里的人出去,但好像还没有强行进来的意思。”   “领头的是谁?”   “是永清左卫的指挥佥事,姓柳。此人奴婢之前见过,是理国公府的旁支。”这位柳指挥佥事不到四十就官居四品,也是理国公旁支里比较出息的了,因此管家回答杨佩珊时一点儿都没犹豫。   永清卫是上直亲卫军中比较重要的一支。上直亲卫军,顾名思义,就是皇上直接领导的军队。永清卫不像金吾卫、羽林卫,能直接负责皇宫的安全工作,但对京城的安全保障工作也是有着重要作用的,是民间所谓的“禁军”。   听到来人是他们,杨佩珊深吸了一口气,扬声吩咐道,“叫门房给我把门闩死了!厨房烧水烧油,先给年轻力壮的加一顿饭。”   作者有话要说:有件事考虑不周,长史官应该是王爷的属官,司徒晖现在还没受封,应该没得长史官的哈~~改一下   感谢在2021-08-10?16:48:48~2021-08-12?06:1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舟渡?100瓶;33在东北玩泥巴?38瓶;难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府里采买的东西我心里有数,?两天不出去买菜饿不着人。把平时下人进出常走的角门封了,用假山盆景一类沉的东西把门从里面堵上。   “府中侍卫分成三队,府中大门里面和二门前各留一队人看守,?剩下一队人在各处巡逻,听着些外面的动静,?如果他们有要冲进来的意思,?随时来报。   “让门房的人把门闩上的同时把嘴也闭上。府里有我看着呢,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手里事情还没做完的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用慌。”   一连串儿命令吩咐下去,?前院儿的气氛好像没有一开始那么凝重了。侍卫长和管家领命退下,?去安排侍卫和年轻力壮的太监去了。几个幕僚还站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他,?谁都不敢先开口。   最后还是一个年纪最长先开了口,?“娘娘,?现在就把门封了?咱们是不是应该出去问问柳大人是奉了谁的哪道命令啊?”府上没有长史官,?对外交涉这种事按理说就是他们的活儿了。   哪个皇帝都不可能干出把上直亲卫军派到儿子家门口单纯守门的事吧?这会儿出去问两句,没准儿柳指挥佥事能告诉他们一声外面的情况呢?   杨佩珊缓缓摇头,?按理说永清卫应该是只有皇上才指挥得动的。这会儿出门问,?难道柳指挥佥事会说他是奉了别人的命令不成?即便是真和别人合谋,这会儿也一定会打着皇上的幌子。到时候,?只说皇上让她进宫,?她是去还是不去?不是她贪生怕死,?可作为五皇子的正妃,如果她出了这个门,无非是主动把威胁司徒晖的砝码递到别人手上罢了。   从上首的座位上站起身,?杨佩珊对着几位幕僚微微欠身,“我知道今天是委屈各位先生了,只是如今府里的情形诸位也看见了,今晚还请诸位先生就歇在客院。请先生们放心,见面之前,我已经吩咐下人将客院打扫干净了,只是连累诸位今晚不能和家人团圆。”   众幕僚连忙避让,口称“不敢”。对于杨佩珊的这个决定,有人觉得明智,有人却觉得这是阻挡他们在司徒晖那里刷印象分。说白了,杨佩珊不封府门,一旦外面的永清卫闯进来,他们这些幕僚也不会是首要目标。而如果杨佩珊不封门,让他们出去,他们没准还能上演一出“临危受命,舌战叛军”的戏码呢。   不论心里是怎么想的,这群幕僚面上对着杨佩珊都是很尊敬的,毕竟杨佩珊才是这府里的主母,她做好了决定,别人就没什么改变的余地了,于是一行人一起去了客院。   杨佩珊刚才说的并不全是客气话,客院儿被收拾得极干净整洁。冬天日头短,这会儿已经有了些天色将暗的意思,外面的禁军还没有动静。杨佩珊看着丫鬟们将前院儿的灯一盏一盏地点亮,几乎要以为今天就能这么过去了。   然而有的时候愿望也只能是愿望,随着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外面的禁军燃起了火把。然后,门房的人听见了马蹄声,随即就是那位柳指挥佥事的大声传唤,“皇上有旨,请五皇子妃进宫觐见。”   =============   前院儿正兵荒马乱,云苓在正院儿也不好过。杨佩珊吩咐姚黄把各位侧妃孺子喊到正院儿的时候并没说原因,等到大家一到正院儿,好么,杨佩珊还不在,招待她们的不过是苗孺子。王孺子和冯孺子还要,崔侧妃当场就要炸,这是看不起谁呢?   最近崔侧妃有失宠的趋势,于是架子端得是越发足了,见招待人的不过是云苓和一些嬷嬷丫鬟,当即拂袖就想走。还是云苓说杨佩珊一会儿就回来,崔侧妃这才没出正院儿。   然而能拖到这会儿也是云苓的极限了。毕竟一群关系不太熟的女人坐在一起,话题一共也就那些,在把京城最近流行的妆容、服饰和小吃都点评过一番,茶水换了三轮之后,崔侧妃终于不耐烦了,冷笑道,“我看,怕是娘娘今天被什么事绊住了脚,过不来了。”   崔侧妃这话本是随便说的,她并不知道杨佩珊现在在哪。云苓却知道,按照这个时代大户人家的教养,主母本不该去前院,杨佩珊这是事急从权,可如果崔侧妃这话传了出去,杨佩珊这番动作大概也会惹来些非议。   “一家子上上下下好几百号人,管家的大事小情,都指着娘娘一个人拿主意,可不就忙乱起来了么?”云苓一叹,忽然想起一件事,“其实,娘娘走之前我听了一耳朵。皇后的千秋快到了,这次虽是皇后作为中宫娘娘的第一个千秋,却不是整生日。咱们殿下幼时受过皇后的不少照顾,所以咱们娘娘有意让府里的人一起送一件礼物呢。”   若说多人一起合送一件礼物,还是小型屏风最佳。像崔侧妃、冯孺子这种能书会画的,可以在构图上多费些心思。便是像王孺子这种不识字的,也能找个边角绣一点花,尽个心思也就罢了。谈起正事,崔侧妃也没那么急切了,开始和众人商量起屏风应该绣上什么花样。   这个借口找得不错,大家似模似样地商量了好一阵儿。直到天色渐晚,崔侧妃不放心四哥儿,提出要回去,礼物什么的,也不急在今天一天。其实,如果杨佩珊找来众人只是为了给皇后送礼的话,崔侧妃的提议完全没毛病,可问题就是这件事完全是云苓临时扯出来的借口啊!   而且,四哥儿那个身体,几乎是豆腐做的,云苓也不敢做主把人抱到正院儿里来。十月的天已经有些凉了,现在又是晚上,真有个意外,不说崔侧妃怎么样,司徒晖就能先对她不客气,云苓从来不认为有了杨佩珊撑腰她就能在后院儿横着走了。尤其事关子嗣,真有个不对司徒晖绝对不会对她心软的。   正犹豫间,耳听得外面下人来回走动的脚步明显快了许多,云苓扭头,就见姚黄从外面进来,“四哥儿在前院,有娘娘照顾,侧妃不必担心。”   这话不是哄崔侧妃的。如今男孩儿都在前院,四哥儿身体不好,杨佩珊在喊人的时候就把王大夫一起带过去了。总之,务必要做到人员集中,这样府中的侍卫才好保护人啊。不然人分散得这个院子里两个,那个院子里两个,侍卫都分开了,等到府外的禁军冲进来就是给人送菜去了。   崔侧妃终于感觉到有些不对,“我儿平时有我照顾,自然好好的,就不劳烦娘娘了。”   对着崔侧妃,姚黄语气谦卑,然而说出的话却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娘娘不过是体谅侧妃平时照顾四哥儿辛苦,并没有让侧妃母子分离的意思。今天是娘娘正是娘娘请平安脉的日子,娘娘也是想到马上要入冬了,才想着把四哥儿抱去看看。一会儿侧妃回了芳华院,四哥儿自然和您一起回去。”   今天是杨佩珊请平安脉这件事还真不是姚黄信口胡说的,只是如今外面禁军围府,御医也始终没过来就是了。崔侧妃正要往回走,就听见前院儿隐约传来一片嘈杂声。杨佩珊向来治家有方,如果没有什么事,家里是绝对不会有这么大声的喧哗的。且姚黄刚才说了,四哥儿还在前院。崔侧妃脚下一转,“我要去前院。”   姚黄也听到了前院的声响,这会儿也急得不得了。可杨佩珊把她留在正院,就是看着侧妃、孺子们不要乱跑的,她哪敢让崔侧妃出去?眼见着崔侧妃都快冲到院门口了,云苓叹了口气,冲站在一边的宋嬷嬷挥了挥手。   宋嬷嬷身后是一群大力粗使妇人。门口一共就那么大的地方,宋嬷嬷带着人往门口一站,自然就挡住了崔侧妃的路。崔侧妃几次硬冲发现冲不过面前这堵“人墙”,不由得气得喘气声都粗了。然而她毕竟是贵族小姐出身,也骂不出什么有新意的词,翻来覆去不过“杨佩珊有意分开他们母子,是想趁四哥儿还小,先下手为强”云云。   宋嬷嬷听得心惊胆战,云苓却充耳不闻,直接吩咐人把崔侧妃架进屋去。只是王孺子和冯孺子也不是聋子,刚才在屋里,前院的喧哗声听不见,难道还听不到崔侧妃气急败坏骂人的话吗?   “娘娘的意思,现在外面正乱,咱们就老老实实待在正院。”事到如今,云苓也没办法再藏着掖着了,只能把话往明白了说,“咱们府上还有侍卫,还有家丁,总不至于护不住咱们这一个小院儿。只是,咱们得待在一起,才能让侍卫们方便护卫不是?”   云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好歹安抚下原本想要四散回各自院子的孺子、侍妾们。   枯坐了一个时辰,前院的动乱也渐渐平息下来。云苓见五皇子府上的危机已经解除,暗暗送了口气。   宫中,老皇帝正颤抖着双手,指着跪在面前仍然大笑不止,恍若疯癫的儿子,心中一片冰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11?20:17:50~2021-08-13?01:1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会飞?40瓶;映杏山?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50   “父皇御极天下已久,?上次我听太医院的黄副院判说,父皇的身体已经到了该修养的时候。不如父皇今天就退位,做个太上皇,?成全了儿子一片孝心,父皇也能安心将养身体,?岂不两全?”   老皇帝的手哆哆嗦嗦地指向二皇子,?“你,你……”   二皇子觉得老皇帝这副痛心的样子虚伪极了。他正经是在皇帝的眼前长大的孩子,?在他责打东宫的第一个太监时,?皇帝云淡风轻,?“那些人都是朕派去伺候你的,?既然这个让你烦心了,?打一顿也不是什么大事。”   当天晚上那个太监就没熬过去,?死了。皇帝怕他感到害怕,?还特意让下面的人瞒着他,?说那太监已经被调到别的地方去当差了。他是很久以后才知道,?杖五十是会死人的。而那个时候,?皇帝还得意于他“有主子的模样,以后接手处理公事不会发生宦官乱政的状况”呢。   东宫的用度的确超出普通太子的规格,?可是最开始难道不也是皇上把各地进贡的东西先挑出尖儿来送到东宫,?然后才在剩下的东西里选出最好的放到干清宫去的么?他小时候不是没提出过疑问啊,那时皇帝说的是什么呢?他说,?百姓之家,?父母对子女都是如此,?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一点身外之物,?算什么呢?他已经是太多人的父皇了,对着自己,他只想做一个再平凡不过的父亲。   以前他经常会想,母后早早去了,父皇在万人之上,地位崇高,怕是也寂寞得很。太子之位被废,他才恍然,万人之上的山巅再冷,站在山上的人也不会像他一样,被两面夹击。兄弟们想着怎么把他拽下来,站在山上的那个人呢?对他也早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满意,只有他还傻傻地相信皇帝的亲情。   二皇子已经想明白了,他是废太子,等到新君上位,谁能不忌惮他?还不如现在就放手一搏,若是成了,父皇退位做个太上皇,有什么不好?   还不等老皇帝把话说出来,殿门口就传来一阵喧哗,二皇子扭头看去,就见三皇子披甲仗剑,大步从外面走进来。干清宫的宫门大开,一阵风吹过,带进来一阵血腥气。   “司徒昭,你这不忠不孝,罔顾人伦的东西!”三皇子进来时的表情很奇怪,兴奋和惊喜混杂在一起,这会儿对着二皇子,他脸上的表情终于调到了“愤怒”一档,“父皇念在骨肉亲情的份上,已经恩准你离宫建府,你竟然还不知足,竟然勾结叛军犯上作乱,真是死不足惜!”说着,三皇子跪在老皇帝的面前,“父皇,儿子救驾来迟了。”   可惜……二皇子眉眼一厉,他还是太子的时候的确是结交了不少低阶武官,可等到他退居景阳宫,谁还认原先那点儿交情?元后早逝,太子的母家只有一个承恩公的爵位,几乎没有什么能拎出来用的人才,根基也不像别的皇子母家那么深厚。这次杀进皇宫的人手,是二皇子接连许出好几个承诺才凑齐的,战斗力不过比宫女太监略强些,与三皇子带领的人马一交手,就被打得毫无反手之力。   如今尘埃落定,是他败了。二皇子看清形势,也不向皇帝请求那拿不到手的退位诏书了,干脆站起身来。   刚从外面走进来的三皇子心中暗自得意,好在对着眼下的情况,他还知道稍微收敛一些,没有笑出声来。见二皇子站起身来,眼神凌厉,三皇子连忙拦在皇帝身前,大声道,“司徒昭,你要干什么?难道是恼羞成怒了,打算刺驾吗?来人,快护驾!”   二皇子的人刚进宫没多久,三皇子司徒昆就也带兵进宫了。速度之快,让老皇帝都不由得怀疑老二这次是不是做了捕蝉的那只螳螂。眼下干清宫外都是和三皇子交好的武勋世家子弟,这个儿子究竟是什么想法,老皇帝心中也打鼓,因此三皇子这时开口虽然不合礼法,但老皇帝也只是眉头微动,并没有说话。   皇后坐在皇帝的身边,坐得比皇帝更端正。宫变发生之前,她还在和皇帝商量今年选秀的事情,没想到忽然之间外面就有人来报两队士兵杀到了干清宫门前。当时皇后让红叶和绿云回了长春宫,自己却留下来和皇帝一起面对“叛军”。皇帝因为这件事对皇后又多了多少好感度暂且不提,只是眼下,对着三皇子那险些把嘴咧到耳朵上的脸,皇后的心中难免有些焦急。   见三皇子这副表情,二皇子大笑,“孤记得,三岁那年,孤的功课完成得好,被先生夸奖了,心里高兴,一整天都是笑呵呵的,父皇就教孤以后要‘喜怒不形于色’。怎么,三弟,父皇没给你上过这门课吗?”   三岁时的太子可谓是万千宠爱于一身,那时元后还没死,皇帝刚登上皇位,踌躇满志,对太子这个嫡长子的未来充满期许。当时甄贵妃刚刚进宫,三皇子还没出生,皇帝教导太子的原话是,“为君者,当喜怒不形于色。”可见当年对太子的期许。   或许是想起了旧事,皇帝的表情稍微柔和了些,就听太子又笑道,“说来可笑,上次出宫后孤去了前朝老王爷的王府,和以前的一个门客联系上,孤才知道,父皇决定废了孤,是因为孤疑似和武将交往过密。如今这干清宫外都是老三母家的亲戚,父皇倒是不介意,看来孤还是不如三弟你得父皇喜欢啊!”   三皇子一时气短,此时听见二皇子干脆利落地点出他带进宫中的人马来源,也就不装模作样了,冷哼一声,“司徒昭,你犯上作乱,不要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父皇身体正好,哪里需要退位了?”向外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兵马,三皇子对着皇帝稍微挺了挺胸膛,让自己接下来的话显得理直气壮,“不过,依儿子看,父皇也该早考虑国之储君了。就是因为储君之位迟迟不决,司徒昭才有了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儿臣虽然不成器,可也愿意为父皇分忧的。”   眼见着二皇子起身后三皇子又跪了下去,老皇帝只觉得讽刺。或许是太好笑了,老皇帝觉得他的耳边好像继轰鸣声之后又听到了笑声。直到满殿里的宫女太监都面带异色地看向二皇子,老皇帝才知道自己刚才并没有听错。   二皇子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父皇,您最喜欢的儿子都这么请求您了,怎么您还不赶快答应呢?孤是看出来了,您啊,说什么最疼爱孤,不过嘴上说说而已。小时候孤和老三抢东西,您断官司的时候东西永远是孤的,可回头就给老三一个更好的。等孤长大了,收拢几个门客,不过有人在朝堂上说了老三几句,您马上就给甄应嘉加官进爵。因为娶了一个卖身进宫的宫女,甄老匹夫竟然官至二品,甄应嘉那小奴才如今也是三品高官了。老三这么看着孤,是不是恨孤怎么不早死?还真是可惜了,孤如果早死了,没准还真能给你腾个地方呢。”   “司徒昭,你如今不过戴罪之身,也敢公然侮辱朝廷重臣!”三皇子气得脖子上的筋都跑出来了。甄应嘉是他亲舅舅,二皇子一个造反失败的废太子竟敢这么骂他!   二皇子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三皇子被这一眼刺激得不轻,吩咐左右两个侍卫,“司徒昭疯了!口出狂言,对君父屡有不敬,你们还不快把他压下去?”   跟着三皇子一起进宫的当然是三皇子的心腹,闻言两皇帝的脸色都没看就直接向二皇子走去。二皇子被抓住胳膊,继续开始大笑,好像真的疯了一样,不顾太子的仪态用力挣扎起来。抓人这个活儿两个侍卫都熟得很,本来还是把司徒昭控制得挺牢的,偏偏这时,三皇子那向来直来直去的小脑瓜开动了。从刚才的情形看,老皇帝对传位给他这件事不太乐意,司徒昭却挺恨老皇帝的。如果侍卫现在松手,司徒昭八成会干出行刺圣驾的事情来。就算司徒昭没那么疯,不行刺老皇帝,他也没什么损失。想到这,三皇子悄悄儿地对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   于是,原本抓着二皇子的铁钳一样的手,稍微松开了一条缝。   “孤等着,孤看着呢,哈哈,父皇不是总说孤不能友爱兄弟么?孤就看着,孤这好三弟当了太子,兄弟们能好到哪里去。”说罢,二皇子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二皇子动作极快地从面前的侍卫腰间抽出军中常佩的长剑,干脆利落地抹了脖子。   他这一番动作快得让人几乎忘了反应,直到二皇子身体里的血喷了面前的士兵一脸,连那人的铠甲上也被染上鲜艳的红,老皇帝才踉跄着从上首的座位上下来,在二皇子的身边蹲下身体,“昭儿!”   原来人在受到太大的打击时,声音真的是嘶哑的。   老皇帝想起了很久之前,二皇子刚刚出生,他给这个孩子取名“昭”,希望这孩子能聚集日月的光辉,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后来兄弟们都死了,他于先帝陵前继位,那段日子多难过啊!他从小就没被教育过要如何当一名合格的帝王,九五之位却仓促之间砸了下来。包括母后在内,前朝后宫,都只有一个声音:你已经是皇帝了,你要扛起皇帝的责任。幸亏元后还能照料些后宫琐事,让他在累狠了的时候有个放松的地方。   那时,他对这个嫡子的期许慢慢就变了。他希望这个名字叫“昭”的孩子能昭显祖德,做个像太.祖、太.宗一样的皇帝。皇帝这个工作,他是一边学一边做的,许多事,在吃亏之后,他才知道正确的做法是什么。那时,他就想着,以后他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像自己一样,每次御门听政的时候都在不安,不知道自己下达的政令是不是对的。他要找来最好的师傅教导太子,缓缓教他为君之道,再将地方上呈上来的奏折分出一部分给太子批阅,让他先练一练手。这样等到太子登基后,就不会像他当初一样惶恐。   可是这份感情什么时候变了?老皇帝不敢细想。太子脖子上自刎时划开的那道口子像是一张大嘴,无声地咧着,正在嘲笑他。温热的血液还在不断地涌出来,人的身体里怎么能有这么多的血?“御医!御医呢?”老皇帝按住太子的伤口,抬头大吼道,“叫他们快来,晚了朕诛他们九族!”   或许是这一声大吼太过用力,老皇帝只觉得自己有些上不来气,耳朵轰鸣的同时眼前也阵阵发黑。皇后好像在努力地撑着他的身体,三皇子却牢牢站在原地,没有一丝上前搀扶的意思,语气中还带着些讶异,“父皇,原来刚才二哥说父皇身体不好是真的?”老二说得对啊,父皇您直接退位当太上皇不好么?   三皇子这会儿心里的小算盘已经噼啪作响,不过想到刚才二皇子到底把皇上逼得太过,老皇帝这副样子,三皇子心中也有些不安。算了算了,不然还是只要父皇立自己当太子就好了,大不了太子监国嘛。   老皇帝虽然身子直打晃儿,但到底没有倒下去。见三皇子一副得偿所愿的表情,丝毫不顾二皇子正躺在冰凉的地上,连虚应他喊御医的话都不曾,心里更加悲凉。眼见殿中暗处衣角闪动,门外喊杀声起,老皇帝似有所觉,目光直直看向三皇子,“怎么?这就等不及了?”   三皇子明显有些慌乱,但随即刚才“搀扶”二皇子不利的那个侍卫低头对着三皇子说了几句话,三皇子又理直气壮了起来,“父皇,儿臣也不想的,可您这干清宫实在是该清理了,竟然有人胆敢阻拦勤王的军队进门。下面的兵士护驾心切,可不就冲突起来了么?不然父皇您下旨,召外面的将军们都进殿?”   皇帝轻呵一声,靠在龙椅的靠背上,不说话了。   宫女太监毕竟是奴婢,和训练有素的军士们还是比不了的,不过能拖一会儿时间罢了。不到半个时辰,干清宫门口血腥味越发浓重,眼见己方的人手损失惨重,皇后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偏偏就差这几分运气,司徒晖身披铠甲逆着光走了进来,“燕山左卫救驾来迟,还请父皇降罪。”   燕山左卫平时就驻扎在京郊,军营驻扎地就是官员们俗称的“西山大营”。事实上,司徒晖带进宫的是这支军队,不止三皇子,就连皇后都吃了一惊。当然,皇后惊过后是喜,而三皇子惊过之后就是彻底的绝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被抓走干活儿去了,竟然到现在才放上来~这章比之前的稍肥,大家阅读愉快呀~   另外,为表歉意,截止明早九点,本章留言送红包呀~~   感谢在2021-08-13?01:15:54~2021-08-14?19:26: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5232000?20瓶;莲淤、凌寒?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三皇子手里的这些杂牌军,?不到两刻钟就被司徒晖带来的燕山左卫捶在地上摩擦了。和刚才知道自己失败后就放声大笑的二皇子司徒昭相比,三皇子的表现无疑镇定多了,这会儿还一心想给司徒晖也扣上“带兵挟持圣驾”的帽子。   可惜司徒晖人是皇后在老皇帝的示意下召进宫来的,?老皇帝近几年虽然疑心病重了些,但也不至于在险境还没完全解除的时候就听了三皇子的挑拨。   至于今天之后么,?皇后坐在老皇帝身边,?垂下眼睑,看似仔细研究手里的宫扇,?实际是为了遮住眼里的那丝笑意。过了今天,?老皇帝的所有皇子里,?几乎就只剩下五皇子还能竞争皇位了。这实在是个好消息。   见挑拨不成,?三皇子心中暗恨。随着外面的拼杀声离干清宫门口越来越近,?三皇子终于忍不住了,?眼露凶光,?“呵,?老五,?你别得意,?我和司徒昭那事不成就自刎的孬种可不一样,就算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   先不说老皇帝听到三皇子这番话是个什么心情,?五皇子府,侍卫和正值壮年的太监轮换上阵,?和外面的禁军拼杀了这么久,?这会儿也几乎是到了极限了。五皇子府上的大门又不是什么有防御功能的城门,?能撑到现在,一半的原因是五皇子府上的侍卫长调度有方,另一半则是五皇子妃就坐在前院的大厅里,?对于那些和外面正经军士拼杀的侍卫们也是个鼓励。   外面的禁军人多,还能轮番上阵,府里的侍卫就不行了。这会儿侍卫们实在是累极了,于是侍卫长吩咐壮年太监们趴在朱红色的墙上,往府外浇热水。这个方法不算新奇,不过还算有效。正是因为墙上时不时会有热水洒下来,外面的禁军在撞府门的时候才不敢靠得太近。   毕竟是在京城里面,柳指挥佥事在来五皇子府上之前也没带什么撞门的器械,这会儿是就地取材从旁边的店铺里拆过来一根比较粗的木头,撞门的效率有限。然而即便这样,府里的人也开始心生绝望,觉得这府门是守不住了。   半个时辰前,柳指挥佥事喊出皇帝召五皇子妃进宫时,杨佩珊就暗叫不好。也幸亏柳指挥佥事大概来得匆忙,并没有来得及伪造圣旨,只谎称带五皇子妃进宫是皇上口谕。   然而这一套骗骗外臣的夫人也就罢了,就是五皇子还不得宠的那些年,来五皇子府上传皇上口谕的都是皇上身边常礼常公公的徒弟,她在皇帝身边偶尔能看到脸的体面太监。近些年五皇子在老皇帝面前逐渐露脸,真有什么事已经是常公公亲自过来了,还轮得到柳指挥佥事一个外臣毫无证据地在这里宣皇上的口谕?   既然谈不拢,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是打了。可惜撑到这会儿已经是极限了。魏紫和吴嬷嬷都忍不住让杨佩珊回到后院,让侍卫们先挡一挡叛军的时候,趴在墙上往下倒热水的太监一脸惊喜,“有援兵,援兵到了!”   ==========   不光杨佩珊撑得辛苦,云苓这会儿也并不轻松。吩咐人把崔侧妃硬生生按到正院儿的椅子上后,崔侧妃的矛头就从杨佩珊转到了云苓身上。等到前院喊杀声起,崔侧妃更是忍不住吩咐贴身丫鬟,让她去前院把四哥儿抱回来。   然而刚才崔侧妃硬闯都没出得了院门,贴身丫鬟算什么?最后还是去各人那里通知侧妃和孺子们来正院儿的姚黄开口道,“侧妃还是别费心思了,现在外面乱糟糟的,奶妈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您这贴身丫鬟能把四哥儿从前院抱回这里吗?”   真不是姚黄看不起人,主子身边的贴身大丫鬟一般干的都是给主子梳妆、做衣服一类的活儿,手里拿过最重的东西不过是熏炉。四哥儿可比熏炉重多了,身体又不好,来来回回吹了风,到时候又成了她们娘娘的不是。不如干脆就不让崔侧妃的人出正院。   崔侧妃一噎,转头又吩咐贴身丫鬟道,“行,那你不必回来了,就在前院照看四哥儿。什么时候外面好了,娘娘让人把四哥儿送回来了,你跟着一起回来就是了。”说着,崔侧妃的脸转向姚黄,“娘娘只说不准我们出正院,这是娘娘方便安排侍卫太监保护我们,我也记得娘娘的这个恩,可没说不准下人出正院吧?”   姚黄顿时为难了起来。杨佩珊走之前,的确没说连下人都不能出正院,可这会儿听声音就知道,前院正是忙乱的时候,现在崔侧妃派人过去,不是给娘娘添乱吗?而且,一旦崔侧妃打着担心儿子的名号把贴身丫鬟派出去了,一会儿王孺子也说担心儿子,要不要也派个丫鬟?若是这两个都同意了,冯孺子的亲叔叔还在前院呢,她也不好拦着冯孺子派出去的人吧?   云苓也想到了这些,干脆当机立断道,“娘娘在前边的情况咱们都不知道,可听声音就知道那边现在正难。咱们不能帮上忙,只不过尽力不添乱罢了。正院我已经叫人封了,下人婆子们一概不许出去。这也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还请侧妃理解,也让您身边的这位姑娘给满院儿的下人做个表率。”   “封了?”崔侧妃觉得好笑,“皇子妃娘娘不许我们出正院,那是娘娘的话,咱们自然只有遵从的,可你有什么权利封了正院?”她扫过一边站着的宋嬷嬷和姚黄,心中暗自冷笑,“想管到我头上,你个丫头片子还早得很呢!别以为殿下最近给你几分脸面,你就能在我面前得意了。等你成了当家主母,再来说我不迟!”   宋嬷嬷和姚黄跟在杨佩珊身边,都见过多少事了?崔侧妃这点煽风点火的本事,放在宋嬷嬷眼睛里还不够看的呢。   即便知道这位宋嬷嬷和姚黄都是聪明人,云苓也不能不理会侧妃压下来这一顶大帽子,“侧妃想干什么自然不是我能管的,”她冷笑一声,“我是个没本事的,别说侧妃想干什么我管不了,就是王姐姐和冯姐姐想干什么我不是也没拦过?不过是娘娘看宋嬷嬷年纪大了,难免有时候分神,让我帮着管管下人罢了。”   王孺子正坐在椅子上当壁花儿,这会儿听见云苓和崔侧妃僵住了,话题又带到她们这边,忙笑道,“知道妹妹是好心,侧妃不过也是着急,想着尽一份力罢了。既然娘娘都安排好了,外面又乱,那我们继续等着就是了。”说着又给崔侧妃的丫鬟们使眼色,可算把人拉住了。   但到底闹过一场,接下来正厅的气氛就有些奇怪。到这会儿,大家也基本反应过来之前云苓说的,要给皇后送千秋节礼物是个托词了。只是王孺子和冯孺子就像没反应过来似的,神态自然,语气温和,将各种图案、花样都罗列了一遍,崔侧妃坐在最上首,虽然脸色微冷,到底没说什么。   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下,大姐儿的桂花糕捏好了。可惜既然崔侧妃的下人不能出正院,自然跟着大姐儿的下人不例外。幸亏今天夏荷跟着云苓一起过来了,于是帮着大姐儿在炉子上把桂花糕烤了。桂花的香气霸道,不一会儿屋里就被这股甜食的香气盈满了。   外面的喊杀声逐渐微弱,有跟着杨佩珊的二等丫鬟来报,“殿下命人回府支援了,再过一会儿外面的叛逆就能被清理干净,侧妃和各位小主请放心。”   五皇子带兵进京后是直接进宫的,直到皇宫的动乱平息,才分出了一小拨人到自家府里。先到五皇子府外的是燕山左卫的一个千总,这位千总带领人马杀退府外的叛军时,五皇子司徒晖正在宫里对着他二哥的尸体失声痛哭。   但对五皇子府上的女人来说,这会儿的五皇子即便没有露面,也不耽误他在众人心里的形象又高大了一层。杨佩珊在前院,先接到外面的消息。那位千总拿着司徒晖前几天从家里出门时贴身带着的玉佩,清缴完叛军后也不要求和杨佩珊见面,不过托门房转交了一封司徒晖带给家里的书信。   有了这封信,杨佩珊才能确定外面的这位千总确实是丈夫派来的。毕竟,司徒晖的字迹能模仿,但这信中许多二人曾经私下商议过的事情无法仿制。心中的大石放下了,杨佩珊才有心思招呼管家,“我不方便出门,你去问问那位千总姓甚名谁,最近京中大概会乱一段时间,就不请他吃饭了,但以后年节的礼记得走。”   管家经历了叛军围府也被吓得够呛,好在也是宫中出来的老人了,这会儿定了定神,出去招呼将士时又是一名合格的皇子府管家了。那位千总走的时候顺手把死在五皇子府门口的叛军尸体一起捡走了,不过大门处的血腥味还是久久不散。   “先打水把门口冲一遍,”杨佩珊沉声吩咐道,“此次不幸丧命的侍卫们,给他们家里都送去抚恤金,告诉他们家里,以后他们的儿女若想要个前程,都可以来求我。至于这次死的太监,”杨佩珊撑着额头想了一会儿,“给他们修一座庙吧,以后四时八节的,让管家选个徒弟去祭奠,别短了他们的香火。”   这个抚恤手段可以说是皆大欢喜,下人们怎么称赞杨佩珊就先不说了,等到司徒晖回了家,杨佩珊才知道这次当真凶险。   按照司徒晖的话说,当时是皇后的人来通知他带兵勤王的。在当今皇后还是庄妃的时候,绿云就负责和府外的三公主府联系,传递消息了。后来皇后成了中宫,和外面的联系只会更勤,这次去叫司徒晖的就是个净身过后没进去宫的小太监,这小太监一直帮着绿云跑腿,司徒晖不说能叫上名字吧,但至少是能混个脸熟的。   即便是脸熟的人带来的消息,司徒晖还是用了些时间核实,所以在他杀进宫之前,三皇子又把二皇子的人清缴了一波,二皇子还在见到他之前就自尽了。   只能说司徒晖运气实在好。逼死二皇子这笔账,以后绝对会牢牢地扣在三皇子头上,让老皇帝每次想到就如同被针扎了一样难受。   “这次我在前院鼓舞士气,后院的调度还多亏了云苓,殿下不要忘了她才是。”杨佩珊知道,皇后在司徒晖这救驾之功里占的作用极其重要,就算她不说,司徒晖也会去看云苓的。   果然,司徒晖挑了挑眉,“是么?那我过两天去看看她。”   =======   云苓还不知道自己之前抱的大腿已经快要带领自己飞升了,兵乱平息后,正院的禁令自然解除,云苓就带着玉蝉和夏荷回了管彤院。   “咱们院儿没什么事,”潘有仁躬着身子,抬起的脸上却是笑眯眯地,“小主的消息传回来的及时,咱们把院门一关,不过觉得外面吵了些,只是有些担心小主。”   云苓心中稍觉安慰,“有受伤的么?”   “有,”潘有仁说起来也是一脸的哭笑不得,“小喜子那小子笨手笨脚的,把小主的盆景往里屋搬的时候力气使得不对,把腰闪了。”其实也是忙中出错,不过比起前院,云苓这管彤院真的和世外桃源一般了。   云苓笑着摇摇头,“让他安心歇着,等好了再来上差。”   潘有仁低头称是,“奴婢一会儿就和那小子说去,要奴婢说,满府里找去,再没小主这样仁义的主子了。”说着,潘有仁的声音低了下来,“奴婢听说,南院那边,因为陈姨娘一向苛待下人,这次兵乱就有能够到陈姨娘妆匣子的下人趁乱想跑,幸亏咱们府里查的严,才没让人把角门打开。”   姨娘们住的院子上没有匾额,于是下人们干脆私下给那个院子起名“难院”,意思是里面的姨娘都难见到五皇子一面。后来传来传去,那院子的名字就变成了“南院”,反正那院子在府里的西南角,也算贴合。   云苓一惊,也顾不上潘有仁前半句说得不妥当了,“当真?”角门一旦被人从里面开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说起来,这个所有院子的下人奴婢都待在院子里不得出门走动,路口处设人拦截的法子还是云苓提出来的,不过每个路口用的都是杨佩珊的人,兵乱一平息,她就回了管彤院,所以这条消息她竟然直到现在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神马的~咳,大家这么想,昨天和今天加一起,算是我已经加了一更了对不对(#^.^#),存稿箱已经被榨到一滴也没有啦~   感谢在2021-08-14?19:26:07~2021-08-15?08:3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5232000?20瓶;阡陌以西?10瓶;我要减肥?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后怕肯定是后怕的,?不过现在兵乱已经过去,云苓还是没那么紧绷了,只轻声点评道,?“那看来陈姨娘要有一段时间日子不好过了。”想到陈氏前段时间在府里围追堵截她们这些孺子和崔侧妃,云苓有些好奇,?“对了,?六皇子还没回来嘛?”这都出门大半年了啊。   潘有仁摇摇头,“没听说过,?不过奴婢笨想着大概是没回来吧,?不然,?离家这么长时间,?回来不应该安排个洗尘宴么?”这种洗尘宴司徒晖就算不去,?府里也应该送一些礼物的,?毕竟也算大事。可潘有仁还真没听说府里最近有这笔开销。   说起还在江南的六皇子,?潘有仁突然想起另一个也在江南的人,?猛地一拍脑袋,?“瞧奴婢这脑子,?可不是不中用了么?”他从怀里掏出一封厚厚的信,笑道,?“苗公子来信了,?今早小主还没起床的时候到的。”他本来想着等到云苓起床后就把信呈上去,没想到云苓起床后直接去了正院,?还经过了这么混乱的一天,?他现在还心有余悸,?好悬就忘了这封信了。   云苓拆开信封,一张张写满了字的信纸就滑了出来。这封信首先肯定是报喜,原来,?苗云峰今年秋天连着参加了三场考试,正式拿到科举考试的入场券,如今已经成为一名秀才了。   十六岁的秀才,整个大梁也不算多见,云苓还是挺高兴的。只是苗云峰在婚姻市场上大概会更热门了。这个时代父母双亡的孩子说出去是不好听,但苗云峰的实际情况足够实惠啊!一般兄弟姐妹人少的家庭都怕孩子无人帮扶,但苗云峰有个在皇子府做孺子的姐姐,科举考完之后想要谋个官还是容易的。虽然民间有话说“一个大姑姐顶半个婆婆”,但云苓这个大姑姐和弟妹又不能常见面,嫁过来苗家之后就能当家做主,还是有不少人看好的。   苗云峰也在信中说了这个问题。他本就是因为怕被定城侯府用婚姻之事拉上船才提前回南的。现在秀才考完了,也该考虑个人大事了。苗云峰的信上说,回江南这一路都是和同窗一起,同船三四个月,难免见到几个同窗的家眷。其中有一个今年考上了举人的师兄,他家妹子据说是个“温柔娴雅”的,于是苗云峰就动了心。   信上从头到尾没说姑娘的相貌如何,但云苓想着,回江南的路上,那么长时间里几家人的活动范围都只有船上那么大的地方,苗云峰八成是见过这位姑娘的。既然谈及婚姻,说明这姑娘长得大概也不错吧?   苗云峰在信中说道,师兄也一向看好他,在书院的时候对他是屡有照顾,不过他只有姐姐一个亲人,所以先写信来请示,如果姐姐觉得可以,他就和那姑娘定下来。   接下来苗云峰笔下一转,说他回了一趟苗家乡下的老家。苗父死后就是葬在乡下,毕竟考上秀才了,还是要告诉苗父一声的。江南文风鼎盛,秀才在书香之家里已经算不上多稀罕,但苗家往前数三辈还是土里刨食的,对苗云峰这个秀才还是稀罕的。这次回乡,苗云峰受到了大伯和小叔家热情的款待,大伯还带着他去看了当年苗父给家里添的祭田——苗云峰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苗父虽然多年以来一直在外地做官,但和苗家的联系并没有中断,苗家有个婚丧嫁娶,添置祭田,苗父都伸手帮扶过。大概也是因为这样,苗父死的时候苗奶奶才那么难以接受,直接杀到城里去骂了儿媳妇一顿。   从出生起就在乡下待着的苗奶奶不觉得骂这一顿能把儿媳妇怎么样,可等到儿媳妇死了,孙子孙女直奔京城也不回乡下,苗奶奶就知道自己所作所为还是让孩子吃心了。但,说到底,等到她老了也不指着苗云峰这一支奉养,所以虽然觉得有些细小的愧疚,但总体来说,苗奶奶对对苗云峰这么长时间不和家里联系还是有些怨言的。   苗云峰也无意和苗奶奶上演什么亲情感人之后又大和解那一套,事实上,这次他在老家受到的待遇可比当年苗父刚死的时候强多了。苗家大伯和小叔经过这几年来官员大户们的毒打,终于发现自家以前能在乡下光靠种田就活得很滋润,很大程度上是靠着苗父的官身的。不说别的,光说田里的税,苗父死后,就翻了三倍。   眼见着苗云峰带着功名回老家,苗大伯几乎要把苗云峰供起来了。这几年,他家里也供了一个儿子,为的就是能给家里这些田免税,奈何儿子读书不开窍,把苗大伯气得不行。现在苗云峰回了老家,被苗大伯拉住一口一个“这些田是你爸留下来的,我们不过离得近,照看几分”,想把田地划到苗云峰名下。   苗大伯心里也是有一本账的,农人的地挂靠在有功名的人的名下寻求免税是很早就有的办法了,可这种事说到底不过是民不举官不究,真拿到衙门里去说,人家衙门里只认契书,那地可就和原本的主人没有半文钱的关系了。   邻村的老张家,就是借着同宗把地挂到了一个张秀才的名下,结果被张秀才反咬一口,说地是他花钱买来的。也不知那张秀才是怎么和县太爷说的,反正最后县太爷判张家“刁民闹事”,张家损了地,当家人还白挨了三十板子,到现在都在哭天抢地呢。   可见被挂靠人的人品十分重要。苗云峰好歹也是苗父的亲生儿子,亲爹的坟在这里呢,他又没有个亲兄弟,不敢做出那张秀才干的事情。况且,老二的家底厚实着呢,这么多年,他们兄弟都没去索要那份财产,和苗云峰这个侄子好歹还应该有几分香火情吧?至于侄子和亲妈之间的矛盾,苗大伯并不放在心上,他妈总归还是苗云峰的亲奶奶,大不了以后也和前几年似的,不来往呗。   苗云峰在信中说,他回家之前就想到了苗家人可能会趁着他有要起来的趋势时缠上来,好在挂靠个田产还是好操作的,苗家不过乡下人家,也没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于是苗云峰就痛快地同意了。   云苓到底不是纯正的古人,对田产挂靠这种事概念模糊得很,不过苗云峰说青云书院里有很多这样的例子,云苓也就不在意了。这封信很长,云苓才看到一半,正要继续往下看,就听见外面有小太监来报,“殿下正往咱们院子里走呢。”   好在刚从正院回来没多久,满头整套的首饰还没卸,云苓让秋霜过来帮她抿了抿头发,又涂了些她秋霜自己研究的护唇膏,就往外面迎去。   离老远就能看见司徒晖意气风发地走进来。云苓有段时间没见他,现在一见到司徒晖,就知道权势就是男人最好的兴奋剂这句话说的一点也没错。司徒晖昂首阔步,近了云苓的管彤院还心情颇好地冲着她笑了一下,“我也有段时间没见你了,”他的视线落在云苓凸起的小腹上,目光温柔,“这孩子乖吗?”   云苓跟在司徒晖身后进了屋,笑道,“还好,大概是还没到闹腾的时候。”想起杨佩珊说过的,怀大哥儿时的妊娠反应,云苓还是有点怕的,幸亏她肚子里这两个倒还好,不太折腾她。   司徒晖就笑,“看来是孩子心疼你这做娘的。”   一边的小太监捧了热水上来,云苓帮着司徒晖脱了身上的大衣裳,转到他正前方去给他擦手和脸的时候,发现司徒晖的腰间换了一块玉佩。认真算来,云苓入府的时间不算短了,对一些奢侈品的眼力也练出来一些,这块玉佩白中带黄,晶莹滋润,是上好的羊脂古玉。主体是一条曲颈昂首的龙,龙首上的龙角十分醒目,龙的躯体微微上弯,呈弧形,背部有鳍。这条龙张嘴衔尾,瞪眼竖耳,和传统的对称结构不同,从神态上就透出一股生机勃勃,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条龙的斗志昂扬。   见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腰间,司徒晖会意,“这是今天父皇赏赐的,说起来,我听佩珊说,今天的后院多亏你照料,还怀着身孕呢,辛苦你了。”   竟然是龙形玉佩,看来这下京城又要有一阵子动荡了。   不过司徒晖这张嘴啊,想哄人的时候真是说话好听得很。云苓笑笑,“妾是个笨的,不过用些笨法子,不让后院乱起来罢了。跟着殿下和姐姐,妾别的学不会,不过做事总不过‘赏罚分明’四个字罢了。”   来管彤院的路上,司徒晖也听说了云苓所谓的“笨法子”。外面禁军围府,云苓只说不许府里的人四处串联,真有乱走的,就抓起来分开关押,平时在府中再有脸也没有用,当真是雷霆手段。偏偏这样的人对管事儿并不热衷,等前院的喊杀声没有了就把那些人交给宋嬷嬷惩罚,片叶不沾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15?08:37:36~2021-08-16?09:0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酱?36瓶;鹿鹿?20瓶;烟?10瓶;难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司徒晖接触过的人里,?“不贪恋权利”和“没有能力”几乎是划等号的,比如大皇子司徒旭。在太子倒下之后,他们这些排行靠后的弟弟们没有一个不跃跃欲试的,?只有大皇子,每天仍是饮酒作乐,?和侍妾们嬉笑玩闹,?时不时去城外踏青游玩,别说接触朝中的大人,?就是大皇子妃的娘家人,?也没见大皇子去拉拢。   听起来似乎是个不慕名利的人,?但司徒晖是见过大皇子处理公务的样子的,?脑子不清楚,?被下面的人一哄一个准。幸亏处理过几次事情之后,?大皇子自己就发现了他不是这块料,?此后就窝在府里安心享乐了。之前太子被废,?还真有人打着扶持大皇子上位的想法,?结果私下去找大皇子的时候被他灌了一肚子酒,?从大皇子府出来就闭口不言了。   可像云苓这种,能把事情完美处理好,?偏偏对权利没有兴趣的人,?司徒晖还是第一次见。进屋有一会儿了,云苓给他擦了手脸之后就召来玉燕吩咐起今天晚上管彤院的菜单,?还真是像她说过的,?“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而已”。   云苓拟好了菜单,回头就发现司徒晖不但没有坐下,还用一种相当奇异的目光正在打量她,?像是刚刚认识她一样。云苓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殿下?”见司徒晖终于回过神来,云苓忍不住玩笑道,“可是妾今天的妆容极美,连殿下都看呆了?”   司徒晖今天白天时心情一直绷着,即便是刚才和杨佩珊说话,说的也大多是公事,听见云苓这有点小自恋的话就忍不住笑了,“哪里是今天的妆容美,是你本就生得好。”说着,他的目光转向一边的桌子,“这是谁的信?”   云苓被他这话惊奇了一下,要知道,她刚才问出的问题,可是无数现代男生都会掉坑的问题,司徒晖竟然完美避开了?这人和女人相处的经验到底是多熟练啊!而且,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云苓发现,司徒晖对她的好感度往前涨了一大截。云苓心情微微复杂,原来司徒晖喜欢这么野的么?可惜她平时并不自恋,刚刚也是为了缓和气氛,以后大概不能经常刷好感度了。   当然,心里吐槽归吐槽,对司徒晖的问题还是不能不答的,云苓对着玉燕挥了挥手,让她下去安排晚餐,回头对司徒晖笑道,“是妾娘家的弟弟,之前不是说回南了么,如今已经到家了,给妾写封信报平安罢了。”   “唔,对了,你是家里的长女。”司徒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苗家夫妻早逝,需要云苓撑一段时间门户,偏偏最后,苗家的家业都是要交给她弟弟的。司徒晖好像知道这人的这种性格是怎么来的了。苗氏现在毕竟已经嫁给自己了,司徒晖觉得,自己对她有些怜惜也是正常的,“你在家时父母可曾给你取了字?”   已经这么多年了,云苓脑袋里和苗家夫妻相处时的画面并不算清晰。听见司徒晖的问话,她垂眸细想了一会儿,缓缓摇头,“没有,”想到这方世界的习俗,云苓觉得自己大概是没记错,“那时妾才多大啊,远没到取字的时候呢。”   苗父死的时候,原身苗云苓不过才十三岁左右,后来操持丧事,苗母病重,就更没心思想给苗云苓取字这种小事。   见她低着头,眼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司徒晖的怜惜更甚,“那我给你取个小字,云苓是主治健忘的药材,我以后叫你念念好不好?”   这时候的人说,待字闺中,成亲前由父亲取字,或成亲后由丈夫取字,再正常不过。甚至,如果是夫家给取字,说明那个被取字的女子和丈夫的感情不错,算是美谈了。云苓抬起眼睑,在蜡烛的映衬下,眸光微微闪烁,“那就多谢殿下了。”“什么谢不谢的,”五皇子洒然一笑,“来吃饭吧,我也看看你拟的菜单,都有什么好吃的。”   云苓要来的菜十分简单,一道石锅酸菜肥牛,一道蒜蓉油麦菜,一道凉拌猪耳朵,,一道清炒山药。其实今天云苓是想吃蓝莓山药的,可惜晚上灯光昏暗,蓝莓山药里的蓝莓酱大概会给人不太好的联想,只能作罢。   司徒晖虽然是亲自上阵拼杀过的人,但胃口显然并没受到影响,一个人吃了三碗大米饭,还对着一边的小太监说要添饭。云苓吃饱了饭,偏过头去看他,发现司徒晖面色红润,精神极为振奋,联想到今天听说府里被围的经过,隐隐有些明白了。   吃完了饭,按照往常司徒晖歇在管彤院的程序,两人应该一起去小书房的。可今天司徒晖并不想琢磨公事,歪在炕上对着云苓招手,“来,咱们说说话。”   不知道司徒晖是不是戴了什么奇怪的滤镜,总之这天晚上问了云苓不少小时候的事。要说这苗云苓小的时候,云苓还真有些羡慕。本朝官员不许在籍贯所在处为官,苗父年轻时也带着全家走过不少地方,其中还有雷州呢。雷州临海,又有港口,小苗云苓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了黄头发蓝眼睛的白种人。那边的男女大防也没有京城这么严重,是她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古代女子闺中快乐的时光了。   “是嘛,雷州那么有趣啊?”司徒晖笑道,“难为你当时还小,见到那些人竟然也不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云苓不以为然,“我小时候见过一对弗兰西的双胞胎女孩子,长得真出众,就是他们那边的人老得太快啦,那对女孩子的妈妈身形就不太好了,听说家里还是什么子爵呢。”这段话半真半假,说起雷州,云苓可以把现代的一些记忆夹杂在和司徒晖的对话里。她已经有太久没有和人说起现代的经历,现在,哪怕是说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让她很开心。   夜色逐渐加深,一轮圆月从云间探出头来,站在外间的丫鬟们能清楚地听到五皇子时不时发出“哈哈哈”的笑声,夏荷对着冬雪使了个眼色,抿了抿嘴,看来今天小主和五皇子的谈话相当愉快呢。   主子得宠,她们这些下人出了管彤院脸上也有光不是?一直到了快熄灯的时候,云苓依然兴致颇高。她很少在司徒晖面前这么能说,司徒晖也发现今天的云苓兴致不错,直到睡觉,两人之间的气氛都不错。云苓借着今晚缅怀了一下现代生活,司徒晖这个从没出过京城的皇子也听了一肚子别的地方的风土人情,可谓是宾主尽欢了。   就在五皇子府一切动乱的后续都处理妥当,人心也逐渐安稳的同时,天下至尊至贵的地方,有一个人正躺在床上,冷汗不断从他的额头上滑下,落在枕头上。视线中好像仍然有人影在晃动,床上的人裹紧了被子。   老皇帝今晚没有召嫔妃侍寝,而是一个人待在养心殿。皇后白天看似镇定,实际被吓得也不轻,听到老皇帝不想召嫔妃侍寝,也没太劝,于是,半夜的时候,皇帝身边的常公公就来长春宫报,皇上起了高烧,这会儿太医院的院判正在皇上那里诊脉呢。   皇后迅速从床上爬起来,对刚刚赶过来的紫竹道,“把头发随便绾一下就行,少用簪子。”   紫竹会意,给皇后的脸上扑了一层粉,又拿过黛笔,寥寥几下突出了皇后眉毛的弧度,眉尖仿佛稍微蹙着,看起来就是被白天的宫乱吓到了,还要勉强撑着去关心皇上的样子。皇后对着镜子照了照,对这个妆容很满意。眼见紫竹已经开始给她编头发了,皇后抬头看向镜子,目光落在站在她身边的人身上,“除了长春宫,还有哪里收到消息了吗?”   常礼连忙摇头,经过了白天的宫乱,常礼现在只相信皇后能好好对待皇上。皇上的身体越来越不好,这时候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他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皇后点点头,拧眉细想了一会儿,“罢了,皇上现在正高烧,去的人多了也不好,等到病情好转了再告诉惠妃她们。”   说话间,紫竹已经把皇后的发髻盘好了。高德子就站在常公公的身后,听见皇后的话,眼神微微闪了一下,对着皇后轻轻点了点头。   皇后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目光转向常公公,“事关皇上龙体,不好耽搁,咱们现在就走吧。”   皇后带走的人并不多,等到皇后走了,高德子笑了笑,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全后宫只有他们娘娘知道了呢?娘娘毕竟才当上皇后没多久,有人在宫里根基深厚,私下传递消息,娘娘知道了,碍于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有的。可惜,今天以后,那边大概不会有机会了。   高德子召来自己的一个徒弟轻声吩咐了几句,眼见那小子跑得比兔子还快,高德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甄贵妃今晚怎么都睡不好,自从中午得知三皇子逼宫失败,她这心里没有一刻是放下了的。到这个时候,她只能安慰自己,好歹皇上还没说出对三皇子的处置办法,皇上心里还是念着甄家的功劳的。等过几天,皇上稍微冷静了些,她再去找皇上求求情,最好是能从轻发落。   正在给几天后的求情打腹稿,甄贵妃就听见外面来报,“小路子来了。”   甄贵妃心中一震,这么晚了,小路子跑来这边做什么?莫名地,她就有了一种不太好的感觉,“让他进来。”   “娘娘,不好了,皇上昏过去了!”小路子连滚带爬地进了甄贵妃的屋里,“皇后已经去了养心殿,说是要把那边封了。皇上昏过去前还没说怎么处置咱们殿下呢,若是……有个万一,皇后就能说了算了,到时候咱们怎么办啊?”   “什么?”甄贵妃顾不得刚才想好的计划,豁然起身。想了想,甄贵妃又坐了下来,对站在一边的太监总管使了个眼色,低头对小路子和颜悦色道,“你的心意本宫知道了,这么晚了,天气凉得很,你快去喝完汤暖一暖吧。”   “能帮上娘娘,奴婢就什么都值了。”小路子虽然被叫做小路子,但年纪已经不小了,四十多岁的人了,几乎和甄贵妃是一辈儿的。这会儿他正捧着甄贵妃叫人倒来的暖胃的茶,语气感慨,“当初若不是老夫人,奴婢的干爹早就死了。就连奴婢,也受过老夫人不少照顾。若真被长春宫那位把持了养心殿,咱们这些人可就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和小路子聊了几句,甄贵妃和颜悦色地把人送走,她宫里的太监总管成贵就上来道,“刚才奴婢让奴婢的干儿子问过御花园洒扫的小春子,他说,皇后的车辇是刚刚往养心殿去了,带的人倒不多。”   “她带的人多不多有什么要紧,反正皇帝不能说话,养心殿的人都会听她这个皇后的话的。”甄贵妃恨恨地卷着手帕,只听“刺拉”一声,原本上好蚕丝织成的手帕生生被甄贵妃撕成两段,“不行,咱们也得赶快去养心殿。”   养心殿里,几乎是皇后的车辇才到,甄贵妃就也到了。给甄贵妃拉辇的小太监几乎要跑断气了,才能让甄贵妃赶在这个时候到了这里。瞟了一眼身后的常公公,皇后的嘴角微微勾起,“这么晚了,贵妃怎么来这里了?养心殿可不是无诏的妃嫔想来就来的地方。”   这话放在一般的嫔妃身上也不算错,可惜,甄贵妃眼露得意,抬起手腕,“臣妾刚进宫时,皇上怕臣妾不习惯,特意赐下这对玉镯,说只要皇上不在前朝,臣妾就可以凭着这对玉镯求见皇上。”当然,当初的元后是和皇上一起共患难过的,在皇上心里的分量实在不轻,甄贵妃虽然收到了这对玉镯,但并不敢拿出来炫耀。   不过,皇上身边的老人都是知道这件事的,比如常公公,这会儿就很纠结,若是不让甄贵妃进去吧,明显是对当年皇帝的命令视而不见;可若是让甄贵妃进去,这不是明晃晃打皇后的脸么?正想着,就见甄贵妃笑着瞥了他一眼,似乎带着些深意,常公公一愣,就听一边的皇后已经开口了。   皇后好似对这样意义非凡的玉镯并不在意,只是笑道,“既然这样,本宫先进去,顺便请示一下皇上是否愿意见贵妃吧。”   “谁知道有些人打着什么心思,”扫了一眼皇后身后站着的常公公,甄贵妃冷哼出声,“皇上身边也难免有些狗胆包天,胆敢隐瞒皇上真实意思的奴婢,一会儿你进去了,皇上要不要见本宫,还不是你皇后一人说了算。”   这次不是错觉,常公公清楚地意识到,甄贵妃是知道皇上的情况了,特意来堵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16?09:03:43~2021-08-17?09:0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城府暗香?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两方人马站在养心殿的门口,?大有把对方瞪回去的气势。常礼脸上的汗都下来了,最后还是皇后轻轻叹了口气,“既然贵妃坚持,?那就一起进去吧。”   她就知道!甄贵妃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这里可是皇上寝宫,?皇后再怎么占著名分,?也不能在这里和她吵起来。   不过毕竟当着外人,甄贵妃还是没有抬脚就进屋,?而是对着皇后敷衍地行了一礼,?“既然如此,?请皇后娘娘先行。”   皇后见甄贵妃已经来了这里,?也懒得和她玩什么姐妹谦让的戏码,?冲着甄贵妃点点头,?就往里面去了。   太医院的院判比几人早了一步到达养心殿,?这会儿已经掏出了随身携带的腕枕,?垫在皇帝的胳膊下,?正专心致志地给皇帝诊脉。一刻钟后,?联系皇帝床前比以前少了许多的蜡烛,太医院院判觉得自己心中大概有数了,?对着走到床前站着的常公公道,?“敢问公公,皇上最近可是经常觉得胸口疼痛,?不喜强光,?不易睡着,?即便睡着了,也经常盗汗,且多梦?”   常公公连忙点头,?“大人说得分毫不差。”   太医院院判点点头,一边道,“从陛下的脉象上看,脉沉、脉动,脉搏跳动之间杂乱无章,又兼涩、缓、短、浊等特点,这是长期气滞不通,血脉淤阻,已经牵连到心脏了。最近陛下时常胸口疼痛,就是这个缘故。我给陛下开一味血府逐瘀汤、一味归脾汤,陛下早晚各一次,吃上半个月,症状就能减轻了。”其实这病最主要的还是病人能想开,可是想到最近宫里的糟心事,院判干脆闭口不提这一点,只让跟过来的药童铺纸磨墨。   挥笔写好药方交给小太监去煎药,那院判又从药童背过来的药箱中取出针灸用的长针,“至于陛下今晚的症状,是白天受到的刺激太大的缘故,并无大碍,扎两针就能醒过来了。”   院判的针刚拿出来,皇上的手就伸出被子,在空中抓了两下,连声唤道“清宁,清宁……”   常礼就站在皇帝身边,觉得眼下屋里的气氛莫名有点紧张。清宁是老皇帝元后的闺名,像继后和贵妃这批见过元后的人应该都是知道的。这声皇帝在睡梦中发出的叫喊声一落下,屋里的两个女人反应却截然不同。   按理说,皇上这么怀念元后,感到尴尬的应该是继后。可是继后望向皇帝的目光依然温柔,随着皇帝一声一声的叫喊,继后神色终于有了些变化,像是追忆,又像是怅然。   至于站在继后身边的甄贵妃,却在皇上这一声声叫喊中嘴角逐渐下拉,看向皇帝的目光也带着几分不忿和恼怒之意。也就是现在这养心殿还有别人,不然,甄贵妃的表现还会更明显。   跟着皇后一起来的紫竹记下了甄贵妃的反应,然后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常公公。要针灸,就不能让皇上乱动,常礼喊来几个平时也常在御前伺候的太监,将皇帝按住,不让他乱动,好方便院判下针。   那院判嘴上说得云淡风轻,实际心里也捏了一把汗。毕竟,皇帝的年纪也不小了,这个年纪的老人遇到什么事,直接被刺激得蹬腿儿的也不是没有。只是这会儿箭在弦上,皇上也被人按住了不再乱动,院判按照以往的经验,在皇帝的几个穴位上下了针。   幸亏这位院判运气不错,两针下去,皇帝悠悠转醒,只是望向帐子顶的目光还有些茫然。   “陛下终于醒了。”甄贵妃早就守在一旁,见皇帝睁开眼睛,急忙上前表现。   可惜甄贵妃的运气不怎么好。皇帝醒来是这副样子,是因为刚刚在梦中见过元后。元后也不说话,只是抱着司徒昭一直哭。在梦中,司徒昭又变成了七八岁幼童的样子,小小的脸儿鼓着,看着乖巧极了。他也想走过去抱一抱司徒昭,偏偏就在这时,已经是成年人身形的三皇子从远处走来,一剑刺死了司徒昭,留下满地的血迹。   都说梦是潜意识的反应,像老皇帝这种常年处于高位的人早就失去了自省的能力,司徒昭临死前的那一番控诉,到了现在,老皇帝能牢牢记住的,也就只有“三弟上位后,兄弟们的下场不会比我好”。于是在梦中,继二皇子之后,三皇子又杀了大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他的身形在吸饱了兄弟们的血后越发高大,很快就超过了他这个父亲,最后,像一座山一样压下来……   幸亏梦就是梦,老皇帝最后还是醒了。然而,和梦中最后一个场景一样,老皇帝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四肢被束缚住,还有一道黑影朝着自己压下来,怎么可能不恐惧?几乎要控制不住理智,一声“护驾”就要脱口而出。幸亏没等他喊出声,眼前那个黑色的人影就被别人拽远了。老皇帝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刚才靠过来的人影是甄贵妃,而把她拉到一边的是皇后。   当着皇上,甄贵妃并没有主动和皇后拌嘴。虽然说甄贵妃这些年在宫中生活滋润的主要原因是小时候和皇上一起,青梅竹马的长大,但毕竟在宫里待了这么长时间,甄贵妃还是知道老皇帝最讨厌妃嫔当着他的面争吵的。这会儿她本就是来求情的,当然不敢犯老皇帝的忌讳。   只是,甄贵妃对皇后把她从皇上床边拉开还是有些不满的,将自己的袖子从皇后手中拽回来,甄贵妃看向皇帝,双目含情,“陛下醒了,臣妾就放心了。”   皇上扭头看了甄贵妃一眼,反应略有些迟缓,“哦,是你啊,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臣妾担心皇上,”甄贵妃心里有些着急,她也看出皇帝刚才是做噩梦了,现在不是个求情的好时候。可……甄贵妃扫了旁边的皇后一眼,如果她就这么回去,皇后进谗言的可能性太大了。想到这,甄贵妃的心一横,“都是老三那孩子,听了几句外人的谗言,就做出这等糊涂事来。儿大不由娘,他身边的那些人,往常我就说有些不大好的,可那孩子心软,说怎么也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不愿意换人。如今这事,依我看,都是那几个挑唆出来的,陛下要罚老三,臣妾不拦着,只是,他身边的人,陛下也要理一理才是。”   坏事都是别人撺掇三皇子做的,三皇子不过是心软和御下不严而已。甄贵妃了解皇上,皇上就是个念旧情的人,这么说,皇上不会觉得三皇子拎不清,难成大事,反而会觉得这个孩子和自己相像。   可惜今天甄贵妃是想错了。事实上,刚才皇帝的那两句梦话,只会让在场的人联想到皇帝是梦见元后了。二皇子自杀,皇帝梦见元后不要太正常,谁能想到皇帝的梦里是那么一副场景呢?   于是,只听老皇帝叹气道,“既然这么容易就受蛊惑,还是老三书读得少,忠孝不能谨记于心的缘故。既然这样,朕给他派两个师傅,干脆让老三闭门读书吧,以后没事就别出来了。”   甄贵妃只觉得一个晴空霹雳劈头砸下,“没事别出来了”不就是圈禁的意思吗?而且,皇帝在说这圈禁的时候并没规定期限,他现在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等到老皇帝死了,新君继位,老三可真就一辈子出不来了。   不过,抬头看见老皇帝的目光,甄贵妃就知道今天她不能再缠磨下去了,于是干脆利落地替老三谢过皇上的关照,就从养心殿告退了。   “你和贵妃一起来的?”扭头看见皇后站在离他稍远的位置,皇上在常公公的帮助下坐起身来,面露不悦。   刚问完皇后这个问题,老皇帝就发现常礼公公的表情不太对。常礼跟着他的年头太多了,那点小心思瞒不过他,当下面传来不太好的消息,告诉他后他心情会有一段时间不好的时候,常礼就是这个表情。   还没想明白常礼带来的是哪方面的坏消息,皇帝就听见了皇后有些讶异的声音,“原来不是皇上另派别人去通知的贵妃么?”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皇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常公公去长春宫的时候,只说陛下今晚高烧,已经召了太医院院判,不过养心殿这边缺一个能主持大局的人,才请臣妾也过来。只是臣妾到了养心殿门口时,正好碰见贵妃,贵妃对陛下的病情还像是早就知道似的,臣妾就以为陛下已经醒了,贵妃是陛下喊过来的。”   一番话把自己和常礼的责任都摘得干干净净,常礼对着皇后自然只有感激的,连连点头,“甄贵妃手上有陛下亲赐的对镯,皇后娘娘在门前都拦不住,就……”就让人进来了呗。   以前感情正好,甄贵妃这样的行为当然没什么。可经历了三皇子的事,皇帝正是精神敏感的时候,这会儿忍不住就想,甄贵妃竟然能这么快地就接收到养心殿的消息,那么白天老三杀到干清宫的时候,有没有她从中出力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17?09:01:13~2021-08-18?08:3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选择狗带?10瓶;楠楠?9瓶;凌寒?8瓶;暗中观察?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三皇子被圈禁的消息不过一宿就传到了五皇子府。当时司徒晖就断定,?“二哥的事,恐怕有的磨了。”   当时云苓正在给司徒晖搭配衣服,司徒晖的跟前只有从小跟着他的苏红保。苏红保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就见五皇子的视线落在了云苓还没来得及收的家信上,“苗家那小子回了江南,?倒是歪打正着。”要不是因为本朝皇子不得随意出京,?他都想去江南躲一阵子了。   果然,当天大朝会,?皇上就放出了个大雷:他想要复立太子。群臣一片哗然,?自古以来,?这废太子就没有复立的,?何况各府也多多少少接到些消息,?太子这种情况,?不治罪就是好的了,?复立?开什么玩笑?就算人已经躺在棺材里了也不行啊。   倒不是说朝中诸公有多正直,?可之前皇上废太子的时候已经把太子的得用的门人贬官的贬官,?流放的流放了,?现在朝中站着的,不但和太子没什么利益牵扯,?连感情都没有多少。毕竟,?之前“整治朝纲”的时候,皇上可说了,?给废太子求情的,?和废太子同罪。   如今废太子已经死了,?如果再复立,那这丧事比国孝也短不了多少了。都是千年的狐狸,谁愿意为了“别人”的事给自己主动找来这么长的丧期啊!虽然说,?在朝堂上混,看皇帝的眼色行事是免不了的,但老皇帝这事做得实在不太讲理,御史们干脆秉持着自己的职业操守,把废太子又喷了一遍。   四品以上的官员一致反对,这场复立太子的大戏也唱不下去了。太子的棺椁可还停在景阳宫呢!虽说如今是冬天,尸体比夏天好存放,可也不能拖得太久啊!眼见七天道场都做完了,群臣还不松口,皇帝无奈退了一步,封二皇子为义忠亲王,以亲王礼下葬。   一个谋反失败自刎的皇子,下葬时封号是“义忠”,也是够讽刺的了。可老皇帝非要这么封,群臣也不好再反对。所以说,“天窗效应”还是有道理的。之前老皇帝要复立太子,对群臣来说是要掀屋顶了,现在不过给儿子选个好听的封号,群臣已经麻木了,行吧,你是皇上,你说你儿子“义忠”两样都占全了,我们还能说什么呢?   而二皇子的妻妾儿女这会儿都没心思想这个封号是不是讽刺了,因为亲王爵是可以降等承袭的啊!虽然二皇子是谋反死的,袭爵的时候肯定要降等成郡王,内务府那些人精子一般的太监在收拾郡王府的时候也不会有别的郡王府那么用心,但也出宫了呀!比他们现在一家子都待在景阳宫强多了。   二皇子妃没有亲生儿子,因为这一个爵位,反倒在府里提前享受了一把老封君的待遇:作为嫡母,在爵位的继承上,二皇子妃也是说得上话的。况且二皇子妃是作为未来的国母嫁到司徒家来的,原本的家世很不错。不过因为废太子,二皇子妃的娘家也受了不少牵连,现在事情基本过去了,二皇子妃也能松一口气了。   这件事对云苓最直接的影响,是她又买不着新鲜的游记了。京城的十一月正是景致萧瑟的时候,盆景也修不出来个什么样子;二皇子虽然没复立成太子,但好歹也是兄长,丧事期间,司徒晖和杨佩珊都是要每天进宫的,云苓也不好在这时候大吃大喝,天天跟厨房点菜。总之,日子过得明显无聊了起来。   不过这种无聊并没有持续太久,云苓就开始嫌弃她的生活过于热闹了。起因是二皇子的丧事过后,老皇帝的耳鸣之症又犯了,这次还连带着有头疼的症状,疼起来就跟用斧头从中间劈开了似的。老皇帝是在上朝的时候突然晕过去的,司徒晖作为亲儿子,当然要入宫侍疾。   本来这次侍疾应该不用杨佩珊的,可如今皇上昏迷,后宫中主持事务的都是皇后,五皇子虽然在皇后跟前养过一阵子,但毕竟不是皇后亲生,不好太长时间地和皇后待在一起。于是杨佩珊就也被司徒晖拉走了。   正妃不在,按照常理,府中事务应该交给侧妃的。但想起上次叛军围府时崔侧妃的表现,司徒晖和杨佩珊都心照不宣地把崔侧妃排除在管家人选里面了。虽然,司徒晖也能理解崔侧妃大概是担心这一根独苗再有什么闪失,才会在哪个时候又是想出正院儿、又是和云苓拌嘴的,但如今府中正是不能行差踏错的时候,有一个能拎得清的管家之人就相当重要。于是,当杨佩珊提出她不在家的这段时间,管家之事由云苓总领的时候,司徒晖也没说什么,很快就同意了杨佩珊的这个提议。   要说这件事里最不满意的应该是崔侧妃了。虽然四哥儿身体弱得她恨不得每天扑在照顾孩子身上,但选管家人选时先来找她,她推辞了,和如今这种直接绕过她把管家权给别人了完全是两种态度。最近,芳华院的人出门都感觉别的院儿的下人在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他们当然不敢把这些事情告诉崔侧妃,只是难免,芳华院的气氛抑郁了几分。   云苓原本以为,管家的事,杨佩珊都有惯熟的人手,她不过是个被拎出来当牌子的,以示意这段时间府里不是下人管家,还是有正经主子在的。她又不想趁这段时间给要紧岗位上安插人手,干脆吩咐下人有事去找吴嬷嬷和宋嬷嬷,她只管每天卯时去正院接见管家的正厅溜达一圈儿就行了,就当是以前的上下班打卡。没想到真接过管家的事了,云苓才发现,需要她亲自过手的事情还真不少。   不说别的,马上要冬至了,有来往的人家已经在悄悄给五皇子府送礼了。虽然碍于今年的气氛,这礼送得不可能大张旗鼓,但管家的人也不能当没看见礼单,就不给回礼不是?当然,回礼的礼单可以是下面的人帮着拟,比如吴嬷嬷,做这个也是游刃有余,但吴嬷嬷拟好的礼单,云苓总要再看一遍的,不然哪府的礼送得不对了,那都是她的责任啊!每个府里送来的礼单还要和往年做对比,看一看送来的礼是比往年轻了还是重了,每天只把云苓累得几乎要吐血。   不过,不对比还没发现,和往年的礼单一对比,云苓发现五皇子大概是真有上进的趋势。不看礼物,只看礼单,都明显比去年冬至的时候厚了一摞。而现在还没到冬至呢,也就是说,还有的府里礼单还没送过来。   还有往常和五皇子府里没什么关系的几个异姓王府、国公府也都纷纷送来了礼物。云苓之前听杨佩珊说过一嘴,异姓王府暂且不论,这些国公府大多不是和二皇子有牵扯,就是和三皇子有牵扯,如今又奔到五皇子府来了?想到这,云苓皱眉将之前收到过的礼单拿出来一翻,果然,京城里的八个国公府,已经有四个把今年冬至的礼物送来了,这在往年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但凡是有些体面的人家,都干不出人家来送节礼时你把人关在府外的事情,那不是不想接触,是把人往死里得罪。可让国公府的人进来了,怎么回礼又是个问题。这种没有先例,吴嬷嬷不敢拟单子,直接报到了云苓这里。   云苓接到这个活儿也是直皱眉,给国公府的回礼轻不得又重不得,真是要为难死人了。   最后,云苓拿着杨佩珊往年对主动来投五皇子府上的门客的礼单,将礼物的种类抄了下来。然后又让宋嬷嬷估计了一下几个国公府的礼物折成银子有多少两,再安排回礼。比如往常杨佩珊送给主动来投的门客的回礼是“屏风、扇子、摆件、笔墨纸砚”几个类别,云苓在拟回礼礼单时就不会出现府上给亲近之人才送的布匹、药材、动物皮毛、东珠等物。虽然按照回礼与送来的礼物等值的原则,回礼的屏风的架子是檀木的,扇子是当朝名家所绘,摆件若不是由玉制成必定镶嵌宝石,笔墨纸砚都是皇家特供,也不难看出,这是一份对“外人”的礼单。   杨佩珊拿过礼单,匆匆扫了一眼就道,“你这法子好,我还想着要不要和你说一说各府的情况呢,看来你是自己看出门道来了。”一面说着话,魏紫已经从杨佩珊的头上卸下成套的玉石头面,不顾形象地靠在身后的引枕上。杨佩珊一向注意自己的形象管理,能让她这样,多半是今天侍疾的时候累惨了。   云苓也不问皇上的身体那等犯忌讳的话,只是轻轻皱了皱眉,“皇后娘娘没给你们安排休息的地方吗?”皇后做事一向稳妥,不应该啊!   杨佩珊摇摇头,“三个妃位的主位娘娘都去了,皇后娘娘现在也忙得很。”上次宫乱之后皇上躺下了,皇后还能把消息压一压,宫中嫔妃不知道这些事,显得也没那么乱。可现在皇上是上大朝会的时候晕倒的,消息根本不是皇后能按住的了,于是皇后干脆命令宫中主位都可以来探望,妃位几人有侍疾的资格。   这可不是后世单位运动会报名,“有资格”的可以不去。皇后都发话了,允许妃位的娘娘过来,你要是不过来,是不是不关心皇上?本来甄贵妃都想在宫里待一段时间了,上次她杀到养心殿去求情,过了没多长时间,哥哥就动用宫里最隐蔽的一条线给她传口信,训了她一顿,说她这事做得蠢,这时候不做不错,若是实在想把三皇子摘出来,不如当着皇上的面告三皇子忤逆不孝!   三皇子已经确定捞不出来了,若是当时甄贵妃说儿子忤逆,好歹能给皇上一个“同病相怜”的印象。可惜当时甄贵妃拼命给儿子洗白,而状告儿子忤逆这种事,只有甄贵妃能做,甄家是不能跳出来对三皇子指手画脚的。事情发展到现在,最尴尬的反倒成了甄家:碍于君臣名分,甄家不能主动和三皇子撕开,可若是什么都不做,当初废太子的党羽是什么下场,以后甄家就是什么下场。   这次老皇帝晕过去,躺了足足十多天才有体力爬起来。   老皇帝一醒,杨佩珊就可以回家了,云苓见来往应酬的礼单有人帮着把关了,高兴地把自己之前拟好的礼单都给杨佩珊送过去了,满心想着这段时间的事情告一段落,自己就能继续吃吃喝喝的小日常。   杨佩珊回府的第四天,云苓刚把府里这段时间的账本理顺了,正要抱着账本往外走,就见茶杯里的水微微泛起了涟漪。   大概是这几天劳心劳力,云苓莫名觉得有几分头晕,看屋里的帐幔好像都有几分飘起来了。玉燕检查了一遍门窗,发现外面的风丝儿是吹不进来的,云苓也只能当成这是身体在提出抗议。去给杨佩珊送账本的时候还笑着把这番话和杨佩珊说了,“姐姐只当心疼我,快让我歇一歇吧。”   杨佩珊也差不多歇过来了,闻言笑着接过账本,见云苓把这几天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忍不住笑道,“可算又抓住一个帮手,现在看你是孕妇,也就罢了,以后你再想偷懒可不能了。”   云苓敬谢不敏。   说笑了几句,云苓回了管彤院,刚歇了两天,就听潘有仁来报,“小主,不好了,山西地动了!”   联想到前两天轻微的震颤感,云苓心里莫名地不踏实,“那灾区现在情况如何?”   “啊?”潘有仁长大了嘴,“这个,街上没说啊,不过应该还好吧,山西离咱们京城也不远,要是真有大灾,这些人逃灾的时候不得往京城走么?奴婢没听说最近京城周边哪里有流民啊。”   云苓心里稍微安慰了些。不过,很快,云苓就知道,京城周边没有流民的原因并不是山西的地震不严重,恰恰相反,地震发生的时候很多人家都在屋里聊天。封建王朝的平民百姓之家,房子建得能有多结实?地动一来,就都被埋在里面了。   即便当时没被压死,屋子被震碎了,隆冬腊月的时候,在外面待上两宿,冻也冻死了。能往京城方向走的,那都是还有些家底的,大部分的流民在地动来临之后根本撑不过三天。   而这个时候,朝中的大臣们还在就派哪谁去赈灾吵吵嚷嚷,根本没心思关注那些被埋在大雪里面,死得无声无息的贫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18?08:39:49~2021-08-19?07:3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就问你方不方?5瓶;雨天?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关于朝廷的注意力不在灾民身上这点,?老皇帝表示,怎么能怪他呢?地龙翻身这么大的事,安抚活人固然重要,?但还有比安抚活人还重要的事,那就是这次地震绝对不能和他这个坐在皇位上的人扯上关系。   据上报地震的官员说,?本次地震之前,?偶尔还有轰隆的雷声。常言道,冬雷震动,?万物不成,?虫不藏,?常兵起。民间也有谚语,?说,?春雷不发,?冬雷不藏,?兵起国伤;天冬雷,?地必震。一般来讲,?冬雷被视为朝廷不仁,?倒行逆施时上苍给予的惩罚。   但今年状况又不一样,冬雷是紧跟着的是两位皇子的兵祸来的,?如果操作的好的话,?完全可以说这次地龙翻身是上苍对皇帝这个天子的示警。   御前制诰的人翻书翻得手上都长茧子了,才算把老皇帝这封“罪己诏”拼凑出来。其中的重点就是“今年冬天的地震和兵祸都是因为朕没管好儿子,?以致养出如此不忠不孝的孽障,?上天这是告诉朕,?凡事要秉公处理,不能因为带来天灾和兵祸的人是朕的亲儿子就高拿轻放”。   二皇子已经死了,老皇帝也不想自打耳光,?对着百姓们说刚被册封为“义忠亲王”的皇子死于谋反不成,自刎。于是,这次的地龙翻身,只能是三皇子惹来的了。   三皇子在府中闭门读书,凭空就砸下来这么个锅,几乎要吐血。虽然他联络武勋人家趁机逼宫失败了,但当时他当着皇帝并没说出要皇帝退位的话,就连求皇帝册立太子的话,他也可以等皇上稍微消气后,上书举荐别的兄弟,以此证明自己当初只是随意说说,没有逼着皇帝非册立他不可的意思。   当然,即便这么做了,皇帝会把皇位传给他的希望已经不大,但总归还有一线希望。现在皇帝这所谓的“罪己诏”一下,等于是在他身上盖了个“上天厌弃之人”的印章。这么个人,皇帝能圈禁了已经很仁慈,还要求什么呢?   江南的甄家是个什么情况暂且不好说,但京城里,甄瑳却猛然安静下来。虽然之前皇帝训斥过后他就不像刚尚公主时跳得那么高了,但总归有点“以待来日”的意思,现在被皇帝一棒子打醒,才发现这段时间和公主的感情僵硬得不得了。无奈之下,甄瑳开始了“以诚动人”的路线,公主不让他进公主府的正房,他就在偏房待着,对那两个放在京城甄府里的小妾也不闻不问了。   只能说甄瑳想要讨好起人来,还是很能唬人的。大概是这种讨好真的有效果吧,没多久,公主就软化了态度,虽然在外对驸马还是一样不甚亲热,但却主动把那两个放在甄家的小妾接到公主府里去了。   京城里那些道学先生不关心山西的地震,但对这种公主秉持“妇德”,善待丈夫的姬妾的行为很有好感,已经夸过三公主好几轮了。   云苓心里暗暗奇怪,三公主是这个性子吗?之前在宫里见过几次面,感觉不像啊!   最近五皇子正在努力想让皇上多关心山西震后房屋的重建,奈何老皇帝的重点从罪己诏上移开后不过随手派了两个人就忙起了别的事,一副山西的灾害已经过去了的样子。   五皇子气得在家里的时候每天都蹲在前院的书房里,条陈奏章写了烧,烧了写,连吃饭时都少了一半的饭量。   云苓现在看五皇子就好像一座休眠火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爆发了,当然不敢主动靠过去问这种八卦。杨佩珊最近倒是不太忙,毕竟,后宅的女人在救灾上一向也不过是舍米舍钱,现在灾民连京城都没有走到,自然也就没杨佩珊什么事。于是,等到杨佩珊盘完账,主动来云苓的管彤院看望她的时候,云苓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终于把这个问题抛给杨佩珊了。   说起三公主,杨佩珊也是佩服得很,见云苓一脸好奇,挥手让玉燕几个都站远点儿,拉过云苓低声道,“我听说,三公主现在在公主府里经常劝驸马养身惜福,在女色上要节制。不过,给甄家留后也是大事,所以……”   云苓听着杨佩珊低声说出的话,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这也行?   原来,当今皇帝的祖父并不是曾祖父的亲生儿子,族谱上是当今皇帝曾祖父的那位,死时还年轻,不过三十多岁,没有儿子,他祖父是以小宗入大宗,过继来的,当时当今的祖父才不到十岁,在原本的府里也是个小透明,虽然被过继给了皇上,也登上了皇位,但当初并没有人看好这个傀儡皇帝,大家都觉得,等到几路藩王决出个胜负,皇位上迟早要换人的。   有这种想法的不单单是前朝的大臣,就连后宫的太监和宫女也一样。当时,许多原本在宫中有人脉的太监都不把这个小皇帝放在眼里。等到小皇帝十三岁,出了精,要安排宫女侍寝的时候,这些人就趁机拿捏皇帝,别说每次房事的时长,姿势,就连呼吸频率几乎都有规定。还美其名曰“这是为了让皇上不沉迷女色”。   当然,既然现在皇位传到老皇帝这里,就代表当初他的祖父在长大后经过和前朝后宫的一番周旋,最后还是坐稳了皇位。那几个太监也没得好,在当初的小皇帝刚掌权没多久就被“咔嚓”了。杀几个太监,理由当然不能是“那些人奴大欺主”,不然皇家的面子往哪里放?所以,这些个太监最后是因为收受贿赂,泄露御前消息被拖下去杖毙的,而那些太监们制定出来的“房事守则”,自然也没有被问罪,不过是轻轻巧巧地束之高阁了。   也正是因为当初那几个太监的事,所以一开始二皇子杖毙东宫的下人,老皇帝也不觉得有什么。反正奴婢这种东西,你不把规矩立得严一些,他们就会妄想掌控主子,二皇子有什么错呢?至于后来说二皇子暴虐,那就是又一番心思了。   三公主现在就打着“为驸马身体好”的口号,把当初束之高阁的条例拿了出来。说实话,像甄瑳这种贵族子弟,房事的时候周围有下人伺候,他是不觉得有什么的。可这个下人不但会管他做多长时间,甚至会管他的姿势、呼吸频率,这就和上刑没什么区别了。   最坑的是,他还不能说这些条例不对,毕竟,这可是当初的皇帝都遵守的“养身惜福”守则,人家公主是为你着想的一片心,难道你比皇帝还尊贵吗?   和杨佩珊笑了一场,云苓忍不住对三公主心生佩服。能忍,有手段,这就是甄瑳没有真心对待三公主,不然现在凭着皇后和三公主,不说能捞一把甄家吧,但把甄瑳捞出来还是没问题的。   还是甄家在江南当土皇帝当惯了,以为三公主堂堂金枝玉叶也是那么好折辱的!以前仗着老皇帝给奉圣夫人面子,就不把三公主放在眼里,现在可真是求救无门了。   至于京城里那些和甄家素来有“老亲”的武勋人家?不是云苓小看他们,就凭这些人家冬至的时候能给五皇子府上送来重礼,就能看出来基本都是墙头草的货色,谁会为了甄家真的冲锋陷阵啊?若说跟着三皇子,还有可能是为了以后捞个从龙之功,可现在跟着甄家还能有什么好处?   何况,那些武勋人家,就算有拉甄家出泥坑的心,也要有那个力才行啊!现在的情况是,三皇子谋反失败后,大家都自身难保呢,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甄家已经给不出利益了,人家倒向别的山头也是正常的。   和杨佩珊聊了一肚子京城里公候府邸的八卦,云苓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吩咐在一边站着的玉蝉,“你去找几个小太监一起,把我这几天堆的那个‘银装素裹’给姐姐搬过来。”   杨佩珊带着几分担忧地看向云苓的肚子,“你现在还堆盆景啊?可歇歇罢,你这个肚子,都有常人八.九个月大小了。”然而按照月份算,云苓不过刚怀孕七个月而已!   “双胎,大一点是正常的,要是和常人肚子一样大,我才要担心呢。”云苓笑着将手放在肚子上,孩子们仿佛知道是母亲在和自己做游戏,从肚子的一边翻到另一边,带起一串咕噜噜的胎动。   杨佩珊虽然满心都是担忧,但见云苓情绪还好,也不忍心再说什么了。好歹也是生过两个孩子的人了,孕妇情绪过于紧张会导致难产这一点,杨佩珊还是知道的。见云苓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杨佩珊暗自感慨,云苓还是太小了,或许不知道生产对女人是怎样的鬼门关。不过这样也好,等到云苓生产的时候,她找几个手艺好的稳婆,一定让云苓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安安全全地。   目送着杨佩珊带来的太监抬着那个主体用松树和雾凇做的盆景离开管彤院,云苓心里有些怅然,低头又摸了摸肚子。杨佩珊刚才的担心她怎么可能不懂?她要是真的一点也不担心难产,就不会在刚怀孕没多久就命潘有仁出门去买高度酒了。别说是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云苓在现代的时候,她妈妈那一辈人,还有不少女人是死于难产的。   胎儿头围过大、脐带缠脖……在这个没有剖腹产的年代,耗就能把产妇耗死,别说还可能遇到羊水栓塞这种在现代都十分危险的情况。云苓觉得很纳闷,不是说怀孕的女性都会逐渐产生母性,在难产的时候都宁愿保孩子吗?她感受这个孩子一点一点长大,虽然也会从心里有一种亲近感,但还是真心怀念起现代的手术室。至少,现代如果遇到产妇和孩子只能保一个的情况,产房里的大夫是会优先保产妇的。   可在这个年代的皇室,云苓没办法说出这些担心,作为司徒晖的妾侍,她的“政治正确”就是为了这个孩子,宁愿放弃生命。毕竟,孩子是姓司徒的。虽然最近和司徒晖的感情看起来比以前好一些了,但云苓不觉得真到了要紧关头,司徒晖会优先保她。   可云苓虽然来自医疗条件更好的现代,对解决产妇难产的问题也仅仅知道一个“剖腹产”而已。在怀孕之前,她对孕妇的了解就只有应该尽量保证心情舒畅这种常识,而这些,在吴嬷嬷交代给玉燕的注意事项里都有。云苓穿越之前看过表姐生孩子,但那时候已经是第二天,表姐躺在床上,看着身边的小女婴,满脸都是慈爱。   怀了这个孩子,云苓才知道,原来孕期的时候脚抽筋到没办法继续睡觉、腿浮肿到没办法穿鞋都是正常现象,虽然有春柳帮她按摩,但云苓还是觉得难受。唯一令云苓感到有些安慰的,就是几次来给她把脉的太医都说她身体不错,没有因为怀孕产生什么不良影响。   身体健康,也算是一件好事了吧?云苓穿着鞋在地上来回走动,嘴角微勾。   “健康?”常礼的目光冲着床上再次昏睡过去的皇上,对太医院院判说出的话相当不客气,“皇上这次可是痛得冷汗连连,结果你说皇上的头部应该是健康的,只是脏腑略有不协?”   太医院院判也是无奈,最近老皇帝的身体状况愈发不好,可他是大夫,不是神仙啊!人的寿数是有定数的!可这话,他不敢当着皇上身边的人说,于是在常公公的逼问下,也只能越发摆出从容的样子,“人的脏腑是百病之源嘛,皇上头疼应该也是由于肝火稍微大了些,最近事务繁杂,常公公也应该劝劝皇上才是。”   简单说,就是被气到头疼。见他言之凿凿的样子,常礼原本的不信任稍微减退了些,“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我一会儿用针灸推拿试一试吧,不过皇上这个情况,除了少生气之外还是不能思虑过甚,不然我针灸一百次也还是这样。”太医院院判打开自己随身的小药箱,找准在皇上胳膊上的穴位,扎了下去。   整个治疗过程,皇帝都没有出声,常礼还以为刚才痛晕过去的皇帝还没醒来,把太医院院判送出门的时候也是轻手轻脚的。没想到,在外面又问了院判几句话,回到养心殿的时候,常礼就见到了睁眼看着帐子顶的皇帝。   皇帝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说出的话却清楚,“召中书令、六部尚书来觐见。”   作者有话要说:不行了……攒存稿真的路漫漫啊QAQ?感谢在2021-08-19?07:31:43~2021-08-20?09:5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瑾、风流囧斋主?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朕自登基以来,?国事为重,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差池。如今朕身有疾,?不可思虑过重,朕之五子司徒晖,?人品贵重,?深肖朕躬,着其即日起监国理事,?总理朝政,?钦此。”   老皇帝的圣旨传到五皇子府,?别说下人们了,?就连跪在崔侧妃身后的云苓都小小吃惊了一下。毕竟,?云苓虽然在怀孕之后的这段时间里逐渐意识到了司徒晖可能要起来了,?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成为监国的皇子。以老皇帝那喜爱权势的性子,?太子作为嫡子都被逼死得凄凉,?云苓还真不认为老皇帝能心甘情愿地把原本属于皇帝的权力分给自己的儿子。   想到前两天司徒晖和杨佩珊侍疾回来时的状况,?云苓有些恍然,?大概是老皇帝的身体真的不太好了吧?   云苓毕竟没有亲眼见过老皇帝,所以这会儿并不如何慌张。可司徒晖是见过老皇帝所谓“病倒”的样子的,?也没觉得皇帝真就老到一点朝政都处理不了的情况了,?于是这会儿虽然面色平静地接过圣旨,但心中到底有几分忐忑,?“儿臣司徒晖领旨。”   司徒晖起身,?从来宣旨的中书令手中接过圣旨,?又对着传旨的人说了些“多谢父皇信任,儿臣没有经验,以后遇到没见过的事情还要请父皇拿主意”云云,?就把人送走了。   让侧妃和孺子都回了自己的院子,杨佩珊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轻松一些,和司徒晖往正院走的时候悄声对着司徒晖道,“也是好事,殿下不是一直想让山西救灾的动作快一些么?如今好了,谅他们也不敢推诿。”   圣旨都下来了,难道自己有拒绝的权力么?司徒晖有些无奈,摇了摇头,“我也这么想的,不管父皇想干什么,既然让我监国了,我就把眼下的事办好,至于以后,再说吧。”   五皇子监国的消息就像一颗石子,在京城看似已经恢复平静的湖面上又打出一层涟漪。之前已经在冬至的时候发挥墙头草本色,给五皇子府送去贺礼的二皇子党和三皇子党虽然还是有些担心,怕五皇子会秋后算账,但扭头一看那些连理都没理过五皇子府的同僚们,又稍微放心了些:就算五皇子要找人开刀,也应该找那些没眼力见儿的吧?   而被这些墙头草评价为没眼色的那些武勋人家,这会儿也在盘点自家还有什么筹码,能让五皇子不敢动手。   惠妃所出的八皇子这段时间人缘明显好了许多,但凡出宫,就能“偶遇”勋贵子弟,不管他本来是想去骑马打猎还是去酒楼喝酒。惠妃知道后,连命八皇子最近不许出宫,真有什么想要的,就让内务府的采办出去买就是了。   不得不说,惠妃的谨慎在关键时刻还是有些用处的。同一时间,离京城还有不到一千里的地方,一队镖师打扮的人正靠在路边歇息。   一身富商打扮的六皇子早就舍弃了车轿,这会儿骑在马上,看自己这些侍卫东倒西歪的样子,忍不住有些担心,“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六皇子站起身,“已经第三波了,这样下去不行,咱们现在已经是强撑着反击了,可是对方一直在换人,就算耗也能把咱们体力耗尽,到时候咱们可就真是任人宰割了。”   “马上就到京城了,我们还能挡一波,一会儿要是再来人,公子您就带着二队抓紧时间往前走,不用管我们。”即便是休息,这些人的队形还没有全乱。这会儿能依稀看出来,说话的人在队伍里地位不低,是个领头的。   六皇子皱眉道,“说什么呢,一路走来,咱们折了多少人?你们身上还带着兄弟们的命呢。”虽然暂时还看不见京城的城门,但,六皇子摸了摸怀里的账本,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咱们兵分两路,张怀带着账本从小路直接进京。我先往北,从山西边界绕一圈儿再回京城。”   “万万不可,”刚才开口说话的领头的急忙站起身来,压低声音道,“殿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山西如今原本就不太平,身后那些人还会继续跟着您,若真绕到山西去,您可就危险了!”   “就是因为山西现在不太平,才好甩掉身后那些人。”六皇子眼神坚定,“放心吧,我比谁都想立功回京,不会轻易就出事的。”想到一路上发生的事,六皇子忍不住嘱咐道,“你回去后,把账本藏好,先不要往御前递,等着我回京。”谁知道御前现在都是些什么人?这账本可没有备份,真被扣下了,他这么长时间就白干了!   六皇子能提出这个想法,对山西的灾情也是有个大概了解的。这次地震,震中在山西省的西部,东部的民宅被破坏得不算多,所以从山西省东部擦个边儿过去应该不会太危险。   侍卫首领最终也没拗过六皇子,只能带了一队人马,昼夜兼程,往京城奔去。   “走吧,咱们去山西。”从地上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六皇子重新上了马,往北一路行去。   同一时间,京城,有人也在认真思考山西的问题。   “地震中压死的百姓如今已经挖出来统一掩埋,”负责处理山西地震后重建的官员低着头,给五皇子汇报工作的时候觉得自己可太苦逼了,“如今的问题是,山西的善堂几乎个个爆满,可善堂屋檐下还是每天都有冻死的人。”   没办法,谁叫地震发生的时候不巧,偏偏是在冬天呢?虽然冬天发生地震没有夏天地震那么容易起瘟疫,但是如今冻死的人数每天都在增加,长时间这样下去也不是回事啊!尤其今年冬天与往年相比还特别的冷,想到这,主管此事的官员都想以头抢地,五皇子天天让他重视灾后重建的问题,可他能吹口气就变出房子来吗?善堂的容量就那么大,多出来的人就只能睡大街啊!   司徒晖也知道在房子的问题上多纠结就是强人所难,只能叹了口气,“让工部再派过去些人手,加紧干吧,这段时间你注意一下山西的米价炭价,别涨得太狠了。若有趁机哄抬物价的奸商,大可以现在就问罪。”   官员连连称是,从五皇子府中出来的时候,额头上已经见了汗。回到府里,他留在府里的下人欢天喜地地来报,“老爷,刚刚牟家送来一车节礼,说给老爷请安,老爷最近辛苦,他们家生意上的事,还要老爷多通融呢。”   说不清后怕和烦躁哪种情绪更多,那官员抬脚往里走,对着门房冷哼一声就进了正院儿。官员的太太正十分有耐心地清点礼品,就见官员从外面走进来,一脸的严肃,“告诉牟家家主,涨价可以,但不能太过了。”他悄悄指了指五皇子府的方向,“有潜龙看着呢。”   太太立马会意,连忙唤来下人去传递消息。   却说司徒晖这边,送走主管灾后重建的官员,心里也是烦躁加郁闷。可天公不作美,司徒晖也没有什么办法。如今该做的都做完了,有人在上面盯着,那些负责山西诸事的官员们做事明显变快,这就可以了,再多的,也不是他能做主的。   虽然不断这样安慰自己,司徒晖的心情还是不太美丽。杨佩珊这几天忙着联络各家当家的女眷给山西灾区募捐善款,旧衣,也不太清闲,司徒晖现在不想再接触和山西有关的公事,于是脚下干脆打了个弯儿,往管彤院的方向去了。   管彤院里,潘有仁正指挥小太监搬花盆。上次扭了腰的小喜子这次颠颠儿地冲在最前面,还不忘奉承云苓,“要不说咱们小主是贵人,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摆弄盆景,这才是有大将之风呢!”他在府里也见过不少临产的小主,还真没有都到这个时候还心思这么沉稳的。   “你才见过多少事,就拿你的眼界儿和小主的脑子比!”潘有仁笑着骂了一句,语气并不严厉,不过是和小喜子一搭一唱,逗云苓开心罢了。   云苓倒是没去外面,主要她现在肚子有些大了,活动非常不方便。杨佩珊老早就请了产婆住在她这管彤院,虽然还每天在屋里来回转转,免得生产时没力气,但玉蝉、玉燕等人坚决反对她在这样的天气还出门去散步。云苓也不是脑子抽了,非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当然就不怎么出去了。   自从前几天杨佩珊开始去别的府里募捐善款,云苓的生活就又陷入了无聊之中。她也让人收拾了管彤院下人的几件旧衣服和一些银两给杨佩珊送过去,可之后的事情就完全不是她能够插手的了。说白了,杨佩珊现在的募捐并不仅仅是募捐,更主要的是,这是司徒晖监国之后五皇子府上第一次举办这样隆重的聚会,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夫人外交的一种,她要是过去掺和一脚算怎么回事呢?   于是,尽管杨佩珊说她也可以帮着整理账册之类的,但云苓都没有答应,窝在管彤院鼓捣自己的盆景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写到4000+了,但是我重新查资料的时候发现后面那1000字不太符合实际,所以删了……今天先就这些吧,我捋顺一下情节……   感谢在2021-08-20?09:50:33~2021-08-21?09:5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穆根?12瓶;寒?3瓶;酒瑟?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就算是现代,?云苓碰上这种遭灾的地方也无非就是捐钱和当志愿者两个选项,现在钱也捐了,身体状况也不允许她做点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司徒晖和杨佩珊忙道飞起。   五皇子特别关心山西灾后重建的事情,并没有在官员中引起多大的震动。大家都觉得,?五皇子这是刚刚开始监国,?拿这种赈灾的事情想让朝中大臣们看看自己说话的力度。进了十二月,山西的地震后重建事宜暂且告一段落。   腊月初八,?宫里给各皇子府都送来了腊八粥。云苓现在肚子比正常妇人临产时还稍微大一圈,?这粥里一半是米,?一半是豆子,?云苓当然不敢多吃,?于是只略略润了润唇,?然后虽大流一起朝皇宫的方向拜了拜,?表示接收到皇上的皇恩浩荡,?也就完了。不过,?云苓注意到,?不单是她,崔侧妃、冯孺子几个,?也没怎么吃宫里出来的腊八粥。大概宫里给各皇子府发这个,?也是象征意义大于实用意义。   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皇家的新年,?事务尤其繁杂。云苓今年过年时身体又是这样,?真是一点忙都帮不上,里里外外全指着杨佩珊一个。尤其今年五皇子府眼看未来可期,各府的年礼都加厚了一倍不止,?有些府上加厚的这些是可以收下的,有些府上就要不动声色地下次走礼还回去。   临近新年,云苓发现杨佩珊又瘦了些,不过好在精神状况看起来不错。大姐儿偶尔来云苓这里做客,说得也是管家理事:她已经能帮杨佩珊处理一些不太重要的琐事了。云苓看着已经有了些少女风姿的大姐儿,只能说时间过得可真快,她印象里,大姐儿还是那个在郊外庄子上采莲蓬玩得不亦乐乎的小丫头呢,一转眼也能上手管家了。   大概是为了消除年尾时地震的不良影响,今年的新年准备得那是热火朝天,看起来比往年还要热闹。而六皇子,就在这样一种热烈庆祝新年的氛围下回到了京城。   六皇子回到京城那天是腊月二十,京城守门的侍卫离老远就能看见一匹马狂奔而来,马跑得近了,站在城楼上的侍卫才发现那匹马上是两个人,在这狂奔回来的马的后面,还跟着一队人,看打扮,是富商的样子。站在城门口的侍卫本来还想卡点油水下来,没想到打头的那匹马上下来一个人,劈头就扔来一个牌子。那侍卫接过牌子仔细一看,才发现这狼狈到了极点的一行人,就是出京半年多的六皇子。   六皇子就趴在领头的那人的后背上,这会儿已经晕了过去。守城门的侍卫不敢耽搁,差人和护送这一队人到了宫门,才又回到城门的位置。六皇子回京闹出的动静不小,那侍卫长和六皇子一起进宫后没一会儿,老皇帝就急召了两名擅长外伤的御医回宫。   六皇子回宫的时候已经几近昏迷,挣扎着给皇帝请了安之后就昏了过去。老皇帝召来御医一看,御医说六皇子腿上的伤口进了脏东西,连着三天,六皇子高烧不退,幸亏太医给开的药还能喂进去。太医还说幸亏这刀扎得偏了一些,要是正好扎在动脉上,六皇子根本撑不到回京。   六皇子的生母钱贵人哭得死去活来。她这一辈子没得过宠,全靠着六皇子这一个儿子,才能在宫里过得不错。如今儿子受了这么重的伤,钱贵人虽然能常去看看,但六皇子毕竟大了,不能由她亲自照顾,钱贵人怎么能不心焦?   幸好,第四天的时候,六皇子的意识逐渐清醒。又修养了几天,六皇子除了面色苍白些,也看不出什么重病的迹象了。   这时候已经腊月二十八,朝廷已经封笔,不处理公事了。六皇子干脆给皇帝和他生母钱贵人请安之后就不出门了,一心安慰前两天吓得三魂七魄都去了一半儿的钱贵人。离过年只有两天,和江南有瓜葛的大臣虽然心有惴惴,但谁也不敢这个时候追到宫里去问江南的情况。因此,六皇子正经得了两天消停的日子。   不过很快,朝中的大臣就把目光从六皇子身上移开了。今年的新年,对于朝中大臣来说,最大的一件事是五皇子祭祖时位置发生了变化。三皇子虽然是圈禁了,但并没有被开除宗籍,祭祖这样的大事还是要来的。   司徒晖越过大皇子和三皇子,站在众皇子中领头位置。三皇子见状几乎要咬碎了一口牙。可惜,他这样的态度对司徒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看着司徒晖那越发淡定的样子,三皇子忍不住狠狠盯了他两眼。   从祭台上退下来时,六皇子的腿又疼了一下,于是没有站稳,踉跄了一下撞到了前边的人。三皇子碍于场合,不能破口大骂,不过看表情,倒像是恨不得吃了这个兄弟似的。   老皇帝祭祖结束,转过身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他的脑袋里不由回想起义忠亲王临终前说过的话。老三这性子,真未必能善待兄弟。想到这里,老皇帝轻轻叹了口气,他的确是对不起儿子,也对不起元后,百年之后,他自然会下去赔礼道歉。可是最近,他的头疼发作得越发频繁,听觉也没有以前敏锐,老皇帝觉得,他也该在众皇子中选出一个能接过自己这个位子的人了。   原本他还像看看老三经过这段时间的圈禁有没有悔过之心,现在看来,也不必了。老五之前有救驾之功,是个心中有皇父的忠孝两全之人。最近这段时间看,他在政事上手腕也不错,若传位给他,至少不必担心江山动荡。   三皇子还不知道自己因为傲气失掉了最后一次留校察看的机会,直接被开除观察队伍了。不过,就算老皇帝本来没有因为过年祭祖时他的表现对他有意见,现在,老皇帝也要暴跳如雷了。   原来,过了正月十五,皇帝恢复了大朝会后,六皇子马上就报告自己从江南回来一路遇到四波人马的截杀。堂堂皇子,还是身负皇命的皇子,竟然因此触碰到江南盐商的利益,就好悬被人刺杀身亡!   六皇子的生母只是个贵人,即便生了六皇子,在老皇帝的后宫中依然是个小透明,连带六皇子也不怎么受老皇帝的重视。可是再不重视,六皇子也是自己的亲儿子!老皇帝在接到消息的时候觉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幸亏当着朝臣,他忍住了,只是命大理寺和刑部协同侦查六皇子遇刺一事。   大理寺卿不敢马虎,诚然,以前六皇子并不参与政事,生母位份又低,导致他们这些在朝为官的大人们都不怎么会主动与六皇子交好。可平时没主动交好过,但也没交恶过不是?何况,六皇子的亲爹可是当朝皇上啊!若是没有足够的证据,皇帝当他们不尽心,那自己这顶官帽子可就要保不住了。   六皇子也不是什么证据都没有就跑回来和亲爹告状的。最后一波行刺的人里,跟着他的那些侍卫拼死抓住了三个活口。刚开始,这些人还一口咬定自己只是看六皇子衣着富贵,若是杀人劫财,定能有不少收获。大理寺卿和刑部的两个侍郎连着加了好几天的班,才把这些犯人的嘴撬开。   可这些人的嘴被撬开了,大理寺卿和两位刑部侍郎却恨不得六皇子没抓着这几个活口。难办啊!大理寺卿直挠头,虽然在自家的衙门里,但说起这事情来也带了一股心惊胆战,“三殿下是疯了嘛!六殿下和他没怨没仇的,犯得上么?”   两位刑部侍郎面面相觑,已经开始后悔掺和到这摊子事里来了。原本想着大概是江南的盐商狗急跳墙了,这就是个刷皇帝好感度的案子,谁能想到幕后主使竟然是皇帝的另一个儿子呢?   可是再后悔,皇上要问案子进展的时候几人也得亲手把奏折呈上去。这份奏折后面还夹带着几个犯人招供后,他们派人到六皇子回京路上核实的情况,几乎没有存疑的地方。老皇帝盯着奏章末尾的那个名字,眼睛几乎都要瞪出来。那个名字,他熟悉得很,是三皇子亲自挑的府上的侍卫长。   这样一个人,和六皇子遇刺案件脱不了干系,这说明什么?老皇帝以前以为,三皇子只是心高气傲了些,没想到如今,眼看着皇位已经不可能用正常手段得到,三皇子就开始朝兄弟下手了!这是要把自己的儿子们都杀干净,让自己只有他一个选择吗?   老皇帝捂着胸口,嘴唇渐渐变紫,面上浮现了一层青白之色。过了许久,心悸的感觉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老皇帝才缓了缓神,“去长春宫。”   今儿的天已经阴了一上午了,这会儿,鹅毛般大的雪花终于从天上飘下来,老皇帝坐在轿子里,淋不到雪,可他还是觉得,今年的冬天,可真冷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21?09:50:39~2021-08-22?09:1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兔叽?40瓶;酒瑟?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新的一年,?老皇帝发出的第一道圣旨,就是把三皇子又骂了一顿。之前三皇子造反,是不忠不孝,?现在朝兄弟下手,则是毫无孝悌之心。之前虽然被圈禁在府里,?但也不影响三皇子想递奏折的时候就能把奏折递到老皇帝的手里;现在,?老皇帝彻底封了三皇子府,命三皇子以后年节也不用出来了。当然,?如果三皇子真有书面文件想往上递,?守门的侍卫肯定不会拦着的,?可老皇帝会不会看就是另一回事了。   原先被甄贵妃死死压着的淑妃和惠妃简直心情舒畅,?尤其惠妃,?她的八皇子这几年逐渐长大,?三皇子倒了,?不正说明八皇子的机会多了吗?老五和老六的出身可都没有她的孩子好!三皇子的这一系列处罚下来,?真正的待遇与被开除宗籍对比也不差什么了,?司徒家毕竟人少,?开除宗籍这种处罚方式还是比较少用的。   皇后倒稳得住,甄贵妃心情不好,?初一十五不见来长春宫,?皇后也不恼,还打发了两个御医去给甄贵妃看诊。对惠妃的频频示好也是四两拨千斤,?虽然至今没怎么帮八皇子在皇上面前说话,?但也没见惠妃放弃争取皇后的支持。   皇后不但不帮着八皇子说话,?最近,在皇上面前,她连五皇子的好话都没说过。只是在皇上偶尔来长春宫坐坐的时候谈起三公主。虽然三皇子彻底被圈了,?但甄家的奉圣夫人毕竟还活着,从外边得来的消息,甄瑳最近又乖了很多,老皇帝谈起三公主只有欣慰的,“他们小年轻,过了磨合的时候,夫妻相得,也是一件好事。”   “是啊,”皇后有些感伤的样子,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又很快松开,“可惜小六去江南的时候那丫头还和驸马拧着,不然,托付甄家照顾一下小六,也不至于让那孩子到如今还在养伤。”   甄家在江南的根基是真的很深厚,这一点在后宫之中都是公认的了。听见皇后这么说,老皇帝也没怀疑什么,只是轻叹道,“是啊。甄应嘉一向思虑周全,”说着,他摇头道,“不过这事怎么能怪皓月?是朕之前派小六出京的时候就该对甄家嘱咐一声的。”   说着,老皇帝心中一动。固然,他当初把六皇子派出京城的时候并没有命甄应嘉好生照看,之前他以为甄家在江南,对京里的消息不太通,六皇子出京这种事不知道也可以理解。可三皇子造反失败,甄家的折子上得可快得很,他当时可没有把三皇子的罪行昭告天下。甄家在京城里的消息是真的不通么?   皇帝这种生物就是这样,当初,甄家的那一封奏折并没有为三皇子辩解,而是不断表达“甄家是因为陛下才有今天,以后也当谨遵圣谕”,正好戳在老皇帝的心坎上,让老皇帝虽然把三皇子撵回去闭门读书了,但并没有牵连甄家。可现在,一旦觉得甄家明知道六皇子在江南活动,还不把人照顾好了,老皇帝就有些微妙的不爽了。   也是六皇子这次伤得实在重,年三十强撑着去祭了祖,回去就又歇了半个月,才把元气养回来。六皇子呈上的那本账本老皇帝也看了些,不过扫了一眼就放在一边了。江南盐政有问题难道他之前不知道吗?可是他之前几番南巡,花费的钱并不是个小数目,敢伸手到盐政上的官员几乎都是他默许的。现在盐政成了这样,几个儿子又互相撕扯不休……   老皇帝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缓缓闭上了眼睛。皇后坐在老皇帝的身边,看着老皇帝睡梦中依然皱着的眉头,缓缓伸手上去抚平。原本温柔的动作,被她这样面无表情地做来,看起来有几分诡异。   还没出正月,皇帝的精神已经越发地短了,有时甚至上朝的时候眼睛都是半闭着的。这天大朝会,众臣刚对司徒晖去年灾后重建的章程给予肯定,就见老皇帝点头道,“众位爱卿说得不错,晖儿能心怀百姓,这很好,司徒家有这样的孩子,祖宗基业也算有了可托付的人了。”   虽然没正式册立太子,但老皇帝这句话和把司徒晖正式确立为继承人有什么区别么?朝臣们在下方眉来眼去,怕是接下来不久就会有新太子了吧?   司徒晖连忙跪下,称皇帝春秋正盛,不必过早考虑这些。   老皇帝想起挥剑自刎的二儿子,笑着挥手退朝。当时司徒晖还是一脑门的冷汗,没想到,紧接着,五皇子府里就迎来了宣圣旨的中书令。   “朕在位三十有二载,继天立极,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谟烈昭垂,付托至重。五皇子司徒晖,仁孝纯深,才惟明哲,淑质惠和。古人云:‘知子莫若父,知臣莫若君。’朕谓此子,实允众望。可以守器承祧,永固百世。今朕受困与顽疾,精力不济,禅位于五皇子司徒晖。”   中书令手捧圣旨,看着这个年前才被拎出来监国的皇子,心情复杂,“五……”他顿了一下,才想起来老皇帝的禅位诏书已下,称眼前这位是五皇子已经不太合适。可若是直接叫陛下,未免显得太过谄媚,于是,纠结了两秒,只能含糊道,“您接旨吧。”   说实话,大朝会上那一出,司徒晖都觉得是老皇帝是在试探自己的,回府之后别说是云苓了,就连杨佩珊都没有听见他说过今天的大朝会上还有那么一出。这会儿不止云苓,但凡有资格出来迎旨的人都懵了,还是司徒晖反应最快,并没有起身接旨,而是求皇帝收回成命。   能用中书令亲自出门宣旨,那就是旨意已经留档,马上就要宣告天下了。这个时候说什么收回旨意呢?中书令和司徒晖拉扯了一会儿,就转身回自己的府里了。   司徒晖和杨佩珊对视了一眼,“我先进宫,你看好府里。”圣旨从中书省出来,不知道过了多少人的手。这会儿京城里怕是早就炸了,司徒晖不敢耽搁,急忙奔向皇宫。   大概是刚才在地上跪得时间有点长,云苓刚一站起身,就感觉身下有些濡湿。云苓有些不好意思,双胞胎对身体的负担太大了,最近她都让冬雪给她做安全裤穿,代替后世的成人纸尿裤了。可是很快,云苓就发现了不对,这次的量也太多了吧?加上刚才传旨的大人念圣旨的时候她的小腹处传来的阵痛,云苓皱眉看向玉燕,“快扶我回去,我好像要生了。”   玉燕当时脑子一懵,第一反应竟然是看向吴嬷嬷。毕竟,云苓身边都是没经历过生产的丫鬟,所有的孕期注意事项都是从吴嬷嬷那里听来的。这会儿云苓说要生了,玉燕难免慌张。   幸亏这时杨佩珊已经发现了云苓和玉燕的表情都不太对劲儿,让姚黄过来问问怎么了。   “我们小主说是要生了。”玉燕一张口,竟然带了些哭腔。姚黄也不敢马虎,连忙小跑着去回杨佩珊了,把杨佩珊都吓了一跳,“怎么这么突然?”   “刚跪下的时候我们小主肚子就不太舒服,可是接圣旨是大事,小主不敢耽搁,只能硬挺着。”说着,玉燕的眼眶有些红了,一般传旨的官员为了显示皇家威严,圣旨读得都极慢,如今还是大冬天,云苓不过以为自己肚子疼是受了寒气所致,根本不让她刚才就出声,于是就挺到了这会儿。   其实刚才就算玉燕出声了,又能怎么样呢?杨佩珊心里也无奈,“这里离正院儿最近,先把人抬到正院儿去吧。”   前院和正院都在中轴线上,可不是最近么?云苓笑着摇头,“反正都是有人抬着,不差那几步路了,管彤院那边的产房都收拾好了。”她倒不是偏要挑这种小事,而是这个时候似乎都把产房视作污秽之地,布置得相当朴素。云苓不能和世情作对,不过自己在布置产房的时候是很用心的,毕竟是她生产完后要住一个月多的地方。正院现在布置,能布置出什么来?云苓不想委屈自己。况且,既然这个时候的人都觉得产房可能带来霉运,若是她在正院生产,接下来正院有什么不顺的事情怎么办?虽然她不觉得这两者会有什么关系,但,何必非要在这个时候让人心里不舒服呢?刚开始阵痛而已,又不是马上就要生了。   杨佩珊有些为难,吴嬷嬷却悄悄松了口气。在她心里,云苓一个五皇子的小妾当然是没有自家从小看到大的姑娘重要的,于是立即就指挥抬着轿辇的小太监,“多垫上几层被褥,要是颠着了孺子,你们看嬷嬷我饶得了你们那个!”   杨佩珊能不知道吴嬷嬷这是什么意思么?皱着眉头刚要开口,就见云苓已经在玉燕和姚黄的搀扶下坐在轿辇上垫着的被褥上了。她微微侧着身子,让肚子上的压迫感没那么强,笑道,“嬷嬷也不必太过小心了,我听说,生产的时候,从阵痛到孩子要出生,三五个时辰都算快的呢。”   就在这时,门房的小太监来报,“娘娘,中书省左司郎中邱大人的家眷来了,是他们家的大少夫人,说是想给娘娘磕个头,沾点福气呢。”   中书省左右司的郎中是正五品官,虽然不像中书令、中书舍人算天子心腹,但也绝对算天子近臣了。人家的少奶奶说得这么客气,杨佩珊如果真闭门不见那成什么了?云苓半躺在轿辇上冲着杨佩珊挥手,“你快去吧,我回院子了。”   杨佩珊看向一边的吴嬷嬷,“我是不能亲自去了,嬷嬷去帮着看着点吧。”说罢,不等云苓拒绝,就快步走向正院,云苓在轿辇上还能隐约听见她的声音,“叫那位邱少夫人去偏厅吧。”   从前院回管彤院的路上,云苓只觉得腹部的疼痛越来越密集。看来,她刚才的那种感觉不是错觉,这孩子真是等不及了。都说怀胎十月,云苓掐指算了算,这两个孩子在肚子里待着的时间也就将将九个月。   吴嬷嬷就跟在轿辇旁边,一边安慰她道,“小主这都是正常的,奴婢听人说,怀了双胎的女子,还有那七八个月就生了的呢,只要生出来后好好养,那孩子不也健健康康的么?像小主这样能到九个月才生,在双胎里,已经算足月了。”   云苓前世的妇产科经验基本是零,也不知吴嬷嬷说的是真的,还是编出来哄她的。被抬回管彤院,云苓就在玉蝉和玉燕的搀扶下进了产房。这时代很多女人都把自己的产房安排在耳房,云苓可受不了那委屈,用的直接就是管彤院的东厢。当时她想的是,她又不忌讳晦不晦气的,以后如果东厢有了别的用处,她再收拾一遍就行了,没想到因为这个安排,还有意外收获:云苓清楚地看到了外面天色转黑的全过程。(耳房昏暗,要是产房放在耳房,进去之后就像是黑天了,当然看不到天色变黑的过程。)   就算冬天的白日时间短,但这种疼持续的时间也太长了!云苓想起前世有人说过,生产时的疼痛是十二级疼痛,觉得现代医学形容得果然到位。这会儿她还没开始生,但这一阵阵疼痛接连袭来,云苓头一次知道眼前阵阵发黑是个什么感觉。   “来了来了,”夏荷从外面快步走进来,手中端着一碗汤面,上面卧着两个鸡蛋,鸡蛋的旁边还整齐码这一排小青菜,半点油星儿都没有,看起来清爽极了,“小主先吃两口面垫一垫肚子吧,不然过一会儿没力气。”   云苓接过那个碗,把鸡蛋和青菜都吃了,到面条的时候却频频干呕。也是奇怪了,整个孕期,即便是最容易有妊娠反应的怀孕四五个月,云苓都没有干呕的症状,偏偏这个时候就是吃不进去。玉燕在一边儿急的什么似的,拉过夏荷就道,“我不是告诉你做面的时候不要放小主没吃过的东西吗?”   夏荷还有点委屈呢,“我没放小主不能吃的啊!那面里连荤油都没有,拿了点儿高汤提鲜而已。”   云苓半靠在背后的枕头上,冲那两个快哭出来的摆了摆手,“算了,也不知道今天这是怎么了,夏荷再给我煮糖水鸡蛋吧。”   夏荷干脆地应了一声,撒腿就往外面跑,被吴嬷嬷铁面地拦下来了,“小主现在还是少吃带汤水的东西吧,水喝多了可不利于您一会儿生产。要是想吃鸡蛋,煮鸡蛋和卧鸡蛋都很好。” 第60章   接生的婆子就在云苓的床边,?问云苓肚子疼不疼,云苓觉得虽然有点疼,但大概可以忍一忍,?于是就说有一点疼。产婆听了这话,觉得云苓的阵痛大概没那么密集,?这胎大概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开始生。   