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离婚后前夫主动火葬场了》   作者: 想撸猫   简介:   纪却秦用两年时间爱上联姻对象,对方只用一晚就打碎了他对未来的向往。   长辈生日宴上,陌生男人挽着柏侹出席,举止亲密仿佛他们才是一对。   这时纪却秦才知道,那个与他有七分像的男人,就是柏侹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亦是柏侹同意与他联姻的原因。   他本以为两年的感情能在柏侹心中留下痕迹,   可当他不远千里去探班时,   做好一桌菜等柏侹过生日时。   出了车祸独自躺在病房里时,   柏侹在与白月光亲亲蜜蜜,参加晚会,看狗屁的烟花盛宴。   纪却秦修养极好,本想好聚好散。   却在柏侹荣获影帝当晚,后台休息室外听他对白月光说:“我没兴趣和他玩先婚后爱的戏码。”   “老套又不上台面。”   他敲门的的动作戛然而止,转身将带来的花扔进了垃圾桶。   *   结婚三周年纪念日,柏侹破天荒回了家。   可当他打开家门,家里漆黑冷清,只有一枚戒指和一封离婚协议书等着他。   纪却秦走了,柏侹慌了,翻天遁地的找他。   再见面时,面对冷淡的男人,柏侹像只没栓绳,急疯了的狗,   “你不能套牢我又不要我!”   纪却秦笑了,露出空荡的无名指,   “你太野,我从来套不住。”   食用指南:   ① 1V1 HE   ②狗血追妻火葬场不换攻   ③攻受六岁年龄差,年下攻!   ④同性可婚背景   ⑤受和攻分开后和别人在一起过【高亮!!!】   ⑥可以骂角色,不可以骂作者,不可以骂作者,不可以骂作者(碎碎念.jpg)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虐恋情深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却秦 ┃ 配角:柏侹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帮他把灰扬了   立意:拥有坚定的意志才能走出眼前的迷茫 第一章   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出现在大厅外,亲密的模样吸引走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偌大的厅堂里落针可闻,宾客们或直白,或隐晦的看向大厅中央耀眼的男人。   处在视线中心的纪却秦,精致优雅,高大挺括。西裤笔挺熨帖,深色衬衣完美贴合胸膛起伏的线条,袖口镶着黑色尖晶石环绕着的白色贝母袖扣。   除去耀眼的俊美,无法忽视的是他浑然天成的气质,就像一副中世纪流传至今的老油画。   他冰凉的淡色指尖晃着酒杯,金色香槟在杯中摇曳,众人的心也随之起伏。   没人敢说话。   “纪总……”正和他洽谈生意的人低声细语,“要不改天再谈?”   男人微微俯身,额头盈满汗珠,不敢大声言语。   “好。”纪却秦点头,和他酒杯相撞,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这一声仿佛解开了某种看不见的禁锢,让所有人提起的心放回肚里,再次活了过来。   他们不再盯着纪却秦,僵硬的和身边人客套着。   所谓的沉默不过是片刻之间,纪却秦放下酒杯,施然走向让所有人沉默的源头——站在门口的两人。   其中一人身高腿长,轮廓分明,一双继承他母亲的眸子,深邃、锐利,蕴藏着数不尽的晦暗。   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浑身上下就写满了“飞扬跋扈”四个字。   似乎只有他不想要的,没有他得不到的。   他是纪却秦名义上的“丈夫”——柏侹。   “回来了。”纪却秦站在他对立面,金属质感的眸子没有一丝温度。   他没有抬头去看高一些的柏侹,而是正好停在两人平视的距离里。   不远不近,恰好将他们分割成两半。   “这是我家。”柏侹低沉出声,不满纪却秦的主人派头。   这里是柏家老宅,属于他的地方。   “当然,”纪却秦摩/挲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黑色尖晶石袖扣在灯下流淌出明亮的光,宛如被奉在月下的帝王皇冠。   “你回家天经地义。”   他语调平淡,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柏侹却听出了嘲讽。   纪却秦是在暗讽他与家人不和睦,讥笑他不承认两人扭曲的婚姻。   两人针锋相对,火花四溅,若在外人看来,绝对是互相看不上的死对头。   只有圈子里的熟人才知道,他们是一对正正经经的合法“夫妻”。   即使是柏家和纪家这样的顶层,也逃离不了联姻的命运——哪怕他们之间相差六岁,生活在两个圈子里。   今天是柏侹父亲的生日宴,纪却秦并不想闹得太过难堪。   柏侹不要面子,他还要里子。   他垂眸看向依偎在柏侹身边的人——众人沉默的另一个源头。   “柏侹,不介绍一下这位客人?”   缩在柏侹手边的男人瑟缩一下,露出湿润的双眼,不安的抿紧了唇。他相貌清秀,宛如一只待宰的小白兔。   温顺,柔/软,散发着暖人的光。   每一处都和纪却秦背道而驰。   “你……你好,”男人声若蚊呐,扯着柏侹的袖口,“我是宋微汀。”   他的小动作被纪却秦收入眼底,心里一沉再沉。   纪却秦单手推了下细框眼镜,对为难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不感兴趣。   “宋微汀?”   他还没说其他,柏侹低声警告:“纪却秦,注意你的身份。”   身份?   纪却秦笑了,他能有什么身份。   不过是柏侹不愿意提及的“隐婚丈夫”。   “宋厉扬和你是什么关系?”纪却秦没理柏侹,自顾自问宋微汀。   提到宋厉扬,宋微汀怔住,“是我大……是我兄长。”   他没说“大哥”两个字,说明他和宋厉扬的关系并不好。   纪却秦点头,看来他没记错,宋微汀就是宋厉扬同父异母的弟弟。   宋家八年前出国,没想到他和柏侹还有联系。   “原来如此,”纪却秦侧身让出路,“怪不得看到你就觉得熟悉。”   他加重“熟悉”两个字,望向了柏侹。   “宴会要开始了,快进去吧。”纪却秦在宋微汀背上轻拍一下,叫来管家带他进场。   宋微汀不想离开柏侹,却又不敢反驳纪却秦,只好悻悻随管家离开。   柏侹抬腿跟上,被纪却秦扯住了手臂。   “有话直说。”柏侹甩开他,掸了掸被纪却秦碰过的地方,仿佛那里沾染了什么脏污。   他对纪却秦的厌恶从来不加掩饰,两年前结婚时是,睡在一张床上时也是。   他讨厌纪却秦的虚伪,讨厌他为了利益披上的伪装。   纪却秦是真有话对他说?   不,只是担心利益受损。   “跟我来。”   纪却秦转身走向天台,那里没人,正适合谈事。   夜空晴朗,刮着微风,带着白天雨后的清新泥土味。   纪却秦深吸一口,金属质感的眸子冷到了冰点。   “我不管你在外面玩的多花,”他开门见山,还有十分钟宴会开始,没有过多的时间处理狗屁倒灶的事。   “希望你没忘记当初的约定,一天没离婚,就不许把人带回家里。”   柏侹倏地皱眉:“他是我朋友。”   “你自己肮脏,别把所有人想的和你一样肮脏。”   他紧紧盯着纪却秦那张俊美的脸,酒香中裹挟着栀子与玫瑰花香的香水味直往他鼻子里钻。   心头的怒意,因为这张扬的味道更甚。   纪却秦都不把他放在心里,他凭什么要在乎他的想法?   “朋友?”纪却秦侧首叼住一根烟,滑轮打火机打亮的一瞬间像是夜里的烟花。   烟头一息一灭,缥缈的烟雾朦胧了两人的视线。   没人敢质疑纪却秦的俊美,就算是柏侹也会迷失在其中。   “柏侹,别把人当傻.逼。”纪却秦用最高尚的外表吐出最低劣的词。   “谁会把朋友的照片随身带在身上?”   这句话像天柱倾塌后从天降下的洪水,瞬间将柏侹浇的透心凉。   他死死盯着纪却秦,一把抓住他削瘦的手腕,扯到眼前:“你碰过我的东西?”   “没有,没兴趣。”   纪却秦垂下眼皮,遮住眸子。   望着指尖明灭的火光,依旧无法掩藏胸膛里越来越明显的痛感。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柏侹的神情说明了一切。   纪却秦废了番力气挣开他的手,抖着吸了口烟。   他的确碰过柏侹的东西,心血来潮为他收拾行李,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人的照片。   看着那人与自己相似的眉眼,纪却秦就已经明白柏侹为什么同意和他联姻了。   若说当时不确定,今天见到宋微汀就百分百确定了。   一个现成的替身,有七分像的替身。   比花时间量身定做的赝品来得更容易。   纪却秦努力克制自己不准再想下去。   “柏侹,现在他回来了,你想怎么做。”   纪却秦看了眼腕表,还有四分钟。   柏侹不耐烦的后退两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胡搅蛮缠的纪却秦让他心烦,都解释过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指针一分一秒走着,还剩最后两分钟时,纪却秦认输般叹了口气。   他上前,整理好柏侹褶皱的衣领。   纪却秦:“不管你想做什么,今天晚上.你必须克制自己。”   “你也不想柏董被气住院吧。”   柏侹垂眸看他,纪却秦斜叼着烟,银丝眼眶下的鼻梁高挺优秀,有一抹月光调皮的在他鼻尖跳跃。   他的心跟着烟头一起明灭。   “我再说一次,”他放轻力气抓住纪却秦的手腕,“我和微汀只是朋友。”   说出这句话,柏侹自己都感觉到了无力。   “我信。”纪却秦笑了。   他无奈地想,不信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和柏侹打一架。   冰凉的指尖贴上柏侹的唇,食指按住他的下唇,轻轻拨开。   纪却秦将最后一点烟放在柏侹唇间。   指针指向八点,一秒不差。   “纪却秦,”柏侹徒手捻灭烟头,“你这么在乎我干什么。”   两人的婚姻一直不牢固,   柏侹想知道,纪却秦为了维护这段岌岌可危的婚姻能做到什么地步。   “我在乎的不是你。”   纪却秦慢条斯理望向远处,黑色尖晶石袖扣被他藏在身下,黯淡无光。   纪却秦:“我在乎的是我自己。”   他歪首去看柏侹:“让别人知道我戴绿帽子,我会很困扰。”   柏侹咬紧后槽牙,就这样,这样就很好。   互不打扰,谁也别干涉谁!   他嗤笑:“纪总放心,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有。”   相对无言间,大厅里传来一阵欢呼,今天的主角——柏侹的父亲柏万生来了。   纪却秦没再言语,绕过柏侹进了大厅。   不过几步路,他的冰冷麻木尽数收起。   在外人面前,他仍旧是光鲜亮丽的纪却秦。   “却秦啊,快过来。”柏万生还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笑着叫纪却秦过去。   他身材发福,依稀能见年轻时帅气的模样。陪在他身边的是他的二婚妻子,杜明菲。   “爸,阿姨。”   柏侹不认杜明菲,纪却秦也不可能叫她“妈”。   “却秦,”柏万生拍了下.身旁的人,“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宋家的小儿子。他大哥你也认识。”   纪却秦敏锐地听到周围一下安静下来。   他从容不迫,停在宋微汀面前,上下打量着他。   唇角含笑,人畜无害。   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包括身后的柏侹。   纪却秦动了,众目睽睽之下伸出手:“我叫纪却秦。”   “纪总好。”宋微汀扯出一个微笑,怯怯的看着他。   就在众人失望,以为一场八卦落空时,纪却秦并未收回手。   左手的戒指硌着宋微汀的手指,他垂眸扫了眼,漫不经心说:“是柏侹的合法伴侣。”   作者有话说:   抱着新文冲来啦!依旧是狗血火葬场,喜欢的小可爱们可以收藏呀!★~   今天会连更三章!   ——————   放个下本预收:   《替身醒悟后渣了阴郁大佬》   文案:   傅望楼阴郁偏执,极难相处。   司温安安稳稳跟了他三年,真心以为对方给了自己百分百偏爱。   朋友聚会上,傅望楼和陌生男人一同现身,罕见的说笑,昭示着他们有多亲密。   本以为两人只是关系好,可接下来的事,让司温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他专心演出时,   和那人共同卷进绯闻时,   被调侃该进傅家门时,   傅望楼在对那人暧昧低语,百般维护,亲口反驳说他不配。   司温看着傅望楼对那人温柔以待,予取予求。   对自己冷眼相对,不屑一顾。   终于在又一次被伤害时,彻底爆发:“对你来说,三年的感情算什么?”   傅望楼不再伪装:“你不过是他的替代品,没资格和我谈感情。”   司温这才明白,哪有什么偏爱。   从始至终,他不过是傅望楼缓解对白月光思念的玩物。   三年感情落空,司温彻底死心,毫不留情转身离开。   宣布退圈当天,他和当红顶流恋情曝光,闹得轰轰烈烈,强势登顶热搜。   所有人专注吃瓜时,没人知道傅望楼气红了眼,砸了他们共同居住的“家”。   对着两人唯一的合照,咬牙切齿。   他知道,这是司温的刻意报复。   *   司温离开后,似乎一切回到正轨。   可每到夜深人静,对着冰冷的别墅,傅望楼想起的是他,   面对白月光,抑制不住想起的,还是他。   日日夜夜折磨中,再没办法对心里疯狂蔓延的思念视而不见。   傅望楼疯了似的动用一切关系,只为找到司温。   重逢那刻,他像只遍体鳞伤的丧家犬,狼狈又落魄。   “我错了。”   司温依旧顽劣,扬唇嗤笑,“哦,然后呢。”   “求你回来。”   “求你爱我。”   食用指南:   ①1v1 HE   ②狗血火葬场不换攻!   ③攻把受当替身不洗白【高亮!】   ④攻受分手后,受有新感情,和顶流的恋情是真的【高亮!】   ⑤攻受都不是完美人设!   ⑥我是土狗我先说,超喜欢古早狗血这一口!   ⑦文中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   ⑧可以骂角色,不可以骂作者 第二章   “合法伴侣”四个字在宋微汀耳边炸开了花,他望着纪却秦,黑漆漆的眸子缓缓眯了起来。   笑的真心实意,就像一朵无害的菟丝花。   他腼腆道:“我知道,柏哥和我说过。”   “他说你很温柔,是个很好的人。”   纪却秦收回手,显得有些诧异,“这可真不像他会说的话。”   “我和温柔并不沾边。”   他笑意盈盈,一时间竟让人分不出他是在说真话,还是虚与委蛇。   不过,说的到是事实。   谁都知道,纪氏集团的纪总,手段凌厉,不近人情,半点称不上温柔。   宋微汀垂下眼眸,羽般的睫毛颤了颤,耳尖飞上一抹红,“可是看着你,我就想起了兄长。”   “你们都是好人。”   被迫领了好人卡的纪却秦笑了笑,抬眸看向柏万生,无奈道:“我可真要羡慕厉扬了。这么乖的弟弟,我怎么就没有。”   他说话风趣,周围的人都跟着笑起来。   却不见提到宋家大哥时,宋微汀的笑容淡了点。   “微汀刚回来,我带他到处转转。”柏侹和纪却秦擦肩而过,站在宋微汀身旁,要带他走。   柏万生不满,碍着面子不好说什么。   宋微汀虽是好友的儿子,却也没重要到让柏侹单独陪他。   何况纪却秦还在这儿,像什么样子。   “不急,”柏万生摆手,“让却秦带微汀转转,你和我去见几位长辈。”   父子俩无声对峙,身为后母的杜明菲插不上嘴,焦急之中,只好把目光投向纪却秦。   自从柏侹生母死后,柏家父子的关系降到了冰点。这两年有所缓和,少不了纪却秦在中间斡旋。   不然今天的生日宴柏侹也不会出席。   “好。”纪却秦应声,朝宋微汀点头。   在柏侹看过来时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别忘了刚才在天台说的话。   脾气再驴,也得把今天装下去。   “我就不。”柏侹皱眉。   “你!”柏万生强压着怒气,憋的脸色涨红,“不肖子!”   杜明菲心惊胆颤的扶着他,怕柏万生被气昏过去。   宋微汀夹在中间不敢言语,怯生生拉着柏侹的袖子,刚想开口,就被纪却秦打断了。   “听话,”纪却秦搭上柏侹的肩膀,语气和缓,带着安抚人心的魅力。   “今天是爸生日,别惹爸生气。”   熟悉的香水味萦绕在鼻尖,柏侹侧首望着那双分明没有感情的金属眼眸,舌尖抵着后槽牙,硬生生扯出一抹笑。   “好。”   纪却秦都能装深情大义,他也能。   比装,比烂,看谁能比到最后。   他轻声对宋微汀耳语几句,就和柏万生离开了。   杜明菲松气,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幸亏今天有你在,不然他俩又要打起来。”   从她嫁进这个家,柏侹再也没回来过。这已经成了圈子里公开的笑柄,今日若是没纪却秦,柏家父子打起来,她就不要出去见人了。   纪却秦不想和杜明菲套近乎,他只是看不惯柏侹出尔反尔。   他微微一笑:“柏侹还年轻,正是吃软不吃硬的时候,顺着他来就好。”   话虽如此,他还是喜欢用激将法。   他没那么多闲心去哄一个长不大的人。   哪怕他再喜欢柏侹,都觉得浪费时间。   漫长的宴会还在继续,纪却秦说到做到,带着宋微汀和客人攀谈。   他人缘很好,到哪都是一群人奉承。   和他们痛快饮下一杯又一杯酒,笑意却未达眼底。   今夜在这里畅谈,明天就能把八卦传到别人耳朵里。   纪却秦将他们看的真真切切。   “却秦哥,你少喝一点。”宋微汀小心翼翼扯着纪却秦的衣袖。   “不然会头痛。”   “没关系,”纪却秦背靠柱子,递给宋微汀一杯,“你已经满21岁了,可以饮酒。”   宋微汀咬住下唇,接过了酒杯。   “你和柏侹关系很不错吧。”纪却秦大大方方问。   宋微汀点头:“以前我在学校总是被欺负,都是柏哥保护我。”   难怪,多么深厚的感情。   纪却秦大脑如同精密仪器,LED显示屏上循环播放这句话。   “后来我们全家出国,和柏哥也断了联系。”   纪却秦晃着酒杯,默不作声听宋微汀说拙劣的谎话。   现在科技发达,怎么会有人出国之后就断联?   感情那么好,一断就是八年?   “嗯,”纪却秦点头,“继续。”   他语气太过冷漠,让宋微汀想起远在重洋的大哥,不禁打了个寒颤。   “前两天,我得到一份工作才回的京城。”   回来就能联系上,真巧。   纪却秦在心里骂柏侹傻/逼,头忍不住一阵阵发昏。   他想,自己是不是喝醉了?   不然为什么总是想柏侹。   “却秦哥,”宋微汀盯着纪却秦的眸子,真挚道,“我……”   纪却秦突然一阵耳鸣,长长的嗡鸣声让他听不清宋微汀在说什么。   刺耳的声音让他下意识闭上双眼,经历了片刻的黑暗后,才回过神来。   宋微汀正关切的看着他。   “抱歉,”纪却秦仍站的笔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我有点醉了。”   他余光扫到柏万生身旁的柏侹。   黑色西装将他衬得沉稳内敛,犹如一柄收在剑鞘里的利剑。   轻而易举能伤及骨肉,却让许多人趋之若鹜。   “你喜欢柏侹。”   纪却秦忽然的一句,让宋微汀惊掉了手中的酒杯。   “啪”的一声脆响,红色液体贱在了纪却秦锃亮的皮鞋上。   宋微汀不知如何是好,看着冷漠的纪却秦和大步走来的柏侹,眼眶湿润,宛如做错事的小孩子。   纪却秦后退一步,鞋上的水珠没入了地毯。   他站不稳晃了一下,肩膀磕在了冰冷的柱子上。   “有没有事?”   听到关切的问候,迷蒙的视线落在柏侹身上,纪却秦沉了心。   不是在问他。   柏侹挡在宋微汀身前,垂眸看他白西装裤上炸开的红色水花,怒火一升再升。   “你什么意思。”柏侹双手攥紧,饱含怒火的眸子望着纪却秦。   纪却秦神色淡淡,看不清人,索性摘了眼镜。   “你没看见吗,酒杯碎了。”他说。   “柏哥,是我不小心,”宋微汀挡在纪却秦面前,焦急万分,“真的!”   柏侹将信将疑看着他,没再说话。   跟过来的柏万生不是傻子,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这场生日宴会匆匆开场,又匆匆结束。   所有宾客回去时,肚子里装的美味蛋糕和八卦,足够他们回味许久。   已经很晚了,柏家大宅依旧灯火通明。   宋微汀被柏万生手下送回酒店,柏侹和纪却秦被留下挨骂。   长长的沙发,两人各守一角,中间的距离宛如永远跨不过的鸿沟。   一辈子都无法从这头走到那头。   亦像把他们隔开两个世界,从生到死都不能交融。   纪却秦真的喝醉了,尽管脸色如常,从他把眼镜随意插在衬衣领上就能看出来。   管家冯叔正在喂他喝醒酒汤。   一道快速的脚步声从远到近,柏侹看过去,来人是纪却秦的特助,许韬。   许韬没看他,在纪却秦耳边低语几句。   闭目养神的纪却秦睁开了眸子。   “告诉他,这个项目我很感兴趣,有时间会亲自去B市面谈。”   “是。”   见他喝醉都不忘处理工作,柏侹神色复杂,忍不住出声嘲讽。   柏侹:“你掉钱眼里了?”   “这么喜欢钱,下次结婚可以找个银/行行长。”   “少爷!”冯叔听不下去了。   他从小看着柏侹长大,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长成感情淡薄的模样。   “纪先生已经很难受了,您不要再说了。”   柏侹双肘撑在膝盖上,眼神阴鸷。   “你说得对,”纪却秦头痛好了些,专挑柏侹的雷点踩,“我还真认识几个行长,个个年轻有为,长得也帅,关键是不幼稚。”   冯叔不赞同的皱眉。   过日子吵架难免,但也不是这么个吵法。   柏侹倏地看过来,像只被触碰到柔/软肚皮炸毛的刺猬,“纪却秦,你他妈一天不浪会死?”   一想到纪却秦和其他男人在一起,他就难以忍受,满心满眼只有“背叛”两个字。   柏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纪却秦明明冷漠到不近人情,怎么一张嘴就气的人牙齿发痒。   “我浪吗?”纪却秦问冯叔。   冯叔当然不会回答。   他夹在两人中间,连呼吸都困难。   “柏侹,”在这么多人面前没了面子,纪却秦也窝火。   “我再浪也不会把同学的照片揣在身上。”   客厅里诡异的静了一瞬,紧接着是冯叔和许韬兵荒马乱的声音。   “少爷,纪先生喝醉了,你可不能动手。”冯叔拦住柏侹。   许韬尽职尽责挡在纪却秦面前。   “没关系,”纪却秦扶着许韬起身,拉过冯叔,“让他来。”   柏侹脸色黑的吓人,扯着纪却秦的衣领大步向外走去。   别在衣领的银丝眼镜落在地上,被柏侹毫不留情踩过,“咔吧”一声,无人在意。   冯叔拦不住柏侹,赶忙上楼去叫柏万生。   柏万生才喝了药,正在缓神,听了过后,血压又上来了。   “这个混账!”   快步走出来时,柏侹的车已经驶出了柏家大宅。   柏侹高大精壮,小时候练过武,长大后又勤于锻炼,纪却秦反抗不了,索性不反抗。   直到他被柏侹扔进车里,脑袋磕在车座上时才闷哼出声。   他捂着脑袋:“你他妈疯了。”   柏侹眼眶发红,驱车离开柏家,直奔两人的“家”。   他开的飞快,到家时纪却秦还捂着脑袋。   “你不是喜欢浪吗,”柏侹把他扯进浴室,打开花洒,冰凉的水从两人头顶喷泄而出,“我他妈给你降降火。”   纪却秦冻得浑身发抖,俊脸苍白没有血色。   他抹下脸上的水珠,冰冷冷的眸子望向柏侹。   压抑了一晚上的火,此刻终于爆发。   他抬手给了柏侹一巴掌,柏侹的脸歪向一边。   他手心震得发麻:“我说对了?恼羞成怒了?你他妈就是傻/逼!”   柏侹瞪他,一把将人按在冰冷的墙上。   纪却秦身上有种类似于金属质感的俊美,眸子精明,透明的水珠划过他白皙的脸庞,凝结在下巴上,一滴一滴没入深色衬衣中。   他呼吸急/促,冻得惨白的脖颈上青筋都泛着青紫。   柏侹粗暴的扯开纪却秦的衬衣,拽下他的西裤。   “你不就喜欢装吗,”他用力掐住纪却秦精致的下巴,狠狠吻上去,咬破了殷红的唇。   “装出一副很爱我的模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望进纪却秦冰凉无情的眸子,双眼发红,亲吻时狠的像一头狼。   得不到回应,柏侹咬牙切齿,气的发笑:“怎么?现在给你爱我的机会就装不下去了?”   “纪却秦,我告诉你……”   “玩得起就玩,玩不起就滚!”   作者有话说:   预收~   《当笨蛋美人拿了反派剧本[快穿]》   文案:   殷殷死于意外后,被一个反派系统绑定了。   系统:扮演好恶毒反派,推动剧情发展,让主角们走上人生巅.峰,就可以获得重生机会哦!   为了重生,唇红齿白眼眶湿,身娇体软脑袋呆的殷殷被迫成了大反派。   【第一个世界】残疾大佬的虚伪妻子。   谁都以为他是纯良无害的小白兔,只有大佬知道他是善于伪装的变色龙。   系统:用你最恶毒的一面,羞辱他,让他对你恨之入骨。   殷殷下巴搭在男人膝盖上,鼓起勇气:“你的腿比你的心还冷!”   系统看着神色松动,穿上秋裤的男人:失败!   【第二个世界】病重将军的冲喜男妻。   美貌的男妻看似温柔,只有躺在病榻的将军才知他是盘踞角落的毒蛇。   系统:看到他病殃殃的模样了吗,伤害他,让他感受背叛的滋味!   殷殷端着药,努力回想某情节,“将军……该吃药了。”   系统看着为牢牢拴住男妻,不仅病好还夺了皇位的将军:太失败!!   【第三个世界】腺体受损上将的Omega宠物。   他柔弱娇气,不可一世,攀附着帝国最强的男人,却在出事后冷语说他恶心。   系统:讽刺他!他不配拥有如此高贵的你!   殷殷眼眶湿润,强装镇定,“不、不能标记的Alpha不算Alpha!”   看着为了彻底标记自家Omega努力复健的上将,系统:无与伦比的失败!!!   【重回冷漠无情教皇身旁的多情皇帝】   【掠夺徒弟气运的心狠手辣师尊】   【玩弄清冷学神的恶劣学渣】   ……   系统:宝,我错了,你一点都不适合做反派QAQ!   殷殷垂眸挠头:哎……?   食用指南:   ①真·笨蛋美人受×切片攻   ②1v1 HE   ③小世界不一定he,主世界必定he 第三章   纪却秦浑身发冷,用力在柏侹肩头咬了一口,直到铁锈味蔓延整个口腔才松开。   这点疼痛对柏侹来说不算什么,但他会十倍返还给纪却秦。   “怎么不咬了,”柏侹扶着纪却秦的脑袋,强迫他和自己对视,伸出舌尖舔去他嘴角的血迹,“没力气了?”   头顶的花洒还没关闭,冰凉的水兜头落下,纪却秦又疼又冷,还有片刻恍惚。   他揪住柏侹的头发,把人扯到面前,金属般冰凉的眼死死盯着那双阴鸷的眸子。   他哑声:“柏侹,你是有多恨我。”   柏侹动作一顿,皱眉看他。   纪却秦脸色发白,全然没有快乐运动下滋养出来的红润。   他垂眸扫了一眼,大手按在纪却秦颤/抖的腿根。   “认输了?”柏侹几乎是愉悦的问,“还浪吗。”   这世界上对纪却秦来说有两件难事:   一是太有钱,   二是认输。   他勾住柏侹的脖子,试着直起身。身下的酸痛让他“嘶”了声,放弃刚才的想法,倚着冰冷的瓷砖喘/息。   “不认。”纪却秦脑袋昏昏沉沉,连柏侹的身影也有些模糊。   他久久没有出声,只是直勾勾盯着天花板。   柏侹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抬手关掉花洒,从纪却秦身体里退了出来。   他俯身凑近,这才发现身下人连呼吸都是凉的。   又长又翘的睫毛上沾着水珠,随着颤/抖缓缓滴落,好似流出的泪水。   长长一道水痕拖在他心上,暴涨的火气瞬间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喻的慌乱。   他胡乱扯过毛巾擦拭纪却秦的身体,又放了一缸温水,将人泡在里面。   冰冷的身体碰到温热的水,那感觉很奇妙。轻飘飘好似在云端,纪却秦眨了眨眼,昏沉的酒意随着热气蒸腾,再次袭击他的大脑。   他困了,想睡觉,   “纪却秦。”柏侹拍他的脸,“不许睡。”   纪却秦不想理他。   “醒醒。”纪却秦才闭上眼,又被柏侹摇醒。   他挥动疲累的手臂,拍走柏侹放在他额头上的手,“别碰我。”   柏侹当然不会听他的话,等纪却秦身体温度回暖后,将人抱回了房间。   他找来感冒药,费了番功夫才喂下去。   忙完一切,天都要亮了。   他坐在纪却秦床边,那人还没睡,直勾勾盯着他。   “看我干什么。”柏侹把被子盖在他脸上,“睡觉。”   “我在想,”纪却秦的声音闷闷的,“你为什么生气。”   他很困了,可这个问题就像头悬梁里的那根绳子,死死拴在头发上,在他忍不住打瞌睡的时候猛的扯紧头皮。   纪却秦拉下被子,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柏侹的侧脸。   柏侹的手捏的嘎嘣响,硬邦邦道:“不知道。”   那股邪火来的莫名其妙,让他也极为诧异。   分不清到底为什么生气。   是在气纪却秦要找其他人,还是气生日宴会上的一切?   柏侹不知道,也不想费心去思考。   “哦。”   他本以为纪却秦还有话说,回眸去看时,人已经睡着了。   沉睡的纪却秦安安稳稳,蓬松的头发落在颊边,眼尾晕着潮湿的红,锁骨窝随着呼吸起伏,陷在中间的小痣若隐若现,不注意根本看不到。   他很年轻,没几个人会信他已年过三十。   柏侹蹭了蹭他咬破的嘴角,心想纪却秦只有睡着了才不气得他心肝疼。   *   纪却秦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身边也没有睡过的痕迹。   他习以为常的下床洗漱,望着镜子里的上半身,龇牙咧嘴骂了句:“属狗的。”   昨晚他喝醉了,记不太清发生了什么,只记得狗东西骂他浪,在浴室就和他干那档子事。   不过有一件事他记得清清楚楚——宋微汀喜欢柏侹。   纪却秦碰了碰咬破的唇角,殷红的舌尖舔过,心忍不住沉了下去。   喜欢柏侹的人很多,包括他。   能让柏侹喜欢的人不多,很遗憾,名单上没有他。   这个认知,从他意识到喜欢上柏侹那天就很明了了。   纪却秦穿上西装,打开手机,拨通许韬的电话,确认今晚的行程。   喜欢不是生活的全部,却能占据一个人/大部分的生命。   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如此,纪却秦却还要挤出时间为工作加班。   不知道是不是狗东西愧疚了,还是陪宋微汀玩的不亦乐乎。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柏侹都没出现在纪却秦的视线里。   纪却秦也乐得痛快,眼下他是真不想见柏侹。   又是工作日,第一天上班的前台小李战战兢兢,扫过大厅里来往的每一个人。   忽然有个人吸引了她的视线。   他戴着墨镜,高挺的鼻梁,薄唇,锋利的轮廓,虽然穿着一身休闲装,也遮不住锻炼良好的身材。   尽管公司里每天来往许多明星,也没有哪个人比他更夺目耀眼。   “先生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小李笑问。   对方却看也不看,直接略过她,走向总裁专用电梯。   今天是第一天上班,小李不想工作失误,微微提高声音叫住他。   男人置若未闻,进了电梯。   恰好此时许韬从外回来,小李赶忙叫住他,说了情况,不安的等着特助批评。   许韬略微一想就知道是谁了,他说:“不用管他,以后他再来,直接打内线。”   “……好。”小李应了声,对那人的身份有了莫大的兴趣。   她听说,他们纪总以前是出了名的浪荡子。这两年到没什么绯闻,难不成刚才的……   回想那人的身影,居然和大火的明星柏侹有几分像。   琢磨片刻,她还是没忍住,偷偷分享给了闺蜜。   电梯在大厦中间层停下,这一层大半都是纪却秦的办公室。   秘书们见到他并不惊讶,准备好咖啡,亲自将他送进纪却秦的办公室。   “柏先生,”秘书恭敬道,“纪总在开会,还有二十分钟结束,请您稍等片刻。”   “知道了。”   柏侹和纪却秦的关系,对他们来说不是秘密,却是必须保密的秘密。   如果哪天他们不想在这个行业混下去了,才能肆无忌惮的宣扬。   柏侹打量着低调内敛的办公室,这里的风格完美符合纪却秦的审美。   没有花里胡哨的摆设,用的却是最值钱的东西。   二十五分钟后,办公室的门从外打开,柏侹见到了纪却秦。   “你怎么来了。”纪却秦大概还有工作没处理完,身后跟着一串项目负责人。   “你先忙。”   纪却秦诧异的望他一眼,柏侹极少这么善解人意,他坚信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让负责人先出去,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说吧。”纪却秦毫不介意,将桌上半温的咖啡一饮而尽。   “没事你不会来找我。”   柏侹也不藏着掖着,直言:“上次你提的剧本怎么样了。”   一个月前,纪却秦给过柏侹一个剧本。   是知名导演王导递来的。   为了这个剧本,圈子里多少人抢破头,却被纪却秦私心扣下,给柏侹留着。   谁知柏侹没接,纪却秦也就忘了这回事。   “还在我手里,”纪却秦在抽屉里翻翻找找,将剧本递给他,“设备资金齐全,就差主演了。”   “怎么,你又想演了?”   柏侹随意翻了两下,兴趣并不浓烈。   不过是一部不出错的商业片,对他的吸引力没那么大。   他有自己的工作室,平时想演什么全看心情,这次来不过是为了……   “可以演。”柏侹揣摩着纪却秦的心思,“有个要求。”   纪却秦心道终于来了,他就知道柏侹不会无缘无故找他。   他们相对而坐,隔着冰冷的大理石桌,不像一对伴侣,而是谈论条件的生意人。   “说说看。”纪却秦点燃根烟,把/玩着打火机。   “在里面加个角色。”柏侹说。   “可以。”纪却秦点头,不是难事。   “给宋微汀。”柏侹慢悠悠加上后面一句,他其实不信纪却秦会答应。   这样说也不过是故意气他。   纪却秦的手指一顿,好不容易升起温度的眸子再度回归冰冷,他静静望着柏侹。   半月前生日宴上的事在眼前翻涌,他想起那晚冰冷的花洒,耳边有什么东西一点点破碎了。   后来他想了想,大概是一种叫“期待”的东西。   他不明白宋微汀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向来高傲的柏侹亲自来找他要资源。   “作为交换,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柏侹继续说,等着回答。   纪却秦收敛情绪,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要衡量这是否等价,能否给他带来丰厚报酬。   若今天来的是别人,他会直接请他滚出去。可面前的人是柏侹。   于是他得出结论:值得。   或许别人对柏侹的条件不动心,对他来说却是一次新鲜的体验。   只需一个角色,就能换来一个被允许的要求,纪却秦很乐意。   哪怕这不是出自柏侹的真心。   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从容不迫:“成交。”   柏侹的脸色僵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   无名火又在心头荡漾,看来是他高估纪却秦了。   为了利益,什么都能答应。   他佯装无事,甚至有闲心问纪却秦:“发烧了吗。”   “没有。”纪却秦随口道。   “宋微汀说他得到一份工作,”他回想起那天和宋微汀的对话,“你签下他了?”   “没有,”柏侹否认,“是另一家公司。”   纪却秦扶了扶眼镜,浑不在意。   为了不让两人尴尬,他出于每个人都有的八卦心,问了句:“哪家公司?”   “及时娱乐,”柏侹凑近纪却秦,捏住他的下巴,“他们老板你认识。”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纪却秦知道他又要犯浑,“我和汪识只是合作关系。”   汪识,及时娱乐总裁。   “那样最好。”柏侹在他唇角吻了下,上下扫他一眼,“真没发烧?”   纪却秦猜透他突如其来的温柔是为何,视线落在剧本上。   这大概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他避开这个吻:“没有。”   “那就好。”柏侹起身,带上剧本离开了。   纪却秦坐在原地,碰了碰唇角,笑了。   他就知道,他说没发烧,柏侹就当做没发烧。   根本不是真心想知道那天之后,他是不是在床上躺了三天。 第四章   对柏侹抱有期望,大概是纪却秦三十一年的生命里做的最差的决定。   当他半个月之后,听到柏侹带着宋微汀进组的消息时,再次听到了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   他收起手机,专心望着平静的水面,希望能有一条鱼上钩。   让他也尝尝收获的滋味。   等了片刻,鱼竿刚有动静,身后人的笑声吓跑了即将上钩的鱼。   “爷爷,”纪却秦无奈回头,“你把鱼吓跑了,今晚吃什么。”   纪临山拿着小马扎乐呵呵坐在他身边,夺过鱼竿支在自己面前,老神在在望着他:“你怎么想起回来了?”   “想您了。”纪却秦无奈。   他父母早亡,从小和爷爷相依为命,爷孙俩感情深厚,哪怕纪却秦已经三十多了也没什么变化。   当他有能力独当一面时,纪临山急流勇退,将公司全权交给了他。   谁都以为纪临山在拿纪氏冒险,纪却秦却响亮的打了众人的脸。   他是个天生的商人,没人比他更懂的趋利避害。在他手里面,纪氏再上一层楼。   可这时纪临山又做出一个众人无法理解的决定——让纪却秦和柏家联姻。   纪却秦反抗过,纪临山只用一句话就让他同意了。   “你是个商人,清楚这能为你带来多大利益。”   好在婚后,柏侹混蛋是混蛋,对纪临山很是尊敬,爷爷也很喜欢他。   “小柏呢?”纪临山问,“他上次说要来陪我下棋,一个月了,都没见人影。”   纪却秦心想,小柏正和白月光恩爱呢。   嘴上却说:“他拍戏去了,等他回来我告诉他。”   纪临山没多问,在他的思想中,年轻人还是要以工作为重。   “上次你说的那个生意,怎么样了。”   “我打算过两天去一趟B市,和负责人面谈。”纪却秦说。   纪临山没意见,项目还是亲自把关的好。   他和纪却秦聊了一下午,等到日落西山,隐约看见月亮的虚影时才准备回大宅。   纪却秦收拾好渔具,拎着轻飘飘的水桶跟在纪临山身后,“一条鱼都没有,晚上吃什么。”   他也不是非要吃鱼,只是想逗爷爷。   果不其然,纪临山在他后背上拍了一下,吹胡子瞪眼:“那一池子鱼本来就不是给你吃的,让你钓着玩就不错了。”   纪却秦闷笑。   在爷爷家吃过晚饭,纪却秦就离开了。   每逢心情不好,他就喜欢回老宅,那里仿佛有能够抚慰疼痛的魔力。   这么多年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两天后,纪却秦登上前往B市的私人飞机。   飞机上,许韬正在汇报未来两天行程,纪却秦抬手打断他。   “我只跟合作的事,剩下的技术问题由负责人对接。”纪却秦道,“把第二天上午的时间空出来。”   听话听音,许韬从善如流删除那一项,打上了几个字。   “您要去探班?”   “嗯。”   纪却秦点头,柏侹的剧组就在B市,他可以“顺路”去看一眼。   这样的事情许韬见怪不怪,之前两年,纪却秦没少打着工作的名头去见柏侹。   只不过……很少有双方都开心的时候。   纪却秦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云层,也在思虑。   他就像一头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动物,为了一口食物,会无数次踏进捕兽夹。   遍体鳞伤,仍旧不能果腹。   可仍旧无法控制对柏侹的想念。   聚光灯下投入的深情,聚光灯外的放荡不羁,好似磁铁两极共同存在于柏侹身上。   矛盾、相斥、浑然天成,一切都让纪却秦着迷。   他撑着下颌,点了点太阳穴,金属质感的眸子映着灿烂的阳光,没人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私人飞机载着一行人平稳落在B市,纪却秦用一天处理好工作,终于在预想的的时间里抵达了柏侹剧组所在的地方。   只是没想到,他前脚到,后脚有人也跟着来了。   “纪总,好巧。”汪识按下迈巴/赫的车窗,单手搭在窗沿,停在了纪却秦身边。   听到他的声音,纪却秦怔了下,随后波澜不惊的回了句:“是巧。”   他向前走着,汪识轻踩油门,慢慢跟在他身边。   “纪总是来看柏侹的?”汪识笑问,总是充满算计的眸子眯起来,笑意盈盈像个好人。   纪却秦没否认,“你也来看宋微汀?”   “当然,”汪识点头,“他是厉扬的弟弟,怎么说也要关照他一点。”   纪却秦无话可说,他和汪识、宋厉扬都是大学同学。   又走了两步,眼看要到剧组门口,纪却秦停下脚步,终于回头去看汪识。   和汪识许久没见,他与记忆中的一样,穿着身深色西装,外面配着长款大衣,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用的还是当初那款香水。   “就到这吧,”纪却秦抬眸看他,没有一丝温度,“再会。”   “好。”汪识勾唇笑了,“下次见面,能请纪总笑一个吗。”   他像个流氓,半边身子探出车窗,望着纪却秦远走的身影。   纪却秦听见了,不想理他。   他好不容易想自己走走,居然碰到这个神经病,有那么瞬间觉得流年不利。   他独自一人进了剧组,立刻引来许多人的注意。   但凡在圈子里混过的,没人不认得纪却秦的脸。   俊美的长相比明星还要精致,手中的资产不计可数,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对象。   只可惜,这位大佬转了性,从两年前就变得安安稳稳。   “纪总,您怎么来了。”得到消息的王导一路小跑过来,谄媚的跟在纪却秦身边。   王导平时在剧组趾高气扬,此刻的模样让不少人在心中发笑。   “路过,听许韬说你们在这儿,就来看看。”纪却秦随口敷衍,目光打量着四周,没看见柏侹。   王导笑了两声,“您来的正好,柏哥正拍着呢,您要不过去看一眼?”   有他搭台子,纪却秦自然不会拒绝,跟着进了摄影棚。   棚里工作人员嘈杂,纪却秦一眼望见了熟悉的身影。   摄像机前的柏侹专注、沉稳,每个神情都能扯动观众的心弦,与戏外相比简直换了一个人。   他是个天生的演员,这点没人能够否认。   纪却秦近乎痴迷的看着入戏的柏侹,心里盈满无法言说的满足感。   这样的柏侹褪/去一身稚气,浑身散发着令人心安的可靠。每说一句台词,都在鼓动着他的心。   很快拍完一场,一群人围在柏侹身边整理妆容。   纪却秦正要上前,倏地瞅到给柏侹擦汗的人是宋微汀。   宋微汀没有柏侹高,擦完汗,又踮起脚帮他整理头发。   见状,柏侹便弯下腰来,与他说说笑笑,旁若无人。   纪却秦静静看着,舌尖抵住后槽牙,浑身冰冷到发颤。   无法形容现在的感受,大概是精心准备了礼物,到头却发现,人家根本不需要时的憋屈和挫败。   王导也看见了,想着纪却秦同意给宋微汀加角色,肯定关系差不到哪去。   小心翼翼拍马屁:“那位宋先生也是个能吃苦的,跟着柏哥学了不少东西。”   纪却秦垂眸看他一眼,转身出了摄影棚。   王导愣住,知道马屁拍驴蹄子上了,赶忙追出去,却被赶到的许韬拦住。   许韬:“王导,纪总不喜欢聒噪。”   王导老脸一红,讷讷停下脚步,目送纪却秦和许韬进了后面休息室。   纪却秦脸色冷的厉害,在见到柏侹的助理小宁时才好了些。   小宁二十出头,活泼跳脱,抗压力强,是为数不多能忍受柏侹脾气的人。   “你怎么在这儿?”纪却秦扬起下巴,点了点走廊。   小宁打开柏侹休息室的门,小声抱怨:“还不是宋微汀,他说他会照顾好柏哥,不让我跟过去。”   纪却秦撩起风衣,在沙发上坐下,笑而不语。   “他这不是想抢我饭碗吗!”小宁愤愤不平,对纪却秦的信任毋庸置疑,不然也不会说这么多。   他将一杯热水递给纪却秦,“纪总,您是专门来看柏哥的吧。”   “不是,”纪却秦否认,“顺路而已。”   小宁人精似的,怎么会听不出言下之意。   他松了口气,最近真的是吓坏他了,还以为柏哥和纪总出问题了。   “他们走的很近?”纪却秦问。   小宁重重点头:“嗯,宋微汀总是黏着柏哥。从早到晚,一步也不离开。如果柏哥是棵树,他一定就是考拉!”   纪却秦垂眸笑了,冰凉的指尖搭在玻璃水杯上,“晚上也睡一起?”   这句话直接问懵了小宁,小宁偷偷看了眼许韬,见他一脸严肃,就知道纪却秦不是在开玩笑。   他立刻直起身:“没……没有,晚上都是柏哥一个人。”   纪却秦神色淡淡,小宁后背已经出了冷汗。   “那就好。”纪却秦点头,“我还以为,他们……”   忽然,休息室的门被打开。纪却秦侧首,和柏侹对上了视线。   他有点懊恼。   方才和小宁说话太吵闹,居然没听到脚步声。   “你怎么来了。”柏侹沉声问,扬起的眉毛落了回去,拿起纪却秦手边的水一饮而尽。   “顺路。”   这是今天纪却秦第三次说这句话。   柏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后还跟着宋微汀。   “却秦哥。”宋微汀怯生生叫了声。   纪却秦看过去,没应声。   柏侹皱眉,不喜欢他如此针对宋微汀。   侧身挡住纪却秦的视线,“不忙着赚钱了?”   纪却秦笑了笑,收回视线看向许韬,让他把手里的保温桶递给柏侹。   “你胃不好,顺便给你送份汤。”纪却秦说,“天气冷,别生病了。”   “耽搁拍摄进度,就是耽搁我赚钱。”   柏侹哼笑,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小宁瞬间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柏侹在纪却秦身边坐下,宋微汀也坐了下来。   许韬见状出了门,小宁乐着忙前忙后给三人盛汤。   柏侹只尝了一口,就知道这是纪却秦做的。抬眸却看到保温桶上酒店的标志,瞬间明白了。   哪有什么路过,纪却秦明明是专门来看他的。   想到这些,心情不由得好了起来。   他握住纪却秦的手,转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随口问:“进来就听你和小宁说话,说什么呢。”   纪却秦贪恋指尖那点温热,挠了挠他的掌心。   看向宋微汀:“在说……你晚上是不是和微汀睡一起。” 第五章   “咣当”一声,小宁手里的碗掉在桌上,旋了个圈,乒乒乓乓地响了好半天才停止。   “不……不好意思,”小宁结巴道,“我……”   柏侹放开纪却秦的手指,紧握成拳,搭在膝盖上。   柏侹:“如果你不想来可以不来,没人求着你来找不痛快。”   他声音沉得要命,压/在纪却秦心头,喘不过气来。   为了呼吸,纪却秦得付出比平时几倍的努力。正因如此,让他身心俱疲。   手背上的温度慢慢消失殆尽,纪却秦眼眸再次平静如常。   他面无表情,慢慢安慰自己。   反正哪次来探班两人都会不欢而散,再多一次也没什么。   没关系的。   柏侹的怒意显而易见,若不是宋微汀在场,他一定要问问纪却秦是不是疯了。   “却秦哥,”宋微汀露出一个惨白的笑,“我和柏哥只是朋友。”   纪却秦望着他,浅淡的眸子不再像金属,而像玻璃,闪着冰冷的光,映照着看到的一切。   他笑了:“我知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   宋微汀脸上有了点血色,温柔的相貌很难不让人产生保护欲。   就算是纪却秦,也想揉揉他柔/软的头发。   “汤好喝吗。”纪却秦问。   “好喝。”宋微汀诚实点头,“我在这家酒店住过,还不知道有这么好喝的汤。”   闻言,柏侹的眸子闪了闪。   这道汤纪却秦在家煲过,需要几个小时。   现在是上午十点,他能想到,纪却秦天不亮就在后厨忙活的身影。   他有点不懂,纪却秦为什么能把深情装的这么像。   一段虚假的婚姻,值得他这样做?   他望着腰背挺拔,身上充满冷漠无情的纪却秦,划掉了最后一丝恻隐。   他不信纪却秦对他真有感情。   两个家族为了利益的联姻,哪来的感情。   “以后你不用来,”柏侹沉着脸,“不喝这口汤我死不了。”   “耽误不了你赚钱。”   纪却秦笑容微敛,按着柏侹肩膀起身,“好,那我就放心了。”   他转身离开,大衣一角扫过柏侹的腿。   又轻又痒,不带一点温度。   皮鞋轻响,纪却秦停下脚步,看向宋微汀:“记得叮嘱他好好吃饭。”   宋微汀连忙起身,“好。”   看着他,纪却秦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   像吃了一口冰块,冰的牙疼,拼命想尝出味道,却忘了这是水做的,没有任何佐料。   聊胜于无。   他深吸口气,打开休息室的门,忽然听到一串急/促的声音向他奔来。   门半开着,一个欢快洋溢的身影闯进了他的怀里。   纪却秦被撞了个踉跄,扶着东西勉强稳住身体。   银丝眼镜滑下来,那人干脆替他摘下来,别在衣领上笑嘻嘻看着他。   突如其来的变化,直接让柏侹站起身,下意识想把纪却秦拉过来。   才抬起手,就见纪却秦环住那人的腰,护在怀里。   “沐星,”纪却秦看清是谁后,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好久不见。”   沐星从他怀里钻出来,揪着纪却秦的大衣不放,灵动的双眼盯着纪却秦,唇角扬的高高的:“却秦,你是不是来找我的。”   “却秦?”柏侹讥讽,“可真亲密。”   他都不曾叫过。   沐星和纪却秦什么关系,不言而喻。   纪却秦从沐星衣领上拿回眼镜,声色温柔:“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他实话实说,沐星也不生气。   他和纪却秦在一起的半年里,深知纪却秦温柔到了骨子里。   从不说骗人的话。   这就是纪却秦的魅力。   纪却秦整理好衣裳,忽然发现小小的休息室里乱的可怕。   柏侹在瞪他,宋微汀在看着他,沐星在黏着他。   “那就这样,”纪却秦像个没生命的木偶,仅凭肌肉反应笑着看柏侹,“我不在这儿碍你的眼了。”   柏侹气的发笑:“好跟他去鬼混是吧。”   沐星不愿意听,他咖位不比柏侹低,凭什么让他说闲话?!   “我和却秦的事你管什么,”沐星直言直语,“我们是朋友,你是纪总的什么。”   他许久没见纪却秦,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   纪却秦挡在他面前,好整以暇看着柏侹,眼神嘲弄,一副看透他的模样。   他很肯定,柏侹不会说出他们的关系。   “朋友?”柏侹指着纪却秦,狠声,“最好是朋友,别他妈让我查出来。”   纪却秦不吃他这套,意有所指:“都是朋友,你没有,我自然也没有。”   两人说话像在打谜语,除了沐星,所有人都听懂了。   “甭理他,”沐星扯住纪却秦的手臂,“却秦,中午一起吃吧,我知道一家符合你胃口的。”   纪却秦点头,跟着沐星朝外走。   才踏出休息室,就听到门里传来保温桶破碎声。   他没回头,只是在那一瞬,又听到了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   碎渣在大理石地板上叮叮当当,摔成了灰。   这还不算完,茶几被柏侹一脚踹翻,巨大的声响让宋微汀吓得惊呼,小宁也倒吸冷气,纪却秦听见了,还是没回头。   回头干什么,问柏侹脚疼不疼吗。   沐星陪着纪却秦出了后台,才放开他。   “却秦,你和柏侹……”沐星不是傻子,一眼看出纪却秦对柏侹不同。   虽然他和纪却秦好过,但那也是几年前的事了。   他们现在只是朋友。   “没什么。”纪却秦笑道,当初柏侹说了,不希望他们的婚姻被别人知晓。   他不愿意说,沐星也不追问,陪着纪却秦慢慢走,在快出去的时候,他小声道:“你好像很难过。”   他见过各种情况下的纪却秦,大部分时间他运筹帷幄,从容得体,从没像现在这样。   虽然笑着,僵硬的唇角如同按照量角器摆出来的弧度。   “星星长大了。”纪却秦望着沐星,他喜欢沐星的朝气,更喜欢他的善解人意。   沐星双手叉腰,一脸嫌弃:“得了吧,我只比你小两岁而已。”   “今天就不让你请我吃午饭了,”他双手环抱,“罚你改天请我吃大餐。”   “好。”   两人才走出剧组,远远就见王导和汪识站在一起。   “又见面了。”汪识晃了晃手里的烟,“怎么样,探班愉快吗。”   他不是个好东西,纪却秦知道他八成听到了。   纪却秦:“和你无关。”   王导还想着刚才的事,不知谁给他想了个馊点子。   他小心翼翼看向纪却秦:“纪总,您和汪总都在,不如今天晚上咱们小聚一下?”   资方聚会,意味着所有演员都要在场。   纪却秦有点抗拒,在触及到汪识戏谑的目光时,忽然平静下来了。   纪却秦:“好。”   既然一个两个都不安生,再乱一点也没关系。   *   包厢里,一张大桌子隔开了所有人。   纪却秦被沐星和汪识夹在中间,斜着看过去就是柏侹和宋微汀。   饭桌仅凭王导一个人在支撑,纪却秦喝了两杯酒,就不喝了。   偶尔和沐星耳语,大多数在发呆。   从坐到这里,柏侹没看过他一眼。   忽然,搭在膝盖上的手被碰了下,掌心被塞进了一颗糖   纪却秦皱眉,侧首看向汪识。   把他当小孩子?   他没理,把糖扔在桌上,继续发呆。   没过一会儿,汪识故技重施,这次放了两个。   纪却秦啧了声,凑近喝酒的汪识:“你他妈喝多了吧。”   汪识笑了下,递给纪却秦一根烟。   纪却秦没拒绝,侧首借了汪识的火。   烟雾缭绕,两人凑在一起,一本正经的像是在谈生意。   柏侹是尊冷佛,没人敢灌他酒,比起别人,他和宋微汀身边清冷的显眼。   他已经看了纪却秦好几次,那人不是在和沐星说话,就是和汪识低语。   话多的烦人。   突然,他发现纪却秦和汪识凑的极近。   那模样,就像在亲/吻脸颊和耳朵。   柏侹咬紧牙关,刺的眼疼。   正要起身,发现纪却秦居然笑了。虽然弧度很小,但他无比确定,纪却秦在对汪识笑。   不夹杂嘲讽和冷漠,是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冷了一大半,脑袋轰的炸了。   纪却秦不是装喜欢他吗,怎么对他都不曾这么笑过。   他眼睛瞪得发直,宋微汀也察觉到了异样。   “柏哥,你别和却秦哥置气了。”他在柏侹背后拍了拍,“却秦哥也是为你好。”   柏侹冷笑一声,垂下眼眸,不再看纪却秦。   另一边酒桌,汪识正对纪却秦说:“和你小男朋友吵架了?”   纪却秦沉默抽烟,不置一词。   “我有个办法,让他今晚绝对去找你。”   纪却秦夹着烟,金属质感的眸子冷的不像话:“怎么做?”   汪识突然凑近,覆在纪却秦耳边,“这样就行了。”   “他那么幼稚,激将法最好用。”   他的想法和纪却秦不谋而合,纪却秦想起以前被他激到暴躁的柏侹。   笑了。   汪识换了另一边,语气中夹杂着一点怪异:“纪总,和二十多岁的人在一起,你不觉得累吗。”   纪却秦垂下眼皮,吸了一口烟,“汪识,你不觉得你管的太多了吗。”   汪识笑了,把桌上的三颗糖放进纪却秦手里。   笑不见底:“今晚他不去找你,你就来找我。”   纪却秦将糖扔在他脸上,骂道:“滚蛋。”   作者有话说:   明天柏侹,在线发疯★ 第六章   和汪识预想的一样,纪却秦回到酒店,还没打开房门,就被一道高大的身影堵在了走廊里。   柏侹掐着他的下巴,用力吻着,力度大到想捏碎他。   纪却秦推不开,余光瞥到墙角的摄像头,反手打开房门,将柏侹拽了进去。   “你来干什么。”纪却秦挣脱柏侹的桎梏,勉强稳住错乱的呼吸。   身上笼罩着柏侹的气息,张扬狂放,让他脱大衣时手是颤的   柏侹跟在他身后,一把掌住纪却秦的腰,将人搂在怀里,继续刚才的吻。   他抬手摘下纪却秦的眼镜,随手扔到一旁,向后退到沙发旁坐下,让纪却秦跨坐在他腿上。   “我不来,今天晚上会是谁来?”柏侹攥着他的衣领用力扯开,昂贵的衬衣瞬间变成废品。   “沐星?”他冰冷的审视纪却秦白皙的身体,指尖握在柔韧温热的腰上,俯身用虎牙叼住锁骨窝里那颗小痣,轻轻磨着。   深色衬衣前面大敞,滑落下来,露出大片脊背。刺眼的白光没入其中,给腰窝填上一层暧/昧的阴影。   纪却秦扶着他的肩膀,被迫仰头,不吭一声。   濡湿的温热在胸/前划过,柏侹不满他的沉默,用力咬了下。   “我和他只是朋友。”头顶的光晃得他闭上了眼。   “什么朋友?”柏侹猛的翻身将他压/在沙发上,手覆盖在他两腿之间,“一起睡的朋友?”   他声音不大,满是刺耳的嘲讽。   “他能满足你吗。”柏侹直起身,用衬衣捆住纪却秦的手,丝毫不在意自己说了什么。   纪却秦反抗不了,侧脸贴着沙发,怒骂出声:“放你妈的屁!”   他知道柏侹恶劣、粗鲁又幼稚。   却没想到真会说这样的话。   柏侹嗤笑,“不愿意听?那我换个问法,你能满足他吗。”   “看来沐星不行,”他自问自答,“汪识应该能吧。嗯?”   “他都对你说什么了,”柏侹挑眉,“能让你对他笑成那样?”   他五指没入纪却秦的头发里,按着后脑与他亲/吻。   “还是说……”柏侹舌/头被咬了下,他不气反笑,揉着纪却秦的腰吸气,“你除了不会对我笑,对谁笑都可以?嗯?”   纪却秦觉得他的所作所为离谱至极,紧闭着唇不出声。   柏侹感受着身下人细细的震颤,不费力的将纪却秦的腰提起来,按着腰窝调整高度。   “你人老心不死,情/人无数啊。”   纪却秦脸色涨红,一半是憋的,一半是气的。   “你这么浪,”柏侹喘了下,“怎么上他?”   他看着纪却秦倔强的侧脸,越来越生气。   明明解释一句就能结束,为什么不说话?   是对他无话可说,还是在维护该死的旧情/人?   “纪却秦,”柏侹将他搂进怀里,“你他妈哑巴了?”   纪却秦很疼,疼的脸色苍白。   他坐的难受,只能将脑袋搭在柏侹肩膀,“我以为你更喜欢我闭嘴。”   柏侹不安分,纪却秦十指紧攥,才忍住不痛哼出来。   “我们却秦伶牙俐齿,”柏侹眸色幽深,怒火显而易见,“不说话多没乐趣。”   纪却秦明白了,今晚柏侹就是发/泄怒火来了。   既然这样,再添一把火也无所谓。   他深吸口气,和柏侹咬耳朵:“你晚上跑我这儿来,是宋微汀不和你睡吗。”   “邪火没地方撒,就来找我?”   柏侹停顿片刻,紧接而来的就是纪却秦无法忍受的疼痛。   他疯了般退出去,又闯进来。和他面对面,凶狠地恨不得把他抽筋拔骨。   纪却秦无动于衷望着那双日思夜想的眼睛,柏侹演技很好。   荧幕里,这双眼睛或悲伤,或欢乐,或深情。   即使愤怒,也从未像眼下这般。   他甚至看到了恨。   “你他妈说的是人话?”柏侹一字一顿,逼迫纪却秦和他对视。   愤怒掌控他的理智,他甚至无暇去想为何愤怒。   只是下意识要牢牢掌控身下如同金属般冰冷的男人。   好似不用怒火席卷他,这个男人就会越来越远,让他抓也抓不住。   “我说错了吗。”纪却秦眼角潮红,尾音颤/抖,被水晶灯晃得眼疼,“你敢说……你不喜欢宋微汀吗。”   刚才的混乱中,衬衣解开了。   他攥住柏侹完好的上衣领口,近乎质问:“柏侹,你为什么和我结婚,你自己不清楚吗。”   柏侹听不进去,只想得到纪却秦。   他口不择言:“你他妈不是喜欢我吗,不是千方百计想和我睡吗。”   “现在我在和你睡!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一拳锤在纪却秦脸旁,皮质沙发发出了一声闷哼。   望着他黑漆漆的双眼,纪却秦心头的火慢慢冷却,如同打火机迸发最后一簇火后熄灭了。   他和柏侹之间的矛盾从来都那么明显——他喜欢柏侹,柏侹不信。   他鼻子发酸,却必须忍住。   不能在柏侹面前认输。   他没对柏侹低过头,哪怕现在他疼得要命,也不能。   “没有不满意。”纪却秦又恢复不近人情的模样,“你愿意怎样就怎样。”   柏侹仿佛打到一团棉花上,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他讨厌这种感觉。   “我说,”柏侹狠厉重复,“你他妈喜欢我!”   纪却秦的视线有了焦距,他冷笑:“是又怎么样,我喜欢谁和你有关系吗。”   “我再浪再缺人睡,和你柏侹有一毛钱关系吗!”   他十分清楚,无论他多么喜欢柏侹,在对方眼里都是为了利益装出来的。   他是个商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商人。   天生趋利避害的商人,怎么会有真感情。   “对,”柏侹真的气昏了头,“你他妈喜欢谁都和我没关系。”   “但我他妈的警告你!离婚之前,你最好装出只喜欢我一个!”他说,“别让我知道你和不清不楚的人搞在一起。”   纪却秦静静听着,突然笑了。   你看,柏侹就是这样一个人。   没心没肺,没有感情。   在荧幕里能演出感人至深的深情,现实里对他谈感情,他让你赶紧滚蛋。   “你放心,”纪却秦起身,衬衣毁了,他索性扔到一旁,“我绝对好好装下去。”   “也请你能尊重我,别和宋微汀太明目张胆。”   柏侹最烦这句话:“我说过,我和他只是朋友。”   这句话苍白无力,纪却秦当没听到。   他只问了柏侹两句话:“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一年前,你还把他的照片放在衣兜里?”   “你再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要同意和我联姻。”   两个问题,柏侹全都无法回答。   他的沉默代表一切,纪却秦也不忍心再看下去。   他迅速用熟悉的金属外壳包裹自己,从里到外,冷的不近人情。   既然柏侹想和他维持利益关系,他就满足他。   纪却秦叼了根烟,慢慢吸着。   “感情谈完了,说说生意吧。”他倚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看着柏侹。   “说。”   双方各自退回安全领域,都恢复了理智。   “你换宋微汀角色的那个条件,”纪却秦弹下烟灰,“现在我想兑换了。”   柏侹:“什么条件?”   “陪我过生日。”纪却秦俊美的脸上闪过嘲讽,“你记得我生日是哪天吗。”   他猜对了,柏侹不知道。   “下月八号,别忘了。”纪却秦善意提醒,“我不喜欢生意伙伴迟到,会影响我合作的心情。”   “忘不了。”柏侹硬邦邦道。   谈完生意,他起身离开。   “我不需要你给我准备任何礼物,”纪却秦扬声,“只需要你陪我吃一顿饭。”   话音落下,回应他的是门关上的声音。   偌大的总统套房里只剩纪却秦一人,他松了口气,彻底放松下来。   疼,疼的要命。   他想要去洗去身上黏腻,双腿颤的根本无法行走。   他一遍遍回想柏侹的神情,冰冷又残酷。   深邃的眼里冒出的是野狼的幽光。   他终究还是去了浴室,纵容温热的水滑过腰间,手腕的红痕,洗去一切不堪。   两人这样无止境的争吵从两年前结婚时就开始了。   互不相让,互不低头。   唯一一次低头,是纪却秦说他喜欢柏侹。   柏侹怎么说的?   纪却秦想了会儿,一年前的柏侹,比现在更混蛋。   他说:“喜欢我?别装了。你喜欢的是我带给你的利益。”   纪却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到陌生。   他像走在茫茫雪原里,找不到任何取暖的东西。已经四肢僵硬,命不久矣了。   直到陷入柔/软的床褥,还是不能入睡。   天知道他在和柏侹提要求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对方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他却比他还要幼稚。   他们就是这样,只要这段婚姻还能继续下去,就是无止境的争吵。   纪却秦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渐渐睡了过去。   快睡熟时,忽然被一个问题惊醒,   这段无法见光的婚姻还能维持多久?   清冷的黑夜,纪却秦缩在被子里,浑浑噩噩算账。   下个月?下下个月?   他精明的大脑计算不出来。   他只希望,在这段婚姻结束之前,能得到哪怕只有一个点的回报。   千万别让他血本无归,赔到破产。 第七章   从B市回来后,纪却秦忙于工作,早就将和柏侹相关的事抛在脑后了。   好不容易等来一个休息日,却接到好友江成飞的电话。   “纪总——”听着电话那头千回百转的叫声,纪却秦默默把手机放远,打开了免提。   “多久没联系了,怎么想起找我来了。”纪却秦笑问。   江成飞虚假客套:“这不是想你了嘛,今晚上出来聚一聚?”   纪却秦:“好。”   这些年江成飞一直在国外,前些日子才听他说要回国,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夜幕降临,纪却秦身着一身休闲装,去了江成飞订好的酒店。   包厢里乌泱泱一群人,吵的闹的房顶都要掀开了。   见到纪却秦,纷纷止住声音,仿佛掐住脖子的鸡。   他们这些人都还在花家里的钱,和泡在商场里多年的纪却秦不一样。   对他有种对长辈的敬畏。   哪怕纪却秦并不老,长得比他们还年轻。   “来啦!”江成飞从人群中走来,和纪却秦抱了一下,“几年没见,想没想哥。”   江成飞相貌不俗,穿的花里胡哨像个调色盘,非但没拉低颜值,反而像坐上火箭,有种宇宙星空般的梦幻,迷倒不少男男女/女。   可惜江成飞直啊,硬邦邦在桌子上弹两下都能谱曲的直。   但他生性/爱自/由,不愿意结婚。因为这个被他爹一脚踹去国外管分公司去了。   纪却秦和他,还有汪识、宋厉扬都是大学同学,不过他俩的交情从小就有。   “想,”纪却秦在他背上拍了一下,“怎么不想。”   两人坐下,酒杯自动递到手里,先喝了一杯。   暖酒入喉,金属质感的眸子软了几分,透着琉璃软糖的光泽。   细心人会发现,除去柏侹,纪却秦在谁面前都这样温柔。   “这次回来还走吗?”纪却秦问。   江成飞:“不走了,我爸想通了,只要我别浪的没边,就随我去。”   “反正我还有个大哥,传宗接代的任务就交给他了。”   纪却秦认识他大哥,是个比他还爱赚钱的工作狂。已经三十五了,至今没有女朋友。   他移开视线,为老/江家下一辈沉默。   “别老说我呀,”江成飞揽着好友肩膀,“你结婚的时候我没能回来,现在和他怎么样?”   当初听说纪却秦要和柏侹联姻,江成飞一句“卧槽”说了三天。   他怎么也没想到,纪却秦居然会答应。   “就那样。”纪却秦转动无名指上的戒指,叹气,“他还年轻,也不指望他什么。”   话已经说的很明了了,他与柏侹和大多数联姻家庭一样。   结合是为了利益,而不是感情。   感情在他们眼里,算不上什么。   江成飞叹了口气,“好兄弟,早知道你过得这么痛苦,当初哥就带你一起去国外了。”   “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住你。”   他是真心实意为纪却秦难过。   他打听过柏侹,那人私生活虽然不乱,但是耐不住脾气爆。   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比窜天猴还能窜。   纪却秦知道他是好心,和他碰了一杯,“爷爷还在,我又能走哪去。”   “也是。”江成飞点头。   两人一起长大,自然知道纪爷爷和纪却秦感情深厚。   说来说去,最后只能苦笑一声。   江成飞嘴大心宽,看出纪却秦掩藏的疲惫,有意想逗他开心。   “你猜我在那边碰见谁了。”他神神秘秘,浑圆的眼睛眯成滑稽的一道缝。   “谁?”   “宋厉扬啊!”江成飞一拍大/腿,“除了他,还有汪汪汪汪……”   他想起什么,猛的止住话音,却不慎咬了舌/头。   纪却秦看的好笑,摸了把他的脑袋:“好了,别叫了。”   “滚蛋。”江成飞拍开他,有点羞怯,差点在纪却秦面前提了那个人的名字。   纪却秦神色淡淡,打量着包厢里的豪华装饰,漫不经心道:“看到宋厉扬和汪识了?”   “……嗯。”   “哦。”纪却秦神色不变,“上个月我也见汪识了。”   江成飞愣了下,知道纪却秦已经放下了。再掖着端着就有点不把对方当朋友了。   他从容切换状态:“那啥……你们有合作?”   “嗯。”纪却秦点头,“我和他投资了一部电影。”   说起这个,他忽然有几分烦躁,顺手点了根烟:“柏侹演的,厉扬他弟也在。”   江成飞不傻,稍微串一串就想起来了。   “怪不得他俩凑一起,原来是宋厉扬给他弟找了个茬儿啊。”他撑着下巴闷笑,“他不让他弟进公司,反而把人扔进娱乐圈。”   “啧……他们这种大家庭,就是乱!”   宋家的事在圈里不是秘密,宋微汀和宋厉扬同父异母。   家里小三上位,宋厉扬自然气不过,连带着对宋微汀也不好。   纪却秦含着烟,沉默不语。   一腔苦水吐不出来,只能独自忍受。   “好了,不说他们了。”江成飞摆摆手,勾唇坏笑,“今天请你来,不只是告诉你我回来了,还有件事!”   “嗯?”   “当当当当!”江成飞不知从哪变出个巴掌大小的盒子来,“过两天你生日,但是哥马上就要出差了,实在赶不回来,先把礼物送了。”   “省的你埋怨哥不在乎你。”   盒子里是块有钱难买的表,这名设计师脾气很怪,只卖给有缘人。   纪却秦去过两次,连面都没见上。   江成飞嘿嘿一笑,拍着胸/脯:“谁让哥和他都是搞艺术的。艺术人都给艺术人面子!”   纪却秦笑了,收下礼物,顺着他说:“那就谢谢江大艺术家了。”   “改天给我签个名,我裱起来挂在家里,坐等升值。”   江成飞乐不开支,爽快答应。   一顿酒喝到凌晨才结束,纪却秦还好,江成飞已经腿软到站不起来了。   纪却秦扶着他往外走,一群人呼呼啦啦在身后跟着。   没走几步,就听某个包厢里有男人暴喝。紧接着是酒瓶破碎,推推搡搡的声音。   纪却秦以为是谁喝多了撒酒疯,又往前走了几步,右手边的包厢门猛地打开,跑出来一个衣衫不整的男生。   男生径直撞在了纪却秦身上。   纪却秦喝了不少,这一撞让他双手脱力,江成飞直接倒在了地上。   他扶着眼镜,有点不悦,那名男生却紧紧抓着他的大衣,仿佛那是救命稻草,水中浮木。   男生双眼发红,手腕和脖颈有着刺眼的红痕,经历了什么不言而喻。   “纪总?救……救我。”男生乞求地望着纪却秦,身体瑟缩,脸色苍白不堪,湿润的眼里满是惊吓与慌乱。   纪却秦觉得男生很眼熟,“你认得我?”   “嗯,”男生重重点头,“我……我是公司艺人。”   公司里的艺人/大大小小,纪却秦记不住很正常。   可眼前的事却不正常。   不等他详问,一个浑身酒气的富二代跟了出来。   他暴躁的甩开门,捂着脑袋朝纪却秦等人走来。   嘴里骂骂咧咧,极其难听。   他额头被酒瓶子砸破了,流出的血糊了满脸,看着狰狞不已。   “一个臭不要脸的戏子,”他指着男生,“敢砸我?我他妈弄死你!”   纪却秦脸色沉下去,将男生挡在身后。   富二代不认识纪却秦,以为他是哪个路人,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你个小白脸想管闲事?知道我爸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   江成飞睡得不省人事,不然今天非得让富二代跪下叫爷爷。   其余的人也不是善茬,闻言就要过来打他。   纪却秦抬手制止,慢条斯理:“现在是法治社会,暴力解决不了问题。”   “你爸是谁,让我听听。”   冷淡如金属般的声音让富二代有几分惧怕,很快酒意上头,让他狂妄自大。   “我爸是XX公司的董事长!”富二代叫嚣,“识相点,把他给我!”   纪却秦回首,看着缩在他身后的男生。   今天很冷,男生没穿外套,衬衣被扯没了扣子,露出大片白皙胸膛。   他似乎惧怕纪却秦,不敢碰到他,只小心翼翼攥着一点袖口。   “纪……纪总。”他很害怕,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纪却秦眸色冰冷,一般人不敢和他对视,男生也垂下了头。   “回去告诉你爸,”纪却秦冷漠看向富二代,“我相信你们公司有能力和纪氏合作,不过我对今天的事很不满意,认为没有再合作的必要了。”   他盯着富二代,“希望你如实转达。”   富二代愣了下,还没搞清楚情况:“凭什么?!就因为这个浪……”   “货”字被他咬在舌尖,眼前一黑,被狠狠一拳打翻在地。   所有人都没想到纪却秦会动手,包括那名男生。   纪却秦活动手腕,垂眸盯着富二代:“请你父亲明天务必到我办公室。”   说完,转身离开,不带一丝温度。   他脱下大衣罩在男生身上,“告诉你经纪人,让他明天滚过来见我。”   “好……好。”一切都发生的太快,男生甚至反应不过来,就被纪却秦吩咐的人送走了。   纪却秦把江成飞送回家,才回了别墅。   车停在别墅外,纪却秦没急着下车,他盯着指节发红的手。   思忖方才是不是太过冲/动了,明明说了暴力没办法解决问题。   那又为什么忍不住呢?   他望向黑漆漆没有一丝温暖的别墅,再次想起柏侹。   他是追名逐利的商人,但首先他是个人。   是人就会冲/动,会愤怒,知情懂爱。   为什么柏侹就是不懂呢。   再过几天就是他生日,希望柏侹不会让他失望。   哪怕是从两人的利益出发。 第八章   生日越来越近,沉稳如纪却秦忍不住开始期待。   自从接管公司,他的生日已经变成联络合作伙伴的宴会。   结婚两年多,柏侹没陪他过过一个生日。   这段婚姻不允许被公开,柏侹有足够的理由不参加。   今年的生日。即使是用条件换来的,那也是他应得的。   只有他和柏侹两个人,纪却秦甚至不敢深思。   生怕太过期待,结果就越惨淡。   生日前一天,纪却秦回了趟老宅,陪爷爷吃饭。   饭桌上说了他不打算大办宴会,要和柏侹一起过。   纪爷爷当然愿意,连声称好。   纪却秦和柏侹关系好,是他最愿意看到的。   当初逼着纪却秦联姻,他承认他有私心。   孙子喜欢男人,与其找个不清不楚的人,倒不如找个知根知底,家世相当的男人。   他和柏侹爷爷是战友,两家一拍即合,在柏侹爷爷病重去世前就把事办了。   他知道纪却秦心里有恨,想要弥补,却无法说出口。   如今看着两人相处和谐,他的愧疚也就小了一些。   “却秦,”纪爷爷送纪却秦出门的时候,拍着他的肩膀,“爷爷希望你过得快乐。你和小柏能把日子过好,爷爷就放心了。”   纪却秦垂眸微笑,唯一亲人的愿望他当然不忍心打破。   只是说:“爷爷放心,柏侹他……对我很好。”   “那就好。”纪爷爷乐呵呵道,“我明天就不叫你们来吃饭了,你们自己安排。”   “好。”   离开老宅,纪却秦独自驱车回家。想了想,拨通了柏侹助理小宁的电话。   “纪总。”小宁的声音依旧活泼,“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   “嗯,”纪却秦单手把着方向盘,听电话那头乱糟糟的,就知道他们还在剧组,“柏侹呢。”   小宁那边传来一阵杂音,随后嘈杂的声音远了点。   “柏哥拍戏呢,”小宁笑道,“拍完这场就杀青了。明天我们最早一班飞机回京城。”   他专挑纪却秦爱听的话说,纪却秦怎么会听不出来。   “好,我知道了。”他道,“告诉柏侹,别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   “哎,您放心!”小宁还要说,就听有人叫他过去,匆匆忙忙和纪却秦告别,挂了电话。   纪却秦断开蓝牙,抬眸就看见前车镜里自己扬起的唇角,愣了下。   他什么时候笑的?   在听见柏侹明天一早回来的时候?   纪却秦长松口气,不得不承认,他很期待,非常期待。   漫长一夜过后,终于迎来晴朗的白天。   纪却秦是个工作狂,每天按时打卡,不定时下班,今天却出乎意料的早早离开公司,让员工们都忍不住窃窃私语。   秘书处的秘书们围住许韬,问他:“许哥,咱们纪总今天是不是有情况?居然都不加班了!”   许韬淡然扶住眼镜,翻看面前的文件,毫无八卦精神:“不知道。”   但是耐不住同事们软磨硬泡,只透露了一句话:“今天有人陪纪总过生日。”   就是这句话,让整个秘书处炸开了锅,急忙问:“是不是柏先生!”   许韬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他们都知道柏侹和纪却秦关系不好,以往生日宴上都见不到人影,没想到今年居然有了这么大进步!   正当几人衷心欢呼时,纪却秦在家里准备晚饭。   他其实不会做饭,只不过柏侹胃不好,便慢慢学会煲汤和几道简单的菜式。   期间他接了几通祝福电话,就再也没了声响。   指针慢慢划动,天色渐暗。   仍没见到柏侹的身影。   他坐在餐桌旁,对着一桌精心准备的饭菜,指尖点在手机上,耐心等他回家。   现在才七点,说不准七点半就回来了。   纪却秦抽了一根又一根烟,时针从七到九,再到十一。   别墅里安静的吓人,偶尔才会听到房外的车声。   每当他以为是柏侹时,车会越来越远,带着他的期待一去不复返。   纪却秦没有打给小宁或者柏侹,他还在等。   只要时针没有超过“十二”这个数字,今天就还是他的生日。   他三十一岁整的生日。   他独自坐在宽大的餐桌旁,靠着直背木椅,思绪有些飘忽。   想起和柏侹结婚第一年,他请柏侹出席生日宴会。   柏侹怎么做的……   纪却秦吸了口烟,金属眸子颤了一下。   柏侹嗤笑:“我去做什么?让别人以为我攀上高枝了?”   柏侹从未对圈里人袒露过身份,知道他是柏氏继承人的少之又少,更没人知道他和纪却秦结婚了。   从那以后,纪却秦再也没邀请过他。   他知道,柏侹从不在乎。   柏侹在乎他做什么呢。   他不过是个和宋微汀长得七分像的替身。   你喜欢一只猫,不小心弄丢了它。于是去宠物店又买了一只花色相同的猫,给它取了同样的名字,但你会真心把它当成第一只猫吗?   纪却秦双手冰冷,指尖的烟越来越短,直到烫到了他的皮肉。   疼吗?疼。   他垂下眼眸,正想吹一吹。   却被客厅里那座钟的报时声吓了一跳。   钟摆晃了十二下,八号过去了,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纪却秦长长深吸口气,颤/抖着呼了出来。   身上的金属外壳溃烂发痒,眼里的金属光泽越来越浓。   伴随着钟摆摇晃,他再次听到了刺耳的破碎声。   他迷茫的四下打量,哪里都完好无损。   只有他破破烂烂。   纪却秦想起来了,是他对柏侹的“期待”碎了。   这种事习以为常,本以为无所谓了。   他看着一桌凉掉的菜,想回房睡觉,无论如何站不起来。   浑身的力气都随着“期待”破碎被抽掉了。   他双肘撑着餐桌,双手扶着额头,投下的阴影里,俊美的脸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迷茫。   他不知道柏侹到底想要做什么。   柏侹不喜欢谈感情,好,他不谈。   他装成冷漠无比的商人,只和柏侹谈利益。那为什么……柏侹还是不想谈?   纪却秦头疼欲裂,瘫在椅子里浑身麻木。   从天黑到天亮,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纪却秦只静静坐在那里,没人知道他到底想了什么。   直到钟摆再次晃动,门口传来声响,纪却秦倏地回神,呆滞地望向餐厅口。   隐隐带着几分期待。   “纪先生,您还在?”清扫阿姨试探着问,有点迷惑,怎么都过了上班的时间纪先生还在家里?   纪却秦眼底的火彻底熄灭了,他像只提线木偶缓缓起身,朝着楼上走去。   走到一半,又折回来。   “阿姨,麻烦把桌上的菜都扔了。”纪却秦道,不管阿姨诧异的眼神,回了房间。   一整晚的麻木,让他身心俱疲。   纪却秦想睡一觉,却发现今天有重要合作者要见。   他循规蹈矩换上西装,喷上常用的香水,嗅着熟悉的味道才回过神来。   算了,柏侹不来就不来吧。   就当赔了笔生意,反正也没损失金钱。   纪却秦安慰自己,给手机充上电,开机的瞬间,好多电话涌了出来。   视线在一众人名上滑过,停在了许韬上。   “喂。”纪却秦直言,“出什么事了。”   许韬:“柏先生和宋先生昨晚上热搜了,热度高居不退,有人在买热度。”   纪却秦咬紧牙关:“硬压下来。”   “是。”   一听到这两个凑在一起的人名,他就头痛到无以复加。   紧接着他回拨了江成飞的电话。   “哎呦!”江成飞夸张喊了声,“你可终于接电话了!快和我说说,那条热搜怎么回事儿啊!”   “你家柏侹怎么和宋厉扬他弟搞一起去了!”   他连珠炮似的,纪却秦根本插不上嘴。   “我不知道。”   正说着,纪却秦打开了热搜。   #柏侹与新晋小生参加晚宴后亲密回酒店#的词条高居首位,话题里各种清晰大图。   连两人穿的西装品牌,手表配饰都扒的一清二楚。   更有人说,两人一黑一白的穿法像是情侣。   图片上宋微汀的笑容,柏侹的纵容,似乎佐证了这一点。   “双TING”cp粉都有了。   “你不知道?”江成飞明白了,“感情昨天你生日,那傻逼和那小兔崽子在一起?!”   纪却秦不想提这件事,心头的火越来越重,一把摔了笔记本。   笔记本屏幕四分五裂,黑屏了。   江成飞听到摔东西的声音,也吓了一跳,“却秦,那个……你先别生气,我……”   纪却秦手机振动,有电话打进来了。   是小宁。   “我接个电话,先挂了。”   挂了江成飞,纪却秦深吸口气接通了来电。   “纪总!您终于接电话了!”小宁快急哭了,他打了几十个电话,纪却秦手机从没人接通到关机,天知道他有多慌张。   纪却秦没心思安慰他,直言:“你们在哪?”   “在酒店,”小宁急道,不断压低声音,“纪总,您快过来吧,我们劝不住柏哥。”   “昨天晚上的热搜,我们已经赶紧压了。但是对方较劲似的,压下去又冲上来。”   “柏哥把酒店房间砸了,柏董派人来接他,他把保镖给打了,现在正发火呢。”   纪却秦拿起车钥匙往外走,捏了捏眉心,尽量压制火气:“宋微汀呢。”   “他……”小宁更气了,“他装的可委屈了!说要自己去面对媒体,柏哥听了能不发火吗。”   这都他妈的什么破事!   纪却秦骂了声,“把他看好,我马上就到。”   “哎!”小宁像见到救星似的,连忙应下。   他欣喜的想,柏哥那么喜欢纪总,见到他绝对会平静下来!柏哥谁的话都不听,纪总的话他肯定听!   只要纪总来了,这些事都不算事!   作者有话说:   每天一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小技巧√   ★明天双更! 第九章   纪却秦来的很快,低调的阿斯顿马丁没引起任何人注意。   他快步进入酒店,一路见到了不少娱记。他们蹲守在酒店外,长/枪短炮,都在等着拍柏侹。   纪却秦忍着火,按照小宁给的地址按亮了总统套房的楼层。   电梯门打开,走廊里站了一群训练有素的保镖。听到声响,正要训斥,却见来人是纪却秦。   “纪先生。”保镖们纷纷低头,带着他往房间走去。   “他打伤的人呢。”纪却秦边走边问,“都送去医院了吗。”   柏侹下手很重,这群保镖虽说是带他回家的,根本不敢用力。被打也只是躲避,不敢回手。   听到他询问,保镖头子脸色好了点:“都把兄弟们送过去了。”   纪却秦点头,抽出支票本写了串数字递给他:“辛苦了,带兄弟们好好吃一顿。”   保镖头子收起远高于一顿饭钱的支票,心想办事还是得看纪总。   他亲自替纪却秦敲响房门,退到了一旁。   沉重的门打开一道缝,纪却秦就听到柏侹愤怒的谩骂。   他深吸口气,给开门的小宁使了个眼色。   “纪总,您终于来了。”小宁眼眶发红,显然被柏侹骂过了。   纪却秦在他肩膀按了一下,“没事了。”   偌大的总统套房里宋微汀也在。   他坐在白色皮质沙发上柔柔弱弱,双眼湿润,像只受惊了的小兔子。   身上的白色西装整整齐齐穿着,雪白的衬衣搭上棕色肩带,不是一般的乖巧。   “却秦哥……”宋微汀站直身体,双手贴在裤缝,如同见了教导主任,“对……对不起。”   那双黑漆漆圆滚滚的眼睛里满含泪水,沾在睫毛上随时都会落下来。   纪却秦没由来的心烦:“哭什么。”   “是、是我不好,”宋微汀的泪啪啪落下来,“非缠着柏哥,让他陪我去晚会。”   “我一个人不敢去……我谁也不认识。”   纪却秦感到一阵窒息,手发痒的攥起。   柏侹许给他条件是为了宋微汀,违背条件也是为了宋微汀。   看来这就是正主的魅力。   他自嘲一笑,冰冷冷的吓人,让宋微汀都忘了哭。   “谁的晚会?”纪却秦问。   他想知道什么晚会是让宋微汀不敢去的。   好歹是宋家的儿子,怎么这点胆量都没有。   “汪总组的聚会。”宋微汀老老实实说。   汪识?   纪却秦在愤怒中找出一抹理智,眼底晦暗,没再提这件事。   “他人呢。”他侧首问小宁。   小宁指了指卧房:“柏哥把自己关在里面,谁也不让进。”   狗脾气又犯了。   纪却秦大步走过去,一把推开房门。   “我说了!都给我滚出去!”柏侹坐在窗边,听到声响猛的转过头。   见是纪却秦,倏地看向小宁:“你打电话让他来的?”   小宁不敢说话。   “谁让你来的。”柏侹问纪却秦。   纪却秦看着柏侹身上乱糟糟的衣裳,随意散下来的头发,双眼布满血丝,右手手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划破了,结了血痂。   宁愿这样狼狈也不愿意陪他过生日?   纪却秦心底发冷,攒了一腔怒气   “我在和你说话,”柏侹瞪他,“谁叫你来的!”   “啪”的一声,柏侹脑袋歪向一边,脸上浮现出巴掌印。   他就像被人按下暂停键,浑身的火气瞬间消失不见了。   只有那双眼睛沉得可怕,死死盯着纪却秦,仿佛那是他要狩猎的目标。   这一巴掌不仅甩懵了柏侹,更让跟过来的小宁和宋微汀愣在原地。   小宁认识纪却秦两年,从来不知道他有这样一面。   随即又怕两人打起来,怕的不知如何是好。   宋微汀沉默看着,不言不语。   纪却秦扫小宁一眼:“出去。”   小宁赶紧关上门,隔绝了那金属般冰冷的视线后,他的心仍在怦怦跳个不停。   没了外人,纪却秦也不用在刻意压着火气。   他揪着柏侹的衣领,让他看窗外:“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等着拍你吗。”   “你知道网上有多少人幻想你和宋微汀的爱情吗。”   他狠狠盯着柏侹,一字一顿:“你他妈就是傻/逼!”   忽然,柏侹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狠狠抵在落地窗上,用力吻了下去。   唇舌相贴,火/热的让人心悸。   属于纪却秦香水中的栀子与玫瑰展开藤蔓,将两人紧紧锁在一起,共同沉/沦在浓郁的后调酒香中。   不同之前的几个吻,柏侹虽然蛮横,却并没咬破纪却秦的嘴唇。   只是不断索取,想要更多。   他就知道纪却秦会来,他就知道纪却秦会来!   “放开我,”纪却秦咬他一口,毫不留情一脚踹在柏侹小腿上,“不许碰我。”   “为什么不能碰你,”柏侹捏着他的下巴,强硬拉起纪却秦的左手,“你看清楚,你是我的人。”   简约大方的戒指圈在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上,自带禁欲的枷锁。   这枚婚戒,从两人结婚后,纪却秦再也没摘下来。   他收紧手指,“你的呢,我是和死人结的婚吗。”   柏侹阴鸷的盯着他,再次吻了上去。   纪却秦逃不开,攥着柏侹肩头的衣裳被迫承受。   他已经发现不对劲了,柏侹这顿火更像是冲着他来的。   长长一吻结束,纪却秦猛的推开他。   “你有意思吗,”他抹了下唇,“宋微汀可还在外面。”   柏侹皱起眉头,扯下领口已经松垮的领带,一把扔在地上。   “我和他清清楚楚,不像你大晚上为了抢男人打架!”   他转变的太快,以至于纪却秦没听懂。   纪却秦:“你什么意思。”   “装什么装,”柏侹骂了声,摸出手机扔给他,“你自己看!”   纪却秦垂眸划开手机,正是他打富二代的视频。   视频不知道谁录的,掐头去尾,只录了纪却秦面色阴沉打了男人一拳,给男生披衣服的画面。   “纪却秦,”柏侹打掉手机,狠厉的抓住他的手腕,“我警告过你,不许和别人搞暧/昧。”   “你是不是当我死的。”   “看到视频的时候,你知道我多像个孙子吗。”他咬牙切齿,恨不得把纪却秦嚼碎了。   为什么这个人就不能安安稳稳的待在他身边?   哪怕只是为了利益。   纪却秦眸色渐冷:“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   他倏地停住,怪异的看着柏侹。   无力涌上心头,就算他愿意解释,柏侹愿意听吗?   柏侹爽约,真的只是因为这条视频吗?   纪却秦不敢深思。   “是什么。”柏侹问。   其实他知道纪却秦和那人没什么,但他想听纪却秦亲口说出来。   纪却秦不是喜欢他吗,解释总应该会吧。   “没什么。”纪却秦挥开他,推了下眼镜。   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忽然松弛下来,柏侹嗤了声:“你不过如此。”   “纪却秦,这就是你说的喜欢我?”   “难为你跑过来了。”柏侹讽刺时停不住,看了眼时间,“从哪个情/人床上爬起来的?”   “嗯?是不是我爸逼你来的。”   他越说越过分,纪却秦整了下西装,强迫自己别和柏侹生气。   他需要保持冷静的头脑把柏侹带出去。   可还是想问一个问题。   他说:“柏侹,你还记得昨天是我生日吗。”   柏侹喋喋不休的薄唇忽然停住,晦暗不明的看着纪却秦。俊美的脸上覆盖着薄薄的愤怒,一抹嘲讽牵动他的唇角。   柏侹:“你不会真以为我有闲心记这种无聊的东西吧。”   他立在纪却秦面前,高大的身影罩住纪却秦。有力的手指抬起眼前人削瘦的下巴,细细打量这张曾让他无数次迷失的脸。   神奇的发现,纪却秦眼中此刻有种他不曾见过的淡淡悲伤。   为什么会悲伤?   也是装出来的吗?   柏侹俯在纪却秦耳旁:“你比我更像演员,可惜用错了地方。”   “我不吃这套。”   他放开纪却秦,像个胜利者般等待手下败将恼羞成怒。   可纪却秦依旧神色淡淡,“你他妈就是个王八蛋。”   骂完这句,纪却秦转身离开。   柏侹望着他的背影,从四肢涌上来的无力感让他厌烦。   为什么纪却秦的伪装永远那么真实?   装作深情到底能获得多少利益?!才能让他到这种地步都不愿意放下?   “纪却秦!”柏侹吼了声。   纪却秦没回头,拧开房门径自走了出去。   如果他现在回头肯定会被柏侹发现端倪,发现他并非铜墙铁壁,而是会在一颗心被践踏后,眼眶酸涩,忍不住流泪的普通人。   从卧房到客厅短短几步路,纪却秦停下歇了好几次。   他心痛到无以复加,紧紧按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才能忍耐下去。   走廊里很安静,听不见小宁的吵闹,也听不见柏侹的怒吼。   只有他规律的心跳声。   一声,两声,三声……   纪却秦静静数着,他就知道不应该对柏侹抱有任何期待。   那个人带给他的,只会是无穷无尽的失望。   这份喜欢注定有始无终,喜欢上这么个混蛋,只能自认倒霉。   短促的振动从衣服里传来,纪却秦摸出手机,看到来电人时眸色暗了。   “给我打电话干什么。”纪却秦近乎无情的问道。   对方似乎在嚼硬糖,嘎嘣声很响。   汪识无所谓他的冷淡,自顾自道:“祝你生日快乐啊。”   “不对……”他笑了,“你的生日是昨天。”   纪却秦攥着手机,已经想到汪识接下来的话了。   “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你还喜欢吗?”   作者有话说:   一更√ 第十章   “劳汪总费心,”纪却秦讥讽,“下次别送了,我要不起。”   “况且,我们也没熟到送礼物的地步。”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汪识轻笑:“却秦,你还是那么倔强。”   “我早就和你说过柏侹不是良配,你怎么就不听呢。”   “我把证据亲自送到你面前,希望你能清醒点。”汪识惋惜,“他今天能为了宋微汀不陪你过生日,明天就能为了他和你离婚。”   纪却秦眼前一阵阵发黑,倚着墙壁才不至于跌倒,他闭上眸子,听到自己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   他说:“谢谢你的论证,但是我不需要。”   “我和柏侹的事,不用你来插手。”   汪识并不恼怒,坐在老板椅上转了个圈,望着落地窗外的城市,“你还是老样子。”   听他翻旧账,纪却秦利落挂了电话,捏了捏眉心,已经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他一边吩咐许韬把热搜压下来,一边给柏万生拨去电话。安抚住他的情绪后,才有心思再来对付柏侹。   他拿起保镖送来的衣裳,扔到柏侹面前让他换上。   那件皱巴巴的黑西装看了就碍眼,忍不住想起照片里他对宋微汀温和的模样。   换衣服的空挡,纪却秦坐在床尾,拨通了王导的电话。   为了压住热搜,他不得不提前曝光这部电影的存在。   “昨天柏侹杀青,”纪却秦说,“你记得发个微博。”   王导一听就明白了,这次拍马屁没拍错,“好的纪总,我顺便把宋微汀也带上。”   “嗯。”   王导速度很快,发声明几人只是在酒店庆祝杀青,顺带附上几张之前的合照,用来佐证。   纪却秦扔下手机,看着在他面前毫不避讳换衣服的柏侹。   对方身高腿长,肌肉块垒,张弛间蕴含着令人脸红心跳的力量感。   察觉到打量的视线,柏侹转过来,大大方方给他看。   柏侹:“怎么?没见过?”   他只穿了裤子,赤/裸着上身走向纪却秦,一手撑在他身旁,侧首吻上唇角。   年轻热烈的气息扑面而来,纪却秦眸子闪了闪,没有躲避。   他很喜欢柏侹身上的朝气,能让他在繁忙琐碎的工作中偷得一丝悠闲。   “柏侹,”纪却秦没了和他争吵的力气,轻轻勾住他脖颈,“别闹了。”   柏侹“嗯”了声,退开了。   他其实很好哄,纪却秦早就发现了。   柏侹像家养的小狗,你好好对它,它每天都老老实实趴在你脚边。就算生气,顺毛摸一摸就好。   没什么难的,只要肯哄。   偏偏又不太一样,他极其倔强,发起脾气软硬不吃。非得把主人也咬的遍体鳞伤,才愿意平静下来。   两人刚结婚时,没少因此大打出手。   纪却秦三十年的良好修养,在柏侹面前丢的一丝不剩。   还落了个唯利是图的名声。   等到收拾好,纪却秦给柏侹戴上帽子,拉着他的手腕往外走。   “一会儿就算有人拍你也不许生气,”他说,“老老实实跟着,我带你出去。”   柏侹点头:“放心。”   纪却秦眼里添了层忧虑,柏侹这么听话,他竟然有点不适应。   几人是分开走的,纪却秦带着柏侹先走,小宁和宋微汀一会儿再下来。   才出电梯,他们就被眼尖的狗仔盯上了。   狗仔们蠢蠢欲动,哪怕高大的保镖在,也不能阻挡拿到第一手资/料的欲/望。   摄像机和话筒将两人紧紧包围,绕是纪却秦也沉了脸色。   从大堂电梯到正门的几步路,十分钟也没能走出去。   记者们的问题层出不穷,纪却秦敏锐的听到一个人问:“柏侹,你和宋微汀的恋情属实吗,昨晚是和他同睡一间房吗?”   柏侹显然也听到了,他脚步一顿,转向那名记者。   黑沉沉的眸子有极强的压迫感,让记者颤了下,还是倔强道:“请你回答一下。”   柏侹怒不可遏,刚想张口,就被纪却秦扯了下。   “XX娱乐?”纪却秦盯着记者话筒上的标识,推了推银丝细框眼镜。   记者愣了下,瞬间想到了什么,忙问:“你是纪总吗?这样维护柏侹,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笃定柏侹和这个冷漠男人的关系不简单!   挖到就是赚到!   柏侹瞬间炸了,一把拍下记者手里的话筒,他有什么资格揣测纪却秦?!   纪却秦稳稳拉住他,金属质感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记者,按着戒指,动了真火。   他抬手叫来保镖砸了记者的摄像机,垂眸看着记者:“让你们陈总亲自联系我。”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纪却秦一一扫过这群人,“回去告诉你们老板,若是让我看到有关今天的任何报道,我的办公室大门随时为他们敞开。”   “要是还有话说,趁我现在想听,赶紧说。”   足足静了一分钟,纪却秦拉着柏侹转身离开。   坐上车后,柏侹猛的砸了下窗户:“艹!”   纪却秦只觉得累:“你少惹点事比什么都强。”   “我只是去参加晚会,”柏侹低吼,“谁知道他们瞎说成这样。”   纪却秦把着方向盘,轻声道:“你和宋微汀在一起,这样的绯闻以后只多不少。”   车里静了一瞬,柏侹胸膛不断起伏,被气的不轻。   “纪总教训的是,”他闭目养神,“辛苦你来一趟,耽误你不少工作吧。”   他又开始犯浑,纪却秦没理他,只问:“送你去哪?”   柏侹眼皮掀开一条缝,黝黑的眸子看着纪却秦:“去你那儿。”   纪却秦没有异议,朝别墅开去。   这里名义上是两人的家,实际只有纪却秦一个人住。   柏侹有自己的房,很少踏足。   *   柏侹洗澡的时候,纪却秦还在跟进热搜,有关柏侹的事他总要亲自经手才放心。   方才的娱记老板已经打过电话赔礼道歉了,明里暗里透露是有人吩咐要这样做的。   那人是谁不言而喻。   纪却秦知道汪识要做什么,让他看清柏侹的真面目,赶紧认清柏侹不喜欢他这件事,好早点和他离婚。   他点了根烟,对汪识的神经病做法十分不齿。   当年的事他早放下了,汪识揪着不放只会显得玩不起。   但必须得承认,这个计划卡在他生日这天实施,是一箭双雕。   既让他对柏侹失望,又让宋微汀借柏侹的热度出名,还能把他们捆绑在一起。   正想着,柏侹出来了,坐在他身边接了个电话。   “是包远,”一两分钟后他挂掉,主动坦白,“他想和我见一面。”   包远是柏侹的朋友,两人从小玩到大。   纪却秦弹了弹烟灰:“你不用和我报备,我不是很想知道你和谁见面。”   没有故意说气话,而是事实。   他和柏侹的交际圈有重叠,但不多。他不认为和一个人在一起就要融入他的全部,每个人都需要有隐私空间。   柏侹呼吸一滞,咬紧牙关,点点头:“好。”   纪却秦说的对,谁会和合作伙伴报备行程呢。   他们之间只牵扯利益,无关感情。   既然这样……柏侹直言,“做吗?”   纪却秦摇头:“不做。”   青天白日,他没那么多功夫投入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扫兴。”柏侹撇嘴,“你说你年纪这么大了,不及时行乐,再过两年只能眼馋了。”   闻言,纪却秦指尖一顿:“我才三十,不是过了今天就没明天。”   柏侹笑了:“那做吗。”   纪却秦轻嗤一声,眼神嘲弄。他慢条斯理摘下腕表,“咔哒”一声放在桌上。   藏蓝色衬衣扔在地上,昂贵的衣服不经意间踩了两下已经不能穿了。   柏侹没有之前的鲁莽,热情Hela的难以招架。   纪却秦其实想到了,柏侹还生着气,此刻在清算。   “那个男生是谁?”   果然,柏侹不依不饶问着。   “我手底下的艺人。”   “哦……”柏侹挑高眉毛,“金主和小明星?”   “我们却秦玩的真花。”   纪却秦羞愤难当,侧脸埋在枕头里,猛的被柏侹转过了身。尖锐的虎牙在啃咬锁骨,酥麻占据全身,他忍不住瑟缩。   柏侹和他面对面,捏着纪却秦的下巴和他对视。   “热搜的事我查了。”他慢慢道,将纪却秦的手固定在脑袋两边。   右手覆盖上纪却秦的左手,转着戒指把/玩。   “汪识做的。”   柏侹声音沉得吓人,落在纪却秦身上的吻却很温柔。宛如黎明前浓黑的夜,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你和他的通话我也听到了。”   纪却秦浑身一僵,睁开潮红的眼,直勾勾盯着柏侹棱角分明的脸。   “所以你是怎么以为的。”   浑身的燥热因为柏侹的两句话瞬间冷却下来,就连柏侹的身体都不再滚烫。   “你想多了,我知道和你没关系。”柏侹握着纪却秦无名指,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下,眼眸阴沉。   “我都忘了祝你生日快乐。”他讥讽道,“昨天一个人过肯定很难受吧。”   纪却秦金属般的眸子眯起:“和你有关系吗?”   “我向来不喜欢不守信用的合作伙伴。”   柏侹权当没听到,他压低身体,满意的听着纪却秦吸气声。   此刻对另一件事更感兴趣:“却秦,你老实告诉我。”   “你和汪识这么熟,有没有过?”   作者有话说:   二更√   这章被锁了三次,重新改了(流泪.jpg 第十一章   纪却秦眼前一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柏侹永远能气死人。   他冷笑:“在你眼里面,我是不是和谁都有一腿?”   柏侹脸色难看,“你只需要告诉我,和汪识有没有过。”   虽然纪却秦从不避讳谈论汪识,但他有种很强烈的感觉,纪却秦对汪识的态度,不同于沐星和那个男生。   冷淡到无情,却又能旁若无人耳语,汪识甚至把他买上热搜气纪却秦。   无论如何都不像“合作伙伴”。   “没有。”纪却秦坦坦荡荡,“但是你执意认为我和他睡过,我也没办法。”   他和柏侹做着最亲密的事,隔着两层肚皮,彼此的心却一南一北。   互相猜忌,互相伤害。   总想着让对方败下阵来。   柏侹深吸口气,知道从纪却秦嘴里套不出话来,但他愿意信这一回。   纪却秦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也算是对昨天缺席的补偿。   “最好是这样,”柏侹在纪却秦眼皮上亲了一下,“别让我查出来。”   两人的联姻关系从根本就不牢固,可一天没离婚,纪却秦就是他的人。   言下之意纪却秦当然能听出来,他笑了:“别只问我,你昨天晚上和宋微汀睡了吗。”   每次谈到宋微汀,都是两人要吵架的信号。   “和你有关系吗,”柏侹也学会了这套说法,“你只要知道我在睡你就可以了。”   “别问不该问的。”   合作伙伴之间只需要共同合作,合同之外的话不用多说。   明明是在一张床上,纪却秦攀着柏侹的肩膀,却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从没这样远过。   他像一个渴望陆地的海上旅人,目之所及却是茫茫大海。身下的小船随浪晃动,稍有不慎就会葬身海底。   折腾完纪却秦,柏侹难得做了回人。点了外卖,哄着昏睡的纪却秦吃了点。   “你爸那边我已经打过电话了,”纪却秦哈欠连天,抽烟提神,“最近最好别出现在他眼前。”   柏万生脾气暴躁,没少打柏侹。以前有柏爷爷拦着,现在连个拦着的人都没了。   “嗯。”柏侹面无表情给他剥虾,“吃你的,操心多老的快。”   两人难得安安稳稳吃一顿饭,纪却秦身心放松,靠着椅背愣神。   柏侹自己连皮带壳一起吃,他盘子里的虾剥的仔细完整,干干净净。   这样的场景只在梦里出现过,仿佛眼前温柔的人是一戳就破的假象。   如果没有联姻的存在,纪却秦想,大概他会认识柏侹,还是会对他产生感情。   下场或许比现在好的多。   “我本来不老,”纪却秦皱眉,“总有一天让你说老了。”   柏侹哼笑,吃过晚饭,他没留在别墅,离开了。   这之后几天纪却秦都没见过他。   柏侹和宋微汀上热搜这件事人尽皆知,重新上班那天,纪却秦就发现他的秘书们个个欲言又止。   对此他已经习以为常了,假装没看见,把心思全放在工作上。   电梯门打开,纪却秦和许韬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在走廊里静静等待。   是那天在酒店的男生。   纪却秦对他印象不坏,男生并没有行为不端,而是富二代见色起意,伙同制片以剧本有错为由把他骗过去的。   “纪总。”男生恭敬叫了声,小心翼翼看着纪却秦,在触及到锋利的轮廓时又垂下了眼眸。   他很害羞,却不令人讨厌,白白嫩/嫩像朵迎风飘扬的山茶花。   “好些了吗。”纪却秦立在他面前笑问。   “好、好多了。”男生点头,双手背在身后,耳尖都红了,“谢谢纪总关心。”   他的害羞让许韬都叹为观止,想不通这样的人是怎么有勇气面对摄像机的。   也许是意识到男生不好意思,许韬先离开了。   他走后,男生确实松了口气。一抬首却发现纪却秦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他感觉天灵盖都要离自己远去了,磕磕巴巴说起今天来的目的:“我是来谢谢您的,要不是您,我就……”   “好了,”纪却秦在他肩头拍了一下,带着他往办公室走,“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以后小心一点。”   圈子里有多杂乱他是知道的,管束再严也会有人想方设法漏网。   所以在高压之下,自己还是要有防范心。   “对了,”纪却秦问,“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公司艺人太多,他记不住。   即使年会上见过,也不过匆匆一瞥,哪有时间记名字。   “乔、乔。”乔乔今天戴了帽子,恨不得用帽檐把自己藏起来。   纪却秦没听清,以为他姓乔,“乔什么?”   “是……乔乔。”乔乔翻出手机,在备忘录打出名字递给纪却秦看,“我叫乔乔。”   看着他笨拙的动作,纪却秦忽然笑了,那天后悔动手的思忖此刻烟消云散。   “乔乔。”   薄唇缓缓吐出他的名字,乔乔抿唇,有点不好意思,他还从没听过哪个人把他的名字念得这样好听。   “我记住了。”纪却秦笑了。   “纪总,您为我打了那个人,会不会影响到您?”乔乔真心实意问道,“他家里好像很厉害。”   那个富二代根本就不是个好人,他深怕因为自己,纪却秦受影响。   “没有。”纪却秦推动眼镜,不去想因为这件事发疯的柏侹,“他家里不过是个小公司。”   “那就好……”乔乔长叹口气,白净的脸上一扫阴霾,圆圆的眼睛明亮有神。   他的长相不同于沐星的惊/艳,而是清秀柔/软,透着被文墨浸透的书香气。   与整个娱乐圈都格格不入。   纪却秦忽然很想知道这样一个干净的人怎么会踏进圈子里。   不过只局限于想一想,他没多大的兴趣和一个认识不超过三天的人探讨过去。   正想着该如何请他离开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紧接着是江成飞的声音:“你们纪总在里面干啥呢。”   乔乔愣了下,很有眼色的起身:“纪总您忙,我先走了。”   “好。”   门突然打开,吓了江成飞一跳。看到不是纪却秦后,瞬间瞪大了双眼。   “却秦,刚才那个……”   那天晚上他喝多了,没见过乔乔。也是第二天才知道纪却秦打了人。   “没什么。”纪却秦摇头,“你怎么来了。”   提到这个,江成飞瘫在椅子上,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担心你,那边的事办完了,我一下飞机就来看你。”   他抱住纪却秦办公桌上的摆件,下巴严丝合缝搭在上面:“兄弟,你告诉我,他俩不会真有啥事吧。”   纪却秦摘下眼镜,慢条斯理擦着。   只说:“他俩以前是同学,关系不错。”   他挑挑拣拣,只有这一句可说。   “真的?”江成飞疑惑。   “嗯。”   他总不能说柏侹随身带着宋微汀的照片,还因为两人的长相相似才同意和他联姻。   江成飞性格直爽,啐了声:“那也不行啊,他是个成了家的男人。”   “大晚上和别的男人跑酒店去,怎么想怎么膈应人。”   他说的很隐晦,联姻就是这样,结婚只是为了完成家族任务。   大把人结婚之后各玩各的,只要不爆出来,谁也当不知情。   可柏侹和宋微汀不清不楚,还上了热搜。   他都替纪却秦感到晦气。   “这小三儿的孩子就是与众不同,”江成飞毫不掩饰心底的想法,“插足别人家庭的本事天生就会。”   “而且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该管柏侹就管一管。”   纪却秦犹豫了下:“其实我知道,柏侹喜欢宋微汀,但未必会和他睡。”   他转着戒指:“这个错他不会出。”   从头到尾他计较的只是柏侹为什么不能坦明对宋微汀的感情。   和对他那份喜欢的视而不见。   “也对,”江成飞想了想,“柏家家风正直,他老子肯定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两人静了会儿,江成飞看他面色很差,这几天瘦了不少,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我朋友在隔壁市开了个度假村,说要办什么烟花盛会,你要不要和我去看看?”   纪却秦戴上眼镜,漠然看向电脑屏幕:“不去。”   他没兴趣看烟花,更没兴趣和江成飞去。   两个大老爷们看哪门子烟花,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江成飞一拍大/腿就知道他想岔了,“哥不只请你,哥还请了好多人呢。”   他双手在胸/前托了托,满眼“你明白”的暗示。   “你自己去吧,”纪却秦知道他是好心,“我还有工作。”   他喜欢工作,在上班时间去玩,不如杀了他来的痛快。   江成飞看着他就想起自家大哥,瞬间肃然起敬。   “那也不行,”他一拍桌子,“你必须跟我去!”   “度假村有温泉,放松放松。”他说,“工作有什么意思,上学的时候都知道作业全堆在假期最后一天写才有意思。”   纪却秦拗不过他,想着这几天的确心情不好,不如顺势放松一下,便答应了。   “那个……”江成飞扣着脑袋,“要不你叫上柏侹一起?小两口嘛,多往一块凑凑。”   纪却秦神色一僵,还在堵柏侹忘记他生日那口气。   说的话也不好听:“不了,我不想打扰柏大少爷和同学/联络感情的雅兴。” 第十二章   充斥着刺耳音乐的包厢里,柏侹坐在角落,面无表情扫过群魔乱舞的众人,打心眼里觉得他们吵闹。   有这个功夫他不如去健身或者去找纪却秦。   “柏侹,”姗姗来迟的包远坐在他身边,“好久不见。”   包远身上还整整齐齐穿着西装,一脸麻木,见到好友后才露出丝熟稔。   他和柏侹从小一起长大,哪怕上班之后也没断了联系。   “怎么你一个人来的,”包远脱下西装外套,拉开领带,终于松了口气,“宋微汀呢。”   “不知道。”柏侹直言,和纪却秦回家之后还没见过宋微汀。   “你叫我来什么事?”   “也没什么……”包远和他碰了一杯,欲言又止。   他长相中上等,浑身上下有一种寻常人难以琢磨透的魔力。   有时候柏侹也猜不到发小在想什么。   “你想见宋微汀?”柏侹问。   包远闷下一口酒,“不是,我是想问你和纪总怎么样了。”   柏侹警惕:“你问他干什么。”   “我听朋友说,纪总为你上热搜那件事,得罪了不少娱记。”包远扫他一眼,“几个大老板对他的行事很不满。”   都是圈子里的,柏侹自然知道触动到利益之后,会遭受什么。   “给我份名单。”柏侹把/玩着打火机,橙黄的火衬得他眉眼深沉。   纪却秦是他的人,谁敢碰就得想好后果。   “不说这个了,”包远松了口气,“微汀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柏侹:“我爸生日前两天,我一回京城他就联系上我了。”   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宋微汀手里一直有他的联系方式。   至于为什么挑这个时间回国就不得而知了。   他说着说着就见包远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他,抬手在包远背上来了一下,“有话直说。”   “那个……”包远清楚知道八年前的事,“你对他……”   柏侹顿了下,然后摇头:“没感觉。”   八年没见,即使当初感情再深也磨没了,何况当年也不是他不仁不义。   闻言,包远长松口气。   他真怕自己的傻兄弟拎不清,放着好好的纪总不要,偏要一个……   “纪总知道吗?”包远又问。   “不知道,”柏侹烦躁,倏地看向包远,“你和我在一起怎么三句话不离纪却秦?”   “要不要我现在把他给你叫来?”   包远失笑:“纪总是我的偶像,你可别多想。”   纪却秦手中的产业不止涉及娱乐圈,因为他年纪轻,手段凌厉,独自一人就能扛起重担,在行业里属于传说级别的存在。   更在纪氏稳步发展后不曾懈怠,堪称劳模。   柏侹一直不知道,除了包远,身边不少人都仰慕纪却秦。   想起纪却秦那副奸商的模样,柏侹嗤笑:“他都能成你的偶像?”   “不只是我的。”包远板着脸,他清楚柏侹一直对联姻这件事心有怨念,“你也要全面的去看纪总,别以偏概全。”   “滚,”柏侹笑骂,“我的人我不清楚?”   他起身去了洗手间,才推开门就见到一个熟人——汪识。   “柏少爷,真巧。”汪识站在洗手池前,从镜子里看着他,“和朋友来玩?”   柏侹“嗯”了声,“汪总也是?”   汪识慢条斯理擦手,眼皮垂着,看不出喜怒:“来谈生意,生意人没那么多时间玩。”   柏侹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眸色一沉,到没有当即怼回去。   “也是,这个年纪还热衷于玩,基本算废了。”柏侹也走到洗手池旁,“我也劝汪总以后少玩微博,不然说不定哪天就能看到自己。”   洗手间里只有两人,水流潺潺,沉默了一瞬间。   汪识笑了:“纪总最近还好吗。”   “很好。”柏侹也从镜子里盯着他,“劳烦汪总费心了。”   “那就好。”汪识率先收回视线,“我总怕却秦过得不开心。既然有柏少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他在一步步激怒柏侹,想看他的忍耐度在哪。   据他所知,柏侹基本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着,十分好使。   他乐于看柏侹生气,然后分享给纪却秦。   柏侹像没听到,转身对上汪识的眸子:“你当然可以放心,他跟着我很快乐。”   “对了,”他说,“上次在B市还要多谢你,不然那天晚上我和却秦没有那么多乐趣。”   说罢,他转身离开,对汪识僵在嘴角的笑视而不见。   回到包厢,包远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柏侹点燃根烟,不抽,只是夹在指尖,眉间的狠厉都快要溢出来:“帮我查个人。”   “谁?”   “汪识。”柏侹咬牙切齿。   包远对这个人略有耳闻,“不是难事,查他做什么?”   柏侹不想说,抹了把脸:“查就是了。”   他隐隐约约猜到汪识和纪却秦绝对不可能是旧情/人那么简单的关系。   一定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想到纪却秦有秘密瞒他,止不住的怒火就要烧尽他的心肝脾肺,恨不得把纪却秦抓过来,问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从未体会过这种感情,只单纯的归为愤怒。   忽然,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是宋微汀的来电。   柏侹顿了下,才接通。   包厢里太吵,包远听不到宋微汀说了什么。   只看到柏侹的神色从愤怒慢慢平和,眸色幽深,一脸算计。   “明天我去接你。”   包远只听到这句,柏侹就挂了电话。   “你不是说……”他嘴唇发干,搞不清柏侹到底想做什么。   “过两天隔壁市一个度假村有烟花盛会,”柏侹道,“他想去看。”   “你答应了?”   “嗯。”   包远百年沉静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纹,“你有没有想过,你越是这样,纪总就越误会你和宋微汀有什么。”   “那就让他去误会,”柏侹吼了声,包厢里不少人看向他,被他瞪了一眼后缩着脖子转了回去,“你以为他真的在乎我?”   “他在乎的只有他的生意!他的利益!”   他越想越气,摔了酒杯:“你以为没了我他就不会找别人吗,说不定现在他正躺在谁的床上!”   包远看着他,叹了口气。   他就这么一个朋友,还是个无药可救的大傻/逼。   与此同时,纪却秦当真躺在床上。   度假村里的按摩师手法很好,全身酥酥麻麻的感觉让他昏昏欲睡。   偶尔放下工作来度假的感觉确实不错,他有那么片刻能够理解那些喜欢吃喝玩乐的合作伙伴了。   在他身边就是江成飞。   “我说,你就这么来了,柏侹也没问过你?”   纪却秦:“没有,我和他很少联系。”   上次的聊天记录都停留在柏父生日宴会前。   这是他和柏侹的常态,有事电话联系,没事江湖再见。   除了那两张结婚证能证明他们有关系,其余的还不如朋友。   江成飞身边有不少联姻的人,却也没听哪家和纪却秦一样。   他唏嘘了一阵,尽量轻点叹气:“不是我说话难听,既然过不下去就离呗。”   “现在他拽着你,你扯着他,两边都不痛快。”   纪却秦阖眸沉默,下意识去摸戒指。   他不是没有过这个念头,只是他对柏侹有感情,觉得能再忍忍。   每当午夜梦回,他都会想起柏侹。   本以为两年多时间,这段感情能够柏侹心里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   他无数次这样期待,却在宋微汀回国后直接被打破。   柏侹没心没肺,把他的感情当做利益的筹码,一步步压缩他的底线。   这样的日子,纪却秦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如果真到了要离婚的地步,大概也会是柏侹先提出来。   “离婚不止牵扯我和他,还有两个家族。”纪却秦尽量回答的官方一点,“这两年和柏氏有不少合作,有的还在工期。”   江成飞点头:“联姻就这点不好,分了也断不干净。藕断丝连,误人子弟啊。”   这个度假村的老板也是圈子里出了名的,为了庆祝开业大吉,请了不少人来。   烟花盛会的噱头也不小,除了受邀而来的,还有不少市民特意来看。   纪却秦在这里住了三天,有一天半的时间见到不少合作伙伴。   烟花盛会临开场的下午,他正和几位朋友坐在玻璃房里喝茶。   忽然,心头一动,有所感似的回过头,一眼看到了柏侹。   那瞬间他以为眼花了,但那真真切切是柏侹。   他穿着一身休闲服,上白下黑,阳光温柔落在他发上,宛如未踏入社会的大学生。   他心头一热,想要去见他的冲/动几乎占据上风,捏紧戒指,快要忍不住时,一盆凉水猛的将他浇的透心凉。   柏侹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跟着宋微汀。   两人边走边说,十分惬意。   纪却秦从未在柏侹身上见过那样放松的姿态,每次面对他时,柏侹就像只张牙舞爪的小豹子。   玻璃屋是单面可见,纪却秦眼睁睁看着柏侹和宋微汀从他面前走过去了。   金属质感的眸子在暖意充足的下午冷的心惊,回想起这几天的担心,他就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   在他担心柏侹会因为热搜受影响的时候,柏侹却可以带着宋微汀再次出游。   他深吸口气,感受着洗刷全身的冰冷。   他伪装的很好,朋友们都没察觉异样。   等到茶会结束,纪却秦嘴角的笑再也挂不住。他望着昏沉沉的天,心想烟花盛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可他却没了观赏的心思。   一想到在同一片天下,他的柏侹在和另外一个男人亲密,就心痛到无以复加,只想赶快逃离。   车钥匙在兜里,他甚至顾不上行李,驾车离开了度假村。   路上给江成飞打去电话,说要去趟市区。   楠漨 江成飞虽然遗憾,却不疑有他。   直到在观赏席见到了柏侹和宋微汀,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他顾不上柏侹两人,赶紧拨通纪却秦的电话。   天已经全黑了,临近市区的地方下起了大雨。   雨刷器有规律的划动,仍旧难在雨幕里视物。   纪却秦开的不快,接通了江成飞连着打来的电话。   “却秦,你是不是看到柏侹和那小瘪三了!”江成飞急忙问。   纪却秦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到前面的车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随即又被对面驶来的车晃到了眼睛。远光灯的照射下,他什么也看不清,只知道在一连串的撞击下周围彻底安静了下来。   电话那头的江成飞全身冰冷,直接僵在原地。   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后,他站都站不稳,疾步走到柏侹面前。   在柏侹疑惑的视线中,面色狰狞揪住他的领子:“都他妈怪你!”   “却秦出事了!” 第十三章   夜晚医院里哄哄吵吵,临近市区的高架上出了连环追尾车祸,伤者全部送了过来。   纪却秦就在其中。   柏侹和江成飞没能第一时间赶到车祸现场,只好以最快的速度去了医院。   看着把越野当赛车开的柏侹,江成飞心情复杂,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们到时,纪却秦刚出手术室。   “你们谁是家属?”医生话语匆匆,神情严肃,才站稳的柏侹瞬间白了脸色。   他走上前:“我是。”   “伤者右手手臂骨折,轻微脑震荡,”医生道,“今天晚上要格外注意。”   柏侹望着病床上的人,眉头紧皱,心头滋味难以言说。   有那么瞬间,他差点以为要见不到纪却秦了。   “那个……”江成飞进来时就看到他这幅阴沉的模样,吓了一跳,生怕他对纪却秦做什么,“你要是不方便,我可以陪着却秦。”   柏侹扫他一眼,在病床旁边坐下:“不用。”   江成飞还想说什么,转念一想,人家到底是两口子,也没再坚持。   他还要去处理车祸的事。   等他离开,病房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只有机器不时发出的滴滴声,宣告床上的人还有生命体征。   柏侹垂眸看着纪却秦,抬手在他苍白的脸上碰了碰。   “纪却秦?”他轻声道,见他没反应,又加大声音,“纪、却、秦。”   纪却秦双眼紧闭,毫无知觉。   他的金属外壳在此刻全部剥落,露出柔嫩脆弱的身体。   没了伪装,才让人看清他的真面目。   苍白、削瘦、眼底一层阴影,即使在昏迷,眉间仍旧有挥散不去的忧愁。   他额头裹着纱布,柏侹不敢碰。俊脸上闪过丝犹豫,握住了纪却秦的左手。   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轻轻叹了口气。   胸膛里的慌乱,此刻才彻彻底底平息下来。   他下意识拒绝去思考为何去慌张,这种事他向来炉火纯青。   就这么过了会儿,柏侹掌心出了薄薄的汗,仍旧不见纪却秦有要清醒的趋势。   “纪却秦?”柏侹附身,又叫了一遍名字。   意料之中,那人无法给他回应。眉心皱着,仿佛做了可怕的噩梦。   他苍白的厉害,面无血色,薄唇干裂。即使如此,仍旧俊美的惊心动魄。   柏侹失了神,有点不满得不到回应。   他缓缓向下,试探着将耳朵抵在纪却秦胸口,隔着薄薄的病号服听到有规律的心跳声。   鼻尖除了消毒水味,还残留了一些属于纪却秦的味道。   柏侹嗅了嗅,才满足的闭上眼睛。   就该这样,纪却秦就应该这样有活力。   不然怎么和他吵架,怎么赢得利益。   江成飞办完事回来就见到这一幕,推门的手僵住,随即眼里划过了然的光。   看柏侹的模样,让他无端想起街头和主人走失的狗。   高大的身体别扭的停在纪却秦胸/前,哪有不喜欢的模样。   分明就是很喜欢。   但他又想起那天的热搜,和度假村里的宋微汀,并不打算对纪却秦说出来。   有些时候,说出来的话,反而不如自己领悟到的深刻。   他施施然转身,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坐下了。   一夜过去,纪却秦并没有出现不/良反应,这也让柏侹放下了心。   “你先回酒店收拾收拾吧,”江成飞道,“我在这儿守着。”   柏侹在椅子上蜷了一夜,昨天又淋了雨,衣裳皱皱巴巴确实没办法见人。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江成飞,看他花里胡哨的模样,不是很放心。   “不用。”他硬邦邦拒绝。   江成飞笑了:“怪不得却秦总是说你倔,你当你是小孩呢。我又不能吃了他,酒店就在对面,你爱去不去。”   “反正却秦醒来看你这么邋遢,估计心情好不到哪去。”   话音刚落,柏侹已经暴躁起身,大步朝外走,关门的声音倒是很轻。   他走没一会儿,江成飞去外面接了个电话,因为太吵,只能去楼梯间。   也就是这时,纪却秦醒了。   他从茫茫无际的黑暗中醒来,浑身发软,脑袋一阵阵犯晕,看不清任何东西。   想起身,试探着用力,右手臂猛然传来钻心的疼痛。   疼的他冒出了冷汗。   “你醒了。”   耳边有人在说话,很熟悉,纪却秦下意识去寻找,一时想不起是谁。   “我去叫医生。”   有个人影在眼前一闪而过,纪却秦用没受伤的左手胡乱一抓,抓住了那人的手臂。   那人不动了,因为疼痛,纪却秦也能够看清楚了。   居然是汪识。   “别逞强,”汪识握住纪却秦的手,声音轻柔,“我先叫医生来。”   紧接着,他就见纪却秦嘴角在动,像在说什么。   汪识知道不是好话,还是鬼使神差俯身去听。   纪却秦:“……滚。”   汪识静了一瞬,眼里聚起的光慢慢散去:“看来你真的很讨厌我。”   他放下纪却秦冰凉的手塞进被子里,“那我就不打扰了。”   听到纪却秦出事后,他急忙从京城赶过来,恰好赶上病房里没人,才看了一眼,纪却秦就醒了。   他正欣喜,心道他和却秦还是有缘分的,没想到脸狠狠被打了一巴掌。   纪却秦让他滚,那他就听他的话。   汪识按下床头铃,转身出了病房,看到有人来后才真正离开。   柏侹走出电梯没几步,忽然发现在走廊一闪而过的人影很像汪识。   他眯起眼睛,瞬间断定,那人就是汪识。   一股火气又冲上来,看他风/尘仆仆的模样,显然是连夜赶过来的。   他到底和纪却秦是什么关系?能让他这样着急?!   纪却秦已经醒了,不过状态很差,见到柏侹,目光有瞬间凝滞。   他没忘在度假村看到了什么。   忧心的人正和宋微汀说说笑笑,有心思看狗屁的烟花盛会。   一想到这些就头痛,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柏侹跟医生出去了会儿,才轻手轻脚回来。   “醒了?”柏侹坐下,握住他的手,“什么时候醒的?”   纪却秦不说话,柏侹就慢慢等着,转着他手上的戒指玩。   纪却秦有点意外,今天柏侹的耐性格外好。   难不成是出于愧疚?   他缓缓睁开眼,看向柏侹。   猝不及防对上那双锐利的眼,此刻没了针锋相对,他眼里全是平和。   连带着飞扬跋扈的气势也弱了许多,只在他不安分的指尖有所体现。   纪却秦静静看他,柏侹大大方方让他看。   “你饿吗。”柏侹问,“我买了粥,你要不要吃?”   作者有话说:   所有人眼里的柏侹形象:宠物狗/流浪狗/狗   所有人心里对柏侹的评价:无药可救的大——傻——*——   ====   祝各位小可爱中秋快乐!★~ 第十四章   纪却秦摇头,哑声:“把床摇起来。”   柏侹听话照做,又在他身后垫了两个枕头。   江成飞也回来了,笑道:“你终于醒了,可把我担心坏了。”   他顶着柏侹不悦的目光,一屁股坐在病床边。   “昨天怎么回事?”   有他在,纪却秦心里的尴尬少了许多,他现在不想面对柏侹。   提到这个,江成飞就觉得晦气。   “昨天下雨,撞你们的司机酒驾,还开远光灯。你前车司机被晃到打滑,你也跟着撞上去了,然后还被追尾了。”   他啧了声,“幸亏你没开那辆跑车,不然伤的肯定比这重的多。”   柏侹在一旁仅仅听着就忍不住心底发沉。   他清清楚楚知道,纪却秦绝对在度假村看见了他和宋微汀。   不然不会原则大晚上离开度假村。   “那什么……”江成飞察觉到气氛不对,“我还有事,先走了,晚点再来看你。”   他前脚出去,后脚柏侹跟了上来。   “汪识是不是来过。”柏侹开门见山道。   江成飞眼见瞒不过,爽快点头:“来了。”   他在楼梯间正好碰上了汪识。   “他来干什么。”柏侹咬紧牙关,“纪却秦和他有什么关系。”   江成飞咳了声,心想不能故意破坏人家感情,于是说:“我们都是同学,上大学的时候关系特别好。”   这些是柏侹能查出来的,他说的时候底气十足。   “只是这样?”   “当……当然。”江成飞以为忽悠成功,拍了拍柏侹的肩膀,“我骗你干什么。”   柏侹不想听他胡说八道,拂开他的手,转身进了病房。   纪却秦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听见声响也不理他。   柏侹盛了碗粥:“我听说这家的粥不错,专门去买的。”   他舀了一勺,吹了吹热气,才递到纪却秦唇边:“尝一口?”   等了片刻,纪却秦终于睁开眼看他。   “不吃。”   “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柏侹姿势不动,眉头却皱起来,“吃一口。”   纪却秦还是不听。   柏侹最讨厌纪却秦倔强,他忍着火气,放轻声音哄道:“你再不喝,我就打电话给爷爷,让爷爷亲自来喂你。”   “你敢!”   金属眸子倏地瞪过来,如果纪却秦能动手,他绝对又挨了一巴掌。   纪却秦这人哪哪都不好,唯独对爷爷百分百亲,柏侹一抓一个准。   “那就喝粥,”柏侹板着脸,用勺子碰了碰纪却秦的唇角,“喝了我就考虑一下。”   纪却秦气的头疼,忍住骂他的冲/动,就着勺子喝了口。   见他肯听话,柏侹紧绷的脊背松下来。   眼前的纪却秦是他从没见过的,苍白又柔/软,像只软塌塌没有精神的猫,忍不住抱进怀里揉一揉   他不知怎么,鬼使神差问了句:“你见汪识了吗。”   说完就后悔了。   纪却秦喝粥的动作一顿,迅速退回自己的安全地带,没有感情的金属质感眸子盯着柏侹,他说:“见了,你有什么意见吗。”   “随口问问,”柏侹眼神冷下来,“怎么?不许问?”   他举着勺子停在半空,纪却秦偏过头,不去看他。   柏侹看他吃了半碗,也没再强迫他吃。   “腿长在他身上,他要来我管不住。”纪却秦垂眸看着搭在被子上的左手。   无名指上的戒指依旧干净明亮,边缘闪着微光,昂贵又精致。   柏侹当然知道,他在乎的是,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能让汪识风/尘仆仆连夜从京城到这来!   出事不到一天,又是怎么传到汪识耳朵里去的!   “那你总该知道他为什么来吧,”柏侹嗤笑,“能让他从京城赶来这里,你魅力大的很啊。”   他声音不大,纪却秦心头一阵阵发堵。   果然他和柏侹八字不合,不然为什么凑在一起不是吵架就是吵架?   他有了火气,话也格外难听:“再大也没有你大,迷的宋微汀八年舍不得放手。”   “你……”柏侹咬紧牙关,看着纪却秦苍白的脸,不敢和他吵起来。   纪却秦攥起左手,看着窗边江成飞带来的花,想起昨天下午在柏侹脸上见到的笑。   那么温柔,张扬,如同那朵向日葵。   他很少见到柏侹真心实意的笑,偶尔见一次都如同从天而降的惊喜。   可宋微汀却能轻易得到。   纪却秦承认,他心里是不平衡的。   明明他才是柏侹的合法伴侣,事实却让他是一个七分像的替身。   “昨晚的烟花好看吗。”纪却秦问。   柏侹一怔,呈口舌之快:“好看,微汀很喜欢。可惜了,纪总没看到。”   “你想看吗?我可以给你播视频。”   他每说一个字,纪却秦就呼吸困难一分。这个荒唐的男人似乎生长在他的神经上,跳跃一下,就能带来难以忍受的疼痛。   “你这么喜欢他,”纪却秦努力撑着眼皮,“在这里陪我做什么?”   “是怕我死的不够快吗。”   他张口不是喜欢就是死,柏侹恨不得把他的嘴堵上。   搭在膝盖上的手握得紧紧的,必须要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才能不被纪却秦的脾气影响。   “死个屁!”他骂了声,“你要是敢死我天天带着他站你坟头看你。”   纪却秦冷漠的看着他:“幼稚。”   “对,我就是幼稚,”柏侹无所谓道,“你以为谁都是你?天天装的人模狗样,你不累吗?”   从认识纪却秦开始,就知道他是个极其虚伪的人。   明明不喜欢他,还要同意联姻。   明明不喜欢应酬,偏偏如鱼得水。   明明暴躁不堪,非让所有人觉得他温柔。   柏侹知道这是纪却秦的本事,可他就是看不惯,恨不得把他的伪装全部撕下来。   时间一长,连纪却秦喜欢他这件事,都成了一种假象。   “和你有关系吗,”纪却秦反问,“我做什么都和你没关系。”   “就算汪识来看我也和你没关系。”他摩/挲着戒指,“柏侹,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   他清楚柏侹每一个雷点,精准无比的在上面踩踏。以此来让柏侹愤怒,然后转身离开。   即使并不想这样做,但实在不想面对心里装着宋微汀的柏侹。   “这就是资格,”柏侹狠狠拽过他的左手,修长手指上的戒指是他们牵绊的证明,“我和你才是最亲近的人!”   婚姻,又是这段从一开始就见不得人的婚姻!   纪却秦全身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他嘴唇颤/抖,冰凉的指尖都在发颤,“你真的把它放在眼里?”   鼻子酸涩的厉害,连带着眼眶发红,他说:“少自欺欺人了。”   “你甚至连戒指都没戴过。”他抽回手,“没资格在我面前说这段婚姻。”   纪却秦垂着眼皮,心疼的厉害,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江成飞的话——“现在他拽着你,你扯着他,两边都不痛快。既然过不下去,就离婚呗。”   柏侹猛的起身,椅子摩/擦地板,发出极其刺耳的声音。   他指着纪却秦,吼道:“我没资格?谁有资格?汪识是吗!”   “你随便想,”纪却秦不卑不亢看他,“我敢说我和他没关系,你敢说你和宋微汀清白吗!”   柏侹气的没了理智,“你不配和他比!你和他半点不像!”   “你钻营利益、虚伪至极,自私到心里只有自己!”   他胸膛剧烈起伏,不去看面色苍白的纪却秦,抓起外套转身就要离开。   “柏侹。”   柏侹倏地停下脚步,停在原地。   纪却秦看着他宽阔的后背,几乎用不能再轻的声音,颤/抖着问:“你想过……离婚吗。”   作者有话说:   有的想法一旦产生,就再也挥之不去了。 第十五章   病房里安静的可怕,两人各守一方,从玻璃外投射进来的光将他们分割成两半,像永远不会交融的平行世界。   “你再说一遍。”柏侹转过身,平静的看着他。   纪却秦:“我说,离……”   话音未落,半人高的储物柜被柏侹一脚踹翻在地,巨大的声响引来门外许多人的注意。   “我他/妈告诉你!”柏侹脸色阴沉的可怕,揪着纪却秦的衣领,让他贴近自己,狠的几乎想把他嚼碎。   他盯着冰冷的金属色眸子,锐利且深邃的眼里满是愤怒,怒火席卷两人,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这两个字你不许提,连想都不准想。”他阴鸷狠厉,“在我玩腻之前。你只能是我的人。”   “就算装,你也必须装下去!”他猛的将纪却秦推回被褥里,回手打碎了桌上的粥碗。   柏侹出了病房,其他人才敢进来。   纪却秦躺在病床上,连愤怒都无法感知到了。   他缩在一起,浑身冷的可怕。   浑浑噩噩间想起小时候,其他小朋友都有父母,而他的父母却被挂在冰冷的墙上。   迷茫无措,不知道做什么才能弥补。   明明想把最好的都给柏侹,为什么却要面对这样的结局?   他按捺感情,只谈利益。   现在利益他也不要了,只想抽身离开,为什么柏侹还不满意?   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来不及想出答案,纪却秦就陷入了黑暗中。   他走马观花似地做了个梦,梦见了他和柏侹从结婚到无止境的争吵。   醒来时,身体疲惫不堪,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窗外晚霞漫天,灿烂的不像话,白色被子上也印上了几笔颜色。   纪却秦无心欣赏。   江成飞推门而入时就看到他这幅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听说下午的事了,两人/大吵一架,差点把病房拆了。   “却秦,”江成飞尽量装成不知情的模样,“醒了?来吃饭吧。”   纪却秦不想吃,却又不想让好友担心,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勺子。   “我已经告诉许韬了,”江成飞小心翼翼道,“公司那边你放心。”   “谢谢。”   “你和我客气什么,”江成飞稍稍活过来点,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咱们可是好兄弟。”   纪却秦勾起抹笑,“那你帮我个忙。”   江成飞瞬间警惕:“什……什么忙?”   “告诉柏侹,让他滚远点。”   “这个……”江成飞看了眼门口,“要不你自己说?”   纪却秦静静看着他。   “行。”江成飞硬着头皮答应,“我觉得吧,你和他总吵架也不是个事,应该平和点沟通。”   “所以,你们下午为什么吵架?”   “因为汪识和宋微汀。”纪却秦烦躁,扫了眼江成飞衣兜里的烟盒。   “就因为他俩呀,我还以为……”   “我提了离婚。”纪却秦补充。   江成飞瞬间闭嘴,咽了口唾沫,“他同意了?”   “没有。”   江成飞这才松了口气,心道这两个人怎么回事。不离婚要吵,离婚也要吵?   纪却秦心烦,揉了揉眉心,“不说了,你告诉他就行。”   江成飞:“那我先去了,你好好休息。”   他起身出了病房,才关上房门,就对椅子上的人龇牙咧嘴。   “你怎么能和他吵架呢!巴不得他更难受?”   柏侹没理他,心头的火气已经下去了,有点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他怎么说?”   “怎么说!”江成飞重复一遍,在他身边坐下,“他让你滚远点。”   柏侹眼里的光弱了点,耷拉着脑袋没生气。   “没了?”   “没了。”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纪却秦连多骂两句都不肯。   “我说……”   江成飞也觉得他们太过糟心,“你要是喜欢却秦,就好好和他在一起,别和那个小瘪三混一块。”   “有时候却秦不说,不代表他不难受。”   发小想什么,他一清二楚。   “你可以试试,今天他能跟你说离婚,明天就能把离婚协议书直接甩你面前。”他道,“让你连人都找不到。”   柏侹叼了根烟在嘴里,没点燃,茫然的看着天花板。   “你说他对我有感情?”   江成飞好悬一口气没上来。   “那他怎么不亲自对我说?”柏侹偏头看他,“在他心里难道不是利益最重要?和我结婚不就是他为了利益妥协的吗?!”   “你去问他,到底是我和别人在一起重要,还是他不能赚钱重要!”   江成飞目瞪口呆,他看过柏侹演的剧。演技好,感情充沛。   但怎么也没想到现实里柏侹对感情这么迟钝。   他拍着柏侹肩膀,语重心长:“哥刚才和护士打听了,脑科和精神科都在三楼。你有空顺便去做个检查。”   “别耽搁最佳治疗时间。”   柏侹推开他,一声不吭。   “我就问你一句,”江成飞叹气,“你们这个家,是有宋微汀没纪却秦,还是有纪却秦没宋微汀。”   柏侹沉默了,就在江成飞以为得不到答案的时候,   他说:“只要他不和我离婚,想做什么都行。”   江成飞看他一眼,心道到底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   要是现在问他为什么不和纪却秦离婚,他肯定会说为了利益。   不懂感情的人,真可怕。   江成飞走了,柏侹独自在门外守着。   等到夜幕降临,住院部安静下来后,柏侹从椅子上起身动了动酸麻的腿。   估摸着纪却秦已经睡着了,轻手轻脚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见他面色苍白,却睡得安稳。   便慢慢揉开纪却秦睡着也紧攥的手,想了想,在他手背亲了下。   随后退出房间,安安稳稳在椅子上守着。   不是让他滚远点吗,他就不!   *   纪却秦怎么也睡不安稳,好不容易睡着,又感觉到有人触碰他。   睁开眼,房间里空空荡荡。   病房里没开灯,唯一的光源是插座上的荧光。   黑暗让他冷静下来,却让身体上的痛无所遁逃。   挂在胸/前的右手臂沉甸甸的,几乎感觉不到每个指头的存在。   从骨头缝里发散出来的疼痛难以避免,纪却秦必须清醒的感受一遍又一遍。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始寻找视线中心,最终停在半开的窗户上。   窗台上的花还在,没了太阳,昏暗的向日葵蔫头耷脑陷入沉睡。   他又想起了柏侹。   作者有话说:   从这章开始,一切都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先给柏侹点个蜡(点.jpg 第十六章   这混乱的几个月在他脑袋里面走马观花似的过了一遍,最终停在柏侹气愤苍白的脸上。   他的意思很明确,不愿意离婚。   说出“离婚”两个字,也不过是纪却秦一时头脑发热。柏侹的咄咄逼人让他难以招架,说重话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色厉内荏。   只要想到柏侹和宋微汀在一起,胸膛里就疼痛难耐。   那张与他相像的脸,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柏侹为什么同意和他联姻。   有些事不需要说出口,就能知道答案。   比如无论是否与爱情有关,柏侹都忘不掉宋微汀。   纪却秦叹了口气,想侧躺,却无能为力。   他移开视线,落在钟表上。   两年多前,他见到柏侹第一面就知道他不是个善茬。   纪却秦明确记得那是个大晴天,倚着机车的柏侹飞扬跋扈,连头发丝都是飘着的。   他抱着头盔说:“希望你识相点,到时间后主动离开。”   磕磕绊绊到现在,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时候即将到来。   他抬起左手,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闪着金属般眸子紧紧盯着它。   写是个枷锁,上面背负着名为利益和婚姻的两个重担。   纪却秦承认,他是个无可救药的商人,唯利是图,趋利避害都是他的代名词。   可在这层无情的躯壳之下,还有一颗跳动着的心。   这颗心全心全意扑在婚姻上,得到的却是无情的践踏与背叛。   当感情开始腐朽,心就会溃败,成为彻彻底底的商人。   纪却秦很抗拒,他不愿意变成利益的奴隶,但为了纪氏他不得不伪装。   柏侹说的不错,他钻营利益,唯利是图,自私到心里只有自己。   所以在他剖开真心说喜欢的时候,谁都当笑话听。   纪却秦忽然很沮丧,他就像卖不出火柴的小女孩,踽踽独行在大雪中,蜷缩在角落里用利益换真心,最后没了火柴,丢了性命。   他从不奢望柏侹会爱上他,若说之前还有期待,现在一丝都不剩了。   期待被一点点打碎,落在地上摔成灰,风一吹就散了。   他想,离婚也不失为是个好办法。   柏侹就像一个泥潭,他越挣扎陷得越深,到不如在得知危险,还有余力时转身抽离。   保全自己,保全利益。   想到这里,纪却秦手都是抖的。   他为自己的果断感到心寒。   难怪柏侹从不信他。   窗边吹进一阵风,拂动了轻飘飘的窗帘。隐约间,纪却秦看到了夜空中的月亮。   明亮皎洁,触不可及。   或许昨天晚上的烟花和它一样灿烂,有柏侹陪着,宋微汀大概会很开心。   他让柏侹滚得远远的,说不定已经回了京城。   要不就到这儿吧,他想。   爷爷那里他会好好说,他和柏侹不合适,不能在一起了,他过得其实没有想象中幸福。   是他对不起爷爷的期待。   有的想法一旦扎根,就无法再将它从脑中驱逐。它会在任何时候冒出头来,直到将它完成,才能去除这个顽强的病毒。   纪却秦记不得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身体疼痛加上精神疲惫,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柏侹就在病床旁坐着。   衣服皱巴巴,双手环胸,睡着了也很不服气,眉头一直皱着。   纪却秦动了一下,他跟着醒了。   “饿吗。”柏侹问。   纪却秦被逗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只会吃。”   柏侹愣了,他完全没过脑子,只是想着纪却秦睡过了早饭和午饭,肯定饿了。   “算了。”纪却秦无奈,试探着起身下床。   “你去哪。”柏侹拉住他,被纪却秦瞪了一眼,马上反应过来了,“我陪你去。”   “滚蛋。”   纪却秦顺利走了两步,他是右手断了,又不是左右手全断了需要别人伺候。   等他重新躺回床上时,柏侹已经摆好饭菜,眼巴巴看着他。   “我不是让你滚吗,”纪却秦挑眉,“柏少爷怎么还在。”   他实际上是摸不准柏侹要做什么,现在的一切都太过魔幻。   “我爸的话我都不听,”柏侹瞪他,“你让我滚我就滚?”   他拍开纪却秦想拿勺子的左手,直接夹了菜送到他嘴边:“张嘴,吃。”   语气虽说不上温柔,动作却小心翼翼。   纪却秦的眼镜坏了,还没送来新的。他下意识去扶镜框,毫无意外摸了个空。   金属眸子里满是疑惑:“柏侹,你吃错药了?”   柏侹深吸口气,俊美的脸有点扭曲。他就搞不懂了,纪却秦怎么这么难伺候。   对他好,他说你有病。   对他不好,他骂你傻/逼。   “对对对,”柏侹胡乱点头,“我就是吃错药了,饭里面我也放了药,这下你放心了吧。”   纪却秦白他一眼,没再拒绝。   他讲究礼仪,细嚼慢咽,吃的倒是不多。   “你就不能多吃两口?”柏侹拿着勺子,直接怼到纪却秦唇边,企图灌下去,“一个大男人吃这么点。”   纪却秦摇头,实在吃不下了。   见他面露难色,嘴唇也有了点血色,柏侹只好作罢。   三两口解决了剩下的饭。   “你不是嫌弃我吗。”纪却秦点了根烟,偷偷摸摸抽。   他话里带着嘲讽,讥笑柏侹前后行为不搭,装的太过头。   柏侹徒手捻灭烟头,面无表情将烟从他唇间抽出来,一把扔进垃圾桶。   要比不要脸,十个纪却秦比不过他。   他说:“你别的东西我都吃过,吃一碗饭怎么了。”   他反过来嘲讽纪却秦,坦坦荡荡,让人无法反驳。   纪却秦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昨天两人/大吵一架,本以为接下来许久都见不到柏侹。   没想到他不仅在,还笨拙的照顾他。   这让昨天晚上才种下的想法有些动摇。   “少贫嘴,”纪却秦慢慢修复金属外壳,“把手机给我。”   柏侹:“没有。”   纪却秦的手机坏了,是真的没有。   “我在这儿躺了两天,你知道落下多少工作吗。”纪却秦看他。   “你耽误一分钟,就耽误我赚八位数。”   他冷脸,柏侹比他更冷:“损失多少我赔你,现在,躺下睡觉。”   纪却秦嗤笑:“就你那点片酬还不够我一顿饭钱,你用什么赔我。”   柏侹想反驳,却发现是真的。   他对自己家公司没有兴趣,一心想拍戏。和柏万生大吵一架后,家里彻底断了他的卡。   这几年他都是自己养自己。   比起财大气粗的纪却秦,他穷的叮当响。   没有办法,他将手机重重拍在纪却秦手机:“十分钟。”   纪却秦不理他,径自拨通了许韬的电话,只交代了几项工作就已经超过了十分钟。   “纪总,您那边是有事情吗?”许韬疑惑,他听到有东西晃动的声音。   纪却秦望了眼爬上病床的柏侹,冷声:“没有。”   “……好。”   纪却秦手边没有电脑,手指下意识的想动,左手指腹不时在手机外壳上敲击。   忽然,手背覆上一层温热。   柏侹绕过手机,在他另一边耳朵轻声说:“纪总,超时了。”   他说完,纪却秦明显听到正在汇报工作的许韬卡了一下。   “滚。”纪却秦皱眉,他不喜欢在工作的时候被打扰。   许韬咳了一声,有点尴尬:“纪总,重要的工作已经汇报完了。”   “剩下的……等您回来再处理就好。”   纪却秦“嗯”了声,“这几天辛苦你了。”   “没关系,”许韬声音轻快了许多,他跟着纪却秦多年,感情深厚,“您好好休养身体。”   “好。”   纪却秦刚想挂电话,许韬又想起一件事:“纪总,下个月的五号,XX公司的徐总想请您出席宴会,要答应吗?”   纪却秦早年和徐总关系不错,不过姓徐的近几年和汪识越走越近。   他沉吟片刻:“应下。”   商场里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参加宴会而已,无伤大雅。   等他终于放下手机,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柏侹在他身边昏昏欲睡,他像是累了好几天,眉间的疲惫挥散不去。   “赶紧的,”柏侹拍拍枕头,“和我一起睡。”   “你睡。”纪却秦不困。   柏侹扫他一眼,一把搂住纪却秦的腰,强迫他躺下:“害什么羞,又不是没睡过。”   说起和他睡觉纪却秦就气得要死,别人是床上情趣,他俩是真打架。   他永远忘不了两人滚上/床不久的时候,莫名其妙吵起来,他一拳打破了柏侹的嘴角。   因为这个,导致柏侹一个星期没赶通告。   “你笑什么,”柏侹看着纪却秦眼里的笑意,语气不知不觉间柔了下来,“又琢磨坑谁的钱呢。”   “别瞎说,”纪却秦哼笑,“睡你的。”   柏侹叹了口气,埋首在纪却秦脖颈里,嗅着熟悉的味道,闷声道:“我问过医生了,你这种情况回家静养比较好。”   “等过两天,咱们就回家。”   “回家”两个字让纪却秦为之一颤,左手试探着搭上柏侹搂在他腰间的手。   “嗯。”   柏侹体温偏高,被他搂着,纪却秦也困了。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枕边的手机突兀地振动起来。   他拿起一看,睡意消散的一干二净。   “谁?”柏侹闭着眼问。   纪却秦拉开他的手,将手机放进去,轻声道:“宋微汀。”   作者有话说:   对父母双亡的纪总来说,“回家”两个字意义重大。 第十七章   柏侹的睡意烟消云散,锐利的视线从手机转向纪却秦,“我马上回来。”   “嗯。”   纪却秦看着柏侹翻身下床,出了病房。   他若无其事躺回被子里,面色如常,有浅淡血色的唇却紧闭,恢复了苍白。   这通电话像是把他从梦境里打回了现实,清清楚楚感受到云端有多美/妙,泥潭就有多肮脏。   他怎么会蠢到把柏侹的温柔当真?   明明知道,“温柔”这两个字与他和柏侹都无关。   纪却秦承认,他享受柏侹的照顾,对“回家”两个字疯狂动心。   甚至对昨天的念头感到动摇和愧疚。   可宋微汀的出现,让他切切实实看清了差距。   柏侹会主动带他回家,会为他谋划事业,还会陪他看烟花放松心情。   甚至不屑于交际,也愿意宋微汀打开人脉主动社交。   这些事情纪却秦不说,但不代表他不知情。   墙上的钟表摆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柏侹仍在通电话。   若不是他出了车祸,大概柏侹正陪着宋微汀泡温泉。   纪却秦又轻又缓的长叹口气,他只想着让柏侹滚得远远的,怎么没想过他或许根本不愿意来呢。   房门轻响,柏侹回来了。   他没上/床,在椅子上坐下。   纪却秦眼底闪过一丝晦暗,没有言语。   遖峯篜里他知道柏侹不喜欢,所以不会问宋微汀说了什么。   看他面上的那层冰霜,柏侹察觉到纪却秦心情不好。呆坐了十分钟,也没等到纪却秦开口。   心头忽然有了火气,深邃的眸子变得僵硬。   柏侹:“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纪却秦看他:“说什么?”   看着纪却秦平静的眸子,柏侹仿佛在棉花上锤了一拳。   他又忍不住想,这就是纪却秦说的喜欢?连问一句都不会?   “没什么,”柏侹摇头,靠着椅背,“宋微汀说他先回京城,让我好好陪你养伤。”   纪却秦眨两下眼,移开了视线。   “替我谢谢他,”他说,“我会好好养伤。”   “如果没其他事……你跟他一起走吧。”   柏侹狠狠拧起眉心,怒道:“我不想和你吵架,你能不能别用你的想法来揣测我!”   闻言,纪却秦左手撑在身边,晃晃悠悠坐了起来。   躺着不能与柏侹平视,会让他很不舒服。   “你干什么。”柏侹慌忙扶住他,反被躲开。   “我没有要和你吵架,只是在阐述事实。”纪却秦堪称平和的看着他,“你和我都是成年人,不需要玩高中生那一套。”   “你有你的事要忙,我也有我的工作要做。不是非要陪在我身边才叫照顾,这是给互相添麻烦。”   说话时,他觉得自己如同一台精密的仪器,每个字都是精准的数据。没有真实的情感,只是配合处理器而转动。   “何况……”他顿了下,“你懂什么叫照顾吗?”   “别急着反驳,”柏侹咬紧牙关,纪却秦继续说,“我认识你两年,你的一切我心里都有数。”   “我知道你觉得我市侩又多情,比不上宋微汀,对此我不做反驳。”   柏侹胸膛剧烈起伏,脖颈上分布着气出来的红。他很想让纪却秦闭嘴,偏偏又想听这个奸诈的商人又要怎么欺骗人。   “我承认我以利益至上,”纪却秦抬眸与他对视,“但是,这不代表我的感情就不真诚。”   “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并不需要你把它当做负担。”纪却秦拍了拍右手,“出车祸原因在我,下雨和远光灯也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过于自责。”   他说了一大堆,柏侹已经听不下去了,烦躁的踢了下柜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需要你照顾,”纪却秦直言,“你可以走了。”   柏侹忽然被气笑了,锋利的轮廓紧绷,恨不得狠狠给纪却秦一拳。   他难得想对纪却秦好一次,却被误解成这样。   若是之前,一分钟都不多待。   但是现在变了,他想看看这个整天装□□他的男人,到底为了利益能有多虚伪!   说到底,纪却秦这番话只有一个意思:不希望他走。   哪怕是嘴硬,柏侹也听出来了。   “你让我走我就走?”柏侹嗤笑,“把我当什么了?”   “你不就是看不到利益,觉得不踏实吗。”   “现在我和你谈笔生意,怎么样?”   纪却秦直觉柏侹不做好事,但他想知道两人能达成什么合作。   柏侹打开手机录像,将两人框了进去。   他舒舒服服窝在椅子里,缓缓开口:“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照顾你三个月。”   多么熟悉的场景,只不过买卖双方对换了角色。   纪却秦脸色难看,他想起被爽约的生日,不愿意做这笔交易。   “我说过,不喜欢不守信用的合作伙伴。”金属质感的眸子闪了下,“你已经被挂上黑名单了。”   柏侹啧了声,“你谈合作都知道多次协商,怎么到我这儿就一杆子打死了?”   纪却秦:“我和他们是朋友,有合作基础,和你有什么?”   他伶牙俐齿,柏侹说不过,索性耍起无赖:“我不管,这笔生意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不许不答应。”   “幼稚。”纪却秦转过身去不理他。   柏侹翻了个白眼,起身推了推纪却秦的肩膀。   “再问你最后一次,答不答应?”他故作惋惜,“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想清楚。”   “用一个条件,买我三个月。”柏侹道,“以我现在的身价,你赚大发了。”   他说的没错,柏侹正当红,身价水涨船高,加之柏氏继承人的身份。   只有他嫌弃的,没有别人厌恶他的。   身为商人,纪却秦当然知道这笔买卖稳赚不赔,可他担心那个条件是自己付不起的。   “你想要什么条件?”他问。   “不知道。”柏侹摇头,“以后我想到了再来找你兑换。”   “那好,”纪却秦看了眼手机,“成交。”   柏侹美滋滋关了手机,心道纪却秦再狡猾又怎么样,还不是得和他做生意。   事实证明,聪明的猎手也会被捕兽夹伤到。   “从现在开始你就得听我的,”他躺进被窝,“现在,睡觉。”   几乎是瞬间,纪却秦就后悔了。   他可能真的伤了脑子,不然怎么会幼稚到和柏侹做生意。   “事先说明,”他冷着脸,“你照顾我可以,不许干扰我的工作。”   柏侹烦他:“知道了,工作狂!”   “你赚的钱都能花几辈子了,怎么还跟进了钱眼似的。”   纪却秦躺下,闭着眼冷哼:“今天有饭吃,你确保明天也有饭吃?”   “闭嘴。”柏侹粗暴扯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睡觉。”   过了会儿,他睡着了,纪却秦还清醒着。   他被柏侹小心翼翼搂在怀里,毛茸茸的脑袋蹭在肩头和脖颈间,温热的呼吸落在锁骨上,有点痒。   除去几次狂乱后的温存,他从没有与柏侹如此平静的躺在一起。   他怀疑柏侹的一大使命就是和他作对,不然为什么两人见面后不是吵架就是打架,还热衷于给彼此找不痛快?   三十年的良好修养在柏侹身上毁于一旦,这是联姻前纪却秦从没想过的。   对于比他小六岁的爱人,本想相敬如宾,然后发现……不如给他一耳光来的爽快。   纪却秦长舒口气,侧首用余光打量柏侹。   他年轻的过分,身上充满热烈朝气,相貌俊美,头发利落,只要不睁开那双锐利的眸子,就是大部分人都会欣赏的存在。   即使他幼稚、暴躁又荒唐。   不妨碍纪却秦将他捧在心尖。   或者说,纪却秦喜欢的,就是这样不完美有瑕疵的柏侹。   从小没有父母疼爱,为了不让爷爷失望,纪却秦给自己制定一个又一个格子,他谨慎的踩着格子前进,成功将自己塑造成最完美的样子。   不会犯错,不能犯错。   不应该反抗,理应背负着纪氏。   一天不敢松懈。   柏侹问他为什么热衷于利益,纪却秦其实没办法回答。   除了处理枯燥乏味的工作,他无事可做。   三十多年里,他放纵过感情,却发现那不是想要的。   真正找到寄托感情的地方,又被无情漠视。   压抑的情绪,只能用工作来缓解。   可以说,除了爷爷,工作与利益就是纪却秦最亲密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会在慌乱无措时把感情的责任全推给利益。   纪却秦抬手,指尖在柏侹下颌划过,轻轻抚/摸他的侧脸,心满意足闭上双眼。   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他愿意付出高昂的代价,哪怕穷尽所有。   可事实不如愿,墙上的钟表不停走动。   柏侹的睡眠由深到浅,很快醒了过来。   他从没想过和纪却秦睡在一起会这么安稳,难得赖了会儿床。   “纪却秦,”他凑在纪却秦颈窝,嗅了嗅,“你身上真好闻。”   纪却秦哼笑,他没用香水,身上的消毒水味哪里好闻了?   “什么时候能回家?”纪却秦苦恼,“我不想住院了。”   柏侹回答:“后天。”   心里竟然隐隐期待和纪却秦一起回家。   他下意识避开这种感觉,和之前无数次那样,不去想到底为什么会期待。   他不想知道答案,或者只是……害怕知道答案。   所以他随即闭上眼睛,像无事发生那样沉默。 第十八章   位于纪氏集团中层的办公室里,纪却秦正咬牙切齿和柏侹僵持。   他已经发现了,和柏侹在一起除了鸡飞就是狗跳,根本不可能有一天安稳日子。   连带着开始后悔和他谈的条件。   “在医院的时候我就说过,”他咬紧牙关,“不许打扰我工作。”   “今天你已经耽误了我整整三个小时了。”   柏侹无所谓的躺在沙发上,抱着手机打游戏,强劲的背景音乐与简约沉稳的办公室极其不搭。   他闯过一关,收起手机,这才没了烦人的噪音。   “我也说了,你必须听我的。”他飞扬跋扈,全然按自己心思来。   柏侹:“咱们回来第二天你就开始工作,已经一个星期了,就连休息日/你都要工作。”   他越说越气,走到纪却秦身边,指着他的右手臂:“非得让你这破胳膊废了才开心是吧!”   纪却秦靠着老板椅,眼神露骨,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番。   嗤笑:“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挺会关心人。”   柏侹最讨厌他阴阳怪气挖苦,脾气蹭蹭窜了上来,精准无比抓住纪却秦的七寸。   他拿出手机,随意按了两下,“看来我没办法管你,爷爷总能管你。”   说着,将手机贴到耳边,满脸挑衅。   “你敢!”纪却秦起身去抢,没抢过,被柏侹一把抱在了怀里。   他这才看清,这王八蛋是骗他的。   “幼稚。”纪却秦推开他,“我警告你,不许把我受伤的事告诉爷爷。”   柏侹知道他一片孝心,想起前年去世的自家爷爷,眼神软了点。   “行,那你得听我的。”   被他打扰半天,文件资/料,纪却秦全都看不下去了。   “你说。”他扔了鼠标,无奈看向柏侹。   柏侹双手一撑,坐上办公桌。尽管如此,鞋底离地面也不过一个指节。   他双手环抱,对不听话的纪却秦自有办法。   “第一,每天工作三小时,剩下的时间……”   纪却秦冷眼:“闭嘴,滚出去。”   对他来说工作三小时,还不如不工作,   柏侹越这样,他越发想赖掉两人的合作。   偏偏柏侹录了视频,每天给他放一遍。   眼看着他又要放视频,纪却秦叹了口气:“你别闹了,我下午还要去见朋友,你先回去吧。”   他一副嫌弃的语气,让柏侹十分不爽,轻轻踢了下纪却秦的小腿:“见哪个朋友?为什么我不能去?”   他皱着眉头,脸色越来越难看。   纪却秦顿了下,意识到柏侹在想什么,揉了揉眉心,“就是正常朋友。”   “你不喜欢这种场合,去了也无聊。不如回家歇着。”   柏侹的确不喜欢正儿八经的场合,但是他说要照顾纪却秦,就绝对不会出一点差错。   见他坚持,纪却秦狠了狠心,说:“何况……今天见的人,知道咱们两个的事。”   两人低调联姻,柏侹还要隐婚,这件事就只有圈子里的熟人才知晓。   纪却秦下意识按住戒指,心一点点沉下去。   柏侹的沉默,无非是抗拒。   “那就……去呗。”柏侹锐利的眸子盯着纪却秦,“你是我的人,我和你在一起有什么不对?”   他说的太过理所应当,纪却秦皱眉,不知道该不该拒绝。   在寻常伴侣间在正常不过的事,到他和柏侹这里,却要三思再三思。   不可否认,在柏侹同意的片刻,纪却秦又动心了。   他恍惚中看到了灿烂的曙光,这份无处安放的感情似乎得到了微弱的回应。   “你认真的?”   纪却秦侧首点燃根烟,借着打火的姿势掩饰眼中的慌乱。   橙黄的光映亮金属般的眸子,温度升高了一点。   柏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他讨厌所有的商务场合。   看一群老男人坐一起讨论生意是最没乐趣的事,但是他不想纪却秦自己去。   心里仿佛有东西在变化,柏侹感受到了,但不去深究,不去琢磨,一概以不知道为由处理。   他陪着纪却秦,不过是两人的生意。   用三个月的照顾,换来一个条件,他觉得很值,也觉得理应如此。   “嗯,”柏侹点头,“认真的。纪总不会害怕了吧?”   纪却秦滑动椅子,凑近柏侹,夹烟的手搭在他腿上,垂下的眼皮遮住有了温度的眸子。   他越发的猜不透柏侹了。   只能用一些举动来掩饰自己的无措。   “柏侹,你这样看着我,是想要吸二手烟吗。”   纪却秦抬首看他,殷红的唇微微张开,隐约能看见湿润柔/软的舌。他叼住烟蒂,双颊缓动,唇角溢出乳白的烟雾。   柏侹居高临下看着他,锐利的眸子在纪却秦脸上雕刻。   他必须承认,纪却秦的俊美会让他迷失。   紧绷的下颌,狭长微扬的眸子里闪着恶意的光,却被银丝细框眼镜遮住了大部分。   为数不多的烟雾在纪却秦唇边消散,殷红的唇就像他香水中的玫瑰。   柏侹勾着他的下巴,附身垂眸。   “不吸,有害健康。”   双唇相接,热烈的不同以往的啃噬,烟草的厚重混合着后调是酒味的香水,疯狂的让人沉溺。   柏侹徒手捻灭烟头,一把拽起纪却秦,将人搂到怀里细吻。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纪却秦这么招人?   宽大的手搂着纪却秦的腰,修长的腿抵着纪却秦的腿,不让他离开。   纪却秦有点迷糊,左手摘下眼镜,勾住了柏侹的脖颈。   既然能有三个月的时间,何乐而不为。   他用一个条件换来柏侹的照顾,这是他应该享受的。   不应该有负担,不应该迟疑。   哪怕这个吻里交织着利益,也比以往任何的都要完美。   “够了。”纪却秦握住柏侹解他衬衣扣子的手,“下午还要出去。”   柏侹难耐的蹭着纪却秦,咬牙切齿:“都怪你。”   纪却秦哼了声,坐回老板椅。   “你年轻火力壮,和我有什么关系。”他翻开一本文件,“自己解决去。”   看他不像说笑,柏侹挑眉。   他要是能听话,今天就和纪却秦一个姓。   他跳下办公桌,在纪却秦身边站了会儿,趁他不注意,猛的将人扛在肩头,进了休息间。   等到午休时间,许韬来问纪却秦想吃什么时,见到的就是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他站在门口,盯着办公桌旁散乱的文件,推了推眼镜,转身离开。   当天下午,柏侹如愿跟着纪却秦前去谈生意。   到了高尔夫球场后,还是这挡不住眉间的抗拒。   他虽然跟着来了,纪却秦也并不打算带他进去。   “你在这里等我,”纪却秦看了看右手,“我不打,今天会很快结束。”   柏侹“嗯”了声,眼睁睁看他和许韬往场地去。   今天见的朋友不一般,纪却秦和他相视一笑,抬手拥抱。   “厉扬,好久不见。”   宋厉扬在他背上拍了拍,扬起一抹笑:“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凑合。”纪却秦淡笑,“你呢?”   宋厉扬在椅子上坐下,亲自给纪却秦倒了杯茶,“我打算把产业搬回国内,这次回来就是为这件事。”   宋家八年前出国,时间不长不短,而且一部分产业还在国内,想要发展并不是难事。   “以后有难处,还要纪总帮忙。”宋厉扬声音醇厚,笑起来很好听。   只不过他很少笑,高鼻阔目,轮廓方正,让不少人觉得他很凶。   “哪里的话。”纪却秦接过茶杯,“当初我接管纪氏,你也帮了我不少忙。”   两人以茶代酒,碰了一下。   多年好友见面,总不能一直谈生意。   “却秦,你这手……”   纪却秦摇头:“和成飞去度假村的时候出了车祸,没多大事。”   宋厉扬点头,看向远方的绿地,比一般人要幽深的眸子平静如潭水,他摩/挲着高尔夫球杆,“我来的时候,见到柏侹了。”   纪却秦好整以暇看他。   “听说,你是因为他和我弟才出的车祸?”   “关系不大,”纪却秦转了转戒指,“可有可无。”   虽然宋微汀与宋厉扬是同父异母,毕竟也是宋家正儿八经的小少爷。   就算纪却秦心有不满,也不能直白说出来。   宋厉扬眉间凝聚着一抹狠厉:“是我管教无方,连累你了。”   纪却秦笑笑没说话,短短一句话里听出许多东西。   长兄如父,宋厉扬这样说,无非在表明宋家在他手里,他父亲已经不管事了。   并且对宋微汀的行事感到丢脸。   “不说他们了,”纪却秦点燃根烟,“你这次回来没带几个人?”   “没有。”宋厉扬摇头,“回国的事急不得,慢慢来。”   宋厉扬父亲当年带着全家出国,没想着再回来。   现在宋家传到宋厉扬手里,再想回来就得考虑这盘蛋糕还有没有他们插手的余地。   “是需要慢慢来……”纪却秦现在很容易累,倚着扶手,不经意间偏头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柏侹。   他愣了下,没想到他会追进来。   宋厉扬也顺着看过去,见到了他的身影,瞬间了然。   “你结婚的时候我在国外,没能回来。”他说,“不知道他和我弟弟之间的事。”   纪却秦心念一动,想起江成飞的话,心里有了决断。   慢悠悠道:“微汀参演了我投资的一部电影,导演夸他做的不错。”   “是吗,”宋厉扬挑眉,脸上不见有多欣喜,“看来他很适合这个行业。”   话说到这份上,纪却秦确定了。   宋厉扬打算把宋微汀踢出宋家,并且有邀请他一起打压的打算。 第十九章   纪却秦不傻,清楚不应该掺和别人家事。   他说:“他自己喜欢当然更好。不过……如果需要,我不介意为他提供便利。”   宋厉扬意有所指扫过他的右手。   “现在柏侹和我在一起。”纪却秦忍着心底的颤/抖,转了转无名指上的婚戒。   两人都是聪明人,话不需要摆到明面上来。   “合作愉快。”宋厉扬举杯。   “合作愉快。”   茶杯相碰,发出清脆“叮”的一声。   纪却秦看向柏侹,他站在原地,不时走来走去,看模样已经开始烦了。   “柏侹在等你,我就不和他抢了。”宋厉扬一扫方才的阴霾,站起身送纪却秦,“有时间再聚。”   “好。”纪却秦点头。   从进场到离开不过一个小时,柏侹却觉得过了一天。   无聊到难熬。   “那男的谁啊。”柏侹看见他,不依不饶问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有那样的朋友。”   “哪样的?”纪却秦嫌他烦。   “长那么高,一看就能吃。”柏侹啧道,“还带个墨镜,不像个好人。”   他八年前其实见过宋厉扬一次,但多年没见,已经忘光了。   只不过远远看了一眼,就能数出不少不顺眼的地方。   他越想越生气,回到家的时候直接不理纪却秦了。   纪却秦知道他幼稚,却没想到能这么幼稚。   “你几岁了。”他踹了下柏侹的腿,“我见朋友,和你有什么关系。”   “再这样,下次去哪都不带你。”   柏侹听了就来气,晃着手机耀武扬威:“你亲口答应的!”   “不带我不行,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去见汪识了!”   这个名字一出口,柏侹愣了,纪却秦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现在过得有多安稳,藏在背后的裂痕就有多大。   一个人不经意间说的话,往往是最在意的。   柏侹在乎纪却秦和汪识的关系,所以会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首先想到最坏情况。   这是每个人都不能免俗的,纪却秦也没想着和他计较,转身朝书房走。   他还有工作没处理。   柏侹意识到说错话,看着纪却秦沉默不言的样子,又气又恼,紧跟着抓住了他的手腕。   “有话你直说,别藏着掖着行吗。”他皱眉,“谁知道你脑袋里又琢磨什么呢。”   纪却秦叹气:“我没想什么,只是去处理工作。”   他越是无所谓的态度,柏侹心里越不是滋味。   很显然,纪却秦把他当外人。   对他严防死守,绝不肯说心里的想法。   果然是只会利己的商人!   见他神色不虞,纪却秦抽出手,整了整柏侹的衣领。   语重心长:“你放心,我和汪识绝不会有什么,你大可不必这样激动。”   他波澜不惊,明明是在解释,却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柏侹心头有火,“啪”的一声拍开了纪却秦的手。   他语气不好:“我只是在警告你,别挑战我的底线。你可以见朋友,可以见客户,唯独不能见他。”   纪却秦不是很明白,柏侹和汪识见的次数并不多,为什么会对他有那样大的敌意。   沉吟片刻,他道:“能告诉我原因吗。”   柏侹险些没忍住,抬首对上的眸子却满是认真。   “我讨厌他。”他霸道无比,“这就是原因。”   “我不喜欢我的人和我讨厌的东西混在一起。”   纪却秦似懂非懂,金属眸子变得淡然。   被柏侹管着,他也会烦躁:“就像我讨厌你见宋微汀那样?”   话音落下,大厅倏地静了。   柏侹睁大锐利的眼睛,浑身上下被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所笼罩。   每到这时他就会忍不住一遍又一遍想,纪却秦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为什么会这样咄咄逼人。   这件事无关宋微汀,他只觉得纪却秦在拿谈生意的方式和他谈感情。   冰冷又无趣,让他想起圆桌上虚伪的假笑。   “抱歉,”纪却秦意识到柏侹生气了,为维护这段来之不易的快乐,他打破规矩,僵硬的让出退路,“我不应该这样说。”   他垂眸躲开柏侹的视线,“先去工作了。”   直到合上书房的门,他才感觉到那道灼/热的视线不见了。   这是他第二次在柏侹面前认输。   第一次是坦白喜欢他。   第二次是为了不让他生气。   纪却秦觉得很无奈,撑着额头闭眼叹气,脑袋不合时宜的疼了起来。   才过了十天,他就沉溺在了柏侹的温柔里。   甚至越陷越深。   像一个渴望水源的沙漠旅人,见到一片水洼就恨不得把身心溺进去。根本不在乎水洼里到底多少水是能供他饮用的。   纪却秦转着戒指,拇指顶着它,向上推到第二个指节,又按回来。   反复几次,他小心翼翼、试探着,将戒指摘了下来。   这枚婚戒在他手上两年,除去偶尔摘下,无名指上已经有了浅浅的痕迹。   戒指掉在桌面,发出极其微小的声音,却如同洪钟,在纪却秦脑袋里震荡。   短暂的空挡,让他感受到了无法言喻的轻松。   没有利益,没有联姻,只有自己。   原来脱下戒指是这种感觉。   那颗在医院种下的种子开始发芽,露出嫩绿的枝叶,紧紧缠/绕着纪却秦的心脏。   离婚……   纪却秦一怔,瞬间回神,后背冒出了冷汗。   随即苦笑一声,舌尖尝到了苦涩。   方才柏侹的神情就像当众给了他一个耳光,火/辣辣的疼。   “宋微汀”这个名字显然已经成了两人之间的禁/忌,只要提起,必然会愤怒。   在他还固执的想要柏侹承认对宋微汀的感情时,柏侹已经用了无数方式来证明了。   纪却秦垂眸在桌面上敲了敲,心头凉了一片。   柏侹为什么会主动照顾他?   不过是出于愧疚。   就连刚回国的宋厉扬都知道,自己出车祸和他们两个有关。   虽然纪却秦从没怪罪,但不可否认,在心里最隐秘的角落,他厌恶柏侹对宋微汀做的一切。   柏侹能够大大方方说自己是他的人,而他纪却秦,每天戴着戒指,却不能承认自己有伴侣。   纪却秦指尖把/玩着戒指,试探着思考是否要给小绿芽浇水施肥。   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纪却秦愣了一下,下意识戴上戒指。   戒指离开手指不过几分钟就已经冰凉,凉的纪却秦打了个激灵。   柏侹推门而入时,见到的就是纪却秦在看文件。   “你怎么还在。”纪却秦问,以柏侹的脾气,应该摔门就走才对。   柏侹放下手里的东西,语气不好:“这也是我家,你要我去哪。”   两人刚就找谁的问题吵了一架,此刻都有些沉默。   柏侹硬邦邦不会讨人欢心,纪却秦也不指望他做什么,看了眼托盘里的汤碗,拿起喝了一口。   “味道不错。”他眼里亮了一下。   这是柏侹第一次给他煲汤。   听到夸赞,柏侹自己都没发现身上的戾气消散的一干二净。   他双手一撑,坐在办公桌上,笑了:“那是当然,我做的饭没有不好吃的。”   纪却秦也跟着笑,“我以前没吃过。”   这座房子是两人结婚后买的,只有纪却秦一个人住,柏侹很少在这边过夜。   两人/大部分话都在床上交流,要不就是在吵架。老老实实凑在一起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   而且大部分都是纪却秦做,柏侹吃。   “别急,肯定让你吃个够。”柏侹扬唇,心情不错,难得想多说一点,“以前我妈生病的时候,谁做的饭都不吃,只吃我做的。”   纪却秦静静听着,他没见过柏侹母亲,只从别人嘴里听说她是个很温柔的女人。   “我为了讨她欢心,天天学也不上,躲在厨房里和厨师学艺。然后让……”柏侹顿了一下,唇角的笑收敛,死死咬住那个让纪却秦不快的名字。   纪却秦察觉不对,只以为柏侹想念母亲了。   他在柏侹手上拍了拍,向来伶牙俐齿,此刻却不知道怎么安慰。   柏侹好歹和母亲相处过,在他记忆里,母亲只是墙上的照片。   “别难过,”他斟酌用词,“能吃到你做的饭,她一定会是快乐的。”   柏侹怔住,撑着桌子附身,在纪却秦唇角亲了下。   “你也吃到我做的饭了,”他半眯着眸子,“快乐吗?”   纪却秦直言:“快乐,很快乐。”   柏侹又亲了他一下,张嘴就来:“我妈说了,有事就要说出来,不准憋在心里。”   纪却秦顿了下:“你母亲说的对。”   “我妈还说了,”柏侹道,“生病就要好好养伤,不能总是工作。”   纪却秦捏紧戒指,将碗放回托盘。   金属般冷硬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温热,揪着柏侹的衣领和他对视。   又轻又缓道:“我妈也说了,管得太多,天打雷劈。”   柏侹笑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他握着纪却秦的左手,放在唇边亲/吻:“原来你也会开玩笑。”   在他印象里,纪却秦古板老套,和那些大腹便便的老男人如出一辙。   “开玩笑是件很难的事吗?”纪却秦挑眉,“我怎么就不能会。”   “我还以为你满脑子都是钱。”柏侹啧了声,“以前没少哄人开心吧。”   他语气越来越怪,阴阳怪气的让人想笑。   纪却秦抽回手:“得了,我还要工作,你可以出去了。”   见他不说,柏侹也不再问。   “明天包远请客,你和我一起去。”   纪却秦知道他们关系很好,有点抗拒:“你们聚会我去做什么。”   “别废话,”柏侹扫他一眼,“让你去就去。我不在家,谁照顾你?”   “我不需要……”   “反驳无效。”柏侹跳下办公桌,在纪却秦脑门上弹了一下,“就这么说定了。”   作者有话说:   距离决裂,还有两章★ 第二十章   吵闹的包厢里,纪却秦安安静静坐在角落,偶尔和柏侹耳语。   “包远马上就到,”柏侹凑在他耳边,“再等等。”   “好。”   十分钟后,身着一身西装的包远终于到了。   他和纪却秦仿佛包厢里的异类,在一群休闲装中,突兀的穿着定制西装。   “纪总好。”包远见到纪却秦虽然意外,还是露出笑意对他打招呼。   “你好。”   纪却秦和包远不熟,或者说与柏侹的朋友都不熟。   他在酒桌上谈笑风生的时候,这群人还在考场里和卷子作斗争。   柏侹在一旁瞅着,慢悠悠品酒。锐利的眸子在两人身上划过,闪过丝探究,最后落在纪却秦完美的下颌线中。   “你叫我来有什么事。”柏侹问。   包远咳了声,在纪却秦面前不好直接说明。只能含糊其辞:“上次你让我查的事有眉目了。”   见他们有正事要谈,纪却秦下意识想回避,却被柏侹搂住腰,宽大的手掌隔着两层衣料,指尖摩/挲,好似在抚/摸下面温热的柔韧。   柏侹:“说。”   “没什么特别的,”包远已经知道柏侹为什么要查汪识了,不敢看纪却秦,“都很正常。”   柏侹皱眉,直觉告诉他并没有这么简单。   纪却秦被他搂在怀里,十分明显的察觉到柏侹的手臂从放松到紧绷。   他们查了什么?   疑惑只是一瞬,很快被柏侹的手机屏幕吸引了。   是小宁的来电。   自从柏侹开始照顾他,就推了所有工作,都是小宁在忙着处理。   “我出去一下。”柏侹在他耳边低声说。   他走以后,角落里只剩下纪却秦和包远。   包远有点紧张,不安的咳了一声。   在他心里,纪却秦是偶像般的存在,现在就像见到正主的粉丝。   激动又害怕,纠结怎么才能打破僵局。   “你和柏侹是同学?”纪却秦笑问。   “……是。”包远点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除了大学,都在一起。”   包厢里混乱的灯光从纪却秦脸上扫过,遮住了闪过精光的眸子。   “你和宋微汀熟吗。”   包远握着酒杯的手一顿,惴惴不安,心道终于来了。自从宋微汀回国,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他小心翼翼扫了眼纪却秦的右手臂,点头:“我们和他是高中同学。”   “听说……柏侹很照顾他。”纪却秦回想起生日宴那晚宋微汀的话,心底有些发沉。   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要问这些,明明已经知道的事,再问有什么意义?   但是……即使它不美好,对纪却秦来说仍是珍贵的。   是他无法参与的过去。   包远看了眼包厢门,柏侹还没有回来。   他喉结滑动,清楚今晚逃不过了。   “是,高中的时候,宋微汀总是被人欺负。”包远道,“柏侹帮过他两次。”   “两次?”纪却秦笑了,“不用紧张,多少次没关系,我只不过是好奇罢了。”   两次,在纪却秦耳朵里就是个量词。   包远看他一眼,被眼镜后那双金属般的眸子扫过,大脑凉了一半,无论如何都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纪却秦和柏侹感情不和,现在好不容易缓和一点,他生怕在这儿出了岔子。   “纪总……要不我给你唱个歌吧。”包远豁出去了,只要纪却秦别问他以前的事,怎么都行。   偏偏他不知道,纪却秦就是执拗。   冰凉的指尖敲了敲杯子,纪却秦也不愿为难包远,退而求其次,“我问你答,这样总可以吧。”   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纪却秦问:“柏侹知道宋微汀喜欢他吗。”   上来就王炸,包远险些招架不住。   一边是发小,一边是偶像。   他面色越来越沉着,心里却焦急的要命。   包远:“知……知道。”   得到回答,纪却秦松了口气。忽略心底泛起的波浪,开始问第二个问题。   “柏侹喜欢宋微汀吗。”   这个问题几乎不需要问,纪却秦心里就有答案。   包远这次明显的看了眼包厢门,如坐针毡:“纪哥……”   纪却秦轻声:“回答。”   “喜欢过。”包远斟酌用词,“我敢以工作发誓,柏侹现在对宋微汀绝对没有感觉。”   他了解柏侹的脾气,知道他绝不会对纪却秦坦白。   纪却秦笑笑,心里苦涩。   如果柏侹真对宋微汀没有一丝感情,又怎么会在他回国后百般维护?   “最后一个问题,”纪却秦深吸口气,“他们在一起过吗。”   包远坚定摇头:“没有。”   “当时柏侹的确喜欢宋微汀,但是……出了一些事,紧接着宋家就出国了。”   “一走就是八年,我也才知道他回来了。”   纪却秦点头,“谢谢。”   “纪总,”包远双肘撑着膝盖,微微凑近纪却秦,“柏侹脾气是不好,但是他很会照顾人。”   “以前伯母生病的时候,他忙前忙后,把伯母照顾的很好。”   “不说别的,就说他做的饭。”包远眼里带上点笑意,“他给我和宋微汀尝过,很好吃。”   他垂眸说着,丝毫没注意纪却秦眼里的温度慢慢冷却。   纪却秦倏地想起昨晚柏侹的欲言又止,原来是想到了宋微汀吗?   包远还在说,他已经听不下去了。   包厢里明明不冷,却如同身处极寒地带。周围是无尽的冰原,飘渺的冷气将他裹挟,冷冻血液,瓦解皮肉,毫不留情剥夺他生存的意志。   “所以……”包远终于说到了结尾,“柏侹是傻,但只要喜欢一个人,就会毫无保留对他好。”   他揣摩着纪却秦的心,确保每句话都能打动人心,丝毫没觉得适得其反。   纪却秦陷在沙发里,正在愈合的右手臂很疼,他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试图麻痹神经。   “恐怕我没机会享受到了。”他喃喃低语,包远并未听清。   柏侹爱他吗?   纪却秦从不这样觉得。   从前,现在,包括未来,他和柏侹都只不过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为了利益,小心翼翼保持平衡。   如果爱他,又怎么会和宋微汀不清不楚?   如果对他好,又怎么舍得把他的感情贬低到泥潭里?   纪却秦心痛到无以复加,极力忍着才不至于痛呼出声。   他按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藏在脑袋里的想法再次冒了出来——为什么不离婚呢?   “刚才的话,我希望只有咱们两个知道。”纪却秦很快调整好状态,他再难过,也不能在柏侹面前表现出来。   “会的。”包远道。   两人正沉默着,柏侹回来了。   他眉间洋溢着一抹轻快,像是听见了什么喜事。   “你们说什么呢。”他随口问。   包远僵硬摇头:“没什么,讨论生意而已。”   纪却秦:“小宁说什么了。”   柏侹勾唇,向后靠去,毫不在意道,“我的电影提名最佳男主角了。”   纪却秦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这件事他早就知道,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告诉柏侹。   “恭喜。”他举杯。   柏侹和他碰了一下,笑着一饮而尽。   两人一唱一和,包远看的目瞪口呆,想不到这么和谐的两人,为何会闹到之前的地步。   “颁奖那天你必须去。”柏侹在纪却秦耳边,轻轻呵气,“你得亲眼看着我把奖杯拿回来。”   纪却秦其实很不喜欢明星云集的场合,每次露面,都会有人缠着他。   不过,这次为了柏侹,也没什么。   “我在家看也是一样的。”纪却秦逗他。   柏侹皱眉,“不一样!”   “哪不一样?”   柏侹语塞,说不出来。   心底再次涌起异样的感情,他想让纪却秦亲眼看到他拿到最高奖项。   他想让纪却秦知道,他不是一事无成,不靠家里照样可以成功!   柏侹顿了一下,忽觉自己莫名其妙。   为什么要在乎纪却秦的想法?   这个认知让他沉默了,眼里的喜色也降了半分。   “我不管,”他挑眉逞强,“你必须去!”   他像只气急败坏的狗,咬着玩具甩头发/泄不满。非要主人哄才算数。   而过后,又将所有感情抛在脑后。   “好。”纪却秦点头,“我去。”   柏侹心里的气散了,看了眼时间,就要带着纪却秦走。   柏侹:“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走了。”   包远顿时松了口气,他一直提心吊胆,也不敢留两人,亲自将他们送到了门外。   等着柏侹开车的功夫,纪却秦看向包远。   夜里的凉风拂动他的头发,金属般冰冷的眸子里有星火般的温度。   他说:“其实我不在乎他喜没喜欢过宋微汀。”   包远一怔,静静听着。   “我只是想让他亲口承认这份感情而已,”纪却秦望着慢慢开过来的车,“他太幼稚,不懂一份感情意味着什么。”   “等到他能够真正面对,才是他长大的时候。”   包远有不好的预感:“所以您是想……”   纪却秦笑了,伸出右手和他轻轻握了一下,“谢谢你对我说这么多。”   越野缓缓停在两人身边,柏侹按下车窗,盯着两人的手,不满:“上车,回家!”   纪却秦从善如流坐上副驾,柏侹亲自给他系上安全带,顺便瞪了包远一眼。   望着汇入车流的越野,包远眉头紧锁,总觉得纪却秦那番话像在交代临终遗言。   怎么想怎么怪异。   车里,   “你和包远说什么了?”   纪却秦看向窗外:“没什么。谈了谈最近的工作。”   柏侹最烦他三句话不离工作,赶忙岔开话题。   “六号就是颁奖典礼。”他道,“你可别忘了。”   “忘不了。”纪却秦无奈摇头,忽然想起件事,“差点忘了,五号我要去参加一个宴会。”   “我陪你去。”   “不了,”纪却秦摇头,“只是朋友间的小聚会。你去不合适,况且你还要好好休息。”   车在红绿灯前停下,柏侹不满的看他一眼,心有怨言又不敢说。   纪却秦无奈低笑,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哄道:“休息不好,领奖的时候就不好看了。”   柏侹哼笑,捏着他的下巴晃了晃,这才作罢。 第二十一章   五号这天,纪却秦处理完工作,恰好是下班的时间点。   为节省时间,他将要换的礼服直接带到了公司。   全身镜里,男人俊美冷漠,高级定制的礼服完美贴合身体的每一个曲线。   身高腿长,精致干练。   有着金属般质感的眸子深邃明亮,藏着数不尽的温柔。   柏侹为他整理衣领,担忧的看了眼纪却秦垂着的右手臂,“真不用我陪你?”   “不用。”纪却秦摇头,“我会尽量早回家。”   若没猜错,今晚的宴会汪识也会到场,带上柏侹,恐怕今天晚上谁也别想安稳。   “那好,我在家等你。”柏侹在他唇角吻了一下,“别喝太多。”   纪却秦笑了,身上的栀子与玫瑰花香更加灿烂,他捏着柏侹的下巴,笑吟吟的打量他。   柏侹被他看的羞恼,想挥开他,反被纪却秦抓住手腕。   纪却秦笑道:“你现在太温柔了,我有点无法适应。”   “滚蛋。”柏侹抽回手,不看他,“偷着乐吧,我爸都没享受过这待遇。”   他和柏万生的矛盾,从他母亲死后一发不可收拾。   柏侹还没从丧母的痛苦中走出来,柏万生已经把杜明菲娶回家了。   隔了一年,两人有了儿子,现在正念小学。   这些事纪却秦以前并不关心,直到结婚后,有次在饭桌上听人提起才了解一些。   柏侹的叛逆和执拗,与母亲离世有很大关系。   “上次生日宴,你把爸气的血压高,该回去看看他。”纪却秦扣着腕表,轻声建议。   柏侹“哈”了声,“我气的?明明是你和我一起气的!”   他双臂环抱,唇角不屑的抿起来。   明明那天两个人都不是东西,怎么纪却秦就可以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纪却秦收拾完毕,单手拎着大衣扔到柏侹怀里,不和他讨论这个。   “晚上早点回来,”柏侹也觉得糟心,给纪却秦披上大衣,搂着他往外走,“和一群老男人有什么好玩的。”   他一口一个老男人,纪却秦无奈摇头。   “柏侹,我三十一了。”他幽幽说道,“在你眼里也是老男人?”   柏侹才将办公室门打开一条缝,闻言,回头看纪却秦。上下打量一番,啧了声。   虽然纪却秦总是穿着西装,但不可否认,剪裁良好的衣服衬托出完美的身材,特别是那张俊美的脸。   从眉目到紧绷的下颌,哪一处都如同最精美的雕塑作品。   柏侹突然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下:“你不一样,你浪的让人受不住。”   纪却秦就知道他嘴里没好话,推开他大步走了出去。   许韬已经准备好了,正在楼下等纪却秦。   柏侹亲自看着他离开,才放心回家。   越野驶出纪氏,他接到了小宁的电话。   “柏哥,今天晚上王导请剧组所有人聚会,问你去不去。”   柏侹指尖点着方向盘:“不去。”   他还要回家等纪却秦,没心思聚会。   小宁有点为难,支支吾吾半天不肯挂电话。   “有话直说,藏着掖着做什么。”柏侹皱眉,他可不记得小宁有这毛病。   小宁没忍住:“宋先生也问过我,问你来不来。”   “你怎么说的。”   小宁:“我还没回复他。”   柏侹拧着眉心,心头不快,“知道了,把地址发给我。”   他虽然答应了,小宁有点犹豫,小心翼翼劝道:“柏哥,要不别去了吧。”   “让纪总知道,又要生气了。”   “别说废话,到酒店等我。”   柏侹利落挂了电话,眸色深沉盯着红绿灯,攥着方向盘的手爆出青筋,像在忍耐着什么。   他当然知道纪却秦会气他见过宋微汀,可他向来叛逆,一边想知道宋微汀又耍什么幺蛾子,又想知道纪却秦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   在给纪却秦找不痛快这件事上,他无师自通般乐此不疲。   酒店外,小宁站立不安,满心希望柏侹千万别来。   柏哥好不容易和纪总关系缓和了些,被宋微汀一搅和,又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天不遂人愿,他看到了熟悉的越野。   “柏哥,”小宁带着柏侹往包厢走,欲哭无泪,“你怎么真的来了。”   柏侹扫他一眼:“我就坐一会儿,你纪哥还等着我回家呢。”   “纪总他……”   话音未落,两人在走廊里遇到了宋微汀。   他就像是精心掐算了时间,恰到好处在这里等待柏侹。   不知怎么,看着无辜如小白兔,嘴角挂着浅笑的宋微汀,小宁想到了“守株待兔”四个字。   不过……兔子是柏侹。   “柏哥,你来了。”宋微汀笑道。   柏侹“嗯”了声,在他身上没有过多停留,“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等你。”宋微汀上前两步,“我就知道你会来。”   上次在度假村,听到纪却秦出车祸后,柏侹慌张的神情他记忆犹新。   不甘从心底慢慢溢出,明明柏哥对他才是最好的,怎么能让纪却秦抢了走。   他想挽上柏侹的手臂,却被躲开了。   宋微汀若无其事笑着,和他往包厢走。   这样一来,所有人就会以为他和柏侹是一起来的。   他的心思昭然若揭,柏侹不想理会,小宁气的发汗。   聚会过半,柏侹频频看表,好几次想走,都被绊住了脚。他约摸着时间差不多时,不顾王导挽留,转身离开。   被冷落一晚上的宋微汀,见状急忙跟上,在走廊拐角追上了柏侹。   “柏哥。”宋微汀叫住他,“你要走了?”   “嗯,”柏侹锐利的眸子扫过宋微汀,“有事?”   宋微汀不安的绞着手指,脑袋低垂,小巧的鼻子上有抹暖黄的光。   他小声道:“你是不是不想看到我?因为却秦哥……”   听他提到纪却秦,柏侹就想起躺在病床上苍白的人。   一瞬间又感到了心惊冷汗。   柏侹:“不是,没事我先走了。”   他才转过身,手臂一沉,宋微汀挽住了他。   正要躲开,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呦!这不是小柏吗!”   江成飞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脸色酡红,笑意吟吟。   他想和柏侹说几句话,猝不及防看到了宋微汀,脸色忽的变了。   没说什么,只是神色变得复杂。   “柏侹,原来你逗我兄弟玩呢。”江成飞不悦,他可没忘在医院的时候,柏侹怎么说的。   柏侹深吸口气,甩开宋微汀,沉着脸往外走。   “你不许走,”江成飞抓住他手臂,“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柏侹看了眼时间,跟着他离开了。   空荡荡的包厢里,江成飞酒醒了大半。   “有话就说,纪却秦还等着我呢。”柏侹催促道。   “我说……你怎么跟个王八蛋似的?”江成飞是真生气了,“和小瘪三害的却秦出车祸不够,现在又和他勾勾搭搭?”   柏侹咬紧牙关,没出声。   江成飞说的对,如果纪却秦没看到他和宋微汀,绝对不会前往市区,更不会出车祸。   “你……”江成飞叹了口气,“算了,说多也没用。”   他念念叨叨,“还以为你比汪识靠谱点,现在一看,半斤八两,谁也别和谁比。”   他喝醉了,自以为的小声其实很大声。   柏侹原本垂着的眸子,倏地抬起望向江成飞。   “你再说一遍!”   江成飞被他吓了一跳,酒醒了大半,意识到说漏嘴了,起身就要离开,“我什么都没说。”   柏侹凶狠的抓住他的手臂,反剪在身后,将江成飞按在桌子上。   厉声:“说!”   江成飞心知躲不过去,但也不想说纪却秦的往事。   “我不说,想知道你问却秦去。”   柏侹觉得有什么就要破土而出,上次在B市他就察觉到纪却秦和汪识不一般。   纪却秦不会对他笑,但是会对汪识笑。   纪却秦生日,汪识会故意引他和宋微汀去宴会,买热搜来气纪却秦。   还能在纪却秦出事不满十二个小时的时候风/尘仆仆赶到医院!   提到汪识的时候,纪却秦总会生气,否认和汪识的关系。   一桩桩,一件件,柏侹隐约猜到了答案,阴沉的像是地狱闯到人间的修罗。   “他们从来不是旧情/人对吗。”他用力按着江成飞,全然不顾他已经憋的脸色涨红。   “告诉我!”   江成飞心一横:“对,他俩好过。”   “汪识是却秦前男友!”   柏侹感觉自己像是被打了一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   怪不得,怪不得!   旧情/人怎么能和前男友比?!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被称为前男友?   柏侹不是傻子,他心知肚明!   “这件事都有谁知道。”   江成飞挣扎起身,“我们都知道。”   “包括小瘪三他哥,宋厉扬。”   “艹!”柏侹一脚踹翻身旁的椅子。   见他气的要发疯,江成飞知道闯大祸了。   忙说:“你听我说,汪识和却秦是在大学好上的。左右不过两个月,就是玩玩。”   “玩?”柏侹怒吼,“那他护着汪识干什么?那他那么护着汪识干什么!”   柏侹要气炸了,锐利的眸子变得锋利,连眼眶都充血发红。   他一脚踹开门,大步朝外走。   他要回家好好问问纪却秦,看他承不承认!   怒气席卷柏侹心头,他不知道为什么生气。   是感觉受到了背叛,还是认为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   亦或者是对纪却秦的感情占据了上风。   他不想知道,也不想深究,只想立刻见到纪却秦!   江成飞追不上他,慌忙打给纪却秦,却绝望的听到了关机的通知。   柏侹一路驱车回家,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噼里啪啦的让人心慌。   位于京城繁华区的别墅漆黑如墨,纪却秦还没回来。   柏侹才踏进家门,就听到外面传来了车声。   他站在黑暗里,透过窗户看到一辆黑车停在别墅外。   车门打开,一把伞率先撑开。随即一个男人走了下来。   他停在原地,回身扶着另外一人下车。   柏侹瞪着伞下并肩而立的两人,目眦欲裂,一股怒气直冲心头。   那两人不是别人,正是纪却秦和汪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决裂,后天回收文案,大后天彻底离婚★ 第二十二章   雨落无情,噼里啪啦敲打着伞面,纪却秦和汪识相对无言。   “你不让我送你回来,就是怕看到这个?”汪识指着黑漆漆的别墅。   笑了:“看来我说的对,柏侹根本就不适合你。”   纪却秦不想理他,从宴会进场到散场,汪识已经围着他说了好几个小时。   “没事我就回去了,”他冰冷道,“谢谢你送我回来。”   汪识心情不错,撑着伞转了两下,伞面上的水飞溅,在黑夜里并不明显。   他将伞放到纪却秦手里,惋惜道:“快乐的时光太短暂,我真舍不得你走。”   “我又想起咱们上学的时候,能在图书馆坐一天。”   听他扯这些旧事,纪却秦皱眉,烦得要命。   他不想看汪识的脸,目光落在他大衣的扣子上,“我说过,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   “为什么?”汪识摘下黑皮手套,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硬糖,放在嘴里咀嚼。   他将糖纸叠成千纸鹤的模样,两指夹着,塞进纪却秦礼服胸/前的口袋里。   他在笑,却未深达眼底,只浮于表面。   一眼看出来的假。   “你不觉得你很幼稚吗,”纪却秦想扔掉糖纸,被汪识拦住了,“八/九年前的事现在还挂在嘴边?”   看到他满是冰冷的眸子,汪识扬起的唇角落了下去。   他将糖纸重新放回纪却秦口袋,慢条斯理为他整理沾了雨点的大衣。   有力的手指温柔地抚平衣领上的褶皱,用漫不经心来掩盖内心的悲伤。   他说:“对你来说只是最平常不过的两个月,对我来说……是这辈子最美好的两个月。”   他拉着纪却秦的衣领不放手,垂首想抵住他的额头,却被纪却秦无情躲开。   大衣摇摆,碰到了汪识的大衣。   “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纪却秦冷漠道。   才迈开脚步,汪识冒雨跟上来,扯住他的手臂,满眼压抑,藏在心底的感情在磅礴的雨夜喷涌而出,他一字一顿道:“和他离婚。”   他慌乱之下,抓住的是纪却秦的右手。   刺骨的疼痛瞬间让纪却秦冒出一身冷汗。   “别碰我。”他扔下雨伞,回手推了汪识一下。   汪识反应过来,赶忙松了手,“抱歉,我……”   话音未落,从别墅传来一阵巨响。   纪却秦眼睁睁看着柏侹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雨幕中,路过他,狠狠给了汪识一拳。   他出手又狠又快,汪识猝不及防被打倒在地。砸破了嘴角,蜿蜒的血丝被雨水冲刷,滴到了西装上。   “柏侹!”纪却秦赶忙拉住他,眉头紧皱,“别打了。”   “滚!”   纪却秦被推了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   柏侹揪着汪识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又是狠狠一拳。   “我他妈告诉你,”柏侹宛如一头野狼,浑身散发着凶猛的气息,“以后离他远一点!”   说罢,转身拽着纪却秦进了别墅。   倒在地上的汪识扶着车身站起来,吐出一口血水,骂了声:“疯狗!”   纪却秦没心思关心汪识,他看着柏侹高大深沉的背影,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聪明如他,猜到柏侹可能知道了什么。   不然……短短几个小时,怎么会气成这样?   哪怕柏侹再讨厌汪识,也绝不会动手。   沉重的大门被甩上,柏侹“啪”的一声打开头顶水晶灯。   乍一看见光,纪却秦不适应的眯起双眼,金属般的眸子里闪了下水光。   他和柏侹身上湿漉漉,精心打理的头发全部塌了下来。   柏侹头发利落干脆,透明水珠正沿着他俊郎的下颌往下滴。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纪却秦犹豫,“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柏侹恢复了最初的混蛋模样,目光冰冷,话里带刺,“以为我没在家?我是不是打扰你和他约会了?是不是打扰你把他领到家里来了!”   越说越气,他一脚将沙发踹移了位。   “滋啦”巨响,重重划在两人心上。   “柏侹!”纪却秦语气也变得冷硬,他不知道柏侹受了什么刺激,话说的这样难听。   “怎么?”柏侹上前两步,“说他两句你不爱听?还是我全都说对,你恼羞成怒了!”   他在纪却秦胸/前用力点了两下,俊脸扭曲:“你自己清楚!”   纪却秦的火气也上来了,他拂开柏侹的手,“我清楚什么?”   “你告诉我,我应该清楚什么!”   柏侹气的发笑,他将怒火集中在腿上,踹翻了旁边的单人沙发。   “你问我?”他吼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你自己不清楚?!”   “你装什么装!”他揪着纪却秦的衣领,恶语相向,“我都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你,你不去做演员真的是浪费天赋。”   他一口一个和汪识的关系,纪却秦嘴唇发白,已经猜到了。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你心虚了?”柏侹嗤笑,“不说他是你朋友了?嗯?”   “我他妈就是个大傻/逼!”他一把扯下纪却秦的大衣,从礼服口袋里拿出糖纸叠的纸鹤,两指将它揉成一团,重重甩到纪却秦脸上。   “我他妈就是个大傻逼!才会信你真的和他是朋友!”   锋利的糖纸在纪却秦侧脸划了一道小口子,血丝冒出了头。   纪却秦无心管它,心头的火气被兜头浇下的冷水扑灭了。   “不就是前男友吗,”柏侹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原地走了两步,一拳打碎了墙边的精致鱼缸,“你他妈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你用朋友这两个字骗谁!”   “不然你让我怎么说。”纪却秦眼眶发红,指尖都在发颤,“八/九年前的事现在有必要说出来?!”   “我是现在把他的照片放在身上了,还是又和他不清不楚了?!”   他和汪识在一起不过两个月,无非就是少年人的心血来潮。   新鲜劲过了,谁还记得谁。   “这不是你骗我的理由!”柏侹冲他吼,“你无非是为了维护他。”   纪却秦气的头疼,眼前一阵阵发黑。   衣服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你愿意这样想我也没办法,”纪却秦仍抬着头,“我左右不了你的心思,既然你觉得我是在维护他,那我就是在维护他!”   他不过是一时气话。说出口就后悔了。   柏侹脸色阴沉的可怕,脖子上是气愤的红。他一把抓住纪却秦的手腕,狠狠扯到眼前。   “你再说一遍!”   纪却秦被他身上强硬的侵略气息震慑,梗着脖子看向别处,不和他对视。   柏侹捏着他的下巴,逼迫他看着自己:“我让你再说一遍!”   “有必要吗?”纪却秦深深觉得荒唐,他按住无名指上的戒指,近乎悲凉的问道,“你关心这件事干什么?”   “柏侹,你到底为了什么生气?”   一句话问住了柏侹,他身上的愤怒因子暂停,咬牙切齿盯着纪却秦冰冷到极致的眸子。   他找不到原因,找不到任何合适的理由。   他想说纪却秦是他的人,不能想着别人。   可他知道,这个理由站不住脚,会被纪却秦那双眼睛看的透透彻彻。   可是又有什么理由呢?他到底为了什么生气?!   柏侹眼里闪过一丝慌张暴躁,推开了纪却秦。   “你骗了我,我最恨别人骗我。”他苍白无力道。   骗?   纪却秦笑了,他一块块捡起被柏侹的温柔击碎的金属外壳套在身上,又恢复了冷漠无情的模样。   “我骗了你,你不也骗了我吗。”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纪却秦解开礼服扣子,呼吸顺畅了些,“你和我说宋微汀是你朋友,什么样的朋友?”   “差点成为前男友的朋友吗!”   “你放屁!”柏侹炸了,“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我和他清清白白!”   “不像你,旧情/人无数,这么多年还有前男友惦念着!”   纪却秦发起火来话里的刺也更尖锐。   “清白?”他讥讽,“别侮辱这个词。”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他?你以为我不知道他喜欢你?”他指向厨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学做饭的时候,宋微汀是唯一品尝的人?!”   “柏侹,有时候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他用左手攥着柏侹的领子,“你看着我的脸,告诉我,你到底为了什么同意和我结婚。”   柏侹面无血色,推开纪却秦不看他。   见他仍在逃避,纪却秦眼里闪过一抹失望。   柏侹气势再足,也不过是张牙舞爪的幼兽,远远达不到成熟。   纪却秦狠心:“迟疑了?是不想承认,还是觉得愧疚?”   “不,”纪却秦摇头,“你怎么会愧疚。你没心没肺,没有感情,你巴不得我赶紧认清事实从你眼前滚蛋!”   “纪却秦!”柏侹目眦欲裂,“你他妈没资格和我谈感情!”   “你满脑子工作利益,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里!”柏侹说,“你又为什么和我结婚?不过是为了利益!”   “你就是这样自私自利,只认利益的虚伪商人。你根本没有感情!”   “你说你喜欢我?”柏侹喘着粗气,“都他妈是放屁!你喜欢的只有我带给你的利益!”   “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我!”   他的愤怒指责几乎化为实质,锋利的穿透纪却秦千疮百孔的心。   纪却秦全身血液冰冻,金属般的眸子此刻已经宛如机器上的零件,没有半分灵动。   他下意识转动戒指,想要反驳,却心疼的无法开口。   你看,他的喜欢,在柏侹眼里只是虚伪的利益。   柏侹看到他在转戒指,和微张的唇,瞬间想到了医院那天。   他气到几乎无法思考。   他抓着纪却秦的手腕,阴恻恻道:“你是不是又想说离婚?”   纪却秦“唰”的白了脸色。   “好!”柏侹被他的反应气到了,一把摘下纪却秦无名指上的戒指,用力扔到地板上,“很好!”   他狠狠道:“离就离,谁他妈不离谁是孙子!”   “我受够你了,去他妈的三个月!老子再也不想看见你这张脸!”   说罢,他转身离开,重重摔上了门。   纪却秦咬紧牙关,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眉宇间多了层擦不掉的忧愁。   他仍旧身姿挺拔,昂着脖子。   看着柏侹离开的身影,没有半句挽留。   直到外面的雨渐小,他才被抽走力气那般,踉跄着后退几步坐在了沙发上。   他摘下眼镜,极快地从眼眶上掠过,露出一双发红的双眼。   心里明白,和柏侹这段婚姻彻底走到了尽头。   他知道柏侹跋扈张狂、感情淡薄,可却没想到两人会止于一场争吵。   这两年多的感情,终究也没在柏侹心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心里很清楚,汪识、宋微汀,都不是争吵的根本原因。   想要挣脱这段掺杂着利益的婚姻才是。   既然柏侹也同意,就没必要再纠/缠下去了。   纪却秦苦笑一声,向前走了两步,鞋尖停在躺在地上的戒指前面。   他附身捡起,语气冷硬:“既然要离,那就离吧。”   纪却秦又恢复到温柔的假象,擦去戒指上的脏污,随手放在手边的台子上。   头也不回离开了别墅。   离婚可以,不过……好聚好散,才是他的良好修养。   他没忘记,明天还和柏侹有约。 第二十三章   “纪总,”许韬迟疑着,将手里的文件递给纪却秦,“这是您要的。”   “律师已经将所有的事情办好了,您看一眼。”   纪却秦从工作文件里抬首,接过许韬手里的离婚协议书。   他草草翻看一遍,扔到一旁,“就这么办。”   看着他空荡荡的左手和眉间的冰冷,许韬实在没忍住,直言:“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毕竟你们在一起两年多……”   纪却秦摇头:“不需要。这件事办的越快越好。”   既然柏侹想离,那他们就离。   速度快一点,柏家和爷爷就反应不过来。   许韬犹豫片刻,十分清楚纪却秦一旦拿定主意就不会再改变。便微微俯身,离开了办公室。   可当只剩自己时,纪却秦翻动文件的手停住了。   他拿过离婚协议书,一页一页翻着,并没有看进去。   结婚前他们签过协议,两人没资产上的纠葛。结婚后两人名下的房和车纪却秦全部不要,留给了柏侹。   除此之外,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两年婚姻也不过如此,比陌生人熟不了多少。   他的右手仍旧无法用力,仅仅是握住钢笔就出了一身汗。   纪却秦感受不到痛苦似的,紧紧盯着签字那一栏。   只要签下去,从今往后他和柏侹再无瓜葛。   他神情淡漠,金属质感的眸子里闪过丝痛苦,想起的却是两人结婚那天。   柏侹的冷漠与昨天晚上如出一辙。   他轻笑一声,忍着疼痛,尽力写好自己的名字。   钢笔摩/擦纸张发出沙沙声,并不动听悦耳,反而充满了破碎声。   回想着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一切,曾经给他带来些许温暖的柏侹,现在残忍打碎了他的期待。   不就是离婚吗。   柏侹想离,他就满足他。   纪却秦深深吸了口气,带着签好字的离婚协议离开了公司。   他回了别墅,没收拾任何行李,只是简简单单将离婚协议书放在了戒指旁。   他居高临下,盯着笼罩在阴影里的戒指,轻轻拨弄了一下,冰凉。   昂贵的戒指静静躺在那里,不过是一晚上的分别,它就像忘记了纪却秦。   这是枚婚戒,除了结婚那天,纪却秦再也没见过另外一枚。   似乎他只是和自己结了个婚,柏家,柏侹都不过是他臆想出来的。   他扯出个难看的笑,眼里是深深的疲惫,随即涌上来的是无法言喻的无力感。   说来可笑,他还是喜欢柏侹,喜欢他肆意的朝气。   只不过……这颗跳动的心脏已经熄灭了一半。   纪却秦直起身,在一片狼藉的客厅转了一圈,最后走到了餐厅。   他很少和柏侹在一起吃饭,能坐在这张桌子上,说明那天他们没有吵架,没有动手,没有给对方找不痛快。   犹豫片刻,他将离婚协议和戒指放到了餐桌上。   纪却秦拉开椅子坐下,左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   他还是不甘心,几乎是用最隐秘的方法给了柏侹选择。   只要一个月之内,柏侹能够发现这份离婚协议,就能够选择是否真的要离婚。   否则……   一个月后,离婚就会成为既定事实。   纪却秦为自己的犹豫感到荒唐,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优柔寡断?   明明断绝利益,及时止损是他最擅长的事。   他像一台精密的机器,而柏侹就是顽固的病毒。入侵系统,企图改变程序。   不知不觉间,真的被改变了。   这件事很可怕,足以让他一辈子感到惊吓。   正难受时,许韬进来了。   他努力无视客厅的狼藉,轻声提醒:“纪总,到时间了,我们该过去了。”   “知道了。”   纪却秦睁开疲乏的双眼,起身离开。手掌扶在椅背上,终究没把椅子推回去。   他也不清楚,到底是希望有人会坐在这里,还是不希望。   离开别墅时他没有半点犹豫,甚至车发动远走,也没有回头看它最后一眼。   谁都知道,这里以后不会再是他的家。   *   纪却秦修养极好,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今天是电影颁奖典礼,柏侹邀请他来,他就不会缺席。   纪却秦来的有些晚了,也正是这样,让他能够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低调坐在观礼台的边角,示意认出他的人不要声张。   坐在最后一排的明星都名不见经传,有心没胆,谁也不敢硬生生往纪却秦身边凑。   这里虽然偏,视野却很开阔。   而且恰好是一道阴影,从舞台中央,看不清他的脸。   纪却秦慢慢等着,不时看表,终于到了公布最佳男主角的时候。   冰凉的指尖在腿上敲击,身边的小明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以为他不耐烦了。   硬着头皮问:“纪总,您觉得谁会是今年的影帝?”   “柏侹。”纪却秦没有任何迟疑。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台上主持人跟着念出了这个名字。   “柏侹!”   小明星张大嘴巴,收回视线看向纪却秦,正想拍马屁,却发现他眼含水光,几欲落泪。   纪却秦没察觉自己的异样,只是看到稳步走上颁奖台的柏侹。   他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西装。成熟、稳重,没有张牙舞爪的幼稚,只有迷/人的深沉内敛。   聚光灯下,柏侹迷/人的耀眼,那双锐利的眼睛如鹰般明亮。   他从容不迫的说着获奖感言,声音平稳低沉,很好听。   纪却秦出神的看着,这就是柏侹,这就是他曾一心一意喜欢着的柏侹。   他下意识转动戒指,却摸了个空。   也就在这时,柏侹忽然看向他这里。虽然只有一瞬,也足够让他胆战心惊。   回过神来,柏侹已经说完获奖感言,稳步进了后台。   纪却秦撑着扶手,单手掩面,不想让其他人发现自己的异样。   他悄悄地来,悄悄地走。除了零星几人,没人发现他的到来。   许韬就在后台入口处等他,怀里捧着一束灿烂的向日葵。这是纪却秦订的,要送给柏侹。   “你不用跟着我,”纪却秦道,“我自己去就可以。”   许韬担心他们两个再有冲突,欲言又止,在纪却秦的坚持下还是同意了。   往日后台的人很多,今天不知怎么了,少的奇怪。   纪却秦缓慢在廊里走着,一点点接近柏侹的休息室。   他已经想好该如何说了。   首先要心平气和与柏侹交谈,感谢他这两年多来的陪伴。即使没能走到最后,也希望他们给彼此留下的不止坏印象。   然后,他要对柏侹坦白。他是真的喜欢他,不过从今往后他会戒掉,希望早点忘记。   最后,如果柏侹同意,他会给他一个拥抱,对他说好聚好散,从今往后,祝他一切都好。   纪却秦几乎是着魔般在脑袋里重复这几句,仍旧跳动的半颗心脏,随着靠近柏侹而慢慢冷却。   走廊再长,终究有到尽头的时候。   纪却秦脚步一顿,停在了休息室的门前。   正要敲门,忽然发现门并未关严。   透过门缝,能够隐约听到里面的人在说话。   纪却秦顿了下,他没有偷听的想法,再次敲门的时候,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是宋微汀。   休息室里……是柏侹和宋微汀。   敲门的手僵在半空中,纪却秦用滑稽的姿势捧着那束灿烂的向日葵,彻彻底底寒了心。   余下的那块心脏,从跳动到停歇只用了一句话的功夫。   纪却秦无比清楚的听到了柏侹的话。   他仍旧飞扬跋扈,毫不在乎:“我从没兴趣和他玩先婚后爱的戏码。”   “老套又不上台面。”   柏侹很会伤人,他知道怎么才能让一个人心痛欲绝。   他和柏万生有矛盾,就在亲情上施压。   他不喜欢杜明菲,在她嫁入柏家后再也不回家。   以前纪却秦不是很懂,现在却真真切切体会到了。   柏侹厌恶他的感情,就百般曲解。   以利益为刃,将他的心四分五裂,抛弃不顾。   他的一字一句都划在纪却秦心头。   既然从一开始就不想和他在一起,为什么还会对他展现温柔?   既然觉得老套不上台面,又为什么要主动靠近?   纪却秦立在原地,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满是柏侹嘲弄的声音,就连昨天两人决裂的争吵都未有这样的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是确定柏侹并没发现自己听到了。   纪却秦面色苍白,捧着一束金灿灿的向日葵,停在走廊拐角处。   他一直觉得柏侹很像向日葵,热烈,奔放,有着源源不断的朝气。   可他忘了,向日葵向阳而生,这一辈子都追逐最热烈的太阳。   而他,卑劣、自私、蝇营狗苟,这辈子活在利益驱使之下。   无论如何都不是向日葵追随的对象。   他闭上双眼,埋首在花束上嗅了嗅。   花香解开束缚,藤蔓分割利益与感情。   剩下一半的心终于彻底停止了跳动。   海上的旅人终究葬身海底,冰原上的行者终究没能等到大陆,沙漠的先知终究无法留住水洼。   他们一个紧挨着一个,丧生殒命,尸骨无存。   纪却秦像只提线木偶,将一大捧向日葵扔进垃圾桶。   金属般的眸子和金黄的花瓣依恋,他摘下一瓣,在指尖捻了捻,柔/软的花瓣很快没了生息。   纪却秦将它扔回花束中,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开。   这是他最后一次对柏侹低头,既然想要离婚,那就离吧。   这段荒唐的婚姻,该画上句号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有万字更新哒!   ——————   下本预收:   《替身醒悟后渣了阴郁大佬》   文案:   傅望楼阴郁偏执,极难相处。   司温安安稳稳跟了他三年,真心以为对方给了自己百分百偏爱。   朋友聚会上,傅望楼和陌生男人一同现身,罕见的说笑,昭示着他们有多亲密。   本以为两人只是关系好,可接下来的事,让司温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他专心演出时,   和那人共同卷进绯闻时,   被调侃该进傅家门时,   傅望楼在对那人暧昧低语,百般维护,亲口反驳说他不配。   司温看着傅望楼对那人温柔以待,予取予求。   对自己冷眼相对,不屑一顾。   终于在又一次被伤害时,彻底爆发:“对你来说,三年的感情算什么?”   傅望楼不再伪装:“你不过是他的替代品,没资格和我谈感情。”   司温这才明白,哪有什么偏爱。   从始至终,他不过是傅望楼缓解对白月光思念的玩物。   三年感情落空,司温彻底死心,毫不留情转身离开。   宣布退圈当天,他和当红顶流恋情曝光,闹得轰轰烈烈,强势登顶热搜。   所有人专注吃瓜时,没人知道傅望楼气红了眼,砸了他们共同居住的“家”。   对着两人唯一的合照,咬牙切齿。   他知道,这是司温的刻意报复。   *   司温离开后,似乎一切回到正轨。   可每到夜深人静,对着冰冷的别墅,傅望楼想起的是他,   面对白月光,抑制不住想起的,还是他。   日日夜夜折磨中,再没办法对心里疯狂蔓延的思念视而不见。   傅望楼疯了似的动用一切关系,只为找到司温。   重逢那刻,他像只遍体鳞伤的丧家犬,狼狈又落魄。   “我错了。”   司温依旧顽劣,扬唇嗤笑,“哦,然后呢。”   “求你回来。”   “求你爱我。”   食用指南:   ①1v1 HE   ②狗血火葬场不换攻!   ③攻把受当替身不洗白【高亮!】   ④攻受分手后,受有新感情,和顶流的恋情是真的【高亮!】   ⑤攻受都不是完美人设!   ⑥我是土狗我先说,超喜欢古早狗血这一口!   ⑦文中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   ⑧可以骂角色,不可以骂作者   ——————   《当笨蛋美人拿了反派剧本[快穿]》   文案:   殷殷死于意外后,被一个反派系统绑定了。   系统:扮演好恶毒反派,推动剧情发展,让主角们走上人生巅.峰,就可以获得重生机会哦!   为了重生,唇红齿白眼眶湿,身娇体软脑袋呆的殷殷被迫成了大反派。   【第一个世界】残疾大佬的虚伪妻子。   谁都以为他是纯良无害的小白兔,只有大佬知道他是善于伪装的变色龙。   系统:用你最恶毒的一面,羞辱他,让他对你恨之入骨。   殷殷下巴搭在男人膝盖上,鼓起勇气:“你的腿比你的心还冷!”   系统看着神色松动,穿上秋裤的男人:失败!   【第二个世界】病重将军的冲喜男妻。   美貌的男妻看似温柔,只有躺在病榻的将军才知他是盘踞角落的毒蛇。   系统:看到他病殃殃的模样了吗,伤害他,让他感受背叛的滋味!   殷殷端着药,努力回想某情节,“将军……该吃药了。”   系统看着为牢牢拴住男妻,不仅病好还夺了皇位的将军:太失败!!   【第三个世界】腺体受损上将的Omega宠物。   他柔弱娇气,不可一世,攀附着帝国最强的男人,却在出事后冷语说他恶心。   系统:讽刺他!他不配拥有如此高贵的你!   殷殷眼眶湿润,强装镇定,“不、不能标记的Alpha不算Alpha!”   看着为了彻底标记自家Omega努力复健的上将,系统:无与伦比的失败!!!   【重回冷漠无情教皇身旁的多情皇帝】   【掠夺徒弟气运的心狠手辣师尊】   【玩弄清冷学神的恶劣学渣】   ……   系统:宝,我错了,你一点都不适合做反派QAQ!   殷殷垂眸挠头:哎……?   食用指南:   ①真·笨蛋美人受×切片攻   ②1v1 HE   ③小世界不一定he,主世界必定he 第二十四章   空荡明亮的走廊里人少的可怜, 坚/硬鞋底踏在地板上,清脆的声音如同心跳,一下接着一下。   这条路明明不长, 纪却秦却觉得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他指尖发麻, 下颌紧绷, 不知不觉间眯起了眼睛。   失魂落魄的模样,与往日的意气风发相去甚远。   几乎没人相信纪却秦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似乎是被丢出家门的猫, 恰逢大雨,打湿了毛发, 缩在斑驳的墙角低声叫唤。   没人看到他的脆弱,也没人听到他的呼声。   磅礴大雨下, 昏沉沉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   “纪……纪总?”   熟悉的声音突然闯入,纪却秦脊背一僵, 心跳骤然加快,随即冷静下来。   他眼里闪过一抹苦涩, 这样都能想到柏侹, 是对自己判断的不信任。   他推了下眼镜,转过了身。   乔乔不安的贴着墙边, 手臂背在身后, 十指紧张的搅在一起。   纪却秦挑眉,如果他没记错,眼前害羞腼腆的男人叫乔乔。   “乔乔?”   听他叫自己的名字,乔乔立刻站直身体, 轻轻“嗯”了声。   “找我有事吗?”   纪却秦唇角挂上一抹温和的笑, 尽量不让情绪外露, 以免吓到他。   乔乔悄悄抬眸,视线触及到锋利紧绷的下颌时停住了。仿佛再往上一点,是对纪却秦的亵渎。   “我……我没想到您会来。”乔乔说,“见到您很惊讶,所以……”   所以他叫住了纪却秦。   原来如此,纪却秦心中暗道。   “我只是来走个过场,”他说,“现在颁奖结束,我要走了。”   颁奖?   乔乔倏地抬眸,在与纪却秦短暂的视线碰撞后,红着脸转向了一边。   走廊灯光充足,纪却秦能够清楚的看见他发红的耳尖。   这样害羞自卑的人在娱乐圈不多见,若放在以前,纪却秦对他的兴趣绝对只增不减。   可现在,只有淡淡一瞥。   不管乔乔怎么掩饰,在纪却秦面前,他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幼稚且天真。   “你有话要对我说?”纪却秦忍住看表的冲/动,他想快点离开,但良好的修养不允许他粗暴对待乔乔。   “嗯。”乔乔攥紧手指,明亮的眸子上抬,盯着纪却秦的眼镜边缘,“我……我也获奖了。”   他说的很小声,似乎在心虚。说过之后,又低下了头。眼皮垂下,隐隐约约带着期待。   纪却秦盯着他的发顶,聪明如他,已经猜到了乔乔的小心思。   预料之外的,并不感到厌恶。   “恭喜。”纪却秦微笑,“很抱歉,我来晚了,并没有见到你领奖的模样。”   “不过我想,今晚你一定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他没在说谎,而是实话实说。   极其挑人的银色礼服穿在乔乔身上,不但没有丝毫廉价感,反而从他清秀的眉眼,得体的一呼一吸间充满了养尊处优的矜贵。   乔乔静静听着,沉稳温和的话语,让羞红从耳朵蔓延到了脖颈。   他不想要其他人的关注,只想要……   “谢谢。”他声若蚊呐。   纪却秦觉得对话可以结束了,正想着开口,乔乔难为情地看他一眼,嘴角嗫嚅:“我可以要个奖励吗?”   “奖励?”纪却秦眉头微皱,很快松开了,“当然可以。你获得奖项,对公司来说是件喜事。你想要什么,说说看。”   纪却秦为人/大方,公司里不少艺人都拿过他的奖励,年会上也会有额外福利。   下到一辆车,上到一套房,对纪却秦来说都不算什么。   乔乔下意识贴着墙,礼服熨帖的一角皱了起来,他几乎是豁出命般大声了一点:“我不要任何东西,只想……”   他回眸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的向日葵,原本他只想和纪却秦要一枝花。   可在看到他毫不留情把花扔了之后,有了新的想法。   纪却秦:“嗯?”   他也望了过去,触及到金黄/色后,被烫伤般收回了视线。   心底的烦躁越来越明显,就快要喷涌而出,连带着想要催促乔乔。   “想要一个拥抱。”   这是第一次,乔乔顺顺利利在纪却秦面前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松开攥着的手指,手臂微动,等待迎接纪却秦。   他不知道会不会被允许,在漫长的沉默中,他听到了胸膛里的心跳,拐角外的脚步,一墙之隔的低语,唯独没有纪却秦同意的声音。   就在他唐突尴尬的想要收回手臂时,忽然闻到了极其生动的栀子与玫瑰花香。   那一瞬间,他仿佛置身于偌大的花田中,脚下踩着鲜红的玫瑰,天空飘着洁白的栀子。   微风中后调的酒香轻轻柔柔,如同一片绣着花朵的轻纱裹住了他。   腰被一只温热的手圈住,宽厚的手掌轻轻按在脊背上,肩头与胸膛都感受到了实打实的重量。   如梦般的拥抱,在乔乔还沉浸其中时,纪却秦已经站直了身体。   “你做的很棒,”纪却秦替他整理西装衣领,嘴角噙着浅浅的笑,“再接再厉,我期待你带给我更多惊喜。”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   花香酒香,随着他的身影远去,渐渐在乔乔鼻尖变得浅淡,化成一只小钩子,挂在了心上。   他久久不能回神,不知过了多久,猛的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呼吸,仿佛即将溺毙海洋中的人骤然得到空气。   他用力捂着鼻唇,眼眶发红湿润,纯白的又像是翱翔在碧蓝海洋之上,不谙世事的海鸥。   纯真且梦幻。   纪却秦并未将乔乔的请求放在心上,一个拥抱而已,不值得斤斤计较。   更让他费神的或许该是乔乔外露的感情,可对于今晚来说,什么也比不过柏侹那句伤人的话。   两年多的感情终究不如人所愿,没能在柏侹心上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   纪却秦撑着下颌,望着窗外快速后退的影子,心底麻木不堪,几乎感觉不到悲痛。   此时此刻,他十分认同柏侹对他的评价。   冰冷、不近人情,满心满眼只有利益的市侩商人。   他轻笑一声:“不得不说,柏侹对我是了解的。”   许韬闻言,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您真的想好了?”   在他心里,是不愿意纪却秦两人闹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嗯。”   此外,便没了下文。   从很多方面来说,纪却秦是很倔的人。   一旦认定,就不会轻易改变。   他不想让爷爷失望,便几十年如一日的约束自己。   他不想再与柏侹纠/缠,就快刀斩乱麻拟了离婚协议。   他在迷醉的时候清醒,在清醒的时候混乱。   如今梦醒了,从里到外又成了众人熟悉的模样。   除了自己,没人发现他竟然偷偷变化过。   纪却秦缓缓闭上眼睛,不断跳动的神经让他疲惫,他需要休息。   需要慢慢理清,结婚至今被柏侹打乱的生活。   让一切恢复原样,会是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的工作。   *   休息室里,柏侹抱着手机打游戏,粗犷的背景音乐配合着凶残的打击音效,没由来的让人知晓他心情差到了极点。   小宁进来时吓了一跳,忙合上了门。   柏侹靠在沙发上,一腿翘起,鞋底踩着扶手,礼服皱皱巴巴,领带斜斜挂在脖子上,精心打理的头发塌陷混乱,整个人活像被打劫了一般。   “柏哥,你这是……”小宁苦着一张脸,“一会儿咱们还得去合照呢。”   柏侹不耐烦:“照什么照,收拾好了就走。”   他沉着脸,语气不好。   小宁一听就知道他又和纪却秦吵架了。   两年多了,这种情况他司空见惯,没往心里去。   平平常常道:“柏哥,刚才我回来的时候,在走廊见了好大一束向日葵,也不知道是谁的,居然扔到了垃圾桶里。”   柏侹不关心,在听到“向日葵”的时候,手中操控的人物突然卡了一下,紧接着就是“game over”的字样。   他收起手机烦躁起身,锃亮的皮鞋踩在地上,用力碾了一下。   “明天的票订好了吗。”   “订好了,”小宁点头,“咱们明天下午就能到拍摄地。”   之前接洽的剧本过两天开拍,他们需要去和剧组汇合。   这次的拍摄地与京城离得远,八成在结束之前都不会回来。   小宁不想触霉头,可柏侹一天心里不舒服,他也不好过。   所以小心翼翼问:“柏哥,要不要告诉纪总一声?免得他担心。”   话音刚落,沙发前的小几猛的被柏侹踹翻了。   乒乒乓乓一阵响,吓的小宁脸色苍白。   “别在我面前提他。”柏侹狠狠拧眉,昨天和纪却秦吵架的画面历历在目。   既然他那么护着汪识,那么不想看到他,他就如他所愿。   谁也别搭理谁。   他气成这样,用头发丝都能想到和纪却秦吵的不轻。   小宁咽了口唾沫,难怪今天纪总不来参加颁奖晚会。   “柏哥,你消消气。”他艰难劝道,“纪总都是为你好,别让他担心。”   小宁几乎想也没想就套用了之前的话,殊不知这一句稳稳踩在了柏侹七寸上。   柏侹猛的起身,手边没东西,就一把摔了手机。   屏幕四分五裂,夹杂着他的怒吼:“我不需要他担心我!也不需要他对我好!他爱对谁好就去找谁!”   他气的双眼发红,像头原地打转的狮子。急于发/泄怒火,却没有目标供他撕咬。   小宁愣了下,一针见血:“那你……为什么要生气呢?”   他想得很简单,既然柏侹不在乎,就不会生气。既然生气,就说明他在乎。   柏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左右看了下,拿起抱枕扔向小宁。   咬牙切齿:“滚!”   小宁接住抱枕,不疼,但他清清楚楚知道柏侹生气了,怯生生出了休息室。   房间里只剩下柏侹,他几乎是发/泄似的将沙发踹移了位。   他为什么会生气?!   都怪纪却秦,都怪纪却秦对汪识念念不忘!   他是他的人,凭什么护着一个外人?   柏侹越想越气,扯下领带狠狠扔在地上,掷地有声:“艹!”   想到昨天晚上纪却秦和汪识说说笑笑的模样,他恨不得弄死汪识。   再把纪却秦关起来,让他从早到晚只能看着自己。   柏侹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个想法有多危险,只一味的沉浸在怒火中。   撒过气,他在沙发上坐下,偏头看向桌上的奖杯,眼神晦暗,重重哼了声。   他有把握,不出一个月,纪却秦肯定会来找他。   以前吵的比现在更凶,那个人还不是乖乖来哄他。   想到这儿,柏侹心头的火气轻了点,将奖杯放在手里把/玩。   如果纪却秦真的来,就把奖杯送给他。   让他也看看,自己不比汪识差!就算不继承公司,照样将爱好做到极致。   柏侹几乎是带着这种盲目的愉悦,在第二天登上了前往拍摄地的飞机。   可他错估了一件事,这次吵架,他说了之前从未提到的两个字——离婚。   *   充实又紧密的一个月过去,柏侹身上笼罩的乌云越来越浓,几乎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无论是谁,都不敢与他多说一句话。   身为助理的小宁苦不堪言,本以为宋微汀没跟过来就能有舒坦日子,偏偏柏侹自己成了危险分子。   拍摄间隙,小宁陪柏侹吃饭。   柏侹挑挑拣拣,一口也吃不下去,烦躁的索性摔了筷子。俊美的脸扭着,时不时撇向手机的位置。   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动作,不用猜都知道他在等谁的电话。   小宁:“柏哥,纪总最近很忙?”   “不知道,”柏侹忍不住讥讽,“结婚快三年,他两年半住在飞机上。”   结婚之前,他听说过纪却秦的名字。   在别人嘴里,纪却秦古板且老套,和父辈们一样在商场里浸润出了油滑。   又是出了名的工作狂,以至于在他心里的印象直线下降,跌进了泥里。   结婚后,柏侹却发现,除了喜欢工作,纪却秦既不古板也不老套,甚至称得上风趣幽默。   除去结婚前的情史复杂、嘴上不饶人,是个很不错的伴侣。   意识到自己在数纪却秦的优点,柏侹重重呼了口气。   他还没在意,小宁倒像是抓住了什么。   “快三年了?”在柏侹的注视下,小宁拍了下大/腿,“您忘了,过两天就是您和纪总结婚三周年纪念日。”   柏侹双臂环抱,怔了下。   他确实忘了,两人的婚姻源自于利益,双方都不放在心上,“纪念日”自然也没必要过。   他撇下嘴角,忽然记起纪却秦是办过的——只有他们两人的纪念日。   那时只觉得膈应,燃烧在蛋糕上的蜡烛似乎时时刻刻在提醒他,这段婚姻有多不堪。   焚烧的不过是无谓的时间和冰冷的利益。   看他表情有片刻松动,小宁心知机会来了。   他说:“我现在马上去订花,再订个蛋糕,正好能赶上。”   “最近拍摄任务不重,您可以请几天假,导演会同意的。”   他说的极其自然,已经摸出手机看蛋糕样式了。   “等一下。”柏侹粗鲁打断他,脸上有几分不自在,“我凭什么回去和他过纪念日?”   “吵架是我一个人的错?难道他就没有错?”   “为什么要我对他低头?”   柏侹不悦,他发现,心头竟然萦绕着淡淡的期待。   为了掩盖对陌生情绪的恐惧,难听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就如他所说,从未对纪却秦低过头,也从未主动讨好他。   车祸那次不算,因为原因本来就在他身上。照顾纪却秦是应该做的,不关乎丢不丢面子。   时隔一个月,也不知道纪却秦的伤好了没有,他天天把办公室当家,可别再见面的时候右手废了,连签文件赚钱都困难。   柏侹嗤笑,他最清楚纪却秦的奸商模样了。   若是不能得到利益,恐怕比死还难受。   他倚在窗边,暖烘烘的太阳照在身上,眼里闪过的情绪一清二楚。   小宁近乎无言地盯着他,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柏哥和纪总到底为了什么吵架。   他咳了一声:“那……您还回去吗?”   “为什么不回。”柏侹反问。   又想起了什么,语气恶劣:“我不回去,他想和谁过纪念日?”   他的意思很明显,要回去,但不想直接回去。   必须得纪却秦“请”他回去。   小宁猜透他的心思,犯上作乱的在心里说了声:幼稚。   “要不我给纪总打个电话?”他提议,“探探他的口风?”   他望着柏侹,柏侹盯着他。   小宁知道,他有百分之九十的几率不会同意。   一旦打过去,纪总就会知道这是柏哥的意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柏侹率先不耐催促:“打啊,看我干什么。”   小宁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会同意,忙低下头找到纪却秦的号码,开了免提。   “嘟嘟”声接连不断的响起,直到第一通自动挂断。   柏侹脸色不好看:“再打。”   一连几次,电话都未打通。   这下谁都明白,是纪却秦不愿意接。   小宁额头渗出汗,战战兢兢准备再次拨打,却听柏侹阴沉沉道:“订回京城的机票。”   *   烦人的电话终于暂停,纪却秦收回视线,舒舒服服靠进了卡座。   “不接真的行吗?”江成飞啧了声,“一连五个电话,万一有急事呢。”   他歪首看着纪却秦。   仅仅过了一个月,往日精致又成熟的男人已经变了副模样。   纪却秦依旧俊美,浑身上下打理的一丝不苟,银丝眼镜框后的那双眼睛却没了焦点,散漫的望向任何地方,眉间也染上了擦不掉的忧愁。   “和我有什么关系?”纪却秦晃了晃左手,“离了就是离了。”   闻言,江成飞叹了口气。   酒水入喉,辛辣甘甜。   这一个月来,纪却秦浑浑噩噩,已经熟悉了这种味道。   再烈再苦,也比不上胸膛里的百万分之一。   “行了,”江成飞看不下去他这幅颓靡的模样,一把夺过酒杯,“你都喝了一个月了,该清醒了。”   纪却秦:“我很清醒。”   他又倒了一杯,盯着顺滑的酒水,淡淡笑了下。   就是因为太过清醒,所以才知道眼下是最好的放纵时刻。   否则,他真怕自己做什么出格的事。   只有将自己灌得烂醉,他才不会想要去联系柏侹,更不会去想那张脸,不去想冷漠无情的话。   更不会想……为什么一个月他都不回来。   他最近瘦了很多,本就削瘦的手腕,此刻更加凸显。   江成飞在他肩上拍了拍,真诚建议道:“你现在最好的休息方法就是睡一觉。”   “等醒来了,什么都不叫事。”   纪却秦向后捋起头发,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又摘下眼镜,乍看之下有几分不羁的洒脱。   仿佛他本就是这样,西装和银丝眼镜不过是生活的束缚。   那双金属般冷淡的眸子才是他的本真。   他倚在酒吧昏暗的一角,周围的嘈杂此刻无比遥远。仿佛正置身于一艘船上,随着荡漾的水波越行越远。   去往一个没有烦恼,没有世俗,没有柏侹的地方。   “我不困。”他说,伸出手指隔空在头顶的光点虚影上触碰。   “我打算给自己放个假,去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江成飞认真琢磨了下:“这样也不错。去放松心情,回来又是咱们的纪总。”   纪却秦笑了,眼皮遮住无光的眼眸,神情淡漠。   谁能猜不到他是在逃避呢。   他转着酒杯,指尖惨白无色,给酒中加了几块冰。还有几天,就是两人结婚三周年了。   纪却秦无声笑了下,将冰凉的酒一饮而尽。   在他与酒精为友时,柏侹悄然无声下了飞机。   他到底采取了小宁的办法,带上鲜花和蛋糕,赶往纪却秦常住的别墅。   一路上他回想小宁的嘱咐:不要生气,不要吵架,要学会……服软。   车终于停在别墅外。   柏侹望着黑漆漆的庞然大物,心头的火/热退却,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重。   他拎着东西打开大门,走了进去。   别墅里空空荡荡,阴沉冰冷。既没有温暖的灯光,也没有迎接他回来的男人。   望着眼前熟悉的狼藉,柏侹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   他不甘心,扬声喊道:“纪却秦!”   意料之中,没人应答。   柏侹朝楼上走去,看到衣帽间里的衣服时,松了口气。   可随即又被卧室里冰冷的气息惊到了。   他快步走下楼梯,越过客厅,来到了厨房。   这里没有人影,只有拉开的椅子,和桌上的东西。   明亮的灯光下,柏侹先是注意到了边缘泛着冷光的戒指,随后看到了它旁边的纸张。   他望着封皮上的几个字,目眦欲裂。   一瞬间,心头涌起的苦涩险些将他吞没。如潮水般反复几次,再涌上来的是难言的愤怒与背叛。   纪却秦什么意思?   他什么时候同意离婚了?!   就算是那天晚上的话,也不过是一时气话,值得当真?!   柏侹不想相信,可一直打不通的电话似乎又在印证这个事实。   摆在眼前的两样东西,像极了纪却秦那晚痛苦的神色,以及维护汪识时的挑衅。   对他而言,如同捅进胸口的刀子。锋利的刀刃在里面搅和,心肝脾肺都要烂了。   柏侹手指用力到泛白,纸张在他手里皱皱巴巴,连带着“离婚协议书”几个字都在扭曲。   他气急而笑:“好,真他妈好。”   他撕烂了离婚协议书,紧紧捏着戒指,咬牙切齿:“最好别他妈让我找到你。”   