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暗恋对象是猫?   作者: 一朵小葱花   简介: 炸毛粘人猫咪攻 x 假高冷真社恐美人受   攻:砚池 受:乔墨   乔墨终于见到了游戏中的暗恋对象。   没想到,对方竟是和自己同系的校草学长——砚池。   乔墨又惊又喜,砚池则一脸不耐烦。   乔墨和砚池不熟,砚池却不喜欢乔墨在学校里的假清高。   砚池:不适合。   不管是朋友,还是恋人。   失恋的雨夜,乔墨捡到了一只被车撞傻了的猫咪。   乔墨:要和我回家吗?   小猫咪可怜巴巴:喵。   这只喵咪很粘人,吃药要哄、吃饭要喂、睡觉要抱、洗澡要亲,否则一概不配合!   当别的猫靠近乔墨,暴躁猫咪就会上线,以一敌百!   乔墨:它好爱我!   小猫咪蹭蹭他:喵~   某天。   猫咪恢复记忆:…我怎么又变成猫了?   它还发现,它正躺在自己讨厌的人怀里。   而乔墨温柔絮叨,什么话都对它说。   这与乔墨在学校里的形象截然不同,让砚池内心悸动。   砚池告诫自己:不能被他迷惑了。   乔墨却开始吸猫。   砚池:糟糕,我被他强制爱了!   只是砚池一转头,看到乔墨的电脑屏幕:[猫咪绝育注意事项]   当晚。   砚池用小肉垫疯狂敲键盘:[我被人类绑架了!他想阉了我!速来救我!]   注:   攻在身体受伤严重时会变成猫。   受在学校故作高冷,是害怕和人交流,实则话痨。 第1章 乖,忍一忍。   砚池的脑中依稀蹦出了一些零碎的画面。   暴雨,老城区的街道,突如其来的一辆车将他撞飞。混乱之中,他的身体凌空飞出一段距离,重重一摔,痛觉在这一刻彻底失灵。   在他模糊的视野里,那辆车飞驰而去,街道两侧空无一人。   几秒钟后,剧烈的痛感蔓延于他迟钝的身体,侵蚀着他的每一寸神经,将他的意识逐渐吞没。   无尽黑夜袭来,似幕落将他包裹。   他仿佛是个溺水的人,呼吸困难,灵魂同身体一起昏沉睡去。   等砚池再睁眼时,他发现自己并非置身医院,而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   他下意识地拧起眉,环视四周。   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好像被放大了。   不管是他面前的茶几,身下的沙发,还是不远处的猫爬架,抑或是正朝他走来的男人,都成了于他而言的庞然大物。   砚池霎时惊慌,飞快地从喉咙中挤出一道仓促的质疑声。   “喵!”   砚池瞪大眼睛,赶紧看了眼自己的一双猫爪,绝望道:“我怎么又变成猫了?!”   当然,这句话在旁人耳中,则是好听的“喵呜”声。   紧接着,不等砚池作何反应,他就被人轻松地一把抱起。   砚池拼命挣扎,铆足了劲地往后一蹬,从对方怀中令人猝不及防地一跃而起。很快,动作轻捷灵敏的他便落到了地面上。   随着他身后的尾巴一晃,他匆匆钻入一处柜子与墙壁之间的狭窄缝隙中。   猫咪柔软的脚底肉垫让他的行动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他缩在暗处,绷紧背脊,敏锐地半眯起眼,戒备地看着前方。   男人有点意外猫咪的举动,却也没过于惊讶。他蹲身到缝隙前,挡住了不多的光线。   他的面容清冷俊美,话音是很温柔的语调,耐心地同砚池说话。   “小黑,怎么了?”   砚池没应声。   那人又喊:“小黑?”   砚池的脸上迟迟地浮起困惑:小黑是谁?   这只猫忽而歪了歪脑袋,一双圆眸透亮。   “小黑,快出来。”   砚池后知后觉,原来小黑就是自己?   好土。   猫咪界的“小黑”和“小白”,等于人类界的“小明”和“小红”。   就在砚池诧异这个土到掉渣的猫名时,他的后颈毫无防备地被男人熟练地一把揪住,成功将他从里头拎了出来。   男人顺势一手托住了猫咪的屁股。   砚池龇牙:“哈!”   【谁让你摸我屁股!】   慌张之余,砚池察觉到对方这回只是稍稍调整了一下抱猫的姿势,就能将自己轻而易举地箍紧到了怀中。   “喵?喵喵??”   “别动。”   男人那对纤细无力的胳膊,对于猫咪来说,是充满了力量的。这胳膊仅需小小一用力,就能让砚池无法动弹。再者,恢复了人类意识的砚池不论如何都不会动口去咬对方。   砚池唯有恼怒道:“喵呜!喵嗷——”   男人像是习惯了猫咪的不配合,不慌不忙地从一旁拿出一个小盒子。他从里面取出宠物专用的指甲刀,开始细心地为砚池修剪锋利的指甲。   砚池抗拒他的行为,继续努力地扭动自己柔软的猫身。   “喵喵喵!”   这只猫开始骂骂咧咧,什么猫言猫语都往外放。   可对方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是低头亲了一下砚池的脑袋。   “乖,听话。”   砚池那双浅蓝色的猫眼顿时滚圆,面部表情僵硬,嘴巴微张,他异常震惊地望着男人。   仿佛在说:大哥,你没事吧?   男人则抿起嘴唇,手上修剪的动作不停,十分好脾气地哄道:“忍一忍,等会儿给你拿鱼干吃。”   话罢,男人又亲他一下。   砚池彻底蒙了。   让他错愕的不是自己变成了一只猫,是眼前这个男人对待他的态度。   毕竟……这个抱着他轻声细语的大帅哥不是别人,正是他同系的学弟——乔墨。   在砚池的印象中,乔墨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大冰山,不爱说话不会笑,做事死板不近人情,就因为家里有点钱,素来端着一副清高自傲的模样,极其不好相处。   特别是对于砚池,乔墨的态度更是到达了恶劣的程度。   平日里,即便乔墨再寡言,也偶尔会同旁人说上几句。但对砚池,他起初是冷冷注视,后来甚至是连一个正眼都不曾给过。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乔墨有些瞧不上砚池。   现下,面对与自己印象中截然不同的乔墨,砚池怀疑自己被车撞傻了。   而关于那天车祸的具体细节,以及之后发生的事情,他居然一概想不起来。   他完全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乔墨家中,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究竟是待了多久?   难道说,他仍置身梦境?   那这个梦对于砚池来说,真是离谱又稀奇……   没过一会儿,被迫修剪完指甲的砚池就被乔墨“松了绑”。砚池忙不迭地四腿一伸,跳到沙发另一侧。他睨了眼乔墨,战术性地后退两步。   乔墨收起工具盒,抬手从架子上拿出一罐冻干鱼干。   “小黑,过来吃鱼干。”   今天的猫咪不如往日那般热情,只一味地与乔墨保持距离。任凭乔墨怎么呼唤,猫咪都不为所动。   “小黑?”   “……”   砚池不想搭理乔墨,他顶着一张人人都欠了它八百条鱼干的臭脸,左瞧瞧,右瞧瞧,探头探脑地打量了一遍这间装修简洁的单身公寓。   客厅的面积不算大,基本被各种猫咪用品和吃食填满了。看得出来,很多是乔墨新买的,还没来得及收纳整齐。   在靠墙的柜子上,放着一个不大的桌面小书架,零散叠着几本《养猫知识大全》《猫咪营养知识》《猫饭料理》等。   看来乔墨虽然人不怎么样,对养猫倒是很上心。   乔墨看着反常的猫咪,说:“挑两条大的给你吧。”   砚池面色冷酷,心中贯彻着无情:呵,你留着自己吃吧。   乔墨不受他的挑衅,顾自侧身,胸有成竹地用手一捏包装袋。   瞬间,砚池的脑袋一空,四条腿不听使唤地动起来。他作为一只猫咪,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到了乔墨身边,尾巴一翘,屁股一扭,娴熟地跳上了乔墨的大腿。   身体的记忆教会砚池做猫,他的脑袋乖乖地搭在了乔墨的小腹,蹭了又蹭,无比乖巧黏人。   “喵~”   就为了一条大鱼干。   “喵喵~”   猫咪得到了两条大鱼干,附加一个乔墨的亲亲,再获赠一个乔墨的揉揉猫肚子。   乔墨扬起嘴角:“真乖。”   小猫咪快乐到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砚池牺牲了自己作为一个人的尊严。   等砚池清醒过来时,他正被乔墨抱在怀里顺毛,嘴里还咬着吃了一半的鱼干,津津有味。   砚池:?   砚池:艹,大意了。   “啪。”   砚池嘴里的鱼干掉在了地上,他愣愣地回想自己刚才的行为,简直如遭五雷轰顶。   虽然他从小就知道,自己身体特殊,变成猫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但发生这种失智的情况,却是第一次。   蓦地,砚池浑身一颤。   在他的脑海中,无数个他和乔墨朝夕相处的甜蜜回忆汹涌袭来,无一例外,全是作为小猫咪的他主动。   自打他被乔墨捡回家后,他就是一只失忆的撒娇小猫咪。   吃药要哄,吃饭要喂,睡觉要抱,洗澡要亲……连在猫砂盆里埋个屎都要去找乔墨邀功讨夸奖。   砚池从不知道自己是这种猫。   他接受无能:“yue!”   由于回忆过于甜蜜,砚池直接给乔墨当场表演了一出猫咪干呕。   乔墨误以为他被吃食卡到了,才一凑过去,就使得砚池疯了一般跳起来。   这一举动直接吓到了乔墨。   不待乔墨反应过来,无地自容的砚池敏捷地从沙发上跳了下去,一溜烟的工夫,他就重新躲进了柜子和墙壁之间的夹缝中。   砚池面色凝重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双前爪愤恨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乔墨紧随其后,他和方才那样,熟练地半蹲下来,漂亮的面孔正对砚池的视线。   “小黑,快出来,你今天是怎么了?”   乔墨的语气里满是担心,他顾不上自己可能会被失常的猫咪抓咬的情况,伸手就想把砚池再次拎出来。   砚池抬起头,他一看到乔墨,满脑子都是乔墨亲亲他抱抱他,晚上还要揉揉他的画面。   这足以让砚池惊慌失措!   眼见头顶的手越来越近,砚池惊天长吼:“喵嗷嗷嗷——”   【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   你一过来我就要失智了啊啊啊啊——   就在一个月前—— 第2章 他长得真好看。   说在前面!砚池是攻!!!   一个月前。   七月初,烈日似火。   整个C市如蒸笼般滚烫,热气盘旋于日头之下。   大街上人烟稀少,街道两旁的树木也都蔫蔫地耷拉着叶片,仿佛一点火星子就能让它们烧起来。   也是在这个炎热的午后,结束了本学期最后一门考试的砚池,兴冲冲地推开了一家咖啡店的玻璃门。   挂在门上的铃铛丁零作响,清脆悦耳。   冷气与咖啡的香气扑面而来,店内只有零星几个客人,看样子都是C大的学生。   他们很快就注意到了长相出众的砚池。   甚至有人认出了他。   毕竟砚池的个子很高,样貌俊逸,处处透着一股男大学生的青春洋溢的气息。而他那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上,是一双尤为独特的浅色眼眸,内里敛着一缕淡淡的光,澄澈明亮。   旁人窃窃私语。   “我没看错吧,那个是不是我们学校的校草砚池?”   “奇了怪了……还真是他。”   “听说他家境不大好,每天不是在打工,就是在去打工的路上,连食堂打饭都是挑时间去的。他来这干吗?”   说话的人低头确定一眼咖啡店的单品价格,最便宜的都要二十九元一杯。   按砚池的开销,这都够他在食堂吃个几顿了。   他怎么舍得来这里消费?   这人笃定:“我知道了,他肯定是来应聘店员的。”   “他要是来这儿打工,我天天来捧场!”   “切,要我说,他长这样还打什么工?就那什么系的系花,家里蛮有钱的,不是追他追得紧吗?我要是他,早从了。”   “你就不能有点志气?”   “嗐,没钱的时候自强不息有个屁用。”   两人越说越起劲,八卦地朝砚池望去——   唯见砚池的视线飞速地在店内寻了一圈,眸中带着期待与欣喜,如同夏天的太阳一般炙热。这份目光同时也向八卦的两人扫去,吓得他们以为说闲话被听见了,心虚地起身离开了咖啡店。   因为他们还听说,砚池是个“人若犯我我必暴”的硬脾气。   显然,他们是想多了。   砚池并没有听到这些不入流的闲言碎语,他环视店内后,小幅度的情绪低落,眸光跟着黯了些许。   砚池挑了个亮眼的位置坐下,阳光打在他两鬓的碎发上,发尖熠熠生辉。   他的手机适时地振动了下——   从屏幕上跳出来的消息,是由备注名为“MO”的人发来。   MO:[不好意思!刚才突然有点事耽搁了,我可能要稍微晚几分钟到。]   砚池急忙回复:[不着急,路上注意安全。]   MO:[好!]   MO:[你已经到了吗?]   砚池:[刚到没多久。]   MO:[我马上就到!]   MO:[小猫咪奋力地奔跑.jpg]   砚池看着两人的聊天界面,被对方发的表情包逗得忍俊不禁。   考虑自己是在公共场合,他欣然收敛。为了不打扰正在“奔跑”的人,砚池没再发消息过去。   反倒是砚池微信里的另一个人,难掩兴奋地给砚池来了一条亲切“关怀”。   [我推荐的咖啡店不错吧?赶紧和我说说,你心心念念的小徒弟MO到底长啥样,好看不?进展如何?]   一连串的问题堪比点燃的鞭炮,吵得砚池眼睛累。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砚池的室友白亦凝。   砚池:[少管闲事。]   白亦凝:[你个忘恩负义的赖皮猫!要不是我雇你帮我练号,你能认识他吗?我是你们的月老!爱神丘比特!]   砚池:[……]   白亦凝嘿嘿一笑,脾气挺好,就是话有点多。   白亦凝:[你居然有空回我消息,不会是小徒弟长得一般你就看上我了吧?兄弟,我的确风流倜傥,但我们性取向不一致。你就算再饥渴,也不能对好兄弟下手吧?]   砚池:[你要是闲得慌可以把宿舍的马桶刷了。]   白亦凝:[用你的牙刷?]   打了两句哈哈,白亦凝不和他开玩笑了。   白亦凝:[你别打岔,说认真的。]   砚池:[他还没到。]   白亦凝:[小徒弟的时间观念呢?话说他不是也在C大念书吗?照理说,从学校大门口走过去撑死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啊。]   白亦凝:[你俩也够搞笑的,都一起打游戏一学期了,才知道都在C大。]   对着啰里八唆的白亦凝,砚池懒得回了。   白亦凝还在喋喋不休:[你真是千年铁树不开花,一开花反倒是去游戏里开的。可惜俗话说得好,网恋就是开盲盒,祝你好运!]   砚池:[我不看脸。]   白亦凝:[呵呵。]   白亦凝无情冷笑,天底下哪个男人不看脸?   白亦凝:[行了行了,不打扰你酝酿深情表白。]   砚池:[我没打算表白。]   白亦凝:[?]   砚池今天格外话少,兴许是在紧张:[不想吓着他,慢慢来吧。]   白亦凝:[噢!你是指不想让他知道咱们是猫科人是吧?这事儿确实要再琢磨琢磨,就谈个恋爱,最好是别说了。]   否则,很容易被当神经病。   再说了——   白亦凝:[人心隔肚皮。]   白亦凝:[我记得我哥年少无知的时候,直接变身对初恋坦白了这事儿。结果把那个人吓得不轻,幸亏没被录下来。]   他们一家还因此连夜换了个城市居住。   白亦凝叹气:[从此,我哥封心锁爱,成了个渣男!]   砚池:[你哥渣,主要是他太花心吧?]   和这件事好像没太大关系。   白亦凝仔细一想,抓了抓后脑勺:[……也是。]   白亦凝家那些七七八八的事儿,砚池听了不下数十遍了。   他没多大兴趣。   砚池:[我说的不表白,没指这个。]   白亦凝:[?]   砚池:[字面意思。]   白亦凝认为砚池的脑子指定是坏了,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好不容易打探到对方性别男,也喜欢男的。   这不就是天造地设的缘分?   白亦凝对好兄弟能否脱单一事,深感无力。   [老砚,现在男男结婚都能发证了,不带你这么保守的!娱乐圈的那个什么罗影帝不是和一个男演员结婚了吗?我看网上好多人祝福!]   与此同时。   伴随玻璃门上那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一个同砚池差不多高的男人推门而入。   砚池不由地抬头望去。   酷夏中,光点攀附在男人的发丝上莹莹蕴生几分温柔的色泽,一路蔓延至他那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五官与轮廓。即便他周身气场清冷,犹如一座冰山无声地将人隔于千里之外,也令人顿生无限向往。   唯见他进门后步伐停滞,杵在原地,微长的睫毛随呼吸轻微颤动。他的额头渗出一些细小的汗珠。一看就知道是赶时间,一路跑着来的。   他约莫缓了几秒钟后,低头有条不紊地整理起自己的衣领。   仅此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就让店员看呆了。   有那么一瞬间,砚池也看愣了。   砚池的嘴唇稍启,用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唤出了对方的名字。   “乔墨?”   砚池不得不承认,乔墨长得很好看。   就算学校里都称自己为校草,但说实话,砚池私心觉得乔墨更胜一筹。   只不过乔墨的性格不讨喜,也许是家里比较有钱的缘故,他对什么人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态度,极其高傲又死板,这使得他在学校里人缘极差。   自然而然的,许多人在乔墨那碰壁后记了仇,便不乐意称赞他了。   这其中,也包括砚池。   他与乔墨,甚至还有点过节。   砚池收回了思绪,微扬起下颌,嘴角耷下地自认倒霉。   难得一个好日子,他居然会和乔墨碰面。幸好他们不熟,往前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也不是同一级的。就算碰到了,也不必强行打招呼。   巧就巧在,砚池的手机振动了。   MO:[师父,我到了。]   MO:[我穿的白色上衣。]   砚池抬起头,拿着手机的手一僵,心凉了半截。 第3章 鱼下油锅,猫坐针毡   店内一共七位客人,五个女生两个男生,只有乔墨一人身穿白色上衣。   砚池再看一眼手机,定睛望向乔墨。   乔墨同时看向他。   有一万种不好的预感在砚池脑子里如同火山迸发,轰隆隆的全是岩浆,把他所有的欣喜都燎尽了。   砚池眸色沉了下来,颇有一种焦头烂额的心情。   两人僵持了大概有三分钟之久。   乔墨主动走上了前,他还是和平时一样,冷着一张脸,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又好像对任何人都不屑一顾。   乔墨稍显为难,不确定地喊道:“学长?”   他的声音确实好听,像是潺潺泉水,无意间在这个燥热的夏天里,带来了一丝清凉。   紧接着,乔墨的唇微张,眼底显露出诧异的神色。在停顿了很久后,他的脸颊莫名浮起了一抹薄薄的浅红,他喏声:“难道……你是师父吗?”   话音在末尾抖了一下,是一个逃走得极快的哭音。   它被砚池捕捉到了。   砚池很难相信,冷冰冰的乔墨会发出与自身格格不入的声音。   他无奈于接受现实,与乔墨四目相对。   很明显的,砚池眼中的光亮已经消失无踪,像一颗被暴雨及时扑灭的星星。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怎么会是你?”   这语气中填满了不可置信,以及藏匿在其中的嫌弃和失望。   乔墨蓦地一怔,脸颊上的羞红悄然褪去。他似是有些不知所措地垂了眸,缓慢地低下头。他用指尖捻紧一处衣角,指腹无意间开始用力,但在他那张淡漠的脸上,根本没有清晰的表情。   而在旁人眼里,他冷得仿佛令周围都降温了。   这是一次极为失败的“初次见面”。   别人面基,那都是欢声笑语,和乐融融。   说不定还能发展一段缘分。   砚池面基,那是如同鱼下了油锅,猫坐了针毡,他的脖子后面架了一把大弯刀。   简直要命了。   白亦凝说得没错,网恋就是开盲盒。   只是谁也没说过,他心心念念的盲盒开出来会是乔墨?   长久的沉默中,砚池和乔墨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砚池先入为主地判断他们是见光死了。   毕竟砚池心里如明镜般清楚,他讨厌乔墨,乔墨更讨厌他。其中缘由千回百转,转来转去,徒剩互相生厌。   这种情况下,硬着头皮一起坐下来喝杯咖啡,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我突然想起来,我下午还有一门试要考。”   “……”   “有事再联系,下次见。”   砚池用了个过于离谱的借口,匆忙结束了这次尴尬的见面。他走得飞快,掠过乔墨身侧仿佛一阵热风,连头都没回一下。   他也不知道身后的乔墨会是何种表情,不过他基本能猜到,乔墨定然也是松了一口气吧。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的客套话,无非就是“不必联系”的意思了。   是个成年人都懂。   除非这个人,他没有常识。   今日室外的温度高达38℃,砚池晒得慌,他顶着烈日一路跑着回了宿舍。   一打开门,宿舍里冷得和冰窟一样。   空调显示18℃。   自打白亦凝豪爽地承包了宿舍的冷气费后,大家就由着他瞎折腾了。   “哟,这么快就回来了啊?”白亦凝裹着个毛毯正在打游戏,一双手噼里啪啦地在键盘和鼠标上操作,完全顾不上砚池,“我还以为你今晚要夜不归宿了。”   砚池心情郁闷,没吭声。   突然,白亦凝愤然拍桌而起,高声呼道:“艹,老子被对面按着打了!老砚,你晚点上我的号,帮我整整这个赛季的进阶分数!排双人的就行,价钱照常。我这号再不努力,都要跟不上了!”   砚池“嗯”了一声。   白亦凝迟迟地察觉到砚池的不对劲,好奇地瞧了他一眼:“你咋臭着个脸?你等着,等哥哥我打完这盘就来关心爱护你。”   在男生宿舍里,一声“哥”大过天。他俩今年都是20岁的年纪,砚池比白亦凝还大一个月,白亦凝明显是想占个口头便宜。   砚池:“滚。”   他转头,看到有两张床铺被收拾干净了。   白亦凝蹲身在椅子上,随口说:“邱延和周鹰刚走,赶车。”   “你呢?”   “我这次不回了,我妈把我姥爷接过来住着呢。他成天唠叨我,老拿我和我弟做对比。”   白亦凝有个异卵双胞胎弟弟,也在C大念书,在别的校区。   砚池倒了一杯水,几口喝没了。他的手很大,有一点粗糙,骨节分明,拿着的杯子是校门口几块钱一只的塑料杯,丑是丑了些,不过很耐用。   他放下杯子,问:“你暑假也留校?”   “不留。”   白亦凝狡黠地眯了眯眼:“我哥不是在附近上班嘛,最近要出差,就喊我去住,帮忙看下房子。你要不和我一起去?他知道你和我们一样,没啥意见。而且他那儿网速不错,你接代打也能更舒服点。”   “不了。我接了几个暑期家教课,比代打赚钱。”   砚池是考虑过才做的决定,解释说:“暑假的进阶分数不太好打。”   白亦凝转头可惜道:“学校人多眼杂,去我哥那儿,我们想变成猫就变成猫,自由得很。”   “……”   这点砚池和白亦凝不一样,他不喜欢变成猫。   如果说白亦凝是纯血,那砚池就是个混血。   砚池的生父砚方山是普通人类,生母夏雅却是个长得极为漂亮的猫科人。   两人早早地离婚了。   理由是砚池两岁时,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去受了伤,当着砚方山的面,不受控制地变成了猫。   这导致了夏雅的身份直接暴露,砚方山接受不了枕边人是一只猫。   -   猫科人类的存在,几乎如同都市怪谈,有人信,有人不信。   正常来说,混血属于猫科人中的“残次品”,是没有变成猫的能力的。   只是砚池体质特殊,竟然完美地继承了夏雅的猫科血统,就连长相都完全偏向了那边,同砚方山不太相像。   猫科人类的样貌优秀,基本都长得很好看。   他们之中,有些会和人类结合,血统逐渐淡去;有些也会保守地和同类在一起,将种族繁衍下去。   选择不同,结果便不同。   为了良好地融入人类社会,随着时间推移,他们几乎都分散了。但能够变成猫的猫科人类,有一个能力是与生俱来的——他们只需要看对方一眼,就能知道这个人是不是自己的同类。   砚池和白亦凝就是这样相认的,还恰巧分在一个宿舍。   白亦凝称之为“天定的缘分”,且在得知砚池还是个游戏代打高手时,他即刻宣布自己和砚池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第4章 谁骗了谁?   “好嘞!”   白亦凝双手一抬,这盘游戏终于打完了,他的八卦之魂“哔哔”启动。   他裹着自己的小毛毯,屁颠屁颠地坐到砚池的床上:“来来来,和我说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砚池心烦意乱地转过身,镇定片刻后,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块毛巾:“你把MO的游戏好友删了吧。”   “啊?”   “以后估计不会联系了。”   砚池没告诉白亦凝,MO就是乔墨,他怕这只傻猫吓出心梗。   在C大,谁人不知乔墨是乔盛集团的二少爷,一个正宗的富二代。   而白亦凝的父母,是乔家远在D市的分公司的部门领导。   所以,要是让白亦凝知道,自己平时在游戏里动不动就调侃几句的人就是乔家二少爷,他怕不是会原地升天。   白亦凝见砚池态度反常,双手握拳地揪紧毛毯,惊讶道:“你不会是见光死了逃回来的吧?!”他夸张地跟在砚池身后,故意提道,“哎哟哟,你不是不看脸吗?”   “……”   “你这嘴以后可别漏那么快了,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白亦凝能说会道,砚池向来说不过他。砚池忍无可忍地眉梢一挑,或是一跳,没过一会儿就把白亦凝“揍”得嗷嗷叫。   白亦凝就是一只缺乏锻炼的网瘾猫,他哪是砚池的对手?他推了推自己的镜框,好不容易从砚池的压制下溜身,举双手投降:“我认输我认输!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砚池自认不是君子,松了松筋骨:“再来。”   “啊啊啊啊——喵嗝!”   白亦凝变成猫上蹿下跳地躲,最后,一人一猫气喘吁吁,终于消停了。   白亦凝大口喘气,不依不饶地好奇道:“老砚,那什么……他到底是长得多砢碜啊?咱不开玩笑了,你平时也不会以貌取人啊。真不是我说你哈,你看看现在才几点?”   一看时间才下午两点,这面基面的时间也够短的。   “你起码要坐满二十分钟,再找个借口离开吧?MO肯定尴尬死了,你这人,不带这么让人尴尬的啊……”   白亦凝义愤填膺地帮了好几句,砚池一句都没接。他这才发现砚池的脸上除了不高兴,还显露着点沮丧,全然一副“丧家之猫”的即视感。   白亦凝再傻也知道不能戳人痛处,于是越说越轻声,哼哼着跳到自己的床上趴着了。   浴室的门“砰”的一声就给关上了,震得外头的白亦凝打了个喵嗝。   白亦凝用猫爪摸了摸自个儿的胸膛,小声嘀咕:“失恋的人脾气就是大。”他小小的猫脸,大大的疑惑,“到底咋回事啊,给老砚气成这样……”   他“喵喵喵”地叨叨个不停。   想不通。   按理说,砚池没有提前表露过自己的心意。那既然没相中,就和以前一样,当个普通朋友相处呗?   有什么好生气的?   白亦凝许久没见砚池不高兴成这样了,他郁闷地跳下床,从桌子一角的零食罐里叼出一条鱼干,边嚼边不怕死地吐槽:“又不是和那个混蛋乔墨去面基,居然还要我删好友?至于吗?小MO平时人挺好的……”   他偏不删。   浴室内,水声哗啦啦——   砚池站在淋浴喷头不禁紧绷起身体,深呼吸数次,待冷静下来后,他的脑中来来回回都是灿阳下乔墨推门而入的情景。   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会是乔墨?   自己喜欢了大半年的人,是谁都好,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是乔墨。   砚池深叹一口气,他的恋爱还未开始,就被迫结束。   然而当天晚上。   就在砚池帮白亦凝登录游戏代打的时候,他收到了一条游戏内的私聊。   是MO发来的。   砚池奇怪,都发生今天的状况了,乔墨居然还会主动发消息过来?   他想了想,还是点开了。   MO:[学长,是你吗?]   乔墨是个识趣的人,他理智地改口了,没再喊砚池“师父”。   砚池的指尖在键盘上碰了碰,收回,没有回复对方。他点击了系统随机匹配队员的排位,等待进入PK赛。   MO的私聊又来了。   MO:[我看到你在排位,我知道,羊哥每次排位赛都是你打的。]   MO:[今天很抱歉,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   砚池心中腹诽,你何止是不会说话?   白亦凝的游戏ID叫“北方待宰的小羔羊”,多少有点混字数了。   北方待宰的小羔羊:[嗯。]   得到了砚池的回复,乔墨打字的速度显然快了许多。   MO秒回:[下午的考试顺利吗?]   北方待宰的小羔羊:[还行。]   MO:[嗯嗯,顺利就好。]   看到“嗯嗯”两个字,砚池泛起一阵恶寒。他没办法将这个说话温柔体贴的MO,和那个孤傲大冰山联系在一起。   砚池的态度生硬了不少。   MO却像个没事人,继续说着无关紧要的话,并说得十分混乱,不知道要表达什么意思。   其实MO这个人,一直以来话都不多。   是砚池坚持不懈地缠着对方好久,无微不至地手把手教学游戏,深更半夜地同对方谈心,才将MO焐热了,焐熟了。   焐得MO一口一个“师父”,字里行间都是“你对我真好”。   细细想来,砚池怎么都觉得是自己诈骗了乔墨。   他悔不当初地抹了一把脸。   看着私聊界面中不断跳出来的消息,砚池沉默着不知道回什么。   的确,游戏中的MO对他是很真心实意。   可他不会忘记,乔墨以前对他的态度是怎么样的。那种居高临下的藐视,哪怕顶着一张能够吸引自己无数次的脸,都足够让人浑身不自在。   不仅如此。   砚池记得很清楚,他们的隔阂产生在一个冬日的午后。   他曾躲在一侧门后,亲耳听到乔墨对同校的堂弟乔飞冉拔高了声音:“砚池学长?我……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乔飞冉模样心虚,像是私下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他听后,整个人都松了一口大气,兴奋地确定:“墨哥,你没骗我吧?”   乔墨道:“没有。飞冉,你别再拿我开无聊的玩笑了。”淡薄如冰的语气中,没有咄咄逼人的厌恶,更多的是急于摆脱流言的迫切感。   宛如砚池这个名字,本就不该与乔墨一同被提起。   乔墨的冰冷让冬日无限延长,温度骤降,连同砚池手中拿着的那杯热奶茶,也迅速冷却了下来。   手机上,是白亦凝一贯八卦的关心:[老砚,怎么样?奶茶送出去没,微信要到了没?哈哈,我就说!这个乔家二少爷老是看你,肯定是对你有意思!正好,你不是也想认识他吗!]   砚池咬紧牙关,抿唇忍耐少顷,直接把奶茶丢进了垃圾桶。   他回:[不怎么样。]   他接着说:[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也偏偏是在当天下午,本属于砚池的乔盛集团寒假实习资格,突然被取消了,换成了一个各方面都不如他的同学。   这名同学砚池有印象,是乔飞冉的好兄弟。   通常情况下,这种能在大二就得到的实习机会,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它分明是砚池拼尽全力才得到的机会,全因他人的一句话,砚池便轻易地失去了。   -   如今,砚池盯着游戏中MO不断发来的字句,心情不耐地来回切换页面,就是不回复。   没有人会因为单单和对方玩了几场游戏,就能放下过节,真正地冰释前嫌。   至少他砚池做不到。   说来也可笑,往前他对MO总有说不完的话。现在,他一想到MO就是乔墨,就丧失了聊天的欲望。   看着MO不着调的话语,他严重怀疑乔墨“精神分裂”。 第5章 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砚池兀自关闭了聊天界面。   不等MO再发些什么过来,系统显示他即将进入排位赛。   3——   2——   1——   一旦进入比赛区,就接不到私聊了,要等比赛结束后才能出去查看并回复。   他潜意识中松了一口气,专心打比赛。   砚池的脑子聪明,从小到大,不管是学习还是游戏,但凡有排名的,他都从未掉出过前三。   这两样东西,给了他自力更生的能力。   砚池光靠给人做家教,以及游戏代打,就能赚够自己的学费和平常的生活费。   至于旁人说的那些——他凄惨的打工形象,以及食堂踩点行为——虽然过于夸张,却也不完全是假的。   砚池会用一点零碎的空余时间,再去找一些便利店或餐厅打工,全因他每隔一阵就需要支付一笔昂贵的、特殊的费用。   他很节省。   唯一一次的不节省,是他在白亦凝的号上认识了MO之后,鬼使神差地在游戏里再次申请了一个账号。   与代打工作无关,只陪MO一起玩的专属账号。   凌晨一点。   砚池以仅输一场的优秀战绩,圆满结束了今日的工作。   从晚上九点到凌晨一点,他一打就是四小时。再加上之前几次代打积攒的分数,他终于把白亦凝这个号本季度的进阶分数打满了。   上铺传来白亦凝说梦话的声音,手机上是白亦凝提前转账的代打费。   附送一句满满信任感的:[兄弟带我飞!]   砚池滑动微信列表,指尖略过不少未读消息。   有家教交流群的,也有游戏代打群的,更有他的“家人”发来的消息。   砚舟:[哥,你暑假回家吗?]   砚舟:[你大学后就没回过家,昨天邻居问起你,我和妈都不知道怎么和人家说。]   砚舟:[你就和爸道个歉吧,爸其实没那么铁石心肠的。]   砚池的脸上残留着工作后的倦态,他冷漠地瞥过砚舟发来的几条消息,用指腹在屏幕上往左滑动了下,删掉了与砚舟的聊天框。   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砚舟从小就挺愿意亲近他的。   是砚池疏远了砚舟。   确切的说,是砚池在有足够的能力逃离那个家之后,他就疏远了“他们一家人”。   窗户外,月朗星稀。   砚池困了,脑袋朝左侧偏,左手轻捏着右颈,打了个哈欠。   他握着鼠标,在准备退出游戏前,瞟到了右下角的私聊提示。   砚池顿了顿,还是点开了。   9:10   MO:[我今天也考完最后一门了。]   9:20   MO:[我看到你的排位赛开始了,你先忙。]   11:30   MO:[早点休息。]   对砚池来说,这是三条没有回复价值的消息。   凌晨一点十分。   砚池的手机屏幕自动亮了,MO的微信消息坚持不懈地跳了出来。   砚池抱着不理解的态度,解锁查看。   MO:[学长,我看到你的游戏下线了。]   砚池怀疑乔墨在蹲他?   MO:[你要休息了吗?我有事情想和你说……]   今天的MO格外啰唆。   砚池薄唇微抿,在困意中冷淡地问:[什么事?]   与对方的聊天框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砚池等了很久,聊天界面始终没收到乔墨的消息。他等得不耐烦了,刚要锁屏,就见乔墨发来半句:[你说的下次再见,]   这句话后面跟着一个逗号,也许是没打完,也许是一时匆忙错按了发送键。但怎么样都好,砚池不是太有兴趣。   MO:[是什么时候?]   砚池:[?]   MO真诚地问道:[明天怎么样?明天我们可以见面吗?我想请你吃个饭。]   砚池严重怀疑乔墨没有常识。   但砚池无意为难乔墨,他设身处地地思考了一下,大概是猜到了乔墨为什么会这样支支吾吾,言不及义。   确实。   不论是谁遇到这种事,都会尴尬。   而一切的开端,归根究底……是砚池先出手的。   砚池自知理亏,主动退了一步:[你在网上的样子,我没兴趣和别人说。我也不会告诉我朋友你就是乔墨。]   MO:[啊?]   马上。   MO:[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句话急得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了。   乔墨那边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不知道删删打打地在写些什么话。   砚池没给乔墨多余的时间:[这样吧,我不为难你。游戏你照常玩,我上号解除我们的师徒关系,互删好友。微信里的聊天记录我清空,到时候录个屏给你。往后在学校里碰见,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当不认识。]   他以后也不会再上这个游戏号了。   话罢,砚池看到与乔墨的聊天框上,“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消失了。   许久。   MO问:[为什么?]   砚池不在乎乔墨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他想了想,直截了当:[不适合。]   不管是朋友,还是其他,只要对方是乔墨,他们都不适合。   砚池不喜欢拖拉,他立刻将删除所有聊天记录的录屏发送给乔墨。紧接着,他在一个交易二手网上,提交了自己游戏账号的详细的信息,毫不犹豫地挂了上去。   静谧的夜里,万物都隐于黑暮中,手机屏幕的光亮终于暗了下去。   乔墨没再发任何消息过来,砚池却心事重重地失眠了。   砚池走到阳台,呼吸温热的夜风,心情不免晦涩。   随着白天残留的高温退去,砚池心中的烦闷也跟着消散。他看着漫天星辰,顾自用了大半的时间来消化这次单方面的“失恋”。   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恢复得极快,这是他从小就掌握的“特技”。   唯有这样,他的童年,他的成长,他的人生,才会在一次次的失落中归于平静。   -   在此之后,砚池的生活如旧。   他白天做家教,晚上随便接一个简单的代打。   忙碌的生活让他暂且不去纠结前几天的荒唐事,也不再有过多的时间闲聊,连和白亦凝的联系都少了。   白亦凝知道他忙:[放假前我小姨给我寄了鱼干,我八月初和朋友约了去旅游,一个人也吃不完,就留了点给你,你记得吃哈。]   砚池一打开柜子,入眼的就是满满一大箱鱼干。   这可是他们猫科人从小到大的最爱之一,哪怕砚池几乎不太变身成猫,也抵不住鱼干的诱惑。   他不扭捏,爽快收下:[谢了,下个季度免费帮你打三周进阶分。]   白亦凝:[真的啊??哈哈那你谢啥,你要亏咯!]   砚池:[你说得对,改一周吧。]   白亦凝:[艹,言多必失……]   白亦凝:[对了,你是不是卖号了?]   砚池:[你怎么知道?]   白亦凝:[我在交易网看到了啊。]   砚池一时哑然。   白亦凝好意劝他:[好聚好散吧。他和我们之前不是玩得挺好的吗?就,当个朋友也行?你也是,居然受这么大打击……都要卖号了,多好的号啊。]   何必把事情搞那么绝。   砚池死鸭子嘴硬,回道:[一个小号而已,卖了还能换点钱。]   白亦凝对自己每个游戏号都有感情,从来不卖。他理解不了砚池,就不纠结这点了,只说:[MO今天上线,我看他特别难过。]   砚池:[隔着网线,你还能看到他难过?]   白亦凝:[我看他做个帮会任务心不在焉,就问他还好吗?他给我发了一个哭泣的表情,他以前和我说话从不带表情,这还不够难过吗?]   砚池:[……]   砚池额角一跳,反过来好言相劝:[不删你可能会后悔。]   白亦凝不信,为MO打抱不平:[长得不好看是死罪吗?你的号要卖要删都随你,我这儿你别管了,不然我俩也太不是人了!]   砚池答应了乔墨不能把他的真实身份说出去,闭了闭嘴,换个方向:[白亦凝,你什么时候这么正义感十足的?]   这回换白亦凝沉默是金了。 第6章 “啊呸……呸呸!”   砚池捏着手机的手磨蹭了会儿,问:[我卖号的事情,你告诉他了?]   白亦凝:[我不是故意出卖你,就是……傻子都看得出来,MO对你有意思。]   砚池不吭声。   白亦凝唠叨了点,心还是很好的:[我就是想让他早点死心,这样他会好受点。]   砚池没戳穿任何事,微扯了嘴角道:[嗯,谢了。]心里想的却是:乔墨能死什么心,他怕不是安心了。   砚池对乔墨其实挺放心的。   他认为,乔墨知道他卖号后,必然会自动和白亦凝划清界限,根本无需他多费心。他放心地退出了聊天界面,从箱子里抽出一罐鱼干。   吃了两条后,他才想起自己前几天挂着的游戏账号还没处理。   砚池坐到书桌前,嘴里叼着一根鱼干,速度飞快地用手机打开了网页。   这几天有不少人给他私信,无一例外都是想砍点价。   砚池不急着出,慢条斯理地滑动私信。   直到他看到一条私信,由一个匿名账号发来:[我出两倍价格,可以卖给我吗?]   是一天前的消息。   砚池的这个小号为了带MO顺利玩耍,一身装备捣腾得不错。他挂的价格正常,为了避免被砍价砍得太过分,他还特地挂高了两百。   哪知道,有人愿意加价购买。   这是砚池始料未及的,他出于好奇,礼貌地回复了一个问号。   对面应该是设置了消息提示,没过一分钟就回复了:[你好,请问号还在吗?]   砚池:[你要两倍价买?]   说真的,只要对方爽快付钱不砍价,砚池不会不卖。   对方:[是的!]   像是怕砚池不同意,他接连不断地发来:[三倍也可以。]   砚池第一反应是遇到骗子了。   对面猜到了他的心思,解释说:[你放心,我不是骗子!我在战阶排行榜上看到过你,你的号很不错,我是真心想买。]   砚池拧眉回忆了下,依稀记得自己是有一次冲上了游戏季度排行榜的前三。当时他是为了解锁一个任务成就,领取奖励材料,然后给MO合成了一只稀有跟宠。   但是那只跟宠就是看着可爱,适合谈情说爱,一上“战场”,它死得比谁都快……   砚池无言,抬手在耳侧一挥,把多余的回忆搅散了。   聊天界面中,对方没有得到他的回应,矜矜业业地发来一大段话:[我的号太差,怎么都玩不好,我就想直接买个好的,千挑万选就中意你这个了。我能和你保证,买了之后我不会随便糊弄,不会让它变成废号。我会好好对它!]   一番话说得坦诚,同一种意思的语句,他反复发来好几次,一次比一次迫切。   砚池本不该犹豫的,可面对买家的催促时,他意识到这一出手,就真的结束了。顷刻间,他回想起和MO相识的点点滴滴,破天荒地生出了一丝舍不得。   好在他的“舍不得”稍纵即逝,砚池不是个扭捏容易反悔的性子。   [原价买就行,直接拍链接。]   在网站的流程引导下,一个账号不过半小时就易主了。   砚池提前上号解绑了一些身份相关的东西,又把背包里的许多道具打包,传送到了自己的大号上。   末了,他看到系统中,通知乔墨解除师徒关系的界面还在倒计时。   原来乔墨还没同意解除关系,单方面解除需要九天时间,目前还剩下三天零五个小时。   砚池见此,和买家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买家的脾气很好,回了砚池两遍没关系。   简单的六个字,宣布本场交易完成。   砚池对着解除关系的界面盯了几秒钟后,彻底退出了游戏账号。   然而,砚池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他自认为恢复了平静的生活,其实并未平静。   -   八月七日,下午1:24。   距离砚池和乔墨见光死的那天,已经满一个月零八天了。   距离砚池做猫也有一个月整了。   此时此刻,窗外艳阳高照,酷暑难当。   柳叶在枝头打着卷儿,砚池在屋内“嗷呜”叫。   一间装修简单清爽的单身公寓内,空调温度26℃,一脸黑毛的小猫咪从澡盆子里尖叫着伸出一只爪。   “哈!”   【放开我!】   “喵嗷!”   【我生气了!】   “喵哈喵哈!喵嗷嗷……咕噜。”   【你给等着!要不是我现在变不回去……咕噜。】   “喵喵喵喵喵……”   【等我能够变回去了,我就给你好看……】   砚池凶巴巴的喵话还没骂完,那柔软的身体就被乔墨拖回了专属于猫咪的淡蓝色澡盆中。   “咕噜噜!”   砚池不小心呛了一口水,夸张地挥舞四肢:“啊呸……呸呸!”   满屋子都是他此起彼伏的猫叫声,他拼尽全力,张嘴用力威胁:“哈!”   乔墨眉头蹙起,可怜地问:“小黑,你是想咬我吗?”   “……”   “你之前从来不会想咬我。”   砚池无语地瞪向乔墨,眸中意思明了:我上个月失忆了,失忆了谢谢!   “你看看你的牙,多吓人……”   砚池最怕被误会,猛地收回了尖牙。   他就是想吓吓乔墨而已……   结果乔墨下一句就用最温和的表情说了最挑衅的话:“算了,随便你吧,你咬了我也不疼。”   乔墨带着防抓咬手套,什么都不怕,他卖力地给砚池搓澡,任何一撮毛都没有放过。连那不能动的猫屁股,乔墨也是反复揉搓多遍才放手,搓得泡沫满盆飞起。   狼狈的砚池欲哭无泪,他真想狠狠抓咬乔墨一顿,但人类的意识让一只猫坚守着道德的底线。   在香波泡沫的攻击下,砚池最终还是绝望地放弃了挣扎。   他生无可恋地躺在澡盆里,任由乔墨搓揉。他的胸、背、肚子,以及珍贵的屁股,全部失守。   幸好乔墨留了点分寸,没洗他的猫蛋蛋,否则……这猫生,他也没什么可留念的了。   “好了好了,这不就洗好了吗?”   乔墨冲干净猫咪身上的泡沫,拿起一块浴巾,稍稍用力地给他擦了擦。   砚池面色沉沉,一声不吭。   乔墨半垂着眼睛,小声为自己辩解:“谁让你这几天总往角落钻,今天还去储藏室玩。里面很久没打扫了,都是灰尘。”   砚池臭着猫脸,冒火道:“喵?”   【还是我的错咯?】   乔墨心领神会:“你别气了,我再也不给你洗澡了。”   一听就是在骗猫。   砚池龇了龇牙。   乔墨被猫咪凶了,肩膀耷拉地郁闷起来,故意嘀咕:“那以后你爱脏着就脏着吧,反正我没见过你这么不爱干净的小猫。”   砚池:“喵?!”   【你放什么屁?!】   他不是讨厌洗澡,他是讨厌乔墨给他洗澡!   砚池和乔墨从任何意义上来说,都是无法沟通,无效沟通!   他只能继续臭着脸。   而乔墨对猫咪总有说不完的话,比白亦凝还话痨。   不过白亦凝说话欠扁,乔墨说话温温和和的,像是天生一副好脾气。可在砚池看来,乔墨的“好”,仅对猫咪展示,过于狭隘。   据砚池这几天与乔墨的相处,他发现,不管是外卖还是快递上门,乔墨都会马上恢复一张冷脸,语气僵硬地同人对话道谢,字句简单到恨不得一张嘴只说一个字。   待门一关上,乔墨的状态就与在学校那副死样子截然不同。   在家中的乔墨表情从不会绷着,面色也是异常放松,通常是想到什么就对砚池说什么。   这种时候的乔墨,像极了砚池认识的MO,却又和MO不太一样。 第7章 你放过我吧。   乔墨比MO爱唠叨许多,爱示弱许多。   如果说MO在砚池面前表现出的形象,是一个温和坚强,事事都能做好,即便做不好也会万分努力的正面形象。   那么,乔墨在公寓内大多数时候,是一个摆烂的花瓶。   别看乔墨在学校里清高得要命,优秀得不行,好像什么事都难不倒他似的。事实却是,他在家连烧个热水都能被烫到,炒个菜都能把厨房炸了。   得亏乔墨家境好,不缺钱。   他雇的钟点工每隔两天就会过来给乔墨做一顿家常饭,这才让乔墨没被饿死,或是营养不良。   至于为什么是两天一次,据砚池观察,这个乔墨十分奇怪,他连自家钟点工都不愿意搭理。   每次对方一来做饭,他就躲进了房间,尽量避免交流。   若说乔墨是过于清高,倒不如说是……他刻意不想和人交流?   砚池不确定。   再看钟点工,她早就习惯乔墨的态度,每次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就走了,不曾多话。   乔墨貌似也不太喜欢别人来公寓里,除了做饭的钟点工,他没有再雇别的人。家中的卫生和其他工作,都由他自己解决,包括偶尔给砚池做的猫饭。   有时候砚池很不理解,为什么乔墨连做一份简单的猫饭都能让手负伤……   当然,砚池最不理解的,是乔墨回回伤到手了,都会红着眼眶同猫咪诉苦。要是猫咪不搭理他,那眼泪一准就会挂到睫毛上,豆大地往下落。   砚池第一次见这种怪事大为震撼,寻思着一只猫能干吗?   是能摸摸他的脑袋还是拍拍他的肩膀?   抑或是,这只猫能说一句:“嗨兄弟,这手伤了就伤了,断了就断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到这儿,砚池迅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乔墨这到底是什么怪癖?   砚池打了个哆嗦,两眼发昏。湿透的猫毛紧贴着他的皮肤,让他在酷暑中感到了一丝冷意。他顶着一张臭猫脸,没再拒绝乔墨为他擦身体。   不料乔墨擦着擦着,当场就表演了一场“示弱”行为。唯见乔墨用手背按了按酸涩的眼睛,低下脑袋戳戳猫咪的腿:“别生气了,等会儿我赔你一条鱼干。”   砚池再度起一身鸡皮疙瘩,将自己挪远了点。   乔墨感受到了被嫌弃,伤心地对一只猫讲理:“明明是你先调皮的,我看你一身灰才想着给你洗澡。你看看我……我身上都是被你溅的水。”   砚池不看。   乔墨双手捧着他的小脑袋,摆正:“你看看。”   砚池被迫无奈,十分抗拒地瞅了眼,发现乔墨的上衣全湿透了,好不狼狈。他迟疑了下,有点心虚,但不多。   乔墨察觉到猫咪眼神变了,还悄悄动了动耳朵,立马竖起两指谈条件:“两条鱼干怎么样?”   “……”   “两条最多了。”乔墨努了努唇,发愁道,“你这几天光吃零食不吃猫粮,鱼干已经快被你吃没了。”   砚池僵硬地扭过了头,心中默念:上天啊,你放过我吧。   以前做人的时候他和乔墨“网恋”,现在做猫了,他还得看乔墨装可爱。   没天理了!   不得已,砚池为了阻止乔墨继续对自己这样那样,只能简单地应了一声。不管怎么样,鱼干还是很美味的。   做人做猫,都不能拿鱼干撒气。   砚池:“喵。”   【别装可爱谢谢。】   乔墨抿起嘴唇,伸手揉猫咪的脑袋,夸道:“真乖,走吧,我们去吃鱼干。”   砚池被乔墨温柔的语气惹得心里揪了一下,嘴上还是不认输。   他反驳:【……乖个毛。】   猫咪收回了爪子,轻轻地拍开了乔墨的手。   乔墨并不介意猫咪的排斥,默默地起身取了一块新的大浴巾,将猫咪裹在其中,轻巧地抱在了怀里。   砚池没有反抗。   一人一猫路过客厅的落地窗时,阳光落到了乔墨的头发上,脸上,嘴唇上,勾勒出多道耀眼的弧度线。   砚池闭了闭眼,再睁眼,看到的恰好是乔墨睫毛扑扇而下的阴影,以及那双流光似波纹的深眸。   他承认:……有点好看。   就在砚池出神间,他猝不及防地被乔墨放进了一个宠物烘干箱中。   “啪。”   门合上了,他被关起来了?   砚池一脸蒙。   这是要干什么,不是说去吃鱼干吗?   “喵喵?”   乔墨干净利落地调整好温度和风速,食指按下吹风键。这个烘干箱是乔墨选了大半个月才定下的,它吹风的噪音不大,不会吓到猫咪。   只是碍于砚池平生第一次经历宠物烘干箱,他暴躁地在里面上蹿下跳,狂怒嘶吼。   “喵喵喵??”   【乔墨你搞偷袭??】   “喵嗷嗷!喵喵嗷!”   【你是不是玩不起?有本事放我出去!不然我以后一条鱼干都不会再吃!】   一个面子都不会再给你!   一人一猫对视。   砚池怒气冲天,乔墨心虚扭头。   古有虎落平阳被犬欺,今有猫在这里被人骗!   事实证明,越是叫得大声的猫他越是虚张声势,不过须臾,砚池就被阵阵暖风征服了。   这不比自己那只三十九块九包邮的吹风机好用多了?   砚池的猫身属于暹罗猫品种,因此,他在变成猫的时候,会喜热怕冷。   暹罗猫又是遇冷则发黑,遇暖则褪色。   照理说,在这种酷暑天,乔墨不该喊他“小黑”。   但融入人类社会的砚池不论是打工还是上课,抑或是在宿舍,整个夏天都被冷气包围了……   这一刻,温暖的烘干箱成了他的澡后天堂。   砚池从一开始的骂骂咧咧,到后头的昏昏欲睡,都是一个极其自然的过程。   他仰了仰脖子,眼神逐渐迷离。   猫咪的习性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他的行为,慢慢地,他的意识也开始模糊了——   忽然,砚池睁大了眼睛,重重地打了个激灵,尾巴竖起后又迅速落下。   “喵!”   他竟然重新变回了那只失智的小猫咪,再次从“他”变成了“它”。   它迷茫地喊:“喵喵?”   乔墨从房间里换了衣服出来,心有余悸地挪着步子走近烘干机。他小心翼翼地弯腰望了一眼猫咪,默默地坐到了烘干箱边。   “咳。”   乔墨清了清喉咙,试图引起猫咪的注意,脑子里已经在想如何将猫咪哄好的主意了。   猫咪则一改态度,在见到乔墨的这一刻,眼神“叮咚”地就亮了。   猫咪“喵喵”地撒起娇来,漂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乔墨,就像是懵懂的少年看到了意中人,满心欢喜,什么都不在意了。   乔墨听得云里雾里,诧异猫咪变脸的速度,他困惑地问:“你……你不生我的气了?”   猫咪脑袋一歪,不懂乔墨在说什么胡话。   自己怎么可能生他的气?   它实话实说:“喵。”   【不生气。】   “喵喵!”   【谁和你生气我揍谁!】   乔墨对着善变的小猫咪不敢轻信,他深思熟虑一番,勉强得出了一个错误的结论。他极为感叹地摸了摸烘干机外壳,夸道:“果然,东西买最贵的就是没错!”   都把小黑给舒服得不记仇了。   他转手就是在淘宝上给了产品一个五星好评。   [猫咪的爱,值得购买!] 第8章 一直陪着我。   猫咪看着乔墨伸过来的手,赶紧抖动了下耳朵,抬起猫爪欢腾地扑过去。隔着透明的门,它是一碰再碰,都没能如愿碰到乔墨的手。   它神色焦急地连声喊叫,失落地“喵”声填满了这间不大的单身公寓。   “喵……”   乔墨许久未受到过猫咪这般的待遇,不免欣喜,用指尖点了点:“忍耐一下。”   “喵~”   “我不走,我在这里陪着你。”   猫咪神奇般地听懂了,它张嘴积极地应了一声后,就蹲身坐下。在享受暖风的同时,它轻晃着尾巴,分外安静。   唯独那一双如宝石般的猫眸,视线似暖阳,始终未曾离开乔墨半分。   乔墨抱膝坐着。   很多时候,他怀疑小黑听得懂人话。不管自己和它说什么,它都能有反应,特别聪明。可有时候,猫咪就是猫咪,喜欢黏着他也喜欢小鱼干。   乔墨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但这几天,猫咪不知道怎么了,总是躲着自己,还不让自己碰。   所以眼下的温情,让乔墨很高兴。   面对着猫咪目不转睛的喜欢,乔墨不由地放松下来,眸底却流露出寂寞,他瓮声请求道:“你到底是谁家走丢的小猫?能不能一直陪着我……不要回去了。”   说完他马上后悔了。   意识到自己说了很自私的话后,乔墨难过地道歉:“你的主人一定很着急地想把你找回去,希望他能早点看到招领启事,来接你回家。”   乔墨说了太多猫咪听不懂的话,惹得它有点困倦了。   猫咪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喵嗷……”   乔墨稍顿片刻,微眨了下眼眸,低声:“好吧,我不说了。”   或许,乔墨从没想过,自己会养一只猫,还是一只从大马路上捡的猫。   -   那天下着暴雨,猫咪一动不动地躺在马路中央。   周遭没有任何东西。   漆黑的夜里,几盏路灯光线浅弱。乔墨在远处无法判断猫咪是否还活着,便率先腾空了手中的布制拎袋。他想将猫咪带到一旁,免得再有车辆过来。   当乔墨走近时,猫咪发出了虚弱的求救声:“喵……”   可怜到让乔墨无法狠心不管。   雨越下越大。   乔墨一手撑着伞,一手抱着奄奄一息的猫咪,好不容易才打到车。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颤抖的手紧紧护着猫咪。   “师傅,去最近的宠物医院。”   路上堵了几个红灯。   由于天气不好,路段不是很好开,司机渐渐不耐烦起来。   乔墨主动查了路线,提醒司机前方路口转弯可以绕过拥堵区。   司机则因为接了一个电话,错过了转弯的时机。   乔墨焦急不堪,他沙哑着嗓音,开口便是令人误解的语调:“你、你怎么不转弯!”   司机挂了电话,从后视镜中瞥了一眼身材纤瘦的乔墨,不知不觉中抬高了声音:“没看到堵车?不好转。”   乔墨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语气不对:“……”在面对他人时,他总会紧张,说不好话。他瑟缩在座位上,耳廓渗出一连片的红,连脖颈都发着烫。   司机不断地看向后视镜,异常嫌弃乔墨怀中的病猫。   “小伙子,你手里那只猫怎么回事啊?你千万别把什么东西弄我车上了。”   “……不会。”   乔墨没再接话,司机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抱怨起这糟糕的雨夜:“倒霉,这车堵的,前面算是过不去了。”   司机不想继续这一单了,又怕乔墨投诉自己,喋喋抱怨:“刚才我是看你着急拦车,不然这么大雨,我都准备下班了。”   “我、我再查查路线吧,看前面还能不——”   司机打断了他:“不是啊,我现在不掉头回去,等下就掉不过去了,在这儿不知道要堵多久。”   在这个距离失恋没几日的雨夜中,乔墨的心莫名酸楚。   他没有朋友,不会交际,更不知道如何同别人表达自己。年幼时的成长经历导致他直至今日都不善言语,唯有在网络上不用和他人面对面时,他才能正常交流。   可惜他说话无趣,连聊得来的网友都没几个。只有他在游戏中的师父,一直对他很好,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孤注一掷地陷入了一段无法预知未来的网恋中。   为了这份难得的悸动,他破天荒地答应了对方提出的见面要求。   他们都在C大,他们对彼此是有好感的。   乔墨心生向往。   他相信师父不会因自己的缺点而嫌弃自己,更不会因自己说几句话就容易脸红而笑话自己。   却没想到,他的师父,竟然是他曾经暗恋过的砚池学长。   那一刻,乔墨连话语中都带上了哭音。   不是失望,是害怕。   因为他知道,砚池不喜欢他。   在乔墨刚入学时,他就喜欢上了大自己一届的砚池学长。   在乔墨眼里,砚池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太阳,耀眼明亮,和走在阴影处的自己不同。因此,他会不由自主地被砚池吸引,目光跟着砚池走。   但每每当他和砚池碰上视线时,砚池总会尴尬地别过脑袋,随后疾步离开。   砚池貌似不太喜欢他偷看的行为。   再者,砚池身边总有许多追求者。不论男女,每一个都比他能说会道,知道怎么让砚池开心一笑。而他一见到砚池,喉咙里就仿佛堵了一块棉纱,变得说不好话,变得容易脸红。   连坦白自己的心意都显得极为困难。   乔墨沮丧,要是暗恋能简单一点,能有办法和砚池多接触一些,能直接将自己的喜欢剖给对方看就好了。   这时候,上天突然抛给了他一个机会。   他听说,砚池在寒假时,要去自家的公司实习。   乔墨迫不及待地请求父母,成为了公司的一名假期实习生。他暗中做了许多努力,尽力地去改变自己,希望能和砚池搭上一句话。   可砚池没有来。   甚至在那一天之后,砚池看到他就避着走,连眼神都不再平和。   乔墨鼓起勇气拦住了砚池:“学长,你有时间吗?我有话想和你说,能不能——”   砚池冷漠地打断了他:“没有。”   那天,砚池的语气不佳,异常厌恶地从乔墨身边踏过:“我和你不熟,没什么好聊的,也不想和你聊。”   乔墨的暗恋,死于冬季末尾。   他未能将自己的心意表明,便悄无声息地收敛了目光。   直到他们以网友的身份“重逢”,乔墨心中的那团火苗才又含着期盼迅猛燃起。若燎原之火足够猛烈,那么乔墨的这团火也不逞多让。   往前,他们不了解彼此,所以砚池才会讨厌他。那现在,他们不再是“不熟”的关系了。   那是不是说明,砚池会对他有所改观?   乔墨激动万分,即使自己笨拙如旧,却不想再次放弃了。   原来他这么喜欢砚池学长。   哪怕他顾自结束一段暗恋后,也还是会再次喜欢上对方。   有了咖啡厅短暂的碰面后,乔墨连回家的步伐都是轻快的。迟钝的他完全没注意到砚池的反常,他愉悦地盼望砚池所说的“下次见”。   区区几个小时的等待时间,对乔墨来说是那么地难熬,又那么地充满乐趣。   乔墨心中窃喜,他想,平时对他关照有加的师父居然是砚池学长,那是不是证明学长也是有点喜欢他的?   乔墨打开电脑,一口气不停歇地在网上查了很多聊天技巧。到了晚上,他实在是等不及了,思索再三,他决定主动去找砚池。   他准备了千言万语,叠在心头,一次次独自演练。   等下一次见到砚池学长,他一定要好好开口。   哪知道,等来的是砚池的一句“不适合”。   砚池第二次拒绝了他。   乔墨不知如何才能讨人喜欢,如同他不知眼下怎么才能正确地和司机沟通。   时间没给他发呆的机会,他怀里的小猫快不行了。   看着猫咪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乔墨的眼眶潮湿,泪水逐而盈满其中。各种复杂的情绪让他变得无措,他埋怨自己真没用,怎么一件事都做不好。   他咬紧了后槽牙,周身用力,偏瘦的身体僵硬如石。他艰难地望向窗外的倾盆大雨,半分钟后,他从干涩的喉咙里溢出一道沙哑的声音:“麻烦靠边,我要下车。”   他不想自己什么都做不好。   乔墨把猫咪装在了腾空后的拎袋里,一手抱着,一手将伞遮挡在猫咪前方。他顶着风雨,按着导航的路线,一路跑去了宠物医院。   怀中的猫咪在乔墨的体温中睁开了眸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乔墨湿漉漉的模样。   乔墨的语气很温柔:“别害怕。”   猫咪闻声,微微地张了张口,一双眼眸恍惚,好像认识他,又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它一直望着乔墨,即便虚弱也一刻都不曾移开目光。   乔墨再次道:“别害怕。”   它眸中水光晃动,轻轻地喊了一声:“喵……”   大雨倾斜打落,乔墨的口鼻间吸入了冰冷的雨水也没有停歇,他努力地加快了脚步。   大风大雨的夜里,乔墨救了猫咪一命。   医生说猫咪命大,被车撞了居然只有些皮外伤:“好好照顾一阵,小家伙就没什么问题了。”医生问,“你在哪捡到的?”   乔墨手里端着医生给他冲的热茶,嗓音喑哑地报了地址。   “巧了,我女朋友就住那附近,需要我们帮你发个招领启事吗?这猫不便宜,估计是谁家走丢的。”   乔墨点头:“好,谢谢。”   他话少,医生却忍不住对乔墨说:“今天要不是你,它不被撞死也被淋死了。这小家伙能遇到你,挺幸运的。”   乔墨原先木讷的表情显而易见地生动起来,他唇角稍动,看着沉睡的猫咪,忽而吸了下鼻子。他的心里堵着一股热气,要哭一般:“嗯。” 第9章 黏人的猫。   此时。   恢复能力意外强的猫咪已然生龙活虎,能在烘干箱里各种卖萌给乔墨看。   “喵喵哦~”   猫咪还会唱猫歌。   乔墨被逗得忍俊不禁,眼睛笑成了弯月。   猫咪喜欢看乔墨笑,于是唱得更加卖力了。它的尾巴一摇一晃的,看上去是真的很快乐。   乔墨拿出手机录视频,很给面子地捧场道:“唱得真好听,小黑你好聪明,怎么什么歌都会?”他连着夸了好多句,完全是哄小孩的语气。   猫咪对此格外受用。   “喵~喵喵喔~”   烘干机的吹风声俨然成了一种特殊的伴奏,别有一番风味。   猫咪一被吹干,乔墨就将它从烘干箱里抱了出来。   乔墨只要是不和人面对面说话,基本上和谁交流起来都是畅通无阻的,所以他也能继续对猫咪毫不吝啬地夸奖:“小黑,你一定是猫咪里唱歌最好的。”   猫咪得意地蹭蹭他,圆眼澄澈明亮。   真是一个敢夸一个敢信。   乔墨松快地问:“吃扇贝干吗?”   “喵喵!”   【要吃!】   乔墨摸了摸猫咪的脑袋,猫咪便急匆匆地一仰头,讨要一个亲亲。这种习惯全赖乔墨之前为了哄它,经常会亲它。   每亲一回,猫咪就能听话好久。   这次也一样,乔墨扬起唇角,大方地低头亲了猫咪的脑门,香喷喷的。   小猫咪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亲昵地贴着乔墨,眯起眼,表示舒服极了。   乔墨的手机突然响了,是由小区快递驿站发来的短消息,上面显示着一个取件码。他不知道是自己哪个快递到了,一边拿扇贝干喂给猫咪,一边在手机上查询。   待页面缓冲成功,乔墨定睛一看,居然是被延迟发货的那箱鱼干到了。   脚边的猫咪已经吃完了扇贝干,“喵喵”地绕乔墨脚踝打圈,想再吃一个,他索性给猫咪喂了家里最后一条鱼干。   外头艳阳高照,乔墨搜罗出一顶鸭舌帽戴上,准备下楼取快递。   脚边才啃了一口鱼干的猫咪见到乔墨要出门,忙不迭地踩着小步子跟了过去,一屁股坐到玄关处。   它嘴角沾着一点碎屑:“喵~”   乔墨夷犹地打量今天黏人到不像话的猫咪,他感觉它好像变了,又好像根本没变……   猫咪兀自等了会儿,没听到动静,便回头催促:“喵?”   虽然,以前猫咪也时常跟着乔墨出门拿快递,还次次都喜欢让乔墨抱着它走,听话得很。但最近,猫咪一听到乔墨开门,就会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越狱”。   要不是乔墨眼疾手快,将它顺利拎回来,它早丢了。   乔墨和猫咪之间的信任出现了危机。   乔墨唯恐猫咪跑丢,思前想后,他在猫咪的叫唤中抱起它,稳妥地把它放到了沙发上。   “我自己去就行。”   猫咪歪了歪脑袋,故意听不懂。   乔墨被它看得尴尬,清了清喉咙,把猫咪当人一般沟通:“你乖乖在家等我,一会儿就有好吃的了。”   猫咪却怒了。   它不敢信,乔墨竟想撇下它,自己一个人出门?!   它不允许!   猫咪跳下沙发,激动地喵了不少话。它焦急地来回踱步,最后神气地走到了玄关那儿赖着。它阴沉着脸,实在不放心乔墨单独出门取快递。   毕竟,它是真切地见识过的——   这小区什么都好,唯独野猫太多了。每一只都好不要脸,看到乔墨就会上去求摸求抱求喂。明明大家彼此都不熟悉,有什么好蹭的?   一点猫德都没有!   哪像自己,认定了乔墨,那就只亲近乔墨一个人,绝无二心!   这只猫咪的心眼特别小,它见不得乔墨碰别的猫。它气呼呼地抬了抬眼,看着依旧铁了心不想带自己出门的乔墨,它一口气提不上来,尖牙外露,伤心吼道:“喵?!”   【你是不是有别的猫了?!】   乔墨冷不丁地被这道猫语严厉质问,误会加深:“你好凶。”   猫咪表情僵硬,内心如遭晴天霹雳。   它闭上了嘴。   幸亏,猫咪是只心态很好的小猫咪。   既然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猫咪将脑袋一耷拉,气势减半,趴在地上佯装起了可怜。必要时,它会打个滚,缩到角落里去“呜呜”。   在它流利的动作中,多少是有点演技天赋在身上。   它在地板上匍匐前进,等乔墨蹲下身,它就看准时机麻溜地爬到了乔墨的怀里,“呜喵呜喵”地抽泣个不停。   乔墨心思不深,被猫咪骗得团团转,不仅没识破它的计谋,还老实地安慰了它一阵。猫咪这才湿润着眼睛站起身,前腿扑到了乔墨的胸膛上,嗅了嗅他的脸颊,奉上一个“轻吻”似得触碰。   乔墨起初还坚持着,在猫咪多“亲”了几次后,他动摇了。   他被猫咪吃得死死的,咕哝道:“你这几天一直不让我抱你,突然这么黏人……我都不习惯了。”   猫咪低了低头,一下子想起了点什么,面露愧色,再次“亲”了一下乔墨。   它是在道歉。   “喵呜……喵呜……”   它越叫越可怜,快要叫出了一种弃猫的感觉。听得乔墨于心不忍,妥协了:“好吧,我们一起去。”   猫咪的心情由阴转晴,耳朵随即立起。   乔墨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副牵引绳,示意猫咪别动。   “喵!”猫咪慌了,它好歹做过二十年的人,哪戴得了这个。   乔墨不轻不重地拿捏了它:“你不带的话,就不能和我出去。”   可怜的猫咪蔫了,它为了避免小区野猫骚扰乔墨,硬着头皮“心甘情愿”走上前,乖乖被乔墨套住了。   或许是牵引绳真的是猫咪比较讨厌的东西,它一个激灵,身为人的意识又恢复了。   “喵?”   砚池只觉得嘴里一股鱼鲜味,回味无穷,有点没吃够。他呛了一嗓子,第一时间敏锐地朝四周看了看,一如当初刚恢复意识时那般戒备。   他的目光落到了不远处,地上那孤零零的半条鱼干。   砚池无语:就不能给我弄只碗?   地上多脏啊!   他腹诽个不停,身上的牵引绳已经被乔墨稳稳地扣上了。砚池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狂怒,就看到乔墨抱起他往大门处走。   砚池:?!   砚池:机会来了!   他兴奋不已,立马乖巧地待在乔墨怀里忍辱负重当孙子。   乔墨看着蠢蠢欲动的猫咪,欲言又止,右手在门把手上握了又松。   “小黑。”   “喵?”砚池仰头。   乔墨认真叮嘱:“你这次出去,不许和别的小猫打架。”   确切来说,是不许殴打别的猫。   “喵?”   【就这?】   砚池还以为什么事呢,他现在又不是真的猫,他有分寸。再说了,一会儿他们就拜拜咯。   他胡乱应了两声后,将身子往前倾了点:“喵,喵!”   【别墨迹,快开门!】   也不怪砚池这么迫切。   这一周时间里,他一心想要逃离公寓。可逃跑对于他来说,堪比天方夜谭。   全因乔墨是一个非常负责的饲主。   为了防止猫咪跳窗受伤,但凡是能打开的窗户,以及阳台的角角落落,乔墨都装了简易防护网。   其中,有一扇被遗漏的小窗户,还是乔墨当着砚池的面拆的快递,亲手装上防护网的。   砚池想阻止,反被乔墨以贪玩为由关进了猫笼。他在笼中乱窜,中途歇一会儿骂一会儿,再喝点水润润喉,日子也就这么过下去了。   情急之下,砚池曾大胆做出决定——他要大大方方地走正门离开。   无奈乔墨家的门太高级了……   砚池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肉垫。   完了,他好像转不动那个按钮。   不过不要紧,逃跑而已,一招不行仍有一招。   砚池自视甚高,认为乔墨的反应能力肯定不如猫。他暗中观察,准备在乔墨开门时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去。   谁知道,乔墨看着文文弱弱的,动作倒是很敏捷。   砚池在乔墨的眼皮子底下,没有一次是能成功逃脱的。   每次他“越狱”失败,乔墨还要同他讲道理。如果砚池不配合地“喵喵”乱叫,行为过于嚣张,当天乔墨会禁止他吃鱼干。   颇有一种财主欺负小工的即视感。   挺狠的。   砚池很抓狂,很疯狂,很癫狂!   他恨自己无能的一双爪!   他恨自己贪鱼干的一张嘴!   为了早点变回去,他每天都会趁着乔墨出门丢垃圾的时候,躲到厕所里,轻轻合上门。他独自一猫在厕所深呼吸,吐气,蹲身挺胸,抬起两只前爪。   以一个中二的姿势,大喊:“喵!”   变身失败。   “喵嗷嗷——”   依然变身失败!   每一天都在失败!   砚池:“不对啊……”   这姿势分明是白亦凝教他的。   白亦凝说过,自家的双胞胎弟弟小时候体弱,经常会不受控制地变成小猫。他家渣哥就教了这个办法,说是猫科人一旦气势足,必然能掌握变身的办法。   所谓大猫教小猫,经验之谈,照道理不会错。   砚池气喘吁吁地扶住马桶一侧,怀疑自己受骗了。   但他是走投无路,病急乱投医,不愿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他咬牙相信,今天不行还有明天,明天不行还有后天。   总有一天他会成功!   碍于猫咪变换身体之际,是浑身赤裸的,砚池连到时候要偷穿乔墨的哪件衣服哪条裤子,他都看好了。   只是这事儿最重要的,是得避开乔墨。否则让乔墨看到了,轻则吓晕,重则送他上新闻。   砚池定了定心,严肃地深吸一口气。他不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他不能把猫科人类的安全送上断头台。   然而,砚池并不知道。   在他练习的某一天,厕所关着的门变成了虚掩着。   门缝中,有一个手机摄像头正悄悄地对准了刻苦努力的小猫咪。   偷拍者没有被吓晕,也没有打算送猫咪上新闻。这个人他只会心动感叹:“我家小黑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猫。” 第10章 嫉妒蒙了心。   烈日当头,草木打蔫儿。   八月的午后,连只狗都不愿意出来溜达。   小区的花坛处唯有乔墨一个人,他的表情不太好,眉头挤成了一个“川”字。他半蹲着身,费劲地扯掉了快递箱上缠得严密的胶带。   在他身边,站着一只满脸不悦的猫咪。   乔墨回头朝猫咪看了眼,默默地又转过身去。   随着“刺啦”一声,满满的一箱鱼干罐子暴露在砚池的眼前。砚池移开了目光,倒霉地站在一旁生闷气。他被套着牵引绳,压根逃不脱。   乔墨随手拆了一罐鱼干,取出一根递过去。   砚池不接,冷冷地别过了脑袋。炎热的空气让他毫无胃口,更不想给乔墨任何好脸色。   乔墨习惯性地抿了抿唇,把牵引绳的一端绑在了一根石柱上。   “小黑,来这边吧。”乔墨讨好地说,“那边太晒了。”   砚池硬是不动,不耐烦地打开了乔墨伸过来的手。   “啊!”   这回砚池没收爪子,即便没见血没破皮,乔墨也被拍疼了。乔墨眼角很快带上点潮湿的水汽,人委屈地低头收拾了撕下来的胶带。   对待猫咪好脾气的乔墨没有生气,反而将语气更加地放软了下来,不紧不慢地说:“刚才凶你……是我不对。”   要是有旁人经过,他们一定会觉得乔墨精神有问题。   大热天的,在太阳底下对着一只猫做小伏低地道歉干什么?乔墨却依然觉得抱歉,他难掩愧疚地将鱼干放到砚池面前。   “新牌子,很好吃的。”   砚池纹丝不动,脾气倔得不像只猫,像头牛。   就在刚才,砚池分明有一个绝佳的逃跑机会,他却错过了。   不为什么,就因为他被嫉妒蒙了心。   十几分钟前,小区里的几只野猫发现了乔墨。它们的眼睛登时亮了,欢快地从树荫下跑了过来,贴着乔墨的脚“喵喵”地叫唤。   它们看上去很喜欢乔墨,一刻都不愿意离开。   乔墨一手抱着一个巨大的快递箱,一手吃力地攥着牵引绳的一端,时刻关注着自家猫咪的动态,根本无暇分心给别的猫。   那几只猫得不到关注也不甘示弱。   乔墨走几步,它们就厚着脸皮跟几步。它们记得乔墨是个好脾气的人类,更记得乔墨出手很大方,每次给的食物都很好。   几只猫心里打着响亮的算盘,希望能从乔墨手里要点好吃的。   大热天的,它们来来回回地在乔墨脚边贴着转圈,使得乔墨都不能往前走了。   乔墨不得不答应:“我等会儿再来给你们鱼干哦。”   砚池“嘁”了一声,觉得好笑:倒是挺花心的,喂那么多猫。   就这,还说他光吃鱼干不吃猫粮,赖他把鱼干都吃完了。   砚池愈发不屑地哼了哼鼻子。   三只猫就是普通的猫,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它们仰起头,声音叫得柔软又讨喜。   蓦地,它们瞅了一眼伺机待逃的砚池。   接下来,疯狂的猫言猫语便开始了。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漂亮哥哥,我们去外头住了一阵,好久没找你玩啦。】   【这是你养的猫吗?好丑哦!】   【它都不说话耶,是只哑巴猫吗?】   三只猫嘴巴挺坏的。   “喵喵喵~”   【漂亮哥哥丢了它吧!它哪有我们好,别要它了!】   砚池怒火中烧地眯起眼:这三只王八蛋好嚣张啊。   有了人类意识的砚池没真的计较,也没继续在意它们的话。但他在看到乔墨一脸无可奈何地放下快递,准备伸手去摸摸那几只猫时,脑袋一浑,四肢纵身一跃,面露凶狠地扑了上去。   “喵哈!!”   乔墨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牵引绳没握紧,松开了。   导致三只猫被砚池挨个揍了一顿。   要不是乔墨满小区追着跑,大汗淋漓地把砚池拎回来,那三只猫说不定今天就得负伤送医院了。   乔墨跑得口干舌燥,弯腰用手掌撑住自己微曲的膝盖,大口喘气。他手里的猫咪却仍在龇牙咧嘴,凶猛地吓唬附近躲着的野猫。   “小黑!”   砚池被乔墨一吼,神智半醒,他还没完全缓过神来,身子就直接一扭,麻溜地从乔墨怀中滑了出来。他灵敏地逮到了草丛中躲着的一只野猫,上来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顿猫爪拍打。   野猫被揍得嗷嗷直叫,惨得不行。   其余两只野猫在不远处瑟瑟发抖,连同伴都不要了,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了。   被逮住的倒霉野猫:“喵喵喵!!”   【大哥大哥我再也不说你坏话了!!】   砚池:“喵哈!!”   【是这个问题吗!!】   野猫:“喵呜呜……”   【那是什么求大哥指点呜呜呜……】   砚池:“喵喵喵!喵喵?”   【这个人类是我的人!不许瞎蹭知道吗?】   野猫:“喵!”   【大哥我知道了!】   完美宣誓了主权之后,砚池的情绪才逐渐平稳下来。   砚池得意地一挑眉毛,心情好,云淡风轻:“喵。”   【滚吧。】   野猫麻溜地飞奔而去。   砚池抬起下巴,威风凛凛地看着手下败将离去。他一转头,正准备朝乔墨走去,就看到乔墨难得地对他沉下了脸,语气也越发冷了。   这种表情,就像是回到了曾经在学校时的场景。   “你出门前答应过我什么?”   砚池下意识地缩起了脖子。   他没发现,自己身上那根牵引绳现在没被任何人握着。   可乔墨生气的情绪让砚池浑身一怵,竟是身不由己地僵住了。他的脚犹如绑着千斤石,寸步难行,脚底下的水泥地烫得他难受。   砚池莫名地慌了起来,脑中出现了几段和今天这类情况差不多的记忆。   原来,之前他每一次都会和那些“心怀不轨”的猫咪起冲突。别看砚池个头小,他在这个小区可是战功赫赫,几乎把流浪猫们全吓了个遍。   这三只猫估计前阵子没住这儿,才不知道他的脾气。   砚池生生咽了一口唾沫,想解释,苦于不会说人话。   半晌,他仔细一想,又不想解释了。   他和乔墨有什么好解释的?   砚池脑子里转着圈,转一点停一点,极其不顺。他连逃跑都忘了,呆愣愣地看着乔墨走近,一句话不说地捡起牵引绳。   砚池:……   砚池后知后觉:艹,我在干吗?!   于是,他们才出现了眼下的一幕。   乔墨以为是自己太大声了,猫咪的小心灵因此受了伤,不愿意理他了。   砚池则是恨自己错失良机,恨自己脑子有病。   他们是各怀心思,全在对方错误的理解点上。   “小黑。”