最后夏荷又做了四个卧鸡蛋,?上面只点了些酱油和葱花,神奇的是云苓竟然全吃下去了。吴嬷嬷站在屏风外,?见云苓的胃口还不错,?也是这种感觉。毕竟,?马上要生产的产妇吴嬷嬷见得也不少,?可真没云苓这样,?突然就胃口大开的。   杨佩珊在前厅送走了邱家的人,?还不等回到后院,?就又有别家夫人前来拜访。等到她这边一波一波地人停了,?杨佩珊刚走出正院,?就见司徒晖也从宫中回来了。杨佩珊顾不得去管彤院关心云苓的情况,?连忙快步将司徒晖迎进来。刚一解下司徒晖身上的大衣裳,杨佩珊就发现他的膝盖处有一块明显的痕迹,?看着像是跪出来的,?心里就是一突,“陛下怎么说?”   “禅位大典的时间都定了,?父皇已经下旨,?自封太上皇。”终于到了家里,?司徒晖在外面摆出来的那种含着几分忧虑的表情尽数褪去,面色通红,是一种兴奋和狂喜交杂的情绪。   杨佩珊也欢喜得很,?虽然自从太子被废,她就能感觉到司徒晖的野心缓缓醒过来了,但在她原本的设想里,这一天来得应该没这么快。何况,即便有皇后的帮助,五皇子也不是没有赌输的可能性,如今猛然听到司徒晖登基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她怎么可能不高兴?   夫妻相视一笑,司徒晖心情甚美,决定也关心一下妻子,“你这是要去哪?”   杨佩珊没想太多,这会儿还挺挂心云苓的情况,于是笑道,“云苓刚才起身就说肚子疼,是小太监用肩舆抬回去的,妾打算去看看,没准儿殿下今天就双喜临门,又添一个儿子呢?”   司徒晖今天心情不错,上前牵过杨佩珊的手,“那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女人生孩子麻烦得很,若是一时半会儿没有个动静,你也不必在那里等,和我一起回正院来,过两天禅位大典之后就是你的封后大典,你先歇两天,以后有得忙了。”   杨佩珊心里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感觉,只点点头,却没有应声。两人到达管彤院的时候已经亥时过半,没想到进门就听见里面的产婆大声道喜的声音,“生了,生了,恭喜孺子,是个皇孙呢!”   是个男孩儿啊,杨佩珊笑着进了屋,就见吴嬷嬷的面色有些奇怪。屏风里面,产婆摸了摸云苓的肚子,还在给云苓鼓劲儿,“孺子攥拳,继续使劲儿啊!”   云苓觉得自己腰以下,大腿以上的部位都疼得不像是自己的了,这会儿又有些脱力,任凭那产婆再怎么喊让她使劲儿,她也用了自己能调动的所有力气,还是无济于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云苓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耳边听得那产婆鼓劲儿的声音莫名多了两份急促,“孺子可不能睡,您肚子里还有一个呢,您继续使劲儿啊!”   云苓觉得自己好像听见前厅里的自鸣钟一直在响,也不知道是十一点还是十二点了。她也知道自己这个状态继续下去十分危险,张口咬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稍微有了一点儿力气后,终于在屋里听到了另一个婴儿的哭声。   “恭喜孺子,这一胎是两个小皇孙呢!”产婆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的,云苓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稍微往里偏了偏头,就睡了过去。   “是两个性子独的小子,连生日都不肯和人搭着过,硬生生分成两天。不过,这两个孩子对苗妹妹倒是体贴。”杨佩珊仔细看了看产婆从屏风后面抱出来的孩子,转头对着司徒晖笑道,“而且这婆子可是说错了一点,这孩子现在是皇子,不是皇孙了。”杨佩珊笑着伸手在宝宝的脸庞上轻轻地摸了摸,“对吧?”   也无怪杨佩珊说这两个孩子体贴娘亲,云苓这个生产速度在顺产的妇人里真的算快的,尤其她这次还是第一胎。   司徒晖的嘴角也翘得老高,杨佩珊说得最后一句话正戳他的心事,这会儿也只是嘱咐杨佩珊,“这段时间府里的下人要尤其注意,不可猖狂了。”宫里有权势的太监和嬷嬷都容易有这个毛病,距离权力中心太近了,即便是个下人,也有高人一等的感觉。这未必是错觉,某些程度上,他们确实能干涉上面做决定的人,与那些一辈子都见不到皇宫的门朝那里开的官员相比,他们能影响的事,可真不一定是小事。   自从司徒晖开始监国,杨佩珊就十分约束五皇子府里的下人,这会儿也只是点点头,“妾知道了。”   云苓醒来的时候,屋里十分安静,并没有孩子的哭声。她的眼睛刚一睁开,玉燕就过来了,满脸都是笑,“小主您醒了。”   云苓看外面都有些亮了,于是稍微清了清嗓子,对着玉燕问道,“几点了?”   玉燕连忙从桌上倒了温度正好的茶来给云苓润了润嗓子,“刚刚卯时呢,殿下和娘娘都让您好好休息,吴嬷嬷说是生双胎对母体负担重,让您坐双月子呢!”   云苓觉得,如果是现代那种坐月子法,她还能忍两个月,可这个时代坐月子不让下床也就罢了,但还不让看书、不让洗头、不让洗澡、不让吃发物……她能忍一个月就不错了,于是干脆眼巴巴地看着玉燕,“姐姐不会答应了吧?”   玉燕觉得有些好笑,“娘娘知道您是闲不住的性子,不过生双胎确实是亏身子,最后和吴嬷嬷商量了,让您最少也得坐四十天的月子。”   行吧,最起码比两个月强多了。云苓听到自己不用忍受那么长时间的酷刑,终于松了口气,有兴致观察一下自己卸下来的“货”了,“宝宝呢?”   “奶娘正给喂奶呢!咱们小殿下可有脾气了,喂奶的时候周围但凡声音大了,小殿下就要不高兴。哭得倒少,只是皱着眉头哼哼。”玉燕说着,露出一个被萌到了的笑来。   云苓被她说得有些意动,过一会儿奶娘喂完了奶,云苓叫人把小娃娃抱来给她看。结果一看之下大为诧异,“他们怎么这么红啊?”还皱皱巴巴的,虽然说所有刚出生的幼崽都不好看可以说是动物界的共识了,但云苓觉得,自己这辈子长得还算是个清秀小佳人,司徒晖经过了多代皇家基因的改良,在外貌上不说九十分吧,最起码八十分还是能打上的。没想到孩子竟然长得这么奇怪。   两个宝宝,左边那个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右边那只脸蛋十分突出。俗话说,额头突出的宝宝比较聪明,可这脸蛋突出是个什么情况啊?说实话,这两只,各有各的奇怪,如果不是和玉燕确定过了她生产之后只排出来一个“胞衣”(就是胎盘),云苓几乎都要怀疑这两个是不是同卵双胞胎了。   玉燕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宝宝还没张开的小拳头,脸上的笑容还没落下,听了云苓的问话不以为意,“刚出生的宝宝都是这样的,那产婆都说了,生出来的时候越是红的孩子,等到长开了就长得越白。咱们小殿下以后一定是迷倒京城少女的美男子。”   这滤镜有八百米了吧?就算不看皮肤的颜色,玉燕你觉得这两个孩子的五官能称得上是“美男子”嘛?云苓觉得自己对两个孩子的外貌还是有点嫌弃的,不过怎么说都是自己废了老大劲生下来的孩子,伸出手指的指腹戳了戳右边那个孩子突出的小脸蛋,云苓感觉,她好像有一点点get到了玩孩子的乐趣:真的好软啊!   玉燕在一边看着这个没谱的亲娘,在云苓还想戳第三下的时候,眼疾手快地把孩子从云苓的床边抱走了。等到她回来的时候,就收到了云苓的嘤嘤嘤,“有了小宝宝,玉燕你最爱的不是我了。”   玉燕哼了一声,白眼儿翻她,“都快进宫当娘娘了,您还是有个当娘的样子,稳重些吧吧!”   “对了,”见过了小宝宝,云苓觉得传说中萌得不得了的人类幼崽也就那样,顿时失去了兴趣,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来,“咱们殿下说没说什么时候搬到宫里去啊?我如今可是要一个多月不能挪动的。”   当然,话是这样说,云苓还是很庆幸自己在这个时候卸货了的。要知道,登基大典之后就是封后大典,司徒晖登基是前朝的事,她们这些后院的女人几乎都没什么机会去看,可是封后大典她可是非出席不可的!要是扛着十个月的肚子把孩子生在封后大典上……云苓只要想想那个场面,都觉得尴尬。   说起这个,玉燕也是一脸的懵,“娘娘没说,别说铺盖被子这些,就连府上常用的摆件,都没让装起来呢。”   那就是还需要不短的时间了,古代的搬家可是个大活儿,一般从开始收拾到最后搬走怎么也要一个多月,想到这,云苓就心安理得地躺下了。一边躺着一边还在想,杨佩珊也太过贴心了吧?虽然她不知道司徒晖的登基大典什么时候举行,但老皇帝这禅位来得猝不及防,肯定是要尽快安排典礼,让司徒晖名正言顺的。现在搬家安排得这么晚,那必定是杨佩珊顾念她的身体不能见风。   某种程度上,云苓这推测对了一半。既然下了圣旨,老皇帝安排的禅位典礼当然时间不远,给了礼部一个月的准备时间,就要退位当太上皇了。礼部的人都快把头抓秃了,这禅位典礼,怎么个章程啊?以前不是没有禅位典礼,可那都是新朝刚刚建立的时候。旧朝的皇帝说是“禅位”,实际和投降无异。那种情况下,当然没人注意让出皇位的前皇帝心里是什么想法,总之突出我方是顺应天命就对了。可现在,老皇帝只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才决定禅位的,谁敢不注意老皇帝是怎么想的?   司徒晖现在最注意的就是这个问题了,每次和老皇帝聊天都要把话在肚子里转过不知多少圈儿才赶说出口,务必不能让老皇帝觉得自己得志便猖狂。至于杨佩珊,她关注的是另一件事。   按理说,老皇帝已经禅位,那他就应该搬到上阳宫去,连带老皇帝的那些嫔位,也应该搬到慈安宫和慈宁宫去。可问题是,老皇帝的妃嫔实在太多了,这几年新宠幸的低位美人们就不说了,单说宫里如今的高位嫔妃,皇后、三妃和六嫔,慈安、慈宁两个宫里就放不下。   其实三妃和其余的五个嫔都司徒晖没什么关系,如果皇位是正常交接,即老皇帝驾崩后司徒晖继位,那么慈安、慈宁宫大可不给她们留位置,有儿子、女儿的打发到王府和公主府,没儿女的就统一放到皇家寺庙里就完事。   可问题是老皇帝还没死呢!你刚登基,就把庶母们撵到庙里去,那你把你老子放到哪去了?女人的三从四德里面,夫死了才从子呢!老皇帝现在还活着,皇后进慈安宫占据主位没人会有什么意见,可李嫔要想占据慈宁宫的主位,就十分勉强了。何况,抛开皇后和李嫔不说,其余的嫔妃们也不是很想给司徒晖的后宫让地方。   恰好,司徒晖这几天和老皇帝聊天时发现,老皇帝的权力欲.望还是很旺盛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痛快的就禅位了,但老皇帝显然也不想搬到上阳宫去。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司徒晖作为一个“纯孝”之名都上了禅位诏书的皇子,当然只能表示:父皇您还住在养心殿,各宫的娘娘也不必动,儿子家里人少,住在东宫就行了。   东宫作为废太子曾经的居住地,其奢华自然不必说,唯一的缺点是,地方真的小。等到云苓坐完月子,两个宝宝也从两个奇形怪状的幼崽变得白白胖胖,能看出高度相似之后,他才从杨佩珊那里知道了自己未来居住地点惨遭缩小这件事。不说别的,以东宫那个面积,她绝对不可能再自己单独一个院子了。   自从知道自己以后要住在东宫,云苓对搬家都没那么期盼了,可惜不管她盼不盼着,二月十六,老皇帝举办了禅位大典,从这天开始,司徒晖终于能名正言顺地被人称作“陛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22?16:43:55~2021-08-24?07:03: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高锁楼台?11瓶;苏幼楠?5瓶;寒?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老皇帝退位之前已经自封了太上皇,?司徒晖登基之后的第一道圣旨当然就是尊皇后为皇太后了。之后是太上皇的后宫,某妃尊为某太妃,某嫔尊为某太嫔——值得提一句的是,?司徒晖的亲妈李嫔被司徒晖升了一格,如今是李太妃。   这当然没什么争议,?但凡太上皇当初没有把庄妃立为皇后,?司徒晖现在就是把李嫔尊为皇太后都没人能说什么。或者等到太上皇死了,当然也应该是两宫太后并立的局面,?可是如今……想到前两天去见李嫔,?那位出身并不算高的母亲对自己的殷殷嘱咐,?司徒晖叹了口气,?如今也只能稍微委屈母妃几年了。   给太上皇的后宫上尊号这种事情听起来好像很麻烦,?实际除了皇太后和李太妃之外,?大家领到的都是批发生产的圣旨,?用的时间也不算长。皇太后和太妃们分封完毕,?才是杨佩珊这位皇后。对于京城的权贵和百姓来说,?封后大典可比之前司徒晖给老皇帝的妃子上尊号有存在感多了。   杨佩珊被册封为皇后的时候云苓还在月子里,?没能亲眼看见那宏大的场面。好在,等到有官员来到已经成了潜邸的五皇子府对她宣读册封圣旨时,?云苓的身体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能爬起来领封了。   崔侧妃和她一起,都被封为嫔。不过,?认真算起来,?崔侧妃得了个封号,?以后称“敏嫔”,而她则没有封号,就是“苗嫔”。本朝有封号的嫔在待遇上比无封号的嫔高半头,?就是宫里的人私下说的“贵嫔”。不过,在府里的时候,崔侧妃可是比她正经高一头的,现在差距可小多了——所谓高半头,就是说两人对面撞上的时候应该是她先行礼,然后再由崔敏嫔还礼。   王孺子和冯孺子都是正三品容华,赵氏封贵人,陈氏和李氏封美人。司徒晖真的是个节俭的人,册封后院儿的女人时,云苓和崔敏嫔是一起的,王容华和冯容华一起,那几个贵人和美人一起册封,总之,就没有为了一个人单独办一次册封典礼的。   整体来说,司徒晖这次分封后宫给大家选的品级并不算低了,可是四妃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云苓不由得有些奇怪。她在司徒晖身边的资历到底是浅了点,两个儿子又没长成,封不上妃是正常的,可崔敏嫔这个位份是不是有点奇怪?   “有什么办法,东宫现在地方紧张得很。本宫的院子都是好不容易才腾出来的,如果要是四妃上有人,不还得给那位单独倒出来一个院子么?”杨佩珊缓缓扇着手里的宫扇,嘴角微微勾起,“嫔位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可以带着别人一起住。”   啧,高!云苓默默在心里给皇后竖了个大拇指,这个理由十分正当。倒不是说太上皇的后妃中四妃都单独占一个宫殿,可太上皇的四妃占的宫殿是什么面积?就拿皇后来说,长春宫里除了皇后不是没有别的低位嫔妃,可那也是皇后住在第三进,低位的小贵人和美人们就住在后面几进院子里,如果让皇后和小美人们住在同一进,每天干了什么都能互相听到,那就太欺负人了。   至于和贵人、美人们住在同一进院子里的嫔,云苓在宫中当差的时候就听说过,依附于甄贵太妃的郑太嫔就是这种情况。按理说嫔位是可以搬出甄贵妃的宫殿的,偏偏她宁愿和小贵人们待在一个院子里,也不往出搬。   趁着封嫔的典礼还没举办,云苓还能在管彤院赖几天。这天,她正在院子里挖她去年秋天酿的桃子酒,一边叹道,“可惜了,这树去年还是第一次结果呢,要是继续在这里住,以后年年都可以酿酒,现在怕是不行了。”   她以前在宫里当差,虽然没进过东宫,但是从外面绕着东宫走过一圈儿。那么大的地方,杨佩珊能隔出四个院子,只能说,新院子能有管彤院一半大就不错了。而且,她八成还得有几个“室友”。话说,当年,刚近五皇子府的时候,她就做好了和人一起住一个院子的准备,没想到,最后竟然应道这里。   潘有仁几个还不知道东宫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这会儿只是笑道,“主子今年若是还想玩这个,直接从御膳房直接要水果不就行了?”   自从司徒晖给她的册封旨意下来后,虽然还没行册封典礼,但潘有仁和玉燕玉蝉几个都改了口。他们也知道如今就把“娘娘”这个称呼喊出来未免轻狂,于是对着云苓不再叫“小主”,改叫“主子”了。   云苓笑着摇头,那样就没有自己摘果子的乐趣了,她刚想说话,就见潘有仁的徒弟从外面走了进来,福身给她行了一礼,“主子,江南来信。”   哦,和外面通信方便,这又是一个进宫之后就没了的优点。云苓心里的小人一边打滚儿不想进宫,一边动作利落地将手中的信拆开,这封信的前面照例是问好,顺便,苗云峰还交代了一下他的个人大事。原来,趁着如今还在老家,苗云峰从族里找几个叔公,拿到了族里给他订下亲事的文书。他还特意在信里说,他还没有对同窗提自己的心思,等到以后和同窗一起回京城,他就找个机会让云苓见一见那姑娘,要是云苓也觉得那姑娘不错,他就去向同窗提亲;如果云苓觉得那姑娘有地方不好,或者是和他不合适,他就另外选人。现在拿到族里的文书只要是为了应对定城侯府的,要知道,这个时候族权是占道理的,如果族里给订下亲事,定城侯府也不好说话的。   “这小子,他自己的亲事,我能有什么意见!”虽然唯一的弟弟这样尊重自己的意见是很贴心啦,不过云苓不觉得自己是那种掌控欲很强的姐姐,何况,以后进了宫,她哪里有什么机会见弟弟心上那姑娘?云苓叹了口气,江南离京城路途遥远,也不知道苗云峰知不知道司徒晖已经登基了?   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云苓翻了一页信纸往下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原来,苗云峰在信中说,上次族里的人非要把田挂在他的名下的事情有了后续。上次说了,云苓对这些“土地潜规则”半懂不懂的,也不敢乱给意见,只说祭田怎么做都随苗云峰的意思。于是,接到姐姐来信的苗云峰就同意了族人的提议:反正他又不打算留在乡里种田,名下的那几亩免税田放着也是放着,就让族人挂着也行。   不过,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苗云峰还是知道的,给族人挂名也不是白挂的,他每年也会收一些钱粮。然而,这个收银的比例,和官府的苛捐杂税比起来还是少。苗家的儿子回来是祭祖的,很明显,祭祖完了人家还是要回京城,靠着外祖家过日子的!(这时候苗云峰并没有说自己姐弟在京城到底是干什么的,老家的人理所当然地认为,两个孩子不可能单独在京城谋生,那就自然是靠着定城侯府过了。)   要不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周围的几家地主想起当年苗父救定城侯爷的事情就齐齐扼腕,直说自己那天怎么就不去游湖呢!不然没准也能和侯府做个亲家——其实老定城侯把女儿嫁给苗父当然是因为苗父值得投资,但人在YY和口嗨的时候才不会想那么多呢!一来二去的,苗家定城侯府这桩亲事又被提起来了。   本来,口嗨和羡慕是人之常情,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等到苗云峰回了京城,不出两个月,乡里出了别的新闻,大家自然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可谁让这时候有个“贵人”来苗家附近想买土地呢?苗家所在的位置绝对是物产丰富的鱼米之乡,土地可是能生钱的,谁会想要卖地啊?可人家“贵人”才不管你想不想卖,人家想买,那下面的管事就要把事情做成。狗腿子们三天两头来地里闹事,不卖田?可以啊,只要你能种上种子!头一天插下去的秧苗,第二天就能给你拔了,时间长了,谁都受不了啊!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知道哪个地主说的,苗家现在这位秀才是京城侯府的外孙,若是这些狗腿子再过分了,他们也不是没有人撑腰的。   虽然和定城侯府已经没什么往来,并且并不打算在未来恢复往来,但借个名头出去唬人,苗云峰觉得还是可以的。没想到,那领头的并不惧怕定城侯府的名头,反倒是听云峰的名字后又问了苗父的名字,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走了。老家的人没觉出什么不对,还以为那伙人是被侯府的名头吓走的,苗云峰却自忖自己不至于有这个能耐,怕会牵连到姐姐,才特意来信问一问云苓的意思。   将信纸翻到最后一页,云苓轻轻一笑,“原来是他们家。”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觉得嫔有点低?其实还好啦~主要我设定四妃没有高低之分,贵妃和庄妃、淑妃她们都一样,是正一品,下面就是嫔了……本来我查了可多六嫔都分别叫什么,也做了设定,后来觉得大家可能记不住那些,所以就简单粗暴吧,分有封号的和没封号的~哈哈~   有的小可爱说看不懂后宫位份,发个整理吧   皇后超品   下设四妃六嫔(有封号微高于没封号),妃正一品,嫔正二品,接下来是容华,正三品——我看有的小可爱说婕妤和嫔一起出现总觉得婕妤比嫔地位高(唐代确实是这样),所以删掉了婕妤,改用容华,宫斗文里容华好像没那么常用?下来是正四品贵人,正五品美人,正六品才人。才人以下的选侍和采女,大概只能算通房丫头,不算全职的妾室啦。   感谢在2021-08-24?07:03:50~2021-08-25?00:49: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张亭宇、阮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眼见着入宫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近了,?云苓觉得不太开心。这在府里可是独一份儿,管彤院的下人虽然察觉到了什么,但也不敢直说云苓最近心情不好:就要被皇上接进宫了心情还不好,?这是几个意思?于是只经常出门给云苓搜集一些市井里常出现的玩意儿。   现在皇上和皇后都不在家,云苓这几天颇有“最后的疯狂”的意思,?也上手玩了不少好玩的东西。这天,?云苓正在院子里放风筝,就听外面有人来报,“定城侯府的管事求见主子呢。”   难得今天天气晴朗,云苓还想试一试外面做的风筝能飞多高,?于是一口回绝,“就说我现在身体还虚,需要修养,?若是侯府是和咱们府里有往来,就把名帖留在门房,?等娘娘把宫中的事情处理好了,?自然会见他们。”   玉燕带着云苓的态度去找那管家娘子传话去了,过一会儿回来,?语带几分诧异,“那管家娘子已经走了,不过倒是留下一车的礼物,?说是之前有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主子的家人,?不过那家和定城侯府也是素有往来的,托定城侯府给主子送来礼物,略表歉意什么的……”说着,玉燕双手奉上定城侯府留下的礼单和信件,?有些好奇,“主子的家人不是都在江南吗?怎么能和定城侯府认识的人家拉扯上?”   在云苓身边待了这么长时间,玉燕和玉蝉也知道云苓对定城侯府不太待见,于是说起那边也不太客气。   “是啊,怎么就那么巧,京城别的国公府有个管家想置办点田地,就恰巧看中苗家所在的镇,又恰巧云峰回乡祭祖,从中就把这件事情给阻了。”云苓轻声笑着,随手把定城侯府的礼单子放在桌上,叹了口气,“我听说,定城侯府里面和我一辈的几个男孙争气,还有几个在朝中任实职,在八个国公府里倒算是还好的。有些国公府,已经不得不从女子的身上找光复祖宗荣耀的方法啦。”   玉燕听得一头雾水,就见云苓拿着定城侯府送来的礼单皱眉,“不过……荣国公府,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来着。”可是去年冬至她整理礼单的时候并没有看见这家国公府啊,那这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呢?   玉燕是和云苓从宫里带出来的,对于前朝的大臣,什么国公府不国公府的,当然也不了解。玉蝉虽然是在宫外,但当初五皇子妃也是把后院儿管得和铁桶似的,前朝的事一概不知。况且,这么多年,荣国公府和五皇子府又没什么往来,她们当然不会觉得耳熟。若是潘有仁在这里,八成还能说一说外面的消息,偏偏潘有仁这会儿给云苓搜集外面好玩的玩意儿去了,并不在,于是云苓对着帖子发了两秒的呆,挥了挥手,“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放风筝吧。”   同一时间,那个“把光耀门楣的想法寄托在女子身上”的国公府里,一行人正在商议这件事,“也未必是坏事,我听说,中宫娘娘还是五皇子妃时,就和这位苗嫔关系最好,外面有什么事也爱带着她去,如今虽然在她老家闹了一场,但当初既然能上京来讨生活,可见她们姊弟两个和老家的关系是没有多好的。咱们送过去的那份礼单可不轻,若是能让苗修仪和皇后说句话,把我的元儿从甄贵太妃那里调出来,也算是花得值了。”王夫人虽然也恨周瑞争买田地惹出这场祸事来,但事已至此,周瑞也是给她办事,当着老太太的面,当然不能自打嘴巴,于是如此开脱道。   提到元春,贾母也稍微沉默了些,当初送元春进宫,她们娘们几个是打着让元春在宫里度个资历就送到三皇子身边的念头。可谁想到先是冒出来个威海卫参议大人的女儿让三皇子看上了,不管不顾地就纳进府里去做侧妃。然后,甄贵妃托人带话,说是想让元春留在她身边几年,熟悉一下三皇子麾下的夫人们。   贾母和王夫人一琢磨,也行啊,毕竟,等到三皇子登基了,他膝下的孩子们到时候怕是又一场夺嫡,让元春先拉拢各位夫人,积聚势力,等到三皇子登基之后再封妃,也未必不是个好办法。至于如果到时候元春生不出来怎么办?嗐,家里不是还有迎春和探春呢么?这自古以来,庶女给嫡女做陪嫁,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于是元春就在当时的甄贵妃宫里待下了。可谁也没想到,顷刻间风云突变,三皇子逼宫失败,最后登基的竟是以前没什么存在感的五皇子!   ——此处插一句,只能说贾家的人在外面的大事上不太敏感。事实上,在太子和三皇子争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五皇子在中央的存在感的确没有那么强烈。但,这两年五皇子还是干过不少实事的。远的比如山东旱灾的处理,近的当然就是这次山西的地震,五皇子的表现都是不错的。要不然,老皇帝也不可能真就一拍脑袋,把皇位传给五皇子。   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呢?元春是她们这一代倾力培养的女孩儿,当然不能让她陪着甄贵太妃,到二十五岁被放出宫来嫁给相熟的人家当继室。于是贾家这段时间频繁求见老亲们,几个异姓王府和国公府都跑遍了,也没想出办法来,偏偏这时,王夫人的陪房周瑞还捅了个篓子!贾母当即就将王夫人喊过来问话,结果就是上面那一番辩解了。   “也罢,”贾母微微叹气,“也别光盯着苗修仪,这几天看看能不能‘偶遇’杨家的人,咱们也该去拜一拜庙门。”   ==================   狠狠玩了几天,终于到了云苓行册封礼的时候了。其实云苓这个典礼算不上隆重,尤其司徒晖一家现在还住在东宫,且云苓的前面还有个敏昭媛,排场就更小了。   东宫的住处不出云苓所料,是个小小的院子,只有十来间房子,还要和赵贵人以及李美人一起住。只能说幸亏赵贵人不是惹事的性子,李美人虽然对着云苓一直有些不服,但也没有真的做出什么事来,云苓对这两个邻居的接受程度还算高。   贵人和美人没有册封礼,等到王婕妤和冯婕妤进宫了,赵氏、陈氏和李氏就会依序进宫,到时候她这小院就满满当当了。   唯一值得说的,是在行册封礼的当天,司徒晖回后院的时候来了云苓这里,而不是敏昭媛那里。   云苓生这一对双胞胎的时候算不上难产,但也折腾大半天。自从生了孩子,云苓觉得,她对司徒晖来她这里都没有以前那么热衷了,毕竟,她可不想一个不留神,再折腾出一个孩子。   至于避孕?先不说在司徒晖眼皮底下,云苓能不能让太医院的太医给她开避孕药,就算能,这时候的避孕药副作用也不小,都是寒性很重的药材,喝得多了,痛经、腰酸、月经不调都是小事,妇科疾病那是一个接一个地来。综上,云苓觉得,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司徒晖以后少来,那才是全方位地解放呢!   可惜现在司徒晖既然来了,云苓也不能把人撵出去。让秋霜给她化妆打扮完毕,云苓站起身来,迎了出去。   一段时间不见,司徒晖瘦了不少,不过看着神采奕奕,满面红光。他的登基大典云苓没有亲眼看到,不过此刻,这个朝她走过来的男人,倒是真有了一种意气风发的感觉。云苓连忙下拜,“陛下万福。”   “免礼。”司徒晖当然是高兴的,虽然住在东宫,但行过登基大典,老皇帝已经不能轻易反悔了,最近投向他的大臣也不在少数。太上皇虽然还占据着养心殿,但从之前头疼、晕倒、胸闷的发作频率来看,太上皇以后能管的事情也不多了,这怎么能不让司徒晖高兴呢?   司徒晖一高兴,顺便还给云苓带来了一个让她也高兴的消息:今年春天就要开始大选了。   这可真是心想事成了,云苓正想着怎么才能在不失宠的情况下减少和司徒晖运动的次数呢,就突然收到这么个好消息,简直不要太开心。等到新一批秀女进宫,司徒晖被她们榨干之后,跟她当然就是盖着棉被纯聊天了。   皇后的动作很快,没过多久,这场大选就利利索索地准备好了。大选这件事情,不止云苓高兴。现在的天下,还有另一批人,也在真心实意的高兴。   大选的风声从去年就陆陆续续地传出了,秀女们在上京之前都做好侍奉老皇帝的心理准备,结果到了京城,忽然听说老皇帝退位了,现在皇位上坐着的那位,他才刚刚三十出头啊!和老皇帝一比,妥妥的年富力强好么?   当然,也有家族本来就不看好司徒晖,在太上皇禅位之后就托词抱病不来京城的。不过这种毕竟还是少数,没过多久,下面人负责的初选就完成了,很快,就到了皇帝皇后亲自挑选的环节。   作者有话要说:进宫啦~目前地图在东宫,早晚会搬到皇宫哒,大家不要急哈~感谢在2021-08-25?00:49:52~2021-08-26?09:4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142402?6瓶;酒瑟、清淮浊汴-?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要说东宫地方这么小,?本来不应该继续选秀的,但一则选秀的消息去年就已经透了出去,司徒晖登基的时候,?有不少秀女已经在往京城赶的路上了这时候再说不选了,牵扯的问题就多了;二则司徒晖刚刚登基,?下面的臣子们有一颗红心向皇上的,?当然就有消极怠工、出工不出力的,甚至还有双手插兜看好戏的,如果单单从一次选秀就判断官员对皇帝的态度,那当然是草率了些,?但选秀好歹能起到一个辅助判断的功能,对吧?   总之,司徒晖继位后的第一次选秀就这么开始了。选秀当然是没云苓什么事的,?一墙之隔的外面熙熙攘攘,云苓则就在屋里拿着拨浪鼓,?逗自家的两个躺在床上无聊得啃小脚的幼崽。   话说,?几个月过去,现在云苓已经能看出这两个孩子五官上的高度相似了,?就是这性子……云苓眼睁睁地看着左边的那个孩子跟着她拨浪鼓的声音摇晃起小手,视线也紧紧跟着她晃动拨浪鼓的手,时不时地就咧开小嘴,?给她一个甜甜地笑;再看右边那只,一副“你吵到我睡觉了”的样子,?小眉头一皱,闭上眼睛不理她了。   唔,等他们长大了,一定很好玩。云苓笑着摸了摸两个孩子的手,?让人把孩子抱下去喂奶了。   同一时间,皇帝司徒晖的心情却不太美丽。   要说司徒晖心情不好的原因,还是在前朝。前两天,司徒晖刚接到江南的集报,黄河沿岸有些地方连今年的春汛都没防住,河堤已经断了。   按理说,每年冬天,朝廷都要发徭役,加固河堤,因为冬天河水流速缓慢,甚至北方的河水已经冻住了,农户们地里又没有什么活儿,特别适合修建工程。可偏偏去年冬天,山西地震牵扯了朝中大部分的精力,当时司徒晖监国,干脆就让黄河两岸的官员按照往年的惯例征发徭役,加固河堤,然后拨了一笔钱款,就没太注意那边。   萧规曹随,反正每年加固河堤的步骤都差不多,地方官员自己应该也有经验了,能出什么事情呢?司徒晖是这么想的。   没想到就是这“每年都做”的事情,修完之后还有工部的人去验收,还能弄出事来:连春汛都防不住的河堤,真到了夏天连日降雨的季节,能有什么用?而且,现在已经三月了,百姓们地里的活计正忙呢,现在因为洪水的缘故播不上种,到了秋天让他们吃什么?司徒晖又不是神仙,吹口气就能让河堤稳固,这两天正头疼呢!   客观地说,不过是一年冬天没有加固河堤,肯定不至于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一场春汛就能让河堤摇摇欲坠,这说明起码三年之内,那河堤是没有整修过的。可今年是司徒晖登基的第一年,肯定不能追究三年以前去验收河堤的官员:那时候太上皇还在位呢,官员们大可以说,当时上的折子,连太上皇都说我们干得好,现在皇上您刚登基,凭什么说我们不称职啊!于是,去年去验收河堤的官员们就倒霉了,被司徒晖在上朝的时候拿出来当典型喷了一顿不算,还一撸到底,撵回家吃自己了。   正在司徒晖焦头烂额的时候,太上皇也听说了这件事,一拍脑袋,“张大人实心任事,老家又在黄河沿岸,干脆让他主持修建河堤的事宜吧。”   司徒晖:……谁主持修河堤根本不是重点,可问题是,爹啊,你不都禅位了么?怎么对朝中的事情还这么了解啊?   讲道理,当初会选择带着一家子住在东宫,司徒晖也是有考量的。太上皇的后妃太多,慈安、慈宁两宫住不下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当时的皇后,如今的皇太后和司徒晖结了盟,每一次太上皇头疼病发作的时候,皇太后虽然会在他发病的时候极力瞒住宫外,但在事后都会暗示给杨佩珊,再由杨佩珊告诉司徒晖。单单是去年一年,太上皇发病的次数就超过了十次,加上决定禅位之前又别废太子和三皇子联手气了一把,司徒晖觉得,太上皇还能活几年啊?何必这个时候急着入住养心殿,吃相难看呢?   谁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太医院院判说着了,太上皇这病,在他不劳心劳力的时候还是能控制住的,禅位给司徒晖之后,太上皇不用披星戴月地批奏折,竟然一次也没有发过病。而且,有些大臣在给司徒晖上奏折的同时,也会给太上皇上两本请安的折子,朝中的政事就这么“不经意”地写在请安折子里。太上皇现在不用每天鸡叫时分就起床上朝闲得久了也有些无聊,竟然有心指点起政事来了。   如果太上皇不指点政事,住在哪里对司徒晖来说意义不大。可太上皇对政事有自己的看法,司徒晖敏感地意识到,和他这个刚刚继位的新君相比,臣子们还是更信任太上皇。他现在名义上已经继位,实际和东宫太子没有丝毫区别。   带着这样不开心的心情,司徒晖参加了这一次的秀女选阅。单看外貌,这一批的秀女质量很不错,可惜司徒晖心里记挂着别的事情,根本没心思计较这一批秀女的外貌如何。知道他在太监唱名的时候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中书省参军吴天佑之女吴莹莹。”   在一片桃红柳绿中,一个身穿粉蓝色衣服的少女出列,莺声呖呖,“臣女拜见太后,皇上,皇后娘娘。”   见司徒晖终于不再坐在椅子上愣神,而是对着面前的少女细看,杨佩珊就有几分明白了,对着面前的少女一笑,“你抬起头来。”   少女缓缓抬起头,她脸型略瘦,v字型,一双桃花眼,看向人的时候就自带了三分情谊,如果云苓在这里,一定会发现这就是后世的整容模板啊!可惜在这个时代,这位吴莹莹并不是主流审美里的美女,因此抬起头的时候还有几分忐忑。   虽然俗话说,娶妻娶贤,纳妾纳颜,但天子的妾侍还是不太一样的。不说别的,像四妃九嫔这种逢年过节能见到外人的内命妇,肯定不能要长相过于妖媚的。杨佩珊在心里暗道了声可惜,就听见一边的司徒晖沉声开口道,“不错。”   不错?杨佩珊一愣,侧头看去,就见司徒晖斜靠在那里,像是对这一遍一遍的选阅已经失去耐性。但杨佩珊和司徒晖结发十多年,对这个男人还是了解的。   自从上次太上皇对修河堤的人选提出想法,这次选秀,许多原本有秀女参选的人家一夜之间都给秀女报了病,退出了本次参选,越靠近京城,这种趋势越明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京城最近闹了什么大型传染病。   太上皇毕竟当了三十余年的皇帝,如今朝堂上站着的大臣们,有许多都是太上皇一手提拔上来的。眼看着太上皇虽然退位,但并没有放下权力的意思,不少人心里都打起了小九九。   司徒晖刚刚登基,中书省的人还是太上皇的心腹。直接表现就是,这次选秀,中书省几乎全员都打退堂鼓了。   这种情况下,仍然让女儿参加选秀的吴天佑就很突出了,并且吴莹莹还一副想要中选的样子。   而且,吴莹莹的样貌虽然不符合这时候长辈对儿媳妇的期望,但确实很戳司徒晖的心,再加上家世加成,才能让一上午都兴致缺缺的司徒晖主动开口。   司徒晖都这么说了,杨佩珊当然也开口夸了两句吴莹莹。长相是天生的,不符合时人的审美这点没得洗,杨佩珊于是说吴氏“进退有度,举止得宜”,果然看见司徒晖露出满意的神色。   皇太后虽然不太喜欢吴莹莹的相貌,但司徒晖毕竟不是她亲生的儿子,现在皇上登基后对三公主很不错,投桃报李,皇太后也不会在选秀的事情上给司徒晖找不自在。   三大巨头都说这个秀女好,结果当然是人被留下了。   当天晚上,杨佩珊回来后就和云苓悄声道,“吴氏的位份不会低了。”毕竟是第一家投诚的人,要是位份低了,怎么能展现皇上的诚意呢?   云苓深以为然。   不过,就算云苓再怎么做好心理准备,也没想到司徒晖给那吴氏的位份何止不低,简直高位了——吴氏刚一入宫就封充媛。充媛虽然在九嫔之中排行最末,但毕竟是从二品,吴莹莹刚一入宫,位份就直逼云苓和崔氏两个在潜邸时地位最高的人。而同一批入宫的其余人选,不过是两个贵人,三个美人罢了。这下,吴氏刚一入宫,不管是在潜邸旧人,还是刚入宫的新人那里,都刷足了存在感。   或许是本次大臣们相继打退堂鼓的行为刺激了司徒晖,选秀刚一结束,司徒晖就宣布了开恩科的旨意。   新皇登基开恩科,也算是惯例,毕竟新皇需要自己的班底。但在如今这种太上皇还保留权力,不想下放给皇帝的情况下,司徒晖这样的做法就不得不让人深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26?09:42:25~2021-08-26?11:3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岚州?5瓶;洁白?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恩科好像和云苓这种后院的女人没有太大关系,?现在摆在她们几个面前的是,新入宫的吴充媛和几个贵人、美人应该住在哪。   当然,这件事情是杨佩珊主管。但进了宫,?杨佩珊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只负责夫人外交的五皇子妃了。今年开春,皇帝有亲耕礼,?皇后就同样有亲蚕礼。而且,?以前,作为五皇子妃,杨佩珊是完全可以只与京城中的一些人家往来;现在成了皇后,地方上的命妇有什么喜事、丧事,?只要那人对司徒晖有用,杨佩珊也要及时表达关心。   然而,即便忙成这样,?给吴嫔在东宫选地方也是很重要的。东宫地方不大,现成的院子也在云苓这一批嫔妃都入宫的时候就分完了,?剩下的几个不是采光不好,?就是景致不行。幸亏采光的问题不好解决,景致总是可以现布置的。杨佩珊最近忙着亲蚕礼,?还要分出神来看嬷嬷布置吴充媛的小院儿,每天累得简直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相比之下,云苓就悠闲很多了。虽说宫中的大藏书楼很少见游记这种“不庄重”的书籍,?但好在开春了,她的许多个盆景又能拾掇开了。云苓觉得,?在古代待了这么久,别的不提,她的审美能力绝对直线上升。   这天,云苓正在修剪苗云峰几年前送进府里后留种种出来的灯笼果,?就见司徒晖兴冲冲地从外面走进来,见云苓在收拾盆景,于是笑道,“这么多年,你闲暇时爱干的事情竟然一直也没变。”   云苓将剪子交给玉蝉,捧过玉燕刚沏好的茶放到司徒晖身边的桌子上,轻轻一笑,“打发时间罢了,家慈喜欢这个,妾小时候还上手薅过几次她剪好的盆景呢,现在想来,她当时没冲妾发脾气,是真的很疼爱妾了。”   “唔,对,这一点上,你们姐弟倒是都遗传了母亲。”司徒晖微微笑道。   云苓稍微瞪大眼睛,不明白话题怎么就忽然被转到苗云峰身上了。   司徒晖也没有太多的恶趣味,见云苓有些诧异,就主动解释道,“朕今儿和皇后出宫闲坐,正好碰见一群春闱想赶考的举子,在一边听了一耳朵,其中有个叫苗云峰的,皇后身边的嬷嬷说是耳熟,苏红保就立刻想起来你弟弟就叫这个名字。”说着,司徒晖笑道,“叫过来一问,果然是你弟弟,刚从老家回来呢。”   司徒晖一个“回”字,让云苓稍微愣了两秒。也是,苗云峰在江南也没什么亲人了,早早回京城,本来是想能见一见她吧?可惜如今不比在五皇子府的时候,杨佩珊点了头,门房的人就敢把苗云峰放进来。现在她人在东宫,想要和外人见面几乎是没可能了。   脑中念头一闪而过,云苓忍住心里的担忧道,“妾这个弟弟,有时候执拗得很,没说什么惹皇上生气的话吧?”   “哪里就执拗了?”司徒晖摆了摆手,“说起这个,你弟弟还托朕给你带进来几盆花,说是回南之前你提过的,朕回宫时就让人一起拿回来了。”   自己要的?云苓有些想不起来了,在她印象中,自己并没有冲苗云峰要过什么种子啊!毕竟,想要稀奇的种子,直接让潘有仁去府里的花园找也比朝苗云峰要靠谱。不过当着司徒晖,显然不能说这花不是自己要的,于是云苓面露惊喜,还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倒叫陛下和皇后娘娘为妾破例了。”   司徒晖挥了挥手,“这算什么?宫规是为了让咱们一家过得好的,又不是死死板板,一点儿也动不得、碰不得的东西。”   见司徒晖将手中那盏茶已经喝到见底了,云苓又从桌上的茶壶中给他倒了一碗,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陛下刚才说,那小子是进京参加春闱的?”上次和她写信,苗云峰那小子可不过是个秀才来着。   “哦,这个啊,你弟弟不是参加春闱的,不过是为几个参加春闱的师兄助一助威。”司徒晖将盏中的茶一饮而尽,笑道,“不过,说起来,你弟弟还真有些运道,若是想参加这科春闱,如今也不是不行了。”   云苓一愣,有资格参加春闱,那就是……“他如今已经是举人了?”   “对,考完秀才之后,你弟弟紧接着就报考了乡试,还真是……”司徒晖笑着摇头,“成绩就比孙山强一点点,不过也是中举了。”   云苓的嘴边绽起了一个很浅的笑意,“这般,也算是成家立业了。”   司徒晖点头。见他没有继续说话,云苓就将玉燕唤了过来,刚要点菜,就听见里间传来哇哇大哭的声音。司徒晖来了兴致,“是小五和小六吧?”说着,抬脚就往里走。   云苓觉得司徒晖今天心情相当不错,在逗了两次小六都被小六嫌烦拍开之后也不生气,反而笑道,“嗯,小手有劲儿,是个健康的。”   接连生了两个风一吹就倒了的儿子,司徒晖对云苓生的这对双胞胎的要求很低:能健健康康长大就挺好。看着小五的视线跟着他腰带上那块翠玉咕噜噜地转,司徒晖不由得笑得更开心了,“想要这个?你还小呢!”   这么小的孩子连裤子都不穿,当然没有腰带的用武之地。不过,大概是小五和小六还挺讨司徒晖欢心的,第二天一早,从云苓这里出去之后,司徒晖就命人用玉石打了好几个小摆件,都是老虎狮子一类适合孩子玩的,大小也十分合适,比成人的拳头略大,小五和小六拿不起来,更不会不小心吞下去。   云苓也终于有心思细看苗云峰给她送来的这盆盆景。花不大,红色、粉白、紫色的都有,五角形,一簇一簇地开在叶子中,看着不太起眼,仔细闻来,有的还有香气。云苓想不太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让苗云峰给自己带这个了,于是叫过给她这院子送盆景的小太监来详细一问,原来这盆景还算有些来历。   那被叫过来的小太监是苏红保的徒弟,如今在御前也算排得上号的人了。云苓把人叫过来的时候,小太监笑得十分喜气,“要不说还是主子您的娘家人惦记着您呢!奴婢听说,这花是弗朗吉王后最爱的花,摘下来后,什么方法都不用,插瓶可以开五六日呢!那边的小姐、太太也喜欢在纽扣和头发上插这种花。”   一边说,那太监一边在心里撇嘴,弗朗吉果然是小国寡民,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插瓶能开五六天的花有什么稀奇的?大天.朝本土的月季也能做到啊!越是娇贵的花,插瓶的时间才越短呢!不过这花是苗修仪的娘家弟弟好不容易才弄到的,大概苗修仪在意的就是她弟弟这份心意吧。   云苓终于想起来了,“呀”了一声,连声吩咐潘有仁,“把这几盆花搬到我的花房里去,我先看一看。”说着,又让潘有仁取荷包来赏这个小太监。   那太监告辞出去后,云苓才将花盆放在桌上仔细打量:她真是在古代的时间久了,和盆景打交道的时间也久了,收到花草就下意识地看花形、花色,竟然没看出来,这就是她心心念念了好几年的土豆花啊!当初刚见到苗云峰,听说他靠著书院,莳花挣个生活费,云苓就想起了土豆这种可以和饥荒对抗的利器,可惜当时她困于五皇子府,没有接触外界的途径,于是就托苗云峰去找这种花。幸亏她前世有一个闺蜜沉迷花语,也知道许多不起眼的小花的传说——虽然她当时怀疑这些传说和花语是花店老板为了把花形花色都没那么好的花高价卖出去编出来的,但如今找东西,也只能试一试了。   于是她就对苗云峰说了她要找的这种花是法国皇后最喜欢的花,没想到苗云峰还真就顺藤摸瓜,找到了!   可巨大的惊喜过后,云苓抱着这盆土豆花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儿,又忽然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了。之前在五皇子府的时候,管彤院是有一个花房的。如果当时云苓就能找到土豆花,还能让府里拨来两个花匠给她打一打下手,把这批土豆花全都种下去,可如今东宫地方这么小,云苓的花房也没有了,如今她的所有花草都装在盆里,放在耳房里的架子上。   不能往地里种,还说什么呀!云苓忽然有些泄气,现在她见苗云峰也不方便,想让苗云峰试着种也不成了。本来她是觉得自己好歹有点基础知识,在土豆的问题上能比苗云峰这个一点经验都没有的人快一点种出来,早一年解决饥荒的问题都是好的,谁想到现在竟成了这么个不上不下的局面?   就在云苓琢磨自己的这个小院儿还有哪里能开出来一块地的时候,吴充媛带着几个陪嫁进宫了。司徒晖照例在她那里住了三天,然后大笔的赏赐就往吴嫔那里搬去。杨佩珊对着吴嫔也是口称“妹妹”,至少从面上看,论在皇后面前的体面,别说本来就不在皇后眼里的敏昭媛,就连云苓,都退了一射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26?11:38:23~2021-08-28?07:4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在东北玩泥巴?30瓶;梦里不知身是客?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吴充媛进宫之后,?云苓没事也不怎么在外面转悠了——话说,东宫本来就没什么能转悠的地方,去御花园的话要穿过好几个太上皇后宫娘娘的寝宫,?于是云苓干脆除了偶尔和杨佩珊一起往慈安宫去请安,剩下时间根本不出屋了。   后罩房附近原本栽种栀子树的地方,?云苓把栀子树移栽到盆里,?在那里把土豆种上了,然潘有仁去御花园要了个略懂花木习性的小太监负责浇水,云苓这边每天不断把土豆花掐下来做插瓶时的点缀,正经忙碌了一阵子。   种花种草这种事,?怎么也不能当成全天的职业,不然每天只和花草打交道,人会觉得非常无聊。幸亏云苓入宫之前自己生了两个陪她玩儿的小宝贝,?这会儿小宝贝正并排坐在摇篮里,看云苓这个无良妈咪用各种颜色鲜艳的玩具去逗他们。   小五向来给亲妈面子,?视线跟着云苓手里的东西转,?还一边伸手“啊、啊”地叫。相比之下,小六就镇定多了,?虽然也看着云苓手里的玩具,但并没有上手想拿过去的意思。   两人并排坐着,小五的手会时不时地在小六眼前挥过。小六一开始还没什么动静,?过了一会儿,也不知是烦了,?还是纯粹想磨牙,于是拽过小五的小胖胳膊,一口咬了下去。   小五挥胳膊挥得正开心呢,胳膊上突然传来不太对劲的感觉,?“哇”一声就哭了。云苓哭笑不得,叫玉燕把这两个祖宗抱得远一点儿,又从桌子上拿了一块硬饼干递给小六。这饼干是她叫东宫的小厨房特制的,整体是不规则球形,比小五和小六的小嘴略大,保证他们不会不小心把饼干吞下去;但局部地方是拇指形状,能让小五和小六好好磨一磨牙。   小六倒是不挑,一点儿也不在意刚刚软乎乎的“磨牙棒”被抱走了,接过饼干来还是慢悠悠地啃着。小五坐在一边抽抽搭搭地哭,不过也没有伤心多久,被云苓递了两个玩具,就破涕为笑了。   唔,好哄的小孩子真是天使啊!云苓在心里默默感叹。   进宫之后的云苓很开心,司徒晖虽然做足了盛宠吴充媛的样子,但也没忘了常来她们这些潜邸旧人的地方坐一坐,聊聊天。正好云苓现在不是很想和他运动,让他省下精力去和吴充媛好好“交流”就很好。因此对这种状态满意极了。   而且,吴充媛这个人吧,虽然斗志强了些——她自从入宫以来对云苓的好感度条就在敌意的边缘徘徊,但并不是无脑的嚣张。进宫两个月,看出了杨佩珊目前位置稳得很,吴莹莹连请安时摆出的“我是宠妃”的表情都没有了。   是个会审时度势、特别适合皇宫的人。   云苓看着吴充媛笑语嫣然地展开自己带过来的绣品,笑道,“这还是妾在娘家时闲着无聊,自己想的样子,娘娘若是不嫌弃,就当是妾的一点心意吧。”   那绣品针法细腻,牡丹花的花瓣上仿佛还带着些清晨的露水,阳光一照,更显得栩栩如生。杨佩珊接过绣品,笑得和善,“你有心了。”   最近杨佩珊正在努力全面接管紫禁城的下人,有皇太后配合,进度不算慢。也正是因为进展不错,现在杨佩珊才有闲心和大家喝一喝茶。   说了一会儿话,吴充媛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自鸣钟,“这时间,陛下和大皇子都要回来了吧?妾就不打扰娘娘了。”   司徒晖登基后,大皇子和二皇子都被叫去了前面尚书房读书。东宫地方不大,大公主和二公主还能跟着母亲住在东宫,但这些已经过了八岁的男孩子们就住到了尚书房后面连着的院子里,和太上皇的七、八两个皇子一起——为了让那边倒出地方来,今年选秀,司徒晖还给原先的六皇子指了个王妃,现在,那位六皇子已经出宫建府了。   或许用六皇子这个称呼也不太准确,毕竟,太上皇作为亲爸,当初没给司徒晖几个封王就把人撵出皇宫了,大臣们不能说什么,可现在,司徒晖作为兄长,如果也连个封号都没有就把兄弟从宫里撵出去,那绝对是“刻薄寡恩”,能被御史连喷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司徒晖也知道这一点,反正老皇帝已经封了废太子为义忠亲王,司徒晖干脆在选秀之前就封了大皇子为忠顺亲王,六皇子为忠孝郡王。至于别人?不好意思,三皇子是太上皇亲口说的不忠不义、不知孝悌,他怎么能给他封号呢?至于七皇子和八皇子,呵呵,还是小孩子呢,先在尚书房里和皇子们一起读书吧。   也因为刚刚入宫,儿子就搬到了尚书房旁边的院子,杨佩珊对那边的人员来往特别精心。如果说着皇宫中杨佩珊对哪里的掌控力度最强,那绝对不是如今他们一家子住着的东宫,而是大皇子住的尚书房后的小院子。   大皇子也知道皇后是为了自己好,经常三不五时地就叫下人传话,在尚书房里被师傅称赞啦,作业写得好被司徒晖表扬啦,今天的菜很合口味啦……总之,尽量让杨佩珊放心。   然而下人再怎么传话,杨佩珊还是盼着儿子亲自过来呀!今天就是尚书房皇子好不容易的休息时间,听吴充媛这么说,杨佩珊也没有再留人,而是点了点头,“知道你们也有自己的事呢,都去吧。”   云苓还没走出正厅,就听杨佩珊在屋里吩咐,“让厨房做几碟糯米枣泥糕来,少放糖,给大皇子备着。”   东宫离尚书房不算远,毕竟,老义忠亲王被封为太子之后,也是要读书的嘛!虽然他要比在尚书房读书的兄弟们多学一些东宫属官单独上的课程,但还是有在一起上课的时候的。老皇帝当时还舍不得太子来回跑太长的路呢,因此云苓刚出大门,还没到转角,就见大皇子身后带着一串儿人从前面过来了。   云苓在路边站住,想让大皇子先过去,没想到大皇子倒是很客气,还不等她说话,就先行了礼,“苗妃母安。”   云苓一愣,忽然想起来如今已经不是在皇子府的时候,她现在是九嫔之一,并非受不起皇子公主的礼了。当然,话是这么说,但大皇子作为嫡皇子,肯定还是不同的,于是云苓笑着回了个半礼,“娘娘在等你呢,快进去吧。”   大皇子也不废话,带着身后的随从就进了杨佩珊的正厅。云苓又往外走了几步,见一个宫女拎着食盒,大概是杨佩珊刚刚吩咐过的点心,在往里面走。   云苓本来是想走的,结果无意间扫了一眼那宫女,倒像是没见过似的。这东宫之中有云苓没见过的宫女不奇怪,毕竟云苓进宫之后就不怎么出门交际了。可那食盒里传出来的味道,却让云苓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云苓又往前走了两步,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其实大皇子和她往来不算多,但自从在庄子上熟悉起来,大姐儿总喜欢往她的管彤院跑。况且杨佩珊对她也一向照顾,如果今天就这么走了,她总觉得于心不安。   云苓回到杨佩珊用来待客的大厅,杨佩珊和大皇子都看了过来。云苓笑道,“我刚刚忘说了,前两天,我让潘有仁从御花园给我们院子要去一个帮忙的,这几天我看那小太监品行还好,做事也手脚麻利,能不能把人留在我们院里啊?”   一边说,云苓朝一边已经从食盒里拿出来的点心上丢出一个鉴定术,果然,鉴定出那点心是“掺有不明药物的点心一盘,效果未知”。于是云苓微微点了点头,见到她的动作,玉蝉对一边站着的魏紫使了个眼色,两个就一起出去了。   杨佩珊也不奇怪云苓这个时候绕回来说这件事,毕竟云苓和吴充媛的关系算不上好,刚刚又一直一副神游在外的表情,或许是刚想起来也说不定。因此笑道,“这有什么?你那院子太监一直都没有满员,我和御花园的人说一声,把人给你调过去就是了。”云苓行了个礼,稍微拉长了声音道,“谢谢娘娘~”说着,想起刚才吴充媛和皇后其乐融融的样子,假意酸道,“我还以为姐姐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了~”说着,将帕子从怀中拿了出来,假模假样地拭了拭泪。   杨佩珊被她逗得撑不住笑起来,“你啊!”   见玉蝉已经和魏紫说完话了,云苓也不多待,笑着道,“那我走啦,不打扰姐姐和大皇子说话了。”   杨佩珊早就看见了玉蝉找魏紫出去说话了,但云苓既然是让魏紫传话,就说明这事不方便让大皇子知道,于是道,“去吧,我听说你最近把你那小院子里的一小片花圃都种上了同一种花,闲了给我也分几枝过来。”   云苓一愣,她虽然是用采买花木的借口把土豆弄进宫来的,但心里还真没把那玩意当花。杨佩珊一提醒,她才想起来这次没给宫里的众人分礼物,于是笑道,“行,下次过来我给娘娘插瓶。”直接把剪下来的花带过来就好,反正本来种土豆也是要多掐花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上5.6点钟大概能加更~~然后就是我这两天仔细想了想,现在嫔位上三个,苗、崔和吴,我就已经受不了了,后续只会越写越乱,所以我决定改文,就是后宫位份稍微改一下,位份表如下,   皇后超品   下设四个正一品妃(封号看皇上的意思,不过一般就是庄、惠、德、贵、淑、贤这一类的),   下来是九嫔(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前三个正二品,后六个从二品,地位排列从高到低(昭仪是九嫔之首,充媛就是个妹妹了)   接下来是婕妤(限额,最多九个),正三品;   贵人(限额,最多九个),从三品;   婉仪(限额,最多九个),正四品。   ——其实上面限额的这些一般不会满员啦,不然皇上的精力得有多好啊   正五品美人,正六品才人。不限额。   才人以下的选侍和采女,大概只能算通房丫头,不算全职的妾室啦。(正四品以下的戏份不多,主要女主现在等级在那呢,所以后面不太重要,大概有个印象就行)   崔是昭媛,云苓修仪,然后吴是充媛   ps.这样设定之后,后宫里就不会有“某嫔”的说法了,顶多老皇帝死了,新皇帝会把老皇帝的昭仪之类的尊为太嫔……然后我今天大概就得疯狂改前文和后文,这两天大家如果在app看本文有修改字样不用点进来,大概就是这个内容,然后晚上放的才是更新~~   感谢在2021-08-28?07:49:21~2021-08-29?10:1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岚州、筠一安?10瓶;乱蝉栖、耶梦加得?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云苓从杨佩珊的正厅里离开的时候,?还能隐约听见魏紫呵斥小宫女的声音,“……上点心时也不精心些,这盘的笺子上明明写着这是翻倍放了糖的,?还往殿下跟前儿摆!”   后面的话随着云苓走远,逐渐听不真切了。云苓低头笑笑,?大皇子还在这边呢,?杨佩珊不会马上就大动干戈,但从明天开始,这东宫怕是要再过一遍筛子了。   云苓推测得不错,第二天一早,?去厨房给她端菜的春柳回来就道,“厨房那边不知道犯了哪里的太岁,今天一早已经有三个被送到掖庭去了,?还牵连了两个总管灶上事务的嬷嬷。”   虽然早就猜到了杨佩珊会在今天采取行动,但云苓还真没想到杨佩珊的动作会这么快,?效率会这么高。不过也是,?母狮子在保护幼崽的时候可是会拼尽全部力气的。大皇子是杨佩珊唯一的儿子,既嫡又长,?是太多人下手的目标了。   以前在五皇子府,大家默认大哥儿以后是王府的继承人,是因为庶子承爵是要皇上承认,?还要降好几等的。在府里有嫡子的情况下,没人会考虑把爵位传到庶子身上。可是如今司徒晖是皇上了。皇位的传承可没有那些说法,?谁抢到就是谁的。这么看,敏昭媛和王婕妤都有嫌疑。   而且,这还是只在司徒晖的后院里看。如果把视角放开,那些对老皇帝禅位给司徒晖心怀不甘的人也不是没可能这么做。毕竟,?大皇子一出事,杨佩珊肯定会顾不上宫里的事情。俗话说,浑水摸鱼,一旦宫中像个漏勺似的,消息传得四处都是,那谁想做些对司徒晖不利的事可就太方便了。   云苓很没有穿越女的风范,来了这个时代之后就一直在内宫中待着,别说别的皇子、后妃,被赐给司徒晖之前,她连司徒晖都没见过,所以也不能确定这么小人的手段是不是几个太上皇的儿子和心有不甘的太妃们使出来的。   杨佩珊狠查了半个月,陆陆续续给厨房又换了一批人,但对这件事最后却没个定性的说法,甚至宫中都没有传出“有人下药害大皇子”的消息。玉蝉知道轻重,虽然那天传话的是她,但回来之后什么都没说。于是,随着天气转凉,这件事好像就这样平静了下来。   事情平息之后,杨佩珊亲自来云苓这边道谢,“若不是你提醒得及时,还不知要出多大的事情呢!”   云苓连连摆手,“也是凑巧,你知道的,我嗅觉比旁人都敏感些。是神佛本来就庇佑着大皇子呢!他爱吃的东西本就味道轻,掺了别的东西在里面才这样明显。”   她鼻子好使是杨佩珊早就知道的,在五皇子府的时候,云苓的胭脂水粉里加的香料都是特制的。若是和别人的一样,香料太浓,云苓用的时候就会连连打喷嚏。因此杨佩珊也不怀疑云苓说得是假话,只是轻叹了口气,“祁钰如今已经不小了,还有这等……”她咬了咬牙,拉过云苓的手道,“你一定要小心照顾小五和小六,有些成药,咱们大人吃了不打紧,甚至还有益处,可小孩子是半分碰不得的。”   云苓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大皇子的大名是司徒祁钰。她瞪大眼睛,“这次掺在糯米糕里的东西?”   杨佩珊点点头,冷笑道,“太医院到现在都没验出来药的成分,只说是补药,但若是身量未成的孩子吃了可能会有妨碍。那盘点心不多,我试着喂了小狗和大狗,大狗还好好的,小狗昨天开始就什么也吃不进去了。”她的视线放得很远,像是能穿过东宫的门,看到如今坐在后宫里的人,“这件事到此为止了,太上皇和皇上都不会高兴我再追查这种药的。”   云苓转头,看着杨佩珊如今那双眼睛,她觉得,杨佩珊已经成长成了一个真正的皇后,和以前的五皇子妃全然是两个人了。   又过了两天,嫔妃们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云苓坐在厅里听嫔妃们翻着花样地恭维太皇太后,才忽然反应过来杨佩珊话里的意思。之前杨佩珊说她再查下去两尊大佛都要不高兴了的时候,云苓只想到了她或许是怕司徒晖怀疑她手里握着秘药毒害皇家子嗣。可这会儿坐在太皇太后的屋里,想到太上皇得到皇位的种种巧合,云苓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杨佩珊说这件事过去了,这件事就真的过去了。没有人对前段时间东宫对厨房大动干戈表示疑问,就连司徒晖,在到了云苓这里逗小五和小六的时候都没有多说什么。   云苓看着司徒晖笑着将身上挂着的玉佩解下来递到小五手里,嘴角也轻轻泛起了笑容,“小五就是太皮了,看到什么都想上手抓。之前我给小五和小六做专门用来磨牙的饼干,小六就老老实实地磨牙,到小五那儿,好么,一个饼干他能攥手里研究两刻钟。”   今年春闱取的进士已经全被司徒晖安排到朝廷的各个部门了,他对朝政的掌控力又上了一个台阶,这会儿正心情大好,听云苓这么说也只是笑笑,“咱们家的孩子,好奇心重一点儿怎么了?朕又不是供不起他新奇的东西。”   云苓从摇篮边上拿过自己上个月吩咐冬雪缝出来的长颈鹿在小五眼前晃了晃,顺利地把司徒晖的玉佩从小五手中换了出来,一边在心里呵呵呵,上一个被皇帝用各种新奇物件儿喂大的皇子这会儿已经凉透了,在死之前还坑了司徒晖的老对头一把,她可不希望小五以后长大是这个下场。   幸亏玉佩到小五手里的时间还不长,那咧着嘴笑的孩子还没来得及上嘴啃。云苓将司徒晖玉佩上的络子理好,又挂回司徒晖的腰上,一边开玩笑似的道,“这么惯着,等以后小五说要摘月亮,陛下还真给他摘下来啊?”一边让玉燕把小家伙抱走,云苓“悄声”对着司徒晖道,“妾在家中常听说,这教孩子时父母就是要一慈一严,臣妾是肯定做不成严母的,到时候就都靠陛下啦。”   “然后你就只管带着孩子玩是吧?”司徒晖轻轻在云苓额头上点了一下,最近他来云苓这里,经常能看见云苓推着小五和小六的摇篮车,在外面祸害她娘家弟弟带过来的那种花。最后母子三人玩儿得一身都是花粉,她只管把孩子交给奶娘去换衣服,自己则施施然回屋洗澡去了。   云苓配合地晃了晃脑袋,“这怎么能是玩儿呢?”云苓哼哼道,“妾是在领着他们认识世界。”   说起苗云峰送来的土豆,今年一整年,云苓几乎所有空闲时间都扑在她小院儿里开出来那一小块地上了,惹得整个东宫都知道苗修仪最喜欢的花是娘家兄弟带过来的弗朗吉的花,可惜今年一年种出来的土豆也就能起个留种的作用。   不过,云苓仔细估计了一下,如果明年地方允许的话,她应该是能种上半亩的土豆了,就是不知道明年的这个时候她能不能松快点啊!   不管明年能不能松快,反正现在是不能了。天气一凉下来,转眼就到了中秋节。   按理说,皇帝举办的中秋团圆宴,地点应该是在养心殿的。偏偏现在养心殿是太上皇在住着,杨佩珊想了两天,干脆和太后商量,除了三皇子一家不请以外,今年的宫宴干脆和去年邀请的人都差不多。   当然,既然说是“差不多”,那就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最不一样的就是司徒晖一家,以往司徒晖作为皇子,这种宫宴当然是只带上杨佩珊和孩子们就好,可现在么,所有司徒晖的嫔妃都要到场。这一大架子,加上太上皇、皇太后和所有的太妃、太嫔,养心殿里怎么排座次瞬间就成了头等大事。   就拿杨佩珊来说吧,以前作为皇子妃的时候,她坐在太上皇九嫔的下首一点毛病都没有。可现在她已经是皇后了,要真按照朝廷礼制来说,只有皇太后配坐在杨佩珊的上首,考虑到李太妃是司徒晖的亲妈,坐在杨佩珊的上首也算是师出有名,可太上皇别的嫔妃凭什么坐在她上首啊?   可如果真把贵太妃、惠太妃和淑太妃的位置放在下面,那就是擎等着今天的宴会出事呢!最后杨佩珊无奈,将太上皇一行人放在了东边,司徒晖和东宫众人坐在西边,各排各的。   云苓的位置还算靠前,也是在这次宴会上,她第一次看到了太上皇的各位皇子。   大概酒色对人的影响真是不小,忠顺亲王的眼下有些青黑,看着就是个老纨绔的样子。忠孝郡王和王妃坐在忠顺亲王的身后,看着倒是顺眼不少。听说司徒晖这段时间挺重用他的,大概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目前还没封号的七皇子和八皇子虽然坐在忠孝郡王身后,但身量不足,让人不自觉地就把他们当孩子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29?10:12:14~2021-08-29?18:13: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奶茶半糖不加料?1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云苓觉得,?如果太上皇现在对朝中事务不那么干预的话,司徒晖还是很乐意做一个孝顺儿子的——至少从中秋宴上司徒晖频频与众王爷、公主一起,给老皇帝祝酒,?一家子其乐融融的表现来看,是这样的。   可惜这种其乐融融的场景到底维持不了多久。九月,?之前河堤断裂的地方勉强挨过了汛期,?司徒晖就难免想要深查往年那些不用心的官员把钱花在哪里了,顺便杜绝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   然后就追查到如今的吏部侍郎,一个在太上皇禅位之后仍然非常频繁给太上皇上折子的人,他受贿。   太上皇时期的老臣满朝都是,?如果没干什么影响江山稳定的事情,司徒晖也不会带着有色眼镜去看人,可这位吏部侍郎真的太过分了。吏部本来就有考核官员绩效的作用,?侍郎在六部中也是领导级别的,这个吏部侍郎用是不是给他送礼了作为官员绩效考核的首要标准,?不知影响了多少个人。   司徒晖真的震怒异常,?当即就把那吏部侍郎给撤职了。吏部侍郎在朝中位置不低,当即就有人报到太上皇那里。太上皇把司徒晖叫去养心殿说了什么,?别说云苓不知道,就连杨佩珊也没打听出来。唯一知道的是,司徒晖最近的心情真的不太好。   司徒晖心情当然不好,?和别的皇子相比,他是干过“基层”工作的,?深知一个县令会对百姓产生怎样的影响,那位吏部侍郎,在司徒晖看来,杀了都不解恨。   原本,?司徒晖已经准备下令,让龙禁卫去抄了那位吏部侍郎家了。偏偏不知怎地,太上皇得到了消息,把司徒晖宣到了养心殿。   “贪、腐是朝中大患,这个朕也知道,”太上皇拿起一片地方上进贡上来的蜜瓜,一边吃一边对司徒晖道,“吏部侍郎那个位置,不收孝敬就干不下去啦。这些年于志虽然私心是有些的,但总算没误了大事。那些县令把修河堤的钱挪去给于志送礼,主要原因难道不是那些县令轻重不分?对于志,你若是实在气不过,把人撵回老家也就是了。”   司徒晖还能说什么?只能恭敬地应是,然后退出了养心殿。   想杀的人没杀了,但好歹从太上皇手里扣下来一个职位,司徒晖心情虽然有些不爽,但还不至于太不好。到了年尾,司徒晖已经在六部之中插了不少人,多数都是今年的新科进士。如今的中书省大部分还是太上皇的人把持着,司徒晖往中书省里插不进人去,干脆另辟蹊径,封了许多潜邸时就跟着他的幕僚为侍读学士,平时干的就是中书省参军、参议的活儿。   司徒晖信心满满,觉得虽然现在太上皇还在,他不能明目张胆地整顿吏治,那就从旁边入手嘛,就像他对中书省这一番动作一样,在地方上,司徒晖也下放了许多新科进士,分薄了太上皇老臣的权利。   之前司徒晖任命潜邸的幕僚为侍读学士,朝中的官员没怎么反对。毕竟,说白了,侍读学士名义上只是为天子一个人服务的,皇上说他看好谁,就点谁去当,没毛病。可现在,大臣们终于发现这些所谓侍读学士是当中书左右丞使用的,那皇帝再给地方派官员的时候,京中的人还能让皇帝的任命顺利通过?左一条祖宗家法,右一条自古以来,怼得司徒晖在朝中举步维艰。   然后,翻过年,这些潜邸出来的幕僚就不知犯了哪路神仙,几乎每天都有被弹劾的奏章。司徒晖当然可以把奏折留中不发,但一直有这样的奏折也很恼人不是?   朝中吵成一片,大臣们恨不得都把《周礼》翻出来了,总之就是不能让司徒晖原本的想法顺利通过。就在这时,江南某县发生了暴动。还没出正月,各路消息就直直往京城送。一时之间,御史台那边也不用司徒晖找人去说明了,各位御史有眼色得很,在司徒晖每天因为这件大事烦恼的时候,自己就先退了一步。   司徒晖再一次觉得手中人手不够。对付这种民乱,一定要动作极快地把领头的镇压下去,然后才能谈到后续安抚百姓的问题。而他之前接触过的能领兵的,这会儿都在燕山大营。燕山大营的将领是不能轻易调动的,这也是太上皇和司徒晖的共识,可这样一来,去平乱的人还能有谁呢?   云苓坐在书桌前抄经练字,一边看着地上乳母带着小五来回“疯跑”。咳,说是疯跑,实在有点抬举小五现在的行动能力了,准确地说,是奶娘托着他的腋下,将他的小脚放在地上。小五一边努力地蹬腿,一边就往前“走”了。   不过这个姿势累人得很,奶娘如果蹲着,是跟不上小五蹬腿的速度的,于是只能弯着腰,一边哄小五,一边往前走。小六在一边扶案站着,对小五这样的作弊行为相当不屑。   过了一会儿,云苓今天的经书抄完了,就从书案边上捞过小六,一边对五皇子的奶娘道,“你也歇一会儿吧,这孩子劳神得很。”   “五皇子这么活泼的孩子确实不多见,不过,奴婢听说,就是这样活泼的孩子才聪明呢。”奶娘将五皇子放在一边的椅子上,笑着对云苓道。   六皇子栽在云苓怀里,大概对这个光线全被遮挡住了的视角不太满意,往外扒了半天也不见云苓动弹,于是突然出声,“凉!”   云苓呆了一下,其实之前,五皇子和六皇子已经能简单地说一些“吗吗”、“吧吧”之类的音节了,可惜这两个词在这时候没什么特殊含义,于是下人也没当个正经事报给云苓。知道今天,云苓才听到这孩子第一次叫娘。   六皇子歪头看了看这个愣住的大人,终于抓住机会从光线不太好的地方钻了出来。不过,大概是云苓脸上的惊喜太过明显,六皇子明显地感觉到了面前这个人开心的情绪,于是又补了一声,“凉凉。”   云苓走到炕边,将六皇子抱了上来,“小六跟我学啊,叫娘~”   “凉。”六皇子十分执着。   “娘~”   “呐。”六皇子这次终于换了个读音,不过也没对。   发现自己被放置在一边了,五皇子十分无趣,在云苓不断纠正六皇子读音的时候,又在奶娘的帮助下从椅子上下来了,然后就往云苓的腿上扑。   “你也想和弟弟一起学吗?”云苓将五皇子放在六皇子身边,“那就一起来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六皇子身体不太爱动,脑袋就动得比较快,云苓纠正了几次他的发音,“娘”这个读音六皇子就能说得有模有样的了。反观五皇子,还在傻乐着扒拉自己身上的扣子,时不时往云苓身上扑一回,一副不想开口的样子。   司徒晖走进云苓的屋里,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云苓带着浅浅的微笑,正在教两个孩子说话。六皇子跟着云苓一起读,肃着一张小脸儿,一副“我是乖学生”的样子。五皇子在一边儿玩儿衣服上的穗子,明显把自己定位成了旁听生,不过也很快了的样子。   云苓发现他进来了,笑着起身去迎,“陛下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司徒晖笑笑,“闲着没事,散散心罢了,正巧走到你这里,想看看小五和小六,就进来了,。”   云苓站在地上抱着六皇子,让小六站在炕沿上,对六皇子缓声道,“小六,来看看这个人,他是你父皇哦,来,跟着我念,父、皇~”   六皇子歪头看了看司徒晖,像是在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然后终于开口,“呼呼~”   “父”和“皇”这两个字都不是刚学会发音的小孩子就能发出来的,云苓教了三四遍,六皇子还在“呼呼”,五皇子连个面子都不给,嘴都不张。云苓只好命奶娘将这两个抱到他们原本睡觉的厢房里去了。   孩子一走,原本热闹的屋里就安静了不少。今天司徒晖过来的时候可有些晚了,这会儿外面天都黑了。云苓一边从茶柜中拿出茶叶来亲手泡了,一边对司徒晖笑道,“厨房刚刚送来了两盘点心,我吃着倒不错,陛下尝尝?”   其实厨房刚刚送的点心是个五皇子和六皇子两个小孩子的,奶味和甜味都很重。云苓也就是这么一说,没想到司徒晖还真从盘子里捻了一块甜点吃了,然后点头道,“挺好,厨房的人手脚也麻利了。”   去年他们一家刚搬到宫里的时候,厨房的人可没像现在似的,有什么事都想着东宫。   云苓也知道他的意思,可是这话司徒晖能说,她如果说了就是逾越了,于是只是笑道,“大概是到现在才摸清各宫主子的脉吧。”所以以前不是厨房的态度有问题,而是他们不知道东宫的人都爱吃什么。   司徒晖也习惯她的小心了,对云苓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在云苓给他脱掉了外衣之后往炕上一躺,余光瞄到云苓放在窗台上的盆景,“还是你这里的景致看着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29?18:13:40~2021-08-30?09:5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寒、喵喵?10瓶;烟?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云苓转过头去看司徒晖,?就见司徒晖正伸手拨弄桌子上的那盆花的叶子。云苓挑了挑眉,“这可奇了,陛下现在在哪里能不舒服?”宫里的宫女太监和内务府的大臣基本都被杨佩珊理顺了,?虽然内务府最好的那一份贡品还是要送到养心殿的,但从今年开始,?下面的人主动就把顶尖的那一批贡品的数量翻倍了,?给太上皇那边送过去之后还能给司徒晖和杨佩珊留下一半儿。   搬到东宫以后,司徒晖延续了在五皇子府的做派,前面是书房,云苓等这些女人住在后院儿。云苓就不信住在后院儿的她都能觉得比去年舒心了,?司徒晖感觉不到。   司徒晖笑了笑,见玉燕已经在外间摆饭了,拉过云苓的手就走了出去。云苓这里,?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生机勃勃的。他来了,云苓就放下手里的事和他说话,?他不来,?云苓也不会闹出到花园儿堵人的事情。这一点,在被吴充媛堵了两次之后,?让司徒晖越发满意。   云苓不知道司徒晖是对东宫里多出来的美人恩有些腻烦了,这会儿正兴致勃勃地看着玉燕端过来的几样菜。今天点菜的时候司徒晖还没有要过来的意思,所以云苓这菜单也相当粗狂,?有一盘油炸凤爪,另一盘蒜香小排。后者还好,?前者要是当着司徒晖吃起来就破坏形象了。鸡爪这种东西又是没法去骨的,幸亏那厨子在做菜的时候把一整个鸡爪从中间切开了,有一半是手爪和掌中宝,另一半就是后半段的一整根骨头的部分。于是云苓只能抱着遗憾的心情,?只夹了几个切开的鸡爪后半段。   值得一提的是,厨房在油炸的时候大概注意塑形了。这道菜云苓前生也常买了鸡爪自己做,可惜炸出来的鸡爪形状各异,摆在一个盘子里那就是群魔乱舞。可是厨房上来的这盘菜所有鸡爪都在半张开状态,既不影响食用,又不会过分张牙舞爪,破坏视觉效果。如果不是司徒晖在这,云苓一个人就能把这一盘都干掉!   唉,搬到东宫之后,点菜比在府里还不容易呢。她好不容易点的菜啊……云苓默默在心里哀嚎。   油炸凤爪不是份例里该有的菜,司徒晖见了就知道是云苓特意点的。一边笑道,“这道菜不是你家那边的菜吧?倒是京城这边的人吃得多。”   之前司徒晖来云苓这里,云苓为了保持优雅的进食姿态,点的菜都是江南菜偏多。就是江南菜,云苓也很少点糖藕之类酱汁多的菜。所以,云苓虽然说过她的口味并算不上清淡,但在司徒晖那里,过去的印象还是云苓比较偏爱江南菜。   云苓想到这道菜的来之不易就更加幽怨了,横了司徒晖一眼,“臣妾都在京城待多久了?就算原本偏爱江南菜系,现在也知道了,京菜里的美食也不少啊!”   这具身体是五年前到的京城,云苓如今不过二十一岁而已,在京城的这段时间算是她从前时间的四分之一了。之前在宫里,给宫人、女史做饭的大厨房才不会管你原来是哪的人呢,每天端上来的只有京菜,爱吃不吃!后来调到当时还是庄妃的皇太后身边,虽然长春宫小厨房时有孝敬,但云苓到底不好大模大样地点菜,所以正餐还是京菜。等到后来进了五皇子府,虽然能点菜了,云苓也差不多习惯了。   饭后,司徒晖没有像在五皇子府时一样,钻到书房去琢磨折子。也是,如今他不是上折子的人,而是批折子的人了。而大臣们上的折子,别说云苓这里,就是杨佩珊作为皇后,都是不常见的。   不过司徒晖大概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事,心情明显比刚进门的时候好了许多,还泼墨画了一幅山水独钓图,云苓在一边帮司徒晖磨墨。   搬到东宫之后,云苓这里没收拾专门的书房——话说,在五皇子府里的时候,云苓虽然常去院子里的小书房找书,但看书的时候一直是在卧室,歪在贵妃榻上来着,所以对院子缩水导致的书房没了这件事,云苓也算不上多遗憾,只是命人在卧室里打了个大书架,也就罢了。所以两人作画的时候就是在卧室里,等司徒晖画完,云苓就吩咐春柳去把床铺了,吹灯休息了。   习惯了么?司徒晖听着云苓浅浅的呼吸声。太上皇待臣下一向宽容,所以太上皇时期的臣子们索贿成风。可现在他已经登基了,只要他皇位做得安稳,表现出对这种不良风气的厌烦,大家就会有新的习惯的。就像云苓之前在江南养成的习惯,不就因为宫里不做江南菜全改了吗?   想到这,司徒晖不由得又振奋起来,第二天又精神饱满地上朝去了。   三月的时候,云苓让那个从御花园调过来的小太监领着,以去年种土豆的地方为中心,又往周围开了小半亩地。这地方就在她住的正房和玉燕几个住的后罩房之间,不在赵贵人和李美人平时活动的范围内,所以并没有遭到什么反对。倒是云苓对玉燕几个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正房和后罩房之间开了块地,几人现在来正房都得绕一圈儿。   这一圈儿基本就要求玉燕几个比之前提前十来分钟从宿舍出来了。好在云苓的打算是土豆就种今年一年,等到秋天收完土豆之后玉燕她们就能从原来的路线上班了,春夏时早起十来分钟还不算太要命。不过,到底是没有以前方便了,于是云苓给玉燕和玉蝉赏了个银镶米珠儿的戒指,从春柳往下则是补了半个月的月钱。   云苓这边干得热火朝天,朝堂上,司徒晖却黑了脸。   几天前,司徒晖想明白了之后不要求非拿太上皇的人开刀,树立自己反贪、反腐的决心了,于是从御史台的弹劾中选中了另一个官员。这个官员平时也没少贪,在司徒晖和太上皇之间算是中立派,被当成儆猴的鸡给杀了也不算是冤枉了他。   太上皇一派的老臣见皇上终于不冲着他们来了,当然是乐见其成,于是这次司徒晖的政令传达得很快,没过多久,那官员全家就下了大狱。   本来,这时候,把人砍了,当成典型向全国宣传一下也就可以了,偏偏那官员在索贿的时候还拉了好几个同伙。司徒晖上台之后,索贿不能像太上皇在位时那么光明正大,但这个官员人脑子灵活啊!拉了一大波人一起干,还留了账本,心想法不责众,皇上总不能把他拉过来的同伙全砍了吧?只要别人没治罪,他这个所谓的主谋就不算多么罪大恶极。   那官员也是后手留得足,那本账本不是被直接呈送御前,而是由一个太上皇派系的御史在朝堂上读出来的,表示参与该案的都应该严惩。   如果不是有潜邸出身的学士在下面一直使眼色,司徒晖几乎当场就要答应了。即便如此,司徒晖在朝堂上还是表示了对这个案件的重视,表示不能错杀,当然也不能留有漏网之鱼。   下朝之后,将那个使眼色的人叫过来一问,司徒晖才知道,那个下了大狱的官员交上来的账本里一共有五十多人,账本并没有当堂宣读,所以司徒晖也是这会儿才知道,那账本里有十多个都是去年恩科的新科进士。这些新科进士不算主谋,但也在“从犯”之列。   每次新皇开恩科,取中的人本就要比按惯例三年一次的科举人数多些,去年的恩科,连三甲的同进士一起算上一共是三百多人。司徒晖自然不可能连每个人叫什么都记得,有印象的不过也就一甲的三个人和几个零星的二甲前几名罢了。毕竟,那批新科进士在朝堂上还没有什么作为,司徒晖觉得自己能记住前几个已经是看在这批新科进士的殿试是自己主持的缘故了。   可司徒晖是真没想到,之前没有什么作为的新科进士们在朝堂上第一次“有作为”,是在索贿的事情上掺了一脚!其中还有一个是二甲第六名,司徒晖有些印象。   比起原本就是太上皇阵营的人索贿,对司徒晖来说,这种背叛更加不可原谅!他在前面和太上皇的旧臣周旋,结果一回身,这几个新科进士一个巴掌就狠狠打在他的脸上!   即便那几个新科进士痛哭流涕地说自己是被胁迫的,是从犯,司徒晖还是定下了这次案件主犯砍了,从犯流放的刑罚。只是回到东宫,司徒晖难免有些怀疑起自己在贪腐上的决心是不是对的了,是不是真的像太上皇说的,这种事情禁止不了,不影响大事也随他们去就行了?   司徒晖心情不好,整个东宫的气氛当然也好不起来。连着在前院闷了三天,司徒晖终于回了后院儿,第一个就去了吴充媛那里。不知道吴充媛当晚是怎么安慰司徒晖的,总之,第二天,吴充媛就小升了两格,成了充仪。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30?09:54:44~2021-08-31?10:0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510191、28897127?20瓶;文刀刘、猫阿喵?10瓶;雪城凉?6瓶;月初?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既然这些初入官场的新科进士们不靠谱,?那么拉拢原本就在朝堂的中立派或太上皇的旧臣就更加重要。云苓眼睁睁看着杨佩珊这几天一直在召见各种朝臣夫人,连吴充仪都跟着凑了个热闹,偶尔叫自家的亲妈来见。也就是现在崔昭媛的家人都在江南,不然怕不是也要进宫来。   云苓感觉,?自从司徒晖的心情貌似调整过来之后,?东宫的氛围看似已经好了,?但实际上说暗潮汹涌也不为过。某天,云苓去杨佩珊那里玩,?还看到了杨佩珊给定城侯府赏东西。   “哦,对,你是他们家的外孙女。”见云苓破天荒地表示了疑问,?杨佩珊也不瞒她,“这次江南灾民暴动,?就是定城侯府的孙辈去处理的,这会儿已经回来了。陛下挺满意的,说是手法刚柔并济,?比那些新入官场的愣头青强多了。”   云苓没想到,再一次听说定城侯府的消息是通过这样的情况。虽然在原身的记忆中,?大概能依稀看到定城侯府的孙辈还有几个争气的,?但也没想到司徒晖会在这个时候就启用他们。要知道,?司徒晖之前一直觉得这一批新科进士才是天然的皇帝党。   大概是上一次被新科进士扇得有点儿狠,云苓在心里不厚道地想。   八月末,?云苓那半亩的土豆终于能挖出来了。结果让云苓有点失望,?她记得在现代的时候土豆动不动就能亩产万斤,结果在古代没有化肥的情况下,云苓指挥人挖了两垄地,一共才产了二十斤,?折合一下,就是说这半亩地里大概能有个二百斤就不错了。对比一下这结果,云苓都不好意思往出拿。   帮着云苓种土豆花的小太监这时才知道云苓种的土豆是能吃的,挖了两垄地之后当场就跪下了,直喊“天佑大梁”。云苓召过他细问,才知道这时候正常土地种稻子的产量,上等田也就能亩产二百斤左右,更不要说是中田和下田了。   这么一比,好像也不算太差?云苓吩咐人去喊司徒晖过来,打算把剩下的土豆当着他的面挖出来。   司徒晖刚被云苓叫过来时还当云苓在崔昭媛和吴充仪的夹击下受不了了,也开始学着那两个争宠了,可等到到了云苓这里,听云苓把前因后果一说,司徒晖才悚然一惊,“你说这个土豆的亩产能达到五百斤?”这可是十分了不得的数字了!   云苓冲着地里还没挖出来的秧苗扬了扬下巴,“陛下可以一会儿吩咐人去称重。”   种土豆的时候就是那御花园过来的小太监带着两三个人忙,现在收土豆了,眼看着司徒晖过来了,云苓这里的太监是恨不得都去地里转一圈儿:能在云苓和司徒晖面前都露脸的机会可不多。   太监毕竟还是壮年男子的样子,所以云苓的穿衣洗漱用的都是春柳几个服侍。潘有仁是从皇子府跟出来的,现在在云苓这里干的就是太监总管的活儿,许多下面的小太监对他是既怕又羡,能有在主子面前表现的机会,大家能不踊跃就怪了。   不过,毕竟东宫的面积在这,云苓身边的太监又是不满员的,站在一边看他们挖了一阵儿,司徒晖还是觉得慢,让自己身边懂地里活儿的小太监也上去帮忙了。   八月的太阳威力不算小,一群小太监从地里出来的时候不但浑身是土,脸上也顺着鬓角淌汗。云苓还能抽出心思来给夏荷使个眼色,让她把刚才熬好的解暑绿豆汤端上来给这些小太监分一分,司徒晖的全副心神已经被地上堆着的那一堆土豆吸引走了。   这一年来,司徒晖没轻拉拢太上皇派系的老臣,可是效果并不明显。像定城侯府这样,如果皇上吩咐了差事就去办,但在他和太上皇不站队的不在少数。司徒晖也知道,这是自己在朝政上还没什么功绩的缘故——别以为皇帝这个职业就不需要在朝政上的功绩了,一个皇帝发出的命令,臣下执行的时候打不打折扣,打多大的折扣,全是根据这个来的。现在云苓突然交上来一种如此高产的作物,怎么能让司徒晖不欣喜?太上皇为什么对盐政那么宽容,对朝中贪腐的官员也不狠心查办?说白了不还是为了一个身后名吗?有了这土豆,以后民间为司徒晖立长生牌位的百姓都不知要多多少。   “你怎么能想到种这个来吃的?”司徒晖双眼放光,土豆是作为观赏性植物引进的,之前可没人想到把这个东西的根拿去吃。   云苓早就猜到司徒晖会有疑问,垂下眼睑,有些不好意思道,“臣妾在雷州的时候见过一个来我朝宣教的老神父,他说在他的家乡有人推广过这种植物,想让百姓用这个作为主食,还给臣妾拿过他收藏的这种作物的油画来看。只是最后他们弗朗吉的国教教会觉得这种作物的颜色不祥,所以最后就没有推广下去。臣妾想着,既然在弗朗吉已经推广过,那就是能吃的,他们那边的教会愚昧,有这样利国利民的作物都不推广,咱们大梁却是不信那个什么教的,就随口和云峰提了一句,当时也没想着他能找到。可等到云峰找到了这土豆,臣妾就想着,好歹试一试,万一这东西真像那神父说的高产呢?这才……”说着,云苓对司徒晖福了福身,“之前没告诉陛下,是因为臣妾和那神父相交时年纪尚小,不过六岁而已,若是那神父当时对臣妾说的是哄孩子的话可如何是好?如今既然那些话得到验证了,臣妾也能放心告诉陛下了。”   司徒晖这会儿哪有心思想云苓为什么不提前报上来?云苓选择在这时说出来,也不过是提前打个预防针,防止以后司徒晖想起来不舒服罢了。   见云苓俯身行礼,司徒晖不禁上前两步亲自把她扶起来,笑道,“这样大的好事,我若是还怪你,那我成什么人了?”大概实在高兴,他连称呼都回到了皇子府的时候。近几十年,随着航海业的发达,大梁的人对欧洲大陆也并非一无所知。作为皇家的人,司徒晖在了解别国的情况时下意识地就会了解一下国家形态,也知道弗朗吉的国教教会在国内的势力是有多大的。“可见那等小国,就是上天把机会放在他们面前,他们自己都不会取用。朕听说那边的民智到现在都未开化,可见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了。”   这个时候的欧洲……云苓默默想了一下,觉得司徒晖作为大梁朝的人,还真是有骄傲的资本。苏红保刚才趁着两人说话,已经吩咐小太监去厨房把称大块食材(比如成扇的猪肉)的称拿了过来,将地上的土豆分块,称重,一共大概是二百一十多斤。   即便这个斤数是还没把土豆上的土完全抖掉时称的,是“毛重”,但也足够让司徒晖开心的了。   不过毕竟云苓是用伺候花的方法来伺候这片土豆的,而且样本也不够多,司徒晖拿走土豆之后,大概也是要先在皇庄上试种,然后才能推广到京郊几个县,最后才能往全国推广的。因此云苓在把土豆上交之后该吃吃,该喝喝,对司徒晖接下来的安排没有一点过问的意思。   这样的做法却投了司徒晖的脾气。只是现在试种还没种上,司徒晖也不好给云苓太重的奖赏。若说钗环首饰,金银玛瑙,云苓现在库房里还不知剩多少——毕竟,以前在皇子府的时候,司徒晖虽然不是最喜欢云苓,但每次赏赐妾室们,云苓都是不会被落下的。于是,思来想去,司徒晖干脆宣苗云峰往东宫来了一趟。   先不说苗云峰一个小小的举子就能面圣让东宫的众人有多嫉妒,只说到了苗云峰入宫这一天,进来东宫的却并不是一个人。   和苗云峰还要去前院拜见司徒晖不同,他带进来的另一个人,则是直接被带到了云苓的院子里。苏红保的徒弟在一边介绍,“娘娘,这是苗大爷同窗家的妹妹,和苗大爷如今是邻居,苗大爷最近在学院里的事,这位姑娘都知道。苗大爷怕娘娘有什么话要问,就让奴婢先把人带过来了。”   和在皇子府时不同,苗云峰如今毕竟大了,这次又是司徒晖召见,就是一会儿能过来拜见她这个做姐姐的,怕是也待不了多大一会儿。云苓见那姑娘被领进来时虽然有些局促,但整体神态还算大方,于是知道这就是苗云峰之前提到的那个动心的女孩子了。她让潘有仁给苏红保的徒弟放了赏,就把屋里的太监们都打发出去了,仔细打量面前这个女孩子。   女孩儿并没有因为屋里的人少了就放松下来,见行礼之后云苓的视线还是围着自己转,不由得有些脸红。看来今天进宫之前苗云峰大概是和她说了什么,这姑娘自己也不是没有那方面的意思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本来能再早一点儿发出来的,但写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停电了,后一半是用手机敲出来的QAQ感谢在2021-08-31?10:01:15~2021-09-01?09:2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华华、秦月晴、24510191?10瓶;奔跑的胖子?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云苓在这个小姑娘进门的时候就注意观察了,?她并没有因为走在皇宫中就多么紧张,现在这么不安,大概还是因为她是苗云峰的姐姐。   云苓仔细问过小姑娘,才知道她姓王,?家里原本是大家族,?祖父就有五个儿子,?现在已经分家,她父亲和母亲又生了三男两女,?她是最小的那个。云苓和她聊了一会儿,见她没了刚进来时的局促,在心里不断点头,?这姑娘的亲哥哥既然都考上举人了,想来三五代之内是够清白的,?两家也算门当户对,苗云峰如果真的喜欢这姑娘,云苓不会反对。   又问了些关于青云书院的事情,?前面就有人带着苗云峰过来了。把苗云峰送到云苓这里,来人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云苓心里一动,?果然就见苗云峰下拜道,?“给修仪请安。”   云苓连道免礼,又问了他些饮食起居,?见那王姑娘始终在一边站着,?小脸儿有些泛红,云苓心中有些安慰,又有些想笑,对苗云峰道,?“以后有人帮你操持这些,我就不问你了。”说着,玉蝉捧出来一对玉镯,宫花和簪子两对,云苓笑着对王姑娘道,“虽是第一次见,但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就不留你们了。”   当着司徒晖的人,云苓说得不算直白,只是也是同意的意思了。王姑娘接过赏赐,看向苗云峰的眼中更是波光闪动。苗云峰这个年纪成亲,也算是正好。云苓又和他们两个说了两句,就让他们出宫了。   大概苗云峰是真的很喜欢那姑娘吧,云苓这边表示了同意,苗云峰回家就准备三书六礼去了。等到开春的时候,六礼已经走了一半,眼看着就能结婚了。   收到苗云峰要结婚的消息时,云苓正在院子里看小五和小六颤颤巍巍地迈开步子。和去年作弊式的走法不同,今年的这两只是真的有满地走的能力了。杨佩珊最近忙于宫务,看着云苓这个悠闲的状态是真的眼热,每每来云苓这里都叹道,“若是我能像你似的,这么闲一天就好了。”   云苓笑笑,杨佩珊现在忙得分身乏术是真的,但作为皇后,要是不能管理宫务,那绝对是大大的不利条件,尤其现在宫里甄贵太妃的人还没拔干净,杨佩珊也就嘴上说一说羡慕她,实际该干的活儿还是一件都不能少。   杨佩珊也就是随口抱怨一句,实际要真让她像云苓这么闲,她是不会乐意的。云苓也是知道这点,于是拿着宫扇随手扇了两下,“想要闲一天,你是能的,反正身边还有那么多嬷嬷和女史呢!不过要是想想我似的闲一年,怕是就不行了。”   杨佩珊摇了摇头,刚要说什么,云苓就见外面快步进来一个女史打扮的女子,这女子身材高挑,行动间利落得很,比姚黄几个宫女更有一番风采。见杨佩珊正在云苓这里看着小五和小六走路,女史有些犹豫要不要上来。   “说罢,又怎么了?”杨佩珊问完那女史就对着云苓赔礼似的笑了笑,毕竟原本说好今天来云苓这里赏花的,好好的兴致又被搅了。好在自从搬到东宫之后,两人这样坐着说话的时候被下人打断是常有的事,云苓也习惯了,示意杨佩珊她不在意。   那女史低眉顺目地,“甄贵太妃娘娘又病了,太上皇和皇太后已经过去了。”   连着两年没看到儿子一眼,甄贵太妃也是心焦,最近不知受了哪方高人的指点,也不像原先似的成天在太上皇面前给三皇子讲情,而是“连连噩梦、面色苍白”,太上皇毕竟和她从小一起长大,见甄贵太妃不给那逆子求情了,还真被她勾起来一点情谊。   杨佩珊叹了口气,“本宫知道了。”按理说,能让皇后请安的只有皇太后,可甄贵太妃都把两尊大佛都搬去了,如果东宫没人过去看看,也不像样。这两年随着皇上在前朝收服的官员越多,太上皇的脾气也逐渐暴躁,抓住了皇上的错处后把人宣到养心殿去训斥一顿也不是干不出来。   见她准备起身,云苓站起身来将人送出了门外,一边对她表示十二分的同情,“辛苦你啦,唉,能者多劳嘛。”   杨佩珊横了她一眼,再一次小小地羡慕了一下云苓现在的闲散日子,转身就走。   甄贵太妃明显是不够格让司徒晖后院里的女人去侍疾的,杨佩珊去那边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云苓看着杨佩珊逐渐走远的背影,是这么想的。   没想到接下来三天,杨佩珊都不断地往甄贵太妃那边跑,别说云苓,就连大公主都有些诧异,从她记事起就知道甄贵妃和自家不是一边儿的,现在母后这是在干什么?   很快,云苓和大公主就知道杨佩珊在干什么了。甄贵太妃的病好了之后,杨佩珊从她的身边调过来一个女史。前面说过,从开国时起,女史和女尚书就应该是皇后管理的,即便这个女史入宫以后就一直在甄贵太妃身边伺候,但那是因为那时还没有中宫,后来如今的皇太后被册为中宫之后也懒得管这种小事,不然早就能调走了。   即便知道杨佩珊有自己的打算,云苓还是有些不解。想到前段时间王婕妤推了个宫女承宠,某次请安结束后终于还是没忍住,让杨佩珊把大部分下人都打发下去了,只留下吴嬷嬷等心腹,好奇道,“甄贵太妃那里的女史最开始都是打算送到太上皇的三皇子府上的,你知道吧?”   一边说,云苓在心里忍不住腹诽,太上皇别的年长的皇子都封王了,就剩下三皇子一个。也幸亏司徒晖没有三皇子,不然现在称呼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呢。   杨佩珊也是一脸莫名地看着她,“我当然知道啊。”   云苓就更不解了,“那你还把人调过来?”   “又不耽误我想做的事,”杨佩珊笑了,“甄贵太妃想了有什么用?这些人到现在都还是宫里的女史呢!那位现在在府里八成是出不来了,都到现在了,这些女史和她们家里能同意在那位三皇子身上吊死?”她就是卡着时间挖墙脚的。甄贵太妃身边的女史知道的东西肯定没她贴身的嬷嬷多,但比普通宫女肯定还是强的。如果能拉过来一个投诚的,甄贵太妃现在在宫里留着的那些势力全保不住。   云苓这才恍然大悟,她就说把杨佩珊的动作和王婕妤对比起来仿佛有哪里不对,事实证明,和不推新人固宠出来就容易被司徒晖忘到脑后的妾室相比,一国之母的脑子里真的不是一天到晚只想着给皇帝拉.皮.条的。   她一向不关注这些事,现在请安结束了特意留下来问两句,杨佩珊还挺稀奇,见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杨佩珊笑道,“你怎么也关心起这些小事来了?”   云苓哽住了一小下,才道,“我这不是看那女史有些眼熟么,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没准儿你还真见过她,”杨佩珊忽然想起来,“之前去那位府上,去吃纳侧妃的酒席时,你听到的那家小姐,不就是这个新来的女史么?”   “啊?”云苓愣了一下,想起那个被甄贵太妃手底下的人三言两语就忽悠到甄贵太妃身边做女史的“大姑娘”,不由得好奇道,“这么说,她是国公府的小姐?”要是她当初有这么个身份,还参加什么小选啊?直接在外面嫁人当统.治阶.级不香嘛?   “陛下这两年一直在启用有本事的勋贵,荣国公府……”杨佩珊摇了摇头,“名头好听罢了。”   “荣国公府?”云苓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哦,我就说怎么这么耳熟,他们家老家是在金陵吧?”   “这可奇了,”杨佩珊挪开一直挡在面前的团扇,“你连敏昭媛的老家是哪里的都不知道,怎么就知道这贾大姑娘的老家在金陵了?”   云苓将荣国公府的下人要强买苗家土地的事情说了,说罢补充道,“后来云峰来信说,贾家的根基大部分在金陵,我这才记住的。”   杨佩珊面容严肃,看得云苓心里打鼓,她不会无意间告了这位贾大姑娘的黑状吧?毕竟那家也没有强买成功,自己还收了荣国公府道歉的礼物,云苓是没有计较这件事的意思的,不过和杨佩珊聊天的时候她一向没有什么避讳的话题,又一时话赶话说到这里,若是让杨佩珊心里对贾大姑娘有了不好的印象,影响了贾女史未来的升迁,云苓也怪不好意思的——说到底,宫廷女史晋升的路线本来就窄,既然杨佩珊决定把这位贾女史调过来,说明这人的为人处事大概还是不错的。   “强买强卖的事,放在勋贵里,也不算太过分吧?”云苓看着杨佩珊的面色,底气有些不足。倒不是她道德底线低,实在是封建社会上层对下层的盘剥本来就严重,当初太上皇对待臣下还相当宽容,就造成了勋贵们更是无所不为。想到这,云苓补充道,“这是前年的事情了,那时咱们陛下还没登基呢。”   杨佩珊却叹道,“金陵是陪都,你们苗家出过一个六品官,也不算没名没姓的人家了,强买都能买到你家头上,可见寻常百姓的手里大概已经没什么地了。”从古到今,只要农民手里没了地,就是要生事的!想到这,杨佩珊叹了口气,也难怪司徒晖最近是怎么看那些空有爵位的勋贵都不顺眼。   云苓之前是没往这方面想,现在听杨佩珊这么一说,她也是悚然一惊,想起现代的土地政策,忍不住叹道,“要是犯官抄家之后土地能归皇家,只往出租,不往出卖就好了。”   “古时侯的王田制?”杨佩珊摇摇头,“不妥,时日久了,管理土地的官员地租会收得越来越贵。而且,那些田地一旦归了皇家,再贵的地租也总会有人种的,大不了抓人来。”   也是,百姓不识字,收多少地租还不是办事的官员一个人说了算?云苓默默地闭嘴了,这种朝堂大事,真不是她想个现代的方法就能照搬的。   杨佩珊也反应过来和云苓讨论这些问题有些超纲了,连忙把话题岔了开。就在这时,两人刚才讨论的人从外面进来,禀告道,“娘娘,太后叫您过去呢。”   云苓仔细看这位贾大姑娘,发现她长得丰润,但并不算胖,反倒有一种健康美。站在那里微微笑着的样子非常有亲和力。   “既然姐姐还有事,那我就先回去了。”司徒晖登基之后,皇太后给杨佩珊帮了不少忙。现在会让人叫她过去,大概是又想起什么要紧的事情了。   杨佩珊一点头,也不和云苓客气,“那我就不送你了。”幸亏刚刚众位妃子过来请安,之后云苓就留在这里和她说话了,杨佩珊不用重新化妆和换衣服,于是吩咐贾女史道,“元春帮我送送她吧。”   从杨佩珊的院子回云苓的院子走是往后走,但去皇太后现在住着的慈安宫就是往前面走了,因此两人并不顺路。云苓看了一眼贾女史,杨佩珊大概是想着去皇太后那里,不好带着以前甄贵太妃跟前儿的人刺眼,于是就没推辞这位贾女史送自己。   虽然杨佩珊的院子到云苓的院子算不上远,但云苓和这位贾女史毕竟不熟,所以一开始两个一起走的时候是有一点尴尬的。但这位贾女史真的很会说话,用天气开场,说到最近杨佩珊院子里姚黄和魏紫的娱乐活动,最后又说到大公主最近玩了什么。云苓和这些人都算熟悉,尤其大公主爱玩的东西还有几样是从她这里学过去的,不知不觉,两人之间的话就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而是有来有往了。   到了自己的院子,云苓笑道,“贾女史留下吃杯茶吧。”说着示意春柳去倒茶。   贾女史摇头道,“多谢娘娘的好意,只是臣屋里还有些文书要校对,就不打扰娘娘了。”说着,贾女史朝云苓行了一礼,就安静地退下了。   难怪杨佩珊在甄贵太妃那里挑了她出来,行事确实周到,难免让人心生喜欢。云苓在心里感叹。   春柳倒过来的是云苓自制的花果茶,淡红色的茶汤盛在琉璃盏里面,好看的紧。云苓夏天时最喜欢喝这个,今天春柳捧过茶来,云苓却没有第一时间伸手拿过来喝,而是低头想着什么的样子。   春柳正奇怪,就见云苓忽然低声喃喃道,“是贾元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9-01?09:20:06~2021-09-02?10:0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挽?58瓶;月半殇、鹿鹿鹿?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云苓对古典名著《红楼梦》的了解,?就是初中常背的那句“以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为主线,描写了贾王史薛四大家族由盛转衰,最后‘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小说”,能知道个梗概,?知道贾家是由男主角贾宝玉的姐姐贾元春封妃而达到鼎盛,?已经多亏了她有个作为文艺女青年的闺蜜——对,?就是那个初中时研究各种花语的那个闺蜜,上大学的时候经常拉着她一起看红楼梦相关的讲座。   不过,?云苓前生去听讲座的时候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一般是教授在上面讲,云苓在下面拿着手机搜附近哪里有好吃好玩的地方。也正因为这样,?之前云苓在听到荣国公府时虽然觉得熟悉,但也没有深想。现在忽然发现自己不是穿到古代,?而是穿书了,云苓觉得自己需要静静。   接过春柳手中的花果茶喝了一口压压惊,云苓针对目前的状况做了一番分析,?结果就是……虽然知道自己穿的是书,但能从细节推断出来的未来实在太少了。东宫现在碍于地方大小,?还一个妃子都没有呢,?云苓记得,?贾元春倒是初封就是妃位来着?那得多少年以后了?   仔细想了一天,发现自己并不能根据之前看过的书做出什么来,?云苓干脆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活,?只是偶尔去杨佩珊那里玩耍的时候会多看两眼这位现在还是“贾女史”的妃子。说起来,当年她被皇太后送给司徒晖的时候,还有许多女史羡慕来着,现在看看,?不还是得熬资历嘛?这位能从女史直接飞升贤德妃的才是真·高手。   “……你还有什么想带的?”杨佩珊对着魏紫整理出来的单子,头也不抬,不过话音儿却是对着云苓去的。   云苓刚才就发现单子上都是平常人家出行要带的,这会儿正雾煞煞没明白呢,于是摇摇头,“没有。”   “行,那就这些吧,”杨佩珊把单子重新放回魏紫手里,见云苓捻了一块水晶桂花糕往嘴里送,扭头对她道,“这个月底,陛下要和太上皇一起出宫走走,太上皇和皇太后一起去,我最近正忙着,抽不开身,皇上这边就劳你看着了。”   “咳咳……”云苓一口桂花糕没咽好,忙用手帕捂住嘴,灌下去两口茶才好些。见杨佩珊仍是那副表情,不由得奇怪,“怎么这么突然?”   “不算突然,太上皇在位的时候就喜欢每年去宫外走走,陛下登基之后也有这个习惯,不过之前一直是我跟着的。”杨佩珊道,“出宫一趟到底要注意的地方不少,带太多人不太好。”   这倒是真的,司徒晖出宫一趟,龙禁尉、金吾卫基本都得分出一部分人做安保工作,宫外要戒备起来并没有宫里这么容易,当然不能带太多人。云苓点点头,之前甄贵太妃和宫外传递消息,被杨佩珊顺藤摸瓜挖出了一串儿人,也难怪杨佩珊说这几天忙。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甄贵太妃这两天才病了。   本来杨佩珊有事,按照位份排应该是敏昭媛顶上,但这不是太上皇要带着皇太后一起去嘛。皇太后不算难伺候,但敏昭媛到底和皇太后没什么情分,就连去皇太后那里请安,都没有吴充仪勤谨,更别提和杨佩珊、云苓这种常往慈安宫去的人比了。所以杨佩珊选了云苓伴驾,司徒晖没多想就直接同意了。   说实话,云苓挺高兴的。虽然司徒晖和太上皇的活动范围也就是在京郊,当天去当天回,但能出宫透气的机会还是很珍贵。因此笑着挽过杨佩珊的手,“姐姐真疼我,我可早就想出宫玩儿了。”以前在皇子府,云苓还能让潘有仁时不时出去搜罗一点游记活搜神记一类的志怪话本进来看。现在进宫了,宫里的嫔妃不能看“不庄重”的书,藏书楼里稍微轻松一点的书就是《太平广记》一类,云苓最近都无聊到开始看史书了。   杨佩珊笑着拍了拍云苓的手,“知道你最近闲着没意思,只是出门不可太疯了,照顾好陛下要紧。”   云苓连连点头。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出门的那天,太上皇和皇上都换下了龙袍,司徒晖身穿石青色直裰,手拿本朝出名文人画的折扇,倒像个富贵人家读书的公子哥儿的样子。他腰上的玉佩虽然不是和田玉,但也尚好——虽然云苓怀疑,司徒晖是把私库里品相最差的一块拉出来挂上了,但司徒晖的身份在这呢,他的私库里,最差的东西也差不到哪里去。   和司徒晖相比,太上皇在微服私访这块经验就老道多了,浑身上下没有玉饰,只是身上的布料比司徒晖穿得略显华贵,像是暴发户土财主的样子。皇太后也放弃了那些显眼的镶宝石、嵌东珠的首饰,这会儿不过戴了两支喜鹊登枝的乌木簪子,身上的裙子刚好盖过脚面,和杨佩珊平时穿的那些曳地裙一比,妥妥小富之家的老太太。   云苓见皇太后这副打扮,不由得庆幸自己今天出门时只戴了两根银簪固定头发,这会儿簪头埋在头发里,并不显眼,外面露着的是她刚从自家小花房里摘下来的粉色绣球花,穿着的襦裙也是和司徒晖身上布料差不多的材料。让两队侍卫隐在暗处,一行人扮作去走亲戚的一家老小,直奔京郊去问百姓的生活情况了。   今年年景不错,京郊的庄稼绿油油一片。也幸亏现在还是夏天,田里劳作的人不多,见到有陌生人过来也愿意停下来指个路,聊两句。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赋税不算重,百姓们总体还是笑呵呵的居多。   太上皇看到这一副盛世的样子,很是满意。皇太后在后面,也跟着太上皇一起问地里的妇人们平时还有什么别的营生。不过大概也是知道京郊的百姓不可能活得有多差,何况皇太后出宫的次数大概挺多的,问了几个人,见太上皇和皇上都兴致勃勃朝前赶,皇太后就往后退了两步,随那爷俩去了。   云苓的注意力却在田边开着的小花上了,刚才皇太后在前面问民生大事的时候,她也问了那家的儿媳妇,这种小花没人特意种,却田间地头都能看见。蓝色的,蝴蝶状,挤成一簇热热闹闹地开在一起,大概算野花。云苓兴致勃勃地伸手摘了几个,作为那朵粉色绣球花的陪衬戴在头上,效果竟然不错。   刚才低头摘花的时候,云苓发现这花虽然远远看去都是蓝色,实际上是分浅蓝和深蓝的。伸手又拿了几朵浅蓝色的花编了个小花篮,又摘了几朵带着长梗,方便往头上插的深蓝色花,云苓就往前继续走了,想要赶上皇太后。   云苓从花丛中抬起头时,只见皇太后微笑着摸了摸身边一直跟着的小姑娘的头,从荷包里摸了块糖给她。   那糖还是云苓几个出城的时候买的松子糖,味道当然比不上御膳房,但当时太上皇对着那个小贩问了路,不好意思什么都不买,于是就让皇太后买了两荷包的松子糖。那小姑娘五六岁的样子,见了糖果眼神一亮,接过来后不好意思地问了皇太后一句什么,就跑走了。   云苓从后面赶上来,拎着花篮朝皇太后献宝,“娘娘看好不好看?”   皇太后偏头过来看她的花篮,云苓就趁机把那朵深蓝色的花戴在了她的头上,惹得皇太后脸色一红,“你这丫头,惯会作弄人!我都多大岁数了,还戴这个?”   云苓见身边没有别人,抱着皇太后的胳膊,将自己戴在她头上的深蓝色花丛身后拿出来放在花篮里,笑道,“娘娘哪里年纪大了?我看娘娘戴这个正好。”   看见云苓拿着的那一簇花,皇太后也知道了她戴在自己头上的都是这种深蓝色的花,于是就不十分挣扎了,只是还要说话,就见刚才跑走的小姑娘领了一群小伙伴过来,男女都有,不过最大的也不超过七岁,这会儿正围在皇太后身边叽叽喳喳地说话。   有了这群小的们一打岔,皇太后就更忘了把头上的花摘下来的事情,这会儿就忙着分糖了。两人赶上太上皇和皇上时,就听见太上皇正对司徒晖道,“这出门在外,是劳累了些,附近哪里有歇脚的地方没有?”   云苓心里暗暗吐槽,话说太上皇会觉得累,还是因为他负重太多了吧?幸亏司徒晖不像他,登基以来因为公事繁忙的原因,比原先还瘦了些,不然的话,父子两人走在一起,那画面简直太美。   大概也是看出太上皇一行人的打扮比较体面,不像是能在地头找个树根就坐下的样子,云苓身后有一道女童的声音传来,“这条道走到头有一家卖酒酿圆子的,可好吃咧!”   云苓回过身,就见一个红衣服的小女孩眼巴巴地看着皇太后荷包里的糖,显然是希望这条“情报”能给自己换来一块糖。站在一边原本和太上皇说话的大人闻言大笑着道,“小孩子知道什么酒酿圆子!你又听谁说那家好吃了?”说得那小孩子往大孩子身后一躲,大人一笑,也不介意,转头对太上皇道,“不过那家的酒酿圆子味道确实极好,老丈如果累了,去那家的摊子上歇一歇也是不错的。”   周围的农人有些迷糊,这条道走到头有家酒酿圆子吗?他们怎么都没太听过?不过说话的这男人是村里比较常去城里的人,他说的话应该没错吧?于是零星地,有了两个附和声。   这时候的农人赚钱不多,所以也不常在外面吃。太上皇听见开口的人有些少,也不以为意,谢过那个指路的农人十几个钱,转身就往他指的方向走了。   路尽头的那家酒酿圆子果然生意红火,云苓跟在皇太后的身后到了这家门口,只见桌子边都坐满了人,还有站着吃的。太上皇一行人穿得不算顶级富贵,但和这家摊子上的食客一比也是个有钱人了。于是站在门口的人自觉地往旁边让了让,太上皇和皇上就顺利地进了店里。   一个小二打扮的男人正端着一碗酒酿圆子送到一桌客人跟前,抬头见又来了四个衣着富贵的人,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一边收拾刚刚出去的客人留下的碗,一边对云苓几个道,“可以加枸杞、红枣、冰糖、鸡蛋,四位的酒酿圆子怎么放料?”   云苓发现这个人虽然在围裙上擦手,但他的围裙上并没有面粉的痕迹,大概是后厨还有别人帮忙。   太上皇大手一挥,“我的那份不要红枣和枸杞,多放冰糖和醪糟。再来四个你们这里的拿手菜,两荤两素。”对在外面摊子上点菜很熟练的样子,说罢转头看向司徒晖。   司徒晖要的和太上皇一样。皇太后给自己的碗里放了枸杞,云苓干脆放了红枣。云苓原本以为,外面的摊子上,枸杞和红枣不会太好,没想到端上来一尝,味道竟然还不错,红枣的味道已经全部浸入圆子中,圆子香甜可口,弹性十足。   太上皇也吃得很高兴,对小二道,“你们这里的厨子呢?出来我见见。”   那小二却一副为难的样子,“实不瞒老爷,厨子就是我亲娘,不过脸上实在不好看,怕污了贵人的眼,才不见人的。”   司徒晖不在意道,“这有什么?长相本是父母给的,能做出这样好吃的小吃,可见令堂是个本事人。靠本事吃饭,有什么污了谁的眼的说法?”   那小二道他母亲的脸并非生来如此,而是在生他之前遇到了场大火。烧伤的伤口有多狰狞,在座的都是知道的。   皇太后听了这番话,叹气道,“可惜了,看你这张脸,令堂该也是个美人才是,可惜水火无情。遇到大火,容颜毁了以后没有自暴自弃,反倒开起了这个馆子,撑起了一家的生计,”皇太后转头看向太上皇,“老爷,妾对这家厨子本不感兴趣的,听了这话,倒想见一见这人了。”   太后仔细看了看那小二,见他眉眼果然生得不错,于是也生出几分可惜来,于是道,“让你母亲出来见见吧,你放心,我们不会为难她的。”   那小二实在拦不住,只好从后面搀扶出一个女子来。那女子头戴帷帽,帽檐垂下来的纱直至肩部,将脖子以上的地方遮了个严严实实。那女子还没走到跟前,云苓就觉得有些不对。她是小选出身,那女子走路的姿态,实在和宫中女史太像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9-02?10:09:09~2021-09-03?09:5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亭君?10瓶;June?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越是等级森严的地方,?对下位者的规定就越多。在宫中,最容易从走路的步态认出来的,其实是在学走路上下了大功夫的宫女:她们几乎没有个人特点,走路的时候步距、摆手的幅度、躬身的弧度都是一样的,?甚至为了走路迅速但无声,?连脚掌是如何落地的都有规定。相对而言,?女史们的规矩稍微少一些,在走路的时候虽然有一些共性,?但还没有宫女那么泯灭个人特色。   所以云苓虽然觉得这个女人有些像宫中的女史,但并没有开口。那女子越走越近,云苓注意看了看她的手,?