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王爷饶命 作者:六妖 简介: 新文指路《我家王爷不是人》   狠戾美人武力超群异能王爷攻x自以为攻活该被压痞子郎中受。   本文关键词:架空古耽;玄幻;竹马变天降;甜宠;强强。   天下人都说当今权势滔天的三王爷残暴嗜杀,改朝换代的那一日鲜血把菜市口的地皮染红了一层又一层。   苏三颤抖的说:“可我顶撞过他好几回了,还活着……”   天下人又说,三王爷待人严苛,曾将冒犯之人活活乱棍打死,血溅三尺。   苏三默默的举手:“可我上次醉酒骂他了,还把酒杯砸他身上,我还活着……”   天下人还说,三王爷心狠手辣,狠戾冷穆。   苏三说:“可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天下人:我可去你的吧!!!你这个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蠢男人!   传说中又残暴又狠戾又嗜杀的王爷景奕说:“也就你觉得我是个好人,我不宠着你还能宠谁?对不对,苏苏?”   这是一个你追我跑热热闹闹的甜宠轻松古风文,当今权势滔天的康靖王爷一眼看中了路边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苏三公子,二话不说将苏三绑回了王府。   然后就是宠宠宠小虐怡情然后接着宠宠宠的日子。 第一章 困兽犹疑   这是哪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薰香味,若隐若现的,像女人涂满脂粉的白腻手指,萦绕在鼻尖。身上很暖和,即使现在是深秋时节,屋内却温暖如春,想来是拢着足量的炭火。   苏三确信自己已经睁开了眼睛,但眼前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双目上蒙着一条黑布,心中一凛,不安的挣动了一下,手腕上传来一股刺骨的凉意。   他的双手居然被铁链锁着?!   再动一动脚,脚踝处一阵叮当撞击的响声,双脚居然也被锁着?   但他并不是被吊在空中的,苏三能感觉到自己躺在软和的床上,只是双手被桎梏在头顶上,这种任人宰割的姿势令他不太好受。   “有人吗?”苏三试探着叫了一声,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有些沙哑,不由得咳嗽了两声。   像是回应他的询问一样,不远处忽然有了打开房门的声音,紧接着一串轻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只手落在苏三的额头上。   苏三浑身一僵,眼睛看不见,他的身体更加敏感了。那只手带着很厚的茧子,十分粗糙,已然不年轻了。   苏三在这一刻极力回想着自己到底为何会在这儿。他活了十九年,还有一年就可及冠,性格虽然固执,但从未得罪过谁。家中非大财大富,也不会有人绑了他去和老爹要银票……   很快,他感觉到那只手掐住了自己的下巴,紧接着就是个略微沙哑细腻的嗓音,“小公子,恕咱家得罪了。”   牙关忽然被人掐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灌了进来,强硬的冲进了喉咙里。苏三被呛得弓起身剧烈的咳嗽起来,眼泪被激得润湿了黑布,几乎有一半的汤药都洒在了自己的衣服上。   那个人灌了他药之后就退出去了,苏三又惊又怒,猛地挣扎起来,铁链被拽得叮当响,“你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让我喝了什么?!”   一连串的问句冲出口去,回答他的只有无声的寂静。   苏三暗觉不好,掳他过来的必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刚才喝的药也不知是什么,他只能尽力的动着喉咙,想把药吐出来。   吐不出来,而且因为自己剧烈的动作,药劲儿反而更加迅猛的流至四肢百骸。   我要死了吗?苏三无望的喘息着,拼命的睁大眼睛,却依旧是什么也看不见。   身子的力气如同大浪淘沙一般的流失,很快苏三就使不上劲儿了,心里一阵恐慌,觉得自己还未及冠,家中还有父亲,就这样死了,未免太过冤屈。   没等他死,房门又打开了,这回是好几串,但十分有序的脚步声。   有人解开了苏三手脚上的锁链,还有人伸手解他的腰带,脱他的衣服。   苏三敏锐的察觉到那手指柔嫩细腻,明显是女子的手,不由得又是惊惧又是羞怯的躲避着,但他已然没有了气力,被几个女子脱光了之后,又被扔进了一个盛满热水的木桶之中。   紧接着,几个人上来按住苏三的手臂,用湿布擦拭他的身体来。   苏三晕晕乎乎的任人鱼肉,心想这又是要干什么?难道要将他洗干净当猪肉卖了吗?那就不该用热水,该用滚水把猪毛都烫了才是。   不等他胡思乱想完,几个人又将他擦干擦净,重新放回了大床上。   这次没有被绑起来,但那半碗药将苏三的全身力气都夺去了,他现在连抬抬手,把脸上的黑布扯下来的动作都做不到。   屋外边有几个人在说话,苏三只能听个大概,就是几句“都侍弄好了……”,“做得不错,有赏……”之类的不知所谓的话。   尔后又是一片沉寂,房门被轻缓的打开,有人慢慢接近了他,脚步声沉稳有力,由远及近。   “……你是谁?”苏三极力张开嘴,沙哑的问道。   那人轻轻的笑了一声,声音很好听,带着点儿诱人心魂的味道。   “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他们给你下的药也太过了。”这是与那笑声同样好听隽永的嗓音,浸透着成年男子的沧桑感性。   一只手抚摸上他的侧脸,顺着脖项慢慢滑下,落在锁骨和胸膛上。   苏三没忘记自己现在是赤身裸体的,忍不住颤抖起来,喉咙里溢出难耐而恐惧的呜咽。   这只手是修长而有力的,指尖和骨节处带着薄茧,说明手的主人长年习武。苏三的心又沉了几分,因为那些薄茧仿佛在告诉他,就算自己没被下/药,拳脚功夫上也不是这人的对手。   这人按住了苏三平坦劲瘦的小腹,恋恋不舍地抚摸了两把,便伸手解开了苏三脸上的黑布。视野终于明亮起来,苏三看见了这个男人的脸,一张俊朗非常,眉目如星,足以令万千女子竞折腰的脸。   似乎是感觉到了苏三的颤抖,男人嗤笑了一声,“你怕什么,本王还会吃了你不成?”   苏三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落入冰冷的江河。   这连绵不绝富饶繁华的太和、长平一带,只有一个人胆敢,也有资格自称本王。   老天爷欺我!这是苏三此时唯一的念头,他痛苦的闭上眼睛,终于回想起自己是如何落入这般田地的。 第二章 永乐年间   永乐年间,太平盛世,朝野平定,边疆安宁,内无忧外无患,家家老百姓的米缸都是满的,梁上挂着丰年足月的腊肉鸡豚。   人人都知道这天下来之不易,前朝君王昏庸无道,暴虐无度,百姓苦不堪言。而当今的皇帝,却是个仁德之君,性情温和,登基之后改国号为懿,大赦天下,减税一年,天下寒士俱欢颜。   而但凡知晓国事的人,就知道这天下并非皇帝一人打下来的。皇帝虽为嫡长子,被立为太子是理所当然的事,但能在深宫众人虎视眈眈的尔虞我诈之下,顺利的登基继位,离不了康靖王爷的大力相助。   康靖王爷是皇帝的三弟,虽然不是一母所生,却亲如同胞。   三王爷的性情与皇帝不同,他有心计,有城府,有耐心,他也冷酷无情,残暴凉薄,当初为了助皇帝登基,年纪轻轻,手上就沾了无数人的鲜血,改朝换代之后,菜市口的地皮更是被血水染红了一层又一层。   皇帝如今能稳坐龙椅,离不开三王爷的鼎力相助。   所以三王爷的封地也是众皇戚之间最好最大的的,太和、长平这一带都归属于他,土壤富饶肥沃,城镇繁荣昌盛,与京城相比不分上下。   顶顶重要的是,三王爷的封地就临近京城,几乎与京城接壤。   这在史官看来简直是大忌讳,王爷的封地挨着京城的边,万一哪天起兵造反,岂不是坏了大事。   然而皇帝不介意,只是说挨得近些,能够常常见到三弟,心里熨贴。   这样兄友弟恭,在皇家难得一见,臣子们也无话可说,其实也不敢说。皇帝仁慈,不会过多责怪他们,但万一让那个脾性不好的三王爷听见了一言半语,恐怕他们就要吃苦头,掉脑袋了。   这些朝政,寻常百姓是不关心的,他们关心的只是自家的米缸满不满,儿子能不能娶妻生子。而还未及冠的苏三对这些也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自己钱袋里刚到手还没捂热的十几个铜子。   苏三家不住在都城,他生长于一个无名小县,这次只身来都城,也只是为了寻点儿活计,挣点儿零花钱。   他刚刚在一家米店当了半天的伙计,扛了几十袋大米之后,终于是得了掌柜的些许赏钱,正寻思去哪儿买点儿好吃的,然后再到谁家房顶上睡个午觉。   想到这儿,苏三就困了,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自顾自的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他是走了,却没注意到有人在默默地注视着他。   街角停着一辆典雅低调的马车,里面那人的一双眼睛黏在苏三身上就没动弹,尤其是刚才苏三伸懒腰的时候,身上穿的那件黑色的民间短褂上纵,露出一截白嫩纤细的小腰来,在正午的日光下简直是白的亮眼。   这个人的目光就霎那间变得深沉起来,深沉之间又有些许疑惑。   怎么说呢,面前的这人儿,说好看也不是特别的好看,顶多让人夸赞一句相貌清秀,谈不上美色;说青涩诱人呢,也谈不上,苏三的年纪早已称不上娈童,比他年轻貌美的大有人在。   可就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愣是让当今最有权有势的三王爷盯着看了快一个时辰,看着他在米店门口扛着麻袋进进出出,看着他抬手擦汗捏腰喘气,看着他得了几个铜板之后就高兴得眼睛发亮。   苏三的一举一动,都像小猫爪子一样,一下一下轻挠着当今王爷的心。   康靖王爷的准则向来是想要即所得,从小到大他也是这样做的,没有铁蹄踏不平的疆土,也没有手段摆不平的人。   招手叫来随行的下人,指了指苏三,沉声吩咐道:“把那人带到府上去,叫下人们手脚小心点儿,别伤了他。”   “是,王爷。”那随行的领命而去。   苏三对即将来到的危机浑然不觉,他兴致勃勃的站在糕点小摊上,捏着手里的铜钱犹豫着,“嗯……这桂花糕拿两块,不不,桂花糕要一块即可,再加上一块绿豆饼,还有那个百花杏仁饼也切一点儿,老板,再送个红枣干行不?”   老板就笑了,一边拿油纸把苏三要的糕点包起来,扎上红绳,一边数落,“你小小年纪,花花肠子倒是不少,小本生意也要砍价,真是没良心的。”   末了又拿了块栗子饼塞给苏三,“得了,看你长得俊俏,再送你一块栗子饼,小兔崽子,以后再来啊。”   “哎,谢谢老板。”苏三接过栗子饼就咬了一口,果然口中浓香甜腻,不由得满眼都是笑意,付了钱之后便边吃边走了。   栗子饼三口两口就吃完了,剩下的糕点苏三勾着红绳拎在手里,想着带回去给小妹吃。   拐进一条小巷里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苏三以为有人急着赶路,也没回头,就往旁边让了一下。   几乎就在那一霎那,一块白布蒙了上来,捂住了口鼻。   “呜……”苏三大惊失色,睁大眼睛慌乱的挣扎着,然而身后那人的力气极大,他极力反抗,对方居然纹丝不动。混乱之中苏三吸入了不少味道奇怪的东西,脑袋一晕,当即昏倒在那人的怀里。   装着民间粗制糕点的油纸包被扔在了小巷里,再无人问津。 第三章 作弄   等他再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已经落入如此悲惨的境遇。   “闭着眼干什么?我长得很可怕吗?”景奕觉得好笑,伸手摸了摸苏三纤长浓密的睫毛,打趣地问道。   苏三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瞅了瞅对方那英俊明朗的面容,心说长得不可怕,但你自称本王就很可怕了。天下谁人不知三王爷杀人如麻冷酷无情,谁人不晓三王爷当年为了助太子登基连自己的兄弟都曾手刃屠杀,落到这位王爷手里怕是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苏三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他根本不晓得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位王爷。作为一介草民他向来谨守本分,别说得罪王爷,连见着王爷的面的机会都没有。   “你怎么不说话?嗯?是不是不喜见到本王?”景奕仍旧在抚摸着苏三的侧脸,仿佛怎么也摸不够的样子,然而说话声却已经冷了,显然对苏三的缄默十分不悦。   苏三吓了一跳,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赶忙从景奕手底下爬起来,赤身裸体地跪伏在他的面前,颤抖着嗓子说道:“王爷饶命……小人,小人不知道哪里开罪了王爷,请王爷明示。”   景奕沉默不语的打量着他。   王爷没有说话,苏三也不敢起来,仍旧伏着身子,不敢抬头。   景奕的目光落在苏三被发丝半遮半掩的脖项上,顺着光滑的后背延伸到细腰,再往后看就是略显窄小的翘臀,光裸不着一丝一缕。   他的心情忽然好了些,好整以暇地问道:“你知道本王叫什么名字吗?”   苏三疑惑地抬起头。他当然知道康靖王爷姓景名奕,但对方问他这个是何用意?   小心的措辞很久,他才说:“回王爷,小人知道。”   “那就叫本王的名字,总叫王爷王爷的多显生疏。”   景奕今年二十有五,即使是最宠信的臣子,甚至是年龄更长的侯爵,也不敢直呼王爷的大名。但景奕此时就很想给面前的人这个殊荣,他想听见苏三躲在自己怀里湿着眼睛叫他的名字。   但苏三明显吓着了,忙磕着头,“小人不敢,小人怎能直呼王爷的名讳!”   所幸这床铺软和的很,要不然苏三非得磕晕过去不可。   三王爷景奕哑然失笑,又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难办。这么多年,他积威甚久,天底下没有不怕他的,苏三这么惧怕也是情理之中。   “不叫就不叫,这么慌张做甚?”   苏三这人其实是有些市井之间的小聪明的,很会察言观色,此时听见王爷口气有些松动,他便试探的直起身子,小心问道:“如果王爷没有事,能否放小人回家,小人家中还有老父小妹在等着……”   声音越来越低,因为他看见王爷的脸色越来越冷。   “你还想着回去?”景奕冷笑了一声,“你想想自己现在的境地,你觉得自己还回得去吗?”   这人的脑筋有些榆木疙瘩,看来他还不懂自己为何绑他过来,居然还想着走?不听话的小宠,景奕自然有千般手段让他听话。   “小人愚钝……王爷的意思是?”   苏三的后背有些渗冷汗,他已经十九岁了,自然不是一清二白的雏儿,虽然没碰过姑娘,可民间流传的带色儿戏本子还是看过的。堂堂王爷当街绑一个人拘在府里,还剥光了清洗干净按在床上,苏三要是个大姑娘,那肯定就是一场强抢民女,承欢受爱了,但是……   苏三小心的瞥了一眼自己的下身,陪伴多年的小兄弟当然还在。王爷也不是瞎子,肯定知道自己是男儿身,那王爷为何还要?   正混乱的想着,忽闻雕花木门一声响,有人隔着九折大屏风低声道:“王爷,东西准备好了。”   “嗯,拿进来吧。”   一个不惑之年、太监模样的男人便端着个木托盘,微弓着腰进来了。   苏三忐忑的盯着他手里的东西,汪公公把托盘搁到梨木桌上,又拱了拱手,“王爷,可叫下人们进来帮忙清洗?”   景奕点了点头,正欲起身,却扫到了苏三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心里忽然来了兴致,一摆手,“罢了,本王自己来,你们下去吧。”   “王爷!”汪公公惊异的抬头,赶忙劝道,“这个让下人们来做就好了,别沾染了王爷的手。”   景奕的脸色沉下来了,“本王的话从不说第二遍。”   这汪公公跟了康靖王爷十一年了,察言观色得厉害,一看景奕已然微怒,便不再劝,道了一声奴才告退,就赶忙下去了。   素闻康靖王爷脾性不好,如今一见,果然如是,苏三心里更是没底,抬眼去看桌上的托盘,还没待他看清楚,景奕已经拿过那托盘塞到苏三怀里,“拿着。”   “王爷?”苏三懵懵懂懂的端着托盘,忽然见景奕凑近,居然将他一把抱了起来,抬脚就往里室走去。   苏三慌了,碍着对方的身份不敢挣扎,只能低声哀求:“王爷,王爷别作弄小人了,小人受不起……”   景奕觉得好笑,低头看他,“谁作弄你了?这是为了你好,要好好清洗保养,要不然容易伤着。”   苏三一头雾水,“王爷,小人方才洗过澡了。”   “外边是洗过了,里面还没洗呢。”景奕一边说,一边迈进了净室,将他放进了浅口浴盆之中。   苏三那一头的雾水愈加浓了,王爷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那木托盘上放着一个牛皮水袋,出口处连着一小段软管,管子上端又接着一个鹤嘴形状的小头。   景奕束起宽大的衣袖,拍了拍苏三的脑袋,使唤道:“跪着趴下,屁股翘起来。”   “王爷?”苏三又惊又羞的,半天没敢动弹,生怕自己的耳朵不得用,给听岔了。   “听不懂说话吗?趴好了。”景奕说话毫不客气,眉间却不见半点儿不耐烦,似乎觉得和苏三这样耗着也是件有趣的事儿。   苏三无法,只好强忍着羞怯,慢慢的趴伏下去,却怎么也拉不下面子去把臀部翘起来,直到王爷不悦的亲自上手摆弄起他的身子,“两腿分开,屁股抬高。”   这姿势刚摆好没一会儿,苏三忽然感觉王爷在他身后站了起来,尔后几根手指按在了他的身后那隐秘的小/穴处,微微撑开。   “唔……”苏三的腿一软,差点儿栽下去。耳廓烧得通红,不可置信的回头去看景奕,喉咙都在发抖,“王爷,王爷您,您别碰小人的那儿……”   “别怕,不会伤你。”安慰的话脱口而出,连景奕都有些诧异自己此时的温柔。   王爷都这样说了,苏三也不敢再多话,倒是显得自己不识抬举。咬咬牙就过去了,总比丢了性命要强。苏三把脑袋埋在自己的胳膊里,又把臀部翘了翘,一副要将自己的屁股牺牲出去的样子。   这种顾头不顾尾的模样令景奕忍俊不禁,拿起器具作弄了起来。   鹤嘴形的尖头深入体内,热水被灌进去,苏三被激得直哭。   房事清洗讲究的是三洗一润,所以这种令人难堪的事儿又在苏三的抽噎声中进行了两遍,最后景奕怜惜他已经哭得没有力气,才省略了最后那一润的程序,将人好生擦洗一番,抱到了室内的大床上。 第四章 同桌用饭   “这会儿就哭得这样厉害,那一会儿不得要了你的命。”景奕好笑的看着他,又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苏三微肿的眼睛。   眼前的人就像受惊的蝴蝶一般颤动了一下,苏三呐呐了半天,才小心的解释道:“王爷,小人,小人是男人……”   “大懿王朝尚男风甚久,你当真一点儿也不知晓?”   苏三暗叫不好。他本想装傻充愣,怀着侥幸之心,盼着王爷能放他一马,可王爷都把话说到了这份上,自己再假装不懂,恐怕会弄巧成拙,被扣上一顶不识抬举的要命帽子。   苏三强忍着后面的不适,小心的措辞,“王爷,小人生于乡野,天性愚钝,比不上王爷府上的娇莺美燕,恐怕伺候不好王爷,请王爷开恩,放小人一条生路吧。”   言语之间极尽恳切,可惜这种话景奕早已听得多了,并不吃明里诚恳暗想脱身的这一套,当下冷笑一声,“愚钝?本王看你倒是挺精明的,说起话来还很有一套。”   景奕话里带刺,苏三赶忙伏身请罪,“小人不敢。”   “罢了,本王没这个闲心和你计较,过来帮我宽衣。”   苏三无法,只好挪动膝盖往前移了两步,轻颤着给景奕解着腰间的束带。   可惜了,富家的衣裳本来就繁杂,苏三的手指头又哆嗦,解了半天也没解出个所以然来。   景奕一低头,就看见苏三因为紧张而急的通红的耳廓,不由得甚是喜欢,拍开苏三的手,大发慈悲道:“行了,傻子一个,本王自己来解吧。”   苏三的手被拍开,掌心擦着对方湿润的衣袖而过。想起景奕是为了给他清洗后面而弄湿了袖子,苏三的脸便哗的一下烧了起来。   “还是个雏儿呢。”景奕轻笑,脱了衣裳之后露出健壮有力的身子来,按住苏三削瘦的肩膀,一边亲着,一边将他压倒在锦绣蟒纹的罗盖大床上。   朱色的帷幕落了下来,之后自然是罗红帐中鱼游水,云锦被中道春情。   汪公公就持着浮尘在雕花门外边侯着,年纪大了耳朵却仍旧好使,听着里面不绝于耳的低泣和求饶,还有自家王爷时不时的呵斥声,就知道这场欢爱定然不顺利。想必是那街上掠来的小子不懂风情,唐突反抗了。   说来也是,那小子他刚才也见着了,长相不过也就端正二字,王府里国色天香众多,王爷是哪根筋儿不对了,居然瞧上了这么一根小野花呢?   景奕也没想到苏三会反抗的这么厉害,要不是自己常年习武,还险些压不住他。不过实力到底是悬殊的,在吃了几次苦头之后,苏三就被人按在了身下。   景奕这人其实心眼挺坏,把人欺负老实了,才不慌不忙地直捣中宫,一下一下的慢慢来,故意要苏三仔细品味并记住这个受人欺压的滋味。最后见他实在是哭得可怜,嗓子都叫哑了,才起了不忍之心,温柔地抚慰他,让他在自己手下不甘不愿又意乱情迷的释放出来。   这场霸王硬上弓的情事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堪堪结束。   景奕依旧是神采奕奕,精神气十足,不过苏三显然没那个好气力,此时半睡不睡的缩在床角的锦被之中,只露出半张脸来,秀眉微蹙,双目紧闭,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   景奕瞧着就觉得好笑,自古以来多少人是挤得头破血流也要爬上王公贵族的床榻,来换得荣华富贵,怎么到了他身上,就成了一出强人所难、身不由己的戏码了?   不过看他确实可怜,景奕便带着他去净房清洗干净,又叫侍女们进来收拾屋子。   他这次做得有些狠了,毕竟三王爷从来不是个心善的人,遇见苏三这样不识好歹的难免有些火气。   苏三拧着眉毛叫了一声疼,他才无奈的摇摇头,叫汪公公准备药膏,给苏三涂抹好之后,又下令传了晚膳。   顿了一下,又低头问裹在被窝里的苏三,“你喜欢吃什么?”   苏三摇了摇头,咬着下唇踟蹰了片刻,才道:“小人不敢与王爷同桌用饭,只求王爷宽宏大量,放小人回家。”   以色侍人,承欢别的男人身下,这都是让苏三觉得屈辱并讨厌的,但眼下更重要的是全身而退。   他想着俩人做也做过了,王爷尝了鲜,恐怕就会对自己失了兴致。佳肴珍馐用多了,就会想尝尝粗茶淡饭,他只希望王爷尝了一次自己这糙饭,不甚满意,早早将他打发走才好。   可惜了,景奕还偏偏觉得苏三这副身子颇有味道,一时半会没有放人的意思。   此时苏三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离开,让景奕没由来的觉得烦躁,冷声道:“你想走,好啊。可是你已经见了本王的样子,若你执意要走,就得先挖了你的眼睛,再割了你的舌头,防止你在外面说三道四!”   这话当然是胡诌,自古以来就没有见人一面就要挖眼睛的道理,可偏偏苏三当了真,吓得脸色苍白,眼睛里尽是惶恐之意,撑着不适之身起来磕头,沙哑的嗓子又带了哭腔,“王爷,王爷饶命!放小人一马,小人绝不会乱说半句闲话,求王爷了……”   景奕看他那小脸惨白如纸,不由得又有些后悔不该这样吓唬他,于是就过去连人带被子一块儿抱进怀里,缓和了脸色,细细安慰道:   “别怕别怕,你陪本王吃顿饭,就不挖你眼睛,也不割你舌头了,好不好?别动不动就跪下喊饶命,本王又不是什么嗜血好杀之人。”   苏三心中苦闷,心道你若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必时时都心惊胆战的磕头求饶。   传膳之后,不多时,便有一众侍女鱼贯而入,纤纤玉手中各持一红木托盘,上面端正放着精致菜碟或描金小盅。   念着苏三身后疼痛不宜久坐,景奕就让人在床上摆了个炕桌,叫苏三就在床上吃饭。   苏三哪有这样的胆子和王爷在同一张桌上吃饭,硬着头皮捏着筷子,只敢扒拉着自己面前的香米粥,筷子就不曾伸向那些珍馐佳肴。   “吃菜,你这个年纪只喝粥哪吃的饱!”景奕故意冷下脸色来训斥他。   苏三呐呐的辩解:“这个粥好喝,小人喜欢喝粥……”   景奕就忍不住笑了,给苏三夹了个生煎蟹黄包,“那也不能总喝粥,半夜就得饿了。”   苏三谢了恩,就默默地吃着蟹黄包,心里盘算着王爷为何忽然这样温柔体贴了,是不是趁机再提回家的事儿比较好。   不等他提出来,景奕又问,“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三一惊,赶紧咽下嘴里的东西,小心回道:“回王爷,小人叫苏三。”   “苏三?”景奕忍俊不禁,“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莫不是你父亲喜欢玉堂春?”   “不是,小人父亲没什么文化,不过是小县衙门里的一名衙役,只是小人是家里的第三子,所以随口叫来个苏三。”   “第三子?”景奕忽然来了兴致,“那你家岂不是还有苏大苏二?”   王爷都这样询问了,苏三只好把自家的情况如实托出,“小人上面有一个大哥,名为苏极,还有一个一胎双胞的二姐,叫做苏双,底下有个小妹,名字好听,唤作苏秀。”   “你家两儿两女,倒是有福气。”   “王爷谬赞了……”苏三小心的措辞,“我们平民百姓人家,人丁兴旺也未必是好事,再穷苦些恐怕就养不起了。”   “可眼前给了你个享尽荣华富贵的机会,你又不要。”景奕轻敲着桌子,终于把话讲到了正题上,“本王今日在街上看见你,就觉得有眼缘,有意赐你恩宠…你可知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是你乖乖服侍,本王自会提拔赏赐你们全家。”   苏三一惊,筷子啪嗒一声掉到了桌上。连忙起身跪下请罪,“王爷!小人不敢攀援富贵,小人,小人长得也不好看,又不会伺候人,怕,怕是会惹王爷生气。”   景奕一看到他这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就来气,凤眸微眯,“这由不得你,今个儿本王就算把你关在这府里,永远也不放你出去,也不会有人来管,懂么?你若是再固执,本王就把你锁在床上,当个性/奴罢了!”   苏三禁不住哆嗦了一下,眼前这人权势滔天,哪是自己一介草民能对付得了的。他心里是真的委屈,悲从中来。早知如此,今天就该乖乖在家干活,来都城干甚! 第五章 虚晃承诺   这场谈话之后,两人都没什么胃口吃饭了,潦草的走了过场,就让下人把炕桌撤走。   这个时候天色已晚,苏三默默地等着王爷把他安排到别的屋子去睡觉,没想到景奕居然让苏三和他睡一张床,还只准备了一床被子——这不是逼他和王爷挤一个被窝吗?!   “小人,小人不敢……”苏三穿着薄薄的亵衣,垂头跪在床角。景奕心火陡起,上去将苏三拽进被子里,压住他的小腰,低声训斥道:“你想冻着是不是?现在什么天气,你还不盖被子?”   现在秋色虽然深冷,但卧房里的薰笼烧得十足,并不怎么冷。苏三胆战心惊的缩在王爷怀里,恨不得此时自己是个聋子瞎子傻子,要不然怎么睡得着?!   最后睡还是睡着了,只是睡得极不安稳,梦里边都想着逃离身边的人。等到第二天鸡叫,景奕一睁眼,就感觉怀里空空,抬头一看,见苏三小小的一团缩在墙角,亵衣被蹭的皱皱巴巴,露出一截后腰来,身上连半片被子也没盖着。   不过他倒是睡得挺熟,景奕叫他了两声,苏三也没有回应,仍旧呼呼地睡着。   景奕皱了皱眉,觉得不太对劲。探过身去试了试他的额头,果然是滚烫的厉害,苏三呼吸也急促,难受的紧蹙眉头。   景奕心叫不好。   昨夜苏三不识抬举得厉害,他心火烧的也盛,下一手就难免重些,晚上又只备了一床被子,本想是逼他在自己怀里睡,哪曾想这人儿看着胆小,心气还挺傲,宁可挨着冻也要跑到床角去。   府里的大夫来望闻问切之后,便说无大碍,只是染了风寒,喝些药就好了。尔后又犹豫的进言,说这风寒容易沾染他人,王爷顾着点儿自己的贵体,还是别在床前守着了,叫下人们来照顾就是。   景奕不太爱听这话,不过念着大夫是忠心劝谏,也没说什么,只是摆摆手叫他下去了,自己坐在床边帮苏三擦拭发热的身子。   苏三病得迷迷糊糊的只感觉身上烧得难受,忽然有个湿凉的东西贴过来,不由得就自己凑近了。   景奕把帕巾拿走换水的时候,苏三还闭着眼睛去寻,寻不着还不满的哼唧,直到景奕把帕巾洗好,重新擦拭起他的小脸来,苏三才安安稳稳的不闹腾了。   景奕看着他这副神智不清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尔后又想起这人是在病中,不免又有些心疼。   苏三这次烧的厉害,昏睡到中午才堪堪醒来,被景奕喂了半碗淡粥之后又闭了眼睡了过去。苦药灌下去不少,可到了晚上,他身上的温度也没降下来半点儿。   王爷大怒,把府上的若干太医叫来一通责骂,吓得太医们跪了一地战战兢兢不敢说话,最后还是那个给苏三把脉的叶太医,壮着胆子拱手进言:“王爷,奴才斗胆,苏公子这病,光靠药草是治不好的,得辅佐着心药医。”   景奕心下了然了。   昨天忽然把苏三掳回,紧接着就是一通分量十足的下马威,更别提自己还下了死令,说绝不会再放他回家。这么折腾几回,苏三的病能好才怪。   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景奕叹了口气,挥退下人,“本王知道了,都下去吧。”   屋子安静下来后,景奕绕进内室,坐在床边俯视着苏三的睡颜。   这小子睡得极不安稳,呼吸略显急促,眉头紧蹙,面色潮红。   景奕伸手想要抚平他的眉间,却不得法。心里没由来一阵焦躁,康靖王爷握权多年,见多识广,见过半推半就欲拒还迎的,见过沽名钓誉攀附权贵的,还真没见过这种抵死不屈的傻东西,一时间还有些为难。   若是常人,如此不识抬举,早就勒死抛尸后巷了,可对上苏三这难受的脸色,心就狠不下来了。   要不放了他算了,也不是什么千娇百媚的尤物。   这念头刚一冒头,立刻就被景奕打消了。他行事向来铁腕,从来没有看上的还要白白放走的道理。   但此时苏三烧的厉害,景奕无法,只得先给他个念想吊着,俯下身去在苏三耳边道:“你大可不必如此糟心,我本不是个心性长的人,过几个月对你厌倦了,自然会重金打发你回家,到时你手里有了银钱,自去娶亲生子,本王一概不管。”   这话说得凉薄,苏三半睡不醒间全都听进了,艰难地理解过来之后,心中一喜,眉头就不由得舒展了。   景奕本来也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可一见苏三这样高兴,心火陡起,又忍不住凑过去恐吓一番,“可要是到了明早你的病还没好,本王就挑断你的手脚筋,锁在深院的床上当一辈子的小宠!”   苏三在梦中也是打了个哆嗦,景奕知道他把话听下去了,便不再吓他,收拾帕子热水又给他擦了一遍身子,就让人好生睡觉去。   心病还需心药医这话说的真没错,第二天中午,景奕正在内阁与几位臣子议事时,汪公公就躬身进来,与景奕附耳说了几句话。   景奕听了,面上没表现出来什么,三言两语把政事说清楚了,便让汪公公送客,自己加快脚步回了卧房。   苏三大病初愈,身子乏着,靠在窗边看着院子里的一颗梧桐树。   虽至深秋,这梧桐却被匠人们打理的颇为漂亮。王爷府这么大的面积,小景数不胜数,却每个都打理的井井有条,不由得让人赞叹不已。   听见有人进来,苏三回头一见景奕,立刻就有些惴惴,不等景奕说话,他就赶忙小声解释道:“王爷,小人,小人辰时就好了,只是有些困顿,才睡到了午时……所以,小人算是在今早就把病治好了,王爷……王爷不要……”   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昨晚的恐吓,景奕哑然失笑,“放心,不会挑断你的手脚筋的,乖,别在窗边站着了,当心再受凉。”   见王爷神色和善,苏三咬咬嘴唇,斗胆道:“王爷昨晚说的可是真的,过几个月……就放小人回家?”   屋里的气氛霎时间冷了下来,苏三垂着头不敢去看景奕的脸色,正忐忑着,听见景奕轻笑了一声,“你这病刚好,就说些糟心话来招惹我,是不是得把你舌头割了才能安分些?”   此言一出,苏三扑通一声就给景奕跪下了,忙不迭地求饶,“王爷饶命,小人不是故意的……小人,就是有点儿心急。”   苏三其实也知道这时候说这话太煞风景,但他无法。   别看苏三在景奕面前这样谨小慎微,其实他也是个有主意的。今天不冒险一问,以后保不准就被景奕搪塞敷衍过去了。到时候想要开口更难,还不如现在趁热打铁。   他这点儿小心思景奕清清楚楚,随口道:“本王答应的自然算数,别在地上跪着,过来让我摸摸,还发热不曾?”   苏三老实的起身,任由景奕搂过去揉摸了一番,又被询问了渴不渴,累不累,可曾用了午膳,想吃些什么等一连串问题。   苏三心不在焉地一一答了,脑中却开始盘算起了其他事。 第六章 家书一封   在王爷府住了两天后,苏三就发现这宅子是真的极尽奢华放肆,大门七间,正殿十六间,左右翼楼各十二间,后殿后楼神殿各十间,比历代亲王府都大了一倍不止。   先撇开那些个雕梁画栋、殿堂宅屋不说,光说说这别院里的花园小景,其中的造势情趣,曲水游廊,就已然令人叹服。苏三虽没进过皇宫,不过想来宫里的东西与这府上也差不多了。   听说当今皇帝与康靖王爷情义深重,也是曾一起出生入死的,所以圣上对王爷极其看重,修建王爷府的时候,皇上还专门把内务府的得力干将派过来监修,最后又亲自来巡视了一遍才放心。   这么大的一个王府,主子侍卫侍女仆役等等一共三百多号人,都还空着不少厢房呢。听说王爷手里还养着三万亲兵,这样的重兵就囤积在京城附近,皇上对自己这位三弟真可谓情谊深厚。   要不是如今是太平盛世,苏三真想做模做样的咏上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苏三如今在这王府中无名无分,只是单靠着王爷的庇佑过活,难免心里不舒服。景奕就拨个他一个聪明伶俐的一等侍女明月,常常陪着他到花园里走走。   苏三一个男人,对花花草草的哪有兴趣,只是一个劲儿的盯着远处的高墙看,心里盘算着偷跑出去的几率。可惜了,这王爷府可不像戏本里讲的那样简单,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重重,和小摊上卖的千层饼似的,哪跑的出去。   明月是个心里明白的,看苏三老盯着外边看,便轻声劝道:“公子,奴婢知道您心里苦,但是王爷对公子也是在意的……”   她顿了顿,看四下无人,才低声道:“更别提王爷脾性不好,公子您可千万别起那些别的心思,惹王爷生气了可不是咱能受得了的。”   苏三当然知道,还没待他点头,就忽的听见后面有人道:“本王都不知自己脾气居然如此差了?”   明月心一跳,赶紧转身跪下了,急急的告饶:“王爷恕罪,明月有口无心,妄议上事了,奴婢该死!”说着就要给自己一个巴掌。   景奕倒是没生气,戏谑的看着苏三,话倒是对着明月说着,“起来吧,你说的也是实话。”   明月这才又磕了个头,站到苏三后面去了。   “今个儿天气不错,多出来走走也是好的,别整天闷在屋里不出门。”景奕过来摸了摸苏三的头发,修长好看的手指落在领口处,捏了捏衣料的厚度,又道,“深秋了,这衣服怕是挡不住寒,明个让人再给你做几套厚的。”   苏三垂着眼帘谢恩,抬眼看了看王爷的脸色,才斟酌道:“王爷,小人有一事相求。”   景奕忍俊不禁,忍不住捏了捏苏三的小脸,“和我客气什么,但说无妨。”   “小人在这儿住了两天了,家里还不知道,想必,想必已经急坏了,小人想写一封家书报个平安……”苏三说到这儿,小心的抬头看景奕的脸色,眼神里带着几分哀求。景奕一笑,“这是自然,你还会写字呢?不错。”   “也就是小时候上过两年私塾而已。”在王爷面前,苏三不敢自夸。   家书这事儿宜早不宜晚,景奕当即叫人整理了书房,磨好墨,摆好笔,坐在藤椅上看着苏三写信。   苏三不敢坐在正位,就半跪在桌旁,占着金蟒雕花大桌案的一小角,蘸着墨写了起来。   不多时就写好了,苏三把墨迹晾干,正要装进羊皮纸信封里的时候,景奕忽然沉声道了,“等会儿,先拿过来本王看看。”   窥视家书,这位王爷倒是做得大言不惭。   苏三不敢违背,只好双手呈交过去。   景奕随意的扫了两眼,苏三果然是不敢说实话,只是写自己在都城找了个赚钱的活计,在这里做上几个月,到时必定带着银子回家,让家人勿念。   景奕不由得高看苏三一眼,他只以为这小子胆小怕事,没想到还有些小聪明。按照他的小算盘,几个月后自己给了赏赐打发他回家,他正好可以说这赏赐是做工所得,说不定就此能瞒天过海。   在心里冷笑一声:真是痴心妄想,本王还没想着厌倦,你就迫不及待的想卷铺盖逃跑了?!   然而面上还是平平淡淡的,把信纸还与他,“再加一句话,说你在都城有相好的了,不许家里再给说亲。”   “王爷,这……”苏三想要争辩,一看景奕沉下脸来了,只得呐呐的低头,把那句话加上了。   “封好之后交给汪德正,叫他寻个下人给你送去,不必走邮差了。”   苏三规矩的低头谢恩,“劳烦王爷费心了。”   景奕哑然失笑,“你一个百姓人家的,怎么还这么多礼?”   “家父是衙门里的衙役,接触过几个官吏,小人有样学样,照猫画虎罢了。   景奕听着苏三语气有些沉闷,想着是刚才强迫他加那句话,让他不高兴了。从前他没费过心思去哄别人,此时看苏三脸色闷闷的,还真有些心疼。放下身段搂过苏三,好生的安慰亲昵了一番,又见他一直盯着桌案上那个五虎擒飞鹰的纸镇看,就逗他:“喜欢这个?”   苏三摇摇头,“不是,就是没见过这么精致的东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喜欢就送给你好不好?”景奕想了想,“刚才看你的字,工整有余,笔锋不足,也不够漂亮……”   苏三也是个有气性的,被景奕这样批评,也有些气恼,故而斗胆抢话,“小人迫于生计,九岁就在铺子里做小工了,哪有时间天天练字!”   “你还生气了?”景奕也不计较他的无礼,侧头亲了亲苏三的鼻尖,“我想着,给你也备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教你读书练字可好?”   苏三愣了,心里有点儿热热的,想了半天,才又说:“王爷抬爱了,小人……小人粗鄙,用不着那么好的东西,王爷给小人点儿不用的废纸就行了。”   “你真是……”景奕无言,人家得了赏赐都是忙不迭的谢恩呢,怎么到了你这儿还不愿意要了?   “别小人小人的了,你用着好的,本王心里也舒坦,免得让外人说康靖王爷苛待枕边人。”景奕翻身把苏三压在榻上,调笑道,“以后自称就说我,你又不是什么杂役仆从,称什么小人?嗯?”   苏三有些慌乱,微微挣扎着,“王爷,小人……现在还是白天……”   ”白天又怎了?“景奕笑了一声,衬得那双凤眸更加好看了。右手趁苏三不留神的时候,已经伸进了他的衣领里,揉摸着他的细嫩的胸口,拨弄胸前的小红豆。   苏三尚未娶亲,哪经过这个,一张小脸霎时间涨红了,呜咽着说不出话来,只知道小声叫,“王爷,呜呜……别,小人,小人……”   “还说小人,你这是故意想让我罚你呢?”景奕眼里的笑意更深,俯身亲吻住了苏三红润的嘴唇。   窗户边的木帘子都放下来了,偌大的书房里自然又是一室的旖旎风光。 第七章 本职工作   苏三为人勤快,因为从小家境清贫的缘故,天生是个操劳的性子,在这下人众多的王府里也闲不住,常常去帮年纪大些的杂役们干些粗活。   故而下人们都十分欢喜这个苏公子,再加上苏三长得一副讨喜的清秀模样,府里的那些婆子丫头们没有不喜欢他的,不过也有些喜欢嚼舌根的说他是装模作样罢了。   后来景奕知道了,有些心疼苏三的身子,把苏三身边的下人们叫过来敲打了一番,吩咐他们不许再给苏三活儿干,只把他当成主子来伺候就是了。   可这哪是他们要苏三干活的,明明是苏三闲不住,自己揽活干,下人们哪敢劝啊。只是王爷都发话了,下人们也不敢吭声,面色戚戚的退下了。   景奕想了想,仍然觉得好笑,又把苏三叫到里屋来,轻拧着他的小脸打趣,“你啊,天生的劳碌命,本王想让你享福你倒不肯,偏要去沾染那些脏活累活,怎么,你还想去跟管家领一份月钱不是?”   苏三被揶揄得手脚都不知往哪放,也不敢抬头去看王爷那张俊郎好看的脸,耳根子都发红了,“小人呆在王府里,吃穿都与王爷一样,实在是受不住,所以才想找些活儿干。”   “你自己没有活儿干么?”看着苏三这副紧张的样子,景奕更想逗他了,拥人入怀,大手就不老实的落在了苏三臀上,手指隔着衣服陷入臀缝,坏心眼儿地狎弄着,“苏公子,你最该干的就是在床榻上讨本王的欢心,可你做好了吗?夜夜敷衍我,该当何罪?”   苏三刷的一下涨红了脸,可又不敢挣扎,怕外屋的侍女们听见,只得死死捏着景奕的一片衣角低声哀求:“王爷,小人知罪,王爷放小人一马。”   “不放。”景奕心里窜出一股邪火来,翻身将苏三压在了榻上,几下就撕开了这上好的云锦衣裳。   此时月上中天,正是有情人你侬我侬,蜜里调油的好时候。   这一晚,景奕用切实的行动给了苏三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学会了什么才是他的本职工作。   可惜了,这床中术苏三是学不会了,他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家里人。上回写信才过了半个月,苏三又写了封家书,景奕碰巧看见了,还赏了些银钱让他一并送回去。   苏三数了数,只拿了一成,剩下的都交还给了景奕,“王爷,在城里做工半个月哪挣得了这么多钱呢,光是一成小人都怕家里起疑心。”   苏三怕家里人觉出不对来,到城中寻自己就麻烦了。君子不可以色侍人,在这件事儿上,他一直觉得无比的羞辱,可又没那个气节自尽,只好瞒着家里人。   “你倒是小心谨慎。”景奕不怒反笑,他还记得之前的事儿,故而打趣,“剩下的你自己收着吧,就当我给你的月钱,一会儿把信封好了,仍交与汪德正。”   苏三犹豫再三,才谢了恩,把赏赐收下了。   正说着,汪公公就来了,在屏风外边低声道:“王爷,宫里来信儿了,皇上想见见您呢。”   太和都城与京城接壤,左右也就两个时辰的马途,景奕便道:“知道了,叫下人套车去吧。”   又转向苏三,“我中午不回来了,你自己用膳,实在无趣了叫明月陪着也行,不许少吃,回来我要问明月的,你要是比平时少吃了一粒米,看我怎么罚你。”   苏三心里怪怪的,默不作声地点头了。   午时不久就到了。   苏三在府里心里闷得很,连带着胃口也不好,平时是碍于王爷的淫威不敢少吃,今天王爷不在,桌上的十八菜碟,他动了两口就不想吃了。   明月十一岁时就跟在景奕身边伺候,伶俐的很,便又劝苏三多用了些。   苏三苦笑,“明月,你又是如何看我的?别人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都当我是爬上床勾引王爷的贱/货,可我明明……”   明月赶紧说:“苏公子,你可别妄自菲薄,别人怎样我不敢说,可我觉得,王爷这次是真心待你的。”   苏三叹气,心说你要是知道我和王爷之间那不成文的约定就不会这样说了。   明月看出苏三心里不舒服,便不再提这事儿,只是说后院枫叶开得红火,叫他去看看。   结果一去后院,隔着那重重叠叠的红叶苏三就看见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正带着两个小丫鬟赏枫叶呢。那女子头上戴着翡翠簪花金步摇,身着一身浅赤色云袖裙裳,又贵气又漂亮。   苏三避嫌没往那边去,就在这边亭子站住了。明月看了看,讪讪地和苏三解释,“那是金夫人,是王爷的侧福晋,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平夫人,比金夫人入府要晚些时候……”   “哦。”苏三不置可否,王爷都二十五了,没有夫人才奇怪,“那王妃呢?她也在府中吗?”   听苏三问这个,明月才高兴起来,兴冲冲地道:“府里没有王妃,这两个夫人都是侧室,还都是皇上看王爷身边没人,赐的……王爷重情义,一定要找个喜欢的来做正王妃,之前太后做媒他都没答应呢。”   不等苏三想明白,明月又说,“其实吧,王爷心性也不长,这两个侧福晋进了府,也就是被宠了两三个月,之后王爷也就不走动了,只把她们当成闲人养着,但两位夫人的吃穿用度可都是好得很呢,王爷从不会亏待枕边人,也不会收通房丫头,更不会抬什么乱七八糟的侍妾,洁身自好,比别的王爷好太多了。”   明月这是替景奕当说客来了,但苏三只听见了那句两三个月,心中一喜,像吃了颗定心丸似的微微笑了。   如此看来,景奕说两个月后打发他走,应该不是假话。   正遐想着与家人团聚,旁边忽然有个男人说话,虽是陌生嗓音,却明显对着苏三来的,“看见没有,那才是正头主子,是明媒正娶进来的。他一个靠身子勾引上来的娈宠,还真以为自己是王府的主人了?可笑至极。”   苏三皱眉一看,只见一个身着布衣的年轻男子,也正不屑的斜瞅着他。   明月低声告诉他这人的身份。   这个男人是府里厨房的一个管事儿,叫做东来,进府早,手下有几个人,又因为有一副好皮相,曾被王爷赏赐过,所以在府中颇为傲气,作威作福,两面三刀,欺压下人巴结主子,是个典型的小人。   “他这是见不得别的男人得王爷的恩宠,妒火中烧呢,公子你看他长得也不错,可王爷没要过他,所以他才妒忌你。”明月虽说是低声劝苏三,可也故意让东来那边听见了,以此来挫挫他的脸。   苏三有点儿不解,以男子之身去承欢本就是极为不齿的事儿,怎么还有人来嫉妒他?要是能把这差事儿推给别人,苏三能乐得半夜笑醒。 第八章 哪种喜欢   东来今天过来红叶院,本来是带了两个杂役来挖树底下埋着的青梅酒,看见苏三站在亭子里,又看见不远处年轻貌美的金氏,想到自己长得不比苏三差,又比他会伺候,凭什么王爷宠他,却不肯看自己一眼。心下愤然,忍不住就讽刺了两句。   见苏三没有反应,东来一边指挥着杂役把酒坛子搬出来,一边说:“果然这陈年老酒就是香,比外边的杂酒好多了,有些大人好酒喝惯了,出于新鲜品一品市井间的杂酒,没几天就腻了,可那杂酒还真以为自己是个牌子了,想摆到台面上来卖呢,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   他这话一语双关,明里暗里都在讥讽苏三不自量力。苏三不愿意生事,只想安安稳稳的过了这两个月回家去,因此就当做没听见。   明月护主,当即就急了,要过去理论一番,“你当你这是什么好酒啊?别人都不想入口,你还有脸面在这儿骂别人?!”   东来一直有意在景奕面前走动,就是想勾搭上他,可一直没有结果。这会儿东来的痛脚被明月抓住了,气急败坏地冲过来要打人。   苏三快步拦在明月前面,张手护住她,冷冷的看了东来一眼,“我看你敢动她!男人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他这人性子隐忍是不错,别人欺负他,他能忍,可别人要是欺负他身边的人,他就忍不了。从前有个登徒子轻薄他家的小妹,被他拿着棍子打了个半死,吐了一地的血。   苏三此时的眼神必然是凌厉的,东来想着对方有王爷庇佑,不敢动手,磨了磨牙撂下句狠话:“王府中不能斗殴,我饶你一次……等过些日子,王爷厌倦你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苏三并不理会,他盼着王爷早日厌倦他呢。到时候他就回家了,哪儿还用得着见这个糟心人。   东来心里有气,冲身边的杂役踢了两脚,“抬上酒走了,没用的东西!”   他走了,苏三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儿,终究也没欣赏出枫叶的美来,只觉得红艳艳一片,也没啥别的了。坐了会儿就也走了。   这时候一个黄衣小丫头才从大树后边探出身来,赶紧回到金氏身边把这些话都说了。   金氏赏玩着自己的金镶玉镯子,冷声一笑,“一个地位卑贱的奴才,一个莫名其妙的外人,还想争王爷的恩宠?真是笑话。”   那小丫头不太放心,“夫人,可我听说那个苏三最近很讨王爷的喜欢,连贴身侍女明月都拨给他了。”   金氏又冷笑,“王爷的脾气我清楚,这恩宠时候长不了。”自己还年轻着,还漂亮着,只要肯用手段,不愁哄不回王爷的心。   “夫人不做些什么吗?”丫头犹是放心不下。   金氏把镯子戴到自己细腻白嫩的手腕上,低声道:“王爷最厌恶闺中人不守本分,斗来斗去,我就当一回螳螂扑蝉的黄雀,看看那两个贱胚子怎么把自己作死的。”   “现在就静观其变,且看他们狗咬狗,两嘴毛吧。”   ……   景奕晚上一回府,明月就把今天和东来起争执的事儿说了,只把苏三护着自己的一段瞒了。   故而景奕一进屋,就等着苏三过来和他诉苦。王爷想的挺好,骗苏三给自己撒个娇,他就好生安抚赏赐他,再给东来一个大教训,哄苏三高兴。   可惜了,从他进屋,宽衣,抱着苏三上了床,一直到侍女来剪灯烛,苏三也没和他说什么,倒是让景奕的如意算盘落了个空。   景奕靠在床头看兵书,不时的瞥苏三两眼,见他神色犹豫、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一喜,心说这傻子终于要告状了,正摆好体贴人的姿态时,苏三开口了,可说的却是另一桩事。   “王爷,小人日夜宿在王爷院中,到底于理不合,不如,王爷没兴致的时候,就让小人住在别院里吧?”   景奕合上兵书,冷穆的看了苏三一眼。景奕怕苏三的身子受不住,所以常常忍着,隔一天才要他一次,没想到居然被苏三寻了由头,想搬出去住。   景奕不免火大,不如就夜夜要你,让你每天都下不了床塌,看你还想不想搬到别院去住。   但景奕没说话,半晌,苏三被他的看得怕了起来,呐呐的缩进被子里,小声道:“王爷就当小人什么也没说吧……”   景奕这才笑了,揉了两把苏三的脑袋,“你和本王住一个院有何不可?小小年纪哪来的那么多礼节,都听我的就是了。”   苏三楞楞地望着他,烛光下王爷的样子愈发好看起来了,盖在头顶的手很暖和。苏三心下疑惑,素闻康靖王爷脾气不好,性子严苛,如此看来,也没有那么夸张,想来是外面的人以讹传讹,三人成虎了。   他哪里知道景奕也就是对着他才有点儿耐性和温柔,今个皇帝召他进宫,就是为了商议朝中几个大臣贪赃枉法的事儿。景奕当即寻了证据,下令主犯诛了九族,从犯全部处死,其家人男丁为奴女子为娼,代代不可脱奴籍。   皇上仁德,景奕可没那份仁心,这样一个人,苏三居然从他身上感觉到了半分暖意,不晓得是景奕装得好还是苏三瞎了眼。   景奕还记得明月和他说苏三望见金氏的事儿,本来这些事儿用不着和他解释,但景奕就是心中难耐,因而佯装漫不经心道:“听说你今天遇见金思巧了?”   金思巧,便是金夫人,王爷的侧妃没错了。   “远远的看了一眼,没去打招呼。”   景奕不留痕迹地搂上了苏三的小腰,想了想才说:“你不用怕她,她若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本王自会替你做主。”   苏三失笑,“哪儿会有这样的事儿,小人不过是个……”他顿了顿,含糊过去了,“想必金夫人看不进眼的,怎么还会来寻小人的麻烦。”   看见他这副自卑自贱的样子景奕心里没由来的难受,“就算是男人,你若想得个位分,本王也能给你。”   这本是天大的好事,苏三却惶恐的睁大了眼。这是什么意思?王爷不想放他走了吗?!   景奕心里叹息,果然现在还得哄着他,恩宠过盛,反而会把人吓走。   于是话风一转,“这两人都是皇上赐的,那金氏贵气知性,平氏温婉顺和,本王当时也是挺喜欢的,不过日子过了几个月,也就厌了。”   这话是景奕故意说出来宽苏三的心的。   苏三默不作声,心里又高兴起来了,“那王爷对小人的喜欢和对金夫人的喜欢是一样的吗?”   景奕一愣,敷衍答道:“差不离。”   苏三更加高兴了,脸上都藏不住笑意,缩进被子里暗暗扑腾了两下腿。太好了,两个月后王爷一定就厌了,他定能回家。   景奕瞧着他的样子,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觉得火大。   这两种喜欢哪能一样呢?!   对金氏她们的喜欢,也就是最初的惊艳罢了。比起喜欢更可以说是欣赏其的才貌,而且日子越过越瞧不上眼。可对苏三,却是越看越喜欢,连皇上留他过夜,他都挂念着家里的人,披着夜色回来了。   这种喜欢呢,一开始只是那种情动的感觉,可日子一天天过去,苏三的眼神,嘴唇,手脚,身子,连一根头发丝儿都让他喜欢,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得劲儿。   喜欢到他都后悔当初为何不拒绝皇上,先不要纳妃,这样孑然一身遇到苏三后,才能给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景奕叹息,还是那时太年少,觉得世间不可能有这样让他可心的人。   苏三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小心的看着景奕,担心自己的高兴是不是表现得太明显了,万一惹王爷生气怎么办?   景奕也正来气呢,看见苏三睁着一双黎黑的眼睛看自己,心火一起,翻身压住苏三,伸手就撕他的亵衣,磨着牙发狠道:“左右你也睡不着,本王今天先收拾收拾你!” 第九章 鱼塘生事   自从红叶亭那一见,苏三与东来算是结下了梁子。   东来在王府里欺软怕硬惯了,试探地讽刺了苏三几次,见他没有跟王爷告状,便放下心来,以为他在王爷面前根本说不上话,并不怎么得宠,这欺负就变本加厉起来。   明嘲暗讽还算好的,东来是厨房的管事儿,平时给苏三送上来的茶水都带着一股霉味,有时候趁王爷不在府里,他还偷摸的往苏三饭里放沙子。   这些事儿明月都不知道,苏三不想生事,左右不过两三个月,面对东来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他咬咬牙也便忍了。至于那沙子,他就当磨练牙口了。   这天苏三闲来无事,景奕又明令禁止他做粗活,苏三只好到曲水回廊这边喂鲤鱼玩。   长廊这边风景甚好,树影婆娑,秋风习习。   明月一边把鱼食交给苏三,一边打趣,“这阵子公子天天来喂鱼,河里的锦鲤鱼都胖得游不动水了。”   苏三心里一动,“既然如此,正好可以趁着冬日未到,湖水结冰之前把鱼捞上来吃了。”   明月失笑,“这可是宫里御赐的锦鲤,是玩赏用的,哪能吃呢。”   “因为肉不好吃吗?”苏三倒是没觉得锦鲤有多特别多好看,横竖不就是鱼吗。是鱼不就归人吃?   明月也不知如何解释了,正想着说辞,忽然见长廊另一头过来几个人,手里抬着两个大箱笼。东来俨然就是带头的,领着他们往这边走。   苏三看见只当没看见,依旧给湖里锦鲤撒食儿吃。   东来见他这副隐忍的样子以为他怕了,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故意拿肩膀撞了他一下。苏三没想到东来会这么直接,脚下一个不稳,扑通一声栽进了湖里。   秋天水冷,苏三纵使会水,也被冻得直打哆嗦,赶紧游到岸边爬上来。泥人尚有三分土性,这回苏三是真恼了,拧了拧湿透的袖子,怒视东来,“你别欺人太甚!”   东来蔑视的一笑,“我可没欺负你,不过是你正好挡了我的路,叫我不小心碰着了而已。你一个粗鄙的乡野小人,在这儿装什么柔弱!”   明月赶紧吩咐周围的下人去拿斗篷,东来一挥手,招呼他那几个杂役,“走了,别误了时辰。”   苏三捏了捏拳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倒是走在最后边的一个小杂役经过苏三身边时,悄悄从怀里掏出条手帕来,塞给苏三,“公子擦擦吧。”   苏三愣了下,接过手帕,却没擦脸,而是怔怔地看着他跟着队伍走远。   明月把下人拿来的兔绒斗篷披在苏三身上,担忧的劝道:“公子快回屋换衣裳吧,仔细又得了风寒。”   苏三若有所思地摸着身上柔软的兔绒,好半晌才开口,“明月,你知道那个给我手帕的人是谁吗?”   “那个呀……”明月回忆了片刻,“那是顺子,是厨房里的一个杂役,心肠挺好的,就是可惜跟了东来这个混账。好了,不说他了,公子快回去吧,万一生病了王爷又要发火了。”   苏三点了点头,“明月,今天的事儿,你别和王爷说。”   明月知道他不想生事,但也不好欺上,且明月忠心,只好先点了点头,等后来见了王爷,还是把这事儿说了。   景奕一听,脸色瞬即就阴沉了下来。他不过是没在王府几个时辰,就有什么猫三狗四的来欺辱苏三,当即就要发作东来。   后来还是明月劝住了,说要是真为苏公子打算,还是问过他本人的意愿再说。   景奕想想也是,就等着苏三主动和他提这事儿。这次可不像之前的那些冷嘲热讽,这都把人推水里了,苏三无论如何也该忍不下了吧?   没想到苏三还真能忍,在床上一句话也没提,倒是把景奕气得够呛,压着火儿把苏三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一番,直到人哭着求饶才作罢。   景奕天生心硬,苏三不来求他,他也不会白费那个心思去给他伸张正义。   景奕就看着苏三熟睡的侧脸冷笑:且看着吧,本王总有一天能让你痛哭流涕的来求你男人做主!   苏三对这一切浑然不知,他根本不晓得为何昨夜王爷忽然下了狠手折腾他,只以为他是朝政不顺,心情不好,完全没想到自己才是引发这场火气的罪魁祸首。   甚至于,苏三都把昨夜那场抵死缠绵的疼爱当成了王爷要厌倦他的征兆,不由得更加雀跃起来,白天在书房给王爷磨墨的时候脸上都带了点儿笑意。   景奕一看见他的笑,心里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火气都化成了绕指柔,一把揽过苏三的小腰亲昵调笑,“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让你这么高兴?”   苏三不敢说实话,只乖顺的回道:“小人今天起来看见喜鹊在屋檐上,觉得会遇见喜事儿,故而高兴。”   “喜鹊?这天气还有喜鹊?”景奕哑然失笑。   “所以小人才觉得奇妙。”   景奕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不以为然,所以也不再提这些,拿了两张新的云纹宣纸过来,把毛笔塞进苏三的手里,“叫你练字你练了没有?写几个大字让本王看看。”   苏三心里一紧。他哪有闲心练字啊,再说他还以为王爷就是随口一说呢。所以他这字,一个月前写的啥样,现在还是啥样。   桌上还有景奕刚批的一些公文,那字才称得上一绝,笔锋苍劲,如行云流水,有颜筋柳骨。苏三自己的字就算再练,恐怕也入不了王爷的眼,更别提他根本没练。   但碍于王爷的威严,苏三只好战战兢兢地提起笔来,竭力模仿王爷的字写了起来,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还不如之前写得工整。   景奕看着苏三紧张得一头冷汗就觉得好笑,不过是让你写几个字,怎么就吓成了这样?但是康靖王爷向来心眼坏,看苏三不安,就更想吓唬吓唬他。   拿起苏三的字看了两眼,随手撕了,啧了两声,“你这字,还不如从前了,白糟蹋了这么好的纸。”   苏三忐忑的低下头,“小人愚钝……”   景奕打量着他纤细白嫩的脖项,上面还有昨晚留下来的绯红咬痕。   “怕不是愚钝,是你懒惰吧?依本王看,应该去太庙请一把戒尺回来做家法……”景奕慢悠悠地说着,故意拍了拍苏三的臀,“到时候戒尺上身,你的字自然也就写得好了。”   苏三几乎能感受到臀上一疼,小时候被家父拿藤条子揍得屁股开花的噩梦又回来了,吓得他连忙跪下,“王爷饶命,小人真的愚钝,王爷就是把小人打死了,小人也开不了窍。”   景奕忍俊不禁,“行了行了,一把戒尺还能把你打死了?起来吧,本王手把手教你写字。” 第十章 玉佩   苏三心里惦记着一个人,他这次故意支开了明月独自一人走在厨房这边的小院处,站在墙脚等着那人过来。   人久久不至,苏三有些焦虑,不安的摩挲着腰间的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这是王爷前些天心情不错赏他的。   等了有半个时辰,终于看见一个杂役抱着半袋子米过来了,苏三感觉迎上去,招呼他过来,“顺子,你来,我有东西给你。”   顺子,就是那天苏三落水,好心递手帕的小杂役。   顺子一惊,连忙放下米袋子,擦了擦脸上面粉,忙问:“苏公子怎么来了?王爷知不知道?”   “我来把手帕还你,洗干净了的。”苏三把叠得整齐的手帕递给顺子,顺子赶忙接了过来,“公子不必如此费心……这是?”   拿过手帕,明显感觉到里面裹着一块硬物,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块雕刻精致的翠绿玉佩,而苏三的腰间已是空空如也。   “送与你的,虽说是王爷赏的,不过现在左右也算我自己的东西了。”苏三把玉佩连带着手帕一块儿塞进顺子的衣襟里,“收好了,得空去把它卖了买药请大夫,你家里人生了重病,手里没有银钱是不行的。”   顺子的眼眶红了,擦了擦眼角,“公子,公子大恩大德,顺子无以为报……”   他家里确实是父亲的了喘症,要是再没有钱,恐怕就要撒手而去了。他也跟自己的管事东来提过,可惜东来不闻不问,还说下贱人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可惜的。没想到最后送来救命钱的,却是只有一面之缘的苏三。   “可是,公子是怎么知道的?”感动之余,顺子又觉得疑惑。按理说他们下人之间的事儿,应该传不到苏公子耳中的啊。   苏三神秘兮兮的一笑,“那天你给我手帕的时候,我就闻见你身上有一股浓浓的药味,可看你脸色又不像生病的人,估摸着你是家里有人病了。”   “后来我问了张管家,说你预支了两个月的月钱,还四处借银子,我就想着这病肯定不轻。”苏三顿了顿,继续说,“那天你给我手帕,我心里也暖和,明月又说你心肠好,我寻思着这玉佩我戴着也是身外物,不如给了你去救命。”   听了这么一番话,顺子险些就要落下泪来,当即扑通一声跪下,恳切道:“公子菩萨心肠,顺子以后定当以死为报!”   苏三哭笑不得地扶起他,“好了好了,把玉佩收仔细了,我得赶紧走了,差不多王爷也该回来了。”   顺子点了点头,苏三这才放心下来,转身走了。等他走了有几十米,忽然鬼使神差地又回头看了一眼,见顺子居然又跪下了,冲他走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苏三心里一酸,抬手抹了抹眼睛,加快脚步赶紧走了。   别怪他多情,苏三小时候母亲就是因为生下小妹后,身子弱得了疾病走的,要是那时候也有人帮衬一下,他也不至于小小年纪失了亲母,还受着继母的欺负。   今个晚上的时候,饭桌上有一道红烧鱼。大厨们把鱼刺细心剥出来,鱼身却不散,故而这一盘子满满当当的都是精致鱼肉,不见一根刺儿。   苏三尝了两口觉得分外嫩滑香甜,不由得又多伸了几筷子。   景奕就喜欢看苏三这副馋嘴的模样,带着笑吩咐旁边侍奉的丫头把那盘鱼摆到苏三跟前去,“这就是香荷廊那边的锦鲤,你不是说想吃吗?”   苏三闻言差点儿噎住,嘴里的鱼肉好像忽然金贵了好几倍,咽也不是吐也不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缓过来,惴惴道:“王爷,那,那个不是宫里御赐的吗?能,能拿来吃?”   景奕也吃了一口鱼肉,不甚在意道:“大概能吧,味儿不错。”   素闻康靖王爷与当今皇帝之间不拘礼节,如此看来应如是。苏三汗颜的嚼着鱼肉,嚼着嚼着,忽然后背惊起一身冷汗:王爷既然知道了锦鲤的事儿,那东来撞自己落水的事儿,是不是也知道了?   他试探的看了景奕一眼,见对方神色如常,又暗自侥幸说不定王爷并不知晓呢。这件事上他虽然没有任何的过错,可出府之日在即,他不想节外生枝。   说起这个来,苏三在王府里呆了一个多月了,却丝毫不见王爷有厌倦他的意向,一切如常。苏三暗自宽慰自己,也许是皇族的人规矩多,即使心里不耐烦了面上也不能表露出来,说不定王爷早就厌倦了,只是懒得说罢了。   这一顿饭吃得忐忑,饭后苏三又陪着景奕去凉亭赏了会儿月,品了些茶,一直到亥时才回房睡觉。   这些天苏三已经被迫把给王爷宽衣的活计从侍女手里接了过来。初始他确实是笨手笨脚,搞不明白这衣服的解法,因此还挨了王爷不少的骂,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苏三半跪着给他解开束腰,景奕居高临下的瞥了他一眼,忽地冷不丁问:“你的玉佩呢?前两天还见你戴着,怎么今天没戴?”   苏三心里一抖,手上的动作也不稳当了。紧张的咽了咽,道:“回王爷,那个玉佩太贵重了,小人怕丢了,所以……先收起来了。”   景奕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苏三暗自松了口气,还不等这口气松完,一双有力的大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腰肢,眼前一阵混乱,屋堂旋转之间,自己就被景奕抱着按到了床上。   “王爷?!”苏三的手本能地推搡着景奕的胸口。   “以后想打赏下人就跟我说……”景奕抓住苏三不老实的手腕,低下头惩戒似的咬了一口他细嫩的脖项,沉声道,“下次再把我送你的东西送与别人,本王就让你三天下不了床。”   苏三吓得怔怔地。这威胁之中的情趣他没有感受到半分,只以为是再犯了戒就要被打板子,便忙不迭地点头,哆嗦着道:“小人记住了,再也不敢了。”   景奕满意一笑,摸出一块月白暖玉来,亲手系在苏三腰间,“这块你要是敢弄丢了,本王要了你的小命。”   苏三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这玉佩比那块更加漂亮精致,还有几分眼熟……等等,这不是王爷平常佩戴的那块吗?!   “王爷!这个小人受不住!这是王爷的佩戴之物啊!”苏三急得都要哭了,手忙脚乱地想要解下来,被景奕一把按住了,“这以后就是你的了,听话。”   被这样威严而又温柔的命令着,纵使是苏三也无法了,讪讪地谢了恩。   景奕低笑着咬了咬苏三的嘴唇,右手已经伸进了他的亵裤里,揉捏着软和的臀肉,调笑道:“先别高兴太早,本王还得收些报酬呢。” 第十一章 下毒   顺子在王府里地位卑微,还不如那些端茶送水的丫头。他不过是个在厨房里洗盘刷碗的洒扫杂役罢了,平时连主子的面都见不上。所以那日得了苏三的恩典,一直铭记在心。   而像东来这样的管事儿,都有自己的一方小小院落。这天顺子就在这小院子里扫地,扫着扫着,忽然听见屋里面东来在说话,似乎说什么药,茶云云。   顺子心一动,鬼使神差凑到了窗边凝神听去。   里面东来在和自己的一个心腹说话,“东西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是难得的五更断命散,人吃了之后不会立刻毙命,一个时辰之后才会发作。”   “届时你把毒抹在茶杯口上,抹一圈,莫挨着了茶水,这样一来,银针也试不出来。”东来又笑,“再说苏三不过一个娈宠,又不像主子那样茶具餐具都有专人照料,也没人给他试毒,得手容易得很。”   心腹仍有些担忧,“可万一王爷认真追查起来……”   东来不屑的摆摆手,“到时茶具我早已洗净入库,能查得到什么……再说,王爷会不会为了一个男宠做到如此还难说呢!”   这么些天以来,苏三一个外人委实太碍眼了,东来几经试探,笃定苏三在王爷面前没什么分量,自此下定了斩草除根的决心。   顺子听到这儿吓得心惊肉跳,险些喊叫出来,幸亏他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蹑手蹑脚的走了。   事不宜迟,顺子找了个借口溜到前院,看见苏三一个人在亭子里写字,便赶紧过去把自己听到的一五一十的说了。   “苏公子,这事儿,这事儿得赶紧禀告王爷啊!这,这事不宜迟,您快去说……”顺子急得都快哭了。   苏三皱着眉头看石桌上的锦纹宣纸。他今天本来是被王爷逼的无法了,过来练些字,正好明月去给他沏茶了,倒是不用让她知道。她知道了王爷肯定会知道,苏三不想让景奕知道,他心里打了些别的主意。   之前东来一再欺辱他,他只当没看见,一味的隐忍着,可现在他想要自己的命了,可是绝对不能再忍下去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现在无凭无据的,告诉王爷又能怎么样?”苏三深深的叹了口气,“王爷不会为我大动干戈的,再说现在一没出人命,二没见毒药,更别提东来还是进府多年的老人了。”   “可是,可是小人听的真真切切的啊!苏公子,要是万一,万一……”顺子急得不行,却又不知如何劝他。   苏三仔细想了想,忽然凑近顺子,低声道:“你帮我个忙,找个机会……”   顺子听了,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不由得吓得手直哆嗦,“苏公子,您,您真要如此?这要是让王爷知道了,那,那可怎么办?!”   苏三看他这副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像是他自己,虽然在王爷面前谨小慎微,可其实是个有自己主意的,而顺子是真的胆小老实,不敢惹事。要不是没有其他办法,苏三也不想拖他下水。   “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再想别的法子。”   顺子一愣,忽然跪下给苏三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苏公子救我家人性命,顺子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苏三忽然有些慨叹。   所以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果然如是。   当初顺子给了他一方手帕让他擦脸,是为小善,而苏三给他玉佩救他父命,是为大恩,而就因为这大恩,顺子又救了他的命。   苏三叹了口气,扶顺子起来,“你尽管按着我说的去做,小心一点,万一出了差错,大不了……大不了王爷那边我来顶着。”   正说着苏三眼梢瞥见明月回来了,便冲顺子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再提。   第二天皇宫里举办家宴,景奕离得近,自然就去了。临行前又细细嘱咐苏三好好吃饭,按时歇晌,苏三心里藏着别的事,心不在焉的嗯啊答应。   景奕看着他神色不对,正要仔细盘问一番,外边汪公公恭恭敬敬地催了时辰,景奕只好作罢,抓着苏三的下巴凑过来亲了两下,低声道:“本王晚上回来,你安心等着。”   苏三点了点头,景奕放开他要走的时候,苏三却又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袖,低声道:“王爷如果无事的话,就早点儿回来吧……”   景奕一愣。都一个多月了,他可是头一回看见苏三“邀宠”的模样,不由得心里颇为欣慰,揉了两把苏三的头发,笑道:“行,本王找个由头早点回来。”   “谢王爷。”苏三低头谢恩,眸子一暗。今天王爷不在府上,东来必会趁机动手。他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软蛋,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果然就如他所预料,午膳后没一会儿,东来就派一个杂役来请苏三去他院子喝茶,美名其曰赔罪。   苏三虽然事先安排好了,可心里还是没谱,忐忑不安的去了。   东来一见他就堆出笑容,迎上来道:“可算来了,苏公子,上回不小心把你撞水里了,我这儿心里一直不安呢,就想找个时候给你赔罪,这不,我今天在市面上淘了些好茶叶,虽然比不上你在王爷身边喝的,不过也算是有几分野趣,所以特意拿来给你尝尝。”   说着就让苏三坐下,吩咐下人把茶泡好了端上来。   明月站在苏三身边,俯下身小声提醒苏三当心点儿,苏三没说话。   不多时顺子就端着茶盘上来了,东来一看见他就皱起了眉,“怎么是你?来福呢?”   顺子捏着托盘的手指头都在发抖,脑袋压得低低的,“来福忽然身体不适,叫小人给送过来。”   东来不以为意,顺子来福都是他手底下的杂役,谁送过来都一样,关键是在这茶上。   “来,苏公子,尝一尝。”   苏三拿起茶杯闻了闻,又放下了,笑了下道:“苏三一介粗人,实在是辨不出茶的好坏,只觉得都是一股苦味儿,怕是会糟蹋了您的茶叶。”   东来连忙说:“哪里哪里,这茶也不是什么特别金贵的东西,公子就喝个意思罢了,尝一尝吧,算是我的赔罪茶了,公子不喝,是不愿意原谅我么?”   他劝茶劝的过火了,明月眸光一闪,附耳低声道:“公子,我的簪子是银的,要不要试一下毒?”   她的声音压的极低,但再怎么说东来也就坐在桌边,听了个一二再猜了个三四,就明白了五六分,当即就扮出一副怒容,“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好心请公子喝茶,公子却怀疑我伺机下毒吗?你试,尽管试!”   苏三笑笑,“当然没怀疑,只是明月护主罢了。”   说完拿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东来的心总算是放进了肚子里,也拿起自己的茶喝了两口,又道:“苏公子,这也没有外人,你可否赐教我一番?”   苏三瞥了他一眼,“赐教什么?”   东来一脸促狭地凑过来,低声道:“当然是房中术,你到底是使了什么法子,能让王爷这一个多月以来夜夜留你宿在尚明院?”   对方一提这个苏三就难受,他要是知道的话,早就反其道而行让王爷早日厌倦他了。这会儿东来大剌剌的提起,苏三没好气的往后动了动,“这我没什么可说的,你要想知道,问王爷去吧。”   东来碰了个硬钉子,脸上挂不住了,讪讪地坐回来,暗自愤恨的瞪了苏三一眼。   呵,现在你还能抖威风,我到要看看等一个时辰后你见了阎王爷还能不能这么横! 第十二章 腹痛   东来不欲多留苏三,又说了几句话就挥手送客了。苏三站起身来打量了一番桌上的茶具,忽然一笑,“您这个杯子看着挺好看的,能不能送给我?”   东来一惊。这古往今来的,从来没有做客还要人家杯子的道理,他第一反应就是事情败露了,可一想苏三已经喝了茶,也许是对方不懂礼节,才随便要杯子。   于是东来笑了笑,“公子想要就给你,我让人洗净擦干后给你送过去。”   “不用麻烦了……明月,你拿上就行。”   明月虽然一头雾水,可还是依言拿上了。东来一脸煞白,忐忑不安地送苏三走了。   皇宫里的家宴并不有趣,不过是许多家臣溜须拍马罢了。景奕露了个面和皇上打了个招呼,就借由身体不适先走了。   回府已是下午,马车停到正门,景奕一下车,就有个小丫头飞奔过来忙不迭地跪倒在地,急急道:“王爷,王爷不好了,苏公子他,他忽然病了……明月姐姐叫我来禀告王爷……”   “病了?”景奕心中一惊,抬脚往府里走,沉着脸问跟上来的丫头,“怎么回事?可叫了太医?太医怎么说?”   小丫头哭哭啼啼地抹着眼泪,“奴婢,奴婢不知……奴婢早就在门口等着了,并不知晓公子那边的事儿……”   “没用!”景奕心里窝着火,冷声呵斥,汪德正一见王爷发火了,赶紧挥退了小丫头,上前一步跟上景奕,恭顺道:“王爷先别急,兴许苏公子只是染了风寒,或者积食不化,苏公子吉人天相,自然不会有事的。”   景奕不欲听他这些宽慰之语,一把推开房门,绕过雕花大屏风,一进内室就看见苏三捂着肚子,疼得在床上打滚,一张小脸苍白如纸,唯独嘴唇被咬得通红,呻吟声从之间泄出。   “苏三?!”景奕一扭头看向跪了一屋子的太医,冷穆道:“这是怎么回事?!”   还是那个叶太医往前膝行两步,道:“回王爷,刚才小人给苏公子把脉,望闻问切之后,估计这是误食了民间杀蚊灭蝇的虫药,才腹痛不止,方才,小人已经给公子灌了蛋清催吐,把胃里的虫药清干净了,可是……”   景奕一看他那个犹豫的样子就心烦,厉声追问:“可是什么?!”   “可是有些许虫药还是已经流入肠道,得用汤药灌洗,王爷没回来,小人不敢私自碰苏公子的私/处……”   苏三一听,就觉得肚子更疼了,连带着脑袋也疼。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至于为什么茶水里的五更断命散变成了常见的虫药,其实是苏三壮着胆子做的一个局。   他想要扳倒东来,就必须出点儿事。如果他没有中毒的话,顶多治一个东来谋害未遂的罪名,万一赶不走他,以后说不定他会怎样报复。   所以苏三叫顺子出府偷偷买了虫药,送茶时将有毒的茶杯换了,把虫药放进茶水之中,又将剩余的虫药压在了东来床铺底下。   毒茶变成了药茶,这样偷天换日,苏三虽然受点儿苦楚,可是却能顺利扳倒东来。   还有那个虫药,苏三小时候就误食过,当时也就难受了半日,并没伤了元气,毕竟是杀虫的药,能有多大毒性呢。如果这么多年过去,那制虫药的师傅发奋图强增强了毒性的话,那苏三只能自认倒霉了。   “行了,本王知道了,你去把汤药器具准备好,我亲自动手。”景奕屏退了下人,过来要把苏三抱进浴房里去。   苏三一想起那么长的管子插入自己的后/穴还要灌水就一阵心悸,当下躲开景奕的手,满头冷汗的爬进床角,喘息着哀求:“王爷,小人没事,小人不疼了……王爷别那样作弄小人……”   景奕脸上不见半点儿温柔,严苛的很,一把将苏三抓进怀里,冷冷的呵斥:“闭嘴!”   这次的灌洗比第一次还要粗暴,景奕下手利索狠戾,好像赶时间似的不给苏三任何适应的机会,冷着脸按倒苏三,直接插入,灌水,泄出,这样的流程完整的进行了五六遍,灼热的药水把苏三刺激得直哭,又疼又胀,最后连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无力地趴在景奕臂弯里抽泣。   景奕确定把虫药洗的差不多了,最后又给他用温水清了一遍,才松了口气,把光裸的苏三拥进怀里,低声哄道:“好了,别哭了,本王也是一时着急,下手难免狠点儿,这不是怕虫药入体,你再肚子疼吗?”   苏三的肚子已经不怎么疼,但皮肤却因为浴房里的蒸汽酝酿出几分粉色,景奕爱不释手地捏着苏三的小屁股,故意危险的咬着苏三的耳朵,“行了,不许哭了,再哭本王就在这儿把你办了。”   苏三闻言哆嗦了一下,努力的止住哭声,咬着牙不敢说话了。   景奕轻笑一声,不顾衣裳被弄湿,抱起苏三回房。   给他盖好被子,又柔声安慰了几句,景奕就放下了床帐,快步走到了外房,抄起桌上的茶杯直接砸到了门外,厉声吩咐汪德正:“把所有人都集中到正殿,叫亲卫彻查王府,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本王眼皮底下给人下毒!”   茶杯一碎,外边的下人们登时跪倒一地,都知道这次王爷是真的发怒了。   明月心里一动,凑过来与景奕耳语了两句,“王爷,今天东来找苏公子喝茶了,苏公子看那杯子好看,还要过来了,现在还没擦洗,在桌上放着。”   把杯子要过来了?景奕早年在夺嫡之争中也是使谋略的好手,当下就心生疑虑,但想到苏三的脸,还是暂且将这几分疑虑压了下去,低声吩咐:“叫几个亲卫直接搜查东来的院子,还有把杯子给太医,让他们查查。”   “是。”明月一福身下去了。   苏三在里间听不太清外面的动静,不过那一声瓷杯碎裂的巨响还是听的一清二楚,当下就有些心悸。万一,万一王爷知道了自己的诡计,会怎么惩治他? 第十三章 严刑逼供   东来那边听到消息早已吓得两股打颤,站都站不稳,直接摔在椅子上。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他明明给下的是断命散,怎么传过来的消息却是食了虫药。这下完蛋了,人没毒死就算了,偏偏那装茶的杯子还在苏三手里。   到底是谁从中作梗?   东来忽然想起了顺子,想起那天正是他端来的茶水,当即就要叫人带他过来毒打逼供。   还没等他叫人,院子里已经来了人,一个黑衣亲卫带着六个蓝衣侍卫,上来就开柜子搜抽屉掀褥子,跟抄家似的。   东来从前的气势全无了,正要堆出媚笑去问,一个侍卫已经从床底下搜出一个纸包来,呈交给黑衣。黑衣亲卫打开闻了闻,冲东来抬了抬下巴,威声道:“绑起来!”   “不是,饶命啊,饶命,奴才犯了什么错……”一直到被带到了王爷面前,东来仍然只能哆嗦着嘴唇叫饶命。   景奕看了看手中的纸包,正好那边太医也有了结果,苏三带回的茶杯里果然是有虫药的残渍。   汪德正代主子问责:“你这狗奴才,还不快快从实招来!还敢糊弄王爷不成?!”   东来吓得磕头一个比一个响,脑门儿都流了血,“王爷明鉴,公公明鉴啊!这药真的不是奴才的,奴才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啊!奴才,奴才知道了,这一定是那苏三的苦肉计,他看不上奴才,所以陷害奴才!王爷明鉴啊!要是真是奴才下的药,怎么还会把药藏在自己屋子里等着人来抓!”   这一番话倒是说得与真相八九不离十,可惜东来没敢说自己本来在茶杯上抹的是五更断命散。   景奕沉默不语,任由着东来磕了半天的头,才叫人把他拉起来,“先关到地牢里去,听候发落。”   在东来的凄惨求饶声中,景奕又叫来了心腹,“上次苏三赠玉佩的那个下人叫什么名字?”   “回王爷,那是顺子,他是东来手底下的人。”   东来手下的人,苏三还对他有恩?   景奕心中已然有了猜想,“把那个顺子带到刑房去审问,严刑拷打也好,威逼利诱也罢,叫他把实话都吐出来。”   “是。”心腹领命而去。   安排好这一切之后,景奕缓和了一下脸色,将周身狠戾的气势收敛起来,才转身进了内室。   苏三心里惦记着事儿,当然睡不着,只是睁着眼睛望着头顶华丽的床帏。景奕掀起床帐,一看见他那黑葡萄的眸子就忍俊不禁,“怎么还没睡?折腾了一天,不累?”   苏三怯生生地望着他,“刚才小人听见您发火了?”   景奕有些哑然,挨着苏三坐下了,轻轻的揉着他的肚子,“你怕什么,我又不是冲你发火,肚子还疼不疼?”   苏三摇了摇头,景奕又道:“你这次中毒背后有猫腻,放心,本王自会还你一个公道。”尔后又别有深意看着他:“本王最厌恶在我眼底下弄虚搞鬼之人,若是查出幕后主使,定要重重惩治!”   苏三心里发抖,吓得恨不得立刻抱着人家大腿把实话都说了,可又怕挨打,只好紧紧抿住嘴缩进了被子里。   顺子和苏三一样都是谨小慎微的人,此时见王府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一时也是惴惴不安。天色渐晚,无心睡眠,顺子就跪在床上念佛经,祈求上天一定要保佑苏公子平安无事。   还没念几句,房里忽然闯入几个侍卫,二话不说压着顺子的胳膊就给绑了。杂役们都是五人睡一个大通铺,这一下子把其他人都吓个够呛,大气也不敢喘,眼睁睁地看着顺子被带走。   这些杂役都是东来手底下的,今天主子被带走就已经是人心惶惶了,那个去买断命散的心腹已经吓得两股颤颤,屁滚尿流了,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顺子踉跄着被带走,一路上就带进了刑房。顺子当下脑袋就嗡一声:糟了,看着样子,必定是事情败露了。   接下来的事情不必细说,自然就是先威胁,再利诱,逼他把实话都讲出来。顺子念着苏三对他有恩,咬死就说不知道。   最后审官牌子一扔,冷声道:“上刑。”   王府里刑罚不是好挨的,扒了衣裳绑在刑柱上,牛皮鞭子狠狠地抽打在身上,一鞭子下去就是皮开肉绽,鲜血肆流,打了几十鞭子就泼一盆盐水,顺子惨叫了一声,疼得当即脑袋一歪,满脸冷汗的晕死过去。   晕过去也不行,当头一盆冷水将人泼醒,再继续打。最后连冒着火星的烙铁都上阵了,顺子把舌头都咬破了,鲜血溢出嘴角,咬死就是三个字:“不知道。”   这一夜过得极其漫长,苏三在床榻上睡得也不安稳,翻来覆去的,天刚蒙蒙亮就睁开了眼,心里不安的很,摸一摸身边,王爷已经不在了。   睡在外边的小丫头们听见声音,隔着屏风询问是否需要洗漱用膳。   苏三心里有事,没让她们伺候,赶紧穿好衣服,随便的抹了把脸就往顺子住的院子里跑,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里之后,才知道顺子昨晚就被刑房里的人给押走了。   糟了!苏三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转身就往刑房跑,还没跑进二门就被两个侍卫拦住了。   “苏公子,刑房重地,闲杂人等不可进入,公子别让我们为难。”   苏三不死心的往里面挤,又被侍卫拦住了。他闭了闭眼长出一口气,知道自己再撒谎就是罪加一等了,可无论如何也得进去,都一晚上了,他再不去顺子的命就保不住了。   “传王爷口谕……”苏三慢慢睁开眼睛,冷静的看着他们,“命苏三亲自监刑。”   “这……”素来王爷口谕无凭无据的,可整个王府没人敢假传口谕,再说这个苏三就是案子里的被害人,派他来监刑也是合情合理。   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慢慢松开了苏三,放他进去了。   苏三极力稳着步子走进去,一转过弯离开侍卫的视线,立即飞奔了进去,一眼就看见绑在刑柱上的顺子已经是浑身浴血,脸上青肿交接,眼皮都睁不开了,奄奄一息。   旁边的狱卒抬起胳膊还要挥鞭子抽打下去,苏三心里着急,连住手都忘了说,直接扑过去挡在顺子前面,鞭子狠狠的抽在他的后背上,一下子就撕开了丝织的衣裳,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   “苏公子?!”那狱卒这才反应过来,吓得连忙扔掉鞭子,要去扶他。   苏三闷哼了一声,顾不得背后火辣辣地疼痛,凑过去焦急的唤着顺子:“顺子,顺子,醒醒。”   顺子耷拉着脑袋,额头滚烫,已经神智不清,只是喃喃低语:“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顺子身世凄苦,苏三一直感同身受,故而常常照顾着他,此时见到这副惨样,苏三心疼得险些落下泪来,“好了,没事了……我说了王爷怪罪下来我顶着,一定不让你再挨打了……”   话音未落,身后就传来略带嘲讽却依旧低沉悦耳的声音,“你顶着?你顶的住吗?” 第十四章 吐露实情   苏三一惊,连忙转身跪下了,垂着头道:“参见王爷。”   景奕算是和苏三走了个前后脚,苏三刚进去没多久,景奕就来了。一听苏三是受了自己的口谕来的,顿时就火冒三丈,压着火气快步进来了。   刑房里的气氛冷得要死,人人都看出王爷这是动怒了,故而众人皆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出一言,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苏三跪在地下不敢抬头,最后还是景奕先说话了,却并不是对着苏三,而是问审官,“审出什么来了?”   审官满头大汗道:“回王爷,微臣无用,这疑犯口风太严了,还未审出什么。”   景奕冷漠的看了苏三一眼,又道:“那还愣着干什么?接着审,审不出来直接打死就是。”   “是!”审官连忙吩咐下去,“还愣着干嘛,赶紧的啊!”   狱卒又扬起了鞭子,苏三脸色煞白,连跪带爬的奔到景奕的脚边,抱住他的腿哇地一声就哭了,“不要!王爷!别打他,我说!我都说,都是我干的!不关顺子的事,是我逼他的……”   景奕看着他满脸的泪,忽然有些心疼。这到底还只是个不满弱冠的孩子,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现在这个年纪还在读书玩乐,可他已经被迫在这偌大的王府中搅弄风云了。   但景奕心热面冷,不留痕迹地后退了一步,甩开苏三的手,漠然道:“说啊。”   苏三伏在地上哽咽着一五一十地都说了,最后又说;“王爷,小人知错,请王爷责罚。”   “呵,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苏三啊苏三,你这可是端的好计策!”景奕恨铁不成钢地盯着脚底下的人,这真相与他猜测的差不离,只是他没想到竟是东来意图谋害苏三在先。可既然如此,他为何不直接和自己说?!他这个堂堂王爷就那么不得信任吗?!   狠了狠心,景奕抬手给了苏三一个耳光,这一下几乎不留情,苏三一下子被打的跌倒在地上,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和撕裂的嘴角,连忙又跪直身体,等着王爷接下来的发落。   “这一巴掌是罚你鲁莽行事,不顾身体,不顾性命!”景奕抬起手还想再打,可看见苏三嘴角的血丝,心里一疼,还是慢慢放下了,“还有,欺主罔上,知情不报,假传口谕,苏三,你好大的胆子!”   一字一句的,声音不高,但阴冷至极。   众人都为苏三捏了一把冷汗,这么几条罪名下来,单挑出一件来都能立刻把他杖毙了。   苏三垂着头不敢说话,只是伸着手紧张的捏着景奕的一片衣角,手腕子颤抖的厉害,嘴唇紧抿,无声的哀求着。   他到底不是什么胆大包天的人,事实上,他还胆小怕事,这次的局是他壮着胆子做的,心一直都提在嗓子眼。   景奕到底是心软了。苏三为了扳倒东来给自己灌虫药,景奕能不气吗?可动气归动气,也不能真的把苏三打一顿,今日当着众人的面打了他一耳光,估计已经让他不好受了。   景奕怕伤了苏三的面子,就主动缓和了态度,俯身把他扶起来,摸了摸他红肿的半边脸,轻声问:“打疼了没有?”   苏三一下子就觉得自己万分委屈,明明是东来害他在先,却要自己担惊受怕,害得顺子受苦,连脸上的伤也疼了起来。   苏三摇摇头,低声道:“小人不疼,可顺子是无辜的,求王爷给他请个大夫看看伤吧。”   他说不疼,景奕心里却疼了一下,但又想起苏三对顺子的种种回护,不由得有些醋意,“你我可以饶,可是那顺子知情不报,为虎作伥,又该当何罪?”   苏三的心又吊了起来,脑袋埋得愈发低了,“小人……小人愿替他受罚。”   “哦,那就打你二百大板,以示惩戒?”   苏三的脸瞬间煞白,他不知道景奕是在逗他,二百大板?那都能打死人了啊!   “行了,逗你呢,别怕。”景奕不欲再作弄他,提起手指暗示般的点了点苏三柔软的嘴唇,“亲我一口,本王就恕你无罪。”   苏三抬眼望向景奕的薄唇,又扫了一眼周围惊愕的众人,犹疑再三,还是闭上眼凑过去,蜻蜓点水的吻了一下。   说是吻,其实不过是两片嘴唇碰了一下而已。温度转瞬即逝,可景奕却觉得那小小的地方窜起了火焰一般,忍不住抓住苏三,按着他后背推进自己怀里,低下头强吻住他。   “呜……”   听见苏三的哀叫中不单有羞怯,还有痛楚,景奕赶紧松开他,见自己掌心上居然有几点红血。他这时候才发现苏三背后有道长长的鞭痕,目光霎时冷了,眼神刀子似的射向旁边拿鞭子的狱卒。   狱卒浑身一哆嗦,吓得鞭子都拿不住了,连忙跪下来磕头请罪。   苏三惦记着顺子的伤,怕景奕又发火耽搁时辰,赶紧抓着对方的衣裳求:“是我莽撞扑过去,他不是有心的,王爷,顺子的伤重,求您快给他请大夫吧。”   景奕见他如此焦急,也无法了,吩咐下人:“去把他解下来送回房里,叫两个太医过去。”   又转向苏三,“这下可满意了?”   苏三低头道:“小人有错在先,王爷宽宏大量,小人没齿难忘。”   景奕犹不放过他,咄咄逼问:“你这是在替那杂役谢我,还是在替你自己谢我?”   这句话似乎是当头敲了苏三一记闷棍似的,垂下眼帘呐呐的说不出话了。   景奕叹了口气,揉一把他的脑袋,“行了,你自己身上也有伤,回去叫太医给你看看。”   回了卧房,景奕叫太医把药粉调好,便屏退下人,亲自脱了苏三的衣裳。亵衣和背后的伤口丝丝拉拉的粘在了一起,脱下来的时候苏三忍不住皱起了眉,疼得咬住了嘴唇,心里更是内疚。   自己只是挡了这一鞭就疼的厉害了,那顺子呢?他挨了一晚上的刑罚,如今该有多疼呢?   要是自己不曾自作聪明就好了,苏三以为自己已经做的足够隐秘,能瞒得过王爷的眼,可万万没想到景奕会如此敏锐,一眼就看出不对劲来。   像是看穿了苏三的心思似的,景奕一边叫他躺下,一边问:“我看你好像很在意那个小杂役?”   这句话问得凶险,苏三不敢欺瞒,只得说:“小人觉得他和自己很像,都挺苦的,他还比我小两岁呢,在这里也没人帮他照顾他……”   “你倒是有一副好心肠。”景奕不欲总是欺负他,偶尔也得给几分甜头,便说:“本王看他对你倒是有几分忠心,正好,把他拨来服侍你吧,你也不必老是担心着他。”   苏三一脸惊喜的抬头,“真的?”   “真的。”景奕忍住笑,“好了,趴好,要上药了。”   “疼了就说话,别忍着。”景奕洗净了手给苏三背后的伤痕涂药,细细的照顾到每一个红肿的地方,最后又蘸了一点儿药粉,抹在苏三发红的嘴角。   “你说说你,性子怎么那么直?”景奕涂药之时还不忘批他两句,“想把事儿闹大装病就是,还非得把虫药往肚子里咽?是不是傻?”   苏三呐呐的瞥开头,“小人怕太医看出来……”   “怕太医看出来?你就不怕太医救不回来你,一命呜呼了?”   苏三的神色有些惶然,身子不自觉地往床榻里面躲着,景奕看见如此就心软了,叹了口气,“这回饶了你,下回不许莽撞了,再任性,直接扒了你的裤子拉到院子里打板子,也让别人看看你的下场。”   苏三垂着眼不敢看他,景奕在议政厅还有事儿,也没再说什么,吓唬了两句后便吩咐他安心休息,等他晚上回来。 第十五章 东来的下场   景奕走了没一刻钟,苏三惦记着顺子,就赶忙从床上爬起来,要往杂役住的院子里去。   明月拦了一下没拦住,气愤地跺跺脚,也无奈的跟着去了。她是想不明白了,王爷那样宠爱苏三,为何苏三知道了东来要害他,不告诉王爷,却偏偏和一个杂役来做局?榆木脑袋!   殊不知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苏三这个当局者只觉的景奕的厚爱如同烫手山芋,不敢接,也不敢要,只知道它烫手难捱,不知其甜蜜滋味啊。   至于后来苏三是如何转换心意的,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这会儿苏三去了杂役院子里,一看见顺子气息奄奄的躺在床上,眼眶就红了。   他身上的伤已经上了药,伤重的地方缠了绷带,轻的地方涂了药粉晾着,怕蹭着伤口,顺子没穿衣裳,单穿着一条粗布裤子,躺在床上。   故而明月避嫌没有进去,苏三在这里呆了半日,给他倒了些热茶,剥了个橘子,又陪他说了会儿话,向他道歉,问他父亲的病有没有好转。   顺子虚弱的笑着都答了,最后还是那句话:“顺子上刀山下火海,誓死追随苏公子。”   苏三心里一热,别过头去,“……再怎么说,那玉佩也是王爷赐给我的,你想报恩,还是冲他去吧。”   “这玉佩是从苏公子手里接来的,顺子就效忠于苏公子。”顺子艰难的撑起身子,一字一句道,“一奴不侍二主,在顺子心里,苏公子排的比王爷靠前!”   苏三一惊,连忙捂住顺子的嘴,转头看看屋外有没有外人,然后又忧心忡忡地警告他:“话不要乱说,会掉脑袋的。”   他虽然只在王府中呆了一个多月,却已经明白了,下人的命卑微到尘土里,一举一动容不得半点差错。得宠又怎样?被捧得有多高也能摔得有多惨,苏三不敢想那一天,只能盼着被捧得不高的时候赶紧掉下来,不要摔得太惨。   “罢了,你休息吧,我先走了。”苏三叹了口气,起身走了。   他明明与顺子的境遇完全不同,却总能感觉出些同命相怜的意味来。   明月到底是聪慧,她知道苏三与顺子只是共患难之情,并无情爱之意,但也得避嫌,在顺子房里呆久了难免让有心人说闲话,于是就隔着门对苏三说了一句:“苏公子可要去见见罪人东来?”   苏三心里一动,又叮嘱了顺子两句,起身到门外边去了。   “王爷准许我去见他?”   明月点头道:“不但如此,王爷还说了,东来意图下毒害你,罪无可赦,任凭公子发落。”   “任凭我发落?”苏三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他确实没想到景奕会把这么大的权力直接交到他手里。   东来几番欺辱他,最后更是想直接要他的命,苏三但凡有点儿脑子就不可能不恨他。苏三不是什么割肉喂鹰的大善人,圣人曰以德报德,以直报怨,顺子帮了他,他就要好好报答他,东来要害他,他也不可能忍气吞声。   “那东来现在在哪儿?”   “就在地牢里关着呢,公子可要去?”   苏三想了想,“去吧。”   明月也高兴能让东来得点儿教训,她早就看东来不顺眼了,“公子,地牢阴冷潮湿,您先等着,我叫下人去拿件毛披肩。”   “啊?不用了,就这样去吧。”苏三想在王爷回来之前把事情办妥,不欲在这些小事上耽搁时间。   短短一夜,东来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年,容貌仍是曾经那样俊秀,只是脸上的疲惫和憔悴是掩不住的,嘴角还带了青紫,看来是被拳脚招待过了。   他曾经颐指气使的气势已经完全不见,整个人缩小了一圈。   看见苏三进来,东来的眼里骤然冒出怒火,飞扑过来摇晃着铁窗,咣咣直响,厉声叱骂。   “是你!是你害的我!!虫药是你放的,你陷害我!!!顺子那个家贼!呸!我要见王爷!让我见王爷!!!我冤枉!!”   他目眦欲裂,声嘶力竭,铁栏晃得尘土直落。苏三有些同情的看着眼前几近疯狂的男人,这个时候,他忽的有些感同身受,如果哪一天景奕不再宠他却又不放他走的话,这也许也是他的下场。   苏三从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安安稳稳。默默的离开才是对他最好的结局。   “别忘了,是你先要下毒害我的。”苏三平静的看着他,“落到如此下场,都是你自己造的孽障。”   “你也骗王爷了,王爷最恨背地里做诡计之人,我死了,你也没有好下场!”东来死死的盯着他,目光阴鸷,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可就算死,也要拉上苏三陪葬!且看黄泉路上谁斗得过谁!   “王爷知道。”   “什么?!”东来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苏三深吸了一口气,“我说,王爷知道,他太聪明了,他一眼就看穿了一切。”   “那……那你怎么……”东来好像忽然丧失了说话的能力,话说得磕磕绊绊,“你,你怎么还能,能好好的站在这里?!”   苏三沉默了一下,“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东来忽然明白过来,捂着脸苍凉的大笑起来,却比哭还难听,“哈哈,苏三啊苏三,算我输了,我输了,在这王府里,王爷的宠爱就是一切,你得到了,你赢了。”   苏三并不觉得得到一个男人的宠幸有什么值得荣幸的,他不想要,他所期盼的就是民间最俗气也最幸福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可现在……   “张管家,王爷说这个人可以任凭我发落是吗?”苏三忽然发问,张管家一愣,“确实如此,王爷是这样吩咐的。”   “好,那麻烦您了,从现在开始,革去东来的职务,将他赶出王府。”苏三看着东来,继续道,“不要再招他进来……至少三个月之内不要。”   “好,不过这事儿最好还是先跟王爷禀告一声。”张管家到底是视景奕为主子的,凡事都以他为先为主。   苏三想了想,“不必了,劳烦您现在就把他赶出去吧。”   “可是……”张管家心里有些生气,就算你得了宠,也不能如此恃宠而骄,越俎代庖吧?这事儿不大不小,怎么着也得知会王爷一句。   苏三咬了咬嘴唇,艰难地搬出曾经用过的话,“张管家,您尽管去做吧,王爷怪罪下来了,我担着。”   张管家惊了,这话在王府中恐怕只有苏三一个人敢这样说,这简直就像你和别人说皇上的事我做主一样,跟找死也没区别了。   “你,你真是……罢了,管不了你,就按你说的去做吧。”   东来被几个侍卫押出去的时候还在凄厉嘶喊,几乎喊破了喉咙,双目赤红,“你得意不了多久,无情最是帝王家,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直喊得在场的人都一阵头皮发麻。   张管家到底是不放心,事儿办完了,便又去和汪公公说了一声,让他好歹跟王爷提一句。   汪公公一听就说坏事了,心道苏三这孩子还是太单纯,深门大院里的那些复杂门道他哪里清楚呢?就算王爷说了任你发落,你也得规规矩矩去请示了,才能出自己的恶气啊!   但事情已然如此,汪公公也无法了。下午景奕在书房里看书的时候,汪公公趁着送茶的功工夫,轻声道:“王爷,关于东来他那事……”   “直接杖毙就是了,这事儿还要来问我?”景奕淡淡的翻了页书,做了几个标注,“没什么事儿就下去吧,对了,去把苏三叫来,一整天不见人影,去哪野去了?”   “哎……”汪公公犹豫道:“老奴要说的就是这件事,今个儿上午,苏公子已经下令把东来赶出去了。”   “赶出去了?”景奕捉笔的手顿了一下,尔后哑然失笑,“他这是怕我杀人,忙不迭要把那下人从刀口底下送出去呢。”   汪公公一愣,“王爷的意思是,苏公子是要救东来?”   “倒也不是救,苏三心里肯定是恨他的,也想让他得到教训……”景奕摇了摇头,“可惜了,他虽然有点儿心计,却太心软,苏三见不得血,也杀不了人,把东来赶出去,恐怕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狠毒的报复了。”   苏三心慈手软,可三王爷从来都是睚眦必报的。放下手中的笔,淡淡的吩咐下去,“东来被赶出去必定会回乡,找几个人在路上把他结果了,别让他死的太轻松。”   汪公公见怪不怪,一恭身,领命下去了。 第十六章 夜话   近日天气愈发冷了,下人们又多抬了一个薰笼进来,炭火在熏炉里烧的红通通的,还放了些安神助眠的檀香木,所以纵使外边夜色沉沉,冷气入骨,屋里却温暖如春,香气宜人。   现在不过亥时一刻,时候还早,景奕并未宽衣,和衣靠在塌上看书。   他看的是政宗,苏三不懂那些,乖乖的捧着个戏本子坐在床边看。这戏本子叫《苏三起解》,里面的女角儿和自己一个名字,他觉得挺有趣。   室内静了一会儿,冷不防王爷的声音突兀的打破了宁静的空气,慢慢悠悠,明知故问,“听汪德正说,白天你把东来赶出去了?”   苏三心里一沉,捏着戏本的指头微微收紧,捏出几道褶皱来。他斟酌了一下,道:“王爷恕罪,小人只是气不过,想给他一些教训罢了……王爷可是觉得这罚得有些重了?”   景奕在心里冷笑一声。真是笑话!明明是你怕本王杀了他,才忙不迭地把人弄出去。   尽管知道东来必死无疑了,可景奕心里就是不舒服。   苏三是很善良的,但景奕没由来的感觉这善良十分的刺眼。苏三只要对他一个人好就够了,至于其他人,无论是东来还是顺子,都没资格来享受苏三的好。   这种强烈的独占欲令他十分烦躁,连带着看苏三也不顺眼,于是把书随手扔在苏三身上,呵斥道:“你今晚滚出去睡。”   苏三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何好好的,王爷忽然就生气了,人常道康靖王喜怒无常,果然如此。但今晚不用被迫圆房,苏三心里还是欣喜的,乖乖的抱着被子下了床。   窗外忽然刮过一阵冷风,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棂,树影摇晃,夜风嘶吼。景奕皱了皱眉,冷着脸命令道:“回来。”   “王爷?”苏三彻底糊涂了,景奕看着这个犹不自知的“罪魁祸首”愈发火大,“滚回来,睡觉!”   皇命如天,王爷虽然不是皇上,可也差不多了。苏三只好抱着自己来之不易的被子乖乖滚回去。   景奕心里烦躁,看书的兴致也没了,揽着苏三进了暖和的被子。   苏三的身子明显僵硬了一下,但看着景奕今夜似乎没有要他的意思,便稍微放松了些,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   外面有个小丫头轻手轻脚地绕过屏风,把灯烛熄了,屋里霎时间陷入温润的黑暗中。   景奕又想起了东来,一个下人自然是占据不了王爷多少心思的,但他十分在意苏三对这下人的态度。东来害他,苏三却没有伺机报复,那么……如果是自己呢?   以身换位,景奕想到这里时就已经开口,“苏三,如果给你一把刀,刀尖抵在我心口,刀柄握在你手里,你会不会捅下去?”   “王爷?!”苏三吓了一跳,他不懂这话里的深意,只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错,赶紧诚惶诚恐地爬起来谢罪,“小人、小人知罪,王爷饶命……”   景奕哑然,拉着苏三躺下,“别怕,刚才迁怒于你是我不对,我现在已经不生气了,你告诉我你的答案,不必顾忌什么。”   他虽然这样说了,可苏三哪敢不顾忌,要是他说会,恐怕在他把刀捅进王爷胸口之前,自己的脑袋就得先落地。   “王爷……小人不会。”   “哦?实话?”   “是……”   景奕忽然笑了,“你这人可真奇怪,本王绑你回王府,强迫你情爱,不放你回家,你居然不想杀我?”   苏三沉默了一下,“小人永远不会对王爷以刀剑相向。”   他说的是实话,苏三性善,不喜欢流血,不喜欢冲突。不止是对景奕,对其他人,他也是一样的不想动刀枪。他大概算个老好人,对谁都好的那种。   但即使如此,他也不必说出那样暧昧的话来,毕竟谁也说不准永远。苏三之所以这样说,只是因为有些害怕今晚的景奕,想说些软话来讨好他罢了。   这句话确实是取悦了景奕,他搂住苏三的腰让他靠进自己怀里,低声道:“明日准你写封家书寄回去。”   “真的?!谢王爷!”苏三被这意外之恩惊喜到了,连忙要起身谢恩,被景奕一把按下去了,“行了,别执那些虚礼了,再不睡觉,你就别想睡了。”   苏三枕着景奕的胳膊,忽然莫名的觉得这怀抱十分温暖。   第二日清晨雨就停了,芭蕉叶上尽是雨露,泥土里的草香都翻了出来。香菱院中,两位女子正坐在亭子里品茶,石桌上摆着几盘糕点   两名女子一站一坐,坐着的那位身着金缕缀玉云锦裙,因为天冷,还披着件织锦斗篷,领口翻出的白兔绒映着那张脸更是绝色。   这便是苏三那日曾远远看见的金夫人。一旁侍立的是她的贴身丫头锦玉,俩人叫下人们退远了,正低声商量事情。   “这是真的?别是传了谣言出来。”   “夫人,千真万确。”侍女锦玉看了看四周,弯下腰去,“是地牢里的狱卒哥哥亲口跟奴婢讲的,那个苏三,他确实是背地里使了手段,反摆了东来一道,可惜被王爷给识破了。”   金氏仍是犹疑,“既然如此,王爷没怪罪他?这不可能吧,王爷从来容不下捣鬼之人的。”   “所以奴婢才劝您,不可小看了那个娈宠。”锦玉忧心忡忡道,“再放任不管,不知哪天家雀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金氏也早已听闻了苏三的种种,早先觉得景奕不过时一时兴起,可现在看来,有必要响个警钟了。   金氏轻轻放下手中的茶,吩咐道:“走吧,去百花院。”   当初皇上赐了两个侧妃进王府,除了一个金氏,还有一个平氏。这平氏就住在百花院。平氏温婉貌美,性子平和,金氏不怎么把她放在眼里,对她是不屑的,但眼下也不得不和她走动走动了。   平氏穿的比金氏素了些,一件月白苏绣裙上只有领口绣了些花,一根玉簪将乌黑的长发挽起,露出白洁的脖项。   她也是楚楚动人的,可惜在这深门大院里孤独寂寥。   听了金氏和她讲的种种,平氏叹了口气,“姐姐,那又如何呢?苏三得宠,我们能怎样,难道还能左右王爷的心思不成?”   “你这是什么话?”金氏眼角挑起,冷声道,“他一个娈宠,算个什么东西,我们才是正经的妃子,却夜夜独守空房,这成何体统?我就算了,可妹妹如此温婉可人,最该是受王爷喜爱的,怎能让一个男人抢了恩宠?”   平氏忽然懂了,金氏这是来撺掇自己去招惹苏三呢。   她是没有野心的,也不想招惹是非,因而淡淡一笑,“姐姐,妹妹一介女子,说什么恩宠不恩宠的……你想想,咱们初到府上的时候,也就头几个月王爷来走动过,来了也不过是看我们跳舞弹琴,或是下棋品茶,哪有留过宿,可是苏公子,却夜夜宿在王爷榻上,姐姐也该明白了,苏公子……我们是赢不过的。”   她这话说在金氏耳朵里就是诛心了,外人都只道她们身为康靖王侧妃,享尽荣华富贵,可谁曾知她们夜夜独守空房,不得宠幸。景奕之所以接她们进府,不过是照拂他皇兄的情面罢了。   她们不过是摆在这高墙大院里的一双花瓶。   金氏那鲜红的指甲都掐进了柔嫩的手心肉里,粉唇紧咬,她心里何尝不恨,她身份尊贵又如何,不过也只是皇上送与自己爱弟的一样礼物。可她得争,得抢,得去赢得王爷的宠爱,得去争更高的位子。像平氏这样平淡无味的日子,她过不来。   “罢了,你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就算没有你,我也能……”金氏也看出面前这与自己同样身份的女子是帮不上忙了,干脆一拂袖,带着丫鬟们走了。 第十七章 对弈下棋   啪。   一枚黑棋子不轻不重的落在檀木棋盘上,将白子最后的气给夺走了。景奕眼里带着笑,伸手拿起茶浅饮一口。   苏三满面愁容的盯着面前的局势。他所持的白子已经完全落入下风,活子寥寥无几,胜负已成定局,他也只能苟延残喘一会儿罢了。   景奕的棋路和他这个人完全不同,景奕本人是凌厉的,但他的棋路却如同水一样,温润自然,但当你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围困在孤岛上,而水仍旧不容拒绝的漫上来,直到把你活活溺死。   其实水也是杀伐果断的利器。   “怎么不下了?”景奕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苏三皱着眉,手中白子迟迟不落,“求王爷容小人思索片刻。”   谁都不喜欢输,苏三也是,尤其是在已经输了十来局的情况下。   他们所坐的地方是一个有一面影壁的亭子,影壁上有扇形漏窗,窗外栽着一从翠竹,倒是如同墙上挂着一幅画似的。   景奕见他久久不落子,等得无趣,干脆给他讲起这亭子的典故,“这亭名为‘与谁同坐轩’,你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苏三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仍然紧紧的盯着棋盘,意图找出一条出路。   景奕也不在意他的无视,继续讲道:“有句诗是这样念的,与谁同坐,清风明月我。意思是只需一人独坐在此,有清风明月相伴便足矣,不需要他人来叨扰。”   “本王从前孤傲,当然,现在也是,从来只喜欢一个人坐在这里,其他人来都觉得碍眼。”景奕打量着苏三的脸色继续说道,“可现在我却觉得,有你陪着一起坐在这里,比什么清风明月好多了,苏苏,你是特殊的,懂么?”   一声苏苏把苏三叫得脸色煞白,右手一抖,棋子没拿稳,咣当一声掉到了棋盘上。   他吓了一跳,赶紧去拿那棋子,却被景奕一把按住了。他平静的说:“落棋不可反悔。”   苏三脑子嗡的一声,如临大敌的看着景奕。   他忽然明白了,不对,他早就该明白了,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就像这棋子一样,他入了王府,也许已经没有出去的机会了。   可是,这根本不是他自己选的路,是景奕,是这位权势滔天的王爷强硬的捉着他的手,让他把棋子落在这个位置!   “王爷……”苏三艰难的开口,声音低哑,壮着胆子询问,“小人想知道,王爷真的会放小人离开吗?两个月之后也好,一年也好,两年也好,小人还有回家的那一天吗?”   景奕定定的看着他,忽然垂下眼帘,随手放下一棋子。棋行到如此,他已胜券在握,却忽然又一手将棋盘搅乱了,黑子白子混成一团。   “当然会,总有一天本王会让你回家的。”   等你接受我,等你爱上我,等我们大婚之日,自然会请你的父母双亲前来坐堂。   只是这样的话,景奕现在还不能和苏三说,他淡淡的盯着他,忽然勾起嘴角,一笑,“不如这样,你若能赢我一盘棋,我就放你回去,并绝不会再纠缠你。”   “真的?!”苏三脸上的阴霾忽然一扫而空,惊喜地差点儿跳起来,尔后他又有些戚戚的确认道:“王爷不会是骗我吧?”   “一言九鼎。”景奕露出老猫拿捏耗子般的邪恶笑容,“只是,若你输一局,也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什,什么代价?”苏三一没钱二没权,身子也早就被拿捏在王爷手掌心里了,他还有什么可输的?   “你输了,就主动过来亲我一下,还要讲一个你从前的故事,不论什么事儿都行。”   这个交易听起来不错,苏三侥幸的想着,就算景奕棋术高超,也不可能滴水不漏。只需要一局,就一局,他就能回家,回到他原本的生活里,回到那不曾被扭曲的生活中。   “好。”简单的一个字,赌局开始了。   很快苏三就发现自己太天真了,自己的那点儿棋术在景奕面前如同七岁稚童。他一改往常诡异缓慢的路子,不再吊着他,而是用凶猛的棋路打得苏三毫无招架之力,迅速的结束一局又一局。   景奕游刃有余,而苏三捉襟见肘。   日头逐渐西斜,苏三额上的冷汗越来越多,他已经连着输了十三局了,不能再下了。要是再继续输下去,他就得把自己小半辈子包括小时候穿什么开裆裤都全盘托出讲给景奕听了。   “十三个吻,这个我晚上再收。”景奕好整以暇的望着他,“现在,到你讲故事的时候了。”   苏三抿了抿嘴唇,最后还是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万般无奈的讲了起来。   小到幼年时被家里的看门狗咬了手,庙会上买到了特别漂亮的风车,大到娘亲早逝,继母进门欺凌他们兄妹,苏三绞尽了脑汁才勉强凑够了十三个故事讲给景奕听。   景奕一直很有兴致的倾听的,他正在慢慢的进入苏三的人生,在那前十九年里留下自己的痕迹,让他从里到外都沾染上自己的气息。   但苏三觉得很难受,心情越来越差。他感觉自己正被人抽丝剥茧,脱的一干二净,他像是赤身裸体般的呈现在景奕面前,被他打量着,没有一丝遮掩的余地。   只是对一个娈宠,真的需要做到如此地步吗?   树枝间有一只蝴蝶粘在了蜘蛛网上,蜘蛛用毒液麻痹它的神经,用蛛丝束缚了它的挣扎。苏三忽然觉得自己就像那蝴蝶。   “有一次,小妹得了风寒,烧的厉害,父亲当时不在家,小妈借口外面下着大雨,不愿意去请大夫。我急的不行,冒着雨跑了十里地,无数次摔进泥坑里,最后才把大夫请来。得亏那大夫是个好人,大雨天也肯出诊……”   这是苏三讲得最后一个故事,一讲完,眼眶立刻就红了。从前的那些委屈,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可现在记忆都慢慢的复苏了,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鼻子一酸,扭开头抹了抹眼睛,指尖刚刚触摸到湿润的痕迹,自己忽然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修长有力的大手抚摸着他的后背,将他按入一个结实温暖的胸膛中,景奕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发,指尖潜入发间,“别哭,苏苏,以后有我在。”   多么温柔又强势的诺言和宣告啊,足以让任何人为之倾心。不对!苏三心中警钟大响!不该的!他以后的生活不应该有康靖王爷的插足的!   苏三沉默的推开了景奕,垂着头低声道:“王爷,这是小人自己的事情。”   不关你的事。 第十八章 惩罚   “…王,王爷……不要,求您了……好痛……”   苏三弓起身子,光裸的后背蹭着床单。他想跑,害怕得一直往后躲,但双手被捆在床头,动弹不得。   苏三知道景奕为什么生气,不过是那会儿在与谁同坐轩处他最后说的一句话。苏三一向谨小慎微,可那时就是图一时口快,说了句“这是我自己的事”,便招来了如此可怕的惩罚。   就是第一次的时候,景奕也没如此狠心的折磨他。   他会不会就这样死去,后面好痛,身上也好疼,他不行了,要死了。   在苏三昏过去之前,景奕终于放过了他。   “你说话不算数,你说话不算数……”苏三抽噎着,咬着被子闷声哭着,含糊不清地喊着,眼角仍然不断的溢出泪珠,顺着侧脸滑了下去,坠落在枕边。   他感觉自己身后湿软一片,又疼痛难忍,他心惊胆战的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死了。   景奕一言不发地抹去他眼角的泪,起身叫下人送进来热水毛巾。   他不该这样冲动的。他曾经给苏三设下一个美好的目标,告诉他自己终会放他走,可今天的所作所为,就是亲手打破了这个幻象,碎片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把两人都扎得遍体鳞伤。   可就算如此,景奕也没有放手的打算,他从来……都是想要即所得。   景奕拿起热水浸湿的毛巾给苏三擦拭身子,他下身的穴口并未出血,不过红肿的厉害,毛巾一碰,苏三就疼的浑身打颤,不住的呜咽,“你骗人,你说过会放我回家……疼,别碰我……”   虚弱无力的控诉,如同千斤的重石一般压在他的心上。   景奕抱住苏三,轻轻抚摸着怀里发抖的身子,想要安抚他。一句对不起在喉间萦绕了百回,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康靖王爷从来没有向人道歉的习惯。   “不,放开……”苏三在他的怀里无力的挣扎着。景奕的手臂如同铁铸的一般,挣不开,苏三心里愈发委屈,禁不住又哭了起来。   他很胆小的,他常常哭的。   “苏苏……”景奕抱紧了他,他想说些什么来安慰苏三,可犹豫了半天,也只能叫他的名字。   “别这样叫我!”苏三忽然直起身子,狠狠的推开景奕,然后狼狈不堪地摔在床榻上,剧烈的喘息着。   “别这样叫我,别这样……”苏三捂着耳朵,把脑袋埋进被子里,活脱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忙不迭的往洞里钻。   景奕听见那鼓成一团的锦被之中传来闷闷的声音,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哭腔,“我们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求求你,放了我吧……”   一句放了我,忽然让景奕勃然大怒,一把掀开被子,掐着苏三的脖子将他拎起来,狠戾的盯着他,一双凤眸中几乎冒出火来,“苏三,你一辈子都别想离开!本王之前好言劝你是给你脸面,别不识抬举!你看看天下那么多人,哪个人值得本王如此上心?!”   “呜……疼,放开我……”苏三痛苦的闭上眼睛,指甲虚弱的抓挠着景奕的手臂。   景奕这才清醒过来,冷哼了一声,将他扔回柔软的床榻上。   苏三蜷缩在被子中咳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一阵委屈涌上心头。   是啊,在外人看来,自己必定是不识抬举的,连景奕本人都这样说了。可是,康靖王爷位高权重,孤高冷傲惯了,他的爱必然是强势霸道的,是带着锋芒和利刃的。   苏三也是个男人,他需要尊重和谅解,而不是像景奕那样,好像真当他是个娈宠。   他只想和一个平凡的人过平凡的日子,相敬如宾,温暖平和。这样强硬的情爱,他承受不起。或者说,苏三并没有勇气,去为了景奕踏足于帝王家汹涌的争斗旋涡之中。   景奕用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得到了他的身子,却将那颗心推得更远了。   苏三平时在景奕面前都是谨小慎微的,连头不敢抬,却很少露出这样完全不设防的姿态,好像某种小兽哭哭啼啼的袒露出了自己最柔软的肚腹。   景奕就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他,但是众人皆知,在小猫难受的时候去摸它是会被咬的,于是景奕就真的被咬了。   苏三可以发誓,那一瞬间真的是他下意识的动作,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把景奕的手咬在了嘴里,牙齿刺破了皮肉。   口腔中弥散开血腥气,苏三吓得肝胆欲裂,赶紧松开嘴,不顾身后的疼痛爬起来求饶,“小人不是故意的,求王爷饶小人一命……”   这可是以下犯上啊!更别提是伤了当今王爷,往严重里说是要杀头的!苏三之前的委屈霎那间烟消云散了,还说什么情啊爱的,能保全性命就不错了。   “你不必……”景奕想说他不必在自己面前这样如履薄冰的过活;他想告诉苏三,你可以骄纵一些,可以信赖我,依赖我;他想说,普天之下你谁都可以怕,但就是不用怕我。   可想起刚刚自己的举动,景奕还是沉默了。他伤害了苏三,这是事实,而且是无法弥补的事实。   “好了,趴下,我给你上点药。”   两人心有灵犀的揭过了刚才那一章,景奕给他上完药之后,轻轻把被子盖上,轻声道:“好好休息,明天带你出去。”   “出去?”苏三的耳朵灵醒的竖了起来。   “别想多了,只是带你在外面玩一天,都城地大物博,你也该好好逛逛这里。”景奕俯下身亲吻苏三的唇角,温柔得几乎不像他,“带你出去玩,就别记恨我了,行吗?”   “我……”苏三直觉景奕是在为刚才那强/暴般的举动道歉,或者在讨好他。他讪讪的移开目光,低声道:“小人不敢。”   真希望你以后说的不是不敢,而是不会。   景奕叹了口气,给他掖了掖被角,轻声哄慰,“再过几天就是你的生辰,正好给你挑几件礼物。”   苏三没想到景奕居然连自己的生辰都知道,不由得脸色变了。也许景奕本意是想哄哄他,可苏三却觉得,王爷是在警告他,他连自己的生辰都查得到,那么也能查到他的家人、朋友,如果自己轻举妄动的话,景奕会对他们出手吗?   可惜了景奕神机妙算,这一步棋却下得适得其反了。 第十九章 外出游玩   不过等到第二日,坐着马车出了府,看到外面繁华热闹的大街之后,苏三的心情便又好转了起来。他年纪到底还不算大,就算不能回家,这时候也是兴致盎然,扒着车窗户一个劲儿的往外看。   景奕好笑的看着他,尔后又嫌他光顾着看外边,便又说道:“别看了,一会儿让你下去玩,过来和我说会儿话。”   苏三不敢不从,恋恋不舍的望了望外边,慢慢的挪到了景奕身边。   这马车十分宽敞,就坐了他们二人更是显得空旷。景奕与苏三有一搭没一搭的上着闲话,马车摇摇晃晃的,不一会儿苏三居然有些困顿,眯起眼睛倚在景奕肩头睡了。   景奕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叹道:“若是你清醒时也能如此依赖我该多好……”说完他大概也觉得不太可能,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   素来潇洒肆意的康靖王爷,何时这样小心翼翼过?   这一趟出来倒是给苏三置办了不少东西,虽说民间的东西比不上宫里进上的,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景奕给苏三购了两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又扯了几匹苏绣给他做了外衣,男子用不着什么首饰,但还是给他配了不少带钩玉佩,还买了好些民间玩乐的小玩意,类似于鸟哨、木偶等等的玩具来哄苏三开心。   苏三到底是贫苦人家长出来的孩子,容易满足。他那点儿心思很轻易地就被这些花哨的小东西给收买了,一下子就忘记了昨晚的不愉快,高高兴兴的坐在马车上玩手里的皮影。   最后回府的时候,马车慢慢悠悠的路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苏三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过去了,眼巴巴的看着那鲜红欲滴的糖葫芦。   景奕一笑,“想吃?”   苏三期盼的点了点头,景奕却一口回绝,“不许,外面的东西不干净。”   苏三一怔,抿了抿嘴唇,心里已然不太高兴了,可又不敢和王爷顶嘴,说了一句“是,王爷”,便缩进角落里沉着脸不说话了。   “你还生气了?”景奕愈发觉得好笑,都十九的人了,怎么还为一根蜜饯闹脾气?想起昨晚的闹剧,景奕不由得哑然失笑:保不准苏三其实是个单纯又任性的兔崽子,并不像他假装的那样谨小慎微。   汪公公此时就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听见里面两人闹得不愉快,便凑到窗边,熟念的打着圆场,“苏公子想吃,也不必非要买外边的,王爷说得对,外面的东西不知道怎么做出来的呢。前几日正好从宫里送来一批时令的果子,让厨房做成蜜饯,那不比外面的干净好吃?”   苏三听了这些,脸色才缓和下来,小声解释道:“王爷,小人也不是故意和您使性子,只是小时候家贫,逢年过节才能吃一点儿甜食,所以很喜欢糖葫芦罢了。”   如今太平盛世,按理说他的父亲为衙门差役,月俸虽然一般,但供养一家人还是没问题的。之所以苏三从小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实在是他那不成器的父亲好赌好酒,把日子过的紧巴巴的。   五岁后娘亲逝去,后母进门,苏三的日子就更加艰难了。   景奕心里忽然像被针扎了似的疼了一下。富家子弟到底是无法想象贫苦小孩对一串蜜饯的渴望的,苏三小时候过的必定很苦,可那时自己不在他身边。   景奕下定决心,今生今世,绝不让苏三再受半点委屈,他要给他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也许别人都会觉得他的爱来的突兀,可景奕却莫名有种水到渠成的感觉。也许是上天注定,他就应该在那个时间,那个地方遇见苏三,然后一见钟情,再一往情深。   这是冥冥之中钦定的缘分。   从这次出行之后,苏三忽然发现王府中,无论是书房还是卧室或者其他房间,桌上都备了一盘蜜饯点心,咸的甜的酸的香的,每天一换,几乎不重样。厨房里专门拨出两个厨子来揣摩苏三的口味,那糕点做的是一日比一日精致,一日比一日可口。   苏三就有些慨叹,等到有一天他离开王府,回到自己正常的生活中后,想必最怀念的就是这盘点心了。   要是景奕知道自己在苏三心中的分量还及不上一盘蜜饯,估计又要火冒三丈了。   他们这边出去玩了一天,金氏在府中也未曾闲着。她出身高贵,为将相之女,也就比寻常人更多心计。别人争宠必然是在男人身上找机会,而金氏却派自己的心腹查清了苏三的身世。   查清苏三出身平平之后,金氏就放下了一颗心,尔后坏心又起,叫自己的侍女锦玉去苏三家里走了一趟。   锦玉去了,只说自己是苏三的朋友,路过这里来看看苏三的家人可安好。   苏三的小妹苏秀只以为自己兄长是在外面做工,许久不见分外想念,又不能去找他。此时一见锦玉来了,连忙把自己亲手绣的香囊交给锦玉,让她帮忙交给苏三。   苏秀年纪虽小,可自小就和苏三相依为命,兄妹之间不可谓不亲厚。   “三哥哥在外面孤身一人,工作劳苦,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穿衣,求锦玉姐姐多多照看他,苏秀在此谢过了。”   锦玉笑了笑,把香囊收了起来,“小妹放心,这是自然的。“   然而等她一回府,香囊就直接落到了金氏手中。   金氏看着桌上那个山茶花刺绣的香囊冷笑,“看来苏三家里还不知道自己的好儿子在外面做的什么勾当。”   “可不是嘛,夫人。”锦玉接话,“我同那苏秀说了半日话,这才知道,原来他家里都以为苏三是出来做工挣银子的。”   金氏拎起那香囊看了两眼,嫣然一笑,“那小妹的针法倒是不错,锦玉,找个机会把它交与苏三。”   “给他?夫人,这是为何?”锦玉疑惑不解,她原先看这香囊绣的精致,还想收入自己囊中呢。   金氏打量着自己华贵的金玉护指套,慢慢悠悠地说道:“苏三自己不要脸的做王爷的娈宠,却不敢和家里说,看来他还是要几分脸面的,你且把这东西给他,也算是敲打敲打他,让他惦记着自己还有一大家子,别太放肆了。”   锦玉明白了,“夫人这是要给苏三提个醒呢,要是他再不收敛,咱们就把事儿捅给他家里听,他的亲人必然会瞧不起他,到时看他如何收场!”   金氏微笑着点点头,吩咐道:“去吧,别让外人看见了。” 第二十章 生辰宴   “这,这真是秀秀给我的?”苏三拿着香囊的手都在颤抖,不可置信的望着锦玉。   他和金氏只见过一面,实在是想不通为何小妹的东西会通过金氏侍女的手传过来。   锦玉浅笑,随口编道:“这个自然,奴婢昨日出去办事,路过公子家,顺便进去看了看,你小妹就把这个交与我,让我捎给你。”   苏三不疑有他,他和家人许久不见,早已经想得不行了,忙不迭地问了一连串问题:“锦玉姑娘,我小妹怎么样了?瘦了吗?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受欺负?我姐姐苏双现今如何了?父亲呢?”   “都好都好……”锦玉捋了捋耳畔的碎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可是,若要他们知道你现在的境地,恐怕就不会太好了。”   苏三闻言脸色就白了。   他倒是没听出来锦玉是在威胁他,苏三只是单纯的害怕家里人知道这些事情。堂堂一个大男人屈居于别的男子身下承欢,父亲会怎么看他?兄妹会怎么想他?他都无颜去见地下早逝的娘亲。   “行了,奴婢手头还有活儿呢,公子好自为之吧。”锦玉点到为止,又怕别人看见,便匆忙离去了,留下苏三一人站在庭院里,捏着手中的香囊发愣。   ……   苏三很快就把香囊系在了腰上,就系在王爷赐的那块玉佩的旁边,一个深红一个月白,一个典雅一个温润,倒是相映成趣。   景奕见了,看那香囊的绣工还算精致,以为是王府绣庄做出来的东西,也没怎么在意,倒是让苏三松了口气,心安理得的继续戴了下去。   苏三的生辰很快就到了,这天府里特意办了一场宴会,请了都城里最好的戏班来唱几场戏,所以一大早王府里就热闹起来了,旦角上妆,武生练枪,老班主在那和众人一个个的嘱咐:“这可是王爷府,不是外面的市井人家,你们都把心放敞亮了,记得把戏唱好就行,千万不要多事,要不然让你们走着进来横着出去!”   张管家在旁边听着,凑过来笑了笑,“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只要不逾矩,保你们完完好好的离开,赏赐报酬也少不了你们的。”   “哎,说的是说的是。”来王府唱一场戏够他们整个戏班吃半年的了,这是好差事呢。   老班主脸上堆着笑,小心打探道,“这是遇上哪位夫人的生辰了吧?我看这排场可不小?”   张管家眯起眼盯着他,不说话。   老班主忽然意识到自己矢言,连忙打了两下自己的嘴,“哎呦您看我这记性,刚才还和他们说呢,自己就犯了忌讳了,不多嘴了不多嘴了,您别见怪。”   “班主知道就好,进了王府,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一举一动都得严谨,你们可得记清楚了。”   “是是是……”老班主忙不迭地答应着。   那边景奕正在亲手给苏三挑新衣服,藏青的月白的柳黄的,云锦的丝绸的细娟的,长袍短褂都试了一遍,最后挑了一件竹青色蝠纹对襟长衫,衬的人愈发挺拔修长。   这还是苏三实在累了,用眼神频频哀求暗示自己不想再试衣了,景奕才敲定了这件。   汪公公最知道主子爱听什么话,便笑道:“苏公子穿这件真是俊朗,与王爷更加配了。”   景奕今天穿了件玄色交领束腰长袍,端的是英俊潇洒意气风发,与苏三站在一块,确实有几分登对。   景奕又挑剔的打量了苏三几眼,见他腰间的山茶香囊与衣裳不太配,便伸手想给他解下来,没想到苏三一个急退,双手捂住香囊,满脸警惕的瞪着他。   景奕愣了一下,苏三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连忙解释道:“王爷,这个挺好的……就戴着吧?”   “这有什么稀奇的,值得你这么喜欢?”景奕莫名其妙的,“听话,过来,换个更好的。”   “王爷……”苏三的语气里莫名带了些撒娇的意味,“今天是小人的生辰,能不能……”   能不能让他一次,别让他丢下小妹亲手给他做的香囊?   苏三的话只说了一半,景奕却已经心软了,“好了好了,就依你,戴这个吧,真是,你都该及冠了,还这么任性?”   “小人没有!”苏三急急的想为自己辩解。从前邻里邻居的谁不夸他懂事能干,怎么到了景奕这儿就成了任性妄为了?   汪公公在一旁笑道:“王爷,苏公子过了十九的生日是虚二十,还算不上弱冠,公子还小呢,任性一些也是常情。”   “是啊,还小呢。”景奕意味深长地打量了苏三几眼,尔后勾起嘴角笑了,“人还小,花花肠子倒是不少。”   苏三下意识的握住了手中的香囊,茫然无措的望着他。同样是系在腰间的月白玉佩却没有被主人握着,孤零零地呆在一边。   所幸景奕没有再多说,传了午膳与苏三一起吃了。   宴会在下午开场,戏台就搭建在花园中的空地上,正对着有个几米高的二层楼阁,一面敞开,只拦着一排红木栏杆。   在这里面摆上一桌酒席,视野开阔,正对着戏台,可以一边吃喝一边看戏,是个绝好的位置。再烧几个薰笼,也不会太冷。   这场宴会排场挺大,但正头主子就那么几个,景奕带着苏三上了二楼,金氏和平氏没得到准许,只能在楼下坐席。   平氏没觉得什么,饶有兴致的听戏,倒是金氏气得牙痒痒。她过生辰的时候都没这么大声势呢!这一定又是苏三在王爷面前使了什么媚术,蛊惑人办了这场奢华盛宴,故意来炫耀!   这可真是冤枉苏三了,此时苏三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坐在景奕身边心猿意马,想着家里的亲人。