乔墨坚持不懈地把鱼干往前推了推,“你就吃点吧。”   砚池烦躁地抬起头:“喵!”   乔墨沉了沉气,突然一把抱起了砚池。他不顾猫咪的挣扎,表情严肃,声音却很小,飞快地说了句话。   砚池压根没听清。   随后,乔墨瓮声瓮气,一本正经且还有点害羞地说:“我知道,你很爱我……”   砚池身体一僵,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惊恐地瞪大眼睛,一个激灵,望着乔墨,满脑子:谁爱谁?你说谁爱谁?   “喵?”   【什么玩意儿?】   乔墨的睫毛抖了抖,耐心地和自家猫咪讲道理:“但你不能总是欺负别的小猫,它们和你不一样,总是吃不饱,很可怜的。”   砚池回想起刚才那几只野猫肥硕的身体……这叫可怜吃不饱?   “喵……”   【你是不是瞎了……】   乔墨扬起唇角,欣然道:“嗯,没关系,你知道错了就好。”   砚池如鲠在喉。 第11章 糟糕,我被强制爱了!   砚池被乔墨提及的“爱”吓得心烦意乱,他躲在一处树荫下,看一只蝴蝶从头顶飞过去。太阳像个刺眼的光圈,顶在脑门上,晒得人和猫都气闷。   他没好气地问:“喵?”   【你好了没?】   不远处的乔墨隐约听懂了这句猫话,加快手里的速度,把鱼干依次放到小区指定的地点:“马上!”   等日头下去点,那些饿着肚子的流浪猫就会来这里觅食。   在养猫之前,乔墨经常会给它们喂食,导致很多猫一见到乔墨,就会表现得十分亲昵。这些流浪猫本来就不怕人,谁要是对它们好些,它们就会使劲黏着谁。   在乔墨看来,和小动物相处,比和人相处轻松多了。   这次的鱼干,全当是他帮自家猫咪道歉了。   乔墨和砚池一前一后地往回走,两人的关系独靠一条牵引绳维持,关系降至冰点。乔墨忧愁该如何哄猫,砚池却是气来得快,消得也快。   主要是他饿了。   今天砚池以一敌三,消耗太大。一回到家,饥肠辘辘的腹部便发出不雅的声音。砚池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向砚池,在被发现之前,又悄无声息地敛回来。   在这种时候,他顾不得冷战,抬起猫步径直优雅地走到放鱼干的柜子旁坐下了。   他拉不下脸要饭。   既然乔墨想关着他,那他希望乔墨有点眼力见。   乔墨不似传闻中那般冷清,他很会看猫咪的脸色。他如砚池所愿,心领神会地奉上新买的鱼干。顺道,乔墨把一小碗猫粮也放过去,商量道:“吃一点好吗?”   砚池一边埋头吃鱼干,一边不忘伸爪推开了猫碗。   乔墨细细一琢磨,转身从快递箱里翻出几个猫罐头,动作生疏地打开其中一罐。他把罐里的肉泥舀出来一半,放在猫粮上拌了拌,坚持着把猫碗推过去。   “这样呢?”   这回砚池连头都没动一下,专心啃鱼干,连干了两条。他有滋有味地舔着嘴角,示意乔墨再来点。   “喵。”   乔墨打开了一个新买的金枪鱼罐头,试探性地放到了他面前。   砚池嗅到香味,探身观察了几秒钟后,很面子地吃了一口。登时,他的眼睛亮了亮。   不错!   砚池几口吃完了一整个金枪鱼罐头,意犹未尽。   乔墨瞬间懂了。   等到了晚上,乔墨不动声色地用擀面杖把猫粮逐一碾碎,拌进了金枪鱼罐头里。   砚池浅尝一口,停顿了一下。   乔墨揪心地屏住了呼吸。   砚池挑眉,一眨眼就“凶神恶煞”地拍翻了猫碗,愤然大喊:“喵?”   【你觉得我吃不出来吗?】   乔墨:“……”   第二天,乔墨用三文鱼罐头拌猫粮。   砚池拍翻。   第三天,乔墨用鸡胸肉罐头拌猫粮。   砚池拍翻。   乔墨擦地板擦到心累,忍不住说了猫咪几句。   往前,猫咪做了不对的事情,乔墨一开口,猫咪就乖了。   现在,砚池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愈发肆无忌惮地折腾自己的猫碗。他作为一只有道德底线的猫,为了能离开这里,被迫不择手段了。   他得彻底变成一只惹人厌的猫,他要乔墨亲手把自己丢出去!   就像小时候那样,他故意三番几次地弄碎家里的水杯,让砚方山把他拎出了家门。   长大后的他并未有过多长进,依旧旧计重现,昧着良心不停拍翻猫碗。每天拍三次,乔墨就要给他换三个罐头,帮他擦三次地板。   直到第四天。   乔墨忍无可忍,沉着脸双手抱起了猫咪。   砚池惊喜:成功了?   下一秒,乔墨迅雷不及掩耳地往砚池的屁股上“啪啪”就是两下,声音格外清脆。   “不吃就不吃,为什么总是故意拍翻碗?你最近太不乖了。”   又是“啪啪”两下。   砚池的屁股失守,被打蒙了,他还从来没被人打过屁股。   乔墨不依不饶地打了三回,眉间才稍作舒缓,看来擦地板真的很折磨人。乔墨手中的猫咪却开始疯狂挣扎,憋着一股劲地冲了出去,躲到角落中回身狂吼:“喵喵嗷?喵哈!”   【你这是第几次动我屁股了?你给我等着!】   “喵嗷嗷——”   【我劝你最好开门把我放了,不然我——】   砚池的狠话还未放完,就再次被乔墨轻松地拎了起来。   乔墨二话不说,很有办法地在他的脑门直接亲了两下。   砚池不会动了。   这是典型的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至于这“糖”,对于恢复了人类意识的砚池来说,堪比带甜味的酷刑。   因为他是真的很吃乔墨的颜……   他也很烦自己这点。   而乔墨经过这些天猫咪阴晴不定地变换态度,久而久之地摸出了一点经验。他断定猫咪还是非常爱自己的,就算猫咪对自己发怒,也从来都欲。演不敢真的咬他一下。   他还发现,最近只要自己一亲猫咪,这猫就安分了。   乔墨恍然大悟,得出一个结论:亲少了,多亲亲就乖了。   在这个家里,能用亲亲解决的问题,乔墨绝对照办。   乔墨欣慰地靠近,对着猫咪亲脑袋、亲耳朵、亲脸庞,“啾啾啾”地亲了好多下,亲到猫咪整个脑袋都开始发蒙。   -   砚池瘫倒在沙发上,目光放空,平生从未受此大辱。   他想逃跑,他想暴跳,可怜他却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小猫咪,只能被力大无穷的人类压住四肢,狠狠“羞辱”。   但这一切都是他口头的说辞,是借口。   乔墨那张漂亮的脸来来回回地靠近他,柔软的唇在他的脸上一触即离,离了又来,使得他的心率从正常到缓慢,又从缓慢到飞速。   如同擂鼓敲锣,震耳欲聋。   砚池硬生生地咽了口唾沫,一缩脖子,嘴巴被不轻不重地“啾”了一口,初吻没了。   砚池的心抵到了嗓子眼,跳得像个抽动机。   他彻底傻了。   完了。   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妙的“喵……”,听上去腻腻的,蔫蔫的,总之不嚣张了。   如果时光能倒流,他愿意老老实实吃猫粮,每顿吃三碗。   乔墨是听不懂的,他见猫咪不动了,坚信是自己把猫咪哄好了。   他松了一口气,仔细地瞧着猫咪。   然后,乔墨突然想到了什么,反常地羞涩一笑,笑得砚池猫躯一震,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袭来。   一人一猫对视。   三秒钟后,乔墨直接把自己整个脸都埋到了砚池毛茸茸的肚子上,猛然一嗅。   俗称“吸猫”。   砚池整个大脑如火山爆发,如潮水袭来,轰轰烈烈踏平了他的思绪。   此时此刻,砚池满脑子都只有一句话。   “糟糕,我被他强制爱了。”   砚池:卒。   乔墨:吸得好爽,还想吸!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人与猫的悲欢并不相通。 第12章 吓我一跳。   隔天傍晚,被“吸”到生无可恋的砚池躺在沙发上摆烂。   他逃跑无门,变身失败,失去自由还要被乔墨“强制爱”。他信心受挫,暂且失去了反抗的精神。   砚池翻了个身继续躺,长长叹气:“唉——”   午后的时光缓慢。   砚池食欲不佳,午餐只吃了一个三文鱼罐头、两条鱼干。他恹恹地伸了个懒腰,准备小憩一会儿。   大多数猫咪都嗜睡,砚池也不例外。   作为人的时候,他意志坚强,每天忙得像个打转的陀螺,一口气不歇。作为猫后,砚池压根抵不住强烈的困意,每天窝在落地窗前的软垫上打哈欠,不顾形象地到头就睡。   阳光如棉絮飘落在他身上,他的脑门被乔墨无端地亲了一记。   砚池动弹了下腿,被睡意袭得睁不开眼。   “喵……”   【滚……】   乔墨牵起嘴角,微微声道:“困了就睡吧。”   乔墨着手就给猫咪盖了一条小软巾,指尖带过少许茉莉香,是家中洗衣液的气味。它沾绕在他指尖,若有若无地拂过了砚池的鼻间,令睡梦中的砚池似曾相识。   砚池忐忑地拧了拧眉。   很快,乔墨的一只手就开始温柔地抚摸他的脑袋、下巴、背脊,将他的不安抚平。   砚池久违地睡了一个好觉,做了一个梦。   梦中,猫咪还不是猫咪。   他是一个八岁的小男孩,穿着一条藏蓝色的背带裤,戴着一顶浅黄色的遮阳帽,他的背上是一只没什么重量的书包。   炎热的夏天里,知了躲在树丛鸣叫,他在若即若离的黄昏中,卖力地拖着自己的小行李箱前行。   七月是存于酷暑中短暂的花期,满路墙院顶上都垂挂着鲜艳的凌霄花,夺目的花色缀满了母子俩前方的路。   “快到啦!”   砚池回头,高兴地牵住妈妈夏雅的手:“妈妈,看花!”他好动地松开了行李箱,纵身用四指触碰花叶,欢快惊呼,“妈妈,我跳的好高!”   夏雅便让砚池站到一簇凌霄花前,拿出包中带着的小相机,给他拍了几张照片。   她笑道:“真好看。”   同时,夏雅的笑容含满了忧伤。她那白皙的手指抚过砚池额前湿润的碎发,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   “妈妈?”   夏雅匆匆垂下眼帘,从自己的长裙口袋里拿出了两颗水果味棒棒糖递过去。   砚池一把抓住,兴奋地笑起来。他这个年纪,不仅爱吃小鱼干,还爱吃糖。   夏雅随即握住砚池的手,轻声细语地问他:“一会儿到了爸爸家,还记得妈妈教你的吗?”   “嗯!”砚池一个个数,“第一,绝对不能变成猫咪吓到阿姨和弟弟;第二,不能调皮捣蛋,绝对不可以爬树;第三,不能吵着要吃鱼干,绝对要好好吃饭。”   他用了三次“绝对”。   砚池害羞一笑,补充:“第四,绝对每天都想妈妈一百次,这是我自己加的。”   夏雅被他逗得忍俊不禁,夸赞他:“真乖。”   “当然乖啦,我又不是第一次来爸爸家里了。妈妈,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女人乍得眼神不自然闪躲起来,美丽的面容带着一丝异样的苍白。   砚池喊道:“妈妈?”   在孩子的催促下,夏雅动了动唇,艰难道:“你外婆那出了点事儿……”她欲言又止,须臾后,她说,“等忙完了,我就来接你。”   她几乎是再三保证了。   砚池什么都不懂,单纯地问:“不可以带我一起去吗?我很想和你一起去。”   夏雅轻摇了头,脸上浮起丁点惶恐,担忧着反问:“他们……有对你不好吗?”   “阿姨对我很好,上次还给我买小汽车了。弟弟也很喜欢我,会把零食分给我吃。”砚池看出妈妈的为难,懂事地不再追问,小声说,“但我不想住太久。”   他觉得爸爸不太喜欢自己,可为了让妈妈放心,砚池没有说这句话。   一朵凌霄花时候恰当地落在了砚池的肩头,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容易被分散。   他意外地将它捏起,眉梢都带上了惊喜:“妈妈你看,花掉下来了!”他把它放到了夏雅的手中,一双与母亲格外相似的眸子天真地眨了眨。   “这朵花和你一样好看。”   夏雅珍重地用掌心捧着凌霄花,抿起唇角:“谢谢我们小池。”   砚池跟着笑起来,甜甜地说:“我和妈妈一起住最开心,妈妈你要早点来接我。”   梦中,夏雅的眼眶逐渐湿润,紧紧地抱住了砚池。   那双纤细的手臂像是藤蔓般,将砚池拥入一座能够让他依靠的城墙中。墙面上绽放着温柔的花,浅淡的茉莉香气从夏雅的发间飘散,萦绕在砚池的心头。   砚池记得,这是她最喜欢用的洗发水的香味。   他听到夏雅说——   “妈妈答应你,最多过完这个暑假,就来接你。”   画面也由黄昏去到幕落,黑夜来临,周遭失去了色彩。   倏尔一阵风,几朵凌霄花簌簌落下,成为了砚池记忆中唯剩下的色彩。   是绚烂的夏日橘色。   砚池想去回抱夏雅,却拥了个空。   “妈妈!”   一个踉跄间,他摔倒在地,膝盖磕出了血。   他看到夏雅越走越远,那背影与他决绝,似乎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他伸手去抓——   梦醒了。   砚池惊慌地睁开了眼睛,一双猫爪朝前伸得老长,他又一次扑了个空。   满心的失落包裹着他,梦境过后的真实感让他越发空虚。他微微喘气,缩回了紧绷的猫爪,身体各处都像是灌满了铅般沉重。   自从妈妈将他抛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她了。   正当砚池困惑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梦时,他忽然看到自己身旁躺着一个乔墨。   “!”   砚池:艹,吓我一跳。   乔墨就睡在地毯上,一只手随意地搭在砚池身侧。   砚池朝边上挪了点,从软垫上坐了起来,身上盖着的小软巾滑落。他深吸一口气,视线在乔墨好看的睡颜上来回打量,趁着人没醒,他慢慢地凑过去,近距离观察乔墨的长睫毛,瞧了足足有半分钟之久。   他内心哔哔:吃睫毛生长液长大的吗?   黄昏中,浅淡的余光透过了落地窗。   在美好氛围的环绕下,砚池趴在乔墨身旁,安静地眯了一会儿。   然而,安宁的时光总是会被一些“不速之客”打断。砚池冷不丁想起了前几天,他唱歌哄乔墨开心的画面。   顷刻间,他心中所有的理智都被拧断了。   猫向来都是记仇的。   砚池将乔墨平日里对自己做的一桩桩一件件“龌龊”事,全部集中到了一起。他几次望向熟睡的乔墨,再一摸自己的屁股,握爪:是时候教育一下了。   作为一只小猫咪,砚池的“报仇”水平有限。   也正是作为一只小猫咪,他就应该用猫咪的方式“报仇”。 第13章 不要随便同情有钱人。   趁着乔墨还没醒,砚池速速起身,踮起脚,威风凛凛地围着乔墨转了两圈。   他举起自己的一只肉垫,霎时拍在乔墨的脑门上,随即缩回。   力道不大,仅仅是试探罢了。   乔墨大约是睡迷糊了,抬手随意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侧身毫无防备地继续睡。其间,乔墨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抱紧了手边的一个靠枕,将脸埋了进去,嘴里含糊着说了什么。   砚池没听清,也没什么兴趣仔细听。   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砚池的尾巴晃动了两次,事不宜迟地踱着无声的步子围绕着乔墨走圈。   再三确定乔墨没有要醒的意思后,他决定来最后一击。   砚池眸底光影一闪,面带狡黠的笑意,四肢自如地一伸又一缩,欢快地从乔墨的身上踩跳了过去。他稳稳落地,优雅地以猫的姿态回身,静待乔墨“佳音”。   乔墨如他所愿,“唔”地皱紧了眉,兴许是吃痛了。   砚池蓦地翘起尾巴,得意地在一旁看着乔墨,想听乔墨“嗷嗷”叫。   等了几分钟。   乔墨抱着靠枕,睡得香甜。   砚池:?   如果一只猫的复仇不能被察觉,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思?   碍于砚池是混血猫,就算成年了,他的体积也比不上其他的猫。   他是真的不重。   但他又挺看得起自己的。   砚池愤然冲地上前,朝着乔墨的脸就是一脚。他特地收敛了尖爪,毕竟是在脸上,要是给乔墨破相了,他会觉得罪不至此……   可砚池那小小的肉垫在乔墨脸上按来按去,推上推下,堪比按摩。   做了一个月之久的猫,砚池平日里的克制淡了许多,他被猫咪的习性潜移默化地影响着,经常会将自己身为人类时的沉着冷静抛到脑后。   按着按着,他居然玩上了,按踩得停不下来。   他不知道,这个行为像极了小猫“踩奶”……   砚池玩得起劲,疯狂用两只前脚“折磨”乔墨软软的脸颊。   “喵喵喵!”   【让你吸猫让你吸猫!】   假如白亦凝在场,肯定要出钱出力,送砚池去神经病院检查一下脑子。   做人做猫,幼稚可以,但得有个度……   砚池的报复行为,停止在乔墨带着哭腔的一句呢喃中。   “不要……”   乔墨被猫咪吵到半梦半醒,转头泪眼蒙眬地望向猫咪,委屈地流下一行眼泪。   砚池猛然惊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慌张中,砚池想要逃离现场。不料,乔墨修长的手臂一把抓住了他,将他紧紧地抱入怀里,一张脸湿漉漉地蹭了蹭猫咪的身体,闭上了眼睛。   乔墨又睡着了。   砚池震惊:“喵?”   乔墨没有回应任何,他沉沉地陷入了冗长的梦中,声音苦涩地哀求:“不要……”他眼角的泪水打湿了砚池的一撮猫毛。   砚池思绪僵硬,他这辈子都想不到,自己能看到大冰山乔墨哭鼻子。   照理说,他俩互相讨厌,乔墨还“欺负”了他这么久。   这会儿,砚池该高兴才对。可在对方脆弱的抽泣声中,砚池的心拧巴着,挺不是滋味的。   是不是他力道没控制好,下手过重了?   不可能啊。   砚池抬手,看了眼自己毫无杀伤力的小肉垫,试着往乔墨脸上推了一记。   乔墨不晓得是梦到了什么,误打误撞,很是时候地发出一句哭音:“疼。”   砚池:“……”   砚池怀疑是乔墨的脸太嫩了……他后悔,早知道就不发神经了。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砚池安分下来,不敢再瞎动弹。   他乖乖地窝在乔墨的怀里,咕哝道:“喵,喵。”   【抱歉,这次是我不对。】   乔墨的呼吸打在砚池的脖颈处,挠人心的痒。   砚池缩了缩脖子,小声吐槽:“喵,喵……”   【这都不醒,你也挺厉害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乔墨的情绪平稳了点,他才悄悄地用脑门碰了一下乔墨的下巴。   乔墨下意识地朝他凑近,分不清到底醒没醒,是不是装的。但乔墨的嘴巴,已经贴在砚池的脑门上,呼吸炙热地燃起夏日的烈火。   砚池止不住地猫脸通红:“喵!”   【松手!】   乔墨柔软的嘴唇蹭了蹭他的额头。   砚池的心跳加快了速度,跳得他胸膛闹腾难受。他假装若无其事地别过脑袋,假装不想对哭了的人动粗,语气极其不娴熟地放缓了许多:“喵,喵喵。”   【放开我,你今天抱得够久了。】   乔墨喊道:“妈妈……”   砚池:“?”   看来还是没醒。   砚池好绝望,乔墨也太能睡了,肯定是昨晚又熬夜打游戏了。砚池暗暗责备乔墨不懂事,不知节制,面上又被乔墨嘴唇温热的触感惹得浑身硬邦邦。   砚池受不了了,他感觉自己整只猫都快麻了。   “强制爱”有时候真不是人该玩的东西。   乔墨却呜咽,伤心的话语从他口中断断续续地掉落:“妈妈,别丢下我……我会听话,别走……”他的眼泪蹭到了砚池的嘴角,咸咸的,又有点苦吧。   乔墨在梦魇中无法脱身,一遍一遍地执拗于“妈妈别不要我”。   砚池的心软了。   他从未想过,乔墨和自己会是同病相怜。   砚池环顾这间一人居的公寓,他怔然,后知后觉地想到——暑假都过半了,乔墨居然一次都没回过家,甚至,连一通电话都没打过。   结合实际情况来说。   砚池不回家,那是因为他单方面和家里断了;白亦凝不回家,那是因为他要玩耍;白家渣哥不回家,那是因为他工作忙走不开。   那乔墨不回家,又是为什么?   砚池隐隐地猜到了一些内情。   他不清楚是否猜对了,但看乔墨这副惨兮兮的样子,基本八九不离十了。   砚池的家境平凡普通,不了解有钱人家里是如何相处的。他根据以往接触的影视剧和网络新闻,以及乔墨的现状来看……   他沉思须臾,有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砚池知道乔墨是乔盛集团的二少爷,上头有个优秀的哥哥——乔家长子乔屿。   砚池对乔屿略有耳闻,知道这人年纪轻轻便行事雷厉风行,能力出众。   与之对比,乔家一直对外隐瞒,直至去年才默许媒体公开身份的幼子乔墨,除了长相过人外,各方面都比不上天资聪慧的乔屿。   并且,乔墨连最基本的人缘都烂得要命……这是C大众人有目共睹的。   砚池脑内思索一番,恍然大悟。   他怀疑乔墨从小在家中就处处被乔屿压一头,不受重视。父亲不管,母亲不疼,说不定平日里还要遭受旁人的冷嘲热讽,讥笑诋毁。   经历了分外压迫的成长环境,乔墨那表里不一的性格也变得好理解了。   看来,一切的源头都是不幸童年。   砚池回想起这段时间和乔墨的相处,知道乔墨平时出门不是丢垃圾就是拿快递,生活枯燥,连个来往的朋友都没有。   一时间,惹人厌的乔墨变得万分“可怜”起来。谁能想到,看似志得意满的乔墨,实际上是如此悲催。   砚池同情地叹气:“唉。”   这,就是豪门吧。   砚池免不了百感交集,为了安慰乔墨,他缩在对方的怀抱里,闭上眼,乖乖地陪乔墨睡了一觉。   一人一猫依偎在一起,一个清醒一个迷糊。   谁都没注意到乔墨的手机上显示有一个未接电话,以及好几条未读消息。   是乔墨的妈妈陈凌发来的。   陈凌:[墨墨,怎么不接电话?我和你爸差不多忙完了,下周回国。这时差让我们俩最近都没好好说过话,反正是暑假,要不你回家住吧?把你的小黑也一起带来,我给它准备海鲜大餐。]   陈凌略带幽默:[对了墨墨,生日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我和你爸什么都给你买。]   陈凌:[富婆飞吻.jpg]   陈凌:[我昨天又梦到以前,我和你爸因为工作,不得不把你留在你奶奶家的事情了。你哭个不停,还摔了一跤,心疼死我了。]   陈凌:[好想你啊宝贝,顺便也想了下你那个没良心的哥。]   乔墨的唠叨绝对是遗传了自家妈妈。 第14章 你真好命!   黄昏如一抹云霞挂在天侧,为夜幕降临做下简单的铺垫,混沉的光从玻璃窗外投进公寓。   睡饱了的乔墨精神抖擞,他周身轻松,完全不记得自己做了个什么梦。   怀里的猫咪动了动耳朵,引起了乔墨的注意。   乔墨:“!”   乔墨的眉眼中浮出了几分欣喜,猫咪居然主动跑到了他怀里,贴着他的胸膛睡得一脸香甜。他堪堪抿起嘴角,动作轻缓地将猫咪放回到软垫上。   这几天,乔墨深刻体会到了吸猫的快乐,连带着睡眠都好了不少。以至于一个午觉,他意外地睡到了傍晚。   他趴在猫咪身边看了好一会儿,用指尖挠挠猫咪的脑袋。   “喵……”   乔墨忍不住哄道:“好乖好乖。”   他趁着猫咪还睡着,戴上一顶鸭舌帽,蹑手蹑脚地开门下了楼。   回来时,乔墨的手里多了一个快递箱。   门被轻轻地关上了。   软垫上的砚池慵懒地打哈欠,连眼都懒得抬。   直到乔墨拆快递发出的动静引起了他身为猫咪的好奇心,他才慢悠悠地撑起身,睡意稍退,一双滚圆的眼睛定然地盯着乔墨,抑或是乔墨手中的纸箱子。   乔墨却顾不上别的,一拿出新买的东西,就兴致勃勃地进了厨房。   砚池怀揣着一份来自猫咪习性中的向往,慢步靠近这只纸箱子,探头探脑地嗅了两下,又抬臂,用爪子碰了碰。在确认安全后,他脑子一空,直接蹦进纸箱里玩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他从里面叼出一张出货单。   上面写着——   XX牌进口鱼子酱。   单价:888元。   数量:5。   砚池满头问号,将价格看了三遍。   砚池:……乔墨你好奢侈。   再一想,砚池改口:乔墨你真好命。   虽然他们都没有快乐的童年,但乔墨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与砚池悲催的困境实则截然不同。   鱼子酱的牌子很是眼熟。   砚池想起来了。   他听白亦凝提过,这个牌子的鱼子酱很特别。对于他们猫科人来说,它是非常独特的美味,也只有他们猫科人才分外钟情这一款。   白亦凝毫不夸张地对此做下评价:“小时候,我爸妈一打开那个盖子,我们全是嗷嗷待哺的奶猫!我妈说我的猫形最可爱,我就总是第一个变成猫,抢第一口鱼子酱!”   白家父母经常会将它当作奖励孩子考试进步的礼物。   但砚池从八岁开始,不管成绩多好,表现得有多乖巧,他一次都没被奖励过。甚至,他的父亲砚方山唯恐他会变成猫,家里连鱼虾都很少能上桌,一切都极为严苛。   砚池明白,砚方山厌恶他,却从夏雅离开的那一刻起,不得不养育他。   枯燥且不受宠爱的童年,让砚池在潜意识中不断抵触自己身为猫科人的事实。他在出车祸前,大概有十年不曾变成过猫了。   时过境迁,长大的砚池不再奢望任何,只是他心里空缺的那一角,应该是永远都补不上了。   砚池自认无所谓了,继续埋头玩纸箱。   十分钟后,乔墨端着不大的猫碗,风一阵地从厨房出来。   鱼子酱的香味诱人,砚池瞬间从纸箱里冒了半个脑袋。他的视线鬼鬼祟祟地跟着乔墨的手走,确定那是自己的猫碗后,他心中产生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很快,他顾自否认了这个想法。   砚池也不屑从乔墨这揩油。   他想,就算乔墨给他吃,他也没必要吃。他不想拿乔墨的好处,不想欠人情,不想让乔墨得意。   他想了许多“不想”。   结果乔墨一对他招手:“小黑,过来。”   砚池是想也不想,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砚池一个急刹车,眸中慌乱:……大意了!   他想到了白亦凝说的那句“嗷嗷待哺的奶猫”,莫名尴尬。砚池咬咬牙,断定自己刚才可能是失智了。   做猫真麻烦,寄人篱下,任何行为都是无奈之举。   砚池执拗地替自己找好了台阶后,装作不大高兴的样子凑近了。他干咽一口唾沫,淡淡道:“喵?”   明知故问:【干什么?】   乔墨看不透砚池丰富的内心,只单纯地被奔向自己的猫咪直击了心脏。   乔墨把猫碗放到地上,目光一扫被猫咪玩得乱七八糟的纸箱,宠溺地笑道:“是不是闻到味道了?连纸箱都不玩了。”   果不其然,猫碗里是碾碎的猫粮拌着满满一碗鱼子酱。   砚池对着猫碗仔细瞧,口水流到了心窝子里。   他诧异地看了看鱼子酱,又看了看乔墨,震惊地“喵喵”问:【给我的?】   “你要是实在吃不了猫粮……”乔墨把猫碗往砚池那推过去一点,不嫌麻烦地说,“我就再找点别的主食喂你。”   乔墨纳闷,自言自语:“之前明明吃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喜欢吃了,难道是这个牌子的猫粮改配方了吗?”   砚池心虚地动了下耳朵。   他不是不能接受猫粮。他不吃猫粮,一方面是因为家里鱼干管够,一方面是他想和乔墨作对。   然而,今天的他没办法违心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胡闹,他发现乔墨除了打了他几下屁股,想尽办法让他吃猫粮以外,根本没有要将他丢出门抛弃的念头。   最重要的是,乔墨和自己一样,有同样被抛弃过的经历。   在这一层一层的“了解”与新建立的关系下。   砚池破天荒地承认,如果自己真的是一只普通的猫,他会喜欢作为饲主的乔墨也不奇怪。   而作为人类的他,其实早就对乔墨动过心了。   但他又会想到那个冬天,他未能送出去的那杯热奶茶,会想到那个被夺走的名额。都说先喜欢上的人是输了,那砚池是输给了乔墨两次。   第一次是输给学弟乔墨,第二次是输给徒弟MO。   砚池的情绪变得低迷,他无法判断乔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更是有些死鸭子嘴硬的。   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在旁人面前承认,自己是因此受到了打击,才曾那么反感乔墨。   可说实话,乔墨不喜欢他是乔墨的自由。那个名额被抢走,也并非乔墨本人主动所为。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他觉得乔墨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坏”。   砚池思绪万千,眸中在不经意间有了点点光亮,又不敢太过确定。他围着猫碗,低头嗅了数次,内心煎熬得无法下嘴。   忽然,他的脑袋被乔墨摸了摸。   乔墨温柔中透着无奈,耷拉下肩膀:“还是不愿意吃吗?”他丝毫没有责备猫咪浪费了一碗鱼子酱,转身就去拿了小鱼干和金枪鱼罐头。   乔墨一贯是啰唆的,语气很像是同朋友谈天那般自然,听得人很舒服。   “得再买点罐头了,小黑,下次我们试试别的口味的吧?我看评论说,虾米罐头也很好吃——”   乔墨边说边回头,看到猫咪已经一头扎进了猫碗。   乔墨:“嗯??”   砚池被乔墨宠得晕头转向,他不再扭捏,先是低头细嚼慢咽地吃了一小口鱼子酱,然后就是一大口,最后他狼吞虎咽地抬起头:“喵!”   【好吃!】   “喵喵!”   【原来好命的人是我啊!】   猫咪露出了夸张的幸福表情,吃得不亦乐乎。   乔墨倍感意外,他担心猫咪噎着,一边笨拙地哄声:“慢慢吃,慢点。”一边拆开一盒新的鱼子酱,都不等猫咪吃完,就用小勺子将它们统统加进了猫碗中。   乔墨同猫咪确认:“是喜欢的对吗?”   砚池用行动回答了他。   乔墨拿出手机,爽快地购买了一整箱鱼子酱。   紧接着,乔墨打开微信,点开了一个备注为“哥哥”的聊天框。   乔墨:[哥,谢谢你推荐的鱼子酱。]   乔墨:[小猫磕头表情.jpg] 第15章 你是我们家最好看的。   就在几天前——   乔墨无意间手滑,把想要发到微信文件传输助手中的视频,发去了被自己置顶的家人群中。   如果视频有名字,可以是《狂吃鱼干的小黑》。   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无法撤回了。   他看了眼时间,小力咬着下唇,希望自己没有打扰到大家工作。   半个小时过去,乔墨的忐忑渐渐化为乌有。   人数为“4”的群里,没有一个人接话。   目前,他的父母在国外出差,哥哥在国内打理总公司。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唯独乔墨无所事事。   乔墨之前询问过陈凌,有没有什么事是他可以帮得上忙的。   陈凌摆摆手,对小儿子几乎是到了溺爱的程度:“你这个年纪好好玩就行,公司的事枯燥,我们和你哥会处理。你寒假不是去实习过几天吗?我看你每天上班都像是被打蔫了的糯米饼。”   可爱是可爱,就是看着软趴趴的,没什么精神。   陈凌认为乔墨对此不感兴趣,便道:“等你毕业了,想干什么都行,不一定要被绑在乔盛。”   这些话,乔墨的父亲乔司行也赞同。   包括乔屿。   毕竟大家都见识过乔墨变成糯米饼后,在公司有多没劲儿。   -   昏昏欲睡的午后,猫咪正在小憩。   乔墨抱着笔记本电脑操作,屏幕中是一款他玩了大半年的游戏。他做完了今天的任务,百无聊赖地躺在地毯上,对着一个微信头像出神。   他对这个头像的备注,之前是“师父”,现在是“砚池学长”。   乔墨落寞地用指腹点开了它,看到这一个月里,自己断断续续发的那些消息,有长有短,有带表情的,也有不带表情的。   例如他试图用猫咪搭话——   [学长,我最近养了一只猫,叫小黑,它超级可爱。]   [小黑的视频看了吗?]   [它最近不太听话,总是对着窗户叫,还不让我靠近,脾气暴躁。我问了宠物医生,他说可能是发情了。]   无果。   他开始说游戏——   [新开的副本好难,我跟了几次开荒团,都没通关。]   [如果你在的话,一定全通过了。]   …………   最近的一条是昨天半夜发的。   [学长,我想了好久,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不合适,是我以前做了什么吗?]   这么多条消息,没有一条是被回复过的。   但乔墨能够一直给这个微信发消息,那就证明砚池并没有删除他。   乔墨放下手机,伤心地用手背擦掉眼角若有若无的水汽。   身旁手机很突然地振动起来,乔墨以为是砚池回复自己了,飞速拿起。待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乔屿的私聊消息。   乔屿:[养猫了?]   乔屿素来话不多,平日里更不爱在群里说话,免得陈凌啰唆他对乔墨态度冷淡。   乔墨:[路边捡的,叫小黑。]   乔屿:[喜欢猫?]   乔墨老实回答:[喜欢。]   乔屿对弟弟很有耐心,不似平常在公司那般严肃,他问:[喜欢什么样的?]   乔墨:[啊?]   乔屿:[我让秘书去猫舍给你挑一只。]   乔墨急忙拒绝:[屋子里有一只猫就够了。]   乔屿误以为是房子小的缘故,道:[爸妈嫌你的公寓太小,让人在C大附近的小区选了几套不错的,等你生日之前去挑。]   乔墨吓了一跳,他连这套都还没住热呢。   [现在住的就很好了!我很喜欢,不用给我换了,我习惯住小房子。]   乔屿没回。   乔墨知道他们都忙,懂事地不想浪费时间,直白道:[哥,其实你们已经对我很好很好了。]   一分钟后。   乔屿发来语音,他大概是在走路,身侧有风擦过他的西装。   他的声音沉稳耐听,理智客观:“爸妈挑的小区离我住的地方近,我也能方便来看你,妈会放心些。”   下一条。   “他们是想尽力弥补你,我建议你不必事事拒绝,这会让他们感到伤心。”   乔墨登时哑然,满腹言语都被“弥补”两个字堵住,变成一股酸水翻涌,叫他鼻尖跟着发酸。   家人对他越好,他越是觉得自己无法回报。   他默默抿唇,心里头压着一层云雾,闷闷沉沉地拨不开。   晚上九点多,乔墨才陆续组织了一段礼貌的话语。   [哥,我会和爸妈一起去挑房子,但猫是真的不用送我了。小黑最近很敏感,脾气也暴躁,一口猫粮都不愿意吃。我担心家里来了别的小猫后,它会直接把自己饿死。]   发过去后,聊天界面没什么动静。   乔墨猜想乔屿估计是在加班,他也早就习惯了家人忙碌于工作的生活,并没等待乔屿的回复。   他刚打算锁屏手机,一条未读消息就跳了出来。   乔屿:[你可以试试XX牌的鱼子酱拌猫粮,它一定会吃。]   紧接着,又是两条。   乔屿:[我在工作呢。你看见就行,不用回复。]   乔屿:[忙,千万别回。]   这语气,根本不是乔屿。   乔墨疑惑地看两遍,是觉得有点奇怪。不过他谨遵哥哥的话,乖巧地没再做打扰,小心翼翼地保持了点距离感。   因为严格算起来,乔墨和乔屿才相认了没几年时间。这期间,两人见面甚少,沟通不足。所以,就算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对彼此也并不算特别了解。   -   这一切归根于乔墨在不到三岁时,由于保姆的疏忽,他被人**抱走了。   待乔家把他找回来时,他已经十六岁了。   多年的分别,让乔墨对家人备感陌生。   再加上乔墨在养父母家这些年,心理上出了点问题。那会儿,他连同旁人正常说话都做不到,被迫休学一年了。   当年,在乔墨被养父母买走后不久,他们就怀上了自己的小孩。碍于他们早前花钱费力地给乔墨上了户口,便也不好随意丢弃。   乔墨注定成了“家”中多余的人。   即便他没受到虐待和苛刻,那种多年被“家人”刻意冷落、孤立、无视、当作累赘的处境,渐渐地使他封闭起自我。   是陈凌放下所有工作,无微不至地照顾他,陪他做心理治疗,才将他恢复到如今的模样。   那段时间里,乔墨无法去高中上学,陈凌就请了各门课的家教,一对一教学。她更是全程陪同,偶尔还会亲自辅导。   陈凌是个异常聪明的人,本身也是名牌大学毕业。若说夫妻俩在事业上谁主谁辅,那一定是陈凌为主,乔司行为辅。   她成功地将乔墨倒数的成绩提了上去,让他考入了人才济济的C大。   拿到通知书那天,陈凌让保姆做了一桌子好菜,开了两瓶红酒庆祝。   她喝醉了,举着酒杯在别墅里愉悦转圈。   乔司行跟在后边劝她少喝点。   她满嘴酒气,神采飞扬地笑道:“司行,我今天,真的真的太开心了!”话罢,她指着一张沙发,面孔一沉,厉声道,“乔屿,你个不孝子!”   乔屿喊道:“妈,那是沙发。”   陈凌一脚踩在沙发上,狠狠道:“不孝子!”   乔屿口吻淡定地问:“我又干什么了?”   陈凌捂脸假哭:“你小时候说我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妈妈!你现在嘴巴缝了线呜呜呜……”   “……”   陈凌甩开乔司行,冲到乔屿面前控诉:“你还把我生日蛋糕上的‘27’换成了‘47’!27是我的幸运数字,你个逆子!我让你要脚踏实地,但你的诚实是拿来对付我的吗……”   她酒品很差,喝醉后基本不讲道理。   陈凌一个踉跄。   正在吃饭的乔墨赶紧放下筷子,起身扶住了她:“妈妈,少喝一点。”   乔墨声音轻轻的,耳后微红,看上去异常可爱,看得陈凌心头打战。   她眼眶一热,回身抱住了乔墨,这回是真的哭了:“宝贝。”她费劲地抹掉眼泪,对乔墨保证,“放心,不害怕了。妈妈陪你一起去上大学,以后……以后公司的破事儿,我都不管了!”   乔墨摇摇头,笨拙地抚着陈凌的肩膀,懂事道:“我想自己去上学。”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了。   按乔墨这个情况,他们不确定他是否能独自去大学,接触那么多陌生人。   再者……乔墨往前因为性格问题,被校园霸凌过。   这是当年乔墨休学的主要原因。   乔墨看出了他们的顾虑,踌躇道:“这里没有人认识我,不会有人再欺负我。”他红着脸颊,耳朵要烧起来,他的双手捏紧在一处,十分努力道,“妈妈,我很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我觉得……我应该是没问题了。”   乔墨明白,陈凌是个很好的母亲,可比起这些,她更适合在她多年拼杀出来的事业中闪闪发光。   乔墨不想将真心爱护自己的人拘住,他时常觉得自己才是亏欠家人的那一个。   自从他回来后,乔家的每一个人都待他很好,好到了像是在保护一件易碎品那般小心。   这并非乔墨所想要的。   只不过,乔墨依旧不擅交流,或是说恐惧与他人过多交谈。他的情况虽有好转,但也没到能和不熟悉的人,面对面健谈交友的程度。   他傻傻地期盼道:“我也不住校,只是去上个课,应该没什么人想和我说话吧。”   乔司行一听,直截了当地打破了乔墨的天方夜谭,如实说:“你是我们家最好看的,避不开。”   陈凌举双手赞同。   这时,夫妻俩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了一旁的大儿子。   乔屿拿着咖啡的手一顿,有种不好的预感。   陈凌挽住乔墨的手臂,凑到他耳边悄声:“你看看你哥。”   乔墨茫然,听话地看过去。   她指明了,说:“冷漠高傲,目中无人,目空一切。这种状态最不容易脸红尴尬,也不容易被人黏着,因为他没有良心。”   陈凌唉声叹气:“要不你勉为其难学学他吧。”   乔屿:“?”   次日,乔屿买了一个蛋糕,上面写着“祝陈女士27岁生日快乐”。 第16章 帮忙花钱。   时间回到现在。   乔氏集团,总会议室。   “叮——叮——”   乔屿的手机很不是时候地响起,会议室内顷刻间一片死寂。   说话说到一半的下属收了声,局促地立在原地,面露怯意地望向冷眉冷眼的乔屿。在他背后的投影仪上,是播放到一半的项目文件。   乔屿神色稍动一分,下属额前的细汗就多一丝。   在乔盛集团中,乔屿有个异常中二的外号:冰山阎王。   这外号正是这位被打断的下属偷偷取的。   全因乔屿年纪轻轻,却成日里一副死板老成的模样,不苟言笑,且万分严厉。   他才刚进公司一年,就已经迅速整顿过一批人。   那些在公司混成了老油条,素日里只会浑水摸鱼,能力不佳的,基本都被他无情辞退。其他的,乔屿会让人事部根据工龄和能力,适当安排加薪和福利嘉奖。   乔屿这人出了名的行事严谨,赏罚分明。   可今天,乔屿居然在开会时,没将手机静音。   会议室中,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   乔屿道:“抱歉,是我的疏忽。”他淡定自如地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对被自己打断了发言的下属道,“继续。”   下属忙不迭地点点头:“根据这次数据,我们可以从……”下属说得口干舌燥,满头大汗,一段不长的分析汇报才说到一半,就出了好几处错误。   乔屿打断他,冷厉道:“数据分析再详细一点。”他这次没有揪着紧张的下属责难,目光未动,只道,“继续。”   顺便,他打开了乔墨的消息。   乔墨:[哥,谢谢你推荐的鱼子酱。]   乔墨:[小猫磕头表情.jpg]   乔屿可不记得他有给乔墨推荐过这种东西。   乔屿:[什么鱼子酱?]   乔屿心觉不对,将两人的聊天页面往上翻了一阵,什么也没找到,甚至还“不小心”少了点内容,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他立刻道:[把聊天记录截图给我。]   对面的乔墨不明所以,但他没在这种无关痛痒的事情上多想,把记录截图发了过去。   图片上,乔屿看到自己的头像后面,清清楚楚地跟着三条消息,发送时间都在晚上9:25。   这个时间,如果他没记错,他应该正在淋浴中。   乔屿细想了下。   蓦地,他冰冷的神情松动了一点儿。他低头,再看这千叮咛万嘱咐的语气,简直与他本人毫无关系。   特别是那句“忙,千万别回”,尤其搞笑。   乔屿将这张截图来回看了好多遍。   本因工作心情不佳的他,忍不住地勾起了左侧嘴角。这突如其来的笑意,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身旁的秘书轻咳一声,他才掩饰般地挑了下眉,却还是露出了一个饶有兴趣的表情。   此时,正在说话的下属一回头,恰巧撞见面带微笑的乔屿。   下属顿感背后刮过一阵凉风,内心戏丰富:三年来,我在乔盛兢兢业业,没想到资本就是那无情的流水,摧残我这朵脆弱的花。天可怜见,看来我是到头了。   下属无声流泪,胆战心惊:“小乔总……我、我说完了。”   乔屿暂且收起手机,闻声轻抬起下巴。他敛去眼底的笑意,恢复了冷漠的神情。   下属心碎,等待乔屿的最后一击。   然而千等万等,等来的只有乔屿的一句宣布散会,他破天荒地看上去心情很好:“大家辛苦了,今天都早点下班,好好休息。”   乔屿抬手让秘书走近,低语几句,快步走出了会议室。   下属:“嗯??”   其余下属:“耶!!”   全部逃过一劫。   门外,乔屿还未走几步,手机振动。   是乔墨发来的关心:[怎么了吗?]   乔屿:[最近太忙,记性不好。]   乔墨放心了,单纯地多问了句:[哥,你怎么知道这个鱼子酱?你也养猫吗?]   乔墨发出去就后悔了,立马撤回。   [对不起,哥。]   乔墨依稀记得,往前陈凌觉得乔屿太一本正经,担心他以后谈不到恋爱,给过他建议:“养只宠物吧,小猫怎么样?”   乔屿果断拒绝:“没兴趣。”   乔司行说他:“你对什么都没兴趣。”   乔屿顿了顿,沉声应道:“嗯,尤其不喜欢猫。”   想到这,乔墨不敢再多问什么了,他弯腰捡起被吃空的猫碗进厨房。刚打开水龙头冲湿了手,他就收到了乔屿简洁的回复。   乔屿:[养了。]   乔墨差点没拿稳手机,惊讶之后,他忙问:[什么样子的?]   乔屿发来一张照片,是一只看上去鬼鬼祟祟的小白猫,它正从箱子里探出半个脑袋,目光警惕。   这照片估计是抓拍的,像素略糊。   他俩也不愧是亲兄弟,取名一个画风。   乔屿:[叫小白。]   乔墨想到之后他俩都要回家里住一阵,很是期待两只猫咪见面。只是转而一想到自家猫咪护食的样子……他不免有些担心。   洗完碗,乔墨随便对付了几口自己的晚饭,窝在沙发上网购了许多猫咪零食,以及他自己喜欢吃的零食。   吃饱喝足的砚池在猫爬架上躺了会儿后,路过他身边,顺势瞄了一眼,瞟到了购物车的结账金额。   砚池:“……”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砚池什么都不说了,步伐轻快地路过,纵身一跃,跳到猫爬架上老实坐着。   其实砚池不知道,乔墨花钱没有概念,并非他本意,而是陈凌的请求。   乔墨小时候,养父母只负责提供能饱腹的一日三餐。乔墨不受重视,也没有零花钱,时常羡慕放学后挤去小卖部买零食的同学们,也很羡慕可以买各种文具和玩具的同龄人们。   整条街的小孩都知道乔墨只能穿别人穿剩下的衣服,用别人用旧了的文具。   很多时候,年幼的乔墨会盯着橱窗里的蛋糕发呆,直到老板赶人。   这些事情,被陈凌知道后,她难受得流了一晚上的眼泪。   第二天,她准备了一张卡。   彼时的乔墨,才回到C市没多久,和家里人仍不算太熟悉。   当陈凌递给他这张卡时,他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陈凌周身围绕着金钱的光辉,温声道:“这是你的零花钱。”   乔墨满脸通红地缩着肩膀,还不能好好说话。他支支吾吾地低着头,握着卡的掌心全是汗。   乔墨的嗓子里仿佛卡着棉絮,发音不顺:“我……我不用……”他生怯地咬紧了牙,沮丧地垂下眼帘,他知道自己除了长相以外,没有一点是同乔家人那般落落大方。   陈凌见乔墨如此,嘴上不提半字,心中寸寸如刀绞。   她恨透了人**,也恨透了不负责任的买家。她抿了抿唇,强行整理好心情后,伸手揉了揉乔墨略显青涩的脸。   陈凌毫不嫌弃地牵住了乔墨的手,声音如同春日里随风飘扬的杨柳般柔软:“墨墨,妈妈请你帮一个忙好吗?”   “……帮?”乔墨生硬地吐出一个字,满眸困惑。   “爸爸妈妈什么都不多,就是钱太多了,负担重。你哥他不知道发什么神经,非要勤工俭学,气得我发晕。我和你爸辛苦赚钱,就是为了让你们有个好生活,这没什么错吧?”   她微笑追问:“嗯?”   乔墨用力点头。   她双手合十,高兴道:“现在好了,你回家了,可以帮妈妈花钱了!”   陈凌一脸“你就是我们家的顶梁柱”的表情,用一种轻松搞笑的语气,缓解了乔墨的紧张。   乔墨只是不善言语,又不是智商有问题,他哪会不知道陈凌是故意这样说的。   乔墨强稳住自己颤动的情绪,很感激陈凌这种轻松不着调的态度,让他也跟着放松下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砚池能吃上鱼子酱,得谢谢陈凌。 第17章 对不起,我们不是人!   自打鱼子酱来到这个家,砚池的猫毛锃亮,猫生滋润。   他慎重地做了一番考虑。   目前,他无法变身是事实,唯一能提供帮助的白亦凝还在旅行中。万一他跑出去后发生意外,轻则捡垃圾,重则被抓走。   砚池含着一口鱼子酱,想通了。   他决定暂住乔墨家,并支付一定的劳动来报答乔墨。   砚池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   早上九点,他会喊乔墨起床吃早餐,自己则忙碌地叼着小软巾奋力整理猫窝。   下午一点,他得“陪”乔墨午睡。基本都是他睡,乔墨打游戏。不过他在睡醒后,会积极监督扫地机器人,确保地板光洁。   傍晚,他坚持护送乔墨丢垃圾,回家后允许对方吸猫半小时。   没错,吸猫。   砚池做出了极大的自我牺牲。   当一天的辛勤劳动结束后,晚上十二点,砚池抱着不容反驳的态度,拍拍乔墨的键盘,示意他去睡觉。   乔墨那不健康的作息,硬生生地被砚池给调整过来了。   但这番作为,在乔墨这儿却是另一种理解。   自从乔墨知道乔屿也养猫后,两兄弟的交流便多了。   乔墨:[小黑一大早就叫个不停,还扯自己的猫窝。我放这儿,它非要扯到那儿……]   乔屿:[我家的很乖。(附图:小白猫睡到四肢展开)]   乔墨:[小黑又去玩扫地机器人了……(附一段视频)]   乔屿:[有意思。]   乔墨:[小黑每天都要跟我出门丢垃圾,我好怕它殴打别的猫。]   乔屿隔了一阵才回:[我家被别的猫殴打了。]   乔墨:[每次晚上打游戏,小黑都捣乱,我只能去睡觉……]   乔屿:[别熬夜。]   时常,乔墨也会停下闲聊,兀自陷入一段心事中。他看着砚池从未回复自己的微信,心情降到谷底,却免不了担心。   他点开了游戏好友列表中一个名为“橘子”的ID。   MO:[在吗?]   乔墨的鼠标继而往下滑动,点到了“北方待宰的小羔羊”,系统显示,对方已十天未上线。   而砚池的游戏大号“星辰”,已有四十三天未上线。   无可奈何,乔墨才厚着脸皮联系了一位不怎么熟的好友。   十几分钟后,橘子:[刚在打本,怎么啦?]   MO:[请问你有羊哥的微信吗?我有事找他。]   对方是白亦凝和砚池同系的学弟,名叫林橘。他是想也不想,就把白亦凝的微信号甩了过去。   MO:[谢谢。]   林橘自认挺上道的:[嫂子,你和我客气什么。]   乔墨被这两个字狙到,不轻不重地打了个嗝,脸颊烧了起来。   [你误会了……我是男的。]   林橘热情道:[不不不,爱情不分性别!你们的事儿,我大概都知道。]   想必是白亦凝这张大嘴巴宣传的。   乔墨蒙了。   林橘是一口一个“嫂子”,喊得乔墨整个人都降不下温来。   乔墨搓搓耳朵,解释的话打到一半,对面的消息又来了。   林橘爽快道:[听说你也在C大,有机会我们聚一聚,我请客!先下了,拜!]   对面的头像暗了。   乔墨的心情微妙,挠了挠鼻尖,又去加“小羔羊”的微信。他是等了许久,等到身边的猫咪都睡着了,才被通过申请。   那头的白亦凝刚在沙滩晒完日光浴回来,整个人黑不溜秋的。他插上房卡,迟迟地看到手机上的好友申请。   他诧异:[小MO?你怎么有我微信?]   乔墨:[我问橘子要的。]   白亦凝嘴角一抽,猛拍大腿悔不当初:“林橘这臭小子心咋这么大?完了,小MO肯定要问我老砚的事儿。”   不出他所料,对方发来一句:[我有一个多月都联系不到师父了,他最近是在忙什么吗?]   白亦凝瘫倒在床上,心想装死算了。   乔墨为难道:[抱歉,我实在不知道该找谁了。]   这句话说得心酸又委屈,每个字里都透着一股可怜劲儿。   白亦凝扶额,心中腹诽砚池不是个东西,撩完人就跑。   乔墨:[羊哥?]   白亦凝语重心长:[听哥一句劝,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们不适合。]   乔墨胸口隐隐发闷,细长的手指敲敲打打,问:[……哪里不适合?]   白亦凝:[唉,别问了。]   乔墨打了好几句,全删了,最后伤心道:[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哪里不适合,你们谁都不告诉我。]   殊不知,这句话戳到了白亦凝的心窝子里。   白亦凝这人,平时除了打游戏,就是喜欢看网络小说。什么狗血虐恋,渣男追妻,他一本都没落下。   他脑补了一通故事情节,痛心入骨!   “妈呀,老砚你个渣攻!”   白亦凝也是没想到乔墨会如此执着,都被撂着一个多月了,还坚持不懈呢。   他决定好人做到底。   白亦凝知道砚池不在意这些,于是张口就来:[咱们都是C大的,我说话就不兜圈了。]   乔墨不明所以。   白亦凝:[其实他这人空有一张帅脸,兜里没几个钱。到时候真和你恋爱了,吃你的用你的,还要你一起还债。]   连“还债”都用上了,是个正常人都得跑。   乔墨却问:[他欠了多少钱?]   白亦凝心想:我怎么知道,我瞎掰的。   他胡诌了一个数字:[三十来万吧,他家里复杂。讨债的好几次来校门口堵他了……对了,这事儿你千万别往外说啊。]   乔墨揪心道:[我不说!]   白亦凝:[嗯嗯。]   乔墨:[我帮他还吧。]   白亦凝:[嗯嗯。]   白亦凝:[啥??你说啥??]   乔墨不像是在开玩笑,重复道:[我帮他还。]   反正家里每个月打给乔墨的零花钱,他根本用不完,基本都存着,他可以先帮砚池解决燃眉之急。   乔墨信了白亦凝的胡话,焦心地追问:[所以他最近是去躲债了吗?安全吗?]   白亦凝思绪凌乱:[你、你看清楚,这可是三十来万!]   乔墨态度坚定:[他的安全最重要。]   白亦凝热泪盈眶地捂住了嘴巴:“小MO你真是遇人不淑!”他气不打一处来,愁眉苦脸地嘀咕,“啊啊啊!我都不知道回什么了!老砚,你太混蛋了!”   乔墨身旁睡着的猫咪打了个喷嚏,他连忙将小软巾盖在猫咪身上,细心地调高了冷气的度数。   乔墨:[羊哥?]   白亦凝已然遭不住良心的谴责,躺在床上暗自神伤。他实在是说不出真话,他总不能直白地说砚池是嫌弃你丑吧?   白亦凝狠狠心,属于破罐子破摔了:[小MO,有些话挺伤人的,我不是当事人,对你也说不出口。但就这个意思了,你能懂吗?]   白亦凝心绞痛,紧接着一句道歉:[你别联系我了,对不住,我们不是人。]   乔墨的喉结上下一动,再迟钝的人都清楚白亦凝是什么意思了。   砚池不喜欢乔墨,怎么都不会喜欢。   这种感觉,就好像乔墨又被丢掉了一般。   他暂且停住了呼吸,指腹抽离手机屏幕,没有勇气再点开微信。而屏气带给他的是一种由心底流露而出的,史无前例的情绪低潮,如冰川在他心口一日凝结。他不得不恢复了呼吸,愣愣地抱膝发呆,试图找另一种方法让自己好受些。   身边睡得迷糊的猫咪打了个哈欠,睁眼:“喵?”   【怎么了?】   乔墨的眼睛没有焦点,闻声下意识地应道:“嗯。”   他的声音不对劲,带着一点酸,像夏天往上冒泡的气泡水。“咕噜”一道气,眼泪就冲破了防线。   这一个多月的患得患失,犹如一把钝刀在乔墨的心里磨,日复一日,最终磨出了一道伤口,不大,但总归是疼的。   他揉了揉眼睛,鼻尖一酸,眼泪弄湿了手背。   连哭都是安安静静的,叫人见着心疼。   砚池第一反应:“喵??”   【谁欺负你了??】 第18章 你践踏了一颗真心!   砚池到底是吃了乔墨不少鱼子酱的猫,他本着感恩之心,放下两人之间所有芥蒂,上前一跃,温顺地钻入了乔墨的怀里。   “喵?”   【怎么了?】   乔墨肩膀抽动,低头压抑住自己如泉水般往外涌的伤心。   砚池不知实情,见他这样止不住地将尾巴碰了碰乔墨的手腕,绕在上面。他“喵”了好久,仍没得到乔墨哭泣的答案。   他唯有厉声:“喵!”   【说话!】   “嗝!”   乔墨浑身一颤,被变了调的喵声惊到打了个哭嗝,那双湿润的眼眸清澈,豆大的泪珠冷不丁地就掉了下来,不偏不倚地砸在砚池的脑门上。   砚池脑袋空白,呆愣片刻后倾身过去,安慰似得舔了舔乔墨的脸。不太平滑的舌头尝到了眼泪的涩味,软刺触得乔墨缩起脖子。   “小黑……”   待砚池反应过来,乔墨已经抱紧了他。   “别舔了……”   乔墨的眼泪断断续续地滚至他的下巴边缘。他用力抽了下鼻子,胸膛跟着起伏,极为不顺畅的哽咽解释:“有点痒。”   砚池静待了会儿,仰头用自猫爪按去乔墨下巴那儿攒着的泪珠。隐隐的心疼感在砚池身体里徘徊,他想,究竟是多么缺爱的童年,才会让乔墨在独自一人时,脱下那层虚伪的外壳,变得如此脆弱。   “喵……”   砚池的语调轻柔了不少。   乔墨在猫咪的陪伴下,哭声渐缓,微声说:“还是你最好了。”他的脸颊蹭了蹭猫咪的脸颊,像小孩一样委屈,咕哝道,“他们、他们都不理我了。”   砚池一时气恼,真想问一句:哪个傻子不理你?   可砚池没办法说话,就算有办法说话了,他俩又算什么关系呢?砚池难解地泄气,刻意扭过头,轻轻地碰掉了乔墨的眼泪。   “喵。”   【别哭了。】   “喵喵?”   【我不是在理你吗?】   “喵喵,喵。”   【别管那些傻子了,我陪你玩。】   按他们这个年纪,用“玩”这个字略显幼稚。但砚池总觉得,这时候以猫的身份说这个字,再恰当不过。   乔墨一如既往地听不懂,却他知道猫咪在关心自己。他心里暖暖的,抱着猫咪不肯放手。等他情绪平稳了,砚池也快被抱蔫了。   砚池配合这个拥抱太久,身体发酸,颤悠悠地弹出一条腿,准备从乔墨怀里出来:“喵。”   【让我喘口气。】   乔墨一味地感动道:“我要给你买很多很多鱼子酱。”   砚池即刻缩回了那条腿,与乔墨对视,义正词严:“喵喵。”   【勉为其难再给你抱一会儿。】   是888的鱼子酱,收买了猫咪的心。   接下来几天,乔墨的情绪低迷。   他时而对着电脑发呆,时而对着手机发愣。他的行李箱也是收拾了又打开,打开了又收拾。   考虑到自己这样会让父母担心,乔墨不打算回家住了。他以小黑怕生为由,继续留在这间公寓。   不过,在乔家父母回国后,乔墨出门的次数开始频繁。   几乎每天,乔墨都会被司机接走,回家吃晚饭。在晚上十点之前,司机又会准时送他回来。来回的路程不长,乔墨不觉得有多累,只是二次失恋的落寞消散缓慢,让他经常心不在焉地走神,神态尤为疲惫。   砚池见了,先入为主地误会乔墨正在被迫参加豪门饭局。他左右是不放心,可惜无法陪同。不论是身为猫还是身为人,他似乎都没有资格。   而乔墨不带猫咪,是怕他过去殴打小白,殊不知自己的行为在砚池眼里,已经与“身不由己,强颜欢笑”搭上了边。   两人各怀心事,完全不在一个点上。   -   砚池的心境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他试着去理解面前这个内里柔软却还要强装冷漠的乔墨,也对乔墨的种种遭遇十分同情。   看着没精神的乔墨,砚池关心倍增。在公寓里,乔墨走到哪,他跟到哪,如同一个忠心的猫咪保镖。   砚池理所当然地将自己这种行为,归于伙食费的一部分。这么一来,他有了台阶,就更明目张胆地去粘着乔墨了。   连乔墨坐在沙发上看电影时,砚池也会跟着。   跟了几天,乔墨稍微正常了点。除了不再打开那款游戏,一切都好。   悠闲的午后,一人一猫坐在沙发上看电影。   他俩感兴趣的影片类型差不多,都是悬疑一类。   乔墨抱着一包零食,早就想问了:“你能看懂吗?”   砚池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没答话。他的面前放着一个小碟子,上面是两条啃了没几口的鱼干。   乔墨被无视了,他郁闷地往嘴里塞了点小蛋糕,腮帮子股鼓鼓囊囊的,目光落回了屏幕上。   待电影中的凶手要动手时,砚池不由地站起身。画面一转,电影被切换成了《猫和老鼠》中,猫被老鼠怒耍的片段。   砚池僵着脖子,无语填满他的眼眸,他默默扭过头来,看着乔墨这个幼稚鬼。   彼此沉默。   是乔墨先笑出了声:“噗。”苦了那么多天的脸,终于有了笑容。   乔墨躺倒在地毯上,快乐地一把抱起猫咪,将其悬空正对自己。   “小黑,你真是只天才小猫咪!”   “喵,喵嗷!”   【土死了,别说了!】   砚池受不了地扑过去,对着乔墨的脸一顿拍棉花,力道小得像按摩。   乔墨放声大笑,意外活泼地和猫咪玩闹起来。他弯眸,趁着砚池不注意,对着猫咪的脸颊就是“啾啾”两口,然后把猫咪搂紧在怀里。   砚池感觉自己一口真气散了。   不过……砚池松一口气,总算是把人哄好了。   他双眸眯紧,认命地由着乔墨胡闹了。   傍晚,乔墨接到了陈凌的电话,收拾一番便预备出门。   砚池送他到玄关,用脑袋碰了两下乔墨的脚踝,以示安慰。   乔墨以为猫咪想同去,抱歉地说:“今天有亲戚过来,还是不能带你一起去。”   砚池善解人意:“喵,喵。”   【我懂,你不用勉强。】   门“咔嗒”地关上了。   砚池在原地蹲坐了一会儿后,快步走到了乔墨的卧室里。他跳上书桌,轻车熟路地打开了乔墨的笔记本电脑。   一双猫爪娴熟地敲打键盘,输入开机密码:[00001111]   这是他平时待在乔墨身边,光明正大记住的密码。   砚池看看时间,估摸着白亦凝已经结束旅行了。   他现在手机不在身边,用乔墨的电脑求助是最好的办法。   碍于一些社交软件在新设备登录都需要手机验证码,砚池就打开了自己一直在玩的那款游戏。   一般来说,砚池的游戏账号设有密保,也不是轻易就能登录的。幸好,他有一个不常用的小小号,没有设置任何二重保护,容易被盗号但也容易登录。   砚池抱着试试的心态,操作一番后,用猫爪按下回车。   他紧张地盯着屏幕,成败在此一举。   系统:[神秘玩家,欢迎来到新大陆!]   登录成功了!   砚池眉间松缓,马不停蹄地用鼠标点掉了一系列的内推广告,打开好友列表,选中“北方待宰的小羔羊”,双击确定私聊界面。   砚池:[老白,我遇到点麻烦,变成了猫变不回去了。]   他按下发送键。   系统:[消息发送失败,对方已不是您的好友,无法在离线状态私聊。]   砚池被单方面删好友了。   砚池再发。   系统:[请您添加好友。]   “白亦凝,好样的。”   砚池不得不按流程一步一步来,他申请添加好友,备注字数仅限十个字。砚池长话短说:[我是砚池,你删我?]   干完这些,砚池清除了自己的使用记录,将键盘仔细擦了一遍,没有留下任何一根猫毛。他小心地合上笔记本,跳下书桌。   等待是一件磨人的事情。   次日,砚池趁着乔墨回家吃饭,迫不及待地再次登录游戏。   系统:[北方待宰的小羔羊 拒绝了您的好友申请]   系统:[北方待宰的小羔羊 说:删你个小号怎么了?]   砚池再加。   白亦凝隔天再拒:[渣男。]   砚池又加:[你抽什么疯?]   白亦凝还是拒绝:[你践踏了一颗真心!]   “北方待宰的小羔羊”下线。   白亦凝,一个性情中人。 第19章 你别欺负我……   晚上十一点整,公寓的门发出清脆的密码解锁声。   被白亦凝气到睡不着的砚池听到声响,一溜烟地跑去玄关。随着门一开一合,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酒气,不难闻。   玄关顶的小灯跟着亮了,一个同乔墨长得颇为相像的男人出现在砚池面前。   男人五官俊朗出挑,周身散发着一股不容靠近的冷漠感。   砚池不用猜都知道这人是乔屿。   乔屿的个子很高,身形也比乔墨宽大结实许多。在那张冰冷的脸上,一双眼眸深邃不见底,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启:“让开。”   砚池警惕地后退两步。   乔屿却没拿正眼看猫,兀自脱了鞋,径直走向卧室。   而他怀里抱着一个喝醉了的乔墨。   砚池张了张嘴,脑子一抽,想到了许多豪门明争暗斗的情景。他心惊地追上去,不离半步地跟在乔屿身后,全程盯梢。   稍有不慎,公寓内就会出现“喵喵”的警告声。   乔屿把乔墨放到床上,面无表情地开口:“乔墨喝醉了。”   砚池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便假装成一只普通的猫,蹲坐在地板上歪了歪脑袋:“喵?”   看着故作呆萌的猫,乔屿一阵沉默,但看上去耐心不多:“他为了你,非要回这边。”这一回,他望向砚池,那轻蔑的眼神比乔墨往前在学校时的更为冷冽。   砚池见情况不对,缓缓地站直了,没吭声。   乔屿沉了沉下巴,继续自己手头的动作。   然而砚池盯乔屿盯得紧,动不动就伸爪按住乔屿的手背,示意对方别乱来。   本就是挤出时间送弟弟回来的乔屿,轻易地被这只猫惹恼了。他的语气傲慢,直截了当地问:“你来?”   砚池一肚子话卡在喉咙里,有口难言。   若是平时还好,砚池现在变身困难,怎么照顾一个醉酒的人?他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爪子,忍了。   乔屿不屑地冷哼一声。   砚池额前青筋暴起:艹。   床上的乔墨很是时候地翻了个身,打破了僵局:“冷……”乔墨抱肩缩成一团,带着鼻音重复,“我冷……”   乔屿将冷气上调了两度。   砚池也不闲着,他熟练地跳到床上,咬着被子一角往乔墨身上扯。其间,砚池的尾巴碰到了乔墨的脸颊,使得乔墨喃喃着靠近,含糊不清地喊:“小黑。”   “喵。”   砚池凑过去,脑门碰了一下乔墨的额头,算是安抚。   这一幕恰好被乔屿撞见。   他慢条斯理地站在一旁抱起肩,也不提帮忙,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卖力给乔墨盖被子的猫。   被子不小,砚池个头不大。   前后几分钟的时间过去,砚池累得气喘吁吁,还不幸被被子绊倒,一头扑到了乔墨胸膛上。   乔屿看不下去了,上前拎开了砚池,亲自帮弟弟整理好了被子。他貌似对砚池有些偏见,性格并不如在乔墨面前那般好,他淡然开口:“没用。”   砚池:“……”   乔屿开始给乔墨解衬衫扣子。   解到第二颗时,砚池重新跳到床上,一脚踩在了乔屿的手背上,神情中带着几分愠怒:“喵嗷!”   【别动他!】   乔屿头也不抬,手劲很大,将砚池准确无误地丢进了床边的备用猫窝中。   乔墨却突然抵开了乔屿的手,微声沙哑道:“我要睡觉……你、你别欺负我……”这是睡迷糊了,乱说话了。   乔屿头疼,心想下次可不能再让乔墨喝酒了。一杯就倒,这酒量也是没谁了。   他耐下性子:“我给你换件舒服点的衣服。”   乔墨摇头,抱着自己的枕头缩回一团,不配合地拒绝:“不要……”   乔屿没打算惯着,他准备强行换。但他的手还没碰到乔墨,自己的西装一角就被一只露出尖牙的猫毫不留情地咬住。   锋利的尖牙刺穿了价格不菲的西装。   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猫咪面露凶狠地皱紧着脸,愤愤然地龇着牙,从身体中发出一道有力的低吼。   卧室只开着一盏小灯,乔屿的脸在若明若暗的灯光中,始终表情如一,他松开了手。   猫咪很机灵,见好就收,立刻松口跃到乔墨身边,以一种保护者的姿势弓起身子,死死瞪着乔屿。   乔屿神色自若地起身,抬起手臂往下拍了拍西装。然后他倒了一杯水,放到床头。   “乔墨最近有心事。”   “……”   乔屿与砚池对视,意有所指:“他比较单纯,容易受骗。”他的身姿挺拔,微偏了偏脑袋,垂眸漫不经心地按着手机,以一种异常冷静的语气说着威胁的话,“我希望他的心事,不是你造成的。”   砚池感到不对劲,乔屿说的这些话,仿佛断定自己可以听懂一般。   为此,砚池缓缓地将身躯往下一压,仔细嗅了嗅。他这才从空气中,抑或是说在乔屿身上,寻到一丝属于猫科人的气息。   砚池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敢轻举妄动。   乔屿则不再多言任何。   约莫过去半个小时,确定乔墨已经睡深后,乔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公寓。   “喵……”   砚池紧绷的身体可算是放松了下来,他的身上出了一层冷汗,搞不清楚乔屿到底有没有恶意。   正想着,他身后的乔墨蓦地坐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考。   砚池急忙凑过去:“喵?”   【醒了?】   乔墨睡眼惺忪,一身酒气未散。他无视了猫咪的关心,单手揉着眼睛爬下床。他在地上不明所以地蹲了会儿,慢慢地站了起来,又愣了会儿。   乔墨垂下手,转身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卧室。   砚池紧随其后,担心得要命:“喵?”   【你干什么?】   乔墨不理猫咪,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漫无目的地在客厅转来转去,险些摔倒。他扶着墙,脚边抵着一只一直叫唤的猫咪。   乔墨迷惘地驻足,低头看了一眼。   砚池仰头,入目的,是往日里的高岭之花,清冷冰山,在此刻居然像个小傻子一样,笑得软糯,开心地喊道:“小黑!”   这个醉鬼终于认出了自家猫咪,他弯腰抱起,用脸颊亲昵地贴贴砚池,暧昧地说道:“好想你。”   砚池不免心里漏了一拍,红了一张猫脸。   “喵!”   【快回去睡觉!】   乔墨置若罔闻,他一手搂着猫,一手摸着墙,顺利走到了洗手间。他打开水龙头,单手刷牙,泡沫轻飘飘地落到了砚池的脑门上。   “唔?”乔墨咬着牙刷,随手抓过一块毛巾,含糊道,“擦擦。”   “喵噜噜——啊呸!”   砚池欲哭无泪,和醉鬼沟通无能。要是普通的猫,怕是早就踹开饲主逃跑了。可他担心弄伤乔墨,默默承受了一番蹂躏。   洗漱后,乔墨嘴里的酒气淡了不少。他也跟着舒服了点,视线不自觉地飘向了淋浴间,神志不清地说:“我……我想……”   砚池猫脸一紧,高声:“喵!”   【你不想!】   乔墨红着脸颊举起手,大声说出了自己的诉求:“报告!我想洗澡!”   砚池要疯了,在他拼了命的叫唤下,谢天谢地,乔墨打消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乔墨顿了几秒,迟疑地转过身,小声诉苦:“我没力气,洗不动……”   砚池安心了。   乔墨沮丧了会儿,很乖地同猫咪说:“那就……去睡觉了。”他大步朝门外走去,一个不当心,他“咚”地撞在了门框上。   一人一猫同时发出惨叫。   “喵!”   “啊!”   猫是被吓的,人是被痛的。   乔墨更是重心不稳,软绵绵地往后退了几步,以一个极其危险的姿势朝后倒去。   砚池心都要跃到嗓子眼了:“喵——”   “乔墨!”   伴随着一声因为惊慌而变得异常粗犷的嗓音,千钧一发之际,一双宽大的手搂住了乔墨的腰,惊险地将其护进了一个稳当的怀抱中。   洗手间内的些许东西散落一地。   “啊……”   砚池的背脊被墙壁撞得生疼,他皱紧了眉,咬紧着牙关,片刻后:“乔墨,你没事吧?!”   话音刚落,他一愣。   砚池猛地望向自己的手,五指分明,连指尖的茧都分外清晰。而他头发微微长,全身赤裸着,怀中抱着一个正在哭鼻子的醉鬼。   砚池咽了口唾沫,心有余悸。   他变回人了。 第20章 你会吗?我不会。   砚池试想过很多种变回去的场景,每一种都不似眼下这般尴尬。   他僵硬地朝怀里的人看去。   好在醉酒的乔墨依偎在砚池怀里,浑浑噩噩地紧闭双眼。   乔墨双手捂住撞红的脑门,吸着鼻子可怜道:“疼,好疼……”他的声音很软,有一点沙哑,也像是饼干表层的细砂糖一样,颗颗分明地带着甜味,腻在了砚池的喉咙里。   砚池发不出声音,屏住了呼吸。   乔墨却在得不到旁人关心后,迷糊地靠在砚池坚毅宽厚的胸膛上,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主动拥了上来。   砚池脸色瞬变,大气不敢喘。   乔墨就是个胆大妄为的“纵火犯”,他应是觉得暖和,无意识地贴得更近了。两人的肌肤犹被猛火灼烤,可偏偏砚池全身都蒙上了一层隐形的冷汗,又烫又冷。   砚池僵硬着四肢,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不仅如此,乔墨连呼出的一口酒气都舍不得浪费,不偏不倚地扑打在砚池的心口上,挑逗般挠人心弦。就连那在灯光下格外樱红的嘴唇,也已经碰到了砚池的胸膛,柔软的触感格外新鲜,似轻吻降临。   砚池硬生生地咽了口唾沫。他的心脏跳得飞快,卡在嗓子眼一个劲地用力往上蹿。   而乔墨在这种情况下,没心没肺地脑袋一点,安稳入睡了。   “……”   砚池深吸一口气,呼出。健硕的胸膛缓慢起伏,惹得乔墨生怕掉下去,越发用力贴紧,死死抱着。   乔墨很少晒太阳,皮肤偏白,与砚池健康的肤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在浴室暖色的灯光下,这种差异显得十分暧昧。   几分钟后,砚池的背脊发麻。   再这么坐下去,恐怕得维持这副姿势到天亮了……   砚池受不了“折磨”,借助着一点地板的摩擦力撑起身体,将熟睡的乔墨一把抱了起来,朝卧室走去。   以防乔墨突然醒来,砚池的步伐极快。   乔墨是脑袋一沾到枕头,就自动蜷成一团。   砚池往前在网上看人说过,这种睡姿是没有安全感的一种表现。他弯腰帮乔墨盖上被子,安静地看了对方一会儿。   砚池仍觉得身上微微发烫,余温未散,他沾上了一些来自于乔墨身上的酒味。   静谧的深夜,砚池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套衣物穿上。虽然尺码偏小了,但总比一直裸着要好。   接着,他从抽屉里抽出了一张被遗忘的纸钞。这是他之前无意间看到的,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   砚池的手机和寝室钥匙都在车祸那天不翼而飞。他得用这点钱打车去找白亦凝,他庆幸白亦凝当初提过一嘴地址。   一切准备就绪,砚池朝着门外走去。走到一半,他退回来,细心地帮床上的醉鬼掖了掖被子。   “衣服和钱,之后一定还你。”他的唇陡然一动,眸中嵌满了乔墨的眉眼,低声,“这段时间,谢谢。”   他再次转身,一只手忽地被乔墨拉住了。   乔墨口中喃喃着什么,砚池没听清,便自觉地俯身靠近,他听到乔墨梦呓:“为什么……不理我了?”他回回都将梦话说得可怜,不知道又是陷入了一个什么样的梦中。   砚池垂着眼睛,心有感触地注视了乔墨很久,偏薄的嘴唇紧了紧。   他抽出了自己的手,朝乔墨伸去。就在他的指尖快要碰到乔墨的额头时,他又收回,只用很轻的话语安慰道:“不是说了,别理那些傻子。”话罢,他觉得怪怪的,但说不出哪里奇怪。   砚池撇开视线,心里莫名堵得慌。   他想,要是他就这样凭空消失,乔墨一定会哭,会伤心。   可他必须这么做,他的身体最近过于异常,今晚他可以变回去,却不知道明天是否还能维系这种状态。   想到这,砚池咬咬牙,断然起身走出了卧室。   他不清楚自己和乔墨往后再碰到时,会是何种情景。抑或是,乔墨会按照约定与他保持距离,彼此只能当个同校的陌生人。   砚池胸口频频刺痛,他第一次为此烦闷,为什么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如此糟糕?   他咬了咬牙,在烦躁的情绪中,竟然溢满了诸多的舍不得。一旦他踏出这扇门,他和乔墨的关系或许就真的结束了。   过多的犹豫阻碍了他的脚步。   砚池不受控制地驻足,几次侧身望向卧室。也是在这变扭地徘徊中,他的身体莫名地被抽离了力气,顿感晕眩。   很快,他的头顶便是一片灰暗。透过盖着的布料,他依稀可见客厅的灯光刺眼。   砚池先是愣怔,后是挣扎。好不容易的,他从乱糟糟的布料中奋力钻了出来。眼前的家具又是如同他初醒时那般,变成了于他而言的庞然大物。   砚池猝不及防地张口:“喵?”   他怎么又变成猫了?!   短暂的恢复人身如昙花一现。   接下来的几天里,不论砚池怎么努力,他都没能再变回去。砚池大受打击,宛如一根被霜打了的茄子,整日都蔫蔫的,连鱼子酱放在面前都吃不下半碗。   倒是乔墨,醉过一场后,心情通畅了许多。   乔墨依稀记得自己醉酒那晚做的梦,梦到砚池握着他的手,面对面地和他说话,语气里听不出一丝讨厌。   这种感觉,就像是砚池也喜欢他一样。   待乔墨醒来后,他整颗心都是甜的。哪怕他反应过来这只是一个梦后,会有无尽的失落,他也无法埋怨。   他还是喜欢着砚池。   所以,乔墨思来想去,鼓起勇气给小羔羊发去了一条长长的微信。   [羊哥,我不会再去打扰他。但他要是愿意,有些事情可以找我帮忙。他带我玩了这么久的游戏,我一直想要感谢他。]   如果不是砚池,乔墨没信心将这个游戏玩下去。   乔墨记得,自己和砚池在游戏中的相识,是因为一个团队任务。   当时,他是一个新手小白,连任务方向都搞不清楚就跟着大部队忙乎了半天,稀里糊涂地做到了任务的最后一关。   系统:[团中队员2人一组,将村庄的果子狸全部抓捕(0/1000)]   乔墨定睛,一千只?!   先不说数量,这片区域不大,各个团队人来人往,为数不多的果子狸经常不到几秒钟就被扫荡干净了。而等下一批果子狸出现,又是一波抢夺赛。   乔墨玩了一下午,深感疲惫,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这个麻烦的任务是为了什么。   可现在退出的话,无疑会给别人添麻烦。   他正苦恼着,团队频道里,大家已经各自组起了小队。   团长:[分5个小队,驻扎在西面5个点,每个小队200只。]   团长:[速度,别让其他团抢了。]   乔墨手忙脚乱地请求组队,他随便点了一个队友申请小组,系统提示对方已有队员,再点一个,还是一样。   最后,乔墨和一个队友被剩下了。   那个队友叫“北方待宰的小羔羊”。   团长催促:[羔羊,MO,你们俩怎么还没组队?]   下一秒,小羔羊的组队申请就出现在了乔墨的系统提示中。   [同意]or[拒绝]。   乔墨点击:[同意]   小羔羊话很少,一身花哨的外观,装备等级不低。这种玩家一看就是大佬,不多时,他就一口气抢下了三十只果子狸。   乔墨看着自己背包里少得可怜的三只果子狸,风中凌乱。   不等他感叹什么,小羔羊举起手中的弓箭,一箭抢走了乔墨脚边的果子狸。   小羔羊给他留了点脸面,在小队频道里问他:[会玩吗?]   乔墨自知拖了后腿,灰溜溜地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捡剩下的。   果子狸+1,有四只了。   小羔羊每个字里都透露着嫌弃:[来蹭任务的?]   乔墨的果子狸+1,有五只了。   小羔羊不耐地追问道:[你会玩吗?]   乔墨见躲不过,握着鼠标的手不敢动了。   MO:[我不会。]   对方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刚要发个问号出去。   就见MO一本正经地抱歉道:[做完这个任务后,我就不玩了。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第21章 答应的话,喊声师父。   这款游戏是乔屿发小公司的主打产品,碍于情面,乔屿开了一个号浅玩了几天。   他发现这个游戏里,诸多任务都是需要团体配合完成。他忙于工作,不愿花什么心思在游戏上,倒觉得它或许会适合乔墨。   乔屿改了游戏ID,随手取了个“MO”。他借着工作太忙为由,故意把号丢了过去。   那会儿的乔墨刚被砚池“拒绝”不久,情绪低迷,令家人担忧。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听话地打开了游戏消磨时间。   结果,他在这个游戏里被虐了整整一周,心情的苦涩只增不减。   乔墨从来没玩过游戏,玩不好也情有可原。但游戏里的队友可不这样认为,在他们眼里,他是一个十足的坑货。   追捕果子狸的过程中,团长检查了各队果子狸数量,开口就批评了乔墨这队。   [你俩谁在挂机?]   小羔羊沉默。   乔墨硬着头皮道:[不好意思。]   他继续去捡别人漏下的果子狸。   可来这块区域的人越来越多,乔墨连捡漏都麻烦了。不仅是他,连小羔羊也被迫放慢了速度。   别的小组二人合作顺利,数量在一百只左右了。   乔墨双手按得鼠标键盘不停作响,不小心攻击到一群野兔。他在躲避之中,从悬崖边摔了下去,落地瞬间残血,直接被野兔啃了一口就没了。   系统:[MO被野兔击杀]。   团队频道顿时炸开了锅。   团友1:[牛,这都行!]   团友2:[在挂机?]   团友3:[笑死我了,有点可爱哈哈。]   团友4:[服了,这要搞到几点?]   团友5:[坑。]   乔墨在电脑前涨红了脸,很后悔参与了任务。他紧握着鼠标,眼睛不知所措地盯着屏幕上的复活倒计时,心急如焚地咬着下唇。   