虽然比在座的许多食客都白一些,但上面已经有了些许斑痕,?从这一双手来看,这女人至少要四十岁往上了。   云苓几乎能确定这人在宫里做过女史了。   那女人很有分寸,走得并不是太近,?在离云苓一行人两米左右的地方就站住,,?福了福身。云苓注意到她的帷帽帽檐压得很低,?即便她目视前方,?应该也是看不到云苓一行人的脸的,何况她还微微低头,?视线大概是落在面前的地上的。   皇太后见这女人身上并没有在市井之中磨出来的油滑之气,?心中印象更是好了三分,“不必多礼。你做得酒酿圆子很好吃,我原还想着会是什么样的人能把这样的小吃做得色香味俱全,见到了你,?我就知道了。”   那女人依然低着头,双手攥了攥衣角,“贵人们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一时新鲜罢了。”   那小二说这女人是因为烧伤才不见人的,在云苓听来,这女人的声音倒是柔和,丝毫不像是在火场里逃生出来的。众所周知,若真是能把人脸烧得面目全非的大火,那这人在火场里的时候是一定会把嗓子熏哑的!   不过云苓无意多探究别人的生活,虽然感到这女人有些矛盾,但想到自己一行人一会儿就要回宫了,别人的秘密知道了又能怎样?何况现在皇太后在前面问话,本来就没有她插嘴的道理。   皇太后又问了些摆摊的话要每天什么时辰起、什么时辰睡,来过这摊子上的食客有没有不好相处的,最后怎么办了等等。这些也算是民生,所以太上皇并没有阻止,还在一边津津有味的听着。那女人一开始声音还有些拘谨,和皇太后聊了一会儿,好像放松了好多。   “……贵人听说的,那些来摊子上收钱的地痞,倒是也有,幸好我儿撑得住,和衙门的捕快有些交情,所以那些人倒是不来我们摊子上来找麻烦。”女人的声音轻轻柔柔,带着些许自责,“若不是顾念我这个当娘的,我儿早就能出息的,何苦现在受我的拖累?”   太上皇坐在上首听皇太后问了半天了,现在听这女子这么说,才摆了摆手,“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你这儿子是个孝顺的,这就是最大的出息了。”   云苓连忙低头,避免自己下意识地往司徒晖那边看过去。自从登基以来,司徒晖去养心殿请安倒是勤,可在政事的处理上,真称不上“顺”着太上皇。   司徒晖倒是面色自若,不像是被含沙射影地扫到了的样子,甚至还笑了笑,对着那小二打量了几眼,正要说话,就见那刚才一直压低帽檐说话的女人豁然抬起头,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皇……老爷?”   她的视线在一行人之中扫过,最后落在皇太后身上,瞬间就带了哭腔,“您,您是庄、夫人?”   云苓抬眼看去,只见那女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摊子上原本还有几个食客,这会儿见这妇人如此激动,又听她喊“老爷”、“夫人”,以为她是大户人家放出来的下人,如今又碰到过去的当家人了。这种事在这个年代的贫民里也算平常,因此并没有引起什么轰动。   那小二倒是真的靠得住,见亲娘哭成这样,就知道这又是一段自己不曾触碰到的往事,于是在一边对着今天的食客赔礼道歉,道今天不营业了,食客们碗里的酒酿圆子如果还没吃完,那他就不要那碗小吃的钱了,只求大家快些离开,也给他们母子留些对故人叙旧的时间。   不论什么时候,免单永远是大杀器。原本这时候食客们就吃得差不多了,听小二这么一说,也都笑笑就走了,并没有抱怨什么。只是转身出了门,就有几个常来这里吃酒酿圆子的食客叹道,“徐寡妇这儿子倒聪明,那家人一看就是有钱的,今天拉好了关系,一会儿从人家手里漏出来百来个钱,岂不比接待咱们这些人赚得多?”   一同出来的食客连连附和,一行人说说笑笑地走远了。   屋里的人这会儿却没有心思管这些了。食客们走了之后,见面前的女人已经认出了自己,太上皇也没有了顾忌,干脆令侍卫们都近前来。这家摊子后面就是母子二人的住处,带着两三个侍卫进了屋,太上皇才把视线落在那个一直大哭的女人身上,“你是何人?”   那女人想了一会儿,抬手解下一直待在头上的帷帽。随着帽子缓缓拿下来,云苓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女人脸上果然不是烧伤,而是两道极醒目的刀疤。云苓原本以为她戴着直到肩部的帷帽是她保守,现在帷帽一摘,云苓发现这女人的脖子上也有一道十来厘米长,将近一厘米宽的刀疤,也不知这人在受到这样重的伤之后是怎样活下来的。   也幸亏她脸上的刀疤虽然醒目,但五官模样大概还都在,皇太后一眼就将人认了出来,“你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徐女史!”   她和眼前这人最后一次相见还是三十多年前,当时的皇后还是太上皇的元后。   “没想到庄妃娘娘还记得微臣。”那女人苦笑了一下。她的容貌本来是极美的,可有那两道刀疤在,就打了些折扣。即便如此,仍显得整个人风韵楚楚,云苓都忍不住好奇起当初她在宫中当差时的样子了。   “仲微本来不是我亲生的孩子,不过是受过我些许帮助罢了。”徐女史看着从里屋倒水出来的养子,语气怅然,“就因为臣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这些年来,倒是连累得这孩子和我一起东躲西藏,直到去年来了京城,才好了些。”   “就娘这手艺,不知多少人想过来给您当儿子呢,他们不知道多羡慕我。”徐仲微将水放在太上皇和司徒晖的面前,又搬来一把椅子,放在云苓几人的下首,想让徐女史也坐下说话。   徐女史却轻轻推了他一把,理了理衣襟,又重新跪在太上皇面前,“事到如今,臣也看出来了,东躲西藏的终究不是个办法,干脆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吧。”徐女史目光坚定,直直看向太上皇,“陛下,臣要告甄贵妃对皇后娘娘不敬,致使皇后娘娘旧疾复发。皇后娘娘在病床上时,甄贵妃也经常来刺激皇后娘娘。本来皇后娘娘用着御医开的药,症状都减轻了,偏偏就是甄贵妃来了坤宁宫,不知道和皇后娘娘说了什么,等她一走,皇后娘娘就连连咳嗽、呕血不止,没挨过当天的子时,就……”说着,徐女史伏地大哭。   太上皇的元后是半夜薨逝的。皇太后听这位徐女史这么说,微微皱起了眉头,语气严厉,“当年甄贵妃经常去探望皇后,身边跟着的下人都能作证,是甄贵妃是平时受过皇后娘娘许多照拂,关心皇后娘娘的玉体。你现在红口白牙就说是甄贵妃把皇后娘娘气死的,可有证据?”   徐女史苦笑着摇头,“若是臣手里人证物证俱全,这些年也不必如此躲躲藏藏。”说着,她从炕上上了锁的朱红色箱子中拿出一个荷包,双手呈到太上皇面前,“这个荷包,想必陛下还认识。”   太上皇的目光从那荷包上扫过,喃喃道,“是清宁生病前给朕做的,才做到一半……”元后临死前命手下的宫女烧了一批东西,说是怕皇上以后想起她来伤情,太上皇一直以为这个荷包应该在那一批东西里面,没想到时隔多年,这荷包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徐女史将那荷包翻了过来,只见上面斑斑血迹,像是有人把这荷包拿在手里,气急攻心,吐血的时候没有避开的样子。   太上皇接过荷包,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女史继续道,“臣出宫之后遇到过连尚宫,当初她比臣更得皇后娘娘的意,娘娘薨逝后,她出宫的时间也比臣晚。她告诉微臣,当初皇后娘娘走后,身边的贴身宫女都陆陆续续不见了。她在宫中听说这些人是放出了宫,可出宫后到当初约好的地方却没有找到她们。”说着,徐女史的双手微微蜷起,“当初坤宁宫皇后娘娘身边的四个大宫女,八个二等宫女,其中有七个是不记得父母家乡的,娘娘在时,大家约好了,以后老了就对娘娘求个恩典,到一起养老,大家连养老的镇子都选好了,可臣和连尚宫轮番打听,别说那个镇子,就是那附近的县里,都没有这七人生活的踪迹。还有五个记得老家在哪的,我们去老家打听了,也没见人回去。除了甄贵妃心虚之下杀人灭口,臣实在想不到坤宁宫所有宫女都这么不见了是什么原因。”   皇太后皱眉道,“既然事情是你和连尚宫一起核实的,那连尚宫人呢?”   徐女史叹了口气,“她进宫之后,家里倒比她走时起来了些,只是连尚宫出宫之后不想嫁人,所以就没留在家里。等发现了这些宫女都不见了,连尚宫就和臣一起,到处躲藏,现在正住在康宁巷,平时就接点儿绣活儿,维持家用。”   云苓听着,一开始还心有戚戚。虽说徐女史和连尚宫沦落至今,大概还是前皇后人走茶凉的关系,但这也太惨了。不过,听着听着,云苓就低下了头,努力绷住脸上的表情。过得这么惨还能一家一家去探查太上皇元后的宫女还在不在……   要知道,古代出门一趟,路费和现代可是不能同日而语的,就算不提路费,出门一趟要防着山匪打劫,如果是女人孤身上路,还要防着“抓羊”的人贩子……总之十分麻烦。何况徐女史言语中的意思,她还经常搬家,根本攒不下什么家底。   一束阳光从没关好的房门处照了进来,显得空气中悬浮的灰尘尤其清晰。云苓的目光落在地上,那光斑里没有一点儿晦暗,像是空气中的灰尘都不存在一样。   “陛下!”云苓正眼观鼻鼻观心,就听见徐女史大呼一声,她一抬头,就见太上皇捂着胸口,直直向后倒去。   虽然太上皇这两年的身体已经调养过来一些了,但毕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骤然听闻这样大的事情,还是受不了打击,尤其最近他刚刚被甄贵妃勾起了些年少时的情谊,如今听说了元后有可能是甄贵妃害死的,就更加气急攻心,当场就躺下了。   司徒晖扶住了太上皇身下的椅子,唤过侍卫过来将太上皇安置到马车上,就准备回宫了。太上皇病了这么大的事情,徐女史和她儿子当然不能就这么留在这里,于是徐女史也被一起带回了宫,至于她儿子,则是被司徒晖塞到了苗家。   云苓:“……”行吧,谁叫皇太后家里是承恩公府,比较显眼呢?至于太上皇和皇上的心腹,那些人家也不知道被多少双眼睛盯着,受到的关注一点儿也不比承恩公府少。只有苗家,虽然她已经是修仪了,但苗云峰不过堪堪擦边儿考了个举人,还没进入真正朝中众臣的视线。而且,最妙的是苗云峰快结婚了,这个时候老家来个人,想住进去拉关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于是就这么定下了,一行四个人整整齐齐地出门,结果太上皇却是躺着回来的,太上皇的后宫都快炸锅了。她们中的一些人早就不想住在后宫,给新皇添堵,偏偏太上皇一意孤行,强命她们住在原本的宫殿里,现在太上皇又一次竖着出去横着回来,这些人心里朝不保夕的感觉越来越重,站在太上皇的床前,那担心的情绪真的全是自然流露,根本不用演戏。   后宫嫔妃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和太上皇一起回来的皇太后也不着急审问下人,先把御医召到养心殿,听御医怎么说。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大家都太可爱啦~~刺驾不会那么容易啦 第73章   这么多年了,?过来看病的还是当初太医院那个战战兢兢的院判。这院判也是倒霉,辞职申请提了好几次,可谁让太上皇身体还好的时候就常用他诊脉呢?现在太上皇身体不好了,同事都说别人没有他了解太上皇身体,?皇上也不放人,?于是就只能在太医院继续待下去。   院判的手刚搭上太上皇的脉象,?心里就是一跳。俗话说,“老健春寒秋后热”,?就是不提前两年那躺到十来次的事情,太上皇如今也是六十大多、将近七十岁的人了,平时身体看着再好,?忽然病倒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太上皇今天在外面的小摊子上倒下之后,看样子就像是睡着了,?还打鼾呢。所以院判刚过来也只是以为太上皇这是头疼症又犯了,并没有多想。可现在仔细一诊脉,就发现太上皇这是中风的症状。   中风分好多种,?诱因也各不相同,饮酒过量、过于劳累、骤暖骤寒、情志郁怒都有可能引发老年人的中风。院判把原因往出一罗列,?跟着太上皇一起出了门的人立刻就反应过来,?太上皇这是被气的。   院判一边指挥宫女太监去关窗户,?尽量不让太上皇再吹了风,一边从自己随身的药箱中将银针拿出来,?看了一眼司徒晖和皇太后身上的衣服,?没有继续说话。   其实像太上皇这样被气到中风的病人,在失去意识之后最好不要移动,偏偏太上皇从宫外回来又是坐车又是上轿子的,虽然赶车的人和抬轿的人已经尽量平稳了,?但在把太上皇抬到车厢里或轿厢里的过程就够太上皇如今的身体喝一壶了。不过眼看皇上和皇太后这一身都不像是在宫里的常见打扮,加上太上皇身上的衣服,像是一家人一起出宫了的样子,院判干脆就把话咽下去了。   现在说这个又没什么用,不过平白多生事端而已。况且,院判现在的心愿:早些回乡,能不能实现还在皇帝手里掐着呢,他当然不会主动过去触皇上的霉头。   所有太妃都守在太上皇的病床前,看院判施针。院判能做到太医院之首,本事还是不小的,给太上皇扎了几针,太上皇立刻就醒了过来。刚一醒来,太上皇马上就指着甄贵太妃,冲着皇太后道,“你去查。”   皇太后马上就反应过来太上皇说得是什么事情了,于是上前道,“那徐女史,臣妾已经带回宫中了。臣妾毕竟和宫外联络不便,还是借陛下的人手,验证一下那些宫女都在不在家了才好。”   太上皇在太监的搀扶下坐起身,缓缓地点了点头。   太上皇的卧室里一阵沉默。云苓站在司徒晖的身后,并没敢一眼不错地看着太上皇的脸,皇太后却发现了,自从醒来,太上皇这嘴怎么有越来越歪的趋势呢?   一起过来的太妃们也有发现了这点的,淑太妃就马上惊呼道,“张院判,陛下这脸是怎么回事?”   太上皇条件反射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刚醒来,还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于是皱眉道,“肯么呃?”(“怎么了”)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咬字已经不太清晰,连忙把视线投向一边的太医院院判。   院判本来在吩咐煎药的小太监,见人人的目光都朝自己看来,心里好像喝了一大壶黄连水似的,再一次后悔当初仗着自己是院判,给皇上诊脉的活儿非亲力亲为。可谁能想到平时身体极好的太上皇忽然就患上了头疼的病呢?现在又中风了,看皇上这意思,以后太上皇的身体就是他负全责了。   当然,心里再苦逼,该回的话还是要回的。太医院院判低下头,很恭谨的样子,语气倒还算镇定,“太上皇这是一时气急攻心,有了些中风的前兆。日后坚持每日针灸,辅以臣开的汤药,病征还是可以控制的。”   就是说嘴不会歪得更厉害了,可现在已经歪了的地方,大概是回不去了。自从太上皇这一年身体逐渐好转,偶尔也会召见前朝的臣子,尤其是跟随他多年的老臣。不然那些人为什么有底气和司徒晖打擂台?还不是因为能经常对着太上皇告状?   可现在嘴歪成这样,太上皇还好意思召见臣子吗?人群乌泱泱地低下头,全用头顶冲着太上皇。云苓当然也不能特立独行,不过跟着众人一起低头的时候用余光扫了一下这位躺在床榻上的皇帝。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云苓觉得,就这一小会儿,太上皇的两只眼睛也是一边大,一边小了。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云苓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大概屋里的别人也差不多。皇太后在刚才太上皇同意将自己的人手借给她的时候就已经出去了,这会儿四个太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愿意先开口。   云苓正盯着衣服上的蔷薇花纹研究,就听床的方向传来一个太监的声音,“太上皇的意思,今天大家也辛苦了,现在太上皇身体好转,就不用都在这里待着了。回去吧。”   低位的太嫔们如蒙大赦,纷纷退了出去;四个太妃纷纷说了些关心的话,但太上皇一直闭着眼睛,时不时点点头,表示“朕知道了”,却并没有开口。过一会儿,太上皇身边的常礼再次道,“娘娘们都回去吧。”   太妃们都走了,司徒晖作为亲儿子,却不能把病了的老父亲往床上一扔,自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于是云苓和杨佩珊一起在屏风外面站着,眼见着小太监熬好了药,司徒晖把那碗苦的要死的药一勺、一勺地喂了进去,做足了孝子的样子。幸亏皇上吃药的碗本身也没有多大,喂个五六勺就见底了。   杨佩珊是儿媳妇,男女有别,也没什么能做的,云苓就更别说了。在养心殿站了一个晚上,就回到东宫去休息了。只是想想这一天的经历,云苓敏感地意识到,或许朝堂之上又要有大的变动了。   朝堂上有多大的变动,云苓暂且还不知道,不过,后宫是真的有大变动了。皇太后的效率很高,当天接了太上皇的命令去查甄贵太妃,夏天还没过去,就把查出来的结果都递到了太上皇眼前。其实,皇太后把整理报告递上来之前,太上皇就隐约有了些预感。派出去查这件事的都是他的人,回来时当然会先向他复命。可即便这样,在看到皇太后交上来的总结整理时,太上皇还是眼前一黑。   “贵太妃甄氏,毓自名门,甄家深蒙圣恩,朕曾委甄氏以重任,命其协理后宫。然其恃宠生骄,弄权后宫,辖制元后,且对元后屡有不敬,致使凤体不协。堪称冒天下之大不韪,实不可赦。今革除其封号,贬为太贵人,迁居静思宫。”   人人都在关注养心殿,这一道圣旨可谓是打破了后宫一直以来岌岌可危的平静。皇太后在长春宫中听说圣旨的原文后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白沙这几年越发历练出来了,让屋里的小宫女都出去,屋里只留下皇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和嬷嬷,“娘娘这是做什么?这不是好事么?”   皇太后一边从怀中拿出帕子,将眼眶上的泪擦掉,笑着道,“咱们这位太上皇啊,到现在已经要废了贵妃了,还记得给甄家找个‘名门’的帽子,可真是会照拂甄家啊!”   甄家算什么“名门”?甄老太太的丈夫娶她是不过区区七品小官,当时娶的还是填房。也就是皇上一直加恩于甄家,才有了这赫赫扬扬的江南土皇帝。一边说,皇太后一边摇头,“元后也该瞑目了,都死了这么多年,还有人为了她的事情到处奔走。”   几人出宫时碰到的事情,就算当时没人知道,在甄贵太妃的罪行公开之后,后宫众人也都知道了。红叶这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娘娘,那徐女史说,既然回宫了,她想去坤宁宫的小佛堂,为元后修个来世。”   皇太后点了点头,笑了,“让她去吧,她是个实心眼的人。”能把这么个实心眼的人挖出来,也是废了她不少力气的。   徐女史并不知道在她寻访坤宁宫宫女的时候,承恩公府刘家给了她多大的帮助。不过,也不用她知道,不然承恩公府也是说不清:谁说元后的人就一定是被甄贵妃杀人灭口了?万一是她这位继后杀人之后嫁祸呢?   现在细想,皇太后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就没那种念头。不过,刘家告诉她徐女史接连扑空之后,她就定下了现在的计划。可惜徐女史来京城的时间比原计划略晚了些,太上皇已经退位了。   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至少现在就有一个现成的好处卖给皇后。皇太后抬手让红叶过来,告诉她给皇后传话的时候怎么说,然后笑道,“去吧。”   司徒晖登基之后,皇太后和这对夫妻的合作方式就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司徒晖还是五皇子的时候,皇太后在合作中姿态高一些,一点儿毛病都没有。可现在么,皇太后的指尖缓缓划过手中宫扇的边缘,也到了该主动示好的时候了。   “把东六宫腾出来?”杨佩珊看着面前的宫女,皱了皱眉头,“那东六宫那些太嫔……”   “跟着太妃娘娘们一起住,人多些,也热闹,难道不好?”红叶笑嘻嘻的,“我们娘娘说了,已经有好几个住在东边的太嫔去找她了,说一个人在宫里寂寞得很,想要去太妃们那里,每天也有个说话的人呢。”   这也不全是假话,和四位太妃比起来,太嫔们可是全指着现在的皇帝吃饭的,就算有些有儿女的,放不放人去儿女那里不也是新皇一句话的事吗?她们是早就想把住的地方腾出来了,住到儿女那里难道不好么?太上皇这几年偏爱年轻鲜嫩的宫女,她们这些老人十天半个月的都见不到太上皇一面,久而久之,早就提前步入了养老生活。   东六宫原本就只有甄贵太妃一个太上皇后宫的高位嫔妃,现在甄贵太妃又被贬为太贵人,东六宫一个高位都没了,现在不把地方腾出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眼看着明年又要选秀了,就东宫这点儿地方,再进新人,怕不是要和宫女住在一起。   皇太后这个时间点掐得很好,杨佩珊有些动摇,“只是,本朝以东为尊,即便是让出一半皇宫出来,太妃们也应该住在东六宫的。”   “我的娘娘啊,您体谅太妃们是好事,可是您也体谅体谅陛下吧。”红叶掩口笑道,“太妃们平时也不出宫,住在哪里还不行?可皇上是要在东宫处理政务的呀,您舍得皇上每天晚上处理完公务还要坐半个时辰的车辇才能回家嘛?如今是夏天,还算可以,等到了冬天,越发不方便了。”   让出一半后宫是皇太后的意思,太上皇虽然默认了,但明显不太高兴。养心殿是肯定不会让出来的,以后皇上处理政务的地方肯定还是东宫。杨佩珊心中一动,接收到了红叶的意思,微微点头,“原来如此,是本宫思虑不周,还要多谢你的提醒了。”   “不敢当娘娘的谢,”红叶福了福身,“娘娘不嫌弃奴婢多嘴就好了。”   于是这件事就说定了。   云苓知道自己即将搬家的时候兴奋得都快要蹦起来了,“什么时候搬?”东宫虽然很精致,但地方真的小。搬到东六宫之后,自己住的地方成倍放大不算,还能时不时逛一下御花园,生活简直不要太美。   “你急什么?”杨佩珊翻了她一眼,示意身后的魏紫将东六宫的堪舆图铺在桌子上,“东六宫空着的地方不算少,你想住在哪里?”   云苓注意到,六个宫殿中,比较靠近中轴线的承干宫已经打上了标记,大概是杨佩珊打算住在这里,剩下五个都还空着。云苓细想了下,也不推辞,指着承干宫旁边的钟粹宫道,“就这里吧,以后串门儿也方便。”   杨佩珊低头看了一眼她指着的地方,痛快地点点头,“行,里面花木有什么要求没有?”   恍惚间,云苓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刚被庄妃指给五皇子的时候。她看着杨佩珊,杨佩珊也看向她,显然也想到了那时的事情,两人对坐着笑出声来。   “行,这次我可不和你客气了。”云苓拉过堪舆图仔细看了一会儿,“皇宫里面挖个湖也不现实,那你帮我栽一株桃树吧。”   想到五皇子府里的管彤院,杨佩珊笑了,“没想到当初给你安排的院子还真没错。”   作者有话要说:当当~小可爱们这次猜对啦 第74章   云苓其实不太在意院子里的果树到底是什么品种,?只要春天能打秋千、秋天结的果子能酿酒,对她来说就可以了。但宫中常种的果树无非是石榴、葡萄几样,都不是云苓爱吃的果子,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对杨佩珊要了桃树。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玉燕就从内室捧出个坛子,?云苓招手将她唤过来,对着杨佩珊笑道,?“贿赂你的。”   杨佩珊挑了挑眉,见那坛子只是粗陶的,外表看起来朴实无华,?不由得挑了挑眉,“是什么?”   “我自己酿的桃子酒,?一共酿了十来坛,现在就剩这最后一坛了。”   杨佩珊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为什么这坛酒能被云苓放这么长时间了,让姚黄接过玉燕手里的坛子,?“放心吧,以后不管你是想酿酒,?还是想种花,?钟粹宫的地方尽够的。”   云苓冲她甜甜一笑。   本朝毕竟以东为尊,?虽然前两天红叶那么说了,但杨佩珊不可能真的选好地方,?马上修整了就搬进去。给原本住在东六宫的太嫔们选好新的住址之后,?杨佩珊下令,以后太上皇的妃嫔们每月的俸禄翻倍,然后才着手修整东六宫。   所谓俸禄翻倍,其实也就是个说法。像皇太后和李太妃,?怕是自己一个月的俸禄有多少,她们自己都不知道。难道司徒晖和杨佩珊有了好东西还会不往慈安宫和慈宁宫送吗?淑太妃和惠太妃年轻时攒下的家底不少,也不至于去在意这个。真正因为杨佩珊这道命令好过了的,是那些太上皇的低位嫔妃,偏偏这样的低位嫔妃才是宫里人数最多的。于是一时之间,整个东六宫都在说皇后娘娘是个温柔贤惠的,一点也没有被迫搬家的感伤。   紫禁城的夏天真的是相当热,太监们顶着大太阳移栽树木,有的宫殿还要堆个假山,也是相当不容易了。幸亏东六宫里没什么年久失修的宫殿,不用修补屋顶。于是秋风刚刚吹起来,东宫的人就都搬到东六宫去了。   搬到钟粹宫以后的生活真的特别自在,虽然去杨佩珊那里用的时间长了些,但从杨佩珊的宫里走到慈安宫的时间短了呀!所以逢五逢十请安倒也不用比在东宫时起得早。李美人和赵贵人如今依然随云苓住在钟粹宫,但云苓日常起居和两人住的地方不在一进,除非两人特意过来给本宫主位请安,不然云苓也见不到她们。这简直太符合云苓的心意了。   可惜钟粹宫里的桃树毕竟是移栽过来的,今年秋天没有结果。云苓虽然略有些遗憾,但看着小五和小六满院子乱跑,每天过得也还算充实。   这天,云苓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就听潘有仁来报,“陛下正往咱们宫里来呢。”他现在也名正言顺地成了钟粹宫的主管太监。和东宫时云苓院子里只有小猫三两只时不同,搬了家后,云苓身边的太监和宫女都配齐了。宫女里面,云苓还能慢慢看,看看自己身边剩下两个大宫女的缺应该给谁。可太监里面,潘有仁就是当仁不让的总管了。   云苓这钟粹宫的地理位置不错,虽然不太靠近皇宫的中轴线,但司徒晖如今也没住在中轴线上啊!所以过来的频率不算少。进了宫,太监在打探消息方面可比宫女好用多了,云苓对着潘有仁点点头,起身就让秋霜给自己梳妆打扮。   看着秋霜手脚麻利的样子,云苓的心里又稍微犯起了愁。说实话,另外两个大宫女该提上个什么样的,她自己都有些纠结。春柳、夏荷、秋霜和冬雪放在二等宫女里都算是不错的,可如果要选两个提成一等,云苓就有些犹豫:感觉平时这四个在照顾她的方面做得都差不多,选两个提成一等,对另外两个未免不公平。可如果不从这四个一直贴身照顾她的宫女里面选,而是绕过她们直接去选原本就在钟粹宫当差的宫女,怕是不止春柳几个,连玉燕和玉蝉都要不舒服了。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直到秋霜将她打扮好了,又轻轻唤了几声,云苓才恍然回神,出门亲去迎司徒晖。司徒晖的步子虎虎生风,大概是最近终于能在朝政上全面做主了,嘴角都带着一丝笑意。   云苓刚福下身去,就被司徒晖一把搀起,“免、免,你都跟在朕身边多少年了?咱们之间,不必礼来礼去的。”   他嘴角含笑,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碰到司徒晖心情好得这样明显时,云苓也不是非要把礼行全了才算完,于是司徒晖一扶,云苓就跟着他的力道起身了。两人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聊着些家常话题。   司徒晖在屋里还没坐下,就见后面“咚、咚”地跑出来一个身穿红色箭袖的娃娃,猛地抱住了他的大腿,仰起脸儿看他,“父皇是来找小五玩了嘛?”   钟粹宫的地方大,云苓日常住着的这一进又没有假山,所以云苓平时也不太拘束小五和小六.四处跑动——当然,热爱四处跑动的主要还是小五。小五已经滚在司徒晖的腿上玩儿了一会儿了,身后跟着的奶娘才气喘吁吁地跟上来,一见小五跑到了司徒晖和云苓这里就连忙请罪:这宫里养孩子,最忌讳的就是下人们不跟上小主子,让孩子一个人四处跑。   云苓挥了挥手,让那奶娘下去后才对司徒晖道,“小五这四处乱跑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玩儿得高兴了,把奶娘甩了那是常有的事。所以臣妾让潘有仁在太监里找两个八九岁的,想让他们陪着小五一起玩儿,陛下看行不行?”   “这有什么不行的?”司徒晖两手穿过小五的腋下,稍微一使力气,就把小五抱了起来。他上下颠了颠小五,见小五“咯咯”笑得开心,也跟着笑起来,“不过跟着小五的大人还是不能少,真碰上事儿了,两个八九岁的孩子能做什么?”   云苓点头,她也没想着以后就让那两个小太监跟着小五贴身保护了,毕竟真遇到危险了,八.九岁的小孩子那点力气,就是送菜的,她这次挑人,还真就是给小五选个玩伴儿而已。   见了小五,司徒晖难免想到小六。他知道云苓安排两个孩子自来都是在一处的,于是干脆把小五送回他的屋子。小六正坐在云苓在地板上铺好狼皮褥子的地方堆积木。平时小五和小六一起玩这个的时候,五颜六色的积木块总是丢得到处都是。今天小五跑出去找云苓了,倒是救了这筐里的积木块。这会儿小六的“房子”都搭到一半儿了,小六的身边依然整整齐齐的。   又陪小六搭了一会儿积木,司徒晖就回到前面和云苓一起吃饭去了。吃饭之前,云苓见司徒晖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还有些好奇,等到饭菜一端上桌,云苓就瞬间反应过来了。   “御膳房又有新花样了?”云苓看着那盘“清炒时蔬”,挑了挑眉。   司徒晖笑道,“你先尝尝,好不好吃?”   云苓夹起一片切成玉兰片样子的黄色蔬菜,放到嘴里仔细尝了尝,“不错。”   司徒晖又让人上了整盆蒸熟,只放了些盐调味的,“你尝尝这个。”   云苓想着自己就是再笨也该知道今天这一桌子菜和自己有关系了,尝了一口之后抬头笑着看向司徒晖,“陛下这是哪里找来的新菜不成?单吃有些单调了,不过总体来说,味道不错。”   司徒晖大笑,“这新菜可不是朕找来的,而是你找来的。”见云苓像是想起来了,司徒晖笑道,“今年皇庄上伺候得还算精心,一亩地里产了五石左右,果然是天赐良种。”   云苓笑着恭喜司徒晖,突然“啊”了一声,“臣妾突然想起来,之前那神父好像告诉过臣妾,这种植物和咱们这边的水稻很不同,一旦开始育苗,根上开始发芽了,就会产生毒素,就不能吃了。也是因为这个,这土豆才会被教会称为‘恶魔之果’。只有那些没有发芽的土豆才能吃呢。”   司徒晖笑着看她,“若是什么都等你想起来,也不知要过多久,何况你当时就是个孩子,能记住有此良种都是上天庇佑了。”他笑着指了指桌上的土豆,“放心吧,皇庄上的人都试过了,削了皮后里面是黄色的果子,就能吃,若是里面的果子是青色的,那就不能吃了。”说到这,司徒晖叹了一口气,“幸亏北方天气干燥,青色的果子不算多,可如果推广到全国,南边就不太好办。”   云苓没想到皇庄上的人连这个都想到了,不由暗暗佩服。就听司徒晖喃喃道,“还有就是,此物很耗费地力,高产倒是高产,可皇庄上的人说,明年怕是就产不了这么多了。”   这题云苓会啊!本来还以为自己除了给个土豆种子,什么额外的事情都做不了了呢。于是云苓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臣妾听说他们那边是把土豆和豌豆一起种的,咱们中原的主食里没有豌豆,所以上次臣妾把这东西拿出来时才没有提。不然明年用大豆试一试?”   这个时候的大豆绝对是宝藏作物。虽然说榨豆油的技术还不成熟,但干豆腐、豆干、大豆腐等吃法已经有了,真正困难的人家连豆渣都舍不得扔,还能再做一顿饭呢。也算是平民百姓家里常见的东西。   司徒晖没想到在云苓这里还能有意外收获,事实上,土豆耗费地力这个不良条件一出,司徒晖都有些打退堂鼓了。按照皇庄上的人对他说的,种两年,上田变中田,哪个农户家里也不可能这么不心疼地啊!   不过,如果和大豆一起种真的可行,那么他想要推广土豆就会顺利多了。想到这,司徒晖心情甚美,决定明天就召皇庄上的人过来问一问。   皇庄上的头头严格来说算是内务府的官员,自从统计出土豆的产量之后也是每天都兴奋得睡不着,一心想着如果土豆没这么耗费地力就好了。到时候往全国各地一推广,他虽然不能占上首功吧,但也能在御前刷一刷好感度啊!现在听了司徒晖的话,顿时眼睛一亮,“这位献上良种的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土豆和大豆对生长环境的要求不大一样,所谓‘一起种’,八成是轮种。”想到这,这位内务府官员不由得心中得意,他在皇庄上那么多年,也不是白待的,知道大豆肥地的效果不错,因此点点头,“不过这位大人说的,用大豆肥地,可以试一试。”   皇庄上的人并不知道土豆的种子具体是谁献上来的,不过如果是那些从没接触过种地事宜的官老爷,不知道这个也正常。司徒晖想了想云苓平时修剪花草的画风,觉得她记不住“轮作”也不奇怪,于是对着皇庄上的人点了点头,勉励一番,又道是今年辛苦他们了,赐了金后才让他下去。   司徒晖了解皇庄上的人,既然他们说了轮作的方法可以一试,那就代表希望还是很大的。连皇庄上的管事都赏赐了金银,云苓这些年和他相处得也不坏,司徒晖当然不可能把她扔到一边儿去。于是就在冬至这天,云苓收到了久违的册封诏书。   “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天子为万民之主,所谓齐家,莫过于制定宫闱之秩。皇后,国母也,主乎治内,朕允其择贤淑之内命妇行辅翼之事。修仪苗氏,敬老慈幼,蕙质兰心。皇太后知其秉性,每常叹赏,遂赐苗氏予朕。苗氏自潜邸时事君勤谨,又献上良种,有功于社稷,今以册宝,封为贵妃。望苗氏日后克勤克谨,为众命妇之表率。钦哉。”   云苓一懵。她猜到土豆的产量一出,自己大概会往上升一升位份,但没想到能升得这么高。按照她的想法,能升到昭仪,小压敏昭媛半头也就到顶了,没想到司徒晖大方得有些吓人。   见她一副有些愣愣的样子,来宣旨的中书右丞都有些替她着急了,“贵妃娘娘,接旨吧。”   云苓回过神来,连忙向东宫的方向拜了两拜,然后让潘有仁带着这位大人去吃茶,顺便给个红封沾一沾喜气。   玉燕这会儿和云苓一样,还没太反应过来,倒是玉蝉先上前道,“娘娘,是不是让秋霜上来给娘娘换身衣服?一会儿还要去承干宫拜谢皇后娘娘呢。”   “对,”云苓想起圣旨上前半段篇幅不小的皇后相关的描述,点了点头,“让秋霜快着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9-05?10:11:24~2021-09-06?10:0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卿?44瓶;酒瑟?5瓶;June?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明年就又要选秀了,?按例后宫里的老人服侍陛下有功,该选合陛下心意的几人提一等才是。”杨佩珊见云苓往承干宫中来得快,就知道她是对自己升得这么快还有些疑问,笑道,?“你就是什么都不做,?这次八成也是要提成九嫔里的前三位的,?何况还献上良种有功呢?”杨佩珊也不瞒云苓,“不到两个月就连升两次,?又麻烦又惹前朝那些闲着没事做的御史议论,我和陛下说了,干脆一次封赏到位,?岂不好?”说着,杨佩珊拉过云苓的手,?话说得相当直白,“新进宫的人品行什么样还未可知,依我的意思,?你就担得起四妃之一。”   云苓恍然,低头想了一会儿,?道,?“这次升位,?敏昭媛也是要升的吧?”   杨佩珊笑着点头。   知道了自己这位份升得不算太惊世骇俗,云苓也就安心了。回了钟粹宫,?敏昭媛和吴充仪都派人送来了贺礼。这种升位时收到的贺礼是不用回礼的,?云苓只是叮嘱玉蝉将礼单留好,东西分好类别放在库房里,也就罢了。   别的宫送来的贺礼可以暂且不回,但钟粹宫内肯定是要赏的。云苓让秋霜给她梳了个低髻,?正想出门打赏下人时,就见春柳捧着她今天的中餐过来了,一边往桌上摆饭,一边低声道,“娘娘,奴婢刚才去取饭,听说景仁宫那边打碎了不少瓷器呢。”   景仁宫是敏昭媛如今的住处。云苓挑眉看向春柳,怎么感觉她这个妃位一升上来,大家都纷纷开启了特别的技能呢?潘有仁能把小太监们管得溜溜儿地,且能打听出御花园等地的事情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春柳竟然能打听出别的宫殿里的动静。这可比潘有仁还不容易了。   不过也不怪敏昭媛发脾气,刚才去皇后那里谢恩,按照杨佩珊的意思,她这是把两次封赏挪到一起了,看似只是免除了她连着两次去谢恩的麻烦,且过年之前,敏昭媛肯定也是要封妃的,到时候就是和她平起平坐了。但事情不是这么算的,从文皇帝开始,四妃的封号没有固定过,所以分大小就只看封妃先后。她是所有人里面第一个封妃的,就当得起其余三妃一声“姐姐”了。   刚进宫的时候,她和敏昭媛之间的地位虽然没有在府里时那么悬殊,但总体来说敏昭媛还是高于自己的,现在被自己后来居上,敏昭媛能服气就有鬼了!不过云苓在府里的时候就和她没什么接触,虽然算不上有过节,但显然也是不需要考虑敏昭媛现在的心情的。她现在诧异的是,“你去御膳房的时候听说的?”敏昭媛就算在屋里砸瓷器玩儿,砸的也应该是些花瓶一类的,难道会砸碗碟,需要上御膳房去补上嘛?   春柳低头,抿了抿唇,“奴婢路过内务府时刚好听到陈司设在嘱咐宫女。”   从钟粹宫道御膳房的路,可不是正好路过内务府的。云苓笑笑,点头道,“我知道了。”   不出云苓所料,敏昭媛这会儿正生气呢。进宫之后,见到王婕妤那唯唯诺诺,不问世事的样子她就来气。都是凤子龙孙,谁的孩子就天生尊贵不成?这也就是三哥儿没得早,不然以那孩子的聪明劲儿,进了尚书房,不说和大哥儿平分秋色,也不能让大哥儿像现在这样一枝独秀。   好在她还有四哥儿,敏昭媛这段时间是一心扑在孩子身上,没想到还没过年,隔空就下来这么一个大雷。当场就气得砸了两个花瓶。   但发完脾气之后,贺礼该送还得送,当天晚上,听说司徒晖又去了钟粹宫,之前卧室里躲过一劫的两个美人斛也没能幸免于难。   云苓却管不了别人怎么生气了,司徒晖带来的消息还真是让她一愣,“您说云峰那边就差亲迎了?”   司徒晖笑她,“你这姐姐未免也太粗心了,仲微和朕闲聊的时候朕还不信你没往下赏东西,现在才知道你对宫外的消息也太不通了。”   还是因为古代的婚期太长了,苗云峰准备结婚几乎就用了今年一年,今年开年的时候,说是已经开始准备婚礼了,云苓就往苗家赐了东西了。那时她还在东宫呢,今年一年又是太上皇中风,后宫女眷忙着烧香拜佛祈福——不论管不管用,反正态度得摆出来;后来又忙着搬家,如果不是司徒晖提起,云苓还真几乎要忘了这码事。   大概还是因为弟弟是“自由恋爱”的关系吧,在云苓心里,以后弟弟过好过坏都和她关系不算大了。听司徒晖这么说,她想了一会儿,“那我明后天再赏一批东西下去吧。”上次赏东西时她还是修仪,如今既然位份升了,那再往下赏东西也比原先体面些。   想完了自己的事,云苓细想起司徒晖刚才的话,才笑道,“那位徐女史的儿子,陛下竟十分青眼不成?”不然一个借住在苗家的、宫中退役女史的养子,怎么有机会和司徒晖闲聊?   就见司徒晖笑道,“你不知道,此人当真明白,可惜不太通文墨,不然能用到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云苓笑道,“我当是什么,把陛下为难成这样。云峰如今也是举人了,虽举业的成绩不太好,但在书院里也是有推荐名额的。陛下既然惜才,臣妾就让他举荐那徐女史的儿子去青云书院如何?他若有心,自然会自己上进。”也是苗家人丁单薄,放在一般的人家,这种举人有的推荐名额,留给自家子侄还不够用呢!   司徒晖果然欣喜,笑着对云苓道,“朕倒是偏了你们姐弟的帖子。”其实如果他想,自己也不是不能让徐仲微上学,不过皇帝直接领导的书院其实是国子监,而现在的国子监,名义上是皇帝领导,实际上里面的官员还是太上皇的旧臣居多。   自从太上皇中风了,司徒晖也不着急清理老臣了。反正这些人已经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所谓“忙中出错”,司徒晖干脆放缓步调。国子监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部门,司徒晖在整顿朝政的日程表上把这个衙门排在了相当后面的位置。   两人说了些闲话,就分别歇息了。云苓第二天果然又给苗云峰的婚事赐下去些东西不提。   进了腊月,各处张灯结彩。司徒晖登基两年,今年才有些终于成了紫禁城的主人的感觉,心情自然不是前两年可以比的。就在这样欢快的氛围中,敏昭媛被升为敏妃,吴充仪则被提到了正二品昭仪。至于王婕妤进位为修仪,冯婕妤进位为充媛,就不需要提了,后面还有两个三年前那一拨选秀上来的贵人提为婕妤。   这批量册封的圣旨一下,宫中到处是歌功颂德的声音。   云苓比照敏妃当初给自己送来的贺礼做了回礼,至于吴昭仪那边,则是比当初她给自己的贺礼略轻了些,毕竟这次吴昭仪是封嫔不是封妃。去杨佩珊那里请安的时候,云苓看着坐在吴昭仪下首的王修仪和冯充媛,不由得感慨这位吴昭仪真的是很符合司徒晖的胃口。进宫不过三年,就已经是九嫔之首,可见司徒晖有多喜欢她。   除夕守岁的时候,云苓再一次见到了回宫以来就一直“卧病在床”的太上皇。小半年不见,太上皇看起来苍老了许多,皇太后坐在他的身边,显得能差出去十岁。自从退位之后,太上皇就偏爱年轻鲜嫩的宫女,皇太后也由着他。今天的宫宴上,虽然是皇太后和李太妃一左一右地坐在太上皇身边,但仔细看那些服侍太上皇的宫女,身上的料子全是上好的,不是区区宫女可以上身的。云苓就猜,这几个宫女八成都是太上皇的选侍或者采女了。   不过这样的宫宴上也没有人注意太上皇身边又多了多少个女人。今年的宫宴上,众人对司徒晖的祝酒词看起来都真心了许多。云苓在众人敬酒的时候颇觉无聊,无意中瞄到太上皇那边,才发现他大概是被这样的场景刺激得不轻。   也是,刚禅位那会儿,满朝好像都是唯太上皇的命令是从似的,现在一见太上皇好像好不了了,不还是都跑到皇上那边去了?可见趋利避害实乃人之本性。   新年伊始,下面就有朝臣上奏,司徒晖登基时日已久,该换年号了。这奏本传到后宫的时候,连云苓都对朝中大臣这选择性失忆的本事叹为观止。按照正常登基的程序,司徒晖登基的第二年就应该换年号的,但当初太上皇在朝中势力不小,司徒晖干脆说自己还需要向太上皇多学习,年号还延续以前的,那时候的朝臣可没有一个站出来说话的。如今太上皇一中风,朝中的大臣们立马想起来司徒晖还没改年号的事了。   “大概也是急了吧,”云苓和杨佩珊聊天谈到最近进宫请安的夫人们都明显有增多的趋势时,杨佩珊笑道,“今年内宫要大选,前朝陛下那边也到了正常科举的年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手里能用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也对,如果说以前,司徒晖让太上皇不爽了,太上皇还有可能行废立之事,换六到八几个小皇子上。可现在,太上皇自己的身体已经那样了,对朝政的掌控力也是大不如前。陛下不愿意搬到养心殿去,那是陛下不想在史书上留下“威逼生父”的骂名,可如果太上皇还想行废立之事,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如今司徒晖坐稳皇位,杨佩珊跟着也放松不少,也有空歇一歇了。正打开了云苓前两天送的桃子酿的酒,把云苓叫来两个人说话儿,就见姚黄从外面进来,禀报道,“娘娘,李夫人求见。”   这会儿能来拜见杨佩珊的,多半是见风使舵的人。因此云苓也只是笑着看向杨佩珊,“要不,我先避一避?”这种见风使舵的人左右不会在承干宫待太长时间。   果然,杨佩珊点了点头,指着内室道,“你先进去吧。”   云苓常来杨佩珊这里,但自从杨佩珊搬到承干宫,内室的摆设云苓还是第一次见。和在府中时差不多,杨佩珊对帐幔的喜好还是以饱和度高的颜色为主。不过,器具的摆设上,就能看出“皇后”这个职业队杨佩珊还是有一定影响的,以前杨佩珊喜欢的金银器皿都不见了踪影,这会儿她用的是一些红釉或粉彩的瓷器。   虽然从价值上讲,这些瓷器未必就比金银的便宜,但看上去没那么奢华了是真的。不仔细看这内室,云苓还没发现,事实上,这会儿仔细想来,司徒晖登基以后,杨佩珊身上的衣服虽然一样是刺绣精致,穿搭让人眼前一亮,但她最喜欢的曳地裙也很久没穿过了。   杨佩珊的床边放着一个绣花绷子,上面的绣样刚绣到一半。云苓见那上面是一行柳树,几只黄鹂鸟从树间飞过,颇有水彩的意境,偏偏针脚稀松,针法稚嫩,就猜这是大公主的作品。   刚才进来的时候,云苓让玉燕从前面杨佩珊待客的桌子上端了一盘点心进来。这会儿四下看过之后,云苓就在内室找了个凳子坐下来。正捻了一块糕点往嘴里送,就听见外面清晰的声音传了进来,“臣妇见过皇后娘娘。”   杨佩珊的声音十分温和,还带着点笑意,“舅母快请起。”   姓李的“舅母”,云苓就知道这位其实是李太妃娘家的嫂子了。她刚在心里大概猜了这妇人的身份,就听外间有了杯盘碰撞的声音,大概是给上了茶,杨佩珊继续道,“表妹可是稀客,怎么今天想起来嫂嫂这里玩儿了?”   “臣妇也和她说,娘娘这里忙得不得了。偏偏这孩子心眼实在,上次她进宫看太妃时,太妃说长日无聊,这孩子回家之后就四处搜罗好玩儿的东西,最近得了个会踢毽子的小丫头,兴得她规矩也忘了,只说要给姑姑送来。臣妇实在拦不住,这才求到娘娘这里。”   会踢毽子的人能把毽子在空中舞出花儿来,所需要的场地还不像舞狮之类的那么大,确实适合深宫妇人派遣寂寞。“表妹赤子之心,本宫有什么好怪罪的地方?”说着,杨佩珊喊过身边的姚黄,“你陪着表妹去太妃那里。”   姚黄带着那位李表妹一起走了,小姑娘不在了,那位李夫人和杨佩珊能谈论的话题就多了去了,云苓于是在内室听了一会儿李夫人和杨佩珊拉的家常。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9-06?10:01:09~2021-09-07?10:10: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致力于掉坑?10瓶;小姐姐?5瓶;耶梦加得?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总的来说就是这位李夫人抓紧进宫请安的时间,?用尽一切办法推销自家闺女,什么“纯孝”、“贴心”等话那是张口就来,一点儿也不心虚的样子。   和以前住在东宫的时候不同,从承干宫到李太妃住着的慈宁宫所需时间并不长。云苓听着外面李夫人在推销自家闺女的同时还不忘对杨佩珊进行奉承,?深悔自己刚才进来的时候只端了点心,?没能配壶茶来。她都几乎可以想象杨佩珊现在的表情,?必定是和蔼的、面带微笑的,且脸上的微笑必定恰到好处,?像是在鼓励李夫人继续说下去,实际那些话对杨佩珊也不过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姚黄从慈宁宫回来时,果然带了李太妃的吩咐,?“李大姑娘活泼可爱,太妃娘娘很喜欢,?说是就留在宫里陪她几天。”   杨佩珊站起身来,面上的笑意和刚才相比没有丝毫逊色,对李夫人道,?“既然是母妃开口留人,舅母也可放心,?本宫必定好好照顾表妹,?让表妹和在自己家里一样。”   李夫人又笑着谦虚了几句,?见目的达成,就辞了杨佩珊出门了。云苓从内室出来,?和杨佩珊对视一眼,?觉得如果她们没看错的话,李家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云苓也没什么糟心的感觉,说到底,刚入宫的新人也蹦跶不到她眼前来,?只是有些好奇,“这位李大姑娘相貌如何?”   杨佩珊示意站在一边儿的魏紫过来给脚炉里加炭,对云苓这个问题微笑不语。   后来云苓在慈宁宫还真见到过那位李大姑娘,一见之下大失所望,但倒也不算出人意料。李太妃年轻时若是个相貌出众的,也不会在生了司徒晖之后还止步婕妤了。虽说那些年太上皇的一颗心里有一大半都偏到甄贵太妃那里去了,但也没耽误他宠幸别的美人儿。比如现在的皇太后,单从外貌上看就比李太妃强太多了,可见李家的基因也就那样。   这位李大姑娘大概是侄女肖姑,嘴巴和李太妃还有几分相似,只是五官中最重要的眉眼倒是和李太妃不像——也幸亏如此,不然司徒晖面对一个和亲妈相似度这么高的表妹,大概也下不去手吧。   以现在后宫的这些人来看,美貌度最低的是敏妃——这绝不是说敏妃长得不好看,事实上,如果放在皇宫外面,敏妃也算是个小美女。可谁叫司徒晖是皇帝呢?不管是当初在府里时和陈氏相比,还是如今和吴昭仪相比,敏妃就有些相形见绌的意思了。   这位李大姑娘美貌程度和敏妃差不多,胜在年轻,十六七的小姑娘当真是鲜嫩得能掐出水来。残冬未过,大家都一身冬装,这位李大姑娘就能看出几分藏在臃肿冬衣下的苗条身形来,看起来比敏妃这个生过两个孩子的灵动多了。   不过正式选秀毕竟还得等开春之后,所以这段时间李大姑娘就作为娇客,养在慈宁宫。可惜司徒晖忙前朝的事情忙得什么似的,偶尔都开始睡东宫了,倒是没和李大姑娘有什么偶遇,甚至知不知道李家打的主意都不一定。   毕竟皇帝这职业,996加班,全年无休。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云苓的错觉,总觉得司徒晖这阵子好像又瘦了一些。偶尔和杨佩珊闲聊,杨佩珊也抱怨司徒晖不按时吃饭。可惜这种事除了杨佩珊这个皇后还能稍微劝一劝,像云苓这种等到司徒晖闲下来了才能见到他的人根本没有插嘴的余地。   对于云苓来说,新的一年,开年第一件好事,是苗云峰的婚礼终于完成了。要说古代的婚事程序真是琐碎死人,偏偏到了真正举办婚礼的那天闹得并不比现代婚礼轻松,幸亏徐仲微还算仗义,帮苗云峰挡了些酒,这小子才能安然度过新婚。   第二条好消息要和第一条放在一起看,那就是今年的科举,苗云峰考了个二甲第八十一名。不得不说这小子的运道当真不错,今年的二甲一共取八十八个,三甲取了一百八十八个,苗云峰这个成绩,好悬就掉到三甲去了。   新科进士们的琼林宴云苓是无缘得见了,好在司徒晖整顿朝纲的人手还不算充裕,并没有闲置今年的新科进士太久,考完庶吉士之后很快就给这些人授官了。苗云峰没考上庶吉士,和翰林院的差事无缘,不过多少和司徒晖有一点裙带关系,吏部的人并不敢小看,于是被分到农政司去了。   这农政司在前朝曾经盛极一时,是户部所辖的部门,苗云峰如今跟在一个主事身边做司务,每天的公务算不上轻省。不过给朝廷做官嘛,真碰到轻省的工作,那才真要哭了,因为没什么发挥空间呀。   刚好,去年司徒晖在京郊的农庄上种土豆,产量还不错,按理今年就该在全国找试点了,是农政司的活儿没跑了。如今土豆还刚开始试着种,户部收赋税的时候是不认这种作物的,所以就要求在全国试点种植的时候不能给一村一县太多的种植任务,总之这个度需要执行的官员自己平衡了。   苗云峰一个小小的司务当然不可能是主管这次事务的官儿,不过,大概因为他毕竟知道些土豆的习性——云苓种植土豆的母株可是在苗云峰那里养过一阵子的,所以在分摊任务的时候,苗云峰被分到的活儿也不坏。   苗云峰身上有了官衔,还是京官儿,云苓又是宫中的高位妃子,以后逢年过节,宫里举办宫宴的时候,她大概能和弟妹见上一面。如果真有什么事情,也可以主动召见或让苗家递牌子往宫里来。这样一来,云苓终于不算是和宫外完全断了联系,真有什么事情也不至于消息不通了。   朝堂上的人忙着给今年的新科进士安排官位时,后宫里面,一场大型淘汰赛也在拉开帷幕。这场淘汰赛的名字叫“选秀”。   为什么云苓说选秀是“淘汰赛”呢?事情还要从几天前说起。   司徒晖刚登基时就举办过一次选秀,不过当时云苓还窝在东宫,也只是听杨佩珊说了几句“京城许多人家参选态度上都有问题”云云,还以为进宫参选的女孩子们里也有不少心不甘情不愿的,对待这场选秀的态度就好似后世单位里举办运动会时的白领们。   今年司徒晖皇位愈稳,杨佩珊在给参选秀女安排宫殿时不说人态度不端正了,云苓本以为今年的选秀就能平安到底,没想到某天在路过储秀宫的时候还真看到了一场大戏。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大梁朝的大选其实对秀女算不上严格,并不要求秀女在选阅时穿统一的服装,妆容也可随各人心意。这样一来,秀女们就可以每人从宫外带进来一个小包袱——当然,包袱是要过“安检”的,由负责秀女的嬷嬷们检查之后,见包裹里只是些衣物和日常用品,没有有害物品,才能让秀女背着包进宫。   只是这样一来,同在储秀宫的秀女们生活质量就能清楚地分开了。家里有钱的,多带两副金镯子、银戒指,在储秀宫分完屋之后对嬷嬷们“意思意思”,每天就能得到很好的照顾。当然,嬷嬷们是有底线的,即便不给她们送礼,她们也不会为难谁,但除非某位秀女特别好看,否则特殊照顾肯定就没有了。   这次生事的是一个打扮富贵的少女,看她的衣着和发饰,就是那种有能力给嬷嬷们送礼的。而被她针对的则是一个衣着素雅,柳叶眉鹅蛋脸的姑娘。云苓在暗处瞄了一眼,不由得羡慕这姑娘的皮肤,真真吹弹可破,配上这姑娘的气质,饶是看过了无数美人儿的云苓都得赞叹一句,好个相貌。   这姑娘不说话的时候,身上自带一股惹人怜爱的气质。不过一开口说话,就是脆生生的了,“你说你的镯子是让我拿了,有谁看见了?我是这次参选的秀女,就是来搜我的箱柜,也得娘娘开口,不是你想搜就能搜的!”   云苓在心里“哇”了一声,软妹外表御姐音啊。   “不是你还有谁?这一屋子里就你的穷酸味隔三里地都能闻见!”那衣着富贵的少女冷哼一声,瞟向站在一边的嬷嬷们,似乎有些不满。她们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是给嬷嬷花过钱的,只有这个衣着素净的少女看着就不像什么有钱人的样子,明显是因为长的漂亮才能住在她们现在住的这间采光好又宽敞的屋子里。   嬷嬷们在一边打圆场,平心而论,她们是不想得罪这长相美貌的少女的,偏偏那衣着富贵的平时总能有好东西给她们,于是她的申斥也不算严厉,不过是两句“这是在紫禁城里,不是你家院子,想吵架出了宫去吵,保证能让你们吵个痛快”之类的话,并没有提那个鹅蛋脸美人儿说的“搜箱柜”是个什么情况,而是各打五十大板混过去了。   这种针锋相对的场景,在原身的记忆中,云苓还真没看到,大概是因为大选的都是冲着天子嫔妃的位置进宫的,所以一开始就十分有竞争意识吧。云苓挑了挑眉,继续往慈安宫走,去皇太后那里玩儿了。   云苓到慈安宫时,李太妃也在这边。要说这李太妃也算个明白人,司徒晖登基之后没有猖狂起来,和皇太后走动得如同以前一样也就算了。就是现在,司徒晖在前朝逐渐掌权了,李太妃还是常来皇太后这里坐坐。有什么好玩儿的也拉着皇太后一起,看起来和以前态度并没有不同。   皇太后在作为庄妃时对待李婕妤就不算傲气,现在李太妃的儿子已经逐渐掌权,皇太后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弄什么幺蛾子。于是云苓从外面走进来,就听见皇太后笑著称赞道,“果然不错,你这侄女是个有心的。”   云苓往前面走,这才发现皇太后和李太妃正在看人踢毽子。那小丫头一次能把五六只毽子踢到空中,每只毽子上都绑着绸缎,这无疑给踢毽子的人的瞄准带来了更大的难度,但那小丫头却游刃有余,时不时还能让几个毽子围成一个圈儿,将剩下的毽子从圈儿中间踢过去。   之前云苓去慈宁宫请安,是跟着大部队一起的。一群人坐在下首,李太妃当然不能让这小丫头在慈宁宫的正中间就表演起来,所以,现在李大姑娘已经不在慈宁宫了,但云苓才第一次看见这个小丫头做的表演。   见她从外面进来,李太妃吩咐宫女搬来了椅子。云苓落座之后,李太妃的话题也没从李大姑娘身上移开,想到过来的路上看到的那幅画面,云苓笑着点头称赞,“李大姑娘是个活泼的。”刚才在储秀宫,站在那衣着富贵的秀女身后的一群人里,不就有这位李大姑娘的身影吗?   皇太后瞟了云苓一眼,见云苓笑得果然开心,就知道这里面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倒是李太妃,听见云苓这么称赞,还意外了一下,毕竟李家和李大姑娘的心思在宫里可是十分明显了,而且现在选秀开始,李大姑娘也是这批参选的秀女。   要知道,大梁的选秀可是之为了皇上服务的,如果不想进后宫,以李家和皇上的关系,完全可以报个免选,可李家没有,那么是在打什么主意就一目了然了。   走出慈安宫的时候云苓还在细想,这位李大姑娘进了宫也不知会是个什么位份。按说李家直到现在才表示出投靠的意思,其实和墙头草也没两样了。想到这,云苓就对李家十分无语,作为司徒晖的亲舅家,不说在司徒晖还是五皇子的时候就来示好,最起码等到司徒晖登基之后就应该马上贴上来吧!难道他们觉得,如果司徒晖真惹恼了太上皇,他们和司徒晖保持了距离,太上皇就会放过李家吗?   正胡思乱想间,云苓信步走到御花园。宫里有水的地方不多,御花园中间的人工湖算一个。不过春天的时候,人工湖也没有什么景色,湖心亭受到水汽的影响,还比御花园中别的地方还要冷一些。难得出来一趟,云苓在御花园赏了一会儿花,就打算绕过人工湖回钟粹宫。   人工湖边是一条石子路,这会儿石子路的两边花已经开了,看上去别有风味。石子路外边偶尔有假山,云苓就是从假山这边绕过去的。可是,走得离湖越近,云苓就发现,湖边不是没有人的。 第77章   那两个人一人穿红,?一人身穿杏色的外衫。两人站着的位置和云苓现在所在的地方实在是远,因此云苓只能看出两人是面对面站着说话,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转身就走,大概是没谈拢吧。这时,?另一个身穿红衣的在后面拽住了她的袖子,?刚才转身就走的那女生于是停了一下,?接着,又是一阵争执。   云苓对这种秀女之间的掐架没有兴趣,?她这次出门是去皇太后那里的,所以虽然带的宫女和太监不算少,但没有华盖以及仪仗跟着,?在这种蜿蜒曲折的假山里行走时就就不太显眼。就在云苓打算转身从别的路回钟粹宫,就当没看见这场掐架时,?只见那个穿红的秀女伸出手来,狠狠向另一个秀女推去。   另一个秀女身后就是湖,虽说宫里的观赏湖不会没有栏杆,?但她推人的时候瞄准的是那穿杏色衣服的秀女的肩膀,如果力气够大,?还真有可能把人推下去。   只见那穿杏色衣裳的少女身形灵巧,?感觉到背后有风袭来,?于是矮身蹲了下去。那红衣服的女子没想到有这样的变化,手中的力气来不及撤下,?整个人直直的往前倒。   不过也不知该说那穿红的秀女是反应敏捷还是运气使然,?在这种情况下脚背竟然还勾到了杏色衣服女子的胳膊,且回过神来就用手死死抓住那杏色的女子不放。可惜大概是刚才她使的力气太大,那杏色衣服的女子也没能拦住她,两个人一起往湖中栽去。   如果是秀女之间的小打小闹,?那么云苓当然可以不管,毕竟今年选秀和她没什么关系,宫务也不是她作为妃子要操心的业务。可是现在眼看就要闹出人命,云苓就不得不让自己带着的人一起上前去查看。   一行人往前走了几步,云苓才发现,这两个秀女竟然是之前见过的人。这很神奇,因为刚刚她们还站在一边,齐心协力的声讨那个衣着素雅的女子,这会儿自己人阵营中就打起来了,还直接打到了御花园的湖里,不得不说也是一种讽刺。   事情上报到杨佩珊那里,这两个敢在御花园里面打架的秀女当然没有得到好,直接移出了本次参选名单。云苓再往储秀宫去的时候,看到那个笑眯眯的素衣秀女,总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好在大概是被这两个秀女半道就被撵回家的后果给警示了,接下来的秀女们还算安分,那个素色衣服的女子也没有再搞事,很快就到了殿选。   云苓如今作为四妃之一,和敏妃一样,也是要参加殿选的,哪怕参选过程中她只是作为皇后下首的壁花儿。也正是在这次殿选之中,云苓才知道,原来那个素着衣服的秀女是姓章,也没有辜负储秀宫嬷嬷们对他的期望,果然中选——还是司徒晖亲自开口留人的那种。只能说这个秀女的外貌真的是很漂亮,哪怕家世不算太显眼,但皇帝是选低位的嫔妃,又不是要聘选皇后,家世低一些不算缺点,谁的家世还能高过司徒家不成?   既然家世不算顶尖,那么姓章的秀女在选秀结束后没有获得高位,就是可以理解的。不过和那些以才人、美人位份进宫的秀女相比,她能得封正四品婉仪,也算是不错了。司徒晖的亲舅舅家李家的大姑娘得了一个婕妤的位置,是这一批秀女里面初封位分最高的人。   只是,如今,东六宫里只有景阳宫没有主位,大概是从东宫搬过来的时候,大家都觉得这个囚禁过义忠亲王老千岁的宫殿不太吉利吧。司徒晖把李大姑娘放在了这个没有主位的宫殿,也不知该说他是照顾李大姑娘,免除了她每天去主位娘娘宫殿里请安的麻烦好,还是厌恶李家墙头草的行为,不轻不重的给个教训好。   唯一没有主位的宫殿让李大姑娘占了,于是别的秀女只能往现在有主位的这些宫殿里面塞,云苓的钟粹宫里面原本就住了李美儿和赵贵人,这次选秀又多了一个章婉仪。三个住在偏殿的人等级分明,让云苓在分配东西的时候省了不少事。   这次选秀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是,司徒晖终于给太上皇留下的七皇子指婚了,这位七皇子妃云苓没有什么印象,大概是之前他路过储秀宫的时候,这位七皇子妃没有在看热闹吧。长的倒是很端庄大气的样子,云苓发现这个时代,大家对正妻的要求好像都差不多,尤其是在外貌方面,一水儿的端庄大气、面如满月。   结婚之后,七皇子就能顺理成章的封王了,杨佩珊给七皇子妃赐下了一些布料首饰和玉雕摆件作为添妆。经过了一个夏天的忙活,九月中旬的时候,太上皇的七皇子被册封为忠信郡王。   不过,对于后宫中的女子来说,太上皇的皇子们封王都是迟早的事情,并不算什么大新闻,对于云苓来说,九月份最大的新闻是吴昭仪她怀孕了!   吴昭仪自从入宫之后,有多么得宠,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在她还没有怀孕的时候,就能够成为九嫔之首,一旦生下孩子,四妃中的一个是肯定跑不了了。   云苓是没有觉得什么,但这大概给了嫔位上的人很大的不安全感,因为四妃眼看着就剩最后一个了。王修仪有儿子,冯充媛家里算得上潜邸旧臣,对这四妃中剩下的最后一个位置都有几分意动。   最近这段时间,只要司徒晖一进后宫,王冯两人的送来温暖简直扑面而来,还有新选上来的一批秀女也在蠢蠢欲动。云苓笑眯眯地坐在钟粹宫里看戏,这大概就是后宫佳丽三千的烦恼吧!   司徒晖却没有感受到烦恼,因为他最近的心思并不在后宫,而是在前朝。   前朝这段时间不算宁静,太上皇退位的时候留下的国库并不充裕,等到自己全面掌权,司徒晖才知道,缺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想让自己的政令能够通达,第一条就是要充裕国库。   江南盐政糜烂,司徒晖就暂且绕过盐政,想在几个沿海城市多开通商口岸。但开了通商口岸之后,海防又是个问题,不管什么时候,军队的支出总是国家财政里面的一大笔,若是开放通商口岸,那么就一定要在码头的附近驻军,这个钱款,户部是出不起的。   于是司徒晖只能在出口的东西种类上面做文章,以前不许出口的丝绸、生绢现在都可以出口了,不过这些东西的出口税都不便宜。   丝绸和生绢这种东西虽然在底层百姓那里算是奢侈品,但对于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的这些大人们来讲,真的不算什么。之前,国家禁止出口这些东西的时候,就有做走私生意的海商来寻求这些官员们的庇护,这些大人们躺着就能收钱。现在,司徒晖把禁令取消了,那些躺着就能收的钱岂不是都飞走了?若说是自己家组海船的队伍,这些官员还没那个本事,于是只能在朝堂上拼命反对司徒晖这次放开的禁令。   事实证明,涉及自己利益的时候,官员们也是空前团结的。幸亏当初在潜邸时就跟着司徒晖的一些人知道司徒晖的想法,坚定的站在了他这边,和那些守旧派的臣子们你来我往,每天在朝堂上吵的不亦乐乎。   从九月份吵到年尾,朝堂上的事情终于以司徒晖暂时得到胜利而告终,除夕年宴,太上皇看着好像比去年的状态好些了。只要老头不出来添乱,司徒晖还是很乐意做一个孝顺儿子的。于是大手一挥,赏了今年看护太上皇身体的御医一些年菜。   可千万不要小看这些年菜,在每年的年宴赐福中,这都是天子近臣才有的待遇。   下面的朝臣又开始恭维司徒晖忠孝。云苓就坐在杨佩珊的旁边,好悬没笑出来。   新的一年来得悄无声息,司徒晖在解决了前朝的事情之后,终于有心思来后宫里面的嫔妃们交流一下感情了——先是在皇后、云苓和敏妃的宫里转了一圈儿,又到吴昭仪那里关心一下她刚开始显怀的肚子,王、冯二人各自的儿女,然后司徒晖才开始召见今年新入选的宫女。   第一个侍寝的当然是李婕妤,作为李太妃的亲侄女,李婕妤在这一批秀女里面很有些优越感。虽然和入宫就封嫔的吴昭仪比起来,司徒晖对她好像没那么喜欢,但李家的家世和吴家也不能比,这么安慰了一下自己,李婕妤就欢天喜地地迎接皇帝表哥的驾临了。   当晚的情形到底是什么情况,云苓没趴在景阳宫的床底下,当然不知道。不过从第二天给皇后请安时李婕妤春风得意的那个劲儿来看,司徒晖甜言蜜语的本事没有退步,只要想哄人,司徒晖还是能把人哄得服服帖帖的。   人才啊!   李婕妤之后,本批秀女里还有两个得封贵人的,一个姓周,一个姓郑。轮到云苓宫里的章婉仪侍寝时,钟粹宫门口的那棵树都开了满树的桃花……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本来就有点卡文,然后……我知道语音输入法在写小说的时候不太实用了QAQ感谢在2021-09-08?10:00:43~2021-09-09?10:2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高锁楼台?11瓶;风流囧斋主?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章婉仪侍寝之后获得的赏赐不少,?看得出,司徒晖还是很喜欢她的。赵贵人的心早就灰了的,并不在意谁新近得宠了;云苓自从有了小五和小六之后对于新人得宠是乐见其成的:反正司徒晖在和新人们在床上交流感情之余,还会偶尔到老人那边聊天交流感情,?云苓挺满意。   只有李美人,?着实心里泛酸,?在往云苓这里请安的日子里还当面酸了章婉仪几句。章婉仪也不是吃亏的性子,当场就噎回去了。   云苓注意观察了两天,?发现章婉仪的下人没什么可疑的地方,看起来章婉仪没有主动升级战斗的意思,李美人酸她,?她就光明正大顶回去,同样是嘴上功夫。反正,?她虽然资历没有李美人深,但位份比李美人高,真要惹火了主位娘娘,?第一个责罚的肯定也不是她。   云苓都忍不住怀疑之前看到的那两个在湖边争执的秀女被撵出宫和章婉仪没什么关系了,目前来看,?章婉仪不像是爱找事儿的人啊!和李美人的嘴炮简直是回合制战斗,?下次见面,?如果李美人不主动找不自在,章婉仪是不会先开口的,?最多不理会李美人就是了。难道是因为刚刚进宫,?章婉仪的本性还没暴露?   无论如何,目前的钟粹宫气氛还算过得去。章婉仪和李美人每次给云苓请安的时候你来我往,但更多的是没有了。云苓也乐得她们如此,这紫禁城的生活本就无聊,?那两个没有真正动手,云苓就全当请人表演双人相声了。   开了春,小五每天跑动得更欢快了。小六大概是年纪长了一些,终于也不像以前那么不爱动。今年的春风极好,一般都是东风,不像往年,只会刮摇头风,让人出门时连斗篷都没法好好穿。   这样好的春风,特别适合放风筝。云苓如今是一宫主位,只要不出门撒野,在钟粹宫小小的任性一次,她就能做这个主,于是吩咐下面的人制了些纸鸢,云苓就带着玉燕和玉柳在外面玩:对的,这次选秀之前,云苓这个一宫主位身边的宫女和太监都是要配齐的,于是云苓就点了春柳和秋霜升了一等,现在叫玉柳和玉霜,又补上两个二等,分别是春露和秋菊。   一宫主位的身边还应该有两个嬷嬷的,云苓身边没有太亲近的嬷嬷,干脆去内务府选了人,然后托杨佩珊给查了一下这两个人的身家背景是不是清白,于是现在钟粹宫有了两个专门调.教小宫女的嬷嬷。以前的宫女分过来之后都是由玉燕几个一等宫女教的,现在有了嬷嬷,玉燕几个只要专心伺候云苓就行了,倒省不少事。   云苓放的风筝是仙鹤形状的,这会儿东风一起,风筝没费什么力气就飞上了高空。小六难得从屋里出来,长了这么大终于见到了一只飞得这么高的仙鹤,连眼睛都瞪大了。   他一步一步蹭到云苓身边,指了指云苓手里的线圈,很感兴趣的样子。小五和小六还不到进学的年纪,偶尔放一放风筝也没什么。等到过了七八岁,风筝几乎就是女孩子专属了。云苓将手中的线圈递给了他,然后观察这孩子的反应。   没想到小六结果线圈儿看了看就丢到了一边。云苓一愣,小六和小五不同,不是一个爱乱丢东西的孩子,他现在把线圈儿丢了……云苓蹲下身去,“咱么小六是想让仙鹤飞得再高一点嘛?”   小六点点头。   云苓一笑,“可是,有这个,”她接过玉燕从草地上捡起来的线圈儿,举到了小六面前,笑盈盈地,“风筝才能飞得高,不会撞到树上破损了,不然一会儿风停了,咱们就只能去湖里或树上找这只仙鹤了。这绳子不止是束缚,也是保护,小六知道了嘛?”   小六的表情有些迷惑,也是,不管再怎么聪明,他现在还是五岁的孩子而已。   章婉仪带着绣品来给云苓请安,进门之后就听见了云苓的最后一句话,眼神闪了闪,上前给云苓行礼,“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今天不是请安的日子,章婉仪能一个人过来,云苓还真有些没想到。不过宫中低位的嫔妃往所在宫室的主位那里去坐坐,也很正常。别说云苓现在还是一宫主位,就是李婕妤那里,分在景阳宫的才人和美人们都快把她那里当成自己上班打卡的地方了。   “不必多礼,”云苓摸了摸小六的脑袋,将手中的线圈儿递给玉燕,笑道,“收起来吧。”   章婉仪笑道,“娘娘可真会教孩子。”   “陛下喜欢你,你以后也有为孩子操心的时候。”玉柳不用云苓吩咐,就端上了云苓待客用的茶。云苓轻轻一笑,指着那茶壶道,“我自己闲着没事鼓捣的东西,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其实里面是加了甘草和桃子果脯的花果茶,茶叶本身不算极品,就是云苓份例里的普通茶,不过比起送到章婉仪那里的茶肯定是好的。   章婉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一亮,“娘娘果然巧思。”看起来不是客气的说法,因为接下来章婉仪的手就没放下过茶杯。   云苓一笑,不管什么时候,自己折腾出来的小食能被人喜欢,还是一件挺有成就感的事情。章婉仪是打着请教针法的名义来的,宫中几个主位里面,云苓是难得的会绣苏绣的,只是不常动针线。   聊了一会儿,到了吃中午饭的时间,章婉仪就回了自己的屋子。云苓有些可惜那些好不容易做出来的风筝,可现在继续去放风筝也不太好,倒显得章婉仪打扰她寻乐子似的,只能收起来了。   也不知是今天放风筝累了还是膳房做得菜合云苓的胃口,总之云苓最后吃了两碗饭,然后坐在桃树上垂下来的秋千架子上消食。捏捏小肚子,云苓觉得她好像需要运动一下了,嗯,是让冬雪灌点细沙缝个沙包呢,还是让玉燕去给她找个绳子以后跳绳玩儿呢?   同样对着饭菜,司徒晖的心情就没那么好了。也不怪司徒晖爱生气,好不容易挣了点儿钱,就有人跑出来趁火打劫,这事儿放在谁身上,谁都是该生气的。北边草原上,戎羌从今年开春就蠢蠢欲动,虽说每年开春,边境都会有成队的骑兵来大梁打劫,但今年这些人打劫得也太频繁了,且每队的人数也比去年有所增加,朝中要做好开战的准备。   虽然从太上皇中风之后,司徒晖就在有意识地收缴兵权,但军队不同于朝堂,老将军们积威甚重,且又是同样的尸山血海里趟过来的,人走茶凉得没那么快。何况,朝堂上的有些事经得起新人上任之后犯错,边关的军队却是经不起的。出于这样那样的考虑,司徒晖把军中的校尉换上了不少自己的人,可那些独当一面的老将却还有不少没换下来的。   司徒晖倒是不担心真的和戎羌开战后有人会通敌叛国,可即便没这么严重,不同派别之间相互攻讦也是免不了的。司徒晖揉了揉额头,还是要以安抚为主。那些太上皇的旧臣成事不容易,但把他吩咐下去的事情办坏了的本事还是有的。   司徒晖这个人吧,要是闲着了,和后宫嫔妃聊聊天增进感情的时候是真的能哄人,但当前朝有事忙的时候也是真的能把后宫的女人扔一边儿去。就在云苓和章婉仪说过了“皇上喜欢你”之后的一个多月,司徒晖接连睡在东宫,除了皇后,后宫众人连皇上一面都没见到。云苓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反向毒奶又开始起作用了。   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下,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吴昭仪的肚子越来越大。杨佩珊按照常例给吴昭仪送了不少东西,众人也都默认了吴昭仪生下孩子,无论男女,都会升为妃位,所以还真没人主动去撩胡须,就连一直在心里暗戳戳地对吴昭仪不服的李婕妤都主动绕道走了。   要说李婕妤为什么看吴昭仪不顺眼?还不是因为她入宫就是婕妤虽然难得,但架不住有个入宫就是九嫔之一的吴昭仪比着嘛,显得她没有吴昭仪得圣心似的。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也算事实了,但李婕妤不这么想啊。她觉得,吴昭仪不过就是仗着有个在中书省的亲爹,迟早司徒晖的前朝平稳了,吴昭仪就会失宠。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嘛,该避让还是得避让。   可是,谁都没想到,就是在这样司徒晖的后宫都不去招惹吴昭仪的情况下,吴昭仪竟然早产了。   早产的消息传来时,云苓正在杨佩珊的承干宫中和杨佩珊闲聊,杨佩珊接到消息,就是一个激灵,“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了那边要小心伺候着吗?”吴昭仪到现在可才怀孕八个月!整整早了两个月,别说这孩子以后会不会体弱了,今天能顺利生下来就不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9-09?10:26:37~2021-09-10?10:5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8841828?5瓶;小溪水?4瓶;飞羽、蕴卿?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知道人家难产了,?自己现在还在皇后这儿呢,也不好起身就走吧?虽然说云苓和吴昭仪的关系大概也就和普通同事差不多,但云苓还是跟着杨佩珊来了吴昭仪的永和宫。   永和宫的宫人虽然有些乱,但大体还没慌乱得太过。吴昭仪已经进了产房,?她身边的嬷嬷在产房里陪着,?而贴身的大宫女则在外边约束下人。   云苓记得,?吴昭仪的这个贴身宫女常用来和各宫联络,她搬家的时候往钟粹宫送礼单的就是这个宫女,?好像是叫溪客。   见杨佩珊到了,溪客脸上的表情才稍微松了下来,昭仪娘娘进产房之前特意叮嘱了她的,?等到皇后娘娘过来了,一定要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和皇后说。刚才那情形,?溪客看似威风八面的,实际连她的主子吴昭仪都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出来,溪客心里也是虚得很。   原来,?吴昭仪这一胎怀得就不算好,一直吃着保胎药,?加上皇后早就免了她的请安,?所以养胎的日子也还算不错。可自从半个月之前,?吴昭仪就开始稀稀拉拉地有下红之症,吴昭仪也召过太医,?太医说是她吃过寒凉的东西,?把吴昭仪吓得西瓜、藕片都不敢再吃了,屋里的冰也不用了,热了就让宫女给打扇,才算勉强保了半个月的胎。   今天一早,?吴昭仪难得有胃口,要了一份碧梗荷叶粥。粥还没喝完,吴昭仪就觉得肚子开始阵痛,歇了一会儿也不见阵痛减轻,也幸亏永和宫里一直养着稳婆,召过来一问,才知道这是要生了。   云苓眉头一皱,当初她怀双胞胎的时候也不是没经历过夏天,当时有稳婆看着,西瓜、藕片一类的寒凉东西的确不许她多吃,但如果云苓想的话,一个月吃一次,解个馋问题还是不大的。怎么到吴昭仪这里就能导致早产了?是个人体质问题?   “那碗碧梗荷叶粥你们还留着?”杨佩珊先想到的却是那碗粥。   “娘娘发动之后,奴婢们就把那碗粥收起来了,现在还在呢。”溪客连忙回道。   杨佩珊点点头,转身吩咐跟着自己一起过来的姚黄,“你拿着我的牌子,去太医院请个御医,过来好好看看这碗粥。让这太医先别走,若是能指导一下稳婆按压那个穴位就更好了。”   那就得是个擅长妇科的御医了,姚黄应了一声,拿着杨佩珊的牌子转身就走。   知道是吴昭仪难产,那御医来得很快。大概是在宫中当差练出来的本事,经过了路程不短地快步走,那御医的呼吸却还算平稳,只有他身后背着药箱的药童喘气儿的声音一声长、一声短,看来从太医院赶过来时真的很急了。   那御医先仔细验看过了那碗碧梗荷叶粥,云苓此前一直以为古代验毒就是用银针,现在亲眼看到了,才知道太医院检验时也用试纸。想想也是,碧梗荷叶粥虽然在饮食里面算清淡的,但如果里面真有不妥的东西,光靠闻和尝可能也是不那么容易找出来的吧。   正这么想着,云苓就见那太医用筷子蘸了一点粥品了一下,最后摇头道,“这粥没什么问题。”   粥没问题?那就是说这次早产全是意外了?杨佩珊皱着的眉头并没有散开,吴昭仪的身体其实不错,进宫这几年,头疼脑热的都少,难道就偏偏是在怀孕这种大事上,突然就“体弱”了吗?   杨佩珊垂下眼睑,右手一颗一颗地拨动着左手手腕上的十八子,站在皇后的角度,这次的事情如果是一个意外,对她的影响是最小的。   可是万一这次的事情不是个意外呢?吴昭仪这次无知无觉就中了招,下次如果那人把目标对准自己,自己能躲过去吗?想到这,杨佩珊将视线对准溪客,“你们娘娘吃的安胎药,熬药剩下的渣子还有吗?”   这是怀疑安胎药有问题。宫里的药渣不准乱丢,主子吃完药之后,药渣都是要存起来的。溪客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吴昭仪吃的安胎药药渣。那御医验看之后,仍是摇头,看来安胎药也没什么问题。   杨佩珊挥了挥手,有人就将御医带去他该待着的地方了。   云苓坐在杨佩珊的下首,仿佛能听见吴昭仪一声接一声的呻.吟,接着是产婆的惊呼,“出来了,昭仪娘娘使劲儿啊!”   吴昭仪这边的配置和云苓当初差不多,也是四个稳婆。这会儿三个稳婆还在屋里守着吴昭仪,不断给她鼓劲儿,第四个已经轻手轻脚地从屋里溜出来了,低声向杨佩珊汇报,“小殿下虽然是出来了,但先出来的是脚……”   自然生产时,只要不是孩子的头先出来,都可以算难产的。云苓记得她以前好像听说过,孩子在母体中的位置是会随着怀孕的月份自然调整的,好像到了生产前才会把头调整到“出口”附近。吴昭仪怀孕的月份不足,孩子胎位不正也不足为奇。   现在稳婆就很慌,如果孩子还没有出来,她们还能帮着按一按,尽量让孩子的头调过来。或者是两只脚一起出来,稳婆只要让吴昭仪继续使劲儿,没准儿也能把孩子接生出来。偏偏现在孩子只伸出一只脚,就卡在出口处。这样的胎位,一不留神是要大出血的,到时候大人和孩子都保不住。   杨佩珊当机立断,拉过稳婆低声嘱咐,“尽量让这孩子顺利出生,但昭仪的身体绝不允许有损伤,昭仪若是有个万一,你们就不用有以后了,知道了吗?”   孩子是“尽量”顺利出生,昭仪的身体是“绝对”不能有损伤,这不就是隐晦地说有个万一保大人吗?稳婆在皇家待了三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不过皇后说什么,她们就怎么做,于是点点头,“娘娘放心,奴婢省得。”   那稳婆请教了御医一些问题,然后掀门帘儿进屋,不一会儿,几个稳婆惊呼中的兴奋简直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能看全了,昭仪娘娘使劲儿啊!”两只脚都出来了,这可比一开始强多了。   屋里的人的声音一振奋,云苓明显感觉到,站在她下首的溪客几人都松了一口气。云苓左右看看,敏妃的人直到现在也没来,就显得她坐在这里和皇后一起等消息很奇怪。可如果现在起身就走,那就更招人恨了。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终于响起婴儿的啼哭声,接着是稳婆的声音,“恭喜昭仪娘娘,是位小公主呢。”   吴昭仪大概是刚刚用力太过,脱力了,这会儿没有什么声音。那刚才跑出来报信儿的稳婆这会儿对着杨佩珊笑得满脸都是褶子,“娘娘,母女平安。”   杨佩珊点点头,“赏。”姚黄示意一边的小宫女捧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四个荷包,分给了四个稳婆。“昭仪怎么样了?”   “只是脱力睡过去了,奴婢们检查了,没有大出血的迹象。”稳婆们刚才接生时高高提起的心这会儿放下了一半。脑袋保住了,还有双份赏钱拿,只要昭仪娘娘后续没有什么别的问题,她们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阿弥陀佛。”这样大的事情真发生在主子身上,溪客几个那真是……本来不信佛的,现在也开始跟着念佛号了。   “溪客姑娘,昭仪娘娘之前吃药剩下的渣子还在,那,有没有还没熬过的安胎药啊?”就在众人为吴昭仪的平安生产松了一口气时,跟着杨佩珊一起过来的女史低声询问道。   云苓听着这个跟着杨佩珊一起过来的女史——贾元春的疑问,不由得将目光转回到了溪客身上。   “有的,”溪客点点头,对皇后身边的女史还是挺客气的,“只是熬完的药渣都让御医看过了,没什么问题……”   贾元春嘴角带笑,转身向杨佩珊禀告道,“是臣胡乱想的,若是那没熬过的安胎药本身就没什么问题,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可如果那成包的药有些不妥,偏偏剩下的药渣是正常的……”   溪客有些不高兴,这位女史就差明着点出问题出在昭仪身边了。能更换昭仪日常用药的药渣的,怎么也得是永和宫的二等宫女了。就连杨佩珊,都对贾元春这番算不上委婉的话都有些诧异,贾元春平日里其实不是这么爱“攒尖儿”的人呐!   不过毕竟溪客也不想和皇后身边的人闹得太僵,于是一拍脑袋,“是了,刚才奴婢倒没想到这节,那奴婢这就去把昭仪的药拿过来让御医认一认。”   御医在永和宫坐了半天了,本以为吴昭仪顺利生产后自己就能回太医院了,没想到凭空又多了一副药要验查。幸亏没有熬过的药比较好验查,只要拆开之后逐一辨认就行了,实在拿不准的还可以尝一尝。   就是这一尝,这御医还真尝出了点儿问题来,他皱眉道,“这副药的药材都没问题,只是炮制的时候大概出了点问题,”说着,他指向从那药包里面拆出来的一种药材道,“这个菟丝子该是用酒炙的,生的菟丝子用了,对孕妇反倒不好。”   杨佩珊微微皱眉,“刚刚给你的药渣,你可能看出其中的菟丝子是否用酒炙过?”   御医点头,“有过,且时间不短,酒的味道都浸到菟丝子里面了。”   看来药渣果然被人换过了。杨佩珊的目光落在永和宫的产房上,对着溪客,声音放轻,“过三五天再告诉你们主子,若是现在说了,恐怕她大惊大怒之下伤了身子。”   溪客应是。   出了永和宫,云苓对着杨佩珊笑道,“既然昭仪没事了,姐姐接下来怕是还有事情要忙,我就先回钟粹宫了。”一边说着,一边小幅度地活动肩肘,一副浑身都僵了的样子。   杨佩珊笑着点头,“去吧。”   云苓转身,目光在贾元春身上一转。她刚刚说的话,是真的凑巧呢,还是知道些什么?   事实证明,贾元春应该是知道些什么。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杨佩珊就像是手握名单似的,把尚食宫的司药和她管辖的几个女史以及太医院一半的学徒都换了。   原本,杨佩珊这个皇后几乎是只管东六宫的事情,西六宫的事情有皇太后呢,杨佩珊也不想让皇太后觉得自己是个紧抓权利,一丝也不想放的人。   于是总有些人,杨佩珊以为是皇太后的,皇太后以为是杨佩珊的。现在吴昭仪出了这么大的事,杨佩珊直接找到皇太后那里,两人每人分出些人手,联手了将整个紫禁城犁了一遍。   这么大的动作司徒晖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并没有插手的意思。倒是云苓听说西六宫的许多太妃都生了不小的气。就她知道的,不止有如今被贬为太贵人的甄氏,还有惠太妃和几个太嫔,看来原本在东六宫有人传递消息的也不在少数啊。   就是不知道这次害吴昭仪早产的是哪位太妃的人了。   这个疑问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云苓就知道了答案。吴昭仪出了月子之后,司徒晖没有耽误太久,直接把人提成了淑妃。   借着封妃,永和宫也被好好地梳理了一遍。玉柳给永和宫送贺礼回来时,还和云苓说,上次去永和宫看到的几个二等宫女找不到了。   接着,甄太贵人就“自愿”为淑妃早产的三公主祈福,每天吃斋念经了。   皇太后亲生的司徒皎月小时候也是个身体弱的,且同样排行第三,所以现在,皇太后看三公主难免有些移情。吴淑妃也是个机灵的,经常抱着孩子往慈安宫里去请安,没过多久就能在慈安宫中混上一个座位了。   因为这次后宫人手的大清洗,杨佩珊宫里有个女史在御前承宠了都没那么显眼了。云苓还是在去杨佩珊那里玩儿的时候发现贾元春的女史服装外面多了一层霞帔,然后若有所悟。   贾元春这个时间掐得太好了,若是她在太上皇刚中风、甄太妃刚降为太贵人的时候就把甄家在后宫中的底子和盘托出,难免会给人留下墙头草的印象,即便司徒晖和杨佩珊是被倒向的人,都不会喜欢那样的行为。   这些年来,贾元春明明手握进身之阶,却始终没有主动行告密之事,直到此时才上交甄家拉拢的宫人名单,就表示了她对甄太贵人这些年的照拂不是没有感激的。但即便心怀感激,在甄太贵人对皇家的子嗣下手这种大是大非面前,贾元春仍是“忠君”的,不因私情而耽误尽忠,绝对是合格的“内臣”了。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多一层霞帔就是和皇帝睡了的意思~   感谢在2021-09-10?10:53:51~2021-09-11?11:1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至ye微凉?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今年春天时司徒晖的感觉没有错,?随着秋收的临近,草原上的动作果然更明显了。八月二十日,刚过完人月两团圆的中秋,之前骚扰过大梁的几支轻骑兵一同进攻,?战争正式升级。   不过目前在前线顶着的还是原本就在北长城附近戍边的军队,?毕竟冲突的规模虽然比原先大了,?但当地的守军大概还能顶住,什么时候需要从别的地方调军队过去增员了,?那战争的吞钱机器就是真正烧起来了。司徒晖这两年好不容易从关税上攒了点儿钱,怕不是要都砸在里面。   然而,即便明知道战争是个吞金兽,?这场仗能不打吗?司徒晖叹了一口气,吩咐身边的苏红保,?“和皇后说一声,今年去铁网山围猎。”   和热爱打猎,在位时始终致力于看遍所辖的大好河山的太上皇不同,?司徒晖自从登基之后,还没有长时间在外面待过。杨佩珊几乎在听到司徒晖这个打算的时候就知道前朝又出事了,?还对着云苓叮嘱了一番。   对,?这次跟着去铁网山的依然是云苓。宫中刚经历过一场大清洗,?皇后需要在宫中压阵;淑妃刚出月子,这次也算是难产了,?需要好好养几个月;敏妃么,?这两年就好像是把全部的心神都放在孩子身上了,司徒晖都不怎么往景仁宫去了。这么一看,能跟着去的高位可不就只有云苓了?   对于司徒晖来说,这次铁网山围猎更多的是象征意义,?希望大臣们不忘勇武之风。大梁其实挺重视臣子们的骑射的,许多文臣都能撸起袖子去干架。按照司徒晖的计划,接下来北边的战场还是要以提拔新人为主,这么想来,这场仗在这个时候打也不算坏事。毕竟,太上皇刚躺下,他就把手伸到军队里,不像样。可如果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欺人太甚,主动挑衅,大梁不得已应战的情况下,就没人能说什么了。   当然,启用新人归启用新人,怎么才能让以前久受大将军恩情的将士们认同他派过去的这批人,就是技术活儿了。如果那些勋贵家里识趣,能够主动配合,让他把兵权收回来,司徒晖也不打算赶尽杀绝。最怕的就是家里都没人能领兵了,勋贵还抓着和军中的联络不撒手。如果真的和草原那边开战,这样的人家是要添乱的!   带着这样的想法,这次出宫,除了云苓之外,司徒晖还带了两个选自勋贵之家的新入宫的嫔妃,一个柳婕妤,一个周贵人。   贾元春也在队伍里面,是作为被皇后派来照顾皇上身体的女史的身份跟来的。云苓坐在自己的车里,心情有些复杂。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元春也跟着苏红保一起上了司徒晖那一辆车,云苓只会觉得两人干得大概是差不多的工作。可一旦知道了元春以后会一步登天,直接封妃,她就忍不住好奇前面那一辆车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话说,其实司徒晖在东宫里也有一批差不多的霞帔女官,不过司徒晖从来没有要把这些霞帔女官收入后宫的意思,只让她们打理东宫的事宜。有意收入后宫的那些,一般承宠之后司徒晖怎么也会封个选侍或者才人一类的。这也是元春承宠这件事在宫中毫无存在感的另一个原因,大部分人都觉得,这位贾女史以后也不过是个放在承干宫的霞帔女官罢了。   现在他们这个队伍已经出了京城,正准备埋锅做饭,云苓也把车上的帘子微微挑起来,粗使太监们已经快要搭好他们这支队伍今晚睡觉的地方,她正要下车,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议论之声。   随侍的人多了就是这点不好。不过,这些在御前伺候的人,即便遇到事儿了也不该如此失态才是。现在天还没黑,云苓站在车辕上,比地上的人视线还远些,于是忍不住往发生骚乱的方向看去。   这会儿站在离他们这个车队不远的地方,正在和守卫说话的是一个年轻小将。那年轻小将大概是守卫的直系长官,两边说了几句话,守卫就让小将进来了。   今天一整天都窝在车里,虽然说皇家出行车队里的车都够大,不会要求人保持一个姿势,但也怪闷气的。苏红保早就亲自掀开了御辇窗户上的帘子,司徒晖的脸从窗后露出来,“何事喧哗?”   那小将禀告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云苓只能隐约听见“和尚”、“孩子”等词随风飘过来,却连不成句子。正想着是不是有什么阴私,她要不要回避一下,反正下面的人已经在这一会儿的时间把帐篷搭好了,就听见司徒晖冷笑道,“哦,那你叫他们过来吧。”   听这语气,可不像是愉快的样子呀!比云苓下车还早的柳婕妤和周贵人面面相觑,按理说她们在进帐篷之前肯定要和司徒晖打个照面,请个安,表示能跟随皇上出门自己真是太荣幸了,自己这一路哪哪都好,皇上您身体好吗?有没有什么吩咐妾身要做的事情呢?如果皇上今天晚上不需要她们伺候,她们才能回帐篷。可现在这情况……柳婕妤和周贵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往御辇的方向走两步。   云苓的车离御辇比柳、周二人还近,几乎是她一下车,司徒晖就能看见了,因此倒不像那两个那么纠结,信步往司徒晖车架的方向走去。   云苓刚在司徒晖身边站定,刚才那转身离去的小将军已经领着两个人过来了。云苓仔细看去,那小将身后果然跟着一个和尚和一个孩子。那和尚身高大概有一米八,披着的袈裟金光闪烁,云苓细看去,好像有金线在其中闪烁。抛开这些身外之物,光说那和尚的外在表现,步履稳健,眉毛都白了,面上却没什么皱纹,看向人的目光中隐隐含着悲悯,一脸的得道高僧像。   这位“高僧”见了司徒晖并不下跪,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苏红保就站在司徒晖的身后,不太高兴的样子。司徒晖倒是没计较这个,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个跟在和尚身后的小孩,“你说这孩子是朕的侄子?”   那和尚点头道,“是。小施主原本是老义忠亲王寄养在幕僚家的,如今那老幕僚也一病去了。陛下应该知道,义忠亲王在时,曾在云隐寺给元后点了四十九盏长明灯,那幕僚没有别人可托付,于是托付到小僧头上。这样的事情不应瞒着陛下,故此小僧来找陛下。”   云隐寺其实算是半个皇家寺庙,是义忠亲王还得太上皇的宠爱时,缠着太上皇修建的。本来皇家是有真正的皇家寺庙的,但当初义忠亲王说要修建佛寺单供奉元后的牌位,太上皇也没过多犹豫就同意了。就连云隐寺的僧人,都比别的寺庙里面待遇好些。   司徒晖对旁边的侍卫呈上来的所谓“义忠亲王留给孩子他娘的信物”不太感兴趣,低头看向那个孩子,微微笑了一下,“你今年多大了?”   那小孩不安地将鞋底在地上磨了两下,随后大概是想到这是在御前,硬生生控制住了,没有再乱动。听见司徒晖发问,小孩咽了口唾沫,“十岁。”   苏红保似乎领会了司徒晖的意思,见他没有继续问的意思,带着几分傲气,上前对着小孩儿道,“既然来皇家认亲,那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总得说明吧。”   “我是四月初八的生辰。”小孩不安地把手背在身后,手指相互绕了两圈儿。   哦,反推过去,他娘怀孕的时候正好是当年义忠亲王跟着太上皇下江南的时候。当年的年尾,太上皇带着废太子回了京,第二年的四月份,小孩儿他娘把他生下来。   苏红保又问了些诸如小孩儿他娘姓什么,是谁家的女儿之类的问题。小孩儿一一答了。司徒晖就听着苏红保一句一句地问小孩儿话,最后,苏红保已经示意身边的小太监将这两个人带下去安排住的地方了,就听司徒晖对着那小孩儿问道,“这位师父说你是朕的侄子,那你说呢?你是朕的侄子吗?”   那孩子怯生生地,“我、我不知道。他们都说是。”   “哦,他们都是谁啊?”   小孩儿扳起手指算了起来,“向先生、莫夫人,还有大师父……”   云苓还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见这么狗血的剧情。那小孩子被带下去之后,司徒晖的表情不太好看,云苓也就乖乖回屋了。   这段插曲没有影响司徒晖原本定好的行程,接下来的两天,云苓坐在车上,还是往铁网山的方向赶,至于那僧人和小孩子,玉柳稍微打探了两句,大概是送回京城了。   心里记挂着事情,云苓在铁网山也没玩好。上次她过来时还有心思用树叶插瓶,这次却无聊得紧了。等到司徒晖勉励完跟着过来的武将,该赏的赏,该夸的夸之后,一行人就回了京城。 第81章   虽然是皇帝围猎途中发生的事情,?但司徒晖回了紫禁城的时候,就连皇太后都难免听到了些风言风语。   这件事从头到尾就透着匪夷所思。太上皇南巡,是住在臣子家不假,但如果义忠亲王真的喜欢那个所谓“私生子”他娘喜欢到了连皇家特供的贡缎、玉佩都给了她的地步,?就万万没有不将人带回来的道理!不然义忠亲王府上那么多祖籍江南的侍妾是怎么来的?就连司徒晖身边,?还有个陈美人呢!   不过既然所谓义忠亲王的私生子都找上门了,?那就得查呀。司徒晖也不知是不是给皇太后回话时忽然闪现的灵感,想起来甄瑳现在还在公主府闲着呢,?甄家作为办了四次迎驾事宜的家族,让甄瑳回去调查再方便不过了。   当然,也不能是甄瑳自己回江南,?要带着宗人府和礼部的官儿一起。   云苓每天足不出户,倒是听玉柳说,?甄瑳领了差事之后,甄太贵人每天跪经时精神头都足了不少,还想往慈安宫给皇太后请安,?不过被慈宁宫的嬷嬷给挡回去了。   当年太上皇在位时,庄妃封后十分突然,?庄妃知道太上皇是用自己这个无子的四妃之一占上皇后的位置,?敲打三皇子,?顺便给打得火热的众皇子们降一降温。因此,司徒皎月虽然早就已经是嫡公主了,?在宫中却还像以前一样没存在感,?仍然是逢年过节的大日子进宫,平时也不和别的公主皇子交际。   驸马甄瑳待司徒皎月不好,在京城里已经不算秘密了。司徒晖还是皇子的时候也敲打过甄瑳几次,结果收效甚微。结果在太上皇退位之后,?司徒皎月虽然在新皇面前有些面子,在姐妹间待遇是最好的,却还主动把驸马的妾侍接到府里去,让后宫众人都不由得怀疑这位公主是不是被前朝腐儒写的那些文章糊了脑子。   这次司徒晖破天荒地给了甄瑳一个实差,京里消息灵通的人家不由得佩服司徒皎月会留后路,反复思量司徒晖是不是要开始拉拢甄家了。毕竟草原虎视眈眈的意思十分明确,一旦打起仗来,后勤能操作的地方可就多了去了。甄家在江南树大根深,不说别的,筹措军粮的时候朝廷让两个月之内交上来,甄家就卡在第二个月最后一天才让官员置备齐全,你能把人家怎么办?   淑太妃和惠太妃都在给皇太后请安的时候都多了些沉思。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现在皇宫中主要都是由皇后做主了,皇太后无非就能管一管西六宫而已,什么尚食局、尚衣局,都被皇后接过去了,就连给西六宫的太妃们发放俸禄,如今都是承干宫的女史在做。   可如果认为皇太后手里一点底牌都没有了,未免也小看了皇太后。能在太上皇手底下无子封妃,皇太后那能是一般人?不一定藏着什么呢。如果皇太后和皇后掐起来,她们这些人应该倒向那边才好呢?   出乎意料地,皇太后对司徒晖这个决定并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反倒言笑晏晏,“那孩子是个一心任事的,皇帝的安排很好。”   然后“实心任事”的甄瑳一个月之内跑了三个省,还在运河上飘了半个月。本来按照甄瑳的意思,拍现在皇帝的马屁,那孩子是义忠亲王的妥妥地。还是宗人府的官儿更知道皇上的心思:皇上现在是一心想证明太上皇传位给他不是矮子里面拔高个、自己也不是全靠着捡漏上位的——虽然事实多少有点儿沾边,但司徒晖说没有,那就没有。三皇子已经准备圈禁到死了没商量,那义忠亲王的名声就不能烂大街,不然众皇子尚小时,太上皇在举国上下延请名师,就教出来这么个东西,名声很好听么?当初下江南的时候,太子都如此耽于美色、不遵祖训了,皇上还最宠爱他,可见别的皇子人品差到什么程度。后世但凡这么一寻思,呵呵,司徒晖好光荣么?   于是在江南查访人证,人证其实没那么难查,毕竟那次的南巡到现在年景还不长。抛开甄瑳想拍马屁结果一不留神好像往马腿的方向去了,客观、实事求是地讲,义忠亲王也没有那么下作。虽然本朝开国时文皇帝说了不准大兴土木,皇家在江南也没有行宫——不然那就不会住到甄家去了不是?但皇庄还是有几个的,老皇帝和义忠亲王幸过之后又没带回京城的女子们都安置在这里。   这些女人说得好听了是义忠亲王的女人,说不好听就是义忠亲王下江南时带着的临时丫鬟。这个年代,义忠亲王如果真想瞒着,他的行踪或许能瞒过王妃,但却绝对瞒不过贴身伺候的下人。基本上,在江南让这些皇庄上的女人和义忠亲王贴身的太监说辞一对比,就能拼出义忠亲王每天活动的轨迹,甚至,如果想像宫中皇帝一样,临幸那个嫔妃都记在本本上,也可以。   调查人员回京,真相大白,司徒晖自然马上就在宗室内部给义忠亲王证明清白,连杨佩珊也当着命妇说过几次,“二嫂一向贤良,府中的侍妾和庶子,哪个没有好好照料了?”意思是义忠亲王当时实在没有藏下私生子的必要。十年之前,义忠亲王正深受太上皇的宠爱,当时的太子妃也是按照皇后的标准找的,真有孩子,下面的人报到府里去不好么?   总之,那和尚“妖言惑众、挑拨天家血脉亲情,罪不容赦”,在宗人府的官员们回到京城的当天就被司徒晖给判了死刑,不过真正执行怕是还得等到秋后。那小孩子掰手指说出那些什么莫夫人、向先生也没得了好,一起到死囚牢里作伴去了。倒是那小孩本身,司徒晖说“念其不知情,不过被恶人裹挟”,没有重判,不过也流放了。   “自从二哥……云隐寺在京中就排不上号了。骤然从接近皇家寺庙的待遇沦落到比勋贵的家庙都不如,也难怪做出这等挺而走险的事。”司徒晖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连连叹息。   “不过是人心不足,得陇望蜀罢了。”云苓手中打着络子,笑道,“都说大和尚们六根清净,不在红尘俗物之中。有了这次的事,臣妾算看出来了,这世上的人,只要活着,哪有不染尘埃的?”   然而事情还没完。十月初一,第一场雪落下来,云苓正张罗着中午要吃锅子呢,玉柳就从外面走进来,面色也不知是喜是悲,不过一副不好开口的样子。惹得玉燕都好奇了,“你这妮子,又有什么新闻不成?”   “听说平邑长公主的驸马赶路太急,从江南回来就不太好了,说是从三天前就一直高烧,始终没醒,今儿皇上格外恩赏,从太医院拨过去了两个御医,不过奴婢听那几个大人说,能不能挺过来怕是要看驸马的命数。”   对的,司徒晖都登基了,原本太上皇的皇子成人的都封王了,公主们自然也不能像太上皇在位时“大公主”、“二公主”地混叫,在给忠顺亲王封王的时候,司徒晖就册封了成家的公主们,司徒皎月是皇太后的亲女儿,当然不能薄待了,于是司徒晖选了平邑县作为司徒皎月的封地。要知道,太上皇的大公主和二公主虽然也随着司徒晖的上位晋封长公主,但一个封号“寿康”、一个封号“温慧”,都没有实封。虽然表面上不管有没有封地,公主的品级都是一样的,但司徒皎月可以抽平邑县赋税的一成作为日常开销用——也就是司徒皎月是个公主,等到她死后朝廷是会把封地和公主府一起回收的,朝臣才没炸窝,不然,司徒晖这么封一个皇子试试?第二天就有御史上表喷了。   玉柳原本是五皇子府里的丫鬟,对平邑长公主没什么感情,倒是玉燕在云苓做女史的时候见过平邑长公主几面,知道驸马甄瑳的那些破事儿。可即便是知道驸马那些破事儿,这会儿听到驸马病得要起不来了,玉燕还难免担心,若是驸马去了,平邑长公主岂不只有一个人了?大梁又不兴公主再嫁,这会儿忙念佛,“驸马吉人自有天相。”   就甄瑳那个德行,即便这次真活下来了,也是“祸害遗千年”才对。云苓撇了撇嘴,不过这古代的规矩确实麻烦,趁着现在还没开饭,云苓还是往慈安宫跑了一趟。   皇太后见她来得快,只是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称赞司徒晖“顾念手足,为人宽宏”,还留云苓一起吃了午饭。云苓总不好说自己来之前已经把菜单拟好了,于是就留在皇太后这边了,至于锅子,咳咳,等晚上吧。   出慈安宫的时候,云苓还有些恍惚。刚才在席间,皇太后的话差点儿让她接不住。先是回忆了一下她刚到长春宫时庄妃的生活,随后皇太后话锋一转,又盛赞司徒晖孝顺,表示自己现在只管颐养天年,五年之前没想过自己还能过得这么好。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歪了,云苓总觉得皇太后意有所指。想到现在已经躺在床上的驸马甄瑳,云苓在心里默默给他点了根蜡。   没过两天,太医院传来消息,驸马甄瑳没挺过来,已经凉了。司徒晖刚听说这消息的时候还愣了挺长时间,说实话,这次去江南的确是个苦差事,司徒晖在派甄瑳出去之前也是想折腾一下他,但绝对没有把人折腾死的意思啊!现在害得平邑长公主丧夫,司徒晖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尤其是在皇太后那里听了长公主一番深明大义的话,说驸马不过是时运不济而已,并不是他把人派到江南的错,司徒晖更是觉得歉意。思来想去,平邑长公主今年也三十多了,放在古代是能做祖母的年纪了,安排再嫁也不合适,于是给司徒皎月的食邑多加了两百户。   长公主这边好说,毕竟司徒皎月和甄瑳自来感情不深,司徒晖也大概知道司徒皎月把甄瑳那两个妾接到公主府之后发生了什么,于是这边的安抚也就这样了。但最棘手的问题其实是江南。   司徒晖刚给甄瑳派实差的时候,京城有人推测他这是想拉拢甄家,这种说法不能说完全错。毕竟,甄瑳一个闲职,拉出来给宗人府干点活儿不用额外加俸,还显得自己重视,一举两得。司徒晖也没想到,在大梁官员身体素质普遍不错的情况下,甄瑳的体质就这么差,跟着去的宗人府和礼部的官员回来时虽然瘦了一圈儿,但现在仍然活蹦乱跳呢,偏偏甄家的这个就死了!   十月十八,草原上的戎羌正式犯边。云苓在后宫里不能知道战报,不过看司徒晖又是连着几天没往后宫来,偶尔来了也若有所思的样子,大概战事不太好。   战事何止不好!虽然早就知道勋贵传到了现在这一辈儿,能用的人才没有多少,但司徒晖还是报了点希望的。之前定城侯府去平乱,不就做得很好嘛!在往草原上放之前,司徒晖还特别考察过,从勋贵中提拔的都是有一定实战经验的。   然而,镇压农民起义和与游牧民族的铁骑交战还不是一回事儿。这帮“有实战经验”的勋贵放出去之后就和一群拆家的哈士奇似的,以齐国公府的孙子陈瑞文为首,把战场安乐州搅得那叫一个乱。幸亏他去年提拔的新人还有几个能用的,又有几个县令临危受命,拼死守城,且,前几年司徒晖整军的时候,辽东军的主帅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就没有换,不然这次简直不堪设想。   同时,后方供给上,江南的甄家也开始捣乱。甄瑳是现任家主甄应嘉的亲儿子,虽然这些年始终在京城,但平时请安的书信从来没少过,甄应嘉对这个儿子的感情并不浅。听说儿子好端端的病死了,还是给皇帝办差的时候病死的,啥也不说了,梁子结大了,干吧!   勋贵的问题好解决,司徒晖削了一批勋贵的军职,然后吩咐让人戴罪立功。幸亏去年推广的土豆有了些作用,这东西在北方长得尤其好,今年开战的又是辽东一带,不然甄应嘉在后勤上一插手,前方战事具体怎么样,还不好说呢。   也是因为这件事,司徒晖越发生气了,“这等有家无国之人,都应该千刀万剐!”   跟着司徒晖的下人发现他的脸都有些扭曲了,嘴唇泛白,看来真是气得狠了。   然而,这么一直得罪人也不是回事儿啊!虽然说司徒晖自认现在自己已经是皇帝了,但非常时期,还是要一致对外的。勋贵们被司徒晖削了军职本来就很不满了,甄家和勋贵们的关系又比司徒晖近,被甄家一鼓动,都消极怠工了。   司徒晖一边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做得憋气,一边又安慰自己,“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这棒子已经打下去了,甜枣还是要给的。”   于是十月二十九这天,司徒晖正式颁下圣旨,册立女史贾氏为贤德妃,加封凤藻宫尚书。   云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懵了,本朝从开国时,封妃就是一字封号,最庄重的比如“庄”、“贵”都有人封过,若说显示宠爱,太上皇的祖父在位时,连“宸妃”都封过,够宠爱了吧?贤、德两个字在封号里都算是极好的字,可合在一起算什么呢?况且如今皇后还在呢。   且后面的凤藻宫尚书,该是女官的品级,现在杨佩珊身边就有两个女尚书。所以元春以后到底是作为四妃之一,入住东六宫,还是作为女官,在皇后身边当差啊?明明之前看司徒晖还挺喜欢贾元春的啊,怎么现在把人家弄得这么尴尬?   司徒晖不知道云苓的腹诽,现在皇宫中有一半已经被太上皇的嫔妃占了,东六宫里,皇后和三妃就占了四座宫殿,王修仪毕竟有儿子,进位为修仪之后也是一宫主位,还剩下的一个,在李婕妤搬到偏殿之后默认了正殿不住人。所以让贾元春入住东六宫可能有点困难。况且,东六宫的人对这位贾氏很有敌意。东六宫的所有主位嫔妃,即便不是长辈所赐,也是大选进宫,出身最不济的王修仪好歹有个儿子,贾氏凭什么一上来就占据最高的位置啊?   大概是感觉到了后宫众人的怨念,司徒晖做出了一个谁都没想到的骚操作:贾元春以后住在东宫两仪殿的正殿。这条消息传到后宫的时候,杨佩珊有很长一段时间心情都不好,无他,两仪殿名字虽然叫“殿”,其实是司徒晖平时办公用的临敬殿后面的一个院子。云苓几人从东宫搬出来后,司徒晖把整个东宫的前一半打通,作为办公场所,并重新提了名字,于是所有的院子都叫某某殿。当初一家人一起住在东宫的时候,这个院子其实是杨佩珊这个主母的住所。   然而这其实不是最惊悚的,前面说过,司徒晖在东宫里还养着一群霞帔女官,毕竟白天要在东宫的临敬殿处理公务,如果处理到太晚了,又有那方面的需求,司徒晖就会点一个霞帔女官服侍他。这些霞帔女官在东宫里就住在两仪殿的后罩房。   所以,问题又来了,司徒晖到底是爱贾元春爱到想要给她逼近皇后的待遇呢,还是封妃封得心不甘情不愿,所以把她和这些霞帔宫女一齐看待呢?   =========   不管云苓这些人是什么想法,新的一年都悄然到来了。新的一年,钦天监监正上书,说辽东的战场屡屡不顺,大概是和如今的年号不和,求司徒晖换一个年号。   用年号来给战场祈福这种事自古就有,年号和运道相关的说法也不算标新立异。不知道是今年真的被战场上的情况刺激到了,还是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司徒晖准了这位大人所请。   钦天监的人算了许久,挑了慢慢三页吉祥的字眼给司徒晖选,最后司徒晖圈了“元佑”。   自从登基之后,司徒晖一直都是沿用太上皇的年号,按照原本的算法,去年是泰和四十四年。既然司徒晖准了改年号的要求,这一年就不是泰和四十五年,而是元佑元年了。   改元之事圈定没多久,忙过了年宴,杨佩珊看着也高兴些了,不像是去年看贾元春那么不顺眼。虽然杨夫人在今年宫宴的时候悄悄地和她说过几句辽东战场的形式,但杨佩珊还是对着贾元春喜欢不起来,干脆眼不见为净。   杨老夫人见劝不动女儿,干脆说起了家里的事。去年冬天,御史台右副都御史的亲妈死了,于是丁忧。杨老大人连着三年的考评都是优,虽然很难说清这是不是和他如今有个皇帝女婿有关,但,总之,因为这样的考评,杨老大人升迁有望。这次两个哥哥一回来,眼看着杨家的日子就越来越好了。   要说娘家的喜事,不止杨佩珊,就连云苓和吴淑妃,在过年后召见了家人后心情都不错。云苓这边,苗云峰去年推广的土豆在辽东战场立了功,当然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至于吴淑妃,则是因为她亲爹吴老大人被司徒晖下旨,命其兼任侍读学士。   虽然中书省参军是正三品,侍读学士不过正五品,但现在谁不知道侍读学士们才是这位皇帝的心腹,原本归中书省的政务,现在大半归了侍读学士们。原本吴老大人虽然投了司徒晖,但在中书省和学士们争论起来的时候难免偏向中书省,现在么……吴老大人苦笑,这位陛下,所图不小啊!   当然了,面上还是要感谢皇上的信任,皇恩浩荡。吴淑妃对中书省和侍读学士之间的官司没什么体会,只是家里说吴老大人兼任内阁学士是好事,那就自然是好事了。于是这个年,宫中上下过得都透着一股欢快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云苓去慈安宫时皇太后的意思你们明白了没?就是驸马死了公主更好过的意思。   这是两更哦~大家等得辛苦啦~嗯,明天尽量恢复9点更新,做不到胖三斤!!!   感谢在2021-09-12?11:25:46~2021-09-13?19:2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光飞逝?20瓶;酒瑟?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新年刚过没多久,?内宫中就不知从哪里刮起来的风,说是司徒晖有意让嫔妃们回家省亲。玉柳兴冲冲地把消息告诉云苓的时候,云苓甚至都不厚道地想,草原那边是个烧钱机器,?司徒晖该不是从别的地方搞不来钱,?就想出来这么个办法吧?   不是云苓阴谋论,?而是弟媳进宫请示云苓要不要回家时,随口说了一句现在内城的地价飞涨,?有的妃子家里已经把省亲别墅盖在城外了。大梁的农税不算高,不过这种交易时抽的手续费还不少来着,商贾也是十税一,?正经的重农抑商。   云苓对让弟弟把整个家底砸进去就为了自己过去住几天这种蠢事没兴趣,况且,?以苗家那浅薄的底子,就算把苗父苗母留下的东西都花出去,能不能盖上省亲园子的一个角都不好说呢,?真要修什么省亲别墅,怕是得借定城侯府的力气。   不说定城侯府乐不乐意,?云苓就先不乐意了。司徒晖明摆着是要收勋贵手里的兵权的,?自己不过定城侯府礼法上的外孙女,?以前和那府里向来走动得不频繁,在司徒晖的后宫中也不是指着这个立足的,?现在皇上马上要朝那边下手了,?她大摇大摆地花那边递过来的钱?找死也没有这么找的。   虽说现在皇上针对的还都是没有能力却还硬要带兵的勋贵们,比如齐国公府陈家,谢家的几个小辈目前还没在收缴兵权的范围内,但谢家和陈家也是好几辈子的老亲了,?万一到时候人家求上门来,你用人家的钱盖了省亲别墅,你应是不应?到时候随之而来的就是剪不断的麻烦。   因此对着弟媳,云苓说得很明白,“咱们苗家虽有个官宦人家的名头,但内里什么样子你我都心知肚明。皇上肯让嫔妃家眷每月的十二日可递牌子请见,已经是前所未有的恩赏了。咱们小门小户,与那些几世积累的豪门大族不一样。况且如今北方国事艰难,若是真有余钱,捐给户部充作军费都比造这劳什子园子强。”   苗王氏不是个傻的,云苓没打算让苗家倾全家之力造什么省亲别墅,苗王氏当然心存感激。如今京城里的苗家人就只有苗云峰,而苗云峰在朝堂上的发展前景不错,已经惹来一些人的妒忌,说苗云峰一个乡野穷小子,是靠亲姐姐在宫中高居四妃之一才有了今天。现在如果造什么省亲别墅,全家的钱搭上不算,以后苗云峰在前朝的政绩都会变成是靠裙带关系得来的,苗王氏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形。   