从前过生辰的时候也就是吃一碗加肉块的长寿面罢了,可那时是和家人在一块,其乐融融……   苏三握了握腰间的香囊,眼角有些酸涩了。不知道此时此刻,小妹和二姐有没有想他。   这时候武生正在戏台子是翻跟头,一连翻了十几个,到舞台边才堪堪站住脚。这个绝活儿让苏三稍微打起了精神,起了些兴致看台上。   为了哄苏三开心,今天演的都是些热闹的打戏,怕苏三对那些莺莺燕燕的不感兴趣。   景奕给苏三夹了块东坡肉,笑道:“别老顾着台上,吃饭。”   苏三心不在焉的戳着那块软和的肉,低低的嗯了一声。   楼下有个下人要送酒上来,木盘上托着一瓶桃花酿。   金氏一双玉手支着下巴,余光瞥见了那下人,忽然心生一计,招手叫他过来,“这是什么酒?”   下人一躬身,道:“回夫人的话,这是今年新酿的桃花酒。”   “这算什么,苏公子生辰,自然该上些好酒。”金氏捋了下耳前乌黑的长发,“你跟着锦玉去我院子里,把那瓶陈年的剑南春拿出来给苏公子庆生。”   “剑南春?”那下人有些迟疑,“这酒会不会太烈了?万一苏公子醉酒,在王爷面前总归不太好。”   金氏在心里冷冷一笑,就是要他人前失礼,最好是冲撞了王爷。王爷的威严不容触犯,她倒要看看若是苏三借酒生事大闹一通,王爷还会不会一如既往的宠着他。   然而面上还是妩媚优雅的,“苏公子出身乡野,想必酒量很好,你不必多虑,送上去就行了。”   那下人不敢不从,跟着锦玉去取了剑南春,呈了上去。 第二十一章 酒后闹事   白玉瓶中装着剑南春,侍女熟稔的给两人斟满酒杯。   景奕拿起酒杯浅尝了一口,扭头叮嘱苏三,“这酒挺烈,不许多喝。”   然而扭头一看,却见苏三已经喝了一大口,还没咽,嘴里鼓鼓的。听见景奕这样说,一时茫然的睁大了眼睛,嘴里的酒是不敢咽也不敢吐,活像只被抓住偷食吃的小老鼠。   景奕失笑,“罢了罢了,喝了吧。”   苏三这才赶紧把酒咽了下去。   剑南春后劲大,但入口柔,苏三倒是没觉得有多烈,景奕一个没看住他,竟然让他喝了好几杯。   外面的夜风一吹,旁边的薰笼一蒸,酒意就开始上头了。苏三的脑子已然不太清醒,倒是有一阵阵强烈的情绪如浪潮般涌上心头。   戏台子上的唱声咿咿呀呀的传过来,如同天际的仙乐,好像在云里雾里一样,听不真切。   他撑着脑袋支在桌子上,努力不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异样。   景奕犹不知,仍和他说着话,“你喜不喜欢这个戏班?若是喜欢,过年时可让他们再来唱。”   苏三心中酸涩,酒壮人胆,直言不讳道:“王爷,过年时,我应当和家人在一起的。”   他这话说的很清楚了,他想走,想离开王府,想离开景奕。   景奕眉头轻蹙,“苏三,你的生辰,我不想与你生气。”   每每苏三或明示或暗示想要离开的时候,景奕都会动怒,但现在他希望苏三能度过一个完美的生辰。   苏三冷笑了一声,“王爷何必在意我,生不生气我都得受着,有什么区别吗?”   “苏三!”景奕确实有些恼怒了,“你醉了。”   “我醉了又怎么样?!”苏三猛地站了起来,大声吼道。他这一吼吓得周围的下人都扑通跪了一地,连台上的戏子们也不敢唱了,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生怕王爷一怒,伏尸百万。   只有金氏坐在桌前,拿起丝帕按了按嘴角,眸光闪着笑意。   苏三还不觉自己闯了大祸,酒壮人胆也不是假话。干脆抄起面前的酒杯,狠狠地砸在景奕身上,“我要回家!我讨厌死你了!你放我走!”   杯中残留的酒弄脏了景奕的衣服,酒杯弹到地上摔得粉碎。   景奕也忍无可忍的站起身,拽住苏三的前襟,厉声呵斥,“放肆!你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   “我当然知道,我不过是你的一个小宠,任你踩踏蹂躏的狗,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汪公公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连忙劝道:“王爷,公子酒后乱语,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酒后乱语?”景奕盯着苏三的眼睛冷笑,“我看是酒后吐真言吧?这么多天的阳奉阴违你也累了是吧?终于把想说的都说出来了?”   “放开我!”苏三努力的挣开景奕的手,一时气急,干脆把桌子也掀翻了,各色菜肴噼里啪啦的摔了一地,下人们的脑袋垂的更低了,心里直喊完了完了,今天要出人命了!   “凭什么?!你凭什么这样对我?!”苏三气喘吁吁的瞪着景奕,委屈极了,“难道就因为我位卑人贱,就该受你肆意玩弄吗?你毁了我的生活,你凭什么?!凭什么?!”   他声嘶力竭的喊着,质问着,像要给自己这么多天的委屈一个答复。   景奕目光沉沉的望着他,“苏三,是不是我太纵容你了,也许我该用另一种方式对待你,是不是要打断你的双腿把你锁在床上,你才肯乖乖听话?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除了自由,我什么都能给你,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安稳的日子,你给不了……”   双方忽然都安静了下来,景奕是因为被这句话扎到了心,一时沉默,而苏三是因为那醉意终于上头,慢慢的失去了意识,瘫倒在地上。   地上一片狼藉,景奕盯着昏睡过去的苏三看了良久,就在汪公公都以为他会下令把苏三拖出去杖毙的时候,景奕才发话了,“带他回房休息,叫厨房煮醒酒汤。”   汪公公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吩咐了下去。   苏三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天大亮,因为昨晚半睡半醒的被喂了醒酒汤的缘故,倒是没有宿醉的头疼,只是浑身有些乏力。   他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来,抓了抓头发,昨晚的记忆忽然回到脑中,不由得脸都吓白了,战战兢兢的转向身旁的明月,“明月,我昨天……”   “是的,你记得没错。”明月怜悯的点了点头。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苏三虽然向往自由,可他更看重自己的性命,要是连命都没得了,自由有个屁用!   “那……王爷生气了?”苏三小心翼翼的打探着。   明月撇了撇嘴,“那是自然,这么多年来,我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敢当着王爷的面撒泼……不对,几年前倒是也有个喝醉了在王爷面前失礼的,被拉到殿前活活打死了,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苏三刚准备下床,一听见这话腿就软了,差点儿扑通一声跪在明月面前。   “从昨晚到现在,王爷的脸色一直很沉,苏公子,你小心点儿吧。”明月叹息了一声,便出门叫丫头们进来准备盥洗和早膳。   回来的时候,见苏三仍然呆呆的坐在床上,明月叹息,“你也不必如此害怕,去和王爷说几句好话,想必王爷不会怪你的。”   苏三思索了半晌,终于痛下决心,抬头望向明月,“明月姑娘,能不能帮我找根藤条?”   “藤条?张管家那边倒是有根竹鞭,用来惩戒犯错的下人的,你要这干什么?”   十分怕疼从来都视藤条竹鞭为噩梦的苏三公子哭丧着脸,艰难的说出了自己的决心,“我得去负荆请罪。”   为了防止王爷秋后算账,他必须得使点儿苦肉计了。   景奕这时候正在书房里批折子,脸色阴沉得很,汪公公进来禀告:“王爷,苏公子来了。”   景奕的脸色就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一想到昨晚的事情仍然觉得心烦,便冷声道:“不见。”   汪公公顿了顿,好言相劝道:“王爷,苏公子看来是知道错了,若是不见,恐怕会伤了他的心。”   景奕放下了手中的笔,长出了一口气,“叫他进来吧。”顺便又屏退了屋里伺候的下人们,“你们都下去。”   不多时,苏三就诚惶诚恐的进来了,景奕没搭理他,继续在书案前写东西。   苏三壮了壮胆子,默默地走到书案前面,毫不犹豫的跪下了,然后垂下头,双手平举将竹鞭送到景奕面前,低声道:“小人昨夜醉酒失仪,唐突了王爷,请王爷责罚。”   他手上的竹鞭通体光滑,一看就知韧性很好,打人必然很疼。把手处缠绕着布条,便于拿握。   “从哪找的这东西?”景奕有些哭笑不得,拿起竹鞭掂量了两下,倒是很称手。   苏三见景奕把竹鞭拿了,心里一沉,但想着前人廉颇的勇气,还是咬着嘴唇,缓缓把上衣脱了,露出白皙纤瘦的后背来,“小人有罪,请王爷责罚。”   只能期盼景奕能像蔺相如那般宽容大方,原谅他吧。   可惜了苏三一颗痴心错判,康靖王爷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拿着竹鞭在苏三脊背上轻缓描摹着,最后落在腰窝,挑了挑他的腰带,轻描淡写道:“把裤子脱了。” 第二十二章 负荆请罪   苏三的脸霎时间涨红得如同桃子一般,回头恳求,“王爷要打要骂都可以,求您别再折辱小人。”   “折辱?你都负荆请罪来了,打哪里不该由本王决定吗?”景奕愈发觉得好笑,也不催促他,不紧不慢地点着苏三的后腰,“不听话吗?嗯?”   那竹鞭在皮肤上划过,冰冰凉凉的,好像一只没有温度的手划过腰际,苏三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景奕笑道:“再磨蹭,本王可不介意把外面的下人叫进来看着你挨打。”   “不!王爷别……”苏三没法了,一边在心里骂自己自讨苦吃,一边强忍着羞耻把裤子脱了。   “还有亵裤呢。”景奕故意用竹鞭隔着薄薄的丝织亵裤拨弄着他的臀缝,酥酥痒痒的。苏三又惊又羞的差点儿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最后亵裤也脱掉了,苏三整个人赤身裸体的跪在景奕脚边。见对方衣冠整齐,苏三更是羞怯,垂着头不敢说话。   “起来,趴到桌子上去,屁股翘起来。”   苏三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他从八岁起就没被打过屁股了,现在都二十了,怎么还来这一出?!   趴在桌案上了,小腹挨着桌子边,一片冰凉。苏三怕得把脸埋进胳膊里,像只狗崽子似的夹紧了屁股,两条骨肉匀称的腿直打哆嗦。   “知错了吗?”景奕还故意问了一句,苏三连忙表诚心,“知错,小人知错!”   不等他说完,景奕手中的竹鞭已经扬起,狠狠的落在挺翘柔软的臀峰上,啪地一声,皮肤上肿起一道红棱子,还渗了血珠。   “呜!”苏三咬着牙闷哼了一声,疼得险些站不稳,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草他奶奶的!景奕下手比他亲爹还狠好几倍!手也太黑了!   没等他缓过劲来,第二鞭携风而至,一下子打在原来的伤口上,鞭痕交叠的地方已然青紫发黑,肿的有一指高。   “啊!”   这次苏三没忍住,惨叫出了声,眼泪噼里啪啦的砸在雕花桌案上。   景奕轻笑了一声,却没有再打,放下竹鞭,拇指摩挲着苏三臀上的那道鞭痕,“现在知道疼了?你这满肚子的心眼都冲着我使呢,还学古人负荆请罪?自作聪明!”   苏三抹了把眼泪,趴在桌子上回头看他,努力揣摩着王爷的意思,“王爷是不打小人了吗?”   “打两下让你尝到苦头就行了,哪舍得真打你。”景奕俯身亲吻苏三的后背,薄唇擦过脊椎骨,一阵酥麻忽然窜了起来,“我不打你,可也有别的法子来教训你。”   不用被打得屁股开花,苏三自然是侥幸喜悦的,但紧接着后面一阵滑腻温凉的触感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景奕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瓶百花脂膏,随手倒了半瓶子在苏三后背上,顺着腰窝滑腻腻的往下流,滴在蚕丝线天华文锦地毯上。   “王爷?!”苏三心叫不好,下意识就想逃,可身前是桌案身后是景奕,他能逃到哪儿去?   “王爷,王爷!这还是白天呢?!”苏三气喘吁吁地挣扎着,挺直了后背想要逃,却被景奕一把按住。   “白天怎么了?”景奕恶意的咬着苏三的耳朵,“白日宣淫不也挺好的吗?我看你这里也很想要。”修长有力的手指故意抚摸他敏感的腰肢。   “唔……”撒娇般的甜腻低喘令苏三无地自容,赶忙紧咬住嘴唇不肯出声。   “叫出来给你相公听听,怕什么?”景奕一边调戏着,一边拍了拍苏三的屁股,提枪上阵。   于是按理说该文雅静穆的书房里便飘荡起了淫/靡的气息,而且还飘荡了许久。   一场云雨结束之后,景奕自然是精神舒爽,十分餍足,而苏三的下场就是腰身酸软后面钝痛,浑身都是吻痕掐痕,屁股上的那两块肉更是惨遭毒手,被捏的青一块紫一块的像个大花脸,疼得他在书房的软塌上趴了半日。   早知道挨打是在床上趴半日,被宠幸也是趴半日,苏三宁可藤鞭上身,也比被王爷吃干抹净要好得多。   “疼得厉害?”景奕给他里里外外涂好药膏后,又顺手在苏三屁股那两道鞭痕上抹了点儿止痛药粉。   苏三抱着枕头摇了摇头,“王爷不生小人的气就好。”说完想把被子拉上来,老是在王爷面前露着屁股,他觉得羞怯。   景奕轻拍掉他的手,只把锦被拉到苏三大腿根处,“别把药蹭了,屋里不冷,先这样呆会儿。”   “是……”苏三讪讪的把脸埋进枕头里。   景奕撑不住笑了,“跟我还害羞?你什么地方本王没见过?”见苏三不答话,他又说道:“总之,之前那事儿就算过去了,我不气你,你也别怕我。”   苏三心里好像有个小老鼠拿爪子挠了一下,又痒又疼,呐呐的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还是只点了点头。   之后苏三就一直在书房的软塌休憩,他不知道这时候张管家正在偏院里教训下人。   这个下人做事马虎,打碎了个花瓷瓶。张管家一把年纪了,气得胸口疼,扇了那下人两个耳光,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做事的?把你卖了也不够赔那瓶子的!这都第二次了?怎么就不长记性?!”   那下人是个十六七岁的毛脚小子,此时吓得跪在张管家脚边,忙不低的磕头求饶,“张管家,小人错了,知道错了……”   张管家的性子算是随了主子,脾气差的很,吹胡子一瞪眼,撸起袖子,叫旁人把竹鞭拿过来,“今天这顿打你是逃不过去了,不受点儿教训你就不长记性!”   明月正好路过来,不得哑然失笑,连忙过来道:“张管家,您那竹鞭估计现在还在王爷书房呢。”   “书房?”张管家一惊,连忙凑近明月,“怎么回事?怎么在那儿?”   明月忍着笑把苏三负荆请罪的计策跟张管家说了,张管家听了半天没缓过神来,最后叹道:“他倒是有几分聪明。”   明月撇了撇嘴,语气有几分埋怨几分同情,倒是像自家小子不听话的老妈妈,“他聪明什么,明知道王爷脾气不好待人严苛,还非要拿着竹鞭撞上去,这就是撞枪口上了,能不挨打吗?傻子一个,您没见吗?他现在还在书房没出来呢。”   这丫头牙尖嘴利的,可话中都是对苏三的回护之情。   王府里小道消息传的快,明月又是在众下人面前和张管家说的,这么有意思的轶事儿很快就传进了金氏的耳朵里。   不过当她的侍女锦玉添油加醋的把这一说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苏三不自量力负荆请罪,被王爷狠狠责罚了一顿,半天没能下床。   锦玉给金氏鹦鹉学舌之时十分的幸灾乐祸,“那苏三确实一直到晚上才出来,听说脸色也不好,定是被王爷狠狠的打了一顿,活该,叫他平日里趾高气扬的,还敢借着醉酒冲撞王爷!”   金氏却没那么高兴,反而紧锁着秀眉,心事重重的捏紧了手中的丝绢。   锦玉看着她脸色不对,连忙收敛了神色,小心问道:“夫人,您不高兴?”   金氏漠然的看向窗外,“锦玉,你可记得几年前,也有个人喝醉了酒,在王爷面前发疯来着?”   锦玉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好像被活活乱棍打死了,下场十分凄惨。”   “那人不过是醉酒之后扯拽了王爷的衣角,就落得如此下场……”金氏叹了口气,“可苏三呢?他可是当着众人面与王爷大吵了一番。”   尽管几年前那事儿,景奕罚得重是有刻意立威的意思在里面,不过他的暴戾性子也可见一斑。苏三能在那种境况下逃出一条命来,别说只是挨顿打,就算舍了一手一脚也该谢恩了。   “王爷对他是不同的。”金氏最后忧心的下了结论,终于明白自己最大的敌人不是平氏也不是别人,正是这个她不曾放入眼里的苏公子。 第二十三章 欲拒还迎   自从东来那一事之后,景奕就把顺子拨到了苏三身边伺候,两人见面倒是容易了许多,顺子自然也就听说了那日负荆请罪的事儿。   顺子敦厚,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真的以为苏三被打惨了,这天趁着在屋里扫地的时候,悄悄过来问候苏三,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来,低声道:“公子,这是小人从家乡带来的药,对外伤有好处,公子涂一涂吧。”   苏三有些哭笑不得,他哪里好意思跟他讲自己没挨打,只是另一羞人的地方受了伤,只是推拒了一下,“不用了,我没受伤。”   顺子却以为他嫌弃这乡野药膏,有些焦急道:“公子,我晓得竹鞭打得伤有多严重,这药很灵的,您姑且试一试。”   “你被打过?”苏三心里一动,连忙问道。   顺子默然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更别提他一个下人,早年也是常会犯错的,过失多了,难免会被张管家用竹鞭教训一顿,到现在他后背上还有留下来的浅浅细疤呢。   苏三忽然不晓得说什么好了,这天下之大,自己的力量真的是微不足道,甚至一举一动都得由着王爷的意思来。   “公子拿着吧。”顺子又把药瓶塞进苏三手里,“以后用不着最好……万一有用得着的时候,也不至于找不到药。”   苏三不忍再拂了他的好意,正要接过来,却忽然横出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来,把那瓶子夺去了,“别什么乱七八糟的药都往身上涂,药性相克怎么办?”   顺子的脸色霎时间白了,连忙跪下行礼,“恭迎王爷,王爷圣安。”   景奕出现的很突然,事实上,远远隔着门看见顺子和苏三站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屏退了身边的下人,放轻脚步进来了,故而苏三和顺子没注意到他。   景奕眼神复杂地打量了顺子两眼,将手中的瓷瓶扔回给他,才又转向苏三,语气缓和了些,“怎么下床了,伤口还疼不疼?”   苏三的脸烧红了,连忙摇了摇头。他再怎么说也是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因为一场情事折损了身子。   “疼了别忍着,跟我说便好。”景奕也不忌讳旁边还有顺子,上来揽住苏三的腰身,右手就往他身后摸去,“要不要再上一次药?”   “不,不劳烦王爷了……”苏三下意识挣动着,感觉到景奕的手臂微微收紧,才赶紧安分了下来。   景奕笑了笑道:“不疼了就好,正好,你去书房把上回的字帖拿来,我看看你的字练得如何了。”   苏三求之不得,连忙挣脱了,像只兔子似的,讪讪的溜去了书房。   把他给支开了,景奕才转头看向仍跪在地上的顺子,声音有些冷了,“本王是知道你忠心,才把你调到苏三身边,你只管好好服侍他,但绝不许逾距,不可有非分之想,懂么?”   顺子伏在地上叩了一个头,“顺子明白,顺子对公子只有一颗忠心,别无他想。”   别人的话是真是假,景奕一眼就可辨出。他满意的笑了笑,“那就好,听苏三说你家里有人在病中,想来生活拮据,从本月起,你的月钱加倍,去和管家说吧。”   顺子没想到王爷会忽然开恩,大喜过望,又重重的磕了头,谢恩退下了。   日头逐渐升到了头顶,苏三在书房磨蹭了半日,才拿着自己的字帖回来了,见顺子已经不见,也没多想,过去把字帖呈给了景奕。   景奕坐在桌前,若无其事地将人搂进怀里,与他细细的讲起了书法中的走势与笔锋,点出他的不足之处。   苏三认真的听着,不时地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然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趴在王爷的怀里酣然入梦,睡得熟捻。   他做了好梦,梦见自己年幼的时候,小妹只有那么一丁点大,冲他挥舞着小手甜甜的喊哥哥。   梦里苏三舒展了眉头,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景奕又爱又气的放下字帖,不忍扰了他的好梦,只是轻轻捏了一把苏三的小脸,轻声训斥道:“你啊,就是不学好。”   ……   王爷书房里的书籍不少,除了兵法政宗药理天文等等古籍之外,还专门扩出来两个书柜装了许多民间的话本戏文,给苏三解闷用。   苏三闲的时候就常常看这些,看得多了之后,慢慢就明白了一个词叫做“欲拒还迎”。   从之前的种种看来,景奕可能对他真的有几分喜欢,这才是令苏三最为头疼的地方。   博览群书之后,苏三忽然明白了,王爷之所以喜欢他,大概就是因为自己经常表现的很拒绝很委屈,所以王爷觉得新奇。   自己越是抗拒,王爷越是觉得新奇,便越是喜欢。这是个死循环,苏三决定做些什么来扭转局面。   首先,他得努力改变态度,学会去主动迎合王爷,这样才能让景奕慢慢失去对他的兴趣。   其次,苏三要做些什么令景奕逐渐厌恶他。可是该做什么呢?他得把握好度量,让景奕厌恶他将他赶出府,又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苏三最近偷看了几眼王爷的兵书,懂得了一个道理叫做“知此知彼,百战不殆。”   这天趁着景奕去议政厅议事,苏三偷偷的跑去找汪公公,恭恭敬敬的求教,“公公,您知道王爷最喜欢什么样的人吗?”   汪公公还以为苏三这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懂得讨王爷欢心了,高兴的很,便事无巨细的答了,“王爷喜欢什么样的人,这个咱家真不知道,不过咱跟了王爷十几年了,倒是晓得王爷喜欢和什么样的人打交道。”   苏三连忙给他倒上茶,殷勤的就差给人捶肩敲背了,“这个如何说呢?”   汪公公笑眯眯的道:“王爷啊,最喜欢和谨守本分,通晓规矩,有自知之明的人打交道,厌恶以下犯上,自作聪明,越俎代庖之人,公子,想得王爷喜欢,这几点可得记清楚了,务必别触了王爷的逆鳞。”   苏三听得有些迷迷糊糊,王爷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好像是的,那次自己自作聪明负荆请罪,不就被王爷教训了吗?   汪公公仍然在那仔细叮嘱着,并不知道苏三心里已经准备反其道而行:王爷不喜欢什么,他就偏要去做。 第二十四章 投怀送抱   “他真的这样问了?”听了汪公公的禀告,景奕饶有兴致的挑挑眉,放下了手中的折子。   汪公公将手上的清茶放在桌案角上,喜上眉梢,“这可不是嘛,王爷,依老奴看,苏公子这次是真的开窍了,懂得王爷的好了。”   汪公公很喜欢苏三这个乖顺的孩子,故而一直盼着他和王爷能好好相处,现在眼见着苏三想讨王爷欢心,自然是高兴的。   景奕嗤笑一声,“公公老糊涂了,他哪里是开窍了,明明是学了一招叫欲擒故纵。”   汪公公一下子明白过来,“这,这不该吧?”   “本王早就说了,他那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全是花花肠子,这次他是要反其道而行,惹本王厌倦呢。”景奕也不生气,继续看着自己的公文,“罢了,我倒要看看他会如何来逢迎本王。”   很快他就知晓了,兼着也明白了这也许还是件好事。   晚上回房,苏三已经收拾好,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里衣坐在床边。大约是刚洗过澡的原因,他身上还带着些水气,薄薄的布料有些贴着身体,稍微透出些皮肤的粉嫩。   看见景奕进来,苏三立刻迎上去,恭顺的低下头,伸手去解景奕衣襟上的银蟒盘扣,低声道:“小人帮王爷宽衣吧。”   景奕低笑了一声。   从前让苏三给他宽衣每每都得哄着吓着,哪成想现在还有人家主动来做的时候。   景奕没说停,苏三的手也不敢停,慢慢的帮王爷把衣裳一件件解下来,最后只剩下里衣的时候,景奕才握住了苏三的手,“行了。”   “是。”苏三垂着头向后退了一步,景奕也不理他,走到床边,余光却一直打量着他。见苏三也偷眼看自己,似乎在考量什么。   景奕不禁觉得好笑:这才逢迎了一刻,就想得到成效了?想要本王厌倦你,恐怕你得使出几辈子的本事了。   两人双双躺在床上了,侍女们吹了灯,屋里陷入温润的黑暗之中。   苏三不安的躺了一会儿,睁着眼睛看着头顶,见景奕没有要与他欢好的意思,便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该主动投怀送抱。   他看了一箱子的戏本子,总结出一个道理:君王侧那些不受宠的妃子,大多数都对皇帝百依百顺,受到皇帝喜欢的反而是那些冷冷淡淡的女子。   如果自己也主动贴上去,恐怕王爷没几日就会觉得没劲了。   这么想着,苏三已经有了动作。   先是掀开自己的被子,像只狗崽子似的拱进了景奕的被窝里。碰触到暖和的身子让苏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景奕慢悠悠的睁开眼,淡淡道:“干什么?”   语气平平,其实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不管目的为何,苏三主动来亲近他是事实。   苏三强忍着羞怯,哆嗦着手搂住了景奕的肩膀,哑着声音道:“王爷,小人觉得冷,身子空落落的。”   “嗯?”景奕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压制住那种将人掀翻操个尽兴的冲动,“所以你想要什么?”   苏三闻言就红了耳朵,他以为自己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可为何王爷还要问呢?是不是在故意欺负他?   不想半途而废,苏三只好咬着嘴唇,抬起自己的腿,轻轻的蹭着景奕的腰身,声音低低的仿佛在抽泣,“王爷,小人想要您……进来。”   最后两个字几不可闻,但却点燃了景奕的欲火。   再忍下去他就真不是男人了,景奕一翻身,直接将苏三压倒在身下,大手一挥,苏三那上乘布料的亵裤便化成了碎布条,胡乱的扔到地上。   景奕俯下身咬住了他的脖项,舌尖轻轻舔抵着敏感的皮肤。   “呜……”苏三死死的抓着枕头,支离破碎的呻吟带着哭腔从喉咙中挤出,他哆嗦着往前躲,没跑两步就被抓回来狠狠咬了一口,身后传来王爷阴鸷的声音:“这可是你来招我的,别怪我做的狠了。”   这一晚给苏三留下了深刻的教训,除了那又深又狠的抽/插之外,景奕还故意说了许多无耻下流的话来刺激他,令苏三又羞又怕的,只想躲进被子里不出来。   偏偏还是他自己招惹的,苏三真是有苦说不出。   但这一晚没把苏三吓退,令王爷厌倦是一个长久的活计,所以每每苏三养好身子后,便在床上张开腿勾引王爷。   这么一连过了十几天,苏三自认为已经做出了不少的牺牲,再怎么说王爷也该表现出点儿腻烦了,可是并没有,甚至一晚比一晚疯狂,折腾的他腰酸背痛腿抽筋。   有了他的逢迎,景奕的心情好了很多,连府里的下人都看得出,一向暴戾严苛的王爷近几天变得好说话了,王府的气氛轻松了许多。   唯独苏三很伤神,也很伤身。   这天他坐在小书房的椅子上,地上摆了一堆戏本子,苏三一边翻,一边苦皱着眉头呢喃,“不对啊,不应该啊……”   明明书上都是那样写的,怎么放到王爷身上就不适用了?   苏三悲从中来,只觉得委屈的要死,好像这十几晚的投怀送抱都是被逼的似的,好像他是被景奕给欺负了,给骗了一样,难过的险些红了眼眶。   顺子轻手轻脚地进来清扫他的小书房,苏三擦了擦眼睛叫住他,“顺子,你说……”他顿了顿,变了个花样问他:“顺子,你喜欢吃糖葫芦吗?”   顺子愣了一下,“自然是喜欢的。”   苏三又问:“可如果有人天天给你吃,顿顿给你吃,你还喜欢吗?”   顺子一头雾水,不过还是老实回答:“大概会有些腻吧。”   “是吧是吧。”苏三感觉像是寻到了知音,赶忙附和点头,可是想起了王爷的事儿,苏三的眸子又暗了。   顺子想了想,又说道:“糖葫芦会吃腻,只因它到底只是个零嘴,但要是米饭的话,顿顿吃也不会腻的。”   如同水滴穿石般的,苏三恍然大悟,难道说他于景奕不是串糖葫芦,而是碗白米饭吗?   事到如今,苏三终于明白主动逢迎这一招是没用的。他必须要想些别的心思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景奕见苏三不再主动钻进自己怀里,便明白这小家伙终于知道这法子没用,断了念头了。景奕叹了口气,搂着苏三入怀,心里还颇有些遗憾。 第二十五章 弄巧成拙   自古帝王家都不喜欢善妒的女子,即使是为自己争风吃醋,惹出事来,他们也会厌恶,苏三心里揣摩着王爷的性格脾气,估计他也不会喜欢房里人互相中伤。   该怎么恰到好处的表现出自己的“善妒”呢?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次苏三把主意打到了平氏身上。   关于平氏,苏三见得比金氏还少,只是隐约听下人说那是位温婉贤淑的女子。将她卷入自己的诡计之中,苏三到底是很愧疚的,不过这诡计并不会害到平氏,且为了自己能早日回家,苏三还是下了决心去做了。   这天正是平氏的生辰,说来也巧,苏三与她的生辰倒是相近,还蛮有趣的。   上次的宴席不欢而散,景奕有意为苏三再办一场热闹的宴会,就借着平氏的生辰,叫那戏班又进来演了几场戏,仍然办在园子的空地上。   这次毕竟是平氏的生辰,景奕便叫平氏与金氏一起上了二楼,四个人却只摆了三张桌案,苏三自然是坐在了景奕的身边。   这次金氏可真是气得牙痒痒了,之前给苏三办了那么盛大的一场宴席就算了,怎么轮到了平氏也有?!   但她可不会把这心里的戏放到面上,仍然笑靥如花的起身为平氏祝酒:“妹妹万福金安,今个儿王爷办了这么热闹的宴席,妹妹可真是好福气,以后也要健健康康的,早些为王爷添个子嗣。”   她这话说的平氏脸一白,府里谁不知道王爷从不在她们院里留宿,这时候祝她早生贵子,莫不是在暗讽她红杏出墙吗?!   平氏无意和她争,拿起酒杯与金氏在空中祝了祝,算了还了礼,便坐下了。   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戏,看客之中也是硝烟十足。   景奕对二人的言语交锋充耳不闻,偏头给苏三夹菜,“多吃点儿,我见你这几日都瘦了,胃口不好?”   苏三默然无语。他哪里是胃口不好,只是之前每晚都被折腾一番,白天又心力交瘁,自然就瘦了。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要我喂你?”景奕故意凑近了,暧昧的调笑着。苏三脸皮薄,讪讪的搬着凳子坐远了一点儿,拿起筷子扒拉米饭,“不,不劳烦了……”   景奕轻笑了一声,见苏三开始吃饭了,便也不再管他,扭头向平氏贺了一声生辰,又叫汪公公把贺礼送与她。   景奕,或者说汪公公给准备的礼物是一套首饰,华贵精致,价值不菲,不过到底只是过了过场面,没费什么心思,也没什么心意。   苏三却心里一动,故意装作一副嫉恨的模样,恨恨道:“王爷,小人生辰的时候可未曾收到过贺礼。”   没想到苏三竟会说这话,景奕愣了下,随后哑然失笑,伸手掐了一把对方的脸,“你那时和我大吵了一番,没打你就不错了,还想跟我要东西?”   苏三冷哼了一声,躲开了景奕的手,看向一旁的平氏,竭力让自己的目光变得妒火中烧起来,“王爷对她倒是挺好的,不愧是正经的妃子。”   “你今天是怎么了?说话还夹枪带棍的?”景奕眯起眼睛盯着他,似乎在探究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王爷多心了……”苏三低头躲过景奕的目光,摩挲了一下手指,忽的又抬起头来,笑了一下,“说起来,小人也给平夫人准备了礼物。”   “哦?你倒是挺有心。”景奕有些许诧异,按理说苏三对后院这些人一向是能避则避,居然还会主动准备礼物?   苏三捏了捏手心,给自己壮了胆子,叫顺子把贺礼送上来。   一个普通的小木盒子放在了平氏面前,景奕饶有兴致的叫她打开,看看是什么东西。   平氏温婉的道了谢,单手托起盒子打开锁扣,掀开了盖子,待她看清里面的东西之后,不由得低低的惊叫了一声,手一个不稳,盒子摔到了地上,里面的东西咕噜咕噜的滚了出来。   苏三闭了闭眼,在心里道了声歉:平姐姐,吓到你对不住了,您就当帮弟弟一次吧。   从盒子里滚出来的是个木头小人,雕的古朴,是个憨态可掬的姑娘。如果仅是如此也就算了,偏偏这木头姑娘的脸被刀子划得一道一道的,面目全非。   这是赤裸裸的威吓和诅咒啊。   金氏在旁冷冷一笑,“苏公子这贺礼真是奇特,不知是为何意啊?”   景奕的脸色也肃穆了几分,眼神沉沉的望向苏三,“怎么回事?”   苏三险些被这眼神吓得腿软,紧张的咽了咽,才像背戏词似的,僵硬的回答道:“回王爷,小人不知……”   “你不知?”金氏语调中略带嘲讽,眼梢吊起,似有不屑之意,“这可是苏公子亲手送出来的,你怎么不会不知?”   苏三咬了咬嘴唇,竭力让自己的眼神透露出一些嫉恨又躲闪的意思来,“小人确实不知,想来是不小心磕了……或者是老天爷的意思吧?”   他这话一出口,众人哗然,平氏紧紧捏着手中一方丝帕,不言语。   什么叫老天爷的意思?这不是在说老天诅咒平氏会像这木娃娃一般毁了脸吗?恐怕深宫中最毒的妒妇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做这样的猫腻。   景奕第一反应也是苏三嫉妒自己为平氏贺生辰,他从善如流的把这妒妇般的行为归为了吃醋,甚至还觉得有几分可爱,不过很快,康靖王爷便看穿了苏三那拙劣的表演。   苏三那点对平氏的歉意都快写到脸上了,哪有一点儿妒忌的样子?   哦,懂了,这小子大约是听说了自己不喜欢善妒之人,所以才扮出个妒妇的样子来惹自己厌恶。   景奕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行吧,人家这是费心费力的演了一场好戏呢,自己怎么能不配合配合,拂了人家的心意?   于是眼神一变,抬手扫落了桌上的茶杯,厉声道:“苏三,放肆!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茶杯落地,啪的一声脆响,摔成了一地的碎片。   众人心惊胆战,苏三也是着实被吓了一跳,腿一软就跪下了。他本意是想跪下求饶,可没想到居然一膝盖跪在了满地的瓷杯碎片上。   “啊!”苏三猝不及防的惨叫出声,尖利的碎片扎进了肉里,霎那间就洇出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景奕目光一凛,猛地站起身,一把将苏三拽起来,这回说话才是真正的疾声厉色,“你是瞎了吗?看不见地上的东西?!”   “呜!疼……”苏三攀着景奕的手臂,脚几乎不敢沾地,膝盖骨疼得让他倒吸冷气,额头上冒出豆大的冷汗。   “该的你!”景奕嘴上没什么好话,手上却揽住苏三的腰,将他打横抱起来,往楼下走,沉声吩咐汪公公,“去叫太医,让他们赶紧滚过来!”   “是。”汪公公连忙领命而去,剩下一桌子人面面相觑。平氏坐了一会儿,也带着侍女们走了,唯独金氏留下了,目光怔怔的望着一地染血的瓷片,丽媚的眼眸中似有疑惑之意。   她确实是想不明白了,苏三的这个举动实在是太笨拙,太露骨了,简直就像是……故意要惹王爷厌恶一般。   难道说……   金氏脑中忽然掠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莫非王爷对苏三这么长时间的宠爱,都不过是一头热?莫非那苏三,一心是想离开王府?   这个念头几乎是超乎她的认知,自古以来谁不是为了争宠争得头破血流,哪有苏三这样忙不迭的想逃的?   但这个念头一起就灭不掉了,回想起从前的种种,似乎越来越像那么回事儿了。 第二十六章 金氏的怂恿   用细银镊子一点一点的把碎瓷片从肉里捡出来,血水顺着小腿蜿蜒而下,流入身下铺的棉垫子里。   苏三疼得浑身打颤,死死的咬着后槽牙,手指拽着身旁的枕头,骨节发白。   景奕慢慢掰开他的手指,让他握住自己的手掌,沉默不语的看着太医清理苏三的伤口,止血上药,最后用干净柔软的纱布把膝盖缠绕起来。   “这幸亏是伤口浅,没伤到筋骨,要不然这双腿就算废了一半。”叶太医忧心仲仲的给他包扎,毕竟医者仁心,细细嘱咐,“王爷,这药得每天换两次,分早晚,最好别让苏公子下地走动,饮食上禁荤腥辛辣,还有……禁房事。”   “知道了。”景奕点头答应。   大概是叶太医下手重了些,苏三皱着眉头痛呼一声,叫得景奕心火陡起,怒气冲冲的盯着苏三,冷声道:“闭嘴!你还有脸叫?做一场戏险些把自己的腿赔进去了,自讨苦吃!活该!”   苏三一愣,惊慌失措的抬头去看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王爷知道自己的计划了?   “你那戏演得如此蹩脚,谁看不出来?”景奕对他没什么好气,扭头问太医,“他几天可以下床?”   叶太医抹了把头上的冷汗,“三天后可以稍微站一站,五天后可以走动走动,不过不宜剧烈。”   “好。”景奕扭头看向苏三,狠狠地捏住他的下巴,“给你禁足七天,不许出这个屋子,要是哪天让本王看见你偷跑出来,你就死定了!”   “我……王,王爷……”苏三怕得直往后缩,身子都有些发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景奕冷笑了一声,松开手指,顺手把被子扯过来扔到苏三身上,便转身同叶太医一起去到外室,商量疗伤事宜。   苏三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躺在床上,膝盖疼的厉害,又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想出的招数被王爷轻易识破,还弄巧成拙伤了自己,以后七天都出不了屋子,还吃不了好吃的,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咬着被子紧紧地缩了起来。   景奕很快就回来了,一进门就看见床上那一大团,活脱脱的像个小山包。景奕被这场景给逗乐了,心里的火气消下了一半,坐到床边拍了拍这小山包,果然,手底下的身子便抖了一下,缓缓地展开了,露出个脑袋来。   “王爷……”声儿委委屈屈的,眼角还是红的。   景奕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知道错了吗?”   苏三抿着嘴唇不说话,眼神飘到了一边去。   景奕也不恼,叹了口气,“罢了,你也算是得到教训了,本王不与你再计较,乖乖养伤,要是七天后腿还不好,就别怪本王真打你。”   一边威胁着,还伸手掐了一把苏三的屁股。   苏三呜咽了一声,又钻回了被窝里,这回连脑袋都不肯露出来了。   七天的日子不长不短,苏三虽是在禁足中,吃的玩的却未曾少过半分,简直不像是在惩戒,而是给当成个宝贝好生供养着,只是不让出门罢了。   这天中午景奕回来看他,见他正耷拉着两只脚丫,坐在床边拿着刻刀雕什么东西,旁边的小几上摆着几个雕好的木头老虎、梅花鹿什么的。明月就坐在凳子上给那小老虎描金睛。   景奕走近一看,苏三手里正在雕着的是个拇指大小的木头娃娃,十分可爱。   “你还会这手艺呢?”景奕随手拿起桌上的梅花鹿看了看,笑道,“这么说,送与平清儿的木雕是你自己做的?”   一提到这事儿,苏三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讪讪的回道:“是,王爷。”   “哪天有空给我也雕一个。”景奕有些醋意的捏住苏三的脸拽了拽,“好生养了你多长时间了,何曾从你这儿收到过礼物?小没良心的。”   苏三不敢回绝,只好问:“王爷想要什么?”   “随意吧,你做的就好。”景奕也不避讳明月在场,蹲下身子轻轻揉捏着苏三白净的脚踝,“今天可下来走动过?虽说不让你出去,可也得下地走走,这样伤口才好得稳妥。”   苏三只觉得脚踝痒痒的,脸也红了,忙不迭的往回收脚,却被景奕一把拽住,好好地给他舒络了一番筋骨。   苏三到底是年轻,这么几道伤很快就好的差不离了,虽说还是隐隐作痛,不过已经不妨碍走路。   禁足期结束的这天,景奕刚好去了宫中,苏三试探的出了屋子,走了两步,见守在门口的蓝衣侍卫没有拦他,便放心大胆的去了后花园。   他许久不出来了,愈发觉得自由难得可贵,也愈发怀念这高墙深院外面的日子,那种不必担惊受怕,也不必讨好逢迎别人的日子。   可以上午去做个小工,买一包饭团子配上一些小菜,在谁家的屋顶上吃完再睡个午觉,以前还觉得这生活有些平淡清苦,可现在却是可望不可及的。   苏三就望着那白墙上的冰裂纹漏窗叹了口气,摇晃着秋千,抚摸着腰间的山茶花香囊,渐渐出神。   人走神的时候意识很沉,冷不丁身后有人叫了声苏公子,苏三吓得差点从秋千上跌下来,狼狈不堪的稳住身形,回头一看,来者居然是素无交往的金氏,锦玉在一旁侍立着,扶着金氏的纤纤玉手。   感念于锦玉曾帮他捎过小妹的香囊,苏三向她欠身行礼,“金夫人,锦玉姑娘。”   金氏矜持地点了点头,左右看了看,“怎么不见明月?”   “哦,今天小人想独自走走,就没让明月姑娘跟着。”苏三斟酌着回道,“夫人找她吗?”   “不是,她不在,我与你说话也方便。”金氏摸了下簪花的鬓角,轻声道,“苏公子,你的伤势如何了?”   “已没什么大碍了……”金氏说话绕来绕去的,不似王爷那样直接,令苏三有些茫然。   “那就好,王爷那样宠你,想来每日送来的药也是上品的。”   金氏提到王爷,苏三的眼眸不由得暗淡了几分,金氏敏锐的察觉到了,心说果然如此,于是便道:“王爷可是对苏公子不好?”   苏三摇了摇头,扪心而问,景奕对他是很好的,就算有时喜怒无常,但与别人相比已是很好了,只是……   “王爷很好,是小人不识抬举了。”   金氏探究的看着他,“苏公子可是和王爷处的不愉快?”   苏三叹了口气,四下张望了一番,小声道:“金夫人,我与你说了,你可别和别人讲。”   得了金氏的保证,苏三才又说:“其实我并不喜欢这样的日子,也无意于王爷的恩宠,小人命薄,王爷恩宠过盛,小人担当不起……”   金氏眉头一挑,慢步走到苏三身边,微微侧过身去低声道:“我知晓你想回家去,也有心帮你一次,不知你意下如何?”   苏三闻言心脏猛地一跳,金氏的意思难道是要帮他逃出去吗?这些天来他一直想方设法让景奕放他回去,却未曾,也不敢去想主动逃出去,这万一要是被发现了,岂不是死罪一条!   可是,心里有了这个念头后,苏三就无法忽视了,总是心里痒痒的,如果真的能逃出去……   “我后天要去山寺中礼佛,王爷那天也要去千安城私访,不在府中。”金氏顿了一下,仿佛是做了很大牺牲似的,“届时你换上下人的衣服,混进我的队伍里,便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府。” 第二十七章 出逃   王府中苏三最信任的也就是顺子了,这天他悄悄的和顺子讲了自己的出逃计划,顺子一听,险些把手里正在擦拭的花瓶给摔了。   “……公子一定要如此吗?”顺子吓得心惊肉跳的,急忙压低声音问道。   苏三点了点头,这个念头起了就灭不了了,与其以后后悔,不如现在趁金氏肯帮他,先逃出去。   “这……这个……”顺子急的团团转,在屋里边如同困兽般打了几个圈,抹着额上的冷汗,“可公子啊,这要是被王爷抓回来了,还不被活活打死?!这,这太冒险了!”   “我下了决心,就已经把后事想清楚了。”苏三捏紧了拳头,沉声道,“从前我怯懦胆小,才总被他欺辱,士可杀不可辱,我也是后来才明白这个道理。”   “……”顺子忽然沉默了下来,良久之后才又说,“公子可用的着我?若是需要顺子一起逃,顺子也生死相随!”   “不必不必!”苏三连忙回绝,尔后又细细叮嘱道,“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一声,我出了都城会一直往西走。”   他对上回顺子被严刑逼供的事情仍然心有余悸,所以才给顺子想了条后路,“我走了,要是王爷为难你,你就把今天的谈话都坦白给他……就算他知道我往西走,也不一定能抓到我,所以千万别忍着,别让人打你了。”   “公子……”顺子忽然哽咽,毫不犹豫的竖起右手,指天发誓,“顺子绝不会背叛公子的!”   “你……”苏三心里一股暖流,伸手拍了拍顺子单薄的肩膀,“总之,你在府中一切以自保为主,别忤逆王爷的意思。”   这话说到这儿就算结束了,两人都心事重重的去做自己的事。   苏三是个心里有事就藏不住的人,所幸这两天景奕被宫里的事儿绊住了脚,并没有闲心来揣摩苏三的心思,居然也就这么让他混过去了。   金氏出府礼佛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临走的时候,苏三把景奕送他的月白玉佩压到了床榻底下。希望王爷回来能看到吧,毕竟这玉佩对他似乎很有几分重要。   等到王爷的马车去到千安城,苏三才依照前言换上粗布衣服,混入了金氏的车队之中。   过大门的时候,苏三心惊肉跳的,冷汗出了一身,幸亏侍卫们只是和金氏寒暄了几句,便开门放行了。   金氏的车队一路上不敢停,浩浩荡荡的奔到香山脚下才停住了脚。苏三就此与金氏告别,深深的拜了一拜,“金夫人大恩大德,苏三没齿难忘。”   金夫人从车窗处露出半张脸来,“行了,快走吧,你得赶在天黑之前出城门。”   “是,夫人。”苏三不敢久留,背着包袱加快脚步走了,很快就消失在了开的红火的枫叶林中。   这时正是深秋,漫山遍野的枫树红得耀眼,却是彻骨的寒冷。   锦玉端着小手炉凑近金氏,不解的问:“夫人为何不趁这个机会,干脆把苏三结果了一了百了,直接埋在这儿谁也不会发现。”   金氏浅浅一笑,“苏三私自出逃,就不敢再回来,回来也是死路一条,犯不着在此脏了我的手,白白招惹麻烦。”   锦玉想了想明白过来了,不由得赞叹道,“夫人真是聪明,如此一招,不但得了苏三的感激,而且也除了这个隐患,更不会被王爷为难。”   金氏抚摸了一下手上的金指套,“时间不早了,去寺里吧,本夫人要好好地求一个上签呢。”   都城繁华似锦,苏三却一直没有好好看看,此时得了自由,也不敢错眼去看,只是埋头赶路,终于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到了城门。   守门的几位大哥并不在意这个穿着粗布衣裳,一点儿也不打眼的小子,苏三低着头赶紧溜了出去,没敢停,一口气走了几里地,走得膝盖发疼,直到遥遥的看见了另一个县的大门,他才松了口气,扭头看向自己的身后。   他在酡红如醉的夕阳下站立了良久,单薄的像个黑色的剪影,又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他终于是逃出来了,脚底下是冰冷坚硬的土地,身边摇曳着长长的野草,冷风从头顶刮过。   很久之后,苏三才慢慢朝着都城的方向跪下了,恭敬地磕了三个头,低声道:“对不起,王爷,您的厚爱,苏三实在是不敢承受,也承受不起。”   如此大礼,算是还了景奕这么些天的错爱。   与此同时,远在王府中的平氏收到了一封信,这是苏三临走前,托付顺子交给她的。   打开一看,里面一张纸只写了一半,苏三用拙朴却诚恳的语句表达了自己的歉意,为那个木头娃娃的事情道歉。   平氏看完之后,将信纸放到一边,忽的又感到信纸里还有东西。往外倒了倒,一个栗色的小东西滚落到了掌心中。   那是个拇指大小的木雕,姑娘模样,雕的十分细致,连头发丝都清晰可辨。木头姑娘身上缠着一根小布条,上面是苏三的亲笔:“苏三拙作,聊表赔礼。”   平氏忽然就笑了,边笑边摇头。这个苏三还挺有趣,改天倒是可以去拜访一下。   而此时的平氏并不知晓,苏三已经背着行囊,踏上了未知而遥远的路途。   前方天寒地冻,远处路遥马亡。   苏三望了望开阔的天空,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继续往前走着。他应当是一只白鸟,不是被囚在金丝笼中的,而是该飞舞在世间的,随处可栖。   ……   景奕在千安城呆了一日,第二天才启程回都城。   办完了那些个糟心事,景奕的心情少见的好了起来,马车行驶在闹市上,景奕从车窗里瞥见外面有卖糖葫芦的,想起上回苏三还闹着要吃,便叫汪公公去买几根带回去。   开了这个头,后面就刹不住了。这回王府的一路上,景奕又买了许许多多有趣的小玩意,想着这个苏三大概会喜欢,那个苏三也许会感兴趣,最后居然是杂七拉八的装了一大箱。   民间的小东西也不值几个钱,只是件件都是景奕亲手挑选过的,连个陶瓷鸟哨他都要挑个苏三喜欢的花色,半分也不肯委屈了他。   汪公公就在外面打趣,打马凑到窗边,“王爷真是惦记着苏公子,什么都想给他。”   景奕也不恼,笑了笑,“一天不见了,就想着送他点儿东西,也不知道他昨天过得如何。”   汪公公又说:“昨天见不到王爷,想必苏公子也想念着呢,哪儿会过得好,这会儿估计正盼着王爷回府呢。”   景奕嗤笑了一声,“他会盼着我回来?他巴不得我永远不回来呢。”话虽是如此,眼神还是宠溺非常,一汪春水简直要温柔得将人溺死。   想着王府里的人,就觉得心里很暖和,就算是深秋寒天里,也不觉得冷。   然而景奕的好心情在回到王府后便戛然而止了。   王府这时候已经乱作一团,张管家看见王爷回来,赶忙上前,忧心忡忡地禀告:“王爷,大事不好了!苏公子他,他不见了!”   汪公公心里一惊,扭头看向景奕,就见那本来还不错的脸色,霎时间阴沉得如同狂风骤雨,周遭的空气一片死寂,仿佛降到了冰点,冷若冰霜。   “怎么回事?!”这四个字简直就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充满了咬牙切齿的味道。汪公公心惊胆战的感觉如果苏三现在回来的话,几乎会被抽筋剥皮,活生生的给撕了。   张管家赶忙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最后又说,“公子从昨天起就不见了,下人们都把王府找遍了,也没找到他,想来是……已经离府了。”   景奕的眸子愈发冷穆,刚才的温柔已经半分也无,只剩下肆虐的风雪与肃杀之意。   自己待他还不够好吗?为何还是一心想逃?   他闭了闭眼,一字一句的说着,字字冰冻三尺,“传令下去,凡是和苏三沾亲带故的,不论是父母还是兄弟,全都给本王抓来!放出风声去,苏三一日不回来,本王就杀一个,苏三两日不回来,本王就杀一双!” 第二十八章 夏玲儿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皆是一紧。时至多年,康靖王果真又要大开杀戒了吗?跟着景奕多年的那些老人们不禁回想起了几年前扶持新帝登基,那被鲜血染的殷红的地皮。   景奕盛怒的时候,也就只有汪公公敢再劝一劝了。他诚恳的开口:“王爷,这个命令若是真的下了,您与苏公子之间就再无和好的可能了啊!到底是自己的枕边人,实在无需做到如此地步。”   景奕咬牙冷笑,目光尽是森然之意,“他都与本王撕破脸了,本王为何还要照拂他的颜面?”   “这……”汪公公一边迟疑一边在心里暗骂那私自出逃的傻孩子。这孩子心里有什么事儿不能和王爷说啊,非得愣头青似的往外跑,惹怒了王爷谁担的起?最后伤的不还是自己?   “老奴斗胆,王爷心里也不愿意和苏公子闹僵……”汪公公凑近了低声道,“王爷想要苏公子回来,老奴倒是有一个办法,不必兴师动众,只需如此这般……”   ……   苏三这会儿过得很艰难,他本以为自己离那个不知名的小县已经很近了,可走了许久,那隐隐约约的城门仍然远在天边。   他的腿还不能适应这样长时间的走动,早在那会儿和金氏告别的时候,旧伤就已经崩开了,此时血水顺着小腿流下来,疼得厉害。   苏三喘了口气,坐到地上解开自己的包袱,想找几根布条先包扎一下,不曾想却在里面看见了一个小药瓶,正是那天顺子要给他,却被景奕扔回去的那瓶药粉。   看来是顺子给他收拾包袱的时候,悄悄放进去的。   “顺子……”苏三眼睛一阵酸涩,忙擦了擦眼角,打开药瓶,在伤口上抹了些,果然疼痛降下去了不少。   再难也得撑住!他咬了咬牙,从地上捡了根粗些的树枝,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有些踉跄的向那县城走去。   像是故意为难他似的,天上忽然下了大雨,冷彻入骨的雨水当头浇下,冻得他浑身发抖。苏三不敢停脚,加快脚步往前赶路,等到他终于看见城门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城门已经下钥,大门紧闭。   苏三终于撑不住了,额头滚烫,头晕目眩,身子慢慢的瘫软了下去,倒在泥泞的荒草地中。   意识弥留之际,苏三似乎听到了铃铛清脆的响声,一股兰花香气萦绕在身边。他勉强的撑起眼皮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人影蹲在面前,一阵头晕之后,便完全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时,苏三仍然听到连绵窸窣的雨声,然而身上却很暖和,似乎是躺在温暖的被窝里。   旁边伸过来一只白净的手,腕上戴着银铃铛手镯,拿着一个瓷碗,“这么快就醒啦?喝点儿姜汤吧?”   苏三的脑袋还不太灵光,只觉得那声音好像隔着棉花传来,却很温柔很甜,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   他有些艰难地侧头,顺着那只手去看来人的样子,那女子又说:“这可太凶险了,刚才大夫说,幸亏你腿上的伤上了药,要不然好了也得落下病根。”   女子喋喋不休的说着,苏三终于看见了她的模样。   这是个不过二八的姑娘家,长得清秀喜人,梳了两个双髻,模样可爱。   苏三咳嗽了两声,女子连忙扶起他,喂他把姜汤喝了,苏三这才感觉好了些,一开口嗓子还有些低哑,“姑娘,是你救了我吗?”   姑娘笑嘻嘻的回:“可不是嘛,昨晚我和爹爹去外面进货,回来一看城门外边躺着个大活人!那时候城门都闭了,幸亏我与守门大哥相识,他才放我们进去。”   这姑娘看来是个话多的,一段话说完不等苏三回答,便又问:“我叫夏玲儿,你呢?”   “叫我苏三便可。”苏三撑着身体坐起来,低声道:“玲儿姑娘大恩大德,苏三没齿难忘。”   “哪有什么大恩啊,就是顺手的事儿。”夏玲儿颇为好奇的盯着他,“你家是哪的?这儿是懿县,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苏三不敢告诉她实情,避重就轻,“我住在长乐县。”   “长乐,离这儿不远,等你养好身子就能回去啦。”夏玲儿说完之后又有些落寞,尔后又忽然振奋起来,“咱们住的近,我以后也能去找你玩。”   苏三点了点头,心事重重的看向了窗外。   他在夏玲儿这里住了三天,知道了她家是开胭脂铺子的,那天闻到的兰花香,大概就是夏玲儿身上的胭脂香。   陪伴她的只有爹爹一人,苏三后来才知道夏玲儿的娘亲也是因病早逝,不由得对她有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意思。   苏三的腿还走不了长路,不过也不肯当个闲人,便和夏玲儿一起到铺子里照应生意。   这个胭脂铺子叫做来香,听说是夏玲儿娘亲的名字,铺面不大,一个伙计也没有,从进货,制胭脂,到叫卖,都是夏玲儿与她爹爹一同操持的。   这天夏玲儿正在铺子里给一个夫人推荐新做的胭脂,巧舌如簧,“夫人,您长得白,这种脂粉颜色淡雅,最适合您了,保准一抹上就年轻十岁。”   那夫人还在犹疑,赶巧苏三就在旁边整理货物,夏玲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食指在苏三脸上一抹,便将脂粉抹在了他的脸上。   苏三愣了,耳朵瞬间烧得通红。   夏玲儿就拿着这个活生生的例子继续游说夫人,“您看,好看吧?”   苏三本来底子白,那道脂粉涂上去之后确实是白里透红,气色好了许多。   夫人边打量着他边点头,最后买了两盒让夏玲儿包起来带走了。   夏玲儿意气风发的拍了拍手,回头一看傻愣着的苏三,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一边笑一边找手帕,“对不住了对不住了,我给你擦了。”   柔软的手帕碰到脸颊,苏三像被针扎了似的往后缩了一下。夏玲儿笑了,拽住苏三的胳膊,踮起脚给他细细擦干净脸,“你躲什么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苏三沉默不语的望着眼前清秀可爱的姑娘,那抹笑容就如同阳光一般,照进了他充满阴霾的心里。   嬉笑打闹,琴瑟和鸣。如果景奕不曾插足与他的生活,那么像这样平淡而美好的日子,应该是他最想要得到的。   又住了两天,苏三的脚便好得差不多了,这天早晨,他把自己的包袱收拾了一下,打算去到长乐县去。   夏玲儿扒着门看着他收拾,眉头微蹙,“你还会回来吗?”   苏三的手顿了一下。这么些天以来,夏玲儿对他的心意,他也不是不明白,只是想他这样的人,哪敢给如此好的姑娘诺言。   见苏三不说话,夏玲儿又说,“不回来也没事,我去找你,这些年来铺子盈利不错,爹爹正打算再开个新铺子到别的县去,到时候我一个人去打理,你可得来帮我忙。”   苏三不敢和她说自己的计划。他本打算回长乐县拜见了家人,便离开这里的。景奕的势力太大了,他只得长途跋涉,躲到封地外面去,而且恐怕这一躲就要躲三年五载,等到王爷忘了他,他才敢回来。   所以,像他这样的人,哪敢耽误人家好姑娘的前程。不能侍奉爹娘已经是不孝了,苏三不想再做不义之徒。 第二十九章 落网   再次看到自家那熟悉的瓦房时,苏三险些委屈的要落下泪来。   多长时间了,他都没想到自己还有回来的这一天。   那青瓦白墙,那朱红色掉漆的大门,那门前的台阶,一草一木,都已经熟捻于心。   苏三慢慢的走上前去,抚摸了一下粗糙的大门,如果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上面拙朴的刻画,不知道是狗还是猫。这是苏三小时候调皮,用石头刻的。   苏三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推开了大门。   然后愣在了原地。   不大的院落里黑压压的站了一群人,个个手持刀枪,目光森然。   而那个最令他惧怕的男人就站在首位,望着他冷冷一笑,“苏三,终于知道回来了?”   苏三腿一软,当场便瘫坐在地上。   直到人群中传出一声尖利的喊叫:“三哥哥快跑!”苏三才如梦初醒,连忙爬起来想要逃,却被两个侍卫一把按住,押到了景奕面前。   “王爷……”苏三跪在景奕面前,浑身发抖,强撑着伸手拉住对方的一片衣角,仰着头极力哀求道:“王爷,这都是小人的错,祸不及家人,求您别伤害小人的亲人……”   景奕居高临下,冷眼看着他,“现在知道来求我了?你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祸及家人?嗯?”   “我……”苏三没了言语,垂着眼帘茫然无措地捏着自己的手指。   景奕一看到他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敢委屈?!你有什么委屈的?!你知道我满心欢喜的回家后却看不见你的人影有多难受吗?!你让我等了这么多天你觉得我没有心吗!?   “苏三,本王好生待你,你却不领情,既然如此,那我何必再对你太好?”景奕抬了抬手,一旁的侍卫立刻解下腰间的长鞭呈了上去。   景奕握住了鞭子,在空中挥了一下,咻咻的风声令苏三恐惧的缩起了身子。   他害怕的样子并未激起景奕的怜惜,反而让他愈加火大。一脚将苏三踢倒在地,手中的鞭子劈头盖脸的向他抽打过去,如同狂风骤雨般的笼罩了全身。   结实的牛皮鞭子狠狠地落在背上,臀上,大腿上,如同毒蛇一般撕咬着皮肉,鞭鞭见血,疼得苏三在地上蜷缩着哭叫,凄惨的求饶:“王爷,好疼……啊!不要,别打了……小人知错了,求您了,求求你了……”   一声声的叫得凄然可怜,汪公公忍不住背过了身去,在场的侍卫们也有些不忍。唯独景奕不为所动,手上的力气也没有减少半分,鞭子仍然毫不留情的向苏三抽打过去。   苏三疼得几乎咬碎了牙,竭力爬起来想跑,却被景奕一鞭抽中了小腿,惨叫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   粗布的衣裳差不多全碎了,苏三的背上臀上遍布血痕,血水顺着皮肤流淌下来,沾染了地上的尘土,一片浑浊。   几乎每一鞭打下去都会伴着苏三支离破碎的惨叫,他哭喊着在地上翻滚,胡乱的抬起胳膊去挡,却怎么也躲不过毒辣的鞭子。粗糙的鞭身深深的陷进已经惨不忍睹的伤口中,留下一道更深的血痕,鲜血四溅。   院落之中尽是血腥气,惨号之声不绝于耳,人人自危,似乎也感同身受那种疼似的。   直到最后苏三后背上已经血肉模糊,再无一块完好的皮肤,叫也叫不出声,只能蜷缩在地上小声呜咽哀叫的时候,景奕才堪堪停了手,血染的鞭子随手扔在地上,上前一步,拽着苏三的前襟将他拎起来。   一张薄薄的纸被放在了苏三眼前,景奕咬着牙冷笑,“睁眼看看这是什么?卖身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而你那好父亲已经把你卖给我了。”   苏三只觉得身上疼得厉害,止不住的抽搐,几乎听不见景奕在说什么,只能强撑起眼皮看了一眼,视线通红之间,那张纸上白纸黑字:吾子苏三,年十九,卖于康靖王为奴,任凭教训,生死由定,立卖字存照。   最后落款是他父亲的名字。   “对了,你也该按个手印的。”景奕冷笑着抓住苏三的手,沾了些他身上的血,强迫他在纸上按了指印,暗红色的,触目惊心。   “知道你父亲为了什么把你卖了吗?不过是为个捕头的位子,可笑吗?你那心心念念的家人,如此轻易的就把你推入了火坑!”   苏三好像听不懂景奕的话一般,艰难的扭头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家人,他看见父亲躲闪的眼神,看见继母讥诮的脸色,看见自己的姐姐捂着脸痛哭,看见自己的妹妹疯了似的想要奔过来救他,却被侍卫们拦住。   慢慢的,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景奕沉默地接住苏三倒下来的身子,想要抱起他,却忽然发现根本无从下手。苏三背上全是鞭痕,鲜红一片,已经没有可以触碰的地方了……   马车一路疾驰回都城,车厢颠簸,震得苏三的伤口愈发疼痛。他蜷缩在矮榻上抽搐发抖,牙齿打颤,似乎在说什么。景奕微微凑近,才知道他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哭,哭得满脸都是泪,哭得嗓子里挤出沙哑的,可怜的,受伤野兽般的哀鸣。   景奕的心疼了一下,伸手想碰碰他的脸,苏三在昏睡中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靠近,呜咽着往后缩。   景奕的脸色霎时间冷了,坐直了身子不再理会他。   回府后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叶太医看到床上那遍体鳞伤的人之后,几乎不敢相信这是那位曾被王爷极宠的苏公子。   他后背上的鞭伤和衣裳的碎布黏在一起,叶太医每每帮他清理的时候,苏三就疼得浑身打颤,最后的上药更是几乎要了他命去。   而景奕除了最开始过来看了一眼,便再没有出现过了。   叶太医不由得感叹,无情最是帝王家,这句话果然说的没错,宠的时候锦衣玉食张手就来,不宠的时候过得比谁都惨。   夜逐渐深了,今夜的月光很暗淡,夜风凄冷,还好屋里足够暖和。给伤口上了药后,叶太医又好心地喂了苏三一些安眠散,让他能够忘记疼痛好好睡一觉。   苏三睡得很熟,叶太医在一旁照料着他,怜爱的看着他苍白的脸。他叹了口气,心中慨叹,要是自己的小儿子没死,估计也有这么大了。   景奕这时候还没睡,事实上,在抓苏三回来之后,他就把自己关在书房,不眠不休的处理桌案上的文书,神色阴沉,一句话也不说。   倒是汪公公走了好几趟,不时地去苏三房里询问叶太医他的伤势如何,侍立在景奕身边的时候还常常有意无意的提起:“听叶太医说,苏公子身上的伤挺重的,不过上药之后已无大碍。”   “嗯。”景奕仍然目不斜视的看着手中的折子,只是握笔的手顿了一下。   汪公公又说,“但是苏公子脸色不太好,睡得也不安稳,总是梦呓,可怜的很。”   “嗯。”景奕仍是惜字如金,面无波澜,握笔的手却有些颤抖了,笔下的字也没从前那样漂亮舒展了。   汪公公想了想,试探的问:“王爷打也打了,气也该消了,不如去看看他?”   啪地一声,景奕一下子捏断了手中的楠木笔杆,“本王凭什么去看他?我等着他醒来找我赔罪呢!”   汪公公叹了口气,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位主子冷傲心狠,可那都是对外人,现在面对自己的枕边人,怎么还能做到如此绝情?想想刚才景奕下手的那个狠劲儿,那哪是在教训家里人,简直就像是打杀父仇人一般!   正想着,外面忽然一阵喧闹,汪公公恭了恭身,“王爷,老奴出去看看。”   景奕点了点头。   汪公公很快就回来了,低声解释道:“王爷,是金夫人来了。”   景奕皱了皱眉,“她来干什么?”   汪公公说:“夫人是来请罪的……她说昨日才知道,自己那天去礼佛时,不留神让苏三打晕了个随从,换了他的衣裳混了进来,这才让他给跑出去了。”   他顿了顿,“夫人就在门口呢,王爷可要见见?”   “不见。”景奕这时候哪有闲心去料理她,没什么好气的冷声道,“苏三到底是混进来的,还是她自己私带出去的,这还不一定呢,她这么一招倒是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可是,夫人说,您要是不见,她就一直跪着,直到王爷原谅她。”   “那就让她跪着吧。”景奕把笔一扔,整了整衣袍站起身来,“走吧,去尚医殿。”   尚医殿,正是苏三治伤休憩的地方。   汪公公心里一喜,忙答应道:“是。” 第三十章 护主   苏三住的屋子里已经熄了烛灯,只有门口亮着几个灯笼,景奕站在窗外看着里面,却没有进去。   屋里面静可闻针落,忙活了半日的叶太医在旁边的矮榻上小憩,顺子坐在床边靠着床柱,强撑着守夜。床上隐隐约约鼓出一个包,景奕有些愣神的看着那道弧线,猜测着被子下的人睡得好不好。   “王爷,既然来了,就进去吧。”汪公公轻轻的提醒了一声,景奕才像忽然反应过来一般,伸手推开了门,跨了进去。   听见声音,顺子连忙站了起来,正要点一盏灯来,景奕摆了摆手,低声道:“不必了,我就来看看他。”   他缓缓地坐到床边,借着屋外的灯火打量着面前的人。床垫微微下陷,苏三在梦中仿佛觉出了他的气息,不安的呜咽起来。   景奕忽然有些手足无措,想要安慰他却又无从下手,最后只能轻轻摸了摸他的脸,低声道:“别怕别怕,我不会再打你了,别怕我。”   他这么一摸,才觉出不对劲儿来,又摸了几下,才知道苏三竟然还在发烧。   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窜了起来,景奕猛地站起来把一旁的叶太医叫醒,压低嗓子怒斥道:“你是死了吗?!人发烧了你也不知道?!”   可怜他叶太医给苏三上了半日的药,在已经疲惫不堪,此时猛的惊醒,好不容易听清王爷的话后,才赶忙跪下请罪,“王爷,苏公子那会儿已经用过药了,这会儿发的是余热,是药三分毒,再用药恐怕会伤了身子……只要捱过这会儿,第二天烧就退了。”   景奕心里愈发烦躁,“你要他这么生生的捱过去?就没有别的法子吗?”   叶太医尚未言语,一向懦弱的顺子却忽然凉薄的开口了:“王爷觉得这低烧难捱?那您有没有想过公子被打的时候,是怎么捱过去的?”   景奕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有想到顺子居然会出言顶撞。   顺子深吸了口气,握紧了拳头,“小人心里不舒服,今天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把话讲明白了,顺子此生只有苏三一个主子,就当肝脑涂地侍奉于他。王爷刚才在这儿惺惺作态,顺子觉得不甘,您可有仔细看过公子身上的伤,那简直就不是人该受的罪!可是这每一道伤,都是王爷您亲手打出来的!!”   景奕冷眼看着他,“你不过一个下人,有什么资格对本王与苏三之间的事说三道四?!”   “顺子确实只是个下人。”顺子抬起头看向景奕,这几乎是他第一次直视王爷的眼睛,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可顺子指天发过誓了,这一辈子,为苏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果王爷再如此对待公子的话,顺子只好舍命求仁了。”   “我如此待他?我如此待他又如何?”景奕越想越气,言语间愈发冷穆,“我从前对他很好,可他呢,却只想逃!”   他这句话嗓音有些高了,苏三哆嗦了一下,猛然被惊醒,一看见景奕的身影,几乎是不由自主地缩了起来,手胡乱的在榻上摸索,惊慌失措地哭叫着,“顺子!顺子……”   顺子连忙过去,一把握住苏三的手,连声安慰:“没事了,公子,公子,顺子在这儿,没事了……”   听见他的声音,苏三的哭声才低了下去,死死的抓着顺子的手,却仍然控制不住的抽噎。   景奕一看到苏三对别人这么依赖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向前走了两步想要哄他,却被顺子冷冷的喊住了,“王爷停步吧,别再过来了,公子怕您。”   公子怕您。短短四个字,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将景奕的心狠狠的洞穿,鲜血淋漓。   他后悔了。康靖王爷杀伐多年,从来没有后悔过,可唯独这次,他觉得十分懊悔。不该打他的,不该对他那么狠的,从前他说自己舍不得打他,他食言了,他伤害了苏三。   一闭眼,苏三倒在地上遍体鳞伤哭喊求饶的样子历历在目,令人心疼,可那时自己为何不怜惜?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铁石心肠冷酷无情。   “顺子,你起来吧,我来照顾他。”景奕走上前去,强硬的把他们俩的手分开。   “不,不要……”苏三惧怕的盯着他,呜咽着,伸手去抓顺子的衣服,却被景奕中途拦下握住了手,放柔声音哄着,“听话,别怕,别怕,你闭眼乖乖睡觉。”   景奕扶苏三躺好,叫顺子去烧了热水,一盆一盆的端进来,兑上凉水后,景奕才拿起干净的毛巾,浸湿了仔细的给苏三擦拭身体。   不敢碰他的伤口,只能擦擦他的脸,肩膀和小腹。温水缓和了身体里的燥热,这么折腾到半夜,苏三的低烧才完全退了下去,沉沉的睡去。   景奕松了口气,叫下人们进来把东西收拾了。不敢睡在他身边,怕压着他的伤,景奕只得恋恋不舍地望了苏三一会儿,在汪公公再三劝说下,才回房睡了。   第二日景奕就将苏三接回了自己住的韶年院去,派了大大小小男男女女十几个下人去照料他,又专门拨了两个太医过去每天换药,还要厨房专门做出一份药膳来给送去。   汪公公心里叹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现在的精心照顾恐怕弥补不了当初苏三的半分苦痛。   即使他忠心护主,此时也不得不承认顺子骂得对了。幸亏景奕没因昨晚顺子的顶撞而加罪与他——这个地位卑贱的奴才,已经是苏三在府里唯一的依靠了。   但情况并没有好转,在第三日,苏三的神志完全清醒过来后,他开始绝食了。   送进去的膳食没有动过一丝一毫,完好无缺的又端出来。无论下人们怎么劝怎么哄,甚至顺子都来劝他多少吃点儿,他也只是紧紧的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说,自然,也是水米不进。   下人们没了法子,托明月去请示王爷。   景奕听了,当场摔了朱笔,怒道:“他到底想怎样?!想寻死么?!”   汪公公持着佛尘在一旁叹息,“王爷,公子怕是心里有委屈呢,您若是心忧,就去劝劝吧。”   “顺子去劝都没用,本王去有何用?他不是向来最喜欢这个下人的吗?!”这话里醋意十足,恐怕景奕自己说出来之后也有些难堪,便不再言语,起身去了卧房。   汪公公跟在后面低笑,谁成想威摄天下的三王爷也会有口是心非的这一天呢?   景奕抬脚迈入屋子的时候,桌上的一应膳食都有些凉了,却丝毫未动过。苏三躺在床上面朝着墙,不知是睡了还是没睡。   景奕一看见床上的人,本来满腔的怒火也灭了一半,吩咐下人:“饭菜凉了,撤下去换份新的上来。”   下人们连忙领命而去,景奕又把剩下那半火气压了压,坐到床边,柔声问道:“怎么不吃饭?可是因为伤口疼得厉害?”   苏三缓缓地坐起身子,景奕连忙扶住他,在他身后垫了一个软枕,“身子不舒服就不必起来了,我喂你吃好不好?”   苏三偏过脸,低声道:“王爷何必如此费心?放了我,对你我都好。”   他这话还没落音,景奕的眼神已经有几分冷了,他沉沉的盯着苏三,看着他脖项与耳朵间的那道弧线,一开口就带了些咬牙切齿的狠劲儿,“不可能,苏三,你死了这条心吧,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你走的!”   苏三扭头看向景奕,声儿虚弱的很,却很坚决,“如果这样的话……小人不愿在王爷身边每日心惊胆战的过活,不想时不时的被毒打一番,连个做人的样子都没有,如果王爷实在不愿意放小人回家,小人只好以死求仁,魂归故里。”   “你就铁了心的要寻死吗?”景奕心火陡起,眼底都漫上了些血红,苏三却丝毫不惧,一把将自己的亵衣脱了,露出遍布鞭痕的后背来,颤声道:   “王爷,您看看,您知道那天小人受了多大的苦处吗?恐怕您下手再狠点儿,小人当场就要折了一条命去,还提什么寻不寻死?”   那本来白皙光滑的肌肤上,现在横七竖八的都是深红的伤痕,有些结了血痂,有些红肿一片。   景奕忽然被驳得无话可说,沉默了良久,才又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先别说是你出逃在先,就算是我打狠了,你又何苦绝食糟践自己?”   “小人不是在糟践自己,小人只想留下尊严像个堂堂正正的男人那样死去罢了。”   “堂堂正正的男人绝不会把死挂在嘴边!”景奕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苏三这一心求死的模样,他狠狠的掐住对方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冷声威胁:“苏三,今天这顿饭你若是不吃,以后就都别想吃了!”   正巧这会儿明月带着几个下人把热气腾腾的膳食送了进来,摆在了床边的小几上,景奕端起那碗百合粥,勺子递到了苏三嘴边,“吃不吃?”   苏三扭开了头,嘴唇紧抿着。   景奕重重将琉璃碗磕在桌子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盯着他冷笑,“行,跟我使脾气,本王倒要看看你能犟到什么时候!”   说完又转向明月,“传令下去,从现在开始,就断了他的膳食。等你几时不固执了,来求我了,再给你饭吃。”   后半句是冲着苏三说的,而苏三只是垂着眼帘,安静的靠在床边,阳光照在他身上,脖项的皮肤几近透明,十分脆弱的样子。 第三十一章 道歉   景奕言出必行,当真就没有再往苏三屋里送过膳食,而苏三的骨头也硬,硬生生的扛着,一句话也不说,一滴泪也不掉。   他的眼泪早就被那场无情的鞭打给熬光了,求饶的话也早就在那时说尽了,哪还有什么软话说给景奕听呢。   第一日的时候,饿得肚腹生痛,第二日,胃里反倒是恶心了起来,想吐也吐不出来,到第三日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饿的感觉了,只是浑身没有力气。   苏三头晕晕的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繁复精致的床帏,心里觉得可惜:要是能死在家里就好了,还没有看到姐姐妹妹嫁人,也没有看到兄长娶亲。   他忽的又想起了夏玲儿,那是个好姑娘,希望她能忘了自己,找个如意郎君……   顺子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每日跪在床前求苏三去和王爷说几句软话,万万不可把自己的命赔进去了。   苏三不听,到最后,他也不明白自己这样固执到底是为了什么了,好像面前只剩下了一条死路。   这天晚上,顺子怕苏三会顶不住,趁着天黑溜进了厨房,用油纸包了两个馒头,想悄悄的给苏三送过去。既然不想向王爷屈服,那么偷着吃点儿东西不让人发现应该可以的吧。   可万万没想到,顺子揣着馒头想要从窗户翻出去的时候,厨房的灯火忽然亮了,一众人影赫然入目,为首的俨然就是令人从心底惧怕的康靖王爷。   顺子慌了,连忙跪下,重重地磕头哀求,声泪俱下,“王爷,求您让小人给公子送些吃的吧,他再不吃东西,就真的要不行了!”   景奕沉默不语的走近他,从他怀里扯出那个油纸包,随手扔到了身后。   “王爷!”顺子看着那两个馒头滚落进黑暗的角落之中,仿佛就像看见了苏三的生命之火逐渐熄灭——王爷真要狠心至此,活活将公子逼死吗?!   “他几天不进食了,忽然吃这种冷硬的东西会受不了的。”景奕叹了口气,招招手,叫旁边的守着的厨子过来,“你去熬些淡粥,把红枣百合切碎了放进去,再搁些白糖。”   顺子怔怔的望着他,额头被坚硬的地板磕破了,鲜血顺着脸流下来。   厨子也明白这粥要的急,大火熬煮,不过半刻钟就煮好了,封到小瓷盅中呈了上来。   景奕摆摆手叫厨子把瓷盅交给顺子,“你去给他送去吧,就说是自己偷的,别跟他提到我,要不然……”景奕忽然苦笑了一声,“要是知道是我,他定然又不肯吃了。”   顺子愣了好大一会儿,呆呆地盯着王爷。灯火相映之间,顺子居然从那张好看却冷峻的脸上看出了几分柔情,直到景奕出言催促他,顺子才反应过来,赶忙端起瓷盅,往苏三那边奔去。   顺子怕苏三起疑,还专门从窗户翻进去的。景奕到底是放心不下,屏退了下人们,自己轻手轻脚的站在门口,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   里面顺子似乎是把昏睡中的苏三唤起来了,紧接着就是掀开瓷盅小盖的清脆碰撞声,顺子苦苦相劝,只说这是自己从厨房偷来的,王爷不知道,求公子用一些。   苏三垂着眼睛看了一眼面前热气腾腾的粥食,低低的笑了一声,“顺子你别骗我了,这粥还热着呢,怎么可能偷得到?是王爷给的对吗?”   顺子支支吾吾的不知该从何辩解,苏三又开口了,声音虚弱,“好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好困了,让我睡一会儿好吗?”   只是这一睡,不知道还能不能醒来。   景奕终于忍不住了,一种复杂难受的情绪像团棉花似的堵在心口,几乎让人窒息。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推开了大门。   里面的两人都愣住了,顺子见王爷冷若冰霜的进来,怕他对苏三不利,连忙起身拦住,低声苦求:“王爷息怒,让顺子再劝劝吧。”   “你下去吧,我来照顾他。”   顺子再三犹豫,才退下了,只是没走太远,就守在门外随时听候吩咐。   景奕并没有斥责苏三,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他只是拿起那碗尚热的粥,搅了搅,望着苏三轻声道:“算我求你了,别固执了,吃点儿东西好吗?我喂你?”   苏三缓缓摇了摇头,避开凑上来的勺子,“不吃……”   景奕捏紧了勺把,几乎要将这镶银的东西捏碎了,“你到底想要什么?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别把自己往死里逼!”   闻言,苏三茫然的抬起头看他。想要什么?曾经这个答案很清晰,可现在仿佛又远了,模糊不清了。他心里想要什么,也已经不知道了。   景奕忽然放下了碗,伸手将苏三按在了床榻上。苏三愣了片刻,这才觉出害怕来,双手无力的推搡着他,低声叫道:“别再折辱我!放开!放手!”   “别怕,别怕,我不动你。”景奕单膝跪在床上,将苏三的身子翻过去,小心翼翼地解开了他的衣服,“听话,让我看看你的伤。”   苏三呼吸一窒,手上的挣扎忽然就停滞了,好像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慌得不能动弹。   景奕借着烛光打量着苏三背后的伤疤,那每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都在昭示着苏三所承受过的痛楚。越看越心疼,仿佛自己的心脏也受到了同样的鞭打似的。   “我说过不会打你的,我食言了。”景奕俯下身,温柔地亲吻苏三背后的伤痕,薄唇摩挲过每一道鞭痕,留下转瞬即逝的温度。   他低声说:“苏苏,对不起。”   吻过肩膀上的那道伤,他说,“对不起。”   吻过脊背上的那道伤,他说,“对不起。”   吻过后腰上的那道伤,他还是只说着对不起。景奕这辈子没有向谁道过歉,可唯独今夜,他对着同一个人,为同一件错事,说了数十声对不起。   烛火摇曳着橙光,景奕的嗓音很低沉,带着些沙哑,有种莫名的真挚。   “原谅我好吗?”景奕最后轻轻地将苏三搂进怀里,贴着他的耳朵说道。   苏三的情绪忽然就无法抑制,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哭得撕心裂肺,泪流满面。哭得声音嘶哑,几乎背过气去。   这么些天的委屈,苦难,痛楚,仿佛都随着景奕的一声声对不起而流淌了出来。   他终于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这么多天的死撑,也许只是为了这个该死的罪魁祸首的一句道歉。   苏三痛哭着,艰难又狼狈转过身来,攀住景奕的肩膀,握紧拳头狠狠的捶打着他健壮宽阔的后背,一下一下使劲砸着,“混蛋!你是个混蛋!我好疼!好饿!我浑身难受的快要死了……呜呜……”   拳头砸在肉上的声音闷闷的,男人的力气不容小觑,即使苏三饿了好些天了,这爆发性的力量也足够人喝一壶的了,砸的人血气上涌,几乎吐血。   但景奕没有躲也没有抵抗,任凭苏三发泄着他的委屈和痛苦。   直到最后苏三背上的鞭伤因为这剧烈的动作再一次撕裂流血的时候,景奕才握住了他的手腕,轻柔的摩挲着那打得通红的骨节,“好了,别哭了,先吃点东西,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我是不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在哄小孩子,还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景奕这张冷穆的脸丝毫不相配,好笑的很。   苏三眼里还在流泪,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笑完之后才又想起自己是在生气,连忙收敛笑容,皱起眉头把景奕推到了一边去。   他本质上确实是个单纯又任性的人,但凡成熟老成一点的,都不会因为被打了一顿就难受得寻死觅活。   景奕见他笑了,知道他心情必定有所松动,便趁热打铁的端起那盅百合粥,舀了一勺,送到苏三嘴边,柔声哄着:“吃一点儿?是我大意了,只叫人煮了粥,你还想吃什么?现在就叫厨子把灶火烧起来。”   苏三犹豫了一会儿。景奕已经把态度放得很低,苏三心里的委屈也散了,散了也就不想死了,于是就勉勉强强的张开嘴,把那勺粥咽了下去。   米粥香甜软糯,久未经水米的肠胃极力欢迎着这来之不易的热食,苏三的眼泪又忍不住的往下掉,差点儿落入粥碗里。   景奕连忙哄道:“好了好了,乖,不哭了。”又怕他委屈上来了不肯吃饭,赶忙把那碗粥紧赶慢赶的喂给了苏三。   空了的瓷盅轻轻的磕在了桌上,景奕抽出巾帕给苏三擦擦眼角的泪,顺道又擦了擦嘴角的汤渍,“饱了吗?还想吃什么?”   苏三摇了摇头,低声道:“小人饿了很久了,忽然吃东西还有些难受,不想再吃了。”   他又变回了从前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仿佛这些天的任性倔强都是幻觉一般。   景奕心里暗暗惊讶:苏三这人看着不温不火的,其实性子也烈着呢,自损八百的招数使起来毫不犹豫的。你要是真把他惹急了,他能犟得把命都豁出去。这种性子,其实从东来的那件事上就可见一斑了。   这种人倒是挺麻烦的,真要倔起来的话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这事儿算是让景奕得了个教训,也提了个醒:以后欺负他戏弄他万万都要有个度,可不能把人逼得狗急跳墙了。 第三十二章 最毒继母心   昨晚用完那碗粥苏三就睡去了,也没留意景奕最后睡在了哪儿,第二天醒来之后,苏三一睁眼,最先看见的就是王爷俊朗好看的眉眼,外边的几道日光洒在脸上,映在那长而浓密的睫羽上。   苏三愣了一下,不安的从对方的怀里撤了出来。   这么说昨晚自己睡了之后,景奕居然没走,和他在这张小榻上挤了一夜?   王爷的寝院韶年院大小屋子有十几间,苏三睡的这间不过是个偏房,里面的床榻不比主卧房的那张大床宽敞,本来就是给一个人睡的,两个男人睡在上面,难免有些憋屈,也难怪自己醒来后是在王爷怀里的。   “这张榻是有点儿小,昨晚我一直怕压着你的伤口,所以才抱着你睡。”景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微微低头温柔的望着他,“今天就搬回主卧去住,正好让明月给你也添置些东西。”   苏三有些讪讪的往后缩,“小人睡觉不老实,怕是会叨扰了王爷……这间屋子就挺好的,离主卧也近,就住这儿……啊!”   他只顾着往后挪了,哪想到这张床窄,结果一下子就翻了下去,景奕眼疾手快的拽住了他的前襟,把人给拎了回来。   看着苏三惊魂未定的抱着被子喘息,景奕忍俊不禁,“看来你睡觉确实不老实,还往床底下跑呢?这整个韶年院也就主卧的床榻还大些,能任你翻滚,你不睡在那儿,还想睡在哪儿?”   这下苏三没话说了,沉默了半晌才慢吞吞的爬起来,“王爷,时候不早了,起来吧。”   “饿了?想吃什么?”景奕也起身。有苏三在场,景奕不愿叫侍女进来伺候,便亲力亲为的给苏三穿好了衣服,又把自己收拾整齐了,最后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来,系回了苏三的腰带上。   苏三低头一看,脸色就有些泛白。   这玉佩不是别的,正是他出逃之际,压在床榻底下的那块月白玉。   “这玉佩的材料倒也没多金贵,只不过是我小时候母妃赠予,我从小戴到大的,有些感情了。”景奕一边给他系着,一边徐徐说着,“这回送予你了,不许再丢了。”   苏三闻言心里又难受又愧疚,无功不受禄,他受不起景奕这样的抬爱,也无法做出回应。   害怕地往后躲了一下,景奕顺势牵住了他的手,“别怕,是我太心急了,苏苏,我不逼你……以后时间还长呢,慢慢来吧。”   你不必回应我的感情,也不必强求自己喜欢上我。景奕唯独需要的,只是苏三不要怕他恨他,听话的呆在他身边就好。   这场风波之后,送到韶年院的膳食更加的精致奢侈起来,像是憋足了劲儿要把苏三养的金贵起来。   苏三本人虽不愿承认,可确实是有那么几分嘴馋,几天下来,神色便好了许多,身上也不似从前那样瘦得硌手了。现如今骨肉匀称,触感甚好,景奕爱不释手。   这天苏三好不容易摆脱了景奕的“蹂躏”,趴到小桌边写信,景奕闲来无事,便大剌剌的凑过去看他写的什么。   不过是些自己平安,家中勿念的平常句子,文邹邹的。   苏三有些不好意思的把信纸拢起来,不让他看,“小人离家的时候是那副样子,怕是家里人会担忧,故而写封家书报个平安,没什么有趣的,王爷别看了。”   “看把你急的,又不是在写情书,还做贼心虚。”景奕打趣的笑了下,伸手把苏三胳膊底下的信纸抽了出来,故意当着他的面仔细阅了一遍。   苏三在信里提到了自己的兄弟姐妹,甚至还问候了那位将自己卖了的父亲,却唯独那位继母,半点笔墨也没赏给她。   景奕心里一动,从前苏三给他讲那十三个故事的时候,他就知道这继母打入门起就欺凌苏三及其姐妹了,只是没想到苏三会这么恨她。   “你那位继母……”景奕还没说完,就见苏三眼里恨意上涌。   景奕一笑,心说果然如此。这继母倒是可以做个棋子,来讨讨苏三的欢心。   搂着苏三坐下,景奕笑问:“来,跟我说说,她都怎么欺负你们的?”   提起这个苏三眼睛就红了,犹豫了半晌,才放下笔墨,像是跟大人告状的孩子似的,一五一十添油加醋的讲起了自己的委屈。   “从前娘亲还在的时候,父亲还是疼我们的,可自从后母进了门,天天给他吹耳边风,说我们的坏话,怂恿他打我们。”   苏三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胳膊,“父亲打起我们来毫不留情……”忍不住抬头看了景奕一眼,“下手狠的和王爷也差不离。”   景奕哑然失笑,伸手掐了一把苏三的脸,“行了,别拿旧事揶揄我了。”   苏三也忍不住笑了一下,眼里的阴霾散了不少,“我是男孩子,又是次子,挨打挨的总比他们要多,有时候后母还要我们在院子里罚跪,一跪就是几个时辰,数九寒天里也不放过。”   难怪苏三面对藤条鞭子求饶求得那样轻车熟路,原来是小时候被打怕了。   “啧。”景奕开始在心里盘算怎么整治一下这恶毒后母了。   苏三犹不自知,他正讲在兴头上呢,“说起冬天来,有一年后母嫌棉花贵,竟然用柳絮给我们做衣服,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其实一点儿也不御寒。父亲不知内情,看我们冻得发抖,还骂我们娇生惯养。”   “我气的不行,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想拿刀杀了她,可是她说,要是我敢动这个念头,只要她没死,就把小妹嫁给城头那个捡破烂的瘸子,我不敢拿秀秀的终身大事去赌,只能任她欺负,后来大哥去了军中当兵,她就更威风了。”   苏三说完之后,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骂了一句:“毒婆娘!”   景奕看着他这副气鼓鼓的样子,莫名联想到了被抢了食儿的狗崽子,他勉强憋住笑,扮出一副义愤填膺地模样,学着他的语气附和道:“这婆子确实是挺毒,青青蛇儿口黄蜂尾上针都没她毒。”   苏三颇有同感,一抬头却看见了景奕嘴角的笑意,愣了下,有些羞恼的咬了咬嘴唇,“王爷别取笑小人了,小人又不像王爷那样从小位高权重,没人敢欺负。”   景奕低笑一声,揉了揉苏三的脑袋,“没良心的,谁说身份尊贵的小时候就不受欺负了?高的踩低的,哪都是一样的。”   帝王家的明争暗斗到底离苏三很远,他那颗脑袋瓜子也想不到那里去。苏三探过身从王爷手里把那张信纸抢回来,又添了几笔,才放入信封中,小心的封起来。   景奕从背后抱住他,下巴蹭了蹭头顶,“咱们的事儿算是在你家里走了明面……抓你回来的时候折辱你了,你家里人怕是会心存芥蒂。”   他沉吟了一下,道:“这样吧,让汪德正亲自跑一趟,把你的信带过去,顺便带些物件银子,让他们知道自家儿子现在是王爷身边的红人,也算是我给你赔罪了。”   苏三有些犹豫,“汪公公年纪大了,别让他跑腾了。”   “坐马车过去坐马车回来,有什么累的?”景奕凑过去亲了下他的耳朵,“你不是讨厌那继母吗?我想个法子给你出气。”   耳朵一被亲,苏三的脸就窜红了,脑瓜子嗡嗡的,后边景奕说了什么,他是完全没听见。 第三十三章 惩治继母   事不宜迟,打发苏三去吃点心之后,景奕就把汪公公叫来了,又让张管家拟了一份礼单。   汪公公颇为欣慰,“也是该这样了,上回王爷带了那么些侍卫直闯进人家家里,恐怕把人家都吓着了。这次让老奴去公子家走一趟,送些东西,他家里也高兴,公子也高兴,公子高兴了王爷也高兴,皆大欢喜。”   景奕低笑,“你现在也敢打趣我了,跟谁学的。”   汪公公连忙躬身,“老奴不敢,就是说些心里话罢了。”   景奕不甚在意,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戏谑道:“本王跟苏三提这事儿的时候,他还求我不要派你去,怕累你呢。”   汪公公闻言,脸上笑意更深,“公子心善,自是体恤老人的,不过老奴老当益壮,还能折腾几年。”   正说着,张管家已经把拟好的礼单送过来了,景奕粗略的看了两眼,提起笔来加了两句,递回给张管家,“行,就按这个去办吧。”   张管家接过来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王爷,这是何意?”   “苏三那后母总是欺辱他,给她点儿教训罢了,无妨。”   见王爷云淡风轻的,张管家也不好说什么,领了命就带着几个下人去库里置办东西去了。   这大大小小的古玩首饰装了有满满一大箱笼,被两个下人抬上了马车。赶早不赶晚,汪公公看了看天色,叫车夫赶紧套车,往长乐县去了。   到了苏三家里也不过才未时一刻,下人规规矩矩的去叩门,来开门的是苏三的小妹秀秀,这小姑娘一看见门口停了驾高头大马的双佩马车,又见从车里下来的是那日将哥哥绑走的王爷身边的人,吓得惊叫一声,忙不迭的喊着姐姐就往里跑。   汪公公哭笑不得,王爷积威甚重,连带着他们这些下人也被人惧怕。   于是就赶紧使唤下人们把箱子搬进去,快走了几步追上苏秀,“姑娘别怕,咱家是给苏公子捎信的,你看,这不是公子亲笔写的家书么?”   苏秀半信半疑的停住了脚,正巧这时候姐姐苏双也闻声出来了,两姐妹对着这封信研讨了半天,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才确认这确实是苏三的亲笔,都忍不住喜极而泣。   “双姐姐,秀秀还以为三哥哥再也回不来了……”苏秀到底年纪小,忍不住扑进苏双怀里大哭了起来。苏双一边哄她,一边略带歉意的看向汪公公,“公公见笑了,小妹自幼和苏三亲近,现在如此失态也是情有可原,您不知道,当初父亲瞒着我们把苏三卖于王爷,小妹气得到现在还没和父亲说过话呢。”   “这个……”汪公公脸上有些讪讪的,当初王爷二话不说过来把人掳走,到底是于理不合的。唉,总归还是要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来赔罪不是?   他顿了顿,才又说,“两位姑娘现在可以放宽心了,王爷待苏公子很好的,锦衣玉食飞黄腾达都不在话下。”   “呸,我才不信呢!”苏秀从姐姐怀里露出头来,狠狠地瞪了汪公公一眼,“上回王爷都快把我哥哥打死了!”   “秀秀!”苏双赶忙喝止妹妹。   苏双年纪大些,更明白世事艰险。康靖王爷位高权重,哪是他们这些小门小户能得罪的起的,有些话可不能图一时口快,最后招惹杀身之祸。   “无妨无妨。”汪公公脾气好得很,笑呵呵的让下人们把箱笼抬进了屋里,“这些都是王爷赏的,姑娘们受了吧。”   这时辰父亲正在衙门当值,家里就三个女子,继母闻声从里屋出来,一看见汪公公,脸上立刻堆了笑凑过来,“公公,这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贵人来到,小女子真是不胜惶恐。”   苏双与苏秀极有默契的冷哼了一声。   汪公公从王爷那听了这位继母的所作所为后,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说话也不似刚才那样和颜悦色了,“王爷派咱家来送些东西,来人,把箱子打开。”   侍立在旁的下人立刻打开锁扣,掀开了箱盖。   里面满满都是珠宝簪花,做得精巧华贵的头面首饰,继母一时看直了眼,手绢捏紧了,喉间咽了下。苏秀低声叨咕了一句:“送这些不如把我的三哥哥送回来。”   汪公公笑了笑,拿来礼单念了起来。   首先是给苏双苏秀两姐妹的:赤金如意簪,玉缠珍珠坠,白玉莲花佩,蝴碟花耳坠,银镀金嵌簪,足金碧珠钗等等,不予累述,一共十二副齐整头面,再加上几匹上品丝绸云锦布,香囊银针金丝线等等女儿家常用的东西。   这些物件都是张管家精挑细选的,占了箱笼的大半,剩下的是给苏三那在军中当兵的大哥苏极的,是些玉带钩金丝履等金贵物件。   继母翘首等着汪公公念到她的名字,但在念完苏极的礼之后,汪公公只说了还有一千两银子和一袋金裸子,没说是给谁的,只说是补贴家用。   再然后,就没了。   苏双连忙带着妹妹跪下谢恩,顺便又替大哥拜了一谢。   继母脸上不太好看,家里三个女子别人都有赏赐,唯独她没有,这是什么意思?!一时只觉得心里气血翻涌,羞辱得几乎背过气去。   眼见着几个孩子逐渐大了,以后免不了分家,到时候自己这个后进门的能不能分到家产还不一定呢,现如今好不容易有人赏赐,苏双苏秀都得了好些宝贝,以后做嫁妆必是风风光光的,可唯独自己什么也没捞着,怎么能不气?!   “对了,这还有份单独的礼给夫人的。”汪公公欣赏够了继母那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之后,才慢悠悠的说道。   继母一听大喜过望,王爷居然还单独赏赐了她,不晓得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呢。   汪公公叫小人拿来一个小箱子来,亲自交到继母手上,皮笑肉不笑的,“夫人打开瞧瞧吧。”   继母垂涎贪心的很,顾不得礼节赶紧打开了,一看见里面的东西,禁不住尖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   那盒子里面白花花的,俨然装的就是一件寿衣!   “这,这……”继母吓得花容失色,坐在地上好半天没缓过气来,“公公,王爷这是何意?”   汪公公把礼单叠起来,随手递给了苏双,“唉,王爷的心思,咱做奴才的哪敢瞎猜呢,依照咱家的想法,这东西迟早用得着,王爷是先给你送来了,等你用的着的时候再用呗。”   继母那张浓妆艳抹的脸此时煞白如纸,不住的颤抖。王爷这意思,难道是催她去死吗?   “哦,对了,咱家差点儿给忘了。”汪公公招手叫来一下人,“王爷还赐了夫人一杯酒呢,趁着新鲜,快喝了吧。”   继母瞪大眼睛看着送上来的那杯酒。现在送酒,十成十的就是毒酒啊!王爷这是想要她的命!   苏双姐妹冷眼看着,大快人心。继母飞扬跋扈许久,此时得了报应,她们也不由得对景奕有了几分好感。   “不,饶命啊!公公饶命啊!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是不是苏三和王爷说了什么?这都是误会,我,我对他很好的,是他不识好人心,是他嫌我是继母……”   继母忙不迭在地上磕头,发髻都散了,狼狈不堪。   “夫人这是做什么,不过是杯酒。”汪公公示意旁边的下人,“去伺候夫人喝了吧。”   两个下人得了示意,一左一右压住继母的肩膀,另一人抓着她的下巴将酒灌了进去,又捂住她的嘴叫她咽下去。   继母像疯了似的死命挣扎着,一半的酒洒在地上,另一半被强迫着进了肚,地上一片狼藉。   灌完酒之后,汪公公又像没事人似的和苏双姐妹寒暄了两句,便告辞离开了。   临走前怕姐妹俩受欺负,还专门留了两个下人住在长乐县,做个眼线,盯着苏家。   而继母早已被吓得神志不清,趴在地上毫无形象的放声哭嚎。 第三十四章 艰难的选择   其实那天灌给继母的不过是普通的梅子酒,只不过她先是被那寿衣吓了个半死,又被灌了酒,还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留在长乐县的眼线很快就来信了,说那继母被吓得发起了高烧,卧在床上三日不起,病得胡言乱语的。   汪公公把这事儿向景奕禀告了,景奕笑了笑,也没多在意,总归算是在意料之中。   景奕这个人心眼很坏,对付那些看不上眼的人,总喜欢慢慢的折磨他们,直把人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了,才大发慈悲的要去他们的性命。   对付这个恶毒的继母,自然也不能让她死的轻松了。   下午在书房的时候,景奕就把他家里的事儿告诉了苏三。用汪公公的话来说,就像个小孩子似的忙不迭的去跟大人讨赏呢。   苏三当时正在桌角磨墨,听了之后瞠目结舌,手也停顿了,愣了好大一会儿,才心有余悸地吐了吐舌头,叹道:“王爷心真坏,幸亏这些手段不是冲着小人使的。”   “这还不是为了给你出气?我哪舍得对你使这些诡计。”景奕伸手打了一下苏三的屁股,笑骂,“没良心的,本王帮你教训仇人,你还不谢谢我?”   苏三往后躲了半步,揉了揉自己的屁股,低声道:“小人谢谢王爷了。”   “半分诚意也没有,罢了,指望不了你。”景奕提起笔来写了几行字,忽的又扭头看向他,“对了,说起来,我还另准备了件特殊的礼物给你呢。”   “给我?”苏三的耳朵一下子竖起来了,眨了眨眼睛好奇的看着他,“是什么?”   景奕故意卖个关子,拨开对方的碎刘海儿,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笑道:“晚上你就知道了。”   时候渐入深冬了,院里的红梅花都开了。还没见雪,天气已经愈发的冷。大概是景奕心疼苏三幼时挨过冻,屋里的地龙火道早半个月就烧了起来,倒是暖和宜人,大晚上的只穿件亵衣也不冷。   这个时辰景奕还没回房,苏三沐浴完之后,一个人赤着脚坐在床边,晃动着两条腿,闲的无聊玩弄着自己的头发,编辫子玩。   景奕果真是给他准备了礼。玩了没一会儿,明月就带着两个丫头端了两个托盘进来,上面似乎是有东西的,只不过盖着大红绸布,看不出是什么物件。   把两个托盘放到床前的木几上之后,明月一福身就退下了,留下一头雾水的苏三。   他望着不远处的两块大红绸布,伸了伸手,很想掀开看看,可转念一想到底于理不合,便纠结的收回了手。   没过一会儿,好奇心一起,苏三又把手伸了过去,指尖拎起绸布的一小角,偷偷摸摸地想看一看,却没想到赶巧景奕这时候回来了,就站在门口冲着他低笑,“胆子不小,本王还没说许呢,你就敢偷看了?不听话,该当何罪啊?”   “小人没偷看!”苏三像受惊了的小耗子一样,刷的一下把手缩了回来,藏在袖子里。   “好了,没看就没看。”景奕走上前来,在木几旁站定,手指抚过顺滑的红绸,“来,选一个。”   “选一个?”苏三愈发迷惑,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怎么选?这不是让他蒙着眼睛抓阄吗?“王爷,您让小人选,总得说明这底下都是什么东西吧?要不然小人不选。”   自从上回大闹了一通之后,苏三在王爷面前放肆了不少,都敢得寸进尺了。   景奕不恼反笑,伸手掀了一块布,露出底下的东西。   这是个翠玉摆件,有手掌那么长,略微弯曲,前端雕成个圆润的花苞形状,后边是个绽开的荷花,玉身上凹凸有致,雕刻着许多小鲤鱼,精致小巧,如果不是因为玉的颜色,简直跟真的一样。   苏三迷惑的盯着看了许久,才看出来这居然是柄做工精巧的玉势!   苏三虽然没碰过这玩意儿,可是也略有耳闻,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此时他羞得满脸通红,忙不迭地手脚并用爬到了床角,抱着被子掩住身子,慌得直摇头,“小人不要这个!不要!”   景奕像是有些遗憾似的,慢条斯理地掀开了另一块红布,“那你是要选这个了?”   一块青铜腰牌露在了烛光之下,边角磨得光滑反光,上面用金粉刻了个“青”字,细看之下旁边还有两个小字,同样金粉刻的,正是苏三的名字。   “这个是?”苏三觉得有些眼熟,爬近了仔细端详了一番,才想起自己曾在那些侍卫大哥的身上见过这东西,“这是守院子的那些大哥们的腰牌?”   “算你聪明,青衣侍卫的腰牌。”景奕用指尖抹了一下腰牌上苏三的名字,徐徐跟他说着,“青衣侍卫为三等,守外院,蓝衣侍卫为二等,护内院,玄衣亲卫为一等,是跟在我身边办事的。”   尔后他又说,“总归不会真让你去做侍卫的活儿,给你挂个青衣的名头就行了。”   苏三有种小动物般的本能,觉得摆在面前的似乎是个火坑。他并不想和这王府有过多的牵扯,不论是侍卫还是什么的,他都不想当。   “这个……王爷,小人天性愚钝,恐怕担不了这个责。”苏三斟酌着偷眼望着他,“小人做不出什么功劳,苦劳也够呛,还怕会给王爷惹出祸来。”   景奕心里觉得好笑。这个苏三,你一逗他他就羞得半句话也不会说了,为自己开脱,找借口的时候倒是一套又一套的。   不过今天他心情不错,笑意深入了眸子里,景奕掂量了一下旁边的玉势,笑道:“哦,不选腰牌,那你是要选这个了?也不错,选了玉势,以后你就是本王的娈宠,恐怕还不如侍卫自由呢。”   “小人没说要选那个……那个玉势。”苏三手指绞着被子,急得小腿蹬着床榻,哭丧着脸求道,“小人就不能不选吗?”   “不能。”康靖王爷的命令是不容置疑的。   苏三恼得简直想骂人。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人家不想要,你还非要给!这不是,这不是欺负人吗!   “你若是选腰牌,青衣侍卫每月可休沐归谒亲两天,那两天你愿意回家就回家,愿意出游就出游,本王管不到的,还能领一份月钱,看你长得喜人,就按照玄衣的份例给你发。”   景奕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侍卫的活儿不用你干,好处都让你占了,还不满意?”   他讲的条件确实很诱人,苏三开始犹豫了,景奕趁热打铁,故意摸向旁边的玉势,“你若不选,我可替你选了。”   苏三吓了一跳,来不及细想,赶忙跳起来一把抢过桌上的腰牌,心有余悸的捂在怀里,“王爷,小人选这个!别,别去拿那个了……”   “你到底是有多怕这玉势?”景奕忍俊不禁,又看了两眼这做工精致的东西,心里暗暗与自己的那物比较了一下。   自己的东西可比这个威武多了,苏三既然可以承受他,估计也可以用一用这个玉物件。   苏三紧紧捏着腰牌,呐呐的,“总之,王爷别让小人用那个东西。”   “好,听你的。”景奕过去把人从一团棉被中抱出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低声笑着,“知道为什么让你当侍卫吗?”   苏三怔怔地看着他,“王爷想让小人历练历练吗?”   “傻子,你历练什么?”景奕被逗笑了,尔后又收敛笑容,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道:“你收了这腰牌,就在近卫营挂了名号,算是半个臣子了。”   “要是再敢逃跑,按照律法,当与临阵脱逃同罪。”景奕故意亲着苏三的脖项,舌尖危险的舔抵着跳动的脉搏,“懂了么?是要杀头的。”   苏三那一颗心险些跳出喉咙来,他终于明白景奕的目的了:这小小的腰牌成了一条绳索,捆住了他的手,绊住了他的脚。   “小人,小人不会再逃了……”   景奕这一招纯属多余了,苏三哪里还敢逃跑,还嫌上回被打得不疼吗?只是景奕多疑,对喜欢的人,总是要牢牢握在手心里。   “好了,知道你不会逃了。”景奕的吻落在了苏三的耳畔。   “伤养好了吧?我多少天没碰你了?嗯,苏侍卫?”   “不……王爷饶命,小人的伤还没好全,可疼了!”苏三简直是欲哭无泪,简直是张皇失措的撒着谎。   “还想骗我?前个儿太医就与我说了,你的伤早就好了。”景奕低头咬了一口那柔软的嘴唇,成功的让苏三吃痛的哀叫了出来。   一转头瞥见了桌上的玉势,景奕坏心起来了,“这东西颜色不错,反正都拿来了,不如今晚玩玩?”   “不!”苏三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王爷答应了不用那个的!”   “哦?本王何时答应了?说话要讲证据的啊。”   “你!您怎么能,怎么能不讲道理!!”   “好,讲道理,那让你自己选好不好?是选玉势,还是选我?”   “呜呜,你下流…别,我不选!啊!不要!王爷……” 第三十五章 在其位尽其责   从早上起来后,苏三就一直对景奕十分冷淡,说话都没超过三个字,惜字如金,张口闭口就是“嗯”、“是”、“知道了”,与景奕完全没有任何深入的交流。   景奕有些头疼,要不怎么说好色误事呢?昨晚一晌贪欢,这不就把眼前的人给得罪了吗?   不过想到昨晚苏三一边哭叫求饶,一边被迫夹着屁股,可怜而嫩红的穴口吞吐着翠绿玉势的样子,便又觉得,罢了,得罪就得罪吧,这辈子值了。   苏三到底是年轻,被景奕用各种手段哄了一个时辰,脸色才好转过来,说话也肯多说几个字了。   给苏三专门做的侍卫服下午就送过来了。暗青色的衣裳,领口与袖口都绣着云纹,窄袖束腰,衬得人愈发的挺拔俊秀。   这衣裳看似和普通的侍卫服没什么区别,不过那料子都用的是宫里最上等的,穿着舒适保暖,针脚细密,花纹精致,看着也颇为漂亮。   再用黑色的带子把长发束起来,苏三整个人也精神俊朗了不少。   景奕亲手将腰牌系在他的腰间,赞赏的亲了亲他的唇角,“真好看,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苏三抿了抿嘴唇,耳朵有些烧红了。   汪公公在一旁打趣,“公子脸皮薄,王爷还总是逗他。”   “逗一逗也就好了,男孩子家这么害羞作甚?”景奕愈发得寸进尺,捏着苏三的小下巴,在那柔嫩的嘴唇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看着他迅速飞红的脸戏谑道,“你是小姑娘吗?嗯?动不动就脸红?”   旁边的一众丫头们都低低的笑了,苏三被逼的无法了,才小声反驳道:“是王爷太……太放肆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怕什么,还有人敢说什么不成?”景奕故意扫了一眼屋里的众丫鬟,果然一个眼神过去,便是鸦雀无声,无人敢再嬉笑了。   “好了,乖,去玩吧。”景奕在议政厅还有事儿,虽说不舍,但也不能耽搁太久,捏了一把苏三的屁股,便抬脚出了暖阁。   去了议政厅也不过是听文相与臣子们唠叨了半天,无非是说说封地上的事务,再讲讲朝廷颁发的新令,景奕对这些早已熟捻于心,信手拈来,自然觉得是有些无趣。   没想等晚上回来了,院里就不见了苏三的人影,景奕问了问下人,才知道这实诚的小子居然真的去守外院了。   景奕不得是哑然失笑,都说了不过给他挂个侍卫的虚名,看门护院这种苦累活计哪真用得着他。这家伙还不听,非得去找活儿干。   晚膳倒是不着急了,景奕先问清了苏三所在的院子,屏退了下人,趁着月色,慢慢悠悠的往那边走去。   走到一棵大树底下的时候站住了,景奕远远的瞧见苏三站在院门口的灯笼底下,正和旁边的侍卫谈笑风生,说得开心。   声音顺着夜风飘过来,景奕听见那侍卫正在和苏三讲自己那未过门的老婆。   “再过几年,我也该升到蓝衣了,到时候就风风光光的迎娶她进门,哎,兄弟,我那媳妇可真是美若天仙,我这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呢!”他大概是不认识苏三,还促狭的问他,“你呢,有没有心上人?”   苏三讪讪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含糊着说:“没,还没。”   景奕失笑,摇了摇头,暗骂了一句养不熟的白眼狼。   夜风逐渐冷了,景奕不欲再让苏三在冷风里冻着,便走了过去。   那侍卫一见王爷过来,连忙跪下行礼,苏三傻乎乎的也随着跪下了。   景奕连忙把他拽起来,俯身拍了拍他膝盖上的土,低声训斥道:“大晚上穿得这么薄就出来了?也不披件斗篷,是不是找打呢?”   “没,小人不冷……”苏三没想到景奕会忽然出来找他,明明也没干什么亏心事,却有种被抓包的心虚。   “不冷也不许在外边站着,回屋里去,现在正是冷的时候。”景奕解下自己的白狐氅衣,披在苏三肩上,“行了,回去吧,再敢这么任性,看我怎么收拾你。”   跪在地上的那侍卫早已懵了神,脑子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位眼生的小兄弟,就是传闻中王爷身边的小宠啊?!   一想到刚才还大剌剌的问他心上人的事儿,三九寒天里,这兄弟脑门上不禁渗出一层冷汗。   所幸王爷没有怪罪,牵着苏三的手把人领走了。   苏三犹在恋恋不舍,似乎很想再和那侍卫聊一会儿,然而迫于王爷的淫威,只好趋步跟上。   大概是景奕的脸色有些沉,苏三偷偷的看了他两眼,小心翼翼的解释道:“王爷,小人不是故意去守院子的。”   其实今天苏三不过是穿着侍卫服在外院溜达了一圈,正好碰见了一位侍卫大哥家中突发急事,正在找人替班。   这些青衣侍卫大多数都呆在外院,苏三又总被景奕拘在内院,和他们根本碰不到面。这侍卫大哥见他年轻又面生,只以为他是新来的侍卫,便请他帮自己当值一晚。   苏三心善,又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身份,便爽快的答应了。   “那位大哥焦急的很,小人觉得举手之劳应当为之,所以就帮他一下。”   景奕又好气又好笑,“给你发个牌子还真当自己是侍卫了?你就是闲不住是不是?要不要直接把你扔到军营里去历练历练?”   对方是在说笑,苏三却当了真,眼睛一亮,“真的吗?小人愿意去!”   “你愿意我也不愿意。”景奕狠狠地掐了一把苏三的小脸,直扭得他呲牙咧嘴的乱叫了,才堪堪放手。   苏三有些委屈的揉了揉脸,低声道:“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小人既然挂了这名头,就得做些实事才行。”   景奕忍俊不禁,揉了揉苏三的头发,“行了,今天我在议政厅已经听够了大道理了,你就饶了我吧,你要是真闲得无聊,过两天我带你去军营里住几天,正好也该过去视察了。”   “这回王爷不是说笑的吧?”苏三狐疑的追问。   “我是说真的。”景奕有些无奈了。可能是以前在苏三面前出尔反尔的次数多了,现在指天发誓人家都不信了。   为了挽回自己在苏三心里最后那么一丁点形象,景奕忙完手头的事情之后,便让汪公公整理了一支队伍,整装待发。   苏三雀跃之余,还有些遗憾。这么多天了,自己和金氏还没见过一面。想当初是借着她的力出了王府,也不知道有没有连累到她,又不敢去问景奕,只好默默地把担忧压在心底。   那传闻中囤了三万亲兵的军营并不在都城,而是坐落在邻近的宜阳城中,乃是一座卫城,占地数百里,声势浩大。   这天早上苏三兴高采烈的坐上马车,心情雀跃。   男儿血热,总是向往戎马的,然而他这么高兴并不只因为可以去兵营中长长见识,还是因为,他要去那军营里……见一个人。 第三十六章 赶路   “王爷,快到了吗?”   景奕哑然失笑,“还早呢,再快也得晚上了。”   苏三恹恹的坐在平稳的大马车里,怎么坐怎么不舒服。这浩浩荡荡的车队走的慢悠悠的,什么时候才能到军营。   景奕像是看出了苏三的心思似的,低笑道:“这又不是行军打仗,自然要慢慢的走,以稳为主,你若是无聊了,就躺下睡会儿。”   苏三摇了摇头,从车窗往外看去,十分钦羡的望着那些骑马跟着的近卫,尤其是又看见顺子也骑着马跟在马车附近,便更是觉得不公平,回首冲着景奕哀求:“王爷,小人能出去骑会儿马吗?就一会儿。”   景奕想了想,指了指自己的脸,邪笑道:“过来亲我一口,就让你去骑马。”   “……”苏三纠结的握着手指,不肯过来。   景奕又笑,“不亲?那就算了。”   “不不,我亲。”苏三怕景奕真的不让他出去,只得忍住羞怯,凑过来轻轻的亲了一下对方的侧脸。没想到却被王爷一把抓住,按在怀里狠狠的亲了好大一会儿。   舌头强硬的挤进口中,淫/靡的缠绵着。   直到苏三被吻得头晕目眩了,景奕才大发慈悲的放过他,拍拍他的后背,笑道:“行了,去骑马吧,别太快,跟着队伍。”   苏三高兴的应了,掀开帘子出去了。   景奕眼里含着笑看着他出去,然后掀起窗帘,汪公公见了,立刻策马凑了过来,恭声道:“王爷,可有什么吩咐?”   “苏三的大哥就在军中当兵吧,届时到了兵营,安排他们兄弟见一面。”   “是。”汪公公笑了,“王爷真是体恤人,什么都替公子想到了。”   景奕苦笑了一下,“哪里是我替他想到了,你以为苏三为何这么期盼来军营,不就是为了见他兄长一面吗?还不想告诉我……苏三啊,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   汪公公忽然语塞,他向来是能言善辩的,此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上回那事儿让苏三心里对王爷存了芥蒂,就算现在没什么表现,可也难对景奕毫无防备了。   晚风呼啸,飞鸟披着霞光回巢。   浩浩荡荡的车队在夕阳下拉出狭长的影子,车轮声与马蹄声不绝于耳,远处似乎传来人们笑语盈盈的声音。景奕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见苏三就骑着马与顺子齐驱前进,侧头说着什么,似乎是顺子说了个笑话,苏三被逗得趴在马背上大笑。   景奕心里的阴云散了不少,笑意达到了眼底。   罢了,日子还长着呢,慢慢来吧,总有一天能把这没良心的兔崽子养熟了。   “传令下去,命众人加快脚步,争取在日落前到达军营。”淡淡的吩咐下去,汪公公连忙领命而去了,景奕又看了一眼苏三的背影,笑了一下,放下了车帘子。   大约是加快了行军步子的原因,苏三远远看见那飘舞在风中的大红黄樱子军旗与亮堂的火把灯笼的时候,太阳才刚刚落下。   “到了到了!”苏三忍不住叫了一声,夹了夹马肚子冲到了队伍的前面。   “公子!”顺子无奈,只好也赶紧策马追了过去。   景奕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下了马车,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跟着,看着越来越远的苏三也不着急,气定神闲地吹了个口哨。   悠扬的哨音随风传去,苏三身下的枣红马忽然就不听指挥了,停住了脚步,还往回小跑了起来,任凭苏三怎么拽缰绳也不听,直到跑到了景奕身边才堪堪停住了。   “唔……”苏三见了景奕有些尴尬,讪讪的撇开了头,心里暗暗埋怨,这马怎么回事?不听骑手的话,别人一个口哨就乖乖的跑回来了。   景奕忍着笑望向他,故作严肃道:“不是叫你别骑快马吗?不听话?找骂呢?”   苏三默默地低下头,“王爷恕罪,小人远远的看见灯火,有些太高兴了。”   他认错倒是十分诚恳,景奕也不欲再为难他,打马靠近了,忽然沉声命令道:“脱掉马镫。”   苏三一头雾水,茫然的看了他一眼,没多问,乖乖的把脚从马镫里伸了出来。景奕短促的笑了一声,忽然伸手拉住苏三的胳膊,一个发力,直接将人拽到了自己马上,困在怀里。   “王爷?!”苏三吓了一跳,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后已经坐在了景奕马上,背后就是王爷结实温暖的胸膛,体温透过柔软的衣衫传递了过来。   身下的那匹大黑马也是性子沉稳,背上忽然多了个人也不惊惧,只是动了动蹄子,便继续走了起来。   “走,我们一起过去。”景奕故意蹭了蹭苏三发红的耳廓,用低沉悦耳的嗓音撩拨他,“两个人一起比较暖和,不是吗?”   “可是……这,这成何体统。”苏三已经远远的看见了兵营的大门,大大小小的统领将军们早已经得了信,此时都守在门前等候王爷的大驾。   这些都是在军营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上过战场有过军勋的铁血男儿,当着这些人的面,苏三哪有这个脸面缩在王爷怀里进大门啊!   眼见着大门越来越近,苏三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死死的低着头,又扭头把脸埋进景奕怀中,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脸。   那一众统领们看见车队渐近,这队伍浩浩荡荡的,为首的便是骑在马上的康靖王爷。大约是没想到景奕会骑马过来,众人一时都愣了一下,才赶紧跪下行礼,恭迎大驾。   苏三努力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只盼着那些人不要注意自己。但王爷怀里有个人,但凡是不瞎的就能看出来,不过这些统领们并未惊讶:堂堂一个王爷,有几个男子娈宠是很常见的事,不过搂在怀里骑同一匹马委实少见,看来其受宠不同一般。   “怕什么?”明显觉出苏三瑟缩的身子,景奕觉得好笑,贴近对方的耳朵低声说道,“害羞?等回了房有你怕的。”   苏三猛的睁大了眼睛,正要辩驳什么,景奕就已翻身下马,又亲自将苏三抱了下来。   兵营里为首的大统领魏干连忙上前,恭身道:“王爷圣安,今日微寒,路又遥远,不知途上可安好?”   “还好,都起来吧。”景奕点了点头,待众人平身后,又看向苏三,关切道:“可饿了吗?累不累?”   苏三赶紧摇了摇头,他不饿也不累,只盼着王爷不要当着众人面与他这么亲昵了,他觉得不好意思。这么多人看着呢,卿卿我我……算什么样子!   众人又寒暄了几句,车队便入了军营。   将士们都训练严格,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一路上并没有或好奇或厌恶的目光落在苏三身上,也算是让他松了口气。   来了这儿才知道,这宜阳军营分为十二个区,以十二星宫来命名,景奕带他来的这座军区便是鹑火营。苏三心里暗喜,他的兄长苏极正是在鹑火任职,如此看来,也许能在王爷不注意的时候去见他一面。   这时候天色已晚,虽说营中灯火通明,不过景奕念着苏三坐了半日的车又骑了半日的马,不欲再放他出去玩,便带他去休憩。   魏统领带着一队兵士引着景奕到了寝殿。这寝殿是一间五进五出的大院子,虽说不如府里宏伟,不过也算精致,别有情趣。   这院子是专供王爷偶尔来视察时住的。虽说一年景奕也住不了几日,但每天都有专人洒扫清理,干净舒适。苏三迈进大门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额匾,大红灯笼映照下,岁丰院三个大字金光闪闪。   不多时,晚膳便传上来了,趁着几个下人传菜布菜的时候,苏三悄悄和景奕说:“王爷,这个兵营和小人心里想的不太一样。”   景奕失笑,“你以为是什么样的?”   苏三想了想,掰着手指头说道:“小人想的,应该是一个营帐接着一个营帐,然后到处都架着火把,还有士兵放哨。”   “你想的那是行军营,帐子住着方便,这儿是驻军营,是屯兵的地方,又不用行军打仗,自然住得是砖瓦房,和城里也没什么区别。”景奕笑了笑,“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没人放哨?营里明哨暗哨几十处,只是你没看见罢了。”   “原来如此,是小人孤陋寡闻了。”苏三若有所思的玩着手里的筷子,似乎那是刀枪一般,“王爷知道的这么清楚……您上过战场吗?”   “怎么没上过?你以为现在的太平盛世是谁打下来的?”景奕淡淡的答道,似乎对曾经刀光剑影,鲜血漫流的日子并不在意,十分云淡风轻的样子,“好了,吃饭吧,这里的膳食比不上王府的精致,不过也别有一番野趣,听说食材都是士兵们在山上亲手猎的野味。”   “这儿还能打猎?”苏三一下子来了兴趣,景奕又气又好笑,伸手掐了一把苏三的脸,吓唬他道:“能,以后带你去,现在乖乖吃饭!皮的你,饭菜都堵不上你的嘴!”   苏三被吓得缩了缩脖子,这才动起筷子,吃起饭来。 第三十七章 误会   用完饭后,景奕便打发苏三回房里休息,自己叫来魏统领,吩咐他把苏极传唤过来。   这魏统领可真是一头雾水,苏极是谁?没听说过啊?不过王爷的命令他不敢怠慢,赶忙叫管着士兵人口账册的师爷查一查,这个苏极到底是谁?   光是姓苏的士兵名字就占了好几本册子,几个师爷就着烛光把姓名册子翻了个遍,才查出这个苏极来。苏极在军中并无一官半职,连个士卒都算不上,他只不过是个后勤的伙头兵,管做饭的。   师爷又查了查,这苏极的背景也是一般,不过是个普通人家的长子罢了。   魏统领便更是迷茫了,一个平凡到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人,怎么会忽然被王爷传唤?   这魏统领胸中满腹韬略,上场杀敌当真神勇,不过就是想不通这些事儿,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干脆就不想了,赶紧叫人去厨房把苏极叫来,给送进王爷的院子里。   “伙头军?”景奕听了跪在地上的人的自报家门,不由得有些诧异,他原来以为苏三的兄长是个兵士,还想着给他升一官半职的,没想到却是个做饭的,这下好了,升无可升,也只能赏些东西了。   “是,小人确实是鹑火营的伙头军,前些年就来的。”苏极局促不安的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地毯,半分也不敢动弹,只得紧张的答着。   “你抬起头来我看看。”景奕把手中的书搁在桌上,坐直了身子。   苏极慌忙的把脸抬起来,与景奕的目光撞在一起,又惊慌失措的低下了。   不过那一瞬间,景奕已经看清了他的脸。苏极和苏三长得有几分相像,不过更像他父亲一点儿,显得更加憨厚谨慎些。目光交接之际,景奕就知道苏极是个绝对的老实人,没有他弟弟那些花花肠子。   苏极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他很久没回家了,根本不晓得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儿,此时忽然被王爷召见,一时也是六神无主。   拼命想着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可什么也想不到。他胆小,几乎以为自己就要命丧于此,额上全是冷汗,也不敢伸手擦。   景奕又看了苏极两眼,招手叫来汪公公,低声吩咐:“去把苏三叫来吧,让他们俩见一面。”   “是。”汪公公连忙到内室里去了,不到半柱香的工夫,他就慌里慌张的小跑了出来,弯腰与景奕附耳道:“王爷,不好了,苏公子他……他又不见了!”   景奕猛地站起身,“怎么回事?!”   汪公公哭丧着脸,“这,老奴也不知啊,屋子里是空的,兴许是跑出去玩了?”   景奕想了想,笃定苏三不会在这时候逃跑,便缓和了脸色,“行了,别慌张了,叫魏干去集结一队人,分头去寻他。”   苏三确实是没有逃跑的心,他只是想趁景奕没回来时,去找苏极说会儿话。可惜一出院子就摸不着北了。   苏三只知道苏极是伙头军,便想去厨房寻他,可光是这个鹑火营就有几十处厨房,苏三走了半天,才误打误撞的进了一间大院,一看见屋里面的灶台和大锅,他就知道自己找对了。   “有人吗?”苏三试探的向里面叫了一声,无人应答。   苏三想了想,就算苏极不是这个厨房的,也许能找个认识他的人。这样想着,苏三就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里面空无一人,不过灶火还烧着,上面架着一张黑漆漆的大锅,盖着大锅盖,咕嘟咕嘟煮着东西。   苏三家里的灶台就是这样的,不由得很有亲切感,再加上锅里面一股香气不断溢出,便忍不住上前掀起了锅盖,想看看里面煮的什么。   也就掀了条小缝吧,还没看清呢,忽然就被人抓住了后衣领,一把扔了出去。   “哪来的小贼?!偷到你军爷爷头上来了?!”   那声音气势十足,震耳欲聋,苏三被扔到一堆柴火上,已是头晕目眩了,此时被这高嗓门大吼一通,更是晕头转向。   他揉了揉被摔疼的屁股,连忙站起来自表清白,“不是,我不是贼,我是……额……”   他该怎么说啊?王爷的娈宠?这怎么说得出口!   “说啊,你谁啊?”那人是个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的汉子,一脸的络腮胡子,要不是手里拿着个大饭勺,还以为这是个杀猪的屠夫呢。   苏三纠结了一会儿,只好说自己是王爷的侍卫,是和王爷一起来军营视察的。   络腮胡子怀疑的看着他那小细胳膊小细腿,还有那白白净净的小脸,这哪有个侍卫的样子,说是个小倌还差不多。   络腮胡子连声质问:“你说是就是了?有没有腰牌?”   “有!”苏三连忙想解下腰牌来让他看看,一摸到腰间才想起来自己换了衣裳,根本没系腰牌。脸色变得尴尬起来,他讪讪的解释,“那个,大哥,我忘带了。”   “呸!你就装吧!”络腮胡子啐了一口,骂道:“你这种人老子见多了,你是新来的小卒吧,趁着没人偷偷摸摸来灶台上偷吃的,跟只老鼠似的!”   “我真不是……”苏三欲哭无泪,他今天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诸事不顺啊。   “得了,你也别跟老子装了。”络腮胡子一步跨上前,扭住苏三的胳膊,不知道从哪摸出条麻绳,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把他给捆上了,然后一把推搡进柴房里,把他推倒在柴火垛上。   “大哥?”苏三惊惧的看着他,还想张口辩解,被络腮胡子不轻不重的踢了一脚。   只见这汉子双手插着腰,威风凛凛的站在柴房门口,道:“关你一晚上,给你点儿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偷东西!明天我就去找你教头讨个说法,真是,无法无天了都!”   说完也不等苏三辩解,扭身走了,还把柴房门从外面给锁上了。   苏三艰难的站起来,用肩膀撞了撞门。大门晃荡了一下,并未开,却从头顶落下来一层沙土,把苏三弄得狼狈不堪。   “唔……”苏三被扬起的沙子迷了眼,想揉一揉眼睛,可无奈手被捆在身后。流了好多眼泪,眼眶都红了,苏三才勉强看清了,又撞了撞门,倚着墙哀声道:“大哥,我真的不是贼,也不是这里的兵,你放我出去吧……”   没有回音。   苏三有些颓然的坐到柴火垛子旁边,忧心忡忡。   他出来了这么久,王爷回房了看不见他会不会生气,万一他以为自己要逃跑怎么办?会不会被打?会不会连累别人,而且大哥还在营中……   越想越忧心,越想越焦急,苏三奋力挣扎了一会儿,可那麻绳大约是平时用来捆猪捆羊的,十分结实。最终他折腾累了,干脆倚着柴火垛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三十八章 巧舌如簧   魏统领带着几队人马,花了一个时辰,几乎把鹑火营翻了个遍,也没找到王爷极看重的那个小宠。后来才听那络腮胡子的厨子说自己扣下了个偷东西的小贼,魏干赶紧仔细盘问了那人的穿着打扮,长相如何?   这厨子也算是伙头军的头子,芝麻大小的官也算个官,平时威风惯了,从不把小卒放在眼里。可现在魏大统领亲自来问了,他也不由得慌了手脚,急忙道:“当时黑灯瞎火的,属下哪儿看得清楚呢……就是个毛头小子,长得挺白净的……”   魏干一听,心说这不就是那苏三吗?唐突了王爷的人,哪还有好果子吃?!三九寒天里也急得一头冷汗,当头踹了那厨子几脚,大声怒斥叫他赶紧把人放了。   景奕就沉着脸站在柴房门口,眼神阴鸷的盯着那络腮胡子,吓得他哆哆嗦嗦的拿着钥匙,手直打颤,钥匙怎么也怼不进锁孔里。   魏干气得一把踢开他,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便自己把锁打开,连忙推开门。   景奕也不避讳里面灰尘遍布,快走两步越过魏干,一进门就看见苏三躺在柴火垛子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景奕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就觉得他是受伤了,昏迷不醒了。两步并作一步走过去,小心的扶起苏三,解开他身上的绳子,按耐下心中的焦急,轻声唤道:“苏苏,醒醒,听到了吗?”   苏三睡得正香呢,此时猛的被人摇醒,迷迷糊糊之间只觉得火大,生气的推开景奕,揉了揉眼睛,低声嘟囔着:“别碰我,困死了……”   景奕这才放下心来,不顾苏三身上脏兮兮的,俯身把人抱起来,轻声哄道:“乖,不闹你了,我带你回房去睡。”   