他起身要走,看见摆在玄关处的鲜花和蛋糕,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无药可救的大傻/逼。   在想着如何讨好纪却秦的时候,那个人早已经把他踢开了。   无穷无尽的怒火燃烧着理智,柏侹现在只想见纪却秦,问问他到底要干什么。   可却忘了,在纪却秦痛苦的背后,他担任了什么角色。   天不遂人愿,之后的几天,他没能找到纪却秦,先等来了管家冯叔。   “少爷,柏董叫您回家。”   冯叔站在公寓门外,看着屋里惨不忍睹的乱象,皱起了眉头。   好好一套房子,被柏侹生生砸了个稀烂。   光洁的地板上到处是碎片和酒瓶,而来开门的柏侹,衣服杂乱,眼神阴鸷,赤脚踩着地板。   光是看着他在碎片中行走,就让冯叔出了一头汗。   他看着柏侹长大,哪怕是前夫人死的时候,柏侹也没有现在狼狈。   至于原因……冯叔垂下眼眸,心知肚明。   见柏侹不出声,他低声催促:“少爷?”   柏侹声音沙哑:“我不去。”   他双眼赤红,一错不错的盯着茶几上的手机。   足足一个星期,他根本找不到纪却秦在哪,那个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派去找他踪迹的人直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除此之外,公司、江成飞,没人知道他在哪。   柏侹不明白,他到底做了什么,让纪却秦甘愿放弃利益也要躲着他!   就因为他说了“离婚”两个字?   他知道纪却秦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能做出这样的事,肯定是预谋已久。   恍惚间,他想到在医院那天江成飞说的话——“你可以试试,今天他能跟你说离婚,明天就能把离婚协议书直接甩你面前。让你连人都找不到。”   现在的一切,似乎都在印证当时。   为什么?为了谁?!   他思来想去,最后只想到一个人——汪识。   对,除了汪识,纪却秦从没维护过任何一个人。   柏侹有些激动,抓起手机就要派人去查汪识在哪。   “少爷?”冯叔忐忑不安,他发现柏侹的状况很不对劲,“你……你怎么了?”   柏侹:“我没事。”   冯叔在他身边蹲下,不经意间瞥到了柏侹的手掌,横七竖八躺着几道血痂。   “您这是……”他不由分说拽过柏侹的手,几分浑浊的眼里带着心疼,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成了如今的模样,任谁都不忍。   柏侹怔了下,无所谓道:“砸东西的时候划到的。”   他感受不到疼痛,更没发现自己的状态不对。   他现在想见的只有纪却秦。   “回家吧,”冯叔叹了口气,“老爷有话要对你说。”   柏侹讥讽:“他能对我说什么?”   他和柏万生积怨已久,从母亲死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若不是这三年纪却秦从中斡旋,他绝不会再踏入柏家一步。   一想到那座面积极大的住所,他仿佛能想起那日令人窒息的倾盆大雨。   冯叔:“和……纪总有关。”   “你知道他在哪?”柏侹睨着冯叔。   冯叔于心不忍,还是撒谎:“您回去就知道了。”   半哄半骗的把柏侹从公寓带回柏家,冯叔感觉一身的力气都用尽了。   车上,他偷偷给柏万生汇报了情况。   他们所有人都错估了一件事——柏侹对纪却秦不是没有感情,而是有着近乎无法理解的执拗。   柏家大宅里,柏万生和杜明菲都在。   他们挨坐在一起,像极了封建时期准备棒打鸳鸯的狠毒父母。   柏侹话不多说,直接问:“纪却秦在哪。”   “混账!”柏万生斥责,脸上是遮不住的疲惫,“你给我坐下。”   柏侹心中不耐,但还是照做。   柏万生深吸口气,想起昨天晚上和纪临山的对话,深觉面子和里子都丢尽了。   连带着看柏侹也不顺眼起来。   他知道当初柏侹抗拒联姻,可三年来的安稳日子,在纪却秦营造出来的假象中渐渐磨灭了。   险些连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都忘得一干二净。   “我问你,你和却秦是怎么回事。”柏万生在桌子上拍了两下,“怎么就到离婚的地步了!”   柏侹轻描淡写:“吵架了。”   “吵架?”要不是杜明菲拉着柏万生,此刻他已经动手了,“能吵到离婚的地步?!”   “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人怎么议论我!”他指着柏侹,“怎么议论你!”   他粗声吼道,柏侹听着头疼。   “你和宋家的小儿子到底有没有那回事!”这才是柏万生关注的重点。   如果柏侹真和宋微汀有一腿,才是彻底让他颜面扫地,无法见人。   柏侹倏地望向他,狠的像要吃人,一字一顿:“没、有!”   “你最好说的是真话!”柏万生怒道。   柏侹受够了他的诘问,直言:“纪却秦在哪?”   “我不知道,以后你也不要去找他。”柏万生抬手示意冯叔把准备好的东西交给柏侹,“你们的关系已经结束了。”   柏侹第一反应是被骗了,可随即又在冯叔手里见到最不想看到的东西,浑身上下被电过一般——离婚协议书。   别墅里的那份已经被撕烂了,为什么这里还会有?   柏侹气得要死,眼眶红的要滴血。   “签了他,你和纪却秦以后再无瓜葛。”   柏万生几乎是无视柏侹濒临边缘的状态,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刺激他。   他是柏侹的父亲,自然知道该用何种方法让儿子听话。   “我不签。”柏侹抗拒,心底的叛逆占据上风,“当初让我联姻的是你,现在让我离婚的也是你。你告诉我,我到底是不是你儿子!”   “我他妈到底是不是你们谁不想要就踢开的东西!”   “够了!”柏万生推开杜明菲,把离婚协议书扔到柏侹身上,“你还嫌我不够丢人?让你签你就签!”   “这不是你一直以来都想要的吗!”   这句话不知道触碰到了柏侹哪根神经,他忽然笑了。激动的情绪骤然变得平静,让在场所有人为之一惊。   他和纪却秦说过,谁不离谁是孙子。   既然纪却秦已经装不下去了,这场比装、比烂的游戏也该结束了。   他柏侹,这辈子也不会给纪却秦当孙子!   几乎是带着恨意,柏侹签下了名字。   “现在你们都满意了吧。”他无所谓的笑了声,将离婚协议书扔回给柏万生,转身离开柏家。   “少……”   柏万生神色复杂拦住冯叔:“别管他,混账东西。”   柏侹独自一人走在别墅区外的公路上,来往的车没有一辆为他停留。   望着如同没有尽头的路,他摸出了揣在口袋里的戒指。   笑的有几分残忍。   他签了离婚协议书不假,可却没打算放过纪却秦。   那人不是说喜欢他吗,这么简单就放弃了?   还是他喜欢上了别人?   无论哪种情况,柏侹都不允许存在。   这场游戏既然开场了,就不是纪却秦一个人能叫停的。   柏侹向前走着,思考着到底去哪里能找到纪却秦。   丝毫没心思去琢磨为何不愿意放纪却秦离开,明明他最讨厌纪却秦的冰冷和市侩。   他一如往常,将不知名的情绪统统归为不清楚,顺理成章的扔到脑后。   可却忘了,雨水积在一起尚能成为溃堤的水流,何况是这三年以来攒下的感情。   终有一日,会遭到反噬。   思来想去,柏侹发觉他竟然将纪爷爷忘了。   纪却秦和爷爷相依为命,爷爷肯定知道他在哪。   他明知道现在的自己会被纪爷爷嫌弃,还是敲响了纪家大宅的门。   果不其然,被管家领进去时,纪临山坐在池塘边,没有理他的打算。   柏侹地声:“爷爷。”   纪临山沉默片刻,看了眼旁边的小马扎,让他坐下了。   “你来找却秦?”纪临山直言。   “是。”柏侹点头,“我有话想要问他。”   在纪爷爷面前,他仿佛回到了自己爷爷身边,有着天然的亲切。   纪临山专注盯着水面,“你和却秦离婚了,就不应该再来找他。”   “我听说,你这两天把整个京城都快翻遍了。”   他听说消息的时候,也小小惊讶了一番。   “我只是……想见他一面。”柏侹轻微皱眉,“可他不愿意见我。”   他知道,若不是纪却秦有心隐瞒,查他行踪并不困难。   纪临山叹了口气,越发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   他终于正眼看向柏侹,“既然知道,就不应该再做。闹得满城风雨,对你和却秦都不是好事。”   他们两人结婚并未广而告之,离婚反而人尽皆知。   柏侹单手扶额,眼底是熬出来的青黑,疲惫不堪,“爷爷,我想见他。”   纪临山当然知道纪却秦在哪,可他不能说。   让两人联姻是他做的决定,如今唯一的孙子过得不幸福,他也再不能独断了。   等不到纪临山的回答,柏侹的心一沉再沉。   “回去吧,”纪临山叹气,“以后别再来了。”   柏侹沉默片刻,离开前只问了一句话:“却秦的手,好了吗?”   纪临山又看他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他离开后,纪临山仍旧坐在池塘边,手中的鱼竿静默无声,没有鱼上钩。   不远处,纪却秦拎着鱼饵缓缓走来,在他身边坐下了。   “爷爷,没有鱼饵你钓什么呢。”他勾唇笑问,收回了鱼钩,修长的手指熟练的挂上饵料,又甩回了水里。   “我乐意。”纪临山往前蹭了蹭,护住鱼竿。   纪却秦笑了,靠着椅背,神情放松。   他在爷爷家住了一星期,这里的宁静,治愈了大半伤痛,起码有心情笑了。   “刚才小柏来了,说想见你。”   纪却秦:“我知道。”   他见到了柏侹离开的背影,只不过那人一次都没回头,两人就这么错过了。   “真不见?”   “不见,”纪却秦摇头,下意识去摸空空荡荡的无名指,“我们已经离婚了。”   “……今天下午,他签了离婚协议书。”   他平平淡淡说着这件事,似乎不是在说这两年的伤痛,而是在讲无聊的八卦。   “是爷爷对不起你,”纪临山在他肩膀上按了下,“你受委屈了。”   纪却秦:“不会,这也可以算作一次新奇的经历。”   “反正以后,不会再明知故犯了。”   他付出的代价太大,感情被无止尽的扔在地上践踏,已经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应付其他人了。   纪却秦深深感觉到了疲惫。   从骨缝里,胸膛里蔓延至全身的疲乏。   “爷爷,我想休假。”他说,“找一个地方放松心情。”   他能有这种想法纪临山开心都来不及,当即同意了。   “你放心去,公司里有我,不用急着回来。”   纪却秦点头,心头的重担落下一边。   他双臂环抱,倚着椅子渐渐睡了过去。   私人池塘静谧无声,只偶尔有鸟叫虫鸣,或者鱼儿冲出水面的拍打声。   这一觉纪却秦睡得很踏实。   没有酒精的侵扰,他难得做了一个梦。   等到醒来时,天已经昏暗了,橘红色的云挂在蓝色幕布上,映着水面也橙了几分。   纪临山不在身边,鱼竿却还在原地。   纪却秦伸了个懒腰,歪首去看水桶,随即笑了,“过了这么久,一点收获都没有。”   就和他,   和他的感情……   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万字更新来啦!!   ————   终于离婚了!每天一遍,小柏再见!   明天纪总就要出发去旅行散心啦!还会遇到熟人!   ——————   放个下本预收:   《替身醒悟后渣了阴郁大佬》   文案:   傅望楼阴郁偏执,极难相处。   司温安安稳稳跟了他三年,真心以为对方给了自己百分百偏爱。   朋友聚会上,傅望楼和陌生男人一同现身,罕见的说笑,昭示着他们有多亲密。   本以为两人只是关系好,可接下来的事,让司温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他专心演出时,   和那人共同卷进绯闻时,   被调侃该进傅家门时,   傅望楼在对那人暧昧低语,百般维护,亲口反驳说他不配。   司温看着傅望楼对那人温柔以待,予取予求。   对自己冷眼相对,不屑一顾。   终于在又一次被伤害时,彻底爆发:“对你来说,三年的感情算什么?”   傅望楼不再伪装:“你不过是他的替代品,没资格和我谈感情。”   司温这才明白,哪有什么偏爱。   从始至终,他不过是傅望楼缓解对白月光思念的玩物。   三年感情落空,司温彻底死心,毫不留情转身离开。   宣布退圈当天,他和当红顶流恋情曝光,闹得轰轰烈烈,强势登顶热搜。   所有人专注吃瓜时,没人知道傅望楼气红了眼,砸了他们共同居住的“家”。   对着两人唯一的合照,咬牙切齿。   他知道,这是司温的刻意报复。   *   司温离开后,似乎一切回到正轨。   可每到夜深人静,对着冰冷的别墅,傅望楼想起的是他,   面对白月光,抑制不住想起的,还是他。   日日夜夜折磨中,再没办法对心里疯狂蔓延的思念视而不见。   傅望楼疯了似的动用一切关系,只为找到司温。   重逢那刻,他像只遍体鳞伤的丧家犬,狼狈又落魄。   “我错了。”   司温依旧顽劣,扬唇嗤笑,“哦,然后呢。”   “求你回来。”   “求你爱我。”   食用指南:   ①1v1 HE   ②狗血火葬场不换攻!   ③攻把受当替身不洗白【高亮!】   ④攻受分手后,受有新感情,和顶流的恋情是真的【高亮!】   ⑤攻受都不是完美人设!   ⑥我是土狗我先说,超喜欢古早狗血这一口!   ⑦文中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   ⑧可以骂角色,不可以骂作者 第二十五章   一星期后,   矗立在水边的威尼斯酒店中,侍应生查尔敲响了位于顶层中心雕刻古朴的房门。   “先生,我来为您打扫房间。”   房门打开, 查尔看到了那名相貌俊美的男人。   他身形流畅, 穿着随意, 衬衣解开几颗扣子,一副银丝眼镜斜斜挂在上面。   “不好意思, 我打翻了红酒瓶, 地毯可能要换了。”   男人的意大利语纯正和缓,查尔愣了下, 他敢确保,即使在威尼斯当地, 也没有几个人能说的如此流利好听。   “没关系,您没伤到就好。”查尔笑说,对眼前温柔的男人产生了一丝好感, 连带着整理时,话也多了起来。   他对这位俊美的旅人有印象, 他出手阔绰, 包下套房一个月,几天过去, 却从未出过房门。   和他说过话, 男人又坐在了窗边沙发上。   查尔猜测,他可能是位诗人或者小说家,不然也不会每日坐在窗边,对着水道里摇摇晃晃的贡多拉思考。   许是他打量的目光太热烈, 男人笑问:“怎么了?”   “不, 没事。”查尔久违地感到脸上发烫, 浅蓝色眼睛闪了闪,“我只是在想,您可能是诗人,或者小说家什么的。”   纪却秦翘起一条腿,手指搭在身边的小提琴上,眉目温和,并未因为荒唐的猜测而生气。   他举起小提琴,熟练的奏了一节乐曲,“或许我是音乐家?”   或许是他太过坦荡,查尔反而为自己的猜测感到羞耻。   他双手背在身后,年轻的脸上渗出几点汗水,不知如何回应。   纪却秦笑了:“不用紧张,我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普通的游客。”   他放下小提琴,又坐回沙发,撑着下颌歪首看向窗外,耳边听着人群来往的喧闹,心底一片平和。   “那您……为什么不出去转一转呢?”查尔小心翼翼提议,“夜晚的贡多拉总是要比白天的美丽。”   纪却秦点头:“是个好主意,大概明天我就会出门。”   说完这句话后,一直到查尔离开,他都没再说一个字。   查尔轻手轻脚离开,关上门前,偷偷瞧了男人一眼。   心想,真是个漂亮的怪人。   房间里,纪却秦依旧保持着向外看的姿势,宛如雕像博物馆里最栩栩如生的作品。   他倚着宽敞的沙发,双腿惬意交叠,指尖在椅背上跳跃,仿佛在回味小提琴悠扬的乐声。   一个星期前,纪却秦从京城出发,独自一人来到了这座“水城”——威尼斯。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最亲密的爷爷也只是知道他来了欧洲。   在陌生的城市里,纪却秦感到了久违的安心。   联姻、柏侹、工作……一切都被抛在脑后,这七天,是接手纪氏后最轻松的日子。   透过干净的玻璃,他能清楚看到装扮成各式各样的贡多拉从窗下游过。   船上人们笑容满面,欢乐声不绝于耳。   连带着他也快乐起来。   似乎在这座城市,洁净的水带走了一切污/秽,只余下纯洁与梦幻。   纪却秦捞过桌上的酒杯,轻轻摇晃,金属般冷淡的眸子里闪着一星半点的红,乍看好似盛放在黑夜里的玫瑰。   酒水顺着殷红的唇下肚,浑身的疲乏都从骨缝渗了出来。   他来威尼斯是为了好好休息,对普通游客那般走走停停并不感兴趣,只是坐在窗边看着,就足够了。   没想到会让侍应生产生误会。   纪却秦轻笑一声,起身进入露台,灿烂的日光照在他头顶,沿着下颌,在银丝镜框上反射出引人注目的白光,愈发衬得他衣领下的皮肤细腻白皙。   他太过俊美,才站了五分钟,就有贡多拉上的乘客对他招手示意。   更有人举起相机对准了他。   在这座如水般自/由的城市里,人们的心也随着贡多拉摇晃,无所谓世俗,只在法律之内畅所欲言。   他们认为纪却秦美的耀眼,便拍照留念。   想请他共饮一杯,就大声说出来。   纪却秦单手撑着纯白色大理石露台,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他望向远飞在天上的海鸥,洁白的流畅躯体,展开的翅膀。那么自/由自在,无所拘束。   好似这世上除了身下这片水,没什么让它们留恋的。   纪却秦心中感到一阵畅快,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或许侍应生说的对,他也该偶尔去转一转。   既然是来放松的,就要忘记的彻底,不然坐在那一角,还是会不自觉想起在大洋彼岸的人。   在柏侹眼里,纪却秦是个很矛盾的个体。   他有时既刻板又老套,面对利益,不讲半分情面。   有时轻浮又放浪,能够面不改色谈起情情爱爱。   总之,对他的感官很复杂   纪却秦并不知道这些,以前是猜不到,现在是不想知道。   他不像年过三十的男人,不论是俊美的脸庞,保养得当的身体,还是言行谈吐,都像个充满朝气的年轻人。   可气质中掺杂着沉稳,以至于许多人拿不准他的真实年龄。   就像侍应生想的那样,是个“怪人”。   遇到柏侹前,他对感情放纵,对生活不拘束。说做就做的派头,也曾经让爷爷头疼。   此刻,在众人的喧闹中,纪却秦再次体会到充沛的活力。   他将玻璃酒杯留在露台上,转身回了屋子。   他再次觉得侍应生说的很对,需要去转一转。   第二天黎明时刻的圣马可广场,代表着希望的橙黄/色渲染在天边。   经过一晚的沉寂,高大建筑与地面的连接处,出现了不长不短的黑色影子。   它们随着日头的移动而改变长短,像在告别黑夜,却又依依不舍。   黎明时分是观赏圣马可广场的最佳时间,尽管刚从睡梦中醒来,游人们依旧兴致勃勃。   他们闲散的到处行走,路过广场前的水岸边时,都会为一个身影驻足片刻。   哪怕脚步不停,也会将视线短暂留在那个背影上。   在一众歇息的游客中,他俊美的尤为耀眼。利落的休闲装,宽肩窄腰,一腿平放,一腿曲起,系着价值不菲腕表的手,轻轻松松撑在身边。   橙黄/色的黎明擦着他的肩头,向后铺开影子,向前在水面上晕出粼粼柔光。   另一岸的建筑,也在水面上荡漾。   驻足的游客中,其中一个头戴棒球帽的青年举起手中的相机,对着那个身影,颤颤巍巍按下了快门键。   轻微声响过后,这一幕被永远印在胶片上。如果洗成照片,需要八到十年的时间才会褪色。   “乔乔,你看什么呢?”助理拽了拽乔乔的衣角,一脸疑惑。   他也看向水岸边的人影,觉得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乔乔都很少见纪却秦,更不用说新来的助理。   “没什么。”乔乔摇头,望着那个身影,眼里闪过丝惊讶纠结,抱着相机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自颁奖典礼过后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纪却秦。   而且只有他一个人。   他喉咙滑动,犹豫着要不要去打招呼。一是怕纪却秦不愿意被打扰,二是……那天一触即分的拥抱。   现在回想,纪却秦身上张扬的香水味似乎还萦绕在身体上。   他们在原地站的足够久,久到助理察觉到了不对劲。若放在平时,乔乔不会聚精会神的看一个人,今天竟然盯了十分钟。   “乔乔,”助理怂恿,“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乔乔耳尖红了,“不……不。”   助理还年轻,第一次工作就遇到了好脾气的乔乔,说话也很随意:“那有什么,你不觉得,在异国他乡拥有一段感情是件浪漫的事吗。”   “别、别胡说。”乔乔不安的搅着手指,脚下一转,扭头就要离开。   原本生出的一点勇气,也被助理这句话吓回去了。   他怎么能……   见他要走,助理赶忙拖着他的手臂,连拖带拽朝着水岸边走去。   他想的很简单,这时候推朋友一把,义不容辞。并且,丝毫没有想到会有什么后果。   乔乔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离那人几步远的地方。   他心知走不了了,深吸口气,抬头望着飞来飞去的海鸥,凝起不多的勇气,慢慢走近男人。   越来越近,乔乔压低帽檐,清楚感觉到呼吸都在发颤。   他不是惧怕,而是向对待珍稀物种般的小心翼翼。   半分钟后,终于结束了短暂的折磨。   他在男人身后缓缓蹲下,伸出食指在宽阔有力的肩膀上轻轻点了点。   悄声说:“纪总?”   纪却秦正在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睛,露出映着湛蓝天色的眸子,回身望去。   乔乔低垂着头,棒球帽遮住了他的脸。纪却秦视线在他怀里的相机上打量了一圈,稍稍愣了下。   “你认识我?”他问。   乔乔缓缓点头:“嗯。”   纪却秦直起身,手肘撑着盘起的腿,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乔乔的帽檐,向上抬起。   在看到他那张红了半边的青涩脸庞时,纪却秦一颗心不动声色沉回肚里。   “原来是你,”他笑了,“乔乔。”   能在异国街头遇到熟人,无论怎么看都是值得开心的事。   即使是跑来散心的纪却秦也不例外。   在异域风/情浓厚的意大利,忽然见到熟悉的人,听着在外语中极其亲切的中文,纪却秦飘忽的心似乎有了着力点,短暂且轻柔的缓缓降落。   纪却秦余光扫了下不远处等待乔乔的男人,“好巧。”   乔乔蹲在他面前,紧紧抱着怀里的相机,从帽檐下露出一截白皙精巧的下巴。   他说:“前几天在罗马拍摄电影,杀青之后没和剧组回国。”   “我从没来过威尼斯,想趁着这次机会,来看一看。”   纪却秦了然:“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   他和乔乔的想法不谋而合,他曾到罗马出差,早就听说威尼斯风景好,只是从没时间来。   况且……以前没兴趣一个人来。   见他望着远处水面上的贡多拉不出声,晨风惬意地抚过两人,乔乔忽然从生冷的水味中得到了某种东西。   一个想法在他心里蠢蠢欲动。   乔乔:“纪总,您是自己来的?”   纪却秦“嗯”了声,“算是提前休年假。”   听到他只有一个人时,乔乔心头的石头缓缓落地,却带起来了大片的涟漪。   巨大的满足感让他浑身发麻,从头发丝到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您……您……”乔乔一紧张就容易结巴,“您”了半天也没说出完整的句子。   反而惹来纪却秦的一瞥。   纪却秦好笑的看着他,抬手在棒球帽檐上弹了下:“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不用紧张。”   “不用称呼‘您’,也不用叫我纪总。”   他调侃:“你这么紧张,让我也不好意思说话了。”   纪却秦对上乔乔的视线,眸子里的色彩像是琥珀软糖。   温柔、轻笑,轻轻咬一口,似乎能淌出甜腻腻的夹心。   “那……”乔乔耳朵尖都红了,“我可以叫你学、学长吗?”   学长?   新奇的称呼让纪却秦挑起一边眉毛,他毕业于A大,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乔乔不过二十出头,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知道他的模样。   “学长?可以。”   纪却秦并没过多询问,他不是好奇心旺盛的人,乔乔不说,他也不会问,没有反驳就接受了这个称呼。   一个多月来,他沉浸在与柏侹断绝关系的悲伤中,每天在酒精中起浮,早已忘了颁奖典礼后台的拥抱。   不过……就算一直记在心上,也未必会把它当回事。   他对感情虽然放纵,但那也已经是三年前的旧事。   自从结婚,一门心思先放在维护面子上,后放在柏侹身上。   所有的细枝末节,全都砍断了。   纪却秦漫不经心想着,下意识想要去抚/摸无名指上的戒指。   指节刚刚曲起,他就察觉到了空空荡荡,随即伸直了手指。   这个习惯,一定要改。   这时,不知哪一条贡多拉上有位歌唱家,低沉的男声和着荡漾的流水声,在清晨随着海鸥盘旋。   纪却秦转身去看,恰好错过乔乔眼里燃起的火焰。   “很好听。”他说。   乔乔也坐下,侧首去看纪却秦。   一个月不见,他肉眼可见的变了。下颌更加锋利,眼底平静,眉间却有抹怎么也擦不掉的忧愁。   他有心事?   乔乔几乎是在瞬间意识到了,隐隐不安,源自无法为纪却秦疏解的焦虑。   “嗯,很好听。”乔乔点头,指尖摩/挲着相机,随声附和。   两人静坐一会儿,乔乔忽然想起什么,回身去看的时候,助理早不见了踪影。   意识到在与纪却秦独处,胸膛里的跳动更快了,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悄悄摸出手机,却看到助理发来的消息,他先回去了。   正苦恼着,冷不防听纪却秦说:“有事?”   “不,没有。”他慌忙把手机放进兜里,“我最近没有工作。”   看他如同受到惊吓的小兔子,纪却秦笑了,第一次见面对乔乔的兴趣,此刻一点点翻涌,让他再次产生好奇——到底为了什么,乔乔才会选择进娱乐圈?   但还是没有问,这种问题关乎隐私,随口问出来很不礼貌。   纪却秦在水岸边坐的够久,他站起身,随意拍了两下/身上沾着的石子,望了望左右,像是在思考去哪。   “学长,”乔乔不舍他离开,硬着头皮主动问道,“你要回去了吗?”   纪却秦的确要回去了,他有点想念窗边的沙发,倚在那里看到的风景,和这里并无不同。   不过,他注意到了乔乔眼底划过了细微不舍的情绪,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他说:“不,我还想到处走走。”   乔乔一喜,抱着相机起身,主动邀请:“要不要一起坐贡多拉?”   “听说从这里启程,可以环绕整个威尼斯城。”   或许是他的喜悦太过外露,与平时的模样大相径庭,纪却秦微微怔了下,随即感受到他身上年轻人特有的朝气。   就像一朵迎风绽放的白色山茶花。   不加思考的话脱口而出,血色迅速从脸上褪/去,乔乔有些难堪。   他忘了,两人并不熟,说不定学长和他说话,只是为了客套。   正胡思乱想,一只温热的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   意料之外的,纪却秦并未拒绝:“好啊,我从没来过威尼斯,还不知道这件事。”   “既然你邀请我,就却之不恭了。”   他看着乔乔一点点恢复血色,绯红甚至蔓延到了脖颈,眼底也不经意间带上了点点笑意。   除了柏侹,他很久没遇到过这么有趣的人了。   乔乔不可置信,呆愣愣跟在纪却秦身后朝水岸边走。   那里停泊着许多贡多拉,贡多拉们尖尖长长,黑色漆底上用金色描绘着古朴的花纹,极具威尼斯这座水城的韵味。   既然是乔乔主动邀请,纪却秦侧过身,示意他上前。   乔乔只会一点点意大利语,和英语混杂着与船夫交流,但双方交谈并不顺畅。   期间乔乔频频看向纪却秦,期待得到一点帮助。   纪却秦装作无能为力:“抱歉,我不会意大利语。”   不知为何,他明明能够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出行问题,可却因为想看乔乔着急的模样隐瞒了事实。   纪却秦不去想为什么会这样,他把它归结为一点小趣味。   好在乔乔连说带比划,总算和船夫达成了共识——他们要乘坐贡多拉环绕威尼斯一圈。   纪却秦率先上船,在站稳后,朝着乔乔伸出了手,“来。”   乔乔紧握相机,一手紧攥着衣角,盯着那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有那么瞬间想要逃离。   不行,不可以。他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   也许……也许……这是唯一一次接近他的机会。   乔乔深吸口气,颤/抖冰凉的手搭上了纪却秦的掌心。   与相像中相同,那双手温和有力,隔着一层皮肤,能感受到下面鲜活的血肉。   他不敢用力回握,贡多拉却猝不及防晃了一下。   乔乔惊呼,一把攥紧手指,跌进了纪却秦怀里。   鼻子堪堪蹭过他的肩头,停顿的一瞬间,乔乔并未闻到熟悉的香水味。   “没事。”纪却秦安抚,回首看了眼若无其事的船夫,给了他一个眼神。   船夫哼着小曲,双手举起,示意自己知道了。   变故来的太突然,乔乔缩在贡多拉一角,不敢去看纪却秦,手指紧紧攥着相机,掌心都是汗水。   “不……不好意思,”他说,“我太笨了。”   纪却秦望着两旁的建筑,闻言笑吟吟道:“没关系。”   他见乔乔一直拿着相机,“你很喜欢摄影?”   提到自己的爱好,乔乔第一次抬眸主动看纪却秦,重重点头,“嗯,从小就喜欢。”   “但是……”他皱起秀气的眉头,“我爸妈不喜欢。”   “阻拦你?”   “不,”乔乔摇头,“他们会给我买各种相机镜头,送我去学摄影,但不许我从事这一行。”   纪却秦眉梢带上一丝了然,在相机上摩/挲了下,“世界上的父母大概都是如此吧?”   他并未体验过这样的事,所以无法说出安慰的话。   提到兴趣,乔乔也想知道纪却秦喜欢什么,“学长的爱好是什么?”   他下意识咬紧唇角,等着纪却秦回答。   谁知,纪却秦皱起眉头,深思片刻也未出声。   乔乔随即意识到他问了不该问的话,正想着岔开话题,却听纪却秦说:“我没有什么爱好。”   他少时集中精力学习,长大后沉迷工作。从未在兴趣爱好上下过功夫。   唯一提到的地方,大概只在写给李华的英语作文里。   所以他想来想去,不知为何,脑中浮现了一双深情的眼。   随即意识到,那是柏侹的眸子。   即便隔着电影屏幕里,那双眼睛温柔含情,让纪却秦久违的体验到了心动。   所以他想,如果柏侹能对他露出这幅神情该多好。   也就是从那天起,他对柏侹的感情一发不可收拾。   成了裹挟在锋利冰凉的利益里,一丝丝沁着热气的甜。   乔乔静静听着,他知道纪却秦还没说完。   果然,纪却秦皱眉思虑,片刻后松开了眉头,嘴角露出抹苦笑。   “非要说的话,喜欢看电影算不算?”   作者有话说:   放个下本预收★~   《穿成质子后只想咸鱼》   林疏雪穿书了,穿成了被亲爹一道旨意送到千里之外的倒霉质子。   为了活命,只想咸鱼的林疏雪被逼无奈在邻国支棱起来。   只是没想到,在邻国的第一天就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书中第一大反派,太子殷云度。   原文中殷云度性情暴虐,睚眦必报,一点小事都要砍人头颅。   林疏雪听了,一颗咸鱼心颤了颤,这下可完了。   果不其然,太子身体力行让他学会了“睚眦必报”四个大字。   第一年:   殷云度:“孤的射术退步些许,你来给孤当靶子试试手。”   第二年:   殷云度:“孤的玉佩掉水里了,你给孤捞上来。”   第三年:   殷云度:“再不听话,孤就下令踏平你的故国。”   一直到第五年:   殷云度:“孤亲你一口怎么了,过来,孤给你擦擦。”   只想咸鱼的林疏雪被反派太子抱在怀里,欲哭无泪,怎么想做咸鱼这么难?!!   *   原文中,殷云度死相凄惨,曝尸荒野,最后被野狗叼了分食。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邻国来的质子和书中的主角攻。   林疏雪靠在殷云度怀里,任由他轻手轻脚给自己揉着腰。看着眼前羽翼未丰的主角,他悄悄有了别的打算。   比起被主角利用完后就灭口的下场,他想过心心念念的咸鱼生活,首选当然是殷云度。   至于与主角的约定……   那是倒霉质子做的,和他林疏雪有什么关系。   *   身为太子,殷云度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偏偏守着邻国来的小质子。   所有人都对质子无比好奇,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殷云度轻嗤一声:“孤的小铃铛,岂能让你们看了去。”   ——当然要日日夜夜,尽心看守。   食用指南:   1.每天都想咸鱼但是不能咸鱼的受×拼尽全力不让受做咸鱼的攻   2.1v1,HE 第二十六章   “……当然。”乔乔说。   他本以为纪却秦会对高尔夫或者读书兴趣更高, 没想到会是看电影。   纪却秦倚着贡多拉,被他的反应逗笑了。   “你肯定在想我喜欢读书。”他说。   被点中心思的乔乔轻咳一声,转过脑袋, “你怎么知道?”   纪却秦:“昨天有人猜我是个诗人。”   他漫不经心说着, 金属般冰冷的眸子扫过街边的商铺和行人, 贡多拉从桥下驶过时,还会仰头去看潮湿, 布满青苔的石壁。   两人并肩而坐, 偶尔交谈。   除去工作时间,纪却秦的话其实很少。   在他面前, 即使有话要说,乔乔也不敢提。   漆黑的贡多拉在水面行驶, 行过圣马可广场前的大片水域,穿梭在狭窄的水道里,又钻进更窄的巷子里。   船夫的技术很好, 几乎察觉不到晃动,听着耳边的潺潺水流声和喧闹的人声, 纪却秦十分惬意。   反观身旁的乔乔, 腰背挺直,战战兢兢, 一动不动, 宛如广场上的雕塑。   贡多拉慢慢前行,天不遂人愿,半路下起了雨。   两人无奈,只好匆匆结束这场短暂的划行。   亦或者老天开了场无伤大雅的玩笑, 在提及酒店名称时, 两人住的竟然是同一家。   贡多拉慢慢悠悠划向熟悉的酒店时, 乔乔抱着相机,脑袋里什么都无法思考。   他竟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纪却秦住在同一栋房子里!   仿佛从天而降的彩蛋,砸的他眼冒金星,却又喜不胜收。   这意味着,会有更多的时间和纪却秦相处。   纪却秦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心思,悠闲地倚着贡多拉,伸出手掌,看着雨滴一点点落在上面,浸湿皮肤,划过纹路,只余下轻柔的瘙痒。   “咔嚓”一声微响,纪却秦抬眸瞥向乔乔。   “偷拍我?”   乔乔摇头:“没有。”   他对上纪却秦浅淡的眸子,过了会儿,悻悻点头,“只有两张。”   纪却秦笑了,不再面无表情逗他玩,“没关系,你想拍就拍吧。”   乔乔松了口气,随即反应过来纪却秦在和他开玩笑。   他睁大圆溜溜的眼睛盯着纪却秦,似乎发现了新奇好玩的事情。   贡多拉已经停到岸边,雨也渐渐大了起来。   纪却秦付过钱,率先上岸,又转过身来拉乔乔。   “怎么这样看我?”他问。   乔乔也上了岸,“我以为……学长不会开玩笑。”   闻言,纪却秦愣了下。   想起别墅书房里,柏侹也说过这句话,随即露出抹苦笑。   怎么每个人都对他会开玩笑感到不可置信?   “难道我平时很严肃?”   乔乔点头又摇头,“不说话的模样很吓人。”   纪却秦身上有种金属般的冰冷,在公司时不苟言笑,温柔只在特定的人身上展现。   光是那双藏在银丝镜框后的眼眸,就足以让大部分人望而却步。   遑论和他不熟的乔乔。   纪却秦怔愣,手指抚过下颌,竟然从没想过这种事。   难怪柏侹总是说他冰冷到不近人情,看来,这张脸功劳不小。   他轻笑,不再想下去。   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酒店。   他们淋了雨,没有必要穿着潮湿的衣服坐在休息厅里聊天。   等电梯的间隙,乔乔欲言又止,眼看着电梯越来越近,心底焦急。   “有话要说?”纪却秦微微侧首,用余光扫过低垂着头的乔乔,和紧握着相机的手。   乔乔慢吞吞抬头看他一眼,“嗯”了声,“明天……我还能见到学长吗?”   恰好电梯到了,“叮”的一声,掩盖他的嗫嚅。   纪却秦没听清,和乔乔走进电梯后,凑近他问:“你说什么?”   电梯里只有两人,乔乔背靠一角,朝思暮想的人就在面前,强烈的害羞让他想要逃避,恨不得找个缝隙钻进去。   与之相对的,他讨厌懦弱的自己。   不过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为什么说不出口?   也许……这是唯一说的机会呢?   电梯在缓缓上升,眼看着就要到他的楼层了。   乔乔深感缺氧,几乎是在灵魂出窍的状态下,颤/抖着问:“学、学长,明天还能见到你吗?”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纪却秦没回答,乔乔静止不动,掌心又冒出了汗。   其实不过几秒钟,他却以为过去了几分钟。   “可以。”纪却秦点头,“我要在这里住一个月,没有意外都不会离开。”   这时候电梯门要合上了,他手疾眼快拦住,又在楼层键上点了下。   “我就住在这层,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他话语轻柔,唇角含笑。   乔乔看的迷迷糊糊,怎么回到房间的都不清楚。   助理正收拾行李,见他这副模样,不免打趣,随即又觉得惋惜。   “如果你早两天见到他就好了。”助理叹气,“可惜啊,咱们明天就要回国了。”   乔乔的假期本来就短暂,这次威尼斯之行,也是硬挤出来的三天。   乔乔摘下棒球帽,露出柔/软的头发,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全神贯注地盯着相机里的纪却秦。   他成熟、温柔,忧郁,每一处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荷尔蒙。   安静的模样渐渐和印在记忆里的侧脸重合。   乔乔几乎没有迟疑。   一面是工作,一面是独自出行的纪却秦。   工作固然重要,可纪却秦对他而言更重要。   他那么忧愁,或许需要有人陪。   乔乔沉默想着,一个大胆的想法应运而生。   窗外,成群结队的海鸥翱翔而过,快意洒脱。   那他是不是也可以放纵一回?   为了纪却秦,也是为了自己。   他有种预感,如果错过,以后再也不能靠近纪却秦了。   这是唯一的机会。   乔乔“啪”的放下相机,转向助理,带着从未有过的强硬说道:“我不回去,我要留在这里。”   助理目瞪口呆,不管怎么劝,乔乔都不松口。   他无奈,只好妥协。   面对雇主,他能做的只有听从。   *   之后几天,乔乔如愿和纪却秦共游威尼斯。谁都没有主动提出拒绝,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两人从酒店外坐上贡多拉,随着荡漾的水面,穿街走巷,沉浸在慢悠悠的摇晃中,穿过了数不清的桥洞。   随着相处时间增长,乔乔的害羞渐渐褪/去,开始展现只有少数人见过的一面。   与纪却秦对他的印象相同,他满身书香味,脑袋里也尽是些有趣的东西。   短短几天,纪却秦对他的好奇突增猛涨。想要知道乔乔究竟为什么会进娱乐圈。   凭着他的知识能力,在另外的一些行业似乎更加如鱼得水。   他还看过乔乔拍摄的照片,非常好看——这是纪却秦能给出的最质朴的赞美。   尽管他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人,也不免被乔乔身上的矛盾吸引。   乔乔自然能察觉出来,在他谈及自己的爱好,或是擅长的领域时,纪却秦总是毫无保留地看着他。   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首先让他害羞,然后欲罢不能。   因为那个人是纪却秦。   今天两人乘坐贡多拉短暂离开了主城区,回来时已经筋疲力尽了。   可他意犹未尽,望着擦黑的夜,敲响了纪却秦的房门,想要请他一起吃晚餐。   不多时,房门开了。   纪却秦拢着浴袍,胸/前露出大块皮肤,若有若无散发着潮湿的水汽,甚至发尾在滴着水。   “纪……学长。”乔乔腾的红了脸,直勾勾盯着,忘了回避。   好在纪却秦不介意,他侧过身让出路来,笑说:“怎么不在房里休息?”   乔乔轻轻合上门,“我想请你一起吃晚餐。”   纪却秦了然,在桌边倒了杯酒,递给乔乔。   “吃晚餐?”他轻笑,“是有些饿了,在这里吃可以吗?”   他没有擦干头发,水珠贴着修长的脖颈没入浴袍中,在水晶灯的光照下映出一条蜿蜒的纹路。   乔乔看呆了,随即意识到不妥,移开了视线。   乔乔:“好。”   在哪里吃无所谓,他只是想见到纪却秦。尽管整天都在一起,好像还是不够。   他太乖巧听话,不同于和柏侹在一起时,只想给他一耳光的忍无可忍,纪却秦从心底泛出了温柔与耐心。   餐桌上,两人各坐一边。   纪却秦摇晃着酒杯,侧首望向窗外的水道。这么晚了,仍然有游客乘坐贡多拉游玩。   威尼斯的确是座快乐的城市,纪却秦暗想。连带着从京城带来的伤痛都被温柔的水慢慢抚平了。   离开京城半个月了,一想到快要离开,还是有些不舍。   可他不能离开公司太久,堆积太多工作是件很痛苦的事。   谈到工作,纪却秦看向乔乔。   他虽然不红,但不代表时间多到可以旅游。这样一想,乔乔已经陪他一周了。   自从上次酒店的事情过后,纪却秦辞了之前的经纪人,给乔乔换了新的后便忘了个干净。   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他向来记不住。   于是他问:“新经纪人对你怎么样?”   “很好。”乔乔真心实意,“工作安排很合理,最重要的是,给我的休息时间足够。”   休息时间?   纪却秦咳了声,摆出老板的派头:“你会在这里住多久?”   乔乔低头:“和你一样,住一个月。”   他说的隐晦又直白,纪却秦怎么会听不懂——意思是剩下的时间,乔乔都会陪着他。   纪却秦虽然不讨厌乔乔,还是悄无声息皱了下眉。   他望着桌子那头的青涩男人,忽然想起颁奖典礼后台的拥抱。   眼下没有烦心事干扰,轻而易举察觉到乔乔那时的情绪。   难以忍受的喜欢,强烈分享喜悦的欲/望。   纪却秦侧首叼住根烟,在柏侹那里遭受到的打击,此刻在心底一览无余。   “学长?”乔乔见他发呆,轻轻唤了声。   纪却秦抬眸看他。   “好不容易有假期,”他假意轻松,“你不打算去其他地方看看吗?”   “梵蒂冈,佛罗伦萨或者那不勒斯?”   他吸了口烟:“你想去哪,我都可以安排。”   乔乔咀嚼的动作一顿,随即被香料呛到了,赶忙抓起手边的杯子喝了口。   咽下去,才发现是辛辣的酒。   他眼眶发红,湿漉漉的,像只兔子。   “学长去吗?”   纪却秦但笑不语。   “我不想走,”乔乔带着少有的执着看向纪却秦,“我只想留在威尼斯。”   “和你……在一起。”   乔乔一不小心,竟然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他想陪在纪却秦身边,哪怕是以下属,或者朋友的身份。   只要能留下,一切都无所谓。   他垂下眼皮,不敢去看那双金属般的眸子。心里一沉再沉,沮丧的认为威尼斯之旅要到此为止了。   在这里能遇到纪却秦,本就是意料之外的事。当时有多喜悦,现在就有多难过。   几天来同乘贡多拉,反而成了这次旅行最快乐的时光。   原本美好的气氛此刻戛然而止,只剩下让人难以逃离的沉默。   纪却秦毫不夸张地感到了他的悲伤。   他不讨厌乔乔,恰恰相反,而是抱有好感。   但也只限于此。   经过这么一遭,他身心俱疲,眼下实在没有过多的精力去面对一份新感情。   尽管如此,他还是问:“能告诉我原因吗?”   原因?   乔乔咬住下唇,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要怎么才能对纪却秦说清心底的感情?   可他知道,纪却秦已经察觉到苗头了。   也明白,现在不说,以后坦白的机会微乎其微。   “告诉我,乔乔。”纪却秦柔声。   他不愿意逼迫,可如果这件事不说清楚,他想未来的半个月,两个人都无法安心相处。   明亮的水晶灯下,乔乔只看到自己投在餐桌上的影子。   他十指攥紧,搭在腿上,柔/软的头发遮住了眼睛。   “我……”他嗫嚅,“想要陪在你身边。”   “不论以什么身份。”乔乔看向纪却秦,始终无法将“喜欢”两个字说出口。   究其根本,是怕纪却秦露出让他心碎的表情。   房间里很安静,轻而易举能够听到贡多拉在水面上划动的声音。   两人的心都随着水声浮动。   纪却秦很平静,平静的可怕。   只淡淡的听着,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这让他也极为诧异。   沉默让乔乔惧怕,几乎想逃离这个房间。他不安的蜷着手指,甚至想要再喝一口酒。   终于,纪却秦动了,他郑重其事:“乔乔。”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纪却秦说,“但我可能暂时没办法回应你的感情。”   听他直白说“喜欢”,被戳破心思的乔乔吓了一跳。   纪却秦露出左手,在空荡的无名指上摸了摸,“我刚刚结束一段婚姻,或许一段时间里都不能走出来。”   “我认为有必要对你说出这个事实。隐瞒、欺骗,对你和我都不是件好事。”他顿了下,“乔乔,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坦白,是尊重乔乔,也是为了给他选择的余地。   他可以拒绝,也可以继续。   乔乔被接二连三的话语砸懵了。   婚姻?结束?没办法回应?   他脸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净,苍白的唇也在微微颤/抖,心底的苦涩比咽下去的酒都要猛烈。   一阵天旋地转后,他突然看到纪却秦眉心的忧虑。   原来是与离婚有关?   乔乔喉咙发干,又喝了一口酒。   盯着纪却秦光秃秃的无名指,目光深处染上一抹痛苦,冰凉的心却渐渐开始回温。   眼前人是他的梦想,是他永远追逐的存在。   可若是……可若是……这唯一的机会都不敢把握,他自己都会唾弃自己。   纪却秦被他脸上的痛苦惊到了,快速思考是不是吓到他了。   正想着如何补救,乔乔开口了。   他问:“你还想他吗?”   纪却秦实话实说:“我们结婚三年,不可能一夜就忘记。”   他看着乔乔露出苍白苦涩的笑,心头沉重。   “但我现在想忘了他。”   有这句话就够了。   乔乔深吸口气,硬生生憋回鼻尖的酸涩,用尽最大的勇气,“那为什么不试试呢?”   “什么?”   乔乔手心发凉,“就这剩下的半个月,忘掉过去,只做你自己。”   “……和我一起。”   纪却秦沉默不言。   乔乔说的,何尝不是他想要的。   可如果真那样简单,他就不会离开京城,只身到威尼斯来。   乔乔等待回答时的目光太过炽烈,与他乖巧的样貌很不符合。   纪却秦久久不回应,让他忍不住催促:“学长?”   “你真的想好了?”纪却秦再次确认。   乔乔重重点头:“嗯。”   他喜欢纪却秦,也深知感情需要自己把握。   可还是忍不住心怀侥幸。   纪却秦在他眉间看到了熟悉的影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在与柏侹的纠/缠中,他早已经偏离轨道。离婚后,更是飞往未知的黑洞。   他不是墨守成规的人,知道往事不可追忆,只能向前看。也许乔乔说的对,要想回到以前,他需要忘掉过去的感情。   哪怕只有半个月。   “所以……你愿意吗。”乔乔褪/去总是挂在脸上的羞涩,近乎执着的询问。   纪却秦回过神来,忽觉半湿半干的头发被夜风吹的冰凉。他笑了,举起酒杯:“希望接下来的半个月,你和我会过得很快乐。”   那瞬间,他又听到了久违的破碎声。是什么,他不得而知。   只明白,有些东西彻底回不去了。   *   在乔乔带着喜悦离开后,纪却秦仍旧保持着熟悉的姿势,倚在沙发上望着窗外。   晚上下起了雨,水道上行驶中的全都贡多拉消失匿迹。   即使这是座水城,在雨天也要慢慢归于沉寂。   纪却秦腿边的茶桌上摆放着部私人手机,半个月来第一次开机,叮叮咚咚的信息提示音足够谱成首音乐,甚至稍微卡顿了下。   纪却秦没理,等到平静下来后,才慢慢翻看。   联系他的都是些朋友或者生意伙伴,没有……柏侹。   似乎从签署了离婚协议后,柏侹像是踢走了碍眼的皮球,真的放下了。   那么,又为什么要去爷爷家找他?   纪却秦冷淡想着,拨通了许韬的电话。   他一直最放不下的就是工作。习惯了忙碌,乍一清闲,便觉得哪里都不对。   许韬接到他的电话并不震惊,似乎知道迟早会打来。   两人谈了会儿工作,确保没有问题时,彼此都松了口气。   纪却秦:“最近京城怎么样?”   “很安静,”许韬说,“您和柏先生离婚的事只传了几天,没有预想中的严重。”   本来纪氏和柏氏联姻在圈子里就不算秘密,只不过两人离婚,彻底印证了人们的猜测——到底是柏家的混世魔王先忍受不了,还是纪家的浪荡子重回情场。   他们猜对了,又没完全对。   纪却秦想起这一茬,轻轻笑了。   他又问了爷爷的情况,直到要结束通话,也没问过柏侹一句。   许韬思来想去,还是说了:“您离开的第二天,柏先生回C市继续拍摄了。但是……”   “但是什么?”   纪却秦晃着酒杯,漫不经心观察着金黄/色的酒。语气毫无波澜,宛如在听许韬报告行程。   他想,柏侹无非是又闹脾气,打了这个,骂了那个。   没什么可稀奇的。   许韬:“但是,柏先生在地下车库打了汪总。”   沉默,电话那头像是漩涡,吸走了一切声响。   许韬沉默且忐忑的等着回答。   “哦。”纪却秦随声应和,“打残了?”   “没……”许韬哽住,一时间不知该为谁感到难过。   纪却秦“嗯”了声,挂断了电话。   他眉头皱起,对这件事很不满。   不是为了维护汪识,而是两人前脚离婚,柏侹后脚打汪识,传出去很难听。   他望着阴沉沉的天,薄唇开合,吐出两个字:“幼稚。”   今天不仅威尼斯的天空阴沉,C市同样在下雨。   不用出外景,柏侹难得有了休息时间。   他靠在落地窗旁,一手夹烟,一手握着手机,面色阴郁,从眼底透出了凶狠。   小宁进来就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得不敢出声。   自从柏哥从京城回来,就成了这副模样。除了在镜头前正常,其余时间让人看了都腿软。   他知道纪总和柏哥离婚了,却不敢试着安慰。碰到逆鳞谁也不会好过。   小宁静静做自己的事,隐隐约约听到柏侹提到“威尼斯”、“手机”等字眼。   他推测了下,怀疑纪总在威尼斯。   正凝神听着,忽听柏侹说:“知道了。把他盯紧,我会过去。”   柏侹起身,今天的休闲服宽松,俯身时,从领口望进去,优秀的身材一览无余。   他问小宁:“半个月,这里能结束吗?”   小宁:“可以。”   上次柏侹只请了三天假,但十几天没回来的事惹怒了导演,这次说什么都让他拍完了才能走。   柏侹没办法,只能集中精神,提高通过率。拼死拼活拍摄,能将剩余部分控制在半个月内已经很不错了。   “好。”柏侹点头,“之后的工作全推掉。”   “您要去哪?”小宁一惊。   柏侹又叼住一根烟,侧首点上,“威尼斯。”   烟雾从唇角溢出,模糊了疲倦且阴沉的眉眼。   他没想到纪却秦会一声不吭躲到威尼斯去,他要亲自把人抓回来,看看他到底还要耍什么把戏。   更要问纪却秦,口口声声说喜欢他,怎么就能痛痛快快同意离婚。   这份喜欢,究竟是不是为了利益假装出来的! 第二十七章   侍应生查尔最近注意到一件事, 住在顶层中间套房的俊美男人与一名年轻男人同进同出。   虽然不像情侣那样搂搂抱抱,却能让人察觉到他们很亲密。   今天又轮到他清理卫生,想到即将见到那个男人, 不由得有几分紧张。   或许是上次的胡乱猜测让他感到心虚。   查尔整理了下工作服, 换上得体的微笑, 按响了门铃。   房门打开,不是他熟悉的那名俊美男子, 而是和套房主人一起的年轻男人。   乔乔没察觉他的僵硬, 转身回了客厅。茶几上零零散散摆着许多照片,都是这半个月来在威尼斯拍摄的。   查尔从善如流进屋, 默不作声开始打扫。   在进入客厅后才发现那名俊美男人也在,他倚在窗边的沙发上, 仍在看水道上的贡多拉。   “先生,您好。”查尔主动问好。   纪却秦对他有印象,点头示意, “很久没见过你了。”   查尔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没想到纪却秦还记得他。   房间里很干净, 当他快速收拾卧室时, 看到了散开的行李箱和床上叠好的衣物。   忽然明白过来,这位温柔的客人要离开了。   “先生, ”查尔临走之前, 犹豫踌躇,“您要离开了吗?”   他望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竟然察觉到了不舍。   查尔不明白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绪,或许是在这座自/由的威尼斯, 很少有客人会停留下来, 每天坐在窗边看风景。   对于身下的水, 天上的海鸥,都是很稀奇的存在。   “是的,不过不是离开威尼斯。”纪却秦没有隐瞒,勾唇笑了,“在这里三个星期,我和朋友已经游玩了主城区。”   “接下来想去布拉诺岛看一看。”   他看向乔乔,对方也正在怔怔看着他。   对上视线后,猛的低下头,装作专心整理照片。   “布拉诺?”查尔松了口气,“那是个漂亮的地方。祝您和朋友在那里玩的开心。”   他随即露出白洁的牙齿,笑眯了眼。   “谢谢。”纪却秦来查尔面前,在他肩上拍了下,语气柔和,“在威尼斯这么多天,我觉得你当时说的很对。”   “什么?”   “夜晚的贡多拉总是比白天的更美丽。”纪却秦说。   他没有在说谎,而是真心实意。   若不是听了查尔的话,恐怕这一个月他都会躲在房间里,不会遇见乔乔,更不会游览威尼斯。   查尔没想到他脱口而出的话被纪却秦记住了,怔愣片刻,随即脸红了。   “很高兴遇见你,”查尔说,“希望可以再见到你。”   “我也希望。”   查尔离开后,纪却秦再次坐回沙发,像尊僵硬的雕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变换姿势。   他望着窗外的游人,贡多拉,和不远处连接水岸两边的桥,心想,大概之后很长时间都不会再到威尼斯来。   “你在想什么?”   乔乔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边,正蹲在沙发旁瞧他。   自从把话说开后,已经过了半个月,两人之间的相处也越来越和谐。   没有习惯了的争吵,没有熟悉了的决绝。   纪却秦不可否认,和乔乔在一起,他很开心。   乔乔听话乖巧,却不失自己的想法,除去最开始的羞涩,现在完全是身边最贴心的人。   纪却秦抬手在他头顶摸了下,“在想,什么时候再到威尼斯来。”   他工作繁忙,一年到头很少有假期。恐怕没机会像眼下这般有闲心旅游了。   乔乔自然知道,可他也知道纪却秦不想回京城。   他盘腿坐在地毯上,单手撑着下颌看向纪却秦,安慰说:“会很快的。”   “如果可以……我陪你一起。”   乔乔没忘了半个月前的对话,纪却秦暂时没法给他回应,但不代表以后不能。   两人相处合拍,他相信,纪却秦完全接受他的日子不会太远。   他小心翼翼想着,不让思绪外露。殊不知,在纪却秦面前,他纯白的如同山茶花,一眼就能看透。   纪却秦也不反驳,眼眸里闪过丝笑意。他十分清楚,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就说明,他已经彻彻底底放下了对柏侹的感情。   也不知乔乔明不明白,他小心翼翼趴在纪却秦腿上,上半身弯曲,形成一道极其优美的弧度。   他知道,这样的接触,在允许的范围内。   胸膛里的心跳太过大声,让他不敢去看纪却秦,不敢张口说话,生怕跳动声惊动了他。   纪却秦身体不动,手指抚在乔乔脑袋上,指尖缠/绕着他的头发。   他眸色温和,真就像在看爱人。   可只有自己清楚,他在寻找心里的底线——到底能接受什么程度的触碰。   乔乔眯起浑圆的双眼,嗅着纪却秦身上清浅的香水味,满足感无法言喻。   他忽然说:“你骗我。”   “嗯?”纪却秦疑问。   乔乔抬首对上他的眼睛,试图在那双锐利有神的眼睛里找到不一般的情绪。   他说:“你明明会意大利语,为什么……骗我说你不会。”   纪却秦想起来了,在圣马可广场见面时,他的确说自己不会意大利语。   以至于后面和乔乔同行,都没有再说过。   眼下被拆穿,他也丝毫没有羞恼。   而是深深望着乔乔,笑意吟吟:“是你邀请我乘坐贡多拉,当然需要你来安排行程。”   “如果我说会意大利语,你就会把一切选择推给我。”   “更何况……”纪却秦的手微动,冰凉的酒杯贴在乔乔通红的脸上,“你乐在其中。”   被他戳中心思,乔乔猛的直起身躲开酒杯,醇香的酒气却还在身边环绕。   他想反驳,却无话可说。   因为他的确喜欢纪却秦依赖他的模样。   “骗子!”   看他踉跄离开,纪却秦无声笑了。   不可否认,与乔乔在一起,真的很开心。   *   布拉诺岛,又称为彩色岛。   一眼望去,岛上的房子、贡多拉,全部被粉刷成了不同颜色。   这次两人没有再选择酒店,而是租下来两栋紧挨着的房子。   一座金黄,一座海蓝。   在两栋房子门前,是片开阔的水岸。坐在那里,能望见日出夕阳,还能听到成群的海鸥鸣叫。   两人在这里度过了威尼斯之旅的最后一周,离开的前一夜,纪却秦带着乔乔去了岛上有名的小酒吧。   穿过一座古老的桥,推开街角不显眼的门扉,里面的景象让乔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不大的屋子,或坐或站着许多人,他们衣着质朴,满面笑容,海水的咸腥中混合着辛辣烈酒的味道,介于难闻与好闻之间。   可在这里停留的时候够久,就会慢慢忘却海水,只沉浸在烈酒中。   乔乔怀抱着相机,无声留下了这一幕。   纪却秦带他来到吧台,点了两杯本店的招牌,坐在角落慢慢饮着。   酒吧里很喧哗,到处都是笑闹声,他们占据的一角却安静的诡异。   乔乔很少喝酒,这里的酒太烈,只抿了一口就放回了原处。   他看着纪却秦,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他们明天就要返回京城,这是两人相处的最后时间。   纪却秦慢慢喝着,乔乔知晓他的心情并不好,大约和那段刚刚结束的婚姻有关。   他不知道谁与他曾是一对,却莫名其妙想起颁奖典礼那天见到的大束向日葵。   乔乔忍了忍,还是坐在他身边,轻轻搭上了纪却秦的手臂。   “你不想回去?”   纪却秦苦笑:“没有想不想,只是应该回去。”   他眉眼低垂,心情沉重。   辛辣苦涩的酒入喉,燃烧着脆弱的喉咙,缓缓灼烧心脏。   麻木的疼痛,虽不尖锐,却如同钝刀在磨。   他很清楚,这趟威尼斯之旅,并未达到预期的效果。   为此,他很沮丧。   乔乔沉默,不知该如何安慰。   纪却秦并不打算让别人和他一起痛苦,他借着慢慢上升的酒意,抚/摸着左手无名指,看向乔乔。   他问:“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进娱乐圈吗。”   乔乔怔愣片刻,并未立刻回答,或许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纪却秦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优秀的轮廓。   从侧面恰好能看到高挺的鼻梁,放松的薄唇,半眯的眼眸。   这幅画面,慢慢与记忆重合。   乔乔心跳加快,有些呼吸不畅。   抱着相机,指尖用力到发白,掌心里满是紧张的冷汗,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心里话。   见他不答,纪却秦并未强求。   每个人都有隐私,有选择不说的权利。   杯中酒见了底,时间也不早了,明天一早还要到泰塞拉岛乘坐飞机回京城。   两人回去时没再步行,而是乘坐贡多拉。   他不说话,乔乔就惴惴不安,怀疑是方才的沉默让纪却秦生气了。   乔乔看着纪却秦,他倚着贡多拉,双眼微阖。衬衣的下摆被风吹起,露出一角皮肤。指尖在膝盖上跳跃,似乎心中正在哼唱小曲。   他侧首望着岸边的霓虹,眉间有抹擦不掉的忧愁。美丽的夜景下,眸子里闪着光影。   慵懒又憔悴,精致又孤独。   没有哪个人会不爱纪却秦,没有哪个人能拒绝这样的纪却秦。   乔乔怔愣出神,忽然心念一动,举起相机,永远留下了这一幕。   “偷拍我?”纪却秦笑问。   乔乔双脸一红,垂眸盯着相机屏幕,“才、才没有。”   贡多拉慢慢摇晃,在看到那两座紧挨的房子时,一切都要结束的强烈预感涌上乔乔的心头。   他不可抑制的悲伤起来。   他不想离开纪却秦。   贡多拉终是停到了岸边。   纪却秦率先上岸,随后拉了乔乔一下。   “学长,”乔乔拽住纪却秦的袖口,有几分为难,又像请求,“我们可以在这里坐一会儿吗?”   他下意识想要留住纪却秦,好似不进那两间房子,威尼斯之旅就永远不会结束。   今夜微风吹拂,漫天星辰,的确是观赏的好时候。   纪却秦没有拒绝,和他在水岸边坐了下来。   乔乔紧张又悲伤,从明天开始他们又会成为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交集。   所以……今晚是最后的机会。   将近一个月的相处,让他深深体会到对纪却秦的感情,比想象中的还要深。   他不能,也不想离开他。   哪怕纪却秦现在无法接受这份感情。   “学长,”乔乔回答他的疑问,“我进娱乐圈是为了……”   纪却秦侧首,静静听着。   “是为了一个人。”乔乔说的隐晦又直白。   “他是同校毕业的校友,但他可能不记得我。”乔乔摩/挲着相机,声音里满是苦涩,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我见到他是在毕业那年的演讲上,……”乔乔有几分哽咽。   他也不曾想到,那年只是短暂的相处,又短又轻的拥抱,怎么就会记住这么多年。   纪却秦喝了酒,脑袋却很清醒。   他完完全全听懂了乔乔的话。   学长,校友,几年前的演讲。   “我……”   纪却秦面对工作向来运筹帷幄,对待感情也游刃有余,可现在,几乎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乔乔却忽然转过身来看他,眼眶发红,满是不舍。   “我不想离开你。”他说。   “我、我喜欢你。”   乔乔紧紧抱着相机,指尖一片惨白。隐藏于心的感情喧诸于口时,竟然感觉到了久违的放松。   可又惴惴不安,短短几秒钟,已经尝到了窒息的味道。   纪却秦对他的感情早有察觉,眼前的男人透明如白纸,所有心思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他紧张害羞的出人意料,似乎下一刻就会当场昏厥。   “抱歉,乔乔。”纪却秦极力安慰,“我忘了这件事。”   他眉目温柔,让乔乔看了心痛。   “以前的事没关系。”他凑近,冰冷的手从相机转移到纪却秦的衣领,近乎乞求,“现在我只想陪着你。”   话音落下,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拽住手中的衣物,侧首吻住了纪却秦。   双唇相碰,纪却秦想要躲开,却被乔乔勾住了脖子。   这是一个痛苦且悲伤的吻。   怀中的人笨拙的吻着自己,他尝到了眼泪的味道。   乔乔哭了。   “对不起……”乔乔似乎终于回过神来,抱着纪却秦的肩膀,埋首在他肩颈无声颤/抖。   纪却秦长叹口气,最终没有推开乔乔,而是抱紧了他。   抱着乔乔,好像抱着过去的自己。   喜欢终是落空,颤颤巍巍迎接未知的后来。   乔乔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这才发现,他在纪却秦怀抱里,连忙翻身下来,抱着膝盖不敢看他。   “时间不早了,”纪却秦拍拍他的脑袋,“回去休息吧。”   乔乔闷声:“好。”   他率先起身,快步进了海蓝色的房子。   纪却秦坐在原地,摘下眼镜,茫然地望着空旷的水面。此刻夜深人静,连只海鸥都没有。   方才的事太过荒唐,以至于没有解决办法。   他讨厌乔乔吗?不讨厌。   喜欢吗?喜欢。却还没到要在一起的地步。   静静思考着该如何处理与乔乔的感情,身后再次响起脚步声。   偏首看到躺在地上的相机,以为是乔乔来取。他弯身捡起相机,想要递过去,却在看到身后风/尘仆仆的人时,浑身的血液冷透了。   他僵硬的保持坐姿,紧紧盯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柏侹,瞬间觉得完了。   “惊喜吗?”柏侹满意地看着他的愕然,将背包扔在脚边,敞开双手让纪却秦好好看他。   纪却秦脸色难看的厉害。   看着那人一步一步走近,在他面前蹲下,伸出拇指用力抹过他的下唇   柏侹笑的开心,挑着眉头,眼里却满是阴郁。倏地捏住纪却秦的下巴亲了上去,牙齿凶狠的咬破了对方的唇。   纪却秦没有反抗,或者说忘了反抗。   柏侹满意地舔走他唇角溢出的血丝,抬高纪却秦的下巴,盯着那双冷淡的眸子。   故作轻松,说:“他亲的你舒服吗,嗯?想不想睡他?”   “和你有什么关系。”   纪却秦言语冷硬,挥开柏侹的手,站起了身。   他讨厌被俯视的感觉。   柏侹跟着站起来,俊郎的面容有几分扭曲。紧紧盯着眼前许久未见的人,一腔怒火翻涌,竟不知道从哪开始说起。   是离婚?还是假装喜欢他?   亦或者是……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   柏侹呼吸粗重,咬紧后槽牙,垂在身边的手紧握,死死压抑着怒气。   他冷哼:“当然有关系。我最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   “东西”两个字狠狠刺到纪却秦心上,他用难以描述的神色扫过柏侹。   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个没有自我意识的“东西”?   纪却秦不卑不亢对上柏侹的视线,他的眼镜别在衬衣领口。没有任何遮挡下,锐利冰冷的眼神狠狠扎进柏侹的愤怒里。   纪却秦:“别发疯了。我们已经离婚了,谁是你的‘东西’?”   离婚两个字俨然成了柏侹的逆鳞,不管谁提起,都会让他怒不可遏,气到发疯。   “纪却秦,”柏侹似乎找到围追堵截的办法,咬牙切齿,“谁他妈同意离婚了?”   “你凭什么自作主张!”   他一声怒吼,惊动了岸边贡多拉上休息的船夫,船夫犹豫片刻,还是离开了。   船桨划动,水波荡漾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无比清晰。   纪却秦单手捏紧相机,头疼欲裂,死死盯着愤怒诘问的柏侹。   明明是对方坚持要离婚,现在反倒成了他的问题?   纪却秦勾起唇角讥笑,以前怎么没发现,柏侹把倒打一耙学的炉火纯青。   “自作主张?”他冰冷提醒,“是你提的离婚,我满足你的愿望,怎么?你不满意?”   他牙尖嘴利,柏侹说不过他。   况且……也没什么好说的。   纪却秦说的全是事实,他提的离婚,还说谁不离谁是孙子。   正因如此,他才气得要命,发疯似的到处找纪却秦,要和他当面说清楚。   他说:“一句气话而已,你当真干什么。”   狠厉的眼睛盯着纪却秦,他们之间只隔了几步,却好像能让贡多拉并排穿行而过。   柏侹每说一句,纪却秦的心就冷一分。   原来,在柏侹心里面他一直在置气?根本没有想过这三年间的感情?没想过他是怎么对待自己的?   没有争辩的心情,一股无力感涌了上来,纪却秦垂下眼眸,戴上银框眼镜,紧绷的下巴出卖了暗藏的火气。   “我在问你话,”柏侹上前一步,“为什么要把句气话当真!”   他对答案十拿九稳,无非是纪却秦喜欢他,被这句话伤到了心。   只要好好哄,迟早会回到他身边。   纪却秦仍是不出声。   柏侹皱眉,加重砝码:“因为你喜欢我?觉得我不在乎你?”   他高高在上的逼问语气让纪却秦不爽,几乎想转身离开。   可是不能,他不允许柏侹用冷漠的揣测来琢磨他的感情。   “喜欢你?”纪却秦目带不屑,“别傻了,那是两个月前的剧本。”   他一字一句埋葬自己的感情,已经麻木到感受不到疼痛的地步。似乎所有痛觉神经,在两人决裂那天被切断了。   他说:“我虽然不是演员,但能让你问出这句话,也算成功。”   纪却秦的回答出乎意料,让柏侹再次感受到失控的无能为力。   上一次是签下离婚协议书的那刻。   纪却秦没错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茫然:“你和我只是为了利益联姻,迟早要离婚。现在离和以后离有什么区别?”   他的话字字像刺,准确无比扎进柏侹的血肉里。   现在明明不是冬天,却让他感觉心肝脾肺都冻住了。   柏侹想笑,你看,他早就知道纪却秦说的喜欢是假的。   可他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勾起唇角,只能像个滑稽的木偶站在原地,看着纪却秦云淡风轻。   “我说的很明白,你听懂了吗,柏先生。”   他要离开,与柏侹擦肩而过时被扯住了手臂。   柏侹的力气太大,纪却秦一震,右手无力,相机掉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他的右手虽然恢复了,还是需要将养。   柏侹当然知道,他不想放手,只稍稍松了点力气。   “听明白什么?”他沉声问,“就算是剧本,我有说过完结?”   “你不是导演,没权利喊停。”   纪却秦:“你也没权利。”   “既然不能合作,不如一拍两散,省的耽误各自攥取利益。”   这句话不知道触到哪根神经,柏侹猛的将他甩开,怒吼出声,“利益!利益!你满脑子只有利益!”   “你根本没有心,你他妈根本没有感情!”   他气的原地打转,一脚把背包踢出去老远。   吼声在水面上掠过,纪却秦看到了海蓝色房子前,焦急担忧的乔乔。   他来不及制止,就被柏侹扯住了衣领。   “如果你没有离婚的念头,怎么会答应的这么痛快!”柏侹双目赤红,眼里的情绪分不清是悲伤还是痛苦,低沉的声音都有些扭曲。   在医院的场景历历在目,明明是纪却秦提的离婚!   “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要同意?”   “你是为了谁?为了汪识?”柏侹指向乔乔,“还是为了他?!”   柏侹呼吸急促:“我他妈就是傻/逼!你说他是你的艺人,我他妈就信了,我他妈的就信了!”   纪却秦被他吼的耳朵发疼,他不想和柏侹吵架,决绝的掰开他的手。   “滚,我不想见到你。”   柏侹头昏脑涨,“你让我滚就滚?纪却秦,你他妈没资格!让我走就是为了和他好过?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他找了纪却秦一个月,凭什么离开?就算走也要带着他一起。   “我来就是为了带你回去。”柏侹冷冷威胁,“你清楚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纪却秦浑身气息冷的彻底,默不作声气红了眼眶。   愤怒让他给柏侹一巴掌,理智让他转身离开。   两方打架,搅得他不得安宁。   “我给了你想要的,离婚协议书你也签字了。”纪却秦说,“你情我愿的事,别到现在才来立牌坊。”   “你当你是谁?少他妈拿威胁恶心我。”   柏侹气笑了,深深觉得他就是个小丑。   这辈子都得不到真挚的感情。   “你就是个骗子,”他指着纪却秦,“大骗子!”   纪却秦用感情来欺骗他,得到利益后就一脚把他踹开。   柏侹完全被陌生的情绪攥住,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更不去深思。   却隐隐知道,不能丢下它。   “你愿意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纪却秦居高临下看他,“可是柏侹,这段婚姻里面,你和我之间,到底谁才是赢家……”   “你自己不清楚吗。”   柏侹不管谁输谁赢,他也不想去猜。   “你哪也不许去,”他扯住要离开的纪却秦,“和我回京城。”   他就像个固执的小孩,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又哭又闹。   纪却秦没心思哄孩子,神情厌烦。   “我在哪都和你没关系。”他冷笑,“还有,你怎么找到的威尼斯我不想追究,希望这种事没有下次。”   他甩开柏侹,往房子走去。   柏侹跟了上来:“我他妈找了你一个多月,你知道我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照片?   纪却秦停下脚步,回身看向他。   背包就在脚边,柏侹附身拿出一个信封,重重扔进纪却秦怀里。   “离婚一个月就找新欢?”柏侹讥讽,“还是说,没离婚的时候就和他不清不楚?”   “你警告我别和宋微汀走太近,你又是怎么做的?”   “先是汪识,又是沐星,最后是他。”   “纪却秦,我知道你以前情/人无数。你对我说的喜欢,是不是也对他们说过?”   他把纪却秦的喜欢贬的一文不值,等待着对方的恼羞成怒。   柏侹垂下眼皮看他,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只要纪却秦反驳,或者是打他骂他,他就……   纪却秦打开信封,一叠照片中,主角全是他和乔乔。贡多拉上,古桥上,街头巷尾。   两人神情闲适,举止亲密,从照片来看就是一对情侣。   难怪柏侹会风/尘仆仆赶来。   他侧首叼住一根烟,点燃了。   唇边的一抹红衬着白皙的皮肤,他俊美、洒脱,哪怕此刻在与柏侹争执,也优雅的像在逛展会。   “你想表达什么?”纪却秦问,“属于你的‘东西’被别人碰了?”   柏侹神色一变,显然被戳中了心思。   “我有没有说过……”纪却秦按住滑轮打火机,一簇火苗迸发出来,火焰舔舐照片的一角,准备将它们全都化成灰烬。   “你很幼稚。”   火光映在两人的眼眸里,在下颌描绘出阴影。   纪却秦抬手将照片随意甩了出去,仔细将信封叠好,塞进柏侹衣兜。   “以后别做这样的事,我会觉得很恶心。”   柏侹面色铁青听着,不置一词。   “也别再说我是你的‘东西’,”纪却秦吐出烟雾,“你妈没教过你要尊重别人吗。”   他转身离开,确保柏侹没有跟上来时松了口气。   忽然又想到一件事,转身看过去。   冰凉的手指在殷红的唇上抚过,恶意的笑着:“你不是问我和他亲舒不舒服吗。”   “很舒服。”他说,“我的每个情/人都比你会讨好我。”   “就算是汪识,也比你强。” 第二十八章   纪却秦不再管他, 将相机还给乔乔,并让他回房后,独自一人进了金黄/色的屋子。   从头到尾, 都没再看柏侹一眼。   夜很深了, 柏侹站在水岸边, 被纪却秦气得不轻,狠狠踹了背包一脚。   一天前他的拍摄结束, 几乎没有休息, 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马不停蹄来了威尼斯。   又换乘船到布拉诺岛, 徒步走了一个小时才找到纪却秦的房子。   可他看到了什么?!   纪却秦搂着别的男人亲/吻!   虽然知道纪却秦和别的男人同行,但没想到真的会背叛他。   见到那一幕时, 他怔在原地,忘了浑身的疲惫,也忘了冲上去制止。无能为力的站在昏暗的巷子里看着, 心里仿佛捅了把刀子。   疼的厉害。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仿佛被人从高空扔下, 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柏侹吐出口气, 颓然无力地在原地坐下。   他不是伤春悲秋的人,也不喜欢为感情要死要活, 就是不明白, 为什么情绪会被纪却秦的一举一动拉扯?   但他清楚一点,只要纪却秦的目光不在他身上,就会浑身难受,恨不得把人捆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又是为什么?   柏侹烦躁, 叼出根烟, 点了两下打火机才成功。   水边的夜是冷的, 风吹着他的外套,刮过硬朗的轮廓,慢慢渗透到血肉里。   他难得感觉到冷。   静静坐了会儿,忽然听见有船划动的声音,他望着一艘贡多拉由远及近,船上的醉鬼们咿咿呀呀唱着听不懂的歌。   从他面前的水道路过时,甚至下流的吹了两声口哨。   柏侹骂了声,捡起背包离开水岸边,大步走向那座金黄/色的房子。   他在台阶上坐下,背靠着门,嘴里念念有词:“什么破地方。”   这时候,余光扫到旁边的房子还亮着灯,隐约能看见窗边的人影。   柏侹啧了声,“真他妈晦气。”   他查过乔乔的资/料,平平无奇,只是家里有个小公司罢了。   纪却秦看上他什么了?   难不成真就喜欢玩金主和小明星那套?   柏侹越想越烦躁,徒手掐灭了烟头。   他手机没电,也无事可做,又不能坐在这里睡觉,眼巴巴盯着沉静的海。   听着流动的水声,心反而静下来。   看到纪却秦和乔乔亲/吻的那刻,最先的反应是愤怒,不可置信纪却秦真的会背叛他。   随后是震惊。   至于为什么震惊……柏侹承认,是因为他发现,纪却秦并不是真的非他不可。   他身边有大把的人,有充足的选择余地。   震惊带来的冲击远远大于愤怒,这也是柏侹忘记制止的原因。   他站在那里,看着相拥的两人,完全失去了行动力。   隔得太远,他听不到纪却秦在说什么,脸上的温柔却显而易见。   甚至没有对他露出过那样的神情。   最后驱动他靠近纪却秦的,是只有自己知道的原因——嫉妒。   赤/裸裸的嫉妒。   他疯狂地嫉妒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可以轻而易举得到纪却秦的温柔。   甚至这样的感觉,像是喝了一口坏掉的酒,辛辣酸涩,强烈到掩盖住离婚带来的痛苦。   在和纪却秦争吵时,他四肢近乎无力,全凭下意识的驱使应对。   他只能用愤怒来掩饰震惊恐慌。   柏侹叹了口气,长时间休息不好让他头疼。他探出身体,望向二楼。   灯亮着,纪却秦还没睡。   一想到纪却秦可能在和隔壁房子里的男人联系,他就抓心挠肺,恨不得把乔乔打一顿。   可他不能,那样做了,就没办法把纪却秦带回京城。   两人离婚的事不算完,他还得找到原因。   柏侹脚边的烟蒂一个接着一个,他不是傻子,虽然嘴上那样说,却明白,无论是汪识还是乔乔,都不是离婚的主要原因。   纪却秦也绝不是为了句气话就做决定的人,肯定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他那么喜欢利益,不会做亏本买卖。   难道是为了宋微汀?   心里仿佛有团火在烧,越演越烈,以至于柏侹根本无法冷静思考。   陌生的情绪太过显眼,以至于没办法躲避。   冥冥中有声音告诉他,只要弄清这件事,就能知道原因。   第一次,这是第一次。   柏侹开始思考从很久之前就开始频繁出现的感觉。   他坐在冷风中,望着水边停靠的贡多拉。   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远处有橘黄/色出现,洁白的海鸥飞起,他才回过神来。   黎明到了。   海鸥清脆的叫声贯耳,柏侹打了个激灵,忽然打通任督二脉般,琢磨出来了什么。   不等细想,门突然朝里打开。   柏侹猝不及防,跌了个狼狈。   在看到一身深色西装,戴着银丝眼镜,冷漠无情的纪却秦后,心里的弦崩了,“喜欢”两个字,首次正正经经出现在他脑袋里。   不同于以往,这个“喜欢”,分量极重。虽然短暂,却足以他回味半晌。   一个大活人突然倒在面前,纪却秦也吓了一跳。   随即发现是柏侹。   他不动声色退后两步,冰冷冷的打量着。   以柏侹的性子,昨天大吵一架后应该返回京城,或者找个地方住,怎么都不可能留在这里。   可他不仅留了,还坐在门前,可怜兮兮的像只流浪狗。   “看什么看,”柏侹起身,不客气的进了屋子,擦肩而过时打量他一眼,“我对这儿不熟。你以为我想睡你家门口?”   他混不吝,纪却秦懒得搭理他。   出门踏上台阶时,瞥见一地的烟头,就知道柏侹一夜没睡。   他神色复杂,尽量不去想,敲响了乔乔的房门。   乔乔显然也是一晚没睡,眼底发青,焦躁与疲惫明晃晃的挂在脸上。   纪却秦并未过多解释,只让他收拾行李,一会儿就要赶去机场。   他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帮乔乔整理散在桌上的照片。每一张都很美,有他,有两人的合照,还有风景。   短暂的威尼斯之旅就要结束,沉重的生活就在隔壁。   乔乔提着行李箱下来时,就见他对着照片发呆。   “学长……”乔乔在他面前坐下,忘了昨晚的吻,只有即将分别的痛苦。   “这次回去后,我们还能见面吗。”   他没有提起柏侹,昨晚的情况历历在目,那个人粗暴的对待纪却秦,让他心疼不已。   难道这几年来,纪却秦一直和这样的人生活?   他试探着握住纪却秦搭在桌上的手。   纪却秦没有躲开,他望着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早已没了束缚。   “可以。”他说,“我们的关系不会受影响。”   乔乔首先想到的是老板与艺人,忽然注意到了纪却秦温柔的眼神。   后知后觉想起昨天晚上的吻。   “乔乔,”纪却秦反握住他的手,眉目沉静,“谢谢。”   “如果不是你,我的威尼斯之旅不会这么快乐。”   乔乔认真听着,像是被巨大的喜悦砸昏了头。他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头澎湃,懂了纪却秦的话。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留在你身边?”   纪却秦仍旧实话实说,“乔乔,还是那句话。我无法保证会很快接受你。”   他知道自己在某一天会走出来,但不会是现在。   两年多的感情不是说说而已,它是心血与时间的组合。要想摆脱,也需慢慢等待。   “我愿意等。”乔乔垂眸,说不失落是假的,他想要纪却秦,更想他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既然他做出选择,就不会后悔,哪怕两人没有走到最后。   他太过善解人意,太过乖巧听话,以至于纪却秦看着那双浑圆的眼睛就想拥抱他。   乔乔没有给他拥抱的机会,主动亲了他。   轻柔的吻,和柏侹的凶狠完全不同。   纪却秦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   等他带着乔乔回去拿行李时,柏侹在台阶上坐着,啃着干巴巴的面包。   见到两人时,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如同发现敌人的头狼,正蓄力一战。   “你在这里等我。”纪却秦对乔乔耳语,“别理他。”   乔乔见到柏侹后惊了下,随后点头同意。   纪却秦路过柏侹时没有停留,哪怕一个眼神都没施舍。   乔乔战战兢兢,能察觉到柏侹在打量他。   昨晚天黑他尚未发现,此刻却十分明显的感到柏侹身上的压迫感。   当红顶流,实力影帝,纪却秦的前夫,哪一方面都比他强。   他不免悲伤的想,大概这样优秀的人才能配得上纪却秦。   “你跟了他多久?”柏侹冷不丁问,阴郁地盯着乔乔。这么瘦弱的身板,他一拳一个。   也不知道纪却秦怎么想的,就好这一口?   乔乔不想回答。   柏侹也不在意:“我和他结婚三年,第一次见他打人就是为了你。”   “你不觉得荣幸吗。”   乔乔浑身一僵,猛的看向柏侹,在触及到那双锐利的眼时,立刻错开了。   他强装镇定:“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柏侹继续嘲讽,转身看了眼,听到纪却秦下楼的声音。   “他为别的男人出头,我会不开心。”   乔乔捏着行李箱拉杆的手紧了紧,看向柏侹。   “你知道他是怎么哄我的吗?”   乔乔:“我不想知道。”   柏侹笑的更加恶劣,转身对上纪却秦冰冷的眸子,语气亲昵,仿佛那是他们的秘密。   他语气轻快:“却秦,你说,我要告诉他吗。”   两道目光落在纪却秦身上,一个阴郁戏谑,一个忧心忡忡。   这座房子大门敞开,从他的位置望去,视线中心就是柏侹。   他好整以暇,闲适的倚着门框。没有外套的遮掩,线条流畅的手臂曲起,恰到好处的肌肉蕴含力量感。双臂环抱,其中一只手上还拿着吃了半块的面包。   俊郎的外表没了年轻的朝气,反而被阴沉沉的戾气笼罩。   纪却秦扫他一眼,看向乔乔,好似看到朵脆弱的山茶花。   温柔、体贴、漂亮。   “说不说在你,和我有什么关系。”纪却秦冷漠应答,绕过他,走向乔乔。   尽管没有回头,也能想到此刻柏侹是什么样的神情。无非被怒气支配到扭曲,再多说两句就要跳起来骂人。   他太了解柏侹了。   以至于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是认真还是在调侃。   纪却秦和乔乔前往机场,十几个小时后,就会在京城落地。   他们先走一步,没成想柏侹也跟了上来。   头等舱里乘客不多,纪却秦位置靠窗,和乔乔挨着。   柏侹的位置与他们隔了一个过道。   从起飞到平稳飞行,他直勾勾盯着两人,那模样好像护食的猫,只要有一点过界,就张大嘴发出警告的哈气声。   他暴躁,说话又难听,三言两语就让乔乔无话可说,脸上带着薄薄的愠怒。   “你闭嘴。”纪却秦摘掉耳机,夹在两人中间让他窒息,柏侹的喋喋不休更加重了心烦。   一个月的旅行是难得的放松,哪怕不完美,也应该安静的画上句号。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听着柏侹的讥讽挖苦。   柏侹心有不甘,脾气当即冲上来:“你为了一个外人吼我?!”   结婚三年,数不清纪却秦扇了他几巴掌,他从没还过手。   在他心里,这是两个人的事,关起门来随便纪却秦打他骂他。   但是,绝不能忍受纪却秦为了维护外人,而转过头来骂自己。   “外人?”纪却秦重新戴上耳机,“你说的是你自己?”   没了婚姻这层外壳,没了戒指的束缚,他们就成了没有关系的陌生人。   最多,最多是发生过关系的陌生人。   柏侹捏紧手指,神情冷漠。   他实在想不通,这么一个不近人情,只爱利益的商人,是怎么让人争先恐后想要爱的?   他重重嗤了声,不再去看纪却秦,倚着扶手闭目养神。   渐渐的周围安静下来,他才有机会回味黎明时分的那个荒唐的想法。   “喜欢”这两个字,只在高中时期短暂的出现过。那时的他喜欢宋微汀,可却在那件事发生后零零碎碎撞散了架,之后再也没想过。   可从没想过,这个词会放在纪却秦身上。   明明他们只是为了利益联姻,睡在一张床上也是各取所需,甚至不住在一起。   就算之前从没提过离婚,但彼此心知肚明。   离婚是必然结果,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摆脱这样的枷锁,逃离见不得光的婚姻。   也因此,柏侹没想过,会对只认利益不认人的联姻伴侣产生感情。   哪怕从不知道有这样的感情存在。   迷迷糊糊中,他做了个梦,梦里纪却秦冷着脸对他提离婚。   画面一会儿是离婚协议书,一会儿是哪也找不到纪却秦的愤怒与惊慌,一会儿又是纪却秦和乔乔拥吻的背影。   柏侹感觉自己脑袋要爆炸了,挣扎着想冲破束缚,   率先发现他不对劲的是乔乔,头等舱实在太/安静了,稍微有点声响就能引起注意。   他掠过闭目养神的纪却秦,看到柏侹眉头紧锁,唇色苍白。双臂不自觉护在身前,似乎很冷。   俊朗的男人窝在座椅里,怎么看都让人于心不忍。虽然乔乔不喜欢他,还是叫醒了纪却秦。   纪却秦看向柏侹,他明显是发烧了。   威尼斯夜里不冷,但有风。在门外坐一晚上,身体再好也会生病。   他冷眼看着,心里骂了声蠢。   “纪总,”乔乔担忧,“要不要把他叫醒?”   纪却秦按了呼叫按钮,“不用,让他睡。”   柏侹休息不好时脾气很大,强硬叫起来又要发火。与其听他烦人,不如接着睡。   让空乘人员帮他盖上毯子后,纪却秦换了个方向,继续休息。   他不想管柏侹,也无所谓他难不难受。   乔乔在旁边静静看着,心里的滋味说不出来。   他看得出来,纪却秦对柏侹有恻隐之心,但不多。   这是不是说明……他快要走出来了?   十几个小时的行程,三个人三种心思,直到飞机落地时都已经筋疲力尽。   再次回到熟悉的京城,没有想象中的烦躁。在威尼斯随着贡多拉摇晃的心反而彻彻底底落了下来。   不管这趟旅程是好还是不好,最后的归宿都是这里,是他的家。   纪却秦心情难得好了点,也不在乎柏侹是不是还黏在身后。   助理许韬一早就在大厅等着,在见到纪却秦后,刚要上前接过他的行李,就急忙停下脚步。   有人接替了他的工作。   刚从威尼斯回来的三人站在一起,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浑身上下散发着不悦气息的柏侹跟在纪却秦身后,身上一个背包,手里拖着行李箱。   “纪总,”许韬压下疑惑,“柏先生。”   纪却秦点头,“先送他回家。”   他将手搭在乔乔肩膀上,用半边身子挡住柏侹要吃人的视线。   给许韬使了个眼色。   许韬见过乔乔,对他为什么和纪却秦在一起,心底有了揣摩。   不敢多问,只能纪却秦说什么,他做什么。   “好的纪总。”许韬点头,“您的行李……”   纪却秦:“他手里。”   柏侹难受的厉害,不想把行李交出去,他还有话要问纪却秦。现在走了,再找不到人怎么办?   话音落下,纪却秦带着乔乔离开了。   “纪却秦,你不许走!”柏侹想追,却头昏脑涨站不稳。   他几天没休息,又发烧,只想闭上眼睡过去。   许韬赶忙扶住,让他在椅子上坐下。   “送您去医院还是联系助理?”许韬问。   “告诉纪却秦。”   柏侹执拗,今天纪却秦要敢不等他,他就完了。   许韬没办法,只好打给纪却秦。   只得到冷淡一句:“你出来吧,不用管他。”   简短一句过后,纪却秦挂了电话。   没有丝毫留恋,更没有担心,情绪起伏还不如吃到难吃的菜那样大。   许韬望着面色苍白的柏侹,有些为难。   这位脾气是出了名的差,要是发起火来除了纪总谁也按不下去。   正犹豫,柏侹问:“他来吗?”   “……不来。”许韬咽了口唾沫,自作主张,“我打给冯叔,让他来接您。”   这次柏侹诡异的没有生气,或许是太难受,让他没了力气,瘫在椅子里闭目养神。   纪却秦还在等,许韬不能等到冯叔来再走。匆匆忙忙给柏侹买了瓶水,才离去。   柏侹已经烧的昏昏沉沉,根本想不起自己在哪里,只记得纪却秦带着乔乔走了。   他心想,有机会,一定要弄死乔乔。   活得不耐烦了,居然碰他的人!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吵吵嚷嚷烦的厉害。   柏侹皱眉,不悦的睁开眼睛,就见他身边凑了许多人。   有偷拍的,还有在他面前想合照的。   他狠狠拧起眉头,竟然忘了下飞机的时候戴上帽子和口罩。   称柏侹是顶流毫不夸张,他长相俊美,演技高超,从不怕吃苦,从不曲意逢迎。   虽然是一部分人的眼中钉,但耐不住观众喜欢他。   两个月前获得影帝称号后,更是风头无两。   眼下在机场沉沉睡着的模样,在他无知无觉中冲到了热搜第一。   见他醒了,粉丝们更加疯狂。   吵嚷的让柏侹心烦,他难受的要命,没精神应付粉丝。   他拿起背包朝外走去,却被粉丝团团围住,闻讯赶来的娱记也在不远处举着相机拍照。   柏侹心头的火越来越重,在一个娱记把话筒怼在他脸上时,突然爆发了。   他打翻了话筒,摔了摄像机,因为长得很高,在一群人中尤其显眼,“别烦我。”   周围的人先是惊叫,然后是沉默。   沉默过后,那些娱记忽然反应过来。柏侹发火的热度可比在机场睡觉高得多。   他们蜂拥而至,让柏侹气到爆炸,怒火实在压不下去了。   好在这时冯叔赶到了。   柏家保镖把人群分开,把柏侹带了出来。   一看苍白的模样,冯叔就知道他发烧了。果然一摸额头,烫的吓人。   “少爷,你这是去哪了?”冯叔扶他上车,“发烧怎么也不回家?”   柏侹闭着眼,说了句:“纪却秦。”   冯叔愣住,以为听错了,“纪先生怎么了?”   “我找到他了。”柏侹哼笑,“不管他跑到哪我都能找到。”   从他的话里,冯叔大概明白了来龙去脉。   柏侹看样子很想睡过去,冯叔为了让他保持清醒,只好问:“纪先生去哪了?你们一起回来的?他知道你发烧了吗?”   一连串的问句,柏侹根本没听进去,只听见了最后一句话。   他皱眉幽怨:“知道,但是他把我丢在机场……”   “和别的男人走了。” 第二十九章   冯叔吃了一惊, 瞪大浑浊精明的眼睛,不动声色皱起了眉,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柏万生。   回到柏家这一路上, 柏侹都没再说过话, 睡得昏昏沉沉。   当天晚上输过液后体温才堪堪降下来。   人一清醒, 也想起昨天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在机场摔话筒的事不出意外上了热搜,小宁找不到人, 一边着急一边压热搜, 好歹没让事情发酵的更大。   柏侹对这些事都无所谓,他是个演员, 不是明星爱豆,只要演好戏, 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去。   处理好工作,柏侹才又想起纪却秦。   对纪却秦真的狠心把他扔在机场不管不问,感到不可置信。   或许是和以往的落差太大, 以至于到晚上吃饭时他还愤愤不平。   在看到餐桌上的人时更糟心了。   今天是休息日,柏万生和杜明菲, 还有他们的小儿子柏诺都在。   因为母亲的事, 柏侹和柏万生积怨已久,本就水火不容。   加之柏万生逼着他签离婚协议书, 两人关系更加僵硬。   餐桌上的三人, 看见柏侹,不约而同僵了下。   杜明菲是忐忑,柏万生是没面子,柏诺对自己这位大明星哥哥又崇拜又怕。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 柏侹倒胃口, 转身就要走。   还不等走出饭厅, 就听柏万生重重咳了声。   他说:“坐下,吃饭。”   冯叔也借机拉住柏侹,劝道:“少爷,你还生着病,多少吃一点。”   在这个家里,没人能够管的了柏侹。   他小时候怕柏万生,可在母亲死后只剩下了怨恨,爷爷死后更是连面都不想见。   眼瞅着柏万生要生气,冯叔连忙又说了句:“少爷,您多少吃一点,别让董事长担心。”   “而且……您不吃饭,怎么有力气去找纪总?”   听到纪却秦的名字,柏侹停下脚步,看向冯叔。   冯叔自知失言,可若不这么说,今天柏家父子肯定又要动手。   柏侹语气冷漠:“他不在乎我吃不吃。”   “那您还去找他吗?”冯叔问。   答案不言而喻,柏侹当然会去。他和纪却秦之间的账这辈子都算不完。   柏侹嗤了声:“我真想知道,他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回了饭厅。   见他在柏万生手边坐下,杜明菲松了口气。   对于这个继子,她没有一点办法。   说不得,骂不得,还得当祖宗似的供着。关键是,人家不吃这一套。   纪却秦在的时候还好些,他的话柏侹总会听。现在两人离了婚,柏侹又成了之前的模样。   即便两人有矛盾,柏万生毕竟是柏侹的爹,对大儿子还是关心的。   他问:“听说你前两天去了威尼斯?”   “嗯。”   “干什么去了?”   柏侹:“找纪却秦。”   柏万生“啪”的拍了下桌子,吓得柏诺险些把碗摔了。   “混账!”柏万生怒吼,“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许再纠/缠人家!”   纪氏主动提出离婚,已经够让他丢面子了。偏偏现在柏侹还着了魔似的上赶着。   “以前人在的时候,你不知道好好过日子。”柏万生骂道,“现在人走了,你知道去找了?”   “早干什么去了!”   柏侹瞪着眼睛,竟然一句话都没说,等柏万生骂完起身回了房间。   杜明菲敏锐察觉不对,忙扯住柏万生的手臂。   “你别说了,小侹身体不舒服。还有,哪有你这样骂儿子的。”   柏万生气不打一出来:“我骂他怎么了!他老子的面子都让他丢尽了!”   不顾他的意愿跑去做明星,联姻之后又被甩,真是样样和他对着干!   生完这顿气,柏万生饭吃不下去了,看着正上小学的柏诺,拍了下他的脑袋。   “去,把饭给你哥送上去。”   柏诺才七岁,对柏侹怕的不行。转头去看杜明菲,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后,怯怯端着托盘上楼去了。   柏家别墅很大,柏侹独占一层。   哪怕他很少回家,也打扫的干干净净,保持着原本的模样。   这个房间,他从小住到大,就连纪却秦也只进来过几次。   柏诺敲开房门,看到柏侹后瑟缩了下。   “哥,爸让我把饭送上来。”   “进来吧。”   柏诺从没进过柏侹的房间,从他记事起,自己这位大哥就很少在家。   偶尔回来一次,也会和父亲吵架。   不过,却秦哥哥来了以后一切都变了,大哥虽然还是不回家,但是很少和父亲吵架了。   柏诺不知道离婚这件事,把托盘放下后,悄悄打量柏侹。   柏侹与自己小十几岁的弟弟感情并不深,和杜明菲无关,单纯是柏诺年纪还小时,他就已经搬出柏家了。   他随口问:“怎么了?”   柏诺咽了口唾沫,站的笔直:“哥,却秦哥哥怎么没回来?”   柏侹偏首看他,见他眼里满是期待,不由觉得好笑。   纪却秦都给他们家人吃了什么迷魂药?怎么一个个都想着他?   他笑了:“以后他不会来了。”   “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   柏侹懒得解释,他自己都还没弄清楚纪却秦为什么要和他离婚。   柏诺:“是却秦哥哥不喜欢你了吗?”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七岁的年龄不足以理解成人复杂的感情。   但却能用最简单的语言说出要害。   柏诺想的很简单,却秦哥哥不和大哥一起玩,肯定是不喜欢他了。   不喜欢?   这三个字从没在柏侹脑袋里出现过,毫不夸张,从始至终,只在威尼斯的时候,他想到了“喜欢”两个字。   喜欢谁?还是被谁喜欢?   纪却秦说过喜欢他,可他不觉得那是真的。   明明那个人说过,一切都是为了利益。   利益之下,怎么会有真感情?   所以,柏侹坚定认为,那份喜欢是假的。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对纪却秦产生莫名其妙的感情。   不允许他和别人亲密,不允许他远离自己,更不许不想着自己。   尤其是在宋微汀回国后,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他听不得纪却秦的揣测。   每次听到,就觉得他马上要离开。   可他们还是离婚了,纪却秦转身就和乔乔不清不楚。   那天的震惊到现在都有余波,让他心头发麻,捧不住“喜欢”两个字。   “你说他……喜欢我?”柏侹喉咙干涩,竟然对一个小孩子问出这种问题。   若是让别人知道,一定会笑掉大牙。   柏诺点头:“对啊!却秦哥哥不喜欢你怎么可能跟你回家?而且他还送你礼物呢!”   “礼物?”柏侹皱眉,不记得纪却秦送过他什么。   除了剧本,无关痛痒的房和车,他们之间的联系少得可怜。以至于看到离婚协议书上写着,那些东西都归他后,气的要死。   谁要那些破房破车?!他要的是纪却秦!   “嗯,”柏诺在房间里打量,目光落在大大的储物格上,“我记得却秦哥哥送了你游戏光碟。”   柏侹跟着看过去,他喜欢电影,储物格上下共五层,每层都是他珍藏的影片。   有的年代久远,有的收/藏价值高,都是他用多年时间慢慢收来的。   影片用盒子装着,在柏诺眼里大概和游戏光盘的盒子一模一样。   柏侹没管他,赤脚走向储物格,稍微打量一番,便发现了哪里不对。   最上一层,多出了一盘光碟!   看着手里的光碟,柏侹神情复杂。   这张碟片是他最喜欢的,每次见到都要买一盘回家。而纪却秦放在这里的,是他还没找到的版本。   也不知道从哪找来的。   柏侹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好像错过了一直期待的剧本。   他小心翼翼打开盒子,忽然一张纸条飘了出来,正好空白的一面朝上。   柏诺长得矮,动作灵活,一下就把纸条捡起来了。   一字一顿念了出来:“祝,生日快乐。”   纸条颜色不是纯白,显然经过了时间的沉淀。   柏侹一把抢过纸条,死死盯着上面遒劲有力的字。   是纪却秦!   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居然送了这份礼物?!   大脑嗡嗡作响,疼的厉害。想起无情离开的纪却秦,忽然觉得自己活该,这是他应得的!   纪却秦生日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他为了一个没头没尾的视频,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陪宋微汀参加晚会!   甚至洋洋得意嘲讽纪却秦,说他才不会记得无聊的生日。   那时候纪却秦在想什么?   柏侹想起那时候对方的神情,痛苦、难过都不足以形容。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欠揍的王八蛋!   “艹!”他骂了声,又想起自己做的所有傻/逼事。   这三年,纪却秦是怎么忍受他的?!   发烧的身体扛不住激动的情绪,他猛的咳嗽两声,连眼眶都红了。   “纪却秦,你真他妈的狠!”   明明不在这里,却又时时刻刻在这里。   柏侹咬牙切齿,狠狠攥着纸条,几乎要把它揉进身体里。   仿佛那是纪却秦。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喜欢”两个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谁喜欢谁?   是他!   是纪却秦!   心头朦胧的感情就快要破土而出快,两年来压抑着的感情布满裂痕,让他狼狈不堪。   “哥?”   柏侹不说话,柏诺吓了一跳,赶忙扯他袖子。   柏侹看着他,眼里仿佛有团火,“你放心,用不了多久,你却秦哥哥……就回来了。”   让他离开后,柏侹倚着储物格坐下,开始观看这部纪却秦送他的生日礼物。   他念念有词,目光偏执:“纪却秦……”   “你和我,都跑不掉了。”   *   与此同时,海上的一艘游艇里,音乐震天响,到处是男男女/女的欢呼声。   纪却秦是船上唯一裹的严实的,他无奈看向江成飞,想骂人都没处开始。   今天刚下班,就被江成飞拽来了这里。   “别看我呀,”江成飞指着面前的男男女/女,“看他们。”   纪却秦淡淡笑着,“你拉我来就是为了看这?”   “要不然呢,”江成飞指着头顶,“难不成和你看星星?”   “你好不容易单身了,哥不得为你庆祝庆祝?就……祝你早远离傻/逼早幸福!”   明明是晚上,他却滑稽的戴着墨镜。一身酒气,已经喝醉了。   两人正说着,纪却秦的手机忽然响了。   打开一看,是柏侹发来的一张照片,正是那张纸条。   看着上面的字,纪却秦眼眸冰冷,被酒煨出来的热气瞬间烟消云散。   他扣出电话卡,想也没想,将手机用力一抛,扔进了海里。   虽然知道这样没用,但十分解气。好似这两个月来的委屈都葬身海底了。   江成飞听到“噗通”声,把墨镜拉下来,眼眸向上抬看着纪却秦,问:“你把什么扔下去了?”   纪却秦慢条斯理整领带,冷冰冰开口:“垃圾。”   “呦,”江成飞乐不开支,“什么垃圾这么沉?”   他扒着船舷,一个劲儿的往下瞅,花里胡哨的衬衣被挂起,露出白皙的皮肤,衬得花里胡哨的大短裤居然有点好看。   纪却秦怕他吐出来,一把把人拽了回来。   纪却秦:“没什么,我只是不想再当垃圾堆,什么东西都往我这里扔。”   他解开两颗衬衣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随着点烟的动作,脖颈侧边的青筋显露出来。   一层阴影落在上面,好似点点星光,配上这张俊脸,在场不少男男女/女都看着他。   奈何谁都清楚他的脾性,不敢凑上去。   纪却秦看着温柔,可说一不二,接触越久,越知道他软硬不吃,极其难伺候。   对伴侣要求也高,在场百分之九十的人入不了他的眼。   若真有这方面的心思,不如去看花里胡哨的江大艺术家。   江成飞喝醉了,但醉的不完全,还能听出纪却秦话里有话。   他乐呵呵猜:“是不是柏侹又来找你了?”   “嗯,”纪却秦单手玩着滑轮打火机,看它明明灭灭似乎是件很有趣的事。   “他查我行踪,跟去了威尼斯。”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如果查到他行踪的是别人,纪却秦绝不会手下留情。   可柏侹……用头发丝想都知道,他就是想去犯浑。   江成飞“嘿”了声,心想柏侹真跟个炮仗似的。以前像个哑炮,现在没了打火机点引子,自己窜起来了。   江成飞:“有意思,离了婚知道往你身边凑了,早干嘛去了?”   “他和你怎么说的?没动手吧?”   纪却秦想起柏侹气到铁青的脸,觉得十分畅意,唇角带上点笑。   “没动手,吵了一架。”   他没说出乔乔的存在,一来不必要,二来乔乔不是他们吵架的主要原因。   两人之间的事,不应该扯上别人。   “做得对!”江成飞愤愤不平,“他这种人是该给个教训,不然尾巴迟早翘上天!但要和他动手,这辈子讹上/你了。”   “我跟你说,他现在日子难过着呢。”   他似乎找到了吐槽的点,墨镜一甩,一脚蹬在椅子上,准备大谈特谈。   自从离婚后,纪却秦再也没打听过柏侹的消息,权当那个人消失了。   上次还是许韬提起,他才知道柏侹打了汪识。   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令他惊奇的是,以往的习惯,如今不做竟然没有半分不自在。   仿佛有他没他都是一样的。   谁都不是玻璃心肠,江成飞既然要说,纪却秦也没有拒绝的理由,索性听听柏侹有多难过。   纪却秦:“你说。”   江成飞夸张的咳了声,试探着看他,“我可说了啊。”   纪却秦点头。   “你们离婚以后,他找不到你,”江成飞想起那天都心有余悸,“就找我打听来了!除了咱们喝酒那天,我也不知道你在哪啊。”   “我实话实说,他非不信。那模样,和他妈的弗鲁贝尔的《天魔》似的。他要是演这种电影,绝对二次封帝!”   纪却秦好整以暇听着,仿佛是本有趣的故事。   江成飞滔滔不绝:“你走的第二天,这小子找汪识去了。他俩本来就不对付,当场打起来了。听说拦都拦不住。”   他屈指在桌上敲了敲:“柏侹那体格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场一拳给汪识揍的站不起来。”   “说实话,我觉得挺爽,汪识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年上学的时候,汪识没少和江成飞对着干,以至于两人之间也有梁子。   江成飞嘴上说柏侹日子不好过,可说出来都是无关痛痒的事。   纪却秦换了个姿势,长腿交叠:“你再不说正经事,就别说了。”   “别急啊,”江成飞哼笑,“他不是拿影帝了吗,不知道挡了谁的路,一个月从他手里面截了三个剧本走。”   闻言,纪却秦缓缓皱眉,指尖在膝盖上点着,有几分不满。   没离婚之前,柏侹的剧本都由他来把关,最好的永远给他留着。   这才放手几天,就有人蠢蠢欲动?   虽然圈子里的人就是如此真实,还是免不了不痛快。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江成飞凑近纪却秦,用手遮掩嘴型,“他和小瘪三上热搜的事,得罪了不少你们圈里人。”   “现在你不管他了,有人想给他点苦头吃。光我听到的,就不下三个。”   柏侹从没在圈里暴露过自己的身份,在别人眼里,他只是姓柏,和大名鼎鼎的柏氏没有丝毫关联。   纪却秦捧他,也被他们当成那种关系。   究其根本,这些人和他不在一个圈子里,信息互不流通。   正是这种落水后人人都要踩一脚的行为,让纪却秦从心底里感觉恶心。   江成飞更直白:“他们要真做了什么,我看柏侹得挨个剐了他们。”   “但是……明妨暗妨,总有妨不住的一天。那些人心不死,柏侹一天不安全。”   “所以?”纪却秦问。   江成飞笑了两声,没说话。   纪却秦懂他的意思,也准备回去就让许韬查查,看是谁敢在他背后搞小动作。   “我接着说,”江成飞喝了口酒,“他和小瘪三估计是没来往了。”   提到宋微汀,纪却秦愣了下。好像许久都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连带着长什么模样都不太清晰了。   只记得在颁奖典礼后台,他和柏侹在说话。   耳边能够听见水声,恍惚间,他远离了这些烦心事,似乎还在威尼斯愉快的度假。   “怎么说?”   “你还记得方迅吗,”江成飞挑眉,“小时候,咱们大院里方大脑袋他弟。”   纪却秦有点印象,“他俩怎么了?”   “好啊。”江成飞两个拇指对一块弯了弯,“上次我去酒吧,见俩人搂一块呢。”   “这小瘪三有点能耐,勾搭完柏侹,又换了一个。”   不过离开京城一个多月,什么事情都变得玄幻起来。那些人和事,仿佛都不是他所熟悉的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变,柏侹,宋微汀,还有他自己。   纪却秦捏了捏眉心,有些不明白。   柏侹和宋微汀到底是不是两情相悦?怎么宋微汀和别人在一起,柏侹没有半点生气,反而追着他跑?   “这事……你不知道?”江成飞问。   纪却秦摇头。   在威尼斯的时候,他很少接触外面的信息。   一是没心思,二是有乔乔陪着,不觉得枯燥乏味。   他有点热,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扶手上,又挽起袖口,露出截白皙的手腕,和价值不菲的手表。   懒懒散散坐在那里,有夜幕做陪衬,俊美的脸好似专门诱/惑人类的海妖。   “没想到,我不在的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纪却秦撑着额头。   江成飞“哼”了声,“你不在的时候,我闲得发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朋友很多,但没有谁的地位能和纪却秦一样。   无话不说的发小,这辈子只有一个。   就连刚才那番话,也是他打听了许久才知道的。现在轻描淡写说出来,也是为了纪却秦好。   心里有数,知道要做什么。   他自认对朋友是真好,仰头干了一杯。   纪却秦喝的不多,他还在梳理方才的信息。   除了宋微汀的事,都需要去处理。   虽然和柏侹离婚了,也不代表他用大量时间金钱砸出来的演员能让别人糟践。   “对了,还有一点。”江成飞偏头看纪却秦,“汪识也来找过你。”   “说什么?”   江成飞:“他问你在哪。然后说,早知道柏侹不是良配,你们迟早会离婚。”   纪却秦冷哼一声,烦透了这群人。   一个比一个幼稚,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   *   回来一个星期后,纪却秦的日子终于步入了正轨。   到点上班,不定时下班。   规律的生活,让秘书们悬起的一颗心放回了肚里。   纪总和柏先生离婚的事,对他们来说不是秘密。但他们怕纪总会因此受影响。   好在纪总抗压能力强,完全和没事人一样。   甚至身边出现了新人。   乔乔再次出现在这层楼时,秘书处的人忍不住跟着看过去。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给公司带来的利益极其有限,也不知道怎么就让纪总看上眼了。   办公室里,纪却秦正在处理工作。   听到轻轻的敲门声,就知道是乔乔来了。   “纪总,”乔乔探进一个脑袋来,浑圆的眼睛盯着纪却秦,笑意吟吟,“要一起吃午饭吗?”   他语气轻快,褪下当初的害羞,身上勃发着耀眼的朝气。   不像向日葵,更像山茶花。   白色,浪漫,随风飘摇。   一个多星期以来,在纪却秦的纵容下,他已经可以随时来找他了。   两个人的关系虽然还卡在暧/昧中,但他相信,以这种情况过下去,纪却秦迟早会答应他。   看了眼时间,的确到了午休时间。   纪却秦合上钢笔,笑了,“好。”   两人没去太远,在附近随便找了家餐厅。   因为下午要外出,许韬也跟着来了,   他眼神好,一进餐厅,就看见满脸愁苦的小宁正抱着笔记本快速工作。   纪却秦也看到了,见小宁一个人,手边一堆资/料,饭却没动多少。   “去看看。”   许韬上前叫了他一声。   小宁大梦初醒般,揉了揉熬的通红的眼眶,见到纪却秦时,险些激动到落泪,恨不得抱着他哭诉自己有多苦。   “小宁,你这是……”纪却秦挑眉。   小宁苦着一张脸,“这都是柏哥接的广告代言,现在正在一个个赔礼道歉,商量解约呢。”   纪却秦不好问,许韬接过话茬:“为什么?柏先生呢?”   提到柏侹,小宁眉头皱起,很茫然:“自从他去了威尼斯,我再也没见过他。”   “只收到一条消息,他让我把工作安排好,不用等他回来。”   纪却秦俊美的脸冰冷无情,眉间竖起了纹路。   “他没在柏家?”   “没,”小宁摇头,“冯叔也找不到他。”   他像是看救命稻草一样,问纪却秦:“纪总,您知道柏哥去哪了吗?” 第三十章   纪却秦当然不知道, 从威尼斯回来后,就没再见过柏侹。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文件看了眼,心里有数, 这应该是柏侹全部的代言了。   “他要退圈?”纪却秦问。   不是调侃, 而是真心实意的询问。这些代言一旦交出去, 就很难再要回来,对柏侹本身的信誉也是种打击。   更别说, 违约金也是一大笔钱。   纪却秦对柏侹的资产有数, 若是他不用柏家一分钱,全靠自己偿还的话, 真就成穷光蛋了。   从柏侹出道的时候,小宁就跟在他身边。熬走了一个又一个助理, 只有他留了下来。   这么多年的合作,说没感情是假的。   他不想说,但不能欺骗纪却秦。   小宁摇头:“柏哥只说把这些广告代言处理好, 只留下几个剧本。等他回来,不至于没戏可拍。”   说这话时, 小宁头垂得很低, 眼底的悲伤和留恋满的要溢出来。   柏侹一手创办的工作室,现在正被一点点分解, 只剩下空壳。   说不定哪天, 连空壳都没有了。   不难过是假的。   更何况……柏哥那么喜欢演戏。   “我去了他的公寓,结果他这几天根本就没回过家。”小宁心头紧张,“我也去别墅看了……他不在。”   听到“别墅”两个字,纪却秦浑身烦躁。   那栋黑黢黢的宽大房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成了最不愿触碰和提起的地方。   浸骨的冰冷, 热情的缠/绵。   残酷的争吵,温柔的爱/抚。   全部留在了那幢别墅里。   它溃烂、崩塌,在纪却秦心里面,永永远远都是不会再回去的地方。   纪却秦:“他在那里做什么?”   “柏哥偶尔会去那里住,”小宁说,“我以为他在那里……”   这番话滑稽又可笑,纪却秦知道,柏侹很少在别墅留宿。   他似乎天然讨厌那里。   纪却秦叹了口气,心道今天为柏侹操的心够多了,不应该再继续了。   便搭上乔乔的肩膀拥着他离开,临走前,告诉小宁不必为广告的事担忧,会有纪氏的人联系他。   以柏侹工作室现在的处境,这句话真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小宁连声道谢,看着和纪却秦在一起的乔乔,心里明白了什么。   柏哥会离开,大概和这个人有关?   他合上笔记本,终于松了口气,开始吃桌上凉掉的饭菜。   中途,不经意间望向窗外。   今天天气很好,天蓝云白,也不知道柏哥在的地方能不能看到。   柏侹看到了,看的很清楚。   他顶着烈日,坐在空无一人的墓地,嘴里嚼着花瓣,面无表情的盯着天空。   这是回D市的第八天,没人知道他在这里。   整顿好一切后,他关了手机,反正没人会想要找他。   反正纪却秦也不会担心他是不是死外面了。   他打了个哈欠,机械的拿起柔/软的毛巾擦拭着身旁的墓碑。   墓碑很干净,从上到下没有一点尘土。   黑白照片上的女人笑的也很温柔。   柏侹和她眉眼很像,锐利机敏,看一眼都会心跳加快。   她是柏侹的母亲,八年前过世了。   D市是柏侹母亲的家乡,和柏万生结婚后,她远离这里,跟着柏万生去了京城。   这一去,再回来时已经居住在了方方正正的骨灰盒里。   起初,柏万生不愿意将她葬在这里。太远了,来去不方便。   但是柏侹异常坚持,为此和柏万生大吵一架。   当时柏爷爷还在,拿了主意,亲自和柏侹回来把她安葬了。   最近几年柏侹忙,只有逢年过节或者祭日的时候,才来看看她。   有时候只有祭日才来。   这次,是唯一一次,他没按照这个规律来看母亲的。   柏侹将墓碑擦了一遍又一遍,带上来的水已经用完了,空瓶子歪斜的倒在脚边。   他在D市八天,每天都来,却没说过一句话。   他知道,就算不说,母亲也知道原因。   自从在发现纪却秦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柏侹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口口声声说是假的感情,到头来居然是真的。   诋毁、扭曲,全是他的臆测。   他以为是甜言蜜语中裹着利益,实际上,利益是外壳,甜言蜜语才是真心。   每一次对纪却秦的迁怒、嘲讽,阴阳怪气,此刻都成了一把把利刃,插/进他的胸膛,肆意搅动。   这三年太过荒唐,难以想象纪却秦是怎么熬过来的。   柏侹不敢深想,只浅浅触碰,就好像撕掉了一层血肉。   这也让他,极为难得的产生了惧怕——怕见到纪却秦。   他逼着自己一遍一遍回想,都对纪却秦做了什么。   最近一次做的蠢事,就是利用宋微汀气他。   当时看到纪却秦隐忍怒气的模样有多爽,现在就有多想给自己一耳光。   纪却秦说的没错,他就是王八蛋。   十恶不赦的王八蛋!   他靠着墓碑,好似靠在母亲怀里,就这么静静坐着,等待天黑。   柏侹长手长脚,缩在墓碑旁是很大一坨,有管理人员从不远处的小路经过时,被他吓了一跳。   管理人员年纪五十左右,看柏侹面无血色,不是很想活的模样,赶忙朝他走来。   以前不是没有人在墓园自杀,他生怕柏侹也想不开。   “小伙子,你在这里干什么呢?”大叔问。   柏侹闭目养神,听到底气十足的声音,瞬间有点头疼。   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没事。”   大叔不信:“没事谁在墓地睡觉?”   他看着柏侹,又看墓碑,明白过来了,估计是想故人了。   柏侹不想说话。   两人僵持着,不论大叔怎么说,柏侹都不搭理他。   大叔没办法,真怕出问题,忙把搭档叫来了。   来的搭档在这里工作好多年,一眼认出了柏侹,忙说:“柏先生,您来了。”   其实他要是有心,就会发现一连八天,登记表上都有柏侹的名字。   “嗯。”   搭档陪笑,又觉得尴尬,只好没话找话。   “您最近不忙?”他问,“怎么一个人来了?”   柏侹皱眉:“什么意思?”   搭档和大叔对视一眼,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反正就是不对劲。   搭档小心翼翼说:“我还以为您会和那位先生一起来。”   他说的话没头没尾,柏侹一句都听不懂。   哪里来的其他先生?   柏万生?   不可能,这么多年,柏万生只有在祭日的时候才来。而且还得挑公司不忙的日子。   “你说清楚,什么先生?”柏侹不想和他打哑谜,直接问道。   搭档几乎不用回想,按着记忆中的样子描述出来。   他伸手比划:“大概这么高,总是穿着一身西装,长得可俊可好看了,就是冷冰冰的不敢和他说话。”   “他每次来都带着花……但是待不了很久。”   听了描述,柏侹倏地从地上站起来,抓着他的手腕,眼神凶的吓人。   “他是不是还戴了副眼镜?”   “对对对,”搭档连忙点头,“方方的,还是银色的!”   “没留过名字?”   “有!”