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正文 ------------ 第1章 说明 鲁迅书信曾由许广平陆续收集,并于一九三七年六月由三闲书屋出版影印本《鲁迅书简》一册,收书信六十九封;后又于一九四六年十月由鲁迅全集出版社印行铅印本《鲁迅书简》一册,收书信八五五封和断片三则。一九五八年我社出版的《鲁迅全集》第九、十两卷中,共收书信三三四封;一九七六年出版的《鲁迅书信集》则收一三八一封(其中包括致日本人士九十六封),附录十八则。 这次共收入书信一三三三封,另致外国人士一一二封,附录十二件。除已见于鲁迅自编文集及《集外集拾遗》的书信不再编入外,迄今为止发现的鲁迅书信已全部收入。 需作说明的各点如下:(一)所收书信统按写作日期顺序编号。如一九○四年十月八日,编号即作041008;一九三四年五月二十九日,编号即作340529。同日如有数信,则按《日记》所载顺序,于编号后另加①②......为记。 (二)一九一二年前所作书信,日期原均署夏历,现已按所折公历编序。其漏署日期者,已据日记补入,并以〔〕号为记;日期误记经订正后,亦以〔〕号为记。部分早期书信原件无标点,已试为补入,并在各有关书信注释中注明。 (三)所收书信均据手迹进行排校,凡无手迹而据抄件者,则在有关书信注释中注明来源。 (四)原件所用古体字,除必要保存者外,都已改为现行通用字。 (五)原件补遗及夹注式的字句,用小一号字排;加括号与否,均据原件。 (六)原件中的笔误,以下列方式订正:误字(包括颠倒),用[]号,排仿宋体;漏字,用〔〕号,排仿宋体;衍字,用[11]号,不变字体;存疑,用〔?〕号。 ------------ 第2章 一九○四年 041008致蒋抑卮〔1〕拜启者:前尝由江户〔2〕奉一书,想经察入〔3〕。尔来索居仙台〔4〕,又复匝月,形不吊影,弥觉无聊。昨忽由任君克任〔5〕寄至《黑奴吁天录》〔6〕一部及所手录之《释人》〔7〕一篇,乃大欢喜,穷日读之,竟毕。拳拳盛意,感莫可言。树人到仙台后,离中国主人翁颇遥,所恨尚有怪事奇闻由新闻纸以触我目。曼思故国,来日方长,载悲黑奴前车如是,弥益感喟。闻素民〔8〕已东渡,此外浙人颇多,相隔非遥,竟不得会。惟日本同学来访者颇不寡,此阿利安人〔9〕亦殊懒与酬对,所聊慰情者,廑我旧友之笔音耳。近数日间,深入彼学生社会间,略一相度,敢决言其思想行为决不居我震旦〔10〕青年上,惟社交活泼,则彼辈为长。以乐观的思之,黄帝之灵或当不馁欤〔11〕。 此地颇冷,晌午较温。其风景尚佳,而下宿〔12〕则大劣。再觅一东樱馆〔13〕,绝不可得。即所谓旅馆,亦殊不宏。今此所居,月只八〔14〕。人哗于前,日射于后。日日食我者,则例为鱼耳。现拟即迁土樋町〔15〕,此亦非乐乡,不过距校较近,少免奔波而已。事物不相校雠,辄昧善恶。而今而后,吾将以乌托邦〔16〕目东樱馆,即贵临馆亦不妨称华〔17〕严界也。 校中功课大忙,日不得息。以七时始,午后二时始竣。树人晏起,正与为雠。所授有物理,化学,解剖,组织〔18〕,独乙〔19〕种种学,皆奔逸至迅,莫暇应接。组织、解剖二科,名词皆兼用腊丁〔20〕,独乙,日必暗记,脑力顿疲。幸教师语言尚能领会,自问苟侥幸卒业,或不至为杀人之医。解剖人体已略视之。树人自信性颇酷忍,然目睹之后,胸中亦殊作恶,形状历久犹灼然陈于目前。然观已,即归寓大啮,健饭如恒,差足自喜。同校相处尚善,校内待遇不劣不优。惟往纳学费,则拒不受,彼既不收,我亦不逊。至晚即化为时计〔21〕,入我怀中,计亦良得也。 仙台久雨,今已放晴,遥思吾乡,想亦久作秋气。校中功课,只求记忆,不须思索,修习未久,脑力顿锢。四年而后,恐如木偶人矣。兄之耳谅已全愈,殊念。秋气萧萧,至祈摄卫,倘有余晷,乞时赐教言,幸甚,幸甚。临楮草草,不尽所言,容后续上。此颂抑卮长兄大人进步。弟树人言八月二十九日〔22〕再,如来函,可寄"日本陆前国〔23〕仙台市土樋百五十四番地宫川方〔24〕"为要。 前曾译《物理新诠》〔25〕,此书凡八章,皆理论,颇新颖可听。只成其《世界进化论》及《原素周期则》二章,竟中止,不暇握管。而今而后,只能修死学问,不能旁及矣,恨事!恨事! 注释: 〔1〕此信原无标点。 蒋抑卮(1875--1940),名鸿林,字一枝,又作抑卮,浙江杭州人。一九○二年十月赴日留学,一九○四年回国。曾参加创办浙江兴业银行并经营广昌隆绸缎号。一九○九年一月再次去东京治耳疾。和鲁迅交往较密,曾资助印行《域外小说集》。 〔2〕江户日本东京的旧称。鲁迅于一九○二年四月至一九○四年四月在东京弘文学院学习。 〔3〕察入日语:明察。 〔4〕仙台日本本州岛东北部的城市。鲁迅于一九○四年九月至一九○六年三月在仙台医学专门学校学习。 〔5〕任克任(1876?--1909)名允,字克任,浙江杭州人。一九○二年自费留学日本,次年考入东京高等工业学校。一九○四年因病归国,秋后以官费至日本复学,一九○八年毕业,次年病逝于日本。 〔6〕《黑奴吁天录》今译《汤姆叔叔的小屋》,长篇小说,美国女作家斯陀(H.B.Stowe,1811--1896)著,林纾译。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武林(杭州)魏易刻版印行。 〔7〕《释人》清代孙星衍撰,是考释"人"字及人体各部位古汉语称谓的论文,见于孙著《问字堂集》卷二。 〔8〕素民汪希(1873--?),字素民,又作叔明,浙江杭州人,《杭州白话报》创始人之一。一九○二年自费留学日本,不久回国。一九○四年秋又以浙江绅士资格选送日本习政法。 〔9〕阿利安人通译雅利安人。欧洲十九世纪文献中对印欧语系各民族的一种不科学的总称。后来的种族主义者便妄称雅利安人为"高贵人种"。此处代指当时自视"高贵"的某些日本学生。 〔10〕震旦古代印度人对中国的称呼。 〔11〕"黄帝之灵或当不馁"黄帝,即轩辕氏,我国传说中的上古帝王,中华民族的始祖。不馁,不饿;这里指祭祀不绝。典出《左传》宣公四年。 〔12〕下宿日语:公寓。鲁迅初到仙台时,曾住宫城监狱附近一家兼为犯人包饭的客店,房主为佐藤喜东治。 〔13〕东樱馆鲁迅在弘文学院学习时住过的公寓。 〔14〕日本货币单位。 〔15〕土樋町仙台街道名。町,日语中指街、巷、里弄。 〔16〕乌托邦拉丁文Utopia的音译。源于英国汤姆士.莫尔在一五一六年所作的小说《乌托邦》。书中所描写的称作"乌托邦"的社会组织,寄托着作者空想社会主义的理想。由此"乌托邦"就成了"空想"的同义语。 〔17〕华严界佛教华严宗宣传的一种至高完美的境界。 〔18〕组织指组织学,即显微解剖学。 〔19〕独乙日语:德意志。此处指德语。 〔20〕腊丁通译拉丁。此处指拉丁语。 〔21〕时计日语:钟、表。此处指怀表。 〔22〕公历为十月八日。 〔23〕陆前国日本旧地名,今宫城县一带。国,日本古代行政区划名称。 〔24〕番地日语,指门牌号。宫川方,宫川信哉住宅。鲁迅在仙台时的另一住处。 〔25〕《物理新诠》此书译稿尚未发现。 ------------ 第3章 一九一○年 100815致许寿裳〔1〕季黻君监:手毕〔2〕自杭州来,始知北行,令仆益寂。协和〔3〕未识安在?闻其消息不?嗟乎!今年秋故人分散尽矣,仆无所之〔4〕,惟杜海生理府校,属教天物之学〔5〕,已允其请,所入甚微,不足自养,靡可聘力,姑宅足于是尔。前校长蒋姓〔6〕,去如脱兔,海生检其文件,则凡关于教务者,竟无片楮,即时间表亦复无有,君试思天下有如此学校不?仆意此必范霭农〔7〕所毁,以窘来者耳。斯人状如地总能如是也。北京风物何如?暇希见告。致文漱〔8〕信,亦希勿忘。他处有可容足者不?仆不愿居越中也,留以年杪为度。入秋顿凉,幸自摄卫。 仆树上七月十一日〔9〕今至杭为起孟〔10〕寄月费,因寄此书。留二三日,便回里矣。 注释: 〔1〕此信原无标点。 许寿裳(1882--1948)字季黻,又作季茀、季市,浙江绍兴人,教育家。鲁迅在东京弘文学院的同学,曾任《浙江潮》编辑。回国后在浙江两级师范学堂、教育部、北京女子师范大学、广州中山大学与鲁迅同事多年,结有深厚友谊。抗日战争胜利后在台湾大学任教。因倾向民主和宣传鲁迅,致遭国民党反动派所忌,一九四八年二月十八日深夜被刺杀于台北。著有《亡友鲁迅印象记》、《我所认识的鲁迅》等。 〔2〕手毕即书信。 〔3〕协和张邦华,字燮和,又作协和,浙江海宁人。鲁迅在江南陆师学堂附设矿务铁路学堂、东京弘文学院的同学。历任浙江两级师范学堂教员、北京教育部科长、佥事、视学等,与鲁迅同事多年。 〔4〕杜海生(1876--1955)时任浙江山会初级师范学堂监督兼绍兴府中学堂监督。②参看320817信注〔1〕。府校,指浙江绍兴府中学堂。鲁迅于一九一○年秋至一九一一年秋在该校任博物教员,其间又兼任监学。 〔5〕天物之学原意为自然科学,这里指博物学。 〔6〕指蒋光篯,字介眉,浙江诸暨人。一九一○年二月任绍兴府中学堂监督。 〔7〕范霭农(1883--1912)名斯年,字爱农,又作霭农,浙江绍兴人。留学日本时和鲁迅相识。回国后在绍兴府中学堂、山会初级师范学堂任职。后落水溺死。鲁迅曾作诗《哀范君三章》(《集外集拾遗》)和散文《范爱农》(收入《朝花夕拾》),可参看。 〔8〕文漱袁毓麟(1873--?),字文薮,又作文漱,浙江钱塘(今属杭州)人。留学日本,与鲁迅相识。 〔9〕公历为八月十五日。 〔10〕起孟即周作人,参看190419信注〔1〕。当时他在日本立教大学学习,已和羽太信子结婚,鲁迅按月寄与生活费。 101115致许寿裳〔1〕季黻君监:不审何日曾获手书,娄欲作答而忘居址,逮邵明之〔2〕归,乃始询得。顾校中又复有事,不遑暇矣。今兹略闲,率写数语。君之近状,闻诸邵蔡〔3〕两君,早得梗概。凡事已往,可不必言;来日正长,希冀在是。译学馆〔4〕学生程度何若?厥目之坚〔5〕,犹南方不?君之讲学,过于渊深,若欲与此辈周旋,后宜力改。中国今日冀以学术干世,难也。仆自子英〔6〕任校长后,暂为监学,少所建树,而学生亦尚相安。五六日前,乃复因考大哄〔7〕:盖学生咸谓此次试验,虽有学宪〔8〕之命,实乃出于杜海生之运动,爰有斯举,心尚可原杜君太用手段,学生不服,亦非无故。今已下令全体解散,去其谋主,若胁从者,则许复归。计尚有百余人,十八日可以开校。此次荡涤,邪秽略尽,厥后倘有能者治理,可望复兴。学生于仆,尚无间言;顾身为屠伯,为受斥者设身处地思之,不能无恻然。颇拟决去府校,而尚无可之之地也。起孟在日本,厥状犹前,来书常存问及君,又译Jokai〔9〕所为小说,约已及半。仆荒落殆尽,手不触书,惟搜采植物,不殊曩日,又翻类书,荟集古逸书数种,〔10〕此非求学,以代醇酒妇人者也。欲言者似多,而欲写则又无有,故止于此,容后更谭。倘有暇,甚望与我简毕。 树顿首弟十月十四日〔11〕 注释: 〔1〕此信原无标点。 〔2〕邵明之即邵文熔。参看271219信注〔1〕。 〔3〕蔡指蔡元康(1879--1921),字谷青,又作国青,浙江绍兴人,蔡元培堂弟。留学日本时和鲁迅相识。曾在杭州浙江兴业银行、中国银行任职。 〔4〕译学馆清末培养外语人员的机构。一九○二年以同文馆与京师大学堂合并而成。分英、俄、法、德、日五科,五年毕业。 〔5〕厥目之坚鲁迅书信中常有"眼睛石硬"、"硬眼"、"坚目"的说法,意为有眼无珠,不识好歹,目中无人。 〔6〕子英即陈濬。参看281230信注〔1〕。当时继杜海生之后任绍兴府中学堂监督。 〔7〕乃复因考大哄一九一○年八月初,杜海生兼任绍兴府中学堂监督,同月下旬,他决定要全体学生重新考试编级,学生遂罢课抗议,并"索费出堂"(《绍兴公报》第六一七号),杜被迫去职。九月,由陈子英继任,十一月中旬,学宪命令考试仍须进行,学生乃又罢考,表示反对。 〔8〕学宪指绍兴府的教育当局。 〔9〕Jokai约卡伊.莫尔(J.Mó ,1825--1904),匈牙利作家。曾参加一八四八年匈牙利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一九一○年周作人用文言翻译他的中篇小说《黄蔷薇》,一九二七年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 〔10〕荟集古逸书当时鲁迅已着手《会稽郡故书杂集》、《古小说钩沉》、《岭表录异》等书的纂辑工作。 〔11〕公历为十一月十五日。 101221致许寿裳〔1〕季黻君监:三四十日以前曾奉尺牍,意其已氐左右。木瓜之役,〔2〕倏忽匝岁,别亦良久,甚以为怀。故乡已雨雪,近稍就昷,而风雨如磐,未肯霁也。府校迩来大致粗定,藐躬穷奇〔3〕,所至颠沛,一遘于杭,两遇于越,〔4〕夫岂天而既厌周〔5〕德,将不令我索立于华夏邪?然据中以言,则此次风涛,别有由绪,学生之哄,不无可原。我辈之挤加纳于清风,责三矢于牛入,〔6〕亦复如此。今年时光已如水逝,可不更言及。明年子英极欲力加治理,促之中兴。内既坚实,则外界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种恶口,当亦如秋风一吹,青蝇绝响;即犹未已,而心不愧怍,亦可告无罪于ぺスタロツチ〔7〕先生矣。惟奠大山川,必巨斧凿,老夫臣树人学殖荒落,不克独胜此负荷,故特驰书,乞临此校,开拓越学,俾其曼衍,至于无疆,则学子之幸,奚可言议。武林师校杨星耜〔8〕为教长,曩曾一面,呼謈称冤,如堕阿鼻〔9〕;顾此府校,乃不如彼师校之难,百余学生,亦尚从令,独有外界,时能射人〔10〕,然可不顾,苟余情之洵芳〔11〕,固无惧于憔悴也。希君惠然肯来,则残腊未尽,犹能良觌,当为一述吾越学界中鱼龙曼衍〔12〕之戏。倘能先赐德音,犹所说豫大庆。闻北方多风沙,诸惟珍重,言不尽思,再属珍重而已。 仆树人上十一月二十日〔13〕 注释: 〔1〕此信原无标点。 〔2〕木瓜之役一九○九年夏鲁迅自日本回国,经许寿裳推荐任杭州浙江两级师范学堂生理、化学教员。同年冬,该校原任监督沈钧儒去职,清政府改派夏震武继任。夏为封建顽固派,以道学自命,为人木强,人称夏木瓜。他到校后对学校工作百般指摘,并要全体教师以下属见上司的礼仪参见,许寿裳、鲁迅、张宗祥等二十多人乃罢教、辞职,并搬出校外,以示抗议。夏又令学生至礼堂谒见,学生亦愤而罢课,**延续两周。夏被迫离职,教师胜利返校,开会庆祝并合影留念,这次事件被称为"木瓜之役"。 〔3〕穷奇我国古代所谓"四凶"(浑沌、穷奇、謝杌、饕餮)之一。《左传》文公十八年:"少皞氏有不才子......天下之民谓之穷奇。"〔4〕一遘于杭指"木瓜之役"。两遇于越,参看101115信及其注〔7〕。 〔5〕周原指周朝,这里也指周姓。 〔6〕"挤加纳于清风"等二句,指一九○三年三四月间弘文学院的**。加纳,即加纳治五郎,时任日本高等师范学校校长,弘文学院创办人。清风,即清风亭,东京地名,当时中国留日学生常借该处集会。三矢,即三矢重松,时任弘文学院教育干事。牛入,即牛込,弘文学院所在地名。 〔7〕ぺスタロツチ裴斯泰洛齐(J.H.Pestalozzi,1746--1827),瑞士教育家。他主张通过教育改善人民生活,曾创办孤儿院从事贫苦儿童教育,又办学院进行简化教学的实验。 〔8〕武林师校即浙江两级师范学堂。武林,杭州的别称。杨星耜,名乃康,字星耜,又作莘耜、莘士,浙江吴兴人。曾留学日本,当时任浙江两级师范学堂代理监学,后曾任北洋政府教育部视学等职。 〔9〕阿鼻梵语无间断的意思。这里指阿鼻地狱,又称无间(痛苦无间断)地狱。 〔10〕射人《汉书.五行志第七》:"蜮生南越,......在水旁,能射人,射人有处,甚者至死。" 〔11〕苟余情之洵芳语出屈原《离骚》:"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 〔12〕鱼龙曼衍古代一种变幻离奇的游戏,《汉书.西域传赞》:"做......漫衍鱼龙、角抵之戏,以观视之。"颜师古注:"漫衍者,即张衡《西京赋》所云'巨兽百寻,是为漫延'者也。鱼龙者,为舍利之兽,先戏于庭极,毕,乃入殿前激水,化成比目鱼,跳跃嗽水,作雾障日,化成黄龙八丈,出水敖戏于庭,炫曜日光。" 〔13〕公历为十二月二十一日。 ------------ 第4章 一九一一年 110102致许寿裳〔1〕季茀君监:得十一月望简毕,甚以说释。闻北方土地多茀淖〔2〕〔,而越中亦迷阳3〕遍地,不可以行。明年以后,子英欲设二监学,分治内外。发电以后,更令仆作函招致。顾速君来越,意所不欲。然以自为监学,不得显语,则聊作数言而不坚切。此函意已先达左右。仆归里以来,经二大涛〔4〕,幸不颠陨,顾防守攻战,心力颇瘁。今事已了,正可整治,而子英渐已孤行其意。至于明年,恐或莫可收拾。于是仆亦决言不治明年之事。惟此监学一职,未得继者,甚以为难。与子英共事,助之往往可气,舍之又复可怜,左右思惟,不知所可。君倘来此,当亦如斯。惟仆于子英谊亦朋友,故前不驰书相阻,今既谢绝,可明告矣。越中理事,难于杭州。技俩奇觚〔5〕,鬼蜮退舍。近读史数册,见会稽往往出奇士,今何不然?甚可悼叹!上自士大夫,下至台隶,居心卑险,不可施救,神赫斯怒〔6〕,湮以洪水可也。无趾之书〔7〕,已译有法人某之《比较文章史》〔8〕,又有Mechi icoff之《人性论》〔9〕,余均未详。君书咸存起孟处,价亦月拂不懈,力尚能及,可不必寄与也。吾乡书肆,几于绝无古书,中国文章,其将殒落。闻北京琉璃厂颇有典籍,想当如是,曾一览否?李长吉〔10〕诗集除王琦注本外,当有别本,北京可能蒐得。如有而直不昂,希为致一二种。倘见协和,望代存问,旧友云散,恨何可言?君此后与俅男〔11〕语或通讯时,宜少憼,彼喜昭告于人,以鸣得意。斯人与奡头〔12〕同在以斧斯之之迾〔13〕者也。此地已寒,北京当更甚。校课竣后,尚希以简毕来。仆治校事约须廿四五方了,假时当有暇作闲话也。 仆树顿首十二月初二日〔14〕 注释: 〔1〕此信原无标点。 〔2〕茀淖潮湿泥泞。《淮南子.原道训》:"夫道者,......甚淖而茀,甚纤而微。"〔3〕迷阳有刺的草。《庄子.人间世》:"迷阳迷阳,无伤吾行。"〔4〕经二大涛参看101115信注〔7〕。 〔5〕奇觚语出汉代史游《急就章》:"急就奇觚与众异。"〔6〕神赫斯怒语出《诗经.大雅.皇矣》:"王赫斯怒"。 〔7〕无趾之书指当时"大日本文明协会"出版的某些译著,会员内部分配的非卖品。 〔8〕《比较文章史》即法国洛里埃(F.Loliée)所著《比较文学史》。日译者为户川秋骨,一九一○年二月大日本文明协会出版。 〔9〕Mechi icoff之《人性论》即梅契尼可夫所著《人性论》,日译者为中濑古六郎。梅契尼可夫(И.И.MeЧНИкОВ,1845--1916),俄国生物学家,细菌学家。 〔10〕李长吉(790--816)名贺,字长吉,河南昌谷(今宜阳)人,唐代诗人。著有《昌谷集》。其诗集注本,有宋代吴正子的《笺注评点李长吉歌诗》和清代王琦的《李长吉歌诗汇解》等。 〔11〕俅男一作俅南,指蔡元康。参看101115信注〔3〕。 〔12〕奡头奡、夏两字上部相同,疑指夏震武(1853--1930),字伯定,浙江富阳人。奡,传说是夏代的人物。《论语.宪问》:"奡奡舟。"据晋代何晏集解:"奡多力,能陆地行舟"。 〔13〕以斧斯之之迾《诗经.陈风.墓门》:"墓门有刺,斧以斯之"。斯,斧劈。迾,同列。 〔14〕公历为一九一一年一月二日。 110206致许寿裳〔1〕季黻君左右:过年又已十日,今年是亥岁。观云〔2〕当内妾,且月获五十金已上矣。去年得朱君逷先〔3〕书,来集《小学答问》〔4〕刊资,今附上。仆拟如前约,君将如何,希示。若与直接问讯,则可致书于嘉兴南门内徐家埭,或嘉兴中学堂。今年仍无所之,子英令续任,因诺暂理,然不受约书,图可随时逭遁。文薮谅终无复书,别处更无方术。君今年奚适?久不得消息,甚念甚念,假时希以书来。敬祝曼福。 树人上言正月八日〔5〕 注释: 〔1〕此信原无标点。 〔2〕观云蒋智由(?--1929),号观云,浙江诸暨人。清末因从事革命活动而避居日本,后与梁启超组织政闻社,主张君主立宪。 〔3〕朱逷先(1879--1944)名希祖,字逖先,又作逷先、迪先,浙江海盐人,历史学家。日本早稻田大学师范史地科毕业。回国后曾任浙江两级师范学堂教员,北京大学、北京女子师范大学等校史学教授。一九○八年在东京时曾和鲁迅同就章太炎习文字学。 〔4〕《小学答问》章太炎著,一卷。是据《说文解字》解释本字和借字的流变的书。一九一○年由朱逖先等人集资刻印,浙江官书局刊行。 〔5〕公历为二月六日。 110307致许寿裳〔1〕季黻君监:得手书如见故人,甚以为喜。复知去年所奉书不达左右,则颇恨邮局,彼辈坚目人,不知置仆书于何地矣。师范收入意当菲薄,然教习却不可不为,对付今人只得如此对付古人或亦只得如此。燮和之事已定否?倘与相见,希为言,仆颇念之。卖田之举去年已实行,资亦早罄,迩方析分公田,仆之所得拟即献诸善人,事一成当即为代付刊资也。绍兴府校教员,今年颇聘得数人,刘楫先〔2〕亦在是,杭州师校学生则有祝颖,沈养之,薛丛青,叶联芳〔3〕,是数人于学术颇可以立,然大氐憧憧往来吴越间,不识何作。今遂无一存者,仅余俞乾三,宋琳〔4〕二子,以今年来未播迁耳。起孟来书,谓尚欲略习法文,仆拟即速之返,缘法文不能变米肉也,使二年前而作此语,当自击,然今兹思想转变实已如是,颇自闵叹也。俅南善扬人短与在东京时大不同矣,君若与书札往来,宜留意。此事似已奉闻,或尚未,均已忘却,故更以告。越中棘地不可居,倘得北行,意当较善乎?敬承曼福。 周树人上二月初七日〔5〕 注释: 〔1〕此信原无标点。 〔2〕刘楫先名川,字楫先,浙江上虞人,曾任浙江两级师范学堂教师。当时任绍兴府中学堂数学教师。 〔3〕祝颖字静远,浙江海盐人。沈养之,字浩然,浙江绍兴人。薛丛青,字演表,浙江嵊县人。叶联芳,字识荆,浙江平阳人。他们都毕业于浙江两级师范学堂,当时也都在绍兴府中学堂任教员。 〔4〕俞乾三(1885--?)字景贤,浙江萧山人。浙江两级师范学堂毕业,当时任绍兴府中学堂教员。宋琳,参看360201①信注〔1〕。当时任绍兴府中学堂教务兼庶务。 〔5〕公历为三月七日。 110412致许寿裳〔1〕季黻君监:得三月二日手毕,发读忻尉。月入八十,居北京自不易易,倘别有兼事,斯有济耳。协和自暌隔后,仅来一书,言离甚病,并令赓译质学〔2〕,义不可却,已寄两帖,而信息遂杳,今乃知已移入陆军小学,大可欢喜。此不特面朱可退,即其旋行之疾,亦必已矣。越校甚不易治,人人心中存一界或,诸嵊为甚,山会则颇坦然,此殆气禀有别。希冀既亡,居此何事。三四月中,决去此校,拟杜门数日,为协和译书,至完乃走日本,速启孟偕返,此事了后,当在夏杪,比秋恐又家食,今年下半年,尚希随时为仆留意也。《小学答问》刊资已寄去,计十五圆,与仆相等,闻板已刻成,然方寄日本自校,故未印墨。此款今可不必见还,近方售尽土地,尚有数文在手。倘一思将来,足以寒心,顾仆颇能自遏其思,俾勿深入,读《恨赋》〔3〕未终而鼾声作,法豪〔4〕将为我师矣。迩又拟立一社,集资刊越先正著述,次第流布,已得同志数人,亦是蚊子负山〔5〕之业,然此蚊不自量力之勇,亦尚可嘉。若得成立,当更以闻。北京琉璃厂肆有异书不?时欲入夏,幸力自摄。 树上仆三月十四日〔6〕并希时通消息,信可寄舍间或绍城塔子桥僧立小学堂周乔峰〔7〕。 注释: 〔1〕此信原无标点。 〔2〕质学即化学。 〔3〕《恨赋》南朝梁江淹作,见于《文选》卷十六。 〔4〕法豪指欧阳法孝(江西等地读孝为豪),江西人,一九○六年留学日本时曾和鲁迅同住东京伏见馆。 〔5〕蚊子负山语出《庄子.秋水》:"是犹使蚊负山、商蚷驰河也,必不胜任矣。"〔6〕公历为四月十二日。 〔7〕周乔峰名建人,字乔峰,鲁迅的三弟,生物学家。当时任绍兴僧立小学堂教师。 110420致许寿裳〔1〕季黻君监:不数日前曾奉一函,意已先尘左右。昨得手〔2〕札,属治心学,敬悉一是。今年更得兼任,至为欢忻。以微事相委,本亦当效绵力,顾境遇所迫,尚有不能已于言者。仆今年在校,卒卒鲜暇,事皆覍末猥杂,足浊脑海,然以饭故,不能立时绝去,思之所及,辄起叹喟;与去年在师校时,课事而外更无余事者,有如天渊。而协和忽以书来,命赓前译,且须五月中告成,已诺之矣。然执笔必在夜十时以后,所余尚二百余叶,未知如何始克告竣,惟糊涂译去,更不思惟以乱心曲矣。若无此事,心学固可执笔,今兹则颇无奈何,可不秋季再行应命?然亦希别择简洁之本,自加删存,指定孰则应留,孰则应去。若以是巨册令仆妄加存薙,则素不治心学,殊无所措其手足,有如业骑之人,操楫而涉汒洋,纵出全力,亦当不达彼岸也。如何?希昭察之。复试〔3〕又在即,故友当又渐渐相聚,闻杭州师校欲请君主讲,有无消息?诺不?此承曼福。 仆树顿首三月二十二日〔4〕 注释: 〔1〕此信原无标点。 〔2〕心学即心理学。 〔3〕复试清末学部规定,各省中学堂应届毕业学生需集中省会举行会考,"由提学使复试定等咨部奏奖。"〔4〕公历为四月二十日。 110731致许寿裳〔1〕季茀君监:两月前乘间东行〔2〕,居半月而返,不访一友,亦不一游览,厪一看丸善〔3〕所陈书,咸非故有,所欲得者极多,遂索性不购一书。闭居越中,与新颢气久不相接,未二载遽成村人,不足自悲悼耶。比返后又半月,始得手示,自日本辗转而至。属购之书已不可致,惟杂志少许及无趾之书,则已持归,可一小箧,余数册未出,已函使直寄北京。又昨得逖先书并《小学答问》一大缚,君应得十五部,因即以一册邮上,其它暂存仆所,如何处置,尚俟来命逖先云刻资共百五十金,印三百部计五十金,奉先生〔4〕一百部,其二百则分与出资者,计一金适得一部云。越中学事,惟从横家〔5〕乃大得法,不才如仆,例当沙汰。中学事难财绌,子英方力辞,仆亦决拟不就,而家食既难,它处又无可设法,京华人才多于鲫鱼,自不可入,仆颇欲在它处得一地位,虽远无害,有机会时,尚希代为图之。协和自四月以来即无消息,其近状如何,亦乞示及。写利初愈,不能多作书,余待后述。倘有暇,尚祈以尺书见投。此颂曼福。 树人上闰六月初六日〔6〕起孟及ノプ子〔7〕已返越,即此问候,稍后数日当以书相谭。 注释: 〔1〕此信原无标点。 〔2〕鲁迅这次去日本系为促周作人夫妇回国。 〔3〕丸善日本东京的一家书店,除发行新书刊外,并代办欧美书刊。 〔4〕指章太炎(1869--1936),名炳麟,号太炎,浙江余杭人,清末革命家、学者。著有《章氏丛书》、《章氏丛书续编》等。一九○八年在东京曾为鲁迅等讲授文字学。 〔5〕从横家战国时,苏秦游说六国合纵抗秦,张仪游说六国连横奉秦。后遂称苏秦、张仪一类说客为纵横家。这里用以指绍兴教育界玩弄权术的人。从,通纵。 〔6〕公历为七月三十一日。 〔7〕ノプ子信子,指羽太信子,周作人妻。 ------------ 第5章 一九一六年 161209致许寿裳〔1〕季市君足下:别后于四日到上海,七日晨抵越中〔2〕,途中尚平安。虽于所见事状,时不惬意,然兴会最佳者,乃在将到未到时也。故乡景物颇无异于四年前,臧否不知所云。日来耳目纷扰,无所可述。在沪时闻蔡先生〔3〕在越中,报章亦云尔;今日往询其家,则言已往杭州矣。在此曾一演说,听者颇不能解,或者云:但知其欲填塞河港耳。朱渭侠〔4〕忽于约十日前逝去,大约是伤寒后衰弱,不得复元,遂尔奄忽,然大半亦庸医速之矣。杭车中遇未生〔5〕,言章师在外亦颇困顿。浙图书馆原议以六千金雇匠人刻《章氏丛书》〔6〕,字皆仿宋,物美而价廉。比来两遭议会质问,谓此书何以当刻,事遂不能进行。国人识见如此,相向三叹。闻本年越中秋收颇佳,但归时问榜人〔7〕,则云实恶,大约疑仆是南归收租人,故以相谩,亦不复究竟之矣。此颂曼福。 仆树人顿首十二月九日铭伯〔8〕先生前乞致意问候,不别具。 注释: 〔1〕此信原无标点。 〔2〕鲁迅于一九一六年十二月三日返绍兴探亲,七日抵达,次年一月七日返抵北京。 〔3〕蔡先生指蔡元培。参看170125信注〔1〕。一九一六年十一月他从欧洲回国后,曾于二十六日下午向绍兴各界发表演说,希望能改善交通,注意卫生,举办各种事业等。 〔4〕朱渭侠名宗吕,字渭侠,浙江海宁人。曾留学日本,当时任绍兴浙江第五中学校长。 〔5〕未生龚宝铨(1882--1922),字未生,浙江嘉兴人。章太炎的长婿。在东京曾和鲁迅等同就章太炎学习文字学。辛亥革命后任浙江图书馆馆长。 〔6〕《章氏丛书》收章太炎著作十五种。一九一九年浙江图书馆刻版刊行。 〔7〕榜人船夫。 〔8〕铭伯许寿昌(1866?--1921),字铭伯,浙江绍兴人。许寿裳的长兄。民国成立后任财政部主事,曾和鲁迅同住北京绍兴县馆。 ------------ 第6章 一九一七年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170125致蔡元培〔1〕鹤庼先生左右〔2〕:蒙书,祗悉。商君所学系英文,其国文昔在中学校时颇能作论文,成绩往往居前列,惟入大学后,未必更留意于此。今若令作平常疏记论述文字,当亦能堪,但以授人,则虑尚有间耳。专此布达,敬请道安。 晚周树人谨上一月廿五日〔1〕此信原无标点。 蔡元培(1868--1940),字鹤卿,一作鹤庼,号孑民,浙江绍兴人,近代教育家。