团队频道中速速刷过的语句刺眼,看得他一阵一阵地发麻,整个人仿佛回到了初中,回到了童年的那个小镇。   整个班级唯有他格格不入,遭人排挤,不被喜欢。也唯有他孤身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低头听同学们窃窃私语地议论他。   嗡嗡嗡的,像无数只飞虫在耳内扇动翅膀——   “他今天的衣服又是破的,看上去好脏啊。”   “他肯定不洗澡,身上有馊味……”   “我妈说他是捡来的。”   “啊,不是他爸在外面生的吗?所以他妈才不理他。”   “等等,你的钢笔该不会是他偷的吧?”   “不知道啊。”   …………   彼时年幼的乔墨慌张地抬起头,彷徨间,他又在无尽的窃笑中怯懦地缩起肩膀,垂下头去。他自卑地捻着衣角,面容晦暗羞涩。   他穿的都是别人不要的旧衣服,这些衣服有些破了,有些沾染了洗不掉的汤汁,每一件都极为不合身。   他每次洗澡都很认真,身上真的没有馊味,他不明白同学们为什么要这样说。   他也不是婚外情生的,他只隐约听邻居提过,他是抱养来的。   同学的钢笔更不是他拿的,他连见都没见过那支钢笔。   乔墨想解释,却迟迟不敢开口。旁人鄙夷的目光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早在他面前划下了分界线,嫌恶得不愿多听他说一句话。   扎根在心灵深处的恐惧让乔墨打了个冷噤,哪怕此刻的他早已离开那令人窒息的环境,他也还是忍不住地害怕。   他的指尖更是无法控制地在发抖,鬓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落,慌乱充斥着他的内心。   乔墨努力地镇定下来,无措地将手放到键盘上敲打。他打下一行道歉的话,删除,又重新组织语言,用无数不安拼凑出一段更为严谨的歉意。   在他脑袋发蒙之际,私聊提示跳了出来,挽回了他即将混乱的思绪。   小羔羊:[连麦。]   乔墨唇色发白,不解地再三确认消息。   小羔羊:[加你好友了,快通过。]   小羔羊:[我教你怎么做任务,打字不方便。速度,别浪费时间。]   乔墨急忙照做,他是硬着头皮,和一个看上去脾气不怎么好的陌生人连了麦。   “嗞嗞——”对面的电流声很大,刺得乔墨耳朵疼。他拿下耳机,直接将语音外放。   碍于这是游戏内新增的语音功能,还不算太完善,那边的声音时高时低,乱糟糟的。大概调整了五六分钟,乔墨才能听清对方说话。   “听得到吗?”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顺着电流,穿透了嘈杂的混音,无所阻碍地传了过来。   乔墨茫然,总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听得他内心悸动。   “喂,听得到吗?”对方再次问道。   乔墨顾不得多想,红着脸打字:[听得到。]   “接下来我说你听,配合一下。”   MO:[好,麻烦你了。]   小羔羊没和他互相客气,开口就指挥上了:“你站在这里,等会儿我在那边开个大,你在这里用群攻技能,我说‘三二一放’,你就动手。”   MO:[好。]   其间,乔墨听到对面有其他的人的声音,应该是在问要不要帮忙带饭之类的。   他听到小羔羊随意回道:“老样子,再帮我打个汤。”   那人嬉笑着:“就你要求多。”   小羔羊跟着笑起来:“都帮你免费做任务了,给我带个汤怎么了?”   “行行,请你吃饭都行。”   乔墨听话地站在小羔羊让他站的地方,静静地听着一个从不属于自己的绚烂世界,心生羡慕。原来在宿舍中,室友是可以彼此带饭,互相帮忙打游戏的。   他一次都没体验过。   随着小羔羊的一声令下。   乔墨开了群攻技能,一批果子狸被两人成功截下。任务数量栏中,乔墨+10,小羔羊+20,并且,乔墨完成了“首次击杀15只果子狸”的成就,奖励小锦旗一面。   乔墨出于礼貌:[谢谢,我拿锦旗了。]   第一次拿。   小羊羔貌似在喝东西,一口水喷了。   “咳,咳咳,你第一天玩这个游戏?”   [第五天,这个号是别人给我的。]   “……哦,怪不得你什么都不懂。”   [太难了。]   这句“太难了”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彻底陷入了尴尬中。显然,对面并不觉得难。   须臾,小羔羊清了清喉咙:“要刷新了,准备好。”   -   在两人的配合下,他们的果子狸数量变得遥遥领先。   乔墨乖巧地等待下一波刷新,小羔羊蹦来蹦去地挖草药。有一棵草药在乔墨脚下,小羔羊单膝下跪采摘。   MO:……   小羔羊:……   小羔羊没话找话:“刷新还要一会儿。”   [嗯。]   “真不打算玩了?”   乔墨的空格键失灵,打不出字来。他捣鼓了一会儿,不好意思让对方久等,没办法地开麦,小声说:“太难了,我不会玩。”   对面突然安静了下来,连敲键盘的声响都没有了。   乔墨的手机很是时候地振动起来,是陈凌的电话,他对着电脑生疏地张口:“我去接个电话行吗?”   对面回:“哦、哦你去吧。”莫名有些结巴。   乔墨没注意到这,拿着手机去了阳台。等他打完电话回来,小羔羊早已单枪匹马地杀去别的地区,把别人的果子狸抢了。   [任务进展(199/200)]   乔墨脚边有一只残血的果子狸,他顺手就砍了。   [任务完成(200/200)]   系统:[恭喜乔墨侠士拿下最后一斩!]   乔墨难为情地道:“你怎么帮我都打完了?”   小羔羊:“顺手。”   乔墨点点头,很有礼貌:“谢谢。”   约莫二十分钟后,团队任务完成:[抓捕果子狸(1000/1000)]   同一时间,乔墨收到了系统分发的一份特殊材料。它是这个麻烦任务的奖励,任务一般一周一次,大家都是为了凑材料才来的。   乔墨不了解材料的用处,他看大家都很高兴的样子,索性把它当做谢礼送给了小羔羊。反正他都要卸载游戏,留着也没什么用。   他再次同小羔羊道谢后,关闭了语音,打算退出游戏。   小羔羊私聊他:[你要不要继续玩?]   乔墨一头雾水。   小羔羊:[我带你。]   小羔羊毛遂自荐:[这号是我朋友的,我的号厉害多了。]   他推送了一个名为“星辰”的ID过来。   乔墨很是困惑,他的空格键仍旧不好用。他只得退出游戏,重启了电脑后,再次登录。   私聊中,小羔羊问:[你下线了?]   MO:[刚才键盘出了问题,打不出字。]   MO:[我不怎么会玩。]   小羔羊:[没事啊,我教你。]   MO:[为什么?]   小羔羊,也就是上着白亦凝账号的砚池,他在看到MO发来的疑问后,鬼迷心窍地打了一句:[你声音好听,我挺喜欢的。]   像极了他认识的一个人。   但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是MO这副笨手笨脚的模样,也不会像MO这般有礼貌。   砚池说:[答应的话,喊声师父。]   而乔墨却出了神地看着那句“喜欢”,心里热热的,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从小到大,除了鼓励他开口说话的陈凌,这是第二个说喜欢他声音的人。   他停顿半晌,手指摸上了键盘。   MO:[师父。] 第22章 大尾巴猫想吃MO。   乔墨的账号等级不高,和砚池的大号“星辰”出入很大,诸多试炼的地方,只能乔墨自己通关。   乔墨的游戏角色回回都是忐忑不安地进去,浑身是伤地出来。   换作别人,必然免不了满口抱怨,次数一多可能直接退游。乔墨却在砚池的陪伴下,耐着脾气,破天荒地玩了下去。   他出奇得乖巧,在游戏里对砚池言听计从。   毕竟从小到大,乔墨没什么朋友。这个从天而降的师父恰好填补了“朋友”的位置,令乔墨爱屋及乌,连带着对这个麻烦的游戏也一同产生了好感。   起初,砚池是被乔墨的声音吸引,后来,他是被懂礼貌又招人疼的乔墨抓住了心,单方面先一步日久生情。   一般来说,师父带徒弟,那都是指点一二就行。砚池带徒弟,他恨不得时刻跟着,生怕这个宝贝徒弟被谁欺负了去。   在乔墨被试炼折磨得第N次沮丧后,砚池不眠不休地练了个小号,连夜倒腾装备,并给小号取名为“YAN”。   这个号不为别的,纯纯一个专属陪玩号。   白亦凝看穿了砚池的心思,在宿舍贼兮兮地问:“老砚,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看你是大尾巴猫想吃鱼,不只想当他爸爸吧?”   砚池立马往白亦凝嘴里塞了一条大鱼干,轻咳一声严肃道:“别胡说。”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白亦凝“唔唔”狂喜:吼,猜对了!   在YAN上线的时间多过了星辰后,砚池就让乔墨把师徒关系挂在了小号上,方便他们游戏内互相召唤。   久而久之,乔墨对游戏的各项领域都逐渐产生了兴趣。   两人第一次一起打本,是砚池组的局。   砚池特地把白亦凝、林橘以及其余几个玩得来的好友拉到团里,开了个十人小副本。   乔墨紧张得不行。   砚池私聊他。   YAN:[都是自己人,随便玩。]   MO:[我要好好打。师父,你对我太好了。]   砚池心情不错,微扬起唇角:[小事一桩,没什么的。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人都很好。]   白亦凝就坐在砚池身边,瞥了一眼他的电脑,不嫌事大地在团队频道酸溜溜。   小羔羊:[嗐,有什么话非要私聊说呀?]   橘子:[这还用问,肯定是悄悄话啊!]   小羔羊:[橘崽你是不是傻?]   橘子看上去不怎么机灵:[啊?]   乔墨脸一红,改去团队频道打招呼:[大家好,我第一次打本,麻烦大家了。]   YAN:[你不用和他们客气,都是自己人。]   橘子:[对,都自己人!]   白亦凝话里有话,起哄着说:[来来来,自己人就啥也不说了,先加个好友吧!]   林橘是第一个发来好友申请的,备注:[嘿嘿。]   乔墨的心里酥酥的,他第一次尝到了交友的滋味儿,更是第一次被朋友们主动示好。在感动之余,他偷偷地再次私信砚池。   MO:[师父,谢谢你。]   YAN:[打个小本而已,别放心上。]   MO:[嗯,交朋友的事情也要谢谢你。我第一次有朋友,我很高兴。]   这句话让砚池好半天没回过味来:[什么意思,你以前没交过朋友吗?]   乔墨犹豫了半晌,不愿欺骗带着他玩了大半个月的师父。   MO:[我有一点问题,不太好,从小大家都不愿意和我玩。]   他说得很委婉,也只敢说到这里。可当他发出去后,他产生了一点悔意。他害怕对方会盘根问底,会和以前的同学一样孤立自己。   结果他的师父什么都没问。   YAN:[以后我都带你玩,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   自此之后,乔墨的好友列表渐渐丰富,虽然都是砚池介绍的朋友,但他非常高兴。他就像个刚进幼儿园的小朋友,被满园的玩具和同龄人惹花了眼。   乔墨发生了一些微妙的改变。   他在家中的话变多了,还爱笑了。他偶尔会和陈凌提起游戏,说里面的任务,说那些和他一起玩的朋友。   陈凌哪怕对游戏没什么兴趣,也会笑盈盈地仔细听他讲。   就算他几句话不离的都是游戏,也是个巨大的进步。   乔墨心知,这一切都是砚池为他带来的。   所以,乔墨喜欢砚池的心不假,想要感谢砚池的心更不假。   -   在搞清楚砚池的确不想再搭理自己后,乔墨独自伤心了几天,心情不再如前几天那般沮丧。他认真地发完了给白亦凝的微信,他是真心希望可以帮到砚池一次。   他收起手机,看到身旁的猫咪仍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乔墨不嫌麻烦地去厨房做了一碗鱼子酱拌猫粮,放到猫咪面前:“饿了吗?”他用指尖轻挠猫咪的下巴,颇有技巧地让猫咪眯起眼。   砚池翻了个身,按了下乔墨的手,蔫蔫地凑过来咬了一口鱼子酱。   俗话说得好:“猫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砚池再郁闷也得吃饭。   乔墨顺手打开第二罐鱼子酱,在边上帮猫咪添饭。   砚池长叹一口气,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吃饱后准备小憩一下。他慢着步子,路过客厅,瞧见乔墨打开了电脑。   出于好奇,砚池过去凑个热闹。   哪知不看还好,一看砚池傻了。   多日不曾打开游戏的乔墨,今天神奇般地去打进阶赛了。   要知道,暑假的进阶赛一直不好打。学生太多,动不动就能匹配到很坑的人。所以如果不是很着急用钱,一般砚池接代打都会避开这两个月。   乔墨不紧不慢地选择了2v2随机匹配,进去打了两把。   第一把队友坑了乔墨。   第二把乔墨坑了队友。   随机送的队友发来两个问号:[小学生??]   MO:[我大学了。]   队友态度好了一点:[呃,妹子?]   MO:[男。]   队友愤怒退队。   乔墨再次匹配,再次输。   一旁的砚池目瞪口呆,不敢置信自己手把手带出来的徒弟居然会菜到这副田地。   看来是自己之前对MO的滤镜太深……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   砚池抬起猫爪抽了自己一嘴巴子,整只猫都精神了。   他一回头,屏幕上,MO又死了。   砚池:“……喵?”   乔墨笃定,一只猫能看电影,那是因为电影有和现实一样的画面。换作游戏,他家的小黑绝对看不懂。   他这般想着,与猫咪不约而同地对上了视线。   猫咪的表情难以言喻。   乔墨不自然地生出了点羞耻心,他难为情地切号,多此一举地同猫咪解释:“可能是这个号不太行,我换个号。”   接下来,砚池再次震惊。   因为乔墨登录的,是他一个多月前卖掉的账号“YAN”。   砚池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用力眨了眨后,他匆匆踏上前,盯着屏幕左右一阵瞧。他确认无疑,这就是他的陪玩小号!   “喵!”   【怎么回事!】   他的猫爪拍了拍电脑屏幕,用喵言喵语发问,心情如坐过山车般跌宕起伏。   乔墨盲听了一连串的“喵喵喵”,答得牛头不对马嘴,骄傲地介绍:“没错,这个号很厉害的!走,我们现在就去打个副本吧。”   砚池只觉得“猫躯一震”,预感大事不好! 第23章 你不菜?   乔墨胸有成竹地叨叨,在世界频道里找团队加入。   砚池凑上前,看到乔墨按开的好友列表冷冷清清的就MO一个人。其余的,砚池都在卖号前删干净了,乔墨没加回来。   列表中,MO的ID后边仍跟着一个师徒标记,并未消失。   砚池困惑,猜不透乔墨的想法。他从没想过,买走他账号的人会是乔墨。   再一抬眼,他更为震惊。乔墨用他的账号点开了MO的头像框,神态自如地用道具刷好感度。   这种好感度每个季度都会清空一次,需要的人会重新做任务获取道具去将它刷满。   刷满后,两个人可以在非战斗区域,直接召唤对方到自己身边。   由于它的清空规则,只有关系特别好的人,才会不嫌麻烦地去重复刷好感度。   眼下,乔墨就是那个不嫌麻烦的人。   满屏幕的小爱心活蹦乱跳,死去的记忆毫不留情地攻击了砚池。   毕竟在以前,那个刷好感度的人,一直都是砚池本人。他原以为MO不在意这些,如今看来,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砚池回过神来,无暇继续分心于回忆过去。   只因乔墨这个不靠谱的,竟然拿着他的号,加入了一个怎么看都很危险的野团……   砚池一惊一乍地围观了半小时。   乔墨一共死了三回,回回都栽在同一个地方。   砚池知道这个新开的副本,难度系数不低,一共六个boss。   他在车祸前,跟着一个开荒团打到老五,老六那边一直没攻过去。他记得自己答应过MO,等彻底通关了,自己就开团当指挥,带大家都过一遍。   可现在这个团,连老二都攻不过去。   照道理说,老二是整个副本中最简单的,不需要过多的技巧和走位,只需扛过它的第一个大招,这boss相当于白送。   砚池觉得奇怪,细看一番,才发现这个团开战前连buff都没刷齐。   要知道老二开招就能崩掉全队三分之一的血,皮脆一点的直接残血,队里的治疗根本顾不上。   而那些不起眼的小buff在关键时刻,能起到几秒钟的保命作用,方便治疗有充足的时间给大家回血。   在他们团灭第五次后,砚池血压飙升,忍不住出声指导。   “喵?”   【走这干吗?】   “喵!”   【你开防护!】   “喵……”   【你开晚了……】   “喵喵?”   【你们团没事吧?】   “喵喵喵!喵!喵!”   【乔墨你什么蛇皮走位!走这啊!啊!】   屏幕正中央,系统温馨提示:[您的队伍已团灭]   乔墨挠了挠鼻尖,感叹道:“这个团好菜。”   砚池震惊地看向这个口出狂言的昔日“大冰山”,怀疑猫生:“喵?”   【你不菜?】   乔墨表现得很无辜,他只是想找个团用掉这周的副本CD,没想到遇到了坑团。整个团技术不佳,配合度不高,换成砚池早退队了。   乔墨却淡定地给叫唤个不停的猫咪投喂了一条鱼干,温暾道:“差点忘了,今天的鱼干还没给你。”   “喵嗷?”   【现在是吃鱼干的时候吗?】   砚池口是心非,完全抵不住鱼干的香味,耷拉着脸一口咬下。他叼着鱼干跳过去,拍了拍屏幕,对乔墨恨铁不成钢:“喵!”   【退团!】   鱼干掉在了键盘上。   “喵喵!!”   【离开这群坑货!!】   乔墨显然没懂猫咪的愤怒,他打游戏本来就是消磨时间,对输赢并不执着。以前有砚池带着,赢麻了,现在偶尔输一下就当是人生新体验。   乔墨直视猫咪,大胆猜测道:“你……难道是在骂我打游戏太菜了?”   “喵!”   【没骂你!】   砚池理智分析:“喵,喵喵。”   【客观来说,是这个团拖了你的后腿。】   乔墨摸着下巴,不懂装懂地听着猫话,恍然大悟。他明白了,今天他才给了猫咪一条鱼干。他安抚了两句,便朝柜子那走去,嘴里嘀咕:“我真是傻了,小黑怎么能看得懂游戏呢?”   砚池未出口的话顷刻间被堵了回去,连怒烧的火气都被浇灭了大半。他猛地反应过来,猫着步子地从屏幕前离开了。   刚才,他的行为太过了。要是被乔墨发现他不是一只普通简单的小猫咪,那可就麻烦了。   砚池摸着心口发誓,自己得万分小心。可他上一秒刚发完誓,下一秒就被这个野团气得嗷嗷直叫。   在目睹野团第N次团灭后,砚池颓废地蜷缩成一团,自闭了。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宁愿时光倒流,回到乔墨和自己还没面基的时候。然后他要郑重其事地叮嘱乔墨:“你发誓,这辈子不进野团。”   团内大多数人都太菜了,也都打累了,摆烂了。团长身心俱疲地询问了一下大家的意见后,解散了队伍。   众人江湖不见。   乔墨伸了个懒腰,没有被游戏里的波折弄得心情不好。他将软绵绵一团的猫咪抱起,揉进怀里。   砚池“嗷”了声,挣开乔墨的怀抱,跳到一边,屁股对着乔墨。   乔墨静悄悄地趴过去,下巴枕着右臂,用左手不厌其烦地戳猫咪的耳朵。   砚池一抖耳朵,挥爪轻拍开对方的手:“喵。”他警告再多遍也没用,乔墨压根没听懂过,他心累地挪远了点。   乔墨无视阻碍跟上前,没脸没皮地贴着猫咪。   砚池赌气地别过脑袋,准备起身开溜。乔墨赶紧讨好地握住猫咪的小爪子,搓搓,和朋友谈心般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在游戏里有个师父。”   砚池重新坐下了。   “他什么都会,对我特别好。”乔墨用食指挠猫咪的眉心,自说自话,“如果是他,这些副本一次就能过。他还能当团长做指挥,比别人厉害多了!”   被夸了的砚池不免挺直了胸膛。   乔墨的语调却如星星坠落似的落寞下来:“但是他现在不理我了…为了躲我,他连自己的号都不要了。”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第24章 没有他。   砚池被这语气刺了一下,胸口意外地不舒服,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有些听不懂了。   若是乔墨和他没有面基,那乔墨的伤心他完全可以理解。可他们面基后,当天就一拍两散,为什么乔墨还会因此难过?   他分明记得他们是互相讨厌的关系,难不成是他记漏了什么吗?   砚池不禁拧眉,任凭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身旁的乔墨没期待过猫咪能听懂他的诉苦,他翻身平躺,视线落在天花板上,思绪飘远。   约莫一会儿,乔墨神色微滞,很轻地自言自语:“通关新副本后,系统会送一支稀有烟花。他和我说过,这个烟花在夜景地图里放一定很好看。”   砚池当然记得,原本他是想等拿到烟花后,对MO表白。   可惜一场面基彻底搅乱了他的计划。   砚池垂眸,地毯上被他抓出的线头清晰可见,他趴下脑袋,显得很温顺。   “小黑。”   乔墨喊他。   砚池抬起头,正对上乔墨澄澈的目光,那神情温柔如暮色中的云彩。   他听到乔墨说:“没有他,我好像不会玩了。”   乔墨想了少顷,抬起胳膊盖住了眼睛。   “没有烟花了。”   乔墨所说的“不会玩了”,不知是真的玩不好了,还是没了砚池的游戏对他而言已经没了玩下去的意义。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买下了砚池出售的账号,舍不得将这份回忆抛掉。   他抿紧唇,一想到砚池对自己的厌恶,便生出了许多无可名状的委屈。他连忙用胳膊遮住了眼睛,遮住了他欲哭的表情。他在猫咪身边,尤为隐忍地颤着肩膀,难过地压抑着自己酸涩的情绪。   他哽咽,不是说给猫咪听的,也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乔墨单调地重复着:“他不会送我烟花了。”   猫咪目睹了乔墨的伤心,他先是愣怔,多次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都出了问题。逐渐地,他又在乔墨可怜的自语中不由地倾身过去,用鼻尖轻触了乔墨的脸颊,像犯了错后道歉似得低语。   “……喵。”   【……你别哭了。】   当晚。   月黑风高,整个公寓静得听不到一丁点声音。   一只小猫鬼鬼祟祟地从卧室的门缝中挤出一个脑袋,随后蹿出卧室并飞速地跳上了茶几。他娴熟地打开了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将其调成静音。   电脑右下角显示时间,凌晨一点整。   砚池的神情严肃,猫爪轻按键盘,登录了名为“YAN”的游戏账号。   而这个号连登录密码都没变。   熟悉的界面展现在砚池眼前,他捣鼓一阵,完全没心思给白亦凝发求救信息。现下的他,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砚池沉着地打开了账号内的一个隐藏背包,从里面搜罗出几样材料来。   他清点一二,计算出了余下所需的材料数量。   砚池一直没告诉过乔墨,在游戏中获取烟花的途径一共有两种:一是在三个月内通关游戏特定的新副本后系统赠送,二是收集复杂的材料自己合成。   他之前担心特定新副本难度系数太高,自己没办法在三个月内完全通关,就私下费心思收集了一半的材料。   原以为用不上了,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场,他的烟花还是决定送给乔墨。   在合成材料时,砚池总会想起乔墨红着眼眶的模样。   他倏地心中发闷,堵得慌。   白天的情景也不断地在他脑海中重现,不论是被乔墨买走的账号,抑或是乔墨单独为两个账号刷好感度的行为,还是乔墨一脸受伤的表情,都成了扰乱砚池做烟花心绪的绊脚石。   他想得心烦意乱,想得满脸通红。   他更是清楚,自己在得知乔墨并非讨厌他时,内心除了诧异,便只剩下雀跃。   砚池不是没纠结过缘由。   但就像是变成猫的他会对乔墨改观一般,也许经历了一起玩游戏的时光,乔墨也对他有所改观。   细细想来,面基那天,乔墨的主动就已经表明一切。无奈当时的砚池被过往的偏见蒙蔽了双眼,才导致了过后的诸多误会。   原来,他们早就不是彼此厌恶的关系了。   砚池看着好友列表中被刷满好感度的师徒账号,一时间怎么看怎么顺眼。他定定地坐下,欣赏了十几分钟后,努力地收拢心思,聚精会神地对着键盘一顿飞速操作。   他用猫语默念:【不就是个烟花吗,等着!】   他要做十个,放满夜景地图!   正当砚池准备大干一场时,他的身体中袭来一股熟悉的感觉。他心想不好,立刻跳下了茶几。   转眼,他的猫爪一抬,不出意外地变成了一双人手。   “……”   砚池的变身总是这么出其不意。   基于上一次短暂的经历,这回的砚池不敢轻举妄动,他得观察一下自己变身的时间规律。他伸过结实的手臂,从沙发后面拽出一套乔墨的旧衣裤穿上。为了不被乔墨发现,他拿起电脑就去了储物间。   昏暗狭小的空间对猫科人来说,并无压力。   相反,砚池在储物间内备感安心。他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喜欢躲在箱子里或是床底下打着瞌睡,等着妈妈来找他。   想到这,砚池拖动鼠标的手停了下来。 第25章 一条线。   凌晨一点半,砚池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乔墨的卧室。   猫科人在夜间的视力较好,不用开灯也能看清事物,他准确地拿走了乔墨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借用。   待回到储物间,他坐在地板上迟疑了少顷,拨出了一个号码。   兴许是太晚了,电话许久才被接通。   “喂?”一道慵散困惑的中年女声从听筒中传了出来。   砚池微抬起头,礼貌喊道:“徐阿姨,是我,砚池。”   被称作徐阿姨的女人猛然清醒,她从床上撑起身,握紧手机担心道:“你去干什么了?!我联系不到你,急得都去问砚方山了。那个混蛋……”她重重叹了口气,骂道,“他真不是个东西!”   “我出去打工了,最近都不在C市。”砚池胡诌了个理由,问,“她最近怎么样?”   徐怜提着的心稍放了些下来:“你妈妈在我这儿一切都好。倒是你,为什么和砚方山断了?你怎么什么都不说……你的学费和生活费,他有给你吗?”   她左右是对砚方山不待见,气急道:“是不是他不给?当年他婚内出轨,我就知道他没什么责任心!”   砚池的语气平静,不像撒谎:“是我不要他的钱。我有手有脚,自己能赚钱。”   徐怜心疼他,转而道:“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给我打钱。我和你妈妈好歹朋友一场,这点忙真不算什么。”   说着,她的腿上跳上来一只与砚池长得格外相似的猫。   不同的是,这只猫生的十分枯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路灯淡薄的光透过玻璃窗落到昏暗的房间中,瘦弱的猫仰头望向她握着的手机,神情憧憬。徐怜温柔地摸了摸猫的脑袋,并在猫的盼望下,打开了手机免提。   猫的眸中含情,倾身靠近手机。   唯听砚池压低了声音,坚持道:“钱不多,您收着吧。就会我这个月有点忙,下个月会给您一起补上,麻烦您了。”   徐怜拧不过他,没办法道:“你要是有空,你——”   “我没空。”砚池不带感情地打断了徐怜,“她应该也不想见我。”   从头到尾,他没有喊过一声“妈妈”,全都用“她”来代替。   徐怜满面愁容,一肚子的话憋在心里,她几次欲说:“你妈妈她——”话都到了嘴边,她的手背被一只猫爪轻轻按住。她终是讪讪收口,无法坦言,“……很晚了,你注意休息,不要太辛苦。”   砚池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末了,叮嘱徐怜近期不要主动联系自己,便挂断了电话。   -   在砚池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徐怜寻到了砚池做暑期工的餐饮店。   午后的店内生意冷清,砚池请了一会儿假。   “还记得我吗?我是徐阿姨,你以前常来我家玩的。”她将砚池带到一处树荫下,不由分说地递过去一个厚实的红包。   砚池推托,徐怜固执地将红包塞进了他的围裙兜里。   “不记得我了吗?”徐怜再次问。   砚池捏着红包,掌心被外壳的一个角戳得生疼:“记得。”   徐怜是夏雅的朋友,同他们一样是猫科人。她独自经营着一家小超市,至今未婚。   砚池小时候特别喜欢去她家里玩,每次去,徐怜都大方地让他随便拿随便吃。要不是夏雅拦着,砚池怕是一口牙都要毁在甜食上。   长大后的砚池个子很高,眉眼俊朗,带着十几岁少年独有的英气,如夏日勃勃生机般张扬。   徐怜端详他一阵,欣慰道:“像你妈妈。”   砚池的眉梢动了动。   温热的风拂过砚池出了汗的额头,树上的叶片沙沙作响。他微低下头,看到徐怜的发顶生着不少银丝,时间如梭。   徐怜没注意到砚池的目光,一味关切地询问砚池近来的生活,末了,她试探着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你……要不要去见见你妈妈?她住在我那儿,还是在C市。”   砚池闻言紧皱眉头,嘴唇微启后又陡然闭紧,以沉默冷冷对待徐怜提出的请求。   夏雅离开了他将近十年,“妈妈”这个称呼也随着时间一同淡去。   砚池说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可他的脚如绑着千斤重的石头,无法抬起来离开一步。闷热的天气让他心情郁结,难以言喻,汗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滑,停在下巴处坠落。   他恍惚出神。   是徐怜没完没了的唠叨,让他回神揪紧了心。   “她病了,最多也就几年了。先前你还小,我就没来找你。现在你长大了,能自己做决定了。”   砚池仍是不动声色。   徐怜自知尴尬,肩膀堪堪往下沉去,硬是往砚池手中塞了一张写着自家地址与号码的纸条。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阿姨都能理解。”她说,“只是这终归是你们母子的事,我想来想去,得来同你说一声的。”   砚池掌心的汗水将纸条上的字迹晕染了些许,但不影响阅读。   在砚池的寡言中,徐怜握住他的手,叹气道:“……好好照顾自己,有事给我打电话,号码写在纸上了。”   徐怜没有在此处多作停留,她牵挂着家里的病人,步伐匆忙地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去往机场的出租车。   是身后的砚池快步跟上了她,穿过一阵热风,久违地喊道:“徐阿姨!”   徐怜惊喜地转过身去,应了一声。   砚池紧绷着面容,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笑脸,他有着超出同龄人的镇定沉着:“我会把志愿填在C市的学校,如果被录取了……我就去看她。”   他给自己定了一条线。   跨过这条线,他就可以逃离这个“家”,他就可以见到夏雅。其实无关线的存在与否,是砚池的内心急需一个寄托,一个台阶。   一个他能够去见抛弃他的妈妈的借口。 第26章 凋零的凌霄花。   成绩优异的砚池如愿被C大录取。   在拿到入学通知书的那天,砚方山难得地对砚池露出了笑脸。   在这一带,还没有谁家的孩子能考上C大的。   整整一个月,这张入学通知书给足了砚方山脸面,满足了他的虚荣心。大街小巷,谁不知道他砚方山的儿子考上了C大。   多年来,他初次对着砚池摆出了慈父的姿态,恬不知耻地将手按在砚池的肩膀上,笑道:“不错,你的确像我。”   砚池面无表情地挪开了砚方山的手,没说废话,开门见山:“我买了晚上的车票,走了就不打算再回来了。”   砚池的手边是一只不大的行李袋,它刚被砚池从小的可怜的卧室中提出来。   不待砚方山反应过来,砚池主动做下保证:“等你到了六十岁,我会按月支付赡养费。你也可以提前说个适当的价格,等我毕业后会尽快付清。如果你不要这笔钱……”   他停顿了下,否定了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   与其到时闹个不可开交,不如趁早说清楚。   如同这十年砚方山按月规定砚池的开销一般,砚池能还回去的,也只能是这些。   砚方山听后勃然大怒,宽大的手未曾抱过砚池几次,却在这一刻利落抬起,重重地给了他一巴掌。   砚池没有躲,脸颊被打得火辣辣地疼,心里倒是畅快了。   “好你个小畜生,考个大学翅膀就硬了?真和你那个脑子有问题的妈一模一样,不懂感恩!”   砚池置若罔闻,提起行李袋大步跨出了家门。   当晚,砚池坐上了去往C市的火车,他看着窗外急速而过的万家灯火,忽然如释重负,兴奋得像个小孩,一口气吃了两桶泡面。   次日清晨,一夜未眠的砚池办完了入学手续后,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夏雅所在之处。   一路上,他的嘴角多次止不住地扬起,天真地满心期待。   可惜时隔多年,再相见的母子俩早已不如当年那般亲近。   坐在靠椅上的夏雅面色苍白,形如枯槁,眼窝如两团漩涡般深陷在那张憔悴的脸上。她有气无力地垂着头,干瘦的指尖拿着一团毛线整理,不知道是要给谁织东西。   砚池杵在原地,他像是准备了很久,深吸一口气后,朝她缓步走近。   他刚要开口,夏雅便先一步道:“当年我再婚了。”   简单的一句话,让砚池顿感寸步难行。   他想过很多次,想着夏雅当年抛弃他一定是有苦衷的。当初年幼的他无法承受这份苦衷,而今的他必然可以释怀。   所以,只要夏雅好好解释一句“苦衷”,砚池就能够轻易地原谅她的不辞而别。毕竟,这是他最喜欢的妈妈啊……   但砚池没想到,这份“苦衷”出口后,竟是和砚方山一样的再婚。   砚池从八岁开始,就无人呵护,无人在意。   他永远无法忘记,在那个暑假快要结束的日子里,因为夏雅失约,砚方山大发雷霆。作为一个父亲,砚方山丝毫不顾及砚池的感受,对着电话咆哮:“来不了了是什么意思?!夏雅,你讲讲道理吧!我也有老婆孩子……”   声音越来越远。   砚池失落地搬着小板凳坐到了门口,望着一方墙,手里捏着夏雅两个月前给他的棒棒糖。   在大门角落处,是他来时的那只行李箱。他带来的东西不多,早就收拾好了。他数着时间,努力地默背乘法口诀表,以此来掩盖刺耳的怒骂声。   身旁,砚方山的现任妻子方琴拿着一菜盆豆角出来,坐到了砚池身边。   “别害怕,你爸就是脾气急了点。”   一块芝麻糖被塞到了砚池手中,方琴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气。   砚池抿了抿唇,鼻子很酸:“谢谢阿姨。”   夏季的末尾,凌霄花谢了不少,留下零星花朵挂在绿叶之下。   方琴挽起头发,手里忙起择豆角的活儿。   砚池把糖藏到口袋里,机灵地凑上去帮忙择豆角。翠绿的豆角鲜甜,汁水沾在砚池的指尖,散发出淡淡的绿草香。   方琴瞥了他一眼,温声搭话:“你知不知道你外婆家在哪?”她假装好意地给他出了个主意,“要不,你去你外婆家住一阵子?也方便你妈妈来接你嘛。”   砚池的小腿有些发麻,应是蹲久了。   方琴笑着解释:“阿姨不是赶你,是觉得你去外婆家住得自在些。”   砚池听出了她的意思,头也不敢抬,瓮声:“我不知道。”   方琴不信,慢慢诱问:“你老实告诉阿姨,那屋里的芝麻糖就都给你,好不好?”   砚池摇头。   方琴锲而不舍地劝说他,次数多了,便也不高兴了。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无语,认定砚池要赖在这了:“这房子又不是你爸买的……”她心烦地没管砚池手里捏着的豆角,端着菜盆转身进了屋。   自此之后,砚池在这个家的每一天,都是寄人篱下的煎熬。   -   当砚池听到夏雅的“苦衷”居然是再婚时,他更是仿佛赤着脚踩了一地碎渣,连疼都麻木了。   他不敢置信地握紧了拳头,身体中的酸和疼,随着血液贯穿全身。   砚池侧过头,不由地牵动嘴角,他自嘲的笑比哭还难看。   夏雅从头到尾都没拿正眼看一次砚池,她捏着手里的毛线团,说:“你恨我怨我都无所谓,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既然徐怜把你喊来了,那说清楚也好。”   夏雅不再温婉动人,她整个人都抗拒着砚池的到来,口中的字句更是锋利,让砚池心如刀绞。   讽刺的是,偏偏是这样无情的她,却是砚池童年里为数不多的快乐的给予者。   砚池垂死挣扎,不甘地追问:“既然你再婚了,为什么会住在徐阿姨家,还把自己搞成这样?”   夏雅没答话,专心编织手中的毛线,就像是听不到砚池的发问。   直到砚池不死心地又问一遍。   夏雅才不耐烦道:“你问这么多,难不成是要负责我的医药费?”她浅浅地讥笑了下,蜡黄的脸色十分难看,用力道,“别烦我了。”   砚池沉默下来,站在她面前许久,久到夏雅手中的围巾已经出现了一小截,久到砚池都快不记得夏雅当年温柔的面庞时。   他说:“我负责。”   夏雅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终于抬起头看了砚池一眼。   砚池不再奢望,知趣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他的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下,脸色麻木,淡淡道:“不过我还是个学生,力所能及吧,可能也负责不了太多。”   “……”   “你生了我也养过我,不想欠你。”   窗外挂着一院子的凌霄花,独显夏日繁盛。   砚池对夏雅的留恋,却在这热烈盛开的花丛中凋零,埋入泥土后消失殆尽。 第27章 你介意吗?   砚池删除了与徐怜的通话记录,回到了乔墨的卧室中。   床上的乔墨和往常一样,睡深了就不容易被吵醒。但在砚池轻声的动作中,他的眉头很突然地皱起,整个人用力地呼吸了下。   砚池忙不迭地退后,乔墨则一个翻身将被子压在了身下,舒展了眉头继续睡。   “……”   真是虚惊一场。   砚池看着乔墨令人担忧的睡姿,既觉得好笑,又觉得荒唐。要是把乔墨这乱糟糟的睡姿拍下来给本人看,估计乔墨能脸红一整天。   无奈砚池就过个“嘴瘾”,他压根没想捉弄乔墨。   相反,他担心乔墨会感冒,轻手轻脚地抽出了一半的被子盖在乔墨身上,压实了两侧。   收手时,他看到乔墨眼角带着点微红,是白天哭了太久的缘故。   黑夜中,屋内唯有稀疏的光。   若是平常人,在这种环境中,视力会大打折扣。   但砚池有着一双猫眼,将这细小的痕迹看得分外清楚。这一刻,他百感交集,涩与甜一同在他心中翻涌。   当夏雅绝情地抛开了他记忆里的凌霄花时,乔墨却试图伸手挽留他曾许诺过的一朵烟花。   虽然他在上了大学后,有关照他的室友白亦凝,也有崇拜他的学弟林橘,更有许多相处不错的同学。但还没有一个人,会将他反悔的承诺记挂在心里,念念不忘到伤心哭泣。   这种对比在今夜无疑是对砚池的雪中送炭,将他心中的涩压了下去,让甜占据了主导。   长久以来,砚池对周遭的漠视早便习以为常。   就像是他所居住成长的小镇,多雨,一年里有大半时间皆是潮湿的颜色。   起初,八岁的砚池会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而孤零零地蹲坐在校门口。他看着身旁一个又一个被接走的同学,在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中,蹲身委屈地大哭起来。   门卫将他领进传达室,让他给家长打电话。   可他不知道砚方山的号码,他们之间被迫建立的父子关系,是一个仓促且荒唐的笑话。   砚池唯恐被彻底丢弃,他抖着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拨打夏雅的号码。   “嘟嘟……抱歉,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在等了足足两个小时后,雨停了。   满地青草香扑鼻,砚池却哭得鼻塞,闻不到一丝轻快。他抿紧了唇,沿着路灯,默默地回到了砚方山的家门前。   透过窗户,他看到屋内亮着灯。   隐约地,他又听到弟弟放动画片的声音,以及方琴和朋友打电话诉苦家中多了一个人的抱怨声。   砚方山可能还没有下班,不然方琴不会说得那么肆无忌惮。   门外,砚池垂眸立在原地很久,最终败于饥饿和疲倦,他厚着脸皮推开了门。   方琴很快挂了电话,探身说:“以后放学早点回家,你看看几点了?”她抱着商量的态度,语气不轻不重,“砚池,阿姨我照顾舟舟就很累了。你这么大了,自己懂事些吧。”   砚池想解释,一张口,泪水盈满了他的眼眶。   方琴视若无睹,坐到沙发上给砚舟剥橘子:“饭菜在厨房里。”   砚池没有动步子,方琴望向他,年幼的砚舟也望向他。他浑身僵硬,这种寄人篱下的卑怯感,是一种恶劣的人生体验。   半晌,砚池哑着喉咙问:“阿姨,能给我一把伞吗?”   方琴一愣,这才意识到今天傍晚下了一场大雨。她什么也没说,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把旧的折叠伞,放到了茶几上。   “拿去吧。”   之后,砚池每次出门,都会在书包里放一把伞。   这把伞是无人在意他的证据,也是他保护自己的一方小小天地。   而砚池的胸口从那时起,宛如压上了一块重石。他开始习惯自己的“多余”,习惯不能随意呼吸的压抑。   但在此刻,在乔墨哭红的眼角中,这块重石忽地被撬开了一点缝隙,让他终于能够喘上一口气。   原来,还是有人在意他的。   于是,砚池望着乔墨的睡颜,迟疑再三,伸手拂开了乔墨额前的碎发。   这张脸从最初对他的吸引,到令他避之不及,又在眼下悄然转变了他的心思,将他焐暖给予阳光,慢悠悠地在他心间生出一枝芽。   一切都是循序渐进的过程,叫砚池找不出任何抗拒的理由。   他也犹记得两人初见时,就是这张脸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性取向与旁人的不同——   那天恰好是他们系大一新生的开学典礼,作为学长的砚池被爱凑热闹的白亦凝拉来观礼。   馆内的观众席灯光幽暗,两人弯腰猫着步子进来。由于剩下的位置没有连座,砚池和白亦凝分开落座。   砚池挑了一个比较隐蔽的角落,位置十分靠后。   台上发言的人神采奕奕地说着什么,砚池一句都没听进去。他打了一个哈欠,兴趣乏乏。已经代打了一天游戏的他格外困倦,微闭了闭眼。   砚池后悔跟着白亦凝胡闹。   太无聊了。   身边不少学弟学妹也是同样的心情,全程都在敷衍地鼓掌,转而便偷偷玩起了手机。   唯有砚池右边坐着的学弟,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台上的一举一动。连馆内每一次的鼓掌,这人都配合得极其到位。   砚池拿起一旁的水瓶,拧开喝了一口。   余光中,乔墨就这么毫无预兆地闯进了他的眼眸。   在昏暗的观众席,微弱的灯光将乔墨侧面的轮廓映衬得分外温柔,肌肤细致如美瓷,黑眸深邃且温暖。   砚池喉结滚动,一口凉水顺着喉咙往下,像是滑过了心口,却怎么都安抚不了他剧烈跳动的心脏。   此时,乔墨偏过脑袋,与他不经意间对上了视线。   砚池毫不夸张地怔住了。   不料乔墨却极快地收回了目光,视线随即落到了砚池手中的水瓶上,欲言又止。   砚池脑袋一空,忽然失去了应有的礼貌,直直地盯着乔墨好几秒钟。他动了动唇,直率地询问道:“看什么看?”   听上去很不好惹。   台上,一位校领导缓步走到话筒前,台下掌声如雷。乔墨微弱的话语声被埋进了掌声中,砚池下意识地靠近了一些:“不好意思,我没听清。”   一瞬间,两人近在咫尺。   乔墨猛地靠后,面露惊慌地同他保持距离。   砚池不免尴尬,下意识地深呼吸,闻了闻是不是自己身上有怪味。可事实证明,不是这个缘故。   他纳闷地又喝了一口水。   乔墨将唇抿成一条线,再次朝他手中的水瓶望去。   砚池也跟着低头看去,误会道:“你也口渴了?”他不是小气,只是,“这水我喝过了……你介意吗?”   砚池顺势将水递过去,他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接下。   而眼前的人听到他这么说,轻声婉拒:“没关系,你喝吧。”   砚池满面不解,被乔墨的话搞得不明所以,什么叫“没关系”?   乔墨见此,眼神稍稍地闪躲了下,不知怎么的,居然小声补了句:“我……我不是很渴,给你喝吧,没关系的。”   砚池接不了话:“……”   他心中腹诽这个学弟光有一副漂亮的长相,脸皮倒是挺厚的,还让人莫名其妙。自然,砚池对乔墨的“大方”倍感纳闷,他干巴巴地笑了下,一口气将余下的半瓶水灌进嘴里。   乔墨干咽了口唾沫,兀自坐正了。   校领导拿着话筒滔滔不绝,听得砚池继续犯困。他靠在座椅上,不禁用余光有意无意地打量身旁的学弟。   当时,砚池满脑子就一个想法:这睫毛怎么长的?   直到开学典礼结束,两人都没再说上一句话。   砚池把空水瓶丢进了垃圾箱,站在大门口等白亦凝一起回宿舍。   不远处,白亦凝穿过拥挤的人群,一路小跑着过来,怀里揣着两瓶水。他把开封的那瓶塞到砚池手里,埋怨道:“小学生都知道自己的东西要自己拿!”   砚池握着手里的半瓶水,脑袋一蒙。   他拿错水了。   还拿的是漂亮学弟喝过的水,怪不得对方会那样看他…… 第28章 男追男,好禽兽。   没等砚池懊悔,白亦凝就撞了一下他的胳膊,抱肩窃笑着问:“你刚才怎么坐到乔墨身边去了?”   “谁?”   “乔墨啊,咱们同系的学弟,今年男性新生里的颜值代表!”   砚池马上问:“你认识他?”   “我哪这么能耐?”白亦凝用中指推眼镜,啧声感叹道,“新生报到那天,送他来的车是辆豪车哇,一进校门就被人拍照上传到咱们校内论坛,引起了热议。也不知道他是哪家少爷……等我打听出来了再和你唠!”   白亦凝是一只极为八卦的猫:“对了,你俩有交流不?”   “嗯。”   “靠,真的假的?我听一学弟说了,他可傲了!谁和他搭话他都不理,眼睛长头顶去了。”   “不会。”   白亦凝:“啊?”   砚池回想了下,喉咙含糊一句:“其实他人还不错。”   “啊?”   “没你说的那么差。”   “啊??”   砚池抬脚要踹他。   白亦凝蹦到一边,欠揍道:“啊???”   白亦凝头一回见砚池帮不相干的人说话,能不惊讶吗?不过他“啊”了没几次,屁股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砚池一脚。   白亦凝不甘心,追着问砚池发生了什么。   砚池怎么好意思说这件囧事,但他也没就这样算了。   开学典礼结束后,砚池装作无意地向学弟们打听到了大一专业课的时间和地点。   他特意空出了半天的时间,独自去到了一栋教学楼中,在一间大教室门口“堵”了乔墨。他手里拎着一袋东西,一本正经地喊道:“学弟,还记得我吗?”   乔墨清冷的眸子快速地掠过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周遭的同学纷纷私语。   砚池问乔墨:“你有时间吗?”   乔墨摇头。   砚池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立刻道:“就耽误你几分钟。”   乔墨抬眼看他,依然没有表情,也没说话。   在僵持须臾后,砚池难耐地轻咳了一声,惊得乔墨的肩膀很快地一抖。之后,乔墨不再拒绝,妥协地跟了过去。   一路上,砚池走在前面,乔墨走在后面。因为位置关系,砚池没发现,跟在后头的乔墨看似平静,脚步却已经乱了。   两人走到了一个僻静的楼梯口,砚池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乔墨。   砚池沉了沉声:“那什么……”   乔墨与砚池保持一定的距离,态度淡然,他的一双眼睛总感觉没在聚焦,整个人看上去非常冷漠,又……有点呆滞?   砚池索性靠近了一步,比乔墨足足高了半个脑袋。   可随着砚池的接近,乔墨神情骤然微变。他一手拿着书,一手藏到了背下方,忐忑地揪住了自己的衣角,从而将肩膀贴靠到了墙上。   砚池却出乎他意料地开始诚恳歉声道:“上次……是我拿错水了。我以为那是我的水,才喝了。”   才说完,砚池就将手中的一袋子东西递过去,轻轻偏过脑袋,嗓子眼发干:“不好意思。”   乔墨不解,怯怯地抬起头来,意外地发现砚池并未在看自己。   他只见到砚池耳后微红,却故作随意地轻扬眉毛,将另一只手插兜。这看似不经意的动作有点酷,也有点说不清的害羞和做作。   砚池解释:“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随便买了些。”   其中包括一瓶水。   而一直在学校被人孤立的乔墨是初次收到来自同学的“礼物”,虽然它更像是一份赔礼。   乔墨感到新奇,心跳加快了几分。   他不禁悄悄地偷看了砚池好几眼,这才惊讶地反应过来,砚池是他开学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男生。   乔墨显然紧张起来,动了动唇,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合适。或许,他应该先道谢,又或许他应该先做个自我介绍?   常年不同陌生人交流的他,瞬间愣住了。   场面也因为他的一言不发,逐渐变得尴尬起来。   最后,是砚池爽快地将东西朝他推过来了一些,乔墨才仓促地接下。袋子很重,如乔墨所想的往下沉去。   里面有饮料有零食,都是净挑贵的买。   乔墨赶紧使力握紧塑料袋的手提处,慌张地将整一袋东西抱在了怀中。他额角渗出一些稀汗,匆忙地一张口:“谢……谢。”   话音还未清晰,砚池已经潇洒地走得老远。   乔墨不知不觉地涨红了脸,他看着砚池高大的背影,一颗心酥麻,陌生的情感溢满了他的胸口。   他低头望了望袋子,生疏地勾起嘴角,连眼角与眉梢都带着一点小小的兴奋,喃喃自语:“买了好多……”   殊不知,快步离开的砚池边走边烦躁地后悔起来。   他应该再厚着脸皮要个微信的,怎么就没想到呢?   不过砚池也不着急,他看乔墨那闷声不吭的模样,说不定这会儿要微信算是唐突。他皱起眉,试图自我安慰。   结果,他才走到教学楼外,就看到白亦凝坐在门口的花坛处,拿着两杯奶茶,递给一个学妹一杯,相谈甚欢。   白亦凝眼尖,立刻注意到了不远处的砚池。   “老砚!”   然后,白亦凝不知道和身边的学妹说了句什么,女孩笑着挥挥手便离开了。   砚池这才不疾不徐地过去:“猫科人?”   “对,昨天刚认识的学妹。”白亦凝抓了抓后脑勺,春风洋溢地说,“我打算追她来着。”   “你怎么看到个猫科人学妹就追?”   砚池算了算,从大一到现在,白亦凝拢共就追了不下五个猫科人女孩。   只是,猫科人的优势就是长相,特别是女性猫科人。而白亦凝虽然摘下眼镜后长得不错,但身高在男性猫科人中,属于吃大亏的类型。   也正是如此,白亦凝的五次追求全部以失败告终。   砚池为了不打击到白亦凝,总是刻意不提及这些,却在某一天发现白亦凝这人百无禁忌,越战越勇。   必要时,他还会以自己失败的经验来告诫友人,提供追人新思路。   唯见白亦凝此刻信誓旦旦:“我有预感,她对我也有那种意思。”   话罢,白亦凝不见外地一把搂住砚池的脖子:“你别转移话题!老实交代哈,你来这干啥,看上哪个学妹了?”   “不是女的。”   “?”   “我好像喜欢男的。”砚池一样把白亦凝当兄弟,没打算隐瞒。不过,他想起刚才乔墨一句话都没说,态度也冷,不免问起追人经验丰富的白亦凝,说:“男的追男的……是不是特难追?”   话音刚落。   白亦凝捂着自己的屁股,面色惊恐地朝后蹦了几步,一惊一乍:“同为猫猫,互不可欺!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禽兽啊!”   砚池额前青筋跳动,也不知道白亦凝这种智商,是怎么考进C大的? 第29章 再琢磨琢磨?   在砚池刚意识到自己性取向的那两周,他总梦到乔墨。   梦中,他们坐在举办开学典礼的馆内,观众席唯有他们二人。   台上的灯亮着,等了许久也不见有谁上去发言,周围静得几乎能听到针落的声音。   砚池嗅到了一阵淡淡的茉莉香,他侧身望去,看到乔墨安静地坐在他身边,专注地望着空荡荡的前方,保持着对一切都很认真的模样。   蓦地,砚池喉咙发渴。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乔墨那靠去,手背碰到了一瓶喝了没几口的水,指尖也跟着碰到了乔墨温热的手臂。   砚池如触电般,匆匆拿起那瓶水喝了一口。凉水入喉,缓平了他莫名的燥热。他随即放下水瓶,将自己陷入绵软的座椅中,如躺在云端,顿感思绪松散。   奇怪……   他分明记得,馆内的座椅没有那么舒服,但他昏昏欲睡。   闭眼的时候,他的视线扫过乔墨纹丝不动的侧脸,同初见时一般,这张脸的轮廓柔和,神情更是温暖,令人一时无可挑剔。   砚池舍不得闭眼了,但他总觉得口干舌燥,便再度拿起那瓶水。   没等他送到嘴边,乔墨很突然地握住了他的手腕,一阵温热从掌心蔓延至他的内心,同他心中燎原的场景重叠,炙热的温度叫他深深地呼吸。   恍惚间,砚池问:“要喝水吗?”   梦是毫无逻辑的,凡事都不受控制。他的话音一落,顷刻间观众席的灯统统亮起,似将他的语言当作了指令,整个馆内铺满了暖意,让他将乔墨的脸看得一清二楚。   这很难说不是他心里的期盼。   眼前,乔墨的眉眼不再平淡,唯见这眸底盈盈,仿佛溢着光。   砚池看得怔住了。   而梦中的乔墨知道他在看自己,便慢慢地勾起了嘴角,笑容好看得如同一抹夏日雨后的云影,掠过他跳动的心脏。   轻轻地,乔墨靠近了砚池,以无比暧昧的姿态伏在他耳边,一张温热的唇明艳又湿润,连吐出的话语都沾满了蒙人双眸的水雾。   “要。”   -   霎时,砚池睁开了眼睛,直直地坐起身来。   宿舍里,室友们的呼噜声震天,此起彼伏地告诉他现实与梦境的区别。他的大脑飞快地清醒,下意识地掀开被子。   他定睛一看,继而松了口气,淡定地盖上。   砚池重新躺下,睡意全无。   空调的温度适宜,砚池身上却因做梦粘着一层薄汗,喉咙干得发痒。他从上铺下来,倒了一杯水去阳台吹自然风。   一打开门,白亦凝正蹲在阳台的角落里抽烟,他惊讶砚池大半夜的不睡觉,难不成和自己一样烟瘾犯了?   白亦凝大方地递过自己的烟盒:“你什么时候也抽了?”   砚池合上阳台的门,回绝道:“我就是有点睡不着。”   白亦凝叼着烟,拧眉一想后双手护胸:“什么企图?”   砚池指了指阳台的地,反问:“你买下了?”   凌晨三点的夜里,白亦凝抖落烟灰,没戴眼镜的他长得的确不赖,不过比起砚池还是差点意思。再加上白亦凝个子不高,和砚池站一起足足矮了小半截。   白亦凝踩灭了烟头,顺手捡起丢进了阳台的垃圾篓中,略有所思地问道:“你真喜欢男的?”   “应该是。”   “你喜欢谁了?”   砚池没回答。   白亦凝误会:“没有特定的对象,只是发现了自己的性取向?”   砚池想起这几天听到的关于乔墨是乔家二少爷的传闻,一颗心飘忽不定,并没将这份未定型的暗恋直言,索性默认了白亦凝的猜测。   白亦凝了然,认真说:“别郁闷啊。玩笑归玩笑,我怎么着都是支持你的。”   “我知道。”   沉默半晌。   白亦凝:“说实话,你这脸,追弯的一追一个准,但你要是追直的……我建议要么直接放弃,要么观察一下,进行持久战术。”   白亦凝由于长得还不错,个子又小巧,高中时不乏强壮的同性示好。   他给砚池的都是经验之谈:“不然,那直男准跑。”   又是一阵沉默。   深夜的他们,话语寥寥,两只夜猫子一起赏月也是无趣。砚池准备回去继续睡,白亦凝喊住他。   “老砚,你再琢磨琢磨,说不定是错觉呢?不然,也有可能是双性恋?”   砚池换了只手拿水杯,没懂白亦凝在担忧什么。   白亦凝弓身,双手搭在阳台围栏上,面色严肃道:“咋说呢……父母那关就难过。”   虽然这个时代同性可婚,但大多数父母陈旧的观念是很难改变的。   白亦凝见砚池不作声,耸了耸肩,说出了缘由:“我不是和你说过,我有个哥嘛?其实他不是我亲哥,是我堂哥。”   “你之前提过的‘渣哥’?”   “我没见过他说的那些‘对象们’,谁知道他真渣还是假渣。”白亦凝望着夜空,回忆起了一些旧事,“他以前不是这样吊儿郎当的……”   砚池不知道接什么话。   白亦凝继续说:“他高中的时候,被迫出柜了。”   紧接着,白亦凝左手把玩着烟盒,闷声道:“我从没见过我大伯那么凶,要不是我爸拦着,我哥的腿都保不住了。而且……他喜欢的人是个直的吧,把他伤透了。我爸妈怕我堂叔偏激,又怕他想不开,索性把他接来我家长住了。”   住着住着,直接变成了白亦凝家的一员。   砚池听得不禁皱起了眉。   “他那次受的打击很大,还……”白亦凝停顿了一下,说,“反正他跟着我们搬家后,缓了很久,还复读了一年高三。”   气氛正凝重,白亦凝却转头嘴欠,他告诫砚池:“这么一想……我觉得比起父母,直男更可怕。你可小心点吧,千万别看上我。”   “?”   “俗话说得好,危险往往埋伏在你的身边!”   砚池手背青筋暴起,只想揍白亦凝一顿。   但闹归闹,砚池也不是没考虑过白亦凝的好意劝解。   只是,他从没对旁人提过自家的情况。白亦凝自然不知道,他的父母压根就不关心他是什么恋。   在白家的闹剧,无论如何都不会重现在砚池身上。   砚池深思熟虑一番,心情竟然宽松了不少。   原来爹不疼娘不爱的处境,也不全然是坏的?至少在这种情况下,砚池自认幸运,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没有多余的烦恼可言。   他无需向任何人刻意交代,也不需要别人的允许和认可。   但出于对自身感情负责的态度,砚池认同白亦凝所说的。他感激地重拍了两下白亦凝的肩膀,笑道:“谢了,那我就再琢磨琢磨。”   白亦凝的肩膀受到“重创”,咬牙切齿:“你大爷的……”   那一段时间里,砚池秉着反复确认的态度,暂且先回避了被他误会成“直男”的乔墨,但他的视线还是会跟着乔墨的一举一动走。   在忙碌的学业与打工生活中,他唯一的乐趣就是得知乔墨的消息。久而久之,他不得不坦荡承认,他的确对一个男生,也就是乔墨,有了无法忽视己心的好感。   因此,在那个很快来临的初冬,他和乔墨之间,才有了那一杯奶茶的“误会”。 第30章 娇滴滴小猫音(今日第一更   毋庸置疑,砚池喜欢乔墨。   往前喜欢过,现在喜欢着,往后也会一直喜欢。也正是因为喜欢,他才会一次次地被乔墨吸引,连变成失忆的猫咪时,都会不要脸地凑上前。   在这一契机中,砚池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感情。   现下,砚池蹲身在乔墨的床前,宽大的手轻触对方的额头,一路往下。   在碰及乔墨的脸颊时,柔软的触感让他想到了小时候吃过的糯米糍粑。乔墨的脸摸着很是舒服,看着也是赏心悦目。   乔墨均匀地呼吸,嘴唇翕动了下。   砚池鬼使神差地将掌心完全覆盖上了乔墨的脸颊,粗糙的指腹带着薄茧,紧跟着贴在乔墨的眼角。   砚池怕弄疼乔墨,也怕弄醒乔墨,一切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他仿佛重新经历了在开学典礼初见时的心情,满心都是隐隐迸发的火树银花。平日里的别扭被他悉数拢起,他大概也知道,自己此刻的神情有多专注。   而乔墨睡觉素来不安分,再加上砚池的举动,让睡得深沉的乔墨无意识地一扭头,嘴唇就碰到了砚池的掌心,像极了一个主动奉上的吻。   乔墨潜意识里把砚池的手当作了猫咪小黑,毫不客气地来了一下:“啾。”   单调的音节,在静谧的深夜中撞进砚池的脑袋里,形成一道钟摆的回音,悠久漫长。   砚池下颌紧绷,悄然抽离了手。他的目光无法不刻意地在乔墨柔软的唇瓣上停留,一想到它吻过自己无数次,砚池刹那间面红耳赤,一颗心紧张地带动着全身的情绪,与连绵的羞赧交织在一处。   砚池呼吸沉缓,一再克制,才迫使自己适时地从乔墨的床边离开。   后半夜,砚池几乎是逃跑一般地躲进了储物间,暗暗喘气。他单手放在胸口,不动声色地往下压,将悸动狂热的心口镇定,也将被“火”烧得殆尽的理智拯救下来。   哪怕再晚个一秒,他都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做出荒唐的举动。   屋内的冷气充足,狭小的储物间也十分凉爽,砚池赤脚坐在地上,仍觉得燥热。他抬手把宽松的衣领往下扯了扯,让空气钻入,慢慢恢复了平静。   他怀疑自己真是疯了,又觉得大概是他平时总以猫的形态和乔墨待在一块儿,就习惯了过度的触碰。   但他现在是人类的身体,不该对乔墨做出越矩的行为。   太不礼貌,也太过……变态。   砚池换位思考,要是有人深更半夜地出现在他的家中抚摸他的脸,那他绝对会把这个人暴揍一顿后,扭送至警局。   想罢,砚池默默地抹了一把脸,忽然庆幸乔墨是个贪睡的人。   他垂下手,由于动作过大,身旁的电脑自动亮了起来。   砚池可算想起今夜的目的了。   收集烟花材料不容易,砚池按任务路线,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勉强拿到其中的两个材料。   按这个速度,他需要一周时间,才能做出第一个烟花。   不过等他熟悉了各个任务路线后,做出第二个烟花就不难了。对于游戏,他是信心满满,丝毫不惧挫折。   凌晨三点,砚池打了个哈欠,困意泛滥。   今晚的他维持了两个小时左右的人形,他有预感,自己的身体不出意外地正在逐步恢复正常。   对此,砚池宽心许多。   他把电脑放回原处,松动筋骨后准备主动变回猫的形态。可惜他的身体再一次地失调,没等他自行变身,就快速缩小了。   比起上一次的猝不及防,这次砚池淡然接受了现实。   只是变化形态在正常的猫科人那儿,是一件极为轻松的事情。但在出过车祸的砚池身上,它极其耗费精力。   一股浓烈的倦意涌了上来,砚池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浑浑噩噩地将衣裤陆续往沙发后边塞去,想尽快藏好。   “小黑?”   伴随着乔墨含糊的呼喊,卧室的门从内被打开了。   正在偷藏衣裤的砚池本就是昏昏欲睡,他被乔墨一唤,困倦的大脑兀自空白,一抬爪,双臂的力气去错了方向,误打误撞地把自己的一双猫爪掐进了布艺沙发表层中,无法脱身。   更糟糕的是,他嘴里还叼着一件没来得及藏进去的衣服……   砚池登时睡意全无。   客厅的灯亮得刺眼,乔墨顶着一头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揉着眼睛路过砚池身边,摇摇晃晃地进了洗手间。   没过多久,乔墨就从里边出来,靠近了沙发。   “你在干什么?”   砚池心虚地张开了专属于猫咪的三角式微笑唇,嘴里衣服掉在了地上:“喵呃……”   乔墨听不懂,微肿的眼睛像扁渣渣的核桃,他努力看清了猫咪窘迫的现状。   “……”   乔墨揉了揉无意间拧起的眉心,脑子昏沉,无法感同身受猫咪神奇的行为。他好脾气地上前,细致地帮砚池解决了爪子的难题。   “怎么不喊我?要是我没出来上厕所,你得这样一晚上了。”   他顺势抱起了猫咪,没有丝毫责备地点了点猫咪的脑袋:“下次遇到事情了要喊我。”   乔墨一如既往地唠叨,语气温和地说了好些话。在他身上,宽大的睡衣不太规整,一侧领口慵懒地滑落在他的左肩,光滑的肌肤在柔和的灯光下格外白皙。   砚池见了,犹如窥到一抹春光乍泄。   砚池干咽一口唾沫,不知是被动还是主动,他的下巴很自然地枕到了乔墨没有衣服遮掩的左肩上,鼻间掠过了一抹浅淡的茉莉香。   今非昔比,认清自身感情的砚池的脑袋嗡嗡作响,在香气的环绕下,一动不敢动。   他纳闷过乔墨怎么会如此凑巧,买到符合他喜好的洗衣液。直到他看到阳台上放着的大桶装,上面贴着“大促”两个字……   乔墨察觉到他的异常,抬手就揉了揉他的小肉垫,呼呼吹几下,眸里透出心疼:“是不是吓到了?爪子疼不疼?我看看。”   乔墨将他当小孩哄,每一句话都是轻柔的。   砚池没答话。   乔墨“嗯?”了一声。   “喵~”   砚池这才哽着嗓子,好不容易从乔墨的香肩里回过神来。他难为情地张口,音调绵软,像极了微微弱、娇滴滴的小猫音。   这语调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砚池怔然,重复道:“喵?”   依然很绵软。   砚池震惊,这竟然是他发出的声音?他的灵魂深处发出了“喵喵”的疑惑,再一次感叹色令智昏。   “喵嗷~~~~”   实属可恶的波浪音。   乔墨闻声,好声说道:“乖,不哭了。”   “喵?”   【哭?】   “喵……呃。”   今夜砚池的喉咙出了毛病,说什么都像撒娇。他面含愠色地嗷嗷直叫,渴望能用蛮力改变音色。   要知道,这小猫音一旦套在他那一米八几的人形上,一准能让他的室友们连着三天吃不下饭。   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恶……   不想,这几声“撒娇”对乔墨来说,十分受用。   伴随着砚池依赖的叫声,乔墨微长的睫毛轻垂着颤了颤,继续给他揉爪子,坚持着说:“乖。”   揉一下,哄一下,十足地耐心。   这让沉醉在温柔乡里的砚池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他突然觉得,乔墨听不懂猫话也不错。   与此同时,乔墨的视线随着余光往下瞟,在看到地上的衣服后,他停下了揉肉垫的安抚动作,迟疑地上前一步。   “……”   被揉得晕乎乎的,咕噜噜的砚池陡然清醒,一头冷汗地跟着瞧去,猫嘴紧闭。   因为抱着他的乔墨显而易见地呆住了。   被抓包的砚池眼见着绷紧了身体,屏住了呼吸,他希望乔墨别看出什么端倪来。   时间分秒而过,乔墨发呆的时间实在是有些久了。   砚池忐忑地催促:“喵?”   乔墨动作不大地弯腰捡起了旧衣服,他借着余光,连同着上衣将那条旧裤子一并扯出。砚池安然闭眼,挂在乔墨身上装傻。   乔墨抓着这把衣裤深思,目光左右是稳稳地落在了砚池身上。他托着猫咪的腋下,将其举到与自己保持两个手掌的距离,慢悠悠地翘起了唇角。   砚池睁开一条眼缝,还没来得及定睛,耳侧便呼过一阵风。   乔墨二话不说,抱着他径直踏进了卧室,钻入柔软的被子中。   床边留着一盏昏黄的小灯,样式幼稚,质量也一般。不是什么名牌,倒像是文具店里随意购买的小玩意儿。它就和阳台上大促购买的洗衣液一样,看上去与乔墨的富家少爷身份丝毫不符,却在此刻谈不上突兀。   乔墨兴致勃勃地搂着猫咪,满心的欢喜蔓延至他的眼底,无一分保留地显露。   这种表情,砚池从弟弟砚舟那见过,是在砚舟得知小学第二天要去春游的时候……   没等砚池细想,乔墨的呼吸微热,轻轻地扑在了他的猫须上。砚池急忙闭了眼,再睁眼时,心上人的脸颊已经蹭了过来,单纯地贴着他的脑袋。   砚池的心跳出了八百里告急的架势。   “咚咚咚——”   响彻如雷,堪堪振过他的胸膛。   乔墨不知猫咪的内心,过分的“撩拨”还未停止,他烂漫地抿起嘴唇,一双眸子炯炯有神,无半点睡意。他扬起嘴角,笑弯了眼睛,哪怕眼梢带着些红,也丝毫不影响这愉悦的气氛。   乔墨的视线欢喜,悄声发出邀请:“一起睡吧。”   砚池近距离与乔墨对视,怦然心动。   这一回,砚池是开了窍的,他不仅不恼乔墨大胆的举动,还伸出猫舌头舔了乔墨的额头,主动示好。   乔墨被这刺刺的感觉弄得心痒痒,居然有样学样起来,果断亲上了对方的脑袋,是一个时间很长的慢动作。   乔墨将此归纳为“幸福吸猫”,但它对砚池来说,是一个长久的吻。   不同的定义总会演变成不同的结果,砚池心动难耐,已然独自进入了热恋期。   可他时而清醒过来,清楚地知道他和乔墨的关系未定,往后是朋友还是恋人,目前都是未可知的。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他喜欢乔墨这一点。   砚池艰难地抵挡着摆在眼前的诱惑,他轻着力道,用小肉垫推开了乔墨的脸。   乔墨固执地就是要贴过去,委屈地说:“小黑,和我贴贴吧。”   砚池:“喵!”   【别突然装可爱!】   心脏受不了。   扭捏间,砚池欲迎还拒。他无数次地将快要涌到嗓子眼的悸动咽下去,被迫无奈,他一扭身体,狠心背过身去。   只有这样,他的呼吸才能正常,他也得活命啊。   乔墨闹够了,不打算继续为难自家喜欢生气的小猫咪。   安分了半晌,乔墨说出了一段虎狼之词:“小黑,我知道你特别喜欢我。但你不用偷我的衣服啊,你要是想闻我的味道,直接来我床上和我睡就行。”   砚池闻言,眼睛瞪得像铜铃。他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下,无奈他嘴里蹦不出人话,“喵”个半天也说不清。   “我来猜一猜你在说什么。”乔墨得了甜头就不知东南西北,傻傻的笑脸上没有一点昔日冰山的影子,“你是不是在说‘太好了’?”   “呃……”   “你不用说谢谢。”   “喵嗷……”   “好吧,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们以后都一起睡。”乔墨说着说着就改了用词,“小黑,你真的好爱我,我也会很爱你。”   砚池听得晕乎,一对耳朵骤然充血。他悄悄把身体转回去,与乔墨面对面,享受着乔墨那羞人的语录。   砚池也不免安静下来,久违地感受到了他人的爱意。   原来被爱包围,浑身都会变暖。   乔墨说累了,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当困意重重袭来,他闭上眼睛喃语:“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小猫。”他越说越轻,意识变得模糊,“下次不用偷我衣服了……”   在他怀里的猫咪哑口无言,却感到非常幸福。   无言的是偷衣贼这罪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幸福的是乔墨的表白直率得像一碗蜜浆灌入了砚池嘴里,齁甜。   砚池好像从未吃过这么甜的东西,他不讨厌。 第31章 放个屁崩死他(今日第二更   夏天的雷阵雨说来就来。   窗外乌云堆叠,如同数片黑色的羽毛交织,沉甸甸地盖在小区的头顶。   “轰隆隆——”   一大清早,乔墨被雷声惊醒,臂弯里的猫咪跟着仰起脖子,四下张望。   暴雨降落,豆大的雨珠夸张地拍打窗户,形成了无数道垂直而下的水流。   乔墨蒙了少顷,一个鲤鱼打挺,赤着脚就奔下了床,往外跑去。猫咪紧随其后,寸步不离。   “喵!”   【怎么了!】   乔墨顾不上答话,抵着手肘推开了客厅与阳台之间的玻璃门,火急火燎地将阳台的窗户关上了,这才惊险地救下了昨晚刚晾的衣服。   砚池立刻趴倒在地,萎靡不振地从喉咙里发出一道哀嚎。   “喵嗷……”   这几天里,砚池白天要做一只监督扫地机的普通小猫咪,晚上就以人形的姿态做游戏任务。随着他每天维持人形的时间变长,他做的任务数量也随之增加。   除此之外,他还得在任务结束后,老老实实变回猫,钻进乔墨的被窝里,与之共度每一个美好夜晚。   没错,他们现在是同床共枕的关系了。   苦于猫咪夜间的视力太好,砚池每每要入睡了,一扭头,乔墨漂亮的脸就不讲道理地闯进他的眼底,清晰到令他情难自禁,辗转失眠。   昨晚好不容易睡了个安稳觉,次日的一场雷阵雨就让他们如临大敌。   乔墨自知理亏,抱歉地戳戳猫咪的耳朵:“是我不好,吵醒你了……”   砚池有气无力地埋着头,抬起爪子轻按在乔墨的手背上。这猫脾气是一天比一天好,对乔墨几乎千依百顺,就差站起身来端茶倒水,亲自打扫卫生了。   乔墨不可能没察觉到猫咪的变化,他愉悦一笑,把懒洋洋的猫咪抱起,重新放回了床上。他打了个哈欠,一人一猫闷头睡了个满足的回笼觉。   等乔墨再睁眼,已是日上三竿。   猫咪仍在酣睡,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他怀里的,正扒拉着他的睡衣不放爪。   乔墨轻轻拨开了猫咪的爪子,没什么声响地下了床。砚池睡得太深,在被窝里簌簌地调整了睡姿,便不动了。   乔墨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先去客厅回了个电话,然后马不停蹄地洗漱换衣服。   临出门时,他在猫碗中放上几勺猫粮,又添了一个金枪鱼罐头在旁。   八月下旬的雨扑灭了酷暑大半的燥热。   乔墨撑着伞小跑,少数雨点顺着风斜打在他的身上,深深浅浅地点出不少颜色。他停在一辆私家车面前整理了下衣服后,收起伞打开后座的车门,弯腰钻入其中。   “对不起,我睡迟了。”乔墨很积极地道歉,问,“哥,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开车的人正是乔屿。   “最近休息几天。”乔屿低眸扫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先去吃饭,妈已经在餐厅了。”   乔墨点点头,还未应声,就瞧见副驾驶上蜷缩着一只白团子,毛茸茸的。   这白团子今天大抵是心情不佳,纹丝不动得像个毛绒摆件。   乔屿寒着脸,指尖颇有力道地点了点方向盘:“你要继续闹脾气吗?”   乔墨面色一滞,茫然地解释:“哥,我没闹脾气,我不是故意睡迟的——”   “没说你。”   三个字的话音刚落,白团子不情不愿地扭动了下,埋头缩得更紧了。并且,他倔强不屈地将圆滚滚的屁股对准了乔屿。   乔屿的语气中染上了冷意:“小白。”   白团子闻声飞快地抖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来,颤悠悠地抬起一张漂亮的猫脸。上面嵌着一对明亮如宝石的圆眸,晶莹透彻,就是看着委屈,眼眶里含满了水汽。   显然是受欺负了。   “喵……”小白凄声喊道,在乔墨同情的目光中,这只猫以柔弱不能自理的形象,完美演绎了什么叫作“猫猫流泪,见者必须伤心,不伤心也给我伤心”的歪理。   乔墨心思单纯,连家里的砚池都斗不过,不出意外地成功上当。他急忙伸手,想要摸一摸小白以作安抚。   乔屿抬手便制止道:“不用哄。”   “它好像要哭了。”   乔屿倏地扯了下嘴角,对小白的演技早就免疫了,他轻扬下巴,冷不丁地道:“那就让他哭。”   小白:“……”   窗外大雨瓢泼,天气很是恶劣。   乔屿专注地开车,不苟言笑的态度严肃得像一个死板的长辈。在他无声的压迫下,不仅小白“蔫”了,乔墨也蔫了。   两个小可怜在车内大气不敢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过乔墨是真的小可怜,小白则是装的。   没过一会儿,在乔墨难掩拘谨的端坐下,小白憋不住了。   “喵嗷!”   小白抬起脑袋,挥舞利爪,对乔屿频频发出警告:“喵!喵嗷!”   乔屿不为所动。   小白得不到回应,不悦地用爪子扒拉起昂贵的坐垫。   这只猫今天不知道抽什么风,他就像是走投无路了,浑身散发出一股“光脚不怕穿鞋”的赖皮气势。   乔屿打了个转向灯,叮嘱:“小心爪子。”   后座的乔墨仿佛局外人,没能清楚乔屿与小白的情况,唯有老实地默默朝后靠去,将唇抿成一条线。   说实话,乔墨看不懂乔屿到底是在欺负猫,还是在纵容猫。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乔屿的态度快要气死猫了。   副驾驶座陆续传出泄愤的磨爪声,软垫被抓得一塌糊涂。   乔屿没多说什么,更没阻止小白的行为。他用余光关心了眼小白,冷漠的神情中果真透出一丝纵容。   在红灯时,乔屿停下车,伸手揉了揉小白的脑袋。   霎时,小白气鼓鼓地拍开他的手,朝车门那儿挪去,继续用屁股对着乔屿,恨不得放个屁崩死他。   乔屿面色淡然,没当回事儿。   “喵嗷!喵喵!”   小白端起一张完全凶不起来的可爱小猫脸,骂骂咧咧,用自己的行动极力抗拒着乔屿。   乔墨听得云里雾里,没想到乔屿养的猫比小黑还有脾气。   乔屿意外地没有翻脸,他听了一顿猫叫,简单回以一个极具压迫性的眼神。小白退后一点,安静了下来。   乔屿不动声色地再次将手压过去,按揉着小白柔软的身体。   他的眼眸轻闪,露出了一丝无奈:“别闹了。”   小白:“喵!”   乔屿:“知道错了没?”   小白:“……”   小白:“喵喵!!”   乔屿:“想道歉就好好说话。”   小白困惑:“喵?”   小白暴躁:“喵喵喵?!”   这样不服管教的小猫,除了小白,那就只有小黑了。若换作乔墨,必然是会“道歉哄猫买鱼子酱”,用朴实的三件套来感化猫咪。   可碰上了硬心肠的乔屿,小白的任何攻击都是无效的。   乔屿还乐于火上浇油,毫不吝啬地“夸奖”道:“骂得不错,不嫌累就继续骂。”   “喵嗷……”   “大声点,没吃饭吗?”   小白气得双脚直立,抬起猫爪嗷嗷发狠。本以为他要扑到乔屿身上去,没想到下一秒,他就怂怂地朝着软垫继续泄愤,直到将价值不菲的垫子处处抓出痕迹后,他才气喘吁吁地朝乔屿瞪眼示威。   可惜乔屿对此全然不在意,一块坐垫而已,他多的是钱。 第32章 不愿意,滚。   乔屿的这一系列操作,令乔墨目瞪口呆:“哥,你们在吵架吗?你知道它在说什么吗?”   乔屿握着方向盘,理所当然地道:“不知道。”   乔墨哑然。   乔屿接着说:“不妨碍交流。”   听着乔屿不大热情的语气,乔墨讪讪地将问题悉数咽回。他回忆了下,其实诸如此类的对话,在他与小黑之间也不乏先例。   不同的是,他和小黑只会互相表达爱意,他自认对小黑的猫话猜测得很准确。   想着,乔墨心情好了点。   他暗暗将自己与乔屿的养猫方式作比较,忽然就开始同情小白了。   乔屿抬眼扫过后视镜,看出了乔墨摆在脸上的心思,一时无言。片刻后,他转开了话题:“怎么不把你的猫带来?”   “它最近总是睡不醒,下次吧。”   乔墨总不能说是担心小白挨揍才没带出来吧?否则,小白在精神上要被乔屿折磨,肉体上还被小黑殴打,未免太惨了点。   夏日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快,雨停了,天上聚集的云雾却未散。   路上断断续续地堵着车,乔屿小力地踩下油门,行驶缓慢。   小白以一种摆烂的姿势瘫软在座椅上,小猫脸满是疲倦,百无聊赖地打个哈欠。便连后边的乔墨都是昏昏欲睡,小鸡啄米般点着脑袋。   “吱嘎——”   一道紧急的刹车声刺得人耳疼。   前方十字路口,一辆老旧的二手车倒霉地同一辆冲出来的电瓶车撞在一起。   周遭嘈杂,车辆纷纷停下。   乔屿等待须臾,准备下车看看情况,他把车钥匙丢给乔墨:“在车上待着,看好小白。”后四个字,他着重强调。   小白哼声挪屁股。   车祸地点已经围了不少人,被撞的是个中年人,看样子伤得不轻。