听到他熟悉的声音,苏三才完全醒了,眨了眨眼睛,想起了前事。扭头一看周围站了一圈的人,不由得又急又羞,七手八脚的想挣脱景奕的怀抱,低声求道:“王爷,小人自己走吧。”   知道他害羞,景奕也不强求,小心的把人放下来,牵起他的手揉了揉腕上被绳子勒出的红痕,轻声问道:“疼不疼?”   苏三不安的把手抽回来,摇摇头,“回王爷,不疼,是小人乱走,才造成了误会,是小人的过。”   “出来找苏极的?”景奕一脸了然的看着他,苏三一惊,王爷是怎么知道的?   景奕不觉有些荒诞,笑了一下,道:“是我的疏忽,只想着叫他来见你,给你个惊喜,却没想到你自己出来找了,倒是闹了个乌龙。”   苏三一时没倒过这个弯来,想了半天才明白王爷的意思,“您是说,大哥现在已经在岁丰院等我了?”   “自然是这样。”景奕故意扮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掐了掐苏三脏兮兮的脸,“下回不许再瞎跑了,再这样,看我不打折了你的腿。”   苏三现在一点儿也不怕景奕这徒有其表的威胁了,他只是急着去见大哥,便拉着景奕的衣角求道:“王爷,那我们快回去吧,别让家兄等着了。”   “走吧。”景奕拉住苏三的手,正要离开柴房,经过魏干的时候却停了脚步,淡淡的扫了那络腮胡子一眼,凤眸微挑,“魏统领,有人不辨是非,唐突主子,该当何罪?”   魏干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低声道:“是属下管教不严,让人伤了苏公子,按照军法,应当罚一百军棍,以儆效尤。”   景奕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点了点头。   那厨子却已经白了脸,忙不迭的磕头求饶。这军棍不比宫里的廷杖。廷杖是实木的,打下去伤皮伤肉,可这军棍可是赤铜包金的,一棍下去就伤筋动骨,一百军棍下去人的魂都飞没了,焉得还有命在!   苏三伸手拽住景奕的衣角,不走了。   景奕回头瞥了他一眼,“你想替他求情?苏三,你知道我脾气向来不好。”   苏三紧张的咽了咽,讨好的笑了一声,“是,王爷,小人才不会为他求情呢。小人平白无故的被人绑起来扔到柴房里,现在手腕还酸疼,生气还来不及,凭什么替他求情。”   “哦?”景奕饶有兴致的挑了下眉,“那你的意思是?”   苏三小心的说道:“所以小人请王爷把惩治他的权利赐给苏三吧,也让小人出出气……之前东来那件事,王爷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景奕不禁觉得好笑,是啊,之前把东来交给你处置,你就把人给放跑了,虽说他最后也没落得好下场,可景奕心眼小的很,仍然觉得不悦。   “还敢跟我提东来?是不是嫌我不够生气?嗯?”   苏三心惊肉跳的低下头,有点儿可怜的说道:“小人没有。”还故意去揉摸着自己的手腕,好像很疼的样子。   要不怎么说苏三鬼点子多呢,这么一个小动作就让景奕心软了,叹了口气,“行吧,你想怎么处置他?”   “谢王爷隆恩。”苏三抿了抿嘴唇,道,“古人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小人被捆了一个时辰,不如就把他也捆一个时辰,以牙还牙,让他尝尝小人受过的罪。”   闻言,那络腮胡子不由得愣住了,这简直就是从军棍底下捡回一条命啊!别说捆一个时辰,就是捆三天三夜,他也要谢恩了。这下不由得对那位瘦弱的小公子有了几分敬意。   景奕简直要气笑了,“这才几日啊,你的口才就如此伶俐了,都跟谁学的?”   “王爷谬赞了。”苏三谦逊的低了低头。   景奕愈发气了,“谁夸你了?”尔后又叹了口气,“罢了,你心善也算好事,就按你说的去办吧。”   苏三惊喜的抬起头,“谢谢王爷!”   他惦记着要去见苏极,也没多想了。至于之后景奕瞒着他叫魏干把这厨子撤职查办,他就不得而知了。   之后在岁丰院里见到了苏极,兄弟相见,自然是欢喜异常,两人亲亲热热的说了许多话,苏极忙不迭的问苏三家里怎么样了,姐姐妹妹如何如何,苏三只说都好。   又问道苏三与王爷是什么关系的时候,苏三顿住了。面前的再怎么说也是自己血亲的大哥,不好瞒着,只好一五一十的说了。   苏极向来憨厚老实,此时乍闻这世间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儿,不由得脸色煞白,上上下下将苏三查看了一番,“那你没事吧?可有受伤?这,这,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这算什么事儿?!”   苏三见他急得团团转,只好反过来安慰他,“大哥别急,我想着王爷也许只是一时兴起……等过个一年半载,王爷没了兴趣,自然会放小人回家的,到时候,该怎么着还怎么着,日子还得过下去。”   这话曾经是景奕用来哄他的,现在却被苏三用来安慰苏极。   苏极也只能拍拍苏三的肩膀,“既然你都这样说了,也只能这样……贞洁这些我们男人也不用讲究,你在王爷身边,那个什么如伴虎,一切都要小心,只求自保,不求富贵。”   苏三点了点头,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曾经他也是这样想的,可现在却不一样了。前事一桩桩一件件,每件事都足以刻骨铭心。他和景奕之间的牵绊太多了,已经纠缠不清了,若硬要撕扯开来,必然会弄得鲜血淋漓。 第三十九章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两兄弟又说了些话,直到夜半了才各自回房。苏三轻手轻脚的回到卧房,却没想到里面的灯烛还亮着,景奕正倚在榻上看书,墙角的薰笼静静燃烧着,散发出安眠的清香。   “王爷还不睡吗?已经很晚了。”苏三小心的绕过那扇八折雕花屏风,轻声问道。   景奕翻了页书,淡淡道:“你也知道晚了?就算你和你兄长许久不见,也不至于聊到半夜吧?咱们要在这儿住几天,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   景奕这回可谓算是仁至义尽了,知道苏三与苏极有许多家长里短的要说,特意给他们准备一间静室不说,还把周围的下人们都撤走了,连自己都不曾去打扰他们,让这兄弟俩能够毫无顾忌的说些话。   苏三也不是白眼狼,自然是感念景奕的好意的,慢慢凑近了,半跪床前,下巴搁在榻上,湿漉漉的眼睛像只小狗似的看着他,“王爷为什么要对小人这么好?”   景奕怔了一下,他倒是没觉得自己对苏三有多好,先说从前,自己强取了苏三的身子,豪夺了他原本平静的日子,再之后,又重重地伤了他。那场无情的鞭打是苏三心里的芥蒂,又何曾不是景奕心头的伤疤。   他这么无微不至的照顾苏三,也许也带了补偿他的意思在里面。至于说对他好,景奕只觉得还不够好,还不够体贴。   但眼前送上门来的便宜,景奕自然不会放过,于是伸手挑了挑苏三的下巴,别有深意地笑道:“知道我对你好,那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当然,以身相许是最好。   “小人如今是王爷的侍卫……”苏三又要搬出那套大道理来,“古人云,在其位,尽其责,小人自会努力护得王爷周全,以报得王爷错爱。”   景奕又气又好笑,这兔崽子平时挺聪明的,怎么一到这时候就听不懂暗示了,还老是搬出这些大义凛然的话来搪塞他,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   “本王身边那么多护卫,还少你这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   苏三一听就不忿起来,他什么粗活重活干不了?怎么到了王爷这儿就成了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了?他的本事可大着呢,王爷都没见过!   见他快要生气了,景奕才不紧不慢的哄道:“好了,我说笑呢,别气。你不是想报答我吗?来,上榻。”   苏三的脸色一下子难堪起来,犹豫地咬着嘴唇,不肯上来,可敌不过景奕力气大,一把将他拽了上来。   晕头转向的趴到床上之后,苏三又不免嘀咕,王爷看起来身姿修长挺拔,长得好看又俊朗,文质彬彬的,也不像武夫啊,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他哪里知道景奕也曾是亲临战场,一把长刀上舔尽了异族的鲜血的。景奕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大概也是因为身上带着挥之不散的杀戮之气。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景奕拉起苏三,让他趴在自己怀里,低头亲了亲他的唇角,“在床上也不认真,招我罚你呢?”   “没……”苏三不安的扭开头,低声道,“王爷今晚想做吗?”   “明天还有事,要是真做了,怕是你早上会下不来床。”景奕低笑了一声,拇指摩挲着苏三红润的嘴唇,“所以今晚我们来做点儿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苏三一下子警惕起来,景奕低沉的笑了,凑到苏三耳边低声说了什么,苏三的脸霎时涨红的如同桃子一般。   用……用嘴给他弄?!这事儿他都没听说过,这乍一闻世间还有这般羞耻的事,苏三几乎就要落荒而逃。   “当然,你若不想的话,我们还是照旧,像以前那样做。”景奕恶意的揉捏玩弄着苏三的屁股,手指隔着薄薄的里衣陷进了臀缝中,轻轻拨弄着,“你上边这张小嘴不肯做的,就用你下面的小嘴来偿还。”   明明长着一张英俊潇洒的脸,可说下流话的时候却面不改色。   苏三哪敌得过景奕的又哄又骗,他的脑子早就被那些荤话给弄糊涂了,红着脸纠结了半天,想着用嘴弄总好过屁股疼,终于还是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真乖。”景奕满意的笑了笑,大手一挥将罗红的床帐放了下来,之后自然是一室的春光,不予累述。   第二天一醒来,苏三就觉得屋里比平时要冷些,空气中带着些冷冽的气息。他忍不住往景奕怀里钻了钻,抬头一看窗外,只见那梅花枝上落着一层薄薄的白。   苏三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下雪了,猛地爬起来,兴冲冲的道:“王爷,王爷,下雪了!”   景奕慢慢睁开眼,没好气的掐了一把苏三的屁股,“下雪就下雪,这么闹腾做什么?”   苏三吃痛的叫了一声,这才安分下来,又钻回了被窝里。   景奕抬眼看了看窗外,果然是下雪了,外面亮堂的很。   “早知道今早有雪,昨晚就该做到底的。”景奕有些可惜的叹道。苏三不解,“王爷,这是何意?”   “本来打算今天带你去打猎,想着你要骑马,昨晚才放过了你,可这会儿下雪了,自然是不能去猎场了,也不必担忧你能不能骑的了马。”景奕想了想,忽然一笑,揽过苏三的腰身,“反正下雪了,今天就不出门了,我们再来做一场?”   苏三闻言蹭的一下窜了起来,踩着鞋子就下床,七手八脚的把衣裳套上,“王爷!小人还是出去看看雪下得大不大!”   说完一溜烟的就跑了出去,留下景奕哑然失笑。自己就是吓唬吓唬他,怎么跑的比兔子还快?   外面确实是下了雪,不过很小,一枝红梅出尘斜逸,花瓣上落着薄薄的一层雪。称不上是银装素裹,红墙青瓦上只是淡淡的白。   “不怕冷么?穿得这么薄站在外面?”景奕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苏三身后,一件厚实的氅衣落在肩头。   苏三摇了摇头,眼里发光望着空中飞舞的小雪花,“王爷,这雪一会儿就会停了,到时我们还去打猎吧?”   景奕忍俊不禁,柔声回道:“好,下午我们就去。” 第四十章 打猎打出的狗崽子   这场孱弱的小雪飘了一个时辰就停了,中午日头一晒,薄薄的那层雪很快便融化的一干二净,几乎看不出下过雪。   早年鹑火营后面就平出来一片猎场,平时放养着不少野物,大的有鹿、山羊、狍子等等,小的有山鸡兔子,苏三骑着马四处张望的时候,还在林子里见到了狐狸花豺之类的猛兽。   这时候天气不错,为了助兴,景奕还特意让魏统领挑出一批机灵能干的随从。这些人都聪明,知道怎么帮主子围困猎物,有本领,但不会抢了主子的风头,让主子心里膈应。   景奕从随从手里接过一把做工精良的牛角弓,随手拉了一下,估摸着大概有五斗,便转递给苏三,笑道:“试试,用着顺手不?”   苏三接过来,手指勾了下弓弦,正巧不远处有只灰兔子,苏三便利索的抽出根鹰羽箭,搭弓拉弦,朝着那只兔子射了过去。   只听咻的一声,利箭破空而出,气势十足,却是准头不足,兵的一声撞在了兔子旁边的石头上。   兔子受了惊吓,拔腿就跑。   景奕忍不住笑了,还没等他笑完,苏三已经又抽出了一根箭,目光凛然唇角紧抿,手指一松,不偏不倚地射中那只兔子的后腿。   景奕的笑就凝固了,不由得对苏三另眼相看。   “第一次用难免有些手生,第二次就好多了。”苏三拽住缰绳稳了稳胯下躁动的马,扭头向景奕说道。   一旁的随从立刻策马过去,将那只野兔子拿了回来。苏三拎着兔子耳朵向景奕晃了晃,脸上颇有得意之色。   景奕失笑,“你这是什么时候练的本事?不显山不露水的。”   苏三呲牙一笑,道:“小人以前家贫,吃不到肉,就自己做了小弓去山里打野鸡野兔,时间久了,也就百发百中了。那时候小人去打猎,大哥来料理猎物,没有什么调料,但大哥总能把肉做的特别好吃。说起来,我大哥的好厨艺也是从小练成的。”   景奕对此不置可否,他雷厉风行惯了,没觉得男人有个好厨艺是什么值得得意的事情,还是苏三的箭术亮眼,不愧是自己看上的人。   苏三打的这只兔子算是个开门红的彩头,猎场上的气氛霎时就热了,众人围追堵截,打猎打得好不热闹。   景奕对打猎没什么兴趣,大部分时间是骑在马上,目光追逐着苏三的背影。珍禽异兽都不入眼,唯独苏三是他最满意也最欢喜的猎物。   那边忽然传来一阵热闹的欢呼,好像是打了只皮光毛滑的狐狸。苏三远远的回头向景奕招了招手,似乎很得意的样子。   景奕笑了笑以示鼓励。   这队人以苏三为首,追着猎物越跑越远,不一会儿就钻进林子里不见了踪影。   汪公公见苏三走远了,才打马凑近景奕,低声道:“王爷,今个中午长乐县的线人送来了消息,说街头上忽然来了个姑娘,四处打探苏公子的消息。”   “姑娘?”景奕微微皱眉,“查清楚她是谁了吗?”   汪公公点头,“线人一路跟踪,发现这姑娘不是长乐县本地的,是从懿县来的,名叫夏玲儿,年纪十六,家里开了个胭脂铺子。”   “懿县?”景奕若有所思,淡淡道,“这事儿先按下,别让苏三知道了……至于那个夏玲儿,叫线人盯紧了。”   “是。”汪公公自是领命。   正说着,苏三已经从林子里钻出来了。景奕远远的看着他单手持着缰绳,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   走近了,景奕才看出来苏三怀里抱着的是只野狗崽子,全身的黑毛,只有耳朵尖上有两撮黄毛,眼珠子黑溜溜傻愣愣的,煞是逗趣。   “不是打猎去了吗?这是从哪摸来的狗崽子?”   苏三的模样颇为狼狈,头发上衣服上都是草叶子,好像从草洞里爬出来的一般。他怜惜的摸了摸怀里小狗的脑袋,低声道:“它的娘亲好像被花豺咬死了,剩下它一个怪可怜的。”   尔后他又说,“打猎有打猎的规矩,不猎幼兽不猎孕兽,可这只小狗没了娘亲,在野外活不下去的,所以小人就破了规矩,把它给抱回来了……王爷,咱们养着它行不行?”   他说话的时候怪可怜的,好像没了娘亲活不下去的是他一般,又不安又小心的祈求着王爷的开恩。   景奕打量了他几眼,见那双黝黑的眼睛和这野狗崽子确实有几分相像,不由得忍俊不禁,伸手摘去他头发上的叶子,笑道:“养着它倒也不是不行,但也不能白给你养,苏侍卫,你打算付什么报酬给本王呢?”   “唔……”苏三一下子噤了声,他当然知道王爷想要什么,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哪里说得出口,只好讪讪的答道,“小人定会谨遵职守,忠心耿耿为王爷做事,赴汤蹈火,死而后已。”   这话其实说的有那么几分真意,苏三是个传统而忠义之人,自幼就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别提自己得了王爷的厚爱,受了不少恩惠……   之前景奕低声下气的向他道歉,就已经让他受宠若惊了。情爱那些东西他想不明白,可苏三愿意以侍卫之身尽职尽责,以报其恩泽。   景奕却不太满意,挑起眉梢,“你就会说这些场面话来搪塞我。”见苏三神色惶然,便又叹了口气,“罢了,你要留着就留着吧,可起了名字?”   “起了起了!”见景奕不欲为难他,苏三也高兴,揉着狗崽子的小爪子笑道,“就叫小五吧,叫起来顺口。”   景奕愈发觉得好笑,“小五,你这是把它当你弟弟了?”   “不是弟弟,是妹妹。”苏三特意抱起小狗给景奕瞧了瞧,“您看,是条小母狗。”   小狗好像饿了,扭头抱着苏三的手指轻轻咬着,哼哼唧唧的乱叫。   苏三连忙摸了摸它乱糟糟的绒毛,一脸哀求的望着景奕。景奕无奈,叹了口气,“成,回吧,叫厨子给它做点儿东西吃。”   苏三喜上眉梢,“谢王爷!”然后低下头在小五那毛茸茸脏兮兮的脑袋上重重的亲了一口。 第四十一章 回家了   这次打猎虽然只进行了半个下午,可苏三骁勇善猎,再加上随从们勇猛,还是打了不少的猎物,野鹿狍子排了一溜,还有只火红火红的狐狸。   得了王爷的授意后,魏统领叫下人们把猎物分成两拨,一拨送进厨房料理晚膳,另一拨切成肉条分发给士卒们。这算是王爷的恩赐,有赞赏与荣耀之意,可鼓舞士气的。   苏三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抱着小五乖乖的等着厨子给做吃的。   厨子过来看了看小五的牙口,估摸着它已经断奶了,不过还吃不了肉。要是有母狗的话,就会把肉嚼成肉糜给它吃,不过现在只能打两个鸡蛋,把肉切成碎末,混在一起,给它蒸了一碗软和的肉蛋羹。   这一碗东西做得精致可口,苏三眼巴巴的看着厨子把碗放到地上,狗崽子扑上去大朵快颐,闷头大吃,毛茸茸的脑袋拱得小碗直往后跑。   苏三咽了咽口水,可怜巴巴的看向那厨子,问:“大哥,还有吗?”   厨子一愣,小心回道:“公子可是饿了?”   苏三赶紧点了点头,“那会儿打猎很累,早就饿了。”   厨子犹豫了一下,“那……小人再给您蒸一碗?”   苏三赶忙答应,“好!麻烦你了。”   这回做的是给人吃的,可不能那么马虎了,厨子仔细搅拌了蛋液,加了盐和米醋,最后又放了些香油和葱花,香喷喷的做了一碗。   于是等景奕忙完,一迈进厨房的门,就看见苏三坐在凳子上,小五趴在地上,一人一狗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   景奕哭笑不得,“这算是狗抢了你的饭,还是你抢了狗的饭?”   苏三有些不好意思的咬着勺子,“小人饿了,就没等晚膳,先垫补了点儿东西……”   “那也不能就吃这些。”景奕扭头冷冷的扫了那厨子一眼,“以后机灵一点儿,他饿了就给他做些正经的膳食,煮这个给他算什么?”   “没事没事,这个也很好吃。”苏三赶忙为厨子辩解,挖了一勺软糯香甜的蛋羹,颤巍巍的递过去,“王爷要尝一尝吗?”   景奕一笑,捉住苏三的手,没有吃他手中的蛋羹,却低头吻住了那柔软细腻的嘴唇,好好地轻怜蜜爱了一番,才缓缓移开,低笑道:“嗯,确实很好吃。”   苏三的耳朵刷的红了,呆愣的说不出话来,手中的勺子啪唧一声掉了地上。   这……厨子还在旁边看着呢!苏三羞怯的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永远也不出来了!   ……   在这之后,景奕一行人又再军营呆了几天,景奕作为封地之主,自然每天要去点兵点将,嘱咐事宜,而苏三一个闲人,每天就带着小五溜达,或者和苏极一起烧火做饭。   他的箭法不错,有几次还被邀去教导那些小兵小卒们。这百发百中,百步穿杨的箭术也让苏三在那群兵卒中出尽了风头。   逍遥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白驹过隙般的,一晃神几天就过去了,回府的日子在即。   这天早晨,队伍整装待发,苏三坐在马车里,脑袋伸出窗外,恋恋不舍的望着不远处的兵房军旗,又和自己的兄长惺惺惜别,眷恋不舍的很。   景奕心中有些不悦,拉着苏三到身边做好,微微训斥道:“好好坐着,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那么不舍干什么?”   苏三没察觉出景奕的醋意,仍然不住的往外看着,嘴上还求着,“王爷,咱们以后还能来吗?”   “等来年开春了我们再来。”景奕随后敷衍着,伸手将窗帘子放了下来,马车里霎时昏暗了下来。揽苏三入怀,“困不困,昨天睡得晚,今天又起得早,要不要睡一会儿?”   苏三摇头,不过到底是年纪轻觉多,在马车里坐着晃悠了半个时辰,便困的睁不开眼了,眼皮子直打架,迷迷糊糊的时候只感觉有只大手搂住了他的肩膀,让他枕在膝头,头顶传来温柔而强势的声音,“乏了就睡,别死撑着。”   于礼不合,苏三下意识就这样想着。躺在堂堂王爷怀里呼呼大睡算是个什么事儿呢?太不讲礼法了!   可顶不住景奕的怀抱温暖舒适,马车摇摇晃晃的好像小孩儿的摇篮,苏三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这一睡堪堪到中午才醒来,一睁眼就对上了景奕的笑眼,“你睡得倒是挺沉,口水都流到本王衣裳上了。”   苏三闻言一惊,七手八脚的爬起来,一边急急道着“小人给您擦擦”,一边慌忙的去摸他的衣裳。   然而景奕的袍子干干净净的,只有几道被压出来的褶皱而已。   听见对方低低的笑了,苏三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抚平了衣摆上的几道皱痕,委屈道:“王爷别总是欺弄我了,小人胆小,经不起吓唬。”   “这哪是欺负你?罢了,到中午了,饿了吗?可传午膳了。”   回程的时候不用赶路,景奕便命队伍就地扎营,垒起灶火支起营帐,歇息了两个时辰。   午膳照例六荤六素,其中有两道龙舟镢鱼和酱焖鹌鹑很对苏三的胃口,连着夹了好几筷子。景奕便吩咐汪公公记下菜名,等回府了报给膳房叫厨子们常做。   汪公公仔细一一记下了,心里更是佩服王爷对公子的关心之至。   午膳过后自是继续赶路,苏三上午睡够了,在马车里吃了会儿八宝点心,便出去和顺子骑了会儿马,顺便逗小狗玩。   这时候小五已经和苏三很相熟了,一见他就摇着尾巴往他怀里钻,张嘴叼他的衣裳,却唯独畏惧景奕。苏三在的时候还好,要是单让小五和景奕呆着,这小狗崽子就钻进角落里发抖,怎么叫也不出来。   有次景奕照拂苏三的面子,屈尊去逗了逗它,还差点儿被小五咬一口。   苏三赶忙把这不知好歹的小畜生抱起来,讪讪的解释道:“王爷恕罪,别怪小五……大概是王爷身上有龙威,所以小五惧怕,也是常理之中。”   景奕倒是不恼,还颇有兴致的道:“这一点倒是和你以前一模一样,一看见我就吓得恨不得逃到天边去。”   苏三愣怔了一下,心里也觉得奇怪:自己到底是何时不再惧怕王爷了?是那次出逃之后,还是被王爷的悉心照顾给改了性子?真是说不准……   苏三一边骑着马,一边疑惑不解地想着,实在是想不通,也就不想了。 第四十二章 不速之客   晚膳之后苏三就回了马车,因为路上耽搁了的缘故,回到都城时已是半夜。城门已经下钥,不过王爷的车驾哪个不要命的敢拦呢?故而这一路也算是畅行无阻。   到了王府大门时,苏三已经倚在景奕身上睡得香甜。马车慢慢的停在台阶前,景奕正要抱苏三下车,却忽然听见外面有女子的窸窣哭声,手一顿,先放下苏三,掀起帘子问发生了什么事?   帘子一掀,景奕看见那大红灯笼底下跪着个女子,隐约是梳着双髻,十分年轻的样子,她正在哭叫着什么,凄凄惨惨的,而旁边两个侍卫正想赶她走。   汪公公去问了问,回来向景奕禀告:“王爷,那是个孤女,名叫王今,说是父母双亡,家中只剩一个病重的小弟,没有法子,想卖身进王府为奴,得点儿银钱给兄弟治病。”   这种事其实挺常见的,但康靖王爷威名远扬,可止小儿夜啼,所以这种桥段差不多都出现在别人府前,几乎没人敢这么大剌剌的在王爷府闹事。   景奕想了想,低声道:“先别赶她走,派两个人查查她是不是太后派来的细作。”   皇宫里的尔虞我诈深得很,汪公公也知道景奕与太后素来不和,见怪不怪了,一恭身下去了。   这么一点儿响动也让苏三听见了,他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爬过来小声问道:“王爷,怎么了?”   又见马车停了,伸手去掀帘子,“是不是到了?”   “还没。”景奕轻柔的按下苏三的手,握在掌心里揉了揉,“前面路上倒了两棵枯木,下人们正在清路,你再睡一会儿。”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又有些魅惑引人,像是黑暗中的缕缕熏香,苏三本来就没醒全,此时又被引得睡了过去。   景奕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直到苏三的呼吸变得均匀起来之后,才叫汪公公拿了条毯子来,严严实实的裹住苏三,将他抱下了车。   怀里的人不安的动了一下,把脑袋枕在景奕胸口之后,便又安分的睡去了。   那边的女子看见景奕下车,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景奕微微侧了下身,即没让那女子看见怀里的人,也没让苏三察觉到那女子。   时隔多天,王爷终于回府,王府中一片祥意。景奕这个人,虽说待人严苛,但赏罚分明,对待老臣老奴更是有几分体贴,故而心腹众多,忠心耿耿。他一回府,府中上下自然是欢喜的。   苏三睡得迷迷糊糊的,被放在床上脱了衣服也不知道,沉沉的一直睡到了大天亮。   景奕早早的就起来了,此时正脸色阴云密布的坐在书房里。   至于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昨夜跪在王府门前的女子。   当时景奕只是心一动,叫长乐县的线人回来认一认,没想到一认就认准了,这个所谓的王今,正是前几日在长乐县打听苏三的那个夏玲儿。   那线人冷汗津津的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禀报着,“当初那姑娘寻到了苏三家里,属下自作主张,叫苏家姐妹瞒住了,只说苏公子出去务工,一年半载回不来,把她打发走了……属下保证是半点儿也没提到王爷,不知这姑娘从哪儿得来的消息,竟然,竟然让她寻到这儿了?”   汪公公抚着拂尘叹息一声,道:“奴才斗胆,那日王爷委实太冲动,动静闹得大了些,恐怕那些邻里邻居的都有耳闻了。”   百姓们都爱话家常,说里短,嘴又碎又快,那夏玲儿在周围问一圈,也就知道了苏三的下落,只是汪公公没想到她居然有胆寻过来,还想混进来。   景奕轻敲着桌案,冷笑了一声,笑意却未达到眼底,“明明家里还有个父亲,却说自己是孤女。苏三还真是有本事,能让个姑娘做到这地步来寻他。”   汪公公听着王爷话里怒意沾了三分,剩下七分全是醋意,便赶紧打圆场,“兴许那夏姑娘是苏公子的义妹,也许是远方表亲,来寻他也是情理之中。”   “苏家姐妹不认识她,就不会是苏三从前认识的人。”景奕的指尖扣着花楠木桌面,若有所思,“这个人必然是苏三最近认识的……懿县?倒是离都城很近。”   汪公公霎时领悟了,“王爷,您是说,这姑娘是苏公子上回出逃时遇到的?”   “八九不离十。”景奕愈发火大,眸子里带了冰霜,“也就认识了几天,苏三是有什么魅力,能让她不罢不休的追过来,还搞一出唐寅点秋香的戏码。”   说这话时,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苏三迷的神魂颠倒了。   汪公公思索了一下,“王爷若是看着眼烦,老奴想个法子把那姑娘远远地打发了就是。”   “不,不必。”景奕心里已然有了主意,冷然勾起嘴角,“她不是想进来吗?就让她进来,也不用戳穿她的身份,就让她以王今之名卖进来为奴吧。”   ……   回来也有了几天了,好不容易碰上个暖和天气,苏三便一个人出来走走。   乍一看见那熟悉的背影在花园里修剪花草的时候,他差点儿以为自己眼花了,出现了幻觉了。   这纤细的背影实在太像夏玲儿了,之前与她相处的时候,夏玲儿常常会背对着他在灶前煮饭烧菜,与面前的窈窕身影一模一样。   不会是她吧?苏三心里一动,站在假山旁边一动不动的盯着她,执拗的等着那姑娘回过头来。   旁边一个浇水的丫头放下水壶,招手叫了一声王今,那姑娘应了。   苏三有些怅然,果然不是她,也对,这里是王府,夏玲儿怎么可能会在这儿。   耳畔之间忽然传来清脆的银铃声,苏三一怔,连忙抬头,见那姑娘转过了身,露出了那张熟悉的脸。   苏三的心猛地跳了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   顾不上还有外人在,苏三快步走了上去,有些粗暴地抓住了夏玲儿的手腕,惊声质问,“你怎么会在这儿?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太危险了!快回家去!”   夏玲儿看见苏三,满眼具是欢喜,“太好了,我进来好几天了,终于见着你了!”   “你……”苏三一时气结,“你是怎么混进来的?王爷知道吗?你,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鲁莽?”   “放心,我很小心的。”夏玲儿抿嘴一笑,抚摸着腕上的银铃手镯,眉目含情,低声道,“苏三,自从那日一别,我就总想着你,想看看你,想来见你。”   她有些痴迷的望着苏三的脸,“爹爹总说姑娘家的要勤谨,要自持,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可我就是想说,我喜欢你,我不在意你的身份,可是你怎么想呢?” 第四十三章 苏三的态度   “我……”苏三张口无言,半天了才说,“你救了我,我很感激,无以为报,只要你愿意,结草衔环,苏三定会报答你的……可是,情爱的事情,我向来是弄不明白的,也不想耽搁了姑娘的前程。”   “你!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夏玲儿气得跺了跺脚,她也算是一身倔气,此时一双杏眼浮上了些雾气,被她一把抹了,“总之,我就不走,你一日不说喜欢我,我就一日呆在王府里,天天在你面前晃悠!”   “夏姑娘……”苏三有些头疼,他不知道夏玲儿是怎么混进来的,他只知道当今康靖王爷是个心眼极小极爱吃醋的男人,若是让景奕知道了夏玲儿的存在,后果不堪设想。   夏玲儿于他有恩,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要保住她的……可是,凭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如何去保她?   这样细想来,事情似乎变得严峻起来了。   书房内,汪公公心事重重地侍立在一旁,一个丫头跪在桌角静静地磨着墨,而景奕就气定神闲的批改着折子,不见丝毫烦躁。   汪公公愈发不解了,想开口问一问,可想这总归是于理不合,便又闭了嘴。   景奕慢悠悠的把笔搁下,折子摞在一旁,“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在一旁唉声叹气的本王还觉得眼烦。”   “哎,王爷圣明。”汪公公恭了恭身,“老奴确实有一事想不明白,王爷明知那姑娘对苏三有情意,不但放她进来了,还故意给安排到内院去,您这不是使足了劲儿要让他们碰见么?”   “他们若是真的互生情意,拦着有什么用?倒不如先把夏玲儿引进来,探探苏三的态度。他若没有这个意思最好……”景奕冷冷的看着墨砚中的朱砂墨,嘴角抿出一道冷厉的直线,“他若有这个意思,我自有办法让他永远断了这个念头。”   大概窗外吹了些冷风进来,汪公公凭空打了个寒颤。自景奕幼时,汪公公就是跟在他身边伺候的,自己这位主子是什么性子,他最是清楚的。此时也只能盼着苏三自知些,勿要自讨苦吃。   正说着,外面忽的有了些响动,不多时,明月带着个小丫鬟进来了。   明月一进来先给景奕请安,低声道:“王爷,公子和那姑娘在花园里碰面了。”说完又叫身后的丫头上来,“你来给王爷禀告,讲得清楚些,一个字也不许漏。”   这丫头便是那会儿在花园里浇水的那个,才不过十三四岁,自打进府为奴后还没见过主子,此时见到王爷也是吓得哆哆嗦嗦的,想着先前明月姐姐的嘱咐,才小心的说了。   “那会儿奴婢在花园里浇水……夏姑娘就和公子碰见了,夏姑娘说,说她想公子,想来见公子……”   她一边说着,景奕的脸色就一分分的阴沉了下去,到最后整个书房里冷飕飕的了,景奕才慢条斯理的敲了敲桌案,似乎很淡然,“嗯,然后呢,苏三怎么说?”   “公子,公子说……”那会儿苏三说的文邹邹的,这小丫头怎么记得清楚,只能说,“奴婢只记得公子说弄不明白情爱,但是夏姑娘救过他,他会报答的。”   汪公公一听便放下心来,笑了笑对景奕道:“王爷这下可放心了,苏公子对夏姑娘只有感激之情,并无情爱之意,再者说了,这些日子王爷对公子那样好,保不准公子心里已经有了王爷。”   “他?”景奕失笑,摆了摆手,“罢了,这一点还不急。”   他嘴上说的不急,其实心里却有些颤动。景奕向来是很有耐心的,可这次却有些焦急了,尤其是这个夏玲儿出现后,景奕愈发的想知道苏三的心里,到底有没有给他留出一点儿地方,哪怕是立足之地。   扫了一眼旁边给他磨墨的小丫头,忽然就觉得不顺眼了,这磨墨的姿势,手法,做出的墨汁,哪一点儿也比不上苏三,尽管那兔崽子总是敷衍了事,可景奕就是觉得在批折子的时候,有他坐在旁边很好。   “罢了,你们都下去吧,把苏三叫来。”景奕屏退了下人,又看了一眼汪公公,“公公也先走吧。”   “是,老奴去唤公子过来。”   苏三刚和夏玲儿碰了面,还没到两个时辰,就被王爷召见,心里慌得很,打着小鼓,不安的进了书房。   景奕见他战战兢兢的立在门口,不由得觉得好笑,便缓和了脸色,向他招了招手,“来,帮我磨墨。”   “是,王爷。”见景奕面色如常,苏三稍稍的放下心来,跪坐到桌角的木凳上,着手磨墨。   均匀漂亮的朱砂墨在砚台上慢慢晕开,像极了院落里盛开的那株红梅。   景奕却未曾提笔,支着下巴打量着苏三的样子。他垂着眼帘着重于自己的工作,睫毛纤长,景奕发现他的眼睛很漂亮,眸子里带着云雾烟雨。   苏三磨了一会儿,将墨汁倒入墨斗中,却不见景奕伸笔来蘸,心里有些奇怪,抬眼看向王爷,与他的目光交汇之间,苏三的心猛地一跳,连忙把头低下了。   “王爷总看我干什么?”   十分平常的语调,听在景奕耳中却有些嗔怨撒娇、欲拒还迎的意味。   景奕笑了一下,提手蘸了一点儿红墨,在苏三眉间抹了一点殷红的朱砂,“你长得好看,还不让人看了?”   额头一丝凉意转瞬即逝,苏三抿了下嘴唇,干脆放下了墨条,有些忿忿的,“王爷既然不写字,那叫小人研墨做什么?”   景奕失笑,“你的胆子愈发大了,还学会顶嘴了?”   “小人没有!”   “你看,又顶嘴。”景奕伸手拧了把苏三的脸,宠溺的训斥,“也就是你敢和我对着干,要是搁在别人身上,早就被拖出去打死了。”   景奕待他与常人不同,苏三心里是知道的,可是,情爱这种事说不明白,道不清楚。身份,性别,皆是芥蒂。一个身居高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个身份卑微,胸无大志,只想安稳度日。   两人之间隔着的岂止是千沟万壑,未来总有许多的意外和风险。苏三胆小,思虑多,不敢迈出那惊世骇俗,离经叛道的一步……   哪怕心里已经有了那么半分的情意。 第四十四章 天生凉薄心   “苏苏,你老实告诉我,想娶亲吗?”景奕将苏三拉入怀中,低头亲吻着他的耳廓。   温热的触感让苏三瑟缩了一下,小声回道:“小人为奴,没有主子的同意,不敢成家。”   “为奴?”景奕愣了一下,要不是苏三提醒,自己都要把那张卖身契忘在脑后了。那张薄薄的纸对两人来说都不算好的回忆,景奕顿了一下,抬手把玩着苏三的一缕头发,问:“如果没有那张契呢?你想不想娶亲?”   苏三垂下眼帘,低声道:“王爷对小人有恩,给了小人正经的职位,还曾恩惠过家里,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人会尽心尽力的服侍王爷,直到王爷厌倦之前,不会动成家的心思。”   那缕头发忽然被紧紧的拉了一下,苏三觉出点儿疼来,景奕的声音就有些冷了,“报恩?你就只会这一个借口吗?”   当初自己给了他侍卫的名头,本想是借此才牵绊住他,没想到却反而成了苏三搪塞他的挡箭牌。   “我不需要你报答,也用不着你的职守,我就问你一句,你敢不敢说一句喜欢我?”   他一字一句的,如同利箭刀枪,将苏三驳得无话可说,几乎白了脸,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景奕逼问了半天,却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只得苦笑一声,捏着苏三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容。   苏三长得很秀气,但并不女相,给人的感觉就是很明朗婉约。秀气的眉眼,眼梢微挑,带着一丝风情,眸子带水,柔软的粉唇紧抿着,似乎很固执,又似乎不堪一击。   景奕看了半天,最后感叹了一声,“你啊,真是天生了一副温情相,却生了一颗凉薄心。”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莫名有些伤感,苏三从未见过向来冷硬的景奕露出这样的眼神,心里忽然狠狠地疼了一下,就像幼时自己养的那条小狗被人下了药,缩在地上濒临死亡的时候,自己无助又迷茫的跪在它身边,想做些什么,又手足无措。   “王爷,我,我……您别……”苏三平时的伶牙俐齿都使不出来了,急的结结巴巴的,想去安慰他,却又觉得自己没这个资格。   景奕听着他的声音带了哭腔,也有些诧异。自己只是想加把火逼一逼他,没想到就变成了这样。赶忙把人搂进怀里,低头亲着他,“别急,是我说过火了,我的过。”   顿了一下,才退而求其次,“我也不逼你喜欢我,只要你不讨厌我就行。”   苏三险些哽咽,脱口而出,“王爷,小人从来没有讨厌过您,只是……对不起,我搞不懂,我什么也不明白……”   就这么一句话,就好像在景奕心里燃起了火,一下子温暖了起来,他抚摸着苏三柔软的头发,低声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那会儿对夏玲儿说的话,让我很高兴,你不喜欢我,幸亏也不曾喜欢上别人。”   苏三一惊,下意识挣扎了一下,“王爷派人监视我?”   “你想多了,只是花园里的丫头碰巧看见了,来告诉我一声罢了。”景奕更紧的搂住他,“反正你也不喜欢她,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她是我的恩人。”   “我知道,她救了你是不是?既然对你有恩情,那我也该好好对她。”景奕低声为他宽心,“我保证,只要她不逾矩,会放她走的,也会替你还了她的恩。”   苏三感念的叹了口气,“小人欠了夏姑娘的恩,王爷又替小人还了恩,那小人还是欠王爷的,有什么分别呢?”   景奕坏心眼的笑了,“这可不一样,我的恩很好报的,你只需……”他低头在苏三耳边说了几句话,苏三一下子涨红了脸,伸手推开景奕,愤然道:“王爷!这种下流话,大白天的!太不知羞了!”   “两口子关起门来说话有什么知不知羞的,又没人听见。”景奕挑起苏三的下巴,凤眸微挑,“还敢训斥我?苏侍卫,你是不是皮痒了?嗯?”   苏三吓得一哆嗦,连忙讨饶,“没有,小人没有……”   “什么没有?我看明明是恃宠而骄了。”景奕故意抓着苏三身上的痒痒肉,逗着他玩,“嗯?是不是?”   苏三的身子本来就敏感,被景奕这样胡乱的玩弄一番,顿时笑得喘不过气来,像个小疯子似的在景奕怀里扭动躲避着,却怎么也逃不过对方的“毒手”。   外面汪公公找准时机,把夏玲儿引了过来,只说是让她打扫一下书房外室。   夏玲儿不疑有他,拿着掸子进了书房,一踏进门槛,就听见里屋传出一阵笑声。外室与里屋隔着一道门,夏玲儿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却能听出苏三的声音来。   毫无忧虑的,率真的笑声传入耳畔,带着男人之间的嬉闹和逗弄,偶尔还夹杂了几声低低的求饶,情人间嬉笑打骂的情景如在眼前。   夏玲儿的脸一下子白了几分,匆匆忙忙的打扫完便落荒而逃。   她对待情爱向来是率直单纯的,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那就努力让他喜欢,可是她从来没想过,如果对方已经有了良人,自己该怎么办?   横刀夺爱这种事,她做不出来。   后来景奕亲自找夏玲儿说了几句话。他们谈话的时候,苏三忐忑不安的守在门口,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一炷香的功夫夏玲儿就出来了,眼眶红红的看了苏三一眼,咬了咬嘴唇,低低的道了一句恭喜,便匆匆离开了。   苏三一头雾水,追了两步又停下了,扭头看向慢慢悠悠走出来的景奕,“王爷和夏姑娘说什么了?”   景奕气定神闲的搂过苏三,低头在他耳边暧昧答道:“我就说了一句话,我说,我和你已经结亲了,婚事都办了。”   “?!”苏三瞠目结舌,半晌才堪堪回转过来,“王爷,您身为王公贵族,怎么能胡说八道,颠倒是非?”   “有什么关系,反正是早晚的事儿。”景奕毫不在意苏三的指责,淡淡的转了话题,“可饿了吗?晚上想吃什么?”   “王爷,你……”苏三胸中一口闷气纾解不出来,只好闭嘴不再理他了。   再后来,夏玲儿就走了。   景奕喜欢识时务的人,念着她是苏三的恩人,又想着她家里开着胭脂铺子,便叫张管家寻了几张宫里秘制的胭脂古方,再加上些银子和上等器具材料,一并赠与了她。   至于后来夏家靠着这几张方子,成功开了好几家铺子,逐渐在商家站稳了跟脚,有了名气,便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第四十五章 和离   自从下了几场雪之后,天气愈发冷了,院里的梅花倒是愈来愈漂亮,似有风骨,不惧严寒。   景奕披着件玄色氅衣,站在廊下赏了会儿梅,又道:“这梅花颜色不错,等来年开春了可以多栽几棵。”   汪公公一一记下,景奕又问:“苏三去哪儿了?自大早膳之后就没见着了?”   汪公公连忙笑答:“王爷怕是事务繁忙忘了,今天是公子休沐归家的日子,一大早公子就交了牌子回家去了,怎么也得明日才能回来。”   “是吗?我都忘了。”景奕心中有些怅然若失,苏三不在府中,院里的梅花颜色都落了几分,也没赏梅的兴致了,转身向屋里走着,淡淡问道:“本王吩咐的那件事做的怎么样了?”   汪公公碎步跟上,低声道:“老奴已经去和两位夫人说了,至于结果如何,恐怕还要等夫人们思虑清楚。”   景奕点点头,“这个还不急,总归结果只有一个。”   自从打发了夏玲儿之后,景奕就开始动了这个主意。他弄走了苏三身边的女子,为表公平,也得想办法弄走自己身边的女子才对。   金氏与平氏都是皇上赐的,自然不能简简单单的休了,所以只剩下了一条路子——和离。   是继续留在这空旷冷寂的王府中做一只花瓶,还是另嫁他人享夫妻之福,只要是明眼人,都知道后一个是更好的选择。   景奕倒是不担心平氏,那是个知进退懂分寸的女子,只是……一想起金氏,景奕就忍不住皱起眉头。那个女人很麻烦,就凭她之前偷送苏三出府却没留下把柄这件事,就足以看出她的城府。   金氏心机重,有野心,总想往上爬,想让她乖乖离开,恐怕不容易。   汪公公叮嘱过两人,若是同意和离了,就来找王爷说。晚上的时候,平氏果然如景奕所料来寻他了。   当时景奕正在书房看兵书,汪公公通报之后,平氏便慢慢的走了进来,静静地侍立在一边,并未先开口说话。   等到景奕看完这一页,才不紧不慢的放下书,看了她一眼,“你想清楚了?”   平氏点了点头,上前为灯烛添了些油,轻声道:“清儿向来很知分寸,王爷既然更喜欢苏公子些,那么臣妾也不必再强求乞要,倒是显得难看。”   婉约美丽的脸在烛光的映照下有些微晃,却显得更加温柔唯美了,景奕看着她微垂的眼睫和淡色的唇瓣,难得有了点儿良心,“这些年来也委屈你了。”   纵使平氏冷清惯了,此时也禁不住湿了眼角。她拿着帕子轻轻擦去了,低声道:“官家女子身不由己,臣妾早就明白了。”   她们都是这偌大王朝的牺牲品,在这种局势下,女子难得自强,只得自重自尊。   景奕又道:“放心,和离之后,本王自会为你寻一个好婆家,你也知道,本王从没碰过你,你是清清白白的,也不会让他们辱没了你。”   景奕很少表现出这种善意来,仅有一点儿就能让人感激涕零。平氏恭身行了个大礼,感念之际,道:“清儿在此谢过王爷了,祝您能与良人长长久久,直至白首。”   她说完之后便退下了,抬脚迈出书房的门槛。出了这个门,她就不再是平夫人,也不是侧王妃,从此之后,她只是平清儿。   这世间人物总是各色各样,热热闹闹的,有知分寸的,也就有不知分寸的。   直到深夜,金氏都没有来,景奕也知道这女人不肯善罢甘休,也懒得等她,干脆回房去睡了。苏三不在,倒是显得床榻又大又空,毫无意思。   金氏这时候正在自己院子里歇斯底里的砸东西,疯狂的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一个翡翠花瓶被啪的一声砸出门外,噼里啪啦的摔成碎片,吓得一众丫头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出。   “凭什么?!我才不会和离!我好不容易进了王府,我是王妃,他凭什么赶我走!”   一声一声的怒吼,毫无一个王妃该有的矜持与庄重,头发散乱着,花钗斜插着,衣衫不整,简直像一个乡野的疯婆子。   锦玉也惧怕的很,战战兢兢的凑过来,小心的劝道:“夫人别动气了,仔细伤了身子。”   金氏一把攥住锦玉的手,恨的咬牙,“是苏三,一定是他教唆的,呸!贱人!他一介草民,凭何就爬上了王爷的床榻!”   锦玉被她抓得生疼,忍不住的往后缩,“夫人,别气,他得意不了多久的,男人又生不了孩子,王爷不可能不要子嗣吧。”   金氏一愣,忽然醒转过来,嘴角勾出一抹笑来,松开锦玉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抹了下桌上残留的唇脂,点了下绛唇,柔媚笑道:“是了,他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出一个孩子来,我还年轻,我要留在王府里,总有翻身的一天。”   到时候,自然要将自己今日所受的侮辱数百倍的还给苏三,叫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金氏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快意横生,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得宠的那一天。   ……   苏三休沐的第二天中午,王府就派车来接了。苏三不禁慨叹,他还想和家人一起吃个午饭呢,如今看来也泡汤了。   自从那日王爷惩治了继母之后,这毒婆子安分了不少,连带着苏三在家里呆着也舒服了,这猛地还真不想回去。   然而马车已经到门前,苏三也不能不走。   今天又落了一层小雪,马车轮子上特意缠了几道羊皮来防滑,车厢里又铺了一层厚毛绒御寒,苏三一出门,下人就把兔绒氅衣送了上去,又将手炉递到苏三手里。   苏三一抬头见到汪公公在车边,不由得一愣,“天气这么冷,公公怎的亲自来了?”   汪公公一笑,“王爷本打算自己来呢,老奴劝了好久,王爷才退了一步,派老奴来,公子快上车吧,咱们早些回去,这两天公子不在府中,王爷的脾气又差了许多,急需公子回去灭火呢。”   苏三脸一红,急道:“公公快别打趣我了!”闷头钻进了马车里,车夫马鞭一扬,在空中甩了个脆响,两匹大马便抬蹄小跑了起来。   王府里早已备好了午膳,掐好了时辰出锅,等马车到的时候,饭菜正好热气腾腾的摆在桌上。   苏三带着一身的寒气迈进了屋,一进门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里,景奕低头在他脖项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有点儿强硬的道:“以后只许你休沐一天,早上回去晚上回来,不许过夜。”   苏三心里叫苦,只好求道:“王爷,那样小人只能在家歇个午晌了,来回多不容易。”   “确实,来回是不容易,尤其是天也冷了。”景奕若有所思,似乎有所松动。   苏三心里一喜,趁热打铁,“那,王爷?”   景奕勾起嘴角笑了,“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来年开春前,你就别回去了,乖乖在府内呆着吧。”   “呜……”苏三本想多讨几天的休假,没想到却弄巧成拙,连这一天都没得了,不由得大为悔恨,有生以来第一次痛恨自己长了这张惹事的嘴。 第四十六章 出嫁   晚上,月光婉婉,竹竿摇空,树影摇曳。   两个人都躺到榻上之后,景奕才把和离的事儿跟苏三讲了。苏三抓着被子想了半天没明白,“平夫人与金夫人那么好看,王爷为什么要和离?”   景奕险些被气笑了,“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这只养不熟的狗崽子!”   苏三心里发热脸上发红,偷偷摸摸的把脸埋进了被子里,景奕正要开口逗他,却忽然被人在被子底下握住了手,不由得一怔。   苏三藏在被子里,轻轻的捏着景奕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那分明的骨节,“从来没有人为小人做到如此地步,王爷也不必为小人做到如此地步……”   “这没什么,我愿意对你好,你只管受着就是。”景奕淡淡的回握住苏三的手。   苏三想了想,又道:“平夫人是个好人,王爷为她寻个好人家吧,金夫人她不愿意走,王爷别赶她走,她也是个好人。”   苏三这个人念恩,还记着金氏曾帮他出逃的事情,景奕却有了别的念头,想从他嘴里套出点儿话来,“金氏是个好人?怎么,她是给了你什么恩惠不成?”   苏三却警惕起来,闭嘴不肯说了。   景奕叹了口气,也就罢休了。以后总有时间慢慢料理金氏,不必急于一时,还会伤了自己与苏三之间的和气。   夜渐渐深了,苏三的呼吸慢慢均匀悠长起来,景奕听着他的呼吸声,似乎就能感觉到那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项间,不由得心猿意马了。   伸出手摸着被子底下温热的身子,掀开亵衣钻了进去,略带薄茧的指尖抚弄着苏三的腰际,不一会儿就把他引得轻轻喘息起来。   苏三没想到王爷会忽然发难,不断地往后躲着,低声哀求:“王爷别弄了,难受……”   明明都快睡着了,怎么忽然就动手动脚了?   “还敢跑?”低沉悦耳的嗓音,还带着几分强者的戏弄。   景奕伸手把他抓回来,故意揉弄着他最敏感的地方,苏三的声音一下子带了哭腔,紧紧地攀着景奕的手臂,推着搡着,“王爷,别碰那儿……不要……”   景奕却不肯放过他,大约是许久不见了分外想念,一直狎弄得他低泣着泄了出来才罢休。然后便翻身压到他的身上,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嘴角邪妄的扬起,声音如同勾魂摄魄一般,“你是舒服了,该轮到本王了吧。”   几轮激烈又放纵的情事之后,苏三早已经昏昏欲睡,强撑着眼皮,任由景奕抱着他去沐浴,又再温泉浴池中被强要了一回,简直连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后背一挨到软和的床铺,苏三登时就闭眼睡了过去,景奕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和微湿的发丝,便躺在他身边也睡去了。   但景奕半夜的时候便醒了,主要是被身边的人给惊醒的。   他半睁开眼,静静地看着苏三起身。   这兔崽子起来的莫名其妙,似乎很迷糊,还在睡觉的样子。   他慢腾腾的爬起来,膝盖压到了景奕的手也不自知,只是闭着眼在景奕身上摸索,摸到被角之后便高兴了起来,梦游似的给他掖了掖被子。   景奕知道他在梦游,也不便莽撞的叫醒他,只好伸手扶住苏三的腰,防止他摔倒。   苏三盖好了被子之后,又四处摸了摸,放心了,才又摇摇晃晃的躺下。被子底下,苏三摸到景奕的手拉住,在他身边蜷着睡下了。   景奕哑然:苏三这梦游一般的举动,就是为了给他盖被子?   等到第二天日头升起来了,景奕才和苏三说起这事。   苏三茫然地眨了眨眼,“啊?小人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景奕戏谑道:“可你昨晚确实是起来给我掖被角了,是不是做梦梦到我了?”   他这么一说,苏三恍然大悟,“小人明白了,昨天才从家里回来,晚上梦见小妹了。秀秀八岁之前都是和我一起睡的,晚上起来给她盖被子盖习惯了,昨夜……嗯,大约是把王爷当做秀秀了。”   景奕这算是自作多情自讨了个没趣,脸色不太好看,“看来在你心里,果然还是家人占了第一位。”   苏三小心揣摩着景奕的脸色,轻声道:“百善孝为先,这是人之常情。”   他与景奕才认识几天啊?和家人可都是过了二十来年的日子了,就说一句论交情深浅,一想便知。   “罢了,我也不跟你争这个。”景奕拍了拍苏三的屁股,催促道,“快起床吧,都什么时辰了。”转念一想,又问:“后面还疼不疼?上回汪德正说备了几块药玉,就是放在你那里面保养的,一会儿给你用上。”   “不不,不用了王爷,小人一点儿也不疼!”苏三慌忙回绝着,七手八脚地掀开被子要去洗漱穿衣。   景奕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无奈的笑了。   富贵人家的寒冬总是很快就过去了,腊月的最后一场薄雪落尽之后,天气便慢慢回暖。虽然枝头还不至于长了新芽,但总归是没深冬那么冷寂了。   平清儿出嫁的那一天正好是个晴天,日头高照,空气暖融。景奕为她寻的夫君正是自己重用的文相江祝安。   这个江祝安年纪也就二十六七,正值壮年,性子文雅,才华横溢,景奕此举,大概也有些笼络贤才、恩威并施的意思在里面。   纳采、问名、纳吉一系列繁杂的流程下来,很快便到了迎亲的时候。   王府难得热闹一次,这也是府里的那些丫头下人们第一次办喜事,个个脸上都带着喜气儿,忙活来忙活去。   景奕带着苏三去看了一眼平清儿。这个时辰新嫁娘正在屋里收拾头面,几个丫头正在挑选步摇和耳坠子,一件件给平清儿试戴,最后敲定最好看的那件。   众人见景奕进来了,连忙都起身行礼,平清儿也戴着满头的花钗站了起来,低声道了一句王爷圣安。   景奕点了点头,四下望了一圈,见没有什么不妥当的,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说:“江祝安这个人的品行我有把握,你嫁过去不会受委屈的。”   平清儿脸色微红,轻声道:“自古以来女子出嫁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清儿父母已逝,自然全凭王爷定夺。”   景奕很满意平清儿的乖巧懂事,又和她说了几句话,便打算走了。   倒是苏三留住了。   苏三还惦记着以前做过对不起人家的事儿,几天前怀着歉意跟张总管讨了一块上等的檀香木,细致的刻了好几天,雕出一对璧人来,作为贺礼送给了新嫁娘。   这对木雕做的极其精致,两个小人栩栩如生,眼神活灵活现,女娃娃头上的蝴蝶钗如同真的一般,就要扇动翅膀飞起来似的。   平清儿抿嘴笑着收下了这精巧的贺礼,“公子有心了,等来日公子与王爷大婚,清儿也自当备一份回礼才是。”   苏三听了这话耳朵就烧红了,呐呐的道:“平姐姐别揶揄我了,王爷还在这儿呢……您大婚之际,小人送些贺礼是应当的,用不着什么回礼。”   景奕本来听了平清儿的话还挺高兴,苏三这么一说,又让他起了些醋意,当着众人的面扭了一把苏三的脸,语气不善,“兔崽子,你对别人倒是礼节周到,可何时送过我东西?小没良心的。”   苏三被掐的支支吾吾的,连忙讨饶,“唔……王爷,小人也给王爷备了礼物……”   “哦?是什么?”景奕来了兴致,大发慈悲的放开了他。   苏三眼角泛着泪花子,委屈的揉了揉脸,低声道:“王爷,平姐姐要出嫁呢,这会儿拿出来不妥,等忙完了,小人就把礼物给您。”   景奕冷笑了一声,直笑得苏三心里打突。他低头在苏三耳朵上咬了一口,沉声道:“你最好真有东西要送,要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苏三缩了缩脖子,讪笑,“当然,当然。” 第四十七章 特别的礼物   到底是王爷亲自指的婚,江文相不敢怠慢,把家里的那几个小妾统统发嫁了,收拾干净了内房,才请了八抬大轿,拿了丰厚聘礼,一丝礼节也不敢错。   这是王府第一次往外嫁人,景奕出手也阔绰,给平清儿准备了大批嫁妆,箱箱都是精品,车马拉着,几乎从街头排到巷尾,都披着大红绸布,乍一看如同红海,真正的是十里红妆。   平清儿是再嫁之身,总会有些流言蜚语。本来还有几个闲人抓着这点说三道四,颇有微词,此时一看这声势浩荡,排场宏大,便也不敢有什么闲言碎语了,都反过来钦羡起来。   看看人家是再嫁又如何,照样比别人都风光。   平清儿静静地坐在椅上,由喜婆将红盖头披上了,便任着她扶着自己出了门。迈出王府大门的那一刻,她似乎想回头看一眼,可眼前都是红彤彤的朦胧丝绸。   罢了,平清儿微微的叹了口气,抬起玉足,出了大门。   人的福分自有天定,没有那个福气,硬要争抢只会伤人害己罢了,只盼着那位公子真的有这个命来承受那份福吧。   按理说上轿前,该由新嫁娘的母亲或姑嫂泼一碗水,谓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也表了家人之间的惜别之情。   平清儿既无母亲,也无姑嫂,顺下来由金氏接了这活计也不为错,可是自打平清儿梳妆开始,到迎亲的轿子到了门前,金氏也没出现过一次。   这会儿金氏正在自己的院子里气得肝疼,她委实是没想到平清儿出嫁会有这么大的排场,比自己当年嫁进王府还有声势。   这确实是没法比的,当初金氏进来,不过是皇上随手赏的侍妾罢了,景奕看在皇兄的面子上,才给抬了个侧妃的名分,可人家平清儿可是明媒正娶出去的,是王爷亲自给指的人,置办的嫁妆。   现在平清儿嫁出去了,明眼人恐怕都暗地里笑话金氏不知好歹呢。   金氏现如今是又眼红平清儿的风光,又舍不得自己侧王妃的地位,此时不由得恨的抓心挠腮,浑身不得劲。   要是平清儿是低嫁也就算了,可听说那文相江祝安极得王爷的重用,金氏嫉恨的很。   锦玉只好劝道:“平清儿嫁得再好也比不上王妃,等以后把苏三料理了,再将王爷的心慢慢哄转回来,那不比嫁个官吏好多了?若是能生出长子,必然会坐上正王妃的位子。”   劝了半日,才把金氏劝得平静下来,开始暗暗算计该如何扳倒自己的那颗眼中钉。   花轿晃晃悠悠的,花旗招展,不多时便到了新郎官的家中,平清儿由喜婆扶着下了轿子,迈过了火盆,终于是进了别人家的门。   这个江祝安也有自己文人的傲骨,本来对王爷肆意指婚是有些微词的,但晚上入了洞房,掀开了新嫁娘的盖头,见她温柔貌美,不由得也动心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发现二人委实是兴趣相投,对诗词歌赋的见解都很有几分知己的感觉,十分能谈得来。   于是江祝安又对王爷的指婚感念起来,对平清儿也愈发的体贴。   ……   这对新夫妻温情脉脉的时候,王府那边的那一对也已经上了榻。   苏三趴在床头抬眼望着景奕,想起白天的事儿,忽然笑了一下,眼睛亮亮的,道:“别人都道康靖王爷心狠手辣,可小人看着王爷却很慈心,还为平姐姐找了那么好的一个婆家。”   “不过是走步棋子罢了。”景奕向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慈心,那只是物尽其用而已。   苏三抿了抿嘴,不甚赞同。他不懂景奕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只看结果,平清儿嫁了一个好人,还有一场风光的亲事,不就得了吗?纠结那些前因干什么?   “好了,现在人也嫁出去了,亲事也办完了,该把你要送与我的东西拿出来了吧?”景奕伸手抬起苏三的下巴,冷笑着吓唬他,“可别随便拿什么东西来敷衍本王,小心我让你三天下不了床!”   “小人这就去拿。”苏三利索的掀开被子,光着脚就踩上了地上的团花羊毛毯。   纵使屋里烧着地龙,景奕还是皱起眉训斥了两句,“大冬天光着脚跑算什么样子,要是病了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对于王爷的恫吓,苏三早就毫不在意,跑到自己的小柜前,摸出钥匙打开了柜门。   这个小柜是景奕命匠人特意打出来的,一个花梨木多宝格小柜,专门放一些苏三的小东西。为表尊重苏三的隐私,上面还挂着一把小锁,苏三以为只有自己有钥匙,其实景奕手里也有一把,说不定开锁时比苏三那把还快。   苏三闷头在柜子里翻找了一通,终于是拿出来一块红绸布,里面似乎包着什么东西。   景奕打开一看,不由得怔住了。里面是一块木刻的腰佩,与自己赠与苏三的那块月白色玉佩一模一样,还穿了朱红色的穗子。   苏三有些忐忑,捏着被角道:“小人实在是不知道王爷缺什么,后来想到王爷曾把自己一直戴着的玉佩送给了小人,必然会觉得空落落的,所以就斗胆用木料照着那个样子雕了个一模一样的……”   他说了半天,见景奕眼神沉沉的一直不说话,心里也打起突来。   这块木佩本来也是顺手做出来的,他之前给平清儿做那对人偶时,剩下一块木料,扔了也是可惜,就做了这个小东西。他也怕王爷会瞧不上眼。   “王爷不想戴就不要戴了,收着看个乐子也行,反正是木头刻的,不是很贵重……”   景奕看着手中的木佩,真的是雕的与原先的那块玉佩分毫无差,一模一样,朱色的穗子与木色相映成趣,想必苏三也是用了心的。   他忽然就苦笑了一声,低声道:“你又没有那个意,为何总来招我?是盼着我难受不是?”   苏三愣了一下,连忙辩解:“王爷恕罪,小人没有……王爷要是不想要,嗯……扔了也行……”   声音越来越低,景奕却笑了,搂过苏三到怀里,无比珍视的亲了亲,“哪儿能扔了?苏苏,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明天我就戴着,和你戴一样的。”   他又摩挲了一下木佩光滑的表面,将它小心的放到了床头的小几上,苏三的月白色玉佩也放在哪里,玉佩与木佩,白色穗子与朱色穗子,倒是十分相配,如同一对璧人。 第四十八章 结心佩   第二天,景奕果然就戴上了那块木佩,在书房批折子的时候,汪公公进来送茶,一低头看见了王爷腰间的木佩,不由得一愣,脱口出声,“王爷,这?!”   “不错吧,苏三亲手雕的。”景奕抚了一下木佩的穗子,眼里都带着笑。   汪公公心慌的拍了拍胸口,凑近低声道:“那……苏公子可知道这玉佩的真正含义?”   “他哪里会知道,要是知道……”景奕叹了口气,朱笔搁在白玉笔架上,“他要是知道,又怎么会把这个送给我。”   汪公公苦皱着眉头,“这个,老奴斗胆,王爷还是寻个机会把这事儿告诉公子吧,要不然总是留有后患的。”   景奕挑起眼梢,瞥了他一眼,“告诉他,万一他把东西要回去怎么办?”   汪公公讪笑了两声,“哪能呢,送人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苏公子向来谨守礼节,万万不会做出这种举动的。”   “得了,你也不必劝了,本王都明白。”景奕提起朱笔在折子上写了几个字,如从前一般的苍劲有力,“找个时机跟他讲了便是。”   王爷写起字来,汪公公就知道劝到头了,便也不再言语。   王府僻静处开着一个小校场,面积不大,却是五脏俱全,十八般兵器样样俱全,还设着箭靶和木桩。景奕无事的时候,会来这里练练剑法试试拳脚,公务忙的时候就不怎么来——真正的功夫也不是在校场上练出来的。   不过现在这个校场成了苏三遛狗的地方。   王府花园里有许多的奇花异草,都珍贵的很,有的地方还散养着仙鹤和孔雀。半大的狗崽子正是乱咬东西的时候,苏三实在是不敢放任小五在园子里跑,刨了花草还好,万一咬了那些珍禽异兽就坏事儿了。   只有校场又空旷又平整,小五喜欢咬东西,就让它去拿那些木桩子磨牙吧,总归是咬不坏的。   这天景奕闲下来过来看了一眼,就见小五在空地上追着顺子玩,苏三在一旁仔细研究中木架上的各色兵器,神情专注,粉唇紧抿,眉头轻蹙,黑黝黝的眼睛眨也不眨。   顺子见王爷来了,连忙喝住小五,跪下行礼。   苏三还犹不觉,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一把唐刀,伸出手指想要摸一下那刀刃,却被景奕一把握住了手腕,摇了摇头,“别碰,很锋利的,当心割破了。”   “王爷?”苏三吓了一跳,赶忙要行礼,被景奕扶住了,低笑道:“跟我还这么见外?故意的?”   苏三低头抿了下嘴唇,问:“王爷今天怎么来这儿了?”   “闲下来了过来看看,没成想就碰见了你,你说这是不是有缘?”景奕今天穿了件窄袖的骑射服,简单的束了发,愈发显得英姿飒爽。   苏三嘴上没说话,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王府总归就这么大,能不碰见吗?   景奕也不在意他的沉默,抽出那把唐刀来掂量了几下,笑道:“你也不小了,还不知道你身手如何,要不要上场练一练?”   苏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也来了兴致,笑问:“那小人赢了,王爷会给彩头吗?”   “赢我一次,每月给你加一天旬休,如何?”   “王爷当真?!”苏三的眼睛霎时间亮了,可又怕景奕是在诓他,便又犹疑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景奕勾起嘴角,话锋一转,“不过,若是你输了,也得满足我的要求。”   苏三一下子想起了上回下棋的惨痛结局,不由得有些许退却了,“唔……王爷有什么要求?”   景奕不怀好意的捏住苏三的下巴,上下打量了,道:“前几日有个官吏大约是听说了你我的事儿,上进了一箱子不入流的玩具,还带了一本龙阳十八式,若是你输了,咱们晚上就试一试?”   苏三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扭身就要走,“我才不赌这些下流的东西!”   没走两步,却被人一把抱住了,景奕恶意的咬了下他的耳廓,低着声笑道:“怎么,不想回家了?哎,话说回来,本王最近身体有些抱恙,也不晓得身手是不是弱了许多。”   苏三心里一动,犹豫着转过身来,“那王爷不许反悔,要是小人侥幸赢了,旬休是一定要给的。”   “这个自然。”景奕向空地上扬了扬手,“走吧,只练练拳脚。”   顺子见情势不对,十分有眼力见的抱着小五悄然退下了。   这场比试算是点到为止,不比刀枪,只使拳脚。苏三的功夫都是从小和野孩子们打架练出来的,路子野的很。他到底是心里存着芥蒂,怕太粗鲁了伤了王爷,一开始出拳的时候就是留着力气的,带着试探的意思在里面。   没想到景奕毫不留情面,一把扭住他的胳膊,将人按到了地上,贴着他的脸笑道:“这回不算,把你的真功夫拿出来。”   才出一招就被人拿下,苏三脸上也挂不住了,使劲推开景奕,一个翻身起来,这回使了十成的力气招呼了过去,没成想几招过后,又被按在了地上。   “我……我不比了!”苏三少见的生起气来,任由景奕按着他也不起来,忿忿的扭开头,“王爷早知道我打不过你,还诓骗我来比试,这不是欺负人吗?”   “打不过就耍赖,你说这是谁在欺负人?”景奕忍不住笑了。   他一笑,苏三却愣了。   美人在骨不在皮,景奕就属于那种骨相特别好看的男人,笑起来的时候更是俊逸,眉宇间都带着英气。   他逆着光,光影这样巧妙地打下来,苏三不由得就看愣了,也忘了挣扎,就这样呆呆的躺在他的身下。   景奕也没有动,静静地回望着他,然后忽然拉住了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腰间,让他摸那块木佩,低声道:“我今天戴着是你做的那块。”   苏三一怔,讪讪的收回手,目光飘到一边去,“王爷有心了……”   景奕拉他起来,却又将人按到木桩上去,伸出手臂困住了他,贴近了审视着他,道:“你不晓得这块玉佩的意义有多重要。”   “这块玉佩叫做结心佩,原本是一对的,两块一模一样,只可惜有一块我不小心遗失在战场上了,剩下的那块就系在你身上。”   “结心佩是定情的东西,意味着从此之后,两人永结同心,相执之手,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苏三下意识的跟读着。   景奕低头在苏三额上轻柔的吻了一下,嗓音莫名的真挚,“苏苏,我喜欢你,可也伤过你,害过你。现在我把结心佩的事儿跟你讲了,你也该知道送我这块木佩代表了什么,你若是后悔了,想要回去……我也不生气。”   “我……”苏三的目光落在景奕腰间的那块木佩上,心中感念万分。同生共死,生死与共么?如果早知道这块玉佩还有这样的讲究,他是万万不会送这个当礼物的……   可是,景奕的目光里有一种让他很心痛的东西,这种东西令苏三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他咬了咬嘴唇,低声道:“送出去的东西没有要回来的道理……王爷就收着吧,愿意戴就戴着。”   景奕愣住了,良久之后才勉强领会了苏三的意思,他望着苏三,语气无比的认真,“此话当真?”   苏三点点头,“当真。” 第四十九章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   懿朝的风俗讲究的是新嫁娘半个月之后要回门一次,就是夫妻二人一起回娘家吃顿饭。   平清儿是琴姬出身,因为才貌双绝才得了机会进宫献艺,正巧被皇上看中了,发嫁给了景奕。她从来都是孤零零的,早已没了娘家,此时回门也只能回王府。   苏三很高兴,主动帮忙张罗了一大桌子饭菜。   景奕冷眼看着有些吃醋,苏三只好解释说,自己姐姐比平清儿小不了几岁,看到她就像看到自己阿姐一般,油然的亲切,没有别的意思。   景奕想到自己腰间的木佩,心情便好了许多,就也不为难他了。   这回金氏再如何,也不得不出来见面了。自她进府之后,少有与王爷同桌进膳的时候,没想到这来之不易的一次相会,却是在平氏的回门上。   平清儿与江祝安虽说是新夫妻,可已然没有了隔阂和羞涩,彼此十分亲昵,更是看得金氏心尖像扎了根刺,也没了吃饭的胃口,潦草的用了两口米粥便借由身体不适告退了。   江祝安这个人也是念恩的,从前他就是君忧臣劳之人,现如今更是感念景奕的指婚,在桌上频频起身向景奕敬酒。文人有风骨,到底是说不出什么谄媚的话来的,表达谢意的方式很笨拙,却很诚挚。   苏三不太能插得上话,乖乖的坐在景奕旁边一口一口的吃着香酥鹿肉饼。   景奕给他夹了些小菜,又对平清儿道:“你现在已经嫁做人妻,没有娘家到底是不太合礼,这样吧,我有意收你为义妹,不知你意下如何?”   说话还是询问的意思,但语气已经笃定了,谁敢拒绝王爷的要求呢?   景奕向来喜欢用多个招数来控制一个人,无论是苏三也好,江祝安也罢,都被他拿捏的死死的。   平清儿聪慧,自然明白景奕的意思,再说做王爷的义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便点了点头,“谢王爷抬爱了,清儿感激不尽。”   江祝安更是欣喜,情不自禁的又要站起来与景奕敬酒,在座的人皆是哭笑不得。   宴席结束后,苏三又亲自去送平清儿夫妻俩离府,在大门口看着马车没了踪影之后,才要转身回去,却忽然被人一把抱住了,紧接着就是耳边灼热的吐息和略带醋意的话语:“你对她的事儿未免也太上心了?嗯?”   苏三抿嘴笑了一下,脸色微红的转过身去,垂着眼道:“小人都把这个给王爷了,王爷还乱猜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轻握住了景奕腰间的木佩,白皙的手指拨弄着柔顺的穗子。   景奕的呼吸一滞,克制不住的紧抓住苏三的胳膊,微微低头紧盯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三低低的叫了一声,挣动了下,“王爷,疼……”   景奕这才像如梦初醒般,吸了口气,稍微松开了点儿他,脸色也平静了些,眼里带上了笑意,“苏苏,你喜欢上我了?”   苏三的耳朵也烧红了,羞怯的扭开头,有些后悔刚才的一时口快,被景奕一再逼问了,才勉强的开口,“……就是,有一点儿。”   “就一点儿?”景奕戏谑地看了他两眼,伸出手臂将苏三拥入怀中,沉声笑道,“那就劳烦苏公子努力努力,想想法子,再多喜欢本王一些?”   苏三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抬手捏了一下景奕的胳膊,“好,那小人就努力努力。”   “嗯,多努力些。”景奕忽然将苏三拦腰抱起来,不顾他的惊叫和挣扎,大步向里面走着,嘴角带笑,“好让咱们早些像平清儿那样,坐花轿,入洞房,你再给本王生几个孩子。”   “王爷!”苏三一下子羞得无地自容,只得硬着头皮顶撞道:“君子与人恭而有礼,您再这样口无遮拦,我就要生气了!”   “哦?你生气了又怎样?”景奕看着他炸毛的样子愈发觉得有趣,故意往火里添油,低头在他的嘴唇上咬了一口,“我当着众人的面非礼你了,你又要如何呢?”   “我,我……”苏三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得黑着脸扭开头去,“我就气着,气着!”   他一介草民,能拿这位只手遮天无视法纪的王爷怎么办?又打不过又不敢骂,只能窝在墙角生闷气。   景奕就觉得怀里的这只就好像个忠心的狗崽子,被主人踩了尾巴,又生气又不敢咬,只得呲呲牙,气得来回的打转。   “好了好了,别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我带你去书房练字好不好?”景奕柔声哄道。   苏三撇了撇嘴,“小人手疼,不想练。”   “那教你画画?就画你那只千宠万爱的狗崽子?”   “嗯……行。”   “手不疼了?”   “写字就疼,画画不疼。”   “……惯的你,无法无天了。”   日子又过了一个多月,院里的迎春花开了。最开始只是一朵两朵,零星的绽开在条条细枝上,但似乎就是一夜之间,一场春风之际,迎春就全开了,乍然满眼嫩黄,如同日光洒金,煞是好看。   苏三高兴的很,一大早就在院子里跑,扯着景奕过来看。   景奕习惯早起,苏三起床的时候他早已经在书房批了半天的折子了,此时冷不防的被他拽过来看花,不免有些来气。   拉过苏三来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训斥道:“大清早的也不让人清静,不就是开花了吗?上回下雪也不见你多兴奋!”   苏三摘了朵迎春花,放在手心里,低声道:“王爷又不是不知道小人以前过的什么日子,下雪就意味着要挨冻了,可迎春花代表着要春耕,是百姓们都喜欢的兆头。”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的看了景奕一眼,道:“而且王爷之前说过的,等开春了,就恢复小人的休沐,后天……后天正好是小人归家的日子。”   景奕的脸色沉了一下,苏三紧张的咽了咽,却不曾想景奕又笑了,“回去就回去,看把你吓的,最近天还是冷,就挑个中午暖和的时候,叫人套车送你回去,第二天中午再回来。”   苏三惊喜的抬起头,“小人能在家里住一晚上?”   “你愿意住就住吧,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景奕笑望着他。   正巧刮过一阵东风来,吹起了几朵迎春花,落在苏三的发间,衣裳上。景奕心中柔情泛起,上前一步,将他身上的落花一一捡了,低声道:“你也不必总是这样小心翼翼的,你想要的,我都会给。” 第五十章 红叶院嬉闹   “这是何物?”   香菱院中,身着盘金彩绣轻棉裙的金氏倚在贵妃榻上,轻皱着眉头,看着面前木几上的两个玲珑小瓶,不解问道。   锦玉把屋里的两个丫头都赶出去,才俯下身,压低嗓子附耳道:“夫人,这是奴婢在京城青楼寻的药。”   “青楼?”金氏厌恶的捏着手帕捂了捂鼻尖,往后挪了一下,“你去那种下作的地方干什么?回来可洗浴过了?可别带了一身脏晦回来。”   锦玉脸上有些讪讪的,心道自己去那种地方还不是为了您。她缓和了下脸色,才道:“夫人,这药也是奴婢费了好大劲儿才弄回来的,您就听一听?”   金氏勉强挑起眼瞥了那药瓶两眼,朱唇轻启,“说吧,是什么灵丹妙药?”   锦玉拿起白的那瓶,低声道:“夫人,这是迷情/药,无色无味,催人情欲,灵的很。”   “你要我去给王爷下/药?”金氏皱起眉坐直了身子,斥骂道,“王爷的脾气你不知道吗?得了一晌贪欢又如何,等王爷回想起来了,那你我还焉有命在?!”   锦玉连忙道:“夫人莫急,还有第二瓶。”   她拿起红色的那瓶,细细道来,“这一瓶是假怀散,服用之后会有喜脉,就是太医来查了,也会真以为您已怀胎,到时候王爷必然会以为是那一夜风流后,您怀上了孩子,届时王爷就是想追究迷情/药的事儿,也得看这孩子三分薄面啊。”   金氏有些犹豫了,“可就算如此,假胎到底是假胎,时候到了没有孩子,那怎么办?”   “哎,夫人怎么忽然想不通了?”锦玉狡猾一笑,“到时候找个时机就说受到惊吓滑胎了,能嫁祸给苏三是最好。王爷再宠他,也不过是个娈宠,在子嗣面前不值一提。”   见金氏不言语,锦玉又怂恿,“您想想,到时一个是害人流产的娈宠,一个是刚失去爱子的王妃,王爷会偏向谁,一看便知。”   “你这法子倒是严谨,前事后事都想全了。”金氏的目光落在那两个小瓶上,有些烦恼的按了按额角,“但仍是有些鲁莽,先收起来吧,待我再观望观望。”   ……   红叶院里的枫叶已经落得七七八八,零零散散,但光裸错节的枝干旁逸斜出,疏落有致,也是很有几分闲情雅致。   金氏不喜女红,也没什么书画的爱好,总喜欢在红叶院的亭子处品茶用点心,这天她正在亭下休憩,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阵的嬉闹声,一抬头,隔着交叠的树影,隐约看见那边站着两个男人,旁边还跑着一条小狗。   景奕一把将苏三抱起来,笑骂道:“真是反了你了,说,狗重要还是我重要?!选我还是选这狗崽子?!”   苏三七手八脚的挣扎着,忿然道:“王爷总是仗势欺人,怙势凌弱,我选小五!”   “没良心的!”景奕将他扛在肩上,大手在苏三屁股上盖了几巴掌,“再说,你选谁?!”   “唔!”苏三被打疼了,愈发气恼,“我就选小五!”   啪!又是一巴掌打在屁股上,景奕故意捏着苏三屁股上软和的肉,威胁道:“最后一次机会,再说错我就在这儿扒了你的裤子!”   苏三吓得连忙抓住景奕的手臂,讨好的牵住他的手指,“我选您,选您,求王爷别戏弄小人了,大白天的。”   “这还差不多。”景奕满意的摸了两把苏三的小腰,把他放下来了。   脚一落地,苏三立刻跳出两米远,与景奕拉扯开距离后,才松了口气,张手唤小五过来。   这狗崽子一见苏三叫它,摇着尾巴吐着舌头兴冲冲地飞奔了过来,结果不小心一脚绊在石头上,然后……一头撞在苏三裆上。   狗的脑壳是坚硬的,男人的小兄弟是无比脆弱的。苏三脸色一变,捂着下身慢慢蹲下了,嘴里倒吸着冷气,“嘶……大水冲了龙王庙……”   景奕忍俊不禁,又心疼又想笑,只好憋着笑过来安慰苏三,“怎么样?疼得厉害?我给你揉揉?”   说着魔爪便伸向了苏三的下身,苏三脸一红,一翻身起来,咬着后槽牙道:“不,不疼了,谢王爷好意。”   “真不用?跟我这么见外?”景奕故意上前一步逼近他,都快贴上了,男子强势的气场扑面而来,苏三紧张的咽了咽,往后退了一步。   罪魁祸首小五歪着脑袋呼哧着望着他们,黑黝黝的眼睛一眨不眨。   苏三往后退一步,景奕就往前逼一步,没走两步苏三后背就撞树干上了,景奕一手撑在他头顶,另一手揽住他的腰,极其霸道的将人困在自己怀里。   “你跑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苏三像被猎人追到绝境的兔子一般,往后缩了缩,小心翼翼地看向景奕的眼睛。   那双眼睛是真好看啊,也是真的吓人,他的瞳色其实并不黑,有些深灰的意味,只是沉的很,令人无法窥探内里的情感。可偏偏在看向苏三的时候,欲望一览无余,那种恨不得将人捆住,抓住,吞吃入腹的感觉,可不就跟猎人一模一样吗?!   “嗯,问你呢?发什么愣?”景奕低下头去,薄唇有意无意的擦过苏三的耳廓,灼热而暧昧的气息令苏三羞得无地自容。   “王爷……光天化日的,您别离这么近。”   “哦,害羞了?”景奕一笑,干脆将苏三抱起来,“那我们回屋温存温存。”   他们吵吵闹闹的走了,空留一地的残叶和小五一只狗,不多时,顺子寻过来,也抱着小五离开去喂食了。   金氏在远处的亭子里,虽说听不清全部,也听了个七七八八。这些嬉笑打闹听进她耳朵里就如同诛心了,恨的几乎咬碎一口贝齿白牙,凤仙染红的指甲狠狠地埋进柔嫩的手心里,几乎见血。   “锦玉,去把那药拿出来吧。”金氏每说一个字都如同咬牙切齿,恶狠狠的像在撕咬苏三的皮肉一般,“决不能让他再得意了!” 第五十一章 远来之戚   迎春花开得最盛的时候,苏三终于如愿以偿的回家了。   他们家的瓦房翻新了,还买下了邻家的一处院子。   苏三进了自己屋子,才发现里面装修的更加精致了,原来的硬木板小床换成了黄梨木架子软榻,角落的炉子里烧的居然是檀香。问了苏双才知道,原来王爷早就派人来修整了他的屋子,就是怕他在家里住的这一天不舒服,冷着了。   苏三听了,感念之余,又有些叹息。   继母的病情好了许多,只是见了苏三仍是惴惴的,问了苏双姐妹,也说继母不敢再欺负她们了。   苏三的父亲是个没主见的古板之人,其实原来也是个老实人,只是娶了这母老虎之后,天天被怂恿,性情也就变了。知道苏三背后有王爷撑腰,对他的态度也好了许多,甚至有些逢迎的意思在里面。苏三心里不是滋味,却也无法说什么。   一天的功夫一晃眼就过去了,苏三与姐妹告别之后,不甘不愿的坐上了回府的马车,心里思忖着什么时候想个法子再“敲诈”王爷两天旬休。   中午的日光暖和,再加上马车还做了棉夹层,放了几个汤婆子,苏三在里面坐了半个时辰,居然热了起来,干脆掀起帘子,坐到了车辕上,和车夫聊起天来。   这车夫也是个自来熟,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了,说到尽兴处居然双手挥舞放开了缰绳,吓得苏三赶紧收住缰绳。这可是闹市里,人来人往的,要是撞了人可就坏事了。   要不怎么说怕什么来什么呢,苏三刚抓住缰绳,就见一小童打斜里冲出来,差点儿冲进马蹄底下。苏三一惊,连忙勒马,粗糙的麻绳把掌心都磨红了,才勉强停住马车。   车夫也吓了一跳,跳下车去,指着那小童大骂:“你怎么回事?!在大路上乱跑什么?!撞着你了怎么办?你家大人呢?”   苏三随后下了车,拉过这小孩来上下看了看,紧张兮兮的问:“没事吧?可受伤了?身上疼么?”   这小孩也就六七岁的样子,被刚才那一出吓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哆哆嗦嗦地望着苏三。   旁边跑来一粗布灰衣的婆子,连忙把小孩抱了起来,忙不迭的赔不是,“对不住对不住,我老眼昏花了,一时没看住,冲撞了两位,对不住了!”   “没事,小孩没伤着就好……您是这孩子的姥姥?”   “不是,这是我家的小少爷,唉,可惜了,家道没落,老爷夫人都过世了,剩下他孤零零一个,老婆子此次来都城也是寻亲戚来的,希望人家能看在小少爷的血脉上,收留他几年。”   苏三听了不觉慨叹,怜悯问道:“婆婆你们要去哪?我送你们一程?”   婆子面带难色,犹豫道:“小公子,我们要去的可不是寻常人家,听说森严的很,别带累了您。”   苏三并不清楚这都城中还有什么森严的不能随便去的地方,见这婆婆坚持,也不便在说什么。又见那小孩长得可爱,便从马车里拿了一盒八宝点心出来,送给了他。   小孩笑得天真,伸出小手摸了摸苏三的脸,奶声奶气的说了再见。   马车又走了起来,不过这次苏三特意叮嘱了要慢慢走,千万别在撞人了。   在回王府前,苏三绕道去了一趟集市。集市热闹,苏三一逛就忘了时间,夕阳西下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晚了,心里不由得叫苦——这回定要被王爷严惩了。   紧赶慢赶的回到王府,却见府前聚了几个人,苏三正奇怪呢,一下车却发现那正是今个在闹市遇见的婆婆和小孩。   守门的侍卫一脸为难,“就算你说是王爷的远戚,我们也不能放你进去,这会儿已经过了待客的时辰了,我们也不能进去通报……这样吧,你们明天再来。”   婆子牵着小孩,苦皱着眉,凄惨道:“可今个晚上怎么办呢?老婆子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睡在大街上也没事,可小孩身子骨弱,大冷天的睡外面怕是会要了他半条命去,求您行行好,去给王爷通报一声吧。”   可规矩就是规矩,无论婆婆如何祈求,侍卫只有一句话,不行。   苏三刚要说话,赶巧汪公公寻过来了,一看见苏三就赶忙道:“哟,公子,怎么还不进去,再晚点儿王爷就要发火了。”   苏三心里打了个突,看了看那对可怜的主仆,还是停下了脚步,向那侍卫道:“这样吧,我进去和王爷禀告一声,你先别赶他们走。”   又转向婆婆,“您在这儿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这倒是个好办法,既不会破了规矩,侍卫不会受罚,婆婆和小孩也不必露宿街头。   婆婆老眼昏花也不记得苏三的面貌,只是听声音认出了他,便连连恭身道谢,苏三扶起她后,快步进了王府。   景奕果然是有些生气了,苏三一进书房的门,就被他一把按在宽大的桌案上,狠狠地亲了个彻底。   “这么晚才回来,下回不放你回去了。”恶狠狠的说着,又在他唇瓣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唔,王爷,疼……”苏三吃痛的推开景奕,委屈的摸着嘴唇上的浅浅咬痕,“小人不是故意回来晚的……路上马车坏了,耽搁了会儿。”   “车坏了?”景奕凤眸微挑,冷声道,“现在就把车夫叫进来,本王倒想知道坏的是哪个轮子。”   “……”苏三紧张的咽了咽,上前一步拽拽景奕的袖子,低着头,“小人错了,不撒谎了,小人就是逛集市逛到了兴头上,一时忘了时间。”   苏三认错的时候很诚恳,也很气人。景奕明知道这小狗崽子是装样子的,可就是抓不住他的错来惩罚他。看着那双黝黑带水的眼睛,想骂也骂不出口了。   “罢了,这回饶了你,下回再犯别怪我不留情面!”景奕无可奈何的揉了揉苏三的脸,缓和了语气,“饿不饿,现在让下人送晚膳上来?”   苏三还惦记着门口那两位,连忙道:“不饿不饿,王爷,我有要事禀报。”   景奕忍俊不禁,上前搂住苏三的腰,“哦?你还有要事?说来听听。”   大手落在苏三的屁股上,隔着布料揉捏着臀上的肉。   苏三气恼,“您认真点儿!小人今天遇到一个婆婆和小孩,说是王爷的远戚,现在在门外等着呢,您快去见见吧!”   “远戚?我怎的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远戚?”   景奕的样子不像是说谎,苏三也犹豫起来,可又觉得那两个人不像骗子,一时难办了起来。   景奕一见他这副天日交战的样子就觉得好笑,揉了揉他的头发,体贴道:“罢了,我去见见不就得了,别在这儿发愁了。”   苏三这才高兴起来,“王爷仁慈,小人感念不尽。”   “感念?那你来亲我一口。”   “……”   “不亲?那我可就不去了。”   景奕逼得紧,苏三只好忍着羞怯,仰起脸在景奕薄唇上轻轻的碰了一下,算是亲过了。   “你就会敷衍我。”景奕抓过意欲逃跑的苏三,在他耳朵上轻咬了一口,“等我去见了那两人,回来再收拾你。” 上架感言   感谢各位小可爱们的支持,又走到了上架的日子。作为一名合格的扑街写手,非常需要各位同志们的围观和叫好,每一条评论我都会仔细看然后回复的,并且会为之傻乐老半天。   还要感谢一下那兔编辑的不离不弃,以及书耽这个和谐的平台。   写这篇文的时候我是有点儿兴奋还有点儿忐忑的,毕竟我没正式接触过古风宫廷文,之前的那几篇算是披着古风文的无脑文吧(笑哭),尤其是《王爷饶命》里还涉及了一点儿宅斗,感觉还挺难写的,不过写出来就很爽。   然后说说文里的两个主角吧,小攻是个很有权势的王爷,天潢贵胄之人,苏三就是个普通的小老百姓,而且童年还不比寻常人家幸福。   俩人的相遇有点儿无厘头,就是常见的强抢民女的戏码,一见钟情得简直可怕,不过六妖就是想写这种无限宠溺流啦,看着舒爽。生活已经如此艰难了,咱就在文里面臆想一下吧。   嗯,结局一定是happy end了,不过在此之前,小两口肯定要经历一番磨难的,小虐怡情嘛。   总之,超级希望大家听六妖把这个故事完完整整讲完的。   此致敬礼。 第五十二章 阿元   等景奕去见了那婆婆,才弄明白他俩的身份。   这小孩是景奕外家的,据说是和他母妃的哥哥那边有些关系,但这关系实在远了去了,要说血缘,估计也就那么半分,也难怪景奕根本不知道还有这号人物。   小孩今年七岁了,姓赵名元,有个小名唤作阿元,那位婆婆姓宋,阿元喊她宋嬷嬷。   这赵家原本也算个望族,可惜出了变故,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只剩下这个小小的血脉,还有个忠心的宋嬷嬷的带着他。   要不是那些亲戚们都不愿意收留这个遗孤,宋嬷嬷也不会千里迢迢来都城求王爷。   本来景奕在外积威就重,寻常百姓听了都是敬畏惧然的,而且这血缘也太远了,宋嬷嬷这次来也是心里没底,可又不肯放过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苏三把这故事听了,眼眶早就红了,偏头看向景奕,哀求道:“王爷留下他们吧,小人可以不要月钱,留给他们开销,要实在不行,让他们住在小人家里也行,反正小人不在家,屋子空着也是空着。”   “用不着你那点儿银子。”景奕探究的打量了赵元两眼,心里打起了些别的算盘。   这小孩看着倒是像有些慧根的,好好教导也许能成大器。   再说景奕在苏三面前也乐意做个好人,便慢条斯理的对那小孩道:“留下你也可以,只是王府不养闲人,五岁的孩子也得有自己的用处。本王会请几个先生教导你,肯定是比寻常学堂要苦,你若是能受得了这份辛苦,就留下,若是受不了,就走。”   留下还有活路,走了可就死路一条,只是不知道小孩能不能明白这个道理。   阿元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嬷嬷,又看了看苏三,苏三向他点了点头,他便捏着小拳头上前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阿元谨遵教诲,一定听话好好进学,长大后报得王爷大恩!”   小小年纪说话倒是慷慨激昂,但景奕倒也没显出什么赞许来,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转向苏三才露出笑容,“这下你可满意了?”   苏三感激地望着他,道:“王爷仁心,是个大好人。”   景奕忍俊不禁,“也就你觉得我是个好人。”   天色已晚,夜色浸润枝头,树影婆娑。苏三扭过头悄悄的打了个哈欠,却被景奕注意到了,便道:“时候不早了,都歇息吧。”   又叫张管家给这对主仆安排了院子,是个叫做寻月院的别致小院,倒是挺适合小孩住的。张管家又见宋嬷嬷年迈不便,再说六七岁的小孩正是难照顾的年纪,便拨了两个丫鬟,两个奴才去伺候。   阿元是在晚上来的,府里众人都不清楚来龙去脉,只知道忽然来了个莫名其妙的孩子,与王爷在屋里说了两句话后,便留下了,还被赏了单独的院子。   如此一来二去的传言,最后传的就变了味。   而苏三呢,因为记住了昨晚景奕那句“王府不养闲人”,大约是有些被误伤的尴尬,一大早就起来,换了侍卫服去巡视外院了。   一边吃着绿豆饼,一边顺着白墙溜达着,忽然就听见浣衣枋那边的空地上,有几个正在晾衣服的丫鬟在嬉笑说话。   苏三有些好奇,便往那边走了几步。洗净的衣衫在竹竿上飘摇,正好挡住了他的身形。   就只听一个姑娘压低嗓子道:“我就说嘛,一定是王爷的私生子,这时候到了就接回来了。”   “莫非是王爷从前巡游的时候,在外面留过情?现在这儿子找过来了?”   苏三一听,差点儿被嘴里的绿豆饼给噎死。   再以讹传讹,也不能传成这幅德行吧?!私生子?这要让明眼人听见了,还不得笑死?   午膳的时候,苏三把这事当个笑话讲给了景奕听,景奕果然是笑了一下,“改天也得带赵元出来见见人,要不然别人总给我安个四处留情的名头。”   “真的没有吗?”   “嗯?”景奕一时没听清。   苏三拿着筷子,有些纠结地戳着碗里的米饭,“王爷从前巡视过那么多地方,真的没有……那个,和别人有过情爱吗?”   景奕挑了挑眉,忍着笑逗他,“有,还有好几次呢。”   “……”苏三的眸子暗了,放下筷子不说话了。   “我逗你呢,还当真了?怎么这么小心眼?”   苏三气结,你戏弄我,居然还怪我当真?!真的是欺人太甚!   见他脸色放下来了,景奕才收敛了笑意,认真哄了起来,“好了,乖,我错了,我不该逗你,别气了,来,笑一个。”   苏三被气笑了,你以为你是来逛青楼的爷吗?还笑一个?   景奕也笑了,“说起赵元来,我觉得这孩子还有些资质,我想着等过两个月,考考他学的怎么样,若是他真的聪慧,就将他收为义子,当做后继者来教导。”   苏三一惊,刚拿起的筷子啪嗒一声又掉到了桌面上,他愣了许久才艰难道:“王爷的意思是……不要自己的子嗣了吗?”   “怎么?你要能生,我就要。”景奕戏谑的望着他,“不知苏公子的肚子有没有这个功用啊?”   “王爷!小人在说正事,别开玩笑!”苏三微微的移开目光,低声道,“子嗣到底是很重要的,王爷不必顾忌小人,还是找位女子留下后代吧……”   景奕没有答话,只是深沉的注视着他,直把苏三的看的背后发毛了,才不紧不慢的道:“那我问你,你说子嗣重要,那你也要留下自己的孩子吗?”   “这不一样。”苏三小声争辩,“王爷是尊贵之身,小人只是平民百姓,而且还有个大哥……”   景奕强硬的打断了他的话,“就是说你不要子嗣了吗?”   苏三把头埋得更深了,眼睛藏在了阴影之中。   景奕却笑了,握住苏三的手,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语气也柔和了,“你可以为我做到如此,那我也可以为你做到。”   “但是……”苏三仍想争辩。使人无后可是大罪过,苏三并不想因为自己而让景奕这一脉断绝,更别提对方还是血脉显赫的皇族。   “没什么但是,我做的决定从不会为谁而改变,就算是你也一样。”景奕的态度强硬了起来,目光如炬,令苏三无所遁形,恨不得缩小再缩小,直到看不见为止。   看苏三这副畏缩的样子,景奕叹了口气,顿了一下,才道:“这事儿暂且定了,至于赵元,先看看他的资质吧,在这之前所有事都说不准。”   王府里忽然多了个孩子,甚至还极有可能是王爷私生子的消息就像一阵风般吹遍了府邸,自然地,也吹进了金氏的耳朵里。   金氏握着手里的那两瓶药,半天没回过神来。她还没拿子嗣做鬼呢,怎么忽然就莫名其妙飞来个私生子?   锦玉也是惊诧,想了半天,才又说:“夫人尚且宽心,也不一定就是私生子,说不定是哪里来穷孩子,被收养罢了,要是真是儿子,王爷不可能不说话呀?”   金氏沉思半晌,“那小孩住在哪儿?”   “听说就住在寻月院里,离这里挺近。”   “走吧,跟我去见见这个传说中的私生子。”   ……   “这里就是寻月院?”苏三迈进了二门,四处看了看院中的摆设造景,“挺好的,很好看。”   有个下人在扫地,见苏三来了,连忙进去通报了一声,不多时,阿元就随着宋嬷嬷迈出了屋子,一见苏三,就飞也似的扑了过来,像只树袋熊似的抱在他身上,不肯松手。   小孩都眼亮,知道谁对自己好,也知道谁对自己有恩。   “昨晚睡得好吗?”苏三俯身把他抱起来,他特别喜欢小孩,眉眼弯弯的问他,“明天教书的先生们就要到了,你怕不怕?”   “怕什么?”阿元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茫然的望着他,“人都要学东西的啊,要不然怎么成大器?先生是授人知识的,为什么要怕?”   “唔……”苏三忽然有些被扎心的无地自容感。   莫非普天之下惧学的只有他一个吗?想当初王爷要教他书法都被他以手疼头疼屁股疼全身都疼的理由给搪塞过去了,这样说来还是自己不知好歹??   “你这样想,自然是好的。”苏三觉得在孩子面前还是不能丢了面子,便故意吓唬他,“可先生们是很严厉的,听说背不出书来会被打手心。”   “阿元背得出来,不怕。”赵元特耿直的回道。   “……好,真是好孩子。”苏三默然的捂住胸口,自是羞愧到无地自容。 第五十三章 拜师   苏三一点儿也不想和这个七岁的小孩谈一些有关求学的东西了,趁着时候还早,便把小五抱了过来,俩人一起玩了一会儿。   正玩闹着,苏三忽然就见金氏远远地过来了,便赶紧拍了拍身上的土,拉着阿元站好,“夫人,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金氏挑眼打量了阿元一番,目光落回苏三身上之后,才又柔媚起来,“我听说府里来了个孩子,过来看看……听下人们说,这孩子同王爷的关系不一般?”   “是的,阿元确实和王爷有些亲缘关系。”   苏三话音未落,金氏的心已经吊了起来,却又听见苏三说:“阿元是王爷外家的远戚,嗯……很远了,所以也不知道他该喊王爷什么。”   “阿元家里……”苏三猛然想起赵元就在身边,不想提起这七岁孩子的痛楚,便潦草带过,只说:“王爷仁慈,所以把他留下了。”   金氏这才松下一口气来,原来只是个外戚,还是个远到没边的远亲,不足为惧,不足为惧。   然而这心思没表现在脸上,金氏还是面带笑容,假意道:“无论如何这也是王爷的亲戚,锦玉,来,把我准备的礼物呈上来。”   一旁的锦玉便呈上一个红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长命锁,镂金镶玉的,十分贵重的样子。   金氏提起嫣红指甲的葱白指头,俯身要给阿元戴上。   阿元大约是觉出了她骨子里的恶意,不安的向后躲了一下,抱住了苏三的大腿。   金氏摸了个空,不由得脸上无光,笑容也有些狰狞破裂的样子了,呵呵地干笑了两声,“看来这孩子怕生,罢了罢了,他初来乍到的,可吩咐下人们照顾好了,万一磕着碰着了,小孩子娇弱,说不定就不好了。”   苏三没听出来金氏话里的诅咒意味来,便接话道:“夫人放心吧,寻月院有好几个人呢,而且明天王爷给请的先生就到了,听说有一位叫做于霖峰,学问很好的。”   金氏本来都打算抬脚走了,一听这名字登时便转过身来,“谁?!你刚才说的是谁?”   苏三愣了下,“……于霖峰,夫人,怎么了?”   “哦,没什么,没事……”金氏忧心忡忡的走了。   这于霖峰,也许苏三不认识他,但皇亲贵戚之间无人不知晓他的名望。于霖峰今年四十七岁,学富五车。景奕与当今皇帝都曾受过他的教导,听过他的讲授,他是名副其实的帝王师!   如果王爷只是把这孩子接进来荣华富贵供养着也就罢了,可居然将帝师都请来授课,那么意义就不同了。   金氏的眼神变得狠毒起来,难道说,王爷打算将赵元收为亲子?!   这大名鼎鼎,活在人们口口相传中的帝师于霖峰很快就来了,众人恭恭敬敬的将他迎入正堂。   景奕这人虽说待人严苛,不过对自己的恩师还是很守礼节,亲手奉了茶盏。于霖峰也丝毫不错礼节,恭身回礼,双手接过了茶杯。   苏三见他们如此庄重,也不敢坐了,规规矩矩地站在景奕旁边,眼观鼻鼻观心,景奕叫他坐下他也不肯。   直到景奕从暗处抓住他的手,低声跟他说,“再不坐下我就当众亲你了!”苏三才赶紧坐下了,只是坐到了次座。   景奕见他如此小心,也不再说什么,而是转头与于霖峰寒暄了起来。   说了没几句,于霖峰便忍不住了,急得胡子一颤一颤的,“王爷说的那位天资聪颖的孩子在何处,快让老臣见见吧。”   这位帝师有个毛病,就是教书成瘾,一日不教书就难受。可他还有个毛病,就是只教自己瞧得上眼的孩子,若是没什么资质,他是一个字也不肯讲的。   所以呢,自从景奕与皇上出师后,这位帝王师已经活活难受了好几年了。   好不容易眼前有了个优秀的小孩,帝王师就像饥肠辘辘的饿狼遇到了东坡肉,眼都绿了。   “王爷别笑老臣,老臣这辈子没别的爱好,就是爱教书育人,教过的孩子里也就属王爷最出类拔萃……说句大不敬的话,当今皇上虽说仁德博学,只是性子太软,哎,老臣话又多了,王爷快叫那孩子出来见见吧。”   景奕点点头,叫人通传下去,不多时,宋嬷嬷便带着阿元进来了。   把人叫到跟前,于霖峰细细的端详了阿元一番,看了许久,阿元还没什么,苏三却已经紧张起来了,生怕这位帝师不要愿意收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在苏三紧张到冒冷汗之前,于霖峰终于首肯了,摸着胡子道:“不错,不畏不惧,大大方方的,很好。”   苏三大大的松了口气,差点儿瘫坐在椅子上。   他算是体会到了为人父母的苦处了。   等等,若是王爷真的收阿元为义子,那阿元应该喊自己什么?叫娘亲他是万分不愿意的,可又不能叫父亲,苏三不由得陷入了为人父母的第二大苦处之中,丝毫没注意到那边阿元已经呈了拜师茶,正式拜于霖峰为师。   除了于霖峰这位帝师,景奕又请了两位各有所长的先生,来一并教导阿元。而这些授课,从第二日便悄无声息的开场了。 第五十四章 错一题,脱一件衣服   第一堂课便是于霖峰来讲的,学堂就设在寻月院的小书房里,还给阿远添置了一个年纪相仿的小伴读。苏三闲来无事,也去凑着听了听。   教学初始,讲的就是礼义仁智信,无外乎就是那些虚无缥缈的大道理。苏三听了一会儿就开始犯困,倒是阿元精神还不错,认认真真地听着。   苏三也不敢表现出困意来,只好强撑着,不一会儿就觉得先生说的话就如同念经一般,催人入眠。为了不当场睡过去,苏三只好趁先生讲累了喝水之际,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   一出来就撞见了景奕,后者一见他这幅萎靡不振的样子就忍俊不禁,“如何?跟着进学有何感触没有?”   苏三烦恼的抓了抓头发,“小人愚钝,那些字们每一个小人都认得,可偏偏放在一起成了句子小人就看不懂了。”   景奕失笑,“你这是什么话?我看你是没好好听讲吧?”   苏三有点儿为难,又有点儿委屈,“王爷冤枉小人了,小人听得很认真,可是越听越困,越听越困,小人就是天生和四书犯冲,和五经不和,成不了大器的,以后再也不去听了。”   他就不该闲的没事来找罪受,人家小孩来上学堂,自己瞎凑什么热闹!   他不想再找罪受了,可独断专行的王爷说:“不许。”   一见苏三露出委屈的苦相来,景奕就莫名的想欺负欺负他,“你说你明明挺聪慧的,就是不学好。”   说起这些来了,景奕就干脆把之前的都捡出来说道说道,“还有你那字,让你每天描摹一篇你写过吗?不上赶着你就不学,现在写得还不如从前了,有空多看看书,去校场就练练武,每天只知道逗狗玩算怎么回事?嗯?”   苏三听着就头大,也不敢辩驳,只好嗯嗯的答应着,心思早就飞出九霄之外了。   说到最后,景奕一锤定音,“以后你就跟着赵元一块进学,两个月后一起来找我考校,要是答的不好,可别怪我罚你!”   在这王府里,从来都是王爷说往东,苏三不敢往西也不敢往南北的,只好咽下满肚子的委屈与抗议,默默地溜回书房了。   香菱院中,金氏细细端详着手里的一红一白两只小瓶,眼神在狠毒与犹豫之间变换了几次,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将药瓶放进小柜中锁了起来。   “夫人怎地将它收起来了?”锦玉不解的皱起秀眉,“夫人不打算用这个计策了?”   金氏烦恼的捏了捏眉心,“府里忽然来了个赵元,这是个极大的变数,我得先看看王爷对子嗣的态度才行,若是贸然使计,不说是假胎了,就算真怀了孩子,也不知是福是祸呢!”   锦玉不明白,赵元不过是个远戚,怎么比得上自己的亲骨肉?   金氏瞥了她一眼,咬了咬牙道:“总归下来,苏三与赵元,必须得先除一个!”   至于除谁,就得看看时机了。   苏三苦命劳心的跟着阿元一起上了两个月的课,下了学,景奕在书房批折子,他就占着这宽大的雕花书案的一个小桌角,坐在那儿埋头背论语。   苏三平生最讨厌死记硬背,半死不活的趴在桌边,背到难受的时候,就恶向胆边生,豪气冲天的把书一合,孤注一掷道:“我不背了,王爷打死我吧!”   “嗯?”景奕抬头瞥了他一眼,将早已准备好的三指宽厚戒尺拍到了桌案上。   苏三连忙缩了缩肩膀,讪讪的把书捡回来,“小人说笑的,说笑的……”   于是乎,就这样艰难而零散的背了两个月,也没背下什么东西来。苏三有时候怀疑自己的脑袋是空的,从眼睛里看进去的东西,还有从耳朵里听进去的东西,全都稀里糊涂的飘走了。   但是再怎么样,王爷钦定下来的考校时间,还是不容推拒的到来了。   书房里的人不多,也就景奕、于霖峰、阿元与苏三,再加上以明月为首的四个伺候的侍女,偌大的屋子显得空空旷旷的,苏三更紧张了。   这两个月来,几位先生教的不过是启蒙的四书,教的不深,景奕随意的捡了几句来问阿元,阿元一一答了,十分流利,见解虽说略微浅显,却更为别致,比起同龄孩子来说已是不错了。   景奕赞许的点了点头,目光一转,落在苏三身上。   苏三凭空打了个哆嗦。   景奕笑了笑,这一笑在苏三眼里却是如同豺狼虎豹一般,闭上眼等着王爷发问,却听景奕对于霖峰道:“先生,您先带赵元出去吧,我单独考他。”   于霖峰没有多问,自是带着阿元下去了。旁边伺候的几个侍女也一并退了。   书房里走空了,景奕才露出邪妄的笑容来,收了袖口,慢慢向苏三走去。   直把苏三逼到了桌边,一手按在桌面上,将他困在怀中。景奕笑道:“苏苏,现在该考考你了。”   “……是。”苏三嗫喏着看着他。   景奕的身材高大而修长,这样毫不遮掩的压下来的时候,苏三被对方强势的气场逼得无所遁形。   “错一道题脱一件衣裳。”景奕坏心眼的看着他,手指勾住了苏三的腰带,往下拉了拉。   “唔……王爷,没这样的道理……”苏三试图跟这位无法无天的王爷讲道理,但是众所周知,景奕虽然总要求别人谨守义理,但自己是从来不讲道理的。   “我现在说了,就有这样的道理了。”景奕故意逼近,暧昧的舔咬着苏三白嫩的脖子,留下个红痕才罢休。   “听好了,第一题,公治篇,宁武子……?”   苏三额头开始冒汗,悄悄地翻开右手,在掌心瞥了一眼。那白皙的掌心里全是墨色小抄,食指上写的有朋自远方来,中指上写的是学而不思,可就是找不到宁武子。   “额……宁武子,宁武子……”苏三咽了咽口水,又张开左手看了看,却被景奕一把抓住手腕,翻到眼前来,“当我是瞎的吗?敢在我眼前做猫腻?嗯?这是什么?”   苏三被吓得腿直打哆嗦,掌心的墨字都被汗水浸湿花了。   “回,回王爷……这是,这是笔记……”   “笔记?本王可不知笔记是记在手上的?”   苏三慌得话都说不清了,战战兢兢的道:“王爷,小人错了,再也不敢了,王爷再给小人一次机会吧?”   “好,脱两件衣裳。”景奕邪笑着,解开了苏三的腰带,没管他的外袍,直接将外裤与中裤脱了,留下一层薄薄的亵裤,皮肤暧昧的粉色几乎从那纱织的料子里透出来。   苏三羞怯的往后躲了躲,小声辩驳,“王爷,不该是先脱外袍吗……”   景奕挑了挑凤眸,“还敢顶嘴?”   苏三低下头,“……不敢。”   “乖,下一题。”景奕低头亲了亲苏三的唇角,“雍也篇,孟之反不伐?”   “……”   亵裤,也脱掉了。   景奕恶意的在他耳边吹了口气,接着问:“泰伯篇,恭而无礼则劳?”   “小人不会……”苏三都快哭了,声音都带了哽咽。   外袍脱掉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苏三就被景奕半逼半骗的脱了个精光。   一件件衣裳带着重量滑落到地毯上,成团堆着,景奕终于压不住内心的兽性了,一把将苏三按到了桌案上。   在将人吃干抹净之前,他还是很好心的俯下身在他耳边道:“苏苏,知道你为何一道题也答不出吗?”   苏三惶恐的回答:“王爷,小人真的努力背书了,小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景奕得逞的一笑,“因为你背的那本书里,有几页被我撕了,而我考你的句子,全部都是那几页的内容。”   苏三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不忿的挣扎了起来,“王爷欺负我!您怎么能这样……这样不守规矩!您刚才还讲了论语,君子要有仁义,您现在就这样,是,是知法犯法!”   “仁义都是讲给别人听的,你以为我当真会守?”景奕微笑着抓住苏三不断推搡的双手,俯身咬了下他的嘴唇,低沉的嗓音悦耳又魅惑,“要怪就怪你相信了我这个坏人吧。” 第五十五章 风云突变   二月二,龙抬头,是传承百年的春耕节。这一天算是个黄道吉日,景奕也正是在这一天,宣布将赵元收为义子,冠以景姓,从此家道没落的孤儿赵元不复存在,留下的是康靖王爷的长子,景元。   景奕今年二十六,寻常人在他这个年纪,孩子都能打酱油买醋了。俗话说得好,皇帝不急太监急,汪公公是真急啊。   汪公公算是看着景奕长大的,见他是又不宠幸妃子,又不着急子嗣,汪公公都恨不得天天在景奕旁边吹风了,劝他好歹考虑下后代。   后来有了苏三,汪公公又担心景奕会为了他完全将子嗣抛到脑后,现在总算是接来个孩子,虽说不是亲生的,但总归是有些血缘。汪公公觉得此时就算是登时死了,也了无遗憾了。   这天借着景元的名头,王府里大办了一天的宴席,当然以景奕的意思来说,这场宴席主要是办给苏三来玩的。   全府上下都喜气洋洋的,唯独香菱院中一片阴沉,金氏一把将那两个红白瓷瓶摔在青石地板上,啪的一声脆响,就见那精致的小瓶四分五裂,白色的粉末洒在地上,在日光下惨白而耀眼,如同在嘲笑着她的失态一般。   “夫人何苦呢?”锦玉蹲下身收拾着,低声劝道,“就算王爷收赵元为义子,可收养的到底是比不上亲生的,夫人何苦把这药扔了?”   “已经没用了。”金氏冷眼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他根本不在乎子嗣,要不然也不会收个来路不明的小孩为义子,这路子走不通,走不通……”   她扶着额头,花冠歪斜,发丝散乱,狼狈不堪的跌坐到地上,一双媚眼之间全是彻骨的恨意,“都怪他!都是那个贱人!他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王爷做到如此?!有什么本事!”   仇恨如同大火一般煎熬着她的心脏,将她鲜活的生命烧得干枯腐朽,将她的年轻熬成枯骨,将她的美丽化作虚无。   锦玉惴惴的看着她,犹豫了一会儿才上前扶她,“夫人,气大伤身,您先冷静会儿。”   “冷静什么?!”金氏一把推开锦玉的手,恶狠狠的咬着牙,“我家里达官贵人!我嫁的是当今王爷!我生的如花似玉!凭什么,凭什么要落到如此地步,被一个贱民欺辱!!”   “夫人!”锦玉担心她的嗓音太大,会让有心人听见,连忙搀着她往屋里走,“夫人,来日方长,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慢慢打算,总有办法的。”   金氏愣怔了一下,忽然疯癫的大笑了起来,“对,对,来日方长,笑到最后的才是胜者!”   她捂着眼睛大笑,恨极了的目光从指缝中泻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苏三不明白,他不懂伴君如伴虎,也不懂无情帝王家……”   朱唇张张合合,如同痴人一般絮絮叨叨。   “皇家比苍天还无情……我得想个法子,想个法子……我要让他亲亲爱爱的王爷亲手了结他,我要让他死在王爷手里,看他还能得意不能!想个法子,要想个法子……”   ……   “苏公子,您就想想法子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老婆子我天天看着阿元少爷如此劳累,心疼啊。”   宋嬷嬷抹了把老泪,道,“他到底是个孩子,老奴明白王爷望子成龙,可这每天的课业也太多了,阿元少爷又是个实诚的孩子,不背完那些书是不肯睡觉的,小孩子的身体哪吃得消。”   苏三犹豫了一下。   其实要说景奕望子成龙,其实不然,主要是于霖峰对阿元寄托了厚望,大约是兴致到了,布置的课业也就多了些。王爷很信任先生,所以对于阿元的课,他是一概不管的,跟个甩手掌柜似的。   “要不,我去跟王爷说说吧……”阿元的那些作业们,各类书籍一摞一摞的,就连苏三看了也望而生畏,不由得同情起这个孩子来。   谁家的孩子小时候不是撒欢儿的在街上玩啊?哪家的孩子不是上树掏鸟窝下水摸小鱼的啊?哪有被拘在屋里天天读书的道理。   晚上在榻上时是景奕最好说话的时候,苏三就趁睡觉之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跟王爷提了这件事。   “阿元到底还小,给他排的课会不会太多了?”   “这还多?”景奕哑然,“我小时候可比他辛苦多了,有什么可心疼的?”   “可是……”苏三放软态度,凑近了,轻轻搂住景奕结实的胳膊,晃了晃,“小人看着就心疼,他也才七八岁,小人七八岁的时候都在山上街上跑着玩呢。”   “八岁已经不小了,”景奕有些吃醋的揽过苏三,冷声冷气的道,“我可是五岁就开始背四书,也不见你来心疼心疼我,你的良心呢?让我摸摸,还在不曾?”   苏三往后躲了躲,抿了下嘴唇。   和景奕相处快半年了,他已经深谙如何去讨这位性子暴戾的王爷的欢心。   稍微掀开点儿被子,苏三往下缩了缩,枕在景奕的胸口,犹豫了一下,才伸手搭在对方身上,轻轻扯住了他的亵衣。   被窝里特别暖和,王爷身上也很暖和。   “小人也心疼王爷,所以心早就疼坏了,不能再疼别人了,可是一想到阿元这么累,小人就忍不住心疼……”   他稍微抬眼去看景奕,样子可怜巴巴的,“所以王爷替小人这颗弱不禁风的愚心着想一下,大发慈悲一下,给阿元减些课业好不好?”   景奕被他这一番花言巧语给逗笑了,忍不住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你这张嘴真是……死人都能给说活了!油嘴滑舌的。”   苏三揉了揉被打疼的屁股,嘿嘿笑道:“谢王爷夸赞。”   “小兔子崽子!这是夸你吗?!嗯?”景奕捏着苏三的下巴,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也就你敢当着我的面如此放肆,要是换了别人,这样花言巧语,早就一命呜呼了。”   “王爷疼我,小人都明白。”苏三往被子里缩了缩,眼睛在烛光的映照下亮晶晶的,“那王爷答应小人了吗?”   “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再不答应,别人会说我不疼夫人。”景奕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做出了重大的让步,“从明天起,景元的课业减半,满意了?”   “王爷仁慈,小人感激不尽。”苏三不忘奉承两句,然后便打了个哈欠,闭上眼嘟囔道,“小人困了,要睡了。”   “今晚油嘴滑舌的说了这么多,还想睡觉?!”景奕冷冷一笑,掀开被子,一把将苏三压在身下,撕了他身上薄薄的亵衣,“感激我?那就以身相许吧!”   ……   长乐县是个小县城,不比都城繁华,却很热闹,邻里间也暖和和谐,集市更是喧闹,摊贩们的叫卖声悠长远传,人群熙熙攘攘。   苏双在菜摊前流转了一会儿,挑了些青菜和蘑菇,又去旁边称了一条鲤鱼与两斤猪肉。   苏秀不远不近的跟着她,时不时地去小摊上看看香包香囊,苏双一唤,她就赶忙跑到姐姐身边去。   “双姐姐,秀秀想三哥哥了,能不能去都城里寻他?”   苏双叹了口气,“哪能呢,再等等吧,他不是说月末的时候能回来吗?”   “月末?那还有二十多天呢!”苏秀一下子泄了气,闷闷地踢着路上的石子,跟着苏双也不乱跑了。   俩人买完了菜,转道回家。   有条小路比较近,苏双看了看日头,带着苏秀转身进了小巷子。   可没走两步,忽然听见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苏秀的惊声尖叫。苏双猛地回过身,却被一块白布蒙了上来,没一会儿身子就软了,睁大眼睛却叫不出来。   手里的菜篮子哐啷的摔在地上,青翠欲滴的菜叶落在青石板上,被人踩烂了,沤进了泥里。 第五十六章 被逼出逃   “夫人,东西拿来了。”锦玉屏退了屋里的下人们,低声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金氏。   金氏随手接过看了看,点了点头,“时候到了,去会一会他。”   今日景奕去了议政厅,恐怕要中午才能回来,苏三乐得不用被拘在书房里背书,撇开一众仆役,独自溜到花园去玩。   他前脚刚到,远远地就看见金氏款款而来,连忙致礼,“夫人千安。”   金氏见了他就笑了,“我还想去寻你呢,不曾想这么快就碰见了。”   “夫人寻我?有什么事吗?”苏三奇道,这么长时间了,这还是金氏第一次主动来找他。   金氏四下看了看,唤苏三走到假山后面,才低声道:“还是为了之前的事儿,上次没成,是我疏忽没把你送出城,这次我做了完全的打算,只要你想逃出去,我就能保你成功。”   苏三愣了一下。   他对之前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那些担惊受怕,被王爷欺辱的日子仿佛没存在过,倒是甜蜜的日子历历在目。   苏三咬了咬嘴唇,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夫人一片好心,小人心领了,只是……小人已经不想再逃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金氏一时大骇,“你不是说不喜欢王爷吗?这才几个月啊,你就,就转了心思?”   之前的温和有礼全都消失了,金氏冷笑了两声,“苏三啊苏三,没想到你也被荣华富贵迷了眼,尝到有钱有势的滋味就不想走了是吗?!”   苏三被她这突然的变脸打得措手不及,呐呐道:“我,我不是为了这个……我是真的……”   “别跟我说你真的喜欢上王爷了!”金氏敛了冷笑,恨恨地盯着他,“我装够了,也该撕破脸皮了,要不然你还以为我是个好欺负的老好人!”   她的右手一扬,两个小巧的东西落在苏三的脚边。   苏三被吓得退了一步,下意识低头去看。   地上那一个是香囊,五角形的,上面绣着荷花,另一个是个小红包,苏三颤抖着捡了起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张金黄色的护身符纸。   这香囊是秀秀亲手绣的,这护身符是苏双从小贴身戴的,苏三自己也有一张。这是娘亲未去之前,一并在寺庙求的,苏三绝对认不错!   “你!你把她们怎么了?!”苏三一时气急,上前一步就要抓金氏的衣襟,临到头上才极力忍住了。   “你想干什么?”苏三在心里大骂自己之前被猪油蒙了心,居然会把金氏当好人!   “我想干什么?哈哈,你居然来质问我?”金氏一字一顿,句句诛心,“你莫名其妙的来到王府,莫名其妙的勾走了王爷的心,夺走了本属于我的东西,你还问我?!”   苏三深吸着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紧捏着那薄薄的护身符。这东西是苏双贴着心口戴的,居然被人搜了出来,他都不敢想那两个尚未嫁人的姑娘会受到如何的凌辱。   “你想要什么,你说,但是不许碰她们一根手指头!”   金氏又呵呵笑了两声,眼里尽是疯狂,“我要你滚出都城,不,滚出封地!”   “你大可直接要了我的命。”苏三冷冷的盯着她。   “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金氏笑得癫狂,“你尽管逃,王爷不会放过你的,若是抓回你,你就是死路一条,不存全尸,若是抓不到,你也要惶惶度过终日,生不如死。”   苏三刚想说什么,金氏又嘘了两声,“还有,还有,别妄想去求王爷助你,我的耳目遍布王府,若是让我得知了一点儿风声,就立刻让十几个男人轮/暴了你那好姐妹,再抛尸荒野,让你连尸骨都寻不到。”   “你不敢冒险吧?你不敢说的吧?”金氏阴鸷的看着他,“懂吗,只要有一点儿风声,我就要她们给我陪葬!”   “毒妇!”苏三气急败坏的骂道,握紧了拳头,“你要是敢动她们,我,我……”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胸口一阵血气上涌。   “给你两天时间,你给我滚得远远的,要是两天后我还能看见你……”金氏冷笑了一声,“那从此苏家再无女儿!”   苏三几乎咬碎了牙,却也只能和着血往肚子里咽,良久之后,他晃了晃身子,低声道:“我知道了,你要守信,放她们走。”   说完之后,苏三收好苏双姐妹的信物,失魂落魄的走了。   爱人和亲人如果放在一杆秤上,苏三是无法做出抉择的,可是如果关乎性命,那就不一样。   如果身陷囹囵的是景奕,苏三也会为了他而离开自己的家人,可现在有性命之危的是苏双和秀秀。   苏三一筹莫展的坐在窗边,外面的景色凄冷的很。   金氏说得对,他不敢冒这个险去和王爷说,只能独自承受,这么多年了,苏三第一次尝到孤立无援的苦处。   苏三的鼻子忽然酸涩,眼睛也湿了,脑袋无力地靠在窗框上。他能怎么办呢?他被逼入了绝境。   当前之计也只能先顺着金氏来,离开这里,等过一段时间,金氏把他忘了,家人们平安了,他再悄悄回来。若是景奕不肯原谅他,要打要杀,他也认了。   景奕中午就回来了,苏三记得他下午还有公事,便强压下难过和委屈,平静的提出自己下午想去市集买些东西。   景奕不疑有他,“可以,叫人套车带你去。”   “王爷,那地方弯弯绕绕的,走不了车……”苏三犹豫了一下,小心的望着他,“而且小人喜欢一个人逛,不喜欢下人跟着,不舒服。”   若是从前苏三说出这番话来,景奕早就察觉出他想跑的意思了,可是这几个月来苏三与他又亲近又温顺,还交换了定情信物,所以纵使景奕犹疑了一下,却没多想。   “你想一个人也行,注意安全,日落前得回来。”   “是,王爷。”苏三乖顺的答道,心里却半分欣喜也无,只能强打起精神来谢恩。   午膳过后没一个时辰,苏三就准备要出门。   景奕下午还要去衙门一趟,在屋里换衣服。侍女跪在地上帮他挂着银玉带钩,整理绣着大蟒的衣摆。   景奕亲自将木佩系在腰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扭头冲守在屏风外的汪公公道:“叫哑巴去跟着苏三,远远的就行,别叫他看见了。”   哑巴,没什么名姓,人们也就叫他哑巴。他是景奕手底下的一个影卫,不忠朝廷不忠皇帝,只忠于景奕一人,是个办事麻利,性子沉稳之人。   汪公公脸色一暗,小心劝道:“用不着吧,王爷,苏公子已然和王爷是一条心了,这样防着,恐怕会伤了公子的感情。”   景奕嗤笑,“你以为我怕他跑?他要是会跑,我的姓倒过来写。”   他顿了一下,“只是都城现在不太安稳,保不准会有太后派进来的眼线,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叫哑巴去护着他点儿为好。”   “原来如此,王爷是为公子周全着想。”汪公公惭愧不已,“老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景奕笑了一声,“他现在恋着我呢,哪舍得跑。”   ……   苏三出了府,一路往集市上赶去,几次回头见无人跟着,才小心翼翼的转到去北门的路上。   这次出逃与上次截然不同,上回是只有害怕和恐慌,可这回悲伤难过占得居多。   一会儿想着景奕发现他不见了,会不会大发雷霆,会不会从此就不再喜欢自己,一会儿又想到苏双和秀秀能否平安归家,一会儿仿佛又看见自己被抓了回去,被割了舌头打断了手脚,永远囚在阴冷的地牢之中,连向王爷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脑子乱糟糟的,苏三没注意自己已经到了城门,正要抬脚迈出去的时候,忽然被人给拉住了。   苏三吓得差点儿叫出来,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面色阴沉的男人冷冷的看着他,这人额角还有一道疤,一直延伸到眉骨,看着着实吓人。   苏三战战兢兢的等着这人说话,可对方一言不发,只是抬起手在苏三后项打了一下,便让他登时昏了过去。 第五十七章 无题   景奕听到消息的时候,还不敢相信。然而来报信的那下人说得信誓旦旦,让人不得不信。   他当场就摔了桌上的模纹砚台,脸色瞬时间就阴鸷如同要杀人,冷穆的冰冻三尺,把衙门的一众官员都吓得不轻,跪地上大气也不敢喘。   景奕是真没想到啊,苏三居然还会跑?   那这几个月的甜蜜日子算什么?这么长时间的你情我愿算什么?他送的结心佩又算什么?!装的?就为了麻痹他?欺骗他?就为了让他放下戒备,好顺利的逃走?!   景奕磨着牙冷笑,行,真行!装的可真像!   大手一挥,打道回府!   景奕回到王府的时候,苏三已经醒了,景奕看见他从床上坐起来,直接甩手给了他一个耳光,气不打一处来,“你倒是有本事,能骗我这么长时间!”   景奕的力气奇大,又正在气头上,毫不留情,直接把苏三打懵了,倒在床上半天才痛叫了一声,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他是真的动怒了,要不是自己一念之间叫哑巴去跟着他,说不定就真的让这白眼狼逃出去了,都不知道去哪里去寻他!说不定这辈子都找不着了!   想到这里,景奕更是怒意攻心,一把拽起苏三的领子,还想再打,可一对上他惶恐害怕的眼神,心就不自觉软了一下,抬起的手又放下了。   景奕盯了他良久,最后才苍凉的笑了,只说了一句话,却让人的心跌落谷底。   “苏三,你的戏,演得真好,把本王都骗过去了。”   苏三的嘴角在溢血,可是最疼的地方却是心口,他死死的揪着前襟,弓着身,难受的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想说自己是被逼的,他想说自己是真心喜欢的,可是他不敢说。   他在景奕冰冷失望的目光下,被刺的遍体鳞伤。   他最后只能说,“王爷,我有自己的苦处……”   “你有什么苦处?值得你演这么一场大戏,就为了逃?”   苏三没有答话,沉默地扭开了头。   景奕万分的失望,余光瞥到了苏三腰间的玉佩,心里一颤,俯身将它狠狠的拽了下来,转身就要走。   苏三一慌,下意识就要去夺,往前一扑却重重地跌下了床榻,摔了个实在。   可他顾不上浑身的疼,慌忙的去够景奕的手,惊声喊着:“还给我,求求你还给我……”   他已经要失去王爷了,不能连最后的念想也没了。   “什么?”景奕皱起眉头。   苏三顾不上其他,直接去掰他的手,哭着哀求:“求求你了,把它还给我……求求你了,王爷……”   一旁的侍卫连忙将他按到在地,苏三的手像濒死的白鹤一般,振了一下,便颓然的落在地上。   景奕强迫自己冷下心肠,死死的捏着手里的玉佩,一字一句道:“这不是你的东西,苏三,你不配!”   苏三的挣扎忽然停滞了,他狼狈不堪的趴在地上,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可没人能看见。   景奕最后又看了他一眼,扭身走了,“把他关进地牢,我现在不想看见他。”   ……   书房内,景奕摩挲着手中的两个腰佩,出神的看着上面的纹路。玉佩摸起来光滑温凉,木佩摸起来有些粗糙,但也不磨手,能看出是被细细打磨过的。   景奕不禁想到苏三做这个的时候的样子,定是极认真极小心的,目不转睛的打磨着手里的东西。   叹了口气,将两件腰佩都收了起来。   不多时汪公公就进来了。   刚出了这档子事儿,汪公公知道景奕心情不好,本不想过来打扰,不过也没办法,只得小心道:“王爷,江大人和平夫人来了,在二门候着呢。”   “平清儿?”景奕皱了皱眉,“叫他们回去吧,本王现在没心情见客。”   “可是……”汪公公犹豫道,“老奴听着江大人的意思,平夫人似乎是有身孕了,特意来报喜的。”   “……”景奕烦躁的按了按额角,站了起来,“行吧,让他们进来。”   一众下人将这夫妻二人引入正堂,都按照位分落了座,奉上了茶水,景奕才淡淡的问了几句。   平清儿垂首轻言道:“是了,前几天大夫才查出来的,刚刚足月,所以尚未显怀,不过大夫说了,这一胎脉象不错,是个康健的孩子。”   景奕在心里算了算日子,不由得有些慨叹,“你们也是有福分的,这么快就有了子嗣,不错。”   平清儿又答:“都是王爷赐的福气。”   “福气都是自己挣来的,没什么赐不赐的。”景奕自己还有个烂摊子没收拾,并不欲多留他们,只是简单的叮嘱了几句,“你既然有孕了,就少出门吧,当心受风。”   “谢王爷关心。”   平清儿见景奕脸色不好,阴沉沉的,又见苏三不在,心里猜测必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今天来的时机不对,平清儿正要开口告退,却听见自己那耿直丈夫好奇的问:“王爷,今个儿怎么不见苏公子?王爷从前不总是带着他吗?”   平清儿赶紧暗地里踹了自己这傻丈夫一脚,结果江祝安还愣愣的回头,“清儿你踢我作甚?”   平清儿掩面无语。自己的夫君有才华是真有才华,说傻也是真的傻。   景奕的脸色冷穆了几分,凉薄的开口:“他那会儿跑了,刚抓回来,在地牢里关着。”   此言一出,江祝安与平清儿都愣住了。   屋里沉寂了好大一会儿,平清儿才小心措辞,“这个,清儿之前见苏公子很恋着王爷的,想必这之间是有什么误会?”   “嘴长在他脸上,要是真有误会他不会跟我讲吗?”景奕一提起这个就来气,说话愈发狠戾,“我看他就是存心的,把所有人都骗过去了!”   王爷的脸色一放下来了,满屋的人都不再敢说话,气氛沉得很。这个要命关头,苦命的汪公公又急急忙忙的迈着碎步进来了,低头附耳与景奕说了什么。   一语道毕,景奕的脸色微变,站起身来送客。   江祝安与平清儿对视了一眼,知道这事儿不好插手,只得行礼告退了。   汪公公那会儿只说了一句话,“派去长乐县的那两个线人,失踪了。”   地牢里阴冷又潮湿,破旧的矮榻上连张褥子都没有,苏三缩在床角的一堆旧棉絮里,冷得直发抖。   开春了,可还是常有倒春寒。   他听见铁栏外面有两个狱卒在扯闲天,一个嗓门粗的说:“所以说,什么叫爬得高摔得惨,你看看古往今来哪个勾引权贵的小妖精有好下场的?没有那个本事,偏要去学苏妲己,最后怕是连个全尸都留不住。”   另一个接话,“可不是,你想想他顶撞过王爷多少次了,恃宠而骄,这次怕是玩脱了。”   那个人嘿嘿的笑了两声,“要是王爷把他忘在牢里就好了,也让咱哥几个享享艳福。”   “对着男人你也硬的起来?你对得起家里的婆娘吗你?”   “怕什么?你看他那小模样,漂亮的很,家里的母老虎哪比得上,想必那身子也是令人蚀骨销魂的……”   后面越说越不堪了,苏三把自己深深的埋进黑暗中,仿佛那边的烛光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右手下意识的摸到腰间,没摸到玉佩,只摸到了秀秀送他的香囊。   苏三紧紧地抓着它。这香囊的绣线并不是上乘的,被他多次摩挲,已经有些开线。他看着上面模糊的山茶花,闭了闭眼,心中一片酸涩和绝望,“秀秀……”   又冷又累,苏三昏昏欲睡的靠在墙边,沉睡之际,忽然听见外面一阵杂乱,有人恭声喊着王爷圣安,有人在乱走,有人打开了铁铸的牢门,吱吱呀呀的响。   苏三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瞬间的吓得清醒过来。   景奕就站在牢门前,一身玄色的衣裳,手里拎着一条同样漆黑的长鞭,折了两叠拿在手里。   苏三背后那痊愈已久的疤痕,忽然就狠狠的疼了起来。 第五十八章 烙印   景奕的眼神深沉冷冽,变化莫测,他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苏三一点儿一点儿的往后挪,直到后背死死顶上了冰冷的墙壁,无路可逃。   “王爷,王爷……”苏三慌得口不择言,“王爷之前承诺过,不会再打我的!”   “你也说过不会再逃。”景奕眼里倏然闪过一分阴鸷,手一扬,空甩了下鞭子,在空中发出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爆裂声。   “你做到了吗?你说!”阴冷至极的质问,与可怖阴森的地牢如一丘之貉。   “我……”苏三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怔怔地看着景奕提着鞭子逼近。   然而最后鞭子没落在他身上,而化作绳索将苏三的双手捆在了背后。   “王爷?!”苏三又怕又慌,想说些什么求饶,可往日的伶牙俐齿此时完全不管用了,脑子里空空如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景奕沉默的将苏三努力并紧的双腿分开,不知从哪儿摸出两条红绳来,在苏三膝窝处绕了几圈,另一端穿过嵌在墙壁上的铁环,用力收紧,打了个死结。   两条腿被强硬的分开,苏三挣扎不开,吓得都要哭出来了。   归根结底他就是个胆小的人,出逃不过是凭着一时意气和对家人的担忧,现在他被沉默阴狠的景奕吓到了,他终于明白王爷是个如何可怕冷酷的男人了。   “你知道卖身的奴才逃跑会有什么惩罚吗?”景奕伸手抚摸苏三被吓得苍白的脸,忽然阴冷一笑,“是要被烙印的。”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把苏三吓得浑身一颤,他想要求饶,一张嘴才发现自己嗓子都在发抖,一时竟哽咽起来。   景奕冲后边招了招手,立刻有两个狱卒将炭盆端了进来,搁在景奕旁边。   苏三一见那烧的红彤彤的炭火和发红的烙铁,终于颤着声儿说出一句话来。   “王爷……饶了我……”   之前还想着认打认罚,可现在一看见景奕深不见底的眼睛,这点儿胆量就像炉灰似的吹散了。   景奕没答话,叫那几个狱卒出去了之后,才上手将苏三的裤子全撕了,冷彻的指尖在他的大腿内侧打转,似乎真的在认真考量一般。   “你说,就烙在这儿好不好?”   “不,不要!”   苏三死命的摇着头,眼角哭得通红,哭得满脸都是泪。   “我觉得这儿挺好。”景奕的语调愈发温柔,和风细雨般的抚摸着苏三赤裸的皮肤,“大腿这儿肉嫩,疼得会更厉害些。”   苏三泪眼婆娑,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   景奕似乎是选好了地方,握着烙铁的木柄将它从炭盆中拿了起来,铁块上刻着个奴字,一缕火苗飘了一下,立刻熄了,却依旧高温滚烫。   烙铁接近了柔嫩的皮肤,即使还未接触,滚滚热气也蒸烤着肌肤,烫的苏三的大腿一阵阵的发抖抽搐。   苏三小时候被炉子烫过,知道那有多疼。   烙铁慢慢凑近,且不容置疑,苏三终于被逼的崩溃了,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嘴里不清不楚的喊着什么。   尽管他喊得不甚清晰,但景奕还是听明白了,他在哭喊,“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的……”   烙铁终于不再接近,而是被扔回了炭盆里。   景奕没给他松绑,只是脱下外袍盖住了苏三的私/处,然后冷声问道:“是谁逼你的?”   苏三抽泣着,“小人,小人不敢说……”   景奕蹙眉,“这儿就你和我,有什么不敢说的?”   苏三仍然只是摇头,只是哭,“王爷,小人心里苦,求您饶了我吧……”   景奕心里已经有了猜想,派去长乐县的线人遭了不测,必然是苏家出了事儿。   “是金思巧?”   苏三一愣,下意识的蜷了起来,只是被捆缚着,难受得很。   景奕给他擦了擦泪,才拿出小刀割断了绳子,解开了他的束缚。   苏三受了一场惊吓,委屈的不行,下意识张手想扑进景奕的怀里,却被他躲开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景奕丝毫不徇私情,冷酷得让苏三怀疑面前的王爷是不是被掉了包。他愣了下,失落着,手足无措的往回退了退。   景奕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你别怕,这没别人,你跟我把事儿原原本本讲一遍。”   苏三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弄得心头一松,忍不住就哽咽着把姐妹被抓,金氏威胁的事儿给说了。   说道末尾,又忐忑不安地道:“金夫人说王府里遍布她的耳目,叫我别乱说话,我怕,我怕秀秀他们会有事……”   景奕被气得胸口疼,恨不得将眼前这傻子浸了猪笼!淹的半死了再拉起,救活了再接着浸!   “她这么说你就信,你从前那股子聪明劲儿呢?被狗吃了?!怎么一扯上你那俩姐妹就愚笨至此了?呵,她有耳目?我还说我是天王老子下凡呢!你信不信?!”   苏三泪眼朦胧的望着他,小声道:“王爷说的我都信……”   “……”   景奕被气得彻底没了脾气,扶了扶额,心里道:别生气别生气,我自己选的,再傻也是自己选的……   深吸了口气,道:“苏三,今天要不是我察觉到有猫腻,我就,我就真把你弄残了你信不信?”   苏三虽然刚才还说‘王爷说的我都信’,但现在却摇了摇头,“小人不信。”   “你不信?你不信刚才还哭得那么惨烈?”景奕也不信他不信。   苏三讪讪的扭开头,耳朵飞红,“小人是不信,又不是不怕……”   停了一下,苏三又说,“那王爷既然知道有猫腻,为何还要这样对我?”   “不吓唬吓唬你你会说实话?。”景奕也不在意地牢的床榻脏污,直接坐在边上,定定的盯着苏三,“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不跟我说,还想自己扛着,一点儿也不信我,你说这是不是错?”   “那,那是金夫人威胁我不许告诉……”   “别找借口,今天这事儿完不了,以后还得罚你几回。”景奕顿了顿,“现在我先派人去把你姐妹救出来,你尽管放心,出不了差错的,金思巧在外面有几个庄子能藏人,我一清二楚。”   景奕说的信誓旦旦,苏三这才放下心来,忽觉得眼睛又疼又肿,想必是刚才哭得太厉害了。   一想到王爷如此冷静果断,自己却这样怯弱,苏三就十分惭愧。   心安下来后,苏三忽的又想起什么事情,猛地爬起来凑到景奕身边,唐突的伸手去摸他的腰间,摸空了又去摸他的胸口,总之在他身上一顿乱摸。   景奕骇然,抓住苏三的手腕,问:“怎么,你这是要非礼我?”   苏三急得说不清话,比比划划着,“王爷,玉佩,那个,还给我……”   “玉佩?”景奕这才想起自己夺了他的玉佩,赶忙从兜里掏了出来,正要还他的时候,却忽然又收了手。   苏三抓了个空,急得要去掰他的手,被景奕一把揽住了。   坠着月白穗子的结心佩在苏三面前晃了晃,景奕笑道:“你上回跑还知道把玉佩留在我褥子底下,怎么这回却要带着走?嗯?苏公子,你存的什么心思?”   “我……”苏三脸皮薄,不欲和他讲这个,“小人没什么心思。”   “不说?”景奕故意把玉佩拿高,吓唬他,“那我可不还你了。”   “王爷!”苏三急得没法,只好如实答道,“小人就是想留个念想,以后见不着王爷了,还能看看这玉佩,要不然,要不然心里太难受了,小人受不住……”   景奕心里一暖,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这是他的小良人啊,是亲近他,喜欢他,恋着他,认为他是大好人的傻子。   一低头看见苏三嘴角的青紫,景奕心里又忍不住疼了一下,有些愧疚的将玉佩还到苏三手里,揉摸了下他的唇角,低声道:“我那会儿太气盛了,一时没忍住打了你,对不住了。”   苏三十分宝贝的把玉佩系在腰带上,死死的打了个捆,听见景奕那样说,委屈又如同浪潮般泛了上来,手一松,眼眶更红了。   景奕连忙抱着人哄,“好了好了,乖,别再哭了,再哭眼睛都要肿成桃子了。”   又在他眼睛上亲了亲,他才好了些。   知心话说完了,接下来就要干正事了。为了不打草惊蛇,景奕叫苏三先委屈一下,在地牢里呆两个时辰,自己收了收脸色,仍是面色阴郁的出去了。   金氏一直探察着这边的消息,见景奕一个人出来,以为事儿成了,心里大为松懈。   而就在这松懈之际,她关着苏双姐妹的那处屋子被几个影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连窝端了,几个贼人尽数生擒,苏双苏秀毫发无伤。   这下好了,人证物证俱在,金氏是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了。 第五十九章 一顶白轿   金氏自己做了这档子不堪的事儿,挑拨离间,绑架百姓,勾心斗角,结党营私,随便拿出一条来就足以把她给休了。   景奕给皇上递了封折子,将这件事完完本本给讲了一遍。   圣上仁心,自是唏嘘不已,便准许他休妻了。又想起这金氏是自己赐的,心里十分愧疚,便赏了康靖王府不少珍宝古玩,还单独给苏三封了一份,聊表慰籍。   康靖王府内,景奕在书房里看着宫里送过来的礼单,翻了几页,忍不住觉得好笑,“这回也是一箭双雕,不但把碍眼的毒妇赶回去了,还敲了大哥不少东西。”   他拿起朱笔在礼单上画了几道,随手递给汪公公,“让张管家把画了线的东西送到苏家去,那俩姐妹这回受了不少惊吓,也该抚慰抚慰的。”   “王爷想的周到,老奴先下去了。”汪公公自是领命而去。   苏三坐在旁边的小椅子上,抿了抿嘴,道:“小人先替家姐谢过王爷了。”   景奕挑起凤眸,戏谑道:“要谢我,那不如……”   “不能以身相许。”苏三极快的接了话。   景奕碰了钉子也不恼,继续逗他,“你不想也没事,本王可以以身相许,不知道苏公子要不要?”   苏三面上一红,羞赧的移开了视线,“王爷别闹了,小人有正事要说。”   “嗯?你还有正事儿?”景奕笑问,“说来听听?”   苏三犹豫了一下,才道:“王爷,小人想见金夫人一面。”   按照懿朝的规矩,被休退的妻要在丈夫家中沐浴熏香三天,寓意着洗净了与夫家的牵扯,然后再和出嫁时一样,一顶红轿送回娘家,如此才算礼毕,从此夫妻再无干系。   金思巧是皇上御赐的贵妾,也应当按照妻的规矩来,故而这时候金氏还被拘在香菱院。   景奕探究的盯了苏三一会儿,“你见她干什么?”   “我,我想骂她几句……”苏三有些惶恐的绞着手指,呐呐的询问,“行吗?”   景奕忍俊不禁,“当然行,现在就去吧,等会儿她走了,你就骂不着了。”   于是苏三就在香菱院的小祠堂里见到了金氏。   她如今气色很不好,被迫着卸了满头的钗环,只穿了一件素色的衣裳,面容郁郁,眼窝深陷,才两天不见,好像老了好几岁。   一见苏三进来,金氏眼睛登时红了,顾不得矜持,扑上来要与他拼命。   景奕皱了皱眉,正要叫人把这疯婆子拖开,苏三已经上前一步,抬手毫不犹豫的甩了她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金氏的半边脸顿时肿了,踉跄了两下倒在地上。   景奕忍不住想拍两下手为苏三叫好。   金氏瘫在地上,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你,你敢打我?我就算不是王妃了,也是朝廷命官的嫡女!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打我!”   苏三冷冷的甩了甩手,“要不是看在你是个女子的份上,今天我就在这儿打死你,要是我的家人真的伤着了,我就算了拼了这条命也要拉你做垫背!”   “你!”金氏被他气疯了,扑上来要打他,被旁边两个侍女拉住了。   她气不过,干脆张嘴破口大骂起来,言辞极其不堪入耳,尖酸刻薄,已毫无当初新入王府时的端庄优雅。典雅贵气的金夫人,终于是被她自己一点一点的作践没了。   苏三因为这些污言秽语,脸色不太好,转身要走,景奕在后边问他:“这就完事儿了?”   苏三点点头,“完了。”   景奕有点儿遗憾,他其实挺想见见苏三生气的样子,这小子性子软,少有发飙的时候,猛的一见还觉得十分有趣。   不过既然苏三这样说了,景奕也不再说什么,吩咐下人,“也不必等足三天了,现在就准备轿子,让她走。”   女儿被夫家休退并不是什么有颜面的事儿,更别提是从大名鼎鼎的康靖王府退回来的,金家本来就已颜面扫地,然而等到那顶轿子行到金家府邸的时候,险些把金家的老太爷气个倒仰。   为什么?   按理说自己家女儿是该由一顶红轿子送回来的,可是景奕做事儿是真做绝,派了顶白布轿子载着金思巧回来了。   白布轿子是干什么的?是送丧的,这就相当于当着都城所有人的面,狠狠地甩了金家一个耳光,而且还让对方有苦说不出。   金家终于明白了,这次是彻彻底底把康靖王爷给得罪了,吓得是全府上下人心惶惶,生怕哪天王爷再送来几尺白绫,让阖府上下全部为金思巧一人的过错给陪了葬。   金思巧回来后,还想跟家里人哭诉,盼望着能由长辈出面,寻出一丝转机来。   金家老爷听说了自家女儿做出的那些腌渍事儿后,大发雷霆,捂着胸口喘了几口气,又左右开弓打了自己女儿两个耳光。   “你,你还有脸说,还想回去?!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   “我……父亲……”金思巧顿时大哭了起来,“这能怪我吗,都是他们欺人太甚!”   “你还不知悔改!”金老爷气得脑仁疼,差点儿抽过去,“你,你给我跪到祠堂去,去给我反省几天,再去和王爷悔过去,别妄想嫁回去了,能修补一二金家与康靖王府的关系就不错了!”   金思巧一听,哭得是更厉害了,梨花带雨。   金老爷听得心烦,挥手叫锦玉把她搀进祠堂里,算是软禁了起来。   金家女儿被一顶白轿退回娘家的事儿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都城,城里那些贵人命妇们都啧啧称奇,从古至今,还没见过那位休妻受过这样的侮辱呢。   很快就有知情人把金氏从前做过的一件件恶事儿都捅了出来,人们一听,又都释然了——这不就是自作自受嘛。   但仍然有些好事之人编排说康靖王爷做事太绝,未免太不顾情份,有那么一句两句飘到了苏三的耳朵里。   苏三很顾惜王爷的名声,晚上的时候,便小心翼翼的跟景奕提了这件事,劝道:“王爷毕竟是王爷,有些事儿还是仁慈些好,事做得太绝了,传出去不好听,对名声不好。”   “名声?我早就不在乎这些了。”景奕笑着把苏三揽进怀里,亲了亲他的头发。   “我就喜欢做事做绝,心狠手辣,他们怕着我,惧着我,我还挺高兴,仁心有什么用?铁腕才是准则,就是得让人知道你不好惹才行。”   “这是什么歪理……”苏三张了张嘴想辩驳,却说不出什么金玉良言来。   苏三这个人打不过别人就会生气,辩驳不过了心里也憋屈,干脆忿忿推开了景奕,道:“小人是好心为王爷着想,可王爷只会说些歪理搪塞我。”   景奕好笑的看着他,“行行行,我以后收敛些好不好?辩不过我了就耍性子掀棋盘,你这习惯可不好。”   景奕让步了,苏三也往回坐了坐,轻轻靠在景奕肩上,低声道:“小人是真的担心王爷……小人想和王爷长长久久的。”   “嗯?你说什么?”景奕心里一暖,故意把人抓过来反问,“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但苏三脸皮薄,无论如何也不肯说了。   于是景奕只好将他按在床榻上,低下头,亲自去撬开那张紧闭的小嘴。 第六十章 哑巴   王府里的桃花开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不是文人凭空捏造出来的,早春的芳菲是乘着暖风来的,开的红红火火,暧昧至极。   苏三在树底下捡了两片花瓣,心里并无什么咏春的情思,只是在想着桃花开了,也许可以做桃花酿了,只是万一王爷不许他喝酒该怎么办?   王府的桃花都开的很干净,浪费了可惜,做酒不成,也许可以做成鲜花饼。   苏三想的入神,没注意前面站着个高大的人,一边揉捏手里的花瓣,一边就结结实实的撞了上去。   “对不住,我没看见您!”苏三赶忙道歉,一抬头看见一张阴郁寡言的脸,额角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眉眼都如刀刻斧凿一般,十分肃穆。   苏三腿一软,差点儿当场给人家跪下喊一句壮士饶命。   这人俨然就是那日,在城门将苏三打晕抓回王府的影卫。   苏三哆哆嗦嗦的看着他,心说难道这人觉得自己对王爷不忠,一定要舍身取义要了自己的狗命,不是,小命?   哑巴影卫眼底里掩着藏不住的杀气,他抬起自己粗砺苍劲的右手……然后比划了两下手语。   苏三不明所以,这人还是个哑的?   大约是看出苏三不懂手语,哑巴从衣襟里掏出片麻纸,又拿出巴掌长的炭笔,在上面写:“上次打了你,对不住了,属下深表歉意。”   苏三战战兢兢地看了看对方满脸的杀气,心道:看得出来,你确实很有歉意……   他拿过哑巴的纸笔,也写:“没事,那日若不是你……”   哑巴的眼里闪过一丝异色,轻夺回纸笔,写:“属下只是哑,不聋。”   “……”空气沉默了良久,苏三尴尬一笑,道:“我在王府呆久了,被王爷豢养傻了。”   哑巴点了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苏三胸口难受了一下,撑着一颗感恩的心,又道:“你也不必抱歉,那日要不是你拦下我,这事儿就闹得更大了,更难收场……那事儿总归是我不对,对王爷不够信赖,给你们都添麻烦了。”   哑巴打了个手势表示不用谢,目光落在苏三的腰牌上,顿了一下,但也没过多反应。   苏三有些奇怪,“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道歉?”   哑巴在纸上写道:“不只是为这个。”   正面写完了,哑巴把纸翻过来接着写:“属下跟随王爷十年,第一次见到王爷有倾心的人,心里好奇,过来看看。”   苏三小心翼翼瞅瞅哑巴那满脸的板正和严肃,讪笑道:“是,是,看出来了,能看出您确实是个好奇之人……”   哑巴写道:“今日属下与公子谈论了一番,看得出您是个值得托付的人,王爷倾心与你,我们都很放心。”   “托付?”苏三抹了把头上的汗,“我恐怕难以担当如此大任……”   “王爷性子暴戾,气大容易伤身。”麻纸写完了,哑巴又拿出一张新的继续写,“我们都不敢深劝,只能劳烦公子劝一劝,王爷总归是疼你的,想必会听一听。”   苏三想起前几天和景奕的谈话,心说确实如此。可景奕也就嘴上答应他,谁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   但哑巴把话‘说’到如此,苏三也只能点头,“你放心吧,我会劝他的。”   哑巴得了保证,点了点头,一闪身走了,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苏三不由得慨叹,不愧是影卫啊,来无影去无踪的,比自己这个挂着虚名无实业的青衣侍卫强多了。   下午闲来无事,苏三就和顺子一块到桃花园里摘花瓣酿酒。   顺子身手灵活,几下就上了树。苏三在下面看得心里痒痒,撸起袖子也要爬树。   顺子怕他不慎摔下来没法和王爷交代,便张开四肢霸占着树干,说什么也不叫他上来。   苏三无法,只好在树底下端着个竹篮子,接顺子扔下来的干净大朵的桃花。   整朵整朵的桃花从脸前飘飘扬扬的落进细竹篮子里,苏三望着眼前的红粉有些出神,忽然又听见顺子在树上跟他说话。   “公子听说了金家的事儿了吗?”   “金家?金夫人娘家?”苏三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她又怎么了?”   顺子趴在枝头上去够一串肥硕的桃花,“她现在可不是夫人了,就叫她金家大小姐吧。听说她自从被休退回家后,天天去找金家老爷和老夫人闹,盼望着能寻回一丝转机,把休书废了。”   苏三哑然,“她,她怎么变得这么蠢了?”   休书一出,都城人人皆知,哪还有回旋的余地?再者说了,景奕这边什么态度,皇上向着谁,她还看不出来吗?   苏三不由得怀疑自己当初是如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栽在她手上的,莫非真如景奕所说的,自己已经愚笨至此了?   “金家大小姐这回怕是伤了元气,要破釜沉舟,不管不顾的闹了。”   顺子从树上滑下来,又道,“金家老太爷日日不得安宁,恐怕那点儿父女情分也被磨干净了,干脆将她关进了房里,闭门思过,自己也眼不见心不烦。”   “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苏三叹了口气,“她若是安分几个月,凭着金家的的门第,怎么也能嫁的不错,这么闹,迟早把她最后那点儿体面给作践没了。”   顺子想起了各种的前事,忍不住扼腕叹息:“公子,所以说,命数由人,自己的前路后事,都是自己个儿作出来的。”   苏三刚想附和,忽然又想起了之前的一件事,不由得忿忿道:“谁说的,我就什么坏事儿也没干,还不是被王爷强硬的给抓进王府来了!”   苏三之所以这么忿然,是想起了前几天自己与景奕的谈话。   虽说现在苏三与景奕已经互生情意,但每每想起自己曾被不明不白抓进王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郁意难平。   和景奕谈起这事儿表示愤慨的时候,景奕还理所当然道:“若不是我把你抓进府来,咱俩能像现在这样甜甜蜜蜜的吗?”   苏三胸中一口老血吐不出来,撑着胆子要纠正王爷这种思想,“可是,您这样不问我的意愿,就强取豪夺,未免太不讲道理了。”   景奕想了想,道:“这得怪你,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你伸什么懒腰,伸懒腰就算了,还要露出一小截后腰来,还那么白净,不就是故意在勾引我吗?”   “我……”苏三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苍天在上,难道他搬了半天的米,腰酸背痛的,还不能伸个懒腰了?那天他穿的短褂,伸懒腰露出腰身来也是罪过了?!   景奕接着说,“你的腰一露出来,我的眼睛就移不开了,我二十多年从未动过色心,偏偏在你这儿动了,归根结底是你太放荡,居然当街伸懒腰。”   苏三几乎吐血。   见过倒打一耙的,还真没见过景奕这种能把耙子打你脸上去的!   最后景奕十分笃定地归出结论,“总而言之,是你先勾引的我。”   苏三吐了一口血。   从这段悲戚的记忆里走出来,苏三沧桑的抚了抚胸口,慨叹道:“顺子,你还是过的桥太少,太天真。人的下场不止都是自己作的,有时候你老老实实的走自己的路,总有人不讲道理的来拆你的桥。” 第六十一章 默写龙阳   平清儿的月份渐渐大了,三个月了,还不是很显怀,但江祝安为人小心谨慎,又是初为人父,宝贝的很,已经不让她老拖着身子出门了,怕受风。   但平清儿这个人谨守礼节,既然被收为义妹,每三天晨昏都要来请安一次,苏三也是这才知道她已经有孕了。   后来景奕看她怀着身孕不容易,当然也有可能是被请安请烦了,便准她七天来一次,最后直接变成了一旬来一次,走个样子便是了。   每次平清儿来走动,苏三总是看着她的肚子有些出神,景奕察觉到了,当着人的面就逗他,“怎么,你还想要个孩子?”   屋里这么多人,苏三被当众揶揄的下不来台,耳朵飞红,讪讪的反驳:“我没有,王爷别瞎说!”   景元这时候也在屋里,听了苏三如此说,眼眶顿时有些发红,悲戚道:“苏三哥哥不想要孩子,是不是也不喜欢阿元了?”   “不是不是!”苏三赶忙解释,“我最喜欢你了,我只是不想要别的孩子。”   “不想要我的孩子?”景奕危险的眯起眸子。   “我……”苏三无语凝噎。这怎么还能争起来?!谁的孩子有什么关系吗?!他一个男人,又,又生不出来!   王爷少有说笑的时候,屋里的气氛一时融洽了许多,又说了不少都城里的笑话。   平清儿怀着身子,略坐了坐,便和江祝安起身告辞了。   汪公公去送她,前脚刚走,张管家后脚也进了屋子,拱手禀告:“王爷,您让找的东西已经从库房里找出来了,拿过来给您过目。”   景奕摆了摆手,“不必了,直接送到金家。”   苏三有些好奇,“王爷,那是什么?”   “没什么东西,一件古物罢了。”景奕见景元总缠着苏三,有些心烦,便向他道,“你的课业做完了没有?别总在这儿瞎晃,像什么样子?”   景元紧张的抓着苏三的衣角,小声道:“回王爷,阿元做完了,先生准我出来玩的。”   “少壮不努力,只想着玩能有什么出息?课业做完了就去找些经典去看,回你的书房去。”   景元抹着小眼泪,委委屈屈的走了。   景奕大约是自己幼时过得很有出息,便觉得每个人都该这么过来的。骂走了景元,他又想起了苏三的字,便问:“你呢?字练得如何了?是不是又懒散了?”   苏三被骂得缩了缩脖子,低声嘀咕,“王爷不该当王爷,王爷该当先生,肯定是个严师。”   景奕听清了,忍俊不禁,弹了下苏三的脑门,又是威胁又是吓唬:“你还敢顶嘴,现在就去书房,检查检查你的课业,若是写得不好了,可别怪我罚你!”   明月在书房里点了熏香,味道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撩拨着人的心绪。宽大的桌案上铺开了雪白的柔软宣纸,早已翘首以待墨迹的沾染。   苏三心里叫苦,正要坐到桌前,景奕却率先坐过去了。   苏三的惊讶的停顿了下,景奕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过来,坐下,我手把手教你写。”   苏三反而后退了一步,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清心寡欲”四个大字,竭力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王爷,书房是文雅的地方,您自重些……”   “本王向来十分自重的,但是你可以放荡一点儿,乖,过来。”   苏三不动,景奕又轻笑,眼梢微挑,一丝精光闪过,“还是说,比起我教你,你更想被那把戒尺逼着?”   “……”苏三二话不说坐到了景奕怀里。   “真乖。”景奕在苏三白净的脖子后边亲了一口,伸手包裹住苏三的右手,连带着他手里的狼毫笔。   “你想写什么?”景奕还偏过头问苏三的意见。   苏三红着脸,极力忽视这个暧昧的姿势,草草敷衍道:“什么都行。”   “好,那我就教你默写龙阳十八式。”   “嗯,行……”苏三默默点头,半晌才猛然回过神来,“什么?!不行!”   “写这个有什么不好?”景奕漫不经心的带着苏三的手,慢慢写了起来,“之前那官吏不是送上来一本吗?图文并茂的,我研究了许久……”   他恶意的在苏三的脖项处吹了口热气,挑逗着,“不但可以教你写一遍,还能把图画出来。”   “唔……”苏三极力想把手抽出来,却被景奕抓的紧,身后的温暖的胸膛几乎贴在自己后背上,挣脱不开。   景奕握着他的手,像教幼儿写字那样,慢慢的写了起来,笔锋顿挫,“始末龙阳,天正地刚,罗红床帐,落尽青裳……”   一笔一划,写了满纸的桃色风流,苏三羞恼的红了耳朵,死死的闭着眼不肯看。   景奕低沉的笑了一声,握着他的腰肢的手缓慢下滑,轻轻分开苏三的双腿,落在那羞人的地方。   苏三的腰顿时就软了。   远在几十里之外的金家老爷腿也软了。   这快要知天命的老爷子看着从王府送来的东西,颤颤巍巍的扭头问来送东西的下人,“王,王爷可说了什么?”   下人摇摇头,“王爷只叫小人把这东西送来,没要带什么话。”   金老爷抽了口冷气,抖着手从兜里拿出个荷包,硬要塞进那下人的手里,“劳烦你了,再想想,王爷可说什么了?”   下人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递来的荷包,“王爷确实没说什么,金大人别让小人难做了。”   “唉,好吧。”   那下人恭了恭身,自是退下回府了。   金老夫人还没弄明白,看着桌上那东西不明所以,“老爷,这是什么?你怎么这么着急?”   金老爷叹息了一声,“妇人短见,自然不认得这是什么。”   他拿起桌上的东西看了看,道:“这是镯铃,是女子跳舞的时候戴在手腕上的,手臂舞动时会有铃声与乐声相合。”   金老夫人松了口气,“我还当是什么,不就是个舞姬的玩意儿吗?”   “你懂什么!”金老爷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这镯铃最早是前朝辛妃发明的东西,她就是用这个讨了当时皇上的欢心。”   “可是啊,后来那辛妃恃宠而骄,在后宫肆意妄为,勾心斗角,被那时的皇上给废了,到后来……一整个辛家,全被这女子给带累了,死的死,罢官的罢官,没落到了尘土里。”   “这些秘闻,你哪里知道!”   屋里静响了片刻,金老夫人似乎明白过来了些,“那,那王爷送这个过来,是在暗指什么?”   “王爷这是在警告我们…”金老太爷背过手望向窗外,叹息道:“思巧丫头,留不得了。”   金老夫人愣了一下,猛得大声恸哭起来,跌坐在红木椅上。   一边哭一边喊:“王爷都休妻了,还要这样赶尽杀绝,作孽哟,我苦命的女儿……”   金老太爷被她哭得心烦,跺了跺脚,转回身去训斥她,“哭什么哭?!大丫头她自作孽,难道还要带累这一大家子,别忘了我们还有两个儿子呢!”   顿了一下,他又压低声音,“王爷这条船我们可以不搭,可绝不能惹他这个冤家,如今也只能……断臂得生了。”   金老夫人捏着手绢擦泪,“那难道要我们把思巧赶出去,让她自生自灭吗?那可是你的亲女儿!”   “现如今这是没办法的事儿!”金老爷皱着眉头,道,“先表面上与她断了关系,赶出去,暗地里给些银两,派个人送她去远处亲戚家躲几年,等避过王爷的气头了,再改名换姓的接回来,这是最最万全之策了。”   金老夫人听了,觉得似乎可行,可仍是舍不得自己女儿受这样的苦处,又低声的哭了起来。   ……   没过几天,金家与金思巧断绝血缘关系的事儿便传遍了都城,不论人们是大笑其活该,还是斥骂金家绝情,这事儿都敲定了,改不了了。   苏三在王府里也听说了,吃饭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和景奕提起了这件事。   “王爷,小人总觉得这事儿来的太突然,好好地,怎么忽然就断了关系,将她赶出去了?”   景奕佯装无辜,摇了摇头,“谁知道呢?大约是这毒妇又在家里干了什么恶事吧?”   苏三叹息了一声,“唉,都这样了她还不知收敛,不值同情,不值同情。”   “对,没错。”景奕赶紧着附和自己的小良人,“她明明做了那样的坏事,我还放了她一条生路,现如今她却不知珍惜,又兴风作浪,不值同情。”   苏三抿着嘴笑了一下,很喜欢的瞧着他,“王爷自然是仁慈的,是她不识好歹了。”   “那是自然。”景奕十分认真地道,“我行事向来很仁慈,恐怕古往今来几百年,都没有像我这么善良的王爷了。” 第六十二章 跟着你男人去逛花街   “找着了吗?”苏三从书架前的小梯子上下来,扭头问一旁的顺子。   顺子蹲在地上翻检柜子里的各色藏书,愁眉苦脸道:“没呢,公子,咱们一大早就在这书房里找那本书,都快两个时辰了,您饿不饿啊?”   苏三目光坚定,捏着拳头……轻捶了捶酸涩的腰肢,叹息道:“再找一会儿吧,抓紧点儿,王爷快回来了。”   顺子也只好继续去找,苏三搬着小梯子去另一座书架去找。   又寻了有半个时辰,顺子这边终于有了好消息。   “公子公子!找着了!”顺子举着一本薄薄的书籍,一脸喜色地向苏三挥动着。靛蓝色的封皮上正是五个大字:“龙阳十八式”。   “这书写的是什么?公子这么心急的要看?”顺子有些好奇。   他识字不多,却很钦羡文人墨客,此时心里也痒痒,想要翻开看一眼。   苏三赶紧冲过来扣住了他的手腕,把书一拍,十分严肃正经道:“不能看!这书是邪物魔物,看了就会让人迷失心魂,堕入淫邪地狱!”   顺子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这,这么可怕?那,那这可不能看!公子找它出来干什么?”   苏三极其坚定的道:“把它烧了!”   “烧了?”顺子一惊,“这是王爷的东西……”   苏三死死的扣着《龙阳十八式》的封皮,指尖都陷进了纸里,毫不犹豫的点头,“烧了!连片灰都不要留下!”   “哦?要烧了什么?”   熟悉的戏谑语调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身后,顺子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苏三一把夺过那本万恶的书籍,塞进了自己的衣襟里,回头向景奕堆笑道:“王爷,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景奕像是没发觉苏三的猫腻似的,面上含笑道:“议政厅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来了,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我……没干什么。”苏三只觉得衣服里的小黄本子像个土炮似的,不知何时就会炸。   讪讪的抹了把冷汗,道:“就是王爷不在府中,小人闲的无聊,过来找本书看。”   “我才不在多久?你就无聊了?”景奕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你这也太赖着我了,比小猫小狗都黏人。”   被平白扣了一定黏人帽子的苏三只好吞下这苦果,讪笑道:“是,王爷说得对,小人委实是过于黏人了。”   进来送茶的汪公公前脚刚迈进门槛,一听这话,险些把手里的茶杯给摔了。   “那你可找着什么好看的书了?”景奕向前迈了一步,一手轻轻撑在书架上,将苏三困在了身下。   顺子一瞧,这架势是要调情了,便赶忙退下了。   书房里的熏香暧昧的撩拨着人,苏三被景奕高大的身形逼迫的红了脸,呐呐的低着头,“没,没找着什么好看的……”   “是吗?那我来推荐几本?”景奕坏笑着在苏三耳垂上亲了下,空出一只手拉开了他旁边的柜门。   苏三侧头去看,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那一整柜子里整整齐齐的装的全是如《品花宝鉴》、《隔帘花影》、《金瓶梅》云云的带色的本子,乍一看简直是桃色满园。   苏三开始认真考虑放火烧了王爷书房会被判什么罪了。   “这些都是特意给你准备的,你不是喜欢看戏本子吗?”景奕坏笑着低下头去,几乎紧贴着苏三,前额虚碰着他的刘海儿。   王爷长得好看,嗓子也好听,那一双眼睛更是如冷峻冰潭下的一汪春水,苏三被他引得小鹿乱撞,撑着最后一口贞洁之气,艰难道:   “回王爷,小人是喜欢看戏本,可,可不是看这种……没羞没脸的!”   “有什么不可?咱们没羞的事儿做得还少了?”景奕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笑了一下,“以后晚上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看这些,你读给我听怎么样?”   读给他听?!   苏三一想到自己规规矩矩的坐在床边,严肃的给他郎读:“罗少卿轻解了玉面公子的绫罗裳,素白玉肌满屋春光…”的场面,不禁就打了个寒颤。   “这,这真是,太下流了!”   苏三涨红了脸,推开景奕就要跑,被他一把抓住了腕子,带回怀里。   “好了好了,听话,不戏弄你了,我有个趣事儿要给你说呢。”   苏三停住脚,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心里还有着三分警惕,“王爷要讲什么事儿?”   “想听?”   “王爷不想说就算了。”苏三假意扭头要走。   景奕很容忍的笑了笑,伸手从苏三怀里把十八式抽出来,随手放在书架上。   “好了,不卖关子了,跟你说说。”   苏三被戳穿偷书的事儿,有些难为情,便不再闹脾气,任由景奕揽着他坐到桌案后边。   “上回不是跟你讲了吗?金思巧被赶出金家的事儿。”   景奕一提起这人,苏三心里就犯膈应,撇了撇嘴,问:“她又怎么了?”   “不是她怎么,是金家打算欺上罔下,暗度陈仓。”景奕拿起毛笔,蘸着桌上留下的朱砂墨,顺手批起折子来。   一边写字,一边慢慢悠悠地说着,“明里做的毫不留情,斩断血缘,赶她出门,暗地里却派人送金思巧去了远戚家,真是……”   他摇头笑了笑,十分不屑,“当我是眼瞎吗?”   苏三想了想,他从心底里觉得不该赶尽杀绝,可又不甘心,“若是这样,她还是去过她大小姐的逍遥日子,呸!”   景奕勾起嘴角,“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是睚眦必报的,所以我叫哑巴扮作劫匪,去劫了金思巧的马车,把她扔进了青楼。”   他还着重道,“就是本都城的青楼。”   短短几句话,苏三咀嚼了许久才明白过来,不由得胆寒起来。   “……王爷,你也太坏了。”   金家表面上已经和金思巧断了关系,满都城都知道了,现如今他们就算是知道金思巧落入青楼,也没法出手相救,就算知道劫匪抢人有猫腻,也没法去查。   金家早就没这个立场了。   娇生惯养的富贵大小姐流落入那种花街柳巷,恐怕会生不如死。   想到这儿,苏三心里又有些不忍。抿了抿嘴,到底是没跟王爷求情。   求什么情啊,想当初金氏绑架他的姐妹,逼他与王爷天人相隔的时候,也不见她有半点儿的不忍。   再者说了,这时候求情,怕是会被王爷训斥一顿。   景奕这个人,真的是滴水之仇当涌泉报复,你偷了他一粒米,他定会烧你一座粮仓。   更别提金氏动的可不是一粒米,她碰的是景奕捧在手心含在心里的龙吐珠!   “哑巴你见过吧?他现在还对曾打过你十分愧疚呢。”景奕揽了揽苏三的腰肢,笑道,“所以他主动请缨,去办了这件事,果然,办得很得力,金思巧被送进的那座青楼,是全都城最淫乱的地方。”   “你想不想去见识见识?”景奕故意沉着嗓子,撩拨着他,“小公子,跟着你男人去逛花街,如何?”   苏三面上一红,下意识想起了戏本子上的情节,“王爷不会把我也卖进去吧?!”   “胡说八道!”景奕微恼的打了一下苏三的屁股,“哪个青楼敢收你?我踏平了他的花楼!”   苏三放心了,心里也甜了,轻轻靠在景奕肩上,小声道:“那我就跟王爷去见识见识吧……”   果然,只要是个男人,就会想去花楼的,这亘古不变的道理。   ……   又过了几日,苏三没想到景奕真的会带他去青楼,马车停在那金碧辉煌的楼阁大门前的时候,他还有些愣怔。   临到下车又开始退缩,一只脚还没踩到马凳上就又收了回来,战战兢兢地道:“王爷,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怎么?又害羞了?”景奕饶有兴致地打量他的脸色,“你之前不还挺想去的吗?”   苏三纠结的抓着袖子,咬了咬嘴唇,“倒不是害羞……小人就是怕,怕王爷给我设套,我今日进了这种地方,王爷以后用这事儿做借口来欺负我怎么办?”   景奕又气又好笑,“欺负你还用得着找借口?我在你心里就这么阴险吗?”   景奕觉得有必要重树一下自己的形象了。   苏三犹豫, “那王爷保证,以后不会翻旧账,不会用这事儿来欺弄我。”   “好好好,我保证,行了吧?”   景奕是随口答的,苏三却拿他这随意的承诺当了免死金牌,心放回了肚子里,安心的下了马车。   那青楼的老板早已在门口候着了,见到王爷的车驾赶忙迎了上来,满面笑容道:“恭迎王爷大驾,王爷圣安,里面已经按照王爷吩咐拾掇好了,您就放心吧。”   景奕点了点头,自是抬脚往里走。   可怜苏三他只是个看过戏本的小可怜,从来没真的踏足过这种风月场所,要进去时终归还是羞怯起来,悄悄地伸出一只手扯住了景奕的袖子,却把眼睛闭上了,生怕一进去就看见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   老板是个明白人,一看他这小动作就了然了。   都城盛传王爷身边有个极得宠的小公子,如此一见,必然是他了。 第六十三章 再遇金氏   二人抬脚迈入门槛,苏三先闻到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花香,紧接着入耳的便是悠扬飘渺的丝竹声,如晃仙境。   苏三诧异的睁开眼,并未见到什么淫乱的画面,看到的不过是许多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罢了。   几乎每个男人身边都坐着个娇艳的姑娘或清秀的男孩,倒也没什么逾矩的,只是说笑和喝酒。   台上有几个穿着绫罗舞裳的女子在跳舞弹琴,苏三看了一会儿,觉得这所谓的青楼也不过就是更热闹开放些的宴会罢了。   老板亲自将他们引上二楼的雅座,又低声询问景奕要不要叫花魁来陪酒。   景奕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过来扫了他的雅兴。   苏三撑着下巴望着楼下的女子们弹琴跳舞,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的回过头来,道:“王爷,小人还以为青楼是多乱的地方,如此见来,和酒楼也没什么区别。”   景奕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那些脏的腥的东西,景奕哪会让苏三见着,生怕污了这单纯孩子的眼。   早在昨天,景奕就派人来和青楼老板打了招呼,命他在这一天,楼里只开清场,绝不可有淫秽的节目,就算是哪个舞姬多脱了件衣裳,也要唯他是问!   这死令一下,青楼里自然就和睦了。   景奕之所以大费周章也要带苏三来看看,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与其以后让有心人怂恿苏三来,还不如自己带他来见识一下,他看了没了兴趣,自然也就不会入别人的套了。   “王爷,老在这儿无聊,咱们下去转转吧?”苏三回头恳求他,景奕从沉思中回过神,笑了下,“行,走吧。”   下边果然要热闹多了,歌女在唱花涧词,余音靡靡,绕梁三日。   这种歌比苏三往日在府里听到的要放浪许多,不太正经,却很好听。   苏三听得入了迷,连走廊那边飞奔过来一群人都没注意到。   谁不晓得那边为何会忽然嘈杂起来,目光都聚集在那处,苏三也下意识望了过去,只见最前面一个女子衣冠不整的冲过来,后面几个杂役模样的男人在追。   景奕眼疾手快的拉住苏三的胳膊,将他扯进怀里,才没让他被那女子给撞住。   后边的男人们很快便将女子给抓住了,那女子哀声叫着救命,死命的踢打那些男人,被狠狠地甩了几个耳光。   老板闻声赶紧跑了过来,一看这架势就心里叫苦,急忙赔罪,“对不住对不住,王爷,没伤着您吧?这贱婢子是前几天刚收进来的,性子差,都跑了好几回了。”   说完又转向那几个男人,“还不赶紧把她带下去!”   那女子听到王爷两个字,忽然暴动起来,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了抓着她的男人,扑通一声跪到景奕跟前,凄惨的大哭起来。   “王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了,救救我,放我回家吧……”   苏三看见了她的脸,不由得骇然,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金家大小姐,金思巧。   金思巧现如今十分的狼狈,青丝散乱,脸上好几道红痕,似乎被打过了。   苏三心里一颤。之前听景奕说的时候还尚不觉什么,现在亲眼见到了对方的下场,却有些于心不忍。   轻轻拽了拽景奕的衣裳,正想说什么,却听见那老板问:“王爷,您这是……认识她吗?”   景奕淡淡的瞥了金思巧一眼,“不认识。”   老板松了口气,挥手命令那几个男人,“还不赶紧带她走,别碍了王爷的眼!”   苏三犹豫了一下,扯着景奕衣裳的手也放下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没必要为了曾经的仇人伤了自己与景奕之间的和气。   金思巧被带走的时候仍在声泪俱下的哀求,最后见无回天之力后,便张口斥骂起苏三来,不堪入耳的诅咒。   景奕眸中闪过一丝杀意,苏三打了个寒颤,赶紧搂住景奕的胳膊,低声劝道:“王爷,平姐姐有孕了,为您的外甥积些德吧,不要杀人了……”   景奕闭了闭眼,隐去眸中的寒意,低头向苏三笑道:“就你心善,为别人积德就算了,为你积些德吧。”   苏三心里一暖,不好意思的扭开头,露出了红红的耳根。   他们又在楼里玩了半个时辰,中午就在这里用的饭。   苏三并未想到,就这么短短一会儿时间,青楼后边又出事了。   老板正在楼上优哉游哉的喝茶,忽然一个小厮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不好了,老板,那女人又跑了!”   老板一口茶水喷了小厮满脸,茶杯往桌上狠狠一磕,揪着那小厮的领子训斥:“今天是怎么回事?!王爷就来这么一天,你们给我搞出这么多幺蛾子!要是冲撞了圣驾,咱们的脑袋都得落地!”   那小厮才十几岁,被吓得直哭,“这,这不怪我,是他们一下子没看住,让她跑了……还,还跑到大街上去了。”   老板被气得怒火攻心,几乎喊岔了嗓子,“追!赶紧去给我追!!”   ……   午后的日光暖融融的,街上也暖和,一辆精致的小马车在路上慢慢悠悠的走着,车厢里面小丫头皱着眉头埋怨:“夫人,老爷都说了不让您出来了,您怎么就不听话呢?”   平清儿刚吃完酸枣糕,拿帕子按了按嘴角,温和笑道:“祝安就是太紧张了,我才怀了四个月,他就把我拘在院子里不让出门,我实在是太闷了,你就饶了我吧,别念叨了。”   小丫头忿忿的鼓着嘴,“现在老刮风,夫人又总是只喜欢漂亮又单薄的衣裳,仔细受了风。”   “好了好了,我都晓得了,别唠叨了。”平清儿佯装头痛的按了按额角,另一只手又去摸酸枣。   她最近很喜欢吃酸的,酸儿辣女,肚子里的应该是个男娃娃吧。   小丫头见她头疼,赶忙掀开帘子对车夫道:“洪叔,慢些赶车罢,夫人晃得头痛了。”   说完又坐回车里,继续说叨平清儿。   正说着,马车忽然猛地一晃,停住了。   小丫头被晃得险些撞到头,气呼呼的掀起帘子,“洪叔,怎么回事呀?”   洪叔苦着脸,拿马鞭指了指跌到在车前的人,“丫头,遇上了个碰瓷儿的。”   小丫头探过身子一看,果然,马蹄子五六尺外横躺着个身子,不知是晕了还是装的。   “洪叔,怎么回事?”平清儿也掀开帘子露出了脸。   小丫头连忙道:“没事没事,有个人倒在路上了,我去看看,您快回车里。”   然而她这话已经晚了,平清儿已经扶着车辕下了车,慢慢走过去查看那个倒在地上的人。   这是个女子,发冠都散了,头发披了一地,只穿了中衣,也是凌乱不堪的样子。   平清儿费力的把她扶起来,拨了拨她脸上的头发,待到看清女子的脸后,不由得一怔,下意识脱口而出,“金思巧?!”   “这就是金家大小姐?”小丫头愣怔了一下。   她倒是听说过这位大小姐的远扬恶名,但从未打过照面,此时见这女子的狼狈样子,一时还真不敢相信。   世人只知道金思巧与金家断了血缘,至于被赶出去之后去了哪里,是真无人所知了。   平清儿两指并起,摸了摸金思巧的脉搏,扭头对小丫头说:“你去车里看看茶水还热不热,去倒一杯出来。”   “夫人要救她?”小丫头明显不太情愿,救这种恶女人干什么?万一她恩将仇报呢?   平清儿无奈的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柔光泛起,道:“见死不救有伤阴德,我得为这个孩子和祝安积些德呢,快去吧。”   小丫头这才去了,不多时便端了一杯温茶出来。   平清儿扶着金丝巧的后脑,慢慢的将温水喂了进去,又牵起她的略冷的手,轻轻揉搓着。   小丫头见了,也过来帮忙。   一杯热水下肚,没一会儿金思巧便喘过了这口气,猛的咳嗽了两声,徐徐睁开了眼睛。   金思巧眼神虚晃了两下,半天才看清面前的人,不由得大为激动,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紧紧地抓住平清儿的手,悲声哀求:   “妹妹,求求你,救我一次吧……我,我之前在王府待你也不错吧,好妹妹,现在姐姐落难了,求你伸手帮一把吧!”   一边哭求一边还惊慌失措的往回看,生怕那几个穷凶极恶的男人追上来。她已经跑了好几次了,这次若再被抓回去,保不准要丢了性命!   平清儿愣了一下,犹豫的问:“你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金思巧抹了把眼泪,悲悲切切添油加醋的将自己的所遭受的一切都讲了,先说家人冷酷无情竟将她赶出家门,再说劫匪狠毒将她卖入青楼,最后又将王爷不念旧情在青楼碰见竟佯装陌路人。   若不是她不知道那帮劫匪是景奕的人,恐怕能说的更凄惨。   这一连串的事儿过于悲凉,平清儿叹息了一声,心中慨叹。   她们这两人的命运着实令人叹惋,一个是出身花楼,最后嫁人富贵人家,另一个却是金枝玉叶出身,却流落入风月之地。   平清儿扶着金思巧站起来,从袖中掏出一袋银钱,塞进金思巧手中,实话实说道:“我现在已嫁为人妻,也没法直接保下你,这些钱你拿去,离开都城好好过日子吧。”   金思巧千恩万谢的接过了银子,平清儿的袖子微微翻开了,露出了腕上的金绞丝镶翡翠镯子。   金思巧一愣,她记得这镯子只有都城中最好的首饰铺子才做,价格极高,从来不摆在台面上卖,只给人订做。   自己还在王府时就曾肖想过这镯子,只是求而不得,没想到现如今平清儿居然戴上了。   她那个笨拙的文相丈夫,居然对她如此体贴吗?   金思巧心里忽然燃起一股妒火。凭什么?!她们都曾站在同样的位子上,凭什么现在平清儿就这么幸福,自己却要过上奔波操劳的生活?!凭什么?!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对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嗓音低哑,“你有身子了?”   平清儿没察觉到她的异样,浅浅一笑,摸了摸肚子,“是,有四个月了。”   这一抹笑容如同黑暗中忽然爆开的焰火一般,刺伤了金思巧的眼睛,也烧伤了她的心脏。   她似乎又要犯疯病了。   凭什么?!凭什么?!   金思巧在慢慢的磨着牙,她不甘心,她不愿意,她自己已经不可救药了,她宁可死,也要让别人哭一哭,落几滴眼泪!   你们都别想好过!   小丫头在一旁不放心的盯着金思巧,见她神色有异,赶忙开口提醒:“夫人!小心!”   开口却已经晚了,旁边一辆马车拉着货物晃晃悠悠的驶过来,金思巧眼里爆开了凶狠,发疯似的将平清儿狠狠地一推,直直的推向了那拉车的高头大马!   “啊!”平清儿措不及防,惊叫一声,直直的倒下去。   大马受了惊吓,嘶叫着高高扬起蹄子,慌不择路,居然正好踹在平清儿的肚子上!   “夫人!”小丫头忙的奔过去。   洪叔跳下车来和那惊慌的车夫一起拉住大马的缰绳。   平清儿倒在地上,痛苦又惊愕的捂着肚子,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留下来了,刚开始是一滴一滴的,最后就是一大股,鲜血浸湿了素色的裙子。   “孩子,我的孩子……”   她那尚未睁眼看一看这人间的孩子啊!! 第六十四章 恶人自有天收   啪!   苏三手里的茶杯直直的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呆了一会儿,才连声追问:“什么?真的?她,她怎么会……这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就……就滑了胎?!”   那从江文相宅子里过来报信的下人涕泪俱下,“都是那金思巧害的!我们家夫人是个多温婉的人儿啊,在路上碰见金思巧还要帮她,可那毒妇却恩将仇报,竟将夫人推向马车,这才,这才掉了孩子……”   他万分悲愤地连磕着头,双眼通红,“王爷!这事儿您得做主啊!求求您为夫人,为您的义妹做主!不要让那小小冤魂不得昭雪啊!”   景奕皱了皱眉,站起身吩咐旁边候着的下人,“去套车,到文相家走一趟。”   又扭头看了看苏三,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你和我一起去吧,安慰人你不是最在行了么?”   苏三的脸色有些苍白,看见景奕看他,慌忙的扭开了头。   景奕见他神色不对,回身半蹲在他的面前,轻轻扳过他的脸,耐下心来问:“你怎么了?身上不舒服?”   苏三想说什么,一张嘴就哽咽了,眼圈一红,颤声道:“那会儿王爷在青楼想对金思巧下死手,被小人拦住了。”   “嗯,所以呢?”景奕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如果小人没拦着,金思巧也不会跑出去,平姐姐的孩子也不会掉了……”苏三内疚的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几乎要哭出来了,“王爷,这都怪我,都怪我……”   “怪你什么?”景奕给他拭去眼泪,沉声训斥,“要按你这么说,应该怪那几个杂役,办事不力,居然让金思巧跑了。”   景奕看着他,接着说,“再往前推,应该怪我,我就该直接结果了她的,再再往前推,应该怪当今皇上,怪他送谁不好,偏偏要送金思巧进王府。”   苏三连忙捂住他的嘴,慌乱道:“王爷,别乱说话!”   景奕笑了笑,亲了下苏三的小指,道:“所以按照你的说法,这天下人都该怪一怪,是不是?”   指尖的温暖转瞬即逝,苏三的心略宽了宽,脸色这才好了些。   “今天这件事,谁都不怪,只怪金思巧一人。”景奕细细的盯着他的眼睛,道,“别总是往自己身上揽那些罪责,懂了么?”   苏三犹豫了一下,温顺地点了点头。   “这才乖。”景奕捏住他的下巴,凑上来吻了吻他的嘴唇,轻声道:“好了,听话,我们该走了。”   五月初了,天还是有些微冷,明月拿了件薄绒丝绸氅衣来,正要给景奕披上,却被他接过去了。   景奕仔细的给苏三把氅衣穿上,系好绳带,又亲了亲他的额头,“乖,别愁眉苦脸的了,去安慰安慰你的平姐姐。”   马车疾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停在了江文相家门口。   江祝安亲自过来迎,景奕见他脸色也不太好,摆了摆手叫他不要多礼,几个人一同进去了。   这滑掉的孩子是江祝安的第一子,满心欢喜的等了几个月,却得来了这样的消息,心里难受的很,可也不敢太过悲痛了——家里还有大人要照顾呢。   景奕三人进到平清儿的屋子里,那大床前边为了避嫌,拉着一道珠帘,只能隐隐看到床上坐这个人。   平清儿坐在床上,散着头发,脸色有些苍白,声音也是气血不足的感觉,“王爷,恕清儿身体不适,不能下床行礼了。”   “不必拘礼,你好好歇着吧。”景奕不太会安慰人,顿了一下,才说,“有什么需要的就和我说,不必拘着。”   平清儿摇了摇头,“不缺什么。”   景奕又道:“这事儿本王自会给你一个公道,我已经派人去抓捕金思巧了,等找到了人,就送到你这边来,任你处置。”   平清儿虚弱的声音透过珠帘传过来,“谢谢王爷了。”   景奕没什么话要说了,他本身也不善于安慰人。   江祝安心忧的扭过头,压着声音道:“王爷,自从清儿醒了之后,还没哭过一声,臣怕,怕她想不开……”   景奕没答话,心说那该怎么办?难道非要把她弄哭,才算是想开了?   最后还是苏三开口了,“王爷,您和江文相先出去吧,小人和平姐姐说几句话。”   景奕和江祝安对视了一眼,景奕点了点头,道:“相信他吧,你我先出去。”   后来苏三就在平清儿房里呆了半个时辰,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等江祝安再进去送药的时候,见平清儿眼眶红红的,明显就是哭过了,但脸色好了些,不想那会儿那样阴郁了。   景奕知道她这是想开了不少,不由得啧啧称奇,趁没外人的时候,问苏三在房里和平清儿讲了些什么。   苏三抿了抿嘴,道:“也没说什么,扯些闲话罢了。”   那会儿苏三就是和下人要了块木料,还有一个小刻刀,在珠帘外边一边雕刻一边和平清儿说话。   他说,平姐姐是个好人,老天爷让平姐姐在这场劫难中活下来,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还说,大难不死是有后福的,不出一年一定能再怀上孩子。   他还说,他们那里有一个传言,说孩子流掉了并不是死了,只是他们不满意这个胎,觉得长得丑。小孩子任性,一定要再重新投一次胎。   当然,投的一定还是这个母亲,所以平姐姐的孩子现在就在天边看着呢,在等着时机,回到姐姐的肚子里,再顺顺当当的生下来。   苏三还说,等到时候孩子生下来,一定要好好骂骂他,为什么这么任性,把娘亲都吓坏了。   平清儿在那边,因为苏三这煞有其事的语调,忍不住笑了一下。   最后苏三讲完,将手里雕刻出来的木娃娃交给平清儿。   那是个憨态可掬的小婴儿,咧着嘴笑,张着小手仿佛要人抱一般。   平清儿一见,顿时撑不住了,鼻子一酸便哭了出来。   哭出来好,哭出来,心里就不难受了。   也许她真的信了苏三的说法,她真的觉得有个小小又任性的魂魄就在身边守着,在等着合适的时候回到自己身边。   至于一年后,平清儿果然又怀了孩子,正如苏三杜撰的那样,是个十分漂亮的小公子。这就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景奕笑了笑,揉了一把苏三的头顶,道:“你倒是会开解人,甜言蜜语的三寸不烂之舌。”   苏三握住了对方的手,轻轻的揉了揉那修长漂亮的手指,最后放在自己的心口,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能开解别人,可只有王爷能开解我。”   景奕知道他这是想起王府那会儿的事儿了,心里一暖,俯首抵住了对方的额头,低声道:“这普天之下,我也就只愿意在你身上费些心思了。”   苏三莫名的委屈起来,从小到大,都是他护着别人,护着自己那老实巴交的哥哥,护着自己的姐妹,从没人像景奕这样,将他捧在手心,含在心里照顾着。   “王爷,我真是……这时候登时死在您怀里也愿意了。”   “胡说八道,别把这种话挂在嘴上!”景奕沉下声训了他几句,然后将人搂进怀里,“不过你要是愿意在我床上欲仙欲死,那倒是可以。”   苏三脸上飞红,忿忿将景奕推开了。   什么下流玩意儿啊!都不能好好地说几句情话!   平清儿的心情好起来之后,没几天就能下床走动了。   金思巧也是在这时候被抓住的。   她借着从平清儿那里夺来的银子,在城里躲了几天,后来见风声越来越紧,捕快和影卫都在寻她,便按耐不住,想要逃出都城,结果在城门被人逮住了。   把人抓住之后,自然是先送到景奕那边过了目。   景奕都没出来见她,直接叫他们把人送到了文相家,交给平清儿处置。   原话是:“要杀要剐,随她的心意。”   平清儿知道了后,没做什么。她那时候身子还不太好,便叫人将金思巧关进柴房,晾了她几天,每天只是给一碗菜汤吊着命。   又过了几天,平清儿差不多康复了,正要去把这事儿了结了,忽然那看守柴房的下人过来禀报,说金思巧忽然吐了。   而且还不只是吐一次,而是常常的呕吐恶心,似乎有……害喜的征兆。   “害喜?”平清儿愣了一下,犹豫了片刻,道,“去找个大夫给她把把脉。”   “是。”下人退下了,去医馆寻了大夫。   金思巧被人扶着坐在椅子上,大夫过来摸了摸脉搏,停了一下,道:“确实是喜脉,月份还小,尚未足月。”   金思巧一听,愣愣的扭过头去看他,目光空洞无神。   孩子?她居然有孩子了?   在青楼的那些日子,她确实被逼着和几个男人做了那档子事儿,现在这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也无迹可寻了。   “孩子……”金思巧下意识的抚上了自己的肚子,无论一个女人多么的恶毒,总是有天生的母性,她可以对所有人都不好,可以让所有人都不好过,可不能辜负自己的孩子。   但在这个时候,平清儿进来了。   她带来了一条白绫,还有一杯毒酒。   金思巧心里一惊,花容失色,下意识的就跪了下去。   她本来已经打算舍出这条命去,能拉一个垫背是一个,可现在有了肚里的孩子,她又不想死了,至少……等生下孩子再死。   平清儿冷冷的看着她,挥手叫下人把东西呈上来,“白绫和毒酒,你选一个吧,好歹给你一个体面。”   金思巧猛地睁大了眼睛,跪在地上磕起头来,次次见血,她伸手去拽平清儿的裙角,苦苦哀求道:“清儿妹妹,我知道我错了,可祸不及儿女,求你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放我一马吧……”   “祸不及儿女?祸不及儿女?”平清儿重复的念叨了这两句话,闭了闭眼,忽然苍凉一笑,踢开金思巧的手,“你现在跟我说这个?你当初害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祸不及儿女?!”   平清儿往后退了一步,不再听金思巧的哭求,对旁人道:“金小姐不想自己喝酒,你们去喂她喝了吧。”   如今金思巧已经有了最最在意的东西,带着这样的残念死去,才是最痛苦的。   恶人自有天收,也该让她尝一尝自己、苏公子、还有所有被她害过的冤魂的痛楚!   两个下人领命过去,要给她强灌毒酒。   “不!”金思巧悲戚的大喊了一声,爬起来慌不择路的向里面逃去,被几个下人围住了。   她如同落入陷阱的野兽一般,惊慌失措的四处逃窜,狼狈不堪的对那些下人们又踢又推,妄图寻出一条生路来。   平清儿冷冷的看着他,示意那两个仆役过去。这俩人一个捆住金思巧的手臂,一个掐住她的下巴,将毒酒灌了进去。   金思巧在地上痛苦的挣扎了一会儿,不多时,便死去了。   平清儿微微叹息了一声,转身走了。 第六十五章 入京面圣   这次的事儿,平清儿亲手写了一封密信送往王府,详细的交代了始末。   景奕看了,会心一笑。他倒是没想到平清儿也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快意恩仇,倒是令人有几分刮目相看。   苏三心里着急,也探过头来看那信纸,景奕顺手将信叠起来收回信封里,淡淡的道:“金思巧死了。”   “死了?”苏三既是在意料之中,也有些意外。   “嗯,喝毒酒死的。”景奕简略的讲了讲,只是把金氏怀孕的那一段给瞒住了。苏三心善,若是让他知道这一尸两命的事儿,恐怕又要自责自愧了。   “哦……那,这还算是……”苏三踟蹰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正支支吾吾的时候,景奕接了话,“还算死的体面?”   “是……”苏三迟疑的答道,可心里又觉得不是这么回事,死都死了,还要什么体面,一会儿又觉得这样轻松的死法,未免太便宜金氏那些多端作恶了。   景奕好笑的看着苏三的满脸天人交战,干脆把他搂进怀里,“行了,别乱想了,为一个死人这么纠结干什么。”   苏三想了想,又问:“那她的尸首怎么安置了?”   景奕答道:“自然是扔到乱坟子去了,她现如今已不是金家的人,难道还想入金家的祖坟?”   见苏三脸色不太好,景奕又连忙道:“不过金家若是想偷偷摸摸把她的尸首带回去安葬,我也不会阻拦的。”   苏三勉强的笑了下,道:“小人知道王爷心慈,人都死了,入土为安也没什么。”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倒是有件要紧事和你说。”景奕把密信交给汪公公,对苏三说道,“皇上的生辰快要到了,宗亲们都要入宫贺万寿节,届时我大概要在宫里住一段日子,你去不去?”   “入宫?”苏三大惊失色,吓得结结巴巴地,“是,是那个皇宫吗?我真的,真的能去?”   “如何不能了?”景奕哑然失笑,“你这么害怕干什么?皇宫也不会比王府森严多少,你既然能在王府里如鱼得水,在皇宫里也不会多艰难的。”   苏三紧张的咽了咽,道:“小人就是怕,怕给王爷添麻烦,听说宫里面规矩很多的……要不,小人还是在王府等王爷回来吧?”   景奕有心要逗一逗他,便道:“我这一走可要走一整个月,你夜夜独守空房,不寂寞,不空虚?”   苏三听了,有些不舍,小心祈求道:“那,王爷就不能早点儿回来吗?”   “这是跟我撒娇呢?”景奕继续逗他,“皇上的寿辰,我如何早些回来?”   “这……”苏三烦恼的噬咬着手指骨节,想跟着去又怕宫里规矩多,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景奕是有意要领他见一见皇兄,便接着刺激他:“我可要在宫里待一个月,你不跟着我,万一让我遇见什么美貌的小宫女,动了心,你可怎么办?”   此话一出,苏三的脸色刷的白了。   他小心的偷眼观察景奕的神色,见对方不像是说笑,心里一紧,终于像奔赴刑场似的,艰难道:“小人是王爷的侍卫,要守卫王爷安全的……还是跟着一块去吧。”   景奕忍俊不禁。这个狗崽子,怕他偷腥就直说,还非要扯什么王爷侍卫的借口。   苏三怕景奕不带他去,又赶紧开口保证,“小人一定谨言慎行,绝不给王爷添麻烦。”   “用不着,你放肆些也行,总归有你男人给你撑腰,怕什么?”景奕确实是想让他和自己一起入宫,然而并不想拘着他。   他在王府里把苏三当做宝贝来养,来日进了宫,又怎会让他受半分委屈。   既然敲定了要带他去,也不必再怎么耽搁,过了三日便让人收拾东西,准备去往京城。   苏三磨景奕半天,好说歹说,总算是让他勉为其难的把景元也带上了。   阿元只晓得自己可以进宫玩,欢天喜地的,然而并不知可悲可泣的苏三为了将他带上,付给了王爷什么报酬。他只知道,在进宫的前几日,苏三每次进进出出的时候,都是愁眉苦脸的扶着腰。   五月十五,是个良辰吉日,康靖王府的车队浩浩荡荡的进了京城。   阿元自己坐了一辆马车,景奕与苏三坐在同一辆车里。路上阿元还求苏三想和苏三坐在一处,被景奕冷着脸骂回去了,这会儿估计正在自己马车里委屈着。   苏三坐在宽敞车厢里的软塌上吃点心,吃到一个特别好吃的咸肉卷,便递给景奕一个。   景奕正在闭目养神,随手接了过来,没吃,直接塞回苏三嘴里。   苏三嘴里鼓鼓囊囊的嚼着,好不容易咽下去了,有些好奇的问:“王爷,皇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景奕没睁眼,慵懒的道:“性子不错,有仁德之心,是个明君。”   “哦,百姓们都这样说。”苏三又捡了个绿豆饼吃了,“王爷和皇上的关系好吗?天下人都说自古以来从没有王爷的封地是临着京城的,也没有像王爷这样可以无诏入京的。”   “我们关系还不错,皇上比我长两岁,自小同我一起长大的。”   大约是想到了旧事,景奕来了些兴致,便坐直了身子,与苏三细细讲了起来。   “皇上是太后,也就是当时的皇后所出,但先皇觉得太后的性子善妒,怕带坏了未来的太子,不愿将嫡长子交与她抚养,而是让明妃,也就是我的母妃来抚养他。”   “所以直到皇上十三岁之前,都是和我住在同一宫的。”   景奕回忆了一下,道:“我们俩年纪相差不大,又是自幼生长在一处的,所以情分比寻常皇子间要更亲厚一些。”   这桩秘闻苏三是第一次听说,原来康靖王爷和当今圣上是由同一妃子教养的。   “那王爷的母妃一定是很贤良吧?要不然先皇也不会把当时的大皇子交给她教养。”苏三在心里潦草勾画了一下明妃的容貌,一定和景奕一般的好看,但要更温婉些。   苏三很想见见这位教养出景奕的女子,“王爷,这次进宫能去给明妃娘娘请安吗?”   景奕顿了一下,眸子暗淡了些,扭头看向车窗外,“她已经去世了,比先皇走的还早,病逝的。”   车厢里一时安静下来,外面车轮马蹄声愈发大了。   苏三很不是滋味的望着景奕,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说明妃是在先皇驾崩前仙逝的,那么景奕在失去母妃的时候,年纪也不是很大。   苏三默默的挪了过去,轻轻的抱住了景奕,低声道:“对不起,王爷,我不晓得您……”   “没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景奕拍了拍苏三的后背,反过来安慰他,“好了,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听话。”   正说着,汪公公打马靠近车窗,低声道:“王爷,还有一刻钟就要到京城南门了。”   景奕点了点头,道:“你拿着文书给守门的看,我们直接进去。”   “是,王爷。”汪公公放下了窗帘子,快马跑了两步,到车队前边去了。   景奕回头看了看苏三,心里一动,叹了口气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这次进宫,有些事儿我得提醒你几句。”   他的语调很严肃,苏三立马从悲伤的情绪中脱离出来,认真的听着,“王爷说吧,小人仔细记着。”   景奕笑了下,“也不必这么紧张,你只记住一件事,进了宫,除了我,谁的话也不要信,尤其是太后。”   “太后?她,她怎么了?”   景奕看了他两眼,慢条斯理道:“我刚才跟你讲,先皇是因为太后善妒,才将皇上交给我母妃教养吧?”   苏三点头,景奕又道,“其实不然,先皇在世的时候,太后的哥哥那边,也就是她的外家有很大的势力,太后本身……说句大不敬的话,她想效仿武后,当九五之尊。”   苏三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想做皇帝?!”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但那时候的太后的野心很大,先皇怕自己的嫡长子被她所掌控,成为她垂帘听政的傀儡,才将现在的皇上交于我母妃。”   景奕眼里闪过一丝郁色,“太后多疑,所以即使皇上是她亲生的儿子,现在也早已互相离心,不亲厚了,但太后还有一个儿子,也就是现在的四王爷,如今皇上的身子不太好,体弱多病,谁知道那女人是不是还做着牝鸡司晨的打算。”   苏三愣愣的望着他,口无遮拦,“王爷的意思是,太后想扶持四王爷继位,然后垂帘听政?”   景奕冷笑了一声,道:“谁知道她怎么想的,总之你提防着些她。”   苏三总觉得景奕对太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排斥,也许景奕瞒着他什么,但他还是使劲的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小人听王爷的。”   见苏三这么紧张兮兮,景奕又笑着亲了亲他,“不必这么紧张,我刚才说的都只是猜测罢了,再者说了,现在朝中权力分散,大部分都握在我和皇上手中,太后不敢轻举妄动。”   苏三其实听不太懂这些帝王家的权斗,勉强的点了点头,最后怕景奕不高兴,又赶紧说,“小人不懂这些,但以后小人只听王爷的,王爷叫小人做什么,小人就照做,王爷叫小人不要搭理谁,小人就离他远远的!”   听了苏三这保证,景奕眼里露出些笑意,“有你这话就行了。”   车队前面传来一些动静,他们入京了。 第六十六章 会当凌绝顶   景奕一行人入宫之后,时候已经不早了。   景奕当着众人的面儿,低头亲了亲苏三的额头,温柔道:“天晚了,我去和皇上说几句话,你先回房里休息。”   苏三低低的嗯了一声,有些埋怨和羞赧。说话就说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他干什么?这周围的人除了有王府的仆役,还有许多宫里的下人呢!   他哪里知道景奕是有自己的打算的:苏三这是第一次进宫,无名无份的,许多下人都不认识他。景奕这会儿亲他一下,就是在告诉旁人这人儿是自己宠着的,不许怠慢,要好生伺候。   “行了,我走了,你好好休息,饿了就叫厨房起灶,别忍着。”景奕仍是不放心,生怕他饿着冷着委屈着了,千叮万嘱之后才走了。   苏三来的时候在马车上吃点心已经吃饱了,还靠在景奕身上小憩了一会儿,现在是不困也不饿,汪公公看出来了,便道:“公子若是不想睡,不如让老奴带您逛逛这宫苑吧?”   苏三一下子来了精神,感激道:“劳烦公公了。”   汪公公便带着苏三与两个下人一起在院中走了走,“这宫苑叫做凌绝院,王爷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是住在这儿的。”   苏三愣了一下,“王爷少年时就是在这里生活的?”   汪公公笑答,“自然是,那时候老奴已经在王爷身边伺候着了,这次回来,见到这凌绝院,也有几分怀念……唉,老奴多愁了,公子见谅。”   “凌绝……”苏三喃喃低语着念叨这个名字,院里的一草一木,楼阁亭台都变得生动亲切起来,似乎寄托着许多少年的意气和情思。   凌绝,倒是很适合景奕的气质。   苏三顺着小池塘一路走去,景象由心生。他似乎能看见少年时的景奕在湖边沉思,或在亭中下棋。   少年时的景奕一定比现在更温柔一些,也更活泼些。现在的景奕……苏三虽然不愿意承认,可现在的景奕确实是有些阴狠的。   苏三想起景奕在马车上与他谈的那些往事,心里思索了一下。   景奕十三岁时,母妃仙逝,他也从明妃宫中搬到了凌绝院中。那时候的少年景奕,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看待这空旷的院子的。   那时候皇上也才十五岁,太后心思不纯,一定会对景奕和皇上百般算计。皇上性子软,少年景奕又是如何一招一招化解太后的暗算,单枪匹马的明争暗斗,最后扶持皇上登上王座的?   苏三叹息了一声,心里很疼。   景奕的少年岁月,过得也许并不比自己好。   苏三想起自己之前还反驳过景奕富贵人家不知苦,景奕当时说:“高的踩低的,哪里都一样。”   那时苏三还不懂,这时候却能品味其中的一二心酸。   景奕变成如今这样的阴鸷狠戾,都是被人逼的。若非情不得已,谁会让自己变成这样?   苏三忽然就觉得很难受,很委屈,为少年的景奕难受,为现在的景奕委屈。外人只知道当今三王爷残暴严苛,可没人知道他曾经受过多少苦。   鼻子一酸,苏三眼睛就红了。   汪公公连忙道:“公子,是不是夜风太大,吹得不舒服了?”   苏三缓缓摇摇头,胡乱的抹了两把眼睛,“我没事……”   他没事,他只是忽然想为景奕大哭一场。   ……   景奕回到凌绝院的时候,苏三已经蜷在床上睡着了,他只脱了外袍,中衣都没脱,被蹭的皱皱巴巴的。   外室掌灯的小宫女战战兢兢的道:“王爷,奴婢本来要帮公子宽衣的,公子不让,说要等王爷回来,奴婢这才没进去伺候,请王爷恕罪。”   景奕心中暖意流过,忍不住笑了一下,“真是,等我干什么,这不还是睡着了?”   他坐到床边去,揽起苏三,帮他把中衣脱了,顺手又在他纤瘦的腰肢上摸了两把。   苏三在梦里皱了皱眉,不满的哼了两声。   景奕扶着他的脸打量了一番,这才发现他眼眶红红的,似乎是哭过。   景奕心里一沉,以为他在凌绝院受了什么委屈,给他盖好被子便快步出了卧房,把汪公公叫来仔细询问,可是有什么人欺负他了。   汪公公也是摸不着头脑,“那会儿老奴看公子睡不着,便带他逛了逛这院子,公子在池塘边走了走,四下看了看,忽然就红了眼睛,老奴问了几句,公子居然哭出来了,问他是怎么了,他也不说。”   “忽然就哭了?”景奕眉头轻蹙,“你跟他说了什么?”   汪公公道:“老奴也没说什么,就跟公子介绍说,这凌绝院是王爷少年时的住所。”   景奕当时便了然了,叹了口气,又是心疼又是暖心,“这小狗崽子……早知道就不跟他讲那么多了,他这是,在为我的过去伤心。”   汪公公也明白了,低声道:“王爷少年时过得艰难,公子也是心疼王爷。”   从来都只是被人惧怕,从来没被人心疼过的康靖王爷的心忽然就软了一块。他这颗刀枪不入的铜铁心脏,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将那个人小心的,纳入最柔软的地方。   康靖王爷从这一天,有了软肋和逆鳞。   ……   景奕昨晚与皇上见得仓促,只是潦草的谈了会儿,这天早上仍然要去见他。   在早膳的时候,景奕一边给苏三夹菜,一边道:“我一会儿去一趟皇上那里,可能要留得比昨天久些,你在凌绝院里玩一会儿,我中午回来。”   苏三睡了一觉,脸色已经好了许多,低头喝着甜米粥,不清不楚的答应了。   景奕哑然失笑,“你不和我再惜别惜别?”   苏三这才从饭碗里抬出头来,认真道:“王爷又不是不回来了,不要这么腻人。”   “……”景奕磨了磨牙。他腻人?昨晚腻在他怀里,梦里也不肯撒手的是谁啊?!   “罢了,总之,你乖乖呆着,无聊了去池塘里钓鱼玩也行,中午我们烤鱼吃。”   池塘里养的都是金麟锦鲤,是祥瑞之兆。不过吃锦鲤这种事儿,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干了,轻车熟路的很。   早膳之后,景奕就去了干清宫。   皇上正在北书房里批折子,一听宫人通报康靖王爷来了立刻就如释重负的笑了。   景奕一跨进书房,皇上便道:“三弟,你可算来了,今天的折子太多了,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了,你过来与朕分忧一二吧。”   昨天夜里下了雨,空气有些湿冷,皇上又体弱畏寒,所以屋里拢着一个小薰笼,有些热。   景奕松了松领口,看着龙案上的那一堆折子,皱了皱眉,“大哥,那些不要紧的就分到内阁去吧,别这么劳心的。”   皇上温和的笑了下,道:“已经分过去一大半了,只是有些事朕不放心别人,总要亲力亲为才好。”   皇上说这话的时候,景奕已经翻开了折子要批,听他这样讲,挑起眉梢反问:“那大哥就放心我?”   皇上点了点头,毫无虚晃之色,“放心。”   皇上尊名景岚,今年二十八岁,面如冠玉,温文尔雅,比起景奕来,不知要温和多少倍,是个又好看又心善的人儿。   景奕也就是担心他这点,这么软的一个人,还不得被那些如狼似虎的佞臣们给生吃了。所幸景岚在大是大非上十分能拿捏得住,是个极有担当和谋略之人。   两人默契的批改着奏折,不到一个时辰,外面有个黑衣的男人咋咋呼呼的进来了,也不行礼,直接一屁股坐在贵妃榻上,穿着鞋就半躺下了。   景奕皱眉,这是什么人?如此无礼?!   那男人躺了一下,扭头看向皇上,开口道:“岚岚,咱们什么时候去吃饭,老子都快饿死了!”   啪!景奕捏断了手里的朱笔。   岚岚?!这是个什么腻歪称呼?!   景岚扶了扶额,无奈道:“南歌,你有些礼数,没看见这儿还有别人吗?”   那叫做南歌的男人长得十分俊朗,浓眉大眼,体格精壮,似乎是个习武之人。   景奕起先以为这是个得宠的孪臣,正惊异皇上什么时候有的这癖好,看了那南歌几眼又觉得眼熟,猛地想起来,这不是满京城通缉的那个梁上君子江洋大盗吗?!   “大哥,这人是个贼吧?他在这里做什么?”   景岚刚要说话,南歌已经恼怒的翻身坐起,啐了一口,骂道:“呸!你才是贼,你全家都是贼!”   骂得十分起劲,丝毫没注意到把九五之尊也骂进去了。   从来没人敢这么唐突景奕,景奕眸里闪过一丝冷意,正要发作,皇上拦下了他,愧疚道:“三弟,你别动怒,是朕没管教好他。”   景奕看在他的面上,勉强压下了火。景岚又道:“他已经不做那行当了,朕也为他脱了罪,所以现在一有人说他是贼他就生气……”   顿了顿,景岚又向南歌道:“这位是康靖王爷,是朕的三弟,你还不过来请安。”   南歌冷哼了一声,抱着胳膊道:“他说老子是贼,老子凭什么跟他问好?!”   “你……”景岚有些愠怒,皱了皱眉,正要训斥他两句,忽然胸中一口郁气,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南歌一听见他咳嗽,竖着大尾巴的白眼狼立刻变成了小狼狗,乖顺的跑过来给他顺着后背,又小心又担忧地道:“我错了,我跟他请安,你别生气,你身子不好,一生气就咳嗽。”   又殷勤的给他倒热茶,“岚岚,你喝不喝水?别气了……”   景岚无奈的叹了口气,摸了摸南歌的脸,“你知道我身子不好还气我,还不快去和康靖王爷道歉。”   南歌不甚情愿的扭头,潦草的跟景奕问了好。只是敷衍的很,完全就是照拂着皇上的面子。   这俩人如此亲昵,之间毫无君臣规矩。景奕看了半天戏,这才明白过来了:原来这也是一对相好的。 第六十七章 说起南歌来   说起南歌来,偌大京城中,上至达官贵人,下至百姓幼童,无人不知他的恶名昭彰,行当里的人都称他为玉面飞贼。   说起这个玉面飞贼来,虽说长了一张俊俏的面孔,却从不沾染采花贼的行当。南歌最大的爱好,就是逗着那些大官们玩。   譬如说,仗着自己功夫好,一根吊索溜进知府大人的宅子里,偷走御赐的上等白玉琉璃瓶。回来把玩几天,等知府大人着急上火得快要嗝屁了,才神不知鬼不觉的又还回来。   这种把戏玩了好多次,是以让京城中的官吏们恨的咬牙切齿,可无奈就是抓不着。   故而南歌在京城中过得十分快活,快活的日子过久了,就想找点儿刺激玩。   听说皇宫干清宫的书房的龙案上,摆着一颗世间孤有的夜明珠,极其珍贵,夜间能发幽光,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   然后南歌就起了这个心思。   老样子,大晚上的一根吊索溜去了皇宫,避着众人耳目进了书房。南歌屏声凝气的趴在房梁上,没想到这个点了,书房居然还亮着灯烛。   那披着玄色衣袍的男人,就坐在龙案前,十分认真的批改着奏折。   南歌定睛一看,那男人领口上隐隐绣着龙纹——这必然是当今圣上没错了。   南歌是头一回见到龙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人长得真是好看,眉眼如画,身如玉树,好似从画卷中走出来的美人一般。   南歌看着看着,不由得就看呆了。这样的人,可比夜明珠要夺目多了。   他不由得就想着,要是自己真的把夜明珠偷走了,这男人伤心怎么办呢?他是很不愿意看见这么好看的男人伤心的。   正想着,忽然听见皇上说了什么,一旁伺候的两个小宫女便福身退下了,书房里只剩下了他一人,当然,还有他这个梁上君子。   屋里静谧了片刻,忽然听皇上道:“不知公子深夜拜访,有何要事?”   南歌愣了一下,半天才回过神来那人是在和自己说话,一时慌了手脚。怕对方是在诈自己,便闭着嘴不说话。   景岚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又道:“你是想要什么?”   南歌这回没法装耳聋了,只得从梁上探出头来,道:“我想要你……桌上的夜明珠。”   “哦?”景岚看看龙案上摆着的夜明珠,温和的笑了笑,“不过就是个摆设,那就送你罢了,快下来吧,别摔着了。”   南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下意识觉得有诈,可又觉得这么漂亮的人不会骗他。就在这犹豫的片刻间,身子却已经不由自主的顺着绳子滑了下来,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   “真的给我?”南歌上前两步,看了看夜明珠,又看了看景岚,“你不会叫御前侍卫来抓我吧?”   景岚摇了摇头,轻声道:“自然不会。”   “你,你真是……”南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这也太老好人了吧。”   他想了想,又道:“不行,老子最见不得你这种人了,这么心善,万一被别人欺负了去怎么办?”   景岚哑然失笑,“朕是皇帝,谁会欺负?”   南歌不以为然,“那也不行,夜明珠我不要了,老子特别知恩图报的,以后我罩着你,留在你身边,绝不让人欺负你!”   “你要留下?”景岚一愣,“这是皇宫,你是飞贼,如何留下?”   南歌得意一笑,放肆的坐到龙案上,翘起二郎腿,“这你就放心吧,我自有办法。”   从此之后,景岚每每出行,无论是去上朝,还是回寝殿,甚至是在温泉沐浴时,都能感觉到不知从何处投来的目光,但却见不到人影。   景岚知道,这是那小飞贼在暗中“保护”他。   “后来,朕觉得这样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干脆给他脱了罪籍,让他留在了朕的身边。”景岚将手中的折子合起来,放到一边去,“所以就成了你现在看到的这幅样子。”   他自然不会说是因为某天这小飞贼偷看他洗澡入了迷,从墙头栽了下来被侍卫们逮了,自己没了法子,只好为他脱罪籍,收在身边。   景奕失笑,“你们俩这个……还真是阴差阳错,大哥你也是,大半夜里进了贼,你不叫侍卫,就不怕来的是刺客?”   景岚还没接话,南歌已经不乐意了,张口骂道:“你才是刺客,你全家都是刺客!”   “南歌!不得无礼!”景岚微怒的瞪了他一眼,南歌立刻像泄了气似的,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了。   他们在这儿讲了半天的旧事,批折子的进程给耽搁下来了。景奕估摸了一下剩下的折子,估计再有一个时辰就能弄完,那就晚点儿再回凌绝院罢。   招手叫来一个小太监,吩咐道:“你去凌绝院知会苏三一声,告诉他我晚点儿回去,叫他不必等着了,先用膳就好。”   小太监连忙领命去了,小跑至凌绝院,将这话原原本本的传给苏三。   苏三听了,有些黯然,顺子便道:“时辰也不早了,要不公子先传午膳吧?”   苏三摇了摇头,“等会儿吧,等王爷回来一起……阿元还小,让他先吃,不必等我们。”   他顿了一下,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来了点儿兴致,“不如咱们去池塘边钓鱼去吧,等王爷回来了,正好可以烤鱼吃。”   顺子心道这还真是可怜了池塘里价值百两的金鳞锦鲤,真是做了祥瑞之兆也逃不过被吃的命数。   顺子勉强的笑了笑,“公子想去,那咱们就去吧,顺子去准备鱼竿和饵料。”   ……   凌绝院大门前,一锦衣华服的男子摇着折扇就要往里走,毫无顾忌,似如无人之地。   那守门的两个侍卫赶忙拦住男子,苦着脸道:“四王爷,这会儿王爷不在院里,我们没法放您进去…要不,您去干清宫寻寻去?王爷也许在那边呢。”   锦衣男子不耐烦的挥了挥扇子,皱眉斥骂道:“让开让开!本王昨晚来找三哥就说不在,今天还不在,是不是你们这些狗奴才糊弄我呢?”   一边说着一边就抬脚往里走。   这男人是当今的四王爷景泰,性子莽撞的很,动不动就打骂下人,侍卫们也无法硬拦他,只得跟着小跑过去,“四王爷,里面是真的没人啊……”   景泰不听,“三哥好不容易入宫一趟,本王就是来打个招呼,还躲着不见,像什么……样子……”   景泰的话猛然顿住了,脚步也不觉停了下来,愣愣地看向不远处池塘边上的小码头。   侍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暗中叫苦不迭,这怎么让这俩人碰到一块去了。   那搬着个小板凳坐在码头上,正专心致志地垂钓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苏三苏公子。   苏公子今日穿了件略显宽松的月白色衣袍,衣袂飘飘,有如仙风。   他嫌正午日光刺眼,头上戴着片从池塘里摘的脆生荷叶。纤细青翠的鱼竿斜逸出去,几片柳叶在微风中打旋落下,惊起一阵涟漪。   苏三听见声音,好奇的扭头看了这边一眼,微乱的发丝半挡着清秀的脸,眉梢微挑,如同林间小鹿。   四王爷景泰忽然就看呆了,怔了半天才扯过旁边的一个下人,急问:“这,这是从哪里来的仙人?”   侍卫心里叫苦,不得不答:“回四王爷的话,这不是什么仙人,这是康靖王爷的……额,康靖王爷的友人。”   “友人?”景泰一边咂摸着,一边走上前去。   苏三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不想给景奕惹麻烦,只好装作没看见,认认真真地钓自己的鱼。   景泰见他不搭理自己,不满的咳嗽了两声,叫道:“喂,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苏三已经扭过身来。他本意是想回身行礼的,可忘了自己手里还有根长长的鱼竿。于是这鱼竿随着他的动作一块回转回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不偏不倚地戳在景泰腰眼上。   “嘶……”景泰倒吸了口冷气,捂着腰后退了几步,勃然大怒,指着苏三大吼:“你你你你干什么的!!”   可怜他苏三自从跟了景奕就没被外人这样吼过了,此时被吓得一哆嗦,鱼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结结巴巴地答道:“我我,我是钓鱼的……”   苏三被吓得战战兢兢的样子实在是太招人疼了,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好似浮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似的。   景泰的怒火一下子灭了,他这个人是很怜香惜玉的,或者说是十分好色。摸了摸鼻子,清了下嗓子,道:“你怎么在这儿钓鱼?你知道这是康靖王爷的院子吗?”   苏三小心的捡起鱼竿,点了点头,“小人是和王爷一起来的。”   “哦,原来如此。”景泰若有所思,看来那侍卫没骗他,这人果然是三哥的朋友。   既然他有了这层身份,那就不可强取豪夺了。   景泰思索了一下,又道:“本王今个儿是来找三哥的,你见着他了没有?”   苏三听他叫景奕三哥,心里断定这人必然就是太后所出的四王爷。想起之前景奕叮嘱他的事儿,苏三便警惕起来,冷淡道:“王爷不在院里,您改日再来吧。”   那侍卫一脸苦色,您看吧,早就说王爷不在了。   景泰十分轻佻的上下打量了苏三一番,咧着嘴笑道:“既然小公子都说不在,那想必是不在,本王今日就先走了,改天再来,再来。”   苏三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离开,嘴里嘀咕了两句,仍然坐回去钓他的鱼。 第六十八章 家宴闹事   景奕还没回凌绝院,已经有线人来报,将景泰撞见苏三的事儿低声讲了。   景奕皱了皱眉,放下折子,道:“大哥,我有点儿事儿,先走一步了。”   景岚愣了一下,不晓得他为何忽然急着要走,但还是温和的笑笑,“三弟有事就先走吧,剩下的折子朕来料理就行了。”   景奕点了点头,快步走了。   回到凌绝院时,苏三已经钓完了鱼,正提着装鱼的木桶要送到厨房去,看见景奕回来,眼睛一亮,连忙擦了擦手,迎了上来。   “王爷,您回来了……”苏三走近了发现景奕脸色阴沉,不由得缩了一下,小心的问道:“王爷,怎么了?是不是朝政不顺?”   景奕摇摇头,缓和了下脸色,放轻语气道:“今天在院里遇见什么人了吗?”   苏三没什好隐瞒的,实话实说道:“那会儿四王爷来了,小人记得王爷的叮嘱,没理他,只是说您不在,让他回去。”   刚说完就听见耳边一声冷笑,景奕冷穆道:“没说什么自然是好的,可谁知道那下流胚子用什么眼神看你的。”   苏三在心里嘀咕,要说下流,谁也比不上王爷您下流。   看苏三老低着头,景奕心里的火气也散了,揉了揉他的头发,道:“罢了,你也算是听话,那景泰就是个色胚子,更好男色,你以后警惕着他些,若是被欺负了,别忍着,过来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苏三撑不住笑了,趁着没人看见,悄悄牵住了景奕的手指,小声道:“有王爷罩着,谁敢欺负我?”   柔软又温暖的手掌握着自己的手指,景奕火气再大也全消了,扬起嘴角笑了笑,一把揽过苏三的肩膀,“行了,走吧,咱们吃饭去。”   这时候已经过了午膳的时辰,景奕也没叫厨房起灶,干脆与苏三在院落里一起支了个烤炉。下人们调好酱料送过来,景奕就与苏三在炉上把鱼烤了。   这种事景奕是第一次做,苏三却是轻车熟路了。那些鱼都是厨子料理好的,刮了鳞片除了内脏,还打了花刀,苏三利落的将鱼切片,抹上酱料,串起来放到炭上去烤。   景奕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看,偶尔上去搭把手。   不多时,鱼便烤熟了,苏三先拿了一串品相好的递给景奕,景奕将那鱼身上的刺拔干净后,仍然递回给苏三,漫不经心道:“今天晚上宫里有场小宴,宗亲们都会去,届时你和我一块去,顺便把景元也带上。”   苏三闻言有些不安,放下手里的鱼,“这,不要好吧,小人又没什么身份,去干什么……”   景奕故意逗他,“宗亲的宴席,自然得带着王妃和小世子去。”   阿元是景奕唯一的义子,说是世子也不为过,只是这王妃……   苏三的脸刷的涨红了,把手里的刚拿起来的鱼扔回盘子里,忿忿道:“什么王妃!小人,小人又没有和王爷结亲,王爷不要胡说!”   “哦?照你这意思,是在催本王娶你了?”景奕故意曲解苏三的意思,苏三羞得没法了,只好拼个鱼死网破,拧着眉毛道:“王爷再这样说,我,我就要生气了!”   “好了好了,别气,我错了行不行。”景奕捏了捏苏三的小脸,无奈道,“真是惯的你,还敢和我使性子了。”   想起那会儿见到的南歌,景奕又安慰自己,苏三这已经是不错了,至少没变得像那飞贼般的顽劣无礼。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景奕果真是带苏三去了那场宴会。   苏三实在是不敢见人,尤其是那地方又有皇上又有王爷的,人物众多,苏三胆小,想想都快吓得肝胆欲裂了,死抱着床柱不肯去。   最后还是景奕沉下脸来,直接打横抱起苏三,威胁他要是不听话,就直接抱着他过去,看他还要不要这份颜面!   苏三无法了,只好跟在景奕身后战战兢兢的去了。   这是场帝家的家宴,来的人倒是不多,胜在祥和。   苏三悄悄打量了众人一番,见有几位先皇时候的老王爷,还有之前遇到的景泰和几位大家风范的公主。   苏三注意到皇上下首有一个小座,上面坐着一个与阿元年纪相仿,八九岁的小公子。想了想,估计这就是皇上的嫡长子了。   他就忍不住盘算起了景奕他们这一辈人。先皇在世时,养育了五位皇子,现在就只剩下皇上、景奕与景泰三人了,五皇子是早夭的,至于二皇子,大约是牺牲在了那场夺嫡之争中。至于是不是景奕下的手,苏三就不愿意去想了。   景岚早就听景奕说过苏三了,此时一见他相貌清秀,谨守礼节,心里也十分喜欢。他本身也是个慈和的人,细细的询问了苏三许多问题,问他喜欢什么餐食,跟着景奕多久了,最后又嘱咐他好好照顾景奕。   景奕在一旁哑然,让这小狗崽子照顾自己?他不给自己添麻烦就已是烧了高香了。   不过景奕见这两人相处和谐,总归是松了口气。   果然景岚也是对南歌有情意的,才会如此轻易的接受了自家兄弟的断袖之癖。   想到这儿,景奕扭头看了景泰一眼,见他不住的盯着苏三看,心中不悦,目光也带了几分冷意,刀子似的刮着人的皮肉。   景泰这才注意到投射在自己神色的冷漠视线,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归根结底,他还是挺惧怕自己这位性子暴戾的三哥的,尤其是自己的母妃现在并不在宫中。   说起太后来,景奕才注意到太后并未出席这场家宴。   他与太后向来交恶,昨天入了宫还未曾去请过安,也不知道她到底在不在宫中,便向景岚问道:“皇兄,今天怎么不见太后?她身子有恙还是怎么了?这难得聚齐的家宴也不来坐一坐?”   景奕问这话的时候,景岚正要拿起茶杯喝茶,听见他问,眸光不觉暗淡了几分,茶杯慢慢的放下了,“太后七日前就去国安寺礼佛了,暂时回不来。”   景奕蹙眉,“皇兄的生辰,她也不回来?”   景岚叹了口气,默然道:“罢了罢了,太后也是老人,老人总是尊崇神佛的,总归也是为人祈福,朕的生辰,来不来也罢。”   景奕没答话,心里却在冷笑。   呵,自己亲生儿子的生辰也不来看一眼,看来太后这是已经摊了牌,不认这个儿子了。   景岚似乎也是认命了,他自小是跟着景奕母妃长大的,明妃死后,他与景奕这俩兄弟没少受太后的暗算。景奕自己还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倒是景岚心里必然不好受,被自己的生母所算计,怕是谁都会凉了心。   这生育之恩算是磨尽了。   景奕不动声色的喝了口酒,心中盘算着。景岚看开了也好,来日举大计之时,自己也不必顾忌着太后还有景岚生母这一层身份。   束手束脚的,不是景奕行事的风格。   宴到半酣之时,传进来一支婀娜舞队,在空地上翩翩起舞,丝竹声声入耳缠绵,宴会上瞬时又热闹起来了。   苏三一边看人跳舞,一边细心地给景奕剥杏仁,把剥出来的果肉都堆在一个小白瓷碟里。这贤良的模样跟个小媳妇似的。   那些华美舞姿入不了景奕的眼,他倒是觉得苏三这小模样十分可爱,忍不住偷亲了他一口。   当着众人的面,苏三脸都气红了,把手里的杏仁一扔,不剥了。   景奕忍俊不禁,“最近脾气怎么这样大了,亲一口都不让了?”   “那是……”苏三谨慎的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才压低嗓子埋怨道:“那是因为王爷总当着人面儿亲我,一点儿礼数也没有!”   景奕忍不住逗他,戏谑道:“好了好了,我现在就学点儿礼数,以后亲你的时候问问你行了吧?”   “那小人说不许亲,王爷就不亲了?”苏三颇为怀疑的打量他,与王爷相识大半年了,苏三已然不敢轻易信他。   景奕没说话,心坏的笑了笑,自去喝酒了。   然而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依照康靖王爷的顽劣性子,必然是照亲不误的,说不定还会亲两口。   苏三苦闷的也喝起酒来,却被景奕轻轻夺去了酒杯,给他换成了小孩的喝的甘蔗汁。   于是早已年至弱冠的苏三公子,更加苦闷了。   那边四王爷景泰喝的有些多了,酒壮人胆,色心陡起,愈发放肆的盯着苏三看了起来,看了半天就心里痒痒,身上也烧得慌,干脆整了整衣袖站了起来,向正位上的景岚拱了拱手,道:“皇兄,臣弟有一事相求。”   景岚见他的脸色发红,想必他定然是醉了,但也不好推辞,便道:“四弟有何事,直说便是。”   景泰早就被那一壶酒搅乱了心思,此时色胆包天,右手抬起指向景奕身边的苏三,大言不惭道:“皇兄,臣弟想迎娶他做男妾!”   “噗!”苏三一口甘蔗汁喷了满桌。   景奕的脸色霎时阴云密布,周遭的威压都仿佛带了刀刺一般,吓得那群舞姬们都收了云袖,战战兢兢的跪到了地上。   丝竹声停了,在座的宗亲们公主们都提起了心,紧张的注视这局面。   景泰犹不自知,还给景奕的火泼了一勺热油,“三哥不会这么小心眼,连个男宠都不肯让与我吧?”   怒火腾地就烧起来了,景奕咬牙冷笑了两声,“你说对了,我还真这么小心眼。你想要他?除非你现在拿刀抹了脖子死在我面前,我兴许还能大发慈悲让他去给你上柱香。”   冷风吹过,景泰被他骂得酒醒了半分,想起刚才的狂言,不由得煞白了脸。心里直叫完了完了,惹了谁不好,偏偏惹了这尊冷面大佛! 第六十九章 欺负   景泰已经醒了酒,拼着一个王爷的风骨才没当场跪下。   景奕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扭头转向景岚,“皇兄,我身子不适,暂且告退了。”   若是再留在这儿,恐怕就要控制不住要杀人了。   景岚很懂他的心思,忙道:“去吧,去吧,早些回去休息。”   景奕便毫不避嫌的拉着苏三的手,领着他走了,从始至终,也没再看景泰一眼。   景奕步子迈的大,走的也快,苏三被他拽得踉踉跄跄的,却也不敢开口抗议。谁都能看出景奕是真发火了,景奕发火的时候,就算是苏三,也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俩人这样拉拉扯扯的进了凌绝院,汪公公连忙迎上来,一见景奕的神色阴鸷,便知自家主子必然是又动怒了。   转眼再看苏三,惶惶恐恐的。汪公公以为是苏三招惹了景奕,赶忙打圆场,“王爷,这是怎么了?苏公子年纪还小,言语行事难免会有不妥,王爷何必和公子过不去?”   景奕没答话,绕过他直直的往卧房走。   苏三被他拽的没法,勉强回过头来十分委屈的望向汪公公,“这回真不是我的错……”   汪公公同情的叹了口气,不论是不是你的错,撞到王爷火头上了,就委屈你承受承受王爷的火气了。   景奕快步迈进卧房,绕过十二折大屏风,直接将苏三扔在了大床上。   苏三被摔的晕头转向的,呜咽了一声,可怜兮兮地抬头,想跟景奕抱怨两句,可一抬头对上他的眼神就愣住了,或者说,被吓住了。   那眼神太可怕了,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俊朗英气的面容也变得阴鸷起来,在跳跃烛光的映衬下,几乎如同恶鬼一般的可怖。   苏三咽了咽口水,害怕的抓过被子挡在跟前。   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脑子糊涂了,是不是自己先放荡的勾引四王爷了。如若不是自己红杏出墙,王爷怎么会这么生气?   “王爷……”苏三小声的叫他,哆嗦着拽了拽景奕的衣袖,“王爷别这样,这又不是小人的错……”   景奕深深的盯着他,忽然冷冷一笑,“不是你的错?我看就该怪你,长得那么好看做什么?一举一动都跟勾引人似的,让别人都来觊觎你。”   “我……”苏三被呛的说不出话来,也生起气来,把被子一推,恼怒道,“这是什么歪理!你强词夺理!他瞎说什么要迎娶我,难道就要怪我?!”   “还敢顶嘴?!”景奕气极反笑,磨着牙冷笑,“欠收拾!”   猛的上前一步,一把扯开苏三的腰带,随意的拧成绳子。景奕紧紧的抓住苏三的胳膊,将他的双腕捆在了背后。   不等苏三抗议,景奕便捏住他的下巴,强硬的吻了上去。舌头强势的撬开唇齿,恶狠狠的缠绵着,还在他唇瓣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呜……”苏三被欺弄得眼角都红了,难受的往后躲着,无奈手臂被捆住,连推拒都做不到。   他被景奕呵护宠爱久了,几乎都忘了这是一个喜怒无常暴虐无度的人了。   察觉到苏三的抗拒,景奕的眸色愈发深了,大手在苏三屁股上狠狠的拍了一巴掌,在他痛得叫出来的时候,松开了他的嘴唇,转而在他白皙的脖项上狠咬了一口。   “啊!”苏三惊叫了一声,忍不住呜咽起来,委屈的挣扎着,“你又欺负人!你无理取闹!你……走开!走开!”   景奕没说话,伸手扯开了苏三的衣裳,眼神阴狠,他在那微微渗血的牙印上舔了舔,冷笑道:“我欺负人?我无理取闹?苏苏,你男人我今晚就给你好好正一正夫纲!”   屋外夜深人静,汪公公总归是不放心,熄了灯笼悄悄站在窗前,心惊胆战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起先还能听见苏三带着哭腔的求饶声,慢慢的这声音就弱了,最后只剩下低低的抽泣。   汪公公想着要不要进去给苏三求个情,可后来一想,这是人家屋头里的家事儿,自己这老头子进去搅和什么啊,叹了口气,终于是走了。   这场情事来势汹汹,凶狠又长久,苏三几乎不知道景奕是什么时候放过他的,也许那个时候他早已经昏睡了过去。   一直到早晨的日光从窗缝中泄出来,洒在苏三脸上,他才悠悠的醒过来。   浑身疼的厉害,就跟散了架似的,每一块骨头都好似被敲打过一般。他扭头看了看景奕,见对方还闭着眼,便想轻轻的起身。   结果刚一动作,后面那羞人的地方就撕裂般的疼,让他忍不住咬着嘴唇闷哼了一声。   苏三怕惊扰了景奕,赶忙扭头看,却见景奕已经睁开了眼,正盯着他瞧。   苏三有些讪讪的,“对不起……小人吵醒您了?”   “没,早就醒了。”景奕探究的看了他几秒,也坐起身来,右手向他身后摸去,“过来给我看看,是不是伤着了?”   “不,没,没伤着,王爷别看了……”苏三想起昨晚的事儿仍是有些气恼,再加上他脸皮子薄如纸,羞赧的抓着亵裤,死活不让脱。   景奕沉下脸来,严厉训斥道:“听话!屁股痒了是不是?!想挨打了?!”   苏三被吓得一哆嗦,也不敢使性子了,红着脸松开了手。   景奕揽住他的腰,让他趴在自己腿上,将亵裤脱了下来,仔细看了看那里,果然是有些肿了。   “昨晚给你擦了身子就放你睡觉了,是我疏忽了,该给你上药的。”景奕有些愧疚,伸手从小柜中摸出药膏,仔细的给苏三涂好。   “好了,过一会儿就不疼了。”景奕将药涂完后,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正想叫他起来,却听见苏三那边传来微弱的几个字:   “不怪我……”   景奕愣了一下,轻轻拍了拍苏三的后背,“怎么了?说什么呢?”   苏三委屈极了,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被景奕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还,还在床上被那样欺负,怎么求饶也不管用,他现在屁股上还是青一道紫一道的印子呢!   想到这儿,苏三觉得自己那地方愈发疼了,忍不住要哭出来,连忙咬住被子强忍着泪,单薄的肩膀颤抖着。   景奕听见他从喉咙里挤出的不清不楚的话,“不怪我……昨晚的事儿不怪我……”   景奕这才明白了,连忙将人揽起来,让他面对面的坐在自己腿上,轻声哄着,“好了好了,不怪你,就怪那个该死的景泰,色胆包天,居然敢觊觎你。”   苏三抽泣了两声,忿忿的扭开头,不肯看他,“可你昨晚说怪我,还捆着我打我羞辱我!”   “我……我那是一时气急了,说的气话、疯话、混帐话,这怎么能怪你呢是不是?”景奕凑近,在苏三秀气的鼻梁上亲了一口,“好孩子,你就看在我这么诚心的份上,饶我一回?”   苏三偏过头不理会他。   一向铁腕冷血,跺跺脚天下人就要抖三抖的康靖王爷手足无措了,放下身段好言好语的哄了半天,苏三始终不肯看他。   最后景奕实在没法子了,低头在苏三脖项上的咬痕处亲了亲,然后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精壮的肩膀来,“要不你也咬我一口泄泄愤?放心,使劲咬,咬下一块肉来我也不皱眉头。”   苏三噗嗤一声笑了,还真凑了过去,红唇擦过对方的肩膀,却没有张口咬,而是亲了亲,然后把下巴搁在对方肩膀上。   苏三在景奕项窝处蹭了蹭,低声道:“王爷,咱俩昨天那样,算是在吵架吗?”   景奕愣了一下,右手扶上苏三的后背,轻柔抚摸着,“算是吧,我还没跟别人这样吵过。”   景奕这个人向来是能动手绝不费那个口舌,看不上的人早就出手收拾了,实在是没有吵架的机会。   苏三眼睛亮亮的,趴在景奕怀里,小声道:“这样挺好的,就跟寻常夫妻似的……要是吵架的时候王爷能不动手就好了。”   景奕哑然失笑,“我也没怎么动手,不过就是与你做那事儿的时候狠了些。”   而且到最后苏三神智不清的时候,还主动抬起腿缠他的腰来着。当然,这话景奕暂时不敢说,刚把人哄好,可不能再气跑了。   苏三不觉对方那些心思,冷哼了一声,“王爷若是真打了我,我今日绝不会这么轻易原谅您!”   看着他这幅信誓旦旦的样子,景奕不由得觉得好笑,沉声逗弄着,“那我要是真打了你,你要多久才能原谅我?”   苏三怔了一下,还真的低下头仔细的盘算起来,想了半天,最后伸出三根手指头来。   “三个月?”景奕在心里估计苏三的烈性。   苏三很没骨气的道:“三天……”   然后又默默加了句,“王爷若是能亲亲小人的话,兴许能更快些。”   景奕心里一暖,眼角霎时热了。他叹息了一声,低头亲吻苏三的嘴唇。   “怎么可能舍得打你,从前都是我有眼无珠了,居然对你这么好的人动手。”   不过对另一个人,显然就不需要这么宽容了。   景奕眸子冷冽了几分,想到景泰对苏三的妄想,盘算了片刻,心中已经有了计谋。   定然要让那登徒子付出些代价才行。 第七十章 南歌与苏三   自从那日景泰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迎娶苏三的这种话之后,贼心不改,仗着有太后撑腰,三番两次的趁景奕不在,来凌绝院寻苏三。   来虽然是来了,可却进不去凌绝院的大门。   景奕早就给院里的一众下人训过话了,无论是谁来,没有他的允许,不许进门,就算你是王爷,也不准踏进凌绝院一步。再者说景泰不过是个从三品的辅国亲王,没有封地实权,不过是仗着生母尊为太后,才如此作威作福罢了。   然而景泰如此放肆,也害得苏三受了牵连。   景奕至今对苏三与景泰那日在池塘边相遇的事儿耿耿于怀,那晚做狠了之后,便顺势将苏三拘在凌绝院里,美名其曰养伤,其实不过是金屋藏娇,不愿让他出门罢了。   苏三上愁的紧,每日盯着那红墙琉璃瓦看,恨不得拼着被景奕教训一顿的风险,翻墙出去透透气。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四天,某次苏三正在午憩,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犬吠。   苏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正要起身,被景奕一把按住了。对方在他额上轻轻亲了一下,低声道:“你接着睡,我去看看。”   苏三嗯了一声,没多想,转头又要睡过去,忽的又反应过来,猛地坐起身,双眼放光,“是小五!”   他欣喜的很,光着脚跑到外屋去,扒着门框往外看,果然是小五,被一个下人牵着。   小五现如今已经很大了,是个成年小狗了,四脚着地的时候能到人的大腿根,若是抬起身子来,便能将爪子扒到人的肩膀上。   唯一不变的就是耳朵上的那两撮黄毛,还有那股丝毫未变的傻劲儿。   景奕正在和那下人说话,一扭头看见苏三,皱了皱眉,训斥道:“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了,回去!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若是搁在以前,景奕一沉下脸,苏三就要吓得开始盘算自己的棺材板了,可现在就算景奕说要打断他的腿,苏三也只当听了个笑话。   因此苏三只是往后缩了缩,并没回床上去,继续探头看着小五,兴冲冲的道:“王爷,小五怎么来了?”   景奕无奈,只好亲自上前把他抱起来,扔回床上去,一边给他穿鞋,一边道:“看你这几天太无聊了,把小狗领过来陪你,还不谢谢我?”   苏三抿了抿嘴,望着景奕的眼神里全是笑意,“王爷真好,那下午小人能去外边遛狗吗?总不能也把小五拘在院子里吧?”   景奕抬头瞥了他一眼,没什么好气,“这凌绝院还不够大,还不够你们俩狗崽子跑的?”   话音未落,见苏三委屈的皱起眉,景奕叹了口气,改了口风,“行,下午我要去帮大哥批折子,你带着小五去玩吧,多带几个下人,要是碰见了景泰,你知道怎么做?”   “小人躲着他点儿便是了。”苏三没把景泰放在心上,按照那不成器的四王爷的性子,说什么迎娶也不过是一时玩玩罢了,过些日子就会没了兴致。   “光躲着可不行。”景奕却咄咄逼人,苏三哑然失笑,“那总不能叫小人去骂他吧?”   景奕嗤笑了一声,夸赞道:“对了,若是他再轻薄你,或者对你说什么下流话,你就骂他,打他也行,我给你撑着腰。”   “……”苏三真是没话说了,半天了才道:“王爷,你这也太不讲理了,一直轻薄我的,对我说下流话的,可不是四王爷,而是您啊。”   “瞎说,我与你之间算是轻薄,算是下流吗?那是情趣,懂么?”景奕抬手给苏三整了整领子,又在他唇角吻了一下,“还是说,你不愿意被我这样轻薄?”   苏三忍着笑扭开头,无奈道:“愿意愿意,王爷非礼我我也愿意。”   景奕呼吸一滞,给苏三整理衣襟的手顿了一下,忽然就将他的中衣全扯开了,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胸膛。   “王爷?!”苏三惊着了。   景奕邪笑了两声,将他压倒在床榻上,“你不是愿意吗?来,苏公子,让本王好好轻薄你一番。”   弄出这么一通白日宣淫,苏三的小腰又苦力不支了,整个下午被迫在房里休息,一直到第二天吃完午膳,他才有机会带小五出去溜溜。   他没带下人,独自在皇宫偏殿的后花园里逛了会儿。这地方离后宫远,苏三一个外男,总归是要避嫌一些好。   这个时节花园里已经开了许多的花,姹紫嫣红的十分好看,小五天性好动,一会儿去追蝴蝶,一会儿去咬石头,把苏三拽得东倒西歪的,只得跟着他跑。   正玩着,忽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块小石子,轻轻的砸在苏三腿上。他愣了一下,抬头一看,见一个男人闲散的坐在墙头,一身黑衣,头发拣出一绺来编著,和其他头发一块儿松垮的绑在后面。   “……南歌?”待看清那人的面容之后,苏三惊诧的叫出声来,紧走了两步,惊道:“你怎么在这儿?!你,你就算再大胆,也不能偷到皇宫来吧?!”   南歌放肆一笑,从墙头跳了下来,绕着苏三走了两圈,饶有兴致的凑近他,单指挑起他的下巴,“那你呢?你来皇宫干什么?”   苏三顿了一下,扭开头,呐呐的开口,“我,我是跟着三王爷来的。”   “我也一样。”南歌翘起腿坐到一旁的石头上,勾起嘴角,“知道金銮殿的龙椅上坐的谁吗?那坐的是老子的姘头!”   “咳!”苏三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诧异的睁大眼睛,“你,你说什么?!”   他和南歌是旧识,只是前几日的宴会上,南歌并未出席,今天这次巧遇,还是苏三入宫后两人第一次打照面。   至于这一个平民小百姓,一个梁上小飞贼是怎么认识的,还是挺机缘巧合的。   从前南歌每次在京城犯了案,就会跑到外地小县城里避避风头,而南歌最喜欢去的,便是山好水好民风淳朴的长乐县。   那时候南歌常常会住长乐县后山的山洞,某次苏三去山上打猎,居然和南歌撞着了。   南歌呢,十分佩服苏三这百步穿杨的箭法,而苏三又仰仗南歌飞檐走壁的功夫,俩人居然就这么惺惺相惜起来,经常在一块打猎摸鱼,烧肉喝酒。   后来也有一年多未见了,苏三实在是没想到今日居然会在皇宫里遇见,而这次遇见的时候,彼此的境遇也有了很大的不同。   南歌简略的说了说自己与景岚的关系,苏三也和自己萍水相逢的兄弟交了个底,没想到一年未见,俩人居然都成了断袖,不由得令人唏嘘。   脚边的小五大概是看苏三老不理它,着急了,叼着苏三的衣摆轻轻的拽了拽,起劲儿的摇着尾巴。   南歌也注意到了这狗,拔了根狗尾草逗弄它,“这狗是你的?跟你似的,蠢得要死。”   苏三赶忙捂住小五毛茸茸的耳朵,正色道:“南歌,别这么说,小五听了会难受的……再说了,我觉得它挺聪明的……”   就是长得有些蠢样罢了。   南歌哈哈一笑,干脆把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搂住苏三的肩膀,“行吧,反正我也没事,跟你一块逛逛,顺便叙叙旧。”   他们能有什么旧可以叙的?难道要谈一谈山上的野鸡公的好吃还是母的好吃?   不过苏三与南歌很久没见了,心里也想念的慌,便与他一起走了会儿。   俩人一狗顺着宫墙慢慢悠悠的走着,天高云淡,春风习习,杨柳依依,倒是个好时节。   两人回忆着山上玩乐的时光,说到兴处,南歌忽然伸手捏了捏苏三的小脸,笑道:“你长胖了些,肉也软了,你家那位对你不错?”   “我胖了?”苏三一惊,下意识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   大约还是曾经那个身如玉树的翩翩少年郎?   南歌好笑的吹了个口哨,“没胖,只是不像以前那样瘦骨嶙峋的了,现在骨肉匀称,气色也润,好看多了。”   苏三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南歌戏谑的弹了一下苏三的脑门,“怎么?怕你家王爷嫌弃你?”   苏三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从前南歌就老是这样逗他,他刚要反驳,眼风去瞥见旁边浩浩荡荡地走来一队人,为首的正是那日见到的四王爷景泰。   苏三心里叫苦,他明明故意走的偏僻路,怎么还能撞见他。   他心里记得景奕的告诫,没敢和景泰行礼,扭过头去看墙。   景泰走近了,扫了他们两眼,忽然冷冷一笑。   他大概是撞见那会儿苏三与南歌的嬉笑打闹了,心中嫉恨,阴阳怪气的道:“好啊,我以为你苏三对三哥忠心耿耿呢,原来也是个水性杨花的人,这么快就有了新欢,既然如此,让本王也玩玩又如何?”   苏三与南歌之间亲昵惯了,没想到被景泰拿来做文章,一时气得脸上发红。   苏三还未说话,南歌已经皱了皱眉,毫不客气道:“这是哪来的狗,在这儿吱哩哇啦的乱叫?!”   “你!你这是骂谁呢?!”景泰再怎么蠢也是个王爷,哪有人当着他面这样指桑骂槐的骂过,一时便气急败坏,撸起袖子上来就要干架。   苏三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小五虽是个畜生,此时见自己的主子受了欺辱,也是忍无可忍。   狗才不管你是不是位高权重,皱着鼻子呲着牙便扑了上去,张开血盆大口在景泰大腿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啊啊!!”   苏三发誓自己从未听过这么凄厉的惨叫,景泰的大腿顿时血流如注,抱着腿倒在地上滚了两圈,仍在不断嚎叫。   小五虽是野犬出身,但被教导的很好,此时忠心护主咬了人,也没有下死口,咬了一下便松了嘴。要真是野犬,不撕下你一块肉来是绝不肯罢休的。   不过显然这一口已经能让景泰喝一壶的了,苏三吓得脸色苍白,腿一软便跪下了,惊慌失措的搂住了小五的脖子。   玩完了!这可是王爷啊,是尊贵显赫的皇亲国戚啊!咬了他焉能还有命在?!景奕能保下他,难道还会费心去保一条狗的命吗?   苏三淌着冷汗,死死的搂着小五,好像自己怀里的已然是一盆狗肉汤了。 第七十一章 诡计   四王爷景泰在路上被狗咬了的事儿就如同春风一般迅速的吹遍了整个皇宫,景泰实权不多,因而出了这事儿之后,揶揄的人多过担忧的人,更有归顺景奕一派的好事者为了讨好主子,编排些笑话来打景泰的脸。   景泰恼羞成怒,把那天跟着他的下人们全部以护主不力的理由打了一顿板子,又把那些拿他说笑话的领头者揪出来打了个半死,才勉强挽回一点儿作为王爷的颜面来。   当然,这些人里属南歌嘲讽他嘲讽的厉害,还编了个儿歌笑话他被狗咬。   可南歌是皇上护着的人,景泰拿他也没办法。实在气得不得了了,跟皇上告状,皇上也只是训斥了南歌两句,又赏景泰些珍贵药材,就没了下文。   因而景泰是气得抓耳挠腮,腿上的伤口疼,心里也被气得生疼。他动不了南歌,动不了苏三,就把这火气都撒在了小五身上,扬言要炖了这畜牲补身子。   消息传到凌绝院,传到景奕耳朵里,就跟个笑话似的。   他冷冷的笑了一声,将手里的茶杯随意的放在桌上,笑道:“本王现在才觉得那只狗崽子还是有用处的,这一口咬得挺解气。”   汪公公侍立在一旁,有些担忧的抚着拂尘,忧心道:“可是,王爷,四王爷现在是铁了心的要打杀小五,苏公子那边,恐怕也正担惊受怕呢。”   狗到底是个畜牲,不是人,张嘴咬了当今王爷,其实景奕也没什么立场,或者说也犯不着费心去保它。   景奕心里一动,尔后笑了一下,“没事,你去把苏三叫来,我有话问他。”   “是,老奴去了。”汪公公躬了躬身,自是退下了。   不多时,外面便一小串脚步声越来越近,苏三绕过屏风,进了内室,景奕还未说话,苏三就走到屋子中央,低着头规规矩矩的跪下了。   景奕失笑,抬手示意他起来,“你怎么又跟我弄这么多规矩?地上不凉?赶紧起来。”   苏三没动,垂首道:“王爷,小五犯了错,苏三来替它赔罪。”   景奕觉得好笑,便逗他,“你替它赔什么罪?难不成那人是你咬的?”   苏三咬着嘴唇不说话,脸色不大好。景奕见他是真难受了,连忙收敛了笑意,正色道:“你放心,我会保住小五的,别听景泰在那里胡说八道,他还没这个本事从我手里抢东西。”   听了这话,苏三的脸色才好些,但仍旧跪在地上,低声道:“在我们那里,狗咬了人会被打死的,可小五不是恶犬,它是为了护我,才咬人的。”   “护你?”景奕眉头微蹙,“怎么,景泰他欺辱你了?”   苏三愣了一下,随即头垂的更低了,手指紧紧抓着衣摆,捏出几道褶皱来,“那会儿,小人和南歌在说话,大概是彼此亲昵了些,四王爷便冲过来骂我水性杨花,还说,还说……”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   景奕暂且不去深究苏三与南歌的事儿,耐着性子追问:“他说了什么?”   “……”苏三沉默了一会儿,才将那几个他认为无比羞耻的字说出来,“四王爷说,让他也玩玩又如何……”   咔啦!桌上的白瓷杯被景奕生生捏出几道裂纹来。   景奕眸中发冷,言辞之间愈发狠戾,一字一句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咬他一口算是轻的了,该死的东西!”   苏三吓得哆嗦了一下,景奕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叹了口气,“别怕,不是骂你,起来吧,过来。”   苏三犹豫了一下,乖乖的站了起来,被景奕一把搂住,抱着坐在腿上,偏头亲了亲他的唇角,“他这样羞辱你,你气不气?”   苏三想了想,道:“也没什么可气的,小五都把他咬了,还能怎么着?”   景奕神秘莫测的笑了一下,“你不生气,我可咽不下这口气,看我想个办法给你出气。”   “王爷……”苏三不喜欢惹是生非,刚想开口劝阻他,景奕已经叫了汪公公进来。苏三在外人面前就没法撇下脸面跟景奕撒娇了,只好闭上嘴不再说话。   把汪公公叫进来了,景奕没先说自己的吩咐,而是不紧不慢的问道:“你之前派人去打探过,知道景泰的伤势如何吗?”   汪公公一时没明白王爷问这个干什么,莫非他还真打算做个关心体贴的兄长样子出来?   疑惑归疑惑,汪公公还是事无巨细的答道:“四王爷的伤已无大碍了,本来那伤口也不大,据太医说,再观察几天,若是没有发热症状,那就无事了。”   正说着,忽然听见头顶冷然一笑,抬头看去,正对上景奕那双漂亮却森穆的凤眸,眼里全是嘲弄。   景奕把玩着苏三的发梢,慢悠悠的道:“公公,你知道本王最擅长什么吗?”   汪公公一时语塞,心道您擅长什么您还不晓得吗?您最是运筹帷幄的,您擅长玩弄权术,擅长摆弄人心,最擅长把人当成耗子一般的耍。   但这话能说吗?不能。因此汪公公只是摇摇头,“这个老奴可说不准。”   景奕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轻声道:“本王最擅长落井下石了,公公,你说我作为兄长,弟弟受伤了,是不是该表示一下?”   汪公公便知道王爷这是又起坏心思了,便接话道:“是,王爷说的是。”   景奕用指尖轻捻着苏三的发丝,想了想,道:“这样吧,我知道一个药方是专治兽咬的,你记下来,给景泰那边的太医送过去。”   景奕慢条斯理的念了几个药名,汪公公在心里一一记下了。   苏三听着都是些寻常的药材,不由得一头雾水,“王爷给他这方子干什么?难道真的要帮他调养身子吗?”   这话天真得把景奕都逗乐了,伸手在他屁股上轻轻的捏了捏,道:“你的王爷是这么好心的吗?等着吧,给你出出气。”   屁股一被捏,苏三的脸就涨红了,羞恼的扭开头不再言语。   这一屋子的暧昧,汪公公在这儿呆不住了,便行了礼告退,回头找了个机会将这药方子给了太医。   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四王爷景泰调戏康靖王爷的小宠不成,还被狗咬了,此时景奕送来个药方,那太医们的都以为康靖王爷这是勃然大怒,要将景泰给毒死了,哪敢轻易给他用。   但是太医们又仔细看了看,那方子上的都是些寻常补药,似乎没有相克的毒性。   他们这种夹在中间的是最难做的,不用这药方,便是得罪了康靖王爷,若是用了之后出了岔子,那又得罪了四王爷。   最后几个老头子一合计,还是四王爷好得罪些。景奕是睚眦必报的,那是能得罪的人吗?再者说了,万一出了事儿,不还有康靖王爷兜着吗?   于是就按照药方把药煮了,给景泰端了去。   当天晚上,景奕这边就得到消息了,说是那景泰忽然上吐下泻的,一下午跑了好几次茅厕,被折腾的是脸色蜡黄。   苏三这才明白过来,不由得乍舌,“王爷给的那药方上都写的什么?小人记得都是些普通药材啊?怎么吃了就成这样了,连太医都看不出来?”   景奕正在看书,闻言笑了下,道:“那是个古方子,吃了令人腹泻罢了,知者甚少,太医不知道也是正常。”   苏三思索了一会儿,仍是忧心,“可是这方子到底是王爷给的,万一四王爷来兴师问罪怎么办?”   景奕嗤笑了一声,“那得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后来景泰又发了几天的烧,身子好了之后,便派了一队人来凌绝院闹,气急败坏的要讨个说法,还要把小五打死炖汤。   凌绝院的一众侍卫们也不是吃干饭的,强硬的将他们给轰出去了。   再后来,景泰亲自来了,质问景奕药方的事儿。   景奕从容不迫的坐在椅子上喝茶,微笑道:“这方子本来就是补身子用的,谁晓得你用了就这样了,莫不是有贼人悄悄把药方换了,或者说,就是你换了药方,使一招苦肉计来诬陷本王?”   “你!”景泰被他这倒打一耙气得肝疼,哆嗦了半天,差点儿呕出血来。   景奕端着茶杯,杯盖蹭了蹭杯口,热气袅袅上升。   晾了景泰一会儿,景奕才从容不迫地道:“当然,要是你心里气愤,我们也可以去找皇上来评评理,顺便……”   景奕顿了一下,才慢悠悠地道:“顺便跟皇上说一说那天你在宫墙那边和苏三讲的那些下流话,看看皇上怎么说。”   “这……”景泰吃了个哑巴亏,那天他对苏三说的话确实不好听,这事儿说小就小,说大就大,按照景奕的脾气,一定会闹大了来狠狠地砍他一刀。   “皇兄肯定向着你……我,本王才不去,这事儿没玩,我以后定要讨个公道回来!”景泰如此撂下一堆外厉内荏的狠话之后,讪讪的走了,也不敢提打杀小五的事儿了。   景泰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走了之后,苏三才从屏风后面出来,十分佩服的看向景奕,赞叹道:“王爷真厉害,这么轻易的就把他打发了。”   苏三的夸赞对景奕来说十分的受用,拉过苏三亲了亲,“那是自然,你以为你男人是谁?我可是威摄天下的康靖王。” 第七十二章 嘴对嘴   景泰吃了这一堑之后,虽说没长一智,但倒是安分了些,至少没那么大咧咧的来找苏三和景奕的麻烦了。   苏三乐得清静,景奕也不再总拘着他了,苏三便常常跑到皇宫幽僻处去玩。   南歌本意是想缠着他家岚岚,可惜景岚因为身子不好的缘故,很多政事都压下了,这回景奕入宫,两人便每天泡在书房里,打算把这些折子都清了。   于是,南歌只好退而求其次,去苏三那儿找些乐子。   苏三很无奈的蹲在水边的大石头上钓鱼,“所以你来找我,只是因为没人陪你玩了?”   南歌半躺在歪脖子树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随意的捡起一片石头扔进湖里,打了个漂亮的水漂,“话可不能这么说,咋俩谁跟谁,陪我玩可不是舍你其谁吗?”   苏三无奈的扯了扯嘴角,“你把我的鱼都吓跑了。”   “急啥?等会儿哥给你下水抓两条。”南歌抬头望着高远的天,忽的问道,“上回你那狗的事儿,是怎么解决的?”   苏三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南歌会忽然提起这事儿来。他向来不骗人的,便诚诚恳恳的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   南歌听了,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太医都看不出毛病的药方,景奕居然知道,他懂得也太多了。”   苏三小心的回道:“王爷见多识广,博学也是应该的。”   正逢一条小鱼咬了钩,苏三拉上来比划了一下大小,仍然放回了湖里。   然后便听见头顶的南歌意味深长的道:“若那药方不是令人腹泻的,而是致命的,过后再将那群太医捂着嘴处死,死无对证,便是一招好计策了。”   苏三愣了下,忍不住抬头去看他,为景奕辩驳,“王爷不是那样的人!”   说完之后,大约是自己也觉得这话没有立场,便垂下了头。   帝王家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其实是没有对错之分的,只有输赢两种结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谁都不想死。   苏三知道景奕心狠手辣,也知道他阴鸷狠绝,可苏三宁愿他是这样的人,如此……至少不会被别人暗算伤害。   南歌叹了口气,语调少见的柔和起来,“小子,我是在担心你,景奕他威名远扬,谁都知道他有多狠毒,我就是怕,哪天他会为了成大事而不择手段,拿你这傻子做棋子。”   “不可能!王爷绝不会这样对我!”苏三万分激动的站起身来,刚要义正言辞的反驳,然后脚底下一滑,扑通一声掉进了湖里。   南歌掩面默然,“这傻子……”   然后便纵身一跃跳进湖里,将苏三一把捞了上来。   南歌的身量比苏三高大多了,拎着他毫不费力,跟拽着只狗崽子似的,把人扔在干净的草地上,抬脚轻踢了踢他,“没事吧?”   苏三撑起来吐了口水,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耳朵,“我,我会游水,你也跳下来干什么?”   南歌冷冷一笑,“老子怕你淹两口水,你那王爷会气得来扒我的皮。”   苏三默然无言,扭头去拧自己衣袖的水。   南歌见他这幅样子,心也软了,半蹲下来,脱下丝织氅衣给他擦了擦头发和身上,低声道:“别怪我话说的难听,只是景奕……我实在是信不过他,你万事小心吧,别被人卖了还替他数钱。”   苏三心里一热,转头看向他,小声道:“我知道你担心,但是景奕真的是个好人。”   南歌自然不信,“他是个好人?老子可看不出来,他一没岚岚温柔,二没岚岚好看,三没岚岚……温柔,凭什么说他是个好人。”   “……”苏三忽然明白了,南歌这是来显摆他那‘姘头’来了。   无语了半天,苏三才道:“这个……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王爷就算那样,我也是喜欢的。”   南歌彻底没话说了,得了,人家都说喜欢了,自己还能怎么着?就算再与景奕看不对眼,也不能去强拆人家的一桩婚吧?这是要遭天谴的。   这件事儿暂时是放下了,但苏三的身子却不乐意了。   这大半年里,苏三都被王府给养娇嫩了,不过是落了次水,居然当晚就发热了,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叫难受。   早在苏三跟个落汤鸡似的浑身湿透着回来的时候,景奕就发火了,逼问了他半天,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他了。   苏三本来就是脚滑落水的,实在是没什么可怨的,景奕追问了半天没有结果,也只好作罢,叫人熬了姜汤给他,不曾想晚上还是发烧了。   于是景奕的火气就和苏三的体温一样,蹭蹭的涨了起来,在卧房里就发起火来。   “我说过什么?!叫你出去时万事小心,湿着一身回来算什么?!现在居然还发烧了?”景奕气不打一处来,狠声骂道,“兔崽子,要是下次再这样狼狈的回来,就直接拉到院子里打死算了!”   苏三躺在床上,手从被子底下伸出来,轻轻的拉了拉景奕的衣角,气虚弱弱的,“王爷,别骂小人了,我难受……”   “……”景奕冷冷的刮了他一眼,坐到床边把苏三露出来的手塞回被子里,“把被子盖好,还嫌病的不够重?”   “是,王爷。”苏三笑了一下,身上难受头也晕,心里却很熨贴。   景奕又扭头向门外,“药呢?怎么还没煮好?”   一个小宫女连忙端着药碗进来了,“来了,王爷,已经煮好了。”   景奕接过瓷碗,勺子在黄澄澄的药汤中搅了搅,试了下温度,才扶苏三坐起来,拿了个靠枕垫在他背后。   “来,把药喝了,再睡一觉,病就好了。”景奕吹了吹冒着热气的汤药,勺子喂到了苏三的嘴边。   苏三犹豫了一下,小心的尝了一口,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好苦……”   这药里面加了清热解毒的黄连,苦确实是比寻常药苦了些。   景奕耐心哄道:“良药苦口利于病,你现在身上难受,喝了药就不难受了。”   苏三的嘴早就被王府的厨子们养刁了,现在是半分苦味也不肯吃,可怜的哀求,“王爷,能不能加点儿白糖,要不然小人喝不下……”   “还讨价还价?加了糖怕会解了药性,你忍一忍,一口喝下去就罢了。”   景奕还要喂他喝药,苏三像条小鱼似的滑到了被子里面,抓起被子挡住脸,闷声闷气的道:“小人不难受了,不想喝药。”   “……”景奕磨了磨牙,一把将苏三从被子抓住来,捏着他的小脸骂道:“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苏三紧张的咽了咽,差点儿以为自己就要挨打了,可没想到景奕自己喝了一口汤药,然后捏住苏三的下巴,唇瓣贴了上来,嘴对着嘴将药渡了过去。   温热的汤药流过之后,景奕还坏心的舔了舔苏三的敏感的上颚。   “?!”苏三大惊失色,差点儿被药呛到。他不安的推搡了一下,被景奕擒住手腕按住。   对方贴得他极近,眼神也是如狼似虎的,男子的气势威压逼来。景奕盯着他沉声道:“剩下的你是要自己喝,还是我这样一口一口喂给你?”   苏三被对方的强势的气场所包容着,他的心忽然就扑通扑通的大跳了起来,脸色红如桃花,也不知是烧的,还是羞的。