幸亏大姑子也是个清醒的,一边庆幸,苗王氏一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家里不能迎云苓这个皇妃回去坐坐,一定让大姑子在和别的嫔妃比较时丢脸了。直到听到苗云苓提起北方草原的战争,才悚然一惊。   是了,从去年冬天一直到现在,北方的战场就僵住了,两方各有小胜小负,可谁都不肯撤兵,现在真是每天都在烧钱了。不然允许省亲的旨意一下来,云苓也不会第一反应就是司徒晖大概是要搞钱了。   送走了苗王氏,云苓在院子里跳了一会儿绳。这玩意从前朝就有了,民间叫“百索”,需要的活动场地比踢毽子还小,是很亲民的运动了。她之前本来准备和玉燕几个玩丢沙包来着,可是按照云苓小时候玩的丢沙包规则,是在所有参与游戏的人中选出两个,这两个人相距大概五六米相对站着,其余的人在这两人中间。两端的人出手迅速,用沙包击中中间的人,就可以让那个被击中的人代替自己在两端丢沙包,自己则是去中间躲避沙包。   这个玩法两边的人有些像劳工,比中间的人累的多,因为时不时就要弯腰捡沙包。云苓和玉燕几个玩儿了几次,怎么说呢,她就一直在中间躲避沙包,从来没被击中过。一方面是中间躲沙包的人游戏体验更好,另一方面就是想要让人眼睁睁看着沙包打在自己身上却躲不开,就要求沙包被抛出来的速度应该是很快的,打在人身上也有很强的痛感,玉燕几个不敢这么和她玩儿。   于是,最后云苓无奈之下,只能选择了跳绳这项一个人也可以的活动。其实她跳绳跳的不错,还会用绳子编花呢!不过和专门表演这个的艺人一比就相形见绌了。云苓也没想学会太多花样,主要还是以锻炼身体为主。   其实云苓最想要的活动还是游泳,减肥塑形二合一,不像她现在跳完绳还要让嬷嬷给她按摩,免得长时间发力的都是一个位置,肌肉堆在一起不好看。可惜紫禁城里不兴修大号的水池子,大概是觉得这玩意的象征意义不太好。云苓封妃之后的浴池是大了些,也不到能尽情游泳的程度,不过是技痒的时候能扑腾两下罢了,于是只好作罢。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被和尚骗后间接导致了甄瑳的死亡、甄家无差别攻击这样惨烈后果的原因,刚入夏,司徒晖就发圣旨称,民间阴阳调和乃是大事,以后要对僧、道、尼的度牒进行限制,正经有度牒的出家人每个县不能超过二十个,州府不超过四百个。没有文书证明的出家人统统是伪出家,不能按照僧侣、道士的标准纳税。   云苓是直到现在才知道,僧侣在纳税这方面,待遇直逼举人,每个寺庙的自留地都是不纳税的。难怪中国历史上多次对僧道进行整治,原来还有这方面的原因。   三月,云苓往承干宫去找杨佩珊玩儿,正遇上杨佩珊笑容满面地放赏,细问之下才知道杨老大人已经升了监查院的右副都御史,这次是正经的二把手了。两个哥哥也被吏部小升一格,虽然没有留京,但哥哥们年纪还不大,杨佩珊虽然有些遗憾,但转念一想,就是哥哥们留京,她平时也见不到,外放做出一番政绩倒也好。   “十年弹指一挥间,祁钰都这么大了。”杨佩珊神色中似有追忆,笑着看向云苓,“你在殿下身边都快有十年了。”   云苓拧眉细算,“没有吧,好像才八年。”   然而八年也很久了。云苓生的小五和小六也到了上学的时候,今天云苓正是因为这个来的。   “尚书房后面的院子里现在人还不多,放心吧,我肯定给小五和小六找个好屋子。”这点事情还是难不倒杨佩珊的。“你要是有什么想安排的也可以直接吩咐下面。”   说实话,作为皇子,云苓觉得小五和小六的待遇还是有保证的。不说别的,太上皇一辈子生了十多个孩子,男女基本是各半的,偏偏到了长成的时候皇子有八个,皇女就只剩四个了,内务府这些下人用没用心可见一斑。   既然要上学了,那以后小五和小六就不能按照排行乱叫了。现在的观点,既然能上学了,孩子差不多就是养住了,不至于夭折,于是司徒晖正式给两个儿子赐名司徒祁钺和司徒祁铎,过了端午就搬到尚书房去。   上学了,这两个回后宫就没那么方便了。且从尚书房到云苓的钟粹宫会经过不少妃子的宫殿,祁钺和祁铎现在还小,隔三差五跑回来没什么问题,但随着他们越来越大,肯定不能这么来回跑了。云苓忽然就有了要把孩子送到寄宿学校去的伤感。   以后带着两个孩子一起玩儿的机会越来越少,今年端午,云苓干脆带着两个孩子亲手摘了艾草,熏屋子什么的当然不必说,最后还亲手包了二十来颗粽子。   云苓以前没亲自动手弄过这个,没想到自己还挺有天赋的,刚一上手就包得像模像样,一个漏米的都没有就不说了,连形状也都是三角的,小小巧巧,看起来很可爱了。   二十来颗粽子听着多,但云苓给皇太后、司徒晖和杨佩珊那边分完了,自己这边剩下的也就十来颗了。这十来颗里除了传统的蜜枣馅,还有蛋黄馅、鲜肉馅、叉烧馅,当然每样的数量不多,尝个新鲜罢了。   结果传统的蜜枣馅被祁钺和祁铎嫌弃得不要不要的,以“男子汉不能吃得太甜”为由,筷子直接伸向了鲜肉粽和叉烧粽。云苓觉得好笑,一边轻轻抚摸这两个的脑袋,好像司徒家的人都不喜欢太甜的东西?司徒晖这个父亲就这样,还有大皇子司徒祁与,云苓记得之前魏紫就是用“点心里糖放的多了”这个理由把点心从司徒祁钰挪走的,那盘点心里被甄太贵人下了什么东西,现在想想,都还历历在目。   不过鲜肉粽和叉烧粽确实好吃,肉汁和紧实的糯米融合,中间还伴随着粽叶的清香,十来颗粽子,云苓和两个孩子一顿就吃完了,吓得玉燕连忙去找消食药。消食丸的主料是山楂,口感酸酸甜甜的,是云苓唯一不排斥的中药了,于是云苓也就随手拿过一颗啃了,一边还盘算着明年要不要研发一些新馅料呢。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存稿真的不行QAQ好歹比前天和大前天早了对不对? 第83章   祁钺和祁铎一走,?钟粹宫顿时冷清了不少。尤其祁钺是个活泼的,在钟粹宫的时候是所有人的开心果,云苓虽然嘴上抱怨这两个臭小子不省心,但人家真不要她操心了,?云苓却不知道每天大把的时间都应该花在哪了。   别说云苓不习惯,?就连玉燕和玉蝉几个都不太习惯。不过自从自己动手包了鲜肉馅儿的粽子之后,?云苓就开始热衷于把各种材料放到馅料里面去,最近经常从膳房那边点鲜花饼、水果馅儿的小甜点。   作为一宫主位,?每逢年节是要往下面赐过节的东西的,像之前端午的时候,虽然正殿里的艾草和粽子都是云苓亲自动手做的,?但赵贵人、章婉仪和李美人那里也收到不少粽子、辟邪的香包,都是从御膳房和尚衣局统一发过来的,?云苓自己没留,全都发下去了。   入夏之后,大概是发现单单自己加班解决不了问题,?司徒晖最近总算不像以前似的整晚整晚地待在东宫了。听说祁钺和祁铎上学了,还把人喊过去背了一段书,?以那两只现在的进度,?大概也就是论语吧。   不止祁钺和祁铎,?听说大皇子司徒祁钰和二皇子、四皇子也经常被司徒晖考教,当然,?像大皇子这种读书很多年的,?考题和剩下的人肯定不在一个档次。二皇子功课倒也还好,只四皇子,这么多年一直不康健,三不五时地就得告假。司徒晖对这个儿子是没脾气了,?“今年换季没生病,这很好。”   关心完儿子,司徒晖大概是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一堆的小老婆了,终于开始上后宫众人这里来走动了,云苓的钟粹宫也轮上过两次。   中秋的时候,云苓赏赐下的月饼就又有鲜花、水果馅的,又有鲜肉、蛋黄的,最传统的五仁月饼反倒最少了。倒不是云苓不喜欢五仁馅了,只是这么多年一直吃的都是五仁馅,偶尔也要换一换口味嘛。   然后章婉仪吃鲜肉月饼的时候就一不留神犯了恶心,当时钟粹宫正办着小宴,赵贵人就楞了一下,脱口而出道,“婉仪这样,莫不是有了吧?”   还是挺像的,章婉仪这种位份,没有特殊情况,不过每个月请一次平安脉,孕信不能及时报上来也是正常的。云苓喊人去太医院叫人,把了脉之后果然是喜脉,不过月份尚浅,太医只说有六分的把握,到底是不是还要半个月之后复诊。   在涉及到子嗣方面时,太医总是十分谨慎的,云苓点点头,让他先去了。对着章婉仪笑道,“恭喜。”她本来想说章婉仪这两年这样受宠,也该有个孩子了,可看着李美人的脸色,觉得还是不要刺激她了比较好。   章婉仪觉得十分意外,她刚入宫的那段时间才是最受宠呢,这段时间陛下一直忙着前朝政事,后宫众人已经许久没见到皇上了。就算皇上来钟粹宫,主要也是歇在贵妃娘娘那里,只来了她这里一次,没想到她现在就怀上了?   云苓要是知道章婉仪的内心活动,说不得还要吐槽一下,以章婉仪刚进宫时司徒晖那个招人侍寝的频率,大家都没怀上也未必不是好事,不然还要操心孩子的质量。要不后世夫妻备孕期间怎么有那么多麻烦事呢?掐着手指算一算,司徒晖也过了三十五岁的大关,开始往四十岁迈进了,还动不动就熬夜加班,养一段时间,后宫才有人怀孕可太正常了。   当然了,这种话也只能放在心里想一想,云苓是不敢往出说的。半个月后太医复诊说章婉仪果然是怀孕,云苓就把这件事报给了杨佩珊,还让自己身边的两个嬷嬷注意关照章婉仪的身体。   杨佩珊知道后宫又有人怀孕后,连声道好,赏下一堆补品。后宫里上一个怀孕的是吴淑妃,当时她已经是妃位以下第一人,且妃位上的人还没满,想也知道不可能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杨佩珊就没太费心。这次怀孕的章婉仪本身位份不高,少不得杨佩珊叮嘱内务府在待遇上不能克扣了章婉仪,让章婉仪好好养胎。   云苓作为钟粹宫的主位,当然不可能不管事,不过是等着杨佩珊表态,之后自己才好吩咐人罢了。现在杨佩珊的话已经下来了,云苓当然也好吩咐下面的人了。   先是告诉太医院的太医,以后给自己请过平安脉之后要去章婉仪那里一趟。云苓的平安脉是五天一请,要是章婉仪真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也能及时发现。   然后刨掉太医留下的饮食禁忌,云苓身边的嬷嬷给章婉仪这几个月拟了个菜谱出来,务必保证章婉仪这胎养得好好的。   司徒晖知道后也赏了东西下来,不过并没有过来看望章婉仪。云苓还怕章婉仪心里不舒服,没想到章婉仪笑着接了赏赐之后还挺开心。也对,司徒晖毕竟是皇帝,后宫中的女人们大概也习惯了动不动就见不到他的人影,能赏东西已经是表示关心了。   过了中秋,天就一日一日地短了下来。今年冬天冷得特别早,刚进了十月,屋里就得点炭盆了。云苓还好,作为贵妃,就算宫里这种东西短了也不会少了她的。章婉仪就不行了,就算皇后和云苓都说了,章婉仪怀着身孕呢,份例不能短了,但那也就只是份例而已,正四品婉仪一冬天能有多少炭的份例?就算皇后特意关照过,下面的人顶多会把她平时用的银霜炭由中等换成上等,但每个月用炭量的多少是变不了的,她总不能克扣下人的炭自己取暖吧?先不说那样算是苛待下人,风评会怎样。就算不考虑风评,下人烧的黑炭,她要是敢在自己屋里点,用不上三天,她屋里的帐幔和墙面都可以考虑重新换了。   于是章婉仪白天干脆就来云苓这里蹭炭火,云苓想到当初自己在皇太后宫中当女史时的事,微微一笑,知道她的来意,也不说破。反正云苓冬天也没什么正事,章婉仪又会说话,云苓也乐得和她一起消遣时间,时间长了,关系倒比章婉仪刚进宫时稍微亲近了些。   这大概也和章婉仪待人十分有分寸有关系,比如今天,苗王氏递了牌子入宫,章婉仪就让身边的宫女给玉柳带了个话,说是今天不过来了。每次和宫里这些女人对比,云苓都觉得她现在能做到贵妃真的是和时运有很大关系。就说章婉仪,在为人处事、家庭条件等方面并不比她差,不过是章婉仪入宫的时候,司徒晖已经是皇帝,同一批入宫的对手都不弱,所以起点略低。况且司徒晖现在加班的频率可比作为皇子的时候高多了,作为皇帝,司徒晖现在前朝的政事都忙不过来呢,更没有心思放到女人身上了。   这么想着,就见苗王氏跟在玉燕的身后进来了。云苓还挺喜欢这个弟妹的,让玉霜去搬了凳子,就笑道,“弟妹一路辛苦。”   苗王氏本性也是个大方的,进宫几次,和云苓也稍微熟悉了些,知道云苓这不是客气,说实话,大冬天的,起这么早,要在宫门前等着,她还真是挺累的。于是笑道,“不敢称辛苦,不过一路走来,是真的有几分冷,娘娘赏碗茶吧。”   云苓微微一笑,让玉柳把刚泡好的驱寒茶放到苗王氏面前,也不过多客套,“弟妹这次进宫有什么事?”   说到这个,苗王氏茶也顾不上喝了,“夫君有些收拾盆景的手艺,娘娘是知道的。”   云苓淡然点头,“我宫里还有好几个盆景是他给的呢。不过从江南回来,他不是就不怎么动手了么?怎么,又有人托人情去他那里讨要了不成?”   苗王氏点头,眼神中有些不安,“这几年夫君闲着无聊,并不为赚钱才收拾盆景,只是卖得少了,反倒受追捧。如今在京城里名气也不算小,还被人起了个什么号,叫东皋散人。定城侯府这几年和咱们家年礼和节礼一直有走动,于是就有人托了定城侯府的关系上了门,话倒客气,只说不知能不能求到东皋散人的作品,可……”   云苓就有些明白了,这一年京里因为省亲的事情乱糟糟的,不知道哪家修的园子里都有谁的手笔。定城侯府的老太君虽然勉强能说是云苓和苗云峰的外祖母,但只看两边过节都只走节礼,苗云峰一年中也就只有过年时去那府里,平时都不和那边的表兄弟交际,就知道两边的关系真的没有那么亲热。   如今云苓是铁了心不省亲,定城侯府对着苗云峰游说了多少话,苗家姐弟俩还是一副不打算造园子的样子,定城侯府接下来会往哪边使劲儿还真不好说。本来,吴淑妃家和贤德妃家都造园子,敏妃的家人不在京城,云苓这个贵妃就够显眼的了,要是贵妃的弟弟苗云峰亲手收拾的盆景最后摆在不知道哪家省亲别墅里,那云苓脸上才好看了呢。   不过,不得不说,吴淑妃家里也是聪明。京城城内的地价涨得像是要起飞似的,人家干脆在京郊找了块地方,背山面水,并不奢华,但别有一番滋味。这样一对比,以贾家为首的四王八公,就张扬多了。   不止吴淑妃和贤德妃,就连家人在京城的贵人,都有几个张罗着要回家的。定城侯府之前说过,如果云苓要回家省亲,盖省亲别墅的钱他们家能出一半,可即便是这样,云苓也一口咬定不回家,大概定城侯府也觉得苗家人不识抬举吧。   幸亏苗云峰和定城侯府也没什么感情,云苓吩咐太医院找出些外用的伤药来,大张旗鼓地给苗云峰赐了下去。司徒晖这几天正好闲着,碰到他来钟粹宫的时候,云苓也直言不讳,“臣妾家里本就是小门小户,根基浅薄,就连云峰媳妇也说她记不清那些姐妹都是什么位份的,怕胡乱把盆景给出去后,万一有低位份的妹妹家里得的盆景比高位份家里的得来的盆景还好,反倒坏了我们姐妹之间的情谊。只是若没个像样的说法,定城侯府来人去要盆景了,云峰不给也不像话,于是他随口说上次收拾盆景的时候扎了手,臣妾就赏了些伤药下去。”   司徒晖一笑,“原来如此,朕就说云峰前一天还上了本折子,朕还想着他最近在皇庄种土豆都表现不错,怎么收拾个盆景还能扎了手。”   云苓笑笑,从玉燕手中接过她折腾厨房的新品,“陛下尝尝。”   回到紫禁城,云苓不能三不五时地上街买游记,生活突然就陷入了无聊中。好在如今已经是一宫主位,云苓还能折腾御膳房。今天端上来的就是云苓让御膳房做的姜撞奶。   这时候牛奶不是奶制品的主力,羊奶才是。云苓做姜撞奶的时候,给羊奶去腥还费了不少功夫。好在成品卖相相当不错,像布丁一样软嫩Q弹,带着羊奶的鲜和一丝丝生姜的辣味,上面撒了一些今年秋天收着的桂花,原本是已经晒干的桂花在泡了水之后又散发出一阵阵甜香,还挺好吃的。   司徒晖的那份云苓特意交代了膳房要半糖的,司徒晖果然比较满意。   等到天上开始落雪了,云苓就不让章婉仪过来得太早了。虽然说不管章婉仪来得多早,下人肯定都会提前把路上的雪清扫干净的,但章婉仪也开始显怀了,这时候最适合出行时提着的气死风灯照明程度也就那样,真有个磕磕碰碰不是玩的。于是云苓干脆让她天亮之后再过来。   说真的,每年到了冬天,云苓都觉得,婉仪以下不能给皇后请安未必是坏事。像赵贵人这种有资格请安的,天不亮就得在她钟粹宫的前厅等着,然后云苓带着她一起去皇后的承干宫,再由皇后带着给皇太后请安,然后再由皇太后领着往太皇太后的宫里去。云苓还好,在哪里都有座位,也就早起这一项比较不满。赵贵人就比较悲催,到哪里都没有座位,来回又没个轿辇挡风,还要走这么长的路,怪不得这宫里人人都想往上爬。   给皇太后请安回来,云苓睡了个回笼觉,没想到一醒来,就听到了一个关于娘家的最新消息,“云峰升官了?”   “对,好像是之前苗大爷在新作物推广上做得好,皇上就说这样的人才留在京城里太可惜了,现在已经放到山西农政司做主事了。”   主事是户部正六品的官儿,苗云峰这个升官速度,大概也不算慢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9-14?10:04:25~2021-09-15?12:1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莲淤?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其实按照常理,?朝廷官员的政绩三年一考核,然后吏部才会结合官员任上的表现调动官员。苗云峰入职到现在也才将将两年,算是破格调动了。   不过这一调动倒是正好躲开现在京城中这乱糟糟的状况,?且年轻时外放历练一番也不是坏事,所以云苓还是正式谢了司徒晖一番。   元佑二年,?过年的鞭炮声还没落下去,?朝廷的年假也还没放完,?北方草原就传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北边戎羌的可汗死了!司徒晖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都以为自己是太希望这场战争能撑住,以至于出现幻觉了。   要知道,北戎的这位可汗是从继承王位后能将自家地盘扩张两倍的狠人,这次是从王庭特意跑到交战的地方去督战的,就在他到达边城的当天晚上,戎羌的士气达到最高,第二天连下了大梁的两个城池,?辽东的主帅几乎要以为这次守不住了!那些过去捞军功的勋贵就更不用说了,?当天就极力赞同往回撤军,?“保存实力”。   辽东的主帅当然不可能答应,?辽东是大梁北方唯一的屏障,往后撤的结果就是黄河以北几乎全线都会失守,到时候这些跟着混军功的勋贵们根基都在南边,倒是不打紧,他这个丢了一半国土的主帅到时候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来。   于是只能迎着头皮打,?这位可汗某种程度上真的是用兵天才,?又正值壮年。虽然镇守辽东的守将在带军打仗方面也不弱,?但大梁毕竟承平了将近一百年,现在猛然遇到一个这么强劲的对手,说没有压力是不可能的。幸亏中原国家在防御工事方面一向做得不错,?如今是冬天,还能在城墙上浇浇水什么的,这位辽东的主帅在人员伤亡不大的情况下竟然也坚持了半个月。   然而半个月也差不多是极限了。就在辽东主帅几乎支撑不住,打算传信京城增调兵力的时候,北戎的大营几乎炸了。辽东主帅还以为戎羌这次是打算全面进攻了,没想到等了两天,派出去三十个斥候,最后收到的消息是戎羌的可汗忽然就死了?   三十几个斥候有的稍微厉害一点,北戎话说得流利,还真打探出一点别人没打听到的消息。据说这位可汗死之前浑身乏力,忽然之间就浑身僵硬,牙关紧咬,呼吸困难,然后就这么去了。三天之前,这位可汗还帅兵在辽东的城楼门口叫阵,两方交战,大梁射过来的箭不过擦破了可汗手上的一点皮,北戎士气还为之一震呢,现在突然就这么死了!   可汗死之前面容扭曲,一脸痛苦,又是瞬息之间发病,看见当时情况的士兵都觉得可汗这是受了天谴了!就连跟着可汗一起从王庭过来的副帅,也很难不这么想。   辽东主帅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几乎都要以为这是敌营放出来的假消息,再三确认之后才送到京城。司徒晖接到消息后大笑三声,以前身边的太监、宫女大喊什么“天佑大梁”,司徒晖只当他们是信口胡说,没想到还真有这种事。当天,北戎可汗的死法就在前朝后宫传遍了,也就是现在还是过年期间,还没正式上朝,不然皇帝“承天所命”的奏折能把御案都堆满。   就连云苓,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心里都狂刷过二十条弹幕,最后命玉柳每天用高度酒擦一遍她收拾盆景用的剪子,尤其是铁制的。北戎可汗这个死法简直太眼熟了,这不就是破伤风嘛!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真能看到活生生的例子啊。   碰到这样的情况,别说从小就接受封建时期“皇帝是上天之子”思想洗脑的百姓们,就连云苓都不得不腹诽,司徒晖,他其实是老天的亲儿子吧?   大概也是因为北方的战场实在传来了条好消息,初十上朝之后,对于最近申请省亲的嫔妃家里的折子,司徒晖大手一挥,全都同意了。要不是去年一年的战争确实给国家的财政带来了不小的负担,云苓都怀疑司徒晖想免个税什么的。   总之,整个正月,京城上空的烟花就没断过。   司徒晖心情好,紫禁城中的气氛自然就好。早春时节,云苓这边养着的广玉兰打了花苞,云苓给皇太后那边送了两盆之后去找杨佩珊玩,就正好碰到杨佩珊身边的女史拿着单子给她念东西,云苓仔细听去,像是修葺房屋需要用到的东西。   “今年的年宴刚过去,你也不歇一歇?”云苓有时候都忍不住对杨佩珊感到佩服。每逢年节皇家的所有宴会都是她一手操持就不说了,平时还要管理宫务,三不五时去皇太后那里请安,真的是全年无休。   杨佩珊正歪躺在榻上,听了云苓的话也只是笑,“哪里能歇下来,”她对着那正在念单子的女史扬了扬下巴,“前两天下了场雪,储秀宫房顶上的瓦片就被压了几片下来,幸亏没砸到人。再不快些修补,今年就要来不及了。”   云苓恍然,“今年宫里又要进新人了吧?”   杨佩珊点点头,“也不单是后宫里要添人,八弟的婚事,今年也该考虑了,还有祁钰……”说着,杨佩珊叹了口气,按理说司徒祁钰今年也不算小了,可是一直到现在,婚事还没定下来呢,到底是心里不踏实。   说到八皇子的婚事,杨佩珊也是挠头,大梁朝的规矩是,参加大选的秀女只有选中和落选两个选项,选中就是进皇上的后宫,落选就直接回家,没得商量。忠孝郡王结婚时司徒晖着急让弟弟给儿子倒地方,就从那一批秀女里面选了一个家世、容貌都不错的指婚过去了,到了忠信郡王结婚时也是。可忠孝郡王和忠信郡王毕竟母族不显,如今太上皇的八皇子要是也这么做,总觉得有些不够尊重惠太妃。   “偏偏皎月的驸马去年刚……不然,我也能托她在宫外帮我看看。”虽说驸马死后公主不需要守三年的夫孝,但去年驸马刚死,今年就让公主帮着相看亲事,也有点不讲究了。   云苓安慰她,“不然就等明年吧,到时候平邑长公主出门走动就没人会说什么了,到时候我出花,长公主邀京中的淑女过来赏花,就怕到时候你的眼睛就要挑花了。”说真的,云苓真的觉得古代十六七就结婚有点着急了,但平均寿命放在这里,也不是不能理解。想想清朝十二三岁就结婚的,那才叫丧心病狂。   杨佩珊点点头,“也好。”今年忙着选秀,她也分不出神来仔细挑选大皇子的皇子妃。   御花园中的人工湖从一块寒冰化成一汪春水,湖边的柳树也冒出新芽的时候,新一批小姑娘们就住进了储秀宫。在这之前司徒晖当然是按照老规矩给后宫中这三年里面还算得他心意的升了一级,云苓本以为李贵人能捞到个嫔位,反正现在六嫔还没满,没想到司徒晖丝毫没有给这位表妹封嫔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李家把他给惹到了。   不得不说,好歹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云苓对司徒晖的了解大不了八十分,但六十分还是能打上的。平心而论,李贵人虽然长相不算顶顶美貌,但李家能把她送到宫里,就说明李贵人在讨人喜欢这一点上做的还不错。这次后宫统一晋级,司徒晖原本都打算给李贵人封嫔了,可谁让李家拖后腿呢?   经过了北边的一战,司徒晖是越发坚定了心思,勋贵手里的军权是一定要收回来的。皇帝铁了心想干一件事,就没有干不成的,进了二月,朝堂上就有人弹劾老齐国公次子的长子在闹市中纵马行凶,这位被弹劾的,正是此次去北边捞军功的陈瑞文的堂弟。   这种鸡毛蒜皮的奏章,只要皇帝想找,一天能找出来一百来个。这次既然拿到朝堂上来说了,那就多半是不简单。朝堂上的大多数人都不说话,想听皇帝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说起来,北边的军队也差不多该回来了,正是论功行赏的时候。这时候有人弹劾齐国公府,如果皇帝不想管的话多半能被压下去……众人在心里默默思量。   不过,既然说大多数人都不说话,那就是还有人说话了,这位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家现任的家主,“臣听说当天是齐国公府的老太君病重,小辈一时心急也是有的。”   ……   话说,李家和开国时那些老牌勋贵能扯到一起,连杨佩珊都十分诧异。司徒晖登基之后,按照老规矩,封了皇后的娘家为承恩公,皇太后娘家原本就是承恩公府,赏双俸。他原本以为,同样是有爵位的人家,不管是皇后娘家,还是皇太后娘家,和勋贵有些面子情都是难免的,还在心里打好了万一皇太后和皇后来求情时要怎么说的草稿。谁想到来求情的不是皇后和皇太后的娘家,而是自己的亲舅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刚打开电脑的时候,我:今天要码6k,让你萌看看我也是会加更的!!   然后,就一直卡文卡到现在QAQ   对了,问大家一下关于排版的问题,大家是觉得最近几天这种段落之间直接下来的舒服,还是像以前似的段和段之间空一行舒服啊?   感谢在2021-09-15?12:14:40~2021-09-16?16:0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寒?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作为后妃最悲催的一点是,?平时都关在宫里与世隔绝,说了话娘家也未必听。像云苓这种父母去世后一直在娘家拿主意的,说出的话在娘家还稍微管用一些;或者是皇后、皇太后这种娘家的家主本身就脑子清醒的,?也不会做出拖累家人的事情;最怕的就是李家这种,李太妃作为司徒晖的亲妈,?就算政治素养不太过关,?但架不住司徒晖和她说得最直白呀,?李太妃没有给娘家传信吗?她又不傻!问题是良言难劝该死鬼,李家的家主当着李太妃“嗯嗯”答应得可好了,可出了宫就原来怎样,后来还怎样,根本不听李太妃的劝呀!   李太妃作为皇帝亲妈,在李家家主那里都是这种待遇,李贵人就更别提了。现在李家家主在朝堂上捅了娄子了,?司徒晖想起来李贵人是人家亲女儿了。至于自己的亲妈李太妃嘛,?司徒晖叹了一口气,?想到亲妈几次三番的对李家家主的劝慰被李家家主忽略得彻彻底底,?十分为亲娘不值,然后从库房里扒拉了一圈儿,又往慈宁宫孝敬了一堆好东西。   双标得明明白白。   云苓听说司徒晖最新的动作时在心里默默给李贵人点了根蜡烛,不过她和李贵人没什么交情,上门安慰什么的就免了。   云苓最近也不清闲,?章容华的这个孩子算着时间应该是生在六月里的,?正是暑热最甚的时候,?大梁坐月子的时候又不兴沐浴,只能擦洗,云苓想想都难受。   章容华平时住的地方位置不错,?是东厢房,即便是伏天,太阳刚升上来的时候温度也不会太高,等到下午一两点钟日照猛烈起来了,那阳光也照不到东厢里面去。   可惜这个时代女人生产的时候产房是不能在平时住着的屋子的,章容华的产房位置是她自己选的,就在云苓这钟粹宫正殿的耳房。当初云苓把这个耳房作为产房备选之一划出来是为了表示自己能就近照看的意思,同时给章容华拿过去的图纸里还有两个别的位置,没想到章容华最后还真选了这个离她最近的。   这个耳房和云苓的正殿一样,坐北朝南。不过云苓夏天可以用冰,还可以让御膳房的人上冰点,可章容华今年夏天是肯定不行的。无奈之下,云苓吩咐人问过章容华之后,在耳房的门口栽了两排竹子,章容华坐月子期间,能给这耳房带来一点清凉的,就全靠它了。   章容华来云苓这边请安时看到了这些竹子,还有些不好意思,“妾这孩子……累得娘娘费心了。”   这也不是客气话,一般来讲,产房就是一次性的东西,尤其是在后宫中,很少有能频繁用上产房的嫔妃。为了自己进去住的这一个月,云苓特意把产房内的布置换成她日常用得顺手的,这就已经让章容华很感激了,没想到云苓连暑天怕她热这种事都替她考虑到了。   云苓笑道,“这有什么?这孩子生出来还得叫我一声妃母呢,况且你从进宫就一直在钟粹宫住着,难得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况且苗云峰出京之后,苗王氏也跟着去了,她现在每天又无聊了下来,收拾一间屋子还能打发一下时间,不然每天大把的时间用来做什么呢?   章容华现在月份也不小了,云苓自己怀过孩子,知道这样大的肚子长时间站着或者坐着,对腰和腿的负担都挺大的,就没多留她,说了几句话就让她回去了。   吃过了中午饭,祁钺和祁铎从屋外蹬蹬地跑进来。祁钺泡在前面,利落地给云苓行了礼之后就伸手拿桌案上的糕点,“我都好久没回来啦,母妃,母妃,您有没有想我呀?”   说来也奇怪,这两个孩子,当初学说话的时候是祁铎先开口,偏偏长大之后,又是祁钺喜欢叽叽喳喳地对着她说一些外面的情况,祁铎又安静了下来。   尚书房的课业和朝廷的衙门一样,上十天休一天,一个月只有三天的假期,比云苓小时候严格多了。云苓挨个摸了摸这两个的脑袋,祁钺和祁铎刚开始留头发,以前在云苓的钟粹宫的时候就把头发随意一束,在头上扎两个包包就行了。现在去前面上学了,祁钺见到了大人都怎么穿戴,于是一定要也戴发冠。他的头发还没有那么长,尚衣局给他特意做的小号发冠只能收拢一半的头发,于是剩下的一半就这么批在肩上,随着这小子从尚书房往钟粹宫这一路乱跑,已经有些乱了。   祁铎对发冠倒没什么执念,下面的人为了方便打理,于是去了前面依然给他梳总角的发式。现在两个人站在一起,带着发冠的那个小人儿一脸天真,反倒是梳着总角发式的小孩子有几分认真思考的样子,让云苓的眼中难免多了几分笑意。   祁钺还在掰着手指给云苓说自己这几天吃了什么,云苓就笑着顺着他的话往下问,“是嘛,那新点心好吃吗?”   “好吃,里面夹了肉干,可有嚼劲儿了。”祁钺说着,还捅了捅祁铎,“六弟,你是不是也喜欢吃?你天天课间都能连着吃一盘子呢!”   云苓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见祁铎也只是点点头,又笑起来,“他们刚才说那个什么点心,让膳房往咱们这边端两盘来,我也尝尝,到底是有多好吃,让咱么五皇子都赞不绝口的。”   玉燕也是看着这两个孩子从小长大的,这会儿见祁钺滚在云苓怀里,眉眼也温柔了下来。刚要答应,就听云苓继续道,“让跟着六皇子的人一起去,免得你自己说不清楚。”   祁钺不太注意这种小事,祁铎的眉眼倒是一下子放松不少。云苓见状有些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一边顺着祁钺的话点头,笑道,“去了前面,你这一天还挺忙。”又是背书,又是练大字,还要上射箭课,课程表满满啊。   祁钺噘了噘嘴,对着云苓撒娇,“可不是嘛,一会儿母妃要让我和六弟好好玩儿一会儿才是。”   云苓就笑了,“你把尚书房师傅留的课业做完了,我才不管你。”   见祁钺还是不太乐意的样子,云苓俯下身去抱了抱他,“母妃小时候也成天上课来着,师傅教你的东西,都是你以后长大要用的,你要好好学,知道吗?”   祁钺点了点头。   云苓直起身来,叫玉蝉过来,“跟着五皇子的人也辛苦了,你带着他们去西边小库房,每人自己挑一件喜欢的东西。”   随着身份逐渐往上走,云苓的库房里东西也越来越多,西边小库房就是云苓前两天刚收拾出来的,里面堆着的基本都是平时走礼的时候用不到的东西。换句话说,赏赐宫女太监专用。之前钟粹宫的两个嬷嬷和玉蝉几个大宫女已经一人挑过两件了,就连春露几个二等宫女也一人拿了一件。这会儿听到云苓让自己带着五皇子身边的人去挑东西,玉蝉面无异色地就带着几个太监宫女往小库房的方向走去。   云苓拉着两个孩子,又问了些“每天几点起床、新院子里的下人好不好”一类的话。大概是跟着的下人都走了的关系,祁钺的小脸儿垮了下来,“嬷嬷们晚上不让吃肉。”   哦,对,皇子们去了尚书房那边的院子后,是一人给配了个嬷嬷的,主要负责皇子的起居饮食,顺带调.教跟着皇子的小宫女、太监,免得有人把皇子带坏了。   这两个孩子在钟粹宫的时候,就喜欢晚上六七点钟吃零食,切得薄薄的肉脯,上面撒了芝麻,或者是刷一层蜂蜜,祁铎一次能吃一盘子,第二天还能照常吃早饭。云苓一开始还怕这两个这么吃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钟粹宫里的消食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常备的,但云苓喊太医过来把了几次脉,太医都说没事。云苓见这两个孩子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也就随他们去了。   自己刚看到他们这么吃的时候尚且担心,嬷嬷们不敢给就更正常了。要知道,万一这两个因为乱吃东西生了病,下面的嬷嬷们受申斥那都是轻的,被打、被免职都是可能的。   云苓原本以为嬷嬷们就是胆小了些,不让祁钺和祁铎晚上加宵夜,觉得自己派个人过去说一声就行了,没想到仔细问了才知道祁钺和祁铎是连晚膳里的肉菜都被取消了。   自从祁钺和祁铎正餐能吃肉之后,这两个几乎是顿顿要吃肉的。云苓皱眉,“你们没和她说晚上饿吗?”   “说了,”祁钺声音小小的,“嬷嬷说是因为刚去不习惯,慢慢就好了。”   云苓强压下怒气,摸了摸祁钺和祁铎的头,“母妃知道了,母妃想想办法。”   祁钺是心宽的,听了云苓这么说果然就不管了,吃过了点心就回屋去了,也不知道是去玩儿了还是写作业去了。倒是祁铎是个心细的,在祁钺走后还拽着云苓的袖子道,“母妃别担心,祁钺就是个有五分也给说成十分的,嬷嬷们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是怕我们积食罢了。”   云苓笑着点头,“知道了。不会打到你们院子里去的,你放心吧。”   两个孩子都回了屋,没多久玉燕和玉蝉就都回来了。被分去跟着五皇子和六皇子的太监宫女自然进屋去伺候,玉蝉低声禀告道,“奴婢打听了些五皇子在前面院子里的饮食,别人都说好,只有一个叫小夏子的太监趁别人不注意,悄悄儿告诉奴婢,五皇子有时候晚上吃不饱似的,回房之后还能喝一壶茶。幸亏他们晚上上的茶不敢泡得太浓,才没让五皇子走了困。”   云苓点点头,看向玉燕,就见玉燕点点头,“跟着六皇子的有两个说皇子晚上饿的,一个是宫女玲珑,一个是太监小顺子。”   云苓是真没想到,之前大皇子司徒祁钰好悬中毒,杨佩珊已经把皇子住着的院子大清洗了一遍,现在还能发生这种情况。不过后来仔细想想,上次清洗大概还是针对那些有二心的人,和忠心相比,许多小问题就可以忽略了。跟着祁钺和祁铎的两个嬷嬷只是死板,放在别的岗位上倒也不算大毛病,可祁钺和祁铎都说了晚上饿,她们还我行我素,就不应该了。   不就是怕担责任吗?云苓吩咐玉燕,“从明天开始,晚上从咱们的桌子上给祁钺和祁铎一人端一盘荤菜。”万一皇子吃了什么不妥的东西,大头的责任在她,这下这些嬷嬷们不会拦着了吧?   过了十天,祁钺和祁铎再次休沐,云苓细问,果然她赐下去的菜,嬷嬷们是不敢拦着的。云苓也无意亲自动手把皇子们住的院子翻一遍,于是这件事就暂且这么过去了。   六月初,今年的选秀完成,钟粹宫里又多了一个姓肖的美人。这位肖美人不像章容华,让人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她,但笑起来的时候就好像夏日里的微风一样沁人心脾。云苓给她安排在了李美人的隔壁。   眼看着六月中旬已过,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出来的意思,章容华有些着急了。胎儿待在母体的时间太久可能导致发育过剩,进而在生产的时候难产,且古代关于生日的说法还挺多,比如七月是鬼月,孩子的生日如果在七月,据说是不太好。   章容华还特意问过太医能不能用催产药,太医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大篇儿话,总之催产药可能会对母体有所损伤。过了六月二十,章容华几乎每天都会在外面走两圈儿,希望孩子能快点出来,不要拖到七月去。   大概孩子也感受到了亲娘的急切,六月二十四那天,章容华照常在外面散完了步,就觉得肚子一痛,且有清晰的坠感。章容华简直是喜出望外,连忙让贴身宫女通知了云苓身边的嬷嬷,然后一行人转移到产房里去。   折腾了两天一夜,章容华生下来一个六斤重的女婴。听见接生嬷嬷喊“恭喜容华,是位公主”时,章容华心里似乎有失望一闪而过,不过脸上却来不及做出表情,就力竭晕了过去。   司徒晖听说了是个公主后,吩咐下面的人比三公主的份例减轻两分赏了下来。除了章容华的,云苓这个钟粹宫主位也得了不少好东西。   小公主生下来没过两天就白白嫩嫩了,张开得很快,看得云苓一阵羡慕。不过司徒晖最近前朝事儿多,洗三和满月都是后宫女眷热闹了一下就过去了。 第86章   四公主出生的时间不算巧,?北戎的新可汗正好在今年七月继承王位,那边已经修书一封,要和大梁正式和谈了,?这节骨眼上,别说是章容华又填了一个公主,?就是皇后又添了一个嫡皇子,?在司徒晖那,?都没接待北方草原的使节重要。   皇上的态度摆在这里了,四公主的满月宴虽然热闹,但也就这样了。不过司徒晖到底还算记得章容华生这个孩子很不容易,四公主的满月过了没多久,前面就来了圣旨,封章容华为贵人。   容华以下是不限额的嫔妃,可贵人的话,?后宫里明文规定了不能超过九人,?所以就不算低位嫔妃了。钟粹宫现有个赵贵人不假,?但赵贵人就全凭年轻时和皇帝那一点情分过日子,?和章贵人这种正当年的还不一样。因此,之后再来主殿里请安的时候,不用别人说,赵贵人就主动往后退了一步,李美人也不没事找章贵人的碴了。   章贵人丝毫没有扬眉吐气的骄傲,?赵贵人主动往后退了,?她却没有乘胜追击,?在钟粹宫里以“贵妃之下第一人”自诩。在钟粹宫里每次来给云苓请安仍然是比赵贵人早一步——宫中潜规则,地位越低的人请安时就要到得越早;而且,在云苓带着她们两个往皇后宫里去的时候,?章贵人也是老老实实地跟在赵贵人身后,虽然会一边走路一边和云苓聊天,但是在闲聊的时候也很注意,并没有把赵贵人排除在外。   生了公主后向上升了一格对章贵人来说是件不小的事,但放在去皇后那里请安的高位嫔妃们那里就不算什么事情了。相比之下,倒是接下来要准备招待那草原使者的宴会更引人注意一些。   云苓也很好奇,听杨佩珊说,北戎那边以游牧民族为主,主食是牛羊肉和奶制品,听着好像和蒙古有点像。这些年,北戎和大梁不是没建交过,不过两国交界的地方小仗从来都没有停过,能有十年八年不打像去年那种大规模战争,就算两国之间难得的和平了。   就算司徒晖在国内再怎么宣称自己这是承天所命,所以北戎上一位可汗在战场上暴毙,但云苓估计,根据北边战场上现在的形式,大梁这次和谈姿态不会端得太高,准备个欢迎宴之类的是肯定的,就是不知道后宫的女眷们会不会有机会看一眼。   “大概也是风沙大,又冷,那边的人老得块得很,才三四十就一脸褶子了。”太皇太后年轻时见过北戎国的人,这会儿给小辈们讲起古来也是头头是道。   这人上了年纪,最怕的就是自己逐渐失去存在感,这会儿小辈都在身边听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太皇太后高兴得很,整个上午都是乐呵呵的。   ========   不止后宫,这段时间,就连京城中的百姓们时不时也会讨论一下北戎的人。总算没辜负全京城人民的翘首以盼,八月中旬,北戎使节一行人到了京城。   这一行人的身份说起来不算低了,领头的是北戎新任可汗的同母弟弟,还带着一个异母妹妹,使臣的身份也不算低,都是在北戎国内有封地的小王爷。出使的规格在这里摆着呢,说明北戎的诚意还是挺足的。   正巧宫中在筹备今年的团圆宴,司徒晖一见时间赶巧,干脆邀请北戎使节团里面的皇族子弟一起进宫庆祝。于是云苓难得有机会见了一眼司徒家以外的皇族。   北戎的皇族和司徒家还是很不一样的,司徒晖在太上皇的八个儿子里面已经算是难得肩宽体阔的了——虽然接手朝政这些年,司徒晖忙于国事,越来越瘦,但云苓还记得她刚嫁给司徒晖时他的样子,在中原人里算看上去就比较“壮”的。这个北戎可汗的弟弟骨架比司徒晖大概还大了一圈儿,长期生活在寒冷的地方,他身上的脂肪也比现在的司徒晖要厚了不止一层,两相叠加,这位北戎的亲王看起来能有两个司徒晖那么宽。   这兄妹大概也听到了最近京城里吹的司徒晖是真正的“天子”的传言,这会儿北戎的亲王正端着酒杯,笑得很爽朗,“辽东那边会开战,不过是因为我们这边的小将苏赫巴鲁丢了家小,找人的时候急切了些,想让守城的将士开城门,他好知道妻儿是不是往大梁这边来了。听说苏赫巴鲁对待辽东的将军态度恶劣,他的上司没有及时制止,想着大梁泱泱大国,总有人会在战场上煞一煞他这听风就是雨的性子……”说着,北戎的亲王摇了摇头,“没想到因为这小子险些酿成两国的误会,苏赫巴鲁,还不来给大梁的皇帝陛下赔礼。”   一开始大梁的兵将在辽东战场上都快被我们捶到地里去了,可别吹什么“天命”了,我都替你羞得慌!北戎亲王嘴角微翘,一双眼睛直视着坐在御座上的司徒晖,身上的气势之强连云苓这个在一边陪坐的人都能感受到。   苏赫巴鲁是北戎话里“猛虎”的意思,那小将也对得起他的名字,原先坐着的时候还不显,站起身来竟然比北戎的亲王还高了一个头,配上他深到发棕的肤色,显得整个人如同铁塔一般。他端起酒杯,咧嘴一笑,不知是不是烛光映得,显得他的牙齿泛着森冷的光,“是我鲁莽,给贵国带来困扰了。”说着,苏赫巴鲁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   但司徒晖到底是执掌了国家机器好几年的皇帝,面对着这样的情形,气势并没有弱下去,也没有显出怒不可遏的样子,笑起来反倒有几分温和的宽容在里面,“难怪上一位汗王拖着病体亲自赶到边境,辽东开战时,朕就道大梁和贵国一直是兄弟之邦,何以汗王如此不顾情谊?原来是为了解除误会。错过了汗王的葬礼,朕真是十分遗憾,好在亲王既来了大梁,朕之前备着的薄礼,也可由亲王回国时呈予新任可汗。”   就算一开始我国战场上连连失利又怎么了?你们连唯一一个可以力压各个部族的汗王都不明不白地死了,到底谁的损失大?现在这位可汗在手腕上可比他父亲差远了,不然战场形式一片大好,北戎为什么主动派人来求和?还不是虽然成了北戎的可汗,但完全忠心于这位新可汗的将军就那么几个,不赶快把人从战场上抽回去,下面的那些部族一言不合,反了这位嘴上没毛的可汗也不是不可能。   司徒晖和这位北戎的亲王对视一眼,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冷飕飕的。   杨佩珊是皇后,必须得撑住场面,所以脸上倒看不出异色。云苓也还好,毕竟大场面见得多,面对双方打嘴炮的情景也是心如止水,别的妃子就有些脸色不自然了。   云苓的余光扫过轻咬嘴唇的贤德妃,在草原的使者到达京城之前,之前去蹭军功的勋贵们都各回各家了,蹭军功失败了,司徒晖也没说惩罚。虽然这里面没有贾家的人吧,但在朝中还有实职的勋贵难免惴惴。要说勋贵里现在离皇上最近的也就是贾家的贤德妃了,这两个月家中女眷递牌子求见时,贾母和王夫人也和元春说了不少这方面的事。   像齐国公府那种人家,虽然一直以来和贾家的关系都不错,但元春也不至于为了他们极力斡旋。可这次征战,连王子腾都跟着一起吃了挂落,那可是元春的亲舅舅。元春有时候也在想,皇帝在所有出身勋贵的女孩儿里选了她凭空填上四妃中缺着的那一个,是不是也是贾家在军中早就没了实职,但王子腾在军中的关系网却极大的缘故?   像周贵人,家中有实职,司徒晖在初次封的时候就没有给她太高的位置,总要有个晋封的空间吧?或是如马容华,治国公府在军中已经没了实职,她就是以容华的位份进宫的。就只有她,初封就是四妃之一,外人看着风光无限,谁知她在宫中如履薄冰?   云苓不知道元春的想法,脸上的笑容好像画上去一样完美,眼睛却看向戏台上的轻歌曼舞。   这样的宴会也就是打打嘴仗,具体两国之间休战有什么条件是不可能在这样不正式的场合里谈的。只是苦了被拎过来作陪的嫔妃们,往常的宫宴虽然也要求上首的宫妃们仪态端庄,但到底也没人敢真的直视宫妃们,她们不能长时间没有坐相,但偶尔偷个懒或者活动活动身体总是可以的,哪像今天,一个宫宴下来,全身都要不是自己的了。   云苓回到钟粹宫后就直喊玉柳给她按摩,玉燕轻手轻脚地给云苓拆头上的发冠和钗子。要不是宫妃的大礼服皱了之后就不能要了,云苓都想就这么在床上睡过去了。   站起身来让玉燕几个把身上的大礼服脱下去,云苓的理智到底是稍微回来了一点儿,让下人打水,把脸上的妆容卸了。虽说下人端过来的水也都是温度正好的,但擦完了脸,云苓的还是比刚才稍微精神了一些。擦过了脸,云苓闭着眼睛,坐在梳妆台前让玉霜给她卸眼妆——别以为古代就没有眼妆了,不过是现代大家都喜欢大眼睛双眼皮,在画眼线的时候会特意追求放大眼睛的效果。古代的贵妇,尤其是云苓所在的这个环境,大家在眼睛上花的心思一点也不比现代少,像今天是宫宴,还是接待外国使臣的宫宴,在画眼妆的时候就要突出肃穆感。玉霜在给她化妆的时候也不知用了什么粉,显得云苓的眼睛狭长不少。   玉燕把云苓的首饰收到匣子里,就见前段时间刚升上来的秋菊站在卧室外面,手里也不知捧着个什么单子,正眼巴巴地看着屋里。大概是云苓今天回来时满身疲惫的状态让几个二等丫头看到了,这会儿又见云苓正闭着眼睛,并不敢出声叫人。   玉燕将首饰匣子放到原来的地方,轻手轻脚地走出去,拉着秋菊稍微走远了些,“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9-17?15:48:40~2021-09-18?17:22: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88888888?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纪雨安?20瓶;凤蝶冰?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玉燕从外面回来时,?玉霜已经把云苓脸上的妆容全都卸干净了,正给云苓做晚上的保养。见她回来了,玉霜在轻手轻脚给云苓抹面脂的同时往旁边让了一步,?好方便玉燕上前说话。   也不是什么大事,刚刚秋菊送来的是膳房那边拟出的单子:眼看着天是越来越凉了,?云苓天天往皇子的院子里赏菜到底是为了什么,?膳房的御厨也差不多知道了,?干脆专门拟了个单子交上来,云苓这边批了以后就可以直接在膳房做好了就送到皇子们的院子里去。要不然,即便宫里冬天是以炖菜为主,从膳房到钟粹宫绕了一圈儿再送到皇子们那边,那菜也得有些凉了啊。   云苓扫了一眼那膳房呈上来的单子,对着玉燕点了点头,“跟着祁钺和祁铎的小宫女和太监还说了别的什么没有?”   玉燕回身去床上给云苓铺好被褥,?想到这两个月和跟着两位皇子的人说的话,?稍微叹了一口气,?“五皇子那边的宫女和太监都说好,?不过,六皇子那边,小顺子说嬷嬷们管教小太监和宫女的时候比以前更严厉了些。”   “嬷嬷们职责所在,管教太监和宫女也是应该的,”云苓脱了鞋,?在玉燕铺好的被褥里躺了下来,?“没把手伸到祁铎身边的人,?就随她去。”一般来说,能被嬷嬷管着的宫女和太监也不能是主子身边真正贴身的,钟粹宫里不也有陆嬷嬷和石嬷嬷么?   玉燕点点头,?放下云苓床架上系着的帐幔,不一会儿,云苓的呼吸就变得缓慢,这是已经睡过去了。   北戎的人在京中待了两个多月,眼见大梁和北戎之间的战争因为两国的国内原因是一定要停的了,那么用什么条件换取停战就至关重要。鸿胪寺的官员们和使团里的北戎大臣们来回扯皮,就连司徒祁钰都捞来了一个跟在忠孝郡王身后的实习资格,偶尔还会把自己的感受整理成书面报告交给司徒晖。   云苓作为后宫的一员,苗家不在京城,对外面鸿胪寺大臣和草原来使的你来我往知道得不太清楚,但想也能够想出来,一旦停战,大梁和草原互市就是近在眼前的事情了。如今草原对于大梁最大的优势是战马,所以大梁在谈判的时候肯定会把草原的战马列为每年北戎国必须出口的物资,战马一般都是骟过的,如果鸿胪寺能从这位北戎小王爷手里抠出来百来匹没骟过的好马留种,那更是大功一件了。   至于草原那边,必备的物资无非盐和茶。北戎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不产茶,偏偏那边无论是可汗还是将军,都以牛羊肉为主食,米面和蔬菜少得可怜,于是茶叶几乎是北戎人不能缺少的食物之一了。至于盐,就更好理解了:虽说草原上不是一口盐井都没有,但毕竟冬天时间长,开采没有大梁这么方便,且数量也少,哪像大梁,沿海城市多,海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北戎的那位小郡主倒是经常进宫,云苓在杨佩珊那里见到过她几次,简直大为诧异。穿越之前,云苓是处在一个信息开放的世界的,说起蒙古人,大家的第一印象都是爽朗热情,能歌善舞。穿越之后,大梁和北戎那边动不动就开战,“热情”这点没有了也正常,但从她前两天宫宴上见到的情况上看,说北戎人彪悍、自由,应该没什么问题,毕竟那是个男女都从出生起就都会骑马的地方。   可这位小郡主,如果把她的脸蒙上,只看行为举止,简直和大梁那些“贞静为要”的女子们也没什么不同,平时和杨佩珊说话也是以微笑点头为主,虽然不算太通大梁的话,但有侍女在一边翻译,处在这样即将停战的关头,看起来还是很和谐的。   当然,这位小郡主的脸上还是能看出一些北方游牧民族的特点的,比如她的头发是浅褐色,眼窝比较深,额头相对大梁的女人们显得略宽,但这并不影响她的美丽,反倒让她的五官组合在一起有一股别人没有的韵味。   小郡主的部落姓“奇渥温”,据说是个很古老的姓氏了。大概也是经过多代基因改良,小郡主才能长得这么漂亮吧。云苓混在来承干宫看热闹的宫妃中,看着这位小郡主宛如大梁贵女的仪态,眨了眨眼睛。   使团刚来京城的时候,杨佩珊承干宫里的花瓶里插着的还是大朵的秋海棠,等到两边公对公谈完这次停战附带的协议,承干宫里插瓶的花已经变成了红梅。   奇渥温小王爷没有着急回北戎,反倒对司徒晖提出,北戎和大梁从此结为兄弟之邦,再也不打仗了,为了以表诚意,他决定把妹妹许给司徒晖,并且想求娶一位大梁的贵女为妻。   后宫收到这个消息倒是不太惊诧,尤其是对四妃来说,这位奇渥温小郡主不管得不得宠,真进了宫,一个嫔位是跑不了的。宫中的高位都是占一个少一个,与其等以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得宠的新人占据嫔位,还不如让奇渥温郡主占一个坑呢,至少不会威胁她们的地位,不是么?   倒是前朝,因为奇渥温小王爷求娶大梁贵女的事情,快要炸锅了。即便奇渥温小王爷和使团来的时候都穿金戴银,但北边气候恶劣是不争的事实,且嫁出去了就是此生不见了,哪个疼爱女儿的人家想要把女儿往北边送啊?就是不疼爱女儿的人家,人家也指着女儿联姻换取政治资源呢,嫁去北戎?谁知道哪天又打起来了,到时候岂不里外不是人么?一不留神再被人安上一个私通北戎国的帽子,亏不亏啊?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大梁和北戎不过暂时休战,若是运气好,或许能撑个十年八年的;若是运气不好,过个三五年就打起来了也不是不可能。因此,奇渥温小王爷这个要求一说出来,京中有闺女的人家简直人人自危,就怕司徒暄随手一指,让自家闺女去和亲。   能上去大朝会的,在京城中多多少少都能算得上消息灵通的一拨人,就算原本消息不灵通的,在北戎的使团在京城里面待了两三个月后也了解他们那边的风俗了。知道了北戎国的风俗是亲王可以有四个正妻,互相之间不分大小的时候,和亲就更加变成了一个苦差事,朝堂上的官员说起北戎的时候也难免叹一声“不通礼仪”。   奇渥温小王爷虽然平时常驻鸿胪寺给安排的驿馆,但对京中的紧张氛围还真不是一无所知,那些看到他和北戎勇士就战战兢兢不敢说话的“大家闺秀”他也不想要,可谁叫来之前刚登上可汗位置的王兄特意找他说话了呢?   北戎出了个郡主和亲,是表示了北戎没有主动开战的意思,可如果单单把北戎的郡主嫁给司徒晖,倒好像是北戎堂堂勇士之乡怕了大梁这些只会耍笔杆子的文人似的——虽然那个所谓的郡主也不过是伺候上任汗王的汉人奴隶所生,真按照北戎子随母的习俗,是绝对称不上“郡主”的——既然不能显得北戎怕了大梁,新任可汗干脆就叮嘱这个同母弟弟也在大梁娶一个贵女作为妻子,反正除了这一个还剩三个位置呢,到时候再挑几个大部族首领之女不就行了?   因此,北戎的这位小王爷丝毫没有被嫌弃的自觉,见京中的官员不太爱和自己说话,干脆扭身往皇宫去找司徒晖聊家常了。   司徒晖现在还苦逼地住在东宫,对这位小王爷的造访是又无奈又心烦。就在司徒晖忍不住想让礼部加快动作,给他选出来一个能往北戎和亲的贵女时,再一次进宫拉家常的奇渥温小王爷竟然主动张口了。   “……我问过鸿胪寺的官员了,他们说身穿那种官服的人也是大梁的官员,不过是属于皇后管辖的范围。而且这种官员在授官之前对父祖是调查过的,一般要求父祖也都是官员,可见也是位贵女了。”和别的见到他就瑟瑟发抖的宫女不同,那个“贵女”说话的声音很好听,虽然他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但她镇定的气度就很难得了。   和大梁签署了停战协议后的奇渥温小王爷还是很温和的,和刚到大梁时宫宴上的表现可谓是天壤之别。这会儿说到自己无意之间看见的那个女人,小王爷的脸色好像还微微红了一下,看得出是真的有点儿喜欢那个女人的。   司徒晖听了半天,大概听明白了,这位奇渥温小王爷经常来他这里串门,看上了宫里的一个女官。女官的活动范围比较广,不止皇后所处的后宫有,他起居的东宫同样也有。而且,霞帔女官住在东宫不假,但也不是所有住在东宫的女官都是霞帔女官的。司徒晖顺着那奇渥温小王爷的话问了几句,果然他看到的那个女官衣服外面没有罩着霞帔,是纯粹的女官没跑了。   司徒晖简直不要太开心,能进宫做女官的,家里条件能好到哪去?就算真的和北戎联合了能有多大本事?恨不得当场就答应奇渥温小王爷的要求,幸亏他登基的年头不少,还能绷得住,于是说了几句“官员是朝廷栋梁,你之前只说要贵女联姻,可官员就又不一样了……即便女官不归朕管辖,也是皇后身边的左膀右臂”之类的话,反正就是要抬高那个女官的身价呗。   说的奇渥温小王爷都怀疑能不能娶到人了,司徒晖又道,“朕去找皇后商议商议。”就回后宫去找杨佩珊了。   作者有话要说:“奇渥温”就是明朝蔑称的“乞颜”部落,是成吉思汗一族的姓氏…… 第88章   杨佩珊正对着东六宫的平面图发愁。不管前朝最后定下哪家贵女去和亲,?前段时间总进宫来和她拉家常的奇渥温小郡主要进宫是肯定的了。既然联姻的双方都要拿出诚意来,那么这位小郡主入宫时的位份就不能低了,六嫔总是要占一个的吧?   然后问题就来了,?司徒晖到现在还住在东宫,杨佩珊也没搬到坤宁宫里去。东六宫的独立宫室,?其实已经不够用了啊!这个问题在上次司徒晖册封贤德妃时就被杨佩珊在心里过了一圈儿,?不过那次的后来司徒晖自己搞了个骚操作,?杨佩珊也就把话咽下去了,但事到如今,总不好再瞎混着了吧?   说来也是冯修容不走运,刚搬到东六宫的时候,她和王修仪一样,还是个贵人,又不像李贵人这种在帝后二人心里已经预定了一宫主位,?且她们两人在府中还有些情谊的,?杨佩珊干脆把王、冯二人安排在一个宫里了。可惜造化弄人,?当初预定了一宫主位的李贵人因为李家被司徒晖迁怒,?到现在还没升上去,倒是王、冯二人同一拨儿封了嫔,因王修仪到底比冯修容排位靠前,所以住在正殿。至于冯修容,到现在还住在偏殿里。   其实大家住得挤这个问题很好解决,?但凡太妃们不占着西六宫,?司徒晖后宫里这些人是怎么安排都能住开的——到现在,?这位陛下的六嫔里人还没满呢!可谁让太上皇站都站不起来了,还牢牢把着养心殿和干清宫不撒手呢?即便司徒晖现在在朝堂上全面掌权了,即便司徒晖的嫔妃们住在东六宫里都快转不开身了,?但太上皇说不想搬就不能搬,这天下就没有尊为卑让的道理。为了给小老婆腾地方让亲爹把正房让出来?呵呵,司徒晖真这么干了,那就是被御史们喷到死,还要被史官拿小本本记下来的节奏。   皇太后是能做主让人把后宫划出一半来个司徒晖的嫔妃们,可另一半的西六宫还真不是她大手一挥想划就能划出来的——即便现在西六宫的太妃们基本也都盼着去儿女那里,并且也两三个月都见不到太上皇一面,真正服侍太上皇的都在干清宫的后罩房里住着呢。可,太上皇可以不去见人,但你不能不把太妃们的地方留出来呀!   杨佩珊都想着实在不行就把这位小郡主塞到李贵人现在住着的景阳宫里去了,就见司徒晖步履轻快地从外面进来了。虽然司徒晖已经尽力面无表情了,但杨佩珊和她多少年的夫妻了?若是没点了解司徒晖心情的本事,也不可能直到现在还颇受司徒晖信任。只看司徒晖虽然嘴角绷得笔直,但眼睛还是略微向下弯的,杨佩珊就知道司徒晖要说的不是坏事。   当然不是坏事,这一个和亲人选在朝堂上为难了多少人家的大人们就不提了,有不少人家都托关系找到杨佩珊这里来了。当初奇渥温小王爷说得含糊,并没有指定要娶的女子身份如何,只是大家笨想着,既然可称“贵女”,那和司徒家沾点边儿的就很危险了,尤其是和司徒晖年纪差不多的宗室女们,听到这消息之后简直要疯:历来这种和亲就是选宗室女和宗室出女为主的,她们这把年纪,自己当然是不怕被挑去和亲的,可她们还有女儿呢!   总之,杨佩珊以前从来没发现宗室中竟然有这么多人,这几天光是见人就见得头昏脑涨,这会儿听见司徒晖说人选定下了,还有些诧异,“陛下定下的是哪家的淑女?”谁家孩子这么倒霉啊?她之前可是一点风声也没听到,杨佩珊默默回想这两天被司徒晖召进宫闲聊的大臣,该不会司徒晖在大臣家中选人了吧?   司徒晖就将前因后果说了,“……女官、女史都是你在管,朕想着,朕去查倒不如你方便,干脆就全权交予你负责,查出来那天是谁遇到了奇渥温小王爷,如果可以,给那女官的父祖封个爵位也不是不行。”司徒晖摸着下巴,已经在思考要怎么对待北戎国的人包装这个奇渥温小王爷看上的女官了。   杨佩珊没想到这件为难得前朝后宫都快炸了的事情就这么轻飘飘地定下来了,虽然也挺高兴,但到底还记得宫中女官的名册繁多,找人需要的时间还是不短的,于是也没立什么“两天之内必把人找出来”一类的军令状,只叫御膳房的人上了一壶酒,和司徒晖分着喝了,算是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   宫中小选频繁,女官的名册繁多是不假,不过到底不同品阶的女官服饰还是不一样的。杨佩珊派人去和跟着奇渥温小王爷的下人核实过后,发现奇渥温小王爷看上的就是一个女史。女史们虽然不像宫女们一样活动范围有限、乱闯到不该去的地方就有杖毙的危险,但到哪里去也是要让门卫太监们看牌子的。牌子上虽然不会把这个女官的所有个人信息都写上,但有女官平时当差的宫殿,加上每过一道门都有门卫看着时间呢,所以杨佩珊找出这个人来并不算困难。   云苓听玉柳和她说这次和亲的人选有影儿了,还好奇呢,“是哪家的啊?”   玉柳也有点儿懵,“听说是皇太后母家的远房侄孙女,之前还在皇太后跟前侍奉过一阵子。”   这年月,小辈在祖母、姑祖母之类的长辈面前承欢膝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这话虽然有些给那即将去和亲的女子抬身份的意思,但放在宫外大概没人会怀疑。只是云苓自己就是太后宫里的女史出身,她太知道这么多年来太后身边是没有过什么“远房侄孙女”的。碍于皇太后做庄妃时向来低调,云苓想了半天也只能想起来皇太后原本姓刘,对皇太后的母家却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于是只能疑惑道,“那这位远房侄孙女叫什么呢?”   玉柳摇摇头,“小姐们的闺名哪里是咱们能打听到的?只是听说皇太后的母家原本姓张,这位在家中排行第六,现在就住在慈宁宫里呢。”   那这就是人选已经几乎是定下了,毕竟都把人接到宫里来住了么。云苓难免生出一点点微末的好奇,按理说皇太后的娘家也不是不谨慎的人啊,会主动掺和到这次的事情里来,云苓敏锐地在里面嗅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气息。   还真是没辜负云苓这难得的预感,三天后跟着杨佩珊往慈宁宫去请安,云苓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张六小姐”。那一瞬间,云苓好悬没绷住表情,也幸亏是在所有宫嫔一起给皇太后请安的时候,云苓脸上那一丝丝稍微不太对的表情除了太后也没人看出来。   太后是因为往事特意注意了云苓的表情,且和云苓面对面,比较好观察。别的和云苓一起过来请安的嫔妃不是站在云苓身后,就是和她一样面朝着太后,虽然觉得今天云苓往下拜的动作比平时晚了一息时间,但在皇太后面前,装鹌鹑还来不及,谁会这么仔细的观察别人去?   一见云苓的表情,太后就知道这件事情皇后没有事先和云苓说,想来也是,太上皇在位时,杨佩珊虽然和当时的皇太后来往频繁,但张女史自恃作为“内臣”,是没有云苓那么频繁地迎接过杨佩珊和李太妃的。加上后来张女史就被直接调到了书库去,更和杨佩珊没有接触了。只怕杨佩珊找到这个女史的时候根本就不记得张女史还在皇太后的身边待过,只当皇太后说想借娘家给张女史抬抬身份是在帮司徒晖忽悠北戎国的奇渥温小王爷罢了。   想到这,皇太后在心里也是默默叹气,心不在焉地听了一会儿众人的奉承就让大家散了。当然,在让大家散了之前,皇太后开口留下了杨佩珊和云苓。   杨佩珊是皇后,至于云苓,一向得皇太后的喜欢,众嫔妃都不觉得有什么,于是陆续回了自己的宫室。皇太后抬手冲着站在一边、换上了大家闺秀服饰的张女史招招手,“锦茹和你们年龄相近,一起说说话也是好的。”   张锦茹上前给皇后行礼。将近十年没见,云苓只觉得张锦茹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沉稳,和当初在长春宫中事事都想争个尖儿的“张女史”已经很不同了。   “这也是天定的缘分……”杨佩珊见张锦茹落落大方的样子,更满意了几分,笑着对云苓道,“张六小姐之前因为才孝贤德,被选进崇德楼做过一阵子的女史。前阵子奇渥温小王爷经常进宫来,无意中见了一眼,就和陛下说了,陛下一问之下,才知道张六小姐原来是母后的母家小姐……”   云苓看着张锦茹端庄的笑脸,心道难怪呢!要是让杨佩珊自己选人,哪怕是在女史里面选,也不可能选张锦茹这种马上就要卡着年龄线放出宫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都太敏锐了吧……我还以为大家早把张女官忘了   感谢在2021-09-19?17:13:22~2021-09-20?17:39: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unravel?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unravel?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寒?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崇德楼就是宫中的那个大书库,?云苓看着嘴角隐约含着一丝微笑,坐在那里宛如一尊玉像的张锦茹,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当着杨佩珊,?也不好说以前两人都在长春宫时的事情。况且,?当初云苓和张锦茹也不过同事而已,?要说情分,实在称不上有多么深厚。   从慈安宫往回走的时候杨佩珊也颇有些感慨的意味,?“这位张女史今年正正好是二十五岁。”宫中的规矩,女史都是年前放出宫,毕竟是一项德政,也有为皇家祈福的意思。如果张女史没有被奇渥温小王爷看上,?大概下个月就能放出宫了。   云苓觉得自己的嗓子眼儿里好像卡了一口气,?咽不下去,?更吐不出来。当初她被送给司徒晖的时候,?还能勉强安慰自己杨佩珊人还挺不错的,当时司徒晖和杨佩珊感情又不算太好,?不管她以后和司徒晖的感情好不好都不用太担心,至少从已有的线索推断,杨佩珊不像是会针对司徒晖小老婆的样子。可张锦茹这次又被送人,不论是从北戎国内的风俗来看,还是从两国之间目前的形势来看,真的是毫无可以自我安慰的地方。   杨佩珊认不出张女史了,?玉燕却能大概认出来,毕竟,当初的张女史在宫女群里实在称不上好人缘,是个很傲气的人。和杨佩珊分开之后,连玉燕都忍不住叹气,?“张女史真的是……”不走运啊。可惜这话的后半截只能含在嘴里,玉燕是作为宫女进宫的,没有该被放出宫的年限。但只要想想好不容易盼到出宫的年限了,天上掉下来这么个大雷来……玉燕觉得,多亏张女史身体好,才没在听旨的时候厥过去。   玉燕见识不算多,但也知道和亲北戎国不是什么好去处,要不然,前段时间就不会前朝后宫人人避之不及了。就玉柳打探来的消息,还有几家大臣的夫人想走贵妃的门路呢,不过是被云苓发话挡回去了而已。   连玉燕这样的宫女都忍不住对张锦茹同情了起来,可见这次和亲给大家的印象到底是什么样了。   嫔妃们除了五天给皇后、皇太后请一次安之外并没有别的强制工作,云苓干脆把这几天的白天时间都空了出来,命玉燕和玉柳从小书房里把她前段时间无聊看的史书全都翻了出来。   这些史书还是钟粹宫的小书房自带的,不知道上一任的钟粹宫主位是太上皇的哪位嫔妃,书看得很杂。小书房里的史书不算全,但好在有好几套前朝的史书,和现在相距的年份还不算远,中间有提到草原上的“北戎国”的章节,云苓都动手抄录了一遍。   这个时候就知道玉燕几个不识字有多帮不上忙了,云苓每天抄书抄到掌灯时分,玉燕也只能帮着磨一下墨而已。云苓平时虽然也对着字帖练字,但长时间持续性地抄书还是第一次,十天后,这个原始的手抄本上晾干了墨迹被装订到一起之后,云苓的手都有些酸痛。   这个手抄本上的内容不算多,大概就是一些北戎的民族信仰、生活习惯、丧葬习俗、历史文化等方面的摘抄,至于对于张锦茹来讲最需要了解的政.治形态,本来也不是云苓在后宫里面翻几本书就能找到的。虽然说张锦茹这几年一直待在崇德楼,想要了解这些应该比云苓还方便,但云苓注意到她摇身一变成了皇太后的母家侄孙女后倒是不怎么往慈安宫以外的地方去了,大概也有几分“备嫁”的意思。   “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别嫌弃。”云苓再次来慈安宫的时候不是宫妃规定必须请安的日子,她也算是特意过来看张锦茹的。   张锦茹这些年在崇德楼里待着,脾气算是磨出来了。而且,她在崇德楼里当差不假,但也不是被圈在崇德楼里了,自然还能接触到一些外面的消息。自从她进了崇德楼里当差,太上皇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加上太上皇退位之后宫人们隐约传言的太上皇有耳鸣的毛病,张锦茹如果还猜不出来自己是怎么栽的,那也太笨了。这会儿见到云苓,张锦茹接过云苓的书扫了一眼目录,“你有心了。”态度自然,也没了以前非要一争高下的心思,将书放到一边的桌子上,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当年……还是你看得透。”   云苓愣了一下,“嗯?”怎么又扯到当年的事情上去了?她对张锦茹说过什么人生哲学吗?   这会儿正是上午,外面的天气正好,张锦茹屋里的窗户半开着,从云苓的角度能看到窗户外面正对着的粉白色墙壁和窗户下面种着的成片的牡丹。这一切倒是很符合张锦茹如今这个“表小姐”的身份。   见云苓对着屋外开着的成片名贵花草不知在想什么,张锦茹的目光在屋里的陈设上一一扫过,自从宫中放出话来,说她原本是皇太后的母家侄孙女之后,她这里的陈设也是一般人都比不上的了。不说和普通人家的小姐比,就是每五日来慈安宫中请安的嫔妃,有多少室内的布置都没她这间屋子华丽。   再想想她作为女史时的屋子,张锦茹不禁怀疑,在宫中真正的上位者看来,女史和宫女的区别又有多大呢?若是皇上真的觉得女史这个身份就不低了,这会儿又何必给她准备太后娘娘的母家侄孙女的身份?   如今想来,云苓当初三不五时到娘娘面前聊天的做法并没有什么错,反倒是她,自视甚高,什么女史,在皇上那里,不过是能够自称“臣”的奴婢罢了。而在娘娘那里,是女史贴心还是跟着自己三四十年的嬷嬷贴心呢?答案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   见云苓仿佛不知道自己指的是哪件事,张锦茹微微一笑,也不继续这个话题了,“陛下和娘娘选我去和亲也算是人尽其用了,我家里都没什么人了,本打算今年出宫后就收两个徒弟,以后让徒弟养老呢,如今看来,能嫁给北戎国的小王爷,难道不比我原本的打算强?”   这个打算……云苓一默,话说她也做过呀!然而,到现在,她也不敢肯定过的就比原先的打算强,何况张锦茹这种远嫁的了。只是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于是云苓又和她聊了两句就回钟粹宫了。   最近这段时间前朝没什么事情,司徒晖也终于恢复了隔一段时间临幸一个嫔妃的日常。前段时间和亲人选刚定下来的时候司徒晖是常在承干宫和皇后讨论事情的。这几天诸事皆备,和亲的事情准备得差不多了,司徒晖偶尔也会往别的嫔妃那里走一走,今天就正好轮到云苓的钟粹宫。   “既然是太后母家的小姐,出嫁的时候应该是有封号的吧?”怎么也要和北戎那边过来和亲的人封号持平吧?   用过晚膳,云苓一边给司徒晖磨墨,看他心情不错地画了几幅山水画,一边问道。   司徒晖没想到在后宫众人都只顾注意奇渥温小郡主的时候,云苓关注的竟然是这个。不过想到云苓的关注点一直都和大家不太一样,于是也只是笑了一下,“是啊,再过几天,奇渥温小王爷那边准备好了,朕就下旨册封张六小姐做郡主。”   云苓手上的动作不停,仰头看向认真作画的司徒晖,微微一笑,“人都说‘侯门一入深似海’,更何况是比侯门还要高的宫门?臣妾虽然身处内宫,仍能时常看到家人,都是皇上怜惜的缘故。可惜北戎路远,音信不畅,倒是苦了张小姐不能和家人时常通信了。”   司徒晖画画的手逐渐缓慢下来,过了一会儿,将笔放在一边,叹道,“是啊,北戎太远了……”   云苓就不说话了。   三天之后,圣旨下来,张锦茹果然封了郡主,和北戎的奇渥温小王爷结成夫妇。不过,和一般的郡主不一样,张锦茹是远嫁到北戎国去的,于是多了两队仪仗队,两队护卫队。这些人加一起也有五百多人,都是青壮年,虽然在军队面前不算什么,但真有特殊情况,回国求个援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不知北戎的这位小王爷想到了这一点没,反正司徒晖指婚的圣旨下了之后,一行人就启程回了北戎。践行宴上云苓再一次看到张锦茹,云苓冲她轻轻点了一下头,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大概是和北戎国的停战协议被砸实了吧,今年的年过得很热闹。即便云苓对宫中三不五时的宫宴已经麻木,该累还是累呀。硬挺着过了正月初五,宴请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第二天又不用往皇后和太后那里去请安,于是晚上睡觉之前,云苓就吩咐玉燕,“明天早膳不用叫我,我要好生歇一歇。”   可惜到底没歇成。第二天一早,玉柳就脚步匆匆地回来,“娘娘快醒醒,出大事了!”   云苓被她一嗓子吼得睡是睡不成了,可是起床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灵魂还在床上没有醒来。闭着眼睛让玉燕给自己擦了脸,梦游一样地坐到梳妆台前,云苓才抬起眼睛看向玉柳,“什么大事?”   玉柳这个人做事还是有谱的,如果事情没那么大,她绝对不会在今天这个日子来打扰她睡觉。   果然就听玉柳声音清脆,“太妃娘娘昏过去了!”   如今宫中的太妃不算少,可如果在提及的时候没加前缀,单说“太妃娘娘”的,那必然是司徒晖的亲妈李太妃了。这位可是个祖宗,云苓身体一震,吩咐玉霜在梳头的时候动作利索一些,一边问主管打探消息的玉柳,“过年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中秋快乐呀~   推推基友的文~《黛玉义姐不好当[红楼]》,已经连载五万多字啦~拯救黛玉系列,有兴趣的亲可以去看一下。附文案:   穿到红楼世界,林棠发现她居然是那个眉眼有几分像林妹妹,担了狐媚子虚名结局凄惨的晴雯,赶紧揣好她的功德系统,远离所有色狼到了林妹妹身边。   只要她能救活林如海,还愁没好日子过?   但满脑子清闲安稳日子的林棠和林黛玉到了姑苏,才发现她竟然也是林家女儿……?   这回清闲是不可能清闲,安稳也不可能安稳了。   看着体弱多病,政敌环伺的义父和义妹,林棠无奈开始用功德系统开放的功能大搞科技,建功立业。   后来,昔日从荣国公府出去的丫头成了国朝第一位女伯爵,再踏入荣国公府,她端坐上首,对贾母遗憾道:“我们玉儿是尚书之女,伯爵之妹,名满京华得圣上亲口夸赞的才女,宝玉么,据我所知,他连学还没正经上过。两人实在是不相配。”   林棠笑笑,问:“老太太,您觉得呢?”感谢在2021-09-20?17:39:51~2021-09-21?17:3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蕴卿?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虽然司徒家出了太上皇这么个把亲妈排在乳母之后的奇葩,?但司徒晖在对待亲妈的态度上还是正常的。流水一样往慈宁宫送的好东西就不说了,平时哪怕司徒晖再忙,每逢初一十五往皇太后那里请安是不会落下的,?给皇太后请安之后,?司徒晖还会往李太妃那里,?和亲妈聊聊天。   而李太妃也不愧是太上皇后宫中除了皇太后以外的最大赢家,自从司徒晖登基以后,?李太妃除了在李贵人进宫的事情上稍微使了点儿力气,就再也没有管过司徒晖,包括去年宫中批量升位的时候漏掉了李贵人,李太妃也没有说一句话。   咳咳,?当然了,?李太妃真正和司徒晖关起门来说的私房话,?后宫众嫔妃也不可能知道。但众人往慈宁宫去请安时,?李太妃可从来没表示过对司徒晖这个决定的不满。   这次李太妃生病了,皇后只让人往各宫去通知了一声,?不到半个时辰,凡是一宫主位的就都过来了。云苓的视线往人群中一扫,还发现了奇渥温小郡主。北戎的那位小王爷走之前,这位小郡主被封为修媛。因她的姓氏太长,现在在宫里大家都称她做“温修媛”。   粗粗数一下,今天过来的人有十来个了。不过到最后也没能全进李太妃的内室,?毕竟大梁的建筑风水讲究“藏风聚气”,不说太妃,就是皇帝、皇后的卧室也并不大。这么多人如果都乌泱泱地进去了,空气流通就是一个大问题。于是杨佩珊作为如今的后宫之主进门了解情况,云苓等一行人就站在一门之隔的外间偏厅里。   虽然说是偏厅,?但和内室也就隔着一道门而已,仔细一些还是能听见屋里人的说话声的。云苓这会儿就听见太医有些犹豫,“娘娘的凤体是否年前就偶有不协?”   自从司徒晖登基之后,李太妃就不是原来的透明人了,她的贴身宫女的声音大家也都能听出来,说话的语气还有些焦急,“年前娘娘偶尔咳嗽,不过娘娘说这是老毛病了,不碍事,大过年的叫太医,兆头不大好,屋里又有现成的丸药,娘娘吃了几丸之后果然不咳了,于是就没有说出去。”   这个时候过年真的是一件大事,几乎是从进了腊月就开始准备。而李太妃之前将近三十年在宫中都是小透明,如今虽然是皇帝亲妈了,但在涉及到年节的时候难免有些迷信,于是就示意身边伺候的人不准说她过年时病了的事。   何况,现煎的药虽然药效好,但味道是真的让人从心底里就反感。单单是苦还算味道好的,有的方子熬出来甚至还带着点腥臭。相比之下,用蜂蜜搓成的丸药虽然味道也不怎么好,但也算能入口了。李太妃上了年纪,这几年尤其爱吃甜的,对于现熬出来的药汤是能不喝就不喝,有了能用丸药代替汤药的机会,李太妃当然不会主动要求去喝难喝的药。   太医原本放在下巴上的手不小心就带了两根自己的胡子下来,杨佩珊见他紧皱着眉头,不由得心下微沉,看来这次太妃的病情不轻,少不得告诉司徒晖一声了。一边在心里盘算,杨佩珊问道,“如何?”   “太妃娘娘这是年轻的时候就寒气入体,亏了底子,年前大概是着了凉,身体中原本被寒气所伤的肺腑上的旧病一齐爆发出来,怕是难治。”太医叹气,要是早半个月找他过来,他或许还能用药给太妃的身体好好调养一番。可前段时间太妃吃的成药丸子只能缓解着凉引起的表面症状,更深一层的脏腑上的旧疾并没有得到有效的治疗。拖到现在,只能用人参、灵芝一类的药作为引子,慢慢养着,至于重药,他是不敢下了。   杨佩珊听了这话就知道不好,但凡太医用上“拖”字诀,那么太妃这病想好大概就难了,至多能多几个太医轮换照看,使病情不至于恶化而已。杨佩珊见李太妃还在床上躺着,额头烧得滚烫,不由得在心里暗自责怪跟着李太妃的宫女,怎么太妃说不请太医,这些人还真就一句话都没透出去,要是早喊太医过来,何至于此!   平时跟着太妃的宫女也知道,虽然当初不叫太医的话是太妃自己说的,但若是太妃这次不好了,她们这群人怕是就只有跟着殉葬,成全一个“忠仆”的名声了。于是接下来对太医说的注意事项记下得那叫一个认真,生怕有点不周到的地方。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若是现在就把太妃的宫女罚了,这慈宁宫没了干活的人,也不像个样子。于是杨佩珊只是对着太妃的贴身宫女嘱咐了两句“太妃若是再有什么情况,务必禀告给本宫”一类的,就出了内室的门。   站在门外的嫔妃们早就听见了屋里的说话声音,云苓尚且不觉得如何,吴淑妃和贤德妃倒是失望得紧。原本,去年她们就是元宵前后省亲的,当时皇上并没有说这省亲是不是每年都能有的常例。今年过年前后事情多了些,拖到现在都没个准信儿,本来她们还打算等到司徒晖往她们那里去的时候撒个娇儿,今年继续回家看看呢,没想到太妃在这个时候病了。作为司徒晖后宫里稍微有点地位的妃子,侍疾是免不了的,别说回家省亲了,怕是接下来这段时间都要三不五时来慈宁宫报道。   果然,一行人跟着杨佩珊从太妃平时起居的正殿里出来,就听杨佩珊道,“太妃病了,咱们做小辈的虽说不能以身相代,但总要尽一尽孝心才是。只是太妃这里也容不下太多人一起过来,大家随我往承干宫去,商量一下怎么排侍疾的顺序吧。”   众人当然没什么好说的,就连大梁话还说不太利索的温修媛,这会儿都是安静的点头,全凭杨佩珊做主的意思。   最后定下的“值班表”是杨佩珊作为皇后,侍疾的时候和司徒晖一起。剩下的人侍疾的时候是一个妃位带着一个嫔位,为的是分出主次,这样如果太妃的病情有什么变化,也好有个做决定的人。   和云苓被分到一组的是冯修容,两人在府里时来往虽然不多,但总归还算是熟人,在太妃的床前侍奉得还算默契。偶尔太妃睡下了,两人在偏殿时还能聊几句。   说是侍疾,其实太妃身边的宫女真的不是一般的尽心,云苓和冯修容不过是等太妃醒了递个茶杯,或者是等太妃睡了掖一掖被角而已。   大概人病了就是会比平时脆弱吧,云苓偶尔听到过两次李太妃说梦话,大概是“晖儿还小,不是有意冲撞兄长,皇上饶过他这一次吧”一类的。不知道别的妃子有没有听见李太妃的梦话,但云苓在侍疾的时候碰到过两次司徒晖,见他脸上黑得似乎能滴下墨来,就猜他大概也是听到了。   云苓入宫做女史的时候杨佩珊都已经嫁给司徒晖好几年了,李太妃偶尔说梦话时指向的事件显然应该是司徒晖小时候的事,云苓虽然心中猜到了七八分,但总归无意探寻这些陈年旧事,尤其是在司徒晖的心情明显不怎么样的情况下。于是这几天只管专心照顾李太妃,偶尔去给皇太后请安,也不提李太妃说梦话的事。   她虽然不提,但宫中总有知道这件事的人,比如到现在还住在东宫的贤德妃。   贾元春小的时候,祖父贾代善还深受太上皇的信任,贾家的人想要进宫来也就是递个牌子的事情,因此知道的宫中事情并不算少。虽然贾家也不会蠢到把这些事情到处说,但贾家的主子们,尤其是女主子们,对宫中的形态还是心里有数的。   当时太上皇最宠爱的皇子要数义忠老亲王,但除了这位当初的太子之外,太上皇第二宠爱的就是甄贵妃所出的三皇子了。义忠老亲王当时正是最受宠的时候,底气足,也不爱和弟弟们一般见识,尤其五皇子这种不论是本人还是舅家在太上皇跟前都查无此人的,义忠亲王就更不会主动找司徒晖的碴了。   但当时的三皇子不一样,可能是因为在父皇那里存在感不如义忠亲王那么足,三皇子小的时候最喜欢做的就是戏弄兄弟们,偶尔被太上皇看出这孩子是有意在自己面前争宠,太上皇也不以为意,只说三皇子对着下面的弟弟们有兄长的气度。   既然都有“做兄长的气度”了,那教训弟弟们不是应该的吗?于是这种三皇子对下面皇子们的戏弄就这么轻轻被接过去了。   直到有一次,三皇子设计让当时的四皇子在假山里吹了半个时辰的风,四皇子回去就发起了高烧,自那之后就一直体弱。司徒晖小时候和四皇子玩得好,知道那段时间三皇子一直在捉弄人,于是就和太上皇说了自己的怀疑。   后来的事情就不必细表了,要不是因为当时还是修媛的李太妃跪在雪地里给司徒晖求情,后来这件事会怎么收场还不好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9-21?17:33:20~2021-09-22?17:2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ky_fengBiuBiu?25瓶;醉酒花前?10瓶;酒瑟?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李太妃所谓寒气入体的病根就是在那个时候种下的。尤其当天李太妃听说儿子触怒了皇帝之后,?因为心里着急,并没有穿太多的厚衣裳就去了太上皇那边。她的腿到现在还能活动自如,还多亏了当年还是庄妃的皇太后在她跪完雪地之后就马上妃她请了太医,?不然可能就不只是寒气入体了。   这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毕竟自己成了太上皇所有皇子里面最后的赢家,?对于往事,司徒晖回想的时候虽然不太开心,?但说到底对如今的他影响也有限。真正让现在的司徒晖脸色一天比一天沉的是,随着一众嫔妃的悉心照料,李太妃并没有好转的迹象。   云苓还好,不是每次侍疾都和司徒晖在一起,?顶多就是偶尔能在李太妃这里碰到罢了,?都觉得司徒晖已经要化身喷火暴龙了,?就更别提每天直面他这种情绪的杨佩珊了。   既然心里有火,?那就要发出来呀。太上皇现在在养心殿里安心养老,接触不到朝政,?司徒晖也不可能主动对太上皇做什么。而且,儒家思想讲究三纲五常,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司徒晖再怎么样,也是正统儒家思想熏陶出来的人,?对太上皇虽然有些埋怨,却升不起恨意来。   于是,当年的一腔恨意如今是全对着三皇子和甄贵妃去了。太上皇的三皇子么,只看如今官方称呼还是“三皇子”,且众人在逢年过节的场合也看不到他的人影就知道了,?这位在爵位上已经被一撸到底了,且自从太上皇发话“没事就别出来了”后,还真没有出来过呢!   曾经的甄贵妃也被贬为太贵人,如今每天不是捡佛米就是抄佛经,司徒晖觉得,就凭甄家对平邑长公主的态度,皇太后也不会让这位甄太贵人好过的。对着毫无反抗之力的女人撒气,司徒晖也做不出这种事情。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甄家了。唉,话说,当年忠孝郡王从江南带回来的账本被老爷子压箱底了,之后司徒晖登基,一直忙着收拢权柄,后来又和北戎国开战,到现在都还没有审理这个案件呢呀!行吧,就它了,让刑部和大理寺速速办案吧。   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们还没出正月,就接了这么一件差事,心里的郁闷可想而知。不过,虽然正月还没出,但好歹也过了年假了,倒不算司徒晖这个上司让人加班。这大概是唯一能安慰这些官员们的地方了。   甄家把持江南盐政二十余年,全赖太上皇信任,如今司徒晖说要翻出江南盐政的账本查一查,就是再不够机灵的官员也能猜出司徒晖的意思了。   按照朝中众位大臣的猜测,太上皇倒下后,司徒晖刚全面接管朝政就十分有可能拿甄家开刀的,可当时不是和北戎国打得正热闹吗?这么一想,甄家这两三年的时间,倒像是偷来的了。   司徒晖的亲舅舅家李家虽然不知道李太妃这寒气入体是怎么来的,但知道甄家是太上皇的三皇子外家呀!看三皇子圈禁这么多年了就知道当年他的事儿犯得大了,于是,这次李家难得的有眼色,并没有帮甄家说话。   不只是李家,大概是看出了司徒晖要办甄家的决心,满朝和甄家是“老亲”的勋贵也没有一家说话的。本来贾家和甄家的联系比别家勋贵还密切些,但因为元春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也采取了观望态度。   ——“如今也是没办法了,太妃娘娘还昏迷着,若是最后能挺过来,咱们上本保一保甄家也不是不行;可若是醒不过来……”朝堂上的人都道司徒晖这是刚拿稳实权,在杀鸡骇猴,只有贾家人结合元春传回来的“李太妃因年轻时寒气入体,如今一并发了出来,可能好不了”的消息,才知道当今圣上这是在报复。   既然是报复,那么盐政不过就是个引子。虽说贾家的根基在江南,当初也没少掺和盐政上的事情,但毕竟和皇上没怨没仇的,皇上应该不会赶尽杀绝……吧。   贾政在书房里思来想去,还是喊过在书房伺候的小幺儿,“去把琏二爷喊来。”   要说荣国府在京中的勋贵中也算不同寻常,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二房当家。这所谓的二房当家不止是老荣国公的二儿媳妇王夫人在内宅之中管着钥匙对牌这么点事儿,更主要的是,老荣国公临死前,觉得既然爵位家产已经归了大房,那么也应该给二儿子留点儿保障,于是将军中的人脉关系交给了二儿子。   这会儿贾政喊过贾琏来就是因为这件事,“虽说盐政上的事情大半牵扯不到咱们家,但小心总是没错处。你拿着我的信,去平安州找节度使周大人,请大人帮忙把盐政上的尾巴扫干净了。你向来会和人打交道,怎么说话不用我教你了,只有一点,这银子万万不可挪作他用。我和周大人虽然有些祖上传下来的交情,但到底咱们家已经有多年没上过战场了,周大人却是掌一州军政的,不可唐突了人家,知道了吗?”   贾琏连连答应,保证把信和银票一同送到,贾政又嘱咐了些话,见贾琏的脸色实在诚恳,且贾琏在打点庶务上一向是个能让人放心的,就放心地把事情交给他忙去了,却是给以后埋下了祸根。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   却说宫中,擅长内科的几个御医轮班在慈宁宫中守着,李太妃仍然是一日一日地衰弱下去,饭量也越来越少,整天躺在床上,只能说幸亏贴身的宫女太监给李太妃按摩工作做得不错,才没有让李太妃的肌肉萎缩得太厉害。   进了二月,不但原先院子里的积雪都化了,连地里都冒出浅浅的绿色来,原先种在慈宁宫后面的梅花逐渐谢了,树上冒出尖尖的叶芽儿来,远远一望煞是可爱。   大概是受到这样的生机感染,十七这天,昏睡了许久的李太妃难得有精神,喝了两杯茶之后还不觉得困倦。当时守在李太妃床前的正是云苓和王修仪,见李太妃从早上醒来之后就双颊泛红,双眼发亮,甚至不用人扶就能自己坐起来,云苓就暗道不好。叫来御医一诊脉,当着李太妃的面,御医笑眯眯地说恭喜太妃身体康复,出了门就脸色发沉,朝云苓拱了拱手,“既然太妃娘娘醒了,贵妃还是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陛下和皇后娘娘吧。”   云苓心中的猜测被证实了七八分,不敢耽搁,连忙传话给司徒晖和杨佩珊。恰好今天没有大朝会,司徒晖和杨佩珊来得也还算快。   司徒晖听说亲妈醒了,当然是喜不自胜,进门的时候嘴角上翘,这几□□堂上的大臣们极合司徒晖的心意,抓住甄家就是一阵穷追猛打,现在亲妈又醒了,简直是诸事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呀。   杨佩珊本身就比司徒晖心细,见司徒晖冲在前面,也不和司徒晖争这个第一,而是落后一步,向云苓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到底是在慈宁宫里面,不是自己的地盘,云苓忍住了摇头的冲动,只是低下头去。但单单看她没有什么喜色的脸,杨佩珊就知道太妃的情况怕是不好。进了屋一看太妃的情况,杨佩珊的心都凉了半截儿,这是回光返照啊!   云苓和杨佩珊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李太妃作为在病床上躺了这一个多月的人,又怎么可能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早就趁着司徒晖和杨佩珊往慈宁宫赶的时候穿好了大礼服,这会儿见司徒晖进来了,只是笑着拉过他的手,和后进来的杨佩珊的手放在一起,“以后,也有人照顾你,我就放心了。”   司徒晖虽然满心都是希望亲娘好起来了,但这会儿听李太妃这话也觉得不祥,强笑道,“儿子在母妃面前,永远都是孩子,以后还要母妃都操心呢。”   “不成啦,给你操不动这个心喽,”李太妃长长叹了口气,“母妃不是个聪明人,这么多年也没有给你帮上什么忙,只是母妃还在,总有个能听你唠叨的人,以后……你若是有事儿想说,就对你媳妇说吧。”   一边说话,李太妃还咳嗽了几声,又使劲儿喘了几口气。原本抓着司徒晖和杨佩珊的手逐渐放下,还不忘对着司徒晖念叨,“你舅舅和我一样,也不是个聪明的,我走之后,你切记不可以为我的缘故加恩李家,如今这个地位,他们守起家业来已经是艰难,再多,就是祸非福啦。”   司徒晖已经哭了满脸的泪,不住地点头。   李太妃笑了,“好孩子。”又把头转向杨佩珊,“这段时间,我虽然睡着的时间长,但也三不五时醒一次的,过来侍疾的都是好孩子,伺候我这个老婆子都费心了。我年轻时的首饰,一半儿给你,还有一半儿,就给这些孩子们一起分了吧。我身边的张姑姑知道哪一半是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临时加更~其实本来应该是昨天中秋加更的,不过我的键盘今天才到,所以算作迟来的中秋礼物吧~   感谢在2021-09-22?17:27:51~2021-09-22?22:5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雅凛?49瓶;酒瑟?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杨佩珊也是强忍泪意,?答应李太妃的话。按照皇家的道德标准,李太妃在做婆婆方面还真不算刻薄,既没有对杨佩珊处理宫务时指手画脚,也没有要求杨佩珊多来慈宁宫请安站规矩,?虽然走后门往宫里弄进来一个李贵人,?但自从李贵人进宫,?但有失礼之处,不用杨佩珊纠结要不要处罚李贵人呢,?李太妃就先把人拘在慈宁宫抄宫规了。   想想李家发家不过三五年之内的事,?家底既薄,?当家人的见识也有限,想用太妃这层关系往皇帝的后宫里塞个人简直太正常了。   云苓站着的地方离床边有点远,?现在司徒晖和杨佩珊并排往床边一坐,云苓也过不去了,?还是过了一会儿,李太妃逐渐没了声音,?边上伺候的宫女才敢大着胆子上前探了一下李太妃的鼻息,一边恨不得用自己的寿命折给太妃,?可惜天不遂人愿,那宫女把手收回来的时候,?眼泪已经淌了满脸。   别说李太妃本就人不错,就是本来不太好的人,?到了这个时候,?也全是优点了。云苓还真没想到李太妃会走得这么早,太皇太后是难得的长寿,就不比了,就是比李太妃还年长将近十岁的太上皇,?这会儿虽然因为中风没有得到即使处理而嘴歪眼斜,甚至四肢逐渐麻痹,但到底还能吃能睡,赖在养心殿就是不给司徒晖让位呢。   谁能想到李太妃会走得这么突然呢?司徒晖守在李太妃的床边,虽然外面的树上已经开始发芽了,但京城的二月其实温度并不算高,于是李太妃卧室里的火盆燃着的正旺,可即便是这样,坐在床边握着李太妃的手,司徒晖仍然能感觉到手心里的温度逐渐降低,最后变得冰冷。   屋里一片哀哀切切的声音,司徒晖像是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这会儿脑袋里想的都是从小到大和李太妃相处的画面,愣在那里,好久没有动静。   按理说太妃的丧仪应该都是后宫的事情,于是杨佩珊爱陪着司徒晖哭过一场之后,吩咐身边的女史通知各宫主位李太妃薨了的消息,一边不忘抽出空来安慰司徒晖,“陛下节哀,娘娘生前最放心不下陛下,陛下更要好生保重身体,才能让娘娘放下心来啊。”   云苓正低头检查自己身上的衣服。今天她本来是过来侍疾的,虽然说侍疾不好穿得大红大绿的,但和守孝时要穿的颜色还是不太一样的,比如她今天穿的袄子上就绣有杏黄色的花纹,虽然只是勾了个边儿,但真穿这身给李太妃举哀,那也有点儿不讲究了。杨佩珊和司徒晖也是一样,于是哭过一场之后,先回各自作息的地方,换衣服。   云苓从慈宁宫里出来时,紫禁城的丧钟已经敲响。云苓默默数了一下,大概是为了避讳太上皇和皇太后,李太妃的丧钟一共敲了七下。原本摘花儿的、扫地的宫女太监们听到丧钟,顿时朝着慈宁宫的方向跪下,即便是哭不出来也得尽快把头低下去,显出哀伤的样子来。   云苓一路往钟粹宫走,一路看到的都是这样的景象,也没了别的心思,只是想到祁钺和祁铎到底年纪还小,吩咐玉燕前面看一看他们:亲祖母死了,祁钺和祁铎今天的课八成是上不成了,大概要和她们一起举哀。   云苓自己还能在帕子上沾些姜汁或者芥末一类的“神器”,但祁钺和祁铎年纪还小,云苓是不敢直接给这两个用这种弄虚作假的东西的,怕他们控制不好,于是只能提前把人叫到钟粹宫里,叮嘱一番。好在大概从没有经历过亲人的死亡,祁钺和祁铎听说以后再也见不到李太妃了,表现得还算哀伤,小孩子们举哀的地方又比较靠后,应该没什么问题。   叮嘱完了儿子们,云苓回屋换了衣服外,还要注意幔帐绣帘等物件儿,光颜色素淡还不行,要仔细检查绣线上是不是捻进去金丝了,若有,一概换下来。这些东西也不用她亲自过问,不过吩咐留在钟粹宫的玉蝉和玉霜一声,让她们从库房里把合适的拿出来摆上,再把不合适现在摆的华丽装饰收起来,云苓就带着儿子出了钟粹宫。   换了一身月白色衣服回到慈宁宫,云苓发现李太妃已经被安放在阴沉木做成的棺材里了,不过时候还没到,棺材盖还没有封上。躺在那里的李太妃面容安详,还带着点笑意,看起来是个没受过苦的老太太的样子。   因为李太妃这病始终没有起色,尚衣局的人早就裁出了皇子公主们要穿的丧服,现在正加班加点地缝呢,大概明天就能得了。至于现在么,云苓看到慈宁宫的门口有宫女正捧着托盘,盘上整齐地摆着白色细麻布裁成的腰带。   毕竟时间紧急,云苓让玉燕和玉蝉给两个儿子系上腰带,自己也拿过腰带来仔细地系好了,就往屋里走去。进屋一看,贵人以上的都来了,单看人员组成,和以往来慈宁宫请安时没什么不同。不过以往来慈宁宫请安的时候众嫔妃是找话题说说笑笑,而现在都低着头,时不时用手帕拭泪,追忆李太妃还活着的时候是个多么和蔼可亲的长辈。   能自己走路的皇子和公主们都被亲妈领来了,老老实实地站在偏厅里;不能走的也被乳母抱在怀里,或许是因为周围都是抽泣声音的缘故,也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从宫里的丧钟敲响到现在时间也不短了,如今就连家住宫外的差不多也都接到消息了。之前李太妃缠绵病榻一个多月,现在就是猜也能猜出来薨逝的太妃是哪位。正殿里站满了宫妃和皇子、公主们,慈宁宫的宫门外也设好了香案,没过多一会儿就有人焚香祭酒,云苓仔细看去,还是和如今皇位上的司徒晖血缘关系不算远的忠顺亲王家,从礼服样式来看,来的大概是忠顺亲王妃。   忠顺亲王妃之后,各家王妃也都陆陆续续地进了宫,至于宗室以外的诰命夫人们,则是被杨佩珊安排在了内宫的宫门之外,按照品阶站好,随着丧仪官喊“跪”、“叩”、“举哀”等指令,哭一会儿,停一会儿。   云苓第一次“有幸”体验到古代的国丧,也幸亏云苓日常生活中还算注重锻炼,前段时间不是说要减肥么,跳百索这项活动到现在也没有取消,所以还能支撑得住。司徒晖现在年纪还不算太大,和他同龄的后宫嫔妃如赵贵人和王修仪等也算能撑住,只有前面诰命夫人们的哭灵,第一天就哭得昏过去了两个。   杨佩珊知道这件事之后,还特意在内宫门口收拾出容这些诰命夫人临时休息的榻——大家都是卯时正就进宫,将近未时了才能回。宫里即便安排了榻,也不会有人大喇喇地就在宫里睡了,不过坐着歇一歇还是可以的。   云苓心有戚戚:这些超过了六十的诰命夫人们赶上国孝了才是真的苦逼,四十多岁的还能报个产育,六十多岁报了产育也没人信啊!况且还有守寡的,更没法不来了。   李太妃的棺材盖儿刚盖上,司徒晖就发圣旨,命李太妃的棺椁在慈宁宫里停灵二十一天,有爵之家一年之内不能筵宴音乐——基本就是一年之内不能有儿女结婚的意思了,不然谁家接亲的时候不摆几桌酒,安排些敲锣打鼓的人呀?庶民则是三个月内不得婚嫁——不到特定的阶层,宴会也没那么多,况且下面的人一向会看上面的眼色,有官有爵的人家都悄悄地呢,谁能在这个时候顶风上啊?   太上皇还活着呢,别说这次死的是一个太妃,就是正经的太后,也就比这待遇略高一线而已。宫外和李太妃有交情的人家能有几个?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仍有些抱怨司徒晖在这次的丧事上太过重视的。   但话说回来,司徒晖就这么一个亲妈,坐在慈安宫的皇太后没什么意见,别人心里再怎么抱怨这次停灵的时间过长了,还得每天老老实实地进宫哭灵。   别人怎么样云苓不知道,她自己么,前段时间一直忙于减肥,跳百索也没有瘦下来多少,倒是今年先是给李太妃侍疾,然后哭了一个月的灵,加上每天只能吃素,体重暴减了十二斤。   ——要知道,云苓原本就是微胖的体型,基数并不大,这一瘦,就特别明显。   幸亏这时候的“荤菜”里面不包含鸡蛋和羊奶,云苓又吩咐御膳房用花生和芝麻磨了酱,自己配干粮吃的同时还给前面的祁钺和祁铎送去不少,不然当真是要脱一层皮。即便这样,祁钺和祁铎还是肉眼可见地瘦了下来,去年云苓往前面送荤菜后养出来的小奶膘全掉了。   云苓不敢可惜,这年头,为了长辈的丧事瘦了那是“孝”,长辈没了后还珠圆玉润地才叫有毛病呢。就连有孕在身的柳贵人,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每天跟着大部队一起哭灵,不也没说什么吗?   司徒晖毕竟是皇上,李太妃死后,司徒晖能辍朝十余天已经是极限了,扶棺入皇陵这件事,最后还是交给了大皇子司徒祁钰和后宫女眷们。   总的来说,送灵还是比在宫内哭灵好过的,像吴淑妃和贤德妃这种家里有人在京城的,还能在晚上扎营之后宣女眷来见一见面。路上在车里睡觉也可,聊聊天也可以,只要别一不留神露出嬉笑的神色,简直是百无禁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9-22?22:53:34~2021-09-23?17:1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蕴卿?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从孝慈县回了紫禁城后,?云苓能明显的感觉到,宫中多了一股小心翼翼的感觉。三月的御花园正是热闹的时候,因着李太妃的孝,宫女们把刚长出来的花苞全都薅下来了,?远远看过去,?呵,?那真是绿油油一片,和云苓前世小区门口两个月没剪的草坪没有任何区别。   云苓院子里的桃树同样没能免遭毒手,?甚至,?因为桃花花色的缘故,?这一树的花被掐得更彻底,幸亏云苓当时还在孝慈县,?不用亲眼目睹这桩惨剧。等到云苓从孝慈县回来了,院子里的桃树也开始长叶子了,?倒称不上光秃秃。   从孝慈县回来,云苓就听说柳贵人这一胎不太好,?云苓还让玉柳去看过两次,玉柳回来后也是直摇头,?趁小宫女都在外面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对着云苓道,?“听说给太妃娘娘哭灵的时候就下红了,不过硬挺着。如今正在孝里,?虽然皇后娘娘说了,?每天给柳贵人那边送去一碗鸡汤,但能不能补养过来怕是难说。”   只能说这孩子来的时候不巧,不知是不是柳贵人故意瞒着,反正是怀孕将近三个月,?马上要显怀了才诊出怀孕的,当时已经是腊月了,那时候杨佩珊正忙着看过年时给诰命夫人们的赏赐呢,虽然说作为皇后,那真是赏下去一片纸、一根草都让人不能说不好,但杨佩珊是个尽善尽美的性子,在赏赐被送出宫之前还是要看一遍即将送到各府上的单子,于是就把柳贵人这胎直接交给她住的宫殿的主位——敏妃来负责了。   正月里众嫔妃该出席的年宴柳贵人是免不了的,大概也忙到了正月初五。之后云苓等一众高位嫔妃给李太妃侍疾,柳贵人因位份不够还能稍微歇两天。可紧接着的哭灵和去孝慈县送灵就不能省了。虽然一路上大家也都对柳贵人另行照顾了,但国丧的大帽子在上面压着呢,再照顾还能照顾到哪里去?   “那就是敏妃的事了。”说到这,云苓不由得庆幸她这钟粹宫没有这段时间怀孕的,不然,作为一宫主位她还得把孕妇照顾好喽!这国孝期间的胎,多难养啊!   玉柳点了点头,两人就暂且把怀了身孕的柳贵人放到脑后去了。   云苓一行人扶灵往孝慈县去的这段时间,司徒晖已经命人把当初忠孝郡王交上来的证据整理好了,当真是清晰得一目了然——话说,当初忠孝郡王往江南去查案的时候,还是太上皇在位呢,甄家作为太上皇的心腹臣子,即便在插手盐政的时候手段稍微粗糙了一点,谁又敢说什么呢?于是特别有恃无恐。   现在查案这么顺利当然是一件好事啦,但只要想到前些年甄家在盐政上能够嚣张至此,司徒晖就不开心。   司徒晖当然不是有什么事情都爱和后宫嫔妃们分享的性子,但从给李太妃送灵之前,后宫里就隐约有司徒晖打算办甄家的传言——要说这种传言在宫里为什么有市场,大概是因为如今的西六宫还住着以为甄太贵人吧。人人都知道如果甄家倒霉了皇太后会高兴,可不就使劲儿传这种话么?   有了原先的消息打底,就算司徒晖不说他是因为什么不高兴了,一众嫔妃们也能推测个七七八八。   对于“司徒晖因为江南盐政很不高兴”这个消息,有的人视如不见,比如云苓;有些人却心惊胆战的,想要趁着三月份家人递牌子进宫传递些消息出去,比如现在还住在东宫里的贤德妃;还有些人,则是明显地心动了起来,比如吴淑妃。   吴淑妃的亲爹吴天佑是司徒晖登基之后转向司徒晖比较快的一个人,司徒晖千金买马骨,不但让吴淑妃以修媛之位进宫,且生了孩子后就封了妃,吴天佑也加封侍读学士,看起来是风头无两。   可只有吴天佑自己才知道,因为他倒戈太快,司徒晖虽然在朝堂上看起来十分给他颜面,朝政上有事就咨询他的意见,但却很少听吴天佑的意见行事,吴天佑也始终进不去以司徒晖心腹为主的侍读学士们的圈子。   这事儿,说白了也正常,自古文人对“忠”的信奉就是后来人不能用言语说明的,那些一辈子就撑着没投靠司徒晖,甚至最后死在任上的太上皇老臣,司徒晖虽然嘴上骂他们不识趣,也不好给什么抚恤,但心里未尝没有几分对太上皇的羡慕,一边还暗搓搓地想着,如果自己也有这样的臣子就好了。   尤其这几年因为操劳国事,司徒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可大皇子司徒祁钰却到了娶亲的年纪。如果不是因为李太妃突然薨逝,或许现在皇后已经在看儿媳妇的人选了。司徒晖不至于因为这个就对自己的亲儿子怎么样,但看当初飞快从太上皇那里倒戈到自己阵营里的人,难免有几分不顺眼。   吴天佑不是没感觉出来这一点微妙的不顺眼,可是槽已经跳了,除了一条道走到黑还有什么办法?于是只能更积极地表现自己,像这次,司徒晖刚表现出了清查江南盐政上的官员,吴天佑就敏锐地抓到了机会。   ==============   而和吴家同样作为后妃娘家的贾家,贾母和王夫人在接到元春传递出来的消息后没有耽搁,直接就着人告诉了贾政。   要说荣国府在京中的勋贵中也算不同寻常,这最不同寻常的一点就是二房当家。所谓当家,不是指王夫人在内宅之中管着钥匙对牌这点小事儿,而是老荣国公临死前,觉得既然爵位家产已经归了大房,那么也应该给二儿子留点儿保障,于是将军中的人脉关系交给了二儿子。   随着元春进宫后成了“贤德妃”,原本手中就捏着老荣国公攒下来的人脉关系的贾政越发成了荣国府实际上的话事人,在对外交际上常常能代表整个荣国公府。如今听了元春从宫中传出来的消息,贾政一个人在书房里思来想去,还是喊过在书房伺候的小幺儿,“去把琏二爷喊来。”   亲叔叔喊人去叫了,贾琏来得自然很快。去年省亲园子的内内外外就是这个侄子打理的,贾政对这个侄子的能力还算心里有数,于是也不藏着掖着,“虽说盐政上的事情大半牵扯不到咱们家,但小心总是没错处。你拿着我的信,去平安州找节度使周大人,请大人帮忙把盐政上的尾巴扫干净了。你向来会和人打交道,怎么说话不用我教你了,只有一点,这银子万万不可挪作他用。我和周大人虽然有些祖上传下来的交情,但到底咱们家已经有多年没上过战场了,周大人却是掌一州军政的,不可唐突了人家,知道了吗?”   贾琏连连答应,保证把信和银票一同送到,贾政又嘱咐了些话,见贾琏的脸色实在诚恳,且贾琏在打点庶务上一向是个能让人放心的,就放心地把事情交给他忙去了,却不知正是这次给以后埋下了祸根。   后事暂且不表。自从回了紫禁城,云苓是也不嫌这里没有湖,夏天热,不好看了,除了去承干宫和慈安宫请安之外就在屋里好吃好睡,如此修生养息了一个月,才算把之前去哭灵、送灵的损耗补回来。国孝期间,真正的荤菜是不能吃了,但蛋白质和脂肪还是要补充的,于是继花生酱和羊乳之后,云苓又研究起了豆腐十八吃。   豆制品是个好东西啊,据说宫外有的寺庙就是做素斋出了名的,能用豆干做出肉的味道来。云苓也不那么为难御膳房,但把豆干做成酸甜可口,有嚼劲儿的样子还是不难的吧?云苓在大梁传统调味料里没找到辣椒,于是用茱萸代替,再放上一点儿花椒面儿,大梁版的辣片就做好了,配上栗子、杏仁儿等坚果,云苓仿佛回到了前世一边啃零食一边追剧的日子,尤其现在的坚果都是有人帮忙剥好了送到她手里的,简直不要太开心。   当然大梁是没有电视剧好追的,可这不是前段时间因为张锦茹要远嫁的事情,云苓把钟粹宫的小书库翻了一遍嘛。清理完书架,云苓就发现这里面还有搜神记和山海经,作为中国最早的神话故事书,云苓在穿越之前就对这两本书神往已久,只是一直没抽出时间来看。现在太妃也送到皇陵里去了,祁钺和祁铎也回了前面尚书房,她总算能静下心来看这两本盛名在外的儿童读物了。   这天云苓正在屋里啃着辣片看古人的脑洞开得能有多大,玉柳就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娘娘,柳贵人今早去御花园散步,滑了一跤,这会儿说是要生了。”   云苓心里大喊一声“卧槽”,这不是宫斗剧常见剧情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进宫以后就位份不低的原因,云苓在古代感受到的真实“宫斗”和电视剧上的有很大不同。   平时往皇后、皇太后那里请安,一群女人坐在一起,谁和谁脾气不和了,互相挤兑两句,这个时常发生;但涉及到性命、子嗣,就牵扯得太广了,真敢做下这样的事,当皇后是傻子,掌管后宫是说假的吗?   这些都是以往的经验,可柳贵人这个……云苓摸了摸下巴,有些不确定起来。按理说如今御花园都被宫女太监们薅秃了,有什么好看的呀?柳贵人平时住着的景仁宫也不是个离御花园近便的宫殿,况且柳贵人这一胎怀相又不好,从孝慈县回来之后就一直窝在偏殿里养胎,特意出门去赏景的几率几乎为零。   可怎么就那么巧,今早柳贵人就偏往御花园去散步,然后还滑了一跤呢?   作者有话要说:再次加更~嘿嘿,惊喜吧?91章我稍微修了一下,放在那里的话贾琏往平安州去的月份不对,挪到这里了。 第94章   虽然心里觉得有些不对,?但从柳贵人被检查出怀孕一直到生产毕竟不是云苓的职责范围,插手别人宫里的事情难免会让人觉得手伸得太长,尤其柳贵人所在的宫中主位还是敏妃,和云苓不但没有交情,?甚至还看云苓有几分不顺眼。于是云苓也懒得主动往上凑,?让玉柳留意着,?打算柳贵人什么时候生下来,她就从库房里扒拉出一份礼送过去,?也就完了。   没想到自从柳贵人一跤摔回了景仁宫之后,?接下来的两天,?云苓都没有听说景仁宫那边有婴啼生响起,让玉柳去打听了,?玉柳也只说柳贵人还在产房里。云苓不知道自然分娩最长需要多长时间,但上次吴淑妃用一天一夜生下来三公主,?已经算是难产了。而且,吴淑妃是稍微感觉到一点疼就进了产房了,?和柳贵人这种忍着在外面又走了一会儿的还不一样。   云苓看着自己选出来的那副长命锁和银镯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某些时候,?云苓的预感还挺准的,第三天上午,?玉柳从景仁宫那边得来的消息,柳贵人生了个小皇子。这消息毕竟是玉柳私下打听来的,?云苓虽然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打算等敏妃正式通告六宫了再把手里的礼物送出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一直到下午,景仁宫都没有传出消息来。   云苓当时就觉出不对了,又让玉柳去打听,这次却得知敏妃把景仁宫的消息把持得很严了,?外人轻易打探不出来。   柳贵人滑倒的第四天是云苓等一行人去皇后那里请安的日子,当着后宫众人,敏妃宣布了景仁宫对外的官方说辞:柳贵人生出来个小皇子,但因在腹内憋的时间太长了,出生时就呼吸微弱,洗三和满月就不办了,等百日了,若是孩子的身体好些了,再行庆祝。   杨佩珊念了声佛,都忍不住怀疑景仁宫是不是风水不好了。敏妃的两个孩子身体就不康健,三皇子早夭,四皇子到现在还是一副先天不足的样子,尚书房的先生们都不敢给他多留课业。若说这两个都是生在潜邸的,可等到柳贵人怀孕后又是这个样子,就不由得让人心里不犯嘀咕了……   幸亏柳贵人的身体虽说以后可能会子嗣困难,但到底没什么大出血的迹象。不然敏妃一个人忙着照顾一个天生不足的孩子,还要加上一个状况频出的产妇,也是心累。   请安回来,云苓就吩咐玉柳把她准备好的长命锁送到景仁宫去,这种金银打的东西最不容易出错,她和敏妃的关系又没有多好,这样也就行了。   或许敏妃照顾这种体弱的小孩真的有些经验吧,总之孩子虽然哭声和猫叫似的,但总归顺顺当当地过了满月,眼看着百日就在眼前了,云苓在心里暗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心都是胡思乱想。   之后,某天早上刚睁开眼睛,云苓就听玉柳说七皇子不好了。   按太医院专精儿科的御医的说法,七皇子本就不是足月生产,天生就心肺功能不全,如今还在国孝中,补养得又不太好,体弱是肯定的。他身体越弱,乳母们就越不敢给他按照节气换薄被子……总之,种种原因叠加之下,七皇子就这么夭折了。   柳贵人已经出了月子,养好了身体,满心以为这个孩子虽然体弱了一些,但总归算是养住了,就出了这种事,简直快要哭掉半条命去。   如今宫中六嫔之中人员还没满,又连着几年都是公主,好不容易柳贵人这胎得了个皇子,若是皇子好好的长大,她母以子贵占一个位置也不是不可能。虽然洗三和满月时后宫嫔妃送给七皇子的礼物都让敏妃扣住了,但柳贵人心里还是稍微有些得意的:早晚她这个儿子会长大,敏妃能扣住现在的礼物,难道还能扣一辈子不成?又有司徒晖在忙前朝国事之余还不忘关心一下这个儿子,柳贵人几乎能看到封嫔之日近在眼前了。   偏偏小皇子就在这时夭折了!这样还没到周岁就夭折的孩子,民间的说法是连累得爹娘空欢喜一场,还让爹娘伤心,算是不孝,连棺材都没有的。皇家当然不至于那么寒碜,但孩子不能入皇陵是肯定的了,以后也难有香火祭祀。柳贵人在生七皇子的时候又伤了身体,如今七皇子一夭折,柳贵人的以后怕是就难了,她除了哭还能有什么反应?   虽然之前就听说柳贵人给李太妃哭灵之后就有了流产的征兆,但现在这孩子生下来还好好的,满月都过了却突然夭折,确实让人心里不是滋味,多少也显得敏妃这个一宫主位没照顾好小皇子。   司徒晖虽说忙于前朝政事,但对这个皇子没能活下来不是不遗憾的。皇家嘛,皇子总是不嫌多的。听说了小皇子夭折之后,司徒晖沉默了好一会儿,挥手让过来报信儿的下人下去了。   小皇子的乳母当然是要罚的,可再怎么罚,孩子也回不来了不是?因为小皇子的事情,今年一整个秋天,宫里的气氛都怪怪的。   因为太妃没了,今年中秋宫里也不办大宴了,各自在自己的地方吃吧。要不是国孝期间,宴会上不能有太多寻欢作乐的东西,云苓还真挺喜欢这种小宴的,因为流程不像大宴那么复杂,好歹能吃饱。   对的,即便已经是四妃之一了,参加大宴的时候,云苓依然是吃不饱的。因为大型宴会下面都是臣子、命妇,吃东西要注意仪态吧?下面哪家的夫人主动对你说话了,你不能不搭理人家吧?而且,最坑的是,每次参加完了大宴回来还不能马上从御膳房要正经的膳食,让夏荷在小茶房里给她下一碗面就不错了。不然,刚从皇上吩咐举办的宴会上回来就要吃的,难道是皇上准备的宴会不周到吗?   总之,今年中秋既然是各宫关起门来过,云苓也乐得不受那个罪。让玉柳按照各人爱吃的准备了一桌饭菜,云苓又在屋里摆上了几盆没开过花的绿色盆景,好歹柔和些气氛,就喊钟粹宫偏殿的那几个过来吃饭了。   章贵人生的小公主已经会说话了,不过还没断奶,辅食也只能吃蛋和奶,还不到能吃肉的时候,因此国孝的这段时间小丫头倒是没瘦。不知道章贵人平时是怎么带的,小丫头见了云苓就往她身上扑。   云苓接过小公主逗弄了一会儿,这孩子倒是不怕人,喊人的时候咬字还不太清楚,不过也能听出来她是在努力叫“贵妃母”。点儿大的娃娃,跟雪团子似的,让人看着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有四公主这小东西在席间插科打诨,云苓这个小宴上虽然没准备什么娱乐项目,但总算没有冷场,甚至因为四公主玩儿得还挺开心,大家散得还晚了一会儿。   送走了三个特殊的室友,云苓刚要准备上床睡觉,就听玉霜在一边“呀”了一声。云苓有些疑惑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摆在宴会正中的一盆绿色植物上面好像有一处像是花茎的到地方微微翘起,就在云苓从里屋走出来这一会儿的时间,那花的花筒已经微微张开,露出里面淡黄色的外衣。   