他是前清进士,早年与章太炎等组织光复会,后又参加同盟会。曾任北洋政府教育总长、北京大学校长、国民党政府中央研究院院长等职。一九三二年底又和宋庆龄、杨杏佛等组织中国民权保障同盟并任该盟副**。 〔2〕商君指商契衡,字颐芗,浙江嵊县人。鲁迅在绍兴府中学堂任教时的学生;北京大学毕业。当时任北京大学图书馆馆员。 170308致蔡元培〔1〕鹤庼先生左右:前被书,属告起孟,并携言语学美学书籍,便即转致。顷有书来,言此二学均非所能,略无心得,实不足以教人,若勉强敷说,反有辱殷殷之意。虑到后面陈,多稽时日,故急函谢,切望转达,以便别行物色诸语。今如说奉闻,希鉴察。专此,敬请道安。 晚周树人谨上三月八日〔1〕此信原无标点。 170513致蔡元培〔1〕鹤庼先生左右:谨启者:起孟于前星期发热,后渐增。今日延医诊视,知是瘄子〔2〕。此一星期内不能外出受风,希赐休暇为幸。专此,敬请道安。 晚周树人谨状五月十三日〔1〕此信原无标点。 〔2〕瘄子疹子。 ------------ 第7章 一九一八年 180104致许寿裳〔1〕季市君足下:一别忽已过年,当枯坐牙门〔2〕中时,怀想弥苦。顷蒙书,藉审梗概,又据所闻,则江西厅〔3〕较之不上不落之他厅,尚差胜,聊以慰耳。来论谓当灌输诚爱二字,甚当;第其法则难,思之至今,乃无可报。吾辈诊同胞病颇得七八,而治之有二难焉:未知下药,一也;牙关紧闭,二也。牙关不开尚能以醋涂其腮,更取铁钳摧而启之,而药方则无以下笔。故仆敢告不敏,希别问何廉臣〔4〕先生耳。若问鄙意,则以为不如先自作官,至整顿一层,不如待天气清明以后,或官已做稳,行有余力时耳。再此间闻老虾公〔5〕以不厌其欲,颇暗中作怪,虽真否未可知,不可不防。陈君地窃谓当早为设法,缘寿山〔6〕请托极希,亦当聊塞其请也。《新青年》〔7〕以不能广行,书肆拟中止;独秀〔8〕辈与之交涉,已允续刊,定于本月十五出版云。罗遗〔9〕老出书不少,如明器,印鉩〔10〕之类,俱有图录,惜价贵而无说,亦一憾事。孙氏《名原》〔11〕亦印出,中多木丁〔12〕未刻,观之令人怅然,而一薄本需银一元,其后人情于校刻而勤于利,可叹。仆迄今未买,他日或在沪致之,缘可七折,而今又不急急也。起孟讲义〔13〕已别封上。 树言一月四日部中对君尚无谣言。兽道已〔14〕在秘书处行走,自遇兽道,可谓还治其身矣。吉黑二厅〔15〕,闻迄今尚未得一文,颇困顿。女官公〔16〕则厌厌无生意,略无动作。今日赴部,有此公之腹底演说,只闻新年二字,余乃倾听亦不可辨,然仆亦不复深究也。诸友中大抵如恒。惟季上〔17〕于十月初病伤寒,迄今未能出动;其女亦病,已痊;其夫人亦病,于年杪逝去,可谓不幸也矣。协和博负钱七八十,今日见之,目眶下陷,自言非因失眠,实缘小病,每微病而目眶便陷,彼家人人如此,似属遗传云云,仆亦不复深究之矣。此颂曼福。 树顿首作〔18〕附笔候 注释: 〔1〕此信原无标点。 〔2〕牙门同"衙门"。这里指当时北洋政府教育部。 〔3〕江西厅指江西教育厅。许寿裳于一九一七年九月至一九二一年一月任该厅厅长。 〔4〕何廉臣(1860--1929)浙江绍兴人。中医,曾任绍兴医学会会长。 〔5〕老虾公疑指夏曾佑(1865--1924),字遂卿,一作穗卿,浙江杭县(今余杭)人。光绪进士,曾参加清末维新运动。后任北洋政府教育部社会教育司司长、京师图书馆馆长。 〔6〕寿山即齐宗颐(1881--1965),字寿山,河北高阳人。曾留学德国。后任北洋政府教育部佥事、视学。 〔7〕《新青年》综合性月刊,"五四"时期倡导新文化运动,传播马克思主义的重要刊物。一九一五年九月在上海创刊,由陈独秀主编,第一卷名《青年杂志》,第二卷起改名《新青年》。从一九一八年一月起,李大钊等参加该刊编辑工作。一九二二年七月休刊。共出九卷,每卷六期。 〔8〕独秀即陈独秀(1880--1942),字仲甫,安徽怀宁人。北京大学教授,《新青年》杂志创办人,"五四"时期提倡新文化运动的主要人物。一九二一年中国共产党成立后,任党的***。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后期,推行右倾机会主义路线,使革命遭到失败。之后,他成了取消主义者,又与托洛茨基分子相勾结,成立反党小组织,于一九二九年十一月被开除出党。 〔9〕罗遗老指罗振玉(1866--1940),字叔蕴,号雪堂,浙江上虞人。清末曾任学部参事官等职。辛亥革命后以遗老自居,长期从事复辟活动;"九一八"后在伪"满洲国"充当汉奸。 〔10〕明器即冥器(陪葬物品)。印鉩,即印玺。罗振玉曾辑有《古明器图录》(四卷)以及印谱《凝清室古官印存》、《隋唐以来官印集存》等。 〔11〕孙氏指孙诒让(1848--1908),字仲容,浙江瑞安人,清末经学家、文字学家。《名原》,二卷,是有关文字起源及其演变的书。 〔12〕木丁即木钉。木板书刻板后,如发现错字,即挖空,打入木钉重刻。如未补刻,印出后即留下黑斑。 〔13〕起孟讲义指周作人当时在北京大学任教时所编的《欧洲文学史》讲义。 〔14〕兽道疑指凌念京,字渭卿,四川宜宾人。一九一七年十二月七日北洋政府教育部命令将其"调部任用派在秘书处办事"。 〔15〕吉黑二厅指吉林、黑龙江两省的教育厅。 〔16〕女官公指傅增湘(1872--1949),字沅叔,四川江安人,藏书家。清末进士,曾任翰林院编修、京师女子师范学堂总理。辛亥革命后曾任议员,一九一七年十二月至一九一九年五月,任北洋政府教育总长。相传太平天国时有女状元傅善祥任东王(杨秀清)府女官首领,因姓名与傅增湘读音相近,故这里以"女官公"代指傅增湘。 〔17〕季上即许丹(1892--约1950),字季上,浙江杭州人。曾任北洋政府教育部主事、视学、编审员,北京大学讲师等职。 〔18〕作指周作人。 180310致许寿裳〔1〕季市君足下:数日前蒙书,谨悉。《文牍汇编》〔2〕第三,今无其书,亦无付印朕兆。所物色之人,条件大难,何可便得,善于公牍已不凡,而况思路明晰者哉?故无以报命。若欲得思路胡涂者,则此间触目都是,随时可以奉献也。子英通信处是大路俊诚陞记箔庄转交,陈君尚无事。所需书目,起孟写出三种如别纸,惟其价目,今或因战事已稍增。又第三种较深,今之学生,虑未能读,可以从缓。《新青年》第二期已出,别封寄上。今年群益社见贻甚多,不取值,故亦不必以值见返耳。日前在《时报》见所演说〔3〕,甚所赞成,但今之同胞,恐未必能解。仆审现在所出书,无不大害青年,其十恶不赦之思想,令人肉颤。沪上一班昏虫又大捣鬼,至于为徐班侯之灵魂照相,其状乃如鼻烟壶。〔4〕人事不修,群趋鬼道,所谓国将亡听命于神者哉!近来部中俸泉虽不如期,尚不至甚迟,但纸券暴落,人心又不宁一,困顿良不可言。家叔〔5〕旷达,自由行动数十年而逝,仆殊羡其福气。至于善后,则殆无从措手。既须谋食,更不暇清理纠葛,倘复纷纭,会当牺牲老屋,率眷属拱手让之耳。专此并颂曼福。 仆周树人顿首三月十日 注释: 〔1〕此信原无标点。 〔2〕《文牍汇编》指当时北洋政府教育部编印的《教育部文牍汇编》。 〔3〕《时报》指上海《时报》,一九○四年四月创刊,一九三九年九月停刊。这里说的许的"演说",发表于该报一九一八年二月二十三、二十四日,题为《江西教育厅长在茶话会第二次演词》。 〔4〕沪上昏虫捣鬼一九一七年十月,俞复、陆费逵等人在上海设盛德坛扶乩,组织"灵学会",次年一月又创办《灵学杂志》,宣传迷信,反对科学。同年三月一日,上海《时报》刊登了徐班侯被"招魂返里",经乩示"可摄灵照"的报导,三日,又刊出了徐的所谓"魂灵之摄影"。徐班侯,名定超,浙江温州人。清末翰林,辛亥革命后曾在教育部任职。因轮船遭劫丧生。 〔5〕家叔指周凤升(1882--1918),又名伯升。一九○四年江南水师学堂毕业,一直在海军供职,任上尉衔兵轮技正。 180529致许寿裳〔1〕季市君足下:顷蒙书,祗悉,便赴文书科查检案卷,有上海高等实业学堂系南洋商务学堂改称,江南实业学堂,而南洋高等实业学堂则无有。又查上海江南两学堂名册,亦不见魏公之名。此宗案卷从前清移交,有无阙失,不可知。总之此公则不见于现存经传中,非观其文凭难辨真妄。然既善于纠缠,则纵令真为南洋高等实业学堂最优卒业,肄业年限为一百年,亦无足取耳。部中近事多而且怪,怪而且奇,然又毫无足述,述亦难尽,即述尽之乃又无谓之至,如人为虱子所叮,虽亦是一件事,亦极不舒服,却又无可叙述明之,所谓"现在世界真当仰东石杀〔2〕者"之格言,已发挥精蕴无余,我辈已不能更赘矣。《新青年》第五期大约不久可出,内有拙作少许〔3〕。该杂志销路闻大不佳,而今之青年皆比我辈更为顽固,真是无法。此复,敬颂曼福。 仆树人顿首八〔五〕月廿九日 注释: 〔1〕此信原无标点。 〔2〕仰东石杀书信中也作"娘东石杀",绍兴骂人的话,意同"他妈的"。 〔3〕拙作少许指小说《狂人日记》和新诗《梦》、《爱之神》、《桃花》。 180619致许寿裳〔1〕季市君足下:日前从铭伯先生处得知夫人逝去,大出意外。朋友闻之亦悉惊叹。夫节哀释念,固莫如定命之谭,而仆则仍以为不过偶然之会,吊慰悉属肤辞,故不欲以陈言相闻。度在明达,当早识聚离生死之故,不俟解于人言也。惟经理孺子,首是要事,不知将何以善其后耶?《新青年》第五期及启孟讲义前日已寄上。溽暑尚自珍摄。 仆树顿首六月十九日 注释: 〔1〕此信原无标点。 180705致钱玄同〔1〕玄同兄:来信收到了。你前回说过七月里要做讲义、所以《新青年》让别人编、明年自己连编两期、何以现在又要编了?起孟说过想译一篇小说〔2〕、篇幅是狠短的、可是现在还未寄来。大约一到家里〔3〕、内政外交、种种庶务、总须几天才完、渺无消息、也不足奇、想来廿日以内、总可以译好的。至于敝人的一篇〔4〕、却恐怕有点靠不住、因为敝人嘴里要做的东西、向来狠多、然而从来未尝动手、照例类推、未免不做的点、在六十分以上了。中国国粹、虽然等于放屁、而一群坏种、要刊丛编〔5〕、却也毫不足怪。该坏种等、不过还想吃人、而竟奉卖过人肉的侦心探龙做祭酒、〔6〕大有自觉之意。即此一层、已足令敝人刮目相看、而猗欤羞哉、尚在其次也。敝人当袁朝时、曾戴了冕帽出无名氏语录、献爵于至圣先师的老太爷之前〔7〕、阅历已多、无论如何复古、如何国粹、都已不怕。但该坏种等之创刊屁志、系专对《新青年》而发、则略以为异、初不料《新青年》之于他们、竟如此其难过也。然既将刊之、则听其刊之、且看其刊之、看其如何国法、如何粹法、如何发昏、如何放屁、如何做梦、如何探龙、亦一大快事也。国粹丛编万岁!老小昏虫万岁!!蚊虫咬我,就此不写了。 鲁迅七月五日 注释: 〔1〕此信原件逗号均作顿号。 钱玄同(1887--1939),名夏,字中季,后改名玄同,浙江吴兴人,语言文字学家。留学日本时曾和鲁迅同就章太炎学习文字学。后历任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等校教授。"五四"时期参加新文化运动,为《新青年》编委之一。 〔2〕这里所说的"一篇小说",疑指瑞典斯特林堡(A.St i d-be g,1849--1912)所作短篇小说《改革》,周作人的译文后载于《新青年》第五卷第二号(一九一八年八月)。 〔3〕周作人于一九一八年六月二十日至九月十日由北京返绍兴探亲。 〔4〕当指《我之节烈观》,后收入《坟》。 〔5〕一群坏种要刊丛编疑指当时刘师培等计划复刊《国粹学报》和《国粹汇编》。此事后未实现,一九一九年三月他们另创办《国故》月刊,鼓吹"昌明中国固有之学术",与新文化运动相对抗。 〔6〕"奉卖过人肉的侦心探龙做祭酒",意思是指推出刘师培做头目。刘师培(1884--1919),又名光汉,字申叔,江苏仪征人,近代学者。清末曾参加同盟会的活动。一九○九年为清朝两江总督端方收买,出卖革命党人,辛亥革命后又投靠袁世凯,与杨度、孙毓筠等组织筹安会,为袁世凯称帝效劳。他早年研究六朝文学,因南朝梁文艺理论家刘勰著有《文心雕龙》一书,故鲁迅用"侦心探龙"(暗取"侦探"二字)代指刘师培。祭酒,原为古代祭祀仪式的主持者,汉代以后为学官名。 〔7〕袁朝指袁世凯统治时期(1912--1916)。袁世凯窃居总统职位后即阴谋复辟帝制,为此大搞尊孔祭孔活动。当时鲁迅在教育部任职,曾随同当过祀孔"执事"。 180820致许寿裳〔1〕季市君足下:早蒙书,卒卒不即复。记前函曾询部中《最新法令汇编》〔2〕,当时问之雷川,〔3〕乃云无有。前答未及,今特先陈。夫人逝去,孺子良为可念,今既得令亲到赣,复有教师,当可稍轻顾虑。人有恒言:"妇人弱也,而为母则强。"仆为一转曰:"孺子弱也,而失母则强。"此意久不语人,知君能解此意,故敢言之矣。《狂人日记》实为拙作,又有白话诗署"唐俟"者,亦仆所为。前曾言中国根柢全在道教,此说近颇广行。以此读史,有多种问题可以迎刃而解。后以偶阅《通鉴》〔4〕,乃悟中国人尚是食人民族,因成此篇。此种发见,关系亦甚大,而知者尚寥寥也。京师图书分馆〔5〕等章程,朱孝荃〔6〕想早寄上。然此并庸妄人钱稻孙,王丕谟〔7〕所为,何足依据。而通俗图书馆〔8〕者尤可笑,几于不通。仆以为有权在手,便当任意作之,何必参考愚说耶?教育博物馆〔9〕等素未究,必无以奉告。惟于通俗图书馆,则鄙意以为小说大应选择;而科学书等,实以广学会〔10〕所出者为佳,大可购置,而世多以其教会所开而忽之矣。覃孝方〔11〕之辞职,闻因为一校长所打,其所以打之者,则意在排斥外省人而代以本省人。然目的仅达其半,故覃去而X〔12〕至,可谓去虎进狗矣。部中风气日趋日下,略有人状者已寥寥不多见。若夫新闻,则有エべ〔13〕之健将牛献周〔14〕佥事在此娶妻,未几前妻闻风而至,乃诱后妻至奉天,售之妓馆,已而被诉,今方在囹圄,但尚未判决也。作事如此,可谓极人间之奇观,达兽道之极致,而居然出于教育部,宁非幸欤!历观国内无一佳象,而仆则思想颇变迁,毫不悲观。盖国之观念,其愚亦与省界相类。若以人类为着眼点,则中国若改良,固足为人类进步之验(以如此国而尚能改良故);若其灭亡,亦是人类向上之验,缘如此国人竟不能生存,正是人类进步之故也。大约将来人道主义终当胜利,中国虽不改进,欲为奴隶,而他人更不欲用奴隶;则虽渴想请安,亦是不得主顾,止能侘傺而死。如是数代,则请安磕头之瘾渐淡,终必难免于进步矣。此仆之所为乐也。此布,即颂曼福。 仆树人顿首八月廿日 注释: 〔1〕此信原无标点。 〔2〕《最新法令汇编》指北洋政府教育部编印的《教育法规汇编》。 〔3〕雷川吴震春,字雷川,浙江余杭人。清末进士,当时任北洋政府教育部总务司佥事兼文书科长。 〔4〕《通鉴》即《资治通鉴》,编年体通史,宋代司马光等撰,二九四卷,又考异、目录各三十卷。 〔5〕京师图书分馆设于北京宣武门外前青厂,一九一三年六月开馆。 〔6〕朱孝荃(?--1924)名颐锐,湖南衡阳人。当时任北洋政府教育部社会教育司主事兼京师通俗图书馆主任。 〔7〕钱稻孙(1887--1962)字介眉,浙江吴兴人。曾留学日、意,历任北洋政府教育部主事、视学、佥事及京师图书分馆主任等职。抗日战争时期堕落为汉奸。王丕谟,字仲猷,河北通县(今属北京市)人。曾任北洋政府教育部社会教育司主事及京师通俗图书馆主任、中央公园图书阅览所主任等职。 〔8〕通俗图书馆即京师通俗图书馆,设于北京宣武门内,一九一三年十月开馆。 〔9〕教育博物馆许寿裳任江西教育厅厅长期间在江西筹设,一九一八年九月开馆。 〔10〕广学会教会出版机构,清光绪十三年(1887)由英美基督教(新教)传教士在上海创立。编译出版有关历史、地理、理化、伦理、宗教等方面书籍,多为当时学堂所采用。 〔11〕覃孝方名寿堃,字孝方,湖北蒲圻人。清末进士,曾任北洋政府教育部秘书、参事等职。一九一七年九月任河南教育厅厅长,一九一八年四月调任陕西教育厅厅长,后未赴任。 〔12〕X指吴鼎昌,字蔼辰,河北清苑人。一九一八年四月继覃寿堃后任河南教育厅厅长。 〔13〕エべ日语:夏娃。《旧约.创世记》中上帝创造的第一个女人。此处疑代指夏曾佑。 〔14〕牛献周字正甫,山东沂水人。一九一七年六月任北洋政府教育部普通教育司佥事兼第二科科长,后调第四科。一九一八年八月被免职。 ------------ 第8章 一九一九年 190116致许寿裳〔1〕季市君足下:日前蒙书,谨悉。仆于其先又寄上《新青年》五卷之第三四两本,今度已达。来书问童子所诵习,仆实未能答。缘中国古书,叶叶害人,而新出诸书亦多妄人所为,毫无是处。为今之计,只能读其记天然物之文,而略其故事,因记述天物,弊止于陋,而说故事,则大抵谬妄,陋易医,谬则难治也。汉文终当废去,盖人存则文必废,文存则人当亡,在此时代,已无幸存之道。但我辈以及孺子生当此时,须以若干精力牺牲于此,实为可惜。仆意君教诗英〔2〕,但以养成适应时代之思想为第一谊,文体似不必十分决择,且此刻颂习,未必于将来大有效力,只须思想能自由,则将来无论大潮如何,必能与为沆瀣矣。少年可读之书,中国绝少,起孟素来注意,亦颇有译述之意,但无暇无才无钱,恐成绩终亦甚鲜。主张用白话者,近来似亦日多,但敌亦群起,四面八方攻击者众,而应援者则甚少,所以当做之事甚多,而万不举一,颇不禁人才寥落之叹。大学之《模范文选》〔3〕,本系油印,近闻已付排印,俟成后奉寄,不必得模胡之旧印矣。大学学生二千,大抵暮气甚深,蔡先生来,略与改革,似亦无大效,惟近来出杂志一种曰《新潮》〔4〕,颇强人意,只是二十人左右之小集合所作,间亦杂教员著作,第一卷已出,日内当即邮寄奉上其内以傅斯年作为上,罗家伦〔5〕亦不弱,皆学生。仆年来仍事嬉游,一无善状,但思想似稍变迁。明年,在绍之屋为族人所迫,必须卖去,便拟挈眷居于北京,不复有越人安越之想。而近来与绍兴之感情亦日恶,殊不自至[知]其何故也。闻燮和言李牧斋贻书于女官首领〔6〕,说君坏话者已数次,但不知燮和于何处得来,或エべ等作此谣言亦未可定此是此公长技,对于テイプチヒ〔7〕亦往往如此。要之,我辈之与遗老,本不能志同道合,其啧有烦言,正是应有之事,记之聊供一哂耳。顷在部作此笺答,而惠书在寓中,故所答或有未尽,请恕为幸。专此,敬颂曼福。 仆树顿首一月十六日《新潮》第一册顷已寄出,并闻。同日 注释: 〔1〕此信原无标点。 〔2〕诗英即许世瑛,许寿裳的长子。 〔3〕《模范文选》当时北京大学预科使用的国文课本。 〔4〕《新潮》综合性月刊,新潮社编辑,一九一九年一月创刊于北京,一九二二年出至第三卷第二号停刊。 〔5〕傅斯年(1896--1950)字孟真,山东聊城人。当时北京大学学生《新潮》编辑,后留学英、德。《新潮》第一卷第一号刊有他的《人生问题发端》等文。罗家伦(1897--1969),字志希,浙江绍兴人。当时北京大学学生,《新潮》编辑,后留学欧美。《新潮》第一卷第一号刊有他的《今日之世界新潮》等文。 〔6〕女官首领指傅增湘,参看180104信注〔16〕。 〔7〕テイプチヒ日语:莱比锡,德国城市名。此处代指蔡元培。蔡于一九○八年秋至一九一一年秋、一九一二年秋至一九一三年夏,两度在莱比锡大学研究学习。 190130致钱玄同明信片收到了。点句和署名两件事,都可照来信办理。昨天看见《新潮〔1〕》第二册内《推霞》上面的小序,不禁不敬之心,油然而生,勃然而长;倘若跳舞再不高明,便要沛然莫之能御了。相应明信片达,请烦查照,至纫公谊。此致玄同兄树一月卅日〔1〕《推霞》独幕剧,德国苏德曼(1857--1928)作,宋春舫用文言翻译,载《新潮》第一卷第二号(一九一九年二月)。文前附有译者小序。 190216致钱玄同〔1〕玄同兄:〔2〕今天仲密说,悠悠我思有一篇短文,是回骂上〔海什么报的,3〕大约〔4〕想登在《每周评论》上,因为该评论出的快,而《新青年》出的慢。我想该文可以再抄一篇,也登入《新青年》六卷二号《随感录》,庶几出而又出,传播更广,用副我辈大骂特骂之盛意,不知吾兄大人阁下以为何如? 弟庚言载拜二月十六日 注释: 〔1〕此信原无标点。 〔2〕仲密即周作人。 〔3〕悠悠我思指陈大齐,字百年,浙江海盐人。曾留学日、德,当时任北京大学教授。他曾与龚未生为陶成章的《中国民族权力消长史》一书作校对,该书一九○四年在东京出版时,署名"会稽先生著述,独念和尚、悠悠我思编辑校对。"短文,指署名世纪的《破坏与建设》一文,载《每周评论》第十号(一九一九年二月二十三日)。内容是驳斥同年二月六日上海《时事新报》所载《破坏与建设,是一不是二》一文的观点。 〔4〕《每周评论》综合性周刊,李大钊、陈独秀等人发起,一九一八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在北京创刊。一九一九年八月三十日被北洋政府封闭,共出三十七期。 190419致周作人〔1〕二弟览:十五所寄函已到。家事殊无善法,房子亦未有,且俟汝到京再议。《沙漠里之三梦》〔2〕本拟写与李守常〔3〕,然偶校原书,似问答中有两条未译,不知何故。此亦止能俟到京后写与尹默矣〔4〕。 〔丸善之代金引换5〕小包已到,计二包,均于今日取出。《欧〔6〕洲文学之プリオドス计十一本,所阙者为第十二本(TheLate 〔7〕19ャンチユーリー)。不知尚未出板,抑丸善偶无之,可就近问讯,或补买旧书。又书上〔8〕写明每本5s et,而丸善每本乃取四圆十五钱,亦相差太远,似可以质问之也。今将其帐附上,又结算书一件亦附上,记汝曾言当亲向彼店清算也。见上海告〔9〕白,《新青年》二号已出,但我尚未取得,已函托爬翁〔10〕矣。大学〔11〕无甚事,新旧冲突事,已见于路透电,大有化为"世界的"之意。闻电文系节述世与禽男〔12〕函文,断语则云:可见大学有与时俱进之意,与从前之专任ァルトス吐デント〔13〕办事者不同云云。似颇"阿世"也。 博文馆〔14〕所出《西洋文芸丛书》,有ズーデルマン〔15〕所著之《罪》一本,我想看看,汝回时如从汽船,则行李当不嫌略重,望买一本来。 此外无甚事,我当不必再寄信于东京。汝何时从东京出发,望定后函知也。 兄树上四月十九日夜安特来夫之《七死刑囚物语》〔16〕日译本如尚可得,望买一本来,勿忘为要。二十日又及汝前函言到上海后当与我一信,而此信至今未到也。 二十一日晨 注释: 〔1〕此信原无标点。 周作人(1885--1967),号起孟,又作启明、岂明,笔名仲密,鲁迅二弟。曾留学日本,历任北京大学、北京女子师范大学、燕京大学等校教授。"五四"时期曾参加新文化运动。一九二三年后,与鲁迅断绝往来,抗日战争时期堕落为汉奸。 〔2〕《沙漠里之三梦》即《沙漠间的三个梦》。短篇小说,南非小说家旭莱纳(O.Sch eme ,1855--1920)作,周作人译,载《新青年》第六卷第六号(一九一九年十一月)。 〔3〕李守常(1889--1927)名大钊,河北乐亭人,马克思列宁主义在中国最初的传播者,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之一。曾任北京大学教授兼图书馆主任、《新青年》编辑等。他积极领导了五四运动。一九二一年中国共产党成立后,一直负责北方区党的工作。一九二七年四月六日在北京被奉系军阀张作霖逮捕,二十八日遇害。 〔4〕尹默沈实(1883--1971),号君默,后改尹默,浙江吴兴人。曾留学日本,后任北京大学、燕京大学、中法大学等校教授。当时为《新青年》编辑之一。按《新青年》第六卷由李大钊、沈尹默等六人轮流主编。 〔5〕代金引换日语:代收货价。 〔6〕《欧洲文学之プリオドス》《欧洲文学的各时期》,英国桑次葆莱(G.Sai tsbu y)编辑,爱丁堡白拉克和特公司出版,共十二册。 〔7〕TheLate 19ャンチユーリー即《十九世纪的后期》。 〔8〕5s et英语:实价五先令。S,英国货币单位Shilli g(先令)的略写。 et,实价。 〔9〕上海告白指一九一九年四月十五日上海《时报》所载《新青年》第六卷第二号的出版广告。 〔10〕爬翁指钱玄同。许寿裳在《亡友鲁迅印象记》第七章《从章先生学》中记述鲁迅等在东京听讲时的情形说,"谈天时以玄同说话为最多,而且在席上爬来爬去。所以鲁迅给玄同的绰号曰'爬来爬去'。" 〔11〕新旧冲突事一九一九年三月十八日,北京《公言报》刊载题为《请看北京学界思潮变迁之近状》的长篇报导,污蔑革新派,吹捧守旧派,同时发表了林琴南的《致蔡鹤卿书》;接着,蔡元培写了《答林琴南书》进行辩驳。当时路透社曾报导此事。 〔12〕世指蔡元培。周作人在《药味集.记蔡孑民先生事》中说:"五四运动前后,文化教育界的空气很是不稳,校外有《公言报》一派,日日攻击,校内也有响应。黄季刚漫骂章氏旧同门'曲学阿世'。后来友人戏称蔡先生为'世',往校长室为'阿世'云云。"禽男,琴南的谐音,即林纾(1852--1924),号畏庐,福建闽侯(今福州)人。他曾据别人口述,用文言文翻译欧美等国文学作品一百余种,在当时影响很大,后集为《林译小说》出版。他晚年反对新文化运动,成为守旧派的代表人物。 〔13〕ァルトス吐デント德语Altstude t的日语音译,意为"老学生"或"老学究"。 〔14〕博文馆东京的一家印刷局。 〔15〕ズーデルマン苏德曼(H.Sude ma ,1857--1928),德国剧作家,小说家。著有剧本《荣誉》、《故乡》和小说《忧愁夫人》等。《罪》,疑指《萨多姆城(罪恶之都)的结局》。 〔16〕安特来夫通译安德烈夫(Л.H.ΑНДpeeВ,1871--1919),俄国作家。著有小说《红笑》、《七个被绞死的人》(日译《七死刑囚物语》)和剧本《人的一生》等。十月革命后逃亡国外。 190428致钱玄同玄同兄:送上小说一篇〔1〕,请您鉴定改正了那些外国圈点之类,交与编辑人;因为我于外国圈点之类,没有心得,恐怕要错。 还有人名旁的线,也要请看一看。譬如里面提起一个花白胡子的人,后来便称他花白胡子,恐怕就该加直线了,我却没有加。 鲁迅四月八〔二十八〕日十九期《每周评论》附录中有鲁逊做的文章〔2〕一篇,此人并非舍弟,合并声明。 注释: 〔1〕指短篇小说《药》,后收入《呐喊》。 〔2〕鲁逊做的文章指《学界新思想之潮流》,载《每周评论》第十九期(一九一九年四月二十七日),原注转载自北京《唯一日报》。 190430致钱玄同心异〔1〕兄:"鄙见"狠对,据我的"卓识",极以为然。仲密来信说,于夷歪〔2〕五月初三四便走,写信来不及。速斋〔3〕班辈最大,并无老兄,所以遯庐当然不是"令兄"。近来收到"杂志轮读会"〔4〕的一卷书,大约是仲密的。我想:这书恐怕不能等他回来再送,所以要打听送给何人,以便照办;曾经信问尹默,尚无回信,大约我信到否不可知。兄知道该怎么送吗?请告诉我。 迅夏正初一而夷歪三十足见夷狄之不及我天朝矣。 注释: 〔1〕心异指钱玄同。一九一九年二月十七、十八日,上海《新申报》连载林纾的小说《荆生》,其中一个人物取名金心异,影射钱玄同。 〔2〕夷歪指阳历,戏语,对"夏正"(夏历)而言。 〔3〕速斋鲁迅自称。"速"当由"迅"引申而来。 〔4〕"杂志轮读会"未详。 190704致钱玄同心翁先生:子秘〔1〕是前天出发的。和他通信,应该写"东京府下、巢鸭町上驹込三七九羽太方○○○收"。他大约洋历八月初可到北京,"仇偶"和"半仇子女"〔2〕也一齐同来,不到"少兴府"〔3〕了。"卜居"还没有定,只好先租;这租房差使,系敝人承办,然而尚未动手,懒之故也。《鱻苍载》〔4〕还没有见过,实在有背"先睹为快"之意。贵敝宗某君的事,恐怕很难;许君早已不管图书馆事,现任系一官气十足的人,〔5〕和他说不来。 听说世有可来消息,真的吗? 俟上七月四日 注释: 〔1〕子秘即周作人。 〔2〕"仇偶"和"半仇子女"指周作人妻羽太信子和他们的子女。因当时正值反日运动,故鲁迅以此戏称。 〔3〕"少兴府"即绍兴府。 〔4〕《鱻苍载》一九一八年十二月十五日钱玄同致周作人信:"尊贵的朋友所必需的鲜苍稔(此是用训诂代本字,学探龙先生的办法)里边的《易经起课先生号》,可不可以稍迟几天送而且献。"按《易经起课先生号》即指《新青年》第四卷第六号"易卜生号"。这里鲁迅所说的《鱻苍载》,和钱玄同提到的《鲜苍稔》,俱为《新青年》的代称。 〔5〕世有可来消息一九一九年五月九日,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为抗议北洋政府镇压五四运动辞职离校。后在校内外的催促下始通电放弃辞职,并于九月十二日回京主持校务。 190807致钱玄同心异兄:----仲密寄来《访新村记》〔1〕一篇,可以登入第六期内。但文内几处,还须斟酌,所以应等他到京后再说。他大约十日左右总可到,一定来得及也。特此先行通知。又此篇决不能倒填年月,登载时须想一点方法才好。 鲁迅八月七日 注释: 〔1〕《访新村记》即《访日本新村记》,系周作人记述一九一九年七月在日本参观活动的文章,后来发表于《新潮》杂志第二卷第一号(一九一九年十月)。这里说的"第六期",指应在同年六月出版的《新青年》第六卷第六号,此时该刊实已脱期,如按原定六月出版的刊期,则与文章写作的时间发生矛盾,因此信中说"决不能倒填年月","须想一点方法"。 190813致钱玄同〔1〕玄同兄:两封来信都收到了。子秘已偕矇妻矇子到京、〔2〕现在住在山会邑馆〔3〕间壁曹宅里面、门牌是第五号。关于《新村》的事、两面都登也无聊、我想《新青年》上不登也罢、因为只是一点记事、不是什么大文章、不必各处登载的。