深色的血沾染在湿漉漉的地面,不快不慢地往外流淌,形成一条蜿蜒触目的痕迹。   肇事司机衣着朴素,深锁着眉头蹲在一旁。   听旁人闲聊,起因是电瓶车没遵守交通规则,可那辆私家车也奇怪,经过人行道居然不减速,怕是昏了脑子。   私家车中下来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看长相,应该是司机的儿子。   司机推搡着他的手臂:“回车上去!”   少年盯着躺在地上的人,扁了扁唇。他被父亲再三催促后,犹犹豫豫地往后退了几步,目光无措地落到了鹤立于人群的乔屿身上,怔住了。   乔屿没有注意到少年的异常,转头探了探后方的路,看看能不能把车子掉头。   无奈,这场交通事故,让这条路暂且如瘫痪般无法动弹。但等交警过来后,问题应该就能迎刃而解。   乔屿拿出手机,提前搜寻了一下附近的路段情况,时间耽搁得久了点。   在车内等待的乔墨眼皮奇怪地跳动两下,他坐不住地捏了捏手。   小白甩动尾巴,跳到前窗趴着眺望。   “喵。”   “看到了吗?”   小白用爪子拍了拍车窗:“喵喵。”   乔墨听不懂,左等右等,最后打算下车去看看。他想到了哥哥的嘱咐,狠狠心没带上小白,锁住了车门。   “喵??”   小白被关在车里用猫话抗议。   阴天的风裹带着绵密的水汽,夹杂着一点血腥气。   乔墨一眼就看到了个子高挑的乔屿,小跑过去:“哥!”   乔屿不着痕迹地挡住了乔墨的视线:“别看,回去吧,交警到了。”   乔墨侧过身,很听话地跟着乔屿往回走。   这时,一只黝黑的手猝不及防地拽住了乔墨的衣服,力道不大,却因过于突然,差点让重心不稳的乔墨往后摔去。   乔屿眼疾手快地扶住乔墨,并稍加力道地握住了少年的手腕。   “啊!”少年吃痛地松手,蹙紧眉头,处于变声期的嗓音嘶哑,“张扬!是我啊,张安!”   乔墨一听到这个名字,面容骤然失色,一双腿僵直得迈不出步子。他无声地屏住了呼吸,脸上的轻松全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他身体中仍未消散的自卑和孤独。   “才三年多没见,你就不记得我了?”张安生气地挣脱开乔屿的束缚,任性地抓住乔墨的手,“居然在这里碰见你,太好了!”   张安脸上的不安在见到乔墨后统统散去,他甚至在被撞者伤情未定的情况下,没心没肺地换上了欣喜的神采。   乔屿了然少年的身份,自然也看出了他的心思。乔屿皱着眉打量了他一番,不客气地冷声呵斥:“松手。”   张安噎了下,勉为其难地松开了手。   他在新闻上见过乔屿。先前他还觉得奇怪,纳闷这人怎么和“张扬”长得这么像。现下看来,他猜得没错,眼前这个震慑力十足的有钱人,的的确确是“张扬”的亲兄弟。   张安努了努唇,嘀咕:“你怎么不说话?”   乔墨心知避不过,将手背到身后。他的指甲掐进了掌心,暗自深吸一口气,总算抬起头来。   唯见乔墨脸色苍白,却佯装出了平日里的冷漠,淡然且流畅地回答:“我记得你,张安,但我已经不是张扬了。”   这让张安很意外。   在张安的印象里,他的便宜哥哥“张扬”是个懦弱的小结巴,平时就知道躲在储物间里发呆。   张安磕巴起来,这回轮到他说不好话了:“那、那什么,名字不重要。爸爸撞人了,你能帮帮我们吗?”   张安头一回求乔墨,胡乱地抓了抓后脑勺,转而低声埋怨起来:“你走之后,爸就被你们家告了,一个月前刚出狱。妈这些年被人坑去做生意欠了不少钱,上门要债的人把奶奶都气倒了,我们这次就是专程来……”   他眼珠一转,说道:“呃,专程来这儿看病的!那车子也是租的……”   言下之意是张家没钱了,他想要乔墨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帮他们摆平此次的事故。   张安在父母的影响下,从小就对乔墨有一种呼来唤去的随意感。   他脑回路奇特,见乔墨不吭声,催促着问:“你不会是想不管我们吧,爸不是都去坐过牢了吗?再说了,爸妈再不对,好歹养你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他改口喊道,“哥,你能别对我们这么狠心吗?”   乔墨不可思议地听完张安说的这番话,错愕地在脑中反复确认后,他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难堪。   他生硬地朝乔屿望去,心里落满了歉意。   他不该不听乔屿的话,擅自下车,是他把本不会有的麻烦招来了。   他原以为,他再也不会和他们有交集。   乔墨站在乔屿与张安之间,局促地抖了一下。   乔屿站在他身后,掌心以一种适当的距离贴在乔墨的背上,看似没什么感情地道:“不用顾虑我,想说什么就说吧。”   乔墨抓紧自己胸口的衣服,应是听出了乔屿话中的意思。   这的确需要他自己做出决定。   张安听乔屿松了口,立马笑了起来,不着调地套起近乎:“你现在看上去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他小小年纪,满口俗不可耐,却不知这句话触到了乔墨的逆鳞。   心理创伤极难愈合,乔墨能有今日的改变,是乔家上下耗费了多少心思与努力才做到的?张安作为加害者之一,怎么能够说出这种话来?   乔墨咬紧了牙关,周身都在用力。   乔屿道:“不愿意就拒绝,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别害怕。”   张安识趣地闭了嘴。   救护车来了,堵着的车辆被交警有次序地疏散开,伤员被抬上了担架。   鸣笛声渐远。   三人僵持的局面引起了不远处张安的父亲张福成的注意。愁容满面的他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褶皱,嘴里挤出了那个乔墨不愿再听到的名字。   “……张扬?”   张福成蹲久了,脚底发麻,踉跄地走过来几步,又被问话的交警拦住。   “扬扬!扬扬——”   粗糙的嗓音把乔墨的心脏重重地往下扯,坠入不知名的深渊。无数晦涩的记忆叫乔墨神情复杂,旁人难以知晓他此刻的真实情绪。   他艰难地转过身,不知是以何种感情去看待被他当作“父亲”十余年的张福成。但落入他眼帘的,是张福成宛如看到救命稻草一般的欣喜若狂。   一阵恶心涌上心头,胃跟着绞痛,翻涌着酸水。   乔墨眼底干涩,一滴眼泪都没有。他紧绷下颌,整张脸都是快要撑不住的脆弱,字句清晰地道:“我不愿意帮你们,我也不叫张扬。”   张家是他的噩梦,是他曾经不幸的源头,从来都不是他的家。   乔墨不明白,他们怎么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   如果可以,乔墨说:“……我一点都不想认识你们。” 第33章 晕你个头。   不出乔墨所料,张安立马变了脸色。   张安变本加厉,满嘴歪理得不像话:“什么叫不想认识我们?哥,你都这么有钱了,就不能还一还爸妈对你的养育之恩吗?!”   张安所说的每一句话,实则都是出自张家夫妻的口:“要不是爸妈,你早就不知道被卖去哪个山沟沟里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他们能找到你吗?”   他的理直气壮让乔墨愕然,也让忍到现在的乔屿眸色沉沉。   张安不罢休地继续责备乔墨,以受害者自居:“你不看新闻吗?哪个人会把养父告上法庭的?只有你啊!爸都坐过牢了,你怎么……你的心也太狠了!”   “……”   乔墨平时对着他人,能正常开口说话就很不错了,让他在此刻与蛮横无理的张安争执,无异于是把乔墨架在了酷刑架上炙烤。   张安不服气地喊:“你说话啊!”   乔墨面色惨淡,两排牙齿微颤:“张安。”   乔屿的手适时地按在了乔墨的肩膀上,打断了他们:“车流在疏通了,帮我把车停到附近的停车场里。”   乔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怔了怔。   “不是拿到驾照了吗?”乔屿对张安的狂躁视若无睹,他在乔墨做出决定的瞬间,便犹如得到了指令。   但乔墨看上去很紧张,他分明有一肚子的道理可以斥责张安,偏偏如鲠在喉。   童年的阴影伴随他成长,直到现在,乔墨都还需要定期去做心理治疗。   比往前好些的,是乔墨每次去的时间间隔延长了。   眼下,乔墨迫切地想要说出完整的话来,可方才的拒绝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自觉没用,乔屿却好像一点都没生他的气。   乔屿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那只不听话的猫,再三叮嘱:“看好小白,他很能跑。”   “哥……”   乔屿的语气轻了下来,意外地带着乔墨所陌生的温和:“今天你的选择很正确,接下来交给我。”   在夸奖乔墨的同时,乔屿的目光剜过张安,令人不寒而栗。   张安“狂吠”的嘴刹那噤声。   只是乔屿给予的包容,让乔墨更是内疚。   乔墨思虑很多,踌躇地拧紧了眉心,挤出一个淡淡的“川”字。他习惯性地低下头,莫名地执拗住了。   乔墨很清楚,张家人不好对付。   乔屿倒是不以为意,他一贯坚信有些时候是得“以恶制恶”的。他素来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学生时期就闷声不吭地惹过不少祸。   可惜乔墨回来得晚,只见识到了冷静讲道理的优秀兄长乔屿。   乔屿冷眼盯着张安,眸中闪过一丝阴鸷,嘴上依旧平和,轻描淡写地抚平了乔墨的不安和愧疚。   乔屿道:“你也说了,我是你哥。”   仅这一句话,就让情感略显迟钝的乔墨醍醐灌顶。   乔墨的鼻子一酸,红起了眼眶,随即用力点点头。   -   张安来势汹汹,是因为他自认了解乔墨的性格,笃定能够随意拿捏乔墨。可他这个年纪,这点心机,解决他对乔屿来说是小菜一碟。   乔屿轻松简单地就解决了麻烦,也不知道他警告了什么,张安惊慌失色,竟是险些吓破了胆,一再同他保证不会来骚扰乔墨。   乔屿并不太相信张安的保证。   自然,乔屿心中也有些许疑问。   他没有立即去到停车场,而是侧身径直走到了路旁,拨通了陈凌的电话:“张家欠债的事,是你做的吗?”   陈凌不客气地反问:“臭小子,你有礼貌吗?”   “妈。”   那头的陈凌正坐在装修精致的包厢里翻阅菜单,她勾起红唇,无所谓地说:“我只是给贪心的人随手丢了个禁果,上不上钩全看她自己的造化。”   她算了算时间,张家目前应该是被高利息的欠贷吃干抹净了吧?   乔屿猜得果然没错。   陈凌外表看上去热情大方,内里向来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张家把乔墨折磨成这样,以陈凌的脾气,仅有一个张福成入狱,怎么足够?   她的儿子备受煎熬,她不可能会让张家余生好过。在她看来,即便是将那几人千刀万剐,都不能泄她心头之恨。   陈凌问:“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乔屿如实道:“他们来找乔墨了。”   陈凌的指尖一顿,迅速敛起了眼角的笑意:“你说什么?”她道,“不可能,他们找不到墨墨的。”   当年去接乔墨的时候,陈凌刻意没让经常上新闻的乔司行出面,她更是隐瞒了自家的身份。怕的就是有一天,张家的人会赖上她单纯善良的小儿子。   再者,乔家公开乔墨的存在时,根本没让媒体曝光乔墨的长相。   网上但凡有流传的,也都被乔家公关及时处理了。   C大的人知道乔墨,那是因为乔墨有乔家的私家车接送上下课,在校内隐瞒也没什么必要。   乔屿提醒她:“去年慈善晚会,你和我一起出席了活动。我问了张福成的儿子,他说他刷到过新闻,认得你的侧脸。又觉得我和乔墨长得很像,所以他们一家决定来C市碰碰运气。”   陈凌有些头疼,看来张家是被钱逼到浑了脑子。   不论怎么想,经历多年冷暴力的乔墨都不可能会去帮他们一把。   “后续我会跟进处理,不会让张家再打扰到乔墨。”乔屿言简意赅地提了方才的事,建议道,“改天再看房吧,今天我先送乔墨回公寓。”   陈凌赶紧说:“你要不送墨墨去别墅吧,我这几天没什么事儿,我来照顾他。”   乔屿想了想,帮乔墨婉拒了:“他离不开他那只猫。”   “那你呢?”   两个儿子总得回家住一个吧?   乔屿:“我也有猫。”   陈凌:“……猫重要还是妈妈重要?”她抛出的问题,对乔屿而言,堪比“老婆和妈妈同时掉进河里你救谁?”的老土选择题。   乔屿拒绝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礼貌地挂了电话。   停车场内,乔墨苦着脸,闷闷不乐地站在车外,焦虑地等着乔屿。   在他身后,是一辆停得歪歪扭扭的私家车。   车窗上,贴着一张哀怨的小猫脸。   乔屿眸色复杂地瞥了一眼这场景,很想问一问乔墨是怎么把车停进去的。更想问一问乔墨的车技到底有多一言难尽,才会让小白露出这种表情。   乔墨双手捏到一处,难为情地红了耳朵:“我不太熟练。”   “看出来了。”   “……”乔墨抿了抿唇,想问什么。   乔屿主动提到方才的事:“他们不会再找你了。上车吧,送你回公寓。”   乔墨讷讷地问:“不去看房子了吗?”   乔屿没答话,直接打开了后座的车门,示意乔墨上车。   一场事故将今日原本的计划打破,短暂的车程也被迫延长。   乔墨经过刚才那一遭,胃里时不时地翻起若有若无的恶心,胸口不免气闷。   乔屿按下手边的控制键,将后座两侧的车窗都落了点下来。   雨后空气中混着芳草香,清新地灌入车中,夹杂着夏天末尾的凉爽与惬意。乔墨的呼吸顺畅了不少,身体跟着松缓,脸色慢慢地好看起来。   乔墨道谢,又踌躇着道歉:“对不起。”   “天气不好,容易晕车,放松点。”乔屿余光里躺着一只恹恹的小白猫,顺势替乔墨解了围,“他也是。”   乔屿和个没事人一样,绝口不再提张家的事。   小白仰头反驳:“喵。”   【晕你个头。】   一说完,小白就瞧见乔墨虚弱的脸色。   小白顿了顿,在凉风吹拂下,懒懒地眯起眼睛“啪叽”一声倒下:“喵嗷嗷……嗷嗷喵……”他难得很给面子地晕车了,虽然是装的。   乔屿目光朝前,不知不觉的,唇角微微翘起。 第34章 坏东西!坏东西!   一个上午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乔屿在启动车子前,给秘书打了电话,让他率先派人去乔墨的公寓准备午饭,并嘱咐要清淡一些的。   乔墨理解成乔屿要上去坐一会儿,忙说不用按照他吃的来准备。   那头的秘书拿着手机待命:“请问需要准备两人份吗?”   乔屿道:“一人份。”他挂了电话,同乔墨说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你的公寓太小了。”   乔墨再次哑然。   虽说是间单身公寓,但它的面积也有一百平左右。不过要是和乔屿的公寓比起来,那它的确是小了点。   乔墨垂眸,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与张安的争执让他备感疲惫,比起身体上的劳累,乔墨近来的精神状态更加不怎么好。要不是有小黑陪着,恐怕会变得更糟糕。   算算时间,他差不多该去心理医生那一趟了。   乔墨均匀地呼吸着,闭眼入睡后,意识总在一个深渊边徘徊,不上不下地踩踏着,浓黑的迷雾缠绕在他的脚踝,向上攀爬。   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振动了起来。   乔墨紧皱着眉,神情稍显痛苦。   “乔墨?”   “乔墨——”   是乔屿提高了声音,喊醒了他。   乔墨一个激灵,梦中环绕在他身上的迷雾散去。   他睁开眼,整张脸的表情逐渐变得茫然。他的声音沙哑,从中透着点软糯的音调:“到了吗?”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他的发顶翘起一根呆毛,滑稽地晃动了下。   这模样迷糊得可爱,就连小白都多看他一眼。   乔屿伸手挡住了小白的视线,示意乔墨接电话:“没到,你才睡了五分钟。你的手机在振动,应该是妈打来的。”   乔墨这才彻底清醒,手忙脚乱地接起,不小心呛了一口:“咳……妈妈。”   “宝贝~”陈凌热情的声音格外高调,她愉快地问,“你们到哪啦?”   乔墨朝车外看了眼,确认了路标:“在凤西路了。”   陈凌说:“墨墨,开个免提。”   乔墨乖乖照做。   电话里传来陈凌清晰的声音:“小屿,凤西路348号有个米糕店。你用我的卡帮你弟买点,他爱吃。”   乔屿应道:“知道了。”   听到这话的乔墨急忙阻止:“那边停车不方便。”他要吃可以自己来买,不想一再耽搁乔屿的时间。   乔屿说:“我的停车技术还可以。”   乔墨:“……好吧。”   -   陈凌踩着一双恨天高,动作优雅地坐上了一辆车。她同司机说了一个地址,继续同乔墨闲聊。   都说知子莫若母,陈凌很会同乔墨聊天,轻松地把乔墨那唠叨的性子勾了出来。她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为的就是让乔墨能够放松些。   乔墨嘟嘟囔囔地说了不少,但毕竟是在乔屿的车上,他的耳根连着脸颊浮起一层羞赧的浅红。   别看他长得像个稚嫩版的小乔屿,其实在性格和脾气上,他与乔屿截然不同。   闲得无聊的小白趴在破烂的坐垫上听“小冰山”絮絮叨叨说这说那,十分嫌弃地转头看向驾驶座上的大冰山。   “……”   大冰山故意睨他一眼:“怎么?”   小白从鼻腔里出气:“嘁。”   都是一个妈生的,怎么这么不一样?   陈凌和乔墨开着免提,从天南聊到地北,从米糕聊到了小猫咪。   她笑着问:“你现在和小黑的感情是不是特别好?”   乔墨如实说:“嗯,它每晚都要黏着我一起睡。”   此话一出,车内气氛降至冰点,乔屿面色严肃。小白默默地别过了脑袋,心中为那只“小黑”诚心祈祷。   转念一想,乔屿这个坏东西,怎么这么双标啊?   “喵喵!”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喵喵!”   【坏东西坏东西!】   乔屿若无其事地握着方向盘,全当耳旁风。   听不懂猫话的乔墨顾自对陈凌说道:“小黑脾气好多了,等我再教教它,就可以把它带回家去了。”   乔墨打算得很周全,到时候小白一定不会挨打。他弯起眼睛,提起猫咪就打开了话匣子,完全将张家的出现抛之脑后。   “我问过宠物医生,之前小黑暴躁是因为发情了。”   根据猫咪表现的种种迹象,医生给到了乔墨一个“合理”的答案。顺道,医生还提出了一个建议,并给乔墨科普了些许这方面的知识。   乔墨觉得很有道理,在深思熟虑后,他做下决定:“我给它预约了绝育手术。”   话音刚落,副驾驶的小白“猫躯一震”。   【艹,这两兄弟没一个好东西啊。】   乔屿及时阻止了乔墨侃侃而谈猫咪绝育的好处:“米糕店到了。”   乔墨一同下车,仓促地和陈凌结束了通话。   小白只觉自己松一口气。   乔屿大步走进米糕店,在店员递过来的机子上输入了一个号码。   店员估计是新来的,一看屏幕上显示的VIP等级,就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她不敢怠慢,恭敬地领着他们去了里屋。   “两位,请这边挑选。”   这家米糕店是百年老字号了,每一块米糕都是由经验十足的老师傅全手工制作。从挑选材料到制作,再到出售,每一步都是精益求精。   所以即便价格再贵,门店也时常供不应求。   为了保证店内VIP用户等级在10以上的客户能享受到各项权益,这家店通常会分两个售货渠道。   而店内一般只有常年反复购买的老客户,或者多次购买高等礼盒的公司用户,才能到达等级10。   陈凌的VIP等级却到了100。   往前陈凌的母亲还在时,特别喜欢吃这家的米糕。陈凌图个方便不乐意排队,直接在卡内充了一大笔钱,一次性升成了店内顶级VIP。   可自打老人去世,卡里剩着的钱也就再没动过了。   没想到,乔墨的口味随了外婆,酷爱吃这种软糯清甜的东西。   这正好应了陈凌的那句“墨墨,你就是来帮妈妈花钱的小能手”。陈凌很是感动,米糕的钱终于不算是浪费了。   一小时后,乖乖花钱的乔墨拎着几大袋子的米糕,气喘吁吁地踏进了公寓家门。他一屁股坐在玄关,手腕上被勒出了几道红痕。   闻声而来的砚池谨遵小猫咪的本分,兴冲冲地奔过来迎接乔墨。他一眼就看到了乔墨手上的勒痕,还有乔墨贴着创可贴的手指。   他着急地用肉垫轻碰:“喵,喵?”   【疼吗,怎么回事?】   米糕的香味诱人,但砚池不为所动,只关心乔墨的手。他用舌头舔了舔,“刺”得乔墨心痒痒。   “小黑,等我一下。”   乔墨弯腰翻找一会儿,从里面寻出一盒贴着“宠物专食”标签的米糕,打开就放到了砚池面前。   带着鲜虾碎末的米糕香气扑鼻而来,乔墨把盒子推过去,说:“米糕店的师傅一听我有养猫,就给我做了你可以吃的。”   乔墨首次享受到定制的快乐,虽然这种机会于他而言,往后也会有数不尽的次数。但他第一次定制东西,是为了自家的猫咪,乔墨便乐在其中。   “是你喜欢的口味。”乔墨红了红脸颊,不好意思地说,“我帮了一点点忙,味道应该不会差很多吧?”   为了弄米糕,他的手指还被伤着了,所以才贴了创可贴。   砚池听后,很想告诉乔墨,自己也可以吃普通的米糕,或是不吃米糕,不用为他这么费心。同时,砚池又很珍惜这份偏爱。   遇到乔墨后,他第一次那么庆幸自己可以是一只猫。   砚池颇为感动地低头啃起米糕,时不时地用“喵”声回应乔墨,表达喜欢。这脾气温顺得与刚恢复记忆时,差了大概三个太平洋吧。   乔墨用掌心抚摸猫咪的脑袋:“慢慢吃,喜欢我会再去买。”   砚池用脑袋蹭乔墨的手,以猫咪身体的本能,在乔墨的身上留下自己的味道。   “喵。”   乔墨回道:“嗯,我也最喜欢你了。”   话罢,乔墨心虚地咬了下唇,忧心忡忡地想:我对它这么好……它应该不会怪我要送它去绝育吧?   乔墨想到陈凌后边给他发的消息:[听我秘书说,小猫是很记仇的,你最好别自己送小黑去绝育。]   陈凌看热闹不嫌事大,作死地提议:[宝贝,你哥不是也有只小公猫吗?迟早也要绝育,你俩换着送呗。]   陈凌自诩这计划完美无缺。 第35章 我错了,别不理我。   八月的尾巴,一连下了好多天的雨。   漆黑的夜,乌云遮掩了所有的星星。骤雨凶猛落下,地面积水成坑,迷潆一片。   阳台的窗户紧闭,窗台外的支撑板上拍打着雨珠,水花四溅。   从见到张安和张福成的那天起,伴随着雨天不散的郁闷,乔墨时常梦到旧事。   诸多不愉快的记忆同他身上渗出的冷汗一样,黏腻地缠绕着他。他突感燥热难安,吃力地醒来,擦去额头湿漉漉的汗水。   乔墨在黑夜里微喘着气,侧身伸手摸去,猫咪并不在他身边。他困倦地起身,坐在床边很久,久到卧室的门缝处钻入一只熟悉的猫咪。   “喵~”   乔墨没有动,低垂着头,仿佛一个迟钝僵硬的木偶。   感受到不对劲的砚池跳上床,走到乔墨身侧,一双前爪压在乔墨的大腿上:“喵?”   【怎么了?】   乔墨无动于衷,恍惚的神情让砚池陌生。   “喵?”   在砚池多次呼唤下,乔墨小小地动了下脖子,动作异常缓慢地开始呼吸着。他的胸膛一上一下地起伏,遵循着一种规律来调整呼吸。   乔墨拿起手机,在多次组织语言后,发出一段礼貌的微信。   乔墨:[姜医生,您好。近两个月我又和以前一样,频繁做梦,一旦入睡就不容易醒。有时意识不太清楚,经常感到疲惫。我想同您预约一个就诊时间,随便哪天都行。]   姜医生在十分钟后回复。   [您好,乔先生。我于下周二回国,您的就诊时间安排在周三,当天您随时可以过来。]   乔墨:[好,谢谢您。]   砚池怔然地将它们一字不落地收入眼中,他不再喊叫,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压抑的气氛,外头的雨声渐大,淅淅沥沥地盖过了乔墨孤独的呼吸声。   大雨如催眠的曲调,时不时地将乔墨拽入不愿踏足的泥潭。   三岁时的记忆模糊,八岁时的记忆却清晰。   在张安出生后,身为“张扬”的他毫不夸张地一夜失宠。向来温柔的父母变得冷漠,就连偶尔来家中逗他玩的爷爷奶奶也板起了面孔。   年幼的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缩在角落听他们乱糟糟地争吵,听婴儿闹心地啼哭。   “早晓得会生还买个做什么?”   “再卖咯?不然替别人家养儿子?”   “那被抓到怎个整?中间人都不知道死哪里去咯,最好是……”   张福成附在母亲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四个人一同安静了下来。背着光,众人脸上依稀可见深沉的阴影。   转眼,乔墨被丢弃在了人潮如织的闹市中。   兴许乔墨长得实在讨人喜欢,今天又拾掇得干净。他小小一个,无助地穿梭在人群中,便再一次被人**盯上了。   幸亏警方早有埋伏,顺利地救了他。   乔墨被送回去时,张家夫妻正在上演找孩子的戏码,他们痛哭流涕地表示感谢:“这孩子爱乱跑,给你们添麻烦了。”   等私下一关上门,整个屋子静得可怕。   乔墨杵在桌前,捏着小手又冷又饿,没人喊他吃饭穿衣。他踮脚抓了桌子里侧的一张饼吃,也没人指责他不懂规矩。   冷掉的饼子发硬,硌得他牙疼,他饿得厉害,鼻尖泛酸地努力咀嚼。   无声的暴力让乔墨不得不过早地去察言观色,却没人教他该怎么应对。他琢磨出一点办法来,就是一再封闭自己,抹杀自身的存在感。   久而久之,“家人”的漠视和校内的霸凌,让乔墨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他像个不会说话的哑巴,更像一片秋日里枯黄的落叶。   家中唯有张安理会他,所以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乔墨都巴巴地去给张安摘。   他太孤独了。   有一次,乔墨把切好的水果送到张安房中。   张安和同学聊得正欢,心情不错,随口一句:“谢了。”   乔墨登时红了脸,激动地摆摆手:“不……不……”他想说不用谢,试了几次都没说好。   同学新奇地接话:“张安,他是你哥吗?”   张安跟吃了炮仗似的,高声否认:“你乱说什么?他是别人不要放在我家的!”没有人生来便是“恶”,张安的“恶”是日积月累中,从父母身上吸取的冰山一角。   同学被吓了一跳:“凶什么啊,谁不知道你有个结巴哥哥。”   两人打成一团,张安又菜又嚣张,最后被同学压着狠狠打,磕破了脑袋。   事后,张福成重重地抽了乔墨一巴掌。   乔墨疼得蜷缩在地上。   这是他在张家第一次挨打,也是最后一次。   不到一周时间,乔家那边就找来了,一起来的还有警方。   张安带着股幼稚的怨恨劲儿,跑到乔墨身前,大声诅咒他:“你这个瘟神!他们一定不会喜欢你!”   陈凌嗔怒地甩了张安一个巴掌,她带了十几个保镖,气势毫无疑问地压过了对方。   乔墨木讷无措地站着,冷汗浸湿了贴在他背脊上的衣衫。   他脑中混乱,不敢置信自己是陈凌的孩子。她看上去那么自信美丽,而自己……他抓紧自己的衣角,坐在回家的车中,耳内反复想起张安的话。   “他们一定不会喜欢你——”   车子停在一处,从外面上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陈凌轻声同他介绍:“墨墨,这是你爸爸。”   乔司行长相冷清,在这一刻,他的脸上却露出了和蔼的笑意,眼眶微湿。他万般小心地将手覆在了乔墨的手背上:“墨墨,回家了,一切都会好的。”   乔墨对于“墨墨”这个名字备感陌生,不由地咬紧了唇。   他们都好温柔,他们一定不喜欢自己这种样子。乔墨断定,过不了多久,失而复得的喜悦,就会被不堪的他打碎。   谁也不会喜欢他。   人被摧毁的自信,是不能在一朝一夕重新建立的。   乔墨的恐惧漫过了所有,心乱如麻。他唯恐被他们发现自己的异常,缄默地低着头,佯装出疲惫嗜睡的模样。   可他的姿态过于奇怪,很难不引起陈凌与乔司行的疑惑。   “墨墨?”   乔墨神情仓皇地抬起泛白的脸,脑子嗡嗡作响,急促的心跳声让他听不清耳畔关怀。   “……”   他的嘴唇张开一个极小的空隙,舌面干燥如火灼烧,指尖却冷彻如冰。   密密的细汗从他额角凝聚滑落,消瘦的脸颊病态得没有一丝血色,微长的头发遮住了他本该若星辰般神采奕奕的双眸,瘦骨嶙峋的身体也无少年蓬勃的朝气。   他像个落满尘埃的废弃玩偶,经不起任何磕碰。   “我……我……晕、晕车。”   乔墨胡诌一个理由,颇有自知之明地躲开了陈凌关切的目光。只是窗外绿意连绵的风景对他而言并不美,它是刻在他脑子里的黑影。   他模糊地想起了三岁时,他是怎么来到这偏远的小镇的。   记忆里,无法动弹的四肢,贴着胶布不能呼喊的嘴,幽暗不透光的黑车……窒息感从头顶往下贯穿,赫然让乔墨一怵。   他犹如受伤的小兽在猎人的枪支下哀嚎。   “唔……呜……”   陈凌立刻让司机靠边停车,夫妻俩搀扶着乔墨了下车。   离开了狭小的空间,越过田野的风很快就让他好受了一点,但也没完全恢复。而他这种情况,显然不是简单的晕车。   夫妻俩一边联系好医院,一边护着乔墨坐在路边让他放松。他们面上有着一闪而过的对于不知情事物的无措,更有着作为父母的坚定与强大。   乔司行宽大的手掌轻抚乔墨的背脊,陈凌柔软的指腹按着乔墨的虎口。   不再是无声的家,也不再是令人害怕的讽笑。   乔墨如蹒跚学步的孩子,被他们从两种极端中一把拉出,站立于和煦阳光普照的地面。   陈凌的声音那么好听,乔司行的声音那么沉稳,他们都在温柔哄着从不被人重视的乔墨。   “墨墨,爸爸妈妈都在你身边。”   “墨墨,哥哥也在家里等着你呢,以后我们都会保护你。”   “墨墨……”   …………   梦境是由坏转好的,乔墨沉浮在其中,不断重现当年的情景。   应是多年的心理治疗颇有成效,让他不至于在淤泥中窒息。可每晚的噩梦,宛如山谷钟鸣,回音过于漫长,折磨得乔墨日益憔悴。   他在冗长的夜里发起了高烧,神志不清地低语着疼。   不知是梦中被捆绑了四肢的疼,还是张福成那一巴掌的疼,抑或是那张冰冷的饼子仍在他的齿尖作祟的疼。   “……疼。”   浑身都疼。   他烧得迷迷糊糊,分不清梦与现实,耳旁不断出现当年陈凌和乔司行唤他名字的声音。   以及一道又一道的:“乔墨。”   “乔墨!”   “乔墨——”   乔墨倒吸一口冷气,泪眼蒙眬地发出呜声,嘴边被一只倒着温水的水杯杯沿轻轻抵住。他小小地喝了两口水,身体的沉重不减。   没有开灯的卧室里,他看不清东西,也可能是睁不开眼睛。他凭着身体的感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坚实的怀抱中,嗅到了熟悉的茉莉花香。   这不是他家洗衣液的味道吗?   他不免揪紧这人的衣服,滚烫的脸颊贴着对方精壮的胸膛。刹那间,一个微凉的掌心就贴在了他的脸上,随即盖住了他的眼睛。   乔墨意外地没觉得害怕,傻傻地问:“是在……梦里吗?”   “嗯,在梦里。”   “……”   “闭上眼睛睡一会儿,马上就能去医院了。”   乔墨心生委屈,也觉得自己肯定是在梦里。因为这人的声音,特别特别像一个人,像那个他很喜欢的人。   乔墨的唇如樱桃般红,小小地张开,想唤“学长”。可话音未出口,乔墨蓦地想起了砚池对他冷淡的态度。   只有游戏里的师父,才不会那么讨厌他。   乔墨带着哭音改口,依恋地喊:“师父,我后悔和你见面了。”   捂着乔墨眼睛的手一顿。   乔墨的眼泪弄湿了砚池的掌心,他哀求道:“别不理我,我知道错了。不该见面的……我们、我们能不能做朋友?”   做个朋友就好,乔墨不敢再奢望其他。 第36章 以后换我来找你   乔墨不断地低语,在自认为的梦中诉说直白的心意,惹得砚池的心一阵酸一阵疼。砚池盖在乔墨眼睛上的手放轻了力气,在他企图移开时,乔墨按住了他的手。   乔墨说:“在游戏里当朋友就好,和我说说话就好……”   “……”   “如果你不高兴,我在学校碰到你,我会装不认识你。”   “……”   乔墨面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方才停了眼泪的他泫然欲泣地问:“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我打游戏太菜了,你生气了?”   砚池终于开口:“我没有生气。”   乔墨十分坚持,不知道是太有自知之明还是烧昏了头:“我打游戏太菜了。”   “不菜。”   “菜的……”   “有什么关系?我可以教你。”   乔墨很疲惫,眸中满是浑浊的睡意,想不通地说:“可是,你不理我了啊。”   “我没有不……”砚池话说到一半,喉咙发干,“是我不对。”   乔墨摇摇头,眼角全湿了。   “师父,是我不太好……”乔墨深吸一口气,“是我有点问题。”   这话,乔墨以前在游戏里也提过。   当时砚池没有寻根究底地问,是怕伤到乔墨。如今也一样,砚池暗自深吸一口气,打断了他:“你一直都很好,是我误会了你,你可以原谅我吗?”   这回换作乔墨安静了下来,他的睫毛碰到了砚池靠近他的掌心,小小地眨了下,宛如蝴蝶的翅膀扑过。   乔墨答非所问地说:“烟花也不送了……”   砚池的掌心微痒,好像被亲吻了一下。   砚池问:“乔墨,烟花已经做好了,你可以原谅我吗?”   乔墨整颗心多了几分如沐爱意的错觉,因为砚池的道歉就像告白那般动听。他有点想拉下砚池的手,想在黑夜里看看砚池的表情。   只是当他的手预备用力时,他退缩了。   会不会待他看到时,梦中的砚池就会和现实中的砚池一样,对他满是厌恶?   乔墨的手指僵在砚池的手背处,犹豫再三,变成了一个轻抚的动作,顿在半途。他实在是没勇气,也不忍打破甜蜜的梦,他好不容易才能做一个不让他害怕的梦。   何必打破?   乔墨说:“我、我不会生你的气啊……”   怎么可能会生你的气,那么喜欢你。   乔墨的指腹留恋地摸着砚池的手背,最后傻愣愣地收回,寻到了砚池的另一只手。那只手正牢牢地环着他,借着力,让他稳当地靠在砚池的怀里。   乔墨格外小心地握住了这只手,抚摸到了砚池手指上的薄茧。   他知道砚池一直都在打工,又想起“小羔羊”所说的欠债。他不免心疼,真想直接给砚池划账三十万。   砚池会接受吗?   如果不愿意接受,他也可以去求哥哥,让哥哥给砚池在乔盛安排一个薪资优渥的实习岗位,这样可行吗?   沉着的声音在乔墨上方响起。   “乔墨。”   乔墨陡然怔了怔,转念一想,记起了一件特别伤心的事。   乔墨忽然改口喊砚池:“学长。”   “嗯。”砚池喉咙微哑,指节的茧被乔墨无意识的撩拨弄得微痒。他想抽出手,乔墨悄悄用力挽留了他。   乔墨问道:“去年寒假,你为什么没去实习?”他惊天骇地地丢出一句话来,“我和妈妈说了好久,她才答应让我去……”   他那么期待,砚池居然没有来。   乔墨的情绪转变得极快,他的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委屈死了:“你为什么不来?”他喃喃道,“我在家练习了好多遍,要怎么和你打招呼的……”   借着一个梦,乔墨把曾经无法问出口的话全部抛出来,反正现实里砚池不会理会他。   那他在梦里问一问,总不会怎么样吧?   整个房间变得鸦雀无声,徒留下两人呼吸的声音。   砚池的沉稳被冷不丁搅乱了,他的眉头深深皱起,深知自己做了一件傻事。哪怕他早有料到这个结果,却还是在眼下再一次地自责起来。   沉默中,乔墨怯怯地闭上了嘴。   乔墨愧疚地耷拉下眼角,不懂自己怎么那么不会说话。连梦里的砚池,都会被他惹生气。可他也多了些伤心,看来他是真的很不讨砚池的喜欢。   “学长,我养小猫了。”   “是我捡来的小猫,它对我很好,很关心我。”   “你在游戏里,也对我那么好的……”   “学长,我最近总在想,时间可不可以倒退回我们见面之前?”   “我不是乔墨就好了,那样你就会理我……”   “可我又想做乔墨,因为大家都对我很好。”   …………   乔墨说了很多话,累得不行。   在他看来,得到砚池的肯定比登天还难。他认命地闭上眼睛,性子里满是温顺与乖巧,连丁点任性都不会袒露。   乔墨听着窗外的雨声,逐渐沉下了呼吸。在陷入一场新的睡眠前,他的额头被砚池轻吻了一记。   柔软的唇和乔墨所幻想的一般,像拂过的一道暖风,也像沉甸的一抹厚云。   乔墨的心跳漏了一拍,听到砚池在他耳边温声低语:“对不起。”   乔墨分不清这是不是他的幻听,他急切地想要听清楚——   “乔墨,以后都换我来找你,好吗?”   深夜,乔墨烧得意识不清,身体绵软发麻,皮肤一阵一阵地发疼。   他在浑浊的气息里努力地张开嘴,想要问一问砚池说的是不是都是真的?以后真的会来找他吗?真的不生他的气吗?   乔墨没什么力气,感到自己被人抱着一路跑。   迎着风,乔墨连眼睛都睁不开,只察觉有人在旁撑着伞,风呼呼地拍打伞面,没有让作乱的雨点落到他脸上。   他攀住抱着自己的人的胳膊,细若蚊吟地说:“学长。”   “……”   “师父?”   乔屿略微无语,恨铁不成钢地打破了乔墨的美梦:“是我,你哥。”   乔墨一愣,适才听清了。他怔然失落,大梦一场空的颓力感占据了他的心头。他索性放弃睁眼了,缩起肩膀,居然有着满脸的不高兴。   乔屿:“……”   乔屿不悦地瞪了一眼身边撑伞的砚池。   砚池这回什么脾气都没有,唯独焦心地望着乔屿怀里的人,他的身上被雨点打湿得一塌糊涂。仔细看去,砚池连鞋都没有穿。   两人小跑着到一辆车前,砚池帮忙打开后座的车门,没注意到里面还坐着一个人。   乔屿脸色极差地弯下腰,小心地将乔墨放到了车座上。他朝里抬了抬手,示意里面的人将乔墨接好。   “砰——”   乔屿关上了车门,雨水打过他英俊的五官。他站直身体,面带愠色地与砚池保持着一臂距离。   两人差不多高。   一个西装笔挺,一个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   乔屿睨眼打量砚池,稍一皱眉,对砚池的衣品不敢恭维。他想不通,自己的弟弟怎么找了个乞丐?   乔屿道:“上车,副驾驶。”   砚池握着一把伞,手臂却是往下垂着的。雨水积满了伞内的弧形顶处,他是三人里被淋得最为狼狈不堪的。   砚池紧着下颌:“我在家等他,麻烦您。”   碍于情况紧急,乔屿没什么闲心和砚池多话。   “我知道你,砚池。”——C大校草,乔墨在游戏里关系特别好的那位“师父”。   乔屿是个行事谨慎的人,既然当初是他推荐乔墨去玩的游戏,自然也要将乔墨在游戏中认识的好友逐一调查清楚。   免得乔墨心思单纯,被人哄骗,因为乔家经不起再让乔墨有分毫闪失。   乔屿转身打开驾驶座的门,头也没回地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现在流行玩什么把戏,但你借着猫的身份,赖在我弟弟的床上,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他没等砚池解释,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乔屿一路急速行驶,视线不动地在红灯前停下。   雨刮器“唰唰”运作,面前的雨帘一幕连着一幕,从挡风玻璃的两侧流落。   乔屿喊道:“小白。”   并没有谁出声回应他。   乔屿再次开口,直接喊了对方的全名:“白嘉。”   后座幽幽地出现一道闷闷不乐的声音:“干什么?”   “你身边有一件我的外套,帮我给乔墨披上。”   白嘉照做不误。   少顷,白嘉努了努唇,别扭地说:“送他去医院后,我也在那下车吧。”   乔屿缄口不语,安静地开着车。   随着车窗外忽明忽暗的光影闪过,被唤作白嘉的男人哀怨地露出一双勾人心魂的漂亮眼眸,与乔屿前几日带着的小白猫如出一辙。   “乔屿,你是不是想反悔?!”   白嘉照顾着昏睡的乔墨,面上露出一点无措,忍耐不住地问:“你都关了我多久了……我、我不是什么都答应你了吗?”   “我从没阻止过你离开。”   乔屿冷冷的一句话,将白嘉的硬气打回了原形。   白嘉半垂下眼帘,踌躇许久,最终还是抿紧了唇。他将脑袋靠在车窗上许久,嘴上不服输地嘀咕:“说得好听……” 第37章 再努力一次。   待乔墨再醒来,他正躺在医院的单人病房的床上打点滴。   蒙蒙亮的天光从浅色的窗帘外稀疏地透进来,病房中没有难闻的消毒水味道。   乔墨用余光瞄见陈凌趴在他床边小睡。   一旁的座椅上,乔司行正戴着一次性手套剥熟玉米粒。   “醒了?”乔司行脱下手套,上前探了探乔墨的额头,“烧退了,感觉好点了吗?”   陈凌睡眼惺忪地撑起身来,跟着道:“墨墨,醒了?”   乔墨感觉嗓子糊着一层东西,说不出话来。他小力地咳了一声,在乔司行的帮助下坐了起来。   陈凌连忙打开保温杯吹了吹,又倒了些水在手背上试温度后,给乔墨喂进去一点温水。   乔司行回头将剥好的玉米粒倒进了粥碗,端到乔墨面前:“医院食堂买的早餐,你先吃两口垫垫肚子。我让人煮了松子粥,一会儿就送到。”   乔墨伸手想接。   陈凌放下保温杯:“我来。”她从乔司行手里把粥碗拦截了过来,轻轻吹了吹,舀起一勺送到乔墨嘴边,“手上还扎着针呢,小心点。”   门外护士敲了敲门,进来量体温。   乔墨不好意思地说:“妈,我等会儿自己吃。”   “那你小心烫啊。”   陈凌让乔司行把病床上的桌板立起来,等护士走后,她嘴里开始叨叨:“你这孩子,身体不舒服都不提的。”她拧着眉头,倒也不是指责他,就是心疼,“要不是你哥发现,你怕不是要烧傻了?”   乔墨依稀记得昨夜混乱的梦,心里泛起浓烈的酸与甜。   乔墨的喉咙还沙哑着,声音不大好听。他有着不切实际的期待,问:“昨晚……真的只有哥送我来医院吗?没有别人吗?”   陈凌反问:“那不然还有谁?你哥看你最近心情不好,加班后就带着夜宵去看看你,结果发现你晕倒在家里。”   乔墨听后,落寞地抿起了唇。   陈凌瞧出了他的郁闷:“怎么了?”   乔墨摇摇头:“没什么。”   乔墨就是有些遗憾,他真希望这个梦不是假的。   可砚池不讨厌他,甚至还答应来找他的这种事儿,说起来和天方夜谭也没什么两样。   乔墨低落地舀着碗里不多的玉米粒,但为了不让父母继续忧心,他没话找话地说:“玉米好吃,很甜。”   乔司行从早餐袋里抽出一双新的手套戴上,继续给乔墨剥剩下的半根玉米。   半晌,陈凌起疑道:“你哥仗着自己年轻,无节制加班我倒是相信,可凌晨两三点跑去给你送夜宵,这是发的哪门子神经?”   她警觉地问:“你们两兄弟没什么事儿瞒着我吧?”   乔墨什么都不知道,自然地再次摇摇头。   乔司行提道:“兴许是亲兄弟心有灵犀呢?小屿其实很关心墨墨,他就是嘴上不爱提。”   陈凌叹气,蹙眉片刻,似乎接受了这个听上去很玄乎的理由。   她对乔墨说:“说起来,你刚出生那年,你哥每天一到家就往你的婴儿床边跑,还不许别人靠近你。”   乔墨咽下嘴里的玉米粒,没听懂。他对乔屿的印象仅有现在的,根本想象不到乔屿小时候的样子。   陈凌记忆犹新:“他说,你第一个喊的人一定是他。”她耸耸肩,话锋一转,挑眉笑道,“哎~多么自不量力的小屁孩。”   看她这得意扬扬的表情,乔墨就猜到了,自己第一个喊的人肯定是妈妈。   不过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今的乔屿是打死都不会认下这些羞人的童年往事的。   乔屿这人,属于越长大越闷的类型。   陈凌指了指乔司行,假意生气:“小屿就是像了你,也不知道我当年怎么就被你追到了。”   乔司行在妻子面前,那是脾气好得不像话,他坦然道:“我运气好,不然怎么能追到我们的校花呢?”   乔墨眨了眨眼睛,好像对自己父母又有了点新的了解。   “妈,你以前是校花吗?”   “是呀,所以你和你哥不都做了校草吗?”   两兄弟长得都像陈凌。   乔墨诚实地否认:“我不是校草。”   陈凌和乔司行各自手里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作为父母,他们对自家孩子的长相绝对自信,也不知道是哪个臭小子抢走了乔墨的风头。   “校草是我们系的一个学长,人特别好,很阳光。”乔墨的眼底染上了不合时宜的苦涩,他说,“和我不一样。”   “……”   “我好像不太讨人喜欢。”   这话说得实则不合适,毕竟乔墨的初衷就是想在学校孤僻些。可现在,乔墨生出悔意,他要是能在学校讨喜一些,砚池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抵触他了?   乔墨颤了颤睫毛,莫名其妙地用道歉来掩饰了他的失落。   他微声道:“对不起,妈妈。”   不受欢迎的他做不了校草,也不会被校草喜欢。   陈凌听罢,抿起嘴,抚着他的胳膊:“先不说了,吃早餐。”   “嗯。”   临近中午,乔司行被陈凌催着回了公司。   乔墨靠在枕头上坐着,听陈凌唠叨他三岁以前的事情。从陈凌的话里,乔墨知道了自己是怀揣着家人的爱与期盼出生的。   乔墨翘起唇角,眸子变得亮亮的。   陈凌沉浸其中地感叹:“别人家的小婴儿通宵地闹,你呢,吃吃睡睡特别乖,特别知道心疼妈妈。”   乔墨说:“我都不记得了。”   陈凌勾起嘴角:“我记得呀。”她握住乔墨的手搓了搓,再次道,“你从小就是个特别特别,特别讨人喜欢的孩子。”   她用了许多个特别,把乔墨哄得露出了笑容。   蓦地,陈凌垂下眼眸,沉思少顷。乔墨侧身望去,看到时光在她眼角留下了细微的痕迹,却让她变得愈加温柔起来。   “墨墨,他们不喜欢你,是因为不了解你。而你也还没做好被他们了解的准备,不是吗?”   乔墨喃喃重复:“准备……吗?”   陈凌点头:“很少有人,会对一个根本不了解的陌生人投以热烈的喜欢。”   她温柔地告诉乔墨:“不要轻易地否定自己,也不要一味地觉得让所有人都喜欢你才是正确的。人生在世,有人讨厌你,有人对你无感,有人喜欢你,那都是合理存在。”   乔墨抬眸,晦涩的阴影淡去,极其认真地聆听。   陈凌将掌心轻轻地按在乔墨的手背上,语重心长地鼓励道:“重要的是,如果你希望这个人能喜欢你,了解你,你该怎么去做?”   她深深地望着乔墨,就像鹰在雏鸟成熟之际,会狠心将它推下悬崖,让它展翅高飞。   乔墨若不振翅,那陈凌……大不了捡回来继续拍手鼓励。   一回生二回熟嘛。   -   乔墨从未见过陈凌对自己露出如此凌厉的目光,忽而傻乎乎地交代了出来,紧张地回答道:“可是,我努力过了,他、他就是讨厌我……”   “是拼尽全力吗?”   陈凌的这一句话如警钟敲醒了乔墨混沌的思绪。   陈凌更是一不做二不休的性子:“没有拼尽过全力,就不要轻言失败。墨墨,你以为我和你爸是怎么白手起家的?”   当然,陈凌不会逼迫乔墨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在乔墨困顿的表情中,她即刻缓和了语气:“妈妈只是给你一个建议,不希望你总是因此不开心。至于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这段时间,乔墨的闷闷不乐,其实全被心细的陈凌收入眼中。   末了,陈凌轻声凑上前问:“你喜欢谁了,能告诉我吗?妈妈嘴巴很严的,保证谁都不说。”   她又关心,又八卦。   这回八卦占得多一点。   结果乔墨耳朵一红,这才反应过来被套话了。他慢悠悠地躲进了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口是心非道:“我没有喜欢谁。”   陈凌正要开口。   乔墨便先一步道:“妈,谢谢你。我……我会再去努力一次。” 第38章 是强壮的“爱哭小猫”哦   外头的乔屿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板。   “打扰一下,换班的来了。”   乔屿鲜少会幽默,但每当他说出口,这冷言冷语的架势,简直可以将人冻住。   跟在乔屿身后的女秘书与陈凌年纪相仿,她是特地来找陈凌的。她初次听到乔屿开玩笑,很不习惯地皱了皱眉,转而便用专业的态度和语气,同陈凌汇报了今日的工作。   她扫了眼手腕上的表,告知陈凌下午还有一个会议,需要陈凌立刻动身。   话罢,她对病床上的乔墨微微颔首。   乔墨紧跟着坐着鞠了一躬,一点架子都没有。   陪床的人从陈凌变成了乔屿,热闹的病房安静了下来。   乔墨的心情好了不少,还会主动和乔屿搭话,有一句没一句地聊。   乔屿:“昨晚哭得死去活来,今天这是好了?”   乔墨讪讪地坐直了,不确定地问:“我哭了吗?”   “嗯。”   乔墨觉得特别难为情,乖巧地靠在床上,等着乔屿手里正在削皮的苹果。不过乔屿削皮的速度很慢,看上去极其不熟练。   “哥,我可以吃皮。”   “没关系。”   “可是苹果在氧化了……”   乔屿在某些时候,脾气比较执拗:“很快。”   乔墨看乔屿坚持,也不再说什么了。他看了眼时间,给钟点工阿姨发消息,希望她能帮忙给小黑准备今天的食物和水。   他仰头看挂着的吊瓶,问:“哥,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你最近有好好吃饭吗?”   “我有吃。”   “医生说你还有些轻微的营养不良,起码三天才能出院。”   “我的猫……”   乔屿让他不必担心,手中握着的苹果削皮到一半:“医院不方便带猫,你的猫会自己照顾好自己。”   乔墨迟疑了下,为难地说:“可是……”   乔屿的耐心时好时坏:“有话直说。”   乔墨咬了咬下唇:“可是它就是一只连罐头都不会开的小猫,委屈了还会哭。”   乔屿手中的水果刀一顿,生生朝着苹果砍入三分。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糟糕的话,神情严肃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乔屿不免想起昨晚,在风雨中与自己一般高大的砚池。   ……这可真是一只足够强壮的“爱哭小猫”。   这么强壮的“小猫”,恐怕徒手捏罐头都能捏爆一箱吧?   乔屿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的傻弟弟,唇角朝下:“所以?”   乔墨被乔屿的态度搞得很是尴尬,他手指戳着被单,尽力鼓起勇气:“哥,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乔屿拒绝:“我可以让别人帮你照顾它。”   乔墨不是这个意思。   在乔屿怀疑的眼神中,他的耳朵腾起一点淡淡的红,不好意思地请求:“后天……你能带它去做个绝育手术吗?”   作为交换。   乔墨积极地表示:“下次我……我可以送小白去?”   乔屿的手一用力,差点折断了手中的刀柄。   -   不同于病房内跳脱的气氛,公寓内的砚池猛地打了个喷嚏。   都说在不感冒的前提下,打个大喷嚏肯定是有人在背后讨论对自己不好的事儿。砚池神情恹恹的,不讲道理地把锅盖在了砚方山的头上。   全天下除了砚方山,还有谁会厌恶自己到牙痒痒?   想罢,砚池继续无精打采地趴在沙发上,煎熬地等待乔墨的消息。   玄关处传来开密码锁的声响,砚池立马抬起了头。   唯见钟点工阿姨收起一把伞,规矩地放入门内侧的伞桶中,默默地走进了家门。砚池垂头跳下了沙发,他看到阿姨动作迅速地打开了两盒鱼子酱放到了他的专用猫碗里,紧接着,阿姨又在另一只备用猫碗中放了半碗猫粮,三条鱼干,以及两个扇贝干。   她端出一小碗水,喊道:“小猫,来吃饭了!”   砚池满心都是对乔墨的担忧,一点胃口都没有,转身跑进了储藏室。   幽暗狭小的空间中,他看了一眼自己无法自由变换的猫爪,脸色阴沉。   到了关键时刻,他真是一点用处都派不上。昨晚要不是乔屿,他这副不稳定的身体,都不知道该怎么送乔墨去医院。   阿姨还有别的工作,她简单收拾了下就得走了。   她想了想,来到储藏室前敲了敲门:“小猫,记得吃饭,我要走了。”   砚池本以为她是来打扫卫生的,于是,他从门缝里钻了出来,出于礼貌地小送了一下这位阿姨。   “乔同学说你听得懂,我还纳闷了。”阿姨惊喜地蹲下身,想摸一摸猫咪,却被砚池灵敏地躲过了。   “挺机灵。”她笑着收回手,试探地对砚池说,“别担心,乔同学没事了,在打吊瓶呢。哦对了,他说你要是不肯吃饭,就让我打个电话给他。”   她不知道打这个电话有什么用,但乔墨是她的雇主,她照办便是。再看脚边的猫咪,一听到打电话,已经激动地扒拉住她的裤脚,一双圆眼诚恳地望着她。   “喵!”   阿姨怔了怔:“那、那我打了?”   “喵!”   她拨通乔墨的电话,开了免提。   砚池凑过去,迫不及待地一顿“喵喵”发言。   电话里的乔墨也不同于平日里的寡言,很温和地劝说猫咪要好好吃饭,还说自己没几天就回来了,让猫咪听话。   拿着手机的阿姨很是诧异,可打电话这件事吧……总给她一种陪小孩过家家的感觉。   就算乔墨说小猫如何聪明如何听得懂人话,也不至于能够通过一个电话就把猫哄去吃饭吧?   结果出乎她的预料,因为砚池在乔墨的“教育”下,果真走到猫碗前大口吃了起来。   阿姨对着手机惊呼:“乔同学,你这小猫可真是聪明!”   然而面对她,乔墨的态度就像是盛开的花又拢回了花苞,语气收敛地道谢。   两人无话可说,阿姨便客套几句挂了电话。她抱着好奇心凑过去,继续说了几句话,想看看猫咪什么反应。   “……”   砚池专心吃鱼子酱,头都没抬一下。   阿姨顿时觉得和一只小猫说话真是太傻了,她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清醒过来。很快,她便拿着玄关处的雨伞离开了公寓。   或许是出于尴尬,走前她没再看砚池一眼。   普天之下,能够和一只“普通”小猫咪畅聊还不尴尬的人,恐怕只有乔墨了。   待阿姨一走,砚池就不装了。他重新趴到落地窗前,望眼欲穿地盯着小区大门口,希望乔墨能早些回来。   但他也知道,乔墨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   为了不再让自己继续胡思乱想,萎靡不振,砚池准备找点事情做。   他几步跃上茶几,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砚池登录游戏账号“YAN”,打开了隐藏背包,里面放着一个他已完成的烟花。他挪动爪子,在烟花的复刻容器中,继续添加材料。   为了弥补之前的过错,砚池不打算以一个烟花敷衍了事。   可收集材料的速度着实是慢了些,他思来想去,决定去游戏的世界频道看看。没想到,短短几天时间内,已经有不少团队开荒成功。   凭砚池的能力,但凡能够进队,他一定不会给队友拖后腿。   可惜这些团后期招人的要求极高,“YAN”这个号荒废了快两个月,已然不符招新要求了。只有换作砚池各方面都极佳的大号“星辰”,才有资格入队。   无奈,砚池唯有碰碰运气。   他一面将游戏的世界频道缩小到右下角,随即点入队申请。一面用爪子切换到网页,准备搜索资料,温习一遍新副本走位的注意事项,避免等下出错。   他将鼠标移至搜索栏,轻轻一点,搜索栏下方就出现了一长条的历史记录。   砚池看得蒙了,他不敢置信,再看一遍。   第一行黑字便赫然在目——[猫咪绝育注意事项]。   顷刻间,砚池如遭五雷轰顶。他猫爪一哆嗦,一屁股摔下了茶几。   “喵嗷——” 第39章 日行一善,助力小猫   砚池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在他苦苦为乔墨制作烟花时,对方居然动了阉了他的心思。   他也懂,他在乔墨眼里,的确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猫。   但乔墨到底是怎么做到面上温柔,私下磨刀的?   茶几下,砚池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爪,奋力地爬回电脑前。   他不死心地要重看一眼搜索栏,看看乔墨到底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心思。他颤抖着双爪,眼一闭,一睁,点击查看所有历史记录——   [猫咪绝育后多久恢复?]   [猫咪不绝育的危害。]   [捡来的猫,没找到主人,可以先给它做绝育吗?]   [猫咪绝育的益处。]   [带猫去做绝育,怎么不被猫记仇?]   [怎么对猫装可怜?]   [与他人交换送猫咪去绝育可行吗?]   …………   字字诛心!条条吓猫!   一整列的记录看得砚池瘫倒在地,倒吸一口凉气,背脊犹如寒风袭过。他僵硬地关掉了网页,惊魂未定地切回了游戏界面。   砚池不知不觉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下半身,沉默须臾,他以最快的手速点开了添加好友的搜索栏,输入“北方待宰的小羔羊”!   好友申请备注:[我是砚池!!急!!]   那头的白亦凝刚好上线,这回是通过了。   白亦凝的气差不多消了:[你这个号不是卖了吗?]   砚池的一双猫爪奋力敲键盘:[我被乔墨]打到这里,他删除,换了个说法。   为了体现出自己的十万火急,也为了不让白亦凝问东问西耽误时间,他迫切道:[我变成猫变不回去,被一个人类绑架了!他想阉了我!速来救我!]   白亦凝:[?]   白亦凝:[告诉我,你在发神经。]   砚池曾为了逃跑,准备万全,他在网上搜索了宠物医院的完整名称,进入官网,复制了其中一个联系人的号码,发给白亦凝。   [帮个忙,先加这人微信,去他朋友圈找一张猫的招领启事。]   白亦凝生怕被网骗了,直接在游戏内打了一个语音电话过来。   砚池一顿:【白亦凝,难道你以为我在骗你?】   “靠啊,你真变成猫了!”   白亦凝兴奋的同时也不敢再耽搁,生怕晚一秒钟,他的好兄弟就要变成太监猫。他坐不住了,边发好友申请边问:“你在别人家里?那你和我打语音安全吗?”   【是不是问得有点晚了?】   “……旅游一趟累傻了,脑子转不过弯来。我挂了?”   【家里没人。】   “那你废话个什么劲?”白亦凝问,“你真一点都变不回来?”   【偶尔可以,不太稳定。你们家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我弟好像有过?但不太一样……哦,他通过我了。”   宠物医院的医生没几分钟就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白亦凝顺利地在对方朋友圈内,翻到了一张如砚池所说的猫咪招领启事。   白亦凝没见过砚池的猫身,他看着图片上,那只正在蹭人裤脚的暹罗猫……犹疑地摸了摸下巴,嫌弃地问:“这只猫怎么看上去傻里傻气的,不是你吧?”   砚池忍了:【是我。】   白亦凝跳了起来:“艹,你是暹罗猫啊?”   砚池:【……】   白亦凝一惊一乍地吼道:“原来你是外国人?!”   白亦凝双手合十:“萨瓦迪卡?”   砚池突感额头青筋暴起,一双爪子覆在键盘上攥成“小馒头”。   如果可以,他想揍白亦凝。   砚池沉下声,以一种极其严肃的口吻,咧开了里头长着尖牙的猫唇。   “喵。”   【白亦凝。】   白亦凝在那头咽了口唾沫,咽得还挺大声的。   然而砚池居然只是压着怒火,好端端地同白亦凝讲起了道理:【我记得你表妹是只英短,她是外国人吗?】   砚池有求于人,理智得很斯文。   白亦凝显然是在故意逗他,捧腹大笑:“对不住对不住,我没见过你的猫身,真的震惊到了。”   他眯起眼,仔细研究招领启事上的猫,抓住了重点。   “老砚,你这一脸春心荡漾的,是贴着谁呢?”   白亦凝喜欢抢答,也喜欢自问自答:“是那个‘绑架’你的人对不对?看看你这表情,啧啧,你老实回答……”   砚池缓慢地深呼吸,是准备老实回答了。   结果白亦凝咋舌斥责:“他是不是用猫条诱骗你了?”   砚池:“……”   白亦凝安慰道:“我以前也被人用猫条骗回家过,大家都一样。”   闲扯到这个份上,砚池都觉得他们不是在进行救援活动。他头疼地将被白亦凝带偏的话题引回正轨,认真地商量对策。   【你先帮我联系刚加的那个人,他是宠物医院的医生,你就说你是猫主人。】   白亦凝一口答应:“行,你发我几张自拍照。”   砚池:【什么?】   白亦凝理所当然地反问他:“我总得有东西证明我是你主人吧?不然谁信我啊。”   白亦凝说完,觉得“主人”两个字好羞耻,嘿嘿一笑,把砚池激得一身鸡皮疙瘩。   砚池都多少年没变成过猫了,他哪来的照片?   白亦凝提议:“你不是偶尔能变回人吗,能维持多久啊?要不你自己逃出来,我去接应你?”   【不稳定。】   砚池小小地撒了个谎。   如果他一声不吭地失踪,乔墨一定会找他。乔墨最近状态本就不好,砚池不想给他带来多余的麻烦。   砚池来回踱步,想到了一个办法:【我左前脚有个疤。】   “你左脚咋还有个疤?”   【小时候被自行车卡到的,不明显,医生知道。】   【还有一点。】   非常重要的一点。   砚池为了避免听到白亦凝的号叫声,用猫爪切断了两人的语音连接,他以文字说明的方式告诉了白亦凝真相。   砚池:[我最近一直住在乔墨家。]   白亦凝:[我可能眼睛不太好,你再发一遍,哪个乔墨?]   砚池:[我们系的乔墨。]   白亦凝没回复,说不定在号叫。   砚池:[我出了车祸,是乔墨把我捡回去了。你们免不了要见面,到时候不必太惊讶,也不要一紧张说漏嘴。]   砚池想了想:[三言两语说不清,见面再说。]   白亦凝发来一串长长的省略号。   在白亦凝的认知里,乔墨是个不知民间疾苦的富家小少爷。他之前抢了砚池辛苦得来的名额,现在又要把身为猫咪的砚池送去绝育。   白亦凝抱肩沉思,怎么想都认为乔墨是砚池的克星。   身为一个猫科人,白亦凝最害怕听到的就是“绝育”二字。他初中时就被一个路人用猫条引回了家,隔日就送到了宠物医院。   路人美其名曰:日行一善,助力小猫。   白亦凝:行你个大头善?!   白亦凝发出惨绝人寰的求救声,又不敢当众变身,差点吓出了心理阴影。好在那天,他的堂哥白嘉路过,误打误撞地救下了他。   不然……他心有余悸地瞥过自己的裤裆。   白亦凝出于同情,更身怀义气。   没一会儿工夫,他就和宠物医生证明了身份。   医生要先联系乔墨,白亦凝便要求越快越好,并再三叮嘱,绝对不能擅自给他的猫做绝育!   说了三遍。   医生被白亦凝较真的气势吓到,连连称:[知道了。]   砚池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白亦凝在游戏中发来了一个组队邀请,砚池通过后,小队频道会显示砚池的任务完成记录。   [YAN 完成采摘百味草x100(1/3)]   [YAN 完成猎杀野猪x10(2/3)]   [YAN 完成采摘悬崖灵芝x4(3/3)]   …………   白亦凝:[你干啥呢?]   砚池:[做点东西。]   白亦凝心不在焉地接话:[啥东西啊?]   砚池:[烟花。]   这回没等白亦凝发问。   砚池:[之前答应过MO,要送给他。]   白亦凝打个哈欠:[你们真是感情深一口闷。]   白亦凝发完就后悔了,他那都是不过脑说的话。他赶紧停下自己手头的任务,拧眉再三确定砚池发过来的消息。   白亦凝:[你有病?]   砚池聊天框里的解释才到一半,白亦凝就火急火燎地杠上了。   [你平白无故又去招惹他干吗?]   [你摸着良心说,小MO对我们不好吗?游戏里的外观几百一套,他说送就送。你半夜失眠,他能陪你聊到天亮。我就想不通了老砚,你这是老猫钓鱼,鱼塘养鱼呢?]   白亦凝气不打一处来,义愤填膺地打字:[做人做猫,都别那么缺德!]   白亦凝有句话那是没勇气说出口,他特想对砚池说:真有本事,你去乔墨身上缺德啊!别揪着善良的小MO不放!   一番话情绪澎湃,白亦凝一双手敲得键盘咔咔作响。   砚池的直觉告诉自己,白亦凝和乔墨私下肯定有聊过什么。否则就白亦凝的性格,顶多吐槽个一两句,犯不着长篇大论地和自己急,为乔墨撑腰。   砚池率先问道:[你们私下聊了什么?]   白亦凝置气不说。   砚池却大概能猜到点什么,他想起乔墨昨晚泫然欲泣说的那些“胡话”,不怪白亦凝那么心疼。   这件事,思来想去,都是他不好。   砚池承认错误:[之前是我做得不对。]   白亦凝对着渣男语录十分无语,他可没忘记砚池当时的态度。再加上这一来二去的,白亦凝对砚池看脸这件事儿,已经信得根深蒂固。   下一秒。   砚池发送:[其实MO就是乔墨,其中事情比较复杂,本来想见面了再和你细说。]   同时。   系统:[北方待宰的小羔羊下线。]   系统:[您好,您的好友北方待宰的小羔羊已下线,此条消息请发送至好友私信,小队频道即将关闭。]   白亦凝错过了得知真相的绝佳机会。 第40章 爱情与蛋蛋。   C市的天气在临近开学的那几天里,由阴转晴。   一连下了几天的雨,别墅庭院内,郁郁葱葱的景观树被雨水洗刷得焕然一新。几只鸟落在枝干上,叽叽喳喳地跳了几步。   清晨的空气夹杂着泥土和芳草的气味,无声地卷过一阵风,袭向乔墨卧室的窗户。   偌大的床上空无一人。   窗帘被吹开一条缝,风沿着卧室宽敞的轨迹,一路往里,又沿着一层蜿蜒的楼梯到了一楼的客厅。   乔墨穿着深蓝色的睡衣,抱膝侧靠在沙发上。他合着眼,额头埋在膝盖上,压出了一道不深的红印子。   空荡荡的别墅一楼,此刻除了他,就只有一个负责三餐的住家阿姨张姐。   张姐没想到乔墨会起那么早,她从别墅西面小楼宿舍过来工作时,时钟的时针才指向六。   乔墨不知是什么时候下楼的,一个人坐那儿发呆。   张姐在乔家工作多年,算是个熟人了,她上前关心了乔墨几句。乔墨很有礼貌地一一回答,理由无非是“睡不着”“静静心”一类。   张姐倒觉得乔墨心事重重,整个人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她见乔墨不想说,也不再多嘴,转身忙起了今日的早餐。   一般乔家的早餐都是营养师搭配过的,张姐按每一日的菜单进行烹饪,时常要花费一到两个小时。   待她再出来时,乔墨就是保持着这个抱膝的姿势,沉沉地睡了过去。   此时为上午七点半。   张姐走到他身旁,躬身喊他:“小少爷,早餐好了。”   乔墨紧闭双眸,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   于是,张姐拿过一块小薄毯,轻轻地盖在了乔墨的身上。她慢下步子往后走,抬头瞧见陈凌从二楼下来,她急忙竖起食指贴在唇边。   陈凌一眼就看到了乔墨,会意地放轻了下楼的步子,两人一同去了餐厅。   “太太,”张姐搬开餐桌前的一张椅子,侧身让陈凌入座,“小少爷这几天总这样,不晓得怎么了。”   陈凌身上裹着一件绸面的浅紫色睡袍,若有所思地舀起一勺碗里的粥。   “张姐,你养过宠物吗?”   “我女儿养过一只小狗。”张姐回想了下,摇头道,“前几年走丢了,她哭了好几天呢。”   “后来找着了吗?”   “没,叫她再买一只她也不愿意。”   陈凌没有得到心仪的答案,不免沉下肩膀。她胃口乏乏地用勺子搅着碗里糊状的液体。   张姐关心道:“太太,您怎么了?”   陈凌用食指揉开了皱起的眉心:“墨墨捡的小猫被失主要回去了,自打那天后,他一直不开心。”   陈凌不是没努力过。   前几天,她想带着乔墨去宠物店选一只新的小猫,被拒。后边,她又试图让乔屿把小白放在别墅养,被拒。走投无路的她,让秘书准备了三十万去联系小黑的主人,想买下小黑,再次被“狠狠”拒绝。   这年头,三十万都不够买只猫。   陈凌苦恼地单手托腮,指尖轻点着自己保养得当、吹弹可破的肌肤:“我得再想想办法……”   张姐给陈凌端来一盅燕窝,刚要宽慰几句,门口的声响就让两人同时投去了目光。   “妈,早。”   乔墨醒了,寻来餐厅坐下。   张姐端上他的那份早餐,乔墨道谢,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家里的早餐一向精致,一小碗粥里就融了多种食材。   乔墨吃了十几年的隔夜菜配清粥,能吃出来眼前这碗粥的不同,却分不清它到底不同在哪里。就像他吃饭,不挑食,也没什么喜好。   在张家从小养成的习惯,让他在餐桌前一直遵循着能吃饱就行的理念。   他大口喝粥,配着张姐早上现做的鲜虾小笼包,佯装出胃口不错的模样。   出院后,为了不让父母担心,乔墨近期搬回了别墅小住,调理身体。   陈凌推了一些工作,留在家中照顾乔墨。她看着乖乖吃饭的乔墨,问:“下午还要去姜医生那吗?”   “嗯。”乔墨说,“她让我连着去几天,妈,今天我自己去吧。”   “结束了我来接你。”陈凌在手机上翻看日历,“今天你爸不忙,我们出去吃晚饭,怎么样?”   乔墨没什么意见。   陈凌又说:“学校那边我联系过了。你想清楚了,真要去住校?”   乔墨像是下了个很大的决心,说:“我想试试。姜医生也说了,多接触他人,其实对我目前的情况是有帮助的。”   总是缩在一个壳中,心结也难愈,倒不如索性跨一步出去。   陈凌花了那么久的时间帮助乔墨恢复到如今的地步,接下来,确实得靠乔墨自己一步步地走出去。   陈凌往前不提,是担心乔墨仍被过往困住。现在,既然乔墨自己做出了决定,她必然全力支持。   “我会让他们给你安排一个室友好相处的宿舍。不过你别太勉强自己,要是住得不舒服就再搬出来。墨墨,不着急的,慢慢来。”   “好。”   陈凌对此欣慰,少顷后,她问道:“对了,你不是说有小黑主人的微信吗?不如你问问他能不能去看看小黑?”她支招,“就说送点鱼子酱过去,你先前买的不是到了吗?”   乔墨嘴里含着一口粥,捻着勺子的右手陡然松了劲儿。   “可能看不了。”   乔墨的鼻子一酸,嘴里的早餐失了味。昨夜近乎一夜未眠的疲惫击得他的太阳穴微微刺痛,他抬起手背胡乱地揉了下干涩的眼睛。   “那个人是我的学长。”   他没有要隐瞒陈凌的意思,只是有些话说出口时,总让人觉得可怜。   “他应该是有一点讨厌我,但我会努力试试的。”   七天前。   乔墨带着砚池来到宠物医院时,手里还拎着一大袋家里没吃完的猫罐头。   鱼子酱刚好没了,新买的还没到货。   乔墨戴着一顶帽子,帽檐挡着他红肿的一双眼睛。他站在医院的玻璃门前,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猫包。   “喵……”   隔着黑色的透气纱,砚池由下往上地看到了乔墨微红的眼梢。   砚池可以明确地感受到乔墨的身体紧绷,连走路的速度都十分缓慢。乔墨以一种僵持着的姿势,在门口驻足了片刻,突然回身要离开。   “喵!”   砚池大叫起来。   乔墨顿住了脚步,他哑声问:“你也想回去吗?”   在乔墨伤心的质问中,砚池垂下脑袋,狠狠心,背过了身去,算是默认了。   在爱情和他的蛋中,他选择了蛋。   但这也是无可奈何!   没有蛋,一切都完了……   他们一人一猫,一个上演悲情离别,一个祈祷闹剧赶紧结束。   乔墨的睫毛不可遏制地颤了下。   其实他明白,一只小猫咪能决定什么?这终归不是他的猫。   听宠物医生说,猫主人在得知他预约了绝育手术后,发了很大的脾气。这件事,乔墨需要道歉,也需要解释,可他现在整个人情绪都不太好。   乔墨矛盾不已,兜兜转转的,最终还是推开了门。   还猫的过程没有想象中的煎熬,也没有很顺利。   乔墨对着面前熟悉的面孔,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未曾想过,猫的主人会是他同系的学长。并且,这位学长还不凑巧地是砚池的室友。   乔墨对砚池的在意,爱屋及乌到了砚池身边的一切。   他知道白亦凝的存在,更清楚白亦凝和砚池一样,都对自己避之不及。毫无疑问的,在听到白亦凝开口后,乔墨就认出了他——这吊儿郎当的道谢语气,和“小羔羊”完美重叠。   而在乔墨的微信上,还留着白亦凝给他发的“别联系”。   一时间,没做好准备的乔墨丧失了相认的勇气。   白亦凝委婉催促:“那我的猫……”   乔墨动作极慢地打开了猫包,他看着从猫笼中出来,一下子就亲昵地跃到了白亦凝肩头的猫咪,不禁垂下眼睫,满心酸涩。   乔墨一言不发地杵着,像个膨胀的气球,一戳破便是满腹的伤心汹涌而出。   “白学长。”   “……啊?”   白亦凝头一回和乔墨搭上话,这感觉新奇得不得了。他近距离地扫过乔墨五官精致的脸,心里感叹怪不得砚池这死颜控会喜欢,确实长得漂亮。   毫不夸张地说,乔墨的长相比他们猫科人的更胜一筹。   他盯着乔墨的时间有些久了,砚池用爪子迅速地拍了他的后脑勺。   “啧!”   白亦凝吃痛地回瞪砚池一眼,转头接话:“学弟,真是太感谢你了。我家猫的医药费是多少?你给下收款码,我转你。”   然后他再找砚池报销。   “不用给我了。”   “不行,花了你不少钱吧?”   “真的不用。”乔墨坚持地不肯收,话语间,他没有正视白亦凝的眼睛。他在不熟的人面前很是冷淡,中规中矩地把一袋子罐头递过去:“这些……都是给小黑买的。”   白亦凝差点被土掉渣的名字笑喷。   砚池的利爪不动声色地按在了白亦凝的肩膀上。   白亦凝敛起笑意,瞥了眼砚池:能要吗?   砚池一点头:要。   白亦凝纳闷,砚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客气了?他暗暗一想,兴许是砚池还在气当初被抢名额的事情,便欣然收下了。   袋子里的罐头都是比较贵的牌子,白亦凝没出息地咽了下口水。   他抬头想道谢,无意中撞见乔墨不舍地望着砚池。他侧眸看砚池,好家伙,这小子也是一脸依依不舍的苦相。   这让白亦凝产生了一种拆散苦命鸳鸯的即视感。   敏锐的他眉毛一横,断定此事不简单。   但不简单归不简单,白亦凝并不想和乔墨继续待在一起。他生怕自己哪句话不对,就得罪了这个富二代。   “那没什么事儿我就——”   医生作为中间人,和缓地打断了白亦凝:“既然都是学长学弟的,你们加个微信怎么样?”   乔墨心领意会,医生是想牵个线,往后乔墨想去看猫咪了,也好找白亦凝开口。   只是乔墨已经和白亦凝加了微信了,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解释,就听白亦凝慌张地说了一句:“不了!”   砚池立马道:“喵!”   【加!】   白亦凝习惯性地怼道:“疯了吗,加什么加?!”他这话是对砚池说的,却让场面的气氛降至冰点。   乔墨一愣,几乎是再次确定了自己被讨厌的事实。   而不着调的白亦凝更是尴尬,他不顾砚池的阻拦,随便找了一个借口,飞一般地逃走了。   唯独留下一句尾音极长的:“学弟,多谢你的罐头——” 第41章 当我三岁小猫?   与乔墨的失魂落魄不同,跟着白亦凝上了出租车的砚池挠着车窗,急得直跳脚。   砚池喵个不停,从没如此吵闹过。   “喵喵!喵喵喵。”   【去加他微信!我给你免费代打一学期。】   “喵!”   【老白!】   “喵喵。”   【算我求你帮个忙。】   “喵喵喵?”   【你没看到他都要哭了吗?】   白亦凝:“……”   白亦凝大开眼界,整颗八卦心已被砚池成功激起。但他实在不想因为和猫对话,在外被当精神病。于是他忍了忍,理智地拒绝和砚池对话。   “喵嗷!”   【免费代打一年!】   白亦凝心动,却假装听不懂,心虚地玩起手机来。   砚池一爪按在他腿上,白亦凝“biu”地弹开。   两人之间的力量一直悬殊,白亦凝向来是被砚池按着“打”的那个。现在砚池变成猫了,小身板能有多大劲儿,连乔墨都比不过,更何况白亦凝。   白亦凝眼珠一转,起了坏心眼,故意一把按住砚池的脑袋。   砚池无法动弹分毫。   白亦凝幼稚地乐了,他斜着嘴巴,桀然一笑。   砚池龇牙:【等着。】   吓得白亦凝立马松手,轻咳一声,装模作样地问:“师傅,还有多久啊?”   师傅瞥了眼手机屏幕上的导航:“四十分钟左右吧。”他笑道,“小伙子,你的猫挺凶啊。”   白亦凝可怜巴巴地应道:“是啊,凶得像狗。”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他们,问:“什么品种啊?是不是那什么……暹什么罗的?”   “暹罗猫。”   “对对,我老婆说它有个外号,叫‘煤老板’。”   白亦凝停顿了下,视线瞟到了砚池的一脸黑毛:“……”他想笑,又不敢笑。   两人折腾了一路,好不容易到了白亦凝住的地方,也就是白嘉的房子。   这个小区看上去破破烂烂的,里边大多住着一些年纪比较大的老人,或者中年人,这会儿都在外头散步闲聊。   白亦凝穿过几栋楼,和砚池小跑着上了八楼。   白亦凝累得大口喘气,砚池倒是轻轻松松。   “这破小区没电梯。”白亦凝按开了指纹锁,“进来吧,我哥好久没回了,他那工作就是天南地北地跑。”   白亦凝没细说白嘉的工作,转眼就去厨房冰箱取了一瓶饮料,顾自猛灌两口。   砚池喝不了,跃上了沙发。   出于本能,砚池环视四周一圈,发现屋子外头是陈旧了些,但屋内被打理得井井有条,装修的品味也不错。   这套房子除了位置偏僻,环境糟糕,离市中心甚远,其余好像也没什么毛病了。   “这房子出过命案,卖了个跳楼价,便宜得要死。”白亦凝拆了一包鱼干,津津乐道,“我哥无神论者,我爸看他不介意这些,就帮我哥出了一半的钱买下了。”   避免误会,白亦凝说:“我哥后头都把钱还给我家了。”   事实证明,白嘉在这套房子里住了两年,也没碰到过奇奇怪怪的事情。   说完,白亦凝爽快地在砚池面前放了三条鱼干,一条一个问题。   “老实交代,你和乔墨是不是发生了点什么?”   “要是不用被绝育,你是不是压根不想离开他家?”   “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猫条?”   话音刚落,大门指纹密码锁发出清脆的声音。   砚池和白亦凝齐刷刷地抬起脑袋,唯见白嘉拎着一大袋海鲜久违地回了家。   白嘉一眼就看到了赖在沙发上啃鱼干的小祖宗,以及沙发另一侧,那只极为眼熟的暹罗猫。   白嘉:“……”   白亦凝揣起砚池就往白嘉面前送:“哥,这是我给你说过的,我室友,也是我过命的兄弟砚池!”   白嘉站在原地,多少是有点风中凌乱了。没想到,他好不容易从乔屿那个“变态”手里逃脱,一回家,居然又见到个“老熟人”。   白嘉腹诽:怎么哪都有和他们乔家有关系的人?   【您好,我是砚池。】   砚池同他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白嘉没有挑破身份。   “我是白嘉,比你们大个六岁,你喊我白哥就行。”   砚池:【白哥。】   白嘉去厨房倒了一杯水,边喝边询问砚池的情况。他细细回想一番,依稀记得白亦凝的双胞胎弟弟小时候似乎也有过这种情况。   白亦凝:“白亦楚那小子情况不一样吧,他那小屁胆子,应该是被吓的。”   砚池主动回答:【我是车祸,但那天具体是什么情况,我想不起来了。】   砚池的情况比较复杂,确实和别的猫科人暂时无法变身的情况不同。末了,砚池补充道:【我是混血,父亲是人类。】   白嘉和白亦凝同时抬起了头,按道理,混血是不能变成猫的。   这属于白嘉的盲区了,他确定不了,说:“我们得找只老猫问问。”   白亦凝问:“我爸我妈?”   “不够老。”白嘉提到另一件事,“你姥爷是不是在你家?”   “对啊,所以我才没回。”   白亦凝和自家姥爷一直不对付,他为了砚池,硬着头皮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白嘉劝道:“别公放。”   白亦凝按下免提:“想得美,要死一起死。”   所谓姜还是老的辣,不是没有道理。   白家姥爷才听了没几句,分分钟就理清了眉目,火冒三丈地吼道:“臭小子,为这么点破事打扰我一个老头子的清闲!