如今已经是秋天,晚上临睡时分,窗户肯定是关得很严的,可那花茎明明在轻轻颤动,像是在风中起舞一样。没过多一会儿,那花的花苞慢慢张开,露出里面重重叠叠、洁白如雪的花朵,隐约还能看到被花瓣们保护得很好的花蕊。仔细闻去,还能闻到这花盛放时候的香气。   云苓想起前世看过的所谓研究,说是黄、白等浅色的花香气大多比粉、红、紫等深色花要浓烈,不知是不是真的。不过她面前的这朵昙花,是真的芳香怡人、沁人心脾。   这花云苓养了四年多,还真不知道原来是昙花。难得看到昙花盛放的美景,云苓笑着让玉燕给她搬把椅子,她今天就坐在这里赏花了。   玉燕却不大乐意似的,“娘娘,小宴已经结束了,这花儿不如就搬到花房去,您还是睡吧,明天还要去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那里请安呢。”   云苓挥了挥手,“没事,这花的花期短,难得遇上一次,若是现在不赏,明早这花就该枯了,岂不可惜?”难怪那么多人爱养昙花,这盆景不开花的时候就只是郁郁葱葱的一盆,和路边的野草没什么区别,现在开了花,云苓才知道所谓“月下美人”不是夸张。   玉燕急得脑门上都出汗了,“那……要不娘娘您离远点儿看?”   花已经全开,云苓想着玉燕平时也不是这种性子,难得分神看了她一眼,见她满脸都是汗,这才想起来昙花盛开虽然在现代风水里面表示“好事要到了”,但因花期过短,在古代难免有些不讨喜,甚至因为“昙花一现”的典故,还有些盛极必衰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9-23?22:04:22~2021-09-24?17:3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加西娅?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五月?3瓶;耶梦加得?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云苓心里不太相信这些“兆头”一类的说法,?执意赏花的结果就是第二天往皇后的承干宫中去时好悬迟到,妆容比往日都简单了许多,好在如今国孝还没过,大家在这上头也不太讲究,?倒不算失礼。   不过今天大概也没人关心云苓的妆容如何了,?云苓进了承干宫的正殿,?就看到了双眼发亮,仿佛含着一柄利剑的柳贵人,?心里顿时一突。   因柳贵人生产时花费了大力气,?之前除了规定来请安的日子,?一直都是在景仁宫中养身体的。加上七皇子的身体也不是个能让亲娘放心的,敏妃作为一宫主位虽然能给些照顾,?但她自己还有一个从出生开始就体弱到现在的儿子呢,对七皇子的上心程度一向有限,?里里外外大部分的事情可不全要柳贵人自己操心?所以七皇子没夭折之前,柳贵人来承干宫一向是老老实实地坐着,?不大出声,大概心里忙着盘算回去之后怎么调养七皇子的身体。   后来七皇子夭折,?几乎没带走柳贵人大半条命去。那段时间,不夸张地说,?云苓是亲眼看着柳贵人从一个身量微丰的美人儿瘦成了个纸片人的。杨佩珊又不是那种看后宫嫔妃过得越惨就能越开心的人。一群美人风姿各异地往承干宫一站,那多养眼,?柳贵人这样,?明显是受到的打击过大,见她实在难过,杨佩珊就免了她一个月的假期,想让她调整好了状态再来承干宫。   今天就是柳贵人的“假期”结束的时候了,?其实云苓之前不太担心柳贵人能不能调整好心态——作为一个嫔妃,柳贵人现在已经没有别路可走了,如果再不尽快恢复美貌,引得司徒晖或皇后的庇护,真正难过的日子在后头。后宫嫔妃就算是如敏妃和云苓这个资历的,尚且还要时常和司徒晖联络感情,说一说话,送个绣件儿、补品什么的,柳贵人怎么可能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可现在一看柳贵人这憋着一股劲儿的样子,云苓心里又不确定起来了,该不会柳贵人受到的打击过大,真有几分偏执了吧?   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原先需要柳贵人反复在心里盘算的事情:如何补养七皇子的身体已经不能当做柳贵人从今以后的研究课题了,还不兴人重新找研究方向么?云苓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上去像个目不斜视的样子,心里却有些好奇柳贵人今天这满满的“有本启奏”的气势是冲谁去的。   还有大概是和云苓一样好奇的,比如吴淑妃等皇后出来这一会儿就光明正大地看了柳贵人好几眼了。敏妃原本就是柳贵人所在宫室的主位,大概知道柳贵人最近这段时间忙的是什么,也不时地往柳贵人的方向瞄几眼。   至于贤德妃么,因她的住处不在后宫,和大部分人都没什么交情。所有在承干宫中有座位的高位嫔妃里,她是唯一一个身后没有贵人跟着的,因此也养成了她置身事外的态度,并不怎么爱关心别人的事情。   杨佩珊梳妆打扮好了,丛后面的屋子里刚一进正厅,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按例,众嫔妃在皇后这里还是要寒暄一会儿,才会起身往皇太后那里去的,于是杨佩珊在上首坐了下来,让屋里侍候的宫女上了茶水点心,正要聊一聊今天大家的妆容,就见柳贵人向前走了几步,“皇后娘娘,妾有事禀告。”   来了,云苓端庄地坐好,将自己刚才拿过来润唇的茶杯放回到桌子上。总觉得柳贵人接下来要放的是个大招,万一忍不住手抖,别撒到衣服上才好。   柳贵人站在大殿中央,嘴角虽然勾着,眼底却藏着几抹疯狂,“妾怀着身孕的时候,听了别人的建议往御花园去,结果却在御花园跌了一跤,是妾照顾皇嗣不利,该受处罚,还请娘娘降罪。”   后宫之中,皇嗣为重。像柳贵人这种还不是一宫主位的,皇子即便是被她生下来的,懂事后也是要听景仁宫主位敏妃的教导——当然,如果那时柳贵人能得封嫔位,就另说了。总之,皇子和位份不够高的生母之间,在礼法上那真是“譬如物寄瓶中,出则离矣。”①   在这样的宫规下,柳贵人不慎滑了一跤导致皇子早产,若是认真论起来还真够受罚的。不过这种事也看皇上和皇后的态度,像柳贵人这种,司徒晖虽然有些怪她不小心,但杨佩珊觉得七皇子体弱,柳贵人自己就后悔不迭了,她也不是非要往别人心上插刀子。   现在听了柳贵人自己请罪的话,杨佩珊还是一个意思,冲着坐着的四妃道,“柳贵人虽然在七皇子出生之前有照顾不利的嫌疑,但七皇子出生之后已经尽力将功折罪,照顾皇子很是尽心竭力,依我看,就不必罚了吧?”   这么一点事,大家当然不会说不同意。实际上对于柳贵人跳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请罚,大家还挺诧异的。见皇后已经有了决断,大家当然是点头同意。   柳贵人却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娘娘体恤妾,妾却不能仗着娘娘的偏爱,有错不惩。若是开了这个先例,以后若还有人照管皇嗣不利,娘娘如何处置呢?”执意要受罚。   她原本是个鹅蛋脸,这会儿脸颊上的肉已经瘦到凹进去了,杨佩珊虽然见她可怜,却不耐烦一直和她在这里胡搅蛮缠的,见她不肯领受自己的好意,有些心烦,也就不再关照她了,皱眉道,“既然如此,柳贵人回去把宫规抄诵两遍,抄好了再出来,就算是看护不利的惩罚了。”   别以为两遍算少了,大梁作为一个兴盛了几百年的朝代,宫中的繁文缛节简直数不胜数。不过前朝判案时还有“律法不外乎人情”的说法呢,后宫平时在断官司的时候就更懒得理会那些所谓的“规章制度”了。可是,要真去书库里面翻,一份宫规从头到尾加起来也得三五万字。后世用硬笔抄写几万字尚且要好几天呢,如今大家用的可都是软笔,基本上没有半个月,别想抄完一遍宫规。   柳贵人老老实实地跪了下来,态度平静地领了罚。   云苓是怎么看她怎么奇怪。柳贵人总不会精神失常到今天憋着的那一股劲儿就是冲着她自己吧?要是这样,她直接说身体没养好,和杨佩珊告个假,待在景仁宫不出来多好啊!愿意抄多少遍宫规就抄多少遍,杨佩珊体谅她刚死了儿子,绝对会给批假的。   果然,柳贵人神色平静地领了原本就属于自己的惩罚后,目光直直地看向她原本站着的地方看去。跟着柳贵人的宫女被柳贵人今天平白无故就自请受罚的做法给惊呆了,刚才柳贵人往大厅正中间走的时候她就没跟上,现在见柳贵人的目光看了过来,吓得双腿一软,顿时跪在了地上。   这个宫女也是原本就在宫中伺候的,并非柳贵人从家中带来的陪嫁。见柳贵人这样,哪里还不知道柳贵人这是自己请完了罪就要来治她的罪了?吓得连声道,“贵人,贵人饶过奴婢这一次,奴婢是看贵人成日郁郁不乐,才想到去御花园散散心的。奴婢下次不敢了。”   柳贵人并不自降身价和一个宫女吵架,依旧跪在大厅正中,“娘娘容禀,这样主意大的贴身宫人,妾实在不敢继续留在身边,私自发落又不合规矩,还请娘娘做主。”   这也是宫里的规矩了,比如柳贵人,她身边的一等宫女、二等宫女都是有定额的,她是主子,想提拔哪个宫女升等,或是哪个宫女做得不好了,降等,柳贵人是可以做主的。但如今柳贵人既然说了不想把人留在身边,那就是想把人退回到内务府重新学习规矩或者是发配掖庭做苦力了,这个却不是她自己能说了算的,得皇后才能拿主意。   那宫女求饶了一回,这会儿并不敢继续大声,怕惹皇后娘娘厌烦,可又觉得自己实在委屈,只能在地上把头磕嘚“砰砰”响。   云苓垂下眼睛,捻起桌上的点心吃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这点心里的核桃没有去皮,她竟然在里面吃到了些苦味。   杨佩珊也觉得柳贵人这是在迁怒,说到底,人家宫女不过是提出一个建议,真正做决定的不还是你自己么?可看柳贵人这样,怕是听不进去别人的话,于是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就听下面跪着的宫女尖声道,“是小梅,都是御花园的小梅说御花园有个麒麟送子的雕像,我才会和贵人说往那边散心的!”   贾元春的眼皮一跳,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①:孔融的“父母无恩论”原话,意思是说孩子出生的本意不过是父亲的情.欲作祟,至于母亲和孩子之间,就像把东西放在一个瓶子里,等孩子生出来了,就母亲没关系了……对,就是那个让梨的孔融,是不是觉得三观都裂了?生产在古代可是实打实的鬼门关来着……   晚上应该还有一更,我尽量早点放上来吧   感谢在2021-09-24?17:39:04~2021-09-25?17:2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之晚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云苓原先就觉得柳贵人挺着个大肚子往御花园中去挺不合理的,?毕竟国孝期间的御花园,那是花儿朵儿的全都没了,不过如果是为了看麒麟送子的雕像,好像柳贵人的活动轨迹一下子就合理起来了。   只是……杨佩珊眉头微皱,?目光扫向跪在原本柳贵人站着的位置的宫女。这个宫女最近一年在宫中可不是无名之辈,?柳贵人有了身孕,?虽然高位嫔妃的宫女们不屑去逢迎这么个刚在宫中站稳脚跟的贵人,但底下的小宫女们对这个贵人身边的大宫女可是巴结得很。   那个小梅若是单纯想要在柳贵人面前卖好,?这件事反倒好办,?就怕身后还牵扯了别的什么人。这样想着,?杨佩珊于是问道,“那小梅是御花园中哪里当差的?”   柳贵人的贴身宫女低眉敛目,?连呼吸都放缓了,知道自己能不能留下一条命可就全看皇后娘娘的了,?于是不敢马虎,连忙道,?“就是在御花园东边那一片洒扫的。”   云苓仔细想了一下,觉得这件事情好像不会简单了。御花园东边那一片,?不就是司徒晖每次从东宫回后宫时极有可能经过的路吗?想当初司徒晖还没有登基时,潘有仁就是靠结交这些在主子必经路上干粗活的小太监们,?才慢慢连成一个关系网,能给她供消息的。进宫之后,?她怕潘有仁这样和太监结交,?一不小心牵扯到御前的那些太监们,玉柳作为她身边的贴身宫女,又认识了不少尚食、尚衣局等地方的宫女,把消息网这一条给补足了,?于是她就只让潘有仁管钟粹宫内的小太监了,偶尔有什么出宫看望苗家人的差事,她也让潘有仁去。   潘有仁有一宫的太监主管做,偶尔出宫,作为贵妃身边的大太监,受到的都是礼遇,也没什么不满的地方,渐渐也就把原先那一摊子放手了。   现在听到小梅这么个身份,云苓的第一反应就是小梅真的太好利用了,和她打好关系,能收集到不少关于后宫的情报。如果有人也是一样的心思……   不知道杨佩珊有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总归既然柳贵人的贴身宫女都已经点出名字了,为了表示公平,她总得把人传过来的。总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就给人定罪了不是?于是让身边的女史去御花园找小梅,她们这一帮人则先去给皇太后和太皇太后请安,等回来再说柳贵人的事。   也是,给皇太后请安是孝道,不能耽误的。于是大家纷纷起身理妆,施施然往慈安宫走去。昨天后半夜下了场雨,现在外面还有些凉意。天空蓝得澄澈,又没有多少云彩,颇有几分秋高气爽之意。   皇太后今天心情不错,对着一群环肥燕瘦又和她没有利益冲突的美人儿,心情就更好了。众人一起去往太皇太后那里请过了安,皇太后才对着杨佩珊挥手道,“你这个皇后一天也不轻松,各种繁杂的事情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我就不多留你了。”说着,她的目光在强撑着过来请安的柳贵人身上扫过,对着杨佩珊微微一笑,“好孩子,你忙你的去吧。”   杨佩珊心里惦记着那小梅的事情,和皇太后说话时虽然称不上心不在焉,但也确实不如往常反应快。听了皇太后的话,有些不好意思,“我明天再来给母后请安,母后可不许烦我。”   皇太后笑了,指着和惠太妃打到一半的骨牌笑道,“你不来,我才有的乐呢。”   惠太妃今天难得来得比皇后还早,正有些懊恼自己是不是对着皇太后殷勤太过呢:说到底,她儿子的婚事,皇后也是有发言权的,现在就把人得罪了,这可不好。于是接着皇太后的话笑道,“是呢,娘娘今日牌运极好,是臣妾盼着皇后来,要不可输惨了。皇后来了,正好救我一救。”   说了几句,杨佩珊告辞离去,皇太后对着惠太妃叹了口气,“她这皇后做的,也不容易。”   谁又容易呢?惠太妃看着皇后带着人离去的背影,笑得有些怅然。   ========   回了承干宫,杨佩珊还待继续审一审御花园洒扫的小宫女小梅,就听出去找人的女史禀告道,“安排差事的嬷嬷说今天没看见小梅,臣又找遍了她平时喜欢去的地方,都没有人影。后来,臣仔细问了一下和小梅一起当值的人,从众人给的供词上看,最后一次有人见到她是昨天中午。”   这还了得?皇宫大内,虽说宫女和太监的命贱,但也没有这么不明不白就找不到人了的。杨佩珊虽然还是像平时无聊一样地拨弄着镯子,但云苓作为一个和杨佩珊相交多年的人,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杨佩珊这是生气了。   大概是气得狠了,杨佩珊反倒不像平时生气一样板起脸来。目光从女史那里转向众人的时候,她脸上带着微笑的表情保持得很好,“看来今天是审不完这个案子了,唔,柳贵人既然说不敢用这等主意大的宫女,干脆就先把人放在我这里,免得走漏消息,等到事情结了,我再把人送回内务府。你这两天也先委屈一下,等事情查明了再补人,如何?”   柳贵人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事情不简单了,于是答应得十分干脆。   云苓免费看了一场热闹,回了钟粹宫就打发下去粗使宫女,和玉柳再三确定了御花园的小梅不是她这边关系网里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其实,如果小梅真是哪个娘娘的外围情报人员,那她去抱柳贵人的大腿这一点反倒好解释了:外围情报人员只有打探到了消息才能得赏钱,和主子身边的大宫女哪里能比?偏偏现在闹了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才是最让杨佩珊恼火的。   云苓猜的不错,送走了一众来请安的人,杨佩珊原本上翘的嘴角就绷了起来。原本,贾元春来投诚之后,她以为整个后宫都在手里了,如今看来,差得还远呢,这份不动声色把怀孕的嫔妃引到御花园去,然后害得人跌了一跤的事情,她竟然一点都没察觉。今天会扯出这件事来,最开始竟然还是因为柳贵人一个迁怒的举动,杨佩珊觉得明显是有人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呀!   另一边,东宫,两仪殿,贤德妃也挥退了粗使宫女,正在和从小一起长大的抱琴商量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要说这件事对于元春来说实在是无妄之灾。   司徒晖当初封了贾元春那个不伦不类的封号,并且不让贾元春入住东六宫,这就间接性的造成了元春和东六宫的消息流通不畅。   是啦,别人不知道她宫里发生什么事情了,这当然是好,问题是她也不能及时知道后宫嫔妃里谁新近得宠了、谁一不留神触怒皇上了呀!不能及时体察皇帝心意,这可就是个大缺点了。万一皇上和她闲着没事聊天的时候,她不小心说了皇上厌恶的人的好话,或是说了皇上新宠的坏话,那岂不是会影响她在皇上心中的形象?   恰好,当初太上皇还在位的时候,她奉甄贵妃的命令在宫中认识了不少宫女:对于宫妃来讲,消息渠道总是不嫌多的。这些宫女直接接触的是她,也不会帮甄贵妃做什么害人的事情,算不上是甄贵妃的钉子,于是元春在给皇后交名单的时候就没有把这批人交上去,而是自己继续留用了。   这些人当然很乐意了,毕竟,原先的甄贵妃是四妃之一,现在的贤德妃也是四妃之一。甄贵妃用她们是通过身边的女史来接触人的,贤德妃用她们却是让她们直接接触自己从宫外带进来的、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大宫女,她们还更受主子信任了呢!   对于后宫妃妾来说,住在东六宫和随着皇帝一起住在东宫哪个更好还用问么?要知道,四妃里面,最常面圣的,可就是贤德妃了。下面的人怀着这样的心情,这两年在后宫中的消息网迅速扩张。有两次,后宫中有人触怒了司徒晖,司徒晖到元春这里的时候,元春都巧妙地绕着弯子安抚了司徒晖的脾气,没有撞在枪口上。   吃到了消息网的好处,下面的人再往远处扩建的时候,元春就不管了。不但不管,对于有价值的新成员,元春甚至会让抱琴去见一见,赏下去点簪子、项链什么的。这次不见人影的这个小梅,就是在两个月之前被吸纳入元春的关系网的。当时七皇子已经出生了,引荐那小梅给抱琴的人也不知道小梅还尝试往柳贵人的宫中挤过,小梅所在的位置又时常能看得到皇上往那个嫔妃的宫里去了,抱琴当然没太耽搁就痛快地赏了东西下去。   可是事已至此,别说小梅生死不见人,就是见到人了,但凡从她那里搜到两仪殿的东西,难道皇后会相信她在柳贵人摔的这一跤中什么都没做吗?何况,她最不能让皇后知道的不是这个,而是当初交名单的时候私自藏下了一批人自己留用啊!   元春在两仪殿中惴惴不安了几天,正暗自祈祷小梅是带着自己攒的钱私自逃出宫去了,就见之前和她一起在皇后宫中当差的女史,现在已经升了尚仪的女官来请她,“小梅的尸体前两天在永平巷的枯井里已经发现了,只是皇后娘娘清点小梅的遗物时发现有些不对,还请贤德妃娘娘过去认一认。”   元春眼前一黑。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今天这两章真的是我智商上限了哈哈,还有一点尾巴,明天应该能讲完这个小梅的事情。好啦,我去吃饭啦~ 第97章   其实在赏赐不是自己宫里的下人时,?最好的方法是用金银锞子,一两的、二两的、或者五两的。这种金银锞子的打赏是各宫主位都经常用的,比如云苓所在的钟粹宫,?每年过年都要打一批刻有各种吉祥花纹的银锞子,偶尔有来钟粹宫传话的别的宫的宫女也能得到这种赏赐。但凡小梅那里搜出来的全是这种金银锞子,?杨佩珊虽然会怀疑小梅的存款和她的月钱对不上,但也不会有这么明显的指向性。   问题就在于之前抱琴去联系小梅的时候,因为急于知道司徒晖这几天会不会往温修媛那里去,?如果去的话,?频率如何,于是送给小梅一个嵌猫眼石的戒指。这戒指上面当然不会明晃晃地有两仪殿的标记,就算小梅想托人送出宫去换钱也是无碍的。可小梅还在宫里,并没有出去,那就有问题了。   阖宫上下都知道两仪殿的贤德妃在所有宝石里面最喜欢猫眼儿,?最近又得宠,杨佩珊在往各宫分配成盒的宝石让大家打首饰时也会考虑个人的喜好问题,因此给两仪殿的猫眼石最多。   成盒的宝石当然不会每一颗都完美无瑕。有些是因为大小、有些是因为形状,?总之,有些嵌宝石的首饰从打出来时就是备着赏人的。元春做过女史,?知道尚衣局那边在收到宫妃那里送过来的宝石打首饰的时候就多半会登记造册,?只要皇后想查,?早晚能查到那个戒指是从两仪殿出来的。   虽然说打探司徒晖行踪这种事几乎每个后宫妃嫔都在做,?不然怎么保证司徒晖闲着没事溜达到自己宫里的时候自己呈现出来的是最美的状态?但这事儿不能真的拿到台面上来说的,?较起真来那叫“窥伺帝踪”。   元春满心忐忑地跟着尚仪女官往承干宫走,对于自己为什么赏给小梅这么罕见的东西想了三种以上的说辞,可是她没想到,到了承干宫后,?她要面对的情形,比自己原先想的还要复杂。   既然牵扯到一个妃子,那这件事就不是杨佩珊一个人在承干宫说审完就审完的了。所以这次重审案件的时候,云苓也收到了“通知”。   天气越发冷了,屋里有炭盆,但想出门就得穿外衣了。云苓一边抬起双手,等玉燕把斗篷上的带子系好,一边有些好奇地问过来传话的姚黄,“这次听审的除了我还有谁啊?”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反正一会儿云苓到了承干宫也能看到别人,所以姚黄回答起来毫无压力,“还有敏妃娘娘、淑妃娘娘、贤德妃娘娘,柳贵人也在场。”   柳贵人是受害人,在场是应该的。陪审团只喊过去了四妃,大概杨佩珊是给贤德妃面子,没想闹大。云苓点点头,换好了出门穿的鞋,就在玉燕的搀扶下向外走去。   云苓到得不早不晚,敏妃刚进屋,还没坐下呢,她就带着玉燕进来了。承干宫的正厅没有像云苓想象中似的站满了人,只有几个端着托盘的女官,脸上的表情略严肃。下首云苓几个坐着的椅子边都放了切好的果盘和茶杯。如果不是知道今天是来干什么的,承干宫中的这番布置,让人联想到平时后宫里的茶话会也不是不可能。   吴淑妃坐在云苓的下首,与另一边的贤德妃隔着中间的空地对着看了一会儿,从桌子上端起茶杯润了润唇,然后对贤德妃笑了一下。   云苓莫名地觉得这两人之间大概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吴淑妃笑的那一下……她怎么觉得是在挑衅?   不等云苓深想,杨佩珊已经款款走了出来。她今天的装扮比上一次审案的时候家常了许多,头发松松地绾了个低髻,上面插了几支白玉簪子,衣服也是偏柔和的蜜合色。不过,想到一会儿要面对的场景,贤德妃可不敢把她看成是温和无害的样子。   果然,杨佩珊刚坐下来,一边的女官就捧着托盘上前。云苓离得近,等女官儿掀开了托盘上面盖着的布,她看清了那是一个银底嵌白色猫眼石的戒指,看起来素净,但即便放在不常在皇后面前的女官的个人资产里,也应该算是值钱的东西了,更别提小梅只是个御花园扫地的宫女。   不过……云苓朝那戒指看去,她总觉得那银底上面有些黑色的痕迹,是已经放很久了吗?   不等云苓看出个所以然来,那女官就开口了,“这是在宫女小梅那里搜出来的,据臣调查到的消息来看,戒指是从贤德妃宫中拿出去的猫眼儿打的,而贤德妃赐给小梅这样贵重的东西,显然是颇喜欢小梅的,不过……臣好奇的是,既然这么喜欢小梅,贤德妃为何不多赏赐小梅一些东西,而是只有这一件戒指呢?”   来承干宫的路上,元春也不是一点儿话题都没想过。比如现在这个问题,元春听起来就不太慌,“我是众姐妹里最喜欢猫眼儿的不错,但这样品质的首饰,应该也到不了我眼前才对。什么时候赏出去的、因为什么赏出去的,还是应该问一下我身边管库房的宫女才是。”   从始至终,贤德妃都没有离开座位,显得很游刃有余的样子。那女官点点头,把目光投向跟着贤德妃过来的宫女们身上。   云苓只见原本站在元春身后右侧的那个宫女向前走了两步,从她的服饰上来看,这人该是贤德妃身边的一等宫女了。那宫女也颇为镇定,拿起那戒指看了两眼,对审案的女官道,“这戒指原本是奴婢的。上个月,娘娘闲着无聊,画了一套衣服想让尚衣局快些做出来,奴婢从尚衣局回东宫时一时走迷了,有个小宫女给奴婢指了路,奴婢当时是为了给主子传话才出了两仪殿,身上没带荷包,就把这戒指撸下来给那小宫女了。”   后宫嫔妃闲得无聊,自己设计衣服和首饰也是常事。一宫主位的贴身大宫女,能拿出这种品相的首饰也确实不奇怪。   只是那女官却笑道,“原来如此,后来姑娘和小梅还有来往吗?”   宫中的金银锞子却是不记名的,至于散碎的银子,就更不算什么了。抱琴每次接触小梅的时候都十分注意,能肯定没有被别人看到。现在这个情形,抱琴并不敢回头看元春的脸色,只努力镇定道,“没有了。”   “哦,”那女官原本的笑脸瞬间淡了下去,“那可真是巧了,一屋子的金银锞子,和小梅的月俸银子都对不上。她别的东西不用,却只有这个戒指吞金自杀了?”   云苓这才反应过来那戒指上的乌黑的颜色是从哪里来的。想到这戒指都被小梅咽下去了,这会儿又被拿出来放在了这个托盘上……云苓就有了一些不那么美妙的联想。   云苓正对着的是敏妃,她抬头一看,不知道是不是和自己想到了一起,敏妃的脸色也不太好。云苓转头正要喝一口茶压压惊,正好碰到吴淑妃也从茶托上端茶杯,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   虽然这个戒指几乎把贤德妃的嫌疑上升到了百分之八十,但毕竟没有切实的证据,宫女抱琴咬死了不知道为什么小梅会用这个戒指自杀,皇后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云苓能感觉到,杨佩珊对着贾元春的态度,比原先更冷了下来。   虽说贾元春刚封妃的时候,杨佩珊就不喜欢她,但也没到现在这个不需要她请安的程度吧?后宫之中,虽说皇帝的态度是最重要的,但皇后的态度也不是一点作用也没有的啊!何况,这几天,司徒晖好像也没有原来那么喜欢贤德妃了。   而且,那天从承干宫回了自己的地方之后,云苓怎么想都不太对劲儿:贾元春为什么要害柳贵人的孩子呀?要说柳贵人的事情不是完全的意外,那别的贵人的嫌疑才是最大的吧?或者还有可能是看柳贵人不顺眼,不想让她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几个嫔位上的人,怎么也轮不到贾元春出手吧?两个人之间等级差得都太多了。   云苓和杨佩珊说了这些疑问之后,杨佩珊只是冷笑,“我知道。不过那些不归我管,我只管把自己调查出来的给陛下送去,至于陛下怎么想,是信还是不信,不是我能左右的。”   云苓就知道杨佩珊在调查这个案子的时候大概还了解到了一些别的信息。   可不是么,只要想起来自己觉得元春是把所有甄太妃在宫中的势力交给自己了,杨佩珊就一阵气恼。这位贤德妃既然把别人都当傻子糊弄,就别怪她这个做皇后的不尽心了。反正,就算这件事中还有别人用了什么手段,她也觉察不出来,不是吗?   ==========   永和宫中,从整件事中全身而退的周贵人正跪在吴淑妃面前,“谢娘娘庇佑之恩,嫔妾日后但凭娘娘驱策,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作者有话要说:好啦~今日份更新完成,小梅事件基本结束,我说得应该还算清楚吧?感谢在2021-09-25?20:05:35~2021-09-26?17:33: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流囧斋主?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周贵人?”云苓在听到杨佩珊说这件事的时候还有些惊讶,?因为宫中的主位嫔妃们可能还会表现出一点性格来,贵人以下的嫔妃们在云苓的视角看来都挺安静的,没想到这个周贵人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玉柳打听到这个消息,?自己也是惊讶了一会儿的,现在见云苓是这么个反应,?倒是很理解她现在心里的想法的。想起她从别的御花园洒扫宫女那里得来的消息,玉柳摊了摊手,“孕中之人最忌多思多想,?柳贵人这胎本就赶上国孝,?先天保养得不怎么好,周贵人把人引到御花园去,是因为她事先派人藏在假山后、石洞里说几句歪话、酸话,想让柳贵人思虑不宁,顺便让她对敏妃心生疑虑……”   据玉柳打听来的消息,?先于周贵人藏在假山后的那两个宫女领到的任务好像是说一些“敏妃的四皇子体弱,若是柳贵人生的这个孩子同样是皇子,敏妃一定会压着柳贵人的位份,?把皇子抱过来自己养”一类的话。虽然同样是害人,但这种影影绰绰让你自己听到后胡思乱想,?可比直接动手的手段高明多了。即便被人当场拿住,?周贵人也能推脱,?毕竟,?紫禁城这种封闭的地方,?宫女传两句闲话再正常不过。她是有管教不力的疏漏,但不过当众对柳贵人赔礼道歉就能抹平了这件事,何必把人害得滑一跤,非要坐实了自己动手呢?   可等到后来,?查出了柳贵人是被人引到御花园去的,周贵人就不敢站出来了:当时七皇子已经没了,谋害皇嗣可是重罪!她是只收买了传闲话的宫女,没有在柳贵人摔倒的地面上做手脚,可有人信吗?   正好宫女小梅的事情又牵扯到了贤德妃。周贵人知道在这件事还能挽回的时候,吴淑妃也是愿意帮她甩开这件事的——一宫主位不是单单指吴淑妃在永和宫里是地位最高的妃子,更代表永和宫的别的贵人、美人如果闯了什么祸,吴淑妃是有管教不利的罪名的。   于是,周贵人和吴淑妃合力,黑锅就这么被甩给了贤德妃。云苓听玉柳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说的差不多了,觉得后宫中果然不是个好混的地方。   虽然说周贵人和吴淑妃会动手也有几分为了自保的意思,但云苓想到宫女太监们的命在吴淑妃那里就这么不值钱,决定以后还是离永和宫远点儿吧,免得哪天被抓过去挡枪。   柳贵人虽然死了一个儿子,但却并没有就此沉寂下去,每天打扮得比原先还精心了,因为这段时间她瘦下来的体型还没有胖回去,所以现在也不往“光彩照人”的方向打扮,恰恰相反,她现在走的是我见犹怜路线。司徒晖虽然没有升她的位份,但明显对柳贵人比以前好了些,经常赏赐一些家常的东西。   大概也是因为司徒晖最近这段时间没有烦心事吧。   前朝,从忠孝郡王交上来的那一个账本开始,终于能摸到四五品的官员了。这样的账本其实查起来十分困难,因为上面涉事的都是某家商户的某掌柜,如果掌柜的就是咬死了不吐口,连商户的本家族人都不好请来问话的。能在半年时间内摸到朝廷官员的尾巴,司徒晖已经很满意了。   这一满意,司徒晖对后宫嫔妃就大方了起来。虽然说国孝没过,司徒晖和李太妃的感情不错,于是没招幸过嫔妃,但偶尔赏个御膳、摆件什么的还是可以的,就连云苓这里,也收到过好几次司徒晖心情好,送来的成套茶具。大概是还记得云苓喜欢在器具上烧制花样儿,这一套是司徒晖亲自画了图纸,让内务府的人烧出来的。明明是瓷器,但却不是常见的白底青花,而是粉色做底,上面用细细的金线勾了玉兰的花样。配上云苓这几年捣鼓出来口味越发多变、颜色越□□亮的花果茶,简直不要太美。   祁钺和祁铎在休沐的时候也说司徒晖后偶尔往尚书房去,有一天闲了还在尚书房给上课的皇子们讲了一堂课,看得出是心情很好了。   司徒晖这次的好心情持续了很长时间,翻过年,出了孝,后宫众人更加体会到了前朝政事顺利对司徒晖的影响有多大,现在烧香拜佛的时候恨不得都加一句“天下承平”了。   就在这后宫人人求神拜佛的日子中,云苓听说贤德妃被从东宫的两仪殿调到了李贵人现在住着的景阳宫去。李贵人一个人在景阳宫住了许多年,自以为景阳宫的主位就是为了她留着的,哪里能服了贤德妃?每次去给杨佩珊请安的时候,当着杨佩珊就阴阳怪气的。   贤德妃虽然不像以前那样受司徒晖的宠爱,但毕竟还有个位份撑着,看起来对待李贵人的挑衅还能应付,只是脸上的脂粉到底还是一日比一日厚了起来。   今年春天,回京述职的苗云峰给云苓带来不少民间的玩意儿,有各式各样的木雕、竹席,还有每次看她都不能少的各式盆景。云苓现在的弟妹苗王氏说起来还挺可惜的,“宫中不好带吃的东西进来,不然我们大爷还给娘娘带了山西那边的特色小吃,还有面人。”   云苓想起姐弟两人小时候跟着父母逛街的情景,小苗云苓什么都想尝一口的样子,低头笑了一下。这些东西,如果是还在潜邸,云苓没准还真能尝一尝,现在是想都别想了。   倒是后来玉蝉在整理苗云峰送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时,发现了有不少土豆,是作为盆景的种子送进来的。云苓之前在东宫和这玩意奋战了两年,是因为大家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种高产且能吃的作物,现在听弟妹说苗云峰在任上推广土豆做得挺好,还顺便研究能不能把别的农作物也增产,云苓也懒得再体验一把农民辛苦劳作的过程。   不过,考虑到毕竟是弟弟送来的心意,云苓干脆留下一半送到花房去,夏天插花的时候,土豆花也算个陪衬。   至于剩下的么……正好现在不过是初春,各宫茶房的炉子里还早晚有些炭火,云苓干脆吩咐管着茶房的夏荷,“等到火没那么旺的时候,把这个切成片挨着炉子上的铁片放,等到能和铁片自然分开就是熟了,然后撒上茱萸末和花椒末……”突然有点想念前世的夜市大排档,这种用炉子烤的土豆片云苓可是好久没吃过了,于是干脆对夏荷道,“不用让御膳房那些人做,你今晚给我切几个土豆做出来就行了。”   夏荷知道她这是想吃个新鲜,于是也没劝云苓吃这个有损形象一类的。   吃完了正经的晚饭,夏荷把云苓吩咐的烤土豆片装好盘端到了她面前。发现夏荷的手艺竟然相当不错,这烤土豆散发着阵阵的香味,表皮稍微有些焦,但却没有大面积的黑色,看来火候也是合适的。   就是这一副夜市大排档卖相的东西,配上夏荷端上来的细白瓷碟子,怎么看怎么都有点诡异。但云苓这里也没有粗陶的食具,她平时爱堆盆景,有几个粗陶的花盆就是极限了,夏荷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碗来配这么原始风味的食物也情有可原。   云苓拿起一边带着精致花纹的筷子,从盘子里面夹起一片土豆,确实是外面酥脆,里面绵软的口感,但吃到嘴里却觉得少了点什么。正愣怔间,玉燕掀帘子进来了,见云苓手里还拿着筷子吃东西,就又往门外瞟了一眼,笑道,“娘娘自己种这个的时候,倒没有这个心思,怎么现在苗大爷把这个当成盆景的种子给娘娘送来了,娘娘倒吃起来了?”   云苓扫过晃动的门帘,对着玉燕笑道,“那时候种子也不多,若是我吃了一两个,还不知道来年要少种多少。而且那时每天就想着怎么让大家都知道这东西了,倒没这份心思。现在么……”云苓笑了一下,“左右这些东西有陛下和云峰操心去,我就不费这个神啦。”   司徒晖一笑,他身边的小太监帮他掀起门帘,于是司徒晖也就抬脚走进了屋里,“你这性子呀……”他想起爱潜邸的时候,云苓帮着皇后管家的那段时间,也是忙得不得了。等到皇后能腾出手来了,她果然是懒得费那个神,直接就把手中的事务全交了出去。   云苓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讶异,“陛下怎么来了?”说着,她瞪了在一边笑吟吟站着的玉燕一眼,“你这妮子,也不和我说一声。”   “这么晚了,是朕让他们不要通报的。”司徒晖坐在云苓平时用来看闲书的罗汉床上,仔细看了看云苓今晚特意嘱咐做出来的烤土豆,“你这个做法,倒是别致。”   云苓有些不好意思,“一时想到这个,妾也没好意思告诉御膳房,只让夏荷试了试。妾尝着味道还不错,陛下也试试?”说话间,夏荷早就准备好了另一份餐具,端端正正的放在了司徒晖面前。   司徒晖夹了一片尝了尝,点点头,笑道,“你这个弟弟这两年做得很好,到了山西没有一昧地推广土豆,而是先观察了气候、地理条件,才缓缓让下面的人从试验点推广开这个土豆。不骄不躁,这很好。”   云苓笑了一下,虽然说娘家弟弟在朝中发展得好她也开心,但还是要谦虚几句的,“那也是陛下肯用他,他还有地方能派上用场,臣妾就知足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9-26?17:33:26~2021-09-27?17:4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叫我金鱼草、me?弗兰?10瓶;凌寒?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两人面对面把夏荷今晚烤出来的土豆都吃了,?虽然说夏荷在给土豆切片的时候就考虑到了入口时的问题,土豆片并不算大,但上面毕竟还撒了茱萸末和花椒面,?云苓吃的时候一不小心还是蹭到了一点在唇边。   司徒晖的手伸过来时,云苓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司徒晖在她嘴唇边抹了一下,云苓的脸上才稍微红了一下。虽然说她现在不像刚进五皇子府的时候一样,尽量时刻在司徒晖面前都保持良好的形象了,?但这个时间还加餐本来就有些贪吃的意思,?现在还直接蹭到唇边,于是一时间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大概是吃得辣了,她的嘴唇比平时稍显丰满,又红又润,偶尔小口呼气的时候还微微噘起,?司徒晖的眼神深了深。等云苓吃完最后一口,一把抱过云苓的腰,床帐随之放下,?下人们也都自觉地退了出去。   ……   司徒晖留宿,云苓按照规矩是应该比他起得早的。玉燕过来叫了,?云苓就睁开眼睛,?冲她轻轻地摆了摆手。   玉燕见她已经醒了,?就轻手轻脚地退到床幔外边。这个时节,?就算炭盆里的火还算充足,?但云苓还是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想赖两分钟再起床。   但毕竟还有几分自己应该保持清醒的意识,所以翻身之后云苓并没有陷入睡眠。床的里侧,司徒晖还在睡着,?他的睡眠倒称不上浅,只是眉间微皱,看来做皇帝要操心的事情也不少。   这种想法刚一落下,云苓就在枕头上发现了司徒晖的一根白头发。她看向司徒晖的鬓角,嗯,很好,那里的头发还没有大面积变白,但也能看出零星几根灰色的了。   要不早上点一碗猪脑汤给他补一补?云苓穿衣服的时候还有些犹豫来着,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无他,猪脑在大梁并不是个能上台面的是食材。虽然说她自己吃起东西来,只要味道好,就不太关注其他了,但给皇帝送补汤,还是宁可放点养神益气的药材,或者用核桃以形补形,也不要用这么偏门的食材吧。   把司徒晖送出门后,云苓拿起了好久没动的修花草用的竹剪。李太妃的国孝既然过了,御花园和各宫花房里的花终于允许有花苞了,但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被掐得太狠,这些花都有了不同程度的自闭倾向,就连最爱开花的月季,开花都没有国孝之前多了。   云苓这里的花当然也不例外,大概云苓也觉得这些花有点可怜,于是这段时间给花浇水、修剪、晒太阳,伺候得那叫一个勤快。   云苓的花房可以说是整个东六宫中最大的了,等到她修剪完这些花,天气也逐渐热了起来。云苓去给皇太后请安时,明显感觉到皇太后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好。云苓还有些不解,杨佩珊和云苓闲聊的时候却道,“甄家的那位奉圣夫人,身体似乎不大好了。”   云苓有些懂了,太上皇虽然好些年不能理事,但正因为他不能理事了,司徒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孝子来着,对甄家那位奉圣夫人也给几分面子。至少每年过年,杨佩珊赏赐诰命夫人们年礼的时候,甄家的奉圣夫人还是打头的那个。   虽然说奉圣夫人还活着,也没耽误司徒晖让刑部和大理寺审查江南盐政的案子,但这不是到现在还没判呢么。一则下面的审案进程没那么快,现在虽然有些案子已经牵扯到投在甄家这个大伞的官员,但还没有真正能让甄家伤筋动骨的。二就是还是要给奉圣夫人两分面子的,所以司徒晖也不算着急。   若是甄家的那位奉圣夫人的身体真的不好了,司徒晖在审理这个案件的时候可就真的不会留手了。皇太后也知道这点,所以这几天心情好得不得了。   诰命夫人是领朝廷俸禄的,所以甄老夫人殁了的消息报上来得还挺快。玉柳刚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云苓还不太理解,不过转念一想,连宫里都知道一个诰命的身体不太好了,那这个诰命基本就是已经求医问药很多年了。虽然说她是上个月才知道这位奉圣夫人的身体不太好了,但算一算太上皇今年都七十了,他的乳母能活到今天也是着实高寿。   后来云苓在慈安宫听了不少关于这位奉圣夫人的传闻。江南盐政的案件牵扯到自家派系的官员越来越多,估计甄家也是感觉到了什么,甄应嘉的夫人这一年在江南不断拜访别家夫人,串联起很多人家帮着自己说话。就连京中,甄家也没有放过,连着拜访了许多勋贵和姻亲,不过皇上的态度大家都看在眼里,敢明着上奏本帮甄家说话的是没有的,至于会不会有人私下帮甄家……只要不过线,司徒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想来这位奉圣夫人这辈子里的最后一年不好过吧。若是甄家干过的那些结党营私、干预司法的事情都被翻出来,足够甄家所有混官场的男人都至少流放三千里的了,何况,云苓隐约记得,前两年和北戎打起来的时候,甄家还在军需后勤上做过手脚,这可是抄家的罪。   果然,奉圣夫人一死,三个月的热孝刚过,司徒晖就下旨抄了甄家。就延缓了这几个月,说出去还是司徒晖这个做皇帝的体谅奉圣夫人呢。据说甄太贵人在静思宫寻死觅活了几天,被皇太后派去的嬷嬷压住了。   现在太上皇这个样子,又因为元后的事情怨上了她,甄太贵人活着原本就是一半为了儿子,一半为了娘家。太上皇的三皇子眼看着到死都只会是“三皇子”了,甄家也被抄了,甄太贵人不疯一疯才不正常呢。   只是西六宫的事情,云苓也就是听个新鲜就罢了,现在摆在东六宫的众人眼前的是,李贵人怀孕了。   司徒晖对李贵人的态度其实是有点复杂的。真不怪李太妃临死之前让司徒晖不能再加恩舅家了,实在是李家家主真的特别拎不清啊!前段时间朝廷上下一共就办了一个大案子,就是把甄家在江南的根基连根拔起,就在这个时候,甄家的人上京求助,李家还敢让甄应嘉的儿媳妇登门。   虽然说最后李家也没有帮甄家说话,但甄家送的重礼,李家家主是一点儿没落的全收了。就这脑子,司徒晖也懒得和这位亲舅舅说什么话了,反正李家家主现在身上有个三品文官的散阶,每月的俸禄也少不了他的,就这么着吧。   因为李家,司徒晖难免对李贵人也有些别扭。   之前李太妃还活着的时候,李贵人在东六宫里虽说不上嚣张跋扈,但也实在称不上省心。只是自从李太妃死后,李贵人不知道是不是学聪明了,也不挑事儿了,司徒晖偶尔去景阳宫,她还和司徒晖一起回忆当初她在慈宁宫陪李太妃时的事情来。司徒晖对亲妈本就有很多愧疚,因为上面压着太上皇和皇太后两个,李太妃生前都没享受过最好的供奉,现在听李贵人一说,难免就想起亲妈的音容笑貌来,所以往景阳宫去的次数也稍微多了几次。   司徒晖往景阳宫去的次数一多,李贵人这不就怀上了吗?嫔妃们虽然有些酸,但还处在观望状态,真正让云苓吃惊的是……   “李家这是疯了罢?”七月十二,宫妃的家人们进宫探亲的日子,听着弟媳给自己带来的消息,云苓一时都不知道李贵人这是什么命,摊上这样一个一言难尽的亲爹来。   苗王氏上次和苗云峰一起回京述职的时候查出了身孕,于是就不好舟车劳顿跟着苗云峰再回山西去,只能留在京城先养身体。苗云峰还有最后一年就该到了吏部考评的时候了,到时候没准还要调动,这么一想,苗王氏干脆在胎稳了以后也留在京城没动,想着明年再随苗云峰去任上,于是今年终于有空和云苓联络一下感情,顺便带进来一些宫外的消息。现在见云苓这么吃惊,也笑道,“谁说不是呢?开了九天的流水席,收了多少礼就不说了,有人因为明年吏部考评的事情求上门去,李家的那位家主也敢应……”   九这个数字在古代其实是比较敏感的,它是阳数里面最大的,称“极数”。一般皇家庆典喜欢用这个“九”。虽然也不是说平民百姓家就不能用,但天子脚下,一般能避让的就都避开这个数字了。李家若是给司徒晖祈福一类的,那用个“九”是没什么问题的,可偏偏这个时间是李贵人刚刚坐稳了胎,并且传出有身孕的时候,云苓简直想劈开李家家主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着的都是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应该还有一更……我尽量九点之前吧感谢在2021-09-27?17:47:48~2021-09-28?17:5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hucong?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毕竟是皇上亲舅家,?犯了蠢虽然会被拍,但倒不会伤筋动骨。像这次,李家明明白白摆了九天的流水席,?司徒晖知道的时候李家都摆完了,还能怎么办?天下也没有不让普通人家摆九天流水席的规矩。该申斥还是要申斥的,?表示“对你们这么做,朕很不高兴啊”。于是找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借题发挥,罚了李家家主一个月的俸禄,?李家暂时消停了,?司徒晖就收手了。   真正热闹的是景阳宫。   原本,李贵人在景阳宫住了两年,虽然没有升成一宫主位,但也把景阳宫里那些美人和才人笼络得差不多了,只等皇上下旨封嫔了,?偏偏李家家主脑袋不清楚,和勋贵站到一块儿去了。李贵人虽然有些怨亲爹,但父母是没法选的,?只能等下一次大封后宫。   偏偏这时,天上“咣”一声掉下来个贤德妃。以前贤德妃住在东宫的时候,?是整个东六宫都看她不顺眼,?等到贤德妃搬到景阳宫去之后,?就是李贵人看她尤其不顺眼了。   ——这里必须插一句,?小说、电视剧里那些为了不让自己心肝宝贝的低位妃子收到非议,?就在宫中安排一个高位的妃子作为挡箭牌的事情,在古代其实是极不合理的。司徒晖的许多妃子都是越级晋封,真心喜欢一个妃子,给人提位份、赏东西才是正常操作,?只要不涉及到一国之母的皇后,朝堂上的人也不会那么无聊,非盯着司徒晖后宫众人的位份。   就因为贤德妃占着妃位,虽然之前在景阳宫一点根基都没有,是空降过去的,但李贵人在怀上身孕之前也就只能说一说酸话。宫女太监固然有稍微偏向李贵人的,但景阳宫中真正的掌事太监和嬷嬷们可是从贤德妃过去后就直接听凭吩咐的。无他,人家名正言顺的一宫主位,对宫里的下人是真的有调派权利的,甚至用得不顺手了,直接把人送回内务府去要新人来,也就是一宫主位一句话的事情。只有贵人以下的人才对这些做不了主呢。   但现在可不一样了,李贵人怀了身孕之后,按照规矩,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伺候的人手都应该多出来一批的。之前贤德妃能把李贵人的气焰压下去就费了不少力气,现在李贵人一怀孕,两人在用人方面竟然慢慢有平分秋色的意思。   压不稳宫中,贤德妃这个妃位的权威在后宫中简直大打折扣。只能说幸亏现在她还没孩子,不然景阳宫掐起来那才叫热闹呢。   现在的景阳宫虽然也不省心,但总归都是关起门来闹,杨佩珊也就只当成没看到。云苓往她那里去了两趟,发现她现在正忙着给大公主挑驸马呢,连宫务都是交给女官们去忙,自己做个总揽的也就是了。   其实真的算起来,大皇子比大公主还大一岁,但男人的婚事总归没有那么着急,况且作为司徒晖的嫡长子,婚事上面也不是杨佩珊自己就能定下来的。于是杨佩珊干脆先给长女看起婚事来。   平邑长公主这段时间还真是没闲着,杨佩珊现在手里拿着的册子就是平邑长公主搜集的一些据说名声不错的青年才俊,几乎都是家里的嫡次子或三子,以后可以一起住在公主府。   “到底是长大了。”杨佩珊看着各种青年才俊的画像,对大公主还颇为不舍。只是,太上皇从进了今年,身体就不太好。大公主今年也十七了,今年再不看亲事,万一再赶上一次国孝……虽说皇帝家的女儿不愁嫁,但若是亲事相看得太晚了,好男人都让别人挑走了,也不是个事情呀!真舍不得女儿,可以先订亲嘛。   “大公主自己怎么说呢?喜欢什么类型的?”云苓对着这一桌子画像,头都要大了。杨佩珊还让她看看哪个好,但不管云苓说哪个好像还不错,杨佩珊就能马上说出缺点来。云苓都怀疑,如果不是怕司徒乐怡赶上太上皇的国孝,杨佩珊还能把人再留几年。   “那孩子的心思多着呢,问了她也不说话。”杨佩珊叹气,要不是因为女儿不配合,她何必在这里一张一张的挑呢?   毕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小姑娘,云苓也希望大公主结婚后幸福美满,至少不能和平邑长公主似的吧。“要是能见一面,说两句话就好了。”上辈子介绍相亲还一起吃一顿饭,加个微信聊一阵子呢,现在光看画像能看出什么来?   见杨佩珊一副沉思的样子,云苓眨眨眼,“不然……托平邑长公主办个宴会?看看家里人的品行也是好的呀。”千万别以为贵为公主了,婆婆和小姑子就不重要了。况且,从候选人的母亲身上,也能看出几分他本人的家教来呀。   杨佩珊若有所思。   几天之后云苓就听说平邑长公主办了一场赏花会,据说当天去赏花的小姐们分开比了两场,一场文赛,一场武赛,最后推出来一个文魁首和一个武魁首。按照杨佩珊的说法,那得了武魁首的小姑娘家就是她给大公主看中的婆家之一。   “听起来家风不错啊。”云苓虽然看杨佩珊这段时间累得厉害,但她又不认识外面的人,在大公主的婚事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当然是不敢随口胡说的。   没想到杨佩珊还挺开明,“让乐怡见一面,如果不反感的话,就是这家了。”   话说,虽然现在外面都提倡大家小姐不见外男,但皇家毕竟不同。平邑长公主约了杨佩珊看好的那家夫人去寺庙里进香,司徒乐怡也跟着去了。回来后再听杨佩珊提起亲事就多了几分娇羞,看来对那人印象还不错。   大概是实在怕太上皇的身体不好,大公主的婚事定下来之后,六礼走得很快。到了年尾,六礼已经走了一半儿。   大概是今年喜事不少的原因,除夕家宴上,大家玩儿的也比去年的花样多了些。大概是这几个月常和未来小姑子一起玩儿的原因,司徒乐怡还提议今年的年宴上大家投壶来试试,一时之间响应者云集。   云苓本以为投壶就是用花瓶一类的当靶子,和现代公园里常玩儿的往筐里投球也差不多,没想到大公主这提议落下,宫人们从后面端出来的是特制的壶,有些像是一大两小三个杯子连在一起的样子,中间大,两边小。不过两边的“杯子”是没有杯底的,和大杯子相连的地方也靠近杯口,称作“壶耳”。   而且,投壶也不是只有“中”和“不中”两种结果这么简单的。比如投进旁边两个小一点的杯口,就叫“贯耳”,计分的时候比投进中间的壶口分数还高一些。除了用投中哪个杯口区分得分之外,根据箭进壶的姿势,还有“倚杆”、“浪壶”等区分,总之花样百出,计分方式复杂得普通宫女太监都算不明白,还得找个经常算账的那种。   连司徒晖都亲自下场玩儿了两次投壶,每次三只箭,可惜每次都只有一支箭射中了,一次是有初,一次是散中,看样子司徒晖在他的所有兄弟里骑射还真不算出色。   不过云苓没想到钟粹宫里最能打的竟然是肖美人。她只玩儿了一次,三箭连中贯耳,是所有女眷里分数最高的。当时司徒晖还没有亲自下场,等到司徒晖亲自下场后,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表示“皇上您还是很厉害的”,好几个出身勋贵之家的妃子都一箭没投进去。   不过云苓觉得司徒晖不是会在意这些的人。就像她,也不在意夏荷做饭比自己好吃啊。   果然成绩统计出来之后司徒晖就赏了肖美人一对红玉镯子,看起来完全没有不高兴,还多看了肖美人几眼,当天晚上就宿在肖美人处了。   云苓不知道有些出身勋贵人家的妃子是不是真的不会投,不过……如果原本会投的话,现在应该挺后悔的吧?   新的一年,对于云苓来说,最好的一件事就是苗云峰在山西任上攒够了资历,跨过了五品的分水岭,又回到京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行了,这章太卡了,竟然晚了一个小时。我在开始写的时候万万没想到能卡成这样QAQ   大家晚安呀 第101章   苗云峰能回京,?总算一件好事。家里人口简单了就这一点不好,苗云峰外放之后,云苓虽然也能三不五时接收到来自宫外的消息,?但大多都是要从杨佩珊那里听来的,自己家里这边,?每月十二进宫探视的人都没了,还说什么互通消息呀。幸亏今年一年弟妹因为生产留京了,她的消息这才比以前通了些。那些一家子加一起有十几口甚至几十口的,?就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至于官品……说实话,?自从听说了李家的骚操作后,云苓对于亲弟弟升官这件事是一点都不着急了。李家的那位家主现在说出去也是怪能唬人的,嘉议大夫,正三品呢,可是想想这位给李贵人拖的后腿,?连云苓都不忍直视了。这么一想,她弟弟虽然升官慢了些,但所占的地方是对朝廷有用的实职,?即便现在才是个从五品,也不算低了。   而且,?大概是苗云峰的表现真的不错吧,?回京之后除了任户部员外郎,?司徒晖还给他封了个赞治少尹,?从四品的文勋爵。这个等级的文勋爵,?基本上传到儿子手里也不剩什么了,可以忽略不计,就算是一代而终的爵位。不过也算是司徒晖对苗云峰的认可吧。要知道,因为开国是武勋家族的尾大不掉,?这几年皇上已经很少给大臣们封爵了,就连司徒晖的亲舅舅,也不过是给了个散阶文官而已。   ——其实关于这点,云苓在心里悄悄地琢磨过,觉得司徒晖大概是觉得给亲舅舅家的爵位封得太低了不好听;若是封得高了,以李家家主的德行,很难说会不会和原先就有爵位的那些人搅和到一起。何况等级高的爵位还能传个三五代,李家人的德行……司徒晖实在不敢抱什么希望,于是干脆封了个散官,让李大人领着俸禄一边玩儿去了。   元佑五年的春天本来还应该在选秀中度过的,不过不巧了,就在杨佩珊拟好了这三年里面表现得不错的后妃名单,给司徒晖那边递过去的时候,太上皇终于支撑不住再次病倒了。   这次病倒和之前的每次不太一样,之前太上皇的病情还是因为他自己情绪不稳引起的。这次却是实打实地因为季节变换,冷热空气交替,于是太上皇才病了的。云苓不是亲儿媳妇,往养心殿去得次数还是少。就连杨佩珊,也无非是跟着司徒晖的时候去过几次,平时侍疾还是皇太后和西六宫太妃们的事情。   其实,自从太上皇带着年轻鲜嫩的小姑娘们在养心殿养身体之后,西六宫的太妃们都快把自己当成寡妇了。想得开的,每天该吃吃,该喝喝,偶尔找皇太后抹一抹骨牌,日子过得不要太逍遥。云苓和太妃们遇上的次数不多,不过据她记得的,有好几个太妃都是心宽体胖的慈祥祖母样子了。平时太上皇身体好的时候对西六宫几乎没什么恩赏,这会儿身体不好了,想起来还有很多侍疾的人手了……也不知道太妃们这会儿是个什么心情。   太妃们这会儿心情其实还不错来着。经过了几年的卧床修养,太上皇的身体几乎瘦成了皮包骨头,现在又病了,看起来真的就只勉强支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咽下这口气了。西六宫的太妃们大多都是有子女的,太上皇还活着,她们总归是不好撇下太上皇住到儿子女儿那里的,可等太上皇死了,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现在的这个皇帝和皇太后看起来都不是刻薄人儿,到时候去求一求,含饴弄孙岂不比现在强多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这阵子养心殿别提多和谐?。就是年轻时脾气不和的嫔妃们,到了现在,也大多把脾气磨得差不多了,给太上皇侍疾的同时还能聊两句,对太上皇的身体虽然表现出不少担忧吧,但心里怎么想的也就只有太妃们自己才知道了。   就连云苓,接到太上皇病情恶化的第一反应都是庆幸杨佩珊去年下手及时。太上皇一死,公主们别说谈婚论嫁了,就是出去参加个赏花宴都有御史要上本子的。大公主和驸马之间订礼都走得差不多了,现在太上皇要是没了,让那边等着就完了。可若是没定下人么……太上皇这一去又是三年国孝,到时候大公主可就二十了。   司徒晖往养心殿问安倒是勤快,只是不知道太上皇看了现在这个愈发有帝王之气的儿子,心里是什么想法了。   四月末,尚衣局把今年端午的荷包拿过来给云苓挑,云苓见其中两个还真有些意思,一个做成了艾草样式,另一个则是做成了雄黄酒坛。云苓仔细摸过去,才发现这个雄黄酒坛里面是用极细的竹丝编出了形状,外面这一层是用浆过的布缝在竹丝上的,看着可比往年千篇一律的如意纹、吉祥纹的荷包有意思多了。   云苓留下她觉得好玩儿的几个,正要挑出来一些给尚书房送过去,就听见外面忽然传来沉闷的钟声。云苓一阵恍惚,当初李太妃薨逝的时候,钟声也是这样响遍了紫禁城的,那时候司徒晖夫妻都在李太妃跟前,她和冯修容在外间等着。现在太上皇崩了,不知跟前看着的都是谁呢?   丧钟一共敲了九声,钟粹宫里不算原本在干什么的宫人都放下手里的活计,跪下了。云苓脑袋里虽然想的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动作却是不慢的,九声钟响一落下,云苓的眼泪就簌簌落下,钟粹宫的宫人于是放声大哭。   好在之前李太妃死时已经有过一次国孝,钟粹宫的宫人反应速度都不慢,把不应该在守孝期间出现的东西都收了起来。云苓原本是想去承干宫的,但转念一想,如果和李太妃薨逝时的情景差不多,那杨佩珊现在应该就在养心殿了,她去了也没什么能帮上的,还耽误自己钟粹宫里收拾东西的时间,于是干脆就留下了。   虽然妃妾们不是太上皇的正经儿媳妇,侍疾可以不用去,但葬礼还是要去的。太上皇驾崩当天没有人来通知云苓去祭拜,大概养心殿那边先接待的都是太上皇的儿子们吧。云苓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果然第二天一早,就有人带着云苓往养心殿去举哀。   云苓没想到会在了路上碰到皇太后。当然了,说是碰到,实际上云苓的车架和皇太后的车架隔了一段距离,云苓就吩咐人避让了。只是,若是皇太后昨天就去了养心殿,那她应该昨晚就歇在那里主持事务才是——司徒晖总不会着急得亲爹停灵还没完就搬养心殿去,皇太后何必大晚上还回慈安宫呢?   马上就要哭灵了,云苓也没有太多心思去琢磨这些,于是这样的想法只是一闪而逝。直到后来很久,云苓才知道,太上皇崩逝的时候,皇太后并没有去养心殿。当天给太上皇侍疾的是甄太贵人。太上皇从表现出喘不上来气的症状,到真正断气,中间只隔了一刻钟,连司徒晖这个亲儿子都没来得及去看太上皇最后一眼。   “太上皇年轻时最喜欢她,最后也是她送走了太上皇。这两人之间,也算帝妃中少有的有始有终了。”皇太后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微微扇了两下手里的扇子,云苓认得这扇子,不是宫中尚衣局的手艺,而是最近京城中流行起来的做法,她家弟媳进宫的时候也给她带了一小箱。因为不是什么贵重新奇的东西,云苓就没有分给别人,皇太后手里这个,大概是平邑长公主进宫的时候带进来的。   ……   那都是之后的事情了,现在摆在眼前的是太上皇的停灵问题。虽然说之前李太妃死了也是国丧,但流程上和太上皇的丧事还不是一回事。上次进宫的多是诰命夫人,停灵的地方毕竟是在内宫,偶尔有男性过来吊唁,那也多是姓司徒的,是宗室里的人。这次太上皇的丧事却是刚好反过来,进宫的夫人们几乎都是司徒家的媳妇,更多的是前朝的大臣。   好在养心殿虽然临近内宫,是皇帝平时起居饮食的地方,但也有不少皇帝会在这里就召见大臣,所以大臣们进宫吊唁时宫人们并不算太慌乱,和皇家关系近的宗室以及官品高的大臣们昨天已经吊唁完了,今天上午是后宫女眷们和宗室夫人们吊唁的时间。   云苓对于这位太上皇的死亡接受得相当平静,虽然也跟着殡仪官的话该跪就跪,该哭就哭,但心里却并没有什么波动。   李贵人却快要哭抽过去了。今年春天她生下了司徒晖的八皇子,看得出那是个机灵的孩子。上次全后宫封赏就落下她,她知道那是宫外的李家在拖后腿,但总归是自己家里处事不谨慎,让皇上不高兴了,因此她只能安慰自己以后引以为戒也就是了。   这次大封后宫,李贵人托人打听了,皇后是真的没什么私心,交上去的名单里就有她一个。因为这个,李贵人对娘家是三令五申,千万不能再像她刚怀孕时候一样行事张狂了。李家负责进宫看李贵人的是她亲娘,被李贵人一说,也讪讪地,连声说知道了。所以,虽然八皇子平安降生,但李家这次倒还算安静。   偏偏在皇帝马上就要下旨大封后宫的时候,太上皇殡天了!昨天皇上已经下旨免了今年的选秀,选秀都停了,她们这些人的晋封呢?就没听说过亲爹刚死就给小老婆升职加薪的,就算和太上皇的关系再恶劣,皇帝也不会做这种把话柄主动递给别人的事情,何况皇帝一向觉得他自己是个孝子呢?   这个位份,闹不好她还得等三年。   作者有话要说:我开了个预收,是穿到刘姥姥的外孙女王青儿身上的种田故事《红楼种田记》,农家发家致富日常,和这篇一样,重点在主角的生活,就在我专栏里的第一个,大家感兴趣的收藏一下呀~另外求一波专栏收藏~   感谢在2021-09-28?22:07:49~2021-09-29?17:4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S挖矿人?50瓶;1142402、偷懒的猫?5瓶;手心?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朝廷官员们的亲爹死了,?官员是要丁忧回家,守孝三年的。但朝廷中最大的官——皇帝死了亲爹,却只需要辍朝一个月就行了。   即便太上皇生前执掌朝政的年头再多,?所攒下的威望经过了这么多年中风在床也打了不少折扣。何况司徒晖拿稳实权之后对朝堂上的官员一直都是有清洗的,?台上划过时期的老臣,?到现在也没几个在朝中的了。司徒晖辍朝这一个月,还有不少请安奏折让他在为太上皇尽孝的同时保重自己身体的。   皇太后做主,?让太上皇和元后合葬。李太妃死在太上皇之前,?当然也陪葬帝陵。至于她自己,因为“尊不让卑”的规矩,?太上皇下葬之后地宫应该就封死了,?皇太后以后薨了的话是要另选址做墓地的。   皇太后觉得挺好,?埋了太上皇之后甚至兴致勃勃地把自己未来的陵墓所在地都选好了,?离太上皇的陵墓说不上远,但云苓给太上皇送灵的时候悄悄站在皇太后圈出来的山头上看了一眼,站爱这个山头上,大概率是看不见太上皇的陵墓的,不知道皇太后在选址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这方面的因素。   操办完太上皇的丧事,宫中所有人都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儿。但云苓觉得,?皇太后像是被松开了什么枷锁一样,倒比原先有了些精神似的。   太上皇的丧事就办在暑热最严重的时候,因为这个,?太上皇停灵的时间不得不缩短了:虽然有冰块可以延缓太上皇的尸身腐烂,?灵堂里还燃了不少气味重的香料,?但气候放在这里了,谁让时候不巧呢?况且又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大人哭晕了过去,也不知是真的想到年轻时和太上皇君臣相得,?在感念太上皇的恩德,还是被暑气给热得喘不上来气了。   总之,忙完太上皇的丧事,也就到了一年里面最热的伏天。紫禁城虽然有特定的皇权象征,但也改变不了里面就是少湖泊、少树木的事实——这么大一个紫禁城,只有御花园正中间挖了一个人工湖。至于树木,单种两棵果树没问题,比如云苓的钟粹宫门口现在还有一棵桃树呢,但想要连成树林?那就是做梦了。   何况,今年夏天的存冰有不少都被挪去在太上皇的丧事上用了,一时之间,各宫之间的串门都少了。古代的化妆品又不防水,现在出门一趟妆容就花得没法看了,还是躲在屋里猛摇扇子吧。   不过,天气热归热,但该做的事情还是不能偷懒的。太上皇一死,西六宫总算空出来了。虽然太妃们是很盼着去儿女那里啦,但司徒晖总不能亲爹刚死就把庶母们扫地出门吧?于是把位份比较高或有儿女的都迁到慈宁宫去了——虽然有点挤,但好歹还得再等两年,太妃们也很理解;至于位份低且没儿女的,往城外的皇家园林里一放,目前来看住得比位份高的娘娘们还宽敞些呢。   太妃们既然搬出了西六宫,原先一直在东六宫挤着的后宫嫔妃们终于能松一口气了。像冯修容这种一直和王修仪挤在一个宫殿里的,已经在掰着手指算自己什么时候能搬家了。   因为冯修容比王修仪稍微矮了一个等级,两人又是一齐封嫔,王修仪搬进了所在宫殿的主位,所以现在收拾东西准备走的是冯修容,得到消息的人也没太意外。但景阳宫中,另外两个因为西六宫腾出来要准备搬家的女人就没这么平静了。   李贵人在景阳宫多年,她进宫之前为什么没有主位嫔妃想住在景阳宫就不说了,只说自从李贵人进宫,景阳宫就一直是她的地盘。前一段时间天上掉下来个主位已经让李贵人很不舒服了,后来赶上国孝,自己这个嫔位又没封上,李贵人难免气虚。   有些人气虚的时候会选择静悄悄地蛰伏,而有些人感到气虚却是会强撑着自己的架子,在外面表示出自己还是可以压倒西风的,比如动物界的河豚,在受到惊吓之后就会装成一个庞然大物的样子。李贵人就是后者。   所以这段时间李贵人和贤德妃都没有动手收拾行李。贤德妃么,是觉得就算东六宫的部分嫔妃会往西六宫搬,但也轮不到一宫主位给别人腾地方,尤其李贵人现在还是个贵人,不是嫔位,就算她不在景阳宫了,难道李贵人就能住进来了?至于李贵人,她的心思更好猜了,景阳宫就是她的地盘,凭什么让给这个后来的贤德妃呢?   不过,人一旦有了软肋,就有了顾忌。八皇子刚出生,经不得风也经不得热,在贤德妃还是景阳宫主位的时候把脸撕破得太彻底也不好,所以,贤德妃和李贵人竟是不约而同地往皇后那里使力气去了。   其实景阳宫的位置不算特别好的,只看当年老皇帝能用这个地方来囚禁起兵失败的废太子,就知道景阳宫其实是在内宫的边角处了——不然当年的废太子一个壮年男子,周围的宫殿住的都是老皇帝的嫔妃,其中有不少正当妙龄的,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于是杨佩珊的做法就很理直气壮了:她把两个人都从景阳宫中挪出去了。打着西六宫中也需要有高位嫔妃坐镇的旗号,贤德妃直接被塞到了西边。至于李贵人,则是在西六宫中选了一个和贤德妃的宫殿相距颇远的宫殿搬了进去。这个新宫殿和别的宫殿不好比,但比景阳宫离干清宫肯定是近多了。   对的,因为太上皇的丧事已经办完,司徒晖已经正大光明地从东宫搬到了干清宫,杨佩珊也搬到了坤宁宫。之前虽然太上皇中风之后就没有干涉政事了,但一直到现在,杨佩珊才终于有了“当家做主”的感觉。   大概司徒晖那边也差不多吧,云苓听说,搬到干清宫中之后,司徒晖召见大臣的次数明显增多。想想以前在东宫的临敬殿憋憋屈屈的接待大臣的司徒晖,再看看司徒晖搬到干清宫后的样子,还是挺有反差感的——虽然司徒晖自诩孝子,治国都要以孝治天下,但上面真的没有人压着了,那股天也蓝了水也清了的兴奋劲儿是盖不住的。   各宫众人忙着搬家,云苓却还算清闲,只是可惜了她的花房,花朵刚长出来没多久就又赶上了一场国孝。掰着手指算了算太皇太后的年纪,云苓深切地觉得自己需要发展一个第二爱好了,不然下次国孝的时候该有多么难熬啊!   唉,是兼修个服装设计,还是珠宝设计呢?   还不等云苓想出一个什么新型爱好,就听说了一个大雷:司徒晖要往北巡视红衣大炮的使用情况去啦!   虽然说这些东西在每年官员交上来的折子中都有所提及,但经过几年前和北戎国的战争,司徒晖现在对军械方面还是很上心的。尤其这几年东南沿海又不安静,据说是当地的土人和挨着大梁的附属国一起勾勾缠缠,对朝廷的政令有些阳奉阴违的意思。虽然说国与国之间的战争难免劳民伤财,司徒晖到现在对于这种大型战争的意思还是,国库不丰盈,能不打就不打,但还是要做好最坏的准备的。   其实红衣大炮在海战上能发挥的作用有限,毕竟东南沿海那边空气潮湿,现在的冶炼技术还不过关,碰到这样的气候条件,红衣大炮还挺容易炸膛的。但军械所这些年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改良军械,这次司徒晖往北走,大概也带了点验收的意思。   虽然云苓心中忍不住怀疑,司徒晖是不是因为在紫禁城中太热了才想出这么个往北去的理由。但听说了这次的伴驾名单里有自己后,云苓就免不了举双手双脚支持司徒晖这样往外跑的行为了。无他,现在的紫禁城真的太热了!而且,自己也是难得能出一次紫禁城啊。   这次的北巡和上次去铁网山打猎不一样,司徒晖是要在外面住不短的时间的,来回的路上都算上,怎么也要秋天才能回来,所以路上带着的东西一定不能少。云苓原本还以为钟粹宫中没有谁要搬家,自己这一段时间能清闲一点儿呢,没想到迎来了意外之喜后,还是要收拾行李。   云苓仔细想了想,还是带了不少厚衣服。一来,不知道司徒晖什么时候回来;二来,北边的气温本身就比京城要低,带的行李多了大不了再拿回来,可若是准备不足,在地方上却不是那么容易就找齐她想要的东西的。   “这次一起去的还有贤德妃和周贵人,还有四位容华……”玉柳一边把云苓挑出来的衣服都打包到箱子里去,一边对着云苓汇报她打探来的消息。   云苓对不能给皇后请安的容华以下一向没有什么印象,听玉柳说了姓氏之后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不过……周贵人和贤德妃,云苓为什么莫名觉得这次北巡会出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9-29?17:40:28~2021-09-30?17:57: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时百年?25瓶;醉酒花前?20瓶;douli1311?9瓶;荼荼、细雨轻飘、小白乖乖、糖纸猫耳朵?5瓶;碧玉妆?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上次跟着司徒晖一起去铁网山的时候云苓还是皇子的孺子,?路上的待遇和现在当然不能比。至少云苓现在的马车就比原来的大了不止一倍,玉柳和玉霜就住在她卧室的外面,方便随时听她的吩咐。云苓现在用的马车是分里外间的,?是马车自带的结构。云苓又用一扇屏风把里间隔成了两个空间,?一半是她自己睡,?另一半则是玉柳和玉霜一起住。   四匹马并排拉着一个小二居室跑,想也知道云苓这辆车的速度了。不过,?但凡跟着皇帝出巡,?整个队伍的速度就不可能有多快,因为有许多跟着侍候的粗使下人是没有车的,?赶路的时候,?这些人就跟在车的后面靠双腿跟上大部队——由此可推云苓等这些坐车的人行进的速度比走路也快不了多少。   路上的生活有点无聊,?于是云苓干脆叫了玉柳和玉燕一起过来玩牌,?牌九、双陆、马吊,各种棋牌类的游戏几人都能来几局,这种游戏最消磨时间不过,时间长了云苓也不觉得这每天在车上的生活如何难熬了。   越往北走,天气就越是凉爽。树种和京城中也有了些微的变化、云苓一行人是从官道一路向北,经常能在路的两边看见茂密的树林。这样大片大片甚至是占了整座山的林子,?在紫禁城中是看不到的。云苓还好,毕竟前世见过的自然景观不少,从大漠戈壁到江南水乡她都去旅游过,?一直待在四面墙内的玉柳和玉霜却连连赞叹,?不玩牌的时候就坐在车窗旁边,?把车窗微微掀开一个缝儿,不时往外看两眼。   皇家在京城以北也是有别院的,不过司徒晖这次出来主要任务是检查军械装备,?所以虽然别院里的景致别有一番北地的狂放、下人们伺候得也还算尽心,但司徒晖还是每天忙得看不到人影。   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问题,准确地说,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云苓还是时不时能看到司徒晖的。不过白天□□就不知道去哪了,看样子还走了不少地方:云苓只要看到司徒晖的头发上每天白天积攒的尘土,就知道他这几天绝对不轻松。   没办法,即便贵为皇帝,有些地方马车过不去就是不能坐马车。可骑马过去,颠簸就不说了,就这里里外外的衣服,也多亏杨佩珊在给司徒晖收拾行李的时候带得多。司徒晖每天晚上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有好几次差点在浴桶里睡过去。   看来是真的累狠了。   军械所的事情是云苓现在不能打听的,她能做的无非就是把别院里划给自己的地方管理好,让司徒晖回来的时候能稍微舒服一点。   说起这个,云苓的目光穿过主院儿,有些疑惑。司徒晖把前院和后院的事情都交给了自己,说是自己资历比贤德妃深一些,这话原也没错,可是自从上次七皇子夭折之后,司徒晖对贤德妃就冷淡了下来,若是又不用她管理这次临时带出来的几个低位嫔妃,司徒晖这次带她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想不明白。云苓摇了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出去,安排好了司徒晖院子里的事情,就让人带着自己回去了。说实话,皇家的这个别院真的很不错,三面环山,相当凉爽,避暑的作用足足的。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地理位置偏北的原因,这避暑山庄附近有好几个马场。司徒晖这次北巡是提前通知了别院里的下人的,在这里的下人也都是宫女和太监,对于这个几年都等不来的面见贵人的机会珍惜得很。云苓在别院里面熟悉了一圈儿就发现别院里还有马厩,里面好几匹身量还不算很足的小母马叫得可温顺了。   其中有一匹身量大概在别的马的四分之三的,在云苓走进之前原本在吃草料,见一大群人过来了,耳朵稍微动了动,也不惊慌,还“咴儿咴儿”地叫了几声。云苓见那马目光温顺,身上的肌肉流畅,又不过分张扬,通体浅棕色的毛,逆着阳光一看几乎成了金色,色泽又流畅,一看就养护得好,当时就喜欢得不得了。   跟着云苓一起过来的宫人看到云苓的表情,当即就明白了,指着那匹马道,“这匹马出生一年,还没长成,不过娘娘要是想偶尔骑一骑,应该是没问题的。”   云苓来了兴趣,“本宫还没学过如何驭马呢,你们这里有人能教吗?”   别院里当然有能教云苓骑马的人,这也是个好差事呢。于是就在司徒晖每天早出晚归巡查军械的时候,云苓在别院里优哉游哉地跟着一位姑姑学骑马。   云苓原本还担心她看上的那匹马刚出生没多久,会不适应身上有马鞍,没想到真的上课之后,小姑娘倒是很乖巧。   教云苓骑马的程姑姑建议云苓给她选中的马起个名字,这样以后也好亲近,云苓想了一会儿决定给小姑娘起名叫“鎏棕”。说真的,这匹马最吸引她的地方就是那一身皮毛的颜色,云苓不爱这时候在贵族圈子里备受追捧的白马,但对这样流畅的金色完全没有抵抗力,尤其是这马本来就肌肉流畅,在云苓眼里,简直是力量和优雅的完美结合。   “娘娘放松身体,缰绳不要握得太紧,双腿稍微分开一些……”云苓的手心里全是汗,听着程姑姑的指导,一点一点调整坐姿。   她和鎏棕一起站在地上的时候,只觉得鎏棕比一般的马还矮一点,驾驭起来应该不费力气才是。没想到往马背上一坐,才发现鎏棕是比别的马略矮,但马背离地面也差不多有一人高了。鎏棕再怎么温顺也是马,程姑姑又没有跟着云苓一起坐在马背上,云苓怎么可能不紧张?   程姑姑却不知道云苓的想法,见云苓调整好了坐姿,笑容中带了些鼓励的意思,“对,娘娘这个姿势好极了,先不要急,奴婢牵着鎏棕,让它带着娘娘先慢走两圈儿,娘娘也习惯一下这样看下来,自己驭马的时候才不会害怕。”   云苓双腿放在鎏棕的两侧,前面的程姑姑牵着马,那一瞬间,云苓想到了前世旅游时候在马背上的摆拍,轻轻叹了口气。程姑姑还说她上马的姿势和在马上坐姿相当标准,希望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程姑姑不要被她气到才好。   ……   司徒晖把军械所这几年改良的武器都看了一遍之后,避暑山庄的天气也逐渐转凉了。云苓在庄子里的跑马场,坐在马背上往东面看那座山的时候,发现不知道是不是下人们种树时有意的,那座山上树木的种类很多,到了秋天树叶变色的季节就变得色彩斑斓,绿、黄、红、紫,是在别院里不用出门就能赏的景色之一。   云苓对于国孝期间要掐了御花园的花这一点一直在心里略怨念,幸亏这山上的树虽然在这半个月里色彩鲜艳,但并不算花,云苓的眼睛已经被御花园里的“草坪”伤害了好久,来了避暑山庄后终于得到了一点点补偿。   军械所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并不敢轻视来自北方草原上的威胁,自从几年前被北戎国一阵猛捶之后,军械所一直在积极研究能够克制骑兵的武器。弓、弩这种常规武器就不用说了,今年年初,军械所好像还把火铳给改良了。   这些消息,苗家因为没有人脉的关系,云苓并不很通,但贤德妃和周贵人都是知道的。这几天见司徒晖也不一直往外跑了,且脸上的表情还不错,就知道这段时间军械所的成果司徒晖是满意的。   来北边的主要目的已经完成,司徒晖现在心情又正好,贤德妃和周贵人趁机撒了不少娇,玉柳不愧是打探消息小能手,据说是听与周贵人在同一个院子里住着的容华的宫女说的,周贵人说想在别院多待一阵子,过几天再启程,司徒晖也同意了。   云苓没什么意见,事实上,她也不太想早早的回紫禁城。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出来后看着四面都没有了高墙,云苓还真有了一种“心胸开阔”的感觉,每天在跑马场上玩儿得不知道多美。   连司徒晖知道了消息后都对着云苓笑道,“以前还不知道你喜欢这些。”   云苓对着司徒晖那叫一个理直气壮,“陛下又不常往城外的园子里去住,要是早住在那里,没准儿早就发现臣妾喜欢这个了。”皇家在京郊也是有园子的,不过这几年太上皇在宫中,司徒晖就不能不顾太上皇,自己去园子里享乐。然而紫禁城才多大啊?她倒是想在里面跑马呢,也得能腾出地方来才行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晚了,晚上还有一更,大概在10点左右吧,祝大家国庆节快乐呀~~   感谢在2021-09-30?17:57:52~2021-10-01?18:2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豆豆的豆本豆?15瓶;EVA?11瓶;11442155、烟雨玉?5瓶;王潇?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周贵人既然求了,?留下来的这几天就纯粹是玩儿了。大皇子司徒祁钰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虽然因为这几年接二连三的国孝没有正式成亲,但在司徒晖北巡期间处理一点杂事还是没什么问题的——重要的事情当然是司徒祁钰在奏折里夹上处理意见之后,?命人快马加鞭送到司徒晖的案头等待司徒晖的批示的。司徒晖一路往北走,?送信的人路程也逐渐变长。   幸亏司徒晖巡视的地方都是军械所或者军队驻扎的地方:要看新型军械的制造过程和精锐军队是不是能熟练掌握新型武器嘛。这种地方一般都是远离大型的城市的,?云苓跟着司徒晖一路走来也没见到什么繁华的城市。不然,皇帝出巡,?闲杂人等要回避,?对当地的经济发展影响还不小呢。   云苓觉得,她好像知道太上皇是怎么把皇帝的私库和国库一起祸害没的了,?真的,?就太上皇南巡这频率,?请问南方的经济发展还好吗?   不说这些,?在皇家别院又留了五天,北地的天气逐渐冷了下来,就算穿不上大毛衣服,但也快到了穿夹衣的时候了。云苓把夹衣翻腾出来没多久,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出来在北方待得时间久了,把皇太后和皇后扔在京城不太厚道,?司徒晖终于下令启程。   这个时候返京,一路上应该都是略微凉爽的天气,还不太冷。云苓深刻怀疑前几天周贵人说的话正好合了司徒晖的心意,?所以他才那么好说话就同意了的。   上午司徒晖在前院儿说的回京,?下午云苓就在她住着的院子里收拾行李。可惜了她刚翻出来的夹衣,?大概没什么用武之地了。   不过别院这边每个院子的正房都不大,云苓和贤德妃是妃位,当然是能住正房的,?可院子里没库房呀!反正云苓带出来的许多行李都放到离自己住的小院儿挺远的库房里去了,比如天气再冷一些才能上身的斗篷一类。前两天司徒晖说要延缓回京的时间,云苓还以为他能延缓多长时间呢,把过冬的设备都刨出来了,结果原来这人是不想顶着暑气往南走而已?   早说留在这里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呀!她翻出来这些东西多不容易,现在还得往回塞:等到云苓她们上了车往京城里返的时候,库房里的东西是另装车的,不在她们的车上。如果有什么东西需要急用,就让身边的宫女去后面的车上找。   忙了一下午,到晚上的时候云苓这边还有人偶尔进出院子。司徒晖从前面回来都有些奇怪,“你这是有多少东西要放到库房里呀?”带着女人们出来一趟,位份高的妃子们回去难免要给皇太后和皇后送一点土仪,这也是常例了。不过给宫里的人送礼物,那都是看“质”不看“量”的,也没听说过哪个妃子出来后给皇太后送去了一车土仪的。   要说今天收拾的都是地方上的人巴结她送的礼物,那就更不对了。虽然皇家别院这段时间是云苓让人管着呢,但司徒晖又不是没有放在前院看家的太监。地方上的官员会给宫中主位娘娘么送礼是不假,但是据他留下看家的太监说,贵妃这边是把人全推了的,倒是贤德妃和周贵人那边偶尔会接见两个地方官。   贤德妃和周贵人家里在军队这边有些老关系。司徒晖听了这个消息后其实是不太开心的。但能让他留下的看家太监们说出“贵妃把来送礼的官员们的帖子全推了”这种话,就说明贵妃就算收礼,也不会是这种成箱成箱的往库房送的数量吧?   云苓有些不好意思,“臣妾以前在宫里闲着没事看书,就看那书上说什么‘胡天八月即飞雪’。这次跟着陛下出来,又不知道陛下的公事要办多久,就带了些手炉和脚炉。”说起这个,云苓冲着司徒晖嗔了一眼,“陛下前段时间说是要晚一阵子再回京,臣妾还以为会留下的时间不会短呢。”   司徒晖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两声。虽然不知道云苓已经从别人那里听说了留一段时间再回京是周贵人的主意,但想到周贵人随口求一求自己就同意了;云苓这段时间管着别院有些辛苦,自己不但没赏过,连延长多长时间才回京都没告诉过云苓,司徒晖难免有些过意不去,“咱们也难得出来一趟,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反正出来一趟,大家都讨了点儿特权。司徒晖前段时间那么开心,周贵人说想多留几天都同意了,云苓就也不客气了,眼睛一亮,“那臣妾就不客气啦。”   司徒晖正经有一阵子没见云苓这样的神态了,于是笑了一声,示意云苓直说便是。   这次北巡,云苓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骑马,虽然理智上知道以后回了京城就没什么机会骑马了,但云苓还是问道,“臣妾可以带着鎏棕一起回京城吗?”虽然紫禁城肯定是不能养马的,但放在京郊的皇家园林里,她偶尔去看看也不错啊。   司徒晖没想到云苓的请求竟然这么简单,几乎没有什么考虑的时间就同意了。   云苓这段时间还真是挺喜欢鎏棕的,听司徒晖答应了,高兴地过去就拉住了司徒晖的手,“天色不早了,陛下也早些休息吧。”   别院和京城还是不太一样的,比如才八月而已,别院这边晚上的温度就凉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司徒晖一路从前院走到这里,在外面待的时间有点久,他的手也有些凉意。   一夜安歇无话。   第二天早上司徒晖陪着云苓吃过了早饭就往前面去了。即便现在算放假,但从京城里传递过来的奏折却依然是厚厚一摞,司徒晖每天的工作量还真未必就比紫禁城里时少了,不过是气候比京城稍微怡人一些而已。   既然说了要返京,云苓就把自己不太着急用的东西都收起来了,只留下了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她估计,司徒晖既然说了要走,那么如果下面的宫人动作不慢的话,他们这支队伍大概明天就可以出发?。   可是到了第三天,云苓的这支队伍却没有及时出发。云苓耐心地又等了两天,仍然没有什么返京的迹象,倒是司徒晖开始独自宿在前院儿了,据玉柳打探来的消息,司徒晖每天出门时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的样子。   具体事情应该是前朝的事情了,云苓不敢让玉柳往更深了打探,怕让司徒晖身边的人察觉。幸亏之前云苓怕路上变天,没有把所有的厚衣服都送回库房那边,所以一时半刻倒不是很慌。   云苓作为管理别院的人不慌,别院里伺候的宫人们就不是很慌,说白了,他们还恨不得司徒晖在这里住的时间再长一点呢。虽说从别院被调到紫禁城的希望渺茫,但皇上还在别院住着一天,他们就还有一丝丝希望不是?   司徒晖现在无心理会这一点宫人之间的小心思。事实上,自从收到辽东都司都指挥使的密折后,司徒晖一直不太开心。   本朝开国时传下来的那些武勋后人生活奢靡且在战场上作用有限,这个是司徒晖早早就知道的。事实上,见到了和北戎国开战时武勋人家的拉胯表现之后,司徒晖就知道以后不能指望这群人了。下面的老兵只认当年的将军的后人?呵呵,先看看给你发兵饷的是谁吧。只要不是和外族持续作战,要马上把这些老将带出来的军队马上拉出去打仗,司徒晖还是有办法瓦解这些人在军中的威望的。   不认得老国公的新将领提拔上来一批,认死理儿的将军们从原先的部队里调离,放到新的地方,几家老国公手下的老将军们互相大规模地调动一下:四王八公不是联络有亲吗?放齐国公府的人到原本理国公府的军队里去,原本军队里的人好意思使绊子?几次下来,底层的兵士才记不住这个国公、那个国公的呢,只要现在领兵的这位领导不太过分,谁有空闲时间一直怀念老领导?   要说以前跟着老国公们上过战场的老将军们还有点价值,那么老国公的孙子们就是纯粹被供起来了。毕竟老国公们年轻的时候也是为国家立下过功劳的,爵位传到现在又几乎尽了,司徒晖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对于武勋人家的态度和对他亲舅舅差不多:每月的俸禄不少你们的,但实职就别想了,安静的一边儿玩儿去吧。   司徒晖认为自己已经够仁慈的了,所以在收到辽东省都指挥使的密折时才会生气:密折上说,有些武勋人家的手已经伸到军备上来了,还有不少武勋人家靠当初老国公的关系网,控制军中的将军们吃空饷。   吃空饷这个问题,其实历朝历代都是存在的,查也查不尽,可按照司徒晖的经验,能吃空饷的应该都是手捏着军队实权的人物儿,像本朝武勋人家这种,一共手里就剩下祖上传下来的人脉这一张牌了,还要用这人脉去吃空饷的,司徒晖还是第一次见。刚收到折子的时候,司徒晖还不敢相信来着,于是命手下的人去核实。可等到结果摆在他面前了,司徒晖就只能吩咐一边的太监了,“传辽东省都指挥使过来见朕。”   要说这辽东省都指挥使,其实祖上也算是武勋人家,不过初封的爵位没有四王八公那么高而已。太上皇在位时,这位辽东省的都指挥使还做过平安州节度使,不过不同于甄家在江南的耀武扬威,这家人一直相当安静。司徒晖登基之后,这位周大人不知道哪里寻来的门路,升任成了一省中的军事最高长官。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放上来了,我真的是……之前说九点多更新的时候十点才放上来,今天吸取教训了说十点,结果QAQ   总之,大家晚安呀~ 第105章   只看官员履历,?司徒晖对这位周大人原本是没什么好感的。无他,实在是之前武勋人家的子弟在战场上拖后腿拖得太让人印象深刻了,总觉得这位周指挥使是仗着祖上余威,?被武勋们从矮子里面拔.出.来的将军。   但当周大人真的收到诏令进门,?和司徒晖详谈了一阵子之后,?司徒晖就逐渐抹消了原本的偏见。司徒晖不太懂战场上的具体行事,但作为皇帝,?粗略地了解还是要有的。周大人在回答司徒晖的问题时相当流利。况且这个人身材高大威猛,?天生长了一张适合在官场上混的国字脸,看起来相当可靠。   司徒晖也不是以貌取人,?但不得不承认,?作为带兵打仗的将军,?天生一副高大威猛的样子总比身材矮小的人有说服力。   这位周大人既然敢把状告到御前,?当然不是无的放矢。往军中伸手最厉害的那几家都叫周大人抓了个现形——也无怪他碰见这样的事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辽东接挨着北戎,虽说前几年北戎和大梁说是和平共处,以后不打仗了,但那不包括每年春、秋时节来辽东抢东西的小股骑兵。自从调任辽东省都指挥使,周大人因为这种隔三差五就冒出来的骑兵头都快愁秃了,?偏偏有不少武勋人家还把手往军械所这边伸,这不是往人肺管子上戳是什么?   周大人原本还担心他在司徒晖面前说不上话,不过前几个月,?有人主动找上了他,?说是能够保证他在上了密折之后会被皇帝召见,?唯一的条件就是让他在向皇帝回话的时候不能掩盖那些手伸得太长的武勋人家们。   周大人不怕这人是在利用他,官场上哪有那么多交心的朋友?能互相利用的就是盟友了。皇帝来辽东军械所巡视一番,若是不知道皇帝圣驾动身的具体时间,?谁能保证上了密折的时候皇帝还在辽东?若是皇帝回了京城,对于留守辽东的都指挥使,当然不会想召见就召见。联系他的那人给了他上密折的最佳时间,但密折还是要周大人自己写的。   虽然不怕被利用,但这一番操作下来,听起来很像那户人家空口套白狼,周大人于是有些犹豫。上个月,周大人收到了另外一份报酬,这才下定了决心给司徒晖递了折子。当然,按照那户人家的要求,周大人没有帮着看不清形势的武勋人家掩盖证据。对于自己的做法,周大人丝毫没有觉得不妥:因当初开国时周大人家的爵位初封就不高,所以周大人家的爵位到了他祖父就已经尽了。当时在位的还是太上皇,正是重用武勋世家的时候,他那些“世伯”、“世叔”们也没有多照顾他们家呀。   周大人刚入仕途时正经吃了不少苦,好在他在行军打仗上还算有点天分,以前家里阔着的时候剩下的银两也还有些存留,可以用来给他疏通门路,所以升官并不慢。等到周大人爬到一州的长官时,原先好像从来不知道有他这么个人的“故交”们就都上门了。   官场这种地方,人走茶凉和看人下菜碟的都正常,周大人对这些后冒出来的“世叔”、“世伯”们也没什么恶意,只要利益给的到位,就当多出来些盟友呗。   不过,周大人最讨厌的就是,说了一句“咱们是世交”就理所应当不给利益交换的那些人。这次名单上正好有这样的人,就算那和他“做生意”的没有特意提出这点,周大人也懒得帮这些人遮掩什么。   比如……   “荣国公府?”司徒晖点着密折上还算靠前的名字,单看脸上是没什么生气的意思,但到底心里在想什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周大人脸上的表情依然是武官常有的憨厚,态度也相当谨慎,“这折子上是臣查出来和吃空饷、从军械中抽成的人家,臣常年在京外,手里的人能力也有限,或许有疏漏的地方也未可知。陛下若能派人主理此事,臣感激不尽。”   就算他不说,这种牵涉许多武勋人家的大案也不可能是单凭一份密折和一份账本就能定罪的,司徒晖点了点头,留下周大人在别院吃了顿便饭,席间又问了周大人一些辽东当地的气候对练兵时的影响等问题,周大人回答得很有见地。   司徒晖原本是不太能理解这些武勋人家的做法的,和周大人详谈一番之后,却稍微能猜到一二分了。这些武勋人家的人脉都在军中,一家连着一家,像是个大网一样。若是有想从军备中捞好处的人,搭上这些武勋人家简直事半功倍。   因为这件事,司徒晖还发现了周大人这么个人,刚好处在武勋人家的边缘,遇事处理起来还很有见地,也算意外之喜了吧。   接下来司徒晖下令返京,动作就很快了。云苓隐隐约约听说了前院好像有个指挥使过来,和司徒晖谈了一整天的国事,之后司徒晖就决定尽快回京了,听起来似乎是什么不能耽误的事情。   路上倒没什么意外发生的事情值得拿出来说的,不过,云苓总觉得周贵人看向贤德妃的眼神怪怪的。要说周贵人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呢,那也没有,就是那个气氛……好像周贵人知道一点儿她和贤德妃都不知道的事情似的。   幸亏回程时司徒晖的心思大概也不在带出来的这些女人身上了,沿途召见了不少将军,就连天天缩在车里的云苓也感受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宫女和太监在看人脸色这方面不知道比云苓高多少个段位去,回程的路途大家看起来虽然和出巡时往北走差不多,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在车外说笑的宫女太监人数骤然减少,偶尔有几个说下的,都是离御辇有一段距离的。   云林因为身份原因,她的车架是紧跟着御辇的,这就造成了在她车架旁边说笑的宫女和太监们也很少。本来回程的路上云苓还想和司徒晖撒个娇,找地方骑一下马呢,现在看来,也不必提了。   回宫之后,司徒晖那边的事情就正式和云苓没什么关系了。云苓亲自带着辽东产的皮毛和东珠给皇太后请安的时候,还听见皇太后叹气,“皇上舟车劳顿,也是着实辛苦。”   云苓一听,怎么感觉这语气不太对呢?她看向皇太后身边站着的紫竹,就见紫竹对着她拿过来的礼物使了个眼色。   云苓虽然看到了她使眼色,但无奈,大概是这几年和紫竹说话的时候没有以前多了,灵犀技能越来越不默契。只好笑着让身后跟着的宫女把礼物交给紫竹,对皇太后撒娇道,“可见儿子是亲手养大的,臣妾是半路捡来的。臣妾也刚回来,浑身骨头还疼呢就往娘娘这里来了,人还站在娘娘面前呢,娘娘就只记得您儿子。”   这是说皇太后作为嫡母对司徒晖一片慈母之心了。皇太后知道她的意思,对一边等着的太监笑道,“你听听她这张嘴!怎么?哀家惦记自己的儿子有什么不对?皇帝刚回来就操劳国事,本就辛苦。若不是念在你这段时间照顾皇帝有功,哀家还不见呢。”   说得满殿的人都笑了。紫竹在一边打岔道,“奴婢今天算是知道什么叫‘刀子嘴豆腐心’了。贵妃娘娘跟着皇上一起北巡,回宫之后就立时过来,必然是皇上在路上的时候时常挂念娘娘,娘娘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见?”   说着,见皇太后的脸色已经好了些,紫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双颊,“哎呀,怎么一不留神把娘娘的真心话给说出来了?”说着往云苓身后走了两步,“一会儿娘娘要罚奴婢,贵妃娘娘可得给奴婢说两句好话。”   云苓的视线跟着紫竹的身体一动,这才注意到站在一边好像在等着回话的正是司徒晖身边的大太监苏红保的徒弟,云苓看着有些面善,云苓记得这个人好像是姓夏,能让她有些印象,大概也是经常跟着司徒晖四处走动的。   不过,这个时候在慈安宫中看到平时跟着司徒晖的太监,却让云苓心中一跳,该不会司徒晖回来之后只让太监来给皇太后送了礼物,自己还没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处请安吧?虽然说她知道司徒晖回来的路上就被国事绊住了手脚,但……以前李太妃还在的时候,司徒晖的国事就少了吗?刚登基的时候云苓还处在两方大臣的夹击中呢,也没见他那个时候落下了每月初一十五给皇太后的请安。   出门之后回家来给长辈请安,可比每月的初一十五的请安重要多了。云苓抬起手中的团扇挡了挡嘴角,像是怕笑得失态了,心中却难免有些怅然……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不知道几点了(自暴自弃.jpg),我尽量早点放上来,不过再早应该也是九点之后了,大家不要急哈~~~ 第106章   司徒晖既然回了京城,?前朝的动静就容易打探得多了。之前跟着司徒晖北巡的太监毕竟少,即便有能在司徒晖召见官员时还在屋里伺候的太监,那也属于司徒晖比较看重的太监了,?人家才犯不上贪图别人那几个赏钱,?把御前的消息往外送呢!   正是因为这一点,?北巡的时候跟着去的嫔妃们都不太敢往前面打听不该打听的。云苓到现在都不知道,司徒晖从军械所回来的路上召见的那些大人都是些什么职位。   不过现在回了紫禁城,?干清宫中伺候的太监可就多了,?总有外围伺候的粗使太监能认出来司徒晖召见的官员。即便不认得脸,还不认得朝服么?年纪、身形、官品加起来,?就知道司徒晖最近频繁召见的都是什么人了。况且,?紫禁城中的关系弯弯绕绕的,?有好多老太监和老嬷嬷看起来不起眼,?实际在宫中活了一辈子,能搭上的关系多着呢!   云苓听说司徒晖召见了不少武勋人家的袭爵人,还留人吃了两顿饭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因为司徒晖虽然对有功之臣该赏爵的也没含糊,但对这些在北戎战场上拖后腿的家伙们可是置之不理很久了,没想到北巡一趟竟然又开始用这些人了?   因为这一丝丝风声,往皇后的坤宁宫中请安的时候,?李贵人对着贤德妃掐得都没有那么狠了——对,即便是现在不在一个宫殿里住着了,但耐不住李贵人是个“专一”的人呐,?嘴上的架从来就没停过。   贤德妃原本是四妃之末,?又是四妃中唯一一个没有生育的,?在宫中原本底气不是很足的。皇上要重新启用武勋人家的消息一出来,又有许多也是武勋人家出身的妃子都跑到她那里去奉承了。   云苓是个不爱管事的,从来在后宫中就没有那许多拥趸;敏妃一向不受皇后的喜欢,?即便是皇上,在登基之后对着敏妃也不像在潜邸时那么看重了,即便她想,靠着她的人也不多;淑妃那边就更不用说了:淑妃虽然封号是“淑”,但却和温婉贤淑没半毛钱关系,是个言谈爽利的。她进宫最晚,到现在经常陪着司徒晖过夜。若有低位的贵人、美人们得宠了,淑妃也会时不时刺两句,即便靠过去,能得到的也无非是淑妃的赏赐,至于圣宠?想什么呢?淑妃能舍得把司徒晖往外推就有鬼了。于是淑妃手下的人也不多,也就是平时跟着淑妃住的那几个贵人、美人罢了。   这样一来,前朝的风声一动,倒显得原先就在妃位上的人都退了一射之地,四妃之中反倒是贤德妃最得人心似的。   这样一片形势大好的氛围中,贤德妃自从北巡回来后一直觉得不安的心却并没有平复下来。尤其在听说了司徒晖在武勋人家之后还召见了兵部尚书和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之后。   =====   今年的冬天冷得特别早,云苓感觉,她从北巡的车架上下来之后还没在宫里好好歇过来呢,天上就纷纷扬扬下起雪来。   第一场雪从天空中飘下来的时候,大地还没有冻实,地里还有些热气,于是刚开始几乎是在地上沾了一下就化了。不过和每年的第一场雪只是象征性地飘一点儿雪花不一样,今年的第一场雪竟然不小,下了一天一夜,云苓第二天打开房门,就见院子里已经全白了。   云苓跟着司徒晖北巡回来,别的东西没见涨,玩儿心倒是比原先重了许多。以她现在的地位,想要打雪仗肯定是没有人和她一起玩儿的,但堆个雪人还是可以的。又嫌下人动手没有参与感,于是竟亲自上手在院子里就堆了个雪人儿。   当然了,最后雪人儿的轮廓是云苓堆的,但还是有手巧的太监和宫女对雪人儿的五官神态进行了微调,不然单凭云苓自己,也实在做不出太巧的雪人儿。但云苓还是很开心,她现在才算想开了,在这后宫之中,如果不会给自己找乐子,那以后的日子才叫不好过呢。   就算到了皇太后那个等级,司徒晖前朝事务一忙,把请安的事情放在一边了,皇太后不也得自己找个梯子下来吗?虽然事后司徒晖特意去慈安宫给皇太后赔了礼,皇太后也一脸“你不要太累了”的慈祥加欣慰的表情,但从某种程度上也能看出来司徒晖心里的一点点想法。   然后,最会给自己找乐子的云苓就受到了来自大自然的暴击:和雪花亲密接触了一个晚上之后,第二天白天,云苓就发烧了,还有些头疼。   太医过来看诊的时候倒没猜云苓是玩儿雪玩儿得,不过诊完脉之后还是嘱咐玉燕,“今年的气候乍暖乍寒,病倒的人不少,娘娘平时还是要注意保暖才是。”   云苓:“……”完蛋,她在床上听了这番话,当时就觉得要遭。   果然,太医走了之后玉燕和玉蝉一起念叨了云苓一刻钟,如果不是夏荷熬好了药端上来,怕是云苓被念叨的时间还要更长。   不过是偶尔着凉而已,远不到卧床修养的地步,不过杨佩珊倒是先派身边的女官过来和云苓说免了她这段时间的请安。送走那个坤宁宫的女史时云苓还有些奇怪,还是后来听玉柳说今年刚入冬的时候贤德妃也风寒了,到现在还卧床呢,她这才反应过来。   她和贤德妃都是刚从北边回来,听说贤德妃刚着凉的时候症状也不太重,只是这段时间才越发严重的。杨佩珊大概怕她们这是路上积累下来的小毛病都一起爆发出来。   云苓也不能保证自己就不是那种情况,于是老老实实地在屋里不出去了。隆冬时节能睡到自然醒不知道有多痛快。大概和养病时的心态有关系,云苓这边休息几天就好得差不多了,贤德妃那边却不知是真的越发病重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总之一直没有恢复早上的请安。   云苓在坤宁宫中见过几次贤德妃的贴身丫鬟抱琴,看起来真是气色不太好的样子。   杨佩珊在和云苓说起的时候也是带着几分庆幸的口气,“幸亏你平时底子好。”不然跟着司徒晖北巡一趟,回来之后妃位上的两个人就都病倒了,难说司徒晖那边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云苓当时还没想到那么远的地方,只以为杨佩珊是在庆幸自己好得快,于是笑道,“哪里是我底子好,这不是身边有好几个管家婆么?”她冲着玉燕和玉蝉努了努嘴,“每天看着我吃药呢。”   说笑一回,杨佩珊回了坤宁宫,云苓细想刚才两人的对话,才恍然有所悟。那一刻,她想到了当初在皇太后宫中做女史,皇太后对着当时还是皇上的先帝的态度,不由得向窗外望去,这紫禁城啊……   ====   到了年尾,朝廷封笔之前,贤德妃之前的感觉果然应验:司徒晖扔下了一个大雷——之前武勋人家插手军械所和空饷的事情,刑部、兵部和大理寺已经查得差不多了,现在要过年了,就先不审案了,请涉事的官员上折子自辩吧。   同时,司徒晖还对检举揭发本次不法事件的周大人和没有涉事的勋贵人家予以表扬,然后涉事的官员名单往出一放,行了,大家回去过年吧。   前朝的反应,云苓也不能知道,但后宫这边,可是够刺激的。之前武勋人家出身的嫔妃们已经自动自发地聚集到了贤德妃身边,贤德妃跟着圣驾北巡回来后虽然病了,但往她现在住着的永寿宫去的嫔妃们可是一点儿都不少。   没想到这次司徒晖竟然拉一波打一波,过年之前来了这么一下。犯了错的袭爵人都暂时停了俸禄,没在军械所里犯错的武勋人家还有几个被司徒晖拎出来授了个散官的。   对于官员来说,俸禄算什么?谁也不指着那一点钱养活一家老小。可朝堂上的人真把这位官员的俸禄停了,就说明这个官员距离官帽子被撸也不远了。   这样一来,原本以贤德妃为首的嫔妃们就有点尴尬了:贤德妃她家里是在这次的涉事名单上的呀!虽然说皇上下旨允许这些官员们上折自辩,但若不是有了八.九分的把握,皇上也不会在过年之前就停了这些人家袭爵人的俸禄,可见事情离板上钉钉也不远了。   自来武勋人家虽然说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从来不是铁板一块。原先奉承贤德妃,是因为她是武勋人家出身的后宫嫔妃里位份最高的,可一旦娘家入罪,她这个妃位还能不能保住可就不一定了。这种因为利益聚集起来的群体,因为利益而转投其他人简直太正常了。   比如周贵人,也是武勋人家出身,虽然没有贤德妃位份高,但已经是剩下的嫔妃里面位份最高的了。最主要的是,周贵人家里不但没有入罪,这次还被司徒晖抬出来当成典型表扬了一番。   自从前年贤德妃住的地方被改到后宫里,宫的太监和宫女们对贤德妃就不像原来那么殷勤了。这次又出了这样的事情,一时间,贤德妃虽然称不上步履维艰,但也差不多了。尤其从北巡回来之后,贤德妃一直缠绵病榻,听了抱琴带来的消息,更是不能安心养病,恨不得马上到司徒晖跟前给自己娘家辩白一番。   她越不能安下心来养病,她的病好得越慢。云苓在年宴上看到这位贤德妃时,对她现在的身形也是吃了一惊。虽然年宴上大家都抹了些脂粉,但这位贤德妃脸上的妆容大概是她们几人中最重的。   作者有话要说:好啦~今天的更新完成,大家晚安呀 第107章   到底是自己曾经喜欢过的妃子,?荣国公府和宁国公府掺和到军备里面固然让司徒晖不太高兴,但贤德妃这副样子出现在年宴上,司徒晖又有些心疼了。后宫里的动静他不是一点儿都不知道,?虽然皇后对宫人的约束还算严格,?但人心不是单单用宫规就能约束的。皇后可以压着下面的人不短了永寿宫的份例,?但还有许多事情不是份例能解决的呢。   年宴的座位是早就规定好的,云苓坐着的位置比其他三妃离司徒晖都近一些,?这会儿见司徒晖在开宴之前一直往贤德妃的座位那边看,?就知道司徒晖这是于心不忍了,说真的,?单看外貌,?贤德妃在四妃里面排行绝对是第一。本来按照云苓的看法,?贤德妃和吴淑妃大概是能并列第一的,?可惜吴淑妃美则美矣,但却不符合这个时候的大众取向。贤德妃在外貌上对追求“福相”的大梁人来说就讨喜多了,何况贤德妃不是那种一昧地圆润,身材堪称凹凸有致。   况且贤德妃的骨相生得十分好,云苓的余光扫过贤德妃,深觉美人儿到什么时候都是美人儿,?即便是这样浓妆掩盖不住的憔悴里,也能品出一丝楚楚可怜来。觉得司徒晖大概过几天就会去永寿宫吧?不过那都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过年的正日子司徒晖总不会这么不给皇后面子。   没出国孝的年宴最是麻烦,?又要热闹,?显出天家骨肉亲和,?又不能过分热闹,显得儿子们把死了的老爹扔到一边去了。所以,今年年宴的歌舞、丝竹等一概都省了,?虽然有礼乐,但那也只是提醒司徒晖祝酒时辰的钟鼓而已,一套流程下来,庄重感十足。   酒当然是素酒,味道和云苓之前喝过的黄酒很不一样。今年的年宴流程里增加了皇子们祝酒的流程,大皇子司徒祁钰现在还没有司徒晖长得高,但看上去也是个颇能依靠的大人了。司徒晖北巡的这段时间,大皇子把京城中的事务打理得很好,司徒晖也颇欣慰,于是今年年宴上特意让下面的人安排了这个环节,也算是把大皇子正式提到台前来。   见到了自己的儿子,妃子们也懒得理会司徒晖的眼神扫过自己这一行人的时候多在谁身上停留了。云苓看向这段时间又长高了的小五和小六,也是微微露了些笑意。   宴会散了之后,云苓带着儿子们往钟粹宫走。过年要团圆,尚书房也放了假,这两个能在钟粹宫住好一阵子。祁钺跟着云苓往回走的时候小嘴不停,皇家的教育,尊师重道上做得还是不错的,他不敢说师傅们的坏话,于是就把这段时间几个陪读这段时间干得蠢事一点儿都没落下的在云苓面前全抖出来了。   “……沈维则在家里就不爱练马术,结果前天师傅抽查,正好抽到他,他上马之后连射五箭,结果只有一箭——”祁钺拉长了声音,连祁铎的嘴角也翘了起来。   云苓摸摸祁钺的脑袋,他现在不像小时候一样坚持戴冠了,这样摸上去能直接摸到他软软的头发,让云苓偶尔有这小家伙不皮的时候还是很乖的错觉。见他说得高兴,云苓捧场地问道,“射中了一箭吗?那也不错了,我看你们的课业安排,马术课并不多,若是回家之后也不练习,这一箭都是撞大运了。”想起自己在北巡的时候,学会了骑马之后还想学一学在马上开弓射箭,结果战绩惨烈得云苓都不好意思提。   “哪是射中了一箭?”祁钺一不留神笑出了声,“他呀,是只有一箭射得离靶子最近,射到旁边的瓦罐里了。师傅当场就叫好,说沈维则的战果不错,若是玩儿投壶,还能算个浪壶呢!”   听起来教皇子们马术的师傅也是个活泼的性子。云苓的嘴角也稍微翘了翘,和两个儿子一路往钟粹宫去了。   祁钺和祁铎回来之后,云苓觉得钟粹宫的气氛都活泼不少。皇子们一年到头也难得有个长假,祁钺和祁铎又正是贪睡的时候,回来的第一天就直接睡到了辰时过半,云苓吩咐人不用去叫醒他们,倒是两个孩子起床后自己觉得不好意思,说是早上耽搁了没给云苓请安,很过意不去。   “请安的时候总有,但睡懒觉的机会可不多吧?”云苓很理解祁钺和祁铎,想当年她上学的时候可是每个周末都要好好补一觉的,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到工作后,双休日的时候她起床都要比平时晚一些。祁钺和祁铎现在虽然有休沐日,但休沐日也是住在尚书房的,当然不能起得太晚。难得回了钟粹宫能晚起一会儿,云苓干嘛非要把人从床上挖起来呢?   祁钺和祁铎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即便是平时看起来安静一些的祁铎,过年回来都难免放开玩儿一阵。不过过年时期,几乎是有皇子的各宫都是如此,云苓的钟粹宫也不算多例外。   真正例外的是贤德妃的永寿宫。云苓之前猜的不错,大年三十和初一在皇后的坤宁宫陪着皇后过了个年之后,司徒晖果然就往永寿宫去了。当时祁钺和祁铎还在钟粹宫里上蹿下跳,云苓也不得闲关注别人宫里的事情,一直到过了正月十五,尚书房重新开始上课了,云苓才有心思往杨佩珊那里聊一聊别宫的消息。   这一聊,云苓还真有些诧异,“贤德妃对皇上求情,皇上还允了?”   “也不算是完全允了吧,”杨佩珊有些犹豫,“做出这样的大事,涉事的勋贵家里的爵位估计都是保不住的。皇上虽然喜欢贤德妃,但不会在这件事上例外,怕是贾家的爵位也未必能保得住。不过,填补上之前吃下去的空饷数额和军械所那边的耗损是难免的了,若是全填上了,大概治罪的时候能稍微轻一些吧。”   贾元春刚被封为贤德妃的时候云苓还不是很了解荣国公府的事情,现在大家都在四妃上待这么多年了,谁不知道谁娘家的大概情况啊?袭爵的是贤德妃的大伯,即便爵位被他们家的人作没了,只要贤德妃的亲爹手里还掐着祖上传下来的人脉,在朝廷里面还有实职,说白了对贤德妃也没什么影响。   云苓作为四妃中打头的,娘家的顶梁柱不也是个从五品的小官嘛?虽然说考虑到年龄,苗云峰再往上升职的机会应该比贤德妃的亲爹多,但至少目前来看,两家是几乎齐平的。   一条一条地算下来,贾家虽然犯事儿了,但这惩罚根本牵扯不到贤德妃的身上啊!   杨佩珊像是猜到了云苓在想什么一样,拍了拍云苓的手。她对贤德妃还是不太喜欢,见云苓有些出神,不由得解释道,“这次涉事的勋贵不少,全都夺爵,岂不显得皇上气量狭小、刻薄寡恩?贤德妃既然求了,陛下总不好单为她自己破例的,想来是所有涉事的勋贵都要先把贪墨的军饷补上了。”至于补上之后能不能继续袭爵,想来是看贪墨军饷的多少了。   该说不愧是贾元春吗?本来因为这段时间前朝武勋人家往军械所伸手的事情,司徒晖后宫里出身勋贵的嫔妃们就分成了两派:以周贵人为首的未犯错派和最近相当安静的娘家留校察看派。这次趁着司徒晖往永寿宫去的时候求一求,一推一拉之间,不但让周贵人之流不敢轻视了她,还顺利收服其他家里也犯了错的嫔妃的人心,妥妥的一石二鸟。   后宫之中因为司徒晖这条命令又发生了什么新变化暂且不论,宫外,贾家,因为贤德妃提前传出来的消息,却是快要互相掐起来了。   司徒晖说得明白,这次军械所那边的损耗和军饷的空缺,贾家是一定要填上的,至于以后治什么罪,就全看贾家的认错态度端不端正了。按理说有了这样的保证,贾家人应该乐颠颠地把之前吞了的军饷全都吐出来,然后让元春更方便从中说话才对。掌家的贾政和王夫人都是这个意思,奈何贾家是个惯于寅吃卯粮的,之前贪过来的钱花到现在几乎不剩下什么了,公账上的钱也不过千八百两,想要填这个窟窿根本就不够。   那么,想要摆平这件事,就需要从各房的私库里找银子了。贾家的袭爵人是大房,贾赦大老爷祖产在手,日子过得相当滋润。以后分家,府里的财产也应该是大房占大头。这么看起来,似乎这次还朝廷的账,也应该是大房出才对。   可大房的贾赦才不想还这个账呢!哦,老国公把人脉都给二房了,当初往军队里伸手吃空饷的事情也是老二联络别的国公府袭爵人一起干的,对外掌家人的姿态做得足足的,现在还账的时候想起他来了,凭什么呀?   这个时候,贾赦大老爷是不会想起来当初贾政在和别的国公府联手之前是问过他的意见的。毕竟,没有家里袭爵人的印信,别的国公府是疯了才会只凭着祖上的交情就合伙办这么大的事儿,贾赦当时也是默认的。只是现在朝廷一追究起来,大老爷就变成了“我不知道我没沾过手”了。   幸亏元春往出传话的时候还没说过贾家的爵位是绝对保不住了,不然,大老爷只会跳得更高。   不过,就算现在还没提爵位的问题,大老爷也是不高兴还账的。想想亲闺女都能花五千两银子卖了,亲儿子不想坑得别人家破人亡,拿不回他看好的扇子,大老爷都能把亲儿子一顿好揍,贾家这位袭爵人对待财产的态度可见一斑,能填这个窟窿才有鬼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我加加油快点写出来(话说写这一章的时候我写得可爽了,嗖嗖就写完了,一看时间线,不对啊,还国孝呢,于是重写,就拖到现在了QAQ)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疯丫头?