黄棘〔4〕不是孙伏公、单知道他住在鲁镇、不知道别的、伏即福源、来信说的都对、写信给他、直寄"或矇"〔5〕就是、他便住在那里、べーテートル是一种鱼肝油、并非专医神经的药、但身体健了、神经自然也健、所以也可吃得的、这药有两种、一种红包瓶外包纸颜色、对于肺病格外有效、一种蓝包是普通强壮剂、为神经起见、吃蓝包的就够了。 迅八月十三日 注释: 〔1〕此信原件逗号均作顿号。 〔2〕子秘已偕矇妻矇子到京据《鲁迅日记》一九一九年八月十日:"午后二弟、二弟妇、丰、谧、蒙及重久君自东京来,寓间壁王宅内。"〔3〕山会邑馆绍兴县馆的旧称,在北京宣武门外南半截胡同。鲁迅于一九一二年五月六日至一九一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在此居住。 〔4〕黄棘鲁迅笔名。一九一九年八月十二日在《国民公报》发表《寸铁》四则时曾暑此名。 〔5〕"或矇"即《国民公报》,孙伏园当时任该报副刊编辑。 ------------ 第9章 一九二○年 200504致宋崇义〔1〕知方同学兄足下:日前蒙惠书,祗悉种种。 仆于去年冬季,以挈眷北来,曾一返越中,往来匆匆,在杭在越之诸友人,皆不及走晤;迄今犹以为憾! 比年以来,国内不靖,影响及于学界,纷扰已经一年。世之守旧者,以为此事实为乱源;而维新者则又赞扬甚至。全国学生,或被称为祸萌,或被誉为志士;然由仆观之,则于中国实无何种影响,仅是一时之现象而已;谓之志士固过誉,谓之乱萌,亦甚冤也。 南方学校现象,较此间似尤奇诡,分教员为四等,可谓在教育史上开一新纪元,北京尚无此举,惟高等工业抬出校长,略堪媲美而已。然此亦只因无校长提倡,故学生亦不发起;若有如姜校长〔2〕之办法,则现象当亦相同。世之论容,好言南北之别,其实同是中国人,脾气无甚大异也。 近来所谓新思潮者,在外国已是普遍之理,一入中国,便大吓人;提倡者思想不彻底,言行不一致,故每每发生流弊,而新思潮之本身,固不任其咎也。 要之,中国一切旧物,无论如何,定必崩溃;倘能采用新说,助其变迁,则改革较有秩序,其祸必不如天然崩溃之烈。而社会守旧,新党又行不顾言,一盘散沙,无法粘连,将来除无可收拾外,殆无他道也。 今之论者,又惧俄国思潮传染中国,足以肇乱,此亦似是而非之谈,乱则有之,传染思潮则未必。中国人无感染性,他国思潮,甚难移殖;将来之乱,亦仍是中国式之乱,非俄国式之乱也。而中国式之乱,能否较善于他式,则非浅见之所能测矣。 要而言之,旧状无以维持,殆无可疑;而其转变也,既非官吏所希望之现状,亦非新学家所鼓吹之新式:但有一塌胡涂而已。 中国学共和不像,谈者多以为共和于中国不宜;其实以前之专制,何尝相宜?专制之时,亦无忠臣,亦非强国也。 仆以为一无根柢学问,爱国之类,俱是空谈;现在要图,实只在熬苦求学,惜此又非今之学者所乐闻也。此布,敬颂曼福! 仆树顿首五月四日 注释: 〔1〕此信据桂林《文化杂志》第一卷第三期(一九四一年十月十五日)所载编入。 宋崇义(?--1942),字知方,浙江上虞人。鲁迅在浙江两级师范学堂任教时的学生。后曾在浙江台州中学、杭州宗文中学、杭州艺术专科学校等处任教。 〔2〕姜校长指姜琦,字伯韩,浙江永嘉人。日本东京高等师范学校毕业,当时继经亨颐之后,任浙江第一师范学校校长。 ------------ 第10章 一九二一年 210103致胡适〔1〕适之先生:寄给独秀的信,〔2〕启孟以为照第二个办法最好,他现在生病,医生不许他写字,所以由我代为声明。 我的意思是以为三个都可以的,但如北京同人一定要办,便可以用上两法面第二个办法更为顺当。至于发表新宣言说明不谈政治,我却以为不必,这固然小半在"不愿示人以弱",其实则凡《新青年》同人所作的作品,无论如何宣言,官场总是头痛,不会优容的。此后只要学术思想艺文的气息浓厚起来----我所知道的几个读者,极希望《新青年》如此,----就好了。 树一月三日 注释: 〔1〕胡适(1891--1962)字适之,安徽绩溪人。早年留学美国。一九一七年任北京大学教授。"五四"时期是新文化运动的右翼代表人物。后来先后投靠北洋军阀和国民党反动派。当时曾参加《新青年》的编辑工作。 〔2〕寄给独秀的信指胡适于一九二○年底或一九二一年初给陈独秀的信。此信发出前曾交鲁迅等人传阅征求意见。信中胡适为改变《新青年》的性质提出"三个办法"时说:"1.听《新青年》流为一种有特别色彩之杂志,而另创一个哲学文学的杂志,篇幅不求多,而材料必求精。...... 2.若要《新青年》'改变内容',非恢复我们'不谈政治'的戒约,不能做到。但此时上海同人似不便做此一着,兄似更不便,因为不愿示人以弱,但北京同人正不妨如此宣言。故我主张趁兄离沪的机会,将《新青年》编辑的事,自九卷一号移到北京来,由北京同人于九卷一号内发表一个新宣言,略根据七卷一号的宣言,而注重学术思想艺文的改造,声明不谈政治。孟和说,《新青年》既被邮局停寄,何不暂时停办,此是第三办法。"210630致周作人二弟览:昨得来信了。所要的书,当于便中带上。母亲已愈。芳子殿今日上午已出院;土步〔1〕君已断乳,竟亦不吵闹,此公亦一英雄也。ハゲ公昨请山本〔2〕诊过,据云不像伤风(只是平常之咳),然念の为メ〔3〕,明日再看一回便可,大约〔4〕星期日当可复来山中矣。 〔5近〕见《时报》告白,有邹咹之《周金文存》卷五六皆出版,又《广仓砖录》中下卷亦出版,然则《艺术丛编》〔6〕盖当赋《关雎》之次章矣,以上二书,当于便中得之。汝身体何如,为念,示及。我已译完《右卫门の最期》〔7〕,但跋未作,蚊子乱咬,不易静落也。夏目物〔语〕决译《一夜》,《梦十夜》太长,其《永日物语》中或可选取,我以〔8〕为《クレイゲ先生》一篇尚可也。电话已装好矣。其号为西局二八二六也。 兄树六月卅日 注释: 〔1〕芳子殿芳子,即羽太芳子(1897--1964),羽太信子之妹,周建人妻,后离婚。殿,日语敬称。土步,周建人次子(后脱离关系),名丰二,时年二岁。 〔2〕ハゲ疑指周作人长子,名丰一,时年九岁。山本,即山本忠孝,当时在北京西单旧刑部街开设山本医院。 〔3〕念の为メ日语:为慎重起见。 〔4〕山中指北京西山碧云寺。一九二一年六月二日至九月二十一日,周作人因患肋膜炎在此处养病。 〔5〕《时报》告白指一九二一年六月六日上海《时报》所载《周金文存》、《广仓砖录》的出版广告。邹咹,应为邹安,字景叔,浙江海宁人,近代金石学家。当时任上海广仓学会编辑。《周金文存》,邹安编纂,正编六卷,补遗六卷。《广仓砖录》,上海广仓学会辑印的古代砖瓦文字图录,三卷。 〔6〕《艺术丛编》金石图录汇编,上海广仓学会出版,间月一册,一九一六年五月至一九二○年六月共出二十四册。《周金文存》、《广仓砖录》曾在该编连载,但未刊完,一九二一年六月单行出版《周金文存》卷五、卷六和《广仓砖录》上、中、下卷合集。《诗经.关雎》次章有"求之不得"一语,故这里以"赋《关雎》之次章"喻《艺术丛编》之停刊不出。 〔7〕《右卫门の最期》即《三浦右卫门的最后》,短篇小说,日本菊池宽(1888--1948)作。鲁迅译文载《新青年》第九卷第三号(一九二一年七月一日)。 〔8〕夏目即夏目漱石(1867--1916),日本小说家,著有《我是猫》等。《永日物语》是他的小说集。物语,日语指小说、故事之类。《クレイゲ先生》,即《克莱喀先生》,鲁迅译,当时未发表,后收入《现代日本小说集》。 210713致周作人二弟览:Ka ásek〔1〕的《斯拉夫文学史》,将窠罗泼泥子街〔2〕收入诗人中,竟于小说全不提起,现在直译寄上,可修改酌用之,末尾说到"物语",大约便包括小说在内者乎?这所谓"物语",原是Ey zAhlǔ g,不能译作小说,其意思只是"说话""说说谈谈",我想译作"叙述",或"叙事",似较好也。精神(Geist)似可译作"人物"。 《时事新报》有某君(忘其名)一文〔3〕,大骂自然主义而欣幸中国已有象征主义作品之发生。然而他之所谓象征作品者,曰冰心女士的《超人》,《月光》〔4〕,叶圣陶的《低能儿》〔5〕,许地山的《命命鸟》〔6〕之类,这真教人不知所云,痛杀我辈者也。我本也想抗议,既而思之则"何必",所以大约作罢耳。 大学编译处由我以信并印花送去,而彼但批云"不代转"云云,并不开封,看我如何的说,殊为不届〔7〕。我想直接寄究不妥。不妨暂时阁起,待后再说,因为以前之印花税亦未取,何必为"商贾"忙碌乎。然而"商贾"追索,大约仍向该处,该处倘再有信来,则我当大骂之耳。 我想汪公之诗〔8〕,汝可略一动笔,由我寄还,以了一件事。 由世界语译之波兰小说四篇〔9〕,是否我收全而看过,便寄雁冰乎?信并什曼斯キ小说〔10〕已收到,与德文本略一校,则三种互有增损,而德译与世界语译相同之处较多,则某姑娘之不甚可靠确矣。德译者S.Lopuszá ski,名字如此难拼,为作者之同乡无疑,其对于原语必不至于误解也。惜该书无序,所以关于作者之事,只在《斯拉夫文学史》中有五六行,稍缓译寄。来信有做体操之说,而我当时未闻,故以电话问之,得长井答云:先生〔11〕未言做伸伸开之体操,只须每日早昼晚散步三次(我想昼太热,两次也好了),而散步之程度,逐渐加深,而以不ツカレル〔12〕为度。又每日早晨,须行深呼吸数,不限次。以不,ツカレル为度,此很要紧。至于对面有疑似肺病之人,则于此间无妨,但若神经ノャイ〔13〕,觉得可厌,则不近其窗下可也(此节我并不问,系彼自言)云云。汝之所谓体操,未知是否即长井之所谓深呼吸耶,写出备考。 ------------ 第11章 一九二二年 220104致宫竹心竹心先生:今天收到来信。 丸善的〔详〕细地址是:日本东京市、日本桥区、通三丁目、丸善株式会社〔1〕。 大学的柴君,我们都不认识他。 前回的两篇小说,〔2〕早经交与《晨报》,在上月登出了。此项酬金,已将先生住址开给该馆,将来由他们直接送上。 周树人启一月四日 注释: 〔1〕株式会社日语:股份有限公司。 〔2〕疑指契诃夫作《戏园归后》和《绅士的朋友》,署宫万选译,分别载于一九二一年十二月十三日和十四、十五日《晨报》副刊。 220216致宫竹心竹心先生:去年接到来信,《晨报》社即去催,据云即送,于年内赶到,大约早已照办了。 至于地方一层,实在毫无法想了。因为我并无交游,止认得几个学校,而问来问去,现在的学校只有减人,毫不能说到荐人的事,所以已没有什么头路。 先生来信说互助,这实在很有道理。但所谓互助者,也须有能助的力量,倘没有,也就无法了。而现在的时势,是并不是一个在教育界的人说一句话做一点事能有效验的。 以上明白答复,自己也很抱歉。至于其余,恕不说了:因为我并没有判定别人的行为的权利,而自己也不愿意如此。 周树人上二月十六日220814致胡适适之先生:关于《西游记》作者事迹的材料,〔1〕现在录奉五纸,可以不必寄还。《山阳志遗》〔2〕末段论断甚误,大约吴山夫未见长春真人《西游记》〔3〕也。 昨日偶在直隶官书局买《曲苑》〔4〕一部上海古书流通处石印,内有焦循《剧说》〔5〕引《茶余客话》说《西游记》作者事〔6〕,亦与《山阳志遗》所记略同。从前曾见商务馆排印之《茶余客话》,不记有此一条,当是节本,其足本在《小方壶斋丛书》〔7〕中,然而舍间无之。 《剧说》又云,"元人吴昌龄〔8〕《西游》词与俗所传《西游记》小说小异",似乎元人本焦循曾见之。既云"小异",则大致当同,可推知射阳山人〔9〕演义,多据旧说。又《曲苑》内之王国维《曲录》〔10〕亦颇有与《西游记》相关之名目数种,其一云《二郎神锁齐天大圣》,恐是明初之作,在吴之前。 倘能买得《射阳存稿》〔11〕,想当更有贵重之材料,但必甚难耳。明重刻李邕《娑罗树碑》〔12〕,原本系射阳山人所藏,其诗又有买得油渍云林画竹题〔13〕,似此君亦颇好擦骨董者也。 同文局印之有关于《品花》考证之宝书,便中希见借一观。 树上八月十四日 注释: 〔1〕《西游记》长篇小说,明代吴承恩著,一百回。作者事迹的材料,指《淮安府志》、《山阳县志》、焦循《剧说》卷五引阮葵生《茶余客话》、吴玉搢《山阳志遗》等书中有关吴承恩的材料。胡适在《西游记考证》中均曾加以引用。 〔2〕《山阳志遗》清代吴玉搢著。该书卷四中误认为吴承恩的《西游记》系根据长春真人《西游记》改写。吴山夫,即吴玉搢(1698--1773),山阳(今江苏淮安)人。 〔3〕长春真人《西游记》元初道士李志常著,二卷。记述其师长春真人邱处机应征西行晋谒元太祖并参与军务的经历。 〔4〕《曲苑》丛书。陈乃乾辑,内收明、清关于戏曲的书籍十四种。 〔5〕焦循(1763--1820)字理堂,江苏甘泉(今扬州)人。清代哲学家、戏曲理论家。《剧说》,戏曲论著,六卷。摘录唐、宋以来书籍中有关戏曲的论述,并作评论。所引《茶余客话》见该书卷五。 〔6〕《茶余客话》笔记小说,清代阮葵生著。原为三十卷,作者生前未能刊印,清光绪十四年(1888)王锡祺印为二十二卷。所说《西游记》作者事,见该书卷二十一。商务印书馆版为节本,仅十二卷。 〔7〕《小方壶斋丛书》即《小方壶斋丛钞》,清代王锡祺辑刊,四集,收书三十六种。按此丛书未辑入《茶余客话》。 〔8〕吴昌龄大同(今属山西)人,元代戏曲家。著有杂剧《东坡梦》、《唐三藏西天取经》(现仅存曲词二折)等。按《西游记》杂剧作者是元末杨讷,过去多误作吴昌龄。 〔9〕射阳山人《西游记》作者吴承恩的别号。 〔10〕王国维(1877--1927)字静安,号观堂,浙江海宁人,近代学者。所著《曲录》系戏曲书目,共六卷,其中有关《西游记》的书目,大致有:《收心猿意马》、《时真人四圣锁白猿》、《二郎神锁齐天大圣》、《猛烈哪吒三变化》、《众神仙庆赏蟠桃会》等。 〔11〕《射阳存稿》即《射阳先生存稿》,吴承恩所著诗文集,共六卷。后来有北京故宫博物院印本(一九三○年七月)。 〔12〕李邕(678--747)字太和,江都(今属江苏)人,唐代书法家,曾任北海太守。《娑罗树碑》,见所著《李北海集》。 〔13〕买得油渍云林画竹原题《买得云林画竹上有油诗以澣之》,见《射阳先生存稿》卷一。云林,即倪瓒(1301--1374),别号云林居士,无锡人,元代画家。 〔14〕《品花》考证之宝书指清代杨懋建(掌生)所著《京尘杂录》,光绪丙戌(1886)仲夏上海同文书局石印。该书卷四《梦华琐簿》中记常州陈少逸撰《品花宝鉴》事颇详。《品花》,指《品花宝鉴》,长篇小说,清代陈森著,六十回。 220821致胡适适之先生:前回承借我许多书,后来又得来信。书都大略看过了,现在送还,谢谢。 大稿〔1〕已经读讫,警辟之至,大快人心!我很希望早日印成,因为这种历史的的提示,胜于许多空理论。但白话的生长,总当以《新青年》主张以后为大关键,因为态度很平正,若夫以前文豪之偶用白话入诗文者,看起来总觉得和运用"僻典"有同等之精神也。 现在大稿亦奉还,李伯元〔1〕八字已钞在上方。 《七侠五义》的原本为《三侠五义》,在北京容易得,最初似乎是木聚珍板〔4〕,一共四套廿四本。问起北京人来,只知道《三侠五义》,而南方人却只见有曲园老人的改本,此老实在可谓多此一举。 《纳书楹曲谱》〔5〕中所摘《西游》,已经难以想见原本。《俗西游》中的《思春》,不知是甚事。《唐三藏》中的《回回》,似乎唐三藏到西夏,一回回先捣乱而后皈依,演义中无此事。只有补遗中的《西游》似乎和演义最相近,心猿意马,花果山,紧箍咒,无不有之。《揭钵》虽演义所无,但火焰山红孩儿当即由此化出。杨掌生笔记〔6〕中曾说演《西游》,扮女儿国王,殆当时尚演此剧,或者即今也可以觅得全曲本子的。 再《西游》中两提"无支祁"〔7〕一作巫枝衹,盖元时盛行此故事,作《西游》者或亦受此事影响。其根本见《太平广记》卷四六七《李汤》〔8〕条。 树人上八月二十一日 注释: 〔1〕指胡适所作论文《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 〔2〕李伯元(1867--1907)名宝嘉,号南亭亭长,江苏武进人,小说家。著有《官场现形记》、《文明小史》等。八字,原指一个人的生辰,此处泛指生卒年。 〔3〕《三侠五义》清代侠义小说,共一二○回,署"石玉昆述,入迷道人编定",一八七九年印行。后经俞樾(号曲园)修订。改各《七侠五义》,一八八九年刊行。 〔4〕木聚珍板木刻活字版。清乾隆时称活字版为聚珍版。 〔5〕《纳书楹曲谱》元明以来流传曲谱的辑录,清代叶堂编,共二十二卷。该书《外集》录《俗西游记》中《思春》一出。《续集》录《唐三藏》中《回回》一出,又录《西游记》中《撇子》、《认子》、《胖姑》、《伏虎》、《女还》、《借扇》六出。《补遗》录《西游记》中《饯行》、《定心》、《揭钵》、《女国》四出。 〔6〕杨掌生笔记指《京尘杂录》,其卷三《丁年玉笋志》中,说道光年间陆翠香演"《西游记》女儿国王,娇痴之态,尤为擅场"。 〔7〕《西游》中两提"无支祁"《纳书楹曲谱.补遗》卷一选《西游记.定心》中说孙行者"是骊山老母亲兄弟,无支祁是他姊妹。"又《女国》中说:"巫枝祁把张僧拿在龟山上。"〔8〕《李汤》又名《古岳渎经》,传奇,唐代李公佐作。内记"禹理水,......获淮涡水神名无支祁......形若猿猴,缩鼻高额,青躯白首,金目雪牙,颈伸百尺,力逾九象,搏击腾踔疾奔,轻利倏忽,闻视不可久。" ------------ 第12章 一九二三年 230108致蔡元培〔1〕孑民先生左右:谨启者,汉石刻中之人首蛇身象,就树人所收拓本觅之,除武梁祠画象〔2〕外,亦殊不多,盖此画似多刻于顶层,故在残石中颇难觏也。今附上三枚:一南武阳功曹乡啬夫文学掾〔3〕平邑矇郎东阙画象南阙有记云章和元年〔4〕十一月十六日。在山东费县平邑集。此象颇清楚,然亦有一人抱之,左右有朱鸟玄武〔5〕。 (未摹)二嘉祥〔6〕残画象旧为城内轩辕氏所藏,今未详所在。 象已漫漶,亦有一人持之。 三未知出处画象从山东来。此象甚特别,似二人在树下,以尾相缭,惜一人已泐。 周树人启上一月八日 注释: 〔1〕此信原无标点。 〔2〕武梁祠画象东汉武氏家族墓葬的双阙和四个石祠堂的画象,在今山东嘉祥武宅山,其中以武梁祠为最早。是研究汉代社会历史和美术史的重要资料。 〔3〕南武阳故城在今山东费县。功曹,汉代郡守、县令下有功曹史,掌人事并与闻政务。啬夫,秦汉时乡官,掌管诉讼和赋税。文学掾,文学掾,为后世教官所由来。 〔4〕章和元年即公元八十七年,章和,东汉章帝刘烜年号。 〔5〕朱鸟亥武我国古代神话中南北方之神,分别为鸟和龟(或龟蛇合体)的形象。 〔6〕嘉祥地名,今山东嘉祥县。 230612致孙伏园〔1〕伏园兄:今天《副镌》〔2〕上关于爱情定则的讨论〔3〕只有不相干的两封信,莫非竟要依了钟孟公先生的"忠告",逐渐停止了么? 我以为那封信虽然也不失为言之成理的提议,但在变态的中国,很可以不依,可以变态的办理的。 先前登过的二十来篇文章,诚然是古怪的居多,和爱情定则的讨论无甚关系,但在别一方面,却可作参考,也有意外的价值。这不但可以给改革家看看,略为惊醒他们黄金色的好梦,而"足为中国人没有讨论的资格的左证",也就是这些文章的价值之所在了。 我交际太少,能够使我和社会相通的,多靠着这类白纸上的黑字,所以于我实在是不为无益的东西。例如"教员就应该格外严办","主张爱情可以变迁,要小心你的老婆也会变心不爱你,"〔4〕之类,着想都非常有趣,令人看之茫茫然惘惘然;倘无报章讨论,是一时不容易听到,不容易想到的,如果"至期截止",杜塞了这些名言的发展地,岂不可惜? 钟先生也还是脱不了旧思想,他以为丑,他就想遮盖住,殊不知外面遮上了,里面依然还在腐烂,倒不如不论好歹,一齐揭开来,大家看看好。往时布袋和尚〔5〕带着一个大口袋,装些另碎东西,一遇见人,便都倒在地上道,"看看,看看。"这举动虽然难免有些发疯的嫌疑,然而在现在却是大可师法的办法。 至于信中所谓揭出怪论来便使"青年出丑",也不过是多虑,照目下的情形看,甲们以为可丑者,在乙们也许以为可宝,全不一定,正无须乎替别人如此操心,况且就在上面的一封信里,也已经有了反证了。 以上是我的意见:就是希望不截止。若夫究竟如何,那自然是由你自定,我这些话,单是愿意作为一点参考罢了。 迅六月十二日 注释: 〔1〕孙伏园(1894--1966)原名福源,浙江绍兴人。鲁迅任山会初级师范学校校长时的学生。北京大学毕业。新潮社成员。曾任北京《晨报》副刊、《京报》副刊、《语丝》周刊编辑。后来曾在厦门大学、广州中山大学任职。著有《鲁迅先生二三事》等。 〔2〕《副镌》即《晨报》副刊。一九二一年秋至一九二四年冬由孙伏园主编。 〔3〕爱情定则的讨论一九二三年四月二十九日《晨报》副刊刊载张竞生所作《爱情的定则与陈淑君女士事的研究》一文,在读者间引起了争论,为此该刊辟"爱情定则讨论"专栏。六月十二日该刊发表了陈锡畴和钟孟公的两封信。前者主张"中立态度",要记者保持"第三者的地位";后者则攻击这次讨论,认为"除了足为中国人没有讨论的资格的左证之外,毫无别的价值",并"忠告"记者应定出期限,"至期截止",以免"青年出丑"。 〔4〕这两句话都是当时参加讨论者的论调。前者见于该刊五月十八日梁国常文;后者见于六月三日张畏民文。 〔5〕布袋和尚五代时的高僧,自称契此,又号长汀子。宋代庄季裕《鸡肋篇》卷中载:"昔四川有异僧,身矮而皤腹,负一布袋,中置百物;于稠人中时倾写于地曰:'看看!'人皆目为布袋和尚,然莫能测。"231024致孙伏园伏园兄:昨天接两信,前后相差不过四点钟,而后信称前信曰"昨函",然则前寄之一函,已为送之者压下一日矣,但好在并无关系,不过说说而已。 昨下午令部中信差将《小说史》〔1〕上卷末尾送上,想已到。现续做之文,大有越做越长之势,上卷恐须再加入一篇,其原稿为八十六七叶,始可与下卷平均,现拟加之篇姑且不送上,略看排好后之情形再定耳。 昨函谓一撮毛君及其夫人〔2〕拟见访,甚感甚感。但记得我已曾将定例声明,即一者不再与新认识的人往还,二者不再与陌生人认识。我与一撮毛君认识大约已在四五年前,其时还在真正"章小人 i "时代〔3〕,当然不能算新,则倘蒙枉顾,自然决不能稍说魇话。然于其夫人则确系陌生,见之即与定例第二项违反,所以深望代为辞谢,至托至托。此事并无他种坏主意,无非熟人一多,世务亦随之而加,于其在病院也有关心之义务,而偶或相遇也又必当有恭敬鞠躬之行为,此种虽系小事,但亦为"天下从此多事"之一分子,故不如销声匿迹之为愈耳。 树人上十月廿四日再者,廿三函并书皮标本顷亦已到。我想不必客气,即用皇帝所用之黄色可也,今附上,余者暂存,俟面缴。面上印字之样子,拟亦自定一款式,容迟日奉上,意者尚不急急也。 树又上廿三〔四〕 注释: 〔1〕《小说史》即《中国小说史略》。 〔2〕一撮毛及其夫人指章廷谦及其夫人孙斐君。 〔3〕"章小人"时代指章廷谦初进北京大学学习的时期。 231210致许寿裳季市兄:前见《校刊》〔1〕,知兄已递辞呈,又患失眠,此信本该不作,然实无奈,故写此以待,因闻诗荃〔2〕兄言兄当以明日到京也。 此次教部裁员,〔3〕他司不知,若在社会司,则办事员之凡日日真来办事者皆去矣,留者之徒,弟仅于发薪时或偶见其面,而平时则杳然,如此,则天下事可知也。复次之胡闹,当在附属机关,弟因此颇为子佩〔4〕忧,现在年数劳绩皆不论,更有何可说。前闻女师校有管注册者已去,而位尚虚,殊欲切为子佩谋之,但不知兄在辞中,尚可为不?倘可,并且无他窒碍,则专以此为托也。 附上讲稿〔5〕一卷,明已完,此后仅清代七篇矣。然上卷已付排印,下卷则起草将完,拟以明年二月间出。此初稿颇有误,本可不复呈,但先已俱呈,故不中止耳。已印者日内可装成,其时寄上。 弟树人上十二月十日夜 注释: 〔1〕《校刊》指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校刊。 〔2〕诗荃即许世璿,名世璿,许铭伯之子,许寿裳之侄。当时在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任职。 〔3〕教部裁员一九二三年十月五日北洋军阀曹锟贿选任总统。次月十九日北京国立八校因政府不能发给教育经费全体停课,教育部因欠薪太多,部员亦议决罢"公"。二十一日黄郛任教育总长,实行裁员。当时鲁迅任该部社会司佥事兼第一科科长。 〔4〕子佩即宋琳,当时在教育部所辖的京师图书馆任职。参看360201①信注〔1〕。 〔5〕讲稿指《中国小说史略》讲义。 ------------ 第13章 一九二四年 240105致胡适适之先生:前两天得到手教并《水浒两种序》〔1〕。序文极好,有益于读者不鲜。我之不赞成《水浒后传》〔2〕,大约在于托古事而改变之,以浇自己块垒这一点,至于文章,固然也实有佳处,先生序上,已给与较大的估价了。 《西游补》〔3〕送上,是《说库》中的,不知道此外有无较好的刻本。 自从《海上繁华梦》〔4〕出而《海上花》遂名声顿落,其实《繁华梦》之度量技术,去《海上花》远甚。此书大有重印之价值,不知亚东书局有意于此否?我前所见,是每星期出二回之原本,上有吴友如〔5〕派之绘画,惜现在不可复得矣。 迅上一月五日 注释: 〔1〕《水浒两种序》指胡适作《序》。《水浒续集》,是摘取一百十五回本的"征四寇"部分和《水浒后传》合并而成。一九二四年二月上海亚东图书馆出版。 〔2〕《水浒后传》长篇小说,清初陈忱作,四十回。作者在序中说"穷愁潦倒,满眼牢骚,胸中块磊,无酒可浇,故借此惨局而著成之也。"〔3〕《西游补》小说,明末董说著,十六回。《说库》,小说丛书,王汶濡编辑。一九一五年上海文明书局石印。内收汉、晋、梁、唐、宋、明、清小说共一七九卷。《西游补》收入《说库》第三十九、四十册。 〔4〕《海上繁华梦》长篇小说,孙玉声(家振)著,一百回。一九○三年上海笑林报馆印行。《海上花》,即《海上花列传》,长篇小说,韩邦庆著,六十四回。光绪十八年(1892)二月起,先在《海上奇书》杂志连载部分章回,光绪二十年印成全书。一九二六年亚东图书馆标点再版。 〔5〕吴友如(?--1893)名猷(又作嘉猷),字友如,江苏元和(今吴县)人,清末画家。一八八四年起,在上海主绘《点石斋画报》。 240111致孙伏园伏园兄:惠书已到,附上答王君〔1〕笺,乞转寄,以了此一件事。 钦文〔2〕兄小说已看过两遍,以写学生社会者为最好,村乡生活者次之;写工人之两篇,则近于失败。如加淘汰,可存二十六七篇,更严则可存二十三四篇。现在先存廿七篇,兄可先以交起孟,问其可收入《文艺丛书》〔3〕否?而于阴历年底取回交我,我可于是后再加订正之。 总之此集决可出版,无论收入与否。但须小加整理而已。 《小白兔》一篇尚好,但所记状态及言论,过于了然(此等议论,我亦听到过),成集时易被注意,似须改得稍晦才是。又《传染病》一篇中记打针(注射)乃在屁股上,据我所知,当在大腿上,改为屁股,地位太有参差,岂现在针法已有改变乎?便中望一询为荷。 迅上一月十一日夜 注释: 〔1〕王君指王统照(1898--1957),字剑三,山东诸城人,作家,文学研究会发起人之一。著有长篇小说《山雨》等。 〔2〕钦文即许钦文。参看第250929信注〔1〕。鲁迅曾编选他的小说二十余篇,题名《故乡》,一九二六年四月北新书局出版,为《乌合丛书》之一。 〔3〕《文艺丛书》指《新潮社文艺丛书》,周作人编辑。 240209致胡适适之先生:前回买到百廿回本《水浒传》〔1〕的齐君〔2〕告诉我,他的本家又有一部这样的《水浒传》,板比他的清楚(他的一部已颇清楚),但稍破旧,须重装,而其人知道价值,要卖五十元,问我要否。我现在不想要。不知您可要么? 听说李玄伯〔3〕先生买到若干本百回的《水浒传》〔4〕,但不全。先生认识他么?我不认识他,不能借看。看现在的情形,百廿回本一年中便知道三部,而百回本少听到,似乎更难得。 树人二月九日 注释: 〔1〕百廿回本《水浒传》原名《李卓吾先生批评忠义水浒全书》,题"施耐庵集撰,罗贯中纂修",卷首有明李贽(卓吾)、杨定见序,明万历四十二年(1614)袁天涯刻印。 〔2〕齐君即齐寿山。 〔3〕李玄伯名宗侗,河北高阳人,当时任北京大学教授。 〔4〕百回本的《水浒传》原名《忠义水浒传》,最早有明嘉靖间郭勋刻本,现残存八回。题"施耐庵集撰,罗贯中纂修"。又有明万历三十七年(1609)天都外臣序刻本。此处系指明万历间新安刻本。 240226致李秉中〔1〕秉中兄:我的时间如下,但星期一五六不在内。 午后一至二时在寓三至六时在教育部(亦可见客)六时后在寓星期日大抵在寓中。 树人上二月二十六日〔1〕李秉中(?--1940)字庸倩,四川彭山人。当时北京大学学生,一九二四年冬入黄埔军官学校。一九二六年春去苏联,继去日本学习军事。后任国民党军官。 240330致钱玄同玄同兄:不佞之所以与师大注册部捣乱〔1〕者,因其一信措辞颇怪,可以疑为由某公之嗾使,而有此不敬之行为。故即取东大国学院御定之"成仁主义",提出"不教而诛"之手续,其意在惩罚某公,而非与注册部有斤斤较量之意者也。 然昨有学生来〔2〕,言此种呆信,确出注册部呆鸟所作,其中并无受某公嗾使或藉以迎合之意云云也。然则我昨之所推度者,乃不中的焉矣。故又即取东大国学院又御定之"乐天主义",而有打消辞意之行为者也。诸承关照,感荷者焉。杨公〔3〕则今晨于寓见之者哉。 