搭档眼睛一亮,“留的是许……许韬,对!就是这个名字!”   柏侹好似受了什么刺激,直勾勾盯着墓碑上母亲的照片,脑袋里什么都无法思考。   纪却秦……纪却秦……   他怎么会来这里?   他倏地想起,结婚第一年,他带纪却秦来过这里。   虽然当时不接受这段婚姻,但好歹是正经见过家人,领了证的合法伴侣。   总要带来给母亲看看的。   他记得那天,是个阴沉沉的雨天。几乎刚下车,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两人远远看了眼,就离开了。   本以为纪却秦不会放在心上,没想到他不仅记着,还会来!   柏侹眼眶赤红,喉咙干哑:“他都什么时候来?”   搭档回想了一下:“这位先生每年都是十月来,哪一天记不得,不过总是和您岔开。”   母亲的祭日就在十月,以前他从没发现过纪却秦会有几天不在。   因为他根本不在乎纪却秦在哪儿,也不想知道。   他竟然混蛋到只有需求的时候才去找他。   柏侹双手紧攥,指节惨白一片。牙齿紧咬,胸膛里疼的厉害。   他深吸口气,几乎站不住。天旋地转,血液上涌,耳朵里只有烦躁的嗡鸣。   混乱中,他看着母亲。   母亲那双眼睛永远温柔,永远对他笑着。   毫无保留,和纪却秦一样毫无保留。   “我该怎么办?”柏侹的痛苦肉眼可见,几欲落泪。他就像小时候那样,无助时只想钻进母亲怀里。   又像是回到了母亲离世的那天。   无助、彷徨、天塌地陷。   柏侹再也无法躲避对纪却秦的感情,在母亲面前他毫无保留,认清了已经鲜血淋淋的感情。   他喜欢纪却秦。   在不知不觉中,在浸泡于两年的温柔中。   或许现在说已经太晚了……   那个人被他伤的体无完肤,失望离开,再也不要他了。   恍惚间,柏侹听不到身旁大叔的声音,也听不到微风带过树叶声。   他看着母亲,乞求得到一点点帮助。   他问:“我该怎么办?”   照片上的母亲似乎活过来了,柏侹闻到母亲身上被体温烘热的中药味。   鼻子一酸,几乎落泪。   “去吧。”母亲轻轻在柏侹背上拍了拍,抚过他眼角的泪水。   “回去找他。”   “回到他身边。”   *   “纪总,你带我来……会不会不太好?”   乔乔坐在车里,透过昏暗的车窗看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别墅。   那里正在举办一场私人晚宴,受邀到场的都是各行翘楚   偶尔出现的圈内人,身边陪着的也是当红顶流或者有资历的老人。   他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   “有什么不好?”   纪却秦正闭目养神,闻言偏首看他。   乔乔很害羞,他是知道的。但若想在圈子里混下去,要做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落落大方,学会在不同场合周旋。   纪却秦有心思捧乔乔,带他参加宴会,是必不可少的一项。   这是今天带他来的原因之一。   乔乔担忧的挽上纪却秦的手臂,秀气的眉头皱起来,似乎很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心里的焦虑无论如何挥散不去,他深深害怕会丢了纪却秦的面子。   “不用担心。”纪却秦安慰。   温热的手抚过他的下颌,带着安抚意味揉/捏他的后颈,唇角难得有点笑意。   乔乔像是长不大的孩子,有拿不准的,惧怕的,总是要来过问他。   想起第一次见乔乔的模样,扯坏的衣服,无助的神情,比哭还难看的笑。   回想起来,无一不让他产生爱怜。   脆弱的山茶花,在娱乐圈的泥潭里,活不下去的。   纪却秦说:“跟在我身边就好,我会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   “若是顺利,他们下个季度的广告代言会是你的。”   车稳稳停在会场入口,纪却秦携乔乔进去了。   留在外面等候的许韬少有的点燃根烟。   方才纪却秦提到的广告代言,原本是给柏先生准备的。   现在……大概要落到乔乔头上。   还有前几天答应小宁处理的广告,也都会属于乔乔。   许韬猜不准纪却秦的心思,回想他的话只觉得冰冷,当初的感情有多深沉,现在就有多冷漠。   他好像真的不爱柏先生了,又恢复之前利益至上的模样。   作为局外人,他不好评价再多,只能沉默吸烟。   *   这次的聚会非同寻常,是宋厉扬举办的。   经过几个月的游/走,盘踞国外的宋家终于在个蛋糕盘子上找到一丝裂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了进来。   并慢慢向周围的人渗透。   宋厉扬能如此顺利,少不了纪却秦帮忙。   虽然对纪却秦来说不算难事,也的的确确解决了宋厉扬的燃眉之急。   “却秦。”宋厉扬身材高大,静静站在那里,就像一堵不可逾越的墙。   他相貌周正,宽肩窄腰,穿着一身高定西装。禁欲的荷尔蒙随意发散,似乎根本注意不到自己有多迷/人。   纪却秦露出抹熟稔的笑,带着乔乔走过去,主动介绍:“这是宋氏集团宋厉扬。”   乔乔问了声好,见他们两人有话要说,主动离开了。   只剩下两人后,宋厉扬浑身紧绷的气息松了下来,递给纪却秦一杯酒,旁若无人聊了起来。   “这次要多谢你,”宋厉扬勾唇,“不然,我大概不会这么顺利在京城站稳。”   现在的市场瞬息万变,宋家离开的时间太久,加之产业基本在国外,想撕开能容纳下他们的口子并不容易。   而且远在国外的家,又出了事情。   宋厉扬一心二用,难免有地方会出纰漏。   私人时间,纪却秦避免谈太过正式的工作。他晃着酒杯,腕表闪着银光,和眼镜遥相呼应。   年轻俊美、冷漠、贵气逼人,根本和三十一岁的男人不搭边。   这是在场所有人对他的评价。   “你之前也帮过我。”纪却秦说,“我不过是在恰当的时间还礼。”   两人相视一笑,所有意思都在里面。   纪却秦:“伯父最近怎么样了?”   宋厉扬父亲几个月前突发中风,右半边身子不能动弹,连说话也不能了。   据外面传言,说老爷子出去打太极,回来就躺下起不来了。   事实真相,谁也不得而知。   纪却秦对别人家的事不感兴趣,只是出于礼貌询问。   “还在医院治疗。”宋厉扬说,没有半分担忧的神色,“那个女人陪着他。”   “宋微汀没回去?”   提到他,宋厉扬眉头皱起,不悦的气息遍布满脸。毫不怀疑,若是宋微汀在这里,他会狠狠给他一巴掌。   “他?”宋厉扬嗤了声,“没有,他被绊住了脚,回不去了。”   接下来的话,纪却秦没再问。   宋氏兄弟不合,也与他没关系。   “对了,”宋厉扬挑眉,“跟你一起来的,是……”   他知道纪却秦和柏侹离婚了,对乔乔的身份也多有猜测。   纪却秦笑了,“他很好,放在身边不是坏事。”   说来说去,无非是男男女/女那点事。   宋厉扬对他人的私生活无法指摘,只好轻碰纪却秦的酒杯,祝他早日找到幸福。   一场宴会下来,纪却秦最欣慰地就是没见到汪识。   他不想听汪识的嘲讽,也不想让汪识对乔乔出言不逊。   直到离场时,他才从宋厉扬口里知道,汪识被柏侹打出来的伤还没好。   带乔乔来这一遭,纪却秦成功把接下来的几个广告代言定了下来。   没了柏侹之后,他需要培养另外一个能担大任的顶流。   他不缺时间,更不缺钱。   对这种类似于“养成”的游戏乐此不疲。   虽然严格来说,柏侹并不是全靠他才得到今天的地位。   *   送乔乔回家后,许韬朝另一个方向上的高级公寓开去。   路上,他还是忍不住问:“纪总,把柏先生的代言,全给乔先生,真的好吗?”   他不能左右纪却秦的想法,但有义务提醒他所做的决策是否合理。   纪却秦单手扶额,脑袋昏昏沉沉,听到那个名字后,闪过丝清明。   随后合上眼睛,偶尔会有光照在他脸上,映出翘而密的睫毛。   “很合理。”纪却秦冷淡出声,“他既然没能力担任这份工作,不如给有能力的人。”   “何况他主动放弃的机会,与其便宜别人,不如我来接手。”   “乔乔得名,我得利益。”他问,“不合理吗?”   很合理,非常合理。   他本质是个利益至上的商人,在不触及到底线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利益。   只有柏侹是个例外,也就是这一次,让精明的猎人被鹰啄了眼。   过去的错纪却秦不会再犯,他清清楚楚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感情?   那是利益的附属。   或许乔乔听了以后会伤心,但他还是会实话实说。   就如沐星所说,诚实是他的魅力,也是感情中的利刃。   当劳斯莱斯停在公寓楼下时,纪却秦稳稳吐出口气。公寓灯火通明,层层都有亮灯。   比冰冷残酷的别墅不知好了多少倍。   时间不早了,纪却秦让许韬直接回家,明天上午放半天假。   他对自己苛刻,不意味着对下属不近人情。   高级公寓楼里很安静,纪却秦如往常一样乘坐电梯上楼。电梯门打开,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   他看着坐在自家门前的男人,迈出的步子收了回来。   柏侹身穿单薄的短袖,背靠墙壁,正垂头睡着。不知他睡得多沉,连电梯的开合声都没听到。   车钥匙,手机都散在手边,似乎把楼道当成家了似的。   小宁说他失踪了几天,眼下这幅狼狈样,真像丧家之犬。   纪却秦上下打量着他,心想怎么回家才能不把他吵醒。   他不想追究柏侹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这个问题没有意思。现在只是单纯的不想和柏侹打照面。   听到他的声音,一天的好心情都会被毁掉。   沉默片刻,纪却秦放轻脚步,慢慢走近家门。在手搭上门把手时,脚腕忽然被抓住了。   那只手温热,却不像往日那样有力,松松垮垮勾着。   “你回来了。”柏侹挪动酸麻的身体,骨头发出了抗/议的“咯嘣”声。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纪却秦冰冷的眼眸。   或者说,在被吵醒的那刻开始,就失去了直面纪却秦的勇气。   母亲让他回来,他一头热血连夜开车从D市到京城,直奔纪却秦的家。   可当真人立在面前时,仿佛兜头一盆凉水扣下来,让他抬不起头。   满脑子都是之前干过的混账事。   纪却秦开门的手一顿,居高临下看他,沉默无言。   这道视线太过凌厉,柏侹更直不起身,盯着他大衣一角,等到腿麻过去之后,才站起来。   视线的角度瞬间发生变化,纪却秦后退两步,确保自己与他是平视的距离。   他无法忍受柏侹俯视的眼神。   见到日思夜想的人,柏侹率先忍不住:“你怎么不说话?”   他皱着眉,十分不悦的模样。只有他知道,长时间休息不好,连夜驾车,睡在冰冷的地板上,头疼的快要炸了。   纪却秦:“说什么?”   他不知道和柏侹还有什么好说的。   “如果你想说离婚这件事,麻烦去看离婚协议书。”他漠然,“上面写的明明白白。”   柏侹不喜欢他的尖锐,或者此刻说是心虚惧怕更合适。   见他不出声,纪却秦只觉得没意思。   拿出手机要让人来请他离开,忽然手腕被他抓住了。   “你……你别赶我走。”柏侹急躁,“我有话对你说。”   “我说了……”   “不是!”柏侹抢过纪却秦的手机,揣进自己兜里,“我不是想和你说离婚。”   他转来转去的模样像只咬尾巴的狗,纪却秦眼里满是冷淡。   “那我不知道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纪却秦把手机夺了回来。   柏侹气急,脸色涨红,仿佛被掐住了脖子。   他鼓起从母亲那里借来的勇气,瞪大眼睛,吼道:“我要和你谈感情!”   作者有话说:   明天再回收一波文案(轻轻躺下.jpg 第三十一章   吼声在四周墙壁上来回弹动, 最后落进纪却秦耳朵里。   瞬间的愕然过后,他简直气的想笑。   几天不见,柏侹又受了什么刺激?发哪门子疯?居然要和他谈感情?   见他不信, 柏侹急得不行, 又想来抓纪却秦的手。那模样, 似乎声带长在纪却秦手里。   纪却秦后退一步,躲开他的触碰, 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柏侹克制的垂下手臂, “你别走,听我把话说完。”   他盯着那双总是冷淡的眼睛, 胸膛里一阵阵的强烈跳动。   从未想过,有一天, 他会对着纪却秦有口难言。   看着纪却秦不耐烦的模样,柏侹生不出之前的怒气,只有沉甸甸的难过。   他之前到底有多混蛋, 才会把纪却秦逼成这样?   没了往日温柔以待,更明显的体会到纪却秦身上的冰冷。   不近人情的冷。   若不是一寸寸抚/摸过他温热的皮肤, 柏侹真的会把他当做完美的机器人。   听他口口声声说别走, 纪却秦心想,这是他家, 要滚也是柏侹滚。   凭什么让他走?他又不是傻/逼。   摸出根烟叼在嘴里, 熟练的点上,等吐出第一口烟雾后,仍等不到柏侹开口。   纪却秦轻嗤一声:“谈感情?你配吗。”   似乎没听过比这个更好笑的笑话。   认识柏侹三年,纪却秦深知, 这个男人没有感情。   听他说, 不如去看今年最烂的电影, 好歹能看个乐子。   两个离了婚的人站在这里谈感情,傻得要命。   一语致命,柏侹真的不会。   说过最深情的话是台词,最真挚的感情是演戏。   在母亲死后,他似乎丢了这种原始的,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感情。   他不相信任何人。   父亲,纪却秦。   这两个人几乎是他生命里仅剩的最亲密的人,但他不信父亲再婚后还能继续爱他。   不信以利益为由同意联姻的纪却秦会爱他。   他就像惹人嫌恶的垃圾,人人避之不及。   长久以来,感情凋零,除了在荧幕里窥见一二,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了。   “我……”柏侹咬紧后槽牙,下意识用愤怒来伪装自己,“我配!”   “你是我的人,除了我,没人能和你谈感情。”   所有的话似乎顺理成章,一连串的吐露出来,却忘了纪却秦爱不爱听。   果然,纪却秦沉了脸色。   他夹烟的手久久停在唇前,晦暗不明的盯着柏侹,“我有没有说过,别再说我是你的。”   “你是个好演员,应该知道什么时候出戏。再沉迷下去,害了的只有你自己。”   这番话足够清醒,若是两个月以前,柏侹绝对要为此大闹一番。   他讨厌纪却秦和自己划清界限,讨厌他这么冰冷的语言。   可是现在……   高大的身影立在纪却秦面前,硬朗的轮廓苍白,锐利的眼睛失去光亮,就那样了无生气的看着他。   柏侹:“我出不了。”   “为什么出不了?”纪却秦反问,觉得柏侹简直莫名其妙。   他上下打量着,眸子里没有一丝多余的感情,仿佛柏侹是商店角落里,没人愿意要的残次品。   三年,他和柏侹纠/缠的时间足够长了。   既然离婚的种子一早就种下,现在终于解脱,何乐而不为?   又为什么要不清不楚的来找他?   美名其曰谈感情,他们之间哪有那么多情情爱爱?   两人相对而立,局势逆转,现在柏侹成了拼命想表达真心的人,纪却秦反而作壁上观,成了眺望的局外人。   柏侹没办法描述,硬邦邦道:“就是出不了。”   “自欺欺人?”   “不是!”他反驳,盯着那张俊美的脸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心底的感情。   他想告诉纪却秦,之前都是他错了,不该践踏他的感情。   还想问,能不能……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   纪却秦笑了,“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你没头没尾来找我谈感情,我合理怀疑,你只是暂时不习惯我不围着你打转了。”   他语气轻而缓,   “相信我,回家睡一觉。不出一个月,你就又是从前的柏侹。”   话音落下,他侧身,让出电梯。   柏侹立在原地不动,双腿灌了铅一样沉重。   如果今天不说请,下一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话挑明!   胸膛里的心脏跳的厉害,   这是第一次,柏侹对喜欢的人表达感情。   “我不走。”他抓紧手中的外套,“我就是不习惯,我不喜欢你不在我身边。”   “我讨厌你和别人在一起,讨厌别人围着你打转。”   “只要想到这些,我恨不得把他们全撕了!”柏侹咬牙切齿,颠三倒四的说着。没有章法,只想说出积压/在心头的话。   在D市的八天里,他想明白了。   他要的就是纪却秦,要的就是那份纯粹的喜欢,温暖的爱。他无法离开这样的纪却秦,三年的感情,已经渗透入骨血,与跳动的心脏紧紧合二为一了。   汪识和乔乔的存在让他厌恶,归根到底是嫉妒他们曾经或者正在得到纪却秦的温柔。   而汪识,又是真正得到纪却秦爱意的人。   所以在他不知情的阴暗面里,嫉妒的情绪扭曲壮大,占据了整个心脏。   只有不断刺激纪却秦,让他时时刻刻感受到他的在乎后,才能安下心来。   这种想法,如今一看幼稚至极。   可当时几乎是他坚持下去的支柱。   如今他要做的,就是重得这份爱。   纪却秦捻灭烟头,摘下银丝眼镜挂在衣领上,露出那双锋利的双眼,没被柏侹一番慷慨激昂打动,只觉得他聒噪。   “所以呢?”   “你不喜欢,你讨厌,就让我远离所有人?”   “柏侹,你是不是闲的无聊来找我讲笑话的?”   纪却秦真的心烦,从前对柏侹的宽容此刻被扔到了外太空,只想赶紧回家躺下睡觉。   “你不信?”柏侹声调突然降了下来,伤心的好像被丢出门的狗。   纪却秦真的气笑了,“信?我为什么要信?你有什么值得让我信的?”   “我告诉你,你的信誉在我这里一毛不值。”   他越说越气,之前的记忆不断翻涌上来。   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信?   明明他说的话,柏侹一个字都不信!   “而且,和谁在一起是我的事,你他妈少多管闲事。”纪却秦骂道。   在心虚与惧怕,喜欢与拒绝中,柏侹的脾气渐渐冒头,难以忍受纪却秦用这种态度对他。   为什么?   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听他把话说完?   非要吵架才能解决一切?   “不行,我告诉你不行!”柏侹不管不顾,上前一把抓住纪却秦的衣领,“我不允许你和别人在一起!”   “原因?”纪却秦嗤笑,一眼看出柏侹外强中干,愤怒的外壳下是颗疲惫的心。   他到要看看柏侹能给出什么正当理由。   他的讥讽在心里放大无数倍,柏侹红了眼眶,恍惚间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那个温柔的女人在催促他快点说出来。   天旋地转间,柏侹突然耳鸣,听不到任何声音。   回过神来时,只见纪却秦怔怔看着他。   “你说什么?”   柏侹:“我说……喜欢你,我喜欢你。”   此时此刻,纪却秦终于明白他说要“谈感情”是什么意思了。   僵硬的推开柏侹,退回安全地方后,才回过神来。   “喜欢”两个字,俨然是这段关系里的禁/忌。   纪却秦稳住呼吸,对柏侹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一个尚不明白感情意味着什么的男人,嘴里说出的情话,无疑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听不得,信不得,更尝不得。   对此,纪却秦深有体会。   柏侹用了三年时间,告诉他别痴心妄想。如今却用两个月来对他说喜欢。   怎么想怎么可笑。   “喜欢我?”纪却秦盯着男人,严苛的仿佛最精密的照射光线,能将柏侹从里到外看个透。   “你懂什么是喜欢吗?”   柏侹哑然,那种感情就在心口,却无法描述。   显然,纪却秦也不准备给他表达的机会。   他讥讽:“是和对宋微汀一样的喜欢?”   提到宋微汀,柏侹心头被刺了下,视线忍不住地往纪却秦右手臂看去。   若不是他太蠢,怎么会想到利用宋微汀。   见他不说话,纪却秦一哂。   你看,就算是现在,柏侹都对宋微汀避而不谈。   “不是,”柏侹强硬道,“我不喜欢他。”   纪却秦神情一滞,很快又说,“那你告诉我,当初和我结婚,是因为我和他长得像?”   这句话他曾问过无数遍,哪次都被柏侹略过。   其实真正的答案他早就知道,只是想让柏侹说出来。   不能直白的承认一份过去的感情,说明还沉浸其中。   纪却秦无法忍受这样的事。   果然,柏侹仍和以前那样,眼巴巴看着他,什么都不说。   身上的温度慢慢下降,冷的心都难以跳动。   纪却秦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不然怎么会大半夜不回家,和前夫谈感情。   “你回去吧,以后别来了。”   他走向大门,“离了就是离了,别这么玩不起。”   柏侹忽然问:“这对你很重要?”   他其实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纪却秦要执着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明明他说了不喜欢宋微汀,只要解释清,纪却秦就会明白的。   哪怕骂他幼稚,他也会乖乖听着。   但为什么……   纪却秦的表情那么伤心?   纪却秦却像一根点燃的□□,突然炸了。   他猛的转过身,双目瞪着柏侹:“你都无法坦诚的面对一份感情,让我怎么相信你的喜欢?”   “柏侹,你二十五了,能不能别再这么幼稚?”   今晚太过荒唐,顾不上看柏侹越来越苍白的脸,纪却秦像是要把三年的委屈全都说尽。   “我他妈是喜欢你,但那已经过去了!”纪却秦很少将情绪表露出来,此刻显然气的不轻,精心打理的头发都散下来一边。   “现在我不喜欢你了,真的不喜欢你了!”他说,“哪有那么多的喜欢给你消磨?你以为你是谁。”   “柏侹,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横在我们之间的,完全不是这段从利益出发的婚姻,是永远长不大的你,和自信到可笑的我!”   压抑的吼声狠狠打击在柏侹身上,让他鼻头酸涩,几欲落泪。   柏侹:“那我怎么办?”   “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纪却秦的声音冷如冰窟,“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他转身要进家门,忽然被柏侹从后按住。   有力的臂膀扣住他的腰身,额头抵在他肩颈中,还在轻轻颤/抖。   柏侹狠的像只狼,又悲哀的像只狗,“你不能套牢我又不要我!”   纪却秦攥紧左手,感受着无名指上的空空荡荡。毅然掰开他的手臂,冷漠淡然。   “你太野,我从来套不住。”   巨大的摔门声在楼道回响,带起的风扫过柏侹的脸,好似响亮的巴掌。   他垂头站在楼道里,宽阔的肩膀塌陷,了无生气,比落水狗都要让人动容。   他久久站着,直到清楚纪却秦再也不会因为心疼,而打开门拥抱他时,才转身离去。   *   在纪却秦家胡闹一通后,柏侹再也没见过他。   虽然知道他每天都在公司,可派去跟着的人,愣是找不到其他半点有价值的信息。   仿佛纪却秦隐身了,明明就在那里,却看不见摸不着,彻底隔开了柏侹的视线。   为此,柏侹惊慌过后又是心痛。   以前避之不及的人,现在上赶着也触碰不到。   这么大的落差,让他心凉了半截。   另一截,还在顽强地坚持。试图找到一丝一毫纪却秦还喜欢他的踪迹。   不过,那都是徒劳。   几天过去,他还在思考纪却秦说的话。   为什么会说他永远长不大?   又为什么会说他不能坦诚面对一份感情?   如果和宋微汀有关,他已经说了不喜欢,还要怎么做?   柏侹不懂,也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应对这种事。   在他对感情一知半解时,母亲去世的噩耗伴随了整个朦胧时期。   与此同时,又发生了那件事。紧接着,就是宋微汀出国。   好不容易把心思放在事业上,纪却秦又凭空而降。   带着以利益为名的婚姻来捆绑他。   所以他不明白,也没有在接二连三的被动打击中学会爱一个人。   柏侹倚着沙发,锐利迷茫的的眼睛,一点点扫过这座别墅。从前这里到处都是纪却秦的味道,现在只有冷冰冰的空气。   从D市回来之后,他完全搬到这里来了。   不操心工作,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坐在沙发或者露台上静坐。   一坐一整天。   今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乌云盖在天上,偶尔能听见轰隆隆的雷声。   包远赶到的时候,恰好下雨,再晚一点,就成落汤鸡了。   现在是上班时间,接到柏侹电话后,他难得翘班来见好友。   可一进别墅,到处没见到人。   找到露台时,被端坐在椅子上的柏侹吓了一跳。   “你这是干什么呢?”包远嫌弃,“望夫石?”   柏侹扫他一眼,僵硬的脊背松下来,靠在柔/软的抱枕上,沉默不言。   俊俏的脸都黯淡无光。   看他这幅寡样,包远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包远:“我听说,你追着纪总去威尼斯了?”   “嗯。”柏侹望着露台外的瓢泼大雨,溅起的风飞到脸上,让他有种想要冲出去淋雨的想法。   反正纪却秦也不在乎他是不是被淋湿了,是不是会感冒发烧。   他不说话,包远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包远疑惑:“你叫我来,有急事?”   “有,”柏侹说,“纪却秦说了两句话,我不明白。”   “什么话?”   柏侹皱着眉思忖片刻,将方才的疑问慢慢说了出来。   为什么纪却秦说他长不大,又为什么说他不能坦然面对一份感情。   他明明面对了的,发现心里的感情后就去告诉纪却秦。   虽然方式不对,但他说了的。   和他面对面坐着的包远,听后问题后愣了下。   感情这方面是他的短板,传个话还行,出谋划策……可能还比不上柏侹。   正想着怎么回答,忽然想起几个月之前,在酒吧纪却秦对他说的那番话——“他还太年轻,不懂一份感情意味着什么。”   “其实我不在乎他喜没喜欢过宋微汀,我只是想听他承认而已。”   包远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问:“你都是怎么回答的?纪总问宋微汀了吗?”   柏侹看他一眼,心想包远这么清楚,难不成一早就知道?   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我说喜欢他,他不信。”   “他还问我,和他结婚是不是因为宋微汀。”   包远:“你怎么说的?”   不知为什么,柏侹身上仿佛有蚂蚁在爬。他顺手点燃根烟,烦躁的抽着。   平时他很少抽烟,偶尔在纪却秦那里过夜时,也不许他多抽。   只有在最最烦的时候,才会来上一根。   包远很清楚他这个习惯。   也从这里推断出,他的回答会让人非常不满意。   “我说……”柏侹咳了声,“我不喜欢宋微汀。”   话说到这儿,包远已经明白了。   他的傻兄弟还是没承认以前对宋微汀的感情。   而那恰恰是纪却秦最在意的。   见他也沉默不言,柏侹的心一阵阵收紧,比第一次站在摄像机前拍戏都要紧张,连抽了几口烟。   眉心中间竖起纹路,忐忑不安的等着包远给出解决办法。   他对感情一窍不通,就等着好友帮忙了。   包远:“也就是说,你从没对纪总说过喜欢宋微汀?”   “说这个干什么?”柏侹不悦,他从不认为这件事与他们之间的感情有关。   就算是喜欢宋微汀,也是八年之前的事了。   哪怕他当初一走了之,的确让柏侹记了八年。   但再次见到宋微汀后,他发现,在那个人身上感受到的情意,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两个幼稚鬼的小打小闹。   将近十年时间,任何一个人都会变。   包远双手一拍随后摊开,无比确定:“这就是症结所在。”   “什么意思?”   看他认真询问的模样,包远不得不耐心解答,“意思是,纪总在乎的,就是你承不承认当初喜欢过宋微汀。”   闻言,柏侹倏地掐灭了手中的烟。   狠狠盯着包远,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答案。   难不成……一直以来都是他搞错了方向?   纪却秦说他不坦诚,指的是不承认过去喜欢宋微汀?   可是就算承认了又怎样?   纪却秦会重新回到他身边?   “我总觉得纪总知道答案,”包远试图分析纪却秦的内心,“他知道你同意结婚,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宋微汀。”   他说出了柏侹的心里话。   不可否认,在见到纪却秦的第一眼,想到的就是宋微汀。   哪怕后来忘了这件事,也不能抹去它曾经存在的痕迹。   “那为什么非要我说出来?”柏侹不懂。   包远:“很简单。”   “如果纪总有个念念不忘的前任,你知道他和你长得像。每次你提到前任,纪总就避而不答,你会不会觉得他只是把你当成替身?”   “……会。”   柏侹又想到汪识,若是纪却秦大大方方承认他是前男友,他最多酸一阵,绝对不会说那番话。   “那如果你问了,纪总坦诚说了出来。你还会总想这件事吗?”   浑身冷却的血液慢慢回温,柏侹能够清晰的听到雨声,和胸膛里的跳动。   风一吹,将理智还给了他。   如果纪却秦能够坦诚说出来,他会不当回事,并且为自己能留在他身边感到骄傲。   更重要的是……他会知道,纪却秦爱的是自己,而不是前任。   能够直白承认一段感情,才代表彻彻底底走了出来。   纪却秦那么要强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在屋檐下低头,更不会甘心活在宋微汀的阴影里。   离婚前,纪却秦曾经问过好多次的问题,自己都是怎么回答的?   柏侹不敢回想,他怕想起纪却秦满是悲伤,还要倔强装没事的神情。   “是我错了?”柏侹的眼眸从迷茫到坚定,“……是我错了。”   “我有那么多机会告诉他,我……”   他有几分哽咽,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失态。   本就休息不好而苍白的脸,更没有半点血色。   好似纪却秦的离开,带走了所有精气神。   “柏侹,”包远说,“既然想明白了,就去告诉纪总。”   “哪怕……哪怕以后不能在一起,别让这件事成为你们之间解不开的芥蒂。”   这句话触动了柏侹,他睁着赤红的眼,狠狠抹了把脸。   “会在一起,我会把他追回来。”他说。   “他不总说我长不大吗,迟早有一天我会成为让他依靠的存在。”   柏侹身上有几分狠劲,如同带领族群抢夺地盘的头狼。   “我会去和他说清楚。”   他天真的以为,只要说清,两人就能回到以前。   见他眼睛里重新焕发光芒,包远松了口气,也不打算瞒他,把纪却秦说的话一字不落告诉给了他。   一份感情到底意味着什么?   柏侹暂时还不完全明白,但他现在知道。找回纪却秦的第一步,就是直面坦白对宋微汀的感情。   只有褪/去无聊的幼稚,彻底告别荒唐的过去,才能够和他平等谈论感情。 第三十二章   去找纪却秦之前, 一通电话打破了柏侹的计划。   经过几天的偷偷摸查,他终于找到个能够接触到纪却秦的机会——今天下午,他会去参加一个电影首映礼。   若是顺利, 今天就能把话当面说清楚。   可柏侹看着手机屏幕上“宋微汀”三个字时, 迟疑且沉默。   他不想接, 但觉得有必要告诉他,以后不要再来找他。   “喂。”   电话那头的宋微汀轻轻抽噎, 悲伤痛苦, 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柏侹耐着性子听完,才明白他的意思。   “我不想和你见面。”柏侹直言, 既然下定决心要追回纪却秦,就不应该和宋微汀拉扯。   “以后也不许再打给我。”   他知道对方不是省油的灯, 之前的事都可以不计较,但是现在不行。   宋微汀似乎预料到会被拒绝,没有勉强, 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听着忙音,柏侹没有多想。他忙着换衣服, 生怕错过和纪却秦见面的机会。   宽松的休闲服遮住身体, 完美展现出男人的宽肩窄腰,蕴含力量的手臂, 简单的款式却遮不住难以接近的气势。   收拾妥当, 柏侹就接到了小宁的电话。   小宁声音里的不甘显而易见,“柏哥,宋先生刚才打电话给我,说想见你。”   半个小时前, 宋微汀突然打给他, 说好久不见柏侹, 想和他见一面,不知道方不方便。   小宁一直把他当做柏侹两人离婚的主要原因,很不喜欢他。   敷衍地应答过后,等了半小时才说给柏侹。并不知道宋微汀转头打给了他。   柏侹冷着脸:“不见。”   “我也这么觉得,”小宁轻快了点,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他现在和别人在一起,总是扯着您不放成什么样子了。”   有关宋微汀的事,柏侹已经许久没听过了,并不知道这段时间里,他和方迅在一起的事。   “他和谁在一起?”   小宁:“听说姓方,家里挺有钱的。”   柏侹对这号人没印象,刚要开口,手机又一阵震动,有来电打进来。   还是宋微汀。   他皱起眉头,不知道他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思虑片刻还是接了。   “都说不要再打给我了。”柏侹咬牙切齿,“听不懂人话?”   对面好久没声响,过了会儿才听陌生的声音,颤颤巍巍道:“柏、柏先生,我是微汀的助理,他想见您,您能不能……”   在圈里多年,这种卖惨话术,柏侹没见过一千也有八百。   根本没往心上去。   他现在要去见纪却秦,谁都不能阻拦。   哪怕他爹在这儿,他也得想法设法过去!   “不能,没空。”柏侹无比烦躁。   他脾气本来就不好,之前利用宋微汀的时候还能装一装,现在只想让他哪凉快哪待着去。   “可是……他说您要是不来,就什么都完了。”助理也很无助,一个二十来岁的男生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完了?   柏侹想起电话里宋微汀的哽咽,和一反常态,不免有些迟疑。   他不想继续和宋微汀扯上关系,但若是真有问题……   看了眼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应该足够去一趟。   柏侹:“把地址发给我。”   助理发来地址是一处摄影城,有些偏僻且设备老旧,已经很少有剧组去了。   久而久之,成了恐怖片导演心里的圣地。   也不知道宋微汀在那里做什么。   柏侹有些烦躁,当越野停在剧组外时,已经察觉了不对劲。   仿古建筑里空无一人,各种拍摄设备零零散散放着,屋子里装扮的破破烂烂,几步外还有个一人多高,摇摇欲坠的破门框。   他转了一圈,都没找到宋微汀。   被耍了的愤怒如同小火苗,腾的点燃了炮筒的引子。   正要打电话,房间里隐藏的暗门忽然打开,呼呼啦啦涌出一伙人。   他们簇拥着宋微汀,朝着柏侹走去,又将两人团团围住,还在不停起哄。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柏侹黑了脸色,拉下来的脸十分唬人,工作人员也都发现了不对劲。   欢闹声渐渐小了,只有宋微汀没有察觉,仍在开开心心望着柏侹。   柏侹:“什么意思?”   宋微汀穿着戏服,清秀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白净贵气,仿佛古代大家族钟鸣鼎食的小公子。   对于他的愤怒,宋微汀置若罔闻。   他从助理手里接过蛋糕,横在两人中间。   笑说:“柏哥,你忘了吗,今天是我生日!”   不等柏侹开口,他又亲昵拉住柏侹的衣袖,“这么长时间没见你,我都想你了。”   “今天叫你来,是想请你和我一起过生日。”   说话时,他园滚漆黑的眸子里亮堂堂的,好似有星星在闪。   周围的人跟着起哄,明眼人都能看出宋微汀在显摆和柏侹关系不一般。   新晋影帝,可不是谁都能请来的。   垂眸看着宋微汀笑意盈盈的眼睛,和蛋糕上的小图案,柏侹压抑的怒火终于爆发。   他没有给宋微汀留面子,抬手重重打翻了他捧着的蛋糕。   散发着奶油香气的蛋糕摔了个稀巴烂,精心挑选的造型也毁于一旦,甚至还没来得及插上蜡烛许愿。   一阵惊呼过后,马上成为片死寂。   柏侹脾气差在业内不是秘密,看他变了脸色,立刻有人反应过来,出了屋子。   这个时候,再不走的是傻子。   很快,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柏侹和宋微汀。   “这就是你说的要完了?”柏侹咬牙切齿,恨不得掐死他。   宋微汀脸色惨白,没想到柏侹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明明在他的想像里,就算生气,也会顾及面子隐忍不发。   过后再像以前那样哄一哄就好了。   可他忘了,眼前的柏侹不是十七八岁的柏侹。   是经历过家庭变故、事业与婚姻,二十五岁的柏侹。   柏侹一眼看穿他的想法,更为自己之前愚蠢的做法感到绝望。   究竟是什么让他想到利用宋微汀的?   “我……我只是想让你陪我过生日。”宋微汀潸然泪下,鼻尖红红的,仿佛一只柔柔弱弱的小兔子。   柏侹漠然:“你未免把自己想的太过重要。”   他后退两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宋微汀步步紧逼,黏了上来。   “柏哥,你是不是……”   他哽咽道:“不喜欢我了?”   说到喜欢,柏侹耳边似乎能听到引子上的火花滋啦作响的声音。   再过不久,连接的爆炸桶就会把他炸上天。   “喜欢?”柏侹嗤了声,打算现在就把话说清楚,“你以为是八年前?”   “那时候我的确喜欢你,可你是怎么做的?”   提到八年前的事,宋微汀眼泪也掉不出来了,怔愣的模样如同精致的假人。   柏侹绕开他,走向另一边。   当初的事情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扎在心里八年,直到纪却秦出现后,在不知不觉间慢慢不见了。   他不想再提,反正以后会和宋微汀断了关系,提也没有意义。   宋微汀:“可是……我回国之后,你明明对我那么好!”   “柏哥,你还是喜欢我的……对吧?”   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惴惴不安的等着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看着依旧冷淡的柏侹,答案呼之欲出。   是他最不想知道的答案。   说到没心没肺,估计没人比柏侹更懂。   他勾唇讥笑,“宋微汀,回国是你最臭的一步棋。”   “你一直待在国外,或许我永远都忘不了你,偶尔还会回味一下曾经是怎么喜欢你,又是怎么恨你的。”   “可是你回来的那刻,我发现,我根本就不喜欢你。”   柏侹是个很张扬跋扈的人,他不想让你好过,必定把刀狠狠捅进你的心窝,让你这辈子都活在致命的疼痛里。   现在他不想再和宋微汀扯皮,再晚一点,会耽误去见纪却秦。   所以他说:“纵容你,是为了利用你。”   “你没发现吗,你去的地方都是他在的地方。”   聪明如宋微汀,怎么会不明白。   他睁大通红的眼睛,根本不信,还在苦苦挣扎:“不对,你根本不喜欢纪却秦!你和他联姻只是为了利益!”   “那又怎样。”柏侹眼眸倏地深沉,一字一顿,“不管他图的是不是利益,只要是图我身上的东西就够了。他要多少给多少,我心甘情愿供着他!”   字字句句宛如钉子,狠狠将宋微汀钉在原地。   他还想反驳,却被下了最后通牒。   柏侹:“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出现在我和他面前。否则,我相信你大哥会很乐意送你回家。”   提到宋厉扬,宋微汀明显瑟缩一下。   话都说完了,柏侹不再停留。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足够他抵达首映现场。   他还要去和纪却秦解释呢。   望着决绝的背影,宋微汀心底被不甘和愤怒占有,一股脑的冒了出来。   清秀的容貌乍一看有几分可怖。   他才不信!   柏侹明明喜欢的是他!纪却秦不过是偷东西的贼!   何况……他不能回家,绝对不能回!   宋厉扬不会放过他的!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勇气,宋微汀追上去从身后抱住柏侹,哭着求柏侹原谅他。   两人推搡间,不知是谁撞到了立在屋里的木框。   摇摇欲坠的木框做工繁琐,上面又挂着零零碎碎的杂物,被砸一下绝对会受伤。   宋微汀瞬间慌了神,他就站在木框下,是会被首先砸到的人。   几乎在刹那间,阴郁的眼睛看到来拉他的柏侹,阴暗从心底滋生。   他绝不能被砸伤,万一毁了这张脸……   电光火石间,原本两人都能躲过去的灾难,在宋微汀用力拽住柏侹的手臂,把他硬扯到木框下后,彻底无能为力了。   木框轰然倒塌,宋微汀跌坐在墙角,除了掌心的擦伤,完好无损。   他看着被碎木砸昏过去的柏侹,想着那双锐利眼眸里的错愕,心里知道这下彻彻底底完蛋了。   没了柏侹做靠山,他一定会死的。   *   从威尼斯回到京城后,纪却秦和乔乔的关系突飞猛进。虽还未达到恋人的地步,但凭着他总是携乔乔参加各种宴会,两人的绯闻在圈里已经彻底传开了。   圈里几乎没有人知道纪却秦曾结过婚,一厢情愿地认为,沉寂三年后,曾经风/流的纪总又回来了。   口味也没什么变化。   干净、爱笑、充满朝气。   以至于绯闻传开的那几天,公司里来往的男明星,总会有穿着卫衣,或者衬衣的。   这种事说出去不好听,但在圈里,能搭上纪却秦,就表明之后的日子会一帆风顺,最显眼的例子就是正当红的沐星。   绯闻传来传去,最终传到了纪却秦耳朵里。   对此他只能说是乌龙。   他情/人是多,但哪个都是有本事在身上的。徒有外表的花瓶,从来不是他的兴趣。   沐星能火,完全是靠自己。   纪却秦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机会。   想不想红,能不能红,只有靠自己的本事。   纪却秦没兴趣带孩子,更没兴趣等孩子长大。   他的时间宝贵,不会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就像柏侹,哪怕他之前再喜欢,也不会浪费时间去哄。   所以两人才会不断争吵。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准则,乔乔出现后却有了裂痕。别人或许察觉不到,身为助理的许韬,感受特别明显。   他看了眼行程表,中间那一栏,写着今天下午唯一的工作——参加乔乔的电影首映礼。   乔乔身为十八线小明星,没名没利,好不容易获奖,还是无关重要的新人奖项。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纪却秦都不应该推掉与合作公司老总的聚会,而去参加首映礼。   上一个特殊对待的人还是柏先生。   为此他不得不多想,纪总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乔乔。   上司的事他插不上嘴,用眼看就够了。   可不管怎么瞧,在他心里,纪总和柏先生都是两个极端。   两个人像是坐在跷跷板上,一上一下,永远分不出胜负。   “发什么呆?”   车后座,正闭目养神的纪却秦偏首看向许韬,对他的出神不满。   许韬这才发现已经绿灯了,他不紧不慢发动车,继续朝着目的地驶去。   他没有说话,纪却秦略一思索,似乎想到了什么。   纪却秦:“最近工作忙,等过两天你好好休息几天。”   这几天一直忙项目,连他都休息不好,更不用说跑上跑下的许韬了。   许韬对他的关怀习以为常,没有拒绝:“谢谢纪总。”   车很快停在目的地,纪却秦直接进了后台。   他不喜欢被照相机拍摄,在一群人面前看起来傻透了。   乔乔在这部电影里饰演男二,有自己休息的单间。   纪却秦敲开门后,乔乔显然愣了下。没想到几天前随口说说的话,会被记在心上。   当即红了脸,笑意盈盈请他进去,“你来了!”   临时休息室里很简陋,几张桌子拼在一起连成面大镜子,能够映出整个房间来。   纪却秦没有嫌弃,随手捞过椅子坐下,透过镜子打量着乔乔。   房间里只有两人,许韬在门外等候。   触及到纪却秦温和的目光,乔乔愣了下,他今天戴了帽子,低下头用帽檐遮挡住他的眼神。   太过专注,让他心跳加快。   那模样就像睡着的猫,在有人拨弄它时双爪交叉,护在眼前。   乔乔本质是腼腆害羞的,这一点无论与纪却秦在一起多久都不会变。   纪却秦笑了,温顺的猫永远比张牙舞爪的狗令人喜爱。   听到轻笑声,乔乔脸色羞红,耳尖都染上了一点。   他站在纪却秦身后,缓缓俯身,将烫红的脸埋进纪却秦肩颈的弧度里,轻轻蹭了蹭。   鼻尖萦绕着栀子花与玫瑰的香味,乔乔很喜欢,无论怎么都闻不腻。   纪却秦:“今天晚上的庆功宴,我陪你去?”   乔乔小声:“你不忙?”   “嗯。”   纪却秦摘了他的帽子,冰凉的指尖卷着柔/软的头发,指腹揉捻,似乎能闻到清新的洗发水。   从镜子里能看到他温柔的眉眼,感情却淡的可怜。   望着依赖他的乔乔,纪却秦感觉像是养了只小兔子。和之前一样,乔乔依旧害羞。更紧张的时候说话也会结巴。   几个月的相处,他似乎没有变,但真的变了。   比如……会主动亲/吻纪却秦。   湿热的唇相碰,纪却秦眼眸微眯,显然很享受。温柔的缠/绵比凶狠的啃咬更让他沉迷。   柔/软的触感是和柏侹接吻时感受不到的。   血腥,疼痛,才是他们之间的基调。   野蛮,粗鲁是战争的升华。   与柏侹结婚之前,纪却秦主导的都是温柔的情情爱爱。   一吻结束,乔乔下巴抵着纪却秦的肩膀,一只手臂虚虚从身前环过,搂着他的脖颈。   这样的姿势足够表现出他的依赖。   两颗脑袋碰在一起,乔乔忍不住的想笑。   “笑什么?”纪却秦问。   乔乔在他侧脸上亲了下,细腻的鼻尖抵着紧绷的下颌,仿佛泡在蜜糖里。   他说:“我有感觉,你很快就会接受我了。”   银丝镜框后的眼睛微不可查的闪了一下,纪却秦仍然笑着,唇角的弧度找不到任何缺点。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恰在这时,许韬敲响房门,提醒两人时间到了。   今天的首映礼,来的人并不多。   一是这部电影主演名气不大,二是剧组宣传噱头不足。   从上到下透露着抠抠搜搜的紧迫感。   虽然是纪氏下的剧组,但无奈这部剧是和及时娱乐一起投资的。   纪却秦不喜欢,也不怎么上心。   可他没想到,连宋厉扬的聚会都不愿意露面的汪识,会出现在会场。   两尊大佛同时出现,剧组导演操碎了心。   两人的座位挨着,纪却秦不主动说话,汪识也不理他。   等到首映礼开始,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台上时,一颗硬糖被扔到了纪却秦腿上。   “纪总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了?”汪识笑说,俊郎的脸上却没多少笑意。   纪却秦揉/捏着糖纸,听它发出的声音,漫不经心道:“汪总多虑了。”   两人窃窃私语,也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   窥探欲让他们想知道这两位神情严肃地在说什么。   汪识:“两个月不见,你变了。”   “哪变了?”   汪识不用打量纪却秦,只看那双眼睛,就能说出一二。   “哪都变了,那个幼稚鬼没少纠/缠你吧。”   纪却秦淡淡听着,单手撑着下颌,眸子里闪过冰冷的光泽,随意嗤了声,对他的挑衅不以为意。   能安安稳稳坐在这里和汪识说话,就代表他知道,和柏侹离婚这件事里面,汪识只是个导火索。   引爆的是柏侹早已蠢蠢欲动的心。   “和你有关系?”纪却秦反问,“你的伤养好了?”   听他戳自己痛处,汪识有瞬间凝滞,咯嘣作响地嚼着硬糖。   想起被打住院这件事,会被人嘲笑一辈子,他就恨不得把柏侹捏死。   汪识冷哼:“好了,不然怎么有精力来找你。”   他扬起下巴,点了点坐在主演旁边的乔乔,语气轻浮,似是在看一个物件。   “他就是你新找的人?”   “听说……陪你在威尼斯待了一个月?”   听他了解自己的行踪,纪却秦心底涌上一股厌恶。   但伪装的很好:“对,他比你们任何一个都讨我欢心。”   虽然语气平淡,汪识却听出了炫耀的意思。   瞪着聚光灯下腼腆羞涩的乔乔,他啧了声,深深觉得还是柏侹更顺眼一点。   小白兔似的东西,也不怕一碰就坏?   “看来纪总对我很失望啊。”汪识拿过纪却秦手边的硬糖,拆开糖纸,放进嘴里嚼着。   手指灵活翻动,将白色糖纸叠成了千纸鹤,又扔回给他。   “宁愿去找个小明星,都不愿来找我。”   听他酸不溜秋的语气,纪却秦一阵头疼。   他讥讽:“你能不能别和失宠的宠物一样?我找你干什么,和你练拳击?”   柏侹曾经学过拳击,打汪识的时候,一拳就让他倒地不起。   汪识冷冷笑了声,正要开口,看见助理急匆匆走来了。   助理在他耳边低语,说了好长一会儿才直起身等待吩咐。   漆黑的眼珠缓缓扫向纪却秦,对上那完美无缺的侧脸时,汪识在心里描绘着诱/人的轮廓,思虑着该如何开口。   就这么过了几分钟,纪却秦仍旧专心致志盯着乔乔,仿佛除了他,这座会场里,再也没有人能入了的他的眼。   在旁人眼里,恐怕是一副深情模样。   汪识足够了解纪却秦,心里笑他道貌岸然。又不得不赞叹,有的人啊,发呆都深情款款。   他轻声对助理说:“不用理,就当做我不知道这件事,让他们自己处理去。”   “是。”   等助理走后,汪识侧倚向纪却秦,言语暧/昧:“刚才知道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你想不想听?”   低沉宛如乌云压树顶的声音,在纪却秦耳朵里宛如朽木拉琴。   他微微直起身,“一般你认为有趣的事,我都觉得无趣。”   “不,”汪识摇头,“这件事你肯定会感兴趣。”   纪却秦盯他一会儿,随后妥协,他到要看看汪识狗嘴里面能吐出什么来。   汪识朝他勾手,示意凑近点。   周围许多人都在,纪却秦只能矜持的靠近一点点。   谁知汪识直接凑到他耳旁,神秘兮兮道:“柏侹受伤住院了。”   “是吗。”   纪却秦没有一丝情感起伏的声音响起,汪识不由诧异,难不成真的放下了?   他不信,想要更深更重的刺激纪却秦,故意暧/昧不堪的说:“是为了在片场救宋微汀。” 第三十三章   纪却秦漫不经心听着, 心想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两人都已经离婚了,不管柏侹是救宋微汀,还是救李微汀, 都和他没关系。   他没那么多心思去关注前夫做了什么。   唯一让他感到烦躁的, 是汪识神神秘秘的语气。仿佛那是重磅炸弹, 说出来能把他送上天。   汪识慢慢悠悠说,纪却秦就听着。   汪识:“你没什么要说的?”   语气里满含嘲讽, 又带着些许诧异。明明脸上是看好戏的神情, 纪却秦偏偏能察觉到他的紧张。   首映礼才进行过半,台上各个演员正在大谈特谈拍戏时的感受。   乔乔就静静坐在他们旁边, 笑容得体,偶尔会说几句。   偷到空闲, 还会悄悄看台下一眼。   纪却秦坐在观众席正中的位置,可不巧,那里是一片阴影。   蜿蜒的阴影将他俊美的脸旁覆盖, 只能露出深色精致的西装,发亮的皮鞋, 和一小截黑色袜子包裹着的劲瘦脚踝。   神秘优雅, 暗含不可侵扰的魔力。   似乎是故事里头上长着犄角,瞳孔里有竖纹的大恶魔。   从各处传来的视线, 纪却秦都一一感受到了。   探究、敬畏、爱慕, 各种各样,笼统的汇聚在身体上。   他却只盯着乔乔,那模样十足一心一意。   面对这种无厘头的问句,纪却秦习惯反问回去, “你要我说什么?”   “问柏侹伤的重不重?还是宋微汀伤的重不重?”   “或者当场发脾气, 冲过去揍宋微汀一顿?”   纪却秦轻笑:“别傻了, 那是你的想象。”   “我三十一了,不是毛头小子。”   他说的每个字都契合汪识的想法,凭之前纪却秦对柏侹的感情,肯定会在出事后第一个赶到医院。   而不是现在这样,稳坐在椅子里,看着情/人在台上说蹩脚的台词。   瞧着他淡然的模样,汪识品尝到一丝酸涩。   因为柏侹的存在,竟然忘了这幅模样才是真实的纪却秦。   看似温柔,实则不近人情。柔和下包裹着的,是颗石头做的心。   现在是这样,和他提分手的时候也是。   时间没有磨损他的冰冷外壳,反而随着年龄增长不断加固。   汪识沉着眉头,“看来是我错了,你一点儿也没变。”   纪却秦但笑不语。   汪识用这件事试探就是个错误,他已经和柏侹离婚了。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再插手对方的事。   上次帮小宁处理广告代言,完全是为了把机会让给乔乔。   而现在……   纪却秦眸子晦暗不明,冰冷的指尖把千纸鹤拆开,又揉成一团,紧紧捏在手心里。   既然柏侹愿意保护宋微汀,乐意逞英雄。那就说明,之前的猜测都是对的——尽管过去八年,又有三年婚姻,柏侹对宋微汀的感情依旧深厚。   想清楚这点,他深深为前几天和柏侹的争吵感到丢人。   到底受了什么刺激,竟然真的会为两个廉价的字不顾体面乱发脾气?   轻哼一声,纪却秦歪向旁边,直到首映礼结束都没再搭理汪识。   接下来会是剧组的庆功宴。导演本想请汪识和纪却秦一起去。才表达完意思,汪识就拒绝了。   这是第一次,他不想和纪却秦共处一室。   看着那张脸,会不受控制想起分手时的场景。   他很少失态,匆匆忙忙离开的模样,让导演误以为哪里做的不对了。   两尊大佛走了一个,导演马上去巴结另一个。   庆功宴很快熬过去,纪却秦让许韬先走,他亲自送乔乔回家。   这一举动让许韬暗暗吃惊,乔乔则是受宠若惊。   *   停在路边的劳斯莱斯里,气氛一度升高。   从外面看不到车里纠/缠在一起的人影,更听不到呢喃低语。   隔着中控台,乔乔探向纪却秦,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裳。昂贵的衬衣被掌心汗浸的微微潮湿,已经失去了原有的价值。   纪却秦只是靠着座椅,偏首面对乔乔的方向,没有多余的动作。   他对亲/吻可有可无,只不过乔乔喜欢亲。   温柔又细腻的吻,很容易沉浸在里面。   纪却秦微眯着眼,搭理精致的头发散下来一半,带来的阴影模糊了含笑的眼睛。温热的手一遍遍抚/摸过乔乔弯曲的脊背。   不带一丝情/色意味,偏偏能让人对着那只手弓起的弧度浮想联翩。   乔乔枕在他肩头,头发顶着纪却秦侧脸,又轻又柔。   和柏侹利落微刺的头发半点不同。   想起柏侹,纪却秦抚/摸的动作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   乔乔并没发现不对劲,“你不开心吗?”   从汪总走了之后,他就敏锐地察觉到纪却秦有心事。当着许韬的面不好意思问,眼下只有他们俩,问问……应该可以的吧?   窗外正对着宽阔无人的路,纪却秦盯着路灯,随口“嗯”了声。   “为什么?”   “因为……”纪却秦停顿了下,不是在犹豫该不该告诉乔乔,而是不知道怎么说。   乔乔很有耐心,慢慢等着。他知道纪却秦不会骗他,实话实说这是他最迷/人的地方。   比起花里胡哨的谎言,哪怕真话有时候并不好听,他也愿意听。   纪却秦:“因为柏侹。”   “汪识说,他为了救宋微汀,受伤住院了。”   车里很安静,纪却秦按下车窗点燃根烟,听着外面的风声和车呼啸而过的声音,才堪堪压下点烦躁。   车里昏暗,指尖的一抹红尤为显眼。   一明一灭间,乔乔忽然回过神,发现自己看呆了。   他说:“你在担心他?”   “没有。”纪却秦摇头,“我只是烦。”   “明明已经离婚了,为什么还总要和我提他。”   身为商人,最讨厌的就是优柔寡断。   拿捏不清就会损失大把利益,只有傻子才会那样做。   可他悲哀的发现,离婚前他自诩清醒,其实和傻子没什么两样。   现在,他不想重蹈覆辙。   乔乔静静听着,看着中控台上扔着的烟盒,很想抽一根。   但他不会,呛人的烟雾会让他止不住的咳嗽,直到整个胸膛都发胀发疼的时候才停下。   和纪却秦相处几个月,两人牵手,拥抱,亲/吻,却从没做到最后一步。   暧/昧的关系,也还在原地踏步。   会不会,还是和柏侹有关?   那……他们还能走到一起吗?   想到这些,乔乔从大脑深处拉响了警报,他不愿意发生那种事。   人的欲/望是会无限扩大的,现在他想永远陪在纪却秦身边。   “学长,”乔乔忽然亲昵的搂住纪却秦的腰,昏暗的环境看不到他红透的脸,“今天晚上,你要不要……”   后面的话不用说出口,纪却秦当然明白。   处在圈子里,直白或者隐晦的邀请,他不知听了多少遍,见过多少花样。   他叹了口气,捻灭烟头,在乔乔头上摸了下,“抱歉。”   在没最后确定心意前,纪却秦不愿和他做到最后一步。   浑身的血液冷下来,动情的身体瞬间干涸。   乔乔听懂了纪却秦的意思,他还是在给自己选择的机会。   乔乔忍着难过,柔声:“没关系。”   他正要找借口回家,纪却秦的手机亮了起来,映照出一截紧绷的下颌。   看到来电人,纪却秦不想接,小宁现在打来只能是为了柏侹。   来电锲而不舍,纪却秦无奈,还是接了。   车里很安静,乔乔隐隐约约能够听到一些。   小宁有点虚心,“纪总,晚上好。”   纪却秦“嗯”了声:“有话直说。”   对面支支吾吾,他已经猜到不止小宁守在电话旁边。   果然,他听到一声刻意压低的怒喝:“说啊!我怎么教你的!”   小宁欲哭无泪,身边是头狼,电话那头是毒蛇,哪边都惹不起。   他抱着豁出去的心思,颇有壮士割腕的气势,“柏哥问您,能不能过来看看他!他受伤了,还在昏迷,不见您好不了。”   纪却秦沉默了,乔乔也沉默了。   小宁因为心虚,早忘了柏侹怎么说的。前言不搭后语,胡乱说了一通。   纪却秦叹了口气,烦的厉害。   他冷淡道:“我给你一万,买个果篮放在病房里,就当我去过了。”   “以后无关紧要的事,别再给我打电话。”   “还有,告诉柏侹,趁着在医院,脑子不好就赶紧去治。”   利落挂了电话后,小宁听着扩音器里传出的忙音,懵了。   “柏哥,纪总把电话挂了。”   柏侹快要气死了,“废话!难道我听不见?!”   他扶住裹着纱布的脑袋,脸色惨白。   头疼!   好不容易有个让纪却秦心软的机会,竟然还被毁掉了!   原本被宋微汀坑了一把的怒气就在心头挥散不去,现在又丧失机会。   柏侹恨不得立刻跳起来去找纪却秦!   可是他被砸出轻度脑震荡,今天晚上只能住院观察。   正在气头上,小宁又接了通电话。   小宁:“柏哥,找到宋微汀了。”   提到宋微汀他就恨得牙痒痒,害柏哥住院不说,居然还跑了!   他以为他能逃到哪去!   “在哪?”   “郊区的一栋别墅里。”   柏侹点头,暂时没心思找宋微汀麻烦。   “盯紧他,别让他离开京城。”   柏侹脾气暴躁,睚眦必报。有人拿他一份东西,他就得让人还回两份。   宋微汀害他脑震荡,他就得卸宋微汀一条胳膊。   小宁也深知他的脾气,心道唯一没事的大概只有纪总。   他这辈子也忘不了,纪总扇柏哥那一耳光。   柏侹心头的气顺了一点,他闭上眼,靠在床头,阴测测道:“等明天……”   “您要去做什么?”小宁瞬间睁大眼睛警惕。   “既然他不来看我,我就去找他。”柏侹睁开眸子,锐利的神色势在必得,“我就不信,伤成这样他还能忍心不见我。”   *   纪却秦对柏侹的计划一无所知,照常上下班,权当昨天没有接到过那通电话。   今天没有加班,也没有应酬,纪却秦难得有一晚上属于自己的时间,正想着去喜欢的餐厅吃饭,可谁知,在地库见到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柏侹。   他倚着纪却秦的车,衣着单薄,外套下隐约可见蓝白相间的病号服。额头上裹着一圈洁白的纱布,愈发沉得他轮廓硬朗,眉眼锋利。   苍白的薄唇上叼了根烟,不断有烟雾氤氲他的眼眸。   柏侹双手环臂,一条长腿随意曲起,听到脚步声后先是转动脖颈望了眼,动作散漫,眼尾上挑,偏偏能让人看出他在焦急等待,已经回头看了无数次。   在看清来人是谁后,他慢慢站直身体,两指捏灭烟头,藏在手里背到身后。   锐利的眼睛含着少有的温情,等纪却秦一点点靠近。   不算明亮的地库里,偶尔有车进出。轮胎摩/擦地面声响伴随着纪却秦沉稳的步伐,每一次抬起、落下,都让柏侹随之震颤。   两人间的距离越近,柏侹越兴奋。   明明才几天不见,却仿佛过了几个世纪,漫长的难以忍受。   他从不知道,原来只用眼睛远远见到想见的人,就是难以言喻的满足。   这也是第一次明确感受到,纪却秦对他的吸引已经超越了引力的作用。   纪却秦缓步靠近,许韬跟在身后,一前一后停在柏侹面前。   这是离婚之后,两人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见面。   没有空旷的楼道,也没有冰冷的空气,更没有可笑的感情。   “我有话对你说。”柏侹开门见山,不愿意浪费一分一秒。   在他心里,早一天把话说清,就早一天和好。   冷淡的眼眸掠过柏侹的病号服,纪却秦神色不变:“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柏先生有事可以明天说。”   公事公办的态度让柏侹着急上火,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没有愤怒,只有被驱赶的焦躁。   柏侹:“不会耽误太长时间,损失多少……我赔你。”   他神色认真,没在开玩笑。   既然他和纪却秦没有办法以正常的身份来谈感情,倒不如用两人都熟悉的方式——利益。   用赔偿来换几分钟,柏侹觉得很值。   谁知纪却秦忽然笑了,唇角带着淡淡的嘲讽,对柏侹偶尔显露出来的天真感到可笑。   纪却秦:“据我所知,你所有广告代言都掉了,赔偿违约金就能榨干/你的存款。赔我?你赔不起。”   他说的是事实,成年后柏侹都是自己养活自己,手中的钱相对来说并不多。   也正因如此,圈里人猜测他“勾搭”纪却秦,是为了钱。   被纪却秦当场戳破,柏侹非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理直气壮。   “那又怎么样,我说要赔,砸锅卖铁也要赔!”   这次轮到纪却秦笑而不语,他嘲弄的看着柏侹,若是放在以前,不但没有赔偿,他还会搜罗代言送给柏侹。   现在一想,当时真是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   在柏侹锐利苍白的视线下,纪却秦耐心告罄,看了眼腕表。   语气严肃正经:“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幅冷淡正常或者温和有礼的神情,都是对陌生人,或者有几面之缘的人表露的。   显然柏侹也知道。   看着那双殷红的唇吐出一个个伤人的字,他脸色更加苍白,锐利的眼神开始动摇,极快的闪过一丝茫然。   他的变化没有逃过纪却秦的眼睛,心底划过鲜明的快意。   就是这样,能让柏侹感到疼痛,他乐见其成。   “我来是想带你去个地方。”柏侹嗓音沙哑,高大的身躯显得佝偻,似乎和纪却秦的交谈伤心劳神。   纪却秦不应声。   柏侹:“耽误不了很长时间,如果你听了以后觉得可笑,我不会再来纠/缠你。”   他深吸口气,指尖在额头纱布上摸了下,似乎在头疼。   没了往日的飞扬跋扈,在纪却秦面前他心甘情愿收起獠牙和利爪,收敛浑身杀气。   只露出柔/软的耳朵,晃着毛茸茸的尾巴。摇尾乞怜,只求主人能够看他一眼。   可惜,纪却秦不吃这一套。   他见过的人各式各样,柏侹的法子不如旁人万分之一。   他真正在意的是,柏侹是否说话算话,真的不来纠/缠。   纪却秦试探:“你有不遵守约定的前科,说的每句话我都不会信。”   似乎早就料到这般,柏侹泰若自然举起三根手指,并拢竖在脑袋旁:“我以我妈和爷爷的名义发誓总可以了吧。”   望着他认真的神情,纪却秦怔了下,没想到柏侹竟然来这一招。   母亲和爷爷是柏侹最珍贵的存在,一个生养他,在去世前竭尽全能爱着他。   一个抚养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对他百般呵护。   把这两个人当成柏侹活到现在的精神支柱也不为过。   纪却秦久久没有说话,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没有父母,只和爷爷相依为命,自然知道亲人有多珍贵。   更何况……能用母亲和爷爷来发誓,足可以说明柏侹是真心的。   耽误几十分钟,获得长久的安宁,这买卖不亏。   纪却秦若有所思:“好,我答应你。”   他让许韬先回去,亲自开车带柏侹去他说的地方。   大概是受伤后身体不舒服,柏侹捂着额头一路闭目养神。安静的氛围,离婚前从未有过,现在好歹不会让两人尴尬。   他们在一起本就话少,除了吵架时的对骂,其余时间都在忙。   结婚三年,纪却秦忙于工作,三百六十天可能三百天在飞机上度过。   柏侹不遑多让,不是在剧组,就是在前往剧组的路上。   偶尔见次面就不错了,所以纪却秦才总想着借工作之名去探班。   能见一次是一次,如果真的想见,才不会觉得是否路程遥远,或者道路颠簸。   单纯的思念与渴望就可以填满不尽人意的沟/壑。   柏侹要带他去的地方是京城一所高中,那曾是他就读的地方。   劳斯莱斯停在路边,透过车窗望着学校门前偌大的金色字体,纪却秦就知道柏侹要和他说什么了。   这所高中见证了柏侹的优秀,见证了他懵懂的爱情和丧母的悲痛。   纪却秦一时间不知该怎么面对,侧首点燃根烟,慢慢吸着。殷红的唇含/住烟蒂,微微露出的缝隙里散出缕缕烟雾。   没人能从俊美的脸上看出他在想什么,哪怕是曾同床共枕的柏侹也不行。   两人明明只隔着中控台,却仿佛是从地球到冥王星的距离——这辈子都无法到达。   柏侹此刻才真正发现,他对纪却秦的一切都不了解。   “纪却秦。”柏侹说。   这三个字乍一听没有感情,细品却如同捻了一片陈年茶叶放在嘴里细嚼。   细碎、苦涩、难以下咽。   纪却秦单手撑着车门,将西装带起一片褶皱,在浅色衬衣上留下一片阴影。   他微微侧首,狭长的眸子眯起,静静看着柏侹,似乎在询问。   猫一样的动作,让柏侹心里痒痒的,恨不能亲手挠他下巴,再给他一个深深地吻。   不过刹那,纪却秦移开了视线。   柏侹:“这里是我和宋微汀就读的高中。”   他直切正题,免去了不必要的铺垫。   “你知道他的出身,宋厉扬讨厌他,围在他身边的狗腿自然也不让他好过。”   “当时宋家还没出国,我们两家关系很好,我也能经常见到宋微汀。”   “我们同年不同级,每次见到,他都会主动和我打招呼。”   他慢慢说着,纪却秦默默听着,心底有些诧异。   明明是在说自己的往事,柏侹却声音板正,像是在播报新闻。   “然后呢。”纪却秦配合发问。   “我发现他身上总是青一片紫一片,后来包远说起,我才知道一直有人欺负他。”   “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他爸清楚宋厉扬做的一切,却不管不问。”   纪却秦曾见过一次宋父,的确是心狠手辣。   “从那以后,我就一直护着他。渐渐的……”柏侹顿了下,说不下去了。   渐渐发生了什么样的感情,他清楚,纪却秦更清楚。   “高二那年,我妈病重。”   提到母亲,柏侹一反无情的态度,言语里有克制的思念。因病去世,或许是世界上所有亲人最无能为力的事。   即使再有钱,接受再好的治疗,在病魔面前都不值一提。   黑白无常也不会因为滔天的财富而松开索命的铁链。   “我爸忙着生意,忙着攥取利益,有时候一星期见不到一次面。”柏侹话音一转,开始诉说当年的往事。   “直到我妈去世,他才从国外赶回来。”   “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说到这儿,一根烟正好抽完,纪却秦又点燃一根。用余光扫过柏侹苍白的脸,有几分同情。   他对父母没有印象。唯一的记忆,是墙上冰冷的照片。柏侹经历了丧母之痛,估计一辈子都不会愈合。   也难怪那么恨柏万生。   “别说这个,”纪却秦打断,“继续说宋微汀吧。”   “没什么好说的了。”柏侹淡淡道,他很少有这样心平气和的时候。   那双总是锋利的眸子,此刻是苍白无力的淡漠。   不知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接下来的话。   “我妈病重的那段日子,只有他一个人愿意陪着我。我学做饭,好吃的,不好吃的。大部分都进了他的肚子。”   “我本以为,留不住母亲,但是可以留住他。”   “可从来没想过,他会背着我和另一个人好上。”   纪却秦抽烟的一顿,瞬间将几个人的关系捋了一遍。   意思是,柏侹喜欢宋微汀,而宋微汀也对他表示出好感,但是宋微汀和别人在一起了。   “就因为这个?”   “不,”柏侹摇头,“他和当年欺负他的人在一起了。”   “我觉得我像个傻子,被随意摆弄。”他说,“发现的那天,正好是我妈去世的日子。随后他们举家出国,便断了联系”   这样的打击,对于当时年纪尚轻的柏侹来说,的确是毁灭性的。   这样一来,对宋微汀念念不忘或许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年少戛然而止的喜欢与出人意料的背叛,留下的痕迹总会比寻常的更深刻。   “这八年,我的确在想他。甚至一度想去找他。”柏侹仍旧平平淡淡,“直到他回国,见到他的第一面,我才明白自己的心思。”   “我不再喜欢他,也不再想他……”   柏侹侧首看向纪却秦,眼镜赤红,隐约有水光。   他说:“因为那时候我身边有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并未能惊动纪却秦一分一毫,他淡漠地抽着烟,眸子清明透彻,没有一丝情情爱爱。   他已经过了为情痴狂的年纪,对柏侹的真心剖白没太大感受。   “这就是你今天要对我说的?”纪却秦反问。   “是。”   纪却秦眼神晦暗不明,似不满,似嘲讽。   柏侹对上他的视线,苍白的脸色衬得那双眼睛血红,却满含坚定。   他喉结滑动,声音又轻又哑,“你一直说我不成熟,不坦诚。”   “我承认,的确是那样。”   “但是……”柏侹双眼湿润但坚定,“为了你,我会改变。”   他搭上纪却秦垂在腿上的手,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此刻竟然在微微颤/抖。   柏侹:“我会坦诚。”   他还是难以开口,对着这个被他伤透了的人,每说一个字心脏就会剧痛。   何况对方……   “我喜欢宋微汀,但那是之前的事。我也承认,和你联姻,有他的原因存在。”   柏侹越说,声音越哑,近乎发不出声。   “我幼稚,不成熟,一次又一次用他气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   纪却秦面无表情听着,轻轻抽回被柏侹攥住的手臂,拍掉落在裤子上的烟灰。   “柏侹,希望你能履行承诺,以后别再纠/缠我。”   柏侹急了,扯住纪却秦的衣袖,用力抓在手中。俊美的脸上布满无法掩饰的悲伤绝望,根本没有影帝善于伪装的模样。   他丢弃所有演技,近乎虔诚地将额头抵在纪却秦手背上。   声音嘶哑:“却秦,我愿意为了你坦诚,也愿意为了你成熟。”   “我们……我们还能有机会吗。” 第三十四章   手背摩/擦着粗粝的纱布, 不疼但痒。   纪却秦轻轻抽回手,一片淡然。不知从哪找到湿巾,在柏侹热烈的注视下, 慢条斯理擦过手背、掌心、每根手指。   似乎被柏侹碰过的地方都肮脏不堪。   冰凉的手指将湿巾叠成方正的模样, 随手扔在一旁。又叼起根烟, 单手点燃,才转向柏侹。   纪却秦漠然:“我从不觉得我们还有机会, 也不认为, 离婚到现在,有给过你和好的暗示。”   “柏侹, 是什么错让你以为了?”   离婚,是两人之间存在的必然结果。   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它诞生于利益,根基飘摇,稍有不慎便会被风卷走, 被海浪拍打,被黄沙埋没。   所以, 不论他们以什么样的方式收场, 结局都是固定的。   能坚持三年,已经是多方维护的结果了。   也正因此, 当初离婚时, 纪却秦想的便是一了百了。哪怕他再喜欢柏侹,在赤/裸裸,血淋淋的现实面前也只能放弃。   只要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他们之后就再无可能。   当然, 这样的想法可能只是一厢情愿。或许在柏侹心里巴不得赶紧离婚。   逃离这段婚姻, 也一直是他的想法。   可此时此刻, 柏侹不仅坦白了从前的一切,还请求他的原谅。   失魂落魄的模样与之前判若两人。   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好似是许久之前的事了。它们从眼前的男人快身上快速脱落,摔成一地碎片,又试图凝固成新的防护罩。   纪却秦不愿意看到那种情况,属于他的期待已经破碎,身为罪魁祸首的柏侹,又有什么资格拥有?   这一番话,直直刺到柏侹胸膛,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透明。   柏侹双目赤红,嘴唇发白干裂,眼里满含痛苦,又能看到丝不可置信。   他不信纪却秦能够这样残忍,可又想到,这幅冷冰冰的模样是由他自己亲手打造的。   他把纪却秦的喜欢与尊严踩在脚下,恬不知耻的加以羞辱,还用最粗鄙不堪的方式故意气他。   现在竟然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一点,请纪却秦给他机会。   柏侹喉结滑动,按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   他说:“你说过,我不能坦诚面对一份感情,不明白它代表什么。”   “我以为……说出来之后,你就会原谅我。”   “原谅?”   纪却秦笑了,他按下车窗,露出一道缝隙。   车就像一个大大的箱子,让两人与世隔绝。嘈杂的声音打破车里的宁静,令人窒息的沉默与粘稠慢慢远去,只留下微凉的风。   风里夹杂着烟味和纪却秦身上的香水味,淡淡的酒香里栀子伴着玫瑰花,好似从异国他乡的花田里走出来那般。   “柏侹,你没对我做十恶不赦的事,只不过是没办法接受我的感情。”纪却秦回眸看他,这一眼清明冷冽,不夹杂任何甜腻的感情,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不接受不是你的错,喜欢也不是我的错。”   纪却秦抚/摸着空空荡荡的无名指,“感情就是这么回事,没有对错,也没有原不原谅。”   “你不必为了其他人的谴责,而禁锢自己的内心。”   “柏侹,你应当是自/由的。”   他一字一句说着,看似是在温柔开导,柏侹却感觉到在被越推越远。   明明纪却秦就在眼前,冷静自持,只要流露出一丝温柔,就能让许多人前仆后继。   但这曾是柏侹最厌恶的模样。   冷漠、虚伪、似一团看得见摸不着的云。   那个易怒、讥讽、爱动手的纪却秦,此刻如同真正的云,消散不见了。   “我不要自/由。”柏侹沉声,紧紧盯向纪却秦。望着那人紧绷的侧脸,微抿的薄唇,心一阵阵抽疼。他和纪却秦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那你要什么?”   柏侹神情坚定:“我要你。”   纪却秦手里的烟还没抽完,闻言,他取下烟,随手按灭,神色淡淡,看不出任何想法。   放在以前,免不了一声嗤笑或者一句讥讽,这也是柏侹预想的结果。   只要纪却秦表露出一丝一毫,就说明对他还没有彻底绝望。   可眼下……   漫长的沉默过后,纪却秦终于开口了:“我送你回去吧。”   他刚要发动车,手腕猛的被柏侹抓住。   那只宽大的手温热有力,哪怕在病中,也无法撼动一丝一毫。   “我还没说完。”   纪却秦:“我听完了。”   见他执意要走,柏侹慌了。   他知道,纪却秦说到做到。既然说别再纠/缠,以后绝对不会再见到他。   顾不得脑袋上还缠着纱布,他急吼吼越过中控台,一手撑在座椅上,另一手按在纪却秦手臂上。   剧烈运动让他头晕眼花,眩晕带来的呕吐感久久不散,好一会儿才按捺下去。   “你疯了。”纪却秦冷冷凝视他。   “我不想让你走。”   柏侹对上纪却秦的视线,紧紧攥着他的手臂。隔着西装,掌心里的冷汗巧妙的没被察觉。   他看着俊美的脸,深吸口气,“不管你原不原谅我,我都会等。”   “这辈子都不原谅呢。”   “那我就等一辈子!”   纪却秦笑了:“你才二十五岁,就敢讲一辈子?”   “可惜,你敢说,我不敢信。”   “为什么?”柏侹喉咙干涸,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三年的婚姻你都无法坚持,我的过去你也没办法接受。”纪却秦近乎苛刻的说,“你拿什么让我相信?”   柏侹怔愣,不可否认,纪却秦把他看的彻彻底底。   他二十出头的年纪就投入一段婚姻中,所有的怨恨不甘都集中到了纪却秦身上。   而纪却秦年少风/流,情/人无数,还有汪识这个前男友存在。   虽然嘴上不说,总隐隐觉得纪却秦不会对感情真诚。   可现实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   柏侹想起两人决裂那天,为汪识大吵一架,断送了这场还能继续维持的婚姻。   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我不是因为你和汪识的关系才生气。”   柏侹眉眼低垂,他从前不懂当时冲上头脑的感情为了什么,现在才想清楚。   “我气他拥有过你的爱,哪怕只有两个月,也不是我曾感受到的。”   “是我太迟钝,太幼稚,现在才察觉。我比他幸运,一直活在你的感情里。”   “却秦,”柏侹痛苦地闭上双眼,“对不起。我他妈就是个混蛋!”   他双肘撑在膝盖上,将脸埋进掌中,高大的男人弯成半圆。他的脊背不再挺拔,肩膀不再板正,仿佛被无形的重量压低了头。   见他这副模样,纪却秦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纪却秦点头:“没错,你就是个混蛋。”   就如柏侹说的,他能够将与宋微汀的感情坦诚说出来,也能大胆表达自己的想法。   一夜之间,柏侹似乎长成了真正二十五岁的男人。   他用三年都没做到的事,被轻易突破。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但柏侹还是不懂,他们之间的感情,从来不存在平等,也不存在尊重,更不存在理解。   看似是纪却秦更为主动,实则真正的掌控者是柏侹。   他高高在上地享受纪却秦的喜欢,随性支配自己的欲/望。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纪却秦能做的只有跟随,连他自己都厌恶这幅模样——冰冷无情的商人,最终还是成了感情的拥趸。   他的反击似乎让柏侹听到了鼓励的号角,柏侹皱着眉头,俊朗的眉目满是忧愁坚决:“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对你的伤害,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还不完。”   “我只求你重新给我一个机会。”   “一个……偿还的机会。”他放轻声音,那双总是锐利的眸子闪着温和的光,“和一个,感受你爱的机会。”   “如果你不愿意……”柏侹慌了下,他发现,无论如何纪却秦都不会同意,“我会让你加倍体会我的爱。”   “总有一天,你会再次爱上我。”   “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这样的请求足够过分与离谱,纪却秦顿了下,缓缓收起为数不多的耐心。   在柏侹身上吃过的苦,他不想再尝一遍。   这个浑身带刺的男人比苍耳都要难处理,一旦被黏上,就要花费大量时间挑开。   “柏侹,哪有那么多的爱让你感受?”纪却秦握住方向盘,缓缓发动车。   “我爱爷爷,爱纪氏,也爱乔乔。”纪却秦语气平淡,细品却有酒一样的辛辣,“我爱的东西很多,唯独不爱你。”   “是你错过了,你不值得,你不配。”   想要得到纪却秦喜欢的人不计其数,柏侹是第一个被他说“不配”的人。   这显然是种羞辱。   羞辱高高在上的柏影帝,柏少爷,柏氏继承人,不如其他不知名的人,包括乔乔。   他懂柏侹最在乎的是什么——母亲、表演、面子。   把柏侹的面子踩在脚下踩踏,无疑是对他的凌迟。   果然,柏侹白了脸色,紧盯着纪却秦不出声。   纪却秦的话让他身上赤条条地冷,似乎数九寒天里被扔进了冰窟。   曾经百般呵护他的鹰,如今真的放开了手,甚至在飞走之前,锋利的爪子划开了脆弱的蛋壳。   黑色劳斯莱斯停在医院外,纪却秦解开门锁,没有多余的话。   “该说的都说完了,回去吧。”   “希望你能够遵守承诺。以后别再来打扰我。”   *   柏侹下车离开后,车立刻发动,朝着相反的方向驶去。   昏暗的傍晚里冷风阵阵,扬起外套的一角,露出了里面蓝白相间的病号服。   柏侹站在原地许久,静默无声,神情悲伤。直到有人认出他后,才不甘的返回病房。   他沿小路慢慢走,高大的身影在路灯下弯曲着,好似仍沉浸在逃不出的悲痛中。   待消失在路尽头,一个戴着棒球帽和墨镜的男人从树荫里走出来,在木椅上坐下了。   隔着墨镜,宋微汀神色复杂地看向柏侹离开的方向。   渴望、惧怕、不甘。   这么多天,他被人监视着。好不容易偷跑出来,才到医院就见纪却秦送柏侹回来。   本以为,以柏侹的脾气,离婚之后就会和纪却秦老死不相往来,没想到着魔一般围着纪却秦打转。   宋微汀眉眼间闪过丝怨恨,把一切的错误都归结到纪却秦头上。   若不是他,柏哥怎么忍心抛弃他?又怎么会对他这样绝情?   就连柏哥受伤,也和纪却秦有关系!   嫉妒的怒火燃烧着他的心肝脾肺,他想牢牢掌控柏侹。   可却忘了,他才是一切痛苦的源头。   甚至为了给自己开脱,也给柏侹安上了受到诱/惑和不忠的罪名。   宋微汀缩在木椅中,咬着大拇指的指甲,混乱的大脑颠三倒四,已经分不清对与错了。   清秀的面容扭曲,幸好有墨镜挡着眼睛。不然,和守在地狱里的恶犬没有区别。   既然柏侹愿意和纪却秦在一起,愿意护着他,那就让他护到底!   宋微汀嗤笑两声,拿出手机拨通一通电话。   轻声:“我有个计划,你想不想听。”   *   之后的半个月,是除威尼斯之旅外,纪却秦最惬意的一段日子。   按时按点上下班,又谈下几桩重要的生意,还有乔乔陪在身边。   最重要的是,没有柏侹的打扰。   不知是那天的交谈起了作用,还是他真的要遵守承诺。   无论哪个,都让纪却秦长舒口气。   不用时时刻刻提防柏侹突然冒出来,更不用担心按部就班的生活被打乱。   一切都是他最适应的模样。   这半个月里,乔乔以坐火箭的速度,飞速提高知名度。几只大牌广告的宣传,让他在一个星期里,总有三天待在热搜上。   他也难得体会到偷偷摸摸和纪却秦见面的感觉。   虽然正大光明见也没问题,可这种感觉带给他隐秘的快乐,在尝试过一次后,越发的不可收拾。   一家位于郊区的私人餐馆里,用餐的人并不多。二楼最里面的包厢中,热烈的气氛正浓。   在微冷的天气中,巧妙的驱走了寒气。   纪却秦被乔乔抵在门上,对方一手勾着他的脖颈,另一手揪着他胸/前的衣服,踮着脚尖和他亲/吻。   纪却秦没有弯腰,反而稍微仰头,故意刁难乔乔。他很喜欢逗乔乔玩,喜欢那双清透的眸子里透出想要又不好意思开口的纠结。   在威尼斯的时候,他就看出乔乔在这种事上羞于开口。   偏偏乔乔又喜欢这样的亲昵。   等到一吻结束,纪却秦总算暂时收起恶劣的趣味,和他坐到了餐桌旁。   “却秦。”乔乔贴心地为他放好大衣,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脖颈,温热的侧脸贴上了男人还带着冷气的脖颈,轻轻蹭了蹭。   熟悉的香水味直往鼻子里钻,让乔乔欲罢不能。   “嗯?”纪却秦轻声疑问。   乔乔没出声,将脑袋担在纪却秦宽厚的肩膀上,歪首瞧着他的侧脸。   那双眼微垂,睫毛又浓又翘,眼眸冰冷,比平时更加地不近人情。   偏偏他身上是暖和的,薄唇是软的。   就连偏冷的栀子与玫瑰香味都被体温慢慢煨热了。   久久听不到声音,纪却秦眼眸不动,稍微侧身转向乔乔,“怎么了?”   “没事。”乔乔小声,“几天不见想你了。”   纪却秦眼睛里浮现出点点笑意,真诚坦然:“我也是。”   简简单单三个字,如同大夏天的太阳,火/辣辣的照射在乔乔头顶,不知不觉间,侧脸连同脖颈染上一抹绯红,还有往耳尖上爬的趋势。   他慢慢靠近纪却秦,将脑袋完全埋进颈窝,想用逃避来遮掩自己的不堪。   不用看,纪却秦也可以想象出他现在的模样。   在他面前,乔乔仍旧保持着最初的羞涩,即使两人现在习惯拥抱和亲/吻。   但只要一句简简单单的实话,就会像只怕人的小猫蜷缩起来。   纪却秦轻轻抚/摸乔乔的脑袋,指尖绕着一缕头发,视线仍在手机上。   就这么待了会儿,侍应生敲响了门。   等到饭菜摆满了一桌子,纪却秦仍没有放下手机的打算。   乔乔坐在他对面,静静等待。   他喜欢纪却秦认真工作的模样,冰冷淡漠,运筹帷幄,清醒地发出每一个指令。   “今天的工作很多?”乔乔忍不住问。   “不,”纪却秦摇头,实话实说,“过两天出差,半个小时前对方才把资/料发过来。”   他从善如流放下手机,专心致志准备吃饭。   “出差?”   最近安排给乔乔的工作很多,好不容易能够抽出三天假期。他本想陪着纪却秦,没想到会有变化。   纪却秦“嗯”了声,对于出差已经习以为常。但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乔乔的不舍。   他神色软了些,晃着酒杯,轻声笑了,对乔乔发出邀请:“要不要和我一起?”   乔乔愣了下,双手捂住脸颊,快速思考是不是自己的情绪太过外露让纪却秦看出来了。   并没发现,此刻的他好似一只受惊的兔子,正慌乱的用柔/软的耳朵,试图遮挡自己。   纪却秦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起身来到乔乔身旁,将酒杯递到他唇边,“嗯?”   乔乔被喂了一口酒,辛辣蔓延整个胸膛,仿佛瞬间燃烧起来了。   纪却秦在他身后,一手捏着酒杯,另一手摩/挲着他的下颌。   那双手似乎一直都这样冰冷,就连指尖的颜色都比常人要浅些。   乔乔与他双手交握,忽然惊醒纪却秦的无名指是空荡的。   想到凶猛冷酷的柏侹,乔乔从心底惧怕他。   可转念一想,如今陪在纪却秦身边的是他,奇异的满足感又占据他的身心。   不管过去如何,眼下他和纪却秦在一起。   想到这些,乔乔又有了和柏侹一决高下的勇气。   纪却秦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或者说,在他眼里,乔乔有想要占有他的野心,却未必有其它心思。   毕竟从始至终,乔乔来到这里,都是为了他。   “在我以前……”乔乔难得有想要争一争的心思,他仰头靠在纪却秦身上,脑袋硌在西装扣子上,却没有移开。   “柏侹也会陪你出差吗?”   纪却秦怔愣片刻,随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笑了,“他不会。”   “我们结婚三年,只有我去探班的份,从没有他陪我出差的时候。”   “一次都没有?”乔乔不可置信。   “没有。”   纪却秦从乔乔身后离开,坐回位置。点燃根烟,侧首看向窗外。   窗外是一片花田,这个角度不高不低,正好将花田全部收入眼底。   温柔的白色月季,即使在傍晚也依旧耀眼。   远处的落日徐徐远去,在一个小时后天就会完全暗下来。也不知道月光照在上面,会是什么样的风景。   纪却秦不是很想知道了,他种在心里的向日葵早已根须尽烂,别说馥郁的芬芳,就连一把瓜子都没吃到。   好在,此刻眼前还有一朵随风飘扬的白山茶。   他望着窗外,乔乔望着他,他看不懂纪却秦的心思,却隐隐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又近一步。   出差的时间定下了,恰好是乔乔休息的这几天。   纪却秦要带乔乔同行的事,很快传到了随行人员耳中。   他们都在纪氏工作了很多年,自然知道纪却秦以前的风/流事。   但是能让纪却秦出差也带着的情/人,没有几个。   看起来不言不语的乔乔,竟然真的让纪总上心了?!   他们不知内情,一律将乔乔这样的人归为少走几十年弯路的那类。   只有许韬在收到通知后很忧心。   纪却秦现在的情况,既正常,又不正常。   总之,心里不好的感觉越来越严重。   终于在出发当天,临登机前,许韬接到了一通电话。   许韬:“纪总,柏先生那边出事了。”   纪却秦正闭目养神,闻言动也没动,只点了两下指尖。   “有人爆料,柏先生片场耍大牌,广告违约,和宋微汀关系不正当,还有……”   “还有什么?”纪却秦随口问。   许韬咽了口唾沫,与纪却秦对视,说:“有人挖出柏先生已经结婚了。”   “但是没有提到您。”   纪却秦皱紧眉头,摘下银框眼镜慢条斯理擦着,短短几分钟就已经想明白了大概。   有人看他对柏侹放手,就想借机打压。   能爆出这种消息,肯定是熟悉内情的人。但能巧妙的躲过他的视线直接爆出来,说明有足够的能力。   圈里人那么多,敢下这个手的……   就只有汪识了。 第三十五章   突然出现的变故并未打乱纪却秦的行程, 他携乔乔前往D市,三天后回到京城时,柏侹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   耍大牌, 广告违约以及隐婚, 这几件事捏在一起, 哪怕对柏侹来说都是致命打击。   但他浑不在意,一门心思全在演戏上。   他热爱演戏, 当初也正是抱着孤注一掷的热血, 踏进了这个圈子。只要还有一天可以表演,就绝不会放弃。   除此之外的东西, 都不重要。   纪却秦正因为清楚他的心思,才不闻不问。一来针对的不是他, 二来火还没烧到他身上。   所以,甚至在出差的空闲时间里,和乔乔一起去了D市著名的风景区。   他能够稳稳重重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但有的人坐不住。   从出事到现在,网上的争吵越来越凶, 有支持柏侹的, 有脱粉的,更有把矛头转向隐婚对象的。   可不管怎么样, 柏侹没给纪却秦打过一个电话, 解释或者安慰一句。   更没有公开回应过。   态度截然相反的则是汪识,在纪却秦从D市回到京城第二天,便找上了门。   最近柏侹的事太过沸沸扬扬,聪明如纪却秦, 汪识不信他猜不到谁是幕后推手。   可这么多天过去, 哪怕沉稳如汪识, 也不禁心里忐忑。   他可以接受纪却秦和他吵嚷,但不能接受对方无视他。   汪识卡着下班的时间点,独自驱车停在纪氏楼下,等纪却秦下班   等来等去,仍不见踪影。   终于在下班半个小时后,踏进了纪氏大楼。   一路畅通无阻,直接来到了办公室门前。   看着守在电梯门外的助理,汪识这才明白过来,纪却秦一早就知道他要来。   当他开门进去时,纪却秦从文件中抬起了头。   许久没见,纪却秦仍是精明干练的模样。   头发一丝不苟,银丝镜框隐隐发亮,镜片后的眼睛明亮如星。   放松下来的薄唇,柔/软,微红。深色西装衬得他皮肤白皙,如同冷白的大理石。   他靠着老板椅,脊背挺直,几乎和腿成了两条相交的直线。   纪却秦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微微上扬的眼睛眯起,笑意未达眼底,“汪总怎么来了。”   他问的情真意切,似乎真的不知道汪识在公司底下等了许久。   纪却秦装不知情,汪识也装傻。   想到这是存在于彼此间的较量,汪识浑身舒畅,来之前的烦躁一扫而空,自然而然地坐下,与他隔了张桌子对视。   汪识:“这么长时间没见到纪总,有点想了。何况上次不欢而散,是我的不对。”   他慢悠悠说着,言语间夹杂着些微火/药味。   他为什么来,纪却秦心知肚明。见他不说,也不急。听着汪识不着边际的话,纪却秦心里划过一丝烦躁,面上依旧是那副要笑不笑的模样。   “上次什么事?”纪却秦向后移动椅子,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翘起腿,侧首叼了根烟。   “我忘了。”   偌大的办公室里有短暂的安静,汪识的视线从落地窗移到纪却秦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笑了。   他说:“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你了。”   “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不必,”纪却秦拒绝,神色暧/昧,“已经有约了。”   “和谁?”   纪却秦大大方方承认,“乔乔。”   听到这个名字,汪识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实在对乔乔喜欢不起来,那个人害羞怯弱,在圈里混了几年还是十八线,工作能力基本等同于没有。   也不知道纪却秦喜欢他什么,还不如炮仗似的柏侹。   好歹不爽的时候,能和柏侹打一架。   不过,乔乔那张脸,的确符合纪却秦的要求。   清秀,单纯又柔软。   “你还和他在一起?”汪识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我以为你对他的兴趣不会持续很久。”   纪却秦指尖的一抹红熄灭,修长有力的指节捻着烟蒂,按在烟灰缸里。   他语气微微下沉,不满汪识话里话外的嘲笑,“乔乔很好,有他陪着我很满意。”   汪识笑了两声,没再说话。   从他进来到现在,不过十几分钟,纪却秦已经没心思敷衍他了,毫不客气下了逐客令。   “时间不早了,汪总该回去了。”   “不急,我还有话要说。”汪识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毫不客气伸手从纪却秦的烟盒里拿了一根。   不抽,只放在手里把/玩。   纪却秦心知他要摊牌,也乐得多付出几分钟时间。   毕竟热搜的事,和他有些关系。   如果真的出现差错,影响到的还有整个纪氏。作为纪氏的掌门人,他绝对不会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在慢悠悠打量过办公室的各个角落后,汪识终于点燃了指尖的烟,慢条斯理抽着。   这个姿势与纪却秦很像,他们都喜欢左手夹烟,手肘支着扶手,并在呼出烟雾后眯一下眼睛。   但两人都没发现。   “柏侹的热搜,你看到了吗。”   “略有耳闻,”纪却秦点头,“不怎么关心。”   他没假装,而是真的不关心。   柏侹的事业,和他无关。从头至尾,他在乎的只是两人隐婚的事。如果真被挖出来,纪氏会不会受影响。   汪识缓缓松了口气,随即又提起。   “听说,他最近忙的焦头烂额。把圈里的人得罪了个遍,快要成为众矢之的喽。”他不免幸灾乐祸,故意将事实夸大。   “只是违约金,就足够他倾家荡产。”   纪却秦自然知道这件事,也不免乐了一下,“那是他的事。”   汪识嗤笑,一下拆穿他的商人本色,“所以你就把他所有的代言,都拿过来给了乔乔?”   “物尽其用。”纪却秦眉眼间有些冷淡,在利益面前永远不近人情。   以前愿意把最好的剧本给柏侹,也是因为他有能力赢得高昂票房。   眼下,乔乔第一批广告反响不错,后续总要跟上。   不偏不倚,柏侹手里的都是最好的。   他觉得理所应当,汪识心头的热气却缓缓下降。   盯着纪却秦俊美的脸旁,有些恍惚。   当初纪却秦和他在一起,是不是同样有所图?   “你……”汪识下意识问出声,回过神来戛然而止。   问不问结果都是一样的——纪却秦不喜欢他,只是玩玩。   “还有隐婚这件事,”汪识故意提起,“依我看,需要一阵子才能过去。”   柏侹的粉丝很多,出了这样的事,吵吵嚷嚷的不可开交。   而且直到现在,柏侹都没有正面回复,更坐实了传闻。   纪却秦静静看着他,两人既然能说到这个地步,已经心知肚明了。   他绕着打火机,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锐利的眼睛像是要把汪识看透,如针般深深扎进了他的身体。   汪识怔了下,随即笑了。   他相貌俊郎,和柏侹具有侵略性的长相不同,杂糅着几分温柔。舒展的眉宇间,发散着运筹帷幄的坦荡。   他和纪却秦同岁,气质与年龄的增长并行。所拥有的,正是柏侹没有的成熟。   “我讨厌他,”汪识一开口,打破了虚假的成熟外壳,“想踩他一脚很正常。”   他本就不喜欢柏侹,那个人虚伪又暴躁,根本不用心对待纪却秦,却又以伴侣的身份霸占着不松手。   而现在,他们终于结婚了。   三年来的怨恨,此刻肆无忌惮的喷涌而出。   如果不是柏侹几乎没有黑料,汪识会用尽一切办法让他滚出这个圈子。   纪却秦望着落地窗,眼睛微眯,像是只困倦的猫。   闻言,心里嗤笑:幼稚。   他说:“你就不怕柏侹回过头来咬你一口?”   柏侹是头狼,最不能允许的,就是有敌人入侵自己的领地。   汪识这样做,无异于是赤/裸裸的挑衅。   “他还做不到。”汪识起身,走到纪却秦身后,双手轻轻搭在椅背上,将他转了过来。   “离开柏氏,他什么也不是。”   一坐一立,纪却秦抬首望着他,泰若自然。   他讨厌和柏侹的视线不平等,对别人却无所谓。没有复杂的感情牵绊,他在哪里都是主导者。   那样坦然的压迫,汪识自然能感觉到。   他双手按在扶手上,微微俯身,靠近纪却秦。   熟悉的香水味萦绕在鼻尖,栀子与玫瑰尚且正常,若有若无的酒味,辛辣又刺激,好似才从酒窖里出来。   他靠的越来越近,纪却秦神色不变,一动不动。   “我还没有蠢到用自己的隐私给你娱乐。”纪却秦说。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汪识轻声,居高临下俯视他,“更不会让你出现在大众面前。”   他慢慢蹲下,试探着握住纪却秦的手,轻轻捻着他的指腹,“我只是针对柏侹。”   这次轮到他抬眸望着纪却秦。   纪却秦若有所思,没躲开,“你很讨厌他。”   “是我们都不希望他过得好。”   “你和谁?”   “我和你。”汪识拇指顶着纪却秦的掌心,轻轻揉着,“还有宋微汀。”   纪却秦忽然明白了,汪识既然能顶着得罪柏氏的风险也要让柏侹不好过,必然是背地里出面的人不是他。   他最多是煽风点火的。   纪却秦笑了,“你这样说出来真的可以?”   汪识挑眉,对着那张俊脸,神色温柔,“当然,宋微汀不重要,不需要在意。”   他越凑越近,眼看着就要亲吻上来。   纪却秦略一偏头,躲了过去。   他的耐心有限,偶尔的暧/昧可以,跨过底线不行。   从汪识的桎梏里抽出手,纪却秦轻轻揉了揉。   冰凉的指尖贴在温热的皮肤上,让他叹了口气,放松下来。   汪识并没有因为他的躲避气恼,习以为常般起身,顺手将西装的褶皱整理得当。   他带着笑意调侃:“怎么,有了乔乔,就不能亲我了?”   “纪总是真的收心了?”   二十多岁的纪却秦有多风/流,圈子里谁都知晓。   不说名正言顺的男友,只是情/人就能说上半夜,还有上赶着往他床上睡的人。   而且不是谁都能像沐星那样,可以在他身边待半年。   更常见的是没兴趣了就换。   所以,纪却秦安安稳稳的这三年,除了知道他结婚的人之外,还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猜测。   纪却秦起身,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抚过浅色领带,又系上西装扣子。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汪总话太多了,小心咬着舌/头。”   他取下大衣,搭在手臂上,侧身看着汪识,“我要走了,你随意。”   说罢,没等汪识回答,径直打开房门出去了。   他今晚和乔乔有约,说好一起去吃晚餐。   劳斯莱斯低调的停在节目组所在的大楼外,纪却秦静静坐在车里,点燃根烟,等着乔乔结束工作。   因为各路广告的造势,一档不错的栏目邀请乔乔担任嘉宾。等到节目播出,不出意外的话,他的势头会更猛。   况且有纪却秦在后坐镇,没人敢来找乔乔的麻烦。可以说,以后他的星途,一路坦荡。   等待的过程漫长,纪却秦并没有任何不耐。   他喜欢偶尔的独处,安静的环境有利于思考。   今天汪识来的目的显然没有摊牌这么简单,他真正要做的,是把宋微汀说出来。   听到宋微汀也讨厌柏侹的时候,纪却秦是不信的。明明他们的关系曾那么好,甚至险些在一起。   哪怕有隔阂,也不妨碍柏侹为救他住院。   纪却秦揉/捏着烟蒂,眼眸沉不见底。   烦躁,气恼,嫉妒,这些通通都没有。   他有的,只是一切过去后的无所谓。   柏侹现在不喜欢宋微汀又怎样?宋微汀讨厌柏侹又怎样?   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如果不是热搜的是也牵扯到了他,纪却秦根本不想理会。   离婚几个月,他已经习惯没有戒指束缚的日子,并且不再希望戴上那个冰凉的牢笼。   没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好。   纪却秦静静想着,指尖烟头明灭,在昏暗的车里宛如起起伏伏的呼吸。   沉静、无声。   他也在试着接受乔乔,上次一起出差,两人间的距离明显更近了。   一眼可见的暧昧,时时刻刻萦绕在两人之间。   为了维持这样的氛围,所以纪却秦才会亲自来接乔乔下班。   等到天完全黑下来,乔乔才急匆匆从大楼里跑出来。   不等纪却秦向他示意,他便一路小跑窜了过来。   乔乔穿着干干净净的衬衣黑裤,一双圆润的眼睛又黑又亮,还带着湿润的雾气。他扶着车门,还在微微喘气,唇角却是带着笑的。   两人之间隔着车门,纪却秦把车窗完全按下去,好整以暇看着他。   笑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乔乔直起身,看了眼左右。   这里有些偏僻,周围车都没几辆,更没有下班的人从这里路过。   这样的安静和黑暗,给了他勇气。   纪却秦靠在座椅上,双手自然垂在腿上,只需一眼,就能看出乔乔想做什么。   乔乔腼腆一笑,一手伸进车窗撑着方向盘,微微探进去,在黑暗里找到了纪却秦的唇,轻吻了下。   “不告诉你。”   温热柔软的吻一触即分,纪却秦忽然抬手,捏住他的下颌,再次吻了上去。   双唇交/缠,乔乔惊讶到忘了闭眼。   毫不夸张,这是第一次,纪却秦给了如此强烈的反应。   虽然热烈,也不过是比一触即分多了两下。   乔乔恍恍惚惚直起身,红着脸不敢去看纪却秦。   本以为纪却秦那么温柔,由他主导的吻会同样柔和,可在短短接触的片刻,他察觉到了无法招架的强势。   即使收敛着,却还是像要咬破他的唇角。   “好了,”纪却秦轻笑,“该走了。”   路上,乔乔缓了会,脸色才恢复如常。   借着昏暗的灯光,看着纪却秦精致完美的侧脸,他恍惚中忽然有种不真实感。   他竟然真的和纪却秦在一起!   如果几个月前有人告诉他这件事,他一定会觉得对方疯了。   可看着看着,胸膛里不禁流露出丝难以言喻的难过。   目光忍不住的去看纪却秦空荡的左手。   纪却秦察觉到了直勾勾盯着他的视线,借着等红灯的空档,看了过去。   乔乔正对着他的手发呆。   “怎么了?”纪却秦抬起双手,翻看了下。   乔乔先是摇头,随后怔了下,神色恹恹,“今天在后台,有人说到柏侹了。”   “哦。”纪却秦漫不经心,“今天录制顺利吗。”   见他没有继续问下去,乔乔有些不解,还是说:“很顺利。”   “那就好。”   除此之外,纪却秦没再说一个字。   他这副对柏侹漠不关心的模样,明明是乔乔内心所期待的。   可真的看到,又觉得不对劲。   “却秦,你不想知道……他们都说什么了吗?”乔乔犹豫着问道。   纪却秦直言:“不想。如果你想说,我也可以听。”   “所以,你想说吗?”   乔乔是真的不喜欢柏侹,他占据了纪却秦三年,却没有一分一毫的好。   而且又凶又暴躁,总是惹却秦生气。   好不容易离婚,乔乔自然希望两人不再有交集。   这是属于他的私心,既真实又冷漠。   “我听他们说,”他沉默片刻,皱起了眉头,“前几天有导演请柏侹去谈工作,结果……”   “结果投资方喝醉了,对柏侹出言不逊。”   他顿了下,觉得这件事十分荒唐。甚至能够想到柏侹当时沉着脸的模样。   话音落下,纪却秦忽然笑了。   又轻又短的笑声转瞬即逝,若不是他的唇角还弯着,几乎会让人觉得那是错觉。   实话实说,除去暴躁,难以相处的脾气。柏侹年轻又俊美,的确是圈里许多人喜欢的模样。   没了他这个明面上的情/人,自然有许多人蠢蠢欲动。   纪却秦笑柏侹会被估价,也笑投资人/大难将至。   总之,他站在观众的角度,看了个说出去,会丢尽柏氏脸面的笑话。   “柏侹没打他?”   “打了,”乔乔说,“然后那部电影换了人,投资方也说不会让柏侹好过。”   听到柏侹吃瘪,纪却秦颇为愉悦的敲击着方向盘。   “不用担心他,”他说,“他不会让投资方好过。对方碰他一根手指头,他能卸了他的胳膊。”   “那电影……”   “柏侹喜欢演戏,实力有目共睹,不需要别人的给予。”   纪却秦说出这番话时,乔乔白了脸色,他知道这不是玩笑话。   虽然不清楚柏侹究竟有怎样的实力,可他知道,柏氏是个惹不起的庞然大物。   不然,也不会和门当户对的纪氏联姻。   纪却秦对乔乔的想法一无所知,听过笑话后就没了别的想法,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几天后,突然冲上热搜第一的话题让他彻底生气了。   #柏侹隐婚对象为圈内大佬#这个话题一出现,立刻以爆的气势,在热搜上占了一晚。   哪怕连夜降热搜,又会有新的话题冲上来。   如果说前几条是故意买的热搜,那么随着天渐渐变亮,热度则变成活生生的了。   纪却秦坐在办公室里,接到了汪识的电话。   “我已经派人去查了。”汪识说了结果,和纪却秦查到的一模一样。   查到的这名投资方,只不过是家里有几个钱的富二代,和他们的圈子搭不上边。   更不会清楚和柏侹隐婚的是圈里人。   纪却秦和汪识都清楚,在富二代后面,还有别人的影子。   “宋微汀呢?”纪却秦问。   “一直在家。”汪识身为宋微汀的老板,暂时停了他所有的活动,确保最近没接触过其他人。   纪却秦皱眉,有些不满。   “你放心,这件事是从我这儿开始的,就不会让它脱离我的控制。”汪识快速且认真道,“而且我答应你了,不会影响到你。”   纪却秦没心思听他说什么答不答应的话,直说:“你对柏侹做什么都和我无关。但是,别影响到纪氏。”   说罢,他挂了电话。   仅仅是两人打电话的功夫,网上又有新的信息发了出来。   纪却秦打开一看,发现是柏侹曾经出演的电影,后面用粗大的红字标出来相同的字——纪氏集团。   这时候许韬走了进来,正要说话,纪却秦的手机响了。   没有铃声,震动使得手机在实木桌上快速颤抖,发出催促的声音。   纪却秦看着上面的号码,身心充满了抗拒。在深吸口气后,还是接通了。   “喂。”   电话那头很杂乱,似乎是有许多人在吵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后,安静下来了。   听着对方渐粗的呼吸声,纪却秦皱紧眉头,正要开口,反被对方沙哑的声音惊到了。   柏侹说:“这件事你不用管,全交给我。”   纪却秦没有出声,单手支着脑袋,听着对方的颤/抖。   柏侹似乎也不想得到他的回应,匆匆留下一句“对不起”后,便挂了电话。 第三十六章   这是从出事到现在, 柏侹打来的第一通电话。   没有任何解释和问候,只是用沙哑疲惫的声音告诉纪却秦,这件事他来处理。   这也是离婚后第一次, 柏侹在面对纪却秦的时候, 没有胡搅蛮缠。   他匆匆说了“对不起”, 便挂了电话。似乎不想和纪却秦多说一句话,更不想交谈解决办法。   听着对面的忙音, 纪却秦微不可查皱了下眉头。   对于这样的柏侹, 多少有些陌生。   在工作上,他没了熟悉的幼稚, 而是有着掌握一切的自如。   纪却秦全身重量放在椅子上,向左靠在扶手上。西装外套敞开, 垂下的一角在他腿上曲折,映下了片阴影。淡色修长的两根手指间,正在灵活的来回转动手机。   他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 即使烦躁,也显得优雅。   柏侹办事惯常粗暴, 纪却秦真的很难相信他能把这件事办的漂亮。   如果只牵扯到他无所谓, 但是他身后还有纪氏。   办公室里一阵沉静,角落里半人高的钟咔哒咔哒走着, 等到时针与分针越靠越近时, 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的人有了动静。   在思考过后,纪却秦回拨了柏侹的电话。   虽然他不想这么做,但为了纪氏不受影响,捏着鼻子也得上。   等待片刻后, 电话接通了。   对方似乎没想到他会打来, 接通电话后, 立刻又从嘈杂的地方转到安静的环境。   纪却秦没有催促,极有耐心的等着。   或者说,这幅模样才是众人熟悉的模样。   温柔,有耐性,一直是他的伪装。   等到柏侹呼吸平稳后,纪却秦主动开口,“你确定你能处理?”   他明显察觉到电话那头顿了一下,随后慢慢紧绷。   柏侹坚定:“我可以。”   隔着电话,纪却秦纪却秦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想到他梗着脖子,咬紧后槽牙的模样。   骄傲如柏侹,说能做到的事,就一定能做到。   如果有人质疑,那他一定会把令人满意的结果甩到众人面前。   正是这份冲劲,让他离开柏氏也能过得潇洒自在。   不依靠家里,照样以二十五岁的年纪夺得影帝。   可这件事不同,牵扯到了纪、柏两家。   若他们还没离婚,事情会更难处理些。   直接公开,势必会影响柏侹的事业,这也是当初纪却秦同意隐婚的原因。   没必要用一段随时都有可能结束的婚姻,来影响事业。   他十分清楚,经营一份工作有多么不易。   但现在他们离婚了,这件事就变得简单起来。   大大方方承认,就算有损失也会是最小的。   柏侹从没有和别人捆绑营销,离婚了也算单身一人。就算有粉丝流失,也在可控范围内。   当然也可以冷处理,那以后就要面对时不时的炒冷饭。   不管哪样,对柏侹来说伤害都是最小的。   对纪却秦来说也本该如此,但不能冒这个险。   纪却秦:“你打算怎么做?”   他心里已经摆出了两种选择,不是一就是二,柏侹没有第三条路。   “我不想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柏侹似乎在抽烟,打火机小小的声音,顺着电话传到了纪却秦耳朵里。   他的态度出乎意料的有些冷淡,像是对这件事讳莫如深。   若是纪却秦能够再有些细心,就会发现,此刻柏侹的声音里夹杂着彷徨与悲伤。   柏侹说的神神秘秘,纪却秦觉得他故弄玄虚,也没了再问下去的心思。   只说:“希望你的做法能让我们都满意。”   柏侹停顿了许久,有隐隐的期待,“你是在关心我?”   纪却秦直起身体,抬手摸到桌边的烟盒,取了根叼在嘴里,笑了。   “你哪只耳朵听到的?”   他声音冷淡,眼眸里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我对你的办事能力并不放心。如果可以,我更希望由我来处理这件事。”   纪却秦平静地像是在给下属开会,公事公办,没有任何私人感情。   电话那头的柏侹苦笑一声,对他这副精明的商人模样并不感到奇怪,可话里也带上了扎人的刺。   “纪总放心,这点事不劳烦你动手。我已经拿到了娱记手里的东西,也找到了背后闹事的人,如果有时间,我还要去见见他。”   纪却秦一时猜不到他说的是汪识还是宋微汀。   这两个人狼狈为奸,汪识嘴里的一个字他都不信。   “而且,我能拿到影帝,也多亏纪总给我的剧本。”   他获得影帝的剧本,是离婚之前,纪却秦私心给他留下的。   从剧本到制作,全部都是最好的阵容。   纪却秦忽略他的挖苦,“我只不过是给了你一个机会,能不能做到还是要看你自己。”   “不管是沐星还是乔乔,能火起来,靠的是自己的本事。”   他平淡的表述一个事实,柏侹却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纪却秦对每个情/人都是如此。   对他好像也并没什么特别,柏侹苦涩的想。   听他也提到了乔乔,柏侹变得像只哑炮,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爆炸。   最近圈里炙手可热的人非乔乔莫属,从默默无闻到大牌广告接到手软。   无疑是今年最大赢家。   也有传言,说乔乔搭上了圈里大佬,抢走了原本属于柏侹的东西。   “你把我的广告都给了乔乔。”柏侹平静道,难得没有大吵大闹。   就连纪却秦也不免感到诧异。   纪却秦:“对。既然你已经不打算要了,我给乔乔,也算是物尽其用。”   这番话充满了商人利益至上的冷漠,只是听着,就让人心寒。   丝毫不会怀疑,不能赚取利益后,商人会把自己一脚踢开。   柏侹轻呵一声,对乔乔的厌恶毫不掩饰的冒出来,“专挑别人不要的东西,他真是……”   忽然,他闭上了嘴。   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说不出一个字。   沉默、凝滞、窒息。   手机连着两人,不约而同察觉到这难堪的境地。   柏侹想狠狠给自己一耳光,暗骂自己说话太过随意。好不容易能和纪却秦多说两句,又被掐断了。   果然,纪却秦更加冷淡,不想再和他交谈。   “就以你的办法去做,我会等着看结果。”   “等一下!”柏侹急忙喊了声,意思到声太大后,慢慢降了回来。   纪却秦没有停留。   在挂断电话前的最后几秒钟,他清清楚楚,听到电话里柏侹的声音。   别别扭扭,带着不擅长的讨好,轻声道:“对不起。”   指腹按在红色按钮上,通话结束,办公室里再次恢复安静。   纪却秦并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对不起?   从认识柏侹开始,这几个字就与他无缘似的,三年来都没听过一次。   纪却秦也不认为,柏侹会为口无遮拦而道歉。   如果哪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忏悔,那天的太阳一定是打西边出来的。   纪却秦还有工作要忙,很快将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与他的冷漠坦荡不同,柏侹那边几乎是灾难般的焦急。   他握着手机,在原地转了两圈,然后一脚踹偏了沙发。   沉重的沙发在地上平移,发出了难听且丑陋的“吱呀”声。   只是听着,就让人起鸡皮疙瘩。   那番话,几乎是不过脑子直接说了出去。   难得能和纪却秦好好交谈,却被他毁得一塌糊涂。   “艹!”柏侹怒骂出声,也不知道那句道歉,纪却秦有没有听到。   他焦急又懊恼,独自一人坐在小客厅里生气。   小宁敲门进来时,就见到他窝在沙发里,双肘抵在膝盖上,面色阴沉。   周围又是一地狼藉。   但比之前好多了。   他走上前捡起抱枕,心道柏哥肯定又和纪总吵架了。   “柏哥,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小宁在他对面坐下。   柏侹随意“嗯”了声,双手抹了把脸。   俊朗的脸上挂着明晃晃的困倦,他的沙哑疲惫并不是装出来的,连轴转的处理工作,铁人都扛不住。   就连眼睛上的褶皱,都从两道褶变成了三道。   小宁看出来他还在生气,以为纪却秦又说什么了。   正犹豫要不要问时,柏侹率先开口了,“我是不是应该少说话?”   这一问,直接把小宁问懵了。   他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看着柏侹,随即又左右看看,想找点什么正常东西,来证明自己不是幻听。   “这……”小宁一脸为难,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说实话,柏哥会不会更生气?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柏侹皱眉:“说。”   他强势暴躁,不允许小宁打哈哈应付过去。   小宁只好硬着头皮,“这得分人。”   说完觉得这样不好,想找补一下,又想不出能补点啥。   柏侹暴躁易怒,和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即使讲理,也是在发过火之后。   何况之前有纪总哄着,更不会收敛脾气。   三年里,脾气大了不止一点半点。   现在两人离婚,估计没人能管住他。   小宁走了会儿神,回神后,发现柏侹正直勾勾盯着手机。   “柏哥,您又惹纪总生气了?”他小心翼翼问。   小客厅里阳光充足,落地窗前是个花厅,日光肆无忌惮落在柏侹身上。   即使看惯了他的模样,小宁也不由愣了下。   柏侹头发利落,眉头紧皱。被光照着,那双眼睛的颜色比平时更淡。像是墨色玻璃,漆黑中混合了一点点浅灰。   忧愁、焦虑、懊悔。   此前很少出现在的低沉情绪,眼下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不再是聚光灯下自信骄傲的影帝,而是拿不准心上人想法的毛头小子。   柏侹不知道怎么回答小宁的问题,若是以前,会很肯定的说,“对,我惹他生气了。”   可自从离婚后,见识过纪却秦的冷漠后,他再也不能有底气的说出那样的话。   因为,他不确定,纪却秦的情绪是否还会为他有起伏。   柏侹捏着手机,直接用力到发白,“我不知道。刚才说的话不好听,他应该会生气,但是我不确定。”   他浑身上下都写着忐忑不安,这是从没有过得模样。   “但是,我道歉了。”柏侹又扔下一枚重磅炸弹。   小宁本想照例安慰他,忽然发现今天情况不同于以往。   柏侹和纪却秦吵架动手都是常事,道歉却不存在于两人中任何一方。   柏侹飞扬跋扈,浑身傲气,绝不可能对纪却秦低头。   纪却秦沉稳内敛,身居高位,更不会对柏侹低头。   通常两人就是耗着,等到时间够长,或者时机对了,两人才会和好。   哪怕纪却秦来探班,嘴里也没有一句软话。大吵一架或者不欢而散后,两人反倒和好了。   他们就是这样,乐此不疲的给对方找不痛快。   可道歉……   小宁喉咙发干,话都说不利索,“纪总怎么说?”   “他把电话挂了。”柏侹向后靠去,不停用手机磕着扶手来表示焦躁。   这下,小宁也无法安慰了。   两人相对无言,过了好一会儿,太阳光从柏侹的眼睛移到脖颈上时,他才回过神。   柏侹叼了根烟:“都准备好了?”   “嗯,”小宁点头,“各种证明材料都有了。合作方都很配合,没有刁难。”   “几个导演那里也已经联系过了。”   小宁一项一项汇报,等到最后,只觉得胸膛里闷了口气。不上不下,憋得难受。   他所说的,几乎是柏侹工作室的所有项目了。   只要把这些都理清,之后……   “柏哥,”小宁心存希冀,“您真的要……”   柏侹笔直的脊背微弯,靠着椅背疲惫的点了点头,“我能为他做的事不多。”   “既然有机会,就要做到最好。”   听着他低沉的声音,小宁几欲落泪。   跟了柏侹这么多年,他自然知道,柏侹是真心热爱着表演。   “不用觉得难过,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柏侹起身,伸了个懒腰,迈开长腿走到他面前,抬手在小宁肩膀上拍了拍,难得语气平静的安慰。   “能在离开前得到最高奖项,我已经很满足了。”   “何况我也没有辞退你,你可以继续跟着我。”他笑了,“只是换个工作环境而已。”   他轻描淡写,说完离去。   似乎就如他说的那样,对于现在的一切都觉得满足,并且是真的想要退出。   柏侹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对着眼眶发红的小宁说:“过两天的颁奖晚会,我要穿那套纯黑礼服。”   “别忘了提前准备好。”   *   柏侹的速度很快,没让纪却秦等待太久。   在两人通过话后的第三天,柏侹工作室放出了一系列声明。   耍大牌?不存在。   柏侹多敬业,圈内人有目共睹。   更有多名合作过的导演和演员支持,彻底压下去了这条滑稽的热搜。   广告违约,的确存在。   