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景奕以为这兔崽子终于要妥协的时候,苏三却忽然把手指搭在他的手背,轻轻的摩挲了两下,眼神飘忽的,极为羞怯却又向往的,“王爷喂我吧,就是……一口一口的……”   景奕愣了,被苏三这婉转求欢的模样给魔怔住了,过了好半晌,他才咬着牙慨然道:“苏苏,若不是你病着,今晚必然要将你吞吃下肚了。”   苏三的脸比刚才更红了几分,呆呆的看了他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连忙挣脱景奕,羞愤欲死的钻进了被子里。   “王爷就当小人刚才是烧糊涂了,胡言乱语!王爷别当真!”   “呵,本王还真就当了真。”景奕嗤笑一声,将苏三从被子里捞出来,捏着他的下巴笑道,“来,就让我亲自喂给你,一口一口的。”   “……”苏三真的是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那床柱上了!   过了有一刻钟,药碗终于是空了,景奕餍足的将碗放在木几上,扭头看了苏三一眼,后者已经羞恼的快要熟透了,捏着被子缩在床角,一脸的生不如死。   景奕无奈的笑了,一并上了床,将苏三揽进怀里,低头亲了亲他的头发,“怎么这会儿知道害羞了?刚才不还跟我求欢呢?”   “王爷!”苏三恼羞成怒,仗着自己生病,十分硬气的呵斥了他一声,景奕只好告饶,“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不逗你行了吧?”   苏三这才又睡回景奕的身边,在他身上蹭了蹭,沉默了半晌,忽然又道:“王爷,若是你以后用得着我的地方,就和我说,我一定万死不辞。”   景奕顿了下,“怎么忽然说这个?”   苏三这是想起南歌跟他讲的事儿了,如果以后有一天,景奕真的需要他来做一枚棋子,苏三其实是愿意的……只是,不要是被骗去的就好。   苏三摇了摇头,“没事,突然想到的,王爷对小人这么好,小人也想为王爷做些什么。”   景奕哑然失笑,摸了一把苏三的小腰,“用不着你,你安心闲着吧。” 第七十三章 前朝秘闻   第二日一大早景奕便醒了,睁了眼先探身过去摸了摸苏三的额头,见他身上的热退下去了不少,便松了口气,轻手轻脚的起来,披了件外袍到外室叫人准备早膳。   回到卧房里,苏三仍在睡着,大约是身上燥热,薄薄的锦被被他用脚踢到了床角,四肢大敞的呼呼睡着,亵衣微微掀开,露出了白嫩平坦的小肚子。   景奕无声的笑了一下,伸手拉过被子,轻轻的给他盖住肚子。   他走到外室,叫了两个下人进来更衣,然后便在卧房的桌前看了会儿兵书,过了半个时辰,见天色大亮了,便过去叫苏三起床。   苏三正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什么温暖的东西碰了碰自己的脸,茫然的抬起眼,看见景奕在摸他,便一翻身又睡过去了。   “王爷别闹了……我困……”   景奕哑然失笑,抬手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巴掌,“你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还睡?起来吃饭了。”   苏三昨晚食欲不振,只在药前喝了半碗粥,此时早就饿了。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肚子,便乖乖的起来了。   照顾着苏三小病初愈,早膳做的十分清淡,两碗葡萄莲子粥,再加上几碟雅致的小菜和糕点,也不失为色香味俱全。   两刻钟后,景奕叫两个宫女进来把餐桌收拾了,自己亲力亲为的给苏三把头发梳起来,松松垮垮的绑了个马尾。   大约是觉得好玩,又给他稍微编了一下。   苏三困意犹在,打着哈欠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任景奕蹂躏玩弄。   “这么困?昨晚没睡好?”景奕侧过头亲了他脸颊一下,苏三脸色微红,呐呐道:“没,睡得挺好的,就是困。”   “大概是发烧的缘故吧,等会儿把药喝了,病好全了就不会再这么没精神了。”   正说着,外边便有个小宫女端着药碗进来了。   有了昨晚的教训,还未等景奕说话,苏三已经端起碗一口气喝干了,苦得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真乖。”景奕伸手将一块蜜饯塞进苏三的嘴里。   苏三愣了下,嘴里边的甜蜜顿时化开了,中和了汤药的苦味。   景奕笑道:“方才问了问太医,说这药与甜食不犯冲,就赏你块糖吃吧。”   苏三舔了舔嘴唇,嘴里都是蜂蜜和果脯的味道。他浅浅的笑了一下,道:“谢王爷恩赏,很甜。”   景奕的眼神忽然变深了几分,伸手拽过苏三,在他嘴唇轻舔了一下,舌尖若有若无的在唇缝间扫过,眼里都是坏笑:“嗯,确实很甜。”   “……”苏三有些羞恼的推开他,气愤道,“王爷想吃甜的,自己去吃糖就好了,为何要这样轻薄我?!”   景奕伸手抹了下苏三的嘴角,道:“因为这天底下没有比你还甜的糖了。”   “您!您庄重些!一点儿也不着调,乱说什么……”苏三忿然的扭开了头,不愿意看他,却把自己烧红了的耳廓完完全全的暴露在了景奕视线中。   景奕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下他的耳廓,苏三惊得叫了一声,猛地站了起来,捂着耳朵惊慌失措的看着景奕。   “王爷!大早上!”   景奕忍俊不禁,“苏公子啊,咱们都圆房过多少回了,你身上那个地方我没碰过,怎么还跟个新媳妇似的,这么矜持。”   “这不一样,晚上是晚上,白天是白天……大白天,您这样,有伤风化……”   景奕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所以你是说,等到了晚上,本王对你做什么都行?就算是把你绑起来,做到你哭着喊着求我,做到你连床也下不了都行?”   苏三凭空里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极力反驳道:“小人不是那个意思,王爷别胡说!”   “好了好了,吓唬你呢。”景奕忍住笑,朝苏三招了招手,“回来,站那么远干什么?”   苏三犹豫地打量了景奕一番,确信他不会现在就把自己扔到床上做个翻天地覆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坐回来了。   景奕给他整了整衣裳,道:“明天就是皇上的寿辰了,等过了寿宴之后,再住两天,我们就回王府去。”   “这么快吗?”苏三有些诧异,他原本以为要在宫里住满一个月呢。   “本来没打算这么快走,可是总有人用下流眼神盯着你,我瞧着眼烦,还是早些回王府的好。”景奕俯身将玉佩系在苏三腰间,“怎么,你还不愿意走?”   “没有,小人觉得王府比宫里好。”苏三若有所思的盯着景奕的手,看着他利索的给自己系玉佩。   他其实挺愿意早点儿回王府的,皇宫再大再繁华,也不是自己的家。实话实说,虽然只在王府住了大半年,但苏三已经把那里当成自己第二个家了。   只是有些舍不得南歌,两人阔别已久,这才重逢了没几天,就又要分别了。   苏三的心思藏不住,一纠结就全都写在脸上了,景奕看着他那满脸的天人交战,不由得眉头微蹙,“你是不是不想离开那飞贼?”   苏三一惊,赶忙摇头,“没有没有。”   见景奕目光如炬的盯着他,自知骗术低浅,瞒不过他,只好说了实话,“小人和南歌好久没见了,确实是有些舍不得,但我们只是异姓兄弟之情,真的,却不想王爷想的那样龌龊!”   “我想的?”景奕忍不住笑了,挑起苏三的下巴来,“我还没说怎么想呢,你就急急忙忙的说出来了,莫不是做贼心虚?”   苏三被他这么诳了一回,有些下不来台,低着头道:“王爷总是这样诡辩,小人敌不过。”   景奕轻笑了一声,站起身来,“行了,不欺负你了,我上午要去和皇上说些事儿,你自己乖乖的。”   苏三还在羞愤之中无法自拔,景奕揉了两把苏三的头发,便抬脚走了。   景奕先去了干清宫的书房,景岚已经下朝了,正在书房里批折子,南歌在一旁乖巧的如同小媳妇一般,轻轻的给他捏着肩膀。   “大哥。”景奕没让人通报,掀起珠帘自顾自的走了进来,打了声招呼。   南歌一扭头看见他,冷哼了一声,跳下软塌,头也不回的出了书房。   景岚无奈的笑了笑,“三弟,你别见怪,南歌他总是这样,朕也教不好。”   “无妨。”景奕上前一步,扫了一眼桌上的折子,皱了皱眉,“大哥,以后下了早朝就先休憩一会儿,不必这么急着,你冬天里不是还生了场病吗?这么操劳怎么行?”   这说话的语气与态度,好似他才是景岚的兄长一般。   景岚略带歉意的笑了笑,温和道:“朕也没有办法,你也知道,朕没三弟这么雷厉风行的,做事总有些优柔寡断,故而积攒下不少政事。”   他叹了口气,停了笔,目光转向桌角的小小香炉,看着那忽明忽暗的香木,低声道:“这么多年了,朕觉得也是时候了。”   景奕皱了皱眉。   景岚继续道,“三弟,到时候把这位子还给你了。”   见景奕不说话,景岚又道:“我们父皇当时去的急,连遗诏都没来得及下,但你我都知道父皇是属意你来做皇帝的……”   他叹了口气,似乎又回到了几年前那血雨腥风的时候,“只是那时情势所迫,只能先推我继位,现在江山稳固了,朕想着,该把你的东西换给你。”   景奕没有答话,只是思绪不自觉的飘到了几年的岁月里。   他们兄弟两个,掌握着一个足以震惊朝野的秘密。   想当年先皇驾崩的时候,因为事发突然,并未留下遗诏,甚至还未立下太子。   先皇一死,太后,也就是当时皇后与之外家便虎视眈眈,妄图挟持当时只有十七岁的景泰上位,然后掌握朝权,垂帘听政。   先皇还在的时候,曾密见过景奕与景岚二人,明里暗里的都在说景奕是个担得起大事的人,明显就是想废长立幼,传位给景奕。   可惜了,先皇到底没算到自己走的那么突然,撒手离去,留下少年景奕与他不善权谋的兄长。   那时候景奕也才十九岁,面对这岌岌可危的朝野,当机立断,和景岚说,不必去管先皇的那次密谈,直接扶持景岚上位。   因为景岚有嫡长子这层身份,更容易服众,于是这两兄弟,一个在外面主事,一个在暗地里排除异己,拉拢势力,终于是顺利的平定了太后一党,让景岚登上了皇位。   那次夺嫡之争中,太后一拨的势力被削弱了许多,这些年似乎是收敛安分了不少。   但景奕和景岚都知道,他们这只是在休养生息,不知何时就会死灰复燃。   景岚又道:“而且你看朕这身子,实在不是操心的命,三弟若是不想让朕这个大哥早死的话,就早些把这担子接过去吧。”   景岚身子弱,有些事情总归是力不从心的,就这些年里,每每遇到糟心的政事,都要景奕过来帮扶一二。   景奕沉默了半晌,最后才缓缓道:“大哥,这个事儿暂且不急,我心里自有打算,你也知道太后并不死心,我想着必须得先将他们的势力连根拔除之后,才好再谈他事。”   景岚愣了一下,尔后笑了笑,“唉,也是你想的周到,是朕太心急了。”   “是为了南歌吧?”景奕抬眼看他。   景岚脸色微红了一下,轻声道:“朕现在日理万机,总是很忙,也没空陪他,就总想着,撇下这担子,遣散后宫,带他去江南水乡闲玩去,一辈子就一个人,这样也挺好。”   景奕不由得想起了苏三,心里软了一下,点了点头,“是,如此挺好。” 第七十四章 奸细   “说起太后来,朕有个事儿得给你说说。”景岚眉头轻蹙,有些烦恼的道,“前几天朕得了消息,说太后在你王府里插了两个奸细,你小心着些。”   景奕面无波澜的点点头,“是,我早就知道了,只不过他们一直按兵不动,无所作为,我也找不出他们。”   早在几个月前,景奕那边就得到消息,知道府里有两个下人是太后派来的,可太后沉得住气,一直没让他们干什么,故而景奕也抓不住他们的马脚。   王府下人众多,总不能一一排查。这两个不知名的下人就如同一根刺儿似的,不痛不痒的,但总扎在你的心口。   总之,这事儿挺麻烦的。   景奕想了想,道:“无妨,我想个法子把他们揪出来。”   敌不动我动,总有办法让他们沉不住气,露出马脚。   景岚颇为赞赏的看着他,“如此便好了,你向来是很聪明的。”   景奕低了低头,“大哥谬赞了。”   景岚看着桌上的一堆折子,苦笑了下,“看了半天,朕也有些乏了,咱们俩好久没下棋了,不如来下几盘?”   这俩人从小就常常一起下棋,不过景奕棋路诡异,常常杀得人措手不及。景奕好胜,连苏三都不会让,更不会礼让兄长,故而景岚是输得多赢得少。   但即使如此,也没让这对弈之间的情趣少半分。   景奕想了想,笑了下,“这样也好,你也该休息放松会儿了。”   于是便叫宫女们在庭院的槐树下支了张棋桌。   两个素衣绾髻的宫女过来,轻轻的将两个檀木棋盒放在两边,里面的黑白棋子圆润光滑,在日光地下耀耀生辉。   景奕拿起一枚黑子来把玩了两下,笑道:“执黑棋先走,我就先下了。”   修长的手指执着棋子,慢慢落在棋盘上。   清风吹过,纯白碎小的槐花纷纷扬扬的落下,落在黑白分明的棋盘上。不必看他们下的如何,棋艺如何,光看这两个好看的男人坐在一起下棋,便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美景了。   下了一会儿,景奕就发现景岚的棋路乱了,似乎心思并不在棋盘上,抬眼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脸色,果然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景奕拿起棋子,并未落下,轻咳了一声,道:“大哥可是有什么心事?”   景岚猛地回过神来,歉意的笑了笑,“被你看出来了,朕确实在想一件事。”   “哦?”景奕看景岚忧心仲仲的,便问,“是朝政的事儿?还是太后的外家又有什么动作了?”   “不是这些。”景岚轻摇了摇头,看向景奕,“三弟,你实话跟我说,你知道南歌和苏三是什么关系吗?”   “……”景奕默然了一下,“我还当是什么,他们俩?南歌以前不是飞贼么?每次犯了事就去长乐县躲着,苏三家就在长乐,两人因此便相识了,别的也没什么。”   见景岚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景奕怀疑的看了他一眼,“你一直担心他们俩有染?那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南歌?”   有细小的花瓣落在景岚的发间,他叹了口气,轻拂去那些花瓣,道:“南歌心高气傲,朕怕会让他觉得朕不信他,会伤了他的心。罢了,朕本来就不该这样猜忌他的。”   “你,真是太小心翼翼了。”景奕也不知道说什么,转念一想,莫非不是景岚太小心,而是自己太霸道了?   之前自己也曾怀疑过苏三和南歌之间的关系,他是怎么做的?他直接将苏三抵在床柱上,威逼利诱的逼他说了实话。   这么说来,其实自己对苏三并不温柔,也难怪当初苏三那么抵触,总想着逃开。   一向冷傲孤高的康靖王爷,少见的反省了一下自己。   一个时辰后,景奕回到凌绝院中的时候,屋里已经摆上了午膳,只是一口未动,还冒着些热气。   苏三趴在桌边,小脸埋在胳膊里,似乎是睡着了。   景奕低沉的笑了一声,上去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道:“怎么这就睡了?吃饭了不曾?”   苏三被扰动了,朦胧的睁开眼睛,见是景奕来了,急忙坐直身子,揉了揉眼角,“还没呢,小人想等王爷回来一起用膳,没想到就睡着了……饭菜有些凉了,小人叫厨子们再热一热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站起身来。景奕心里一热,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回去,低声道:“没事,菜不凉,你饿了吧,快吃吧,以后不必等我。”   “我喜欢等着王爷一起吃。”苏三抬手扯了扯景奕的衣袖,声音忽然低了,“王爷,以后能早点儿回来吗?要不然让小人跟着也行,小人看那些侍卫大哥们都是跟在王爷左右的,就算是再屋外边守着,等王爷出来也行。”   景奕忽然就沉默了,半晌没说话。   苏三以为他生气了,有点儿委屈的松开了他的袖子,垂着眼帘看着自己的手,“小人知道,青衣侍卫守外院,本来就没资格跟在王爷身边做事,只是小人总是不放心……”   他顿了一下,几乎哽咽了,“自从王爷跟小人讲了宫里的那些秘闻之后,小人总是担心,王爷晚回来一点儿,小人都怕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测……小人虽然武艺粗劣,可是还是能为王爷挡一挡刀的,王爷……唔!”   景奕猛然扳过他的脸,深深的吻了上去,将苏三那些不吉利的话全都堵回了肚子里。   “唔……王,王爷……”大约是景奕的亲吻有些深了,苏三睁大眼睛,难耐的推了推他,却被景奕用力的抓住手腕,按住了。   他极尽缠绵的挑弄着对方舌尖,似乎要将苏三就这么拆吃入腹一般。   不可否认的,景奕被苏三那番话感动了。他何德何能啊,让这么好的一个人如此担心,甚至是甘愿为他挡刀。   他似乎能体会到苏三的心情了,自己每每出去办事,就将苏三不管不问的放在院中。苏三也知道宫里凶险,担心着他,又不敢去寻他,只好默默地等待着,还要压下不安,强装出笑脸来迎他回来。   苏三也是个男人,是个本该成家立业的男人。他聪明伶俐,百步穿杨,可是自己生生的折断了他的羽翼,将他绑在自己身边。   真是……无言可说了。   半晌过后,景奕才不舍的放开他,舔了舔苏三的唇瓣,结束了这个吻。   “不许再说那些胡话,下次再犯,别怪我不客气!”   目光对上苏三朦胧带雾的眼睛,景奕心软了下,放缓了语气,“算了,以后去哪儿都带着你,行了吧?别胡思乱想的了。”   他叹了口气,又说道:“至于青衣侍卫的事儿,以后我想个由头,给你升一级。”   苏三连忙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小人不是图这个,小人只是,只是想堂堂正正的跟在王爷身边,别的什么,并不妄想。”   景奕心里莫名的一疼,就像被一根针轻轻的扎了一样,虽然伤口不大,却疼得厉害。   他坐到苏三身边,揽过他,道:“你说说你,什么也不图,是不是傻?”   苏三抿着嘴笑了笑,“王爷和南歌一样,总说我傻,其实我心里知道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大智若愚,也不是没有道理。   第二日的万寿宴人有些杂,大大小小的宗亲贵妇,文官武官们热热闹闹的齐聚一堂。   热闹,但也乱。   景奕本想着这种场合就不让苏三来了,乱七八糟的什么人都有,怕有人对拿他的身份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再污了他的心情。   不过昨日苏三一番话说得恳切感人,景奕也只好让他跟着。   苏三也乖巧,整场宴席下来,他也只是温顺的坐在景奕身后,默默地听他们说话。   偶尔景奕问他几句话,苏三也低声一一答了,十分听话。大概是怕闯了祸,下次景奕就不带他出来了。   万寿宴连着办了三天,在这之后,景奕又带着苏三在宫里住了几天,便与皇上告了别,提前回了封地的王府。   苏三坐在马车上,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从京城变成荒野,再入封地,进入都城。   这次景奕破天荒的允许阿元也一块坐进来了,苏三看厌了外边的景儿,便凑到阿元身边,问他在宫里可认识了什么人,有没有交到朋友?   阿元想了想,扬起小脸笑道:“有,阿元认识了大皇子。”   景奕抬眼瞥了他一眼。   苏三眨了眨眼睛,奇道:“大皇子?是那个和你差不多的小孩?”   他知道皇上膝下只有一子,大概八九岁,上回在家宴上苏三曾见过他一面,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少年老成的样子。   阿元到底是小孩心性,拉起苏三的手就要细细与他到来,被景奕轻咳一声警告了,吓得连忙松开苏三的手,委委屈屈的坐远了些。   “阿元上回在院子里放风筝,线断了,落到了外面,是大皇子殿下给捡回来的,后来我与殿下一同放了会儿风筝……殿下话很少,但是很体贴。”   阿元回忆着,脸上不由得带了喜色,“殿下还说,下回阿元再进宫,可以去他院里找他玩。”   “这倒是不错,你们小孩子在一起玩玩挺好的。”苏三不由得赞同的点头,正说着话,马车慢慢悠悠的停了。   张管家已经带着人在府门口迎着,他们终于回来了。 第七十五章 景泰的诡计   回到王府已经是傍晚了,众人收拾了一阵,一直到天黑透了,才顾得上吃饭。   苏三坐了一天的马车,舟车劳顿,也没什么胃口,草草的吃了两口粥便上床睡了。   景奕和留守在王府的张管家说了些事情,半个时辰后,也回屋子揽着苏三一起睡了。   王府的主子回来了,一片安定,但是皇宫里的某间院子就不太安宁了。   景泰没有封地,只在京城里有一处王府,又因他刻意想等着太后礼佛回来,因而在万寿宴过后也没走,而是留在宫中。   这时候他的诸玉院中的一众下人正大气也不敢出的受着景泰的怒火。   景泰抬手扫落了桌案上的一堆菜碟,各色菜肴噼里啪啦的摔了一地,汤水有几滴溅到了他的金丝履上。   景泰双眼赤红,满脸不甘,气喘如牛的大骂道:“没用的东西!居然让他们就这么走了!他们走了本王还怎么去寻!”   有个小太监跪在地上,壮着胆子答道:“王爷,三王爷他们离开的太突然了,按照规矩,万寿节宗亲们得在宫里住一个月才是,奴才们也没想到三王爷会提早走……”   “废物!”景泰抓起茶杯狠狠地砸在小太监的脸上,“你们就不会去探查一二吗?!养着你们都是吃干饭的?!”   茶杯不偏不倚的砸在小太监的额头上,霎时就流了血,吓得他连忙伏在地上,拼命的磕头。   景泰气喘吁吁的跌坐藤椅上,又踢了那太监一脚,“滚!看着你们就烦!”   他顺了两下气,仍是气愤难平,胸中一口郁气出不来,“若是母妃在宫中,她定能助我把那男宠讨过来……呵,一个娈宠也不肯让与本王,景奕他就是瞧不起我,故意给我脸色看!”   景泰正在火头上,下人们谁也不敢去劝。诸玉院的宫女太监们都晓得,这位四王爷本事不大,脾气却不小,还有得着太后的偏爱,故而也没人敢惹他。   见没人应他,景泰额上青筋暴起,又砸了几件东西,怒吼道:“说话啊!一个个的死了不成?!”   紧要,一个叫昌平的太监贸然上前,轻声道:“王爷,太后在国安寺礼佛,照规矩得住些日子,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景泰脸色黯然了不少,“那本王能怎么办,苏三已经跟景奕回封地去了,除了太后,谁还能帮上忙?”   昌平眼睛鬼鬼的一转,道:“奴才倒是有一个办法,不知王爷想不想听一听?”   景泰最烦那些弯弯绕绕的,皱着眉头道:“有什么法子快说,别卖关子!”   昌平谄媚的笑了笑,道:“奴才曾是跟着太后做事的,也算是心腹,知道太后她老人家在康靖王府里安排了两个人,王爷,可是有此事?”   景泰犹豫的点了点头:“确实有这么回事……”   从前太后确实告诉过他,自己有两个人安插在景奕那边,一男一女,都是以下人身份伪装的。但太后从未说过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用的。   昌平神秘莫测的道:“王爷,这两个人是个关键,也许可以助王爷得到苏三,甚至是让康靖王爷拱手相让。”   “拱手相让?!如何去做?”景泰一听,最后那点儿犹豫也烟消云散了,连忙凑近盘问。   昌平却没说话,眼风瞥过旁边的一干下人。   景泰不耐烦的冲他们挥了挥手,“都下去都下去,别碍着眼。”   下人们求之不得,连忙行了礼退下了。   景泰抓着昌平的胳膊把他拽到内室,急急的问:“快说快说,要真是好计策,本王重重有赏。”   昌平在心里叹息:这四王爷如此莽撞又沉不住气,太后怎么就把筹码都压在他身上了呢?   但面上还是一副笑颜,低声道:“法子很简单,康靖王爷是个性子严苛之人,眼里容不得沙子,而苏三在宫中和南歌交往甚密,康靖王爷心里肯定已经起了嫌隙。”   他顿了一下,又继续说:“只要让那两个下人模仿苏三的笔迹,伪造几封给南歌的情信藏到苏三屋子里,故意让康靖王爷发现了,那事儿就成了。”   景泰一听就急了,“不成不成,三哥那人多狠啊,红杏出墙被他发现了,苏三还不被他打死,难不成要我去给他收尸吗?!”   昌平连忙安抚他,“只要让那两个下人看着点儿,一旦事发,就给您传消息,您及时的去救下苏三,这样一来,苏三对您会有感激之情,而康靖王爷也会乐意卖您个人情,把苏三送与您。”   “您想想,苏三与外人私通,康靖王爷是绝不会再要他的,与其杀了他,将他卖做人情岂不是更好,至于那人情,您可还可不还,反正这事儿不甚光彩,康靖王爷也不可能大肆宣扬出去。”   景泰在心里细细的想了一遍,觉得似乎没有漏洞,但仍然有些犹疑:“我用母妃的人,要不要去知会她一声?”   昌平忍不住笑了,“哎哟,太后都将那两个人告诉您了,不就是让您用的吗?再说了,国安寺离皇宫多远啊,这一去一回,不就把事儿耽搁了吗?”   景泰想起了苏三的一颦一笑,终于不再犹豫,下定了决心,“好,就按你说的办吧!本王现在就派人去和那两个人接头,把事儿说一遍。”   昌平媚笑着,上来给景泰捏了捏肩,奉承道:“王爷圣明,等事儿成了,王爷别忘了奴才的功劳就好了。”   景泰拍了拍胸口,大言不惭,“放心,等本王成功把苏三要来了,定少不了你的赏赐!”   远在康靖王府之中的苏三毫不知觉自己即将落入陷阱之中,仍然睡得香甜。   大约是因为景奕就在身边,他每每睡觉都十分安稳,往常常做的噩梦也不曾出现了,尽是些甜蜜好梦。   只是回了王府,有一点儿让苏三很上愁,那就是阿元开始继续接受于霖峰的教导了,而自己也要把课业捡起来。   被王爷半逼半哄着,苏三每日必须写一篇书法,背两篇古籍经典,若不是苏三抹着眼泪去求景奕,说不定还得每天作一篇论古说今的文章出来。这就是把苏三打死了,也做不出来啊!   景奕到底是被他哭心软了,给他减了课业,每天写一篇字,背一篇书即可。   剩下的这些已经算少了,比阿元还少,苏三不敢再推辞。这些要是完不成,晚上检查作业的时候,说不定会被打手心。   那三指宽的实木戒尺就在墙上挂着呢,苏三虽然没被打过,可也不敢去犯。万一真把王爷惹怒了,戒尺上身可不是好受的。   打手心也就算了,就怕王爷再坏心一起,让他把裤子脱了趴桌子上去,苏三别的不怕,可真的怕这个。   故而这几天他都是一大早就泡在书房里,乖乖的写字。   这天景奕就在书房批折子,苏三占了宽敞桌案的一个小角,拿出云锦罗纹纸来正要练字,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儿,忍不住咦了一声。   他记得自己昨天做完功课之后没有收拾,镇纸底下本来应该压着五张罗纹纸的,可现在只剩下三张了,怎么凭空就少了两张?   这种纸是宫里进上的,苏三向来很珍惜,不会记错。他又弯腰看了看桌案底下,也没有。   景奕注意到他的动作,停下笔,扭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有事?”   苏三摇了摇头,没有多想。兴许是哪个侍女收拾的时候给放到柜子里面去了吧。   景奕没再追问,继续批自己的折子去了。   苏三正要给自己磨一点儿墨,刚拿起墨条来,景奕已经将自己的墨砚推了过来,“别费事儿了,用这个。”   苏三心里一暖,抿着嘴唇笑了下,蘸着王爷用过的墨写了起来。   他被王爷指导了这么长时间,笔下的字迹已经好了很多,虽说比不上景奕的行云流水,但已经比以前好看了不少。   苏三写完了一张诗经,双手拎起来,对着阳光自我欣赏了起来,颇为自得的啧啧道:“王爷,其实小人还挺聪明的,您看这字,多漂亮。”   景奕忍俊不禁,拿过那张纸来扫了两眼,附和着他点了点头,“嗯,是不错,字如其人,看这笔锋多漂亮,就当奖你的,今天的书不用背了,去玩吧。”   “真的?”苏三一脸惊喜的睁大了眼睛,喜形于色。   景奕哑然失笑,点了点他的脑门,“真的,你真是一点儿也藏不住自己的心思,背书对你来说就那么难受吗?”   苏三有些委屈的摸了摸额头,小声道:“王爷天资聪颖,自然不懂得我们这些愚笨之人的苦处,那些书小人背了就忘,有什么办法。”   “就会和我撒娇,一点儿出息也没有。”景奕掐了一把苏三的小脸,觉得手感甚好,又贪心的多捏了两把,一直到苏三被蹂躏的要叫了,景奕才不舍的松了手。   苏三揉了揉发红的脸颊,小声忿然道:“王爷还不是一样,只会欺负人。”   “还敢跟我顶嘴了?”景奕抬手作势要拍他几巴掌,苏三却忽然直起身子,在景奕唇边轻轻的亲了一下,然后跟只兔子似的,飞也似的跑出了书房。   留下景奕在桌前愣了半晌,良久之后才抬手摸了摸被亲过的唇角,摇头笑了笑,“这小狗崽子……” 第七十六章 妻在上   方才一鼓作气亲了景奕一口,苏三奔到院子里之后已经是气喘吁吁,羞赧的几乎是头晕目眩眼花缭乱,扶着柱子才堪堪回过神来。   胸膛里的那颗热乎乎的东西仍然在怦怦直跳,苏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确认刚才不是做梦。   是真的!他居然,光天化日之下,那么放荡的去亲他了!   苏三顿时觉得自己是个放浪淫荡的登徒子了,恨不得一头撞到柱子上去世得了。   在他撞柱子之前,南边不远处的围墙处忽然出来一阵骚动,呵斥声与骂声不绝于耳。   苏三一惊,连忙小跑过去,只见几个侍卫压着个人,呼呼喝喝的正要往这边押送。   苏三定睛一看,这人不是别的,正是前几日刚告别不久的南歌南兄弟。   苏三不觉哑然,“……南歌,你在这儿干什么?”   南歌一抬头看见苏三,眼睛一亮,连忙踹开那两个擒着自己胳膊的侍卫,拍了拍衣裳站起身来,不知廉耻的笑,“老子当然是想你了,来与你私会一场。”   他左右看了看,道:“你们这王府的看守也忒严了,老子从皇宫里顺顺当当地跑出来,居然栽在这几个侍卫手里了!真晦气!”   看着南歌一脸的理直气壮,苏三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半晌才艰难道:“王府的侍卫都是王爷亲自挑的,自然勇猛非常……还有,你来找我,走门就好了,翻墙干什么?”   南歌一愣,抓着头发哈哈笑了两声,“抱歉抱歉,习惯了,看见墙头就想翻,不翻不得劲儿。”   苏三:“……”   那群侍卫里有个蓝衣侍卫是认识苏三,上前一步,拱了拱手道:“苏公子,您可是认识这人?”   苏三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对不住了,大哥,这是我的一个友人,平时逍遥惯了,总是好爬墙,您把他交于我吧,不必惊动王爷了。”   众人都是把苏三看作是王府里的第二个主子的,因而也没有什么异议,收了兵器都拱手告辞了。   南歌冲他们的背影骂了几句,上前一步搂住苏三的肩膀,贼兮兮的道:“小苏三,老子刚才在墙头蹲了半天,可都看见了,你们大白天的,也太不知羞耻了。”   苏三面上一红,强装镇定道:“我们不过是在书房看书写字,有什么不知羞耻的?”   “呵。”南歌冷笑了一声,道:“我可都瞧见了,你居然凑上去亲他,还是亲的嘴!若不是你们光天化日里做出如此惊世骇俗之举,我能一不留神跌下墙头被侍卫抓住吗?”   居然被看见了?!苏三的脸有些烧得慌,可又觉得南歌的语气太过于大惊小怪了,用景奕的话来说,不就是亲了下吗?有什么可害羞的?   难道说?苏三忽然有个惊人的念头,他探究的望向南歌,震惊道:“难道你和皇上没有亲过吗?!”   南歌一愣,愤然的扭开头,“亲嘴这么严肃庄重的事儿!我,我还没和他做到这一步……”   苏三懵了,“可你之前说,皇上是你的姘头?”   “对啊!”南歌得意洋洋的举起手,道:“我们可是牵过手的!”   苏三差点儿呕出一口老血来,捂着胸口颤颤巍巍的道:“你,你嘴上说的那么放肆,说他是你的姘头,叫他岚岚,其实你们只牵过一次手?!”   南歌感觉自己有点儿被看不起,皱着眉如数家珍,“不是牵过一次,牵过好多次,第一次是牵的岚岚的右手无名指,第二次是两只手指,第三次他可是直接握住了我的整只手掌!你懂吗?一整只!”   说到最后,这个一米八的精壮汉子居然露出点儿娇羞的神情。   苏三忽然觉得自己这萍水相逢的兄弟有些可怜,他不会以为亲嘴就是男人和男人的恋情中的最后一步了吧?   南歌表面上放荡不羁的,说话还带着粗口,苏三一直以为他是个万花丛中过的浪子,没想到,其实是那么纯洁的一个人吗?!   这种反差真的是太可怕了,苏三简直不敢相信。   对比自己,在遇到王爷之前,虽然也是个一清二白的处子身,可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他也是一知半解,只是对着王爷装糊涂罢了。这样一比较,自己似乎……是有那么一丁点放荡。   “嗯……”苏三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所以你们,也没有做过对吗?”   “做?做什么?”南歌一脸茫然。   苏三扶额,心道果然如此。   他强忍住心中的羞怯,压低声音道:“就是,就是做夫妻洞房一般的事情啊。”   南歌听了哈哈一笑,像是听到了极可笑的笑话一般,拍着苏三的后背道:“笑死了,男人和男人怎么可能做夫妻之间的事儿……”   见苏三的脸色由惊异转为怜悯,南歌慢慢不笑了,一脸严肃道:“你说真的?”   苏三认真的点了点头。   他记得南歌讲过自己是出身在山野的,从小就在林子里长大,受自然之教化,林鹿之恩惠,这样想来,他不明白市井间的断袖之癖也是常情。   想到这里,苏三忽然有种舍我其谁义不容辞的责任感,便抓住南歌的手,道:“走吧,我带你去都城里逛逛,顺便……顺便给你讲讲男人之间的那些事儿!”   南歌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跟着苏三走了。   苏三在王府里早已不受限制,想出门便出门,只要不出城,无需和景奕报备。   但苏三怕景奕担心,还是进书房告诉了他一声。   景奕听了,哑然失笑,“南歌也算是有本事,能闯进王府来他算是第一个。”   “小人跟南歌讲了,叫他下次来走门。”苏三想了想,怕景奕不让他们出去,便搬出了孔夫子的大道理来,“王爷,有朋自远方来……”   “得了得了,别跟我讲那些大话了。”景奕无奈的打断了苏三的话,“你想去就去吧,在日落之前得回来,记住了?”   “记住了!”苏三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   太和都城的繁华不亚于京城,街市比比皆是,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十分热闹。   苏三与南歌专挑着幽静的小路走,趁着旁边没什么人的时候,苏三才把这男子之间如何欢爱小声的跟南歌讲了一遍。   南歌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才把这些惊世骇俗的东西给消化了,又想起了新问题,“可按照你这样说,我跟岚岚,谁在上面,谁又在下面?”   苏三诧异的睁大了眼睛,“难道你还想日当今皇上吗?!”   南歌一懵,“不能吗?按照你说的,我总觉得在上面要更有男子气概些。”   从来都只是在下面,毫无男子气概的苏三绞着手指,艰难的措辞,“可我总觉得,九五之尊不该被人压在身下的吧?而且,皇上身子弱,万一受不住怎么办?你看你这么强壮,要不让让他,让皇上在上面?”   “而且不瞒你说……”苏三凑近了南歌些,用胳膊肘顶了顶他,小声道,“我跟你说,在下面会有些痛的,你想让他受这份苦处吗?”   南歌犹豫了,“我很爱岚岚,断然不会让他受苦的。”   “所以?”苏三小心怂恿着。   “为了岚岚,老子愿意在下面!”南歌大义凛然的道,俨然如同英勇赴死的沙场将军。   终于把自己兄弟也诱骗成在别人身下承欢之人的苏三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到了无比的满足和舒坦。   做了这个重大决定的南歌十分焦心的想要回宫,去与景岚就情爱问题交涉一番。   苏三看天色还早,太阳还高高的挂着,便帮他打点了车马,早早地送他离开了都城。南歌没坐马车,直接跨上枣红大马,扬鞭而去,留下一道漫漫尘烟。   送别了南歌,苏三便转身回王府去。   因为将自己的好兄弟拉到了同一战线的缘故,苏三的心情十分舒爽,一路上都是哼着小调的,然而这种好心情在苏三进了大门,推开韶年院的门的时候,戛然而止。   韶年院里黑压压的站了一大群人,个个面色严肃,眼观鼻鼻观心,气氛压抑,似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兆。   苏三心里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抬头看太阳。   日头挂的好好地,他也没回来晚啊,可是这一群人明显就是在这儿等自己的,好似要兴师问罪一般。   景奕就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面色阴沉,嘴角紧抿成一道严厉的直线,眸光冰冷。   在众人交错的目光的注视下,苏三战战兢兢的走过去,离景奕几步远的时候却不敢再靠近了,就站在那儿,小心翼翼的问:“王爷,怎么了?”   景奕冷笑了一声,没说话,却从身旁的小桌上抄起一沓东西来,随手砸在苏三身上。   那是一沓信纸,纷纷扬扬的落在地上,苏三摸不着头脑,迷茫的捡起来看,不由得惊起一身冷汗。   那信上写得不是别的,正是他苏三与南歌的私通之情!   那字字句句,无一不是透露着露骨羞耻的情话,甜言蜜语满纸都是。什么我欢喜你,什么情哥哥,每个字每句话都在互相倾诉衷肠,白纸黑字令人无法辩解一句。   苏三看了两页就看不下去了,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今天南歌还翻墙进来找他,他刚把南歌送走,这话是彻底说不清了! 第七十七章 假戏假作   在这一片令人心悸的沉默之中,景奕终于说话了,一开口便是彻骨的寒意,“呵,苏三,你好大的本事,居然在本王眼皮子底下和别人私通!”   苏三吓得打了个哆嗦,连忙跪直了身子,嗓子都在颤抖,“王爷饶命,小人不知道啊,小人可以保证,绝对没有写过这些东西!”   他说着就要举起手来指天发誓,景奕冷笑了一声,道:“这纸是宫里进上的云锦罗纹纸,王府里只有你我二人在用,不是你写的,难道是我写的?是我和那飞贼互相勾搭,有私通奸情吗?!”   “我……小人不是这个意思。”苏三急得说不清话,抓着那几张信纸不知所措,恳切的望着景奕,道,“这一定是有人伪造的,小人确实没有写过,王爷信我,我和南歌是清白的。”   “清白的?”景奕冷笑着看着他,“那么我问你,这纸是不是你用的纸?”   “……是。”苏三无法辩解,脑海中忽然掠过上午书房的事儿。对了!他丢了两张纸,一定是被奸贼偷走来陷害他!   苏三还未说话,景奕又问:“你看看纸上的笔迹,是不是你写的?”   苏三低头细看那些情信,果然,每个字的走势笔锋都与他的字迹一模一样。   冷汗顺着后背下来了,苏三脸色苍白的翻看着这些情信。   无论是谁要陷害他,做得如此周密,绝对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苏三害怕景奕误会他,伤害他,可他更怕这奸贼藏在王府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谋害王爷!   见苏三不说话,景奕十分失望的扫了他两眼,把一个影卫叫了出来,“你今天跟着他们来着,本王倒是要问一问你,苏三和南歌出去干了什么?”   那影卫沉声道:“属下的跟的远,没怎么听清,但隐约听见苏公子在和南歌谈论欢爱的房中术。”   苏三心里咯噔一声,连忙直起身子,焦急的解释:“王爷,不是这样的!我,我只是……王爷,您得信我,这事儿背后有猫腻,小人可以受冤屈,可不能让这个隐患留在王爷身边!”   他这番话说的大义凛然,景奕却没什么反应,他只是冷漠的望着他,淡淡道:“苏三,这些日子里,我对你好吗?”   “……”苏三的声音低了下来,“王爷对小人很好,小人心里很感念。”   景奕对他真的很好,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好,可是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不愿信他?   “你以前有什么情爱,我不管,可为什么跟了我之后,还要和他有牵扯?红杏出墙,私通外男,你把我放在何处?”景奕的声音冷若冰霜,一字一句皆是诛心之言。   苏三被骂得几乎要哭出来了,委屈极了。   在青石板上跪久了,膝盖也疼,他不安的挪了挪膝盖,手指碰到腰间的玉佩,忽然伤心起来,“王爷不愿意相信我吗?”   景奕没有回答他,看了他半晌之后,冷声道:“按王府的规矩,不忠夫者,当浸水溺死。”   “王爷!”苏三的眼泪夺眶而出,悲切的呜咽着,抬起手来揉着眼角,“王爷不是这样的人,王爷从前跟我说,要永结同心的,可为什么就因为这几封信,就全变了……”   他实在是不明白,明明出门前,景奕还是如同往常一样的喜欢他,可就这么几个时辰,翻天覆地,这个人变得冷酷的几乎陌生。   泪眼朦胧的,透过那模糊的视线,苏三似乎在景奕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忍,紧接着,景奕又说,“念你是初犯,年纪还小,就罚重责三十廷杖,以儆效尤。”   旁边立刻就上来两个侍卫,将苏三拖到了院子中央,强硬的把他按在长凳。   苏三惊慌的挣扎了一下,那两个侍卫立刻拿出绳子将他的手脚捆住了。   “王爷……”苏三开始害怕了,祈求的望向景奕,却见他已经随意的坐在椅子上,手指轻敲着小桌,目光望向远处,并未看他,似乎毫不在意。   苏三忍不住又哽咽了起来,怕即将上身的板子,怕景奕看他的眼神,怕被赶出王府,怕景奕从此再也不喜欢他。   苏三胆子太小了,他实在是受不住这些苦处。   两个人手持着廷杖站到了他的两边,苏三恐惧的紧闭上眼睛,全身都紧绷了起来。   那场噩梦忽然席卷而来,苏三想起了在自家院子里,那时的景奕是如何的恐怖和冷酷,手中的鞭子是如何的绝情狠辣,打在身上有多疼,他有多害怕。   忽然的,那拿着廷杖的其中一人悄悄地掀开了苏三的衣裳下摆,另一人遮蔽着围观者的视线,将一个厚实小垫子放在苏三臀上,然后将衣摆盖了回去。   苏三一愣,下意识扭头去看他们,却见他们神色如常,又去看景奕,景奕正拿起茶杯,垂着眼帘吹了吹,似乎没有注意到这里。   不对,王爷向来明察秋毫,不可能漏看这种小动作的。   望着景奕闲散的姿态,苏三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是计!   苏三眸光瞬时亮了起来。明白了,这是一出需要自己和王爷一起演的大戏。   王爷一定是早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了,做这场戏让那奸贼放松警惕,暗里排查,才能顺势揪出这人的真面目!   好一招将计就计。   景奕浅饮了一口热茶,轻笑了一声。   看苏三那神色,似乎是明白了。   两人的目光短暂的交接了一下,在场这么多人,恐怕只有他们俩心有灵犀,互通了心意。至于其他看客,都围的远,自然瞧不出这其中端倪,那奸贼,估计也看不出。   那俩个人高高的扬起了几尺长的实木廷杖,却是控制着力气轻轻落下,听着响声闷闷的,其实打在身上并不疼。   最开始苏三还没反应过来,黑黝黝的眼睛愣愣的望着景奕。   景奕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这可是挨打呢,一点儿惨叫也没有怎么行,于是甩过去一个眼神,那行刑的人得到示意,下一棍就打得稍微重了些。   苏三屁股上受到了些皮肉疼,措不及防的叫了一声,这才明白王爷的意思,连忙装模作样的惨叫了起来。   人家打一下,他就痛叫一声。其实棍子落在臀上的力度很小,还没巴掌疼,只是苏三从小被父亲后母打惯了,七分的痛楚他能叫出十分的惨烈来,听得在场那些不知情的下人侍卫们一阵阵心悸。   更有以前见过那场惨无人道的鞭打的,更是心惊胆战。王爷对自己的枕边人尚可下此毒手,其阴狠暴戾真的是可见一斑。   打了十几下,居然有鲜红的血从衣摆里慢慢渗出来。原来那小垫子不只是为了护着苏三的屁股,里面还注着鸡血,一受外力就往外渗。   有不少小丫头们已经看不下去了,平时与苏三交好的几个甚至已经哭了出来。   苏三看着心里愧疚,便赶忙装出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凄凄惨惨的与王爷求饶起来。   景奕见差不多了,顺着台阶下,摆了摆手,仍是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把他带下去,扔到佛堂去跪着。”   两个侍卫领命而来,将“摇摇欲坠”的苏三带了下去。   剩下几个人收拾着残局,王府的众人观了这次刑罚,都十分戚戚的。先不论罚得重不重,那被按住挨打的可是曾被千娇万宠的苏小公子。王爷赏罚分明,不徇私情的铁面更加深入人心了。   做戏要做足,苏三一路上被挟持着,一直到被推进了佛堂的大门。   苏三抬眼看了下那正前方的庄严肃穆的佛像,叹了口气,正要跪下,影卫哑巴却从佛像后面闪了出来,做了个手势让苏三跟上。   苏三心里一喜,连忙跟上去,被带着从一条暗道出了佛堂,悄无声息的进入了韶年院。   景奕早就在屋子里等着了。   苏三此时是满腹的疑问,一迈进门槛便便迫不及待的张口问:“王爷是早就知道那情信是伪造的吗?王爷觉得那奸贼是谁?可有线索?”   景奕没回答他的话,招手叫他过来,然后二话不说伸手就要脱他的裤子。   苏三脸上一红,忙后退了一步,羞恼道:“王爷要干什么?!小人在说正事儿!这个奸贼想挑拨小人与王爷间的关系,绝对不可小觑。”   景奕哑然失笑,轻轻的把他拉回来,抚摸了一下他的后背,“没事了,别那么紧张,行刑人粗手粗脚的,我怕他们没收住力气。来,裤子脱了给我看看,可打疼了没有?”   “没……那两个大哥很厉害,一点儿也不疼。”苏三有点儿难为情,死死抓着裤子不让景奕碰。   “你怕什么,这屋子里又没别人。”景奕眉头轻蹙,擒住了苏三的手,正要强脱他的裤子,却忽然听见汪公公在大屏风通传了一声,似乎是有人来访。   苏三一惊,忙回过头去,果然见屏风后有个人影,正在候着。   “王爷,有人要来了,王爷别作弄小人了。”   景奕没让那人进来,沉下脸色训斥苏三,“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别动,他们不进来。”   苏三无法了,只好不在挣扎,任由景奕脱了他的裤子。   景奕细细的看了那处,柔软的皮肤上只是有些发红,没有青肿也没有渗血。   他这才放心了,捏了捏苏三的屁股,帮他将裤子穿上,一抬头却见苏三的脸色已经红得滴血,不由得忍俊不禁,“看看你的小屁股你就这么害羞,那刚才当着众人挨打,你怕不怕,生不生我的气?”   苏三摇摇头,“为王爷做事,小人不怕。”   景奕心里一暖,叹息道:“真是个傻子。” 第七十八章 你可太招人疼了   那来人就在外室的屏风后面候着,景奕却不急着叫他进来,继续与苏三说话,“我这也算是把你当棋子用了,你气不气我?”   苏三被揽着坐在景奕腿上,挣动了一下想要起来,却被景奕紧紧的搂住了。   苏三无法,只好乖乖坐在景奕怀里,低声道:“王爷若真当小人是棋子,就该真真的把小人打一顿,打得鲜血横流才对,这样计谋才做得够真。”   他顿了一下,又说:“可王爷没有这样做。那会儿王爷对小人很冷酷,小人确实难受了一会儿,可我没那么矫情,不会因为这个就与王爷怄气的,王爷是要成大事的人,小人不可因为这些小事坏了王爷的大计。”   他说的很认真,望着景奕的一双眸子微微发亮。   讲完之后,苏三忽然感觉揽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收紧了些,紧接着景奕俯首在他的脖项处亲了一下,薄唇擦过温热的皮肤,那块地方忽然就烧了起来。   景奕叹道:“苏苏,你可真是太招人疼了。”   “那王爷该把您的计策都告诉我了吧?”苏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些急,“王爷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事儿背后有猫腻,那情信是从哪搜出来的?您有什么头绪吗?是谁伪造的?”   他想了想,又认真道:“对了,王爷,小人忘说了,今天小人发现书房里少了两张罗纹纸,只要查一查从昨天中午到今天有谁进过书房,定能查出那奸细来!”   “你倒是挺聪明。”但景奕暂时并不欲与他讨论这个,他想起了另一件事,轻笑了一下,“忘了,那会儿我在王府里摆好阵势等你回来的时候,顺子想溜出去给你通风报信来着,被侍卫抓了关进柴房去了。”   “现在还没放出来?!”苏三一下子直起身,有些忿然,“这么重要的事儿,王爷怎么就给忘了?!”   “对不住对不住。”景奕揉了揉苏三的头发以示安抚,“我现在就叫人把他放出来,他这么忠心,倒是也不错。”   说完就叫了个下人进来,吩咐他去放出顺子,顺便又把一直候在屏风后面的人给叫了进来。   那人在外面等候了许久,此时急急忙忙的小跑了进来,恭敬地跪下行礼,“王爷圣安,奴才来了。”   苏三有些难为情,挣扎着要从景奕身上下来,却被他一把搂住了,“没事,乖乖呆着。”   地上的那人抬起头来,苏三好奇的打量了他一番,看他的穿着打扮,似乎是宫里面的公公。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景泰身边的那个太监,昌平。   若是景泰此时在这儿的话,定然会目瞪口呆,然后的暴跳如雷。   自古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景泰只知晓自己在景奕身边安插了人,谁能想到他自己周围也不干净。   这昌平,便是景奕早先安插在景泰身边的卧底。   景奕又在暗处摸了苏三两把,才不紧不慢的问:“查的怎么样了?”   昌平道:“王爷,四王爷也不是很信我,并没派奴才与那两个奸细接头,不过从四王爷开始动手之后,奴才便派人暗地里盯着王府了,前后一共确定出六个人,这六人皆有嫌疑。”   “四王爷?”苏三吃惊,“这事儿怎么又扯上四王爷了?”   景奕没答话,示意昌平继续说。   昌平又道:“不过奴才方才去检查了那几张信纸,上面的墨迹还很新,带着种香气,想必不是寻常水墨,奴才已经派人去排查那六人的屋子,必然能揪出那两人来。”   景奕本想说查不出来就把这六个人都处置了,不过现在苏三就在眼前,景奕不愿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残暴之人,便平和道:“细细去查,切勿冤杀了好人。”   昌平愣了一下,差点儿以为他那性子阴狠的主子被调包了,半晌之后才缓过来,道:“是,奴才定会竭力去查,绝不……冤枉好人。”   景奕微笑着点了点头,“是了,我们虽然要做大事,可也不能过多杀戮,这很不好。”   苏三满眼倾慕的望着景奕,昌平却已经惊得满头大汗,忙道:“是,是,王爷说得对。”   “这事儿之后你也不必回景泰那边去了,景泰吃了这次亏,说不定会拿你开刀,就回你的本职去吧。”   “是,谢王爷。”昌平连忙磕头谢恩。   “行了,下去吧,天黑之前本王要见到那两个奸细。”景奕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昌平听王爷的言语之间仍然带着那股冷意狠劲儿,这才放心了,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苏三早已经听得一头雾水,昌平一退出去,他就憋不住细细的追问了起来。   景奕只好一一答来。   “我早就知道太后和景泰那边在我身边安插了两个奸细,只是苦于他们一直按兵不动,所以也找不出他们。”   “于是我就趁太后不在,借着景泰对你的下流心思,让昌平怂恿他动用这两个奸细来陷害你,没想到他还挺警惕,不肯让昌平接触这俩人,而是另派了心腹去与奸细接头。”   “不过也没关系,只要那两个人有所动作,就会留下马脚,这不,大概两个时辰之后我们就会知道奸细是谁了。”   苏三听了,愣了半天才想明白,不由得叹服,“王爷这一招引蛇出洞也太厉害了,提前除掉了一个大隐患。”   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可这样的话,您在四王爷身边安排的人也不能用了,这样一人换一人……”   苏三正在迟疑的时候,忽然听见景奕轻笑了一声,“傻子,我从来不会只做一手准备,太后那边的人不只有昌平,还有别人呢,你就放心吧。”   “王爷好厉害,小人是想破了那脑袋也想不出这些法子的。”苏三对景奕愈发的崇敬起来。   枕边人的奉承对景奕来说自然是十分受用的,忍不住按住苏三的后脑,深深的亲了他一口,舌尖却是十分轻柔的舔了下苏三的唇瓣。   苏三一个打颤,唇缝微张,景奕就趁这松懈的时候,将舌头探了进去,深深的缠绵起来。   一直把苏三亲的浑身都软了,景奕才意犹未尽的放开他,额头相碰了下,“好了,去把这身衣服换了,然后去睡会儿。”   苏三红着脸,微微喘息了一会儿,才不满的道:“王爷,这会儿还是白天呢,小人不困。”   “不困也得去休息会儿,今天不累吗?嗯?”景奕故意把手放在苏三的衣襟上,“不去睡?那我现在就扒了你的衣裳!”   苏三一惊,吓得连忙跳开,飞也似的跑去了卧房。   景奕哑然,望着他的背影哭笑不得。   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还如此胆小?   不多时,汪公公便从屏风后面绕了进来,恭了恭身,低声道:“王爷,四王爷来了。”   景奕眉头轻蹙,漠然道:“就说本王身子有恙,不见外客,打发他走吧。”   他知道景泰这是来讨人来了。   景泰还不知晓自己是中计了,居然还傻愣愣的来救人,真是蠢得可以。   这蠢才虽然伤不了人,可景奕看着他就膈应,也懒得去见他,干脆打发了算了。   汪公公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又回来了,苦着脸道:“四王爷守在府门前不肯走,嘴里直喊着一定要见王爷一面。”他顿了一下,又道:“四王爷也算是远道而来了,这样直接赶走,也不规矩。”   景奕冷冷的笑了下,“和他讲什么规矩?”   景泰这么坚持着要见他,不就是怕自己会把苏三打死,火急火燎的来英雄救美吗?他还真不能让景泰如了这个愿。   景泰那边在王府门口等了半个时辰,实在是等不及了,便去询问守门的侍卫,今天王府里可发生了什么。   那侍卫也是观了刑的,便道:“今天王爷从苏公子房里搜出几张给外男的情信,勃然大怒,已经当着众人的面将苏公子重责了一顿,现在如何了,我也不晓得。”   景泰一听就更急了,忍不住就往里面冲。   他还以为是自己的计策奏效了,心里有些后悔。他那三哥如此残暴,万一直接把苏三打死了,自己去跟阎王老子要人吗?!   闷头往里面闯的时候,却正好碰见景奕出来了。   景泰一见他,连忙就道:“三哥,苏三呢?”   景奕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蠢才,这开门见山问的,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心里有鬼吗?   景奕整了整衣袖,冷淡道:“你问他做什么?”   景泰被他那冰霜般的眼神吓得缩了缩,小心道:“我刚才听他们说了,苏三他,他做了那档子事儿,讲出来确实不好听,三哥若是不想要他了,不如就给了我?”   “给你?凭什么?”   景泰想着之前昌平给他出的主意,道:“三哥让我这一次,我以后一定会还这次人情的。”   景奕十分好笑的看着他,“你的人情?本王看不上。”   景泰急了,忙上前两步,“那苏三他……”   “他是死是活和你无关。”景奕冷厉的刮了他一眼,扭头走了,“送客,以后别什么人都放进来。”   朱红的大门当着景泰的面关上了,景泰站在台阶上,急得直跳脚。既因为受辱而恼火,又怕苏三真的被打死了,自己白忙活一场,在王府门口骂了半天,最终还是一脸火气的打道回府了。 第七十九章 惩治奸细   景奕随手打发走了景泰,回到韶年院卧房的时候,苏三已经换了干净的里衣,蜷在床上睡着了。   大约是今天事儿太多了,他也累了,此时睡得十分沉稳,呼吸悠长。   苏三睡觉的时候常常会把脸埋进被子里,景奕怕他憋着,便轻手轻脚给他拉了拉被子,掖好被角。   抬头一看窗外,现在还亮着呢,白天睡多了,怕是晚上会睡不着。   不过景奕并未打算叫醒他,起身走到窗边,将丝绸帘子拉上,屋里一下子昏暗了起来,苏三眼睫颤动了两下,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仍把半张小脸埋进了被子里。   景奕哑然失笑,又过去给他把被子拉下来,轻声嘀咕了一句,“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破习惯?”   苏三似乎是听见了,惊动了一下,眉头轻皱,似乎要醒来。景奕连忙轻抚了两下他的后背,低声哄道:“没事没事,睡吧,乖。”   苏三的眉头便舒展了,又沉沉睡去。   景奕随意的在书架上挑了本古书,坐在屋子中央的桌子前看了起来,时不时扭头看看苏三醒了没有。   偌大的屋子里很安静,偶尔有几不可闻的翻页声。房里昏暗,景奕看了两页书便合上了,撑着下巴专注地望着床上的苏三出神。   今天这事儿他做的的确不太地道,往坏里说就是利用了苏三,而且那会儿他对苏三实在是过于冷漠,怕是伤了他的心。   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景奕总怕苏三多想,会与他有嫌隙。   他本来已经打算事成之后,好好地去哄慰苏三一番,可没想到苏三居然如此轻易地想明白了,甚至比他想的还要透彻。   没有忿然,也没有指责,甚至苏三都没抱怨一句,这反而让景奕心里不太好受,心里又是疼惜又是酸涩的。   罢了,是他以前低看苏三了,这个人比他想象的要更豁达,更聪慧,这个人……   景奕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凝神望着苏三的睡颜,嘴角微微噙着一丝笑意:他真是捡到宝了,这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一个人要比苏三还好了。   日落西斜,黄昏夕阳酡红如醉的时候,那两个奸细终于被抓住了。   昌平过来禀报的时候,苏三被扰醒了,掀开被子,揉了揉眼睛望向景奕,“王爷,是不是奸细被抓住了?”   景奕刚和昌平说完话,扭头对苏三笑了笑,道:“是,已经绑起来了,我正要过去。”   “小人和王爷一起去。”苏三说着就要下床穿鞋,景奕制止了他,“你在屋里歇着就行,我去一会儿就回来。”   “可是……”苏三还是想和景奕一起过去,景奕走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哄道:“乖,你呆在这儿,一会儿我去把顺子叫过来陪你。”   苏三本来也有许多话要和顺子说,听王爷这样讲,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同意了。   景奕又揉了揉他的头顶,便转身出去了。   那两个奸细已经被捆着扔在了大院中央,旁边站着几个侍卫,见景奕出来,都半跪下行礼。   景奕打量了这俩人一番。   这两个奸细都是男子,一个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还有一个大约是有四十来岁,据昌平所说,这个年轻的是韶年院的洒扫杂役,老的是王府里的车夫,在马棚里喂马的。   昌平还在他们屋子里搜到了景泰的亲笔书信,上面写的就是教他们如何去栽赃陷害。   景奕拿过那份书信来,随意的扫了两眼,便交到汪公公手里,“有空写个折子,把这信一同呈给皇上。”   语毕,景奕又看了一眼那俩奸细,冷冷一笑,沉声道:“现在,除当值的侍卫之外,把府里所有的下人和管事儿都集合过来,本王要让他们见识一下奸贼的下场!”   这是今天第二次聚众观刑了,不知情的下人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有年纪大的管事儿已经嗅到了血雨腥风的味道,有些惶惶的,领着手底下的杂役们便赶来了。   侍卫们个个站得笔直,面无波澜的守着。王府的侍卫都是景奕亲自从军营中挑出来的,每个都忠心耿耿,精明能干,尽职死忠。   宽敞的院子里站了这么多人便有些压抑了,但中间仍然留出一大块空地来,各种目光视线交杂着落在那奸细们的身上,人们互相窃窃私语着。   景奕看着这黑压压的一群人没说话,目光威严的扫过,半晌之后便鸦雀无声。   景奕这才开口了,“本王有件事必须要你们知道,今天白天在苏三房里搜出来情信,你们都知道了吧?”   在场众人不敢答话,景奕也不在意,继续道:“但那是被奸贼所陷害,他们伪造了情信来离间本王与苏三的关系,是为大害!”   这话是要为苏三正名,他不是私通外男的浪子。人言可畏,景奕不希望以后苏三会听到什么诋毁他的流言。   底下的人互相看了看,有个丫头小声跟友人说道:“我就说嘛,苏公子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和外人勾搭,原来是被人诬陷的。”   另一个人忙点头附和,“确实,哪有傻子会弃了当今王爷,去和别人私通。”   众人纷纷称是。   景奕停了半晌,才又继续道:“王府从来不容外贼,这两个奸细已是犯了忌讳,还在计划到苏三身上来了,罪大恶极,绝不可恕,当乱棍打死。”   院中央的那两个奸细一听,立刻就白了脸,忙拖着身子起来哀声求饶,声泪俱下。   景奕冷眼看着他们,道:“直接打死还算轻的,罗鬼,一个一个打,半个时辰之内,不许他们断气。”   那唤作罗鬼的正是王府的狱卒,平时也掌刑罚。   他家世世代代的都是做这个的,知道王爷是什么意思,半个时辰不许死,那就是要活活打半个时辰,让他们受半个时辰的活罪,然后再死。   狱卒罗鬼领命上前,一同的还有他的徒弟。   这俩人都知道怎么打人能令人不死却痛极,首先就不能用那实木包铁的廷杖。那种廷杖照着要害几棍下去就能毙命,没法活活打半个时辰。   他们俩拿的是韧性极好的长棍,这种棍子打在身上是撕肉般的疼,但很难打断骨头,若是避开要害,能让犯人生不如死。   王爷这次是铁了心的要杀鸡儆猴,给众人一个震慑。是啊,王爷对苏三那么好,可人们不该忘了他是个如何残暴之人。   有两个侍卫拿了一条毡毯来铺到青石板上,那个年轻的奸细被拉到了上面。   罗鬼手持着长棍站在了一边,看了王爷一眼,得到示意之后,便扬起棍子打了起来。   一时间围观的人都屏气凝神了,院子里充斥着悲戚的惨嚎声,另一个奸细在一旁吓得浑身发抖,几乎昏厥过去。   韶年院的苏三歪了歪头,站起身向窗外看了看,道:“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   顺子是得了王爷的授意前来的,忙道:“公子,那是王爷在惩治那两个奸细吧,不必担忧。”   苏三有些不放心,“我出去看看。”   顺子连忙拦住他,“公子,王爷不是说不让您去吗?行刑的场面不好,公子别沾了晦气。”   苏三只好又坐下了,想了想仍是不安,“顺子,你知道王爷打算如何处置他们吗?”   顺子想着王爷先前的叮嘱,便宽慰道:“不过就是打一顿板子,然后赶出王府罢了,还能怎么着?公子且宽心吧。”   “这样啊。”苏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样挺好,这种人确实不能留,也得给他们些教训尝尝。”   ……   大院里的刑罚已经过了半个时辰,那奸细已是浑身浴血,抽搐着,叫也叫不出来,却尚存一息。   他的手脚都被打断了,诡异的弯着,十根手指无一完好,肋骨也断了几根,差不多只有出的气没进的气了。   但他死不了,他就是想死也死不了,罗鬼不许他死,他就没法死,只得生生的捱着。   景奕觉得差不多了,便向罗鬼点了点头。罗鬼立刻扬起长棍,在那奸细脑后狠狠地一砸,那奸细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登时便死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场刑罚都深入人心,恐怕以后再也无人敢有二心了。身在王府还敢做三姓家奴?恐怕你死都死不痛快!   那个年纪大的奸细已经吓破了胆,侍卫要将他拉过去的时候,他忙挣脱了,跪在景奕面大磕着头,凄惨的求着:“王爷!王爷!求您饶了小人吧!小人把知道的都告诉您!小人什么都说!只要您饶我一命!”   景奕漠然置之,“你这是和本王做交易吗?你有什么资格?”   那奸细以为有了希望,连忙抬头道:“小人在太后身边呆了很久,知道许多秘辛,只要王爷饶我……”   “呵。”景奕忽然冷笑,“本王从来都是随性而行,想要你死,你就是知道再多也没用。”   说完之后,景奕看向罗鬼,“行刑!”   这次仍是和之前一样,活活打了半个时辰,这奸细才痛苦的咽了气。   之后便有两个侍卫将尸身抬走,把沾满了血肉的毡毯卷起来一同撤走。地上又干干净净的了,好似刚才的惨案不曾存在一般。   “把这两具尸体吊到门外的树上挂一晚上,让外人看看奸细的下场。”   景奕吩咐完之后,似乎又觉得这刑罚十分无趣,整了整袖子便转身走了。 第八十章 亲亲   景岚发现南歌自从找过苏三一趟,回宫之后就有些不一样了,具体哪儿不一样呢,就是有事没事的总盯着他看,还若有所思的点头,似乎在考量什么。   这天景岚正在书房里批折子,屋里一片静谧,只有一个小宫女在旁给他轻轻磨墨。   景岚写着写着,忽然觉得不知道从哪射过了两道视线,像牛轧糖一般的黏在自己身上。他抬头一看,居然见南歌就趴在房梁上,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景岚哑然,怕他摔着了,忙佯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道:“快下来,成何体统!”   南歌吐了吐舌头,抱着柱子滑了下来。   此一番胡闹,景岚也没什么心情批奏折了,屏退了那小宫女,他轻声叫南歌过来,苦口婆心道:“以后别老这样做了,那么高的地方万一摔着了怎么办?再者说你已不是飞贼了,别总是在暗处偷偷看人。”   南歌心不在焉,嗯嗯啊啊的敷衍答应。   景岚看出他心里似乎有事儿,垂了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如同蝴蝶翅膀般翕动了一下,“你最近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朕?”   南歌语塞了片刻,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总不能开门见山的说我在想法子让你日我一次吧?   他在被苏三怂恿之后,便去搜罗了许多断袖的小色本子,终于把龙阳之事给弄清楚了。南歌本身并不是个薄脸皮的人,只是缺少常识罢了,弄明白之后,他便了然了,也更加坚定了为妻含泪做下的决心。   像他们家岚岚那样娇花照水,弱柳扶风的,怎么受得住在床上被那样的折腾呢?还是让自己受这份苦处吧!   南歌这样大义凛然的想着,心思也表露在了脸上。   景岚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的脸色从纠结变成豪迈,最后居然带着些色情和猥琐?   “南歌,你到底在想什么?”   “啊?我……”南歌猛地从自己的肖想中回过神来,舌头打了半天的结,终于还是说不出想要你日我这种话,话锋一转,便退而求其次,小心翼翼的,“岚岚,你能亲我吗?”   “……”景岚哑然失笑,原来他欲言又止的就是在想这个啊。话说回来,他们确实还没亲过,景岚自身是个清心寡欲的人,若是南歌没有要求,景岚也没对他做过什么。   看着南歌一脸的渴求和忐忑,景岚温柔的笑了笑,道:“当然可以,来,坐过来。”   南歌没想到景岚会这么轻易答应,本想好的各种说辞派不上用场了,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愣了半天才得寸进尺道:“能,能亲嘴吗?当然,脸也可以亲!”   景岚轻笑了一声,“可以,过来吧。”   南歌却猛地跳起来,受惊般的后退了两步,又惊又喜语无伦次道:“我,我刚才在梁上爬了半天,脸都脏了……我,我先去洗个脸!岚岚你在这儿等着,别动啊!”   一连炮的说完之后,便飞也似的跑了出去,留下景岚一脸惊愕的坐在桌前,半晌才回过神来,哑然失笑,“不就是亲一下吗,这么庄重做什么?”   不多时,书房外便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景岚还诧异,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然而来的并不是南歌,而是一个平日里帮他整理折子的公公。   那公公在屏风后面低声禀告:“皇上,三王爷送来一封密信,皇上现在要过目吗?”   景岚之前与景奕商量过奸细的事情,心想着必然是这事儿了,便道:“拿过来吧,朕现在就看。”   密信呈上来了,景岚细细的看了一遍。   景奕在信中并无隐瞒,将前因后果如实说了一遍,看完之后,景岚便慨叹,他这个弟兄果然是心思缜密,有谋有略的。   信的最后,景奕又请他借这个由头,责罚景泰一顿,信封里还附着那张景泰写给奸细的亲笔信,以作证据。   景岚知道,自己这三弟还记恨着景泰曾说过求娶苏三的话,现在是铲除了奸细还不算,一定要景泰也尝到些血的教训。   景岚与景奕是一条船上的,自然不会驳了这简单的要求,再说景泰确实也是做出了挑拨离间的错事,虽说这里面很大一部分是因景奕的怂恿和推波助澜吧。   正想着,南歌已经洗得干干净净的回来了,凑到桌前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景岚不忍拂了他的兴致,便将密信先放到一旁,招手叫南歌过来。   “以前和别人亲过吗?”景岚先问。   南歌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的初吻是留给岚岚的!”   景岚轻笑了一声,“朕就是问问你会不会亲,你以前的事儿,朕不深究。”   南歌莫名的有点儿委屈,又有点儿被人猜忌的难过,“我真没有!”   “好好,知道你没有。”景岚轻轻的挑起南歌的下巴,柔声道,“来凑近些。”   南歌听了连忙往前挪了几步,期期艾艾的闭上了眼。   景岚轻笑,轻柔的吻如同蜻蜓点水般的落在南歌的额头上,薄唇轻擦过皮肤,尔后便吻住了对方那扑闪的睫羽,再之后是脸颊,轻轻舔抵了两下之后,便落在南歌最期盼的嘴唇上。   柔软似花瓣的嘴唇相贴着,景岚与他厮磨了片刻,舌尖探了探那紧闭的唇缝,微微睁眼,“南歌,听话,把嘴张开。”   南歌有些茫然,“张嘴干什么?亲嘴不就是贴一贴嘴唇吗?”   “听话,张嘴就是了。”景岚也不恼,循循善诱着,诱哄着南歌张了嘴,便将舌尖探了进去,与之深深缠绵厮磨了起来。   别看景岚平时温文尔雅的,但再怎么说也和景奕是血亲,从骨子里就有着帝王家的霸道性子。   与南歌亲了一会儿,景岚就有些刹不住了,按住南歌的双腕,直接将他推倒在宽敞的软塌上。   南歌微微喘息着,衣裳有些凌乱,他的心更乱,扑通扑通直跳,又害怕又有点儿兴奋——岚岚终于打算日他了吗?!他是不是该先去沐浴熏香,在斋戒三天以表诚心?   他感觉到景岚的手顺着自己敞开的衣襟滑了进来,在自己的锁骨出抚摸着。   那只手光滑细腻,只有指尖处略带薄茧,摸得南歌一阵颤抖,心说他们家岚岚不愧为美人,一只手都这么好看又撩人。   心神荡漾之际,南歌下面居然有了反应。南歌一惊,心想硬都硬了,干脆抬起双腿缠住了景岚的腰。   来吧!来大干一场!   可这时景岚从意乱神迷中回过了神,赶紧放开了他,略带歉意的亲了亲他的脸,道:“对不起,南歌,说好了只是亲一亲的,是朕一时过火了,吓着你了吗?”   “……”南歌勉强扯了扯嘴角,“没,没事,岚岚。”   天知道他下边都硬了啊!怎么忽然就悬崖勒马了!   景岚想起了密信的事儿,便给南歌理了理凌乱的衣裳,将这事儿告诉了他。   南歌也算是他的心腹,再说这件事也牵扯到了他,告诉他也没什么。   南歌平白无故的当了一回苏三的“情郎”,有些无语,又有些忿然,“哼,老子就知道那景奕不是什么好鸟,居然拿小苏三当枪使!这是苏三性子好,才不计较,要是我,我扒了他的皮!”   景岚哑然,伸手摸了摸南歌的头发,劝慰道:“别那么大火气,这也是为了大计,若是放任那两个奸细,必然会有后患,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害处。”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南歌也不好再骂景奕了,想了想他又问,“那岚岚打算怎么处置景泰?”   “自然是按照律法来处置。”景岚想的很透彻,“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们在推波助澜,已经是得了便宜,不能再过重处罚景泰了,否则容易弄巧成拙。”   “岚岚真是运筹帷幄,太聪明了。”南歌愈发倾慕的望着他,觉得景岚的面容又好看俊俏了几分,然后……自己下边的小兄弟也硬了几分。   这件事的最后,景岚以插手亲王家事,挑拨离间的罪名罚了景泰十五廷杖。   景泰的亲笔信在景岚手中,证据确凿,景泰无力辩驳。   十五廷杖,这罚得并不算重,但也足以让身娇肉嫩的景泰吃到苦头了,足足在床上卧了七天才敢下床。   景泰又是羞恼又是愤怒,伤稍微好了点儿便要去找昌平算账,问问他这是出的什么狗屁主意!   然而身旁的小太监怯生生的告诉他,“昌平公公前几日休沐出宫了,现在还没回来。”   景泰愣了半天,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被人耍了!赔了夫人又折兵,要是太后回来了,他该怎么对她交待?   也是怕什么来什么,景泰明白过来之后没两天,太后从国安寺礼佛回来了。   太后离宫许久,回来了也只是去皇上那边略坐了坐,算是聊表一下规矩。   景岚对她也早已没有母子之情,简单的聊了几句,便借口舟车劳顿,让她早些休憩。   太后早已与他生分了,当下也没什么慈母的话可说,便起驾回了永宁苑。   永宁苑里立刻有人将这次的事告诉了太后,太后一听自己好不容易安插在景奕府里的卧底这么轻易的被除掉了,一时气得胸口疼,几乎喘不上气来。   嬷嬷连忙端过杯清火茶来,顺了半天太后的后背,才将她哄转过来。   太后喝了茶之后,仍是郁气难平,带着金护甲的手微微颤抖,气得直骂:“泰儿怎么就如此糊涂!哀家一个没看住,就让他中了别人的奸计!去,去把他叫来,哀家要好好教导教导他!”   在一旁伺候的小太监连忙领命去了,在诸玉院里忐忑不安的景泰一听见太后传唤他,不由得心里叫苦,焦头烂额的在院里转了几圈,最终也只能乖乖的去了。 第八十一章 爹爹?   太后二十岁生的景岚,如今已经快要五十的年纪了。半百的年纪,却并不怎么显老,或者说她养生得当,这个年纪仍是端庄贵气,并无一般老人的衰败之气。   她穿着一件云燕细锦裳,领口用金线绣着鸾凤,发间戴着个金玉珠钗,愈显雅致大方。   只是到底不年轻了,眼角的细纹有些遮掩不住,淡淡的露出些疲惫感。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儿,太后有些愁心,便更是苍老了几分。   太后正坐在厅中喝那杯清火茶,忽的听见永宁苑外边一声通传:四王爷来了。   太后正在气头上,听见景泰来,冷哼了一声,将花瓷茶杯重重地磕在木几上,道:“叫他进来!”   景泰这时候的伤还没好全,由一个清秀的小太监搀扶着进来了。   景泰自知犯了大错,是以一迈入门槛便松开那小太监跪下了,规规矩矩的磕了头,“太后千岁,万福金安。”   太后抬眼瞥了下景泰身边的那个小太监,见他面若敷粉,唇红齿白,便想起了景泰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癖好,不由得心里更是糟乱了几分。   “玩物丧志,你看看你这天天都是干的什么窝心事儿,还好男风,不知廉耻!”太后愈想愈气,干脆抄起了茶杯,却不舍得砸在自己儿子身上,于是直接摔在那小太监头上,“你,滚出去!”   小太监吓得残无人色,也不懂的怎么忽然就被迁怒了,不敢再言,捂着冒血的额头小跑了出去。   景泰知道太后发怒了,连忙挪动膝盖向前两步,乖顺的讨饶:“母妃,儿臣知道错了,太后久不回宫中,儿臣无人教导,也难免会犯错,母妃慈爱,就饶儿臣这一回吧?”   太后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你这回又是因为男色误事,那男宠是山里的狐狸精吗?把你迷的七荤八素的,甚至如此大费周章?”   太后说的急了,抚着胸口喘了两下,景泰趁机站了起来,拿了个新茶杯给她倒了杯热茶,“母妃别气,喝杯茶吧。”   一边说着,一边将茶杯塞到太后手中,太后愠怒的瞪了他一眼,“没规矩的,哀家让你起来了?”   景泰只好又跪下。   太后接着说,“这两个人,你知道哀家费了多少心思才将他们安插进康靖王府吗?被你这么一折腾,全没了!”   景泰心中忿然,“这实在是景奕太诡计多端,儿臣一个没留神,竟着了他的道。”   太后叹了口气,想起景奕一向的深重城府,似乎也觉得景泰被骗是情有可原了。   “只是哀家没想到昌平居然是景奕那边的人,他之前跟了哀家几年,哀家也是见他聪明老实,才将他放到你身边的,没想到啊……”   景泰连忙附和,将责任推到他人身上,“是啊,谁晓得那是个奸细呢,儿臣也是因为信他,才被骗了。”   “你别跟我说这个了,起来吧。”太后将茶杯放在桌上,目光凌厉,“总归现在哀家回来了,且看谁斗得过谁!”   ……   “我认输了,王爷……小人输了,心服口服的,王爷别弄了……”   “真的?不耍赖了?”   “真的真的!”苏三笑得喘不过气来,在软塌上左扭右扭的,想要逃离景奕的桎梏。   景奕偏偏不放过他,故意抓着他敏感的腰,挠他痒痒,“你说说你,下棋就好好下棋,看着要输了一手搅乱棋盘算怎么回事儿?一点儿棋德也不讲,输了就耍赖。”   苏三痒得受不了了,忙抓住景奕的胳膊,又是委屈又是愤然的道:“那还不是因为王爷一连赢了好几局!一点儿也不让着小人,小人也不愿意总输啊!”   景奕简直要被气笑了,宠溺的骂道,“你还有理了?打不赢就耍脾气,就该的我让着你是吗?”   说完便腾出手在苏三屁股上拧了一把。   苏三趁机一个翻身从景奕身下逃出来,下了塌就要往屋外走,“小人不和王爷下棋了,又不赌什么东西,王爷让一让小人又如何了?”   “你还敢跑?”景奕一把拽住他,脚下使了阴招一绊,苏三措不及防的被绊倒,惊呼一声,直接撞进了景奕怀里。   景奕轻笑着啧了两声,眉梢微挑,戏谑道:“你看看你,嘴上说着要走,身子却想要投怀送抱。”   苏三又羞又恼,义愤填膺的推了景奕一把,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一边整着衣衫一边愤然道:“王爷别胡说八道,明明是您绊的我!”   他气呼呼的就要走,却被景奕一把拉住,直接压到身下亲了起来。   “王爷?!”苏三没想到景奕会忽然来这一招,只叫了一声便被堵住了嘴,没两下景奕的手就不规矩了,伸进了苏三的衣裳里。   苏三恼怒了起来,使劲推了推景奕的胸口,被狠亲着说不出话来,只好狠狠地去瞪他。   大白天的,这是干什么呢!   “别闹,别动。”景奕握住他作怪的手,按到头顶,薄唇稍微分开了些,但依旧贴的极近,暧昧的望着他,嗓音隽永而悦耳,“苏苏,让我亲一会儿,到时候给你个礼。”   苏三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问:“什么礼?王爷可不许骗我。”   “你自然会喜欢的,现在乖一点儿,不然我可不给你了。”景奕故意压低了嗓音,声音听起来低沉又性感,苏三听得有些意乱神迷,粉唇不觉的微微张开。   景奕轻笑了一声,俯下身去亲吻他的嘴唇,顺手将衣裳剥离了苏三的肩头,露出白皙圆润的肩膀。   等到苏三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个吻,想要挣扎抵抗的时候,已经为时过晚,刹不住闸了。   不多时,汪公公进来送茶,还没进里屋就听见了低低的喘息声,满屋子的暧昧气息,让人站不住脚。   汪公公老脸一红,连忙转脚出去了。出去了又觉得好笑,摇了摇头,叹了一句年轻气盛,便笑着走了。   一直到晚膳的时候,苏三才勉强从榻上爬起来,掀开小毯子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惨状,不由得脸红了,忿忿的瞪着景奕,“王爷出尔反尔,明明说就亲一会儿的。”   景奕正在桌边看书,见他起来,低低的笑了一声,“醒了,饿不饿,要不要传晚膳?”   一提到吃的,苏三的火气下去了一半,撇了撇嘴道:“小人想吃肉,想吃肘子想吃鱼想吃排骨。”   景奕失笑,“给你做满汉全席都行,下来把你的爪子洗干净,等着晚膳吧。”   苏三的肚子很合时宜的叫了两声,景奕忍俊不禁,苏三耳朵一红,连忙拿了件衣裳穿上,下榻去洗漱收拾。   这场情事耗了苏三不少气力,晚膳也吃的自然比以往多些。   景奕看着他大朵快颐,眉眼中不觉带了些笑意,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道:“你也该多吃点儿了,说不定能再长高些。”   闻言,苏三从饭碗里抬出头来,有些讪讪的道:“小人都二十了,不会再长高了,要是再多吃,恐怕会长胖。”   “胖点儿多好,看着可爱摸着也舒服。”景奕有些挑剔的打量着苏三的小脸,“你还是有点儿瘦,看着就怪心疼的,要是外人见了还以为我苛待房里人呢。”   今天阿元和他们一同吃饭,听了这话,阿元便赶紧咽下嘴里的饭,反驳道:“父王对爹爹那样好,外人怎么敢说闲话。”   苏三差点儿被嘴里的饭给呛住,“等等,阿元,你叫我什么?!”   阿元莫名其妙,“爹爹啊?”   “这……谁教你这样叫的?”苏三扶额,有些无语。   “是父王让我……”阿元刚要说,却见景奕一记眼刀扫了过来,便赶紧改口,“是阿元自己觉得该叫的,父王是父王,爹爹是爹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苏三几乎要吐血,“你这是瞎说什么呢……”   景奕颇为赞赏的看了阿元两眼,转头对苏三道:“童言无忌,你别放在心上。”   顿了一下,话锋一转,“不过我倒是觉得景元说的没错,咱们可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父王说的是。”阿元应和道,“那父王与爹爹打算什么时候大婚?阿元想看大花轿。”   “快了,到时候让你骑着马跟着花轿走。”   “你们!”苏三被这对父子的一唱一和弄得晕头转向,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好埋下头闷闷地扒饭,不想再搭理他们,自然,也没法追究那称呼的事儿了。   景奕心情大好,难得良心一次,给阿元夹了一筷子菜,聊表父慈子孝的好氛围。   晚膳过后,景奕把阿元轰走去做晚课,侍女们进来收拾了桌子,偌大的膳厅里便又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苏三还因为刚才饭桌上的事情有些生气,闷闷地拿巾帕擦了擦嘴,抬脚要往外边走,“告辞,小人也要去书房写字了,王爷自己呆着吧。”   他要走,却有人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景奕见好就收,不再欺负他,轻声诱惑道:“不想看看我送给你的礼物了?”   苏三心里一动,本来不想让景奕得逞的,可心就是好奇,心里痒痒,觉得不要这个礼的话又太吃亏了,好歹是自己拿身子换回来的。   于是便勉为其难的转过身,纠结道:“那,那我看看再走吧,要是不好我可不要。” 第八十二章 玄衣   两个相貌秀丽的侍女端着一个盖着红绸布的托盘进来了,轻手轻脚地放在桌上,福了福身便下去了。   苏三觉得这情形有些眼熟,眼皮不由得跳了两下。老天保佑,那红布下边可千万别是什么玉势春宫图之类的下流玩意儿。   景奕看着好笑,便道:“放心,绝不是那种东西,你尽管掀开看看。”   苏三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选择相信眼前的人,壮了壮胆子,两根手指拎起红绸布的一角,往里面极快的瞥了一眼。   没看清,但似乎不是玉势之类的东西。   苏三小心的看了景奕一眼,终于是将绸布全部掀开了。   里面是个漆黑色的腰牌,雕刻着许多繁杂精致的花纹,同苏三那块一样,腰牌上用金镀着他的名字。   苏三茫然了一下,心说难道王府还有按时给侍卫腰牌换新的规矩?   他试探的拿起腰牌看了看,见它的另一面有个金色的大字,苍劲有力的一个“玄”字。   这是玄衣侍卫的腰牌。   康靖王爷的一等侍卫,待遇阶位与朝廷中的三品武官等同,已经不是普通看家护院的侍卫可比的了。   苏三的手一抖,那块腰牌哐当一声掉到了桌上。   景奕见他这么紧张,便调笑道:“你可别摔了,我就让匠人给你打了这一块。”   苏三有些惶恐的望向他,呐呐道:“这个,小人无功无劳,受之有愧……王爷收回成命吧……”   他实在是受宠若惊了,自己一没有功勋,二没有苦劳,怎么能当得起如此的职位,这叫外人怎么说?别人诋毁他没事,可苏三怕外人指责康靖王爷任人唯亲,枉法徇私。   “你怎么能算没有苦劳呢?”景奕故意揶揄道,“每晚在床上那么卖力,不算苦劳吗?”   “王爷!”苏三气恼的红了耳廓,猛地站起身来,嗓音高了些,“小人在说正事,王爷别这样玩世不恭的,若是按您说的,只在床上……那,那是娈宠,我,我不想……”   见苏三眼角红了,景奕连忙收敛笑意,将他揽进怀里,细细哄慰,“别气,我不逗你了,刚才是说玩笑话的,别当真,乖。”   苏三这才好了些,但心里仍然郁意难平。   别人总说他是男宠,是娈臣,苏三表面上装作不在意,可到底是听在耳朵里了,只是不做声罢了。   若是真不在意别人的此番说辞,他也不会背着景奕去外院当值,也不会如此谨守礼节,生怕外人抓到什么不堪的马脚。   苏三一点儿也不想就靠着这张清秀的脸呆在王爷身边,他羡慕那些能力出众的玄衣侍卫大哥们能与王爷同行,能为他分忧解劳,为他排忧解难。   苏三的目光落在桌上的腰牌上,不由得暗淡了几分。   扪心自问,他配吗?他配不上这块腰牌。   宽厚如水的苏三在某些方面会变得特别执着,甚至会钻牛角尖,景奕也是现在才发现。   他想了想,又道:“之前那两个奸细的事儿,你也算出了不少的力,临危不乱,配合默契,这算是一功。”   “上上次,你指使小五咬了景泰,也是一功。”   苏三辩驳:“那不是小人指使的!”   “反正狗咬了景泰,我是出了气,不把这功劳记在你头上,难道要记在小五头上,我要个狗来当侍卫吗?”   苏三无语了,景奕又想着前事,七七八八的挑拣出了些来说,甭管有没有苏三的功劳吧,硬扯过来也要夸一夸他。   普天之下恐怕没人像景奕这样给人强硬的扣功勋了。   说了半天,费了不少口舌,苏三虽知道他是在胡说八道,可心里也好受了些。别人说他是娈宠,他不怕了,因为景奕没把他当成娈宠来看,这就足够了。   其实还有一件事景奕没说,他到现在还记得那日初到皇宫,苏三为了自己的少年岁月,在凌绝院大哭了一场。苏三心疼过他,这对景奕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功劳了。   景奕看着苏三的脸色好转了不少,自己眉眼间也有了笑意,“所以说,你可是功劳满身的大功臣,你当得起一个小小的玄衣的位子。”   “当不起……”苏三小声的说。   “当得起!”景奕不容置疑。   苏三辩驳,“当不起!”   “我说当得起就当得起!”   半晌之后,景奕忽然笑了,“你就非得跟我对着干是吗?”   苏三这才放低了声音,惴惴不安的道:“小人确实受之有愧,王爷别逼我了。”   “我这话都放出去了,你现在叫我收回成命?嗯?苏公子,你叫本王的名声往哪儿搁?”   苏三一听就急了,“王爷已经说出去了?!”   景奕得逞的点点头,“整个王府都知道你要升迁了,抓奸细的时候你有功劳,没人会说闲话的,再说了,张管家那边的花名册上都记你的名了,你现在说不要,晚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晚了”,将苏三的命运结结实实的定了下来。   “您,你真是……”后面的字苏三不敢说出来,只好扭开头生闷气。   景奕却很有兴致,“说啊,我怎么了?”   苏三恶从胆边生,回头瞪向他,道:“不要脸!”   “有胆量,还敢骂我了?”景奕伸出手掐住了苏三的脸颊,使劲儿拧了拧,“还敢不敢不守规矩?嗯?”   “唔……”苏三被欺负的说不清话,忿忿的瞪着他,“王爷就是不要脸!”   “还敢骂?”景奕故意加了几分力气,苏三受不住了,连忙求饶,“小人错了,王爷要脸,王爷最要脸了!”   “……”这话怎么听着怎么不对劲儿,但景奕也不欲再欺负他,松了手,在苏三红红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你也别对玄衣这位子这么抵触,职位高点儿是好事,又不用你做什么,说出去还威风呢,你就不想让苏家也冒次青烟?”   苏三摸了摸脸,那地方被亲了之后麻麻酥酥的,他垂着眼帘道:“小人怕耽误事儿,又怕会给别的玄衣大哥添麻烦。”   “能添什么麻烦?”景奕忍俊不禁,“你有了这层身份,以后无论我去哪儿都能带着你,你不高兴?”   “真的?”苏三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以后再也不用呆在院子里苦等王爷回来了?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苏三想到这里,不由得高兴了起来,刚才一番忧虑全都作鸟兽散,烟消云散了。   “这就高兴了?”景奕不由得感叹这小孩真好哄,又道,“时候不早了,先去睡觉,明天我带你去试试玄衣的衣裳,顺便去见见你的同僚们。”   王府的绣娘早就受了景奕的吩咐,将玄衣侍卫的服饰早早的做了出来。   这衣裳做的比寻常侍卫服更加美观结实,春夏秋冬一共十六套,方便换洗。每件的样式看似差不了多少,其实里面大有门道。   春夏的都是丝织的,凉快舒适,秋冬的里子都是密实的兔绒,保暖防风,细细看来,每一件上面的暗纹都是不一样的,袖口领口也略有不同,各有各的特色。   可惜苏三眼拙,看不太出来,只是觉得这件事黑的,那件也是黑的,眼前一片乌漆抹黑,说不出什么门道来。   苏三穿着月白色的中衣,将夏天的侍卫衣裳换上了。   黑色称的人愈发的挺拔修长,更别说苏三的身子骨本来就十分好看,再加上脸皮白净,黑色也显不出什么灰败来,只是反衬的更加白皙清秀。   苏三低头想要将腰带系好,可惜那带钩与平常的有些不同,他笨拙的弄了半天也没弄好。   景奕笑笑,宠溺的过来握了握他的手指,然后帮他系好,拇指在玉佩上摩挲了一下。   他凑过去亲了亲苏三的额头,低声道:“真好看。”   苏三也笑了,眸光流转之间抬眼看了景奕一下,少见的打趣起来,“是衣裳好看,还是人好看?”   “当然是人好看。”景奕极快的接了话,又低头咬了咬苏三的耳朵,“因为你不穿衣裳的时候是最好看的。”   “……”苏三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桃花般的粉色,果然,论不要脸的道行,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苏三跟景奕不是一个段位的。   下午得了空,景奕便带他去与同为玄衣的侍卫们见了一面,就在王府的小校场上。   苏三进府不过一年,就从平平之身升到了玄衣,人们若是没有微词那是假的,更别说府里的玄衣侍卫们一个个都是身怀绝技,高人自然傲气,只是碍于王爷在场,他们不敢说什么罢了。   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他们到底不是逢迎之人,脸色大概是不太好看,也并无人主动来和苏三说话。   苏三察言观色很厉害,一时间有些难受,往后退了一步躲到了景奕身后,讪讪的低下头。   景奕也看出来了,他怎会任由自己的心尖儿被别人看不起,于是招手叫来一个下人,让他拿了把弓箭过来。   “来,苏苏,给他们看看你的本事。”景奕将弓箭递给苏三,微微一笑。   苏三心里一暖,他知道王爷这是在帮他在侍卫中立足,不由得愈发感念,接过长弓,郑重的拜了拜,道:“小人定不辱王爷的恩泽!” 第八十三章 百步穿杨   箭靶子有近有远,苏三为了显得厉害些,故意挑的最远处的靶子。   那靶子有一人高,中间画着个红心,倚墙而立,有几株亭亭玉立的杨柳树越过墙生长过来,树影斑驳,使的靶子有些模糊。   苏三掂了掂手里的弓,比他平时用的重了些,不过无妨。   有个离得近的侍卫小声嘀咕了句,“他会射箭?我看真是笑话。”   不知道王爷听没听见,反正苏三是听见了,但他没当回事儿。会不会射箭,即刻见分晓。   苏三利落而熟稔的拉开弓,瞄准了远处的靶子,却迟迟未动。手臂端的极稳,没有丝毫的颤动。   忽的一阵风刮过,苏三的目光凌厉了一瞬,手指松开,长箭破空而出,不偏不倚的正中靶心。   那群侍卫中有个人哦了一声,似有赞叹之意。   仍然还是之前看不起苏三的那个人,他哼了一声,道:“不就是中准心吗?谁不会?”   “不对,那靶子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个眼尖的看出不对劲儿来了。   景奕微笑着示意,“你们过去看看,就知道到底谁的箭法好了。”   那群侍卫连忙过去,见那箭尖处居然带着一片杨柳叶!   原来苏三方才在那等着就是在等柳叶落下的一刻,这一箭先射中飘在空中的杨柳叶,然后又射中了靶心。   百步穿杨,名副其实!   就是古人养由基,恐怕也要甘拜下风。   还是那个多嘴的侍卫,目瞪口呆道:“这,这也太扯了吧!”   苏三抿了抿嘴,不太好意思的放下弓,脸红道:“只是凑巧而已,平时没这么准的。”   “那么谦虚做什么?”景奕赞许的看着苏三,“再试一次,让人看看你是不是碰运气的。”   在景奕心里,苏三就是个世间难得的龙吐珠,是既想藏着掖着自己独占所有,又想炫耀给别人看看,好得来几分倾羡。   可苏三本身不是个好显摆的人,他的箭法从前是用来打猎的,也不是表演给人看的呀。   可王爷既然这样吩咐了,苏三只好忍着羞怯,从箭筒里又抽出一根羽箭来,瞄准那远处的靶子。   手指一松,利箭的铁头不偏不倚的劈开了上一支箭的箭杆,又是正中红心。   这下子,那群侍卫们是真的心悦诚服,无话可说了。   景奕看他的眼神也带了几分赞赏,果然,他看上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苏三紧张地站在原地,求救似的望向景奕,“王爷,行了吗?”   景奕被他那惶恐的小模样给逗笑了,招了招手叫他过来,“行了,过来吧。”   等苏三过来了,景奕便顺手将他搂进怀里,当着众人的面儿亲了一口,又颇有压迫力的扫了众人一眼,“他的本事,你们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众玄衣连忙道。   这在场的谁也不是瞎的,刚才那百发百中的箭法也着实令人大开眼界。   景奕满意的笑了笑,“那么,本王将他提为玄衣,你们也没意见了?”   “没意见没意见!”众玄衣又连忙道。   谁敢有意见,再说他们就算有意见,又有个屁用?!   “不错,是明事理的人。”景奕不紧不慢的点了点头,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苏三。   苏三此时正因得了众位玄衣大哥的认可而雀跃着,脸色有些发红,一双黝黑的眼眸微微发亮,十分高兴的样子。   景奕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愧疚。   扪心自问,苏三有着他自己都不曾发现的才气和本领,像这样的一个人,如果景奕真的为他好,就该将他送进军营去历练,助他建功立业,摘取功勋。   可是景奕没有,他只是把苏三像笼中鸟一样,拘在了自己身边,只是因为不舍得他吃苦,不舍得他离开自己。   就为了这么点儿私心罢了。   想到这儿,景奕忍不住轻轻的说了句对不起,苏三一愣,茫然的扭头去看他,却见王爷面色如常,并无异色。   苏三以为自己听错了,便没有多想,手指摸着自己腰间的黑色牌子,欣喜自得。   他和这些玄衣侍卫们很快便熟识了起来,习武之人大多爽朗,苏三本人也是个和善的人,即使被王爷宠爱也毫无架子,讨喜的很,于是没过几天,已是亲如兄弟。   侍卫中有两个是与苏三最相识的,其中一个就是那天总出言讽刺他的南山。   这个南山聪明机警,在排兵布阵上极有造诣,故而有些清高,也难怪会看不起“靠身子上位”的苏三。   然而在苏三展现了自己的本事后,南山的态度自然就转变了。铁血的汉子,自然是对能人才人所惺惺相惜的,只是虽然心里敬佩,嘴上却还冷言冷语的罢了。   苏三知道他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只是笑笑,也不说破。   话说回来,他还怀疑过,南山也姓南,莫非和南歌还是本家?说不准往前翻几辈子还是一家人。   抱着这个疑问,苏三曾经问过他,然而南山死皱着眉,使劲儿挥了挥拳头,“你可别把我和那种飞贼混为一谈,真是笑话!”   苏三不由得哑然,看来南歌当飞贼的那些年,是着实把这些正道人士给膈应坏了,也不知改称之是厉害还是顽劣。   除了南山,另一位与苏三熟识的叫做赵武,人生的是高大威猛,孔武有力,是个实实在在的魁梧汉子。   苏三有此一时兴起,还和他掰过手腕,可惜没过几回合,苏三就只能无奈认输了。   赵武的劲儿太大了,真不是人能比的。   苏三以为,想如此强壮的汉子,内心必然也是剽悍的,直到有天他看见赵武在偷偷摸摸的喂小五吃肉丸子,还捏它毛茸茸的耳朵。   “……”苏三从那一天明白了,什么叫铁汉柔情。   自从与他们熟了之后,苏三便常常与他们厮混在一起,要不就是在小校场比武练箭,要不就是一起海阔天空的聊天。   玄衣侍卫不需护院,基本上没有当值的时候。若是王爷不外出,他们便没什么事。若是王爷外出办事,他们就要跟着,然后在门外守着。   苏三不愿意显得特殊,总是和他们一起守在门外,是以苏三与他们呆在一起的时间,潦潦草草的算起来,居然比和景奕呆在一起的还要多了。   景奕暗地里磨牙冷笑,可是考虑自己将苏三提为玄衣到底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了。   苏三犹不知景奕的暗火,仍然在膳厅中兴致勃勃的与景奕讲着,“王爷,小人跟您说,赵武大哥实在是太厉害了,昨个小人与他在校场练武,他居然能单手举起两百多斤的石锁来!”   景奕面容愈发冷峻,醋意横生。   从前苏三与他一起的时候,都是一口一个“王爷好厉害”,现在嘴里居然吐出了别人的名字?真是……欠操!   景奕冷然瞥了他一眼,那如狼似虎的眼神几乎就要将这小可怜撕碎了。   他垂了垂眼帘,隐去露骨的情欲,冷淡道:“闭嘴,吃饭。”   “哦,是!食不言寝不语,食不言寝不语,圣人说的都对。”苏三看出景奕面色不善,赶紧低头扒饭。   半晌之后仍是心里痒痒,又小心的抬眼望他,小声道:“南山兄也很厉害,剑法出神入化……”   “苏三!”景奕忍无可忍,一掌拍在桌上,斥道:“过来!”   旁边那四个帮忙布菜收拾的侍膳丫鬟都吓得哆嗦了一下子,纤细的身子一抖,连忙跪下了。   景奕看也没看她们,没好气的道:“你们出去。”   “是。”几个姑娘如获大赦般,松了口气,赶紧一福身下去了。   “你,过来!”景奕转向苏三,声严色厉。   “我,我能不过来吗?王爷你有什么话要骂我,就骂,我听得见……”苏三坐着凳子,悄悄地往后搬了搬,结果一个没坐稳,扑通一声从凳子上滑了下去,摔了个结实。   “唔……”苏三咬着嘴唇闷哼了一声,苦着脸揉着屁股,“完了,屁股都要摔成八瓣了!”   景奕心疼了一瞬,一边过去抱他起来,一边训斥道:“活该,让你不听话!叫你过来不过来,往后退什么?我是恶鬼罗刹吗?嗯?”   苏三委屈的拽了拽景奕的衣襟,乖顺的求饶:“王爷,小人都摔了,王爷就别骂我了,要不然小人屁股也疼,心里也疼,不好受。”   苏三一撒娇,景奕那颗怒火中烧的心就霎时间化成了一汪春水,暖融融的将两个人包裹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你啊,真是抓着我的软肋了。”   苏三小心抬头看他,“那王爷不生气了?”   “你以后离南山他们远些,我就不生气。”景奕低头在苏三脸颊上咬了一口,“你那么聪明,我就不信你不知道为何事生气,还跟我装?”   苏三被戳穿了,讪讪的道:“王爷是觉得小人和南山他们走的太近了吗?可我既为同僚,自然就走的近些,可小人知道分寸的,王爷为这事儿发火,未免太,太……”   “太什么?你倒是说全啊?”   苏三壮了壮胆子,眼一闭心一横,“太心胸狭隘了!”   景奕简直要被气笑了,他活了二十多年,这小半辈子被人骂的次数都没苏三骂他的次数多。   康靖王爷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人人敬畏,谁敢出言不讳,可自打遇见了苏三,他从头到脚都快被骂了一个遍了。   “嗯,让我想想,强权压人,不知廉耻,心胸狭隘,下流,不要脸,苏侍卫啊,你身为下属,骂了你的主子多少回了?”   苏三一想,似乎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以下犯上可不是个小罪,但又不愿意轻易伏诛,便据理力争道:“小人是在劝谏,王爷既然身居高位,就更应该严于律己,再者说了,王爷若不是那个样子,小人怎么会这样说?”   “又顶嘴,真是欠收拾。”景奕轻笑了两声,将苏三压在了饭桌上,“看来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夫纲。” 第八十四章 喝酒   初夏的天气,阳光明媚,暖融但并不过于炎热,苏三坐在墙头,眺目远望。   他现在是明白南歌为何总喜欢爬墙头上屋顶了,坐在高处视野开阔,凉风习习,实在是舒爽的很。   正望着天边的云出神,忽得听见下边一阵脚步声。苏三以为是王爷找来了,吓得连忙要躲到茂密柳枝后边去,结果回头一看,却是赵武与南山二人。   南山抬头看了看他,又踢了踢墙边的木梯,不屑道:“上个墙头这么费劲,还要搬梯子,真是可笑,若是我,三下两下便能跳上去。”   苏三哑然,心说你总说可笑可笑,也没见你笑一下啊。   苏三好脾气,并不恼,轻言细语的道:“你别把我的梯子踢到了,我会下不去的。”   赵武又说:“苏公子还是下来吧,高处危险。”   苏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这才发现二人并未穿着平时那件窄袖束腰的侍卫服,而是各自穿着宽松的便服。   赵武身高马大,一件松垮的袍子被撑的紧绷,隐隐可见肌肉的轮廓。   倒是南山很适合常服,他本身就长得俊俏,一身水色丝织裳,像极了都城中的富家公子一般的风流倜傥。   苏三不由得好奇,“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去?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赵武与南山对视了一眼,还是赵武敦厚,先开口道:“今天我们轮休,打算去酒楼喝酒,苏公子要不要来?”   “喝酒?”苏三眼睛一亮,手一撑从墙头翻下来,“我也想去!”   南山无言,刚才不还说没有梯子下不来吗?   赵武宽厚好客,当即便说:“那就一起去,自从你进了玄衣营,咱们还没一起庆祝过,今天这次我请,权当为你祝贺。”   “等会儿等会儿!”南山抱着胳膊靠在墙边,有点儿看不下去了,“王爷会让你去?你不怕被罚?”   苏三歪头想了想,“我在王府没有门禁,王爷也没说不让我喝酒,大约也许是可以去的吧。”   南山仍是不放心,“你还是先去和王爷请示一下,我们再带你去,万一出了事儿我可不管。”   “可王爷在和文相议事,不好去打扰……”苏三有些犹豫,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身上并无禁酒令,便把心一横,洒脱道,“没关系,我们早去早回,不会有事的!”   赵武附议,南山心细,总觉得不妥,但也没说什么,三人一起去了。   自打苏三与景奕互表心意之后,景奕就不再拘着他不让他出门了,是以出大门的时候,门卫也未曾拦着,苏三便又放了一层心。   出了大门往西走,一直走到繁华的大街上。   一行三人中一位威武高大汉子,两位翩翩小公子,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怀疑这是不是个勾栏院的人拐子,要将这天真无邪的小公子拐去做那勾当。   赵武浑然不觉自己已被当成了拐子,到了酒楼后便招呼小二送上最上等的桑葚酒,倒了一杯给苏三,道:“这个酒甜,你喝这个。”   苏三浅浅的尝一口,果然入口清冽,甘甜醇绵,又忍不住多喝了几口,“这个好喝,赵大哥也喝吧。”   赵武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这是给小孩喝的,我就不必了。”   正在喝着桑葚酒的南山把酒杯一撂,豪迈的拍桌子,“给老子来一坛女儿红!”   酒喝到半酣,南山支着下巴靠在木桌上,扭头看向苏三,眼神迷离之间忽然见苏三脖项上有一块红红的痕迹,没过大脑便开口问,“你脖子怎么了?被马蜂叮了?”   “嗯?”苏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猛然想起昨晚景奕是如何舔咬他的脖项的,脸色顿时变得通红,“没,没什么,这,这就是蜂子咬的。”   可怜他南山今年二十一岁仍是处子,并不晓得吻痕是什么东西,见苏三脸红,更是莫名其妙,“你这么快就醉了?酒量未免也太差了些。”   “……”苏三紧张的把领口提了提,闷头喝酒去了,不敢再说什么。   就这么一杯一杯的下去,三个人居然都忘了时间,天色渐渐黑了,等到赵武察觉到时候,月亮早已经挂在了天边。   然后屋漏偏逢连夜雨,苏三眨了眨眼睛,眼神迷离的望了望他们,趴在桌子上醉得睡去了。   赵武无法,只好背上苏三,慢慢走回去。   结果还没进王府大门呢,就能感觉到王府上空那挥之不去的阴沉黑气了。   南山与赵武互相看了一眼,心中横生不好的预感,倒是苏三毫无感觉,趴在赵武背上睡得香甜。   俩人咬咬牙,硬着头皮迈入了大门,进了内院,景奕果然就在那儿等着他们,面色阴沉,冷若冰霜,那眼神几乎就要将人给活剐了。   赵武这一米九的汉子哆嗦了两下,低声道:“南山,我今天若是交待在这儿了,你记得帮我照顾我媳妇。”   南山道:“恕我不能答应,咱俩要死肯定是一块儿死的,拜托你媳妇给你上坟时顺带给兄弟我烧几张纸钱,好让我在地府也能买酒喝。”   景奕扫了他们两眼,不紧不慢的走过来,刚要说什么,还没等他开口,苏三却像感觉到他的靠近一般,呢喃了两声,眼睛微微睁开。   “王爷?”苏三醉得迷迷糊糊的,浑然不知自己已经犯了大错,还伸着手想去碰他。   景奕便不再理会南山二人,伸手将苏三接过来,搂在怀里,想了想,又转向赵武,“什么时候出去的?”   赵武擦了擦满头的大汗,如实道:“未时出去的……”   “未时出去的,亥时才回来,在外面野了五个时辰?”   赵武心慌,连忙半跪下谢罪,“属下有罪,不该带苏公子出去的,请王爷责罚。”   景奕看了看天色,淡淡道:“既然你们如此有精力,今晚也别睡了,去围着校场跑五十圈,顺便把场子打扫干净。”   赵武和南山没想到会被如此轻易的绕过。五十圈?不在话下小菜一碟。   两人俱是欣喜,磕了个头便退下了。   景奕叹了口气,看了眼怀里仍旧迷茫的苏三,心说真是欠了你的,便将他打横抱起,往韶年院里走去。   进了卧房,侍女们端来一盆热水,景奕用湿帕给苏三擦了擦脸,又给他喂了些温茶。   暖和的茶水下肚,苏三的睡意散了去,酒意却上来了,坐在床上傻愣愣的望着景奕笑。   景奕无语,拧了把他微红的脸颊,骂道:“你还有脸笑?今天干什么去了?”   苏三嘿嘿的笑了两声,乖乖的道:“和大哥们出去了。”   “知道你出去了,出去干什么?”景奕一边说着,一边上去扒了苏三的衣裳,给他换上干净的亵衣。   苏三还是笑,似乎一点儿也不害怕,“去喝酒了。”   “喝酒?你还敢和别人勾肩搭背的去酒楼?”景奕有些粗暴的拽过苏三的手,把亵衣的袖子往他胳膊上套。   苏三傻呵呵的任由景奕摆弄他,屋里的烛火微微摇曳着,在若有若无的熏香味道中散发着光辉,映照在苏三的脸上,烛光晃动。   苏三盯着景奕看,景奕给他系好衣带,瞥了他一眼,没甚好气,“看我干什么?”   苏三傻笑了两声,伸手扯了扯景奕的袖子,道:“王爷,小人真是太喜欢您了。”   景奕心里一颤,勉强平静下来,道:“你这是醉了发酒疯呢?还是跟我撒娇,好一会儿逃过责罚?”   “王爷为什么要责罚我,难道就因为我说喜欢您,您生气了吗?”   苏三确实是醉了,而且醉的不轻,醉得脑子都莫得了。平时不敢说的也敢说了,不敢做的也敢做了,当下便七手八脚的爬进景奕怀里,直起身子凑近他的脸。   景奕下身窜起一股邪火,手指微动了动,几乎就要控制不住的将苏三推倒吃掉了。   对方身上那薄薄的亵衣也变得碍眼了起来,想要撕碎这层布,在他的身子上印下更多自己的痕迹,里里外外,全部印上。   苏三茫然看了他两眼,两只手搭在了景奕肩膀上,往前凑了凑,贴近他的耳朵低声道:“王爷,您上了小人这么多次,能不能,让我上您一次?”   “哦?”景奕的旖旎心思顿时消散,凤眸微眯,泻出些许危险而可怖的光来,然而嘴上还是淡淡的,“你说什么?”   苏三敏锐的感觉到了危险,不由得害怕的往后缩了缩,可究竟是酒壮人胆,退了两步后便又挪了回来,继续求道:“行不行?王爷,就一次……”   景奕磨着牙冷笑,嘴角挂着一丝危险的笑意。   如果苏三还清醒着,他就该知道王爷已然恼火了;如果他还清醒着,现在绝对会跪地求饶,抱着景奕的大腿求饶命。   然而苏三并未清醒,他甚至得寸进尺的亲上了景奕的唇角,学着他平时的样子,把手伸进了对方的衣服里。   景奕身上的气息愈发可怖了,他抓住那只作怪的手,扭到苏三背后。他的嗓音低沉,透露着浓浓的情欲,“本来看你醉酒可怜,想放你一马的,这是你自找的,一会儿可别跟我哭!”   苏三还想说话,却被景奕一把堵住了嘴唇,紧接着就狠狠压在华盖大床上。 第八十五章 花言巧语   疼。   这是苏三在醒后的第一感觉。   浑身都疼,脖子疼胳膊疼,腰疼屁股疼,对了,屁股特别疼,不但是里面疼,外面的肉也疼。   苏三喘了两口气,费劲儿的从床上爬起来,艰难的扭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后。   不得了,臀上的那两块肉惨遭毒手,青紫一片,有地方还肿了,布满了巴掌印。   苏三伸手摸了摸,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他的记忆从昨晚睡在酒桌上之后便断了,难道他不只被人上了,还被人给打了一顿?   还没等苏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便有人推门进来了,随之刮进来一阵闷热的夏风。   现在已然是大中午了。   “王爷……”苏三一看见景奕进来,登时便委屈了起来,抓着景奕的衣摆告状,“小人昨天被打了,王爷要为小人做主。”   他的脑子还未曾转过弯来,混混沌沌的以为自己醉酒之后,被歹人给欺凌了。   景奕扫了他一眼,云淡风轻地道:“我打的。”   “……”苏三惊得一屁股坐在床上,一下子又疼得呲牙咧嘴的跳了起来。   揉着屁股缓了半天,苏三才颤巍巍的问:“王爷为什么打我?”   景奕冷笑,“不记得你昨天干了什么?”   苏三迷茫的摇了摇头,他到底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让自己的屁股如此的惨遭毒手?   景奕打量着苏三那张不知所措的小脸,眉梢微挑,低低的笑了一声,“那就让我帮你回忆回忆,你昨天和南山二人出去喝酒。”   “王爷没说过不许喝酒。”苏三小声嘀咕,一副死不认错还理亏气壮的样子。   景奕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声音高了些,“是没禁你喝酒,可我有禁你晚归,昨天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自己不知道?”   苏三老实巴交的点头,局促的捏着被子,“小人昨天醉了,委实是不晓得。”   “……”景奕无奈的摇了摇头,“那你知道自己借酒闹事说了什么吗?”   “说,说了什么?”苏三愈发紧张,生怕自己嘴里吐出过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语。   “呵。”景奕扬起嘴角冷笑,“你说想上我一次。”   轰隆!似乎有晴天霹雳劈在苏三头顶,将他劈得外焦里嫩。   “我我我我说这个……王爷您别骗我了,怎么可能呢?!”苏三讪笑着解释,见景奕的脸色严肃认真,毫无说笑之意,自己的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王爷没骗我?”他试探的问。   景奕摇了摇头。   苏三长叹了一声,光着脚下了床走至墙边的壁柜前,从里面请出了一把实木的戒尺,规规矩矩赤身裸体的跪在景奕面前,双手平举将戒尺呈上,十分悲戚,视死如归的道:“王爷,您打死我吧!”   景奕撑不住笑了。   苏三听他笑了,小心的抬眼看他,谨慎的措辞求饶:“嗯……小人说出如此妄言,实在是罪无可赦,王爷就是活活打死小人,小人也绝无怨言。”   “只是……”苏三顿了一下,“只是没了小人,天冷了没人给王爷暖被窝,天热了也没人给王爷扇扇子,所以王爷又仁慈又宽容,能不能饶小人这一次?”   景奕一低头看见苏三那黝黑发亮的眼睛,忍俊不禁,“行了,这些日子你愈发的油嘴滑舌了,起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苏三的脸红了起来,忙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双手遮掩着身后,呐呐道:“别了,不疼,王爷别看了。”   那羞涩的小媳妇模样直戳景奕的心房,他是又气又好笑,抓着苏三的小细胳膊按到了床上去。   “看看你怎么了?我可是你男人!你这么害羞,昨天怎么有胆子敢在外面大醉?嗯?”   苏三的脸埋在枕头里,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小人是没留神给喝醉了,实在是意外。”   “意外?”景奕伸手给他涂药,手上的力气并不怎么温柔,足以可见他的火气不小。苏三心虚,也不敢叫疼,只好任他蹂躏。   “你和南山他们才认识多久,就敢出去买醉,真是胆大妄为!”景奕一边说,怒火又烧起来了,言语愈发冷穆,“若是昨晚他们趁你酒醉,对你干什么禽兽事儿……”   话顿了一下,景奕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隐隐有黑云压城的征兆,“你知道我性子并不好,定不会让他们活到明天的。”   苏三凭空里打了个寒颤,扭头壮着胆子为南山他们辩解,“南山和赵大哥都是好人,他们怎么可能对我干那事儿?王爷未免也太多疑了。”   景奕半天没说话,就在苏三以为他又生气了的时候,景奕却叹了口气,“别怪我猜忌,只是我喜欢你,所以总觉得天下人都觊觎你罢了。”   也许别人不怎么觉得,可在景奕眼中,似乎别人都是坏人,都对苏三有非分之想似的,更别提之前还出了景泰那事儿。   景奕的一句我喜欢你暖了苏三的心,他浅浅的笑了一下,伸出手牵住了对方修长的手指,低声道:“小人知道了,以后喝酒绝对会当着王爷的面,这样就算是醉了也不会有事了。”   “兔崽子,还敢喝酒?!”景奕在苏三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巴掌。   “呜……”苏三装模做样的痛叫了一声,讨好拉了拉景奕的手,可怜兮兮的道:“不喝了不喝了,王爷别打了,疼。”   “知道疼就行。”景奕笑了笑,俯身亲了亲苏三的侧脸,顺手把薄被拉上来盖上,“药上好了,你再睡会儿,中午做你喜欢吃的。”   苏三见景奕不生气了,也放下心来,拉了拉被子,闭上眼安心的睡了。   景奕在一旁看了他一会儿,不多时,汪公公进来了,隔着屏风低声禀报:“王爷,武相贺陇求见,王爷要见一见吗?”   武相贺陇,与文相江祝安同为封地上的正一品官员,与文相不同,贺陇主管军营和边防,是个运筹帷幄豪气冲天的铁血男儿。   景奕想了想,见苏三没有要醒的征兆,便站起身,压低声音道:“我现在就过去,你叫人收拾一下会客厅,上两盏茶。”   “是,王爷。”汪公公恭了恭身,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第八十六章 去避暑   会客厅内茶香漫漫,那武相贺陇生得人高马大,十分英武,面容如同刀劈斧凿一般,颇有棱角,冷峻非常。   此时他正与景奕禀报一件要事。   “臣昨天得到消息,三日前有一伙匪徒南下,杀了宜香城的守卫,逃窜进了封地。”   宜香城,是封地边界的一座小城,与小戈壁接壤,小戈壁地广人稀,是商人的长经之路,也常有匪徒出没,只是没想到这次匪徒居然会混进封地来。   贺陇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朝廷派兵剿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恐怕这伙匪徒是被官兵杀散了,慌不择路的逃进了封地。”   景奕点了点头,拿起茶杯,杯盖在杯口蹭了蹭,却并未喝,“知道那伙匪徒有多少人么?”   “有近三十人左右,大多是男人,但据说也有女子在其中。”   “女子?”景奕怔了一下,“大约是被虏去的。”   “是,这群匪徒实在可恶。”贺陇咬牙切齿的道,对那伙作恶的贼人恨不得挫骨扬灰。   景奕倒是没什么憎恨的情绪,只是淡淡的吩咐道:“从今天开始,实行宵禁,所有城镇城门守卫加至两倍,有可疑者尽数捉拿,匪徒只有三十人,也无需什么大动作,不必惊动朝廷和百姓,悄悄地抓起来便是。”   贺陇就是佩服王爷这种处事不惊的态度,当下便领命退下了。   ……   最近的天气愈发炎热,就算是在屋里放置了冰鉴,也常常让人热的呆不住。   这还好,可晚上睡觉的时候,苏三是实在不肯窝在景奕怀里了,死活都要爬到床角去睡,非说那儿凉快。   这样下去可不行,于是在某个下午,景奕便向苏三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去行宫避暑?”苏三当时正在喝冰酸梅汤,闻言愣愣的回过头,嘴角挂着一点儿果汁。   景奕失笑,拿起帕子为他擦了擦嘴角,道:“那行宫建在山里,夏天很凉快,之前我与皇上经常会去那里消暑,不过近几年不怎么去了,倒是可以带你去玩一玩,那边有湖有果树林,倒是个好去处。”   “听起来很不错。”苏三又喝了口冰凉甜蜜的酸梅汤,咽下去了才道,“可是王爷不呆在都城,万一有事儿怎么办?王爷平时的政务若是繁忙,实在是不必为了小人特意挪出时间来……”   他捧着小碗,微微低头,“小人也不是很热,不想耽搁王爷的事情。”   景奕看着苏三,半晌没说话,良久之后才笑了一下,弹了下苏三的额头,说笑道,“你不怕热我还嫌热呢,每年这几个月我都会去行宫住些日子,不过今年多了个你罢了,有什么可忧心的。”   这话其实是假的,景奕有几年没去那行宫了,只是之前的事儿,苏三也不会知道,就骗骗他,别让他起内疚之心便是了。   苏三闻言果然是宽了心,雀跃之际又想到了旁人,“我们可以带上阿元一起,小孩子好动,最怕热了,还有小五,我看它那一身厚毛都觉得热。”   他是真的同情小五,又不像人那样可以热了脱衣服,每天只能苦哈哈的趴在树荫下吐舌头。   景奕当然不会让旁人破坏了这难得的独处机会,便道:“小五可以带着,可景元还有课业,不便出去游玩。”   “就带着于霖峰夫子一起去吧,于夫子年纪大了,肯定也怕热。”苏三十分的乐于助人,关爱长辈。   景奕无语,得,这下碍事儿的有两个了。   想了想,景奕便随口编道:“老师年纪大了,不便于舟车长行,至于景元,我已经问过他了,他说不想去,想留在王府学习。”   “真的?”苏三有些怀疑,“哪有小孩不爱玩的?”   见苏三不信,景奕立刻就派人将阿元叫了过来。   等这小孩来了,苏三便问:“王爷说你不愿意去行宫消暑,真的吗?你别怕,你若是想去,我必然会带你去的。”   阿元的右眼皮跳了跳,勉强的扯着嘴角道:“谢爹爹好意,阿元确实……不想去。”   他哪里敢说想去,看看站在苏三背后的王爷的眼神,那叫一个穷凶极恶啊,阿元怕自己说一个想去,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消暑?到时候埋在土里必然会很凉快。   “真的不想去啊?”苏三有些惊愕的摸了摸下巴,现如今还真有这种勤奋好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孩子?   景奕得意的揽过苏三,故作不满,“我都跟你讲了他不想去,你还不信,咱们在一块多久了,你就一点儿也不信我?”   苏三被他说的愧疚起来,赶忙道歉,“对不起,王爷,小人不该猜疑您的。”   “无事,我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儿生你的气。”景奕得寸进尺的亲了亲苏三的侧脸,当着阿元的面儿就道:“可是,我心里也难受了,要不然,等到了行宫,你给我点儿补偿?”   苏三脸上一红。王爷那张好看帅气的脸就在眼前,一双漂亮的凤眸略带戏谑的盯着自己,魅惑十足,纵使是苏三也顶不住了,极小声的道:“行……”   阿元把小拳头捏得咯咯响:父王,您迟早要遭报应的!   都说这世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可偏偏就有那么几个人逃脱法网,不受天制,过得肆意妄为,无法无天。   景奕就是这么个人。   他若是真怕报应,也不会做出当街掳人这种恶事了。   去行宫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三天后,景奕与苏三带着大约二十个下人与一队兵卫,一纵车队浩浩荡荡的出城了。   随行的还是那些老人们,汪公公自然是要跟着主子的,苏三把顺子和明月也带上了,剩下的便是些丫鬟仆役。   行宫那边常年驻守着几十个下人,打扫清洁,所以也不必带很多人去。只是景奕担心那边的饭菜不合苏三的口味,便又带上了两个王府的厨子。   如此周全的一队人马,在经过一整天的路途后,终于到达了那座建于山中的行宫。   这行宫是按照帝家的形制来建造的,远远地看去便是非常的美伦壮丽,走近了又觉得精致错落,种种细节雕刻排布的尽善尽美。   山里边确实比都城凉快多了,凉风习习,苏三在行宫里歇息了一天,便撺掇着景奕带他去钓鱼。   “山里的湖肯定比王府的湖大多了,里面的鱼定然也大,王爷,咱们去垂钓吧,钓上来了可以烤着吃。”   苏三挥舞着双手描绘自己的宏图大计,雀跃不已。   景奕哑然失笑,“才来了一天,这行宫还没逛全呢,你就想往山里跑,也太野了。”   苏三不忿的反驳,“小人小时候就喜欢在山里跑,有什么野不野的,只是看着亲切罢了。”   景奕只好依他,“好,好,我们下午就去钓鱼,先把午膳吃了行不行?”   苏三笑颜逐开,点头道:“说定了。” 第八十七章 钓鱼   “他们去行宫了?”太后听了线人来报的消息,微微颌首,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什么时候去的?”   那线人老老实实的道:“今个儿早上车队就出发了,大约第二天清晨能到。”   旁边坐着的景泰一脸愤然,锤了下桌子,骂道:“他肯定是带着苏三去的,哼,他们两个倒是逍遥自在!”   “泰儿!”太后最看不上景泰这副好男色的样子,厉声呵斥道,“你还有没有点儿出息,那男宠是有多绝色,值得你这样惦念?!”   景泰被骂得缩了缩脖子,虽然心有不忿,但还是不敢再说话了。   太后心中早有了些计较,眉目一动,低声问道:“听说前些日子有一伙匪徒逃窜进了康靖王爷的封地,可是真事儿?”   线人答道:“确实,不过听闻那伙匪人人数不多,并无大患。”   “人不多到底也是土匪,康靖王在这个关头去行宫避暑,呵,也不怕撞见匪徒。”   景泰忽然欢喜起来,“若是景奕在行宫时被匪徒刺杀了就好了,咱们也不必如此忧心!”   太后忍不住嗤笑起来,“傻孩子,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只是,这土匪之力,我们倒是可以借一借。”   “母妃打算怎么做?”景泰有些摸不着头脑,“那土匪都是些盲流之辈,不讲道理的,如何借他们的力?”   太后轻笑,“无需他们的力,只要借下他们的名头便是。”   景泰恍然大悟,“母妃打算派人去刺杀景奕,然后将罪名栽在流窜的土匪头上?这,这也太冒险了,万一被发现了……”   “富贵险中求。”太后向来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她挥手屏退了那线人,低声道,“你也知道,现如今皇上身子不好,也许不两年就会禅位给景奕,若是他继了位,你我二人可还有活路?你曾肖想过他的娈宠,他会给你好活吗?”   “……这,我……”景泰吓得一身冷汗,他是第一次听说禅位的事儿,一时吓得六神无主,“母妃,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皇兄现如今好好地,凭什么就要禅位给景奕了?”   “他自打出生就身子弱,这也许是个缘由……”太后忽然压低嗓子,“可宫里面有秘闻,当初先皇驾崩,太子继位的背后,也许另有隐情。”   看着景泰的脸色灰白骇然,太后知道再说下去恐怕就要把这不成器的儿子给吓死了,因而便闭了口不再提这件事。   “总之,这件事就这样定下了,你即刻去挑选三十个身手好的死士,让他们换了寻常衣裳混进封地去,找个机会换上土匪的行头,夜袭时合宫。”   景泰犹豫了一下,不敢忤逆太后,只好点了点头,“儿臣明白了。”   太后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这事儿你别沾手,让李为先去做。”   这个李为先是太后哥哥那边的人,官居二品将军,算得上是太后的左膀右臂之人。   交给他太后还放心些,李将军多年效忠于太后外家,忠心是不值疑心的,而且他做事干净利索,要是让景泰去做,指不定又出什么幺蛾子。   而景泰本来也不愿意插手这些险事,能推给别人去做,自然是喜不自胜。   ……   景奕他们去的那座行宫名为时合宫,大门的额匾上时合宫三个大字遒劲有力,金光闪闪,听说是先皇亲自题笔。   时合宫的规制处处按照皇族的体制来做的,红墙灰瓦,三院九出,南边有戏楼,北边有山门,可以进山,规模宏大又不失别致。   午膳之前,苏三带着小五去各个院子溜达了一圈,还没逛完就被两个小丫鬟叫回去吃饭去了。这行宫之大,可见一斑。   午膳是王府的厨子带着人做的,倒是没什么不合口味的,一样的美味,食材大多是山里的野味,更添了一分风味。   吃饭的时候,汪公公进来在景奕耳边说了什么,景奕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叮嘱苏三慢慢吃,便起身出去了。   苏三茫然的看着他离开,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会让王爷在中途离席。   捏着筷子耐心的等了一小会儿,苏三见他还不回来,便起身想去寻他。   结果在这个当头,景奕又回来了,见苏三呆呆的站在桌边,桌上的菜也没怎么动,不由得眉头微蹙,“怎么不吃了?”   苏三赶紧又坐下,焦急解释道:“没,小人看王爷总不会来,想去寻一寻。”   景奕忍俊不禁,“我就去了一小会儿,这你也担心,未免也太粘人了。”   苏三脸上飞红,抿了抿嘴唇扯开话题,“王爷去干什么了?这么急匆匆的?”   “没什么,有个人来找我,我见了见。”景奕挨着苏三坐下,看了看他碗里的东西,问道,“饭菜可还合口味?今天见你吃的不多,是不是膳食不好?”   苏三摇了摇头,“没有,很好吃,只是小人昨天坐了一天的马车,胃口不好,自然吃的少些,过几天就好了。”   “胃口不好也得多吃点儿。”景奕给他夹了几筷子菜,又放了两个鹿肉卷,哄道,“把这些都吃了,下午带你去湖边钓鱼。”   苏三心里一喜,因景奕这关心的语气心情好了许多,胃口也好了,低头默默的把碗里的膳食都吃了。   中午歇了个晌之后,景奕果然带他去湖边钓鱼了。   山里的湖比王府里的造景小湖大多了,周围群山环绕,绿树成荫,凉风习习,确实是个消暑的好去处。   下人们帮忙把垂钓的东西收拾好之后,便悄然退到了远处,既不会妨碍主子们的兴致,也能听见主子的吩咐。   苏三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钓了会儿,很快就发现,这边不但湖比王府里的大,里面的鱼也聪明多了。   王府里的锦鲤一个个的都被鱼食儿喂得肥头大脑,愚笨的很,见着吃的就咬,也不管那是什么。   苏三钓锦鲤的时候总是一钓一个准儿,可山湖里的野鱼可就机灵多了,看见这来历不明的鱼饵,只是机警的四处转悠,偶尔碰一下,苏三看渔线动了,连忙收竿,钓上来的却是一团水草。   他堂堂狩猎小能手苏三从来没被鱼这样愚弄过,一时羞辱万分,当下就急了眼,挽起裤腿要冲进湖里跟鱼拼命。   不是,苏三当下就想拿个叉子下湖去摸鱼。   还是景奕拽住了他,温柔劝他说山里湖水冷,要是敢下水就打断他的腿。   苏三只好作罢,守在鱼竿跟前乖乖的等哪条不长眼的鱼咬钩。他悄悄的侧头看了景奕一眼,见对方面色沉稳,不动如山,丝毫没有任何沉不住气的意思。   苏三暗暗佩服,同时把渔线收上来,又挂上了两倍的饵食。   过了半刻钟,仍旧没鱼上当,苏三实在是没了耐性,干脆拿出小刀,捡了根粗树枝做起东西来。   景奕一时没理会他,过了会儿再扭头看,看他手里居然拿着个简陋的弹弓,正蹲在地上找寻合适的小石子。   景奕哑然失笑,“你这是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苏三神秘莫测的笑了两声,直起身子,“王爷,这鱼太难钓了,看我直接一石头打晕它,晕了自然就飘上来了。”   说完也不等景奕表态,苏三便捏着石子拉起弹弓,眯眼瞄准了水里若隐若现的游鱼,定了定神,直接撒手。   那石子嗖的一声弹飞了出去,直直的射入湖中。   可惜苏三高估了自己的力气,低估了湖水的力量,这一石惊起千层浪,鱼没打着,反而溅了苏三一脸水。   水里的鱼儿们受了惊吓,都摆动尾巴倏地溜走了,景奕那边本来快上钩的也惊跑了。   “……”景奕无奈的看向他,“苏苏,以后做事前三思一下好吗?”   苏三有些不好意思的抹了把脸,扭头避开景奕的视线,一转眼去看见树上有个黑影,被茂密的树叶遮掩着,似乎是只野雁。   苏三兴致便来了,拉起弹弓,“王爷,鱼小人打不到,看我给您打只野雁!”   说完便瞄准那边松了手,尖利的石子弹射过去,正中目标。   苏三听见那边传来一声惨叫,一阵窸窸窣窣,枝叶飞散,竟然从那树上掉下个人来! 第八十八章 刺客   苏三从没想到自己打个野雁居然会打出个人来,一时间不由得严阵以待,只觉得风声鹤唳,头顶云涌风起,抬起手指着那掉下来的人哆嗦了半天,“野,野人!”   粗略一看,那人身上都是藤蔓树叶,可不像个野人嘛。   还是守在外围的兵卫们率先反应过来,拔出刀来冲了过来,厉声喝道:“有刺客!”   “刺客?”苏三愣了一下,也连忙警醒起来,不由自主的握紧了腰间的小匕首,往后退了一步,伸出胳膊护住景奕,“王爷小心!”   景奕失笑,按下他的手臂,“不必如此紧张,乖,把刀放下。”   “王爷?”苏三犹豫的看了他一眼,慢慢松开了匕首,但还是全神贯注的盯着那边的动向。   那刺客从树上跌下来之后,缓了两下,一翻身便爬起来,摸出一把短刀挥舞着要冲出重围。   