弟树三月卅日夜〔1〕与师大注册部捣乱指函辞北京师范大学国文系讲师一事。据《鲁迅日记》一九二四年三月二十五日:"得师大信,极谬。"又,二十七日:"晨寄师大信,辞讲师。"〔2〕学生来据《鲁迅日记》一九二四年三月二十九日:"顾世明、汪震、卢自然、傅岩四君来,皆师大生。"〔3〕杨公指杨树达(1885--1956),字遇夫,湖南长沙人,语言文字学家。当时任北京师范大学教授。著有《词诠》等。 240502致胡适适之先生:多天不见了。我现在有两件事情要烦扰你:一、《西游补》已用过否?如已看过,请掷还,只要放在国文教员什么室就是。 二、向商务馆去卖之小说稿〔1〕,有无消息?如无,可否请作信一催。 以上,劳驾之至! 树人上五月二日 注释: 〔1〕小说稿指李秉中托鲁迅设法出售的小说《边雪鸿泥记》稿本。 240526致李秉中庸倩兄:今天得来信,俱悉。 《边雪鸿泥记》事件,我早经写信问过,无复,当初疑其忙于招待"太翁"〔1〕,所以无暇;近又托孙伏园面问,未遇,乃写信问,仍无复,则不知其何故也。或者已上秘魔厓〔2〕修道,抑仍在北京著书,皆不可知。来信令我作书再催并介绍,今写则写矣,附上,但即令见面,恐其不得要领,仍与未见无异,"既见君子,云胡不喜",非此之谓也。况我又不善简牍,不能作宛转动听之言哉。 至于款项,倘其借之他人,则函牍往反,而且往反再三,而终于不得要领,必与卖稿无异,昔所经验,大概如斯。不如就自己言,较为可靠,我现在手头所有,可以奉借二十元,余须待端午再看,颇疑其时当有官俸少许可发,则再借三十元无难,但此等俸钱,照例必于端午前一日之半夜才能决定有无,故此时不能断言。 但如贵债主能延至阳历六月底,则即令俸泉不发,亦尚有他法可想。 前所言之二十元如不甚急,当于星期五持至北大面交。 树人五月二十六日之夜 注释: 〔1〕"太翁"指泰戈尔(R.Tago e,1861--1941),印度诗人。一九二四年四月曾来我国访问。 〔2〕秘魔厓在北京西山。明代刘侗、于奕正著《帝京景物略》卷六《西山.上》:"石子凿凿,故桑干河道也,曰卢师山,有寺曰卢师寺。......过寺半里者,秘魔厓,是卢师晏坐处。相传隋仁寿中,师从江南棹一船来,祝曰:船止则止,船至厓下止,师遂崖居。"240527致胡适适之先生:自从在协和礼堂恭聆大论〔1〕之后,遂未再见,颇疑已上秘魔厓,但或者尚在北京忙碌罢,我也想不定。 《边雪鸿泥记》一去未有消息,明知先生事忙,但尚希为一催促,意在速售,得钱用之而已。 友人李庸倩君为彼书出主,亦久慕先生伟烈,并渴欲一瞻丰采。所以不揣冒昧,为之介绍,倘能破著作工夫,略赐教言,诚不胜其欣幸惶恐屏营之至! 树人上五月二十七日〔1〕在协和礼堂恭聆大论一九二四年五月八日晚,新月社在协和医学院礼堂举行集会,为正在访华的泰戈尔庆祝六十四岁生日,会上由胡适等人致词,并演出泰戈尔剧本《齐德拉》。 240606致胡适适之先生:前四天收到来信和来还的书;还有两本送给我的书〔1〕,谢谢。 昨天经过钟鼓寺,就到尊寓奉访,可惜会不着,实在不侥幸。 那一部小说的出主在上礼拜极想见一见先生,嘱我写一封绍介信,我也就冒昧地写给他了。但他似乎到现在没有去罢。 至于那一部小说,本来当属于古董之部,我因为见商务馆还出《秦汉演义》〔2〕,出《小说世界》〔3〕,与古董还可以说有缘,所以想仰托洪福,塞给他,去印了卖给嗜古的读者,而替该书的出主捞几文钱用。若要大张旗鼓,颂为二十世纪的新作品,则小子不敏,实不敢也。 总之,该书如可当古董卖,则价不妨廉,真姓名亦大可由该馆随意改去;而其中多少媒语,我以为亦可删,这宗明人积习,此刻已无须毕备。而其宗旨,则在以无所不可之方法买[卖]得钱来。----但除了我做序。 况且我没有做过序,做起来一定很坏,有《水浒》《红楼》等新序〔4〕在前,也将使我永远不敢献丑。 但如用无所不可法而仍无卖处,则请还我,但屡次搅扰,实在抱歉之至也! 鲁迅六月六日 注释: 〔1〕《鲁迅日记》一九二四年六月二日:"夜得胡适之信。并赠《五十〔五十年来之〕年来之世界哲学》及《中国文学》各一本,还《说库》二本。"〔2〕《秦汉演义》长篇小说,黄士恒著,三册。一九一七年出版。 〔3〕《小说世界》周刊,鸳鸯蝴蝶派为对抗革新后的《小说月报》创办的刊物。一九二三年一月五日在上海创刊,叶劲风主编,后由胡寄尘编辑。一九二九年十二月停刊。 〔4〕《水浒》、《红楼》新序一九二○年起上海亚东图书馆陆续标点出版的《水浒》、《红楼梦》、《三国演义》等书,由胡适、陈独秀、钱玄同等人作序。 240828致李秉中庸倩兄:来信已到。款须略停数日。教育部有明日领取支票之谣,倘真,则下月初可有,否则当别设法,使无碍于往曹州度孔家生活耳。 树人八月廿八日夜240924致李秉中庸倩兄:回家后看见来信。给幼渔〔1〕先生的信,已经写出了,我现在也难料结果如何,但好在这并非生死问题的事,何妨随随便便,暂且听其自然。 关于我这一方面的推测,并不算对。我诚然总算帮过几回忙,但若是一个有力者,这些便都是些微的小事,或者简直不算是小事,现在之所以看去很像帮忙者,其原因即在我之无力,所以还是无效的回数多。即使有效,也〔不〕算什么,都可以毫不放在心里。 我恐怕是以不好见客出名的。但也不尽然,我所怕见的是谈不来的生客,熟识的不在内,因为我可以不必装出陪客的态度。我这里的客并不多,我喜欢寂寞,又憎恶寂寞,所以有青年肯来访问我,很使我喜欢。但我说一句真话罢,这大约你未曾觉得的,就是这人如果以我为是,我便发生一种悲哀,怕他要陷入我一类的命运;倘若一见之后,觉得我非其族类,不复再来,我便知道他较我更有希望,十分放心了。 其实我何尝坦白?我已经能够细嚼黄连而不皱眉了。我很憎恶我自己,因为有若干人,或则愿我有钱,有名,有势,或则愿我陨灭,死亡,而我偏偏无钱无名无势,又不灭不亡,对于各方面,都无以报答盛意,年纪已经如此,恐将遂以如此终。我也常常想到自杀,也常想杀人,然而都不实行,我大约不是一个勇士。现在仍然只好对于愿我得意的便拉几个钱来给他看,对于愿我灭亡的避开些,以免他再费机谋。我不大愿意使人失望,所以对于爱人和仇人,都愿意有以骗之,亦即所以慰之,然而仍然各处都弄不好。 我自己总觉得我的灵魂里有毒气和鬼气,我极憎恶他,想除去他,而不能。我虽然竭力遮蔽着,总还恐怕传染给别人,我之所以对于和我往来较多的人有时不免觉到悲哀者以此。 然而这些话并非要拒绝你来访问我,不过忽然想到这里,写到这里,随便说说而已。你如果觉得并不如此,或者虽如此而甘心传染,或不怕传染,或自信不至于被传染,那可以只管来,而且敲门也不必如此小心。 树人廿四日夜 注释: 〔1〕幼渔马裕藻(1878--1945),字幼渔,浙江鄞县人。曾留学日本,后任浙江教育司视学和北京大学中文系主任、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教授等。 240928致李秉中庸倩兄:看了我的信而一夜不睡,即是又中我之毒,谓不被传染者,强辩而已。 我下午五点半以后总在家,随时可来,即未回,可略候。 鲁迅九月廿八夜241020致李秉中庸倩兄:来信收到。我近来至于不能转动,明日还想去一设法,但希望仍必极少,因为凡和我熟识可以通融之人,其景况总与我差不多也。但我总要凑成二十之数,于礼拜四为止办妥,届时希一莅我寓为幸。 鲁迅十月二十日夜其实钱之结果,礼拜三即可知。我想,如不得已,则旧债之若干份,可由我担保,其法如何,望礼拜三晚来一谈。 241126致钱玄同玄同兄:尝闻《醒世姻缘》〔1〕其书也者,一名《恶姻缘》者也,孰为原名,则不得而知之矣。间尝览之,其为书也,至多至烦,难乎其终卷矣,然就其大意而言之,则无非以报应因果之谈,写社会家庭之事,描写则颇仔细矣,讥讽则亦或锋利〔2〕矣,较之《平山冷燕》之流,盖诚乎其杰出者也,然而不佞未尝终卷也,然而殆由不佞粗心之故也哉,而非此书之罪也夫! 若就其板本而论之,则窃尝见其二种矣。一者维何,木板是也;其价维何,二三块矣。二者维何,排印是耳,其价维何,七八毛乎。此皆名《醒世姻缘》者也。若夫明板,则吾闻其语矣,而未见其书也,假其有之,或遂即尚称《恶姻缘》者也乎哉? 且夫"杨树达"事件〔3〕之真相,于今盖已知之矣,有一学生之文章〔4〕,当发表于《语丝》〔5〕第三之期焉耳。而真杨树达先生乃首先引咎而道歉焉,亦殊属出我意表之外,而不胜其一同"惶而且恐之至得很"而且又加以"顿首顿首"者也而已夫。 祝你健康者也。 "......即鲁迅"十一月二十六日 注释: 〔1〕《醒世姻缘》长篇小说,署"西周生辑著",一百回。最早有同治庚午(1870)年刻本。杨复吉《梦阑琐笔》说作者是蒲松龄。 〔2〕《平山冷燕》小说,署"荻岸山人编次",二十回。 〔3〕"杨树达"事件指杨鄂生因神经错乱,自称"杨树达"闯入鲁迅住宅,引起鲁迅误解一事。参看《集外集》中的《记"杨树达"君的袭来》和《关于杨君袭来事件的辩正》。 〔4〕指李遇安的《读了"记'杨树达'君的袭来"》。 〔5〕《语丝》文艺性周刊,最初由孙伏园等编辑,一九二四年十一月十七日在北京创刊。一九二七年十月被奉系军阀张作霖查禁,随后移至上海续刊,一九三○年三月十日出至第五卷第五十二期停刊。鲁迅是它的主要撰稿人和支持者之一,并于该刊在上海出版后一度担任编辑。 ------------ 第14章 一九二五年 250112致钱玄同庙讳〔1〕先生:"先生"之者,因庙讳而连类尊之也。由此观之,定名而乌可不冠冕堂皇也乎?而《出了象牙之塔》〔2〕"原名为何"者,《象牙ノ塔刁出テ》也。而"价钱若干"者,"定价金贰八拾钱"也;而所谓"金"者,日本之夷金也。而"哪里有得买"者,"京桥区尾张町二丁目十五番地福永书店"也。然而中国则无之矣;然而"东单牌楼北路西、东亚公司"则可代购之矣;然而付定钱一半矣;然而半月可到矣;然而更久亦难定矣。呜呼噫嘻,我不得而知之也。东亚公司者,夷店也;我亦尝托其代买也;彼盖当知"哪里有得买"也,然而并以"福永书店"告之,则更为稳当也。然而信纸已完也。于是乎鲁迅乃只得顿首者也。 〔一月十二日〕〔1〕庙讳封建时代称皇帝父祖名讳为"庙讳"。钱玄同和清代康熙"玄烨"同一"玄"字,故这里用作对钱玄同的戏称。 〔2〕《出了象牙之塔》文艺论文集,日本厨川白村(1880--1923)著,鲁迅译并作《后记》,一九二五年未名社出版,《未名丛刊》之一。 250217致李霁野〔1〕霁野兄:来信并文稿,《黑假面人》〔2〕译本,又信一封,都收到了。 《语丝》是他们新潮社〔3〕里的几个人编辑的。我曾经介绍过两三回文稿,都至今没有消息,所以我不想寄给他们了。《京报副刊》〔4〕和《民众文艺》〔5〕都可以登,未知可否,如可,以那一种为合,待回信办理。 《黑假面人》稍迟数日,看过一遍,当寄去,但商务馆一个一个的算字,所以诗歌戏剧,几乎只得比白纸稍贵而已。文中如有费解之处,再当函问,改正。 《往星中》〔6〕做得较早,我以为倒好的。《黑假面人》是较与实社会接触得切近些,意思也容易明了,所以中国的读者,大约应该赞成这一部罢。《人的一生》〔7〕安特来夫的代表作,译本错处既如是之多,似乎还可以另翻一本。 鲁迅二月十七日 注释: 〔1〕李霁野又作季野、寄野,安徽霍丘人,翻译家。未名社成员。留学英国。曾在河北天津女子师范学院等校任教。译有《往星中》、《黑假面人》等,著有《回忆鲁迅先生》、《鲁迅先生与未名社》等。 〔2〕《黑假面人》剧本,俄国安德烈夫作,李霁野译。一九二八年北京未名社出版。 〔3〕新潮社北京大学部分师生组成的文学团体,主要成员有傅斯年、罗家伦、杨振声等。一九一八年底成立。曾出版《新潮》月刊和《新潮丛书》,后因主要成员的变化,逐渐右倾,无形解体。 〔4〕《京报副刊》《京报》,邵飘萍创办的具有进步色彩的报纸,一九一八年十月五日创刊于北京,一九二六年四月二十四日被奉系军阀张作霖查封。它的副刊创刊于一九二四年十二月五日,孙伏园主编。 〔5〕《民众文艺》《京报》附出的周刊,一九二四年十二月九日创刊,鲁迅曾为该刊撰稿,并校阅创刊号至第十六号中的一些稿件。 〔6〕《往星中》剧本,俄国安德烈夫作,李霁野译,一九二六年北京未名社出版,为《未名丛刊》之一。 〔7〕《人的一生》剧本,俄国安德烈夫作,耿济之译,一九二三年商务印书馆出版,为《文学研究会丛书》之一。 250315致梁绳袆〔1〕生为兄:前承两兄过谈,甚快,后以琐事丛集,竟未一奉书。前日乃蒙惠简,俱悉。关于中国神话,现在诚不可无一部书,沈雁冰君之文〔2〕,但一看耳,未细阅,其中似亦有可参考者,所评西洋人诸书,殊可信。中国书多而难读,外人论古史或文艺,遂至今不见有好书也,惟沈君于古书盖未细检,故于康回触不周山故事,至于交臂失之。 京师图书馆所藏关于神话之书,未经目睹,但见该馆报告,知其名为《释神》〔3〕,著者之名亦忘却。倘是平常书,尚可设法借出,但此书是稿本,则照例编入"善本"中(内容善否,在所不问),视为宝贝,除就阅而外无他途矣,只能他日赴馆索观,或就抄,如亦是撮录古书之作,则止录其所引之书之卷数已足,无须照写原文,似亦不费多大时日也。但或尚有更捷之法,亦未可知,容再一调查,奉告。 中国之鬼神谈,似至秦汉方士而一变,故鄙意以为当先搜集至六朝(或唐)为止群书,且又析为三期,第一期自上古至周末之书,其根柢在巫,多含古神话,第二期秦汉之书,其根柢亦在巫,但稍变为"鬼道",又杂有方士之说,第三期六朝之书,则神仙之说多矣。今集神话,自不应杂入神仙谈,但在两可之间者,亦止得存之。 内容分类,似可参照希腊及埃及神话之分类法作之,而加以变通。不知可析为(一)天神,(二)地衹(并幽冥界),(三)人鬼,(四)物魅否?疑不能如此分明,未尝深考,不能定也。此外则天地开辟,万物由来(自其发生之大原以至现状之细故,如乌雅何故色黑,猴臀何以色红),苟有可稽,皆当搜集。每一神衹,又当考其(一)系统,(二)名字,(三)状貌性格,(四)功业作为,但恐亦不能完备也。 沈君评一外人之作〔4〕,谓不当杂入现今杂说,而仆则以为此实一个问题,不能遽加论定。中国人至今未脱原始思想,的确尚有新神话发生,譬如"日"之神话,《山海经》〔5〕中有之,但吾乡(绍兴)皆谓太阳之生日〔6〕为三月十九日,此非小说,非童话,实亦神话,因众皆信之也,而起源则必甚迟。故自唐以迄现在之神话,恐亦尚可结集,但此非数人之力所能作,只能待之异日,现在姑且画六朝或唐(唐人所见古籍较今为多,故尚可采得旧说)为限可耳。 鲁迅三月十五日 注释: 〔1〕梁绳袆又作生为,字子美,后名容若,河北行唐人。当时北京师范大学学生。他为所编注音的儿童周刊搜集古代神话改写儿童故事,曾和同学傅作楫(筑夫)同访鲁迅,故信中称"两兄"。 〔2〕沈雁冰之文指《中国神话研究》,载《小说月报》第十六卷第一号(一九二五年一月)。该文结末批评了英国腾尼斯一八七六年出版的《中国民俗学》和英国威纳一九二二年出版的《中国神话与传说》,文中还说到"不过天何以忽然有破隙","中国的古书上都没有说起"。按《淮南子》中的《天文训》、《原道训》,《列子.汤问》、《博物志》、《史记》司马贞补《三皇本纪》等书中都记有共工(即康回)怒触不周山的神话。 〔3〕《释神》清代姚东升辑录,手抄本,一册。分为十类:一、天地,二、山川,三、时祀,四、方祀,五、土祀,六、吉神,七、释家,八、道家,九、仙教,十、杂神。 〔4〕这里所说"沈君评一外人之作",指沈雁冰《中国神话研究》一文。其中批评威纳在《中国神话与传说》一书中把《封神演义》列为中国神话来源之一的论点说:"我想威纳先生大概不知道他视为中国神话重要典籍的《封神演义》等书,竟是元明人做的;否则,他将说中国大部----或竟全部的神话是在西历六百年顷,始由文学家从口头的采辑为书本的了。"〔5〕《山海经》十八卷,约公元前四世纪至公元二世纪间的作品。内容主要是我国民间传说中的地理知识,其中保存了不少上古时代留传下来的神话故事。 〔6〕太阳之生日绍兴俗传夏历三月十九为朱天大帝生日,后讹为太阳菩萨生日。 250408①致赵其文〔1〕××兄:那一种普通的"先生"的称呼,既然你觉得不合适,我就改作这样的写。多谢你将信寄还我,那是一个住在东斋的和你同姓的人〔2〕问的,我匆忙中误为一人了。 你那一篇小说,〔3〕大约本星期底或下星期初可以登出来。 你说"青年的热情大部分还在",这使我高兴。但我们已经通信了好几回了,我敢赠送你一句真实的话,你的善于感激,是于自己有害的,使自己不能高飞远走。我的百无所成,就是受了这癖气的害,《语丝》上《过客》中说:"这于你没有什么好处",那"这"字就是指"感激"。我希望你向前进取,不要记着这些小事情。 鲁迅四月八日夜 注释: 〔1〕此信据一九三九年十月十九日成都《华西日报.华西副刊》所载《感激是于自己有害的》一文抄录编入,称呼在发表时被收信人略去。250411信情况亦同此。 赵其文(1903--1980),四川江北人。曾是北京大学附属音乐传习所及美术专科学生,旁听过鲁迅的课程,曾就《野草》中的一些问题向鲁迅请教。 〔2〕指赵自成,广西灵川人,曾在北京大学俄文系肄业。 〔3〕指《零》。后载北京《京报副刊》第一一五、一一六号(一九二五年四月十一日、十二日)。 250408②致刘策奇〔1〕策奇先生:您在《砭群》〔2〕上所见的《击筑遗音》,就是《万古愁曲》,叶德辉有刻本,题"昆山归庄玄恭"著,在《双梅景闇丛书》中,但删节太多,即如指斥孔老二的一段,即完全没有。又《识小录》〔3〕(在商务印书馆的《涵芬楼秘籍》第一集内)卷四末尾,亦有这歌,云"不知何人作",而文颇完具,但与叶刻本字句多异,且有彼详而此略的。《砭群》上的几段,与两本的字句又有不同,大约又出于别一抄本的了。知道先生留心此道,聊举所见以备参考。 鲁迅四月八日 注释: 〔1〕此信据《歌谣周刊》第八十七期(一九二五年四月十九日)所载编入。 刘策奇,《莽原》投稿者。鲁迅因读到他在《歌谣周刊》第八十五期(一九二五年四月五日)发表的《明贤遗歌》而给他此信。 〔2〕《砭群》丛刊,悲盦编辑,一九○九年在广州出版。《击筑余音》残稿(仅存六、七、八、九等部分)载于该刊第二期。《击筑遗音》,又名《万古愁曲》,共二十曲,有几种版本,内容互有出入,叶德辉《双梅景闇丛书》刻本署"昆山归庄玄恭作"。又有石印巾箱白纸本,署"明熊开元檗庵著"。叶德辉(1864--1927),字焕彬,号鸮园,湖南长沙人,藏书家。一九○三年至一九一七年他在长沙刊印的《双梅景闇丛书》,收《万古愁曲》等书十五种。 〔3〕《识小录》明徐树丕撰,共四卷,一九一六年商务印书馆编入《涵芬楼秘籍》。《涵芬楼秘籍》,丛书,孙毓修等辑,共十集,一九一六年起由上海商务印书馆陆续印行。丛书序云:"自丙辰年(1916)开始,以旧抄旧刻零星小种世所绝无者为《秘籍》。"250411致赵其文××兄:我现在说明我前信里的几句话的意思,所谓"自己",就是指各人的"自己",不是指我。无非说凡有富于感激的人,即容易受别人的牵连,不能超然独往。 感激,那不待言,无论从那一方面说起来,大概总算是美德罢。但我总觉得这是束缚人的。譬如,我有时很想冒险,破坏,几乎忍不住,而我有一个母亲,还有些爱我,愿我平安,我因为感激他的爱,只能不照自己所愿意做的做,而在北京寻一点糊口的小生计,度灰色的生涯。因为感激别人,就不能不慰安别人,也往往牺牲了自己,----至少是一部分。 又如,我们通了几回信,你就记得我了,但将来我们假如分属于相反的两个战团里开火接战的时候呢?你如果早已忘却,这战事就自由得多,倘你还记着,则当非开炮不可之际,也许因为我在火线里面,忽而有点踌躇,于是就会失败。 《过客》的意思不过如来信所说那样,即是虽然明知前路是坟而偏要走,就是反抗绝望,因为我以为绝望而反抗者难,比因希望而战斗者更勇猛,更悲壮。但这种反抗,每容易蹉跌在"爱"----感激也在内----里,所以那过客得了小女孩的一片破布的布施也几乎不能前进了。 鲁迅四月十一日250517致李霁野霁野兄:前几天收到一篇《生活!》〔1〕我觉得做得很好;但我略改了几个字,都是无关紧要的。 可是,结末一句说:这喊声里似乎有着双关的意义。我以为这"双关"二字,将全篇的意义说得太清楚了,所有蕴蓄,有被其打破之虑。我想将它改作"含着别样"或"含着几样",后一个比较的好,但也总不觉得恰好。这一点关系较大些,所以要问问你的意思,以为怎样? 鲁迅五月十七日西城宫门口、西三条、二十一号〔1〕《生活!》短篇小说,李霁野作,载《语丝》周刊第二十八期(一九二五年五月二十五日)。作者接受鲁迅的意见,在发表时将结末一句改为"似乎含着几样的意义"。 250622致章廷谦〔1〕矛尘兄:很早的时候,乔峰有信来要我将上海的情形顺便告诉三太太,因为她有信去问。但我有什么"便"呢。今天非写回信不可了,这一件委托,也总得消差,思之再三,只好奉托你暗暗通知一声,其语如下----〔2〕本来这样的消息也无须"暗暗",然而非"暗暗"不可者,所谓呜呼哀哉是也。 鲁迅六月廿二日 注释: 〔1〕章廷谦字矛尘,笔名川岛,浙江绍兴人。北京大学毕业,《语丝》撰稿人之一。曾在北京大学、厦门大学和杭州等地任教,著有《和鲁迅相处的日子》等。 〔2〕据收信人回忆,这里系剪贴周建人的一个字条,内容是谈他在上海商务印书馆时的生活情况。 250628致许广平训词:你们这些小姐们,只能逃回自己的窠里之后,这才想出方法来夸口;其实则胆小如芝麻(而且还是很小的芝麻),本领只在一齐逃走。为掩饰逃走起见,则云"想拿东西打人",辄以"想"字妄加罗织,大发挥其杨家勃谿式手段。呜呼,"老师"之"前途",而今而后,岂不"棘矣"也哉! 不吐而且游白塔寺,我虽然并未目睹,也不敢决其必无。但这日二时以后,我又喝烧酒六杯,蒲桃酒五碗,游白塔寺四趟,可惜你们都已逃散,没有看见了。若夫"居然睡倒,重又坐起",则足见不屈之精神,尤足为万世师表。总之:我的言行,毫无错处,殊不亚于杨荫榆姊姊也。 又总之:端午这一天,我并没有醉,也未尝"想"打人;至于"哭泣",乃是小姐们的专门学问,更与我不相干。特此训谕知之! 此后大抵近于讲义了。且夫天下之人,其实真发酒疯者,有几何哉,十之九是装出来的。但使人敢于装,或者也是酒的力量罢。然而世人之装醉发疯,大半又由于倚赖性,因为一切过失,可以归罪于醉,自己不负责任,所以虽醒而装起来。但我之计画,则仅在以拳击"某籍"小姐〔1〕两名之拳骨而止,因为该两小姐们近来倚仗"太师母"之势力,日见跋扈,竟有欺侮"老师"之行为,倘不令其喊痛,殊不足以保架子而维教育也。然而"殃及池鱼"〔2〕,竟使头罩绿纱及自称"不怕'之人们,亦一同逃出,如脱大难者然,岂不为我所笑?虽"再游白塔寺",亦何能掩其"心上有杞天之虑"〔3〕的狼狈情状哉。 今年中秋这一天,不知白塔寺可有庙会,如有,我仍当请客,但无则作罢,因为恐怕来客逃出之后,无处可游,扫却雅兴,令我抱歉之至。 "......者"是什么? "老师"六月二十八日 注释: 〔1〕"某籍"小姐指曾和鲁迅同住砖塔胡同六十一号的俞芬、俞芳,绍兴人。 〔2〕"殃及池鱼"语出北齐杜弼《檄梁文》:"但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3〕"心上有杞天之虑"这是杨荫榆在《对于暴烈学生之感言》中掉弄成语"杞人忧天"而成的不通的句子。原语出自《列子.天瑞》:"杞国有人忧天地崩坠,身亡所寄废寝食者。"250712致钱玄同玄同兄: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恭维"就此为止。所以如此"恭维"者,倒也并非因为想谩骂,乃是想有所图也。"所图"维何?且夫窃闻你是和《孔德学校周刊》〔1〕大有关系的,于这《周刊》有多余么?而我则缺少第五六七期者也,你如有余,请送我耳,除此以外,则不要矣,倘并此而无之,则并此而不要者也。 这一期《国语周刊》〔2〕上的沈从文,就是休芸芸,他现在用了各种名字,玩各种玩意儿。欧阳兰也常如此。 卂顿首七月十二日〔1〕《孔德学校周刊》一九二五年四月一日创刊。第五、六、七期分别于同年五月十一日、十七日及六月一日出版。 〔2〕《国语周刊》《京报》的附刊之一,一九二五年六月十四日在北京创刊,钱玄同等编辑。该刊第五期(一九二五年七月十二日)载有沈从文的诗《乡间的夏(镇蹓土语)》。沈从文,湖南凤凰人,作家。曾用小兵、懋琳、炯元、休芸芸等笔名。当时是《晨报副刊》、《现代评论》的投稿者。著有小说《神巫之爱》、《边城》等。 250715致许广平〔1〕"愚兄"呀!我还没有将我的模范文教给你,你居然先已发明了么?你不能暂停"害群"的事业,自己做一点么?你竟如此偷懒么?你一定要我用"教鞭"么??!! 七,一五〔1〕一九二五年七月十三日许广平致鲁迅信中,附寄署名景宋的《罗素的话》一文。文中除首尾部分是作者的话外,都是大段摘抄罗素的话。为此鲁迅信手剪贴《京报》一方于信笺,并在其前加题《京报的话》,署名鲁迅,剪报末附以如上的几句话。 250716致许广平"愚兄":你的"勃谿"程度高起来了,"教育之前途棘矣"〔1〕了,总得惩罚一次才好。 第一章"嫩棣棣"〔2〕之特征。 1.头发不会短至二寸以下,或梳得很光,或炮得蓬蓬松松。 2.有雪花膏在于面上。 3.穿莫名其妙之材料(只有她们和店铺和裁缝知道那些麻烦名目)之衣;或则有绣花衫一件藏在箱子里,但于端节偶一用之。但于端节偶一用之。 4.嚷;哭...... 第二章论"七.一六,"〔3〕之不误。 "七.一六,"就是今天,照"未来派"写法,丝毫不错。"愚兄"如执迷于俗中通行之月份牌,可以将那封信算作今天收到就是。 第三章石驸马大街确在"宣外"〔4〕。 且夫该街,普通皆以为在宣内,我平常也从众写下来。但那天因为看见天亮,好看到见所未见,大惊小怪之后,不觉写了宣外。然而,并不错的,我这次乃以摆着许多陶器的一块小方地为中心,就是"宣内"。邮差都从这中心出发,所以向桥去的是往宣外,向石驸马街去的也是往宣外,已经送到,就是不错的确证。你怎么这样粗心,连自己住在那里都不知道?该打者,此之谓也欤! 第四章"其妙"在此。〔5〕《京报的话》承蒙费神一通,加以细读,实在劳驾之至。一张信纸分贴前后者,前写题目,后写议论,仿"愚兄"之办法也,惜未将本文重抄,实属偷懒,尚乞鉴原。至于其中有"刁作谦之伟绩"〔6〕,则连我自己也没有看见。因为"文艺"是"整个"的〔7〕,所以我并未细看,但将似乎五花八门的处所剪下一小"整个",封入信中,使勃涊者看了许多工夫,终于"莫名其抄",就算大仇已报。现在居然"姑看作'正经'",我的气也有些消了。 第五章"师古"无用〔8〕。 我这回的"教鞭",系特别定做,是一木棒,端有一绳,略仿马鞭格式,为专打"害群之马"之用。即使蹲在桌后,绳子也会弯过去,虽师法"哥哥",亦属完全无效,岂不懿欤! 第六章"模范文"之分数。 拟给九十分。其中给你五分:抄工三分,末尾的几句议论二分。其余的八十五分,都给罗素〔9〕。 第七章"不知是我好疑呢?还是许多有可以令人发疑的原因呢?"(这题目长极了!)答曰:"许多有可以令人发疑的原因"呀!且夫世间以他人之文,冒为己作而告人者,比比然也。我常遇之,非一次矣。改"平"为"萍",尚半冒也。虽曰可笑,奈之何哉?以及"补白",由它去罢。 第九章结论。〔10〕肃此布复,顺颂嚷祉。 第十章署名。 鲁迅。 第十一章时候。 中华民国十四年七月十六日下午七点二十五分八秒半。 注释: 〔1〕"教育之前途棘矣"这是套用杨荫榆《对于暴烈学生之感言》中的用语。 〔2〕"嫩棣棣"许广平一九二五年七月十五日致鲁迅信中对鲁迅的戏称,下面的议论由此而发。 〔3〕"七.一六"许广平在上信中说:"你的信太令我发笑了,今天是星期三----七.一五----而你的信封上就大书特书的'七.一六'......这一天的差误,想是扯错了月份牌罢"。 〔4〕"宣外"许信中说鲁迅把宣内"写作宣外,尤其该打"。 〔5〕"其妙"在此许信中说,"'京报的话',太叫我'莫名其抄'了"。 〔6〕"刁作谦之伟绩"鲁迅剪寄的《京报》下方,刊有《古巴华侨界之大风潮》新闻一则,报导了当时驻古巴公使刁作谦"霸占领馆,踢烂房门,抢夺文件"等等,许广平读后莫名究竟,在给鲁迅的信中说:"大概注重在刁作谦之伟绩,以渠作象征人物乎"? 〔7〕"文艺"是"整个"的雪纹在《"细心"误用了!》中有"诗是以内容为主,是整块的"、"文学是整块的东西"之类的话。 〔8〕"师古"无用许信中说:"记得我在家读书时......我的一个哥哥就和先生相对地围住书桌子乱转,先生要伸长手将鞭打下来时,他就蹲下,终于挨不着打,如果嫩棣'犯上作乱'的用起'教鞭',愚兄只得'师古'了,此告不怕。"〔9〕罗素(B.Russell,1872--1970)英国哲学家。一九二○年曾来我国讲学。 〔10〕原件无第八章,或为作者误书。 250720致钱玄同心异兄:来信并该旬刊三期,均经敝座陆续"查照收取",特此照会,以见敝座谢谢之意焉。 且夫"孥孥阿文"〔1〕,确尚无偷文如欧阳公之恶德,而文章亦较为能做做者也。然而敝座之所以恶之者,因其用一女人之名,以细如蚊虫之字,写信给我〔2〕,被我察出为阿文手笔,则又有一人扮作该女人之弟来访,以证明实有其〔3〕。然则亦大有数人"狼狈而为其奸"之概矣。