不过,在拍摄开始前,工作室的工作人员积极和广告方接洽,赔偿了违约金,并未给双方造成太过严重的损伤。   这条发出,曾经合作过的广告方纷纷转发,并发文称期待下一次的合作。   沸沸扬扬传了几天的热搜,一晚上压下去了两条。   留下的那条,偏偏是网友们最关注的一条——柏侹是否隐婚。   各种评论纷至沓来,恶意的,难堪的,充满暧/昧想象的。   在粉丝和网友没被满足的好奇心里,柏侹和业内大佬结婚,是否只是为了上位,才是最重要的。   为找到所谓的真相,他们在屏幕面前肆意揣测,放纵流言。   柏侹却并未对这一条进行解释,冷处理其实也不失为一种中等的解决办法。   在纪却秦认为这样就算结束的时候,柏侹忽然登上许久不用的微博号,亲自发了条博文:三天。   这条一发,隐婚的事再次冲上热搜,热度比之前有增无减。   所有人都在猜,到底是要辟谣,还是要官宣。   而三天后,又是一个电影颁奖典礼。   此前就有人猜测,柏侹或许会再次夺得影帝。   现在他亲自说出这个日子,更是给它笼罩上一层扑朔迷离的面纱。   更想让人知道,下面究竟是美是丑。   柏侹的各种动作被许多人关注,自然也逃不过纪却秦的眼睛。   他无心插手,只是冷眼旁观。   柏侹开始有动作后,引爆这次热搜事件的娱乐公司,从今往后,怕是再也喘不过气来了。   有意思的是,汪识口中的始作俑者宋微汀,并未受到影响。   活蹦乱跳,又出现在了大众视野里。   对此,在和江成飞一起吃饭,听他提起的时候,纪却秦但笑不语。   华丽的包厢里只有他们两人,在纪却秦手边有个摆好餐具的位置。   那是留给乔乔的。   “现在的意思是,柏侹还没打算找小瘪三的麻烦?”江成飞一手夹烟,一手拿酒,脸色诧异。   花里胡哨的衣服衬着夸张的表情,更加滑稽了。   “找不找是他的事。”纪却秦取下眼镜,慢慢擦着镜片。   他眼皮低垂,遮住冷淡的眼眸。浑身上下,除了漠然,找不到第二种情绪。   就像是台精密机器,只靠指令行动。   “话不能这样说,”江成飞摆了摆手,拿起酒瓶亲自给两人倒上,“该关心还是得关心。毕竟这件事牵扯到了你。”   他们都过了被感情影响的年纪,思考的全是冰冷的利益。   身为朋友,他自然知道,若不是这个原因,纪却秦绝不会再理柏侹。   “他说他能处理好,我就勉为其难信一次。”纪却秦的手指来回摩挲着眉毛,温热的指腹偶尔扫过眼皮,手腕上价值不菲的表在灯下闪着明亮的光泽。   “如果三天后,他不能给我满意的答案。为了纪氏,我不介意替他收尾。”   他勾唇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   如果不是热度在逐渐减小,他会毫不犹豫立刻出手,不会等到三天之后。   江成飞跟着笑了两声,“依我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柏侹那么霸道一个人,怎么会允许别人骑在他头上拉屎撒尿。”   他从小被柏万生和柏爷爷捧在手上,严格按照继承人的标准培养。   除去脾气,身上哪样都是能拿出手的。   就连暴躁的脾气,也是在他母亲死后才扩大到一发不可收拾。   纪却秦沉默不语,侧首望着窗外夜景。   从高处望下去,能看到江边斑斓的霓虹灯,荡漾的水面上,承载着几艘游艇。   “不管他和宋微汀怎么样,我要的只是利益不受损。”他的声音平缓而冷淡,没有丝毫多余的感情。   江成飞自然清楚纪却秦的性格,有感情的时候,怎么样都可以。一旦狠下心来收起感情,就是谁也撬动不了的大石头。   沉重、冰冷又危险。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可以在过往的感情里全身而退。   哪怕是对汪识,也能够坦然面对。   想到汪识,江成飞记起一件事来。   他单手晃着酒杯,指尖不安分的敲打着玻璃面,“你和汪识分手之后,他求你回去的架势可比柏侹猛烈多了。”   面对他的调侃,纪却秦松懈下来。   一扫方才的冰冷,转而变得柔和,脸上少有的冒出了对过往的熟稔。   纪却秦:“那又怎么样,一个月没到,他不照样有了别人。”   他笑着调侃,心里十分清楚汪识和自己一模一样,对待感情,十分里面,八分玩闹。   恰是因为这样,在没有赤/裸触碰的前提下,两人才分的干脆利落。   至于为什么求自己回去,纪却秦猜,是汪识认为被甩没面子。   后来事实也证明,他猜对了。   别看现在汪识对他的态度仍然暧/昧,那只是砒/霜上的蜜糖,源自对贪吃狗熊的引诱。   “早就说他不是个好东西。”江成飞点头,随声附和。   两人正说着,包厢门被打开了,乔乔只身走了进来。   江成飞率先看到他,不动声色打量了番。   乔乔很年轻,甚至比柏侹还要小一两岁。身上散发着的,是蓬勃的朝气。   相貌清秀,眼里时时刻刻充满笑意,轮廓温和,一幅典型的温柔模样。   他对乔乔的印象并不深,也不了解。可在看到乔乔进来后,眼睛像是黏在纪却秦身上时,忽觉这样似乎也不错。   纪却秦在柏侹身上浪费三年感情,这时候能有人主动来爱他,不失为走出来的好办法。   江成飞静静想着,无言瞅着暧昧的两人。   有外人在,乔乔没和往常那样拥抱纪却秦,安静地在他身旁坐下了。   “今天怎么样。”纪却秦随口问。   “还好。”乔乔说,“过两天我要和节目组一起出外景,大概要一个星期才回来。”   他慢慢说着工作计划,纪却秦时不时询问。两人亲密又默契,仿佛已经共同生活了许久。   江成飞看了会儿,便觉得有些无趣。   纪却秦对情/人们的温柔千篇一律,甚至找不出半点不同,就像是一台印刷机印出来的。   只有对柏侹不一样。   他们两人之间,与其说是冤家,不如说是孽缘。   你看,哪怕现在离婚了,还是会有糟心事把两人捆在一起。   当然,江成飞尊重纪却秦的选择。   不论和谁在一起,只要他感到快乐就好。 第三十七章   柏侹发出那条神秘暧/昧的微博后, 就没再刻意关注。   在一切工作收尾的空余时间里,他一遍又一遍翻看网上的评论。   好的坏的,好坏参半的。   其中最让他感到难过的, 是关于对这段婚姻的评论。   有人在辱骂, 有人在支持。   难听的话让柏侹感到气愤, 怎么骂他都无所谓,骂纪却秦一个字不行。   它们尖锐的宛如钉子, 锋利的尖顶, 随时能够划开皮肉。   他足够对不起纪却秦了,绝对不能再让他因为自己受到一星半点的伤害。   与之相比, 祝福更让他难堪。   他亲自扼杀了一份喜欢,逼走了真心爱他的人。   如今想要弥补, 却没有任何的机会。   在电影颁奖晚会开始前两天,柏侹一直住在别墅里。   也正是这短暂的几天,他才发现, 位于京城繁华地区的房子,竟然比夜晚的天气还要冷。   一个人守着漆黑空荡的房子, 死寂、冰冷。   柏侹几乎不敢去想, 之前的三年,纪却秦都是如何熬过来的。   哪怕别墅灯火通明, 也有抵挡不住的寒气钻进身体里。   柏侹躺在小花厅的躺椅上, 头顶洒下来的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催人入睡。   眼下没有工作,他难得享受清闲。   可似乎是忙惯了,骤然无所事事, 睡也睡不踏实。   高高大大的身影在躺椅上歪向旁边, 一双长腿耷拉着, 手臂撑着扶手。俊郎的面容上眉头紧皱,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倔强。   哪怕睡不着,他也要睡。   正在他刁难自己时,小宁轻声敲响了玻璃门。   “当当”两声,彻底扰乱了柏侹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睡意,他瞪向小宁,十分不满。   柏侹:“什么事?”   小宁的表情比他更难看,说出口的话冷冰冰,硬邦邦,那模样极不情愿。   他将手机放在柏侹面前,说:“宋微汀把电话打到我这里了,说想来看看你。”   说完撇了撇嘴,心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果然,柏侹也皱起眉头,“不见。”   他抬手在额头上摸了下,目光沉重。   上次被宋微汀推伤的事,他还没来得及算账。现在出了热搜的事,他竟然有脸来?   柏侹极为肯定的把这种做法归纳为挑衅。   在动用手段查到汪识和那名富二代都只是煽风点火的蠢货时,他就已经猜到,宋微汀才是最危险的存在。   既然如此,对付他就不能用常规手段。   柏侹本想过了颁奖典礼再出手,但宋微汀上赶着找死,就没有再忍着的道理。   柏侹话锋一转:“让他来,我到要看看他有多关心我。”   小宁下意识想劝阻,可在看到他阴沉的神情后,顿时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他本就不喜欢宋微汀,当然乐意看他吃瘪。于是头一次乐颠颠的去通知了。   宋微汀来的很快,在小宁打给他的十来分钟后就出现在了别墅门外。   让人毫不怀疑,他就在外面等候。   这是宋微汀第一次来别墅,此前他只是知道纪却秦和柏侹住在这里。   他跟着小宁走到小花厅,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拥拥挤挤且绚烂的花,而是坐在群花中央的柏侹。   柏侹背对着他,阳光打在他正面,身后是偏灰色的阴影。从锋利的下颌到笔直的肩膀,是道有序排列的线条。   单单从这个宽肩窄腰的身影里,就能看出浓浓的不悦和低沉的气息。   聪明如宋微汀,当然知道接下来的时间不会好过,却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一是想见柏侹,二是需要柏侹。   小宁退出去后,透明的玻璃花房里只剩下两人。   “柏哥。”宋微汀怯生生喊了称呼,可回答他的只有漠然的空气。   这里视野开阔,能够看到房子外修剪得当的草坪和远处的别墅。   可越是这样袒露的房间,越无法使人产生安全信赖的感情。   太过暴露,一目了然,所有的心思与情绪都在强烈的日光下无所遁形。   “柏哥?”宋微汀再次走近,抬起手,不安地想要触碰他。   眼前的柏侹太过陌生,好似两人没有过去八年的纠葛。   手指投下的阴影在柏侹深色衣服上并不明显,只是加上了一层朦胧。   明明拍肩膀是一两秒钟就能完成的事,此刻在宋微汀眼里却成了难以完成的任务。   在指尖就快要碰到柏侹的衣服时,柏侹侧身躲开了。   触摸落空,宋微汀就知道今天凶多吉少了。   柏侹不会放过他。   这个恐怖的认知充斥着宋微汀的大脑,清秀的脸更加苍白,眼底布满对未知的恐惧。   “你来做什么。”柏侹没有回头看,宋微汀却主动站在他面前。   他的目光似刀,一点点将宋微汀分裂,似乎要把他看穿。打量一番过后,厌恶从心底止不住地涌出来。   也忽觉自己错的有多离谱,竟然把纪却秦拿来和宋微汀比。   他们之间,根本没有可比性。   从头到尾,宋微汀满身蹩脚的畏畏缩缩。   哪怕是最相像的容貌上,他只是白净的清秀,纪却秦拥有的,却是令人沉迷失神的俊美。   宋微汀被他不善的目光盯到头皮发麻,还是扯着嘴角露出抹笑,“我很担心你,想来见见你。”   他眉目低垂,像在为自己犯下的错感到后悔。   柏侹惬意地倚着躺椅,双腿交叠,一双如狼般的眼睛里满是讥讽。   “担心我?”   “是担心我死的不够快?”   宋微汀想要为自己辩解,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来。   毕竟,他当时的确有十分恶毒的心思。   见他不说话,柏侹更压抑不住心头的怒气。   一时心软想着拉他一把,结果被兔子咬破了手。   这件事,怎么想怎么憋屈,更不用说还被纪却秦误会了。   “我……我没有。”宋微汀慌忙上前两步,顾不得是否得当,在柏侹身边颤颤巍巍蹲下,浑圆漆黑的眼里湿润一片,眼尾都能够瞧见丝丝水痕。   柏侹垂下眼皮,眼里深不见底,分不清是喜是怒。   在他眼里,面前的人仿佛只是会说话的死物,晦气肮脏,散发着令人厌恶的恶臭。   宋微汀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今天来,更重要的原因是让柏侹原谅他。   他需要柏侹,为了达到目的,必须要忍耐。   “我只是害怕。”他双手不安的搅动衣角,用力到指节泛白,“没想着伤到你。”   “看到你疼,我宁愿替你受伤。”   他面带悲伤,情真意切。眉间又浮现道道竖纹,似乎真的在难过。   “不必。”柏侹居高临下看着他,说出的话字字戳心,“拉你一把都能住院,让你代替我,这条命就该没了。”   “你放心,这次的事,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他语气严肃认真,没有过往的吊儿郎当。阴沉的眉眼,使得高大的身影上增添了层摸不着的阴影,无时无刻不笼罩在宋微汀头上。   柏侹本就脾气不好,能够强忍着暴躁和他说到现在,已经是给了很大的面子。   他这个人睚眦必报,吃过的亏都要讨回来,更不用说宋微汀害他住院,错过和纪却秦坦白的机会。   如果这样还能忍,他就不是柏侹了。   宋微汀深知柏侹说到做到,不可名状的恐惧在心底蔓延,本就苍白的脸更没了血色。   他放开衣角,转而去抓柏侹的手。却落了空,十指触碰到的只有冰凉的扶手。   “你不能这么对我……”他目光怔怔看着柏侹,被充满阴冷的锋芒扫过后,顿在原地不敢出声。   他再次尝试小心翼翼搭上柏侹的手,紧紧攥着。   察觉到柏侹没有躲避的动作,他似乎又觉得还有转圜的希望,便缓缓将侧脸贴了上去。   “我们那么好,你舍不得……”   话音未落,宋微汀猛的胸口一疼,被柏侹一脚踹了出去,踉踉跄跄撞到角落里的大花瓶时,似乎一切都暂停了。   精美的大花瓶是纪却秦让人从国外带回来的,被重重撞倒在地后碎成了几块。插在里面的花也落了出来。   零零散散的东西混杂在一起,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宋微汀怔怔坐在地上,胸口生疼,面色苍白,裤子被打湿,整个人狼狈不堪。   柏侹仍旧是半倚着,双腿悠然交叠,似乎方才那能要人命的一脚与他无关。   他垂下眼睛,眼里却是遮不住的怒气。   “我有什么舍不得?”   他越说越气,站起身走向宋微汀,揪着他的领子狠狠掼在墙上。   “你他妈既然敢对纪却秦动手,就应该想到有今天!”   “我有没有说过,不准你碰他!”   柏侹的力气实在很大,仅仅是揪着衣领,就能让宋微汀喘不过气,只能张大嘴呼吸。他狼狈不堪的挣扎着,眼泪不受控制流下来。   提到纪却秦,宋微汀的眼眸闪了闪,仍在狡辩,“我没有。”   “我最恨别人骗我。”柏侹一字一顿,“八年前你骗我,现在还要骗?”   他阴沉地盯着宋微汀,那模样像是要把他吃了。   “我本想过几天再来处理你的事,没想到你主动送上门了。”   柏侹嗤笑一声,松开宋微汀的衣领,转而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朝着反方向扭去。   一阵痛呼后,宋微汀脸上布满了泪水。比疼痛更可怕的,是柏侹想要弄死他的狠厉。   “我警告你。”柏侹并未真的打算在这里废了他的手。毕竟,这座别墅是他和纪却秦共同的家。   让宋微汀踏进这里,就已经是一种玷污。   柏侹:“如果再对纪却秦动手,后果你一清二楚。”   “你知道我什么都能做出来。”   没有具体描述,也不曾亲眼见过。   宋微汀偏偏能从这句话里听出致命的威胁。   他丝毫不怀疑,如果纪却秦再次出事,不论是否和自己有关,柏侹第一个要弄死的人就是他。   宋微汀不敢出声,那恶魔般的话语还飘散不去。   “宋微汀,别把之前我对你的纵容当成筹码。”柏侹慢慢击碎宋微汀的幻想,“你以为的一切,都是我演出来的。”   “你出了这大门,就好自为之。”   他每说一句,宋微汀眼里的恐惧就多一分。   想到的不是两人彻底断开的感情。   而是如果没有柏侹,那他该怎么办?   没有人会帮他的,宋厉扬只会把他挫骨扬灰!   他似乎已经预料到自己的结局,还想哀求,却在回过身后,看到了柏侹决绝坚定,混合着厌恶的眼神。   在刹那的震惊后,又觉得不可能,明明之前柏侹那么喜欢他。   还等了八年!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柏侹皱着眉头,傲慢又无情道:“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没认识你。”   “对你的感情,过去的八年,都让我感觉无比恶心。还有你这张脸……”   柏侹眼神阴沉,咬牙切齿,“宋微汀,我真恨不得撕了你。”   *   宋微汀不知道是怎么离开别墅的,他浑浑噩噩,满身焦灼。   如果没有柏侹的保护,他该怎么办?   身边的人,没有哪个实力与钱财成正比。说是些酒囊饭袋也不为过。   就算是和他走的最近的方迅,也不过靠着家里资产挥霍的蠢货。   宋微汀焦躁不安,对于随时可能找上门来的宋厉扬感到恐惧。   他最怕这位大哥,知道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自己。   想起远在国外的生母,宋微汀眼里闪过明晃晃的恨意,恨不得把她抽筋扒皮!   如果没有她,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残忍且刻薄的想着,竟然慢慢忘却了柏侹,全身心沉浸在对日后的揣测里。   在宋微汀走后,柏侹仍坐躺椅上,对着一地狼藉出神。   玻璃屋一角散落着瓷器碎渣和娇憨的花。   来别墅住的第一天,他便发现这里的花蔫头巴脑,已经很久没被滋养过了。   他亲自浇水施肥,慢慢把它们养了回来。   这些花,都是纪却秦栽种的。   以前偶尔在别墅过夜,有时候大半夜纪却秦还在为它们松土。   那时他还嘲笑纪却秦,果然是年纪大了,只会侍弄花花草草。   现在对着这些花,柏侹感觉到了无法言喻的空洞。   好似身体被抽干了,用什么都无法填补。   他也像即将枯萎的枝叶,得不到充足的养分,伸出去的根系被逼无奈盘踞在花盆里,汲取着少到可怜的营养。   纪却秦会不会也是如此?柏侹茫然地想。   他起身去拿打扫工具,来回两趟的距离,花费了几分钟。   柏侹这时候更加直观的意识到,这座别墅太大了。   大到一来一回就再也察觉不到残留的花香。   他暗暗想,以后要买个小一点的房子。   最好坐在客厅,偏头或者转身,就能见到,或者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纪却秦的房子。   柏侹扫着地上的琐碎,深深觉得那样不错。眼神柔软了些,嘴角也挂上浅淡的笑。   在母亲去世后,头一次对“家”产生如此强烈的向往。   柏万生有了新的妻子和孩子,严格来说,并不怎么需要他,也不能最大限度的给予他想要的感觉。   只有纪却秦。   只有纪却秦能带给他想要的一切,柏侹无比坚定的认为。   但前提是纪却秦原谅他,并且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再次与他在一起。   柏侹眼神暗了下去,手上的动作跟着停下来。已经扫完了碎片,便蹲下身去收拾花枝。   枝叶间夹杂的花瓣有深有浅,错落纷杂,在暗绿的根茎上仿佛从天上坠落的星星。   柏侹捡起束紫色鸢尾,拢了拢尚且完好的花瓣,将它放进了手旁的玻璃花瓶中。   根茎在水中肆意舒展,也许是错觉,紫色花瓣在汲取到水分后忽然间变得柔嫩。   柏侹望着它,重重叹了口气。   还有两天,他必须要交出一份满意的答案,才能让纪却秦远离纷扰。   才能让他看到自己的真心。   *   柏侹的心情跌倒谷底里,纪却秦的心情也没好到哪去。   每年一到这几天,都是全公司上下最安静,最小心翼翼的日子。   生怕哪里触了纪却秦的霉头。   尤其是跟在纪却秦身边的许韬,如非必要,不会在这两天多说一句话。   哪怕是工作上的事,也会精简到不能在精简。   这样从上到下的静默,没有哪个人会主动打破。   因为是纪却秦父母的祭日。   乔乔此前听说过原因,可那时他离纪却秦尚远,对方甚至不知道有他这个人,所以感触并不深。   但今年,他就在纪却秦身边,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保持沉默。   他想安慰,却无从开口,只能静静陪在身边。   安静的办公室里,纪却秦没有和往常那样笔直地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而是惬意地倚着沙发,双腿交叠,漫不经心翻阅着一本德语书。   这是本宇宙科普书籍,纯文字,鲜少有图案出现。别人一看就两眼发黑的书,在他眼里似乎有趣至极,并不枯燥乏味。   办公室里并不只有纪却秦,还有乔乔。   乔乔侧枕在他的腿上,大半个身体靠在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身,沉沉睡着。   些许圆润的脸被挤压变形,鼻尖抵在纪却秦的衬衫上,随时都能呼吸到熟悉的味道。   纪却秦换了一款香水,沉着的木香比张扬的花香更符合现在的心情。   乔乔睡了多久,纪却秦就让他抱了多久。   微凉的指尖插/进柔软的头发里,不轻不重按着,又退出,再重复。   乔乔眯着眼睛享受,从鼻子里发出低低的哼声。他快要醒了,双臂收紧,将脸埋进纪却秦怀里,贪婪的嗅着令人心安的味道。   前调浓烈的木香,到了现在,只剩下柴火堆燃烧过后,在风里飘摇的小火苗。   他顶着纪却秦的手掌,眼睛半眯,撑着扶手起身,先在纪却秦下巴上亲了下。   轻轻柔柔,带着浓烈的喜欢。   “抱歉,睡太久了。”乔乔搂住纪却秦的脖子,推开挡在两人中间的书,侧坐在他旁边。   下巴搁在宽阔的肩膀上后,他才满足的叹了口气,彻底睁开了眼睛。   纪却秦抱着怀里的人,两人肩膀相碰,脑袋相抵,十足的亲密。   他也很享受这样的依赖。   乔乔工作彻底忙了起来,今天还是忙里偷闲挤时间来找他的。   “没关系,”纪却秦言语温柔,侧首在乔乔耳垂上亲了下,捏着他的手,来来回回把/玩,“累就多睡一会儿。”   “不睡了,”乔乔直起身,双臂仍搭在他脖子上,笑意盈盈,“我是来陪你的,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多不好。”   他虽笑着,却是小心翼翼,不敢特别放肆。   哪怕现在谁都知道,纪却秦把他放在掌心里捧着,比当初对柏侹的势头都要猛。   纪却秦自然知道乔乔为什么会在最忙的时候抽时间来陪他,心里一片柔软,说出的话不自觉的更加好听。   他抚上乔乔的下颌,微微抬高,眼眸里满是笑意,“也对,你是来陪我的,不是来休息的。”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乔乔已经明白纪却秦总喜欢逗他,可还是忍不住脸红。   面对喜欢的人,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羞涩。   这幅想躲开,却又沉迷的纠结表情,让纪却秦心情跟着好了些。   果然当初在威尼斯感觉到的没有错,和乔乔在一起,总是轻松快乐。   乔乔看到他眼里星星点点的笑意,不由心情一松。纪却秦好了,他才会更好。   “我会打扰到你吗?”乔乔小心翼翼问道,毕竟是纪却秦父母的祭日,怕贸然的打扰会让他不悦。   纪却秦:“不会,你在这里我会比以往心情更好一点。”   他实话实说,没有说谎。   过往的每一年,父母的祭日都无比煎熬,也一成不变。   他会在上午独自去墓地,晚上回老宅和爷爷一起吃饭,然后回家,并不会在那里留宿。   失去亲人的痛苦,是两人既不敢表露在彼此面前,却又无法忍住的情感。   明天就是父母的祭日,他还是会这样做。   纪却秦感受到乔乔紧张又充满心疼的视线,心里仿佛被针扎了一下。   微疼又麻木,似乎有东西活了过来。   他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为什么要固守不变?   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不管是人,还是什么,身边早已天翻地覆。   最明显的就是,从前最渴望的存在,现在成了避而不及的货色。   纪却秦想,没什么事不能改变的。   况且他厌倦了阴暗沉闷,理应去触碰充满朝气的晨光。   乔乔被他变化的视线惊到了。   纯粹、渴望、占有。   “却秦?”   纪却秦扣住他的腰,收紧手臂,在乔乔唇角亲了一下。   不容置喙:“明天和我一起回家。”   乔乔第一个想法是拒绝,毕竟是纪家的事,他去会不会不好?   而且……他分辨不出纪却秦这句话里的意思。   是终于要承认他的身份,还只是想要身旁有人陪伴?   不过他是隐隐期待的。   他不知道此前是否也有人这样陪在纪却秦身边,但此刻,是他陪着纪却秦。   哪怕是作为前夫的柏侹,也比不上现在的他。   乔乔刚要开口,便被打断了。   纪却秦:“不用担心,明天的行程会很简单。你一直跟着我就好。”   “晚上,我会带你回家。爷爷也想见你一面。”   他慢慢说着,看似在哄乔乔答应。   其实不然,在他的基因里,天然生长着强势与霸道。不然也不会成长为今天的纪却秦。   浑身上下,被利益充斥着的冰冷商人。   正因此,在碰撞上柏侹后,他才会放下引以为傲的理智,生生变成易怒爱暴躁的模样。   甚至在柏侹面前,养出气不过就动手的习惯。   两人都强势霸道,只不过一个外显,一个内敛。   这让他们凑在一起,就会产生领地入侵的警备。   在乔乔面前却不是这样。   纪却秦会恢复温柔的模样,装作在美味的猎物身旁晃来晃去,假意摇晃着尾巴的狮子。   只是偶尔会显露出尖锐的獠牙。   乔乔被他凭空出现的强硬震了下,随后又在温柔的亲吻里软下来。   在熟悉的气息缠上来时,彻底放下心头的疑问。   应下了纪却秦的要求——明天,陪他回家。 第三十八章   纪却秦捧着精心准备的花出现在墓园时, 不出意外地下起了雨。   一把黑伞在头顶撑开,尽管如此,还是打湿了黑色大衣的下摆。   每年都是如此, 父母祭日会下一整天的雨, 似乎老天爷都在为他悲伤。   纪却秦偏头看了眼撑伞的乔乔, 一言不发,径直朝着前方走去。   在墓园深处, 有个打造出来的好地方。   他的父母就埋在那里。   纪却秦对父母印象不深, 在还没来得及记事时,他们就匆匆离开了。   从那之后, 关于家人的一切记忆,都是爷爷的身影。   从小到大的家长会, 都是爷爷参加。   每次学校组织亲子运动会,他会坐在一旁观看,或者直接请假回家。   三十一年的生命里, 父母的参与时间占了不到十分之一。   但这不妨碍他敬爱他们。   将洁白的花束放在墓碑前,纪却秦沉默不言, 静静望着照片上的人。   雨越下越大, 伞已经遮不住了。刮起的风鼓动大衣,有雨点沿着他的下颌往下滑, 滴落在身上或者草地里。   在这样肃穆的场合下, 纪却秦敛起一身的温柔,只剩下难以接近的冰冷。   依旧俊美,神情却似寒冬腊月的霜雪。风从他身上掠过,都恍若带了刀刃。   乔乔看的出神, 手上被风吹动的伞却不停拉扯着他的神经。   让他时时刻刻保持绝对的清醒。   眼前的纪却秦陌生的不能再陌生, 与往日的温和不同, 简直像换了个人。   长身肃立,黑色大衣严严实实遮住身体,露出的一截脖颈,和下颌线之间有道优美的弧线。充满无法言喻的禁欲气息。   乔乔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心想柏侹是不是也见过这副模样?   这次他没想错,在柏侹心中,纪却秦就是如此冰冷。   哪怕拥有最令人迷失的容貌,也无法挽救。   除此之外,他又产生了怜爱。   墓碑前站着的两人各怀心思,乔乔在漫无目的的揣测。   纪却秦却在心里细数今年都做了什么。   这是他的习惯,每年祭日,都会对父母说这一年里发生的大事。   似乎这样做,就不算错过他的人生。   今年最大的事,首当其冲就是和柏侹离婚。   在心里说起这件事时,纪却秦没有半点情绪起伏。好似在进行工作总结。   他将两人从结婚到离婚慢慢梳理,似乎又一次吃了次苦头。   纪却秦禁不住想,当时是不是被下了降头,怎么就那么认准了柏侹?   说句难听的,圈子里想和他在一起的人一抓一大把,哪怕一天一个都不用愁新的一天是否有人陪。   能这样肆意,却偏偏撞到了柏侹身上。   纪却秦微不可查叹了口气,好在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有乔乔陪着。   羞涩单纯,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   无一不是他最喜欢的,也是柏侹身上所缺少的。   他偏头看向乔乔,接过对方手里伞,捏着他的手腕轻轻一拉,扯到怀里。   轻声细语道:“爸妈,他是乔乔。”   隔着黑色正装,乔乔察觉不到纪却秦掌心的温度,胸膛里却跳的越来越厉害。   噼里啪啦的雨声中,依旧掩盖不了身旁人的呼吸。   又轻又缓,带着掌握一切的从容。   乔乔侧首去看纪却秦,对方依旧笔直,眼眸微垂,露出来的一半眸子里平淡如水。没有预想中的悲伤和痛苦,更没有麻木与冷漠。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纪却秦看了过来。   没有多余的话,只是曲起两指在乔乔脸上抚过,带走了雨水。   “不用紧张,”他低声安慰,“很快就结束了。”   乔乔懵懂点头。   雨越下越大,将墓碑冲刷的十分干净,但是花束遭了殃,被猛烈的冲击打掉了花瓣,零零散散躺在地上。   这场雨一直持续到祭拜结束,纪却秦和乔乔从墓园下来,坐上车时骤然变小。   好似这场雨真的是为他而下一样。   许韬在车里等待,等到两人坐稳后,慢慢发动了车。   他说:“纪总,刚才有人来过。”   “谁?”纪却秦皱眉,除了他,纪家没有亲戚会在这一天来。   恍惚间,一个猜测浮上心头,随着许韬的沉默越来越清晰。   在那个名字快要冒出来时,猝不及防被揭露。   “柏先生。”   许韬从内后视镜里看了眼纪却秦,被他阴沉的神情惊到了。   急忙又说:“柏先生没有上去,听到您和乔先生在上面之后,就离开了。”   “不然他还想要怎么样?”纪却秦突然发难。   今天日子特殊,原本沉静的心情被凭空出现的柏侹搅得烦躁不堪。   如果柏侹真敢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问一句,以前三年的时间都不来,现在来做什么?   是做给他看,还是真的想要祭拜?   对于柏侹这一做法,纪却秦只觉得恶心的要命。   他们结婚三年,除去结婚时柏侹来过一次,之后他再没踏足过。   纪却秦不是非要他来,而是知道柏侹并不在乎他。   就如同他过生日那时一样,柏侹是真不记得是哪一天吗?   不,他知道,只是单纯不在意。   “他还说……”许韬顿了下,揣摩着纪却秦的心,“让您别忘了今晚的颁奖晚会。”   “他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案。”   纪却秦嗤了声,直言:“他未必太高估自己的能力。我的满意,他永远达不到。”   有乔乔在旁边,许韬不好说太多,隐晦道:“我听别人说起过,柏先生有退圈的意思。”   这句话若放在以前,谁都把他当玩笑话。   柏侹是谁?   要脸有脸,要演技有演技。还是年轻一代演员里最早获得影帝称号的。   争着抢着与他合作的人不在少数。   可现在,柏侹绯闻缠身。   在独自一人的情况下,处处受到打压。   这完全是退圈的最佳理由。   如果真是这样,纪却秦必然会毫不留情的嘲讽。   他认识的柏侹,暴躁傲气,不可一世。这点小事压不垮他,等到风头过去,又是炙手可热的大影帝。   于是他哂笑,“为了演戏他都能不要柏氏,我确保他不会放弃。”   “这样的热爱,比他的命都重要。”   柏侹有多喜欢表演,纪却秦是知道的,更真切地体会过。   所以有人说出那样的话,让他觉得无比可笑。   哪怕现在与柏侹离婚了,很厌恶,也无法对他所坚持的东西进行诋毁。   乔乔在一旁听着,心头苦涩。   他发现自己的欲/望越来越大,不想要纪却秦想着别人,更不希望柏侹出现在两人面前。   没有原因,只是心底有声音这样告诉他。   从墓园到纪爷爷家,纪却秦一言不发,只是安抚性地揉捏着乔乔的手指。   两人到家时,纪爷爷还在池塘边钓鱼。   乔乔本以为他会和纪却秦一样,是个冰冷与温柔随时切换的老人。   可在见过面后,心头的焦虑烟消云散了。   纪爷爷比想象中的和蔼许多,并未因为他的身份而感到不快。   饭桌上气氛融洽,只是在饭后纪爷爷问他会不会下棋的时候,有些许的尴尬。   乔乔耳尖红了一点,“我不会。”   好在纪爷爷并没为难他,乐呵呵的走了,叫纪却秦和他一起去下。   一楼露台上,挂着些鸟笼,靠近些就能听到清脆的叫声。   鸟笼下是精心栽培的花,各个开得灿烂。   纪却秦和爷爷相对而坐,手里捏着白子,正犹豫落在哪里。   “乔乔是个好孩子。”纪爷爷主动说。   从前他很少和纪却秦讨论这种问题,孙子大了,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现在提起,不过是联姻后,他心底流窜着隐秘的愧疚。   纪却秦附和:“乔乔的确很好,有他陪着,我很快乐。”   纪爷爷落下一子,“打算和他安稳下来?”   安稳这个词,显然和纪却秦不符合。   在柏侹出现之前,他身边情/人无数,对待哪个都说不上安稳。   他实话实说:“有这个打算,眼下我也没了再折腾的精力。”   仅仅一个柏侹,就已经要了他大半条的命。实在没有精力再次经营那样的感情。   可纪却秦并不是要放弃乔乔。   相反,他觉得乔乔很不错,长久地留在身边,也不是件坏事。   乔乔干净纯粹,对他一心一意。   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选择在今天带乔乔回家。   纪爷爷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挥挥手让他走了。   等到纪却秦离开,纪爷爷又重新开了一盘棋。自己和自己下,多少有点枯燥。   左手似乎每次都能猜到右手的想法,因此总是输。   他无奈地低叹一声,“还是有人陪着有意思。”   但是为了纪却秦,这种话只能自己随口叹一声。   天不早了,纪却秦并未如往常那样离开,而是和乔乔留下,让管家收拾出了客房。   忙碌一天,纪却秦早已忘了颁奖典礼那回事。   直到乔乔怯怯来他房里时,主动提起,纪却秦才想起来。   他其实不想看,但耐不住好奇心。   想知道,柏侹会用怎样的方式给他满意的答案。   纪却秦和乔乔并肩坐在沙发上,距离最佳男演员还有段时间。   乔乔不想让两人间太过沉闷,试探着拉上纪却秦的手指,偏首担在纪却秦肩头。   轻声问:“紧张吗?”   “为什么要紧张?”纪却秦反问。   乔乔眼底划过复杂的情绪,恰好此刻镜头从柏侹身上一扫而过。   他沉默片刻,倔强不甘又艳羡。   “他或许……会趁机对你表白。”   纪却秦笑了,他想了想,发觉乔乔猜测的,的确是柏侹能做出来的。   如果柏侹喜欢他,那么这样的事有一定概率发生。   可惜……   他轻轻摇头,盯着面前的大屏幕,清醒道:“他不会。”   “柏侹不会拿他的利益做筹码,更何况,这件事远远达不到那个程度。”   隐婚,可以只是个莫须有的绯闻。   只要柏侹咬紧牙关不松口,谁都不会知道它到底是真是假。   这也是一直以来,纪却秦觉得可能性最大的处理方式。   冷处理过后,哪怕再提起也是炒冷饭了。   如果今晚柏侹能够夺得影帝,那他发的“三天”则成了一种预热。   就算没得,他也可以装成是对这场颁奖典礼的期待。   能全须全尾的出现在观众面前,就已经是对绯闻的一种打击。   纪却秦慢吞吞琢磨着其中的利害关系,从心底里觉得柏侹会选择这条路。   而且他了解对方,柏侹没有蠢到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葬送自己一手打拼出来的事业。   圈里比他更过分的大有人在,比脏比烂,柏侹占不到上风。   乔乔听着,心底涌动着的只剩下羡慕。   他羡慕柏侹能够得到纪却秦的了解,哪怕他们离婚,仍旧知晓对方的想法。   可不甘越来越浓,几乎要变成具有实质的嫉妒。   乔乔也想拥有这样的纪却秦。   在被所有人误解时,还有这样一个人在背后坚定的否认所有人。   尽管如此,他又泛出无法控制的喜欢。这样的纪却秦,专注、迷人,不被感情影响,清醒的分析着所有的可能与不可能。   电视画面上再次出现柏侹的脸,精致又俊美,眉目间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   却又与半年前的他截然不同,那双眼眸里,多了层历经磨难后的成熟。   举手投足,哪怕只是不经意间的抬眸,都无法让人移开视线。   纪却秦面无表情看着,这张脸他看了三年,熟悉每个表情。   恶劣的、调侃的、愤怒的、放纵的。   可不论哪种,在两人签下离婚协议那刻都与他再无关系了。   现在,他需要的是新的开始。   乔乔侧首看纪却秦的时候,发现他眼眸低垂,没有半点眷恋或者怀念的神情。   他心神一动,似乎快要抓到了什么。   “却秦。”   纪却秦抬眸看他,唇角温热,猝不及防被亲了一下。   他望进乔乔那双漆黑湿润的眼眸里,察觉到了潮湿黏腻的情/欲。   从威尼斯到现在,纪却秦知道乔乔等的太久了。   几个月的时间,他停在原地等待自己的靠近,如果不是真的喜欢,大概早就抽身离去。   而自己只是围着他打转。   四目相对,有些话是不用说出来的。   纪却秦保持着清醒,眸子刻画过乔乔略显稚嫩的脸庞。   问道:“你……”   话音未落,乔乔便捂住他的唇。   纪却秦有些诧异,修长冰冷的手指抚上乔乔的手背,用了些力拉开他。   “乔乔。”   “我不想等了。”乔乔打断他,眉头皱起,浑圆的眼睛里充斥着迫切的欲/望。   这种源自动物的原始渴求,对乔乔来说是极端羞涩的。   他几乎是用光了所有勇气,才艰难地开口,对纪却秦提出自己的想法。   “我想和你在一起。”   “却秦,”乔乔面对面望着他,对上那双总是冷淡的眸子后,有瞬间的瑟缩,可又在身后电视里,响起的那个名字时,恍若被针扎了一下,恐惧烟消云散。   “哪怕比不上柏侹,但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他主动跨坐在纪却秦腿上,双手抚上他温热的脖颈,缓慢解开他的扣子,俯身在纪却秦侧脸亲了下。   乔乔近乎渴求:“你带我回家,不是为了接受我吗?”   他一声声的疑问,让纪却秦无言以对。   落在脖颈上的吻又轻又凉,乔乔的指尖也是凉的。   从皱起的眉头,迫切的眼神里,纪却秦知道他是紧张的。   不可否认,乔乔说的很对。   这次带乔乔回家,是为了有所改变,也是为了……接受他。   “乔乔,”纪却秦握住他的手腕,语气严肃认真,“我在威尼斯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这不仅是在提醒乔乔,也是在提醒自己。   “……记得。”   乔乔当然不会忘,他渴望着得到纪却秦,却知道他们之间从始至终横着深沟。   房间里静了一瞬,随即冰冷的风吹走了唾手可得的暧/昧。   乔乔黯然离开时,恰好看到出现在画面上的柏侹。   没有意外,那座影帝的奖杯是属于他的。   他穿着一身纯黑礼服,头发利落,神情严肃,如同拧紧了发条。浑身上下没有多余的配饰,只在左手上有一枚低调的银白色戒指。   在见到那枚戒指时,纪却秦双目被狠狠刺痛。看着他登上领奖台,几乎是带着恨意的关掉了屏幕。   那枚婚戒曾在他手上安安稳稳度过三年,如今离婚了,柏侹怎么有脸戴上的?!   *   在众多的视线注目下,柏侹稳步登上领奖台。   每走一步,他都觉得以后会感到怀念。可没办法,已经决定的事,就不会再改变。   柏侹从颁奖人手里接过奖杯后,剩下的便是留给他阐述想法的时间。   他单手拿着奖杯,左手上的戒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与寻常饰品不同,圈里很少有人会把戒指带到无名指。   无论是装饰,或者代言,无名指的意思都太过明显。   柏侹垂眸盯着奖杯,久久没出声。   台下坐着的人们发现了不对劲,说话声渐渐降了下来。   因为是现场直播,在明星们看不到的地方,各种评论已经占满了屏幕。   他们不约而同有预感,今晚柏侹说出的话,会让所有人震惊。   果然,在漫长的等待过后,柏侹开口了。   第一句话,就引起了沸腾。   他说:“这是我第二次获得最佳男主角,也将是最后一次。”   话音落下,台下人面面相觑。   直到现在,他们终于想起三天前柏侹发的博文,也知道接下来的话,或许是今年最大的瓜。   不仅是明星们,直播间也炸了。   纷纷猜测是否和隐婚事件有关,观看人数一爆再爆。   也再次确定柏侹是顶流。   这一切,柏侹不知道,也不关心,他只想把要说的话说完。   然后去找纪却秦。   柏侹摩/挲着奖杯,情绪内敛。不再高不可攀,更不飞扬跋扈。   他沉静如水,带着还未长成的成熟。   “我相信大家都清楚原因。”   “最近出现了一些关于我的绯闻,耍大牌也好,违约也好,都无关紧要。”   “今天,是我演艺生涯的最后一天。”   “我不想用老套的说辞,来缅怀过去的几年,只想澄清一件事。”   柏侹放下奖杯,平静的眼眸无所畏惧地扫过台下众人,随后抬起左手,轻轻转动无名指上的戒指。   “我结婚了。”   这句话一出,直播间炸了,颁奖现场却安静的可怕。他们纷纷抬头看着柏侹,对聚光灯下的男人露出错愕的神情。   亲口承认,代表绯闻成真,也代表他真的要离开了。   小宁守在后台休息室,看着直播间里眼神坚决的柏侹,双目赤红,有泪不停流出来。   他跟了柏侹多年,自然能够体会放弃这份事业时的不舍。   台上的柏侹自顾自说道:“这原本是我的私事,但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曝出来。”   “我很生气,但气的是我自己。”   聚光灯从正前方打下来,柏侹站的笔直,目光坦荡,无所畏惧。   他不再像半年前的幼稚逃避,而是坦诚地面对一切。   “我和他的开始并不算光彩,商业联姻,只是为了满足两方的利益。”   “我也因此做了许多伤害他的事,欺骗、无视、刻意的报复。总之,用尽一切手段让他难堪。”   柏侹回想起纪却秦冷淡悲伤的眼神,决绝的背影,以及和别人亲/吻的场面。   他心痛难忍,连呼吸都是疼的。   “没有意外,我们离婚了。”   “就在我以为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归正轨后,却发现……我离不开他。”   柏侹直言:“他已经成了我生命里的一部分,是和我去世的母亲,一样的分量。”   “但是,这件事曝出来之后,因为我的缘故,出现了许多中伤他的行为。”   “这也可以看成,离婚后我对他再次造成了伤害。”   “这份工作不仅占据了我太多时间,也伤害到了我爱的人。”   话说到这儿,他觉得可以结束了。   柏侹深吸口气,直面镜头,“所以,我选择永久退出这个圈子。为了他,也为了我。”   “接下来的时间,我会把全部精力放在他身上。”   “并乞求他愿意再次接受我。”   说完这番话,柏侹微微俯身致意,步伐从容离开了聚光灯下。从台中央到旁边,笼罩在他身上的阴影也越来越深。   他今天特意穿了身纯黑色西装,似乎在祭奠他的事业,也像是在缅怀过去的感情。   身前是未知的迷茫,身后是宽阔明亮的舞台。   不论如何,从今往后,所有的一切都留给纪却秦。   作者有话说:   身、心、事业都要一一搞掉,不学会成长,柏侹永远等不回纪却秦。 第三十九章   颁奖典礼当晚, 柏侹公开结婚并宣布退圈的事,让许多人震惊,使得平台一度瘫痪。   而费尽心思想要出风头的明星, 也被柏侹的热搜死死压着。   因为方才那些话, 导致现在台上台下都是乱糟糟的。   台上领奖的明星争不过柏侹的热度, 台下的人全都在交头接耳交谈。   就连主持人也无心于此,只想赶紧结束。   在台上袒露完心声后, 柏侹走的潇洒从容。   回到休息室里, 看到泪流满面的小宁,难得好脾气的安慰了几句。   他没款没型地倚着沙发, 单手解开西装扣子,吐出一口憋在胸膛里浑浊的气。   “哭什么, 我又没有解雇你。以后你可以继续给我开当助理。”   小宁抹了把眼泪,“我只是觉得您……可以不退出的。”   其实这样的绯闻对柏侹来说没什么,如果不承认, 一段时间过后热度自然就会下去。   可是他不能那样做。   他看着小宁,无比认真道:“我当然可以不退出, 但结婚是两个人的事, 我不能逃避,那些恶意也不应该让他听到。”   “我足够对不起他, 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   休息室里只有两人, 小宁渐渐平复呼吸,看着眼前平静成熟的柏侹,只觉得陌生。   似乎一夜之间,那个总是暴躁如雷, 动不动就摔东西的幼稚老板不见了。   “可您在圈子里这么多年, 不会舍不得吗。”   柏侹笑了, 心知这是为他好,抬脚在小宁腿上不轻不重踹了下,“行了,你烦不烦。”   “这本来就是我的爱好,没它又不是活不了。”   他虽这么说,眉间的落寞却骗不了人。   没了聚光灯的照射,所有的一切都回归平常。他不再是任何角色信手拈来的影帝,只是一个正常人。   有喜有怒,会哀伤痛哭。   怎么可能会舍得离开。   柏侹偏首衔住一根烟,垂下的眼眸盯着滑轮打火机。火苗迸发出来的片刻,照亮了黑漆漆无神的眼。   那抹小小的,可以忽略不计的温度,似乎成了他坚持下去的依靠。   他能踏进娱乐圈,是和柏万生抗争的结果。   今天这样做,无疑是狠狠打了自己的脸,把面子放在地上狠踩。   若是旁人敢这样对他,他必定加倍讨回来。   可那个人是纪却秦。   为了他,柏侹心甘情愿。   别说面子,只要纪却秦肯原谅他,他什么都愿意放弃。   柏侹深深吸了口烟,升腾而起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轮廓。出神的瞬间,有烟灰掉在了价值不菲的西裤上。   他不在意,只想着另一件事。   他所做的这一切,纪却秦有没有看到?   如果看到了,会不会觉得满意?   这样焦急等待的情绪,对于柏侹来说太陌生了。   上次体会到,是母亲病危,推进病房里的时候。   他指尖冰凉,几乎捏不住烟。   可只能等待。   “他那边有动作吗?”回家的时候,柏侹还是忍不住问小宁。   小宁看着前车尾灯,微微摇头,“还没有,许韬没有联系我。”   柏侹沉默无声了,他现在就像一个等待老师公布分数的学生。   同学们都得到了满意的分数,只有他还在惴惴不安。   这样的焦躁不安,一直从深夜持续到第二天早晨。   经过一晚的发酵,这件事的热度已经扩大到快要无法控制。   和柏侹预想的相同,现在的关注点,很大一部分在他退圈的事情上。   完全掩盖住了结婚的热度。   这样的效果,他乐见其成。   并且觉得不错,总有一件事,是能让他和纪却秦都满意的了。   想到纪却秦,眼里的兴奋越来越浓。他在等,等那通迟早会打开的电话。   但等待的时间越久,他越慌乱。   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包远、柏万生、江成飞、合作过的人,就连汪识也破天荒打给了他。   想接的,不想接的。   就是没有纪却秦的电话。   柏侹还是坐不住,赤脚在别墅里走来走去。   随身带着手机,生怕错过任何一通电话。   现在的时间其实不晚,在正常上班点前,以纪却秦的习惯,他应该在洗漱。   焦急如同蚂蚁,在柏侹身上不停爬动。   终于,在心里难耐的痒达到顶峰时,他拨通了纪却秦的电话。   如果面前有镜子,他就会发现自己的神情有多小心翼翼。   好似被扔出家门,又偷偷摸摸溜回来的宠物狗。   等待电话接通永远是最难熬的事。   若是以前,敢让柏侹等这么久,两人之间必定会大吵一架。   可现在不同,他只希望纪却秦能搭理自己。   终于,在拨出第二通后,电话接通了。   那瞬间,柏侹想说的千言万语统统不见了,他紧张害怕,甚至不能发出声音。   就这么沉默片刻后,电话那头率先有了声音。   “喂?”   一身热血瞬间凉透,   在听出那是谁后,柏侹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薄唇变得苍白,眼里爬上了血丝。   激动的期待如同被一盆水兜头浇下,只剩下不可置信地麻木。   对面的人……是乔乔。   柏侹转身去看钟表,足足看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时间。   清晨,上班之前。   就算乔乔再怎么敬业,也不可能他妈的现在就和纪却秦在一起!   而且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乔乔的嗓音小心翼翼,但带着十足的底气。   如同溃堤洪水般的愤怒,骤然涌上来。   柏侹咬牙切齿,眼睛红的要滴血。   他问:“纪却秦在哪。”   乔乔顿了下,随后说道:“在浇花,你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柏侹气到想笑。   他狠厉道:“与你无关。”   “你最好小心点,别哪天落在我手里。”   说罢,他挂了电话。   电话戛然而止,乔乔看了眼手机,心道莫名其妙。   柏侹如同按了暂停键,怔怔在原地站了会儿,忽然低吼一声,用力将手机扔在地上。   巨大的冲击让手机屏幕碎成了渣,有飞溅起来的碎片划破了他的手。   丝丝血珠顺着手背流下来,柏侹感觉不到疼痛。   只觉得心头被一块块巨石压住了,让他想吼却吼不出来,想逃也逃不开。   他赤脚在地板上行走,皮肉被割破也无可厚非。他肆意打砸,毁了辛辛苦苦整理好的客厅。   他的人!他的纪却秦!   居然真的和别人在一起了?!   胸膛里仿佛囚禁了头野性未泯的野兽,凶猛地撞击着铁笼,想要寻求自/由。   可得到的只有疼痛和鲜血淋漓。   柏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疯狂的嫉妒让他恨不得把乔乔撕碎、嚼烂!   敢碰他的人,乔乔完了,纪却秦完了,所有人都完了!   柏侹身高腿长,常年练武,又勤于锻炼,几乎不费力气就把别墅砸烂了。   包括小花厅里正在绽放的花。   狠狠一把扯下重新栽种好的紫色鸢尾,他仿佛被卸去了全身的力气。   瘫软着靠着花架,充满茫然的眼睛望着玻璃窗外正在升温的日光。   好似一切都没有希望了。   怨怼、愤懑、不甘。   明明他在努力成熟,为什么纪却秦不愿意再等一等他?   明明他马上就会变好,就有能力和纪却秦在一起了。   怒气散去后,沉重的悲伤狠狠压在柏侹胸膛,沉得他抬不起头。   高大的身体就那样蜷缩在一角,用沾了血丝的手捂着面颊,极力压抑着喉咙里的抽噎。   柏侹发现,他没有资格要求纪却秦再等一等他。   纪却秦已经等的够久了。   三年时间,自己没有长大,带来的只有痛苦。   他也没有变得更好,只不过是自以为做了件大事,就敢乞求纪却秦原谅他。   柏侹将脑袋埋在手臂之间,不停抽动的肩膀让他看起来不像是二十五岁的男人。   恍若是八年前在母亲葬礼后,独自躲在房间里低声呜咽的少年。   这也是自那以后,柏侹再次感受到独自一人的彷徨。   他无比清楚的知道,纪却秦在一点点离他更远。   就快要看不到,摸不着了。   有那么刹那,盯着满地的狼藉,柏侹几乎没办法思考,他找不到做了那些事的意义在哪。   纪却秦会原谅他吗?愿意给他机会吗?还能和他在一起吗?   一切都是未知。   柏侹双目通红,在茫然后仍是茫然。   恍惚间,他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有人打开了别墅大门,皮鞋底敲击着地板,在慢慢朝他走来。   大概是地面太过狼藉,足足有几分钟,那人才停在他面前。   盯着熟悉的大衣衣摆,嗅着熟悉的香水,柏侹的心忽然落回肚里。   是纪却秦来了。   他半眯着眼,茫然间听到熟悉的声音问:“你后悔了?”   柏侹浑身一僵,抓住那大衣下摆向上看,可日光太强烈,无论如何都看不清纪却秦的容貌。   只知道他大概又是目光冰冷,薄唇紧绷。   “不后悔。”柏侹低声呢喃,“我不后悔。”   不管纪却秦此刻是否在他身边,只要能让他不受恶意侵扰。   他就永远不后悔。   然后,他听到了熟悉的轻笑声。   小宁来送早餐,打开大门就被客厅里的狼藉吓了一跳。   要不是找到缩在角落里睡着的柏侹,他险些报警。   他走近柏侹,刚想叫醒,就见他皱着眉头,唇角却倔强的微微勾起。   细看的话,眼眶下还有未干涸的泪。   *   纪家老宅,   纪却秦提着花洒从玻璃花房走回来,就见乔乔拿着他的手机发呆。   “怎么了?”   “没什么。”乔乔猛的回神,小心翼翼打量着纪却秦,“刚才有个电话。”   “谁打来的?”   乔乔:“……是柏侹。”   纪却秦神色不变,心知肯定是昨晚发生了什么。   不然柏侹不会选这个时候打给他。   可那又与他有什么关系。纪却秦冷漠地想。   在对上乔乔不安且期待的眼神中,他轻轻“嗯”了声,没在意乔乔碰了他的手机。   只说:“不用管他,大概又在发疯。”   昨晚的事纪却秦知道的并不算晚,吃早餐时,一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的纪爷爷,破天荒开了口。   “小柏这孩子,怎么突然就要退圈?”   纪却秦摇头:“不知道。”   他看了颁奖晚会上的视频,对柏侹那番剖心置腹的话,并无感触。   一个能获得影帝称号的演员,演深情信手拈来。   即使是真的,纪却秦也把它当做假的。这种事柏侹能做到炉火纯青,他也可以。   纪却秦慢条斯理喝粥,神情淡漠,没有丝毫诧异。   纪爷爷了解自己的孙子,看到这幅模样,就知道他和柏侹的关系依旧僵硬,比刚离婚那时候更甚。   从他带乔乔回家,就能窥探一二。   这么多年,纪爷爷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同意纪、柏两家的联姻。   也从心底感到亏欠,自然现在不会随意插手纪却秦的感情。   没得到答案,他也不再问。吃过早饭,目送两人离开后才重重叹了口气。   *   乔乔今天有工作,纪却秦便特意绕路送他。   两人坐在后排,有升起的挡板遮掩,让乔乔从昨晚持续到现在的紧迫感才缓缓放下。   他与纪却秦离得很近,周围全是陌生的香水味。   燃烧着的木香比之前的花香更要浓烈,只嗅一下,就让人从心底觉得难以接近。   乔乔小心翼翼闻着,时不时偷瞄纪却秦一眼。   银丝镜框后的那双眼睛紧闭,没了温柔眼神的中和,他整个人冷淡的厉害。   不仅是稍显刻薄的唇,还是笔直的腰背。都让他像一柄锋利的刀,随时能够插入敌人的胸膛。   他忽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纪却秦便很少显露温柔。   更多时候,他冷的要命。   乔乔不想承认,可又不得不强迫自己承认——这是最真实的纪却秦。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炽烈,让纪却秦忍不下去了。   他睁开眼眸,看向身旁。   镜片后的眼睛温和有力,快速冲淡了刚才的冰冷。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乔乔的幻想。   纪却秦见他愣了下,不明觉厉,抬手抚过乔乔的眼角,语气暧昧,“今晚我来接你。”   “……好。”   乔乔说不出拒绝的话,也不想拒绝。   他想,温柔是假象又怎么样,只要是纪却秦就够了。   盈满胸膛的喜欢让他不自觉笑起来,主动亲了纪却秦一下。   将乔乔送到后,纪却秦回了公司。   许韬早已经在办公室等着了。   “现在网上的评论一边倒,都在关注柏先生退圈的事。”许韬对柏侹的做法也十分震惊,“几乎没人关注结婚的事。”   “可以说,这个办法十分好使。”   纪却秦看着手上的文件,上面详细记录了从柏侹说出那番话过后,一整夜的流量走势。   他翻了几页,心道柏侹的热度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   “确实好用。”纪却秦扔下文件夹,手里把玩着烟盒,将盖子打开又合上。来回重复,似是在焦躁,可偏偏神色如常。   柏侹这个做法是他没想到的。   他想到柏侹或许会公开结婚事实,却不认为他真的会退出娱乐圈。   本来昨晚再次封帝的好事,再加以营销,完全可以夺回名声,又能压下绯闻。   他不信柏侹想不到这个办法。   可那个傻逼竟然会选择最笨的方法!   纪却秦“啪”的一声,把烟盒摔在办公桌上,眉间隐隐浮现着怒气。   他并不是为柏侹自断前程的行为感到愤怒,而是为判断失误生气。   明明柏侹对表演那么在乎,为什么说放弃就能放弃?   还是说,为了让他感到愧疚,可以用尽一切手段?   纪却秦嗤了声,垂首叼了根烟。当烟雾穿过喉咙,蔓延肺部,又吐出来后。   深深的无力感缠绕上他。   气愤褪去,纪却秦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柏侹示好的决心。   他无奈,又深感柏侹还是那样幼稚。   许韬适时打断他的思考,“纪总,我们还要插手吗?”   “不必。”纪却秦道,“他既然这样做,就让他自己收尾。”   “是。”   许韬离开后,办公室里只余下他一人。   打量着空空荡荡的房间,纪却秦转向身后的落地窗。从这里望出去,可以看到城市的景色。   也就只有在这时候,他才能肆无忌惮露出恰到好处的迷茫。   尽管总是运筹帷幄,可柏侹的做法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想,并且不被他理解。   身为一个只认利益的商人,纪却秦想不通他为什么要为了不可能得到的葡萄粒,而放弃大蛋糕。   但凡有脑子的生物,都不会这样做。   自毁前程,自断出路,逼自己退到最厌恶的圈子里。   纪却秦想,从前怎么没发现柏侹还有这种能耐?!   他摩挲着手机,随后将它放下。   哪怕他再疑惑,也不会主动打给柏侹。   事实也如此,他不联系柏侹,柏侹也不主动打给他。   除了那天早晨被乔乔误接的电话,可以证明柏侹曾经满怀期待。   其余再也没有了。   这样正符合纪却秦的心意。   网上的热度在缓缓下降,再过不久,这件事就会被遗忘。   娱乐圈是最不缺人的地方,没了柏侹,还会有下一个二十多岁的影帝。   虽然残酷,可这就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纪却秦对此不以为意,仍旧每天按时上班,不定时下班。   偶尔和乔乔在一起。   今天下午难得没事,江成飞恰好打来电话,请他去郊区泡温泉。   纪却秦才出了公司,就在车旁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许久不见,柏侹脑袋上没了蠢透了的纱布,那张脸依旧俊朗到令人心动。   现在天冷的快速,纪却秦已经是西装三件套外搭大衣的装扮,柏侹还穿着单薄的卫衣和外套。   他倚在车前盖上,一条长腿曲起,短靴不时在地面上磕两下。   简单的装束遮不住吊儿郎当的气质,他双手插兜,静静和纪却秦对视。   神情挑衅,似是笃定他不会主动开口。   许韬察觉到纪却秦的凝滞,正犹豫是否上前时,柏侹先站起了身。   “纪总,又见面了。”他笑着,立在几步之外,“最近过得好吗。”   纪却秦狐疑打量他一眼,随即收起茫然,微微一笑,“很好。柏先生怎么样。”   “不太好。”   “是吗,”纪却秦垂眸看了眼时间,随口问道,“为什么?”   “自己一个人,日子肯定不好过。”   柏侹慢悠悠说着,又靠回了车前盖。   地库里来来往往的车不少,总有那么一两辆会从他们身旁经过。   而且柏侹没戴帽子或口罩,那张极具辨识度的脸,任谁看了都想驻足欣赏。   更别说,他倚着纪氏总裁的车,笑意吟吟,一看就不正经。   “你不好过,来找我做什么?”纪却秦问。   他本不想理会,可几乎是下意识问出了这句话。   果然,柏侹锐利的眸子亮了下,似是找到突破口。   他说:“我想请纪总帮个忙,给我一份工作。”   柏侹这幅不知羞耻的模样,让许韬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赶忙离开了。   他有预感,接下来的话不是他应该听的。   纪却秦也是浑身一僵,他打量着柏侹,忍不住讥讽:“柏先生说笑了,虽然你离开了娱乐圈,但我相信凭借柏氏,得到一份工作对你来说不是难事。”   明知道柏侹不会进入柏氏,纪却秦便故意刺激他。   谁知柏侹神色没变,“我把圈子里的人得罪了个遍,我爸也不让我回家。”   “想来想去,能投靠的就只有纪总了。”   他笑的狡黠,在这张总是充满傲气的脸上并不冲突,反而更加俊郎。   从知道纪却秦和乔乔在一起过后,这半个月来,柏侹过得浑浑噩噩,甚至一度酗酒、幻听。   直到前两天,不知怎么忽然想通了。   他为什么要自甘堕落?   当初做出的事比这可恶百倍,纪却秦都能够熬过来,他又怎么能一蹶不振,退缩不前?   于是,柏侹收拾好自己,主动来找纪却秦了。   他的目的很明确,既然已经承认了过往,也没了身份的束缚,就只剩下赤条条的自己。   应该……可以来请求重新开始。   纪却秦看着柏侹,却不知道完美的外壳下包裹着颤抖的芯。   柏侹是慌张的。   “抱歉,我无能为力。”纪却秦勾起抹虚假的笑,转身离开。   没走出两步,大衣忽然被从后拽住。   他身体一僵,脸色铁青,立刻拍开那只手。   柏侹没想到他反应那样大,装出来的跋扈丢了一半,在强势的纪却秦面前,像只夹着尾巴的狗。   “我……我还有话说。”   纪却秦冷声:“柏侹,别忘了你是怎么发誓的。”   “你答应过,不会再来纠缠我。”   柏侹望着那双冷漠的眼睛,怒气上头,“你知道我从来说话不算话。”   “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说的了。”纪却秦说。   柏侹当做没听见这句话,仍自顾自说道:“你知道我没有朋友,我回不去家,也没地方可去。”   “别骗人,你有钱。”   沉默过后,柏侹一哂,上前两步,居高临下看着纪却秦,“没有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公交卡,“我是坐公交来的,这里面还有一百块钱,大概能够我再来个几十次。”   看着那张卡,纪却秦明知是陷阱,还是感觉心情复杂。   他忽然看不懂柏侹了。   “车呢?”   柏侹:“为了赔违约金,卖了。”   “住哪儿?”   柏侹:“你给我的那套别墅,我的房也卖了。”   他说的坦坦荡荡,根本不怕纪却秦去查。   说完这一切,似乎觉得还不够。   柏侹左右看了眼,垂着头凑到纪却秦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皱皱巴巴的钱。   小声说:“这是我的晚饭钱,明天大概就要挨饿了。”   纪却秦看着他掌心里最大面值二十的钞票,忽然被气笑了。   “你演的太过了。”   “那你信还是不信?”柏侹依旧恶劣,在与纪却秦平视中,非要抬高下颌。   他似乎很冷,脸色已经泛着苍白了。   “纪总,考虑考虑我?”   “做饭,开车,上/床,我都可以的。”   这种低级的,死皮赖脸的激将法对纪却秦没有用,他轻笑一声,从口袋里摸出钱包。   在柏侹骤然变得哀怨的眼神下,抽出几张钞票,塞进他的衣领里。   这样的动作足够羞辱,像是在打发街边要饭的。   纪却秦比他更恶劣冰冷,“纪氏从不养只会吃饭,勾/引上司的废人。”   作者有话说:   柏·没了工作更好□□·侹 第四十章   柏侹拿出衣领里的钱, 一张张叠好,和那堆皱皱巴巴的钞票一起,塞进兜里。   他毫不在意:“勾/引太难听, 上司和我在一起, 那叫两情相悦。”   柏侹脸皮厚, 哪怕三个纪却秦都比不上他。   比装,柏侹或许不是纪却秦的对手。   若是比不要脸, 他称第二, 没人敢说自己第一。   要是没这个能力,他在圈里吃不开。   也不会在抗拒联姻的情况下, 还是被纪却秦的俊美迷到和他上/床。   纪却秦简直要被气笑了,不自觉攥紧手指, 想狠狠给他一巴掌。   “柏侹,别不要脸。”   “这是你教会我的,”柏侹双手插兜, 眉头上挑,“要脸你会理我?”   “你不会, 你只会让我滚远点。”   他一步步靠近, 忽然伸手抓住纪却秦的大衣,用力将他扯了回来。   纪却秦的肩膀撞在柏侹身上, 皮鞋踏出来的声音有几分杂乱。   那双手护在腰间, 冰凉的气息凑在脖颈旁,使得那片皮肤泛起鸡皮疙瘩,麻木的厉害。   “你有病。”纪却秦一把推开他,脸上覆盖着深深的怒气, 恨不得剐了柏侹。   震惊之余, 又察觉到了不对劲。   柏侹是暴躁, 可现在分明有疯癫的迹象。   好似某种情绪不断被压抑,终于长成了畸形的模样。在并不断的从缝隙里延伸出来,肆意挥舞。   柏侹目光倏地深沉,走向纪却秦,居高临下看着他,半垂的眼皮遮住了快要溢出来的狠厉。   他动作轻柔地为纪却秦整理衣领,嗓音轻缓:“我疯了吗?”   “如果你没有和他睡,也许我会更好一点。”   那天带给他的冲击实在太大,甚至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铺天盖地的嫉妒、不甘、愤怒,席卷了胸膛的每一寸。   他无法接受纪却秦和别人在一起,更无法接受乔乔得到纪却秦的爱。   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属于他的!   听柏侹说出这句话,纪却秦心头高高挑起的情绪倏地落下了,瞬间联想到了前因后果,对于暂时不打算解释这个微妙的误会。   他拍开柏侹的手,后退到与他平视的地方。   纪却秦仍旧笑的温和,甚至眼里的柔光也伪装的丝毫不差。   在给柏侹找不痛快这件事上,他已经融会贯通。   “我和谁睡还要你同意?”   “要不要我每睡一个,就向你报告一次?”   纪却秦的风/流往事又涌上来,柏侹气的发疯,他知道这不是说笑,纪却秦是真的能够做出来!   一个乔乔就让他气的发疯,如果再出现别人,柏侹怕自己控制不住挨个掐死他们。   纪却秦看着在原地气到打转的柏侹,不由觉得好笑。   之前的成熟全部都是伪装,这样的幼稚并未从柏侹身上脱落。   地库里很冷,纪却秦拢了拢大衣,看着柏侹苍白的脸,难得大发善心,“回去吧,这个忙我帮不了你。”   说完,他走向另一辆车,许韬早在上面等着了。   柏侹盯着纪却秦挺立的背影,一字一顿:“我不怕,今天不行,我明天再来,反正有的是时间。”   “总有一天,你会答应我。”   他像是吃准了纪却秦,迈巴赫从身边驶过的时候,还摆手示意。   似乎所有的要求已经被答应了。   柏侹跟在车后慢慢离开地库,等出来时,纪却秦早已没了身影。   他从善如流走向路边低调停着的越野,抬手在驾驶座的玻璃上敲了两下。   “柏哥。”小宁降下窗户,隔着墨镜看着他,一脸严谨,仿佛哪国来的特工。   柏侹扬了扬手里的公交遖颩喥徦卡,啧了声:“这个给我用,车你开走。”   他最喜欢的那辆越野放在了包远家,小宁开的,是临时凑数买的。   不怎么喜欢,也不想开。   更何况做戏做全套,从今天开始,他天天坐公交来打卡,就不信纪却秦不心软!   他算盘打的响,甚至没来得及多吩咐小宁几句就朝着公交站牌走去了。   他身材高大,一米九多的身高鹤立鸡群,哪怕戴着口罩,仅凭那双眼睛,也能看出相貌有多俊。   更不用说他那让人难以接近的气势,短短几分钟,已经有不少人围着他打量了。   小宁看了片刻,偷偷摸摸把这一幕拍了下来,心道柏哥难得出丑,这可都是宝贝。   *   抵达温泉山庄后,江成飞一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呦,纪总竟然迟到了,”他看了眼时间,借机调侃,“被谁绊住脚了?”   他本就是随口一说,却见纪却秦皱起眉头,颜色浅淡的眸子里闪过了怒火。   纪却秦:“是柏侹。”   他脱下大衣,解开西装扣子,不耐烦的扯了扯领带。手背上有因克制怒火而出现的青筋。   原本熨帖的领带,挣了几下,立刻充满褶皱。   “他干什么了?”   江成飞挑高一边眉毛,吹了声口哨。   自从他们离婚后,就没再见过纪却秦这么生气,今天一看,竟然觉得他好像有了点生气。   不再是面对乔乔时,千篇一律的沉稳温柔。   “让我给他找一份工作。”纪却秦挽起袖子,亲自沏茶。   从茶壶里流出温度适宜的水,又轻又缓的流动声让他的火气下去了些。   “他说房和车都卖了还违约金了,柏氏那里,他父亲不让他回家。”   虽然知道柏侹说出来,就不怕他查。   可出于谨慎,来的路上,他还是让人去查证。   结果和柏侹说的一模一样。   他要还多少违约金,纪却秦比他清楚,全部还完,恰好掏空他卡里的钱。   而且退圈的事闹得太大,已经有人扒出了柏侹和柏氏的关系。   柏万生嫌丢人,让他把一地鸡毛清理干净再回家。   江成飞听的乐呵呵笑了,“你答应他了?”   “没有。”   “我为什么要答应他。”   就感情来说,纪却秦足够无情。   在和每个情/人关系走到尽头时,都是他利落抽身。   哪怕一开始带有目的接触他的人,无一幸免都会喜欢上他。   不是夸张,而是事实。   他用无法攻破、无微不至的温柔,告诉每个情/人,他真切的喜欢着他们。   而在喜欢的情绪变得平淡后,仍旧会以温柔的姿态提出分开。   在许多情/人眼里他是骗子,可又真心实意享受喜欢。   说来说去,还是喜欢的成分更高。   就算分开,还能保持良好的关系,比如沐星。   也还能让人念念不忘,比如汪识,比如柏侹。   温泉山庄的环境很好,从他们房间的窗户望出去,能看见天然的池子,不规则的石头高低起伏,有源源不断水从上流下。   氤氲的雾气模糊了植被,隐隐约约能在白蒙蒙中看到一些浅淡的颜色。   纪却秦深吸口潮湿的空气,越发的烦闷。   他有预感,之前的柏侹有事缠身,所以不会来纠缠他。   现在退圈了,无事一身轻,就会和狗皮膏药似的,死死黏着他。   许是他的表情太过难看,江成飞看不下去了。   “放宽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可担心的。”   “更何况,还有小瘪三如狼似虎地等着吃他呢。”   被他一阵插科打诨,纪却秦脸上有了点笑意。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宋微汀了,这次的事,对他影响不是很大。”   江成飞显然知道点什么,他压低声音,神秘之中带着点快意。   “我听说,他去找过柏侹。结果卖惨不成,心窝挨了一脚。”   这件事纪却秦半点不知情,闻言也是一愣,没想到柏侹会动手。   两人还没离婚的时候,柏侹会动手,但从不挥动拳头或者上脚踹。   更多是床上的一些情趣。   就算是吵架最严重的时候,也是他扇柏侹耳光。   以己度人,纪却秦以为柏侹会对宋微汀手下留情。   毕竟那是他八年都念念不忘的人。   “我还听说,”江成飞的八卦似乎说不完,眼里闪着精锐的光,“宋家老爷子病危,十有八/九活不长了。”   “宋厉扬正盘算怎么把他们母子赶出家门呢。”   宋家的事太过复杂,只宋厉扬母亲与宋微汀母亲之间的事,就足够瞠目结舌。   现在转到小辈身上,只怕更不会消停。   纪却秦对别人的家事不感兴趣,只是轻笑一声。   宋家以后落在京城,免不了要打交道。作为一个商人,他当然希望宋厉扬能够成功接管宋氏。   那样,对他来说,又多了一份可观的利益。   江成飞和他的想法一致。   不论他多不喜欢工作,在面对家族利益时,总是希望周围的环境都有利于自己。   他和宋厉扬关系不错,早年在国外也多有联系。现在一同回国,总要念及同窗和好友的情分。   江成飞哼了声,慢悠悠说了句圈子里人人都知道的调侃:“宋董这辈子,最大的功劳不是打拼出这份家业。而是娶了两个老婆,生了宋厉扬。”   两人间的对话不知不觉转到了公事上,纪却秦的眸子闪了闪。   对上江成飞戏谑的视线后,忽然想起件事来。   只不过那件事也有许多年了,随着宋家出国,就没人再提了。   纪却秦没开这个口,江成飞却说了:“依我看,宋厉扬动作这么大,八成是知道什么了。”   “所以当时的传言,是真的?”   江成飞暧/昧一笑,起身准备去泡温泉,伸懒腰的时候说了句:“真真假假谁知道。”   “但我知道小瘪三的日子以后不会好过喽。”   *   从那天过后,柏侹说到做到。   每天定时定点来纪氏打卡,不进大厅,也不去办公室,就只在地库等着。   时间一长,公司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虽不明说,但谁察觉不出暧/昧?   联想柏侹退圈时说的话,要把时间都留给心上人。   他们都猜测,这个人,就是纪却秦。   这样一来,算一算时间也能对得上。   纪却秦以前风/流惯了,却莫名其妙安稳了三年。如果用婚姻来解释,就很好理解了。   而前段日子乔乔和他不清不楚,之后柏侹便爆出绯闻。   公司员工们不敢细想,觉得水太深了,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情。   可娱乐圈就这么大,绕来绕去,反而谁都知晓了,成了摆在台面上的秘密。   底下传成这样,自然逃不过纪却秦的耳朵。   好在没有太过夸张,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无事发生。   他能够不理,对乔乔来说很难。   他和纪却秦的暧/昧,明眼人都能够看到。   公司里没有一周七天,四天能够和总裁一起吃午饭的艺人。   只有乔乔。   随着各档栏目的播出,乔乔的知名度也水涨船高,一度成为势头最猛的新星。   这样的蹿红速度,不仅让周围人咂舌,也让他自己害怕。   生怕哪天飞得越高,摔得越惨。   他的任何情绪都躲不过纪却秦的眼睛,只需一眼,就能从里到外把他看透。   今天是周四,纪却秦照例来探班,带了乔乔最喜欢的饭菜。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他轻而易举摸透了如塑料袋般透明的乔乔。   休息室里,乔乔独自坐在桌旁吃饭,纪却秦双腿交叠,坐在他身边的沙发里。   这样的场景十分静谧,让人不忍心打扰。   随着时间推移,在这样沉静的环境里,乔乔不再感到羞怯胆颤。   反而喜欢上这样的相处模式。   他们有各自的工作要忙,不需要时时刻刻交流,但知道对方就在身边。   满足的充盈在胸膛里流淌,乔乔感觉好似回到了威尼斯。   在温馨的酒店房间,摇晃的贡多拉上,只有他们两个。   想起当初一同出游的场景,乔乔眉眼带上些笑,他还留着那些照片,有时间一定要全部冲洗出来。   纪却秦正坐在他身旁翻看剧本,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   身边的沙发陷落一块,随后手臂被抬起,乔乔滚进了他怀里。   “你喜欢这个剧本?”乔乔仰躺在纪却秦腿上,从下至上望着他俊美的脸。   纪却秦“嗯”了声,没有避开亲昵。   他抬手抚上乔乔的头发,指尖缠/绕着柔/软的发丝,弯曲又拉直,如此反复,弄得乱糟糟的。   “我觉得不错,”他合上手中厚厚的剧本,放在一边,另一只手捏着乔乔的手,垂首和他低声交谈,“很适合你。”   递到纪却秦手里的好剧本不断,他按照习惯留下最好的,再从中挑选适合乔乔的。   “你觉得怎么样?”   乔乔已经看过新剧本了,他眯着眼,将脸埋进纪却秦怀里,重重深吸口气,才放下心来。   怀里的人温热有力,腹部随着呼吸缓慢起伏,只是这样简单的触碰,就让乔乔昏昏欲睡。   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就像只吃饱喝足趴窝睡觉的兔子。   乔乔强忍着困倦,“很好,你觉得适合我,那肯定适合。”   耳边传来纪却秦的笑声,他也想笑,但意识在不停下坠,马上就要堕入黑暗了。   但他不能睡,今天过后,又要有两天才能见到纪却秦。   他无比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分。   纪却秦垂眸看着他的侧脸,本以为乔乔会睡过去时,怀里的人翻了个身,仰躺着,漆黑迷茫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怎么不睡?”   乔乔:“睡醒你就要走了。”   纪却秦实在很忙,就连探班都要牺牲中午休息时间。   乔乔不忍心他这么辛苦,也狠心拒绝过,可是没作用。   这样的温柔,让他更加沉溺。   与他相同,每次见到温顺的乔乔,哪怕不说话只是静静坐着,纪却秦都会觉得轻松惬意。   纪却秦眉眼温柔,捏了捏他的脸,“这么黏我?”   乔乔耳尖飞快染上一抹红,困意消散,猛的坐了起来。   他背靠着纪却秦的手臂,侧首靠着沙发背,挡住发烫的耳朵。   纪却秦逗够了,长臂一伸,将乔乔拥进怀里。   “喜欢这个剧本?”   乔乔点头:“嗯。”   他望着纪却秦,视线描绘着分明的轮廓,又在薄唇旁逗留片刻,向上是高挺的鼻梁,随后是那双眼眸。   他痴迷于心愿满足的快乐,喜欢多年的人,竟然真的在身边。   剧本什么的都无所谓,只要是纪却秦给的,他就喜欢。   这样的视线太过炙热,纪却秦难得招架不住。   他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场合下的注视,可乔乔眼里的爱慕,纯粹、干净,让他不敢过多触碰。   此前,他曾渴望这样的眼神出现在柏侹身上。可现实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狠狠把他打醒了。   柏侹浑身是刺,极有主见,不会允许有东西分走注意力。   就算是挑选剧本,也不会让纪却秦过多插手。   而是他喜欢哪一个,就要哪一个。   所以,纪却秦给柏侹准备了那么多的剧本,不过是像个批发商,等待顾客来亲自挑选。   他有些走神,缓过来时,恰好对上乔乔隐去笑意,略微迷茫的眼神。   “怎么了?”   乔乔忽然伸手在纪却秦眉间点了下,“你又在皱眉。”   “是有烦心事?还是……”   他没再说下去,因为那瞬间他想起了柏侹。   只有在面对和柏侹有关的事时,纪却秦才会眉头紧锁,严肃冰冷。   纪却秦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清楚乔乔猜到了什么。   他没有隐瞒:“我想到了柏侹。”   那瞬间,乔乔的脸色变得苍白,果然……   他勉强稳住心神,“他怎么了?”   “你应该听说了,”纪却秦起身,坐到另一旁的椅子上,“他每天都会去公司楼下。”   乔乔点头,他知道这件事。   “我不想理他,但是他的存在会影响到我。”纪却秦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最近的传言都不是空穴来风,成天等在地库的柏侹都快成了一道风景线。   他真怕哪天柏侹拉条横幅,上面写着十块合照一次。   纪却秦烦躁,乔乔觉得烦躁。   他知道柏侹想要的是什么,某个方面来说,他们的诉求是一样的——留在纪却秦身边。   可又想到另一件事,这么多天,纪却秦并未赶走柏侹。   或许是碍于面子,又或许是另有恻隐?   乔乔不敢妄加揣测纪却秦的想法。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纪却秦还是点燃根烟,来回把/玩着打火机。   每次使用滑轮打火机,火焰窜出又熄灭都会发出声响。   “他想要什么?”乔乔问。   “他什么都不要,只是在胡搅蛮缠。”纪却秦说。   他对柏侹了解的不能再了解,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柏侹是真的来找他卖惨,想留下来的?   不,他只不过是没了工作的牵绊,大把的精力无处可使,特意来找不痛快而已。   纪却秦清楚感受到自己走上了一条陌生又熟悉的路,这条路上布满泥泞。   要想抵达对岸,必须穿过沼泽。   可地上的脚印杂乱纷繁,通往各地,却唯独没有一直前进的。   他一眼看出来了,这些鞋印都属于柏侹。   面对沼泽,他退缩不前,享受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偏偏在原地打转。   这样的情况下,纪却秦没有义务帮他开拓出一条路,便只好跟着鞋印走。   既然柏侹践踏他的感情,也就不必在意柏侹的感情。   纪却秦不仅会爱人,还会折磨人。   他温柔且冷漠,真挚又敷衍。   是利益至上的商人。   最懂得如何得到大把的利益。   纪却秦没有和乔乔坦白更多,略微休息后,离开了。   今天他难得准点下班,让许韬也吃了一惊,忙收拾好东西送他回家。   纪却秦的车仍停在原来的地方,这就意味着,他每天都会和柏侹见好几次面。   早上,晚上,或者中午。   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总会不知疲倦的立在这里。   哪怕一句话都说不上,也不妨碍他在这里等待。   可今天似乎出了意外,车旁没有柏侹的身影。   不仅许韬,纪却秦也扶了下银框眼镜。   心想,他和柏侹的缘分真浅,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不该出现的时候总出现。   他不动声色上了车,库里南刚驶出地库,许韬远远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纪总,”许韬踩下刹车,指着前边,“您看。”   纪却秦望过去,只见柏侹正从公交站牌艰难的朝这边走来。   尽管戴着墨镜,也能看出他的怒气。   他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背包七扭八歪,头发依旧干净利落。   迎着橘黄/色的光,竟然有洋溢的朝气发散出来。   纪却秦愣了下,随即皱紧眉头。   “走。”   许韬也想走,可前面的车忽然出了问题,打不着火了,司机正在焦急的打电话。   他们后面也有车,一时半会挪动不了。   纪却秦在心里骂了声。   不过一两分钟,柏侹准确无误站到车旁,颇为愉悦的敲了敲车窗。   连敲几下,纪却秦只好降下来。   “在这里等我?”柏侹透过缝隙只能扫到他半张脸。   尽管如此,那锋利的下颌,殷红的唇,都让他心驰神往,恨不得来回抚/摸,再在那脖颈上狠咬一口。   “你瞎了?”纪却秦偏头看他,正对上墨镜里的自己。   柏侹笑了,“不好意思,挤公交太累,脑子不太好使了。”   纪却秦侧首打量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眼看着身后的车在一辆辆后退,柏侹不动声色沉了眼色,“纪总……”   他大大方方说:“你能再借我点钱吗。”   这话不论谁听都想笑,许韬盯着前面的车尾灯,尽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不能。”   “上次你给我的都花光了,”柏侹又拿出那张公交卡,“卡里的钱也快没了。”   他说的情真意切,纪却秦故意讥讽:“你身上的衣服值不少钱。”   柏侹仿佛没听见,又提起那句话,“你能不能给我找个工作?”   他本以为纪却秦仍会拒绝,可等了半天,等来一句:“你赖上我了?”   他还没想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又一个炸弹扔在他头上:“明天早上九点,去找许韬。”   纪却秦狡黠的开始布置陷阱,期待着他的计划能够成功。   说罢,前车恰好能启动了。   许韬踩下油门,库里南从柏侹身边离开。   那瞬间,从缓缓升起的车窗缝隙里,柏侹只能看到纪却秦下颌变得柔/软,以及勾起的唇角。   在橘黄/色的夕阳下,被一层阴影覆盖着的笑,简直比最好的剧本都让他发狂。   甚至忘了,一直强硬的纪却秦,为什么会突然松口。   他来不及思考明晃晃的怪异,只全身心感受着突如其来的喜悦。   这是不是代表,纪却秦心软了?! 第四十一章   第二天上午, 不到九点,柏侹就已经到了纪氏。   这次他没停留在地库,而是正大光明进了大厅, 在众人若有若无的打量下, 上了总裁专用电梯。   电梯直达纪却秦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这里他来过很多次,不需要人领着, 自己到了秘书处。   许韬比他来的还要早, 正在整理纪却秦今天的行程。   “柏先生。”许韬起身,从抽屉里拿出工牌递给他, “这是纪总为您安排的职位。”   柏侹接过来,摩/挲着上面的字体, 眼底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笑意,屈指弹了一下。   “司机?还是他了解我。”   他讨厌一切严格的束缚,更讨厌穿西装系领带, 不然也不会放着自家公司不管,转而跑去拍戏。   许韬面无表情, 公事公办道:“纪总的行程都在这里, 柏先生可以先去准备。”   他办事利落,将刚才整理好的行程发给柏侹一份, 又叮嘱了几句。   “我知道了。”柏侹一一记下, 对这份工作感到新奇,更隐隐兴奋。   这是除了床上的暧/昧以外,最接近纪却秦的时候。   谈完公事,纪却秦还没来。   柏侹索性坐在秘书处等待, 陆续进来的秘书们看到他, 都被吓了一跳, 面面相觑,连该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是他们工作能力不行,跟在纪却秦身边的,没有废物。   他们只是震惊。   明明纪却秦和柏侹已经离婚了,怎么这尊大佛又来了?!   前几天地库里的事他们都有所耳闻,但毕竟没亲眼见过。   今天却是活生生见到了。   和以往每次来不同,柏大影帝像是变了个人。一眼望去仍旧张扬,可偏偏没了混不吝的吊儿郎当。   他很安静,抱着手机带着耳机,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等待的间隙时不时拿起工牌看一看。   终于,在九点半的时候,纪却秦出现在电梯里。   最先得到消息的许韬,在他收拾文件准备前去迎接汇报的时候,柏侹恰好结束一局游戏,不紧不慢站了起来。   “怎么今天你没去接他。”   两人往出走时,柏侹猝不及防问了句。   在地库等待的这几天,他已经摸清了纪却秦上班的规律。   一周五天,总有两天是自己开车来,下班后自己走的。   许韬保持沉默,不敢回答。   两人一左一右守着电梯门,就像小说里的左右护/法。尊主不在的时候,总是想要一较高下。   得不到答案,柏侹心里已经有猜测了。   望着越来越近的电梯楼层,柏侹问:“他去找乔乔了?”   许韬背后冒出冷汗,哪怕认识柏侹三年,在对方极有压迫感的凝视下,还是忍不住紧张。   终于,在电梯“叮”一声打开前,他没有吭声。   柏侹忘了自己是用什么心情面对纪却秦的,他又想起宣布退圈后,乔乔接通的电话。   周围本就安静,皮鞋底踏着地面的声音无比清晰。   纪却秦从他面前走过时,柏侹闻到了陌生的味道。   他不知道,纪却秦什么时候换了香水。   不再是从前湿润的玫瑰花香,成了干烈的木香。   一点儿也不好闻。   “纪总。”柏侹叫了声。   纪却秦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边走边和许韬说着行程。   今天的事不多都集中在上午,下午空闲,晚上没有饭局。   柏侹本以为她日常便是如此,可当他问了秘书们才知道,这是纪却秦有意为之。   他腾出下午的时间,是为了去看乔乔。   好巧不巧,纪却秦偏偏让他去送。   接到通知后,柏侹对着手机屏幕咬牙切齿,用了极大的努力才没把手机摔了。   他很清楚纪却秦的这番用意,昨天被喜悦冲昏了的脑袋也慢慢清醒过来。   纪却秦同意他留下来,无非是要给他难堪。   若是以前,柏侹绝对会大闹一场,砸了纪却秦的办公室都有可能。   但现在他不能。   既然下定决心要挽回纪却秦,首先要做的就是控制自己。   纪却秦本以为这场无聊的游戏今天就可以结束,可柏侹的表现让他惊叹。   原来,他也有捏着鼻子吃瘪的时候。   纪却秦快要出发的时候,许韬不放心,借着送文件的名义进了办公室。   不等他开口,纪却秦已经猜到他在想什么。   “不用担心,”纪却秦慢条斯理擦着眼镜,最后抬起仔细观察片刻,确保没有一点尘埃后才再次戴上,“他不会做什么。”   许韬沉默片刻,还是说了出来:“今天早上柏先生问我,您为什么是自己来的,是不是去见了乔先生。”   “你怎么说的?”纪却秦饶有兴趣问。   “我没有回答。”   纪却秦回想了一下,早上见到柏侹时,他的表情的确像被踩到尾巴的猫。   想叫又不敢,只能硬生生憋着。   他笑了,“幼稚。”   或许是想到了之后的计划,他难得没有讥讽。   “您真的要那样做?”许韬将大衣递给纪却秦,带着公文包跟在他身后出了办公室。   “我受够他围着我转了。”纪却秦啧了声,“不使点手段,他长不了教训。”   从办公室到地库,短短的路程,纪却秦又在心里梳理了一遍自己的计划。   他忍受不了幼稚的柏侹,不如推他一把,让他早点展开翅膀。   车已经准备好了,透过半降的车窗,能够看到柏侹俊美的侧脸。   许韬看着车扬长而去,不知为何,心里忐忑不安,总觉得事情不像纪总想的那样发展。   车里,纪却秦坐在后排闭目养神。   柏侹不时从前后视镜里扫他一眼,从额头到嘴唇,又到下颌脖颈,全都看了个遍。   “你就那么喜欢他?”   闻言,纪却秦没搭理他,直说:“开你的车。”   他的逃避,在柏侹眼里无异于默认,气得久久不想说话。   虽然如此,可他开车的手依旧稳,没让纪却秦受到一点颠簸。   柏侹感觉到自己的理智都在燃烧,胸膛里的疼痛随着呼吸起伏,看着纪却秦平静的脸,又觉得像是在棉花上捶了一拳。   他死皮赖脸留在纪却秦身边的意义是什么?   看他和乔乔恩爱?还是看离开他之后,纪却秦有多不缺人爱?!   他不甘:“和当初的我相比,你更喜欢谁?”   柏侹知道不该问这句话,可就是忍不住。   心里嫉妒的怒火纷飞,快要把他整个人点燃了。   如果乔乔在眼前,他一定要劈了他。   “你以为是在买菜,看哪个顺眼就选哪个?”纪却秦睁开双眼,神色冷淡,连厌恶都懒得摆出。   这幅神情,几乎没对外人露出过。   他的一切不堪,暴躁易怒,动手骂人。   与良好修养背道而驰的东西,都曾被柏侹一览无余。   某些方面来说,这是他们彼此的秘密。   “纪却秦,”柏侹说,“你对每个情/人都这么好?”   纪却秦顿了下,装作没听到他话里的哀伤,再次闭上了眼睛。   “没错,包括你。”   柏侹呼吸一滞,猛的攥紧方向盘,险些撞到前车。   纪却秦管不到柏侹在想什么,他只觉得时间缓慢难熬,连带着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   这样做,真的能让柏侹离开吗?   用他最讨厌的事,强迫他走。   这样的手段不上台面,却是他能想出的,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只要熬过最开始,大概之后什么都好说。   车停在剧组外,纪却秦没有下车,而是打给了乔乔,要带他一起去吃晚餐。   等待的过程里,纪却秦叼了根烟,看着窗外时不时路过的群演,工作人员搬运的道具,视线慢慢转向了柏侹。   “离开这里,你甘心?”   这是柏侹退圈后,两人第一次谈论这件事。   可柏侹不愿意说。   他会不受控制想起柏侹和乔乔的亲密关系。   放弃事业,等到的却是心上人和别人的狂欢。   若不是柏侹足够坚定,换了别人,恐怕从此会一蹶不振。   柏侹淡淡笑了,“我说甘心,你信吗。”   纪却秦当然不信。   如果他不离开,会有大好前程,说不定还能斩获三料影帝。   “我当然不甘心。”柏侹也点了根烟,“但一想到是为了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盯着窗外来往的人,目光里含着怀念,更多的却是坚定与决绝。   “纪却秦,不管你信不信。”他看到了乔乔的身影,“我比他更要爱你。”   “也许现在感受不到,明天,后天,下星期,你总能知道。”   这番话纪却秦全当做没听见,他带着残忍到刻薄的声音,回复了这句话。   他说:“既然你爱我,为什么不能接受我爱他?”   柏侹眼眶倏地变红,酸涩胀痛,似乎快要爆炸。   他知道纪却秦冷漠又无情,是个只遖峯认利益的商人。可现在才真正认清他的面目。   纪却秦似乎还觉得不够,“我都能够容忍你想着宋微汀,你怎么就不能包容乔乔?”   “柏侹,这就是你说的喜欢我?为了我一切都能做到?”   纪却秦轻哼一声,实在很轻,让柏侹觉得心都凉透了。   赶在乔乔上车前,纪却秦说了最后一句话。   “别总以为自我感动式的付出能够打动所有人。”   “在我这里,你不过如此。”   *   乔乔打开车门当即愣在原地,眼眸里的疑惑足够将他淹没。   柏侹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之间怎么了?   他打量着两人,柏侹坐在驾驶位,只能看到侧脸,不知道是什么表情,那双手却不停地敲击方向盘,十足的不耐烦。   而纪却秦从容坐在后座,正笑意盈盈看着他。   “怎么了?”纪却秦率先开口,打破了三人间的沉默。他轻轻拍了拍身边,催促乔乔,“来。”   有了温柔的声音做支撑,乔乔鼓起勇气钻进车厢,坐了下来。   这样的场景太过诡异,若是有知悉他们关系的人在这里,必定会惊掉下巴。   纪却秦,他的前夫,现任情/人,三条本应平行的线乱糟糟的缠在一起。   柏侹暴躁,乔乔温柔,纪却秦像是甩手掌柜,他们凑在一起,比八点档的狗血剧都要有看头。   “却秦,这是?”乔乔手心发冷,下意识攥住身边人的衣袖,借此来掩盖不安。   纪却秦轻声安抚:“新来的司机,你们都认识,就不用介绍了。”   “我订了你喜欢的那家餐厅,吃过晚饭我再送你回去。”   他三两句便安排好了晚上的行程,既让乔乔安心,也给了柏侹难堪。   “……好。”乔乔咬了咬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似乎只有这样,才不会被洪水般泄出来的各种猜想淹没。   纪却秦为什么要让柏侹做司机?   又为什么带着柏侹来接他?   车平稳行驶,他侧首去看眉目沉静的男人。   纪却秦今天没戴眼镜,眼睛更加光亮有神。鼻梁高挺正气,偏偏生了张适合辗转揉捻的薄唇。   在不说话,或者不需要应酬的时候,他总是如此安静又冷漠。   把这张脸刻进心里,让他移不开眼。   就连心头的疑问都暂且搁浅,只沉溺在这幅表象里。   纪却秦看似在发呆,恰恰相反,他在思忖怎么才能让接下来的一切变得有趣。   把柏侹放在身边,不是心软,而是有了新的玩法。   不是愿意围着他打转?他就让柏侹之后想起这段日子,就夜不能寐。   带他来见乔乔,不过是开胃小菜。   猎人捕狼,也不会蠢到第一次就上□□。总要步步为营,一点点收紧牢笼,等待最后一击。   身旁乔乔的注视太过炽烈,纪却秦想忽视都不行。他抚上乔乔的眼睛,拇指擦过柔软的眼皮,感受着睫毛蹭过的剐蹭感,轻轻笑了。   “前两天我买了一座岛,等你休息,我带你去。”   乔乔猛的睁大眼睛,眨了两下,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昏了头。   他不是惊讶于纪却秦要带他去岛上玩,而是纪却秦居然有时间!   他们的感情始于威尼斯之旅,这让他对两人的旅行总是抱有期待,渴望再来一次。   可纪却秦忙,他也忙,根本没有时间。   没想到纪却秦竟然会主动提出来!   方才的冷漠像是幻觉,乔乔再次体会到熟悉的温柔,充盈感甚至忘了柏侹还在车上。   他压低帽子,遮住眼里的羞涩,轻轻“嗯”了声。   “我也要去!”   粗声粗气的低吼打破了旖旎的气氛,柏侹双手紧握方向盘,指节发白,手背上挣出隐忍的青筋。   细看之下,能看到他眼眶气红了一片。   若不是在开车,他绝对要给乔乔一拳,再扯着纪却秦的衣领问他什么意思。   虽然知道纪却秦不会让他好过,可这样赤/裸裸的挑衅让柏侹一刻也忍不下去了。   他眼睁睁看着纪却秦对别人温柔,活生生听着纪却秦对别人低声暧/昧。   心头的嫉妒点燃了一望无际的草原,更催发了暂且安稳的占有。   纪却秦是他的人,只能是他的!   他散发出来的怒气几乎化为实质,似乎下一秒就会变成饮血食肉的野兽。让乔乔怔怔看他,移不开眼。   柏侹生起气来很唬人,不仅小宁怕他,从小到大照顾他的冯叔束手无策,身为父亲的柏万生也无可奈何。   只能任凭他发/泄。   只有纪却秦不为所动。   从两人结婚后第一次吵架开始,就没惯过他的臭毛病。   柏侹砸一个,纪却秦就砸两个。他敢骂人,纪却秦就敢扇他耳光。   比脾气差,他俩谁也不服谁。   就连离婚前纪却秦住的别墅,都是第三套房子了。   之前的几套,被两人砸得一塌糊涂。   眼下,纪却秦依旧坐的沉稳,丝毫不为所动。   他安抚性地握住乔乔的手,轻轻晃了晃。   “你凭什么去?”纪却秦反问,“你如果会开飞机,我还可以考虑一下。”   “给一份工资,享受两份服务,也算物尽其用了。”   柏侹气的咬牙,恰好路口的红灯变绿灯,前面的车就是不动。   他猛的捶了下喇叭,好似重重骂了声。   刺耳的声音让纪却秦闭眼片刻,心里骂了声幼稚。   没说几句话的乔乔一直在旁观,从坐上车到抵达目的地,深深体会到柏侹的脾气有多差。   他不知道,这样还是压抑着的情况。   他心惊胆颤,生怕两人打起来。   好在柏侹虽然混蛋,怒气也只发给了方向盘。   到了餐厅,纪却秦和乔乔朝里走,柏侹步步紧跟在身后。   恨不得站在他们中间,一手推开乔乔,一手搂住纪却秦。   他们来的是家私人餐厅,这里服务一流,能够精准的叫出每个客人的名字。   等着接待的李经理远远看到纪却秦朝这里来,刚想上前,就迟疑了。   他也看到了柏侹。   很不巧,知道纪、柏两家联姻的人不多,他恰好是其中一个,自然也知道这两尊佛又离婚了。   今天怎么又一起来了?纪总身边的可是小情/人!   脑子快速转了一圈,纪却秦一行人已经到了近前。   “纪总,您来了。”李经理笑说,“您让拿的酒,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是……再加一个位子?”   “不,还是两个。”   闻言,柏侹不情愿了,黑着一张脸:“给纪总工作,一顿饭都没有?”   “你可以自己去吃,找公司报销。”纪却秦回眸看他。   柏侹气笑了,双手环臂,刻意打量了乔乔一眼,“我就要和你一起吃。”   两人的战场似乎无处不在,只要一方怒气升腾,另一方就难以保持理智。   纪却秦:“看着你这张脸,倒胃口。”   “没办法,”柏侹勾唇,“我没钱吃饭,就只能跟着你了。”   说完他拍了拍口袋,故意暧/昧不清道:“纪总塞给我的钱已经花光了,要不先把这个月,我伺候你的工资给我?”   李经理在旁边听得愣住,完全搞不清状况,又不能贸然插嘴,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当自己是个花瓶。   乔乔脸色也不好看,或者说浑身僵硬。他躲在纪却秦身后的阴影里,只能看到一些柏侹的神情。   对两人的对话更是无法想象。   似乎是柏侹的胡搅蛮缠,终于耗尽了纪却秦的耐心。他皱起眉头,轻啧一声。   “纪氏不养废人,你不喜欢这份工作可以马上离开。”   “不然就闭嘴,饿着。”   殷红的薄唇吐出冰凉的字,纪却秦没再看他,带着乔乔径直进了餐厅。   那模样,简直把冷酷麻木写在了脸上。   李经理是个聪明人,当即拦住想要跟上去的柏侹。   “柏先生,不如我给您找个位置?”   柏侹抽回被他攥着的手臂,阴沉的目光盯着远去的两人,乍一看仿佛是头被激怒的狼。   在纪却秦面前他还有所收敛,现在完全放下伪装,露出了愤怒。   “他和那个人总是来?”   李经理愣了下,谁也不想得罪,只能实话实说:“纪总和乔先生……是来过几次。”   “几次!”柏侹沉声。   “这……”李经理脑门上冒出了汗,一天来往的客人很多,就算给他三个脑子也记不得客人来了多少次啊!   柏侹深吸口气,知道又在无理取闹了,也明白纪却秦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他没再为难李经理,转身回了车上。   车里还残留着纪却秦新换的香水味,淡淡的,像极了燃烧过后的木柴。   干哑、崩裂、焦黑。   柏侹脱力般撑着方向盘,额头抵着车标,睁大的双眼直勾勾盯着黑暗,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只是盯着。   大脑放空,任何东西都想不到。   他被纪却秦气的失去理智,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他也痛苦的发现,无论他做什么,都引不起纪却秦的注意。   不会让他笑,更不会让他生气。   生气和厌烦,是最难以隐藏起来的情绪。   他知道纪却秦能装,也会装。   可在他面前,从未对这两种情绪有所保留。   生气就是生气,吵架动手从不忍着。   厌烦更不会憋着,他还记得结婚第二年的时候,纪却秦不想见他,直接出差了一个月。   可现在完全不同,纪却秦的情绪如同小海浪拍打在礁石上,连一块残渣都带不走。   看他的神情更像是在逗宠物。   他甚至分不清,纪却秦对乔乔的温柔,到底是习以为常的伪装,还是真心实意。   但不论哪种,都让他嫉妒的发疯。   柏侹喉结滚动,在黑暗的车厢里死死压抑着自己。   他攥紧拳头,抵着方向盘,牙齿紧咬着舌/头,等到血腥味弥漫后才厉声道:“纪却秦,你真他妈狠。”   狠到,让他恨不得禁锢在怀里,狠狠咬破他的唇,用力堵住他的牙尖嘴利。   狠到,像变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今天假期结束了,心比在大润发杀了二十多年鱼还要冷,好在存稿箱被我填满了(划掉) 第四十二章   餐厅包厢里很安静, 纪却秦和乔乔相对而坐,沉默无言。   纪却秦知道他有一肚子疑问,也乐意回答。   乔乔很好, 纪却秦不愿意伤害。   所以感情上的事, 他不会隐瞒, 更不想看到两人因为柏侹生出嫌隙。   不值得也没必要。   如他所想,乔乔的确有话要问, 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现在的身份, 虽然和纪却秦足够亲密,却总是缺了些什么。   想起那天晚上戛然而止的暧/昧, 乔乔更觉得头疼难耐,眼皮沉重, 纤细的脖颈就快要支撑不住脑袋,栽进汤碗里了。   他单手扶着下颌,垂着眼眸, 冷淡的模样暴露了真实的情绪。   纪却秦心知肚明今天的确是他做的不对,他起身, 在乔乔疑惑的视线下, 坐到了他身旁。   又明知故问:“生气了?”   桌上有道菜,需要客人亲自动手参与制作, 美名其曰能够加深顾客参与度, 吃起来更香。   对这种事,纪却秦向来不喜欢。他花着大把的钱,不是来体验做饭的。   若是往常,这道菜他不会点, 更不会碰。可乔乔喜欢。   纪却秦解开袖扣, 将袖子挽起, 恰到好处露出截线条流畅的小臂。又端来餐盘,把需要处理的食材剥皮,干干净净放进臼子里,慢慢捣着。   这套动作做的缓慢,极为赏心悦目。   白净的食材在他指尖,仿佛笼上层朦胧的面纱,攥着臼杵的手用力均匀,不一会儿就将食材处理好,挖到了小碟子里。   他将碟子推给乔乔,笑意温和,“我做的不好,没有你做的细致。”   乔乔根本没想到纪却秦会这样做,他盯着盘子里细腻的食材,连为什么生闷气都险些忘了。   纪却秦出生就含着金汤匙,从小到大别说伺候人了,恐怕连饭都没做过几顿。   现在却主动为自己处理食材……   乔乔只觉得天旋地转,好像哪里都不对劲。   “你……”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知道这时候应该做的是夸赞,“做的很好,完全不像第一次做。”   纪却秦笑了,一眼看出乔乔在想什么。   纪却秦:“我会做饭,有时间让你尝尝。”   这下乔乔完全震惊了,对方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彻底推翻了固有印象。   在他心里,根本没办法把厨房和纪却秦联系在一起。   看他惊讶的模样,纪却秦整理好袖子,神色淡淡,似乎这没什么好说的。   “柏侹胃不好,结婚之后,为了他学过一点。”   纪却秦靠着椅背,单手撑在桌上,侧对着乔乔。另一手搭在腿上,两指间来回旋转着打火机。   他神色平常,垂下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怀念或者柔/软的情绪,只有淡然与无所谓。   就像他生日那天,餐桌上一盘盘冷掉的饭菜。   乔乔热起来的心慢慢冷却下去,成了簇可以忽略不计的小火苗。   这就是他讨厌柏侹的原因。   明明已经和纪却秦离婚,该划清界限了,却总是如影随形,哪里都有他的身影。   乔乔少有的皱起了眉头,“我不喜欢他。”   他深吸口气,在感到胸膛被涨满后,试探着握住纪却秦搭在桌上的手。   俯身凑近,在他唇边亲了下,再次重复:“我不喜欢他。”   纪却秦垂眸和他对视,望着那双明亮湿润的眼睛,心底都是柔/软的。   温顺的乔乔,比柏侹好了不知多少倍。   “他不会在这里待很久。”纪却秦用打火机边沿蹭过乔乔的侧脸,在下巴上轻轻挑了下。   “我会让他笑着来,哭着走。”他说,“而且他父亲也不会允许。”   “如果我的预想没有错,他会马上被安排进柏氏。”   当初柏侹进娱乐圈的时候,和柏万生大吵一架,甚至用断绝父子关系的话来威胁。   现在他主动退圈,就是首先对父亲低了头。   以柏万生的性格,绝对会逼着柏侹回家。   乔乔不了解柏家人的关系如何,只希望他离开。   离纪却秦越远越好。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欲/望越来越大,从陪在纪却秦身边就好,衍变成了想拥有他。   这样的变化让他害怕,却也让他感到理所应当。   在威尼斯时经不住谈论的小心思,已经长成庞大的阴影,笼罩住整个胸膛,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他。   乔乔心情沉重又满含期待,拿着筷子,轻轻触碰碟子里的食材,低声问:“却秦,我……”   纪却秦看着他,听懂了话里的意思,温声说道:“乔乔,谢谢。”   乔乔陪着他的几个月绝对是三年压抑过后,最好的轻松良药。   “威尼斯的话我没有忘,”乔乔说,“我愿意等。”   经过几个月的时间,他褪去了一身羞涩,在慢慢长为一个更成熟的人。   从某些方面来说,超过了柏侹,甚至和纪却秦齐平。   他如此乖巧,纪却秦反而有些心情沉重。   在老宅那次暧昧,或许是两人更进一步的机会,可他退却了。   今天两人的话或许又是一次选择,纪却秦无法确定,这种事也不受他控制。   他也只能像旅人,在泥泞路上踽踽独行。   一顿饭花了多长时间,柏侹就等了多长时间。   临到回去时,纪却秦接到许韬的电话,说有个项目出了问题,需要赶回公司处理。   听过解释,乔乔本想自己回家,但被拒绝了。   纪却秦看着柏侹,故意说:“你帮我把他送回家,之后就可以下班了。”   这个决定让柏侹和乔乔都愣住了。   柏侹是不乐意,让他送乔乔,纪却秦就不怕他路上打他一顿?   乔乔则是惊讶与害怕,他震惊和不理解于纪却秦的决定,更对和柏侹独处感到浑身难受。   他推却:“我可以自己走,你回公司要紧。”   “许韬来接我了。”纪却秦在他背上拍了两下,“先让他送你回去。”   “放心,他不会做什么的。”   他明明在对乔乔说话,眼睛看着的却是柏侹。   冷淡、警告、挑衅。   柏侹读到这些信息后,气的想笑。   不就是让他把这小瘪三送回家吗,他当然能做到。   不仅能做到,还会让纪却秦特别满意!   柏侹重哼出声,坐回车里,大力摔上了车门。   “却秦,你……”乔乔还是忧心。   “没事。”纪却秦捏了捏他的耳垂,亲自给他打开车门,“别忘了刚才我对你说的。”   乔乔愣了下,忽然明白了什么。   “明天见。”纪却秦唇角带笑,抱了他一下。   乔乔只好坐进车里,和柏侹离开了。   几分钟后,又一辆车停在纪却秦面前,他坐上去,恰好对上许韬的视线。   “纪总,这样做真的好吗?”许韬忧心忡忡。   柏侹脾气暴躁,万一真发作起来,几个乔乔叠一块也打不过他。   纪却秦双手交叉放在腹部,闭目养神,“不用担心,他不是蠢货,不会对乔乔动手。”   “乔乔也不会一味忍让。”   他早已摸清了那两人的脾性,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纪却秦知道把乔乔丢给柏侹的行为太过残忍,但这是计划中不可缺少的一步。   他是一个商人,在不触及底线的情况下,会物尽其用,获得最大的利益。   而且有信心,能够拿稳柏侹资源的乔乔,不会是半点能力没有的废物。   今天晚上,必定不会让他失望。   许韬隐隐约约知道纪却秦要做什么,深觉这样的做法有些过头。   但想到柏侹之前的所作所为,也就无所谓了。   他毕竟是纪却秦的助理,从私到公都坚定的站在这边。   安排好这出戏,纪却秦让许韬送他回家。趁着路上的功夫,想好了下一步该怎么做。   如果许韬这时候回头,就会发现,他的老板有多像等待猎物进圈套的猎手。   狡诈、无情、充满算计。   对待丛林里的动物,猎人最快乐的事就是与他们斗智斗勇。   与他们开往相反方向的车里,气氛僵硬到了极点。   柏侹皱着眉头,锐利的眸子时不时扫过前后视镜,每见到乔乔那张脸,他的愤怒就更深。   他这个人,嘴毒气盛,对于不喜欢的东西,巴不得赶紧除掉。   手上攥着方向盘,嘴里也要说点什么。   柏侹在心里觉得乔乔配不上纪却秦,哪怕是汪识,不痛快了,还能狠狠揍他一顿。   他不稀罕给乔乔下马威,但又想让他知道自己曾和纪却秦无比亲密,在他心里与众不同,是谁也代替不了的关系。   “看得出来,他对你很好。”他挑衅似的语气不论谁听了都不舒服。   乔乔慢慢攥紧掌心,“是,却秦对我很好。”   “却秦?”柏侹嗤笑,“叫的可真亲密。我就不喜欢。”   “什么人都能叫出来套近乎的称呼,不符合我和他的关系。”   他傲慢又张扬,甚至故意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磕了下方向盘,发出硬物相碰的声响。   他笃定乔乔不会反驳。   因为这是他参与不进来的事实。   哪怕离婚了,也不能磨灭他曾和纪却秦有过三年婚姻的事实。   乔乔不安的搅着手指,面对柏侹,他是惧怕的。   那种从内到外散发出来的自信与跋扈,或许他这辈子都学不来。   可更讨厌柏侹说话的语气。   就仿佛……纪却秦还属于他。   乔乔不甘,轻声说:“你签了离婚协议书,你们的关系已经结束了。”   话音刚落,车猛的停下,乔乔猝不及防向前栽去,险些磕在前座椅背上。   他刚直起身,就见柏侹正阴沉的看着他,   “你再说一遍!”   看着他愤怒的模样,乔乔觉得自己应该慌乱,可他心平气和,没有半点气愤。   想起餐桌上纪却秦的话,他捏紧手指,有了底气。   他直视柏侹的眼睛,“你错过了那么好的人,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你践踏他的感情,玩弄他的尊严,把他折磨的生不如死。”乔乔声音不高不低,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捅进了柏侹的胸膛。   柏侹被怒火充盈的脸,渐渐变得苍白。   “却秦很好,甚至有点多愁善感。”乔乔没有停歇,“没离婚的时候,你又是怎么做的?”   “你觉得,你现在可以给他想要的吗?”   “或者说,你认为却秦还能和你回到过去吗?”   乔乔不紧不慢问着,看着他泛白悲伤的脸,心中有隐秘的快感。   终于在这件事上,他能比的过柏侹。   “柏侹,我以为能演好一部戏的人,会对感情非常通透。”   “但你打破了我的认知。”   “你那么幼稚,根本不懂他的感情。”   乔乔拿起手边的帽子戴上,这场对话似乎可以结束了。他漆黑的眸子闪了闪,忍不住放出一点私心。   在打开车门的瞬间,说:“那就别怪他选择,让我陪在他身边。”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柏侹跟着眨了下眼睛。   后知后觉泛上来的波动犹如山坡上的雾气,灵活缥缈却缓慢吞噬着草地。   柏侹没办法反驳,乔乔说的都是事实,是他没办法做到的事。   现在的他,没能力给纪却秦想要的。   或者说,纪却秦已经不要他了。   还有幼稚……   这两个字总是如影随形跟着他,纪却秦、汪识、乔乔,都在说他幼稚。   可到底什么是幼稚?   他明明已经彻底放下了过去,承认了自己的感情。   为什么还要面对它?   柏侹想不明白,肉眼可见的开始焦虑。   他想要成长,可怎么才能算成熟?   没有人会告诉他答案,哪怕纪却秦在这里,也给不出具体方案。   成熟或许是在一瞬间,又或许永远都不会出现。   不同时期的幼稚只能相互对比,显得不那么幼稚而已。   *   从这天往后,柏侹彻底安稳了一星期。   和纪却秦保持一致的步调,定时上班,随时加班。   纪却秦不走他不走,哪怕不是他的工作,也抢着去做。   从他来之后,公司里其他司机,包括许韬,都没能再碰过纪却秦的车。   虽然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柏侹却越来越沉默。   他不再随时随地露出暴躁脾气的一角,也不和别人说话。   不用外出的时候,经常在工位上一坐一整天。   这样的变化最瞒不过的就是纪却秦,他甚至比柏侹本人发现的都要早。   诡异的气氛浓厚,让许韬都忍不住发问。   “纪总,柏先生最近怎么了?”   纪却秦头也不抬,没有回答,直说:“安静点很好,他太聒噪了。”   许韬同意这句话。   “对了,”纪却秦从手旁的文件中抽出一本递给许韬,“去问问及时娱乐,有没有兴趣合作。”   及时娱乐?   许韬立刻想起汪识那张脸,越来越搞不懂纪却秦想做什么。   “我们和及时娱乐的合作并不多,之前的几次收益也只是可观。”他说,“而且汪总现在对我们的态度也很暧/昧。”   通俗点说,他们和汪识的合作并不愉快,现在汪识也没有想要合作的意思。   “没关系,”纪却秦不以为意,“告诉他们,如果有意愿,这两天随时可以让负责人过来。”   许韬看了眼文件,发现这是他们新筹办的一档栏目,从制作团队到嘉宾阵容都是顶尖,一经推出,绝对会大爆。   如果及时娱乐对钱不过敏,大概率不会拒绝。   所以……纪总不惜拿利益做诱饵,也要引汪识过来?   许韬跟了纪却秦多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是,我马上去办。”   纪却秦今天不忙,许韬离开后,他难得有闲情逸致,冲上一杯咖啡,坐在沙发上看书。   办公室里很安静,偶尔能听见翻书的声音。   别人或许会在这样的环境昏昏欲睡,对于纪却秦来说,却是最佳的思考场所。   他的初步计划很成功,已经让柏侹难以招架了。   只要再下一剂猛药,就能够让他乖乖滚蛋。   纪却秦轻哼一声,甚至没发现唇角勾了起来。   在给柏侹找不痛快上,他无师自通,并且乐此不疲。   没了黏腻的感情纠葛,他的行为简直比北极的天都要冷。   正想着,一通电话猝不及防打进来,搅乱了他的思绪。   纪却秦没有在意,却在看清是谁后,脸色沉了下来。随即又有胜券在握的骄傲在眼底闪了下。   他接通电话,“伯父?”   电话那头的柏万生在听到纪却秦的声音后,心里是说不出的复杂,好像是在拧麻花。   但毕竟在商场里浸淫久了,只要别戳破,谁都会揣着明白装糊涂。   “却秦啊,最近怎么样?”柏万生乐呵呵的与他兜圈子,就是不提正事。   他不说,纪却秦却不能不提。   出于对长辈的尊重,得给他台阶下。   毕竟,和柏侹在一起那三年,柏万生对他是好的。   就算纪氏主动提出解除联姻,也并没有刁难。   “伯父,您找我有事?”   柏万生终于咳了声,语气里有几分拿不准,更多的是笃定。   他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听说,混小子最近在你那里?”   纪却秦刻意停顿一下,承认了,“是,我总是在公司楼下看到他。问了才知道,他的房和车都还违约金了。”   “这件事……您不知道吗?”   “知道。”柏万生叹了声气,“他的脾气你也清楚,我让他回家,他根本就不听!”   柏万生越说越气,拿过杯子喝了两口茶水才缓过来。   纪却秦饶有兴趣听着,心里的石头落地,明白柏万生的意思了。   “他还年轻,性格轴情有可原。您对他好好说,也许他就听了。”   纪却秦仍想之前那样说好话,到让柏万生不知道怎么接了。   他当然不信纪却秦还对柏侹继续好,但说出来的话就是让人喜欢听。   柏万生笑了两声,“你说的对。”   “等有机会,我一定和他好好说。”   纪却秦笑了,“既然这样,不如我告诉柏侹一声,让他回去找您?”   他心里的算盘乒乓作响,如果柏万生同意,接下来的计划就师出有名了。   不同意,也不妨碍他。   当然,以对柏侹的了解,他根本不会听。   柏侹对柏万生的怨恨,从母亲还未去世时就积攒下了,这么多年,如同在泥潭里打滚,越来越厚。   风干一层又添一层,几乎没有裂缝。   柏万生的态度暧昧,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直说:“他只会惹我生气,让他回来做什么!”   纪却秦但笑不语,手指在书页上折来折去,渐渐变得厌烦。   “那您的意思是……”   虽然父子不合,但柏侹毕竟是亲儿子。   柏万生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觉得,如果能把纪却秦追回来,既能两家重新联姻,又能保全面子。   还可以为柏侹有个保障。   他年纪大了,柏侹总有一天要接手这个位置。   一向爱面子的柏万生,此刻也为柏侹短暂的低了头。   “这小子混蛋,我的话他不听。”   “这么多人,除了他妈和他爷,也就是听你的了。”   “他在你那里,我也放心。”   他每说一句,纪却秦的表情就越僵硬。   眼睛里的冰冷几乎要化成实质。   “他不愿意回来,我也没办法强求。”   “却秦,算伯父欠你个人情,就把柏侹放在你那里一段时间。”   柏万生心情沉重,对倔强的大儿子是真的束手无策。   “这小子就是太混了,没有一点上进心!”柏万生骂道,“还长了一身的刺。不挫挫他的锐气,以后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   纪却秦虽觉得烦,但认为这句话很对。   就应该用锉刀把柏侹身上的刺磨平,可那个人不应该是他。   “他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剩下的都交给你。”   纪却秦没有出声,静静听着。   现在事情的发展不在控制之中,他也无能为力。   “却秦啊,伯父知道这样的请求太过分,但是真的没办法了。”   “我对不起他妈,也对不起他。”柏万生这句话情真意切,“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我有能力的时候,让他再潇洒几天。”   纪却秦不懂被父母疼爱是什么滋味,这件事对他不公平,但能感受到,柏万生是真的在愧疚。   他沉默片刻,还是答应了,“您放心,我会让他有上进心的。”   有了这句话做保障,柏万生放宽了些心。   并没有让纪却秦白出力,十分大方的把两个不错的项目转给了他。   挂掉电话,纪却秦长出口气,身心俱疲。   走到现在这步,虽然有些许偏离轨道,大致还在他的预想之中。   他是答应了要让柏侹有上进心,却没说用什么办法。   过程并不重要,对他和柏万生来说,结果才最重要。   纪却秦放下手机,重新打开书,找到刚才那一页,继续读着。   可思绪怎么都回不去了。   一想到将要发生的事,他也会激动颤/抖。   那会是对柏侹肆意践踏感情,最沉重的报复。   纪却秦这个人,冷漠无情,暴躁易怒,还有一点爱记仇。   和柏侹一样,被别人亏欠的,他都会加倍讨要回来,哪怕是最看不见摸不着,难以界定的感情。   即使当初那么喜欢,纪却秦也不会为他开闸放水。   就像柏侹对他的形容——钻营利益,虚伪至极,自私到心里只有自己。   商人的世界里就应该只有利益。   纪却秦想着柏万生给他的两个项目,既然看到了裹着蜜糖的甜头,他就该说到做到。   借着这个由头彻底摆脱柏侹,是一箭双雕。   纪却秦察觉不到自己有恻隐之心,他一遍又一遍的想,如果柏侹知道自己和柏万生的交易,会不会又要发疯?   他轻笑,没有发现,落在书上的视线早已经变得空洞。脑袋里挤满了和柏侹有关的事。   但不管怎么样,纪却秦是开心的。   只要再经过几天的等待,就有把握让柏侹彻底对这里失望。   而且不会辜负柏万生的殷切期望,带着“上进心”一起回到柏氏。 第四十三章   送去和及时娱乐商量的项目很快有了结果, 和许韬想象的不同,汪识几乎是十分愉悦的同意了。   得到这个结果,纪却秦也很满意, 现在的一切都在随着他的计划前进。   有了运筹帷幄的底气, 也难得对柏侹好颜令色了几天。   而柏侹却一直回想那天和乔乔的对话。   在所有人的眼里, 他还是那么幼稚。无论做了什么,都不会把他和成熟联系起来。   好似他天生就学不会如何长大, 如何去爱一个人。   最让他不能忍受的, 是纪却秦和乔乔日渐亲密的关系。   他不敢想象,在看不见的地方, 他们会有怎样的暧/昧。   