先前喊你们学着点,你们一个都不听,真遇到事儿了,就想起老头子我了?要是我两脚一蹬,你们问鬼去?”   白亦凝忍了,他闭眼,单手立掌,摆出一个清心寡欲的佛礼姿势,心无杂念地听着白姥爷滔滔不绝地言语输出。   白姥爷怒声:“白嘉呢,白嘉那臭小子是不是也在?白嘉!”   身旁的白嘉默默地捂住了耳朵。   砚池只觉得耳边有一百个老大爷在骂街,他似乎能够理解为什么白亦凝不想回家了。   而对于白亦凝……砚池也是真的见识到了什么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典型模范代表。   砚池把爪子按在白亦凝的腿上,深深道:【大恩不言谢,以后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   白渝衍亦凝背后仿佛佛光普照,对砚池摆了一个“OK”的手势。   “混血猫科人本来就是血统不纯正的猫,如果他可以变身,那就证明他父母中人类一方过于薄弱,占不了主导。他在受到重大的伤害时,身体也会跟着去保护薄弱的一方,维持最能恢复己身的状态。”   白姥爷啧声:“这些个道理,混血小子,你家没老人告诉你?”   砚池淡然道:【我父母离婚,我跟着人类父亲,没见过母亲那边的亲戚。】   白亦凝这才知道砚池家的具体状况,他忙不迭地打断了白姥爷,问:“姥爷,那我们要怎么办啊?他现在变不回来了。”   “呵,这种情况,人类医学帮不上忙。关键时刻,那还是得用咱们的老方子。”   白姥爷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话多得要命,白亦凝的话痨属性多少是有点遗传的。   “还有一点,和这事儿无关,我也要提醒你这混血小子一句。你和我们不同,我们虽然是猫,可又比猫高一阶。你就不一样了,记得加强锻炼,以后尽量避免发烧。”   这说得几人一头雾水。   白亦凝嘴快:“怎么混个血连病都不让生了吗?”   白姥爷嚷嚷:“你这个傻小子,我说完了吗?混血的但凡是可以变成猫,年满二十岁后,就有概率因发烧而诱发自身的发情状况,会勾引小母猫!麻烦得很嘞!”   他对自家晚辈叹了口气,道:“我让亦楚把我写的药方给你们拍了发过去,一副下去药到病除。副作用大概会有点,几天就能好,用不着担心。”   白亦凝:“谢——”   白姥爷又开始了:“谢个屁!你们俩就知道混日子,什么时候能和亦楚一样让我省心就——”   白亦凝的“谢”字挂在嘴边,无情地按断了电话。   他们失去了问副作用的机会,因为白亦凝实在忍不了了,他耳朵都要生茧了。他欲哭无泪地把手按在砚池的猫爪上,绝望道:“老砚,不管你有什么副作用,我都会一心一意照顾你。这电话,咱就不打了。”   砚池的另一只猫爪就着按在白亦凝的手背上,表示理解。   白嘉是三个人里唯一的有车一族,抓药的事情,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他的肩膀上。虽然,他的车也就是辆电瓶车。   白嘉累了那么多天,懒得动弹。   秉着“猫猫互助,天长地久”的道理,他把头盔戴在了白亦凝的头上,推着弟弟上了自己心爱的小电瓶。   白嘉义正词严:“自己的朋友自己帮。”   白亦凝含泪骑着小电瓶,在一天之内跑遍了C市。   当晚,他们兄弟俩就熬出了气味熏天的“良药”,给砚池猛灌了下去。   白亦凝像个恶毒的后爸,捏着砚池的猫鼻子:“喝完,一滴不许剩!”   砚池:“咕噜噜,喵嗷——”   实际上,白姥爷所说的副作用并没有很吓人。   砚池一连昏睡了数日,除了喊不醒,一切正常。   其间,白亦凝接到了一个“诈骗”电话。   白亦凝听对方说了没几句,毫不犹豫地骂道:“滚。”他果断挂了电话,转头对白嘉说,“有个死骗子和我说,要花三十万问我买猫。”   白嘉竖起耳朵。   白亦凝哂笑道:“真当我三岁小猫呢?” 第42章 喜欢你。   砚池做了个极为冗长的梦。   梦中,砚池是一个旁观者,何事都如走马观花,记忆模糊。   他漫无目的地踏过一条长长的马路,烈日下,他推开了一扇门。   屋内,一个活泼的小女孩奔过来,牵住了砚池的手,热情地喊道:“老师,你快进来啊!我妈今天烤了特别好吃的曲奇!”   随着女孩清脆甜蜜的声音响起,砚池混沌的脑子渐渐清晰。   他回过神来,看到女孩家玄关处的镜子,里面的自己穿着一套浅色的夏装,背着一只用了多年的双肩包,大汗淋漓。   一连跑了好几个地方轮番教课,他累得有些脚底打滑。今天也是,他火急火燎地从上一家赶路过来,风吹得他头发凌乱,形象有失体统。   在女孩的催促声中,他拘谨地抬手拨了拨头发,换上室内拖鞋。   “砚老师来啦。”一个温和的女人从里头出来,迎道,“快请进。今天要下雨的,你带伞了吗?”   砚池下意识地回答:“带了。”   “我们家菁菁特别用功,昨晚就把不会的题都勾出来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身后有一只系着蝴蝶结的猫咪踏着风情万种的步子,扭着身体贴到了砚池脚边。它有着宝石般的碧眸,在猫界中,着实称得上娇俏美猫。   “喵~”   女人上前抱起猫咪,笑盈盈地奇怪道:“怎么回事?这小祖宗刚到我们家,还不熟呢,平时谁喊都不动的。”   砚池却打了个寒噤,被空气中泛滥的甜味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   这小母猫是发情了,并且,它还看上了自己。   一场家教课砚池上得浑浑噩噩,菁菁圈出来的题在他眼前从一个晃成了两个。他单手扶住沉重的脑袋,低头时,发现那双炙热的猫眼仍在注视着他。   砚池神色晦暗不明,吃力地闭上了双眼,不适道:“菁菁,把猫放去客厅吧。”   “……”   “菁菁?”   菁菁一改平时的乖巧,竟是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桌前,任凭他怎么喊都无动于衷。   整个梦境如浮光掠影般不真实,砚池唐突地站起身,背后的座椅倒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砚池跟着一起翻倒在地上,口干舌燥地咽下一口微甜的唾沫。   菁菁的声音开始变得缥缈:“老师,你怎么了?啊——妈妈,老师好像昏过去了!”   嘈杂的环境惹得砚池头疼。   他听到女人对自己的丈夫道:“好像是发烧了?这老师怎么病了还来……反正都暑假了,迟一天上课也不要紧的呀。”   她让丈夫拿来了退烧药,推开已经贴到砚池身上的猫。   “哎哟小祖宗,你就别添乱了。”   “喵~”   猫的叫声沙哑。   砚池咬牙,强行集中了注意力。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菁菁家的。他只听到女人一味叮嘱他:“砚老师,你记得去医院看看!”又或是,“砚老师,要不让孩子她爸送你回去吧?”   砚池礼貌地婉拒:“抱歉,这节课我之后补上。”   楼道的光线刺眼,砚池扶着墙走到电梯前,靠在里侧,晕晕沉沉地到了一楼。   外头的天色从艳阳高照,到暗沉阴郁,一场大雨即将来临。砚池拖不动步子,在小区的长椅上合眼小坐片刻。   再睁眼,他的脚边围满了小母猫。   它们纷纷“喵”声求偶,语出惊人。   “喵!”   【来交配吧!】   “喵!”   【来生崽啊!】   在荒唐至极的场景中,砚池猛地站起身。他面红耳赤,呼吸炽热,身体里犹如烧着一把干柴。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异样,整个人都渗出了一层稀薄的冷汗。   身后的猫越来越多,全都贴着他打转,黏腻的甜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砚池干咽下一口唾沫,焦躁难安,他强撑起精神,转了几个弯,甩掉了那群行动没他自如的小母猫。   他如释重负,躲进了一条小巷子里喘气。身体如同一个发胀的气球,鼓鼓囊囊得好像要炸开了。   砚池脑袋当机,身体无意识地一缩,本能地变成了一只打蔫儿的猫。   他躲在自己的衣服里,很快昏死过去。   夜幕降临,天空下起密密的大雨,将能够遮挡砚池的衣物都淋湿了。   砚池被豆大的雨点砸醒,身体的潮热依旧没能退去。他这才想起包里的手机,吃力地将它叼了出来。   雨水中,手机在亮起的一瞬间,被路人捡起。   “喵!”   砚池嘶吼,扑了上去,却被路人一脚踹开。路人急匆匆地将他的包和手机全然拿走,头也不回地撇下了他。   “喵!”   “喵嗷——”   砚池奋力追了上去,这时,一辆疾驰的私家车将他撞飞。他的身体凌空投出一个弧度,重重摔在空旷的马路上。   剧痛顷刻间蔓延了他全身,他的意识朦胧,雨水冰冷地落入他微张的口中,淹没他微弱的求救声。   “喵……”   “喵……”   身侧偶有车辆驰过,溅起一地水花,将砚池泼得狼狈不堪。   他郁闷于自己的梦境过于真实,更过于漫长。   伴随着沉缓的呼吸,砚池冻得瑟瑟发抖,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消失,体温也一点一点地流失。   他恍惚想到,自己是不是要死在梦中了。   霎时,他被一双手抱起了。   在雨幕中,在光线稀疏的路灯下,砚池眼神迷离,看不清对方的脸。他只记得从这一刻开始,雨水再未拍打到他身上。他被一个温热的胸膛贴着,僵硬的四肢开始回温。   他慢慢地积攒力气,努力睁开了充血肿胀的双眸。   入眼的,是一个熟悉的面孔。   砚池怔然地盯着瞧,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可这人的怀抱实在温暖,又不像是假的。他便一动不动地瞧着对方,末了,他喊道:“喵?”   【乔墨?】   乔墨闻声低头,局促地对着他笑了一下:“别害怕。”   说一遍不够。   “别害怕。”乔墨异常坚定,意外地带着点哭音,“我一定会救你的。”   豆大的雨滴统统打在乔墨身上,乔墨的步伐沉重,却不曾停下一步。   砚池被保护在了一弯避风港中,心中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也许是他曾经对乔墨种种的偏见变成了刺,扎向了他的良心。   砚池拼尽全力地喊他:“乔墨!”   乔墨——   砚池想要敲碎梦的隔层,想给乔墨撑起一把伞,更想给曾经不识好歹的自己一拳。   他喊不出声音,他的灵魂被藏在了一只奄奄一息的猫咪中,无力感包围了他。   而梦中的画面一转,竟是在那个熟悉的宠物医院中。   不知过了几天。   已然好转的砚池被放在一个铺了软垫的猫笼子里,他警惕地望着四周,对任何事物都保持着不信任的状态。   在他不远处,有一只带口音的公猫同他搭话。   这只猫没在猫笼里,它安安分分地躺在一个猫窝中输液。   猫:【嗨,听说你在这好几天了?】   砚池:“……”   猫豪迈地说:【我昨儿瞎J/B吃,今儿一早就窜稀了。】   砚池对它的事情没兴趣。   猫:【我听别人说你老神奇了,被车撞了居然一点内伤都没有。我有一兄弟,被撞当场就没了。】   它说起这桩惨事,捂着窜稀的肚子伤心,小巧的眉头一皱,转眼情绪就恢复了:【你叫啥?我叫小可爱。我的铲屎官去付费了,你的呢?】   砚池双爪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好烦的一只猫。   无聊的小可爱怎么肯放过砚池。   【嗨,兄弟?】   【嗨,姐妹?】   小可爱会用激将法:【你一声不吭的,闷屁呢?】   砚池:【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小可爱也不恼,怜爱地说:【小傻瓜,撞着脑子了吧。】   砚池青筋暴起。   外头隐约传来了医生的声音,听脚步声,还有一个人。   砚池认识这个脚步声,是救了他的人。   “这只猫体格不错,很快就能恢复。”医生推开了门,身侧的乔墨面容清冷漂亮,居然引起了不少猫猫的注意。   但乔墨的眼里只有他救回来的猫,目光直直地投向砚池,惹得砚池心头一悸动。   砚池脑袋很疼,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和对方是什么关系。他唯有听医生解释,才粗略地了解到,乔墨是他的救命恩人。   医生会心道:“它已经可以出院了,你要先带回家吗?”   乔墨没应声,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养好猫咪,也不确定猫咪是不是愿意跟他回家。他攥紧了手,朝猫咪走近了一步,小心地把手贴放到笼子边缘。   砚池凑上前,嗅到一股好闻的味道,他很喜欢,便主动舔了乔墨的指腹,很亲昵地叫道:“喵~”   乔墨眸中隐隐生出了点亮光。   医生说:“当然,它毕竟不是你的猫。你为它花费了这么多医药费,已经很有爱心了。请放心,我们有合作的宠物店,可以照顾好它。”   乔墨听后,一言不发地站在猫笼前,恋恋不舍地望着猫咪,心中思虑颇多。   砚池便用爪子推了推细细的栏杆,催促道:“喵。”   “……”   “喵喵!”   【带我走!】   乔墨后知后觉地懂了猫咪的意思,迟疑了几秒钟后,他踌躇着开口,不确定地问:“你是……要跟我回家吗?”   砚池听到自己“喵”地应道:【是!】   没有丝毫的犹豫。   “喵。”   【想和你回家。】   “喵。”   【喜欢你。】   砚池在梦中记起了一切,原来,乔墨并没有将他捡回家。   非要跟着乔墨回家的,是砚池自己。 第43章 橘子和嫂子。   -   砚池骤然惊醒,从一张床上急急地坐起身来。   “乔墨——”   砚池额头满是汗水,晨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投落在他的眉间,他被一束光线刺到了眼,倏地抬起手挡在面前。   他闭了闭眼。   余光中,他修长的手臂因起伏的情绪,有力地突起几条青筋,指腹生着一层薄茧,摩挲着不知何时盖在他身上的毯子一侧。   砚池轻晃了下脑袋,视野越来越清楚,直至将卧室内的每一个角落都收入眼中。   床边放着一套眼熟的衣裤,看样子,应该是白亦凝回了趟宿舍拿来的。   由于砚池躺了很久,穿衣服时,他的肢体僵硬,缓了许久才能行动自如。   卧室的门由外向内地被推开了。   白亦凝丧着脸,有气无力地拖着一只行李箱,进门看到砚池就站在窗前。   白亦凝那叫一个泪眼婆娑:“老砚……你、你变回来了?!”   他上下打量起砚池,左摸摸,右敲敲,确定砚池没事后,他惊魂未定地哭诉:“你真是吓疯我了,你睡了几天你知道吗?!我还以为老头的药有问题,你又一直是只猫,我连医院都送不了!”   白亦凝抽了抽鼻子:“我就怕我姥爷那药把你给喝没了,刚想收拾收拾,带你回老家求救……”   这会儿,他放下了心,破涕为笑:“这下好了,不用回去听老头唠叨了,真好。”   砚池稍拧了眉。   白亦凝油嘴滑舌地改口:“你活着真好。”   砚池还没来得及被白亦凝的兄弟情“感动”,就在对方的话语中犹疑地张口:“我睡了几天?”   白亦凝竖起双手,赫然道:“整整十天!!”   今天就是开学日。   “我在宿舍里找到了你的学生证,本来想这几天让别人帮咱俩先去报个到。”白亦凝庆幸地说,“还好你醒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砚池松了松筋骨,感觉身体维持在一个稳定的状态。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十天他都是以猫的形态沉睡,并无太大的饥饿感。   “我试试能不能自由控制变身。”   砚池跃跃欲试,示意白亦凝出去。   白亦凝对砚池强壮的身体很是不屑,他压根没兴趣:“有肌肉了不起吗?”他蹲去门口,等了一阵,拍拍门板,“好了没?”   砚池打开了门,面色不错:“老白,这次多谢你。”他马不停蹄地想要回学校,主动帮白亦凝拿起了放在屋内的一部分行李,回身不忘问道,“乔墨给我的罐头在哪?”   白亦凝瞬间心虚地别过了脑袋,嘴角还沾着一点没擦干净的罐头汤汁。   “喵喵。”   【我听不懂人话。】   -   与此同时,C大男宿舍楼一幢。   乔墨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在司机的帮助下,大包小包地来到了宿舍三楼。   开学日的楼道走廊不算清净,不少学生在今日返校。他们三两个地驻足在宿舍门口闲聊。有的手里还抱着个篮球,活力满满地嚷着:“凑数了凑数了,下午谁要一起打球啊?”   而乔墨的出现,无疑让整条走廊都安静了下来。   谁能想到,一贯“不屑”住宿舍的富二代乔墨会在这里出现。   那个抱着篮球的男生叫章萩,他一脸困惑,向身边的同学压低了嗓音:“这不是我们系的大冰山吗?他来找谁啊,我们系还有人和他走得近?”   同学:“你没看到他拖着行李箱?”   章萩震惊:“不会吧,谁那么惨要和他一个宿舍?”   同学:“他在304门口停下了……艹,林橘是不是在304?”   章萩:“靠,大冰山和小笨蛋的组合?”   同学无语:“你这嘴积点德吧,林橘知道了得咬死你。”   章萩不嫌事大地拍了下自己结实的膝盖:“那小矮瓜,跳起来咬我膝盖?”   同学:“已录音,十块钱保护费。”   章萩一把搂住对方的脖子:“臭小子!”   他们越闹越起劲,声音却不大,都自认不会被乔墨听到。   站在304门口的乔墨隐隐觉得不舒服,下意识地一转头,看似冷若冰霜的眼眸将一众人都冻住了。   章萩只觉得有一种背后说人闲话被抓包的罪恶感,掩饰般地捶了同学胸口一拳,抱着球回了自己的宿舍,关上了门。   其余同学也是接连着回了宿舍,或是下楼去了。   整条走廊唯独剩下刚上楼的几个学生,完全没了方才热闹的气氛。   乔墨悄然握紧了手里的钥匙,直到钥匙的外轮廓在他掌心留下了很深的痕迹后,他才低头默默地打开了宿舍的门,拖着行李箱进了里边。   司机李振紧随其后。   约莫是看出了乔墨的不自在,李振关心地劝道:“小少爷,要真觉得不舒服,还是回去住吧?”   乔墨摇了摇头,没说话。   李振弯腰帮乔墨整理起行李来。   “李叔,我自己来就行。”   “小少爷,这么多东西呢……”   乔墨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很特殊,礼貌地催促李振离开:“不多的。”   李振在乔家做了十几年了,接送乔墨上学也有一年的时间。他左右是不放心,便一再提到:“那您要是有什么事儿,就给我打电话。”   “好,辛苦了。”   “应该的。”   李振听陈凌的吩咐,在校外就近租了一个房子待命,方便乔墨日常出行。   乔墨往前在张家生活,虽然厨艺没得到锻炼,但整理打扫这一块,他算是得心应手。   没过半小时,他就把带来的生活用品都整理好了。   这间宿舍是陈凌特地让人挑过的,先前只有三个人住,空一张床。后来,其中两个同学谈了恋爱,就时常住在外边,不太回来。   仅剩下一个叫林橘的同学长住,他和乔墨一个系,是个和谁都能融洽相处的乐观派。   乔墨对林橘也有点印象,而从之前游戏里的只言片语中,乔墨不难猜到,这个林橘八九不离十就是游戏里的“橘子”。   在等待林橘到来的时间里,乔墨的内心越来越忐忑。   他所谓的努力,第一步便是不想再继续冷着脸,让大家对他退避三舍。因为不知道被砚池讨厌的具体理由,所以乔墨顾自猜测,兴许是自己“名声”不好。   为此,乔墨在心里不断练习与林橘打招呼的话语。   可真当林橘打开了宿舍门的那一刹那,乔墨的脑袋里莫名冒出了林橘曾经喊他“嫂子”二字的情景。   顿时,乔墨耳根通红,望着林橘一脸蒙的表情,他冷不丁地愣在了原地,什么话都记不得说了。   林橘更甚。   林橘直愣愣地盯着乔墨三秒钟,习惯性地咧嘴一笑,客气地说:“不好意思,我好像走错宿舍了。”   林橘退后一步,迅速地从外关上了宿舍的门。   乔墨紧张得像是哑了,一时间也不知道去开个门解释一下。本就不擅长与人交流的他,额前冒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   他不知所措地杵在原地,心中所有的规划都化成了泡沫。   原来,“想着容易,做着难”,便是这种感觉。   过了没几分钟,宿舍的门又被林橘从外打开了。林橘手里捏着一把钥匙,愕然地朝乔墨望去,特别小心,也特别礼貌地问:“请问……这是304吧?”   乔墨点了点头。   林橘僵在了门口,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你……难道就是我的新室友吗?”   乔墨的嘴唇慢慢地抿了抿:“嗯。”   林橘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兀自用力,他再三纠结下,硬着头皮,如顶千斤地踏进了宿舍。他好像有点怕乔墨,又有点神色难堪。   两个人都是闷声不吭。   林橘蹲身收拾东西,和乔墨的一身名牌不同,他那陈旧的行李箱里,有着不少洗到泛白的衣裤。   乔墨有意无意地朝林橘靠近一步:“要……要帮忙吗?”   “不用!”林橘以为自己挡着道了,拖着行李箱就往自己的书桌旁挪,“我一个人住习惯了,有点随便。抱歉,我马上就收拾好。”   林橘战战兢兢的,生怕得罪了乔墨这个富二代。毕竟,林橘也妄想以后能申请到去乔盛实习的名额。   他肉眼可见地慌张,收拾的速度比平时大概快了一倍。   乔墨看出了林橘对自己的抵触,不免垂下眼帘。   又过了一会儿,林橘都收拾好了。   两人还是没能成功说上几句话,每次乔墨努力地开口,林橘都是小心翼翼地回一句或是只点头和摇头,仿佛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和乔墨“友好相处”。   无奈之下,乔墨破罐子破摔,自报家门:“之前,谢谢你把羊哥的微信给我。”   林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乔墨抿了抿唇,喊道:“橘子。”   林橘怀疑自己幻听了,眼睛越瞪越大,恐惧成了惊喜。   “嫂子?!” 第44章 我看上去像发疯?   和林橘同一个表情的,还有挤在地铁里的白亦凝。   “乔墨就是小MO?!”   地铁里有人朝他俩瞅了眼,不耐地戴上了耳机,大概是嫌白亦凝的嗓门大。   砚池:“小声点。”   白亦凝捂住了自己嘴巴,眼睛瞪得像铜铃。好半天过去,地铁都一路驶过三个站了,白亦凝才瑟瑟地缩到一旁:“你没发疯吧?”   “我看上去像发疯?”   “难道不像吗?”   “……”   白亦凝伤心道:“我不就是吃了乔墨给你的罐头吗?你和我开什么玩笑!老砚,你的心有时候像石头。”   砚池就知道白亦凝很难相信这件离谱的事,所以才想当面说。   “我没和你开玩笑。”   “乔墨和MO像吗?他们完全是两个人!”   “乔墨性格比较内向。”其余的砚池也不多说,只道,“名额那件事,是我们误会他了。当时应该是乔飞冉擅作主张,和他没关系。”   “……”   砚池严肃道:“不是开玩笑。”   白亦凝看着砚池异常认真的表情,心如死灰地靠在了地铁的墙面上,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蒸发去了天堂……   而天堂就是一个大屏幕,反复播放白亦凝曾经在游戏里,对MO左一句逗弄右一句调戏的作死样。   白亦凝一口真气散了,伴随着糟糕的回忆,他反复“去世”。   临近中午。   砚池和白亦凝回到了久违的宿舍,他俩的室友邱延和周鹰刚到没多久。   邱延为人勤快,拎着水桶里里外外地搞卫生。他一看到砚池,嗓门特大:“老砚,你今年暑假是回家了吗?我一进门,哪哪都是灰!”   砚池没解释,算是默认了:“差不多。”   砚池力气大,单手把行李放下后,一口气不歇地加入了打扫的队伍中。   行李基本都是白亦凝的东西,这家伙连电脑主机都搬去了白嘉那儿,实打实地赖了一个假期。   周鹰躺在床上,拿着手机敲字回微信。   其间,周鹰指了指自己桌上的一大袋子东西,说:“我妈让我给你们都带了点吃的,你们自己分一分哈。”   “吃屁,我都快断气了。”白亦凝背个包,跟只蔫儿猫似的拖着步子,大汗淋漓地坐下,“六楼真不是人住的,学校也不知道安个电梯造福一下我们。”   周鹰呛他:“你天天跟只病猫似的。”   白亦凝回敬:“你给我滚下来,每次搞卫生你都赖!”   周鹰来劲了:“你自己好得到哪里去?”   两个人像小学生斗嘴一样,吵个没完。最后被不耐烦的砚池抓过来,一人一块抹布,分配了打扫任务。   邱延好脾气地看着他们,笑得开心。他用自己满是肌肉的粗壮手臂,毫不费劲地拧干拖把。   在拖地的间隙里,邱延问砚池:“暑假忙什么呢?都没回我微信。”   说起这个,砚池开了柜子的锁,极快地掏出一只旅行袋,在里层摸出银行卡和身份证:“手机丢了,没来得及去买新的。”   邱延不敢置信:“你一个暑假没用手机?我可是月初月中月底都给你发消息了。”   砚池还是说:“差不多。”   周鹰竖起大拇指,敬佩道:“厉害,我一分钟都离不开手机。”   白亦凝拿着抹布在桌子上磨洋工,哼哼声,针对周鹰:“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两个人又闹作一团。   邱延一手一个,轻松地给他俩拎开了,他心平气和地吩咐:“老白,你去倒垃圾。老周,你把自己行李箱收拾了。”   周鹰在这个宿舍,只呛白亦凝一个人。对于邱延这种一身腱子肉的猛男,他基本不嘴硬:“嗯。”   白亦凝一拍桌子:“我觉得你们都偏心周鹰,不公平!”   邱延不经意间地撸起袖子,结实的胳膊抵白亦凝的一条腿。白亦凝隐隐觉得自己被威胁了,泪眼汪汪地望向砚池,望向他“过命”的兄弟。   砚池没搭理他,反问邱延:“找我什么事儿?”   邱延摸了摸寸头的脑瓜子:“我表妹初三了,她爸妈想找我教她念书。”他憨笑道,“这小丫头从小就被我惯坏了,不怕我!我就想着你不是正好要兼职吗,肥水不流外人田,这钱给你赚得了。”   谁知道整个暑假,邱延完全联系不到砚池。   “老砚,你现在还接不?”   邱延的家境在C市算是不错,表妹家自然也差不到哪去。他们给出的家教费不低,砚池听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但在这之前,砚池还有事要忙。   四个人没一会儿功夫就把寝室拾掇干净了。   砚池率先冲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顺手把自己的学生证丢给白亦凝:“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去报到的时候帮我一起报了吧?”   白亦凝就把两张学生证丢给了邱延:“老邱,你刚才不公平,你现在得做点公平的事情来哄哄我。”   周鹰拎着脏衣服经过,故意嗤声:“gay里gay气。”   白亦凝恨不得用晾衣杆捅周鹰的屁股,让他嘴欠。   邱延笑笑,像这个宿舍的大家长,包容心贼强:“都给我吧,我一起给你们去报了,省得你们吵。”   砚池朝邱延道了谢,急匆匆地下楼,一路跑着去校内营业厅补办了电话卡,顺便买了一只价格相对便宜的手机。   时隔两个月,他终于登录了自己的微信。   聊天列表满是红点,数不清的未读消息,包括乔墨在暑期给他发的那几十条消息。   然而,砚池没有第一时间联系乔墨。他站在路边,逐一同暑期的家教客户打电话赔礼道歉,并将所有家教费一节不落地原路返还。   电话里,有些父母在得知砚池是出了车祸后表示理解,有些则是不冷不淡地结束了对话。待砚池处理好这些后,他才发现自己在一个月前,就已经被兼职工作的家教群强制性退群了。   他不禁头疼,只觉得这学期的经济压力倍增。   但他不后悔,至少这次的经历,让他知道了乔墨在他心中的位置。   都说有失才有得,砚池自认这次得到的大过于他失去的。   手机上,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砚舟很会挑时间地发来一条消息。   砚舟:[哥,你怎么一直没回我?]   砚池今天的心情不错,出奇地回了句:[有事?]   砚舟:[前阵子不是给你说了吗,我也考上C市的大学了,和C大挺近的。这几天爸妈也来了,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砚池直接回绝:[没空。]   砚舟:[……你就这么讨厌我们?]   砚池没再回复。   对他来说,砚舟是一个矛盾的存在。他不讨厌砚舟,却也因为砚方山和方琴的冷漠,无法对从小就拥有许多的砚舟产生好感。   砚舟更无法感同身受砚池的处境,偶尔还会说出不懂事的话,让砚池心寒。   这大概就是他们两兄弟始终无法亲近的缘由。   砚池收起手机,转身进了身后的校内食堂。   他这十几天都未进食的身体,终于有了点食欲。他打算进去随便对付几口,不料一进门,他就看到打饭窗口旁,站着一个与喧闹的食堂格格不入的人——乔墨。   唯见乔墨正呆若木鸡地端着餐盘,迷茫地看着人山人海的大学食堂,不知道该往哪里落脚。   在初高中的时候,乔墨因为没有餐费,又离家近,都是回去随便吃点。到了大学,他在乔家备受关照,连上课都是司机接送,从没在食堂吃过一顿饭。   乔墨在不熟悉的环境中,呆愣得像个木头人。   他身边的林橘很是亲切地喊他:“嫂……乔墨,我找到位置了!”   乔墨闻声跟上。   “学校一共四个食堂,这个最好吃,离我们宿舍也最近。”林橘得知乔墨第一次来食堂吃饭,热心地做向导,“我平时基本来这儿解决一日三餐。”   自从知道了乔墨就是MO之后,林橘的态度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笑眯眯地同个小太阳一般,领着乔墨穿梭在人群中。   身侧有不少同学投来惊异的目光,这使得一同被注视的林橘都害羞起来:“这些人看什么看啊……”   乔墨专心走路,刻意回避了众人的视线,气场再次冷了下来。   “快坐!”   林橘一个闪步,占领了角落两个不起眼的位置。   两人可算是吃上饭了,林橘看到乔墨全是素菜的餐盘,问:“你吃小排骨吗?”他想把自己抢到的特价小排骨分乔墨一半。   “不用了,谢谢。”   “好吧,你是不爱吃吗?”   乔墨不是不爱吃,但他下意识地道:“嗯。”   接下来,乔墨吃饭的动作很斯文,乍一眼看上去是慢条斯理,实则他是紧张。   林橘没多想,兴奋地说:“太神奇了,我们居然结伴来食堂吃饭!”   乔墨不知道回什么,说:“谢谢你愿意和我一起吃饭。”   林橘捏了捏筷子,被乔墨的道谢弄得难为情起来:“其实,我刚才还有点诧异你说的话。现在看来,你好像确实有点内向……”   这么一来,乔墨平时不爱说话似乎也有了个合理的解释。   “不过没关系,以后有事你尽管找我帮忙。系里同学们人都很好的,他们要是知道你只是内向,不是故意不理人,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乔墨不解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长得好看啊!”林橘一再强调,过于实话实说了,“家世又好,刚入学那会儿,谁不想认识你?”   末了,林橘不死心地问:“你和砚学长真的没在交往吗?”   “嗯。”   林橘一脸“好可惜”的表情。   乔墨接不上话了,他看林橘餐盘里堆成小山一样的米饭,望了一眼身后的打汤处,转移了话题,问:“你要喝汤吗?我帮你打。”   林橘两眼冒星星,乔家小少爷给打的紫菜蛋花汤,天上地下仅此一份。   “要!”   乔墨起身,方才靠近打汤的窗口,就被一个端着热汤,行为冒失的同学撞到了胳膊。他脚底踉跄,身体重心不稳地往旁倾去。   眼见着就要摔倒闹个笑话,一只有力的手蓦地贴在了他的后背上,及时环住了他的腰身,轻而易举地将他带入一个安全的怀抱中。   乔墨还未站稳,脸就猝不及防地贴到了一个颇硬的肩膀上。   耳畔响起一道过于熟悉的急声:“小心!”   对方单手抱着他,转了半圈,避开了因惯性飞溅出来的热汤。   乔墨闻到了对方衣服上残留的洗衣液香味,梦中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登时,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头昏目眩地乱了方寸。   在他的大脑还来不及发出任何掩饰自我情绪的指令时,他就以一种迫切的心情,下意识牢牢地抱住了砚池。   “师、师父。”   乔墨一开口,便是惊魂未定地咬到了舌头,喊错了称呼。 第45章 谢谢学长,我很喜欢。   -   乔墨迟钝地回过神来,随即白了脸色。   为了不让砚池对自己产生更多的厌恶,他触电般地松开了手,却发现不能离开对方丁点距离。   乔墨的腰仍被砚池的手臂箍住,隔着单薄的夏衣,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砚池掌心发力时的热度。   这是属于夏日末尾的温度,那热腾腾的气息像极了乔墨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乔墨不免喉结滚动,心中悸动,连发白的唇都重新染回了淡淡的绯色,直至蔓延于他的脸颊、耳廓、脖颈。   他那偏白的肌肤在眼下更是透如薄花,而他的心情也如春色中拂过的一抹掠影,烧过了一阵炙热的红,又接而落下寂寥的白。   “……”   乔墨说不出话来,近乎是面红耳赤地抬眸望向了砚池。   砚池问:“没事吧?”   乔墨微启嘴唇,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毕竟眼前的人是砚池,是一个连微信都吝啬于回复他的人,却在此刻道出了听似关心他的话语。   刹那间,乔墨的睫毛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整颗心都开始往上飘浮,不受控制地做起与那夜相同的美梦。   正午的光线充足,整个食堂亮到让人眼前发蒙。   撞到乔墨的同学被汤汁溅到了手,松开了手中盛汤的不锈钢碗,“丁零咣当”的声音持续了很久,直至它快要消失时,它才跌进乔墨的耳中,回声扰人。   地上全是四溅开来的汤汁,稀疏的蛋花和寥寥的紫菜裹着些许油,弄脏了砚池还算干净的运动鞋。   冒失的同学急忙道歉:“不好意思!没烫着吧?”   砚池:“没关系。”   随后,砚池环紧乔墨的腰,稳当地将人往后带了一步,在一处干净的地方驻足。   砚池的手这才松了劲儿,他又一次地低声询问:“有烫到吗?”   乔墨没能回答,整个人看上去都有点呆。   这种反常,在旁人看来是奇怪,可眼下在砚池看来,却多出了一种不可言状的可爱。   砚池唯有自己采取行动,他在几秒钟内,将乔墨上下扫视了一番。在确定乔墨没有被汤水溅到后,他才放心地敛回了自己看似过度,实则也过度的目光。   乔墨晕乎乎的,一呼一吸地发着愣。   砚池靠近他些,嗓音沉稳,像夹着丝丝电流,同他们第一次语音时那般好听。   “吓到了?”   “……”   在一句句关心的话语中,乔墨不敢置信地咽了口唾沫。他眼里噙着淡淡的水汽,不大明显地摇了摇头。   “没……没有。”   乔墨的声色喑哑,回答时,他仓促地眨了下眼,一颗心悸动得犹如风中柳条,不断地晃荡。   而砚池便是这一阵风,来时不讲道理,去时不留情面,从不与他事先打声招呼,就强劲地搅乱了他的心。   乔墨忽然感到一点委屈,声音细若蚊吟。   “谢谢。”   经过前几次的被拒绝,乔墨再不会自作多情地误会砚池的用意。   他在心里理清了这件突发事件的顺序,明白了砚池对他可能是凑巧地出手相助。那些听上去似乎关心的话,说不定也是随口提及。   因此,乔墨的心头又是一阵委屈。   他知趣地往后退了一步,左手捏紧了衣角,拧巴地杵在原地。   砚池捕捉到了他的小动作,寻了一个借口:“没位置了,可以和你们挤挤吗?”   乔墨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好像听不懂砚池说的话了。他保持着自认合适的分寸感,视线从砚池的脸上,慢悠悠地落到了砚池另一只手端着的餐盘上。   再看周围,的确是没有空位了。   见乔墨没应声,砚池耐心地换个问法:“你和林橘很熟吗?”   乔墨闻言一顿,摇摇头,又点点头。他应该是怕砚池生气,踌躇地蹙紧了眉心:“我……”   “嗯?”   大抵是今天砚池的语气和往前在游戏里的没什么区别,乔墨说话逐渐顺畅了些。   他歉声说:“我告诉了林橘,说我是游戏里的MO……我这学期住校了,他是我的室友,我想和他好好相处才说了。”   他“擅自”与砚池的朋友接近,说起来真是挺惹人嫌的。但乔墨真不是故意的,他起初都不知道自己会和林橘分在一个宿舍。   乔墨抿了下唇,决定把自己吃饭的位置让给砚池。   既然打算了要好好表现,就不该把第一步搞砸。反正他也没什么胃口,不如把位置让给有所需要的砚池。   没想到,不等乔墨开口,砚池便接话了。   砚池并未有一丝不悦,只稍一勾起唇角,厚着脸皮道:“正好,我和林橘的关系还不错,看来他不会介意。”   话罢,砚池将手再次贴上了乔墨的背。   倏地,乔墨呼吸一紧,消瘦的下巴微微上抬,绷直了背部。   乔墨一板一眼地回道:“嗯。”   得到了回应,砚池轻扬的眼梢带上了淡淡的笑意,全然不见往日的疏远和冷漠:“去吃饭吧。”   只这一下,砚池就把手收回了,说是贴,其实更像是提醒一般碰了下乔墨的背而已。   乔墨的背隐隐发麻,他强迫自己不要多想,脸颊却降不下温度来,步子也是乱到差点让自己撞到砚池的背上去,颇有一种同手同脚的慌乱感。   坐着的林橘瞠目结舌地观望了全程,说实话,他认识砚池一年之久了,从没见过砚池能笑得这么……和蔼可亲??   林橘悟了,看来他的那声“嫂子”怎么都不算喊错。   林橘看看拘谨的乔墨,又看看已经挤坐在自己身边的砚池。他艰难地咽下了腮帮子里的米饭,噎得伸长了脖子,好半天才顺了气。   砚池:“往里靠些。”   林橘往里挪了点,突然觉得不对劲,纳闷地问:“你干吗不挤乔墨那儿?”他说得头头是道,嫌缩着胳膊吃饭难受,“他那边的位置更宽敞点,而且他还比我瘦。”   砚池知晓乔墨的性格,要是他贴着乔墨坐,恐怕乔墨接下来一口饭都吃不进去了。   倒是乔墨理解成了砚池不愿意和自己挤着坐,立刻端着餐盘起了身,对着自己没动几口的饭菜道:“我吃饱了。”   他的视线从自己的餐盘,游走至砚池修长的手指上。   “学长,你坐这里吧。”   林橘忙说:“你才吃了几口啊,这就饱了吗?我开玩笑的,和砚学长挤挤就挤挤了,没事儿。”   乔墨很是坚持:“我吃饱了。”   砚池注意到乔墨的餐盘中都是素菜,对乔墨的话置若罔闻地皱了下眉,沉声问道:“怎么就吃这些?”   乔墨被问得哑然,越发搞不清状况。   砚池直接用自己还未动过的筷子,不由分说地往乔墨的餐盘里夹了一只鸡腿过去。   之前乔墨家的钟点工阿姨经常会给乔墨做红烧鸡腿和小排骨,乔墨是爱吃的,砚池都记着。   “坐下吃饭。”   在砚池温和的催促中,乔墨脑袋发蒙,不太确定地再三看了看餐盘里的鸡腿。他不得不重新坐下,一只手悄悄地去到餐桌下,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   疼。   不是梦。   鸡腿是真的,砚池学长也是真的。   砚池餐盘里一共三个菜,两荤一素。他给完鸡腿还不够,把小排骨也夹过去几块。   林橘见了,刚要提醒砚池乔墨不爱吃小排骨,就见乔墨一改态度,认认真真地低头咬起了小排骨。   林橘:“?”   砚池低低一笑:“好吃吗?”   乔墨被他的笑声弄得耳朵发烫,全然羞红了:“很好吃。谢谢学长……我很喜欢。”   砚池继续把剩下的小排骨也夹了过去。   林橘瞅了眼自己餐盘里的小排骨,感觉自己硬是吃了一大碗狗粮。   他真庆幸他们是坐在角落里,不然,就这偌大的食堂,人来人往的,砚池和乔墨必然会成为一道足够“靓丽”的风景线…… 第46章 你不是讨厌我吗?   乔墨本来就不饿,又加上是在砚池面前,所以吃饭速度极慢。   面前的林橘都快把米饭扒完了,乔墨的米饭才少了一小撮。兴许是砚池分给乔墨的菜太多了,使得乔墨一直在吃菜。   林橘嘟囔一句:“你不咸吗?”   乔墨清了清喉咙,淡然道:“不咸。”   很显然,乔墨说了谎,愣是谁都看出来了。   砚池见此,没多说什么,快步离开了位置,让林橘在拥挤的空间里喘了一口气。然后,砚池就在林橘和乔墨的目光注视下,端着两碗汤回来。   一碗放到乔墨面前,一碗给了林橘。   林橘粲然一笑,惊喜地说:“我也有啊?谢谢,这可太及时了。”这年头电灯泡不好做,林橘正吃狗粮噎得慌呢。   乔墨跟着道:“谢谢学长。”   “没事。”   乔墨用余光发现砚池笑了,露出的白牙很漂亮。乔墨悄悄抬眸,转眼又小鹿般地垂眸。他嘴里的食物顷刻间失去了滋味,再多加一勺盐也不打紧。   砚池注意到了乔墨的愣神,问:“怎么了?”   乔墨赶紧低头喝了两口紫菜蛋花汤定定心。   “没什么。”   温热的汤水味道寡淡,如一碗清水。乔墨头一回吃食堂的饭菜,并未想到是汤一般,而是怀疑自己心神不宁,以至于食不知味了。   乔墨右边的同学端起餐盘,离开了餐桌。   砚池意外地主动,他二话不说,直接坐了过去。   乔墨慌忙往长椅的左侧挪了点,砚池便靠近一点。乔墨再挪,砚池再靠近。末了,砚池不徐不疾地握住了乔墨的右手腕,阻止道:“不挤,可以了。”   “……好。”   在砚池松手之后,乔墨忙不迭地往嘴里塞了一口米饭,企图用此盖过自己心跳的声音。   两人的胳膊贴得很近,乔墨总能被砚池温热的皮肤有意无意地碰到,每次都是一触即离,扰得乔墨心思不宁。   乔墨没来由地抿紧了唇,唇面微微泛白。   对面的林橘倒是坐得舒服了,他大口吃饭,多话的毛病和白亦凝不相上下,怪不得能和学长们也打成一片。   林橘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充当了三人间的调节剂。   而乔墨素来是倾听的那一个,他嚼着嘴里的米饭,几乎不怎么出声。   林橘喝一口汤,絮絮叨叨地说:“你们暑假是不是游戏开小号了啊?都没怎么见你们上线。新副本你们通关了吗?我跟着一个开荒团,怎么打都卡在老五。”   乔墨的筷子顿了顿,这个话题他依旧插不上话,他太菜了好像没什么发言权。   砚池淡然:“假期太忙了,没时间上游戏。”   林橘随之看向乔墨。   乔墨被邀说话,自然要说。他咽下嘴里的东西,积极道:“卡在老二。”   林橘差点喷饭。   乔墨红了红脸,没有隐瞒地说:“新副本对我来说太难了。”   林橘不敢置信地一偏脑袋,还以为乔墨是在说什么玩笑话:“老二不是全程最好打的吗,你是不是跟了什么坑团?”   若说乔墨在猫咪小黑面前还能吐槽几句团队,为自己找找借口,找找颜面。那在林橘和大佬砚池面前,他理智地保留着自己过度的谦虚。   “不是,是我太菜了。”   此话一出,林橘咋舌。   “菜”这个字,从乔家小少爷乔墨的嘴里说出来,多少是有些稀奇。   砚池沉了沉喉咙,很明显地在偏袒乔墨,故而一本正经地帮忙解释:“过不了老二,不一定是个人问题。很多开荒团不稳定,确实比较坑。改天组个团,我做指挥。”   一听砚池要带队,林橘一万个乐意:“行,我现在和乔墨一个宿舍,特方便!”   乔墨怔然,嗫喏地问:“我也可以去吗?”   林橘反问:“为什么不可以?”   乔墨说不上来,他不知道砚池说的团中包不包括他。他也不会给自己找台阶下,讪讪地欲言又止。   林橘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大方地让乔墨别担心:“都自己人,你不会玩我们就现场教学。”他觉得自己可上道了,故意笑眯眯地对着砚池问,“是吧,砚学长?”   乔墨不是这个意思。   砚池会意,对乔墨说:“方便把手机借我用一下吗?”   乔墨照做,乖乖地递过去。   砚池打开网络搜索界面,输入了一个论坛地址,找到一个帖子打开。他把手机还到乔墨手中,身体靠近了点,指着帖子中的几个段落:“这是六个boss的通关注意点,有空可以看看。”   砚池停顿一下:“看不懂就问我。”   空气中,砚池脖颈处似乎带着清新的沐浴露香气,它们若有若无地跑到了乔墨的鼻间。   乔墨顿时整个人都有些魂灵不在身的模样,他收起手机,木讷地拿着筷子咬了一口空气。   筷子硌得他牙疼:“啊!”   砚池第一个问:“怎么了?”   乔墨腾起一股他们都较为熟悉的迷糊劲儿,颇为诚实地冠宇达:“不小心咬到筷子了。”   砚池:“……”   林橘:“……”   在他们无言以对的表情中,乔墨后知后觉地羞赧起来。他耷拉下眉头,像一只丧气的委屈小狗,哪有一点传闻里冰山高岭之花的样子。   林橘终于有了一点“乔墨就是MO,MO就是乔墨”的真实感。   这一顿饭吃的林橘消化不良,他早早地干完餐盘里的饭菜,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我还有两个兼职面试要去,乔墨,下午宿舍见!”   林橘佯装着急,准备先一步离开食堂:“我给你带柠檬茶喝。”   乔墨连忙起身相送,动作过于郑重了点:“好,慢走。”   待林橘一走,乔墨的话就更少了。   不过偶尔的,砚池会不痛不痒地同乔墨说句什么,态度随和。次数多了,乔墨拘着的情绪也逐渐放松下来。   食堂的人开始变少,他们身边的位置都空了出来。   乔墨餐盘里的小排骨终于一块不剩,唯独那只大鸡腿他咬了一半,剩下的实在是吃不下了。   他低着头,指尖有意无意地摸着自己的下唇。   方才,乔墨应是咬得用力了些,唇中总是弥漫起隐隐的血腥味,他抿唇咽下,舌尖触碰到那个微乎其微的伤口,有点疼。   他小小地皱了下眉,被砚池敏锐的察觉。   砚池的眉头不禁朝中间拢起:“是刚才咬伤了吗?”   “应该是。”乔墨说,“不过不要紧。”   砚池看周遭已经没什么人了,提道:“我帮你看看。”   乔墨闻言,受宠若惊地瞪大了眼睛。   砚池却已然单手握住了乔墨的下巴两侧,不算用力地捏了一下,语气听上去不容置喙:“张嘴。”   乔墨想说“没有”、“没关系”,可他的脸颊被砚池的手捏着,愣是一动不敢动。   直到砚池温和地喊道:“乔墨?”   乔墨这才缓缓地启唇,弧度小到根本不像是张开了嘴。   红润的唇也因他紧张的情绪,而分泌出了些许的唾液,湿润了两侧唇角。它们不听话地沾了点在砚池渐渐推近的指腹上,莫名其妙地带出了点暧昧的气氛。   乔墨痴痴地看着砚池的脸,在四目相对之际,他愕然地想到了砚池在暑假之前,对他冰冷的言语——   [你在网上的样子,我没兴趣和别人说。]   [我也不会告诉我的朋友,你就是乔墨。]   [上号解除我们的师徒关系,互删好友。]   [微信里的聊天记录我会清空,往后在学校里碰见,就当不认识。]   ……   [不适合。]   字字句句,都是砚池亲手打下,亲自发到乔墨手机上的。它们不论是何种意思,都归结在“不适合”这三个字上。   如此坚决的态度,过于伤人,过于不留情面。   因此,对乔墨而言,今天的砚池格外奇怪,奇怪到他一度怀疑自己有了臆想。   乔墨紧着呼吸,一双手无处可放地摆动了下,最后怯然地握住了砚池捏着他下巴的手腕。   砚池的手徒然松了劲儿,在乔墨指腹的摩挲中,触及了对方呼出的气息。   唯见乔墨专注地拧起眉,双眸诚恳,细长的睫毛投落一片阴影,像是夜幕下的火苗,微微弱地燃烧着。   “为什么?”   为什么会突然对我示好?   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吗?   整个暑假,你一次都没有回复过我的消息。   乔墨有满腔的话要问,悉数涌上了喉间,犹豫着要不要出口。   他胆怯的模样,像极了那年冬日末尾,返校的第一天——   那一天,乔墨衣着单薄,瑟瑟等在砚池的宿舍楼门口。因寒风冷冽,他冻得嘴唇发白,面容更显清冷。   乔墨是平生第一次勇敢,朝着对自己视若无睹的砚池大步跨去,拦住了对方的去路。他记得自己当时的一双手攥得十分紧,姿势尤为僵硬。   而面前的砚池却毫无耐心,冷漠的眼神连扫都没扫他一下。   乔墨张口便呼出一口白色的雾气,语速快得极为不自然。在他的喉咙里,卡着一份复杂的感情,乍一听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却处处显得可怜。   他似是表白:“学长,我……我有话想和你说。”   他似是哀求:“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   砚池则冷得如这个冬天最后一块冰,散着寒气,无论多么炽热的心也无法融化他。   “没有。”   刹那,乔墨鼻尖微红,像一个挨训的小孩,被孤独地落在了原地。   这种感觉,无非是满瓶的水中置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水泡从下往上冒去,“咕噜”地就将委屈溢了出来,藏不住了。   砚池总是这么狠心。   -   乔墨是被砚池拒绝过的。   一次,两次,要是今日还被拒绝,那就是第三次。   眼下,在变得空荡的食堂内。   乔墨喑哑着声音,泫然欲泣地道:“你解除了师徒关系,把号卖了……你还让我在学校碰到你也要装不认识,暑假一次都没回过我的消息。”   他努力地把口中的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变了?”   乔墨并非是外人眼中那般天之骄子。一场拐卖让他的人生被偷走了十余年。心理上的障碍让他变得怯懦,不自信,也变得苦涩。   如果说人人都是一种味道的话,那乔墨也可以是千万种之一,却独独不是甜的。   更说不上暖。   可就是这样一个他,不知天高地厚地喜欢上了一个连发丝末端都在熠熠生辉的砚池。至少,砚池在他眼中,便是这样光芒万丈。   “学长。”   乔墨自知迟钝,但他能够跨出第一步,就敢莽撞地讨要一个答案。   他是急切的,是不安的,他生怕错过了这一天这一刻,他又得花费诸多力气,才能靠近砚池半步。   乔墨轻微地抖了抖,追问:“你不是讨厌我吗?” 第47章 我住304。   无形间,乔墨接连的问句,每一句都似锋利的刀尖,刺进砚池肉长的心里,横生出撕裂的悔意。   然而砚池无法道出一句“痛”,因为这刀,是他自己磨的。   砚池深锁着眉,面上的表情没有一丁点玩味和怠慢。他的手僵硬成一个不动的姿势,然后,他反握住了乔墨的手。   开口第一句回答,便是诚然且示弱的声音:“乔墨,我——”   不等砚池说出接下来的话。   老远的,食堂大门口,逆着光,传来一道夸张的声音。   “老砚!”   邱延热情地朝砚池挥手,抬起的手臂粗壮,恰恰好挡住了身后那两个正在闹别扭的“小学生”的脸。   乔墨还没从砚池的举动中回过味来,就看到三人顺着食堂的过道,一路朝着他们走来。   邱延的嗓门在所剩无几人的食堂中听着尤为高亢。   “食堂没几个菜了吧?我们出去吃火锅,老砚你去不去?”他把白亦凝和周鹰一手一个拽出来,兴致勃勃地说,“他们俩请客!”   白亦凝被邱延宽大的手桎梏着,活脱脱像一只被揪住了后颈的小猫。   “谁要请客了?”白亦凝刚要激烈反驳,下巴一扬,他看到了乔墨。   白亦凝静止了。   周鹰:“你看到鬼了?”   白亦凝扁了扁嘴,心想这比鬼还可怕好吗?他挣扎着想溜,又被邱延拖回来。他没办法了,对着乔墨好声好气地露出一个官方微笑:“嗨……”   小MO?   乔墨?   白亦凝索性不喊名字了:“学弟?”   乔墨一顿,瞬间想到了什么。唯见他的脸色骤变,蓦地挣开了砚池的手,下一秒便惶惶地站起身来。   砚池不明所以地跟着站起,身高压了乔墨一些。   “乔墨?”   “……”   乔墨的脑海中,已经自动浮现出了他曾给白亦凝发过的那些消息——他曾大言不惭地提过,只要砚池愿意找他帮忙,他就会不求回报地去帮助砚池。   此刻,他居然觍着脸,执拗地问砚池要一个理由。   这无疑是一个令人厌烦的举动。   可乔墨并不是忘了自己说过的话,而是因为今日砚池的态度出奇得温柔,让他一下子分不清了东南西北,才唐突地将他压在心里的诸多问题抛出。   他知道,说出去的话是如泼出去的水般难收。他更知道,他这样的行为等于是在逼着砚池对自己道歉。   乔墨的脸色变得异常难堪。   砚池立刻挪了一步,在三人快要走近时,挡住了两方的视线。乔墨不安地往后退了半步,砚池便跟上半步。   乔墨踉跄地又退半步,这回砚池不跟了。   他们保持着一个手臂的距离,砚池半垂下眸看乔墨,看到乔墨的肩膀都在不自觉地缩拢。   砚池压低了声音:“下午有事吗?”   乔墨心中泛滥着浓烈的焦虑,怆然间,他摇了摇头。   砚池的手稍抬起一些,在乔墨紧着的臂膀上轻握了下:“先回宿舍吧,一会儿我来找你。”砚池接着补充道,“不会再让你等很久。”   乔墨却来不及细想砚池的话,只听到一句让他回宿舍,便用力点了点头。   砚池松了手,恢复了曾在游戏中对MO才有的耐心和温和。   “待会儿见。”   乔墨几乎是落荒而逃,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食堂。   独留下砚池站在餐桌旁,他望着乔墨逃一般离开的背影,怅然若失地沉了一口气。   很快,宿舍小队三人组慢着步子来到砚池身边。   周鹰成天端着个脸,拍了下砚池的胳膊:“那是乔墨?你们在一起吃饭啊,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砚池心里挂着事儿,没有很在乎周鹰的调侃,随口应道:“嗯。”   周鹰:“嗯什么嗯?”   砚池坦然:“太阳打西边。”   周鹰语塞,转头睨了眼不吭声的白亦凝:“你哑了?”   “……”   白亦凝在知道乔墨就是MO之后,就明白自己好心做了坏事,他在微信上同乔墨净是说了些胡话。他心虚着呢,巴不得砚池这几天都注意不到他。   白亦凝悄悄往旁挪了两步。   周鹰眼尖:“你对老砚做了什么亏心事?”   白亦凝咋舌,是真烦周鹰这张嘴。他闭眼,双手合十,慢着语调:“阿弥陀佛,我佛不渡嘴欠人。”   周鹰:“?”   一旁,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邱延站不住了,他催着几人去吃饭,专心惦记着校外美食街上的自助小火锅。   邱延的声音回荡在食堂内:“老砚,和我们再去吃一顿不?”   砚池回绝:“不了,有点事。”   邱延饿得遭不住了:“行,那我们走了。我姨的微信我推给你了,我表妹成绩还行,就是小孩子脾气大,你琢磨琢磨怎么教。”   周鹰顺势接嘴:“我家有个小子也要补课,回头我问问。”   砚池没了手头的几个家教课,又被家教群踢了出去,室友们的举动无疑是雪中送炭。这其中,自然包括帮了自己多次的白亦凝。   砚池很是感动,再次道谢:“下次请你们吃饭。”   周鹰嘴不饶人,左右是要搭一记白亦凝:“这个‘们’里该不会也有白亦凝吧?他家里也有小孩要补课啊?”   白亦凝牙痒痒,恨不得变成猫扑上去咬周鹰一脑袋。他对砚池的帮助,那是能拿出来比,能拿出来说的吗?   “我和老砚的感情是你能懂的吗?你就懂个屁!”   “行,那我懂你。”   白亦凝无话可说地抡起拳头。   邱延高声打断了他们,潇洒道:“都是一个宿舍的兄弟,和气点!”他背对砚池,也不管周鹰和白亦凝又互掐起来,蛮横地一手带一个往外拎。   “走了,吃饭去!”   白亦凝欲哭无泪,他真是受够了邱延这个可怕的肌肉男,以及周鹰这张欠人的嘴。他想同砚池求助,可一想到自己私下闯了祸,就又眼泪婆娑地闭紧了嘴。   整一个小媳妇样。   白亦凝:小猫流泪.jpg   周鹰火上浇油:“请不起?”   白亦凝的斗志死灰复燃,他跳起来,一个马步蹿到周鹰跟前:“你看不起谁呢?”   周鹰贱贱地亮出自己十万块的表,假似漫不经心地一晃,差点闪瞎了白亦凝的眼睛。   白亦凝一身猫毛都快炸起来了,咋咋呼呼地和周鹰拌嘴,拌着拌着,他走上前抓住周鹰的手臂,眸里锃亮:“靠,你真买了啊?我能摸摸吗?”   “小心别给我摸坏了。”   “你有本事戴,就别怕别人摸啊。”   “……”   “给个痛快话,你让不让摸?”   “……快点。”   “那我真摸了啊?你忍着点,不会给你摸疼滴~”   周鹰不动声色地耳后一红,侧过头,绯色褪得很快:“你说话非要这么……有毛病?”   跟在他俩身后的邱延习惯性地摸了摸后脑勺,想到了周鹰刚在宿舍里说的话:gay里gay气的。   邱延痛快加入gay气大队,豪迈地说:“来,给我也摸摸!”   周鹰吓得捂住了表,心有余悸地说:“你一摸得碎。”   与他们三人的热闹不同。   独留在食堂的砚池收拾了留在桌上的餐盘,而后他走出食堂,挑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到长椅上。   午后的风穿过C大的小道,两侧树木沙沙作响。   降温的天气不算太炎热,也还没有很凉快,却是个能够让心静下来的时刻。   砚池打开了微信,列表中仍有许多未读消息,他一概忽视,径直往下翻,翻到了乔墨的微信框。或许是被人捡走的手机未再开机过,乔墨在假期发给他的每一条消息,都被完好地留在了这只新手机上。   乔墨的发来的文字有长有短,也有时是一个视频,一张照片。   它们都围绕着名为“小黑”的猫咪,就像是乔墨孤注一掷地希望,猫咪能够引起砚池的兴趣一样。这直白的小心思在简短的微信消息里,是怎么都藏不住。   可碍于砚池没能回复,乔墨便开始说游戏,说其他的。   一句又一句,一句接一句。   砚池微启嘴唇,好半天都没发出声音。   风动的树荫下,他那掩于睫毛底处的眼眸,生出了一层晦暗的影子。他的指腹异常缓慢地向上滑动屏幕,认真地看完了乔墨发来的每一条消息。   不多,拢总也就六十九条。   最后一条是分界线,距离乔墨醉酒那晚,不过一周的时间。   也是那晚,砚池明了,自己成了乔墨难解的心事。   因为乔墨发的那句话戳得砚池心都裂了一寸:[学长,我想了好久,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不合适,是我以前做了什么吗?]   无人告知乔墨答案。   砚池顿感五味陈杂,酸楚的胸口堵起一股气,无处可去,无处可发泄。   偏偏在这时,白亦凝给砚池发来了消息。   [老砚,当初名额的事儿,确实是我们太武断。说实话,这事儿搁谁身上都委屈……他就算脾气再好,也不一定会不生气?]   白亦凝这会儿是心虚,上赶着来帮忙。   [这事儿其实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过按你的性格,我猜你肯定是想和他坦白的。到时候,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提哈。帮兄弟追人,我还算有经验吧?]   顺便。   [也帮我向小MO道个歉……]   砚池用指腹反复摩挲着屏幕,深思不语。   他不清楚白亦凝为什么会突然给他发这些,但他确实如白亦凝所说,不想再对乔墨有这方面的隐瞒了。   乔墨应该知情。   时间过得飞速,眨眼一点钟。   砚池用力一握手机,对着乔墨的聊天框,敲打出一行字来:[现在方便来你宿舍吗?]   发完,他将手机抵在额前等待,一分一秒皆是煎熬。他想,乔墨等待他的消息是,是什么模样的?   想到这,砚池即便再焦心,也不许自己抱怨半个字。   他该,他真该。   半晌。   乔墨回复了,不同于前面那些消息的一厢情愿,抑或是热情满满。这一次,乔墨的回复谨慎又礼貌,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学长,我住304。]   砚池飞一般地跑了出去,迎着风,比何时都快。 第48章 喜欢你。   食堂与宿舍楼一幢的距离并不远。   砚池一口气登上三楼时,他意外地喘着粗气,脚底倍感酸疲,身体的力量竭尽了一刻。   他站在304门口,仅敲了第一下宿舍门,门就开了。   乔墨连多余的一秒钟都没让他等。   砚池的鬓角染上了热气。   他符合着年轻人所有的莽撞和冲动,在乔墨还没来得及张口时,就往前踏了一步,靠近了惯例退后一步的乔墨。   砚池背过手,悄无声息地关上了宿舍的门,他望向乔墨。   对视的一瞬,乔墨的心脏骤然地小乱了节拍。   宿舍阳台的门开着,玻璃窗也开着。微微的风从外吹入,把半挂着的窗帘撩拨得晃动,投下斑驳的影子。   夏天的燥热即将画上句号,余留的温度在宿舍的每一个角落叫嚣,叫人忽觉口干舌燥,难以专注地去思考任何。   砚池上下动了动喉结,少顷,他的嘴唇翕动,低沉了声音:“乔墨,我——”   乔墨立刻抬眸阻止道:“没关系,学长。”   这是砚池第二次被打断,还是被乔墨亲自打断的。   而乔墨凝着眉,笃笃定定地往砚池手里塞了一张银行卡,故作镇定地重复道:“没关系,你什么都不用说。”   砚池自然什么都说不了了,他完全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唇角的弧度被迫停在原处。   “卡的密码是123456。”   乔墨漆黑的眸中尽是理解,裹带着令砚池意味不明的友好:“里面有三十万。”   砚池满腔的话顿在喉咙里,硬生生咽了回去,反问:“这是什么意思?”   乔墨被问及原因,便把自己在食堂里的唐突联系到了此处。   接着,乔墨的唇抿成一条线,好半天才说:“刚才在食堂是我误会了,才会问你那些话,”他越说越轻,“你可不可以当做没听到?”   见砚池陡然沉默,乔墨不免心情郁结。   砚池却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卡,崭新的,一看就是特意准备着的。   两人僵持了须臾,砚池的脑中冒出了白亦凝那张唯恐天下不乱的脸,以及那句轰然炸响的——[你践踏了一颗真心!]   砚池哑然地一思索,如醍醐灌顶般理清了前因后果。   “白亦凝,”砚池头疼地改口,“羊羔和你说了什么?”   乔墨没料到砚池会这样问上一句,为难地不知该怎么回答。   砚池皱起眉,约莫是猜准了:“他是不是说我欠了一大笔钱,被人追债,还问你愿不愿意帮我还钱?”   乔墨面色一僵,飞速摇头,并用紧张到软糯的嗓音,一点都不熟练地解释:“不是……不是羊哥说的。”   砚池被乔墨的语气戳中了心坎。   “不是他说的?”砚池忍不住盯住乔墨闪躲的眼神,突然一根筋杠着,不依不饶地问。“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   砚池佯装为难,面上说不出的正经,语气倒是慢慢地在沉缓中掺入了半分暧昧。   “猜的?”   乔墨再一次嗅到了砚池身上的沐浴露香气,他逐而变成了一个熟透的番茄:“是猜的。”他惊慌地哑了声线,替自己找补,“因为……因为你经常去打工。”   砚池故作所思地扬了下手里的卡:“三十万,猜得这么准?”说着,他又靠近一点,“乔墨,你怎么回事。”   乔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他不晓得砚池究竟要问什么,在纠结什么。   他只是想帮助砚池,仅此而已。   砚池眼见乔墨的无助,即是心疼,更是故意地问道:“你不是说我讨厌你吗?那你怎么还愿意借我钱,万一我是骗你的,万一我会问你要的更多。”   近距离的交谈中,砚池的声音如砂石扬过,在乔墨耳边响起:“你要怎么办?”   乔墨被这一系列莫名的问话吓得乱了心。   虽然乔墨知道砚池讨厌自己,但没想到亲耳听到这句话后,杀伤力竟是如此之大。他许是坐立不安,身体隐约酸麻。他唯有悄然避开砚池的视线,死死低着头,才能够稍稍让自己好受一点。   逃避却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乔墨咬白了嘴唇,顾自停歇一会儿后,他找了一个缘由,努力地将话说得流畅了些,语气又僵硬地仿佛在背书。   “你在游戏里花了不少时间带我,这次通关新副本也要麻烦你。我一直想感谢你,只是没什么机会。”   借钱在他的话中,成了一个难得的契机。   乔墨语速很慢:“这笔钱,你不用急着还,我也不要利息。”   其实乔墨想说,不还也没事,又担心伤了砚池的自尊心,便主动把还款日拖到了无限期。   “我……我……”   乔墨“我”了半天,脑袋一昏,贸贸然地抓住了砚池的手。   砚池可以感受到乔墨的忐忑,因为乔墨的手指即便是捏紧了,也仍在颤抖。   “我不怕你问我要什么。”乔墨不想让自己在砚池变成变得很傻,他紧着心,坚定不已地信任道,“你不是那种人……我相信你。”   砚池怔了怔,完全没料到自己能听到这一番话。   他说不感动是假,不禁发愁也是真。在他面前的乔墨,单纯到令人不放心,也善良到让人心生愧疚。   砚池不忍再逗弄乔墨。   却听乔墨继而道:“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三十万,就换一个答案。   乔墨不会奢望砚池如实回答,可就像是陈凌说的那般,拼尽全力后,人才有资格言败。   由此,乔墨鼓起勇气,不再躲避砚池直白的视线。   哪怕乔墨并不习惯直视他人,他也拧紧了眉,整张脸憋着一股气,使劲端着。只是令乔墨意外的,是砚池莫名热忱地回应。   彼此对视的目光里,悠然落满了缱绻。这星星点点的源头,竟来自于砚池的眼眸。   不由地,砚池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的样子。   砚池的语气不轻不重,听上去极为温和:“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他伸手撩开乔墨额前的碎发,动作变得亲昵,“你这样不行,会吃亏的。”   就算对方是自己也不行。   砚池不希望乔墨吃亏,又希望乔墨可以原谅他。   这矛盾的心情堵塞,充满了言不由衷的甜蜜感,泛起在心头。   往大了说,那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往小了提,就是不被疼爱的人终于寻到了一颗糖果。   在乔墨的困惑中,砚池面上腾起了数不清的愧意。   砚池不再婉转:“还记得去年寒假之前,乔飞冉问过你的一个问题吗?”   乔墨怎么会不记得,那是他第一次惊恐于自己的感情是不是被人发现了,幸好乔飞冉仅仅是随口问了一句。   可为什么砚池会知道这件事?   乔墨惶惶生怯。   砚池告诉他:“当时,我就在现场。”   -   乔墨张嘴,倏地一闭,不合时宜地咬到了舌头。   这次乔墨没有表现出来,他默默地攥紧了自己的一处衣角,五指用力,指甲掐得掌心裂开一般的疼。   那一天,砚池一定听到了他的否认。   那分明不是他的真心话……   他应该是要同砚池说清楚的,可是此刻一开口,不是讨厌便是喜欢,等同于一个仓促的表白。若非两情相悦,只会徒增对方的烦恼。   就在乔墨摇摆不定之际,砚池的一双手定定地握住了他的肩膀,稳住了他不安的心。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那里吗?”   短暂地停顿后,砚池的嘴唇稍一分合,毫无保留地袒露了心意:“我是去找你的。那天,我是想给你送一杯奶茶,借此加到你的微信。”   可惜造化弄人,一杯未能送出手的奶茶被丢进了垃圾箱中。   乔墨不知砚池的心意,砚池更是愤然地转身就走。   如今,砚池每每回想起来,都在后怕。要是他没有出那场车祸,没有变成猫留在乔墨身边,那这份误会还会持续多久?   他的武断,还会给乔墨造成多少不堪的伤害?   砚池深深道:“从开学典礼的那天起,我就想认识你了。”   乔墨心如擂鼓“咚咚”,一再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有了臆想。今天的一切都不可思议,不合常理。   然而,不待乔墨眼底泛起莹莹泪光,不敢置信地去反问一句——   砚池就咬紧了后槽牙,狠狠心,总算道出了口:“是我太冲动……我误以为,当初去乔盛实习的名额,是你默许让乔飞冉拿走的。”   这就是砚池“讨厌”乔墨的开始,一个荒唐的误会。   听罢,乔墨的心情犹如急转了一个弯。从恍惚到惊愕,不过几秒钟的时间。   乔墨木讷地问:“乔飞冉……抢了你的名额?”   “是。”   乔墨轻轻地偏了偏脑袋,所有的误会在他面前都连成了一条线,酸涩也在他心里汇成了一条溪流,它们全部缓缓地流动在乔墨不算宽敞的思绪里。   乔墨压住自己委屈的心,哽咽地再次确定:“……你却以为是我?”   砚池闭了闭眼,依然道:“是。”   乔墨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今日陌生又熟悉的眼前人,不可避免地红了眼眶。   所以,寒假过后,砚池才会冷言冷语地踏过自己身侧。所以,面基之后,砚池单方面地冷暴力了他两个月。   砚池为自己的不成熟,满心歉意。   其实他完全可以如白亦凝所说,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来避免这个事实,再胡诌一个让乔墨更好接受的理由。   但他做不到了。   哪怕清楚乔墨会生气,会不接受他,砚池都甘愿承受。   “对不起。”   听着这一声迟到的道歉,乔墨潸然泪下,他再也遏制不住自己迸发的伤心。   乔墨显然不喜欢这句道歉,迟钝地纠结于一个伤疤带来的疼痛。   “你一次都没来问过我……”   他沙哑了喉咙,在这一刻没有给砚池说话的机会:“就算以前的你不了解我,不相信我,可我们在游戏里一起玩了那么久,”他不甘心地轻声追文,“也不值得你回复我一次,问我一次吗?”   乔墨的眼泪和断了线的珠子似得往下掉。   但凡砚池开口问他一句,他都不至于煎熬了那么久。   他像一个自作多情的傻瓜,没日没夜地反省自己做了什么,不断地想起张安的那一句——“他们一定不会喜欢你。”   乔墨的下睫毛跟着湿了一片,胃里阵阵绞痛。   他从未像今日这般话多,他快到极限了。   而乔墨面前的砚池更是心如刀绞。   砚池握着乔墨肩膀的手并未松开,再一次地承认了自己的幼稚,承认了自己那颗迫切到经不起一点风浪的心。   “乔墨,是我做错了。”   砚池急切地说:“那天,当听到你说不喜欢我的时候,我应该就已经失常了。”   失去了理智,失去了判断力。   闻言,乔墨近乎迷茫地望向砚池。在各自情绪复杂地交织下,乔墨已经忘记了去闪躲砚池深邃如星辰的目光,说话也不再结巴。   “你说什么?”   砚池的眉心拧紧,郑重道:“从开学典礼初次见到你开始,我就已经喜欢你了。”   砚池的指腹微乎其微地摩挲着乔墨肩膀处的衣料,轻轻的,慢慢的,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不奢求你能够立刻原谅我……至少,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砚池诚恳至极,同样是涩了眼眶。   “一个让我追求你的机会。”   这是乔墨从未知晓的砚池,这青涩生疏的语气仿佛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砚池无需乔墨当即做出反应,他了解乔墨温顺的性格,便不想逼迫乔墨做下决定。可出于私心,或许是砚池也害怕听到拒绝。   砚池唯有克制着想要拥住对方的冲动,将银行卡塞回了乔墨的手中,勇往直前地道:“你什么都不用做,和往常一样就好。”   一时间,乔墨如身陷云端,思绪云里雾里。而他的掌心被银行卡的一角刺得生疼,将他带回现实来。   乔墨不禁双唇微启,眸光闪烁,老觉得自己进入了一场冗长的梦。因为,他听到了自己非常想听的一句话。   那是砚池曾在他梦中所说过的话。   一模一样。   砚池说:“乔墨,以后都换我来找你,好吗?”   乔墨湿润着眼眸,胸膛中心脏跳动的声音在顷刻间盖过了所有。 第49章 先亲他。   在外人眼里,砚池和乔墨是截然不同的存在,也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全因他们一个如太阳,光芒万丈。一个似月亮,清冷朦胧。   通俗点来说,他们就是C大内的两条平行线,在同一个空间出现,同样引人注目,却永远都不会有相交点。   砚池则打破了这种僵局与误解,他的“喜欢”在眼下是不假思索,是认清了自己的心后,勇于弥补的坦率真诚。   但砚池的行为,无疑是将乔墨陷入了一个茫然的局面。   巧的是,乔墨在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中,冷不丁地打了个嗝。   这种声音在平时都堪称突兀,更别说是出现在砚池如此深情的表白中。   登时,乔墨被分散了注意力。他腾起一股无言的尴尬,一颗脑袋羞得快要冒烟了。他多希望砚池没有听到,却在后悔之际,再次打了一个嗝。   “……”   乔墨用力蹙起眉,脸是不红了,反观他的唇又抿成了一条弧度往下的线。   委屈巴巴的。   砚池顾不得别的,忙不迭地在宿舍里满世界地找水杯。他很快就在乔墨的书桌上,寻到了一只浅色的猫咪陶瓷杯。   砚池从饮水机里掺了半杯温水,递到傻傻站着的乔墨面前。   “先喝点水。”   乔墨没拒绝,伸手接过,心急忙慌地往嘴里灌。可他的打嗝一直在继续,喝了水也不管用。他用手背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突然很讨厌自己发出的声音。   “怎么办?”   乔墨的语气十分无助,这句“怎么办”像极了他在游戏里因为过不了卡关而给砚池发的语音,有一种潜意识里对砚池的依赖感。   砚池像是哄小孩,更像是情人间的呢喃细语:“深呼吸试试。吸气和呼气时间都要长一点,不着急。”   乔墨听话照做,依旧是止不住。   他的眼底充盈着水汽:“嗝。”   乔墨觉得更丢脸了:“好像没用……”   砚池让乔墨坐到椅子上,自己则半跪在他面前,握住乔墨的一只手,用左右手指稍加力度地掐按他的中指顶部。   砚池耐心地问:“会疼吗?”   乔墨摇摇头,好奇地问:“不疼,嗝,为什么掐这里?”   砚池微低着头,从乔墨的角度望下去,可以看到砚池发顶的旋。   砚池专注地看着乔墨的手指,温声回答:“小时候看我妈这样做过,好像能止住。”   约莫两分钟后,乔墨仍是在打嗝,他难过地问:“还有别的办法吗?”   砚池便拿出手机搜索:“我看看。”   其间,砚池一直都保持着半跪在乔墨身前的姿势,一只手也始终握住乔墨的手,假装不经意般地按着乔墨的手指。   乔墨想抽手。   砚池阻止道:“网上说,慢慢地按手可以缓解。”他继续握紧了,生怕乔墨跑了一样,过了半晌才松了力度,轻按过乔墨的中指。   乔墨一如既往地涨红了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因涉世未深,并未识破砚池的小伎俩。他任由砚池捏着自己的手指,打嗝的频率倒是真的有所好转,慢慢地减了下来。   砚池问:“是不是不打了?”   乔墨等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不打了。”   砚池拿过乔墨手中的陶瓷杯,抬手放到了身旁的书桌上。   他稍稍倾身,捻了下乔墨的右耳,抹掉了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上面的一小片灰,兴许是乔墨翻箱倒柜找银行卡的时候沾上的。   砚池的举动似是有意无意地撩拨,惹得乔墨魂不守舍起来。   “你干什么?”   “有脏东西。”砚池偏低的嗓音继而沉稳地落下,“好了。”   乔墨的心脏“咚”得撞了一下胸膛,微微热得叫人疯狂。   “……”   砚池说:“刚才的话,我还没有说完。”   乔墨的喉结肉眼可见地动了下,他在砚池好听的声音里,一时忘了推开对方。   并且,由于乔墨过于怔愣,便不自知地与砚池贴得很近,懵懂地将砚池接下来所说的话一一听进耳中。   抑或是,每一句他都听进了心里。   “乔墨,我喜欢你。”   “其实从我决定和你面基时起,我就做好了要追你的准备。”   “我喜欢在开学典礼时,坐在我身边的你。也喜欢在游戏里那个追着我喊‘师父’的你。现在想想,大概正因为你们是同一个人,我才会重复地喜欢上你。”   砚池说得真挚,不掺杂任何一点的假:“名额那件事,我做错了。我有时候也会很幼稚,很武断,并不是和你所想得那样完美。可能游戏里的我,和现实里的我,在你眼里会很不一样。”   “但是……”砚池低了低头,“要不要试着了解我一下?”   乔墨没有说话。   砚池便接连着说,带着几分执着:“我不是希望你能够立刻给我答复,或是立刻原谅我。我只是希望,你能不能不要急于拒绝我。”   砚池再三保证后,安静了一秒钟。   “好吗?”   乔墨可经不住如此之多的告白,他不禁缩起了肩膀,以一张格外漂亮的脸,露出了特别迷惘的表情。   乔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的直觉告诉他,他现在的确纠结于砚池冷漠自己的原因,却偏偏又不争气地心动于砚池口中的那句“喜欢”。   两种矛盾的感情撞击在一处,让乔墨顿感不知所措。   碍于小时候的经历,他极其不会处理这些复杂的感情,更不懂砚池所说的“什么都不用做”究竟是指怎么样的状态?   今天接踵而至的情况,快要让他撑不住了。   他苦下脸,做不出一个合适的回答。   他的心也仿佛充了气的气球,外界一根细小的发丝都能戳破它,让它轰然炸裂的。然后,可能满地都会是他乱糟糟的心跳声,像一包撒开的跳跳糖,像无数个振动的小闹铃。   所以,乔墨纠结了须臾,没有明确答复砚池的请求,却在无形中默许了砚池追求自己。   乔墨怔然地抖了下睫毛,在砚池的期盼中,他终于启唇:“可是……”   砚池握着他的手小小地一紧。   乔墨轻声告知:“可是我没有被人追过。”他想了想,解释说,“我不知道被人追的时候,我该做点什么?”   砚池哑然,乔墨简直可爱到令他烧心的程度。   如果砚池现在可以变成猫,他一定是一只被乔墨“抓”得牢牢的猫,说什么都不要分开,说什么都要粘着乔墨。   很可惜,他现在是个人。   他需要理智,需要克制,需要用诸多道德来约束自己的狡猾。   然而砚池真的好想吻乔墨,想告诉他,被爱的人可以多肆无忌惮。   乔墨是不懂砚池心里的弯弯绕绕,他见砚池不接话了,便忐忑地拧起眉,有点后怕地问:“到时候我要是做的不好,你会不会就不想追我了?”   砚池斩钉截铁:“不会。”   乔墨的心口迎来一阵微凉的清风,同时也在躁动着。   他听到砚池再次说:“我说过,你不需要做任何,也不需要改变什么。”   “……”   “乔墨,你要做的,只有接受与不接受。”   乔墨闻言,咽下一口唾沫。逐渐的,他在砚池足够真诚的话语里,升起了一点期待的意味,忍不住地追问:“那你……就是……”   砚池耐心地望着他。   乔墨已经完全没了哭音,眼泪也收干了。他垂眸咬了下唇,特别特别小声地问:“你会怎么追我呢?”   他实在是好奇。   最后那个“呢”字,小得快没声了,被乔墨吃进了肚子里。问完,他的耳朵充了血,整个人一动不动地看着砚池,偶尔眨一下眼睛。   乔墨自以为这份期待只透出了一点点,是不会被砚池发现的。   实则不然。   砚池闭了闭眼,一颗心烧得厉害,挠得紧,他不得不去回答乔墨天真到几乎快要成为“故意”的问题。   因此,砚池唯有不着痕迹地深呼吸一次,然后,他轻吻了乔墨的掌心。   乔墨一愣。   砚池的脑袋便稍稍一偏,像只猫一样,将脸颊贴到了他亲吻过的掌心处。   暧昧随之蔓延,与潺潺的溪流无异,拦不住,从缝隙中也能朝前奔去。   砚池放缓了说话的速度,反倒更显温柔:“追人的第一步,可以先亲他的手。”