总之此辈之于著作,大抵意在胡乱闹闹,无诚实之意,故我在《莽原》已张起电气网,与欧阳公归入一类也耳矣。 其实也,S妹似乎不会做文章者也。其曰S妹之文章者,盖即欧阳公之代笔焉耳。他于《莽原》,也曾以化名"捏蚊"者来捣乱,厥后此名亦见于《妇周刊》〔4〕焉。《民众》〔5〕误收之聂文,亦此人也。捏蚊聂文,即雪纹耳,岂不可恶也哉! 《甲寅》周刊已出,广告上大用"吴老头子"及"世"之名以冀多卖,〔6〕可怜也哉。闻"孤松"〔7〕公之文大可笑。然则文言大将,盖非白话邪宗之敌矣。此辈已经不值驳诘,白话之前途,只在多出作品,使内容日见充实而已,不知吾兄以为然耶否耶?否耶然耶欤乎? 迅顿首七月廿日 注释: 〔1〕"孥孥阿文"指沈从文。他在《国语周刊》第五期(一九二五年七月十二日)发表的《乡间的夏》一诗中有"欤耶欤耶脣----孥孥唉"的句子。 〔2〕一九二五年四月三十日《鲁迅日记》:"得丁玲信。"鲁迅疑为沈从文化名来信。 〔3〕鲁迅戏造的字,强调其为女性。 〔4〕《妇周刊》即《妇女周刊》。《京报》附刊之一,北京女子师范大学蔷薇社编辑。一九二四年十二月十日创刊,至次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共发行五十期,一九二五年十二月二十日出版纪念特刊后停刊。该刊第二十五号刊载了署名捏蚊的《读陈剑非君的感言》一文。 〔5〕《民众》即《民众文艺》。该刊第二十五号(一九二五年六月二十三日)载有聂文的《今后所望于民众者》一文。 〔6〕《甲寅》周刊章士钊曾于一九一四年五月在日本东京创办《甲寅》月刊,两年后停刊。一九二五年七月在北京复刊,改为周刊。"吴老头子",指吴稚晖;"世",指蔡元培。七月十八日《京报》刊出的《甲寅周刊》出版广告的目录中,列有蔡元培的《教育问题》、吴稚晖的《怪事》等文。 〔7〕"孤松"指章士钊(1881--1973),字行严,笔名孤桐,湖南长沙人。辛亥革命前曾参加反清活动。五四运动后,主张复古,提倡尊孔读经,一九二四年至一九二六年任北洋政府司法总长兼教育总长,参与镇压学生爱国运动和人民群众的反帝爱国斗争。后来他在政治、思想上有所变化,转而同情革命。 250823致台静农〔1〕静农兄:两回得信,因事忙未复,歉甚。《懊悔》〔2〕早交给语丝社,现已印出了。 这次章士钊的举动〔3〕,我倒并不为奇,其实我也太不像官,本该早被免职的了。但这是就我自己一方面而言。至于就法律方面讲,自然非控诉不可,昨天已经在平政院投了诉状了。 兄不知何时回北京? 迅上八月二十三日 注释: 〔1〕台静农字伯简,安徽霍丘人,作家,未名社成员。当时在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任职,后曾在辅仁大学、青岛大学等校任教。著有小说集《地之子》、《建塔者》等,编有《关于鲁迅及其著作》。 〔2〕《懊悔》台静农作的短篇小说,载《语丝》周刊第四十一期(一九二五年八月二十四日)。 〔3〕章士钊的举动一九二五年北京女子师范大学风潮爆发后,由于鲁迅反对章士钊压迫学生和解散女师大,八月十二日章士钊呈请段祺瑞执政府罢免鲁迅的教育部佥事职务。鲁迅即于二十二日在平政院控诉章士钊,结果胜诉,于一九二六年一月十七日复职。 250929致许钦文〔1〕钦文兄:七日信早到,因忙未复,后来生病了,大约是疲劳与睡眠不足之故,现在吃药,大概就可以好罢。 商务馆制板,既然自以为未必比北京做得好,那么,成绩就可疑了,三色板又不相宜。所以我以为不如仍交财部印刷局制〔2〕去,已嘱乔峰将原底子寄来。《苏俄的文艺论战》〔3〕已出版,别封寄上三本。一本赠兄,两本赠璇卿〔4〕兄,请转交。 十九日所寄封面画及信均收到,请转致璇卿兄,给我谢谢他。我的肖像是不急的,自然还是书面要紧。现在我已与小峰〔5〕分家,《乌合丛书》〔6〕归他印(但仍加严重的监督),《未名丛刊》〔7〕则分出自立门户;虽云自立,而仍交李霁野等经理。《乌合》中之《故乡》已交去;《未名》中之《出了象牙之塔》已付印,大约一月半可成。还有《往星中》亦将付印。这两种,璇卿兄如不嫌其烦,均请给我们作封面,但须知道内容大略,今天来不及了,一两日后当开出寄上。 时局谈不胜谈,只能以不谈了之。内子〔8〕进病院约有五六天出[现]已出来,本是去检查的,因为胃病;现在颇有胃癌嫌疑,而是慢性的,实在无法(因为此病现在无药可医),只能随时对付而已。 迅上九月二十九日璇卿兄处给我问候问候。 注释: 〔1〕许钦文浙江绍兴人,作家。曾在北京大学旁听鲁迅等人讲课,著有小说集《故乡》等。 〔2〕指陶元庆作《苦闷的象征》封面原稿。 〔3〕《苏俄的文艺论战》任国桢编译,内收一九二三年至一九二四年间苏联文艺论争的论文三篇,并附录《蒲力汗诺夫与艺术问题》一篇。鲁迅为作《前记》,一九二五年北新书局出版,《未名丛刊》之一。 〔4〕璇卿即陶元庆,参看260227信注〔1〕。 〔5〕小峰即李小峰,参看261113信注〔1〕。 〔6〕《乌合丛书》鲁迅编辑,专收创作,一九二六年四月起,由北新书局出版。 〔7〕《未名丛刊》鲁迅编辑,专收翻译的外国文学作品。一九二四年十二月起,先后由北新书局和未名社出版。 〔8〕内子即朱安(1878--1947),浙江绍兴人,一九○六年鲁迅奉母命与之结婚。 250930致许钦文钦文兄:昨天寄上一信并三本书,大约已到了。那时匆匆,不及细写。还有一点事,现在补写一点。 《未名丛刊》已别立门户,有两种已付印,一是《出了象牙之塔》,一是《往星中》。这两种都要封面,想托璇卿兄画之。我想第一种即用璇卿兄原拟画给我们之普通用面已可,至于第二种,则似以另有一张为宜,而译者尤所希望也。如病已很复原,请一转托,至于其书之内容大略,别纸开上。 《苦闷之象征》〔1〕就要再版,这回封面,想用原色了。那画稿,如可寄,乞寄来,想仍交财部印刷局印。即使走点样,总比一色者较特别。 前回说商务馆印《越王台》〔2〕,要多印一千张,未知是否要积起来,俟将来出一画集。倘如此,则《大红袍》〔3〕及《苦闷的象征》封面亦可多印一千张,以备后日汇订之用。纸之大小想当如《东方杂志》乎? 我其实无病,自这几天经医生检查了一天星斗,从血液以至小便等等。终于决定是喝酒太多,吸烟太多,睡觉太少之故。所以现已不喝酒而少吸烟,多睡觉,病也好起来了。 《故乡》稿已交去,选而又选,存卅一篇,大约有三百页。 迅九月卅日《往星中》四幕戏剧作者安特来夫。全然是一个绝望厌世的作家。他那思想的根柢是:一,人生是可怕的(对于人生的悲观);二,理性是虚妄的(对于思想的悲观);三,黑暗是有大威力的(对于道德的悲观)。 内容:一个天文学家,在离开人世的山上的天文台上,努力于与星界的神秘的交通;而其子却为了穷民之故去革命,因此入了狱。于是天文台上的人们的意见便分为两派:活在冷而平和的"自然"中呢,还是到热,然而满有着苦痛和悲惨的人间世去?但是,其子入狱之后,受了虐待,遂发狂,终于成为白痴了,其子之未婚妻,却道情愿"回到人生去",在"活死尸"之旁度过一世:她是愿意活在"诗的","罗漫的","情感"的境界里的。 而天文学家则并非只要活在"有限的人世"的人;他要生活在无限的宇宙里。对于儿子的被虐,以为"就如花儿匠剪去了最美的花一般。花是被剪去了,但花香则常在地面上。"但其子的未婚妻却不能懂这远大的话,终于下山去了。"(祝你)幸福呵!我的辽远的未知之友呀!"天文学者抬起两手,向了星的世界说。 "(祝你)幸福呵!我所爱的苦痛的兄弟呀!"她伸下两手,向着地上的世界说。 ~~~~~~~~我以为人们大抵住于这两个相反的世界中,各以自己为是,但从我听来,觉得天文学家的声音虽然远大,却有些空虚的。这大约因为作者以"理想为虚妄"之故罢。然而人间之黑暗,则自然更不待言。以上不过聊备参考。璇卿兄如作书面,不妨毫不切题,自行挥洒也。 迅上九月卅日 注释: 〔1〕《苦闷的象征》文艺论文集,日本厨川白村(1880--1923)著,鲁迅译,一九二四年十二月出版,为《未名丛刊》之一,北京新潮社代售,后由北新书局再版。 〔2〕《越王台》陶元庆的绘画。 〔3〕《大红袍》陶元庆的绘画,曾用作许钦文的短篇小说集《故乡》的封面。 251108致许钦文钦文兄:屡得来信。《苦闷之象征》封面,商务馆估价单已寄来,云"彩印五色"盖即三色版也每三千张价六十元。明日见小峰时,当与酌定。至于添印,纸之大小并无不自由,不过纸大,则四围多些空白而已。(我去信时,对于印刷的办法,是要求将无画处之网目刻去,则画是五色,而无画处仍是空白,可以四围没有边线。对于这一层,他们没有答复。)《故乡》稿,一月之前,小峰屡催我赶紧编出,付印,我即于两三日后与之,则至今校稿不来。问之,则云正与印刷局立约。我疑他虑我们在别处出版,所以便将稿收去,压积在他手头,云即印者,并非诚意。 《未名丛刊》面已到,未知是否即给《出了象牙之塔》者否?请一问璇卿兄。又还有二件事,亦请一问----1.书名之字,是否以用与画同一之颜色为宜,抑用黑字? 2.《乌合丛书》封面,未指定写字之地位,请指出。 我病已渐愈,或者可以说全愈了罢,现已教书了。但仍吃药。医生禁喝酒,那倒没有什么;禁劳作,但还只得做一点;禁吸烟,则苦极矣,我觉得如此,倒还不如生病。 北京冷起来了。 迅上十一月八日 ------------ 第17章 一九二八年 280131致李霁野霁野兄:十六日来信,昨天收到了。《小约翰》未到。《莽原》第21,22期,至今没有收到。现在邮政容易失落,我想此后以挂号为妥。 《小约翰》的装订,我想可以在北京就近随便办理,能怎样便怎样,不必再和我商量,因为相隔太远,结果也无非多费几回周折,多延一点时光,于实际没有用的。 《朝华夕拾》上的插图,我在上海无处觅,我想就用已经制好的那一个罢,不必换了。但书面我想不再请人画。瑠瓈厂淳菁阁(?)似乎有陈师曾〔1〕画的信笺,望便中给我买几张(要花样不同的)寄来。我想选一张,自己写一个书名,就作为书面。 此地下雪,无火炉,颇冷。 迅一,卅一。 注释: 〔1〕陈师曾(1876--1923)名衡恪,字师曾,江西秀水人,画家,篆刻家。曾留学日本,后任北洋政府教育部编审员。和鲁迅相识。 280205致李霁野霁野兄:一月廿四日信已到,《小约翰》两包,也已经收到了。 有一样事情不大好,记得我曾函托,于第一页后面,须加"孙福熙作书面"字样,而今没有,是对不起作者的,难以送给他。现在可否将其中的一部分(四五百部)的第一张另印,加上这一行,以图补救? 望即将现在所订那样的(即去年底寄给我的)。。《小约翰》,再寄给我十多本。如第一页另印本成功时,再将另印本寄给我十本,就够了。 司徒乔在上海,昨天见过了。 由北京分送的《小约翰》,另纸开上。 迅二,五。 280222致李霁野霁野兄:二月十四日来信收到。Eede 〔1〕照相五十张我早寄出了,挂号的,现想已到。《朝华夕拾》应如何印法,我毫无意见,因为我不知道情形,仍请就近看情形决定。 你的稿子〔2〕寄上,我觉得都可以用的。静农的稿子停几〔天〕看后再寄。《坟》我这里一本也没有了,但我以为可以迟点再印。 《未名》的稿,实在是一个问题,因为我在上海,环境不同,又须看《语丝》外来稿及译书,而和《未名》生疏了----第一期尚未见----所以渐渐失了兴味,做不出文章来。所以我想可否你去和在京的几个人----如凤举,徐耀辰,半农先生等----接洽,作为发表他们作品的东西,这才便当。等我的译著,恐怕是没有把握的。就如《语丝》,一移上海,便少有在京的人的作品了。 丛芜兄现不知在何处,有一信,希转寄。 迅二月廿二日 注释: 〔1〕Eede 即望.蔼覃。 〔2〕稿子指李霁野的短篇小说集《影》。一九二八年十二月由未名社出版,为《未名新集》之一。 280224致台静农静农兄:十五日信收到。你的小说,已看过,于昨日寄出了。都可以用的。但"蟪蛄"之名,我以为不好。我也想不出好名字,你和霁野再想想罢。 中国文学史略,大概未必编的了,也说不出大纲来。我看过已刊的书,无一册好。只有刘申叔的《中古文学史》〔1〕,倒要算好的,可惜错字多。 说起《未名》的事来,我曾向霁野说过,即请在京的凤举先生等作文,如何呢?我离远了,偶有所作,都为近地的刊物逼去。而且所收到的印本断断续续,也提不起兴趣来。我也曾想过,倘移上海由我编印,则不得不做,也许会动笔,且可略添此地学生的译稿。但有为难之处,一是我究竟是否久在上海,说不定;二是有些译稿,须给译费,因为这里学生的生活很困难。 我在上海,大抵译书,间或作文;毫不教书,我很想脱离教书生活。心也静不下,上海的情形,比北京复杂得多,攻击法也不同,须一一对付,真是糟极了。日前有友人对我说,西湖曼殊坟上题着一首七绝,下署我名,诗颇不通。今天得一封信〔2〕似是女人,一九二八年二月343说和我在"孤山别后,不觉多日了",但我自从搬家入京以后,至今未曾到过杭州。这些事情,常常有,一不小心,也可以遇到危险的。 曹译《烟袋》〔3〕,已收到,日内寄回,就付印罢,中国正缺少这一类书。 迅二,二四。 注释: 〔1〕刘申叔即刘师培,参看180705信注〔6〕。《中国中古文学史》,是民国初年他在北京大学授课时的讲义,后收入《刘申叔先生遗书》。 〔2〕今天得一封信指当时上海法政大学学生马湘影来信,其中说一九二八年一月十日在杭州遇一自称"周树人"的人,曾在杭州孤山脚下苏曼殊墓前题诗,且以青年导师自居。后来查明冒名者系杭州一个周姓的小学教员。参看《三闲集.在上海的鲁迅启事》。 〔3〕《烟袋》苏联作家爱伦堡等人的短篇小说集,共收十一篇,曹靖华译,一九二八年十二月未名社出版。 280226致李霁野霁野兄:昨天将陈师曾画的信纸看了一遍,无可用。我以为他有花卉,不料并无。只得另设法。 《烟袋》已于昨夜看完了,我以为很好,应即出版。但第一篇内有几个名词似有碍。不知在京印无妨否?倘改去,又失了精神。倘你以为能付印(因我不明那边的情形),望即来函,到后当即将稿寄回。否则在此印,而仍说未名社出版(文艺书籍,本来不必如此,但中国又作别论。)以一部分寄京发卖。如此,则此地既无法干涉,而倘京中有麻烦,也可以推说别人冒名,本社并不知道的。如何,望即复。如用后法,则可将作者照相及书面(我以为原书的面即可用)即寄来。 迅二,二六。 280301致李霁野霁野兄:〔译稿1〕狠好,今寄还。我想,以后来稿,大可不必寄来看,以免多费周折。《未名》一期未见。 此外,廿二来信中的问题,前信均已答复了,此不赘。 迅三,一。 《坟》我这里已无,如须改正,最好寄一本给我。 注释: 〔1〕译稿未详。 280306①致章廷谦矛尘兄:三日来信,昨天收到的。《唐宋传奇》照这样,还不配木刻,因为各本的字句异同,我还没有注上去。倘一一注出,还要好一点。 游杭之举,恐怕渺茫;虽羡五年陈之老酒,其如懒而忙何,《游仙窟》不如寄来,我可以代校。 曼墓题诗,闻之叶绍钧。此君非善于流言者,或在他人之墓,亦未可知。但此固无庸深究也。 垂问二事:前一事我不甚知,姑以意解答如下:----河东节,意即河东腔,犹中国之所谓"昆腔",乃日本一地方的歌调。 西鹤〔1〕,人名,多作小说,且是**,日本称为"好色本",但文章甚好。古文,我曾看过,不大懂,可叹。 《游仙窟》以插画为书面,原是好的,但不知内有适用者否记得刻本中之画,乃杂采各本而成,非本书真的插画。待看后再说。 钦文所闻种种迫害,并不足奇。有几种刊物(如创造社出版的东西),近来亦大肆攻击了。我倒觉得有趣起来,想试试我究竟能够挨得多少刀箭。 写得太潦草了,实在是因为喝了一杯烧酒,死罪死罪! 迅三,六。 斐君兄均此致候不另。 注释: 〔1〕西鹤即井原西鹤(1642--1693),日本作家。著有《好色一代男》、《好色五人女》等。 280306②致章廷谦矛尘兄:午后寄一信,想已到。现续查得"河东节"的意思如下:----"河东节",一名"江户节";江户者,东京之旧称也。乃江户人十寸见姓河东名所创唱戏的腔调。然则河东乃是人名,犹中国之有梅派,谭派〔1〕矣。 迅三,六〔1〕梅派京剧演员梅兰芳所创"正旦"表演艺术的流派。谭派,京剧演员谭鑫培所创"敶生"表演艺术的流派。 280314①致李霁野霁野兄:三月二七日信都已到。《未名》123期也收到了。 《烟袋》稿昨托北新寄去,今日当已寄出。 小说译稿〔1〕是好的,今寄上。我想这些稿子,以后不必再寄来由我看过,其中或有几个错字,你改正改正就是了。 《文学与革命》我想此地当有人买,未名社的信用颇好,《小约翰》三百本,六七天便卖完了。 黄纸,我觉得不能用于《朝花夕拾》书面,另看机会罢。 我记得十七本的《一千一夜》〔2〕,孔德〔3〕买有一部。大约价要百元以上。 迅三,十四。 注释: 〔1〕小说译稿指《预兆》,波兰什罗姆斯基(1864--1925)作,李霁野译文载《未名》半月刊第一卷第六期(一九二八年九月)。 〔2〕《一千一夜》即《一千零一夜》,阿拉伯古代民间故事集。 〔3〕孔德指北京孔德学校。 280314②致章廷谦矛尘兄:十日信已到。我不去杭州,一者因为懒,二者也忙一点,但是,也许会去,不过不一定耳。 《游仙窟》有好本子,那是好极了。译文〔1〕还未登出,大约不远了罢。 "犬繻"----这真是大上手民之当了----我的稿子〔2〕上是"犬儒"=Cy ic,〔3〕它那"刺"便是"冷嘲"。 达夫那一篇文,〔4〕的确写得好;他的态度,比忽然自称"第四阶级文学家"〔5〕的好得多了。但现在颇有人攻击他,对我的更多。五月间,我们也许要再出一种期刊〔6〕玩一下子。 中国文人的私德,实在是好的多,所以公德,也是好的多,一动也不敢动。白璧德a d亚诺德〔7〕,方兴未艾,苏夫人〔8〕殊不必有杞天之虑也。该女士我大约见过一回,盖即将出"结婚纪念册"〔9〕者欤? 斐君太太当已临盆,所得是女士抑男士欤,希见告。 迅三,十四。 注释: 〔1〕译文指周作人的随笔《夜读抄(二)》,内容系抄译日本幸田露伴著《蜗牛庵夜谭》中关于《游仙窟》的一篇,章廷谦校点出版《游仙窟》时曾将它列为附录。 〔2〕我的稿子指《小杂感》。后收入《而已集》。 〔3〕Cy ic昔匿克,指古希腊昔匿克学派的哲学家。他们过着禁欲的简陋生活,被人讥为穷犬,所以又称犬儒学派。这些人主张独善其身,以为人应绝对自由,否定一切论理道德,以冷嘲热讽的态度看待一切。 〔4〕达夫那一篇文未详。 〔5〕"第四阶级文学家"指当时提倡革命文学的创造社、太阳社成员。 〔6〕指《奔流》,文学月刊,鲁迅、郁达夫合编,一九二八年六月二十日在上海创刊,一九二九年十二月出至第二卷第五期停刊。 〔7〕白璧德(I.Babbitt,1865--1933)美国近代"新人文主义"运动的领导人之一。著有《新拉奥孔》、《卢梭与浪漫主义》等。亚诺德(M.A old,1822--1888),通译阿诺德,英国诗人、文艺批评家。著有诗集《吉普赛学者》、《批评论文集》二卷等。 〔8〕苏夫人即苏梅,又名雪林,笔名绿漪,安徽太平人,当时在东吴大学任职。 〔9〕"结婚纪念册"指苏梅的散文集《绿天》。一九二八年三月北新书局出版。《语丝》周刊第四卷第九期(一九二八年二月二十七日)所载该书出版广告,说它是"结婚纪念册"。 280316致李霁野霁野兄:《坟》及《未名》4,《革命和文学》〔1〕四本都已到,能再寄我四五本更好,以一包之度为率。如用纪念邮票,这里要被罚。 《黄花集》〔2〕中应查之人,尚查不出,过几天再说罢。现在这里寄稿也麻烦,不准封。 《朝华夕拾》封面已托陶君去画,成即寄上。 小峰之兄(仲丹)〔3〕昨在客店陪客,被人用手枪打死。大约是来打客人的。他真死得冤枉。 今天我寓邻近巡警围捕绑票匪,大打其盒子炮和手枪,我的窗门被击一洞,巡警(西洋人)死一人,匪死二人。我无伤。 迅三,十四〔六〕。 注释: 〔1〕《革命和文学》即《文学和革命①》。参看270409信注〔4〕。 〔2〕《黄花集》俄国、北欧诗歌小品集,韦素园译,内收作品二十九篇,一九二九年二月出版,《未名丛刊》之一。 〔3〕仲丹李小峰之兄,当时负责北新书局营业事务。据其家属回忆,当时他在国民党江阴县党部祝某的争风事件中,被误杀于上海福州路鼎新旅馆。 280331①致李霁野霁野兄:《朝华夕拾》封面,今天陶君已画来,但系三色,怕北京印不好,便托他去印,计二千,成即寄上。不知够否?倘不够,当续印。其款当向北新去取,于未名社书款中扣除。 280331②致章廷谦矛尘兄:廿二四信均收到;致小峰信等已面交。恭悉已有"弄璋"之喜,敬贺敬贺。此非重男轻女,只因为自己是男人,略有党见,所以同性增加,甚所愿也。至于所提出之问题,我实不知有较妥之品,大约第一原因,多在疏忽,因此事尚无万全之策,而况疏忽也乎哉。北京狄博尔D 〔1〕.好用小手术,或加**帽,较妥;但医生须得人,不可大意,随便令三脚猫郎中〔2〕为之。我意用橡皮套于男性,较妥,但亦有缺点,因能阻碍感觉也。 《游仙窟》事件,我以为你可以作一序,及周启明之译文,我的旧序,不如不用,其中材料,你要采用便可用。至于印本,我以为不必太讲究;我现在觉得,"印得好"和"新式圈点"易[是]颇难并立的。该《窟》圈点本印行后,既有如许善本,我以为大可以连注印一本旧式装订的阔气本子也圈点则无。。。但须矣。 现在不做甚么事,而总是忙。有麟之捧风眠〔3〕,确乎肉麻,然而今则已将西湖献之矣了。 迅三,卅一。 尊夫人令爱令郎均此致候。 注释: 〔1〕狄博尔D 即德国医生狄博尔,当时为北平德国医院院长。 〔2〕三脚猫郎中指不高明的医生。 〔3〕风眠林风眠,广东梅县人,画家。曾留学法国,当时任杭州国立艺术院院长。荆有麟在《贡献》第二卷第二期(一九二八年三月十五日)发表《林风眠个人展览会》一文,其中说林作《人类的历史》与达.芬奇的蒙那利沙"一样地成功着"。接着孙福熙又在该刊第二卷第三期发表题为《以西湖奉献林风眠先生》的称颂文章。 280409致李秉中秉中兄:昨日收到一函一信片,又《美术大观》〔1〕一本,感谢之至。现尚无何书需买,待需用而此间无从得时,当奉闻。 记得别后不久,曾得来信,未曾奉复。其原因盖在以"结婚然否问题"见询,难以下笔,迁延又迁延,终至不写也。此一问题,盖讨论至少已有二三千年,而至今未得解答,故若讨论,仍如不言。但据我个人意见,则以为禁欲,是不行的,中世纪之修道士,即是前车。但染病,是万不可的。十九世纪末之文艺家,虽曾赞颂毒酒之醉,病毒之死,但赞颂固不妨,身历却是大苦。于是归根结蒂,只好结婚。结婚之后,也有大苦,有大累,怨天尤人,往往不免。但两害相权,我以为结婚较小。否则易于得病,一得病,终身相随矣。 现状,则我以为"匪今斯今,振古如兹"〔2〕。二十年前身在东京时,学生亦大抵非陆军则法政,但尔时尚有热心于教育及工业者,今或希有矣。兄职业我以为不可改,非为救国,为吃饭也。人不能不吃饭,因此即不能不做事。但居今之世,事与愿违者往往而有,所以也只能做一件事算是活命之手段,倘有余暇,可研究自己所愿意之东西耳。自然,强所不欲,亦一苦事。然而饭碗一失,其苦更大。我看中国谋生,将日难一日也。所以只得混混。 此地有人拾"彼间"牙慧,大讲"革命文学",令人发笑。专挂招牌,不讲货色,中国大抵如斯。 今日寄上书三本,内一本为《唐宋传奇集》上册。缺页之本,弃之可矣。 迅上四月九日〔1〕《美术大观》即《苏俄美术大观》。一九二八年日本东京原始社出版。 〔2〕"匪今斯今,振古如兹"语见《诗经.周颂.载芟》。 280504①致章廷谦矛尘兄:廿八信早到。近来忙一点,略说几句罢:----大学院一案〔1〕,并无其事,不知是何人所造谣言。所以说不到"去不去"。 《游仙窟》序只用我的,也可以,并无异议。 语堂夫妇前天已见过,口信〔2〕并未交出。但杭州之好,我是知道的。 和达夫同办的杂志,须六月间才可以出。 顾傅被反对于粤,我无所闻。 对于《贡献》,渺视者多。 第四阶级文学家对于我,大家拚命攻击。但我一点不痛,以其打不着致命伤也。以中国之大,而没有一个好手段者,可悲也夫。 闻成仿吾〔3〕作文,用别的名字了,何必也夫。 衣萍的那一篇自序〔4〕,诚然有点......今天天气,哈哈哈...... 迅上五月四日令夫人令爱令郎均此不另。 注释: 〔1〕大学院一案据收信人回忆,当时谣传鲁迅将去南京大学院任职。 〔2〕口信收信人当时曾托林语堂转告鲁迅,请他去杭州一游。 〔3〕成仿吾湖南新化人,创造社主要成员,文学批评家。一九二七年至一九二八年间和郭沫若等提倡"革命文学",曾用石厚生笔名发表文章。 〔4〕衣萍章衣萍(1900--1947),原名鸿熙,安徽绩溪人,北京大学毕业,《语丝》撰稿人。后曾在上海暨南大学任教。"自序",指他为所作《情书一束》第五版写的《旧书新序》,其中特别炫耀该书被译为俄文一事。 280504②致李金发〔1〕金发先生道鉴:手示谨悉。蒙嘱撰文,本来极应如命,但关于艺术之事,实非所长,在《北新》上,亦未尝大登其读[谈]美术的文字,但给译了一本小书〔2〕而已。一俟稍有一知半解,再来献丑罢。至于将照相印在刊物上,自省未免太僭。希鉴原为幸。 弟鲁迅五月四日〔1〕李金发(约1900--1976)广东梅县人,文学研究会成员,诗人、雕塑家。曾留学法国,作品多采用象征主义手法。曾任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教授、《美育》杂志编辑。 〔2〕译了一本小书指《近代美术史潮论》。 280530致章廷谦矛尘兄:还是得七日的信以后,今天才复。 要达夫作文的事〔1〕,对他说了。他说"可以可以"。但是"可以"也颇宽泛的,我想,俟出版后,才会切实。至于我呢,自然也"可以"的,但其宽泛,大约也和达夫之"可以"略同。 我并不"做",也不"编"。不过忙是真的。(一)者,《思想,山水,人物》〔2〕才校完,现在正校着月刊《奔流》,北新的校对者靠不住,----你看《语丝》上的错字,缺字有多少----连这些事都要自己做。(二)者,有些生病,而且肺病也说不定,所以做工不能像先前那么多了。 革命文学家的言论行动,我近来觉得不足道了。一切伎俩,都已用出,不过是政客和商人的杂种法术,将"口号""标语"之类,贴上了杂志而已。 但近半年来,大家都讲鲁迅,无论怎样骂,足见中国倘无鲁迅,就有些不大热闹了。 月刊《奔流》,大约六月廿日边可出。 迅上五,卅斐君太太均此问候。 注释: 〔1〕要达夫作文据收信人回忆,当时他和几个朋友计划办一刊物,曾向郁达夫、鲁迅征稿。但后来刊物未办成。 〔2〕《思想.山水.人物》随笔集,日本鹤见祐辅作,鲁迅译。原为三十一篇,译成二十篇,一九二八年五月上海北新书局出版。 280606致章廷谦矛尘兄:一日的信,前天到了。朱内光〔1〕医生,我见过的,他很细心,本领大约也有,但我觉得他太小心。小心的医生的药,不会吃坏上海的医生,我不大知道。欺人的是很不少似的。先前听说德人办的宝隆医院颇好,但现在不知如何。我所看的是离寓不远的"福民医院",日人办,也颇有名。看资初次三元,后每同一元,药价大约每日一元。住院是最少每日四元。 不过医院大规模的组织,有一个通病,是医生是轮流诊察的,今天来诊的是甲,明天也许是乙,认真的还好,否则容易模模胡胡。 我前几天的所谓"肺病",是从医生那里探出来的,他当时不肯详说,后来我用"医学家式"的话问他,才知道几乎要生"肺炎",但现在可以不要紧了。 我酒是早不喝了,烟仍旧,每天三十至四十支。不过我知道我的病源并不在此,只要什么事都不管,玩他一年半载,就会好得多。但这如何做得到呢。现在琐事仍旧非常之多。 革命文学现在不知怎地,又仿佛不十分旺盛了。他们的文字,和他们一一辩驳是不值得的,因为他们都是胡说。最好是他们骂他们的,我们骂我们的。 北京教育界将来的局面,恐怕是不大会好的。我不想去做事,否则,前年我在燕京大学教书,不出京了。 老帅〔2〕中弹,汤尔和又变"孤哀子"〔3〕了。 迅上六月六日 注释: 〔1〕朱内光即朱其晖,浙江绍兴人。留学日本,曾任北京医科专门学校、浙江医药专门学校校长。 〔2〕老帅指张作霖(1875--1928)。一九二八年六月四日,他由北京返回东北途中,被日本关东军在皇姑屯车站预埋的炸弹炸死。 〔3〕汤尔和(1878--1940)浙江杭县(今余杭)人。曾留学日本、德国,后任北洋政府教育总长、内务总长等职,抗日战争时期成为汉奸。相传他和张学良是拜把兄弟,因此这里说他变了"孤哀子"。 280710致翟永坤永坤兄:从到上海以来,接到你给我的信好几回了;《荒岛》〔1〕也收到了几本,虽然不全。说起来真可笑,我这一年多,毫无成绩而总没闲空,第一是因为跑来跑去,静不下。一天一天,模模糊糊地过去了,连你的信也没有复,真是对不起。 我现在只译一些东西,一是应酬,二是糊口。至于创作,却一字也做不出来。近来编印一种月刊叫《奔流》,也是译文多。 你的小说稿〔2〕积压多日了,不久想选一选,交给北新。 北京我很想回去看一看,但不知何时。至于住呢,恐怕未必能久住。我于各处的前途,大概可以援老例知道的。 鲁迅七月十日 注释: 〔1〕《荒岛》文艺半月刊。一九二八年四月在北平创刊,一九二九年一月停刊。 〔2〕你的小说稿未详。 280717①致钱君匋〔1〕君匋先生:顷奉到惠函并书面二包,费神谢谢。印费多少,应如何交付,希见示,当即遵办。 《思想,山水,人物》中的SketchBook一字,完全系我看错译错,最近出版的《一般》里有一篇文章(题目似系《论翻译之难》)〔2〕指摘得很对的。