纪却秦每次对乔乔温柔、关注,都会让柏侹的嫉妒无处安放。   那本来只有拇指大小的小火苗, 现在已经成长为可以烧毁整个森林的火焰   威尼斯水岸边的吻,退圈第二天的那通电话。   变成了柏侹午夜的噩梦,在每一个漆黑的深夜, 独自一人的别墅里。   冰冷、寒凉、恐慌,紧紧的包裹着他。   失去了纪却秦的爱, 他就像远离巢穴的幼兽, 根本活不过冰雪肆虐的冬天。   他渴望纪却秦继续爱他,却知道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得不到。   那个人被他的狂妄自大和肆意践踏伤透了心。   哪怕他再讨厌乔乔, 也深深觉得这是自己自作自受。   眼下唯一能做的, 就是尽力弥补三年的过错。   放弃娱乐圈的事业他无所谓,只要能证明他的真心,得到纪却秦原谅,放弃什么都不重要。   柏侹这样想着, 当然也会这样做。   可怎么也没想到, 会在纪氏看到汪识的身影。   如果要来比一比, 讨厌汪识的程度要比乔乔更深。   乔乔不过是没什么威胁力的情/人,以他对纪却秦的了解,没了那份兴趣后,很快就会分开。   汪识不同,这个人老谋深算,像一只伺机抢夺猎物的狐狸。   总是窥视着纪却秦,时时刻刻想要把他据为己有。   更何况还有和宋微汀狼狈为奸的前科。   当然,在柏侹心里,他仍是引爆两人离婚的引子。究其根本,是他嫉妒,在那段不能参与的过往中,汪识得到了纪却秦的爱。   哪怕只是玩玩,哪怕只有两个月,也是无法磨灭的存在。   他目视汪识进了纪却秦的办公室,险些压制不住心头的火气。   如果可以,想再给他一拳。   他愤恨的表情让秘书处理的人为之一惊,生怕柏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大闹一场。   好在今时不同往日,柏侹只是摔了键盘,便出去抽烟了。   与这里的胆颤心惊不同,办公室里是另一番景象。   纪却秦稳坐在办公桌后,汪识在沙发上翘腿看书。   “你还是喜欢看这种无聊的书,”汪识随手翻开一页,对着满篇德文很是头疼,一知半解的程度,看了就想睡觉。   “从大学看到现在。如果不继承家业,你或许会投身航天事业。”   纪却秦正在看文件最后几行字,闻言笑了声,摘下眼镜放到旁边,开了个玩笑:“也可能去卖儿童玩具。飞机火箭都能制造。”   他起身,亲自冲了两杯咖啡。   “你怎么来了?”纪却秦明知故问,“这样的小项目,不值得汪总动身。”   “为了见你,哪怕是送外卖我也来。”   汪识接过咖啡杯,指尖似不经意间蹭着纪却秦的掌心。   纪却秦转身与他拉开距离,一腿支撑,另一条曲起,倚着办公桌,很是惬意。   “既然来了就正经谈公事,别想有的没的。”   “你给这项目投五千万,稳赚不赔。”   “五千万你不缺,没必要单独找我。”汪识抿了口咖啡,随后放在桌上,“还是喝茶好。”   “你要找投资,江成飞也不是拿不出这个数。”   “所以……”他双手展开担在沙发背上,双腿交叠,总是充满算计的眸子眯起,暧/昧地打量着纪却秦,“纪总让我来是什么意思?”   纪却秦挑眉,看不出喜怒,眼里一片清明,并没有被他的疑问带跑。   “我以为汪总是有诚意合作才来的,既然如此,我就不强求了。”   “你说得对,与谁合作都一样。”   “我宁愿再找个钱多事少的伙伴。”   低劣的激将法逃不过汪识的眼睛,他在思考是什么让纪却秦变成了这样。   用蹩脚的理由来算计他,目的又是什么。   不可否认,汪识在不痛快的同时,又是愉悦的。   能被利用,也可以证明他的价值。   纪却秦晃着手里的杯子,静静等待。   就像是在乌鸦树下徘徊的狐狸,知道那块肉迟早会进到嘴里。   果然,在十足的沉默后,汪识有了动静。   他来到纪却秦面前,一寸一寸打量着。   从饱满的额头、鼻尖、薄唇、又到修长分明的手指。   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纪却秦仍旧那样俊美,看一眼都忍不住心跳半天。   “纪总有心邀请,我当然不会拒绝。”   汪识上前一步,单手撑在纪却秦身后的桌上,神情言语暧/昧,“只是不知道,有没有额外的利益能拿。”   “你想要什么?”   纪却秦全身的重量向后放在桌子上,曲起的腿恰好抵着汪识的腿。   他没有被冒犯的气恼,反而轻松惬意,似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两人挨的很近,气氛慢慢变得粘稠,算不上甜腻的情/欲顺着刮进来的风旋转。   汪识笑了,盯着纪却秦的眸子,“你还和乔乔在一起?”   “和你有关?”   “我只是觉得遗憾,”汪识啧了声,“你这么优秀,他根本配不上/你。”   “先是柏侹,又是他,怎么是猫是狗你都要?”   纪却秦:“嫉妒了?”   “嗯,嫉妒了。”汪识大方承认。   不论家世还是相貌,他和纪却秦不分伯仲。也没有柏侹的幼稚,乔乔的怯懦。   而且他们年龄相当,又曾在年少时走到一起。   在谁眼里,都应该是最般配的一对。   偏偏纪却秦不要他。   两人分手后,他看尽纪却秦的风/流,为他突如其来的婚讯感到惊讶。   在得知对方是个小六岁的男人时,又是庆幸的。   以纪却秦的脾气,不会忍耐幼稚,更没有心思去等待柏侹长大。   可现实给了他一巴掌。   没等到纪却秦离开的消息,反而看着他越陷越深。   那时汪识才发现,嫉妒已经在胸膛里生根发芽,长成了面目全非的怪物。   四目相对,纪却秦慢悠悠抿了口咖啡。   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情绪无波无澜。   汪识是什么样的蠢货,他当然知道。   “没办法,我身边的人太多,总要一个一个来。”纪却秦说,“但你作为被淘汰的,已经没资格排队了。”   “那你还要我来做什么?”   纪却秦但笑不语。   严格来说,他和汪识最像。   感情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只有得到手的,才是最真实的。   “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纪却秦说。   汪识不傻,这件事从头到现在都充斥着怪异。   这么多年来,他与纪氏的合作十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虽说没有永远的敌人,但以他们的关系,能避免交集还是要避免。   原因很简单,他并没有十足的信心把握住纪却秦。   “是你的利益。”汪识一语道破。   纪却秦伸手向后拿起文件夹,递给他,“这是我的诚意。”   汪识伸手要那,却被躲开。   “事情还没完成,不急着看。”   汪识挑眉,深感事情有趣起来,“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血压高。”   “别只说我,”纪却秦目光沉下来,“上次你骗我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   “骗你什么了?”   汪识换了个姿势,更加亲密的靠向纪却秦,那模样,就像即将要接吻。   纪却秦没有避开,放下杯子,一手撑在身旁,好整以暇看他。   “热搜的事,是你和宋微汀一手策划的吧。”   “目的是什么?”   “让柏侹身败名裂?还是牵扯出纪氏,让我和他彻底决裂?”   汪识知道纪却秦聪明,呼吸有瞬间凝滞,又被恍若发着光的眼前人,迷到移不开眼睛。   他没出声,纪却秦也不是非要刨根问底。   有些事,讲究点到为止。   两人正僵持,实木门外有了动静。   抽烟回来的柏侹恰好和许韬碰上,见他手里拿着文件要去办公室,便截了下来。   “我去。”   许韬要阻拦,但对上那双锐利的眼睛,便没了声响,目送他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柏侹单手拿着文件,敲门的力度不轻,曲起的指节红了一片。   他很烦躁,一想到汪识在里面,恨不得赶紧冲进去。   “进。”   纪却秦的声音终于响起,柏侹松了口气,拧开了门把手。   他正想着如何阴阳怪气汪识,抬眸的瞬间,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暧/昧的两人,脑袋里的神经在一根根断开,理智早已被愤怒踩在脚下。   柏侹赤红的双目映照出他们,纪却秦半坐在办公桌前,一手撑在身旁,微微后仰。没有眼镜的遮挡,那双冰冷的眸子竟然有湿润的光。   而汪识俯身靠近他,手撑在纪却秦腰侧,温和俊朗的脸上还挂着来不及收起的笑。   这幅场景完全可以想到他们之间有多暧/昧愉快。   柏侹觉得自己气的快疯了。   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此刻一一爆发出来,他喘着粗气,大步走近两人。   猛扯过汪识的衣领,狠狠一拳将他打翻在地。   柏侹又回身看向纪却秦,在对上那双冰冷的眸子时,已经无法思考了。   可他目眦欲裂,泛着光泽。努力压抑怒火,却发出了像幼兽般绝望的低吼。   “纪却秦,你的心到底有多狠!”   “心狠?我哪里有你狠。”   纪却秦嗤了声,方才与汪识谈笑风生的模样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片冷漠。   他直起身,望着气愤的柏侹,好似很久没这样看过他了。   眼前的男人比他高,后退两步才能与他平视,但身后有桌子,纪却秦只能站直身体,才不会有处于下风的感觉。   他讨厌被柏侹俯视。   “我现在做的,不比你当初做到的万分之一。”纪却秦专挑柏侹的痛楚踩,而且一踩一个准。   三年婚姻里,柏侹带带来的疼痛数不胜数。他做的这些,完全不够看。   “我们已经离婚了,我和谁有暧昧,和谁睡,都是我的事。”纪却秦冷漠的眼神好像一把刀,缓慢割开柏侹的皮肉,露出鲜血淋淋的胸膛。   这些话,都是以前柏侹最喜欢问的。   他时常怀疑纪却秦和谁有一腿,又或者和谁睡过。   汪识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柏侹眼睛发颤,咬紧后槽牙,险些忍耐不住心里的疼。   他想辩解,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因为那些都是赤/裸裸,且无法抹去的事实。   他能做的就是吞下这样的不甘,轻声说:“却秦……对不起。”   “我不需要道歉。”纪却秦话锋一转,“你的话没有信用值,听了不如不听。”   “那你要我怎么办。”柏侹攥紧发抖的手指,声音艰涩,“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原谅我?”   他情真意切,眸子里满是压抑的怒火和情意。   纪却秦愣了下,这种眼神他曾在柏侹的电影里见到过。   情意浓厚到让他心颤。   如果当初没见过这样的神情,或许他不会对柏侹种下感情的种子,也不会走到现在这步。   他们会好聚好散,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可现在他又见到了。   胸膛里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微疼且麻木。血液流动声也在耳朵里无限放大。   纪却秦依旧冷漠:“为什么要原谅你?你知道我从来不是大度的人。”   “虽然我不想再和你扯上关系。”   “但是我想让你提到我就愧疚,想起我就后悔,见到我就无地自容。”   “柏侹,无论你退圈,还是缠着我。这些都是你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的感动罢了。”   他每说一句,柏侹的脸就白一分。   “你和谁结婚也好,我和谁在一起也罢,都没有关系。”纪却秦的脸上终于出现波动,他皱眉、哀伤,“我真正要的,是咱们以后各走各的路。”   “你能答应我吗?”   话音落下,办公室里陷入了长长久久的沉默。   汪识捂着鼻子坐在一旁,已经看懂了现在的情况。   纪却秦以退为进,看似处于弱势,实则是真正的主导者。   他掌握着柏侹的一举一动,用自己的方式逼柏侹走上计划好的路。   而柏侹……   汪识在心里嗤了声,毫无长进,还是一点就着的炮仗。   他就像小区楼下看下棋的老大爷,顾不上刚挨了一拳,只顾着看热闹。   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柏侹的预想,脑袋里乱成一团,只有纪却秦冷漠的脸和语气。   长长的嗡鸣贯耳,让他闭上了眼睛。   痛苦的神色太过明显,让纪却秦也变了脸色,是不是刺激的太过了?   方才的争吵他并非怒气上头,而是故意为之。   现在的一切都在按着他最初的计划走,让柏侹离开唾手可得。   可是……   柏侹脸色灰白,像是站不住即将要倒下去了。   在纪却秦眼里,“脆弱”从来和柏侹不沾边。   他身高腿长,自己需要仰头去看。常年锻炼,几乎没生过病。力气不小,生气起来自己根本无力反抗。   但却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好似被抽走了所有的精力。   纪却秦说不出心里的滋味,他不想步步紧逼,也不愿就此放弃。   正犹豫,忽然有人揽住了他。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怎么还不明白。”汪识笑说。   柏侹睁眼看他。   “不管你再怎么胡搅蛮缠,却秦都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汪识侧首对纪却秦笑笑,眼里的温柔不似假装。   柏侹没力气走路,不然一定要再给他一拳。   他厌恶道:“我们之间的事,和你无关。”   “当然有关。”汪识说话同样藏着锋芒,他早就不满柏侹和纪却秦的婚姻,一直蠢蠢欲动,“你不让位,我怎么上位。”   “你说对吧,却秦。”   纪却秦没理他,也没拂开汪识搭在身上的手。   刚才挨了柏侹一拳,汪识站不住,只能倚着他才勉强装成没事人。   柏侹也看向纪却秦,似乎要望进他心里。   “这段婚姻从开始就注定失败,”纪却秦盯着柏侹左手上的戒指,“不以这样的方式收场,也会以另外一种方式。”   “所以柏侹,别这么幼稚。没了我,还有很多人。”   “我说过,我只要你。”柏侹霸道,也很执拗。一旦认准,就不会轻易放手。   “你觉得我幼稚,我就学着成熟。你说我不懂感情,我就学着去喜欢你。”   “总有一天,你拒绝不了我。”   纪却秦头疼,对他已经无话可说。   垂在身边的手碰了碰汪识,剩下的就交给他了。   “柏侹,你有什么资本说这些话?”汪识从摸出一颗硬糖,单手解开包装,塞进嘴里嚼着。   “我和却秦年纪相当,从小到大都是同学。他什么模样都见过。”   “而且,你当真以为我们的关系是你知道的那么简单?”   纪却秦扫他一眼,暗含警告。   “我的公司叫及时娱乐,”汪识刻薄道,“是我们共同的心血。”   “你有什么?你甚至连柏氏都捧不住。”   “你应该知道,却秦最讨厌无用的废物。”   柏侹倏地看向纪却秦,不可置信、愤怒,“难怪你从不和他合作,这就是原因?”   纪却秦沉默不语,算是默认。   柏侹抬手抹了下眼,“纪却秦,整个娱乐圈谁也娱乐不了你。”   “是你娱乐了所有人。”   柏侹向后退了两步,望着纪却秦的眼里充满了绝望,“你放心,从今往后,我再来纠/缠你,我就是孙子。”   “我如你们所愿,我走,我他妈走的远远的!”   他最后深深望了纪却秦一眼,决绝、不甘、隐晦的情意。   柏侹转身时带走了一切。   纪却秦强装镇定,却还是无法忽视心头停顿的一拍。   直到看不到柏侹的身影,他才躲开汪识的手,筋疲力竭般坐回老板椅。   “心疼了?”汪识揉着鼻子,用纸巾擦着流出来的血。   “你可以滚了。”   纪却秦单手支着额头,没有力气再开口说话。   如果不是有椅子托着,他可能会直接倒在地毯上。   “我还以为你真对他死心了,”汪识言语刻薄,“看来,你也变了。”   纪却秦:“你刚才说的太多了。”   “哪句说错了?”汪识的脸色难看起来,“骗我这件事姑且不论。”   “你对我这张脸可是半点不心疼。”   “而且,及时娱乐本就是你和我的心血。没人提,不代表它不是。”   “就算现在不说,柏侹迟早有知道的一天。”   “却秦,你不觉得这是刺激他的好办法?”   有时候,纪却秦总觉得汪识比他更像个商人。冷酷无情,翻脸不认人体现的淋漓尽致。   但也如此,汪识能够更准确的找到敌人七寸,一击致命。   如果说他们之前的感情,柏侹还能试着接受。   可及时娱乐是纪却秦和前男友打造出来的,而且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庞大。   这无疑是对柏侹身心的打击。   “汪识,你比我更狠。”纪却秦笑了,“我很庆幸当初做了对的选择。”   “如果今天我要面对的是你,肯定绝无胜算。”   “话不能这样说。”汪识也笑了,“我没有柏侹那样混蛋。”   听他一本正经扯淡,纪却秦心头有火,但还能维持。   “你们彼此彼此,分不出高低上下。”   汪识:“还是我更心惊胆颤。”   “你把我骗过来演戏,乔乔知道吗?”   “还是说,你已经用他演过上半场了。”   不需要回答,只看纪却秦的表情他就有答案了。   汪识整理好衣服,拿起桌上的文件,随意翻看两下后,在上面签了名字。   “这场戏不白演,利益我带走了。”   “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   “得了,我早过了听这种话的年纪。”汪识将文件抛起又接住,来回两次,似是心情不错。   “我把宋微汀放上来怎么样?”   纪却秦靠着老板椅,点燃根烟:“随意,你愿意让谁上和我没关系。”   把这个项目让出去,他该得的利益一分不会少,多一个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也无所谓。   汪识顿了下,收敛唇边的笑意,穿上大衣真正准备离开了。   临走前,他随口问了句:“换香水了?”   “嗯,”纪却秦点头,“我觉得还不错,比上一款要沉稳。”   “沉稳过头了。”汪识说,“不适合你。”   纪却秦起身送他,“那我再试试下一款。”   两人并肩往外走,纪却秦一直把他送到电梯口。   汪识走进去站定后,忽然对着他笑了。   明了、释然。   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时候,汪识扬了扬手上的文件夹。   “用利益来割断我们的关系,也就只有你能想出来了。”   “却秦,这些人里,其实最狠的就是你。”   话音落下,电梯门关闭。   看着门上映出来的身影,纪却秦取下嘴里叼着的烟,一言不发,自嘲的笑了笑。 第四十四章   气走柏侹后, 纪却秦总算清闲下来。   天气从微冷到寒冷,也不过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个月里,变化可以说是天翻地覆。   首先, 纪却秦手中和及时娱乐的合作项目全部暂停, 从利益上把两家公司隔开了。   其次, 乔乔登上了知名杂志的单人封面,这是他自己争取来的结果, 和纪却秦无关。   杂志出售后, 他的热度更是水涨船高。   最后,柏侹听柏万生的话, 乖乖进了柏氏。   为此,柏万生喜不胜收, 专门来找纪却秦道谢,并且聪明的没有问缘由。   但也有糟心事,   随着纪却秦和乔乔工作变忙, 两人聚少离多,曾涌动的黏腻情/欲, 多少减退了些。   对此, 纪却秦无可奈何,能做的就是尊重乔乔的选择。   他知道利用乔乔是他理亏, 也一直努力在其他方面进行补偿。   乔乔没有拒绝, 也没有主动要求,到也过得开心。   天一冷,好似谁都懒洋洋的不愿意动弹。纪却秦也已经连着三天没加班了。   今天是因为和江成飞有约,便让许韬跟着提前下班了。   到达目的地后, 江成飞早已经等着了。   推开酒吧的门, 纪却秦先是听到震耳的音乐, 在入口处缓了缓才进去。   现在刚刚入夜,这里就已经有不少人喝醉了。   纪却秦找到包厢,才打开门,就见江成飞西装革履坐在沙发上,身边陪着两个花枝招展的人。   他挑眉嘲笑:“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纪却秦好歹回家换了身衣服才过来。   “我直接从公司过来的,”江成飞扯了扯领带,一脸不耐烦,“那群老东西烦死我了。”   纪却秦知道他新收购了一家公司,八成是为这事烦恼。   “怎么不回家休息,还有心思来喝酒?”纪却秦在他身边坐下,不等抬手,酒杯就递到了手边。   他偏头去看,在角落里坐着个年轻男人,虽然穿着简单的衬衣黑裤,貌似涉世未深,但同样是酒吧里的人。   “纪总。”男人小心翼翼叫了声。   纪却秦点头,转回去看江成飞,等他解释。   他们去的地方从来不会出现乱七八糟的人,今天显然不一样。   江成飞也看到了,咧嘴一笑,“这是个新酒吧,我朋友开的。”   “今天听说我和你一起来,肯定是打招呼了。”   看江成飞不着调的模样,就知道他的这位朋友估计同样是位放荡不羁的艺术家。   纪却秦但笑不语,轻晃着手里的酒杯。   江成飞讪笑,赶忙把包厢里杂七杂八的人赶出去了。   “今天找我来有事?”纪却秦放下酒杯,从开始到离开都没碰。   他自己倒了杯酒,才慢慢饮着。   “也不是什么大事,”江成飞从怀里摸出一个皱巴巴的请柬,“过几天我有个局,你得来。”   他把请柬放到桌上,着重点了点。   “这么正式?”纪却秦不由得诧异,若是朋友间的聚会,打个电话就行了。现在请柬都有,他不得不多想。   谁知江成飞啧了声,嘴角一撇,解开衬衣扣子,露出一大片皮肤,特别不屑,“你懂什么,这是艺术家之间的礼节!”   “都是搞艺术的,不尊重点怎么行!”   两人相识多年,最清楚对方的脾性。   纪却秦敢保江成飞都不会写“尊重”两个字。   他一语道破:“这些人里面有你喜欢的?”   江成飞扫他一眼,清了清嗓子,装出一副不苟言笑的精英模样。   “那不叫喜欢,叫崇拜。”   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他这样,纪却秦当然不会拂面子,爽快的答应了。   “我会去。”   “带个伴儿。”江成飞又补充,“我最近可都没见你和乔乔在一起。”   “怎么了?又腻了?”   提到乔乔,纪却秦换了个姿势,倚着靠背,单手搭着扶手,双腿交叠,指尖在玻璃酒杯上弹了下。   听着清脆的声响,他说:“也不算腻,都很忙。”   他了解江成飞,反过来亦然。   江成飞一眼看出问题所在,“是不是上次柏侹的事,让他有隔阂了。”   那段时间发生的事他原本不知情,等纪氏和及时娱乐结束合作项目时,才反应过来不对味。   找到纪却秦打问了一番,才知道始末原委。   纪却秦半垂着眼眸,神色依旧冷淡。   简简单单坐在沙发上,带着漫不经心的随意,脚尖随着音乐的节奏轻晃。淡色指尖也在酒杯沿口上点着。   他这副模样明明会让人心伤,偏偏无法又移开眼。   昏暗的灯光投下来,恰好将那张俊美的脸笼进阴影里,只有一双眼睛映着光点,湿润的好似有雾气。   薄唇被酒浸染过,也微微闪着。   他脱下西装,换上休闲服,银丝框眼镜随意别在领口。   不论谁来看,都不会相信他已年过三十。   纪却秦总有种摄人心魄的魔力,除去江成飞看不出来,谁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也正是如此,才会让柏侹在不清楚自己的感情时,依旧失神着迷。   纪却秦轻叹口气,“这样的情况无法避免,不论怎么处理,都不可能做的完美。”   他们以后的路一眼望到头,略微平淡,没有想象中的波澜壮阔。   像极了威尼斯的水,和摇晃的贡多拉。   平缓、柔和、昏昏欲睡。   他们之间的感情始于威尼斯,没想到最后也将归于此。   纪却秦总觉得不应该如此,可无能为力。   为自己的私心,他赶走了柏侹,断开了汪识,也逼走了乔乔。   他曾想和乔乔开诚布公聊一聊,可看着那双依旧羞涩的双眼,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是他对不起乔乔。   “你说得对,”江成飞顺势安慰,“感情这回事谁说的清楚?”   “今天你爱我,明天我爱他,根本就没有道理,也找不出道理在哪。”   他拍了拍纪却秦,“倒不如早分早开心,都还能给彼此留个好印象。”   纪却秦听着,忽然笑了。“你是不是因为看的太开,所以才迟迟不结婚?”   “上次在度假村,你就劝我和柏侹离婚。”   结果他们离婚的方式,还不如江成飞说的。   江成飞“嘿”了声,想要辩解,却想不到该说什么,悻悻放下挠头的手,“其实,你和柏侹离婚那事,我觉得挺可惜。”   纪却秦扫他一眼,“什么意思?”   “这我不能说。”江成飞摸着下巴,回想起那时候柏侹的模样,心道他就是个棒槌,好好的一手牌打得稀烂。   “得靠你自己琢磨。”   纪却秦不喜欢别人说话打哑谜。   “你有没有想过,”江成飞没忍住,单手搭着纪却秦的肩膀,小心翼翼问,“柏侹早就喜欢你了。”   他等到的是纪却秦长久的沉默。   直到胳膊有些酸了,才听他说:“我没见到的,一律不算。”   江成飞讪讪移开手臂,心道只能帮到这儿了,也算还了当初嘴欠抖落出纪却秦和汪识关系的债。   “难得,你竟然为他说话。”纪却秦道。   “你是我兄弟,我当然得为你着想,换了别人,我管他是谁。”江成飞笑了,在纪却秦的酒杯上轻碰一下。   “对了,汪识就这么安安稳稳听你的话了?”   “不然他还要怎么样?”纪却秦反问。   “当初我把及时娱乐交给他,就已经是补偿了。现在又给了他大赚一笔的项目,还不够?”   纪却秦对哪个情/人都不错,不管是在一起还是分开,都只送对方喜欢的东西。   房、车、资源这些都不说,能照顾到具体的需求才是让每一任都对他念念不忘的原因。   拿沐星来说,他喜欢建在岛上的木屋。   两人分开的时候,纪却秦请知名大师专门为他设计了一座木屋,并附带一座岛。   和汪识分手的时候,便把及时娱乐留给了他。   即使当初这家公司规模很小,也不妨碍那是他们共同努力的成果。   除了柏侹,纪却秦都给他们留了东西。   “够是够,我总觉得他不是省油的灯,保不准还来找你。”江成飞嘶了声,“我记得他和小瘪三还是穿一条裤子的。”   他厌恶的摇摇头,“果然是臭味相投。”   骤然提起宋微汀,纪却秦对他的印象已经很浅了。   那张与他相似模样的脸,并没有留下特别深刻的记忆。   甚至没有当初在柏侹行李中的那张照片深。   很奇怪。   纪却秦不想对他过多评价,没有意义。   他喝完杯里的酒,看了眼时间,已经不早了。明天还有会议要开,得回家休息了。   他要走,江成飞当然不拦着。   两人慢悠悠朝外走,纪却秦在里,江成飞在外,经过一个拐角时,江成飞忽然停住脚步,脸上挂上了抹玩味的笑。   “怎么了?”纪却秦看他一眼。   江成飞扬扬下巴,示意他去看。   纪却秦觉得莫名其妙,探身去看时,瞬间明了。   这时候走廊里人不多,总有情侣在搂搂抱抱,但有一对十分熟悉,正暧昧的凑在一起,往包间走去。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江成飞吹了声口哨,压低声音凑在纪却秦耳边说,“宋微汀那小瘪三,也不怕被人发到网上。”   “和他在一起的男人,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方大脑袋他弟,方迅。”   纪却秦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在他们进包厢后,才和江成飞朝前走。   “总之,”江成飞把他送到车里,单手支着车门,“来参加我的宴会才是最重要的。”   纪却秦将请柬放进兜里,笑了,“你放心,我会准时出席。”   等到劳斯莱斯远去,江成飞才松口气,俊脸皱成一团。   不过,好歹任务是完成了。   *   纪却秦和乔乔的关系还没僵硬到彻底,总归是不如一个月前亲密。   尽管如此,在看到乔乔那刻,他还是感觉到了轻松愉悦。   不论是弯起的唇角、纯净的眸子,还是说话的声音,对纪却秦来说都如威尼斯的贡多拉一样。   平静和缓,是最适合休息的所在。   参加聚会的事,纪却秦没选择打电话,而是亲自来到乔乔家里。   但也不只为了这一件事,他们之间需要好好谈谈。   乔乔穿着家居服,打开门的瞬间,笑了起来。   他发现,无论面前的男人怎样冰冷,一见到他,从心底里会溢出奇异的满足感。   他不懂那是什么,直觉拥有它,就像棉布玩/偶被棉花填满那般。   “却秦,你怎么来了。”乔乔侧身请他进来,又小跑着拿来了备用拖鞋。   “有事和你说。”纪却秦说。   乔乔怔了下,但是看他神情并不严肃,一时半会儿竟然猜不到是为了什么。   可也怕,自己担心的事,是不是就要出现了。   两人相对坐在落地窗旁的小沙发上,充足且温暖的阳光从外洒进来,星星点点落在皮肤上,缓慢地温暖着裸/露在外,被寒风刮痛的皮肤。   纪却秦双腿交叠,银丝镜框老老实实搭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睛惬意地半眯着,似乎很享受午后的温度。   抬手去拿咖啡杯时,露出截手腕,精致的手表熠熠生辉,指尖也因天冷而变得白玉似的。   乔乔目光流连在他身上,没穿西装的纪却秦比以往更要年轻。垂到小腿处的风衣里搭配着温暖的羊毛织物,伸出来的腿又长又直,那双皮鞋总是亮的惊人。   二十、三十?大概没人能猜对他的真实年纪。   放眼娱乐圈,找不到第二个比纪却秦还要俊美的人。   哪怕相貌足够顶尖,也比不上他从小被无数金钱精力堆出来的气质。   难怪所有人都喜欢纪却秦,都对他念念不忘。   这样完美的纪却秦能够陪在自己身边,乔乔没有更满足的了。   他的表情温和过头,纪却秦难得有了一探究竟的想法。   “怎么了?”他问。   乔乔顿了下,随即双脸发红,手指更紧的捏着杯子,不敢与他对视。   “没、没事。”   纪却秦轻笑,“你知不知道,在紧张的时候就会说不清话。”   那双总是冷淡的眼眸盈满笑意,温和的看着他。   乔乔呼吸一滞,不敢和他对视,匆忙低下了头。他很喜欢纪却秦笑,忽然懊悔没把相机拿来,把那一幕拍下来。   “不逗你了,”纪却秦放下杯子,从兜里摸出请柬递给乔乔,“江成飞的聚会,请你和我一起去。”   “我和你一起?”乔乔接过来,随意翻看了下,有点不解。   江成飞和纪却秦关系好他是知道的,但对他一直不冷不热。   说句话,都像是看在纪却秦面子上。   这样的聚会他从心底里抗拒,碍于情面不好意思拒绝,又担心会给纪却秦丢了面子。   在纪却秦面前,他就像一块未经渲染的白布,稍有异色就会让人发觉。   他的担心自然逃不过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   “别担心,”纪却秦安慰,在请柬上弹了下,“这只是他和朋友的聚会,这不过是显得正式一些。”   又说:“他请来的都是些搞艺术的朋友,不乏摄影家,你或许和他们会有话说。在这方面多认识朋友也不是坏事。”   他起身,走向左手边的墙。   墙体从上到下,挂着的都是乔乔的作品。   各地风景,遇到的朋友,威尼斯,和他。   纪却秦摘下威尼斯酒馆那张照片,大脑自顾自翻出酒馆里的味道。   似乎他们就坐在充满海水咸腥味和烈酒的辛辣中。   “这是个不错的酒吧。”他赞美。   乔乔仍坐在原地,侧首看着纪却秦的的身影。   长身玉立,像一柄世间罕见的剑,低调内敛,却又隐露锋芒。   白天安然沉睡,夜晚铮铮嗡鸣。   他站的地方恰好是处拐角,光影在身上分割,向前是暗淡的容貌,影子却躺在明亮里。   乔乔眼神微动,渴望与悲伤在心底蔓延。   他想要进一步得到纪却秦,又因为他的冰冷望而却步。   能够不动声色利用人的纪却秦,真的太可怕了。   好似夜里的鬼魅,能够无知无觉中杀人。   乔乔几乎想不到,把毫不知情的他推给柏侹时,纪却秦在想什么。   有没有一点的后悔?   不论怎样,他清楚,自己已经开始惧怕纪却秦了。   乔乔强忍颤/抖,问道:“你还想回去吗?”   “说不准。”纪却秦把照片放回去,“工作太忙,没有时间。”   “如果有机会,可能会去里斯本,也可能是挪威。”   两人间倏地沉静,原因彼此心知肚明。   乔乔拨弄着咖啡勺,不时发出声响,苦涩在胸膛里蔓延,让他想抓一把糖塞进去。   纪却秦的态度很明确,无论去哪,都不会再去威尼斯。   当然,意思也许是不和他一起。   恍惚间,仿佛又坐上摇晃的贡多拉,望着原处碧蓝的天、翱翔的海鸥、布满青苔的古老桥梁,还有来来往往地游客。   身边陪着指尖在膝盖上跳跃的温柔男人。   乔乔深吸口气,当初鼓起来要留在威尼斯的勇气不知道去哪了,让他说不出挽留的话。   “那很好,每个地方的风景都不同。”他笑了,“应该都去看一看。”   纪却秦察觉到他的艰涩,闭了闭眼。   他转身走回去,立在乔乔身边,慢慢蹲下,与他平视。   “乔乔,抱歉。”他说,“是我的错。”   他伤害了乔乔的感情,与柏侹的行为别无二致。   乔乔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顿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知道现在的结果不是纪却秦一人造就的。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没道理让其中一方承担。   “却秦,”乔乔抚过纪却秦的侧脸,凑过去轻轻亲了下,言语真挚,“这是我们的事,不只是你,还有我的原因。”   “我太笨,经常猜不到你想什么,更无法为你分担痛苦。”   “乔乔,我……”   “很感谢你陪我的这段日子,”乔乔难得强硬,“在圣托里尼,左手日出,右手日落。”   “我虽然没有去过,但看到你我就像亲身触摸过。”   “对我来说,你就是圣托里尼的太阳。”   乔乔喜欢摄影,圣托里尼却是他想去从未去过的地方。   他把纪却秦比作那里的太阳,足够证明对他有多向往。   纪却秦看着他,知道乔乔已经彻底下了决心。   他深知乔乔只是看着柔弱,但拥有温柔且强大的力量。   “不用觉得愧疚,”乔乔放开纪却秦,和他一样蹲下,笑的温和,“你没有对不起我。”   “我喜欢你,和你的选择并不冲突。”乔乔在慢慢退回自己的安全区里,“我们只是在走自己的路。”   谁都说纪却秦温柔,和他相处如沐春风。就连相处过的情/人,也全部这样以为。   而乔乔却发现,那只是伪装。   不论是在面对柏侹、处理工作、或者是默不作声布置计划时,都是冰冷且暴躁的。   最开始他以为是错觉,却总在不经意的回眸时发现,纪却秦的本性就是如此。   在所有人眼里温和的人,其实冷淡如冰。   这样的落差太大,甚至一度让他彷徨。   他被温柔的假象迷惑,并深陷其中。   在看破真相后,甚至不知道他喜欢的到底是哪个纪却秦。   这样的迷茫让他胆颤心惊,在犹豫中开始撤退。   纪却秦垂眸看着乔乔,抬手在他发顶上摸了摸,轻声说道:“谢谢。”   他感激乔乔的原谅,却不能原谅自己。   他知道感情被伤害的滋味有多窒息,如有机会,会尽最大努力补偿乔乔。   乔乔腼腆笑了笑,心头酸涩不已,知道和纪却秦的感情,就到此为止了。   以后只是朋友。   说不怨、不恨、不难过都是假的。   纪却秦毕竟是他追逐了好多年的存在。   他不清楚纪却秦是否会与柏侹和好,但清楚最后陪在他身边的人,不会是自己。   乔乔并不认为自己伟大,他只是在能做到的范围里,放过了自己。   令人沉默的宁静久久不散,纪却秦眉眼低垂,身上的光都不见了。   “我会和你一起去聚会,”乔乔说,“你说的有道理,应该多认识志同道合的朋友。”   纪却秦看他。   乔乔笑说:“我忘了和你说,我和我爸妈和解了。”   “和解?”纪却秦疑问,“他们同意你从事摄影了?”   当初提过一次的话,乔乔没想到他还记着,手指狠狠颤了下。   他装作若无其事,点了点头,“对。这还要多亏了你。”   纪却秦很确定这和他没关系。   “如果不是你给了我这么多机会,我爸妈也不会发现,我更适合摄影。”   纪却秦有些搞不懂逻辑关系。   乔乔:“他们允许我把摄影当成爱好,却不允许我从事这个工作。”   “因为现在有了很多出现在镜头前的机会,否则我爸妈不会发现,我面对各种各样的镜头时是那么自然又快乐。”   纪却秦的确想起许韬曾说过,在镜头前乔乔像变了个人。   他以为是乔乔工作能力强,从没想到是喜欢镜头。   “所以上次回家的时候,我们把话说开了。他们允许我把一切工作处理完后,去做自己想做的。”   “我爸爸还买了最新的镜头给我。”   看着乔乔温顺轻笑的模样,纪却秦就知道,他们以后会很少见面了。   “所以……”乔乔来到纪却秦前面,抱住他,在分开前手臂微微用力收紧,随后退后一步。   他真心实意道:“却秦,别愧疚,别难过。”   “是我要谢谢你。”   “谢谢你带给我的一切,祝你……”   乔乔最后在纪却秦唇边吻了一下,“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太阳。”   作者有话说:   乔乔和纪却秦从某些方面来说很像,两个相像的人大概很难走到最后。   而且乔乔无法接受,纪却秦把他独自推给柏侹,还是在他明确拒绝的情况下。   他从以前就能察觉到纪却秦表面温柔内里冰冷,只是一直装作不知道。这次纪却秦把冰冷用到了他身上,乔乔就明白,再也假装不下去了,也能够想清楚,他和纪却秦到底是不是最合适的。 第四十五章   宴会当天, 纪却秦和乔乔如约而至。   江成飞远远看见两人出现,才松了口气,忙上前打招呼。   “你俩怎么现在才来?”他双手叉腰, 肩膀撑起礼服外套, 显得很滑稽。   纪却秦:“路上堵车。”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江成飞瞬间泄气, 推着两人往里走,“刚想着打电话催你。”   他急切又匆忙的模样让纪却秦怀疑, 多年的了解, 不用想就知道江成飞有事瞒他。   不过乔乔在场,纪却秦不好过问。   如江成飞所说, 这是艺术家之间的聚会。   一进大厅,纪却秦就嗅到了浓浓的艺术气息。   他看着不远处, 一个礼服上沾了蓝色颜料的男人,偏头打趣,“果然艺术。”   江成飞咳了声, “你不懂,这就是创作!”   他义正言辞, 引得周围人频频看过来, 纷纷充满了赞许的神色。   纪却秦拿起一杯酒递给乔乔,对他眨了眨眼。   乔乔无声笑着, 显然很喜欢这种轻松的氛围。   “你不是说宴会上有你崇拜的人, ”纪却秦一一扫过身边的大艺术家们,没找出来谁是那个幸运儿。   “他在哪?让我也见见?”   提到他,江成飞抬高下巴整了整领结,故意垂下眼皮看纪却秦。   “他马上就到。”   “不过……”江成飞脸色有点僵硬, 凑在他耳边神神秘秘说, “见到他, 你可不能生气。”   纪却秦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应下了,难得江成飞今天开心,他不会拂对方面子。   “那我就放心了。”江成飞拍拍胸膛,转向乔乔,“你应该听说过他。”   乔乔一愣:“我?”   “嗯,”江成飞笑了,“玩摄影就没有不喜欢他的,一会儿他来,你可得把持住,别冲上去跟人家要签名。”   “真想要,等结束的时候,我带你去见他。”   话音落下,乔乔先是顿了下,随即眉目间爬上笑意,几乎立刻想到是谁了。   他抓住纪却秦的袖子,晃了两下,“我知道是谁了!”   纪却秦对摄影并不了解,听他们打哑谜便皱起眉头,不喜欢这种感觉。   “是谁?”   乔乔掩藏不住兴奋,只恨今天没带相机过来。   他放下酒杯,双手抓着纪却秦的手臂,压低声音:“是何倾一?!”   纪却秦听过这个名字,却想不起模样。   三人正说着,江成飞倏地直起身,笑容满面朝门口走去。   周围的人也纷纷望过去,他们先是惊讶,然而耳语。   纪却秦听见了,立在门口的高大年轻人就是何倾一。   他闲适的倚着柱子,跟着望了过去。   艺术家们的事他不懂,默默做一个局外人就好了。   纪却秦碰了下乔乔的酒杯,“怎么不过去?”   “他、他好像很忙。”面对崇拜的对象,乔乔再次感到紧张。   他对摄影保持着绝对的热爱,对这行的翘楚也有绝对的敬仰。   与对纪却秦不同,他感觉面对何倾一,自己就像围着老师转的学生。   何倾一身边的确围了很多人,在一群艺术家里,他的脑袋尤为突出。   说话的间隙他不时望向门外,像是在等人。   纪却秦也不由得好奇,他到底在等谁。   谜底没有遮掩太久,很快,另一个同样突出的人影来到他的身旁。   围着人散开,纪却秦猛的对上他的视线。   柏侹穿着一身得体的深色礼服,头发利落,神情玩味。那双总是咄咄逼人的眼睛盯着他,似乎要烫出个洞来。   垂在身边的手,还戴着那枚婚戒。   纪却秦想起一个月的事,深觉柏侹就是个言而无信的骗子!   那瞬间,不只他变了脸色,乔乔的期待尽数褪/去,化成了更深的紧张。   柏侹怎么会在这里?   目睹这一切的江成飞,心道完了,这次纪却秦得活剐了他!   他就不应该鬼迷心窍,答应柏侹的条件。   他咽了口唾沫,趁纪却秦还没摔杯子走人,对柏侹说,“一会儿却秦要是打你,你可千万别还手。”   柏侹笑了声,没理他。   好不容易活跃起来的气氛变得僵硬,周围人不明就里看着他们。   纪却秦的心情差到极致,已经没心思再待下去。   但他没有动,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今天他是受邀来的客人,江成飞的面子得给足,哪怕以他们的关系不在乎这些,但也不能那样做。   人多嘴杂,传出去会非常难听。   而且柏侹在这里又怎样?   主动离开,总是会觉得他处于下风。   纪却秦从不表露出争强好胜,但不代表他没有。   “成飞,这位是?”何倾一主动打破僵局,他看向纪却秦,颔首示意。   江成飞顿了下,赶忙把话接过来,带他朝着纪却秦走去。   “这是我的好友,纪却秦。”   听到这个名字,何倾一眼里划过丝困惑,随即想到了什么,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站在纪却秦面前,笑说:“原来是纪总,久仰大名,我经常听柏侹提起您。”   在外人面前,纪却秦总是保持得体的温柔。   他问:“都说我什么?”   何倾一眼尾微微上扬,天生一副笑模样。又因为总是在野外拍照,所以在和人说话这方面总是有所欠缺。   身为朋友,柏侹当然知道他的毛病,伸手要阻止,却没他的嘴快。   何倾一:“他说你们离婚了。”   他们几个是这场宴会的焦点,身边的人自然不会少。   话音落下,纪却秦敏锐的察觉到周围人的耳朵都竖起来了。   他不认识何倾一,更不清楚他的性格,自然而然把这一切都归为是柏侹故意的。   纪却秦但笑不语,并未遮掩,“没错。”   抬眸去瞧,就见柏侹脸色虽然难看,依旧带着明晃晃的戏谑。   似乎感觉到说错话了,何倾一僵硬的客套两句后,便离开了。   他走了,柏侹没走。   柏侹上下打量着乔乔,讥讽,“还不走?”   “闭嘴。”纪却秦皱眉瞪他,转向乔乔后又放低声音,“先去找江成飞。”   他了解柏侹的脾气,一旦犯起浑来,十个乔乔都抵不住。   乔乔犹豫,但还是去了。   “以前你最舍不得骂我,”柏侹拿起纪却秦放下的酒杯,拇指指腹在杯面上摩挲,似乎还能感受到令他怀念的温度。   “现在随便什么东西,都比我受你喜欢。”   他自顾自说着,眼神在纪却秦身上流转,随后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纪却秦不想和他进行无谓的口舌之争,只说:“受我喜欢是因为他们值得,你有什么?”   他牙尖嘴利,专门攻击柏侹的痛楚。   “你想让我有什么?”柏侹紧紧盯着纪却秦的眼睛,很想钻进他胸膛里,听听他到底在想什么。   纪却秦:“我想让你言而有信。”   恰好这时有人来找纪却秦,柏侹不得不把嘴边的话咽下去。   过来的人是位导演,拍电影失败,转头拍综艺倒是有了点名气。   能在这地方碰见纪却秦,他当然不会放弃混眼熟的机会。   所以在纪却秦提出投资可以,但要给乔乔名额的时候,导演爽快的答应了。   能搭上纪氏,用几个名额都值。   两人的交谈一字不落进了柏侹的耳朵,他看着纪却秦,咬紧后槽牙,恨不得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为什么要对乔乔那么好?   为什么不回过头来看一看他?   嫉妒在他心里蔓延,撕扯着脆弱的理智,就快要攻陷不堪一击的神经   这里的空气潮湿黏腻,吸进肺里都是疼的。   他深吸口气,转头离开这里,朝着露台走去。   纪却秦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松了口气。   柏侹就像撒在地上的图钉,行走时必须全神贯注,不然尖锐的部分就会穿透鞋子,扎进皮肉里,弄得鲜血淋漓。   大厅里又热又潮湿,可外面天冷,纪却秦穿着单薄的礼服不想出去,便转身进了洗手间。   用凉水洗脸,同样可以达到镇定的效果。   冰冷的水掠过温热的皮肤,带来的酸疼能够令人瞬间精神起来。   纪却秦双手撑着洗手台,久久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直到感觉一切都变得陌生,才扯了纸,慢条斯理擦干下颌上的水珠。   又垂眸,整理打湿的袖口。   身后传来开门声与脚步声,纪却秦并没注意。这是公共洗手间,谁都有可能进来。   脚步声慢慢靠近,纪却秦的整理也接近尾声。   他单手系上袖扣,正想拿起手边的礼服外套穿上,忽然在镜子里看到了熟悉的高大身影。   紧接着背上一沉,那具热得发烫的身体凑了上来。   柏侹一手撑着洗手台,另一手搂着纪却秦的腰,下巴在他肩颈窝里缓缓滑动。   锐利的眼睛从镜子里盯着纪却秦冰冷的双眸。   他轻而易举制止住纪却秦的反抗,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却秦,”柏侹俯身将脸埋进他颈窝,隔着衬衣在温热的肩膀上咬了下,“我想你了。”   “放手。”纪却秦气得双目赤红。   柏侹当作没听到,他短暂的放开纪却秦,将他转了过来。   两人面对面站着,纪却秦皱眉,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脸上的疼痛不仅没让柏侹后退,反而笑意更浓。   他抚上纪却秦的脸,目光幽深,随即强硬抬高他的下颌,在气愤的视线里,嫉妒的怒火里,拇指摩/挲过曾亲/吻无数次的嘴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血腥味在两人唇间弥漫,他不仅没得到安抚,反而贪婪的想要更多。   两人间的吻一直这样霸道。   似乎柔/软的唇舌变成了武器,你来我往,谁也不服谁,都要抢占上风。   柏侹捏紧纪却秦的下颌,强势勾着他的唇舌,狼一般的眸子没有闭上,而是透过余光去观察纪却秦。   看他脸上的抗拒、愤怒、眼尾的红晕。   他扶着纪却秦的后脑,不断加深这个吻。   探进去的舌尖被牙齿咬破,渗出来的血又被唇碾碎,融进两人口中。   柏侹感受不到疼痛,几乎是享受般眯起眼。   纪却秦现在做出的任何反应,都他来说都是奖赏。   久违的亲密让他无法控制自己,手已经解开纪却秦腹部的衬衣扣,摸上了平坦温热的皮肤。   “滚!”纪却秦挣脱柏侹桎梏着他的手,一手抵着他的下颌,偏头躲开这个火/辣辣的吻。   他厌恶的看着柏侹,眼里充斥着冰冷。   眼前人像是头疯癫的狼,眼睛里闪着绿莹莹,饥饿的光。   看他的视线,如同在看一盘已经准备好的肉。   “滚去哪?”柏侹喘着粗气,胸膛明显起伏,他紧贴着纪却秦,身上的反应无比明显。   “纪却秦,我他妈哪也不去。”   他垂首又要去亲,不等触碰到,先是被推开,紧接着重重一拳砸到他唇角。   纪却秦是个成年男人,力气并不小,只是在柏侹富有技巧的压制下没法挣脱。   真要拳拳到肉打起来,他出手不比柏侹轻到哪去。   他真的气疯了。   他知道柏侹暴躁、粗鲁又飞扬跋扈,可没想到会这样做。   “柏侹,我真他妈想弄死你!”纪却秦咬牙切齿。   柏侹抹去唇边的血,闻言一笑,“只要你愿意,随便你怎么做。”   他满不在乎的模样深深刺痛了纪却秦的心。   柏侹就像只终于被逼到陌路的丧家犬,在面对群犬围攻时,已经顾不上逃命了,只想用最后一丝力气和它们同归于尽。   柏侹看着纪却秦眼里的决绝,心痛到无以复加。   他恨自己,如果不是当初那么混蛋,他们又怎么会走到现在的地步。   如果不是他太幼稚,又怎么会逼走纪却秦。   他好想抱一抱纪却秦,可是做不到。   他没有被原谅的资格。   恍惚间,耳边出现长长的嗡鸣,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洗手间地方不大,而且只有两人。   纪却秦能够轻而易举分清彼此的呼吸声,他们都在颤/抖。   气愤萦绕在心头,唇角的疼痛牵挂着最后一丝理智。   记忆里熟悉的人已经不见了,眼前色厉内荏,双眼通红,话音却颤/抖的人似乎不是柏侹。   只是个与他相貌完全一致,拥有相同记忆,但脾性绝对不同的克/隆品。   真正的柏侹不可一世,骄傲暴躁,根本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不屑、更无情。   “这样做有意思吗?”纪却秦问,“能给你和我带来什么?”   温柔全部脱落,裹挟着利益的冰冷席卷在两人之间。   他看着柏侹痛苦地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忽然纪却秦愣住,怔怔的模样,就像控制木偶的细线被剪断了。   他睁大眼睛,望着柏侹,浑身的火气莫名其妙不见了。   “你……”   纪却秦活了三十多年,无父无母,和爷爷相依为命。除了不缺钱,他好像什么都缺。   他放纵过感情,偶尔专心对待情爱。在工作上认真,有无数合作伙伴。   也曾有过婚姻,见识过什么叫一地鸡毛。   无论好的坏的,他都一一品尝过,拥有过。   尽管如此,还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甚至无法控制呼吸。   他看着柏侹双眼紧闭,神色痛苦,眼眶泛出水光,顺着面部皮肤,滑落在下颌上。   摇摇欲坠。   纪却秦几乎没有迟疑,他抬手,接住了那滴泪。   湿润的触感在指尖带起一阵凉意,他好似被电到了那般收回了手。   他从没见过柏侹哭,也没想过把他弄哭。   柏侹没心没肺,没有感情,怎么会哭?   纪却秦脑袋乱糟糟的,根本无法思考。   现在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他没办法把柏侹拥进怀里,轻声细语哄他。   因为他们已经离婚了。   目光落在柏侹左手上,那枚婚戒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似乎同样在哭泣。   纪却秦久久无言,没有愤怒,只有茫然。   柏侹似乎对这一切无知无觉,长长的耳鸣过后,他睁开眼睛,意外发现纪却秦没有离开。   他心头一喜,试探着上前抱住了纪却秦。   怀里的人和记忆中的一样温热,就连气味也相同。   柏侹小心翼翼环着他的腰,将脑袋抵在颈窝里,长长叹了口气。   “对不起。”   他乞求着纪却秦的原谅,并猜测那天遥遥无期。   “柏侹,”纪却秦理智回笼,“你为什么哭。”   哭?   柏侹眼里闪过丝疑惑,他微微直起身,从镜子里看着自己。   脸色苍白,双目赤红,面部有水渍将干未干的紧绷感。   他神色倏地沉下去,在纪却秦看不到的地方,染上了深深的悲伤。   他说:“我没哭,是你看错了。”   纪却秦不用回头看,就能从他的语气中想象出表情。   他抬手,右手指尖在柏侹的手背上划过,倔强又肯定:“你哭了。”   “为什么?”   他察觉到柏侹的僵硬,随后腰间的手松了。   柏侹后退两步,皮鞋底发出些轻微的声响   他垂眸看着那张魂牵梦萦的脸,却满脑子都是他的愤怒的声音、绝望的转身。   方才的吻并未缓和两人的关系,他们仍是站在悬崖边。   “我现在回柏氏了。”柏侹忽然说,“公司的项目有些不熟,但他们说不急,慢慢来。”   “我还去了D市扫墓,回来的时候看了爷爷。”   纪却秦皱眉听着,不知道这和哭有什么关系。   “却秦,”柏侹盯着他,“我在学着成熟。你能不能……再等等我?”   “或者走得慢一点,给我留个背影。”   “看不见你,我真的要疯了。”   柏侹的表演和台词功底非常扎实,搬上银幕时几乎察觉不到表演痕迹。   似乎他就是活在那些世界里真实的人。   可现在,他说的每一句话,是纪却秦都无法违心说虚假的情真意切。   “我在问你为什么哭。”纪却秦不为所动,固执的要知道这个答案。   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改变了柏侹,让他也变得脆弱。   四目相对,难得没有浓重的火/药味。   “你是在关心我?”柏侹轻笑,不小心牵扯到了唇角的伤口。   纪却秦沉默不言。   “却秦,”柏侹站不直身体,似乎也觉得累了,“答应我。”   “给我一个重新追求你的机会。”   他没敢去看纪却秦的眼睛,因为他知道结果会是拒绝。   “我只问一句,”纪却秦倚着洗手台,想要抽烟,却没那个力气,“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柏侹抽出根烟,叼在嘴里点燃。两指捏着烟蒂要递给纪却秦,却在即将碰到时停顿了。   他放下烟,凑过去在殷红的唇上亲了下,小声说:“知道。”   吻一触即分,他将烟放在纪却秦唇角,笑了。   纪却秦以为他还有话要说,可柏侹转身离开了。   在原地愕然片刻,纪却秦猛的转身面向镜子。   看着苍白的自己,叼烟的唇攻的明显。   “艹!”纪却秦忍不住骂了声。   今天晚上过得混乱至极,向来精明的大脑甚至无法从单位捋顺一遍。   他怪柏侹出其不意,又怪他行为大胆嚣张。   究其根本,是那两滴泪。   若只是发/泄似的亲/吻,纪却秦并不怕。   又不是没亲过,亲两下掉不了一块肉,最多是心里不舒服几天。   他们吵过嚷过打过,不管是单方面动手,还是双方互殴。哪怕是最气愤的时候,没一个人掉过泪。   可柏侹哭了。   指尖现在都还有湿润的触感。   纪却秦吸着烟,温柔自持,沉稳内敛的模样通通不见了踪影。   衣衫不整,头发散落一半,身上到处是柏侹留下的味道。   他自己都能察觉不对劲,更别说其他人。   纪却秦学着柏侹的习惯,徒手捻灭烟头,整理好衣服,也离开了洗手间。   在角落里看了眼正和别人交谈的乔乔,没去打扰,转身出了宴会厅。   他让侍应生给江成飞带了话,让他宴会结束后记得送乔乔回家。   安排好一切,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今晚一切都是乱糟糟的,他已经没心思去应付任何人了。   他得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应对柏侹。   黑色劳斯莱斯驶离会场的时候,江成飞正听完侍应生的话。   他心道纪却秦肯定又和柏侹出问题了。   果不其然,在看到柏侹脸上的伤时,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两个人,凑在一起,不是打就是吵,根本没有安生时候。   江成飞凑过去,问了句:“傻小子,你又惹却秦生气了?”   他没有太担心,因为知道柏侹不会还手。   如果柏侹敢对纪却秦动手,他们的婚姻根本坚持不了三年。   柏侹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但又像忍不住似的炫耀,“他好像肯给我机会了。”   江成飞来了兴趣,“你怎么知道?”   柏侹:“他不关心根本懒得动手。能打我,说明还关心我。”   他摸了摸唇角,扯出个骄傲的笑来。   江成飞也笑了,骂了声:“有病。”   心道,果然是对冤家。 第四十六章   这场宴会过后, 纪却秦像是人间蒸发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江成飞本想当面和他道歉,第二天去公司见到的只有空空荡荡的办公室。   纪却秦和许韬, 早就不见了踪影。   一连半个月, 京城里的各种酒局上缺了纪却秦的身影, 纪氏又说不出上下来,不免有人嘀咕。   好在一场竞标会前, 纪却秦回来了。   众人这才知道, 他赶赴国外处理项目紧急情况去了。   对外这么声称,缘由却只有纪却秦本人知道。   国外的项目的确出了问题, 宴会当晚他就上了飞机。但这个问题,和去不去关系不大。   他真正想的, 是去了那里,可以清净一段时间。   柏侹所做的一切,对他来说冲击太大了, 那两滴泪就足够搅乱沉寂的古潭。   前去出差本就是纪却秦头脑发热,一时的想法。等坐上私人飞机时才回神, 可也无能为力了。   总不能为了逞强, 打开舱门跳下去。   所以他走了,走的干脆彻底, 谁也没告诉, 包括乔乔。   纪却秦用一星期处理好国外事物,又用了一星期整理心情。   当他又找回原来的冷漠后,便回来了。   在国外换了个手机,等到飞机落地, 打开常用的那只后, 涌上来不少信息和来电。   看过后, 发现了条与众不同的消息。   是柏侹发来的,他说:等你回来。   纪却秦正在回家的路上,对柏侹这条消息忽然感到不安。   柏侹或闹或骂他都能接受,这样安静,总觉得有阴谋等着。   车厢里很安静,司机尽职尽责稳妥开车,许韬在副驾驶上垂眸看平板处理工作。   一切都是最熟悉的模样。   纪却秦捏了捏眉心,问:“柏侹最近做什么了?”   许韬一顿,如实回答:“不清楚。”   “您吩咐过,不用再关注柏先生的动作。”   他回头去看纪却秦,“现在让他们去查?”   “不必。”纪却秦摇头,也有可能是自己太敏/感。对上柏侹这个人,他总觉得智商时常不在线。   司机将他送到楼下,又把行李送上去才离开。   纪却秦独自一人住在这套高级公寓,比别墅小得多,装修低调内敛,却又处处精致奢华,每一件饰品都是用心挑选过得。   客厅里那套沙发更是价格不菲。   从落地窗望出去,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江景,和远处灿烂的霓虹。   能看到这样的景色,公寓所在的地段更不用讲有多好。   这里不过是纪却秦离婚后随手买下的地方,比起繁华区,他更喜欢位于郊区的别墅。   若不是每天上班,晚上应酬,他极愿意住在那里。   换句话说,不论是哪,他都不愿意回想那座冰冷冷,黑漆漆的别墅。   他把三年的等待和期待都留在了那里,也把无数的柔情跟随钥匙一起,扔进了空置的盒子。   回来休息两天后,纪却秦再次回到公司。   接下来有场竞标会他得出席。   竞标会这天,许韬陪他一起,才走到大厅,远远就见到了熟人。   是小宁。   和以前不同,小宁穿着西装,手里提着公文包,站在角落里神色焦急,一直在打电话催促。   见到纪却秦后,他愣了下,随即笑着小跑过来。   “纪总好。”   纪却秦对小宁印象很好,人勤快能干,还能忍受柏侹的臭脾气。虽然有时不靠谱,但毕竟人无完人。   不在大事上出错,已经很好了。   他问:“时间快到了,还不进去?”   不用问,有小宁的地方,绝对有柏侹。可他刚才神色焦急,分明有人没到。   果然,小宁哭丧着脸,“柏哥堵车,还没到。”   纪却秦点头,看了眼时间,先带着许韬进场了。   在准备好的位置坐定,纪却秦正垂眸看资/料,快要开始时,有个人影坐在了他右手边的空闲位置上。   纪却秦正在快速浏览资/料,并没在意,只是稍微侧身,和那人拉开距离。   等到终于看完,他才松了口气,把文件交给许韬时,就见他表情微妙,一副想说又不知怎么开口的模样。   纪却秦后知后觉,转身去看另一边。   猝不及防对上了柏侹的眼睛。   他笑着,似乎嘲笑纪却秦现在才发现。勾起的唇角又有些温柔,似乎很喜欢这样的玩笑。   “看到我不开心?”柏侹双腿交叠,单手撑着扶手,衣袖下露出了半块价值高昂的手表。   纪却秦记得,那是他某一年出差,恰好赶上展会,给柏侹买下的珍品。   他淡淡收回视线,“我应该开心?”   “我还是喜欢你这幅不近人情的模样。”柏侹叹了口气,“比装模作样的温柔好多了。”   以前,他对纪却秦的伪装嗤之以鼻,只觉得那是为了利益装出来的,偏偏还有那么多傻子对他趋之若鹜。   更对纪却秦的冷漠感到不屑,还曾讽刺他,装完温柔装冷漠,是个好演员。   但现在他却发现,这样的对比有多迷/人。   纪却秦对外人表露假象,只对他一个人展现真实。   完全可以说明,纪却秦最喜欢的就是他!   他这番话让激起纪却秦的嫌恶,恨不得离远远的,十分不理解柏侹怎么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黏人、情绪多变、自以为是。   好在竞标会开始了,不用再听柏侹的废话。   纪却秦这样想着,很快将这些事抛到脑后,专心工作。   他对看上的项目势在必得,尽管如此,还是小心翼翼,宛如在冬天的冰面上行走。   生怕稍有不慎就会踩到脆弱的冰块,坠入冰水里。   好在一路顺畅,在这个项目快要接近尾声时,他松了口气。   可弯道猝不及防窜出一辆车,紧咬着他不放,打算在最后的直行中超车。   纪却秦倏地转身去看柏侹,对方笑意盈盈,惬意地好似在镜头前演戏。   由于他的万全准备,竟然真的超过纪氏,拥有了最大优势。   纪却秦气得要命,却没表露出一星半点。   他取下眼镜,慢条斯理擦着镜片。垂下的眼眸看不出喜怒,在重新戴上眼镜时,遮住了锋利的光。   “纪总,不好意思。”柏侹凑近他,指尖点着扶手,“为了柏氏,我得这样做。”   小宁就坐在旁边,努力当做没听到。   纪却秦笑了,“都是为了利益,没什么不对。”   他笑,柏侹跟着笑。   可直到竞标会结束,纪却秦都没再说过一个字。   会场里不乏有知道他们关系的,从开场眼睁睁看着柏侹坐在纪氏的位置里,又看两人凑在一起说话。   不免有人心里猜测,这两个人和好了?   都疑惑着,又看结束后,柏侹跟着纪却秦一起离开。   “你跟着我干什么。”纪却秦接下来还要去工地,那里的负责人还在等他,时间匆忙,没功夫陪柏侹纠/缠。   柏侹:“进来出去就这一条路,只许你走,不许我走?”   听着他又开始耍无赖,纪却秦深吸口气,勉强压下翻上来的火气。   两人站在一起,中间隔着半个人的宽度,无论谁看,都会以为他们是一起的。   纪却秦今天真的很忙,电话一个接一个,指令一道又一道。   等许韬开车过来的间隙,他已经处理了三件事。   好不容易松了口气,柏侹忽然把手机放在纪却秦面前。   “这里怎么样?”他问。   纪却秦挑眉,下意识去看屏幕上的照片。   那是一座房的平面图,不大,但户型很好。   前后开阔,如果住在这里,阳光肯定很充足。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柏侹又靠近了一步,身体几乎和纪却秦挨上。   纪却秦被烫到后退一步,反被抓住了手腕。   “别急,”柏侹轻声安抚,“这套房子怎么样?”   “什么意思?”纪却秦是真的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柏侹没放开他的手腕,拇指在平滑的内侧摩/挲,指甲描绘着青筋的走向。   他诚挚地说:“我想买套房,当做咱们的新家。”   “别墅太大了,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   “我去看了这套,正好住咱们两个。只要坐在客厅,一抬头我就看见你。”   “你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嗓音又缓又轻,很好听。同时注入不加掩饰的深情,萦绕在纪却秦耳旁,堪比杜比音效。   那双眼睛深沉有力,夹杂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纪却秦呼吸一滞,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   只听得到砰砰的心跳声,又急又快,毫无章法。   他没想到柏侹会做这样的事,会说这样的话。   一切都让他震惊。   忽然,眼角余光扫过不远处走过来的几位合作伙伴。   纪却秦猛的回神,挣脱了柏侹的桎梏,又发现车已经在等他了。   柏侹很满意他的失神,几乎纪却秦每一次的茫然,都是对他的鼓励。   只要再进一步,就能引诱他答应自己。   柏侹懂得自己的优势在哪,也明白纪却秦最喜欢他什么。   纪却秦朝劳斯莱斯走去,柏侹紧跟不放,亲自替他打开车门。   “这套房怎么样?”他又问。   纪却秦不再掩饰早已决堤的脾气,借着车门的遮挡,狠狠踹了他一脚。   上车、关门、扬长而去。   柏侹没等到答案,但是已经决定把这套房买下来了。   小宁在地库等了好一会儿才敢开车去接柏侹,他远远看着独自站着的柏侹,只期望两人可千万别吵架。   车停下来,柏侹走了过来。   他早已学着纪却秦的模样,穿上西装,搭配了大衣。   来回走动时,又长又直的腿吸引着视线,从容的好似在走秀。   哪怕他退圈了,小宁还是觉得娱乐圈更适合柏侹。他打量着柏侹,猝不及防看见了他西裤上的鞋印。   忽然就对这件事释然了。   柏哥能做出这个选择,是因为成熟了,变得懂感情了。   也不再幼稚的和纪总吵闹,而是为他着想。   哪怕不喜欢现在的日子,还是努力经营着,静静等待着纪总原谅他的那天到来。   *   相比于柏侹的从容不迫,纪却秦就显得略微狼狈。因为他摸不清,柏侹到底想做什么。   言语上的出格就算了,现在牵扯到买房是为了什么?   一套房代表一个家,而他和柏侹最缺的就是家。   他们没有生存的烦恼,但是有感情的痛楚。   纪却秦父母早逝,只和爷爷相依为命。对于亲人的爱,他感知到的少得可怜。   所以爷爷成了他的软肋,哪怕他知道,爷爷终有一天会去和父母团聚。   到那时,剩下的只有他自己守着空荡荡的房子,冰冷的金钱,踽踽独行。   柏侹比他好些,母亲虽然离世,父亲还健在。如果他想,随时都能够回家。   无论怎样,对他们来说,“家”总是特殊的存在。这也是两人结婚那三年里,纪却秦一直住在别墅的原因。   他喜欢柏侹,心甘情愿在冰冷漆黑的家里等待另一人回来。   现在则不然,他更喜欢一个人。如果实在孤独,或许会养只猫或者狗。   养宠物劳心费力,但永远亲近主人,绝不会主动抛弃。   纪却秦捏了捏眉心,靠在车座里,恨不得整个人陷进去。   “你说他都在想什么?”他茫然去问许韬,半点没有运筹帷幄的坦然自若。   更没发现,不按套路出牌的柏侹,已经打乱了他决绝的步伐。   这个问题许韬没办法回答,他所看到的,一直是两个人分分合合,又不断争吵。   彼此都不服输,可就是死咬着不松口,以至于落得离婚的下场。   尽管纪却秦身边出现了乔乔,他也不认为他们能够长久。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正确的。   而这半个月来,纪却秦远赴国外出差,所做的一切,就是明晃晃的两个字:逃避。   如果不是还对柏先生存在感情,以他老板的本性,绝对不会做出这样退让的举动。   于是许韬坚定的摇头,说:“不知道。”   纪却秦以为自己狼狈不堪,可实际上他依旧俊美得体。   只是柏侹的搅弄,让他心烦意乱,渐渐偏离了轨道。   想起那两滴泪,纪却秦能做的,也就只有叹气再叹气。   *   竞标会过去后,柏侹就像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又像尝到了蜂蜜的狗熊,完全不怕蜜蜂的叮咬,就为了那口甜头。   他缠着纪却秦,无时无刻,在任何别人看得见的地方。   每天早晨,柏侹的车就停在公司门口。他本人则倚着车身,不慌不忙等待,就只为和纪却秦说一句“早安”。   纪氏员工们从开始的震惊,到现在的见怪不怪,只用了一个星期。   大影帝柏侹和他们总裁的婚姻关系,早就传开了。   中午柏侹不来,但存在感非常强,他会订好外卖,亲自让助理送过来。   有好几次,前台小李都看见许韬对着外卖发愁。   晚上就更过分了,这位柏氏继承人早早守在公司楼下,等着纪却秦下班。   所有人都知道纪却秦下班不定点,可柏侹就是有耐心等。   他不玩手机,就抱着手臂,倚着车身,从落日等到天黑。   无论刮风下雪,他就那样等着。不打扰纪却秦,有时候远远看一眼就离开了。   为此,员工们觉得浪漫,纪却秦却连公司都不想去了。   柏侹的做法让他窒息,就连江成飞都打电话来问是不是真的。   好不容易等到周六,纪却秦没有工作,难得能安静一天,又接到了柏侹的电话。   “中午吃什么?”柏侹随口问,熟练地像是做过无数遍。   “什么都不吃。”纪却秦说,垂眸看着膝盖上的书,语调没有半点起伏。   柏侹大概是在开车,纪却秦听到了转向灯的声音。   正要挂电话,柏侹又说:“去每天吃的那家怎么样?”   听着他暗含期待的声音,纪却秦不知想起什么,忽然笑了。   “抱歉,你点的外卖我一次都没尝过。”   纪却秦故意说道,柏侹点的外卖包装朴素,用的食材却是最好的。   比起餐厅里华而不实的饭菜,其实很对他胃口。   但他一次都没吃过,都给了许韬。   好似只要不吃,他们就没牵连。   “不吃没关系,”柏侹哼道,“我今天亲自带你去,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纪却秦:“别无聊了,今天我有事,不在京城。”   “少废话,我在你家楼下。”电话那头从寂静到嘈杂,“赶紧下来。”   纪却秦沉默不语,手里的书骤然折出了痕迹。   “你不下来也行,”柏侹明晃晃的威胁,“我可以上去。”   纪却秦简直要被气笑了,什么时候轮到柏侹在他头上耀武扬威了?   他利落挂断电话,随手扔到一旁,眼里是不加掩饰恶劣。   既然愿意等,那就等着吧。   他没把柏侹放在心上,指尖抚平褶皱的书页,用力按了按才翻开下一页。   一句话还没读完,房门猝不及防被敲响了。   纪却秦闭了闭眼,对柏侹怎么进来的已经不想追究了,他大可以当做没听到。   他知道柏侹没有耐心,一会儿就会离开。   可他眼睁睁看着时针与分针擦肩而过,又看着他们重合,门外的人依旧在。   终于在柏侹再次敲门的时候,纪却秦忍无可忍,打开了房门。   “我还以为你真那么心狠。”柏侹笑着看他,双臂环胸。尽管他遮掩的很好,纪却秦还是看到了他冻到发白的手指。   纪却秦再次感受到奇妙的失控感。   到底为了什么,柏侹愿意在冰冷的楼道里等他一小时?   察觉到他的视线,柏侹故作轻松,“这里比外面好多了。没风,不冷。”   纪却秦错开眼睛,“你可以选择回家。”   柏侹但笑不语。   他透过纪却秦的肩膀看向屋里,眼神谨慎,似乎在害怕看到不该看到的人。   比如乔乔,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我说了,不……”   巡视一圈,柏侹放下了心,他没提出进门,而是催促纪却秦换衣服。   “不什么不,没有不能做的。”   柏侹看了眼腕表,“五分钟够了吧,换好咱们去吃饭。”   纪却秦几乎没有反驳的余地,定定看了会儿柏侹,然后妥协了。   他倒要看看柏侹要干什么。   他转身进屋,门大喇喇敞开,似乎允许柏侹进来,但是除了他,没有第二道脚步跟随。   换好衣服,纪却秦跟着柏侹下楼,上了他的车。   能把纪却秦拐下来,柏侹仿佛得了诺贝尔奖,一路上兴奋的不行。   那张嘴喋喋不休说个不停,似乎从不觉得纪却秦会嫌他烦。   看着越来越陌生的路,纪却秦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是去哪?”   “去吃饭。”柏侹说的理所应当。   这时候他们恰好进了居民区,在朝地库行驶。   他忍了忍,心道上当了,又适时想起柏侹给他看的那套房子,瞬间全都明白了。   “停车。”   “马上。”柏侹念叨一句,将车停进了停车位里。   几乎才停稳,纪却秦便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大步朝外走去。   柏侹紧跟着他,不费一点力气扯住了他的手腕,用力拉住,拽了回来。   “柏侹,这又是你拿的新剧本?”纪却秦的语气冰冷刺骨,火/热的怒气却在心头攒动。   柏侹脸色发白,眉眼沉了下来,“我没有,我只是想和你吃顿饭。”   “却秦,只是这样。”   惊慌之下,他握着纪却秦的手很用力,将那片皮肤捏的通红。   纪却秦挣脱不了他的桎梏,脖颈边的青筋也开始显露。   他咬牙切齿,恨不得给柏侹一耳光。   感受到他的挣扎弱下来,柏侹松了点力气,拉着纪却秦朝着电梯走去。   他走的很快,好似晚一步人就该跑了。   和他生一顿气,纪却秦能半天缓不过来。   索性随着柏侹去了,吃一顿饭,还要不了他的命。   纪却秦懂得审时度势,如果不触及底线,他比一般人更能忍。   电梯在中间楼层停下,这个位置很好,不高也不低,望出去的景色,比他的公寓还要好。   柏侹还拉着他的手,不顾纪却秦的意愿,愣是用他的食指去按密码,逼着纪却秦记下来。   等到门在身后关上,他才彻底放开手。   纪却秦揉了揉手腕,长长叹了口气。   这才有心思去打量这座房子。   他看过房子的户型,大致都还记得。   房子不大,住两个人正好。开放式厨房,在客厅一眼就能看到。   视野上开阔,心理上拥挤。   好似无论如何,都与另一个人挤在一起。   “怎么样?”柏侹过来推他的肩膀,邀功似的带着他往另一边走。   纪却秦默不作声看着,柏侹带他来到落地窗旁,指着不远处的纪氏大楼。   “这里离你公司近,上下班很方便。”   “离柏氏远点,但是没关系,我不用按时打卡。”   柏侹侧身倚着落地窗,阳光落在他眉眼上,竟难得有几分向日葵般的朝气与温和。   他垂眸深深望着纪却秦,试图在那总是冷淡的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破绽。   柏侹不急不躁的等待,轻声问:“所以……你满意吗。”   愿意……留下来吗? 第四十七章   这样的视线太过热烈, 也许会啄开坚/硬的冰面。   纪却秦有些不自在,连眨了两下眼。   没有眼镜的遮挡,这样细小的动作也变得清晰起来。   柏侹没有错过, 愉悦地看着他, 心里有只猫在挠似的。   他以前从未发现, 纪却秦也有紧张的一面。   落地窗前,两人沉默了许久。   没有令人难堪的尴尬, 反而漂浮着星星点点的暧/昧。   柏侹没等到答案, 纪却秦也给不了他回答。   心头的失落骗不了人,柏侹强打精神站起身, 朝着厨房走去。   边走边说:“你想吃什么?”   纪却秦转身盯着他忙活的身影,“随便。”   柏侹做饭, 纪却秦便在房里四处转悠。   这套房是真的不大,除去主卧,唯一的客卧被改成了书房, 其余就是些琐碎。   但窗户采光很好,变得小而精致。   他推开主卧的门, 大概是还来不及好好装饰, 正中央空白着,显然缺了一张床。   纪却秦努力忽视不去想这些。   主卧连着空空荡荡的露台, 给单调的房间增添了一丝自/由的气息。   纪却秦在露台上停留片刻, 转身离开时,被房间角落堆着的几个箱子吸引了视线。   箱子上用马克笔胡乱写着几个字,他一眼认出那是柏侹的笔迹。   他没想看,但是又忍不住好奇。   房间里没有床, 说明柏侹暂时不住这里, 但又有他的东西放在这里。   纪却秦没有多想, 走过去蹲下,看到了箱子里的东西——碟片。   看到这些碟片,他瞬间了然。   这都是柏侹的珍藏,一直安放在柏家老宅里,没想到他会搬到这里来。   他刚想起身,就听到了柏侹的声音。   “我从家里搬出来了,”他说,“以后就住在这里。”   严格来说,他不满二十岁的时候就搬出了老宅,一直独居到现在。   哪怕是和纪却秦结婚后,也没有选择和他同/居,依然住在自己的房里。   对柏侹来说,以前的地方只是落脚点,有张床供他休息就可以了,就连那栋别墅,在明白纪却秦再也不想回去后,同样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这座房子却不一样,以后会是和纪却秦共同的家。   所以,直到现在,他才算是真真切切从柏家搬了出来。   只是和这间卧室一样,还缺少最重要的东西——床和纪却秦。   闻言,纪却秦偏首去看柏侹。   柏侹上白下黑的装束很年轻,让他看起来不像即将二十六岁的男人,宛如充满着朝气的在校生。   纪却秦深深觉得,柏侹并不适合穿西装,与是否俊美无关,只与感觉有关。   他更适合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站在聚光灯下,沉浸在虚构的世界里,扮演着真实的人。   纪却秦忽然问:“你想回到娱乐圈吗。”   柏侹倚着门框,笑了,“不想。”   纪却秦点头,没再多问。   在工作上,他足够认真勤奋。所以见不得任何有能力的被埋没。   让柏侹退出娱乐圈的理由足够荒诞,如果他愿意,纪却秦不介意为他开绿灯。   “我有件事一直拿不准,”柏侹朝着纪却秦走去,指着空荡荡的地方,“这里放什么样的床比较好?”   纪却秦冷漠看着,不置一词。   “软的?还是硬的?”柏侹和他挨得极近,稍一俯身,就能亲到鼻尖。   纪却秦察觉到他在靠近,头偏向一边,错误的露出脆弱的脖颈。   他讥讽:“你这种不要脸的人,很少见。”   “那我庆幸你只见过我一个。”柏侹笑的暧/昧,凑的近,但并没有真正触碰到纪却秦。   能有现在相处的机会他很开心,没必要为了短暂的愉悦触碰而挑战纪却秦的脾气。   “你怎么知道只有你一个?”纪却秦故意问。   他的风/流往事不是秘密,也是柏侹一直介意的存在。   现在提起,不过是为了刺激他,也是为了提醒自己,别被厚脸皮的人牵着鼻子走。   柏侹一眼看破他的想法,心里憋闷。   “行了,我就是知道。”他粗声粗气,“饭好了,吃饭。”   等到全部饭菜上桌,纪却秦才知道天天送来的外卖是哪家餐厅的了。   厨师就坐在他对面。   “尝尝?”柏侹亲自给纪却秦夹菜,边不忿道,“你只喝过我的汤,没吃过别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把我送去的饭都给了别人?”   “我辛辛苦苦做好,你看都不看一眼。”   他似在抱怨,可偏偏眼睛向下,竟然有几分委屈。   纪却秦暗笑他演技浮夸拙劣。   他拨弄着碗里的菜,漫不经心道:“几顿饭而已,给了就是给了。”   “我给你做过几顿饭,你记得吗?”   他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铁锤重重敲在胸膛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纪却秦不会做饭,是为了他专门学的。   那时两人关系不好,可只要他在别墅过夜,吃到嘴里的,一定是纪却秦做的饭。   每次来探班,都会带亲手做的饭菜。   柏侹记起在B市被他打翻的汤,嘴里的滋味倏地变淡,浓浓的苦涩在舌尖蔓延。   他还知道,纪却秦在生日那天,亲手做了一桌饭菜等他回家。   那时候他在做什么?   头颅变得沉重,柏侹几乎支撑不住。   明明和纪却秦只隔着餐桌,却像南北极的距离。   看他这副模样,纪却秦也有些沉默。   他不是想借机斥责,只是忍不住说出来。毕竟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也会感到委屈。   “好了,吃饭吧。”   柏侹“嗯”了声,他给纪却秦盛了碗汤,轻轻放在他手边。   “只要你愿意吃,我天天给你做。”   这句话不需要回答,纪却秦也不想给他回答。   吃过饭,纪却秦就要走了。   柏侹虽然不愿意,但还是提出要送他回家。   纪却秦没拒绝,哪怕出了小区就能打车。但这么冷的天,多走一步都是罪过。   车里暖气开的足,纪却秦稍微拉开些领子,难得心情不错。   他调侃:“你不是说这辆车卖了。”   柏侹笑了声,“我不那样说,你能可怜我?”   “你如果缺钱,完全可以把那栋别墅卖了。”纪却秦提议。   “我还是更希望纪总能借我。”   哪怕知道以后不会住在那里,柏侹还是不想丢下别墅。那里毕竟承载着他和纪却秦的许多回忆。   好的、不好的。   争吵、缠/绵、和好、决裂。   不管好坏,总归是有意义的。   提到别墅,柏侹想起一件事。   他问:“你留在别墅的花还要不要?”   他马上就要搬走了,恐怕没时间照顾那些花花草草。毕竟是纪却秦用心培养出来的,舍不得它们日渐枯萎。   那些花里不乏名贵品种,不管是买来还是栽种培养,都花了纪却秦不少心思。   若不是当初离开的太过决绝,也会把它们一起带走。   “要。”纪却秦点头。   “我找时间整理好,给你送过去。”柏侹道,转念一想,他又换了口风,“今天正好有时间,现在去也可以。”   纪却秦怎么会不知道他是想拖延时间,本想骂他一句,又想着来都来了,不差那半个小时,索性随他去了。   二十分钟后,车驶进别墅区。   眼看着熟悉的别墅越来越近,纪却秦眼底划过隐秘的不安。   那里依旧冰冷,宛如有生命的金属,正张着嘴巴准备吞噬一切。   他不喜欢这里,可又有舍不得的情绪。   毕竟这里有他的回忆,有他曾经最爱的缠/绵。   车停在别墅外,柏侹忐忑不安地等着纪却秦和他一起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纪却秦慢悠悠朝屋后小花园走去,那里也栽种着不少植物。   而且有门连着玻璃花房,只要柏侹从里面打开,他就能够进去。   现在天气冷,以前种植花草的地方已经成了光秃秃的土地。   纪却秦无言的看了会儿,恰好这时柏侹进了玻璃房,他狠狠瞪了一眼。   柏侹不以为意,纪却秦的巴掌他都挨过,瞪一眼简直能算得上情趣。   他打开玻璃门,让纪却秦赶紧进来。   说话的时候,他听到了车声,并没往心里去。   纪却秦像是听到了什么,看了柏侹一眼,随即朝前院走去。   不止车声,纪却秦还听到了说话声。   很熟悉,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是谁。   纪却秦的疑惑很快就揭晓了,从后院到前院不过百十来步,几个呼吸的功夫,他就看到了来访的客人。   他站在原地,静静看着。   那人也看到了他,先是怔愣,随后笑了,亲切地喊了声:“却秦哥。”   别墅前门打开,柏侹也走了出来。   他站在台阶上,看到宋微汀后,赶忙回头去找纪却秦。   那道长身肃立的身影静站在那里,嘴角勾起抹笑,正看着他。   像是讥讽,又像自嘲。   柏侹心里一突,刚想走过去,纪却秦有了动静。   “既然你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了。”纪却秦双手插兜,善解人意。   他身上发冷,心头的火气却窜的厉害。   看到这两人,就忍不住想起他们之间的龃龉。   柏侹赶忙追上去,路过宋微汀时,余光都没分散。   “却秦。”柏侹拉住他的手臂,微微用力。   纪却秦知道他要说什么,但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无谓的解释。却仍保持着最得体的温柔,说出来的话比天气更冷。   “一边和他来往,一边来纠缠我。”他笑说,“你把我当什么了?”   “我没有!”柏侹急了,语气不自觉加重了许多。   纪却秦眼里的疏离一点点加深,拂开他的手,转身朝大门走去。   随意道:“那几盆花留给你处理,我不需要了。”   他语气淡漠,明明说的是花,柏侹却知道被丢下的,实际是自己。   柏侹上前两步,纪却秦轻飘飘看他一眼,他就再也走不动了。   处在视线中心的人越来越远,柏侹双目赤红,只能够无能为力的看着。   在转身离开这方面,纪却秦一直足够狠心。   等到那个单薄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深吸口气,看向宋微汀。   自从上次不欢而别,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面对这个罪魁祸首,柏侹浑身的刺竖了起来,神情狠厉,宛如领地被其他动物入侵的狼。   他张开血盆大嘴,锋利的尖牙直逼宋微汀脆弱的喉咙,想要一击毙命。   柏侹:“你来干什么。”   宋微汀从未见过他这幅要吃人的神情,哪怕上次对他动手的时候,也没现在可怖,   他应该害怕,但转念想到,因为他的出现,气走了纪却秦,又怎么不算一次胜利?   很久未尝到获胜滋味的宋微汀唇角放松,眼里满是柔情,含苞待放似的看着柏侹。   “我……”他怯生生顿了下,“上次是我不对,我来是想和你道歉。”   宋微汀相貌清秀,一颦一笑都充满细水长流般的温柔。从出道到现在,一直都是校园题材影视的宠儿。   正因为如此,他惯会利用这幅皮囊,为自己获取利益。   “道歉?”柏侹反问,简直就要笑出声了。   认识宋微汀这么长时间,他知道他根本没有廉耻心,所谓的道歉不过是另有所图。   “宋微汀,别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柏侹咬牙切齿,肌肉紧绷,垂在身边的手紧紧攥起,恨不得给他一拳。   “你要的是什么,你心知肚明。”   今天实在很冷,柏侹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冻得发白。冰冷的风吹过,拂动宋微汀的头发,这才让人发现他面色惨白。   “我警告过你,”柏侹言语冷硬,“不许再来找我。”   “柏哥,没有你,我活不下去的。”   顾不上体面,宋微汀踉跄两步,抓住柏侹的袖子,似乎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他望着柏侹,渴望能够得到一星半点的疼爱。哪怕比不上以前,总比要人命的一脚强。   他不是不怕柏侹,实在是无路可走了。   眼下处境艰难,无论是家庭或者事业都让他提心吊胆。   最近不知道汪识受了什么刺激,把原本属于他的代言影视都换成了别人,只留下些没有意义的工作,算是变相打压。   原本他在公司地位稳定,现在却成了人人可欺的对象。   如果仅仅是这样,还可以忍受一二。   最重要的是家庭。   远在国外的父亲中风,母亲只顾花钱潇洒,同父异母的哥哥一直将他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在一天之前,这些事都能够保持微妙的平衡。   可现在不行了。   昨天下午传来消息,他的父亲病重,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在那之后,就会当众宣读遗嘱。   而他也会变成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凶手就是宋厉扬。   一想到这些,宋微汀心里的恨就止不住的蔓延。   如果不是那则传闻,他也能够得到同样多的遗产,拥有后半辈子再也不愁的财富,再也不用仰人鼻息。   更不用担心宋厉扬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发难。   他实在很怕宋厉扬,怕到了骨子里。   那张周正沉郁的脸一旦出现在面前,大概会做永不结束的噩梦。   在经过一夜的辗转后,他终于忍不住来找柏侹了。   也就只有柏侹能够帮他。   帮他获得资源,保护他不被宋厉扬拿捏。   他需要柏侹的一切,甚至阴暗的想,如果当初与柏侹联姻的人不是纪却秦,而是他该有多好。   可惜想象只能是想象,永远成不了现实。   所以在看见纪却秦那刻,宋微汀假装大度,故意做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现的模样。   似乎这样做,就能满足他那隐秘的好胜心。   “活不下去和我有关系?”柏侹皱眉。   宋微汀自顾自道:“原本说好的工作,汪总给了其他人。”   “好不容易我自己接了一部剧,不知道被谁告诉了公司。”   他战战兢兢,盯着柏侹俊郎的脸有些失神。   如果这个人属于他多好,如果八年前没有出国,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前两天原本有个节目就要开始拍摄了,但临时换掉我,让另外一个人去了。”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柏哥,你猜是谁。”   柏侹没说话,沉默的盯着他。   “是乔乔。”宋微汀笑了,“却秦哥的情/人。”   “你为了他退圈以后,大概还不知道圈里人是怎么议论你的吧?”   “他们都说,你是却秦哥笼子里的金鸟,为了讨主人的喜欢,连靠脸吃饭的机会都扔到了。”   这个圈子有多杂乱,柏侹是知道的,并未放到心上。   他挑起一边眉毛,好似听到了弥天笑话,继续回答宋微汀的话。   “你错了,没有我你依旧活的很好。”   这番话明明冷静又清醒,不知怎么,宋微汀听出了几分被抛下的怨恨。   他怔了下,心里一喜,认为柏侹还是喜欢他的,不过是在意当年的不辞而别和八年的空白。   “不一样。”宋微汀试探着握住柏侹的手臂,又沿着衣袖滑到手上,不由分说一把攥住,眼神真挚,“有你在,我的身心才是完整的。”   漆黑湿润的眼里布满柔光,好似一汪干净的泉水,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被这样的假象吸引。   却在真正踏进涉足之后,才会发现平静干净不过是假象。   内里漩涡无数,布满水草,稍有不慎就会葬身水底。   八年前的柏侹不懂,以为这样的感情就是真实。   可现在已然全明白了。   他厌恶地皱起眉头,强行抽回手臂,“真他妈恶心。”   “你说的话,你自己信?”   柏侹后退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宋微汀,心头的怒气越来越浓。   好不容易缓和了与纪却秦的关系,本想借着这个机会更进一步,却又被打断了。   “听说你父亲病重了。”他缓缓打量着宋微汀的神情,连最小的动作也没有放过。   说不定哪里就是破绽,能够将他一举击破。   宋微汀一怔,下意识点头。   “宋厉扬已经回去了,”柏侹说,“你为什么不去?”   他就像引诱猎物进入圈套的猎人,不动声音地对宋微汀进行驱赶包围。   宋微汀“唰”的一下白了脸色。   那个家,可以说是他最不希望存在的建筑。它由一砖一瓦搭成,却没有半分温情。   冷酷的父亲,自私的母亲,可怖的兄长。   只是想一想就足够窒息。   “是不想,还是不敢?”柏侹抬眸望了眼天,悠闲地像在谈论八卦。   言语里的冷酷无情、嘲讽,团成一个球,狠狠砸向了宋微汀。   “别……别说了。”宋微汀唇色发白,眼睛瞪得很大。   “那个秘密究竟是不是秘密,就要看你怎么做了。”柏侹说。   “宋微汀,你很怕和宋厉扬在一起吧,用不用我告诉他,你就在这里?”   宋微汀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直勾勾盯着柏侹,好似从没认识过他一般。   他知道,柏侹从不说笑,说到必然做到。   看他变了脸色,柏侹的耐心也到了极点。   “如果你不是蠢货,就记住我说的话,别再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你让他不开心,我就会把账全算在你头上。”   “连本带利,一起讨回来。”   今天的柏侹没有那日暴躁,可却更吓人。   从懂得收敛的那刻起,就注定还停留在过去的宋微汀,永远无法再追上他。   “现在,你可以滚了。”柏侹转身进了别墅,用力关上门,隔绝了宋微汀的视线。   别墅里很冷清,让他心头的火气都降了下去。   柏侹先是叹了口气,紧接着拨通了纪却秦的电话。毫无疑问,无法接听。   他搓了把脸,朝着玻璃花房走去。   既然答应要把花送过去,就必须得做到。   柏侹将所有的花处理好,分大小排列整齐,又找来一辆足够将它们装下的车,这才安下心来。   做完一切,他拍照发给纪却秦,不出意料,还是没有回应。   他苦涩地笑了笑,期待着明天与纪却秦见面。 第四十八章   事实没有想象中的美好, 这天之后,柏侹足足有半个月没见到纪却秦的人影。   每天堵在纪氏门口也不过是白费力气,他知道, 纪却秦多的是办法躲他。   所有的焦躁与不安, 也全部归于自己的愚蠢。   如果能早些除掉宋微汀这个隐患, 就不会有现在乱七八糟的事。   在柏侹自怨自艾时,纪家老宅其乐融融。   周围的环境舒适惬意, 玻璃房里的温度正是人体感到最舒服的。   一张铺着毯子的躺椅摆在正中央, 落进来的阳光尽数撒在上面,映亮了男人俊美的眉眼。   他睡着, 睫毛又卷又长,唇色略淡, 鼻梁高挺,有抹跳跃的光正在鼻尖转圈,衬得如同童话故事里的王子。   与王子的幸福快乐不同, 男人眉头紧皱,似乎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   纪却秦额头上覆盖了层薄汗, 呼吸急/促, 终于在嗓子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哼声后,猛地睁开了双眼。   眼前的一切过于陌生, 足足反应了几分钟, 才想起这不是公寓,而是爷爷家。   纪却秦喘了口气,坐起身的同时,顺手捡起掉落地上的书, 在封面上拍了两下。   这本德语书他一直在看, 并不觉得枯燥, 今天竟然睡着了……   他倚着扶手,揉/捏眉心,烦躁又如影随形的缠/绕上来。   搬回爷爷家暂住,一是为了更好的休息,二是为了躲避柏侹。   那天不欢而散后,柏侹借着送花的名义,总想来见他。   放在往常,来就来了,根本无所谓。可这次不知怎么的,纪却秦总感觉心里有气,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张嘴会吐,咽下会疼。   思来想去也没有找到原因,干脆一股脑全算在了柏侹头上。   纪却秦不喜欢意气用事,在利益面前,一切都要让步。   可这次不同,他竟然为了躲柏侹,半个月没有踏进纪氏一步。   会议挪到线上,重要的文件由许韬送到家里,各种应酬全部推掉。   他就像只蜗牛,慢吞吞躲进了壳里。   正缓神,房门从外推开,纪爷爷走了进来。   不大不小的花房并排放着两把躺椅,纪爷爷躺在另一个上面,将手里的小茶壶放在了玻璃圆桌上,惬意地叹了口气。   “怎么醒了?”纪爷爷问,“刚才我来,你还睡得沉。”   现在仍有家人关怀,是纪却秦最欣慰的事。他快速收敛刚才的烦躁疲惫,勾起唇角,露出得体的笑来。   “午休时间结束,身体提醒我该上班了。”   他随口调侃,纪爷爷也乐呵呵笑了两声。   “好不容易休息两天,你就放下工作,像上次那样,出去走一走。”   “公司不用担心,我虽然老了还不是老糊涂。一点小事还是能处理的。”   纪却秦:“在家就很好,不需要去其他地方。”   他曾在这里生活二十年,可以说,从小到大,所有重要的事,都有它见证。   何况最疼爱他的爷爷就住在这里。   哪怕在与柏侹结婚后,他也会经常回老宅。对纪却秦来说,爷爷在的地方就是家。   这个认知以前不会变,日后更不会变。   闻言,纪爷爷看向纪却秦,温柔坚定且满含风霜的眼里闪着心疼和无可奈何。   他了解自己的孙子,知道纪却秦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轻松。   在商场浸淫多年,当初温柔体贴的小孙子已经变了副模样。   冷淡无情、善于伪装,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商人。   对此,纪爷爷欣慰又难过。   惊喜于纪却秦的成长,在他手里,纪氏更上一层楼。可看到他变得越来越沉稳后,感到了深深的后悔。   为了所谓的家族,他亲手把纪却秦推上了不归路。   这么多年,所做的那些事里,最后悔的就是同意和柏家联姻。   商业联姻他见过不少,能真正幸福的才有几个?   他一直沉浸在刻意制造出来的假象里,竟然完全忘记了坏的可能。   纪爷爷叹了口气:“我听许韬说,小柏每天都去公司等你?”   纪却秦直言不讳:“是。”   “你是为了他才回家来的?”纪爷爷有些不确定,他最清楚自己的孙子是什么性子,哪怕天上下刀子也要去公司。   纪却秦沉默了会儿,垂眸翻看腿上摊开的书,随手用笔勾了几个句子。   他神色不变,说:“我只是不想见他。”   至于原因是什么,纪却秦无法回答。   渐渐的,盯着书的眸子开始迷离涣散,思绪不知道发散到了哪。   书上的字宛如被吸进了漩涡,全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块空白的书页。   身为一个利益至上的商人,谈判过程中他需要保持精神高度集中,平时看文件,或者进行会议时也从不走神。   漫无目的的走神让他厌恶,似是想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想,总觉得是在浪费时间和精力。   可现在,他不仅走神了,甚至没听见爷爷的声音。   直到爷爷碰了碰他的肩膀,那双冰冷且茫然的眼睛才有了焦点。   纪却秦下意识问:“怎么了?”   “……没什么,”纪爷爷预想的话来到嘴边,临时转了个圈。   “不想见他就不见,你怎么开心怎么做。”   纪却秦抿唇,“好”。   他一笑,照在身上的阳光都更温和了。冰冷的轮廓开始融化,好似又回到了年少的时候。   纪爷爷还没来得及怀念感叹,管家带着许韬进来了。   他们有事要谈,纪却秦带着他去了书房。   与纪氏的办公室相同,书房的装饰风格一贯的简约实用,但又在细微处体现出奢华。   这是纪爷爷的书房,暂时借给纪却秦用,桌上还零零散散放着写过的毛笔字。   纪却秦闲着无聊,一边磨墨,一边和许韬说话。   处理好公司事物后,不能免俗的,再次提到了柏侹。   纪却秦问:“他最近还去吗?”   “不去了。”许韬摇头,“小宁告诉我,柏先生两天前出差了。”   柏侹其实和纪却秦一样忙,回了柏氏,所有的事就由不得他想或者不想了。   会议总要开,项目总要做,哪怕再不喜欢,也要学着应酬,出差更是免不了。   这种情况纪却秦知道,刚接手纪氏的时候,他手忙脚乱,后来才慢慢好了些。   纪却秦“嗯”了声,又问:“乔乔最近怎么样。”   自从两人把话说开,又参加了江成飞的聚会后,就再没联系过。   这样的情况,和之前的每任情/人都一样。   纪却秦承认自己冷漠,但清楚这样做才能让两个人断的彻底。   可偏偏这样的做法对柏侹没用。   许韬:“参加了一档综艺,正在拍摄中。”   “不过,这档节目有些特殊。”许韬说,“原定的一位明星被临时撤下去了,名额给了……”   话音戛然而止,勾起了纪却秦的兴趣。   “给了谁?”   “宋微汀。”   书房内短暂的沉静了片刻,纪却秦捏着手里的钢笔,不停敲着桌面,神色不耐烦到了极致。   这档节目他知道,足够有创意,播出的几期反响很好,潜在利益很大。   被替换掉的明星,不当红,但胜在笑点多,粉丝基础已经打下了。   和他一比,宋微汀简直要什么没什么。   纪却秦想不通,是谁这么大的面子,能够让对方松口换人。   他想来想去,不知为何想到了柏侹。   虽说柏侹的确得罪了不少人,但好在演技过硬,素养极高,是许多导演心里的最佳人选。哪怕已经退圈了,依旧有人请他拍戏。   何况这么多年,在没有柏氏光环的庇护下,柏侹若是没点手段,根本无法安安稳稳走到现在。   于是他问:“柏侹做的?”   “不是,”许韬坚定否认,“是另一个人。”   “名字叫做方迅,是方氏集团方董的小儿子。”   这样一说,纪却秦有了些许印象,江成飞曾经提起过,只不过他当时并未放在心上。   “这样就不奇怪了。”纪却秦说,“利用方氏的关系,给自己的小情人资源,很正常。”   许韬点头,的确很正常。   如果不是宋微汀和乔乔在一个节目里,他甚至不会将这件事告诉纪却秦。   在得知和柏侹无关时,纪却秦心头的火气似乎散了点。   他点燃根烟,沉默无言的抽着。殷红的唇到脖颈,随着吸烟的动作,紧绷成了一条弯曲的线。   从许韬的角度看去,恰好有抹光落在纪却秦肩头,映亮了浅色的居家服。   “不过……”纪却秦嘴角勾起抹不怀好意的笑,“方董向来不喜欢和圈里人来往,如果被他知道,方迅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许韬:“我们是不是……”   “不必。”纪却秦虽然笑着,眼神却冷的可怕,“你和我不说,他们也会知道。”   小门小户也就算了,方迅再不济也是方氏集团的二少爷,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保不准在背后说些什么,一来二去就能传到方董耳朵里。   纪却秦缓缓想着,目光透过窗户望着远处的池塘,想象着钓鱼的快乐,心情无比愉悦。   他已经判断出柏侹和宋微汀的关系是什么样的了。   如果柏侹还能给出一星半点的回应,宋微汀就不会和别人好上。   毕竟二少爷和继承人之间,不只是称呼的不同。   纪却秦笑了,倚着扶手像只懒洋洋的猫,尾巴一甩一甩,又在琢磨新的想法。   过了会儿,他看向许韬,问:“宋厉扬知道这件事吗?”   许韬随即颔首,“我明白了。”   宋父病重,宋厉扬已经赶回家了,眼下并不在国内。可宋微汀没有回去。   亲生父亲即将离世,身为受宠爱的小儿子不去尽孝,反而还在录节目,无论如何都觉得诡异。   正因如此,越发让纪却秦肯定了那个传闻的真实性。   宋家举家出国之前,在京城的生意不算小,他们几家同属一个圈子,有什么传闻自然逃不过别人的耳朵。   更何况宋父风流,甚至间接导致了宋厉扬母亲的离世。   纪却秦还有些感慨,如果换做他,就算父亲病重马上去世,也不会回家送最后一程。   可他了解宋厉扬。   宋厉扬心狠手辣,早就对宋微汀母子存了下死手的心思。   现在宋氏集团完完全全把控在他手里,等到宋父彻底离世,就是他清算报仇的时候。   纪却秦冷漠的想,宋厉扬大概率会来找他帮忙。到那时候,顺手帮一帮也不算什么。   一个长久的合作伙伴,带来的利益是非常可观的。   在他倚在躺椅上乒乒乓乓打算盘的时候,国外的宋家正如预想的那般,乱成了一锅粥。   *   听到柏侹出差的消息后,纪却秦搬出老宅,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工作作息。   不过是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京城的天又冷了许多。下雪天骤然增多,暖洋洋的日光也只有在午休时间才能偶尔享受到。   这天纪却秦照常上班,才在办公室坐稳,就等到一直在等的客人。   宋厉扬走进办公室后脱掉了大衣,顺手掸了掸上面已经融化的雪。   他身材高大,深色西装越发衬得出肩宽窄腰,双腿修长。   见到纪却秦后,俊脸露出一抹熟稔的笑,但仅限如此。   “贸然来打扰,是我唐突了。”宋厉扬解开西装扣子,在纪却秦对面坐下。   纪却秦笑了,“不会,我知道你会来。”   两人都是聪明人,眼神略微碰撞,就知道对方的想法。正因此,省了不少寒暄的功夫,能够直接切入正题。   “伯父的事情处理好了?”纪却秦问。   “嗯。”宋厉扬身体放松,姿势悠闲,带着漫不经心的从容,似乎所有人不过是他手上的棋子,想放在哪里,就放在哪里。   “他走的很平静,没让我们难做。”   纪却秦目光扫视着他的脸,在看到那抹嘲讽时一点也不惊讶。   他适时转移话题,没再往下问。   “我今天来,是为了请你帮一个忙。”宋厉扬说。   “什么忙?”   宋厉扬眼白分明的眼睛盯着纪却秦,不薄不厚的唇微微扬起,带着些猫玩耗子的恶劣。   这样的表情纪却秦并不陌生,因为也总是出现在他的身上。   几乎不用言语交谈,纪却秦就明白是什么忙了。   “国外的事还需要处理,我实在分/身乏术,他就交给你了。”宋厉扬直言,“等我收拾好那边,会立刻赶回来。”   虽说宋微汀母子两个都是蠢货,但不能掉以轻心。宋厉扬需要把宋微汀母亲一点点榨干,才能彻底放心。   纪却秦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装作思考的模样。   他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商人,能让他早起的,只有利益。哪怕再讨厌宋微汀,情绪也不过是占了一小部分。   察觉到他的迟疑,宋厉扬并没慌张,反而很满意。   能和纪却秦坐在这里商讨合作,无非是他们“臭味相投”,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   “你放心,宋氏虽不如以前,纪总得到的并不会少一分一毫。”   “何况,你对他就不恨?没了他,你和柏侹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纪却秦双手交叉放在腹部,闻言,食指在手背上点了点,但笑不语。   他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而是说,“你能接手宋氏,对我来说是最大的利益。”   他和宋厉扬合作,的确能带来可观的利益。   宋厉扬但笑不语,这笔生意已经谈成了。   两人三言两语间,宋微汀接下来的路就已经一眼明了了。   说完生意,纪却秦挺直的脊背软下来靠在椅背上,顺手叼了根烟。   “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他不回去。如果回去多少还能争一争,不回去可就半点都没有了。”   纪却秦说的直白,宋厉扬倒是无所谓。   “老头子的确给他留了值钱东西,我没碰,但他妈碰了。”想到那个近乎疯癫的女人,宋厉扬眼里闪过丝厌恶。   这是纪却秦第一次听宋微汀和母亲关系不和的消息,意外之中又觉得理应如此。   传闻如果是真的,宋微汀的母亲只会让儿子走的远远的,当成一个赚钱工具就好了。   现在宋父死了,她自然也不会把遗产留给宋微汀。因为她清楚,宋微汀自私自利,才不会管她的死活。   宋厉扬看了眼时间,起身穿上大衣,“他就交给你了。”   他垂下眼皮戴手套,说出的话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冰凉,“我要他身败名裂,走投无路只能来求我。”   纪却秦当做没听见,送他出去时边走边说:“他最近和一个男人走的很近。”   “我知道。”宋厉扬在纪却秦肩上拍了拍,“如果我没记错,明星最怕的就是绯闻吧。”   让一个公众人物身败名裂,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曝光他不堪入目的隐私。   纪却秦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看着宋厉扬进了电梯。   宋厉扬提出的办法可行,但纪却秦并不准备那样做。他们要的只是宋微汀混不下去,没必要赶尽杀绝。   他喜欢看猎物慢慢进入陷阱,而不是粗暴的一网打尽。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是宋微汀。   就在纪却秦慢慢思量的时候,接到了汪识的电话。   “我听说,你和宋厉扬见过面了?”汪识嗓音低沉沙哑,带着无法描述的疲惫,好似连着许久都没休息好的人。   与宋厉扬见面不过是两天的事,纪却秦也没想到他的消息会这样灵通。   “你又是从哪听到的。”纪却秦反问。   汪识笑了,“这不难猜,你们的关系一直很好。”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宋微汀毕竟是我手底下的人,你多少要给我点面子。”   “别忘了,及时娱乐也是你的心血。”   汪识慢悠悠说着,明明话里话外都是在为宋微汀求情,却感受不到一点真心。   仿佛就只是说说而已。   “现在及时娱乐彻底属于你,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纪却秦看着落地窗外灰蒙蒙的天,心头好似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总感觉有事要发生。   他忍着不适调侃,“我只知道打狗要看主人,你什么时候开始为他说话了?”   汪识不急不躁,“我只是为你好,这到底是人家的家事。”   “我当然知道,但这只是生意。”   电话那头久久无言,纪却秦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一旁耐心等着。   他知道自己冷漠无情,只重利益。   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你迟早会毁在利益上。”汪识冷冰冰地说。   “以后的事谁说得清。”纪却秦无所谓道,“不过你放心,我还是有底线的。”   汪识嗤了声:“希望如此。” 第四十九章   纪却秦并没有想着现在就出手, 他喜欢捧得越高,摔得越疼的剧情。   眼下宋微汀正在录制一档不错的节目,等到正式播出, 他的人气热度水涨船高后, 才是最佳的出手时刻。   在这方面, 纪却秦有着足够的耐心。   他可以慢慢等,等着猎物自己吃饱肚子, 慢慢爬进早已准备好的圈套里。   天气越来越冷, 加班的时间明显减少,纪却秦也成了按时打卡上下班中的一员。   见了宋厉扬之后没几天, 恰好赶上江成飞哥哥的生日宴,于情于理, 他都得去参加。   独自一人低调的进了宴会厅后,纪却秦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江成飞。   江成飞也看到了他。   “却秦,你来了。”江成飞走过来, 伸长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笑得见牙不见眼。   纪却秦从侍应生手中的托盘上取走一杯淡黄/色的香槟, 瞥了他一眼, “你请我来,我肯定要来。”   听他调侃自己, 江成飞脸瞬间红了, 不自在的咳了一声。上次的事还没有和纪却秦解释清楚,怎么说都觉得是自己理亏。   江成飞抓了抓精心整理的头发,讨好的笑了两声。   “那个……上次是我不对,”他说, “我不应该没和你打招呼就让柏侹来。”   “也不应该让你带上乔乔, 更不应该为了我的私心和柏侹狼狈为奸”   “行了。”纪却秦低声打断他, 故意绷着脸,“别提他。”   江成飞倏地闭上嘴,小心翼翼观察纪却秦的脸色。在看到那双总是冰冷的眼里闪过抹隐晦的笑意后,提起的心才彻底放回肚子里。   他松了口气,呼吸都变得轻快起来。   这件事是他做的不对,但也不仅因为那几条原因,更重要的是,他觉得亏欠。   如果不是那天说漏了嘴,或许纪却秦和柏侹不至于离婚,更不会闹到今天的地步。   “却秦,你不生气了?”江成飞撞了撞他的肩膀。   纪却秦仍装作冷漠,视线触及到江成飞试探的眼神后,彻底装不下去了。   他笑了,“生气,气你和他狼狈为奸。”   江成飞嘿嘿笑了两声,彻底放松下来。   “你俩现在怎么样?”他问,“我听说他还买了一套房。”   想起那套不大不小的房子,纪却秦的笑意淡下来一点。他捏着香槟酒杯,慢慢晃着,“嗯”了声,“他带我去看了。”   江成飞这次彻底愣住了,他了解纪却秦,如果真的没有感情,绝不会做这样多余的事。   可纪却秦不仅去了,现在还主动说出来,这怎么看都像是一种预兆。   “你打算……原谅他了?”   纪却秦看他一眼,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语气有些冷淡,“没有。”   “他买房子是他的事,和我没有关系。哪怕我去看了,也不能代表什么。”   “更何况,他和宋微汀还有联系。”   江成飞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不等他再说什么,今天生日宴的主角出来了。简单的寒暄过后,宴会正式开始。   江成飞忙着和他哥应酬,抽出时间来找纪却秦的时候,已经忘了要问什么了。   现在天冷,宴会都在大厅里进行,只有纪却秦一个人坐在小花园的木椅上。   白天才下了雪,旁边的常绿植物上还有没清理干净的雪。   纪却秦就静静坐在那里,双眸微阖,单手搭着椅背,双腿交叠,脚尖随着屋里时不时传出来的乐声轻点。   这里很安静,没有烦人的应酬,更没有打量的视线。偶尔风吹过,拂动树叶的声音都无比悦耳。   浅淡的光映在他脸上,一半清晰一半模糊,高挺的鼻梁恰好是那道分割线。   他在想江成飞的话,为什么要说他准备原谅柏侹?   纪却秦不明白,他现在处于极度迷茫的状态。从前的风/流,所有的运筹帷幄好像都不见了。   似乎只要沾上柏侹,一切都会失灵。   从身体到意识,宛如浸入了冰冷的水中,已经被冻到麻木不堪。   纪却秦皱了皱眉头,右手在胸/前轻轻按了按。   不安的感觉一直没有消退,反而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强烈。   手指上残留的温度被冰冷的面料吸走,变得冰冰冷冷,惨白如玉。   柏侹,为什么会是柏侹?   纪却秦来不及细想,被身后的动静吸引了注意。   江成飞在这里站了会儿,本想转身离开,不打扰到纪却秦。可谁知道,刚一转身,就撞到了匆匆忙忙赶来的许韬。   许韬一直跟在纪却秦身边,成熟稳重是必备的,很少有人看到他这幅模样。火急火燎,好像尾巴被踩了一脚。   “纪总,出事了。”许韬顾不上体面,声音有些大,却也让纪却秦和江成飞都听清楚了。   纪却秦皱眉,俊美的脸上出现疑惑,“什么事?”   “xx路上发生了车祸,一辆闯红灯的车径直撞了另一辆。”   纪却秦不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许韬咽了口唾沫,偏头看了眼江成飞,又深吸口气和纪却秦对视。   声音微微颤/抖:“今天是柏先生出差回来的日子……”   话音落下,场面诡异地安静了一瞬。这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随后“啪”的一声脆响让江成飞打了个激灵。   纪却秦站起身的时候,碰到了木椅扶手上的酒杯。酒洒了一地,混在透明的玻璃中。   微弱的光一照,星星点点的金色斑点像是他眼中涌动的猜测和不可置信。   “柏先生已经被送到医院了。”许韬说,“小宁发消息说,还在手术室里。”   纪却秦静静听着,他觉得自己不应该颤/抖,也不应该难过,而是该点头示意,轻描淡写说知道了。   但他无法控制自己,这么多天来胸膛里的不安似乎终于找到了归宿,疯狂且肆意的笑着。   “纪总,我们要去吗。”许韬最后问。   他看着纪却秦的神情,那实在冰冷的可怕。跟了纪却秦这么久,哪怕是最开始接手纪氏的时候,他也从没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精致的眉眼紧皱,薄唇绷得僵直,就连呼吸都能轻而易举察觉到又急又重。   何况那双总是冷漠,但又含情的双眼。   如果不是这里光线正好,许韬真要以为眼眶里浮动的是水光。   久久得不到回答,他再次说道:“纪总?”   感觉从指尖开始回笼,无名指上冰冷的酸麻最先退却。   十指连心,等到手指紧紧攥在一起时,纪却秦无法否认,他根本不能呼吸。   “我……”他尝试出声,嗓音却沙哑的不能听。   江成飞忍着震惊,上前按住纪却秦的手臂,劝慰:“快去吧,我陪你一起?”   纪却秦偏首看着他,眼里的茫然渐渐褪/去,变成把控一切的坚定。   变化就在一瞬间,他就从绵软的冰沙变成了坚/硬的冰山。   “不去。”纪却秦说,无视地上的狼藉,再次在木椅上坐下来。   “我现在和他连朋友都算不上,去看他干什么。”   江成飞不明白了,性命攸关,为什么就不能去看看?   “成飞,”纪却秦的冷漠此刻尽显无疑,“我出车祸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江成飞愣了,完全没想到纪却秦会问这句话。   那个时候,柏侹虽然和小瘪三在一起,可是听到他出车祸,疯了似的往医院赶,生怕晚一步就……   不等他回答,纪却秦自顾自说:“他陪宋微汀看了一整晚烟花。”   江成飞刚要反驳,却听出平淡的语气下,藏着的不甘和埋怨。   这才明白,纪却秦只是不说,而不是真的不在意。   过去那三年的婚姻,柏侹给他留下了太多无情的冰冷。   江成飞又想起当初在医院看到的那一幕,柏侹凑在纪却秦胸口,静静等待的模样。   他叹了口气,深知这两人但凡有一个长了嘴,都不会闹到今天的地步。   江成飞让许韬先离开,他有话要对纪却秦说。   “却秦,我不知道你们之间都说了什么,”江成飞在纪却秦身旁坐下,“但是我知道,得知你出车祸之后,柏侹和我一起去医院,陪了你一晚上。”   纪却秦看他一眼,“柏侹说那晚的烟花很好看,宋微汀很喜欢。”   “他的脾气你知道,什么话都敢说。”   江成飞说,“本来我不想告诉你,但是靠他自己和你说已经不可能了。”   “那天晚上,我告诉他你出车祸了,他抛下小瘪三,疯了似的开车往市区赶,我当时看着他那模样“真怕他一脚油门刹不住,连人带车都没了。”   “到了医院,他就坐在床边,静静陪着你。”江成飞伸出手指在纪却秦胸膛上点了下,“还凑过来,听你有没有心跳。”   纪却秦静静听着,眼眸里的冷淡似乎有些动摇,又像是种错觉。   江成飞没看清楚。   他总是吊儿郎当,难得正经且推心置腹地说一些话。   江成飞看着纪却秦,在他肩上按了按,“却秦,你比我更明白,看到的、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   “柏侹过去糟蹋你的感情,是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无可救药的傻/逼。”   “但这么长时间,你应该也看到了变化。”   “他在努力的追赶你。”   “只不过起点太低,基础太弱,过程加载的太过缓慢而已。”   “却秦,你应该能感受到,他其实很爱你。”   纪却秦倏地错开视线,不和他对视。   他们是多年好友,长大后却很少如此推心置腹地说过话。   江成飞这番话,怎么想怎么怪异。   “他爱不爱我很重要吗?”纪却秦反问,紧绷的下颌微微扬起,眼眸微阖,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   不知从什么时候下起了雪,落在两人肩膀、发间。   纪却秦抬手将它们拂开,在触及温热皮肤的瞬间,雪纷纷融化了。   水珠沾在小拇指上,凉的心惊肉跳。   江成飞看着他。   纪却秦说,“这段婚姻开始的就不光彩,我不奢求能和他走到最后。”   “但如果我爱他的时候,他能给我一点点宽容,我们都不会走到这一步。”   “是他从来不要我,”他眼睛里的艰涩与难挨几乎要溢出来,“现在来说爱我,不觉得滑稽可笑吗?”   “就算他没有陪宋微汀看烟花又怎么样?在医院陪我又能怎么样?”   “成飞,你告诉我。如果那天我没有出事,他会不会陪他看下去?”   江成飞没办法回答,因为他知道答案两人心知肚明。   雪越下越大,风也刮了起来。   鼻梁上架着的银框眼镜开始变得冰凉,纪却秦索性将它摘了下来,放在手里细细把/玩。   冰凉如玉的手指抚/摸过镜面,又勾过镜腿,最后将它折起来,挂在衬衣领口。   “却秦,抱歉。”江成飞郑重其事。   “不怪你,”纪却秦摇头,“我只是不明白,柏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喜欢他的时候,他避之不及。现在我要躲开,他反而黏了上来。”   “我给了他想要的,他却从来不在乎我要什么。”   纪却秦不是没动过感情,可哪一个都没有对柏侹深沉。   这也让他极为不解,甚至感到害怕。   如果可以,他宁愿从没认识过他。   柏侹所带来的失控感,就像个巨大的漩涡,把他越卷越深,都找不到自己在哪了。   “所以,你还是没办法接受他?”江成飞小心翼翼问。   有片雪落在纪却秦的睫毛上,他眨了两下眼,在一阵模糊中,回答了他的问题。   “对,我没办法接受。”   “谁也说不准他会不会重蹈覆辙。”   他的声音很冷漠,与这个寒冷的冬天遥相呼应。   可他就是这样的人,感情在时,什么都是暖的。一旦收起来,就什么都没了。   纪却秦呼出口气,整个人看上去无精打采,那双眸子里的光也全都不见了。   他当然知道柏侹的变化很大,也能明白他爱着自己。   可又能怎么样?   能改变他们之间岌岌可危的关系?   纪却秦不想再说,也不想再问,只是听到柏侹的名字就已经筋疲力竭。   他温柔多情,从不缺人爱,可现在却感觉到这样的感情正在慢慢枯竭。   雪越下越大,还有些钻进了衣领里。化成水珠,贴着脖颈蜿蜒的落在锁骨上,晕湿了衣裳。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纪却秦侧首看他,目光低垂,看不出在想什么。   江成飞没有挽留,一直将他送到车旁。   纪却秦临上车前,江成飞没忍住,问了一句话。   他说:“却秦,你真的放下了?”   纪却秦当做没有听见,俯身上车,漆黑冰冷的车门彻底隔绝了身后的视线。   劳斯莱斯扬长而去,碾过地上一层薄薄的积雪,在路灯的照射下,车轮上像是镶嵌了一层细碎的钻石。   车里,纪却秦揉着眉头,面色发白。   许韬小心翼翼打量着,不敢说话。   忽然手机的振动声打破了宁静,他看了眼来电人,没有接。   挂了一个后,第二通很快又打了过来。   纪却秦沉声道:“是谁?”   许韬:“……小宁。”   “纪总,要接吗?”   等待的片刻,小宁又打来了第三通。   “接。”纪却秦盯着许韬的手机,心底有些隐秘的不安。   