兵卫们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们在军营中训练多年,早已是经验老道了,当下便形成阵势,将刺客逼到了山石边上。   那刺客见逃不出去,竟然从袖子里掏出个什么东西,就要往嘴里塞。   兵卫队长大惊,连忙挥手,“阻止他!他要服毒自尽!”   离刺客近的兵卫当即飞起一脚,踢飞了刺客手上的毒药,那刺客喉咙里发出一声混沌的嘶吼,居然转身一头撞在坚硬的石头上,当时便血溅三尺,头破血流,身子像个破口袋似的砸在了地上。   “唔!”苏三猛地睁大了眼睛,捂着嘴惊呼了一声。   他被吓住了,他从来没见过有人会这么毫不犹豫的寻死,还是以这种惨烈的形式。   “没事,别怕。”景奕把他搂进怀里,轻抚着他的后背,不再让他去看那边的情形。   兵卫队长凑近摸了摸刺客的脉搏,摇了摇头,“已经死了。”   也不知道这刺客是惧怕康靖王府的酷刑,还是干脆的舍生取义,不过不管是哪种,死了就没价值了,若是活着,也许还能问出什么。   景奕带着苏三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众兵卫连忙低头后退,让出一条道路来。   景奕看向队长,从容不迫的吩咐道:“分出十五个人去,搜查周围还有没有同伙。”   队长握拳道:“是。”   于是立刻便散去了十五个兵卫。   景奕走近了,似乎有些厌恶满地的鲜血,走了两步便停住脚步,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忽然一笑,“苏苏,你这次可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一石头居然打出个刺客来。”   “小人以为是野雁来着。”苏三从他身后探出身来,细细的打量这个人。   这个人身上缠绕着藤蔓,插着树枝,除了手里的短刀似乎没有别的武器了。   苏三看着看着,忽然就皱起眉头,“王爷,这人好像不是刺客,他应该是个探子,您看他的穿着打扮就是为了隐蔽身形,武器也不多。”   景奕赞许的点了点头,“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若是真有人想刺杀我,绝不会傻到只派一个人来。”   “……”苏三想了一下,忽然焦心起来,“王爷,那岂不是还有许多刺客在待命?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回都城去吧!”   “才刚来怎么能回去?”景奕冷笑了一声,一双凤眸愈发凌厉,“我倒要看看他们打算耍什么把戏!”   “王爷!”苏三想要再劝,他心里细腻,总觉得情势不对,可也许王爷潇洒肆意惯了,并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这次出来只带了一队的兵卫,万一刺客人数众多,到底是危险的,而且也不清楚刺客背后站着什么人,是何人如此憎恨景奕,不惜驱使刺客前来刺杀?   想到这儿,苏三愈发不安,忍不住扯了扯景奕的袖子,低声苦劝:“王爷就听小人一句吧,我们先回都城,然后再派人彻查。”   康靖王府后边驻扎着亲兵卫,苏三觉得府里更要安全些。   景奕没有答他的话,似乎根本没将他的劝告放在心上,苏三愈发焦急了。   正在这时那些散去侦查的兵卫们回来了,苏三也不好再开口,只能忧心忡忡的站在他的身后。   据他们所说,这附近并无其他刺客了,看来这人确实只是个探子。   正说着,那边队长已经用匕首将探子身上的藤蔓枝叶都挑开,仔细看了看里面的穿着,忽然眉头一皱,站起身道:“王爷,看这穿着,似乎是戈壁那边的土匪之流。”   他扒开尸体的衣襟,袒露胸口,“您看,这里还有刺青,纹的白虎下山,那些匪徒们常常会纹这种东西。”   景奕过来扫了一眼,目光在那形象凶猛的白虎上停了一下,倒也没什么表态,淡淡道:“知道了,将这尸体拉回去置到冰窖里,以后还有用处。”   转头看向苏三,眉眼间带了些笑意,“你这次可是立功了,想要什么赏赐?”   苏三抿了抿嘴唇,摇头,“王爷,那个人是土匪吗?他们为什么要袭击王爷?”   景奕笑了下,伸手揉了揉苏三的头发,亲昵道:“谁知道呢,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兴许是看我不顺眼罢。”   “王爷!”苏三被他那不着调的语气给气着了,满脸严肃道,“这可不是闹着玩,刀剑无眼,万一,万一……”   剩下的话苏三说不出来了,闷闷地扭开头,不过景奕还是看见他的眼角红了。   景奕哑然失笑,将人搂过来细细哄道:“至于么?那土匪不过也就三十人,这儿的兵卫少说也有六十,再说咱们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你怕什么?”   苏三总觉得王爷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担忧,不由得哽咽了一下,“小人只是不想让王爷涉险,王爷总是那样肆意妄为,小人怕……”   苏三一哭,景奕就彻底没法了,赶紧拭去对方眼角的泪珠,亲了亲,“别哭别哭,你刚才不是想下河摸鱼吗?我准你去成不成?”   苏三嗔怪的瞪了他一眼,“王爷别拿这些来哄我,我也不是小孩了!”   “好,不去就不去,那我回行宫去,你饿不饿?”   其实苏三还是有点儿想下河摸鱼的,本想景奕坚持一下,自己推辞一二,然后就半推半就的了,可谁成想王爷居然这么快就改口说不去了。   他也没这个脸面说再玩一会儿,只好点了点头,不太甘愿的道,“那回去吧。”   旁边的一众兵卫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主子与人调情,想笑又不敢笑,生生的憋着,听见景奕说回行宫,这才松了口气,赶紧收拾收拾,一并回去了。   ……   “什么?派去的探子居然死了?!”李将军愣了一下,不由得大为恼火,一掌拍在桌子上,“不是说那探子是最会隐蔽的吗?怎么给发现了?若是大事不成,要我如何去见太后娘娘?!”   跪在地上那下属哆哆嗦嗦的道:“属下也不知怎么回事儿,等了两个时辰也不见他回来,属下过去探察,发现湖边已经没人了,只有石头边上有一滩血,想来……是被康靖王爷的人给带走了。”   “出师不利啊……”李将军烦躁的咬着指甲,“怎么就给发现了呢?”   他哪里知道苏三幼时就在山里打猎,不但练出一手好箭法,还练了一双好眼睛,眼尖的很,哪有儿东西一眼就能看见。   侍立于一旁的军师上前一步,低声道:“将军不必忧心,那探子身上不是穿的土匪的衣服吗?康靖王爷现在没有离开行宫的意思,定然就是将他当成了土匪。”   军师停了一下,狡黠道:“听说流窜进封地的土匪只有三十人,康靖王爷带着一队兵卫,必然不把土匪放在眼里,我们只要趁着夜黑风高,派一百个人夜袭行宫,定能杀其个出其不意。”   “所以这次探子被杀,不一定是坏事。”   李将军听了,不由得点头赞同,“你说的没错,素闻康靖王爷孤高自傲,定然不会把小小土匪放在眼里。”   军师又道:“臣昨晚夜观天象,三天后乌云蔽月,正是个夜袭的好时候。” 第八十九章 计中计   “啪!”   箭矢正中木板的靶心,将它直接劈成两半。   苏三放下弓箭,有些焦虑的看了看天色。   现在已经黄昏了,可夕阳并不红,天际暗淡,月光不显,不是个好天气。   景奕站在月亮门旁注视着他,“苏苏,时候不早了,回来吧。”   苏三扭头看了他一眼,又抬头看天色。今晚月黑风高,有不祥之兆,再回想起之前的探子,他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那些匪徒究竟想干什么?他们真的就如同景奕所说,只有不到三十人吗?他们有什么理由来袭击王爷?还是说这帮土匪是藏匿于山林中,误打误撞上王爷来消暑,临时起了杀心?   越想越乱,苏三心里一团乱麻,无法纾解,正胡思乱想之际,景奕竟已走到了苏三面前,微微低头,温和的望着他。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景奕抬手摸了摸苏三的脸,对方好像受惊了似的,忙低下头,慌乱的避开景奕关切的目光。   景奕摸了个空,有些微恼,干脆强硬的挑起苏三的下巴来,直视着他的眼睛,“说话,你到底怎么了?”   苏三惶然的望着他,忽的一阵夜风刮过,苏三穿的单薄,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景奕心里一软,叹了口气,将人揽进怀里,“山里风冷,回屋去吧。”   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景奕叫丫鬟拿了件氅衣来给苏三披上,两人坐在榻上,中间支了一张小桌慢慢下棋打发时间。   大约是看出苏三心情不好,景奕一改从前诡异的棋路,处处退让,次次放水,想让苏三赢一回高兴高兴。   可惜苏三的心思不在这儿,仍然是把棋下得乱七八糟。一个故意退让,一个毫无争胜之意,这一盘棋居然拖了很长时间,最后落了个平局。   苏三兴致缺缺的收拾棋盘,垂着眼帘看着手里的黑白棋子,低声道:“王爷不用故意让我,小人今天只是有些不安罢了,并不是在故意和王爷闹脾气。”   正说着,苏三忽然觉得外面亮堂了很多,仔细一看,天际居然有火光?!   他猛地站起身来,哗的一下推开窗户,只见外面不知从何处来了许多人,火把的光几乎照亮了天际。   “王爷?那是……土匪吗?!”   苏三没想到自己的预感成了现实,他懵了片刻,立马镇定下来,转身拿了自己的佩刀,对景奕道:“王爷,请您在屋里呆着,我出去看看。”   景奕似乎并不吃惊,拉过苏三让他坐下,“你出去干什么?你的武功还没我高,出去有什么用?”   “我……”苏三呆了一下,忽然有些悲戚,“如果土匪冲进来了,小人愿意做王爷的最后一道护卫,就算是以死……”   “闭嘴!”景奕忽然厉声呵斥,苏三被吓了一跳,不由得哆嗦了一下,“王,王爷……”   景奕见他害怕,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别怕,我只是不愿意你把死这种字眼挂在嘴上。”   苏三眼眶红红的,不愿意说话。   屋里一时寂静下来,不多时,有人叩响了房门。景奕又看了苏三一眼,才道:“进来。”   来者是兵卫的队长,他进来半跪下行礼,沉声道:“王爷,匪徒已经冲进大门,即将到内院,要不要封门?”   景奕从容的笑了笑,“不必,把门都打开,引他们进来。”   “让他们进来?!”苏三大吃一惊,“王爷,万万不可!这太危险了,不能这么鲁莽啊!”   景奕只是轻笑了一声,又对兵卫队长道:“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吗?”   队长低头答道:“属下粗略估计,大约有百人,攻入大门的时候他们折损了二十人,现在还有八十。”   “一百人?!”苏三诧异的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不是说那群土匪只有三十人吗?怎么会出来一百个人?王爷,行宫里护卫只有一队,这样一来,岂不是很凶险?!”   景奕没有答话,只是看向兵卫队长,“你先下去,一切按照计划来。”   那队长领命下去了,苏三愈来愈迷茫,一头雾水,“王爷,什么计划?”   景奕只是一笑,“你只管看好戏就是了。”   苏三却因为景奕这种不知所谓的笑容而恼怒起来,他一生气就忍不住红了眼睛,揉了揉眼角,声音也哽咽起来,“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我……”   他撑不住哭了起来,一边抽泣一边道:“我不愿意被蒙在鼓里,我不怕土匪,就算他们冲进来,我也会誓死守住王爷的安全,宁死也不会让他们碰到王爷的一片衣角,可是,可是,我就是怕王爷瞒着我……”   景奕的心猛地抽疼了起来,他伸手想把苏三搂进怀里,却被他一把打开了手,苏三戒备十足的瞪着他,“别碰我!”   吼完之后,他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晶莹的泪珠划过脸颊,从尖尖的下巴处低落下去。   景奕实在是没想到这些天苏三会积攒这么多的不安和郁意,他确实有察觉到这孩子不太对劲儿,只是没多想……   “苏苏,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只是,我怕告诉你你会总想着,会担心,我想让你无忧无虑的度过这几天。”   景奕拉住苏三的手腕,强硬又宠溺的将他拽过来,低头亲吻他的头发。   苏三抽噎着躲避,眼神恍惚,“那王爷现在告诉我,我就不生气了。”   景奕叹息了一声,“也没打算瞒你,其实我早就知道这几天会有人袭击了。”   “您早就知道?”苏三惊讶,他之前总是提醒王爷不可大意,可,可他居然早就知道了?!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我在太后那边安插了人手,所以早就得了消息,太后打算派刺客假扮土匪,来刺杀我,前两天抓到那个探子的时候,你看他身上的刺青很新,明显就是新刺的。”   景奕顿了一下,把苏三搂的更紧了些,“我早就从军营中调来了两百名近卫,先藏在暗道之中,等把刺客们引入内院之后,再一网打尽。”   “……”苏三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两百个人,藏在行宫里?!我居然一点儿也没发现?”   他一直担心景奕会轻敌,会自高自傲,可没想到他居然一直是稳操胜券,运筹于帷幄之间。倒是显得自己这些天的担忧非常可笑,好像别人一直沉稳冷峻,而自己却着急的上蹿下跳不得安宁。   苏三忽然很羞愧,呐呐的道:“王爷若是早告诉我,我,我也不至于这样失态……”   景奕低低的笑了一声,揉摸着他的唇角,“可你刚才说的一番话,我可是很高兴呢。”   苏三的脸猛然红了。   景奕接着说,“你说,愿意做我最后一道护卫?”   “王爷,别说了!”苏三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墙缝钻进去。   景奕不饶他,“你还说,宁死也不让别人碰到我一片衣角?”   “王爷!我,我真的要生气了!”苏三的脸红得几乎要滴血。   “我是真的高兴,你肯说这样的话。”景奕抚摸着苏三的后背,手指放在了他的衣襟上,似乎有些情动,伸手想脱他的衣裳。   手指还没探入衣襟,那兵卫队长又敲响了门,一进来便忠厚高兴的道:“王爷,事儿成了!”   景奕轻叹了一声,把手从苏三衣襟处撤了下来。你的事儿是成了,我的事儿可黄了。 第九十章 苏苏若不推开我,我可要霸王硬上弓了   那帮假扮土匪的刺客一路畅通无阻进入了内院,丝毫没注意到自己是被引君入瓮,要瓮中捉鳖了,只以为是自己人多英勇,才势如破竹。   结果到了内院,不知道从哪里冲出几队人马,比他们足足多出一倍的人数来!   兵力相差悬殊,再者说近卫中不乏功夫好手,刺客们措不及防,节节败退,被杀的片甲不留。   直到兵败,他们都还没摸到景奕的厢房。   “属下已经清点过了,刺客死了有七十四人,剩下的尽数生擒,已经关入私牢了。”兵卫队长事无巨细的禀报着,“我们损失了二十六个人,有五十一个受了轻伤,都有大夫照料。”   景奕淡淡的嗯了一声,“意料之中,牺牲的那些人,都寻到其家人给一些抚恤,受伤的都好好照顾着,当月俸禄翻倍,至于活捉的那几个刺客,先在牢里关两天,我自有用处。”   “是,王爷想的周到。”那兵卫队长一抱拳,行了礼下去了。   屋子里又只剩下景奕与苏三两人。   放下了心里的担子,苏三忽然觉得这气氛有些暧昧了,烛火微微跳动着,橙光在白墙上晃动。   他不自觉的拢了拢自己被弄乱的衣襟,轻咳了一声,“王爷,若是没事的话,便就寝吧,也不早了……”   景奕意味深长的笑了,“是,确实该就寝了。”   那笑意中蕴藏了几分的危险意味,苏三全部都察觉到了,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脸被烛火映的红红的,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景奕低笑一声,往前迈了一步,抓住苏三的手臂困住了他,“苏苏,前几晚我每每要和你亲热,你都推拒了事,现在刺客的事儿告于段落,你也没理由再拒绝了吧?”   “王爷……”苏三又是紧张又是害怕,微微挣动了一下,没挣开,反而让景奕得了机会,直接将他按在了墙上,不轻不重的压住了他。   景奕缓缓地脱去了苏三的外袍,手指放在他的中衣上,揉弄了两下。   外裳哗啦一声落在地板上,苏三难耐的低喘了一声,抬手想要推开他,却又不太舍得。   景奕得逞的笑了,低头含住苏三柔软的耳垂,恶意的吹了口气挑逗,“苏苏若是不推开我,我可要霸王硬上弓了。”   “我……”苏三忽然被景奕这低沉的嗓音给诱惑了,不由得松了力气,乖乖的靠在景奕肩膀上,“王爷想的话,就来吧,轻一点儿……”   景奕的心都被苏三这句话给说软了,下身那地方却迅速地硬了起来,他忍不住低头在苏三脖子上咬了一口,将人拦腰抱起来,抱到了床上。   “放心,我自然会温柔些待你的。”   景奕嘴上虽然这样说了,在最开始的时候也确实做的很轻,照顾着苏三的感觉,可惜到了最后情动,难以自持,还是把苏三给弄哭了,小声的求饶也没能让景奕想起那上榻之前的承诺来。   苏三到底是有几分血性的,虽然被景奕欺负的时候可怜又无助,只知道哭和求饶,可是等第二天早晨了,就到了算账的时候。   这天一大早,景奕如同往常一样的醒的很早,一睁眼看见苏三背对着他睡在床那边。   景奕没多想,轻车熟路的拉住对方的手臂,想让他睡到自己怀里来。   没想到苏三已经醒了,动了动胳膊甩开景奕的手,还裹起被子往那边挪了挪,离景奕更加远了些。   景奕不觉哑然,立刻便知道苏三这是又生气了。也是,昨晚自己口口声声的说着会轻一点儿,最后却把人又弄哭了,这能不生气吗?   叹了口气,景奕熟稔的凑过去哄他,极快的放下了身段,“好孩子,别气了,仔细气坏了身子,来,让我抱抱。”   苏三咬了咬嘴唇,躲开景奕的怀抱,开口的时候才发现嗓子有些沙哑,“王爷昨晚可不是这样的,做的那样狠,小人都那样求您了,也不见您有分毫的心软。”   “我那不是一时意乱情迷,有些不由自己了吗?”景奕不顾苏三的抗拒,强硬的抱住他,从背后亲吻他的脖子,“苏苏,好孩子,我保证,下回一定轻些,饶我这一回行不行?”   “王爷总是这样说,什么时候兑现过!要不就让小人在上面一次,小人也轻些!”苏三忿忿的转过身,却正中景奕的下怀,被他吻了个正着。   “唔!”苏三猛地睁大眼睛,气急败坏的捶打了景奕几下,却被景奕按住后脑,启开唇齿,吻得更深了。   苏三又气又羞,干脆狠了狠心,一口咬住了景奕的唇瓣。   景奕吸了口冷气,松开了他,给气笑了,“你怎么还学会咬人了?谁教你的?”   “小人明明还在生气,王爷却轻薄小人,一点儿也不尊重!”苏三气得眼角发红,似乎很想再咬一口泄愤似的。   景奕瞧着又好笑又无奈,只好把人搂进怀里细细的安慰,极为认真的许诺以后绝对会温柔对他,苏三这才好了些,不再和王爷怄气。   景奕为了哄他,又道:“下午我去地牢审问刺客,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一有正事,苏三便顾不得和王爷赌气了。哪头轻哪头重,苏三还是拎得清,当下就赶紧说,“小人要去,还不晓得该怎么让他们招供呢。”   “这个我自然有法子。”景奕见苏三不生气了,心中一喜,当下便搂住苏三的小腰,“时候还早,再睡会儿?”   苏三犹豫了一下,红着脸嗯了一声。   ……   当天下午,景奕果然信守承诺,带他一同去地牢审问犯人。   昨夜那场瓮中捉鳖的争斗,生擒了有十几个刺客,其中有几个受了重伤不治身亡,剩下的都被单独关押着,防止他们互相勾结通气。   里面有一个穿着与他人不同,看样子是个领头的,景奕就把他挑了出来,叫人将他绑在柱子上,准备好好拷问拷问。   苏三从前也曾被关在地牢,那次经历绝称不上好,此时一进这阴森潮湿的地方,就有些胆寒,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景奕见了,知道苏三必然是想起了从前的事儿,便停下了脚步,“苏苏,你在外面等我也行。”   苏三很坚持的摇了摇头,“小人要跟着王爷。”   景奕心里一暖,心说真是个傻子,转身对跟着的下人道:“牢里阴冷,你去给苏公子拿件氅衣去。”   那下人小跑着去了。   苏三抿了抿嘴唇,有些雀跃的靠近景奕,悄悄地捏住了他的袖摆。 第九十一章 审问刺客   那下人很快便跑回来了,手里拿了件苏三常穿的薄丝云锦氅衣。   景奕从他手里接过来,亲自给苏三披上,细心的给他系好带子,趁着离得近的时候,他低低的笑了一声:“现在不生我气了吧?”   这话声音其实并不低,地牢里的一干人都纷纷侧目,苏三脸皮薄,忍不住掐了一下景奕的手臂,小小声骂道:“王爷,在外面别这么不守规矩!”   景奕并不恼,甚至觉得手臂上的那一点儿疼也很旖旎,嘴上嗯嗯的答应着,系好衣带之后却又搂过苏三亲了一口,趁他发火之前赶忙扯开话题,“好了,快走吧,去审问刺客。”   苏三碰了个软钉子,也不好再发火了,怕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只好阴着脸跟着景奕一块进去。   那刺客已经被绑的结结实实,手脚分开绑在刑柱上,脸上尽是青紫,眼皮被打的几乎睁不开,身上也都是些鞭痕,肩膀上还有几块烧伤。   看来在之前,景奕已经授意狱卒大刑伺候了。   苏三不觉想起上回自己被景奕绑在牢里,撕了裤子要烙印的那回,脸微微红了。那次景奕也曾对他扬起鞭子,可到底还是没落在他身上。   景奕还是疼他的。   那受了大罪的刺客可丝毫不知这么暧昧又刺激的一段,他奄奄一息的抬了抬眼皮,看见景奕,浑身震了一下,但倒也算个汉子,没开口求饶,只是说,“你杀了我罢!”   景奕淡淡的笑了下,“你想死也可以,但本王想知道你的主子是谁,你若是说了,也可以给你个痛快。”   那刺客闭了眼,“你明明早就知道,何必在这儿装模作样!”   他说得有些急,咳嗽了两声,吐了两口血出来。   那会儿狱卒打得那样狠,其实根本没打算给他留条命,这个相传心狠手辣的王爷,自然也不会放过想要刺杀他的人,哪怕他招了供。   苏三看他不过三十岁,想着这么年轻就死了有些可惜,不由得微微撇开了头。   景奕倒是注意到了,回头戏谑道:“你又不忍心了?想饶过他?你若是……”   他本想说你若是叫几句夫君听听,本王还可以考虑考虑留他一条命,可没想到苏三摇了摇头,“他是刺客,留下就是后患,王爷不可一念之仁铸下大错。”   这倒是让景奕有些刮目相看了,他本以为苏三是个有妇人之仁的,没想到也是颇识大体。   苏三眼里闪过一丝恨意,“若是这些刺客有伤到王爷分毫,苏三必先手刃其为快!”   景奕心里暖了,苏三这个菩萨心肠的肯为他拿起屠刀杀人,足够了。   又转回刺客那边,景奕收敛了方才对苏三的暖意,脸上又带上了那种若有若无,淡漠冰冷的笑。   “本王倒是知道是太后想要我死,你也算个死人了,本王便直白些说吧。”   景奕笑了下,“太后那边确实有本王的心腹,这才知道了她的计划,可刺杀亲王这种腌渍事儿太后是绝不会自己做的,必然会交给亲信来做,她会交给谁呢?”   刺客的脸色微变,原本苍白无血色的脸愈发灰败了。   景奕不紧不慢的继续道:“太后的势力大多在文臣,可文臣从哪里找出一百个忠心耿耿的死士来呢?”   他的眸光忽然锐利起来,映的那刺客愈发畏缩,他慢慢悠悠的念出一个名字,“李为先。”   刺客猛地瞪大了眼睛。   苏三偏头看了他一眼,“王爷,李为先是谁?”   景奕很耐心的为他解释,“李为先是朝中的一个二品将军,他和太后外家有些关系,所以自然也会为太后做事。”   “将军?”苏三有些吃惊,他自小就以为将军都是为国效力,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军?原来也会背地里干这种不入流的事吗?   “所以上次入宫的时候,我才叫你别相信任何人。”景奕见苏三脸色差了些,有点儿无奈,“照你这性子,若是人家说自己是个将军,你定然会崇拜的跟他走了。”   “小人哪有这么蠢?”苏三感觉自己被轻看了,忍不住顶嘴。   “不蠢不蠢。”景奕连忙改口,“你只要知道我是个好人,信着我就行了。”   他也不需要苏三运筹帷幄,或者上战场立下功勋。娶媳妇要那么聪明的干什么,下雨打雷的时候知道往屋里跑就是了。   景奕还想与苏三调几句情,那边刺客却又说了,“这不过是你的猜测,无凭无据的,有何用?”   景奕没说话,只是招了招手,立刻有人送上来一件东西。   定睛一看,那上面是一枚锋利的匕首,刀身上刻着一个简单的图案。   景奕拎起这匕首来打量了一番,笑道:“你说,在刺客身上搜到了刻着李将军家印的匕首,他还能脱得了干系吗?”   那刀身上的图案,果然就是李为先的家印。大懿朝有规定,凡是掌管着军队的官吏,在制作兵器时都要刻上自己的印,一是方便管理,二也是防止民间买卖官器。   但李为先既然让刺客假扮匪徒,就定然不会傻到让他们用带着家印的兵器,这把匕首明明是景奕命人伪造出来的。   “你!你这明明是栽赃陷害!”刺客一时急火攻心,又吐出一口血来,景奕往边上退了一步,倒是没污了自己的衣裳。   “这也叫栽赃陷害?”景奕嗤笑了一声,“不过是造个由头往李为先身上引罢了,到时候查到他身上去了,自己手下凭空少了一百个人,朝廷会查不出来?到时候才算真的证据确凿!”   他试了试匕首的刀锋,倒是挺锋利的,只是太干净了。   景奕要做一件有些残忍的事儿,并不想让苏三瞧见,便笑着对他道:“苏苏,我渴了,你去给我端杯水来。”   苏三聪慧,抿了抿嘴唇道:“王爷要做什么就做吧,不必支开小人。”   景奕一想也是,苏三也大了,不必事事避着他。   于是当下把握住了匕首,上前一步,二话没说便将刀身捅进了刺客的小腹。   噗嗤一声,整个匕首的刀刃都末了进去。   那刺客短促的惨叫了一声,脑袋一歪,不知是昏了还是死了。   苏三不太习惯这样血腥的场面,小腿有些发抖,只是因为刚刚说了那样顶厉害的话,怕丢脸,所以不敢表现出来,硬生生的站直了,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这匕首的刀身做的极薄,捅进身子之后,鲜血只是顺着刀身蜿蜒留了出来,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景奕将匕首慢慢抽出来,这时鲜血才哗的喷了出来,在地上流了一摊。   一个狱卒端着个木盘过来了,上面覆着张白布,景奕将染血的匕首扔到了木盘上,面无波澜的道:“将这证据和本王的密信一同送到京城,不必过内阁了,直接交到皇上手里,他自然知道如何去做。”   那狱卒道了一声是,便带着东西退下了。   旁人机灵的递过来条巾帕,景奕接过来擦了擦手,淡淡的吩咐,“将牢里还剩下的刺客全部处死,不必留活口。”   一转头看见苏三脸色有些苍白,景奕轻笑了一声,将他揽进怀里,手指在他的脖项上捏弄了一把,戏谑道:“怎么,怕了?”   苏三摇了摇头,“只是想起从前和王爷初遇的时候,那时候小人怕您怕的紧,生怕哪天您不高兴了,会要了我的小命。”   景奕笑了,“你这是打趣我呢?那时候不吓唬吓唬你,你就该爬到我头上来了,现在对你好些,就天天跟我发脾气,也不知道是谁娇惯的。”   “王爷可不是只吓唬我,王爷,王爷还打我……”苏三翻起旧账来就委屈了。他本来只是想说笑的,说到心头了却又红了眼眶,仿佛那顿打就在昨天似的。   “……”景奕心说完了,果然是一朝行恶,日日算账啊,真可谓苏三报仇,十年不晚。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苏三宠上天的,就算气了也不能打他呀,扔到床上操一顿便是了。   眼见着苏三愈来愈委屈,景奕赶忙轻拍他后背,连声道歉,“别气了别气了,我对不住你,是我混账,对你不好,来,让我亲亲。”   苏三偏过头,嘴里忿忿的叨咕道:“王爷这时候也不忘占小人便宜。”   景奕笑了,眉眼间全是爱意,“总之,以后你每次想起这事儿来了,我就跟你道一次歉,好不好?”   苏三不由得羞赧起来,把脸埋进了王爷怀里,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第九十二章 夺权   那把沾着血的匕首与景奕密信被快马加鞭的送入了皇宫,避开内阁直接送到了皇上手里。   景岚倒是没想到太后居然会如此鲁莽的派人去刺杀亲王,一时有些吃惊。   这些事儿景岚向来是不避着南歌的,南歌乍闻也吃了一惊,听到苏三没事才堪堪放下心来,但还是忍不住损景奕两句,“我就说这男人靠不住,苏三呆在他身边过得如此凶险,还不如跟了我!”   闻言,景岚侧头看他,似有不悦,“南歌,你说什么?”   南歌赶忙改口,“我,我是说不如让苏三与我一起跟着岚岚混,我与苏三绝对是清白的,岚岚你千万别生气!”   景岚哑然失笑,“没事,朕都知道。”   他自然晓得南歌与苏三之间没什么龌龊牵扯,若是真有,景岚自己心善,还不会把他怎么样,可他那个三弟是个心狠手辣的,必然会第一个不放过这一对“奸夫淫夫”。   景岚继续看那密信,上面已经写的清清楚楚,此事该如何收场。   他不由得叹了一句,景奕果真是有做君主的魄力,若不是当初情势所迫,景奕如今该是个明君。   当机立断,景岚立刻以那把刻着李家家印的匕首为由,软禁了李为先,紧接着派了心腹去他掌管的军营中,拿着花名册对人头,果然是少了足足一百个兵士。   证据确凿,谋害亲王可是大罪,李为先立刻被打入死牢,择日问斩。   太后见情势不对,手起刀落的斩断了与其的联系,倒是把自己撇的干净利索。太后哥哥那边慢了一步,虽没被查到什么致命的东西,但也受了牵连,罚了三年的俸禄,官降一级。   消息如同一阵风似的刮到了时合行宫,苏三听了忿忿不平,当即拍案而起,“明明幕后都是太后谋划的,为什么她一点儿也没受罚?!”   景奕忍俊不禁,伸手拽他坐到自己腿上,安慰似的轻拍他的后背,“先别急,你小小年纪,脾气倒是不小。”   苏三有些委屈,“小人只是为王爷抱不平,此事如此凶险,怎么就轻轻放下,潦草收尾了?”   “这都是我的意思,现在还不必急功近利。”景奕一手搂着苏三的腰肢,空出手来给他倒了杯凉果子汁,“来,喝点儿东西,看把你气的。”   苏三捧着冰手的杯子喝了一口,景奕眼中含笑,“太后为人谨慎,她把这件事交给旁人去做也是怕被牵连,恐怕在更早之前,她就已经暗地里把自己摘干净了,现在想收拾她也晚了。”   景奕却并不遗憾,他笑了笑,“其实我最开始,也只是想除了李为先这个钉子罢了。”   “李将军?”苏三诧异。   景奕接着道:“如今军权大多握在我手里,只有个李为先是太后效力的,李家军数目不小,算是个麻烦,如今……”   他的话还未说完,屏风外边汪公公低声禀报,“王爷,武相贺陇来了,就在外边候着。”   苏三又是一愣,“贺武相来了?这么大老远?”   “这也怪我,出了刺客这事儿之后也仍住在行宫中,贺陇放心不下,执意要带一队亲卫前来护卫,我叫他别来他也不听。”景奕微微叹息,“贺陇这个人,也是个死忠的。”   他便向外面道:“请武相进来吧。”   苏三转眼一看,就见一个人高马大的八尺汉子,眉目如凿,英武非常。   这便是武相贺陇。   苏三不好意思起来,推了推景奕,要从他身上下来,却被景奕一把抱住了,趁贺陇跪下行礼没留神的时候,咬了下苏三的耳朵,“别闹,一会儿惹出火来了。”   苏三登时就不敢动了。   那边贺陇行礼起身,正要说话,景奕就已经抢先开口,“好了,本王知道了,过几日就会回都城,出不了什么事儿。”   贺陇一本正经道:“王爷,这行宫地处偏远,人烟稀少,又刚出了刺客,王爷天潢贵胄,身份高贵,不可把自己的性命当做儿戏,就算不回都城,也要将行宫的守卫加倍,万万不可大意。”   景奕听得头疼,心说你一个武官,怎么话比文臣还多?   “先不提这个,本王有件事要问你。”景奕不动声色的摸着苏三的小腰,沉思了一下,道,“你上回向本王举荐了一个叫做赵平的年轻将士,他这个人如何?”   贺陇答道:“赵平虽然年轻,但文韬武略都没的说,品行也不错,是个忠将。”   景奕点了点头,“很好,李为先一死,他手下的兵便没了统领,二品将军的位子也空出来了,正好,让赵平顶上去吧。”   苏三明白过来了,忍不住插嘴,“王爷是打算把李将军的势力也夺过来?”   “什么叫夺?多难听,这叫顺理成章。”景奕轻笑着捏了一下苏三的脸,“李为先犯了大罪,太后绝不可能再向他的兵士伸手了,我这时候向上举荐个人才,是水到渠成之事。”   如此一来,朝廷中的军权,七七八八的便都落在景奕手里了。   苏三想明白之后,便不由得又是敬佩又是胆寒,景奕这次一箭双雕,杀了李为先,夺了他的势力,挫了太后及其外家的锐气,还是以一个十分正当的身份来做的。   苏三隐隐觉得不对,景奕再怎么说也是个王爷,他要这么多权势干什么?   按理说这份兵权该给皇上的,可皇上却好像在故意放权给景奕一般。他似乎在帮助景奕给朝廷换水,一点一点抽丝剥茧般的,让景奕的势力渗透了整个朝廷。   这些事儿似乎很危险,苏三想不明白,可也不敢去问景奕,只好压在心里不去细想。   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苏三不知道牢里的那些刺客是什么时候被处置的,总之,行宫之中又回到了那种平静祥和的气氛,苏三又常常的拎着鱼竿去湖边钓鱼,等得不耐烦了便要撸起袖子奔到湖里和鱼拼命。   行宫之中一时又充斥了欢声笑语。   山上好玩的东西多着呢,之前苏三忧心刺客的事儿,一直没放开玩过,现在无事一身轻,简直就像脱了缰的野马,拉也拉不住了,成天带着小五进山玩,每次都能带着兔子山鸡回来。   山里有些奇花异果,苏三也喜欢摘些带回来。每次苏三进山时,景奕都会叫他带上几个护卫,那主子在摘果子,下人自然不能闲着,于是进山一趟总能带好些东西回来。   带回之后,再由见多识广的大夫挑拣挑拣,能吃的药用的分开装起来。   夏天热,就算行宫有冷窖,这么多东西也放不住,苏三便和景奕商议,可以把东西分出两份来,一份送回王府给阿元他们也尝尝鲜,另一份送到苏家去。   苏三很久不见苏双与秀秀了,送些东西也算情意。   这些小事也没什么可商量的,景奕当下就叫汪公公来办了。指派了几个下人,驾着两辆马车载着这些山产离开了行宫。 第九十三章 苏家轶事   东西送到苏家的时候,苏秀正坐在院子里,就着亮堂的日光绣花。   苏双姐姐去集市买东西还未回来,家里就秀秀一个。苏秀年纪虽小,但是个有主见能主事儿的,虽是闺阁女子,但也不羞赧,大方的开了门请来人进来,见没有苏三的身影,有些失望,“三哥哥没回来?”   那下人就道:“苏公子在王爷身边得力的很,难得抽出身来,所以就派奴才来送些东西,探望探望。”   他往里面张望了一番,“秀秀姑娘,你家大人呢?”   苏秀摇头,“他们都出去了,就我一个。”   那下人依然是笑眯眯的,很和煦的道:“那就让奴才帮忙把东西搬进去吧。”   苏秀无可无不可,侧了侧身,让那两个下人进来了。   此时苏双正在集市上,她想着家里的胭脂水粉快要用完了,趁这次上集的机会正巧可以添置些。   听闻城门那头新开了间胭脂铺子,货品甚好,便往那边走了走。   这家店面不大,胜在精致有心。苏双在里面转了转,不见店主人,便随意的在货柜前走动了走动,随意的看看。   正看着,忽然听见后面一阵银铃声渐渐接近,一回头,苏双还未说话,就听那来人诧异道:“苏家姐姐?”   苏双一愣,仔细一看那姑娘,果然是有些眼熟,再一想,这不是去年曾经来家里找过苏三的那姑娘吗?叫什么来着?叫……   苏双有些记不起来了,正尴尬着,那姑娘已经说了,“夏玲儿,姐姐怕是忘了我的名字了。”   “是了,玲儿妹妹。”苏双温和的笑了一下,“时间久了,我脑子都不好使了。”   她并不知晓夏玲儿与苏三之间都发生了什么,有什么下文她也不清楚,只当夏玲儿是苏三的一个友人。   夏玲儿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苏双。   夏玲儿是个有些倔强的姑娘,之前对苏三死心后,却并未放弃来长乐县开分行的念头,又因为得了王爷的秘方,所以生意好了许多,手里有了闲钱之后,夏玲儿便与父亲告别,只身来了长乐。   苏双和苏三到底是一母同胞,长得有六七分的相像,夏玲儿古怪的盯着苏双看了一会儿后,叹了口气,道:“姐姐想买什么,玲儿帮你找找。”   苏双抿嘴一笑,颊上隐隐露出个小酒窝,“想买些胭粉和口脂,玲儿姑娘有什么推荐么?”   夏玲儿被她这一笑扰乱了心智,有些愣神,顿了一下才赶忙道:“有,我最近刚做了些新的出来,等我拿出来给姐姐瞧瞧。”   苏双微笑着望着她,“劳烦你了。”   ……   远在行宫之内练字的苏三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哆嗦了一下。   景奕闻声扭头看他,放下了手中的古籍,“怎么了?大夏天的也能得风寒?”   苏三放下毛笔,摸了摸鼻子,摇头,“没,小人就是忽然有种不对劲儿的感觉,好像发生了什么。”   景奕哑然失笑,“你还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可不信不可不敬。”苏三抿了抿嘴唇,忽然狡黠反驳道,“王爷如果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当初把玉佩给小人的时候,为什么要说同生共死,永结同心?这不也是神佛之论吗?”   “……”景奕没想到苏三能这么快的反将一军,勾起嘴角笑了笑,“你愈来愈狡猾了,学会以牙还牙了。”   苏三无不得意的望着他,“这都是跟王爷学的。”   “……我何时教你这些了,好的不学学坏的,真是欠收拾了。”景奕拉住苏三的胳膊凑近,一手握住人家的腰,故意贴近,“嗯?是不是身上痒痒了?”   苏三被他摸得忍不住笑起来,使劲往后躲着,“王爷别闹,小人在写字呢,一会儿写错了王爷又要罚我。”   景奕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宣纸上,果然因为方才的玩闹,白净的纸面上落了许多墨迹。景奕把苏三搂的更紧了,“别写了,咱们干点儿别的?”   苏三立马警惕了几分,微微挣动起来,“王爷想干什么?”   “别怕,我就亲亲你,不做什么。”景奕的语调温和又体贴,好似天底下顶顶温柔的男人,苏三不觉被迷惑了,也不再挣扎,不由自主的凑了过去。   景奕低沉的笑了,声音颇为性感,他按住苏三的后脑,靠近,薄唇先是在他侧颊上蹭了蹭,尔后吻在对方颤动的眼睫上。   感觉到温热的舌尖在脸上一划而过,苏三受惊般的低喘了一声,下意识推了景奕一下,扭身想逃。   景奕微微眯起眼睛,抓住他的手臂,凤眸露出一丝不悦来,“不愿意?”   苏三心一跳,又是害怕又是心慌,忙摇了摇头,“小人不敢……”   又怕景奕不信,苏三心一横,闭着眼往前凑了凑,几乎都快贴上景奕的脸了,“王爷亲吧,小人不躲。”   景奕简直要被气笑了,他松开苏三的胳膊,故做出一副冷淡的样子来,“罢了,没兴致了。”   苏三这人虽然二十一了,可还是小孩心性,总是惴惴的看人脸色,此时见景奕冷下脸来,不由得也慌了,手足无措的望着景奕,最后像奔赴刑场般的,哆嗦着靠近,“王爷不想亲小人,那小人亲一亲王爷吧?”   见景奕没反对,反而是回过眼来饶有兴致的打量他,苏三才壮起胆子,双手扶住景奕的肩膀,坐直了身子,学着王爷平时的样子,小心的去亲吻他。   苏三的吻着实笨拙的很,而且因为胆怯的原因,在景奕腿上坐着的时候有些摇晃。景奕不得不腾出一只手去扶住他的腰,然后分出精力来应对苏三那拙劣的吻技。   苏三的吻落在王爷额上,脸上,就是不敢去碰那淡色的薄唇。   若不是知道苏三的道行有几斤几两,景奕就要怀疑这兔崽子实在故意撩拨自己了。   耐心等了半天,只感觉苏三在他的脸上磨蹭着,景奕有些不耐烦了,伸手拧了一把苏三的屁股,低声呵斥,“亲嘴!”   苏三疼得叫了一声,委屈的动了动身子,凑过去亲景奕的唇角。   两瓣温润柔软的唇贴在一起,陡然升温炽热起来。景奕这个伪君子实在是装不下去了,一把按住苏三的脑袋,将他压在宽大结实的桌案上,亲了个彻底。 第九十四章 回家   苏三在行宫中住了有小半个月,玩得尽兴了,这一行人才挑了个凉快的日子,浩浩荡荡的回府。   张管家是留在王府里管事的,他也听说了行宫遭刺客的事儿,见王爷回来,一改平时板正严肃的面孔,焦急的上来问好,见景奕毫发无伤,才堪堪放下心来。   汪公公和他简单的说了这次的事情,张管家听了,不由得义愤填膺,咬牙道:“太后这次实在是欺人太甚,明争不过,居然借土匪的名头来刺杀王爷,这种龌龊事儿她也干得出来?!”   汪公公同仇敌忾,也抚着佛尘跺脚,“可不是嘛,这次王爷只砍了她的左膀右臂算好的了,唉,太后也算是聪明了,自己不沾手,出了事儿也能脱身出来,只是可惜了那李将军,为他人做嫁衣,把自己的命给赔进去了。”   两人又是一阵唏嘘,这些话其实很危险,若被有心人听去了宣扬一番,必是杀头的大罪。不过康靖王府戒备森严,下人忠心嘴严,倒是可以痛快的说上一阵。   景奕与苏三坐了一天一夜的马车,虽说不上风尘仆仆,不过也足够疲乏的。尤其是苏三,早在马车上时就熬的受不住了,靠着景奕有一搭没一搭的睡着。   所幸快下车的时候给惊醒了,要不然景奕定是要抱着他进府,到时候让众下人瞧见了,又要传一段的轶闻。   下人早已经把沐浴用的热水烧好,里面还泡了一些解乏的草药,两个侍女收拾好屋子,见景奕进来,便放下帘子出去了。   自打苏三进门之后,王爷少有叫她们帮忙宽衣的时候,这两个丫头心里也不知是惆怅还是乐见,脸上总是带着点儿莫名其妙的神色。   这时候夜色已深,苏三早已困得受不住了,看见床了就趴了上去,没一会儿呼吸就悠长起来。   景奕见了他这乱七八糟的睡姿,又气又好笑,拉着人坐起来轻声哄道:“苏苏,先沐浴,洗干净了再睡。”   苏三不愿意,抱着被子哼唧了两声,把脸埋进枕头里,往床里面挪。   “……小人困了,王爷自己去洗吧。”   景奕无奈,二话不说,利索的抱起床上的人,三下五除二的扒干净了,扔进了微烫的洗澡水中,只是随意的揉了揉,苏三的皮肤上就显出一种诱人的粉红来。   烛光映在水色的皮肤上,不时有水珠滑下来。景奕心里一动下身一硬,偏偏苏三还不知情,把脸靠在景奕身上蹭,蹭的景奕欲火陡起,恨不得来一次鸳鸯戏水把这不知好歹的给吃干净了。   可惜到底是不能的,苏三累了,景奕自然不能狠下心来趁火打劫,闭了闭眼咬了咬牙,强忍住心中的躁动,将苏三当做土豆似的洗了洗,拿过毯子把苏三包的严严实实,放回了床上。   苏三摸着床铺后便高兴了起来,抱着景奕的枕头,翻了个身睡熟了。   景奕看着这个没眼力见的,叹了口气,转身去收拾自己。   那两个丫头又进来了,轻声询问要不要换水,她们已经把热水烧好了。   景奕长出了一口气,考虑到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悲凉道:“去换一桶凉水。”   ……   回王府不久,便到了苏三旬休的日子,这天阳光明媚,天气适宜,景奕再怎么不想让他回去,也没理由拘着他了,只好亲自挑了几个人送他回长乐县,细细叮嘱,吩咐他早些回来。   苏三由着他给自己整理衣襟,忍不住笑了,“小人也就是去一天,王爷干嘛这样黏着人?”   景奕也笑了,“不是我黏人,是你长得太好看了,我怕就算在外面一天,也会有人把你拐跑了。”   马车那边的几个下人都偷嘴笑了,苏三脸上一红,低声骂道:“王爷别瞎说,在外面庄重些!”   “好,庄重些。”景奕又摸了摸苏三的头发,“行了,上车去吧,早些回来。”   苏三点了点头,转身踩到马凳上,钻进了车厢里。   回到苏家已是大中午,马车刚停到苏家的宅门前,就有人闻声出来了,苏秀趴着门往外看了一眼,正好看见苏三从车上下来,不由得眼睛一亮,刷的拉开大门,“三哥哥!”   苏三俱是欢喜,冲她张开手臂,“秀秀!”   兄妹俩紧紧地抱在了一起,感天动地,令人泫然泪下,若不是知道王爷平时待苏三如何,这几个下人必然要以为苏公子是受了王府的苛待,难得能见到家人一次呢。   苏三与苏秀互相吐露了一番思念之情,又抬头看他家的宅院,似乎阔气了不少,问了秀秀才知道,原来王爷曾派了能工巧匠来修葺过一番,这事儿并未告诉过苏三,也不知是要给他一个惊喜,还是觉得小事无需去提。   “对了,咱家还来客人了。”苏秀像是刚想起了一样,兴冲冲的拉着苏三的手臂往里走,“你肯定认识,她之前来家里找过你。”   “找过我?”苏三一头雾水的往里走,心说难道是南歌,那人确实很像是一言不合就找到家里的主儿。   正往里面走着,苏三就听见屋子里面传出女子的说话声。   一个声音清脆的,“姐姐长得白,用这个胭脂最合适了,显得特别好看。”   另一个声音要温柔些,俨然就是苏三的双胞姐姐苏双,“玲儿姑娘真是有心了,手真巧,果真好看。”   苏三一听见玲儿姑娘这四个字,当下腿就软了,他是万万没想到啊,去年的一笔风流债,居然能追到今年来?!   苏秀犹不知这些过节,依旧拉着苏三往里走,“玲儿姐姐很不错,还送了好些脂粉给我们,她的手可巧了,什么都会做。”   苏三讪笑,“是吗?哈哈。”   硬着头皮进去了,夏玲儿正站在苏双身前,仔细的给她画眉,手中眉笔很稳,青青石黛,勾勒出眉峰与轻尾。   苏双余光瞥见苏三见来,抿嘴一笑,“三弟回来了?可累了吗?快来见见玲儿姑娘,你们之前认识吧?”   “是,姐姐,我们认识……”苏三讪讪的望向夏玲儿,夏玲儿也回望他,嫣然一笑,“苏公子,好久不见。”   苏三只觉得心一梗,莫名的感觉那玲儿姑娘眼里带着些许凶光,仿佛下一秒她就会从背后抽出一把青龙偃月刀,冲他砍来。   然而夏玲儿并没有青龙偃月刀,她只是笑着打了个招呼,扭头回去继续为苏双画眉,“双姐姐的眉毛长得很秀气,略微一画就显得十分漂亮。”   苏双被哄的高兴起来,“玲儿姑娘真会说话,那个,苏三,快去给玲儿倒杯茶。”   久未归家风尘仆仆的苏三目瞪口呆了半天,终于灰溜溜的去沏茶了。 第九十五章 苏双与夏玲儿   中午的饭是夏玲儿与苏双一起做的。夏玲儿也是活络又赖皮,苏双还没开口说留她吃饭,夏玲儿已经熟练的挽起袖子拿起锅铲去厨房帮忙了,顺理成章的留了下来。   苏三哑然之外又有些庆幸。   平心而论,苏三一直觉得愧对夏姑娘,明明自己昏倒在城门外是她救了自己一命,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也没什么,可最后还是夏玲儿为了自己只身冒险,混入王府,最后她走的时候,苏三因为被王爷拘着,都没去送她。   如此想来,自己确实亏欠了她许多,如今见她仍是当初快乐狡黠的模样,苏三也放心了不少。   只是……   苏三扒着门框犹疑的看着厨房里做饭的二人,心里总觉得夏玲儿与自己姐姐太过亲密了。   一起做饭需要挨得那么近吗?翻个菜还要手把手握着勺吗?尝尝咸淡还要亲手拿着筷子喂到对方嘴里吗?   苏三一头雾水,他不在家的这些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秀秀从他身边挤过来,促狭的眨了眨眼睛,小声道:“三哥哥,你不在家的这几天,玲儿姐姐常常来找双姐姐玩。”   “常常?”苏三惊了。   秀秀又道:“玲儿姐姐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开了家胭脂铺,她说自己孤身很害怕,于是双姐姐就每天去铺子里帮忙料理生意。”   苏三又惊了,凭他对夏玲儿的了解,这个胆敢化名混入王府的姑娘,口中是绝不会说出害怕这俩字的吧?!   苏三紧张的咽了咽,莫名的感觉苏家可能注定是要和夏姑娘纠缠不休了。   午饭不多时便做好了,苏双与夏玲儿笑意盈盈的扭身端着盘子出来,苏三与苏秀连忙逃之夭夭,躲到角落里咬耳朵。   “依秀秀看,玲儿姐姐一定是喜欢上双姐姐了。”苏秀如是说。   苏三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只得说:“这可不是小事,我,我得找个机会问一问。”   中午吃饭的时候,苏三的父亲与继母都在。   或许是因的王爷的缘故,父亲对苏三的态度不错,和颜悦色,恍惚间仿佛回到了生母还在的时候。   继母虽然心中有怨气,可不敢发作出来——自打出了上回那事儿之后,自己的丈夫已不像之前那样纵着自己了。   苏三一边默默扒饭,一边偷眼观察着夏玲儿与苏双,果然见这俩人言语亲昵,互相夹菜不说,偶尔还悄悄眉目传情。   行了,这俩人必然已是一对惊世骇俗的璧人了。   奇怪的是,父亲与继母也应当是看出来了,可并未多管,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苏三在家里呆了一天,第二天上午,王府来的马车已经在苏家大门前候着了。   和家人告别,坐进宽敞的马车后,苏三长吁了一口气,靠在软枕上细细思忖起来。   昨天傍晚的时候,他曾避开众人与夏玲儿私见了一面,委婉的问她是不是喜欢他二姐。   夏玲儿倒也爽快,毫不扭捏的承认了。   苏三又开始纠结,犹豫了半天才小心问道:“夏姑娘,恕我自作多情一下,二姐长得和我有几分相像,你不会……”   若夏玲儿与苏双是互相喜欢,苏三也愿意祝福,可万一夏玲儿只是喜欢那张酷似自己的脸,这样下去,对谁都不好。   夏玲儿轻飘飘的笑了一下,“我自然是很喜欢双姐姐的容貌的,长得好看的谁不欢喜?只是,我喜欢她那张脸,是因为这副样子长在双姐姐脸上,而不是和你长得相像。”   末了,夏玲儿又道:“我以前喜欢过你,可没有结果的事儿我也不会强求,我并不是在双姐姐身上寻找安慰,我是……”   夏玲儿顿了一下,“我也说不清楚,就是想和她呆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行,都很好,想呆一辈子。”   苏三当下便了然了。   这一对大约不需担忧了。   只是有一事苏三想不明白,“你们到底是女子,这样大张旗鼓的,我父亲就没说什么吗?继母有没有为难你们?”   夏玲儿狡黠的眨眨眼睛,“最开始确实有些艰难,不过我告诉他们我是从王府出来做生意的,胭脂的秘方是康靖王爷给的,我是王爷麾下的皇商,他们听了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你,你也太大胆了,你就不怕被拆穿了,我姐守寡吗?”苏三简直要被这姑娘的大胆给吓死了。   “怕什么,我说的是假的吗?我没进过王府吗?我的秘方不是王爷给的吗?”   夏玲儿笑嘻嘻的戳戳苏三的胸口,“再说了,若真被揭穿了,你舍得让你姐守寡?到时就请你在你家王爷耳边吹吹风,饶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一命。”   苏三彻底无话可说了。   回到王府之后,苏三还和景奕提到了这件事,嘴里一吐出夏玲儿的名字,景奕脸色就阴沉了,“她如今还敢肖想你?简直是不要命了!”   苏三赶忙把来龙去脉讲清楚了,景奕这才缓和了些,“原来如此,这样也好,管她喜欢谁,只要不是来纠缠你就行。”   苏三靠在景奕的肩头,望着窗外的繁茂的枝叶出神,忽然叹了一句,“玲儿姑娘这个人,多情而不滥情,我真羡慕她,能随心所欲的喜欢上一个人,然后为之 赴汤蹈火,不惧世俗。”   景奕凤眸微眯,大手危险的握住了苏三的腰肢,故意沉着嗓子,“嗯?你羡慕她多情?你也想再找一个是不是?”   “没有没有!小人只喜欢王爷一个,万万不会红杏出墙的。”苏三连忙直起身来解释,看到景奕嘴角的笑意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有些忿然的坐远了,“王爷又吓唬我!”   “谁吓唬你了,明明是你自己心虚。”景奕捏着苏三的脸扯了扯,笑道,“是不是?要不然怎么我一说你这么大反应?”   苏三有些气恼,干脆一甩头,直接的咬住了景奕的手指,磨了磨牙,“是了,王爷总这样欺负我,我是要考虑考虑找个新欢了!”   “你敢?”景奕知道他是说笑,也并不真的生气,只是一把搂过他,将他紧紧地按住玩闹了起来。   ……   康靖王府湖里的睡莲开了,莲叶翠绿,花瓣粉嫩,红蜻蜓立于花尖之上,倒不失为一幅美景。   这天王爷外出去办事了,苏三作为玄衣侍卫,理应跟随的,可惜昨晚被狠狠地欺负了,第二天苏三醒来的时候,景奕已经走了有半个时辰了。   床头倒是贴了张字条,上面是王爷的亲笔,让苏三好好休息,他晚上就回来与苏三一同进膳。   苏三无法,当时的情形就算他有心跟王爷一块外出,自己的老腰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叹了口气,苏三倚在抄手回廊的柱子旁,一边吃着冰过的葡萄,一边无聊的悲春伤秋。   顺子在一旁侍立着,苏三随手把葡萄分成两份,递给顺子一份,问道:“你热不热,要不咱们回去?”   顺子接过葡萄,笑了笑,“不热,公子想要赏花,就再呆一会儿吧,湖边还是比屋里凉快。”   “这倒也是。”苏三抬头看了看悬挂的大太阳,现在已经比之前凉快些了,在行宫的那几天才是真的热呢,现在倒还好,一早一晚已经清爽了不少。   苏三与顺子有一搭没一搭的上着闲话,忽的远处一阵喧闹,苏三好奇的踮起脚来去望那边,“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忽然这么热闹?”   顺子便说他去看看,说完便小跑着过去了,没一会儿便气喘吁吁的回来,脸色有些复杂,“公子,是,是文安郡主大驾。”   “郡主?”苏三一愣,捏着葡萄歪了歪头,“那是谁?” 第九十六章 文安郡主   郡主便是文安郡主,她是渝老王爷的外甥女,虽不是渝老王爷亲生的,却是从小抱来当女儿教养,与渝老王爷十分亲近,故而也是破例得了个郡主的封号。   “听说文安郡主自小就与王爷熟识,如今已经十七岁了,她应该是来找王爷的吧?”顺子说着,回头看了眼苏三,奇怪道,“这些事我们下人都有所耳闻,公子一点儿也不知道?”   苏三脸色有些差,缓缓摇了摇头,“王爷没跟我说过。”   他顿了一下,“渝老王爷我倒是知道,他是先皇的四弟……听说在皇上继位的时候,他出了不少力,是和王爷一拨的人。”   “是了,文安郡主是渝老王爷的外甥女,想必和王爷也很亲近了。”顺子看了看那边,又道,“这当头府里来了贵客,王爷却不在府中,公子也是王府的主子,要去接待一下吗?”   “我?”苏三有些惶然,那可是郡主,自己算什么身份,该怎么去应对她,可心里又实在好奇那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过去了。   文安郡主已经下了轿,正由一个丫头扶着与汪公公说话。   苏三躲在墙后边远远地看了一眼,那文安长得真的是明眸皓齿,风华绝代,一举一动都雅致贵气,毫无不妥之处。   苏三心莫名觉得,也许这样的人,才配站在王爷身边。   文安郡主问:“王爷几时能回来?”   汪公公拱手答道:“这老奴也说不准,大约天黑之前能回来,要不老奴差人去禀报一声?”   文安抬起袖子笑了笑,“不必了,我进去等他便是,公公也别在这儿站着了,与我一同进屋休息。”   苏三看着听着,不由得更为钦慕。这个郡主虽为贵族,可举止言谈之间无一点儿骄横跋扈,就算是对下人说话也是和颜悦色的。   就是景奕,苏三虽然知道他好,可两人相处的时候,景奕总会无意间流露出些上位者的盛气凌人来,可这个郡主却完全收敛了性子,温婉的很。   苏三的想的出神,没留意文安郡主已经顺着路走到了自己面前来。   文安有些讶然,不由得微微睁大了杏眼,打量着面前的人。   这个人不像是下人,身上穿的衣裳都是与主子同等上乘的,可文安从未听过康靖王府里还有这样一个人,莫非是……   文安心里回转了两下,已然有了答案,她冲苏三露出笑容,轻声道:“公子是侍奉王爷的人?”   苏三一愣,这才意识到这个侍奉二字别有深意。若是旁人,必定会直白的问他是不是男宠,可文安却问的很委婉,让苏三对她添了几分好感。   苏三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又道:“郡主千安,小人不知道郡主来了,迟迎了,请郡主见谅。”   “不不,是我唐突了,来也不说一声,倒是给主人家添了麻烦。”文安抚了抚鬓角,笑道,“也不知王爷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先到屋里等着吧。”   苏三愣了下,连忙点头,然后就要为她带路。   然而文安却很轻车熟路的往客厅走去了,好似自己才是主人一般。   苏三的脚步停了一刻,自嘲的笑了笑,也是,自己来王府才一年,文安郡主却是自小与王爷相识的,想必也常来王府小住,她知晓这里的建筑格局,也是正常。   汪公公到底是暗中派了人去知会了景奕一声,太阳还没落,苏三就听见远处有人通传,王爷回府了。   景奕今天穿了身鸦青色的长衫,玄色束腰,更显得英姿挺拔,俊朗非常,一踏进会客厅便引了众人的目光。   文安连忙站起来请安,苏三也随之站了起来,小声叫了句王爷。   景奕向他点点头,又转向文安郡主笑道,“怎么今天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倒是让你久等了。”   文安一双杏眼中略带娇羞,轻声道:“文安想见见王爷,就来了,之前跟着嬷嬷学礼,好久都没见过王爷了。”   她顿了一下,略带羞怯的笑了,“文安说实话,王爷别笑我,是因为今晚封和都城有花灯会,文安想看花灯,磨了嬷嬷半天,才得了这几天的假休,急急的就跑到王爷这儿来了。”   景奕有些哑然,摇了摇头无奈道:“你都十七了,还这样小孩心性,罢了,今晚我陪你去看花灯,玩够了再送你回去。”   文安欣喜道:“谢王爷!”   景奕又问了问渝老王爷的身体如何,文安便答一切都好,几人寒暄了两句,便到了传晚膳的时候。   自始自终,苏三都没插话,似乎心里有事儿似的,盯着窗外的柳树发呆。   戌时一刻的时候,天便黑了,霞云褪去,月儿挂上梢头。   王府外面的大街上隐隐热闹起来,苏三恍惚想起来,确实到了花灯会的时候了。也许去年景奕曾想带他去看灯,可那时他们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大约就作罢了。   苏三正神游天外,没注意到景奕叫他。景奕叫了他几声,苏三才猛地回过神来,吓了一跳,“啊?王爷,怎么了?”   景奕莫名的打量了他两眼,“你发什么呆呢?方才文安说要去看花灯,你要不要一起来?去年就想带你去来着,怕你不喜欢,所以没跟你提。”   苏三张了张嘴,余光瞥到了文安的笑脸,心里忽然就难受起来,轻轻摇了摇头,“小人不舒服,王爷带郡主去吧。”   “不舒服?”景奕凑过来摸了摸苏三的额头,细细询问,“发烧了?还是肚子难受?”   兴许是苏三的身子有些热,反衬的王爷手指凉凉的。他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下,呐呐道:“没什么,大约是昨天睡得晚了,有些疲乏。”   景奕探究的看了他几眼,苏三不住的闪躲着眼神,景奕叹了口气,到底没往下追究,只是抚摸了下苏三的头发,“不舒服就回房里躺会儿,我陪文安看完灯会后早些回来。”   苏三眼中闪过一丝阴郁,但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时候也不早了,汪公公命人套了车,收拾了一阵,景奕便带着文安出了府。   苏三默然的坐在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终于还是站了起来。   顺子连忙过来,“公子要回房歇息吗?”   苏三摇了摇头,“屋里闷,我去花园里走走,你先回去吧。”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荷塘里静谧安详,偶尔有蛙声入耳,却又很快沉寂下来。   苏三走在池边,抚摸着粗糙的假山石叹了口气。   随行的两个下人见主子愁心,也不敢上前,只是远远的跟着望着。   苏三如此愁心是有缘由的,在王爷回府之前,文安郡主曾和他单独谈过一次话。   文安郡主对他说,“望以后能与你和睦相处。”   苏三当时就愣了,还没想明白,文安又说:“听说王爷很宠爱你,如今看见你的样子,我大约明白了,你长得好看,又守礼本分,谁也会喜欢的。”   她又说:“我都明白,男人有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更别说是王爷那样位高权重之人。说句老实话,渝老王爷是把我当王妃教养的,但我并不是善妒之人,来日我与你自当尽心侍奉好王爷,我会把你当一家人。”   苏三呆愣的望着她,忽然就觉得,这个女人凭空生出那么几分母仪天下之像。   是啊,景奕是和他讲过一生一世,苏三也信他,可景奕没说过只和他一人一生一世。那么优秀又厉害的人,理应有个门当户对的王妃,理应有自己的子嗣。   苏三垂着眼帘,不敢去看文安,他莫名的觉得文安郡主真好啊,又好看又大度,她能容下其他喜欢景奕的人,愿意一起生活,愿意把他当成家人,可苏三做不到……   “是我太狭隘了吗?”苏三望着湖里的莲花出神,王府外面的天色隐隐发红,空气中偶尔能传来隐隐约约的笑声,想必是花灯会特别热闹。   他向来是个温顺良善的人,现在却有些心生妒忌。此时此刻景奕和文安必然在悠哉闲乐的逛着灯会,说不定景奕还会帮文安解灯谜……   苏三又想到景奕看文安的眼神,总是带着笑意的,就跟看自己的时候一样,莫非,景奕心里也是喜欢文安的?   苏三越想越难受,心脏好似被什么东西给攥住了一般,呼吸不上来。   他想见景奕,特别的想见,可现在景奕在花灯会上,在陪着漂亮高贵的郡主赏灯,面前只有灰蒙的月色和冰凉的湖水陪着他,连蛙声都没有了。   苏三心中愈发悲凉,他想要景奕回来,不论用什么法子都行。   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上,苏三捏了捏拳,一闭眼,往前一倾,直直的掉进了湖里。 第九十七章 落水   景奕接到消息的时候,街边的花灯正亮得红火照人。   景奕眉头轻蹙,“落水了?怎么回事?”   那来报信的也不太清楚,急急的擦着冷汗,“奴才也不晓得,只知道苏公子在湖边立着,忽然就掉进去了,苏公子会水,很快便游上来了。”   “下人们都是瞎的吗?他去湖边没人跟着?”景奕有些恼火,“太医去看过了没有?可磕着碰着了?呛着水了没有?有没有染上风寒?”   那报信的被景奕一通询问吓得哆嗦得说不清话,“这,这个,奴才也不知,只知道苏公子躺在床上说难受,想见王爷,所以奴才这才赶紧来寻王爷了。”   景奕一听更是心疼,苏三轻易不会说想他,这次一定是难受狠了,“行了,别废话了,去把马车赶来,立刻回府!”   文安郡主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没有说话。   康靖王府的马车一路快马加鞭回到府中,景奕大步迈入韶年院,几个下人在后面小跑着跟着,顺子本来候在门外面,见王爷回来,连忙推开了卧房的门。   景奕抬脚迈入门槛,绕过大屏风,进了内室一眼就看见床上躺着的人。   大约是觉得冷,苏三微微蜷着,仲夏的天却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白净的脚丫却露在外面。苏三的头发还是有些潮湿,想必是没擦干净。   景奕坐到床边试了试他的额头,感觉没有发热才放下心来,扭头叫下人拿干净的巾帕来,仔细的帮苏三把头发擦干。   苏三其实本来也没睡着,察觉到王爷回来了,便慢慢睁开眼睛,小声叫道:“王爷。”   “嗯。”景奕回了他一声,却没说别的,把苏三的头发收拾好之后,又把他的脚塞进被子里,才慢慢问道,“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就掉进湖里了?”   苏三心虚的抓紧了被子,他当然不敢说是自己心生嫉妒,想要王爷回来,所以才自个儿跳进湖里装病卖可怜骗王爷回来。   苏三紧张的咽了咽,小心道:“大约是湖边石头湿滑,天又黑,小人一时没注意,滑了一跤。”   景奕有些火大,看见苏三那张苍白的小脸才堪堪忍住了,但还是憋不住想要训斥两句,“大晚上你去湖边干什么?不是说自己身子不舒服吗,怎么还往外跑?”   苏三一时语结,结巴了半天才道:“小人,小人去赏月了,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   景奕看了看窗外的下弦月,语塞了。   “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呢?那会儿就觉得你脸色不对?苏苏,你说实话,不许骗我。”景奕逼近苏三,男人强硬而可怖的气息横压过来,再配上冷肃的逼问,令人不寒而栗。   苏三本来胆子就小,被他这么一问,后背的冷汗都渗出来了。   王爷的眼神实在是太敏锐,苏三不敢再撒谎,只好装起病痛来,伸手可怜的握住景奕的一根手指,摩挲了一下,皱起眉,“王爷,小人身上难受。”   苏三落水是实,景奕也不敢忽视,赶紧反握住他的手,“哪难受?头晕吗?还是身上被石头磕着了?”   一边说着,就要掀开他的被子仔细看看身子上有没有伤。   苏三又急又羞,赶忙抓住了被子,右腿一压,把被子压实了,“不用了不用了,我没碰着,我就是有些头晕,王爷在这儿陪我一会儿行吗?”   景奕低低的笑了下,“少见你跟我撒娇的时候,乖,你闭眼睡会儿,我在旁陪着你。”   苏三这才安心了,牵着景奕的一只手,缩进被子里睡了。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助眠的熏香隐约的燃着,苏三的呼吸也慢慢的悠长起来。他本来就累了,此时景奕陪在身边,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景奕轻声叫了他两句,见苏三没有应答,眸光逐渐冷了起来,慢慢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给他掖好被角,便起身出了卧房。   一踏出门槛,汪公公便迎了上来。   景奕眼里有戾气,说话也冷硬,“今晚不是有两个下人跟着苏三吗?把他们叫过来,现在。”   汪公公惊讶于王爷的冷穆,心里叫苦,忙去传唤了那两个下人。   这俩下人都是年纪小小的,十五六岁的样子,平日里几乎见不到王爷,此时乍被王爷传唤,还是那样声严色厉的神色,一时都慌了手脚,跪在地上哆嗦,稚嫩的脸上尽是慌张。   景奕漠然的扫了他们一眼,低声问道:“你们今晚是跟着苏三的,他到底是怎么落水的,你们可看清楚了?”   那个年纪大些的抬起头,壮着胆子道:“那会儿苏公子说要去湖边走走,奴才见公子心情不好,怕会扰他心烦,故而跟的远了些……”   他顿了一下,偷眼见景奕并无发怒的意思,便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又继续道:“也不知怎么了,公子忽然身子一歪,就掉了进去。”   他怕王爷责罚,又赶紧多嘴了一句,“公子平日里就喜欢在湖边,所以我们都是经常打扫清洁的,尤其是边上的石头,都扫的很干净,绝不会湿滑摔跤!”   “哦?”景奕别有深意的眯了眯眼,“带我去看看。”   那下人并不晓得王爷为何还要去湖边看,苏公子又没伤着碰着,如此小题大做干什么?   但主子都吩咐了,下人也只好照做,听话的带着景奕过去了。   景奕在那边四处看了看,廊边挂着灯笼,倒也不是很黑。   他四处走动了下,并未说什么,面色也是很平淡的,没一会儿便又回了韶年院。   汪公公与那两个下人愈发茫然了。   回到房里时,苏三还在睡,只是换了个姿势,被子没在身上盖着,而是在怀里抱着。   景奕见他这幅样子就觉得好笑,也脱了外袍上了榻,从背后抱住苏三纤细的身子,在他脖项上落下轻轻一吻,“算了,明天再收拾你。”   苏三这一觉睡得安详又酣然,一直到第二天大亮了才悠悠醒来。   一睁眼便看见了近在咫尺的熟悉的脸,还有温暖的胸膛与手臂,苏三心里愈发暖了,往景奕怀里钻了钻,悄悄地抬手搭在对方腰上。   景奕慢慢睁开眼,冲他温柔的笑了笑,手在他的后背上抚摸了几下,柔声道:“饿了吗?要不要起来用膳?”   苏三很贪恋这样的温暖,摇了摇头,“不饿,王爷今天要是没事的话,就再躺一会儿吧。”   景奕意味深长的笑了下,“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你。”   兴许是他的话里有些危险的意味,苏三本能的往后退了退,惴惴的望着他,“什么事?”   “还是昨天的事儿。”景奕按住苏三的后脑,指尖拨弄着那散乱柔软的发丝,“你是怎么掉下去的?脚滑?还是别的?”   苏三心虚起来了,呐呐的道:“是,是脚滑……那里黑,我,我没看清,踩空了……”   “哦,那就是下人的疏忽了。”景奕不紧不慢的玩弄着苏三的头发,仍旧是和风细雨的,“明知你喜欢去湖边,却不点灯,也不扶着,让你一脚不稳摔下湖去。”   “……”苏三心里发慌,讨饶似的握住景奕的手,小声求道,“不管他们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的,王爷别罚他们,他们,他们还小呢。”   “十五岁不算小了,今天能因为疏忽而伤了主子,明天就能害主子的性命。”景奕眼里闪过一丝狠戾,“罚他们每人三十廷杖,以儆效尤!”   “王爷!”苏三惊叫了一声,“那么小的孩子,会打死人的!”   尤其是,这事儿他们根本没有错,昨晚,明明是自己跳进湖里的,怎么能让他们背这个黑锅!   “嗯?你怎么这么急的为他们开脱?”景奕揽住苏三的后腰,让他贴进自己怀里,危险的发问,“莫非,背后另有隐情?”   苏三聪慧,此时一下子便明白了,王爷这定是已经猜到真相了。若是再执迷不悟的瞒下去,还不知道王爷会怎么对付自己呢!   苏三想着,不过是跳了个湖,又不是犯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错,王爷兴许会谅解他的。于是便小声的全盘托出,“其实,王爷,昨晚是小人自己跳进湖里的……”   景奕虽然早已猜到,此时听他亲口说出来,仍是火冒三丈,压着火气耐下性子追问:“你为什么这样做?”   苏三惶恐的埋着头,声音比蚊子还小,几不可闻,“我,我想让王爷回来看我,一想到王爷和郡主在一块儿,我……我心里难受。”   说到最后,几乎落下泪来。   景奕咬了咬牙,“那你说一声就是,往湖里跳算怎么回事?!”   苏三垂着眼帘不答话。   景奕愈发气了,一把拽起苏三来,“跪到地上去,今天不教训教训你,我就不算你男人!” 第九十八章 戒尺与情话   苏三没想到景奕会这么严厉的对他,一时呆愣住了。   从前景奕对他都是很温柔,体贴的,就是训斥他欺负他的时候也是开玩笑似的,从未这样严厉过。   苏三这才意识的,自己是真的犯错了。他所认为的无关紧要的小事,也许触犯了景奕的逆鳞。   面对王爷的怒火,纵使是苏三,也禁不住哆嗦起来,赶忙哀声求饶:“王爷,小人知错了,再也不敢了,王爷饶我一次吧……”   景奕眼神沉沉的盯着他没说话,苏三自知讨饶不过了,只好委屈的爬起来,赤着脚下地,慢慢的跪下了。   景奕心疼他是真的心疼,可生气也是真的生气。这回能为了见他做出跳湖这种事,那下回是不是就能上吊了,喝药了?   回想起之前苏三为了扳倒东来,还曾喝过虫药,景奕就愈发的火大了。   看着跪在地上哆嗦的人,他狠下心来,必须要给这人一个切实的教训,让他不敢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景奕走到五斗柜旁,从里面拿了把戒尺出来,看着苏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说你,我日日夜夜小心护着你,生怕你磕着碰着病着了,你倒好,自己个儿往湖里跳,你是要气死我?!这幸亏是夏天,要是冬天,你还有命在?”   苏三被骂的抬不起头来,壮着胆子偷眼看他,一见到景奕手里的戒尺就颤抖了起来,害怕的往后挪着,“王爷,王爷饶命,别打我……我知道错了,我不会这样做了……”   “伸手!”景奕毫不留情,他这个人,一旦狠下心来,就不会再心软了。   苏三看着那把三指宽的厚戒尺愈发的胆寒起来,不由自主的把手背到了身后,咬着嘴唇不吭声。   景奕严厉的盯着他,一字一句道:“犯了错就得认罚,于霖峰是这样教景元的,我也是这样教过你的!”   苏三垂着头小声嘀咕,“可阿元也没挨过打……”   景奕听了又好气又好笑,他持着戒尺轻敲了敲苏三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那是他没犯过错,他也曾大晚上的跳进湖里吗?他要是也做了,自然也会挨打。”   苏三心虚,闭上嘴不说话了。   景奕没打算就这么饶过他,依旧沉声命令,“把手伸出来。”   其实他这个语调已然有些生气了,这个时候就该乖乖顺从才行。   只是苏三被他宠溺惯了,一时没察觉到,他怕被打,就仍旧背着手不说话,侥幸盼望着僵持一会儿王爷会饶过他。   这副油盐不进的固执样子把景奕彻底激怒了,他一把拽住苏三的胳膊,将人拉起来按到床上去,怒道:“打你手心是给你留颜面,你自己不要这颜面就别怪我羞辱你!”   苏三愣了一刻,直到景奕上手撕了他的亵裤,苏三才意识到对方想干什么。   “王爷!我错了,我知错了……”苏三慌忙的叫道,手脚并用往床里面爬,没爬几步就被景奕拽住了脚腕,直接给拉了回来。   “老实点儿!”景奕按住他的后腰,将人结结实实的压在床上,眼神阴鸷地威胁道,“你要是再乱动,我就叫下人们都进来看着你挨打!”   苏三都弱冠了,自然是要面子的,一听这话立刻就不敢动了,乖乖的趴在床上大气也不敢出,小脸埋在床铺里,可怜的拽拽景奕的衣角,“王爷……”   “叫我也没用!”景奕的火儿早就被他拱起来了,哪有那么容易消下去,戒尺在苏三背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记,呵斥道,“趴好!”   苏三轻轻的呜咽了一声,委屈的趴在床上。   景奕狠了狠心,一戒尺打在苏三的屁股上,他刻意收了力气,不过劲儿还是不小,那白皙的皮肤上霎时间肿起一道红棱子,最惨重的地方渗了些血珠。   “啊!”苏三疼得惨叫了一声,一口咬住被子堵住了嘴里的呜咽。   他早就知道景奕下手黑,可没想到俩人在一起这么久了,彼此都恩爱甜蜜了这么久了,景奕下手居然还是毫不留情。   苏三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过,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掉。   但景奕明显没有心软,抬起手接着打,每一下都准确的打在柔软的臀峰上,没一会儿就青肿一片,煞是可怜。   苏三咬着被子闷哭,疼得浑身打哆嗦,最后实在受不住了,孤注一掷的嘶声喊道:“你到底是因为我跳湖打我,还是因为我扰了你和郡主的幽会才打我?!要是后边一个,我现在就走,我不在你眼前碍眼!”   身后的责打忽然停住了,景奕不可置信的盯着他,“你说什么?”   苏三还不觉气氛的突变,抱着被子悲切的抽噎,“我不碍你的事,你想娶谁就娶谁,我今天就走,我今天就回家……”   “谁准你走了?你想走也走不了!”景奕的火气更旺了三分,说话都带着股咬牙切齿的狠劲儿。   苏三难受的抹着眼泪,呜呜咽咽道:“你还想留着我?你娶了王妃还要留着我当男宠?你欺辱我,还不让我走,凭什么好处都让你占了,呜呜,老天爷不长眼……”   景奕也不知道俩人的家务事怎么就扯上老天爷了,他被苏三哭得彻底没了脾气,扔掉手里的戒尺,坐到床边把苏三抱起来,低声道:“别哭了,谁说我要迎娶王妃?你又是从哪里听得歪门邪道的消息?”   “你别骗我了,我都知道了。”苏三悲戚的说道,“文安郡主家世好,性子又温良大方,长得又漂亮,和你门当户对,渝老王从小就把她当你的王妃教养的,你们俩在一块很般配,很般配……”   “你!”景奕哭笑不得,“你这是使足了劲儿要把我推给别人?”   “你胡说八道,哪里是我推?”苏三愈发悲切了,“你若是不喜欢她,为什么带她去看花灯?还只和她一个人去?”   景奕简直要被气笑了,伸手在苏三饱经摧残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轻声骂道:“没良心的,我不是问你去不去了吗?你自己说不去的。”   “我说不去,你就要和郡主去了吗?那以后我说不想上床做那事,你是不是也要和郡主去做那事儿?”苏三哭得嗓子都哑了,倒还挺能诡辩。   “你真是,这能放在一块儿去说吗?”景奕实在没了办法,稍微松开苏三一点儿,举起右手指天发誓,“我发誓,这一生一辈子,只要你一个,如有违背,天打……”   他还没说完,苏三已经扑过去吻住了他的嘴,残留的眼泪仍旧顺着脸颊滑下来,滴落在景奕的手背上,是温热的。   “别,别这么说……”苏三讪讪的退远了些,小小声的道,“发誓很灵验的,你别说这种话。”   景奕笑了,“怎么,怕我被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你!你怎么还说!?”苏三急了。   景奕又笑了,拉过苏三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慢慢解释道:“我确实对文安不存那样的心思,文安是渝老王爷的外甥女,渝老王爷曾在皇上登基时出过力,我自然也要更看重文安些。”   “再说我也算看着她长大的,对了,她和你妹妹苏秀差不多大,我对文安的感情,大约和你对苏秀一般,只不过没你那么深重罢了。”   苏三犹豫地绞着手指,“可郡主真的很好,我没有她那么显赫的家世来辅佐你,也想不出什么谋略来帮你成事,我……”   一看见苏三这副自卑自贱的样子,景奕的心就咝咝啦啦的疼了起来,他一把抱住苏三,温柔的轻拍着他的后背,低声道:“论家世,没几个人比我显赫,论谋略,自有军师替我出谋划策,这几样都不是一个王妃所需要的。”   苏三惶然的抬头看他,忐忑不安的问:“那当一个王妃需要做什么?”   景奕勾起嘴角笑了,“想当王妃可是很难的,首先王妃要姓苏,必须上有兄姊下有幼妹,家中必要有不成器的父亲和狠毒的继母。”   苏三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   景奕继续说,“这个王妃啊,必须要箭法好,会打猎,能用弹弓打下刺客来,还要心灵手巧,会雕木头小人,但是却不会钓鱼,能钓上来的只有荷花池里的傻锦鲤。”   “王妃要在我生气的时候,撇下羞赧来跟我撒娇;在我高兴的时候,会同我一起高兴,在我忧心的时候,陪我一同忧心。”   “王妃得是唯一一个在我发怒时还敢继续劝我的人,王妃得会一想起我少年时的艰难,就心疼地在凌绝院中掉眼泪;王妃会在我遇到危险时,愿意做我的最后一道护卫。”   景奕说完之后,细细的端详着苏三,百感交集,“你说说,有谁符合这样的条件,若是有,你就把他推给我。”   苏三鼻子一酸,眼眶热了,几乎又要哭出来,他揉了揉眼角,情动之处。   苏三带着哭腔开口,“我认识这样一个人,他姓苏名三,他被人宠爱到了心里,可他不识好歹,他只会猜疑妒忌,只会无理取闹,王爷,这样一个人,您还要吗?”   苏三简直又要落泪了,他何德何能啊,值得景奕这样对他好……   景奕微微叹息了一声,低头与苏三轻抵着额头,柔声道:“自然是要的,苏苏,我的心思,你可明白了?” 第九十九章 猜灯谜   景奕今天对他说了一堆的情话,苏三扛不住打,更扛不住这个,撑不住又扑进景奕怀里哭了起来。   人人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可苏三明明并不伤心,他只是太高兴了,太感动了,也忍不住落眼泪。   景奕由着他在自己哭得把衣裳都浸湿了,半晌之后苏三才堪堪的平复下来,不好意思的推开景奕,往后便退了退。   “小人失态了,王爷见谅。”   景奕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看,倒是没说话,苏三被看的羞怯起来,抬手挡了挡脸,小声问:“王爷总看着我干什么?”   景奕轻笑,“就是觉得你哭的样子也十分好看,不过还是请你以后少哭些吧,在床上还可以哭两声,在平时你若是哭,我会心疼。”   苏三没想到景奕能刚说完情话便接荤话,不由得红了耳畔,有些气愤的扭头道:“王爷总是戏弄人,小人哭不都是王爷欺负的?”   景奕也不恼,笑眯眯的道:“好好,算我的过,把你委屈着了,过来让我看看,身上疼不疼?”   苏三这才想起自己是刚挨了打,屁股上的肉又狠狠地抽疼起来,坐在软和的床铺上就跟坐在刀尖上,坐在滚烫的烙铁上一般,疼得他赶紧站了起来。   站起来也是疼,苏三只好抱着枕头趴在床上,回头狠狠地瞪了景奕一眼,“王爷下手也太狠了,好歹也是同床共枕一年有余,就这样不留情面?”   景奕收敛了笑意,一脸严肃,“怎么,你还觉得自己没错?”   苏三心里一紧,不由自主的抓紧了被子。   他以为刚才说了一番知心话之后,这事儿已经翻篇了,可没想到景奕居然还记着,难道,他还在生气?   苏三小心的偷眼看他,见王爷面色平静,并无怒火之后才堪堪放下心来,低声嘟囔道:“小人知道自己有错,用苦肉计诳王爷回府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是妒妇才干的事儿,可即使如此,王爷可以以理服人,口头教训几句,何必要动戒尺?”   景奕被气笑了,“以理服人?跟你讲道理你听吗?啊?”   苏三抿了抿嘴唇,“自然是听的。”   当然,能不能听进去就是另一回事了。   景奕就知道这小兔崽子倔,跟他讲道理是没用的,眼下阴奉阳违的答应了,回头还要再犯。   但苏三再固执,景奕也不能把他往死里打,干脆抛出一堆情话,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这样一来,至少苏三不会再为了莫须有的嫉妒心来伤害自己了。   “罢了,今天这事儿就这样了,以后不许再犯,听着了没有?”   苏三连忙点头,忙不迭的自表决心,“绝对不会了,我以后想你了,就直接跟你讲。”   “这还算像样。”景奕去拿了伤药给苏三涂抹伤口,手上一边轻柔的动作,嘴上一边说道,“花灯会连办三天,你今天养一日的伤,明晚我带你去看灯。”   “……就我们两个?”苏三心里窃喜。   景奕轻笑,一眼看穿了苏三那些小心思,“自然,就我们两个。”   刚说完,景奕就感到手底下的人悄悄扑腾了两下小腿,苏三雀跃的扭头看他,“那我们今晚就去吧,我身上不疼,一点儿也不疼,这样可以连着去两天!”   “哦?不疼?”景奕恶意的掐了下苏三的屁股,果不其然,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叫不疼?”   苏三有些尴尬的把脸埋进被子里,声音闷闷地从里面传出来,“小人只是想和王爷多去两次……”   “那还不容易,我一会儿就颁个命令,今年的花灯会延期两天。”景奕笑道,“这你可满意了?”   苏三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男人是当今的王爷,这封和长平一带都是他的封地,这花灯会办几天,什么时候办,不都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苏三默然了,他上辈子是不是为国捐躯了,这辈子才能有福气榜上这么厉害一尊大佛。   文安郡主从京城远道而来,景奕自然不能因为苏三跳了一回湖就让人家回去,若真这样做,文安也委实太冤了。   但是晚上去灯会的时候,景奕是万万不敢再叫上她了。虽说自己是把她当妹妹看待,可终究不是像苏三苏秀那般的亲兄妹,景奕怕苏三一时再想不开,一溜烟跑了自己去哪找?   第二天晚上,景奕果真信守诺言带他去了灯会。   苏三在长乐县时也去过灯会,可小县小镇上的灯会哪比得上都城里的大灯会。   都城的灯会真可谓是人影幢幢,光辉交映,卖花灯的,猜灯谜的,做小吃的,耍杂技套圈投壶的,各种吃的玩的看的应有尽有,热闹非凡。   苏三也算是少年心性,一遇到热闹便高兴了,拉着景奕一会儿去看杂技,一会儿去猜灯谜,玩心大得很。   景奕倒是对花灯会没什么兴趣,只是由着苏三玩。苏三想玩什么,景奕就带他去玩什么,玩了一阵子之后,景奕居然凭空生出一种带孩子的感觉来。   景奕说只带他出来,但也不能真的只带他出来,在暗处还隐藏着不少影卫,都扮成普通百姓的样子,或远或近的跟着。   那会儿看杂技的时候,景奕余光就瞥见了两个。   正想着,忽然见苏三招手叫他,景奕笑了下,慢慢走过去,“怎么了?”   苏三兴致勃勃的指着旁边的那个状似狼犬的花灯,笑道:“您看这个像不像小五,店主说了,只要猜对了上面的灯谜,就把它送给我。”   “哦?什么灯谜?”景奕看苏三这么雀跃,自己也来了兴致,扭身去看花灯上的几行小字。   上面规规整整写得是:“此花自古无人栽,每到隆冬他会开。无根无叶真奇怪,春风一吹回天外。”   苏三想了想,思忖着答道:“是花,又是冬天开的,莫非是梅花?”   那摊主慈和的笑了笑,“不对,小公子,你若是再猜不中,这灯可就不能给你了。”   苏三开始纠结了,景奕忍不住想笑,这灯谜其实简单的很,三岁小孩都能猜出来,也不知苏三今日是怎么了,居然连这个都猜不出来。   苏三艰难的想了会儿,终于是向景奕发出了求助的目光。   景奕无奈,“你看看后面半句,无根无叶,又说春天会吹回天外,那不就是雪花吗?”   “哦——”苏三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摊主也笑着点点头,将那花灯递给了苏三。   苏三喜滋滋的提着花灯,与景奕又逛了一会儿,不知不觉走到人少的地方,苏三慢慢靠近景奕,悄声说道:“王爷,其实小人知道那灯谜的谜底。”   这倒是让景奕诧异了,“你知道?你知道还问我?”   苏三面红耳赤的,声音愈发小了,“小人就是想让王爷帮我猜……”   景奕忍俊不禁的捏了捏苏三的脸,“你这就是想尽了法子来跟我撒娇呢?”   苏三嘿嘿笑了两声,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第一百章 独占他   文安郡主在王府里住了几日,便要回京城了。   临走前,文安找了机会和苏三单独见了一面。   文安盯着苏三的脸看了许久,直把苏三看毛了,她才轻言细语的道:“我知道你那日落水,是自己跳下去的吧?就为了让王爷回来陪你?”   “……”苏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文安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对王爷用情深,兴许我来了会招你妒忌,可是你以后不要用这样的法子了,王爷最厌恶房里人勾心斗角,你这样做,若是王爷知道了,不会饶过你的。”   苏三倒是没想到文安居然是担心他的安全,一时也愣住了,又是内疚又是羞愧,好半天才呐呐的道:“这个,是我一时糊涂……王爷已经知道了,也教训了我,我以后再也不会使这样的手段了。”   “王爷知道了?”文安诧异起来,有些失礼的上下打量了苏三一番,忽然苦涩的一笑,“那王爷对你还真是纵容。”   苏三一头雾水,景奕很宠他,他能感觉出来,可要说纵容,苏三可真不觉得。   文安郡主提了提裙角,踩着青石砖走近了些,声音也低了,“其实,我已经有两年没来过王府了,毕竟我大了,还未出阁,有些事还要避嫌的,这次来了,我才发现,王爷和以前确实不大一样了。”   “……”苏三不知道她为何说这些,只好讪讪的接话,“是吗?我,我不知道他从前是什么样子的……”   “他从前是很冷的,很少高兴,也很少会担心什么,不过现在不是了,兴许是因为你?”   文安离苏三愈发近了,苏三几乎能闻到她身上那股隐约的脂粉香气。   末了,文安郡主又后退了一步,笑了,“不过无论王爷变成什么样子,我们都知道没人可以独占他,苏公子,今日就先告别了,我们以后还会再见。”   苏三傻愣愣的望着她,脑子里有些乱。但他很快又宽慰自己,他又不曾想要独占景奕,他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景奕喜欢他,他也喜欢景奕,两情相悦,谈不上什么独占不独占的。   郡主的随行丫鬟找过来了,文安没再说话,只是冲苏三点了点头,扭身不紧不慢的走了。   苏三这才回过神来,想要去送送她,临了却又停住了脚步,往韶年院去了。   景奕这时候当然不在韶年院,文安郡主要回京城,他作为王府的主人,就算是礼节上也得去送一送客。   苏三迈进韶年院中,首先看见的却是小五。   这狗崽子,哦不,现在已经不是狗崽子了,小五如今长得已是很威武,一看见苏三进来便摇着尾巴扑了上去,把爪子搭在人肩膀上,呼哧呼哧的吐着舌头,用凉凉的鼻尖去嗅闻苏三的发丝。   苏三被它弄得有些痒,忍不住笑了,往后躲着,“好了好了,小五,坐下,别闹了。”   小五顺从的卧在苏三脚边,挺立的耳朵扑棱了两下。   苏三觉得好笑,正要蹲下身和它玩一会儿,却忽然被人从背后给抱住了。   苏三一愣,就听见身后有人说:“怎么不进屋?在院子不嫌晒啊?”   “王爷?”苏三诧异的回身,有些迷惑,“王爷这么快就回来了?郡主……郡主走了吗?”   “嗯,刚走,我去略送了送。”景奕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苏三的脸色,故意戏谑道:“怎么,听得你的语气,莫非我该学前人那样,十里相送?”   苏三脸色不太好,稍微躲开景奕的目光,低声嘟囔道:“郡主身份尊贵,王爷多送几步也是应该的。”   言语虽这样说,但苏三的语气却有些带刺了。   景奕忍不住轻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醋包呢?我就去送一下,你也吃醋,还故意说反话给我听?”   “我没有!”苏三着急的反驳了一下,说完之后大约是自己也觉得不可信,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拉着景奕的袖子坦白道:“好吧,王爷,说实在的,文安郡主回京城了,我确实是松了口气,她那么好看那么贤淑,我总怕您会……”   “怕我会喜欢上她?”景奕真是哭笑不得了,之前那些话都白说了?   “我前不久才向你表明了心意,你这么快就忘了?是不是欠收拾了?嗯?”   苏三怕又被教训,连忙道:“没,小人都记得,王爷对我的恩情,我每一点都记得清清楚楚。”   “恩情?”景奕拽住苏三的手腕,与他贴近了,顺便一脚轻轻踢开了碍事的小五,咬着苏三的耳朵问道,“只是恩情吗?”   苏三的脸上发烫,呐呐的,一着急什么话都说出来了,“那个,民间都说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   “哦,原来这个恩情是这么来的。”景奕若有所思,大手忽然放在苏三的屁股上,暧昧的揉捏着,他的嗓音也低沉悦耳,引得人想入非非。   “那我们,是不是该好好坐一坐这夫妻之实?”   苏三的心猛地一跳,被景奕那炽热的目光吓得退了一步,正要张口辩驳,赶巧这时候有人来解围了,苏三才松了口气。   那前来解围的人正是我们和蔼可亲的汪公公,其实汪公公一点儿也不想挨着王爷的冷眼来解着个围,他是实在没得办法,因为自己手里有封从军营里传来的信,必须得交给王爷。   景奕悻悻的松开苏三,接过那封信来,也不避讳苏三在旁边,直接撕开看了起来。   倒是苏三怕自己无意间瞥见什么机密了,悄悄地移开了视线。   其实这信里面的写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并非军务要事,而是景奕手上的一个年轻将军要大婚。这个将军就是先前顶替了李为先的那个赵平,年二十一,号伏波将军。   赵平远在军营练兵,无法亲自回来面见王爷说这件事,又感念王爷的提携,只得写封亲笔信回来禀告一声。   这个伏波将军是很得用的,景奕知人善用,也知道如何体贴下属,便对汪公公道:“你让管家去库房里收拾一份贺礼,派车送去军营里的伏波将军手上,顺便给他带一句本王的贺喜。”   “是,王爷体恤下属,想必将军也会很欢喜。”汪公公连忙答应了,小跑着下去了。   苏三听到贺礼,有些好奇,“王爷,有人要婚嫁吗?”   景奕轻笑,“是,军营里的一个将军要大婚了,特意来和我说一声。”   “大婚?”苏三眼睛微微发亮,“而且还是将军!”   景奕哭笑不得,他也不知道苏三这种没由来的对将军的崇拜感是打哪来的。   景奕低头看了看信纸,笑道:“是了,新嫁娘是个乡野小姑娘。”   “出身乡野?”苏三一愣,“那和小人一样,可这样的姑娘,怎么和将军碰见的?”   “据赵平所说,这姑娘上山采药,遭了狼袭,幸亏他碰巧路过,从狼嘴里救回这姑娘一命,俩人在一起久了,大约是日久生情了吧。”   “是英雄救美,姑娘以身相许啊!”苏三话本看多了,此时两眼放光,他是真没想到,在戏台上演过的桥段居然现实里也有。   苏三无不艳羡的感叹了一句,“真好。”   景奕沉沉的盯着他,心里忽然有些愧疚:   苏三是多单纯天真的一个人啊,他也许还向往过郎骑竹马来的美好情节,可自己当时是怎么做的,他不问苏三的意愿,强取豪夺,利用自己的权力将人抓回来,威逼恐吓让他顺从自己。   如此看来,自己那时对他真的不好。   不论自己现在如何去宠爱他,纵容他,那个相遇始终是个遗憾,是不美好的,也许还是苏三夜里梦回时的噩魇。   景奕微微低头端详苏三的样子,这孩子还在为那素不相识的伏波将军而欢喜,眼里都带着笑意。   景奕愈发的心疼了,在心底里暗暗盘算起来。   若是能回到初遇的时候就好了,定要给他一个完美的相遇。 第一百零一章 初遇   “去逛集市?”   玄衣侍卫同僚南天向苏三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苏三正在院子里磨自己的随身小刀。   他歪着头用手指试了试刀锋,又给磨刀石撒了些凉水,继续磨了起来,“为什么忽然要去集市,你要买什么东西吗?”   南天心里叫苦,他哪里有东西要买,可这是王爷的命令,纵使南天一千个不甘一万个不愿,也不能辩驳一句。   昨天晚上的时候,王爷就曾秘密接见了他,命他想个理由骗苏三去市集上。   南天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又不能不从,只好来找苏三了。   “我倒是没什么要买的,只是你看我们天天在王府里呆着,多憋闷啊,出去逛逛也好。”南天扯着笑脸怂恿他。   “可是,万一王爷要外出,我得跟着。”苏三有些犹豫,他怕王爷万一有事找自己,见不到人可怎么办?   “王爷今天一天都在书房看折子,哪里会外出。”南天向来傲气,此时却不得不扔下面子,好言相求,“苏兄弟,你就看在咱们喝过酒爬过墙的份上,跟我一块儿溜达溜达去吧。”   苏三心善,抿着嘴一笑,颇为纵容的看着他,像对小孩子一样道:“好了好了,我陪你去,不过你得等我把刀磨完,你先去那坐一会儿。”   南天有点儿不爽,一把夺过苏三手里的刀,“这东西交给府里的工匠就是了,你自己磨个什么劲儿,快走吧,一会儿时间晚了。”   被这样粗暴的拉扯,苏三也不生气,拿过帕子擦了擦手,把磨了一半的小刀收回腰间,笑道:“好吧,那我们去吧。”   都城的集市无论何时都是如同从前那般繁荣热闹,苏三好久没来过了,也有些欢喜。本来是被强拉来的,到最后自己却逛到兴头上了。   苏三逛街是漫无目的的,就是随着南天走,走着走着,苏三忽然看见路边的一个糕点摊子,不由得眼前一亮。   这糕点摊就是一年前苏三来都城找活干的时候,曾光顾的那个摊子。   想起自己在那摊子上买完糕点还没一刻钟就被逮到王府去了,苏三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那糕点摊的老板居然还记得苏三,遥遥的向他笑了笑,“小公子,又来了啊?”   苏三心里一暖,走上前去,笑道:“老板还记得我?都一年多了。”   老板也笑,慈祥和蔼,“可不是,都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见你来过,要不要挑些点心,我还赠你两块栗子饼。”   “那就谢谢您了。”苏三捏了捏腰间的钱袋,仔细挑选着摊上的糕点,“嗯,这个绿豆糕来一些,还有桂花糕,老板,有没有青茶糕?”   他向来是不喜欢这种略苦的糕点的,可也许景奕会喜欢。虽说外面的糕点肯定比不上王府里小厨房自己做的,可苏三也想让景奕尝一尝民间的东西,总归是很好吃的。   老板利索的从小柜里翻出茶青色的糕点来,笑道:“自然是有,我给你包一些。”   苏三捏着自己的袖子,安静的候在一旁等着,没一会儿,忽然觉得身后有个人影接近,苏三警惕的回过头,居然看见了景奕的脸。   他一惊,下意识就要叫王爷,可猛地想起是在外边,又赶紧住了口。   苏三忙的回头寻南天,却发现那带自己出来的始作俑者已经不见了。   景奕眼里带笑,温和而有兴致的注视着他,似乎不认识他一般,笑道:“这是哪家的小公子,长得真是俊俏。”   苏三被夸得耳朵红了,又不太明白为什么景奕要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只得配合的说道:“小人名叫苏三,家住长乐县。”   “哦,那你来都城做什么?”   苏三茫然了,“我,我来……”   他的脑子忽然灵光一现,这场面若是放在一年前,他就要回答……   “小人来都城找些活计做,挣些钱补贴家用。”   苏三这样答着,也不知道符不符合景奕的心意,小心的偷眼去看他,正对上景奕凤眸中的笑意,不由得心动了一下。   景奕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目光在摊上的一众糕点上流连了一圈,景奕轻笑着看向他,“喜欢吃点心吗?”   苏三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喜欢。”   “正好,我家里有个厨子做点心是一流的,连当今皇上吃了都赞不绝口,苏公子要不要来我家尝一尝?”   景奕一边说着,一边向苏三走近了一步。   戏演到这儿,苏三已经明白了,景奕这是要给他重演一个美好的相遇,没有强硬的虏夺,没有绑架和恐吓,一个温柔的,体贴的,巧妙的相遇。   他觉得景奕对他已经够好了,自己哪里值得让他这样费心思……   苏三眼眶一热,声音也哽咽了,“我,我喜欢吃点心,也想,想去你家。”   景奕看苏三眼眶红了,便知晓了苏三的心思,也不觉有些情动,压低嗓子道:“你就不怕我是个坏人吗?”   苏三忽然有些扭捏,大概是自己也觉得大街上忽然跟个“陌生人”回家有些草率,有些放荡,他红着耳朵揪着袖子,给自己找理由,“我,我瞧着您不像是坏人,而且是白天,跟您回去大约也没什么……”   说道最后,苏三的声音已经低到几乎听不见了,但景奕却听得明明白白,不由得心里一暖,伸手将苏三揽进怀里,叹息了一声,“苏苏,若是当初我们相遇,真的是这样的情形便好了,我也不至于……那样伤你。”   “王爷……”苏三情到深处,忍不住开口叫他,劝他,“从前那些事,我都不记得了,王爷也别总是介怀,这种事放在心里不舒服。”   “嗯,好,我不记,我们都往后看,以后会对你更好。”景奕真是愈发心疼怀里这人了,明明从前自己那样对他,可现在他却反过来安慰自己不要芥蒂。   康靖王爷小半辈子都是无声的血雨腥风中度过的,手上的鲜血早就洗不干净了,身上背负的怨魂更是不计其数。苏三兴许就是上天派来渡他的,来帮他洗刷这一身的戾气。   苏三见景奕久久没说话,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王爷,怎么了?”   景奕一笑,“没什么,我们回去吧,今天叫厨房做了你喜欢吃的。”   景奕看着苏三那发亮的眸子,在心底笑了一下。   何必来渡自己呢?他景奕早已不信神佛了,也从未自己祈过福运,他只盼望老天能保佑自己身边这个傻子能够平安喜乐的度过一生。   两个人说笑着慢慢走远了,马车就停在街角,老板笑眯眯的注视着他们上马车,车轮滚滚,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老板忍不住为他们高兴,真是不错啊,先不论男女,那两人眼里的爱意是瞒不住的,这样就够了。   老板哼着小调收拾摊子,收拾着收拾着,忽然一愣:等等,刚才那唇红齿白的小公子,是不是叫那男人王爷?   王爷?! 第一百零二章 鸿门宴   世间最大的幸事莫过于双喜临门,苏三还没从这场精心安排的“初遇”中回过神来,文相府上又传来了好消息,平清儿有身子了。   消息是江文相亲自带过来。自从上次平清儿掉了孩子之后,江祝安是后悔万分,这次好不容易又怀上了,才三个月,江文相就已经不让自家夫人出门了,非要让他在宅中养身子。   苏三听了很是欣喜,追着江祝安问这问那的,江文相喜得儿女很是高兴,脾气也好,一一都答了。   “已经请过大夫来看过,说这胎怀的很好,很康健,且比寻常样子更大些,兴许怀的是同孪双胞。”   “双生子?”苏三又是新鲜又是高兴,“那可要好好照看着,两个孩子可不容易,对了,要先准备些小孩的衣裳,若是龙凤胎便好了,男孩女孩的衣裳都准备上……”   景奕看着苏三在那边如同老妈子一般絮絮叨叨的,心里觉得好笑,莫非苏三苏公子也想亲自生个孩子了?   等送走了江文相,王爷便苏公子耳边轻轻咬着,低声说了这句话。   苏三大窘,从脸红到脖子根,“胡言乱语,我,我一个男人,怎么可能生孩子,王爷想要孩子,自己去生!”   “我怎么生的了。”景奕得寸进尺的从背后抱住苏三,亲着他的侧脸,戏谑道:“不如今晚我努力努力,争取让你怀上一个?”   “王爷!”苏三彻底被惹恼了,一把推开景奕,大步迈进卧房里,连句话也没留给他。   景奕哭笑不得的摇摇头,真的是,宠得连句玩笑话都说不得了。   等他也进了屋,却看见苏三已经脱了外裳,脸色绯红的,又无奈又羞怯的坐在床边看着他,景奕忽然就笑了。   ……   这个月过了中旬,景奕还得进宫一趟,顺便把苏三给带上了。   此次进宫原因有二,一是要和景岚商讨赵平的事情。之前让赵平顶替了李为先的职位,到底是有些突然,很多后续事务都要一一落定。那李为先虽然只是个二品卫国将军,可手上的兵士并不少。   还有一个理由就是让苏三和南歌见见,这俩人总瞒着景奕和景岚互通私信,还真以为他们不知道?   于是挑了个凉快的天气,景奕带苏三入宫了。   永宁苑内,太后正在廊边逗着那只白羽红翎的鹦鹉说话,旁边跪着个小太监,正在跟太后低声禀报什么。   太后用金镶玉的护甲逗着那鹦鹉,微垂了下眼帘,不紧不慢道:“他对那男宠那么好?原来如此,也难怪之前康靖王爷忽然将自己的两个侧妃送了出去,原来是因为这个小宠。”   那太监赶紧回道:“可不是嘛,就算奴才进不去王府,光在王府周围转一圈,打听打听,都能知道王爷是如何如何宠爱那位公子的。”   太监又想起来了,“对了,还有之前康靖王爷和四王爷发了火,不也是为了那人吗?”   太后微微皱眉,“这宠爱委实太过打眼了,一点儿也不遮掩,会不会是他藏着什么真的喜欢的,拿这个苏公子出来做挡箭牌的?”   这太监有些犹豫了,半晌来说道:“这个,大约不会吧,奴才总在王府边上转悠,有回撞见他们了,康靖王爷脸上的神情,委实不像装的。”   太后冷笑了一声,“那个毒蛇心肠的,能把假的装出十分真来,若不是这样,上回……”   她又想起上回行宫的那件事来了。李为先在她这边一直是很得用的,现在被景奕轻轻松松的折了,太后这边也是元气大伤,恨的牙痒痒,却不能再有什么大动作。   “甭管真的假的,正好康靖王爷也要进宫,哀家就得好好地恶心他一把。”   那边景奕和苏三已经从玄武门进了皇宫,一行人进了凌绝院之后,苏三抬头看见额匾上那三个大字,想起从前景奕的种种过往,不由得又有些感伤。   景奕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打趣,“好啦,不必来一次哭一场,多累啊。”   苏三忿忿的瞪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两人进了屋子,还没怎么歇息,外边就来了个公公过来传话,说太皇太后请了许多家的千金与公子来聚聚,想请康靖王爷也来,人多热闹。   苏三下意识挡在景奕面前,狐疑的看着那公公,询问道:“为什么忽然要聚会?有什么事儿吗?”   那公公不认识苏三,只觉得这侍卫的举动未免太逾距了,但是又见景奕没有任何不悦的情绪,只好回答他,“这位大人您有所不知,太后她老人家前段时间去礼佛,带了些高僧开光的护身坠子什么的回来,说要分发给各家的孩子们,也让他们沾沾佛气。”   苏三觉得奇怪,正要说什么,景奕已经冲那公公点了点头,“行了,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   “是。”那公公拜了一拜,躬着身退下了。   苏三回身看向景奕,“王爷要去吗?小人觉得太奇怪了,太后礼佛回来都多久了,为什么偏偏赶在王爷进宫的时候发东西。”   景奕倒是不怎么上心,“无妨,去看看也没事。”   苏三忧心忡忡的思索着,“可是太后一向与您看不对,之前又发生李将军的事儿,万一……”   景奕哑然失笑,他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位小公子会如此的小心谨慎,杞人忧天的,简直不像个少年人。   “难道你还怕她给我的茶水下毒吗?”   苏三摇头,“太后倒是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宫里也管的严,我就是怕……”   “没什么好怕的。”景奕笑着打断了苏三的话,揉了揉他的小脸,道:“去换件衣裳,你跟我一起去。”   苏三心事重重的被景奕揉脸,仍然是一副少年老成严肃认真的样子。   自从经了上次的刺客的事儿之后,苏三现在对景奕的安全十分的上心。   但眼见着景奕面无波澜,十分平静的样子,苏三也没法再劝说什么了,只好低着头去里面换衣裳。 第一百零三章 对峙   永宁苑内现在热闹的很,宗亲家里但凡年轻些的公子小姐都来了,京城里的命妇们趁这次机会,也带了自家的年轻女儿过来,想要攀上一门皇亲。   众人正对太后奉承着,忽闻外面太监高声通传一声,“康靖王爷到!”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景奕迈过门槛进来了。   他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束腰长衫,衣襟处用金丝银丝绣出精致的蝠文滚边,腰间却是坠着一块浅诸色的木佩,比平时更显得儒雅温柔了不少,眉眼间却不乏英气,风度翩翩,俊朗非常。   在座里尚未出阁的女儿家们心里都不由得小鹿乱撞起来,脸上带红,微微垂下头——听闻康靖王爷府上还未有王妃。   屋里明明还有太后在场,景奕却先向文安郡主打了招呼,嘴角噙着笑,“文安,许久不见了,近日还好?”   文安郡主知道景奕和太后素来不和睦,她也乐意配合表哥一番,便站起来回礼,嫣然笑着回道:“都还好,自从上次去王爷府上小住,身子就愈发的好了。”   景奕忍俊不禁,“我那儿又不是什么仙境,还能有这功效?你还真是嘴甜。”   文安只是笑,目光落在景奕身后的人身上,眸光冷了些,但并未说话。   苏三有些不安的往后面退了退,完全的隐没在景奕身后。   太后脸上不太好看,景奕此举,岂不是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就算撇开这层身份不说,她也算是景奕的长辈,怎能被如此无礼的对待?   太后心怒面不怒,端庄大方的抬起手,和蔼道:“康靖王爷总算来了,来人,给王爷看茶。”   景奕笑了笑,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了。   不论两人私下里如何暗斗得你死我活,这明面上的礼节,倒是还保留了三分。   景奕坐下了,见苏三站在他身边不动,便温和的笑道:“来,苏三,坐到我身边来。”   少有人见过康靖王爷这番和颜悦色的模样,在场的众人不由得一时呆了片刻。   苏三踟蹰地看了看周围人或吃惊或好奇的目光,绞着袖子低声道:“王爷,小人作为侍卫,跟着进屋已是坏了规矩,更别提坐下了,王爷别和小人说笑了。”   他倒不是怕别人说他什么,只是怕会坏了王爷的名声。   “让你坐下就坐下,哪来的那么多规矩,站着不嫌腿累?”   眼见着景奕有些怒意了,苏三不敢再推脱,小心的坐到了景奕身边的木椅上,端端正正的正襟危坐。   太后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素闻康靖王爷对着苏姓的男宠很上心,如今一见,果然如此。太后寻思着,兴许能利用这个苏三,扰一扰景奕的心思。   上次那口恶气,太后实在是咽不下去,自己被砍了左膀右臂,若不给景奕找些茬,她非得憋死不成。就算动不了他的根基,能伤些皮毛也好。   太后笑了笑,命人把准备好的东西呈上来,那红木托盘上垫着红色的衬布,上面摆放的都是佛珠菩萨坠子一应的东西。   太后放下茶盏,拿起丝帕来按了按唇角,道,“这些都是哀家在国安寺求来的,是开过光见过佛祖的,你们小孩子家年轻,都拿一个放在身边,以保平安。”   众人便又是一阵起身道谢,唯一景奕坐在原位没动。苏三不安的瞧了他一眼,他心细,总觉得太后与景奕之间有什么过节,不只是政事上的。   屋里边年轻的数景奕位子最高,那小太监自然是先将东西呈给景奕供他挑选。   景奕漫不经心的扫了那些玉佛珠子一眼,眉梢微挑,带着些淡淡的嘲讽,“不必了,本王用不着这些东西。”   佛是不会保佑他这个满手血腥的人的,只有身边这个人才能渡他。   太后脸上显出几分尴尬来,苏三小声劝他,“王爷,这种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王爷还是挑一个吧,聊作安慰也好。”   景奕望着他笑了一下,别有深意道:“我的护身符,你不是早就给我了吗?是你亲手开过光的,相比于神佛,我更信你。”   苏三一愣,目光下意识落在景奕腰间的木佩上,脸上一红,低下头不说话了。   景奕这番话,兴许别人没听见,可文安郡主坐的近,倒是听了个七七八八。她看见了苏三腰上的玉佩,不由得脸色变了。   文安从小跟着景奕长大,自然知道这东西是明妃留给景奕的,曾经还幻想过成婚之日,景奕会把这结心佩亲手戴在她身上,可是如今,居然在苏三身上?!   文安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手,胭脂色的指甲深深的陷进了柔嫩的掌心里。   太后脸上有些阴郁,“无妨,康靖王爷不信佛,那就算了,吉咏,你去分发给众位小姐公子们吧。”   那个吉咏的太监答应了一声,自去把东西分发出去。   佛物赠与完之后,一屋子人又聊起闲天来,聊着聊着,便有一个多嘴的诰命夫人关心起景泰的婚事来。   景泰好男色是出了名的,府里男宠侍妾一堆,却一直没有正妃。   这原因一是景泰他自己根本收不了心,还不如孑然一身玩的痛快,二是太后有意要为他寻一个大家族的女儿,以便拉拢势力。   这会儿诰命夫人问起来了,太后便笑道:“奕儿还没有迎娶王妃呢,哪轮得上泰儿。”   这一声奕儿叫得,别说景奕都浑身不舒服,连苏三都背后发毛。   话都说到这儿了,太后便转向景奕道:“听闻你与那两位侧妃和离了?现在房里没人到底是不体贴,要不要哀家为你寻一个好人家的女儿做侧妃?”   景奕面无波澜的回道:“这事儿不必太后费心,我自有打算。”   太后碰了个钉子也不显气恼,继续道:“莫非你心里已有良人?也是,你们年轻,总喜欢挑自己喜欢的,那妃子不要,给你寻一个侍妾总行吧?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应当的。”   她说完之后,便招了招手,一个窈窕清秀的女子便随着走了出来,垂首侍立在太后身边。   太后道:“这是蝶花,跟了我好几年了,是个贤淑的女孩,她的家世配不上王妃的位置,但倒可以做个妾,你若是喜欢,哀家就将她送与你。”   蝶花很恰时机的向前迈了一步,柔声道了一句王爷,果然是个千娇百媚,我见犹怜的。这样的绝色,怕是少有男人不会动心。   太后偷偷打量着苏三的神色,见他面无波澜,心里又有些奇怪。这苏三看起来毫不在意的样子,莫非他和景奕的关系并没有传闻中那么亲厚?   她哪里知道苏三是十分心意都信景奕的,他相信景奕不会对别人动心,所以也不会去猜疑,去愤然。   景奕没做表态,太后想了想,又说,“你们都大了,却不懂得照顾自己,这些事自然要哀家来操心……”   她的话还没说完,景奕却冷冷的打断了她,“太后怕是糊涂了,您并非我的母妃,这些事儿,还轮不到您来操心。”   “……”太后没想到景奕会这样直截了当的打上脸来,当着众人的面儿,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缓了一会儿才勉强装出笑脸,“看你说的,明妃都走了多久了,这些事,可不就轮到哀家来操心了吗?”   景奕冷眼看着太后演戏,半晌没说话,屋里边尴尬的寂静了好一会儿,直把太后看毛了,景奕才不紧不慢的道:“既然你今天提到了我母妃,那我也有几句话要跟太后说。”   他顿了一下,沉声道:“太后,人在做天在看,当初我母妃是怎么没的,你我心里都有数。太后别以为那时候我年纪小,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   一番话说得平平淡淡,却是话里带刺,别有深意。   太后被他说得一阵胸口痛,胸闷气短,正要发作,景奕却已经抢先站了起来,看也没看太后一眼,直接拉起苏三,冷冷道:“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撂下这么一句话,便拉着苏三转身出了大门。 第一百零四章 私闯后宫   景奕的脸色一向都是冷冷的,众人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到底是好还是坏,可这次苏三是看出他动怒了,也不敢说什么,默默地跟在景奕后边走着。   两人迈进凌绝院的垂花门的时候,景奕忽然停了下来,缓和了下脸色,回头对苏三道:“我今天不是冲你发火,你别怕。”   苏三惴惴的望着他,小声的说:“我知道,是因为太后提到了明妃娘娘,您生气了吗?”   景奕闭了闭眼,低声道:“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不必再提。”   王爷说不必再提,其实就是不许再提了,苏三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个当头去忤逆他。虽然不敢再问,倒是可以偷偷的伸出一只手去,悄悄地牵住了景奕的一根手指,轻轻的揉摸着。   景奕哑然失笑,他知道苏三这是在默不作声的安慰自己。这孩子,还不知道事情原委呢,就断定是自家王爷受了委屈,真是……算是护短吗这?   景奕笑了笑,回握住苏三的手,带他进了屋里。   可苏三到底是个容易杞人忧天的,从景奕和太后那场硝烟十足的谈话中,苏三断定在景奕少年时,太后与明妃曾发生过什么。明妃还在世时,太后应该是皇后,后宫的勾心斗角,苏三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可也略有耳闻,那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这种忧虑一直藏在苏三心底,偶尔出神时脸上也会带些愁容。   然后这天和南歌一块吃果子下棋的时候,苏三又不自觉的出了神。   南歌吃着西瓜打量着苏三,其实他一开始也没注意到苏三走神了,直到苏三吃了他自己的白棋的时候,南歌才忍无可忍了,敲了敲桌子,“等等,等等,有你这样下棋的吗?自己吃自己的子儿?你这是要自残啊!”   “啊?”苏三这才猛然回过神来,定睛一看,那棋盘上已经被自己下得乱七八糟惨不忍睹了。   苏三忙不迭的道歉,一边去收拾棋盘,“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重新来吧。”   “慢着。”南歌按住了苏三的手,廉不知耻的摸了两把,一脸贱笑,“你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给你情哥哥听听呗?”   “我……”苏三犹豫的看了看周边,见下人们都在远处伺候着,便小声的跟南歌讲了。   南歌摸了摸下巴,点头道:“原来如此,你想知道明妃和太后曾发生过什么,可景奕又不说,你又不敢问。”   苏三默默地低下头,良久之后才道:“我不是猜忌他什么,只是想为他分忧解愁,可他什么也不告诉我。”   两人静默了半晌,南歌支着下巴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现,“有了,他不告诉你,我们自己去查啊!”   苏三茫然,“查?去哪查?”   南歌神秘兮兮的道,“自然是去明妃的宫苑里去查,我听岚岚说了,自从明妃过世之后,那处宫苑也未曾转给别的妃嫔,到现在还空着,说不定会有什么蛛丝马迹。”   “可是,后宫是妃子太妃们住的地方,外男不可轻易进入的。”苏三忧虑甚多,不安的咬着手指,“我们不可能进得去。”   南歌眨了眨眼,得意一笑,“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半个时辰之后……   苏三站在墙角的老槐树下,无奈的看向面前高高的红墙青瓦,“你说的妙计,就是翻墙?还是在大白天里?”   “这世上就没有我翻不过去的墙,白天也一样。”南歌撸了撸袖子,走到墙边蹲下身,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你过来,踩着我的肩膀上去。”   苏三犹豫地走过去,“真的行吗?我最近可能重了。”   “别废话了,过来!”   苏三无法,他身手不够好,这么高的墙头自己一个人爬不上去,只能借别人的力。   苏三又跟南歌道了几声抱歉,便小心的踩着他的肩膀,翻上了墙头。   南歌身手矫健,随后也三步两步的爬了上去,四下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看守,便利索的跳到地上,向苏三张开手臂,“来,跳下来,我接着你。”   苏三:“……”   南歌不会真以为他在王府里呆了一年,就被娇养的什么也不会了吧?   苏三不想被自家兄弟看扁,深吸了一口气,避开南歌跳了下去,踉跄了一下勉强稳住身形,虽说腿挫的有些麻,但好歹没摔倒。   南歌兴致勃勃的吹了声口哨,扬扬下巴,“走吧,那边就是明妃的宫苑。”   苏三吓了一跳,连忙嘘了一声,“小声点儿,会被人听到的,虽说明妃娘娘不在了,但听说这边还会有宫女定期打扫,有守卫来巡逻。”   “没事没事,大白天的没人过来巡逻。”南歌向苏三招招手,“走,我们从那边进去。”   明妃的宫苑叫做月欢苑,听说是先皇亲自起的名字,这个月字就是取自明妃的封号,月欢,大约就是盼望着明妃能够欢喜一生,足以看出先皇对明妃的宠爱。   苏三望着牌匾上那三个大字出神。独宠后宫一人,果然会带来灾祸吗?   月欢宫并未上锁,大约是为了方便宫人打扫,又因为无人敢来这里叨扰。   两人轻而易举的进了内室,这里边很是素净,并无得宠妃子那般的奢侈华丽,苏三想着,兴许这个明妃是个素雅而有内秀的女子,这样的女子,才能得了先皇的青眼。   苏三慢慢的走进了小书房里,架子上的书籍居然都还好好的放着。因为每年宫女们都会晒书修补的缘故,这些书只是有些泛黄,并无损坏。   苏三随意的抽出来一本看看,不过是些心经之类的东西。   不满足什么线索也寻不到,他有些贸然的拉开了最下面的一个小屉,里面用纸镇压着几张泛黄的绢布,苏三翻出来一看,上面居然画着玉佩的花样。   细细的端详之下,苏三发现这花样居然和自己腰间的玉佩是一模一样的。难道说,明妃赠与景奕的那一对结心佩,是她自己想的样子,再叫人做出来的?   苏三眼眶有些热,他站在这个小书房里,感觉岁月在脚边缓缓地流动,他似乎身临其境了,似乎能看见那个端庄雅致的女子坐在桌边,仔细的画着花样图。   明妃这么好的女子,也难怪皇上和景奕都对她念念不忘。   苏三正沉浸在这感伤之中,忽然南歌猛地过来,一把将苏三按下了,低声道:“小心,外面有人!”   苏三一惊,慌乱之中将那张绢布塞进了自己衣襟中,惶然的问道:“是谁?”   南歌靠着墙往外瞥了一眼,“好像是侍卫,来巡逻的?背时的,大白天也来巡视?”   外边那一队的侍卫似乎是发现这边有异动,为首的那个使了个眼色,一队人立刻分散开来,将这间屋子围了起来。   “出来!我看见你了!”那为首的大约是队长,说话甚是威严,南歌自知藏不过,只好慢慢站了起来,讪笑道:“误会,都是误会。”   那队长拔出刀来,怒声道:“这里是后宫,是嫔妃们的居所,你们两个男人在此处做什么猫腻?!快如实招来!”   南歌哈哈笑了两声,一把搂住苏三的肩膀,大义凛然道:“我们俩就是嫔妃啊,看不出来吗?”   那五大三粗身高马大的侍卫队长:“???” 第一百零五章 为你分忧   侍卫队长在宫里当差五年了,从未听闻过后宫里还有男妃,他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要说那个清秀些的纤瘦些的是男妃,那他还信,可要说这个身高一米八眼神放荡不羁的男人是妃子,那还真信不了!   南歌带着苏三从屋里走出来,见侍卫队长的脸色又青又黑的,只好又编了一个像样些的谎话,“老兄,其实我们是新来的侍卫,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就走错路了哈哈哈。”   苏三默然无语,那侍卫队长握紧了刀把,横眉竖目道:“别想蒙我,这后宫看守的极严,尤其是这月欢苑,哪里是走错路就能走进来的,你们必定是想偷东西,翻墙进来的。”   苏三听了,不由得捂住了胸口,他的衣襟里面还藏着刚才找到的丝绢。   侍卫队长一眼看穿了他的小动作,猛地上前,在南歌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拉住苏三的手腕,另一只手快速的伸进了苏三的衣襟里,从里面拽出一条绢布来。   苏三惊叫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南歌护短,赶紧上来推开了侍卫,伸出胳膊将苏三护在身后,怒视着那侍卫队长,“你干什么,有这么动手动脚的吗?!”   “你还有理了?好啊,你们果然是偷东西的。”   侍卫队长又是恼怒又是狐疑的打量着他俩,“你们在谁手底下任职,这么手脚不干净的人也能用?腰牌呢?有没有?”   苏三被夺了那条画着玉佩花样的丝绢,已是心里不安了,这时候更是觉得奇怪。他自己不常入宫,侍卫认不出他也就算了,为何也认不出南歌?南歌不是总在皇宫里呆着吗?   他哪里知道南歌三天里有两天都在外面潇洒,偶尔在宫里呆着,也是赖在景岚身边不出门,要说这些侍卫们不认识他,那也是情有可原。   那侍卫队长眼尖,一眼看见苏三腰间的腰牌了,上前一步一把夺过,放在眼底下细细打量,“我倒要看看你是哪个部的,居然还敢进后宫偷东西。”   苏三一惊,下意识就要抢回来,他今天出门换了便服,可出于习惯,还是把腰牌挂上了。   “等等,你还给我!”苏三慌了,今天这事儿谁知道都行,就是罚他打他一顿他也认了,可唯独不能让景奕知道啊!   那队长看了一眼,咦了一声,又细细的看了好几遍,才诧异的抬起头,“你,你是康靖王爷身边的人?!”   今天这件事算是彻底闹大了,不但惊动了皇上,康靖王爷也来了。   景奕一得到消息就来了,迈入房门时,看见苏三低着头坐在椅子上,两只手紧张的捏成拳,茫然无措的样子。   景奕心里一软,扭头问那侍卫:“这是怎么回事?”   侍卫队长连忙上前,恭声答道:“王爷,是这样的,我们今天巡逻,不想在月欢苑碰见了苏公子和南公子,然后……”   队长顿了一下,从兜里掏出一条丝绢来,“这是从苏公子身上找到的,大约是从月欢苑拿的。”   在康靖王爷面前,他很委婉的将偷字换成了拿。   “月欢苑?”景奕眉头轻蹙,正要将那丝绢接过来,苏三却忽然从椅子上跳下来,一把抢过了那条绢布,藏在了身后。   “苏苏?”景奕愣了一下,他还没见过苏三这样蛮横无礼的样子,一时有些诧异,“你怎么了?把东西给我。”   苏三低着头,捏紧了手里的丝绢,哑着声儿道:“王爷就原谅小人这回的任性妄为,别看这东西了……”   景奕无奈的瞧着他,上前一步,揉了揉他的头发,微低下头凑近他,柔声道:“没事,我就看看,不怪你,来,把东西给我。”   这副温柔的样子几乎让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是啊,有谁见过传闻中心狠手辣的康靖王爷的这幅样子啊,可偏偏苏三不领情,还往后退了一步,惶惶不安的,“王爷……”   “乖,让我看看。”景奕也不恼,见苏三这么坚持,便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你不愿意让我看吗?那我们先回凌绝院,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再给我看,顺便给我讲讲为什么要到月欢苑去?”   这已经是很大的让步,苏三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松了松手,低低的嗯了一声。   景奕笑了一下,当即便和景岚他们道别,带着苏三回到了凌绝院里。   汪公公立马就迎了上来。他只知道苏三出了什么事儿,王爷一听到消息就走了,此时见两人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不由得松了口气,“哎呦,您可算是回来了,这才刚入宫,怎么又出事儿了?”   苏三不安的绞着手指,没有答话。   景奕笑了笑,“没什么事,你去让厨房煮些排骨莲藕汤来,闹了这半天,苏三也饿了,煮好了直接送到我的房里。”   “哎,老奴这就去。”汪公公仍是叹息的去了。   景奕回头看了苏三一眼,伸手牵住了他的手,“好了,进去吧。”   宫女们早已把屋里边的灯点亮了,偌大的屋子十分亮堂,苏三自知做错了事儿,背着手靠墙站着,也不说话。   景奕无奈的笑了一下,“还不肯给我?你到底是寻到了什么好东西,这么宝贝?”   “没,没什么,只是块布……”苏三心里发虚,底气不足。   景奕略微沉下脸来,向苏三张开手,“给我。”   眼见着他有些生气了,苏三不敢再顶撞,只好慢慢的将那块绢布交给了景奕。   景奕展开看了一眼,似乎有片刻的愣神,灯火交映下却很快就掩饰了过去,苏三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花眼了。   “这是我母妃的东西?”景奕端详着那块绢布,上面的花样十分熟悉,那不就是结心佩的样式吗?   苏三讪讪的低下头,“回王爷,确实是。”   景奕缓和了下语气,轻声问道:“那为什么不愿意给我?嗯?”   苏三的手指捏着自己的袖摆,踟蹰了一会儿之后才道:“小人怕您难受……”   “怕我睹物思人,怕我又为过去的事儿感伤?”景奕哑然失笑,“都过去这么久了,我早就看开了。”   苏三没说话,景奕向他张开手,示意他过来,“跟我讲讲,你又为什么跑去后宫?”   苏三迟疑了一下,慢慢的坐到景奕身边,任由他把自己搂住,“我……我想知道明妃娘娘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儿,王爷对太后态度明显就是曾有过节的,可是小人问您,您又不说……”   “你这是担心我呢?”大约是景奕觉得气氛太压抑,想要逗他一句,却见对方的粉唇紧抿,明显就是已经认真起来了。   景奕也只好收敛起笑意,叹了口气,“好吧,这都怪我,怪我瞒着你不说,只是,那些糟心事儿我向来是不愿意告诉你的,免得你跟我一块儿糟心。”   “我不怕糟心,我也想替王爷分忧!”苏三忽然委屈起来,声音也高了。   景奕忍俊不禁,“为我分忧就是去翻墙入后宫?”   “……”苏三有些气恼的扭开了头。   景奕将手中的绢布叠好放到了床头,凑过去亲了亲苏三的脸颊,“好了,别气,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得了。” 第一百零六章 明妃娘娘   朦胧月色中,南歌忐忑不安的跟在景岚身后进了寝宫,他有些惶恐的抬眼看了看景岚的背影——自打从月欢苑回来之后,景岚还没跟他说过话。   南歌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怕景岚跟他生气,景岚就是他的软肋,是他心里边唯一不能触碰的那一块嫩肉。   南歌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壮着胆子开口了,“岚岚,你是不是生气了?”   景岚没说话,脸色平淡的坐在了桌边,正要抬手拿茶壶倒杯茶。   南歌哪儿会让自己身骄肉贵弱不禁风的美人亲手去干这个,赶忙结果茶壶,小心翼翼的给他倒一杯热茶,亲手送到他嘴边去,讨好的笑着:“岚岚,你喝茶。”   景岚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南歌浑身一颤,赶紧把茶杯放下,扑通一声跪在了对方脚边,无不可怜的抱住景岚的腿,哀声哭道:“岚岚,你生气你就打我骂我都行,反正我皮糙肉厚不怕挨打,你别这样不理我……岚岚!”   景岚看着这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在这里撒娇,不由得觉得好笑,勉强给了他个笑脸,“好了,起来吧。”   南歌心头一喜,连忙站起来,跑到景岚身后给他捏肩捶背,殷勤的很,“岚岚你不生气了吧?”   景岚又好笑又好气,“南歌,你说说你,自己每日翻墙头出去野,我只当没看见,今天怎么还教坏了别人?苏三多守礼的孩子,被你带成这样?”   南歌有些委屈,捏肩的力道也小了,“我也是为了他好,我看苏三那么上愁,就寻思想个法子帮他解忧,谁曾想那月欢苑的侍卫那么多……”   景岚忍俊不禁,“月欢苑是明妃的住所,即使……即使她已经不在了,也是守卫森严的,她教养我和景奕长大,我自然要照看好她的故居。”   “我知道,岚岚是在明妃膝下长大的,那先皇肯定是很疼爱明妃的,那,明妃怎么会年纪轻轻的,就没了?”   景岚抬头看了南歌一眼,温和的笑笑,“闯月欢苑不成,现在还来套我的话?”   南歌心里一抖,连忙讪笑道:“没有没有,我就是好奇,纯粹的好奇而已。”   景岚叹息了一声,“无妨,这些事迟早要浮出水面的,现在告诉你罢了。”   “岚岚肯告诉我?”南歌又惊又喜。   景岚拍了拍他的手背,让他坐到自己面前来,徐徐说道:“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儿,那时我还是个少年……”   ……   “那时候我还是少年,却已经懂人事,我母妃,也就是明妃,那时也是年纪轻轻的,端庄淑雅,很得父皇的喜欢。”   景奕揽着苏三,不紧不慢的讲着前事,苏三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声说道:“那先皇一定很疼爱明妃。”   景奕笑了一下,“那是自然,要不然也不会把当时的大皇子交给母妃教养。”   他叹息道,“可惜了,父皇虽是个明君,却不懂得后宫的勾心斗角有多厉害,他以为自己做到雨露均沾就可安顿后宫,殊不知后宫的妃子的眼都厉害,他对我母妃那些偏宠,就算是藏着掖着,也逃不过皇后的眼睛。”   “皇后?就是现在的太后吗?”苏三懵懵懂懂的望着他。   “是她,那时的皇后妒忌我母妃所受的恩宠,更别说自己亲生的儿子也住在明妃宫中。”景奕的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太后为人阴险,表面上和我母妃交好,暗地里却派人在她的膳食中下毒。”   “下毒?”苏三吓了一跳,不由得坐直了身子,“这么说,明妃娘娘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损,是因为……”   “就如你想象的那样,不过那毒并非什么致命的东西,毒性不强,也难以察觉,可是长年累月的积攒下来,最终还是夺去了明妃的性命。”   景奕有些愧然,“也是我没用,那时年幼,连自己母妃都保护不了,我和景岚那时只知道明妃的身子忽然弱了,再后来就卧床不起,御医来看了好几次也说不出病因。”   “大哥和我一直以为母妃是得了什么怪病,尽管悉心照料也没有起色,后来母妃去了,我觉出端倪,和大哥一起去查,才查出是太后下的手。”   “那当时为什么不把太后抓起来?”苏三气愤皱起眉,眼眶有些发红,“杀人偿命,太后如此作恶,就没人管吗?!”   景奕哑然失笑,他发现苏三很容易因为自己的事儿而义愤填膺,他伸手安抚了苏三一下,轻声道:“哪有那么容易,当时太后的外家势力很大,多方制肘,更别说根本没有确切的证据,证人也早被太后灭了口。”   苏三想起那块绢布来,愈发为明妃伤心,心里发堵,不由得哽咽起来,“可怜明妃娘娘那么好的人,被奸人所害却不得沉冤昭雪,我,我真是……”   一滴眼泪落在景奕的手背,微热的散开。   景奕愣了一下,无奈的笑了,指腹抹去苏三眼角的泪珠,轻声哄道:“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乖,别哭了。”   “我,我就是为明妃娘娘难受,太后害的王爷幼年失母,又为了皇位多次陷害王爷,我,我真是恨不得手刃了她为明妃娘娘报仇!”   景奕哭笑不得,他就知道今天讲了这前尘旧事,苏三的情绪一定会难以自持,他只好去哄他,“好了好了,以后有的是机会,不必急于一时。”   苏三揉了揉眼睛,控制不住的抽噎,“太后今天还要往你房里送人,那个蝶花真的漂亮,我,我真怕王爷会……”   “怕我会答应?”景奕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掐了一把苏三的小脸,“先别说我房里有你,就算是没有你,我也不会要太后的人,她送进来的,必然是奸细之流,我哪敢要。”   苏三敏锐的抓住了这个话头,“王爷是因为怕蝶花是奸细,才不要的吗?”   “你这是什么话?”景奕被气笑了,真想把苏三按在床上打几巴掌,“我之前跟你说的,你都忘了?没良心的,到现在还猜疑我?”   “我……对不起。”苏三讪讪的低下头。   景奕是有意要将苏三从那种悲伤的气氛中拽出来,便故意逗他,“说句对不起就行了?你这样猜疑我,我的心可是被伤透了。”   “啊?”苏三迷茫的看着他,“那王爷要我怎么做?”   景奕刚要好好地趁火打劫一番,不曾想外面却有了些动静,一个小宫女在屏风后面低声道:“王爷,膳食做好了,要送进来吗?”   景奕遗憾的叹了口气,“进来吧。”   又转向苏三,笑道:“饿不饿?罚你把汤都喝完,要不然可别想我会原谅你。” 第一百零七章 遇险   苏三常常会想到明妃娘娘的事儿,他虽与这位女子素未谋面,却不知怎的,总能在脑中描摹出明妃在世时的一举一动,偶尔也会去想景奕小时候,少年时的模样。   苏三不由得为他叹息,谁幼年时不是天真又烂漫,偏偏景奕被这凶恶的人意磨砺成了现在这个无情的的模样。   这天的天气甚好,阳光明媚,不焦不躁,可苏三的心情却一直笼罩在阴云之下。   自打知道了明妃的旧事之后,苏三心里一直像憋着一口气,闷闷地,不得纾解,就算眼前的游廊曲水再好看,鸟鸣莺歌再好听,也没法让苏三的心情好半分。   怕景奕知道了会担心,苏三今天特意避开了他,也屏退了下人们,独自来花园角落里散心。   他以为四处走走心情会好些,可惜天不遂人愿,竟让他遇上了更大的麻烦。   苏三坐在红木栏杆上,远远地就看见游廊那边走过来一群人,为首的俨然就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四王爷景泰。   苏三想避开,可这条游廊走到他这儿就是尽头了,想避开就只能往湖里跳。   可真要跳了……苏三不由得一阵毛骨悚然,他可没忘了上回跳湖里,是怎么挨打的。   没办法,苏三硬着头皮迎上了上去,谨慎的行礼,“四王爷圣安。”   “嗯?是你?”景泰一愣,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苏三。   苏三偷眼打量着他,见景泰脸色发红,眼神迷乱,步子还有些晃,不由得心里叫苦,完了,这人绝对是已经喝醉了酒。   苏三正想着如何脱身,景泰却忽然笑了两声,迈了两步凑上前来,不由分说一把拉住了苏三的胳膊,将他给按在了廊柱上。   “四王爷?!”苏三懵了,忌惮着景泰的身份不敢使劲儿挣扎,只好苦声劝道:“您喝醉了,请看在自己的身份上自重些,放开我。”   “放开你?”景泰身上都是酒气,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有些红了,“放开你你就又不见了!凭什么你过得那么逍遥,这皇宫你想走就走,想来就来?!”   苏三愣了一下,挣动了下手臂,却被景泰抓的更紧了,醉酒的人的力气还真不容小觑。   苏三看周围那几个太监毫无帮忙之意,只好跟他讲理,“四王爷,我是三王爷的侍卫,理应跟着他的,入宫出宫的事儿我也说不准……”   “侍卫在哪儿当不是当?你来给本王当侍卫,本王保证对你比景奕要好百倍!”景泰说话愈发颠三倒四胡言乱语了,“你,你既然不愿意跟着我,为何那天要在凌绝院里让我看到,你害得我求而不得,害得我好苦!”   “我……”苏三真不知道该怎么跟醉酒的人讲理了,那天景泰不管不顾的闯进凌绝院来,居然还要反过来怪自己让他看见了?苏三现在是知道那晚自己喝醉后,景奕有多无奈了。   景泰已经红了眼,死死压着苏三,嘴里念着,“都是因为景奕,是他霸着你,要是他死了,要是他死了就好了,你就是我的了……”   苏三目光一凛,忽然抬脚狠狠地踢开了景泰,怒声道:“别胡说八道!王爷不可能死的!”   这一脚着实是厉害,景泰犯了苏三的忌讳,苏三根本就没再顾忌对付的身份,使了十成的力气。   景泰被踹翻在地,半天没反应过来,倒是那几个太监连忙去扶他,还有几个把苏三给围住了。   “你,你居然敢犯上?!”小腹刀扎似的抽疼,景泰的酒意醒了一半,不由得勃然大怒,大手一挥指使那几个太监,“你们给我按住他!”   苏三刚才是气急了,现在冷静下来,自知是闯了祸,下意识就要跑,可惜那几个太监腿脚太利索了,一下子就把苏三按住了。   景泰他有太后撑腰,一向肆意妄为,却在苏三这儿碰了好几个钉子,早就又气又怒,不管不顾的了,当下就冲过来,伸手一把撕开了苏三的衣裳!   “我叫你给我装清高!本王今日就在这儿上了你,看看你的景奕还要不要你!”   景泰口中尽是恶言,俨然是已经被愤怒和酒意冲昏了头脑。   苏三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去拢自己被扯开的衣襟,却被两个太监扭住了手臂,动弹不得。   苏三声音直打颤,“等等!四王爷!这里可是皇宫,你这是罔顾论法!我,我……”   呲啦,这下景泰是直接把苏三的衣裳给撕破了,衣襟大敞,外衫滑落肩头,露出了精致的锁骨,粉色的乳尖在布料下若隐若现,因为苏三惊慌的喘息而动人的起伏着。   这幅样子在醉鬼的眼中无疑是一剂猛药。   满脸不甘和害怕的年轻男子用力的挣扎着,却被人按的无法动弹,衣衫凌乱,露出大片大片白皙的皮肤。   别说景泰现在喝了酒,就算是清醒的,他也忍不住了。色字头上一把刀,男人好色起来,是根本不计后果的。   景泰伸手要摸苏三的脸,苏三使劲的往后躲着,嗓子都打起颤来,“不,别碰我……”   王爷,王爷……苏三紧闭着眼,在心里苦苦叫着景奕,希望他能来救自己一把。   兴许真是苏三心诚,在景泰碰到他之前,忽然有个人从屋檐上翻了下来,二话没说,一把推开了景泰,顺便撂倒了那几个太监,将苏三拽到了自己身后。   这人身手十分利索,脚下带风,一招一式都是干净利落的,若非是手下留情了,苏三相信这人平日里绝对是练得一招毙命的功夫。   苏三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人,总觉得他的身影有些熟悉。那人收拾完喽啰们转过身来了,苏三一看,想起来了,这就是景奕身边的那个哑巴影卫。   哑巴回身看见苏三敞开的衣襟,脸色一红,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扔给了他,打了个手势:穿上。   苏三连忙接过衣服披上了,讪讪的向他道了谢。   景奕的影卫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苏三想想就知道了,定是景奕派人在暗中跟着他,这会儿看情势不对,才现身出来救他。   苏三知道景奕这是为了护他,是怕他出事,就算心有不忿,总归是也是甜蜜的。   景泰那边已经缓了过来,几个太监哀叫着爬起来,畏畏缩缩的站到了一边。兴许是这哑巴的气势太强,居然无一人敢上前。   就连那景泰也完全醒酒了,气急败坏的瞪着他们,哆嗦着手指着哑巴骂道:“你,你给我等着!你敢谋害亲王,你,你等着掉脑袋吧!”   撂下一堆狠话,景泰拂袖转身就走。   苏三抓着衣裳,愣愣的看着他离开,“这就走了?”   依照他的想法,这横行霸道的四王爷怎么也得再撒一顿野,才肯善罢甘休吧?   像是看出了苏三的疑惑,哑巴掏出张纸来写道:“他知道我是王爷的人,不敢造次。”   苏三似是而非的点点头……还是不对,自己明明也是王爷的人,为什么景泰就敢惹?归根结底还是自己不够壮实,你看哑巴这样身强力壮武功高强的在这儿一站,什么话也不用说,当然,他也说不了话,就凭周身的气势,就能把他们吓跑。   这时候景奕正在书房里和景岚谈论边疆的事儿,最近南边不是很太平,国土外的蛮夷不太安生,总是带兵在边界处晃荡,甚至还夜袭了镇守边疆的军营。   “如此看来,是蛮子有心要起战,大约是不能和平解决了。”景奕看着桌案上的地图,暗自思索着。   现如今已经将李家军纳入麾下,那么兵权就都在自己手里了,是主和主战,若是主站,又该派哪个将领出征,这些事情,都得由景奕来决定了。   景岚性子温良,自然是主和的,可那外面的蛮夷都打到脸上来了,景岚也是忍无可忍了。   景岚叹了口气,道:“听说这些年狄人那边收成不好,这大约是百姓吃不上饭了,才冒险来犯我国疆土。”   景奕对这些没什么同情心,他细细的看着地图,随后答应道:“大约是,现在的世道,当然是先保全自己的国民,至于其它的,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了。”   景岚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虽然仁心,可还没有善良到去照看别国的子民。   “那我们该派哪个将领去?你上回不是举荐了一个叫做赵平的将士吗?他怎么样?”   景奕摇了摇头,“赵平确实有谋略,可惜还是太年轻了,容易急功近利,做个副将还行,做领将太悬了。”   “那……”景岚有些犹豫,在他还没想好之前,景奕已经开口了,“我去吧。”   “什么?”景岚一愣,“你要亲征?!”   “是,一来,我对那边的情势很熟悉,二来,皇族亲征,也可鼓舞士气,再说……”   景奕还未说完,景岚就有些急的打断了他的话,“这,太危险了,不可莽撞,现在国泰民安,只是边疆有些小动静,实在是不必如此以身试险。”   景奕笑了下,“皇兄都说这是小动静了,我去了自然也不会有事,再说我也只是在后方发号施令,并不会亲临战场,哪儿出什么事儿?”   “你说的轻巧,万一……”景岚不想说那些话,只得说,“你现在可是还有苏三,你就不怕他担心?”   “他很懂事,这一点儿倒是不必忧虑。”景奕笑道,“而且我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我打算趁这个机会,把……”   正说着,忽然外面有个人急匆匆的进来了,在景奕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景奕脸色立刻变了,阴沉得可怕,他站起身,对景岚道:“皇兄,恕我失陪了,我那里有些家务事要处理。”   景岚一听,这必定是苏三那边出什么事儿了,便理解的点点头,“行,你快去吧。” 第一百零八章 你最重要   这边哑巴是先遣人去禀报王爷,后才将苏三送回了凌绝院中。景奕一接到消息没有任何耽搁,立刻就回了凌绝院,他大步迈进卧房的时候,苏三还没换衣服,仍然披着哑巴的那件外衫,隐隐露出些被扯坏的里面的衣裳,小脸发白的坐在床边,微蜷着身子。   景奕一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的火陡然就起来了,烧到了最旺。   苏三抬头一看见景奕,好像这会儿才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儿被强/暴了,满腹的委屈全上来了,还没开口眼眶却红了。   他抬手擦了擦眼角,小声叫他:“王爷……”   “嗯,别怕,我在这儿。”景奕坐到苏三身边,将他轻轻拉近了,拇指安慰似的抚摸着对方的脸颊 ,“伤着了没有?吓着了吗?”   听到王爷这又温柔又关切的声音,苏三的委屈终于压不住了,鼻子一酸,忍不住埋在景奕怀里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哽咽的说道:“没有,四王爷没碰到我……这回是哑巴大哥救了我,我很感激……”   景奕赶忙轻拍着苏三的后背,一下一下抚摸着,细细哄慰道:“好了,我知道了,不哭了,听话,都多大了,还哭?”   苏三又抽噎了两声,大约是也觉出没面子了,便努力的止了哭声,自己把眼泪擦干净。   景奕轻捏着苏三的肩头,让他坐远些,细细的打量着他的神色,“那你不怪我派人暗地里跟踪你?嗯?”   景奕知道苏三的性子倔,又好自由,好面子,他有点儿担心苏三会因为这事儿跟他起嫌隙。   没想到苏三又摇头,“小人知道王爷是担心我,宫里有坏人,王爷怕我遇到危险,才叫人跟着的,我不领情也就算了,不会因为这个再去怪王爷。”   一番话说得景奕心都软了,苏三的性子太好了,好到景奕都没法去责怪他为何要独自跑到偏僻的地方。   景奕知道苏三总喜欢独处,本来还想借这个机会教训教训苏三,让他不敢再往人烟稀少的地方,可惜苏三都这么乖了,那双水雾朦胧的眸子听话的望着自己,景奕的火儿再大也不能冲他发了。   景奕叹了口气,只好将斥责转为告诫,语重心长道:“这回记住了?以后可不许一个人出门了。”   苏三早就被景泰给吓着了,连忙点点头,又有些愧疚的道:“都怪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跑到那里去,又麻烦哑巴大哥出手相救,又耽搁了王爷的正事儿。”   “没什么正事儿比你更重要。”景奕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苏三的脸红了,心脏也砰砰的跳了起来。   扪心自问,其实景奕跟他说的情话不少,甚至是很频繁,可每一句每一个字都会让苏三脸红心跳,如同新婚。   正说着,屏风外面有个宫女低声道:“王爷,苏公子的衣裳送进来了。”   景奕看了苏三一眼,没叫宫女进来,自己起身到外面把衣裳拿了进来。   “来,把衣服换了。”   苏三咬了下嘴唇,将外衫脱了。   里面的衣裳被景泰撕得已经起不到遮掩主人的作用,大片的胸膛白皙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景奕的眼神一下子阴鸷起来,如同压抑着什么千刀万剐的恨意。   “我早就该宰了那畜生!”景奕咬牙切齿的说道。   苏三知道王爷说的是景泰,他伸手扯了扯景奕的袖摆,小声道:“王爷,不能莽撞,冒行而易失,恼怒而易昏。”   景奕撑不住笑了一下,眼里的戾气散了不少,“现在倒要你来提醒我了?”   苏三抿了下嘴唇,低声道:“我知道有些话王爷不爱听,可就算王爷生气,我也得说,刚则易折,这个道理王爷应该比我更清楚。”   “好了,别扯这么多大道理了,我答应你现在不动他,行了吗?”   现在不动他,这些账都要累着等以后清算,到时候该杀的该剐的,一个都不会放过!景奕向来是睚眦必报的,惹上他的没一个好下场!   苏三不知道景奕心里那些想法,他笑了笑,“小人也不是为四王爷开脱,只是怕王爷因为我耽误了大计。”   “行了,知道你是为我好,来,把衣裳换了。”景奕帮他把身上撕坏的衣服脱了,体贴的为他穿好衣裳。   苏三沉默的看着景奕帮他系好束腰,忽然开口问道:“王爷,要是四王爷真的碰了我,王爷会嫌弃我吗?”   “……”景奕帮他整好衣裳,别有深意的瞥了他一眼,“要是他真的碰了你,我现在就杀了他给你出气。”   “王爷不会觉得……就是,不干净吗?”苏三踟蹰的绞着手指,小心翼翼的措辞,“小人虽不是女子,可是贞洁那些……”   “别胡思乱想了,我要不要你,你自己心里不清楚?”景奕没好气的拧了把苏三的屁股,“到现在了还跟我说这些,你以前给我惹了多少祸,我何时说过一句不要你?”   苏三笑了,大胆的搂住景奕的手臂,“就算小人总给王爷惹祸,王爷也不会丢下小人吗?”   景奕无奈,捏着苏三的下巴和他吻了下,“你真是,跟了我一年多了,别的没有长进, 撒娇的本事倒是长了不少。”   “王爷不喜欢吗?”苏三眉头轻皱,略微松开了些,景奕哭笑不得,“喜欢,你怎样我都喜欢,放心了吗?”   苏三心里暖烘烘的,用力点了点头,又听见景奕道:“今天你就别出去了,在凌绝院里休息会儿,听见了?”   苏三睁大眼睛望着他,语调不由得有些不舍,“王爷还要出去吗?”   “那是自然,我那边的事儿还没弄完呢。”见苏三的脸色不好,景奕笑了笑,低下头来温柔的亲了亲他的额头,“我晚上就回来,等着我。”   景奕接着便回了干清宫的书房,进门看见景岚正在和南歌说话,南歌贴着景岚的耳朵说:“我就觉得岚岚你那个三弟不是什么好人,苏三跟了他,万一受欺负了怎么办?到时候我作为他的娘家人,你可得帮我!”   景岚哭笑不得,刚要说话,一抬眼却看见景奕进来了,不由得尴尬的笑了下。   景奕也不恼火,低声笑道:“大哥,我来的不是时候?”   景岚捏了捏额头,“没事,南歌,你先出去吧。”   后半句是对南歌说的,南歌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来出去了,走到景奕身边时还不忘冷哼了一声。   景奕看了眼他的背影,直到南歌出了门,他才转向景岚道:“他好像对我很有意见?”   景岚也有点头疼,“朕也不知道为何南歌对你有这么大的偏见,大约是因为第一次见面,你喊他飞贼的缘由吧。”   景奕忍不住笑了,“这么记仇?”   景岚思索了片刻,又提出了另一个猜想,“兴许是因为苏三跟了你,南歌这人很护短,大约是怕苏三在你那里受到委屈。”   “苏三要是在我这儿还受委屈,那天底下就没有能不让他受委屈的地方了。”别的不提,景奕自认为他对苏三已经是比任何人都好了,虽然如此,却还是想对他更好。   对于心爱的人,无论怎么对他好都是不够的。   说起苏三来,景岚想起刚才的事儿了,景奕也不瞒他,一一的都讲了。   景岚听了有些诧异,又很气愤,“光天化日之下,景泰这也太大胆了,苏三现在如何了?”   景奕笑笑,“无妨了,我安慰了他几句,现在已经歇下了。”   “哦,那就好。”景岚思索着,“景泰这次委实是太过分了,三弟,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我暂时没打算管他。”   景岚微微睁大了眼睛,这可不想自己那个睚眦必报的三弟会说出来的话。   其实景奕这个人,他真的怒火冲天的时候反而会显得很平静,脸色毫无波澜,但在心里已经想好了如何制敌于死地。   像往常那样收拾景泰一顿这样的方式已经无法平息景奕的怒火了,这一次,他要这个人死。   “先不说这个了,大哥,我有件事要和商量。”   景岚想了想,“还是边疆的事儿吗?依朕的想法,还是不赞同你去,这个路远……”   “不是这个。”景奕打断景岚的话,“是内阁的事,内阁现如今有三个年事已高的,分别是赵一隆,冯盛和张远,这三个人都是太后那边的,我想请你以体恤老臣的名义,革了他们的职位,打发他们回乡。”   景岚一愣,有些担忧,“为了帮你铺路,这几个人朕确实是要开发的,可是现在会不会有些早了,我们刚削弱了太后的兵权,现在又往内阁插手,这逼得太紧了,容易出事端。”   景奕冷冷一笑,凤眸中掠过一丝阴鸷,“我就是要他们狗急跳墙,孤注一掷。”   景奕看景岚面带忧虑,便缓和了声音,“放心,我自有打算,还有之前说的亲征的事儿,我也已经决定了,大哥不必再劝了。”   景岚恍然大悟,顿了一下才道:“你这是打算,结束一切了?”   “是了。”景奕点了点头,“我母妃的仇,这些年被算计的仇,都该报了,大哥,时机已到,是时候让他们付出代价了。” 第一百零九章 一起去   “他,他简直是欺人太甚!”太后乍闻了这样的消息,气得一把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周围伺候的宫女们都吓得跪了下去,大气也不敢出。   “他夺了兵权还不够,现在又要往内阁插手,这,这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那三个五六十岁的阁老们也都苦着脸,其中那个叫做冯盛的面色阴郁,气愤道:“老臣确实年纪不小了,可也没到风烛残年的时候,还是能为朝廷献一份力的,可是皇上他,他一纸诏书下来就让我们退而致仕,回老家种田去,这,这未免也太草率了!”   另一个叫赵远的摸着胡子道:“依老臣看,这未必是皇上的意思,兴许……是康靖王爷指使的。”   现在屋里的都是太后这边的人,说话也就没那么多避讳了,赵远敞开天窗说亮话,“太后,外人都知道我们三个与史家交好,康靖王爷这次把我们三个撤职,明显就是冲着您来的。”   史家,就是太后的外家。这三个阁老也是太后哥哥史沛兴举荐上来了的,对于景岚和景奕来说就是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的。想要对付太后,必然也是先拿他们开刀。   太后头痛的按了按额角,闭目叹了口气,“既然皇帝已经下了圣旨,就无力回天了,你们都走吧,让哀家静静。”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都摇着头退下了。   太后到底是年纪大了,发了顿火儿之后已经是精神不济,旁边的嬷嬷连忙拿过一个软枕来,让太后斜倚在软塌上。   太后闭了闭眼,费解道:“康靖王向来是个稳重的人,他明明刚除了李为先,怎么这么急功近利的又往内阁伸手,是不是有人暗地里搞了什么猫腻?”   景泰自知是闯了祸,不敢说话。   上次醉酒欺辱了苏三,景泰酒醒后就吓了一身冷汗,那几天里终日惶恐,生怕景奕会来算账。可过了几天始终没有动静,景泰原以为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可谁曾想,景奕居然来了这么狠的一招,生生的砍去三个阁老。   景泰额上渗出了冷汗,拿着茶杯的手也有些发抖。   太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的异样,“泰儿,你怎么回事?脸色这么差?”   “我……儿臣没事……”景泰拿起茶杯喝茶,想掩盖过去自己的慌张。   太后再怎么说也是在后宫算计了几十年的,此时一眼就看出景泰不对劲儿了,联想起景奕那反常的举动,心里便有了定数,厉声骂道:“没用的东西,你是不是又去招惹景奕那男宠了?!”   景泰心里一慌,茶杯啪的一声摔在地上,他连忙从椅子上下来跪到地上,结巴着解释:“儿臣,儿臣那日是喝醉了……是那苏三不敬在先,我只是想教训教训他……”   “你,你!”太后险些气个倒仰,指着景泰半天说不出话来,“哀家之前告诫过你什么,我们刚刚失了李家军,叫你收敛一点,养精蓄锐,伺时反击,你倒好,你自己去招惹那毒蛇来,现在可好了,被咬了也只能把苦往肚子里咽。”   太后说完后有些喘不过气来,那嬷嬷帮忙顺了半天胸口才缓过来。   她拿起茶盏喝了口,静了静神,压低了声音。   “这样下去,你舅舅那边也迟早会折在景奕手里,若是我们这边一点儿权力也没了,景奕还会让你我二人好活吗?!事已至此,也须得背水一战了,这都是他们逼我的!”   景泰这时急于将功补过,赶紧抓住机会表现自己:“母后,我前些日子得到了消息,南边蛮夷来犯,景奕似乎有意去亲征,战场那边多乱啊,我觉得这是个机会。”   太后迟疑的放下茶杯,犹豫道:“亲征?”   ……   最近苏三在凌绝院里种了几盆花草,每日闲暇下来就过来侍弄侍弄,浇浇水。   这天苏三正拿着小铲子,哼着小调给花施肥。怕花土沾染了袖子,苏三还特意拿了跟布条将宽袖束了起来,头发简单的扎了个松松的马尾,看起来利落了不少。   苏三一低头看见那盆月季里有几片枯叶,正要伸手去摘时,忽的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苏三一惊,正要挣扎,就听见了熟悉的低低的笑声,不由得松了口气,身子也松懈下来,嗔怪道:“王爷,别老吓我。”   景奕笑了笑,捏住苏三柔软肉肉的耳垂揉了揉,轻声道:“这怪不得我,我一看见你就忍不住想抱你,都是因为你太诱人了。”   苏三脸上烧红了,心神不定的挣动了一下,却被景奕抱的更紧了。   苏三眼风瞥见不远处有几个下人正在看这边,不由得更加羞赧了,挣又挣不开,苏三只好扯开话题,说起正经事儿。   “王爷,我们进宫都小半个月了,王爷的事儿办好了吗?”   “嗯?想回王府了?”景奕漫不经心的答道,手指尖拨弄把玩着苏三的头发丝儿,将它们卷在手指上,又看着它们慢慢弹开。   苏三摇了摇头,有些担忧的道:“不是因为这个,王爷,我听说这段时间南边很不太平,有蛮夷侵扰,还杀了我朝的百姓,是真的吗?”   “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南歌告诉你的?”   苏三一愣,“这么说是真的?”   景奕哑然失笑,“还学会套我话了,没错,确实是真的,朝廷已经商议要出战了,国之疆土,怎么也是要保卫的。”   “那……”苏三有些迟疑,他虽然迟钝,对朝中的政事也不是很了解,但对景奕的事儿去很清楚。他知道兵权在景奕手里,若是真要打仗,肯定要景奕来操劳了。   “王爷打算派谁出征?”苏三问出口后又觉得不太妥当,这些算得上朝廷机密了吧,自己这样贸然询问,有些不懂规矩了。   没想到景奕淡然一笑,倒是没想瞒着他,“关于这件事,你家王爷打算御驾亲征,你觉得如何?”   啪!苏三的手一个不稳,小铲子直直的落在地上。   苏三顾不上去捡,焦急的扭过身来,不管不顾的抓住景奕的手,“不行!王爷是天潢贵胄玉叶金柯,怎么能涉险去战场,王爷请三思,不是,不用三思,你,你不许去!”   苏三急得话都说不清了,颠三倒四胡说一气,总之就是不愿意让他走。   景奕忍俊不禁的刮了下苏三的脸,假意训斥道:“说话愈发没规矩了,什么叫不许去,这种大不敬的话你也敢跟我说?”   “我……”苏三有些怯了,缩了缩身子,抬头见景奕没有真的生气,才又壮着胆子道:“我不管,我不许王爷上战场,王爷若是不听,我就学那些言官御史们死谏,就算是拼了这条命去,也不会让王爷去的!”   “胡说什么!”这回景奕是真的有些发火了,苏三吓得一哆嗦,抓着景奕的衣裳扭开头不说话了。   景奕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你也别跟我闹别扭,这件事是已经定下的,我估算过了,这场仗顶多打一个月,算是来回的路途,我也就走不到两个月,一眨眼就过去了。”   “我,我不是怕见不到王爷……”苏三低着头小声说道,“不对,也不是,我确实是不想让王爷离我那么远,可是,我最怕的是王爷会受伤,那战场那么乱,万一……”   苏三很忌讳这个,不肯再说了。   景奕笑了下,将苏三搂进怀里细细哄慰,“你不懂,这次不过是个小打小闹,我也只是在军营中谋筹划策罢了,不会有事的,再说了,有你给的护身符,我还能伤着了?”   苏三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景奕腰间木佩上,他平日里很尊敬神佛这些东西,此时牵扯上了景奕,却又不肯信任神佛的保佑了。   他迟疑道:“王爷若是非要去,那让小人跟着一起去吧,这样小人也放心。”   苏三心里觉得景奕不会答应的,正在肚子里思索着怎么说服他,却不想景奕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两眼,便笑道:“好啊,那就带你一起去。”   苏三犹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去劝,根本没听清景奕的话,嘴里嘟囔着,“反正王爷不带我去,我就不会让王爷去,我,我拼一个鱼死网破……啊?!王爷肯带我去?”   苏三这才回过神来,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景奕。   景奕被他这副样子给逗笑了,揉了揉苏三的脑袋,“是,带你去,可满意了?”   “太好了!”苏三又惊又喜,雀跃了半天又静下心来,犹豫道:“王爷不会骗我吧?”   “当然不会,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何曾骗过……”景奕说到这儿,自己也觉得这话不太可信,便停顿了下,继续道,“总之,我这话是真的,你就放心吧。”   “谢王爷!”苏三一扫之前的阴霾,兴高采烈搂住景奕的肩膀,难得的主动的去亲了亲他,笑颜逐开,“太好了,我也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了!”   “你想都别想!”景奕沉下脸来,“就算带你去了,你也给我乖乖呆在营帐里,想上战场那是做梦!听见了吗?”   “……”苏三的兴头小了几分,但还是高兴的,毕竟能跟着景奕就已是很不容易了。   景奕看着他,还是大发慈悲道:“不让你去战场,在后方射射箭还是可以的,你不是号称百发百中,百步穿杨的吗?正好让你亮亮自己的本事,回来给你升职加薪。”   苏三被夸得脸都红了,呐呐的道:“没有王爷说的那么厉害,不过要是去了边疆,小人自当出几份力的,不会辱没王爷的期望。”   景奕笑了,拍了拍苏三的肩膀,夸赞道:“好孩子,不愧是我的人。”   苏三抿着嘴也笑了。 第一百一十章 出征   出征的日子很快便由钦天监算卜出来了,之后便是一阵繁忙的日子,大懿王朝规矩多,出征前必先祭天祭祖祭军旗,跟别提这次是亲王御驾亲征,声势就更加大了些,苏三在宫里看了好几天的热闹。   这样热热闹闹的过了一阵,出征的日子也就到了。   景奕没打算回王府去,直接带苏三从京城去到了军营。   出征前得在营中点兵点将,把队伍整理编排一番,所以还得在军营住上些日子。   这回去的不是鹑火营,苏三自然也见不到自己大哥了,惆怅了两天,便又很快恢复过来,每天跟在景奕身后看着他排兵布将,操练阵法。   景奕工于心计,也骁勇善战,对于兵法更是炉火纯青,了如指掌。有的时候苏三听他和那些将士们讲边疆的地势如何如何,哪里该怎么布阵,哪里要诱敌深入再一网打尽,说的十分深奥。   苏三自己听不太懂,可见那些将军大哥们都频频点头,啧啧称是,他也只好装作听明白的样子,一脸正经的跟着点头,打心底里更加佩服景奕的博学。   景奕自然也发现了苏三这些小动作,心里觉得好笑,偶尔撑不住了在讲兵法的时候笑出来,又会惹得众将士们一番惊奇。   这些将士之中有个二品卫国将军,就是之前景奕举荐上去的那个赵平,他性子直爽,此时就憋不住要提出自己的忧虑。   这次出征定下了三万兵马,其中有五千是他刚接手的李家军,赵平有些担心,“那李家军之前是太后那边的人,现在忽然易主,恐怕里面还有不服的,这样贸然让他们上战场,会不会出事端?”   景奕笑了笑,淡然道:“这事儿已经定下了,并无妨碍,比起这个,赵将军还是先考虑考虑如何策用这些兵士们吧。”   王爷心里自会有他自己的打算,赵平明白这点,便点了点头,拱手道:“末将定不辱王爷厚望。”   出征的日子很快便要到了,临出发的头一个晚上,苏三用完晚膳之后,便跑去拿来了纸和笔,缠着景奕让他给自己讲讲边疆的地形和情势。   景奕忍不住笑,“白天都讲了那么多了,怎么还来问我?”   苏三有种被戳穿了般的难堪,不好意思的挠挠脸,小声道:“我,我没听懂……可是又不想上了战场什么事儿也做不了,才央求王爷给我补补功课。”   景奕愈发觉得好笑了,看见苏三脸色由羞转恼,才赶紧收敛了笑意,柔声道:“好,那就给你讲讲。”   外边的下人得到消息,赶忙进来掌灯,几盏灯烛点起来了,屋里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景奕叫人在床上支了张小桌,便和苏三一起倚在软枕上,舒舒服服的说道了起来。   一张光滑平整的罗纹纸铺在桌面上,景奕拿了根竹笔,略微思索了一下,在纸上画出了懿朝与狄人之间的边界线,曲曲折折的,各种细节应有尽有,十分详尽。   苏三还没惊叹完,景奕已经在几个地方画了圈,跟他讲了起来,“这个几个地方是军事要塞,易守难攻,挡水防火,所以适合做营地和储备粮草。”   苏三半知半解的点点头,只觉得景奕身上很暖和,不由得又往他怀里挤了挤。   景奕笑笑,腾出一只手来揽住他的肩膀,又再地图的另一个地方画了个叉,“这个地方是个深谷,两边都是高达数十丈的悬崖峭壁,中间留有一条七米宽的路,如果要在这里打仗,你觉得该怎么打?”   “嗯……”苏三盯着地图想了一会儿,犹豫地说道,“要是我的话,就派弓兵在悬崖两侧埋伏,再准备些滚石,然后派一支小队假装落败,诱敌深入,等敌人进了包围圈,就乱箭射杀?”   苏三说完之后有些不确定,小心的看了看景奕,“王爷,这样行吗?”   景奕赞赏的亲了亲他,“很好,苏苏在这方面还算有天赋。”   苏三被夸了,又被亲了,不由得高兴起来,脸上的笑意藏不住。   景奕眼里带笑的看着苏三。其实那计策确实是好计策,只是已经被用滥了,这种陷阱他们能想到,敌人自然也能想到,穷寇莫追,不是只有他们才懂这个道理。   若是景奕,必然会事先在敌人的后路上撒上火粉,等到敌人意识到不对劲儿,要撤退时,后面早已大火连天,他们就算是知道前面有埋伏,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入虎穴了。   不过这些事,景奕没打算跟苏三讲,这孩子刚得了夸赞,不好再说这些打击他的兴致。   苏三的兴头已经上来了,景奕便和他又讲了很多,不一会儿有两个下人送上了糕点和热汤来,一份马蹄脆酥糕,一份鸡容小汤圆,还有一盅冰糖雪耳汤,现在这个时候喝,既可以清胃爽脾,又可以安养生息。   景奕暂时停下笔,对苏三笑笑,“累了吗?吃点儿东西?”   苏三听得正在兴头上,本想回绝,可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声。   苏三的脸倏地一下红了,难为情的揉了揉肚子,晚膳那会儿他吃的少,现在确实是饿了。   “那就吃一点儿吧,王爷也用些,讲了这么半天,肯定也渴了。”   景奕给他倒了一碗冰糖雪耳汤,笑道:“我倒是不渴,你来喝些罢,这是我叫厨房特意给你做的,对身子有好处。”   苏三感念景奕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便端起小碗一口气都喝了,惹得景奕忍俊不禁,伸手为他擦去嘴边的汤渍,笑道:“慢点喝,别噎着了。”   苏三抹了抹嘴,眼睛在灯烛的照映下亮亮的,望着景奕,傻傻的乐了。   之后景奕又陪他用了些点心,亲手喂了他一些东西,又讲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兵法,苏三便困得受不住了,靠在景奕肩头一个劲儿打瞌睡。   景奕便将东西收拾了,叫人把桌案都撤下去,轻手轻脚的为苏三解开衣裳,盖好被子。军营这边晚上天凉,冻着了可就不好了。   苏三强撑起眼皮,抓着景奕的手不放心的叮嘱道:“王爷,小人睡得熟,明天可一定要叫我起来……”   景奕笑了下,“这是自然,你要是起不来,我直接把你抱进马车里,耽误不了。”   苏三这才放心了,闭上眼睡了过去。   景奕细细端详了一会儿苏三的睡颜,俯下身去在他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轻声道:“好好睡吧,等你醒了,别生我气。”   松开床帏的玉带勾,柔软的床幔落下,外面有人进来轻轻吹了灯,屋里陷入了一片安静而温润的黑暗之中。   翌日一大早,还未吹响号角的时候,景奕就起来了,走到外室叫人进来给更衣束发,然后便出去叫人吩咐下去,今天不必鸣号,到各个对的寝房里把兵士们都叫起来。   不多时,赵平便指挥各个编队的小将们将三万兵马整好了,齐刷刷的站满了整个视野。   赵平将人头册子呈交给景奕,恭敬道:“王爷,都整理好了,无缺席之人。”   景奕点了点头,随手翻了一下,仍交还给赵平。   这时有个人由远及近的走来,在景奕面前跪下了。   这人便是哑巴,景奕摆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礼。   景奕吩咐他,“等苏三醒了,你送他回王府,还像以前那样暗地里跟着他。”   哑巴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景奕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等那人醒了,估计又要生好大一会儿闷气,可是即便如此,景奕也不会让他跟去战场。   就算景奕对着此行十拿九稳,可但凡有一成的风险,景奕就不会让苏三去涉险,所以才在他昨晚喝的汤里下了蒙汗药,让他一直睡到现在。   景奕看了看天色,便起身上了马车。   赵平正在一旁跟下属嘱咐事情,忽然瞥见一道黑影掠过马车那边。   刺客?他一愣,揉了揉眼,却什么也没看见了。   但赵平不太放心,还是凑近马车,低声问道:“王爷,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里面传出话来,“半个时辰之后。”   赵平又问:“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景奕回道:“没什么事儿,你先去把兵马排好。”   赵平琢磨着大约是自己看错了,便仍去整排兵马。   宽大的车厢内,景奕看着面前的黑衣男子,压低声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那黑衣男子蒙着面,只露出一双风霜锐利的眼睛来,他的声音很哑,低声回道:“一切如王爷所想,很顺利。”   景奕点点头,“那边就由你盯着,不要大意。”   黑衣男子点头。   这人叫做踏风,是景奕的一个影卫。   影卫相较而言也分明暗,像哑巴那样的,算得上是明卫,身上是贴着康靖王爷的标签的,可像踏风这种,就属暗部,别说是景泰了,就连苏三汪公公都不认识他。   暗部是唯效忠景奕的,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这些暗位的身份。   他们是真正的影,如影随形,却又无声无息。   景奕又吩咐了他几句,便让他退下了。   踏风退出马车,悄无声息的混入了军队之中,眨眼间就没了踪迹。 第一百一十一章 铁马冰河不入梦   时辰已到,前面鸣锣开道,锣鼓喧天,景奕出来望了望天色,下令出发。   赵平也正要上马,忽然旁边跑来一个副将,着急忙慌的。这人算得上赵平的心腹,赵平见他这幅样子,便抓着缰绳没上马,扭头问道:“怎么回事?”   那副将喘了口气,才与赵平附耳说了几句话。   赵平脸色一变,眉头紧皱起来,抓着自己心腹反问,“此话当真?!”   那心腹连连点头,“真的,千真万确!”   赵平松开他,趁着队伍还未动起来,赶忙跑到景奕的马车前面,急忙求见。   车夫掀起帘子,景奕看了赵平一眼,问:“怎么了?”   赵平谨慎的四下望了望,向前一步压低声音道:“王爷,臣得知了一个消息,说是太后派了几个奸细在军中,想要借此次出征暗算王爷,估计就是藏在那五千李家军中,臣请延迟出征时辰,彻查军营,把奸细找出来!”   没想到景奕却面无波澜,淡淡的道:“出征时辰已到,不可耽搁,继续前进。”   “王爷!”赵平急了,“此事非同小可,臣冒死请求彻查!”   这事儿可真的不小啊,这么大的军营里,三万兵马里,藏着敌人的卧底,不知数目不知身份,是个极大的隐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捅你一刀,可王爷怎么这么轻描淡写的就给略过去了?!   赵平还想再劝,景奕却放下了帘子,示意车夫前进。   马车动起来了,赵平无法,只好紧紧地守在马车周围,严密的注意着周遭的任何动静。   ……   时辰到午时的时候,苏三终于朦朦胧胧的从药性中醒过来,有些茫然的望着头顶精致的床帏,愣了半会儿之后才扭头去看窗外,居然已经大亮了!?   糟了!   苏三猛地醒过神来,一把掀起被子弹坐起来,却因为动作太大,脑袋一晕。   苏三撑着额头静了一会儿,扭头四下张望,心里疑窦陡起。   王爷呢?不是说好叫他的吗?现在什么时辰了?外面怎么那么安静?   苏三觉得很奇怪,但没有往景奕已经丢下他离开了这方面去想,他以为是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出征的时辰,所以景奕才没叫他。   揉了揉额角,苏三慢慢的挪下了床,寻找了自己的衣裳,便往外室走去,想去寻一寻王爷。   却不想迎面就进来一个男人,苏三赶忙把衣襟拢好,抬头仔细一看,那人竟是王爷身边的影卫哑巴。   苏三心里猛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可打心底里不愿意相信,几乎有些颤抖地询问道:“你……王爷是派你来接我的吧?他应该在外面等着我吧?”   哑巴静静地看了他半晌,苏三的手开始哆嗦了,眼神惶恐而不安,最后哑巴走上前,倒了一杯茶,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道:“王爷叫我接你回王府。”   “回王府?!”苏三几乎是惊声喊了出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尔后勉强扯开嘴角笑笑,“不,不可能吧,别逗我了,我们昨晚还说要一起出征呢……”   哑巴只是盯着苏三,没有动作,他在静静地等着苏三接受现实。   屋里静默了良久,苏三忽然狠狠地踹了那桌子一脚,巨大的声响在屋里显得格外的刺耳,桌上的茶杯忽的到了,滚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苏三死死的盯着桌上的那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骂道:“骗子!混蛋!说好了要带我去的!怎么能装得那么像……”   凭什么?!不都是说好的吗?不是昨晚还在一起讨论边疆的战事吗?!他还夸自己聪明,夸自己有天赋,可就这么睡了一晚,怎么就全变了,他怎么就能这么轻描淡写的丢下自己,一个人奔赴边疆?!   立在一旁的哑巴也愣了下,这么久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苏三发火。苏三这个人性子良善,再怎么被欺负也难得生气一次,可这次景奕是真的把他给惹怒了。   苏三眼眶忽的红了,一咬牙,转身就往屋外走,“帮我备一匹马,我要去跟他讨个说法!”   哑巴眼疾手快的拽住了他,摇了摇头,在桌上写道:“王爷已经出发很久了,你追不上的。”   “那我就任由他把我丢下吗?!”苏三回头怒声质问道。   哑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面无波澜。苏三闭了闭眼,长出了一口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跟你发火的,我,我就是……心里难受。”   哑巴并不会安慰人,他只是写道:“回府吧,马车已经备好了。”   苏三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裳,低声问道:“如果我不愿意回去,你是不是会把我打昏绑回去?”   哑巴点了点头。   “……”苏三自知已经无力回天,颓然的放下手,整个人仿佛一瞬间落魄颓废的许多,虚弱的道:“走吧。”   哑巴平淡的点了点头,自去叫人把马车赶来。   景奕之前就派人往王府传了消息,因而车驾一到王府,汪公公就带人迎了上来。   这次的事儿汪公公也是知道的,忙上去掀开车帘子,下人放上马凳,扶苏三下来。   汪公公见苏三脸色不好,想来是被王爷给伤着心了,便劝道:“苏公子,王爷也是为了您好,那边疆多乱啊,天气又不好,再说了,王爷亲征,王府里总得留个主人不是?”   苏三脸色很沉,低声道:“我留在这里有什么用,我宁愿跟着他上战场,至少……能离得近一些。”   苏三的语气很压抑,汪公公知道这孩子绝对是心里难受了,也是王爷和苏三俩人如胶似漆的这么长时间了,几乎没有吵过架,这回的事儿……   汪公公叹了口气,他虽是跟着景奕做事的,可这次也不得不承认王爷做的有些过分了。   苏三是多么期盼和王爷一起上阵杀敌,期盼着为他分忧谋策啊,可到头来却是空欢喜一场,睁开眼见到的不是恢弘的战场与壮阔的戈壁朝阳,而是空旷的房间和已经没有了温度,空落的床铺。   如此这般,苏三怎能不生气,不难受。   汪公公与苏三一边往里边走,一边劝道:“公子,其实王爷也就不到两个月就能回来,再者说了,这期间也有驿使来回传信,那驿使快马加鞭的,五天就能传回信来,王爷心爱您,必然会送信回来的。”   “真的?”苏三眼睛稍微亮了些,正要再问问信的事儿,忽的又想起自己被骗的事,便忿忿的扭开了头,恨恨的道,“有信回来我也不看!”   汪公公忍不住笑了,嘴硬心软,不就是说的这种人吗?   “好了,公子,时辰也不早了,膳房已经做好晚膳了,公子去用些吧。”   王府里少了个人,苏三浑身都不自在,吃饭也没有胃口,晚上睡觉也睡不踏实,半梦半醒时总是向旁边伸胳膊,像是要抱住什么人似的,猛地惊醒后看到空空的床铺,不免有些失落。   同为玄衣侍卫,南山他们都有事儿干,只有苏三无所事事,每日在廊边站一会儿,侍弄侍弄花草,偶尔去巡视一下青衣侍卫的当值状况,很快便日头西斜,一天过去了。   就这样过了小半个月,南部边疆那边终于传回了一点儿消息,说懿朝大军打了好几场胜仗,将蛮夷狄子往后逼退了十几里。   苏三听了,心里不免松了口气。   消息传来后没一天,汪公公交给了苏三一封信,说这是景奕特意派心腹给传来的密信,只给苏三一个人看的。   那是个牛皮信封,上面盖着红印,用朱笔写着四个大字:苏三亲启。苏三一眼就认出这是景奕的笔迹。   苏三很漠然的转过头,“我不看,公公拿走吧。”   汪公公叹了口气,晓得苏三现在还在置气,到底是小孩心性,生起气来没完没了的。   “那老奴就把信放这儿了,公子想看的时候就看看吧。”汪公公将信封搁在桌上,恭了恭身,便退下了。   屋里静悄悄的,就只剩下苏三一人,还有那封静静躺在桌上的密信。   苏三看着那信封上刺眼的红戳,就像鲜血一般的殷红,他咬了咬牙,忽然大步走过去,一把抄起这信就要扔出窗外去,临到头上却又不舍的了,拿着信走到床边,慢慢坐下了。   手拿着那封信,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苏三脸上表情越来越纠结,艰难的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想看看景奕给他写了什么,忍不住拆开了信封。   信封拆了一半,苏三又气愤起来,凭什么要这么容易原谅他!   可是……   苏三向外边张望了一番,见无人守着,便低声嘟囔道:“我看看他有没有跟我认错……”   撕开信封之后,苏三犹豫了一下,才将信纸拿出来,细细的看了起来。   景奕很狡猾的在第一句就写了句情话:苏苏,我很想你,铁马冰河不入梦,每每夜来只有你。   苏三脸一红,把信纸一扣,骂了一句,“下流!”   真的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都那样骗他了!第一句话不是来道歉,居然,居然说这种……下流话! 第一百一十二章 惊变   苏三在床上脸红心跳了一会儿,忍不住抱起了身旁的被子。以前苏三与景奕同床共枕的时候,都是盖一床被子的,现在景奕离开了小半个月了,苏三抱着被子的时候,却还能感觉的一丝亲切感。   他说每每夜里都会梦见自己,那苏三又何尝不是呢?两个人心意相通的时候,在梦里也会相见吗?   苏三不由得想起了牛郎和织女,也是七月初七鹊桥相会,他和景奕却是梦里相会……   不对不对,越想越没边了,真是被景奕长年累月的给带坏了!   苏三猛地摇了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脑海中甩出去,整了整信纸继续往下看。   那句不要脸的情话下一句,便是景奕诚心诚意的道歉了,先说自己确实该死,居然又出尔反尔了,还在那汤里下了蒙汗药,更是罪加一等,等回来了,一定会好好的跟苏三请罪,是杀是剐绝不推辞。   通篇几乎全是这样的话。   这样低三下四的话都说出来了,景奕这回绝对是自己也明白对不起苏三了。   苏三忍不住笑了一下,将信纸仔细的叠好了,按在胸口,感受着胸膛里心跳声,他小声的道:“我又不是气你不带我,只是怕你在边疆遇到危险,我却不在场,没法为你挡刀挡箭。”   万事都为他想着,明知自己弱小帮不上什么忙,却还是固执的想呆在他身边,这恐怕只有真的喜欢,才会有如此所思所想。   那信封里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苏三倒了倒,一个小小的纯白色纸信封落在手心里。   苏三一愣,显然没想到里面还有东西。   将小信封打开,一朵压得平整的干花落了出来,淡淡的有些褪色的红,每个花瓣都是小心的摆弄好的。   苏三将小信封翻过来,那背面用蝇头小楷写着:“鲜花配美人。”   苏三的心忽然就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他小心翼翼的托起那朵花,闭了闭眼,低声道:“鲜花配美人,宝剑赠英雄。”   再睁开眼时,那双好看的眸子里闪着期待和希翼的微光,“王爷,我等着您凯旋归来。”   日子就这样慢慢的过去了,苏三每日都在黄历跟前站好久,默默地计算着日子,若是那天是个吉日,未归人有福的,苏三就要高兴好久,若是那天是个凶日,苏三就会为景奕担心,几个时辰愁眉不展,吃饭也没胃口。   边疆那边偶尔会传来消息,每每苏三接到战胜的消息,心里就会放松一把,这样一直得胜,很快景奕他们就能班师回朝了。   唯一遗憾的是,苏三没有再收到景奕亲笔的密信了。   苏三自己安慰自己,景奕在那边那么忙,每天都要排兵布阵,和谋士军师们谋筹划策,哪有时间给自己写信啊。   只是话虽这样说,苏三心里还有些惆怅的,总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惆怅着惆怅着,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景奕不在,王府的日子如流水似的,静静地,缓慢的向前涌动。   可天意总是不如人所愿的,就在这平静的河水中,不知怎地猛然掀起了惊涛骇浪,将人打得措手不及。   ……   这天苏三估摸着快要到了景奕回来的时候了,便想去库房挑拣几匹新布,正好可以给景奕做几身衣裳。   明月便带着几个侍女抬出了十几匹布来,放在太阳底下,供苏三挑选。   苏三在旁边绕了几圈,仔细的挑拣着,先淘汰了几匹颜色艳的,“王爷不喜欢这种样式的,可以拿下去了。”   两个侍女便应声将那几匹布抬了下去。   苏三又揉了揉布匹料子,很挑剔的道:“这个料子太薄了,再过些日子秋天到了,防不住风,也拿下去吧。”   “是。”又有两个侍女将这些过薄的绸布放回了库房。   苏三对自己的吃穿份例一向很随便,不过对景奕的倒是很上心。他们家王爷是从小锦衣玉食的,万事都不能凑合,都要完美无缺的才行。   最后苏三在大太阳底下挑了半天,终于是定出五匹既不太艳丽也不太老气,既不算太薄,也不会厚的不透气的布,交由王府里的绣阁去做衣裳。   苏三事无巨细的叮嘱道:“外袍,中衣,氅衣都要做,还有去扯几匹进上的白纹绸丝布给王爷做几件里衣吧……”   听得那几个绣娘抿着嘴笑,也不知是笑苏三的唠叨,还是笑王爷与苏三之间这毫无避讳的亲近。   苏三还想再叮嘱几句,还是明月把他劝走了,“这些绣娘裁缝们对衣裳比咱们了解的多多了,公子就别在这儿费心了,中午太阳大,公子还是回屋吧。”   苏三犹豫了一下,这才抬脚往韶年院那边走。   途径管家的院子的时候,苏三抬眼看见那墙头卧着一只圆滚滚的大花猫,来了兴致,忍不住拔了根狗尾草去逗弄它。   这大花猫不知是从哪里跑进来的野猫,并不近人,懒洋洋的瞥了苏三一眼后,便伸了个懒腰四脚轻快的跳上了屋顶,一溜烟的跑了个没影。   苏三心里有点儿遗憾,随手扔了狗尾草,正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院子里面有人拔高声音说了一句,“这!这可万万不能让苏公子知道了!”   苏三一愣,忍不住走了进去,轻轻推开房门,却见汪公公也在这里,和张管家两人都是愁眉不展的样子,见苏三进来俱是一惊。   还是汪公公反应快,率先挤出笑脸,“公子,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布匹挑完了?可送去绣阁了?”   苏三茫然的点点头,又问:“公公,您刚才说,什么不能让我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张管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眉头紧锁,脸色十分难看。   还是汪公公接了话说:“哎,没什么事儿,不过是昨天在府里抓住了一个偷东西的下人,现在正商量怎么处置呢,这不是怕告诉你让你忧心吗?这种小事,我们才做就行了。”   “就这样吗?”苏三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们,心里总觉得不太对劲儿,忽然的,一个可怕的猜测出现在苏三脑海里,苏三猛地睁大眼睛,向前迈了一步,急切道:“是不是王爷那边出事了?已经好几天没有消息传回来了!”   汪公公赶忙矢口否认,“自然不是,边疆那边好好的,怎么可能出事呢?”   “公公,你别骗我……”苏三不知为何忽然心神不宁起来,胸口闷闷地。   若是相互有情的人能够心有灵犀,那么他这突如其来的难受,莫不是因为景奕那边遇了险?!   张管家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脸色阴郁道:“公公,别瞒着他了,瞒不住的,这消息早晚要传遍整个京城。”   苏三心里更不安了,看着汪公公欲言又止,嘴唇张了张,却没说出话来。   汪公公重重的叹了口气,道:“苏公子,其实我们刚得到消息,说王爷他……他在战场上失踪了,到如今还下落不明。”   苏三只感觉脑子嗡一声,眼前忽然就黑了,身子晃了晃才勉强稳住身形,旁边的明月连忙过去扶住他,“公子小心!”   苏三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都是哆嗦的,一开口嗓子也有些发抖,“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人,忽然就失踪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打仗时被敌军包围了,被敌方俘虏了?可是景奕说不会去阵前的啊,要不就是军中出了内贼?可又怎么失踪了,有人绑架了他?是什么目的?   苏三脑子里乱得很,各种好的不好的念头都出来了,恨不得现在就飞到边疆去问个彻底。   汪公公现如今也是忧心忡忡,“这个老奴也不知道,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就是这样的,公子先别急,老奴现在就进宫一趟,去面见圣上,问问有没有什么具体消息。”   苏三现在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怎么可能呆在王府等消息,当下边说,“我和你一起去!”   汪公公摇了摇头,“不,公子还是呆在王府里,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王府里要有主人坐镇。”   苏三愣了一下,还想说什么,汪公公却已经出了门,叫下人去准备马车去了。   汪公公这一去一直到半夜才回来,苏三一直在苦等,衣裳都不没换,也没回卧房,就死死的坐在客堂里,桌上的茶凉了,侍女去换,换上新的了,又慢慢的变凉。   汪公公一进门,苏三就赶忙迎了上去,一看对方的脸色,瞬时心就凉了半截。   汪公公的面容憔悴,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苏三颤声问:“公公,可得到什么消息了?”   汪公公落下两行老泪,悲声道:“边疆传来了密信,说失踪不过是个稳定人心的幌子,王爷他,王爷他……薨了!”   苏三眼前一黑,几乎晕死过去,他的声音直发抖,几乎说不出话来,“怎么,怎么可能?不是白天还说是失踪吗?怎么会,怎么会?!”   汪公公老泪纵横,“密信里说军中出了叛徒,趁夜里摸进了王爷的营帐,将王爷害了……”   苏三霎时间全明白了,是太后!这奸细绝对是太后安排进去的。   他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明明景奕给的那封信还在他枕头底下压着,怎么忽然就,就天人两隔!   “不可能的,不可能……”苏三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忽然摸到腰间的玉佩,眼睛一亮,像是抓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把那玉佩举起来给汪公公看,“不可能的,王爷说这是结心佩,说戴上后同生共死的,我现在好好的,王爷一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一提到这个,汪公公的脸色更加悲戚,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声泪俱下,“公子,这事儿老奴一直没跟您说,王爷临走前,将这木佩解下来交给老奴了,战场到底凶险,他怕万一出了事,会牵连了公子……”   苍老的掌心里,苏三亲手雕刻的,与自己玉佩一模一样的木佩静静地躺着,在烛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景奕将它解下来了,说好的同生共死断了,他又一次的丢下自己,一个人走了……   苏三安静的看着那木佩,忽然跪倒在地,捂着脸嘶声怮哭。 第一百一十三章 越过千山万水   苏三失踪了。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离开的,总之清晨时,侍女去卧房里准备收拾的时候,发现人早已不见了,床铺都是凉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不知是苏三起来后自己叠了,还是昨晚根本没睡。   王府里人心惶惶,其中最属汪公公焦心,接二连三的打击几乎让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倒下了。   汪公公跌坐在椅子上,焦灼的紧皱着眉头,哀声叹道:“这,这王爷被叛徒所害的消息还不知真假,这边苏公子又不见了,这可怎么办哟!若是公子有个三长两短……”   他忽然拍着桌子悲戚的哀诉:“若是公子出事了,老奴,老奴九泉之下遇到王爷,该怎么跟他交代啊!”   正愁着,张管家急匆匆的进来了,手里拿着张纸,上面竟是苏三的亲笔,只写着让汪公公等人不要担心,可并未说是干什么去了。   汪公公拿着这张薄薄的纸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才确认苏三是自己走的,不是被人虏去了,这才稍微放心了了几分。   张管家沉声道:“公公,马厩里少了一匹千里马,我猜着,苏公子不会是去南边找王爷去了吧?”   汪公公一惊,急忙道:“不会吧,那么远,公子一人,他,他又不认识路!哎哟,这可让老奴怎么办啊!”   “公公那会儿还是太着急了,王爷被奸细所害的消息还只是个传言,本不该告诉公子的,边疆离得远,那消息半真半假,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汪公公也是后悔不迭,“都怪老奴,乍一闻这样的传言,都昏了头了,哎,赶紧派人去寻公子吧,沿着去南边的官道去追,兴许能追回来。”   ……   苏三从未一个人走过官道,从前都是坐在马车里,和景奕一起的,现如今独自策马狂奔在官路上,只觉得这路又长又宽,几乎延伸到天的尽头,看不见终点,黄沙漫漫,十分寂寞的样子。   不过现在苏三无暇想这些,他紧盯着远处的道路,策马扬鞭,马蹄飞快的向前奔着,扬起一阵阵的沙尘。   苏三只想再快些,再快些,恨不得现在就飞到战场去。   别人都传王爷薨了,可苏三不信,就算全天下人都这样说,他也不信。那对结心佩就在自己心口处放着,说好了同生共死,就算摘下了,也不能反悔!   苏三咬咬牙,狠狠地夹了夹马肚子,胯下马惊声嘶叫,跑得愈加快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苏三也要见到他!   苏三其实对路线并不熟悉,只是凭着那晚景奕给他讲的地势来推断,靠着脑海里的那点儿记忆在走。   一路上苏三几乎没有睡过,只是偶尔停下马放马儿去吃草,自己吃一点儿干粮,喝些水,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休息。   就这样不要命的赶路,苏三只用了两天的时间,便走到了荒无人烟的原野上,四周都是连绵不绝的山峦,巍峨壮阔,震撼人心。   在城镇生活久了,很难见到这样广阔的地方,也很容易被这种壮丽的景象所折服。   这时正是黄昏,苏三忍不住回头看看身后慢慢落下的夕阳,那落日余晖如同金石融化,橙色天光充斥着整个天空。   不知是日光刺眼还是怎么的,他的眼睛忽然酸涩了起来。   “景奕……”苏三第一次念出了王爷的名字,终于忍不住,松开缰绳,趴在马背上放声大哭。   哭声在空旷的原野上格外的清晰,身下的马匹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悲伤,安静的一动不动。   忽然的,这匹枣红色大马不安的动了动蹄子,打了个响鼻,似乎在提醒苏三什么。   苏三愣了一下,抹着眼泪抬起头,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居然出现了几只野狼,一个个毛发凌乱,饥肠辘辘,眼睛在即将到来的夜色下闪着幽幽的绿光,虎视眈眈。   “狼?!”苏三大惊,禁不住抓着缰绳,往后退了几步,身下的马还算训练有素,知道此时一跑,必然会引诱那几匹狼追上来,便镇定的一步一步的往后退,与狼们拉开距离。   那些狼们却不肯放过他,慢慢的紧逼上来,却不急于进攻,似乎还有所忌惮,怕苏三带着什么武器,或者还有埋伏。   最初的惊慌过去之后,苏三悲从中来,低声哽咽道:“同生共死……我今日怕是要葬身狼口,莫非王爷他,他真的……”   苏三绝望而悲戚的抚摸着马儿的鬃毛,低语,“对不起,还要扯上你为我陪葬。”   野狼们蠢蠢欲动,苏三绝望之际,忽然听见背后一阵嘈杂的马蹄声,几个不知道名姓的男人驾马斜刺里奔出来,手里俱拿着铜锣相互敲打,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狼最怕刺耳的铁器击打声,此时被这么一吓,都跳将起来,背着耳朵仓皇逃去,一溜烟的就没了影。   苏三松了口气,现在才发现自己手心里都是冷汗,身子虚虚的几乎跌下马去。   那几个男人都是镖师模样,风尘仆仆的,为首的那个上来,没好气的斥责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这路上多是劫匪和猛兽,你不要命了?!这幸亏遇见的是几只独狼,要是碰见狼群,你就死定了!”   这人虽然穿的镖师衣裳,却长了副土匪样子,脸上有两道疤。苏三被他骂得有些害怕,结巴道:“对,对不起,我,我想去边疆那边……”   “边疆?南边那儿正打仗呢,我们走货的都不往那边去了,你去干什么?”   提到这个,苏三的眸光有些暗淡,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衣襟里的玉佩,低声道:“我去找人。”   几个镖师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面善的说:“这小兄弟怕不是有亲人在当兵,他去寻自己家人的,反正我们也要往南边走一段,不如就捎他一段,等过了驿站,前路就太平多了。”   为首的那个虽然长得吓人,却很心善,点了点头,转向苏三,“你都听见了?若是信我们,就跟我们一块走一段吧。”   那镖师笑了笑,目光落在苏三的枣红大马上,“你这马倒是匹好马,不错,有它在,你再走两天便能到边疆那边了。”   苏三被这萍水相逢的善意感动的险些红了眼眶,悲伤绝望之际,他自己都想着这么死了算了,可这几个人的善意却足以支撑他走过这一段艰难的路途,去到战场,寻觅景奕的踪迹。   他很庄重向这几个镖师拜了拜,哽咽道:“谢谢各位大哥!”   有了商队的带领,苏三很快便到了驿站,在那里补充了干粮和水。   本来南边正在打仗,人人自危,驿站的官员们都在监视着往南边的走的人,生怕是奸细。   所幸苏三还带着自己的腰牌,驿站的人看了之后,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还亲手给他画了一张简单的地图。   有了这张地图,苏三避免了很多弯路,又快马加鞭的走了两天,等他终于看到了那用木头架起的营地大门时,已经是黄昏了。   苏三眼眶一热,几乎落下泪来,架着马往那边走去,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了下来,拿着刀枪对着他,“军事重地,闲杂人等不许入内!”   苏三勒住马,哀声求道:“大哥,我是康靖王府的侍卫,求见康靖王爷,求您给通传一声吧。”   那守卫脸色闪过一丝异色,大声道:“王爷已经失踪了,如今不许任何人入内,你回去吧。”   “我,我不能走!”苏三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大哥,要不,您帮我跟陈平将军通传一声行不行?就说康靖王府的侍卫苏三求见。”   那守卫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犹豫道:“好吧,我进去禀报一声。”   那守卫去了,剩下的几个仍然拦着苏三不让进去。   苏三在原地焦急的等待着,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也就是过了那么几分钟,营地里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苏三眺目远望,见几个人簇拥着往这边过来,为首的那个竟然是传言中失踪的景奕?!   “王爷!”苏三失声喊了出来,一时竟忘了下马,下意识地扬起马鞭,直接策马冲了进去,连守卫都没拦住。   景奕闻声抬起头,他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幕。苏三向他策马奔来,身后披着戈壁滩无尽的金辉与霞光,宛若天神降世,只为一人。   景奕在这个时候明白了,即使像他这样冷酷的,暴戾的,双手沾满鲜血的人,也会有个人愿意上刀山下火海,愿意单枪匹马穿越千山万水,不惧天寒地冻,不怕路遥马亡,置生死之度外,只为了来见他一面。   马儿奔到跟前了才停下来,苏三连忙下马,一脚刚踩到地,却因为身子虚弱的原因踉跄了一下,直接摔到在地。   景奕连忙过去扶起他,还未质问他为何要如此冒险,苏三已经紧抓着景奕的衣裳,把脸埋在他的怀里,悲切的大哭起来。   他哭的泪流满面,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背过气去。   眼泪顺着脸颊蜿蜒留下,润湿了衣裳,可即使如此,苏三也只是紧紧地抓着景奕,不肯腾出手来去擦泪,好像生怕眼前的只是个幻象,一松手就又没了。   景奕的心随着苏三的哭声剧烈的抽痛,他赶忙把苏三抱在怀里,低声安慰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骗你的,别哭了,乖。”   景奕摸着苏三身上都瘦了很多,衣服脏兮兮的,脸上也都是灰尘。   从都城到这边,就是脚程最快的驿使也得走五天,这孩子他一个人,到底是吃了多少苦头才到这儿的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真相   天渐渐黑了,苏三却仍然哭着,抑制不住的抽噎。   这边晚上天凉,景奕怕冻着他,便将苏三拦腰抱起来,低头亲了亲他的唇角,柔声道:“累了吧,我带你去沐浴,洗完就吃晚膳。”   苏三哽咽着,死死的抓着他的衣裳,“王爷,他们,他们都说您死了……我不信……”   “当然没死,你看我只不是好好的吗?”景奕将他抱进将军大帐,把人轻轻的放在榻上,拉起他的右手,贴在自己脸上,“你摸摸,是活的,对不对?”   苏三愣愣的看着他,泪眼模糊中看不清对方的容貌,隐约能看出他穿着一身武装,英姿飒爽,确实是那个英俊好看,运筹帷幄的王爷。   苏三忍不住哇的一声又大哭了起来,好像这眼泪流了这么多日子,也流不干一般。   景奕有些慌了,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去哄他,只能将他扶起来,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他的后背,帮他顺着气。   哭了许久,苏三才慢慢的静下来,红着眼睛紧盯着景奕,小声道:“王爷既然没有事,为什么宫里会有那样的传言?王爷知不知道京城都传成什么样子了?”   景奕笑了下,抚摸着苏三的头发,低声道:“我自然知道,那些消息都是我叫人传出去的。”   “王爷让人传的?!”苏三几乎诧异的叫出声来,“可是,为什么……”   “一会儿再告诉你,我先抱你去沐浴?”   苏三还想坚持的问到底,可自己身上确实是脏兮兮的了,刚才被景奕又亲又抱的,恐怕也沾染了他。   苏三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景奕便立刻叫人去烧了热水,浴桶中又撒了些缓疲解乏的草药。   景奕亲手给苏三解了衣裳,顺便仔细看了看他身上,并没见着什么伤痕,这才放下心来,将人抱进浴桶中,自己挽起双袖,体贴的为他擦拭身子。   苏三乖乖的趴在桶沿上,小脸被热水蒸的有些发红,粉嫩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   景奕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上着话,问他是怎么来的,路上可遇到了什么危险。   苏三怕景奕担心,把遇狼的那一段瞒了,只说自己途中遇到了一支商队,跟着他们一块儿来的。   苏三想了想,眸子里带了些焦急,“王爷,汪公公和张管家都以为您出事了,都急坏了,既然王爷没事,就赶紧传个信回去吧,让他们老人家都放心。”   景奕点了点头,“一会儿就叫人送信回去,这些日子也苦了他们了。”   苏三思索了一下,又说,“王爷请叫人好好照顾我的马,一路飞奔过来,它也累坏了。”   景奕忍不住笑,“你倒是顾虑的挺多,知道了,给你的马最好的草料,让它住最好的马厩。”   苏三这才放心了,抿着嘴笑了笑。   景奕忍不住想要逗他几句:“苏公子,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我一块去给你办了。”   苏三听出对方是在打趣他,红着脸不肯开口了。   将苏三洗干净之后,景奕直接叫人拿了自己的衣裳给他套上。   这边自然是没有苏三的衣服的,景奕的衣裳对他来说有些大了,就算只穿件月白色的里衣,也是松松垮垮的,有些宽大,苏三将袖子挽了挽,才勉强露出整只手来。   只是衣领那边不太好办,总是往下滑,露出肩。苏三这些日子瘦了不少,以前都衣裳恐怕都不合身了,更别提是景奕的。   苏三讪讪的把滑落肩头的衣襟提上来,难为情的跟景奕商量:“要不我还是穿原来的吧?”   景奕笑了一下,“不必,反正一会儿就要睡觉了,你先穿着吧。”   苏三只好答应,悄悄地攥紧了身上的里衣。这是景奕的衣裳,穿在身上莫名的就很温暖,似乎还带着他身上那种淡淡的熏香味道。   苏三心里也甜了。   晚膳就在营帐里吃的,景奕让人在榻上支了张桌子,也就不用苏三下床了。   营地里的气氛很轻松,大家倒是对这个莫名闯入军营又闯进王爷大帐中的苏三很感兴趣。军中的汉子们都直率粗犷,倒是不会恶言中伤,只是单纯的好奇罢了。   趁景奕出去的时候,苏三悄悄问了问那个布菜的小兵,问他现在战事如何。   小兵兴高采烈的回道,说他们连打了好几场胜仗,已经将狄子们打退了几十里,算上俘虏的,敌军大概折了几万兵力。   后来景奕进来了,那小兵便识相的退下,苏三和景奕提起这事儿,景奕便笑道:“狄人那边本来就人口稀少,这回损失了这么多兵马,没有个十五年是缓不过来的,以后这边便太平了,我们再在这里驻守七天,便可以班师回朝了。”   苏三松了一口气,眼睛亮亮的,“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我不喜欢打仗,打仗会死人,受苦伤心的也都是老百姓,不过这两个月边疆还真是惊心动魄,肯定打了不少次吧?”   景奕在心里暗笑了一声,边疆惊心动魄,其实现在宫里才更热闹呢。   不过这话景奕没说出口,他把筷子递到苏三手里,笑道:“快吃吧,这些天来风餐露宿的,估计你也吃不好。”   苏三尴尬的摸了摸肚子,确实,在路上的那些天吃的都是冷干粮,现在看到一桌子的菜,还真的是食指大动,便接过筷子吃了起来。   景奕倒是不饿,草草的吃了两口便不用了,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苏三狼吞虎咽,顺便往他碗里夹两块烤鹿肉,低笑道:“这边的野味倒是不少,兴许是因为地境的原因,肉质不错,你多吃些。”   苏三吃的有些不好意思,便道:“王爷也用些吧,就吃那么点儿怎么行?”   景奕戏谑的笑了下,伸手刮了下苏三的脸颊,“有个词叫做秀色可餐,懂了吗?”   苏三的脸刷的一下烧红了,羞恼的埋低脑袋,不肯再跟景奕说话了。景奕看不清他的脸,倒是清楚的看见了那红透的耳廓。   “真是,说了两句话就生气了。”景奕忍俊不禁,他们家苏三还真是经不起逗。   这顿饭磨磨蹭蹭的吃了快半个时辰,才算结束。   苏三吃饱喝足了,精神好了许多,倒是不怎么困了。   这会儿想起前事来,苏三正准备躺下的身子一下子弹坐起来,严肃道:“王爷,现在您该跟我说了,那些传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景奕见瞒不过,叹了口气,便打算跟他讲了。这些事早晚都得告诉他的,今晚所幸就都讲了罢。   “我那会儿跟你说过,关于我被奸细所害的传言都是我自己叫人传回去的吧?”   苏三懵懵懂懂的点点头,“可王爷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景奕笑了笑,揽住苏三的肩膀,将人带到怀里来,柔声道:“其实这事儿从很早以前就开始计划了,就在你被景泰那畜生欺辱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要彻底铲除他们。”   “因为我?”苏三有些不安,下意识的捏住了袖摆。   景奕怕他又把过错都背到自己身上来,便摇了摇头,“也不只是因为你,你知道我和太后之间仇怨深重,也是为了母妃,也是为了那些年的算计。”   “那时我已做了亲征的打算,就猜着太后会趁这个机会来暗算我,只是太后刚刚折了兵权,很大可能还是不会出手,养精蓄锐,所以我故意除了她在内阁的人手,将她逼急了,果然,她就派了两个奸细藏在李家军中,跟随亲征。”   “到了边疆之后,我叫人彻查李家军,将那两个奸细找出来关押在牢中,等平定边疆之后,又传了我已死的假消息回去,目的就是动荡朝野,让太后以为自己成功了。”   “皇帝仁善,我一死,太后必然会大力揽权,将以前失去的势力全都收回来,然而人一贪,就会出错,我留了不少影卫在皇上那边,也提前和皇上通了气,告诉他该如何趁机拿捏住太后与景泰的错处。”   “等过几天,宫里边弄得差不多了,再将这两个奸细亮出来,罪罪相叠,景泰是绝对活不了的,至于太后,因为她的身份,也许没法杀她,可她这一辈子,也不可能踏出冷宫一步了。”   景奕说完之后,苏三半晌没说话,良久之后,才慢慢的道:“王爷的心思真是缜密,这计策除了王爷和皇上,还有别人知道吗?”   “除了我的几个影卫,没人知道了。”景奕瞧着苏三脸色不太对,有些担心,“苏苏,你怎么了?”   苏三摇了摇头,“汪公公也不知道?”   “是,为了保险,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苏三忽然捂着脸笑了,笑着两声便落下泪来,“王爷也不告诉我,是怕我背叛您?”   景奕一愣,忽然急了,一把抓住苏三的手,“怎么可能,我当然是信你的……只是你不会撒谎,容易被人看出端倪来,所以我才……”   “王爷是觉得我碍事了,对吗?”苏三挣开了他的手,苍凉道,“这么多天,这么多天,我伤心欲绝,我恨不得跟您一块去了,我一个人走了这么远的路,可是这一切,都只是我的自作多情,王爷那么厉害,哪用得着我来担心……”   苏三觉得伤心,景奕没事他自然是高兴极了,可是一想到对方又一次骗了自己,还是拿生死骗的自己,苏三就难过,难过的想要现在就离开军营,回家去。   就算是怕他被人骗,把真话不留神讲了出来,那带上他一块来边疆就不行吗?自己呆在他身边,再怎么也不可能泄露秘密了。   可景奕没有,他让苏三留在了王府,让他承受了巨大的悲痛。   苏三不喜欢景奕这种但凡有事就将他推开的行为,不喜欢,非常不喜欢!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打入冷宫   景奕一看苏三的脸色,就暗叫不好,心道这次绝对是把这人给惹怒了。他之前觉得击退蛮夷,收拾太后这几件事就已经够麻烦了,没想到这更大的坎还在后面等着他呢?   狄人生气,景奕不在乎,三万铁骑打过去便是;太后发火,景奕是喜闻乐见,还会落井下石;可唯独苏三生气了,景奕是打不得骂不得,阴谋诡计不能使,各种手段不能用,只能放下身段好好地去哄。   对于景奕来说,登天之难也不过如此了。   “苏苏……”景奕在心里措辞,先摆出一个端正的态度来,“这次确实是我错了,早知道你会不管不顾的照过来,我当初就该带上你的。”   苏三忿然的瞪了他一眼,呛声道:“王爷是觉得我莽撞,差点儿坏了您的大计吗?”   景奕被这话驳得差点儿吐血,连忙缓和语气柔声道:“哪儿能这么说呢?我这不是担心你吗?怕你在路上遇到危险。”   苏三沉着脸不说话。   景奕想了想,又道:“再说了,这次的事也算是棋行险招,我不想让你担心,才没告诉你,你就看在我一心为了你的份上,原谅我这一次?”   景奕一边说着,一边就想伸手去牵苏三的手。   苏三把手一抽,脸色阴沉着,恼怒道:“王爷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撂下这句话,苏三便把被子一卷,背对着景奕躺下了,不肯再跟他说一句话。   景奕看着身边那一团有些无奈,想要凑过去抱他,却又怕他炸起来,默默地盯了他一会儿,终究是叹了口气:罢了,时辰不早了,还是先睡吧。   这一晚上睡得并不踏实,这还是景奕第一次在夜里辗转反侧,心烦意乱。   若是搁在几年前,打死他景奕也不会信自己有朝一日会为了一个人上愁到如此地步。   景奕在黑暗中苦笑了一下,要不怎么说风水轮流转呢,一物降一物,这话说得到底是没错的。   昏暗的卧房中,只有一丝暗淡的月光透过床帏的缝隙落了进来,景奕借着这些点儿光打量着苏三裸露的后项,忍不住伸出手指在那光滑的皮肤上抚摸了一下。   没想到苏三居然动了动,低咛了一声,大约是睡糊涂了,也忘了自己还在生气,闭着眼翻过身来,钻进景奕的怀里,把手搭在他腰上,继续睡了。   尽管知道这是苏三睡熟了无意识的动作,但景奕心中还是大喜,连忙搂住他,又怕把他弄醒了,便只是轻轻的把他揽住,闭上眼也睡了。   大约是有苏三在怀里的缘故,后半夜倒是睡得不错,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景奕习惯性的便醒了,想起苏三这些日子的劳累,便没动弹,怕扰了他的清梦。   景奕没动,苏三却起来了,默不作声的穿衣裳。   “这么早起来干什么?再睡一会儿。”景奕说着就要拉苏三躺下。   苏三往后躲了一下,漠然道:“既然王爷没事,小人就要先回王府了,免得在这里耽搁王爷的事情。”   景奕一听便知道这人还在生气,连忙好生哄道:“你回去干什么?一个人多危险啊,过几天整支队伍都要回朝了,届时我们一块回去,听话。”   苏三低着头不答话,只管穿自己的衣裳。   他这衣裳是昨晚叫人洗了,连夜烘干了的,穿在身上有些柴火气,倒还算软和舒适。   苏三穿着穿着,从内兜里摸出了那对结心佩,不由得愣了一下,哑声道:“王爷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把这结心佩留下了。”   景奕看见那对配,也有些感慨,“苏苏,你也知道战场凶险,我以前向来是不信这玩意儿的,这次却唯恐它真有些灵验,会带累了你,所以才将它留在了王府,没带在身上。”   “王爷是这样想的吗?”苏三有些哽咽,“可您有没想过,若是您的出了什么事儿,苏三可会苟活于世?”   景奕一愣,连忙训斥道:“不许说这种晦气话!你若真敢……”   “我若真敢为您殉葬,你也不能怎么吧?”苏三抬头看了景奕一眼,眼角通红,“若真有这么一日,王爷是奈何不了我的。”   “你……”景奕哑然了。   苏三穿好了衣裳,就要下床,景奕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的手腕,往后一拉,低声道:“你当真要回去?不可能,你别想再一个人冒险走那么长的路!”   苏三挣扎了一下,可景奕力气很大,他挣不开。苏三只好说:“好吧,我不走,你松开我。”   景奕犹豫了一下,试探道:“真不走?”   苏三摇了摇头,“我跟王爷不一样,我言而有信的。”   这句话让景奕的心被刺了一下,愧疚道:“苏苏,对不起。”   苏三没有回应,只是穿上鞋,出去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大亮,军营里自是一番好气象。   每十个人为一队,严密的在周边巡逻,不当值的人在空地上跟着教头操练,远处的灶台那边升起袅袅炊烟,有阵阵食物的香气飘来,似乎是伙头军在做早膳。   有个小卒拿着张炊饼过来了,他似乎是不认识苏三。也是,昨晚突然地闯进来,紧接着就被抱进王爷大帐里了,直到现在才出来,不认识也是正常。   兴许是那小卒看着苏三面善,便将手里的刚做好的炊饼掰了一半给他,和善的笑道:“你吃不吃,刚才我去厨房那边转了一圈,刚做好的,就顺手捞了一张。”   苏三此时也有些饿了,便接了过来,咬了一口,果然刚做出来的就是酥软香脆,格外的好吃。   苏三吃了两口,有些不放心,“军中管的那么严,不到膳时能吃东西?”   这小卒年纪不大,兴许和苏三差不多,他摆着手笑笑,“没事没事,仗都打完了,王爷不都说了吗,这几天就是给咱们歇着的,等攒足了力气,咱们就要班师回朝了,你都忘了?”   估计这人是把他当成偷懒的小兵了,苏三也不想解释,咬着炊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两人正说着,忽闻大帐那边一阵嘈杂,苏三回头一看,原来是景奕收拾齐整之后出来了,帐前的兵士们都在行礼,故而闹出些动静来。   这小卒也看见了,连忙把手里的炊饼三下五除二塞进嘴里,草草地嚼了两下囫囵吞下了肚。   苏三看着对方那鼓鼓的腮帮子觉得好笑,心里的阴霾散了不少,便打趣道:“你不是说偷吃没事吗?这会儿怎么又怕了?”   那小卒费力的把嘴里的东西都咽下,煞有其事的道:“没事是一回事,可也不能太明目张胆了,这不成文的规矩和写在军规中的条令可是不一样的,不可太放肆了,你也赶紧吃了,一会儿让将军教头们看见了,又要训人了。”   苏三平日里在王府细嚼慢咽惯了,就没听他的,继续慢慢的吃着。   那边陈平将军正在将今日点名的册子呈给景奕,景奕接过来随手翻了一遍,吩咐道:“现在虽然只是驻扎在这里,但每日的清点和操练都不能懈怠了,晚上巡逻的队伍在外围再加上一倍。”   说着说着,景奕一扭头看见苏三,将手里的册子还给陈平,便向那边走了过去。   那小卒吓得不轻,景奕还没走到跟前,他就已经跪下了,急忙行礼问好:“王爷圣安!”   见苏三站着不动,小卒又着急的拽拽他的衣摆,“快跪下啊,王爷过来了!”   苏三心里还在生景奕的气,根本不愿意理他,不但没行礼,还背过了身去。   景奕走近了才发现他在吃东西,不由得皱了下眉,不悦道:“一会儿就是早膳的点儿了,你这会儿吃什么东西?”   苏三冷哼了一声,扭身走了。   景奕哑然,那小卒抬起头,愣愣的看着苏三越走越远的身影,又壮着胆子看看景奕那无奈的神情,不由得咂舌:刚刚那到底是什么大佛啊?居然敢给王爷脸色看?!   景奕自然不会放任苏三走远,紧走了几步追了上去,从背后把人抱住,低声道:“怎么一见了我就跑?就算生气也不许躲着我。”   苏三把最后一口炊饼咽下去,舔了舔手指,回头面无表情的道:“我饿了。”   景奕怔了一下,他还以为苏三会回头骂他,或者说什么气话来呛他,可就说这么一句我饿了?   “你想吃什么?我叫人给你做?”景奕不确定他是不是还在生气,有些犹疑的问。   苏三十分漠然的扫了他一眼,“我不想和王爷一起吃,我要去和小路一块吃。”   小路,就是刚才和苏三相谈甚欢的那个无名小卒。   景奕无奈的看着他走远,心里忽然明白了,苏三这不是不想和他吵,这是根本懒得跟他吵了!   冷战?!英明神武的康靖王爷脑海中忽然蹦出这两个字来。他是万万没想到啊,一向对自己百依百顺,听话乖巧的苏三,居然有与自己冷战的这一天?!   景奕莫名的有了种被打入冷宫的感觉,凄凄惨惨戚戚。 第一百一十六章 回转心意   苏三吃完早饭,就在军营里溜达了一圈,不知不觉的却又走回了王爷大帐前面,正碰见一个下人端着食盘出来,上面的一应膳食似乎一口都没动过。   苏三情不自禁的停下脚步,招手叫他过来,低声询问:“怎么回事?王爷没用早膳?”   这下人是认识苏三的,此时就苦着脸道:“苏公子,小人也不知道,王爷只说没胃口,就让小人把早膳又拿出去了。”   “……”苏三本不想管,可是心里一软,还是从他手里把食盘接过来,摸了摸瓷碗,还是温热的,便道:“你先去忙吧,我去把饭送进去。”   那下人松了口气,连忙道谢,弯了弯腰下去了。   苏三用肩膀顶开大帐的帘子,轻手轻脚地进去了。   里面景奕正坐在桌案后边看兵书,闻声不耐的皱起了眉,也未曾抬头,冷声道:“出去,不是说过不吃了吗?!”   苏三站在原地没动,景奕烦躁的将书合上,抬头正要看看是那个不怕死的,居然敢违抗他的命令。   一抬头却看见苏三了,景奕一愣,连忙缓和了脸色,微笑道:“是你啊,你怎么来了?早膳吃了吗?”   苏三把膳食放在桌上,低声道:“我已经吃了,可王爷还没有,这份早膳有些凉了,王爷若是不喜欢,我叫人再去热热。”   景奕怕他这一走又不见了影儿,连忙道:“没事没事,凉着吃也可以,来,你坐过来陪我一块儿吃些。”   苏三自然是不愿意的,他心里还在生闷气,再说这回的事儿非同小可,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景奕过来讨好的说几句情话就能过去的。   苏三咬了咬嘴唇,“我已经吃过了,王爷自己吃吧,用好了就叫人来收拾,我先出去了。”   说完转身欲走。   “等会儿。”景奕伸手拽住了苏三的胳膊,此时他就是豁出脸去也要把苏三留在这营帐中,“你出去也行,把这些也都端走吧,没有你陪着,我也没胃口吃东西。”   “你!”苏三气得咬牙,端起食盘转身就走,“你饿死吧!”   他走的倒是很决绝,可惜还没出营帐,就听见景奕在身后叹息,“唉,最近连夜操劳,头也晕,身上也是各处难受,连带着食欲不佳,苏苏也该体谅我的。”   苏三磨着牙,几根手指紧紧地捏着手里的木托盘,几乎将这可怜东西给捏碎了。   脚下的步子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往前走了,苏三暗骂了一句自己这该死的软性子,端着食盘一步一步又走了回来,重重地将它砸在桌上,里面的米粥都溅出来几滴。   景奕波澜不惊甚至是眼里带笑的望着他,苏三气恼的扭过脸去,将筷子塞进景奕手里,“王爷赶紧吃吧,我等着收拾呢。”   景奕拿起筷子掂量了一下,忽然又道:“苏苏,我的手没有力气,你喂我吃好不好?”   苏三气得浑身直哆嗦,忍无可忍的骂道:“快吃!要不然我把碗掀了扣你脸上!”   怒发冲冠气急败坏也不过如此,这幸亏是营帐内无外人,若是有,必然又要大惊失色了。   普天之下谁敢跟康靖王爷发这样的火儿?就算是苏三,从前也都是很守规矩,这回被逼成这样,也实在是生气的无法克制自己了。   景奕不怒反笑,眉梢微挑,饶有兴致的盯着苏三的脸看,似乎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啧了两声,“苏苏啊,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见你发火,没想到……还挺招人疼的。”   苏三这会儿稍微平静了些,微微喘息着,冷眼瞪着景奕,“我为什么发火,王爷心里应该最清楚!”   “我……”景奕哑然失笑,“我不是都和你道过歉了吗?好几遍了,也跟你解释过了,我是怕你遇到危险,才故意瞒着你的,绝对没有任何不信你的意思。”   “我想听的根本不是这些!”苏三咬了咬牙,一字一句道,“我不想听王爷总说什么为了我好为了我好,我只求王爷能许下诺言,以后绝不会再像这样把我推开,自己投身于危险之中!”   “我不想呆在很远的地方忧心忡忡却无能无力,我想在王爷身边,就算我帮不上忙,也想守在与王爷触手能及的地方,王爷,你懂了吗?”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苏三气喘吁吁的盯着景奕,一双眸子如火如炬,仿佛一下子看透人心,令人所有的小心思都无法藏匿。   景奕第一次又被震撼住的感觉,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一直以为苏三生气,是因为自己又一次的欺瞒了他,可原来,苏三心里是这样想的吗?   苏三见景奕一言不发,以为自己的一番肺腑真言都白讲了,不由得有些失望的垂下眼帘,低声道:“今天我无礼了,对不起,我出去了……”   “不,等等!”景奕这才回过神来,急忙站起来,绕过宽大的桌案,一把拽住苏三的手,将他拉进自己怀里来。   “别走,我知道了,我明白了。”景奕怕苏三一气之下真的走了,便紧紧地抱着他,俯首亲吻他的额头,脸颊,轻柔的吻落在发间和耳廓,苏三的呼吸禁不住的急促了起来。   景奕没注意到他的反应,他现在一心一意都在苏三方才的那番话上。   景奕贴着苏三的耳畔,低声道:“对不起,苏苏,我不知道你竟然会这么难受,你怨我也好,骂我也好,但别走好不好?”   苏三挣扎了一下,却被景奕更用力的抱住了。   景奕怕苏三又要走,真的急了,连忙道:“我保证,这回绝对不会食言了,以后若是再有什么坎儿,我和你一起扛过去,绝对不会把你推开了,我发誓!”   不知道为何苏三一直默然无语,景奕心里愈发没底,可除了死死的抱着他,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两人贴的极近,景奕微微一动,不小心蹭到苏三的下身,惊觉那地方居然已经硬了?!   景奕讶然,“苏苏,你?”   苏三从脸到耳廓都烧红了,不自在的扭开头,怨道:“还不是因为你那会儿老是亲我,又说了那样的话,我们都好久没……”   “那样的话,我说了什么话?”景奕一头雾水。   苏三又气又羞,声音小的就跟蚊子叫似的,却又带了一丝埋怨,“你刚才说,以后再有什么坎儿,我和你一起扛过去,你刚讲完,话音还没落地,这就忘了?”   这句话平凡无奇,甚至还不如景奕以往说的情话好听,可苏三就是莫名的被这句话打动了心,那些对景奕的埋怨和气愤,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景奕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苏三这已经是原谅他了,不由得大喜,右手也不老实的摸向了苏三的下身,低笑道:“我刚才说了什么话,我当然记得,不但记得,而且以后,十年五十年一百年,都不会变得,苏苏,信我一次。”   这话说得深情款款,再加上景奕的嗓音本身就低沉悦耳,诱人心魂,苏三的脸不由得又红了几分。   景奕的手老在那地方抚弄着,苏三不由得夹紧了腿,有些哆嗦的往后退了退,呐呐的道:“那,那你可说准了,不许再变了。”   “绝对不会变了。”景奕轻轻的笑了一下,揶揄道,“要不然,我们学民间的法子,拉个勾?”   “谁要弄那小孩子的玩意儿!”苏三羞愤难当,再加上下身一直被景奕撩拨着,转身就要走。   “好了好了,不玩就不玩,一生气就跑算是什么破习惯,一点儿规矩也不守。”   景奕牵住苏三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低笑道:“不愿意拉钩,那让我亲一亲总可以吧?这些天你总是冷着我,也该给我些甜头了吧?”   苏三讪讪的低下头,微恼道:“王爷想吃甜的,就去找些蜜饯吃,我没有甜的。”   “谁说你没有。”景奕笑了笑,低头吻住了苏三的嘴唇,浅尝辄止,“这世上,没有比你更甜的东西了。”   “唔……花,花言巧语!”   景奕低头瞧着苏三那忿忿的小眼神,心里愈发痒了,就跟有根羽毛再搔弄一般。   于是景奕便俯身在苏三脖项上轻咬了一口,舌尖舔抵着白皙的皮肤,“苏苏,我们再亲一会儿,行吗?”   苏三早就被景奕撩拨起来了,咬着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景奕大喜,一把将人抱了起来,走到里边将人放到软塌上。   于是亲着亲着,最后就将人吃干抹净了。   ……   懿朝大军大胜蛮夷之后,在边疆驻守了七天,便班师回朝了。   景奕下令三军往回走的那一天,汪公公在王府中也收到了影卫的密信。   这信的写的很简单,只是说康靖王爷现如今安好无恙,也已经与苏三会面了,两人俱是平平安安。   汪公公得了信之后,赶紧去张管家院子里告诉了他,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老人都是大松了一口气。   之前因为景奕和苏三的事儿,汪公公是茶不思饭不想,短短几天就形销骨立,这回得了喜信,一下子就精神起来了,中午一连吃了三碗大米饭,实在是可喜可贺。 第一百一十七章 班师回朝   王府里一片喜气,太后那边却是死气沉沉。   她本以为景奕不在了,自己这边会无比的顺利,所以十分贪心的要将朝中的势力都收入囊中,可不知为何却屡屡碰壁,到最后,居然连原来的权力都被收走了,还被压了一堆的罪名。   太后气得大病了一场,在病床上昏昏欲睡的想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他小瞧了景岚的本事?还是景奕尚有人脉留在朝中,此时转过来帮景岚了?又或者是……难道景奕根本就没有死?!   后来又传出边疆大军即将班师回朝的消息,太后就更是坚信了最后这个可能。   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被景奕一招将计就计给戏弄了,不由得元气大伤,病愈发重了。永宁苑里日日熬药,整天笼罩在苦味之中,御医来看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气血不足,要静心调养。   景奕那边正慢悠悠的往回走,因为打了胜仗的缘故,军中的气氛还算活跃,回朝也不必着急忙慌的,干脆慢慢的往回走,一路上还能看个风景,赏个风土人情什么的。   苏三这会儿就坐在景奕的马车里,支起车窗去看外面连绵不绝的山峦,青山绿水十分悦目,探出头去往后一看,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军队,黑压压的一片,倒是挺威风,吓得丛林里的野兽都龟缩着不敢出来。   苏三想起来这边时的艰辛,不由得叹了口气,回身靠在软和的靠枕上,感慨道:“还是坐车舒服,骑马太累了。”   看看这宽敞的马车,软和的矮榻,就是躺下睡觉也能舒展开手脚,前面还摆着一张小几,上面放着茶点。   马车走得稳,除了有些微微的晃动之外,这车厢就像个小房子一般。   苏三伸了个懒腰,舒展四肢半躺在软塌上,扭头一看,景奕正坐着闭目养神。   景奕这人长得好看,闭上眼时便隐匿了眸中的阴鸷和狠戾,眉眼似有温雅之意,鼻梁挺直,薄唇抿出一道赏心悦目的弧线,苏三不由得看住了,一时愣住了神。   景奕略睁开眼瞥了一下苏三,唇边多了些笑意,“看着我做什么,昨天睡得那样晚,今天不困?”   苏三想起了昨天为何睡得晚,不由得脸红了,讪讪的移开视线,低声道:“我不困,王爷继续休息吧,小人不打扰您了。”   “不打扰,被你盯着看,我倒是觉得还挺不错。”景奕逗了他两句,便打开了小几上那雕花红木的点心盒子,往苏三那边推了推,“快中午了,饿不饿?”   苏三最近胃口不错,这会儿也确实饿了,便拿了一块杏仁酥饼,慢慢的吃了起来。   吃完了又拣了一块桂花糕,苏三正要吃,忽然想起了前事,有些忧虑的问道:“王爷,太后派来的那两个奸细现在如何了?”   景奕忍不住笑了,“现在倒是问起这事儿来了?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吃你的点心吧。”   苏三舔了舔嘴角的糕点渣,有些难为情的道:“这事儿我本该早些问的,只是之前几天一直在和王爷闹别扭,就把这么大的事儿给抛到脑后了,王爷也别揶揄了我,快告诉我罢?”   想起之前的那场冷战,景奕也笑了,顺手也拿起一块茶青糕,道:“那两个奸细还有用处,所以现在自然还活着。”   “王爷是打算用他们来治太后的罪?”苏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的又担忧起来,“可是太后赶送进军中的刺客,绝对不是等闲之辈,若是他们像死士那样,咬死不松口,那该怎么办?”   景奕不紧不慢的把糕点吃完了,拿巾帕擦了手,才笑道:“他们对太后忠心,自然是有原因的,其中一个奸细有个七岁的女儿在太后手里捏着,他能不忠心吗?”   “女儿?”苏三一惊,尔后又有些咬牙切齿,“拿人家的亲人做把柄,太后真是卑鄙无耻!”   景奕听到卑鄙无耻这四个字,脸上有些尴尬,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所以我叫人把他那七岁的女儿救了回来,现在在我手上,那奸细只能听我差遣了。”   他嘴上说的虽然是救,但其实是夺。从把人家女儿当筹码的这一点上,景奕其实和太后没什么区别。   苏三默然了片刻,他现在知道为什么刚刚景奕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了,自己一句卑鄙无耻把太后和景奕俩人都骂进去了。   车厢里静了片刻,苏三才纠结的说:“其实从根本上来说,王爷还是比太后好的,绑架了人家的小女儿也不是为了害人对不对?”   景奕忍俊不禁,揉了揉苏三的脑袋,“你这是安慰我呢?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苏三嘿嘿的笑了两声,没说话。   景奕又说,“这一个奸细招了,另一个奸细就舍不得死了,自然也就招了,到时候不愁治不了太后的罪。”   苏三笑了笑,“那是最好了,只是,等扳倒了太后,王爷就把小姑娘放了吧,那个奸细兴许是被太后逼迫的,还请王爷好好查明。若是这奸细真的只是被逼无奈,还请王爷高抬贵手,放这父女一马。”   这还是苏三头一回为素不相识的人向景奕求情,景奕想起前事,忍不住打趣他:   “之前在行宫抓到刺客的时候,我问你要不要留他一命,你却说不可留后患,怎么此时又善心大发,要救人了?”   苏三抿了抿嘴唇,低声道:“王爷,这次我算是体会到生死相隔的痛处了,知道那有多难受,不如意事常八九,如果那奸细真的是被逼的,他那女儿幼年丧父,未免太可怜。”   苏三想了想,又说,“再说之前我不愿意放过那刺客,是因为确实有后患,可现在太后被扳倒了,树倒猢狲散,剩下那些手下探子们也翻不出天来了,实在是不必让他们偿还主子犯下的错。”   “好了好了,你现在越来越像那些老学究了,说话一套一套的听得让人头大。”景奕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就按你说的吧。”   苏三眼睛一亮,正要拜谢,景奕又说,“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苏三的心又吊了起来。   “就让他携带家小离开京城,永世不得返京,如何?”   苏三松了口气,笑道:“王爷仁心。”   说完又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不过太后手底下的其他人,王爷可都要排查干净了,不能一股脑的全放了,万一有什么有逆反之心的,也是后患。”   景奕耐着性子一一答应了,心里却觉得十分好笑。   苏三居然还担心自己会因为心软留下后患?笑话,若论铁石心肠,天底下没有比景奕更狠毒的了,只不过在苏三面前习惯性的把锋刃都隐藏起来,让他误会自己是个仁慈之人了。   不过这样也挺好。   景奕看着苏三那感激而钦慕的眼神,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份亲近和依赖。   不一会儿就到了午晌的时候,军队停下来就地起炉垒灶,生火烧饭。   苏三闲不住,趁这个时候在驻地里溜达了几圈,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外围。   他抬眼往远处一看,居然那边还有一支小队伍,也在修整歇息。苏三看的仔细了些,发现那似乎是支商队,有十几辆马车,都是装货的。   那边几个人也转身看过来,见到苏三眼里俱是一喜,高声道:“这不是那个小兄弟吗,还真让他找着军队了!”   苏三这才认出来,这是曾将他从狼嘴里救下来的那几位镖师大哥,就连忙冲他招手,邀他们过来一块儿吃饭。   旁边的守卫见是苏三邀他们进来的,也没有拦着,痛痛快快的放行了。   那为首的镖师大哥就笑,“你小子行啊,在军中的地位不小?”   苏三抿了抿嘴羞涩的没说话,另一个镖师就问,“小兄弟,你可寻着自己要找的人了?他没事吧?”   苏三笑了,“我找到他了,一点儿事儿也没有,白让我操心了那么多天。”   镖师们都被逗笑了,纷纷打趣,“可不是嘛,你说谁有那么大面子让你一个人走那么长的路,这回可得好好骂骂他。”   苏三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我哪敢骂他啊。”   就这么一句小声的抱怨,也让身后的景奕给听见了。   景奕本来是看苏三总不会来,便过来寻寻,没想到正好听见了那句抱怨,不由得笑了。   苏三一听见动静,连忙回过身来,被突然出现的景奕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王,王爷,您怎么过来了?”   景奕笑道,“午膳准备好了,我过来叫你。”   说完又转向那几个镖师,“这几位是?”   苏三连忙介绍道:“我不是跟着商队走了一段吗?这几位是队里的镖师,对我很是照顾,这会儿又遇见了,所以邀他们进来说说话。”   “原来如此,那倒也算你的恩人,该道谢的。”   那几个镖师没听见苏三叫的那声王爷,此时便插嘴道:“这小兄弟可是在路上遇了狼,差点儿没命,您是他兄长吧,可得好好安慰他一番!”   这几个人嘴快的很,苏三还没来得及阻止,这话就已经一字不漏的被景奕听进了耳中。   “遇狼?”景奕转向苏三,凤眸危险的眯起,“苏苏,这事儿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我我我我……”苏三战战兢兢的,眼神飘忽的绞着手指头,“我忘了……”   看着他这副畏缩的样子,景奕心软了一刻。他知道苏三是怕自己担心才瞒着不说的,这一点儿倒是和自己之前很像。他现在生气,那苏三当初知道自己欺瞒他的时候,必然也是很生气的。   将心比心,也就没什么好发火的了。   “算了。”景奕叹了口气,在苏三头顶上揉了一把,“等晚上再收拾你。” 第一百一十八章 回王府   午膳的时辰到了,景奕干脆让人在外面摆了一桌宴席,来款待一番这几个恩人。   酒桌上气氛活络,几个人还真就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之前苏三一直忙着赶路,在商队里都没说过几句话,此时一问才知道,他们是给自家人走镖的。   那个打头的看起来有些凶悍的男人不只是镖师,也是商队的领头,做的是布匹的生意,家在江南那边有几家布庄。   说真的,若非他们自己承认,苏三是真的看不出这位人高马大的镖师还是个商人。   商贾不一般都是文文弱弱满脸精明的吗?苏三抬头看了那人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实在是无法把他和商贾联系在一起。   聊起走商来了,那镖师大哥就忍不住的抱怨了两句,“到底是天高皇帝远,南边那条商路上有几个大人实在是过分,竟将关税生生提高了三倍,雁过拔毛,真是祸害了不少走商的。”   景奕闻言,微垂了一下眼帘,放下茶杯,问道:“是哪条路?”   那镖师有些警惕,他虽然不晓得景奕是谁,但也知道他是官家的人,不敢轻易说出。   景奕笑了笑,道:“无妨,告诉我吧,我也可帮你们想想办法。”   苏三有些忿然,“这不就是贪官吗?多出的关税被他拿来中饱私囊,却害苦了百姓,真该死!”   景奕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道:“确实是该整治一下了,之前太忙,还顾不上这些地处偏远的。”   说完又转向那几个镖师,笑问:“说说吧,到底是那条商路?”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还是那个领头的,犹豫了一下便道:“是从江岁城到陇河的那条路,收税的那几个官员里,我也只知道一位姓王的,兴许还有其它的,这我们就无所得知了。”   “好,我知道了。”景奕点了点头,扭头叫赵平那纸笔过来,简单的写了一封信,用小印扣了自己的印章,便装进信封中交给那领头的镖师,笑道:“下回走商经过那条商路的时候,把这信交给那的官吏,以后再走那里就不必交税了。”   “不,不用交税?!”那镖师给吓住了,良久之后才讪笑道,“大人,您说笑的吧,这税可是官府收的,哪能说不交就不交……”   他把信纸从信封中稍微抽出来一些,一眼就望见了上面深红的印章,醒目的四个大字:康靖王印。   “康靖……”镖师愣了片刻,拿着信的手忽然颤抖起来,不可置信的道,“您,您是王爷?是康靖王爷?!”   景奕轻笑着点了点头。   那镖师还未回过神来,愣愣的看着自己手里的信。   对啊,他早该发现的,除了王爷,谁能这么轻易放他们进军营里,谁能轻描淡写的说一句不必再交关税?   镖师惊讶过后,便是一阵狂喜。免税对一个常常走商的商贾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更别说那条商路还是他们常走的,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们的布庄在江南那一带立稳跟脚了。   几个镖师连忙下跪道谢,喜不自胜。   景奕笑道:“不用谢我,这算是感谢你们的,若不是你们救了苏三……”   那后果绝对是无法想象的,所以景奕才想了这个法子来回报他们。对于一个商贾来说,门路和上位者的关系要比真金白银珍贵多了,景奕看人很准,知道他们最需要的是什么。   至于那几个假公济私的官吏,等回了京,自然就不会让他们再这样逍遥快活了。   几个镖师从狂喜中回过神来之后,其中一个又有些疑惑,既然这位是康靖王爷,那自然就不会是苏三的兄长了,可这二人又如此亲密,到底是?   景奕听了他们的疑惑,笑了笑,一把将苏三搂过来,一本正经的道:“这位是王府里玄衣侍卫苏三,当然,也是未来的王妃。”   “咳咳!”苏三差点儿被嘴里的汤给呛住了,捂着嘴咳嗽了一阵才扭头愤然的瞪他,“王爷瞎说什么呢?!”   先别说苏三,那几个镖师也被惊呆了,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来。   景奕倒是对自己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话很平静,悠闲地喝起了茶。   等午膳过后,送走了这支商队,军队休整完毕重新前进起来之后,苏三才恼火的算起刚才的账来,“王爷那会儿说的是什么话,这种胡言乱语在屋里说说也就罢了,怎么能当着别人的面说,万一传出去了……”   景奕知道苏三嘴里说的是王妃的事儿,不由得促狭一笑,扭头问道:“怎么,你是怕传出去坏了自己的名声,以后就嫁不出去了?”   “王爷!”苏三气得满脸通红,“我是说正经的。”   “我也一样,你不会以为我只是说说而已吧?”景奕侧头瞥了他一眼,略带危险的笑了一下,“遇狼的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是先跟我较量起来了。”   “我……”苏三吃了憋,心里实在是气着,可又怕景奕真的计较起狼的事儿来,会把自己在马车里那什么了。   瞻前顾后的思虑了一番,苏三只好不再去追究王妃的那个字眼,抱着胳膊缩进马车的角落里,不说话了。   队伍一直走了七天,终于进了城里,再走了三天,便到了军营中,将将士兵卒们都安置好了之后,景奕便带着苏三回了封地都城。   王府的人看见王爷平安回来都是一阵欣喜,尤其是汪公公。   汪公公是从景奕少年时就跟着他的,几乎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这次受的打击确实不小。他见到景奕的那一刻几乎是老泪纵横了,就连一向冷酷的景奕也有些动容,破天荒的向公公道了一句歉。   顺子和明月也是担心了好些天,此时见苏三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俩人都松了口气,虽然没有真正的参与到这场斗争之中,却莫名的有了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总而言之,这场横亘于太后与康靖王爷之间,长达十几年的明争暗斗,时至此,终于尘埃落定。   自打从边疆回来之后,景奕只去过皇宫一次,似乎是说了些战势的琐事便回来了。   苏三一直有所忧虑,明明是给太后致命一击的时候,却这么的悠闲?那两个奸细也一直关在王府的地牢中,还没用过。   晚上苏三和景奕一起在后院泡温泉的时候,苏三就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景奕自然是看出来了,一问才知道苏三原来在担心这个。   景奕忍不住笑,“你说你小小年纪怎么想的这么多。”   见苏三瞪他,景奕才赶忙收敛了笑意,认真的给他解释了,“你担心,太后也担心着呢,她就怕我什么时候用那两个奸细来将她钉死,所以现在反而不急了,就先晾他们几天,让他们好好感受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苏三听了不由得胆寒,“王爷也太坏了,杀人还不算,还要在人家临死前戏弄一会儿。”   “要是就那么死了才无趣。”景奕也不恼,用木勺舀起池中的热水为苏三冲洗头发,“再者说了,现在太后正病的下不了床,我们不必急于一时。”   热气腾腾的水顺着乌黑柔软的头发流下,滴落在苏三略带诧异的脸上。   “太后病了?怎么病的?”   “对外都说的是积劳成疾,可是事实可并非如此。”   景奕一边不紧不慢的说着,一边抚弄着苏三浸湿的发丝,手指落在那白皙修长的脖项上,指尖按压着活跃的脉搏。   苏三被弄得有些痒,不由得往后退了退,水声哗啦,荡起些涟漪来。   “那事实是什么?”苏三十分好奇。   “事实当然是我一手操控的。”景奕不允许苏三往后逃,一把将他拽进怀里,轻轻的舔咬着他的脖项,灼热的吐息萦绕在耳际,“我派人给她下了毒,慢性的毒药,就跟她以前给我母妃下的那种一模一样。”   苏三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不知道是因为景奕的撩拨,还是因为他的语气实在是太阴狠,令人害怕。   “这个,嗯,是她罪有应得……”苏三眨了眨眼,斟酌着说,“那个一报还一报,王爷别太伤心了,明妃娘娘在天有灵,一定会欣慰的。”   景奕噗嗤一声笑了,“我还以为你会劝我行善积德,饶她一命呢。”   “怎么会!”景奕虽是在说笑,苏三却极认真了起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是更古不变的真理,若真让太后那种人长命百岁,才是老天无眼。”   一旁的水流哗啦啦的流着,苏三的声音却很清晰,字字入耳。   “王爷做的很好,替我报了那几位镖师大哥的恩情,又除掉了意图扰乱朝纲的太后,赏罚分明,以直报怨,我没有什么可劝的。”   一大堆话说完了,景奕良久都没说话,苏三渐渐地被看的有些害怕,低声问道:“王爷,小人说错了吗?”   景奕轻笑了一下,“没有,我只是在想公公说的真对。”   “公公?汪公公说什么了?”   景奕笑道,“公公说,这天底下里,唯有苏公子是我最最知心的人儿。”   这个人,也只有这个人,在天下人都说他残忍嗜杀,说他狠毒阴鸷的时候,又天真又肯定的认为他是一个好人。 第一百二十章 杯酒释兵权   太后这条船已经沉了,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如今她病得都下不了榻,复起是无望了。再说四王爷景泰,明眼人都知道那是个担不得大任的,不可投靠。   如今若是康靖王爷向他们发出邀约,这几位大人们自然是十分愿意投诚的。   身处在这世道,左右逢源才是王道。   当机立断,其中一位便站了起来,拱手道:“王爷说得是,那以前确实是以前了,从微臣也早已被王爷的气概所折服,今往后,微臣自当效忠王爷与皇上,万死不辞!”   效忠王爷与皇上,却把王爷排在了皇上的前面,其中用意,不言而喻。   其他几个老头们一看这人抢先投诚了,都暗骂一声,也全连忙站起来,慷慨激昂的自表诚心。   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了,说起大话来却是脸不红心不跳,这个说自己之前老眼昏花,竟不知真正该效忠的人到底是谁,那个又说自己早有为王爷尽忠的意愿,只是迫于家世无奈,不得已跟了太后。   总之从前在太后手底下的这群人,现在个个口若悬河,舌灿莲花,翻身一变成了忠心耿耿的老臣。   苏三真是大开眼界了,总算是明白了景奕之前跟他说的,给他看场好戏是什么意思了。   这场面,确实是场好戏,人贪生怕死的墙头草劣根性在此处表现的淋漓尽致。   景奕只是喝着茶,等他们都表演完了,才不紧不慢的放下茶盏,笑道:“各位大人先不必如此着急,你们的忠心,本王都是知道的。”   听了这话,在座的官吏们都是面上一喜,彼此对视了一眼。听王爷的语气,这确实是要拉拢他们了?   然而不等他们高兴完,景奕却话锋一转,语调变了。   “不过本王也是个体谅老臣的人,各位大人都年事已高,恐怕身体无法承受连日操劳,所以本王与皇上商议了一下,就赐你们良田银两,回乡颐养天年吧,朝中的事儿,就不必麻烦各位大人操心了。”   苏三一愣,不由得看向了景奕。   原来王爷今日叫他们过来,并非要拉拢势力,而是要将太后的残党全部抹除吗?   众人也都是愣了,礼部赵大人记得,康靖王爷手底下有几个内阁的老臣,都七十了,还仍在朝中,可他们才五六十,怎么就要被迫告老还乡了?   琢磨了片刻,都回过味来了,康靖王爷这是已经容不下他们了,要收回他们的权力,将他们赶回老家去。   康靖王爷向来是知人善用,什么人都敢用,可就是不会用太后的人,这一次,怕是要给朝廷来个大换血。   几位大人们都面如纸色,景奕从容不迫的笑道:“当然了,这只是本王的一个提议,是留在朝中,还是告老还乡,自然都凭各位大人们的心意来定。”   在座的人都是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想起了围在王府外面的亲卫,不由得苍白了一张脸,手颤抖了起来。   这是要逼上梁山了啊,若是他们不答应释权归乡,恐怕今日就不能活着走出王府的大门了,这实在是,已经无路可走了。   赵大人叹息了一声,如今走投无路,只能如了人家的愿了。   赵大人识时务,是第一个交出官印,跪下请求卸甲归田的,剩下的人为他是瞻,也都赶紧跟着交出了官印。   如今一招,算是将太后的残党全部瓦解了。   送走那些官吏们之后,景奕回头看见苏三正靠在门边出神,咬着手指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景奕一笑,“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苏三歪了歪头,疑惑道:“王爷今天的计策很厉害,可我总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史书上见过。”   景奕揉了揉苏三的脑袋,赞许道:“不错,你还是认真看过书的,杯酒释兵权这个典故,听说过吧?”   “知道知道,是宋太祖想出来的计策,王爷就是用的这个计吧?”苏三因为自己的聪明而雀跃了一番,想了想,又道:“真的好厉害,不费一兵一卒就把那么多人给除掉了。”   景奕笑了笑,“不是计策厉害,是局势所迫,他们已然失势,我只是给个台阶让他们顺坡下罢了。”   顿了顿,他又道:“苏苏,有没有觉得我做的太绝了?”   苏三愣了一下,抬脸看向景奕,犹豫了一会儿才问:“王爷确实会让他们平安回乡吧?”   “那自然是。”景奕说起谎来面不改色。   苏三又笑了起来,眼睛都是亮亮的,“那不就得了,王爷是天底下最仁心的王爷!”   景奕心里一暖。他本来确实是打算在那几个人回乡的路上,派人去结果了他们的,可是现在看着苏三单纯又钦慕的眸子,景奕忽然就改变主意了。   罢了,树倒猢狲散,太后这棵大树已经倒了,剩下的那些不值一提的猢狲,就让他们四散逃命去吧。   景奕惊觉自己现在很享受在苏三心里做个好人的那种感觉,喜欢苏三崇拜又依赖的眼神,喜欢他紧紧地跟在自己身后一口一个王爷叫着。   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第一次遇见的时候,还是从苏三将亲手做的结心佩赠予他的时候?   景奕在心里笑了一下,俯身一把将苏三横抱起来,倒是把苏三给吓了一跳,赶忙死死的抓住景奕的肩膀,惊声道:“王爷要干什么啊?!”   景奕扬起嘴角,眼中尽是笑意,“不干什么,就是想抱抱你,走,我们回屋。”   在这之后又过了两天,景奕终于用上了那两个奸细,将在军中埋伏间谍,谋害亲王的罪名全部扣在了景泰头上,再加上之前景岚抓住的大大小小的罪名,足以置他于死地。   景泰听到消息的时候,吓得当场瘫坐在地上,腿软的爬不起来,绷紧了数天的弦终于断了,景泰几乎是被人抬着关入了死牢,择日问斩。   当初景泰欺辱苏三的时候,景奕就说了要他死。康靖王爷说要谁死,就是阎王爷也不敢说不要这条命! 第一百二十一章 景泰之死   啪,一枚白棋不轻不重的落下,将苏三的后路给完完全全的堵死了。   苏三差点儿惊叫出来,这条后路是他一直小心留着的,诱景奕进攻的时候也小心避开了,可没想到景奕还是发现了这里。   “唔……”苏三捏着手里的棋子,烦恼的盯着面前的棋盘,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已经输定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明明前几招还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可就几个棋子落下之间,就满盘皆输?还是说其实从一开始,自己已经中了景奕的圈套?   苏三不由得抬头愤然的瞪了景奕一眼,真的是,都赢了那么多次了,就不能让他这一次,放放水吗?   景奕悠闲地摩挲着手里光滑的棋子,抬眼一看苏三这一脸的愤慨,撑不住笑了,“怎么,想让我放你一马?”   “王爷总是赢,让我赢一次又怎么了?”苏三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开始无理取闹了,心里想着南歌教给他的法子,抬起脚在桌子底下偷偷的蹭着景奕的腿。   如此暧昧的暗示令景奕脸色一变,尔后便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来,“你这都是跟谁学的?越来越不守规矩了。”   苏三一惊,连忙把脚收回来,有些惴惴不安的看着景奕,小声道:“王爷不喜欢我这样吗?那我以后就不这样了。”   “啊?不,不必。”景奕连忙否认,十分认真的道,“我觉得你这样很好,我就喜欢你不守规矩的样子。”   苏三抿着嘴笑了一下,竖起一根手指来头头是道的讲了起来,“南歌也跟我讲了,说适当的恃宠而骄会给平淡的生活添加趣味,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景奕忍俊不禁,“你倒是很听他的。”   说起南歌来了,苏三不免想起了皇宫里的事儿,心里思索了一下,还是问道:“王爷,四王爷和太后现在如何了?”   “哦,景泰死了。”景奕轻描淡写的道,顺便又再棋盘上落下一子,似死而生,倒是放了苏三一条生路。   “死了?!”苏三现在已经无暇顾及棋盘上的斗争了,他诧异的望着景奕,不敢相信道:“怎么会,这么快就……”   “有那么吃惊吗?”景奕淡淡的道,“景泰谋害亲王,再加上之前的聚党营私,本来就是死罪一条。”   当然了,这之中也有景奕在推波助澜的缘由在里面,本来应该折腾一番的三堂会审等等的流程,全被景奕一句话给免了,不用审自然就没有翻盘的机会,景奕直接叫人将白绫毒酒匕首三样送到了景泰的房中,叫他自尽以保全最后一点儿颜面。   景泰自然是不肯的,先是毫无尊严的跪地求饶一番,最后见无用了,便破口大骂,说了许许多多脏污腌渍的难听话,实在是将一个亲王最后的颜面都丢尽了。   不过这话,景奕就没打算跟苏三讲了,只是简单的跟他说最后景泰选了毒酒。   苏三有些感概,“好好的一个亲王,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也真的是造化弄人。”   “造化从不弄人,走到这一步都是他自己作的。”景奕意味深长的道,“人走投无路的时候,从不会反省自己的罪孽,却要把所有罪责都推给老天爷,也是可笑。”   苏三愣了一下,尔后便笑了,“王爷说的是,不过四王爷最后选了毒酒,也不至于太遭罪。”   景奕笑了笑,没接话。   他早就知道景泰胆小怕事,定会选痛苦最小的毒酒,所以那毒酒里面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毒药,而是景奕叫人特意准备的断肠草,喝了之后会足足痛苦挣扎半个时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到还不如一刀了结了自己更痛快。   这些事,他的探子们都详尽的禀报给他了,景奕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亲眼看看景泰临死前的丑态。   “王爷?”苏三见景奕不说话,试探的叫了他一声。   兴许是景奕脸上的阴鸷神色有些显出来了,苏三看的眼神也带了些不安。   景奕笑了笑,目光又柔和起来,“无事,继续下棋吧,该谁了?”   苏三皱起眉头看着棋盘,摸着下巴想了半天,苦恼道,“我也忘了……”   “……”景奕哭笑不得,无奈的道,“那这盘棋就算了,苏苏,我明天要进宫一趟,你要一起吗?”   “那当然。”苏三仍然紧盯着棋盘,意图回想起到底该谁了,对于景奕的问题并没有什么思考,十分理所当然的道:“我是王爷的侍卫,自然是要跟在王爷身边的。”   “不过王爷怎么忽然想起要进宫了?”苏三把目光从棋盘移到景奕脸上,疑惑道:“现在还有什么要紧事儿要做吗?”   景奕笑了笑,十分温柔的道:“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不过是要去送太后最后一程。”   “……”八月里秋高气爽的天气,苏三忽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一百二十二章 报复   等苏三一行人到了皇宫,日头已经西斜,到了黄昏的时辰了。   南歌和苏三许久不见了,自然是久别重逢十分欢喜,再加上南歌对之前的事儿也略有耳闻,此次一见不由得揪着人家衣领质问那只身赴战场的传闻是真是假。   苏三尴尬的笑着,讪讪的解释道:“没,没有传的那么玄乎,我只是骑着马找到了王爷所在的军营罢了,并未上过战场……”   “那果然是去了?!”南歌翻脸比翻书快多了,仗着自己长得高,一把将苏三抵在墙上,两手拧着他的小脸,怒骂道:“你还真行啊小子!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不跟我说?你就不怕死在路上?啊?有没有把老子当成兄弟?!”   紧接着就是一顿惨绝人寰的‘蹂躏’,令在座的人都不忍直视。   “唔唔,疼疼疼……”苏三被捏的话都说不清了,支支吾吾的求饶,“我错了,南歌……我下次绝对不会只身犯险了,疼疼……”   南歌冷哼了一声,才大发慈悲的放了手,“算你识相。”   苏三挂着眼泪花子,可怜兮兮的揉着自己发红的腮帮子,无比的委屈。   这场面逗得景奕和景岚都忍俊不禁,书房内的气氛一时快活了许多。   然后苏三便更委屈了,简直像冤得能六月飞雪的窦娥。   景岚笑了一下,又对景奕道:“三弟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景奕垂了下眼帘,微微笑道:“自然是有要事的。”   只是现在屋里还有俩麻烦的兔崽子,没法说罢了。   景岚心领神会,便轻声叫住南歌,道:“南歌,前几日南边不是进献来几只羽白如雪的孔雀吗?就放养在后花园里,你带苏三去看看。”   一提起这个,南歌霎时就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向苏三描绘道:“那几只孔雀真的和平常的很不一样,全身都是白的,一根杂毛也没有,我走南闯北那么多年,也从来没有见过,走,我带你去看看?”   苏三点了点头,却又犹豫地回头看了景奕一眼。他聪慧且心细,知道景岚这是在故意支开他们,心里有些不安。   景奕冲他笑了笑,意思是让他放心,苏三也不能非要留下,只好无奈的转身跟南歌一块儿出去了。   等苏三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之内了,景奕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声音也微微沉了下来,问道:“大哥,现如今太后如何了?”   景岚叹了口气,“你果然是为了这个而来的,太后现在的境况很不好,身子虚弱的几乎无法下床,持续的发热低烧,御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和当初明太妃的病情几乎一样……”   景岚说到这儿,恍然大悟,讶然的看着景奕,“难道说?”   景奕并无顾忌的点了点头,“大哥猜测的是,毒是我叫人下的,就跟太后当初给母妃下的毒一样。”   “……”景岚愣了一会儿,才轻摇着头苦笑了一下,“朕早该猜到的,依照三弟你的性子,在了结了景泰之后,不可能放着太后不管的。”   景奕眼中掠过了一丝复杂的情感,他此生会顾忌的人不多,苏三算一个,景岚也是一个。   “太后到底是你亲生的母妃,若是你不忍心……”   还未等景奕说完,景岚就已经叹了口气,“生恩在而无养恩,若只是这样,朕也应当报恩的,可是后来太后几番算计,甚至还将朕置于险地,想要朕的命,这些年来,母子间的那点儿情分,早就没了。”   景奕不由得想起了少年时的那些岁月,在景岚尚未登基,先皇却已经逝去的那段日子里,兄弟二人过得属实艰难。   当时太子未定,若是景岚死了,同为嫡子的景泰自然有机会上位,而太后也就能垂帘听政,掌控朝权。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太后甚至趁景奕和景岚外出的时候,派刺客前去追杀,那次实在是很艰险,若不是景奕带着景岚在小巷中藏了一天一夜,恐怕今日的江山就要易主了。   两人大概是都想起了那段艰难的日子,一时有些唏嘘。   书房里安静了片刻后,景岚又道:“那你现在,是不是打算去永宁苑见太后?”   景奕笑了笑,道:“我正有此意。”   特意支开了苏三,也是不想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去永宁苑,景奕实在是不愿意把自己阴暗的那一面暴露在苏三面前。   永宁苑里的大多数下人都被景奕以照顾不周的名义给调走了,现在太后身边伺候汤药的那些宫女太监们,几乎都是景奕的人。   因此景奕畅通无阻的迈进了永宁苑的大门,刚进去便有个宫女迎了上来,福身行礼。   景奕点了点头,问道:“太后的病情现在如何了?”   那宫女垂着头,低声道:“奴婢不敢隐瞒,如今太后的病愈发不好了,整日少有醒着的时候。”   “哦。”景奕若有所思的停了一下,淡淡的问道,“那药呢?”   这宫女眸子深沉了些,压低声音道:“奴婢不敢敷衍,每日都尽心尽力的熬药,亲自伺候着太后服下,不敢有任何差池。”   景奕温和的笑笑,“你做的不错,再去熬一碗吧,我正要去看看太后,她的身子不好了,你就把药量加一些,如此药效也能好些。”   宫女一愣,尔后便心领神会,“是,奴婢这就去。”   宫女走后,景奕便屏退了身后的侍卫们,只身进了太后的卧房。   如今这永宁苑里大多都是景奕的人,倒是也没什么避不避嫌的了。   景奕进去了,才发现太后此时却醒着,只是精神很不济,平躺着,两眼无神的盯着头顶华丽的床帏。   从前的端庄贵气全不见了,此时太后的面容蜡黄,眼角下耷,好像一下子老了十九岁,一种腐朽之气萦绕着久久不散。   景奕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低笑着叫了一声太后。   过了好半天,太后好像才反应过来,艰难的转过头来,看见是景奕,立刻便是又惊又怒,猛咳着,“你!你!”   “是我,太后娘娘。”景奕嘲讽的道,“这些天来,兴许我是唯一一个来探望你的人?知道为什么景泰没来看过你吗?”   太后忽然睁大了眼睛,胸膛中发出一阵模糊不清的气喘声,破风箱般的,似要断气一般。   景奕心中快意横生,故意道:“没错,他已经死了,我叫人去弄死的,选的毒酒,活活挣扎了半个时辰才死。”   “你!你不得好死!!”太后目疵欲裂,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咒骂道,卸了金指套的指甲深深的陷进掌心中。   景奕不甚在意的笑笑,“我这一生恶事做尽,肯定不会好死,不过太后啊,你也不会死的轻松,而且会死在我前面。”   他忽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如同鬼魅一般的道:“太后,到了下面,遇见了我母妃和父皇,别忘向他们问好。”   话音刚落,太后眼里忽然迸出强烈的恐惧,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喃喃自语,“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这由不得你了。”景奕直起身子,正好那宫女端着药进来了。   澄黄色的药汁,里面加了双倍的毒药,对于枯灯般的太后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景奕站起身,淡淡的吩咐那宫女,“喂太后喝药吧。”   说完之后又像是嫌恶这屋子里十分脏污一般,整了整袖子推门出去了,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当天晚上,景奕和苏三在卧房中一同看戏本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消息:   太后薨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后事   消息是汪公公带进来了,说是皇上已经过去了,来请王爷过去主事。   