但那结论以翻译为冒险,我却以为不然。翻译似乎不能因为有人粗心或浅学,有了误译,便成冒险事业,于是反过来给误译的人辩护。 鲁迅七月十七日〔1〕钱君齗浙江海宁人,美术家。曾在上海澄衷中学任教,当时任开明书店编辑。鲁迅托他印制《朝花夕拾》封面。 〔2〕一九二八年四月《一般》月刊第四卷第四号端先的《说翻译之难》一文中,曾列举了当时所见的一些误译的例子,在提到鲁迅译的《思想.山水.人物》中的《所谓怀疑主义者》一节时说:"那篇文章中的Sketch-book(小品集子)似乎应该改为Skeptic(怀疑主义者)的......因为Skeptic和Sketch-book的假名译音,确是非常相像,......不论谁也容易看错"。在文章结尾时说:"译书确是一种冒险,在现在的中国译书,更是一种困难而容易闹笑话的危险!"280717②致李霁野霁野兄:六日信收到。 《朝花夕拾》封面昨刚印好,共二千张,当于明日托舍弟由商务馆寄上。 Va yede 〔1〕的照相,前回的板仍不很好,这回当将德译原书〔2〕寄上,可于其中照出制板用之样子悉仍原本,并印姓名。书用毕,希交还西三条寓。 我现并无什么东西出版,只有一本《思想,山水,人物》,当于日内并《小约翰》德译本一同寄上。 《坟》的校正本及素园译本〔3〕都于前几天寄出了,几个人仍无从查考,因为无原文。 迅上七月十七日 注释: 〔1〕Va yede 即望.蔼覃。 〔2〕德译原书指《小约翰》的德译本,安娜.茀垒斯(A aFles)译。 〔3〕素园译本指《黄花集》。 280718致章廷谦矛尘兄:昨天午前十时如已贲临敝寓〔1〕,则只见钦文或并钦文而并不见,不胜抱歉之至。因为天气仍热,窃思逗留下去,也不过躲在馆中,蒸神仙鸭而已,所以决心逃去,于清晨上车了。沿路有风,近沪遇雨,今天虽晴,但殊不如西湖之热矣。 敝沪一切如常。敝人似已复元,但一到,则不免又有许多"倭支葛搭"〔2〕之事恭候于此,----但这由他去罢。将《抱经堂书目》〔3〕和上海两三书店之书目一较其中所开之价值,廉者不多,较贵者反而多,我辈以为杭州地较僻,书价亦应较廉,实是错了念头,而自己反成阿木林〔4〕也。 李老板未见,《奔流》2似尚未出。现已包好《小约翰》两本,拟挂号寄出,庶不至于再"付洪乔"〔5〕也欤。 迅启上七月十七日斐君小燕诸公均此致候不另柬。 还有奉托者,如见介石兄,乞代我讲几句好话,如破费他许多宝贵光阴,后来不及走辞,诚恐惶恐,死罪死罪之类...... 注释: 〔1〕敝寓指杭州清泰第二旅馆。当时鲁迅与许广平游杭州时的住处。 〔2〕"倭支葛搭"绍兴方言,纠缠不清的意思。 〔3〕《抱经堂书目》指杭州抱经堂书店刊印的书目。 〔4〕阿木林江浙方言,傻瓜的意思。 〔5〕"付洪乔"指邮件遗失。《世说新语.任诞》:"殷洪乔作豫章郡,临去,都下人因附百许函书。既至石头,悉掷水中,因祝曰:'沉者自沉,浮者自浮,殷洪乔不能作致书邮'。"280722致韦素园素园兄:七月二日信片收到。 《美术史潮论》系在《北新》半月刊上附印,尚未成书,成后寄上。《思想,山水,人物》未注意,不知消路如何。 以史底惟物论批评文艺的书,我也曾看了一点,以为那是极直捷爽快的,有许多昧暖难解的问题,都可说明。但近来创造社一派,却主张一切都非依这史观来著作不可,自己又不懂,弄得一榻胡涂,但他们近来忽然都又不响了,胆小而要革命。 凡关于苏俄文艺的书,两广两湖,都不卖,退了回来。 我生活经费现在不困难,但琐事太多,几乎每日都费在这些事里,无聊极了。 上海大热,夜又多蚊,不能做事。这苦处,大约〔1西山〕是没有的。 迅上七月廿二日〔1〕西山指北京西山。当时韦素园在西山福寿岭肺病疗养院养病。 280725致康嗣群〔1〕嗣群先生:收到来信并诗。《语丝》误字〔2〕,已去更正。 这回惠寄的诗,奉还一首;其一拟发表〔3〕,但在《语丝》或《奔流》尚未定。 我不解英文,所以于英文书店,不大知道。先前去看了几家,觉得还是"别发洋行"〔4〕书籍较多,但自然还是大概是时行小说。这些书铺之设,都是为他们商人设想,要买较高的文艺书,恐怕是不容易的。 我想,要知道英国文学新书,不如定一份《Book-ma 》〔5〕(要伦敦出的那一种),看有什么书出,再托"别发"或"商务印书馆"向英国去带,大约三个月后,可以寄到。至于先前所出的书,也可以带,但须查明出版所,颇为麻烦。 蚊子大咬,不能安坐了,草草。 鲁迅七,二五。 注释: 〔1〕康嗣群(1910--1969)陕西城固人,当时复旦大学学生,《语丝》投稿者。 〔2〕《语丝》误字《语丝》周刊第四卷第二十七期所刊康嗣群《我们还是及时相爱吧》一诗中有误排,来信要求订正。鲁迅曾以公开信的形式予以更正。参看《集外集拾遗补编.覆晓真、康嗣群》。 〔3〕指《青春怨》,载《语丝》第四卷第三十四期(一九二八年八月二十七日)。 〔4〕"别发洋行"英商在我国上海、天津开设的一家书店。 〔5〕《Bookma 》《文人》。以介绍新书为主要内容的文艺新闻杂志,附有插图。一八九一年在英国伦敦创刊。 280802致章廷谦矛尘兄:七月廿四的信,早收到了,实在因为白天汗流,夜间蚊咬,较可忍耐的时间,都用到《奔流》上去了,所以长久没有奉复。 斐君兄的饭碗问题,现状如何?如在西湖边设法可得,我以为殊不必远赴北平。那边虽曰北平,而同属中国,由我看来,恐未必能特别光明。而况搬来搬去,劳民伤财,于实际殊不值得也。况且倭支葛搭,安知无再见入关〔1〕之事----但这也许因为我神经过敏----耶? 这里,前几天大热,后有小雨,稍凉。据天文台报告,云两三天前有旋风,但终于没有,而又热起来矣。 介公未见,大约已飞奔北平。至于不佞,也想去一趟,因为是老太太的命令,不过时候未定;但久住则未必,回想我在京最穷之时,凡有几文现钱可拿之学校,都守成坚城,虽一二小时的功课也不可得,所以虽在今日,也宁可流宕谋生耳。 要奉托一件事:----案查《抱经堂书目》,有此一书:"《金文述》〔2〕十六本十六元"窃思在北京时,曾见有一种书,名《奇觚室吉金文述》,刘心源撰,二十卷(?),石印。而价甚贵,需二十余元。所以现要托兄便中去一看,如系此书,并不缺,且书尚干净,则请购定寄下为荷。 迅上八月二日之夜斐君兄小燕弟均此问候。 当我开手写信时,Miss许云"给我带一笔",但写到此地,则已睡觉了,所以只好如言"带一笔"云尔。 注释: 〔1〕入关指一九二六年春奉军进入山海关,随即控制北京。当时社会秩序极度混乱,民不聊生,文教界人士也多遭迫害。 〔2〕《金文述》即《奇觚室吉金文述》。是一部阐释我国古代祭祀用的金器铭文的著作。刘心源,字幼丹,湖北嘉鱼人,清末文字学家。 280815致章廷谦矛尘兄:十四日来信,今天收到了。饭碗问题,我想这样好;介石北去,未必有什么要领罢。沈刘两公,已在小峰请客席上见过,并不谈起什么。我总觉得我也许有病,神经过敏,所以凡看一件事,虽然对方说是全都打开了,而我往往还以为必有什么东西在手巾或袖子里藏着。但又往往不幸而中,岂不哀哉。 《品花宝鉴》我不要。那一部《金文述》见《抱经堂书目》第三期第三十三页第十一行,全文如下----"《奇觚室吉金文述》三十卷刘心源石印本十本十六元"但如已经卖掉,也就罢了。 这里总算凉一点了,因为《奔流》,终日奔得很忙,可谓自讨苦吃。 创造社开了咖啡店〔1〕,宣传"在那里面,可以遇见鲁迅郁达夫",不远在《语丝》上,我们就要订正。田汉也开咖啡店〔2〕,广告云,有"了解文学趣味之女侍",一伙女侍,在店里和饮客大谈文学,思想起来,好不肉麻煞人也。 迅上八月十五日斐君兄小燕弟,还有在厦门给我补过袍子的大嫂,均此请安。 注释: 〔1〕当时创造社某些成员曾开设咖啡店,如张资平的"文艺咖啡座"、周全平的"西门咖啡店"等。一九二八年八月八日《申报》刊登一则广告式的文章中说,在一家"革命咖啡店"里有人"遇见"过"文艺界上的名人......鲁迅、郁达夫等"。同年八月十三日出版的《语丝》第四卷第三十三期上刊登了郁达夫的《革命广告》和在该文后的《鲁迅附记》,声明从未去过这样的咖啡店。参看《三闲集.革命咖啡店》。 〔2〕田汉也开咖啡店一九二八年八月十日《申报》刊登《南国》广告,说田汉、汪馥泉发起招股创办书店,并附设精美咖啡店,"训练懂文学趣味的女侍,使顾客既得好书,复得清谈小饮之乐"。 280819致章廷谦矛尘兄:前天收到十六日信,昨天,抱经堂所寄的《吉金文述》也到了,不错的,就是这一部。我上回略去了一个"吉"字,遂至往返了好几回。 今日问小峰,云《游仙窟》便将付印。曲园〔1〕老之说,录入卷首,我以为好的;但是否在中国提及该《窟》的"嚆矢",则是疑问。查"东瀛"有河世宁〔2〕者,曾录《御制(纂?)全唐诗》失收之诗,为《全唐诗逸》X卷,内有该《窟》诗数首;此书后经鲍氏刻入《知不足斋丛书》第卅(?)集中。刻时或在曲老之前,亦未可知,或者曲老所见者是此书而非该《窟》全本也。 "许小姐----一作MissShu"已为"代候"。桂花将开,西湖当又有一番景况,也很想一游。但这回大约恐怕懒于动身了,因为桂花开后,菊花又开,若以看花为旅行之因,计非终年往来于沪杭线上不可。拟细想一想,究竟什么花最为好看,然后再赴西湖罢。 杭州天气已如新秋,可羡。上海只微凉了几天,今天又颇热了。 迅启上八月十九日斐君小燕诸公,均此致候不另。 注释: 〔1〕曲园即俞樾(1821--1907),字荫圃,号曲园,浙江德清人,清代学者。著有《春在堂全集》。他在所著《茶香室四钞》卷十三中提及《游仙窟》诗时说:"不知张文成为何许人,与崔氏妇女狎游唱和,竟成一集。"这些话后来未印入北新版《游仙窟》卷首。 〔2〕河世宁字子静,日本人。曾主讲昌平官学。他所辑录的《全唐诗逸》共三卷,卷下收有《游仙窟》诗十九首。此书曾收入清代鲍庭博辑录的《知不足斋丛书》卷二十五。《御制(篡?)全唐诗》,简称《全唐诗》,清代康熙年间彭定求等十人奉敕以明代胡震亨《唐音统签》和清初季振宜《全唐诗》两书为底本增订而成。共收唐,五代诗四万八千九百余首,作者二千二百余人。后附唐、五代词,并系小传,共九百卷。 280919致章廷谦矛尘兄:十五日来信早收到了。上海大水,微有所闻,据云法租界深可没膝;但敝里却并无其事,惟前两天连雨,略有积水,雨止即退,殆因地势本高,非吾华神明之胄,于治水另有心得也。盖禹是一个虫,已有明证矣。 杭既暂有饭碗,敝意以为大可不必北行。学校诸要人已见昨报〔1〕,百年长文,半农长豫,傅斯年白眉初长师范,此在我辈视之,都所谓随便都好者也。玄伯欲"拉","因有民众"之说,听来殊为可骇,然则倘"无",则不"拉"矣。嗟乎,无民众则将饿死,有民众则将拉死,民众之于不佞,何其有深仇夙怨欤?! 据报,云蔡公已至首善〔2〕,但力辞院长,荐贤自代,将成事实。贤者何?易公培基〔3〕也。而院则将改为部〔4〕云。然则季黻不知如何,而石君〔5〕之事,恐更谈不到矣。 《奔流》据说买[卖]二千余,已不算少。校则托"密斯许",而我自看末校。北新校对,是极不可靠的,观《语丝》错字脱字之多可见,我曾加以注意,无效。凡对小峰所说,常无效,即如《游仙窟》,我曾问过两回,至今不送校。前几天听说中国书店已排好矣,但这于北新是无碍的,可分寻销路,而至今仍不送校。北新办事,似愈加没有头绪了,如《语丝》3536出版时,将2526送给我,还他之后,则待37出后,一并送来,夫岂有对于本刊负责记者,而不给其看新出之报者乎。 乔峰因腹泻,未往公司,大约快好了,那时当嘱其买《说郛》邮寄。钱我这里有,不必寄来。 迅上九月十九日斐君兄均此。 有人为鼻宣传,云将赴浙教书,盖空气作用也,所以诱致他处之聘书耳。 注释: 〔1〕学校诸要人已见昨报学校,指一九二八年秋设立大学区以后的北平大学。是年九月十七日《申报》"教育消息"栏刊有如下消息:"北平各学院院长人选,闻大体已定,计文学院陈大齐,......师范学院第一部及第二部傅斯年、白眉初,......预科刘半农等。"百年,即陈大齐。白眉初,河北卢龙人,曾任北京师范大学史地系主任。玄伯,即李玄伯。 〔2〕首善指首都。《汉书.儒林传》载:"故教化之行也,建首善自京师始。"这里代指南京。 〔3〕易培基字寅村,湖南长沙人。曾任北洋政府教育总长、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校长、上海劳动大学校长等职。 〔4〕一九二八年八月二十八日国民党五中全会通过了废止大学院,设立教育部的提议。 〔5〕石君即郑奠。 281012致章廷谦矛尘兄:久违了。 《游仙窟》初校后,印局同盟罢工〔1〕,昨天才又将再校送来,还要校一回才好。该印局字模,亦不见佳。 《说郛》于邮局罢工〔2〕前一天寄出,今已复工五六日,大约寄到了罢,为念。其价计十六元一角五分,暂存兄处,将托代买书或茶叶,现在尚未想定也。 梦翁高升〔3〕;据京报,评梅〔4〕死了。 迅上〔十月十二日〕斐君兄均此请安。 又记数日前寄上《朝花夕拾》两本,想亦已到。 注释: 〔1〕印局同盟罢工一九二八年九月下旬,上海江西路顺利印刷局工人不堪压迫,宣布罢工,后导致全市印刷工人举行同盟罢工,至十月六日复工。 〔2〕邮局罢工一九二八年十月二日,上海邮务工会为争取组织全国邮务总工会、开办职工子弟学校的权利,要求提高待遇,改善生活,宣布罢工,同月六日复工。 〔3〕梦翁高升指蒋梦麟于一九二八年十月三日被任命为教育部部长。 〔4〕评梅石评梅(1902--1928),原名汝壁,山西平定人。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毕业,曾任《妇女周刊》编辑。 281018致章廷谦矛尘兄:十一,十五两信均到。《游仙窟》诗,见《全唐诗逸》,此书大约在《知不足斋丛书》卅集中,总之当在廿五集以后,但恐怕并无题跋;荫翁〔1〕考据亦不见出色,我以为可不必附了。 《夜读抄》已去问小峰,但原稿恐未必尚存,且看"后来分解"耳。小峰似颇忙,不知何故。《语丝》之不到杭〔2〕,据云盖被扣,但近来该《丝》错字之多,实可惊也。 顾傅钟诸公之挤来挤去,亦复可惊,此辈天性之好挤,似出常人之上,古之北大,不如是也。石君食贫于北,原亦不坏,但后之北平学界,殆亦不复如革命以前,挤,所不免矣。 不佞之所以"异"者,自亦莫名其妙,近来已不甚熬夜,因搬房之初,没有电灯,因而早睡,尚馀习惯也。和我对楼之窗门甚多,难知姚公〔3〕在那一窗内,不能"透视"而问之,悲夫。 许女士仍在三层楼上,据云大约不久须回粤嫁妹。但似并不十分一定,"存查"而已。 买书抑买茶叶,问题非小,一时殊难决定,再想几天,然后奉告罢。 迅上十月十八日斐君太太均此请安令爱均吉。 注释: 〔1〕荫翁指俞樾(字荫圃)。 〔2〕《语丝》不到杭《语丝》第四卷第三十二期(一九二八年八月六日)刊有读者冯珧《谈谈复旦大学》一文,揭露当时该校内部的一些腐败情形。出身于该校的国民党浙江省党部党务指导委员会委员许绍棣便以该指导委员会名义,于一九二八年九月以"言论乖谬,存心反动"的罪名,在浙江查禁《语丝》和其他书刊十五种。 〔3〕指姚名达,江西兴国人,当时任商务印书馆编辑。 281031致赵景深〔1〕景深先生:顷检出《百孝图说》〔2〕已是改订板了,投炉〔3〕者只有李娥,但是因铸军器而非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4〕今将全部奉借,以便通盘检查----那图上的地下,明明有许多军器也。 迅启上十月卅一夜〔1〕赵景深四川宜宾人,文学研究工作者。当时任开明书店编辑。 〔2〕《百孝图说》清代俞葆真编辑,俞泰绘图。同治十年(1871)河间俞氏作刊,四卷。另附诗一卷。 〔3〕投炉见《百孝图说》卷四。文引《孝苑》说:"吴李娥父为吴大帝铁官冶,以铸军器。一夕,炼金于炉而金不出。吴令:耗折官物者坐斩。娥年十五,遂自投炉中,于是金液沸溢,塞炉而下,遂成沟渠,注二十里。所收金亿万计"。按《太平御览》卷四一五引《纪闻》已有类此记载,故鲁迅在下信中推测《孝苑》恐非最早的记载。 〔4〕赵景深曾将刊有他的《小泉八云谈中国鬼》一文的《文学周报》寄赠鲁迅,文中说到日本小泉八云所作《几个中国鬼》中,说大钟的故事见于俞葆真的《百孝图说》,因向鲁迅索借该书,鲁迅细检书中只有铸军器而无铸钟之图,故有此问。 281104①致赵景深景深先生:见还的书,收到了,并信。 外国人弄中国玩意儿,固然有些渺茫,但这位《百孝图说》作者俞公,似乎也不大"忠实"的。即如"李娥投炉",他引《孝苑》;这部书我未见过,恐怕至早是明朝书,其中故事,仍据古书而没其出处----连字句大有改窜也说不定的。看他记事,似乎有一个沟读,即因李娥事而得名,所以我想,倘再查《吴地记》(唐陆广微〔1〕作)《元和郡县志》(唐李吉甫作)《太平寰宇记》(宋乐史作)等,或者可以发见更早的出典。 鲁迅十一月四日〔1〕陆广微唐代吴郡(今江苏吴县)人,著有《吴地记》一卷。李吉甫(758--814),字宏宪;唐代赵郡(今河北赵县)人,著有《元和郡县志》四十卷。乐史(930--1007),字子正,宋代抚州宜黄(今江西宜黄)人,著有《太平寰宇记》二百卷。按李娥投炉事,又见《太平寰宇记》第一○五卷"池州"条:"孝娥父为铁官冶,遇秽,铁不流,女忧父刑,遂投炉中,铁乃涌溢,流注入口。娥所蹑履,浮出于铁。时人号圣姑,遂立庙焉"。 281104②致罗暟岚〔1〕暟岚先生:来稿〔2〕是写得好的,我很佩服那辛辣之处。但仍由北新书局寄还了;因为近来《语丝》比在北京时还要碰壁,登上去便印不出来,寄不出去也。 迅上十一月四日〔1〕罗軽岚湖南湘潭人。当时在清华大学留美预备部学习,《语丝》投稿者。 〔2〕来稿据收信人回忆,此稿为短篇小说《中山装》,写一个满口三民主义,而对农民肆意敲诈勒索的人。后收入他的短篇小说集《六月里的杜鹃》,一九二九年四月上海现代书局出版。 281107致章廷谦矛尘兄:却说《夜读抄》经我函催后,遂由小峰送来,仍是《语丝》〔1〕本,然则原稿之已经不见也明矣。小峰不知是忙是窘,颇憔悴,我亦不好意思逼之,只得以意改定几字,算是校正,直到今天,总算校完了。 他所选定之印刷局,据云因为四号字较多。但据我看来,似并不多,也不见得好,排工也不好,不听指挥,所以校对殊不易。现在虽完,不过是了了人事。我想,书要印得好,小印刷局是不行的,由一个书店印,也不行的。 看看水果店之对付水果,何等随便,使果树看见,它一定要悲哀,我觉得作品也是如此,这真是无法可想。为要使《奔流》少几个错字,每月的工夫几乎都消费了,有时想想,也觉不值得。 我现在校完了杂感第四本《而已集》,大约年内可以出版的。 迅上十一月七日斐君兄均此致候不另。 注释: 〔1〕《语丝》本按周作人《夜读抄(二)》曾发表于《北新》半月刊第二卷第十期(一九二八年二月),这里说《语丝》当系误记。 281128致章廷谦矛尘兄:十二,廿四两信都收到。季茀我想是不会到北京去的,但他赴首都以后,讫今未有信来,不知住在何地。来函所说的事〔1〕,倘见面(他似乎时常来沪),或得他来信后,即当转达。 抱经堂的书,《西厢记》非希见之书,《目莲记》既然眼睛已方,则和我所有的非万历本,大约也相差无几,不要它了。该堂将我住址写下,而至今不将书目寄来,可见嘴之不实,因此不佞对之颇有恶感,不想和他交易了。 《说郛》钱请不必急于交还,茶叶也非必要。或者要买一点图书馆的书,但将来再说罢。 王国维的著作,分为四集,名《王忠悫公遗书》〔2〕??或《观堂遗书》,我买了二三四共三集,初集因较贵未买,现在上海一时没有了。不知杭州有否?如有,买以见寄亦可,价大约是十四元?。 成公舍我〔3〕为大学秘书长,校事可知。闻北京各校,非常纷纭,什么敢死队〔4〕之类,亦均具备,真是无话可说也。 迅上十一月廿八日斐君兄均此奉候。 注释: 〔1〕据收信人回忆,指江绍原辗转托许寿裳请蔡元培为他谋职一事。 〔2〕《王忠悫公遗书》即《海宁王忠悫公遗书》,四集,共四十二册,一二二卷,海宁王氏校印。 〔3〕成舍我名平,湖南湘乡人,北京《世界日报》编辑。一九二八年十一月十二日任北平大学秘书长。 〔4〕敢死队一九二八年七月国民党政府设立北平大学区,九月决定合并北京各院校,组织北平大学本部,遭到各校反对。北京大学学生于十一月十七日组成敢死队,宣布武力护校。 281227致章廷谦矛尘兄:季黻昨已见过,当将那事说给他,他说当面询蔡先生后,以所答相告,那时当再函知。 《山雨》〔1〕曾见过----近久不见----此种事甚无聊。秋天以来,中国文人,大有不骂我便不漂亮之概,而现在则又似减退矣,世风不古,良可慨也。因骂声减,而拉我作文者又多,其苦实比被骂厉害万倍。 玄同之话,亦不足当真者也;凤举玄同,以为然与否,亦不足注意者也。我近来脾气甚坏,《语丝》被禁于浙而毫不气,一大群人起而攻之而亦不气,盖坏而近于道矣。 《王忠悫公遗集》印于北方,盖罗遗老之辈所为,中国书店但代售耳。振铎早回〔2〕,既编《说报》,又教文学,计三校云。 托兄给我在前回买过茶叶的那"翁隆盛"〔3〕买"龙井明前"(每斤二元五角六分)"龙井旗枪"(一元四角四分)各一斤,见寄。如果店铺也肯寄,即托他们寄,付与寄费就好了。杭沪之间,似乎还有信局似的东西,寄物件很方便的。 迅启上十二月廿七日斐君兄均此奉候。 注释: 〔1〕《山雨》半月刊,一九二八年八月在上海创刊,同年十二月停刊。该刊第一卷第四期发表西屏(张孟闻)《联想三则》一文,就鲁迅对他的《偶像与奴才》一文所加的按语进行指责。参看《三闲集.我和的始终》。 〔2〕振铎早回指郑振铎从欧洲游历回国。 〔3〕"翁隆盛"即杭州清河坊翁隆盛茶庄。 281229致翟永坤永坤兄:得十一月廿六日来信,迟复为歉。惠函所云小说,惟《盛夏之夜》一篇,遍觅未见,但另矇矇矇矇〔1〕一篇,亦系草稿,或尚未用,今已和《断碣》等四篇一并另封挂号寄上。我因居处不大,所以书籍稿件,无法布置,至于常易散失,实为困难。所以成集之稿,希暂勿见寄,因虑失落也。 陶冶公我是熟识的,现在想已全愈了罢。 鲁迅十二月廿九日〔1〕此处原件缺损。 281230致陈濬〔1〕子英先生大鉴:敬启者,前日奉到惠函,季市则亦于是日下午来寓,尚未见寄宁之函。因与谈及编制字典事,其言谓:国学研究所〔2〕中尚未拟办此种事业,教育部之编译员则已经截止,云云。然则事殊难成也。谅季市当亦有函为答,今第先以奉闻耳。其实在今笔墨生涯,亦殊非生活之道,以此得活者,岂诚学术才力有以致之欤?种种事故,综错滋多,虽曰著作,实处荆棘。弟在广州之谈魏晋事〔3〕,盖实有慨而言。"志大才疏",哀北海〔4〕之终不免也。迩来南朔奔波,所阅颇众,聚感积虑,发为狂言。自料或与兄之意见有睽异之处,幸在知己,尚希恕之。要之一涉目前政局,便即不尬不尴。瞬届岁暮,凡百一新,弟之处境,亦同鸡肋〔5〕矣。此布,即请近安不尽。 弟树人启上十二月卅日 注释: 〔1〕此信原无标点。 陈濬(1882--1950),字子英,浙江绍兴人。光复会成员。徐锡麟案发生后逃往日本。曾任绍兴府中学堂监督。 〔2〕国学研究所指当时北京大学国学研究所。 〔3〕谈魏晋事指鲁迅于一九二七年七月二十三日、二十六日所作题为《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的讲演。后收入《而已集》。 〔4〕北海指孔融(153--208),建安七子之一。汉献帝时曾为北海相,后为曹操所杀。《后汉书.孔融传》:"融自负其高气,志在靖难,而才疏意广,迄无成功。"〔5〕鸡肋《三国志.魏志.武帝纪》裴松之注:"时王欲还,出令曰'鸡肋',官属不知所谓。主簿杨修便自严装,人惊问修:'何以知之?'修曰:'夫鸡肋,弃之如可惜,食之无所得,以比汉中,知王欲还也。'"这里比喻处境无味。 ------------ 第19章 一九三○年 300108致郁达夫、王映霞〔1〕达夫先生映霞:我们消息实在太不灵通,待到知道了令郎的诞生,已经在四十多天之后了。然而祝意是还想表表的,奉上粗品两种,算是补祝弥月的菲敬,务乞哂收为幸。 鲁迅启上一月许广平八日〔1〕郁达夫(1896--1945)浙江富阳人,作家,创造社前期主要成员之一。曾留学日本。回国后任北京大学、广东大学等校教授。一九二八年和鲁迅合编《奔流》月刊,后又参加中国自由运动大同盟、中国左翼作家联盟、中国民权保障同盟。著有小说《沉沦》、《她是一个弱女子》、游记散文集《屐痕处处》等。一九四五年九月,被日本宪兵秘密杀害于南洋苏门答腊。王映霞,浙江杭州人。当时为郁达夫夫人。 300119致李霁野霁野兄:十一日信今收到。素园又病,甚念。我近来做事多而进款少,另外弄来的钱,又即刻被各方面纷纷分散,今又正届阴历年关,所以很窘急。但我想,北京寓里,恐怕还有点赢余,今天我当写信告知许羡苏女士,此信到后过一两天,兄可去一问就是。由我想来,大半是筹得出的。 朝华社之不行,我早已写信通知。这是一部分人上了一个人〔1〕的当,现已将社停止了。我们有三种书〔2〕交春潮书店出卖,并非全部,也并未议定六五折,北京所传不同,不知何故。据经手和未名社交涉的人说,对于未名社书款,所欠只四五元,不知确否? 我这回总算大上了当,不必说了。 未名社既然如此为难,据我想,还是停止的好。所有一切书籍和版权,可以卖给别人的。否则,因为收旧欠而添新股,添了之后,于旧欠并无必得的把握,无非又添上些新欠,何苦如此呢。这不是永远给分销处做牛马吗? 迅一月十九日〔1〕指王方仁,参看〔3〕341214信注。朝花社由于他造成的亏损而停办。 〔2〕三种书指柔石的小说《二月》和德国女作家海尔密尼亚.至尔.妙伦的童话《小彼得》等。 300211致许寿裳〔1〕季帀兄:〔2〕午后寄上《萌芽》及《语丝》共一包,现在一想,《语丝》似乎弄错了。不知是否? 其中恐怕每期只一本,且有和先前重出的罢。重出者请弃去,毋须寄还。缺者请将期数便中示知,当补寄。 迅启上二月十一夜〔1〕此信据许寿裳亲属录寄副本编入。 〔2〕《萌芽》即《萌芽月刊》,文艺刊物,鲁迅、冯雪峰主编。一九三○年一月在上海创刊,从第三期起为"左联"的机关刊物之一。一九三○年五月出至第五期被国民党当局禁止;第六期改名为《新地》,仅出一期。 300214致孙用孙用先生:来信谨悉。 先生所译捷克文学作品〔1〕,在《奔流》上是可以用的,但北新多方拖延出版,第五本付印多日,至今未印成,第六本则尚未来托编辑,所以续出与否,殊不可定。《萌芽》较急进,尚未暇登载较古之作品。先生之稿如不嫌积压,可待《奔流》决定时再说,或另觅相宜之杂志也。 《异香集》〔2〕北新本愿承印,出版迟者,盖去年以来,书业经济,颇不活动之故。印成后向例取板权税几成我不知道,但仍须作者常常作信索取,因上海商业老脾气,不催便不付也。 迅启上二月十四日〔1〕捷克文学作品指孙用从世界语翻译的捷克诗歌和短篇小说,后未发表。 〔2〕《异香集》世界诗选,孙用编译,后未发表,原稿已佚。 300222致章廷谦矛尘兄:廿日信廿二收到,我这才知道你久在绍兴,我因为忙于打杂,也久不写信了。海婴,我毫不佩服其鼻梁之高,只希望他肯多睡一点,就好。他初生时,因母乳不够,是很瘦的,到将要两月,用母乳一次,牛乳加米汤一次,间隔喂之(两回之间,距三小时,夜间则只吃母乳),这才胖起来。米之于小孩,确似很好的,但粥汤似比米糊好,因其少有渣滓也。 疑古玄同,据我看来,和他的令兄〔1〕一样性质,好空谈而不做实事,是一个极能取巧的人,他的骂詈,也是空谈,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相信他自己的话,世间竟有倾耳而听者,因其是昏虫之故也。至于鼻公,乃是必然的事,他不在厦门兴风,便在北平作浪,天生一副小娘脾气,磨了粉也不会改的。疑古亦此类,所以较可以情投意合。 疑古和半农,还在北平逢人便即宣传,说我在上海发了疯,这和林玉堂大约也有些关系。我在这里,已经收到几封学生给我的慰问信了。但其主要原因,则恐怕是有几个北大学生,想要求我去教书的缘故。 语丝派的人,先前确曾和黑暗战斗,但他们自己一有地位,本身又便变成黑暗了,一声不响,专用小玩意,来抖抖的把守饭碗。绍原于上月寄我两张《大公报》副刊〔2〕,其中是一篇《美国批评家薛尔曼评传》,说他后来思想转变,与友为敌,终于掉在海里淹死了。这也是现今北平式的小玩意,的确只改了一个P字〔3〕。 贱胎们一定有贱脾气,不打是不满足的。今年我在《萌芽》上发表了一篇《我和的始终》,便是赠与他们的还留情面的一棍该杂志大约杭州未必有买,今摘出附上,此外,大约有几个人还须特别打几棍,才好。这两年来,水战火战,日战夜战,敌手都消灭了,实在无聊,所以想再来闹他一下,顺便打几下无端咬我的家伙,倘若闹不死,明年再来用功罢。 今年是无暇"游春"了,我所经手的事太多,又得帮看孩子,没有法。小峰久不见,但版税是付的,《奔流》拖延着。 迅上二月廿二日斐君兄均此致候。 斐君和小燕们姊弟,也十二分加大号的致意,自然川岛先生尤其不用说了,大家都好呀!广平敬候。 注释: 〔1〕他的令兄指钱念劬(1853--1927),名恂,浙江吴兴人。光复会成员。曾任清政府驻日本、法国、意大利等国使馆参赞、公使等职。 〔2〕《大公报》副刊指天津《大公报.文学副刊》。一九二九年十月二十三日该刊第一○二期载有《已故美国批评家薛尔曼评传》一文。 