这回,他顾不上灵魂快要出窍的乔墨了,他收敛了眼底的狡黠,佯装道理地补充——   “以表诚意。” 第50章 他打赢了!   砚池的“歪理”让乔墨面红耳赤,他不得不匆匆赶人,才避免让自己的心涌到嗓子眼,闹出更荒唐的笑话来。   他实在是不想继打嗝之后,再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   太丢脸了。   走前,砚池单手压着门框,打断了乔墨关门的动作。   “晚上登游戏吗?”   “……”   “我带你,玩什么都行。”   乔墨的掌心还在火烧般地焦灼,他抓着门把手,垂眸假装轻飘飘地一句:“今天的日常任务还没做。”   砚池会意地一笑,不再得寸进尺,松了手上的劲儿。   “好,我上号等你。”   乔墨“砰”地关上了门,又觉得关重了,等了片刻,悄悄打开门,发现砚池早没了踪影。   他坐到椅子上消化今天发生的一切。   其间,他环视四周,仍算陌生的宿舍,唯有书桌上的猫咪水杯让他感到亲切。   乔墨轻轻地呼一口气。   没想到砚池才离开几分钟,他就对此失去了真实感。   毕竟从中午开始,一切都是他始料不及的发展,与无暇应对周全的状况。   乔墨不禁出神,辗转想起砚池的行为和话语,这才心口微痒,留住了掌心被吻过的痕迹,仿佛真实感又回来了点儿。   直到他的手机振动起来,他才清晰了眼眸。   手机上的消息提醒,来自于当初他买下砚池小号的二手平台。乔墨在上面唯一交流过的用户,就是砚池本人。   砚池:[在吗?]   乔墨心惊,以为是砚池发现了购买账号的人是自己,差点没拿稳手机。他没来得及回复,就又收到一条:[方便聊聊吗?我想把账号买回去。]   砚池:[接受双倍价。]   乔墨诧然,他问:[已经卖掉的号,为什么要买回去?]   砚池毫不遮掩:[陪喜欢的人做日常任务。]   乔墨心下漏了一拍,小力地屏住了呼吸,保持冷静。他无声地盯着屏幕,犹豫再三,回道:[你没有别的号吗?]   砚池:[他比较喜欢这个号。]   乔墨差点就同意了。   好在他停顿后,隐隐察觉到自己是在被砚池牵着鼻子走,慌忙说:[可是你已经卖掉了。]   话罢,乔墨狠狠心,退出了平台。   他想了想,暂时不愿意把号还给砚池。   接下来的时间里,乔墨满脑子都在想砚池。   乔墨:“……”   他决定做点事情转移注意力,便找出阳台的打扫工具,在室友林橘回来之前,将宿舍仔细地整理了一番。   待出了一身汗,他用学生卡扣了水费,去狭小的浴室里冲了一个澡。不通风的浴室闷得他满脸通红,出来的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凉爽。   乔墨换了身宽松的衣裤,抓起手机,爬到自己床铺上。   略硬的木板床还未放上厚实的床垫,只被乔墨铺了一层很薄垫,外加一面床单。乔墨不带一点娇气地适应了他的床铺,毕竟这可比他小时候睡的地方可舒服多了。   他对自己铺的床很满意。   身侧的手机兀自亮起了屏幕,上面显示他有六十九条未读消息。   全来自于——“砚池学长”。   此时,距离砚池离开不过一个小时。   乔墨赶紧点开,其中的内容却让他不免坐直了身体。   他看到砚池逐条回复了他在暑假里发去的消息。   曾经,这每一条消息都是他石沉大海,渺无音讯的期盼。现下突然被人拾起,让他长久以来被压抑着的情感,有了一些跌宕的起伏。   砚池是以单条消息引用的方式,连一张照片,一个视频都没漏过。   [乔墨,我看到你捡的猫了。小黑这个名字很可爱,我很喜欢。]   [视频看了,拍得很有意思。]   [猫对着窗户叫,或是脾气暴躁,不一定是在发情,可以不要急着去给他做绝育。]   ……   [新开的副本不难,是很多开荒团实力不行,不是你的问题。]   [好,我会带你通关新副本。]   ……   最后一条引用回复。   [乔墨,谢谢你给我一个机会。]   乔墨无法描述自己现在是哪种心情,他只知道,被人放在心尖上的滋味很好,砚池的回复让他很开心。这就像是能够让小孩上瘾的糖果一般,百吃不腻。   他双手捧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指腹在屏幕上来回轻触,反复地看砚池回给他的消息。   看了又看。   看了还想看。   不过几分钟,没等到他回复的砚池发来了两条全新的,从今日开始的消息。   砚池:[小黑它很想你。]   砚池:[附图:小黑脸猫怼着手机自拍.jpg]   拍得挺糟糕的,略糊。   乔墨当然不知道,这是砚池试图诱骗他回复的手段,便理所当然地上了勾。他把猫咪的照片点开,放大,重复地看。   乔墨保存了照片。   [我也很想它。]   有了乔墨的回应,砚池是得了甜头,孜孜不倦地继续发来好多张小黑奇奇怪怪的照片。有些仍是模糊的“自拍”,有些是角度奇怪的远照,就像是手机定时拍摄一样。   乔墨虽然都保存了,但他承认,砚池的拍照技术……确实不太好吧。   最后,砚池发来一条语音,是猫咪的声音。   “喵喵。”   【晚上游戏见。】   乔墨听不懂,嘴边却漾起一点笑意,点开听了好多遍。   -   与此同时,宿舍三楼的楼道转角处。   通过了兼职面试的林橘心情不错,他哼着流行歌曲,颠着小步,手拎两杯柠檬茶来到三楼宿舍过道。   林橘早就想要个能一起住的室友了,今早得知是乔墨时,他还丧着眉头。现下,林橘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恨不得下一秒就见到他的“冰山”室友。   “矮橘!”   同学章萩贸贸然地出现在林橘面前,拦手截住了他:“跳广场舞呢?”   林橘吓了一跳,气恼地瞪起章萩:“走路能出个声吗?”   章萩不着调地抱肩调侃他:“个子不高,脾气倒挺大。”   林橘恼羞成怒地撞开了将近一米九的章萩,紧巴着眉头,和个冒了火的烤橘一般往前冲:“滚滚!”   他最烦章萩说他矮了。   林橘在普通男生里也就算个普通身高,偏偏他们系高个多,他在里面就和缩水了一样。他一想到自己的室友乔墨也比自己高了半个头,顿时耷拉下脑袋。   章萩跟上去:“别走啊,有事找你。”   林橘不搭理。   章萩喊不住他,朝前跨了两步,夺过了林橘手里的柠檬茶当“人质”。   林橘抬脚就踹到章萩的小腿肚子,趁着章萩哀嚎,他抢回柠檬茶:“给乔墨买的,你要喝自己买去。”   林橘眼珠一转,吓唬章萩:“小心乔家把你赶出C大。”   章萩嘶声,揉着自己的小腿,窝火地说:“你才做了乔墨半天室友,就成他跟班了。”   “千金难买我乐意。”   “你……”   “也不知道是谁,大一刚开学就屁颠地去找乔墨搭讪。”林橘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问,“他理你了没?”   章萩果真气得不行:“要不是我爸让我……”他差点说漏嘴,赶紧刹车,转眼从兜里拿出一张门票。   “行了不和你扯,喏,小菲让我给你的。”   章萩的女友言小菲和林橘关系不错,两个人平时就喜欢看看绘本,追追漫画。   这次的画展门票,是言小菲让章萩托了家里的关系拿到的,她和林橘一人一张。   “你和我家小菲怎么处得像闺蜜?得亏你矮,对我这种帅哥没有威胁力。”   章萩嘴上从来不肯吃亏,贱兮兮地挑了挑眉。   林橘喜滋滋地看画展门票,专心默念背面的注意事项,完全没搭理章萩说什么。   章萩嗤声,刚要说什么,一杯柠檬茶就塞到了他手里。   林橘一改方才的臭脸,把门票小心地放进背包隔层里,感激地撞了下章萩的胳膊:“好兄弟,我请,喝吧。”   章萩嘴角抽了抽。   在他们系里,林橘算是最能屈能伸的一个人才。   另一杯柠檬茶,林橘铁定是要给乔墨的。   章萩没妄想霸占两杯,当然这杯他也不和林橘客气,插了吸管就灌下半杯。   “你和乔墨关系真好了啊?中午有人看到你们一起吃饭。”   “你少打乔墨的注意,我才不牵线。”林橘看穿章萩的心思,好意警告,“小心有人找你算账。”   砚池那脾气,能把章萩拽起来打。   章萩一听,有够无语的,故意岔开了话题:“你别把我想得那么社会成吗?对了,刚才砚池来过。”   “来就来呗。”   “嘁,说不定乔墨现在就抱着枕头在哭鼻子。”   “扯。”   “砚池和乔墨互相看不顺眼,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儿?”   林橘勾起嘴角,神态自若地啧声:“你不懂。”   章萩啧声,是不懂林橘在得意什么:“你以为我骗你?砚池进你们宿舍好半天才走,走的时候一脸春风得意。根据我多年叱咤江湖的经验……”   他凑到林橘耳边,特别肯定地说:“这不是打赢了是什么?”   林橘用看智障的眼神,深深地打量了章萩。 第51章 甜甜柠檬茶。   林橘对章萩的话保持“不信谣不传谣”的态度,却也真的担心乔墨和砚池出问题。他那岌岌可危的副本任务,之后全得仰仗砚池这位大佬,他不敢怠慢自家嫂子。   “春风得意怎么能形容打架啊?”   “章萩这傻大个,嘴巴可别是开过光的……”   林橘一路碎碎念,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一口气奔到了304门口。他火急火燎地拿出钥匙,一哆嗦,钥匙掉在了地上。   林橘捡起,打开们,忧心忡忡地朝里探一眼,发现乔墨好端端地在床铺上玩手机。   他松一口气,兴冲冲地喊道:“乔墨,我们什么时候打本啊?”   早打早安心。   林橘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改口:“不是,我的意思是,先喝柠檬茶……”   他取下自己的背包,转眼瞧见焕然一新的宿舍,挺不好意思地说:“不是说等我回来了一起打扫吗?”   乔墨顺着床边的扶梯爬下来:“我下午没什么事,就先做了。”说着,他谦虚地补充,“我打扫得可能不够干净。”   “挺好了,下次卫生换我来。”   林橘不和乔墨多客气,愉悦把柠檬茶递过去,笑着说:“这家做得很好喝,我老去买。”   乔墨拆开外包装袋子,新奇地端起,左看看右看看,疑惑道:“绿色的?”   “对啊,喝完舌头都会变绿。”林橘整理起自己的书桌来,三两下地把几本画册放在一列,扭头说,“夏天喝这个超解渴。”   乔墨迫不及待地插进吸管,低头喝了一小口。   “……好喝!”   乔墨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变得亮亮的。   自从乔墨回到乔家,喝到的果茶都是张姐自制的控糖饮品,哪比得上这些压根就不减糖的味道好?   再者,乔墨小时候也没钱买路边的饮料喝,不知道它们的滋味。他是第一次喝到甜味十足的柠檬茶,连带着心情都变得更好了一些。   他双手捧着饮料杯,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坐姿规范,满足地一口接一口。   很快,柠檬茶少下去了大半杯。   林橘先是从包里取出那张门票,小心翼翼地压到自己的一本专业书中。   然后,他拖过自己的椅子,岔开腿倒坐着,双手撑在椅背顶端。他惊讶地看着乔墨已经快喝到底的柠檬茶:“你也太给我面子了?”   乔墨难为情地松开含着的吸管,觉得自己和林橘又亲近了那么一点,心里有点高兴,没有隐瞒地道:“我没喝过这些,真的很好喝。”   今天被林橘这杯柠檬茶一勾,他怕是之后几周都会奔去店里买着喝。   林橘单手托腮,由衷地羡慕:“你一般不怎么吃这种路边的小饮料吧?”   “我不挑食。”乔墨想了想,“小时候的‘家里’不让买。”   话罢,乔墨觉得不妥,解释道:“我小时候没和我爸妈一起住。”   多的,他也不说了。   林橘心思单纯,误会成乔家家教森严,便安慰道:“学校附近有一条美食小街,你肯定也没去过,之后我带你去。到时候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你都这个年纪,该美食自由了。”   “谢谢。”   “和我客气什么?”   林橘一下午跑了不少地方,身上的汗黏糊糊地腻着,他和乔墨随便聊了几句,收拾出一套衣裤就进了浴室。   乔墨趁着林橘去洗澡,举起手机,对着柠檬茶拍了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他没有给砚池发去,反而发给到了微信置顶中的家人群内。   陈凌的头像马不停蹄地跳出来。   陈凌:[宝贝,住宿怎么样,室友好相处吗?]   乔墨:[都挺好的。室友中午和我一起吃饭了,柠檬茶也是他给我买的。]   陈凌放下心来:[那就好,好好享受校园生活,听说C大早餐里的笋片汤面很好吃。]   乔墨:[明天去试试。]   陈凌:[过两天我和你爸要出个差,这次时间不久,很快就回来的。]   乔司行也时刻注意着群里的动态,就等乔墨出来说话。   他道:[这学期上课的地方远不远?要不买辆车,方便点。]   陈凌立即说:[我让李振在他学校外边租了房子,也不急着买车。他平时出门少,在学校里多走走也好,能锻炼身体。]   乔司行:[好,听你的。]   乔墨抱着自己的枕头,下巴垫在上面,看自家父母和乐融融地在群里聊了一阵。   他们的家人群难得有热闹的时刻,不过今天独独乔屿没有出现,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乔墨有事情找乔屿,只得自己主动发去一个私聊消息。他不多废话,直截了当地询问乔屿知不知道乔飞冉换名额一事。   等了十分钟左右,乔屿回过来一个电话。   “筛选实习生名额这种小事,一般是人事部的工作。”   乔屿表示自己并不知情,但他需要知道:“这个名额原本是谁的?”   乔墨正想回答,就被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打断。   “哥,你今天不在公司吗?”   “嗯,休息。”   听乔屿那边的动静,应该是在一个类似于集市的地方。   乔墨听到电话中传来长长缓缓的冰糖葫芦叫卖声,以及路边摊位买一送一的喇叭叫喊声、小孩的哭闹声、人们的嬉笑声、吵闹声。   乱七八糟的,全部混作一团,扰得乔墨将手机拿远了点。   乔墨能够想象到,他那一向西装革履的哥哥乔屿,与这充满人间烟火气的集市,有多么得格格不入。   而乔屿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扯开了点脖颈间的领带,快步走到一处偏僻的角落里。   周遭的声音小不少。   “说吧。”   乔屿张口的同时,抬起眸,视线穿过了川流不息的人群,望向一个正拿着一大串糖葫芦录制视频的男人——白嘉。   白嘉察觉到乔屿炙热的目光,回身一脸“抓住你了”的表情,他跑过来,对着乔屿哼声吐槽:“是谁说下午陪我录vlog,拒接工作电话的?”   乔屿抬手,和年少时一般,习惯性地揉了下白嘉的脑袋。   “是乔墨的电话。”   白嘉挡开乔屿的手,想起来什么,恶作剧一般地把糖葫芦递到了乔屿的嘴边。   乔屿:“……”   白嘉摆出无声的口型:咬一口,放过你。   知道白嘉是故意的,乔屿无奈地咬下一口,瞬间被甜到僵住了脸。   白嘉窃笑着地跑开,得意死了。   徒留下皱着眉的乔屿独自用指腹擦过自己的唇角,将黏腻的碎糖块抹入口中,齁甜。   乔墨听得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蒙,后知后觉地压下了好奇的心,回答道:“是我们系的一个学长,叫砚池。砚台的砚,池水的池。”   乔屿嚼碎了嘴里的鲜红山楂,舌间卷起一阵酸味。他不喜地咽下,心想再也不咬第二口,嘴上则是一本正经地语气:“和你什么关系?”   乔墨隐瞒了被表白一事:“就是……系里的学长。”   乔屿听后,面无表情地半低了眸,略有所思。   乔墨:“是个很优秀的人。”   乔屿没有拆穿乔墨的小心思,不紧不慢地往下聊:“这件事我会让秘书去查清楚原委,但有一点你可能不清楚。”   “什么?”   “公司每年都会对C大开放几个非毕业生实习名额,这只是两边来往的一种友好模式。”   简单来说,对学生们至关重要的一次机会,于乔盛而言轻如鸿毛。   就算他们在校期间能够进入乔盛实习,也不代表以后能比别人多一点机会。   并且,这些实习生去的都不是中心部门。   也因此,在规则如铁令的乔盛,乔飞冉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顺利做个人情,塞入一个非乔姓的外人。   乔墨理解了乔屿话中的意思,不自然地抿了下唇。他实在是没想到,让自己和砚池产生误会的名额,居然这么无关紧要。   可乔墨拎得清一点,那就是这件事的关键点。   半晌,他沙哑道:“就算不重要,也是别人辛苦的成果。”   “是。”   乔屿不否认。   乔墨不太擅长与乔屿聊这些,他极为生疏地表达:“哥,我知道,实习都结束那么久了,名额早就要不回来。我也知道,公司的事我了解得少,想法幼稚了一点……我、我就是觉得,这件事必须要告诉你。”   破坏了公平的人,也应该被处罚。   若说乔司行和陈凌平时抹不开面子,多多少少会对亲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乔屿这边则是恰恰相反。   乔屿的性子在外人眼里就是死板,除非是对特别亲近的人,否则他是一个字都不愿松口的。   其实在乔墨发来微信之际,乔屿就已经有了处理的对策。   只是,他未能摸清乔墨找他的需求,也不知道砚池接近乔墨的动机。如果乔墨开口就为砚池讨要一个乔盛内部实习的名额,他绝对会拒绝。   乔屿厌恶存有心机的“乞丐”,更反感他人利用自己的家人。   同时,在乔屿眼里,乔飞冉拿一个不重要的外部名额事小,惹到了乔墨,在乔家才算真的大事。   这种情况下,乔屿心中已然有了一个最佳的处理方案。   唯听乔屿的声音没有起伏:“寒假之前,我会让人事部开展一次中心部门的实习生面试选拔。届时,我希望他可以来报名。”   乔墨一听,登时握紧了手机。   “如果你这位学长如你所说,足够优秀,他就可以通过各项考核。”   一旦面入,哪怕只实习短短一个寒假,都等于是提前拿到了乔盛的敲门砖。   当然,乔屿也不留情面地冷声摆明了态度。   “如果他无法通过,那就证明他的能力配不上乔盛,被抢走一个小小外部实习名额,也无需在意。” 第52章 我也想吃。   乔屿的行动能力极快。   次日一早,乔墨接到了乔飞冉道歉的微信消息。   作为依附于乔家生存的亲戚,乔飞冉在父母的施压下,即便不甘心,也不得不在乔墨面前做小伏低,矜矜业业地发来一篇两千字左右的自我检讨书。   刚睁开眼的乔墨顿了顿,仿佛拿着一块烫手的山芋,最终睡眼惺忪地把这两千字看了下来。   只是看完的感受并不好。   乔飞冉的道歉通篇都是夸张地字句,浮夸的演技,叫人看着别扭。   乔飞冉断断续续地发来几条。   [墨哥,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当时有问你,你说你和砚池没什么关系,所以我……不然我真的不会犯浑,我是无心之举!]   [墨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乔墨认为乔飞冉最该道歉的人不是自己:[向砚池学长道歉。]   乔飞冉:[是是!一定,我一定去!我下午就去?]   乔墨没再回复了。   果然,要不是他开口,乔飞冉都没想到要对这件事最直接的受害者砚池道歉。   对于乔飞冉的为人,乔墨不算太清楚。但但直觉告诉他,他不适合与乔飞冉打交道,更不适合有过多交流。   乔屿也曾在家中提过,不建议让乔墨和年纪相仿的亲戚小孩交友。   不为别的,单纯是乔屿觉得乔墨在很多人情世故上不够机灵,不够有经验,很容易被人绕进圈套里。   乔盛那么大一个公司,多少人存着数不清的心眼,没在乔家长大的乔墨哪应付得过来。   而陈凌和乔司行也有所顾虑,平时基本不会让一些亲戚亲近乔墨。   要不是乔飞冉高三日夜补习,冲刺进了C大,他大概这辈子都加不上乔墨的微信。   床铺下。   洗漱完的林橘拍了拍乔墨的床板,催促:“你再不起,食堂最好吃的粉丝包就要没了!”   乔墨锁屏了手机,揉着眼睛下床,用冷水刷了牙洗了脸,才彻底清醒。   林橘靠着墙,小鸡啄米般地犯困。   在等乔墨的同时,他抱肩哀叹:“昨晚就不该贪心,跟着你们去扫小副本,差点忘了今天第一节 就有课。”   阳台上跌进一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在栏杆上撞,惊叫声打断了林橘的话。   林橘过去,把这只挺笨麻雀放生了。   “乔墨,你昨天拿了几件小装备啊?”   “10件。”   “……砚学长这是把能给的都给你了吧。”   林橘只分到3件,不过他够满足的了。   那些小副本基本都是隐藏类副本,需要靠有特殊成就的玩家开启。他们这些人里,除了砚池,谁都没拿到过特殊成就。   乔墨去洗手间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后,他往里双肩包里塞了一本专业书,稀里糊涂地把手机也塞了进去。   微信上,砚池发来消息:[我在食堂,早餐要吃什么?]   乔墨没看到。   语。盐   两人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路跑着来到食堂。   里面已经有了不少今天有早课的学生,位置所剩无几。   “乔墨,林橘!”   乔墨闻声一转头,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在食堂里占了座儿。   是砚池和白亦凝。   乔墨仍会想起昨天留在掌心的吻,不免耳朵一阵焦灼,悄悄移开了视线。   不知情的林橘抓起乔墨的手腕就往他们那奔儿,他放下自己的双肩包:“谢谢学长,我和乔墨去看看吃点什么。”   白亦凝萎靡不振地打个哈欠:“粉丝包已经给你们买了。”他扯了扯嘴角,生无可恋地靠在砚池宽大的肩膀上,“你们善解人意的砚学长请客。”   砚池抬起胳膊,冷漠地推开白亦凝。   白亦凝呜呜:“狠心的男人。”   砚池无视因睡眠不足而精神失常的白亦凝,望了眼人越来越多的食堂,对乔墨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买了点。你看看还有什么要的,我去排队。”   林橘竖起耳朵。   砚池:“也买了你的。”   林橘心想还有这种好事,美滋滋地坐下:“下回请你们喝柠檬茶!”   “你怎么天天买柠檬茶,这东西有这么好喝吗?”白亦凝买过一次,不怎么喜欢。他咬着包子,逗乐子地说,“你也不怕把自己喝成青橘子。”   林橘哼声,明显和白亦凝最搭腔,没大没小地回嘴:“你不懂欣赏,乔墨也说好喝,他昨天都一口气喝完了。”   乔墨单手拿着一个包子,难为情地说:“我第一次喝。”   白亦凝一听乔墨爱喝,不杠了。   自打昨晚一起进了小副本后,他俩的误会也解开了。白亦凝在私聊里帮砚池澄清了三十万欠款的谣言,虽然这个谣言就是出自白亦凝之口……   不远处的窗口隐隐传出了笋片汤面的香味,引得乔墨迟迟才苏醒的胃饥肠辘辘。他转过去,倾身望了眼。   砚池再次起身:“我去买,你先吃这些。”   乔墨被砚池低沉的声音磨得耳朵痒,他拒绝道:“我自己去买。”他放下手里的包子,小跑着过去,没一会儿功夫就别人莫名地挤到了队伍的尾巴那儿。   白亦凝摇摇头,啧啧声:“富二代是不是都不太会排队?”   不是插队就是被人挤出去。   插队指的周鹰。   乔墨不出意外的也被人插队了。   他心里有点忐忑,本想算了的,却莫名想起陈凌和心理医生同他说过的那些话。他不能总是封闭着自己,他得试着交流,得试着踏出去。   或许被插队也是改变自己的一个重要环节。   乔墨毫不自知地冷下了面色,看上去寒气十足,但张口便是尤为礼貌地对前面的人说:“不好意思。”   那人转头,一脸起床气,恹恹地“啊”了一声。   乔墨尽量不去看对方的眼睛,坚持道:“你插队了。”   这人应该是今年的新生,不认识乔墨。他对着乔墨的脸先是一愣,而后局促地摸了下自己的后脑勺,给乔墨让出了一个位置:“抱歉。”   乔墨默默地往前挪了两步,张望前边还有几个人。   而他的长相说起来是有些男女通吃的。   排在乔墨身后的学弟同他打了个招呼:“你也是新生吗?”   “不是。”   这人听后,自来熟地笑了笑,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是学长啊。我能加你个微信吗?我是大一的,刚来学校,还不太熟悉,以后——”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高挑的身影就站到了两人身侧。   砚池的脸色不太好看,居高临下地睨了眼这个相貌平平的大一新生,他定定然地站到了乔墨身旁。   乔墨望向砚池,想问他怎么也过来了。   唯见砚池抬手快速地帮乔墨理了微微乱的发顶,宛如一个习以为常的动作,却充满了宣示主权的意味。   “我也想吃笋片汤面了。”   乔墨没有经验,必然不知道砚池的举动意味着什么。他紧跟着砚池的手,用掌心压了压翘起的头发,心跳加速地说:“我帮你一起买。”   分明上一秒还是清冷味儿十足的俊美学长,这一秒,乔墨的语气绵软,听不出一丝寒意。有的,全是快溢出来的羞赧。   砚池的脸上漾开笑容,他的右手小指轻轻的,佯装不小心地碰了下乔墨左手的小指:“不用,我排队。”   砚池退后两步,站到那位学弟身后。他不大明显地歪了歪脑袋,转眼冷声,像是刻意说给前面的人听的。   “不插队。”   学弟讪讪一顿,没再说话了。   这几分钟的时间,学弟夹在中间坐立难安,但终归是坚持到了买面的时刻。   最后两碗面,乔墨买了一碗,路人学弟一碗。   学弟宛如夺回一分,得意洋洋地瞥了砚池一眼,那表情实在幼稚,且明晃晃地对砚池进行了神色暗讽:让你不插队,傻X。   砚池完全不在意,他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再给这人。   他径直走到乔墨身后,靠近一点,假意是在闻面香,实则不然,他的下巴都快压在乔墨的肩膀上了。   砚池感叹:“好香,一定很好吃。”   乔墨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脖颈后发麻,悄然涨红了脸。他总有一种砚池真的是只猫的错觉,就像小黑那样,动不动就悄悄地从沙发边缘卧到了他的肩膀上,没脸没皮地贴得他紧紧的。   难不成是因为小黑是白亦凝养的猫,所以砚池在宿舍被小黑耳融目染了吗?   不过,砚池是个见好就收的人。在乔墨反应过来之前,他飞速地直起身体,与乔墨保持了适当的距离。   这就好像他方才的动作,真的只是为了闻一闻笋片汤面的香味而已。   砚池面对乔墨,神态举止并不强势。他意外地示弱,沉声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可以听到的声音,认认真真地求安慰,“怎么办,我没买到。”   乔墨整个人都绷直了背,哪受得住砚池这样地挑逗和眼神。   “……”   乔墨镇定了心情,回身:“我、我分给你一半?”   砚池眼梢不经意地上挑,将乔墨如飞花般不真实的面容敛入眸中,他笑道:“好。”   他伸手将乔墨手里的餐盘接过来。   “小心走路,我帮你——”   砚池的“拿”字还没出口,乔墨已经一溜烟地跑回餐桌那边了,并在途中帮砚池拿了一只干净的小碗。   乔墨回身,动作幅度不打的招招手,一面脸红,一面还要示意砚池快过来。   见此,砚池忍俊不禁地低了低头,不徐不疾地跟上:“来了。”   心情愉悦。   白亦凝&林橘:……老奸巨猾,诡计多端。   在白亦凝眼里,乔墨这只小白兔,怎么斗得过砚池这只大野猫?   他起初还担心砚池追不到人,想言传身教一二。现在看来,砚池可比他有经验多了,他的担心是多余的,砚池的良心也是多余的。   以前他追不到人的时候,砚池从不见得教他几招。   “唉……”   看着感情逐渐升温,正在分一碗面吃的乔墨和砚池,白亦凝感叹世风日下。他戳着餐盘里的墨鱼饺子,问砚池:“黑吗?”   砚池寻思:“墨鱼饺子能不黑吗?”   白亦凝一点头,惨惨地说:“是,黑得像你的良心。”   乔墨嘴里咬着笋片,疑惑地看着白亦凝。   砚池递给乔墨一张纸巾,贴心地解释:“他经常这样,别理他。”   白亦凝气闷,侧目望向吃得正香的林橘:“……”他赌气地夹走了林橘盘里最后一筷子炒面,放到自己的盘中,想过个嘴瘾。   林橘小气地夹回来:“你怎么和我一个学弟抢吃的,过分。”   白亦凝无语:“学什么弟?我们一个年纪,你装什么小。”   乔墨再次不解,砚池再次对他解释:“林橘高中出过一场车祸,晚一年高考。”   “是,我那会儿昏迷了好久,还做了个很长的梦……梦到自己变成了一颗橘子?”林橘大口咬包子,对于自己的命途多舛早看淡了,“后面一觉醒来,学习也落下了,父母也离婚了,现在想想都神奇。”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乔墨把自己没吃过的粉丝包递过去,林橘高兴地收下。   “谢啦,我的好室友。”   白亦凝看着已经吃了三个包子的林橘,纠结着那一筷子炒面,更是出于关心:“你多吃这一口你是能长高还是怎么的?别总那么护食,小心撑坏了。”   林橘扬起下巴,在乔墨和砚池共同的注视下,气势不输地对白亦凝表示否定。   “我要是再高10cm,整个娱乐圈都得乱!”   说完,林橘一口把炒面吞了,差点没气死白亦凝。   也是这时候——   “扑哧。”   乔墨突然地就笑了,弯弯的眉眼,漂亮得像月亮。是除了砚池以外,所有人都初次见到的笑容。   可把大家看愣了。 第53章 不怪他。   白亦凝生活变了。   往前,他和砚池是除了打工时间以外,形影不离的猫猫好兄弟。现在,他和林橘一起成为了两个配合演出的电灯泡。   白亦凝在床上翻了个身,一蹬脚,坐起身来。   今天是周末,周鹰和邱延都回家住了。他跳下床,拉上窗帘,伸个懒腰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只小白猫,上蹿下跳地发癫。   刚结束了家教课,回到宿舍没多久的砚池一把拎住白亦凝的后颈,往他床上一丢:“你掉毛太严重,周鹰好几次起疑了。”   “喵喵?”   【我们宿舍难道没有养猫吗?】   “喵~”   【小黑同志~】   砚池一把按住了猫脑袋:“你上回在出租车上按我脑袋那事儿,我是翻篇还是不翻篇?”   “喵……喵!”   【翻篇……当然翻篇!】   砚池不和他计较地松手,打开了游戏界面。   白亦凝从上铺探头:“喵喵?”   【乔墨还没把小号还给你啊?】   “我有办法拿回来,到时候请你帮个忙。”   白亦凝抬起小猫爪子,要求砚池帮他带一周食堂的限供早餐。   砚池答应了。   白亦凝啧声,“喵嗷嗷”地舒展身体:【小白兔真是斗不过你这种大野猫。我看你俩甜甜蜜蜜的,都以为他不气了,整半天你还在追啊?】   砚池反倒有乐在其中的意思:“他生我的气是应该的,不着急。”   【话说他真的有在生气吗?】   相反,乔墨的视线回回都跟着砚池走,直白到谁都能看出来,乔墨的心思已经挂在了砚池身上。   砚池当然发现了这点,嘴上却道:“乔墨脾气好。”   【真不急?】   “之前决定面基的时候,也打算这样慢慢来。”   【……你别装了成吗?】   砚池挑眉反问:“装什么?”   他愿意按照乔墨的步调,慢慢来就行,这可不是什么谎话。   白亦凝用自己那双透彻的猫眼飞速地一掀,翻了个白眼,早把砚池那点小伎俩看得透透的,一字一喵:【拉倒吧。】   “?”   【你要是不着急,用得着天天勾引他?一天一杯柠檬茶,你不怕把他喝成个绿柠檬?还有哈,上回在食堂,你是不是偷偷摸摸勾他小手指了,你以为我瞎吗?】   【你知不知道现在校内八卦论坛里,一周有两个帖子是你们的。】   【要不是周鹰和邱延不上论坛,这事儿早传遍我们系了。】   白亦凝一张嘴,小猫“哔哔”,说得起劲。   耳朵快要生茧的砚池倒一杯水,单手一扣白亦凝的床板,岔开话题:“你账号改密码了?帮你整下装备,过几天一起打个本。”   “喵喵喵喵喵喵。”   白亦凝直接报给了砚池。   砚池输入,登录了白亦凝的账号,着手帮他调整装备搭配,以达到最佳的战斗数值。   白亦凝从床上跳下去,趴在砚池的脑袋上,死死盯着屏幕。   砚池:“下去。”   白亦凝用看透一切的态度,激情澎湃地发言。   【你征用我的账号,说是为了带我打本,其实是为了烟花吧?】   【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玩点什么把戏!没想到啊,老砚,你也有今天,你也会玩点浪漫?艹啊哈哈,我还以为你对浪漫过敏呢,一天天地泼我冷水。】   “……”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喵喵喵!”   白亦凝今日性情奔跑,在宿舍里嚣张地“喵”个不停,还放肆地笑。   砚池开始烦了,再度拎起白亦凝的后颈,就往白猫嘴里塞了两条鱼干。   “安静点。”   “喵嗷……”   “再不闭嘴,隔壁那谁又得来了。”   果不其然,宿舍外,有人敲了敲门,讨人嫌的声音随即响起:“开门,你们宿舍是不是有猫?”   砚池和白亦凝都是头疼地一周没,对视一眼。   白亦凝噤声,挣开砚池的手,跳上床,钻入被子。他摇身一变,变回人形。   砚池去开了门。   来人是这一层楼最难对付的事儿精樊华,出了名的斤斤计较。他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往里狐疑地瞅了瞅:“我老听到猫叫声,挺吵的,校规里不让养宠物知道吗?”   “没养猫。”   砚池侧身,大方地让樊华随便看,并朝着白亦凝的床铺一抬下巴:“养了个裸男,看吗?”   白亦凝从被窝里钻出一个脑袋,嘴里还叼着只鱼干,十分应景地对樊华发出了挑衅的声音:“喵喵?”   “……”   樊华看神经病似得看他们,改口道:“你们平时打游戏啊说话啊,都小声点,影响人学习。”   白亦凝嗤声骂了句脏话:“装X。”   樊华不示弱地侧目砚池,又看看白亦凝,他笑笑:“连乔盛的实习名额都挤不进去的人,可能是会觉得我有点装吧?”   去年两个名额,一个樊华一个砚池。由于樊华的姑姑是C大的教授,所以只有砚池的名额被人抢了。   砚池面无表情地站着,意外地没接话。   白亦凝忍不了这口气,特别不服。他气恼地想将乔飞冉来道歉的事儿拿出来说,被砚池及时制止。   不想给乔墨添麻烦的砚池冷淡地抬了抬眼梢,问樊华:“说完了?”   樊华是见好就收了:“总之……你们注意点啊!”   平时砚池他们宿舍闹腾归闹腾,但都是在非休息时间,声音也不算大。   可谁叫樊华耳朵敏感,还喜欢在宿舍外的过道里看书。他自己又不肯戴耳塞,一天天的净是敲门警告。   整层楼的宿舍几乎都被他敲了个遍。   白亦凝是不争萝卜争口气,叭叭地嚼了鱼干,愤愤道:“大白天的,你还不让人说话了?”   樊华生怕白亦凝跳下来打他,故作嫌弃地退出了他们的宿舍。   砚池“砰”地关了门,力道不小,振得门外的樊华吓了一大跳。   “神经病啊!”   白亦凝裹着被子坐起来,挪到扶梯处:“揍他?“只要砚池一句话,白亦凝立马穿衣服干起。   砚池比起大一的时候,性子沉稳了许多:“小心被他讹上。”   白亦凝寻思着揍樊华两拳能被讹多少啊。   “你最近缺钱吗,怎么怂了?”   “是有点缺。”砚池说,“不过在我能承受的范围内。”   砚池手头目前就两个家教课,代打的单也因为他消失了一个暑假,骤降了不少。他不想问别人借钱周转,就把自己早前存着备用的钱取了出来,交了今年的学费。   再是,他匀出一部分,给徐怜打了过去,又剩下一点日常生活。   卡里的钱空得差不多了。   好在他周末的家教费是日结,代打费也是当即结算。并且他在白嘉的帮助下,目前正在尝试游戏直播。   他算过了,只要他正常控制开支,生活上不成问题。   但手头有富余的钱,总好过手头紧。   借着乔墨这学期课紧,白天能碰面的时间较少的情况下,砚池把空闲的时间合理安排,接了不少代打,偶尔还会去校内的营业店中当个小时工。   凭借砚池的长相,光是站在那儿,就能吸引不少客流量。   同时,他每晚都会抽出一点时间陪乔墨做游戏任务。   晚上七点,砚池会提前登录游戏。   乔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是高兴的。   乔墨每次看到砚池早早地就在游戏里等他时,总会生出一点熟悉的感觉来,就好像两人回到了没有面基之前的状态。   但乔墨许久没喊过“师父”这个称呼了。   [系统:星辰 邀请你组队。]   乔墨点下同意,立刻被砚池用召唤道具传送到了任务点。   [你到底有多少召唤道具?]   砚池已经接下了一个任务,说:[没多少了,这东西不太好获取。]   乔墨的账号还和YAN绑着师徒关系,无法和星辰建立师徒关系,在脱离道具的情况下他们无法互相召唤。   砚池:[要不你解除关系?他不愿意把号还给我。]   这个“他”,两人都是心知肚明。   乔墨心虚地婉拒:[再等等,说不定之后他就还给你了。]   砚池意有所指地说:[不一定,他貌似太喜欢我的号了。]   乔墨一时没接话,他按照任务提示,在系统指定的地点采集了一些草药,依次放入了任务点。   少顷,乔墨有一点点赌气地说:[是你自己要卖掉的,不怪他。] 第54章 喜欢,特别喜欢。   游戏中,系统不断提示:[任务已完成。]   装备分极高的星辰做任何小任务都很便捷,比YAN快了不少,三两下地就帮乔墨完成了十个任务。   组队期间,日常任务可共享。   砚池:[今早的游戏公告看了没?]   乔墨:[没仔细看,怎么了?]   砚池:[要出跟宠了,有兔子和猫。]   乔墨赶紧点开消息界面,找到了公告通知。接下来的赛季内,只要进阶分积攒到70%,就可任意挑选一只跟宠。   砚池:[之后我和你去打进阶分,一周就能拿到。]   乔墨:[会不会很占用你的时间,听羊哥说,你最近好像接了很多代打。]   砚池:[不会,你想要兔子还是猫?]   乔墨:[想要猫。]   砚池:[喜欢猫?]   乔墨:[喜欢。]   乔墨想了下,真心道:[如果小黑能早点回宿舍就好了。]   他好不容易和学长们关系变好了,结果却没能如愿见到小黑。听砚池说,因为被宿管发现,小黑目前正在白嘉那儿小住。   乔墨很失落,他很想它。   与乔墨的低落不同,砚池看到了乔墨的回复,扬起了盖不住的笑意。   在砚池身旁的白亦凝羡慕嫉妒恨,就差咬手绢了,他丢过去一罐鱼干!   砚池单手接住,在手中抛起两下,松快道:“谢了。”   为了不被周鹰和邱延注意到,白亦凝凑过来,小小声说:“投你一鱼干,报我一狗粮。给我看看你们在聊什么?”   砚池推他,他不走,死赖在砚池电脑前,瞬间了然了。   白亦凝坐回自己的书桌前,打字私聊:[别笑了,小心遭人嫉妒。]他扭头,手还留在键盘上打字,[问问他,喜欢白猫还是黑猫?]   这是一个带有挑衅的问题。   砚池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白亦凝。   结果一扭头,砚池就问了:[小MO,你喜欢白猫还是黑猫?]   乔墨看到这个称呼,心跳加速一刻,困惑地想:跟宠不是橘猫吗?   [喜欢小黑那样的暹罗猫吧,算是白里带灰,灰里带点……黑?]   说到最后,乔墨自己都带上了问号,无法对变色复杂的暹罗猫做出一个确切地判断。   砚池见此,轻轻一低头,掩饰般地摸了下自己的后脑勺。再抬头的时候,他的嘴角仅是浅淡的微笑,眼底却填了了满满当当的愉悦。   他没有将乔墨的回答告诉白亦凝。   因为他觉得显摆不好。   因为他觉得这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答案。   哪有人把表白到处说的。   是吧?   兴许是砚池太久没回复,那头的乔墨忍不住问:[你会选哪只跟宠?]   砚池秒回:[兔子。]   乔墨:[你喜欢兔子吗?]   砚池:[喜欢。]   砚池:[特别喜欢。]   乔墨不懂砚池为什么要重复两遍。   直到刚洗完澡的林橘哼着小歌登录游戏,一看公告栏,兴致勃勃地转头问乔墨:“要出跟宠了!乔墨,你喜欢哪个跟宠?”   乔墨的回答不变:“猫。”   林橘兀自纳闷,嘀咕:“……我还以为你会选兔子。”   乔墨不记得自己有表现出很喜欢的兔子的举动,他一直都很喜欢猫,想养的宠物也是猫占首选。   只是,林橘一番话点醒了他:“哈哈,其实哦,我和学长们都觉得你很像兔子。”林橘比起两个“耶”的手势,在头顶装兔耳朵,“就是……很容易害羞的那种小兔子?”   乔墨呆滞了一下,转头看向砚池的那两句话。   登时,小兔子脸红了。   乔墨悄悄地把砚池的这两句话截了个图,存到了电脑文件夹里,又传输到手机上一份。   好喜欢。   乔墨抬手给自己扇了扇风,重新投入到游戏任务中。   他点动鼠标,接下最后一个任务,是去刀匠NPC处制作三把长刀。   这个任务,越是技能点高的玩家,就可获取更好的任务分,能去交易所兑换各类不同分值的道具。   所以,技能点满分的星辰抢先乔墨一步,把其中尤为繁琐的一把长刀做了,成功触发了一个游戏成就。   [系统:恭喜星辰侠士 触发明月长刀成就!]   [系统:任务分奖励已发。]   晚上八点半的时间,游戏里的玩家不少。   刀匠简陋狭小的木屋里挤满了玩家,密密麻麻的一整片。   乔墨的游戏界面顿卡,他打开系统界面的调整页,将游戏画质降低了一档,才阻止了被卡飞的窘状。   等他切出页面,屏幕上乌压压的人头都变得模糊了点。   聊天公屏上,有人认出了星辰。   玩家1:[长刀成就的星辰,是不是榜上有名的大佬星辰啊?(玫瑰飞吻.jpg)]   玩家2:[废话,全服就他一个二字ID星辰!(惊叫.jpg)]   玩家3:[哇哇,我也算是和大佬有过同框的人了。]   玩家4:[想和星辰哥哥加个好友,可否同意呀(害羞.jpg)听说可以找你打进阶分~]   玩家5:[怎么大佬也要来做日常啊,这不是我们这些小喽啰做的吗?(哭笑.jpg)]   ……   短短几分钟,满屏幕都是各路飞吻与玫瑰。   乔墨算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往前他和星辰这个号诸多只去试炼地或是竞技场,打本和做日常这种事儿,基本都是默默无名的YAN陪着。   砚池视若无睹地在队伍频道中问:[卡住了吗?]   乔墨这才发现,在他关注公屏聊天界面的时候,砚池已经任劳任怨地打完了铁,承包了所有的日常任务。   乔墨:[刚才有点。]   不待乔墨继续说什么,他的系统消息提醒上增加了不少未读红点。   全因他和砚池在一个帮会,却忘记隐藏ID下的帮会名称,便立刻被眼尖的众人捕捉到了。   络绎不绝的玩家同潮水般涌来,将乔墨的系统通知塞满了好友申请。   乔墨哪见过这阵仗,应对不暇中,他被离开此地的砚池用帮会符令瞬移到一处偏僻的山丘上。   公屏上的[附近消息]页面,瞬间安静下来。   唯有游戏的公告喇叭栏,还有疯狂的玩家发着激情的文字。   [玩家1的喇叭:星辰哥哥(玫瑰飞吻.jpg)(玫瑰飞吻.jpg)快出来理理人家啦(玫瑰飞吻.jpg)(玫瑰飞吻.jpg)]   [玩家2的喇叭:星辰哥哥一走,我心已死(伤心.jpg)(流泪.jpg)(暴躁.jpg)]   这两个人的喇叭发了大概五条左右,每一条都在世界窗口轮播,一条比一条疯狂。   甚至有人在喇叭上调侃。   [路人喇叭:星辰大佬,你就收了这些死忠粉吧(捂嘴笑.jpg)]   乔墨看着满屏幕的红唇与玫瑰,内心忽感一言难尽。对于“喜欢小兔子”的喜悦,一下子被郁闷代替。   砚池自证清白:[我没有通过他们的好友申请。]   乔墨心里泛起酸酸的味道,好像喝了一口馄饨店里的醋。   砚池再次喊他:[小MO?]   乔墨:[嗯。]   砚池主动解释:[为了多接点代打,我去打了排位赛,一不小心排到了第一。]   作为虚拟世界的第一名,接受玩家的追捧,仿佛成了躲不开的事实。   而砚池这句“一不小心”着实让乔墨倒吸一口气。   要知道,全服排行榜从来就不是随随便便能挤进去的……更何况还是第一。   砚池抱歉道:[这种情况可能还会持续一阵子,但应该影响不到我们做任务。]   话是这么说——   接下来几天,砚池但凡出现在普通任务区,就会被满屏的附近玩家赠礼特效卡死在原地,无法和乔墨进行任务。   抑或是,满世界都有几个死忠粉追着砚池跑,疯狂地发“求爱喇叭”,一天比一天夸张。   乔墨装不了淡定了,他一气之下,把游戏内的喇叭窗口关闭了。   他闷闷不乐地扁了扁嘴,神情格外丰富,再也不是当初面无表情的冰山了。   他更是第一次同林橘吐槽别人:“这些人,怎么什么话都说的出口……”   一点都不知道羞的。   林橘被世界喇叭乐得不行,他将手按在乔墨肩膀上撬墙角:“干脆别和学长组队了,和我一起做任务多好啊。”   乔墨别扭地盯回屏幕,不吐槽了,微声婉拒:“我已经和学长约好了。”   林橘意味深长的:“哦哦~”   于此同时。   C大宿舍楼二幢,607宿舍。   白亦凝忍着恶心,转身踹了砚池的椅子一脚,咬牙切齿地问:“这都几天,行了没?我都快吐了,星辰哥哥!你拼了命冲上排行榜第一就是为了糟践我们吗?!”   周鹰有气无力地抱头:“我不想再被糟践了……”   邱延在键盘打字打得飞起:“我撑得住!我还能再来十句!星辰哥哥,你就是我的大宝贝儿!”   周鹰拱手:“别念出来我求求你……”   砚池让大家稍安勿躁,他接起一个电话,迅速地下了楼。   几分钟后,他拎着几袋子夜宵进宿舍,笑容满面:“大家辛苦了,先吃点夜宵。”   鼻子最灵敏的白亦凝嗅到了海鲜的香味,馋得咽了口唾沫。他一双手重新摸上键盘,认命地在游戏里继续发疯表白他的“星辰哥哥”。   “老砚,你这是下血本了啊……”   也是在当晚,一切的付出都有了回报。   砚池的二手交易网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在吗?]   [方便开个链接吗?我想把号退给你了。] 第55章 兔毛球。   不到两天,要回了账号的砚池担起指挥一职,刻不容缓地用星辰号开了团。   团内需20人。   C大小分队就占了6个位置。还有14个坑位,砚池在游戏的帮会中顺带了适合职业的10人,又去好友列表里有目的性地私下拜托了4 人。   满打满算的,整个团配备齐全,主T与战斗力以及治疗都堪称完美。   乔墨的游戏职业属于战斗力中的一员,他的属性在小副本掉落装备地堆砌下,已达到80%的分值,在团里不算好,也不算差。   他坐在宿舍书桌前,舒展了手指,略微紧张地戴上耳机,进入了游戏的语音房间中。   里面闹哄哄的,有不少人在说话。   林橘和帮会里的人很熟,开麦畅聊:“对啊,我们几个都是C大的。”   对面有个叫“大胡子”的ID,麦亮了起来,出现一道软软甜甜的女声:“你们好恐怖,怎么一个个都是高材生!”   乔墨傻了眼,他一直以为大胡子是个壮汉……   毕竟,对方玩的角色也是个络腮胡男号。   林橘像是早就知道大胡子的真实性别了,同她饶有兴致地说起C大的优点:“你好好学习,努力考来C大。这里帅哥美女巨多,不是外头说的书呆子。”   大胡子“kk”地笑起来:“好喔,到时候学长们要请吃饭。”   一道不太讨喜的男声加入,是团里ID名为白云间的玩家:“你们好吵。”   随之,星辰前头的麦亮了,他清了清喉咙,严肃道:“大家检查一下装备的破损情况,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进本开团了。”   砚池紧接着打个招呼:“我徒弟小MO装备分稍微低一点,但技术不成问题,大家多担待,有什么问题私下和我沟通。这次副本出的装备,我一件不要。”   乔墨面露紧张,关了自己的麦。   他在频道里打字,不晓得说什么,就说:[多担待。]   砚池的星辰号如今作为榜上第一,在游戏内算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而他最近陪着一个叫做“MO”的小玩家出入日常任务地点,也成了游戏八卦论坛内,被人津津乐道的一件事。   众人纷纷筑打好自己的装备,换上最炫酷的外观,争先抢后地同未来的“嫂子”打个招呼。   当然,他们不会没脑子到把“嫂子”两个字张口就来。   全世界除了林橘,谁都不会这样。   林橘很给面子地打了个喷嚏,搓捏着手臂:“降温了吗?”   乔墨:“好像没有。”   众人进了副本。   里面的场景与外边不同,山谷迂回,架起的木阁楼风格迥异,四下围绕着奇花异草,如一副深邃莫测的古人画卷。   乔墨深吸一口气,在团队准备就绪后,站到了对应的位置上。   伴随着砚池的一声令下,主T跑过去下第一个技能,初位boss被开启。   乔墨凭借着自己背的滚瓜烂熟的副本注意点,和在砚池精心教导下对自身技能的熟练度,他谨慎地没有出任何一点错。   当boss倒地时,他忐忑地心也跟着放下了。   再看插件统计里的排名,乔墨的dps数值排在了第九名。   除去4个治疗1个主T,乔墨后边还跟着6个人。   开团后,除了指挥,所有人都是闭麦的状态,只能打字。   大胡子:[星辰大佬,你谦虚了……你徒弟压根不差,差的是我们。]   小羔羊:[橘子你竟然倒数?]   橘子:[手滑手滑,看我去老二那扳回一局!]   老鹰:[@小羔羊 你第8名就别笑橘子14了。]   小羔羊:[闭嘴臭鸟。]   老鹰:[呵呵。]   小羔羊:[干翻你信不信?]   大胡子:[哇哇!C大的男人都好激情四射哦!!!]   白云间:[吵。]   邱邱小延:[啊呀,大家都很优秀。]   团队频道里一时热闹非凡。   砚池摸出boss身上的装备,放在团里以低价起拍。流怕的装备就摇骰子,随机插给团里的人。   林橘虽然是倒数,但他得到了一条小裤衩。   他倒霉地对乔墨说:“破裤衩来我这了,看来我今天运气的确不行。”   乔墨的背包里则多了一颗可以挂在角色腰间的兔毛球挂坠,没什么用处,连一件装备都算不上,诸多算个外观。   这东西好多小副本都有,大家压根不稀罕,分配时连投骰子都多余,砚池直接插给了乔墨。   乔墨一点鼠标,把它佩戴在了腰间,跑起来的时候,像是腰后长了一球圆圆的兔尾巴。   大胡子:[小MO你是吃可爱多长大的吗?]   乔墨老实得让大胡子接不上话,他说:[不好意思,我没吃过可爱多。]   大胡子:[啊咧?]   林橘笑喷了,捂着肚子对乔墨说:“果然,真诚可以打败一切!”   乔墨听不懂,正要问个究竟,林橘便感叹道:“砚学长真是铁面无私,怎么就给了你这个没啥用的兔毛球。”   乔墨挠了挠鼻尖:“挺好看的。”   林橘将自己的角色走到乔墨身边,点了交换选项:“要不我这破裤衩给你吧,还能分解了当材料用。”   今天怎么着也是砚池下血本带他们这批人过副本,林橘多少得表示一下自己的感谢。   乔墨却以为林橘是想要自己的兔毛球,连忙按着键盘和鼠标,一溜烟地就跑远了。   “我不换。”   耳机里,砚池沉稳好听的声音忽地挠过乔墨的心尖。   “小MO,别乱跑。”   这是比指挥时温和了十倍的声音,像五线谱上固定的音符,轻轻跳跃。   乔墨停住往前的按键,乖乖地用鼠标后退回原地,打字:[好。]   大胡子起哄:[嗑到了!]   大胡子在副本里,放了一个鞭炮道具。   噼里啪啦。   砚池分配完所有掉落的装备,还未说话,私聊里就收到几条暗戳戳的消息。   是乔墨发来的。   [师父。]   [兔毛球好看。]   [谢谢。]   唯见乔墨的角色一换姿势,腰间的兔毛球就抖了两抖。   砚池的手倏地一松,险些没拿稳握着的水杯。温水撒在了他的衣服上,砚池也被水呛住,他赶忙关了麦用力咳嗽了几声,咳得面红耳赤。   室友们投来关切的目光:“怎么了?”   砚池摸着自己的喉咙,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打开了麦:“不好意思,我们继续。”在大家的催促下,砚池开了第二个boss。   和第一个一样,乔墨的dps数值不低,显然是用心地做过功课。   团队内的气氛也极为和谐,一路有说有笑地扫小怪。   接下来的两个boss又掉落了兔毛球挂件,砚池破天荒地挂了一个在自己的腰间,和乔墨的凑成了一对。   其余几个没人要,砚池统统放到了自己的背包里。   [系统:背包 兔毛球x3]   到了老五的时候,装备掉落极为不错,好几件稀有,有一个增加属性的吊坠,是砚池等了大半年都没等到的掉落。   团内随即开启一波竞拍,因为是亲友团,价位都不高。   唯有这个吊坠,拍到了不属于它的高价。   仔细一看,是乔墨和白云间在争。   砚池私聊乔墨:[你这身装备和吊坠不合适,白云间更不适合,他是在抬价。]   乔墨像是没看到私聊,在频道内打出:[5w5。]   当下折合人民币六百元。   白云间弃权:[p]   白云间:[惊讶.jpg]   砚池把吊坠插给了乔墨,而乔墨很快就私下交易,在装备绑定自身的倒计时内,偷偷地给了砚池。   乔墨:[送你。]   乔墨的心思很单纯,他就是想给兔毛球回个礼。 第56章 在一起。   604宿舍里,周鹰越想越不对劲,他在键盘上风驰电掣地甩出一句话。   [抬价抬得过分了点?]   白云间不是吃素的,当即就回道:[MO的装备不适合,还拍,当我傻?]   周鹰发出一个问号。   白云间不知是心直口快,还是咄咄逼人:[星辰说好了不拿装备,那既然要拿,就该光明正大的高价拿,喊别人来拍算个什么。]   “卧槽。”   “什么玩意儿?”   周鹰和白亦凝同时拍案而起,骂出两句脏话。   白亦凝:“这傻X污蔑谁呢?”   好在砚池有先见之明,提前关了麦,才没使得他俩的话传到白云间的耳朵里去,把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吊坠是在我这儿,小MO私下给我了,他没有说错。”   周鹰心里揣着自己的道理,不这样认为。   他愤愤不平,就事说事儿:“今天要没有你指挥,这本没那么好过!说白了,大家都是来蹭的,那个白云间一个劲地拿成就,说明之前都没过这个本。而且小MO根本没拖后腿,dps都比白云间高。都这种情况了,你拿个吊坠就拿了,有必要这样吗?”   白亦凝无语道:“这人哪来的,不是我们帮会的吧?”   邱延抱肩,予以否定:“是个糟糕的野人,估计是老砚好友里的吧。”   砚池回答:“之前一起排过进阶赛,看他装备不错,就喊了他。”   周鹰冷哼:“这身装备打这个dps,进来混的吧。”   掉落的装备有绑定倒计时,吊坠的时间较短,已经到了,无法再交易给他人。   砚池也没打算把吊坠让出去。   乔墨送的,就算不合规矩,他都想留着。   砚池担起领头人的职责,安抚了他们几句,承认这事儿确实是他理亏。但这个吊坠平时封顶也就拍到2w游戏币,乔墨的5w5怎么都不算占大家的便宜了。   碍于这副本少一个人都打不了老六,20个人站点,必须全到齐了。   这个节骨眼上,要是白云间退团,他们找不到哪个冤大头来废个副本CD帮他们站点攻最后一个boss。   砚池叮嘱室友们别和白云间吵,转头开了麦。   “吊坠在我这儿,小MO拍了送我的。这样,结束后,我在总工资里加个2w游戏币进去,就当给大家赔礼道歉。”   频道里一阵唏嘘,感叹大佬就是不差钱。   白云间蹬鼻子上眼:[算你会做人。本来这局也是你组的,私心我也看出来了,就是为了带你徒弟。]   他见频道里没人接话,又说:[所以你说了的话就该遵守,别假清高,让人看不起。]   小羔羊忍不住了:[mdzz]   老鹰:[呵呵。]   大胡子看不下去了,仗义执言:[@白云间 你把自己的dps提一提再说这话,你都排在MO后边了,到底谁带谁啊?]   白云间:[我平时都靠自己,没人带啊,不像某些人还玩拜师play。]   白云间:[我就烦你们这种人,你没瞎就看看我的站位,dps能正常吗?]   大胡子:[我的站位也不好,怎么就比你高呢?]   这一闹起来,频道里就阴阳怪气了。   林橘咋舌:“亲友团抬价本来就不合适,这白云间怎么说话还这么难听?”   他打字:[你有人带也水,钱也蹭到了,本也快结束了,还想怎么样?]   大胡子:[就“叭叭”地蹭呗!]   砚池头疼道:“都别吵了,听到没?”   乔墨看着频道里刷个不停地争吵,知道自己是好心办了坏事,闯祸了。   他夷犹着蜷缩了手指。   最后,乔墨在频道里道歉:[对不起,是我破坏了规则。]   林橘转身对乔墨说:“乔墨,不许道歉!”   橘子:[你也不看看这玩意儿都到多少价了?]   大胡子:[小MO,你用不着道歉。]   大胡子颇有主持公道的意思:[如果咱们团里有人要这个吊坠,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但它就是个即将流拍的东西,出个正常价就可以了。现在溢价到5w5,也就定了5w5,有些难听的话,我觉得没必须一直说。]   大家心知这个道理,纷纷附和。   这个吊坠的属性不少人合不上,也就砚池的星辰号能合上。   与其让这个吊坠流拍,就算有个五千游戏币的价格,大家都是赚了,更别提5w5。   这件事一时间没了方向对错,乱糟糟地像团麻线拧在一处。没人有确切的理,但就是在争自己的道理。   白云间一恼,心里的火气就拱上来了。   他笃定了他们没了自己过不了老六,语气横得厉害,直接开麦:“你们脑子都没病吧?还有你,MO,你装什么白莲花道歉?你这种抱大腿的人最恶心了,这事儿就是你搞出来的——”   “闭嘴!”   谁都没想到,一直在劝架的砚池,声音骤然降温,寒如十二月飞雪。   “白云间,你有事冲着我。”   白云间呛住了声:“信不信我退团?”   砚池什么都能忍,唯独不许别人这样恶劣地指责乔墨。他了解乔墨的性格,知道眼下的乔墨一定是在电脑面前惶恐得面色发白。   他独独想到这儿,就不能忍受了。   砚池说:“用不着退。”   白云间嗤笑了声。   砚池直接把白云间踢了,不管是团内,还是语音室内,统统拉了黑名单。白云间的ID颜色从队内蓝变成了队外绿。   正当众人哑口无言,看着未开启的老六一筹莫展之时,砚池迅速地把自己的小号YAN开了上来。   “我双开,一样打。”   “大家等我一会儿,我调整一下。”   砚池敢踢人就敢承担后果,他在设置两个账号同屏行动的同时,给乔墨发了一个私聊消息。   在微信。   砚池:[没事的。]   乔墨:[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砚池:[我还在调整,暂时把游戏的麦关了,你能接个电话吗?]   砚池就连打给乔墨的字,都是有温度的。乔墨条件反射地把蓝牙耳机从电脑切断,继而连接了手机。   在听到砚池平稳的语气后,乔墨吸了吸鼻子,小小地“嗯”了一声:“听得到。”   砚池那头有敲打键盘的声音,嘴里却说着与副本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背包里还有三只兔毛球,都给你吧,我发现这东西过了时间也可以交易。”   “……啊?”   “过来点。”砚池喊他,“到星辰边上去。”   乔墨照做,将角色慢慢地挪了过去。   砚池快速地把三个兔毛球塞到了乔墨的背包里,他说:“你试试全部佩戴。”   乔墨说:“我已经戴了一个。”   “试试。”   乔墨右键,腰间就多出一个兔毛球,再右键,又多出一个。他把三个都戴上了,声音里的沮丧减少了很多,变成了一点惊讶。   他跳了跳,晃动腰间的四个兔毛球,像一圈小尾巴缠成的腰带。   “怎么做到的?”   砚池说:“暑假之前,我让你安装过一个插件,还记得吗?”   如果乔墨删了,兔毛球腰带的惊喜就不存在了,但乔墨似乎不会抛掉砚池给他的任何一样东西。   这也给了砚池一个惊喜。   听着乔墨重新变得松快起来的语调,砚池扬了扬嘴角,可算是把两个号都调整好了。   他说话温温柔柔的,宛如沐过春日中那一阵和煦的风:“小MO,不要因为这种小事不开心。”   他挂了,重新回到了游戏的麦中,恢复了冷漠镇静的语气。   “大家准备,争取一次性过了。”   砚池的室友们:“……”   鱼。烟。   周鹰私聊白亦凝:[这个小MO到底是我们学校的谁啊?]   白亦凝:[我很想告诉你,我还是不告诉你了。]   周鹰:[?]   在周鹰的百思不得其解中,老六被他们以一举推倒。其间,砚池切号操作的过程6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插件的dps排行榜上,星辰第一,YAN第二。   大佬不愧是大佬,名不虚传。   系统给大家派发了通关奖励,稀有烟花道具。整个团中,因为YAN这个号是最后加入的,不属于完全通关,只有它就没有得到烟花奖励。   乔墨默默地点开背包,把得到的烟花道具仔仔细细地阅读了介绍。   虽然不是真的花,但它是有花语的。   [送给挚爱的你。]   这算是砚池送给他的吧,他这样想。   而砚池事不宜迟地把老六掉落的装备给大家拍了,动作很快地把一路下来拍装备的游戏币分成19份,给大家发了今天的工资。   散伙后,砚池迫不及待地组队乔墨,用的YAN这个账号。   他用师徒关系里的召唤,将乔墨带到了一处幽静的平原。这里是游戏中,特有的夜景特效区,人不少。   砚池:[把其余玩家屏蔽了吧,然后开个高等画质。]   乔墨不明所以,他想起背包里的烟花,稍有期待地问:[是要放烟花吗?]   砚池瞒不过他,算是投其所好。   [记得把聊天框也屏蔽了,烟花盛开的时候很大,会被遮到。]   乔墨:[好。]他笃笃悠悠地将自己的烟花拿出来,用鼠标在砚池示意的地方放了自己那个烟花。   它不是跃上天际的花火,它是燃在空荡荡的银河平原中,略显孤独,却异常明亮的地上花。   仿佛烛火中的一截芯。   乔墨心想:好漂亮。   他截了好多张图,一抬头,发现林橘把宿舍的灯关了。   林橘说:“我看电影,关个灯。”说着,林橘戴上耳机,行动鬼祟地把自己的电脑拎上了床。   乔墨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屏幕上,他的烟花快燃尽了。   很快,频道里出现了烟花消失的倒计时。   好不容易通过的副本,送的烟花居然只能燃烧1分钟,短暂得稍纵即逝。不过他已经留下了好看的截图,有了一份独有的回忆。   殊不知,就在他落寞之际,他的身边忽然燃起了一朵接一朵,极为绚丽的烟花。它们将他围成了一个圈,抑或是,将他和砚池围城了一个圈。   灼灼燃烧的一分钟。   乔墨想到了它的花语。   微信上,砚池给他发来一条消息:[说过要送你,我没食言。]   乔墨愣了愣,盯着屏幕须臾,连截图都不记得了。   黑夜里,屏幕中的烟花盛开到了他的睫毛下,眼眸里,晕开了一圈圈流光涟漪。   他说:[我不想生气了。]   他想和好,想和砚池在一起。   他也如愿收到了砚池的应答。   砚池:[还有半分钟到12点,今天是我们交往的第一天。]   烟花熄灭了。   12点到了。   砚池:[现在是交往的第二天。]   乔墨反应过来,微红的脸颊上,是今夜注定无眠的开心。   殊不知游戏的公屏内,附近频道:   [YAN 燃烧了烟花。]   [星辰 燃烧了烟花。]   [橘子 燃烧了烟花。]   [老鹰 燃烧了烟花。]   [小羔羊 燃烧了烟花。]   [邱邱小延 燃烧了烟花。]   白亦凝觉得他们都是砚池和乔墨的爱情保安,烟花全被征用了。 第57章 真是一个激烈的吻。   C大每栋宿舍楼都有一个后门。   乔墨这栋楼的后门门锁被人撬了,宿管阿姨一直没发现。   林橘猫着步子,带乔墨往后门赶。   凌晨的时间点,他们的步伐很轻,可声控灯还是亮了起来。乔墨吓得攥紧了林橘的衣角,弯腰,头一回做贼似得贴着墙走。   “林橘……”   “嘘!”   林橘示意他别出声,探头探脑地朝宿管的休息室那儿望去。   玻璃窗内亮着灯,却没动静。   林橘带着乔墨一溜烟地穿过了一楼走道,跑到了后门那儿。林橘不像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儿了,他颇有技巧地推开了门,没让它发出太大的声响。   他让乔墨先出去,自己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合上门。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外跑了几步,林橘指向一面不算高的墙。   “翻出去。”   乔墨凝固了神情:“我不会翻墙。”   林橘打量了一番乔墨的身高,抓了抓后脑勺,属实没想到这茬:“那这样,你踩我背上。”   乔墨顿在原地,侧目看到一个狗洞,说:“不用,我从这里出去吧。”   “……你看清楚,它是个狗洞。”   乔墨小时候不是没钻过,不觉得有什么,他小声问:“只要能出去,不就行了吗?”   “理是这个理。”林橘犯愁地问,“可你姓乔啊……”   乔家小少爷钻狗洞?   这要是说出去,林橘都感觉自己会被乔家抓起来浸猪笼一样。   乔墨没理解林橘话中的意思,只道:“姓什么都可以钻,别让学长他们等久了。”话罢,乔墨不带一丝犹豫地从狗洞里钻了出去。   校外的空气都似乎更清新一些。   乔墨钻出来的时候,邻近的马路上驰过一辆摩托车,地面轰轰作响,刺眼的灯照得乔墨眯起双眼。   他将手背抵在了眼睛前,睫毛投下一条细长且快速消失的影子。   摩托车远去。   微弱的路灯下,定定地站着四个男人,皆不约而同地望向乔墨。   白亦凝大概这辈子也想不到,自己会目睹乔盛集团的小少爷从狗洞里钻出来。   他猛然心梗,希望自己是双目失明,什么都没看到。   与他拥有同个想法的,还有怔住的周鹰和邱延。   只有砚池反应最快,上前扶起了乔墨,半弯下腰替乔墨拍干净了裤子上的碎草:“地上有石子,膝盖疼不疼?”   乔墨霎时踉跄,对着面前的砚池,以及其他三人,傻傻地瞪大了眼睛。   “……”   604三人组是心照不宣地转过身,一律装瞎。   周鹰更是吹起了口哨小调儿,往前边踱了几步。   不过,乔墨依然是如砚池所想,迅速地红了脸,颇有一种“干坏事”被抓包的窘迫。也许是还没来得及适应与砚池交往的第二天,他企图往旁边挪去,声若蚊蝇:“我不会翻墙。”   砚池直接握住了他的手,很自然地十指相扣,不着痕迹地与他靠近了些:“能出来就好。”   “……会不会很丢脸?”   “不会,他们什么都没看到。”   砚池说话时的气息温热,落在乔墨的额间。他们处于一个适当的距离,但仍有春风贴紧着沐过乔墨的心,痒痒的,小猫爪子挠过一般。   通俗地比喻起来,就是像小黑那样挠的痒。   林橘从天而降,顺利着陆。   他忽略了乔墨涨红的脸,振奋地说:“你们不是说夜宵摊等着我们吗?”   这题白亦凝会抢答:“老砚不放心你俩翻墙,非说要来接着小MO,我们索性一起等呗。”他笑笑,意味深长地一推眼镜,“没想到白等了,小MO自己有自己的办法哈。”   乔墨闻言,羞赧了神色望着砚池,脸颊在路灯光下也红扑扑。   砚池说:“别听他瞎掰。”   周鹰误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喊谁是小MO?”   白亦凝:“有脑子的都该猜到了。”   这回轮到周鹰心梗,他见鬼一般地问:“乔墨是小MO?!”   白亦凝幸灾乐祸,对周鹰的震惊表示很满意。这事儿总不能只有他一个人被吓到,再加个周鹰,白亦凝心里舒坦了。   林橘嫌他们大惊小怪,摸着肚子嚷嚷着今晚有人得请客了。   砚池积极应下:“我请。”   乔墨不是不懂道理,争着说:“我、我请吧!”   砚池不让,耐着性子解释:“我借用了他们的烟花,应该我请。”他说着,将乔墨稍稍一拽,轻而易举地把人带到了自己身前,这回贴得很近。   乔墨能听到砚池胸膛的声音,也能嗅到砚池身上的沐浴露香。   原来砚池是洗了澡才出来的。   原来砚池看着沉着冷静,却在牵手的时刻起,他的心脏也没安分过。   原来,牵手的感觉是这个样子的。   ……   乔墨想着许多个“原来”,忽地垂眸不敢看砚池。   唯听砚池那低沉浑厚的声音,仿佛夹带着磁力,磨得乔墨的耳朵发起高烧。像极了一句悄悄话,耳鬓间的厮磨。   “下回你单独请我。”   乔墨的耳朵一热,诸多幻想如潮汐般退去。   竟都成了现实。   对于砚池明目张胆地秀恩爱,其余四人唏嘘一声,全都看不下去地朝前走去。   “走走走,夜宵摊去!”   “虐狗呢?都给我虐饿了,吃穷他算了。”   “良辰美景奈何天~”   “似水流年呀~~”   林橘的眼睛弯成月牙:“白学长,你唱得好难听啊。”   白亦凝称他不懂欣赏:“小周子,掌这颗橘子的嘴。”   周鹰:“神经。”   几人勾肩搭背地走起来,邱延险些没勒死惊魂未定的周鹰。   砚池的嘴角藏不住笑,对乔墨说:“走吧。”   逃离学校的夜晚,凌晨的一点钟,比高中时的逃课更为刺激,也更为自由。   青春如风穿梭于时间,在最是洒脱惬意的年纪里,白亦凝拿起啤酒瓶,用牙一嗑,以极为粗犷的方法打开了瓶盖。   “喝!”   乔墨不会喝酒,手里拿着一罐雪碧,胃里反复有细小的气嗝涌上来,舌面回甜。   酒过三巡,不知道是第几次碰杯,周鹰和邱延脸颊浮起红晕,白亦凝和林橘滔滔不绝地说着高中旧事。   砚池也会喝酒,但不上脸。   他是面色如旧,只借着欢快的气氛,露出一口白牙。他的眉眼也算不上秀气,但五官中处处透着一股俊俏,在恰当的年纪里,有一种恰恰好的成熟感。   满桌的烧烤少了大半,老板娘继续端上新烤好的香辣茄子和孜然茄子,以及一份没加辣的凉皮。   砚池宽大消瘦的手骨节分明,他略微慵懒地握着酒瓶,微微侧身的姿势,将孜然茄子换到了乔墨的面前。   乔墨吃了一口,油蹭的嘴巴亮亮的。   砚池递给他一张纸巾,把凉皮也放到他面前:“点了不辣的。”   乔墨嘴里塞满了茄子:“不辣的茄子也好吃。”   砚池的视线落在乔墨翕动的唇上,思绪一顿,别开了目光。   “是记得你吃不了辣。”   “你怎么知道?”   乔墨不记得自己说过。   白亦凝大抵是醉了,站起来就说:“他在你那儿住了——”   砚池磕开了一瓶酒,打断了白亦凝的话:“喝你的,少说话。”   白亦凝捂住耳朵,委屈地坐下:“好凶噢。”   林橘摸摸白亦凝的背,学着白亦凝家乡的口吻:“咋话那么多呢?”   “呜呜,有了老婆不要兄弟。小MO,小MO~你知不知道,为了追你,他折磨我们!”白亦凝小鸟依人,靠去林橘身上。   林橘一躲,白亦凝赖到了周鹰那儿。   “对,他糟践我们!”周鹰灌了一口啤酒,看着也醉了,“打死我都想不到,你俩能凑到一块儿去。”   这年头,同性都合法领证了,他们哥几个犯不着有偏见。   周鹰的着重点和别人也不大一样,他觉得砚池信任他们,才刚交往第一天,就给领出来一起吃夜宵了。   虽然吧,看到乔墨的那一瞬间,他有种被重磅一击的感觉,但他尚且能接受。他是一喝醉就犯困,神志不清地说这说那,连宿舍老有猫毛都拿出来抱怨。   叨叨的模样和白亦凝没什么区别。   周鹰:“我……我在手机上订了三间房,今晚咱们随便挤挤。”   邱延问:“老周,怎么不给我们一人开一间?”   周鹰借着醉意,挥手拍了一巴掌邱延宽厚的胸肌:“你当老子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   邱延没心没肺地一笑,脸红得像个猴屁股:“资本家的钱,不花白不花嘛。”   “成,成!我资本家,你们这些小打工佬。”   周鹰看着他的脸,笑得不行,肩膀一抖一抖的,放肆地拍了几下邱延的胸肌。   白亦凝逐而嫌弃地推开了动作幅度很大的周鹰,继续往林橘身上靠去。   林橘躲着他,推搡着说胡话:“我可能也许马上要谈恋爱了,你别靠着我!”   “谁发疯了和你谈恋爱?”   “就是有那么一个人!”   几人闹作一团,你搂着我,我搂着你。   醉得一塌糊涂。   砚池仍旧清醒,话却越来越少。他沉默着听他们闹了会儿,转眼握住乔墨的手问:“累吗?”   乔墨摇摇头,眸底亮亮的,跌入一轮月:“不累。”   砚池与他对视片刻,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笑道:“四点了,我们去休息吧。明天下午你不是还有课吗?”   他起身去把单买了,和乔墨一起领着几个人去了周鹰指的宾馆。   三间房都是双人间,两张床。   由于醉鬼太多,砚池无奈地两两分配。不大醉的邱延照顾周鹰,他照顾白亦凝,乔墨照顾林橘。免得一会儿哪个吐起来没人顾着,弄脏了房间。   周鹰迷迷糊糊地推着砚池:“我、我开三间房……都是为了兄弟你、你啊。你TM和老白……一起?”   “啪”。   周鹰倒头靠在邱延身上就睡。   邱延一个公主抱,带着他们604唯一的富二代进了房,回身的时候,两人活脱脱像一部G片的开头。   砚池:“……”   宾馆走到的灯光是暖色的,却也暗沉。深色的地毯将整条走廊铺上了浓重的色调,一旦安静下来,就让人昏昏欲睡。   砚池和乔墨分别带着室友进了房间。   白亦凝这家伙不能大醉,又不听劝地喝酒,这下醉了直接一头栽进浴室里,变成了一只小白猫。   也正是如此,砚池才不能让白亦凝和别人一个房间。   他沉一口气,将小白猫拎着丢到了床铺上,丝毫不懂林香惜玉地拍了拍小猫脑袋:“醒醒。”   “喵……”   “我出去一会儿。”砚池警告白亦凝,“我回来的时候,要是看到你在马桶里游泳,我会把你冲进下水道。”   白亦凝闭紧了眼睛,怕怕地一哆嗦,大概是听进去了。   而砚池出去,无非是去隔壁的房间看下乔墨和林橘的状况。   他敲门。   乔墨很久才过来,警惕地问了声:“谁?”   砚池说:“我。”   乔墨立刻开门,扬起红晕稍挂的脸,小小地喘息着,应是很费劲才安顿好了林橘。   窗外有雨滴声,乔墨没说话,小白花般的眼神,纯粹地望着砚池。   末了,乔墨侧身让出一条道,大概是以为砚池想要进来看看。   砚池对林橘的睡姿没有兴趣,只定然地站在门外,他的眉眼在这坠落的光线下,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低下头去,睫毛投下交叠的阴影。   “学长?”   乔墨是唯一一个没有喝酒的,关切地问:“你是不是也醉了?”   砚池抬头,眉眼中的疏淡眨眼浓烈。   他皱起眉,极力思考乔墨的问题。   醉了吗?   好像有一点,又好像没有。   两人对视一阵,乔墨说话的音调轻得似梦里的喃呢,困惑地问:“你怎么……怎么有点呆呆的?”   乔墨从未见过这样的砚池,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不禁兀自翘起一点点唇角,伸手帮砚池理了理稍乱的衣领。   这个动作就像是打开了砚池卡顿的一个开关。   “咔哒”。   砚池听到自己脑中有什么东西发出了声响,他蓦地垂首覆住了乔墨的嘴唇,将一个仓促的吻送上,又将其变得缓慢悠长。   唇与唇之间的距离可以是亲密无间的0cm,也可以是让乔墨招架不及的负数。   砚池确实是醉了,他醉得若无其事,醉得深藏不露,醉得让乔墨没能架起一丁点的防御。   他带着醉意的舌头撬开了乔墨的齿关,连招呼都未打一声,就在对方口中翻云覆雨,绕出一挂银丝,缠绵于黏腻的你推我让之中。   乔墨不会换气,被吻得颤栗不已,双眸飞速地浮起一层雾蒙蒙的水汽,被动地在一个吻中沉沦。   酒精的气息令人上头,醉意是会传染的感冒。   乔墨带着鼻音,“呜呜”地抗议,却怎么都推不开砚池分毫。他浑身瘫软,在快要喘不上气之时,砚池与他分开了片刻。   乔墨大口呼吸,满眸的雾气凝结成泪珠,冷不丁地落了下来。   “……你、你是不是喝醉了?”   他又一次问出了这个傻得可爱的问题。   砚池深邃的眸色藏在抖动摇曳的灯影中,它似是被风吹的,来自于走廊尽头的半扇窗户。斜打着的雨,在风势中吹散了两人额间的几丝细汗。   外边开始下起一场十分临时的暴雨。   雨声“沙沙”,打乱了许多事情,包括乔墨的呼吸。   砚池没有回答他,继而低头吻,带着不做不休的架势,用力索吻。   乔墨的呼吸越发凌乱,黏腻的吻勾带着他的思绪,混沌到他无法正常思考。   他半推半就地被砚池压到墙上,单薄的衣衫被带着茧的指腹粗糙地往上推挪,露出他那半截白皙的腰。   他微微一仰头,砚池便啃在他的下巴,轻咬他的喉结。   耳旁,砚池低沉至嘶哑的声音附过来,仿佛浑浑噩噩中的一道曙光降临。   “乔墨,我喝醉了。” 第58章 这尺寸,深藏不露!   乔墨平躺在床上,看到晨曦的光从宾馆的窗帘缝隙透入,爬上灰蒙蒙的天花板,种下斑驳的影子。它与宿舍和家里的影子都不一样,带着点异样的新鲜感,也与他小时候那个封闭的储物间截然不同。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慢慢地,他用被子蒙住了脑袋,隔开光源,试图让自己的心脏冷静下来。   不行。   他依然会想起砚池的吻。   乔墨怀疑自己的脑子坏掉了,被吻坏了。   他将手抚摸在余温残留的唇上,听着隔壁床林橘“呼呼”地梦呓,呆若木鸡地裹紧了被子,追寻接吻过的痕迹。   可指腹按过唇面的触感,与砚池带给他的悸动与缠绵,完全不能相比。   乔墨从未想过,吻一个人是如此愉悦的事情。方才结束,现下又想起,在回味无穷的这一刻,他就已经上瘾了。   他悄悄地期待着下一次,又被自己袒露的想法吓到。他辗转反侧,连耳垂都是烫的,却无端地想起了曾经砚池留在他掌心的那个吻。   他是以毒攻毒,便借此来淡忘今日的吻。   乔墨从被子里探出脑袋,轻轻地摊开了自己的掌心,垂眸注视。其间的纹路清晰,他用视线勾勒出被砚池吻过的位置。   少顷,他将掌心靠近嘴唇,一触即离地轻吻。   春风洋溢于夏日的尾巴。   下午,一点二十分钟。   乔墨是被林橘喊醒的,宿醉后的林橘耷拉着脑袋,痛苦地撞枕头,接连着发出“救命”的台词。   隔壁的两间房早早地退了,微信上,是白亦凝拉的一个小群。   群名:守护喵喵。   白亦凝:[两位学弟,我们先回宿舍了,下午三点前记得退房哈。]   周鹰:[什么弱智群名???]   邱延:[不是挺好的嘛。]   乔墨被一个吻惊扰地失眠,拢总才睡了没几个小时,他是起了又倒下。   满面憔悴的林橘顶着厚重的眼袋,费劲巴拉地拽他起来:“两点半有课,那老头太难搞了,我们得去抢位置。你别睡了……别睡了……”   林橘打着哈欠,要命得一头栽到乔墨床上。   两人继续睡了十分钟。   二十分钟后,他们终于顺利回到宿舍,极其快速地冲了澡换了衣服。   外头朦胧的细雨停了,阴天的云是浅灰色的。   “这老头是掐点到的,目前我们的时间很充足,很安全,不过我们还是得早点去。”   林橘发誓,这回一定要抢到最后排的位置,绝对不能坐前排了。   一个学生不论多大年纪,都怕老师点名。   他们路过便利店,林橘再次算了算时间:“走,买个午饭吃。”   乔墨寻思着这应该算早餐,而他刚一踏进门,就在收银台处碰到了与他“不告而别”的砚池。   乔墨误以为看错了,故而一动不动地望着身穿工作服的砚池。就连自己随手拿起一个三明治都不知道,挪着步子就走到了砚池面前结账。   他看了又看,确定这就是吻过他的砚池。   乔墨的视线掠过砚池正在说话的唇,心尖燎过绵延的热度。   砚池却稀松平常地开口:“三明治帮您加热,稍等。”   唯见砚池动作娴熟地扫了乔墨出示的付款码,将三明治放到微波炉中,转身问:“需要袋子吗?”   这态度,仿佛乔墨只是一个普通的客人。   乔墨对彬彬有礼的砚池倍感陌生,他在等待三明治加热的一分钟里,几度怀疑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都是幻觉。   砚池再次问:“您好,需要袋子吗?”   “……要袋子。”   “好的,稍等。”   三明治被装入了一只木色的环保纸袋,一同装进去的,还有一瓶牛奶。   乔墨不记得自己有买牛奶。   