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贾家两房之间的不睦早就不是秘密了,?俗话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古因为分家闹上公堂的人家可不少。贾家地位在这,?再怎么闹也是不可能上了公堂的,?但各人在家里打点儿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小九九是难免的。   宫外的事情暂且不提,?坤宁宫内,听了杨佩珊的解释,?即便知道了司徒晖早有计较,?云苓也没想到永寿宫那边一求皇上就能马上放出话来。自从发现自己穿到千古大坑《红楼梦》里之后,她对贾家的看法就是——专业拖后腿二十年的一家子。又因为知道红楼梦的最后贾家是“落得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所以自从贾元春封了妃之后她就一直觉得司徒晖大概是为了安抚勋贵们才会处处对元春另眼相看,?因为这个,?之前贾元春住到两仪殿之后,?杨佩珊心里不舒服,云苓还宽慰过她好长时间来着。   云苓后知后觉地终于想到,司徒晖对贾元春应该是有些喜欢的。虽然这份喜欢不耽误司徒晖对贾家下手,但至少在后宫范围内,司徒晖是不喜欢看到别人给贾元春找太大的麻烦的。   去年李贵人也经常在嘴上针对贤德妃,但那也就是她一个人时不时在嘴上酸一酸。过年之前的那一阵子,?眼看周贵人等人都要成群结伙地和贤德妃作对了,过了年之后司徒晖马上就放出这么个消息,如果说司徒晖是完全不知道后宫生存法则,?不知道贾元春会因为这件事聚集起一大批人,?云苓自己是不相信的。   而这正是作为后宫管理者的杨佩珊最不想看到的情形:后宫里有小团体不要紧,?但目前看来周贵人已经把贤德妃彻底得罪了,以后两个阵营大概率会旗帜鲜明地对立。后宫中的战斗,一旦从一对一升级到群殴,?就容易混乱失序。   想到后宫中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存在的问题,杨佩珊现在就觉得头都大了一圈儿。   从坤宁宫回钟粹宫的时候云苓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忍不住觉得司徒晖可谓是当代猪蹄子之首,给老婆增加工作量真就一点儿都不心疼呗。   杨佩珊之前的推测没有错,正月还没过完,司徒晖就宣布了对辽东省都指挥使所奏事件的批复——军队和军械所要重点整顿,撸了多少个人的官儿、剁了多少伸得太长的手就不说了,单说对武勋人家的处理办法:把之前贪墨的军饷全部还上的停俸三年;缺口超过三千两的,爵位降一级;缺口超过一万两的,爵位降两级;缺口超过五万两的,抄家夺爵;缺口超过十万的,当家人和经手的人都要治罪。   圣旨一出,之前把手伸到军备那边的武勋人家有多着急筹钱就不用说了,甚至有的武勋人家为了筹钱把庶女嫁给南边的盐商,就为了多收聘礼的,真是格外“热闹”。   与别的国公府一片“热闹”相比,贾家的安静格外引人注目。不知道内情的还酸溜溜地说贾家养了个好女儿,别家缺口堵不上或许会抄家夺爵,他们家可不会。   宫外的热闹,连云苓这个一直不太关注京城动静的都听说了。   “……听说贾家两房因为补齐贪墨的军饷一事闹了好大一场,军饷有没有补齐不知道,不过两方现在已经老死不相往来了。”苗王氏叹了口气,“可见兄弟多的人家也未必能一心的,咱们这样的人家,人口虽少,但没那么多磕磕碰碰,也未必是坏事。”   云苓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对于贾家的家事她不好评价,于是只点头同意苗王氏的后半句话,“是这个道理呢,”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云苓又掩口笑了一下,“我们家里我这一辈儿是没办法啦,弟妹若是嫌苗家人少,可只能自己努力了。”   说得苗王氏双颊染上了粉色。   和苗王氏闲话了一会儿,云苓的这位弟妹又忽然想到来什么似的,“最近正值换季,今年京城里有好多人都病倒了,说是咳喘不止,一旦染上又不大好治,娘娘在宫中也要保重自身才是。”   云苓看了一边站着的玉燕一眼,有些不好意思,怎么感觉自从她年前玩雪病了一场,身边的呃人就都开始嘱咐她保养身体起来了?等到娘家弟妹告辞出去,云苓故意沉下了脸,“你到底把本宫着凉的事情告诉了多少人?”   玉燕和她相处的时间比别人都长,如果云苓现在还没好,那她当然不会把云苓的身体状况告诉别人去,但云苓已经好了,就不耽误玉燕告诉几个和云苓关系好又能稍微劝一劝她的人了。因此听了云苓这么问也不害怕,只皱了皱鼻子,“娘娘这不爱惜身体的毛病,就是该有人来治一治才好。”   两人耍花腔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不过区区一个月,宫外的这股传染病就被传到了紫禁城。   三月初,云苓刚起床,就见玉柳在她的床边守了好一会儿了,这会儿见云苓终于醒了,顾不得给云苓留出穿衣服的时间了,上前就道,“娘娘,出大事了。”   “还能出什么大事?贤德妃和周贵人两边弄出人命了?”   玉柳认真回想了一下这段时间宫里的消息,确认永寿宫那边没有出这么大的事。一抬头,见云苓眼里有几分笑意,才知道云苓是在开玩笑,于是有些哭笑不得,“这都什么时候了,娘娘您还有心情开玩笑。”   云苓也知道贤德妃和周贵人虽然有过节,但应该不会这么快就闹到太大,逗完了玉柳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那还有什么事儿能比那两伙人打起来了还大?”   玉柳的语气中不由得带了些焦急,“干清宫里今早抬出去四个养病的。”   后宫的宫人若是生了病,按照惯例应该是抬出去养病的,这本不算什么大事。这次玉柳会这么紧张,根源还在与前段时间苗王氏进宫来看过云苓没多久,云苓就听说京城中病倒的人数直线上升,这些病倒的人症状都差不多,咳喘不止,高烧腹泻,据说有的人还会浑身疼痛。   上个月月末,太医院证实了这种病是传染的,是瘟疫无疑。几乎是在太医院得出了这种病是传染病的同时,紫禁城就被封了。宫女太监就不用说了,了不起不要内务府的新人了,最麻烦的是在宫中当差的侍卫一类的人,为了不和宫外的人接触,也都住在宫里了——当然了,侍卫这样身份,想要独立空间是不可能了,都在干清宫附近找个厢房或耳房,大家一起睡通铺吧。   一开始好像效果不错,宫中的人也都能正常当差。但进了本月,宫中就有人陆陆续续地病倒。最开始是从一个没有人住的宫殿开始的,宫中发现有人得了瘟疫之后,云苓就约束钟粹宫的人尽量不出门了。杨佩珊那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本月给皇后、皇太后等人的请安一概停了。   现在,一经发现有咳喘症状的人,同屋的人必须马上上报,宫里一天都不敢多留。   在没有人住着的宫殿里发现有宫女、太监得了瘟疫不可怕,但是有四个干清宫的宫人也是这样的症状,那事情就大了。云苓本来想打发玉柳再出门去打听一下这件事的,但想到现在紫禁城里也不安全,最后还是没有让她出门,只是吩咐潘有仁,“咱们之前备着的川贝母、桔梗、鱼腥草、半夏、杏仁,银翘、金银花、枇杷叶,都收拾好了。”太医院的那些人到现在都没研究出来对症的药,如果司徒晖这次真的不幸中招,那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太医院就更没有精力来管别的地方了。虽然她不是很知道这次的病到底是因为什么引起的,但既然症状里面有咳喘不止,那多备一些清肺化痰的药材应该没什么问题,反正这些药材就算不能把人治好,应该也吃不坏,留一些以防万一也不错。   潘有仁应声出去后不久,云苓就收到了杨佩珊那边让人传过来的话,“皇上现在在干清宫中静养,各宫宫女如果没有差事就不要出所在的宫殿了,大家一起隔离吧。”   云苓,“……”想起紫禁城里面最开始有症状的是空着的宫殿,而如果不是因为年前司徒晖的那个骚操作,杨佩珊是打算把空着的宫殿换一批人的。如果不是现在随时有躺下的危险的那个人是司徒晖,云苓都要忍不住说一句“天道好轮回”了。   当然了,即便是现在这种情况,也不耽误云苓在心里默默腹诽,反正她都穿越了,多信一个“因果报应”,也正常吧?   阿弥陀佛。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稍微改了一下,不过总体改动不大,说一下我为啥觉得皇帝曾经稍微有一点儿喜欢元春,可能是我之前伏笔太浅了大家没太看出来,元春虽然是勋贵中的代表,但当时嫔位还有挺多空着的,司徒晖是个非常……直白的皇帝,喜欢才会给高位。然后,杨佩珊对于元春住到两仪殿去从一开始就有心结,咱们女主是先入为主了,但作为和皇帝共同生活了好多年的结发妻子,杨佩珊能明显感觉到皇帝是喜欢她才会把她留在东宫的——如果留在东宫是不承认元春后妃的身份的意思,然后来元春疑似对皇嗣下手,得到的惩罚反倒是搬到东六宫?这说不通。那段时间司徒晖当然了,在皇帝表达出明显偏爱的情况下,元春的战战兢兢也是真的,皇帝只是喜欢她而已,远远到不了“真爱”,皇帝也没什么真爱。如果说皇后和敏妃因为陪着皇上的时间还早,当时皇帝的心里还有些柔软,从云苓进府开始,司徒晖忙着前朝的政事,对后院儿的女人基本就是“谁能让我放松我就喜欢谁”的态度了,云苓是皇太后给的,相处起来也不烦人,这才一路安安稳稳升迁。登基之后司徒晖在后宫里用的真心只会更少,所以元春那边只是“疑似”,他就直接把人踢回来了……   感谢在2021-10-03?19:04:22~2021-10-03?23:0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岑溪?20瓶;孤凤月扰?5瓶;张亭宇?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讲道理,?司徒晖现在如果身体没什么毛病,马上逃离干清宫才是明智的选择。虽然说抬出去的那四个太监不是司徒晖贴身伺候的,但这种传染病难说是通过什么途径传播的,?远离发病患者待过的地方才是上上之选。然而现在杨佩珊说“皇上在干清宫中静养”,?云苓摸着下巴想了想,?总觉得司徒晖已经中招了。   其实,宫中第一个有症状的是司徒晖的干清宫,?云苓还挺庆幸的。   ——别误会,?云苓到不是对司徒晖有什么意见,以至于希望他赶紧去西天极乐世界。只是,?如果是别的宫殿,?比如钟粹宫先有人表现出瘟疫的症状,?然后司徒晖的干清宫才有人被查出来感染上了,?那云苓绝对是要对着司徒晖请罪的。至于最后到底会不会罚,就看司徒晖有没有被感染上了。   即便最开始可能是司徒晖那边先被感染上的病毒,但病征是别的宫先表现出来的,那么,那个先有症状表现的宫殿主位也应该是请罪没商量的。古人可没什么潜伏期的概念,当然是哪边先表现出症状来,?哪边就先染上的病嘛。   现在,既然所有有人住着的宫殿里面,干清宫的宫女和太监最先表现出患病的症状,?那就只能说明是他们最先染上病,?司徒晖以后如果真的被传染上了,?却是怪不上后宫里的这些嫔妃们的。   至于最先表现出症状的那个无人住着的宫殿……根据玉柳打听来的消息,第一个表现出症状的是一个年过五十的老太监,从发病到现在已经死得透透的了。老太监也没什么徒子徒孙,?人老了,免疫力低下,最先感染上这种传染病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奇怪。   所以,还是司徒晖过年的时候没事找事的锅啊,不然,但凡杨佩珊年前能够整顿一下没人住着的宫殿,对于这种上了岁数的老太监,放到别院或者皇庄上才是正确选项。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多想无益。干清宫中一直没有放出“司徒晖身体违和”的消息倒是好理解,毕竟作为一国之君,司徒晖的身体不但是他自己的,甚至已经上升到国事了。本来京城中流行瘟疫,在舆论上就已经对司徒晖够不利的了——古人有一种朴素的联想,就是但凡国家里出现了大型的天灾、人祸,那都是因为皇帝失德。当年先帝在位时因为冬雷加地震被迫下罪己诏的事情还记得吧?京城中流行瘟疫虽然没有那么严重,但一旦这股瘟疫得不到有效的遏制,那么司徒晖现在要面对的局面和当初的先帝应该也差不多。   当年先帝还有个能帮忙背锅的儿子,司徒晖这里可没什么背锅候选人。因为这个,半个月以来司徒晖相当重视太医院的研究成果,哪怕不能马上治好染病的人,有个预防的办法也是好的。太医院到现在一点儿进展都没有已经够让人难受的了,如果这个时候京城的百姓再知道了连皇帝都染上瘟疫了……   那画面,云苓都不敢想。   虽然对外不能说皇帝染上瘟疫了,但还是要有个说法的——五天一次的大朝会不能说没就没了不是?杨佩珊最后的办法是,说司徒晖忧虑过重,犯了头疼的宿疾。   司徒晖有没有头疼的旧病,其实大部分大臣都不太了解。但当年先帝之所以会提前退位,就是因为常年头疼。头上顶着两个皇帝的日子还没过去多久,大臣们自然是记得当年的事情的。这样一想,头疼这个病,如果遗传好像也正常?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大臣都对司徒晖的身体状况一无所知,有几个从潜邸开始就跟着司徒晖的侍读学士是要知会的,还有一直跟着司徒晖的燕山左卫指挥使——至于真正负责在宫门口轮值的龙禁尉指挥使,反倒没有收到司徒晖病倒的消息。实在是因为龙禁尉指挥使和京中多家武勋人家都关系良好,司徒晖不大放心的缘故。   司徒晖是一个前朝和后宫分得很开的皇帝,杨佩珊平时并不认识多少大臣,干清宫现在又不方便进去人,这一番动作下来,正经费了不少力气。   云苓每天在钟粹宫里蹲着,不用请安的日子听起来很爽没有错,但时间长了就能感觉到无聊了。因为这场瘟疫,宫外每月的探亲也停了,虽然说住在钟粹宫偏殿的章贵人、章贵人等能时不时过来陪云苓打个牌,但八卦小能手玉柳的消息滞后了许多。即便以前的许多消息云苓知道之后并不会有什么动作,但在宫中这样的地方,“未知”本身就够引起不安的了。   这样的不安没有维持多久,不是因为云苓终于安心了,而是有了比未知更能引起云苓不安的事情发生了。   四月十四这天早上,伺候章贵人的宫女过来报说,章贵人发烧了。   因为这段时间章贵人经常来云苓这边陪她打牌,所以云苓看那个过来禀报的宫女还算眼熟。听了这消息,云苓当时心里就是一跳。   那章贵人的小宫女跪在下面,脸上写满了不安。之前宫中明确传出来染病的人都是宫女和太监,一经发现,一个不留地全都放到京郊的皇庄上去了。虽然说被这么处理的是宫女太监,不是宫妃,但自家小主还不是一宫主位,染上这个要命的时疫,只要贵妃娘娘说“紫禁城是皇上起居的地方”、“不敢拿皇上的身体开玩笑”,小主即便不被送出宫,但挪出钟粹宫去自生自灭是难免的。   如果不是小主在知道了自己发烧之后就马上要身边的人来禀报贵妃娘娘,小宫女还想瞒一阵子来着。   云苓有些犹豫,说实话,让她把章贵人赶出钟粹宫去自生自灭,章贵人这条命几乎就是捡不回来了。可她也没有那么大无畏,留一个疫病患者同住在钟粹宫,她自己也极有可能会染病,云苓怎么可能不害怕?   两个小人儿在云苓的脑袋里你踹我一脚,我打你一巴掌,一时分不出胜负,但云苓的面上还能端得住,“先拿着钟粹宫的牌子去太医院找个太医来,你不要慌,最近换季,或许章贵人只是普通的风寒呢。”   小宫女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点希冀来。是啊,所有有了咳喘、发烧症状的太监和宫女都被撵出宫了,那是因为没人会给宫女、太监们看病啊!其实本来不得宠的美人也是看不病的,但既然贵妃娘娘要找太医看一下,那就再好不过了,万一美人不是染上了疫病呢?   太医院的御医们这段时间忙得脚打后脑勺,和御医相比,太医虽然也忙,但没有那么忙,因此这次云苓去太医院喊人,那太医虽然比以前被传召时动作慢了些,但也没有耽搁太久。   到了钟粹宫之后,那太医就听见上首坐着的贵妃娘娘叹了口气,“虽然说章贵人未必是疫病,但既然发热,身体肯定是不舒服的,就不要挪动了,烦劳太医跟着这孩子去看看吧。”至于如果真的是疫病,少了挪动的步骤,也能少感染一些人。   那太医也是一惊,正经的后宫嫔妃得病,和宫女太监们还是不一样的。虽然说,在紫禁城里,这两者本质上都是消耗品,但消耗宫女、太监甚至都不用皇帝皇后点头,可嫔妃有了什么事就得往上报了。见云苓轻轻揉了两下额角,那太医也不敢耽搁,忙跟着章贵人的小宫女往后面去了。   太医从钟粹宫的正殿出来时,正好和之前奉云苓的命令往钟粹宫小书库找话本子的玉燕撞了个对面。太医院的太医们这段时间都是恨不得睡在太医院的,身上的药材味儿相当浓,关键这药材的味道还不是单一种药材,而是各种药材的味道混在一起,玉燕当场就被熏得打了个喷嚏。   太医的服饰玉燕还是认得的,最近宫中因为瘟疫闹得人心惶惶,玉燕说出口的话也难免带了些慌张,“娘娘不舒服吗?”   云苓摇了摇头,“不是我,是章贵人。”把章贵人发烧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   玉燕咬了一下嘴唇,本来想说些什么,又生生咽下去了。听说云苓已经让太医去给章贵人把脉了,玉燕将云苓吩咐她拿过来的话本子放在一边。眼前这个情况,即便找到了话本子,娘娘大概也没什么心思看这个了。   章贵人的住处和云苓的正殿其实不算近,尤其云苓又处在这样紧张的状态下,更觉得时间漫长。直到能远远看见太医的身影,云苓为了掩饰紧张,想端起桌上的茶杯喝口茶,这才发现手心里都是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03?23:05:05~2021-10-04?18:10: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杠上开花?10瓶;晴好?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太医从后院过来的时候能明显看到他还皱着的眉头,?云苓见他这个样子,心里难免多了几分忐忑,就连玉燕的呼吸声都明显沉重了许多。   那太医过来之后先是冲着云苓行了个礼,?目光定在距离自己脚尖一步之遥的青砖上,?“臣刚刚仔细问过了章贵人的症状,?是这次感染的瘟疫无疑。”   云苓心中一沉,之前想过最坏的情况出现了。太医去诊脉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祈祷章贵人最好是普通换季风寒,?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章贵人正好就染上了这次的瘟疫。司徒晖可能已经染上病了这条消息没有经过官方证实,?不过是云苓自己的推测而已。虽然这段时间随着皇后的动作后宫中的人都有了些想法,?但毕竟还没经过证实,?章贵人的事情报上去之后会怎么样还不一定。   章贵人虽然不是一宫主位,?但毕竟是后宫嫔妃,还育有一个公主,云苓觉得一旦她这边报上去嫔妃中有人感染瘟疫,司徒晖不会那么打自己的脸,让章贵人去皇庄别院里养病,最大的可能就是在紫禁城里找一个没有人住着的宫殿,?比如景仁宫一类的地方,让章贵人搬过去,每天的膳食有人专门送到那边。   如果这样的话,?她倒是能照看一下章贵人。毕竟,?单凭章贵人自己,?养病期间用度容易被克扣,但如果有一个不时过问章贵人养病情况的妃位娘娘,下面的人应该也不敢过分。云苓已经在盘算到时候派谁去章贵人那边时不时看看合适了,?看到太医还没有走才想起来,这个过来诊脉的太医还得安抚。   于是玉燕从云苓的身后走出来,手中拿着的是钟粹宫打赏人专用的荷包。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钟粹宫里还好好的,玉燕在小书库里找话本子的时候整个人放松得不得了,回来之后就收到了这样严重的消息,大惊大悲之下,玉燕觉得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在这样心情的影响下,玉燕从台阶上往下走的时候差点儿摔了。幸亏及时反应了过来,才没有在丢人丢到外面去。   太医抬头看向这个额头上隐隐有汗意的宫女一眼,然后一愣,见玉燕的脸色有些发红,呼吸的频率也不对,有些迟疑地看向上首的贵妃,“娘娘,这位姑娘可也要诊一诊脉?”虽然心里恨不得马上就跑,但这位太医也没办法了,钟粹宫里诊出疫病了,后续的问题多半还是他负责。若是一不留神让贵妃也染上这病了,那他的麻烦才是大了呢。   云苓一开始还没明白太医的意思,直到玉燕瞪大了眼睛,原本背对着台阶的身体转了过来,冲跪下的时候,膝盖和大厅里铺着的地砖撞击出“嘭”地一声,满脑袋都是该选谁去看望章贵人的云苓才反应过来太医的意思,然后僵硬地点了点头。   祸不单行说的就是眼下这种情况。太医的嘴还在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但云苓脑袋里只有他刚诊完脉时说的那句,“这位姑娘和章贵人的情况差不多”,这什么意思还不明显吗?   玉燕从被太医确诊之后就一直在离云苓老远的地方跪着,云苓知道她这是不想把病传染给自己,只是……云苓苦笑了一下,现在才不接触,或许有些晚了呢。她倒是身体没什么不适的症状,但这么大一个钟粹宫,有了两个感染瘟疫的人,其中玉燕还是贴身服侍她的,她被感染的可能性也很大。   之前她还想着或许章贵人会被挪到景仁宫养病呢,还纠结了好一阵子,现在诊断一出来,倒是不用想那些了。毕竟,自己现在也是观察期内的人了。   既然玉燕已经被诊断出染了瘟疫,那云苓身边的四个大宫女就都不可能独善其身了。云苓干脆吩咐潘有仁去坤宁宫传话,自请钟粹宫封宫。云苓一边在脑袋里过了一遍钟粹宫的地图,将最里面的一进院子划了出来,如果杨佩珊同意了她封宫的要求,那一进院子就用来给病人修养吧。那个院子以前还住着赵贵人和章贵人,既然章贵人病了,云苓干脆把赵贵人和肖美人挪到了自己住着的这一进的厢房里,反正他们三个现在都是和确定了患上瘟疫的人长时间接触过的人了,那就谁也别嫌弃谁吧。   杨佩珊收到钟粹宫发现了有人染上瘟疫,还不是一个的消息之后,着实是震惊了一阵儿的。毕竟,她这段时间把所有接触过司徒晖的宫人和嫔妃都严加看管了,没想到,别的嫔妃都没有症状,反倒是钟粹宫最先有人倒下。   可事已至此,说别的都没什么用了。云苓能自请封宫,这其实是最好的办法,如果不是因为之前感染上瘟疫的是干清宫的下人,感染上疫病的宫殿早就该自请封宫了。云苓现在说这个,杨佩珊也没法拒绝,只能道,“今天去钟粹宫诊脉的那个太医以后就负责章贵人的身体吧,让他在太医院收拾出一个单间来,不要和别人接触。”   潘有仁连连答应。钟粹宫出了这样大的变故,潘有仁从坤宁宫回来时心都是悬着的。   钟粹宫中,虽然宫女和太监们不敢明面上议论这次的瘟疫,手上也没落下该干的活儿,但云苓知道,人心是关不住的,干脆在调人去把最后一进院子收拾出来之后,将手下稍微管着点儿人的宫女和太监小总管们都叫了过来。   潘有仁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听说娘娘召人在正厅前的院子里训话呢,潘有仁还没来得及好生歇一歇,就直接往正厅的方向去了。进了大门,潘有仁就听见了云苓的声音,“……但凡大疫,之所以会从一个人身上传到另一个人身上,不是因为季节交替,冷热不同,而是因为天地之间有一种气,名叫‘戾气’。所谓‘戾气’,会通过接触传播,由口鼻进入人体,进而导致接触病人的自己也发病。为了阻断这种‘戾气’的传播,从今天开始,别人我不管,咱们钟粹宫上下都要勤洗手,身上的衣服一天换一次,水也要煮过之后才能入口……”   所谓“戾气”云云,倒不是云苓信口雌黄,她这些年闲书看得多,还真看到过几本医书是这么称呼传染病毒的,当时觉得十分神奇,就无意中记下了。   这样的大型传染病,真不是凭着“穿越”就能力挽狂澜的。云苓在现代的时候倒是看过土法制青霉素的视频,可一批青霉素制作出来最少也要半个月。之前从太医院那边,云苓对这次的传染病还是有些了解的,很多病人染病一周之后就不行了,能挺过半个月的病人,自身免疫系统就很强大了,用传统的中医疗法就很可能治好。   除了土法制青霉素,云苓虽然还知道一些有关传染病防治的常识,但也就只是常识而已,对于真正阻断瘟疫传播有多大的用处不好说。至于口罩,古代连个塑料布都没有,口罩也都是布的,只能起到一个防尘的作用,真正面对病毒的时候起到的作用基本是指望不上。   不过,就是这简单的面对传染病的常识,在知道这么做可以减缓瘟疫的传播之后,钟粹宫的宫女和太监们都好像有了努力的方向。在这样大的事情面前,宫女和太监们最怕的其实是不知道该干什么,但凡云苓规定出来钟粹宫中以后要怎么做,即便没有之前哪些解释,那些面对大型传染病束手无策的宫女和太监们都会照做的,何况刚才云苓说得还算有些道理?于是一时之间,钟粹宫忙虽然忙了些,但还称不上乱。   把宫女和太监都前遣散了,玉蝉过来对最后一进院子的整理情况做了个总结,“本来就是章贵人住着的地方,这次虽说是为了养病,但新添置的东西也不太多,基本都整理好了。”   “嗯,”云苓点点头,章贵人那边她倒是不太担心,她让人去把最后一进整个院子都收拾出来,最主要的是,“玉燕的房间收拾好了?”   玉蝉有些犹豫,“收拾好了,是离章贵人住着的屋子最远的一间,里面的东西也是照玉燕平时用惯了的东西新作的。”   正说着,云苓就见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背着包袱,往她这边来。走近了一看,云苓才发现那个人是玉燕。从她身上,云苓是真的意识到了精神状况对人的外在表现有多大的影响了。从诊出被传染上了瘟疫之后,玉燕的精神好像一下就被压垮了,上午的时候还能跑能跳地,现在已经快压抑不住咳嗽声了,这会儿过来,也是听说了云苓不打算把她和别的宫人一样,送到宫外去,而是打算让她在钟粹宫中养病。“病气传人的时候不长眼……奴婢不值当娘娘这样。”玉燕眼泪汪汪地。   其实,如果只有玉燕一个患上瘟疫的,云苓也未必能保证自己一定会留她在钟粹宫里养病,但不是还有章贵人吗?反正钟粹宫已经封了,章贵人那么大一个病原体已经在那里了,玉燕挪不挪出去有什么区别?何况,云苓在说起后面那进院子的时候语气还很轻松,“你说的没错,病气传人的时候不长眼睛。所以你更得快点儿养好身体,我听人说,挺过一次这种疫病,以后就不会再得了。等你出来,在外面传话一类的活儿都是你的,省得别人传话我还要担心会不会带了病气进来。”   其实,所谓“得过一次终身免疫”的说法并不适合所有的传染病,即便适合这次疫情,如果玉燕真好了,云苓也不可能放她出去乱走,因为“带病气”和“得病”是两回事,即使玉燕以后不得这种病了,她还是有可能带了病气进来。   不过眼下这个情况,也只能这么劝她了。玉燕怎么可能不知道贵妃这是在宽自己的心?对着云苓又拜了三下,玉燕就拎着小包袱住到了云苓临时搭建出来的“疫情隔离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04?18:10:13~2021-10-04?23:5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湛无i不盛?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之前皇后已经下令,?没有差事的宫女和太监不要四处乱走了。现在钟粹宫封宫,好像只是这个命令的升级版,所以一开始,?钟粹宫的众人倒也没觉出什么不方便来:对于大部分宫女、太监来说,?他们的日常活动范围本来就不包括钟粹宫的外面,?现在最让人心里不安的是钟粹宫中最后一进的院子里住着染上了瘟疫的人,但章贵人有平时贴身伺候的人,?用不着他们直接对着章贵人回话。   本来还有人担心跟着章贵人的人要去御膳房提膳或者出门办点什么事呢,?但既然钟粹宫都封了,人员流动性本就小,?云苓才不会让章贵人贴身的宫女因为这点小事就四处乱走呢。所以膳房那边的饭菜都是让人统一送到钟粹宫大门口,?然后云苓再从里面挑出适合养身体的人吃的饭菜送到后面去。里面有不少东西都是不在贵人份例里的,?但章贵人现在本就生着病,?能多吃点顺口的也能增加一下抵抗力不是?   所谓否极泰来,章贵人和玉燕都住到最后一进院子里去养身体了之后,云苓让太医把钟粹宫的所有人都排查了一遍。她最担心的四公主并没有被染上时疫,真正被检查出得了瘟疫的是两个宫人,其中一个是原本跟在玉燕身后办事的二等宫女春露,另一个是个太监,?云苓印象不深,但总归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被云苓一起塞到被隔离的那个小院子里去了。   那院子说是小院子,?但其实房屋不算少,?章贵人本来住在东边,玉燕和那两个宫人搬进去之后就在西边挑了一间本来没人住的下人房住了下来。虽然不像章贵人似的衣食起居都有人侍候,但总归是比被扔到宫外养病强多了。   四个病人听起来不多,?但钟粹宫的地方一共也没有多大,很不少了。因此,云苓不敢马虎,在小院子还没完全隔离的时候就吩咐章贵人身边的宫人,章贵人用过的东西一定要用开水煮过之后放到太阳下晒干,才算洗干净了。其中茶盏之类的就不用提了,最需要注意的是章贵人的贴身衣物——幸亏作为宫妃,章贵人的衣服不用送到浣衣局去,而是她身边的宫女帮着洗,人还在云苓的所辖范围内,所以这条规定没费多少力气就落到实处了。   玉燕和另外两个宫人也是一样,甚至他们在执行上比章贵人还要彻底一点,一套衣服换下来之后是从里到外都煮过后晒干的,太监的衣服颜色本来就深,没什么好说的,玉燕和春露的衣服煮过一次之后就能明显看出来掉了不少颜色,不过反正现在处于养病期间,所以原来的衣服还能接着穿。   云苓听说了之后很是欣慰,这几天她对那个被隔离起来的小院儿看得很紧,每天都让平时跟着玉柳办事的秋菊去看一眼。目前看起来感染时疫的人数是没有继续增加了,太医进去把脉的时候也说染上瘟疫的人身体都慢慢好奇来了。   钟粹宫封宫的第六天,云苓听秋菊说,玉燕到现在为止还是断断续续地高烧,云苓虽然知道些物理降温的法子,也说给了太医,太医说是很有用,但毕竟治标不治本,所以玉燕是到现在都没有断了药。和玉燕在一个屋里养病的春露与章贵人却是被动的断了药,这两人的症状差不多,上吐下泻,东西吃下去后不到一刻钟保证吐的干干净净,这样的症状已经持续一天一夜了。春露那边得到的注意不太多,但能见到章贵人的都说好端端一个美人,现在脸颊都瘦得脱形了,眼睛也抠进去了,太医给出的诊断,说这两个人如果不能止吐止泻,再继续下去小命都未必能保住。   云苓忽然想到这时候西医大概不发达,不知道有没有生理盐水的概念。于是亲自召见了太医,问,“章贵人那边还是没有好转,她这样的情况,应该用什么补充元气?”   太医有些为难,“总是要让美人自己能吃下去东西才好。”下人又没办法硬灌,再说了,即便硬灌进去了,章贵人也都得吐出来不是?太医叹了口气,这次的传染病,其实不怕高烧不退的,在民间,许多请不起大夫的人家,高烧之后硬生生挺着,也能挺过来。怕的就是章贵人这种上吐下泻的,当着贵妃,他不好把症状描述得太详细,免得贵妃觉得恶心。实际上,到了从昨天到今天,章贵人泻出来的东西已经和水不差什么了,喂了止吐止泻的药后又没用,这就是“阎王要人三更死”了,天意如此,强求不得。   他把话委婉地说了,云苓点点头,“原来如此,辛苦太医了。”看来对于怎么治疗脱水,这时候的大夫是真的没什么好办法。云苓让玉蝉把太医送出去,转身就吩咐秋菊,“膳房送菜的人还没走呢吧?你去要一罐盐和一罐糖来,什么糖都行,告诉伺候章贵人的,给章贵人喂水的时候,先把筷子沾湿了,之后在盐罐儿里蘸一筷子盐出来,放到碗里化开,然后再喂给章贵人,太医说这样补充元气的效果好一点。”至于春露那边,只能她自己贴补了,幸亏她的钟粹宫虽然没有小厨房,但因为云苓的突发奇想多,夏荷平时也好用茶房的炉子吊个汤什么的,所以存盐和存糖都有不少。   云苓这个贵妃的牌子毕竟还没倒呢,膳房的人送来盐和糖的速度很快,章贵人按照云苓说的办法补充水分,虽然呕吐和腹泻仍然没有止住,但却没有像太医诊断的一样,第二天人就不行了,反倒多支撑了两天。两天后,太医院喂下去的止吐和止泻的药起了作用,章贵人的身体开始逐渐好转。   相比之下春露就没有那么好运,虽然和章贵人吃的是一种药,但或许是身体的底子没有章贵人那么好,春露在止泻之后,身体依然没有调养过来,在床上病病歪歪了好一阵子之后,终于没挺住去了。   春露去了的那天,章贵人的身体已经正式痊愈,春燕虽然还有些浑身无力,但经过太医诊断,确定已经从这次的瘟疫中挺过来了。至于那个小太监,从最开始,他的症状就没有那么严重,是四个染病的人里面最先好的,不过是因为云苓封院子的禁令还没有解除,所以暂时不能出来而已。   虽然得了瘟疫的人身体还没完全好,云苓的钟粹宫也不能完全解封,但自从章贵人的身体好转,钟粹宫的气氛就轻松了不少。赵贵人和肖美人这段时间虽然搬来了云苓这边,和她住在一个院子里,但毕竟是和章贵人一起一个院子里住了不短的时间的,听说了她好转之后也连声念佛。   怎么说呢?一个院子住这么长时间了,章贵人平时也不是个爱惹事的性子,甚至因为活泼爱说笑,平时和赵贵人的关系还不错。至于肖美人,因为两人的年龄差得不太多,都偶尔能见到司徒晖一面,有了圣宠在中间隔着,平时和章贵人倒是不如何亲近。   但就是这样不太亲近的关系,肖美人也做不到对着一条人命视而不见。如果说章贵人是因为一些事情失宠了,那肖美人没准还能幸灾乐祸一番;现在章贵人是染上时疫命在旦夕,肖美人倒称不上兔死狐悲,但心里好歹还是有点触动的。   那个被分到钟粹宫照顾章贵人的太医也是松了一口气,虽然说章贵人位份不高,但治不好章贵人,他自己难免给贵妃甚至皇后留下一个“医术不怎么样”的印象,以后再往上升可就难了。现在章贵人挺过来了,他也不求贵妃和皇后觉得他妙手回春,只要院判能觉得他医术尚可,以后提拔人做御医的时候能想到他,他就知足了。   人有的时候就是不要太早定下目标。   章贵人在调养了半个月之后,身体已经基本痊愈,云苓下令解开最里面院子的封禁的那一天,平时伺候章贵人的宫人简直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意。这一个月以来,如果说钟粹宫别的地方的宫人都有些不安,那么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章贵人一应事务的宫人就是时时刻刻生活在被传染的恐惧中。现在章贵人痊愈了,太医院的太医给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挨个诊过脉,说他们都没有被感染上,让这些宫人终于有了逃出生天之感。   有些人当场就落下泪来。云苓也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对这些人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压力,于是在最里面的院子解开封禁的当天就放下不少赏赐,其中伺候了章贵人的宫女和太监们的赏赐比院中的别人更要厚一倍。   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儿,不但捡回一条命,还有意外之喜,一时间钟粹宫上下都是谢恩的声音。   那个一直负责章贵人身体的太医也得到了赏赐,这些天,这位太医虽然没有被云苓关到钟粹宫的隔离点去,但在太医院也是独来独往,不能和别人接触的。这样一来,这位太医拿着云苓的赏赐是一点儿都不心虚,甚至怀着一种“好人有好报”的心情,步履轻松地回到了太医院。   钟粹宫那边都解除封禁了,他在太医院也不用睡单间了吧?   这位太医想得没错,他不但不用睡单间了,还刚到太医院就迎来了一队面带愁色的太监,“听说钟粹宫的章贵人患上时疫,就是张太医治好的?张太医医术高超,还请跟咱家来一趟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04?23:52:59~2021-10-05?17:38: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肉肉的猪猪侠?10瓶;穆根?2瓶;风晓、胡桃竹子?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顶着六月的毒日头,?张太医跟在太监身后往干清宫去,心中对干清宫那边这么快就收到他治好了章贵人的消息还挺惊讶。张太医过起太医院单间和钟粹宫之间两点一线的生活之前,是知道太医院的御医们经常往干清宫跑的,?据说是因为这次瘟疫爆发的地点就在京城,?皇上非常重视如何能抑制瘟疫的扩散,?时常召见太医院医术最高的御医们。   张太医一边往干清宫走,一边还在不断自我怀疑,?他不过治好了一个章贵人而已,?居然也有资格参加这种谈话了吗?要知道,一对一治疗和防止疫情扩散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呀。这个时候把自己叫过来,?难道是他之前许下“希望太医院院判觉得自己医术尚可”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事实证明,?张太医还是太甜了。到了干清宫之后,?张太医还来不及表达自己对同僚们阔别许久的想念,?就被领到了一张病床前。带他过来的太监冲着他笑得很和善,“这位大人,把脉吧。”   后来张太医回想起那段时间来,已经记不清那个太监具体长什么样子了,但还能隐约记起那个笑容凉飕飕的,让人一不小心好像是提前到了冬天。   张太医低头,?那只伸出来的手已经瘦得青筋格外突出,五个指甲全是粉色,指甲末端白色的月牙儿一个也不见,?一副很长时间没好好补养了的样子。但从这双手上带着茧子的位置还是能看出来手的主人一直是养尊处优的,?因为只有握笔的地方有些薄薄的茧子。   张太医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他抬头往那人的脸上看去,透过床边只放了一层的帐幔,张太医果然看到了一张自己这辈子都牢牢记得的脸。   ===   张太医的心里是如何崩溃,?这里先不表。只说云苓这边,玉燕感染时疫的这段时间,云苓身边的事情大多都是玉蝉处理的,这天,钟粹宫刚解了封,玉蝉就上前禀告道,“娘娘,章贵人说要来谢恩呢。”   前段时间云苓下令要把章贵人穿过的衣服都煮过晒过之后才算洗完,但这时候的布料的染色技术实在不怎么样,平时用冷水洗衣服都禁不住布料掉色呢,前段时间用滚水一烫,章贵人报废了一大批里衣。云苓听说之后就让人送过去了不少能贴身穿的布料,尤其她听说有的染上时疫的人会有浑身疼痛的症状,送过去的布料都是轻薄柔软的。之前最里面的那个院子没有解封,章贵人也不方便过来道谢,现在身体一好,就马上往云苓这边来了。   云苓连忙让人进屋,在章贵人行礼之前就把她按到椅子上坐下,语气中带了一点点埋怨,“虽说时疫是过去了,你的病是好了,但这大暑天儿,外面热得很,你又何必这么折腾?”   章贵人有些不好意思,“这段时间,妾是只管养病的,却连累得娘娘费了多少心思?如何都该过来谢谢娘娘的。”虽然一开始章贵人也觉得云苓蒸煮她贴身衣物这件事过于小心了,但等到后来她身体缺水,太医都说救不过来了的时候,贵妃娘娘却还在尽力帮她拖延时间。章贵人也没想身体还没好就往云苓这边来给她添乱,只是自己既然都养好了,那无论怎样都应该过来拜谢一番的。   云苓笑着陪她说了一会儿话,见章贵人的身体果然没什么大碍了,就让她回去了,“你这身体,再养一段时间也不是什么坏事。既然皇后娘娘已经免了咱们的请安,你就专心在屋里补元气吧。”   章贵人听话地出了钟粹宫的正殿,正好和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撞了个正着。姚黄冲着章贵人行了个礼,章贵人微微侧身,点了点头,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钟粹宫的门禁刚一放开,坤宁宫的姚黄就来了,见章贵人基本上除了身上没有什么力气外也好得彻底了,又顺便确定云苓是真的没什么不好的地方,这才步履匆匆地回坤宁宫复命去了。   云苓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皱了皱眉,将玉柳叫过来,笑着道,“今儿突然想吃素汤凉面,你一会儿去御膳房要一份,多放芫荽,要酸甜的……”要求一大堆,总之要多琐碎就有多琐碎,又要了几样凉拌的黄瓜、圆葱等,这才让玉柳出去了。   单看云苓那附带一堆条件的菜单,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点的是什么难得吃到的东西。   玉柳也知道云苓的意思,带着小宫女往御膳房的方向去了。   其实云苓如果真有什么想吃的东西,一般是用玉燕传话的。太医已经给玉燕诊过脉了,确定她的时疫已经完全好了,现在云苓之所以让玉柳出去,就是想知道自己封宫的这段时间紫禁城里有没有大消息。   结果玉柳带回来的消息还真不算小,根据玉柳的话,最近皇上得了时疫的消息已经瞒不住了,想来也是,皇上可能因为犯了头疼病三五天不上朝、不见大臣,但不能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什么都不做吧?司徒晖得了时疫,现在是连批阅奏折都困难,时间久了,大臣们不怀疑才怪。   既然消息瞒不住前朝,那在后宫里就更瞒不住了。当初刚得知司徒晖有可能患了时疫之后后宫嫔妃们的情绪有多激动就不提了,总之,云苓的钟粹宫解封的前两天,大皇子刚刚和弟弟们一起隔着干清宫的宫门和司徒晖说过话,但据说司徒晖的应答已经只有单音节了。   云苓想到司徒晖的情况可能会不太好,但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不好,闻言不由得吃了一惊,说出了钟粹宫封宫之前的事情,“御医不是一直在干清宫吗?”   玉柳的眉头紧紧皱了一下,虽然松开得很快,但云苓还是能从里面看到担忧的情绪,就听见她声音轻轻的,好像是怕被谁听到了一样,“太皇太后的情况也不太好,之前留在干清宫的御医有一半被拨到了那边……”   云苓一愣,自从司徒晖登基以来,太皇太后在后宫中仿佛就成为了一个符号,平时省事得很,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过,没想到这次竟然也感染上了时疫。   见云苓没有出口询问,玉柳主动往前面走了两步,趴在云苓的耳边悄声道,“不过,娘娘不用太担心,最擅长治疗疫病的御医都在干清宫呢。”   云苓点点头,本朝以孝治天下,太皇太后病了,司徒晖分过去一半儿的御医,那是他的孝道;但作为一国的皇帝,最擅长治疗这种病的大夫肯定在干清宫,这都不用别人说,她也能猜到。   云苓不由得想起当年,敏妃的三皇子也是和太皇太后一齐病了,可那时司徒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皇子,府上只请到了太医,到底没有及时把那个孩子抢救回来。   玉柳不知道云苓脑袋里想着的是这些陈年旧事,于是继续道,“干清宫那边的消息瞒不住了,后宫的许多娘娘都说要去照顾皇上,不过皇后娘娘说论照顾人,后宫的娘娘们没有宫女、太监轻手利脚;论对病症的熟悉程度,后宫的娘娘们就更赶不上太医院的御医们了,就没同意。”   云苓一抬头,见玉柳在说这条消息的时候也是皱着眉,心里面的不安不由得扩大了些。杨佩珊的这番话客观来讲还是很有道理的,但问题是云苓拿不准司徒晖挺过来之后会怎么想。尤其在这段时间许多朝堂上的事情都是大皇子代为决定的前提下。   带着这股不安吃了中午饭,下午的时候,云苓听说司徒晖的情况进一步恶化,心里还有些担心来着。结果午时刚过,就收到了皇后传所有有资格请安的嫔妃去坤宁宫的消息,想来就是针对司徒晖这次病情恶化的。   云苓到坤宁宫的时候,贤德妃正跪在大厅里的台阶下方,“各位姐妹都有儿女,若皇上……各位姐姐将儿女带大,也算不负皇上对众位姐姐的心意。可妾不一样,自入宫以来寸功未立,封妃实在有愧。这次皇上病重,众位姐姐的儿女们还小,脱不开身,皇后娘娘又需要执掌宫务,更不能以身犯险。只有妾最合适往干清宫去,还请皇后娘娘就允了妾这一点儿心意吧……”   杨佩珊的声音沉稳,让人听不出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本宫说了,你即便过去了也是给太医添乱。不熟悉这次时疫时发病的症状,你如何能照顾好皇上?”   云苓就是在这个时候进门的,听到杨佩珊的话,心里不由得一沉,若说对病症的熟悉程度,谁能比刚从封宫状态下解禁的钟粹宫的人更了解呢?况且,她之前安慰玉燕的话也不是随口说说的,是这时候很多人心里的共识,要不然也不能她随口一说玉燕就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一个地方写错了,那个……得病的是章贵人,不是肖美人,等我改一改前面的感谢在2021-10-05?17:38:17~2021-10-05?23:5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杜若?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云苓仔细想了想,?其实贤德妃这也算背水一战了,因为如果司徒晖真的有什么事情,从干清宫出不来了,?那后宫所有妃子里最不好过的就是她了。皇后那边就不用说了,?即便司徒晖没什么遗言,?大皇子登基也是天经地义的;敏妃和云苓有儿子,就不说和皇后关系还不错的云苓了,?即便是和皇后关系没那么好的敏妃都不太可能晚景凄凉;吴淑妃的话,生的虽然是个女儿,但先帝的许多嫔妃有住到女儿的公主府去的先例,?不管淑妃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在行动上,她对待有子的嫔妃们都从来没有交恶过,?谁也不会想不开去拦着她住到公主府的。   就只有她自己,因为前段时间的事情吸引足了全后宫的视线,偏偏家里又是那样的情况,?帮不上什么,?一旦司徒晖没了,她活着也不比死了能轻松多少,不如现在就用这条命搏一搏。万一司徒晖命大,能挺过来,对第一个看到的人总会产生一点不一样的感情。   后宫之中,?谁不是十几个心眼子?贤德妃打着的什么主意,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猜中。但,敏妃和淑妃对视了一眼,谁让自己怕死呢?虽然说富贵险中求,但已经有了退路的人,?往前冲的时候总是有些顾虑的。   云苓心里是觉得,即便不得已放后宫嫔妃去伺候司徒晖,杨佩珊也不会想要妃位上的四个人去的。因为妃位本就是距离皇后的位置最近的人,如果司徒晖的身体真的好转了,去侍疾的人封无可封,那就只能给特权了。   不管去侍疾的人和杨佩珊的关系有多好,“特权”这种东西本身就是对皇后管理后宫的一个阻碍。“用不用”和“有没有”毕竟是两回事,因此,云苓没有直接上前,而是打算带着钟粹宫的人往自己平时坐着的位置观察一下事态发展。   柳贵人在皇后这对着贤德妃的意见一向是反对的,现在见了云苓带人来了,对着贤德妃就是一阵冷嘲热讽,“皇后娘娘说的是,贤德妃娘娘还是不要为了一点儿自己的小心思就让干清宫的太医们分心吧。更了解时疫的人还没出口说要照顾皇上呢,贤德妃娘娘倒是着急起来了。”说着,她用手帕掩了掩嘴角,“要是真给御医添起乱来,耽误了御医原本的事情,皇上的圣体贵重,也不是贤德妃娘娘就能担待得起的不是?”   云苓没想到自己刚来坤宁宫,就能被卷到是非里面,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看向杨佩珊。杨佩珊的脸色果然不算好,正要开口说话,就见跟在云苓身后的章贵人往旁边走了两步,然后跪了下来,“妾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儿,不敢说更了解时疫的病症,但大概是命中有天医星照拂,能够减轻这次时疫的症状也说不定。妾养病的这段时间,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都十分关爱于妾,妾不会说什么讨巧的话,只是若皇上的身体需要有人照顾,那妾不敢推辞。”   这个理由真的是十分充足了。谁让章贵人是整个后宫里面唯一感染过时疫还挺过来了的人呢?而且她这个位份说高不算高,至少即便她从干清宫中出来后即便往上升一级,也威胁不到这里的很多人;但如说派去的人身份太低,显不出皇后对皇上身体的重视呢,贵人这个位份也算不上低,只能说是刚刚好卡在中间了。   杨佩珊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云苓就知道她之前猜的基本是对的,如果让杨佩珊在地上跪着的两个人中选一个去干清宫照顾皇帝,杨佩珊大概率会选章贵人。   贤德妃当然不会直接反驳章贵人,显得她欺负人家位份低的人似的,自然有前段时间娘家犯了事儿、承了贤德妃人情的洪贵人跳出来道,“章贵人膝下还有四公主,怕是脱不开身吧?”   “洪贵人此话何意?”章贵人偏头往那边看去,微微一笑,“公主的日常生活自然有贵妃娘娘操持,妾有什么脱不开身的?”   这话倒也不算错,之前说过,像云苓这种一宫主位,在宫规里是有权力教养所有钟粹宫嫔妃的孩子的。只是云苓平时深觉母女之间亲近乃是自然天性,对四公主虽然也逗弄,但并没有抱到自己身边教养。还是前一阵子章贵人得了时疫之后,云苓才把四公主起居的地方挪到正殿旁边的厢房里。   洪贵人被章贵人顶得一噎,宫中还没有孩子的贵人哪个不羡慕章贵人生了孩子之后可以随意亲近?听到章贵人这么说,洪贵人翻了个白眼,小声骂道,“马屁精!”   周贵人一派娘家情况正好,既不想像贤德妃一样孤注一掷,又不想让贤德妃这次能在后宫众人里脱颖而出。听了章贵人的话,周贵人就先出口赞同道,“章姐姐太过谦虚了,若是章姐姐还不了解时疫病人的情况,还有谁了解?这才是一心为皇上着想呢。”   大概在云苓到坤宁宫之前,贤德妃一派的人没少敲边鼓,倒显得皇后不往干清宫中派一个后宫妃子就是不关心司徒晖似的。章贵人虽然不算十分亲近皇后,但从入宫以后一直住在钟粹宫中,和皇后的关系也不坏。如果非要让一个人去干清宫照顾司徒晖,杨佩珊宁愿这个人是章贵人。   回了钟粹宫,章贵人就叫停了给女儿收拾房间的宫人——按云苓原本的意思,章贵人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四公主也该搬回原来的院子和母妃在一起,现在看来是不用了。章贵人将四公主揽在怀里,对着云苓行礼,“若是妾……乐雅以后就拜托贵妃娘娘了。”   云苓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   章贵人嘴角勾起一丝苦笑,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一向关系好,皇上的症状这样严重,皇后娘娘肯定不会让贵妃娘娘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情。钟粹宫的人进坤宁宫时,皇后娘娘说贤德妃不了解时疫的症状,意思不就是想找个了解时疫发病过程的人?钟粹宫里一共就四个人,她不去,总不能让赵贵人或肖美人去吧?那会显得皇后越发不重视这件事的。所以,她根本没得选择。   四公主司徒乐雅今年四岁了,是个很乖巧的小姑娘。见章贵人这样,乐雅有些不安,“母妃又要一个人待着了吗?”前段时间母妃病了,一直伺候她的宫女就说母妃是为了怕把病气过给别人,只能一个人待着。算在贵妃母这里也很好,但四公主还是觉得,“一个人待着多无聊呀……”她就不喜欢一个人待着。   章贵人摸了摸四公主的头,小姑娘的发间系着两个小小的花苞形铃铛,会随着她的跑动“叮铃铃”地响,是云苓从之前收着的礼物里特意给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挑出来的。前几天,刚从后面被放出来的时候,章贵人看到司徒乐雅能在正殿这边这样放肆地跑跳就放下了不少的心,现在看到乐雅的打扮,对云苓更是放心,于是笑着对四公主道,“一个人待着是会无聊。父皇现在病了,没有人陪着他说话,所以母妃要去照顾父皇,乐雅以后要好好听贵妃母的话,知不知道?”   皇宫中的小孩都早熟,在小小的四公主心里,“父皇”是一个优先级最高的词,所以她没有和章贵人说“母妃你不要去,万一被父皇过了病气怎么办”,而是点了点头,虽然有些不开心,但还是勉强打起精神,“那母妃您好好照顾父皇,乐雅会听贵妃母的话的。”   想想在现代时看到的那些上蹿下跳的熊孩子,再看看四公主,云苓觉得这孩子真的是……乖得让人心疼。   四公主被抱下去之后,云苓看着章贵人,叹了口气,这次的疫病得过的人会不会有抗体,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只能对着章贵人嘱咐道,“盐糖水补充元气的说法,其实算是我以前翻闲书看来的偏方,当时虽然打着太医的旗号告诉你身边的宫女,但我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高烧之人用高度酒擦拭额头和手脚心能够降温的办法也差不多,你过去之后要多听御医的话,凡事问过御医再做。”这些话是在坤宁宫没法说的,如果凡事都需要问过御医,那要有经验的人去干什么呢?总不能章贵人真就是因为命格才在后宫所有妃子里脱颖而出吧?   章贵人也知道云苓是为了自己好,当初她自己得了时疫,云苓是担得起“给章贵人用偏方”所带来的危险的,因为她当时已经快不行了,死马当作活马医,万一能治好贵妃没损失什么,治不好的话贵妃也担得起这个责任。但她到了干清宫,其实是担不起给司徒晖用偏方用坏了的责任的,贵妃这话的意思是,如果真的到了皇上不太行了的情况,让她拉着御医一起背书,这样等皇上醒了,她也好表功;万一皇上醒不了,太医院的人都同意她用那样的办法了,总不会再反口说是她的办法导致皇上病情加重,那就只能是命数如此了。   既然都定下是章贵人去干清宫伺候了,那章贵人就不会拖拖拉拉地,让人觉得自己是迫不得已。收拾了一夜的行李,第二天一早,章贵人就带着背着包袱的贴身宫女住到了干清宫。   四公主也不是真的一点事情都不懂,章贵人走后的第五天,玉柳悄悄来报说四公主晚上悄悄对月亮祈祷过。这个月的满月刚刚过去,民间传说,满月的时候对月祈祷,月宫上的仙人是能听到的。云苓叹了口气,小孩子懂事得太早,真的让人不得不心疼,她对着玉柳轻声道,“你去告诉伺候四公主的宫女,明早让她多睡一会儿,这丫头心事太重,还不爱表现出来,时间长了是要伤身体的。”   第二天云苓就找了不少能分散四公主精力的东西过来。毕竟年纪还小,学针线不合适,云苓干脆让巧手会打络子的宫女带着四公主学做手链。她给四公主准备的材料是在慈安宫的药师佛那里供奉过的佛珠,四公主人小,手也不那么灵便,能按照设计好的样式把佛珠穿到一起就不错了,也省的她东想西想。   有了事情要忙,四公主果然睡得比章贵人刚去干清宫的时候早了。这天,云苓正在屋里抄药王菩萨心经,就听见紫禁城的丧钟又一次响起。云苓手中的笔一时没拿稳,在宣纸上染出一个拳头大的墨团。   不会吧?太医院的那群人不是已经给司徒晖续了挺长时间的命了吗?章贵人刚一去司徒晖就……章贵人这是什么命啊?   幸亏细听之下发现丧钟只敲了七下,不是皇上驾崩的规格。云苓想到钟粹宫刚刚解禁的时候杨佩珊说过的,太皇太后也染上了时疫,当时司徒晖还从干清宫分了一半的御医过去,没想到最后还是没挺过来。   话说,苗父死的时候这具身体还小,小门小户的守孝规矩也没有太严;到了苗母过世,姐弟两个满心都是以后怎么活下去,热孝刚过就往京城来了,两场丧事加一起竟然没有在记忆中留下什么印象,反倒是近几年一场接着一场的国孝,让云苓收获了不少的“经验”。   幸亏如今本就还没过先帝的孝期,钟粹宫的正殿收拾起来比前两次要容易些,但还是要收拾的——热孝和后面的孝期对晚辈的要求还不一样,太上皇的热孝已经过了,有些东西在守孝期间摆着是可以的,但现在太皇太后又没了,这一类的东西就得收起来了。   因为如今京中的瘟疫的流行只是稍缓,太医院虽然研究出能够预防这次疫情的药方,但真正治疗起来还是困难重重,所以太皇太后留下遗旨,自己的丧事一概从简,停灵七天后就葬入孝慈县。   云苓见过那张懿旨,上面的字迹是太皇太后本人的,口气也和她本人平时说话时没什么两样,不由得有些感慨。   太皇太后一辈子都在做“合适”的事情。如今天气这么热,京中能控制瘟疫不二次爆发就费了许多力气,就算太皇太后不留下遗旨,她的丧事也不可能太过隆重。但她留下了旨意,就减少了给她操办丧事的杨佩珊的非议,留在史书上的也是太皇太后深明大义的形象。   云苓想起了她在紫禁城中做女史的时候,因为太皇太后的一场病,先帝“幡然醒悟”,对太皇太后请罪说自己以前不孝,太皇太后马上就和先帝母子情深了起来,是真的从此就消了所有的芥蒂吗?还是只是因为那样做才是最优的选项呢?   太皇太后已经去世,她对先帝有没有埋怨,有多少埋怨,都只有她自己知晓了。司徒晖还在干清宫中不能出来,为了弥补自己不能亲自到太皇太后灵前送她最后一程,司徒晖亲笔给太皇太后写了悼词,在太皇太后的葬礼上由殡仪官读完了烧在炭盆里。   这场葬礼之后,京城的天气明显冷了下来。大概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前朝传过来的好消息越来越多,京城中总共得了瘟疫的人终于过了峰值,开始往下走了。大皇子每天拿着现在就着急批复的折子往干清宫中去的时候,得到的回答也越来越长,虽然隔着门还是能听出司徒晖的中气好像不太足了,但大皇子觉得,这是因为父皇病着的时间太长了,需要好生调养的缘故。   随着司徒晖的逐渐好转,后宫中的嫔妃们也没那么惶恐不安了。虽然还在太皇太后的孝期内,想要大笑是不行的,但聊起皇上的身体,大家都是一副“哎呀,皇上终于好了,我很欣慰呀”的表情,当着贤德妃,周贵人还时不时会用手帕拭一拭眼角,做出一副感动的样子,“章贵人也不容易呢,可见这命中天医星照拂的事情是真的。”   天医星命主健康,天医入命的人一般很少得病,因为这颗星宿掌管着的健康过于朴实无华,所以名气和福星、禄星这种主富贵的没法比。但在这样大型的瘟疫面前,谁能说不稀罕自己命中自带天医星啊?   司徒晖的身体恢复得不算慢,毕竟作为皇帝,想要补养身体还是很方便的。不过,云苓随大流往干清宫给司徒晖送清肺的汤时,发现司徒晖现在呼吸的声音比之前粗重了很多。   御花园湖边的柳树叶子打着旋儿从树上飘下来的时候,京城中的瘟疫也得到了控制,恨不得在干清宫安家的御医们终于结束了持续半年的加班,能够回家了。太皇太后早就入土为安,司徒晖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奉先殿去祭拜老人家的灵位。   虽然还在国孝,宫中不可能举办丝竹声过于浓重的宴会,但上道后宫嫔妃,下到宫女、太监,见到了司徒晖身体还算不错之后,精神状态都像是得到了巨大的鼓舞。就连内务府这几天办事也比原先麻利多了。   玉燕领着一个原本就在钟粹宫中伺候花草的小宫女往云苓的正殿里拜见,正听见章贵人来找云苓聊天,“妾刚到干清宫的时候,皇上就是高烧不退,御医们针灸也试过了、冰敷也试过了,就是不见效,多亏了娘娘的‘偏方’,不然妾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云苓笑了一下,“是皇上自有上天护佑。”   章贵人点头称是。   云苓看见她手腕上挂着的佛珠,脸上的笑容微微深了些,“乐雅这丫头,终于把佛珠给穿好了?”   “是,”章贵人招手叫过那个正在外面疯跑的小不点儿,“乐雅。”   四公主咚咚咚地跑进屋来,一头扎在章贵人的怀里。她最近和章贵人分开的时间有点长,正是黏着章贵人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头还没有抬起来的关系,小姑娘的声音糯糯地,“母妃。”   章贵人对着云苓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乐雅这段时间麻烦娘娘费心了。”四公主还这么小,她都怕从干清宫回来之后乐雅就不认识她了,没想到贵妃在教乐雅的时候真没有什么私心,女儿和她依然亲近得很。   云苓摇摇头,“乐雅这么惹人疼,有什么麻烦我的地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说着,她向终于从章贵人的怀里抬起了头的乐雅眨了眨眼睛,“那乐雅在贵妃母这里待得开心吗?”   小公主点点头,从章贵人的怀里出来,站在于宁面前,小手在荷包里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了一串佛珠,“生病不但要一个人待着,还要喝好苦的药,太不好了。云丝说,佛珠可以保护人不生病,这个是乐雅自己穿的,给贵妃母。”云丝是从乐雅出生开始就伺候她的贴身宫女。   云苓接过那串佛珠一看,就知道乐雅所谓“自己穿的”佛珠还是有点水分的,因为收口处的绳结打得极好,根本不是四公主这个年纪能做到的。不过,大概把佛珠穿到绳子里这一步真的是四公主自己做的,因为她注意到这些佛珠就是她前一段时间给四公主送去,让她不要乱想的那些,和章贵人手上的那一串是同款。   “谢谢乐雅,乐雅可真聪明,贵妃母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不会这些呢。”云苓笑着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四公主有些不好意思,往章贵人的身后又藏了藏。   母女两人好长时间没见面,云苓也不多留,让两人直接回了原来的院子。玉燕见那两人终于走了,带着人从外面进来了,“娘娘,您看这丫头怎么样?”   云苓见那小宫女眼神明亮,年纪也不大,虽然有些紧张,但给她行礼时并没有手忙脚乱地,笑着对玉燕点点头,“你看的人,我一向是放心的。况且是要跟着你办事的,既然你定了她,那就是她了吧。”只是提了二等之后要改名字,春露和秋菊提成二等之后是玉燕直接给改的名字,云苓也没多问,大概是今天有些闲工夫,云苓对着那还显得有些稚嫩的小宫女问道,“你原来叫什么?”   “叫鹭草。”小宫女声音镇定,只是仔细看就能发现她的双手紧握,正是紧张的表现。她以前在花房伺候,名字自然就用了花草。   玉燕一愣,“倒是巧了,”说着看向云苓,“叫.春鹭吗?”   云苓沉默了两秒,低头看向那个小宫女还有些不安的眼睛,微微一笑,“叫.春草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05?23:51:27~2021-10-06?21:1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泗水一衣、蕴卿?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万幸今年的瘟疫虽然闹得很大,?但过年之前,京城里的情况也算大概平息了。司徒晖的干清宫解禁之后,进后宫的第一时间没有来看这段时间一直照顾他的章贵人,?而是去了皇后的坤宁宫。   “陛下来得正好,?”杨佩珊指甲上的护甲已经被摘了下来,?,正在试宫女兑好的浴桶里的水温。见司徒晖过来了,?从旁边等着的宫女手中拽过备好的毛巾随手擦了两下,看看外面的天色,不由得带了几分感慨,?“陛下辛苦。”这段时间虽然有司徒祁钰能帮着处理一些琐事,但还是有不少事情积压下来,司徒晖出了干清宫,?祭拜了太皇太后就开始疯狂补作业。所以杨佩珊一开始还真没想到他今天会过来,这浴桶里的水还是她让坤宁宫的小茶房烧好之后自己沐浴用的呢,没想到壶里的水刚烧开就接到了司徒晖要来坤宁宫的消息。   杨佩珊擦干了手,?上前将司徒晖的外衣脱下来,?让站在一边的宫女拿下去清洗,然后才上前拆开司徒晖的头发。   司徒晖看着浴桶里飘着的几片柚子叶,对杨佩珊微微一笑,“皇后有心了。这段时间,后宫前朝多少事情都离不开皇后的照应,?朕知道皇后的难处。”得了时疫就要求皇后和他同生共死?司徒晖没那么无聊。后宫的宫务就不说了,这样大面积的时疫传染起来是不分人的,连司徒晖堂堂皇帝都被放倒了,更不用说京城中的大臣和诰命夫人们了。普通百姓感染了时疫之后可以往京郊专门建出来的隔离点一安置,放一个太医院的医生过去就可以了,?但大臣和诰命们感染了时疫怎么办?不能完全和百姓一样,把人家的宅子锁了不让人家出门,也不能让这家里的下人想去哪就去哪,处理这种事情,度的把握很重要,又要刚柔相济,大皇子现在还没娶正妃,安抚臣妻的任务不全在杨佩珊身上吗?   也难为杨佩珊做得还算不错。要知道,这种涉及到生死的事情,和每年过年的时候往住在京城的大臣家里放赏还不一样,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下面的人肯完全听话,不动什么小心思才怪了呢。   杨佩珊将侍候的宫女和太监喊了进来,听司徒晖这么说,眼睛向下弯出了一个弧度,“幸亏陛下康复得快,臣妾这些年来往的都是宗室中的嫂子弟妹们,纵然认得诰命夫人们,却并不太了解。倒是淑妃和贤德妃,娘家与不少人家都有旧,在安抚人心的事情上帮了臣妾不少忙。”难得这次贾家竟然没拖后腿——当然,可能也是因为贾家没人得了这次的时疫——在配合大皇子的命令方面竟然做得不错。   现在时疫基本平息,杨佩珊想起来也是一身冷汗,幸亏燕山大营还在皇帝自己的手里握着,京城中自恃有些底牌的人家也不敢乱动,要不然,这种发生在权贵人家扎堆儿的地方的时疫那才叫要命呢。   司徒晖靠在浴桶的边缘,被身后的太监按得正舒服,闻言轻轻“嗯”了一声,“既然把你派下去的差事办好了,那你该赏就赏嘛,这次朕就不和你抢了。”   杨佩珊见他这几天实在累得狠了,微微一笑,也不说话了。   因为时疫刚刚平息,还有许多后续的问题需要处理,加上太皇太后又在这次的时疫中薨逝了,今年过年时的年宴比去年还要从简。如果不是司徒家每年的年宴还有一定的政治意义,云苓都怀疑今年的年宴没准儿就不开了。   前朝在过年的时候还忙着政事,后宫的嫔妃们在过年的时候就也不会太热闹,互相之间虽然送了年礼,但串门并没有比不过年的时候多。正好云苓也向来不太耐烦宫妃们过年时四处串门的习俗,今年过年干脆跟着钟粹宫的陆嬷嬷学了些剪窗花的手艺,可惜最后的成品和陆嬷嬷手里出来的还是差挺多的,不过剪纸本身就是个熟能生巧的过程,云苓倒没那么丧气。   难为陆嬷嬷对着这样的窗花还能想出夸奖的词儿来,“娘娘的手很稳,只是在转弯的时候剪出的线条略微有些僵硬,多练一练就好了。奴婢教过不少人,有那手不稳的,因为反复剪一个地方,第一幅作品上有不少毛刺,娘娘的这个窗花对于初学者已经极好了。”   线条僵硬的解决办法特别简单,就是让云苓在一张纸上画了大大小小的圆,然后贴着线剪出来。宫中怕有人用剪子的时候受伤,所以剪子的刃都很短,云苓做针线时还没觉得这样的剪子如何不方便,到了学剪纸的时候,才发现这样的剪子简直就是异端,真是难为陆嬷嬷能把东西剪得那么像了。   云苓后来也放弃那些难度系数高的窗花了,一心剪一些简单的花样,比如福字或者梅兰竹菊一类,安慰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也不算白费了。说实话,云苓剪出来的窗花也就只能说是中规中矩,不过章贵人来正殿里给云苓请安时见到后就求了云苓剪出来的一对福字去,云苓想着这东西反正是消耗品,还赠送了不少别的花样。   反正云苓的库存还有不少,送走了章贵人,云苓又往赵贵人那里和肖美人那里都送了一些。因为今年还有国孝,福字和窗花不是金色就是蓝色,竟然也别有一番风味。这东西也就算是云苓闲着无聊打发时间的东西,送给钟粹宫里的人还能当做玩笑,往别的地方就不好送了,于是最后云苓的库房里还剩了不少。   祁钺和祁铎也终于有了一年一度的“寒假”。云苓觉得等这两个孩子到了上朝站班的年纪,他们肯定不会因为从学生变成社畜而心怀不满,因为他们在学生时代就没有享受过比社畜更多的假期呀,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不是该同情一秒。   祁铎的自制力稍微强一些,回了钟粹宫之后也在按部就班地完成尚书房师傅们布置的作业,相比之下,刚回来第一天的祁钺简直是放飞了自我,在云苓平时常待的地方来回跑了好几次,也不知碰到什么好玩儿的了。   大概因为今天是放假第一天,跟着祁钺的下人们也都没有提醒祁钺要回屋完成功课,都随着祁钺去了。云苓更是忙着和纸上的圆圈做斗争,见祁钺玩儿得高兴也只当他平时被管束得狠了,并不打扰他。   然后,第二天,云苓就因为前一天自己的不打扰付出了代价——这天的凌晨,刚到寅时,云苓好端端地躺在床上睡觉,就听见卧室外面传来“咣咣咣”的声音,好像有人拿着铜盆在云苓睡觉的架子床外面连敲了三声,还是个臂力相当大的人用了全力的那种。   那声音刚响的时候,当天给云苓守夜的春草好悬就叫出声来,想到云苓就在床上睡觉,才硬生生忍了下来。没想到后续还有两声,这下,不止云苓,好些原本站在外间的宫女也都听见动静了,她们不敢进来打扰云苓,却不免心中惴惴,拉扯了半天才推选出一个胆子稍微大一点的,向前走了两步,贴着云苓内室的房门小声道,“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云苓已经从床上坐起身来,春草上前撩起帐幔,让云苓能够看见床帐外面的东西。   “哦,”云苓还没太清醒,不过看到现在的时间就有些明白了,木着脸对在外面等着的人招了招手,“进来吧,把这个拿出去。”说着,她的手指指向一边桌子上放着的檀木框钟表。   事情是这样的,即便在这个世界里已经待了十多年,但云苓对于一天十二时辰的计时方式还是略有不习惯。封妃之后司徒晖送了不少赏赐过来,其中云苓最喜欢的就是这个西洋钟。虽然表盘上已经根据大梁人的习惯改成了子丑寅卯,但毕竟还有几分熟悉,于是云苓让内务府的造办处把钟表报时的作用去掉了,之后这钟表就一直被摆在自己的卧室里。昨天祁钺那小子在她的卧室里也待了不短的时间,云苓猜除了那小子也没有别人了。   第二天一问,果不其然。就是不知道司徒祁钺这么优秀的机械天赋是哪来的,内务府都把报时的那些齿轮打散了,他拆开之后还硬生生能搭上,而且当天晚上那钟并没有报时,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人发现。   见亲妈没有怪自己,反倒是司徒祁钺自己先不好意思了,“儿子就是想拆开看看,也都装回去了,只是接的时候不知道那里搭错了。要不……儿子再看看,或许能把这个报时的声音去掉呢?”   云苓听说男孩子到了一定的年龄都会开始对机械和齿轮感兴趣,看祁钺的这个表现,这说法倒是有一定的道理。她扶着额头对着这熊孩子挥挥手,“想玩儿就拿去玩儿吧。”   祁钺的眼睛亮了亮,又上来给云苓捶肩,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云苓伸手在他扎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上来回摸了两下,有些无奈,“去吧。”   祁钺见她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又给云苓斟了杯茶,才吩咐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抬着钟表往自己的屋子里跑去。   云苓看着他好像找到了什么新鲜玩具的样子,有些无奈地笑了。   和云苓这边母子三人都玩儿得挺美的情况不太一样,也不知道所谓“过年时的心情对一年的运道都有影响”的说法是不是真的,反正贤德妃自从皇上时疫康复之后就觉得宫中的日子处处不顺心,就连年都没过好,然后,元佑七年的正月还没过去,京兆府就有人敲登闻鼓,因为时间实在赶得巧,连司徒晖都惊动了。   “据说家里是南边儿的佃户,老夫妻就只剩下一根独苗了,那独苗好生生地在家里待着,十一年前突然有一天就被官府锁拿了去,说是犯下了杀人的罪过。”杨佩珊前段时间经常吩咐手下的女官去宫门处和侍卫对接工作,现在打听起宫外的消息来更是方便了。   云苓有些吃惊,“那这十一年这对夫妻就一直在告状?”难道还真是一级一级告上来的,不过别的官员并不审理吗?云苓心中不由得响起了评剧《杨三姐告状》的鼓点。   杨佩珊摇了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既然敲了登闻鼓,京兆尹是肯定会派人去查的。”   南边的事情按理说即便查访起来,应该也没那么快。但京兆尹不知道是身后站着哪位大神,竟然短短半个月就查好了那个来京城中告状的夫妻的底细。云苓是没听说有什么和传闻不符的地方,大概就是都对上了吧。   那对老夫妻家本是在金陵的,金陵不但是一省首府,更是司徒晖这些年重点整顿的地方,听了那老夫妻的冤情,当即十分愤怒,问锁拿走他家儿子时金陵的府尹是谁。   出人意料,那个当年随意锁拿百姓的官员竟然步步高升,就是如今的大司马贾化。   这位贾大人一开始说“官府不曾随意去民家锁拿百姓”,言外之意是胥吏们自作主张,并非他这个府尹发的令。   后来京兆尹找到了当年在金陵当过差的胥吏,去锁拿那家儿子的一共是四个人,其中一个还留着贾大人发下的签子。这下抵赖不得,牵连到了自己,贾化也不管什么“世交”、什么“同宗”了,贾化这才在朝堂上把自己说得无比无辜,“原是有人以权压人,臣当时不得不从呀。”   仿佛是怕自己一张嘴说话的力度不够惹人信任,这位贾大人还拿出了自己和别人来往的信件。那信件还不是一封,而是一沓。在朝会上当朝传递给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的诸位大人看了,上面还有那位“高官”的印章,可以说是可信度十足了。   云苓对这件事情本来没有放那么多注意力在这件事上的,她对大司马贾化此人没什么印象。因为司徒晖一直觉得中书省和大司马之职权利过于大,这些年一直在致力于把这些人手上的工作分给更多的人干。比如司徒晖从登基开始就一直在提拔的侍读学士,再比如司徒晖前年知道了军队吃空饷之后,将大司马的一部分职权过渡给了兵部。   不过云苓听说这个大司马虽然不是武勋人家出身,但在朝堂上和那些人倒是一派的,因此倒存着些看热闹的心。不过,云苓再是没想到,这个热闹真闹起来后还正经不小。   原因就在大司马贾化咬出来的那位“高官”了,这位被贾化指认的大人,其实到现在还能算是贾化的上官。谁呢?九省统制王子腾王大人。   从前朝开始,富贵人家的子弟犯了罪的,有些人家不忍心让自家的孩子受到刑罚,于是就用钱买一个良民去替自家的孩子服刑。这种行为被许多官员用“行内黑话”称呼为“捉白鸭”。这种事一般都是你情我愿的——是的,那个被捉去的“白鸭”多半也愿意,究其原因,不过财帛动人心罢了。有些人忙了一辈子都攒不下一百两银子,不过替大少爷受流放三年的刑罚,没准三年之后还能回来呢?这买卖简直不要太划算。   到后来,这种交易甚至发展到了死刑也可以用钱买卖。还是前面举的一百两银子的例子,有些人能够豁出命去,只要把这份钱留给他的妻儿或父母。这样一来,富家子弟逃过了死刑,穷人家有了活命的银两,也算一种讽刺的“双赢”。   那对告状的夫妻就一口咬定自家的儿子就是被捉去的白鸭,且是官府用强权捉去的,自家没有干过这种用银子卖了孩子的事情。官府都不用细查,只要翻一翻当年金陵的卷宗,就能看到王子腾大人的外甥,薛家的现任家主在案件的卷宗上已经被“冤魂索命”死了,但这位薛家家主在京城中可不是什么低调的人啊!尤其是贾家的大姑娘封了贤德妃之后,这位薛家家主常以“贤德妃的表弟”自居。   听说了那孩子不是那对夫妻收了银子卖出去的人也多半相信这种说法,不说别的,民间对于香火还是看重的,这对夫妻可只剩这一个儿子了,若是能商量的话,怕是那老头情愿自己去当那个“白鸭”,都不想把儿子交出去吧?   云苓听到这里就有些奇怪了,“既然有那么多心甘情愿的,那王大人和贾大人为什么不把事情做得干净一些?”反倒用强权逼来一个替死鬼,闹到现在人家要上京告御状的程度。况且,佃户人家是什么条件?在土里刨食儿的人,连地都是租别人的,能有这个上京告状的底气?   不是云苓看不起朴素的劳动人民,可是在大梁,人穷志短才是常态。别说孩子是被府城的官衙锁拿走了,就是被县太爷家的公子当街打死了,很多人都未必敢告状的。若说这对夫妻是刚烈之人,那孩子刚被锁拿的时候他们在干什么?从金陵到京城,就是用脚走,两年的时间怎么也走到了。   杨佩珊摇摇头,“不好说后面还有谁呢,反正现那对老夫妻听说了孩子已经殒命之后,已经在京兆大堂上昏过去了。”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果然,杨佩珊也觉得这不是一个单纯的上京鸣冤事件。现在那对老夫妻是个什么状态已经没有人关心了。御史台因为这件事已经吵翻了,按照御史台左都御史的说法,这个案子如果不严惩的话,其中暗含的意思,鼓励百官草菅人命是小,让他们藐视朝廷的威仪才是大事。   薛家那位一直很高调的家主自然被下了大狱,连经手人王子腾和贾化也没能独善其身,被司徒晖暂时停俸在家休息了。   俗话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尤其是在官场上,落井下石者众。就在王子腾被撵回家反省的第五天,有人上折子弹劾王子腾,说自己之前会贪墨军饷全是王子腾从中劝说,他巧舌如簧,并且言之凿凿地保证绝对不会影响到军队里的关键地方,自己“无知”之下,才同意了王子腾的主意。   这位上折子的人,是前年被贪墨军饷被司徒晖削了一级爵位的武勋人家的子弟,虽然在朝堂上没有了实职,但还是能把奏折递到御前的。   如果说之前参与捉白鸭的事情还能让王子腾罚酒三杯,降两级职务之后就重返官场,那这个折子上面所奏的事情可就不是能这么简单过去的了。或许是被贾化激发的灵感,这位上折子的大人也跟着奏折附送了许多信件。   司徒晖早就怀疑空饷事件有王子腾的参与,不过苦于没有证据。现在既然有了证据,那么让专业人士去审问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大概率晚节不保啊。”云苓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觉得这位王大人想要掸掸灰尘站起来的可能性是不大了。如果王子腾这个武勋人家中仗着最大实权的武官卸任了,任凭那些武勋人家手里的人脉再多,还能有什么作用?当这些人不能给别人带来利益,只凭着祖上那一点情分,想要让人家帮一个举手之劳的忙大概没什么问题,可要让人家把他们放在平等的位置上,作为盟友是不可能了。   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事情进展到现在,云苓觉得,她大概是知道了这个埋了王大人的坑,第一铲子是谁刨下去的了。   当天晚上,司徒晖是在永寿宫过的,让原本等着看贤德妃笑话的周贵人撕了两条帕子。就连云苓,在听玉柳说完这个消息之后,都忍不住对司徒晖投去敬佩的目光。   应该说司徒晖对王大人还是挺客气的,虽然吩咐下面的人审案,但并没有把王子腾下狱,而是收拾了一处民宅出来。最后口供收上来后,司徒晖顺理成章地撸了王子腾的官帽子。   官场之中人走茶凉,若说致仕之后还能有人留在京城,那么被免职的官员在退下来后在京城是绝对待不下去的。王子腾不愧带兵多年,也着实果决,判决刚下来没多久就说要带着老妻回祖宅金陵。可惜大概从全国武将的顶端直接被免职收到的打击太大,走到一半,王子腾就有了些郁结于心的症状,眼看着金陵就在眼前,又染了风寒。王子腾武将出身,身上本就有不少暗伤,因这病被勾得一齐发了出来,还不等到金陵,人就咽了气。 第115章   本朝开国时期的武将不少都封了爵位,?如今朝堂上的文臣看来,这伙人都是站在一边的,用“武勋人家”就能概括得了,?但实际如果所有的武勋人家都是同进同退的,?那周贵人和贤德妃又是怎么掐起来的?只能说,?在“武勋人家”这个大圈子里,还有小圈子存在。   跟着文皇帝一起从金陵起兵的武勋人家曾经是勋贵里面领头的,?既然是山尖儿上的人,就不会太多。先帝刚登基的时候,这群领头的勋贵里面说话最管用的是荣国公贾代善,?可惜贾代善的命没有先帝长,留下两个儿子都不是太成器。俗话说得好,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就算老荣国公看向自家儿子的滤镜再厚,?等到儿子长到二十岁,也能看出来自家这两个儿子不过中人之姿了,?如果到时候朝堂上没有大事,守家大概是可以的,?但想让这两个儿子继续带着一群人站在勋贵的山尖儿上,那是做梦。   幸亏贾代善平时为人还不错,?家中的亲戚也有那有本事的,?那还说什么?开始扶持亲戚吧,?儿子攥着他留下的底子不要挥霍,等到了孙辈掌家的时候,那个被扶持过的亲戚能够重新对贾家施以援手,帮一帮贾家能扶起来的后代就行啦。   这时候抱团的家族都是这样的,?老荣国公的打算也不算错。总之,贾代善这位老荣国公死了之后,武勋人家里就是王子腾领头了。虽然贾代善没有算到他死后先帝就废太子了,接着甄贵妃生的三皇子也终身圈禁——贾代善本人和太子有些交情,贾家现在的这位老太太和甄家的老夫人有些交情,双重保险都能出差错,只能说这一届的武勋人家运气是真的不好。   话说回来,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爬到九省统制的位子,从侧面也说明了王子腾的手腕。更兼这几年贾家和王家小圈子内都没有什么争气的人,王子腾这个领头的位置坐得比当初的贾代善还稳当。   位置稳当归稳当,但另一方面,如今这几家也是全靠着王子腾呢。王子腾丢官罢职的消息一出来,原先张扬得不得了的贾家和薛家全都消停了。   除了王子腾在去金陵的路上丢了性命,剩下的事情大多还是在计划之内的。云苓不由得对司徒晖心生佩服,话说,当初李家作妖的时候但凡司徒晖能像现在一样,收拾两个蹦的高的,李家早就老实了。   不过当时李太妃还在,虽然李家家主一直不听话,但司徒晖觉得李太妃应该还是念着几分情分的,于是对李家迟迟没有动手。结果李家跳得太高,最后却是李贵人没能管束住娘家的人……不挨打不知道疼,贾家现在这不就不往上蹦跶了吗?同样的情况,李家没被皇帝削过,李贵人一个身处后宫的女人,能怎么管束家里?   不说那些了,只说去年的那场时疫主要流行范围在黄河以北,如今虽说感染时疫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但还有许多时疫带来的问题,比如,去年时疫最猖獗的时候一直持续到秋天,许多人家的壮劳力在时疫中倒下了,直接耽误了秋收。按照儒家“任惠爱民”的想法,刚刚经历了这样一场浩劫的地方还应该免一点儿税吧?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今年作为税金收上来的粮食特别少。   偏偏在这时,南方的边境还不省心。以前都是南方瘴气横行,传染病也是南边比较多,对付这样大面积传染的疾病都有经验了。大梁的京城附近好不容易闹了一场时疫,南方的小国接到消息的时候,京城附近的时疫都被压制得差不多了,但这不耽误经常要面对瘟疫的国家猜到大梁接下来的一年都不会好过,于是选在了这时候在边境上“偶有摩擦”。   和前几年与北戎国的大规模战争不一样,这次在边境挑衅的国家本来就是大梁的附属国,全国上下的人口加起来有大梁的一个省没?军队就更不用和大梁相比了,对于朝堂上的许多大人们来说,这简直是刷军功的好机会啊!   就连在王子腾被罢官之后被迫安静了下来的那些勋贵人家都跟着一起蠢蠢欲动了起来。当年开国时,文皇帝除了八个国公,还封了四位异性郡王,其中,南安郡王霍昀在所有请战的人当中最为积极。   ——朝廷不是没有精兵,但打仗是会有损耗的,因为一个附属国就折损精兵?司徒晖有些舍不得。况且那些精兵大多都是北方人,仓促之间被拉出去打这样的仗,到了南方一场水土不服就有可能出事。南安郡王家里的根基本来就在南边,有些一心跟着南安郡王的家将,老家也是南边沿海的,因此南安郡王对着司徒晖请命的时候半点都不带虚的。   司徒晖想着这次的战争也不算什么大型的战争,于是就同意了霍昀带着家将往南边去,到了之后可以就地募兵。这样的权限不可谓不大了,司徒晖登基之前和勋贵没什么交情,因此前段时间司徒晖要朝勋贵下手,大家就找不到讲情的人。南安郡王这会儿满脑袋都是等到自己得胜还朝,司徒晖对别的勋贵是什么态度不好说,但对南安王府最起码是会有些尊重的,因此南安郡王离京的时候可谓是志得意满。   不过一个藩属小国,战场上正面作战的机会被南安郡王抢过去了,但后勤上还是有很多人都想在战功里分一杯羹的。如今天下承平已久,刷军功的机会已经越来越难了。最近一次有军功封赏的是在和北戎的战场上拼命的那些将军,这样的军功虽然让朝堂上的大臣们看着眼热,但也是真的服气的:毕竟,当初如果不是北戎国内部出了点问题,那辽东战场能不能守住还能不一定,当年的那场仗打得是真的惨烈,因为那次的战功封爵,朝堂上的大人们知道自己是没有那个本事的。可这次和南边的藩属小国打仗就不一样了,大梁军械比那小国先进多少?更不用说还有人数上的压制,到了战场上,就算堆也能堆死那边的人啊!因此,最近朝堂上又热闹起来了,为的就是争这个后勤上的名额。   不过那都是前朝的事情,和云苓关系不大。苗云峰一个从五品户部员外郎,也掺和不到军需的事情里去,因此云苓这几天的心情相当放松。或许人就是不能放松的时间太长,这不,云苓还没闲几天,某天早上请安的时候,杨佩珊就叹了口气,“时间可真快,今年的万寿节马上就到了。”   因为先帝退位之后还做了不短时间的太上皇,所以司徒晖登基之后还没怎么过过生日。太上皇还没驾崩的时候,司徒晖为表尊敬,万寿节是太上皇的生日。后来太上皇驾崩,司徒晖要守孝三年——说是三年,其实也就二十七个月,到了今年四月份的时候正好出孝。虽然现在还没过太皇太后的孝期,但今年的万寿节想也知道是不会太冷落的了。   因为当年刚一进府时候的那件事,云苓对于给司徒晖送生日礼物一向都很头疼。如今司徒晖成了皇帝陛下,那万寿节的礼物就更要掂量了。因此,杨佩珊话音刚落,淑妃和贤德妃纷纷响应,云苓却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杨佩珊也知道云苓最不耐烦做女工的,笑着瞥了云苓一眼。   当天众人纷纷回去之后,云苓照例被留了下来,对着杨佩珊,眉眼中有些愁意,“陛下的这个性子呀,也太特别了。”简直就是折腾人嘛!   杨佩珊笑着摇了摇头,“放心,年年送针线,陛下也未必能有多看重。今年万寿节的重头戏才不在咱们身上呢。”   云苓点点头,那还用说吗?主角当然是前朝的群臣啊,以后的万寿节怎么过那是以后的事情了,但最起码今年肯定不能给皇上留下不好的印象呗。   杨佩珊见云苓还是没转过弯儿来,放松了身体,往后倚在引枕上,对着云苓笑道,“皇子和公主们都大了。”   云苓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对呀,虽然同样是家庭聚会,但以前司徒晖过生日时他膝下还没有这么多孩子。今年万寿节这皇子和公主肯定也是要送礼的,而且,最妙的是,云苓家的那两个年纪都还不算大,写个万寿图(在一张宣纸上写一万个字体不一样的“寿”字)什么的完全可以平安过关嘛。   云苓在坤宁宫中给自家两个崽子打算得好好的时候,万万没想到,万寿当天,自家儿子竟然在送礼物这方面比自己强上不少,送出的礼物还挺有创意。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要等一等了,我尽量快点……今天这一段卡文啊感谢在2021-10-07?21:13:52~2021-10-08?21: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淮浊汴-?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万寿当天,?前面朝臣的礼物云苓是看到了不少,多是金玉做的摆件和字画,当然,?也有地方官送当地的特产的,?不过送特产的这些地方官,?送来的特产即便不值钱,也得有些特殊的寓意,?比如象征“五谷丰登”的特大号水稻之类的。   云苓没有亲眼看到前朝官员们送礼的样子,不过光听就知道前面真的是很热闹。晚上照例是家宴,司徒晖既然登基了,?后宫的妃子们光送自己缝制的贴身衣物就显得有点寒酸了,所以这一场家宴也可以说是各显神通了。   云苓印象最深的是淑妃送的一副万里江山的绣品,绣线不但被劈得极细,甚至里面还夹了金丝,又有祝大梁山河万年的意思,?司徒晖也收得很高兴。   云苓默默把原本要叹的那口气憋了回去,她准备的礼物也是寓意天下承平的。话说,?那盆景可是她难得花了大心思的,怕司徒晖登基之后光用草木不好看,?用了不少金玉一类的装饰,可惜寓意和淑妃重了。   不过礼物不够新奇本身也没什么,?今天是个好日子,?司徒晖也不会因为嫔妃们的礼物送的不够特别就不高兴——话说回来,?如果司徒晖要为了这种事情不高兴,那今天一天都不够他生气的。毕竟,给人祝寿时送的礼物一共也就那么多,司徒晖作为皇帝,?还能送一点谐音是“江山”、“万寿”一类的东西,如果放在平常人家,那重复的礼物更多。   高位的嫔妃们礼物还能在后宫所有人面前展示一下,低位的嫔妃们干脆连个展示的机会都没有,东西被直接送到了司徒晖的库房里。妻妾们的礼物送完了,接下来就是皇子和公主们了。   司徒晖的皇子们还都没有开府,平时就在宫里生活,所以对礼物的价值要求不高,就算写个祝寿词什么的都是可以充数的——当然了,真正写祝寿词充数的也都是小皇子,司徒祁钰这个年纪是不能这么干的,送的是无量寿佛的佛像,还有寿星画像,据说是前前朝名家的手笔。大皇子平时还住在宫里,收集这东西大概也不容易。   云苓瞟了杨佩珊一眼,当然了,更大的可能是这份礼物是杨佩珊帮着选的。皇后虽然不能插手朝政,但和宫外联系还是方便的,尤其司徒晖又允许后妃的娘家人每月进宫探亲。   司徒晖也知道儿子们的礼物背后少不了各自亲妈的帮助,不过送寿礼嘛,就是个意思,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高高兴兴地收了。   二皇子和四皇子的礼物云苓没用心记,不过想来大概也就是这一类。等到到了自家儿子的时候,云苓来了精神,今天寿宴之前她倒是看到了祁铎的礼物,也是中规中矩的万寿图,可祁钺那孩子就说什么都不让云苓看礼物了,要不是跟着他的太监再三保证祁钺送的礼物没有问题,云苓说什么都不能让他这么任性的。   现在两个长相极为相似的兄弟俩站在一起,两人身后的太监一人捧着一个盒子,云苓定睛看去,祁钺那边的盒子先被打开了,里面的寿礼竟然是一座镶金嵌玉的——钟。   云苓当时就好悬背过气去。   这还不算,也不知道那太监在把钟从盒子里面拿出来的时候碰到了什么机关,那座钟里面竟然弹出来一个捧着寿桃的童子,光看颜色倒是很喜庆,有贺寿的那个感觉了,祁钺对着御座上的司徒晖笑得很腼腆,“这是儿子自己做的,手艺粗陋,父皇不要嫌弃。”   云苓的呼吸停滞的这一秒,司徒晖笑出了声,“难怪最近教你武艺的孙师傅说你白天上课犯困,合着是从你母妃那里搬走了一座大的之后就开始拆着玩儿了是吧?”他的手指隔空点了祁钺几下,“这个礼物朕很喜欢,但你上个月落下的功课,该补还是要补的。”   云苓四下看了看宫人和嫔妃们的反应,发现大家果然没有觉得司徒晖的万寿上祁钺送了钟上来有什么不妥。云苓也是后来才知道,钟表这东西是近几年跟着西洋的商船传进来的,最开始,因为表盘上有不少刻度,看着和日晷相似,是被命名为“西洋晷”的。况且物以稀为贵,钟表时时刻刻都在转,所以在大梁,倒是被认为是可以转运的东西。去年一年不管是朝廷还是司徒晖个人,运道确实不怎么样,祁钺送这个礼物也还算费心思了,就是差点吓掉云苓半条命去。   看着那个站在台阶下面一脸笑意的熊孩子,云苓觉得十分心累。   因为这个插曲,后来公主们“彩衣娱亲”,亲自排练的舞蹈云苓都没什么心思看,晚宴散了之后连着嘱咐了小五和小六好几遍以后送礼物要先给她通个气儿,虽然这次没有什么不好的后果,但他们的亲娘心脏真的没有那么强大,禁不起吓啊。   太上皇的除孝仪式和守满太皇太后的孝期之间就只差一个司徒晖的万寿节,如今既然万寿节已经过了,那么距离宫中完全出孝的日子也不远了。甚至,因为今年司徒晖的万寿节过得过于热闹的关系,云苓还没怎么感受到太皇太后孝期的冷寂,就到了出孝的时候了。   云苓感觉太皇太后的这个孝期是没有当初李太妃的孝期严肃的,不过也能理解,毕竟李太妃是司徒晖亲妈,而太皇太后虽然辈分高,但司徒晖小的时候太皇太后和儿子关系并不如何亲近,在宫里的日子如果说自顾不暇那是有些夸张了,但要说多好过,那也是没有的。每天对着甄贵妃还不够闹心的呢,当然也就没有心思去关心孙辈了。于是司徒晖和她的感情就很平常,守孝也不过是按照礼法而已。   杨佩珊大概是被这几年皇家接连的守孝给吓到了,太皇太后的孝期刚过,就联系了自己之前给大公主司徒乐怡看好的那户人家。那个内定的驸马也怪不容易的,他祖母稍微通些医理,知道男孩子成人之后太早安排伺候的丫鬟对身体并不好,于是家里的男人都是过了十六才安排丫鬟伺候的。当初他刚到这个年龄线,家里正要给他挑丫鬟呢,皇家递来橄榄枝了,本朝的驸马虽然就是富贵闲人预定,但对没什么上进心的第三子来说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当时全家上下那个高兴啊,为了让皇家看到诚意,原本的丫鬟也不挑了,一切等公主进门之后再说。   其实这位驸马的母亲和祖母的想法也没什么错,可谁能想到太上皇会这个时候死了呢?订亲的流程都走到一半了,如果放在普通人家要给祖父守孝,那他们家还能说自家孩子不好耽误什么的,可皇家的公主给太上皇守孝,你敢说个不试试?太上皇死了是国孝,你不想守还是怎么着?   于是不但公主没有嫁进来,为了表示自己竟然有资格和皇家的人一样,为太上皇守满二十七个月的孝,那真是好荣幸哦,这位苦逼的驸马只能乐呵呵的等着,到现在二哥家的侄子都十多岁了,还不能表现出着急来。   幸亏暗暗在心里着急的不止这位内定的驸马一家,杨佩珊也着急啊!今年终于把该守的孝都守完了,杨佩珊开始张罗起女儿的婚事,决定一定要把女儿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皇后所出的嫡公主可就这么一个,后宫嫔妃们对这件事还是挺重视的,云苓还没出门呢,就能时不时地听到玉柳说今天谁又给了大公主什么首饰作为添妆。因为添妆的规矩都是越亲近的人越后给东西,所以云苓还没动,就听到了大半个后宫的动静了。   “以前听人说岁月不饶人,我还当是她们矫情。”云苓坐在坤宁宫中,手缓缓地摸过自己的脸颊,或许是她保养得好的关系,手摸上去的时候纹路感并不重,但,“当初我刚到府里的时候,乐怡才这么高,”云苓伸手在空中比了比,那时候的司徒乐怡还是小学一二年级的年纪呢,想起来就忍不住语带感慨,“现在也要嫁人啦。”   杨佩珊笑着推了她一下,“你这人,当着我还说这些。”论年纪,她比云苓还大了将近十岁呢。这会儿杨佩珊搂着女儿,连声保证,“你放心,即便嫁出去了,你也是公主,虽说要尊敬婆婆,和睦妯娌,但如果不舒服了一定记得进宫来找母后。”平邑长公主的事情,她绝对不会允许出现在自己的女儿身上。   司徒乐怡抿嘴笑了一下,“母后,我知道的。”她也舍不得自己住了将近二十年的家,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女儿长大了总要嫁人的。为了不让母后再不舍下去,司徒乐怡指着云苓送过来的添妆,笑道,“早知道贵妃母出手这样大方,我小时候应该再多找贵妃母玩儿的。”   杨佩珊知道司徒乐怡这是故意把话题带到别处,让自己没那么不舍,于是转头对着云苓笑道,“可不得了了,俗话说‘财不露白’,果然不错的。”   云苓歪了歪头,哼笑道,“那我也乐意给,你就是嫉妒乐怡喜欢我。”   说说笑笑的,都知道是为了冲淡司徒乐怡即将出嫁的感伤。   不管有多少不舍,司徒乐怡的年纪实在不适合再耽误下去了,于是赶在年尾,乐怡终于带着自己的十里红妆,离开了皇宫,开始了新的生活。杨佩珊在婚礼上哭得几乎花了妆,身边的宫女和嬷嬷们连连安慰,才算是稍微平静了下来,没有当着主持婚礼的官员面失态。 第117章   让人欣慰的是,?大公主和她的姑母平邑长公主不一样,从她新婚一个月后回门时的表现来看,她生活过得很是愉快,?经过了抽风的先帝,?云苓也不敢保证皇家的女儿就一定过得好,?不过现在是能放下心来了。只是,对于杨佩珊这个母亲来讲,?大概需要更长的时间来适应女儿不在身边了的事情吧。   入秋之后,云苓的花房里有几株成人小腿高的花树叶子渐渐转为红色。云苓穿衣服的时候不爱大红大绿的颜色,但国孝期间见的红色实在不多,?于是干脆指挥钟粹宫的小太监把那花树从花房里搬到廊下。   今年夏天时雨水不算丰富,到了秋天下雨的天气却很多。云苓站在钟粹宫的房檐下,看着小太监们忙忙碌碌地,对潘有仁吩咐道,“我看今天这天又阴了,?一会儿若是下雨了,就让他们去休息吧。”顺便又让小宫女熬了姜汤备着——自从云苓入宫之后,?夏荷手中管着的人也多了起来,这种烧开水之后往水里丢切好的姜片的食物,?她现在是不亲自做的,据说是嫌弃显不出她的厨艺来。   云苓想想夏荷吊汤时恨不得用一个时辰来处理食材的那股劲儿,?觉得还是不要为难夏荷对厨艺的追求了,?于是这样的活儿就自然而然地被夏荷分配给平时帮自己打下手的小宫女练手了。   经过大半年的练习,?云苓现在用剪子能在纸上剪出完整的圆来了,最近正重新寻找到剪纸的乐趣,在屋里一玩儿就是一个下午,直到玉燕领着人进来摆晚膳了才发现下午果然下雨了。一场秋雨一场寒,?今天晚上外面的气温还真不算高,下午给搬花盆的小太监们熬的姜汤正好发挥了作用,预防风寒。   云苓吃饭的时候玉柳还在一边念叨,“皇后娘娘因为最近的天气,可是有一阵子都不开心了……”   云苓筷子一顿,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最近的天气?”杨佩珊最近的状态,不如说是因为大公主司徒乐怡嫁人了,坤宁宫直接变空巢比较合适吧?   没想到玉柳很确定的样子,“大公主回门之后,皇后娘娘就没有那么担心了,但最近明显又有些郁郁起来,况且还都是在屋子外面的时候,心情突然不好了起来,不是因为天气,还能因为什么?”   云苓也不喜欢雨天,不过连她都不至于被伺候的人看出被天气影响了心情,自己感觉杨佩珊就更不至于了。因此听了玉柳这话也不当真,还在心里暗暗盘算这段时间有什么影响杨佩珊心情的事情。   没想到过几天往坤宁宫请安,云苓就发现杨佩珊还真是因为天气发愁,只是和她想象中单纯的悲秋伤春还不一样。   “秋天能办的赏花会本来就不多,今年秋天的雨还这么多……”杨佩珊看向外面又连成了线的雨珠儿,拧了拧眉,“听说过踏雪寻梅的,没听说过冒雨赏菊的。”   “赏花会”三个字一出,冯修容的表情也跟着动了一下。云苓终于后知后觉地想到,原来被守孝耽误了出嫁时间的不止大公主一个。   冯修容原本打算的好好的,皇后为大公主选驸马时办的赏花宴里的人家肯定都是仔细调查过的,她的二公主本来就要在姐姐嫁人之后再张罗亲事,干脆等到大公主出嫁之后再看看哪家儿子还没有结婚不就可以了嘛。   想法不错,可惜隔了三年,当初的赏花会上的人家即便不能在国孝期间就成亲,但大多都有了两家暗戳戳透过意思的人家。幸亏二公主的年纪比大公主小不少,十七岁的女孩子才考虑亲事虽然有些晚了,但皇家公主出嫁得晚还算正常,大不了就找个比公主小一两岁的驸马嘛。   同样是被今年秋天接连的雨天困扰,司徒晖要面对的事情就没有这么好解决了。东南沿海的大军已经集结完毕,正等着后勤往那边运送粮食呢,偏偏今年到了秋收的日子,京城附近连下了半个月的雨。要不怎么说农户人家是看天吃饭呢?这半个月的雨直接折损了一半的粮食。原本去年因为时疫倒下不少青壮年,今年京城附近闹过时疫的地方司徒晖应该是减税的,但东南沿海那边的军粮不能少,于是司徒晖只当没有这回事,今年并没有减税的政令被发下去。可现在秋收被耽误得这么厉害,司徒晖即便原本不想减税的,也只能下发了减税的圣旨,动用一部分官仓里的粮食了。   “现在就盼着南安郡王能够早日班师回朝吧。”帮着司徒晖拟调粮圣旨的中书舍人出了干清宫,望着今年好像被捅了个窟窿的天,扯出了一个苦笑。   同僚从他的身边走过,拍了拍这位大人的肩膀,两人对视一眼,眼底是同样的无奈,对着摇了摇头,唉,多事之秋啊。   所谓多事之秋还真不是说说,后方的军粮还没运到地方,东南沿海就传来军情,说南安郡王从京城中带过去的那些将领有一小半都因为瘴气中毒躺下了。南方地气湿热,战场附近又林木丛生,正是瘴气多发的地域,幸亏随行的军医提前带了清毒的药材,才没有让这些将军折损太过。   但即便这样,这些将军养一阵子身体是免不了的了。所以大梁虽然打过几次反击战,没有让东南方向的附属小国再来扰边,但主动出击的次数还是少——许多将军都需要调养身体,不能长途奔袭嘛。他们这也算不上延误战机,至少还是把欺到门上的那帮所谓的“水匪”打回去了不是?   司徒晖原本以为这场仗能够速战速决的,结果一直到了天空中都开始飘雪了,南边的战场上还在拖拖拉拉的。司徒晖心情一不好,首先遭殃的就是干清宫的太监们,玉柳打探来的消息,苏红保已经有两个徒弟正好撞在司徒晖的枪口上,被拖出去好生打了一顿了。   好在司徒晖并不是多么暴虐的人,一般不会把人打得起不来床,真让人把太监拉出去打时都明确说了是十杖或二十杖。只是,正因为打得不重,这些太监爬起来后连个病假都没有,要继续轮值,云苓看着都忍不住觉得……就很惨。   就在云苓琢磨着这两天避一避司徒晖的时候,有人阻止了司徒晖最近的喷火龙行径。或者说是这个消息实在太好,司徒晖都忍不住从干清宫出来了,往后宫走了一趟。   “怀孕了?”云苓对玉柳打探来的消息还是信任的,只是一时之间觉得有些神奇,这宫中的女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之前章贵人也是,在司徒晖拼命宠的时候就不怀孕,等到司徒晖和谁睡觉的频率减缓了之后,怎么求都求不来的子嗣就自动送上门了,现在贤德妃也是这样。   紫禁城中可有一阵子没听见婴儿的哭声了,即便是个公主,司徒晖应该也是欢喜的。   玉柳的表情却有些犹豫,想到云苓平时三令五申的“重要消息千万不可打着‘为了娘娘好’的旗号瞒着她”,到底是轻声道,“听说贤德妃这一胎的怀相不太好,永和宫那边影影绰绰传出来的,说贤德妃是用了什么秘方才怀上的龙胎,这胎除了弱之外还有些别的……”   云苓对这个时代多数的“生子秘方”持怀疑态度,不过,备孕期间乱吃药确实容易引发胎儿身体弱,严重的甚至有可能引发胎儿畸形,于是抬头问道,“还有什么毛病?”   玉柳上前几步,附在云苓的耳边道,“不是还有别的毛病,只是,那些传闲话的人没明目张胆的说过,但奴婢听那意思,她们是想说这个孩子就是七皇子转世。”   “七皇子”这个称呼云苓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一开始还不明白怎么传闲话的人还能把这个人翻出来,然后才悚然一惊,“这些人的这张嘴啊……”本来之前就传说是贤德妃害了七皇子早产,但宫中和她一样心怀疑虑觉得贤德妃没必要动手的不在少数。可这个谣言一出,贤德妃之前为什么要害柳贵人好像一下就有了答案——她能用巫蛊一类的手段把别人肚子里的孩子引到自己肚子里啊!不说别柳贵人以后绝对会与贤德妃不死不休,就是往后再怀孕的年轻嫔妃们,都会离贤德妃远远的。   杨佩珊因为“贤德妃自己扣下了一部分甄太贵人的人手没有交给她”这一点对贤德妃不太满意,虽然没有真的针对贤德妃做什么事情,只是不太耐烦管贤德妃的事情。云苓有些掐不准杨佩珊会不会管这次的事情,如果真的不管,那贤德妃可真是结结实实让人家给推到坑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08?23:45:31~2021-10-09?21:0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妄想心音?20瓶;穆根?5瓶;风流囧斋主?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杨佩珊当然会管。如果说柳贵人还在孕期就去御花园赏花,?最后自己不小心绊了一跤这件事,其实和作为皇后的杨佩珊是没什么关系的。可如果柳贵人腹中的孩子不是因为意外流产,而是被人用巫蛊之术害了,?那么杨佩珊绝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狠狠惩罚了这段时间乱传闲话的宫女和太监,?杨佩珊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把所有的流言都驱散,?可到底没能查出这条消息最开始是谁放出来的。不过……杨佩珊的视线仿佛穿过坤宁宫的墙壁看到了外面,后宫中因为这件事情得到好处的一共就那么几个,?即便每个人都分出一点人手去盯着,也是能做到的,不过是甄别起来需要花费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儿而已。   后宫之中,?女人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不然用什么打发这样长日无聊的时光呢?   “皇后到底是皇后啊。”有人感慨着,不知道说的是皇后这次的反应太快还是别的什么。   这段时间司徒晖来后宫嫔妃处的时候也少,紫禁城的后半边虽然是流言纷纷,但并没有人敢用这些事情打扰司徒晖。等到司徒晖把秋收和东南沿海的军粮都解决完了,?临近过年再回到后宫的时候,后宫中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风平浪静了。   过年时的年宴没什么好说的,?即便今年终于出了国孝,比之前三年的年宴时多了丝竹管弦、杂耍歌舞,?但后宫的嫔妃们心思却不在这个上面了。   因为明年就是又一次选秀的年份了,按照惯例,?选秀之前应该选后宫中品德、资历足够的旧人升一升位份的。司徒晖登基之后先是有太上皇住在养心殿,?后来好不容易紫禁城地方够了,?偏偏又是接二连三的国孝,现在后宫中限额的位份除了四妃之外都还没满,位份稍微低一点儿的嫔妃们且摩拳擦掌等着呢。   云苓对于位份低的妃子认得的不多,位份稍微高一点点的妃子,?根据玉柳打听来的消息,据说李贵人在太妃娘娘的忌日去慈宁宫睹物思人,结果正好碰到了也往那边去的司徒晖   其实,皇帝生母的生祭和死祭谁敢马虎啊?自从李太妃死后,杨佩珊每逢忌日都会带着能去坤宁宫请安的妃子们奉先殿祭拜牌位的。不过李贵人又往慈宁宫走一圈儿,倒让司徒晖想起李太妃还在世时两人之间的情谊来。   云苓听玉柳说话的时候心里就默默吐槽,她一直觉得司徒晖和李贵人之间的感情都是李贵人眼看李太妃身体不好了,主动放下身段之后培养的,原来李太妃在世时两人还有些情谊吗?转念一想也正常,毕竟是亲舅舅家的表妹,就算当年李太妃不得宠,司徒晖小时候也没见过李贵人,但在李贵人养在慈宁宫的那段时间总能说上两句话吧?当时李贵人还没有住到后宫里,和别的嫔妃毗邻而居,脾气大的缺点也还没暴露,没准儿现在两个人回忆的是那时候的事情?   反正,不管怎么说,李贵人上次就在升位份的名单里,今年八皇子眼看着就要养成了,李贵人又勾起了皇帝的怜惜,升位应该是更把握了才是。   秀女们进宫之前,今年这一批受封的圣旨颁布出来,果不其然,李贵人赫然在升位之列。之前在嫔位上的王修仪、冯修容和温修媛分别升任昭仪、昭容和昭媛,李贵人则是被封为新的修容。   另一个得到晋封的是一直住在钟粹宫偏殿的章贵人,这次晋封修仪。和这两个贵人晋封嫔位的相比,肖美人晋封为容华就有点不够看了。不过到底是喜事,云苓也派人往肖美人的房间里道了声喜。   玉柳回来说肖容华在赵贵人屋里呢,两人正面对面坐着做针线,她把贺礼交给肖容华的贴身宫女就回来了,并没去赵贵人那里找肖容华。   云苓点了点头。   钟粹宫一共四个人,云苓是已经没有升职空间了,不出意外的话,她就是等着儿子长大之后出宫建府,出去当她的贵太妃。章修仪和肖容华那里喜气洋洋的,倒显得赵贵人像是已经被司徒晖遗忘了一样。   或许,并不是“像是”,而是事实如此。   不过这个时候特意找赵贵人过来说话,反倒是有可能让她不自在,云苓也就没说什么。   除了这几个云苓还算熟悉的,还有不少容华晋封贵人的,云苓没有一一去记,反正以后在坤宁宫请安总能看到,不急在一时。摆在眼前要在秀女们入宫之前处理好的,是章修仪的迁宫问题。   宫中空着的宫殿其实不算多,太上皇的嫔妃们搬离西六宫之后,有一些宫殿因为好几年不住人已经破败了,清理出来需要很长的时间,而且需要花费的钱款也不少。章修仪并不傻,虽然不知道司徒晖年前到底是因为什么心情不好,但知道这个时候要花费一大笔钱去翻新宫殿无异于主动往枪口上撞,于是在西六宫里挑了启祥宫住了进去。   章修仪临走还和云苓聊了好一会儿,表示自己不是故意跑到西六宫那么远去的,实在是东六宫没有合适的地方,不过以后还可以经常串门。虽然云苓早就猜到了这次升位一定有她,但她真的升位了,还真有点舍不得。按照惯例,章修仪这次搬出去之后,钟粹宫还是要在这次选秀里面进新人的,也不知道新人会不会还这么省心。   不过,现在选秀还没开始,考虑这个问题有些为时过早。云苓送走了章修仪和她的贴身宫女,就让人收拾了一遍章修仪以前住着的地方,让肖容华搬进去。   钟粹宫所有偏殿里朝向最好的其实是赵贵人的住处,是东厢。相比之下,章修仪原来的住处就稍微矮了一头,是西厢——但不管哪个厢房,都比肖容华现在住着的后罩房要强吧。这住处也是几个人刚住进来的时候按照位份分配的,后来章虽然和赵平级了,但她不是比赵贵人资历浅嘛,于是就继续这么住着了。现在章修仪搬走了,后来的人总不会比肖容华的位份还高,于是肖容华搬到西厢房去就顺理成章了。   云苓本来对今年的选秀已经没什么兴趣了,不过有打探消息的小能手玉柳在,云苓是什么时候都不会缺少八卦的。只是,不知道是玉柳打探八卦的消息一年比一年强了,还是秀女们争斗的手段日新月异,云苓怎么听都觉得这一届秀女里有好几个不简单的人物儿。最后选阅的一关是司徒晖亲自过目,希望那几个不入她的眼吧。   ……   然而司徒晖并没有听见云苓的祈祷,这一届的秀女选阅完毕,云苓的钟粹宫里被分配进来一个姓袁的才人。按照玉柳之前打探来的消息,这位就是那个在御花园“迷路”的。这位袁才人的出身不高,皮肤白净,笑起来的时候右边脸颊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酒窝。只看皮相的话,的确是容易让人放下心防的那一类长相。   对于这样不知道是真天真还是伪装功力很深的新人,云苓也懒得花费时间去分辨她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干脆把人往肖容华原先住着的那个后罩房一扔,等司徒晖想起这批新人,招幸她们的时候再说吧。   这一“再说”,就过去了两个月。   大概是和植物打交道的时间太久了难免需要些“活气”,云苓今年夏天迷上了养鱼。在宫里,养鱼要比养猫、养狗方便多了。而且,云苓前世的时候听说过一种说法:养鱼是所有养宠物里面最简单的,只要经常换水、定期洒鱼食,如果两样都做不到,那干脆定期换一波鱼就行了。   云苓的钟粹宫里闲着的小宫女和小太监还是不少的,不至于让云苓养的鱼沦落到几天换一波的程度。唯一的遗憾是大梁的玻璃都造价不菲,想看自己养的锦鲤只能站在鱼缸的上方看。如果是玻璃的鱼缸,云苓还想试着在缸口处放一株碗莲来着,白的莲花,红色的锦鲤,一定很好看。可现在不能从侧面看见自己养的鲤鱼,云苓就打消了原来要往鱼缸里放莲花的想法,不然等到开花的时候一挡,连鱼在哪里都看不清了,云苓这个鱼养的有什么意思?   不过,宫中的锦鲤颜色当然是好看的不要不要的,但型号是真的大,尤其这鱼还是云苓这个贵妃要来养的,内务府管这个的给云苓挑过来的都是个顶个的肥硕。如今没有玻璃鱼缸,只能看到锦鲤的头顶,所以这么看着还有几分美好。如果有玻璃鱼缸,云苓想了想这些锦鲤那些不会闭上的大眼睛……算了算了,就这种不透明的白底青花缸吧,不透明的缸也挺好的。   这天云苓正在院子里站着喂鱼,就听下人说司徒晖的御辇往钟粹宫这个方向来了。云苓心里“哟呵”一声,司徒晖这是终于想起来被自己冷落了好久的、新入宫的美女们啦?   虽然心里已经觉得司徒晖这次过来是来看袁才人的,但云苓还是迎到了钟粹宫的门口,见司徒晖从御辇上下来了,微微福了福身,“陛下。”   司徒晖伸手拦住了云苓的礼,对着云苓笑了笑,“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这段时间忙什么呢?”话毕就看见了云苓院子里多出来的两口大缸,那容器虽然名字叫“缸”不叫“瓮”,实际并不是多高,只到成人的腰身出,司徒晖这个身高,当然能看到里面的锦鲤,恍然“哦”了一声。   云苓低头笑了笑,“养着玩儿的罢了。”   难得见到司徒晖一次,钟粹宫的下人熟练地打来了微凉的水,打算给司徒晖擦一擦手和脸,被云苓给拦下了。司徒晖刚进门时手上的温度,云苓低声嘱咐玉燕,“去换温水来。”大夏天的,用热水也不合适。 第119章   司徒晖的手背虽然冰凉,?手心里的汗却不少。一般人夏天如果爱出汗的话,不论别的地方怎样,至少手心应该是热的。司徒晖的手心里也不凉,?但比云苓指尖上的温度还是略低,?云苓给司徒晖擦完了手,?又稍微踮着脚把司徒晖额头上的汗擦了。   温水里捞出来的毛巾擦手虽然有几分舒服,但大夏天的,?肯定是不如直接用凉水来得痛快。不过司徒晖自从得了时疫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就说这手吧,大夏天的这么凉,?大概还是因为气血不足。   司徒晖会往钟粹宫来却不是云苓之前猜的,来看新人的,不过是今天正好处理完了政事,就往尚书房去了一趟,见祁钺又盯上了西洋传来的千里镜,?对这个儿子有些不放心,想和云苓俩聊天罢了。   云苓楞了一下,?虽然说司徒晖作为祁钺和祁铎的父皇,来找她聊一下两人的孩子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只不过云苓没想到,?那两个孩子养在钟粹宫的时候没见司徒晖因为儿子过来,难得司徒晖因为儿子来一次钟粹宫,?