许韬和小宁的交谈很快速,一两分钟就挂了电话。   “纪总,柏先生已经出了手术室了。因为冲击太大,尽管他乘坐的车性能很好,还是造成了轻度移位的肋骨骨折。”   闻言,纪却秦倏地看向他,眉头紧紧皱着。   “司机比他的伤严重,目前还在治疗。”   “刚才小宁说,请您最近注意安全。还有……”   纪却秦:“还有什么?”   “请您有时间去看望柏先生。”   纪却秦没有回应,而是在思考。   他已经嗅到了这次车祸的不同寻常。   闯红灯的车撞到了柏侹,并且车速很快,能够让车里的几人都受伤。   这种架势,更像是冲着要人命来的。   想到这种可能,纪却秦深深打了个冷颤。   如果今天柏侹坐的是平常的车,那后果不堪设想。   “你说他是在哪出的车祸?”   许韬:“在……去往您公寓的路上。”   纪却秦指尖颤/抖,摸索着点了根烟。   滑落打火机迸发出火焰的时候,会发出一声轻响,橘黄/色的光在昏暗的车厢里异常明显,照亮了他俊美光洁的脸。   湿润的柔嫩的舌尖抵着烟蒂,犬牙轻咬,双颊微微凹陷,一口轻柔的烟雾漫进了口腔中。   纪却秦细细品味一番,又轻轻吐出来。   “许韬,去查。”他说。   “是。”   这件事其实轮不到他管,柏氏自然会查清楚。以柏万生的性格,绝对不会放过幕后黑手,他这样做纯属是多此一举。   可是他想知道,到底为什么,会让柏侹在这条行驶过很多次的路上,被毒蛇咬伤了腿。   他重重闭上眼睛,浑身散发的冷冽气息,就快要把车厢冻结了。   许韬战战兢兢和司机对视一眼,他们知道,这次纪却秦是真的动怒了。   *   病房外,柏万生和妻子杜明菲,小儿子柏诺都守在门口。   柏万生在走廊里来回踱步,不停的接打电话。   神情急躁,像只炸毛的猫,一定要把逗弄他的老鼠抓出来。   杜明菲则一脸焦急,不时的往病房里面看,可是柏侹还在昏迷,暂时不能见面。   她一手攥着衣袖,另一手攥着柏诺的手,柔嫩的手中满是滑腻的冷汗。   虽然她和柏侹并不亲厚,可他们家从来也没有电视剧里狗血的剧情。   她不是恶毒后母,更不会期望继子出事。   人能够平安才是她最想看到的。   柏诺被母亲抓的有些疼,想要抽回手,在看到她焦急的神情后,只好任由她抓着。   他还小,踮着脚从病房上的玻璃看向里面,昏暗的一片,只能看到床上隆起的阴影。   他最崇拜的大哥,就躺在那里。   柏诺不知道什么叫肋骨骨折,但是明白出车祸和受伤有多严重。   他扯了扯杜明菲的手,轻声问:“妈,大哥都受伤了,却秦哥怎么不来看他?”   杜明菲叹了口气,这个问题她没办法回答。   一家三口正各自焦急的时候,小宁匆匆忙忙跑回来了。   他没跟着柏侹出差,所以这次没伤到他。   也正因此,他才能和纪却秦联系。   “柏董,”小宁说,“您吩咐的都办好了。”   柏万生点头,养尊处优的脸上显出愁容,仿佛瞬间老了好几岁。   他叹了口气,又问:“你告诉却秦了?”   小宁愣了下,眼神扫过杜明菲,随即点了点头。   “告诉了。”   “以前柏哥说过,如果他有事,一定要告诉纪总。”   柏万生嗤了声,心道这臭小子。   但仍旧免不了动容。   听到柏侹出事的那刻,哪怕他在商场混了大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还是险些没站稳。   那是他的亲儿子!   哪怕他们父子俩多年不合,依旧是最亲近的人。   “却秦怎么说?”   小宁:“纪总说他知道了,许韬的意思是,纪总很在意这件事,已经派人去查了。”   他抖着声音说,不敢告诉柏万生,他甚至没来得及和纪却秦说一句话。   “什么时候来看看?”柏万生其实不抱希望,他比柏侹更了解纪却秦的为人,知道他有多么的不近人情。   但柏侹执意想见的话,他还是会拉下脸,去请纪却秦来。   小宁没办法开口了。   柏万生又叹了口气,心说这都是混小子欠下的债。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折腾离婚。现在知道珍惜了,又有什么用?   “算了,等他醒了再说吧。”   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天中午。   从清醒到能看清东西,柏侹足足花了十几分钟。   他躺在病床上,几乎不能动,稍一咳嗽,就是钻心的疼。   锐利骤减的眸子扫过病床旁的人,有亲人,有管家,还有小宁,唯独没有纪却秦。   柏侹闭了闭眼,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他最期望见到的人在触碰不到的地方。   他咳了一声,再次睁开眼睛,盯着柏万生。   柏万生明白他的意思,“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你安心养伤。”   这次车祸,只是轻度移位的肋骨骨折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了。   柏侹闭了闭眼,目光在病床边的人身上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柏诺身上。   不止柏诺,就连杜明菲都愣住了。   这是要干什么?   柏诺战战兢兢来到大哥面前,被那双眼睛一扫,双腿发抖。   “……哥。”   柏侹眯起眼睛,随即又去看小宁。   小宁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   他在柏诺身边蹲下,试探着说:“柏哥的意思是,让你去请纪总过来。”   说完,柏侹满意的眨了眨眼。   小宁松了口气,生怕是自己多想了。   不由又觉得这真是个好办法,纪总会拒绝他,会拒绝柏董,但绝对不会对一个七岁的孩子严词厉色。   “我、我?”柏诺不可置信,立刻转头去看杜明菲,在得到无可奈何的笑容后,脸都白了,第一次感受到了成年人的担子有多重。   其实……他还是挺怕却秦哥的。 第五十章   接到前台电话的时候, 许韬刚整理好今天的行程,再过十来分钟,纪却秦就会准时出现在公司楼下。   可偏偏这时候出了岔子。   他赶紧搭电梯下楼, 来到大厅的时候, 先是看到一身深色正装, 手里提着公文包的纪却秦。   和每个早晨一样,他精神奕奕, 银框眼镜也无法遮挡眼眸里的光。   这样的纪却秦让人不甘直视, 就算是问好,也都是心惊胆颤, 不敢多说一句。   今天却不一样,路过的员工们放慢脚步, 八卦的看向他们的纪总,和身旁相貌可爱的孩子身上。   纪却秦一手拎着包,俯身和柏诺说话, 冰冷的脸上难得露出些笑意。   紧接着便带他上了总裁专用电梯,去了办公室。   许韬默默看着, 跟着上去了。   办公室里的桌子上放了一杯咖啡和一杯热牛奶, 氤氲的热气升起,在半空中不停的挥舞。   还有一碟饼干, 隔着段距离都能够嗅到香甜的奶味。   纪却秦脱下大衣, 放好公文包后,坐到了沙发上,顺手勾起一杯咖啡,慢悠悠的喝了一口,   “小诺, 你自己来的?”   柏诺点点头, “司机叔叔把我放在楼下,然后就离开了。”   纪却秦笑了,心思活泛起来,“为什么要送你来找我?”   “因为……”柏诺年纪小,实在招架不住纪却秦的目光,手在头上挠了挠,一脸愁容。   要怎么说才能不把大哥说出来?   “因为大哥受伤了。”他吭哧吭哧憋出一句来。   纪却秦点头,将牛奶递给他,“你大哥让你来的?”   “是。”柏诺重重点头,“大哥醒了以后,看了我一眼。”   “小宁哥说,这是大哥让我来找你。”   有些话柏诺说不清楚,但大概的意思能够听懂。   纪却秦把/玩着咖啡勺,心想柏侹都不能动了,竟然还想着要见他。   可惜,他不想去。   柏家人一定都在医院,他去算什么?越想就越觉得可笑。   “柏侹让你来带我去医院?”纪却秦笑问,他对柏诺从来都是这幅温柔的模样。   他深知孩子都只看表面,对他温柔陪他玩,就能成为他最喜欢的人。   预料之中的,柏诺把一切话都说了。   包括临出发前,小宁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定不要说柏侹的伤怎么样。   小宁本想着制造悬念,好让纪却秦关心柏侹。但万万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已经被柏诺的嘴扼杀在摇篮里了。   柏诺不蠢,只不过面对纪却秦的时候,他就如同一张白纸似的,上面写的什么一清二楚。   “回去告诉他们,我很忙,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抽时间去看柏侹。”纪却秦慢慢说着,殷红的唇开合,足够引起柏诺的注意。   他就像被海上的塞壬蛊惑了一般,心满意足就要离开。却在起身的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劲。   大哥是让他来把却秦哥带过去的,他怎么能自己走?!   好不容易大哥主动和他交流,柏诺恨不得把他的话奉为金科玉律。   “不!”柏诺摇头,跑过去抓住纪却秦的袖子,特别执拗,“却秦哥和我一起去!”   “不然……不然……”   柏诺都要急哭了,眼眶里隐隐约约能见到泪光。   “不然什么?”   “不然大哥会不喜欢我的。”柏诺怯生生说。   他崇拜柏侹,每次在电影或者广告节目中见到,都会感到自豪。   虽然他年龄小,但不妨碍能够察觉到大哥对家里人的冷淡。   只有和却秦哥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像腾腾燃烧的火焰。   既然大哥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就不能让他失望!   柏诺有离婚的概念,却不清楚它到底意味着什么。   所以在央求纪却秦和自己去往医院的时候,没能察觉他的僵硬。   “却秦哥,你就和我一起去吧。”柏诺双手紧紧攥着纪却秦的手臂晃动,又得小心翼翼不让杯子里的咖啡洒出来。   “小诺,听话……”   “你不想见见大哥吗?”柏诺十分不解,“他身上裹着纱布,手上扎着针,睡了好长好长时间。”   柏侹的伤势大体不算严重,但耐不住将养起来麻烦。   看他不说话,柏诺又小心翼翼道:“却秦哥,你是不喜欢大哥了吗?不然怎么会不想去看他?”   小孩子看到的东西都是简单纯真的,在他的认知里,人与人的关系就只有喜欢与不喜欢两种。   简单到令人不屑于去想象。   纪却秦怔了下,看着柏诺和柏侹极为相似的眉眼。不过比起锐利逼人,这双眼睛是一眼看到底的纯真。   他轻轻叹了口气,“柏侹真是选了个好搭档。”   许韬再次进来的时候,恰好迎上纪却秦带着柏诺往外走。   “纪总,您这是去哪儿?”   纪却秦看他一眼,“医院。”   许韬惊了下,看着一大一小的身影,赶忙跟了上去。   当他们来到病房外的时候,柏万生和杜明菲都不在,只有小宁一个人守着。   看到纪却秦的身影出现在走廊里,小宁几乎不敢相信,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手臂,疼痛将他从幻想里抽出了身。   “纪总,您来了!”小宁笑的开心,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纪却秦了。今天能看见,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纪却秦“嗯”了声,将柏诺还给他。   “哥哥就在里面。”柏诺指着紧闭的病房门,望向纪却秦。   “却秦哥,你快进去看看,我哥特别想你。”   他说话听着夸张,却和实际差不多。   看不见纪却秦的日子,柏侹想的都要发疯了。   “没错纪总,”小宁配合的点头,“柏哥他……很想你。”   纪却秦但笑不语,轻轻转动门把手,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窗帘紧闭,只能透进一点光。   昏暗的视线里,病床上隆起一团阴影,正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如果不是有细微的起伏,分辨不出这是个活生生的人。   纪却秦不自觉放轻脚步走近,到了床边,终于看到了柏侹的脸。   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原本俊逸的脸庞微微凹陷,眼睛紧闭着,眼底有层阴影,嘴唇苍白干裂,急需水的滋润。   他静静看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印象里,柏侹一直就像枝完美的向日葵。枝干挺直,花叶茂盛,总是追逐太阳,所以身上充满了朝气。   可现在,他静悄悄地躺在这儿,仿佛随时都能消失。   这样的落差太大,纪却秦有些不能接受。   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对着这张脸愣了会儿神,随后轻声说了句:“柏侹。”   床上的人没动静,仔细听还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   “柏侹。”纪却秦皱着眉,又叫了一次。   还是没动静。   他伸出手指,指尖轻轻推了推他,看他仍无反应的时候,神色有些慌张,想要按呼叫铃的时候,搭在被子上的手猝不及防被攥住了。   “你来了。”柏侹用力攥着手中的人,生怕他跑了那般。   “放开。”纪却秦本想抽回手,又怕扯到柏侹的伤,只能硬生生忍着。   听到声音,他彻底醒了。   “不放。”柏侹想要坐起来,可每动一下,身体就会传来尖锐的疼痛。   纪却秦气得要命,只好任由他抓着。   原本热乎的手现在比自己的温度都要低,好似真的从坚硬的石头变成了易碎的宝石。   因为移动了两下,柏侹的额头上覆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在寒冷的冬天看来很不可思议。   尽管现在的模样很狼狈,他依旧是俊朗的。   唯一让纪却秦欣慰的,是那双眸子睁开后,一如既往地明亮有神。   “我以为……你不会来。”柏侹喉咙干痒,嗓音沙哑,说出口的话总是带着不加掩饰的激动。   纪却秦哼了声,“我为什么来你自己清楚。”   “能想出这个办法,真是难为你了。”   他向来牙尖嘴利,能让柏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现在也是这样,柏侹强打精神看着他,眼皮忍不住的想要粘连,可一听到纪却秦的声音,就觉得再忍一忍也是可以的。   柏侹嘴唇微动,声音并不大,纪却秦却能听到他在说什么。   “能让你来,就是好办法。”   他仍然攥着纪却秦的手,拇指暧/昧的在手臂内侧的皮肤上划过,感受着如玉般的温润。   柏侹费力的抬起手,在纪却秦的掌心亲了一下,眼睛看着他,说:“出事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不知道。”   柏侹又咳了两声,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   纪却秦下意识攥紧手指,却在手掌的边际触碰到柏侹的手时愣了一下。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牵过手了。   在他和柏侹之间,拥有的不过是床上的情/欲,哪怕是赤条条下了床,彼此间的触碰也少得可怜。   他们会在床上亲吻、拥抱、更加密不可分,但绝不会在床下牵手、说笑、单纯的触碰。   纪却秦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头涌上一股无法用言语表达的酸麻。   强烈到鼻尖也跟着泛酸。   柏侹看出他的异样,还以为纪却秦不愿意和他牵手,于是握的更紧了。   他假装无事发生,虚弱且无力的捏着纪却秦的指尖,将脸贴在上面,依恋的仿佛家养的宠物狗。   柏侹满足的喟叹:“我在想,如果我真的死了,你又该怎么办。”   “是会不在意,还是会像我那样的迷茫。”   迷茫?   纪却秦在心里笑了声,讥讽仍旧从眼尾流泻出来。   他的目光在病房里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想要寻找什么,最后却发现,这里只有冰冷洁白的颜色,没有一朵娇憨的花来装饰。   空空荡荡的窗台上,只有垂落的窗帘一角,带起了一大片的褶皱,也正因此,有星星点点的光可以从缝隙透出来。   纪却秦收回视线,又落在柏侹身上。   忽然好奇,他今年怎么多灾多难,只是受伤住院就有两次。   “柏侹,”他猝不及防开口,“做演员时间长了,是不是就变得爱幻想了?”   柏侹定定看了他片刻,然后慢慢拉起纪却秦的手,抵在唇上,咬住了他的手指。   犬牙抵着皮肉,稍一用力就会留下一个浅浅的坑来。   这次柏侹没有收敛,真真切切让纪却秦感受到了疼痛。   “疼吗?”   纪却秦:“疼。”   “那就不是在幻想。”柏侹的舌尖滑过被咬地方,温温热热的触感很奇妙,似乎真的带走了细密的疼。   他又将纪却秦的手放在身上疼痛最尖锐的地方,哑着嗓子说:“你疼,我比你更疼。”   “却秦,我没在开玩笑,而是真的在问你。”   “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这次车祸的确让柏侹有了变化,在车侧翻,被迫陷入昏迷的时候,心底涌上来的是浓浓的不甘,他还没有得到纪却秦的原谅,怎么就能把时间截止到这场车祸里。   而且没有了他,他断定纪却秦不会开心快乐。   他其实一直都明白,纪却秦是在乎他的。只要他安安稳稳、老老实实的待在他身边,他们迟早有一天是会重新在一起的。   纪却秦的手被柏侹攥着,为了方便,他脊背微弯,单手撑在膝盖上,将全身重量压在上面,那只胳膊只是虚虚搭在柏侹身上。   他无法忽视柏侹眼里的急切与认真,可又真的找不到答案。   如果没了柏侹,他会怎么样?   纪却秦想不到,或者说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在他眼里,柏侹永远那么生机勃勃、充满耀眼的朝气,根本不可能和死气沉沉之类的字眼联系在一起。   所以他无法回答,给不出彼此都满意的答案。   于是他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听到这句话,柏侹的呼吸有瞬间的凝滞。即使想到过这样的答案,亲耳听到又是不一样的感受。   他开始眩晕,说了太多的话有些疲惫。   眼皮无精打采的耷拉着,却又倔强的不肯睡。   倏地,柏侹睁大眼睛,俊郎的面容上浮现出鲜少见过的惊讶。   他呼吸急促,止不住的咳嗽,尖锐的疼带出一身的汗。   纪却秦吓了一跳,赶紧按了床头的呼叫铃。   “柏侹。”他攥紧对方的手,脸色苍白了大半。   柏侹却没有管身体上的各种不堪,只是着迷的盯着纪却秦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睛,回味着刚才在里面看到的茫然。   纪却秦总是对一切都有把握,绝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那是不是可以说明,纪却秦在动摇?   哪怕他们已经离婚,纪却秦依旧害怕失去他?   巨大的喜悦感充斥着柏侹的胸膛,比伤口的疼痛都要来的凶猛。   让他无法呼吸,无法移开盯着纪却秦的视线。   医生来的很快,纪却秦利落抽回手离开。   指尖却被猝不及防的捏住了。   柏侹笑意盈盈盯着他,似乎一头狼盯上了猎物。   他张开苍白的唇,无声的说道:“我疼,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嘴唇的开合其实很小,并且不注意看,根本读不出他的意思。   可纪却秦偏偏看懂了,还被□□裸的话猛烈击中了胸膛。   还没来得及回应,视线就被医生的身影挡住了,两人的手也就此隔开。   纪却秦出了病房,小宁和许韬都在走廊里。   “纪总。”许韬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心他们是不是又吵架了。   纪却秦眼皮低垂,红润的唇罕见的干裂起皮。向来挺直宽阔的肩膀微微内敛,高大的身影立刻矮了下来。   别人或许察觉不到这样细微的变化,可许韬跟在他身边多年,一眼就看出来了。   “您还好吗。”许韬低声问。   纪却秦“嗯”了声,背对着病房门,不论怎么都不想回头去看。   他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只是紧握的双手中/出现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纪总,”小宁也走上来,担忧的看着他,“您坐下缓一缓?”   纪却秦的状态实在不算好,他们熟悉的温柔、冷漠,都不见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迷茫和……惧怕。   在这个圈子里,提起纪却秦的名字,谁都会竖起大拇指,夸一声好。   他年少接过重担,扛着纪氏更上一层楼的魄力不是谁都有的。   更何况,他做的那样好,让原来准备看笑话的人改观。当然,也仍旧有把他当做眼中钉的。   不管怎么样,只要纪却秦立在那里,他们的脑海中就会想到运筹帷幄之类的字眼。   他是那样从容不迫的令人嫉妒。   可现在,纪却秦就像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站在病房前迷茫徘徊。   身后是他凌乱纷杂的过去,面前是纵横交错的走廊。   他不知道该向后还是向前,没有人会温柔的来告诉,他只有自己摸索。   昂贵的皮鞋抬起又落下,纪却秦侧身从门外看向里面。   眼眸里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他想看到柏侹,但触及的只是冰冷的白色。   “告诉他,我先走了。”纪却秦说。   小宁不敢拦他,正焦急的时候,房门打开,医生走了出来。   医生:“谁是家属?”   小宁顿了下,连忙叫住纪却秦,抬手指了指,“这位是家属。”   医生点了点头,朝着纪却秦走去。   一直到听完注意事项,他才堪堪回过神来。   “我没办法,”小宁装出一副为难的神情,“柏董和夫人都不在,就只能说您了。”   他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响,吵的纪却秦脑袋疼,可偏偏没办法反驳。   不等说一句话,护士走出来,看着纪却秦说:“病人要见你。”   纪却秦站在病房门口,心头的火气越来越旺,大可以转身走人。   但又想起医生的嘱咐,还是强忍着不快走了进去。   窗帘拉开了,房间里明亮洁白,衬得柏侹的神色好了许多。   他仍旧平躺在病床上,浑身上下只有两只手和脑袋能动。   不言而喻,这样的情况伴随着疼痛。   纪却秦进来的时候,脚步很轻。清楚的看到了柏侹隐忍的神色,皱起的眉头和向下撇的嘴角。   在他发出一星半点的声响后,柏侹立刻收了起来,睁开疲惫的双眼,笑着看他。   “我还以为你走了。”柏侹轻声说。   纪却秦拉了把椅子坐下,双腿交叠翘起,倚着左边的扶手好整以暇看他。   柏侹不以为意,勾着嘴角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纪却秦挑眉,指尖在烟盒上摩/挲,不时敲击。   显然想抽,又在意柏侹的身体。   “能不能亲我一下。”   纪却秦:“如果乔乔对我装可怜,我会很受用。你装可怜,我只想给你两巴掌。”   “柏侹,我从没见过你这样无赖的人。”   四目相对,柏侹看到了纪却秦眼底冰冷的笑意,瞬间觉得伤的再重一些也没关系。   只要纪却秦能留在这儿陪他。   “你就喜欢我这副模样。”柏侹咳了声,余光瞥见床头柜上的杯子,“我想喝水。”   “我叫小宁进来。”   “你叫他进来,我就辞了他。”柏侹道。   纪却秦起身的动作一顿,在柏侹挑衅的视线里,慢慢坐了回去。   他取下鼻梁上的眼镜,抽过一张纸巾,慢条斯理擦着。   “那你就渴着。”   “没关系。”柏侹点头,“我可以忍。”   纪却秦看他强忍着困意,还要睁眼的模样,没由来的一阵烦躁。   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咬紧牙关,身体比意识更主动,冰凉的指尖碰到水杯时才猛的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现在的场面已经够怪异了,如果他收回手会更可疑。   纪却秦只好捏着鼻子吃瘪,将水杯递到柏侹面前,“喝。”   柏侹但笑不语,视线顺着纪却秦的手臂来回扫了一遍,“没办法喝,你喂……”   “爱喝不喝。”纪却秦把水杯放回了原位。   他脾气暴躁,其实根本没有照顾人的耐心。   柏侹笑出了声,不小心牵扯到伤,又是一阵压抑的咳嗽。   纪却秦听的不是滋味儿,看了眼时间,已经不早了,干脆提出要走。   这次柏侹倒是没有挽留,他是真的坚持不住了。能和纪却秦说这么长时间,已经耗光了为数不多的精力。   在困意成倍翻涌上来时,柏侹盯着纪却秦,轻声说:“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纪却秦不说话。   柏侹又说:“你还会来吗?”   纪却秦已经起身整理衣服了。   眼皮沉重的像灌了铅,柏侹迷迷糊糊看着要离开的人,非常不甘心,凭借最后一点力气伸出了手,紧接着陷入了黑暗。   “啪”的一声轻响。   纪却秦握住了柏侹的抬起又落下的手,他垂眸看着这只手,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指尖在他的手心划过,轻轻放进了被子里。   纪却秦没有立刻就走,用棉签沾了水,润湿了柏侹干裂的唇后,才轻轻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爱你,就是要出你出过的车祸(bushi)【划掉】 第五十一章   睡醒之后, 柏侹当然没有看到纪却秦的身影。   即使早知道会是这样,还是免不了感到失落。   事实上,连着一个星期, 纪却秦都没再踏进医院一步。   不想来是一方面, 工作忙也是一方面。   临近年底, 什么事都到了收尾阶段。纪却秦能够安安稳稳吃顿晚餐就不错了,根本没有心思去想柏侹怎么样。   他能够不想, 柏侹却不能。   每天躺在病床上, 入目就是冰冷的器械和窗外早就看腻的景色。   柏万生工作忙,隔一两天来一次。杜明菲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就只剩下小宁和冯叔陪着他。   来来往往的人虽然多,没一个是他想见到的。   柏侹无事可做, 每天除了看影片,就是在等纪却秦来。   他明白,如果不做点什么, 等待的时间会更加难熬。   小宁推门进来的时候,柏侹正对着手机发呆。   “柏哥, 先吃饭吧。”小宁小心翼翼, 生怕吓到他。   柏侹啧了声,按灭手机屏幕扔到一旁, “他怎么还不来看我。”   这个问题小宁没办法回答, 他只知道纪总从一开始就没想来过。   但如果这么说,他相信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   他咳了声,努力想着措辞:“最近哪里都忙,纪总大概在忙生意。”   生意和利益挂钩, 纪却秦当然上心。   柏侹哼了声, 低声念叨:“他就只在乎生意。”   小宁尴尬的笑了两声, 把柏侹摇起来,利落的摆好饭菜,“您先吃饭。”   柏侹身上疼,脾气也不怎么好,更没有吃饭的欲望。   他摇摇头,继续翻找影片,“我不吃。”   “……不吃怎么行,”小宁劝道,“这都是按照你的口味买的,多少吃一点。”   柏侹不为所动,他不想做的,没人能够让他妥协。   小宁看着他,深吸口气,说:“自从您出车祸之后就瘦了,也没有以前帅气……”   “纪总……大概是因为这个才不来看您?”   这句话不知道触动了柏侹哪根神经,他倏地转过头来看小宁,锐利的眼神吓了小宁一跳。   小宁以为自己说的太过分了,毕竟柏哥以前是演员,这张脸和演技就是招牌。   他眼睁睁看着柏侹在下颌摸了摸,笑的恶劣,“告诉纪却秦,他不来,我一口都不吃。”   小宁愣了下,随即明白了。虽然有疑虑,还是立刻照做。   他拨出许韬的电话,没一会儿就接通了。   小宁点开免提,“许哥,纪总现在有时间吗?”   电话那头有零零碎碎的说话声,偶尔还能听见大声叫嚷的怒骂。   许韬:“没有,这边出了点问题,纪总正在解决。”   “你打过来,是柏先生有事?”   小宁和柏侹对视一眼,柏侹随意摇头,示意他别说了。   “没、没有。”小宁说,“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了。”   挂了电话,小宁看着若有所思的柏侹,什么也没说。   他知道柏哥是什么意思。   柏侹不是不知道轻重,既然纪却秦真的在忙,就不应该打扰他。   反正他躺在这里跑不了,只要纪却秦想来,就能看到他。   柏侹心情不好,偏偏就有往枪口上撞的人。   今天难得没下雪,下午阳光充足,柏侹昏昏欲睡的时候,最不想看见的人又来了。   宋微汀站在病房外,隔着墨镜看着柏侹,有几分不真实感。   他曾见过各种模样的柏侹,潇洒恣意的,失落伤神的,唯独没见过这样的他。   高大的身体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宛如行至末路的英雄。   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在看到他的那刻,露出了凶恶的光。   “你怎么进来的。”柏侹问。   宋微汀摘下墨镜,眼睛微微眯起,像只战战兢兢的幼猫,每走一步都怕遇到危险。   他轻轻合上门,没敢走近,“门口没有人,我就进来了。”   “柏哥,你还好吗。”   柏侹偏过头去不看他,“托你的福,死不了。”   “我警告过你,不准出现在我面前,你的脑子呢?”   宋微汀脸色发白,却不敢反驳。   听到柏侹出车祸,他第一反应是担心,随后就是恐惧。   这场车祸谁都能察觉到不对劲。今天是柏侹,明天或许就是他。   既然有人敢对柏氏继承人动手,宋厉扬也会对他动手。   现在父亲死了,联系不上母亲,没人能够保护他。身边的朋友都是些蠢货,没有一个人能够比得上柏侹。   也只有柏侹的身份,才能保护他。   “柏哥,我是真心来看你的。”宋微汀上前两步,仍保持在彼此都能接受的范围。   “你可以说我心思重,可以说我有所图,但不能否认我担心你。”   柏侹冷眼听着,如果他现在能站起来,一定要把宋微汀踢出去。   “滚出去!”他低喝一声,带动了身上的伤,猛的咳嗽起来。   每咳一声都是钻心的疼,柏侹咬紧牙关,生生忍住了。疼的时候他就想,当初纪却秦出车祸,是不是比他还要疼。   宋微汀吓了一跳,犹犹豫豫走上前,不敢触碰柏侹,眼睁睁的看他满头冷汗的模样。   柏侹缓过来之后,就见他怔怔看着自己,扯出了一抹辛辣的嘲笑。   你看,他以前到底有多蠢才会选择利用宋微汀?   这个人是真正的虚伪、无情、活着只是为了利益。   宋微汀被他的神色吓了一跳,后知后觉低下头躲避,在心里暗骂自己蠢。   “宋微汀,”柏侹忽然说,“把床摇起来。”   宋微汀愣了下,随后照做。   他惴惴不安等待柏侹接下来的话,并为此感到深深害怕。   病房里的情景无人得知,病房外,小宁去了趟医生办公室后,路过电梯时,恰好迎上纪却秦。   在看到的那瞬间,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纪总居然来了!   “纪总,”小宁乐呵呵叫了声,“您来了。”   纪却秦“嗯”了声,脚尖一转朝着病房走去,“中午在附近吃饭,顺路。”   小宁跟了柏侹这么久,当然知道“顺路”的意思就是专门来的。   他没有拆穿,老老实实跟在纪却秦身后。   纪却秦不紧不慢走着,看着越来越近的病房,有几分恍惚。   下午还要去隔壁市,只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他居然因为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就挪用来看柏侹。   他叹了口气,想不明白原因。   不过来都来了,敷衍的看一眼就可以了。   温热的手搭上门把手,才拧开一个缝隙,就听到了里面的谈话声。   里面不止柏侹一个,还有……宋微汀。   纪却秦脸色沉下来,恨不得马上离开,可偏偏被柏侹的话吸引了。   柏侹说:“宋微汀,我说过,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你。”   “如果可以,我宁愿什么都不要,也要把那几年留给纪却秦。”   “可是没有如果。”   “既然八年前你走的干脆利落,你就不应该回来。”   “不,我不是在恨你当初一走了之。”   “我是希望你赶紧滚远点。”   “没有你,我和他会更好。”   纪却秦眼眸微敛,静静听着这场好戏。   从柏侹的角度看不到房门,宋微汀能不能看到就不好说了。   所以他不能确定,里面的戏是不是演给他看的。   他隐隐约约听见宋微汀的话,“柏哥,如果当初我没有走,现在的我们会不会……”   “没有如果。”柏侹的声音疏离,带着看透一切的冷漠。   “我很感谢你在我最难熬的时候陪着我,但也仅限如此。”   “我妈去世了,但是她希望我过得更好。你应该看清楚,这条路上最大的阻碍是谁。”   “能让我更好的是纪却秦,不是你。”   “你也应该感到庆幸,在一走了之前伪装的不错。”   “不然,你的秘密,瞒不了这么多年。”   后面两人再说什么,纪却秦听不进去了。   他想起那次在颁奖晚会后台,柏侹和宋微汀说的话。没想到仍旧是熟悉的场景,被柏侹讽刺的人却变了。   这番话是真情还是做戏一眼明了,他想笑,又笑不出来。   你看,柏侹是真的心狠。   不喜欢他的时候,随意拿捏他的感情。   喜欢他的时候,又可以把他捧到无法触及的高度。   这样的感情太过极端,就好像浪潮,一会儿强一会儿弱,谁也无法猜透下一次到底是什么样的。   纪却秦深吸口气,闭了闭眼。   不过,他也彻底看清了柏侹对宋微汀的态度。   身后的小宁心里七上八下,生怕出问题。   可是看着纪总的模样,又不像生气。   不怪他琢磨不透,纪却秦自己都无法看清。   纪却秦只觉得像是站在悬崖边,身后群狼环伺,只能跳下去逃命。   谁也不知道悬崖有多高,下面究竟有没有池塘,又或者有没有斜伸出来的树枝。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离开,门动了。   房门打开,他和宋微汀撞了个正着。   看着这张与自己有七分像的脸,纪却秦心头压抑的石头忽然崩塌碎成粉末了。   他细细欣赏着宋微汀失落悲伤的神情,没有错过一闪而过的算计。   “却秦哥。”宋微汀说。   纪却秦略一点头,侧过身,让出了通道。   两人擦肩而过时,他想起了与宋厉扬的生意。   最近太忙,竟然忘记了。   纪却秦嘲弄的眯起眼睛,朝着病房内走去,并没看到宋微汀站定后,深深望了他一眼才离去。   柏侹没想到纪却秦会突然来。   他绷紧身体,死死盯着他的脸,试图找到某些熟悉的痕迹。   可是没有,纪却秦清清冷冷,随意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他越是这样不说话,柏侹越觉得不安。   看着那双眼睛,他主动说:“我不知道宋微汀要来。”   “你……都听到了?”   纪却秦但笑不语,双手环臂,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那模样,宛如洞悉一切的神,在看犯罪者拙劣的表演。   “听到什么?”他反问。   柏侹看了眼小宁,后者小幅度点头示意纪却秦已经听到了。   这点小动作瞒不过纪却秦,他换了个姿势,从倚着左边换到了右边,立刻吓得小宁不敢动了。   小宁对柏侹咧嘴苦笑一下,转身离开了。   “听到我对宋微汀说的话。”柏侹半靠在床头,身体不能动,只能偏头去看纪却秦。   他近乎贪婪的描绘着男人的眉眼,从清明的眸子到高挺的鼻梁,再到殷红的唇,最后是脆弱光滑的脖颈。   每一处都令他无比着迷,想要用指尖一点点丈量。   灼/热的视线不加掩饰,纪却秦装作没有察觉,喉结轻轻滑动,勾了勾领带。   他说:“没听到。”   “听没听到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全都是我的真心话。”柏侹恋恋不舍扯回视线,转向另一边咳了两声。   “我宁愿付出高昂的代价,希望那时候陪在我身边的人是你。”   纪却秦神色不变,“如果真的可以,我会拒绝和你联姻。”   四目相对,柏侹对上纪却秦眼里的挑衅,胸膛涌动着熟悉又陌生的冲/动,很想狠狠揉捻那张咄咄逼人的唇。   “可惜没有后悔药。”柏侹说,“你没有其他选择。”   他眉毛轻挑,眼里闪着跋扈张扬的嚣张,“我会和你重新开始,会让你每天都更爱我,这辈子也离不开我。”   “自信是件好事,但不能乱用。”纪却秦看了眼腕表,“你知道我身边从来不缺人。”   “只要我想,就会有大把人等着我去爱。你并不特殊,也不是无法替代。”   “还是那句话,只要我想,就可以得到许多个你。”   纪却秦语气温柔,撑着下颌的那只手,修长分明,因为天冷,指尖泛着玉般的白。突出的腕骨上挂着昂贵的手表,阳光照在上面,连光都镀了层耀眼的金。   他勾唇浅笑,满意地看着柏侹难堪的脸色。   “可你要的只是我。”柏侹咬牙切齿,他承认,纪却秦说得都是真的。   就是因为无比真实,才会让他嫉妒到发疯。   脑袋里满是在威尼斯时,纪却秦和乔乔缠/绵的吻。   “那是你的臆想。”   在气柏侹这方面,纪却秦好像天生就会。   不需要指引,就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柏侹看着他,抬手捂着胸口,咳嗽的厉害。   经过一个星期的疗养,疼痛已经减少了许多,可胸膛传出的震动,还是带来了余波。   他保持镇静,一眼看穿纪却秦平静后的恶劣,不由得讥讽:“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来?”   “纪却秦,说句真话不会怎么样。”   “现在我来问你,”柏侹说,“你来看我,是因为担心?”   纪却秦盯着他,不置一词。   如果他不想开口,谁也不能得到答案。   “却秦,你当时也这样疼?”   提起那场车祸,纪却秦恍若隔世,猛然发觉竟然过去了那么长时间。   几百天的时间,周围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纪却秦摩/挲着烟盒,犹豫着要不要抽一根。   “我记不得了。”   “我疼。”柏侹从手边的抽屉里拿出烟盒,点燃一根,缓缓吸了一口。食指和拇指捏着烟蒂,递给了纪却秦。   纪却秦没动。   “所以我想,你也疼,而且比我更疼。”   那根烟在半空中燃烧着,终于在烟灰快要落下来时,纪却秦眼皮一跳,接了过来。   掸掉烟灰,含了一口烟雾。   柏侹目光幽深,他很喜欢看纪却秦抽烟。看着烟蒂被洁白的牙齿咬,被湿润的舌尖轻抵,都是一种独属于他的享受。   他喉咙干渴,压抑的欲/望一而再再而三的翻涌。   纪却秦很少对情/人说情话,但不妨碍情/人喜欢对他说。   虽然听了那么多,可柏侹简简单单的一句,就能够让他浑身发烫。   他知道这样的情况不对劲,可没办法改变。   “你骗我。”纪却秦突然说,“你根本没去和宋微汀看烟花。”   柏侹愣了下,没有反驳,“是我太混蛋,只想着怎么才能让你生气。”   “作孽太深,所以有现在的下场。”   他笑着,张开双臂,“怎么样,纪总要不要疼爱我一下?”   纪却秦好不容易升起的感慨,瞬间烟消云散了,“柏侹,如果你能学会闭嘴,会更讨人喜欢。”   “我不要别人喜欢,只要你的。”   柏侹仍旧吊儿郎当笑着,再次说:“你吃过的苦,我都会吃。你受过的疼,我也要受。”   “我会让你再次喜欢上我,和我重新开始。”   他说着,眼里是不容忽视的坚决。   柏侹这个人,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二十多年来可以说顺风顺水。   但没什么是能兼得的。   他不算完美的家庭,因病去世的母亲,支离破碎的婚姻,都是一帆风顺下掩盖的沟/壑。   总结一下就是,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对柏侹来说都极为坎坷。   而且他总是察觉的太晚。   纪却秦静静听着,指尖的烟也到了尽头。   “柏侹,”他郑重其事,“原本我今天不想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从外面路过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你说疼,就鬼使神差的进来了。”   纪却秦捻灭烟头,放下交叠的双腿,抚平膝盖上的褶皱,神情冷淡,偏偏又叫人移不开眼。   柏侹不懂纪却秦的意思,只觉得有什么松动了。   “我听到你对宋微汀说的话了,”纪却秦说,“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怎么开始,怎么结束都与我无关。”   “既然是你的真心话,就希望你的真心能够支撑的久一点。”   他叹了口气,看了眼时间,“我会出差几天,先走了。”   纪却秦站起身,转身离开时,一只手倏地抓住了大衣衣摆,那只手很有力,但在微微颤/抖。   “我会好好养伤,你还会来看我吗。”柏侹问。   “说不准。”纪却秦直言。   柏侹一怔,送开手中的布料,转而去握纪却秦垂在身边的手。   皮肤相触的温度让他贪恋,恨不得能够长长久久这样。十指相碰,纪却秦要蜷起手指,却被柏侹抢占先机。   他捏着指尖,试图握住整个手掌。   纪却秦想抽回手,可看着柏侹强忍身体不适的模样后妥协了。   柏侹咬着牙直起身,再平常不过的动作,此刻做起来已经出了一身汗。   他紧握着纪却秦的手,拉起放在唇边,轻轻亲了一下。   “我疼,你不亲我,我就亲你。”他跌回去,笑着,“现在不疼了。”   纪却秦深吸口气,攥紧手指迈步离开,低骂一声:“幼稚。”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柏侹当真觉得身上的疼没了大半。   似乎只要纪却秦在他身边,就能得到源源不断的能量。   他心情颇好的哼了首曲子,望向窗外的视线难得平静。   若说上次是错觉,那么这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纪却秦在松动。   这块最难透风的墙,已经为了他开始风化掉渣。   尽管在旁人看来进步微小,柏侹却知道这有多难。不过好在,纪却秦能接受他的弥补,就是一个好的开端。   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比以前更加亲密。   从病房离开后,一直到坐回车里,纪却秦一直皱着眉头。   手背上还残留着炽热的温度,那个短暂触碰的吻好像烙在上面了那般。   搅的他心烦意乱,恨不得狠狠给柏侹一拳。   “纪总,柏先生还好吗。”许韬适时问。   纪却秦不情不愿“嗯”了声,侧首看着窗外的景色。   “小宁打来电话,语焉不详,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纪却秦哼了声,“不过是骗我过去的把戏。”   他了解柏侹,看他能说能笑,就知道没什么大事。   许韬跟着笑了,“没事就好,这两个小时的路不算白走。”   纪却秦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你今天话怎么多起来了。”   接到小宁的电话后,许韬越想越不对劲,顾不上还在和合作方解决问题,便告诉了纪却秦。   谁知纪却秦听了后,直接把最想看到的结果告诉了对方,带着他一起回了市区。   两个小时的路不算短,能让纪却秦这样着急的人,就只有柏侹一个。   “纪总,我们的人查到了些东西。”许韬转而谈开正事。   “这场车祸的确是有人故意为之。”   “原因?”   “和利益有关。”   “这个项目是年初柏氏签下的,现在到了柏先生手底下。临动工前合作方变卦,双方有了矛盾。”   “趁着这次机会,就……”   纪却秦摘下眼镜,随手扔到一旁。   “等到柏氏动手之后,帮他们收场。”   许韬点头,“是。”   纪却秦沉默下来,下意识的摩/挲空荡荡的无名指。   利益,又是利益。   柏侹才回柏氏多久,就被这条毒蛇咬到了。   哪怕他深知利益是最锋利的刀子,也不禁浑身发冷。   这样的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这次幸亏没事,那下次呢?   只要利益一直涌动,可怕的猛兽就会如影随形。 第五十二章   纪却秦出差三天, 回来的时候,柏侹已经出院了。   没回柏家,而是去了那套小房子。   最近工作繁忙, 他没过多关心, 听许韬说了之后, 就忘在脑后了。   直到某天下班,在公司楼下见到熟悉的越野车后才骤然回神, 他已经快半个月没见到柏侹了。   柏侹到底年轻, 身体素质好,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已经可以站起来,自己摸索着行走了。   不过更多时间还是要坐在轮椅上。   纪却秦看着他慢悠悠下车, 等着小宁把轮椅推过来,坐下后,还不忘对他笑一笑。   “你不去看我, 我只好来找你。”柏侹叹了口气,“一走半个月, 你是怎么忍心把我一个人留下的?”   这番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简直可怕, 就像一只得不到主人关注就拆家的哈士奇。   纪却秦看了眼不时经过的员工,压低声音诘问:“以后不准在这里等我。”   “直接去你办公室?”   “你可以不来。”纪却秦瞥他一眼, 转身去接了个电话。   现在天很冷了, 只是静静打电话,手指都要冻到发红。   柏侹却像感受不到似的,稳稳坐在轮椅上,盯着纪却秦挺拔的身影, 沉迷在片刻的满足中。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 只要见到想见的人, 就会产生这样强烈的愉悦。   这通电话不长,却是来催纪却秦的。   “我还有事,你走吧。”纪却秦说着,与柏侹擦身而过。   柏侹顿了下,抽了抽鼻子,没闻到熟悉的香水味。   他驱动轮椅跟上纪却秦的步子,直言:“你要去哪?”   “谈生意。”纪却秦随口敷衍。   “别胡说,”柏侹扬了扬下巴,“谈生意你开这辆车?”   停车位上有辆崭新的跑车,纯黑的外形在夜里更有一丝神秘感。   “你要去见谁?”   柏侹撑着扶手站起身,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倔强的与他对视。   纪却秦后退一步,无言的看着他。   等不到答案,柏侹有些焦躁。   他来回踱步,不时咳嗽两声,俊朗的脸上满是被隐瞒的不悦。   “我去哪,要见谁,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现在这副模样,更适合回家歇着。”   纪却秦轻声嘲讽,但这是能做到的极限了。   车门被柏侹挡的严严实实,总不能一把推开他。   “当然有关系。”柏侹大言不惭,抬手撑着车身,“你去可以,必须带上我。”   纪却秦从来不是有耐心的人,尤其是在柏侹面前,简直把三十多年的修养全都抛到了脑后。   他颠了两下车钥匙,转身离开,顺便踢了一下轮椅。   “你愿意等就等着。”他把钥匙扔给许韬,上了另一辆车。   纪却秦对车没有特别的爱好,只不过为了面子,总要多备几辆华而不实的车。   柏侹气得要命,却又觉得搞笑。   他看着被踢开的轮椅,心想纪却秦的脾气一如既往地暴躁。   他很喜欢看纪却秦控制不住脾气,散发怒气。   只有在那个时候,才能窥见他年轻时候的模样。   柏侹不认识二十八岁之前的纪却秦,却听过他的名字。   能力强、长得好、古板、温柔、风/流,都是对他的描述。   结婚后他才发现,前三个里面只有两个是对的,所谓的温柔更是假象。   他暴躁易怒、冷漠无情、只认利益不认人。   三年过去了,还依旧是这样。   柏侹笑了声,慢腾腾挪到轮椅旁边坐下。   不管怎样,这段时间他想清楚一件事,既然纪却秦开始松动,他就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亲自追赶进度。   哪怕伤还没好,也不妨碍追着他跑。   从这天开始,柏侹似乎爱上了这样的游戏。   每隔两三天,就要出现在纪却秦能看得到的地方,变着方法的往他身边钻。   乐此不疲,丝毫不在乎身体和别人的看法。   这种事不被别人看见,或者次数少还好说。   可偏偏纪却秦有个合作伙伴,最大的爱好就是聊八卦。   偶然间看到两人纠/缠,转身就告诉了别人。   知道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添油加醋传成他们要复婚。   纪却秦气不打一处来,柏侹却乐见其成。   这样的话,自然躲不过江成飞的耳朵。   为此,他专门请纪却秦来聚一聚,并且毫不意外看到了柏侹。   柏侹受伤的事不是秘密,他坐在沙发一角,在酒吧包厢的灯光照耀下,怎么看都显得可怜。   “最近你忙我也忙,等到年底,一定要好好聚一聚。”江成飞给三人倒上酒,笑眯眯说道。   “可以。”纪却秦点头,每年过年,他都会留在老宅陪爷爷。   哪怕结婚那三年也是如此。   “我和你一起。”柏侹说。   纪却秦看他一眼,柏侹并不和柏万生一家三口过年,而是独自回D市陪外公。   “今年不回去?”他问。   柏侹摇头,他身体还没修养好,去了也是让老人担心,还不如留在京城。   左右不过几天假期,也省的颠簸。   他凑近纪却秦,厚脸皮道:“我没地方去,你可以带我回家。”   纪却秦装作没听见,和江成飞说着话。   江成飞看两人的关系不似之前那样僵硬,也跟着放松下来。   这一松,就没了正型   他斜倚着沙发,将酒杯放在沙发背上,重重叹了口气。   “我爸准备让我去相亲。”   纪却秦饮酒的动作一顿,笑了。   “当初不是说不管你了,怎么突然又这样?”   江成飞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凌乱的模样,倒是更像艺术家了。   “还不是我哥,”他啧了声,“天天都要住到办公室了。我爸抓不到他,自然要拿我开刀。”   “你去吗?”   “不去。”江成飞眼里闪过一抹狡黠,“我有个朋友买了架私人飞机,请我去暖场。”   “你要不要去?”   纪却秦还没反应,柏侹先瞪了他一眼,“不去!”   “大人说话,小孩别打岔。”江成飞嫌弃的看他一眼,“我俩在游艇上开派对的时候,你还在做卷子。”   纪却秦夹在他们俩中间,一个脑袋两个大。   他想起身,又被拉了回去。   “你们刚从威尼斯回来的时候,却秦还在我的新游艇上和一群人喝酒呢。”   柏侹看向纪却秦,他没有反驳,大概就是真的。   那时候他在干什么?   好像还沉浸在找不到纪却秦在哪的恐惧里。   心头的滋味瞬间变得难以描述,不是愤怒而是无力,最后又带了个酸涩的小尾巴。   这时候,江成飞恰好去洗手间。   柏侹轻轻踢了踢纪却秦的小腿,“你怎么也不解释一下。”   “你想听什么?”   包厢里灯光昏暗,纪却秦的神色暧/昧不明。   柏侹凑近,在他耳边说:“那天……你有没有看上的人?”   “没有。”纪却秦直言,“那时候乔乔还在,我不需要别人。”   提起乔乔,柏侹像是当头挨了一棒。   他忘不了退圈第二天的电话,那也是扎在心里的一根刺。   他可以不去触碰,但永远不能忽视它的存在。   察觉到柏侹的凝滞,纪却秦侧首去瞧。   就看他神色不虞,但压抑着没有显露更多。   纪却秦猜不到柏侹想到了什么,也没心思去猜。   能纵容柏侹的胡搅蛮缠,不过是因为他身上有伤。   这样的话纪却秦不会说出来,他以为这是两人心知肚明的。   可这样的略微压抑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柏侹送他回家。   一反常态,柏侹坚持要送他到家门口。   纪却秦拗不过,任由他跟着自己上楼了。   他知道柏侹有话要说,眼下的举动也在想象之中。   只有两人的电梯中,纪却秦被柏侹按在墙壁上,垂首亲吻着。   纪却秦吓了一跳,抬手要推的时候,倏地想起柏侹有伤在身。   他不甘又愤怒,用力咬了柏侹的舌尖。   于是这个吻又染上了血腥。   殷红的血珠落在纪却秦的唇上,很快又被舔舐吮/吸,只留下亮晶晶的水渍。   舌尖翻动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也尤为清晰。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柏侹搂着纪却秦的腰,将人带出来,压/在楼道冰冷的墙壁上细吻。   他一手紧捏纪却秦的下巴,以便更深的掠夺。另一手撑着他的腰,让两人无比贴合,每一处的反应都逃不开。   纪却秦抵着他的肩膀想要后退,可担心让柏侹再次受伤,根本不敢太用力,反而成了一种欲拒还迎。   柏侹力气很大,加上技巧,很轻易地就让他无法逃开。   他渴望了太久,如果不是还存在理智,今天绝不会只是亲/吻这样简单。   纪却秦能够察觉到柏侹的变化,舌尖的麻木在那刻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他紧紧攥着柏侹的衣裳,像是抗拒,又像无法放弃的依赖。   柏侹深吸口气,一腿屈膝卡进纪却秦双腿之间,双手穿过腋下紧紧拥抱他,唇也游移到了敏/感的耳畔。   他含/住那精致的耳垂轻咬□□,不过片刻,纪却秦的呼吸就变得更加粗重了。   柏侹用余光扫着他眼尾的潮红,声音沙哑,问出来的话却是冰冷中饱含着绝望的乞求。   他在纪却秦耳边低声呢喃:“却秦……却秦。”   作者有话说:   短小了orz 第五十三章   急切的低语在纪却秦耳中成了泥泞暧/昧的催促。   他呼吸急/促, 心脏快速跳动,似乎要冲破这个脆弱的躯壳。   “闭嘴。”   纪却秦深吸口气,尾音都在颤/抖。   柏侹将脑袋埋进他的颈窝, 贪婪地嗅着熟悉的味道。   他们同床共枕三年, 对彼此的每一寸都无比熟悉。   纪却秦喜欢喷香水, 习惯用那些调制出来的味道来掩饰自己。   在别人鼻子里,他是栀子与玫瑰的结合, 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魅力。   可在柏侹眼里, 花香都是虚假的,不过是用来粉饰风/流的工具。   只有后调的酒香才能透露出他真实的一角。   柏侹喟叹一声, 指尖在纪却秦的脖颈上抚过,随后站起了身。   四目相对间, 他敏锐察觉到气氛的怪异。   “抱歉。”他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是我过分了。”   纪却秦看着他, 食指沾了唇角星星点点的血,嗤了一声。   “现在说有什么用。”   “是能当做没发生过, 还是你以为占了便宜就只需要付出一点代价?”   他上下打量着柏侹, 视线里带着刻薄的审视。深深掠过柏侹的眉眼,鼻子和同样润泽的唇。   盯着上面的水光, 纪却秦眸色发暗。   有一说一, 心理上不想和柏侹触碰,却不妨碍身体上享受。   他和柏侹曾做过最亲密的事,知道暧/昧的触碰会有多舒服。   两人之间的距离依旧很近,甚至柏侹俯身就能触碰到纪却秦的额头。   柏侹:“我忍不住。”   对他来说, 纪却秦就像有巨大磁力的磁铁, 吸引着一切受到感召的物体。   楼道里的灯很亮, 能够清楚看到对方的神情,   哪怕是一个细小的动作都无所遁形。   那双总是冷淡的眼眸看着柏侹,似乎能够透过皮肉,钻营出他虚无缥缈的精神。   “柏侹,”纪却秦说,“有时候我分不清,你说的是真还是假。”   就算他精于世故,善于观察人心。但在专业的演员面前,仍稍显逊色。   柏侹的演技得到许多人的认可,说明他在银幕里的每个神情、动作都骗过了观众。   纪却秦就是其中一个。   他深深地被柏侹饰演出来的深情打动,并疯狂的想要据为己有。   “我已经退圈了,”柏侹的唇依偎着纪却秦的侧脸,他两指摘下银框眼镜,挂在衣领上,“现在的我完全真实。”   透过镜片上的反光,纪却秦可以清楚看到上面被扭曲了的自己。   他静静盯了会儿,放弃般叹了口气。   并不温柔的视线划过柏侹的脸,将上面真挚的情感尽收眼底。   纪却秦感到无与伦比的迷茫,好似漂泊在漫无边际的海面上。永远看不到着陆点,也见不到另一个和他有着同样际遇的人。   他深思,柏侹的话可以相信?   这个踩踏了他三年感情的男人,真就如同话里说的那样爱着他?   纪却秦找不到答案,因为他发现,柏侹未曾给过他必须要相信的理由。   他是一个与利益为伴的商人,只有能真切握在手里的报酬,才可以换取他的东西。   利益是多少,那么分量就有多少。   柏侹看出他的凝滞,心一点点下沉,却勾起了唇角。   他过去犯了很多错,能和纪却秦有现在的相处就已经很满意了。   虽然这些远远比不上真正想要的。   柏侹抚上纪却秦的侧脸,指尖勾勒着紧绷的下颌,随后屈指抬起。   “你现在不信没有关系,我会让你慢慢了解……”   温热的唇再次覆上来,伴随着温柔的言语。   “我到底有多喜欢你。”   这个吻短暂又轻柔,似乎带走了唇上的血腥味。   纪却秦愣在原地,看着柏侹后退,转身,和自己道别。   “等等。”他说。   柏侹脚步一顿,运动鞋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极了他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的绳子。   “嗯?”   在疑惑且暗含期待的视线里,纪却秦抬手伸向他。   不是预料之中的巴掌,只是轻轻勾走了挂在他衣领上的眼镜。   柏侹盯着他,明明没有直接触碰,从脖颈到胸膛的皮肤却好似被一团火烧过似的。   热辣辣的疼。   “我还以为,你舍不得我走。”他低声调侃。   纪却秦没理他,转身进了家门。   这天往后,不论是谁,都能察觉到两人间的关系有了变化。   最明显的就是,柏侹可以畅通无阻的出入纪氏。   不用和之前那样,等待一天也未必见到纪却秦一面。现在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见到。   这是他仗着有伤在身,从纪却秦那里讨来的微不足道的奖励。   他开心了,纪却秦的心情却差到了极点。   工作繁忙不说,柏侹还总在眼前晃悠。   恍惚间,似乎一切都回到柏侹当司机的那几天。   可是这次,身边没有能够利用的人了,他必须独自面对来势汹汹的柏侹。   好不容易迎来休息日,趁着还没人打扰他,纪却秦一大早就回了爷爷家。   纪家老宅距离市区有段距离,独占一处偌大的地方。纯黑色的阿斯顿马丁朝着尽头的庄园别墅快速驶去。   纪爷爷不知道他要回来,猝不及防见到真人时,正在花厅里浇水。   “爷爷,”纪却秦走了进来,“我回来了。”   纪爷爷诧异的看他一眼,“今天怎么来早了。”   放在平常,纪却秦忙于工作应酬,总是在傍晚或者晚上才来,基本没在中午之前出现过。   纪爷爷眯起眼睛,带动脸上的褶皱,敏锐地嗅到了不对劲。   纪却秦接过他手里的水壶,边浇水边说:“公司的事都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过两天我会出差一趟,趁着今天有时间,就早来一会儿。”   他说的坦坦荡荡,没有丝毫犹豫。   纪爷爷思忖片刻,没察觉出不对劲,便默认了这个答案,乐呵呵的同他说最近的趣事。   爷孙俩感情很好,说说笑笑的功夫,就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两人从小客厅朝饭厅走去,边走纪爷爷边问:“过两天要降温,出差记得让小许多准备几件衣服。”   纪却秦:“好。”   “对了,”纪爷爷又说,“这次出差去几天?”   “大概一周左右。”   纪爷爷点头,在饭桌上坐下来,看着满桌的菜,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已经不知道是他们两个过得第几个年了。   年年准备的热闹,可只有他们两个。   想起去世的老伴,却秦的父母,他就止不住心头一阵悲凉。   好在有纪却秦陪着,日子还能过得下去。   “等你回来……”纪爷爷在纪却秦肩头拍了两下,“我们一起去看看他们。”   这个话题略显沉重,失去共同最亲近的亲人,那样的痛苦不是谁都能扛过去的。   “我会尽早回来。”纪却秦说。   其实他大可以不去出差,指派手下人去就可以了。   但这次的项目有些特殊,是他和宋厉扬共同投资的一个项目。   有了利益的加持,自然就比其余事物高上一层。   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纪爷爷咳了声,很显然有话要问。   纪却秦安静等着。   在爷爷面前,他一直保持着修养最良好的模样。如果纪爷爷能够看到纪却秦气愤暴躁的样子,大概会惊讶的几天几夜睡不着。   他知道孙子有不为自己所知的一面,但并未想过是什么样的。   可以说,真真正正见过纪却秦那副样子的人,只有柏侹一个。   纪爷爷:“我听说,你和小柏还有来往。”   纪却秦没否认,毕竟事实就是如此。   “却秦,”纪爷爷搞不清他的心思了,“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乔乔又去哪了?”   他对乔乔的是满意的,脾气好又长得清秀,浑身上下透着“干干净净”四个字。   在娱乐圈里,这是很罕见的东西。   有这样的人陪在身边,他是放心的   纪却秦顿了下,随后说:“乔乔很好,但是有退圈的打算。”   他避重就轻,并没有解释为什么和柏侹来往。   在他眼里,那不过是权宜之计。   等到柏侹身体痊愈……   正想着,管家忽然走进来了,透着精明的视线落在纪却秦,神色慌张,欲言又止。   “怎么了?”纪却秦和爷爷对视一眼,觉得莫名其妙,有什么话是需要思考一番才说出来的。   管家说:“柏先生在门外,说想来拜访。”   话音落下,餐桌上诡异的安静了一会儿。   纪却秦嗤了声,轻而易举就能想出柏侹那副欠揍的模样。   “让他走。”   纪却秦垂下眼眸,筷子尖戳着碗里的食物,神色冰冷,似乎热气腾腾的食物都无法让他热起来。   管家又转头看向纪爷爷,得到肯定回答后就要朝外走去。   “可是……”管家斟酌着措辞,“柏先生脸色很难看。”   “那就让他回去。”   纪却秦放下筷子,没了吃饭的欲/望。   纪爷爷在旁边听着,在听到这话时不由得担心起来。   他知道柏侹出了车祸,身体还没痊愈,现在到处奔波,对身体很不好。   但是纪却秦不想见,他也没办法。   “去吧。”纪爷爷说,联姻的事是他做的错误选择,理应该处理购后续结果。   可当管家出去一趟,再回来的时候。说的话让两人的心不同程度揪起来了。   管家生涩艰难:“柏先生一个人在门外,不停的咳嗽,穿的单薄,说……”   “说见不到您和纪总,他就不走。” 第五十四章   柏侹有有多喜欢耍无赖, 纪却秦是知道的。把几个他捏在一起,可能都没有柏侹一个人的脸皮厚。   餐桌上的气氛变得沉默,热气腾腾、美味的食物都不再有吸引力。   挂在头顶精致漂亮的灯也变得黯然失色, 照不亮隐秘的角落。   纪却秦放下筷子, 眼里闪过十足的气愤。   他当然知道柏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柏侹把自己的行踪摸得一清二楚, 宠物似的紧跟在身后,一点喘/息时间都不留给他。   这样的步步紧逼让纪却秦感到窒息的同时, 又有几分无可奈何。   因为他完全没办法阻止这样的行为。   柏侹比想象中的更能坚持, 而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什么也不怕。   也正是这份横冲直撞的感情, 让他平生第一次产生退却的心思。   两人间的事,看似他寸步不让, 实则不然。   在与柏侹离婚以后,他只在和乔乔暧/昧时短暂的占过上风,随后便每况日下。   纪却秦叹了口气, 眉眼间深深染上抹疲惫。   所谓的感情让他遍体鳞伤,心情沉重, 已然没有应付的心思了。   他抿了口酒, 垂下眼皮,短暂的缓了下。   纪爷爷看出他的不对劲, 心里同样不舒服。   “却秦, 让他回去吧。不想见就不见。”   说到底,却秦和小柏成了现在的模样,有他的原因。如果当初没同意联姻,大概两个人都要过得开心。   纪爷爷眉间折起沟/壑, 眼里是浓浓的关心与自责。   他是纪却秦唯一的亲人, 心里不舒服, 纪却秦当然同样不好过。   “我去看看。”纪却秦摇头,“不能让他总是这样。”   柏侹跟着他去公司或者回家,他都能忍。可是柏侹不该来这里,不该把他们的事,袒露在爷爷面前。   两人间的感情足够不堪了,拉拉扯扯、纠纠/缠缠,大概就只是夜幕降临前最后的落日余晖了。   纪却秦起身朝外走,从屋子里到大门口有段距离,足够他平复情绪,理一理思绪。   他不断告诉自己,现在和柏侹纠/缠,不过是身边没人,无聊的很。   而且念在柏侹有伤在身,把握限度的放纵也不是不可以。   视线中心的人越来越近,就如管家所言。   柏侹穿着单薄的衣服,只身一人,立在大门外,不时咳嗽两声。   他穿着得体的休闲装,双手插兜,高大的身影微微弯曲,正无聊的踢着石子。   现在是中午,耀眼的日光投到他身上,映亮了那张俊脸。   柏侹实在生的好看,利落的头发更衬托出这张脸的出众,哪怕在娱乐圈,也排得上名号。   和纪却秦联姻时,知情/人都赞美他们天生一对。   纪却秦并没有特定喜欢的类型,情/人们也是各有特色。   汪识的毒舌霸道、沐星的火/辣、乔乔的温柔。   他们各不相同,但有一样是共同拥有的——朝气。   偏偏这是柏侹所没有的。   柏侹的眉眼带有危险的侵略性,每个眼神都似一把锋利的刀。   若放在以前,纪却秦绝不会对这样的人产生情爱。   强势的性格不允许容纳另一头狼。   可命运弄人,他们结婚、亲/吻、拥抱、上/床。   越过了产生情爱的毕经路程,直接到达了终点。   所以纪却秦总是说,和柏侹离婚是必然的结果。   从一开始,这段婚姻就是错误。   他在即将迈进三十岁的门槛时,人生发生了巨变。   可是他没从这段婚姻里学到任何有用的东西,付出真情反而被践踏。   纪却秦明白,柏侹也是这样。   结婚的时候他不过二十左右,能忍耐三年,属实不容易。   从另一方面看,柏侹同样没有学到成熟。   几百步的距离,纪却秦将他们从开始到结束想了一个遍。   最终得出结论:他们应该分开,应当为了彼此而远离彼此。   纪却秦走到近前,大门缓缓打开,畅通了两人间的路。   听到声响,柏侹偏头确认,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   他挺直身体,“我还以为你不会见我。”   他声音不大,嗓音低沉,比以前更多了分沉稳。   纪却秦盯着他,一眼看出了不对劲。   漂亮的眼睛缓缓眯起,生生忍住已经到嘴边刻薄的话。   这是第一次,柏侹出院以后,他第一次清楚的发现了变化。   柏侹瘦了。   轮廓紧绷,在缓慢从少年的俊逸缓慢变成男人的硬朗。   这样的变化,让纪却秦感到新奇。   因为他发现,这样的柏侹仍旧出众的移不开眼。   洋溢的朝气发酵沉淀,反应变化成为迷/人的成熟。   不过是片刻的怔愣,柏侹便已经走到近前了。   他抬手抚上纪却秦的脸,拇指抵着柔/软的面颊,轻轻摩/挲,随后又转到耳垂上。   他问:“这样看着我,是想做什么?”   “要亲,还是要抱?”   纪却秦挥开他的手,眉毛一挑,“什么都不要。”   “我倒是要问你,你想要什么。”   他拂开柏侹的手,目光在无名指的戒指上扫了一眼。   这枚戒指好看又昂贵,是柏家专门定制的。   本想着用来表示联姻的诚意,谁知最后反而成了两人痛苦的见证。   纪却秦如同被电了般,快速移开了眼。   柏侹:“我想见你。”   他说的又缓又轻,仿佛这是藏在心底,不敢公之于众的秘密。   在纪却秦眼里,不论是他真挚的神情,还是温柔的低语,都是早有预谋的诡计。   不然柏侹怎么可能准确无比找到他?   “你确定今天想见的人是我?”纪却秦双手环臂,眼神嘲弄。   “当然,”柏侹点头,“为了你我才来的。”   他脸色苍白,不时挪动双腿。显然长时间站立,除了寒冷以外,身上也是疼痛的。   “现在你见到了,”纪却秦说,“可以走了。”   说罢,他转身要走,身后的人意料之中的跟了上来。   “走不了,”柏侹又开始耍无赖,双手插兜紧跟着纪却秦的步子,“手机丢车里了,要什么没什么。”   “现在只能跟着你了。”   纪却秦刚要开口,就被打断了。   “却秦,你不会忍心把我赶出去吧。”柏侹看着他,似乎真的在担忧,还压抑的咳了两声。   纪却秦忽然被气笑了,他摘下眼镜,勾在手里把/玩。   此刻的他,穿着休闲服,头发干脆利落的垂下来,那双眼眸没了冰冷,只有漩涡般的深不可测。   既放松又迷/人,一举一动都能够轻易扯动心弦。   日光落在眼镜框上,向上移到指尖,在玉一般的洁白上染了层暖黄。   柏侹贪婪的看着,恨不得抓住,放在掌心狠狠揉/搓。   纪却秦看了眼合上的大门,转身朝着屋子走去。   “少说废话,如果你能听我的话乖乖出去,我就不用烦恼了。”   “你的话我都听。”   “那你现在滚出去。”   话一出口,纪却秦立刻后悔了。   他什么时候变得和柏侹一样幼稚了?!   显然柏侹也察觉到了,脚步轻快了许多。   他和纪却秦并肩走着,侧首垂眸去看,恰好看到他皱起的眉头。   “想骂就骂吧,打一下也可以。”他用肩膀撞了撞纪却秦的,“不过别打脸,一会儿还要见爷爷。”   纪却秦不理他,没有特意叮嘱。柏侹不蠢,知道当着爷爷的面,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眼看着就要进去了,柏侹忽然抓住纪却秦的指尖,放在唇边亲了一下,随即当做无事发生般放了回去。   一系列动作太快,以至于纪却秦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指尖上温热的触感还在,被冷风一吹更明显了。   “你……”   “我知道你嘴硬心软,舍不得看我受冻挨饿。”   “我还知道你在乎我,”柏侹伸出手指勾住纪却秦的小指,缠/绵眷恋的揉/捏着,“不然不会让我知道你在这里。”   “你总觉得我像疯了似的……”   “可让我魂不守舍的主谋,不就是你吗。”   酸麻动听的情话让纪却秦打了个冷颤,这样的话,他只在柏侹的台词里听过。   骤然亲耳听到,只想赶紧逃离。   “闭嘴。”纪却秦咬牙切齿,恼羞成怒抽回手,眼里被激出来的火气就快要化为实质。   他们已经进了房门,正跟着管家往饭厅走去。   马上就要见到纪爷爷,柏侹收敛起来,装得人模人样,不再逗弄纪却秦。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进来,纪爷爷眼里闪过疑惑,随后又在纪却秦的不耐烦的神情里找到了答案。   他了解自己的孙子。   看着温柔,实则不近人情。   有时候恰恰相反。   见到纪爷爷,柏侹笑着喊了声:“爷爷。”   亲切的称呼没有变,似乎还是没离婚的时候。   两家联姻后,柏侹虽然对纪却秦不上心,但是对纪爷爷很是尊敬。   大约是在这位和蔼的老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爷爷的身影。   他没有坐下,而是像第一次来的那样拘谨的站着。   纪爷爷看着许久未见的柏侹,“嗯”了声,招呼他赶紧坐下吃饭。   这个孩子他打心眼里喜欢,看着他现在苍白的模样,不免心疼。   柏侹先是看了眼纪却秦,见他没有出声,才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饭桌上弥漫着几分尴尬,偏偏柏侹装作感受不到。   他一边在桌下不安分的蹭着纪却秦的腿,一边笑着问纪爷爷:“吃过饭,我陪您下棋?”   纪爷爷迟疑片刻的功夫,柏侹压抑的咳了两声,捂着胸膛,似乎很疼。   纪爷爷没法拒绝了,“好。”   纪却秦看着他夸张的演技,咬紧后槽牙,恨不得给他一巴掌。   柏侹察觉到后缓缓勾唇笑了。   这一局,是他赢了。 第五十五章   纪却秦阻止不了, 因为人是他带进来的。   吃过饭后,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柏侹和爷爷越走越远。   管家站在他身旁,恰到好处露出些疑惑, 轻声问:“纪总, 您和柏先生……”   “没什么, ”纪却秦打断他,起身朝着书房走去, “不用理他, 一会儿就让他走。”   管家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在疑惑的同时叹了口气。   他家少爷和柏先生纠纠缠缠这么长时间, 哪怕离了都不安生。   没有过多停留,管家端着沏好的茶, 匆匆跟过去了。   纪爷爷喜欢下棋,专门腾出一个房间作为棋室。   华贵的木制家具在光下闪着暗沉的红光,若有若无的茶香混合着木香, 变成了一种宁心静气的良药。   两人相对而坐,全神贯注看着夹在中间的棋盘。   柏侹下棋的水平不高, 只粗粗了解过。可这三年里, 生生提高了一大截,哪怕许久没碰, 下起来依旧得心应手。   落子看似随意, 实则蓄谋已久。   纪爷爷皱着眉头,揣摩许久,才终于落子。   他松了口气,率先开口:“你进步很大。”   柏侹摩挲着棋子, “都是和您学的。”   纪爷爷哼了声, 心道柏侹就是说的好听。   有哄他开心的功夫, 怎么不去哄他孙子?   两家联姻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如果当初没有答应,也许就不会是现在的局面。   他们两家依旧可以保持良好的利益关系,却秦也能找到喜欢的人。   至于这个人是张三还是李四,根本不重要。   能让他孙子过得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柏侹虽然不错,但和宋家小儿子的事他略有耳闻,是真是假先不论,首先纪却秦受的那些委屈,就足够让他气愤。   从小抚养到大的孩子,怎么能忍心看他被无情践踏。   “我教给你的不多,”纪爷爷说,“能到现在,是你自己做得好。”   柏侹听他话里话外透着疏离,心里发沉,还是勉强笑着。   原因不言而喻,完全是他自己作孽,才导致现在的下场。   “爷爷,”柏侹说,“以前是我不好。”   房间里的气愤变得沉闷,茶杯上蒸腾的热气都像被定住了,飘飘忽忽转着圈,不肯升起。   “我对不起却秦,也对不起您。”   这句话艰涩沙哑,满是柏侹压抑的情绪。   三年时间不长不短,于他来说是各个方面快速发展的时间。   从在娱乐圈渐渐有名气,到登顶影帝。   也从尚且懵懂的年纪,一跃进入了婚姻。   他不知道纪却秦是什么样的感受,他只感到了匆忙。   似乎身边所有的人都在催他成熟。   在无数个深夜猛然惊醒,他都会无法抑制的感到浑身上下像是被绳子束缚住了。   独自一个人的时候还好,偶尔在别墅过夜时,看着纪却秦,他总要多清醒一会儿。   怀里的人优秀成熟,有被许多人爱着。   暴躁冷漠,仍旧不妨碍他用温柔的假象欺骗别人,获取利益。   看着这样的他,即使两个人肌肤相贴,身上还有彼此留下的暧/昧痕迹。依然不妨碍他感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远的可怕。   柏侹从未说过,面对纪却秦,他有深深的无力感。   这个人太过耀眼,大概永远都不会属于他。   而且情/人无数,谈情说爱信手拈来,说的每句话都带着利益的冰冷。   所以他不信,不信纪却秦真的喜欢着自己。   也正因此,亲手毁了一份唾手可得的情意。   柏侹叹了口气,喉咙发痒,偏首咳了两声。   身体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但不妨碍时不时发疼。   他脸色发白,更显得眉眼锋利,可眼里涌动着的忏悔不能作假。   纪爷爷本想说什么,看到这副模样,生生咽了下去。   只说:“落子无悔,下一步怎么走,你得好好思量思量。”   纪却秦为什么和柏侹继续纠缠,为什么要带他进家门。   纪爷爷只有一个大概的模糊猜测。   唯一清楚的是,纪却秦心软了。面对这样的柏侹,再次妥协退步了。   按理说,感情上的事他不应该插手,可这件事关乎纪却秦一辈子,更何况柏侹有过“前科”,绝对不能粗心大意。   柏侹怔了下,将棋子攥紧,神情郑重:“您放心,我会对却秦好。”   “只用嘴说没有信服力,您可以看着我。”   “如果我没有做到,就再也不来打扰他。”   纪爷爷审视着他,许久后移开视线,斟酌着将棋子落下。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棋局继续,书房里却弥漫着躁动的烟雾。   纪却秦正在看文件,夹在指尖的烟一点点消耗,飘起的烟雾变成了卷曲的线条。   恰到好处分割了一道光影。   明亮的光照在脸上,柔和了眼里的冷漠,使得颜色浅淡的眸子像极了有夹心的琥珀软糖。   那张薄唇紧抿,罕见的有些发白。   他在思考,让柏侹进门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突破了他的掌控,朝着未知的方向狂奔而去。   是什么时候开始偏离轨道的?   纪却秦不知道,却明显感受到,自从柏侹受伤后,两人的关系不似以前那样僵硬了。   好像在生死面前,更显得感情柔韧。   正出神,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他以为是管家,没多在意,让门外的人进来了。   柏侹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纪却秦腰背呈一条直线,上窄下宽,双臂担在办公桌上,阴影向下延伸,隐没在腰腹中。   亚麻色的家居服衬得他极其温柔,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心动的温热气息,就连指尖的烟都变得绵柔。   柏侹小心翼翼收起脚步声,慢悠悠走向他。   “休息时间还在工作,你完全不累吗。”   纪却秦指尖一抖,烟灰掉在了桌面上。   “少抽一点,”柏侹俯身上前,“对身体不好。”   他不由分说抽出纪却秦指尖的烟,徒手捻灭了。   “以前可不见你关心我。”纪却秦淡淡垂下眼眸,继续看文件。   他实在很爱抽烟,特别是心情烦躁的时候。   柏侹笑了两声,绕过办公桌,站在纪却秦身边,双手一撑,坐到了桌上。   “以后我会注意。”   纪却秦没理他。   静静坐了会儿,柏侹晃着脚尖轻轻踢了下纪却秦的腿。   “你又要出差?”   纪却秦没有隐瞒,随口“嗯”了声,“怎么?你也想去?”   柏侹双手向后撑,宽阔的肩膀打开,显露出了颈侧的青筋。   蜿蜒的纹路引人注目,蕴含着令人遐想的力量,不禁去想,到底什么情况下才能见到它。   “想。”柏侹点头,“不过很可惜,这周我有事。”   不等纪却秦细问,他便主动说:“公司里还有项目等着我处理。”   临近年关,不止纪氏忙,柏氏同样忙。   既然他选择退圈回到这里,就应该担起责任。   他也不是一心只有情爱的蠢货,知道各种情况里什么最重要。   “不过你放心,你去这几天,我会来陪爷爷。”   纪却秦本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就退却了。   爷爷年纪大了,即使有管家在身边陪着,但两个年纪加在一起快两百岁的人显然没有新意。   而且他知道,爷爷很喜欢柏侹。有他陪着,会开心许多。   也算……弥补了他不能陪伴左右的愧疚。   “随你。”   柏侹笑了,双肘撑在膝盖上,侧首去看他。   暧/昧的视线扫过那双眼眸,随即落在唇上,身体自动开始回忆亲/吻的感觉。   温热、柔/软、濡湿。   血腥又强势霸道。   他那样想着,回过神来时,正对上纪却秦的视线。   柏侹从桌子上下来,缓缓蹲下来,单膝跪着,从居高临下变成抬首仰视。   他一手撑在纪却秦腿边,另一手揪着他的衣领,将人一把拉了下来。   双唇相贴,舌尖相抵,牙齿用力一咬,这个堪称温柔的吻就变了味道。   柏侹眼睛微眯,嘶了声。   “咬疼了。”他说。   纪却秦居高临下看着他,银框眼镜后的眼色算不上和善。   他抚上柏侹的后脑,五指张开又蜷起,毫不怜惜地揪着柏侹的头发,向后拉扯。   “疼就忍着。”纪却秦屈指抹过柏侹下唇上的血珠,声音嘶哑,“不然滚蛋。”   柏侹恶劣的笑着,他就喜欢看纪却秦衣冠楚楚,却忍不住生气的模样。   “我滚了,谁来伺候你?”他得寸进尺挤进纪却秦□□,并搂住他的腰。   “多的是人。”纪却秦觉得他聒噪,却细细描绘着这张俊脸。   “别碰他们,”柏侹收紧手臂,“留我一个人就行了。”   纪却秦但笑不语。   “嗯?”柏侹已经再次吻了上来。   等不到回答,他双臂忽然用力,一手搂着纪却秦,另一手勾着他的腿弯,起身将人抱到了桌子上。   纪却秦吓了一跳,升起的旖旎顿时没了大半。   对骤然的变化十分不满意,挣扎着要下来。   “嘘……”柏侹挤在他两腿之间,“别动。”   “别不要脸。”纪却秦猛的白了脸色。   柏侹:“更不要脸的事都做过,这不算什么。”   他掐住纪却秦的下巴,倾身上前,在那光洁脆弱的脖颈上亲了下。   “你说对吗。”   “对你大爷!”纪却秦真的生气了,脾气止不住的冒出头来。   柏侹看着他气急的模样,脑袋抵着他的肩膀,低沉好听的笑声缓缓流淌。   他在纪却秦耳边轻声说:“你其实就喜欢我不要脸吧。”   纪却秦无言以对,似乎在柏侹面前,什么话都是苍白无力的。   这个人从不按套路出牌,一举一动都充满了随心所欲的嚣张跋扈。   他抵着柏侹的肩膀,一手撑在身后,认认真真打量着面前人的脸。   褪/去了幼稚,蒙上了层尚且朦胧的成熟。眉头舒展,但也有了细小的纹路。   柏侹发脾气喜欢摔东西,并不喜欢皱眉头。   三年的时间,纪却秦早已经摸清了。   骤然看到那道细不可查的纹路,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柏侹,”他忽然正色道,“你后悔退圈吗。”   纪却秦清楚看到那双眼中闪过的怔愣和坚定,在太阳光下,宛如向日葵绽放开层层叠叠的花瓣,每一片的尖顶都闪着金黄的光。   柏侹收起唇角戏谑的笑,认真的模样和之前判若两人。   “我说过,我不后悔。”   “做出这个决定完全出于我的真心。”   他直起身,依旧在纪却秦双腿之间。抬手理了理纪却秦乱掉的头发,又在柔/软的耳垂上捏了捏。   用一种罕见的温柔和沉稳的声音说道:“你不必感到有负担,更不用时时刻刻挂念。”   “我承认我有私心,为了你,也为了我。”   “进娱乐圈只是我和他妥协的结果,无论我取得什么成果,都不能改变他的想法。”   “时间一到,我总是要回到柏氏的。”   “现在只不过是把时间提前了而已。”   柏侹柔声安慰着纪却秦,像个得到糖果又在炫耀的小孩子。   他眨了下左眼,竟然有几分从前的朝气。   “你看,我也学会为利益妥协了。”   这句话明明是在打趣他,纪却秦心头一突,倏地移开了视线。   他清楚的感受到,柏侹比想象中的更要成熟。   陌生的不适感仿佛鞋里的沙子,每走一步都在清清楚楚昭示它的存在。   纪却秦冷漠地说:“你是想让我愧疚,好趁虚而入吗。”   柏侹看着他,忽然笑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纪却秦有趣的很。   他俯身上前,双手从纪却秦的手臂下穿过,结实的胳膊紧紧夹着柔韧的腰身,实实在在撑在实木桌面上。   来自上方的压力让纪却秦忍不住向后仰,想要撑住身体必须用手撑住身体,可柏侹故意钳制他的身体,为了不让自己处于下风,他不得不勾住柏侹的脖颈。   这样的姿势足够亲昵暧/昧,更多时候出现在床上,偶尔会在别墅的书房里,仅有一次,上演在柏侹那辆厚重的越野里。   纪却秦浑身上下没有着力点,只能笨拙的勾住柏侹的腿,依靠腰间的手臂。   “我说了,”柏侹居高临下看他,“你不用自责。”   纪却秦:“你不能否认,你想用这件事让我心软。”   “柏侹,你在算计我。”   视线相接,柏侹忽然笑了,奖励般在纪却秦侧脸亲了一下。   “对你来说,这点程度算不上什么。”   “只要拿出一点点真实,就足够把我踢开了。”   他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骄傲又自负,“却秦,你敢否认吗。”   “从离婚到现在,你根本放不下我。”   “不然……”柏侹垂下眼眸,“你为什么不彻彻底底推开我。”   他知道纪却秦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摆脱他,但是纪却秦从没做到底。   哪怕那样宠爱乔乔,也是说分就分。   纪却秦静静听着,不置一词,只是偏首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   今天很冷,却偏偏有大太阳,极其容易骗过住在温暖房间里的人。   “是你一直不要脸凑上来。”纪却秦淡淡说,“我推了,你不走,难不成让我走?”   他松开紧攥着柏侹衣领的手,单手撑在身侧。摇摇欲坠间,他盯着柏侹的脸,像是要将他一点点分解。   “好了,别闹了,你该走了。”   “我不走,”柏侹挑衅地看着他,“爷爷都没开口,你怎么好意思赶我。”   “你……”   在纪却秦开口骂人之前,柏侹俯身堵上那张湿润的唇,贪婪的嗅着熟悉又温热的味道。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怀里,和他做着最亲密的事。   每一次揉捻、轻挑、震颤,胸膛里涌动着的,都是无法言喻的满足和占有。   每到这时,柏侹就止不住的想,那三年里,他到底都错过了什么。   纪却秦的吻很有技巧,总会让人沉溺其中。   偏偏柏侹没有章法,一味地蛮横霸道,肆意掠夺,反而让纪却秦招架不住。   忽然,房门被敲了两下,随即传来管家的声音。   纪却秦猛的回神,震荡的心就快要蹦出来了。   他抬脚想踹柏侹,却被压的死死的。   双手被桎梏在头顶,柏侹一只手就钳制住了他两双手。   柏侹从他脖颈间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得意的模样,根本不像还在养伤的病人。   “放开!”纪却秦挣扎了一下。   “小点声。”柏侹扶着他的腰,指尖暧/昧的钻进衣服里,沿着腰带的弧度贴着皮肤来回移动。   充满暗示意味的话让纪却秦气红了眼,他不明白,柏侹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敲门声还在继续,管家的声音里似乎夹杂了爷爷的声音。   纪却秦的身体倏地僵直,全神贯注听着门外的动静。   柏侹看着他,忽然俯身,恶劣的碰掉了桌上的摆件。沉闷的声音足以让门外的人知道房里有人。   纪却秦快气炸了,奈何只能像一只关在笼子里龇牙咧嘴的猫。   “柏侹,你他妈有病!”他压着声音骂。   “嘘……”柏侹单手抵在纪却秦唇上,满意地看他眼尾潮红,不甘又倔强咬着自己手指的模样。   这样的纪却秦没了风度和温柔,真就像是炸毛的猫。   纪却秦瞪他,俊美的脸都有点扭曲。   紧接着,他们听见纪爷爷在门外说话,随即门把手传开了声响。   纪却秦目眦欲裂,如果让爷爷看到这副模样,这个家以后就不用回了,他也一定要弄死柏侹!   温热的指尖点弄着柔软的舌尖,柏侹垂眸笑着,非但没有退开,而是更进一步。   他和纪却秦挨得不能再近了,彼此的反应犹如水面下的石子般一目了然。   柏侹仍旧好整以暇,附在他耳边轻声问:“他们要进来了。”   “怎么办?” 第五十六章   他的威胁纪却秦当然不会放在眼里, 可是现在情况特殊,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都做了什么。   更不用说,在屋子里穿的衣服单薄, 无论谁去开门, 身上的反应都会一览无余。   “随你怎么办。”纪却秦恼怒, 用力推他一把,坐了起来。   柏侹低声发笑:“我锁门了。”   他顺势坐在椅子上, 仰视纪却秦, 看暧/昧的薄唇,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这个人, 终究还是他的。   眼里闪过抹晦涩,纪却秦已经整理好衣服, 从办公桌上下来了。   “去开门。”他扫了眼柏侹的下半身,故意刁难。   他俩的情况谁也不比谁好,反正都是丢人, 当然要丢柏侹的。   “这样去?”柏侹挑高一边眉毛。   “行了,”纪却秦叼了根烟, 才侧首点燃, 就被柏侹抢走了,“别在我面前晃。”   明明身上涌动的热意还没消散, 冷淡的眉眼却在隔开他和柏侹之间的距离。   柏侹吸了口烟, 又将它放回纪却秦指间。   轻轻点头:“那我就不打扰了。”   他深深看了眼纪却秦,“等你出差回来,我再来找你。”   说罢利落起身,打开房门, 离开了。   等到“咔哒”一声房门合上, 纪却秦才猛的回神, 后知后觉感到后背满满是潮湿的汗,竟然都没发现爷爷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叹了口气,打开玻璃窗,寒冷的气息灌满鼻腔才缓过了神。   今天的一切都像是场不切实际的梦,他居然和柏侹……   纪却秦闭了闭眼,日光照在眼皮上,能够清楚看到,薄薄的皮肤下纤细的血管。   这样的失控让他感到害怕,并且真切的感受到,未来的路变得模糊,因为他的纵容,好不容易分隔开的身体和感情,会再次交织在一起。   透过玻璃窗,可以一直看到大门。   纪却秦就站在窗后,看着柏侹走得越来越远,在踏出大门前,回首朝这里看了眼。   他心一突,明知道看不见,还是侧身躲开了。   在爷爷家住了两天,纪却秦的状态都被爷爷收入眼底。   因为行程变化,他将于明天去往D市。   临走前,爷爷敲响了纪却秦的房门。   “爷爷。”纪却秦穿着浴袍,墨黑的头发潮湿,正顺着发尖滴水,打湿了肩膀上的衣料。   纪爷爷不赞同的皱起眉,对他的习惯很不满意。   “现在天冷,你要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纪却秦点头,顺手拿起桌上的毛巾擦拭,“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我有话要对你说。”   自从纪爷爷彻底放权,很少这样严肃的对纪却秦说话。   孙子大了,并且有足够的能力,他也就不再插手琐事,安安心心在家里养老。   现在如此,实在是因为太过担心。   柏侹来过家里后,纪却秦安静的模样仿佛换了个人。除了窝在书房,就是在花厅里发呆。   完全不像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反而比他这个老年人更老。   纪却秦同样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爷爷要说什么了。   他说:“如果和柏侹有关,可以不用说了。”   “我自己都没办法理清和他之间的事。”   烟盒就放在桌上,顾及爷爷的身体,纪却秦忍耐住想抽的欲/望,拿起酒瓶倒了杯酒。   辛辣的酒入喉,散乱的思绪更加没有方向了。   纪爷爷沉默片刻:“却秦,我不是要为他说好话,只是关心你,你最近的状态很不对劲。”   “如果可以,这次出差就没必要了。”   “没有不对劲,”纪却秦反驳,“我只是想不通,他怎么能变成现在的模样。”   “明明以前……”   明明以前是那样飞扬跋扈,幼稚的可笑,怎么不知不觉间就变了模样?   纪爷爷听着,问了一个问题:“你是在乎他变了,还是不喜欢他变了?”   “却秦,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如果是第一个,你为什么会在乎他变没变?你们已经离婚了,他怎么样都和你没有关系。”   “如果是第二个,就不需要再想了。你要做的,就是彻底和他断了联系。”   纪却秦晃着酒杯,微微出神,冷淡的眸子盯着地毯上的花纹,思考着爷爷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头去看,说:“我不知道。”   脑袋里乱成一团浆糊,什么都想不到。绕来绕去,竟然只有柏侹的脸。   笑着的、愤怒的、放纵的、隐忍的。   每个神情都无比鲜活,那双锐利的眸子都像在记忆里盯着他的双眼,不准许逃开。   “既然这样,”纪爷爷在他肩上拍了拍,“借着出差的时间想一想。”   “嗯。”   两人沉默,相对无言。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彼此最亲近的人,可在某些情况下,仍不能肆意的袒露心声。   等到纪爷爷离开,纪却秦彻底睡不着了。   不可否认,他的确喜欢以前的柏侹。虽然幼稚,但有着特有的迷/人气息。   冲/动、易怒、顶撞,对他来说,都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或许因为他本身就是那样。   现在的柏侹,经历了一系变故,褪/去了青涩的幼稚,披上了成熟的外壳。   仅仅是回到柏氏这段时间,纪却秦就听到了许多关于他的话。   不近人情、手段强硬、利益至上,这些曾形容他的词,一个个套在了柏侹的身上。   好似柏侹在沿着他长成的路踽踽前行。   纪却秦不愿意看到这个场面,深深害怕柏侹会变得和他一样。   挣扎、不安、抗拒,快要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但仍不可否认,这样的柏侹,依旧令人沉迷。   两人间的某种东西在慢慢产生变化,从最初的喜不喜欢,爱与不爱,变成了现在幼不幼稚,成不成长。   纪却秦叹了口气,夜风吹凉了浑身的燥热,也让混沌的脑袋清醒过来。   他猛的想到,柏侹为什么会选择成熟?   因为是他一直在说柏侹幼稚。   为了得到他的欢心,柏侹心甘情愿放弃了之前的一切。   这样的认知让纪却秦为之窒息,他不明白,为什么感情总是这么难以捉摸。   也认识到,曾经的风/流除了得到短暂的欢愉,并没有让他成长。   甚至于和柏侹一样,都是朦胧且迷茫。   带着沉甸甸的情绪,纪却秦第二天登上了前往D市的飞机。   这次出差,他本想着快去快回,可实际情况更要复杂,不得不多留几天。   在他忙于工作的时候,柏侹也没闲着。保持着两天一次的频率,勤快的往纪家老宅跑。   纪却秦不在,他浑身的精力没处施展,身上有伤,大部分工作都是其他人在处理,所以才能腾出时间陪纪爷爷。   从最开始的不冷不热,到主动留人吃饭,柏侹只用了短短一星期。   不得不说,他虽然不懂情爱,但哄老人欢心上,一直都很在行。   纪爷爷本来就对他很满意,更让柏侹的计划如鱼得水。   他甚至专门发信息对纪却秦炫耀,可谓是把不要脸做到了极致。   这样做了没几天,就发现纪却秦把他拉黑了。   柏侹乐不开支,把这件事告诉了纪爷爷。   爷孙俩说了什么他不知道,只知道纪却秦把他移出了黑名单。   柏侹在京城过得顺心顺意,纪却秦却在D市焦头烂额。   和宋厉扬的合作没有问题,要处理的事也接近尾声,再有一两天就能够离开了。   可时间越近,纪却秦心里越抗拒忐忑。找不到原因,才是他烦躁的最终缘由。   许韬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轻声提醒:“纪总,这次我们要去看柏先生的母亲吗。”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瞬间点破了躁动的泡沫。   纪却秦看着许韬,沉吟片刻,“去。”   “是。”   结婚三年,纪却秦每年都会来看柏侹的母亲。   他从小就失去了双亲,因此对柏侹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并且从心底里认为,哪怕他们之间感情再不和睦,也不应该牵扯到长辈。   既然结婚了,柏侹的母亲就是他的母亲,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纪却秦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只是觉得应该这样做。   而且他做的很小心,柏侹绝对不会察觉。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再次踏上了前往墓地的路。   在入口处登记的时候,纪却秦正等着许韬签字,忽然被赶来换班的保安认出来了。   “您来了,”保安笑道,“十月份的时候可没见到您,还以为那位先生来了,您就不来了。”   这名保安正是柏侹见到的。   “那位?”纪却秦疑惑,已经猜到了是柏侹。   “对,”保安点头,“他上次来可把我们吓坏了,靠着墓碑一动不动,真怕他想不开。”   纪却秦脸上有了点笑意,他想起来了,那时候恰好是从威尼斯回来之后。   “我和我搭档去劝他,不知怎么回事,他匆匆忙忙就离开了。”   “说要……说要回去找一个人。”   许韬也觉得稀奇,他知道柏侹的脾气,反应这么大,得是多么了不起的事?   “找谁?”   保安看着他和纪却秦,反而摸不着头脑了,指着纪却秦,懵懵懂懂说:“找这位先生。”   “找我?”纪却秦皱眉,快速算了算时间,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柏侹疲惫睡在楼道里的画面。   保安想起当时说的话,面上带了几分透露隐私的羞怯,“我们告诉那位先生,您每年都来,然后……”   纪却秦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   *   柏侹母亲墓前,一个身影静静伫立。   在一片灰白与墨黑中,墓碑前的那捧花是唯一的亮色。   冬季的冷风慢慢吹,不妨碍它化身成为最锋利的刀子,残忍的切割着柔/软的皮肤。垂在腿边的大衣一角被拂动,来回晃动。   纪却秦摘了眼镜,神情肃穆,静静盯着照片上的女人。   她曾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并且赋予了另一个生命意义,在还未等到柏侹长大,便匆匆离去。   他们相伴的时间虽然短暂,却是这辈子都无法泯灭的。   纪却秦和她素未谋面,仅仅看着照片,和柏侹的只言片语,就能得知,她是一位温柔的人。   如果病痛没有折磨并带走她,或许如今的一切都会不同。   “又来打扰您了。”纪却秦缓缓蹲下,不担心昂贵的大衣沾了尘土,摸出手帕,沿着墓碑边沿擦拭,动作轻柔和缓,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希望您不要介意。”   每年来这里已经成了一种习惯,纪却秦不是善于打破习惯的人。没有特别重大的变化,他会一直做下去。   但是,和柏侹离婚已经达到了红线之上。   他本不应该来的。   纪却秦叹了口气,“原本打算明天离开,还是想来看您一眼。”   “您应该知道,我和柏侹离婚了。”   “以前的事不用再说,您都知道,可是现在……”纪却秦顿了下,眉眼深深染上了疲倦,“我不知道以后要怎么样。”   “柏侹做的每件事,大部分出乎我的意料。”   “他似乎打算完全放弃过去的自己,变成另一种模样。”   不过一会儿,冷风便吹痛了纪却秦的手,手背上红了一片。   “对于这种变化,我有点害怕。”   面对冰冷的照片,纪却秦鲜少吐露真心。   这些话他未必会对自己母亲说,但对柏侹的母亲滔滔不绝。   像是询问解决办法,又像是在控诉。   总之,纪却秦暂时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想要说一说。   柏侹的变化太大,让他无所适从,以至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在他心里,这个人似乎还是第一次见面时的毛头小子。   倚着机车,双手环臂,挑衅地看着他。   当时他想,这样幼稚的人,稍微哄一哄就好了。   可随后发生的事,彻底超出了想象。   不仅没有拿捏住柏侹,还搭上了感情。   如今想起,柏侹总是在不断刷新他的认知,所以才会让他被引诱沉迷。   “我本想着离婚以后就可以解脱,”纪却秦实话实说,“但他不愿意。”   “跟着我去了威尼斯,回来后退圈,每天围着我打转。”   “他想和我复合,但从没问过我愿不愿意。”   手臂搭在膝盖上,帕子在指尖一点点收紧又放开,柔/软的布料上微微出现些褶皱,在光下,似乎藏着细小的尘土。   照片上的女人保持着一成不变的笑容,慈爱的看着纪却秦,似乎在等待答案。   “我不知道。”纪却秦直言,“我什么也不知道。”   他在幼稚的柏侹和成熟的柏侹之间来回摇晃,这两者明明是一个人,却割接的如同两人。   幼稚的柏侹是他最爱的向日葵,充满生机勃勃的朝气。   而成熟的他,更像傍晚夕阳下,窗边的玻璃瓶子里低垂迟暮的向日葵。   纪却秦闭了闭眼,向来平静冷淡的脸上闪过迷茫。   这是长大以后,除了最开始接手纪氏后,第一次拿不定主意。   他已经有预感,这辈子都逃不开柏侹。   但怎么面对是个问题。   纪却秦知道柏侹不会一直幼稚,可他的转变太快了,就像泡沫表面上斑斓的光影,好看但一戳就破。   他无言地看着照片,深深地无力感席卷上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   如果拿出以前的半点风/流,那天在爷爷家,他们情动的地方就会从书房转移到床上。   纪却秦从不是压抑自己欲/望的人,恰恰相反,他会肆意放纵,不然哪来的众多情/人。   和柏侹上/床,负担远比要他做选择小得多。   “时间不早了,”纪却秦看了眼腕表,“我先走了,下次……”   他顿了下,“有机会再来看您。”   转身离开的时候,一阵风吹起,拂动了墓碑前的花,掉落的花瓣轻轻蹭到纪却秦的大衣上,好似在和他告别。   许韬一直在远处等候,看着越来越近的纪却秦,心里猛的一突。   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发现,纪却秦变得越来越沉默冷淡。   和乔乔在一起时尚且不明显,最近越来越无法忽视了。   纪却秦从台阶上走下来,双手垂落身边自然摆动,黑色大衣像是一件久经风霜的战袍,而那张俊美迷/人的脸上,则是对一切不在乎的默然。   等到出了墓地的范围,他侧首点上根烟,飘起的第一缕烟雾,恰好模糊了冰冷的视线。   “纪总。”许韬战战兢兢唤了声。   “嗯。”   纪却秦与他擦肩而过,沉稳的木质香在空中留下一笔,沾染了烟草味,混合着冬天的冷风,变成了一种奇异的香。   透人心脾且无限眷恋。   许韬愣了下,赶忙跟上他的脚步,匆匆朝外面走去。   劳斯莱斯在路上平稳行驶,纪却秦靠在后座闭目养神。   多日的工作让他身体疲惫,今天更多的是精神疲惫。   内外结合,只想赶紧回到酒店睡一觉。   许韬察觉出他的困意,尽量将车开平稳,温度调到适宜,点开了一首舒缓的轻音乐。   不一会儿,就听到了平稳的呼吸声。   车里安静了片刻,忽然有震动声打破了平衡,连带着两人的心跟着躁动起来。   纪却秦睁开发红的双眼,摸到身旁的手机,看到来电人的时候,先是顿了下,不等接通,对方又打来了第二通。   他皱眉,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柏侹有急事。   果然,电话接通后,不等他说话,柏侹便说:“你先别着急,安心听我说。”   “说。”   “爷爷昏倒住院了,”柏侹语速很快,“你现在赶紧回来。”   纪却秦怔怔听着,耳朵里一阵嗡鸣。   分不清那是害怕还是什么,他只知道要回去。   有那么片刻,他听不到任何动静。   偏偏柏侹的声音穿透一切,来到耳边。   柏侹柔声安慰:“却秦,别着急。爷爷已经没事了,有我在这里陪着,你放心。”   “到了京城告诉我,我会让小宁去接你,不许自己开车。”   在轻柔的声音里,躁动的心缓缓平稳,纪却秦终于找到了运筹帷幄的感觉。   喉结滑动,他艰涩道:“我马上回去。”   “好,”柏侹说,“我们等你。”   说罢,两人默契的挂了电话。   从D市到京城,乘坐私人飞机只需要一个多小时,匆匆忙忙中,纪却秦竟然想到,柏侹曾连夜开车赶回来。   下了飞机,坐上早已经准备好的车,到达医院时,已经是晚上了。   纪却秦跟着小宁来到病房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躺在病床上沉睡的爷爷,第二眼就是守在床边的柏侹。   大概是身上有伤的原因,他以一种僵硬的姿势直挺挺的坐着。   “回来了。”   听到声响,柏侹站起身,朝着他走去。   纪却秦“嗯”了声,绕过他走到爷爷身边。   爷爷睡着,双手自然搭在身体两侧,一根输液管扎在左手上,缓慢的将药品输送进身体里。   纪却秦一寸寸打量着,确认没有其他大碍时才松了口气。   “你别紧张,”一只手带着坚定按住他的肩膀,另一手扣住他的手,轻声安慰,“医生说爷爷是高血压晕倒,幸好送来的早。”   纪却秦浑身冰冷,如同一块刚刚开凿的冰块。   在柏侹的轻柔的抚慰下,终于放下了紧绷的情绪。   他脱力般向后靠进柏侹怀里,后脑抵着他的肩膀,缓缓吐出一口哽在胸口的浊气。   全身的重量压/在柏侹身上,纪却秦缓了缓,才后知后觉身后的人是多么高大,握着他的那双手,带着沉稳安抚的力量。   温热的唇落在眼尾,纪却秦闭上眼睛,没有躲开。   爷爷是他最重要的亲人,如果有三长两短,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为什么没有早发现爷爷身体不好?又为什么要选这个时候出差?   纪却秦面色苍白,胸口郁结。   “却秦,”柏侹搂着他的肩膀,将人转过来面对面看着,“看看我。”   纪却秦依言而动。   他望着那双眼睛,下意识寻找什么。   “事发突然,和你没有关系。”柏侹捏着他的下颌,轻轻晃了晃。   纪却秦眨了两下眼,反应过来这是柏侹在安慰他。   “是你发现的?”他问。   “我和管家。”   纪却秦:“谢谢。”   柏侹怔愣,完全没想到纪却秦会对他道谢。   他从不怀疑纪却秦的良好修养,只是从没切身感受过。   纪却秦垂眸看着柏侹紧握着自己的双手,一种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双手他碰过无数回,从没哪次像现在这样。   温和、有力、带着抚慰的意味。   无法忽视的力量从两人紧握的地方源源不断的传来,他被柏侹抱进怀里,慢慢拍着后背。   也就在这时,他发现,这就是成熟之后的柏侹。   在傍晚的夕阳里依旧散发着金黄的魅力,吸引着无数人驻足观赏。   与早晨青涩的向日葵相比,它汲取了太阳满满的能量。即使在深夜里,依旧温暖,依旧能够肆意舒展蓬勃的朝气。   为他,无所保留的绽放着。   作者有话说:   嗅到了一点点快要完结的味道(一点点.jpg 第五十七章   认识纪却秦三年, 柏侹从没见过他这幅模样。   茫然、惊慌失措。   在他心里,好似纪却秦天生不该有这样的情绪。平时的他太过强硬,以至于常常会让人忘记, 纪却秦也不过是一个凡人。   意识到这点, 柏侹心里涌起心疼, 除了笨拙地安慰,他无能为力。   同时又小心翼翼, 生怕纪却秦不要他安慰。   好在, 他接受了。   柏侹轻拍着纪却秦,时不时的低声安慰。等到怀里的人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他才彻底松了口气。   纪爷爷并没大碍,只是需要好好调养。   纪却秦守在床边, 从深夜坐到白天,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   他单手撑在扶手上,双腿交叠, 视线落在鞋尖,若有所思,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纪却秦不动, 柏侹总要去处理事情。   应付完公司里的事,吩咐好许韬, 再次回到病房已经快中午了。   见纪却秦仍旧保持着离开时的姿势, 柏侹忽然笑了,放下拎着的东西,凑上去亲了一下,“在想什么?”   “没什么。”纪却秦摇头。   他不说, 柏侹也不再问, 拉过椅子陪他一起坐着。   “这次去D市的工作顺利吗。”   “很顺利。”纪却秦漫不经心道, 单手扶着额头,一夜未睡,他有些头痛,“下个月就能动工。”   两方合作的目的出奇一致,进度难得快速。   提到宋厉扬,纪却秦又想起另一件事,宋厉扬提出的条件。   既然工程没有问题,应该把那件事提上日程了。   他看了眼柏侹,不禁猜测对方知道后会怎么想。   柏侹对他的小心思一无所知,正垂眸翻看手机。极其专注的模样引来了纪却秦的注意,状似无意扫了一眼,防窥膜隔绝了他的视线。   纪却秦咳了声,“身体好些了吗。”   “嗯,”柏侹点头,忽然抬头看他,“你关心我?”   “礼尚往来。”   柏侹险些气笑,他抬手捏住纪却秦的耳垂,揉/捏两下,啧了声,“你就不会说两句好听的?”   “你这张嘴最会说了。”   纪却秦任由他摆弄,不言不语地模样反而让柏侹不知所措了。   “行了,不说就不说。”柏侹悻悻松开手。   两人间的气氛变得沉默,像一盆还没来得及泼出去的水。   纪却秦的视线从没离开过柏侹,那架势,好似要将他一点点分割了似的。   自从昨晚有了那样的感觉后,他忽然重新对柏侹有了兴趣。   或许这样的变化不是坏事,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新的挑战。   “柏侹,”纪却秦说,“我在D市去看了你母亲。”   周遭的空气凝滞,病床上的爷爷还在昏睡,房间里安静的可怕,一点点轻微的响动都无所遁逃。   先响起来的,是椅子腿摩/擦地板的声音。   纪却秦以为柏侹要走了,回首望去却发现是他转了个方向,正面对着自己。   柏侹问:“你怎么会去?”   这样的语气不好不坏,带着猜测不安的迷茫。   “顺路。”   纪却秦解释道,这个理由屡试不爽,尽管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个粗糙的借口。   若放在以前,纪却秦来探班,说是顺路,他就当做顺路,根本不在乎到底是不是真的。   可是现在不行。   “少骗人,”柏侹正色,“纪却秦,你为什么不敢实话实说。”   为什么?   纪却秦也不知道。   他不回答,柏侹却想起之前的事。   这种“顺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到底发生过多少次?   为什么纪却秦能够做的如此自然?   明明已经离婚了,又为什么要去见他的母亲?   纪却秦到底要做什么?   是不是……   一连串的疑问萦绕在柏侹心头,就像一条巨大的锁链,紧紧缠/绕着,让他濒临窒息。   “没什么好说的。”   柏侹气急:“那你又为什么要说出来。”   “和以前一样,悄悄的去不就可以了。”   话音落下,纪却秦的脸色变得难堪。   果然,柏侹已经知道了。   “我不是怪你去了,”柏侹顾及爷爷,压低声音,“我只是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结婚三年,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却半点不知情。”   “是我蠢,是我不关心你,可是……”   “可是你怎么能忍住不说的。”   柏侹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的,深深为纪却秦感到不甘。   纪却秦不是很想在爷爷身边谈论这个问题,并且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之前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虚无缥缈的感情。   他渴望能得到柏侹的爱,所以选择无声的付出。   小心翼翼,生怕被嘲讽是自作多情。   哪怕是现在,他仍旧不想承认。   “纪却秦,”柏侹按住他的手,声音艰涩,“你就不知道心疼自己吗。”   “心疼有什么用,”纪却秦反手捏住他的指尖,轻轻揉/捏,“自己心疼自己,叫自我感动。”   “柏侹,你知道那三年我要的是什么。”   “可是你给不了我,我总不能拿这些东西去绑架你。”   “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纪却秦轻描淡写,柏侹只觉得窒息,深深觉得自己就是个无可救药的大傻逼。   “却秦,是我对不起你。”   柏侹双肘撑在腿上,俯身弯腰,轻轻在纪却秦掌心亲了一下。   “以后,我有的东西全部给你,你想要的,我想尽办法也要给你。”   “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我们什么都会有的。”   微凉的掌心被温热的唇啄了一下,微微发痒。   纪却秦没有回答,而是沉默的看着他。   他还是在犹豫。   柏侹一而再再而三的请求和好,态度足够真诚,可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纪却秦清楚知道,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他似乎丢了一种最重要的东西,怎么也感受不到那如糖似蜜的情爱。   得不到回答,柏侹也不着急。   他信心满满,知道终有一天纪却秦会答应。   纪爷爷的身体并没大碍,只是纪却秦不放心,执意让爷爷留在医院继续疗养。   他每天则往返于公司和医院之间。   柏侹保持和他一致的步调,纪却秦去哪他就去哪,硬生生磨没了对方的脾气,随他去了。   这样的日子倒也轻松,随着年关将至,各项工作陆续收尾,纪却秦也变得懒洋洋的,甚至有时候能在病房待一天。   但也就在这时候,一条热搜悄无声息地霸占了榜单头条。   这条热搜实在不堪入目,以聊天记录、图片以及视频的方式曝光宋微汀私生活混乱,用身体上位。   纪却秦先收到的消息,后接到了宋厉扬的电话。   电话里宋厉扬的声音不疾不徐,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在讨论晚上吃什么。   宋厉扬:“我看到热搜了。内容虽然丢了宋家的脸,但是我很满意。”   纪却秦还在翻看许韬送来的资料,眉头紧皱,“和我无关,我还没打算现在出手。”   他们之间的确有合作条件,可纪却秦并不打算现在就对宋微汀动手。   他手中的黑料足够锤死宋微汀,但如果是他,会选择从小到大一点点爆出来,而不是直接上最大的锤。   何况,他和宋微汀并没有深仇大恨,如果爆料,也会斟酌什么能爆,什么不能爆。   毕竟他和宋厉扬的目的只是打压宋微汀,并不是打死宋微汀。   闻言,宋厉扬那边顿了下,像是确认般问了句:“不是你?”   “不是,”纪却秦说,“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很快就会有结果。”   “热搜要压下来吗。”   以现在的传播速度,那些不雅的视频照片,早已不知道被多少人看过了。   日后也会成为一枚定时/炸弹,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爆炸。   纪却秦耐心等着回答,其实不论宋厉扬给出什么答案他都不意外。   就看宋厉扬到底有多恨宋微汀了。   秒针在表盘上移动了两个格子,电话那头才终于有了声响。   宋厉扬依旧沉稳得体,说出来的话却让纪却秦微微挑眉。   他说:“事情已经发生就没有撤回的必要了,他既然不肯回宋家,我也没有替他收拾烂摊子的义务。”   纪却秦心里转了个弯,知道宋微汀算是彻底被踢出宋家了。   不过他敏锐地察觉,宋厉扬似乎不打算就此收手。   “既然这样,我就不插手了。”纪却秦说,发展到现在,俨然成了宋家家事。   “好。”   “不过我还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你说。”   宋厉扬:“宋微汀或许会去找柏侹求助,你一定得看好他。”   “别扰乱了我的计划。”   纪却秦笑了,“柏侹怎么做是他的事,我大概插不上手。”   “你可以,”宋厉扬也笑了,“柏侹一直都很听你的话。”   挂了电话,纪却秦的神色沉下来。   要查宋微汀的事并不难,他只是在思考宋厉扬的话。   如果宋微汀去找了柏侹,柏侹会坐视不理,还是忙前忙后替他摆平这件事。   他点了根烟,靠在老板椅上,转了半圈,去看办公楼外的场景。   随着这个猜测,胸膛里的躁动越来越明显。   在它之下,纪却秦明显感受到的,是久违的兴奋。   就像结婚那三年里,每次和柏侹争吵那般。   没办法界定谁输谁赢,只是这个过程,会让两人有你来我往的快感,并不断的沉溺其中。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纪却秦才能感受到,过去的自己在一点、一点的拼凑回来。   *   突然出现的热搜像一只巨大的手,揭开了所有黑幕,一时之间宋微汀成了众矢之的。   位于及时娱乐顶层的总裁办公室里,宋微汀正与汪识斡旋。   没了往日的得意傲气,他面色苍白,唇角起皮干裂,不断用牙齿啃咬,甚至能看到星星点点的血丝。   这几天的折磨,生生让他瘦了许多,从前丰润的脸颊凹陷,那双圆润的眼睛大的有些可怕。   黑白分明的眼珠牢牢粘在汪识身上,跟着他走动来回转动,乍一看很恐怖。   “你不能不管我。”宋微汀咽了口唾沫,嗓音艰涩,长时间的精神压力已经快要把他压死了,而眼前的人就是凶手之一。   “这里面的事也和你有关,你就不怕……”   “嘘……”汪识伸出食指立在唇边,正聚精会神地喂鱼,“这些话一会儿再说,别让它们听到。”   他看着鱼缸里的宝贝们,冰冷的视线掠过几近透明的鱼尾,从玻璃反光上,看到了满脸焦急的宋微汀。   等到他终于喂完鱼,施施然坐回办公桌后时,宋微汀已经等不及了。   汪识拉开手边的抽屉,两指捏出一块硬糖,好心询问:“来一块?”   宋微汀才没心思吃糖,他紧紧盯着汪识,呼吸沉重,再次重复:“你不能不管我!”   “理由。”   修长的手指解开糖纸,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糖块,汪识闻着甜蜜的味道,满意放进了嘴里。   这些指甲盖大小的糖,总是能恰到好处的带给他好心情。   “别装了,”宋微汀厌恶地看着他,却又不得不捏着鼻子伪装,“那些事你也有参与,不能把我一个人推出去!这不公平!”   “那不然怎么办?”汪识笑问,后槽牙轻松咬开硬糖,咔吧咔吧的嚼着,“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不论后果如何,都应该承受。”   这番话冷漠到任谁听了都会打寒颤,偏偏他是笑着说的,俊逸的眉眼带着怜悯的仁慈,像是在苦口婆心,劝宋微汀想开点的知心长辈。   宋微汀早已麻木的心一点点冷透,他看着汪识那张脸,恍惚间想到了另一个人。   他哆哆嗦嗦,攥紧手指,就算指甲抠进肉里也感觉不到疼痛。   “你、你就不怕……”   “怕什么?”汪识眯起眼睛,顺手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光,宋微汀在上面看到了自己。   “宋微汀,你是在威胁我?”   汪识的语气变得不快,鹰一般的眼露出丝丝算计。   在他面前,宋微汀的小把戏实在拿不上台面。   毕竟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和纪却秦一起打下及时娱乐了。   而宋微汀呢,除了那张漂亮脸蛋,什么都没有。   宋家的弃子,没有实力的花瓶,像只刚刚破壳战战兢兢的小鸡。   这样的他,哪来的底气威胁自己?   汪识在心里嗤笑,眼尾流出一些嘲讽,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让他滚远点。   他讨厌没有能力的人,更讨厌宋微汀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爆出黑料的人是谁他不清楚,不过很可能是那个人。   宋微汀陷在沙发里,汪识的话让他感到不可名状的恐惧。   可是已经到了现在的地步,恐惧又有什么用?属于他的一切已经毁了。   他深吸口气,“这不是威胁,是合作。”   “你是个商人,只在乎利益。”   “我给你利益,你帮我。”   汪识静静听着,忽然起身走到他身后,一手撑着沙发靠背,另一手绕到他身前,卡住下颌,强迫宋微汀抬头。   居高临下盯着那双漆黑圆润的眼镜,汪识心里满是烦躁。   他问:“你能带给我什么利益?”   “如果你想说的是,你手里掌握的东西,那我们就没有必要谈了。”   “那些东西根本和我没有关系。”   宽大的手摩/挲着宋微汀的下颌,从柔/软脆弱的脖颈到脸颊,温柔地像是在爱/抚。   “我不过是给了你选择,怎么做是你的事。”   “贪心不足的人,一直都是你。”汪识凑在他耳边轻声说。   宋微汀抓住他的手腕,“是你带我回国的,变成现在这样……你脱不了干系。”   汪识看他的眼神充满怜惜,就像看到在大雪天迷路的狗崽。   他大发慈悲,低声说道:“是我带你回国的?”   “好好想一想,到底是谁把你塞给我的。”   宋微汀愣住,随即想到那张周正俊朗的脸,阴沉沉的眸子正透过回忆盯着他。   恨不得将他撕碎、嚼烂、挫骨扬灰。   宋微汀怕的要命,竭尽全力才忍住没叫喊出来。   宋厉扬……又是宋厉扬!   他到底怎么样才能放过自己?!   汪识看着他的神色,满意地笑了。   他是个商人,当然要为当初与宋厉扬的合作买单。   “既然知道了,你该知道去找谁了。”汪识握住他的手臂,强硬将人带起来,拥着走向门外。   那扇门越来越近,宋微汀知道,只要出了这里,他就再也别想见到汪识。   能救他的人,又少了一个。   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宋微汀的脑子快速转动,非得找出个办法来。   忽然间,他盯着汪识的侧脸,好似想到了什么。   瘦弱的手指紧紧攥着汪识的衣袖,他着魔般说道:“只要你帮我,我就让你得到纪却秦。”   汪识的脚步猛然一顿,连带扯着宋微汀手臂的手指用力收紧。   “你想怎么做?”汪识问。   “那么多手段,总有一个能成功。”宋微汀笑了笑,“我去见他,然后亲手把他送到你床上。”   “汪识,你还没和他睡过吧。”   四目相对,汪识忽然笑了。   宋微汀心头一喜,以为这句话起作用了。   可不等开口,汪识转向他,狠狠一拳砸向他的腹部。   四分五裂的疼痛当即让他冒了汗,龇牙咧嘴险些倒在地上,若没有汪识拽着,他的姿态会更加狼狈。   不等缓过来,那只手猝不及防抓住他的头发,狠狠将他掼在门上。   汪识的声音阴沉发狠:“我警告你,别打他的主意。”   “我既然能给你机会选择,也能让你这辈子没得选。”   “说不定,宋厉扬还会谢谢我。”   残忍冷酷的警告彻底让宋微汀不敢说话了,他就像一袋散发着恶臭的垃圾,被扔出了及时娱乐。   路上行人很多,似乎都在指指点点打量他。   宋微汀匆忙戴上帽子和眼镜,钻进了车里。   封闭的环境让他感到安全,提起来的心才缓缓放了回去。   他向前趴在方向盘上,肚子上的刺痛却让他险些弹起来。   宋微汀心里有气,暗骂汪识不是个好货色,明明想要纪却秦想的厉害,现在装什么装!   如果他真把纪却秦送来,说不定汪识还要谢谢他。   他嗤了声,靠着座椅闭目养神。   忽然,手机发出了一声响。却像烙铁一样,瞬间刺痛了宋微汀的大脑。   出事以后,他十分抗拒看手机,好似只要不看,那些难堪的视频和照片,还有恶意的话就伤不到他。   宋微汀盯着手机,还是拿了起来。   上面有一条短信,是方迅的。   对方问他在哪,为什么不去找他,他可以帮他的。   宋微汀眼里闪过厌烦,方迅不过是个没实权的二少爷,怎么保护他?   以前不过是看他大方,才和他玩玩。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他扔下手机,脑海里想到却是柏侹的脸。   这么多人,只有柏侹有能力。   可是……   宋微汀扭曲的想,柏侹不愿意见他,不愿意帮他!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纪却秦!   他失控的气愤着,车厢里满是嫉妒的味道。   如果没有纪却秦,柏侹会一直等他,他们会在一起,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宋微汀攥紧手指,狠狠砸了两下方向盘,恨不得亲手撕了纪却秦。   倏地,一丝精光划开迷蒙,钻进他脑子里。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条热搜?   宋微汀不信是汪识做的,他手里不干净,绝不可能自毁前路。   那会不会是纪却秦?   他知道的,纪却秦和他的好大哥关系不错,两人极有可能狼狈为奸!   这原本是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可耐不住细细琢磨。   宋厉扬恨不得将自己抽筋拔骨。   纪却秦恨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和柏侹纠/缠不清,破坏他们的婚姻。   宋微汀怔怔想着,觉得豁然开朗,好似事情真应该是这样。   他冷笑一声,心想原来这一切都怪纪却秦。   如果没有他,他会过得比现在好一千倍一万倍!   宋微汀勾起唇角笑了,既然如此,那他就应该让纪却秦付出代价。   付出毁掉他人生的代价!   *   宋微汀离开后,汪识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他知道宋微汀蠢,却没想到会这么蠢,蠢到无可救药,只想把他就地埋了。   他坐回椅子,思量片刻,拨了一通电话。   “喂。”   电话那头顿了下,随即传来并不陌生的声音。   “你找他干什么?”   汪识乐了,故意恶心他,“我和却秦的事,还轮不到你插嘴。”   “柏侹,把电话给他。”   柏侹给没给他不知道,但是电话那头的确换了人。   “有事?”   听到纪却秦的声音,汪识满足的喟叹:“不算大事,只是提醒你,最近小心一点。”   “宋微汀大概……终于被逼疯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万字更新完结~ 第五十八章   纪却秦正在处理工作, 闻言不由觉得奇怪。   “什么意思?”   “表面意思。”汪识嘲弄的笑了两声,“你们做的太绝,终于把他逼疯了。”   这次的热搜来势汹汹, 明眼人一看就是有备而来。而圈子里能有这种手笔的, 纪却秦绝对是头一号。   纪却秦知道他误会了, 推开凑在身边的柏侹,起身去了另一边。   “不管你信不信, 这件事和我没关系, 我甚至怀疑是你做的。”   站在落地窗前,暖洋洋的光照在身上, 纪却秦微微眯眼,惬意地享受着。   虽然惊讶, 不过宋微汀疯不疯和他有什么关系。   反而汪识打这通电话很可疑。   “他还在我手底下,”汪识叹了口气,“我再丧心病狂, 也不可能选这个时候踢开他,对我没有好处。”   这是难得的实话。   “你和宋厉扬走的那么近, 我真以为是你俩下的死手。”   “让你失望了, ”纪却秦伸出指尖在落地窗上点了点,“我还没来得及出手, 就被别人抢先了。”   两人默契地笑了声。   某个方面来说, 纪却秦和汪识极为相像,他们都是利益至上的商人,谋求的是属于自己的便利。   “得了,”汪识愉悦挑眉, “你是什么人, 我清楚得很。”   “现在事情发展成这样, 没有你的纵容可说不过去。”   纪却秦在圈子里的地位不言而喻,他想要的,自然就有。不想要的,一个字都别出现。   如果不信,可以试试,后果会告诉你到底真不真实。   “我也只是按照客户的需求办事。”纪却秦言尽于此,剩下的就留给汪识自行想象了。   汪识不蠢,当然能猜到这是宋厉扬的意思。   他轻嗤一声:“我早就告诉过你,别掺和别人家事。”   “就算不是你做的,到头来也落不到好。”   纪却秦不是不听劝的人,汪识说的话有几分真他是能够听出来的。   眼下,汪识是真的在关心他。   “放心,”纪却秦垂眸,“我知道分寸。”   电话那头传来硬糖纸晃动的声音,微微刺耳,让纪却秦皱起了眉头。   “奇了怪了,”汪识话锋一转,“不是你和我,又会是谁?”   能搜集这么多黑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纪却秦也在想这个问题,许韬暂时还没查出来是谁,更能确定对方身份不简单。   “他在圈子里和谁不对付?”   “那可太多了,”汪识阴阳怪气两声,“乔乔、沐星、柏侹。”   “貌似你的情/人们,和他关系都不好。”   纪却秦肩头被轻按了一下,他转头去看,就看到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宽大的手,无名指上戴着昂贵又精致的婚戒。   顺着向上,是突出的腕骨,西装,俊朗的脸。   柏侹正紧紧盯着他。   “你的意思是……”纪却秦和他对视,却对汪识说话,“情/人不听话,全都怪我了?”   柏侹听不到汪识在说什么,但被“情/人”两个字扎了一下。   “随你怎么想。”汪识啧了声,“我只是想告诉你,最近小心点,别被疯子缠上了。”   “谢谢。”纪却秦笑的温和,“你也要小心,疯狗咬主人的事可不少见。”   “别管我了,再说下去,柏侹就该忍不住了。”汪识嚼着糖块,溢出来的话却是酸涩的。   “这条狗可比宋微汀疯的多。”   疯狗?   纪却秦转了个身,靠在落地窗上,细细打量着柏侹。   年轻、俊朗、迷/人。   仅仅站在那里,就能令人浮想联翩,怎么都和疯搭不上边。   偏偏那双眼睛里蕴含着锋芒。   柏侹离他很近,被纪却秦的眼睛一扫,瞬间心神荡漾,只想亲亲他。   若说脸皮厚,没人比得上他。   恶劣也是如此。   他飞扬跋扈惯了,养出一身的自由散漫。   柏侹走近两步,屈指碰了碰纪却秦的眼尾,随即滑到下颌,轻佻的抬起,拇指在殷红的唇上抚过,俯身弯腰,轻吻了下。   又凑在他另一侧,轻声说了句什么。   除了纪却秦,没人听到。   柏侹满意地看着他发红的耳垂,轻轻吮/吸含吻。   “我说的不对?”汪识等不到纪却秦的回答,有点耐不住性子询问,对面很安静,让他隐隐有不好的感觉。   “什么对不对?”纪却秦没反应过来,狠狠瞪了眼柏侹,抬手要推他。   柏侹当然不怕他,得寸进尺屈膝挤进他□□,完完全全将人抵在落地窗上。   攥着纪却秦的手,强硬打开免提。   “柏侹这么让你魂不守舍?”汪识不满,“我还在和你说话。”   纪却秦正准备开口,却被柏侹打断了。   “对不住了,汪总。”柏侹恶劣地看着纪却秦,“你打来的不是时候,我和却秦正忙着呢。”   “以后有事,你可以直接打给我,不用麻烦却秦,他够累了。”   “柏侹!”纪却秦气急,眼睁睁看他挂了电话。   顺手将手机装进口袋里,柏侹按住纪却秦,居高临下看他,眼里透露着委屈。   “他和你说什么了?”   “和你无关。”纪却秦挣扎不过,干脆自暴自弃。   腿间的膝盖蹭了蹭,两人又近了点。   他深吸口气,对这样的柏侹毫无招架之力。   “告诉我,我想听。”   纪却秦直截了当:“是宋微汀的事。”   身前的人僵了下,直起身看着他。   纪却秦顿了下,心情一点点落下去,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汪识以为是我做的。”他隐去了一部分,“你觉得是我吗?”   柏侹动了,收回膝盖,和纪却秦面对面站着。   在纪却秦逐渐平淡的神情中,他啧了声:“就为这件事?”   “以后不许再和汪识联系,我讨厌他。”   “听到他的声音,就恨不得再给他一拳。”柏侹大概是憋狠了,“还有你以前那些人,我见一个打一个。”   纪却秦怪异的看着他,再次重复:“和我的情人有什么关系,我说的是宋微汀……”   “别提他,晦气。”柏侹直接打断,“他是死是活和我没关系,也和你没关系。”   他没正面回答,但纪却秦听出来了。   不论热搜的事是不是他做的,对柏侹来说都不重要。因为……现在不是八年前。   “我对他没感情,”柏侹小心翼翼解释,“宋微汀的事都和我无关。”   “你知道,我不是喜欢念旧情的人。”   纪却秦望着他,沉默良久。   他当然知道柏侹感情淡薄,也愿意相信他的话。   没离婚的时候,每次提起宋微汀,都是吵架的前兆。现在这样的感受太过陌生,需要一点时间慢慢来消化。   纪却秦知道不应该紧抓着这点不放,他推开柏侹,朝着办公桌走去。   边走边打趣:“这么说来,我也是旧人。柏总怕不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柏侹从影帝,彻底转变成了柏总。   他跟在纪却秦身后,单手拉下领带解开两颗扣子,斜倚在沙发上,视线跟着纪却秦打转。   “别瞎说,旧人是我,乔乔才是新人。”   自从两人关系有所缓和,柏侹时不时就要说上两句这样的话。   既像不满,也像是吃醋。   他已经从嫉妒变成了厌恶,像贴在房门上的门神,凶神恶煞的盯着纪却秦身边的每一个人。   纪却秦不理他,继续处理工作。   好不容易安静片刻,又想起汪识的嘱咐。   被逼疯的宋微汀……他倒是要看看能有多疯。   他和宋厉扬的合作还没结束,利益源源不断涌来,在对方开口之前,当然得要完成条件。   如果宋微汀真的找来,他不介意再添一把火。   可这一等,一个星期过去了。   *   天气越来越冷,   纪爷爷身体疗养得当,终于与柏侹合力下,说动纪却秦,同意让他出院了。   出院前一天,纪却秦来医院替爷爷收拾东西。   纪爷爷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晒太阳,病了一场,身体和精神都有些不济。   他昏昏欲睡,还是强打精神和纪却秦说话。   “小柏怎么没来?”   纪却秦正在亲自叠衣服,闻言头也不抬,“他出差了,后天早上回来。”   柏侹的工作不比他轻松多少,每天挤时间来看纪爷爷已经不容易了。   纪爷爷了然点头,年轻人嘛,总要以工作为重。   病房里只有爷孙两个,透过透着缝隙的窗,偶尔能听到外面的嘈杂。   这样的静谧,对两人来说都很难得。   纪爷爷咳了声,缓缓问道:“却秦,你和小柏……和好了?”   他拿不准这件事,从离婚到现在,这两个孩子一直纠纠/缠缠,就没分开的时候。   哪怕到现在,一眼看过去挺好,但总没个由头,总觉得不安稳。   纪爷爷喜欢柏侹,当初同意联姻也是两家门当户对,知根知底。   若能够复婚……也是不错的。   纪却秦叠衣服的手顿住,指尖捏着羊毛衫的一角,轻轻揉/搓,眼眸低垂,带着寻常的冷漠。   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他和柏侹现在的关系足够亲密,亲/吻是常事,但没跨过最后一道防线。   柏侹嘴上说的再强硬,还是对之前留有愧疚,不敢出格。   而自己看到的却只有迷茫,他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只是觉得属于他的那部分东西,还没有彻底回来,以至于没办法答应柏侹。   他找不到那是什么,只能静静等待。   得到这个答案,纪爷爷不好再问。   纪却秦还有会议要开,收拾好衣服后就离开了。   等到坐进车里,还没来得及扣上安全带,就接到了一通电话。   看着屏幕上陌生的数字,纪却秦心里没由来的一突。   他按捺下焦躁不安,接通了电话。   “喂。”   “却秦哥?我是宋微汀。”   *   宋家在京城的别墅一直有人打扫,从外面看,绝对看不出这里已经快十年没有人居住了。   从大门进去,入目是光秃秃的石砖地板,没有一点用来装饰的花草,在冬天更显得萧瑟。   一座中型喷泉里的水还算干净,不过看样子,应该在宋家人离开后很少运作。   纪却秦沿着路慢慢向前走,一直到接近别墅时,兜里的手机才有了响动。   “门没锁,直接进来。”宋微汀的声音断断续续,有几分不真切,“我就在里面等你。”   纪却秦挂了电话,继续向前走,步伐不紧不慢,悠闲地像是在自家后院散步。   黑色大衣来回摆动,笔直修长的腿偶尔探出来,足够吸引视线。   他的身材很好,放在封面上,足以把一众明星比下去。   别墅大门近在眼前,纪却秦抬手推开,走了进去。   别墅里的一半家具用防尘布蒙着,偌大的客厅却显得有些杂乱。   宋微汀坐在真皮沙发上,听到声响,站起身来笑盈盈地看他。   亲昵地唤了声:“却秦哥。”   这么长时间没见,他仍旧是那副青涩模样,好似还没出校门的学生,穿上千篇一律的校服也并不突兀。   纪却秦默不作声收回打量的视线,随意“嗯”了一声。   他走过去,在沙发一边坐下,双腿交叠,手自然搭在腹部,歪首看着宋微汀。   “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昨天接到宋微汀电话,纪却秦并不吃惊,宋微汀对他有敌意,又出了热搜的事情,找上门来,情理之中。   不过,他隐隐约约感觉这次并不会顺利。   电话里,宋微汀先是请他来这里,被拒绝后,又说会让他见到最喜欢的利益。   纪却秦当然不认为宋微汀有这个能力,但出于看乐子的心态,他还是来了。   毕竟,在别人眼里,利益是驱动商人最好的燃料。   “别着急。”宋微汀依旧笑的腼腆,就像两人第一次见面那样。   恍惚间,纪却秦想起来,他曾在柏侹行李中见到的那张照片上,宋微汀也是笑着的。   他别开视线,不再去看那张和自己有七分像的脸。   宋微汀没有察觉出不对劲,自顾自拍了拍手,唤来两个身材高大强悍的保镖。   其中一个保镖站在纪却秦面前,伸出了手。   “却秦哥,原谅我这样做。”宋微汀说,“等我说完要说的,自然就会让你离开。”   纪却秦面色不变,将手机放进保镖手里,又在他的指示下,解下了腕表。   做完这一切,宋微汀才安心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他好奇地问:“我还以为你多少会有点不安,看来,是我低估你了。”   纪却秦笑了,“胆子大一点才能吃得开,不然我就不会来了。”   他已经看透宋微汀的色厉内荏,笃定他没胆子做什么。   今天让他来,不过是为了羞辱自己,或者引柏侹过来。   纪却秦神情淡淡,眸子里透着恰到好处的放松,似乎他才是这栋别墅的主人。   宋微汀脸色隐隐发白,他当然知道纪却秦有手腕有能力,正是这样才会让他嫉妒。   “好了,开始吧。”纪却秦下意识去看腕表,抬起一半又放回去,“我还有事要忙。”   面对试图掌控进度的纪却秦,宋微汀感到不满,明明他才是今天的主人。   可他忍住了,“这是我家,我在这里生活了几年。”   的确是几年,宋微汀母亲小三上位,带着宋微汀闹上门后生生气死了宋厉扬的母亲。   这个时候的宋微汀,已经到了记事的年纪。   “从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到人人羡慕的宋家二少爷。”宋微汀叹了口气,“没人问过我愿不愿意。”   这件事在圈子里不是秘密,纪却秦听到的版本就不止一个。   他没有打断陷入沉思的宋微汀,静静等待。   “如你所见,大哥并不喜欢我。”   想起宋厉扬,宋微汀还是会打寒颤。   “小时候没人陪我玩,好不容易有了哥哥,我就天天黏着他。”   “我记得那时候就是这样的天气,他说带我出去玩,结果把我自己扔在荒郊野外。”   直到现在,宋微汀仍旧能够想起那天有多冷。好似身上的衣服再厚,都抵挡不住浸骨的寒气。   如果不是他妈发现的及时,他可能就要冻死在外面了。   “哦,对了。”宋微汀搓了搓手,似乎很冷,“她来找我,不是因为喜欢我,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   “她从我身上,扣走了我爸不少钱。”   纪却秦问:“那时候你多大?”   “记不得了,只记得那是我哥上高中的时候。”宋微汀算了算,“大概十岁左右。”   “继续。”纪却秦点头,却没有认真听。   他和宋厉扬同岁,当时的确听他说过家里的变故,不过对这件事并不知情。   “就这样过了几年,好不容易熬到我哥上大学。”宋微汀的神情松快了点,“那段日子是我来到这个家里最开心的时候。”   “宋厉扬不在家,我干什么都不会有人嘲讽,更不会被责骂。”   “最重要的,他不在家,我可以做我喜欢的事。”   听到这里,纪却秦皱了下眉,“你是说,宋厉扬会限制你的喜好?”   “没错。”宋微汀点头,“我想当明星。这些东西在他看来,都是不入台面的东西。”   纪却秦呼吸一滞,视线落在堆在墙角的防尘布上,他觉得哪里不对劲,却说不上来。只知道,宋微汀话里有话,而且在刻意引导。   他深吸口气,侧首衔了根烟,滑轮打火机迸发出火苗,很快点燃了烟。   大概是把玩打火机的那只手太过匀称漂亮,宋微汀不由多看了两眼,赞叹道:“很漂亮。”   纪却秦将打火机放在烟盒旁边,“朋友送的礼物。”   “我继续。”宋微汀将注意力扯了回来,“他不允许我有自己的爱好,也不允许我多交朋友。”   “所以严格来说,他走了,但没完全走。”   “以至于,在高中被人欺负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来帮我。”   纪却秦心神一动,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宋微汀的眼睛又圆又亮,认真看着你的时候,好似流动着闪亮的星。   他换上一种憧憬以及爱慕的神情,对着纪却秦,轻声说:“就是这个时候,我遇到了柏哥。”   “只有他愿意帮我,真心对我好。”   “我很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宋微汀说,“但是很可惜,后来我们一家出国,和柏哥彻底断了联系。”   “但是我没想到,他居然会等我这么长时间。”   “哪怕和你结婚了,也没忘了我。”   纪却秦胸口猛然一疼,好似有几千根针同时扎进来,酸痛麻木,呼吸困难,却还要保持面色如常。   他无法反驳,因为宋微汀说的是真的。   不然,他又怎么会在柏侹的行李里找到宋微汀的照片。   “却秦哥,”宋微汀问,“你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是没办法离开柏哥吧,毕竟他那么好……”   纪却秦深吸口气,轻而易举掩盖住眼里的异色。   他说:“能怎么办,我们是联姻,为了家族利益,想分开也不是件容易事。”   “就算他心里想着你,可依然得睡在我身边。”   看着宋微汀倏地变了脸色,纪却秦并没有多么开心。   可依旧说着:“你说和柏侹断了联系是因为出国,但我怎么听说……是你耍了柏侹。”   “他不想再看见你。”   宋微汀睁大双眼,根本没想到纪却秦会知道这件事。   “……柏哥告诉你的?”   “重要吗?”纪却秦反问,“既然是你先对不起他,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装无辜。”   “还是说,你以为我会被你的故事打动,主动让位成全你们?”   “宋微汀,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接手纪氏了。”   “你这点把戏,完全不够看。”   一番话,彻底让宋微汀安静下来,只有不断起伏的胸膛显示出他的怒气。   纪却秦嘴毒心硬,自然不会放过给予重重一击的机会。   他又点了根烟,夹在指尖,轻轻揉/捏着烟蒂。   “你说宋厉扬讨厌你的喜好,可他还是把你带进娱乐圈了。”   “他不过是为了羞辱我。”   “没错。”纪却秦痛快承认,“让你进娱乐圈,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   “你拼命想逃离宋厉扬,可从头到尾,根本没翻出他的掌心。”   在宋厉扬回国,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纪却秦就猜到他要做什么了。   宋厉扬要彻底让宋微汀变成一个“废人”。   所以联合汪识,把他捧得高高的,让他忘乎所以,犯下错,然后跌进泥潭。   最好能够身败名裂,走投无路,像只丧家犬那样去求宋厉扬。   他们都是商人,自然能够了解彼此的想法。   这句话不知戳动了宋微汀哪根神经,他的神情忽然变得十分可怖。   死死盯着纪却秦,似乎要在上面烫两个洞。   “你胡说,我明明……”他颤抖半天,也没能完整说出一句话来。   忽然,清秀的面容布满浓稠的阴郁,他像是明白了什么。   “这次的热搜,是不是你们做的,是不是你做的!”   不等纪却秦回答,宋微汀忽然扑过来抓住他的衣领紧紧扯着。   “不是。”纪却秦坦坦荡荡,“我的确和宋厉扬商量过,但是还没来得及动手。”   “我不信!”宋微汀像只气红了眼的兔子,张牙舞爪的要咬人。   “你那么恨我,怎么会放过我!”   “我为什么要恨你?”   宋微汀呼吸急促,“因为柏侹喜欢我,不喜欢你,所以你嫉妒!”   纪却秦看着他的眼睛,没办法反驳。   他是真的嫉妒宋微汀,为什么能够再柏侹心里位置特殊。   他轻笑一声,重重拂开宋微汀。   “汪识说的没错,你真的疯了。”   “对!”宋微汀举止癫狂,短短的指甲在手背上划出血痕,“我就是疯了,是被你们逼疯的!”   “从小打到,没人真心喜欢我,所有人都恨我!”   “好不容易有了柏哥,还被你迷的神魂颠倒。”   宋微汀觉得自己脑袋生疼,就快要爆炸了。现在他要什么没什么。   明明有机会改变的,可柏侹不帮他,他能怎么办?!   他只能不断依附别人,一点点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   宋微汀神色恍惚,狭窄的视线里只有纪却秦的身影。   所有的恨意慢慢集中,对家庭的恨,宋厉扬的恨,柏侹的恨,拧成巨大的一股,全部缠绕在纪却秦身上。   他坚定的认为,事情变成现在的模样,全部都是纪却秦的原因。   没有他,自己才能得到一切!   荒唐的想法充斥着宋微汀的脑袋,驱使他做出危险的举动。   他在原地转了两圈,忽然从沙发靠背下抽出一把闪着明晃晃银光的刀。   纪却秦变了脸色,那两名保镖一左一右按住了他。   他挣扎无果,看着越来越近的宋微汀,大脑快速转动着。   “宋微汀,”纪却秦嗤了声,“你疯了。”   “疯了就疯了,”宋微汀不在乎,“只要没有了你,一切都正常了。”   他举着刀,在扭曲的笑声中走近纪却秦,锋利的刀子抵在俊美的脸上,一道血丝蜿蜒而下。   宋微汀有些兴奋,“你明知道我不会放过你,为什么还要来?”   血珠滴在深色大衣上,纪却秦仍不显狼狈。   他说:“我一直很好奇,能让柏侹惦记八年的人是什么模样。”   “以前没机会了解,今天我知道了。”   “我替柏侹感到庆幸。”   宋微汀神情凝滞,“庆幸什么?”   “庆幸你当初一走了之。”   “庆幸他遇见了我。”   “和你在一起,大概会是柏侹这辈子的灾难。”   纪却秦牙尖嘴利,连柏侹都不一定招架得住,更何况宋微汀。   当即气的呼吸急促,双目发红,手上用力,锋利的刀刃在脆弱的脖颈划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你放心,我马上就让你更加庆幸。”宋微汀盯着刀上的血液,只觉得天旋地转。   纪却秦呵了声,刚要开口嘲讽,紧闭的别墅大门猝不及防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又是“砰”的一声,从外面被踹开了。   柏侹匆忙走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让心跳险些停止的一幕。   纪却秦依旧站的笔直,手臂被控制着,脖子上的血迹怎么看怎么刺眼。   那瞬间,柏侹杀人的心都有了。   通红的双目看向宋微汀和他手上的刀,柏侹怒上心头,大步走过去,狠狠给了他一拳。   宋微汀身体瘦弱,根本受不住柏侹用尽全力的拳头,趴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   那几个保镖想要动手,却在看清柏侹的神色后,立在原地不敢动了。   纪却秦从保镖的桎梏下挣出来,踉跄着跌进了柏侹怀里。   他脖颈上都是血,染红了浅色的衬衣。   “我来晚了。”柏侹紧紧抱着他,“你……”   “我没事。”纪却秦缓了缓,有了点力气,直起身在脖子上摸了下,“没大碍,就是划破了皮。”   柏侹依旧不放心,抓着他的手,不肯让纪却秦离开半步。   他从没见过纪却秦这个样子,面色苍白,唯一的亮色竟然是血。   或许是他表现得太难过,纪却秦难得握住了他的手,低声安慰,“好了,我没事。”   “走吧,爷爷还等着我。”   他看了眼外面昏黄的天色,这才恍然,时间已经不早了,应该明天早上回来的柏侹都回来了。   柏侹却没动,“你先出去。”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柏家的保镖和小宁,纪却秦站的位置靠近门口,能看到门外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有几个人进来,带走了宋微汀的保镖。   很快,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个。   纪却秦右眼皮跳了下,“一起走。”   “出去。”   “别闹了,”纪却秦清楚柏侹的脾气,真把他留在这里,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   他握住柏侹的手臂,放软声音,“柏侹,我走不动,你扶着我。”   柏侹回眸看他一眼,不置一词。   正是这如狼般的视线,更让纪却秦不敢离开。   “听话,”他滑动喉结,面色苍白,“不准冲/动。”   柏侹转过来,身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味道。   在得知纪却秦失联的那刻,他就马不停蹄赶了回来。   焦急、不安、愤怒、惊吓,在这一刻全都涌了上来。   顾不上门口都是人,他指着纪却秦,吼了声:“你那么精明,为什么还要来!”   “是不是气死我你才开心!”   他原地转了两圈,目光瞥见桌上的打火机,走过去拿起,想扔下去又生生忍住,咬紧后槽牙,一句一顿,“要是没有它,我去哪找你!”   “你他妈就是个大傻逼!”   纪却秦脸色难看,“放屁!”   “我来自然有我的道理,和你有什么关系。”   “艹!”柏侹骂了声,感觉自己快要气炸了。   他和纪却秦怎么就不能好好说句话!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宋微汀有了动静。   他晃晃悠悠站起来,看到柏侹的那刻,眼睛都亮了。   “柏哥……你终于来了。”   他鼻子酸涩,像是找到了依靠,“我就知道,你不会放弃我。”   宋微汀没有等到想象中的场景,而是眼睁睁看着柏侹护住纪却秦,警惕地看着他。   “宋微汀,我警告过你。”柏侹声音低沉,“既然你不听,就别怪我做的狠。”   柏侹最恨别人碰他的东西,既然碰了,就要双倍偿还。   话音落下,门外走进几个保镖来。   宋微汀怔怔看着他们,知道柏侹要对自己做什么,他曾经想卸了自己一条手臂。   今天想要什么?   他扭曲的笑着,视线划过柏侹,落在纪却秦身上。   心头的嫉妒和怨恨不甘的燃烧着,如果没有纪却秦,什么都会不一样。   宋微汀着迷的想着,如果没有他,柏侹就会属于自己,他会过得更好。   对,没错。   一切都怪纪却秦。   所以他不应该还站在柏侹身边。   没人看清宋微汀是怎么捡起地上的刀,朝着纪却秦跑来的。   动作太快,保镖来不及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柏侹推开纪却秦,硬生生挨了一刀。   纪却秦踉跄两步,随即脸上一热,抬手去摸,指尖都被染红了。   他僵硬地去看柏侹,那人锁骨处的衣服颜色更深,透过捅破的衣服,能看到一个血腥的伤口。   柏侹额头冒出冷汗,宋微汀发疯冲过来的时候,只来得及推开纪却秦,完全躲不开那把刀。   他垂眸看了眼伤口,随即对上纪却秦的眼睛。   轻轻笑了下,“别担心,我没事。”   纪却秦呆愣在原地,全身的血液快速流动,几乎要撑破血管。   胸膛里的东西破碎又重组,让他感到酸麻又沉重。   伴随着疼痛的喘/息,以及浓重的血腥,曾经失去的东西在一点点回来。   他走过去,没了往日的冰冷,几乎是慌乱地看着柏侹。   “我没事,”柏侹看着他红了眼眶,抬手在眼尾蹭了下,“不过要麻烦纪总,把我扶出去了。”   纪却秦没心思和他开玩笑,只是紧紧攥着他。   柏侹也不再逗他,垂首在他唇上吻了下,“你没事,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   纪却秦前脚把纪爷爷送回家,后脚又要送柏侹进医院。   他深深感觉他们一家人今年似乎和医院犯冲,几乎每人平均一次。   柏侹的伤并不严重,宋微汀捅他的时候,已经没多大力气,被推开的时候,更是握不住刀。   只是伤口撕裂,看着比较可怕。   但是,好了以后还会留疤。   对此柏侹倒是无所谓。   纪却秦听到后,脸色稍稍不好看。   柏侹以为他是在心疼自己,安慰半天,却得到纪却秦奇怪的一瞥。   纪却秦在他伤口上点了点,“看看你自己,从上到下,只有这张脸和身体能够看得过去。”   “你怎么想我管不着,但这是我的损失。”   他牙尖嘴利,气的柏侹没办法反驳。   趁他生气的时候,纪却秦去了趟那套小房子给柏侹取衣服。   钥匙是他从柏侹的东西里找到的,打开房门,纪却秦深深吸了口气。   和上次来时不同,屋子里的摆设更多了。   不过,主卧里依旧没床。   纪却秦嗤了声,打开柜子找换洗衣物。   找着找着,顺手打开了衣柜最下面一层。   里面静静摆着一个礼盒,盒子包装精致,纯黑的外壳上用银色烫金写着品牌名字。   纪却秦对它不陌生,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块制作精良,价格昂贵的表。   因为是限量款,所以更能凸显价值。   但不符合柏侹的喜好。   指尖在盒子上敲了敲,纪却秦拨通了小宁的电话。   “纪总。”小宁的声音依旧活泼。   纪却秦“嗯”了声,“我在柏侹这看到了一块表,是他的?”   听了名字,小宁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这块表不是给您准备的吗?”   “柏哥没告诉您?”   “给我的?”纪却秦挑眉,他和柏侹没有互送礼物的习惯,而且最近没有什么节日需要送礼物。   “对,”小宁已经全想起来了,“您过生日的时候,柏哥让我去订的,说您戴上肯定特别好看。”   他嘿嘿笑了两声,后知后觉没声了。   “那个……”小宁知道自己又犯蠢了,“我还有工作要做,就、就先挂了。”   “嗯。”   纪却秦神色恶劣,颠了颠盒子,放进装衣服的袋子里。   等他回到病房的时候,柏侹正倚在床头,无聊地看着影片。   这段时间先出车祸,又受伤,的确比之前萎靡许多。   纪却秦难得心软,没说话气他,而是拉过椅子陪他一起看。   “好看吗。”柏侹忽然问。   “好看。”   柏侹啧了声,赌气似的关了电视。   “你又在闹什么脾气?”纪却秦问。   柏侹理直气壮:“我不舒服,闹脾气怎么了。”   纪却秦定定看他一会儿,将兜里的东西扔到柏侹身上,扬起下巴点了点。   “先解释,再闹脾气。”   看到这块表,柏侹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咳了声,“就是块表,你要是喜欢,就送、送给你。”   “你不会以为我真有闲心记这种无聊的东西吧。”纪却秦学着柏侹当时的语气,一字不差的说了出来。   到了这个份上,柏侹也不装了。   “对,当时我是混蛋,不是个东西,”他看向纪却秦,“一心想着惹你生气。”   “但以后不会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有关你的事,我一定记得牢牢的。”   纪却秦垂眸听着,看着柏侹小心翼翼勾住自己的手指。   那枚婚戒依旧在他手上戴着。   “却秦,对不起。”柏侹收敛嬉皮笑脸,无比认真,“是我错了。”   “我喜欢你,你也继续喜欢我,行吗?”   他看着纪却秦,耐心地等待答案。   纪却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要硬一点的,太软了,睡不舒服。”   柏侹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从现在开始,他们新家的主卧,终于不用空空荡荡了。   “好。”   柏侹替纪却秦戴上那块表,犹犹豫豫,“却秦,你还欠我一个条件没答应。”   “什么条件?”   “当初说好我照顾你三个月,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纪却秦想起来了,深深觉得柏侹脸皮真厚。半年前的事,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   “可是根本没到三个月。”他说。   “所以咱们商量一下。”柏侹屈指勾着他的下颌,引着他靠近自己。   “把三个月改成一辈子,用来换你一个条件。”   纪却秦略微垂眸,“你想要什么?”   “你。”   纪却秦笑了,在柏侹唇上轻吻了下,“稳赚不赔,我答应了。”   他望着柏侹,现在才明白,之前为什么迟迟无法回应。   因为他们之间的感情从不应该是一方无底线的迁就,而应该是你来我往,我进你退,永远纠缠,   永不罢休。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感谢小可爱们的喜欢~么么么!   ★后面还会继续更新番外~   ★咱们下一本见!   ————下本预收————   文名:   《替身醒悟后渣了阴郁大佬》   文案:   傅望楼阴郁偏执,极难相处。   司温安安稳稳跟了他三年,真心以为对方给了自己百分百偏爱。   朋友聚会上,傅望楼和陌生男人一同现身,罕见的说笑,昭示着他们有多亲密。   本以为两人只是关系好,可接下来的事,让司温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他专心演出时,   和那人共同卷进绯闻时,   被调侃该进傅家门时,   傅望楼在对那人暧昧低语,百般维护,亲口反驳说他不配。   司温看着傅望楼对那人温柔以待,予取予求。   对自己冷眼相对,不屑一顾。   终于在又一次被伤害时,彻底爆发:“对你来说,三年的感情算什么?”   傅望楼不再伪装:“你不过是他的替代品,没资格和我谈感情。”   司温这才明白,哪有什么偏爱。   从始至终,他不过是傅望楼缓解对白月光思念的玩物。   三年感情落空,司温彻底死心,毫不留情转身离开。   宣布退圈当天,他和当红顶流恋情曝光,闹得轰轰烈烈,强势登顶热搜。   所有人专注吃瓜时,没人知道傅望楼气红了眼,砸了他们共同居住的“家”。   对着两人唯一的合照,咬牙切齿。   他知道,这是司温的刻意报复。   *   司温离开后,似乎一切回到正轨。   可每到夜深人静,对着冰冷的别墅,傅望楼想起的是他,   面对白月光,抑制不住想起的,还是他。   日日夜夜折磨中,再没办法对心里疯狂蔓延的思念视而不见。   傅望楼疯了似的动用一切关系,只为找到司温。   重逢那刻,他像只遍体鳞伤的丧家犬,狼狈又落魄。   “我错了。”   司温依旧顽劣,扬唇嗤笑,“哦,然后呢。”   “求你回来。”   “求你爱我。”   食用指南:   ①1v1 HE   ②狗血火葬场不换攻!   ③攻把受当替身不洗白【高亮!】   ④攻受分手后,受有新感情,和顶流的恋情是真的【高亮!】   ⑤攻受都不是完美人设!   ⑥我是土狗我先说,超喜欢古早狗血这一口!   ⑦文中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   ⑧可以骂角色,不可以骂作者 第59章 、番外·威尼斯   落地镜里, 俊美的男人神色冷淡,下颌微仰,正在系领带。   熨帖的深色西装衬出完美的身材, 衬衣扣子系到最上一颗, 平白添了份禁欲气息。   淡色指尖抚过肩膀上的褶皱, 纪却秦正要转身,腰间一沉, 另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镜子里。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 微刺的脑袋埋在颈窝,沿着颈侧的弧度亲了一下。   纪却秦被迫歪头, 盯着镜子里男人的脸。   柏侹上身赤/裸,睡裤松松垮垮, 赤脚站在他身后,那副好身材任谁见了都会多看两眼。   “你去哪。”   柏侹半睡半醒,眼睛眯着, 还没睡醒。   他从床上追到这里来,浑身上下还裹挟着慵懒餍足的舒畅。   现在是周六早上七点, 纪却秦这么早起床实在可疑。   而且精心打扮, 明显要去见谁。   纪却秦任由他搂着自己,在腰间那只手试图钻进西装外套下时, 适时制止了。   “我要去见个人, 别动手动脚。”   余光瞥了眼身旁的脑袋,他心想,柏侹就像只没法满足的饥饿动物,从两人再次滚到床上开始, 几乎时时刻刻暧/昧。   柏侹深吸口气, 终于直起身, 睁开眼看他,语调拉的很长,“谁这么大面子,需要纪总上赶着去见。”   听他阴阳怪气,纪却秦低声说了句幼稚。   柏侹满不在乎,挑衅地看着纪却秦,大方承认了。   他就是幼稚!   整理好的衣服起了褶皱,纪却秦伸手抚平,眉眼低垂,遮住了漫出来的笑意。   “乔乔。”   身后的男人怔愣,这次轮到纪却秦高高在上。   他转身,和柏侹面对面。   又后退两步,靠在穿衣镜上,保持和他平视的距离。   “我要去见乔乔,”纪却秦再次重复,“柏总有什么指示?”   “你去见他干什么。”   柏侹皱眉,乔乔这个名字已经被他锁定,排在黑名单上第二位。   第一位是汪识。   想起纪却秦和乔乔之间的事,柏侹就气得要命,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身上乱窜,躁动的在原地转了两圈。   “你怎么不说话?!”   纪却秦双手环臂,好整以暇看着,眼里满是嘲弄的笑意。   他故意说:“乔乔想见我,去看一眼不过分吧。”   柏侹眼都瞪大了,困意随着不可置信发散出来,清醒地厉害。   伸手在纪却秦锁骨下方点了点,厉声质问:“谁准你去了?!”   “你去见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是我俩的事,”纪却秦挑眉,“为什么要让你知道?”   这句话足够成为引爆柏侹的火星,偏偏他像是没发觉,说的又轻又快。   柏侹深吸口气,觉得脑袋要炸了,也琢磨过来纪却秦是在逗他玩。   他盯着那双眼睛,冷哼一声:“迟早有一天,我会被你气死。”   纪却秦笑了,薄唇微扬,哪还有刚才的嘲讽,眼里流淌的光,宛如最甜蜜的糖。   和柏侹争执已成了常事,甚至是习惯。   这就是他们的相处方式,可能有人觉得荒唐,但纪却秦乐在其中。   并且知道,柏侹也是如此。   “气死你有什么好处吗。”纪却秦反问。   柏侹在手边的衣柜里翻找出一条裤子,当着纪却秦的面换上了。   “只有坏处。”   “首先,”他凑过去,在纪却秦唇上亲了下,“今天晚上没人‘哄’你睡觉。”   从熄灭灯到入睡,总要很长时间。   长到纪却秦总怀疑,是不是已经天亮了。   早晨似乎不适合谈论这个,但不得不承认,柏侹的哄睡技巧很不错。   纪却秦轻咳一声,“行了,别不要脸。”   他不喜欢迟到,现在已经快到约定时间了。   见他要走,柏侹不依不饶跟了上去。   从出院到现在一个月,两人暂住在纪却秦的公寓里,计划新家装修完毕后,再搬过去。   比起那套小房子,这里足够大。   柏侹看着纪却秦的背影,有几分不爽。   虽然知道他和乔乔已经断了,但还是厌恶到难以忍耐。   “你、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纪却秦正在穿大衣,闻言看向他,对上那张小心翼翼试探的脸时,无奈叹气。   终于不打算逗他玩了。   他走回来,微凉的手抚/摸着柏侹锁骨处的伤口。   经过这段时间的疗养,已经结痂脱落,只留下一道颜色浅淡的疤了。   “我去见乔乔,是因为他要走了。”纪却秦实话实说,“今天的飞机,十点出发。”   柏侹完全没预料,听到后难得皱眉,脸色慢慢缓和了。   “他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走了。”   纪却秦知道答案,但没有说,只留下一句在家等他,便出门了。   *   从公寓到机场距离不近,好在没有迟到。   纪却秦稳步进入大厅,跟着乔乔发来的消息,很快就见到了人。   有段时间没见,乔乔依旧是他们分开时的样子。   清秀、腼腆、一眼望穿的透明。   哪怕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长时间,依旧没有过多改变。   他穿着最简单利落的衣服,单调的配色反而有种年轻朝气的氛围。   远远看着,纪却秦便感到轻松愉悦。   不论两人结果如何,都不能否认,这种感觉都是真实存在的。   反而因为褪/去了暧/昧的外壳,更加突出明显。   机场里人来人往,乔乔也看到了他。   他望着纪却秦越来越近,心里依旧涌动着难以描述的情感。   大概与情爱有关,可他已经不想追究了。   他们的关系不会再进一步,这是两人心知肚明的,没有必要打破平衡。   那人越来越近,直到闻见并不算浓烈的木质香。小小一点,便像顽强的火苗,点燃了整片森林。   “却秦。”乔乔低低唤了声。   鸭舌帽下的脸颊微红,挂着腼腆青涩的笑。   似乎无论过去多久,他仍旧是当初的乔乔——在面对纪却秦时,保持着绝对的矜持。   “昨天收到你的消息,我很惊讶。”纪却秦说,“本以为这天会晚一点。”   自从两人坦白心扉后,纪却秦便给了乔乔各种意义上的自由,包括与纪氏的合约。   他知道乔乔会离开娱乐圈,却没想到是现在。   这段日子过得太混乱,每次回想,纪却秦想到的只有紧绷的急促感,甚至想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匆匆忙忙间,当然顾不上记起乔乔。   尤其是最近一个月。   先是柏侹住院又出院,再是宋微汀的事。   值得一提,宋微汀被宋厉扬牢牢掌控,已经送回国外了。   乔乔微微一笑,眼里是星星点点的光。   在他身边,放着只轻便的行李箱。   孤孤零零,透着沉静的气息,可它滑轮灵动,能够跟着乔乔去任何地方。   “这里的事已经处理好了,”乔乔说,“继续留下来也无事可做,不如早点出发。”   “何况……还有人在等我。”   纪却秦了然,没有更细致的询问。   他们现在是朋友,保持一定的距离是应该的。   不过,他为乔乔感到开心。   能不远千里的等待,关系一定很好。   既然如此,就不应该再感伤了。   他勾起唇角,问:“你们要去哪?”   乔乔的眸子闪了下,错开纪却秦的视线,低声说:“圣托里尼。”   那是摄影爱好者聚集的地方,也是名为浪漫的地方。   乔乔会选择那里,纪却秦并不觉得意外。   “是个好地方。”他说,“玩得开心。”   乔乔笑着点头,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要到登机时间了。   临走之前,他将一个信封放进纪却秦手里,出乎意料地说:“帮我转交给柏侹。”   他看着纪却秦,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口道别。   眼前的人,是他不断追逐的存在。   尽管短暂的拥有过,仍旧会在分开后感到不甘。   可他们的缘分就止步于此。   等到飞机起飞,迎接他们的就是长久地分离。   乔乔舍不得,却只能逼迫自己接受。   犹豫片刻,他缓缓张开手臂,局促不安地看向纪却秦,“可以……再抱一下吗。”   属于他们的一切都始于拥抱,现在即将落幕,再拥抱一次,大概会被允许吧?   “好。”   纪却秦上前两步,轻轻拥住乔乔,轻声说了句:“再回。”   乔乔呼吸一滞,猛的收紧手臂,将脑袋埋在纪却秦颈窝,如同溺水的人,似乎即将窒息而亡,贪婪的深吸着熟悉的味道。   心里的情感又在蠢蠢欲动,他最后深深看了眼纪却秦,轻声说:“抱歉。”   话音落下,乔乔克制地收回视线,转身朝着登机口走去。   纪却秦一直没有动,等到乔乔的身影不见了,才朝外走去。   他的心情算不上好,却在看到倚在车旁的人时,一腔忧愁,全都化成了哭笑不得。   “你怎么来了。”   柏侹理直气壮:“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四目相对,他率先退步。   “人都走了,纪总也走吧。”   纪却秦将钥匙扔给他,走向副驾驶时,忽然想起乔乔的话,将手里的信封递给了柏侹。   “乔乔给你的。”   柏侹挑眉,没有迟疑,接过来打开。却在看到里面的东西后,沉默了。   信封里全是纪却秦的照片和底片,大部分拍摄于威尼斯。   柏侹翻看片刻,忽然被一张吸引了。   纪却秦坐在贡多拉上。   他的衣角被风扬起,露出一截皮肤。手指在膝盖上跳跃,似乎心里有首缠/绵的曲子。那张脸上显露着忧愁,眼里映着的是水岸边的霓虹。   不过瞬间,柏侹似乎听到了潺潺水声。   他心念一动,看着不明就里的纪却秦,忽然说:“却秦,我们去威尼斯吧。”   作者有话说:   番外来喽! 第60章 、番外·威尼斯(二)   侍应生查尔从没想过, 会再次见到那位俊美的外国旅人。   几个月前的相遇,就像是水面上摇晃的贡多拉,去过无痕, 只有看到的人才知道它曾来过。   这次男人仍旧住在位于顶层的房间, 许久不见, 他依旧漂亮到令人惊叹。   查尔发誓,他从未见过比男人更迷/人的存在。   好巧不巧, 他依然负责那间房, 这就意味着,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见到男人。   查尔怀着激动的情绪, 按响了门铃。   很快,门锁传来声响, 打开了一条缝隙。   查尔正要问好,抬眸却看到一个陌生人。   即使对外国人的长相不敏/感,可他还是很快意识到, 面前人与俊美的客人拥有着不同的气质,长相都是赏心悦目的。   很显然, 他和客人是一起的。   “您好。”查尔说。   柏侹立在门后, 眉头轻皱,他听不懂意大利语, 但能从查尔的穿着打扮上看出他是做什么的。   他侧身让出通道, 朝屋里走去。   房间很宽敞,走廊正对着一面落地窗,从这里望出去,能够看到水道, 和慢悠悠摆动的贡多拉, 还有神情惬意地游客。   推开落地窗, 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露台,盛放着两张异域风/情的椅子。   纪却秦正坐在靠近露台的沙发上,单手折起搭在扶手上,双腿交叠,正望着外面。   眉眼柔和,淡然的眼里流泄出满满的舒适。   听到声响,他转了过来。衬衣领口敞开两颗扣子,露出一点引人遐想的胸膛,随着偏首,颈侧勾勒出倾斜的弧度。和紧绷的下颌连在一起,就像一艘最好的贡多拉。   查尔看得出神,险些忘了自己的工作。   “又见面了,查尔。”   薄唇吐出查尔最熟悉的语言,声调柔顺,像极吞了一口绵软的酒。   “您还记得我。”查尔神情激动。   几乎没有客人会记住不起眼的工作人员,可男人不止记住了,还准确无误叫出他的名字。   纪却秦记忆力很好,只要不是时间太过久远,或者不值一提,他都会留有大概印象。等到用时,稍一联想就足够了。   纪却秦笑了,“当然。”   查尔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不自在地揉了揉高挺的鼻子,存在骨子里的浪漫让他想要赞美纪却秦,可浑身的热情,在触及到另一人时,瞬间被关回了笼子里。   柏侹靠在落地窗上,双手环臂,上下打量着他。那目光,显露着冰冷的审视,似乎查尔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这样的神情太过直白,查尔几乎在瞬间就确定了他们的关系。   “别在意,”纪却秦扫了眼柏侹,低声安慰查尔,“他性格暴躁,时常不懂礼貌。”   “我当然记得你,”他放下双腿,随着膝盖弯曲挺直,西装裤脚上升,露出一截深色袜子包裹着的劲瘦脚踝,“夜晚的贡多拉总是比白天更美丽,不是吗。”   唇齿相碰,低沉和缓的意大利语缓缓流淌,混合窗外传进来的水声,总是令人觉得无比温柔。   这对于听惯各种粗鲁、语调奇怪语言的查尔来说,就像是海鸥带来的天籁。   尽管有头发遮掩,发红的耳朵尖依旧没有逃过纪却秦的视线。   他没想到纪却秦还记得这句话。   “我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希望可以和上次一样愉快。”纪却秦说。   提到上一次,查尔忍不住去看柏侹。   不是曾经见过的清秀男人,他看起来凶狠又可怕,一举一动都带着攻略城池的谋算。   “……好。”查尔点头,又将注意力扯了回来。   客人和谁同行与他无关,可实在太过好奇。毕竟这两人之间涌动着显眼的暧/昧,什么关系几乎一目了然。   等到查尔收拾妥当,离开房间后,柏侹终于绷不住了。   他坐到纪却秦身旁,十分不满地诘问:“你们在说什么?”   “你想知道?”   柏侹点头。   纪却秦胡编乱造:“他问我,怎么身边换了人。”   “从前的那个……”   话说到一半,他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快要听不见了。眼里闪着恶劣的光,像只偷了腥的狐狸那般,得意挑衅地睨着柏侹。   柏侹听不清,咬紧牙关凑近,恨不得赶紧把后面的话撬出来。   “从前怎么了?”   两人离得很近,甚至能够听到对方的呼吸和心跳声,愈发让他抓心挠肺。   看他这副模样,纪却秦勾起唇角,故意什么也不说。   柏侹反应过来他在骗自己,面上不显,抬手捏住纪却秦的下颌,轻轻晃了晃。   “现在不说,总有办法让你说出来。”   那只手从下颌转到脖颈,拇指在喉结上来回摩/挲。无法忽视的暧/昧在两人间流转,就在柏侹即将含吻住那双薄唇时,纪却秦抵住他的肩膀,将人推开了。   纪却秦:“你能不能收敛点。”   柏侹皱眉啧了声,还是老老实实坐着。   “收敛什么?”   “你自己都不收敛,凭什么要我……”   “闭嘴!”纪却秦瞪他一眼。   柏侹低低发笑,叹了一声,干脆侧身躺在纪却秦腿上,搂着怀里人的腰,额头抵着柔/软的腹部蹭了两下,深吸口气,感叹似的,“却秦。”   满足的依赖慢慢散发出来,同样感染了纪却秦。   抬手抚上男人的头发,感受着掌心里细细密密的酸痒。他眉眼低垂,慢慢描绘柏侹难得的安静模样。   大多数时候,他聒噪烦人、脾气暴躁,让人只想给他两巴掌。   可是现在……   纪却秦修长白皙的手指没进墨色发间,柔/软的指腹慢慢揉/搓,几乎是愉悦地看着此刻猫一般的柏侹。   离婚之前,他们争吵、动手,谁也不服谁,像两个一点就着的炮仗。   可是现在,柏侹发现偶尔露出鲜为人知的一面,会让纪却秦变得温柔,并且屡试不爽。   “嗯?”   “让我睡会儿,”柏侹困倦的合上眼睛,“你不许走。”   说着,收紧手臂将人牢牢圈在怀里,丝毫不顾纪却秦要不要抱他。   耳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纪却秦单手支着额头,垂首去看柏侹,神色平静。另一只手放在他锁骨上,隔着衣服轻轻摩/挲。   在薄薄一层的衣料掩盖下,这里有个会伴随一生的伤疤。   即使柏侹说不疼,纪却秦却不这样认为。   他轻叹一声,指尖勾过柏侹下颌锋利的弧度,在那张总是不饶人的唇上点了点。   连着受两次伤,再强健的身体都会快速瘪下去。   柏侹的身材依然很好,不过到底是瘦了,透出的气质像变了个人。   褪/去幼稚,成熟开始占据上风。   不管怎样,这样的柏侹依旧迷/人到疯狂,犹如黑夜里沐浴在银色月光下的狼。   柏侹已经睡熟了,蜷曲在沙发里,仍倔强地揪着手里的衣服。   纪却秦随他去,撑着下颌,转向落地窗,望着水道上各色的贡多拉,似乎他也在上面。   晃晃悠悠间,水声从清澈变得缠/绵,随后是长长久久的平静。   等到再次睁开眼,看到的就不再是窗外的景色了。厚厚的窗帘遮住明亮的光,室内很昏暗。   他动了动睡到酸麻的身体,刚要转过去就察觉到背后紧贴着温热的胸膛,一条手臂从身后穿过来,手肘挨着腰间,掌心虚虚护在腹部。   身后的人似乎还在沉睡,纪却秦捏住他的手腕,不等提起,就被攥住了指尖。   “我说我要睡,”柏侹半边身子压过来,“纪总怎么睡得比我还沉。”   纪却秦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眼下柏侹黏黏糊糊的要命,他无奈抬起手臂搭在那宽厚的肩膀上。   “睡醒就起来,”他啧了声,“别不要脸。”   柏侹不理他,双手在被子底下钻进纪却秦的衣服里,贴着温热柔/软的皮肤在柔韧的腰间摩/挲。   脑袋埋在纪却秦的颈窝,湿润的舌/头偶尔舔舐皮肤,锋利的犬牙轻轻啃咬锁骨。   身上的重量让纪却秦喘了口气,抵在□□的人正在胡作非为。   他被柏侹的杂乱的呼吸引诱到情动,在双唇相接时深深颤栗。   “一整天全部浪费了,”纪却秦说。   柏侹正在脱上衣,闻言笑了。   “现在是下午六点,要不要我把窗帘打开让你看看夕阳?”   “不然,我怕你连月亮都只能看明天的了。”   纪却秦冷哼一声,忽然想看看柏侹。   可昏暗中什么都是模糊的,唯一能见到的就是虚化的轮廓。   哪怕两人离得再近,在温热尚存的被子里,最清晰的仍旧是彼此的声音。   他抬手,从覆盖在腰间的手开始,向上掠过手臂,攀住脖颈,划过下颌。   游/走过薄唇、鼻梁、眼睛,最后又落到锁骨那道疤上。   柏侹很享受这样无言的爱/抚,深深觉得比更进一步的亲密要令他情动。   他和纪却秦都不喜欢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可偏偏能懂得对方的情意。   或深沉、或内敛,言语有时不过是一种有趣地渲染。   “人不能太贪心……”纪却秦拉下柏侹,摸索着在他唇边吻了下。   语气暧/昧:“明天看到你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说:   黏黏糊糊的小情侣(×) 第61章 、番外·威尼斯(三)   时隔几个月, 威尼斯没有变,来的人却变了。   水道上的贡多拉依旧摇摇晃晃,坐在上面的人变成了纪却秦和柏侹。   同样是不懂意大利语, 与乔乔不同, 平时对什么都不屑的柏侹一改常态, 见到什么都要问一问。   开始纪却秦还有耐心,次数一多, 干脆不开口了。   他抱着手臂, 倚着贡多拉,神情淡淡, 说不上是喜是怒。   “你怎么不理我。”柏侹挑眉不满。   纪却秦薄唇微张,吐出一个字:“烦。”   两人在威尼斯足足一个星期, 每天柏侹的工作就是围着他打转,那模样与主人一起散步的宠物狗没什么区别。   上蹿下跳、喋喋不休,他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耐性, 全都磨没了。   柏侹显然知道自己烦,但还是要装作理直气壮。   他点了点水岸上的建筑, “我不懂才问, 不然你以为我喜欢和你说话?!”   听他又开始犯浑,纪却秦习以为常, 偏过身去不理。   贡多拉还在向前移动, 身旁是潺潺水声,和游客们的嬉闹声。他们从一座布满青苔的桥下穿过,嗅着奇异的味道,心里却是轻松愉悦的。   船夫也是如此, 嘴里哼着陌生的小调。   在这样的情况下, 无论是谁都不可能真的生气。   柏侹深知这一点, 他手臂折起,得寸进尺搭在纪却秦靠近自己那一侧肩膀上。   其中的暧/昧无论是谁都能看出来。   “这就生气了?”   “我怎么觉得……”柏侹拧眉沉思,“你脾气越来越大了。”   纪却秦没有躲开,任由柏侹将下巴也垫了上来。   “有吗?”他反问,“是你想多了。”   柏侹闷笑两声,“是不是和我在一起久了,你脸皮也变厚了。”   “那你就离远点。”   “不行,”柏侹摇头,“这辈子我赖上/你了。你必须走到哪带到哪。”   他说的太过理直气壮,纪却秦简直要气笑了。余光扫过柏侹,写满了幼稚两个字。   见纪却秦仍旧不理他,柏侹叹了口气,故作神秘,“带到下辈子也行。”   纪却秦没忍住,眼尾带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他向后倚着贡多拉,微风吹过细碎的头发,那双眸子眯起,冰冷一扫而尽,只余下温柔。   在一切都没发生的时候,他从没想过能有这么一天。   柏侹会陪在身边,笨拙地取悦他。   “不带,”纪却秦捏着柏侹垂下的指尖,“你想见我,自己去找。”   这样的话透着任性,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动听。   纪却秦不是不会说情话,恰恰相反,他习惯用平平常常的话撩人心弦。   果然,柏侹喟叹一声,“那你一定得做好记号,让我一看就知道是你。”   他啧了声,“这件事很重要,今天晚上就得提上行程。”   算盘拨的啪啪响,吵的纪却秦耳朵疼。   柏侹见哄好了人,指着前面的一座桥,问:“它叫什么?用意大利语怎么说。”   “不知道。”纪却秦不解,柏侹很少说无聊的话,现在怎么和吃错药了似的。   “你知道。”柏侹坚定。   纪却秦:“为什么非要我说。”   说话的功夫,贡多拉恰好来到桥下。   一片阴影从上面投下,先是遮盖住了柏侹,随后是纪却秦。   轻薄的黑纱笼罩住半张脸,从高挺的鼻梁延伸向下,那张殷红的唇简直好看的要命。   贡多拉继续向前,等到阴影完全覆盖时,柏侹俯身轻吻纪却秦,一触即分。   附在他耳边说:“因为我喜欢看你一本正经的模样,恨不得在这里狠狠地……”   阴影褪/去,离那座桥也越来越远。   今天天气不错,映的纪却秦的耳尖更红了。   柏侹的话不堪入耳,只是听着,胸膛里翻涌的热意就令他害怕。   他咳了声,向来牙尖嘴利,竟然没有办法怼回去。   从圣马可广场出发,乘坐贡多拉环绕威尼斯城一圈,没和乔乔没完成的事,最终还是和柏侹做到了。   纪却秦没有更多的想法,只是偶尔去看飞过的海鸥时,会想一想以前。   不可否认,无论谁在身边,他最想要的还是柏侹。   哪怕成天争吵,依旧如此。   *   他们能在威尼斯待的时间不多,临近年关,什么都是匆匆忙忙。   就连来威尼斯,也是突然决定后,第二天出发的。   纪却秦本不想来,无奈比不过柏侹脸皮厚。软磨硬泡下,只能答应了。   在主城区住了一周左右,他本想回京城,可柏侹非要去布拉诺岛。   提起这座岛,纪却秦就知道柏侹要做什么了。但他没有戳破,继续让这“明面上的秘密”持续下去。   又是侍应生查尔将他们送到酒店楼下,不过这次面临的大概会是更长久的离别。   直到两人身影完全消失,查尔才转身回去工作。   他边走边发出一声感叹,与上次那位相比,这个冷酷的男人更为般配。一举一动都散发着暧/昧气息。   虽然俊美的纪先生和同伴总是争吵,可看得出来,他们关系很好。   或者说……非常好。   看到布拉诺岛上那座金黄的房子时,纪却秦就知道自己没猜错。   仔细回想,在威尼斯的这几天,去的所有地方,都是他和乔乔去过的。   而柏侹在用自己的办法,一点点吞噬更/新他的记忆,侵占过去丢失的时间。   对此,纪却秦无可奈何。   他不提,柏侹却要提一提。   “眼熟吗。”他问。   纪却秦好笑的看着他,“你多大了。”   “我就是幼稚!”柏侹指着旁边海蓝色的房,“等我把那座房买下来,全部推成平地。”   “让你以后连想都没地方想。”   纪却秦听出来了,他不想理柏侹,刚想要打开门,却被制止了。   “让我来。”柏侹说,“上次没能进去,这次必须堂堂正正进去。”   纪却秦本以为他在开玩笑,却见俊朗的脸上满是认真。他微微收敛心里的笑意,将钥匙递了过去。   “咔哒”,门应声而开。   望着柏侹的背影,纪却秦忽然反应过来,言语虽然不是万能,可有些话是不能省的。   乔乔和宋微汀曾经夹在他们两个中间,即便现在都离开了,可是仍旧留有虚影,需要一点时间来淡化。   纪却秦跟着走进去,抬手摘下银框眼镜,遮住了一闪而过的精光。   他已经准备好迎接心里有火的柏侹,可对方依旧沉得住气,甚至睡得比以往都早。   纪却秦裹着浴袍出来时,就见柏侹已经睡沉,甚至侧躺着摆出了适宜的姿势,就等他躺进去了。   他冷哼一声,气不打一处来,顺手将擦拭头发的毛巾扔到了他头上。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纪却秦是被身体的燥热烘醒的。   迷迷茫茫间,感觉自己像是高高立在海浪上,桅杆已经断裂,即将被打翻的帆船。   四周一望无际,求生的机会都为零。   纪却秦浑身无力,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呼吸在哪儿,只能凭着本能,攀着身上人的脖颈,尽力不被海浪卷走。   在床上柏侹总有些暴躁,刚刚清醒的纪却秦难以招架,挣了两下,得到的反而是更密集的鞭挞。   “还没醒?”柏侹捏着他垂软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时不时用牙齿磨咬指节。   此刻的纪却秦软的不像话,哪还有人前运筹帷幄的冷淡。   “柏侹!”纪却秦咬牙切齿,愤怒地低吼此刻听起来也像呢喃的情话。   柏侹置若未闻,在他唇边亲了下,“我在。”   “你又发什么疯?!”   他侧首看向窗户,不断摇晃的视线里,能够捕捉到窗帘缝隙露出来的日光。   “没有。”柏侹深吸口气,一手托着纪却秦的腰,挨得更近一点。   “我就是……想你了。”   这句话没头没尾,满含情/欲。   “却秦,”柏侹带着他的手,放在锁骨的伤口上,“这道疤你不喜欢,我打算纹身把它遮住。”   一大早被吵醒的纪却秦没心思和他谈论这种问题,可还是有了点精神。   沙哑着问:“你想纹什么?”   柏侹几乎没有思考,眼睛紧紧盯着纪却秦,说:“你的名字。”   他单手撑着身体,另一手在伤疤处点了三下,从左到右一字一顿,“纪、却、秦。”   周围的暧/昧凝滞片刻,忽然被纪却秦的笑打破了。   他很少这样笑,以至于柏侹都愣住了。   后知后觉他也勾起了唇角,“我都没说不愿意,你笑什么笑,就这么决定了。”   “丢不丢人。”纪却秦嗤道。   “我纹你的名字天经地义,谁敢笑话,我就打到他服气。”柏侹这番话十足幼稚,根本不像二十五岁的人会说出来的。   不知为何,明明已经成熟了些,在纪却秦面前,依旧会控制不住变成之前的模样。   “对了,”柏侹想起来黑名单上的第一名,“我第一个就告诉汪识。”   纪却秦笑了,无情拆穿,“你根本就是想打他。”   柏侹没有否认。   他继续说,“然后我要告诉乔乔,你们能来的威尼斯,我也来了。”   纪却秦心道果然如此,柏侹现在反常,都是因为那段时间。   “可是乔乔已经走了。”   指尖在柏侹的伤疤处打转,随后点了点,“以后我们也不会有关系了。”   他们做着最亲昵的事,说出的话却一本正经。   “柏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纪却秦知道他误会了什么,也不愿意那成为一颗种子,慢慢被滋养长大。   无聊的试探和猜测不适合他和柏侹。   不过是一句解释,没有那么难以说出口。   于是他拉着柏侹的手,在无名指的婚戒上轻轻吻了下,语气淡然却坚定。   “不管你误会了什么,只需要知道,从始至终,我和乔乔从没更进一步。” 第62章 、番外·威尼斯(四)   柏侹没有出声, 只是俯首在纪却秦的眼皮上轻吻一下。   这个吻温柔浅淡,一触即分。   肌肤相贴,却能感受到另一个人的颤/抖。   他们共同经过三年婚姻, 没有学会宽容, 反而遍体鳞伤。   之前错过的已经足够多, 狗血烂俗的场景不应该再出现到两人身上。   窗外的日光越来越清晰,透过薄薄的窗纱, 咬着地板的纹路一点点前进。   等到终于来到床前, 纪却秦单手和柏侹交握,浑身情/欲。   黏黏糊糊的暧/昧总是无时不刻在进行, 纪却秦没有拒绝的余地,柏侹总有各种办法让他同意。   所有的一切都在摇晃, 好似身下就是古朴的贡多拉。   他们行驶在空荡的水面上,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等到纪却秦从床上下来,已经是中午了。   他浑身疲惫, 柏侹却精神奕奕。   浪费半天时间,那时有多愉悦, 现在就有多后悔。   纪却秦穿着浅色居家服, 斜倚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模样像只打盹的猫, 如果他有尾巴, 一定是在轻轻拍打。   褪下不近人情的冰冷,温热到令人心动。在太阳光下,俊美的脸都像镀了层金。   柏侹喜欢看这幅画面,心念一动, 框进手机里, 设置成了屏幕。   做完这一切, 他走过去,手指搭在纪却秦肩上,用力摇了两下,语气不满。   “醒醒,别睡了。”   见纪却秦不理人,又拨弄他的眼皮,两指轻轻用力,非要让他睁开眼睛。   两人没有要紧的事做,只是柏侹觉得无聊。   纪却秦拍开他的手,不情不愿瞪着。   这双眼睛实在好看,在别人眼里稍显精明锐利,在柏侹眼里更像挑衅。   每每对上,从心底生出了胜负欲。   “柏侹,”纪却秦真心说,“今天晚上,你可以考虑去睡客房。”   “不去。”柏侹靠着沙发,抬脚担在面前的小几上,双腿又直又长,起伏的弧度都无比赏心悦目。   “好不容易滚上/你的床,傻子才下来。”   他说的理直气壮,几近控诉。   纪却秦闭了闭眼,长长叹了口无奈的气。   柏侹的飞扬跋扈不是秘密,骄傲任性更是许多人对他的印象。   可他知道,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贴上去的标签,真正的柏侹就是个脸皮极厚的流氓。   而且和好之后,还有越来越厚的趋势。   纪却秦:“如果我知道你话这么多,一定要找个哑巴。”   “可惜,”柏侹感叹似的摇头叹气,“你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视线相碰,就像着了魔似的,他勾唇发笑,凑过去亲了下。   这样没意义的对话每天都有,既不符合众人对纪却秦的印象,也不符合柏侹在圈里的人设。   可偏偏两人凑在一起,形成了这种诡异的合拍。   布拉诺岛上除了色彩各异的房子,纪却秦还记得那家街角处的酒吧。   夜色深沉,纪却秦带着柏侹一起去。   没有乘坐贡多拉,两人沿着水岸行走,偶尔跨过古老的桥。   夜晚的威尼斯依旧热闹,游客随处可见,四面嘈杂,彼此的声音却一清二楚。   酒吧仍旧伫立在那条街上,一切都和几个月前没有区别。   唯一的不同,只是身边的人从乔乔变成了柏侹。   酒吧昏暗,里面或坐或站着许多人。   他们大多数是岛上的居民,在工作一天后,选择来这里放松。   酒吧里的味道很奇妙,海水的咸腥混合着辛辣的酒味。   乍一闻,先是会被呛到,仿佛置身于翻涌的海浪中。一旦习惯,就会快速投入进酒水里。   柏侹抹了下鼻子,对这种变化感到新奇。   好似剧本中,人物的心理产生了明显的变化。   他扯了扯纪却秦,俯在耳边说:“这地方我喜欢。”   纪却秦笑而不语,带着柏侹坐到角落,点了两杯上次点过的酒。   呛鼻辛辣的酒上桌,柏侹皱眉打量,饮了一口后,眉心彻彻底底舒展开了。   “不错。”   “我也觉得不错。”   纪却秦喜欢品酒,但越是这样越容易醉。   可他不在乎,有柏侹陪着,醉倒在大街上都可以。   一片灼/热的躁动中,他们这里沉静地过分,恍若隔开了所有人。   纪却秦晃着酒杯,淡色的指尖在昏暗的灯光下像是蒙了层雾。   在玻璃酒杯的衬托下,这样的场景平添了几分隐蔽的暧/昧。   柏侹双腿交叠,单手撑着下颌,光明正大侧首打量身边人。   不管看多少遍,这张俊美的脸总让他失神。   从光亮的眸子开始,落到高挺的鼻梁,随即是殷红的薄唇。   明明总是含吻,却在看到的瞬间,心里涌动起无法控制的冲/动。   而柏侹自/由散漫惯了,最不擅长的就是忍耐。   “纪却秦,”他唤了声,“看我。”   纪却秦不明就里,下意识扭过来时猝不及防被亲了下。   双唇相接,弥漫的酒香味更浓烈了。   柏侹很喜欢这样亲昵的接触,好似这样做了,怀里的人完完全全属于他。   纪却秦习以为常,仰着下颌接受这个吻,   昏暗的角落没人关注,在酒精的催促下,他难得攥着柏侹的胸/前的衣服,主动勾着他。   一吻结束,柏侹将脑袋埋进纪却秦的颈窝,用高挺的鼻梁来回摩/挲着弯曲的弧度。   “痒。”纪却秦躲了下。   “忍着。”   纪却秦不理他,任由柏侹环着自己的腰,像只宠物一样在怀里来回蹭。   忽然,一道乐声穿过杂乱的人群,飞进了他的耳朵里。   抬眸望去,在另一个角落,乐队歌手抱着吉他,正在忘情地演唱。   意大利语在歌手嘴里转了个圈,混合着音乐吐出来时,悠扬地令人心动。   纪却秦可以听懂,柏侹听不懂。   看着他一瞬不瞬的模样,柏侹不悦的眯起眼睛,不轻不重地在那耳垂上咬了一口。   疼痛让纪却秦嘶了声,偏首瞪着柏侹。   “你看他干什么。”   纪却秦:“他唱歌好听,不看他看谁。”   一句实话让柏侹哑口无言。   他咳了声,又觉得不甘心。   “是、是不是谁唱的好听你就看谁?”   “对。”纪却秦眼底闪过笑意,“你唱的好,我就只看你。”   “这可是你说的。”柏侹在他胸口点了点,“千万别出尔反尔。”   纪却秦:“不会。”   “你要唱给我听?”   他笑了,不是打击柏侹,只能说老天爷是公平的。   既然给了柏侹出众的演技,总要有什么泯然众人。   好巧不巧,是唱歌。   “又不是什么难事。”柏侹挑起眉梢,带着势在必得的傲气站起了身,朝着酒吧里的歌手走去。   纪却秦好整以暇环臂,并没阻拦。   他看着柏侹费了番力气才与歌手交涉成功,拿到了那把吉他。   音乐戛然而止,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柏侹置若罔闻,专心盯着另一边的纪却秦。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算近,在昏暗的环境里看不清对方的脸,却知道他在注视着自己。   从进入娱乐圈,柏侹见到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注视的视线。   爱慕、欣喜、厌恶,统统不罕见。   既然选择站在聚光灯下,就应该面对。   可是……   见过的再多,捏在一起都没有此刻令人紧张。   他的爱人,他的纪却秦,   正在看着他。   柏侹垂眸,弹响了第一个音,后面便变得顺理成章。   在异国他乡,有俊朗的男人唱着听不懂的歌。酒吧里渐渐安静下来,静静注视着这一幕。   从缓慢悠扬的曲调来判断,这是一首情歌。   何况男人的神情那样认真,众人跟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   纪却秦静静听着,唇角挂着浅淡的笑意。   明亮灯光下的柏侹是那么耀眼,几乎让人不敢接近。越是这样,越让他感到难过。   柏侹应该属于聚光灯,而不是庸庸碌碌且冰冷无情的利益。   纪却秦眼里的光暗了一瞬,又跟着柏侹的声音起伏。   他深深看着柏侹,周围一片昏暗,只有台上有强烈的光。   高大的身体坐在狭小的舞台上,头顶流泻下来的光宛如深夜中的月光。   银白、神秘。   目光流连,纪却秦身体慢慢变得僵直。   他和柏侹四目相对,隔着不远的距离,仍旧能够看清里面深藏的情意。   这样的神情,纪却秦只在电影里见过。   柏侹演出来的深情,紧紧勾动了他的心。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蠢,可实在没有办法,那样的柏侹迷/人的要命,根本没办法忘记。   于是他为此付出了两年多的感情。   即使离婚前他们有数不清的缠/绵,但只在午夜梦回时才偷偷肖想柏侹会那样望着自己。   深情、深情、还是深情。   在接近尾声的音乐里,纪却秦顿在原地,胸膛里弥漫着雾一般的疼痛和酸麻。   他阻止不了,只能任由它们走遍四肢百骸。   他看着柏侹从灯下离开,从明亮踏进昏暗,慢悠悠走了回来。   明亮锐利的眼睛里闪动着深情的残余,更多的是飞扬的朝气。   柏侹在纪却秦身边坐下,邀功似的说道:“纪总,你说我唱的怎么样。”   “有没有唱进你心里。”   纪却秦抬手抚/摸过他侧脸的轮廓,带着显而易见的温柔,凑近柏侹,轻声说道:“有。”   柏侹笑了,理直气壮道:“那还不赶紧奖励我一下。”   随着纪却秦靠近,他已经做好亲/吻的准备了。   可没想到,纪却秦的唇只是在唇角短暂停留,随即向上移去,轻轻落在了眼睛上。   似乎……   那是经历千难万险才得到的珍宝。 第63章 、番外·威尼斯(五)   沉静的夜晚里, 水道上偶尔划过一只贡多拉。   船桨在水中拨动,发出的响动以贡多拉为中心,沿着弯曲的水岸前进。   岸边灯光明亮, 不算宽阔的路上只有零星几个行人, 他们神情惬意, 或者浑身酒味,嘴唇开开合合哼着听不懂的曲调。   有夜幕遮挡, 这座本就自/由的城市更加无拘无束。   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下, 情侣拥抱亲/吻,喃喃低语, 撩动的情爱随着贡多拉一起摇晃,又像水一样潺潺不息。   纪却秦盯着脚下被拉长的影子, 尽量忽视身边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酒吧距离居住的房子并不远,步行回去用不了多长时间,还能在海风中缓解辛辣的酒精。   可他失算了。   今晚柏侹兴致很好, 一连喝几杯,成功喝醉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威尼斯了。”柏侹煞有介事, 如同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纪却秦按捺住心头的火气, 好声好气问道:“为什么?”   柏侹微微俯身,在他耳边小声说:“因为这里太/安静了。”   “你明明才三十, 活得像六七十, 就差喝茶遛鸟打太极。”   他说话的语气很奇怪,像是抱怨,又像是感叹。无论哪种,都不是纪却秦喜欢的。   他冷哼一声, 甩开柏侹的手, “我三十一了, 当然和你不能比。”   “已经人嫌狗弃了。”   年龄的差距一直存在,但并不明显。   无论是从相貌或者行为谈吐,根本猜不到纪却秦已经三十多了。   他非常俊美,时间的流逝也只给他带来了迷/人的成熟。   柏侹闷笑两声,重新勾住纪却秦的手,啧了声:“我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纪却秦反问。   他们恰好从路灯底下经过,柏侹扫他一眼,猝不及防对上那双明亮上扬的眸子。原本到嘴边的话卡顿片刻,才慢悠悠说出来。   柏侹:“谁……让你不和我说话。”   看他这幅哀怨的模样,纪却秦险些笑出声。   仍旧故意绷着脸,却在步入昏暗的阴影里时,愉悦从眼尾流淌出来一些。   “烦不烦。”   “你每天都和我在一起,哪有那么多话要说。”   这句话不是夸大,自从两人和好,从早上睁眼到晚上睡觉,柏侹像上了发条似的围着他打转。   仗着身体不舒服,三天两头不去上班,一有时间就往他办公室钻。   有几次纪却秦实在被打扰到心烦,刚想骂人,看到柏侹苍白的轮廓又憋回去了。   可偏偏柏侹话多。   没退圈的时候,尚且能说台词。   这样时间一长,纪却秦更不想理他。   柏侹不乐意了,甩开纪却秦的手,原地转了两圈,气得要命,抬脚在路灯上踹了下。   “怎么就没有了!”   “是你没话和我说,还是不想和我说?!”   纪却秦抱着双臂,挑眉看他,“有区别吗。”   “你!”柏侹哑口无言,恨不得敲敲纪却秦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灌了威尼斯的海水。   “迟早有一天我会被你气死。”   纪却秦笑了,偶尔看柏侹气急败坏,比什么都要令人开心。   他早已经明白,平平淡淡的日子不适合他和柏侹,吵吵闹闹才是最有用的。   他独自朝前走,柏侹深吸口气,无可奈何快步跟上,屈指勾上了纪却秦的手。   金黄/色的房子近在眼前,柏侹却不想回去。   指了指房前空旷的水岸,他说:“时间还早,坐一会儿再进去。”   纪却秦看着他,沉默片刻,还是答应了。   在他们中间,威尼斯注定要和另一个人的名字挂钩,更不用说这片水岸。   它们长久地立在这里,见过数不清的人和贡多拉,也曾见过几个月前的争吵。   纪却秦并不是很想坐在这里,甚至不愿重游威尼斯。   与乔乔无关,只是会时不时想起和柏侹荒唐的三年。   他们没有感情,却拥有人类能给予的最亲密的关系。   不够亲密,但每晚做着最暧/昧的事。   三年的婚姻,真就如同虚幻的泡影。华丽且不真实,不堪一击但又伪装密不透风。   纪却秦垂下眼皮,和柏侹在水岸边坐下。   在缓缓流动的水面上,还能够看到对面岸上的霓虹。   “想什么呢。”柏侹用手肘撞了撞纪却秦。   纪却秦实话实说:“想你。”   柏侹一手撑在他身边,偏身过去,遮住了纪却秦大半个身体。   “受宠若惊。”   他将下巴垫在纪却秦肩头,眯着眼睛,十足的亲密。   “让我猜猜你都想到什么了。”柏柏侹沉吟片刻,睁开眼睛。   深邃黝黑的眸子在夜里像颗黑曜石,光影流转,静静盯着纪却秦。   沉寂、深情。   “那三年,实在很糟糕。”柏侹说,“对吗。”   纪却秦没有说话。   你看,无论是他还是柏侹,都知道这场闹剧的根本是那场从一开始就错位的婚姻。   错误的开始、无情的过程、匆忙的结束。   从始至终都糟糕透顶。   “柏侹,”纪却秦偏首看他,“这是我们两个人的错。”   这段日子好不容易煨到柔软粘稠的气氛变得冷却,混合着微凉的风吹进两人心里。   纪却秦从不觉得他是对的。   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婚姻也是如此,是他和柏侹的错纠结在一起,共同铸成了今天。   所以他们谁也不能推卸责任。   柏侹看着他,缓缓俯身,在纪却秦唇边亲了下。   “再也不会了,以后你的错就是我的错。”   “你要开开心心,无忧无虑,每天听我聒噪就可以了。”   他握住纪却秦的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又轻又缓地硌着两人的皮肤。   纪却秦僵直的身体慢慢放松,向后靠在柏侹身上,捏着他的手指揉/捏。   除去结婚当天,这枚婚戒柏侹再也没戴过。直到离婚后,才又回到他手上。   纪却秦看了半晌,忽然将它取下,捏在指尖仔细端详。   昂贵、精致、专门定制。   这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三年、是冰冷的别墅、是无法挣脱的锁链。   纪却秦看着它,柏侹也在看着它。   静默片刻,纪却秦薄唇微动,无声说了句什么,随后伸直手臂,将它扔进了水中。   轻飘飘的戒指落入深不见底的水中,带不起一点浪花,悄无声息地一点点下坠,直到触底。   冰凉海水吞噬的不只是戒指,还有那些荒唐,无理的争吵。   压在纪却秦心头的石头一点点散开,他眉眼舒展,好看的眸子里涌动着比月色更纯的银白。   和柏侹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迎接他的是一触即分的吻。   “你把它扔了。”   “嗯。”   “扔的好,”柏侹藏在心底的念头一点点揪出来,尾音都在颤抖。“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猜测中,仿佛一头撞在贡多拉上那样发懵。   纪却秦挑起一边眉毛,讥讽道:“可惜人是旧的。”   柏侹收起撑着身体的手,搂住纪却秦,将全身的重量倚上去,将脑袋埋在他的颈窝,贪婪的嗅着。   “我也是旧的。”他故意顶撞,“纪总不是照样把我当宝贝。”   “别不要脸,”纪却秦有些不自在,不轻不重挣了下,“谁把你当宝贝。”   柏侹笑了,在纪却秦颈侧咬了一口,满意地感受着怀里人的震颤,在精致漂亮的耳垂上又咬了下,“你啊。”   “我这辈子都是纪总的……”   “行了,该回去了。”纪却秦打断他,止不住地起鸡皮疙瘩,挣开柏侹,转身朝着房子走去。   他最烦听柏侹说黏黏糊糊的情话。   每次听到,都像是坐在船上,身下是涌动的浪潮,只能被迫的承受,根本没办法掌握主动。   失去控制的感觉,只存在床上就足够让他无能为力了,如果再让柏侹摸索出这条路来,以后的日子更难过。   纪却秦无情地想着,丝毫没注意自己悄悄泛红的耳尖。   柏侹注意到了,可他看着纪却秦走向房子的身影,不知怎么,看着那座金黄的建筑物,忽然想到了花瓶里绽放的向日葵。   金黄、朝气、向阳而生。   一股无法言喻的轻盈充满全身,柏侹觉得很奇妙,除去拍戏,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感受到这样充沛的情感了。   他分不清是否和感情有关。   模模糊糊、朦朦胧胧、就只想到了向日葵。   柏侹跟着纪却秦脚步往那里走去,踏上台阶时,眼里闪过一丝光,忽然想到了什么。   “却秦。”他拉住纪却秦垂下的手腕,踏上两级,从身后将人抵在门上。   “我想起来一件事。”   纪却秦莫名其妙:“什么事?”   柏侹打量着他,语气幽幽:“我第一次拿奖的时候你去了。”   他说的十分肯定,就像线头那样,揪住一边,越拉越长,记忆也变得十分清晰。   纪却秦眨了两下眼,另一手推了推银框眼镜,理直气壮:“是又怎么样。”   “我出席那种场合并不奇怪。”   “是不奇怪。”柏侹语气有点别扭,很快调整过来。   他俯身向下,将纪却秦完全笼罩在怀里,阴影吞没怀中人的脸。   柏侹在他耳边笑着,轻轻缓缓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坐在角落里。”   “还要送我一束向日葵。”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新晚了QAQ 第64章 、番外·威尼斯(六)   纪却秦完全没想到柏侹会知道这件事, 他下意识想否认,话到嘴边,却在嘴唇与舌尖转了个圈, 生生咽下去了。   去了就是去了, 没什么好隐瞒的。   藏在银框后的眼睛快速眨了两下, 他理直气壮,“你以为我和你一样?”   “既然答应了, 我就不会缺席。”   纪却秦语气淡淡, 落在柏侹耳朵里反而多了另一层意思。   他放开纪却秦,高昂的气焰瞬间落下去, 化成身后来回扫动的尾巴。   他也曾答应陪纪却秦过生日,可……   片刻的停滞, 怀里的人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   纪却秦镇定自若打开房门,率先走了进去。   屋里很暖和,他顺手解开两颗衬衣纽扣, 坐在单人沙发上,双腿交叠, 点了根烟。   乳白的烟雾慢慢升腾, 一个红点在他指尖停留,随后转移到唇边。   “柏侹。”纪却秦唤了声。   “嗯?”   纪却秦:“半个月了, 我们该回去了。”   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旅行来说, 半个月已经足够长了,天知道纪却秦手头堆了多少工作还没完成。   柏侹正在脱外套,闻言侧身看他,若有所思般将衣服搭在扶手上, 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   受了两场伤, 这具健壮的身体并未改变, 依旧是那么完美。这也意味着,他能够轻而易举制住纪却秦。   他走向纪却秦,弯腰时带来了一片阴影,遮住了纪却秦的脸。   温热的手抽走唇间的烟,转了一圈,叼进了自己嘴里。   纪却秦的手还支在扶手上,向后靠去,好整以暇望着柏侹抽烟的模样。   随意散漫,丝毫不在乎烟灰会不会落在身上。   只剩半截的烟在柏侹手中没停留太久,被他转身扔进了垃圾桶。   “你想回去?”柏侹反问。   他一直不喜欢纪却秦太投入工作,好不容易来旅行,当然要尽兴再走。   纪却秦“嗯”了声,眉眼间有独属于他的疲惫。   “我担心爷爷的身体,还有工作。”他说,“如果下次有时间休息,我再陪你一起。”   他既然开口了,柏侹当然不会拒绝。   只是想起无休止的工作,就感到脑袋疼。   他捏了捏眉心,缓了片刻,“一言为定!”   纪却秦笑了,俊美的眉眼有了弧度,比一本正经的模样更令人心动。   “一言为定。”   对视片刻,柏侹忽然叹了口气,耍赖似的挤进沙发里,半抱着纪却秦,讲脑袋埋进温热的怀里,满意的享受着只有他能得到的待遇。   尽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兑现,他已经幻想和纪却秦再次出游的场景了。   这次,他绝对说到做到。   *   从威尼斯回来后,纪却秦着实忙了一阵子。   积攒的工作像是无底洞,足足用一星期才处理完毕。   柏侹也没闲着,回来的第二天就去了柏氏,甚至于没时间来找纪却秦吃午餐。   他想来,可是纪却秦不允许。   每天见面的时间骤然缩短几个小时,对他来说是最难熬的事。   好不容易等工作告一段落,两人都有了空闲,正准备休息,却接到了汪识的电话。   一看这个名字,柏侹眼睛瞬间睁大,如果有耳朵,绝对已经竖起来了。   他关掉屏幕上的影片,靠近纪却秦,想要听他们都在说什么。   纪却秦扫他一眼,干脆打开免提。   柏侹丝毫没有不好意思,一来他脸皮厚,二是汪识这个人太危险,他得时时刻刻注意。   电话那头的人语气平稳,偶尔会有糖纸响动的声音。   汪识:“听说你从威尼斯回来了,知道你这星期肯定忙,这不现在才打给你。”   他说的漫不经心,话里潜藏的意思却让人忍不住多想。   乍一听,好似对纪却秦有多了解。   纪却秦面色不变,汪识有多会算计他是知道的,既然说出这番话,必然知道柏侹在场。   简而言之,是故意说来气柏侹的。   “有事?”纪却秦问。   “不算大事,”汪识心情不错,点开了音乐,“我有一个项目,需要去接洽。”   “过年大概回不来,想提前见见你。”   柏侹咬紧后槽牙,恨不得把手机屏幕上那串数字盯出两个窟窿来。   “你和我没必要见面。”纪却秦语气平淡,“也没什么好说的。”   汪识对纪却秦的答案并不意外,乐呵呵笑了两声。   “既然你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   “等这次回来,我们再好好聊一聊。”   柏侹听着,嗤了声,“你有什么话可以对我说。”   汪识一早知道柏侹在,并没显露出意外,仍旧笑着说:“这是我和却秦的事,和你没关系。”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专挑刺激人的话说。   柏侹气不打一处来,看了眼端坐在沙发上的纪却秦,拎着手机去了露台。   这套公寓足够大,纪却秦听不到柏侹的声音,更不在乎他们说什么。   随手拿起遥控,点开了影片。   与客厅里的安静不同,露台涌动着若有若无的火/药味。   “和我有没有关系不重要,”柏侹语气阴沉,“重要的是他以后都不会再和你有关系。”   隔着手机,他们看不到彼此的神情,但都可以猜到是多么的扭曲。   “以后的事谁说得准。”汪识讥讽,“从前有宋微汀,以后保不齐还有张三李四。”   “你既然选择和却秦在一起,就该懂得分寸。”   柏侹:“不劳烦汪总教训,该怎么做,我自己知道。”   和乔乔相比,他一直很讨厌汪识。   这个心思深沉,总是处心积虑的男人是纪却秦的前男友。哪怕只有短短两个月,也足够说明纪却秦曾经爱过他,和其他的情人从根本上就不同。   “但愿如此。”   高高在上的语气宛如施舍,似乎多和柏侹多说一句话都是对时间的浪费。   柏侹本想直接挂电话,听到这四个字后改了主意。   他在藤椅上坐下,双肘撑在膝盖上,背部隆起半圆弧度,像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汪识,”柏侹眼中挂上头狼即将战斗时的幽光,“你不是真的喜欢他。”   “你没权利评价我们之间的感情。”汪识挑眉,舒适的看着落地窗外,“我和却秦在一起的时候,你还在和宋微汀玩暧/昧。”   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服谁。   柏侹嫉妒汪识曾拥有纪却秦的喜欢,汪识恨柏侹留在纪却秦身边。   “如果没有你,却秦一定属于我。”汪识的话里带着一种必然的肯定,对柏侹来说极为刺耳。   他和纪却秦年龄相对,家世相当,算得上青梅竹马,兴趣相投,无论从哪方面看,他们都是最适合的。   当年两个月的情意,时至今日回想起来,都让他为之心动。   那个时候,他知道纪却秦是真的喜欢他。   汪识无声叹了口气,“我不在乎他和谁在一起,只要最后是我就可以了。”   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柏侹眼睛发红,眉头紧皱,胸膛剧烈起伏,恨不得赶紧给汪识一拳。   “说了这么多,无非是你的幻想。”   “却秦和我在一起很好,不需要你关心。”   “很好?”   “很好就是会出现宋微汀?很好就是让他痛苦?”汪识声音依旧平稳,似乎只是在开寻常例会。   “柏侹,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蠢。”   “你斤斤计较、飞扬跋扈、毫无风度,不过是仗着年轻挥霍。”   输给这样的柏侹,汪识实在不甘心。   一通话说下来,柏侹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他咬牙切齿:“不需要你提醒,我做过的事,自己清楚。”   汪识冷笑一声,将嘴里的硬糖咬的嘎巴作响。   “汪识,说这么多有什么用。”柏侹问,“那不过是你找的理由。”   他扬起一抹笑,冷酷且残忍道:“重要的是,却秦选择和我在一起。”   “这辈子他都是属于我的。”   “你就算想要,也办不到。”   不等汪识开口,柏侹利落挂了电话。   他深吸口气,眉心皱起,看起来严肃又可怕。他浑身发冷,汪识的话就像一记闷棍,狠狠敲醒了他。   即使和纪却秦和好了,可他们还没恢复到之前的关系。   柏侹抹了把脸,他不是没想过,可更害怕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再次降到冰点。   毕竟,那段婚姻是这场闹剧的起点。   冷静了会儿,他起身回了客厅。   影片还在继续,纪却秦靠坐在沙发里,单手撑着下颌,明亮眸子里映出的是屏幕中的光。   柏侹将手机还给他,怏怏不乐。   纪却秦没问两人到底说了什么,只是用一种打量的神色看着柏侹,似乎所有答案写在他脸上。   “你怎么不问问他都说了什么。”柏侹率先忍不住了,在纪却秦旁边坐下来,顺势倒进他怀里。   纪却秦目光不变,跟着柏侹移动,语气平淡:“不关心。”   简简单单三个字,就是他的全部想法。   他和汪识的确曾在一起,不过已经是八/九年前的事了,现在提起未免太过幼稚。   而且他并不懂,为什么汪识一直那么肯定说喜欢他。   明明他们两个对感情的态度一模一样。   拥有情/人,却很少用心。   闻言,柏侹怔了下,随即闷笑两声,翻身埋进纪却秦怀里,紧紧抱着他。   纪却秦不明就里,抚了抚他的头发,随后手就被抓住了。   柏侹捏着他的手把/玩,从指尖开始,掠过每个指节,最后到手掌。   他在手背上轻吻一下,喃喃道:“他说没有我,你一定会属于他。”   纪却秦静静听着,微微一哂。   “但我知道,你不会。”   “他配不上/你。”   “我庆幸我出现了,”柏侹勾唇,将脸贴在纪却秦掌心,“虽然我是个混蛋,但我成功了。” 第65章 、番外·明天   离年关越来越近, 所有工作陆续收尾,纪却秦难得有了两天休息时间。   每年这个时候,都是与合作伙伴吃吃喝喝的高峰期, 但今年纪爷爷身体不好, 纪却秦干脆推了所有邀约, 专心陪着爷爷。   和他一起的,当然还有柏侹。   柏氏工作繁忙, 不过有柏万生顶着, 柏侹工作强度大大减少,随时随地都能出现在纪却秦面前。   也正因此, 安静许久地纪家老宅难得热闹了起来。   纪爷爷乐见其成,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坐在暖房里, 晒着暖烘烘的太阳,听两人拌嘴。   这样的场景对三个人来说都是新奇的。   过去三年里,虽说纪却秦和柏侹有婚姻关系, 可实质更像贪图一时欢愉的情/人。   平时都不住一起,何况是这样的节日。   更多的时候, 纪却秦搬回纪家住几天, 柏侹则回D市看母亲。   纪却秦靠在躺椅上,正在翻看那本德语书。柏侹则坐在他身边, 歪着身子打游戏。   “纪却秦, ”柏侹碰了碰他,视线仍停在屏幕上,“明天晚上我有事,不回来吃饭。”   纪却秦神色淡淡, 随口“嗯”了声, 并没多问。   得到回答, 柏侹不乐意了。   他收起手机,偏首看过去,“你怎么不问问我去干什么。”   那人惬意的倚着,容貌俊美,眼皮低垂,唇角微抿,似乎在思考。   猫一样的冷淡,让柏侹心里痒痒的,恨不得凑过去亲一口。   纪却秦实话实说:“不感兴趣。”   对他们来说,每天除了应酬就是应酬,实在没什么好猜的。   他知道柏侹最讨厌那样的场合,一想到他捏着鼻子参加的模样,眼底自然而然流露出笑意。   柏侹没察觉,还沉浸在纪却秦的冷漠里。   他啧了声,用余光偷偷打量一眼闭目养神的纪爷爷,压低声音,“你就一点也不想知道?”   “不想。”纪却秦换了个姿势,拉开和柏侹的距离。借着扶正眼镜的动作,他看见柏侹皱着眉头,满脸懊恼。   “不过……”纪却秦慢悠悠说,“你如果想说,我可以听。”   这次轮到柏侹不愿意了。   他嗤了声,“纪总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反正你也不感兴趣。”   纪却秦好笑的看着他,眉眼上挑,像是一种挑衅。   柏侹心痒的厉害,确定纪爷爷没关注他们,突然动手扯住纪却秦的衣领,将人拉下来,又准又快地在那张薄唇上亲了下。   猝不及防被拽动,纪却秦吓了一跳,抬手抵挡,反而被柏侹攥住了指尖。   当的一声,那本厚厚的德语书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就是唇上的温热触感。   或许是两人离得近,纪却秦甚至听到了肌肤相贴的声音和胸膛里的鼓声。   “你……”   一根食指抵在他唇前,暧/昧的描绘着轮廓。   柏侹俯身捡起书递给他,轻声说,“嘘……吵到爷爷就不好了。”   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纪却秦恼羞成怒拍开柏侹的手,正要说话,就听见爷爷的动静。   他顿时愣在原地,生怕被爷爷发现端倪。   柏侹难得见他这副模样,凑过去,在精致的耳垂旁停下。   “纪总还想知道我去做什么吗。”   “幼稚。”纪却秦低骂一句。   柏侹笑了两声,“对,我就是幼稚。”   “你不喜欢?”   纪却秦没办法回答,只能装作不想理他,偏偏蔓延到脖颈处的红晕出卖了他。   见他这副模样,柏侹攥着他的手,指尖在掌心挠了挠,感受着细腻温热的皮肤所带来的愉悦。   “跟我来。”   他起身,带着纪却秦出了暖房,有些话当着纪爷爷的面不好说。   纪却秦没有问,但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我准备回一趟D市。”柏侹推开房门,率先出了别墅,朝着小池塘走去。   纪却秦慢悠悠跟着,对这句话并不意外。   柏侹和柏万生关系不好,哪怕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也只是匆匆露个脸。   他那么跋扈,自然不会让讨厌的人好过。   所以每年都独自去D市。   纪却秦点头:“什么时候走。”   很平常的一句询问,却惹来柏侹奇怪的一瞥。   他咳了声,面上有几分不自然,就连说出的话都在发颤。   “你……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纪却秦脚步一顿,很快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他们已经走到小池塘边。   纪爷爷喜欢钓鱼,纪却秦就花了大价钱造了这一处。   即使现在是冬天,周边植物依旧葱绿,白色大理石砌成的花坛里还有各样的花。   经过精心呵护,它们能够做到不受时间季节影响,依旧保持昳丽。   纪却秦停在其中,指尖轻轻触碰花瓣,冰凉、脆弱、不堪一击。   只要微微用力,就能够摧毁它。   在柏侹期待的目光下,纪却秦叹了口气,指尖用力,掐断了那朵洁白的花,放在手里来回揉/捏把/玩。   “柏侹,我不能和你去。”   “你担心爷爷?”   “我们可以过完年再去。”   柏侹有些紧张,他已经嗅到了被拒绝的味道。   “和什么时候去无关。”纪却秦说,将揪下来的花瓣全部扔进花坛里,随意拍下手上的土,声音没有起伏,“是我没理由去。”   没理由?   柏侹不解,随后反应过来。   紧接着是无法言喻的难过。   他明明拥有纪却秦三年,却什么都没做到,只留下数不清的愧疚和遗憾。   纪却秦的意思很明确,没了那枚戒指的牵绊,他们不再拥有最亲密的关系。   现在虽然亲密,可名不正言不顺,纪却秦甚至没承认两人的关系。   柏侹深深觉得,自己像一个不上台面的情/人。   “那要什么理由,你才愿意和我一起去。”   纪却秦摘下眼镜,拇指抹过镜片,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适合你和我的。”   柏侹心念一动,正要把藏在心底的想法说出来,话到嘴边忽然又退却了。   他想的,就是纪却秦要的吗?   他们曾经是合法伴侣,一纸离婚协议书割裂了现在和那三年。   如果他想要恢复……   纪却秦从未展现过这方面的想法,以至于他成了缩头乌龟,根本不敢提出来。   柏侹叹了口气,深深感到无能为力的忧愁。   这一愁就是两三天,他终于在某天下午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人。   *   江成飞没想到柏侹会主动找他。   这两人的事在圈子里已经传开了,不论是正常版本,还是添油加醋的版本,都足够让人瞠目结舌。   一场商业联姻,能发展到现在的模样,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更让当初拿此事打赌的人,输得底/裤都不剩。   若放在平时,江成飞当然乐意吃瓜。   可他心虚。   如果当初不是他把不住嘴,也许纪却秦和柏侹不会闹的那样难看,更不会直接离婚。   怀着沉重的心,江成飞推开酒吧包厢的门,一眼看到坐在沙发中央的柏侹。   “找我什么事。”他坐在靠近门的地方,警惕地看着柏侹。   不是他有病,而是柏侹的神色太难看,像是随时会给他一拳。   想起汪识被他打的起不来,江成飞已经想好用哪种姿势保护脸了。   柏侹看他一眼,面露嫌弃,觉得自己找错人了。   但没办法,来都来了,只能捏着鼻子问了。   他耐着性子将那天的话重复一遍,越说脸色越难看,阴沉苍白,活像受伤的猛兽。   “所以……”江成飞斟酌用词,“你觉得什么关系最适合你们。”   柏侹坚定:“当然是我和他在一起!”   “废话!”江成飞啧了声,“他那么多情/人,都能说和他在一起过。”   “你不做点什么,怎么突显与众不同!”   柏侹烦躁地晃着酒杯,“我想过,但是……”   江成飞认真听着,浑圆的眼睛更大了一点。   “是什么?”   “我怕他不接受。”柏侹将酒一饮而尽,迷茫的模样真有几分天真。   江成飞顿了下,“噗嗤”一声笑出来了,“小子,你想的是不是和却秦复婚。”   柏侹没有否认。   这就是他的想法。   “那你觉得,这个关系适合你们吗。”   柏侹沉默了,他一直知道自己做的并不好,婚姻能坚持三年,全靠纪却秦的维持。   在这方面,他根本没有发言权。   “他只能是我的。”   江成飞翻了个白眼,“没人和你抢。”   “如果知道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我才不来。”   “显而易见的事,你还要问一问。”   “柏侹,你脑袋不会被小瘪三扎到了吧。”   不等柏侹开口,江成飞终于叹了口气,安慰道:“我不知道你在犹豫啥。”   “反正你和却秦之间就三条路。”   “一是分手。”   “二做情/人,三是复婚。”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别整天和幼儿园小班朋友似的。”   “我当然知道,”柏侹拧眉,“可我怕他不愿意。”   江成飞听后,直接起身,“我走了,以后这种事别问我。”   “省得听了心塞。”   他打开门,一只脚踏出去后,又撤了回来。   转过身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柏侹,“你不是挺混蛋的吗,拿出你以前的劲头,我保证什么都迎刃而解。”   “如果你做不到,我可以打给汪识,他那脑袋还靠谱点。”   柏侹:“……”   从酒吧回到纪家老宅,他一直在思考。   江成飞说的对燙淉,他这样畏缩,什么都得不到。   叹了口气,推开房门,却发现纪却秦没在。   电话打不通,拨了许韬的才知道今晚他有应酬。   柏侹心中烦闷,沐浴后索性坐在露台吹风。   冬天的风实在很冷,可柏侹单手支着下颌,独自一人坐在黑暗里,望着大门的方向,沉默不言的等待。   只有指尖明灭的烟头,才能证明他在呼吸。   等待时间没有很久,指针指到数字十的时候,一辆熟悉的车出现在视线里,停稳后,身穿黑色大衣,高挑沉稳的身影走了下来。   穿过门廊,进入别墅,随后出现在身后。   “怎么在这儿?”纪却秦没有开灯,冰凉的手抚上柏侹颈侧,试图汲取点热度,却发现这人比自己更凉。   柏侹:“等你。”   “这又是什么新把戏?”纪却秦俯身,在柏侹侧脸亲了下,语气愉悦,掺杂着绵柔的酒气。   柏侹笑了,反手按住纪却秦的脖颈,侧首去吻。   “你喜欢吗。”   “不喜欢。”纪却秦说。   “为什么?”   纪却秦抚/摸过柏侹的脸,“太凉了。”   他凑近柏侹,拉开大衣从身后试图将他裹进来。   这样幼稚的举动,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清醒的人身上。   柏侹无奈,抓住纪却秦的手腕,将人带回了房间。   他亲自脱下纪却秦的大衣,用手丈量西装包裹着的腰身,指尖灵巧地解开皮带。   从下至上,钻进衬衣下摆,推起昂贵的衣服。   温热的皮肤暴露在空气里,冰凉掠过的地方泛起了涟漪。   纪却秦有点喘不过气,胡乱拉开领带,更像急不可耐。   他攀着身前的人,忍受着欲/望的推挤。   偏偏在行至高峰时,戛然而止。   他深吸口气,睁开雾蒙蒙的眼,催促地看着柏侹。   柏侹像是没看见那般,将手从衣服下拿出来,慢条斯理抚过他颈侧,锁骨窝里的那颗小痣。   “却秦。”   纪却秦眯着眼,他被柏侹推挤在衣帽间的角落,身后就是一面巨大的落地镜。   他猜不到柏侹要做什么,只隐隐感觉他有话说。   “有话就说。”纪却秦声音沙哑,禁不住撩拨。   醉酒后身体更不受控制,一点点刺激都能使他分崩离析,化成碎渣。   柏侹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下,“那天的话……我想明白了。”   “嗯?”   “适合你和我的关系。”柏侹说。   提到这个,纪却秦勉强有了精神,顾不得眼下两人间有多暧/昧,抵着腿的有多火/热。   他道:“说说看。”   柏侹盯着这张俊美到令他失神的脸,从眉眼到薄唇,头发丝到指尖,目光一寸寸掠夺,好似团猛烈的火,燃烧着他的生命。   深深颤栗片刻,说出话时,甚至感到天旋地转。   “结婚。”   “你和我……再结一次婚。”   纪却秦怔了下,被酒精控制的精神慢慢回笼,在欲/望的热度下,勉强找到一块冷静的区域。   望着柏侹,除去忐忑不安,还有一小股势在必得的坚定。   就像他会立即答应似的。   他的视线太过尖锐,绕是柏侹,也很难坚持太长时间。   在纪却秦面前,他已经脱下了顽固坚/硬的外壳,露出的,是柔/软坦诚的内里。   他渴望和纪却秦再次在一起。   无关利益,只论感情。   长长久久等不到回答,柏侹开始发慌。   不由催促:“你……不愿意?”   纪却秦但笑不语。   “我不管,”柏侹自己推翻自己,“你必须愿意。”   纪却秦轻笑,“原因?”   “因为……”柏侹攥住他的领带,神情专注,“你喜欢我,离不开我。”   “这辈子只要我。”   “你敢否认吗。”   纪却秦当然没办法否认,因为柏侹说的全部都是事实。视线扫过空荡荡的无名指,下意识在上面摩/挲了下。   “不敢。”他实话实说。   柏侹被巨大的惊喜砸昏了头,险些以为听错了。   他呼吸急/促,胸膛起伏,蓄势待发的模样就像只狩猎成功的狼。   “不过,”纪却秦全身放松向后靠去,视线睥睨,“不是现在。”   柏侹当然不介意,只要纪却秦不反悔,他可以等到任何时候。   但他还是轻声问了一句:“那是什么时候?”   纪却秦望着柏侹,眼眸深沉而有力,漂浮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他勾唇,又轻叹。   在柏侹的期待下,缓缓说:“我也不清楚。”   “或许……”   “就在明天。”   作者有话说:   呼……(松口气.jpg   番外到这里差不多就可以结束了,关于却秦和小柏的故事也告一段落。   虽然却秦没有直接答应,但是最后的结局我们都知道啦~暧/昧时间长一点也不是坏事。   这段感情里面他们学会最大的东西就是成长,小柏从幼稚到成熟,不会爱到懵懵懂懂知道爱。却秦从在乎利益到在乎感情,甚至被感情影响,这一切都是他们为彼此作出的变化。   虽然他们开始的并不完美,过程煎熬,但好在拥有最好的结果。   以后的日子,就让他们自己去过吧,咱们能做的就是陪他们到这里了~   如果能写出来,明天还会有章柏侹视角的番外。没有更新的话,就到此为止啦!   ★bye~ 第66章 、番外·过去(完)   第一次见到纪却秦, 柏侹脑袋里只有两个字:虚伪。   陌生的男人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装,低调坐在餐厅一角,双腿交叠, 正侧首望向落地窗外。   这样的角度看不到他的正脸, 不过仅凭弧度优美的下颌, 就能够知晓男人有多俊美。   随着柏侹走近,那人有所察觉似的, 转了过来。   他坐在落地窗边, 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手指修长白皙, 指尖圆润温热,恰好有束明亮的光透进来, 落在男人的浅色衬衣上,又映在那张俊美的脸上。   眸子是浅淡的,眼角微微上扬, 一派温和中夹杂的是隐秘的冷漠。   银框眼镜的边角发散着微光,像是一台正在工作的仪器, 正来来回回扫视他。   柏侹在娱乐圈见过不少好看的人, 可没有一个比得过眼前人。   微微愣了下,他才记起正事。   不等开口, 对方主动问道:“柏侹?”   殷红的唇开合, 隐约能看到洁白的牙齿和湿润柔/软的舌尖。   从中吐出的声音是温和且有力的,他不是在询问而是很确定。   这样问,不过是出于礼貌。   那时柏侹二十啷当岁的年纪,正是最无法无天的年纪, 对于突然冒出来的联姻对象, 不爽约已经是最大的妥协了。   当然不能期望他对纪却秦能有好脸色。   哪怕临出发前柏万生百般嘱咐, 仍旧拗不过柏侹的我行我素。   “我是纪却秦。”   纪却秦全然不在意有没有答案,只要人来就够了。   保全两家的颜面,才是今天最重要的。   既然柏侹选择合作,他也没必要咄咄逼人。   隔着墨镜,柏侹打量他,不满的情绪占据了上风。   和听到的传闻不同,纪却秦长得虽然好,可看起来和公司里的老古董们没什么区别。   看似和蔼可亲,逢人就笑,实则是最难对付的老狐狸。   而柏侹,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人。   他冷哼一声:“百闻不如一见,纪总比想象中更年轻。”   两人相差六岁,这也是没见过纪却秦之前,柏侹一直在意的地方。   虽然相差并不大,但依旧是快十年的跨度。   “多谢。”纪却秦听出他话里的尖刺,微微一笑,“柏先生也比银幕上更好看。”   “我看过你的影片,虽然记不住名字,但不妨碍它有些价值。”   闻言,柏侹挑眉。   “有你这张脸在,上座率不用发愁,效益很可观。”纪却秦慢条斯理道。   正是因为这句话,让柏侹以为纪却秦轻浮虚伪,和那些人并无不同。   明明长相不俗,却烂俗的可怕。   更是心胸狭窄,因为一句“年轻”,就抓住不放。   柏侹脾气暴躁,飞扬跋扈,当然不受这份气。   他嗤了声:“如果是纪总,我相信会更乐观。”   第一次见面的两个人,说了堆莫名其妙的话,不欢而散后,非但没有忘了彼此,反而印象越来越深刻。   临分开时,柏侹倚着机车,盯着擦肩而过的纪却秦,语气冷漠:“既然你和我都不满意,我看……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联姻本就不是他的意愿,如果纪却秦能主动提出拒绝,自然更好。   谁知,纪却秦只是看他一眼,依旧温和:“这是两家的事,我说了不算。”   柏侹不屑,心想装得这么像,谁不知道纪氏现在由纪却秦做主。   从见面到离开,不过短短十分钟,两人便互相讥讽,隐约能看到日后的影子。   后来柏侹想起,才发现当时纪却秦的想法分明和他一样,   这门婚事他厌恶,纪却秦也不见得有多喜欢。   可那时他不这样想,偏执地以为所有人都在逼他同意。   见过面后,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登记结婚、举办婚礼。   别人需要一年或者更长时间完成的事,他和纪却秦不过用了一两个月。   甚至来不及多多了解彼此,就匆匆忙忙步入了婚姻。   柏侹对婚后生活用一个词来概括——厌烦。   母亲死后,他便搬出柏家,独自一人居住。自/由散漫惯了,根本不想接受任何束缚。   这也导致,哪怕和纪却秦结婚几个月后,他们依旧保持着名义上的伴侣称号。   柏侹不是没有欲/望,恰恰相反,经过一段日子的相处,随着厌烦滋生的,还有胸口无法忽视的蠢蠢欲动。   无法否认,他被纪却秦吸引了。   那张迷/人的俊美面容,温柔却冷漠的态度,就像磁铁两极,不断地拉扯着他。   纪却秦有没有想法他不知道,只在偶尔的对视中,窥见过类似的情感。   当然,也有可能是错觉,毕竟傲慢如纪却秦,最在乎的是利益。   怎么会对他产生感情。   所以,两人能滚到床上,纯属意外。   纪却秦忙于工作和应酬,喝醉酒是常有的事。   平时都有助理许韬安排,偏偏那天他有事请假,跟着纪却秦的,是另一名新入职的助理。   新助理还不了解情况,稀里糊涂把人送到了一处别墅。   纪却秦在这里住过一段日子,搬出来后,只剩下柏侹一个人住。   所以,分居后他再也未踏足。   助理按响门铃,看到柏侹后,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慌忙解释两句便离开了。   柏侹搂着怀里酒气冲天的纪却秦,气的想骂人。   没有办法,他只能将人带进去。   虽然喝醉了,纪却秦神情一如平常,除去脚步虚浮,眼神飘忽,根本发现不了异常。   柏侹盯着他看了会儿,后知后觉,那双眼睛也正看着自己。   纪却秦的眼睛很好看,眸色浅淡,似乎浮动着星星点点的光影,稍微一眨,就能够从眼尾流泻出来。   藏在胸膛的欲/望慢慢苏醒,发出了极为危险的讯号。   柏侹啧了声,起身要走,却被纪却秦抓住了手腕。   “你去哪。”   柏侹:“回房睡觉。”   纪却秦不舒服地解开领带,两指勾着,在深色西装上尤为突出,似乎能看到薄薄一层皮肤下的血管。   他皱眉:“头疼。”   柏侹本应该一走了之,却怔了下,鬼使神差般将手伸向了纪却秦。   温热的手贴着太阳穴缓缓揉/搓,视线居高临下观察着。   从头顶到发尾,再到修长的脖颈,最后是不复挺直的肩膀。   每一寸,都泛着细腻旖旎的光。   等到柏侹回过神来时,手指不知什么已经按在纪却秦的脖颈上,拇指摩/挲着青筋的痕迹,   纪却秦眼神嘲弄地看着他。   他这副模样宛如一只觅食的猫,足够谨慎才能一击致命。   “柏侹,你不老实。”   说着,轻轻搭上脖颈间的手,想要拂开。可力度小到忽略不计,更像欲拒还迎。   柏侹是这样想的,可实际上纪却秦只是醉酒,浑身无力而已。   柏侹刚要开口,忽然余光一闪,看到样东西。   它卡在纪却秦的衣领里,稍一偏头就能看到。形状方方正正,是张写着东西的纸条。   柏侹捏出来,看清上面的内容后,眉头皱了起来。   一串显而易见的号码,轻浮的笔触,纸条上散发的陌生香味。   毫不费力就能想到,那个人是怎么亲密地凑近纪却秦,还用这种老掉牙的方式暗示。   柏侹恶心的要命,手指用力,把纸条撕了。   纪却秦就在旁边看着,戏谑地看着他,饶有兴致抬手接住了一片碎片。   可就是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惹怒了柏侹。   他倏地抓住纪却秦的手腕,将人提了起来,盯着那双淡然的眼睛,说:“怎么,纪总舍不得了?”   “在我面前还敢和别人勾三搭四?”   纪却秦实在醉的厉害,他站不稳,只能扶着柏侹的手臂,上半身也贴了上去。   即使这样,他也不忘故意刺激柏侹。   “他的确不错……”纪却秦眯着眼回想,可脑袋里一团浆糊,什么都没有。   柏侹深吸口气,攥着他的手不由收得更紧。   “纪却秦!”他咬牙切齿,捏着纪却秦的下颌晃了晃,“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纪却秦不出声了。   柏侹看他这幅听话又挑衅地神情,心里更加发痒。无论是谁,对着这张脸,都不可能无动于衷,更何况他本就有想法。   纪却秦不傻,自然明白他的想法。   刚想后退,却被拉的更紧了。   柏侹抬手脱下纪却秦的西装外套,随手扔在地上,俯身覆到他耳旁,轻声说:“既然纪总不开心,我再赔你一个。”   纪却秦没有拒绝。   于是有了接下来一辈子纠/缠不清的暧/昧。   *   从梦里醒来,柏侹吐了口压/在胸口的浊气,不清楚怎么会突然梦到以前的事。   尽管过去许久,   在迷/人的虚假和无法抗拒的欲/望里,柏侹看到的,仍旧是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那时他明确且荒唐的想,他要纪却秦。要这个善于伪装的狐狸,在他面前露出真容。   可这些是真实的梦吗?   那是嚼不烂、咽不下的过去。   它在身体里翻腾叫嚣,一遍又一遍地告诫他,要用接下来的所有时间,弥补自己犯下的错。   柏侹闭了闭眼,偏首看向窗外。   天还黑着,身旁的人还在沉沉睡着。   他静悄悄支起身,在纪却秦唇边亲了下,才搂着人心满意足睡过去。   梦到过去让他害怕,可只要纪却秦还在怀里,在身边,就能够消除一切恐惧。   这个人,在他们几年的纠/缠不清里,   已经彻彻底底,成了他的组成部分,跟着脉搏一起,沉稳有力的跳动。   直到他死去的那天,才会停止。   但永不消亡。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篇番外啦!   终于可以说:完!结!啦!!   嘿嘿,感谢大家的陪伴,我们下本再见!   ★see you!   ————放个预收————   《替身醒悟后渣了阴郁大佬》   文案:   傅望楼阴郁偏执,极难相处。   司温安安稳稳跟了他三年,真心以为对方给了自己百分百偏爱。   朋友聚会上,傅望楼和陌生男人一同现身,罕见的说笑,昭示着他们有多亲密。   本以为两人只是关系好,可接下来的事,让司温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他专心演出时,   和那人共同卷进绯闻时,   被调侃该进傅家门时,   傅望楼在对那人暧昧低语,百般维护,亲口反驳说他不配。   司温看着傅望楼对那人温柔以待,予取予求。   对自己冷眼相对,不屑一顾。   终于在又一次被伤害时,彻底爆发:“对你来说,三年的感情算什么?”   傅望楼不再伪装:“你不过是他的替代品,没资格和我谈感情。”   司温这才明白,哪有什么偏爱。   从始至终,他不过是傅望楼缓解对白月光思念的玩物。   三年感情落空,司温彻底死心,毫不留情转身离开。   宣布退圈当天,他和当红顶流恋情曝光,闹得轰轰烈烈,强势登顶热搜。   所有人专注吃瓜时,没人知道傅望楼气红了眼,砸了他们共同居住的“家”。   对着两人唯一的合照,咬牙切齿。   他知道,这是司温的刻意报复。   *   司温离开后,似乎一切回到正轨。   可每到夜深人静,对着冰冷的别墅,傅望楼想起的是他,   面对白月光,抑制不住想起的,还是他。   日日夜夜折磨中,再没办法对心里疯狂蔓延的思念视而不见。   傅望楼疯了似的动用一切关系,只为找到司温。   重逢那刻,他像只遍体鳞伤的丧家犬,狼狈又落魄。   “我错了。”   司温依旧顽劣,扬唇嗤笑,“哦,然后呢。”   “求你回来。”   “求你爱我。”   食用指南:   ①1v1 HE   ②狗血火葬场不换攻!   ③攻把受当替身不洗白【高亮!】   ④攻受分手后,受有新感情,和顶流的恋情是真的【高亮!】   ⑤攻受都不是完美人设!   ⑥我是土狗我先说,超喜欢古早狗血这一口!   ⑦文中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   ⑧可以骂角色,不可以骂作者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