砚池略微弯起眉眼,在旁人不注意时,倾身于乔墨面前,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一并理了下乔墨耳侧的头发。   “有活动,送您。”   砚池的笑意是一展便收敛,他妥当地把袋子递到乔墨手中,指尖碰到乔墨的手背时,不经意地摩挲了下。   “请拿好。”   乔墨不争气地打了个激灵,彻底清醒了。他抿起唇,一双眼眸尤为扭捏地“瞪”了砚池一眼,摸着心口,往旁边走了两步。   心脏声“咚咚”悦耳。   跟在后面付款的林橘凑上前,饶有兴趣地问:“什么活动啊?我也想要牛奶。”   砚池客气地回答:“刚才是最后一瓶。”   “?”   林橘怀疑这瓶牛奶根本不是活动,它是砚池自己买的。   这个点的便利店客流量不多,零零散散的就几个人。   林橘瞅了眼时间:“得赶紧过去了。”   乔墨跟着走了几步,难舍难分地回身看了一眼砚池。   “林橘,你先过去行吗?”   “好吧,我先去占位置,你早点过来。”   林橘三两步就跑没了影。   乔墨便朝着砚池走去,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说,最后却只瓮声邀请:“我今天只有两节课,我们要不要一起吃晚——”   不巧,便利店的开门音乐简短地响起。   乔墨收起声音,惊吓般地别过身,一把抓起货架上的东西,企图藏起自己羞红的脸。   他的耳朵漫起阵阵绯色,定睛一看货架:安全套。   砚池无疑是沉默了。   因为乔墨抓起的尺寸,恰恰好是他的尺寸。   “……”   乔墨感觉自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他陡然地拧起眉,触电似得松手。   安全套的盒子掉落在了收银台上,却在砚池伸手去拿时,又被乔墨慌乱地夺过。乔墨握着不大的盒子,讪讪地躲到了近处的零食货架那儿。   硕大的薯片包装完美地挡住了他的脸,以至于让他没有那么尴尬。   门外,几个青春洋溢的大一新生嬉笑着私语几句,终于陆续走了进来。   她们一眼就发现了长相帅气的砚池。   几人凑在一起,假装选零食,离乔墨站的地方很近。   女生A:“我说的没错吧,这家便利店的收银小哥超帅的。听换班的小哥说,他好像是我们大三的学长。”   女生B:“我还以为C大全是书呆子。”   男生C:“是我的菜!”   女生B:“你们谁去帮我要个微信,我不敢。”   男生C:“姐妹们,谁先出击谁就赢,我来!”   女生B:“你得了,明明胆子最小,装什么勇士?”   几人推搡着,石头剪刀布,最后女生A输了。   她纳闷:“怎么变成我去要了?”   另两人不动声色地推了她的背一把,做着口型:快去快去!   女生A嘴上说着麻烦,脸上则是喜不自禁,她抓起一包饼干就放到收银面前:“结账。”砚池扫码,正要收钱时,女生展出了手机上的微信二维码。   她身材高挑,打扮新潮,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绝对是个大美女。   “学长好,方便加个微信吗?”   砚池正要拒绝。   收银台上默默推过来两包薯片,连同着刚才的安全套一盒。   乔墨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面色冷如冰霜。他约莫是急昏了头,连自己放下了什么东西都没搞清楚。   “麻烦结账。”   天气阴郁的午后,一阵冷风从他们之间袭过。   女生的目光在乔墨脸上停留了将近一分钟,余光紧跟着瞄过了安全套上的型号。她震惊地再次确定了乔墨俊美的长相……她由衷感叹:真是深藏不露啊!   女生退后半步,礼貌地让乔墨先结账。   乔墨先是道了谢,然后在砚池开始扫码的时候,他看清了自己放上来的三样东西。   他的脸色白了白,不禁风中凌乱。   完了,他怎么把安全套也放上来了? 第59章 男朋友   乔墨不得不强装镇定。   有着一年以上“冰山”经验的他,愣是不余遗力地把气场定住了。   眼见着砚池眸中缓缓憋了笑,依次给两包糖醋味的薯片扫码,最后才慢悠悠地拿起那盒安全套。   “滴”,录入。   砚池:“一共57元,需要袋子吗?”   问是这么问的,砚池的动作已然是低头抽出了一只不透明的袋子。   女生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能从乔墨脸上移开,作为大一的新生,她想来是还不知道乔墨对于C大的众人而言,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但乔墨对他人的吸引力,远超砚池倒是个事实。   若乔墨的性格没那么独来独往,那C大校草这个头衔,怕是没砚池什么事儿了。   女生B不动声色地走过来,将女生A拉到一旁开小会。   男生C悄声说:“我改主意了,我去要他的微信!”   这个他,指的乔墨。   女生B:“格局小了吧,两个一起要呀。直的给我,弯的给你。”   女生A:“我怎么感觉他俩有一腿?”   女生B:“你别老是腐眼看人基行吗?”   女生A:“可是这个学长的眼神在拉丝啊……”   你们看不到吗??   这三个人这回声音属实是大了点,不仅是乔墨,连砚池都听清楚了。   便利店的空间有限,每个人的心思都变得一清二楚。   砚池看着脸颊缓缓烧起来的乔墨,倏地将自己的双手撑于台面边缘,冒出一句熟稔的语气:“几点下课?”   乔墨还在纠结那盒无处安放的安全套,咬了下唇,不假思索地回答:“五点。”   “我来接你,”砚池嘴角慢慢上翘,毫不遮掩地喊道,“男朋友。”   声音不算大,却足以让店内的每一个人都听清楚了。   乔墨脑袋一蒙,无声地攥紧了手里的拎袋,心情是克制不住地跳上了“过山车”,急速驰过了无数个弯道。   他顾不上安全套的去留了。   他被这短短三个字击中,整个人都臊红了脸,声音也随之糯了几个度,微不可闻地道:“嗯。”   砚池提醒他:“上课时间是不是快到了?”   乔墨确实不能再耽搁了,两点半的课没有留给他过多磨蹭的时间。他今天没有背双肩包,拎着大分量包装的薯片去上课着实有点夸张。   他转念一想,将东西全都推给了砚池。   可能是有点故意的成分在里面的,但由于是乔墨本人的行为,所以旁人也看不出什么故意不故意的。   “都是给你买的。”   乔墨甩下这句话,瞬间跑没了影,连最后一个字音都很轻,消失在风中。   店内的几人讪然地放弃了加微信的想法,咂咂嘴,转而换成了在线吃瓜的表情。   看样子,“男朋友”三个字冲击力很大。   在各种意义上。   砚池忙完了自己两小时的班,去里间换下工作服。   脱衣穿衣的过程中,砚池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分明,在明晃晃的灯光下,属实显眼。   和他换班的学弟细胳膊细腿的,一看就是弱不禁风的体格,于是他羡慕道:“学长,你平时是有去健身吗?”   砚池随手拍了下放置在旁的几箱子水,开玩笑地说:“多搬水。”   “你怎么不喊我去工地搬砖来的实在?”学弟嬉笑着没个正经,提道,“对了,我刚从你们楼路过,听到有人在打听你住哪个宿舍。”   “谁?”   “我骑着单车,没仔细瞧,赶着来换班呢。”   砚池在学校一贯受欢迎,不排除是追求者。他懒得追问,拿起自己的外套和乔墨留给他的东西,拍了下学弟的肩膀:“走了。”   “好嘞,下班快乐啊!”   外头的雨势渐大,砚池没有带伞,一路跑着回宿舍。   便利店和他所在的宿舍楼距离不远,可他的衣服还是湿透了。他大步跨上阶梯,随意地撸了把头发,撒开一手的水珠子。   他没急着回604,拿出手机问乔墨:[带伞了吗?]   他站在楼梯口等了会儿。   乔墨回复了:[没有。]   紧接着,乔墨说:[林橘说他也没有。]   砚池继续往上走:[好,一会儿我带两把伞过来。]   乔墨又是过了几分钟回复的:[今天降温了,你也不要淋雨,会感冒的。]   砚池笑了笑,他拿出钥匙,打开了604的门。   迎面的一声“哥”,让砚池遽然坠下了脸色,一番好心情消失不见。   砚池抬起眼,跳入他视线的,除了砚舟,还有严肃端坐在他书桌前的砚方山。   桌上放着两杯水,用的是宿舍的一次性纸杯。   白亦凝看样子是尴尬了好一会儿了,看到砚池就像是看到了救星:“老砚,这是你爸和你弟吧?他们等你挺久了。”   砚池没有否认。   砚方山也没开口说话,砚舟局促地站着,左看看,右看看。   气氛一度凝重。   白亦凝瞧出了不对劲,拍了下砚池的手臂:“他们俩去小吃街了,我也去隔壁坐一会儿,你们慢慢聊。”   砚舟是个机灵的,他赶紧把一袋子特产拎给了白亦凝:“白哥,这些也给哥别的同学分一分吧。”他笑着强调,“特地带的。”   “啊好,谢谢啊。”   “客气了,我们还要谢谢你们对我哥的照顾。”   砚舟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卫衣,衬的他皮肤偏白,像个乖乖生。他虽然是砚池的亲弟弟,可他的眉眼与砚池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反倒是那张薄唇,还有着三分贴近。   而这张薄唇,兄弟俩都像了砚方山。   白亦凝接过一袋子特产,瞟到了砚舟那一双皮肤细腻光滑的手,和砚池那双生了茧的手恰恰相反。   白亦凝心里莫名不是滋味儿,不过他不了解砚池的家事,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他只得担心地望了眼默不作声的砚池,像是提醒:“我去605,有事要帮忙就喊我。”还有,“老砚,先换身衣服吧,今个儿降温,别感冒了。”   砚池反手也拍了下白亦凝的胳膊:“好。”   白亦凝从外合上了宿舍门。   对着久违的“家人”,砚池冷着脸,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他将拎着的东西放到了柜子里。接着,他取出一套新的衣裤,准备去洗手间换了。   砚方山很不是时候地喊住了他:“听你室友说,你刚去打工了?”   砚池打心底地涌上一阵反感,没有接话。   砚舟立刻忧心忡忡地喊道:“哥,爸在问你呢。”   砚池抓着那套干净的衣裤,这才冷淡地开了口:“你们来宿舍找我,”他的手抓按在柜子的一侧,转身,带着排斥的情绪,“经过我同意了?”   砚方山的眉心飞速皱起,露出了一个砚池极为熟悉的神态。   是厌恶。   砚舟焦急忙慌地挡在两人中间:“爸心里记挂着你,今天特地和我一起过来看你的。”他指了指他们带来的包裹,积极地解释,“这些都是爸给你带的!”   砚池闭紧着嘴,不知是不是因为淋过雨,他的后槽牙打颤,不自知地咬在一起。   在他面前的砚舟扒拉着一个大包裹,从里面掏出一袋又一袋的吃食,像个叨叨絮絮的说客:“爸是一个人坐高铁来的,给你带了不少东西呢,两个人拿都费劲。”   砚池却看出来了,这一袋袋打包完好的东西,应该都是出自于方琴之手。   他寄人篱下多年,怎么可能不了解方琴打包东西的习惯?而方琴又怎么会特地给砚池准备这些?她是没苛待过砚池,但她巴不得砚池早点离开他们家。   待砚池再多看一眼,就能发现,里头几乎都是砚舟平时爱吃的。   砚池心知肚明,这些东西不可能是为他准备的。他不清楚是砚方山撒了谎,还是砚舟私下的主意。   但不管怎么样,砚池都没理由收下,更不想收下。   他没有拆穿这拙劣的谎言,顾自从门边的挂钩上取下两把折叠伞放在手边,以免一会儿忘记。   “别绕弯子,有话直说。”   见砚池属实是油盐不进,砚方山是怒上了心头,又在砚舟地阻拦下,他压下了火气。   三人僵持了几分钟,在砚池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刻。   砚方山沉下声道:“你爷爷肺癌晚期,没多久了,想见你一面。”   砚池当下就扯了嘴角,讽声问:“他想见我?”   从小到大,砚池和所谓的爷爷拢总见过三次面,没什么感情,压根谈不上临终前还能有“想见”一说。   砚池猜到了什么:“难不成你和他说我考上了C大,为你们家争了光?”他的视线扫过砚舟,毫不客气地揭短,“他‘唯一’的孙子砚舟却只考了个大专?”   临到头来,面子成了最要紧的。   砚池的话,几乎一针见血。   砚方山是有求于人,忍下了诸多不耐。   他应是怕砚池拒绝,率先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到桌上,破天荒的缓和了语气。   “卡里有五万,你先用着。以后有难处,可以和我开口。你年轻气盛,我不和你计较。”   砚方山与两年前毫无差别,端起一副长辈的嘴脸:“你爷爷就在C市的中心医院,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后辈有出息。”像是妥协,也像是无奈,他承认了砚池的优秀,“你就当成全了他老人家的临终心愿。”   他话里的意思,无非是要用五万块钱,买下砚池的“孝心”。   砚池的眼神顿时锋利,像刺刀剜过那张卡。   刺眼。   半晌,砚池在他们的注视下,走过去拿起了卡。   砚方山心里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砚池却哂笑着反问:“你想要我配合演戏?”他敛了笑意,一点面子都没给砚方山,“既然是求我帮忙,你的态度和钱,是不是都差了点意思?”   砚方山眉心一跳,被砚池短短两句话就激得暴跳如雷,恢复了本性:“你怎么……怎么和你那个不要脸的妈一样,从来不知道见好就收!”   这句话就像疾驰的车,撞碎了砚池残留的理智和克制。   若说砚池坎坷的人生究竟是如何起头的,那一定是从砚方山出轨那一天开始。   什么介意猫科人,什么无法接受,统统皆是借口。   他只是出轨了。   砚方山在一贫如洗的年纪里,抛弃了愿意陪他吃苦的夏雅,选择了更能被他“吸血”的方琴。   砚池闻言,脸色骤变,他单手掰断了卡,轻飘飘扔在地上。   “别提我妈,你也配?”   话音刚落,砚方山一巴掌甩了上来,打得极重。   砚池因惯性退后几步,瞳孔不经意地一缩,深谙的眸底闪过一丝凌厉。   他歪头吐出一口血沫。   随即,在砚舟的惊叫声中,砚池猛地上前抓住了砚方山的衣领。他的眼眶发红,神色吓人,他死死地将砚方山推到了逼仄的角落中,回以一拳,用力锤在墙上。   “砚方山,我给你脸了是吧?” 第60章 有多远滚多远。   椅子轰然倒地,因为砚方山趔趄的步伐,它被拖拉出刺耳的尖锐声。   砚池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他死死压制住面部狰狞的砚方山,手臂青筋暴起,轻轻松松地将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逼得脚尖点地,呼吸困难。   而砚池的另一只手,在墙面留下零星血迹,可见渗人。   砚舟惊恐地去阻止,用力隔开了砚池,护在砚方山面前高声质问:“哥你疯了吗?!”   体力不支的砚方山捂住喉咙,费力咳嗽,整张脸呛红得可笑。他的背脊在发力的过程中,弯成了一道弓起的半弧形。   “爸!”   砚舟搀扶着砚方山,关切地问:“爸,你没事吧?”   砚方山重心不稳地摸住了墙面,身体则半靠在砚舟身上。他惊愕地瞥向砚池,不敢置信对方居然会对自己动手。   他是肉眼可见地周身颤栗。   “你……你个畜生!”   砚池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薄唇微启:“你把我当过人吗?”   曾经的砚方山一旦喝醉,或是工作不顺,就会将生活给予的磨难发泄给砚池,打他骂他都是家常便饭。   砚池从未得到过父爱。   犹记得十岁那年,他脱掉上衣,单薄的身体处处留有淤青。可他倔得不发一言,不吭一声疼,独独是咬牙忍耐了下来。   直到方琴无意间撞见他换衣服,才发现此事。   彼时,距离他挨打,不过半年的时间。听上去不算久,短短六个月,却在他心中足以漫长到草木不生。   那个年纪的他,憎恨超越了胆怯。   当时的方琴阻止了砚方山的行为,声称让别人知道自家虐待孩子,会对砚舟的成长不利,砚池才侥幸地不再挨打。   他不知道方琴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为了谁,但砚池因此,对弟弟砚舟格外包容。   即便离开了这个家,他也没有拉黑砚舟。   他素来是有些爱恨分明的,也在相应的年纪里有过行事冲动,毫无章节地成长过。   而现下砚池终于长大了,长得比砚方山更高,更魁梧,甚至可以说是更绝情。   就在刚才,砚池的眸底犹如深渊般不可见,冷得令人退避三舍。   砚方山颤颤巍巍地不甘心,试图起身,便一把抓紧了小儿子砚舟的手。砚舟连忙反握住,俨然摆出一副父子情深的画面。   叫砚池看得恶心。   砚方山在砚舟的帮助下,好不容易站稳了。   他大抵是明白了自己说不通砚池,也大抵是清楚了砚池已不再是自己能随意掌控的孩童。   砚方山聪明地放弃了“求和”,他重重地咳嗽几声,最后问道:“砚池,你是想好了,想清楚了,真要和我断?”   这是一个很多余且可笑的问题。   砚池眉梢微挑,鄙夷地望向砚方山。   沉默中,砚池看似没有回答,却已经是给了最终的答案。   砚方山喘着气,吃力地笑了笑,突然前言不搭后语地问:“你这么恨我,也一定很恨你妈吧?”   砚池的手微不可见地动了下。   砚方山活了一把岁数,心照旧狭隘得过分,他得意地捕捉到了砚池的动摇:“这么多年,你恨得牙痒痒,在梦里都在怨她吧?也恨得没找过她吧?”   “……”   “你不是问过我,她为什么不来接你吗?”   “你想说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就是想告诉你,”砚方山报复性提到,“你们都是怪物,是怪胎。所以她得了畜生该得的病,她就把你丢给了我!来害我!”   他疯疯叨叨地怨憎,重复地骂着单一的脏话:“你们让我和方琴生隙,你们搅乱我的生活,你这个怪物,怪胎!”   砚舟猛拉住砚方山的胳膊:“爸,你怎么说胡话了?!”   砚池听进去了,再一次问:“你说什么?”   你怎么会知道她生病了?她是什么时候病的?   砚池仿佛止住了自己的呼吸,连挨打都没抖一下疼的他,忽觉脚底乏力。   宿舍的隔音本就不好,白亦凝在隔壁贴着墙听到动静,匆匆忙忙地回来,拿着钥匙开了门。   里头的场景叫他诧然。   白亦凝第一时间注意到了砚池握拳的右手:“艹,你手怎么了?”再一看墙面,他好像懂了什么,收起声,站到了砚池身边。   砚池僵硬杵在原地,脸上挨打过的地方慢慢发红,肿起。他稍有些站不稳,朝后跌了半步,是白亦凝扶住了他。   “老砚?”   “……”   砚池攒足了劲儿,他推开了白亦凝,几步上前,与阻拦他的砚舟扭抓在一处。不到几秒钟的时间,他轻轻松松地甩开了清瘦的砚舟,直冲砚方山。   “她什么时候病的?!”   “你怎么知道的?!”   白亦凝紧随其后,从后抱住了失控的砚池往外拖:“老砚,冷静点!”   砚池挣开白亦凝的束缚,转眼又拽住了砚方山的衣领,这次他一拳揍了上去,力道大得将砚方山打昏了头。   “说话啊!”   他是急了,他连挨打的时候都没抖过一声疼,现在却连声音里都填进了颤音。   白亦凝从未见过这般的砚池,陌生得像个无助的小孩。   而砚池的后槽牙紧紧咬在一处,压抑着内心翻涌的火焰,烧他的像个疯子。他不怕疼,更无视砚舟和白亦凝的拉扯,他不愿放开砚方山的脖子,他是威胁的语气。   “你不说,我就打到你说为止。”   砚池彻底失去理智,半张脸都掩在了阴影里。   他怒吼道:“说啊——”   “……你们母子算盘打得响啊!当初我让她把你打了她死活不肯,凭什么最后要我养着你!要不是你……方琴他爸早安排我升职了!”   这个男人自私到极致,不愿付出一点爱,却谈着公平。   “你得恨着她,我才舒服。”   “要是她知道,她最在乎的儿子那么恨她……该多好笑?”   “是你们让我和方琴过不好,让方琴看不起我!我这辈子毁在你们手上!”   “她现在是不是已经死了?”   “砚池,这是报应,你和你妈都要遭报应的!”   -   残忍的话语间,砚池被扑上来的砚舟硬生生地掰开了手。   他也霎时没了力气,颓然地倒退两步,整张脸挂满了落寞。   但他的失魂落魄倒不是砚方山所认为的理由,他的理由往往比那更严峻。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苦衷。   “再婚”是骗他的,“不要他”更是骗他的。   可为什么大人总是那么自私?   砚方山是,夏雅亦是。   夏雅所做的决定,事事关乎砚池,又事事都没问过砚池的意愿。   就连砚池努力地站到她面前时,她都选择了撒谎,继续伤害砚池,以借此来将他推开,给予一份自以为是的“好”。   比起真正的抛弃,这种“为他好”的谎言更让他难受百倍,千倍。   童年的伤痛终其一生都难以愈合。   其实他宁可跟着夏雅吃不饱穿不暖,他宁可不读书不上C大,他宁可人生变得一无所有……当年的他也绝不想离开夏雅,去到砚方山身边。   只是为什么,夏雅就是不要他呢?   人生总有千万种可能,若是砚池被少时的晦暗吞没,而不是奋发向上咬牙摆脱一切,那如今的砚池又会是什么模样?   她想过吗?   难不成是因为她已经见到安然长大的砚池,便觉得自己的选择格外正确吗?   砚池想不明白,也疲惫于细想与思考,他唯觉得此刻,自己的身体钝如石块般沉重。   于是,怅然若失的他下了逐客令。   “滚。”   他喃喃:“带着你们的东西,有多远滚多远。” 第61章 你的衣服好香。   604宿舍鸦雀无声。   砚池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地垂着脑袋,不言不语。   起初,他用手机反反复复地拨打一个电话,但对方只接通了第一个后,便再也没接他后面打来的电话。   唯有四条消息出现在他的微信页面。   徐怜:[她不让我接电话。你妈妈当年的确是病了,而且她的病人类社会没办法治,有钱都没用。她经常维持不了人形,像流浪猫一样生活过一阵。]   徐怜:[你每次打来的钱,她都帮你存着。现在既然你知道了,她让我把钱打回给你,记得查收。]   徐怜:[她还说,希望你可以忘了她,不要再见面了。]   徐怜:[不过你别担心,不论如何,我都会照顾好她。]   事到如今,夏雅依旧坚持这个执拗的选择。   砚池的心仿佛钻了针,疼得发麻,又说不清是哪一处位置开始疼的。他红了眼眶,却没能掉下眼泪来,唯独思绪很空。   许久,他回:[好。]   就这一个字,砚池耗费了诸多力气。   他将头埋入自己的双手,死死捂着,整个人的呼吸都很慢,如同静止。   三个室友面面相觑,白亦凝简直悔不当初。   早知道会这样,他就不该把砚方山父子俩放进来。   看着砚池这副模样,白亦凝心里头难受得很,几次劝道:“老砚,先去换个衣服。”   后头回来的周鹰和邱延不明情况,也不敢多问,只能见机先附和:“是啊,别冻着了。”   邱延收拾了砚池随手放在桌上的衣服,贴心地递过去,催促:“老砚?”   砚池置若罔闻,安静得吓人。   无奈,白亦凝想了个办法,把暖空调打开了。   顺道,他给砚池泡了杯热茶,放到书桌上,左右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三人拉了个小群。   周鹰:[我听隔壁说,是他爸来过?]   邱延:[他的脸和手是被他爸打的啊??]   白亦凝打抱不平:[那老头真不是个东西,抛妻弃子。还有他那个同父异母的便宜弟弟,一双手比咱们的还嫩,你再看看老砚的手……]   三人同时沉默下来。   少顷,周鹰说:[这空调是不是有点热?]   白亦凝怕把人捂坏了,操心地关了空调,去开了半扇窗户。他们几个不懂照顾人,乱糟糟地像热锅上的蚂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邱延:[要不我强行扒了他的衣服,给他换了?反正他也打不过我。]   周鹰:[?]   周鹰:[这样,我们把乔墨叫来吧。]   白亦凝:[他这个样子,你喊乔墨过来?我怀疑老砚会把我们挂去阳台。]   邱延:[真正的爱情,能经历一切考验。]   周鹰:[没错。]   白亦凝:[你俩没疯吧?]   说是那么说,白亦凝完美演绎了什么叫做心口不一。他的微信消息早给乔墨发去了,在周鹰提出建议的时候,他甚至已经收到了乔墨的回复。   乔墨:[怎么了?]   白亦凝并未明说,委婉地提到:[他爸和他关系不好,找来宿舍和他起了矛盾,打了他。]   乔墨:[我现在过来。]   白亦凝:[你不是还在上课?]   乔墨:[翘课。]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距离下课的五点,仅仅还有十五分钟。   五点一到。   乔墨喘着气,敲响了604的门。   白亦凝一个箭步,速速迎接救星。   站在门前的乔墨被淋得像只落汤鸡,雨珠从他凝结在一处的发梢落下,连他的睫毛都是湿的。   他微红的唇张了张,瑟瑟地深呼吸一下,手里拎着一袋子药店的东西。   白亦凝让开一条道。   乔墨踏进宿舍,一眼就看到了反常的砚池,以及砚池手上的伤。   他的心下意识地一抽,蹙起了眉。   周鹰初次见到如此狼狈的乔家小少爷,惊愕地去取了一块砚池晾在阳台的毛巾,递给了乔墨。   乔墨兴许是跑得太快了,气息很急,他咽了口唾沫,没能说出道谢的话来。   白亦凝是个机灵的,他马上对周鹰眼神示意:走,投靠605去!   周鹰摆了个“OK”的手势,拽起企图留下围观爱情的邱延,大步走出了宿舍。   当门被关上,邱延惋惜地说:“出来干什么?你们看到没吗,乔墨那眼神心疼得都快拉丝了!”   周鹰沉口气:“你人土就少学点网络词。”   白亦凝难得和周鹰意见一致:“是,少学点对你没坏处。”   三人一头栽进605,恰好撞见几个同学在吃泡面,于是他们一人蹭了一桶。   605的同学:?   -   今天的雨来得断断续续,一时下一时停。   现下雨势渐小,豆大的雨滴转成了濛濛细雨。   可天色依旧垫着层层阴霾,风卷着细碎的雨丝斜打着吹入宿舍。放眼望去,整个C大犹如置进了烟雾缭绕的仙境。   乔墨湿透地打了个哆嗦,过去合上了阳台的半扇窗户。   随后,他才踱步到砚池面前,以一个半跪的姿势,与砚池拉近了距离。   砚池无动于衷。   乔墨伸手,稍稍地摸了一下砚池的发顶后,用毛巾一点一点地帮砚池擦拭着不算长,却蓄满潮气的头发。   砚池被乔墨的触碰惹得终于有了反应,他迟钝地动了下胳膊。   见此,乔墨的动作紧跟着大胆起来,他双手隔着毛巾,小力地搓揉砚池的脑袋。而他起伏的胸膛平稳了呼吸,能够好好说话了。   “疼吗?”   听到了乔墨的声音,砚池彷徨地回过了神,僵硬地抬起脑袋来。那双失去了精彩的双眸也逐而回温,视线锁定在乔墨的脸上。   乔墨也看到了砚池脸上的掌印,他悄然一怔,极快地拧紧了眉,伤心道:“我帮你抹药。”   砚池的喉咙沙哑:“……乔墨?”   “我在。”   乔墨积极应声,把毛巾放到一旁。他用棉签沾了点药膏,力道不算大地抹到砚池微肿起的左脸颊上。   “可能会有点疼。”乔墨看上去很紧张,“疼就和我说。”   刺痛感让砚池动了下唇:“不疼。”   乔墨的眼眶里漫起了水汽,他在给砚池消毒抹药的同时,低头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嘴上却不断地安抚着砚池:“很快、很快就好了。”   “嗯。”   乔墨大概是第一次帮人做这种事情,所以很怕弄疼砚池,便不自觉地一再学起陈凌的语气,哄小孩般地一再哄着砚池。   “抹了药,马上就不疼了。”   他吹了吹上药的地方,风轻轻的,像一个吻。   砚池不禁定定地看着乔墨,后知后觉一愣,喑哑:“你淋雨了。”   瞬间,砚池自责地抓过毛巾,将乔墨淋雨的缘故归结到了自己身上。他不管不顾地给乔墨擦起了头发,愧疚得不敢停歇一刻。   偏偏是交往的第二天,他就出了错。   砚池皱紧了眉,情绪不太正常,也不太稳定。   乔墨倒是先一步低声委屈起来:“你不是也淋雨了吗?”他说着,好似赌气一般,“你还骗我说不淋雨的,你的手好冰,也不知道换身衣服。”   砚池不曾想会得到这一句,不免嘴唇一嗫,鼻子骤然地就酸了。   “抱歉。”   他为乔墨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我去给你拿套衣服……”   “等等!”   乔墨固执地阻止了砚池,继续给他抹药,从脸颊到手背,乔墨做得处处细心。然后,乔墨主动握住了砚池没有受伤的手,像极了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亲昵地与他十指相扣。   砚池的脑袋彻底清醒,他顾不得别了,僵直地起身。他先是找出学生卡,再是从柜子里翻出一套干净的衣裤。   他手忙脚乱地将准备好的一切放到乔墨手里,语气恢复了些许,不容置喙地盯着乔墨:“去冲个热水澡,把衣服换了。”   浴室只有一个,小得可怜,砚池表示自己不用冲澡。   这次乔墨拧不过砚池,捧着衣服叮嘱:“你也要换衣服。”   “好。”   砚池听话地在外换掉了湿衣服。   浴室的水声没有持续很久,乔墨出来得飞快。他身材偏瘦,穿着砚池宽大的长袖显得领口处空荡荡的,裤脚也是卷了两卷才像样。   衣服上有砚池身上的味道,虽然只是洗衣液留下的清香。   乔墨红着脸,握着袖口凑到鼻尖:“你的衣服好香。”他可能是有点高兴,又闻了闻,转头露出一个春风拂过般的笑容。   砚池拿着吹风机,心下一暖,精神看上去好了不少。   “过来,我给你吹头发。”   乔墨乖乖地过去,想了想,他抬手摸了摸砚池的头发。确定是干的之后,他安心坐到了砚池为他准备的椅子上,任由热风“呼呼”地往他脑袋上吹。   乔墨小朋友一样的晃了晃脑袋,忽觉得不好意思,缩起肩膀,抿唇笑了笑。   “谢谢学长。”   砚池的手指带着茧,偶尔会碰到乔墨的额角和脸颊,粗糙的触感让乔墨闭起了眼。   不难受,痒痒的。 第62章 欺负人的吻。   砚池收起吹风机,硬扭的线在他手中变得规整。他顺手摸了乔墨的脑袋,柔软的头发在掌心滑过,又暖又热,仿佛在摸一只温顺的小兔子。   乔墨被热风吹得口干舌燥,目光落在砚池桌上的水杯。   “这是你的水杯吗?”   乔墨心想他们都接过吻了,借个水杯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他出于礼貌地问:“我可以用吗?”   砚池把水杯拿给他,里头的茶水已经凉了,当下最能解渴。而比起之前他用的塑料杯,这次新换的杯子是一只陶瓷杯。   虽然杯子依旧便宜,但至少比那只不能装热水的塑料杯健康多了。   乔墨渴坏了,他先是问砚池:“你喝吗?”   砚池说:“我不渴。”   乔墨仰头,捧着水杯欣然地一饮而尽。   茶叶清新回甘,是白亦凝从老家带来的。乔墨年纪轻轻,却受了乔司行的影响,酷爱喝茶,他意犹未尽地朝杯底瞧了下。   砚池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从书桌的架子上取出一罐茶叶:“老白家里的,每学期都给我们带,这罐给你。”   “谢谢学长。”   砚池又揉了下他的脑袋:“和我不用这么客气。”   乔墨适才有了勇气,他放下水杯,默默地站起来,与砚池正面对视一眼。紧接着,他拘谨地贴到了砚池身前,用一双手抱住了砚池。他的动作磕磕绊绊的,格外生疏地将下巴搁在砚池的肩膀上。   砚池不做犹豫地回抱住他,拥紧了。   乔墨还未完全习惯恋人之间的亲昵,待得到砚池的回应后,他便开始反复地红透了耳朵。他略显怯懦地侧过脑袋,嘴唇碰了下砚池的脸,手也悄悄地揪紧了砚池背上的衣料。   他的声音如外头的细雨那般绵绵:“你……最近要不要去我家住?”   砚池是下意识地反问:“什么?”   “心情不好的时候,在宿舍会让室友担心。我有一间公寓,就在学校附近。之前我一个人住的,没有别人。”   乔墨抖了下睫毛,右手纠结地往下游走,捻住了砚池的衣角。   他的语气有一点点撒娇,也有一点点安慰在里头:“好不好?”   面对乔墨眸底的星星点点,砚池没道理不答应。   而得了应允的乔墨十分开心,连说话的语调都朝上蹦了几个调儿。   乔墨提前联系钟点工阿姨,让她过去打扫了一个半月都无人居住的公寓,自己则在604宿舍“监督”砚池打包行李。   他一会儿帮忙叠个衣服,一会儿指指书桌上的电脑,一会儿又将砚池的几本专业书也收拾出来。   一口气都没歇着。   趁着砚池收拾电脑,乔墨转眼就从柜子里悄悄地抽出一件宽大的冬衣,抱在怀里,费劲地按严实了。   他折了两次,鬼鬼祟祟地往行李箱中塞。   这行为仿佛林橘上身,也不知道是和林橘住着的缘故,还是乔墨原本就如此,实在是将砚池可爱到失笑。   砚池看着乔墨忙碌的背影,忍俊不禁。他从后搂住了乔墨的腰,往上一提,臂力惊人地将人一把横抱起。   乔墨吓得抱住了砚池的脖子,撞到砚池有掌印的侧脸。   “嘶。”   “我、我不小心!”乔墨慌忙拉开一点距离。   砚池毫不在意,直接把乔墨带到桌前放下,让乔墨坐在桌沿。他弓过身,双手撑在乔墨两侧,把人围住后问:“拿我冬天的外套干什么?”   乔墨手里还捏着一件衬衫,是刚才他为了调整行李箱空间抽出来的。他把它牢牢地抱在怀里,松垮的衣领往右倾斜,露出一小点白皙的肩。   砚池对于眼前秀色可餐的一幕,没忍住,倾身吻了一记。   温软的唇一触即离。   乔墨连眼梢都是微红的,他故作一本正经地说:“过几天就是十月小长假,听说……听林橘说,会降温。”   没人送伞的林橘在304宿舍孤独地打了个喷嚏,哆哆嗖嗖地进了浴室。   这头的砚池佯装不懂地问:“十月初很冷吗?我没看天气预报。”他边问,边亲了乔墨的嘴角,吻不够一般。   乔墨唯恐重心不稳,双手被迫勾抱住砚池的脖子,乖乖地被亲。   一下,两下,也不知道羞的,他们亲的就仿佛小猫舔嘴似得频繁。   乔墨在呼吸的间隙里,回答:“听说很冷。”   砚池低了低下巴:“是已经需要穿棉衣的程度吗?”   顿时,乔墨迟疑了下,他的眼神极快地在砚池的脸上游走一番。他似乎是在想一个新的理由,但思来想去,他都找不出一个合适的。   他也瞧见砚池。余彦嘴角带上了显而易见的笑意。   乔墨委屈地泄了气。   没想到,他心里的小算盘才打了一下,就被砚池拨了回去。他的手从砚池的勃颈处松了劲儿,低着眼眸,闷闷地折起衬衫来。   是砚池握住了他的手,牵到自己嘴边,轻嘬了他的手指:“我能不能理解成,我可以在你的公寓住很久?”   乔墨的心思被巧妙地道破,他心动地眨了下眼睛,随后用力地一点头。   “想住多久都可以。”   砚池确实很想念和乔墨在公寓里朝夕相对的日子,但他也知道,乔墨绝对不是会主动提出同居的人。   事出都有因,砚池猜到了:“老白都和你说了吧。”   这句话,他不是用的问句。   乔墨倏尔绷紧了面色,生怕砚池不喜欢别人知道这些事。   “羊哥没有说很多,我只知道你爸爸过来找你,和你发生了一点矛盾。其余的,你不想说就不用和我说明。”他不避讳地看着砚池的脸,那掌印就仿佛是打在他心里,“我想让你过去住,也是担心他再来找你。”   说到最后,他冒出点伤心来。   “我……不喜欢他欺负你。”   又或者,乔墨也有点担心。   他们才交往第二天,就同居是不是过于不妥?乔墨没谈过恋爱,不懂这样做对不对。可光是想想能和砚池住在一起,乔墨便心如鼓擂。   但如果砚池不喜欢……   乔墨茫然失落地道:“你要是不想和我一起住……”他话锋一转,理所当然地提到,“我在宿舍住着就好。”   结果话音刚落地,乔墨的扭捏着的唇就被砚池迅疾地吻住了。   和方才的轻吻不同,砚池与今日凌晨那样,灵巧地撬开了乔墨的牙关。   乔墨没想到属于他们的第二个深吻会来得如此突然,惊吓的瞬间,他忘记了抵抗,条件反射般地回应砚池。   他学着对方吻自己的模样,脑袋晕乎地陷入其中,身体也随之被束缚于一个有力的怀抱。   两人的力道过于悬殊。   砚池一手搂住乔墨纤细的腰,一手拖住了乔墨的后脑勺,把人牢牢地固定在自己怀中,贪婪且过度地攫取乔墨的甜。   是茶叶回甘的甜。   “咚咚。”   这个吻结束于短而有力的敲门声中。   乔墨脸颊燥红地揪紧了心,慌慌然地与砚池分开。   门外,白亦凝大声地问:“六点多了,要去吃饭吗?”   乔墨整个人都在发烫,白亦凝的声音宛如警钟,敲得乔墨脑子嗡嗡作响。他终于知道难为情了,双目氤氲着将头埋进了砚池的肩膀处,指尖不自知抓紧了砚池手臂,担忧地问:“怎、怎么办?”   砚池挺直了身体,中气十足地朝外吼道:“不去!”   周鹰紧随其后地问:“我能进来拿个手机吗?手机落里边了,你知道的,我不能没有手机!”   乔墨脸色煞白,对着砚池努力地摇摇头。   砚池就是个传声筒:“别进来!”   邱延纳闷了:“你和乔墨在里边干嘛呢?我想换个衣服再去吃饭,我进来了啊!”   他们一个个嗓门巨大,再对话下去,恐怕整个楼道都该知道砚池和他的小男友在宿舍的一二事了。   乔墨急坏了,蹙起眉,鼻子一酸,特别后悔地捶了砚池一拳:“你、你赶紧放开我,我不和你亲了!”   砚池被乔墨这一捶,本还平静下来的心急急地泛起一阵悸动。他这只坏心眼的猫哪能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   “我不放。”   “……你、你怎么这样的?”   “我本来就是这样。”砚池理直气壮地回答,然后他俯在乔墨耳朵说悄悄话,“除非你答应,陪我一起住公寓。”   乔墨顾不得什么了,一个劲地说:“我就是想一起住的,真的。”他小小地挣扎了一下,嘴巴上又被砚池亲了。   乔墨欲哭无泪,真的很担心宿舍的门被打开。   可是吧,这扇门始终就没被打开,就连外头的动静都很快消失了。   其实砚池早知道,有白亦凝这个好兄弟撑场,今天谁也进不了这个门。   砚池面上露出一闪而过的得逞,不徐不疾地松开了手,转而讨好地示弱:“要降温了,我得多带几件厚衣服过去。你帮我一起收拾,好不好?”   乔墨逃离了砚池的怀抱,面红耳赤地抱住了柜子的门,捣蒜般点头。 第63章 你个黑脸猫子!   由于天色晚了,他们又有行李,乔墨联系了李振来接他们。   乔墨回宿舍整理自己的东西,同砚池约了半小时后,校门口见面。   604的众人得知砚池要和乔墨同居,一个两个都惊掉了下巴。   白亦凝来回踱步,手指天花板,怒声道:“世风日下,你们这就要同居了?哥哥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周鹰抱肩看戏,开着玩笑说:“老砚,等你飞黄腾达了,别忘了哥几个啊。”   邱延在阳台举铁,兴致勃勃地夸道:“以前还以为你对谈恋爱没兴趣,这一下子就比别人进度都快。”   唯独白亦凝最舍不得砚池,耷拉着眉头,指责砚池没有良心,假惺惺地一把鼻涕一把泪:“拿了我们的烟花,这就不要我们了。”   砚池快被白亦凝整吐了,用胳膊肘撞了下他:“这学期代打都不收你钱。”   白亦凝来了精神:“真的假的?”   爱情的力量多伟大,砚池都不谈钱了。   砚池一低头,坦白道:“先前给我妈的钱,她都退给我了,暂时不缺钱了。”连续打了两年的钱,现下攒在一起,的确是一笔对于大学生来说不小的金额。   白亦凝收了声,想安慰,又无从说起。   砚池倒不在意,毕竟即便他心有不甘,也无法左右夏雅的决定。这么多年了,他其实早习惯了夏雅的绝情,更是接受了分别的现实。   她不想见他,那他又何必勉强,弄得两人都不痛快。   而那些想不通的地方,今天也统统想通了。   眼下,他的情绪恢复了正常,便随口提了这一嘴,之后再没说起了。   他们宿舍是其乐融融,304就不好受了。   林橘抱着枕头生闷气,老半天地不理乔墨。   还是乔墨回来时买了烧烤,才把这颗橘子从上铺哄了下来。   橘子眼泪汪汪地啃起烤玉米:“我好不容易有个室友,怎么一下子就被砚学长拐走了……”   真是想想都伤心。   乔墨忙着收拾行李,抽空才拍拍他的肩膀,已然是将林橘当做自己最好的朋友了:“就是过去暂住,又不是不回来了。”   “好吧。”   林橘嘴上那么应,心想却是做好了这张床铺接下来三年都空着的觉悟   -   这个点的路上有点堵车。   司机李振将一公里多的距离还出了三公里远的时间,好不容易地将他们送到了彼此都很熟悉的公寓小区大门口。   砚池犹记得自己上回来这里,是被乔墨抱着进来的。   当时的他就是一只猫,粘人地赖在乔墨的怀里,东看西看,什么都很新鲜。   这一回,砚池率先从黑色的轿车上下来,径直走到了后备箱。   李振快步上前,坚持一个人抬出了两人的行李箱:“我来我来!”他抢着做事,脸上挂着笑,很是客气地说,“砚同学,您是小少爷的朋友,这种事情交给我做就好。”   “麻烦您。”   “不麻烦,这都是我的工作。”   李振抽出了行李箱的拉杆,妥当地交到砚池手中。砚池道了谢,回身看到乔墨已经站到了身边。   乔墨接过自己的小行李箱:“李叔,没什么事了。”   “哎好,那我先走了。”李振提醒着说,“小少爷,周六早上我来接您。太太说了,让您那天回家吃个午饭,说是也喊了大少爷回去。”   乔墨点点头,没怎么说话,满心满眼地都挂在砚池身上。   李振瞧出了点端倪,不好明说地顿了顿。   等轿车开远了,乔墨牵住砚池的手,又放开,莫名一句:“你要看小猫吗?”   “小猫?”   乔墨欢快地走在前边:“我们小区有很多小猫。”   他记得砚池以前喂过流浪猫,寻思着一定要带砚池见见小猫们。   “本来小区里是不让有小猫的,但是住在这里的人都很好。业主群里投过票,不让保安驱赶流浪猫。它们很亲人,不会躲着我,所以我经常会去喂小鱼干给它们。”   乔墨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话,以此来遮掩即将“同居”的羞涩心情。   乔墨在大门口刷了脸,领着砚池进了小区。   两人一路往反方向走,离所住的那栋公寓楼越来越远。   夜晚的路灯映照下,沿途的风景异常熟悉,这个小区的绿化做得很不错,临近十月已有隐隐桂花香匿入雨后的空气中。   行李箱的滚轮在湿漉漉的地面划过,发出不小的声音。走着走着,砚池握住了乔墨的手,搓了搓。   “要不先去放行李。”砚池说,“会吓到小猫吧?”   “不会,它们胆子很大。”乔墨回头,一说起小猫,眼底就亮亮的,“等我一下。”   他抽出了手,在自己的双肩包里翻找两下,掏出一罐小鱼干,恰好是砚池之前最喜欢吃的牌子。   乔墨拧开盖子,鲜香的味道钻入了砚池的鼻子,勾得他在不知不觉中想起之前与乔墨的点点滴滴。   当然,他的回忆并未持续很久。   随着乔墨一声声的“喵~”,和鱼干诱人的香气,草丛中陆续钻出几只小猫。   有时候冤家往往路窄。   出来的小猫,一只比一只眼熟,特别是其中三只最为大胆的狸花猫。   “绵绵。”   乔墨居然还给其中一只狸花猫取了名字。   砚池的眉梢一跳,绵绵?真是比自己的小黑好听了不知道多少倍。他心里涌起一股酸劲儿,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冷漠地跟着乔墨走近小猫们。   “绵绵,过来。”   乔墨完全没注意到砚池的异样,温声细语地唤带头的狸花猫。   几只小猫亲热地围在乔墨跟前,讨好地让乔墨摸脑袋。   乔墨转头将手里的鱼干分给砚池一些,天真地问:“学长,你要喂吗?”   “嗯,试试。”   说实话,比起喂食,砚池更想自己吃了鱼干。   因为砚方山的原因,砚池从小就极少和猫接触。能够听懂猫语的他,多次被砚方山和同学当成怪胎。久而久之,他就假装听不懂。   而砚池以前喂流浪猫,也是被那几只讨食的猫吵得不行,被迫无奈才去买了点吃食投喂。   他拿着鱼干,不动声色地与它们对视一眼。   那只叫绵绵的狸花猫目光炯炯地盯着砚池手里的小鱼干,丝毫不惧他,反倒亲昵地贴上前。但仅仅一秒钟的时间,贴到砚池脚边的它便身躯一顿,认出了他,抑或是认出了砚池身上的气味。   绵绵速速往后退去,被砚池迅速地揪住了后颈。   狸花猫2号见到老大被捕,“嗷嗷”地冲到砚池脚边示威,一靠近,立马也蔫了。它灰溜溜地回到乔墨身前,安静吃鱼干,决定不管闲事。   有时候,猫咪之间的友谊脆弱地就像白亦凝和周鹰之间的塑料兄弟情。   再看狸花猫3号在乔墨手边吃鱼干吃得正香,无心顾虑两位哥哥的死活。   绵绵心里苦,当初2号和3号也是这样,一眨眼就溜了,独留它一猫挨揍。   它战战兢兢地同砚池打招呼:“喵,喵喵……”   【嗨,大哥好久不见……】   砚池眼默不作声地蹲下,将它放到地上,没松手:“来,吃鱼干。”   普通小猫咪可听不懂人话,无奈,大哥又不和它说猫话。它只得见机行事,一口叼住鱼干,狠狠地嚼了起来。   砚池赞许地松手,按了按它的脑袋。   这一个动作,让绵绵以为自己得到了高手的青睐,厚着脸皮搭话。   “喵喵?”   【大哥你今天怎么是个人?】   砚池没回答,继续按它的脑袋。   绵绵困惑地吃着鱼干,都怀疑自己是认错猫了。   乔墨一遇到小猫,心情就很不错。他看到不远处还有几只小猫,起身对砚池说:“学长,我去那边喂一些。我很久没过来了,没想到它们还认识我。”   “去吧,这里交给我。”   只是乔墨一走远,砚池就低声张口:“喵?”   【吃的很香?】   绵绵瞪眼:“喵,喵,喵!!”   【大哥,果然是你,小弟我没认错猫!!】   砚池懒得叙旧:“喵喵。”   【以后不许用绵绵这个名字。】   绵绵道:“喵,喵,喵!”   【这个人类瞎取的,我才不要,又不好听!】   砚池从眼底甩出一记利刃,不高兴了。   绵绵夹起尾巴做猫:“喵喵……”   【这个人类很有品味……】   砚池淡淡道:“喵喵。”   【吃完立刻带着你的兄弟们滚蛋。】   绵绵拍起马屁:“喵!”   【收到!】   半晌,它忍不住好奇心地问砚池:“喵喵?”   【大哥你怎么变成人了?】   砚池面无表情地说:“喵。”   【少管闲事。】   绵绵:“喵!”   【大哥说的都对!】   不远处的狸花猫2号:“……”   狸花猫3号埋头干饭,心无杂念。   绵绵:“喵喵?”   【大哥那是嫂子吗?】   砚池:“喵。”   【嗯。】   绵绵:“喵喵,喵喵,喵。”   【嫂子真好看,是最好看的人类,和大哥真般配啊。】   砚池觉得这只狸花猫还算上道,多奖励了它一根鱼干。它赶紧道谢,叼起鱼干就领着一众小弟们撤退,回身郑重一点头。   【大哥,小弟绝不让你失望!】   砚池被中二的狸花猫搞得无语,挥挥手,示意快滚。   小猫们得到了老大的号召,纷纷叼起鱼干就跑,留下一脸蒙的乔墨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怎么都走了?”   砚池过去,微微弯下一点腰,从后将下巴枕在乔墨的肩膀上:“饿了。”   乔墨说:“我让钟点工阿姨做了饭,热一热就能吃。”他无心再管骗了鱼干就走的小猫,抬手摸了摸砚池的脑袋,又觉得不好意思,害羞地笑道,“走吧。”   行李箱的滚轮声一路行远,草丛里的小猫纷纷再次钻出脑袋。   狸花猫2号大失所望:【老大,你被他打怕了!你怂了!】   绵绵斥责它:【我那是对他虚与委蛇!】   狸花猫2号:【……】   绵绵哼声:【呵,我还留了一手。】   这话说得别的小猫都不懂了,一只两只地坐下听它吹牛。   绵绵阴险地抬起抓,侃侃而谈:【我从小天赋异禀,连公猫发情的味道都能闻到。所以准没错,他身上有那个味儿!还好今天在座的各位兄弟都不是小母猫,没谁给他透露消息。我听说,人类一旦发现咱们有发情的迹象,就会送去“咔嚓”了!】   小猫们倒吸一口凉气,咬着鱼干,听得津津有味。   在这个小区里,那只猫没挨过砚池的揍,哪只猫不幸灾乐祸。   特别是绵绵,它邪魅一笑,幼稚地诅咒砚池:【做太监去吧,你个黑脸猫子!】   让你上次揍我! 第64章 你好甜。   公寓的陈设还是砚池离开时的模样。   乔墨提前让阿姨收拾了客厅,将能折叠的沙发摊开,摆成了一张一米五大小的床。乔墨坐在沙发上,意思是以后自己就睡这儿了。   不然要是让他和砚池睡一个床,他大概会通宵无眠。   又或者……他偷瞄了砚池一眼,总觉得砚池会捉弄他,例如傍晚在宿舍的事儿。   可出乎意料的,砚池竟然没有异议,这让乔墨不禁松口气。   砚池不知道有没有将乔墨细微的表情收入眼底,很自然地转了话题,和乔墨有说有笑地吃了晚饭,又主动洗了碗筷。   乔墨的房间很整洁干净,东西不多,几乎都是一些必备品。他有好几个柜子都是空着的,刚好能给砚池用。   只是砚池的行李同样不多,两个人整理行李后,依次冲了澡。   砚池先洗的澡,热水打在身上的一刹那,他绷紧的神经得到了放松。   紧接着,疲劳也漫上了他的心头,他只觉得走出浴室的自己脚步沉重,眼皮同灌了铅一样,不由地往下沉。   时间指向了晚上11点整。   砚池坐在地毯上,身体靠着沙发看手机。浴室里,乔墨还在冲澡,水声连续不断地像是一首催眠曲。   微信上,有砚舟发来的消息。   [哥,各退一步吧。爸是很过分,但爷爷心里很记挂你,他还给你留了钱。你要是不去,这钱可能就没有了。]   [你考上C大,家里以你为荣,我觉得是件好事。]   陆续的,还有几条。   砚池没心思细看,经此一遭,他彻底了解砚舟的为人。   可能砚舟这朵生活在温室中的花朵,永远都无法理解他生存的坎坷,也不想理解吧。   砚池指腹一滑屏幕,删除了砚舟的微信,拉黑了砚舟的号码。   他缓缓地望向天花板,刺眼的灯光叫他恍惚地想了不少。他想和那个家断了,想快点毕业,想去一个他们找不见他的地方生活。   砚池心里堵着一团线,顾自理顺后,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在静谧的坏境里,他昏昏欲睡地抬起手臂,横压在眼睛上,挡住了光源。   乔墨轻着步子走到他身边,关心地问:“学长?”   砚池睁开眼,朝乔墨伸出了手。   “让我抱抱。”   他长着一张不适合说叠词的脸,但话一出口,又没什么违和感。   乔墨心如鼓擂,认真地站着思考,考虑自己该以什么姿势去和砚池抱抱?他飞速地在大脑里回想起很多电视剧的场景,无一不让人面红心跳。   砚池犯规地喊:“小MO?”   每回他一喊这个称呼,乔墨就没辙了。   乔墨懵懂着神情,坐到了砚池的怀里,问:“是这样抱抱吗?”   “是。”砚池勾起嘴角,满足地蹭着乔墨微热的脖颈,低低地含糊着,“困了。”   乔墨像是贴在砚池耳边说的:“那去睡觉吧,很晚了。”   “你一般几点睡?”   “11点。”乔墨说,“有时候12点。”   被小黑纠正过的作息极其规律。   乔墨从砚池身上起来,整理了被蹭乱的睡衣,洗过澡的热气还残留在他的眼神里,黏在砚池身上。   他拉着砚池的手,给对方简单地介绍一下自己简单的卧室:“房间里的东西,你都随便用。”   砚池听得眼皮耷拉下来,困倦地去关了客厅的灯。   乔墨以为砚池是在催促他,连忙道:“晚安。”他踮起脚,生涩地亲在砚池的颧骨处,一不小心位置亲高了点。   他笨拙地道:“明早见,学长——”   “不想分开睡。”   砚池打断了他的“道别”,二话不说地揽过他的腰。两人一同倒在了床上,惊得乔墨瞪大眼睛,被动地将脸埋在了砚池的胸口。   “学……”   砚池说:“我脸上疼,手也疼,就想抱着你睡,不然睡不安稳。”   这“耍赖”的行为令乔墨满面潮红,不太知道该怎么应对。   无奈,乔墨微启了唇,把要出口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而砚池拉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骨节分明的手按灭了灯,又照着乔墨的习惯,留了床头的一盏小灯。   砚池的声音乏乏。   “晚安,小MO。”   今夜砚池的体温比往常都要高,他却没来由地觉得冷,下意识地与乔墨贴紧了。   砚池大抵是真的累了,不到几分钟就进入了梦乡。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梦,他的眉头动不动就紧皱起来,呼吸也时而急促时而缓慢。   乔墨等他睡得深了些,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抚平了他的眉头。   幽暗的灯光下,乔墨无心闭眼。   他细致地瞧砚池的脸,用视线描着砚池的轮廓,又生怕吵醒砚池,便轻轻地看。   他的声音更是小到几乎听不见了:“没事的,我陪着你。”   乔墨犹记得开学典礼那天,砚池也是如此,困乏欲睡地待在自己身边,还稀里糊涂地将他的水喝了。   那时候的乔墨满心不解,怯懦地不敢多说什么,只好讪讪地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殊不知没过多久,砚池就提着那一袋子零食,莽撞地闯进了他的心里。   在外人看来很是简单的一件事,在乔墨这儿则成了人生的初次体验——砚池是除了家人以外,第一个给他送礼物的人。   乔墨非常开心。   -   凌晨两点,乔墨是被砚池辗转的动静吵醒。   砚池的呼吸粗重急躁,正陷在一个冗长的噩梦里。   梦中四下漆黑,看着空旷的街道实则逼仄如局限的方盒。他在里头处处碰壁,撞得四肢淤青一片。   这是个毫无根据的梦,它里面什么都没有,又像是什么都在了。   它是砚池一人的世界,孤独、寂寞、偏见、厌恶……它们统统压在了他的肩膀上,背脊上,压得砚池喘不过气来。   他潜意识中地抓紧了自己唯一能够抓紧的东西。   “学长!醒醒!”   砚池猛然睁开眼,他抓住的是乔墨那只已经被他捏到发白的手。   “哈……”   他用力呼出一口气,湿透的胸膛不断地起伏。视力在深夜中恢复得缓慢,乔墨在他面前隐隐约约,不清不楚。   而他的额前有一只微凉的手落下,又仿佛被灼了一下,速速地缩回。   “乔墨?”   “我、我在。”   砚池周身发麻,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他吃力地喘息,分明额头烫得厉害,却觉得身上起了一阵恶寒,说不清得难受。   在乔墨的搀扶下,他缓慢地坐起身来,问:“几点了?”   “两点多。”   “天亮了吗?”   砚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他头昏脑涨地张口,嗓子里压着一团干火。   乔墨一愣:“没有,是晚上的两点钟。”   砚池脸色苍白:“能帮我倒杯水吗?”他说,“我很渴,没什么力气。”   乔墨赤着脚去客厅倒了一杯温水,急寥寥地递到砚池口边,喂了几口进去。   家里没有退烧药。乔墨没再耽搁时间,他打开了打车软件,可上头的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附近无人接单。   他紧接着给李振打电话,也是无人接听。   眼见着砚池半瞌上了眼睛,乔墨心急如焚地半坐在床上,让砚池靠着自己。   他用掌心抚摸砚池的背:“很难受吗?”   砚池的脸颊压在乔墨的肩膀上,面部泛起了病态的绯色,艰难地皱紧了眉,硬生生地咽下一口唾沫。   “乔墨,为什么……这么甜?”   乔墨仍在发愁怎么去医院,完全没听懂砚池的话。他只当砚池是烧糊涂了,又觉得砚池的身体实在是沉,累得他额前也渗出了细细的汗。   但砚池不太对劲,他的一双眼眸清晰了没多久,就瞬间迷离。   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散着一股浅淡的甜味。它钻入砚池的鼻间,直勾勾地朝他的心口坠去,像条捆带,缠着往下一拽。   砚池陡然发现,甜味的来源竟是乔墨。   他撑起身体,呼吸唐突地扑到了乔墨的勃颈,微微痒地如藤蔓爬过两人的肌肤。   乔墨一个激灵,手机掉在了地上,整个人却猛然天旋地转,眨眼就被砚池倾身压倒在了床上。   砚池的吻铺天盖地地覆了下来。   这一回,不论乔墨怎么“挣扎”,砚池都不为所动,有力的双臂禁锢着乔墨的任何一个动作,不讲理地攫取那一抹甜,如同本能的觉醒,连带着让彼此的呼吸都灼热地上升数个度。   “学、学长?”   乔墨的声音被砚池悉数吞入口中,泛起涟漪的眼睛快要滴出水来,身上单薄的睡衣也随之上滑,堆叠在他的胸口。   砚池停了几秒钟,分开的一刻,口中回甘。   这个吻仿佛是降温的利器,短暂地让砚池恢复了理智。   面前的乔墨如同一只被擒住的兔子,被砚池吻蒙了,小口喘息。他那不同于往日的神态,不偏不倚地被砚池尽收入眼帘。   砚池喉间沙哑,虔诚地轻啄了乔墨的唇。   有时候,清纯的动作比起狂热,更为让人触动。仅此一吻,乔墨的心尖颤栗,惶惶然地起了反应。 第65章 猫咪小黑来了!   “我……”   乔墨张口,一个字音都困难,他的脸烫得比砚池还要厉害。   趁着砚池松了劲儿,乔墨纠结地缩成了一团,唯恐砚池发现自己的异样,羞赧地快要哭了。   而砚池粗糙的指腹像长着一层砂砾,在他的脸颊摩挲,紧紧地贴了上来。   一个接一个的轻吻也落了下来,亲得乔墨不得不与砚池相拥,难以启齿的地方也无所遁藏。   可砚池非但没有“嘲笑”乔墨,反倒是握住了对方僵硬的手,慢慢地,不要脸地往下引导。   “我也是。”   乔墨霎时闭紧了眼睛,搁在手心里的东西叫他大气不敢喘,心里却突然好受了许多。   原来,不止他是这样。   偏偏这时,乔墨和砚池又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白天买的安全套。   乔墨的喉结动了动,他的嘴唇微抖了一下,轻声地恢复了理智:“可是……可是你得先去医院。”   当务之急,不是做这种事情吧?这实在是涉及到了乔墨的盲区。   殊不知作为混血猫科人的砚池,现下的发热,绝对不是常人的发热。   鉴于上回白亦凝姥爷的叮嘱,恢复了神智的砚池猜到了自己的状况。他无需去医院,甚至无需一片退烧药。   他需要的,是乔墨身上勾人的甜味。   砚池制止了乔墨想要推开自己的动作,单手撑在乔墨上方,捏着乔墨的下巴再次轻碰。一触即离的吻无比地撩拨人心。   “我不用去医院。”   砚池似是在征求同意,咬着乔墨的喉结:“但是……你愿意吗?”   乔墨显而易见地顿住了。   砚池绷着自己即将断裂的理智,垂头压抑着泛滥的迫切:“我不想做任何你讨厌的事。”要是乔墨不愿意,砚池就会停止。   昏暗的光线里,砚池的瞳孔闪过一丝难耐的微光。沉默的对视中,砚池避开了些许,只当是乔墨拒绝了他。   他压着体内的躁动,直起身:“我去沙发睡。”   但下一秒,乔墨悄然拉住了他的手,垂着眸,不经意见便剪断了砚池的理智之弦。   砚池依然起身,半晌地从客厅折回。他手里捏着一个乔墨眼熟的东西,露骨地用牙撕开了外包装。   他的声色低沉暧昧,在乔墨耳畔发出邀请:“你送我的,刚好。”   乔墨心下漏了一拍,主动搂住了砚池的脖子。   窗外适时地疾风暴雨,巧妙地盖住了卧室内一再克制的声音。   ……   ……   一盒安全套用得所剩无几,砚池身上的热度才缓慢褪去。   而乔墨抽噎到喉咙都哑了,整个人瘫软疲乏,红了眼梢依偎在砚池的怀里,任由砚池带他去浴室冲了澡。   玻璃窗被雨滴打得作响,乔墨昏昏默默,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唯记得砚池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吻着他蹙紧的眉心。   -   淡泊的晨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掉落,慢悠悠地攀爬于地面。   乔墨半梦半醒间,打了个寒颤,半露在外的肩膀冰凉。拥着他入睡的砚池不晓得去了哪里,身旁隆起的被窝空了一大片,被子往下摊去。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去,摸到了一团温热且毛茸茸的东西。   “……”   碍于是刚醒,乔墨格外迷糊,好半天才想起要开口询问。可他的喉咙哑得不行,床头柜上又没放一杯水,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来。   无奈,他不得不迷糊地睁大了眼睛,却四下不见砚池。   唯独被窝里那团毛茸茸的东西,在他掌心的按抚下,小小地动了两下。   乔墨顷刻间惊醒,一手掀开了被子。   “!”   眼前的一幕让乔墨更加说不出话来了。   只见蜷成一团的猫咪睡得正香甜,舒舒服服地在阳光的沐浴下张口打哈欠,慵懒地伸展四肢。   乔墨怔在原处,眼睛瞪得不像是刚睡醒的人。他再三确认,最后直接上手抱起了猫咪,摸了又摸,低头细细地看,才生出了一丝真实感。   这灰蒙蒙的毛色,这拽拽的小猫脸,这团成一个球的睡姿……是小黑无疑。   乔墨毫不犹豫地会意,这是惊喜。   这一定是砚池给他的惊喜!   乔墨挪了挪身,腰上传来的酸楚让他陡然羞红了脸,不过很快,他幸福地抿起嘴角。   窗外的阳光逐渐高涨,雨过天晴后,微风轻拂,赶走了夏日最后一点闷热。初秋悄然而至,花草树木在降温的环境里散发着清香。   乔墨背对着窗帘,从缝隙掉落的光洒在他点点吻痕的背上。   他把贪睡的猫咪放在身旁,顺着他的猫毛,轻轻地抚摸。他努力地清了喉咙,喊了他为猫咪取的名字。   “小黑。”   猫咪纹丝不动,窝在被单上酣睡如泥。   乔墨和往前一样,伸手戳了戳猫咪的耳朵,猫咪地耳朵便配合地抖了抖,还是没醒。因此,乔墨不再打扰。他张望四周,看到床边放着砚池的拖鞋。   他心中困惑,也不知道砚池是什么时候起的床,什么时候去接的小黑?   想着,他抓起地上的睡衣睡裤套上,慢慢地下床。可怜他被折腾了一晚上,还未站起身就忽地脚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幸好床边铺着软绵的地毯,才没叫他吃痛。   乔墨拿着手机,赤着脚走到了客厅。   落地窗让整个公寓天光大亮,几只麻雀飞过,落在不远处的枝头叽叽喳喳地鸣声。   乔墨揉着腰,步伐缓慢地在客厅转了一圈,没瞧见砚池。他继而去了厨房,敲了敲洗手间的门,连储藏室都没放过。   他摸着自己的喉结,回到桌前倒了一杯凉水,咽下几口后,他试探着喊:“学长?”   没人应他。   乔墨纳闷,难道砚池是出去买早餐了吗?他直接拨打了砚池的手机,没想到铃声直接出现在卧室里。   他是吓了一跳,而和他同时吓一跳的,还有那只睡得正香的猫咪。   就在昨夜,砚池近乎一夜未眠。他在热度消散后,静静地望着乔墨许久,直到外头的雨声停止,天色蒙蒙亮,他才感叹一切都是真实的,安然入眠。   算起时间来,距离此刻也不过半小时,他就被一阵仓促的手机铃声吵醒。   砚池本能地伸出爪子,摸索着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结果他的手臂仿佛被人砍了一截,短到压根够不到手机。   随着铃声阵阵,砚池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用后爪按下了电话接通键,带着点起床气。   “喵?”   【喂?】   砚池一顿,抬起自己的猫爪定睛一看。   砚池:“?”   冷不丁的,还没等砚池自己诧然,身后便响起了万分迷茫的声音。   “小黑?”   砚池像个人一般站立着,后脚爪子还踩着自己的手机。他心惊不好,猛地扭头望去,就见乔墨张口结舌地站在房门口。   砚池可能是石化了三秒钟吧。   他决定装傻。   第四秒开始。   乔墨震惊地看着一只会接电话的猫咪缓缓地、慢慢地,规规矩矩地收敛了方才的凶神恶煞,以猫咪的姿势蹲坐下来,脑袋一歪,可可爱爱。   “喵~”   砚池的脑袋左一歪右一歪,企图蒙混过关。但假装可爱过了头,就是一种刻意。   “喵……”   渐渐的,他的声音没了底气。别看他面上乖巧,心中则是乱成了麻,唯恐乔墨看出一丝端倪。   眼见着乔墨朝他慢步走近,他那忐忑的情绪也跟着起伏,默默地绷紧了背,用自己那双蓝眸闷声盯着乔墨,一点都不敢松懈。   他僵硬着猫身,因紧张,无法动弹一步。   一人一猫对视片刻。   乔墨伸手,怡然自若地举起他,惊喜道:“小黑,你果然是只天才小猫咪,居然会接电话!”他将砚池放下,一双星星眼期待地问,“可以再来一次吗?”   砚池:“……” 第66章 暴露!暴露!   趁着乔墨去储藏室里找猫罐头,砚池赶紧解锁了自己的手机,给白亦凝发了一条微信。   几分钟后,白亦凝给乔墨打了个电话。   正在储藏室里翻箱倒柜的乔墨看到来电,误以为是砚池借白亦凝的手机打来的,他连忙接起,脱口而出:“学长!”   “嗨,小MO。”   白亦凝的声音宛如一盆冷水,浇灭了乔墨的热情。   乔墨的声音低了下来:“羊哥……”   电话那头的白亦凝嘴角抽抽:“别这么沮丧嘛!你家师父忘带手机了,让我给你说一声。”   “……他今天不是没课吗?”   “系里有急事,喊他来帮个忙。”白亦凝是张口就来,撒谎都不用打草稿,“他抽不开身,特忙,这会儿没时间打电话。”   乔墨不免垂眸,晚上的温存好似上一秒才发生的事,现在一睁眼,砚池却不在他身边。这无疑让乔墨情绪低落,将唇不自知地抿成向下的弧度。   他一个人蹲在储藏室的地上,耷拉着眉头,刚一愣神,猫咪就蹭到了他身边。   “喵~”   像是安慰,猫咪跳到了他的膝盖上,用鼻尖碰了乔墨的脸颊。   乔墨顺势抱住了猫咪,问白亦凝:“学长他什么时候能忙完?”   “看情况吧。”白亦凝听到了猫叫声,肉麻地打了个寒噤,他边打游戏边问,“我的猫是不是在你那儿?”   乔墨不解地问:“是的,怎么了?”   白亦凝照计划行事,假装生气地嚷嚷:“砚池这小子没经过我同意,就让我哥把猫送你那儿了。这样,我半小时后过来,你帮忙把他带到小区门口吧。”   乔墨一听,舍不得了。   他望着在自己怀里亲昵的猫咪,厚着脸皮请求说:“羊哥,能让小黑在我这儿多待一会儿吗?”   白亦凝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接不好台词了。   “就待到下午可以吗?”乔墨的视线寻到了角落里的一个猫罐头,“我下午有课,我把小黑送到你宿舍。”   白亦凝单手捏起香烟盒子,用嘴叼出一根,踱步到了阳台:“下午啊……”   乔墨听白亦凝不大乐意,改口:“中午!”他揉着猫咪的耳朵,态度很好地商量着,“我之前给它买了鱼子酱,都在我爸妈家。我想让人给我送来,但我爸妈家比较远……可能会耽搁一点时间。”   末了,乔墨轻声追问:“可以吗?”   也是这时,砚池发话了,对着乔墨的手机喊道:“喵!”   【就中午吧!】   他是在催促白亦凝挂电话。   可白亦凝一听到鱼子酱立即来了兴致,他意犹未尽地想起上回乔墨给的一袋子猫罐头,忍不住问:“什么牌子的鱼子酱啊?”   乔墨如实回答:“XX牌的,小黑很喜欢,每天都要吃两盒。”   白亦凝脑子“哐当”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贸贸然地高声质问:“你、你之前一直给他吃这个?!还一天两盒?!”   白亦凝锤心口,被烟呛到,连连腹诽:老砚你个渣渣,你是去享福的吧?   乔墨被白亦凝的声调吓到,面色白了白,误以为是自己喂错了东西,后怕地问:“它不能吃吗?”   白亦凝手里的烟掉在了地上,兀自踩灭了,也不再多废话:“不不,多喂点,别客气。咱们中午学校见。”   “谢谢羊哥。”   得到了白亦凝的允许,乔墨抱着猫咪在储藏室笃笃悠悠地待了一阵。   他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心情里,动不动就搂着猫咪亲亲。而猫咪像是改了性子,时不时地就在乔墨脸上蹭一下。   乔墨挠了挠刚被猫咪亲过的鼻尖,傻傻地笑了起来。   “喵~”   砚池从角落里推出了几个猫罐头,一看就是上回落下的,数数也有不少。其中有一罐鸡肉的,其余都是马鲛鱼的。   砚池不知道为什么,特别讨厌马鲛鱼罐头。   乔墨顺着他的意思,拆了一个鸡肉的,放到清洗干净的猫碗中。   砚池逐而大口进食,他吃得越香,乔墨就越开心。   只是乔墨见到那些被剩下来的马鲛鱼罐头,依然好奇:“这个口味很奇怪吗?”他自顾自地说,“不知道绵绵会不会喜欢。”   与其放着过期,不如分给小区里的猫咪。   砚池一听,猛地抬起脑袋。   “喵!”   【不许!】   这话乔墨听懂了,他心平气和地点点猫咪的脑袋,教育道:“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它们总是吃不饱,很可怜的。你不爱吃的东西,它们也许都没吃过。”   砚池听后,脑子里不禁浮现出绵绵肥嘟嘟的身形。他很是费解,时至今日都不懂乔墨对于猫咪胖瘦的判断标准。   但乔墨都这样说了,砚池也无话可讲,毕竟马鲛鱼罐头他是真不爱。   便宜那几只野猫了。   乔墨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对付了一顿早餐后,便开始收拾乱糟糟的房间。砚池跟在后边监督扫地机,积极配合打扫。   每监督三分钟,他就拽着乔墨的裤脚要亲亲。   “怎么一阵子不见,变得这么粘人了?”   乔墨对此很受用,索性抱起猫咪坐到沙发上,满是疼爱地“啾”他的脑门:“是太想我了吗?”   “喵~”   砚池享受地眯起眼,变得很符合一只猫的习性,总是“喵”个不停,特别喜欢乔墨揉他亲他。   换做以前,这种时候,乔墨的手上都会捏着一袋要投喂他的鱼干。现下,家里的吃食除了砚池不太喜欢的马鲛鱼罐头,几乎都在上次给了白亦凝。   还被白亦凝吃了独食……   砚池想起这茬,不悦地拧起眉头。   乔墨猜到一点,拿出手机,开始在同城的宠物超市里下单:“家里没什么别的,委屈你吃点罐头。你爱吃的鱼干,一会儿就到了,忍耐一下哦。”   乔墨还是那个乔墨,对着猫咪有说不完的话。   砚池凑过去,看乔墨下单宠物食品,随随便便一买就花掉了两千元。要不是砚池用猫话喊停,估计乔墨还在继续加购物车。   砚池松一口气,寻思着下次约会要带乔墨去吃什么好吃的。   不料,乔墨先一步做出了动作。他打开了一个砚池没见过的购物APP,在上面点了不少昂贵的零食。   稍稍一会儿功夫,乔墨就在购物车中加入了约莫一万元的零食。这看得砚池两眼发直,甚至都没见过这些零食。   于是,沙发上出现了异常奇怪的一幕。   乔墨:“这个也买了吧……”   砚池:【别买了。】   乔墨:“还有这个。”   砚池:【够了!】   乔墨无视猫咪的阻拦,脸颊红彤彤地说:“学长肯定会喜欢吃,因为这些我都喜欢。”   砚池:【那也不需要买这么多。】   乔墨的脸颊同猫咪的脸颊贴在一起,蹭蹭:“小黑,我都忘了告诉你……”   砚池望向乔墨。   唯见乔墨目光灼灼,与在砚池面前的害羞截然不同。他握住了砚池的两只猫爪,郑重地告知:“我和他……”他一顿,声音雀跃起来,“是两情相悦!”   砚池的心分分钟跃到了嗓子眼,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巧妙的情话?   莫名的,砚池身体里隐隐燥热,冒出了一种情难自禁的感触,差点一秒破功,在乔墨面前变回人类。   乔墨见猫咪呆呆的模样,好意解释道:“两情相悦就是我喜欢他,他也非常非常喜欢我。小黑,你知道吗?谈恋爱真的好开心,好幸福,心里一直热乎乎的,人也轻飘飘的……可是说这么多,你也不懂吧。”   乔墨粲然一笑:“但是等你有了喜欢的小猫之后,你就会懂了。”   话罢,不等晕头转向的砚池做出反应,乔墨继续下单零食。   砚池一顿,险些被美人计忽悠了。当务之急,应该是阻止乔墨花钱。   但任凭砚池怎么捣乱,乔墨都不为所动。   乔墨被猫爪子“挠”得郁闷了,还会一本正经地再次教育他:“这不是给你买的,是给我男朋友买的。”   砚池黑乎乎的猫脸一红,不拦了。   一个小时后。   李振捧着两箱鱼子酱上门,一起来的还有乔墨昨天预约好的钟点工阿姨。与留下做饭的阿姨不同,李振知道乔墨喜静,放下鱼子酱便去车内等候。   作为司机,李振将分寸感把握得得当。自然,他得到的报酬也相当丰厚。   系上围裙的阿姨询问:“乔同学,中午是做两人餐对吧?”   乔墨不再同以前那样,在阿姨来时躲进卧室,反倒是游刃有余地正对着阿姨,礼貌地说:“是的,不过还有一份要打包起来,麻烦了。”   阿姨惊讶,她头一回见乔墨与自己说话时没有闪躲目光,抑或是一脸冷漠。   今天的乔墨十分柔软,嘴角始终带着不大明显的笑意,说话的语气也很温和。   乔墨给白亦凝发了一条微信。   [羊哥,麻烦你帮我转达,中午我给学长带饭。]   白亦凝敲诈:[这么多个学长,哪个学长呀~我有吗?]   乔墨学着为人处世,将白亦凝的话当真了:[红烧鸡腿便当,可以吗?]   白亦凝:[哈哈,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   乔墨不开玩笑地说:[我带四份过来。]   他在手机上下单了三个新饭盒,回身同阿姨说:“阿姨,麻烦做五人份,四份要打包。”   厨房里很快传出了阿姨准备饭菜的声响,乔墨抱着猫咪在落地窗前眺望一阵,像是在看雨后开晴的街道。   他喃喃自语:“今天不用带伞了。”   “喵~”   乔墨低头亲亲猫咪,惋惜地说:“你要是我的小猫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和学长一起养你了。”   随着时间越来越近,乔墨也做好了和猫咪分别的准备。   他拆出一盒鱼子酱,放到了猫碗中:“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可以再见你,但是我会经常买鱼子酱给你吃的。”   砚池仰头望着和自己一同蹲着的乔墨,眸色缱绻。   乔墨用指腹揉揉猫咪的脑门,将对方的依恋当做了担忧。   在过去的一个半月暑假中,猫咪成了乔墨心灵上的寄托,也如同一个能够倾听乔墨任何忧愁的挚友。   乔墨温声缓缓,特别感谢地说:“小黑,你不用担心我。”他抿起嘴角,说,“他对我特别好,以后……我不会再一个人偷偷哭了。”   “喵……”   砚池心中酸了一记,失去了吃鱼子酱的心情。   要不是他变成了猫,恐怕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乔墨的难过。   当愧疚与心疼一同涌上来时,砚池将两只前爪按在乔墨的膝盖上,倾身“吻”了乔墨的嘴角。   也是在这一秒。   “砰。”   极其戏剧化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还是只猫的砚池,瞬间不可控制地变回了人,将乔墨压倒在了地上。 第67章 你变身都不穿衣服的吗?   乔墨一头蒙地躺在地上,茫然无措到整张脸都失去了颜色。   比起诧异和惶恐,乔墨更多的,是以为自己没睡醒。他怀疑从早晨睁开眼见到小黑起,就是一个荒诞的梦。   他傻愣愣地盯着砚池,堪称面无表情。   砚池:“……”   赤裸的身体让砚池难以立刻做出一个像样的解释,幸亏他的镇定尚存,毫不犹豫地拉起乔墨,快步进了卧室。   “咚!”   他顺手锁上了门,在乔墨呆若木鸡地注视下……砚池极其快速地抓起一旁的衣裤就往身上套,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很快就恢复到了乔墨熟悉的人样。   乔墨木讷地咽了口唾沫。   两人的动静不算小,正在厨房忙碌的阿姨寻出来:“乔同学?”   她看到了被打翻的猫碗。   不算便宜的鱼子酱零散地沾在地板上,她心疼地查看一番:“哎哟……”她讲究地用围裙擦擦手,才到卧室门上敲了两下:“乔同学,你没事吧?”   砚池压低了声线:“没事。”   阿姨同乔墨极少说话,隔着一扇门,她没有听得很真切。再者,乔墨平时就是一副不爱与人交流的孤僻性子,这让阿姨没再追问。   她转身收拾了地上的残局,继续回厨房工作。   卧室内,砚池一转身,发现乔墨已经悄声挪到了窗户那边,离自己好远。   砚池靠近一步。   乔墨像是回过了神,匆忙间,他焦急着什么,抓起窗帘就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让准备解释的砚池顿时语塞,面对抵触自己靠近的乔墨,砚池的心冷下了大半。   ——怪物。   他的脑子里,莫名回想起了砚方山的咒骂。   “恶心、怪物。”   这两个词频频出现在砚池耳边,勾起了他不大好的回忆。   他的手握紧了点,指甲掐得掌心刺痛,唯恐从乔墨口中听到这些让他心寒的字句。   这正是他为何没有对乔墨坦诚的原因。   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可以接受他这样的异类?不少猫科人在找到人类伴侣后,会选择隐瞒身份,其中能够坦言的少之又少。   而砚池充其量不过是个运气不太好的混血猫科人,连隐瞒这一点都出了岔子。   他这样的半吊子,明明最适合找同类生活,却偏偏爱上了乔墨。   在砚池缄默之际,窗帘那边的乔墨出奇地耐不住了。   可能是看砚池迟迟不开口,乔墨的嘴唇慢慢动了一下:“你、你是小黑?”   砚池无声地望向乔墨。   乔墨蓦地避开了视线,抓紧窗帘,忐忑地又问:“你、你可以变成猫?”   砚池见此,移开了目光,不着痕迹地紧了后槽牙,垂眸应道:“嗯。”   乔墨夷犹地思虑着,随后抛出了一个自己非常在意的问题,他嗫喏地说:“那你变成猫的时候……听得懂人话吗?”   砚池没想到乔墨会问这种问题,顿了一下,回答说:“可以。”   然后,乔墨的面色一紧,耳尖红透了:“那你变成猫的时候,我对你做的那些事,你……难道也都记得吗?”   “是。”   乔墨情绪复杂地低着头,不说话了。良久,他才支支吾吾地问:“……你为什么可以变成猫?”   砚池有点无言以对,一直到乔墨放松了抓着窗帘的手,再一次问出口,他才三言两语,简单地将猫科人的事情概述了一些。   乔墨听得没能接上话,懵懵的,也不知道听懂了没。   砚池没注意到这点,因为他没敢看乔墨,他的目光似乎没有焦点,虚无地望向一处。   彼此僵持了须臾后,砚池心里有了答案。   他勉强保留了仅剩下的自尊心,没让伤心太过于击溃自己,他侧过头艰难道:“这件事……能帮我保密吗?”   比起要求,这更像是请求。   乔墨惶惶地抬起头来。   砚池却不多废话了,他不确定乔墨是否还想和自己待在一个空间内,所以他向乔墨保证:“以后我会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   就当做是保密的交换。   而乔墨沉默的每一秒钟,都是对砚池的凌迟。   砚池不愿再留在这里,他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背过身:“抱歉。”   除了道歉,砚池无其他可做。   -   但令砚池出乎意料的是,身后的乔墨竟然在看到他要走时,一个踉跄地从窗帘后奔了出来。由于步子太急,乔墨冒失地撞在了他的背上。   “啊!”   乔墨颤颤地蹦出一个音节。   砚池心一揪,下意识地回过身去,习惯性地把人护在了怀里。   “疼不疼?”   乔墨捂着鼻子,明显是说谎了:“不疼。”可砚池那常年打工,被动健身的背,比一般人硬上不少,疼得乔墨眼里都泛出了泪花。   砚池顾不上别的,皱眉道:“我看看。”他的身体小幅度地弯了弯,与乔墨一般高。   乔墨听着砚池的关心,睫毛随之抖了抖,一双手缓缓放下,不可遏制地抓住了砚池的手臂。   “你别走。”   乔墨的语气听上去不太好,言不及义地问:“你是不是反悔了?”   砚池没听懂,唯觉得乔墨握得过于用力,掌心温热。   “……”   乔墨拧着眉,对于砚池的默不作声表示委屈,更觉得砚池不讲道理。   应是第一次,乔墨在砚池面前,为自己据理力争地说:“这种事情不能怪我,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   砚池闻言,表情僵了一下,没明白乔墨想要表达的意思。   