〔3〕只改了一个P字国民党政府在一九二八年将北京改称北平,其英文音译中的K改为P。 300312致李霁野霁野兄:三月五日信已到。春潮的文艺丛书,现在看来是"空城计",他们并无资本,在无形中作罢了。 你的译稿,我很难绍介。现在这里出版物的编辑,要求用我的名义的很多,但他们是为营业起见,不愿我有实权,因为他们从我先前的历史看来,我是应该"被损害的",所以对于我的交涉,比对于别人凶得多。 靖华的通信处希见示,因为我要托他买书。 迅上三月十二日300321致章廷谦矛尘兄:四日信早到。《萌芽》三本,已于前几日寄上。所谓"六个文学团体之五"〔1〕者,原想更做几篇,但至今未做,而况发表乎哉。 自由运动大同盟〔2〕,确有这个东西,也列有我的名字,原是在下面的,不知怎地,印成传单时,却升为第二名了(第一是达夫)。近来且往学校的文艺团体演说几回〔3〕,关于文学的。我本不知"运动"的人,所以凡所讲演,多与该同盟格格不入,然而有些人已以为大出风头,有些人则以为十分可恶,谣诼谤骂,又复纷纭起来。半生以来,所负的全是挨骂的命运,一切听之而已,即使反将残剩的自由失去,也天下之常事也。 其实是,在杭州自己沈没,倘有平安饭吃,为自己计,也并不算坏事情。我常常当冲,至今没有打倒,也可以说是每一战斗,在表面上大抵是胜利的。然而,老兄,老实说罢,我实在很吃力,笔和舌,没有停时,想休息一下也做不到,恐怕要算是很苦的了。 达夫本有北上之说,但现在看来,怕未必。一者他正在医痔疮,二者北局又有变化〔4〕,大约薪水未必稳妥,他总不肯去喝风的。所以,大约不去总有十层之八九。自由同盟上的一个名字,也许可以算是原因之三罢。 半农玄同之拜帅〔5〕,不知尚有几何时?有枪的也和有笔的一样,你打我,我打你,交通大约又阻碍了。兄至今勾留杭州,也未始不是幸事。 迅上三月二十一夜斐君兄均此致候。 注释: 〔1〕"六个文学团体之五"《我和的始终》在《萌芽月刊》发表时,副题为《"我所遇见的六个文学团体"之五》。 〔2〕自由运动大同盟即中国自由运动大同盟,中国共产***下的一个革命群众团体,一九三○年二月成立于上海。其宗旨是争取言论、出版、集会、结社自由,反对国民党的反动统治。鲁迅是发起人之一。成立宣言载《萌芽月刊》第一卷第三期(一九五○年三月)。 〔3〕演说几回指一九三○年三月九日在中华艺术大学讲的《美术上的写实主义问题》,四月十三日在大夏大学乐天文艺社讲的《象牙塔和蜗牛庐》,十九日在中国公学分院讲的《美的认识》。以上讲稿已均佚。 〔4〕北局又有变化一九三○年三月十九日、二十日上海《申报》曾刊登"北平行营及电报局电话局等机关,已由晋方派人接收,华北日报被查封","阎(锡山)将组军政府"等消息。 〔5〕半农玄同之拜帅指刘半农将任北平大学女子文理学院院长;钱玄同将任北京师范大学国文系主任。 300327致卓廷谦矛尘兄:廿五日来信,〔1〕今天收到。梯子之论,是极确的,对于此一节,我也曾熟虑,倘使后起诸公,真能由此爬得较高,则我之被踏,又何足惜。中国之可作梯子者,其实除我之外,也无几了。所以我十年以来,帮未名社,帮狂飙社,帮朝花社,而无不或失败,或受欺,但愿有英俊出于中国之心,终于未死,所以此次又应青年之请,除自由同盟外,又加入左翼作家连盟,〔2〕于会场中,一览了荟萃于上海的革命作家,然而以我看来,皆茄花色,于是不佞势又不得不有作梯子之险,但还怕他们尚未必能爬梯子也。哀哉! 果然,有几种报章,又对我大施攻击,自然是人身攻击,和前两年"革命文学家"攻击我之方法并同,不过这回是"罪孽深重,祸延"孩子,计海婴生后只半岁,而南北报章,加以嘲骂者已有六七次了。如此敌人,不足介意,所以我仍要从事译作,再做一年。我并不笑你的"懦怯和没出息",想望休息之心,我亦时时有之,不过一近旋涡,自然愈卷愈紧,或者且能卷入中心,握笔十年,所得的是疲劳与可笑的胜利与无进步,而又下台不得,殊可慨也。 蔡先生确是一个很念旧知的人,倘其北行,兄自不妨同去,但世事万变,他此刻大约又未必去了罢。至于北京,刺戟也未必多于杭州,据我所见,则昔之称为战士者,今已蓄意险仄,或则气息奄奄,甚至举止言语,皆非常庸鄙可笑,与为伍则难堪,与战斗则不得,归根结蒂,令人如陷泥坑中。但北方风景,是伟大的,倘不至于日见其荒凉,实较适于居住。 徐夫人〔3〕出典,我不知道,手头又无书可查。以意度之,也许是男子而女名者。不知人名之中,可有徐负(负=妇),倘有,则大概便是此人了。 乔峰将上海情形告知北京,不知何意,他对我亦未言及此事。但常常慨叹保持饭碗之难,并言八道弯事情之多,一有事情,便呼令北去,动止两难,至于失眠云云。今有此举,岂有什么决心乎。要之北京(尤其是八道弯)上海,情形大不相同,皇帝气之积习,终必至于不能和洋场居民相安,因为目击流离,渐失长治久安之念,一有压迫,很容易视所谓"平安"者如敝屣也。 例如卖文生活,上海情形即大不同,流浪之徒,每较安居者为好。这也是去年"革命文学"所以兴盛的原因。我因偶作梯子〔4〕,现已不能住在寓里(但信寄寓中,此时〔5〕仍可收到),而译稿每千字十元,却已有人豫约去了,但后来之兴衰,则自然仍当视实力和压迫之度矣。 迅启上三月二十七〔6〕夜书于或一屋顶房中斐君兄及小燕弟均此致候不另。 注释: 〔1〕梯子之论据收信人回忆,当时他曾写信告诉鲁迅,有人议论鲁迅自身尚无自由,却参加发起中国自由运动大同盟,难免被人当作踏脚的"梯子"。 〔2〕左翼作家连盟即中国左翼作家联盟,中国共产***下的革命文学团体。一九三○年三月在上海成立(并先后在北平、天津等地及日本东京设立分会),领导成员有鲁迅、夏衍、冯雪峰、冯乃超、周扬等。一九三五年底自行解散。 〔3〕徐夫人战国时赵国人,姓徐(一作陈),名夫人。《史记.刺客列传》有"得赵人徐夫人匕首"的记载。 〔4〕不能住在寓里鲁迅参加发起组织中国自由运动大同盟后,国民党浙江省党部呈请通缉"堕落文人鲁迅等",因此于三月十九日离寓暂避,四月十九日返寓。 〔5〕译稿指苏联雅柯夫列夫的中篇小说《十月》。鲁迅译本后于一九三三年二月由上海神州国光社出版,编入《现代文艺丛书》。 〔6〕或一屋顶房中指鲁迅当时避居的内山书店阁楼。 300412①致李秉中秉中兄:顷得由北平转到惠函,〔1〕俱悉。《观光纪游》早收到,忘未裁答,歉甚歉甚。 〔《含秀居丛书》2〕中国似未曾有人介绍,亦不知刊行几种,现在尚在刊行与〔3〕否。其《草木春秋》及《禅真后史》〔4,〕中国尚有而版甚劣,此丛书中者殆必根据旧印,想当较佳〔5〕。至于《鼓掌绝尘》,则从来未闻其名,恐此土早已佚失,明人此类小说,佚存于日本者闻颇不少也。 我仍碌碌,但身体尚健,差堪告慰耳。此后如惠书,寄"上海闸北、宝山路、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周乔峰收转",较妥。 迅启上四月十二夜令夫人均此致候不另。 注释: 〔1〕《观光纪游》日本冈千仞一八八四年游历中国时的日记,十卷,一八八五年自费铅印。一九二九年七月十日李秉中自东京寄赠鲁迅。 〔2〕《含秀居丛书》日本支那珍籍颁布会在会员内部发行的丛书名。当时已刊行小说《草木春秋》、《禅真后史》、《鼓掌绝尘》等数种。 〔3〕《草木春秋》小说,清代江洪著(署驷溪云间子集撰),共五卷三十二回。 〔4〕《禅真后史》小说,系《禅真逸史》的续编,明代方汝浩著,共十集,六十回。 〔5〕《鼓掌绝尘》小说,题"古吴金木山人编,永兴清心居士校",四集,四十回,首一卷,明版十二本。日本有《含秀居丛书》本。 300412②致方善境〔1〕善竟先生:蒙赐函及《新声》〔2〕四期,顷已收到,谢谢!先生所作木刻,我以为是大可以发表的,至于木性未熟,则只要刻得多了,便可了然。中国刻工,亦能刻图,其器具及手法,似亦大可研究,以供参考。至于西洋木刻,其器具及刻法,似和中国大不相同,刀有多种,如凿,刻时则卧腕也。 孙用先生未曾见过,不知其详。通信处是"杭州邮局卜成中先生转",我疑心两者即是一人,就在邮局办事的。《希望》〔3〕顷已寄去。 PK先生亦未见过,据朋友说,他名徐耘阡〔4〕,信寄"上海四马路开明书店转",大约便能收到。 LaScie coP oSeta〔5〕是日本文的杂志,仅在题目之下,有这样一行横文,那两个译者,都是并不懂得世界语的。 先生前回见寄的几个木刻〔6〕,因未有相当的地方(《奔流》停滞,《朝华》停刊),所以至今未曾发表。近日始将芥川龙之介〔7〕那一个,送到《文艺研究》〔8〕去了,俟印成后,当寄奉也。 迅启上四月十二夜。 注释: 〔1〕方善境笔名焦风,浙江镇海人,世界语和拉丁化新文字工作者,木刻艺术爱好者。 〔2〕《新声》文艺半月刊,《武汉日报》附刊之一,一九三○年二月十四创刊,共出十期。 〔3〕《希望》即《希望月刊》,汉口世界语学会会刊,一九三○年一月创刊,一九三二年八月停刊。 〔4〕徐耘阡(1907?--1937)浙江余姚人。曾在开明书店、神州国光社任职,列名为中国自由运动大同盟的发起人之一。 〔5〕La.cie coP oSeta世界语:无产者的科学。 〔6〕几个木刻据收信人回忆,实为石刻,是三枚分别刻有芥川龙之介、高尔基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像的石质图章。 〔7〕芥川龙之介(1892--1927)日本小说家。他的小说《罗生门》、《鼻子》曾由鲁迅翻译,后收入《现代日本小说集》。 〔8〕《文艺研究》季刊,鲁迅编辑。上海大江书铺出版,仅出一册。版权页署一九三○年二月十五日出版,实则脱期。其中有方善境作的石刻芥川龙之介像。 300420致郁达夫达夫先生:〔1〕Go ki全集内容,价目,出版所,今钞呈,此十六本已需约六十元矣,此后不知尚有多少本。 将此集翻入中国,也是一件事情,最好是一年中先出十本。此十本中,我知道已有两种(四及五)有人在译,如先生及我各肯认翻两本,在我想必有书坊乐于承印也。 迅启上四月二十日密斯王均此致候。 注释: 〔1〕Go ki全集即高尔基全集,日本中村白叶等译,东京改造社出版。 注释: 〔1〕300427致胡弦胡弦先生:来信并稿收到。稿已转交。 前次蒙寄之《赈灾委员》,确曾收到看过,但未用。至于寄还之法,当初悉托北新,后来因其每有不寄者,于是皆由我自寄,挂号与否,却无一定。现在寓中已无积压之稿,则先生所投小说,必已寄出,但由北新抑由自己,是否挂号,则已经毫不记得了。所以实已无从清查,办事纷纭,以致先生终于未曾收到此项稿件,实是抱歉之至。倘见察恕,不胜感荷,专此布复,即颂刻安。 鲁迅四月廿七。 注释: 〔1〕胡弦福建南安人。当时是上海复旦大学文科学生,著有小说《海葬》等。 300503致李秉中秉中兄:前蒙寄《鼓掌绝尘》,早收到;后又得四月十八日惠书,具悉。天南遯叟〔1〕系清末"新党",颇和日人往来,亦曾游日,但所纪载,以文酒伎乐之事为多,较之《观光纪游》之留意大事,相去远矣。兄之关于《鼓掌绝尘》一文,因与信相连,读后仍纳信封中,友人之代为清理废纸者,不遑细察,竟与他种信札,同遭毁弃,以致无从奉璧,实不胜歉仄,尚希谅察为幸。 兄所问《大公报》副刊编辑人,和歌〔2〕入门之书籍及较好之日本史三事,我皆不知。至于国内文艺杂志,则实尚无较可观览者。近来颇流行无产文学,出版物不立此为旗帜,世间便以为落伍,而作者殊寥寥。销行颇多者,为《拓荒者》〔3〕,《现代小说》〔4〕,《大众文艺》〔5〕,《萌芽》等,但禁止殆将不远。《语丝》闻亦将以作者星散停刊云。我于《仿徨》之后,未作小说,近常从事于翻译,间有短评,涉及时事,而信口雌黄,颇招悔尤,倘不再自检束,不久或将不能更居上海矣。 我于前年起,曾编《奔流》,已出十五本,现已停顿半年,似书店不愿更印也,不知何意。 结婚之事,难言之矣,此中利弊,忆数年前于函中亦曾为兄道及。爱与结婚,确亦天下大事,由此而定,但爱与结婚,则又有他种大事,由此开端,此种大事,则为结婚之前,所未尝想到或遇见者,然此亦人生所必经(倘要结婚),无可如何者也。未婚之前,说亦不解,既解之后,----无可如何。 国内颇纷纭多事,简直无从说起,生人箝口结舌,尚虞祸及,读明末稗史,情形庶几近之。 迅启上五月三日令夫人〔6〕均此致候不另。 注释: 〔1〕天南遯叟即王韬(1828--1897),别号天南遯叟,江苏长洲(今吴县)人,清末改良主义政治家。主要著作有《弢园文录外编》。一八七九年游历日本,著《扶桑记游》一书。 〔2〕和歌日本古典诗歌的一种。 〔3〕《拓荒者》文学月刊,蒋光慈编辑,一九三○年一月在上海创刊。第三期起成为"左联"刊物之一,一九三○年五月出至第一卷第四、五期合刊后被国民党当局查禁。 〔4〕《现代小说》月刊,一九二八年一月在上海创刊,一九三○年三月出至第三卷第六期停刊。 〔5〕《大众文艺》月刊,郁达夫、夏莱蒂编辑,一九二八年九月在上海创刊,后为"左联"机关刊物。一九三○年六月出至第二卷第六期停刊。 〔6〕令夫人指陈瑾琼,北平女子大学音乐系学生,一九二九年五月与李秉中结婚。 300524致章廷谦矛尘兄:在很以前,当我收到你问我关于"徐夫人"的信的时候,便发了一封回信,其中也略述我的近状。今天收到你廿二的来信,则这一封信好像你并未收到似的。又前曾寄《萌芽》第四期,后得邮局通知,云已被当局扣留。我的寄给你这杂志,可以在孔夫子木主之前起誓,本来毫无"煽动"之意,不过给你看看上海有这么一种刊物而已。现在当局既然如此小心,劳其扣下,所以我此后就不再寄了。 杭州和北京比起来,以气候与人情而论,是京好。但那边的学界,不知如何。兄如在杭有饭碗,我是不主张变动的,而况又较丰也哉。譬如倘较多十分之六,则即使失了饭碗,也比在北京可以多玩十分之六年也。但有一个紧要条件,总应该积存一点。 《骆驼草》〔1〕已见过,丁武当系丙文〔2〕无疑,但那一篇短评,实在晦涩不过。以全体而论,也没有《语丝》开始时候那么活泼。 捉人之说〔3〕,曾经有之,避者确不只达夫一人。但此事似亦不过有些人所想望,而未曾实行。所以现状是各种报上的用笔的攻击,而对于不佞独多,搜集起来,已可以成一小本。但一方面,则实于不佞无伤,北新正以"画影图形"的广告,在卖《鲁迅论》〔4〕,十年以来,不佞无论如何,总于人们有益,岂不悲哉。 这几年来又颇懂得了不少的"世故",人事无穷,真是学不完也。伏园在巴黎唱歌,想必用法国话,我是----恕我直言----连伏园用绍兴话唱歌,也不信其学得好者也。 迅上五月廿四日斐君小燕诸兄均此致候不另景宋附问好。 注释: 〔1〕《骆驼草》周刊,一九三○年五月在北京创刊,主要撰稿人有周作人、徐祖正、冯文炳等。一九三○年十月出至第二十六期停刊。 〔2〕丙文指冯文炳(1901--1967),笔名废名,湖北黄梅人,作家。那一篇短评,即《"中国自由运动大同盟宣言"》,载《骆驼草》周刊第一期(一九三○年五月十二日),署名丁武。 〔3〕捉人之说指国民党当局开具黑名单准备大逮捕的事。参看300920信及其注〔6〕。 〔4〕《鲁迅论》关于鲁迅及其作品的评论文集,李何林编,一九三○年四月上海北新书局出版。 300609致李霁野霁野兄:六月三日的信,于九日收到。 Pa fe ov〔1〕的《贫民组合》,就是那十个链环的《B usski》,《贫民组合》是德文译本所改。后来我收到一个不相识的人的信,说他已在翻译,叫我不要译,我答应了,所以没有译。但他译不译也难说。 《溃灭》〔2〕我有英德日三种译本,英译本我疑是从德译本重译的,虽然书上并未说明。德文本也叫《十九个》,连包纸上的画都一样。 BabeL〔3〕的自传,《现代作家自传》〔4〕中有的,但Pa fe ov没有。 迅上六月九夜 注释: 〔1〕Pa fe ov潘菲洛夫(Ф.И.ПаНфepОВ,1896--1960),苏联作家。《B usski》,通译《磨刀石农庄》,长篇小说。因该书第一部共十章,故称为"十个链环"。该书第一部曾由林淡秋据英译本转译,书名《布鲁斯基》。 〔2〕《溃灭》即《毁灭》,长篇小说,苏联法捷耶夫著。鲁迅由日译本转译,于一九三一年九月由上海大江书铺初版,译者署名隋洛文;同年十一月补入初版被抽的序跋又以"三闲书屋"名义自费出版,译者署名鲁迅。三种译本,指R.D.Jha fues的英译本,Ve SagfG LiteW atu u dPoSitik出版的德译本和藏原唯人的日译本。 〔3〕BabeS巴培尔(И.э.БабeЛъ,1894--1941),苏联作家。著有《骑兵队》、《敖德萨故事集》等。 〔4〕《现代作家自传》即《作家们----现代俄罗斯作家自传和肖像画》,苏联理定编,一九二八年莫斯科现代问题出版社出版。 300715致许寿裳季帀兄:南京夫子庙前,大约即今之成贤街,旧有江南官书局印书发售。官书局今必已改名,但不知尚有书可买否?乞一查。如有,希索取书目两份见寄为荷。仍由乔峰转。此颂曼福! 令飞顿首七月十五日300802致方善境善竟先生:六月廿一日来信收到。 芥川龙之介像,亦系锌板,但因制版不精,所以好像石印了。盖同是锌版,亦大有优劣,其优劣由于照相师及浸蚀师之技术,浸蚀太久则过瘦,太暂则过肥,而书店往往不察优劣,但求价廉,殊可叹也。 木刻诚为现今切要之技术,但亦只能印数百张,倘须多印,仍要制成锌版。左联中现无此种人材。江小鹣〔1〕之作,看之令人生丑感。《艺苑朝华》制板时,选择颇费苦心,但较之原画,仍远不及,现已出第五本,不知先生已见过否?我们每印千五百本,而售去只五百本,售去之款,又收不回来,第六本大约未必能出了。 学习木刻,在中国简直无法可想。但西洋则有专授木刻术之学校。小学生也作木刻,为手工之一种也。 此地杂志停滞之故,原因复杂。举其要端,则有权者先于邮局中没收(不明禁),一面又恐吓出版者。书局虽往往自云传播文化,其实是表面之词。一遇小危险,又难获利,便推托迁延起来,或则停刊了。《萌芽》第六期改名《新地》,已出版,此后恐将停刊。但又有一种月刊在付印,文艺性质较多,名《热风》〔2〕。 左联对于世界语,尚未曾提及,来信之意,当转致。 《文艺研究》拟寄奉,但开示地址,系邮箱,不知书籍亦可投入否?希示。或见告可以寄书籍之地址。 迅启上八月二日 注释: 〔1〕江小鹣名新,江苏吴县人,当时任上海新华艺术专科学校雕塑系主任。 〔2〕《热风》此刊后未出版。 300903①致李秉中秉中兄:来信收到。结婚之后,有所述的现象,是必然的。理想与现实,一定要冲突。 以译书维持生计,现在是不可能的事。上海秽区,千奇百怪,译者作者,往往为书贾所诳,除非你也是流氓。加以战争及经济关系,书业也颇凋零,故译著者并蒙影响。预定译本,成后收受,现已无此种地方,即有亦不可靠。我因经验,与书坊交涉,有时用律师或合同,然仍不可靠也。 青木正〔1〕儿的《明清戏曲史》,我曾一看,确是好的。但此种大部,我所知道的书局,没有能收受的地方。此地的新书坊,大都以营利(而且要速的)为目的,他们所出,是稿费廉的小书。 我近来不编杂志;仍居上海,报载为燕京大学教授,全系谣言。 迅上九月三日〔1〕《明清戏曲史》即《中国近世戏曲史》,一九三○年京都弘文堂书房出版。 300903②致孙用孙用先生:来信收到。近年以来,北新书局与我日见疏远,因为种种事情,冲突之〔1〕处颇不少。先生之稿,可否稍待再看,因为我如去催,那对付法是相同的,前例已有多次了。 《勇敢的约翰》先亦已有书局〔2〕愿出版,我因将原书拆开,豫备去制图,而对方后来态度颇不热心(上海书局,常常千变万化),我恐交稿以后,又如石沈大海,便作罢。但由我看来,先生的译文是很费力的,为赌气起见,想自行设法,印一千部给大家看看。但既将自主印刷,则又颇想插以更好的图,于是托在德之友人〔3〕,转托匈牙利留学生,买一插画本,但至今尚无复信,有否未可知。 先生不知可否从另一方面,即托在匈之世界语会〔4〕员,也去购买? 如两面不得,那就只好仍用世界语译本的图了。 所以那一本原书,虽已拆开,却无损伤。先生如仅怕遗失,则我可负责保存。如需用,则当寄上,印时再说。仍希见复遵行也。 迅启上九月三日 注释: 〔1〕指《异香集》。 〔2〕书局指春潮书局。 〔3〕在德之友人指徐诗荃,当时在德国留学。参看350817信注〔1〕。 〔4〕世界语会即全球世界语协会,一九○八年四月成立于日内瓦。 300920致曹靖华〔1〕究》〔2〕上,此刊物亦又停顿,故后半未译〔3〕,但很难懂,看的人怕不多。车氏〔4〕及毕林斯基〔5〕,中国近来只有少数人,知道他们的名字。 译书的霍乱症,现在又好了一点,因为当局不管好坏,一味力加迫压,译者及出版者见此种书籍之销行,发生困难,便去弄别的省力而可以赚钱的东西了。现已在查缉自由运动发起人"堕落文人"鲁迅等五十一人〔6〕,听说连译作(也许连信件)也都在邮局暗中扣住,所以有一些人,就赶紧拨转马头,离开惟恐不速,于是翻译界也就清净起来,其实这倒是好的。 至于这里的新的文艺运动,先前原不过一种空喊,并无成绩,现在则连空喊也没有了。新的文人,都是一转眼间,忽而化为无产文学家的人,现又消沈下去,我看此辈于新文学大有害处,只有提出这一个名目来,使大家注意了之功,是不可没的。而别一方面,则乌烟瘴气的团体乘势而〔7〕起,有的是意太利式,有的是法兰西派〔8〕,但仍然毫无创作,他们的惟一的长处,是在暗示有力者,说某某的作品是收受卢布所致。我先前总以为文学者是用手和脑的,现在才知道有一些人,是用鼻子的了。 你的女儿的情形,倘不经西医诊断,恐怕是很难疗治的。既然不傻不痴,而到五六岁还不能说话,也许是耳内有病,因为她听不见,所以无从模仿,至于不能走,则是"软骨病"也未可知。打针毫无用处,海参中国虽算是补品,其实是效力很少(不过和吃鱼虾相仿彿),婴儿自己药片〔9〕有点效,但以小病症为限。 不过另外此刻也没有法子,所以今天买了一打药片,两斤海参,托先施公司〔10〕去寄,这公司有邮寄部,代办一切,甚便当的。不料他说罗山〔11〕不通邮寄包裹,已有半年多了,再过两星期,也许会通(不知何故),因此这一包就搁在公司里,须过两星期再看。 过两星期后,我当再去问一声。 这里冷起来了。我也老下去了,前几天有几个朋友给我做了一回五十岁的纪念〔12〕,其实是活了五十年,成绩毫无,我惟希望就是在文艺界,也有许多新的青年起来。 再谈罢,此祝安吉。 弟周豫才启九月二十日(通讯地址仍旧) 注释: 〔1〕此信前半已遗失。 曹靖华,原名联亚,又曾用亚丹、郑汝珍等名,河南卢氏人,翻译家,未名社成员。早年曾在苏联留学和工作。一九二二年回国。大革命失败后再次去苏,在莫斯科中山大学、列宁格勒东方学院及列宁格勒国立大学任教,曾经常为鲁迅在苏联收集报刊书籍及木刻作品。一九三三年秋回国后,在北平大学女子文理学院、中国大学等校任教。译有长篇小说《铁流》、短篇小说集《烟袋》等多种。 〔2〕即《文艺研究》。 〔3〕后半未译指普列汉诺夫(Γ.B.ПЛeΧаНОВ,1856--1918)作《车勒芮绥夫斯基的文学观》的后半部。前半部载《文艺研究》第一卷第一期(一九三○年二月十五日)。 〔4〕车氏指车勒芮绥夫斯基,通译车尔尼雪夫斯基(H.Γ.ЧeНЬШeВСкИЙ,1828--1889),俄国革命民主主义者,文学批评家、作家。著有长篇小说《怎么办》、评论《艺术对现实的美学关系》等。 〔5〕毕林斯基(B.Γ.БeЛИНСкИЙ,1811--1848)通译别林斯基,俄国革命民主主义者,文学批评家。著有《文学的幻想》、《给果戈理的信》、《论普希金的作品》等。 〔6〕查缉自由运动发起人鲁迅等"自由运动",指中国自由运动大同盟。国民党《浙江党务》第八十四期(一九三○年四月五日)有查禁《中国自由运动大同盟宣言》的记载;又,国民党《中央党务月刊》第二十八期(一九三○年十一月)所载中央执行委员会宣传部三月至五月工作报告中也曾说:"关于该项团体活动之情形及主持人名单,均经本部先后呈请常会函国府令饬上海及各省市查封其机关并通缉其主持人在案"等等。 〔7〕意太利式当时意大利正在墨索里尼的法西斯党统治之下。意大利式的团体,意即法西斯式的团体,这里指一九三○年在上海出现的"民族主义文学"派。 〔8〕法兰西派指新月派。他们经常标榜法国资产阶级革命中提出的人权、民主、自由等口号。 〔9〕婴儿自己药片当时一种成药的名称。 〔10〕先施公司当时上海的一家大百货公司。 〔11〕罗山河南罗山县,曹靖华夫人尚佩秋的家乡。一九三○年五月至十月,蒋(介石)冯(玉祥)阎(锡山)在河南一带发生军阀战争,战区邮寄业务被迫暂停。 〔12〕五十岁的纪念九月二十五日为鲁迅生日。一九三○年九月十七日上海革命文艺界曾通过美国友人史沫特莱租用荷兰西餐室为鲁迅祝寿。参看该日《鲁迅日记》。 301013致王乔南〔1〕乔南先生:顷奉到五日来信,谨悉种种。我的作品,本没有不得改作剧本之类的高贵性质,但既承下问,就略陈意见如下:----我的意见,以为《阿Q正传》,实无改编剧本及电影的要素,因为一上演台,将只剩了滑稽,而我之作此篇,实不以滑稽或哀怜为目的,其中情景,恐中国此刻的"明星"是无法表现的。 况且诚如那位影剧导演者所言,此时编制剧本,须偏重女脚,我的作品,也不足以值这些观众之一顾,还是让它"死去"罢〔2〕。 匆复,并颂曼福。迅启上十月十三日再:我也知道先生编后,未必上演,但既成剧本,便有上演的可能,故答复如上也。 注释: 〔1〕王乔南原名王林,河北河间人,时任北京陆军军医学校数学教师。他将《阿Q正传》改编为电影文学剧本《女人与面包》,写信征求鲁迅的鲁迅的意见。 〔2〕让它"死去"罢钱杏邨曾在《太阳月刊》三月号(一九二八年三月)发表《死去了的阿Q时代》一文。 301020致章延谦矛尘兄足下:启者,昨获〔惠示,备悉种种。书单1〕前已见过,后又另见一种,计有百种之多,但一时不易搜集,因出版所等,难以详知,故未能著手也。嫂夫人想已日就痊可,但务希保重。弟粗安,可释锦注,孩子则已学步矣。专此奉达,顺请秋安。 弟俟顿首十月廿日〔1〕书单据收信人回忆,这是指国民党当局准备逮捕的革命者、进步人士的名单。 301114致王乔南乔南先生:顷奉到六日来信,知道重编阿Q剧本的情形,实在恰如目睹了好的电影一样。 前次因为承蒙下问,所以略陈自己的意见。此外别无要保护阿Q,或一定不许先生编制印行的意思,先生既然要做,请任便就是了。 至于表演摄制权,那是西洋----尤其是美国----作家所看作宝贝的东西,我还没有欧化到这步田地。它化为《女人与面包》以后,就算与我无干了。 电影我是不懂得其中的奥妙的。寄来的大稿,恐未曾留有底稿,故仍奉还。此复,即颂时绥。迅启上十一月十四夜。 301119致崔真吾〔1〕真吾兄:来信收到。 能教图案画的,中国现在恐怕没有一个,自陶元庆死后,杭州美术院就只好请日本人了。但我于日本人中,不认识长于此道的人。 上海也已经不像从前。离开广州,那里去呢?我想别处也差不多的。今年是"民族主义文学"〔2〕家大活动,凡不和他们一致的,几乎都称为"反动",有不给活在中国之概,所以我的译作是无处发表,书报当然更不出了。 书坊老板就都去找温暾作家,现在最行时的是赵景深汪馥泉,我们都躲着,----所以马君的著作,无法绍介。 八宝饭我不知道是那里买的。我单知道茶馆里的点心很好,如陆羽居,在山泉之类,但此种点心,上海现亦已有;例如新雅即是。 海婴已出了三个半牙齿,能说的话还只三四句,但却正在学走,滚来滚去,领起来很吃力。 迅上十一月十九夜〔1〕崔真吾笔名采石,浙江鄞县人,朝花社成员。一九二八年任上海复旦大学附属实验中学教员,曾邀鲁迅到校讲演。著有诗集《忘川之水》,鲁迅曾为选定、校字。 〔2〕"民族主义文学"一九三○年六月由国民党当局策划的文学运动,发起人为潘公展、范争波、朱应鹏、傅彦长、王平陵等国民党文人。曾发表《民族主义文艺运动宣言》,出版《前锋周报》、《前锋月刊》等,假借"民族主义"的名义,反对无产阶级革命文学,提倡**、反人民的反革命文学。九一八事变后,又为蒋介石的投降卖国政策效劳。 301123致孙用孙用先生:十九日来信,已收到。《勇敢的约翰》图画〔1〕极好,可以插入,但做成铜版单色印,和画片比较起来,就很不成样子。倘也用彩色,则每张印一千枚,至少六十元,印全图须七百二十元,为现在的出版界及读书界能力所不及的。 又,到制版所去制版时,工人照例大抵将原底子弄污,这事我遇见过许多回,结果是原画被毁,而复制的又大不及原画,所以那十二张,恐怕要做"牺牲"。 《奔流》上用过的Petǒfi〔2〕像太不好,我另有一张,但也不佳。又世界语译者的照相,我觉得无须加入因为关系并不大,不知先生以为何如? 《文学世界》〔3〕我恐怕不能帮忙,我是不知道世界语的----我只认识estas〔4〕一个字。 迅启上十一月二十三日 注释: 〔1〕《勇敢的约翰》图画指匈牙利山陀尔.贝拉陀尔(.á do BeSátoS)为《勇敢的约翰》所作的壁画,共十二幅,由该书世界语译者卡罗卓从匈牙利寄给孙用。下文"那十二张"亦指此。 〔2〕Petǒfi像指在《奔流》第二卷第五期(一九二九年十二月二十日)发表的裴多菲像,作者为匈牙利画家巴拉巴斯.麦克洛斯。 〔3〕《文学世界》世界语的文学月刊,一九二二年十月在匈牙利布达佩斯创刊。 〔4〕estas世界语:"是"。 301206致孙用孙用先生:十一月廿七日信,〔早到。