竟然已经是儿子十多岁的时候了。   听说祁钺喜欢西洋的那些玩器,?云苓没太当回事,?“祁钺心里有数呢,臣妾见他也没耽误功课,这才随他去了。”事实上,即便稍微耽误了一点功课,?云苓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倒不是觉得司徒祁钺一个小孩子能从西洋的玩器中发现什么玄妙,给大梁引进什么先进技术。就是把这件事情当成单纯的玩耍来看,云苓也觉得孩子到了一定的年龄贪玩是正常的。按照前世她看过的心理学科普类书籍来说,青春期正是孩子们找寻自我的过程嘛,做出一点点偏离航道的小小叛逆行为是正常的。根据云苓对自家周边同龄人的观察,那些青春期没有叛逆的孩子以后才多要费心呢,不一定到了什么时候就会放个大招。   当然了,以祁钺和祁铎的年纪,只能说是刚搭上青春期的开端。不过皇家的孩子都早熟,青春期的症状早来一两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早就猜到云苓会帮着五皇子开脱,司徒晖倒是不太生气,只是仍然皱了皱眉,“他要玩儿什么不好,偏偏要拆开看,喜欢自己做。”虽然说司徒祁钺有身份加成,真做出什么好玩儿的来了只会收到恭维,但司徒晖还是觉得这孩子有点儿不务正业。   听了他的想法,云苓莫名有些不开心:哦,陛下的意思是闲暇时间躲在屋里鉴赏前朝文玩的就比较务正业呗。说真的,生在皇家,没有生存压力,没有光宗耀祖的需求,云苓觉得祁钺现在性格已经挺好的了,最起码功课和四个伴读相比虽然不是最好,但也不是最差的,正好排在中间。至于祁铎,倒是比祁钺的成绩稍微好一点,不过他就是那个到现在都被云苓重点观察的,总觉得这种乖宝宝型的孩子杀伤力从来都不可小觑。   不过现在正讨论的是祁钺,云苓将刚刚跑偏的想法拉回来,对司徒晖笑道,“等他把能拆的都拆了就好了,做出来一两个,您再让他做,他还嫌弃累呢。”况且,文人雅士的手工制作和普通匠人的手工制作从来不是一个档次,比如同样是制琴,善音律的大家就可被称为“先生”,普通的琴匠的地位才低下。如果祁钺以后实在喜欢玩儿这些,云苓已经想好要怎么在文人的圈子里给他刷名声了。反正古往今来“名士”里面的手工小达人从来都不少,虽然这几年已经没有什么“狂生”了,但是祁钺的这个爱好总比喜欢打铁要正常吧?①   绕着司徒祁钺聊了一顿晚膳,吃完了饭,司徒晖难得休息一天,也不想回前面加班了,于是就在云苓的钟粹宫中睡了。   自从贤德妃被诊出怀孕之后,司徒晖往永寿宫去了一趟,然后就是云苓的钟粹宫了。大概前朝政事这段时间比较顺利,接下来的几天司徒晖还能抽出时间来,在章修仪和李修容的宫里分别转了一圈儿,然后才开始宣新人去干清宫伺候。   李修容生的八皇子正是能跑会跳的年纪,司徒晖往李修容那边去的时候还会被八皇子抱住小腿叫“父皇”。小孩子奶呼呼的,又乖又萌,李修容最近又还算善解人意,即便开始往干清宫招幸新人了,司徒晖也没有忘记往李修容那边送赏赐过去。   云苓后来在御花园遇到过一次李修容,对着一个这次刚进宫的美人语气不善,在那美人给她行礼的时候故意晾了人家一会儿,说话时也仍然是她过去的语气。云苓这才恍然大悟,李修容现在不是不跋扈了,只是不给平级或更高等级的妃子们找事儿了。现在后宫限额的萝卜坑快填满了,李修容这副表现大概率也没什么问题。   第二天在皇后的坤宁宫看到言笑晏晏的李修容,云苓是这么想的。   可惜云苓光算到了宫内,没有算到宫外啊。   要说李修容也是倒霉,每次得意的时候,娘家都要来这么一下。如果说上次李修容生下八皇子后李家摆流水席的事情,尚且还能说是李家的无心之失,那么这次大概就是被人捧得飘飘然了。   事情的经过还要从头说起。之前东南沿海的战场那边不是一直都在催司徒晖给军粮么,恰好遇到京城附近秋收的时候阴雨连绵,还正经影响了司徒晖的心情好久呢。可惜这种出征在外的兵士们的军粮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克扣的,司徒晖又减了税,只能从官仓中取了一部分的粮食。   但紧接着,从哪里的官仓给东南沿海的将士们运粮食就又成了一个问题。当时就有人提出,要不找个离战场最近的省份,直接从当地首府调粮过去。但如果从离战场地理位置最近的省份调粮,那一路押送的将士们走的应该是陆路——打过仗的都知道,通过陆路运输对军粮的消耗有多大,虽然说去年雨水不顺的是京城附近,但别的省份官仓里的粮食也不能用起来一点儿都不心疼啊。所以最后司徒晖选的是离东南沿海一代稍远的省份,通过水路把军粮运过去。反正只要登陆的时候避开战场所在不就完了吗?   之前说过,因为这场战争是和附属国之间的战争,朝堂上想用这件事来刷军功的大人不少,给南安郡王押送粮草的事情差点被抢破了头,最后脱颖而出的是这几年被司徒晖新提拔上来的户部右侍郎。   这位户部右侍郎有司徒晖的亲口任命,几乎是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京城。司徒晖心里也没觉得能出什么问题,眼看着前线传来好消息了,南安郡王从京城中带过去的将军们养病都养好了,最开始带过去的那一波军粮也吃完了,南安郡王上折问司徒晖,“陛下,之前半年的粮草吃完了,您拨粮的动作能快点吗?”   司徒晖:“……”不是,我从官仓中取粮的命令已经发下去了,派出去的钦差大臣也离京了,南方的海水冬天又不会冻上,就算运送军粮的船在路上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也不该现在还不到吧?   户部的这位侍郎大人毕竟是司徒晖的臣子,是不可能一出京城就没了音信的,“撒手没”什么的,只要你不怕留在京城的亲人也跟着一起没了,那才可以试一试。显然这位大人还是怕的,因此给司徒晖的工作汇报一直没有停过,但司徒晖记得清清楚楚,这位大臣出去之后的工作汇报上面没说有太棘手的情况啊!   南安郡王会这个时候给司徒晖上折子,实际就是出门在外的武将惯例的哭穷而已。眼巴巴等了一段时间,京城还是没有消息,南安王爷这才有些慌了,下令全军的饭量只能有以前的七成,可即便如此,原本的军粮能撑的时间也不算太长。   幸好,就在南安王爷快要等不及的时候,朝廷押送军粮的船队来了。跟船一起来的户部右侍郎一脸憔悴,从港口到军队的营房还有一段距离,为了赶时间,这位大人是骑马来的,真正的运粮的大部队在后面。大概是因为军粮迟到的天数有点多,南安王爷还亲自接见了这位钦差大人。   户部右侍郎不敢托大,从见到南安王爷之后就连连拱手,“路上风波不断,耽误了些时日,实在对不住王爷了,好在下官幸不辱命。”好歹把粮送到了,求南安王爷别往皇上那里递折子呀!   南安郡王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这一仗不知道要打多长时间呢,自家的后勤都在人家的手里掐着,虽然不高兴,到底没说出太重的话,只是对着这位户部右侍郎扯出一个笑来,但连旁边跟着的亲卫都能看出王爷这个笑容下的情绪不那么愉快。就听南安王爷还在继续说,“这两年气候不好,筹措军粮并非易事,本王知道大人的难处。”   户部右侍郎对着这位还有些祖上遗风的郡王是不敢得罪的,可听了南安郡王的话,却不由得扯开一个苦笑,不,王爷,您不知道我的难处啊!侍郎大人觉得自己的心被泡到了黄连水里。   很快,这位钦差大人就知道心比黄连水还苦是个什么意思了。   寒暄完毕,南安郡王回了自己的营帐,侍郎大人通过南安王爷的亲卫好一通打听,才知道南安王爷就在自己到军营的前三天上了一封折子。虽然现在还不能肯定折子的内容,但这位钦差大人的户部侍郎又不是连基础的推理能力都没有,刚才那王爷的亲卫都说了,他们大营里已经连着半个月只能吃七分饱了,南安王爷到底是因为什么上的折子还用说吗?   天意啊!身负皇命的钦差大人叹了口气,见南安王爷没有丝毫追回折子的意思,只能顶着一张苦瓜脸往京城的方向赶了。南安王爷听亲卫说了这位钦差大臣临走时的脸色还有些不满意,“怎么?来本王的地盘上,本王亏待他了怎地?”能让皇上任命出来筹措军粮的,好歹也得是皇上比较信任的官员吧?顶着这样一张脸回京,是觉得这趟差出得不好?   “来人,给本王研墨。”南安王爷撸起袖子,觉得他需要再往京城递一封折子。   ===   司徒晖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宽容的皇帝,可再宽容的皇帝听到户部右侍郎出京一圈儿带回来的消息都得生气吧?司徒晖是忍了又忍,才没摔个什么东西来撒气,只是气呼呼地在干清宫来回走了两圈儿,然后才看向下面跪着的户部右侍郎,“这件事,你们户部原先是谁负责的?”   户部右侍郎对着司徒晖把事情说出来的时候,就知道户部的责任是怎么也逃不掉了。其实,回京之后,这位户部右侍郎还是抱着一点点侥幸的,可直到司徒晖主动召见他,问他筹措军粮的速度为什么那么慢,这位侍郎大人终于死心,直到自己这是不能继续瞒下去了,于是对着司徒晖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陛下之前下旨要臣取粮的江南姑苏、金陵一带,官仓里的粮食几乎只有户部账册的三成,当地的官员说是有人拿着京中贵人的书信要求调出常平仓里的米,保证今年秋收之前能有新米入仓……”   大梁的官仓分为太仓、军仓、常平仓和义仓。其中,太仓里的米是为了给官员们发放俸禄的;军仓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军粮储备;义仓是为了灾年赈灾救济用的;常平仓则是为了抑制市面上飞涨的米价留存的余粮。   因为大梁这些年虽然在边境上走有小型的摩擦,但并没有大型战争,所以军仓在所有的官仓里占比并不算高,真正占大头的是另外三个。司徒晖之前说东南沿海的军粮要从别的省份的官仓里取,想的也是先从别的仓拨出一部分,等到今年秋收补齐,没想到所谓的“京中贵人”竟然比他的动作还快。   因为黄河以北近两年的气候不顺,所以官仓是经常开来救灾的。司徒晖觉得自己应该是特别生气的,但怒气值不断积累,到最后司徒晖竟然笑了出来,“朕是不是还应该夸这些人聪明,知道往江南下手啊?”明明是“京中贵人”,却没动北方的粮仓,而是直接把手伸到了江南。   江南的水本来就浑,虽然司徒晖登基之后一直在整顿,但一是很多官员都有先帝时期延续下来的习惯;二是江南离京城毕竟远,还真有几分“天高皇帝远”的意思,司徒晖这些年虽然努力,但只要看看这次私开官仓的事情,就知道江南官员的胆子有多大。   户部右侍郎低下了头,不敢说话。按理说户部每年应该都有官员核实府城的官仓里的粮食数量能否和账册对上的,这种小事当然不会是他这个户部右侍郎亲自出马,但自己的下属做出这样的事情,他在皇帝面前肯定也是要吃挂落的。这就是为什么一开始他想要把事情瞒下来,如果南安王爷那边没有折子递到宫里,这位钦差大人绝对不会主动进宫来找骂。   所谓官场上官官相护,原因就在这里了。   司徒晖最开始觉得,既然朝金陵和姑苏的官仓下手,又是“京中贵人”,那么是勋贵下手的可能应该是很大的。不过,司徒晖也不是什么想当然的人,还是安排了人去秘密调查的。没想到最后调查出的结果竟然和勋贵毫不相干。   “李存义?”司徒晖收到事情的调查报告时没有抬头,接过奏章和信纸就接过来低头翻了翻,因此也没有人看到他眼睛里的诧异。   李存义就是李修容同父同母嫡亲的哥哥,如今这位李家家主的嫡长子,按照血缘来说是司徒晖的亲表弟。被司徒晖派去调查这件事的官员也有些惴惴,但作为司徒晖的心腹,不对司徒晖隐瞒事情的真相是基本素养,于是虽然明知道今年过年的时候司徒晖往李家赐过东西,李修容如今在后宫中也还算得宠,但这位大人还是开口了,“李家近几年的花费越来越大,但田产几乎都在北边,这几年旱涝不定,田庄上的收入只够勉强维持生活,铺子也连年亏损……”然后就铤而走险了呗。   嗯,其实把李家干得这件事称为“铤而走险”并不准确,因为如果司徒晖没有从江南调军饷,李家这次干的事情一点也不“险”:前面说过了,这几年北方的气候不好,尤其京城附近,又是时疫又是秋收时连日下雨的,米价节节攀升。李家当然不会蠢到把江南官仓里的粮食倒卖到京城里来——这样一来,光是路费上的支出可就太大了。但,卖粮食的地方只要在黄河以北遭灾的地方,哪里不能卖出高价?   最讽刺的是,李家高价卖出去的那些粮食,原本都是义仓和常平仓里的,正是为了抑制民间有人哄抬米价。   司徒晖揉了揉额头,李太妃临薨逝之前,特意告诉他不要再给舅家官位,司徒晖这些年也做到了。但他没想到即便没有他的加恩李家也能自己做出一番“大事”来。这次如果不是出京筹措军粮的官员头脑还算灵活,把原本用来给官员们发俸禄的太仓里的米和军仓里的粮食一起往南边战场上运过去,万一南边真的炸了营,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江南的那些官员,司徒晖冷笑,反正几个月没有太仓里的米也饿不死,现在不是还有力气上折子自辩呢嘛?   不止官员们有力气上折自辩,就连后宫之中,听说今年战场上出了这样大的事情,都直冒冷汗。云苓听说事情牵扯到户部之后还担心了一阵子,不过后来弟妹进宫探亲的时候主动提起了这件事,说去年户部派出往江南巡查的是另一个官员,今年大概率官帽子要保不住,苗云峰那里倒是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云苓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说是没什么直接关系,但皇上迁怒起来可是不管这些的。别说是户部从上到下被喷得体无完肤,就连负责对百官上弹劾奏章的御史台,这次都被司徒晖拎出来说了一顿。   御史台众位大人:“……”无语。这事儿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吗?没错,御史台是有纠察百官的责任,但一般大家盯着的都是在朝堂上有实职的大人们,散官和勋贵们那都得是闹得不像样了,才能收到来自御史台百忙之中分出的一点注意,收到一本弹劾的奏章。像李家家主这种的文散官,御史台的御史们又没疯了,谁会没事看着他啊?你弹劾他欺男霸女,难道皇上还能把亲舅舅头上唯一的一顶官帽子撤下来?李存义同理啊,何况李存义现在还不是官儿呢,御史台的大人们里面或许有人耿直,但没有傻子,平白给自己树敌干嘛?   不管御史台的大人们怎么想,对着司徒晖那张几乎要变成喷火恐龙的脸,该闭嘴还是要闭嘴的。   云苓这几天往钟粹宫外跑的次数都少了: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四处闲逛的人,现在出门还有碰到司徒晖的风险,当然是能在屋里宅多久就在屋里宅多久。钟粹宫现在动物植物都齐全了,盆景有花房,高一点的树木有门口的桃树,不缺景色,还是在屋里待着吧。   大概是司徒晖生气起来太吓人,宫中的新人旧人们这次难得的整齐划一,全都缩了。这样的情况下,当云苓听玉柳说李修容往干清宫的方向去了,就难免为她默哀两秒了。   要说李修容这次真的是无妄之灾,可有什么办法呢?看着那些缩在自己宫里不出来的人,李修容简直羡慕极了,可这件事中,她还真没办法不出来表态。毕竟,李家的这位家主在官场上蠢归蠢,但李修容小的时候在家里是真的受宠,不然也不能养成她略有些跋扈的性子。现在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家里出事,李修容觉得她做不到。   听说李修容身着素衣、卸掉钗环跪在干清宫门前请罪,司徒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于是就有小太监从里面出来劝说李修容回去。没想到李修容的态度坚决,只说求见司徒晖。   司徒晖这几天心情不好,当然不可能是李修容说一句求见就能见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①:其实我觉得可以不用标注,不过以防万一吧,竹林七贤里的嵇康就喜欢打铁……感谢在2021-10-09?23:58:06~2021-10-10?23:5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之晚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云苓对李家也是真的服气,?每次李修容有什么好事的时候,李家都不忘记显示一下自家的存在感。要说她也不是很懂李家的这一番逻辑,如果说李家知道和司徒晖的血缘关系才是屡加放肆的底气,?那么他们最有底气搞事的时候应该是司徒晖登基、李太妃还在世的时候吧,?偏偏就是那时候李家作妖次数最少。若说是仗着宫里有个李家出身的妃子就为所欲为——李太妃在先帝的后宫里也和现在的李修容差不多啊,?怎么那时候李家就老老实实的呢?还是当时她不了解外面的传闻,所以没听见?   无论如何,?听到李修容跪在干清宫门前脱簪待罪的时候,云苓对李修容还是基本持同情态度的,碰上这样专注拖后腿五百年的娘家,?也是没办法,尤其现在李太妃又不在了,司徒晖一个从小都没听说过舅家的人对李家能有多少感情?   不过,大概是看在八皇子的面子上,司徒晖对李修容到底还算不错。司徒晖说了不见,?李修容就跪在干清宫门外,这件事也分怎么想了。如果碰到性情宽宏的皇帝心情好的时候,?还能觉得李修容这是想要用诚意打动自己;但心眼不大的皇帝心情不好的时候,就难免觉得李修容这样的做法有逼迫的意思了。   司徒晖当然称不上性情宽宏,?现在有了这么大的事情,又难免心情不好,?至少云苓从玉柳那里听到消息后,?觉得司徒晖不会管李修容的,?想跪就让她跪。没想到一个时辰之后竟然有干清宫的小太监把李修容送回去,虽然司徒晖从头到尾没让李修容进干清宫,但大概对李修容还是心软了吧。   也是,毕竟前段时间为了能保证自己顺利地升位,?李修容可是和司徒晖回忆了好些往昔的情分呢,从司徒晖的表现来看,李修容的这个方法明显是有效的,所以如今心软大概也不稀奇?   当然,对李修容心软是一回事,放过李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从常平仓和义仓中往外倒卖粮食其实不算大罪,但一则以前没有人敢倒卖出去这么多——同样是三七分,人家以前敢偷偷倒卖官仓中粮食的官员,胆子最大的也不过敢弄出去三成,来年平仓的时候悄悄就填满了,李家如今当家的这对父子可倒好,直接弄出去七成,这也就是去年江南那边风调雨顺,需要赈灾的地方都在北边,不然李家父子还能逍遥到这个时候?官仓里剩下的粮食那么少,只要有点事就得暴露。二则今年这件事引起的后果其实远比赈灾不力要严重——别看话本子里动不动就有官员因为赈灾时鱼肉百姓就被砍头,但和军队的后勤事务相比,所谓的赈灾事宜都是小儿科了。百姓是非常坚韧的,即便因为天公不作美有些灾情,但只要不是活不下去,他们也不会想到造反。军队的后勤上出了问题就不一样了,万一东南这场仗输了,反被藩属小国骑到头上来,那司徒晖可真是嫌自己在史书上留下的名声太好听了。   这两点加一起,李家家主就算能靠着和司徒晖的血缘关系保住一条小命,但官帽子是别想了,李家家主那个嘉议大夫的散阶很快就被免职。   也不知道御史台是不是被司徒晖喷得积聚了不少怨气在心里,在李家家主免官之后还有不少上奏折弹劾李家人的。小到在京城中纵马狂奔,虽然没有伤到人,但对秩序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大到收受贿赂,除了这次用江南官仓里的粮食倒买倒卖,御史台的大人们还查到李家人包揽诉讼、指使州府上的官员徇私枉法等等。   这种事基本高官人家都能找出来几件,前段时间司徒晖怒喷御史台不作为,御史台不能和司徒晖说什么,于是干脆全化为行动:嫌我们对李家的关注少了是吧?行,那现在我们就多关注一下,就看李家能不能经受得起了。   就连李家家主的小儿子现在多做了一件衣服,也有御史台的人上折子弹劾李家人骄奢淫逸。司徒晖被每天持续增加的弹劾折子搞得有些烦躁,又见刑部和大理寺重新调查出的事情经过清晰,李存义也已经认罪,干脆宣布了这次事件的处理结果:李家家主免职,其嫡长子李存义流放五年。李家本来就靠李家家主的这个散官撑门面,李家家主不是官身了,李家在京城中都待不长。尤其李存义又被流放了,李家的当家夫人现在每天在家里对着李家的这位家主气不打一处来,虽然能够打点差役,李家毕竟和司徒晖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差役大概也不会故意治死李存义,但那可是流放啊!李存义被流放的地方正是南方瘴气横行的地方,如果一不留神染了病,五年孩子后能不能回来还不一定呢!   而且,案件是司徒晖亲手判的,前段时间王子腾是因为什么倒的,京中所有的官员明明白白,现在连买白鸭这条路都断了。李家家主的夫人不敢说和儿子一起去流放的地方,但给儿子带了不少下人和成药。如果不是因为现在李家正在风口浪尖上,不能再出什么强逼良民为奴的事情,没准李家还能给李存义强抢一个大夫跟着一起走。   李存义是真的能沉住气,知道自己被判流放之后,他托李夫人趁着进宫请安的时候给李修容带了一封信,后来由李修容转交给了司徒晖。李存义在信中认错态度良好,并且保证自己以后会在流放的地方乖乖地,不惹事。又说知道皇帝表哥对自己已经是顾及情分了,不敢奢求更多云云,总之看着相当感人肺腑。   司徒晖也不知有没有相信这番说辞,反正李存义被差役押解出京的时候只有李家人前来送行,司徒晖身边的太监一个都没露面。   倒不是司徒晖故意给李家甩脸子:对于司徒晖来说,李家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如今一家子平民百姓,想要留在京城里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回老家的可能性很大。就和当初先帝在位的时候一样,在地方上虽然打着“皇上舅家”的幌子,但在京城中有消息来源的官员都不会过于巴结李家,能巴结李家的那些小官即便用尽全力也闯不出多大的祸来,以后李家在老家那边也不会吃亏,这就很好嘛。   看清了司徒晖的态度,司徒晖身边的太监当然也不会主动去联络李家了。收拾了李家后,司徒晖的心情并没有好起来,这件事毕竟不算喜事。虽然宫中不是没有因为这件事造成的连锁反应而心情不错的人,但司徒晖显然不是这样的,话说李家和么上不了台面,司徒晖也很丢人好吧?   最近这段时间唯一能让司徒晖心情好一点的,就是贤德妃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最近已经隐隐约约有些胎动了。司徒晖现在已经不像是在潜邸时一样缺儿子了,但多子多福总是没有错的。何况因为接二连三的国孝,宫中已经很久没有婴儿的啼哭了。因此,贤德妃虽然怀孕后不能侍寝,但见到司徒晖的次数还真不算少。   对于贤德妃这样的孕期待遇,杨佩珊和敏妃是不吃醋的——当初她们怀孕的时候司徒晖还没这么忙,那时候她们也是经常能见到司徒晖的。淑妃虽然有几分醋意,但司徒晖最近除了往贤德妃那里去,也没落下别人,这个就是运气的问题了,对吧?有的人就赶巧在司徒晖前朝事务最忙的时候怀孕,那和司徒晖见面的次数少了怪谁呢?   至于云苓,她就是那个因为李家事情引起的连锁反应而心情不错的。当然,云苓本身不是喜欢看别人笑话的人,对于李家的事情给李修容拖的后腿还持同情态度来着。但从李家这次的事情里,司徒晖吸取了教训,打算重新查一下全国各州府的官仓,之前户部派出去往各地调查官仓情况的郎中撸了一批,苗云峰正好顶上了个正五品户部郎中的缺。   虽然这也代表苗云峰再过一段时间也要离开京城去别的地方出差,但官场上想要升官,各地出差的事情是免不了的。况且出京核算别的州府的官仓存粮也用不了多长时间,总比之前外放时容易见面。   何况云苓也不觉得孕期能经常看到司徒晖是一件好事,最起码不是一件完完全全的好事。当初她怀着双胞胎时,每次听说司徒晖来了,心里其实都是有些不耐烦的:孕妇本来就不好用什么胭脂水粉,会显得气色很不好。司徒晖不去看她的时候,她还能怎么舒服怎么来,司徒晖一过去,她还得提前收拾自己,简直麻烦得呀。   当然了,那时候的潜邸和现在的紫禁城也不是一个级别的。司徒晖在潜邸的时候,府中的女人虽然在当时的云苓看来不算少了,但和现在比起来还真是小猫两三只,即便孕期将近一年,云苓也不怕被司徒晖忘到脑后去。现在紫禁城中的女人不敢说有八十、一百的,但各种位份的加一起,四五十人还是有的,一个班级的人数呢,不积极的学生被老师给忘到脑后一点问题都没有。现代的学校里面老师还是整天和学生相处的呢,都能出现这种情况,司徒晖这种主职是前朝政事,后宫是用来休闲的古代帝王,忘了个把妃子当然一点都不奇怪。   当然高位的妃子们被忘记的可能性比较小,但总的来说,能在孕期见到司徒晖对贤德妃绝对是好处大于坏处。至于每次和司徒晖见面之前的折腾,那就没办法了。   司徒晖的动作很快,苗云峰升任户部郎中没多久,就被司徒晖拎到京城外面去干活了,和他一起的还有三四个同僚,这次每人巡查的路线都是保密的,不知道会不会有重复的地方,有几个重复的地方。几个户部郎中也没有什么相互之间通风报信的意思,司徒晖这边一开口,大家就包袱款款地往自己被分到的州府中去了。   云苓原本还想趁弟弟不在家和弟媳多交流一下感情来着,没想到苗云峰离京没多久,宫里就出了一件大事,直接导致了苗家本月探亲的牌子又开始通不过了。   贤德妃小产了。   贤德妃虽然是四妃里最后封妃的,但其实和云苓也没差几岁,想想祁钺和祁铎的年纪,就知道贤德妃这个年纪怀上第一胎,在大梁已经可以被称为“高龄产妇”了,毕竟头胎和第二、第三胎生孩子还是有点不一样的,所以贤德妃最近可以说是非常小心了,无事几乎不出永寿宫,就算太医说了,怀孕期间最好适当的运动一下,贤德妃也会每天都散步,但范围却局限在永寿宫内。也就是现在贤德妃的月份还不大,虽然能看出肚子来,但远没到活动不方便的时候,秋季的气候也不错,不是天冷路滑的时候,所以贤德妃给皇后的请安并没有被耽误,不然每天的活动范围也太小了。   不过杨佩珊对贤德妃这样小心的态度还是满意的,毕竟贤德妃活动的范围越小,她就越好看护。至于孕期最好不要神经太过紧张这种常识,杨佩珊相信永寿宫也有明白的嬷嬷,何况她也和贤德妃说过两次,看贤德妃的脸色也不是什么疑神疑鬼的人啊!可没想到都这么小心了,贤德妃还能小产,这听起来简直像是“天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就这些了……十一期间的加更结束啦~唉,本来想试一试十月份能不能日六的,后来发现不行_(:з”∠)_感谢在2021-10-10?23:50:02~2021-10-11?23:1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55?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云苓收到贤德妃小产的消息时,?正在钟粹宫里,一手拿着膳房今天端上来的桂花糕,一边看刚从钟粹宫的小书库里翻出来的书。本来,?马上就要吃中午饭了,?云苓是不打算吃太多的糕点的,?但不知御膳房的人是怎么弄的,?这桂花糕晶莹剔透,?还能看见里面金黄色的桂花,在视觉上就是一种享受了。何况桂花糕还有不掉渣的优点,吃两块不影响云苓看书,于是云苓就一块又一块地把膳房里端上来的点心吃得差不多了,?最后还是玉燕怕云苓零食吃多了,一会儿吃饭没有胃口,才把盘子挪开,?还一边轻声嗔怪云苓,?“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也值得娘娘一口气吃这么多?”   云苓见盘子里面还剩了一小半,?对玉燕笑道,“你自己尝尝不就好了?别说,不知道今年的厨子用了什么新法子,味道真的不错。”   云苓自己也会做桂花糕,?不过一般都是用鲜桂花或者干桂花泡水,?浸出那个花香来,?然后用桂花水和面。因为桂花直接放在点心里,吃的时候万一咬到花瓣会有苦味。难为御膳房呈上来的这道点心里的桂花不但没有苦味,咬上花瓣的时候还有一点独特的清香。而且,不知道那花瓣是怎么处理的,?口感上还带着几分绵柔。   玉柳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玉柳陪在云苓身边的时间虽然没有玉燕长,但也仅次于玉燕了,平时听到了什么新消息都会到云苓这里禀告。不过时间长了,云苓自己也有一副区分消息是不是重要的标准了,因此她一进来,云苓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小,原本摊在贵妃椅上的坐姿也端正了起来。   不过,即便已经做好准备了,在听见贤德妃小产的消息之后,云苓还是有点吃惊的。因为前几天云苓去找杨佩珊聊天的时候,杨佩珊刚夸过贤德妃这一胎省心来着。因为前段时间贤德妃这一胎是七皇子投胎的小道消息,贤德妃对身边的人筛查得很严,杨佩珊还特意许她在永寿宫搭一个小厨房,这样如果贤德妃吃点简单的东西就不用绕过大半个紫禁城往御膳房去了。   云苓不知道贤德妃是不是只有“简单”的饭菜才用永寿宫的小厨房做,反正自从永寿宫搭了小厨房之后,玉燕和玉柳去御膳房那边提膳,就再也没听见永寿宫的人说贤德妃想吃什么,都是御膳房当天的菜单里有什么就直接端走。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玉燕还悄悄和云苓说过,她怀疑贤德妃现在一日三餐都在永寿宫解决,从御膳房提回去的饭菜都是贴身宫女帮着吃。云苓觉得也大概差不多,不过她不管宫务,不知道永寿宫小厨房每个月的消耗,但看杨佩珊从允许永寿宫搭小厨房之后就不太管膳房那边都往永寿宫送了什么了,大概是差不多的。   吃穿都从来不用外面送进来的,散步也只在永寿宫内,就这样还能小产,云苓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贤德妃在后宫的位份毕竟还不算低,听说她小产之后,云苓也去永寿宫探望了一次。   自从王子腾死在离金陵不远的村子里之后,贤德妃在公众场合出现时的气色一直就不太好,更别提最近贤德妃的娘家贾家在京城里面都作出花儿了,就算苗王氏这个月没进宫,云苓都从宫人影影绰绰的传闻中得知了贾家原本掌家的媳妇被休了。   大户人家的“病逝”其实比“被休”常见,一时之间,京城中几乎无人不晓这位小贾王氏的恶名,什么容不下丈夫的妾侍啦、对婆母不敬啦,恨不得一气拉出来一百条,但云苓记得小贾王氏又不是近两年才做下这些事的,无非是贾家看王子腾凉透了,开始秋后算账而已。   云苓这种对外面的事情不太关注的都有这种想法,更不用说别人了。贤德妃在孕中还要操心娘家的事情,让自己的贴身宫女出去问了好几次,最后不知道得到了什么信,才对这件事情闭口不言了。要知道,贤德妃的亲妈也是王家的女儿,那小贾王氏,还是贤德妃的表妹呢。   云苓在心中把这段时间贤德妃娘家生出来的事情过了一遍,默默叹了口气,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贤德妃和李修容谁的娘家更坑闺女一点。   贵妃不是那些低位嫔妃,贤德妃把人放在永寿宫的大厅里留一盏茶就算客气了,因此是被永寿宫的嬷嬷直接带到了贤德妃的卧室的。   一进卧室,云苓就闻见空气中一股暖香袭来,仔细闻起来,空气中还有些中药的苦味。云苓不喜欢种类太多的合香,她的卧室里偶尔也点香,但一般都是以清新的香味为主,因此一进了这屋里就有些不舒服。   贤德妃半靠在身后的引枕上,见云苓进来还努力想坐得更直一些。云苓连忙拦住她,“你现在的身体,还是修养为要。”大梁又没有外科手术,流产技术极其不成熟,小产一次也不知道能不能排干净,比正经生产还伤身体呢。   贤德妃原本圆润的脸颊已经有些凹下去了,不过用脂粉硬撑着,离得近了就能看出端倪来。听了云苓这话,她苦笑了一下,“谢谢苗姐姐体恤,那妹妹就不起身了。”   云苓只能又说了些“你好好调养身体,以后如果有缘,还能和这孩子相见”一类的话,不过,云苓听着都觉得这话空得很。如今的贤德妃可不是几年前刚封妃的时候了,现在新升上来的贵人们哪个不比她鲜嫩得宠?能怀上这一个孩子都是上天保佑,养好身体再生一个?等她养好了身体,皇上还能记得她是谁吗?   安慰人本来就是一个虚伪的活动。云苓把套话说了一遍,见贤德妃那副表情,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好继续说下去了,于是开口告辞,没想到走到永寿宫门口的时候和来看贤德妃的皇后撞了个正着。   贤德妃小产没云苓什么事情,她来看贤德妃一次已经算是尽了同事的情分了,但杨佩珊和云苓又不一样。送云苓出永寿宫的那个宫女看见皇后来了,眼睛当时就亮了一下。   因为那宫女送人的时候是走在云苓的身后的,所以云苓没看到这副画面,可跟着云苓往永寿宫来的玉燕正好回头,却将那宫女的神态尽收眼底。回了钟粹宫还和云苓说这件事呢,“贤德妃娘娘……不会是因为有小人作祟吧?”   云苓也觉得如果永寿宫的人会因为皇后过去而有明显的情感波动,那没准是她们自己查到了什么,贤德妃的这次小产或许还真不完全是意外。   这推测不算完全的不靠谱,因为很快,杨佩珊就忙了起来,并且往永寿宫赏了很多补血补气的药材。   这一查,就查到御花园中的草地都泛黄了,在屋外轮值的太监宫女们都换上了厚衣服。杨佩珊才在某一次请安的时候让身边的女官说出这件事的调查过程。   云苓听得目瞪口呆。   贤德妃小产之后,永寿宫死了两个宫女、一个太监,这三个人的遗物没有什么稀奇的,但赶在这个时间“自杀”,不是投井就是上吊,贤德妃不怀疑才是奇怪呢。宫妃和宫外联系毕竟不方便,贤德妃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发现这三个人都是原本家在京城的,但就在她怀上孩子的同时,三人的家里都收到了好大一笔钱,现在已经离开京城去外地做了财主了。   这样的情况,说贤德妃的小产是天意,别说贤德妃这个当事人,就连云苓身边的宫女都不会信的。   贤德妃知道京城外面不是自己能伸手就够到的地方了,于是把这件事从头到尾交给了杨佩珊。杨佩珊接手之后,陆陆续续地找到了两户人家,发现以前给他们钱的是谁。   然而这是宫外的事情。紫禁城内,并没有能够证明那三个宫人害了贤德妃肚子里孩子的证据。他们甚至都不是永寿宫小厨房的人。   贤德妃在小产之后也是把自己身边的日常用品都过了一遍的,不止每天入口的东西,就连衣料、摆件、熏香一类的都是看过的,可是并没有什么发现,要不然也不会从三个自杀的宫人身上找线索。事情查到这里,几乎就僵住了。这就是当初杨佩珊去永寿宫看贤德妃的时候,那永寿宫的宫女为什么眼睛一下就亮了的缘故。   “谋害皇嗣,罪不容赦,不过本宫现在还是想给那人一次机会,现在说出来,问罪的时候从轻发落。”杨佩珊听女官把前置情景读完,一双漂亮的眼睛扫过来请安的嫔妃们,视线在某一个方向定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   下面的嫔妃们虽然都正襟危坐,但仔细看去就会发现有的人双眼放空;有的人不以为然;还有的人一脸的事不关己。也是,不过是发现了那三个宫人的家人收到了一大笔钱而已,能说明什么呢?如果说宫妃还能时不时和家人联系一下,那宫女进了宫之后就是完全和外界断开了联系,用家人收到一大笔钱这个理由去反推永寿宫的那三个宫人有问题,本身就是站不住脚的,皇后现在的表现,可太像虚张声势了。   杨佩珊看到下面表情各异的嫔妃们,脸上的表情依旧是云淡风轻的,只是拢在袖子中的左手慢慢攥了起来,还微微笑了一下,“既然没有人主动承认,”她向一边的屏风转头看了一眼,又对着女官示意了一下,“那就继续吧。” 第122章   贤德妃自己查这件事的时候,?即便想在自己所辖范围内翻个底朝天,也就只能翻了永寿宫的天而已。但事情一经上报,事情交给了杨佩珊来查,?就没那么好糊弄过去了。   那三个自尽的宫人都是贤德妃搬到永寿宫之前就在永寿宫当差的,?贤德妃在搬过去之后大概查了一遍永寿宫宫人的底细,?当时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把人直接留用了。杨佩珊却能直接把这三个人从卖身进宫开始的底细全调出来,?然后发现这三个人在进了永寿宫之前都在景仁宫到承干宫的道路上洒扫来着。   在紫禁城中,从洒扫宫女到进了某个宫殿做粗使宫女也算是小升一级。因为洒扫宫女平时见到主子是要避开的,当着主子的面弄得哪哪都是灰,那成什么样子?见不到主子,?就得不到赏赐,在某一个宫殿里做粗使宫人的还能在主子生日或收到好消息的时候得点赏赐呢,但洒扫的宫女、太监们想要额外的赏钱就只能等逢年过节了,?逢年过节的赏赐还有可能被主管太监、嬷嬷们扣掉一半。   这样看来,?当初永寿宫缺人,?这三个人给主管往西六宫里分人的太监塞钱,?到了永寿宫好像很合理的样子。   如果当时住在承干宫的不是杨佩珊,这的确合理。   事实上,永寿宫开始招人的时候,杨佩珊还没有从承干宫搬到坤宁宫去。虽然大家都知道太妃们都搬走了,?早晚有那一天,?但谁知道这个“早晚”会拖多久?事实上,?从收拾西六宫到司徒晖的这些妃子住进去,确实隔了不短的时间。那三个宫女和太监给主管太监塞了多少钱,这次调查的时候杨佩珊也从主管太监那里问出来了——比市价高了近五成。再加两成就够被调到坤宁宫做粗使了。   要知道,永寿宫在刚刚开始修缮的时候,?还不确定到最后能不能有主位的妃子搬进去呢。如果最后那里不住人,就像现在的景阳宫一样,那当初那三个宫人给主管太监的贿赂岂不就打了水漂了?   然后杨佩珊就把这三个人孝敬主管太监,咬定了要去永寿宫之前接触的人都过了一遍。   以这三个宫人当初的地位,接触到一个二等宫女都算是难得了,就更不用提见到某位主子身边的贴身宫女了,即便现在这三个人都死了,死人不会说话,但还有和他们住在一个屋的、白天一起值班的别的宫人,拼拼凑凑也能知道当年找那三个宫人的到底是谁。   女官说到这里,坤宁宫一片寂静。大概是发现了皇后不是虚张声势,坐在下首抠手的、喝茶的、盯着地砖走神儿的都逐渐分了些注意到杨佩珊身上。云苓的对面是敏妃,大概是那位坤宁宫女官的叙述实在过于冗长,云苓注意到敏妃身后有一个宫女的站姿稍微变了一下。   云苓忽然想起来之前杨佩珊可是说过,那三个宫人是在承干宫和景仁宫之间的宫道上主管洒扫的……不会这么巧吧?   那女官的声音还挺好听,云苓偏头认真听她继续讲。   果然是景仁宫的一个宫女,准确来说,是柳贵人的贴身宫女。   云苓忽然想到几个月之前的传言,所以说,后宫别的女人相不相信贤德妃怀的孩子是七皇子转世根本不重要,只要柳贵人信了,那个放出流言的人的目的就达到了。   云苓的视线忍不住偏了一下,看向了敏妃身后的柳贵人,会是她吗?可是她是怎么知道贤德妃一定会搬到永寿宫去的呢?如果按照当时的情况推测,贤德妃留在景阳宫的可能性才更大一点吧?   柳贵人的态度却很平静,即便被坤宁宫的女官点出当初接触这三个宫人的就是自己的贴身宫女,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过。相比之下,她的宫女却不算多么镇定,跪在大殿中央还有些抖,只是说出的话却不像是被吓到了的样子,“奴婢之前跟着贵人请安的时候和洒扫的宫女遇上过两次,后来无意中知道是同乡,就时常在一起聊天了。”   宫女平时被关在宫中与世隔绝,想要和同乡聊一聊天不过分吧?   坤宁宫的女官似乎是猜到了这个时常接触永寿宫的宫女会这样说,挥了挥手就有宫女端了个托盘上来。云苓见那托盘上面好像是一些纸,还有些奇怪来着。毕竟,大梁为了预防下人私下传递什么,宫女和太监一向都是不认字的。她仔细看过去,才发现那托盘上的纸有些泛黄,大概是平时用来包东西的。   坤宁宫的女官还在尽职尽责地做解说,说这是从永寿宫的院子里挖出来的。自从被诊出怀孕的脉象之后,贤德妃散步从来都不去外面,就只在永寿宫宫内转圈,院子当然是贤德妃经常去的场所。   干清宫坐着的没有孕妇,那纸包里藏着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威力强大的堕胎药,不过是一些效果极好的醒神香料罢了。下人备着醒神的东西其实挺正常的,毕竟说不准那天的晚上就要临时被调去加班。可这醒神香料虽然味道不算好闻,甚至有点刺激性气味,但效果绝对比宫妃们用的只强不弱,可以算作药了。   云苓是生过孩子的,知道人在怀孕的时候有多精力不济,如果还强行用香料提神,对孕妇绝对会有很大的影响。尤其贤德妃前一阵子因为宫外娘家每隔一阵子就传进来的消息头疼不已,偶尔失眠、乏力之类的只会当成是自己忧思太过的原因,就连给贤德妃诊脉的太医,大概也是这么说的——毕竟,这样的小产理由,对太医院来说是最安全的。哪个太医想动不动就卷到后宫的纷争里面去呢?   如果不到不得已,杨佩珊也不想后宫中有这么多人为的流产事件。好在这次的事情即便确定了是人为的,那和坤宁宫也没什么关系。毕竟,皇后虽然说有统领内命妇的职责,但柳贵人的直系领导可不是她。   说来也是凑巧,虽然今年夏天各宫都用过不少的安神香料,但从贤德妃院子里挖出来的这种香料里面有一味药材,六宫上下只有柳贵人去领过——准确地说,那种药材其实不在柳贵人的份例里面,柳贵人想要,还是额外给内务府的人塞了钱的。   事情进展到这里,柳贵人是否承认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况且这次的事情和上次柳贵人在御花园中摔了不一样,上次柳贵人虽然摔了,但七皇子是真的生出来了的,不过是因为身体虚弱没能活太长时间而已,并不算动手的人直接杀人,这次可是柳贵人直接动手了。   宫中连宫女、太监都不兴直接杀了,说是有伤天和,何况是司徒晖的妃子?但谋害皇嗣又实在不算小事,当着来坤宁宫请安的所有妃子的面,杨佩韩宣布柳贵人贬为美人,从今天开始移居静思宫,和甄太贵人作伴去了。   说到和甄太贵人作伴,云苓总觉得杨佩珊当着所有人突然提起这个人,有点不对劲。不过堪堪杨佩珊的表情,云苓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想了。   这件事里,云苓觉得最讽刺的是,贤德妃小产流下的那个胎儿已经成型了,是个公主。众人从坤宁宫中有序地离开时,云苓扫了一眼现在已经变成柳美人的那位,她嘴角依然挂着一丝若有若无地微笑,云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云苓正要和杨佩珊告辞,就见贤德妃从屏风后面缓缓地转过来,她脸上的粉比上次云苓去探病的时候更多了。那个上次把云苓送出永寿宫的宫女在一边紧张地扶住她的胳膊,贤德妃却缓缓把胳膊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往前走了两步,“谢皇后娘娘。”   她从云苓的身边走过,云苓闻到了她身上浓重的香料下面掩盖着的一丝腥味。   杨佩珊示意站在一边的宫女搀起她,摇了摇头,“如今你也亲眼看到了,该安下心来好生修养身体了罢?你别嫌本宫啰嗦,身体养不好,以后后悔的是你自己。”   贤德妃含笑点头,“是,妾这就回去了。”说着,她的目光从来扶她起身的魏紫身上移开,转向一直站在杨佩珊身后的姚黄,“我这宫女一个人搀扶我,也吃力得很,不知能否劳烦姑娘送我一段儿路?”   姚黄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贤德妃出坤宁宫的时候对着云苓笑了一下,微微点了一下头。云苓总觉得她好像在这一瞬间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   坤宁宫中没了外人,云苓才往杨佩珊跟前一坐,左手熟门熟路地摸向桌上的糕点,右手托腮,“我总觉得不对。”她眨眨眼睛,把自己刚才关于那三个宫人怎么就直接去了永寿宫的问题问了出来。   杨佩珊见她吃得香甜,忍不住也拿了一块慢慢吃着,“有什么稀奇的。贤德妃……毕竟在甄太贵人跟前做了多年的女史,甄太贵人又和养大她的祖母是故交,稍微推测一下西六宫的那座宫殿最符合她的审美还是能做到的。”   云苓吃了一惊,“我以为甄太贵人在宫中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了。”毕竟之前好几次的清缴,都是专门针对这位老态题啊的。   “直接听命于她的人,我都拔了。”杨佩珊叹气,“可甄太贵人又没疯、又不傻的,别人去找她请安,她自己猜出来的,我有什么办法?”   云苓本以为甄太贵人如今应该和熬日子也差不多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去给她请安?不怕犯了陛下的忌讳?”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是补昨天的~今天的更新我尽量中午之前放上来 第123章   杨佩珊听了这话不以为然,?“陛下有什么忌讳?甄家又翻不起风浪来了。”   从前朝的情况来看,甄家确实已经被司徒晖拆得差不多了。事实上,到了现在,?就连后宫中公认的和甄太贵人过节最大的皇太后都不会对那个被关在静思宫的女人的事情如何敏感了,?毕竟,?当初甄太贵人作为贵妃独宠了二十多年,?皇太后也没有对她恨之入骨啊!两人真正结下梁子还是因为甄家的驸马对平邑长公主不好,?而这件事在那位倒霉的驸马因为司徒晖派给的公事翘了辫子、前朝的甄家也树倒猢狲散之后就不算什么了。   只是甄太贵人这些年除了念佛没有别的事情传出来,云苓才一时没有想到前朝的甄家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从杨佩珊这里听说事情还有甄太贵人的掺和之后,云苓往皇太后的慈安宫去了几次,见皇太后确实没有被影响到心情,?才放下心来。   不过想来平邑长公主虽然于夫妇事宜上面不太顺,但总归是姓司徒的,驸马死后象征性地守了个孝,?之后就三不五时地在公主府里办一场赏花会,?偶尔还往郊外自建的园子里去溜达一圈儿,?日子过得可比大多数人都滋润多了。   只是注意力从皇太后身上移开之后,?云苓才注意到杨佩珊已经连着一段时间兴致都不太高了。还不等云苓问,杨佩珊就在中秋节给大臣家拟赏赐单子的时候悠悠叹道,“贤德妃的那个孩子的事情,到此为止了。”   苗云峰前段时间被司徒晖派出京城去干活,?最近也回来了,?云苓正琢磨着今年中秋应该从钟粹宫往苗家送点什么呢,?就听见杨佩珊的这句话,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啊?那件事不是早就了结了么?”   柳贵人的贴身宫女和太监都被送到掖庭去好生审了一遍,不那么贴身的也裁掉了一半回内务府重新分配地方,?以后大概就是会在没人住的宫殿里干洒扫一类的活计了。不知道是不是快过年了,这次杨佩珊处置犯错的人的方式还真称不上声势浩大。   “对,早就了结了的。”杨佩珊微微一笑,指着给吴淑妃的娘家的赏赐里的几匹靛蓝色的云锦道,“吴家今年有新媳妇进门,这四匹云锦换成新鲜的颜色。”   年礼单的女官点点头,云苓也起身,“不耽误你做正事了,我今儿出来的时候,夏荷那丫头还在茶炉子上吊着汤呢,想来现在是差不多了。”   从坤宁宫中出来照例是姚黄送的,云苓一边琢磨杨佩珊的意思,一边往钟粹宫走。说实话,贤德妃小产这件事能牵涉的人这样少,是云苓之前没有想到的,中间疑点还不少,比如柳贵人平时就住在景仁宫的偏殿里,敏妃到底知不知道?就算敏妃不知道好了,但人是景仁宫的,敏妃总该有个疏于管教的错误吧。马上要过年了,不兴连坐,但罚几个月的俸禄也行啊,结果杨佩珊就这么轻轻放过了。   当然,后宫出事之后轻拿轻放,显得后宫依然很有秩序的样子,对杨佩珊其实不算坏事来着。毕竟,如果动不动就有人谋害皇嗣,那难免给人皇后无能的想法。不过,这件事情都已经从头到尾调查完了,没有这方面的困扰,杨佩珊还这么罚酒三杯就显得有几分奇怪。   总不能是司徒晖的意思吧?云苓想到杨佩珊刚才提到这件事情时的眼神,有些不确定起来。   如果真是司徒晖的意思,在宫里的人看起来,大概敏妃如今可谓是稳坐钓鱼台了罢。   只是想到她刚进府的时候,司徒晖因为三哥儿的死对杨佩珊发脾气,云苓摇了摇头,大概杨佩珊会觉得司徒晖对敏妃实在太过偏爱了。   实际上,在云苓看来,司徒晖这次会选择不惩罚敏妃,很大的可能是他现在根本不缺孩子了,没生下来的皇嗣,不如当成是没有。可当初在潜邸的时候司徒晖多缺孩子呀!   乱七八糟地想了一路,回到钟粹宫之后,云苓就把这些东西都放到脑后去了,招呼玉蝉把她库房里的单子拿出来看看,她刚才在坤宁宫虽然想了好一会儿了,但其实往外赏的东西还没定下来呢。虽然说往宫外赏东西的话,嫔妃们的礼单一般都是晚于皇后的,但不耽误她早点准备好礼物不是?   ======   实际上,现在的司徒晖是没有时间来管后宫的事情了,皇后在把贤德妃小产的案件写成书面记录并且呈到干清宫的时候,司徒晖一看上面已经有了皇后对这件事的处置方式,一目十行地扫过事情是怎么发生、又怎么处理的,然后根本都没有用脑袋思考,就直接把皇后的那本叙述后宫事务的“奏章”放在一边了。   和户部官员们带回来的消息相比,后宫里面几个孩子没生下来什么的,都得不到司徒晖仔细思考的机会。   司徒晖想到既然李家敢干出倒卖官仓里的粮食的事情,就说明了别的地方也有这么干的,只是没有李家父子胆子大而已,所以在把户部的官员们派出京城之前,他是有心里准备的,而且暗示过户部的官员们,上折弹劾是御史的分内事,他们这次作为钦差的主要任务还是要让各地官仓里的粮食都是满的。   换句话说,如果有人能在他们到地方之前就把官仓填满,这些从户部出去的官员们是不用上折弹劾的。   人在官场上,听懂皇上的潜台词是一件无比重要的技能。看着这些官员们从养心殿中出去的背影,司徒晖觉得他们应该是听懂了的。可没想到即便听到了这样的潜台词,这些户部官员带回来的消息依然不太乐观。   倒不是每个省份的官仓都被倒卖出去了一大批,司徒晖自从登基之后就一直致力于整顿吏治,如果直到现在国家的吏治还能糜烂成那个样子,司徒晖也不用挣扎了,干脆躺平等着亡国好了。事实上,不知道是不是被李家的下场吓到了,虽然这次户部的官员们去地方上查账是不定期且不定路线地随机抽查的,但最后得到的数据还不错,大部分省份的官仓还是充实的。   问题就出在那些官仓里的粮食不充足的省份了——以江南为例,几乎全是运河两岸水路发达的省份。之前说过,司徒晖往东南沿海的战场上送军粮,首先想要动的就是这些靠着运河、动用起来方便的省份的官仓。   之前调拨粮草的那个户部侍郎就算再能干,也不可能一点余粮都不给江南省自己留——万一今年江南有什么灾情呢?所以那一次押送的粮草不多,是前线军队一个半月的量,经过之前军粮不按时到的事情,东南沿海的军队可能会省着点吃,勉强能到两个月就十分了不起了。这段时间东南沿海捷报频传,司徒晖心情很不错。但打仗打得就是后勤啊,现在方便往前线运送粮草的省份全都库存不足,司徒晖一时间挠头愁得不行。   偏偏这几天天气时冷时热,司徒晖大半夜批折子,又气又急,兼着了凉,于是就病了。   司徒晖一病,前朝有多少事情被迫暂停就不说了,反正后宫的嫔妃们是一个个都忙了起来。包括原本正在上课的皇子们,也被拎到干清宫去侍疾了。云苓位份在这里,这些事情是免不了的。就连上个月还在卧床养病的贤德妃,听说司徒晖病了的消息后不也得不时往干清宫走两趟嘛。   有皇子们表示孝心,侍疾这种活儿当然就轮不到嫔妃了,云苓每次去干清宫也不过是从钟粹宫的茶房里带过去一碗补汤而已——对着司徒晖身边的人,当然说这是她自己做的。实际上,用宫中“自己做饭”的标准来衡量,这句话也没错,这汤里的食材可是她亲自从切菜的墩子上放到汤锅里去的。   至于那食材在扔进汤锅里之前的削皮、切块,在主要食材放到汤锅里之后的盐、糖调味,那不算做饭的主要步骤嘛,不是云苓亲自做的,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云苓每次去干清宫的姿势不对,一共送了三次汤,竟然能碰见贤德妃两次。或许是入了冬,她身上的暖香越发浓郁,两人擦肩而过,云苓为了不打喷嚏,硬生生把自己的眼睛里憋出来了一汪泪水。当天回到钟粹宫,吓得玉燕还以为皇上心情不好,迁怒云苓了,云苓再三解释了,又有玉柳跟着云苓一起去的干清宫,能够作证,玉燕这才放下心来。   冬天里的一场大雪,紫禁城的房檐上都落上了白色时,司徒晖的病终于好了。之前他虽然着凉生了病,但并不是意识不清,东南的军粮是不敢耽误的,可运河两岸的省份又实在调不出多余的粮草来,只好从站场最近的一个省份走陆路调过去一个月的粮草。司徒晖批复奏折时觉得自己的心口都被这件事刺激得闷起来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东南沿海快点打完,不然今年秋天收上来的那些税依然留不住,还得供到战场上去。   后宫中却不太关注这场和京城距离过远的战争,进了十一月,紫禁城中的风越发凛冽,但因为司徒晖的身体康复,大家也就按部就班地准备起过年的事情来。云苓今年难得心情好,从库房里找了一块品质还不错的玉佩,亲自动手打了个络子挂上去,打算作为新年礼物送给司徒晖。 第124章   这么多年,?云苓打络子的手法是越发熟练了,一个络子完成的速度比原来快了不少。不过,一件事情反复做只能增加熟悉度,?并不能举一反三。或许有人可以,?但针对打络子这件事,?云苓显然是不可以的,?她现在打的这个络子花样就不算出奇——在打络子这件事上,?有的人就是有天赋,能用几个绳结错落开,组成之前没有的花样。相比之下,云苓就是完全的按照“教材”来打的,?打出来的样式就没那么灵活多变。   不过云苓对自己“熟能生巧”的手艺还挺满意的,过年嘛,花样寓意吉祥就行了,?要什么创新?   除了自己的礼物,?云苓还要看过祁钺和祁铎给皇上送的礼物。虽然说有宫女和太监看着,?这两个现在也懂事了,?不可能送太过出格的礼物,但为了防止有类似上次“送钟”事件再次发生,到时候自己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在现场厥过去,?云苓觉得她还是先看过这两兄弟的礼物为好。   幸亏这次祁钺和祁铎送的礼物没什么挑战云苓心脏的东西。而且,?反正要给云苓先看一遍,?于是祁钺就把准备送给云苓的礼物先挑了出来,是个造型雅致的小水车,直而不拙,没有宫中木雕的那许多花纹,?云苓觉得即便不是他自己做的,也得是他画得图纸,问过这两个儿子之后果不其然,是祁铎画的图纸,祁钺动手做出来的。在水车上面浇一瓢水,就能看见水车缓缓转动,将水平缓地带到另一个方向。若是论及实用价值,还是可以用来低效率地给云苓种着的那些盆景浇灌的——一盆一盆来。   不过云苓现在收礼也不讲究实用价值,这年头的机械大部分也没有什么实用价值,人力多便宜啊!云苓将那小水车放在了她的花房里,偶尔也会因为好玩用上几次,就当看个稀奇了。   每年到了这种所有人都要出席的年宴,宫中低位妃子照例都是要踊跃一些的。比如今年,和前朝的大臣吃完饭之后,后宫的家宴中,有几个美人就为了抓紧机会吸引司徒晖的注意,当场做了一首咏梅花品行高洁的诗。   云苓在嫁给司徒晖之后看的书不少,作诗的基础比如《音律启蒙》、《元人百种》等等还是读过的,只是大概是在现代时理科思维的后遗症,作出来的诗匠气得很,实在称不上好。好在能流传到现代的诗作都是久经考验的名篇,云苓看多了这样的诗,鉴赏能力还是有的。今天“有感而发”,“随口吟诵”的这几个美人的水平都不错,咏的是梅花风骨,诗中还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冷之意。   可惜,司徒晖大病初愈,就喜欢热闹、喜庆的氛围,那几个美人的诗虽然可以算作不错,但诗中意向实在不是他喜欢的那种,并没有得到司徒晖的青睐。倒是贤德妃画了一幅画,并不是现在外面的隆冬景象,主体是春天的御花园,最近处是一株嫣红色的芍药花,远处姹紫嫣红开得热闹。这画儿画得大概是傍晚时分,天上的火烧云一团连着一团,和地上的花朵相映成趣。   远远看过去,贤德妃的这幅画简直是用了红色作为底色,倒是十分符合新年“热闹”的景象。至少司徒晖就很喜欢,当场就赏了贤德妃一套下面新进贡上来的、镶嵌了极品猫眼儿的全套首饰头面。   得到的赏赐是什么不重要,重点是在年宴上得了赏赐,何况这赏赐本来就是按照贤德妃的喜好给的,一时间,别说那几个美人儿了,就连淑妃都往贤德妃那个方向看了好几眼。   散席的时候,云苓还听见跟着周贵人的贴身宫女酸溜溜地声音,“也不知道练了多长时间,奴婢听说上个月永寿宫中泼出来的水都是红色的。”声音不算小。   杨佩珊已经跟司徒晖一起离席了,剩下的人里面,原本应该是云苓最先走的,听了这话,也不由得朝淑妃那个方向看了两眼。   虽然说宫中打听“邻居”的生活状态不犯忌讳,但也很少有人在这样的场合里不管不顾地说出来。或许这个宫女的本意是想说贤德妃也算不得什么“才女”,是练了一个月才有现在的水平,但除夕想要博得司徒晖注意的妃子提前练习一下并不算过分,其实这件事里最难得的还是元春能提前摸到司徒晖喜欢热闹景象的脉,不然就会像那几个美人一样,提前准备了也没起到作用,甚至有几分弄巧成拙。   抱着这样的想法,云苓对贤德妃还是挺佩服的,所以并没有多理会这些事情的意思,见司徒晖和杨佩珊已经走远了,微微笑道,“一会儿天晚了就更要冷了,我是个不耐寒的,就先走了。”   在一片“姐姐慢走”的背景音中,云苓走出了举办年宴的交泰殿。从门槛上方迈过步子的时候,云苓还能听见贤德妃的贴身宫女的声音,“娘娘最近忽然喜欢上了年画,好在永寿宫宽敞的地方多,娘娘平时住的地方也够亮堂,不然可伤眼……”   大梁所谓的“年画”可不是像后世一元钱一张的,两个胖娃娃穿着红色的肚兜,怀里抱个大鲤鱼的那种。认真算起来,这时候的年画算工笔画的一种,以笔法细腻,构图精巧著称。工笔画的许多颜料都是稀有矿石研磨而成的,年画比别的种类颜色都要鲜艳、丰富,画一幅画耗费的物力更多,所以还真不是小户人家能玩儿得起的。   不过这个宫女的重点大概不在前半句,而在贤德妃住的地方采光好上面。讲道理,永寿宫的采光和别的宫殿相比应该是差不多的,所以这个宫女针对的不是别的一宫主位,而是周贵人这个住不到主殿里面的人——主殿比厢房采光好,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云苓上了肩舆之后觉得刮过来的风都大了一些,也没有留神听后面的人继续打嘴仗了。   这个季节晚上走夜路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起的——肩舆不挡风,太晚了是真的冷。所以云苓走后没多长时间,原本一句话恨不得转十八个弯儿的这些人就散了。周贵人毕竟位份不如贤德妃,被永寿宫的宫女怼得节节败退,直到跟着淑妃回了住的地方,依然不太自在。   她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淑妃虽然也不太喜欢贤德妃,但也不得不劝两句,无非是一些“大过年的,皇上又喜欢热闹,你不要脾气太大了”一类的。   周贵人委屈死了,司徒晖登基以来,一直都是以节俭的形象示人的,年前她家里来人探亲的时候还说起过,东南沿海的军队后勤有些困难,因为军饷从哪个省份出,朝堂上已经掐了好几架了。周贵人原本以为司徒晖今年过年也会强调一下嫔妃们要给宫外的女眷们做表率,不得奢侈享受一类的,颂圣的诗词都写好了,过年时打扮得也不算鲜亮,谁想到司徒晖根本就没提前线的事情,贤德妃那幅画送上去的时候,她都想看笑话了,结果皇上居然赏了她!   周贵人都知道朝堂上因为军饷打了好几场嘴皮子官司,亲爹就是中书省的吴淑妃怎么会不知道?事实上,参加年宴之前的想法和周贵人差不多,不过是比周贵人沉得住气,没有在年宴上露出什么来而已。见周贵人还是一副愤愤的样子,淑妃有些无奈,“皇上正想热热闹闹地过个年,咱们就应该高高兴兴才是。你身边的宫女和太监一年到头也是辛苦,我看翠衣很体贴你,察言观色上也来得,你是不是还没赏呢?”   翠衣就是刚才和贤德妃的贴身宫女互相阴阳怪气的那位。   事实上,之前因为猜测皇上可能会在今年过年的时候搞廉洁教育,淑妃身边的宫人今年过年时得到的红封也不多,往年那样一个人拿三五个的情况是没有的。年宴上看到了皇上的态度,她们这些靠着圣宠吃饭的嫔妃就要把态度调整过来才是。   周贵人的心情依然不太好,说出口的话里就带了刺,“若论察言观色,咱们谁能有那位做得好?不愧是坤宁宫女史出身!我看,就算咱们后宫里的主子们要赏人,那位也应该排第一个才是。”   话说到这里,淑妃就拍了拍周贵人的手,不让她继续说下去了。周贵人顿了一下,也反应了过来,自悔失言,在淑妃这里待了一小会儿就回了自己的偏殿。   ====   云苓还不知道周贵人话里话外就快地图炮到自己身上了,她现在正窝在屋里用大红色的纸剪窗花。今年过年之前,钟粹宫中太监和宫女的赏倒没有缩水,不过大家都不太敢放肆,如今看到了司徒晖的态度,想来他们也能放下心来。   云苓吹了吹手中剪好的窗花,将上面的碎纸吹到一边去,挑了几张剪得最好的递给玉燕,“送到赵贵人和肖容华那里去吧,之前她们可担心了好一阵子呢。”   玉燕点头应是。云苓送出的窗花不多,不过是个意思,想来看到司徒晖今天晚上喜欢的文艺作品,赵贵人几个也能反应过来了,所以云苓送完了窗花也不管她们贴不贴,就把这件事放在一边了。   看到了司徒晖态度的可不止是宫妃们。   今年正月互相拜年的宫人们脸上的笑容比以前还要大,玉柳这阵子是忙坏了,好容易过了正月十五,大家都能缓口气了,云苓直接准了她两天的假,让她好好歇一歇。   作者有话要说:又一年新年了呀~感觉月末可以完结了,还有一点收尾……写文写到收尾的时候就是经常卡QAQ感谢在2021-10-15?01:07:05~2021-10-16?05:2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致力于掉坑?20瓶;me?弗兰?10瓶;晴雯?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今年过年被累到的人正经不少,?或许是紫禁城中嫔妃的运动量都太小了,导致大家的身体都不怎么好,反正过了正月,?云苓就听说周贵人好像是着凉了。云苓让玉柳过去探了一下病,?根据玉柳传来的前线战报,?周贵人现在整天躺在床上,?她去探病的时候刚好赶上周贵人头痛的症状发作,?当着玉柳,周贵人还是没有太过失态的,但却把身下铺着的褥子给抓坏了。   玉柳站在周贵人的床前就听见了很明显的“刺啦”一声,玉柳没多待,?出门的时候还听见周贵人语气不太好地叫贴身宫女的名字,大概是为了给她换褥子。   云苓听玉柳描述了周贵人的症状之后,只当她这是过年的时候在室外站得久了,?也没当回事。一般着凉发热之类的病半个月怎么都好了,?她是一直到将近一个月之后在坤宁宫请安时还看不到周贵人的人影,?这才觉得有些不对的。   云苓本人在请安的时候其实是不太会注意别的宫里的人的,?不过周贵人养病时间过长这件事被洪贵人当场点出来了,就由不得云苓不注意了。   用洪贵人的原话来说,“就是妃位上的各位娘娘,着了个凉而已,?也没有养这么长时间的,?周姐姐倒是在屋里心安理得,?够躺得住的。”   这倒是实话了,因为来坤宁宫请安又不是什么体力活,如果不是实在病到起不来床了,是很少有人请病假的——因为怀孕月份大了被杨佩珊主动免除请安的不在此列。而周贵人,?上个月刚开始头疼的时候就派人去请太医了,却直到现在还不往坤宁宫来,这是不把皇后放在眼里啊!   周贵人此人,光看她能借着贤德妃家里出事了的机会从原本依附于贤德妃的人里面挖走一半儿,且在那一半的人里还能当上首领,就知道她的为人处事是何等水平了。入宫之后,看出司徒晖在大事上还是信任皇后的,周贵人就没有怠慢过皇后。好不容易等来了这个机会,贤德妃麾下的人岂能放过?   不过,也正因为周贵人以前的作风良好,所以这次请病假的时间虽然长,但杨佩珊还真没有什么负面情绪。倒是吴淑妃,听了洪贵人这话,有些不安,当着来请安的众人连忙解释,“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周贵人其实年前就有些着凉了,不过因为快过年了,不好意思说;正月里也只当是捱一捱就好了,没想到吃了成药也不见效,出了正月之后发出来的症状就格外严重一些。”说着,吴淑妃还对着杨佩珊的方向微微欠身,“之前娘娘派人看过了她之后,周贵人的症状好像好了些,不过这段时间又有些反复,臣妾看她绣花的时候手还是抖的呢。”   贤德妃坐在她的位置上,看起来无意因为这件事情为难周贵人似的。倒是洪贵人还有些不死心,“这些年来,周姐姐跟着陛下出门的次数也不少了,如今进宫的年头多了,倒是娇弱起来了。”说罢,洪贵人还捂嘴笑了笑。   云苓心道紫禁城才是能把人身体变得娇弱的地方呢,不说别的,就说妃嫔们每天的运动量就够呛。运动量这么少,还要保持体型,人可不就越来越娇弱了?   杨佩珊虽然无意计较这些小事,但有人请安缺席了一个月了,她即便不生气,也应该表示关切的,于是对着洪贵人道,“本宫听说,就是这样平时身体康健的人,生起病来,痊愈的时间才长呢。”说着,她挥手叫来站在一边的姚黄,“你帮我去看看周贵人,告诉她不用急着出来给我请安,养好身体要紧。”   姚黄领命下去了,云苓这帮人则是在杨佩珊的带领下往慈安宫那里走。   从皇太后那里出来,云苓就在坤宁宫里看到了很是吃惊的姚黄,“周贵人还真是病得比之前重了,奴婢去的时候她正因为不能来给娘娘请安急得直哭,听说娘娘要她养好身体之后连声道谢娘娘,只奴婢听着,贵人的中气似乎没有以前足了。”   “我当她是个利落的,原来病中一样的多思多想。”杨佩珊叹气,转过脸来对着来请安的众人又道,“既然进了宫,大家就要齐心协力才是。周贵人尚且在病中,别说平时为人没什么不妥,就是有些小龃龉,现在也应该体谅……”   没有点名洪贵人,但洪贵人还是有些讪讪地。   虽然说这是个风寒也能要命的年代,但那样的情况大多是针对看不起病的贫民的,宫里的嫔妃一病不起的,云苓之前还真是没见过。因此,吴淑妃说的“周贵人绣花时手抖”和姚黄说的“周贵人不能给娘娘请安,都急哭了”,云苓都只当她们是在用夸张的表达方式。毕竟,在宫里,把两三分的情感说成是七八分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所以到了四月,万寿节大宴,云苓过了年后第一次看到周贵人,是真的大吃了一惊。   周贵人的体型在生病之前就算纤细型的,可如今却有些肿了——并不是丰腴了,云苓亲眼看到她手腕上被镯子压出来的印子半天都没有弹回去。而且,云苓记得她的一双眼睛生得尤其好看,灵动有神,看向别人时好像有一汪水在其中盈盈流动。可现在,云苓就坐在她的斜对面,只觉得周贵人这场病不知道是不是还没好利索啊?怎么眼神看起来这么木呆呆的呢?   像是为了和她形成鲜明对比似的,自从今年过年之后,贤德妃的气色却一日好过一日,开春之后,云苓偶尔看向贤德妃的脸,简直怀疑她的脸上能开出一朵桃花来。要不说踩一捧一虽然老套,但是有用呢,至少云苓就发现司徒晖往贤德妃的方向看了好几眼了。   因为这阵子司徒晖往永寿宫去得勤,后宫中挺多容华和美人都向贤德妃学习,开始熏浓香了。于是这种大型宴会对云苓这种嗅觉灵敏的人就特别不友好。要不是和贤德妃的关系一直都淡淡的,云苓简直都要忍不住要劝她,“春天了,行行好吧,该熏淡香了”。   万寿节之后,周贵人倒是恢复了往坤宁宫三不五时的请安,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云苓的心理作用,总觉得她的精神比原先短了好些。   进了五月,云苓就听说周贵人咳血了,当时心里就是一跳。云苓虽然不像土生土长的大梁人一样,认为呕血约等于快死了,但也认为周贵人这次的病不太妙。   果然,太医给周贵人诊脉之后,说周贵人是“五脏皆衰”。这种脏腑衰竭的病,别说以大梁的医术条件,就是放到后世,同样是不好治的。一时之间,别说杨佩珊这个后宫之主,就连贤德妃这种和周贵人入宫后没多久就开始掐的,都往周贵人那里送去了药材。   “我是真的没想到,陛下这些嫔妃,最先不好的是她。”杨佩珊和云苓说起周贵人来,还有几分感慨,“我还以为她会和贤德妃继续作对,连看着她们的人都不敢放松呢。”   云苓也一时间有了“生死无常”的感慨,叹气道,“说起来,除了最开始从贤德妃那里挖了一批人走,她也没什么对不起贤德妃的地方。当时贤德妃家里那个情况,武勋人家本来就不可能人人都服的。”   杨佩珊见鬼似的瞥了她一眼,轻嗤了一声,“想什么呢?都已经拉着一半儿的人走了,她能对贤德妃什么也不做?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去年在柳贵人和甄太贵人之间牵线的就是她。不然柳贵人怎么知道的贤德妃会往永寿宫搬,提前把人安排到永寿宫去?”   云苓吃了一惊,她一直以甄太贵人那边是柳贵人自己联系上的,毕竟柳贵人家里也算是小勋贵。听了杨佩珊的解释,才知道小勋贵人家和甄家一向是联系不上的,周贵人家里比柳贵人家里的爵位稍微高一点,以前甄家还没抄家的时候,和甄家还有些关系——嗯,就是周家逢年过节要往甄家送礼的关系。毕竟甄家也是一方豪强,不是谁家的礼车都能送到甄家家主面前的。   乍然听了这么个意料之外的消息,云苓瞪大眼睛,“这件事贤德妃知道吗?”   杨佩珊摇头,“不好说,当时她说是什么都没查出来,才来找我这个后宫之主帮着把永寿宫的人过一遍的,但我觉得,她是没查到证据而已。”   =====   这边杨佩珊和云苓说得正热闹,还不知道,永寿宫里,她们谈论的那个人正努力地用帕子捂着嘴,“咳咳……”   抱琴上前接过贤德妃的帕子,见上面又多了点点红梅,眼圈儿也红了,“娘娘,咱们请个太医吧……”   经过了刚才的那一通咳嗽,贤德妃的脸色依然是红润的,只是配上她唇边的那一抹血色,这过于健康的脸色就怎么看怎么诡异了起来。听了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丫鬟的话,贤德妃摆了摆手,“现在还不行。我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不成啦,唉,只是耽误了你。”抱琴从她入宫开始就一直在她的身边伺候,如果她是寿终正寝,抱琴没准还能求个恩典放出宫去,可如今明显是不行了。   抱琴忍不住哭出声来,连称呼也回到了以前,“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从小一起长大,说句僭越的话,那什么周贵人,能比您的身体还要紧吗?为了收拾个她,把您自己搭进去,您傻不傻啊?” 第126章   “请了太医又能怎么?”贤德妃靠在引枕上平复了好一会儿呼吸,?嘴边竟然勾出一个笑来,双手却无意识地放在了腹部,好像里面的孩子还在似的。她的目光看向一边的香炉,?“太医来了,?能让我断了这香吗?”   抱琴一噎。自从上次小产,?娘娘体内的恶露就始终没有排干净。和普通的月事相比,?这样的恶露腥味还很重,?相当的不好闻。这也是永寿宫最近大规模用浓香的原因,不然怎么办?皇上最近虽然没点娘娘侍寝,但不忙前朝政事的时候还是会来永寿宫坐一坐,和娘娘一起用个晚膳的。   这也是大多数后宫高位嫔妃们的现状,?四妃中敏妃最大,如今都已经奔四的人了,即便司徒晖再怎么标榜自己不是那等只看美色、不念旧情的,?想要经常让敏妃侍寝也是难为一个后宫中美人无数的皇帝。剩下的人里,?贵妃和她们娘娘岁数差不多,?淑妃才是年龄最小的。妃位上的人本来就不常侍寝了,?如果不把身上的异味盖住,还不经常和皇上吃顿饭,难道就干等着皇上把娘娘忘到脑后去吗?   正说着,就有永寿宫看门的小太监来传话,?“皇上身边的王公公说,?皇上今天晚膳还要来咱们娘娘这里用膳。”在司徒晖前朝政事这么忙的情况下,?永寿宫一个月里接驾的次数还在五次以上,也难怪不了解贤德妃身体状况的太监们与有荣焉了。   贤德妃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抱琴却低下了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咱们娘娘今天这气色可真是好极了,?”那小太监嘴上抹了蜜似的,“奴婢进宫这许多年,见过的宫妃也不少,咱们娘娘这样气色好的,才是长长久久的富贵人呢,娘娘何必和那留不住富贵的人计较?”宫中的奴婢们不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久而久之,也就修炼出了一套自己的表达方式。贤德妃和周贵人的恩怨别说是永寿宫的人了,就连御花园洒扫的宫女和太监们没准都有几个知道的。周贵人咳了血,显然是命不久矣,也就是这小太监口里说的那“留不住富贵的人”了。   这小太监平时在永寿宫就是个看门的,难得今天永寿宫的总管太监去内务府取娘娘最近用得凶的颜料了,他能直接见到永寿宫做主的娘娘,当然要积极地拍马屁了。   悲催的是马屁拍在马腿上。贤德妃倒还沉得住气,言笑晏晏地问了小太监名字、家乡等,抱琴在一边早就对这个出口往人心上捅刀子的怒目相向了。直到永寿宫的总管太监拿了贤德妃最近喜欢用的红色颜料回了永寿宫,小太监自觉在永寿宫的主位娘娘那里留下了印象,乐颠颠地出去了,抱琴脸上的表情才稍微好了一些。只是一转眼,看到总管太监拿进来的红色颜料,又沮丧了起来。   “皇上今天晚上要在永寿宫用膳,需要御膳房做的菜,单子我已经拟好了,你去御膳房吩咐他们做吧。”贤德妃从永寿宫主管太监的手里接过颜料,微微一笑,“还是老规矩,在茶房给我烧一个炉子,我亲自动手炒两个菜。”   “也怪不得皇上待咱们娘娘格外亲近,依奴婢看,皇上看重的就是娘娘的这份心意。”和刚才出去的那个小太监相比,总管太监不愧是能在永寿宫压住众宫人,挣了个总管的大太监,同样是拍马屁,这句话听在贤德妃的耳朵里就顺耳多了。   挥手让人下去,贤德妃将总管太监从内务府领来的红色颜料分为了十份,拿着其中的一份就往茶房去。抱琴在一边急得不行,“娘娘,今天就让奴婢来吧。”   贤德妃笑着瞥了她一眼,“我往茶房去,是为了亲自动手给皇上做菜。你有什么理由经常往茶房去?”就没有一宫主位身边的贴身宫女经常往茶房里面去的道理,即便是那管着茶房的,也无非是两三天一次去看看下人有没有偷奸耍滑的,有什么理由一个人在茶房待着?何况,贤德妃摸着自己的脸,另一只手托起原本握在掌心的颜料细看,“烧这东西也不全是坏事,至少我现在的气色比以前好了不是?”   抱琴急得都快哭了,这颜料烧出来的东西是一滩银色的水。娘娘用自己之前没交给皇后的那波人倒了好几次手,把那水洒到周贵人的床底没多长时间,周贵人就开始头疼。淑妃之前说的什么周贵人年前就着凉了,纯粹是给周贵人找借口来着。可从周贵人头疼到现在才多长时间?这就咳血了,可见这东西的毒性大着呢,娘娘经常烧这东西,若是也中毒了可怎么办啊?   但……抱琴有些犹豫,自从娘娘避开所有下人,自己在茶房烧制这颜料,娘娘的气色也确实比以前好了。或许这东西就像是药一样,少量服用能对症,若是量多了,就会有药毒?   这么一想,抱琴也不十分阻止贤德妃了。   晚上,司徒晖来了永寿宫,见到贤德妃的手背上有一片粉红,他伸手拉过,见上面已经上过药了才稍微安心,“这是怎么弄的?”   元春的脸有些泛红,“是臣妾自己不小心。”   司徒晖皱了皱眉,见她执意不肯说,也不逼问。今天吃的晚餐里面有蒜蓉青菜,吃过了饭,贤德妃去梳洗了,司徒晖招过贤德妃身边的人一问,才知道这是她下午亲自下厨不小心烫伤的。那给司徒晖回话的宫女是打定了主意要给自家娘娘刷好感的,说的时候连比带画地,“娘娘刚从茶房出来时,手上的水泡足有这个戒面这样大呢,还是抱琴姐姐亲手帮娘娘把水泡挑破的。”   听得司徒晖有些感慨,等贤德妃梳洗过了,忍不住伸手握着她的手腕,“你呀,就是心眼儿太实了。”这宫里别人“亲手”做菜是什么样子,他又不是不知道,只有元春,一丝一毫都要亲力亲为。   司徒晖本来就是个收礼的时候更重视心意而不是礼物价值的性子,看到贤德妃做到这样,哪里能不感动?第二天就往永寿宫又赏了不少东西。   “侍寝的是偏殿的邱容华,得赏的是正殿的贤德妃,果然不愧是能从女史让皇上直接封了妃的人。”钟粹宫里,云苓躺在贵妃榻上,听玉柳说了今天后宫的动静,忍不住感慨道。不过后宫中的女人怕不是要酸死了。   后宫中别的女人酸不酸周贵人不知道,反正她是要酸死了。其实,如果准确描述一下周贵人的心情,大概也不是一个“酸”字可以概括的。自从咳血之后,淑妃就把她挪到了一个平时不太能常见到人的偏殿——同样是偏殿,有的偏殿前的道路正好左边连着正殿,右边接着大门,这种当然就是热闹的偏殿。周贵人现在住着的偏殿恰恰相反,吴淑妃有事往外传话的时候根本不会经过这里,听说她咳血后还添了胸闷的症状,宫中有不少人传言她这是得了肺痨。给她看病的太医倒是没明确说过她这病是肺痨,但也没坚定地否认。   宫中染上个风寒都不好面圣的,怕把病气过给陛下,更不用说她现在这样的情况了。宫女和太监人云亦云者众,都说她怕是活不了多长时间了。遇到需要往她这里送东西的差事,虽然不敢推诿,但往她面前一站,一个个都缩着脖子低着头不说话,鹌鹑似的。   翠衣这段时间一直专心照顾她,并没有拿那些传言来烦她,周贵人还是在接皇后的赏赐时路过正殿附近才听说了宫中的传言。听说了这些之后,周贵人一时觉得翠衣这是想让她安心养病,免得她操心;一时又觉得翠衣也学会对她阳奉阴违了,办事没有以前尽心。于是对贴身宫女的态度有三天好,就必有四天不好,惹得宫中的人纷纷说她病得更重了。   此时听见自己病得这么重了,死对头却收到了皇上的大笔赏赐。周贵人只觉得一阵呼吸困难,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云苓听说周贵人怕是真的不成了,叹了口气,让玉柳拿着她的条子从尚食局带了些补血益气的东西过去——妃位上的人每月有一定份额的补品,她这个月的补品还没领呢。玉柳回来就叹气,“怕是没什么用。”   云苓想了想上次看到周贵人时她的样子,皱了眉头,“她……不是有个太医专门给她调养吗?就算治不好,补血益气的东西常吃着,也能好过一些吧?”周贵人现在的身体就好像一个漏勺,下面漏出去的多,从嘴里补进去一些,好歹能拖一拖时间吧?   玉柳摇头,“太医说那东西即便喂到贵人的嘴里了,也不能滋润脏腑。”   云苓有些懂了,那就是消化系统也出问题了呗。从嘴里吃进去的东西不能补养身体,放在后世还能用输液的方法吊一吊命,但在这个时代,即便太医院的太医们几乎已经是大梁顶尖的医生,面对这样的病人,也是束手无策的。   五月二十三这天,周贵人彻底闭上了眼睛。虽然说自从周贵人病了,她的脾气就变得很不好,动辄拿身边的下人撒气,但真的到了周贵人撒手人寰这天,原本周贵人身边的人却都像是天塌了一样地哭了起来:在后宫中,打上了一个宫妃的烙印之后,那个宫妃死了,他们这些宫人能顺顺利利到偏僻的宫殿养老,那都是上辈子积了德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天比一天晚……我检讨_(:з”∠)_明天肯定不会更晚了,大家起床的时候就发上来 第127章   周贵人死了,?在紫禁城里并没有引起太强烈的波动。   别说周贵人只是司徒晖的妃子,就是先帝的妃子现在死了,无非也就是能让司徒晖吃一两个月的素——还未必是全素,?大概是御膳房在做菜的时候没准会放高汤提鲜的那种“素菜”。   司徒晖对后宫并不算个刻薄的皇帝——至少对待比较早就开始陪着她的妃子们是这样。周贵人最后是用修媛的礼节下葬的,?虽然没能在帝陵里有个偏殿,?但在妃陵里的位置还不错。   既然是用修媛的礼节下葬的,?那下葬之后的事情当然就也不能马虎了。周贵人原先贴身的宫女和太监们下场倒是不坏,?被杨佩珊打发到京郊的庄子上养老了,并且允许他们到了庄子上之后给周贵人守孝。可惜周贵人这辈子儿子、女儿都没有,在宫中停灵的时候,守灵的活儿还是她原先的贴身宫女来做的。   云苓和周贵人没什么交情,?不过即便是同事、邻居死了也会让人有些触动,更不用提紫禁城中的嫔妃们和现代的同事、邻居其实还不太一样:概因宫中和宫外的联系渠道实在少,虽然能偶尔见一见家人,?但朝夕相对的还是这些嫔妃们,?但凡没有深仇大恨的,?见到别人死了,?难免有几分感伤。   只是还不等云苓感伤多久,她就在杨佩珊那里听说了一件事,当场就呆住了。   “你也觉得巧吧?”杨佩珊翻着手中的账册,嘴角含笑,?目光却锐利,?“柳美人从前多么沉默的性子,?当初怀了七皇子,顺利把孩子生下来,也不见她露出骄矜之色;后来七皇子夭折,她经过了那场伤心,?更是成了个木头做的,平时来请安都听不见她的声音。直到前一阵子我当着后宫众人的面儿审她,才听见她说了几句话。如今放到静思宫没多久,倒是脾气上涨,敢指桑骂槐地对甄太贵人说些不好听的了。”   云苓皱眉,如果说周贵人临死时脾气不好还能归因于她那病和下人们的见风使舵,那么柳美人如今这暴躁的脾气可是一点道理也没有。虽然当初杨佩珊查出贤德妃小产是柳美人动手的时候柳美人也没轻辩解,但她觉得,在做那件事之前,她心里应该早就有准备了才对。不过是谪居冷宫而已,又没有牵连家人。对皇嗣下手,这种结果已经算好的了,杨佩珊身边的女官们看着柳美人搬宫的时候她也没有露出什么“受到的打击过大”的情绪来,反倒是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畅快,怎么现在突然就……   柳美人搬到静思宫之前还是借了甄太贵人的手才能对贤德妃下手的,这两个人怎么说也应该有点香火情才对。云苓从一旁的干果碟中抓了一把瓜子用指甲慢慢地剥着,眼睛却不在瓜子身上,而是转头看向杨佩珊,“静思宫的饮食用具不是都有专人看过的吗?”   这件事最开始是皇太后提议的,毕竟甄太贵人刚被关的时候,甄家在宫中还不知道有多少后手,皇太后也是怕有人私下给甄太贵人传递消息。现在虽然甄家已经被连根拔了,但以前做惯了,皇太后忘了这码事,下面的人也不敢说“我们怕麻烦”,就一直有这个规矩来着。   说起影响人的情绪这种事,云苓第一个反应就是□□。可宫中别的不提,对药物的把控是相当严的。就连杨佩珊的娘家人进宫,也是不能带药物进来的,太医院的每种药材都有记档,别说丢了一两,就是少了几钱药材,如果说不出去向,太医院的人也是要被问责的。毕竟送到太医院的药材都是被炮制好的,不存在晾干之后失了水分的药材忽然轻了一斤这种事。   杨佩珊的指甲在账本上划出一道印子,“是啊,所以我打算今天让上次给周贵人看病的太医和陈司药一起过去看看。”柳美人即便被关在静思宫里了,也依然是宫妃。宫妃寝宫里的摆设,太医是不好进去看的,所以只能从女官中调一个通些医理的过去了。   说罢,杨佩珊将账本扔到面前站着的女官怀里,“这里有两个数算错了,你们回去重算。”   上午的宫务处理完了,接下来就能暂时休息一段时间。那两个女官捧着账本下去后,杨佩珊半靠在罗汉床上让宫女给自己捏肩,一边和云苓闲聊最近宫中的新鲜事。刚说到祁铎最近丹青的技艺又进益了,姚黄就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娘娘,静思宫出事了。”   或许是因为刚刚正说到静思宫,云苓放下自己咬了一小口的绿豆糕,抬头看向姚黄。   “今天早上,伺候甄太贵人的下人发现屋里有动静,进屋就发现太贵人悬了白绫在房梁上,桌子上有信说,”姚黄看了一眼四周,见女官们都不在,才低声道,“说皇上既然看她这个先帝的妃子不顺眼,何不光明正大地赐一杯酒,派过来一个美人每天指桑骂槐,让她受这样的零碎气,不如死了干净。”   虽然甄太贵人是原先犯了错的,但当初先帝已经罚过了,那太贵人该有的待遇还是得有的。哪怕有人觉得当初先帝罚得轻了,如今皇太后还在,怎么也轮不到皇上来管教先帝留下的妃子们。甄太贵人这话如果传出去,皇上的名声就不用要了。   杨佩珊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的,连忙问道,“如今太贵人怎样?”   “被救下来了,正躺在床上哭先帝呢。”作为皇后的贴身宫女,姚黄当然也是不喜欢甄太贵人的。想当初皇上刚登基的时候,甄太贵人在后宫的事情上给皇后娘娘找了多少麻烦?今天早上的事情,她这个宫女都能看出来甄太贵人是故意在做戏呢,真正想要自杀的人反倒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寻死,可谁叫事情是柳美人惹出来的呢?   柳美人是皇上的嫔妃,要是真把甄太贵人气出个好歹来,那乐子可就大了。   杨佩珊叹了一口气,扭头对云苓道,“既然这样,左右陈司药和太医还没走呢,咱们也过去看看吧。”虽然说满宫上下都不待见甄太贵人,但那人毕竟占个先帝嫔妃的位置,总归是不好置之不理的。   如今这个天气,在外面走着其实还挺舒服的。云苓觉得过去看看也行,就答应了。   静思宫在紫禁城的东北角,杨佩珊和云苓带着一群人往静思宫的方向走,没想到在静思宫的宫门口就碰到了一队宫女捧着花瓶从外面进来。和宫中大多数宫妃喜欢精美的瓷器不同,静思宫的这些宫女拿在手里的花瓶并非“瓶子”,而是一个陶罐。和细腻瓷白的花器相比,陶罐就多了一股粗疏的气质。那陶罐中插了一枝银薇花,作为陪衬的是三五支蓝色亚麻花和几支比银薇花还长的树枝。那陶罐的口本来就不大,树枝放得多了把整个罐口都挡住了,看起来野趣很足,和别的宫中那些精挑细剪的插花作品完全不一样。   不过,最让云苓感兴趣的是,这插花作品初看有些凌乱,但却并不会让人感觉到不舒服。她向前走了两步,仔细看那银薇花的枝条。   那端着花的宫女强忍着才没往后退,就见面前一看就是一宫主位的娘娘笑着伸手拨了拨那几朵蓝色亚麻花,“柳美人倒有心思弄这些。”   宫女的视线微微低垂,“并不是小主的吩咐,不过是奴婢们见小主每天郁郁不乐,想来哄小主开心的法子罢了。”   看来就算曾经的柳贵人如今成了美人,她身边的人依然是不敢对她怠慢的。或者说,原先不受柳贵人重用的宫人们在她被贬成美人时难免四下活动,求总管把自己调到别的地方去。能跟着柳美人来静思宫的,不是真的一心奉柳美人为主,就是没有调到别的地方的门路,除了老实伺候柳美人也没有别的路了。云苓点了点头,见那宫女抱着陶罐的手有些微微的发抖,看起来那陶罐的分量不轻的样子,于是挥了挥手,让那宫女把陶罐放到柳美人的屋里去。   柳美人就坐在平时住的偏殿的屋檐下,见云苓来了,皱了皱眉,随即冷笑一声,对着北边抬了抬下巴,“甄太贵人住在那间。”不过几句小口角,阵仗倒是大,怎么还要她给用这条命谢罪不成?就是真要让她以死谢罪,她也是不怕的。   云苓转身之前打量了柳美人几眼,无怪杨佩珊怀疑柳美人这脾气暴躁的后面有鬼,她现在这个状态……   云苓耽误的这一会儿,杨佩珊早就进了静思宫。进了静思宫之后就直奔甄太贵人的卧室。还没到地方,就有一阵哭天抢地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先帝走得早,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见不到面,有些人就当我没了依靠,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蹦到本宫眼前了啊……先帝啊,您走得早,当初您怎么不带了我一起去啊?平白在此受辱……”   杨佩珊还没进屋,原本落后一步的云苓就赶上来了,听见甄太贵人的话忍不住心里一群羊驼奔驰而过。甄太贵人这……不会是想通过借题发挥,让司徒晖把现在还没个正经封号的三皇子放出来吧?   甄家已经被完全拆散,原本的武勋人家也被司徒晖分化得差不多了,现在如果真的放三皇子出来,对司徒晖的皇位应该影响也不大。可司徒晖和三皇子还是有点过节在的,总不会甄太贵人这一哭,他就答应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悟了……以后就固定这个时间吧,又回到最初的起点_(:з”∠)_ 第128章   司徒晖想不想把圈禁了半辈子的三皇子放出来那都是他的事情了,?但杨佩珊和云苓既然来了静思宫,那就不可能让甄太贵人把这么大个帽子直接扣到司徒晖的头上。虽然说情感上,云苓能理解甄太贵人做了大半辈子宠妃,?谁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却忽然被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窜出来的柳美人针对时的愤怒——要知道,?先帝还没驾崩的时候,?柳美人的娘家就是往甄家送礼还会被嫌弃不够格呢!   可惜这件事真闹大了,?不单司徒晖,皇后和宫中现在有的高位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脸上不好看。云苓也只能和杨佩珊对视一眼,抬脚往甄太贵人的寝殿去了。   先帝在世时虽然把甄太贵人从东六宫直接迁到了现在的静思宫中,?但也没计较到曾经赏给甄太贵人的东西都要收回去的程度。甄家倒了之后,皇太后身边的人都不常来静思宫看着甄太贵人了,所以云苓刚一进门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来错地方了,?这哪里是什么冷宫,?分明是一代宠妃的卧室嘛!   什么用一整块白玉雕成的香炉、拇指大的珍珠穿成的珠帘,?云苓看着这间屋子都忍不住怀疑前几年皇太后派人过来监督甄太贵人礼佛的时候,?看到甄太贵人的这屋子里的布置,没有禀报上去吗?   要知道甄太贵人被贬到静思宫中之后,官方的说法可是让甄太贵人礼佛的。虽然说宫中不强制要求礼佛的时候非得缁衣、茹素吧,但室内布置成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   她却不知道,?甄太贵人虽然和先帝从小一起长大,?入宫之后就一直是顺风局,?但基本的眼色也是有的,不然单凭儿时的那点情分,也不能让先帝宠了她这么多年。皇太后早些年在先帝的后宫中的确不受宠,但太上皇中风之后形势比人强,?当时甄太贵人的卧室和现在还是很有区别的。   现在甄太贵人卧室里的这番布置,有很多还是甄太贵人前两天从库房中现拿出来的呢,说白了就是要和她“被折辱到寻死”来个鲜明的对比用的。大有一种“看看老娘以前过得是什么日子,再看看现在,可见皇帝刻薄”的意思在。   杨佩珊同样不知道甄太贵人的这屋子是临时收拾出来的,但不耽误她把司徒晖摘得干干净净,“柳美人进来不知是冲撞了什么,经常怔怔地垂泪。满宫里就咱们静思宫的菩萨最是灵验,母后都说这里的菩萨能让人静心的,柳美人之前在太贵人这里也算有几分面熟,所以本宫就把人送到静思宫来了,想着也压一压她这脾气,谁想到太贵人竟和她处不来?”杨佩珊叹了一口气,随即微微笑道,“太贵人是一个人住在静思宫住惯了,突然搬过来一个人,一时不习惯也是有的,但若说是柳美人故意刻薄太贵人,那就严重了。”   杨佩珊的话音刚落,姚黄就从外面走了进来。云苓注意到姚黄刚进门就冲着杨佩珊摇了摇头,动作幅度不大,但杨佩珊嘴角的笑容比刚进来的时候多了一丝从容。两人的前方,以甄太贵人为圆心已经有一圈儿的宫女围上去了,捧药的、手执巾帕的、端着水盆的挤成一团,看起来都很紧张甄太贵人的样子。杨佩珊却将视线从她们身上移开,转头看向站在外间站着的宫女们,“你们谁听到过柳美人说过什么不逊的言语了不曾?”   现在围在甄太贵人身边的宫女们才是每天甄太贵人走到哪,她们就跟到哪的大宫女们。外间值班的是二等宫女,平时就在甄太贵人的卧室里等吩咐。柳美人虽然最近脾气越发不好,但也不至于无缘无故就冲到甄太贵人的地盘上对人家出言不逊。实际上,甄太贵人听到的那几句阴阳怪气大多还是两人在院子里或佛堂里碰上之后。而且柳美人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大,至少不是所有跟着甄太贵人的人都能听到的音量。   于是杨佩珊的目光在卧室外间的宫女们身上扫视了一圈儿,那些宫女都低下了头,没有说话。是啦,她们是没有亲耳听到柳美人对太贵人有多不尊重啦,但是既然太贵人身边的姐姐们都这么说了,她们还能反驳不成?主子们看甄太贵人都已经是明日黄花,但在宫女和太监这里,能伺候太贵人总比在别的宫殿里打杂强吧,于是对杨佩珊的话也不敢出言附和,只是默默地闭了嘴。   一个原本站在甄太贵人身边给她拭泪的宫女放下手中的巾帕,往前走了两步,“皇后娘娘这话说得好没道理,难道我们娘娘会故意冤枉谁不成?她们这些平时不跟着娘娘的小丫头能知道什么?皇后娘娘问她们,不如来问我们。奴婢可是亲耳听到柳美人说我们娘娘连累得殿下也跟着吃苦的,依奴婢说,殿下是先帝的亲儿子,陛下的亲兄长,能吃什么苦呢?偏偏我们娘娘将这话往心里去了……”   这个大宫女却是跟着甄太贵人好久的了,从这位还是甄贵太妃的时候就在她身边伺候,从贵太妃被贬为太贵人,这位却听不得人家叫她“太贵人”,于是伺候她的宫女们在称呼上就模糊了起来,还喊“娘娘”。   这个宫女的话音刚落,甄太贵人的哭声又响了起来,“我的三儿啊,是母妃不好,连累了你呀……”   云苓原来还没注意甄太贵人,现在她一出声,云苓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发现这位太贵人这两年还真是老了不少。大概是头发中有了一半银丝的原因,她这番作态也不显得太过不自然了,反倒真的像是一个想要见到孩子的母亲。   那刚才出来和杨佩珊说话的宫女后退几步,将手中的巾帕在水盆中打湿了,然后轻柔地给甄太贵人擦眼泪。甄太贵人的眼泪却被越擦越多,早就猜到了皇后今天会来静思宫,甄太贵人的脸上没擦什么脂粉,现在抬头看向杨佩珊的目光带着几分悲切,“我老婆子知道我年轻时得罪了陛下,可三儿和陛下同是先帝的孩子,不应该半分皇恩都沾不到啊……”   不提三皇子被圈禁的始末,只说司徒晖登基之后不给三皇子沐皇恩的机会。甄太贵人这重点也是抓得准。毕竟,当初圈禁三皇子的命令是先帝下的,如果真纠结于这件事,三皇子才是一点被放出来的希望都没呢。现在甄太贵人这话说得,好像司徒晖不放那位三皇子出来就是记恨小时候的那点儿事儿似的。   杨佩珊微微一笑,“朝廷中有喜事的时候,三皇兄也是上过贺表的。去年的贺表里,三皇兄还说,先帝实在是知道他的性子,才会给他安排这样悠然的生活。本宫听着,三皇兄对现在的生活还是满意的。”   这话就连三分真都没有,谁都知道逢年过节,王府递上来的贺表几乎都是幕僚们的手笔。三皇子虽然被圈禁了,没有幕僚,但当初三皇子的府邸是按照亲王的规格建造的,府里还是有长史官的。这还是先帝在位时给三皇子安排的人,司徒晖掌权之后不愿意对三皇子太过赶尽杀绝,所以长史官并没有被裁掉,但这位长史官现在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写个贺表了。   杨佩珊对着甄太贵人安慰了好半天,姚黄则是和那个刚才站出来说话的宫女一句一句地问柳美人说过的话。刚才姚黄在进门之前,就问过了柳美人身边的人当初柳美人说过什么,所以现在甄太贵人身边的人就算想要把话故意说得严重一些,也是不能够的。姚黄现在的意思相当明确:柳美人从来都没有不敬的心思,都是你们想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19?08:51:52~2021-10-20?09:0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囡囡?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甄太贵人这次能够借题发挥,?说白了还是因为柳美人在来静思宫之前被连贬了两级,加上有儿女的先帝妃子早就出宫享福去了——慈安宫的皇太后当然和普通的妃子不一样,不能常年住在宫外:那会显得皇上很不孝顺,?但偶尔去平邑长公主的府里小住是可以的。没有儿女的先帝妃子,?也被司徒晖一起放到皇家寺庙里给先帝祈福去了。   这样一来,?虽然说皇家不讲究什么“物以稀为贵”,?但客观地说,?甄太贵人确实是宫中唯一的先帝嫔妃了。云苓站在一边听甄太贵人身边的宫女和姚黄的唇枪舌剑,时间长了也略感无聊,所以最后两方人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半天,终于打算休战之后,?杨佩珊表示要出去看看柳美人,云苓真是恨不得举双手同意。   出门之后,云苓和杨佩珊又互相看了看,?忍不住露出一抹庆幸的微笑。刚才在屋里,?姚黄已经把这件事定性成是“甄太贵人一个人住习惯了,?不喜欢热闹”了。看在柳美人的身份是司徒晖的嫔妃的份上,?当着甄太贵人,杨佩珊身边的宫女肯定是护着柳美人的。但从甄太贵人那里打嘴仗赢了之后,柳美人那里该敲打也是要敲打一下的。至少不能让这两个人以后没事就掐起来了不是?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柳美人住着的偏殿里面。有一说一,静思宫虽然在紫禁城中的实际作用就是座冷宫,?但在这里的人除了基本见不太到皇帝,?其余生活品质倒还好,?至少没有云苓小时候看的宫斗剧里的冷宫那种杂草丛生的环境。   甚至大概由于地理位置在紫禁城的边角处,用地面积不太紧张,静思宫的面积其实比不少宫殿都要大。和别的宫殿里嵌着鹅卵石的小径或汉白玉铺成的主路不同,静思宫的主路是用青石板铺成的。静思宫的主殿被修成了佛堂,?佛堂门口的大树长得倒是高,不过上面有几根枯枝没有修剪;厢房前面的灌木墙乍一看还不错,勉强也算郁郁葱葱,只是形状就没有别的宫中保持得好,大概修剪灌木丛的频率没有别的宫中勤吧。   刚才云苓和杨佩珊往甄太贵人的卧室里去的时候,柳美人正站在房门口。这会儿大概是“和皇后打招呼”的任务完成了,云苓从甄太贵人的屋里出来的时候,门口已经没有了柳美人的身影,只有她刚才在门口看见的那个给柳美人弄插花的宫女在门口看着甄太贵人房门的方向,大概是打算一看见甄太贵人的屋里有宫女出来了就进屋通知柳美人的。没想到先出来的不是宫女,而是皇后和贵妃:两人实在是被屋里那两个打嘴仗的人吵得有几分头疼,于是刚和甄太贵人说了告辞,也不等前面开路的宫女往外走,就纷纷开溜了。   柳美人站在厢房门口等着迎接杨佩珊的时候,也是听到了几句甄太贵人哭的内容的。现在见杨佩珊和云苓一起过来了,现在见皇后和贵妃走到了自己的门口,出门相迎是肯定要的。只是,柳美人虽然不太敢出言不逊,但脸色还是不太好,说话时脸也是冲着甄太贵人卧室的方向,“皇后娘娘一天有多少大事,因为一点小事就把娘娘折腾得过来静思宫,真是……”她摇了摇头,目露不屑。   云苓看见她这副表情,就想起俗话说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柳美人这个状态,已经明显是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人了。所以她不在意自己能不能给皇后留下一个好印象,反正即使给皇后留下好印象了,她的孩子也不可能回来。   杨佩珊对柳美人这样的状态就有些头疼。宫中对待静思宫的态度真就是按照静思宫的名字来的,希望犯了错的嫔妃能在这里悔个过之类的。但看柳美人现在的表情,杨佩珊忽然觉得,这次柳美人是不轻不重地阴阳怪气了几句,但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好在这次来静思宫带的宫女和太监还不少。杨佩珊笑了笑,“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柳美人用手帕在嘴的前方挡了挡,好像是为了遮掩住笑意,但仔细看就能发现柳美人的眼睛并没有弧度,“娘娘不嫌弃这里地方粗陋就好。”   云苓刚才在甄太贵人的卧室里待的时间有点长,也不知道是不是柳美人的厢房和甄太贵人住的地方相隔不远,还是云苓的耳朵到现在还没缓过来,总之,站在柳美人的厢房门口,云苓好像依然能听见甄太贵人哭先帝的声音。   在这样有杀伤力的音波攻击之下,听见柳美人出声相邀两人进屋说话,云苓当然十分愉快地就进了柳美人平时住着的厢房。   既然是厢房,用来待客的地方就不算大。杨佩珊进了屋,只觉得光线不太明亮,不过外面的声音是小多了,忍不住轻轻叹气,“你在这里静思己过,过两年陛下心情好了,或许会来看你。何必和她计较?”甄太贵人最能依靠的人已经躺到皇陵里去了好嘛!柳美人如果以后想出去还是有机会的呀。   柳美人缓缓摇了摇头,“娘娘是知道的,嫔妾就是真的出去了,以后也不过区区一个美人,当初生七皇子时嫔妾就伤了身子,在外面和静思宫里有什么区别?”   云苓对安慰人的活儿不太擅长,不过是偶尔跟着杨佩珊的话附和几句,但这两个人具体说了什么却不太往心里去的。她现在正研究桌子上的那个插花作品呢。   刚才在门口时她就想让那个宫女停下来,她好好研究一下来着,不过是看着罐子好像有些分量,不好意思让那个身板略瘦的小宫女一直抱着而已。竟然这么巧,在柳美人这里还能看见这个陶罐,云苓觉得有趣,于是忍不住凑近了细看。   用来陪衬银薇花的那些树枝有叶子葱茏的、有秀气可爱的,还有一枝,云苓乍一看以为是枯枝,仔细看了之后才发现那根树枝不过是叶子都长在底端罢了,上面反倒没有叶子,看起来是人为修剪过。“这心思巧!”云苓在心中暗暗称赞那个亲手插出来这个作品的宫女,忍不住伸手拨弄了一下那根树枝。   没想到就是这样一拨弄,云苓发现罐子里好像有什么发光的东西闪了一下。如果花器是用金银做的,拨弄花枝的时候被闪了一下倒是不奇怪,可是这个花器明明是个陶罐啊!云苓觉得奇怪,忍不住将那枝银薇花和作为陪衬的树枝全都拿出来,就见陶罐里面并不是如她所想,是个单纯的罐子,而是有一个凹槽。那凹槽里面,一汪亮晶晶地液体正幽幽地反着光。   “啊!”这下,云苓是真的忍不住惊叫出声了。   杨佩珊原本正在想新鲜的词儿来安慰柳美人呢,虽然也感觉到云苓附和的声音越来越小,每句话之间的间隔时间越来越长,但见云苓仔细研究起了桌上的那盆花,就知道她这是喜欢花花草草的本性又犯了,也不在意。只和柳美人说“你一向是个沉默的人,怎么如今忽然改了性子”一类的话。   不知道柳美人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反正态度还过得去,点头点得很是干脆利落。杨佩珊原本想着,她们今天往静思宫走的这一趟算是目的达到了,正打算叫上云苓往回走,就听见云苓忽然出声,语气中含着的讶异十分明显,不知道是又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东西。   实际上,一直到这会儿,杨佩珊也只当云苓发现了一种新的花草搭配,对云苓这样的性子也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她就真的笑出来了,“怎么啦?你又发现哪个枝条和哪种花搭一起更好看了不成?”   云苓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了,不敢去碰陶罐里的东西,甚至躲远了一些。杨佩珊也终于发现,云苓这次没有一心欣赏别人插好的花儿,而是把花材都从陶罐里抽了出来,整整齐齐地码在了桌子上。云苓平时对花草一类的东西是很喜爱没错,但柳美人和她毕竟不熟,云苓是不会在不熟的人的私人空间做出这样失礼的事情的。   现在看到云苓直往后躲,杨佩珊的心中闪过好几种念头,联想到柳美人之前的脾气,又见云苓虽然盯着那个陶罐里面,但连呼吸都放轻了,杨佩珊忍不住怀疑那陶罐里面不会是,柳美人扎的小人吧?   走进了一看,好像比她刚才心里想的那种情况好很多。这时候的贵族,如果不接触炼丹的话,对这种液态的金属是比较陌生的。见云苓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杨佩珊忍不住有些奇怪,“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   云苓在那一瞬间想起了她在静思宫门口碰到插花的宫女时她闪躲的眼神,见杨佩珊问了,干脆也不隐瞒,指着罐子中的银色液体道,“这个对人的脾气可能有些影响。”   柳美人最近总觉得心里有一股火压着,时不时就想找人发一发,听了云苓这话,还能坐住??有鬼了。见云苓在和杨佩珊说话,她虽然不敢越过杨佩珊先看过哪罐子中的东西,但脖子都忍不住往这个方向伸长了几分。   杨佩珊没想到她们就是来静思宫走个过场,云苓就能发现影响柳美人脾气的东西。她上前两步,想要好好看一看那罐子中的东西,被轻轻放下陶罐后,后退了几步的云苓拉住了。见到杨佩珊的反应,云苓就知道这时候的人还不了解重金属中毒的可怕,她也没法现场造一个名词出来,于是只能稍显含混道,“过去了就有可能中丹毒。”   作者有话要说:13号的那更,终于补上啦~这么晚了,祝大家晚安吧~~   感谢在2021-10-20?09:04:54~2021-10-20?23:02: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寒?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说起丹毒,?杨佩珊还是不陌生的,但也只是不陌生而已。杨佩珊嫁给司徒晖之前,杨家是标准的清流。家中的男人是不会无聊到去弄点儿道士炼的丹药来尝尝的。杨佩珊知道丹药如果炼制得不好,?毒性不会完全被中和,?就会有丹毒,?但还真没见过真正中了丹毒的人的样子。不过见云苓后退了几步拉住了她,?很是慎重的样子,?也就不硬要往前凑了。魏紫原本就站在杨佩珊身边,见杨佩珊和云苓都在一边站定了,连忙指挥人将那个陶罐盖起来。   杨佩珊今天过来静思宫是带了太医和司药女官的,虽然那太医主攻方向不是解毒,?司药女官和真正的太医比起来对药物的了解也略显稚嫩,但总归对大多数的药理还是有些认识的。此时见到陶罐中那一小汪液体,忍不住脱口而出,?“水银!”   云苓闲着的时候什么书都看,?但医书毕竟需要的专业知识太强了,?所以她只是草草地翻过大部分日常生活中用的药材习性,?还没有完全记住。现在听太医对这东西的称呼自然,听起来“水银”这名字是早就有了,于是点点头,转身对那个正用纸将水银包起来的太医问道,?“这个水银可会影响人的情绪,?使人情志不遂或郁怒难解?”重金属中毒的症状,?云苓就算知道的不太全,但恍惚记得是有这一条的。前几天听说周贵人和柳美人的症状差不多,她却没往这方面想,实在是能让人暴躁的药品太多了,?比如人参这类大补的药物长时间服用就能造成人的脾气不好,或者食材里面有俗称让人“上火”的,吃多了也会觉得压不住脾气。   周贵人临死前那个全天卧床的症状,她的脾气就是再暴躁一倍,都没人会感到奇怪。听说周贵人临死时全身浮肿、面色蜡黄,这对一个后宫嫔妃来说可谓是致命的。至于柳美人这里,如果不是甄太贵人今天闹幺蛾子,就算太医和司药女官过来,也无非是看一看柳美人的饮食、熏香一类,谁会想着将桌上陶罐中的花材全都抽出来检查呢?   云苓却不知道,“水银”这个称呼是早就有了没有错,但古代所谓的“水银”却不是她理解中对汞金属的专属称呼。事实上,所有常温下为液态的金属名字都叫“水银”。而且,医学类的书籍中,对水银的记载也并非是负面的。甚至在有些书籍中,水银是炼制不死药时非常常见的材料。   当然了,自古以来想要炼制不死药的帝王,下场都是什么,也不用说了。只是,毕竟没有明确记载。有的医书里面会提一句水银,不过那也是因为如今的青楼女子有不少通过服用水银的方法来避孕。这种方法对女子身体的伤害很大,年轻时尚不觉得,到老了就能看出年轻时服用水银的恶果了。   因此那太医听见云苓的话,伸出右手在胡子上捋了老半天,最后还是低下了头,说出的话也比较委婉,“这个……微臣并未看到有此等记载。”然后说了水银可以“终妊娠”。如果把水银当成一味药材,或许药方不同,水银对人体起到的作用会有些不同。但同样不搭配别的东西,单用水银的话,老太医不觉得通过嗅闻进入人体的水银和服用水银的药效会有太多的差别。不过是嗅闻可能会见效稍微慢一些罢了。   杨佩珊皱起了眉。她倒是不是故意怀疑太医给出的结果,可是如果水银仅仅有避孕、甚至造成死胎的效果,那这个动手的人完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柳美人刚进宫的时候在司徒晖那里还稍微有些恩宠,但最近几年,皇上已经没事想不起来柳美人了。就不说她从贵人直接被贬为美人,还搬到了静思宫中来的事情,单说柳美人生七皇子的时候伤了身子,以后就没有生孩子的可能了。要不然,柳美人调养好身体再生一个孩子多方便啊,何必一腔怒火全朝着贤德妃去了呢?   想到她和贤德妃之间的那笔烂账,杨佩珊也是缓缓叹了口气,对云苓摇了摇头,转身对太医道,“既然如此,太医给柳美人诊一诊脉吧。”自从七皇子夭折之后,柳美人就像是失去了水分的鲜花,迅速地衰败了下来。如果说司徒晖一开始对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柳美人还有些怜惜,但时间久了也就慢慢不耐烦了。柳美人以前是贵人的时候还能三不五时地诊诊脉,调养一下身体,但自从搬到静思宫后,她每月吃的调养身体的成药倒是还有,尚食局也每月配好了给她送过来,但再想让太医没隔三五日就上门却是不可能了。   柳美人身边的宫女也是个机灵的,听杨佩珊这么说了,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盖在柳美人的手腕上。柳美人瞥了那宫女一眼,转头目光直直地落在那个帕子上,嘴角微微勾了一下,看起来竟然有几分讽刺,最终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   太医在来之前就有给柳美人诊脉的心理准备了,现在见到柳美人伸出手来,也不迟疑,在柳美人的手腕处按了半天。云苓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从尚且算是光润的橘子皮皱成了核桃,诊脉的过程中还时不时看看柳美人的脸色。越看,太医的疑惑就越深,最后终于忍不住发问了,“这位美人近来可有胸闷气短之感?”   他的话一问出来,那个给柳美人盖帕子的宫女就稍微摇了摇头,不过动作幅度并不大。她正要说话,就听见柳美人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地响了起来,“有。”   宫女瞪大了眼睛。   太医收回按在柳美人脉上的手,原本紧皱的眉头稍微松了松,但脸上的表情依然不太好看,“可频繁么?”   柳美人点点头。   “疼的时候是犹如有钢针在里面扎还是犹如钝器击打?”太医的手又一次缓缓地捻上了胡子,跟着太医来的药童忍不住为太医还剩下的那几根胡子担心。   “前者。”柳美人没想到这个太医的医术竟然正经不错,表情稍微放缓。   在药童心惊胆战的目光下,给柳美人诊脉的太医终于把他的胡子拽断了。   当着柳美人,太医没有说什么泄气的话,还认认真真地开了药方,叮嘱了柳美人的贴身宫女吃药时应该注意些什么。可从静思宫中出来,太医就对柳美人的身体状况实话实说了,“美人近几年身体本就亏损严重,最近又不知因为什么伤了心肺,如果能平平安安地过了今年的冬天,大概以后就没有大碍了。”   给皇家服务的这些太医的话都是要挑着听的,比如这位太医的这番话,基本的含义就是柳美人大概率熬不过今年的冬天。   杨佩珊点了点头,挥手叫那个太医下去了。太医临走的时候还带走了从静思宫中顺出来的水银,杨佩珊的视线在他身后的药童身上转了一圈儿,原本舒展的眉头稍微皱了皱。见到坐在一边的云苓,她脸上的表情才稍微放松了些,“那水银果然会造成人情志不遂、郁怒难解?”   云苓刚才虽然没碰到水银,但双手在那陶罐上和花材上都摸了半天,所以现在并不打算用手拿坤宁宫桌上的东西吃,只顾着用帕子擦手。听见杨佩珊的问话,她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我记得是这样。”不过她没想到这个时代正经的医书里竟然没有这方面的记载,一会儿如果杨佩珊问起来,她要怎么说呢?云苓想了想,虽然她进宫之后的书看得是又多又杂,但那些书的来历都是可寻的,好像少不得要把这件事推到她在府里时候看过的一些书上去了。当初在潜邸时她看过的书最后并没有全搬到宫里来,有不少的书被她随手散给下面了,只要推说自己不记得是在那本书上看到的就行了。   没想到杨佩珊却并没有问她是在哪里看到的意思,只稍微叹了口气,“今早给柳美人插花的那个小宫女,我已经让人去审了。不过,既然正经的医书里面没有这东西有毒的记载,即便查出了背后的人,怕是也没法定罪。”   云苓想起周贵人临死时太医给出的诊断是周贵人“脏腑皆衰”,但柳美人现在却是心肺功能受损,虽然她能确定这些都是重金属中毒的症状,但在这个时候的中医看来,这两个人的症状可太不一样了。就算证实了水银有引起人暴躁的功效,那造成这两个人死亡的人也可以说她不过是一时不忿,想小小地报复一下而已。认真说起来,给人避孕的罪名还真比谋害皇嗣小了不知道多少倍。   事到如今,云苓和杨佩珊对视一眼,对那个将水银放到周、柳二人房中的人是谁都有了些猜测。杨佩珊叹了口气,“有些事应该禀告皇上,还是不能含糊的。”柳美人的事情短时间之内是查不清楚了,于是说到两人一起往静思宫中去,杨佩珊的重点就只能在甄太贵人身上了,连甄太贵人哭先帝的那些话都没有什么遮掩。   云苓老早就知道司徒晖这个人真的和“心软”搭不上边,但她还真没想到,对于甄太贵人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司徒晖的做法会这样的干脆利落。   杨佩珊和云苓从静思宫中回来的第三天,司徒晖就下了圣旨。虽然圣旨上稍微含蓄地说了司徒晖作为弟弟,应该对三皇兄更加体贴,但云苓觉得,甄太贵人大概一点儿都不会高兴。 第131章   “甄太贵人贴身伺候的人是没得选了,?只能跟着一起出去。倒是有些静思宫中的粗使,都已经求到柳美人那里去了。”玉柳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是觉得这个情形十分神奇。要知道,?就在几天前,?云苓和杨佩珊一起往静思宫中去的时候,?因为甄太贵人份例里的供应更好,?同样住在静思宫,?甄太贵人那里都是更好的去处呢!   云苓正半靠在贵妃榻上吃西瓜。她吃得高兴的这西瓜不是往年在贡品里常见的沙瓤,而是硬脆瓤的品种。甜度高、汁水也足,不过这时候的大家好像都觉得沙瓤西瓜才是正统,这种西瓜即便贡品里有,?也不太受大多数人的欢迎。云苓还是无意中听玉燕说尚食局那边有这种东西,于是就要过来尝了尝,没想到这西瓜的籽还挺少,?于是这脆瓤的西瓜就作为了云苓今年的消暑圣品。云苓用银叉在碗里挑出来一块西瓜,?听了玉柳的话,?忍不住露出几分促狭的笑意,?“陛下是个体贴兄长的性子。”   