苏三想起临入宫前景奕说的话,有些犹疑的望向他,不知道太后的死是不是景奕做的。康靖王爷前脚刚入宫,太后后脚就薨了,若说不是景奕做的,还真的没什么说服力。   景奕笑了笑,随手又翻了几页话本,淡淡的吩咐道:“有皇兄在那里坐镇就够了,公公就说我舟车劳顿,身体不适,无法去帮忙处理后事了。”   汪公公领命下去了,景奕又转向苏三笑道:“刚才的戏讲到哪儿了?”   苏三愣愣的盯着手里的书,直到景奕开口叫他才猛地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不安道:“王爷,太后薨了这么大的事儿,王爷不去也太不合规矩了,要不然,王爷还是去看看吧?”   景奕嗤笑了一声,“死都死了,有什么好看的,总归也就是按照宫规礼节发丧,有大哥在那儿就行了。”   苏三咬了咬嘴唇,犹豫道:“那会儿我和南歌去看孔雀的时候,王爷是不是去永宁苑见太后了?”   那会儿苏三只以为是景奕和皇上有什么要紧话说,才支开他们,可直到苏三看完了孔雀,回了凌绝院,景奕也一直没回来。   苏三聪慧且疑心重,这样一想,就觉得景奕定是去了永宁苑。   景奕盯着苏三看了半晌没说话,直把苏三盯的背后发毛了,才勾起嘴角邪邪的笑了,语调十分危险,“苏苏,既然被你发现了,那就别怪夫君我心狠手辣,将你灭口了。”   “?!”苏三吓得差点儿溜到桌子底下去,事实上他也确实是溜下去了,可怜兮兮的扒着桌子只露出眼睛来,呜咽着道:“王爷别杀我,我发誓不会说出去的!”   景奕被逗得忍俊不禁,冲他招招手,“逗你玩呢,出来吧,看把你吓的。”   苏三这才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傻愣愣的望着他,“那王爷是真的去了?太后她……”   “你猜的没错,太后的死,是我做的。”   如此吓人的真相,经由景奕的口中说出来却是轻描淡写的,好像死的不是太后,而是个不相干的蝼蚁一般。   倒是苏三吓了一跳,虽然心里早有预料,可是乍一闻还是慌了手脚,赶忙嘘了一声,飞奔到窗前往外看了看,见周围没人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责怪道:“王爷这么随便的就说出来了,万一给有心人听去了怎么办?”   “听去了又如何?现在太后一党的势力已经全灭,太后的哥哥也已经告老还乡,人们都是墙头草,没人愿意费力不讨好的替一个死人翻案了。”   苏三咬了咬嘴唇,他总想反驳一下,可又觉得景奕说的很有道理,无从反驳。   在心里纠结了好大一会儿,苏三才又道:“那王爷也该去看看的,太后发丧时王爷却不在,也太招人怀疑了。”   景奕哑然失笑,伸手把苏三拽过来,揉了揉他的头发,“大晚上你不嫌累我还嫌累呢,那些事儿明天再说吧,好了,上床睡觉!”   苏三还想说什么,却已经被抱着压到了大床上,随后便是一床被子盖了上来,景奕俯身用亲吻堵住了他的嘴唇,苏三呜咽了两声,最终还是将所有的抗议都咽回了肚子里。   太后薨逝,按照宫中的规矩,宗室子女当守灵三天,守孝七七四十九天,期间不得大兴土木或婚娶,宫中皆素服,民间减税一年,安抚众生以求为太后积攒阴德。   所以这些天苏三在宫里溜达的时候,眼里看到的都是白花花的一片,宫女太监们都穿着素白的衣裳,有的穿的深色的,也在袖子上封了白布。   至于守灵,宗师里的子女们但凡年纪大些的,都规规矩矩的去了,就连景岚也没有废礼,唯独景奕只是去看了两眼,便转身回了凌绝院,潇洒肆意的很。   苏三怕宗室里的那些老王爷会有意见,只好替他去跪了一天,后来被景奕发现了,就将他拘在凌绝院中不许他出门了。   这些琐事暂且不提,总归这场丧事还算保留了太后作为一国之母的最后的颜面,出殡那天办得轰轰烈烈的,倒是也没出什么差池。   唯独在减税的问题上,苏三与景奕产生了矛盾。   景奕觉得,太后根本配不上这么大的礼,还积攒阴德?简直是笑话,若真有十八层地狱,多少阴德也捞不上太后来。   可是苏三却认为,规矩就是规矩,再说了减税一年也是为了百姓。百姓们得了好处,感念的并不会是已逝的太后,而是颁布这条法令的皇上和王爷。   俩人就这个问题吵了三天三夜,康靖王爷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从未被人这样忤逆过,当下便咬死了,减税不可能!   景奕是唇枪舌剑的各种歪理,苏三是一到关键时候伶牙俐齿就不管用了,被景奕驳的生生的哭了出来,很没面子。   景奕呢,虽然将人搂进怀里好生的哄慰了一番,却也没答应减税的事儿。   景奕是什么人啊,他少年时就是从明枪暗箭的各种算计中摸爬滚打一路赢过来的,封王之后更是铁腕的一举摆平了封地上的各种问题,处死景泰,谋害太后的时候也是眼也不眨,毫无心慈手软之迹。   这样一个人,谁能争得过他?谁能让他动摇半分?   但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的俗话不是白说的,在争论了三天也没结果之后,苏三气极了,背水一战,孤注一掷,大晚上的抱着被子,斩钉截铁的要分房睡!   这绝对是戳到了景奕的软肋,碰到了他的逆鳞,景奕妥协了,景奕就因为这小小的威胁而妥协了:减税就减税吧,你给我回床上睡来!   总而言之,在太后死后的第七天,一切尘埃落定。   景奕下令宫人们可除素服,着常服,于是皇宫内又恢复了过往的样子,一场华丽而空洞的丧事落幕了,随之消逝的还有曾经在朝中呼风唤雨的太后一党,太后的外家,也就是史家,彻底的没落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皇后   苏三近日里有些发愁,主要是他这次在皇宫里呆的时间久了,有些无聊。   景奕似乎有很多事要忙的样子,天天和景岚呆在书房里,不知道在商议什么,剩下苏三一个人就无聊的很。   本来还能去看看那几只白孔雀玩的,苏三也蛮喜欢这种稀奇玩意儿,可惜上回去看孔雀的时候穿了件艳色的衣裳,被白孔雀连飞带跳的追了半里地,比百姓家的大白鹅还凶!   要不是最后随行太监把孔雀捉住了,苏三估计要被结结实实的咬一口。   被白孔雀追得狼狈不堪连滚带爬的回忆给苏三心里留下了阴影,说什么也不再踏足后花园一步了。   皇宫比王府规矩要多多了,苏三也没法说想出门就出门,虽然很想去京城的大街上转一转,却没有机会,整日只能呆在凌绝院中,看看花除除草钓钓汪公公刚买来养起的锦鲤。   南歌向来是最最关心自家弟兄的,看苏三闷闷不乐的,便拍着胸口信誓旦旦的打了保票,不就是出宫吗?爷早就轻车熟路了。   苏三两眼放光,无比羡慕的问:“皇上准许你随便出入皇宫?!”   “咳。”南歌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咳了两声,道:“没,我翻墙出去的。”   “……”苏三一下子泄了气。   南歌觉得有点儿丢脸了,便又大言不惭的道:“翻墙又怎么了?反正能出去便是了,我带上你也能翻出去。”   苏三恹恹的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胳膊里,闷声闷气的道:“不行,要是让王爷抓住了,我会被打死的!”   “你家王爷现在天天和我家岚岚泡在书房里,怎么可能被发现?”南歌双手叉腰,无比自信,“你就放心吧,绝对不会被抓住的,要是被发现了,我给你磕一百个响头!我让你能听见带响的!”   “真的?”苏三被如此毒誓给震惊到了,出不出宫的倒是没所谓,主要是他还没被人磕过响头。   于是乎苏三抬起头看他,跃跃欲试道:“你要是这样说,那也可以试试,咱从哪翻?”   南歌神秘兮兮的一笑,将手指竖在嘴边,摇了两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到了那儿你就知道了。”   ……   景奕这边正如南歌所说的那样,正在和景岚呆在书房中密谈,谈的自然还是好几年前的旧事。   当初他们那不争气的太上皇连个立太子的遗诏都没留下,就撒手人世,驾鹤西去寻他那明爱妃去了,剩下两个儿子在尔虞我诈的朝廷诡局中苦苦挣扎。   其实在太上皇西去之前,倒是也召过景奕和景岚密谈,暗中属意要废长立幼,废嫡立庶,封三皇子景奕为太子。   那时候景岚的身子就不太好,再者他也知道自己优柔寡断,过于仁慈,担不得大任,倒也没什么意见。景岚和景奕自小一块长大的,景奕的才能和谋略,景岚是信得过的。   一切顺理成章,嫡长子都没意见,那自然也就没什么阻碍了。   可惜坏就坏在太上皇高估了自己的身子,还没来急下诏书,就两腿一蹬黄泉路上了,你说这事儿闹不闹心?   太上皇一死,太子未立,朝中动荡,太后一党虎视眈眈,更有不善者暗中窥伺。   若是这时候景奕说出太上皇是属意自己做皇上的,那简直是逼众人造反。毕竟他一非长子,二非嫡子,名不正言不顺,光凭一张嘴说,那岂不是你也可以当皇帝,我也可以当皇帝了?   当时景奕没有多想,立马叫人伪造了遗诏,封嫡长子景岚为太子,这才算的是名正言顺,封住了众人悠悠之口。   这么一来,算是景奕自己亲手将皇位送出去了。   这么多年来,景岚一直怀着愧疚之心,觉得自己坐在了不属于自己的位子上。   景奕是个有野心的人,景岚知道,也明白那时他是做了多大的割舍和让步,所以近几年局势平稳下来,景岚就想将皇位还给景奕,现在更是将太后一党斩草除根,更是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而且,景岚想做的不只是禅位那么简单。   当初景岚和景奕商议的就是,借自己身子多病的理由,禅位给景奕,可是现在景岚却多想了一层,他想将当初的真相昭告天下,让景奕名正言顺的继位。   景奕听了半晌没说话,良久之后才释然的笑了笑,“大哥的心思我懂得,只是那毕竟是陈年往事了,不好再提,也不必再提。”   “可是,若不将当初真相公布于众,定会有人诽议三弟你是暗中夺权!”景岚有些激动,咳嗽了两声,又道:“你明明是为了大局忍辱负重多年,现在拿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却遭人非议,未免太过委屈。”   景奕笑了下,亲自给景岚倒了杯热茶,“忍辱负重算不上,我这些年过得还算肆意。”   他不由得想起了苏三,记忆回到两人初遇,自己强权压人而苏三心中愤恨却不得不委曲求全的时候,心里觉得有些好笑,目光也柔和了些。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实在不必为了一个虚名再掀起风浪,而且我也不在乎名声。”   景岚犹豫地端起那杯茶,浅浅的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你,你好像变了些,若是搁在以前,你可不会这么大度,是否是因为?”   “因为苏三?”景奕把景岚没说完的话说全了,“大约是吧,若是搁在几年前,打死我也不会相信我会因为一个人做出改变来,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   景岚也心领神会的笑了。   “好吧,你不愿意要这个虚名,那就可以把禅位的事儿提上日程了,你打算定在哪天?”   景奕摆了摆手,叹了口气,“这件事到底是非同小可,大哥最好先在朝中透些口风,暗自放些风言风语出去,让朝臣们有个准备,这些操纵慢慢坐下来,至少也得三个月。”   “三个月,这么长时间?”景岚一愣。   景奕笑了,打趣道:“难道大哥已经等不及要卸下担子,带那小飞贼去游山玩水了?”   景岚耳朵一红,温良的苦笑,“你别笑话我了,不过要三个月,真的要这么长时间?”   “三个月不只是让朝臣们有个准备。”景奕叹息着摇了摇头,“我也得让苏三慢慢接受,我之前许诺过他的,再也不会欺瞒他……这件事,我得花些时间慢慢跟他说。”   景岚斟酌了一下,道:“苏三很乖巧,应该会接受的。”   景奕哭笑不得,“乖巧是乖巧,可你信不信我若是跟他提起这事儿,他第一反应就是我要谋权篡位。”   “不会吧?”景岚惊讶,“他不是很喜欢你吗,怎么会这样想?”   “喜欢是一回事,心里怎么想的又是另一回事。”景奕叹了口气,“罢了,我慢慢的跟他解释就是了。”   无论如何,他都得让苏三接受这个事实,因为景奕心里有个执念,他是要立苏三为皇后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玩   说实话,京城的街市和都城没什么不同,一样的热闹,一样的繁华,唯有一点儿不一样,那就是这回没有景奕在旁边管着他,不用这也不许去那也不许去,实在是悠哉乐哉。   南歌就在苏三旁边走着,十分悠闲的背着手,嘴里叼着根刚买的冰糖棍棍。   苏三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若不是南歌带他出来,现在肯定还无趣的窝在凌绝院里。   他是真没想到南歌居然真有条随意出入皇宫的“秘道”,当然,那也不是道,只是在人迹罕至的北墙那边,挨着墙有一棵歪脖子树,爬上树就能跳到墙头,在顺着绳子滑下去。   南歌老道而有经验,俩人都换了寻常百姓家的衣裳,走在大街上也不是特别打眼。   初次逃宫,苏三心里还有些紧张,不过很快这种紧张就被那种坏坏的刺激感给取代了,要不怎么说学坏只要三天学好要三年呢,就算是乖巧如苏三,偶尔也会有想做坏事的时候。   南歌本意是想带苏三去戏楼里听戏的,听说最近新来了个唤作月满楼的男旦,十分的漂亮,扮起女相来比真的女人还媚,南歌有意去瞧瞧那天仙般的尊容。   但是苏三路过蜜饯摊子的时候就走不动道了,眼巴巴的瞅着人家稻草棒子上面插着的糖葫芦,那山楂一个个都是鲜红欲滴的,裹着透亮浓稠的蜜糖,十分引人。   南歌摸出钱袋来,大大方方的买了两根,递给苏三一串大的,“来,哥请你吃。”   苏三的眼睛亮了一下,接过糖葫芦之后却又犹豫了,“可王爷不让我随便吃外面的东西……”   南歌简直要被气笑了,点了点苏三的脑门笑骂:“你是三岁小孩儿啊还是他儿子啊?这么点儿小事都要听他的?你的出息呢?啊?”   苏三作为男人的自尊被南歌按在地上好生蹂躏了一番,破烂不堪了。苏三心痛了,不由得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自己太懦弱了,才被景奕吃的死死的?   俗话说得好,物极必反,苏三被景奕管的太紧了,今天终于要爆了,素来胆小怕事的苏三大爷这次要叛逆一回,嚣张一回!   苏三把心一横,狠狠地咬了一口手里的糖葫芦,威风凛凛的高声道:“南歌,走,我们去看戏喝酒,不到晚上绝不回宫!”   南歌勾起嘴角一笑,“这才对嘛,走,爷带你去快活!”   一旦放开了玩,就会发现很多好玩的地方。平时景奕每次带他出来,都是领他在干净庄重的地方走走,但南歌可不一样,他浪迹江湖多年,知道哪里最好玩最热闹,苏三是实实在在的玩了个尽兴。   先去听了一上午的戏,中午就在路边的摊子上吃的饭,是一家做得非常地道的面馆,汤汁十分好吃。   之后又去赌坊去溜达了一圈,当然苏三自己是不会的,他就是在旁边看看人家玩,什么六博戏,赌番摊,牌九之类的,都很有意思。   人家赢了,苏三也跟着觉得挺高兴,人家要是输了,苏三也随之为其担忧。   看了一会儿看腻了,苏三与南歌又去了山脚下的小林子里,还遇到了两个正在对弈的仙风道骨的老人家。   苏三一时兴起,上去跟人家下了几盘棋,凭借着被景奕教出来的棋路,居然还赢了几次,惹得那几位老人啧啧称奇。   苏三戏本子看多了,就觉得这俩老人肯定是啥绝世高人,正喜滋滋的等着被赐予两本武功秘籍,老大爷的发妻拎着擀面杖找回来了,不由分说揪着“高人”的耳朵叫他回家吃饭。   苏三他们这才回过神来,天色已经暗了。   苏三心里打了个突,他虽然嘴上说过不到天黑不回宫,可也没打算真这么做,此时看着渐黑的天色就开始腿软了。   南歌也觉得时候不早了,便带着苏三原路返回,可惜翻墙的时候,兴许是因为苏三被吓得腿软的厉害,跳下来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惊叫了一声便摔在了地上。   南歌连忙扶起他,摸了摸他的脚腕,松了口气,“还好,骨头没事,疼不疼?”   苏三苦皱着眉点了点头,“有点儿,一沾地就疼。”   其实比起脚疼,他现在更心慌,还不知道景奕是否回凌绝院了,自己脚上又落上一道伤,万一给王爷看出来了,那不就完蛋了?!   南歌对跌打扭伤很有造诣,捏了捏苏三的骨头,就知道并未伤着,他轻声安慰道:“不用担心,大概是扭到了,没伤到骨头,你少用这只脚,明天就长好了。”   苏三松了口气,偏头一笑,“那就好了,趁王爷还没回凌绝院,我先去床上装睡,第二天脚好了,王爷也不会察觉到咱们溜出去了。”   南歌噗嗤一声笑了,“你还挺聪明,行吧,你摔倒我也有责任,我背你回去。”   说完便在苏三前面蹲下,招了招手,“来,上来。”   “啊?”苏三愣了愣,“南歌,我自己也能走。”   “行了别废话,有我在还能让你一个人走着回去?”南歌拍了拍肩膀,不耐烦道,“快点儿啊,过时不候!”   苏三无奈的笑了笑,慢慢的趴到南歌结实的后背上,任由他背着自己往回走。   这让他想起了上次在外面醉酒,被南山他们背回来的经历了。苏三不由得问道:“南歌,王爷府上有个叫做南山的玄衣侍卫,你认识他吗?姓南的很少,你们不会是亲戚吧?”   南歌一愣,微微睁大了眼睛,连声追问:“南山?真的是南山吗?那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苏三也懵了,“啥?你们是兄弟?!”   南歌庄重的点头之后,有点儿撑不住了,哈哈的笑了出来,“当然不是,我就不认识他,我是看你忧心忡忡的,说点儿笑话逗你呢。”   “……”苏三被戏弄了也不恼,小声的追问,“你真的不认识他?”   “我一个没人要的野孩子,跟着山里的老狼混大的,哪会有什么兄弟?”南歌语调有点儿苍凉,苏三心里有些难受,正要安慰他,南歌却停住了脚步,将苏三放了下来,“到了。”   苏三受伤的那支脚虚站着,抬头一看,正是凌绝院的大门。   这时候已是天黑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说说理由吧   与南歌道别之后,苏三一瘸一拐的进了凌绝院,先拽住一个守门的侍卫问他王爷回来了没有。   那侍卫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说还不曾回来。   苏三松了口气,心想看来王爷还在和皇上议事。   他扶着墙慢慢的走至了卧房门前,推开门绕过屏风进了内室,正要脱了外袍上床的时候,忽然见窗边木椅上坐着个人,正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苏三吓得差点儿叫出来,连忙扶住门框往后退了一步,结巴道:“王,王爷?您回来了?”   景奕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目光沉沉的望着苏三。屋里没有点灯,外面的月光散漫的照进来,不知为何有些诡异。   苏三心里有些埋怨刚才遇到的侍卫,王爷明明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他?   苏三现在心虚的很,后背直冒冷汗,想坐到床上去,却又怕被景奕看出来自己的脚伤,只得顺着墙慢慢的蹭过去。   景奕看着苏三的小动作,心里觉得好笑,但还是板着面孔,冷冷的问道:“脚怎么了?”   “啊?”苏三吓得一哆嗦,连忙靠墙站好,矢口否认,“没事啊!”说完又觉得不靠谱,忙道:“就是今天在园子里散步的时候扭到脚了。”   前一句还说没事,后一句却说扭了脚,总之是前言不搭后语,苏三愈发紧张了。   “哦,散步的时候扭到脚了。”景奕用手指叩了两下桌子,不紧不慢的站起身,语调平缓又温柔,“苏苏,你确定不是翻墙的时候扭到了?”   苏三浑身一颤,脑子不知怎的忽然不灵光了,下意识就义正言辞的大喊:“我没跟南歌出去,王爷说话要讲证据!”   屋里静谧了片刻,闪烁的烛光落在景奕的眸子中,显得格外的魅惑。   景奕笑了笑,若有所思的道:“原来如此,是跟着南歌出去的。”   “不是,王爷,我……”苏三一时语塞,支支吾吾的时候景奕已经走到了跟前,一手撑在墙上,将苏三桎梏在自己身下,颇有压迫力的逼近,“嗯?你还想说什么?”   “我,我……”苏三嘴上打着结巴,可脑子却在飞转,自己这是一时口快被抓到把柄了,可王爷手里终究是没证据,若是咬死说没出去的话,兴许能逃过一劫。   心里这样想着,可这张破嘴却没能如人意,一开口就是极没出息的:“王爷,我错了……”   “……”苏三真想抽自己一耳光。   景奕低沉的笑了,捏着苏三的下巴戏弄了他一阵,“这就认错了?认错有用吗?嗯?”   “没,没用吗?”苏三忐忑不安的望着景奕,眼神就跟小五讨饭吃的时候那样楚楚可怜的。   景奕不为所动,在苏三脸上拧了一把,语气有些严肃了,“没用!那飞贼还真挺有本事,要不是让哑巴跟着你,我都不知道你偷偷跑出去了,还去赌馆?嗯?愈来愈没规矩了,皇宫你也敢随便跑了?!”   苏三彻底懵了,哑巴跟着他?他一路上怎么一点儿都没察觉到。别说是他,就连南歌都没有发觉丝毫的不对劲。   “说吧,为什么要溜出去?”景奕伸手捏了捏苏三的屁股,危险的威胁道,“你最好给我一个能听得过去的理由,若是这个理由不能让我满意,你就自己去书房把戒尺拿过来,脱了裤子到床上趴好!”   “不……”苏三害怕的往后缩了缩,可惜身后是墙,没法跑。   他知道景奕平日里对他好,可犯了错也是绝不留情的,尤其是这次还受了伤,回想起之前被打的那次,苏三不由自主的捂住了屁股。   景奕还在等他的理由,苏三咬了咬嘴唇,心里叫苦。   该怎么说?要是说自己是因为贪玩跑出去的,今晚他的屁股就保不住了,绝对被打到只能趴着睡!   苏三冥思苦想了一阵,直到景奕要撕他裤子了,苏三才猛然清醒,忙不迭的道:“因为太无聊了!”   “无聊?”景奕并不觉得这是个值当溜出皇宫的理由,正要叫他去把戒尺拿来,却又听见苏三小声说:   “这些天王爷都是天亮出去,天黑才回来,我知道王爷是去办要紧事,所以不带着我,可是我一个人在凌绝院里,真的很没意思……我也不是非要出宫去玩,我更想让王爷陪我一会儿,哪怕一天就两个时辰,说说话下下棋都行。”   景奕愣了一下,借着烛灯的光打量苏三的脸色,见他一副委屈可怜的样子,眸子都红了,似乎不是撒谎的样子。   苏三见景奕久久没说话,便小心的抬头去看他的反应,却正好和他的目光对上了,不由得一阵心跳,忙的低下头。   景奕无奈的笑了笑,揉捏着苏三软和的耳垂,低声道:“这倒是我的过错了,是我这些天疏忽了你,对不住了。”   苏三没想到他会忽然检讨起自己来,连忙摇头,“没有没有,王爷平时事务繁忙,我本应当乖乖的呆着的,却又给王爷惹麻烦,是我的不对!”   景奕没说话,苏三见对方的脸色似有愧疚之意,不由得心疼起来。   苏三最怕景奕难受,景奕一难受,苏三就更难受,当下便说:“王爷,都是我错了,我现在就去拿戒尺,王爷打我吧,做错了就要受罚,我明白的。”   景奕望着苏三着急的神色,忍不住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好了,别闹了,我知道你最怕那把戒尺,乖,不打你,过来跟我说说,今天出去都玩什么了?”   景奕怕苏三的脚不能久战,便带着他坐到了床边。   苏三犹疑的望了他一眼,小声道:“影卫大哥不是都告诉您了吗?”   “可是我想听你讲。”景奕拢了拢苏三耳畔的发丝,半真半假的戏谑道:“这回你跟别的男人出去玩就算了,下次要是不叫上我,看我不打死你。”   苏三吓得往后缩了一下,但是也明白景奕再生气也不可能打死他,便又坐了回来,得寸进尺的钻进了景奕的怀里,小声的讲起了今天的见闻。   景奕静静地听着,苏三讲到兴头上时,眼睛就亮亮的,嘴角也不由自主的扬起,带着浓浓的笑意。   景奕渐渐就被他的神采所吸引了,他说的那些反倒是入不了耳,只有那张秀气雀跃的脸极能入眼。   于是景奕便俯下身去,吻住了苏三的嘴唇,十分温柔的亲吻,细细的抚慰他口腔中的每一个地方,舌尖缠绵着,舔过唇齿和敏感的上颚。   苏三微微睁大了眼睛,有点儿惶然的推了推他,却又很快的沉溺在这温柔的亲吻中,被亲的软了腰,稀里糊涂的被带到了床榻上,懵懵懂懂的被除了衣衫亵裤,再然后,自然就是无限的好春光。 第一百二十七章 嫁给他   清晨时分的日光缓缓地落在屋内的地板上,闪光的灰尘在空着飘舞着,宫女红芍在凌绝院中轻手轻脚地打扫着院里的枝叶和尘土,不时的望望卧房的门前——都这个点了,王爷还不曾出来。   卧房里面,绣着金红蟒纹的厚重床帏还放着,将榻里的情形遮盖的十分严实,半分春光也泄不进去。   昨天玩得累了,晚上又被半哄半骗的欢爱了一番,苏三身子乏了,到这时辰才悠悠醒转,眉头轻皱,慢慢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月白色刻花的墙壁,苏三动了动身子,身后立刻有一双结实的手臂抱紧了他,慵懒好听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醒了?”   苏三一愣,连忙翻过身来,就看见了那张熟悉又俊朗的脸,“时辰不早了吧?王爷还没走?”   床帏拉的严严实实的,苏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只是从外面隐隐约约的日光猜测时候应该不早了。   景奕低沉的笑了笑,声音还带着些初醒的低哑,“你昨天不是撒娇说我不陪你吗?今天就不出门了,在凌绝院陪你。”   苏三的脸红了,难为情的往下缩,只露出一双眼睛来,“我哪有这样说,王爷若是有事,就先走吧,别耽搁了……”   “哦,那我现在就走了?”景奕笑着,假意要起身穿衣,不出意料的苏三在被子底下轻轻的拉住了他的手,蚊子哼哼似的小声道:“要不,再呆一会儿也行……”   景奕的心都要被他给暖化了,笑着摇了摇头,重新躺回被窝里,捏了捏苏三的小脸,“真是口是心非。”   苏三不好意思的笑笑,有点儿难为情,却实在是抵不住对景奕的眷恋之情,悄悄贴近了他。   苏三昨晚累极了,欢爱过后就闭眼睡了,被景奕抱着去洗了身子,连亵衣也没穿就直接裹进了被子里,现在掩在被子底下的正是赤裸的身子。   景奕忍不住就动了邪念,伸手去抚摸苏三光滑的背,纤瘦的腰,柔软的臀,惹得手底下的身子一阵阵微颤。   略微粗粝的手掌,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在柔嫩的皮肤上滑动着,细白的身子上都是粉红的吻痕和掐痕,都是景奕留下来的印记,但并不显得狰狞,反而十分的动人,好似桃花开在雪上。   这些日子里苏三被景奕养的很好,白白嫩嫩的,丝毫不像贫苦人家里长大的孩子,简直就像一盏白玉瓷器般的令人爱不释手。   景奕很坏心眼的去抚摸苏三的屁股,带着薄茧的手掌贴着肉揉捏着,手感甚好。   苏三被戏弄的忍不住的小小的喘息起来,忿忿不平的瞪了景奕一眼,气息不匀,“王,王爷若是只会做这些下流事,那还是起来去干正经事去吧!”   景奕嗤笑,毫不客气的打趣道:“刚才还叫我留下,现在又赶我走,有你这么朝三暮四的吗?嗯,苏公子?”   “我……”苏三哑口无言,辩驳不过就恼羞成怒,一把抓起被子蒙住了头,将自己整个埋了起来。   景奕忍住笑,一本正经来哄他,把被子掀开点儿,“好了好了,是我错了,我不欺负你了。”   “王爷不对我动手动脚了?”苏三露出脑袋来,半信半疑的问。   “当然。”景奕连忙把手从人家屁股上撤下来,自表清白,“咱们就躺着说说话,你的脚还疼不疼?要不要上点儿药?”   苏三动了动脚,感觉没什么事儿,看来南歌说的很对,睡一晚上就好了。而且比起脚疼,他觉得自己身后那羞人的地方要更疼一些。   想到这儿,苏三就不免的又埋怨的瞪了一眼面前的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丝毫不知,手指玩闹似的拨弄着苏三的头发,微乱的发丝缠绕在修长的手指上,又慢慢弹开。   看见了苏三埋怨的眼神,景奕愣了下,笑道:“这是又怎么了?闹什么脾气呢?”   苏三恨恨地道:“我脚不疼,腰疼!”   景奕一下子领悟了,这人是怪他昨晚折腾的太狠了吧?   景奕便笑道,“怪我怪我,给你捏捏腰?”   说完就上手按摩着苏三的小腰。   苏三有点儿怕痒的往后退了退,可禁不住景奕捏得确实舒服,忍不住舒服的哼哼了两声,闭着眼蹭了蹭枕头。   这副样子看进眼里,景奕莫名的觉得手底下的不是个二十出头的男人,而是只刚断奶的狗崽子。   苏三虽然把眼闭上了,却并未睡,景奕便问道:“要不要给你煮些杜仲茶,缓忧解乏的。”   苏三摇了摇头,“茶苦,我不喜欢。”   “给你加些冰糖就不苦了。”景奕掀起床帏看了看外面的日头,估摸道:“差不多快到中午了,一会儿起来吃午膳,你想吃什么?”   苏三想了想,笑道:“吃王爷喜欢的吧。”   “哦?”景奕故意曲解苏三的意思,摸着他的腰笑道:“吃你吗?那中午就吃你?”   “王爷!”苏三气恼道,“是因为平日里王爷总让膳房做我喜欢吃的,所以我才想今天吃些王爷喜欢的,王爷还这样胡言乱语!”   “好好,是我不识好人心了。”景奕也没有再说笑下去,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和景岚谈论的事情,便试探的问道:“苏苏,你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   “打算?”苏三被问糊涂了,“王爷忽然这样问,我也不知道回答什么。”   景奕笑了一下,抚摸着苏三的头发,道:“你也不能总像现在这样无名无分的跟着我,今年你都多大了,嗯?又不是十四五岁的小孩了。”   苏三不知道是会错了哪句话的意,忽然眼眶就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王爷是要赶我走吗?我……我没有非分之想,只要能在王爷身边做个普普通通的侍卫就行,一辈子这样也行……”   苏三不由得想起了文安郡主,难道王爷是真的要有迎娶王妃的打算了,所以才要将他弄走?   景奕看着苏三红透的眼睛,有点儿莫名其妙的,“好好说着话,怎么忽然就哭了?”   拇指擦了擦苏三湿润的眼角,轻声哄道:“乖,不哭,我哪有说要赶你走,只是你没个名分呆在我身边,确实不妥。”   景奕顿了顿,像是怕吓着苏三似的,小心的问道:“苏苏,你愿意嫁给我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慢慢来   苏三差点儿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睁大了眼睛颤抖的问道:“王爷,您,您说什么?”   “我说,你愿意嫁给我吗?”景奕握住苏三的手,一字一句的道:“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以前他们开过很多漫不经心的玩笑话,说要娶他,要让他坐花轿,可景奕从来没有用这么郑重的语气说过。   “我……”苏三忽然手足无措起来,无助的躲闪着景奕的目光,把手抽出来惊慌的摩挲了两下,四下张望着,颤抖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可是,可是我是男人……”苏三心迷意乱,说话也颠三倒四了,“还有文安郡主,渝老王爷,天下人会怎么说……王妃,王妃怎么能是个男人?”   苏三已经慌得摸不着东南西北了,比起喜悦,苏三感受到更多的是惊恐。   他没有景奕那么肆意,那么潇洒,苏三顾忌的太多了,别人会怎么说?王爷的名誉该怎么办?就算能威慑住今人,却堵不住后世的悠悠之口。   在苏三惊慌失措的时候,景奕却又给了他更大的刺激。   “不只是王妃。”景奕一把抓住苏三不安的手,眸子如同火炬一般明亮坚定,灼热的吓人,“苏苏,你想当皇后吗?”   “……”苏三彻底被吓到了,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地望着景奕。   “皇后?”良久之后苏三才试探的问,怕是自己一时疏忽听错了。   景奕郑重的点点头,清晰的道:“皇后。”   苏三猛的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身子跑到小门口向外面张望了一番,见外室无人才松了口气,回来冲景奕嘘了一声,后怕道:“王爷,这种话怎么能乱说!万一让有心人听到了,挑拨离间王爷和皇上之间的怎么办?王爷嘴上也该有些遮拦的!”   景奕望着苏三着急的脸色,沉默了半晌,然后笑道:“知道了,我说笑呢,看把你吓得。”   苏三小小的松了口气,景奕在心里合计着,这事儿果然要循序渐进的讲给苏三听,景岚禅位的事儿,兴许苏三还能接受,可要直接跟他说要立他为皇后,估计能把这孩子吓死。   罢了,还有三个月,慢慢来吧。   大约是听到里面有些吵闹,宫女便将更换的常服搁到了外室,低声询问要不要更衣。   景奕不欲让外人见到苏三的身子,便叫他们下去,自己将衣裳拿了进来,穿好,又体贴的去帮苏三穿上。   苏三披着小毯子坐在床边,正惊魂未定的去拿小几上的茶盏。手还是微微哆嗦着的,所幸茶杯里的茶水不满,并为洒出来。   一杯温良的清茶流淌进干涸的喉咙中,苏三才觉得好了些,心也不像之前那样慌了。   景奕悉心的给他穿上亵衣,再套上外裳。被暖香炉熏烤过的衣衫暖烘烘的,由内而外的散发着温暖,干燥舒适,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和景奕身上的香气是一样的。   苏三安心了不少,抓着自己的外衫,小声问道:“那王爷刚才说的王妃……也是玩笑话吧?”   景奕顿了一下,随后淡淡的点点头,“嗯,说笑的。”   苏三心里掠过一丝怅惘,但更多的还是松了口气,脸上挤出一丝微笑,“王爷,小人不求什么名分,能像现在这样伺候在王爷左右就已经很满足了,实在是不必大费周折去弄那个虚名,反倒是会节外生枝,让外人说王爷的闲话。”   景奕嗯了一声,俯身为苏三系上腰间的玉佩,并没有再答话。   但在苏三看不见的地方,景奕的眼神很深沉,似乎蕴育了什么神秘莫测的,不可小觑的东西一般。   他知道苏三求的很少,要的也很少。可有些东西不是苏三想不想要的事儿,而是景奕想给他,就算苏三不声不响,不求不闹,景奕也想给他。   “王爷?”苏三见景奕一直没说话,心里有些不安,小小声的叫了他一下。   景奕笑了笑,起身在苏三脸颊上吻了一下,“没事,可饿了吧?穿好鞋去洗洗,我们去用午膳。”   苏三点头答应了,两人便一同出了卧房。   又在宫中住了几日,景奕交代了景岚一些事情之后,便带苏三返回了都城。   至于那些事,自然是教景岚如何暗示朝臣,小心的把扑风捉影的流言散布出去,还有一件事就是频繁的宣召御医,伪装出一副身子愈发贫弱的样子,早朝也可三天两头的旷一次,到时候禅位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儿,天下人也没得可说什么了。   这些事除了景岚和景奕,还有那些心腹们,似乎南歌也知道些内情。   南歌心大,不像苏三这样总钻牛角尖,所以很痛快的就接受了,甚至巴不得景岚快些禅位,好遣散后宫,搬出这无趣的皇宫,去江南游山玩水去。   就算景岚与南歌互通心意之后再未宠幸后宫,但南歌也早已经看那些妃子们不顺眼了。   苏三这次陪景奕进宫,已是耽搁了自己的旬休,一个多月都没回过家了。回到王府和顺子明月他们都问了好,第二天苏三就委婉的提出了自己想回家一趟。   景奕便派车送他回了一趟长乐县,格外开恩的准许他可以在家多呆两天。   结果苏三在长乐县住了一日,第二天中午就回来了。   景奕心里还奇怪说从前苏三都是求着闹着要回家,回了家就拖延着不肯回来,怎么这次忽然转了性,这么快就回来了?   结果苏三一进门,那眼眶居然是红的,脸色不大好,明显就是哭过的样子。   景奕猛地站起身来,一双凤眸中闪过无尽的阴鸷,脑子里瞬间掠过许多念头:怎么哭了?谁欺负他了?哪个畜生这么大胆?被怎么欺负了?有没有受伤?   几乎就在那一瞬间,想要杀人的暴戾气息充斥了整个大屋子。   千言万语还没问出口,苏三已经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就那样垂着手立在门口,茫然无措的,像个不懂事的小孩似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景奕眼见着那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心都快被他哭碎了,连忙将苏三搂进怀里,摸摸他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处,才微微松了口气,细细哄慰道:“乖,我在这儿呢,你慢慢跟我说,发生什么了?”   一旁侍立的两个丫鬟连忙去拿了热水和毛巾,景奕给他擦了擦脸,眼泪刚一擦掉又往下掉,苏三简直是泣不成声,呜呜咽咽的说不清楚话,只能听清几个字:   “秀秀,秀秀她……呜呜呜……”   景奕心里一沉,心说难道是苏三那千娇万宠的小妹出事了?   景奕连忙给苏三顺了顺后背,低声哄着:“苏苏,别怕,到底发生什么事儿?苏秀怎么了?你慢慢说。”   苏三哭了好大一会儿,才勉强的忍住哭,可还是止不住的抽噎,断断续续的说道:“王爷……秀秀,秀秀她,她要嫁人了!”   景奕:“……啊?” 第一百二十九章 欢喜冤家   景奕真的是哑然失笑,抚摸着苏三的后背,喂他喝了两口水来润润哭哑的嗓子,“嫁人是好事啊,你怎么哭成这样?”   苏三拿起巾帕擦了擦眼睛,哽咽着,“可是,秀秀才多大啊,她还那么小,就要嫁到别人家里去了,万一被欺负怎么办?”   景奕更是无语了,尤其是看到苏三那双哭得像小白兔一般的眼睛,就愈发觉得好笑:“你妹妹都及笄了,还小呢?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苏三似乎因为景奕不和站在一块儿而闹了脾气,红着眼扭开了头,“王爷也这样想?”   “这是规矩。”景奕无奈的捏着苏三的小脸让他转回头来,戏谑道,“就这事儿也值得哭成这样?我知道新嫁娘上轿前会哭一哭,可素来没听说过她家哥哥也要哭得这么惨烈的啊?”   苏三这会儿有些难为情了,小声的说道:“我是舍不得秀秀,一想到她要到别人家去了,我就难受……”   “那她也不能当一辈子的老姑娘啊?是不是?”景奕耐心的开解着苏三,“跟我说说,你们家这回结的哪门的亲?”   苏三慢慢的说了,景奕才知道,那苏家四姑娘苏秀要嫁的,居然是王府上的玄衣侍卫南山?!   景奕有些诧异,“他们之间八竿子打不着,是怎么牵扯上的?”   苏三努力的止住抽泣,一五一十万分委屈的说了起来。   原来早在一个多月前这俩人就碰上了,那时南山去长乐县办什么事,正巧就在大街上遇见了苏秀。   景奕若有所思,“我确实曾经派他去过长乐县,让他给我抓一个人来着,我说怎么迟了两天才回来,原来碰上这档子事,发生什么了?英雄救美?”   “不是王爷想的那样……”苏三不知为何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下,还是讲了起来。   南山和苏秀确实是相遇了,可是这相遇着实不太美丽。   那时南山要去抓一个藏匿在长乐县的贼人,没想到那贼人听到了风声,撒腿就跑。南山自然就提刀追了上去,一直追到大街上。   结果就撞见出来买菜的苏秀了。   苏秀姑娘是个极具正义感的人,一见前面那人跑的惊慌失措,后面追着的那人提着刀,眼神凶狠,再说南山也没穿侍卫服,身上穿着的是常服,苏秀就自然而然的把他当成当街砍人的土匪了。   于是苏秀趁南山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当机立断,一把抄起旁边的长凳,不偏不倚的砸到南山的脑门上。   如此的行侠仗义。人家都是英雄救美,他们这儿是棒打英雄啊!   南山实在是没想到围观的路人会突然给他来这一板凳,登时就晕了过去,啪唧一声摔到在大路中央。   那贼人一下子就跑得没影了。   苏秀见那贼人也不来跟自己道谢,心生疑窦,又翻了翻南山的衣裳,从里面翻出一块玄衣侍卫的牌子来,这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苏秀的脑子也是随她哥,小聪明多得很,当下也没报官,而是将南山费劲的给拽回了家。   家里的爹和后娘都大吃一惊,正要骂苏秀从哪弄来的野男人,苏秀把那牌子递到俩人的眼皮底下,俩人一看这是康靖王府的人,也不敢怠慢,连忙叫郎中来给包扎了伤口。   南山这一昏睡就睡了一整天,等他醒了,天都黑了,苏秀姑娘坐在旁边正在搅着药汤。   南山一眼就认出这砸晕他的姑娘,想他位至玄衣,武功高强,居然就被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给算计了,当时就恨的牙痒痒。   南山认为,报复一个姑娘最狠毒的法子,就是让她嫁不出去,于是南山猛地坐起来,一把搂住苏秀,吻住了她的嘴。   苏秀手里的药碗落在地上摔碎了。   南山亲了个够,忿忿的一抹嘴,狠声笑道:“哈哈,这回你嫁不出去了!”   长夜漫漫,只听苏秀尖叫了一声,抄起桌上的茶壶又啪的拍到了南山脑袋上。   不出意外,南山再次的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景奕听完了这事儿,半天没说话,良久之后才郁闷道:“他们这不是情人,是仇人吧?这后来怎么就要谈婚嫁了?”   一提到这个,苏三又抹起了眼泪,“我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明明跟冤家一样,谁知道后来就成了这样……”   就连南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在回了王府之后,心里总惦记着那个拍了自己脑袋,又被自己夺了初吻的姑娘,兴许是脑袋被打坏了?要不然他怎么总是想回味回味那个吻呢?   总之在那之后,南山隔三差五的就跑回长乐县去看看苏秀姑娘,给她买些有趣的玩意儿,一来二去,仇人变成了欢喜冤家,再过了些日子,冤家成了情郎情姑娘。   就这样,南山托媒人向苏家提亲了。   南山任职玄衣侍卫,算得上是个有品阶的大人了,又是王府的人,且聘礼丰厚,苏家当然是欣然应许。   那时候景奕和苏三还在宫中,南山就只是下了聘,其他的要等告诉了王爷和苏三再作打算。   结果呢,苏家刚准备往王府里送信的时候,苏三回来了,一回来苏秀就说自己要嫁人了,嫁的就是你的好兄弟南山。   苏三简直是被当空打了一闷棍,转眼之间,你的好妹妹要成别人家的了,好兄弟拐走了你妹子,苏三简直是受到了天大的打击,天崩地裂莫过于此。   浑浑噩噩的吃了饭,浑浑噩噩的睡了觉,等上了回王府的马车,苏三才撑不住了哭了出来,悲悲切切的哭了一路,把那几个随车的下人都给吓得心慌了。   景奕哭笑不得,耐心的开导他:“你妹妹迟早要嫁人的,嫁给南山总比嫁给别人好,你看,离得又近,南山的品行又有保证,多好?”   苏三红着眼睛看了景奕一眼,问道:“真的吗?”   “那当然,这是天大的喜事啊。”景奕搂着他哄道,“南山到底是王府的人,他给的聘礼我会再给添些,你妹妹的嫁妆该由你准备的,我也给你准备好,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办一个盛大的喜事怎么样?”   苏三这才好了些,擦了擦眼角,小声道:“这一年多的俸银我也攒下了,秀秀的嫁妆我来准备吧?”   景奕笑了笑,刮了下苏三小巧的鼻梁,“算了,你自己那点儿银子留着零花吧,他们的婚事你别管了,我来办就是了。” 第一百三十章 从问题根源解决问题   景奕活了二十多年,从没见过苏三这样妹妹嫁人就如同天塌下来了的兄长,本来自己费尽口舌都把他哄好了,半夜里又听见他缩在被子里呜呜咽咽,简直是没个完了。   景奕无奈的起身,叫守夜下人送热水巾帕进来,又把苏三搂进怀里哄了好一阵。   苏三是真的脑子乱了,什么也担心,该他担心的不该他担心的,所有的事儿都挤到了一块,一会儿说不想秀秀这么小就嫁出去,万一婆家对她怎么办?一会儿又说姑娘家不能耽搁,怕自己耽误了秀秀的大好年岁。   总之是前言不对后语,左右为难,好像两边都走不通了。   景奕倒是还能理解他的心情,苏三生母生下苏秀之后就撒手人间,那个妹妹算是母亲留给他最后的东西了,苏三如此疼爱珍惜,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只是妹妹到底是妹妹,总归要嫁出去的,不可能一辈子都捧在手心里。   再者说了,若不是因为有兄妹这层关系,景奕能容忍苏三对别人这么上心?   苏三大概也知道自己的担心都是杞人忧天,再闹下去就真的是无理取闹了,被景奕哄慰了一会儿之后也就安静了下来,哭累了自然就睡了。   只是睡得不太安稳,第二天一大早,苏三就顶着两个白兔子似的红眼圈起来了。   景奕一看见那一双红透了的眸子,不免觉得好笑,又有点儿心疼,便按着苏三不让他起床,叫侍女们拿了凉水毛巾进来,给苏三冷敷眼睛。   毛巾柔软的敷在眼睛上,凉凉的很舒适,苏三安静的躺在床上,暂且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润的黑暗。   忽然的,苏三抬手拽了拽景奕的袖子,景奕嗯了一声,回过头来,“怎么了?”   苏三沉默了一下,好像有些难为情,小声说道:“王爷,昨天小人失礼了……王爷不要和别人说。”   景奕忍俊不禁,谁曾想这小东西昨天哭成那样,现在还要起面子来了?   他哪里知道苏三是撑着一口气没在苏家就哭出来,硬生生的挺到上了马车,别人看不见了才泫然泪下。   如此硬汉……嗯,姑且也算有些硬气吧。   “王爷听见了没有?”苏三眼上覆着巾帕,看不见景奕的神色,不免有些着急,万一景奕把这事儿当笑话讲给别人听了,那苏三哪还有颜面苟活于世上?一根麻绳上了吊算了!   苏三一着急,就要从床上爬起来,景奕连忙按住他,哄道:“好,不说不说,你在躺会儿,再过一刻钟就用早膳。”   苏三笑了笑,“叫上阿元一起吧,咱们去皇宫呆了好久,都没和阿元一起吃过饭了。”   景奕心里虽然不太乐意,并且又再景元身上记了一笔账,但还是温柔的应许,“好,叫上他一起,正好今天上午没事,考校考校他的功课。”   苏三忍不住埋怨起来,他自己学不好四书五经就会觉得别人学起来也很吃力,而且阿元又小,苏三就不免觉得景奕过于严苛。   “阿元好不容易见王爷一次,不是尽享父子欢乐,却要被考校功课,王爷未免也太狠心了。”   “不是,这怎么就狠心了?”景奕哭笑不得,拧了拧苏三的小脸,“小祖宗,我对你还不够好?还说我狠心?”   “王爷对我很好。”苏三揉了揉发疼的脸颊,不满道,“可阿元是王爷的义子,却没得到王爷的好。”   “你,你这是巴不得我对别人好呢是不是?”景奕简直被气笑了。天底下就你一个苏三配得上他的柔情,你居然还不乐意了。   苏三掀开蒙眼的巾帕,偷偷的看了景奕一眼,见他没生气才又说道:“我只是怕阿元长大后和王爷不亲,才让您多陪陪他的。”   景奕一听苏三的语气正经了,便赶紧道:“好了好了,上午不让他读书了,我们一块去花园放风筝好不好?”   “带上阿元一起?”慈母心肠的苏三试探的问道。   “带上。”只想和苏三一起过二人世界的景奕没好气的回答。   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很热了,风吹起来不冷也不热,舒爽的很。   景奕坐在廊下看着苏三在院子里玩,景元大约是没接触过纸鸢这玩意儿,新奇的很。苏三小时候倒是玩过,趁着微风很快将燕子样式的纸鸢放上了天。   纸鸢在空中飘飘悠悠的飞着,乍一看好像活过来了似的,大人小孩都很雀跃,到最后,苏三竟是比景元玩的还高兴了。   景奕看着苏三脸上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眼中也不由得浮现了些笑意。   可惜天不遂人愿,纸鸢飞着飞着一下子挂树上了,苏三上手就要爬树,明月连忙把他劝住了,后来还是顺子和另一个下人爬上去把纸鸢给拿了下来。   汪公公抄着手揣着麈尾拂尘在景奕身后站着,眼角的皱纹里都夹杂了些笑意,感叹道:“王爷,今个儿的天真好啊。”   景奕的目光只落在苏三身上,那笑容十分明媚,他便低笑道:“嗯,是不错。”   汪公公又道:“看见苏公子这么高兴,老奴心里也觉得熨贴,当初王爷走的那回……”   汪公公一顿了,连忙道:“老奴失言了,失言了。”   景奕摇了摇头,“没事,我知道他因为我吃了不少苦,也落了不少泪。”   以前哭是因为怕他,恨他,后来哭却又是别的一番感情了。   “今天下午万花楼里有一出新戏?”   景奕这样冷不防的问了,汪公公一愣,才连忙恭身答道:“是了,是有几场新戏,听说都是请了台柱子来演的。”   “下午派几个人带苏三去听会儿戏,然后叫南山回来见我。”   景奕淡淡的吩咐了,汪公公知道王爷这是要支开苏三,和南山说些什么话,便低声领命。   下午汪公公果然派几个人哄苏三去了戏楼听戏,为了让他乖乖的去,顺便还把景元给捎上了,阿元莫名其妙的就被放了一天的假,倒也挺高兴。   苏三一行人出了王府之后,南山便来了,进了王爷的书房,景奕早已在纱幔帷幕后面等着他了。   南山透过那浅金色的纱幔隐隐约约的能看见王爷坐在桌案后面,正在批注什么。   侍女上前拉开帷幕,用带子系起来,景奕便放下了笔,招手叫南山过来。   南山在心里思索了一下最近似乎并没有什么失职,便向前走了两步,恭敬道:“王爷,您叫属下来有什么事儿吗?”   景奕看了他一眼,郑重道:“本王今日叫你来,是有些重要的是事叮嘱你,你快要和苏秀成亲了,是不是?”   南山不晓得王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接话道:“是,定在下个月十五。”这日子还是景奕给选的呢。   “很好。”景奕慢条斯理的道,“那么本王有一些叮嘱,要求你必须做到。”   南山愈发摸不着头脑了,“王爷请讲,属下谨记着。”   景奕点了点头,“第一条,迎娶苏秀之后不许纳妾。”   南山想了想,他也没纳妾的打算,便赶忙答应了。   景奕接着说,“第二条,家里的公婆不可欺负新媳。”   南山心说她欺负我还差不多,哪儿能有人把她欺负了。   “第三条,你和苏秀夫妻之间要和睦相处,当然,能和睦最好,就算有了分歧也要万事以她为主,懂了吗?”   “……是,王爷。”南山已经懵了,实在是搞不懂为何王爷忽然对素未谋面的苏秀这么上心。   似乎是看出了他内心的疑惑,景奕叹了口气,“你以为本王这么上心是为什么?那苏秀要是受了委屈去找苏三诉苦,那最后难受的不还是本王?”   所以得先把南山这个源头按住了,这小夫妻俩能和睦了,苏秀开心了,也省的苏三大半夜的呜呜咽咽的哭醒。 第一百三十一章 醉酒   苏三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让自己勉强接受妹妹嫁人的这个残酷事实,尽管南山的地位在苏三心目中从义薄云天的好兄弟迅速的下降为了拱了自家白菜的猪,但这场亲事还是顺顺当当的办了起来。   南山的家境不错,苏秀这边也有苏三景奕帮衬着,所以嫁妆聘礼都不少。因为出嫁的是苏三亲妹妹的缘故,景奕也难得的热心了一回,都城里又小小的热闹了一回。   苏家的长姐未嫁,本来妹妹结亲就不太合规矩的,不过苏三看苏双和夏玲儿的那个样子,似乎也不太会嫁人了。   苏双早几天就搬到夏玲儿的店铺,两人一起住了。而南山家里在都城也有一间三进三出的宅院,苏秀嫁人后自然也要搬过去的。苏极又常年在军营,如此一来,苏家最后竟只剩下继母和苏父两人了。   孩子们小的时候漠不关心,反而是打骂欺凌,也难怪孩子们大了之后都一个个展翅飞走,不予留恋。   当然,这些都是后事了,先说回办喜事的那天,嫁娶流程不予累述,总之最后是在南山家中办了一场喜宴,专门请了景奕来证婚。   苏三这是头一回见到苏秀身着大红嫁衣的样子,秀秀今天还细细的上了妆面,描了眉黛,点了绛唇。   苏三怔怔的看了她好久,才像老父亲一般的慨叹道:“秀秀她,真的是长大了……”言语之间不知有几分欣慰几分遗憾。   不一会儿苏秀和南山一起过来祝酒,兄妹俩相顾想看,终于还是苏秀红了眼眶,撑不住扔了酒杯扑过去抱住了苏三,苏三也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从这小妹妹出生起,第一眼见到的不是娘亲,而是他这温柔又良善的哥哥。   这个胆子小的小哥哥总是在狠毒的继母手下护着她,得了糖都要悄悄留下来给她吃,知道她喜欢绣花就去攒钱给她买绣线,这对兄妹的感情,大约比景奕想象的要更加的深重。   “好了好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不要哭了。”苏三虽是这样说,自己的眼泪却已经落了下来。   他连忙擦了擦眼睛,怕在喜事上落泪会不好,勉强的笑了笑。   苏秀重新拿起酒杯,忍着哽咽道:“三哥哥,这一杯敬你,从小到大,都是你护着我,可是你身陷囹囵之际,秀秀却什么也做不了……”   景奕知道她说的大概是苏三被自己困在王府的那段时候,虽知道她是无心,但也未免有些尴尬。   苏三接过那杯酒,顿了一下,有些叹息道:“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现在大家都很好,终究是苦尽甘来,你也嫁了好人家,真的很好。”   说完两人便都是一阵唏嘘。   这一次苏三确实是情至深处了,景奕也看出来了,所以苏三去喝酒的时候,也没有制止。   结果一个不留神,竟然让苏三多喝了几杯。本来嘛,高兴的日子就是该喝酒的,苏三又是新娘子的哥哥,是康靖王爷跟底下的红人,自然有不少人过来敬酒。   苏三喝的晕晕乎乎的,谁来敬酒都来之不拒,然后酒宴到了一半的时候,苏三的就醉得摸不着北了。   景奕连忙把他揽进怀里,叫了他几声,苏三只是笑呵呵的去抓他的发丝玩,脸色一片绯红,明显就是醉傻了。   景奕无奈,便吩咐下人去备马车,准备打道回府。   尽管这酒宴还未结束,不过景奕可不准备让苏三在外面闹起来。   第一回醉酒的时候就掀桌子打人,第二回就像大行反逆之道,想要上他,这第三次还不知道要干什么呢!那苏三每次喝醉了之后的闹腾劲儿,谁能制得住他?   南山苏秀以及一众宾客都道门口恭送王爷,景奕不欲久留,把苏三抱上马车之后,便吩咐车夫驾车回府。   宽敞的马车里空间足够,即使苏三躺在软塌上也不老实,可能是头晕脑胀的嫌马车晃,一会儿翻个身一会儿踢踢腿,偶尔还会踹到景奕身上,踹到了之后嘴里就会嘟囔什么,也听不清。   总之就是一阵闹腾。   景奕无奈,只好把他搂进怀里,两只手臂箍着他他不让他乱动,这才安静了些。   等到了王府,苏三也迷迷糊糊的快睡着了,景奕抱他下车的时候,大约是惊动了些,苏三朦朦胧胧的睁开了眼,眨了眨眼睛叫了一声王爷。   景奕嗯了一声,低头看他,以为他酒醒了。不过那双眸子还是一副迷离的样子,大约一时半会是醒不了了。   苏三眼也不眨的盯着景奕看,看着看着忽然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哭得极其惨烈,上气接不过下气来,却还要呜呜咽咽的说:“王爷!秀秀嫁人了……我没有妹妹了……呜呜呜……”   景奕开始头疼了,怎么这还没完没了了?   景奕只好哄他,“你这是哪的话?苏秀就嫁了人也是你妹妹,啊,听话,别哭了,眼睛都肿了。”   苏三一个醉鬼哪想得清楚这些,他脑子迷迷糊糊的,只觉得从此自己就是孤家寡人了,难过的很。   等景奕抱着苏三进了院子,苏三就挣扎着要下地走。   景奕拗不过他,一不留神就让他溜了下来。苏三摇晃着往前走了一步,忽然一把抱住了墙边的老槐树,哭得愈发惨烈。   “呜呜……秀秀,秀秀……秀秀走了……王爷,王爷您千万不要嫁人,嫁走了我就没有王爷了,呜呜,王爷您身上怎么这么硬……”   景奕脸色瞬间黑得堪比锅底,见那苏三抱着老槐树不撒手,终于是忍无可忍的过去一把拽开他,训斥道:“你的王爷在这儿呢,你这是什么眼神?”   苏三晕晕乎乎的被他拽着,看看老槐树又看看景奕,好像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王爷了。   景奕便阴着脸扯着苏三往里走,又走过了一个院子,苏三看见门前的小五了。   景奕心中腾地冒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没来及多想,苏三就已然挣开他的手,扑上去搂着小五的狗脖子又开始哭:   “王爷……您别嫁人,我不想没有王爷……呜呜,王爷你身上怎么这么多毛……”   景奕彻底怒了,周遭仿佛都冒着黑气。   后面的一众下人是想笑又不敢笑,都紧紧的捂着嘴低着头,几乎要把自己按到地里去。   景奕上去一手拎开苏三,一手扯开小五,捏着苏三的下巴恶狠狠的骂道:“兔崽子,以后你别想再碰一滴酒!” 第一百三十二章 祭奠   苏三躺到榻上昏昏然的睡了一觉之后,就把自己干的那些荒唐事全都忘到了爪哇国,第二天朦朦胧胧的睁开眼之后,只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刺痛,昨晚的记忆也像碎片似的,有一搭没一搭的。   苏三只记得自己和王爷参加秀秀的喜宴,被很多人敬酒,然后……然后记忆就断了,被王爷抱上马车之后发生了什么,就全然不晓得了。   苏三在床上迷茫了半刻钟,便有人掀开内室的帘子进来了,手里端着一个小银盅。   “王爷?”苏三揉了揉脑袋,真心的有些懵。   景奕把银盅放到床边的小木几上,掀开盖子,一股香味便随着热气飘荡了出来。   “醒酒汤。”景奕简单的说道,“你喝了之后就不会头痛了。”   不知为何,虽然王爷表面上神色淡淡的,但苏三总觉得他身上萦绕着挥之不散的黑气。   苏三一边拿过银盅慢慢的喝着,一边小心的偷眼打量着景奕的神色,心里努力的回想着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依照他以前醉酒之后那个脾性,昨晚肯定是又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恶事。   不过看景奕的脸色并不像很生气的样子,苏三又觉得自己应当没做什么坏事。   酸甜的醒酒汤喝完了,景奕把银盅接过来放到小几上,拿起手帕给苏三擦了擦嘴,“怎么样 ?还头晕恶心吗?”   苏三小心的摇了摇头,眨了眨眼睛望着景奕,试探的问道:“王爷,昨天晚上……我没对您做什么吧?”   景奕冷冷一笑,故意卖关子,“你说呢?”   “嗯……”苏三坐在这床上揉着太阳穴,艰难的回想昨晚的事情,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隐约记得自己在院子里抱着王爷哭诉来着。   莫非除此之外,他还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罔顾伦常的事儿?!   见苏三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景奕忍不住笑了一下,捏了捏苏三的小脸,暂且放宽了他的心,“你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儿,放心吧,起来穿衣裳吧。”   苏三这才松了口气,赶紧下床换衣裳去了。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除了苏三出门后看见角落里的小五莫名很委屈的样子,再看院子里的老槐树有种从心而发的熟悉感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不对劲了。   又过了三日,便到了新娘子三朝回门,也就是归宁的日子了。按照习俗,这一天苏秀要回娘家住一天的,苏三也闹着要回家呆一天,要亲口问问自己的亲妹妹有没有受委屈,在婆家住的还习惯否。   那天并非是苏三的旬休,不过景奕还是很大方的恩准了,派车送他回长乐县。   苏家现在的房子又修葺了一番,比起邻居家的砖瓦房来气派了不少,现在苏父对这几个孩子都是一团和气,兴许是因为人们都略有耳闻说苏家三子在康靖王爷面前颇为得宠,所以苏父在衙门里也很能说上话,十分威风。   苏三其实对家里的情况不是很在意,毕竟三个兄弟姐妹都不在家住了。   因的王爷提点的缘故,苏极在军营中活的也很舒心,他本来就老实忠厚,即使是伙头军,也没人会欺负他,近些日子更是升了职,成了军厨的副总管。   再说苏双,她与夏玲儿一同打理的胭脂铺盈利也不错,两人正准备在铺子旁边买一间小院子,不用太大但求精致,够两人住就可以了。   铺子只有两个姑娘却无男人,难免会有人来找事,所幸夏玲儿泼辣胆大,倒也能镇住八方。   在乎的人都有了归属,苏三心里的重担也就放下了。   苏三在家里住了一天,第二日长乐县便落了雨,但并不耽误行程,淅淅沥沥的,像是清明时候落的雨纷纷。   苏秀先他一步回了都城,苏三却又在长乐县磨蹭了半日,等到下午雨小了,苏三便撑着油纸伞,一个人去了墓园。   这里是埋葬了他的娘亲的地方,苏三的生母逝去的时候,家里贫困无力安葬,只能一片草席裹身埋在了这里。   后来因为王爷的原因,苏家逐渐发迹,苏父与继母也只是想改善自己的生活,从未想到过这里,也就是苏三用自己的俸银请了几个师傅,将生母的墓地重新修葺了一番,每次旬休都要来烧些纸钱。   苏三在墓碑前点燃了火盆,把纸钱一张一张的放进去,可惜这蒙蒙细雨一直不停,又刮着风,纸钱燃了又灭,灭了又燃,最后苏三无奈,只好拿了块青石砖把这沓纸钱压在墓前,站起了身。   但苏三还舍不得走,他望着墓碑上的那几个字,轻轻的叹了口气,低声道:“娘亲,现在秀秀也嫁人了,大哥娶妻也是早晚的事儿,大家都挺好的,您不用担心了……”   “……只是苏三不孝,今生大概是要无后了。”苏三顿了一下,又赶紧说道:“不过王爷真的是个好人,我跟了他,也没有后悔过,您九泉之下若是有知,就多多保佑他吧,他和我一样,都是从苦里熬出来的。”   苏三说完,又放下伞,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转身回去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传言   因为这么一磨蹭,回到王府时已经是傍晚了,苏三下了马车迈进王府大门的时候,府里的灯火都已经点起来了,照的院子里一片通明。   顺子过来迎他,低声笑道:“是王爷知道您这时候回来,怕天黑滑了跤,所以才吩咐多点几盏灯,公子您看这不是比平时更明快吗?”   苏三心里一暖,抿着嘴笑了下,“还是怪我,说好中午回来的,却又多磨蹭了一会儿。”   “王爷知道公子恋家,不会多加责怪的。”顺子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轻薄氅衣给苏三披上。这会儿虽是晚夏,可比较白天落了雨,夜间又清冷,还是多穿些好。   苏三便往韶年院走去。   经过回廊的时候,苏三忽然听见有人说话,定睛一看,原来是两个夜里巡视的青衣侍卫在上闲话。   苏三本不欲管,正要过去的时候,忽然听见其中一个说:“真的?这种话要是瞎说可是会掉脑袋的!”   “哪敢瞎说啊,现在朝中那些大人们都在传,皇上身子很不好,似乎要禅位了。”   “禅位?那大皇子?”   “大皇子才几岁啊,若是皇后垂帘听政,那这江山岂不是要异姓了。”那侍卫故意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道,“你也知道皇上和咱们王爷素来亲厚,这次禅位的事儿若是真的,那下一位皇帝就是咱们王爷了!”   苏三心里咯噔一下,不留神脚底下踩到了块小石子,滑了一下。   那边两个侍卫听到动静,一下子煞白了脸,赶忙跪下,大汗淋漓的请罪,“属下都是胡乱说的,求苏公子饶命!”   苏三还有点儿没回过神来,愣了好大一会儿才小心的问道:“你们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那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硬着头皮道:“这个,我们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还请公子千万别跟王爷说,妄议朝政可是要杀头的。”   “没事,我不会告诉王爷的……”苏三犹豫了一下,好心劝告道:“以后这种事不要乱说了,让坏人听见了就不好了。”   两个侍卫连忙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并发誓再也不传不实之言。   苏三叮嘱了他们,自己却又开始忧心忡忡。   只要是关于景奕的,不管是芝麻大的一点儿事都会让他翻来覆去的想半天,更别说方才侍卫口中谈论的那么大的事儿了。   皇上的身子不好,要禅位?苏三也才离开皇宫不就,临走的时候见景岚还是好好的,为什么忽然就有了这样的传言?   再说皇上也不是没有子嗣,大皇子虽然年纪小,可到底是嫡长子,凭何故就要禅位给景奕了?   莫非是朝中有人搞鬼,散布谣言来离间王爷和皇上之间的关系?!   苏三紧皱着眉头,一边走一边冥思苦想,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想着要赶紧告诉王爷才行,可是转念又一想,这种扑风捉影的事情告诉王爷真的好吗?毕竟也只是听了那么个只言片语,就断定有人要谋害王爷?   苏三想着想着,就忍不住问问旁边的人该如何是好。   顺子也听见那两个侍卫的窃窃私语了,此时便道:“小人觉得,公子还是和王爷说一声罢,王爷疼爱公子,就算是冒犯了什么,也不会怪您的,相反,若这事儿背后真的有恶人在操控,那王爷也好早作应对。”   苏三想想也觉得他说的有理,便心事重重的往韶年院里走。   韶年院这会儿人倒是不少,大约是膳房已经得了苏三回府的信儿,刚把晚膳做好了,几个侍女端着餐盘鱼贯而入,在饭厅中央的梨木圆桌上布菜。   苏三往里走了几步,正好碰上景奕迎面走出来。   景奕一见苏三就笑了,“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在家里遇着什么事儿了?”   苏三摇了摇头,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只是说:“没什么事,家里都挺好的。”   景奕便故意拿上次的事情打趣他,笑道:“上回你回了趟家,哭着就回来了,这回可别又是你哪个姐妹要嫁人了?”   “王爷别取笑我了……”苏三有些不好意思的撇开头,“都过去多久了,还拿那事儿笑我。”   “也没过去几天。”景奕不欲让他总站着,拉开身旁的椅子叫他坐下,“好了,不说笑了,过来吃饭,时辰已经不早了,可饿了没有?”   苏三的肚子十分适时的发出了一声长音,他难为情揉了揉肚子,点了点头。   那会儿去给娘亲上坟之后,一直到上了马车一路颠簸回来这段时间,苏三是没吃一点儿东西,也难怪这会儿会饿。   桌上的饭菜已经摆好了,侍女们都知道因为苏三不喜欢被人伺候的缘故,所以王爷用膳的时候身边也只是留两个人,这些规矩她们都晓得,布好菜便福身退出去了。   苏三坐下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品大都是他喜欢的。景奕口味吃的清淡,苏三却喜欢咸的辣的,每次吃饭景奕几乎都是顺着苏三的口味来,这种细微处的体贴令苏三眼眶有些热,捏着筷子却不去夹菜。   景奕夹了一个苏三平素喜爱的川汁鸭掌到他碗里,有些奇怪,“苏苏,怎么不吃饭?”   苏三放下筷子,咬了咬嘴唇,犹豫的开口:“王爷,我有些事想跟您说。”   “那就说啊,你这么纠结做什么?”景奕看着他那一副天人交战的表情就觉得好笑,谁知道这小东西又再纠结什么了。   苏三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侍立在桌边的两个侍女。景奕心领神会,吩咐这俩侍女下去了,才又揽过苏三的肩膀,柔声道:“好了,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了,你想跟我说什么事儿?”   苏三靠在景奕怀里,心里也安定了些,感觉底气足了,便低声道:“王爷,我最近听到了一些传言……”   “嗯?什么传言?”   苏三长出了口气,慢慢说道:“有人说如今皇上的身子不太好,要,要禅位给您?”   景奕失笑,“我当是什么呢,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不过这消息倒是传的挺快,才几天就传到王府来了。”   “王爷!”苏三见景奕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急了,“这可不是小事,背后定是有人作梗,要离间您与皇上的关系!说不定是太后的余孽,您可不能大意了!”   “好,我知道了。”景奕抚摸着苏三的后背,安抚了他两下,忽然话锋一转,试探的问道:“苏苏,如果我说那传言是真的,你会怎么办?”   “是真的?”苏三一愣,眉头不由得皱起来,坐直了身子吃惊道:“那皇上的身子真的不好了?可是明明之前见的时候还好好的……这,这怎么办?南歌该怎么办?”   苏三越想越着急,咬着自己的指关节急得团团转,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景奕有些哑然,心里腾然一股惭愧之意。   这就是苏三啊,他的眼里没有名利,别人遇到这种事必然会肖想权力,而苏三想的却是他的朋友该怎么办?   就连景奕他自己,都对苏三有些佩服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有关后宫   眼见着苏三越来越担忧,都快钻进那牛角尖里出不来了,景奕才赶忙跟他解释:“没事没事,大哥现在身子很好,你不必这么担心。”   “那,那王爷刚才为什么说这传言是真的?”苏三被彻底弄糊涂了,他总是搞不明白景奕的那些计谋,总是瞎担心这个瞎担心那个,有时会作茧自缚,自己把自己给吓着了。   景奕叹息了一声,便一五一十的把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先说了先皇在世时的嘱托,又说了先皇西去后的无奈,最后才说到他与景岚一同谋划的这个计策。   禅位确实是禅位,只是不是让位,而是把这皇位还回来罢了。那个身子不好也只是个由头借口而已。   苏三听到景岚的身体没事,自己的兄弟也不用守寡的时候,眉头的结才堪堪解开。   然而还没等他完全放松下来,苏三就意识到了更重要的问题,声音不由得发颤:“等等……王爷,您的意思是,您要当皇上了?!”   景奕有些无奈,他现在是明白了,不是苏三有多单纯多良善,实在是他脑子太迟钝了,一时半会儿想不通哪儿是重点。   苏三还陷在自己的兵荒马乱里,心神不宁的咬着指甲,景奕扬起嘴角笑了笑,揽过苏三的肩膀,低头亲了亲他的唇角,轻声道:“你的王爷要当皇帝了,高不高兴?”   “高兴……”苏三靠在景奕怀里,心里乱糟糟的,好像塞了一大团麻草一样,堵得慌,还扎的难受。   按理说都应该高兴的,皇帝多好啊,坐拥天下,九五之尊,而且那是本属于景奕的东西,现在拿回来了,很完美的结局,再说苏三也知道景奕有那个治理天下的能力,一切都天衣无缝,可苏三心里就是有些难受,十分复杂的滋味。   好像本来很平静很满足的生活忽然被投进了一颗石子,不对,这根本不是石子,这简直就是一棵老槐树横倒了进去,惊起了千层浪,不知后续是福是祸。   “怎么了?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景奕捏起苏三的下巴,半开玩笑的逗弄着他,“忽然知道了这个惊天大秘密,吓傻了?”   苏三默默地扭开了头,景奕手上落了个空,不由得失笑:“你又跟我闹什么别扭呢?是不想住在皇宫里?还是舍不得这儿?”   苏三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小声又犹豫的开口:“按照懿朝的习俗,新皇登基的时候要广选秀女,充盈后宫……”   后面的话苏三说不下去了。   本来他们都说好的,这辈子你不娶妻我不纳妾,唯有两个人在一起过一生,苏三也是接受了的,可是现在忽然就变了,王爷将不是王爷,王爷将成为皇帝,那以前的约定,还能不能算数?   苏三想着想着,就想到了以后后宫佳丽三千人,如果他留下的话,景奕翻牌子的时候还会不会想到他,会不会有了更知心更好看的人就把他忘了?   这么一想,苏三现在虽然在景奕怀里,可心却觉得自己已经在冷宫里了,在那永巷孤零零的度过自己的后半辈子。   “你瞎想什么呢?”景奕简直哭笑不得,狠狠地拧了把苏三的屁股,把他从臆想中唤醒回来,“后宫有你一个人就够折腾的了,再来几个不得烦死我?”   “王爷嫌我烦了?”一句话苏三只听到了后半句,那颗弱不禁风的小心脏不由得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   景奕彻底手足无措了,连忙解释道:“哪有的事儿,我说笑的,怎么可能嫌你烦?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苏三半信半疑的瞅了景奕一眼,就像个极没安全感的小媳妇一般,“真的吗?”   “真的。”景奕拉过苏三的手,轻轻的按在自己胸口上,让他感受自己的心跳,“你觉得我在骗你吗?苏苏,我可以发誓,今天我对你怎么样,登基以后只会对你更好,绝不会有半分的冷落。”   景奕的语调太正式了,苏三一时竟有些哽咽,掌心下的心脏有力的跳动着,他条件反射似的想把手抽回来,却被景奕抓的紧紧地。   苏三愣了一下,反握住景奕的手,温暖顺着两人的掌心到达了各自的心扉。   “我明白了,王爷。”苏三垂着眼帘,柔声说道。   于是这个惊天秘密也算告诉了苏三,算是了却了景奕的一桩心事。   苏三会猜疑,会钻牛尖角这事其实景奕也预料到了,也知道难哄,就算现在苏三一副坦然接受了的样子,过一会儿估计还会心存芥蒂。   可是景奕必须得告诉他事情,他从前答应过苏三的,绝不会再对他有所欺瞒,两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以诚相待,景奕算是明白这个道理了。   又过了一个月,京城里的传言传的更厉害了,闹得沸沸扬扬,几乎在封地上都有人耳闻了,更有甚者,光天化日里在茶馆里议论,在这太平盛世时节,江山要易主了。   有知道景奕品行的不免得会担心,新帝会不会是个暴君?毕竟当初景奕为了立威,可是曾在边疆杀戮四方。   但也有人说,当今的康靖王爷赏罚分明,杀伐有度,会是个难得一见的明君,再说皇上和三王爷素来交好,想必景奕也不会是个多暴虐的人,再说了皇上身子抱恙,大皇子尚小,最佳的继位人选也只有康靖王爷了。   这样一来二去的,众人似乎也都安心了,很久之前景奕与景岚的那些运作终于起了作用,朝廷中大多臣子都是无声无息替换进来的景奕的人,自然也不会有所反对。   如此一来,景奕继位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儿,一切都顺利的不可思议。   至少苏三是这样感叹的,本来嘛,兄退弟继这样的大事,恐怕历朝都没有这样过的,简直算得上惊世骇俗了,现在这样顺利,苏三都有些不实感。   只有景奕明白,这么大的一盘棋,他从最开始就想好了结局该怎么落子,之前的棋子都一步步有章有序的铺下了,后续又怎么会不顺利呢?   日子又过了半个月,等晾的那些大臣们都心急如焚了之后,景奕才不紧不慢的入京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登基   第二天的早朝上,等大臣们把平时的政务都一件件说完,临近退朝的时候,终于有人斗胆提出了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传言。   景岚顺水推舟,咳嗽了两声,便道:“既然这事儿已经传出去了,那朕便在此说了吧,传言是真的,朕确实是身体有恙,无法担负重任了,三王爷有勇有谋,朕自以为让位于他是个明智的选择,众爱卿以为呢?”   众爱卿们都不敢有异议,有个别的心里犯嘀咕,心说看着皇上这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也苍白了好几年了,不像是忽然得了大病的样子啊?   但嘀咕归嘀咕,也不敢明晃晃的表示出什么疑惑来,毕竟景奕的威信在那里摆着,就算知道里面有隐情,也无人敢过问。   景奕这时候就出列了,按照人们心知肚明的那些个道道,自然要先表示自己无德无能,担不得如此大任,然后皇上再夸一夸,让他勿要妄自菲薄,您还是很有前途的,总之一番推拒,表面功夫做足之后,便可顺理成章的接下来了。   既然已经过了明面,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又再民间贴了告示,利索的昭告了天下。   这事儿非同小可,有些地方还非常的闹腾了一番,一时倒是出了不少陈胜吴广,可惜这不过是些借机闹事儿,折腾了几天便被压了下去,挨个斩首了。   于是便再无异议。   接下来的事儿便很繁琐了,钦天监夜观天象算出了继位的黄道吉日,在封禅祭天之前,宫里的绣娘便做好了龙袍送了过来,先试穿一下,若是有不合适的还要再改。   懿朝的龙袍不喜明黄色,却以玄色为尊。玄色的布料上精心绣制着五爪神龙的暗纹,十分精致,连一道不起眼的小滚边都做得完美无缺。   景奕很适合玄色,衬得人更加英俊潇洒,眉眼俊朗。   他试衣裳的时候,苏三并不在屋里,可当景奕转身让侍女调整身后的腰带的时候,却看见苏三就站在窗外安静的看着他。   这么一对视,苏三像是受惊一般,眼神恍惚了一下,扭过身就跑了,景奕都没来及叫他。   景奕叹了口气,有些发愁。   他知道苏三在芥蒂什么,在排斥些什么,身份地位的改变可能会让人之间产生巨大的沟壑,可这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好的,只能等到登基以后,对他还如以前一样的好,才能使他慢慢放下疑虑。   只是被苏三这样冷落了,景奕莫名的又有了那种被打入冷宫的感觉。   接下来的便是祭天,大赦天下,交付传国玉玺,很快的,便到了颁布诏书登基,接受百官朝贺的日子。   那天的场景实在是壮观,鼓乐喧天,正殿前的白玉石阶上站满了文武官吏,黑压压的一片。   接受百官朝贺的时候,苏三就站在景奕身后,他想回避一下,却被景奕暗中拉住了手。   苏三一惊,所幸离得远百官看不见这个小动作,才急急忙忙的低声道:“我站在这里不合规矩,下去等您好不好?”   “没事,你就在这儿站着。”景奕笑了笑,轻声道,“我就喜欢你站在我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苏三脸一红,闭上嘴不说话了,只是往后退了退,却并未固执己见的离开。   宽大的袖袍遮挡住了景奕向后伸着的手臂,自然,也挡住了两人交握的手,但那掌心之间的温暖是实实在在的,一直暖到心里去。   登基大典礼节繁琐,也实在是挺累人,一直折腾到晚上才堪堪结束,景奕并未搬到干清宫去住,而是暂居在了凌绝院。   这一点景奕嘴上虽说是景岚还未离开,其实也是有他的私心的。比起干清宫,景奕觉得苏三更亲近凌绝院一些,他不想把苏三忽然扔进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还是一点儿一点儿来吧,让他慢慢适应。   晚上在卧房中,苏三照例要帮景奕更衣,正解着对方的腰带,却忽然被他握住了手。   苏三一愣,不禁抬头看他,疑惑道:“王爷?”   “该改口了,苏苏。”景奕笑着望着他。   苏三一惊,连忙低头请罪,“皇上,小人失仪了,皇上恕罪。”   “又叫错了。”景奕捏着苏三的下巴叫他抬起头来,笑道,“来,叫一声我的名字。”   “……”苏三有些为难,“皇上的名讳,怎么能随便叫?”   “你怕什么,这里又没别人。”   “可是……”苏三不自在的缩回手,他确实是退缩了,从前有诸多困难,他们都走过来了,可是偏偏这当口上,苏三却开始退缩了。   景奕站得实在太高了,万人之上九五之尊的位置,苏三不敢仰望,甚至连小心看一眼的勇气都没了。   景奕叹了口气,装出一副受了情伤的悲戚样子,低声道:“苏苏,不过只是个小小的皇位,不应当让我们之间生分了,还是说,苏苏,你喜新厌旧了?我们不过才相处了一年多,你就厌了?”   “我……”苏三被景奕这倒打一耙给打懵了,看对方那双愁怨的眼睛,好像真的是自己无理取闹喜新厌旧了一般。   “我没有,我只是……”苏三着急辩解,比比划划的却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何忽然会疏远景奕,更别提说清楚了。   “你连我的名字都不想叫,不是厌了是什么?”景奕故意激他,佯装出一副爱人喜新厌旧抛妻弃子的悲痛模样。   苏三无法,只好小小声的叫了一句景奕。   景奕便笑了,揽过苏三亲了亲,诱哄道:“再叫一声。”   “……景奕。”   “嗯,真乖。”景奕一边夸赞着,一边低下头,万分柔情的吻住了苏三的嘴唇,将他压在身旁的华盖大床上。 第一百三十六章 生分   在景奕登基之日的三天后,景岚便携家带口,主要是带着南歌,俩人一块儿前往江南去了。   临出发时倒是十分热闹,景奕与众大臣都在玄武门处恭送“太上皇”,有不知道内情的臣子以为景岚真的是因病要去江南调养身子的,不由得十分担忧,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叮嘱景岚要保重龙体,甚至还觉得行宫那边的下人们不好使,一定要他再带上些宫里的宫女太监。   景岚颇为动容,然后拒绝了他的建议。   这次南行他本来就没带多少人,而且江南行宫那边的下人都是景奕亲自挑的,伺候麻利不说,也忠心。若是带上宫里的人,万一里面有什么心怀不轨的,发现景岚身体倍棒一点毛病也没有,那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在景岚走后的一次早朝上,众臣联名上奏,请求景奕将寝宫搬到干清宫去。   本来也是,都是正统的君主了,不能总住在原来还是皇子时住的地方吧?   故而景奕思索了一下,便应许了。   当日下了早朝之后,景奕没有回凌绝院,想先带苏三去干清宫看看,至少让他先有个适应。   景奕不喜欢乘步辇,便带着苏三慢慢悠悠的溜达过去,倒是苏三一路上心事重重的样子,一言不发的跟在景奕身后。   “苏苏?”景奕这样忽然一叫他,把苏三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来,“皇上有什么吩咐吗?”   景奕皱了皱眉,“有什么吩咐也用不着你去做,跟我说实话,自从下了早朝你的眉毛都能拧成结了,到底在担心什么?”   苏三咬了咬嘴唇没说话,他觉得景奕日理万机已经是很辛苦了,不想因为自己的一点儿小心事儿打扰他。景奕身居高位,苏三已是无法望其项背了,帮不上忙,也只能尽力不给他惹麻烦。   “不说?”景奕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十二个侍卫,便故意凑近苏三,凤眸微眯,极有压迫力的威胁道:“你要是不说的话,我可要当着他们的面儿亲你了。”   “王爷别!”苏三情急之下又叫错了称呼,叫出声来了才自觉失言,赶紧低下头,“皇上恕罪……”   景奕无奈的看着他,怎么总觉得自从登基之后,苏三对他越来越生分疏远了?是自己忙于政事疏忽了他?还是别的什么?   叹了口气,景奕又说道:“苏苏,你明明知道我不愿意跟你讲这些什么君臣规矩,你再怎么冒犯我也不会生气,我已是与你坦诚相待了,你又怎么不能把自己的担忧跟我说呢?”   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苏三再怎么别扭也不能藏着掖着了,只好开口道:“皇上要搬到干清宫去,我想着,要不我就先住在凌绝院吧,毕竟自古以来就算是皇后也不能与皇上同住,我只是皇上的侍卫,这样住进干清宫里,会遭人非议……”   苏三很在乎景奕,所以才谨慎行事,恪守礼节。景奕初登基,一举一动若有不合理处便回遭人诽议,苏三不想因为自己而败坏景奕的名声,让他背上宠信娈臣的罪名。这些天故意疏远他,也是怕有臣子拿这件事来做文章。   景奕其实猜到苏三的想法了,但仍然觉得火大,难道在苏三心里,这个莫须有的名誉要比他们之间的亲昵更重要吗?   景奕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苏苏,我记得你初来王府的时候,在韶年院的时候,也说过不想和我住在一起这种话,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年多,我们竟又回到了从前?”   苏三一愣,忽然有些急,想要解释又无从开口。   那时候想要分开住,是因为苏三害怕景奕,怕他的夜夜索取,可现在不一样,苏三只是怕坏了规矩,引人非议。   景奕深深的看了苏三一眼,对那些侍卫们吩咐道:“改道,回大殿。”   为首的公公便高声唱道:“改道,回大殿……”   苏三一头雾水,“皇上,回去干什么?”   景奕不回话,只是拽住苏三的手腕往回走。   景奕走得很快,苏三被拽得有些踉跄,腕骨也疼。   苏三心慌起来,已经很久了,景奕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粗暴的对待过他了,苏三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景奕似乎不会因为他的冒犯而生气,却会因为他的规矩而发火?   一行人就这样直直的闯入了大殿,一直到苏三踩上了殿中的金石砖了,景奕才停下脚步。   正前方便是高贵的龙椅,后壁上镶嵌着金龙鸾凤,华丽而威严。   苏三的小腿忽然开始打哆嗦,他从来没有站到过这个地方,每次景奕上早朝,他都是在外面等着,或者在凌绝院等着,如今在这里一站,忽然明白了他面前这个人真的是立于巅峰的,……   没等苏三想完,景奕已经拉着他往里面走去,顺便头也不回的让那些侍卫们退下。   那公公很有眼力见,连忙带着众人退下了,还不忘叫人把金殿的大门关上。   景奕拽着苏三径直走到龙椅前,一把将他扔在了龙椅上。   椅面上镶着厚厚的狐绒,倒是摔不疼,只是把苏三吓坏了,来不及说话便手忙脚乱的要爬起来。   景奕一把按住他,这龙椅很宽很大,就是躺一个人在上面也绰绰有余,于是景奕干脆把他推倒了,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冷声命令道:“脱衣服!” 第一百三十七 敞开心扉   “……不要。”苏三下意识抓紧了自己的衣襟,这里可是神圣的大殿啊!他身下是不可侵犯的龙椅!光是被按着躺在这里,就已经要吓死他了,怎么可能做出脱衣这种羞辱的事来?   “你不是很守规矩的吗?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现在只是让你脱个衣服,就不愿意了?”   “你!”苏三没想到景奕第一次拿皇威压他居然是逼迫他做这种事,一时急得说不出话来,眼眶不由得红了。   “不脱?那我帮你脱!”景奕二话不说上手就去撕他的衣裳,一把扯开前襟,大片的胸膛便露了出来,粉嫩的红点隐隐现在布料之下。   苏三慌不择路的抬手去挡,使劲的推了景奕两把,可这人就像铁铸的一般死死压在他身上,见苏三反抗,景奕不悦的皱了皱眉,随手抽出腰带,将苏三双腕捆缚了起来。   苏三又气又羞,根本不晓得景奕这是又再发什么疯,只好愤恨的扭开头不去看他。   这么一扭头,他便越过景奕看到了下面的大殿,神圣宏伟的地方,地砖都是金光闪闪的,虽然空无一人,可苏三知道每日早朝的时候,许许多多才富五车的臣子们与景奕会在这里运筹帷幄,治理天下。   这么庄严的地方,怎么能做那种苟且之事!   一想到这儿,苏三的心里又蒙上了一层羞耻,好像底下有很多人就在看着他一般,好像景奕这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给羞辱了一样。   苏三不由得更加气恼了,使足了劲儿不管不顾的开始挣扎。   手被捆住了动不了,苏三干脆抬脚去踢他,景奕一时不察,玄色的龙袍上竟是印下了几个脚印。   景奕伸手去捏他的脸的时候,还险些被他这铁嘴银牙给咬一口。   景奕就给气笑了,一把翻过苏三来,在他屁股上狠狠地盖了一巴掌,笑骂道:“刚才跟我这么规矩,这会儿怎么开始忤逆我了?嗯?”   苏三奋力的扭回头,眼角发红的瞪着他,“那是因为你欺负我!皇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在龙椅上欲行苟且,那是大逆不道之事!”   “嗯,那朕就不明白了,烦请苏公子好好给朕说说罢。”景奕一边把苏三的亵裤也拽下来,捏着他的屁股上肉笑问,“苏公子不喜欢朕吗?”   “唔……”苏三脸通红的埋在龙椅的软垫里,只有蚊子哼哼似的声音传出来,“喜欢……”   “那你是不喜欢和我欢爱?”景奕并不急着直捣黄龙,而是慢慢悠悠的撩拨着苏三的腰际,看着他在自己手下狼狈的闪躲,仓皇的喘息。   “也不是不喜欢……”苏三并不想承认这事儿,虽然每次和景奕做的时候总被欺负,开始的时候还会有点儿疼,可到后面也确实会舒服起来。   “那既然你都喜欢,为什么这会儿反抗的这么厉害?”景奕故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来。   苏三简直要炸了,“这不一样!这是什么地方?底下坐的是什么?是大殿,是龙椅!”   “那又如何,你觉得龙椅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景奕终于点题了,翻过苏三的身子,顺势将他抱进怀里,面对面的盯着他,“还是说,你觉得这个皇位足以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我……我没这么说……”苏三局促不安的避开他的眼神。他确实没这么说过,可却是这样做了,苏三有些心虚。   “是,你没这么说,可是自从登基以后,你在我面束手束脚,你不愿意同我说笑,有外人在的时候不愿意离我近了,甚至现在还要和我分居?”景奕恨铁不成钢的按了按苏三的胸口,磨牙道:“苏苏,你的良心呢?”   苏三惶然的低着头,景奕一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更是来气,干脆将手伸向他的身后,冷笑道:“行,不说话是吧,那今天就索性做到底吧,这儿可没有润滑的东西,你忍着些吧!”   “景奕……”   在这个紧要关头,苏三居然开口叫了他的名字。景奕一愣,连忙追问:“你叫我什么?”   苏三却没有再叫,只是说:“皇上刚才说的话,我都晓得了,也记在心里了……”   一时苏三确实被吓着了,怕景奕一狠心真的把他办了,二也是被景奕说的心里松动了,他又何尝不想想从前和景奕亲亲密密的, 只是太怕外界的流言蜚语。   “当真明白了?”景奕仔细端详着苏三的脸色,意图寻出一丝破绽来。   之前他百般好劝了多少次,苏三不都是嘴上答应之后又我行我素吗?景奕怕苏三这回又是想要金蝉脱壳,故意服软诓骗他。   苏三迟疑了一下,景奕捉住了这个小动作,冷笑一声,手指直接按向苏三身后脆弱的穴口,“看来今天不做彻底,你就不知道错!”   “不!等等……”苏三吓得直往前躲,却正好躲进了景奕的怀里,被他拦腰扣住了。   “还等什么?嗯?小没良心的,我平日里怎样对你你心里没数?天天在我眼前若即若离的,我知道你是怕外人诽议我的名声,可我根本就不在乎那莫须有的名声,别人怎么说我不在乎,可是你一个疏远的动作就能让我难受很久,明白吗?”   这么长一段话说得苏三都愣了,他一直以为自己很懂事,很顾全大局,满心满口都是为了景奕好,却没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让景奕难受。   如果这样的话,自己的忍耐,岂不是背道而驰了?   见苏三脸色苍白,景奕叹了口气,放缓了语调,轻声道:“苏苏,我今天带你来这里,就是为告诉你这龙椅,这皇位根本没那么重要,比起这些,我更看重你,明白了吗?”   苏三忽然哽咽起来,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景奕连忙给他擦泪,低声哄道:“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苏三靠在景奕肩上,含混不清的说着:“手,手……”   景奕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绑着苏三手腕的腰带解开了。   双手也得到解放,苏三立刻就紧紧的抱住了景奕,心中万千翻涌。他苏三何德何能啊,能让一个人把他看的比天下还重要!   “好了好了,不哭了。”景奕无奈的给他擦着眼泪,怎么好好说着话,忽然就哭成这样了?   “我懂得了,我都懂得了……”苏三哽咽着道,“我再也不故意与皇上生分了,我也不搬到别的院子住了,我这辈子就守在皇上身边,哪也不去了……”   景奕心里一暖,搂住苏三低声道:“好,以后我身边也绝对只留你一人,这辈子我们两个一起过。” 第一百三十八章 选秀   自从闹了大殿里的那场啼笑皆非的事儿之后,苏三也确实是放下心防,又同景奕像往常那样亲近了。   又过了些日子,苏三便和景奕一起住进了干清宫。   这么一来有几位古板忠朽的老臣可就不愿意,自古以来就算是皇后也没有住在干清宫的道理,凭什么一个无名无分无功无勋的侍卫就住进去了?   几个老臣联名上奏,请求皇上给个说法。   景奕对这事儿没什么说法,或者懒得解释什么,干干脆脆的把折子打回去了。   他治理天下的能力摆在这儿,太平盛世就在眼前,开拓疆土颁布新政等等丰功伟绩数不胜数,被这些荣耀光环笼罩着,宠溺娈臣其实也不过就是个小小的癖好罢了,不足为道。   于是这些老臣们进谏了几天,也就不再找苏三的麻烦了。   俗话说得好,吃饱了就容易没事儿干,如今这太平盛世吃饱的人太多了,朝中的臣子们也是有些闲得慌,便开始为他们年轻力壮的皇帝寻思起婚事来了。   自古以来,历朝一旦太平下来之后,便回广扩后宫,充盈宗室人丁,可现在懿朝虽是繁荣昌盛,却久久不见皇上有选秀的意思,后宫冷冷清清的,一个人都没有。   于是有人便猜测,是不是皇上清心寡欲,不好欢爱之事?   然后便有在干清宫伺候的小太监偷偷说道,夜里苏侍卫都是宿在皇上卧房中的,且几乎每晚都会被折腾的哭叫求饶,由此可见,皇上实在不是清心寡欲的人。   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大臣们便放心了,先别说这龙床上被宠幸的是男是女,只要皇上有这个欲望那就行了,于是乎在某次早朝上,还是那位老臣出言进谏,请求召天下德良女子,入宫选秀。   景奕听了之后,也没发火也没表态,没说可以也没驳回,只是把这事儿暂且扣下了,说以后再议。   众大臣都不知道皇上这是卖的什么药,互相嘀咕了几句,也就退朝了。   景奕回到干清宫的时候,苏三正蹲在院子里逗狗玩,训练小五握爪作揖,倒是玩得挺入神,连景奕什么时候走到了身边都不知道。   倒是小五抬头看见他了,直起身子搭着爪子做了个揖,卖弄卖弄刚学的本事。   苏三一回头看见景奕,连忙站起身来,把手在衣裳上擦了擦,笑道:“皇上,您回来了?”   “嗯,今天朝上有点儿事儿,所以回来的晚了些,可想我了?”   苏三脸一红,不知道是该回答想还是不想,只好赶忙扯开话题,“是出什么事儿了吗?皇上不会又和大臣们吵起来了吧?”   “倒是没什么大事。”景奕摸了摸苏三的脑袋,漫不经心道,“只是众臣们觉得是时候该选妃充盈后宫了。”   苏三暗自一惊,赶忙小心的压下这股情绪,扮出一副平静的样子,“那皇上答应了吗?”   “还没说准呢。”景奕眼里带着笑意,饶有兴致的望着苏三,反问道:“那依苏公子的意思,这妃是选还是不选?”   苏三心里有些气恼,明明前不久才刚说了身边只留他一人这种话,那话音还没落呢,现在居然问他要不要选妃?   于是苏三就有点儿赌气,把头一扭,仍旧蹲下去逗狗,闷闷地说道:“皇上想选就选吧,反正是历朝的规矩,后宫也不能总空着。”   他本意只是想气气景奕,叫他来哄自己,可没想到景奕居然点了点头,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就挑个良辰吉日,择选后妃吧。”   苏三心里一紧,手上不由自主的使了劲儿,拔下了小五的一撮黑毛。   小五哀叫了一声,不满的耷拉着耳朵拱了拱苏三的手。   苏三却没心思去安慰它,张了张嘴想求景奕收回成命,可这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还怎么往回收?苏三真恨自己刚才的赌气,就是图一时嘴快,却造成了这样的后果。可是景奕也真是的,居然就这样答应了?!   苏三偷偷的抬眼看他,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希望他能自己反省过来,收回刚才的话。   可惜景奕并没有理会他的小眼神,揉了揉他的头发便自行进屋换衣服去了。   选秀的日子很快便由钦天监定了下来,由户部按阶品逐步选上来了适龄女子,一共四百零八名。   于是皇宫里可就热闹了。   这么多女子并不是进宫之后便能见到皇上的,要一律先有女官嬷嬷们审批,有品相颜色不好的,家世过低的,身子有劣的,全都撂了牌子,发到宫中做宫女。   剩下的都是些长相好看,门第也不错的,都留下牌子,教导几天,等着供皇上亲自挑选。   就这么一层流程,在宫里足足进行了三天,而苏三也足足三天没搭理景奕,每天都冷眼相待。景奕自然是感觉出来了,不过也没说什么。   很快,那选出来的七十二名家世良好,德艺双馨长得又好看的女子便送到了景奕面前,供他择选。   择选当天,苏三也过来了。他本来是不想来的,可是架不住心里害怕,怕景奕真的会选几个纳入后宫,于是便万分纠结的过来了。   到了现场一看,见那七十二名女子真真的美丽动人,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大家闺秀之气,苏三的脸色就更加沉了。   底下有十个太监并列站着,手里持着红绒托盘,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七十二张牌子,记录着每个女子的名字生辰。   时辰到了,那七十二名女子便两两一组,走近给景奕行礼,以让他看的仔细些。   第一组过来了,都是纤纤一拜,行礼都行的妩媚动人,一抬眼眉梢带风情,吐字清晰,声音如黄莺鸟般婉转。   景奕瞧了一眼,淡淡道:“太丑,下去吧。”   两名女子俱是一惊,眼里含泪的退下了。   旁边的女官便将写着她俩名字的牌子给撂下了。   苏三愣了一下,忍不住扭头看了景奕一眼。这样子要是丑的,那世上还有好看的人吗?   第二组也过来了,同先前一样的好看,且端庄贤淑。   这次景奕连看也没看一眼,端起茶盏浅饮了一口,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下去。   于是这俩人的牌子也丢了出去。   就这么来一对刷一对,一刻钟之后,七十二名女子中竟淘汰了三十二名,且无一人能入皇上的眼。   下一组过来之前,苏三忍不住说道:“皇上的眼光未免也太高了,我觉得她们都挺好看的。”   一旁侍立着的女官不由得大吃一惊,心说这是什么人啊?居然敢对皇上的眼光指手画脚?!   景奕转过头扫了他一眼,别有深意道:“嗯?你觉得她们好看?”   苏三打了个哆嗦,连忙摇头:“不好看不好看!”   景奕满意的笑笑,回过头继续挑选。   又过了一刻钟,太监手上的牌子已经所剩无几,最后一对女子紧张兮兮的过来了,也仍旧是被景奕淘汰了出去。   女官将这最后的牌子捡出来,叹了口气。真是没想到这足足七十二名秀丽女子,竟是无一人被选上。   她正摇头叹息着,忽然看见托盘上还有一支牌子。这是怎么回事?她亲眼见着的,七十二名无一例外都被淘汰了,这剩下的牌子是谁的?   女官还在疑惑着这多出来的第七十三张牌子是怎么回事,那边皇上已经吩咐了,要把留下的牌子拿过来看看。   女官一头雾水,心说那七十二名女子都被您亲自淘汰了,还要谁的牌子?   不过一看见手里这唯一的牌子,女官当下就明白了,赶紧将这牌子宝贝似的呈了上去。   苏三心里也正奇怪呢,这好端端的为何多出来一张牌子,不过当他好奇的凑过去看景奕手里的牌子的时候,忽然就明白了,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这唯一剩下的牌子,上面端端正正的写着苏三的名字。   景奕掂了掂手里的牌子,笑道:“这个苏三还不错,朕一看这名字就觉得这是位贤良淑德的,留着吧。”   苏三脸上飞红,又想起自己之前对景奕那些冷落,有些不好意思了,便抿住嘴不再说话。   这场选秀就这样告于段落,送入宫中的四百零八名女子无一入选,唯一入了皇上眼的居然是个不知道打哪里来的苏三,这事儿罕见的也足以在史册上落下风流一笔了。   晚上在卧房里,苏三便问了,为什么景奕明明不打算选妃,却还默许大臣们办了这场选秀?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景奕笑了笑,耐心解释道:“我若一再推拒,他们就会总提,老在朝堂上说选秀的事儿,我自己都嫌烦,还不如顺应他们的心思办一场,绝了他们念头才对。”   苏三这才明白景奕原来打的这样的算盘,佩服倒是佩服,可一想起前事还是有些气恼,“皇上不选就不选,为何要把我的牌子放上去,倒叫人看了好大一场笑话!”   “把你的牌子放上去,当然是想纳你为妃了。”景奕一边笑着一边解苏三的衣裳,亲了亲他的唇角,轻笑,“好了,时辰不早了,苏贵妃,该做些你身为妃子应当做的事情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梳梳到尾   选秀那场乌龙很快便传了出去,大臣们十分无奈,可又没法做什么。按照宫规,选秀就是三年一次的,至少在这三年里,他们是没法再唠叨什么了。   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这位皇帝准备的惊喜,或者更大的惊吓,还在后边呢。   这天早朝即将结束的时候,景奕忽然清了清嗓子,笑道:“这些天朕思来想去,觉得后宫无人总是不体贴的,因此决定立后了,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众臣们皆是热泪盈眶,他们这皇帝终于开窍了,皇族的延续有希望了!   惊喜之后,众臣又懵了,这后宫一个人也没有,立谁为后?立后宫的红墙青瓦吗?   景奕顿了顿,一字一句道:“立苏家三子苏三为后。”   众人一片哗然。   家世门第且不论,品德教养也不提,那人可是个男的啊!当个小宠也就算了,做皇后?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其中一位年纪大辈分重的老臣便出列,直言道:“皇上不可胡闹,这苏三一介男子,怎能入后宫,更别提做皇后了!”   “哦?你是觉得男子当不起如此大任吗?”景奕也确实是能言善辩,当下便引经据典,“前朝有花木兰代父从军,女子都能做男人可做的事儿,男子怎么就不能做女子的事儿了?”   “这……”老臣一时语结,只好道:“就算不论男女,那苏三无德无才,何以治理后宫,母仪天下?”   景奕冷冷一笑,“后宫只有他一人,治理什么?再说后宫不得干政,又何来母仪天下一说?”   “我……那苏三一无家世,二无才德,凭什么能坐上皇后的位置?”老臣是气糊涂了,什么话都敢说了。   景奕也不恼,不紧不慢的道:“就凭他在朕生死未卜之际,敢单枪匹马的穿越戈壁草原,到边疆来寻朕。赵卿家,你可说说,有哪个贤良淑德,门第高贵的女子做到这一点了?”   赵姓老臣无言以对。   景奕顿了一下,又道:“众卿家忠心,朕都知道,可是朕要明媒正娶的是朕的妻,不是国母,他不需要有什么,也不需要做什么,我喜欢他,这就够了。”   赵姓老臣沉默了良久,终于是恭了恭身,“臣惭愧。”   说完便回到了队列里。   立男后这件事,便无人再反对。   大殿外,苏三立于廊下听完了这场谈话,早已泪流满面。   他今日本是突发奇想,来大殿门口等景奕下朝,没想到却正好听到了这番争论。   景奕那一字一句,都落进了苏三的心里,被他无比珍视的一个字一个字的细细念读,翻来覆去的想着听着。   这一刻,什么律法宫规,什么古法教条,都烟消云散了,苏三只想和这个人,名正言顺的过一辈子!   景奕下了朝一出门看见苏三,也愣了,赶紧走过来问:“你怎么过来了?”   看苏三脸上都是泪,景奕叹息一声,“都听见了?”   苏三流着泪点头,忍不住扑进了景奕怀里,大哭出声,“皇上,我一定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大善事,今生才得以遇见您,我太高兴了,我真的是死而无憾了!”   “别乱说,大好的日子提什么死?”景奕亲了亲苏三的额头,哄着他,“好了,高兴就高兴,哭什么,嗯?乖,不哭了。”   苏三连忙抹了两把眼泪,勉强挤出个笑脸来,“皇上说的立后的事儿,是真的吗?”   “自然是,你想哪天嫁过来,我们就哪天办喜事,全凭你的,好不好?”   苏三红着眼点了点头,“……好。”   七日后,皇帝大婚,普天同庆。   景奕特意吩咐了,迎娶的皇后的流程就按照民间的习俗来,越热闹越好,同时大赦天下,减税一年。   当天,苏三就坐在屋里由着那些嬷嬷们帮忙打理自己。男子用不着化妆,可也得着发冠,穿喜服。   一个小宫女正在帮忙梳理头发,景奕便抬脚进来了。   两个嬷嬷连忙拦住,低声劝道:“皇上,新嫁娘梳妆的时候,新郎可是不能进来的。”   景奕还未说话,苏三已经听见了动静,眼睛一亮,连忙从镜子前站了起来,冲景奕招手。   景奕本想退出去来着,见苏三这么兴奋,便勾起嘴角进来了,从小宫女手里接过青木梳,笑道:“我来帮你梳头?”   苏三有些羞涩的点了点头,慢慢坐下了。   景奕便站在他的身后帮他梳着这及腰的青丝,梳齿滑过发间,景奕忽然道:“一梳梳到尾,这歌怎么念来着?”   苏三便笑了,眉眼弯弯的道:“回皇上,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屋子外面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宫女正在修剪花草,一边剪着,一边轻轻唱着讨吉利的口彩:   “一梳梳到底,二梳夫妻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走,四梳老爷有好运,出门行路贵人助……”   “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   “六梳亲朋来助庆,笑口常开与相映……”   “七梳顺顺利利,八梳八仙献吉利……”   “九梳九字连环样样有,十梳不离不弃到白头……”   “十梳不离不弃到白头……”   ……   据懿朝史记所记载,懿朝君主大婚之后,封太上皇嫡长子为太子,义子景元为慧王。皇帝与皇后一生恩爱,生同穴死共寝,为后人所艳羡。 番外 婚后日常   太平盛世大懿朝的皇后是个男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当今皇帝独宠皇后,宠得人神共愤,宠得无法无天,宠得惊天地泣鬼神,这也是民间上至白发老人下至黄口小儿都晓得的事儿。   不过民间少有人能见到皇后的尊容。   按照规矩说,皇后作为国母,当要母仪天下,在祭天祭神等等大典上,也该露个面的,但皇后从未出现过。别说皇城百姓了,就连朝廷中的官吏,也少有能见到皇后凤容的。   据知情人说,不是皇后恃宠而骄不愿意出来见人,实在是皇帝太小气了,不许皇后抛头露面,别说主持大典了,就连平日里规模大些的宴席,都不让人家出来。   如此藏着掖着,说是金屋藏娇也不为过了。   被人这样说,景奕也有些无奈,不叫苏三去大典,是因为他怕羞,一见到那黑压压的一堆人就腿软。   至于不许苏三去宴席呢,一来那不是家宴,有外人在,二来苏三去了宴席就要喝酒,那喝了酒苏三会闹什么事儿,谁也说不准,万一皇后娘娘酒意上来了,要当着众人的面脱衣裳,那景奕是该责罚皇后,还是该叫人挖了在场人的眼?   如此看来,还是把苏三当成一颗夜明珠藏在自己殿里才是上上策。   这样就只有景奕自己能欣赏这夜明珠的美,旁人别想窥觑一眼。   而此时这夜明珠就安静的躺在自己身边,露出的肩膀上布满了吻痕,都是欢爱的痕迹。   景奕怕扰醒了他,慢慢坐起身,看了看投进纱幔的天色,大约到了上早朝的时候了。   景奕并不打算叫醒苏三,他轻手轻脚下了床,正要去外室叫侍女进来更衣,没想到苏三却醒了,迷迷糊糊的爬起来,揉了揉眼睛。   锦被从他肩头滑落,露出了大半个光滑白皙的脊背,上面也都是粉色的印痕。   苏三眨了眨眼,看着景奕歪了歪头,“皇上要上朝了吗?怎么不叫我?”   景奕笑了笑,坐回到床边去,帮他把被子拉上去,又亲了亲苏三的额头,“昨天做的有些过了,怕你累了,想让你多睡会儿。”   他拢了拢苏三脸侧的发丝,柔声道:“困了就再睡会儿,嗯?”   苏三不由得想起了昨晚的事情,脸色刷的就红了,微微侧开头,“时辰不早了,我侍奉皇上换衣裳吧。”   “行,不困就起来吧。”景奕笑了笑,看他那面如桃花的样子觉得甚是可爱,忍不住又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苏三恼了,伸手推了景奕一把,“大清早的,皇上这是干什么呢?”   景奕撑不住笑了,“朕的皇后还不能亲一亲了?苏苏啊,我们都结亲多久了,怎么还像新媳妇似的怕羞?”   景奕本来只是一句调侃,苏三却当了真,认认真真的答道:“回皇上,有两年零九个月了。”   “一眨眼都三年了……”景奕有些唏嘘的看着苏三的小脸,感叹道,“可我总觉得那洞房花烛夜就在昨晚似的。”   一提到昨晚,又提到洞房,苏三脸又红了,慌忙的寻到亵衣,穿好了下床,急急忙忙的扯开话题,“我还是帮皇上更衣吧,时候不早了。”   景奕忍住笑站起身来,“行。”   苏三便去取了玄色的龙袍,服侍景奕穿上。   都快三年了,苏三已经很熟悉这套流程,那盘龙扣怎么系,玉带勾怎么弄,腰带怎么绑,他都轻车熟路。   苏三半跪下帮景奕整理龙袍的下摆,景奕微微垂着眼帘打量他。   这人身上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的亵衣,有些大,大约是那会儿忙乱之间穿错了,穿成了他的。   想到这儿,景奕心里一阵好笑,又起了些戏弄他的心思:干脆不要告诉他,等到了晚上,苏三发现自己穿了景奕的亵衣,一定会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现在也可以欣赏一下这好风光。   因为亵衣有些大的缘故,衣襟敞开,从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窥见一小片胸膛,粉红的乳尖在亵衣的阴影中若隐若现,吻痕如同桃花般落在雪白的皮肤上。   看着看着,景奕就感觉一股火儿从下身烧上来了。   苏三正专心致志的帮景奕打理着衣裳,忽然一双有力的手臂伸了过来,下一秒他就被人拦腰抱了起来,给压到了床上。   苏三吓得惊叫了一声,怕把外面的宫女引进来了,才赶紧捂住了嘴,忿忿的瞪着身上的人,“皇上这是要干什么?还要上早朝呢!”   景奕一边笑着,一边把手伸进苏三亵裤里,摸了摸软和的小屁股,“迟那一时半刻的没事,别怕,我不做到底,就亲亲你,行吧?”   苏三犹豫了一下,他都和景奕在一起好几年了,还不知道这人的可怕之处,因此只是想了想,便羞涩的闭上眼点了点头。   景奕得了苏三的首肯,便放心的将手伸进了他的衣襟中,俯身去亲吻苏三的脖项,故意舔咬着他最敏感的耳根。   等到苏三意识到这并不是简单的亲一亲的时候,已经为时过晚。   他的亵裤不知何时被景奕脱了扔到了床下,身上的亵衣也被扯开了,苏三又气又羞的推着景奕,恼火的叫道:“不是说只是亲了亲吗?!你脱我裤子干什么?把裤子还给我!”   景奕只是邪笑了两声,握住苏三的手指拉到嘴边吻了一下,便将人重新压回了床榻上。   一日之计在于晨,春天的早晨,果然是个好时候。   这三年中发生了不少事,一来是苏三成为皇后的当年,苏父得了个国丈的封号,不过并无实权,算是过上了富贵闲人的日子。   说起这个苏父来,苏三自己也说了,父亲本来待他们是很好的,只是后来受了继母的挑唆,自己又没个主见,才变成了这样。   苏三自己都这样为父亲求情了,景奕自然也不好再苛责他什么。   再然后就是苏双和苏秀都被封了公主,这也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苏三自己贵为皇后,家人自然也是要显赫的。   不过只有那个继母,当初还闹了一阵,想借着苏三得一个诰命夫人的名号。   想她平日是如何苛待苏三的,居然还有脸要东西,实在是不知羞耻。   而景奕却真的给了个一品诰命的封号出去,不过不是给了继母,而是封给了苏三那已故的亲生母亲。   这次可把那继母气得不轻,半个月后便暴病而亡了。   苏三自己也不清楚她到底是得了急病,还是景奕暗地里派人下了死手。不过这些苏三是不会去问的,景奕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他好,这一点苏三还是明白的。   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比较新鲜的就是在上个月,十一岁的景元与十二岁的太子双双的被扔进了军营历练,说要锻炼一年才能回宫。   苏三因为这事儿还跟景奕吵过,说景元和太子那么小的孩子,怎么能送到军营那么危险的地方,虽然现在不打仗,可万一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景奕他自己是八岁时就进军营学骑射了,自然对苏三这些担忧嗤之以鼻,一个深吻过去便让他闭了嘴。   所以现在宫中没有太子也没有慧王,只剩下皇上与皇后了,自然也无人来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或者说,没人能在皇上想对苏三为所欲为的时候来救他一命了,可怜的苏三只能任由景奕蹂躏欺负。   比如说今天早晨。   明明昨晚刚被压在床上从里到外吃了个遍,早上刚睁开眼就又被欺负了一通,如此强权压人,能找谁说理去?   苏三只能把委屈往自己肚子里咽,顺便泄愤似的在景奕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上一口,聊表内心的气忿。   而这小动作在景奕看来,和撒娇无异,只能激发人的兽性罢了。   等这场欢爱过后,已经彻底误了早朝的时辰,景奕干脆就不去了,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儿,去了也只是听臣子们唠叨琐事罢了。   比起这个,景奕更想和苏三待一会儿,温存温存。   他揽着苏三一同躺在被窝里,修长的手指在他腰肢上慢慢的按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闲天。   “最近园子里的桃花开了,下午陪你去看看?”   苏三还记恨着他刚才的欺负,此时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拽住景奕的手扔到了被子外面,翻了个身,只留个后背给当今皇上,闷声闷气的道:“我不去,腰疼!”   景奕哑然失笑,这个罪魁祸首恬不知耻地凑了上去,轻吻他的脖项,很没诚意的道歉:“对不住了,都是我的错,这次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做的过了些,下次保证不会这样的。”   这话一出口,苏三的火儿腾的一下起来了,猛地转过身来,张嘴便在景奕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你上回也是这样说的!上上回也是!上上上回也是!每次都故意欺负我折腾我,非逼的我哭出来才罢休!你……”   苏三越说越羞愤,干脆闭上嘴狠狠地瞪了景奕一眼,冷哼了一声。   景奕赶忙去哄他,哄着哄着又觉得不对劲儿。人家史书上记载的宫闺秘事里,妃子们都是抢着去争宠的,哪有皇帝去讨好妃嫔的道理?   景奕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在苏三面前,未免也太没威严了。   于是景奕就故意逗他,“苏苏,你说我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有需求也很正常,既然你承受不了,那正好也到了选妃的时候,不如封几个妃嫔来替你分担一二?”   话音刚落,苏三霍的抬起眼来,猛地抓住景奕的手臂,脱口而出:“我不许!”   景奕心里觉得好笑,还是继续逗着他玩,故作正经道:“可自古以来也没有独宠一人的道理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要雨露均沾。”   苏三把他的话都当了真,急的满脸通红,被逼的无法了,就只能发狠道:“反正我是皇后,你要是敢纳妃,我,我,我就拿她们出气!”   这回景奕真的笑了出来,“你还拿她们出气,就你这个性子,不被别人欺负了去我就谢天谢地了。”   眼见着苏三急得快哭了,景奕便不再逗他,赶忙道:“好了好了,我说着玩的,不纳妃,谁也不纳,后宫就留你一人,我不是许诺过的吗?”   “真的?”苏三半信半疑地看了景奕一眼。   景奕又好气又好笑,在苏三光裸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当然是真的,连我也不信了?”   苏三放心了,从心底泛出些丝丝缕缕的甜蜜来。他揽住景奕的胳膊,在他被咬的地方亲了亲,小声又温顺的道:“信,皇上说什么我都信,所以皇上以后不要再逗我了,我都会信的。”   景奕心里一软,忍不住将苏三纤瘦的身子抱进了怀里。这真是他的天选之人啊,不管怎么欺负他,逗他骗他,他也不会真的气恨自己,永远满心满怀的信着自己,爱着自己。   “时候不早了,你饿不饿,起来吃早膳?”   苏三把脸埋在景奕怀里,紧贴着柔软温暖的亵衣料子,低低的嗯了一声,嗓音绵软,恍惚间还带着初遇时的羞怯与天真。 番外 假如苏三忽然变成了小孩子   其实那几天就一直有着微小的兆头,异事频发,比如说月亮诡异的呈现粉红色,御花园里的孔雀毫无缘故的乱飞乱跑,半夜的时候凭空打了好几个旱雷,宫里的神官说天有异象,人间恐怕要有怪事出现。   景奕却没当回事儿,毕竟他一向铁腕狠戾惯了,从来都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要是真有什么神啊鬼的,那早有无数的冤魂来找他索命了。   然而景奕没想到的是,神官所预示并不是鬼魂之说,而是别的更重要的东西。   景奕最中意的东西就是他的皇后,然后这件怪事,真的应在了苏三身上。   这天早上景奕照例在卯时二刻睁开眼,轻车熟路的给苏三掖掖被角,就要轻手轻脚的起床。   然而景奕一坐起来就发现不对劲了,身边这人占的地方也太小了,苏三虽然瘦削,但被子底下的身子也绝不会这么小!   景奕心中一凛,当时就怀疑是不是有刺客进来掉了包。景奕一把掀开了被子,一个微微蜷缩着身体的小孩赫然出现在眼前。   “……”   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孩自然不会是刺客,但是一个小孩忽然出现在龙床上,那真是顶顶奇怪了。   景奕讶然之后,立刻就想到,苏三去哪了?!苏三是绝不会跟他开这样的玩笑的,难道他是被歹人所绑架了?   景奕一着急,直接把小孩拎起来就要质问一番,他这人心冷,就是对小孩也不会手软,那孩子被从睡梦中拽起来,瞬间就惊醒了,睁着一双睡意朦胧的眸子,惶然的看着景奕。   这眼神太熟悉了,很久以前苏三还没跟景奕亲近的时候,眼神就是这样的,永远带着恐惧和不安。   景奕愣住了,面前这个小孩的容貌……如果说苏三能有自己的亲生儿子的话,那绝对就是长得这个样子。这五官几乎和苏三一模一样,但是明显要稚嫩了很多,就像是,像是……小时候的苏三一样。   “……苏苏?”景奕放轻了手上的力气,试探的叫了他的名字。   小孩惶恐不安的看着他,忽然咬了咬嘴唇,眉头一皱,哇地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   “你,你哭什么?”景奕愈发头疼起来,他平时就不喜欢小孩,要么就远远躲开,实在躲不掉了,比如像景元那种,彼此有着父子关系的,景奕也只会很严厉的督导他的学业,其他的什么父子情深都是一概不管的。   但是,如果这个小孩真的是苏三,那景奕就不能扔着不管了,他赶紧把这小孩抱进怀里,轻拍着他的后背,低声哄道:“好了,不哭了,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乖乖回答我。”   小孩大概是怕他,就算是被哄着也在发抖,挣扎着往后躲,但他的力气太小了,就连景奕半只手也敌不过。   只是景奕正心急着,见他这么不听话心里难免火大,便故意沉下脸来呵斥道:“不许动了,再动揍你了!”   小孩吓得一哆嗦,连哭声都哽住了,在景奕手底下难以自控的抽噎。   这一点倒是和苏三很像,好言好语的哄着没用,就得吓唬几句才知道听话。   景奕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沉声问:“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哭得嗓子都哑了,说话就跟蚊子哼哼似的,但景奕还是听清了,这小孩说:“苏三……”   景奕顿了一下,才继续问:“你几岁了?”   “……五岁。”   “家里有什么人?”   小苏三哽咽了一下,一双眼睛哭得通红,“有爹爹,哥哥,姐姐,还有小妹妹……娘亲,娘亲不在了,娘亲……”   他说到这儿,又忍不住大哭了起来,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景奕心中百味陈杂,他在心里算了算年份,在苏三四岁的时候苏秀出生,很快他们的娘亲就因体弱过世了,而继母是在两年后才进门的,这样一来,这小孩说的那些就都对上了。   难道他真的是苏三。   景奕低头去看小孩的眼睛,心中更是笃定,绝对错不了了,一个人容貌也许会随着长大而变化,但眼睛却不会怎么变,景奕再熟悉不过苏三的眼神了,这绝对就是他。   景奕轻声问道:“那你还记得我吗?”   小苏三忐忑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瞬间移开目光,使劲的摇了摇头,便害怕的钻进了被子里,剧烈的发着抖。   苏三原来的亵衣对他来说太大了,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景奕叹了口气,把他抱出来,顺手将宽大的亵衣收了收腰,勉强穿在他身上。亵裤倒是可以直接脱了,反正光一件上衣就能直接遮到小孩的膝盖。   “你别怕我,乖,你就说,还认不认得我?”   小苏三都不敢去看他,只是抿着嘴摇头。   景奕长叹一声,果然如此,苏三不但身体变回了五岁的模样,就连记忆也回到了那个时候。别说是他了,恐怕从前那些事,继母进门,艰难过活再到后来的相遇,甚至是苏秀嫁人这事儿他都忘了。   他正在盘算着该如何是好,忽然觉得有人拽自己,一低头,看见小苏三正在扯他的衣角,俩人目光对视,小苏三就像受惊的小猫一般,跳起来又钻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来,惧怕的道:“我,我要回家……”   “这就是你的家。”   “不,不是……”小苏三抽抽噎噎的抹着眼泪,“我家在长乐县,我要回家,这不是我的家,爹爹,哥哥……”   “这就是你的家!”景奕本来脾气就不好,这会儿就已经有些不悦了。   他和苏三是经历了多少事儿才修得了一个圆满的结局,可现在一夜之间,苏三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害怕他,疏远他,甚至都不记得他,一心只想要回家去。这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感觉令景奕很不高兴。   小孩的感官都是很敏感的,小苏三几乎在同时就感觉到了景奕的不悦,他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小脸煞白煞白的,眸子上一层薄薄的雾气。   说实话,苏三小时候真的跟景元没法比,景元七岁就可不卑不亢的和生人说话,对老师的问题可以对答如流,小苏三只比那时的景元小两岁,可对上生人就吓得魂飞魄散了。   景奕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苏三二十岁的时候不也是吗?自己只要一沉下脸他就吓得跪地求饶,还能奢求五岁的苏三胆子大到哪里去呢?   于是景奕便放缓了语气,轻声道:“你别怕,饿不饿,我叫人传早膳来好不好?”   小苏三从被子里伸出头,呜呜咽咽的哭求:“我不要吃饭,叔叔你放我回家吧,求你了,我想小妹妹……”   景奕额角青筋一跳,强忍着火气道:“你叫我什么?我今年才不过三十岁,你也不必叫我叔叔吧?”   苏三吓得又往后缩,整个人几乎蜷成一团,茫然又惧怕的望着景奕。他虽然还没上过学堂,可是简单的算术还是会的,都比他大二十五岁了,那不是叔叔吗?   “叫我哥哥,听见没有?”   苏三小心翼翼的看看景奕的脸,那张脸自然是年轻俊朗的,其实景奕这些年来没怎么变,容貌和二十几岁的时候所差无几。苏三从小就会讨好人,软着声叫道:“哥哥,我想回家。”   “不许。”景奕毫无商量的余地。   苏三小巧的鼻尖抽了一下,眼眶瞬时又红了,可是碍于景奕在这儿,就只敢极小声的抽泣,小胸口一起一伏的,几乎倒不过气来。   眼见着小小的苏三如此委屈,景奕心也软了,俯身把小孩抱起来,下了榻,“不哭了,我们先吃早饭,我听你肚子都叫了。”   小苏三一愣,耳根顿时红了,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小肚子,好半天才知道自己被耍了,不由得又气又羞,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景奕忍不住扭头去看他,这么小的孩子,单手就能抱住,身子骨无比的柔软和轻盈,抱在怀里就跟只小猫似的。但那眼神,表情,一举一动以及生气时隐忍却愤恨的反应,都和长大后的苏三毫无差别。   早膳是景奕抱着小苏三吃的,明月带着四个宫女上来布菜时,还很新奇的多嘴了一句,“皇上,这是哪里来的小孩子?”   景奕一边往小苏三嘴里喂奶豆/腐,一边无奈的道:“这是苏三。”   明月手一抖,差点儿摔了盘子,“这,这是皇后的孩子?!”   “不是他的孩子,这就是他。”景奕也懒得解释,只是淡淡的吩咐道:“去把宫里的神官都叫过来,朕有事要问。”   “……是。”明月心惊肉跳的退下了,临走前还不忘偷偷看那孩子一眼,这简直跟苏三长得一模一样吗?!   小苏三彼时才五岁,正是嘴馋的年纪,一上了餐桌就忘了害怕,景奕喂他什么他就吃什么。   苏三虽然是贫苦人家出身,可后来在王爷府把胃口都养刁了,也有这不吃那不吃的东西,这会儿的小苏三却一点儿也不挑食,来者不拒。   宫里的菜品都是上等,小苏三一口气吃了好些,最后景奕笑眯眯的摸了摸他的肚子,柔声问:“饱了没有?”   小苏三眼巴巴的扭头去看桌上的饭菜,宫里的膳食一向是品种多份量大,基本上每道菜都只动了一两口,小苏三虽然年纪小,却很懂得爱惜粮食,就期期艾艾的去拽景奕的衣角,“剩了这么多,能不能让我带回去给爹爹他们吃。”   景奕忍俊不禁,伸手捏了一把苏三的小脸,“你倒是记挂家里,明明还是个小孩,不过带回去就算了,他们现在什么好的吃不上?”   小苏三茫然的看着他,他并不知道现如今家里因为自己的缘故已经如何飞黄腾达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是这个理儿。   之后景奕抱着小苏三召见了宫中的一众神官。   之前这堆人总说什么天有异象,人间有怪事云云,现在真的有怪事了,给想个办法解决一下吧。   结果十几个神官都十分惊奇的围着他们年仅五岁的皇后,个个都瞠目结舌。从古到今,哪有见过这样的怪事啊?你要说一个成年人忽然神智变成了小孩子,那还能理解,失心疯嘛,可是现在不但是神智,就连身体都变成了五岁小孩,这简直是天下第一怪事。   这些个神官彼此交头接耳,你一个我一个讲得头头是道,倒是也没讨论出个有用的解决方案来,反而把小苏三吓坏了,眼泪汪汪的缩在景奕怀里,头也不敢抬。   景奕是真的没了耐性,大手一挥把这些没用的东西都赶出去了,在低头一看怀里的苏三,早已经吓得浑身打颤了,像条被踩了尾巴的小狗崽子似的惹人怜。   景奕连忙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道:“好了,没事了,他们都走了,你怎么这么怕人?”   苏三惴惴不安的露出脸来,小声道:“他们像爹爹衙门里的大官。”   景奕哦了一声,这才明白了,苏三小时候他父亲在衙门做衙役,恐怕小苏三也耳濡目染的见过不少官员。越是小地方的小官就越是耀武扬威,恐怕小苏三心里就觉得当官的都很可怕。   景奕心里来了兴致,便轻轻握着苏三纤细的小胳膊,故意引他摸自己衣服上的九龙暗纹,逗着他,“那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小苏三愣愣地看着他,迟疑了一下,想起刚才这人还喂他吃好吃的,便犹豫地道:“是……好人?”   景奕噗嗤一声笑了,揉了一把苏三的脸,“真的,天底下就你觉得我是好人。”   紧接着他故意贴近小苏三的脸,阴测测的吓他,“其实我是皇帝,万人之上的皇帝。”   小苏三猛地睁大眼睛,一时竟吓得浑身僵硬无法动弹,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哇地一声大哭出来,一边哭一边求,“不要,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   哭得可谓是撕心裂肺,泪流满面,好像他下一刻就要死过去了一般。   景奕不由得哑然,这小孩是从哪儿学来的,皇帝就一定会杀人的?   “我杀你干什么?嗯?你一个小孩……”景奕顿了一下,拎着小苏三的后脖子打量了一番,“一个小孩也没几斤肉,杀了也卖不了多少钱。”   小苏三一听,哭得更厉害了。   景奕戏弄够了才把人揽进怀里,不紧不慢的安慰着,“好了,不哭了,苏苏乖,没人敢杀你的,谁要敢动你一根手指头,我就剥了他的皮给你做衣服。”   小苏三浑身一颤,艰难的止住了哭声,这绝不是被景奕哄好了,这是被他那阴森森的话活生生的给吓呆了。   小苏三被这么一通吓,趴在景奕怀里抽泣了一会儿,终于是累极了,闭着眼睡了过去。   景奕便带着他回了卧房,把人放进被子里。   小苏三睡觉的时候总爱蜷着,他大的时候还不觉什么,这会儿身子骨小,就更是显的可爱,与宽敞的大床一对比,简直小的可怜。肉乎乎的小手放在脸边,梦里还不时得咬咬手指,时而梦呓,时而皱眉。   景奕瞧着可爱,也忍不住和衣躺在他身边,将小孩揽进怀里,准备同他一起小憩片刻。   没想到这一闭眼就真的睡了过去,等再有意识的时候,都不知已经过了多久。   景奕一睁眼,正要起身,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穿的竟是亵衣,房内窗帘拉着,缝隙中可见窗外的天色——竟才是黎明时刻,天光乍现。   景奕一愣,猛地转头看身边的人。   大概是他的动作有些大,苏三被惊醒了,揉了揉眼朦朦胧胧的看着他,“皇上,到点了吗?”   景奕接着窗外的晨光打量苏三年轻的脸庞,如墨般的黑发,以及被蹭的松垮的领口下隐约露出的精致锁骨。   苏三被看的有些发毛,赶紧拢了拢衣襟,轻声道:“皇上,时辰到了就起来吧,我帮你更衣。”   景奕没说话,仍然很有兴致的打量着他,苏三终于被看恼了,微怒道:“你总看我做什么?”   景奕一笑,“没事,只是做了个梦,觉得很有趣。”   苏三来了兴趣,抓着景奕的衣角追问:“什么梦?好玩吗?”   景奕却不说了,只是神秘莫测的笑笑,“这是个秘密。”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