只见乔墨抬眸,满眼的水汽,哀怨地扁了下嘴:“为什么知道你是小黑,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你一定是反悔了,所以你故意变成猫……”   他是越说越恐怖,事实已被扭曲到了离谱的地步。   乔墨吸了下鼻子,泫然欲泣地说:“你是想用这个理由,来甩了——”   话未说完,砚池捂住了他的嘴。   “胡说八道什么?”   “……”   砚池松手,快要被乔墨不按常理出牌的脑洞打败了。可他面前的乔墨,再不哄,就真的要哭了。   砚池不敢再耽搁,急切地说:“我怎么会想甩了你?”   乔墨意外的伶牙俐齿起来,喋喋不休地追究着:“你刚才说要我保密,还说以后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砚池抚在对方脸上的手再次捂住了这张乱说话的嘴。   他终于确定了乔墨的意思,不敢相信地正视乔墨,考虑再三后,他咽下一口唾沫,干涩地问出口:“……你不讨厌吗?”   乔墨眨了下眼睛。   “我是说,你不讨厌我吗?”   砚池沉了沉下巴,不大自信地别过了脑袋:“砚方山……也就是我爸,他说我是怪物。”他难堪地说,“从小到大,一旦被发现,大家除了厌恶我,害怕我,就没有别的反应了。”   “咚咚”。   卧室外又传来了敲门声,打断了砚池的话。   阿姨礼貌地提醒:“乔同学,饭菜做好了。刚才饭盒送到了,我也都打包好了,其他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乔墨被捂着嘴,一双眼睛睁得很大,眼神湿漉漉地瞅向砚池。   砚池收起了手。   乔墨用手背揉了揉眼眶,深呼吸后,稍稍平静了情绪:“没什么事了。”他一边同阿姨说着话,一边拽紧了砚池的手,生怕砚池也跟着走了。   待听到玄关处的关门声,乔墨才回答:“不讨厌。”   “可你刚才……”   砚池脱口而出,却在说到一半时戛然而止。   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在听到乔墨说不讨厌的时候,他心里压着的那块石头消失了一半,还有一半仍是折磨着他。   是乔墨率先解答了砚池的顾虑:“我刚才躲起来,是因为……我不好意思。”   乔墨白皙柔软的脸上,极快地浮起了红晕,连带着他的耳朵,以及脖颈,全部都发着烫。   当一个人的羞涩攒到了满瓶,就是一种笨拙的勾引。   砚池当下便看的口干舌燥,诚心承认自己是个俗人。   乔墨毫不自知这一点,但面对砚池赤裸裸的视线时,他一头扑进了砚池的怀里,整张脸都贴着砚池的胸膛,怎么都不愿抬起头来。   好半天的,他闷声地嘀咕,像是吃亏了一样。   “我以前对小黑说的话,全被你听去了……”   叫他想找个地洞钻起来。   可惜卧室里没有地洞,所以他才找了窗帘躲起来。   乔墨不等砚池说话,就认真提道:“学长,我觉得能变成猫是件很厉害的事情,我不讨厌的,我很喜欢。”   喜欢小猫,更喜欢你。   大概乔墨也觉得自己的接受能力过高,唯恐砚池觉得自己奇怪,便温声说:“不过……我还是会觉得,现在好像是在做梦一样。如果真的是在做梦,也挺好的,小黑不用离开我,你也会一直在我身边。”   于乔墨而言,这无疑是个美梦。   他粘着砚池絮絮地说话,以确定这个梦的真实性。为此,他甚至红着脸亲了砚池的嘴角,讨要地问:“我不希望这是一个梦,学长,你能不能再变一次给我看?”   他约莫是觉得自己交了底,性子直接一些也不要紧了。   反正他那些惹人诧异的行为,早就对小黑做了个遍。   想必砚池是见怪不怪了。   砚池听后,低头回吻了乔墨,说是宠溺,倒不如说自己才是被哄的那一方。   “只要你不讨厌,变几次都可以。”   砚池的话语甜蜜,嘴角漾起好看的弧度,心里那另一半的石头可算是化为乌有。   而他这一颗心,现下暖得厉害,趁着乔墨笑起来的一刻,他又吻了下去。   乔墨却在被嘬了嘴巴后,急急忙忙地想起什么:“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乔墨登时红着脸,像个好奇宝宝,讪然地开了口:“你……就是那个,你变身都是不穿衣服的吗?你的猫毛去哪里了?” 第68章 地狱来的猫阎王。   砚池花了很长的时间来科普——猫科人的猫毛只在猫身形态下存在。   乔墨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砚池的头发上,砚池当机立断地表明:“这只是头发。”   听了砚池斩钉截铁的回答,乔墨若有所思。   在乔墨下一个问题出口前,砚池握着他的手,走到了餐桌前。   “先吃饭。”   砚池将一双筷子递到乔墨手里,瞧着那打包好的四份便当盒感到头疼。他打开一份,里面的主菜是红烧鸡腿,配菜是小炒芹菜和肉沫茄子。   该说不说,钟点工阿姨做饭的水平比食堂阿姨高了不知多少。   砚池扒了一口饭,问:“你下午几点有课?”   “两点半。”   “你在家休息,吃完我去送饭。”   既然乔墨都答应了,总不能让604一宿舍的人等着挨饿。   乔墨一听,索性把几个便当都交给了在楼下等待的李振,让对方代为送饭。   两人浓情蜜意地吃了午饭,趁着还有点时间,乔墨和往常一样,选了部电影。不同的是,这次陪在自己身边的,是他一度心心念念的砚池学长。   起初,乔墨和砚池还规规矩矩地并排坐在沙发上观影,偶尔正经地交流两句影片内容。   拉上遮光帘的客厅很暗,投影仪落下的画面清晰,乔墨的手被砚池很自然地握在了掌心。幽暗的坏境里,电影的声响极大地盖过了呼吸声,却时常会让人觉得心跳加速。   过了半晌,乔墨把脑袋靠在了砚池肩膀上。   砚池侧过身,吻他的唇。   乔墨微声问:“还看吗?”   砚池回答:“不妨碍。”   乔墨“嗯”了一声,乖巧地仰头凑了上去,对接吻已经不再陌生。   整个中午,他们乐此不彼地啄着对方,最后连电影放了些什么内容都一概不知。   乔墨微长的头发乱糟糟的,他靠在砚池怀里,捻着对方的手指玩,突然又一次好奇地想到:“学长,是不是因为你是混血的,才长得这么好看?”   在他的印象里,见过的混血儿都长得不差。   “我长得像我妈。”砚池否了乔墨的猜测,开玩笑地挑了乔墨的下巴,“要是像砚方山,说不定你就看不上我了。”   “为什么?”   “看着不像好人。”   乔墨反过身,很从容地望着对方。对于砚池松快的玩笑话,乔墨思虑一会儿后,十分真挚地说道“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砚池相信,他抚着乔墨的发顶:“是因为游戏吗?”   乔墨摇摇头:“在游戏之前。”他说,“应该是从你送我零食开始。”   砚池感到意外:“为什么?”   乔墨眼下与砚池熟得不能再熟,他坦诚布公地说:“除了我家里的人,从来没有人会给我买那么多好吃的,我一下子就记住你了。”   就是从那天起,乔墨开始在意砚池,时常关注砚池的一举一动。   直到他被这份好奇心自我攻略,不知不觉地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他才尝到了初恋的甜,与暗恋的涩。   “我舍不得吃,都放到了过期。”乔墨说得可怜,眨巴着眼睛,“我妈妈问我是哪个女生送的,我告诉她,是个男生。她就说,让我把你领回家吃饭,但是……你后面没理我了。”   吃饭的事情就此作罢。   而在乔墨的这BY育訁。段话中,重点过多——不论是乔墨开明的母亲,还是乔墨从未收过零食这一点。   砚池在感到抱歉的同时,不禁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虽说乔墨是个社恐,但他这个长相,从小到大应该不乏厚脸皮的人追求,怎么可能是第一次收到零食?   乔墨看出了砚池的不解。   本着一个秘密交换一个秘密的原则,乔墨主动与砚池提及了自己被拐卖过的事情。   这就像是一个腐烂的匣箱,稍稍一开锁扣,便能泛起尘封的旧味儿。   乔墨的过去不算好听,甚至到了糟糕的程度。他在说到某些地方时,会下意识地停顿片刻,然后继续。   砚池一再紧皱起眉,阻止道:“不用告诉我这么多。”   “没关系。”   乔墨显得十分平静,语气听上去没有许多情绪起伏。可这种态度,像极了刻意遮掩与无视的后遗症。   或许,心态的转变还需要很漫长的一段时间。   于他,于砚池,都一样。   乔墨伸手轻轻推平了砚池的眉心:“我的心理医生说过,不幸的遭遇一旦发生,对很多人来说,是一辈子都无法消弭的痛苦。但人可以在有限的时间里,用得到的幸福去平衡它。”   在此之前,他们需要的,是正视这段不堪的过往。   而乔墨慢悠悠的语调让砚池想起昨夜末尾,那潮湿惆怅的雨水。   滴答、滴答。   乔墨闭了闭眼,发自内心地道:“我希望……你也可以得到能够平衡它的东西。”   不论任何。   砚池的指腹抚到了他的眼角:“好。”   乔墨得到了应允,扬起嘴角:“被爸妈接回家后,我觉得很幸福。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我也觉得很幸福。”   包括他现在能够躺在砚池的怀里,也是无比的幸福。   乔墨的话越来越多,心中的胆怯也一点点地减少。   分明他与砚池倾诉的是不太明朗的话题,外头却是个艳阳天。因此,他们所说的话,所提及的“故事”里,那一再徘徊的乌云都逐渐被驱散了。   是雨过天晴。   -   下午一点二十分钟。   乔墨和砚池早早地出门。   从公寓到学校,可以走一条窄路,步行15分钟。   初秋凉爽的风袭过乔墨的耳畔,激得他缩了缩脖子,他庆幸听砚池的话,穿了外套。   乔墨兜里还揣了一小袋鱼干。   “我想喂一下小猫。”   乔墨说罢,打开盖子,优先取出一根鱼干递到砚池嘴边。   砚池迟疑了下,不过很快,他就叼住了这条鱼干。乔墨神采奕奕地一笑,从口袋里变戏法一般,拿出了另一袋鱼干。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他交到砚池手里,这次他不让砚池一起喂了,反倒是很宠地说:“以后你的小鱼干,我都包啦。”   这个“啦”字雀跃于砚池耳中,听得砚池心里漏了拍,有被可爱到。   乔墨眨眼就蹲在草丛边喊小猫们,“喵喵”的叫着。   一听就是人类伪装的。   但小区里的流浪猫对这声音可熟悉了,他们纷纷出来迎接,一见到是乔墨都欢腾得不行:“喵!喵!”   【大家快出来!饭票来了!】   喵音刚落,喊话的小猫一抬头,就见到了乔墨身后目光冷如冰的砚池。   小猫们识趣地退到一旁,警惕地缩起脖子。但碍于乔墨手里的鱼干太香了,它们嘴馋得不愿离开。   好在砚池并未太过干涉乔墨投喂它们。   小猫们叼着鱼干,一只只地顾自吃得开心。   有一只可能是新来的,并不认识砚池。它吃得最起劲,“喵喵”地发出感叹:【真的好好吃呀!】   它吃完了还不够,对着乔墨神气地大放厥词:【饭票!我吃你的鱼干是看的起你,麻溜的,再给本喵爷来一条!】   另一只小猫:【你怎么骂他呀?】   它:【你不懂,人类就是喜欢我们骂他们,越大声越给吃的。】   砚池的眉梢跳了跳,按住了乔墨的手。   乔墨问砚池:“它是说了什么吗?”   砚池翻译道:“它最近想减肥,让你少喂点。”   乔墨点点头,深信不疑地收回了手里的第二条鱼干,放到密封袋里装好。小猫急了,刚要跃上来抢鱼干,就被砚池的手指一敲脑壳。   砚池:“喵?”   【想死?】   小猫心惊,嗫喏地哼哼唧,瞬间怂了:“喵,喵……”   【你是谁啊,这么凶……】   乔墨扭头看向砚池。   砚池瞎翻译:“它说谢谢你,以后都别喂它了。”   可怜的小猫听不懂,硬生生地馋出了口水,却再也吃不到一根鱼干。   匍匐在乔墨脚边的另一只小猫格外聪明,它根据砚池的形态举止,以及乔墨的行为,立即猜出了一二分意思。   它意识到:欲吃鱼干,得先讨好个子高的。   为此,它欢天喜地地同砚池告了绵绵的状,以此获得了额外的两条鱼干。别的小猫见了,争先抢后地涌了过来。   【我也知道绵绵老大的瓜!】   【大哥,绵绵老大骂过你!】   【绵绵老大说你一定会被你老婆咔嚓了!让我们看戏呢!】   【大哥,给条鱼干吧大哥~】   【大哥,嫂子真好看,嫂子和你真配。】   花坛处喵喵声四起,全围着砚池打转,就连路过的住户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围观。   乔墨的一双星星眼里全是羡慕。   砚池伸手一揉乔墨的脑袋,笑道:“要让它们围着你吗?”   乔墨用力点点头,忐忑地问:“可以吗?”   “当然。”转眼,砚池低头变脸,“喵。”   【去那儿。】   小猫们得到了指令,瞬间将乔墨围住了,乖得要命。   从今天开始,小区的猫老大换人了!   也是当天傍晚。   陪着乔墨下课回小区的砚池,二话不说地拎起了睡饱后出来觅食的绵绵。   绵绵下意识地扑腾,激动地嗷嗷叫。   砚池:“喵。”   【闭嘴。】   绵绵一听是大哥的声音,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喵?”   【大哥你怎么来了?】   砚池活脱脱地像一个从地狱来的猫阎王,幽幽然地道:“喵。”   【来送你去咔嚓。】 第69章 完结!!!!   十月小长假里的一个周末。   早晨,乔墨是饿醒的,他从床上揉着眼睛撑起身来,没在身旁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卧室的门虚掩着。   乔墨下了床,赤着脚走去客厅。   还没等他开口喊人,厨房那儿探出了砚池的半个身子。   “起了?”   砚池系着围裙,手里拿着一个锅铲,妥妥的家庭煮夫形象:“快去洗漱,早餐马上就好。”   刚睡醒的乔墨呆愣愣的,他听话地小跑进洗手间,过了会儿又一路小跑着去了厨房。他从后抱住砚池,蹭蹭,含糊着声音说:“今天轮到我做早餐的。”   砚池正在煎蛋,回不了身:“吃完了你再去睡一会儿。”   乔墨和砚池熟了之后,是什么话都不遮掩了,他小声沉了口气,说:“羊哥说的没错,别人有田螺姑娘,我有猫咪学长。”   “他成天胡扯。”   自打白亦凝知道了乔墨能接受猫科人一事后,立马自报家门,与乔墨成了“无话不说”的铁哥们儿,说的都是关于砚池的话题。   乔墨大方地送了白亦凝一整箱的鱼子酱。   毕竟都是猫咪,乔墨寻思着投其所好总没错。   果不其然,白亦凝当天高兴地在宿舍起舞,还被周鹰拍下来,上传到了群里。   周鹰:[他好像精神失常了。]   白亦凝:[你懂个屁!]   碍于宿舍没有冰箱,不容易存放鱼子酱。   白亦凝“斥巨资”买了只小型冷藏柜,结果被宿管阿姨严厉批评,好说歹说都不管用。   最后,他依依不舍地将鱼子酱和冷藏柜都存放在了乔墨的公寓中,并叮嘱砚池:“但凡有课的日子,你都要捎一盒来给我吃。”   砚池无语:“不是有公用冰箱吗?”   白亦凝啧声:“万一被偷,我就辜负了小MO对我的厚爱!”   砚池:“……”   平底锅里的煎蛋差不多熟了,砚池将其倒入餐盘中。这才得空握住乔墨的手,小力地拉开,转身把人拥进怀中。   今天是乔墨回家吃饭的日子。   “李叔说十点来接我。”   八点钟的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砚池的右侧脸颊上,映衬得两人的睫毛都染上了一层金色。   乔墨赖在砚池怀里犯困:“你一会儿是不是要去趟学校?我让李叔先送你。”   “我今天有家教课,不去学校。”砚池随手刮了下乔墨的鼻尖,让他准备吃早餐。   乔墨帮砚池解开了围裙,一再强调:“等会儿我来洗碗。”   “好。”   说是这么说,待两人一吃完早餐,砚池就催着乔墨再去补一觉。   他们同居也有一周的时间了,同床共枕下,年轻气盛的身体难免擦枪走火。   一来二去的,乔墨那稳当的作息完全乱了套。   砚池为此承包里家里的琐事,就为了让乔墨多睡一会儿,手机上的闹钟也是定了一个又一个。   但乔墨只觉得自己刚睡下没多久,就被砚池喊了起来。   “李叔说他马上就到。”   “唔,他没打电话给我……”   “打给我了。”   乔墨在砚池的帮助下起床,依旧困得不行,偎在砚池怀里磨蹭了几分钟,才迷糊地收拾了下,准备同砚池出门。   结果刚一打开门,就瞧见门口放着一只体积不算小的死蚱蜢。   楼道拐角处,一只小猫头探了出来:“喵……”   【大哥……】   砚池额前青筋暴起,头疼地跳了跳眼皮。   幸亏乔墨在偏远的小镇长大,不害怕昆虫。他蹲下来捡起了这只蚱蜢看了看,又瞅了瞅战战兢兢的狸花猫。   “绵绵,过来。”   虽然听不懂人话,但绵绵一听乔墨温柔的语气,立马屁颠屁颠地踱着小步子过来了。   砚池眸光冷冽,像刀子一样,点到即止地扫了眼绵绵。   绵绵僵在半路,垂头丧气地缩成一团:“喵呜呜……”   乔墨不忍心,他对于小猫一向比较宽容,语重心长地做起了猫咪矛盾的调解员。   “学长,绵绵给你送礼物了。”乔墨扯扯砚池的衣角,好声好气地说,“你就原谅它吧。”   砚池看在乔墨的面子上,决定不和绵绵计较。   不过,他顶多就是在上回吓唬了这只傻猫一回,没想到它这么不经吓。   为了避免哪天一开门就有只死老鼠横在门口,砚池还是“心平气和”地与绵绵“和解”了。   他告诉绵绵:【以后,他,就是你们的嫂子。既然你是这里的猫老大,就要告诉所有的猫,尊重他。】   绵绵疯了一样点头。   砚池进屋里拿了一条自己的鱼干分给绵绵:【走吧。】   绵绵叼起鱼干就跑,喵音回荡:【是,大哥!】   乔墨崇拜地看着砚池:“学长,你好厉害,它们都好听你的话。”   砚池亲了乔墨一下,很受用地说:“以后哪只猫不乖,你和我说。”不仅如此,他小心眼地道,“绵绵让我转告你,它有自己的名字。”   乔墨没想到这茬:“它叫什么?”   “二胖。”   正在老老实实下楼梯的绵绵一个喷嚏,嘴里的小鱼干飞得老远。   它“喵呜呜”地去捡,还不知道自己从今天开始,已经改名叫二胖了。   -   从公寓到地铁站只有七分钟的路程,砚池送乔墨上车后,步行去了地铁站。   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砚池戴着耳机,听了几首歌的距离,很快就到了站点。   邱延表妹家在市中心的一个高档小区,砚池在做进门登记的时候,收到了乔墨的微信。   乔墨:[羊哥说市中心有一家日料店不错,发了我电子优惠券,去吗?]   砚池:[今晚?]   乔墨:[嗯,吃的话,要提前订位。]   乔墨:[小猫摇尾巴表情.jpg]   砚池勾了下嘴角,猜到了乔墨不想和陌生人打电话的小心思,便让乔墨发了餐厅名称,主动提到:[我来订位。]   门卫是个爱唠的中年人,他笑着调侃:“小伙子,笑得这么开心,对象的消息啊?”   砚池不假思索地应道:“是啊,晚上要约会。”他扫码登记后,着手去APP里搜索到了这家日料店,打了电话,预定了五点半的双人位。   另一边,乔墨已经到了别墅。   他抱膝坐在沙发上,捧着手机,目不转睛地看砚池回给他的消息。   “墨墨。”陈凌系着围裙,从厨房过来,“你一会儿想吃葱油清蒸鱼还是红烧鱼?”   乔墨连忙收起手机,他不挑食:“都可以。”   陈凌默认为:“好,那就都做。”她心情愉悦地说,“正好你哥也爱吃鱼,这个臭小子,让他回家吃一次饭真是不容易。”   她让张姐准备了不少兄弟俩爱吃的菜,自己又亲自下厨,做了点卤味。   如她之前所说,她们这次的出差没几天就结束了。   目前陈凌和乔司南都把手头的一小部分工作,转到了乔屿手上,就当是历练乔屿。两夫妻在知道小儿子对公司事务不敢兴趣,也不是这块料后,便默认了大儿子乔屿为公司的接班人。   当然,陈凌对乔墨也早做了打算,怎么都不会亏待了乔墨。   她收拾了下,趁着时间还早,坐到沙发上同乔墨闲聊。   乔墨有点心不在焉,视线时常落到手机上。   陈凌作为过来人,一眼看穿了:“谈恋爱了?”   “……”   “是上回,你说要去努力试试的那个?”   “……”   乔墨哑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陈凌还能不了解自己的小儿子?她不拐弯抹角了:“那和你同居的人是谁,总不能是送你零食的校草学长吧?”   乔墨“噌”得红了脸。   他怀疑是李振出卖了自己,他明明私下叮嘱过李振不要说的。   陈凌坦荡地告诉他:“不是你李叔说的,他都不知道多向着你。C大的几个教授是我的旧友,偶尔会对我提及你在校的情况。”   她力道不大地用指尖点点他的额头,看似指责,语气里却满是宠溺,“你这孩子,敢做还不敢当了?”   乔墨揉了揉脑门,不会遮掩地回答:“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因为……学长是个男生。”   即便上次陈凌的态度看上去很开明,可乔墨好不容易和砚池走到一起,他仍是不敢一下子去冒险。他更不是打算隐瞒到底,只是在思虑如何开口会好些。   不料,陈凌居然什么都知道了。   乔墨嗫喏地问:“妈,你会生我的气吗?”   陈凌故意加重了语调,反问:“如果我说我非常生气,你会和他分手吗?”   乔墨再次摇摇头,他踌躇着垂眸,不敢看陈凌。   他自认从回到乔家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是一个令人省心的孩子。   他让陈凌在夜半落泪,他让乔司南和乔屿无时无刻都在担心自己,也让乔家每一个人都待他小心翼翼。   他本该寻着大家的期望那般生活。   可他偏偏喜欢上了砚池。   乔墨说:“对不起。”   陈凌凝视他片刻,逐而长长地叹一口气。   “墨墨,把头抬起来。”   乔墨听话照做,眼眶微红。   陈凌不忍心地摸了摸他的脸颊,抿起唇角,温声说他:“傻孩子。”   乔墨睫毛一颤,险些落下泪来。当他听到陈凌的语气后,他就知道陈凌压根没有生自己的气了。   陈凌握住他的手,心疼地搓了搓,不逗他了:“谈恋爱是件好事儿,妈妈不生气。现在都能领证了,都合法了,我没有那么不讲道理。只要是我们墨墨喜欢的,怎么样都好。”   她说:“可妈妈就是很担心你。”   乔墨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对于大多数情感都过于单纯,容易受骗也不是假的。   这不,性格内向的孩子好端端地谈个恋爱,隔天就同居了。   这搁哪个父母身上能坦然接受?   而陈凌没有对砚池产生过多的看法,也是多亏了C大那几个教授,她们一再地夸奖了砚池的为人。   这才叫陈凌放心了点儿。   不然,就陈凌这个性格,估摸着当天就能“杀”过去,把砚池丢出公寓。   现下,一码归一码。   陈凌对乔墨过早同居这事儿,实在是担忧,但他也不想过多地干涉乔墨的恋爱。   她唯有这般说道:“下周末……或者什么时候有空,你带他回来吃个饭,妈妈下厨。”   一般来说,也只有初步被认可的人,陈凌才会如此松口。   乔墨闻言,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嗯!”   大门处,有车子驶入的声音。   “你哥回来了。”陈凌说着,看了时间,皱着眉迎了出去,边走边吐槽,“小屿这死脑筋的,说了11点吃饭,他竟然是准时到的。”   一分不差。   乔墨跟在她身后,刚走出几步,手机就振动了起来。   是砚池发来的消息:[雇主给我结了家教费,晚上我请客。]   须臾。   砚池:[才分开一会儿,就有点想你了。]   乔墨驻足,眨了下眼,他默默地抬头望向落地窗。   唯见别墅院落内的桂花树缀满了淡色的花朵,陈凌和乔屿就站在树下,而乔屿手里一贯是抱着那只打着哈欠的倔猫小白。   他们不知说起什么,乔屿出奇的面色和缓,连眉梢都染上了浅淡的笑意。   一阵风过,乔墨似乎闻到了浓郁的桂花香,甜到人心里。   他恍惚如梦。   突然觉得,生活里有善解人意的家人,有爱着自己的恋人,已经是于他而言最好的状态了。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怎么样的,可当下,他感到了幸福。   因此,他低下头。   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认认真真地敲下手机键盘。   [我也想你。]   [下周末,可以空一天时间给我吗?]   [学长,我想带你见家长了。]   -   全文完。   可以看看作话哦,爱你们! 第70章 番外一:攻与受。   砚池和乔墨成了C大众所周知的一对甜蜜情侣。   校内论坛更是掀起了一阵八卦的“腥风血雨”,潜水区的头条板块全是砚校草和乔家冰山二少的故事。   帖子是一个比一个离谱。   [我靠!校草为爱入赘豪门了!]   [这该不会是一场金钱所致的爱情吧,赞同地都进。]   [上一次让我这么嗑的cp还是上一次。]   等等。   白亦凝不厌其烦地点开一个又一个帖子,叼着鱼干,兴致盎然地围观。   周鹰从自己桌前抬起头:“你行不行啊,天天吃自个儿兄弟的瓜。”   白亦凝嫌他不懂,指着其中一个备受争议的帖子,笑得肩膀打颤:“你瞅瞅这个,笑死我了,都说砚池入赘豪门了。”   周鹰扬手一挥,丢给白亦凝一包瓜子:“帖子分享给我。”   “好嘞。”   两人颇有默契地边嗑瓜子,边感叹砚池和乔墨的高调。   周鹰属实是甘拜下风:“老砚这人,我以前还以为他挺正经的。没想到秀起恩爱来,花样一次比一次多。”   白亦凝抓起一把瓜子津津乐道:“他骚得很。”   再说了,生人勿近的乔家小少爷头一回谈恋爱,这在C大可是个大新闻,两人想低调都不成。   阳台上正在举铁的邱延大汗淋漓地进屋,凑热闹地瞧了两眼:“老砚这人真够黏的,还跟着乔墨去上课呢,他不打工了?”   “他现在手头宽裕了点,可劲儿浪。”   白亦凝还猜不透砚池吗,他抱肩啧声,一脸老成地笃定:“老砚心眼就米粒那点大,他铁定是怕别人追着小MO跑。”   说起来,周鹰也纳闷。   “我真是没想到,乔墨以前的高冷都是装的。”   富二代社恐,真是少见。   邱延一身汗味,嗓门倍儿大:“是听林橘说了,咱学校不少gay知道乔墨喜欢男的后,好几个蠢蠢欲动,老砚醋缸都快翻了!”   邱延哼着歌,拽起毛巾就进了浴室。   白亦凝问:“林橘这臭小子最近是不是也恋爱了?三天两头不在学校。”   周鹰惊了:“谈的外校啊?看不出来啊,橘子挺能耐。”   论坛一刷新,新帖子出现了——[校草与冰山,谁攻谁受,大家快来下注!]   白亦凝第一时间分享到了周鹰的微信里。   周鹰却自个儿刷到了,他在电脑前皱起了眉,很是站自家兄弟:“咱老砚一看就是攻,这还用猜啊?”   点开。   评论“唰唰唰”地出现,络绎不绝的匿名账户前来留言,帖子好不热闹。   一楼:[肯定是冰山!]   二楼:[我也觉得,有钱人怎么可能会当受?]   三楼:[楼上别在爱情面前扯钱不钱的,校草那个子,得多大的攻压得住??]   四楼:[下注赢了有什么奖励吗?]   五楼:[个子高怎么了,冰山豪门攻x校草贫穷受,古早小说标配啊!]   六楼:[对啊对啊,豪门配穷小子!我今晚就暴更三万字!]   七楼:[鄙人不才,不会写文,就给他俩画个图吧!美人攻yyds!]   八楼:[天啊,冰山一直是我的梦中情草,就这么幻灭了……哭。]   九楼:[开车!开车!开车!]   十楼:[果然颜值高的人在一起,会激发所有人的创作才华(狗头.jpg)]   ……   周鹰瞠目结舌,老半天评价不了什么话。   白亦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揉着肚子:“你说咱们学校上一对在论坛掀起大浪的,是不是那什么顾钟逸和林郁星啊?”   “早八百年就毕业的人,我哪记得住名字?”   “之前时不时地有人把那个老帖顶上来,你没看?”   “整个宿舍就你这么八卦,连自己室友的瓜都吃。”   “你没吃?”   “你勾引我吃的。”   “你是鱼吗?一勾就上!”   两人关系融洽不到三分钟,又闹作一团。你打我一下,我推你一把,惹得刚出浴的邱延一脸莫名。   “你俩有完没完?”   邱延嘴上说着“你俩”,手倒是诚实地只拎开了白亦凝。   白亦凝耷拉下眉头,憋屈地碎碎念,心眼有时候比砚池还小:“老砚不在,你们就可劲儿欺负我吧!我找小MO告状去,下回鱼子酱你们别吃了!”   邱延大方地说:“那玩意儿我吃不惯,你都吃了吧。”   周鹰哼声:“不爱吃。”   白亦凝的心灵受到了重创,他深恶痛绝人类就是无趣,除乔墨以外!   而说曹操,曹操便到。   乔墨给白亦凝发了一个满头问号的猫咪表情,天真地问:[羊哥,什么是攻和受?]   白亦凝大为震撼:[你连这都不知道?]   你都gay了,你连这都不知道??   乔墨:[我不知道,大家说的冰山是我吗?我是攻?]   白亦凝纳闷乔墨一个不上学校八卦论坛的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他定睛一看,遭了,原来是他把刚才要发给周鹰的帖子,发去乔墨那儿了。   主要他最近和乔墨联系勤快,乔墨的聊天框和周鹰一上一下,他没仔细就点错了。   乔墨求知欲旺盛。   [我去百度。]   [等等!]   白亦凝骨子里那乐于助人的情结又上来了,他简单给乔墨解释了几句,在乔墨认真听讲的时候,他突然心里使坏,给乔墨发去了一个文包。   文包内存不大,里面拢总十篇文。   乔墨看了眼文包的名字,老老实实地问:[什么是豪门攻x贫穷受?]   白亦凝张嘴就来,不嫌事大地说:[是非常贴切你和老砚的小说。]   乔墨似懂非懂。   白亦凝:[你看看你就懂什么是攻,什么是受了。]   末了,白亦凝让乔墨记得保密,千万不能被砚池发现咯。   不然,都玩完。   -   白亦凝原以为乔墨不一定会看这个文包,也认为这件玩笑事儿已经告一段落了。   结果一周后,临近寒假,乔墨在学校碰到了白亦凝。   天下着小雪。   乔墨围着一条打了好几圈的围巾,戴着一顶暖和的毛线帽,身穿长款的白色羽绒服,一看就和砚池的那件黑色羽绒服是情侣款。   乔墨的脸颊冻得红彤彤的,站在寒风里裹得像一个白粽子。   他手里捏着一个环保袋,以及一个铁钳子。   白亦凝赶上前。   “哟,小MO,你在这儿干啥呢?”   乔墨费劲地抬起手臂,回答:“志愿者活动。”   白亦凝愣了愣:“你来捡垃圾?”   问题是乔墨不觉得有什么,他说:“给学分,我和林橘一起。”他捏紧了铁钳子,朝前边一指,那头还有一个穿着橘色大棉袄的“臃肿橘子”。   白亦凝心想砚池这护妻狂魔这会儿怎么不在了?   还没等他问出口,乔墨呼出一团白色的雾气,清亮的眼眸在冷天里格外有温度,微微湿润着:“最近我哥公司有实习生面试,学长在做准备,有点忙。”   “哦我想起来了,我知道这事儿,他还真去了啊?”   乔墨抿了抿唇,点点头。   他客气地问:“羊哥,你不去吗?”   白亦凝摆摆手:“我连学校里的都选不上,还去你家那儿,我还是老老实实做我的学渣吧。”   乔墨坦诚地说:“我也是学渣。”   白亦凝可不信,他不知道乔墨以前的经历,总觉得乔墨是乔家精心培养的小公子,还能考上C大,怎么能算学渣呢?   但唠嗑就唠嗑,白亦凝随口扯道:“你毕业后是去自家公司吧?”   乔墨的围巾厚实,让他没办法自在地摇头。   “还不知道。”   乔盛有乔屿一个接班人就够了,他就不去凑热闹了……但如果可以和砚池一起上下班,他倒是挺跃跃欲试的。   白亦凝打了个哆嗦,他穿得不多,和乔墨没聊几句就把双手揣在兜里,准备去食堂了。   没走几步。   乔墨喊住了他:“羊、羊哥!”   白亦凝一回头,看到乔墨红着脸颊跑过来,连压在帽子里一半的耳朵都是红的。也不知道是冻红的,还是羞红的。   唯听乔墨小声问:“上次的小说还有吗?”   白亦凝以为自己听错了。   乔墨踌躇地望向对方,细碎的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我觉得很好看,能再发我一点吗?”从小到大,没看过小说的乔墨一下子就陷进去了。   他多少是带点宅的属性的。   大冬天窝在公寓里看小说,简直让人不想出门。   恰好这阵子砚池忙得早出晚归,抑或是太晚就直接住在604了。乔墨一个人在公寓,那是通宵达旦地看小说,看得叫一个仔细,什么属性啊网络用词啊,统统跟上了年轻人的脚步。   白亦凝听后,忙不迭地满足了乔墨的需求。   “行!我再给你个仙侠修真文,我老喜欢这个类型了。”   乔墨的手指冻得僵硬,忙里忙慌地下载了白亦凝分享过来的文包,低声念了出来:“师尊受?”   可“师尊”这个称呼听上比“师父”还厉害,怎么就受了?   乔墨看了一堆豪门霸总文,已经默认了能力强势的一方为攻,这下子,他的观念又被颠倒了过来。   白亦凝同他科普:“一般来说,在这种类型的文里,没几个师尊是攻。”他说的头头是道,一看就是网文深度中毒,“这可是个高危职业,但凡当了师尊,总要被徒弟徒孙压。当然,你要是不想继续看耽美文了,我就给你找点无cp,或者bg的,我都有。”   乔墨听晕了:“还真多。”   “那当然,咱们这儿多的就是网文!”   “嗯,我都想看看。羊哥,麻烦你了。”   “和我客气什么?”   白亦凝趁热打铁,就像是他乡遇知己,兴冲冲地又给乔墨发了几个现代文的文包。   两周后,寒假。   白亦凝赖在老家的床上,困得还能再睡个回笼觉,乔墨倒是早早地起了床。   他给白亦凝发消息,两人近期沟通频繁。   [羊哥,我好像有点了解耽美了。]   [如果按属性来看的话,论坛里说得没错,我是攻,学长是受。]   [可如果攻受没按照属性走,倒过来了……这样要紧吗?]   白亦凝整个人都是蒙的,已读三条消息后,他的脑袋一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迷糊着打字。   [要紧啊,不然这书看着多别扭?我会弃文。]   发完,他倒头就睡。   睡到了中午12点,他的手机振动,嗡嗡地闹个不停。他瞌着眼,起床气猛然爆发,一接起就嚷嚷着:“谁啊!”   “我。”   砚池怒气冲冲的声音隔着屏幕都能让白亦凝夹紧自己的猫尾巴。   砚池:“你给乔墨都发了些什么东西?”   白亦凝咋舌,大脑急速运转中。   砚池此刻正在乔盛上班,趁着午休找白亦凝算账:“哑了?”   “那、那到没有……”   白亦凝去微信看了眼自己的回复,心虚了几秒钟,最后他决定反客为主,故意大呼乔墨不讲道义。   结果刚喊一句,又被砚池不容置喙的语气打断了:“以后少给乔墨说些有的没的。”   砚池头疼不已,算是拜托了白亦凝。   白亦凝突然抓住了重点,试探地问:“小MO是不是给你说他要当攻?”   “……”   这回轮到砚池无话可说。   白亦凝猜对了!他瞬间坐起身,整个人都清醒了:“真的啊?!”   砚池听着他幸灾乐祸的语气,约莫是沉默了一分钟之久吧,他说:“开学后,把你的冰柜领回去,鱼子酱我没收了。”   “凭什么!那是小MO给我买的,又不是你——”   砚池挂了。   白亦凝被迫戛然而止,感觉自己在风中飘零。为了这一口鱼子酱,他做小伏低,好不凄惨!   他呜呜地给自己堂哥白嘉发微信诉苦。   白嘉:[忙。]   白亦凝:[哥,你现在赚那么多钱!给你亲爱的好弟弟买点鱼子酱吧,xx牌那种!]   白嘉:[我是许愿池的王八吗,你说想吃什么我就买什么?]   这话说得非常无情。   白亦凝又呜呜地去客厅,全家人正在摆菜上桌,他的双胞胎弟弟白亦楚说:“你可算舍得起床了,妈说你再不起,就把你丢外头雪地里去。”   “你们对我这么狠心,还会给我买鱼子酱吃吗?”   白爸爸从厨房传来吼声:“你真以为家里的钱花不完了?!快过来端菜!”   一个小时后。   白亦凝被现实打败,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给乔墨发去了一个新的文包。   名为:小少爷受合集。   [小MO,咱是时候看点正常走向的小说了!]   ---   下一个番外写个乔墨变成猫的! 第71章 番外二(1):乔墨变成了小猫!   注:番外皆有可能,出现什么都不奇怪!   寒假的某天早晨。   乔墨一睁眼,整个世界都变了。   不论是他面前的枕头,还是他视线所及之处的书桌和衣柜,全都成了于他而言的庞然大物。   他愣了愣神,张口困惑:“喵?”   他失措地捂住了嘴,不能理解自己怎么睡个觉的功夫,就开始学猫叫了?虽说他谈了一个猫科人男友,却也不至于精通猫语言吧?   忽的,乔墨觉得自己掌心的触感不太对。   他抬起了自己的手,仔细瞧了眼。   “喵!”   随即,一声长长的猫叫声从他的卧室惊起。   乔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进了浴室,他纵身跳上了洗手台,抬头挺胸,正对镜子。   “……”   镜子里,一只奶茶色的布偶猫,正用一双杏仁状的湛蓝色双眸懵懂地注视着前方。只见它通身都是半长的柔软猫毛,特别是勃颈处那一圈毛茸茸的,像是一个围脖套在它身上,随便一动,就是奶乎乎的感觉。   乔墨全神贯注地屏住了呼吸,迟疑了几分钟后。   他抬起了自己的手,抑或是说,是他的爪子……   乔墨不敢信,闭起眼,深呼吸。   半晌,他睁开眼,放下爪子,在盯着镜子又是一阵后,他起身转了一圈。   镜子里的布偶猫也跟着转了一圈。   乔墨趁对方不注意,瞬间举起双手。   镜子里的布偶猫也冷不丁地举起了双爪!   乔墨惊声:【怎么会这样!】   镜子里的布偶猫同步叫唤:“喵!”   乔墨再一次捂住了嘴巴,惊慌地瞪着“对方”,里头的布偶猫以同样的动作同样的眼神瞪着他。   乔墨总觉得自己还在梦里,跌跌撞撞地跳下了洗漱台,颠着小步子跑回了卧室。他钻入暖和的被窝里,闭上眼睛,默默催眠自己:“睡醒了就好睡醒了就好。”   实则,被子里一直就是“喵喵喵”的声音。   时间过去了一上午,太阳当头照。   乔墨睡意全无,萎靡不振地靠在床头,以一个极其慵懒的姿势摆烂。   他慢慢地好像可以接受现实了。   而现实是,他变成了一只极其漂亮,一看就很贵的布偶猫。   乔墨百思不得其解。   照理说,就算他要变成猫,不也得是和砚池同品种的暹罗猫吗?为什么他会变成一只布偶猫……   好在乔墨的接受能力一直不同于常人,他很快就打起精神,一路小跑着去客厅找吃的。作为一只小猫咪,想煮点东西是不可能了,他唯有跳上了平时专属于砚池的零食架,从里头费劲地薅出了一袋虾干。   他本着猫咪的性子,左嗅嗅右嗅嗅,平时不觉得香的东西现下竟然让他硬生生地咽了口唾沫。   碍于他没办法自己打开包装,便急得折腾,毛茸茸的尾巴一不小心就把架子上的小鱼干扫下了地。   “喵!”   【小鱼干!】   乔墨灵活地跳下架子,追着鱼干罐子跑,跑着跑着,就情不自禁地玩了起来。   罐子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他挥着爪子在后头追,玩得劲头上了,他还满地打滚,顺道还去猫爬架上玩了会儿,好不自在。   但玩着玩着,乔墨垂下了脑袋。   他好饿,他想吃小鱼干,他想吃小虾米,他还想……还想吃鱼子酱。   今天的他是一只小猫咪,他得吃点小猫咪的食物!   乔墨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他可以给正在上班的砚池发微信求助!也不知道砚池看到他这个样子,有没有办法让他变回去。毕竟这事儿,砚池有经验。   不怕。   乔墨轻巧地跃到茶几上,用小爪子按按手机。   手机纹丝不动,再按,还是不动。   他猛地想起自己昨晚忘记充电了。   完了,难道他要饿到砚池下班吗?   由于他的亲哥哥乔屿对砚池有着超高的标准,十分严厉,最近的砚池没有一天是能准时下班的。   为了不被饿晕,乔墨试图开冰箱,从里面叼个苹果吃。他纵身一跃,笨拙地撞在了冰箱门上,撞得鼻子生疼。   他的一张小猫脸紧皱,可可怜怜地耷拉下了眉头。   “喵呜……”   【好疼……】   他鼓起勇气,再跳一次。   “喵嗷!”   一声惨叫,乔墨四脚朝天。   “喵呜呜……”   乔墨就是只小哭猫,受了挫折就缩成了一团,抽抽噎噎地哀嚎。   公寓的落地窗前有两只鸟飞过,又折回来看这只小猫的笑话。   鸟A:“啾啾。”   【啊,布偶猫。】   鸟B:“啾啾,啾啾。”   【这种猫都是富贵命,动不动就哭鼻子。】   鸟A:“啾。”   【原来传闻都是真的。】   鸟B:“啾。”   【哈哈。】   乔墨听不懂鸟语,但他好像感受到了自己被围观嘲笑,就委屈着小脸,生着闷气,将遮光帘费劲地拉上了。   两只鸟在外不讲道理地“啾啾”骂了几声,飞走了。   乔墨好伤心,他再也不觉得小鸟可爱了。   他饿着肚子,瘫倒在地毯上,颇有一种心如死灰的感觉。   直到十分钟后,公寓的门从外被打开了。   钟点工阿姨提着一袋子牛肉和配菜,礼貌地喊道:“乔同学,打你电话没人接,在家吗?”她一边换鞋一边说,“你昨天不是喊我来卤牛肉吗,这会儿不打扰吧?”   她以为乔墨在卧室,还特地去敲了两下门。   结果卧室的门虚掩着,一敲就推开了。   她瞧见床头柜上放着乔墨的手机,可卧室里空无一人。倒是她的脚边,突然凑上来一只长得极为可爱的布偶猫,正“喵呜呜”地扒拉着她的小腿,一双眼眸波光粼粼,我见犹怜。   “喵……”   【阿姨……】   “喵喵呜。”   【想吃饭呜。】   阿姨顿了下,默认乔墨是出门了。   她“啊呀”一声抱起了布偶猫,顺势摸了摸猫咪的脑袋:“你好可爱啊,叫什么名字呀?”   看来比起暹罗猫,阿姨对布偶猫更没抵抗力。   乔墨不太习惯被阿姨抱着,小小地挣扎了一下,就被阿姨放到了地上。   “好好,不抱你了。”   阿姨好脾气地笑笑,看到被他捣乱的猫食架子,赶紧去收拾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我说呢,家里没有猫怎么还有这么多猫零食。”   原来是有新的小猫加入了。   乔墨灵机一动,上前把一贯鱼干用脑门顶推着到了阿姨的脚边。   “喵!”   【请给我鱼干!】   阿姨不敢随便开雇主的东西。   乔墨泪眼汪汪:“喵……”   【请给我鱼干吧……】   阿姨于心不忍,打开了罐子,就拿了一根喂给乔墨。   乔墨“咔嚓咔嚓”地几口就吞了,他第一次感到鱼干的美味,意犹未尽地用小爪子推推阿姨的小腿,温声:“喵。”   【还想吃。】   阿姨为难地说:“我不敢随便喂你呀。”   乔墨想到了什么,连忙转圈“喵喵”。他记得小区里的猫咪每次这样对他,他都会妥协。   果不其然,阿姨继续投喂了他两根。   乔墨尝到了做小猫的甜头,得寸进尺地凑到了冰箱旁,拍拍。   “喵。”   【请给我鱼子酱。】   阿姨这回可没上当了,她系起围裙,收了手。接下来,任凭乔墨怎么卖萌,她都无动于衷。全因为鱼子酱太贵,她生怕开一盒就得从她工资里扣。   讨要无果的乔墨emo了。   一整个下午,阿姨在厨房忙着卤牛肉,又忙着腌一些配菜,压根没时间搭理乔墨。   无聊的乔墨蹲在落地窗前,看着小区里零散的住户来来往往地走过。也看到几只熟悉的小猫在花坛里窜来窜去,尤为欢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变成了小猫的缘故,乔墨歪歪脑袋,动了想下楼玩的心思。   恰好这时,公寓的门铃声响了。   乔墨一个箭步冲过去,从未有过的期待。   阿姨从厨房出来,擦擦手,打开了墙上的可视屏幕。在确认了门外是乔墨昨天预定的水果配送员后,阿姨打开了门。   有两箱水果,配送员不方便进屋,就给阿姨搁在了玄关。   阿姨在屋里转悠了半圈,寻思着先将东西搬去储藏室。其间,大门未关,乔墨轻悄悄地溜出去了。以防万一,他连电梯都没坐,体力满满地顺着楼梯一路往下跑。   冬天自由的空气即便凌冽,乔墨也一点都不惧怕。他一门心思地奔向心心念念的小猫们,想到自己可以听懂它们说话了,整颗心就分外激昂。   “喵。”   【你好。】   他朝着一群小可爱走近了,迫不及待地同一只眼熟的狸花猫率先打了个招呼。   狸花猫抬眼看他,全然不似平时的可爱,痞痞地一斜嘴,语气屌得不行。   “喵哈?”   【新来的?】   乔墨晃了下自己如棉花糖般软乎的尾巴,应着声,软糯糯地反问:“喵喵。”   【你是绵……二胖吗?】   以猫咪的视角来看,眼前的狸花猫似乎是另一个长相。   谁料到,绵绵一听“二胖”这名字,勃然大怒:【谁允许你直呼我名字的?!】   这称呼,在这个小区,只有砚池大哥和嫂子能喊!   其余小猫都得尊称它一声“老大”!   乔墨不懂绵绵生气的点,傻乎乎地凑上前,也不怕生。他扑闪着自己那一双如宝石般的大眼睛,天真地问:【那我应该喊你什么?】   绵绵被坦率的乔墨直逼跟前,忙不迭地将从未见过的布偶猫美色全收入眼底。在一众小弟的注视下,绵绵意外地失了声,猫脸红了。   好在有猫毛遮掩,才勉强保留了绵绵身为老大的尊严。   乔墨眨了眨眼睛:【怎么啦?】   绵绵瞪大眼睛,迅速地朝后退了两步。   乔墨热情地跟上去,关心地话痨起来:【你怎么啦?饿了吗,还是不舒服了?我家里有小鱼干,等会儿拿来给你吃好不好?】   他“喵喵”个不停,心情愉悦地抖了抖耳朵,继而朝周围的小猫瞧去。   乔墨露出友好的表情。   小猫们不禁窃窃私语,朝着漂亮的布偶猫偷瞄几眼。   【它好像和咱们不一样……】   【是啊,它好像一只公主!】   【可它是公的啊,公的得喊王子吧?】   【那就是公的公主。】   【嗯,有道理,它好像棉花糖!】   【棉花糖是啥?】   【就是人类的零食!它身上还香香的,是小鱼干的味道耶!】   而乔墨坐姿端正,与这些闲散的流浪猫不同,他一看就是别人精心家养的。   有一只小猫好意提醒他:【你应该喊它老大,它是我们这片区域的头儿,我们都听它的。】   乔墨顿时星星眼,感叹道:【我猜的没错,你果然是老大!】他的态度一点都不像平时新来的嚣张小猫,更像是一只绵绵的“追崇”者。   乔墨开心地继续晃了下尾巴,特别乖巧地喊道:【老大!】   他给足了绵绵面子。   而绵绵,平生最需要的,就是面子。   顷刻间,猫咪丘比特之箭射中了绵绵常年如钢铁般坚硬的心。   绵绵的胸膛前,“咻咻”地炸开了一朵爱心烟花。   它怔然地捂住心口,蹙紧了眉。   身旁的小猫靠近:【老大,这猫它喊你了。】   绵绵一拍小猫的脑袋,假意暴躁地说:【老子听到了!】   随即,绵绵清了清喉咙,冷酷地迈出步子,审视般地围着乔墨转了一圈。乔墨的目光跟着绵绵走,心里直夸绵绵好可爱。   乔墨直白地说:【老大,你好可爱。】   “咻——”   丘比特之箭又来了。   绵绵捂着心口退后,羞赧地抬起脑袋,对着乔墨凶巴巴又甜糊糊地出声:【你!跟我来!】   乔墨:【嗯!】   绵绵在前头领路,乔墨紧随其后,几只小猫如同侍从,也牢牢地跟着。   绵绵很酷地问:【你叫什么?】   乔墨想了想,把小名说了:【墨墨。】   绵绵心里痒痒,觉得这名字真是好听。   它再次清了清喉咙,边走边介绍:【你既然来了我们小区,就得熟悉环境。你看,这是我们平时散步消食的地方,这是人类进贡食物给我们的地方,还有这里,是蚱蜢出现的地段,你可以在这里抓蚱蜢吃,不过小心别吃撑了。】   乔墨听了一连串的“喵喵喵”,激动地点头,能听懂小猫说话好幸福。   绵绵眯起眼,见乔墨这么开心,它心里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还有一点你要注意,虽然我是小区里的老大,但我上头还有个大哥。】   【大哥?】   绵绵停下脚步,语重心长地教育他:【对待大哥就两个字,尊重。】   乔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嗯!】   绵绵欣慰道:【大哥有个老婆,我们得喊大嫂。你记得了,对大嫂要更尊重!】   不仅如此,绵绵还贴近乔墨的耳朵,私下传授了一个亲身经验:【你如果哪天惹大哥生气了,可以抓点蚱蜢送给大嫂,他会帮我们说好话。】   绵绵得意地笑笑:【别看大哥那么凶那么难搞,其实他全听大嫂的,特好对付。】   乔墨认真地听进耳朵里,他很想见见大哥和大嫂:【它们在哪?】   绵绵驻足,回身在冷风中沉声:【该见的时候,自然会见到。】   -   下一章,布偶猫和暹罗猫互相舔舔!呲溜! 第72章 番外二(2):乔墨变成小猫了!   冬日的夕阳西下,一抹余辉仍在竭力发光,散落在绵绵伟岸的猫身上。   乔墨仰起小猫脑袋,眸底被斜阳填满了暖色的光亮。他对绵绵那富有深意的话语肃然起敬,不禁颔首低眉,诚恳说道:【真期待和大哥大嫂见面。】   它们一定是两只非常了不起的猫咪。   这一幕被小区里的某个住户瞧见了,她拿出手机拍照,发到了业主群:[谁家布偶丢了啊,跟着我们小区的狸花猫正巡逻呢。]   业主群炸了。   A:[啊啊啊啊太可爱了!!]   B:[可恶,为什么我还在上班!]   C:[是我的!!是我的布偶!!!一定是我的!!]   D:[该不会是小狸花从别的小区拐来的吧(苦笑.jpg)它可能造了。]   E:[不管了,既来之则安之,这以后就是咱们的猫了!]   F:[别,丢猫的人该多着急啊,大家都扩一扩。]   砚池住进公寓后,就被乔墨拉进了群,有通知一起看。   不过此刻的砚池并没有闲心看群,他刚从会议室出来,西装革履,却面露些许惫色。   同事从茶水间顺手端了一杯咖啡给他,态度一改之前的冷淡,客气道:“砚池,没想到你年纪轻轻,能力倒是不错,这么快就跟上我们这儿的节奏了。”   他话里有话,正打听砚池的背景呢。   按理说,像砚池这种实习生,是不能进大会议室的。   哪知道,砚池才来了没多久,就被主管不动声色地分配了与其他实习生不一样的工作,今天连会议室都跟着进去了。即便砚池在里面,只是和别的小员工一起坐在角落,没有发言权,却也已经遭到不少人的羡慕和嫉妒。   砚池隐约猜到,这应该是乔屿的意思。说起来也算是关照他,多锻炼他。   但如果砚池本身能力不行,再多的关照也是无用。   幸好砚池很有上进心,在一群实习生中算是综合能力最为优秀的一个,同时也是最刻苦的。   他来乔盛快一个月了,没有一天是在晚上十点钟前下班的。   倒不是强制性加班,只是他格外珍惜这次机会,甘之如饴地多付出些努力罢了。   砚池谦虚地与同事含糊了几句,避开了对方想要知道的答案。   他一口气灌了半杯咖啡,重新打起精神来,拿着工作文件回了工位,准备把手头的事情做了。   同事自找台阶地改了个话题:“领导都还在会议室,你也休息一下吧。”   砚池的手在键盘上打着字,笑笑:“今天不打算加班。”   同事酸溜溜地一推眼镜:“行了,知道你有对象。”他转而八卦地问,“是什么大美人啊,把你这种帅哥迷得神魂颠倒的?”   砚池没否认这点,坦然道:“他是长得很好看。”   “那她有没有什么朋友,给我牵个线呗。你别看我这样,我对女朋友特别好!”   “他社恐。”   “得了,大美人哪有社恐的?”同事全当他是不乐意接茬,自知没趣地叹口气,拍拍砚池的肩膀,最后挣扎道,“年会带来吃饭啊,我们公司让带家属的。”   同事终于走了。   砚池抬手捏了下自己的右肩,点开了一个PPT文件。   与此同时,微信上的未读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点开业主群,粗略地看了眼聊天记录后,点击了关闭。   他甚至连群员发的照片都没兴趣点开。   或许是小时候的经历相关,砚池对别的猫一概没什么兴趣。   然而很快,他就接到了钟点工阿姨的电话。   砚池听着对方焦急的语气,一时不太确定:“乔墨养猫了?”   “对对,是只很聪明的布偶猫。”   阿姨急得直跺脚,也不管砚池知不知情了:“它好像跑出去了,我找不见它。啊呀,这、这可怎么办?我也联系不到乔同学,他人不在家里,手机又没带出去……”   阿姨叨叨絮絮地说着,急得都快冒火了。   可砚池早晨出门的时候,乔墨还迷迷糊糊地在床上睡觉,怎么一眨眼家里就多了只布偶猫?   再者,乔墨明明说好了只要自己一只猫,他是绝对不可能去领一只别的猫回家。   猫咪的领地意识不算弱,砚池更是对于这方面,在乔墨面前小气得不行。   这些,乔墨都是清楚的。   砚池顿感奇怪,他突然想到了业主群里的那只布偶猫。他让阿姨先别着急,这猫他估计能找回来。   他挂了电话,打开微信翻记录。   不过一分钟,他就找到了那张猫猫巡逻照片。   作为猫科人,砚池可以迅速地分辨出同类。   在这一群野猫中,他一眼便看出了这只布偶猫不是普通的猫,而是一个猫科人。他皱了皱眉,生怕乔墨单纯,被一些狡诈的猫科人骗了。   他在微信输入钟点工阿姨的手机号,借此加了微信,将照片发了过去。   砚池:[是这只吗?]   阿姨如遇救星:[就是它,你知道它在哪吗?]   砚池不放心:[知道,我现在回来。]   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点,砚池把允许带出去的工作资料从台式电脑拷进了自带的笔记本中,简单地收拾了下,忙不迭地就下班了。   一向节俭的他打了辆车。   一路上,砚池把诸多情况都设想了一遍。   如果对方图谋不轨,他大概会好好教训这个猫科人一番。   但他独独没想到的是——   当他在小区的草坪中找到已经玩疯了的布偶猫时,对方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眼眸,对他发出了热情的欢迎。   “喵!”   【学长!】   这甜甜嗲嗲的小猫音,惹得砚池心都仿佛被挠了一记。他愣了愣神,赶紧清醒过来,率先排除了对方是乔墨的可能性。   毕竟,乔墨是个彻彻底底的人类,这点毋庸置疑。   而布偶猫已经先一步朝他奔来,借着石墩纵身一跃,软软乎乎地扑进了他的怀里,用力蹭蹭,身上有青草的香味   “喵喵,喵喵!”   【今天好早就回来了,不用加班吗?】   “喵,喵喵,喵喵?”   【学长,我现在可以跳好高,我厉不厉害?】   “喵?”   【学长?】   “喵呜……”   【学长你怎么不理我……】   “喵,喵,喵。”   【学长,学长,我肚子饿了。】   “喵!”   【给我鱼子酱吃!】   砚池被话痨小猫一连串的“喵喵”击得来不及应答,怎么都不相信眼前的猫咪就是自己的男朋友乔墨?   他被这叫声挠得心神不定,强行拎开了在他身上乱蹭到不知道分寸的猫咪。   知道对方能听懂人话,砚池也不藏着掖着了。   “你是谁?”   乔墨这才想起自己还没解释:【是我啊,学长,我突然变成猫了。】   但他作为猫咪的声音,与他身为人类时的截然不同,再加上乔墨有了猫的习性,和绵绵一起在草坪上玩起劲了,连语调都比平时高涨且跳脱了好几节。   也难怪砚池再一次皱起了眉。   砚池素来没那么好糊弄。   他的视线慢慢地朝草坪上的猫瞥去,吓得方才还神采奕奕的绵绵登时跳进了花坛。其余几只猫紧跟着躲起来,生怕得罪了大哥,以后就没鱼干吃了。   小区里陆续走过不少刚下班的住户。   砚池本着猫科人还是该互相帮助的原则,带着布偶猫先回了公寓。   在家中愁得团团转的阿姨,一看到砚池把猫带回来,她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砚池安慰了她几句,让她先下班了。   随后,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砚池严肃地把布偶猫放到了茶几一角,自己则坐在沙发上,与之正对面。   砚池开门见山:“乔墨去哪儿了?”   布偶猫一歪脑袋:【我在啊。】   砚池眉梢跳了跳,显然对这个玩笑没什么耐心。   不过,乔墨平时经常会在出门前把手机落在家里,所以砚池此刻并未显得很着急。他垂眸,依次给林橘、白亦凝、以及前阵子刚加上微信的乔屿发送了询问消息。   须臾,砚池再次冷漠地开口。   “你是C大的?”   不然也不会这么清楚地知道乔墨和自己的关系,还混进了小区。   乔墨闻言,不明所以地扬起下巴,点点头,他的确是C大的。   “XX系?”   乔墨眨眨眼,变成小猫后的他脑容量有限,于是,他傻乎乎地认为,砚池或许是在玩一种很新的游戏?   他只好点点头。   他忍不住好奇地问:【学长,你该不会还要问我叫什么吧?】   砚池淡淡:“你别告诉我,你叫乔墨。”   砚池希望他识相点,别踩自己的雷点。   可乔墨偏偏很“配合”地应道:【我就是啊。】   这下可好了,砚池对他的耐心降到了零点。   砚池不再多言什么,起身就去了趟卧室。乔墨探头张望,只见砚池出来时,手里抓着一套单衣。   乔墨晃了晃尾巴,迎上去。   砚池却毫不留情地一把抓起他,朝着洗手间走去,沉声道:“我不管你是谁,三分钟,穿上衣服出来。”   乔墨委屈了:【你不相信我?】   砚池丁点不犹豫地道:“我不是傻子。”   无奈之下,乔墨为了不被砚池丢进没开暖气的洗手间,用力地挣扎了两下。   【可是、可是我可以证明自己的!】   乔墨大抵也意识到这件事过于离谱了,但它确实发生了。不是梦,也不是他的臆想,他需要和砚池证明这点。   事关要紧,他举起自己的猫爪,勇敢地问砚池要一个机会。   -   砚池觉得自己也许是疯了。   他越来越觉得这只猫像乔墨,并且,他还心一软,破天荒地同意了对方离谱的请求。   唯见——   乔墨走到了冰箱前,拍拍:“喵喵。”   【这次的鱼子酱是妈妈买的。】   乔墨走到了零食架,指指:“喵喵。”   【哥的男朋友给我们送了三十包鱼干。】   乔墨走到了玄关口:“喵,喵喵,喵”   【你每天晚上11点到家,我都在这里亲亲你,不许赖账。】   乔墨开心道:“喵。”   【哥私下夸你工作认真。】   乔墨开心不过三秒钟,难过道:“喵……”   【少加点班就好了……】   仅仅几句话,已然说得砚池怔然,抑或是震惊。   乔墨还未停止,他跑过去,用小尖牙拽着砚池的裤脚往卧室走里走。   “喵!”   【跟我来!】   “喵喵喵~”   【电脑密码是00001111~】   “喵喵。”   【你自己的密码是我的生日。】   “喵喵。”   【昨晚你用我的电脑改了PPT。】   “喵,喵喵!”   【看,房产证我藏在这里!】   “喵,喵喵,喵喵。”   【这个银行卡,是妈妈给的,让我和你下次出去旅游用。】   乔墨越说越起劲,献宝似得,对砚池毫无保留。   而听着乔墨数不清的“喵喵”声,砚池的一颗心从困惑到平静,再到攀登至顶峰所触及的炙热,每一秒钟都让他的内心感到酥麻。   他定定地看着和自己一样能变成猫的乔墨,依然不清楚其间发生了什么,但他可以确定,眼前这只滔滔不绝的小猫,的的确确是他的乔墨。   他想和乔墨说他相信了。   可他又不愿意让乔墨停下,他喜欢听乔墨说话,他觉得乔墨的喵声格外动听。   砚池从未如此喜欢过一只小猫。   不知情的乔墨说得嘴巴都干了,他累呼呼地望一眼砚池。   末了,他扒拉着砚池的裤脚,要求抱抱。   砚池听他的,好好地把他抱在了怀里。   他却不安分地撑起身子,同平时一样,带着点害羞,又带着点悄悄地,贴到砚池耳边小小声。   “喵喵,喵喵喵。”   【抽屉里的安全套还剩下三个,你偷偷压在本子下面被我发现啦。】   “喵……”   【不能再说了……】   这很像乔墨的作风。   这种话怎么可以大声说,所以必须贴着耳朵来说,也必须点到为止了。不然,乔墨的耳朵和脸,又该烧起来了。   即便是作为小猫也不例外。   【你相信我了吗?】   【不相信的话,再也不和你亲了。】   末尾的威胁完毕,乔墨长如纤细鱼骨的胡须扫到了砚池的脸颊,微微痒。   砚池忍俊不禁,把乔墨揉进怀里,对着脑门就亲了一记。   “相信了。”   两人恋爱谈久了,乔墨也活络起来。   他故意气鼓鼓地回敬他:【你是傻子吗?】   砚池抿起嘴角,认了:“是。”   乔墨占了点口头的小便宜,开心极了。   【嘿嘿。】   他更是瞬间明朗,理所当然地享受起砚池的亲亲和抱抱来。   对于从未吸过猫的砚池来说,以人类的姿态亲乔墨似乎有点变扭。特别是他一身肌肉硬邦邦的,他都怕弄疼了乔墨。   因此,下一秒,砚池变成了乔墨熟悉的那只黑脸猫。   大概是因为乔墨是初来乍到的猫,体型居然比砚池小了整整一圈。两只猫贴靠在一起,要是被人拍下来,那一定可以给这张照片取名为:煤老板拐带了小王子。   但当事猫丝毫没有这种察觉。   反而亲昵地凑在一起互相嗅,乔墨身上还留着一股青草香。   砚池舔了舔乔墨身上的猫毛,帮着梳理,舌头上小小的倒刺,弄得乔墨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下。   “喵呜~”   乔墨新奇地感受着,眯起眼睛,努力蹭蹭砚池,连尾巴也跟着晃起来。   他张口说话的模样可爱的不得了:【学长,我们都是小猫了。】   砚池低头,继而舔了一下乔墨的嘴角。   【嗯。】   总算方便亲了。   --   不好意思写太长了,下章继续舔舔! 第73章 番外二(3):乔墨变成小猫了!   身为猫咪的乔墨躺倒在地,四只小猫爪子不由地挠着空气,他发出“喵呜喵呜”的撒娇声,舒服地和砚池滚作一团。   作为第一天当猫咪的人,乔墨对诸多事项还不熟悉。   他试图伸出舌头也舔舔砚池,却总是弄巧成拙。不是把砚池身上的毛舔乱了,就是给砚池糊了点自己的口水上去。   好好的一只暹罗猫,浑身都像是炸毛了一般,还带着点湿。   “喵~”   乔墨难为情地缩成一团,埋着脸,露出一双杏仁般的大眼睛。   砚池丝毫不在意,俯身舔了舔他的脑门,继而趴坐到他身边,为他整理耳旁的猫毛。   乔墨的尾巴扫着床上的被子一角,忽然轻轻松松地一翻身,四脚朝天地露出了自己毛茸茸的猫肚子。   砚池提醒他:【不要随便把肚子露给别人看。】   乔墨懵懂地眨了眨眼,乖乖地侧过身,猫爪子搭在砚池身上:【你不是别人呀。】   砚池心里微微痒,凑过去,用鼻尖亲昵地碰了下乔墨的鼻尖。   乔墨忍不住伸出粉嫩的猫舌头,往砚池嘴上来了一下。   暧昧的气氛一触即发,本该做出回应的砚池却被乔墨肚子里的声响吸引了注意力。   “咕……”   “咕噜噜。”   乔墨猛地缩回一团,一双眼眸犹犹豫豫地打转,似乎也明白这种时候不该是肚子饿的时候。   可他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几条小鱼干……   其实绵绵倒是抓了几只蚱蜢给他,但他完全不敢吃。   他羞得用脑袋有气无力地顶顶砚池。   “喵。”   【我饿了。】   嗲嗲的小猫音软绵绵的,和乔墨的尾巴一样,像极了天上的云朵,铺在蓝天里的棉花糖。轻轻一晃动,就将砚池勾得愿意为他“上刀山下火海”的程度。   砚池立即变回了人形,随便套了身居家服。   “等我一会儿。”   乔墨一头雾水,跳下床跟着砚池出去。   。与衍   没走几步,他就被砚池托起,稳妥地安置到了沙发上。   砚池拿了个小盘子,在里头放了鱼干、扇贝干、虾米干等等,又给乔墨放了一部动画片。   乔墨不解地望了眼幕布里的画面,一歪脑袋。   他是小猫,又不是小孩?   然而,砚池全然不顾这些,   他抬手摸了摸乔墨的脑袋,眸里全是爱意,热烈到令乔墨浑身的骨头都酥软了。乔墨主动蹭砚池的掌心,依恋地回应着砚池。   幸好砚池理智尚存,仅仅只是凑过去亲了一下乔墨的脸颊便作罢。   “等我半小时。”   砚池给出了一个确切的时间。   随后,他便进了厨房,顺道关上了厨房的门。   乔墨饿得不行,开始啃盘里的小点心。   为了不把沙发弄脏,乔墨吃的时候还算小心,连一点碎沫沫都舔得干干净净。   盘子里的点心逐渐见底,乔墨听话地看了会儿动画片,又在沙发上打滚自娱自乐一阵,最后实在耐不住了,就去厨房门口打转。   “喵。”   【学长。】   “喵喵?”   【你在干什么?】   乔墨专心挠门,里面传来了叮铃咚隆的声响。他不放心地喊了几声,好不容易,厨房的门才开了。   高大的砚池站在乔墨这只小猫咪面前,就像个巨人。乔墨需要完全仰起脑袋,才能看清砚池的脸。   可从下往上看去,颇有点奇怪的感觉。   乔墨心惊,难不成以前砚池也是这样看着他的?他很难想象自己是一个巨人的情况,不禁愣出了神。   忽的,他被砚池单手抱起,他下意识地伸出两只猫爪,牢牢地攀住了砚池的脖子,毛茸茸的脑袋贴着砚池的脸,唯见到砚池另一只手里,端着一大碗丰富的肉餐。   【哇!】   乔墨嗅到了香味,兴奋地看看砚池。   砚池把他放到地上,紧接着就拆了两盒鱼子酱,逐一倒了上去,为这碗猫饭锦上添花。   “试试。”   乔墨眼底有星星,一头栽进了猫碗里,边吃边“喵呜”。   【好吃!】   【好好吃!】   砚池摸了摸他的背,说不出的耐心:“慢点,不够还有。”   乔墨不忘关心自己的男朋友:【你不吃吗?】   “我还不饿。”   砚池拿着笔记本电脑,坐在乔墨身旁,暂且处理起工作来。   于是,乔墨吃得三心二意,吃几口就往砚池怀里扑一会儿,瞅瞅他的电脑屏幕,又吃一会儿,就在砚池怀里打个滚,尾巴一上一下地轻拍在砚池的手臂上。   【你喂我吃好不好?】   【以前我也喂你吃的。】   【学长,学长。】   砚池哭笑不得,却也格外享受乔墨难得的任性。在平时,乔墨一见他在工作,往往就不打扰了,只会安静地陪着他。   砚池索性把笔记本电脑放到一边,拿起一点吃的就往乔墨嘴边送。   乔墨小朋友一样地张口,砚池就抬起了手,逗弄了他几次才给。因此,乔墨在吃得津津有味的同时,故意咬了口砚池的手指,在对方的指腹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分明是不怎么疼的力道,砚池则冷不丁地皱起了眉。   乔墨不敢闹了,他心疼地上前查看:“喵……”   【我没有很用力……】   “很疼。”   【那、那怎么办?】   砚池舒展了眉头:“亲我一下。”   乔墨明白了,砚池是在耍赖,他用小猫爪子打了砚池的手指一下。   就当亲过了。   作为猫咪的乔墨胃口很小,比砚池的饭量小了足足一倍。一碗猫饭没吃多少,他就抬起头,悄悄地打了个饱嗝。   都说饭饱神虚,这词一点都不假。   乔墨开始昏昏欲睡,半晌就赖到了砚池怀里,打了个哈欠往里钻钻,特别安心地在砚池的臂弯里缩成一团。   砚池低头看了他一会儿,再次亲了亲他。   乔墨很配合地抖了抖耳朵,W形的嘴巴像是一个微笑的弧度。   砚池失笑:“做什么好梦呢?”   乔墨很容易就睡深了,并没有做出回答。   约莫过了十分钟的样子。   砚池轻手轻脚地把他放到了床上,然而刚一松手,乔墨就拧起眉头,可怜巴巴地扒拉着砚池的手臂不肯放,“呜呜”地发出小小的猫吟。   无奈,砚池只得抱着乔墨工作。   好在今天的工作并不繁琐,砚池仅用了半小时就完成了收尾。   公寓的门铃声响了,砚池打开了可视屏幕。   门外站着的人一如既往的冷面,是乔屿,在他身旁还站着一个白嘉。   砚池忙不迭地把睡熟的布偶猫放到了卧室,安抚着摸了摸,这才叫乔墨安分地继续睡下了。   砚池转身去开了门,不待他说话,乔屿身边的白嘉率先开了口。   “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干什么呢?”   “我手机没放在身边。”砚池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给乔屿发了的微信消息,解释说,“乔墨已经回来了,在卧室休息。”   砚池侧过身,让他们先进屋,他泡了两杯茶。   乔屿怀疑地看了眼表,不太相信乔墨这个点就休息了。不过乔屿也算个过来人,不至于多嘴弟弟的私生活,唯独是对砚池略微不满。   而砚池此刻,正踌躇着怎么去解释乔墨变成了一只猫的事儿。自打他知道白嘉和乔屿在交往后,便也不再对乔屿隐瞒自己是猫科人的事实。   白嘉突然问:“我渴了,有其他喝的吗?不是热的,有味道的都行。”   砚池直接从冰箱里拿了一罐碳酸饮料递过去。   白嘉刚接住,就被乔屿按住了手。   乔屿的面色淡然到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嘴上却是关切的语气:“胃痛别喝这些。”   “那是昨天。”   “今天也不行。”   乔屿没收了饮料罐,起身脱下西装外套,修长挺拔的身姿在及人中最为出众,他慢条斯理地揽起衬衣袖子。   “我去给你榨杯果汁。”   乔屿一看就是以前常来乔墨这儿,对公寓的所有东西都很熟悉,他径直进了厨房。   砚池莫名松一口气,将其中一杯茶移到了自己跟前,正要开口先向白嘉坦白时——   白嘉“唰”地起身,紧跟着往厨房去了。   也不知道白嘉在厨房干了什么,没过多久,乔屿沉着脸把人拎了出来。   白嘉无辜地挠了下鼻尖,郁闷地一屁股坐回沙发。   砚池:“……”   白嘉叹着气解释:“他肯定会给我弄成温的,我麻了,我作为一个年轻人,连在冬天喝冰可乐的自由都没有。”   话音刚落,卧室里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很快,在白嘉和砚池齐刷刷地注视下,虚掩着的门缝里挤出来一个漂亮的小猫脑袋,泪汪汪地眨眨眼。   “喵?”   【你去哪里了?】   “喵嗷。”   【你不陪我睡觉。】   “喵呜呜……”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乔墨大抵是做噩梦了,此时他的眼里没有别人,就直直地盯着砚池,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样。   砚池心尖一揪,赶紧上前抱起了这只小哭猫安抚。   很显然,乔墨是半梦半醒着的。待他一到砚池怀里,就继续闭上了眼睛,扭了扭身体再次入睡。   客厅中的气氛沉默到极点。   在乔屿端着温热的果汁从厨房出来的一瞬间,白嘉扯了扯嘴角,用猫科人的加密语言,语出惊人地质问砚池。   “喵……喵喵??喵。”   【你……你在乔墨的公寓里玩出轨??乔屿会宰了你。】   好大的猫胆。   好渣的暹罗猫。   ----   感冒着,今天写不完,先更这点。 第74章 番外二(4):乔墨变成小猫了!   三人面面相觑。   沙发上的小困猫点着脑袋,和白嘉一五一十地交代自己的身份。   白嘉起初是不信的,他和方才的砚池一样,要求“这位猫科人”还是老老实实地恢复人身再来和他们好好谈话。   迫于无奈,乔墨又开始了。   【x年x月x号,你抓坏了我哥一个坐垫。】   【哥亲手做过米糕送你。】   【你为了欺负我哥,把米糕喷在了他脸上,张姐夸你很记仇。】   【后来你玩坏了我家的扫地机,只有我看到。】   说到这里,白嘉一顿,砚池假装没听见。   乔墨深吸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哥房间里的少年奖杯是你弄碎的,领带是你埋进后院的,窗台的草莓是你偷吃的。】   白嘉越听越悬。   乔墨一下子举起自己的一对前爪。   【有一次你喝醉了,说哥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变态,会把你的手这样绑起——】   白嘉迅速地捂住了乔墨的嘴。   “乔屿,他是你弟!”   “……”   “千真万确!不用再验了!”   乔墨被捂着嘴,艰难道:“喵呜呜呜……”   白嘉当机立断地道:“喵喵!”   【快闭嘴我相信你了!】   顺便,白嘉的眼神杀过砚池。   砚池抢过他手里的乔墨,护在自己怀里。他眼见着快被捂哭的乔墨,拧了拧眉,不高兴地道:“你和乔总的私事,我什么都没听见。”   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白嘉无语。   听不懂猫话的乔屿仿佛被排除在外,只见他微皱起眉,眸光淡然地轻扫过乔墨。   乔墨对上自家哥哥的眼睛,习惯性地晃了下尾巴,在砚池腿上坐正了。   “喵。”   砚池适时翻译:“他在喊哥。”   乔屿一时无言。   对于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故,乔屿保留了自己的沉默权。   白嘉提议,甚至有点幸灾乐祸。   “要不你说一个你哥的秘密吧!”   然而乔屿的秘密,乔墨一概没有参与的机会。他能说的,无非都是一些家里的琐事,但警惕的乔屿会相信吗?   乔墨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了一个旁人都不知道的。   “喵喵!”   乔墨挺起自己的胸膛,抬起猫爪拍拍砚池的手臂,拜托对方帮忙翻译。   砚池翻译:“我去过家里的旧别墅。”   “喵喵,喵,喵喵喵。”   砚池翻译:“哥以前的房间里,有一个礼物盒,里面有半块橡皮。”   白嘉听得来了兴致:“然后呢?”   可乔屿的眼底乍闪过一丝深邃莫测的光,随后,他的视线定然地落在了这只布偶猫身上。   乔墨一怵,犹犹豫豫地摸不准乔屿的意思,他是继续说还是不说呢?他顾不上白嘉的催促,讪讪地闭上了嘴。   白嘉觉得很扫兴:“这就没了?”   乔屿的态度却缓和了,他忽然开口了。   “乔墨的手机在哪?”   乔墨主动扬起尾巴,领着乔屿进了卧室。   “喵。”   【在这。】   乔屿拔下充电线,把手机放到乔墨面前。   “解锁。”   乔墨乖乖解锁,按密码的时候,他按错几次,“喵喵”着解释,   跟着过来的砚池说:“他说他不太习惯用猫爪打字。”砚池想要帮忙,被乔屿抬手制止了。   乔屿说:“把事情经过告诉我,用打字的方法。”   乔墨苦着脸,用肉垫推了推半蹲着的乔屿。结果撒娇在乔屿面前无用,他只能努力地操作手机,颤颤悠悠地用猫爪子打下一长段完整的话语。   字句都是乔墨平时的语气。   虽然这件事过于天方夜谭,但乔屿从高中第一次遇到白嘉这只小白猫时,就已经接受了许多不合常理的事物。   他看着手机上的文字,相信了自己的弟弟变成布偶猫的荒唐事。   “明早我打电话问问姥爷。”   白嘉嘴里叼着一条鱼干,手里还给乔墨喂着一条,新奇地说:“我长这么大,从没听说过人类也能变成猫。乔屿,你家祖辈里,会不会也有个猫科人?”   乔屿不是太了解这一氵。谷方面。   砚池解释:“一般和人类结婚的猫科人,会隐瞒自己的身份。基本上来说,混血都没有变成猫的能力。”   久而久之,后代几乎都是以人类的形态生存。   但也不乏例外,比如砚池就是其一。   白嘉闻言,低头看了眼奶乎乎的布偶猫,又抬起头望向乔屿。   “乔屿,真没想到,你们家居然是布偶猫。”   白嘉心里在幻想些什么,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   乔屿:“……”   专心啃鱼干的乔墨有点吃撑了,他眨巴着眼睛,插不上话,思绪也开始迟钝。   变成猫咪后,乔墨很喜欢贴着人。他就近跳上了白嘉的大腿,乖巧地一屁股坐下,泛起瞌睡来。   乔屿淡定地把乔墨拎到了沙发上。   乔墨:“喵……”   而乔墨早已习惯乔屿的脾气,他没有多做计较,转眼就跳回了砚池的怀里。他舔舔自己的前爪,扭身接连打了三个哈欠。   每一个哈欠都是在送客。   乔屿看时间不早,和白嘉到了玄关处。   白嘉说:“明早我们再过来。”   隐约间,白嘉的声音像一叶漂泊在湖面上的小舟,越来越远,越来越轻。   乔墨闭着眼,快听不清他们的谈话了。   这一天他实在是累得很,连自家大门是什么时候关上的都不知道。   唯记得自己在梦里置身云端,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又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围,踏踏实实地睡了一个好觉。   次日,一觉睡醒。   乔墨伸了个懒腰,身边的位置一如既往地空荡荡。   他揉着眼睛,拿起床边的手机看了眼。   早上八点半。   乔墨赤着脚踩在地上,发现家中的地暖不热,不过整个公寓开了空调暖风。他推开卧室的门,依稀听到厨房中的声响。   乔墨顺着声音寻了过去。   “睡醒了?”砚池系着围裙,切着小葱,神情自若地说,“冰箱里有卤牛肉,我做个汤面。”   乔墨忙不迭地上前帮忙,从橱柜里拿出两只大碗,疑惑地问:“你不上班吗?”   “今天周六。”   “不是周四吗?”   砚池侧过身,将额头抵在乔墨的额头上,感受了片刻。   “烧退了,怎么还说胡话呢?”   乔墨蒙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完全不记得自己发烧的事情。   “我说什么胡话了?”   “你不仅说胡话,还学猫叫。”   砚池将汤面分为两碗,一次性端上桌,继而把餐具递到乔墨手里,细心照顾:“你昨天没怎么吃东西,不管有没有胃口,都稍微吃点。”   乔墨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牛肉汤面,迟疑了会儿,将心中的困惑问出了口。   “我是什么时候变回人的?”   砚池没听明白。   乔墨又问了一遍:“我不是变成猫了吗?”   砚池拿在手里的筷子一顿,在回答之前,他匆匆地去取了温度计,再次给乔墨测量了体温后,才放下心来。   “你怎么会变成猫?”砚池认为他是睡迷糊了,随意地揉了下他的脑袋,笑道,“怪不得做着梦也一直学猫叫。”   “……”   砚池接着说:“我今天不加班,在家陪你。”   乔墨恍惚着喝了一口面汤,在砚池的督促下,吃了半碗面。   一整个早上,家中就只有他和砚池。   砚池没有打开任何工作,专心地陪乔墨刷之前就想重温的电影。拉上窗帘的客厅幽暗,幕布上的画面精彩,乔墨看似目不转睛,实则微微出着神。   砚池时不时地同他说句话。   乔墨思考得很慢,语速也很慢。他像是大病初愈,一切行动都是迟缓的。   其间,他给乔屿发消息,询问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乔屿却回:[我在出差,明天回,有事?]   乔墨纳闷地问砚池:“昨天哥和白哥来过吗?”   “没有,只有陈阿姨来过。”   “妈来过?”   乔墨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不记得了?她还陪你说了会儿话。”砚池补充,“等你睡了,她才走。”   乔墨蹙着眉心,几乎是花费了一个早上的时间,才搞清楚了自己昨天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而他高烧的原因,是家里的地暖坏了,他在没有开空调的情况下,窝在沙发上等砚池等到睡了过去,不小心着了凉。   乔墨不禁失落。   他还以为自己能够听懂猫咪说话了。   砚池看他情绪不佳,外头天气又好,便问他要不要下楼走走。   乔墨欣然点头。   换好衣服后,乔墨拿了好几罐鱼干,刚想说,这是他和绵绵它们约好的,但仔细一想,好像是在梦里约定的事。   乔墨抿了抿唇,不再多说什么。   他和砚池如同往常一般,下楼投喂那些肥的流油的流浪猫们。可今天不知怎么的,他们怎么都找不见绵绵。   乔墨让砚池帮忙问问。   砚池身形一动,拦住了那只平时总跟着绵绵的狸花猫二号。   【二胖呢?】   【大哥好,老大失恋了,今儿没啥胃口。】   【……失恋?】   【嗯啊,是只布偶猫。咱们都没见过,可是老大非说小区有只布偶猫。】   狸花猫回答完毕,期待地看着砚池手里的鱼干。   砚池多抛了一根给它,转身对乔墨说:“二胖失恋了,正好减减肥。”   乔墨心想:这群小猫的生活也挺多姿多彩的。   他摇摇头,把罐子里剩下的鱼干一股脑地全倒在了手心,逐渐恢复了心情,笑起来:“学长,我们下午去看个新电影吧。”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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