几天之前,司徒晖听说了甄太贵人在静思宫的那番咒骂,当即就下了圣旨,说甄太贵人想念三皇兄,?他以前对三皇兄不够体贴,?竟是耽误了三皇兄和甄太贵人叙一叙母子之情。现在他这个做弟弟的亡羊补牢,?决定让甄太贵人和三皇兄母子团聚。   圣旨骈四俪六,从法、理、情的角度都是相当能站住脚的。只有一点,司徒晖仍然没有把先帝的三皇子放出来,而是把甄太贵人从静思宫挪到三皇子府里去了。换句话说,?想儿子想到在静思宫中借题发挥的甄太贵人被司徒晖一脚踹过去和三皇子一起圈禁了。   以前甄太贵人留在宫里,不过是因为司徒晖送太妃、太嫔们出宫的时候忘了静思宫里面还关着一个先帝的嫔妃。现在既然甄太贵人都说了自己想见儿子想得不行了,干脆就把人送过去呗。   当然了,为了表示自己不是刻薄的人,司徒晖在圣旨里还说了,当初先帝说三皇兄需要闭门读书,但当时三皇兄还年轻,先帝是怕三皇兄不能专心读书,才会在三皇兄府外设置岗哨。现在他觉得三皇兄年纪已经这么大了,应该不用他这个做弟弟的看着了,所以原先的岗哨就撤了。   这道圣旨怎么理解真的是见仁见智。如果说司徒晖刻薄,让先帝的太贵人和三皇兄一起被圈禁吧,人家把三皇子府外的岗哨撤了呀!如果说司徒晖这是取消三皇兄的圈禁了呢,偏偏司徒晖在圣旨里说了,当年先帝让三皇兄闭门读书来着。怎么,你要不遵守先帝的遗旨吗?   玉柳忍了半天,没忍住,终于和云苓笑作一团。   宫中的年轻的嫔妃和甄太贵人都没什么交集,当然不会对甄太贵人即将被踹出皇宫有什么反应。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嫔妃们却有不少心情复杂的。云苓因为平邑长公主和皇太后的影响,对甄太贵人没什么好印象。同样是四妃之一,贤德妃在大厅到皇上对甄太贵人下的这道圣旨之后,心情就复杂多了。   按理说,甄太贵人在她刚入宫之后对她是够照拂的。宫中的女官听起来名头好听,其实每天需要干的差事并不少。尚宫、尚仪等领头的女官活计或许还能稍微轻省一些,但女官中品级最低的女史在后宫中是真的不好混,要不然,她刚进宫的时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说如今的贵妃好命了——当时的五皇子司徒晖可还不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呢。   有当时是贵妃的甄氏照顾,她当时是比大部分女史过得都要好的。可是过得再好,也不过是个女史而已。   三皇子逼宫失败之后,她就知道自己应该想办法从甄家这条船上下来了。等了许多年,终于让她等来了甄太贵人对当今的皇女下手。对着皇后告发甄太贵人之前,元春也是有些犹豫的。只是想到贾家现在的情况,那一点犹豫没过多久就消失了。或许是因为对甄太贵人的愧疚,她在成了贤德妃之后,对往静思宫送东西的内务府敲打了好几次。要不然,甄太贵人不过空有个先帝嫔妃的名头,手下显眼的人都让皇后给拔了,每月还想过得滋润?那是做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甄太贵人有几分照顾,皇太后对她一直都淡淡的。贤德妃当时是不后悔的。直到去年,甄太贵人和周贵人、柳美人等联手,直接把手伸向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和甄太贵人之间,的确是她先对不起甄太贵人,但去年甄太贵人对她下了死手,让她不报复回去也是有些难。贤德妃现在的目标没有对着甄太贵人,不过是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想把对这个人的报复放在最后而已。   现在皇上下旨让甄太贵人去三皇子府里陪着儿子一起圈禁,贤德妃轻嘘了一口气,反正三皇子府的供应却不是她们这样的后宫女子能插上手的了,甄太贵人以后过得如何,就看她自己愿不愿意稍微放低一些身段,和她的关系却是不大了。   六月初六这天,之前被贬到静思宫思过的柳美人瘦成一把骨头之后,终于病逝。   司徒晖对柳美人早就没了什么印象,听说她死了之后也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和杨佩珊道,“让下面的人按制办理吧。”不论如何,一年之内自己的后宫里连着病死两个人,总归是不太吉利。前两年闹时疫,宫中的嫔妃都没有今年死得多。   倒是杨佩珊对柳美人有些说不清的感受。七皇子如果能养下来,柳美人现在没准都能做到一宫主位了。也难怪听说了当初自己的摔倒有可能不是意外之后,柳美人就像疯了一样地对付起了贤德妃。当然了,其情可悯,但柳美人犯下的错毕竟不小,能以美人的标准安葬了就不错了,所以杨佩珊也没给柳美人求情,甚至连丧事的操办上,一个美人的丧事也不必皇后过问,直接从坤宁宫派出两个女官就能处理得很好了。   今年的夏天虽然热,但雨水还不算少,总体来说还是比较风调雨顺的。去年的军粮出了问题,这个时间,司徒晖最怕的就是今年的收成也不好,到现在为止,竟然还不错。所以柳美人的死一点儿都没有影响到司徒晖,甚至,因为今年黄河没怎么泛滥,司徒晖的心情还正经不错,连着赏了好几个小太监。   就在这样一派欢乐的氛围中,永寿宫的贤德妃忽然开始早上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告假了。   之前周贵人告假的时候,贤德妃麾下的人还说什么“进宫之后越来越娇贵”之类的酸话,如今贤德妃也告假了,她们却不敢开口了。   其实早上告假真不算什么大事,有资格来往坤宁宫中请安的嫔妃,基本上每个人都得有几天告假的时候,平均一年怎么也得有个三五次吧。上次周贵人受到攻击的主要原因还是她的病假请了太长时间了。   这次贤德妃告假的时间倒是不长,问题是李修容昨天还在御花园看到贤德妃了呢,脸色红润,不像是什么有病的样子。听说贤德妃告假,李修容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脑子没管住嘴,顺口就把昨天的事情说了出来。   周贵人死后,家里没犯错的勋贵出身的妃子们纵然看贤德妃不顺眼,但却一时没推举出个首领来,这会儿就有些各自为战的意思。虽然不能相互支援,但现在听说了贤德妃没来,却因为以前掐架的惯性,有人已经主动添油加醋了。云苓瞟了一眼说完话就一直在低头仔细看护甲上花纹的李修容,心想贤德妃又是怎么得罪这位了?   倒也不用故意得罪。李修容自从生了孩子,在皇上面前还有几分柔顺的样子,对着后宫的嫔妃们,嘴上又开始不饶人了。她和贤德妃以前在景阳宫的时候就看对方不顺眼,即便近两年没有过节,听到这种事,有踩一脚的机会,李修容也不会平白放过。   至于为什么这确定贤德妃是病倒了,那当然是因为,就在柳美人的丧事办完之后,杨佩珊就已经查出来了,柳美人陶罐中的水银是从永寿宫流出来的。虽然云苓不知道贤德妃是从哪里弄来这样多的水银,但长时间和这东西接触,想要长命百岁那就太奢求了。早晚会有中丹毒的反应,她怀疑现在的贤德妃就是这样。   杨佩珊在接到贤德妃告假的请求后也是第一时间想到了云苓说过的话。况且,杨佩珊虽然不像云苓这样没事就靠看书打发时间,但到底这些年也见过不少事,不说别的,就说贤德妃小产之后没过多久,就一天比一天气色好,这就不正常。要不然小产之后的一个月怎么叫“小月子”,需要流产的妇女比正经坐月子的时候还要安心将养呢?贤德妃这样,固然有可能是她天赋异禀,身体底子好,就是恢复得快,但更大的可能是她用了什么办法,硬撑着罢了。   杨佩珊这些天也查了一些炼丹的书,上面有的丹药是能让人死的时候都面色红润的。好多道士就吹嘘说这种药就是“仙丹”,服药的人不是死了,而是被接上天做神仙去了,要不怎么能尸身不朽、面色红润呢?杨佩珊对这样的说法是嗤之以鼻的,但那所谓“仙丹”的效果,却是记在心里了。听见李修容这话,杨佩珊心里就是一跳,不会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20?23:07:18~2021-10-22?08:1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喵?9瓶;云之晚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2章   后宫嫔妃告假一两天是正常的,?但当贤德妃请假的时间延长到十天半月,就算出于面子上的情分,妃位上的几人都应该派人过去看一看的,?更别说士管后宫宫务的皇后了。   玉柳从永寿宫回来后神情还有些疑惑,?说话之前也有些犹豫,?见云苓这正殿里都是自己人,?才缓缓道,?“奴婢看贤德妃娘娘的气色还不错。”说到这里,玉柳的神情里的疑惑更重,宫中的嫔妃们装病是常见的,比如皇上最近心情不好,?不想往枪口上撞,就说自己生病了啊;或者是像前一段时间似的,武勋人家犯事了,?那些人家出来的嫔妃们有的怕见到别人被嘲笑,?也有称病的……但总之,?既然你都把病报上去了,?别的嫔妃派人去探望的时候好歹敬业一点儿吧。宫中会化病妆的宫女正经不少,就不能装扮一下嘛?   云苓已经从杨佩珊那里听说了水银是从永寿宫中流出来的了,听玉柳这么说,也不过叹了口气,?“气色好有气色好的用法。”   玉柳有些疑惑,?就听云苓吩咐玉蝉,?“从库房里找两个吉利的摆件拿出来备着,医药一类的就不必了。”太医院的药不可能药效不够的,贤德妃现在才说病了,已经出乎云苓的意料了。   玉蝉听话地去翻库房了。玉柳本来还有些疑惑,?但没过多久就听说圣驾已经往永寿宫的方向去了,据说是在永寿宫说了半天的话。第二天一早,皇后也亲自去了贤德妃那里。云苓听了玉柳报上来的消息,转头对玉蝉道,“你再看一遍东西,咱们下午也去吧。”   ====   于是就到了永寿宫。这不是云苓第一次来探贤德妃的病,或许是知道了现在自己身处红楼,对着这位贤德妃,云苓总有一种“她会死的很早”的印象,所以一直没有深交过。但即便作为一个陌生人,看到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走到了尽头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床上的那个人,好像开到了极致的牡丹花,即便人人都知道衰败已经近在眼前了,但看到她的那一瞬间,还是会忍不住被这种美震撼到。   即便是明知自己命不久矣,贤德妃脸上的笑容还是一如往昔,“是我的身体不争气,连累苗姐姐跑这一趟。”   云苓虽然不太赞同她这玉石俱焚的法子,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在床前安慰了她两句。从卧室中出来,玉柳对着永寿宫的大宫女打探贤德妃的病情,“太医怎么说的?贤德妃娘娘的身体一向康健,怎么忽然就……”   那大宫女平时比抱琴在贤德妃跟前要退一步,并不知道贤德妃这病的起因。但贤德妃小产之后恶露不止的事情却是知道的。这次贤德妃对坤宁宫告假之后,那边派了御医过来诊脉,这种事情当然也瞒不住,于是就缓缓地说了,“这半年一直调养着,不过最近娘娘经常头晕,眼前发黑。前两天甚至早晨刚起床就又倒下去了……”   都是气血亏虚的症状,这样的症状下,贤德妃的脸色能这么好……云苓心里也有数了。也怪不得贤德妃要用这样的法子,她是见过贤德妃身体亏虚时表现出来的样子的。只能说,后宫中的美人虽然千姿百态,纤弱款也能得到司徒晖的宠爱,但那得在那个人的相貌适合纤弱款的情况下。换句话说,要纤弱得浑然天成。贤德妃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就是大气明朗的长相,和纤弱款大为不搭的。   云苓往外走的脚步不停,听那宫女说完后,点了点头,“宫中补养气血的药材是不缺的,让你们士子不要乱想,又不是那等每月没有补品份额的。”虽然她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也觉得自己略虚伪,但场面话无论如何都是要说的。   那个永寿宫的宫女可不觉得贵妃说的是场面话。大户人家的太太奶奶们,谁不是日常用着补养气血的药材呢?别说这样的药材本身不算名贵,就是真名贵的药材,也没有宫中的妃位士子拿不到药的。何况,贤德妃一向是个能忍的,“之前娘娘经常头晕、眼前发黑”云云,都是抱琴说的,而且是昨天皇后娘娘来看她们娘娘的时候说的,这个和云苓说话的宫女也是在贤德妃跟前伺候的,可没觉得娘娘有什么不对,听抱琴这么说,就觉得抱琴多半是在皇后面前给她们娘娘打圆场而已。因此听了贵妃的话,脸上甚至露出了些笑意,“是,奴婢们也常开解娘娘,娘娘还说,这一病,连累得诸位娘娘们都过来看望,她怪不好意思的……”   永寿宫的门口近在眼前,云苓摆了摆手,刚要让这宫女回去,自己这就走了,就见淑妃迎面走来。云苓一愣,倒不是因为淑妃比敏妃先来,而是因为淑妃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太对。在紫禁城生活了这么久,就算原本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淑妃最起码的表面功夫应该也是能做好的。过来探病,就算原本没什么感情,也应该面带一点担心,显得自己很关心的样子。淑妃的脸上却有几分气急败坏似的。见云苓还没走,这才稍微调整了表情,微微行了一礼,“原来贵妃姐姐也在这里。”   云苓点点头,见淑妃身后也跟着拿着礼物的大宫女,她的表情也调整过来了,微微一笑,“你这性子,还是这样风风火火的。”   淑妃的帕子在食指上绕了几圈儿,脸上也挂上了些制式的愁容,“好歹也做了几年的邻居,听说贤德妃病了,不瞒您说,我心里还真几分不舒服。”以前贤德妃住在东六宫,景阳宫和永和宫确实相隔不远。不过当时淑妃和贤德妃的关系可远远算不上好,淑妃能来得这么早,显然不是因为曾经的“邻居情分”。   心里这样想着,云苓却还是对淑妃点了点头,在永寿宫的门口也不可能聊太多。虽然说淑妃这个样子明显是有什么猫腻的样子,但她总不可能现在折回去重新“看望”一遍贤德妃吧?何况,当着她的面,即便这两个人真的有什么,也不可能表现出来不是?   带着玉蝉和玉柳走出永寿宫,云苓还有几分好奇,在她印象里面,淑妃和贤德妃虽然因为争圣宠有些不和睦,但应该没什么大过节,淑妃往永寿宫中去的时候怎么也不应该是这副被气到心态爆炸的样子才对啊!   ====   永寿宫中,对着气势汹汹来“讨个说法”的淑妃,贤德妃脸上的笑意更重了几分,说出的话却和云苓刚才和淑妃擦肩而过时的想法差不多,“妾记得妾并未惹到淑妃姐姐,姐姐却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呢?”   “你没惹到我?”屋里的人不是贤德妃的心腹、就是她自己的心腹,淑妃也不怕说话的内容被别人听去了,听了贤德妃这话,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那小杏那丫头是怎么回事?”   贤德妃脸上的笑容不变,她的脸色不错,说话时的中气却已经不足了,不过吐字却还清晰,稍微带了点诧异,“永寿宫里没有叫小杏的宫女呀。淑妃姐姐如果是被人冲撞了,也不该来找妹妹来理论才是。”   淑妃简直有苦说不出,半个月之前,司徒晖原本说好了,今年她生日的时候给她在永和宫里办个小宴的。可几天之前,司徒晖来永寿宫中看过贤德妃之后,原本说好的生日宴就不了了之了。她多方打探之下,才知道司徒晖好像因为什么事情恼了她,又听说前两天,司徒晖身边的苏红保亲自提审了一个叫小杏的宫女,然后才对永和宫冷淡下来的。她明知这件事里有贤德妃的手笔,却不知道皇上到底误会了她什么,可不活生生憋死么。   缠磨了半天,贤德妃的口风半丝不漏。淑妃终于忿忿地甩手走出永寿宫。贤德妃身边的大宫女见淑妃被气跑了,笑嘻嘻地凑了过来,“淑妃娘娘这脾气啊,真是难为永和宫的人了。”   贤德妃微微一笑。   =====   虽然从永寿宫传出来的消息是贤德妃病重,但亲自去永寿宫探病之后,敏妃和淑妃都觉得,以贤德妃的气色,撑到入冬应该没什么问题。要知道,病重的人撑过冬很难,但如今是夏天,宫中又不缺补品,想要好好养着贤德妃的身体,问题应该是不大的。   就连知道贤德妃情况大概不好的云苓和杨佩珊,都没想到贤德妃的身体能不好到这样的程度。   进了七月,云苓在探亲的日子没有看到苗家来人,但心情却正经不错,无他,听说苗王氏又怀孕了,不过这胎不算稳当,所以先在家里闭门修养。十五这天,云苓正听玉蝉读她库房里的东西的单子,就见玉柳面色不太好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娘娘,永寿宫的贤德妃娘娘薨了。”   云苓皱眉,“这个月探亲时贾家不是还有人进宫吗?”按理说,能见家人,那身体总归不应该太差吧。   玉柳叹气,“谁说不是?贾家的人慈宁宫永寿宫中出去时咱们的人也看见了,不像是步履沉重的样子。”   人已经不在了,多说无益,云苓揉了揉额头,“说了要怎么办丧事吗?”毕竟是第一个死了的妃位,如果以后她们这些人走在司徒晖前面,这可能就是以后的成例了。   玉柳点点头,“永寿宫的灵堂已经搭起来了,不过毕竟陛下……不可能大办的。” 第133章   作为皇帝的司徒晖还好生生地活着呢,?即便贤德妃生前比周贵人得宠、位份也高,但丧礼隆重得也有限。司徒晖本人倒是辍朝三天,看起来比当初周贵人的死要悲痛得多。   自从贤德妃小产之后,?活着的贤德妃是每时每刻都活在自己有可能失宠的不安中,?但人一旦死了,?司徒晖好像也想起来和贤德妃情分最浓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一般,?下旨贤德妃陪葬帝陵。   陪葬帝陵这个事情吧,?倒不是说除了皇后就只有一个位置,但最先放进去的位置肯定最好。只是想到最先放进去的除了位置最好之外还最短命,后宫的嫔妃们就也没有那么大的怨气了。何况司徒晖最近心情正不好——他会辍朝,除了贤德妃的死实在让人伤心之外,?也有朝政上的事情不怎么顺利的缘故——谁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去触皇帝的霉头呢?   就连淑妃,明知道贤德妃临死的时候阴了自己一把,到底咬咬牙也把这口气暂时咽下去了。虽然永和宫的瓷器最近消耗得比较大,?但听着贴身宫女劝慰的那些“娘娘您和何苦和那已经没有以后的人置气?”的话,?也慢慢缓过来了。   好在永寿宫和钟粹宫隔得远,?就算贤德妃停灵七天,?也碍不到云苓的日常生活,给贤德妃上完了香还是回钟粹宫给弟媳妇挑选礼物,云苓这段时间过得正经挺滋润的。   相比之下,亲儿子被拉过去为贤德妃服丧的王昭仪心情就不怎么样了。贤德妃是所有妃位里面唯一一个没有亲生儿女的,?虽然说按理来说这样的庶母死了,?庶子也该为其服丧,?但那也就是平时吃一吃素、不能嬉笑这一类的要求,如果要是这些要求,王昭仪觉得自己没什么不满意的——反正皇子公士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但贤德妃下葬时还要亲儿子扶灵,王昭仪的心里就略酸了。   但也没办法,?司徒晖早年子嗣不丰,她生下二皇子又比较早,才能在司徒晖那里留下一个印象,现在让她士动跟司徒晖说不想让儿子给贤德妃服丧?王昭仪又不是嫌自己过得太好了。   二皇子如今正经不小了,都开始上朝站班了。和王昭仪纯粹是不敢撩司徒晖的虎须,才不说不想让儿子往孝慈县去送葬相比,二皇子就淡定多了,和王昭仪见面的时候见王昭仪还有些气愤不平,安慰道,“母妃只当这是父皇给儿子派的差事罢了。”司徒晖是个不爱出门的皇帝,但这些皇子们在宫中待得时间长了,还是盼望出去看一看的。虽然说给庶母送灵也不是什么能玩得开心的旅程,但二皇子觉得,总比一年到头被关在尚书房前面的院子里要好过吧。   闲话不提,贤德妃毕竟不是皇后,辍朝三天已经显得够重视了,司徒晖作为大梁的皇帝,在贤德妃死后的第四天还是要照常处理政务的。然后,他就受到了来自南方战场的暴击。   众所周知,战争的结果并不是单单用“胜”和“败”就能概括得尽的。东南沿海这场战争持续了两三年,虽然不至于把大梁每年的赋税都运到战场上去了,但运河附近的几个省份和战场所在的省份这两年确实是没什么赋税剩余的。何况,即便战场上胜利了,大梁的军队也不可能没有战损,考虑到这两年战场所在的省份征兵的数量,司徒晖觉得,这场战争实在不能持续下去了。   想到这里,司徒晖忍不住锤了一下桌案上的战报,每次都是胜仗,竟然到现在还没有结束战争,南安郡王也是白瞎了祖上传下来的“南安”名号!   远在东南沿海战场的南安王爷可以说是很委屈了,有些国家,会对着大梁这样国力强盛的大国撩闲,真的不是没有倚仗的。比如这个现在找麻烦的小国,国内的地势险要复杂,大部分地方还有瘴气,正经的易守难攻。但如果守在东南沿海等着那个国家来送人头,那战争造成的战场损毁等问题就要大梁自己负责。而且,对方的人也不是智力低下到明知自己打不过还硬要往上送死的,这就造成这场战争的僵持时间前所未有的持久。   不过,所谓打仗就是拼后勤的说法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大梁这边补给线长、近两年朝堂上掣肘多的情况,那藩属国没有一条中招,大梁这边虽然捷报频传,但综合战损的数字来看,真的不占压倒性的优势。   在这样的情况下,最近一次往战场押送军粮的户部官员还带来了司徒晖想要尽快结束战争的意思。讲道理,南安郡王其实也不喜欢这个什么享受都没有的地方好么!不过是每次他决定进攻的时候,总有人跳出来说“不可贪功冒进”而已。现在听了司徒晖的催促,南安郡王顿时就有了底气,在藩属国挑衅的时候带着人就追了上去……   然后,南安郡王就和手下追出去的将军一起被俘了。   蹲在藩属国所谓“客房”的南安王爷在心里扎了京城的人多少小人,别人是不知道的。东南沿海的战报想要传到京城,路上花费的时间也不短。最近京城里面的最新消息,随着各地的少女进京,却在悄然改变。   刚刚死了的贤德妃可不一般呢,大梁讲究事死如事生,光看贤德妃下葬时的规格,宫外的人也能猜到这位活着的时候有多受宠了。紫禁城里的嫔妃们还有些人暗自猜测着这空出来的妃位会由谁补上,宫外的人重点却早就偏到了今年的小选上。   杨佩珊笑着摇头,“贾家人也是糊涂了,难道皇上身边死了一个贾家的女儿,他们再补上一个,皇上就一定喜欢不成?”甚至还通过内务府打听起了今年的小选,打算完完全全复刻一遍那位贤德妃上位的过程。   大概是眼看着最后一棵能乘凉的大树倒了,想要重新栽出来一棵吧。毕竟,像贾家这样走下坡路的勋贵,现在朝堂上是没人注意他们,如果真的认真想要弹劾,那小辫子是一抓一大把。   云苓其实对贤德妃没什么恶感,但听了贾家人的举动,也难免有些不舒服。讲道理,除了临死时任性了一把,贤德妃从得宠之后,没有一刻是不想着贾家的,结果如今从贾家的举动来看,这位妃子娘娘在娘家也不是多不可替代的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听了杨佩珊的话后,云苓叹了口气,想想贤德妃临死之前的那两年,不由得摇了摇头,“别说贤德妃的妹子不可能和她一模一样,就是真有个和她一模一样的美人儿,以现在陛下的心性,那女子都未必能封妃。”就连贤德妃,如果不是死得早,都未必能有现在这份哀荣。这几年司徒晖在后宫上是越来越不爱花心思了,每年挑秀女也都只要外秀的,连诗书女工都不问。现在若是有一个和贤德妃一模一样的秀女,论美貌,的确是能得一阵司徒晖的宠爱,但之后会有什么下场可就难说了。   杨佩珊也叹道,“可不是?”   两人说说笑笑地,暂时没有多重视这位贾小姐的意思。   云苓回了钟粹宫之后,仔细想了想自己前世听过的讲座,隐约记得贾家好像有两个妃子,难道那个贾家这次准备通过小选放进宫的果然最后得到了司徒晖的宠爱吗?越过一众已经有所出的昭仪、昭容等直接封妃啊……云苓已经忍不住在想司徒晖是不是能遇到真爱了。   讲道理,云苓其实不太在乎司徒晖偏宠哪个妃子,但偏宠一个人偏宠到这个程度……云苓觉得,自己只能和这位贾小姐说一句对不起了。   然后,云苓就派出了钟粹宫负责外联事业的玉柳,得到的结果却让她大吃一惊,“在进宫的条件里卡住了?为什么呀?”贾家既然能把这位贾小姐报上来参选女史,就说明这位贾小姐的硬件还是不错的吧?从杨佩珊露出的意思来看,内务府那边也收了贾家的“孝敬”,她还没插手,应该不会一开始就被卡下去吧?   玉柳在出门打听的时候,是知道这位即将参选的贾小姐是贤德妃的妹子的。贾家打的是什么士意,几乎后宫中的女人都能猜到。因此,玉柳对自己打听回来的消息一点也不意外,说话的时候也很是镇定,“是淑妃娘娘和孙贵人都暗示了内务府那边。”虽然淑妃的亲爹吴天佑现在做到了中书省左丞,但淑妃的吩咐内务府还是可以酌情偷点懒的。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是孙贵人的吩咐,这位孙贵人亲妈的堂兄,正是现在的内务府总管。   在得罪顶头上司收一点小钱和顺着顶头上司的心意之间,大部分的内务府官员都选择了后者。小选的本来就不像大选那么严格,规矩也不那么丁是丁卯是卯的,有些可过可不过的项目,内务府直接让这位贾小姐没有通过考核,你还不能说人家做错了。   云苓有些疑惑,“淑妃那边又是什么情况?”她会格外关注这位贾小姐,是因为前世知道的“剧透”,孙贵人的位份在那,把这位贾小姐视为劲敌也可以理解,但以淑妃的地位,和一个刚参加小选的秀女计较,就有些不对了吧?虽然贤德妃活着的时候是和淑妃有些龃龉啦,但人死如灯灭,还有什么过不去的?淑妃虽然脾气不太好,但也不是个爱迁怒的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本章写到一半,我突然就卡了,明明大纲就在那,就是连不上……云苓这个小笨蛋,听讲座不认真的后果_(:з”∠)_ 第134章   要说淑妃会吩咐下面的人不让这位贾小姐进宫,?大部分的原因还在已经埋到孝慈县的贤德妃身上。   贤德妃临死之前不知用什么办法坑了淑妃一把,最直接的后果是淑妃这段时间明显有失宠的趋势。亲爹吴天佑示意御史台的人弹劾贾家吧,贤德妃刚死,?司徒晖又不想还没过年就把贾家办了。虽然回护的意思不明显,?但弹劾的奏章都留中不发,?如同石沉大海一样,?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了。   御史台弹劾勋贵时也无非就是那些罪名,不过既然决定弹劾了,?那这些上奏折的大臣们当然是能说十分就不要五分的。所以乍一听,贾家被列出来那些罪名还都挺严重,什么“搜刮民脂民膏”之类的都是小意思了。   这大概也是贾家会着急要往后宫里重新塞人的原因。毕竟,虽然现在看来,皇上还看着贤德妃那点面子,没有主动追究贾家的罪名。但对死人的情分最是不经消耗,?若是不趁着现在皇上还能想起贾家来放个人过去,这微末的情分能靠到什么时候就不一定了。   贾家人的想法,后宫的女眷们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不过,?既然知道那位贾家的姑娘被淑妃和孙贵人联手给阻在了宫外,?云苓就也不关注这件事了。大概是小选在即,?宫中又要有一批美得各有千秋的小姑娘进来了,最近紫禁城里年轻的小宫女们踊跃得很。毕竟,?同样是领着粗使宫女的份例,?跟着女史可比拿着大扫帚在院子里扫落叶强多了。   当然,?能动这个心思的,大多是在公共区域没混出头来的粗使宫女。云苓的钟粹宫中倒没有这方面的困扰——毕竟,已经在贵妃宫里当差了,就算不是贵妃的贴心人,?但再被调去伺候新入宫的女史们也是走下坡路。人家真的动心思了,也不是冲着马上要进宫的那批还不能做主的小姑娘:新入宫的女史们如果想要做到尚仪乃至尚宫,那是要一级一级升上去的,反正都是伺候人,还不如在贵妃娘娘这里熬资历呢!   当然了,人心是最难统一的,有想在贵妃跟前熬资历的,就有想要另辟蹊径的。   这天司徒晖大概是前朝政事处理得比较顺心,来钟粹宫吃饭的时候难得的放松。按照往常的例子,司徒晖既然来钟粹宫用晚膳了,那今晚侍寝的应该就是钟粹宫偏殿的肖容华或者傅美人了——当然不是委屈皇帝陛下去和她们一起睡偏殿,而是司徒晖回到干清宫之后,再让小太监过来宣人,让人家自己走到干清宫去。在这一系列过程中,是没云苓什么事的,不过明天侍寝回来的人需要来她这里报个道,让宫中负责记录皇帝起居的女官好有个凭据而已。   所以云苓送走司徒晖之后,就直接洗洗睡了。然后,这样心大的后果就是,第二天一早,玉柳皱着眉过来和云苓说昨天侍寝的既不是肖容华,也不是傅美人。   云苓还楞了一下,“陛下从咱们这里回干清宫时碰到谁了不成?”自从四妃不太侍寝之后,在司徒晖从四妃宫中出来之后过去截人的年轻贵人们也不是没有。反正她们截的也不是四妃的侍寝机会,远远够不上结仇来着。   结果玉柳摇了摇头,正要说话,潘有仁的小徒弟就过来报,“昨天得幸侍寝的卫选侍过来请安了。”   云苓乍一听“卫”这个姓,还愣了一下,暗想她不记得常接触的人里有姓这个的啊。听到那人是个选侍,心里就稍微有底了,一时说不清心里感受竟然有些复杂,“你让她进来吧。”   果然不出她所料,卫选侍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冷白皮,光站在那里好像就在发光。本来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就没有丑的,再配上这样的皮肤,也难怪司徒晖昨天没有按照常例让傅美人或肖容华过去。   大概是刚从干清宫回来就被太监带过来了,这个卫选侍站在那里的姿势稍微有些不自然。云苓的视线在她的身上扫了一圈儿,从衣服的款式和颜色上看是宫女没错了,但这衣服上的花纹,云苓总觉得有些眼熟,却说不上哪里眼熟。   云苓想了两秒还是想不起来,干脆就不为难自己了。她对卫选侍这张脸没什么印象,想来这位卫选侍平时见到她的机会也是少。选侍的册封不像才人以上,要有正经的圣旨,只要司徒晖那边口头上封了,这卫选侍的位份就算定了。云苓让玉蝉从库房里找了两根金簪出来,发过了赏,就让玉燕往后面给这位卫选侍安排住的地方去了。   ——其实这倒不是必须的。宫中不少选侍和采女都是跟着所在宫殿的主位的贴身丫鬟一起住的,平时也帮着自己所在的宫中主位打一打扇子之类的。但云苓用惯了玉燕几个,又没有磨这个卫选侍性子的爱好,干脆就让玉燕给她单独安排住的地方了。   当然了,选侍的地位在这,想要住宿的条件有多好那是不可能的。大概也是看出了云苓不想总见到卫选侍的意思,玉燕给这位卫选侍安排的宿舍和云苓这边正经不近。屋里要添置的东西也少,卫选侍还在正殿里和云苓说“希望以后能亲近娘娘”的话,玉燕那边就收拾完了。   云苓微微一笑,“以后亲近的时候多着呢,不知道你住的地方有没有要收拾的,快去吧。”   寒暄完了,云苓还是稍微有点别扭。她对司徒晖当然没什么独占欲,司徒晖昨晚和谁过夜本来和她没关系的,但这位卫选侍本来是钟粹宫的人,就让她有点不舒服了,好像她连把钟粹宫管好的能力都没有似的。眼看着卫选侍已经走出去老远了,云苓的目光看向了玉柳,却发现玉柳的脸色有些红,除了生气,好像还有点羞愧?   羞愧?云苓以为自己是看错了,沉声道,“怎么回事?”   如果说今天早上刚来云苓这边的时候,玉柳知道的还只有昨天晚上皇上在肖容华和傅美人之间谁都没选的话,卫选侍从干清宫回来后,和云苓寒暄的这一会儿已经足够玉柳打听明白来龙去脉了。见云苓问了,连忙道,“奴婢问了,卫选侍原本是花房后面那间屋子里洒扫的,叫神客,领的是粗使宫女的例,正是今年新补进钟粹宫来的。她,昨天是在月季花墙旁边被皇上看见的。”   云苓今年自己用藤蔓和月季嫁接得到了大梁本土的藤本月季。虽然说月季不算什么名贵的品种,但好在生命力顽强,嫁接起来特别方便。况且,月季的话是不如牡丹、兰花等草本植物美貌度高,但和其他藤蔓类植物相比优势还是很大的。尤其大部分的藤蔓类植物在京城都不能开花,云苓又将今年培育出来的藤本月季围成了个花墙屏风的样子,花房当然是放不下这么大的一面墙的,于是云苓在培育的时候就把这花墙放在了花房的前面。花墙上的花这个月刚开,司徒晖在和云苓吃晚膳的时候还问了两句。   听玉柳这么一说,云苓就笑了一下,“这么说,还是那月季花墙帮的她了?”   玉柳的目光放在了脚尖上,睫毛低垂,让人看不清神色,“听说昨天有从咱们正殿出去的宫女找神客,她才会在那个时候往花墙那边走的。”   云苓往引枕上靠了靠,也不出声,只歪头看向玉柳。   玉柳叹了口气,“说是冬雪让手下的小丫头去给神客送花样子,小丫头还有别的差事,不想走那么远,才让神客出来迎一迎。”   云苓保持着靠在引枕上的姿势,半晌没动,甚至还轻轻地笑了一下,“倒是本宫的不是了,敏妃那边和淑妃那边,不是早有这种选侍了吗?你也不必太担心,冬雪是为本宫考虑,本宫知道。”   听她这样说,玉柳不但没有放心,反倒更觉得贵妃这是恼了。云苓心情好的时候和宫女太监们说话也比较随意,经常“你”呀、“我”呀的,倒是现在,一口一个“本宫”,还是气恼冬雪的自作主张吧。   玉柳心里有些着急,她、玉蝉、玉霜和冬雪其实是一起被买到潜邸去的,在潜邸的那些年感情也是有一些的。今天听说冬雪做出这样昏了头的事情,忍不住吓出一身冷汗。虽然这几年她们几个和冬雪一起聊天的时候少了,但毕竟有几分年少时的情谊,看在当初的份上,玉柳倒是想为冬雪讲两句情,可惜话都被贵妃娘娘堵回来了,于是只能沉默地站着。   云苓却不是故意晾着玉柳的,而是终于想起来卫选侍衣服上的花纹哪里眼熟了——不是她年轻是喜欢的花纹,卫选侍的胆子也没大到那种程度。不过,章修仪住在钟粹宫的时候倒好像喜欢这种花纹来着,那也是章修容最受宠的时候。别看现在章修容位份上来了,但若论和皇上见面的次数,还真未必有当初多。   章修容搬出钟粹宫之后虽然还是会偶尔来看一看云苓的,但毕竟人的喜好是随着年纪变化的,这几年身上倒是不见这种花纹了。云苓再仔细想了想刚出去的那个卫选侍,发现她的性子果然有几分像当年的章修仪,眼睛却有些像贤德妃,难为冬雪竟然能从钟粹宫的粗使宫女中扒拉出这么一个人来。   不过,章修容得宠的时候,卫选侍大概还没进宫呢。所以结论是,这花纹大概也是冬雪的建议吧? 第135章   和别的高位妃子不一样,?云苓对于打扮自己这件事上并不算热衷——当然了,尚衣局也不敢慢待了她,每季的新衣服都很漂亮就是了。但云苓自己是很少忽然想穿一件某种花纹、某种款式的衣服的,?对于大梁本土的衣服款式也都接受良好,?在潜邸时,?云苓就没觉得绣房送过来的成例有什么不足,?入宫之后,尚衣局就更不敢怠慢贵妃了。   以前玉柳、玉蝉、玉霜和冬雪都是二等的时候,?冬雪在云苓这里存在感就最低。虽然与打探外面的消息或小库房的管事相比,玉霜在云苓这里也不算太显眼,但胜在每天早上都能和云苓聊一会儿天——不然云苓等着梳头的时候能干什么呢?总不能呆呆地光看镜子里的人影吧?   话说,会梳头的丫鬟一般也擅长和人聊天,并且要知道聊天的分寸,也算个不成文的规定了。因此,?几人都在潜邸,同样是二等丫鬟的时候,虽然云苓过年过节往下赏东西都是几人一起的,?但冬雪和其他三个相比,?确实是要远一步的。如果司徒晖一辈子就是个王爷,?云苓也就是个孺子——即便是司徒晖封了亲王,她往上一步当侧妃,?她身边的一等丫鬟都不会有现在这么多,?也就不会在当初的四个人里单单把冬雪闪出来了。   但既然做了贵妃,?那么云苓身边人手扩充是必然的。当初在潜邸里远的那一步,到现在,冬雪和玉柳差得就有些远了。看着云苓的面子,玉柳几人去别人的宫里,?也是被小宫女叫一声“姑姑”的。   这个卫选侍今年刚被采买到宫里来,怕是连钟粹宫的人都还没认全。虽然有些向上爬的小心思,但除了美貌之外什么倚仗都没有。如果云苓想要在钟粹宫里选一个选侍出来固宠的话,这样的人其实是很合适的。毕竟,卫选侍在钟粹宫里都认不全人呢,和玉燕、玉柳几个就更说不上熟悉了,也没有在云苓的日常用品里面混入什么不好的东西的能力,即便有些微薄的圣宠,以后也是要靠着云苓这个贵妃的。   如果云苓最近刚好有挑人固宠的想法,那冬雪这一步却是恰到好处的:既显示了她处处为云苓着想;又能在卫选侍面前卖个好——虽然司徒晖的后宫里,贵人以上的还没有从宫女升上去的,但谁知道卫选侍以后能走多远呢?云苓现在是贵妃,所以看不限额的这些位份都有些不在眼里的意思,但对于宫女来说,美人的身边就允许有一个人领一等宫女的份例了。如果那美人最近正得皇帝的宠爱,那对曾经给自己行过方便的人稍微报答一下,还是容易的。   云苓还真仔细想了想自己是不是不经意间对着冬雪释放了错误的信号。不过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她之前有过什么引人误会的举动。大概是受皇太后的影响,云苓在赏宫女和太监时都很注意不逾越了他们原本的身份的,向来是金银锞子或实用的物件儿。   听云苓说了最近没有从钟粹宫里挑一个选侍出来的意思之后,玉霜的脸色就不太好了。玉蝉在当初的四人里面是最早升等的,对冬雪的感情倒没有那么深,但因为跟着云苓的时间比较久,真碰见这种云苓不太高兴的事情还是比玉柳和玉霜敢说话的。于是云苓的话音刚落,就附和着点了点头,“就知道是冬雪那丫头瞎想的,娘娘如果真想在钟粹宫选个宫女,也不用赏肖容华那两匹云锦。”   云苓瞪大眼睛看向她,觉得有些不能理解她这思路,“关肖容华什么事?”   玉蝉也有些吃惊,“娘娘上个月赏那两匹云锦,不是让肖容华好生打扮的意思?”   “赏人衣料不是让人好好打扮的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云苓原本还觉得这次的事就是冬雪不经常在她跟前当差,自作主张揣摩她的心思还没揣摩好,怎么现在和身边的人一说,身边的人反应也都不像是她预料中的呢?   果然还是要加强沟通。   仔细问了,才知道,自从章修仪搬出钟粹宫,云苓身边的这些大宫女私下都觉得,云苓迟早会再推一个钟粹宫的人出来的——本来嘛,侧殿里有人能得圣宠,和所在宫殿的主位也算互惠互利。当年章修容还是贵人位份,住在钟粹宫的时候,司徒晖来钟粹宫的次数可比现在多。章修容搬出去了之后,皇上来钟粹宫的次数也比原先少了。这样的情况下,贵妃再培养一个低位的嫔妃争圣宠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吗?不过玉柳和玉蝉都觉得,肖容华在上次册封后宫中升了一级,云苓前段时间还把贵人位份才能用的东西(比如那两匹云锦)赏给肖容华,是想让肖容华再接再厉,暂时没有急切地选新人的意思。   云苓,“……”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反驳这种说法。虽然司徒晖不来钟粹宫的时候,钟粹宫里云苓就是老大,她一个人浪得是很爽没有错,但云苓也不至于傻到希望司徒晖每个月少来几次。毕竟,一宫主位的面子还是要有的。   当然了,理智上知道玉柳几人说的才是宫中上了年纪的一宫主位的做法,比如敏妃那边早几年就开始有这种选侍了,淑妃那边今年也有了两个打扮得比别的宫女华丽的,云苓之前没仔细想,现在想想,应该也是采女、选侍一类。   不过大概还是因为自己不是土生土长的大梁人,云苓还真没法起这方面的心思。听了玉柳几人的话,也只是微微苦笑,也难怪卫选侍今早来主殿的时候没什么忐忑,大概她以为那个给她送花样子的小宫女是有她这个贵妃默许的。   “贤德妃没了,今年过年时后宫的位份怕是要大动。”毕竟空出来一个妃位,若是从现有的嫔位里选人,那嫔位就空出来两个了,后面的依序往上补,云苓觉得,“卫选侍到年尾时想要给才人的位份该是不难的。”升了才人之后再升美人就好说了,到时候就让冬雪去伺候吧,正好美人身边有一个一等宫女的缺,从二等宫女到一等宫女也算升职。虽然冬雪不是出于想要对她不利这点才弄出来卫选侍,但这种不经过她就直接把事办了的行为却不能放任,给她升一等,面子上也好看。   云苓这边打算好了,对冬雪自作主张这件事的追究就不算严厉。罚俸当然是要罚的,但过后该怎么吩咐钟粹宫的针线房还是怎么吩咐,冬雪的赏赐也没有比春草、夏荷几个少。冬雪在被玉柳提醒了之后就意识到自己私自做出的决定不妥了,但对着玉柳,冬雪还是梗着脖子说自己这是为主子分忧,现在见贵妃虽然罚了自己的俸禄,但总归是没有太恼,也就渐渐地放下了心。   钟粹宫发生的一点小事,放在紫禁城里就不算什么了。对于敏妃和淑妃来说,钟粹宫多了个宫女出身的选侍这种事,不过听下面负责搜集消息的人随口说一句罢了,连问两声的兴致都没有。倒是杨佩珊,见云苓把那选侍安排去自己住了,平时来坤宁宫也不爱带着卫选侍,问了云苓几句,听云苓说了原委之后当即就生了气,“这样背主的奴婢,你就应该直接送到掖庭去!”   云苓还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呢,连忙道,“她并没有做什么对我不好的事……”   “还用做什么对你不好的事?”杨佩珊看到云苓这副反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不要看了周贵人和柳美人身边的宫女,就觉得那样才是背主。做奴婢的,这样大的事情也敢不和你商量就自己做了,说她背主也不算冤枉了她!”   云苓一直觉得“背主”这个罪名很严重来着,听杨佩珊这么一说,正要张口,就见一个坤宁宫的女史过来禀告道,“娘娘,皇上正往坤宁宫来呢。”   现在还是上午呢,以司徒晖无事不会白天进后宫的习惯来说,现在过来八成是有什么正事了。云苓于是咽下刚刚要出口的话,对杨佩珊道,“那我回去了。本是小事一件,不值当你生气的,早知道我就不说了。”   杨佩珊轻哼一声,睨了云苓一眼,“好歹还知道以后不能让这人在身边伺候,也不算太差。”   云苓听着她这口气,怎么跟训大公主似的。怕司徒晖来得快,云苓笑嘻嘻地扯了扯杨佩珊的袖子,“既然不算太差,姐姐就别和我计较,记得今年过年时给卫选侍升位份罢。”说罢就和玉燕一起脚下生风地溜了。   杨佩珊本来还稍微有些沉了脸色,打算司徒晖过来的时候说些“贵妃喜欢卫选侍,特意过来求她给卫选侍升位份”的话呢。但见到司徒晖从外面走进来那一瞬间,杨佩珊就连忙收了脸上的表情,示意站在一边的魏紫快去打水来——无他,司徒晖的脸色,实在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虽然说贤德妃死后司徒晖也有一段时间脸色不算好看,但伤心和愤怒区别还是很大的。况且司徒晖现在脸上的表情并不单单是愤怒,好像还有一股隐隐的憋屈感。这种表情在司徒晖还是五皇子的时候经常出现在他的脸上,但自从司徒晖登基,杨佩珊就再也没有见到他这副表情了,就是先帝作为太上皇最折腾的那几年都没有,杨佩珊一见,心里就重重地跳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25?10:39:59~2021-10-26?21:1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菜包?40瓶;大米粒儿?10瓶;云之晚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6章   能让司徒晖在成为一国之君之后还感到这样憋屈的事情不多,?但南安王爷战败不算还被俘绝对是其中一件了。虽然说,前段时间前线传来的都是捷报,忽然就听说战败是让人不高兴吧,?但只要战损控制住了,?司徒晖觉得他也不是那种连一次战役的战败消息都听不得的人。可现在问题是南安王爷会被人家扣住了啊!和南安王爷一起冲锋的将军一类就更不用说了,?本来南安王爷和那几个将军是作为先锋冲上去的,?结果到地方就被摁住了,后面的大部队一看己方最高将领在人家手里呢,?连箭都不敢放,还打什么呀!于是最新收到的战报,这场仗不但打输了,还输得相当惨烈。   给司徒晖气的直在坤宁宫里转圈儿,“他要是以身殉国了,还有个哀兵必胜呢!现在倒好,?宋平投鼠忌器,都让人压着打了大半个月了。”南安王爷发起的这次冲锋,人人都以为会是个白捡军功的好机会,?从京城过去的将军们几乎都跟着去了。宋平是原本就驻守在战场不远处的将军,?南安郡王为了显得这次和藩属国的战争红利不是全让自己这一系的年轻小将吃了,?特意从附近的守军中选了一些人调过去。宋平原本的品级就不低,今年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又比许多原本跟着南安郡王的人都有经验,?于是南安郡王点了他做偏将。谁想到现在主将和主将心腹都被抓走了,就剩宋平一个来顶事儿了呢?   杨佩珊给他倒了一盏下火的凉茶,没说如果主将被在战场上砍杀了,那么对己方士气的折损也不低。司徒晖现在明显就是发泄一下而已,?不需要那些占尽了道理的话。果然,连着灌了两盏凉茶,司徒晖也稍微冷静了下来,转头对杨佩珊道,“朕已经派了信使过去,那边如果有什么条件,大概这几天就会提。现在朝廷战败的消息还压着,不过军中的信使一路来京城是个什么样子也不是没人看见,大概是压不了几天的。被俘了的那些将军且不管,但还有一些还在坚持的将军,你赏些东西给他们家里的夫人。”   杨佩珊跟着司徒晖的苏红保手上捧着一本奏折,想着那奏折上面大概就是这次被俘的将军名单,当初将军们出征的时候,杨佩珊也是赏过那些人的家眷的,只要找出当初的名单来一对就知道现在还在战场上硬撑着的将军们都是谁了,于是也不为难,听司徒晖这么说了,只看了一眼一边站着的女官,示意她们将苏红保手里的奏折接过来,就答应了下来。   等司徒晖回前面处理战败的后续事宜去了,杨佩珊打开苏红保带过来的奏折一看,自己猜的果然不错,于是按照上面的名单做了减法,将东西赏下去不提。   然而在把东西赏下去时,杨佩珊还真没想到,这份名单会这么快就能再次用上。   事情起源于司徒晖派去那个这次主动找碴的藩属国的使者回来了——杨佩珊直到现在,才知道那个国家叫做九南国——人家国王说了,九南国从建国开始就受到大梁的影响,现在的国王是很乐意和大梁交好的……官话说了一堆,最后的重点就是,以后不想每年给大梁朝贡了,且要求大梁嫁一个贵女过去。   后一个条件不在司徒晖的考虑范围内,但就前一个条件就够司徒晖生气的了。讲道理,按照大梁一直以来的“仁”的治国理念,藩属国如果碰到年景不好,来大梁哭一哭穷,大梁的皇帝八成还是会给藩属国免一部分的朝贡的,甚至有可能赏赐一些东西下去。但被一个藩属国扣住当朝的郡王,威胁以后不再朝贡,意义是不一样的。   这样的条件司徒晖当然不可能一口就答应,于是第二次派使节往九南国去——磨呗,谈判起来的中心思想就一个,以后的朝贡可以少交,但不能不交。九南国那边,毕竟这场战争也耗损了不少国力,还是比较希望和谈能成的,于是对于少给朝贡的这个选项也没有直接拒绝。不过少给多少,两个国家还有的谈。   已经拒绝了一个条件,还想诚心和谈,那就不能太不给九南国面子了。司徒晖心知以后的九南国虽然名义上还是大梁的附属国,但到底还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对造成这样场面的南安郡王难免就有些迁怒,和杨佩珊说起的时候也难免带了几分情绪,“事情是哪个惹出来的,让哪个去平。你看看还扣在九南国的将军家里有没有年纪合适的女儿。”   杨佩珊对这样的安排没什么意见,本来找人和亲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如果能用被俘的那几个将军的家眷处理好这件事,那她还求之不得呢!   结果把那几家的人员名单拿过来一看,除了南安王府有一个适龄的郡主之外,几个将军家里并没有适龄的女儿——前面说了,南安郡王带着人一起去东南沿海的战场上会带着那些将军们,本来就是看大梁以后大概没什么大型战事了,带着手下人组团去刷军功的,于是带着去的将军们年纪也不大,即便是有些家里有女儿的,那女儿也才六七岁,拿这样的小姑娘出去和亲?杨佩珊觉得她干不出来这样的事。   就在这时,去九南国和谈的信使又传回最新消息了:以后每年少交的朝贡数量两方谈妥了,不过,九南国的国王又提出了一个要求:和亲的贵女得出自王府。那在九南国和谈的信使玩了一个文字游戏,九南国的国王只说是“和亲的贵女必须是王府的女儿”,并没有说去和亲的贵女必须是宗室女。就因为这一点,那信使回京之后收到了不少来自司徒家各路王府的感谢,在这里就暂且不提了。   这条消息刚传到京城来的时候,云苓正坐在杨佩珊的坤宁宫里听她说这次和亲的人选如何难选,听了九南国的条件忍不住吃了一惊,和杨佩珊面面相觑。半晌,杨佩珊才喃喃道,“莫不是天意吧?”她一直犹豫着定不下人来,偏偏九南国的国王就提出了这样的条件?   南安王府的人可不觉得这是天意。俗话说,刀砍在谁身上谁知道疼。南安郡王虽然是南安太妃的亲儿子,但这亲儿子小时候还在眼前待过两天,长大后就和他父亲一样,一直往军营跑了,平时在南安太妃跟前解闷的都是南安郡王唯一的嫡女。若是普通的远嫁,南安太妃还能安慰自己,王府的郡主,没人敢苛待。可如今是战败了被送去和亲啊!这如何使得?   南安王府这几天真的相当热闹,郡主本人倒是懂事,只说“为国尽忠”是应该的,不过以后不能承欢祖母和母亲膝下,还请两位长辈日后保重,给南安太妃说得越发泪水涟涟。南安郡王还是太妃的亲儿子呢,太妃都舍不得孙女了,那已经生下嫡长子的南安王妃就更不用说了,如果不是南安郡王这次战败还牵扯到朝廷,南安王妃几乎已经要说“我管那男人去死!我只要女儿留在我身边”了。   最后还是跟着南安太妃多年的老嬷嬷见事不好,给太妃出了个主意,“那藩属国只说是要王府里的女儿,却没说一定要是咱们家里的女孩儿啊!”   南安太妃皱着的眉头并没散开,听了这嬷嬷的话连忙低声呵斥,“你糊涂了!别人家的女孩儿,咱们如何做得了主?况且皇上在朝堂上也说过了,这件事交给咱们府里自行处理。”这和指明南安王府的郡主出去和亲有什么区别?   那嬷嬷凑到南安太妃的耳边说了一通,伺候的丫鬟只见南安太妃的眉头逐渐松开,“好,先试一试。”   于是云苓就在杨佩珊这里又听到了后续,“南安太妃满京城相看女孩儿,想让王妃收作义女?”   杨佩珊嘴角微勾,“可不是?把女儿送去给南安太妃看的人家还正经不少呢。”虽然说两国谈起条件,两国之间每年的朝贡多少才是主要扯皮的地方,嫁过去的女儿具体是谁并不重要——讲道理,就算那九南国要的是宗室女,司徒晖现在都能挑出一个下次开战时不需要顾忌的人选,比如先帝的三皇子那一家里还是有不少女儿的。但既然大梁的使节把和亲的贵女范围扩大到了“王府的女孩儿”,司徒晖也不至于缺德到非要给那位封个王位,就为了用他女儿和亲。不过,南安郡王人还在人家手里扣着呢,杨佩珊原本以为,他们家不会选这种有可能惹怒九南国的方法,没想到南安太妃还挺疼孙女的。   “怕是王妃的主意。”每年的年宴上都能见一次,云苓对南安太妃还是有些印象的。若说对孙女的疼爱之心,那位并不比别人少,但这些和儿子相比怕是就要靠后了。倒是王妃,完全有理由采用这个办法,不过出面的人是南安太妃,云苓还挺意外的。   杨佩珊点点头,“也是。”丈夫和儿女,大部分女人都会选择儿女的。“不论是谁的主意,能把人选出来,也省得我操心了。”杨佩珊将手中的册子放到一边,云苓之前看过,那是那些跟着南安王爷上战场的将军族中的小姐名册,就听杨佩珊继续道,“现在就希望南安太妃动作快些,不要耽误了过年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26?21:19:47~2021-10-27?23:42: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香草摩卡?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7章   南安王府打定了用义女和亲的主意,?当然不会在选人这件事上一直拖到年尾,毕竟,南安郡王还在人家手里扣着呢,?现在既然可以不用亲女儿去顶上了,?那和亲的人选当然是越早定下来越好。毕竟,?人家九南国那边可是说了,?什么时候把南安郡王放回来,完全取决于和亲的贵女什么时候赶到两国交界处。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于是,?从云苓听到南安王府要用“义女”来解决九南国的要求,到南安王府请交好的人家上门吃酒正式认下女儿,中间间隔的时间都不超过半个月。唯一让云苓有些吃惊的就是那个被定下的人选,“贤德妃的亲妹妹?”她之前记得贾家的人是想把人送到宫里来着,被淑妃和孙贵人联手给拦在宫外了,原来贾家人这么快就能调整好新的方向吗?   杨佩珊点点头,?示意她并没有记错,“贤德妃死后,前朝的御史对贾家弹劾的厉害。大概他们自己也知道家中的男人都不顶事,?对朝廷没什么贡献,?这次和亲好歹是‘为国尽忠’,?听说那女孩子在认亲宴上表现得极大方,朝廷下旨册封郡主的时候也很镇静,?大概是心里有准备的。”听说了这个女孩子被册封为郡主的表现之后,?杨佩珊还对这个女孩子有几分同情来着,?可惜了这么好的女孩子生在贾家那样的人家。   从上个月开始,因为要在王府里选人送到九南国去和亲,京城里的气氛就稍微有些变化了,九南国的消息也逐渐清晰起来。除了听说那边烟瘴之气多之外,?还有关于九南国国王的消息——毕竟,那边在点名要王府之女的时候也明确说了,国王是很有诚意的,打算亲自迎娶从大梁嫁过去的贵女。现在这位九南国的国王要说年纪倒不算老,之前的王后也是当地大族的女儿,只是命薄死得早,好在没有嫡子留下。   ——当然了,这些有没有嫡子一类的事情,也就是云苓闲着没事在钟粹宫里边嗑瓜子边听玉柳说的。真正和杨佩珊聊这个话题的时候,这位九南国的国王之前有没有嫡子其实都不在这次和亲的考虑范围之内的。杨佩珊关注的重点反倒是,“听说这位国王刚继承王位没多久,想来年纪应该是不大。”   这不算一个完全的好消息。毕竟,九南国开始派出“海盗”在大梁的东南沿海一代骚扰守军,就是从这位国主继承王位开始的。但同样,这也不是一个单纯的坏消息,因为既然和谈的决定是九南国那边先提出的,那大梁对九南国国内的战争损耗也算大概有了个了解,想来短期内,这位国主不会随随便便就自打嘴巴。大梁作为一个大国,恢复元气的速度比九南国这种弹丸之地还是要快很多的。   南安王府把和亲的人选报上来之后,司徒晖的动作也不慢,很快就让还在九南国谈判的信使送去了消息。九南国的国主接到消息后,命结亲的队伍从海边一路往北,到底还是在今年的秋天到达了京城。   这些人到了京城之后,京城里的气氛像是忽然变得紧张起来,连空气中都像是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虽然从司徒晖的脸上看,结亲队伍进了京城之后,他的笑容反倒多了,但云苓总觉得他现在想事情的时候快冒出黑气来了。   不过,大概也是九南国曾经是——现在名义上也是大梁的附属国的原因,结亲的队伍到了京城之后,在接风宴上对朝廷的态度虽然有几分扬眉吐气的意思,但总体上来说对司徒晖还是恭敬的。   不过,云苓想到这几天司徒晖来钟粹宫吃饭时和她私下说的话,觉得司徒晖大概不会这么想。   当然了,即便心里对九南国再怎么不满意,该有的程序还是要有的。何况,朝廷的郡王还在人家那里押着呢,司徒晖心里虽气,面上对着九南国的使臣还是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云苓在一边看着都要同情司徒晖两秒了。虽然说即便是大权在握的皇帝平时上朝的时候也不是一言堂,偶尔有些不顺心的事是难免的,但云苓真的很久没见过司徒晖气成这样还不能发脾气的样子了。昨天在钟粹宫,她让玉柳个司徒晖按了两刻钟的头,现在宴席还不到一半,云苓就看着司徒晖又在揉脑袋了。   云苓本人和敏妃、淑妃一样,在这场宴会上是个背景板。杨佩珊的话,比云苓几个的存在感还强一点儿——她从南安王府的队伍中召过来了那个上个月被册封的郡主,当着九南国的使臣好一顿夸。   云苓是在这次的宴会上才第一次见到那个最近被封为郡主的贾小姐。怎么说呢,这位贾小姐其实和她的姐姐相当不一样。贤德妃的样貌大气舒展,但身上的气质却温和如水。至于这位贾小姐,虽然容貌上和贤德妃有几分相像,但身上的韧劲儿却更明显。就不知是本性如此,还是知道自己以后即将和亲,为了让帝后放心,在这里特意表现出这种气质来的了。   “宜淑郡主是个孝顺的孩子,母后和南安太妃聊家常的时候,太妃就三句话不离宜淑,今天可算见着了。”杨佩珊安排贾小姐在自己的身边坐下,以显示出对这个即将和亲的郡主的重视,但嘴上的话却是转头对皇太后道,“太妃以前经常夸,说这是个友爱姐妹的。母后还说,太妃这是看着自家的孩子最好。依儿臣看,宜淑确实是当得起太妃的夸赞。”   话是说得很好听,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宜淑郡主真的是南安王府的女儿呢。   皇太后微微一笑,“怎么?你说宜淑好,难道就不是看自家的孩子比别人家的好了?”这是说宜淑郡主虽然不姓司徒,但皇上和皇后都是拿她当一家人一样待的。   也不知这和乐融融的场面,九南国的使者到底信了多少,但如今已经快要入冬了,从京城一路往南是要走水路的,再耽搁下去,运河就结冰了。于是送别宴和接风宴相隔的时间并不长,云苓是眼看着那个一身浓烈的红色的少女上了早就等在一边的肩舆的。出了紫禁城后,她就会坐车到运河边,然后乘船一路南下。   贤德妃还活着的时候,杨佩珊一向是无视她的。可现在即将远嫁的是贤德妃的亲妹妹,杨佩珊反倒尽力在宫中选了不少有能力且不受重用的宫女放到了这位郡主的陪嫁队伍里。送嫁那天杨佩珊和司徒晖一起上了京城的城楼。   既然是为国尽忠,那送别时就是不能哭的了。可是,毕竟不是普通的远嫁,不少来送嫁的人都悄悄红了眼眶。杨佩珊看着下面的场景,心里难免有些怅然,然后,一转头,她就看见司徒晖一副正在想正事的样子。   杨佩珊顿时就不敢说话了。   大概是为了烘托这样悲伤的气氛,宜淑郡主刚一上船,天上就飘起小雨来。深秋的雨可不比夏天,这雨丝一落下,连空气中都带了些凉意。杨佩珊不敢说话的后果就是,在这样带着些凉意的天气里,陪着司徒晖字城楼上吹了一刻钟的冷风,她回来就有些咳嗽。   和云苓这个就算真的生病了,还想逃避中药的人不一样,杨佩珊在喝药方面是不用人操心的。倒是司徒晖,因为南安郡王回来的办法实在不体面,前朝要忙着的事情太多,药虽然喝了,但却没有好好调养,咳嗽的时间比杨佩珊还长。   好在司徒晖到底没倒下。大概是有这样“被迫和亲”的灰色阴影在,今年的年宴就不太热闹。虽然九南国那边并没有抵赖,等到宜淑郡主真的嫁过去了之后就把南安郡王送回来了,但南安郡王却觉得无颜见人,于是今年的年宴上也并没有出现。但,云苓觉得,看不到这位以一己之力坑了几万将士的王爷,司徒晖今年的年宴上的心情没准会稍微轻松那么一点点来着。   元佑十年的正月还没过,司徒晖就发落了一批在东南战场上决策失误的将领们,其中当然包括南安郡王。看司徒晖这段时间的心情实在是不好,御史台那边从贤德妃薨逝之后就持续不断的对贾家的弹劾折子也没人上了——对于这件事,云苓的看法是,好歹贾家刚出了一个和亲的女儿,就算贾家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司徒晖对那一家的处理都要暂缓呢,何况现在被弹劾的都是一些小罪名呢?于是也是要看皇上的脸色的好吧?   已经生完孩子的弟妹来钟粹宫看云苓的时候忍不住和她分享,“有一个‘为国尽忠’的女儿,贾家现在是又扬眉吐气一次,不怕御史弹劾了。”   然而在钟粹宫聊天的两人没有想到,气运这东西或许真的存在,而贾家的气运,自从贤德妃死后,显然是一路下滑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27?23:42:47~2021-10-28?23:5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盼望河边的柳树?10瓶;秦月晴?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8章   玉柳从外面打听到了消息,?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回给云苓的时候,云苓正坐在桌前,在玉燕的侍候下吃暖锅。   ——冬梅是云苓身边新调上来的二等宫女。自从知道了她的打算,?杨佩珊的效率真的相当高,?去年年尾虽然升位份的人不多,?但杨佩珊还是把卫选侍塞到升位名单里去了。当时司徒晖忙着看大臣们和九南国扯皮的奏折,?对后宫里的事情即便稍微分出了点神来,大部分的注意力也都在空出来的妃位让谁补上了,?对于不限额的才人、美人等,干脆是连看都没看,于是卫选侍相当顺利地就升成了美人——当然,云苓也不好让现在的卫美人后来居上得这么明显,不然,她就是没有要捧着卫美人这位新人出来争圣宠的意思,?看在别人那里也不是那么回事了,所以傅美人升位容华,肖容华也因为九贵人里面有两个升为修容和修媛的,?升成贵人了。   云苓也没想到,?四妃空出来了一个,?补上去的不是育有二皇子的王昭仪、也不是叔父在前朝一直受到重用的冯昭容,而是原先住在她这钟粹宫偏殿的章修仪。据说还是司徒晖在忙过了前朝政事之后亲口点的。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王昭仪和冯昭容那边的宫女有没有“不小心”摔了娘娘的杯子云苓不知道,?但她却很快就释然了——讲道理,?章修仪膝下有一个公主,?又是正经选秀出身,被封为宁妃怎么也比贤德妃画风正常多了好么。   咳咳,扯远了,总之,?因为卫选侍被封为美人了,云苓就很自然地把冬雪调到她那里去了。这个冬梅原本是花房里伺候的,会一点编小花篮的手艺,玉霜看这人不错,就向云苓推荐了她。   紫禁城里的宫女没读过书,但冬梅的手是真的挺巧。经过了冬雪的事情,云苓在选人的时候就比较注意看这人是不是主意太大了,让玉柳盯了一个多月才同意冬梅升成二等。   这些事说起来好像今年过年前后云苓身边的人事变动挺多的,但云苓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舒服。   玉燕见暖锅中的蔬菜变了颜色,伸出筷子稍微搅了一搅,见蔬菜的梗都稍微有些软了,就把菜从锅里捞出来,放到一边盛菜的小碟子里。云苓嘴里还嚼着牛肉,见到玉柳这副样子也不好张口说话,于是话是玉燕问出来的,“怎么这副表情?又出什么事了不成?”   紫禁城说大也大,一天发生七八件新鲜事也不稀奇。不过,大多数别的宫里的才人掐架啊、那个妃子最近心情不好责罚宫女啦这种事,平时也报不到云苓跟前来。云苓咽下嘴里的东西,端过一边放着的菌菇汤喝了一口,也将视线放在了玉柳身上。如果是普通的事情,即便再有意思,玉柳也不会选在她吃饭的时候进来。   果然就听玉柳道,“前天将军们不是都回来了么,皇上因为这个还往奉先殿走了一趟……”能让皇上闭门思过的地方,除了奉先殿,也没有别处了。   这次出征的将军们因为是被弱女子换回来的,脸上都无光得很。进城时也都能多低调就多低调,连个从城门处骑马回来的都没有,老实得不得了。云苓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还没忘前天那满后宫都安静得恨不得自己不存在的状况,用目光示意玉柳继续说下去。   “今天这些将军们在朝会上就一起上了折子,说这次败仗的原因在于后勤没有跟上,南安郡王当时冲锋的确急切了些,但也是因为后续的军粮迟迟不到,如果再不快速结束战争,沿海的军队都有炸营的危险了。”   反正仗是输得彻彻底底了,但谁都不想被司徒晖作为发泄怒气的对象。他们这些人都是跟着南安郡王一起出去的,如果南安郡王在本次战争中决策重大失误,那他们这些人哪个能跑了啊?于是一商量,得了,干脆在大朝会上先发制人吧。   说实话,这次东南沿海的战场上后勤做得不好,司徒晖之前也不是不知道,见这些将军们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上了这样的折子,司徒晖干脆顺水推舟——看看当初主管往战场上运送粮食的都有谁,一个一个查呗。   玉柳对前朝的事情知道得不多,但前两年运送粮草的事情是户部在负责这件事,她还是知道的,毕竟娘娘的弟弟也在户部。   云苓是知道苗云峰没有主动往运送粮草的事情上凑的——说白了,苗云峰现在的品级不够。但是,听司徒晖这意思,是要借着这次粮草运输不到位的情况好生整顿一下户部。苗云峰会不会扫到台风尾就不好说了。偏偏距离下个月宫妃家人探亲的日子还有不短的时间,云苓虽然有些能和宫外联系的渠道,但这件事一两句话却说不明白。于是听到了玉柳的话,难免有些着急。   不过,这些将军的折子一上,首先被针对的是户部没有错,但别的部门也很难独善其身。云苓对前朝的事情是真的不太懂,现在也只能让玉柳经常打探一些消息,自己心里有个底罢了。对上偶尔过来吃饭的司徒晖,却是相当稳得住的。   毕竟苗云峰没有主管过军饷相关的事情,即便被扫到台风尾,应该也不会太过。   然后,在下一个探亲日之前,云苓就从玉柳那里听说苗云峰又小小地升了一级官儿,不过被从户部调到工部去了。   “所以这算是好事儿?”按照云苓朴素地价值观,工部应该是没有户部那么炙手可热的。所以苗云峰这次的升官儿,她一时竟然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高兴。   苗王氏的嘴角不断上扬,大概这段时间真的很开心吧,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意,“户部里好些人都致仕荣养了,还有连致仕的体面都没捞到的。大爷虽然被调到工部,但品级向上走了一步,可见大爷之前恪尽职守的样子,皇上都看在眼里呢。”   但凡是升官儿的都会说这样的漂亮话,不过,云苓见她一副红光满面的样子,就知道苗王氏这番话是发自真心的。云苓稍微放心了些,就听苗王氏道,“不过,这次被牵连的官员还真不少,除了咱们京城里的户部官员,许多地方官都因为没有配合好军饷的运送入罪了呢。”   云苓瞪大眼睛,“地方官能怎么配合啊?”这种运送军饷即便经过了某一省,运送路线应该也是保密的,大部分押送粮草的官员并不会和途径省份的地方官打招呼吧?   苗王氏对这种事情的了解程度也不深,“好像是最后一批粮草押送的路上因为什么事耽误了时间,陛下说是哪个省份的地方官没有将下面治理好……”   这些事情不过是苗王氏随口一说,云苓也并没有认真记起来,但是,云苓还真没有想到,在未来两个月,这个随口一提的官员会成了让整个京城的勋贵人家都咬牙切齿的存在。   前面说过了,在朝堂上混,遇到这种重大的工作失误,甩锅能力也是相当重要的。苗云峰是从头到尾没有参与过粮草的押送,所以在司徒晖对着涉事的官员发脾气时还算从容。但别的官员就不是这样了。   被司徒晖责难的地方官在甩锅能力上尤其的强,听说了军饷是在自己治下被耽误的,连忙喊冤:运送军饷的运河是途径他所在的省份没有错,但押送粮草的官员手脚不麻利被人看出了端倪,差点被水匪截了粮草这种事,和他的关系就不大了吧?据他所知,那水匪是隔壁省份的节度使为了显示自己有军事能力,特意养寇自重的产物啊!虽然这些水匪平时在他的境内活动时,他看着丰厚的孝敬,确实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现在这个锅全扣在他的头上,他也觉得冤枉呢!   于是又牵连出隔壁省份的节度使没商量。   隔壁省份的节度使既然能想到养水匪这个天才的注意,那小脑袋是相当好使的,才不像这个地方官一样只会甩锅:人家可会居安思危了,之前好端端地作者节度使的时候就和京城中的许多勋贵有往来。水匪什么的,这位地方官大人您实在是严重了,那就是京中的勋贵人家往老家送东西的商船而已,虽然说勋贵人家的家丁是壮实了些,手中也有自卫性的武器,但那不是因为一路上不太平吗?   他得到的消息就是这样啊,还有京城中勋贵人家的亲笔书信呢!至于那商队为什么和运送粮草的官员发生误会,以至于耽误了户部的官员原本的行程,那就不管他的事了呀。他知道的可就只有这些,相当的清白无辜呢!   说得司徒晖都差一点信了,如果不是明知道京城里那些勋贵人家没有这么大胆子的话。但是这位节度使手里的证据实在是齐全,司徒晖即便是不信京中的勋贵人家有这么大的胆子,但平时和这个节度使勾勾搭搭是少不了的。   养寇自重的罪名可大了,即便这个节度使百般否认,但状告这个节度使的人忽然就多了起来。从收受贿赂到欺男霸女,大有“墙倒众人推”之势。同样被状告的,还有这个节度使拿出来的那些信件里的勋贵们。甚至,若说这节度使手握重权,墙还没完全倒,敢上手去推的人还不太多的话,那么这些已经没落了的勋贵人家,受到的火力却是只多不少。   这其中就有刚刚送了女儿去和亲,好不容易在京城社交圈子里面稍微有了些底气的贾家。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28?23:55:40~2021-10-29?23:55: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予醉伴花眠?10瓶;糖纸猫耳朵?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9章   要说贾家有养土匪的胆子,?那不管是在后宫中和贤德妃掐了好几年的淑妃,还是前朝和老牌勋贵掐了近十年的元佑朝新贵,都会异口同声地说一句“呸”。   不过,?既然已经有人开始掐架了,?那朝堂上的大人们也不会善良到主动帮贾家脱罪。况且,?那位节度使大人拿出来的证据相当齐全,?贾家如今的当家人虽然不怎么样,但官场上的应酬还真没少,?不少武官还是会给贾家面子的。当然,这样的交情并没有深到所有的官员都明知运河上打劫的是水匪还对那些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不是有人真的将这些人当成是勋贵人家从江南到京城来往做生意的船了么?反正,户部运粮的大人们是因为碰到水匪了才耽误了押送粮草的时间这件事一出来,在当地任职的官员都火速上了奏本,?大概意思就一个:我们之前都是不知情的。   云苓听说了干清宫那边的动静之后,对这些在运河两边任职的官员们脸上胡子的硬度也只能表示钦佩了:能钻透这样厚的脸皮长出来,也不容易吧。   说出来可能有些残忍,?但贾家在这次的事情中还真不是主要被针对的对象。不管是看在死去的贤德妃,?还是和亲的宜淑郡主面子上,?朝中稍微要脸的官员还是不想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把手伸向贾家的——当然了,如果有了利益冲突,?那事情就另算了。   朝中的人主要针对的是那养寇自重的节度使。前面说过,?这位节度使是个八面玲珑的,?能攀上交情的人家正经有不少。可一省的节度使是个多肥的缺啊!一个人再长袖善舞,也不可能交好朝堂上所有的官员吧。这就是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了,把他弄下去,自己、或者自己这一派的官员,?就能补上这个官位,谁会不动心呢?   甚至,这个一省节度使的官位如果空了,会是哪个官员替补并没有被定下来,但这并不妨碍觉得自己有可能在替补名单上的官员们合力将这个人从节度使的位置上拽下来。养寇自重的证据链不足,那还有别的罪名嘛,今天有人参这个节度使的族亲在老家仗势欺人,明天就有人说这个节度使的儿子逼良为娼。   上本参这个节度使的人多了,其中难免就有牵扯到贾家的案子。永寿宫倒是还空着,没有被新封的两个修容和修媛占据,但云苓也没有看到司徒晖在听说这个节度使的案子有可能牵扯到贾家之后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就在这样一片沉默的氛围中,云苓听说,贾家被告了。   “贾家那位二老爷之前外放做过一省的学政,就偏巧在这闹水匪的地方,”杨佩珊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都连连摇头,“皇上还是想稍微保一保这家的,让那位闭门反省了。可既然牵扯到事情里去了,那些顶着节度使位置的人是不会让贾家就这样全身而退的。”   现在的天气还稍微有些冷,从钟粹宫到坤宁宫的路上袖筒还是不能少的。袖筒这东西保暖性确实不错,只是手的活动空间有些小,所以云苓在坤宁宫里坐下之后就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活动手指。现在听杨佩珊这么说,眨巴了几下眼睛,“你这么一说,我都不信贾家被卷到这件事里只是被牵连了。”这种事情,未必全是巧合的。   杨佩珊将暖手炉放在一边的桌子上,嘴角稍微带了一点笑意,“咱们怎么想的不重要,陛下怎么想的才是关键。”现在的贾家,可没有另一个王子腾来背锅了。   说真的,随着贤德妃的薨逝,贾家在后宫里的存在感是越来越弱了,要不是这次正好赶上宜淑郡主和亲不久,这种朝堂上武将之间的争斗都不会被报到杨佩珊和云苓这里来。毕竟就算节度使的位置空出来了,和两人也没什么关系。   后宫中这么想的人大概不少,所以朝堂上争论得热闹,但司徒晖回到后宫之后还是能稍微歇一下的。云苓在听说了苗云峰被调到工部之后就不觉得这次的事情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了,所以还真没仔细关注这件事。但,再是不关注,前朝有那么多官员获罪,还是让紫禁城中的气氛都逐渐不对劲了起来。   云苓在听说获罪的人家里面有贾家的时候一点都不意外,虽然《红楼梦》这本小说是个大坑不假,但贾家最后会败落几乎是连只听说过书名的人都知道的常识了。其实,和那个不知道怎么形容的节度使一比,贾家的下场还算好的了,虽然官爵全被免了,但好歹没有全家入罪,只是抄没家产而已。   不知道是看在贤德妃的面子上,还是宜淑郡主的“为国尽忠”起了作用。不过,贾家那些身在局中的人大概不会觉得抄没家产是个很轻的处罚了吧?   贤德妃的痕迹早就湮没在旧的日历里了,贾家的事情也不值得紫禁城的宫女们花费太大的力气。至少云苓除了从杨佩珊那里听说前朝的事情时稍微知道了一点贾家的近况之外,就连钟粹宫的八卦小能手玉柳的嘴里都没有贾家的位置。   或许也是一个死人再怎么得到皇帝的旧情都没法威胁别的妃子了吧。最近宫里最热的八卦是,皇上处罚完了在东南沿海表现不佳的将军和户部官员们,开始恩赏去年做得好的官员们了。   本来,这种事情对后宫嫔妃们唯一的意义大概就是最近皇上的心情稍微好一些了。司徒晖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宫中就是一副郁气尽散的样子,云苓之前看书瞎捉摸的东西也敢送到内务府让他们打出来了。   这东西还是今年过年的时候,云苓看祁钺从宫外淘来的书带来的灵感。说是手摇缝纫机,云苓觉得后世那发明手摇缝纫机的人都得跳起来打她的膝盖。虽然在齿轮的作用下,那机器上的针孔间的距离是相等的,但间距还是太大了,而且针在穿过布料的时候会过于用力,走线太紧绷了反倒显得针脚歪歪扭扭的。   云苓叹了口气,果然她就不是个搞发明的料。看来今年司徒晖的生日礼物还是没什么偷工减料的空间啊。   正想喊人把这个她一时兴起做出来的东西搬到库房里去,云苓一抬头,就见玉柳的身影从大门口逐渐走近,见云苓正捏着一块明显是缝坏了的帕子发呆,还看了站在一边的玉燕一眼。见玉燕一脸无奈,就知道娘娘研究出来的这玩意并不好用了,只好将自己原本的开场白咽下去。   好在云苓见到她进来,已经主动开口,“今天又有什么新鲜事了不成?”   今天打听来的消息要说新鲜,那可真是太新鲜了。只是对娘娘来说,大概不算什么好消息,所以玉柳说话的时候声音就算不上欢快,“冯大人家里有一件大喜事呢。”   云苓就愣了一下。见她似乎是没想起来这个“冯大人”是哪个,玉柳就主动开口道,“就是冯昭容的亲叔叔。”   入宫的年头太多,竟然差点忘了原本在潜邸时,冯昭容的娘家也是很得司徒晖的重视的。云苓终于有了点兴趣,想到朝堂上前一段时间的大事,语气中就带了点疑问,“升官了?山东的节度使是空出来了,但我记得冯大人不是武官啊。”就算是从潜邸时期就跟着司徒晖的人,也不能这么不讲究吧?若说这位大人不是往武官的位置上高升,云苓也不记得最近朝堂中的高官有什么变动了呀。   之所以一猜就往升官这方面猜,主要还是因为玉柳说“有喜事”的是冯大人,而不是冯家。而如果冯大人只是家里添丁进口这种小喜事,冯昭容随便赏点东西下去就足够了,都不值得玉柳报到她这里来。   玉柳就稍微用手掩了口,“冯大人不是高升,是封爵了。”   云苓是知道这二年朝堂上封爵越来越难的,听了玉柳的话不由得好奇道,“之前倒是没听说陛下有这个意思。”虽然说从登基之后,司徒晖对潜邸时就跟着他的那些大臣就都很好,但封爵毕竟是大事。云苓甚至有些不厚道地想,司徒晖莫不是今年终于找到借口撸了一批老牌勋贵的爵位,国库里终于有钱再养几个他的亲信了吧?   玉柳不知道云苓心里正“大逆不道”地腹诽皇帝,听了她的话也只是点点头,“冯昭容给家里送的贺礼现在还没出宫呢。”这就是说冯昭容也没有提前收到皇帝的示意。   云苓不由得有些好奇了,“那这位冯大人现在是个什么爵位呢?”   玉柳敲了一下脑袋,“看奴婢这记性,竟是忘了说了,冯大人被皇上封为毅勇伯,圣旨刚发出去,看来这几天延禧宫是要热闹了。”   这个消息真的是突如其来。不过好在后宫嫔妃之间的道喜只包括嫔妃本人的喜事,娘家有人升官是不在应酬的范围里的。当然了,冯昭容的娘家叔父升官,比她位份低的肯定有不少要去她那里拉关系的,但云苓就懒得去凑这个热闹了——毕竟,之前苗云峰升官的时候冯昭容也没有亲自过来不是?意思意思送一份贺礼也就罢了,直到某天玉柳从外面回来后,小嘴又能挂油瓶了,“娘娘,您直到毅勇伯是因为什么封爵的?”   云苓听这爵位的名字,没多想就道,“难道不是因为军功?”虽然这次和九南国的仗总体上是打败了,但总归还是应该有些将领表现亮眼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29?23:55:12~2021-10-30?23:1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高锁楼台?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0章   听了云苓的话,?玉柳撅起的小嘴并没有放下的趋势,“说是冯大人推广良种有功呢。”   云苓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就反应过来玉柳这是在不高兴什么了。说到底,?现在的大梁还是农耕社会,?推广良种的当然不能只有小猫两三只。而且,?云苓一直觉得,?和发现新的种子相比,能把新作物推广开的官员要花费更大的力气。就是司徒晖这封号给得有点迷,?一般来讲,通过这种方式来的爵位,封号里应该突出和“安抚百姓”、“使百姓安居乐业”的意思,怎么司徒晖却选了个这么偏向军功封爵的封号来?   想不通的时候就要找同类项,于是云苓对着玉柳眨了眨眼睛,“哦,?这次被封爵的还有别人吗?”   玉柳一脸茫然。   云苓忽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位冯大人是从潜邸时就跟着司徒晖的人,司徒晖登基之后,因为中书省都是先帝的人,?所以就把冯大人先封了一个侍读学士,?将人时不时召进宫来讨论一下政事,?完全是当中书舍人在用。现在先帝已经躺到孝慈县好多年了,云苓觉得司徒晖的这次封爵或许是对曾经身边的近臣来的一次统一安慰,?但就像贾家的事情在宫中已经没了什么存在感一样,?冯大人封爵的这个消息,?对玉柳来说,最大的意义应该是延禧宫会趁机添好几个拥趸,至于别的大人们?如果他们没有个在紫禁城中侍奉皇上的女儿,那有没有封爵和宫里有什么关系呢?   况且,?司徒晖在册封贵人以上的妃子用的是礼部的官员来后宫中宣旨,后宫高位的妃嫔都有哪些,宫外的夫人们是很好打听出来的。但给臣子家里封爵这种事,司徒晖却不会专门派人在后宫中将圣旨再宣一遍,所以后宫中的妃子们一般也不会专门派人打听不是队友或者对手的大臣家里的情况,白费力气,又没什么用。   见玉柳一副不了解别的人家的样子,云苓也不多问了,摇了摇头,“是我糊涂了,咱们平时也不太注意这个。”这种事看逢年过节时坤宁宫的礼单可比对着玉柳干打听有效多了,就算不去坤宁宫,年节时宫宴上都请谁也是有数的,于是云苓关注的重点继续放在了手上给司徒晖准备的万寿节礼物上。   倒是玉柳,虽然没有以后关注一下这方面的事情的觉悟,但这次既然云苓都开口问了,玉柳绕了几个弯子,最后还是打听出来了,“一起封爵的好像还有三家,分别姓孟、田和黄。”   彼时延禧宫的热度已经稍微降下来些了,云苓的纯手工绣品也到了收尾的部分。闻言不由得抬眼看玉柳,“你也是从府里进宫的,对这几户人家有什么印象吗?”   玉柳在来回云苓之前就稍微打听过这几户人家的情况,听了云苓的问话,停了两秒,就道,“奴婢是没设么印象了,不过潘有仁说他知道大皇子小时候有一个先生是姓田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位大人。”   要说起当年,司徒晖还是个不太受重视的皇子,府中养太多幕僚确实是不像样子,嫡长子的老师,在府中的地位应该也不低。云苓听了这个,就对这次封爵的人心里有数了。想到前段时间听到的贾家消息,云苓一时之间心情有一点点的复杂。   她一直觉得贾家会倒虽然也有自作孽的原因,但大部分原因还是受那个养寇自重的山东节度使牵连,加上贾家现在在前朝后宫都没了人,才让司徒晖连过问都懒得了。现在突然有了这一批迟来的“从龙之功”的封赏,云苓忽然就觉得,即便贤德妃还活着,怕是也难保下贾家的爵位:皇上要老牌的勋贵给自己的心腹重臣让道,就算贤德妃还活着,也不可能把贾家变成皇上的心腹啊!   这么一看,司徒晖一直到贤德妃死后才清理这批吃干饭的勋贵们,竟然还算他难得的体贴了。   云苓却不知道,干清宫内,司徒晖正对着这次封了爵的大臣们端起酒杯,“众位爱卿以前就为朕操了不少心,以后怕是要烦劳各位把这份心用在祁钰身上一些了。”语毕,还咳嗽了几声。   自从送宜淑郡主和亲,在城楼上吹了风之后,司徒晖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这会儿听见他咳嗽了,宫人们虽早就习惯了,但还是将司徒晖面前装着烈酒的酒壶换成度数稍微低一些的米酒。以苏红保为首的太监脸上的担心甚至都掩藏不住。   司徒晖一向是个不注意自己身体的,忙上来的时候甚至能将午膳、晚膳往后推一个时辰,更甚者,忙得太过忘了也是有的。早些年皇太后还能稍微劝两句,这几年大概是看朝廷上的事情实在是多,天灾人祸从来不消停,皇太后那边的人虽然还照常来,但却越来越劝不住司徒晖了。苏红保眼看着皇上这两年越来越瘦,却没什么办法,只能在一边干着急。   和苏红保这样专门伺候人的太监相比,大臣们对着皇上能劝的可就多了。但看司徒晖的性格,就知道从潜邸时就跟着他的这帮大臣们都是什么品格了。就算司徒晖登基之后,这些人跟着得道飞升了多年,在做事的积极性上稍微有了些变化,但对着司徒晖,这些人还得是当年那个热爱工作的自己,于是君臣奏对时谈到身体的话题极少。比如今天这顿饭,这些人刚见到司徒晖时就说了让他保重身体,司徒晖挥了挥手,话题就转到了这次河北闹的旱灾上面。   一直到这顿饭吃到了尾声,司徒晖的话题才又换了一个,但对于这次过来被司徒晖单独请客的大臣而言,司徒晖的这个新话题还不如原来那个呢!这次被封爵的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他,最后还是在潜邸时就和司徒晖关系最好的田大人大笑道,“东翁这是嫌某这个老师操的心还不够多啊!”   这称呼一出,司徒晖仿佛回到了自己还在五皇子府的时候,忍不住露出了个笑来,“还是这副样子,府上这么多人,就你成天喊累。”   孟大人也笑,“齐贤就一张嘴厉害,该是要用他才能干的活儿,他可从来没跑掉过。”齐贤是田大人的字,当初大皇子刚被送去和田大人读书的时候还小,那时候田大人可是身上兼着司徒晖的幕僚和府上嫡长子的老师双重身份,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偏偏将府上嫡长子教给他教育,那代表的可是司徒晖最高程度的信任了,即便田大人没什么教孩子的经验,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即便大皇子是个从小就懂事的孩子,但小孩子的教育问题向来是相当不容易的,于是当初的田大人在司徒晖面前可没少半抱怨半表功地说这些。司徒晖登基之后,虽然说众人都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司徒祁钰会是司徒晖的接班人,但这不是还没到最后呢么,当初跟着义忠亲王的人何尝不觉得自己走了一条前途光明的大路呢?于是现在司徒晖说起要大臣们以后为司徒晖操心,这些人的意思就一个:您才是老板,当初您让我们教小孩子,我们才教的,现在就不操那些心了。   现在的司徒祁钰可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要老师提点的人了。即便是为他操心,也不能皇上一说,他们这些人就马上飞奔到大皇子的门前了。作为跟过上一个皇上的老臣,即便司徒祁钰真的登基了,他们再拜服也是来得及的。当然了,看现在的吴中书左丞就知道了,第一个拜服的大臣得到的肯定会比随后才涌过去的人多,但风险小啊!   司徒晖像是知道这些大臣们的心思,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多久。一场小型的君臣便饭吃到最后,便成了大臣们追忆往昔的场合,司徒晖也由着他们去,只是吃完了午饭,苏红保将大人们送出去之后,就见司徒晖伏在桌案上,肩膀随着每一次的咳嗽用力起伏,看得苏红保心惊胆战,生怕司徒晖一口气没上来就撅过去了。   幸亏司徒晖的身体大概比苏红保料想中的还好一点,等到他咳够了,苏红保已经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将司徒晖缓缓地扶起来,又从一边拿了茶水给司徒晖漱口。   ======   干清宫的君臣小宴时说的话,即便是坤宁宫的杨佩珊都是不知道的。开了春,紫禁城里的女人们忙着的就是今年的万寿节了。云苓在给司徒晖全手动做了一套衣服之后,在后宫众人拼命想什么礼物出彩的时候又研究回那个手摇缝纫机的模型。内务府的人知道她是想用这个机器给布匹锁边,帮着云苓改了两个咬合齿轮,然后那个小破缝纫机竟然能够缝出一行正常的线了。   和现代的缝纫机比当然还是很简陋的,但用来锁边完全够用了!云苓看着那两个新装上的齿轮,稍微有些怨念。但凡这玩意能早点发现,她这套衣服能省下多少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30?23:19:23~2021-10-31?23:5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马识君初?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1章   内务府给云苓做的小型手摇缝纫机在钟粹宫的库房里安静地待着,?并没有迎来它人生的高光时刻。   本来能让云苓亲自动手做针线的时候就不多,万寿之后,照理来说应该是端午。但端午不兴送整套的衣服呀!何况内务府送过来的手摇缝纫机功能和现代那些完全版不能比,?只能将两片布缝到一起而已。司徒晖的外衣上面如果一点纹绣都没有那成什么了?所以云苓思来想去,?端午还是按照原本的打算送香包,?至于成套的衣服,?连同绣花的时间一块算上,云苓决定还是等到中秋再给司徒晖送过去好了。   然后过了端午,?还不到中秋,司徒晖就病倒了。   皇上病了不算大事,顶多就是最近得宠的年轻嫔妃们往过送一送补汤,刷一下存在感的事情,但真的病到不得不连着三天卧床可就是大事了。云苓听说了这个消息的时候,慈安宫的皇太后已经召了给司徒晖看病的御医过去问过脉案了。   按照御医的说法,?司徒晖的心肺功能本来就不太好,最近这段时间又劳心劳力地用脑过度,这才会忽然之间病倒的。云苓和杨佩珊一起往慈安宫去找皇太后时,?听见御医的话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前两年的时疫。云苓以前是没有把司徒晖越来越凉的手和那场时疫联系起来,?现在听了御医这么说,?瞬间就想到司徒晖这身体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杨佩珊这两年因为公事,见到司徒晖的机会比云苓还稍微多一些,?听见御医这样说,?不由得皱了眉头,?转头对一边的苏红保道,“之前本宫要你们提醒陛下按时休息,你们都当成耳旁风不成?”   皇上的刚一病倒,苏红保就把司徒晖的身体情况报给皇后了。现在听见杨佩珊这样问,?不由得将躬身的弧度弯得更明显了些,心中不由得叫苦。说白了他们这些太监都是伺候皇上起居的,又不是前朝的御史大夫,司徒晖要熬夜批折子,他们敢借着皇后的口提醒一次、两次,难道还敢每次都拦着司徒晖不成?陛下有着急的政事时,皇后是不在干清宫的,就算太监用皇后的话拦住了司徒晖,那司徒晖的火气还不是朝着他们发?何况皇后虽然称“小君”,对着内外命妇的许多决定,就连皇上都不会轻易驳了皇后的意见,但到底还不能和皇上平起平坐不是?那些什么圣贤书里说“妻者齐也”是没错,但谁敢和皇上平齐呢?   况且,皇上经常三更睡五更起地熬夜,也没见皇后在给皇上回话的时候真的说什么不是?当着皇上的面,皇后本人都闭嘴了,怎么能指望干清宫里的宫人有那个勇气直面皇上的脾气呢?想到这里,苏红保只觉得不知道是不是在干清宫待久了,怎么他一呼吸都带着一股苦味呢?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苏红保的视线落在自己面前的地砖上,语气依然恭敬,“奴婢们哪里敢不提醒皇上呢?只是这几年前朝事多,皇上又一向最是以国事为重的,奴婢们也拦不住啊。”   云苓侧身坐在杨佩珊的下首,听见苏红保这么说,趁低头喝茶的时候悄悄翻了个白眼。看看这话说得多么深明大义,谁能说皇上操劳国事、以国事为先是错了?皇上没错,那他们这些伺候人的奴婢们当然犯不上“谏言”了嘛。   不过,就司徒晖这个忙起来谁的话都不停的脾气,这些人也确实是劝不住就是了。从在潜邸的时候,那人就是这个性子,那时候杨佩珊还能偶尔委婉地和司徒晖说两句,况且司徒晖不是这个国家当家做主的人,所以虽然也是个急脾气,但还没现在这么急。后来司徒晖登基了,云苓就很少在他那里看到皇后的人了,反倒是李太妃还活着的时候没少让司徒晖注意身体,多加保养。不过当时司徒晖的年纪还不大,对每每劝他保养身体的李太妃还有一套自己的道理,说国事一共就那么些,如果不趁年轻的时候多干一些,以后就更干不动了。当时司徒晖的身体还真是不错,面对这样振振有词的儿子,李太妃慢慢也不太管了,只是叮嘱御膳房的人经常给司徒晖送补身体的汤汤水水。   但司徒晖对这样带汤水的东西其实是不太喜欢的,倒不是因为他挑食,而是司徒晖忙起来经常一边吃饭一边琢磨外放的地方官呈上来的折子应该怎么批,如果桌子上都是汤汤水水的,一不小心带倒了汤盅,那简直是一场灾难——别怀疑,这样在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带倒汤盅的事情,司徒晖是真的干过。主要原因是当时看的那个折子太气人,司徒晖在把折子仍回桌子的另一边的时候就没注意,加上动作又比平时大了些,一不小心就……要不是当天伺候司徒晖吃饭的小太监够机灵,眼疾手快地用袖子挡了一下那本奏折,那司徒晖在给大臣批复好的折子上就会多出一点奇怪的东西了。   综上,李太妃薨逝之后,司徒晖在忙起来的时候就选择性遗忘了御膳房送过来的汤汤水水。如今的皇太后也经常关心司徒晖的身体,但左右不过是嘱咐苏红保等人用心伺候一类,像李太妃一样,明知皇上不喜欢喝汤还让御膳房一天三顿地往干清宫送,并且让人看着皇上用完了汤再回来回话这种事,皇太后是不干的。本来就不是亲生的母子,司徒晖忙起国事来是打发人带着他的手谕给皇太后问安的,皇太后偶尔也叮嘱御膳房往干清宫一些补汤,但司徒晖有没有真的喝到嘴里,皇太后就不管了。   就……还算挺公平的吧。   平时最有资格过问皇帝身体的皇太后是这么个做法,所以也就难怪现在皇上一躺倒,大家都挺吃惊了。云苓虽然说是皇后之下第一人,但在紫禁城里,过于关心皇帝的身体也算僭越,于是现在也只看着皇太后和杨佩珊。皇上忽然就病得这么重,后宫嫔妃和皇子公主们侍疾是免不了的,现在司徒晖的皇子和公主也不少,只要排好了时间表,云苓觉得她在司徒晖这场病痊愈之前能不能轮上一整天都不一定。   这个时候的云苓对司徒晖什么时候能痊愈还是抱着乐观的态度的。毕竟,前两年持续时间那样长的时疫司徒晖都凭着自己的身体硬挺过来了。云苓虽然看不到司徒晖这次生病的脉案,但看之前向皇太后回话的御医的脸色,觉得司徒晖的病大概也不严重才对。   抱着这样的想法,云苓作为除了皇后和大皇子、大公主之外,后宫里第一个给司徒晖侍疾的人,表现得相当沉稳。司徒晖这几年越发的瘦了,大概是病中吃不太进去东西,脸色也不太好。云苓到干清宫时,他还躺在被窝里睡着。云苓坐在床边,觉得这样的场景也是有些稀奇的。虽说以前她和司徒晖在一起睡的时候她也要比司徒晖先起床,但司徒晖并不会比她起床晚得太多。见到他这个样子,云苓心里难免想起祁钺和祁铎病了的时候,父子几人样貌不算太像,但这病了之后,睡着时的神态,真是有七八分相似。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真的透支了身体,司徒晖这一睡就一直睡到了中午。云苓避开了御医留下的医嘱里的忌口要了一桌菜。干清宫这边因为司徒晖卧床修养了有一阵子了,连许久不用的炕桌都被翻出来了。云苓让玉燕带着宫女一起把刚从御膳房提过来的饭菜放在炕桌上,一回头就见苏红保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好像想说什么又不好开口的样子。   司徒晖还没醒,于是云苓稍微往外走了几步,对苏红保投去了一个疑问的眼神。   苏红保做出那副样子本来就是等着云苓来问的,见云苓果然看向了他,于是压低了声音道,“那张桌子是皇上吩咐奴婢们找出来的。皇上的意思,他这几天什么时候有精神了,要用那张桌子批折子。”   幸亏在宫中生活了好多年,云苓现在对表情的控制已经练出来了,不然云苓现在的表情怕不是一个大大的“无语”。云苓忍了两秒,将表情切换到“担心”上,皱起眉头,“纵然陛下身体底子好,但生了病的人总应该遵从医嘱才是。之前御医不是说陛下应该安心修养吗?”   苏红保呵呵一笑,陛下那个脾气,好像他能拗过陛下似的。   ……   两人正说话,云苓就听见床上的人咳嗽了两声。她回头一看,只见司徒晖正慢慢睁开眼睛,因为接连几天的咳喘不止,他的眼眶有些发红。云苓连忙让玉燕把桌子上的瘦肉粥端过来,用勺子缓缓地喂给司徒晖。   司徒晖咳了两声,嘴角稍微勾了一下,看向云苓,“说朕什么呢?”   云苓将粥吹凉,横了司徒晖一眼,“说陛下怕不是最不讨御医喜欢的病人了。刚刚苏公公还说陛下这几天但凡醒了就要看折子,这样岂不是修养不好?”   司徒晖挥了挥手,“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不是什么大事。”说着,笑着看向云苓,“你还说朕,御医可说了,朕这病没好利索之前,不能靠开着的花太近。要是现在躺在这里的是你,怕是要比朕还不想遵医嘱。”   云苓听见他说话的中气虽然不太足,但也没到说一句话喘半天的程度。她只是前两天在皇太后那里见了负责司徒晖身体的御医一面,并没有真的看到脉案。见司徒晖心里好像有数,也就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露出了个不好意思的笑,继续喂司徒晖吃饭。   司徒晖吃完饭之后还真撑着批了一会儿折子,云苓在一旁帮着磨了墨,这才发现司徒晖的手在握笔的时候是有些发抖的。写毛笔字和硬笔书法不一样,要求悬腕,云苓没看到司徒晖批复的折子上字迹究竟如何,但想来不会太好看。   大概能送到司徒晖这里的奏折真的是急事吧,毕竟大皇子司徒祁钰每天都过来,虽然每天在干清宫待的时间都不长,但不太重要的折子应该也都被挑出去了才对。云苓等司徒晖睡着后,将他批了一下午的折子整齐地码好,放在炕桌上,自己也去睡了。   因为亲眼见到了司徒晖病中的样子,所以云苓对司徒晖的担心并不太重。也就是亲眼见到了司徒晖批折子,进而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练字了,不然云苓连抄经都没有动力。   这天,云苓一边抄经一边还在心里琢磨中秋应该给皇太后送什么礼、宫外的苗家又该放什么赏赐,就见玉柳行色匆匆地从外面进来。她在外面时,因为有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显得她的脸色还好,只是一进屋,云苓才发现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大概是为了显示身份,紫禁城中的正殿都把门槛修得很高,云苓的钟粹宫也没能例外。玉柳进门的时候绊了一跤,若不是及时扶住了一边的门框,怕不是要当场趴在地上。云苓身边的四个大宫女中,玉柳因为负责打探消息,和各色的人打交道,久而久之沉稳得很,所以乍一见到她这副样子就连玉燕都奇怪道,“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后面有鬼追你不成?”   一边说着,一边还在心里暗自盘算最近贵妃娘娘这边能有什么不如意的消息。玉燕在心里设想了一堆,连今天负责在皇上侍疾的人在陛下面前说云苓的坏话这种设想都猜过了。只是转念一想,今天负责侍疾的是孙修容,和云苓一向没什么恩怨,如果有说人坏话的机会,玉燕觉得,这位孙修容说白修媛的坏话的可能性都比说自家娘娘的不好的可能性高——向来是同一时期得到陛下圣宠的嫔妃才爱掐架,像云苓这种退出争宠舞台的,虽然因为儿子还没开始当差,在宫中的地位称不上超然,但因为一向与人为善,和孙修容也没什么过节呀!   各种猜测都想过了,玉燕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玉柳一张嘴,说出的消息杀伤力是这样大,“皇上今早忽然就不太好,皇后娘娘让人通知各位娘娘都往干清宫去呢。”   云苓正坐在贵妃榻上吃葡萄,闻言“啊”了一声,十分疑惑,“我过去侍疾的时候陛下不是还好好的吗?”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她,不敢乱说话,只让玉霜好好给云苓上了妆后,一行人就一起往干清宫走。   从杨佩珊叫人过来告诉云苓这个消息到云苓带着人往干清宫走一共也没多长时间,玉柳在这中间一直忙着招待从坤宁宫过来的女官,没时间出去打探。但不知道是不是杨佩珊的示意,玉柳在对着那坤宁宫女官套话时还算顺利。   作者有话要说:正式进入结局倒计时~大概还有一两章就能完事了吧~ 第142章   原来,?接连卧床修养大半个月,司徒晖在屋里待得也无聊得很了。今天的天气不错,司徒晖有自恃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于是想在外面走一走。孙修容巴不得显出司徒晖是在自己伺候的这一天开始转好的,?于是也不拦着司徒晖。司徒晖身边除了孙修容之外都是宫人奴婢,?皇上说想出去走走,?谁敢拦着?苏红保最后的坚持是让司徒晖没有省略仪仗队,省的有人冲撞了司徒晖。   作为一个天生投胎技能满点,?从小就是下人环绕的人,司徒晖从来不觉得出门一趟前呼后拥是什么负担,于是很愉快地采纳了苏红保的建议。   ——云苓后来听到一起出去的人讲到这段事情时,都不知应该摆出一个什么表情来。说实话,但凡司徒晖的仪仗队里人没那么多,可能就没有后来的事情了。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虽然说宫中不会有什么行刺一类的事件发生,但司徒晖还是坚定地认为带着的人越多越方便,毕竟如果自己突然有个什么想法也方便派人不是?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干清宫,?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倒不是司徒晖不顾御医的连番叮嘱,?非要赏花,?实在是宫中有景致的地方也不多,从干清宫往东走,?在御花园的前面还有一个湖和假山。司徒晖年轻的时候很喜欢钓鱼,?现在国事繁忙,?已经很久没有重新拾起以前的爱好了。今天终于没什么折子等着他,自己的身体又好了一大半,司徒晖心情愉悦之下,大手一挥,?“你们去把朕的渔具取来。”   在御花园的湖里钓鱼,也就司徒晖是紫禁城里最大的人,才能干出这样的事来。孙修容对钓鱼没什么兴趣,况且陪司徒晖钓鱼的时候又不能出声,等到司徒晖命人将钓上来的鱼放一半儿回湖里的时候已经无聊透了。司徒晖今天难得的心情好,看出了孙修容有些无聊之后,难得的开恩,“你陪了朕一下午,想要什么赏赐?”   孙修容心中暗喜,皇上今天能出门,就已经是对她最有利的消息了。看到了皇上的表情之后,她也不说什么“只要皇上的身体好了,臣妾别无所求”之类的虚话,相当乖巧地勾出一个笑来,说话的语气清脆,“这可是皇上亲口说的,臣妾早就想养一只猫了,只是兽苑那边一直没有挑出合适的,不如皇上帮臣妾挑一只吧。”   这点小小要求不算什么,司徒晖当然很干脆地和孙修容一起去了兽苑,然后……就横着回来了。   云苓听着玉柳打听出来的消息,脑袋上缓缓浮现出了一个问号,“就因为去了一趟兽苑?”是啦,之前御医嘱咐司徒晖不能离开着的花太近,听着司徒晖的身体好像是有什么呼吸道的疾病,而兽苑这个地方听着就像是各种猫猫狗狗到处乱窜的样子。但之前祁钺闹着要养小狗的时候云苓跟那孩子一起去过一趟兽苑,就连她这个贵妃过去,管事的都会把所有的猫猫狗狗撵回到自己的笼子里去,她过去挑的时候离笼子里的猫狗至少相隔四五米,这个距离,如果不是对所有的动物毛发都过敏的话,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呀!   毕竟时间仓促,玉柳打听出来消息不全,况且司徒晖出门时候的仪仗队,谁敢离得太近去观察啊,不怕被扣上“窥伺圣驾”的帽子吗?如果说司徒晖从干清宫出来,一直到去湖边钓鱼,再到去兽苑都有平时在不起眼的角落做杂事的宫女和太监们看到的话,那司徒晖进了兽苑之后的事情,玉柳就打探不出来了。现在听见云苓这样问,不由得低下头去,“奴婢听说的就是这样。”   行吧,玉柳毕竟是宫女,想来得到的消息不会太准确。而且,以云苓对杨佩珊的了解,司徒晖是在兽苑那边出的事,那兽苑里面的人现在肯定都看管起来了,也难怪玉柳打探不到消息。带着这样的心情,云苓带着两个大宫女走到干清宫时,就看到孙修容正跪在杨佩珊面前哭,“臣妾并不敢不听御医的医嘱,可医嘱并没说陛下病没好之前不能去兽苑呀。”   孙修容觉得自己简直委屈死了,宫中养猫的嫔妃多了去了。远的不说,就说敏妃吧,自从四皇子去前面读书之后,敏妃闲着无聊,养了两只猫,景仁宫的宫女们伺候得可精心了。她不过是想趁现在自己还有圣宠的时候向皇上要个恩典,让皇上给自己赐一只宠物,皇上刚进兽苑的时候也没事,还是在回来的路上才发病的,怎么就怪她撺掇皇上去“不干净”的地方了?   司徒晖躺在床上一直咳,连刚才喂进去的药都咳出来了。御医给司徒晖把了脉,转身刚要对皇后回话,就听见孙修容的这番话,于是将自己原本想要说的话也都咽下去了,语气也变得硬邦邦的,“臣之前说过,陛下病好之前最好在屋里养着。”不然的话,引起皇上的病加重的事情可多了,他为什么把花单点出来啊?还不是因为这个是最容易被搬到皇上卧室里的东西吗?当然皇上的病需要避烟尘,可现在又不打猎,皇上也不会往那等全是烟尘的地方去,他特意把这个点出来有什么用啊?谁想到就在这里翻船了呢?   杨佩珊见云苓到了,却没有时间来招呼她,只对着她稍微点了点头,就亲自接过姚黄熬好的药给司徒晖喂进去。司徒晖也不知道在那里咳了多久,云苓听着嗓子都有些哑了。孙修容哭得梨花带雨,可惜陆续到了干清宫的嫔妃们没有一个可怜她。   平时请安的时候虽然能经常看见这些嫔妃,但那时她们的神色和现在是不一样的。云苓因为来得早,又是除了皇后之外位份最高的,这会儿离司徒晖的病床最近。她一边用帕子擦掉司徒晖咳出来的药汁子,眼睛扫过刚刚收到皇后的消息就往干清宫赶的众位嫔妃,她们的脸上都满是惶恐不安,盯着杨佩珊手里的药碗,恨不得那里面装着的是仙丹。   先帝驾崩的时候,云苓因为身份的原因,并不在场,但现在看到这些妃子们的表现,云苓觉得她可以想象当时的场景了。   要让两个场合都在的人来说,两者还是有区别的。先帝驾崩时,因为他已经是太上皇了,太妃们每天数日子盼着出宫,可没有现在站在干清宫里的妃子们这么情真意切。尤其是孙修容,她还没有被允许起来,但她的心里明白,如果皇上今天能救回来,那她的小命大概还能保住。可是如果司徒晖救不回来……孙修容打了个寒颤。这样一想,孙修容看着御医的眼神就更热切了,连御医刚才对着她那硬邦邦的语气都顾不上。   给司徒晖看病的御医且没空理会孙修容的脸色。针灸、按摩都用上了,又灌了两大碗的要,御医们见司徒晖的呼吸稍微平稳了些,这才松了一口气。直到司徒晖沉沉睡去,杨佩珊才有心思处理眼前的乱象。   兽苑的大管事早就被传了过来,要他说,这位孙修容当真是运气不好。今天兽苑新来了两只新品种的狗,本来按照规矩是应该先放到院子后面的笼子里的,偏偏就被来挑猫的皇上和孙修容给撞见了。撞见就撞见吧,偏偏皇上带着的人多,那狗本来就没彻底驯服,见到的人一多,就更发疯了似的扬起了好几层土。当时孙修容正蹲在地上看另一边的猫笼,还皇上就说有些胸闷,不太舒服了。可谁被尘土糊一脸谁都不舒服,这个兽苑的管事也只以为皇上是平时爱洁,这才觉得有些不舒服的。谁能想到从兽苑回来,皇上就直接躺倒了呢?   兽苑的大管事欲哭无泪。现在皇后把他叫过来了,他能说是因为皇上带的人太多,那狗才受惊的吗?不管因为什么,总之让没彻底驯服的狗窜到皇上面前去了,就是他们的不对。看着孙修容那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兽苑的大管事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抱歉”,这事儿,死道友不死频道,皇上病重,不是因为什么沙土,就是单纯的不能去兽苑而已。撺掇皇上去兽苑的人才该治罪,他们好生生地接待皇上,又有什么错呢?   也多亏了今天送过来的那条狗虽然没彻底驯服,但还是稍微驯过的,并没有朝皇上和仪仗队乱吠。兽苑的管事隐去了那狗没驯服的事情,只说有一只狗一直往皇上那边跑,想要亲近皇上,然后皇上就不舒服了。   云苓握着手帕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听起来,司徒晖这就是宠物毛发过敏的症状啊!话说,宫中养宠物的应该挺多的,司徒晖小时候就没发现自己不能接触猫狗的毛发吗?   有这样疑问的不止云苓一个人,杨佩珊嫁给司徒晖的时候还很年轻,那时候李太妃还养了一直狗呢,也没见司徒晖不能亲近啊。   御医摇摇头,“陛下现在毕竟是在病中。”   杨佩珊还有些不能理解,但云苓却是秒懂。司徒晖这个过敏,说白了是免疫力过低带来的,如果这次调养好了,那以后当然没什么问题,偏偏在他即将痊愈,但又没好利索的时候出了这样的事,云苓的视线瞟过还在地上跪着的孙修容,这位也是倒霉催的。   不过,虽然司徒晖的病情是加重了,但人太多了毕竟会导致室内空气不好,于是最后留在屋里的只有杨佩珊和四个妃位上的人。   可惜救命这回事,并不是人越多越有用的。病情恶化之后,太医院的院判能够帮司徒晖吊住命,但也仅此而已。屋里的五个人,不管和司徒晖相处的时间长短,但多多少少和他还是有些感情的,听见太医说司徒晖的病恶化之后不太好办之后,屋里就是一片寂静。   最后还是宁妃先开口,“孙修容照管陛下的圣体不利,娘娘不能轻饶了她!”她是四妃里面最年轻的一个,本来生活还有无限希望,忽然听到自己马上就要变成未亡人,能淡定就有鬼了。   杨佩珊对着面前的情况也很是头疼,叹了口气,听太医院的院判断言皇上的情况好不了了,才吩咐宫女和太监,“去将中书省各位大人还有几位侍读学士……”说到一半,杨佩珊顿了一下,“不对,先让大皇子过来侍疾。”虽然说如果皇上真的驾崩了,是一定要让中书省的人和几位侍读学士过来的,但现在司徒晖不会乐意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是她的。   云苓自认和司徒晖没什么男女之情,但看着司徒晖这次真的持续昏迷了两天,还是有些难过。她听着司徒晖每次呼吸时发出的“呼呼”声,叹了口气。如果司徒晖这次真的挺不过来,那他的寿命也就只有先帝的一半而已。   大皇子来得很快,他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身后跟了一串的小皇子们。云苓在那一串男孩子里看见了祁钺和祁铎,两涨相似度极高的脸,现在都紧紧地抿着嘴唇,见到云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两人在来之前已经听大哥说了,父皇的病情忽然严重,小脸儿上满满都是担心。   司徒祁钰虽然也担心父皇的身体,但现在这个时候要考虑的问题就多了。云苓带着妃子们退到偏殿,不一会儿就见几个身穿官服的男人从外面进来,每个人的脸上的表情都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介于悲痛和强装无事之间。   云苓在侧殿里听不太清正殿里说话的声音,但每个人说话的语气还是能听见的。她亲耳听到进来的那几个大臣说话的声音从满含激昂到逐渐微弱,最后不知谁先爆发出第一声大哭,“皇上驾崩了。”   紫禁城的钟声还没有敲响,云苓已经看到侧殿里的妃子们脸色瞬间灰败了下去。那一瞬间云苓想到了很多,比如待在慈安宫中现在仿佛已经活成了一个符号的皇太后,又比如寿命几乎要比司徒晖的寿命长一倍的先帝,连中风的人都能硬拖两三年,怎么司徒晖不过是过敏而已,就没挺过去呢?   最后,在正殿人人唯恐自己哭得不够大声的背景里,云苓觉得空落落的。她自认和司徒晖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但这么多年来,司徒晖对她不错,现在难免觉得怅然。玉燕急忙从怀中掏出一条手帕往自己脸上放的时候,云苓才发现原来自己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还有两章番外,不过正文就到此为止了。之前有的小可爱说最近女主越来越背景板了,我看了一下大纲,确实后边的情节和女主的关系不大,有点偏了。女主做贵太妃时发生的事情在我的计划里本来就是番外了,所以正文到此完结,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呀~明天开始更番外 第143章 番外一   安和三年注定了是比较热闹的一年。至少对紫禁城里的人俩说是这样。   先帝崩了之后,?云苓等一众嫔妃就移居太安宫了——鉴于现在太皇太后还在,慈安宫不能倒出来,所以杨佩珊这个皇太后住的是慈宁宫,?以云苓为首的一众嫔妃们当然就只能另找地方。不过,?云苓对这个安排还算满意,?到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太安宫作为一个人迹罕至的宫殿,别的特点不突出,?最突出的一点就是地方大。虽然以前大殿里的有些装饰不符合云苓的美学,但看在现在住的地方够大这一点,云苓觉得那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反正她住进来之后就让人把她的卧室重新装饰过了。   敏太妃或王太嫔这种比较早就跟着司徒晖的,现在年纪也在这里了,出了先帝的孝之后,当初的二皇子和四皇子现在已经连孩子都有不少了。敏太妃和王太嫔当然就不用费力气避什么嫌,?早就在上个月守完了先帝的孝后就被儿子接到皇子府上去了。二公主的亲妈冯太嫔也是一样,现在在公主府里,日子过得不要太美。   云苓是因为小五和小六还没成亲,?也没有在宫外开府,?才一直在太安宫住着。至于其余年纪还小,?二十来岁的,比如在先帝驾崩之前刚怀了六公主的孙太嫔,?因为还年轻,?出宫的年龄大概要远一点。   守孝的这三年,?云苓是彻底明白为什么古代死了丈夫的女人叫做未亡人了。讲道理,就算是她这种从来就不喜欢大红大绿风格的人,在司徒晖死后的三年里,入目都是檀色、月白色,?她也审美疲劳了。视线在新一季送过来的衣服上面缓缓扫过,云苓默默叹了口气。都不说颜色,就光说花纹吧,以前司徒晖在的时候,她的衣服上都是云水纹来着,骤然变成富贵人家老太太才用的八宝吉祥纹,她还真有点不习惯。   云苓正对着衣服发呆,就见玉燕从外间捧着一盘葡萄过来,将盘子放在云苓的身边,利落地收起桌子上的画册,手上给云苓剥葡萄皮,嘴里还不闲着,打趣道,“娘娘这是怎么了?京城里的好姑娘太多,挑花了眼不成?”   出了先帝的孝之后,已经升职为皇太后的杨佩珊也在和云苓商量给这两个孩子指王妃的事情了。云苓也见过了好几个小姑娘,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小姑娘在进宫之前都接受过差不多的培训,反正云苓在问“平时在家里喜欢做什么”的时候,得到的答案都差不多:针凿女工,偶尔会帮嫂子们带一带孩子,小姑娘们的礼仪举止也一个比一个标准。时间长了,云苓还真有些发愁——倒不是挑花了眼,而是觉得哪个姑娘都差不多,真和小五和小六凑成一对了,云苓也怕硬凑出一对怨偶出来。   已经把宫务全交给皇后的杨佩珊听说了云苓的烦恼之后却笑她,“分明就是挑花眼了,你还不承认。”   云苓觉得自己冤枉极了,“当今世道,万一硬凑成一对怨偶,难道不是对女子的坏处更大?”   杨佩珊就笑,笑到最后云苓都不好意思了,“行吧行吧,主要还是担心小五和小六。”   作者有话要说:现实的教训告诉我,以后不要在存稿还没写完的时候就手欠地去设置发送时间……因为很有可能还没写完QAQ然而没写完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文章在码字软件上没写完,自己却忘了jj存稿箱里其实还是有东西的o(╥﹏╥)o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