《英雄的约翰》1〕世界语译本及原译者照相,已于大前天挂号寄上,想已收到了。译本因为当初想用在《奔流》上,将图制版,已经拆开:这是很对不起的。 接到另外的十二张图画后,我想,个人的力量是不能印刷的了,于是拿到小说月报社去,想他们仍用三色版〔2〕每期印四张,并登译文,将来我们借他的版,印单行本一千部。昨天去等回信,不料竟大打官话,说要放在他们那里,等他们什么时候用才可以----这就是用不用不一定的意思。 上海是势利之区,请先生恕我直言:"孙用"这一个名字,现在注意的人还不多。Petǒfi和我,又正是倒楣的时候。我是"左翼作家联盟"中之一人,现在很受压迫,所以先生此后来信,可写"......转周豫才收",较妥。译文的好不好,是第二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印出来时髦不时髦。 不过三色版即使无法,单色版总有法子想的,所以我一定可以于明年春天,将他印出。此复,即颂近安。 迅启上。〔十二月六日〕《阿Q正传》〔3〕的世界语译本,我没有见过,他们连一本也不送我,定价又太贵,我就随他了。 注释: 〔1〕《英雄的约翰》即《勇敢的约翰》。 〔2〕三色版即三色网目铜版,用三色油墨套印,印出的效果较近于原画。 〔3〕《阿Q正传》的世界语译本钟宪民译,一九三○年二月上海出版合作社出版。 ------------ 第20章 一九三一年 310121致许寿裳〔1〕季黻吾兄左右:昨至宝隆医院〔2〕看索士兄病,则已不在院中,据云:大约改入别一病院,而不知其名。拟访其弟询之,当知详细,但尚未暇也。近日浙江亲友有传其病笃或已死者,恐即因出院之故。恐兄亦闻此讹言,为之黯然,故特此奉白。此布,即请道安。弟令斐顿首一月二十一日〔1〕此信据许寿裳亲属录寄副本编入。原信无标点。 〔2〕宝隆医院当时德国人在上海开设的一家医院。据收信人在《亡友鲁迅印象记》中说:"一九三一年一月,因柔石等被捕,谣传鲁迅也被拘或已死了。大报上虽没有记载,小报上却言之凿凿。我正在忧疑焦急,而他的亲笔邮信忽然到了,知道他已经出走,这才使我放心。信中体裁和以前的大不相同,不加句读,避掉真名而用'索士'和'令斐',这是同一个人,我素所知悉的。且以换住医院,代替出走。"310123致李小峰小峰兄:昨乔峰言见店友,知小报记者的创作〔1〕,几已为在沪友人所信,北平且有电来问,普通信社亦已电传全国矣。其实此乃一部分人所作之小说,愿我如此,以自快慰,用泄其不欲我"所作之《呐喊》,销行至六七万本"之恨者耳。然众口铄金〔2〕,危邦宜慎,所以我现在也不住在旧寓里〔3〕了。 昨报又载搜索书店之事〔4〕,而无现代及光华〔5〕,可知此举正是"民族主义文学"运动之一,倘北新亦为他们出书,当有免于遭厄之望,但此辈有运动而无文学,则亦殊令出版者为难,盖官样文章,究不能令人自动购读也。倘见达夫先生,并乞传语平安为托。 迅启上一月廿三日午。 注释: 〔1〕小报记者的创作柔石等被捕后,上海《社会日报》于一九三一年一月二十日登载了署名"密探"的《惊人的重要新闻》一文,造谣称"鲁迅被捕"。下文提到的"所作之《呐喊》,销行至六七万本"等语,即见于该文。 〔2〕众口铄金语见《国语.周语下》:"众心成城,众口铄金。"〔3〕不住在旧寓里鲁迅于一月二十日至二月二十八日携眷避居上海黄陆路花园庄旅馆。 〔4〕搜索书店之事据一九三一年一月二十一日上海《申报》报道,国民党上海淞沪警备司令部在一月十九日、二十日两天对福州路一带的华通、乐群、北新、群众四家书店进行了搜查,搜去所谓"反动"书籍数十种,并逮捕华通书局经理。 〔5〕现代及光华即现代书局和光华书局。它们都曾出版"左联"的书刊。在搜索书店事件发生前,它们屈从于反动派的压力,出版了《前锋月刊》等"民族主义文学"的反动刊物。 310202致韦素园素园兄:昨看见由舍弟转给景宋的信,知道这回的谣言,至于广播北方〔1〕,致使兄为之忧虑,不胜感荷。上月十七日,上海确似曾拘捕数十人,但我并不详知,此地的大报,也至今未曾登载。后看见小报,才知道有我被拘在内,这时已在数日之后了。然而通信社却已通电全国,使我也成了被拘的人。 其实我自到上海以来,无时不被攻击,每年也总有几回谣言,不过这一回造得较大,这是有一些人,希望我如此的幻想。这些人大抵便是所谓"文学家",如长虹一样,以我为"绊脚石"〔2〕,以为将我除去,他们的文章便光焰万丈了。其实是并不然的。文学史上,我没有见过用阴谋除去了文学上的敌手,便成为文豪的人。 但在中国,却确是谣言也足以谋害人的,所以我近来搬了一处地方。景宋也安好的,但忙于照看小孩。我好像未曾通知过,我们有了一个男孩,已一岁另四个月,他生后不满两月之内,就被"文学家"在报上骂了两三回〔3〕,但他却不受影响,颇壮健。 我新近印了一本Giadkov的《leme t》的插画〔4〕,计十幅,大约不久可由未名社转寄兄看。又已将FadeSev〔5〕的《毁灭》(RaLg om)译完,拟即付印。中国的做人虽然很难,我的敌人(鬼鬼祟祟的)也太多,但我若存在一日,终当为文艺尽力,试看新的文艺和在压制者保护之下的狗屁文艺,谁先成为烟埃。并希兄也好好地保养,早日痊愈,无论如何,将来总归是我们的。 迅上二月二日景宋附笔问候〔1〕指一九三一年一月二十一日天津《大公报》曾刊登《鲁迅在沪被捕,现拘押捕房》的消息。 〔2〕"绊脚石"高长虹在《狂飙》周刊第十期(一九二六年十二月十二日)上发表《走到出版界.琐记两则》,攻击鲁迅"挟其历史的势力,而倒卧在青年的脚下以行其绊脚石式的开倒车的狡计。"〔3〕如一九二九年十二月二日北平《新晨报副刊》发表署名"常工"的《桥畔偶笔》一文,即就海婴的诞生挖苦攻击鲁迅。 〔4〕GSadkov的《leme t》的插画即德国木刻家凯尔.梅斐尔德(J.Meffe t)为革拉特珂夫《士敏土》所作的画,由鲁迅自费以珂罗版复制,题名《梅斐尔德木刻士敏土之四》,并撰写序言,一九三一年二月以"三闲书屋"名义出版。 〔5〕Fadeiev法捷耶夫(A.A.ФаЛeeВ,1901--1956),苏联作家。著有长篇小说《毁灭》、《青年近卫军》等。 310204致李秉中〔1〕秉中兄:顷见致舍弟书,借知沪上之谣,已达日本。致劳殷念,便欲首途,感怆交并,非言可喻! 我自旅沪以来,谨慎备至,几于谢绝人世,结舌无言。然以昔曾弄笔,志在革新。故根源未竭,仍为左翼作家联盟之一员。而上海文坛小丑,遂欲乘机陷之以自快慰。造作蜚语,力施中伤,由来久矣。哀其无聊,付之一笑。上月中旬,此间捕青年数十人,其中之一,是我之学生〔2〕。(或云有一人自言姓鲁)飞短流长之徒,因盛传我已被捕。通讯社员发电全国,小报记者盛造谰言,或载我之罪状,或叙我之住址,意在讽喻当局,加以搜捕。其实我之伏处牖下,一无所图,彼辈亦非不知。而沪上人心,往往幸灾乐祸。冀人之危,以为谈助。大谈陆王[黄]恋爱〔3〕于前,继以马振华投水〔4〕,又继以萧女士被强奸案〔5〕,今则轮到我之被捕矣。文人一摇笔,用力甚微,而于我之害则甚大。老母饮泣,挚友惊心。十日以来,几于日以发缄更正为事,亦可悲矣。今幸无事,可释远念。然而三告投杼,贤母生疑〔6〕。千夫所指,无疾而死〔7〕。生丁今世,正不知来日如何耳。东望扶桑〔8〕,感怆交集。此布,即颂曼福不尽。 迅启上二月四日令夫人均此致候。 注释: 〔1〕此信据一九三一年二月二十三日天津《大公报.文学副刊》第一六三期所载编入。 〔2〕我之学生指柔石。 〔3〕陆黄恋爱指一九二八、一九二九年间上海报纸大肆渲染的黄慧如和陆根荣的主仆恋爱一事。 〔4〕马振华投水指一九二八年春夏间马振华因受汪世昌诱骗投水自杀的事,当时上海报纸对此多有报道。 〔5〕萧女士被强奸案指一九三○年八月,南京女教师萧信庵受聘赴南洋华侨学校任教途中,在荷兰轮船上遭二荷籍船员强奸一案。 〔6〕三告投杼,贤母生疑见《战国策.秦策二》:"昔者曾子处费,费人有与曾子同名族者而杀人,人告曾子母曰:'曾参杀人。'曾之母曰:'君子不杀人。'织自若。有顷焉,人又曰:'曾参杀人。'其母尚自若也。顷之一人又告之曰:'曾参杀人。'其母惧,投杼踰墙而走。"〔7〕千夫所指,无疾而死语出《汉书.王嘉传》:"里谚曰:'千人所指,无病而死'。"〔8〕扶桑这里指日本。 310205致荆有麟〔1〕有麟兄:顷见致舍弟书,知道上海之谣,使兄忧念,且为通电各处乞援,甚为感荷。 我自寓沪以来,久为一班无聊文人造谣之资料,忽而开书店,忽而月收版税万余元,忽而得中央党部文学奖金,忽而收苏俄卢布,忽而往墨斯科,忽而被捕,而我自己,却全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其实这只是有些人希望我如此的幻想,据他们的小说作法,去年收了一年卢布,则今年当然应该被捕了,接着是枪毙。于是他们的文学便无敌了。 其实是不见得的。 我还不知道福州路在那里。〔2〕但世界如此,做人真难,谣言足以杀人,将来真会被捕也说不定。不过现在是平安的。特此奉闻,以释远念。并希告关心于我的诸友为荷。此颂曼福迅启上二月五日 注释: 〔1〕荆有麟(1903--1951)又作织芳,山西猗氏人。他曾在北京世界语专门学校听过鲁迅的课。一九二七年五月开始投靠国民党反动派,后成为国民党的走卒,混迹于进步文化界进行反革命活动。 〔2〕当时有"鲁迅在福州路被捕"的谣言,见一九三一年一月二十一日天津《大公报》。 310218致李秉秉中兄:九日惠函已收到。生丁此时此地,真如处荆棘中,国人竟有贩人命以自肥者,尤可愤叹。时亦有意,去此危邦,而眷念旧乡,仍不能绝裾径去,野人怀土,小草恋山,亦可哀也。日本为旧游之地,水木明瑟,诚足怡心,然知之已稔,遂不甚向往,去年颇欲赴德国,亦仅藏于心。今则金价大增,且将三倍,我又有眷属在沪,并一婴儿,相依为命,离则两伤,故且深自韬晦,冀延余年,倘举朝文武,仍不相容,会当相偕以泛海,或相率而授命耳。盛意甚感,但今尚无恙,请释远念,并善自珍摄为幸。此布,即颂曼福不尽。 迅启上二月十八日令夫人均此致候。 310224致曹靖华靖华兄:元月十日信并《静静的顿河》〔1〕一本已收到。兄之劈柴,不知已领到否?此事殊以为念。 《星花》〔2〕此时只能暂且搁置。此时对于文字之压迫甚烈,各种杂志上,至于不能登我之作品,绍介亦很为难。一班乌烟瘴气之"文学家";正在大作跳舞,此种情景,恐怕是古今他国所没有的。 但兄之《铁流》〔3〕,不知已译好否?此书仍必当设法印出。我《毁灭》亦早译好,拟即换姓名印行〔4〕。 《铁流》木刻的图〔5〕,如可得,亦希设法购寄。 看日本报,才知道本月七日,枪决了一批青年,其中四个(三男一女〔6〕)是左联里面的,但"罪状"大约是另外一种。 很有些人要将我牵连进去,我所以住在别处已久〔7〕,但看现在情形,恐怕也没有什么事了,希勿念为要。 弟豫才上二月廿四日 注释: 〔1〕《静静的顿河》长篇小说,苏联萧洛霍夫(M.A.ШОЛОΧОВ)著。这里指俄文本第二卷。 〔2〕《星花》中篇小说,苏联拉甫列涅夫(ЛаВpeНёВ,1891--1959)著,曹靖华译。收入一九三三年一月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出版的小说集《竖琴》。 〔3〕《铁流》长篇小说,苏联绥拉菲摩维支(A.J.СepафИМО-ВИЧ,1863--1949)著,曹靖华译。一九三一年十二月由鲁迅以"三闲书屋"名义出版。 〔4〕《毁灭》换姓名印行参看300609信注〔2〕。 〔5〕《铁流》木刻图指毕斯凯莱夫的插图,参看《集外集拾遗.编校后记》。 〔6〕三男一女指柔石、殷夫、胡也频和冯铿。 〔7〕住在别处已久参看310123信注〔3〕。 310306致李秉中秉中兄:二月二十五日来函,顷已奉到。家母等仍居北京,盖年事已老,习于安居,迁徙殊非所喜。五年前〔1〕有人将我名开献段公,煽其捕治时,遂孑身出走,流寓厦门。复往广州,次至上海,是时与我偕行者,本一旧日学生,曾共患难,相助既久,恝置遂难。兄由朔方归〔2〕国,来景云里寓时,曾一相见,然初非所料,固当未尝留意也。 孩子生于前年九月间,今已一岁半,男也,以其为生于上海之婴孩,故名之曰海婴。我不信人死而魂存,亦无求于后嗣,虽无子女,素不介怀。后顾无忧,反以为快。今则多此一累,与几只书箱,同觉笨重,每当迁徙之际,大加肇画之劳。但既已生之,必须育之,尚何言哉。 近数年来,上海群小,一面于报章及口头盛造我之谣言,一面又时有口传,云当局正在索我甚急云云。今观兄所述友人之言,则似固未尝专心致志,欲得而甘心也。此间似有一群人,在造空气以图构陷或自快。但此辈为谁,则无从查考。或者上海记者,性质固如此耳。 又闻天津某报曾〔3〕载我"已经刑讯",亦颇动旧友之愤。又另有一报,云我之被捕,乃因为"红军领袖"之故云。 此间渐暖,而感冒大流行。但眷属均好。北京亦安。我颇欲北归,但一想到彼地"学者",辄又却步。此布,即颂曼福迅启上三月六日令夫人均此致候。 注释: 〔1〕将我名开献段公参看260409信及其有关注。 〔2〕指李秉中从苏联留学回国后,于一九二七年十一月初到景云里鲁迅寓所访问。 〔3〕一九三一年一月二十一日天津《益世报》载:"鲁迅被捕?......传在沪任红军领袖";二十五日该报又报道"鲁迅......曾受刑讯"。 310403致李秉中秉中兄:前由东京铺子寄到小孩衣裤各一事,知系兄见惠之品,甚感谢。近来谣诼稍衰,故已于上月初旬移回旧寓,但能安居至何日,则殊不可知耳。贱躯仍如常,可释遥念。此布,即颂曼福。 迅启上四月三日令夫人均此致候。 310415致李秉中秉中兄:三月廿九日来信,到已多日,适患感冒,遂稽答复。生今之世,而多孩子,诚为累坠之事,然生产之费,问题尚轻,大者乃在将来之教育,国无常经,个人更无所措手,我本以绝后顾之忧为目的,而偶失注意,遂有婴儿,念其将来,亦常惆怅,然而事已如此,亦无奈何,长吉诗云:己生须己养,荷担出门去,〔1〕只得加倍服劳,为孺子牛耳,尚何言哉。兄之孩子,虽倍于我,但倘不更有增益,似尚力有可为,所必要者,此后当行节育法也。惟须不懈,乃有成效,因此事繁琐,易致疏失,一不注意,便又往往怀孕矣。求子者日夜祝祷而无功,不欲者稍不经意而辄妊,此人间之所以多苦恼欤。寓中均安,可释远念,但百物腾贵,弄笔者或杀或囚,书店(北新在内)多被封闭,文界不遗,有稿亦无卖处,于生活遂大生影响耳。此布,即颂曼福。 迅启上四月十五日令夫人均此致候。 注释: 〔1〕己生须己养,荷担出门去语见李贺诗《感讽五首.其四》。 310426致李小峰小峰兄:顷舍弟交来大札并版税四百,于困难中〔1〕,尚为筹款见寄,甚感甚感。 学校用书,近来各书局竞相出版,且欲销行,仍须运动,恐竞争亦大不易。北新又一向以出文艺书得名,此举能否顺利,似亦一问题也。我久想作文学史,然第一须生活安静,才可以研究,而目下情形,殊不可能,故一时实无从措手。且现在法律任意出入,虽文学史,亦难免不触犯反革命第X条也。 法院如此认真,不胜佩服,但近日太保阿书在杀头〔2〕,则诸公似未闻见,其实,杀头虽非主义,而为法律所无,亦"不利于三民主义"者也。 印花俟检齐后,当交舍弟,并函闻。 在北新被封时以至今日之开,我竟毫不知其中经过情形,虽有传闻,而不可信。不知兄现在是否有暇,且能见访一谈否?如有,则希于任何日之下午,直接莅寓为幸。 迅上六[四]月廿六日〔1〕一九三一年三月,国民党江苏省高等法院第二分院查封上海一批书店,北新也被查封。后虽于同年四月二十三日启封,经济上尚有困难。 〔2〕太保阿书在杀头一九三一年四月十七日上海《申报》载:"太湖浦东帮匪首太保阿书徐天雄及胞弟徐福生昨日下午四时十分在金山县属张堰镇执行斩决。"310504致孙用孙用先生:久疏问候了。上海文坛寂寥,书坊势利,杭州消息不灵,想不深知,但说起来太烦,恕不多谈了。《勇敢的约翰》至今为止,颇碰了几十钉子〔1〕。自然,倘一任书坊用粗纸印刷,那是有出版之处的,但我不答应如此。 书坊专为牟利,是不好的,这能使中国没有好书。我现已筹定款项,决于本月由个人付印一千部。 那十二张壁画,不得已只好用单色铜版(因经济关系),书中空白之处,仍想将世界语本中之三个插画印上,所以仍请即行寄下,以备制图为荷。 这回搬了几次,对不起得很,将先生所寄的那一张对于壁画上的诗的指数失掉了。请再写给我一次。 迅上二十年五月四日信件请寄宝山路商务印书馆编辑所周乔峰转周豫才收颇碰了几个钉子指孙用译的《勇敢的约翰》原计划在《奔流》连载,但《奔流》突然停刊;旋由鲁迅先后介绍给《小说月报》、《学生杂志》、春潮书店,均未能发表。参看《集外集拾遗补编.校后记》。 310613致曹靖华靖华兄:先前寄我之《寂静的顿河》〔1〕第四本,早已收到。我现有其第二本与第四本,不知第一第三,尚能得到否?如有,希各赐寄一本,但倘难得,就不必设法去寻,因为我不过看看其中的插画,并非必要也。 《铁的奔流》〔2〕译稿一本,已于今天收到。现在正在排印《毁灭》,七月底可成,成后拟即排印此书,其成当在九月中旬,木刻既不能得,当将先前见寄之信片上之图印入。以上二书,兄要若干本,希便中示知为盼。 这里对于左翼文艺,是压迫无所不至,然而别的文艺,却全然空洞无物,所以出版界非常寂寥。我于去年冬天,印了十张《水门汀》的插画〔3〕,但至今为中国青年所买者,还不到二十本。 婴儿自己药片及海参,于正月底寄出,至今未有回信,而小包也并未退回,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未名社竟弄得烟消云散,可叹。上月丛芜来此,谓社事无人管理,将委托开明书店(这是一个刻薄的书店)代理,劝我也遵奉该店规则。我答以我无遵守该店规则之必要,同人既不自管,我可以即刻退出的。〔4〕此后就没有消息了。 此地已如夏天,弟平顺如常,可释远念,此颂安健弟豫上六月十三日夜. 注释: 〔1〕《寂静的顿河》即《静静的顿河》。其中的插图系苏联维列依斯基(ΟpeСТBepeЙСкИЙ)所作。 〔2〕《铁的奔流》《铁流》的最初译名。 〔3〕《水门汀》的插画即《梅斐尔德木刻士敏土之图》。 〔4〕"上月丛芜来此"疑为"上月丛芜来函"之误。一九三一年五月一日《鲁迅日记》:"下午得韦丛芜信,即复,并声明退出未名社。"310623致李秉中秉中兄:十六日信〔1〕已到。前回的一封信,我见过几次转载,有些人还因此大做文章,或毁或誉。这是上海小报记者的老法门,他们因为不敢说国家大事,只好如此。兄不大和这种社会接近,故至于惊愕,我是见之已惯,毫不为奇的了。 对于发表信札的事,我于兄也毫无芥蒂,自己的信之发表,究胜于别人之造谣,况且既已写出,何妨印出,那是不算一回什么事的。但上海小报,笑柄甚多,有一种竟至今尚不承认我没有被捕,其理由则云并未有亲笔去函更正也。 疑兄"借光自照",此刻尚不至于此。因为你尚未向上海书坊卖稿,和此辈争一口饮食,否则,即无此信,他们也总要讲坏话的。我向来对于有新闻记者气味的人,是不见,倘见,则不言,然而也还是谣言层出,有时竟会将舍弟的事,作为我的。大约因为面貌相似,认不清楚之故。惟近数月来,关于我的记事颇少见,大约一时想不出什么新鲜花样故也。 我安善如常,但总在老下去;密斯许亦健,孩子颇胖,而太顽皮,闹得人头昏。四月间北新书店被封,于生计颇感恐慌,现北新复开,我的书籍销行如故,所以没有问题了。 中国近又不宁,真不知如何是好。做起事来,诚然,令人心悸。但现在做人,我想,只好大胆一点,恐怕也就通过去了。兄之常常觉得为难,我想,其缺点即在想得太仔细,要毫无错处。其实,这样的事,是极难的。凡细小的事情,都可以不必介意。一旦身临其境,倒也没有什么,譬如在围城中,亦未必如在城外之人所推想者之可怕也。此复,即颂曼福。 迅上广平附笔致候六月二十三夜令夫人均此问候。 310730致李小峰小峰兄:下午得读来信。 未名社前几天给我一信,说我的存书,只有《小约翰》三百本了。盖其余三种〔1〕,久已卖完而未印,而别人的存书却多。 《勇敢的约翰》已有一书店〔2〕揽去付印,不必我自己印了。下月底想另印一种小说,届时当再奉托。 全集如翻印起来,可有把握,不至于反而吃亏,那是尽可翻印的,我并无异议。至于所译小说,我想且可不管,因为其中之大部分,是我豫定要译之《新俄新作家三十人集》〔3〕中的东西,只要此书有廉价版,便足以抵制了。 《上海文艺之一瞥》我讲了一点钟,《文艺新闻》〔4〕上所载的是记者摘记的大略,我还想自草一篇。但现在文网密极,动招罪尤,所以于《青年界》〔5〕是否相宜,乃一疑问。且待我草成后再看罢。大约下一期《文艺新闻》所载,就有犯讳的话了。至于别的稿件,现实无有,因为一者我实不愿贻害刊物,二者不敢与目下作家争衡,故不执笔也。 附上校稿四张,请付印刷所。 迅上七月卅夜 注释: 〔1〕其余三种指收入《未名丛刊》的《苦闷的象征》、《出了象牙之塔》和收入《未名新集》的《朝花夕拾》。 〔2〕书店指上海湖风书局。 〔3〕《新俄新作家三十人集》即《新俄新小说家三十人集》,系德文译本,荷涅克译。 〔4〕《文艺新闻》周刊,"左联"领导的刊物之一,一九三一年三月在上海创刊。一九三二年六月出至第六十期停刊。《上海文艺之一瞥》最初分两次发表于该刊第二十、二十一期(一九三一年七月二十七日、八月三日)。 〔5〕《青年界》综合性月刊,石民、赵景深、李小峰编辑。一九三一年一月在上海创刊,北新书局发行。中经休刊、复刊,至一九四九年一月停刊。 310808致李小峰小峰兄:今日得来信后,即将《朝花夕拾》一本持上,此书中有图板,去制版时,希坚嘱勿将底子遗失,因反面印有文字,倘失去,则寓中更无第二本也。 又此书只十行,此次印刷,似可改为每页十二行,行卅字,与《呐喊》等一律。 《象牙之塔》可先函嘱北平速印,印花当于明日即送乔峰处,希于十三日便道去取,另有北平翻版书两本,一并奉还并携印花收条。专卖北平之廉价版,我并可将版税减低为百分之二十。 迅上八月八夜再:《热风》,《华盖》,《华续》,将出之《中国小说史略》及《象牙之塔》,均尚未有合同,希便中补下。似应有三份,前三种合一份,后二种各一份也。 310816致蔡永言〔1〕永言兄:七月廿六日信早收到,《士敏土》校正稿,则收到更在其前。雪兄〔2〕如常,但其所接洽之出版所,似尚未十分确定。盖上海书店,无论其说话如何漂亮,而其实则出版之际,一欲安全,二欲多售,三欲不化本钱,四欲大发其财,故交涉颇麻烦也。但无论如何,印出是总可以印出的。 当印行时,插画当分插本文中,题语亦当照改,而下注原题,此原题与德译本亦不尽合,是刻者自题的。戈庚〔3〕教授论文,可由我另译一篇附入。书拟如《奔流》之大,不能再大了。作者像我有底子,另做一块,所费亦甚有限。 大江书店之线订法,流弊甚多,我想只好仍用将线订在纸边之法。至于校对,则任何书店,几于无一可靠,有些人甚至于识字不多,点画小有不同,便不能辨了。此次印行时,可属密斯许校对,我相信可以比普通少错一点。 此复,即颂近佳迅上八月十六夜绍兄均此致候不另。 题版题语能否毫无删改,须与出版者商量,采其意见。 注释: 〔1〕蔡永言当时董绍明、蔡咏裳夫妇合用的名字。董绍明(1899--1969),字秋士,一作秋斯,河北静海(今属天津)人,翻译家,曾在上海编辑《世界月刊》。蔡咏裳,广东南海人,曾与董绍明合译革拉特珂夫的长篇小说《士敏土》,鲁迅为之校订,此信系致蔡咏裳。 〔2〕雪兄指冯雪峰(1903--1976),浙江义乌人,笔名画室、洛扬等,作家、文艺理论家。中国左翼作家联盟成员之一。著有《论文集》、《灵山歌》、《回忆鲁迅》等。 〔3〕戈庚(П.С.KОΓаН,1872--1932)苏联文学史家,文学批评家。他的论文,指《伟大的十年的文学》第三章第十五、十六节。鲁迅于一九三一年十月二十一日据日译本转译,改题《代序》,载于董绍明、蔡咏裳译《士敏土》再版插图本的卷首。 310911致李小峰小峰兄:昨遇舍弟,谈及种种,甚慰。 《小说史略》未知已出版否?出时希见赠二十本。 《旧时代之死》〔1〕之作者之家族,现颇窘,几个友人为之集款存储,作孩子读书之用。该书八月应结版税,希为结算示知,或由我代取,或当由其旧友走取均可。 迅上九月十一日〔1〕《旧时代之死》长篇小说,柔石著,一九二九年十月上海北新书局出版。 310915①致李小峰小峰兄:今日收到八月份版税四百并《小说史略》二十本,谢谢!本月版税能早日见付,尤感。 未名社内情,我虽不详知,但诗人韦丛芜君,却似乎连说话也都是诗,往往不可信,今我已向开明提出抗议,他的取款不大顺利了,我这边的纸版,大约不久总要归还的。 至于代偿欠款,我以为犯不上。一者因为《小约翰》销路未必佳,《坟》也一半文言,不算什么;二者因为我想这两种之被扣,未必因为本书,而是由于新排之别种书籍之欠款,数目未必寥寥,倘去代付,那就成为替别人付账了。还是"由它去罢"。 印好之印花,已只剩了一千,拟去新印,但恐未必即能印出。《朝花》〔1〕出版时,先用一千再说罢,倘那时尚未印好的话。 迅上九月十五夜《旧时代》〔2〕款,能速交下,最好。 注释: 〔1〕《朝花》指《朝花夕拾》。 〔2〕《旧时代》指《旧时代之死》。 310915②致孙用孙用先生:久不问候了。看见刊物上时有文字发表,藉知依然努力于译作。 近来出版界很销沈,许多书店都争做教科书生意,文艺遂没有什么好东西了,而出版也难,一不小心,便不得了...... 《勇敢的约翰》有一个湖风书店印去了。它是小店,没有钱,所以插图十二幅及作者像一幅,是由我印给它的。但我希先生给与印花壹千个,为将来算账地步,虽然能否算到不可知。 我想印花最好用(裁小)单宣,叠出方格,每张数十或百余,上加名印,如印之大,由他们去帖去。 原稿现已校毕,日内当与世界语译本三页,一同挂号寄上。但原稿已被印局弄得一塌胡涂了。我所加的格式,他们也不听。(这里是书局不听作者的话,印刷局也不听书局和作者的话的。)将来寄印花时,地址可如寄奉原稿时所列。 此上,即颂著祺。 迅启上九月十五夜311005致孙孙用先生:惠函并印花一千〔1〕枚,早已收到。诗集尚在排印,未校完。中国的做事,真是〔2〕慢极,倘印loSa全集,恐怕要费一百年。 这回印诗,图十三张系我印与,制版连印各一千张共用钱二百三十元,印字及纸张由湖风书店承认,大约需二百元上下,定价七角,批发七折,作将来全数可以收回计,当得四百九十元。书店为装饰面子起见,愿意初版不赚钱,但先生初版版税,只好奉百分之十,实在微乎其微了。而且以现在出版界现状观之,再版怕也不易,所以这一本翻译,几乎是等于牺牲。 版税此地向例是卖后再算,但中秋前他们已还我制版费一部分,所以就作为先生版税,提前寄上,希便中向商务分馆一取汇款人用周建人名义,取得后并寄给我一收条,写明收到《勇敢的约翰》版税洋七十元,以便探得销完后向之索回垫款,因我在上海,信息较灵,易于措手也。倘幸而能够再版,那时另定办法罢。此上,即颂著祺。 迅启上十月五夜书大约十一月总可以印成了,先生欲得多少本,希便中示知。 注释: 〔1〕诗集指《勇敢的约翰》。 〔2〕Zola左拉(E.Zola,1840--1902),法国作家。著作甚丰。其中《卢贡.马加尔家族》,由《酒店》、《娜娜》、《萌芽》、《金钱》等二十部长篇小说组成。 311013致崔真吾真吾兄:顷奉手示,谨悉种种。期刊未到,邮政模模胡胡,能否递到,是很难说的。 这一年来,我因搬来搬去,以致与朋友常难晤面,兄到上海,舍弟曾见告,但其时则已在回乡之后矣。侍桁〔1〕兄久未晤,得来函后始知其已往中大了。 朝华社用过之锌版,星星社〔2〕要用,我当然是可以的。请兄自向王先生〔3〕函取。 翻版书北平确也不少,有我的全集,而其实只三百页,可笑。但广州土产当亦不免,我在五年前,就见过油印版的《阿Q正传》。 此地近来颇热闹,但想亦未必久的。我身体如常,可释远念。 此复,并颂近佳迅启上十月十三日〔1〕侍桁即韩侍桁,参看290731信注〔2〕。曾参加"左联",后转向"第三种人"。当时在广州中山大学任教。 〔2〕星星社广州中山大学附属中学的一个文学团体。一九三○年十一月出版《星星汇刊》(不定期),后改为《星星旬刊》。一九三一年十二月停刊。 〔3〕王先生指王方仁。参看300119信注〔1〕。 311027致曹靖华靖华兄:十月八日信收到,它〔1〕兄信已转交。地图〔2〕一枚及信,早收到了,图样太小而不清楚,仍不能用,现已托人将集中之一张,改画单色,要比较的好些。赛氏集〔3〕第一卷亦早到。大约一月以前,寄上《前哨》〔4〕两份,不知到否?我恐怕寄不到。 "喀杰特"〔5〕注,书中已改从它兄之说,现得来信,又怀疑起来,今且看它兄怎么决定,倘他有案语,就印一附张于后,不然,就随他去罢。我疑心此语本意是士官生,因为此种人多在反动军中,后来便以称一切反动派军队,也难说的。此书本文已校完,现正在校自传及注释等,下月之内,定可出版了。书中有插画四张,三色版之作者像及《铁流》图一张,地图一张,比之书局所印的营利之品,较为认真,也比德日译本〔6〕为完备。《毁灭》则正要开印,除加上原本所有之插画外,亦有三色版作者像一张,但出版也要在十一月。此书是某书局〔7〕印的,他们怕用我的名字,换了一个,又删去序跋,但我自印了五百部(用他们的版),有序跋,不改名的,寄上时当用这一种。 未名社开创不易,现在送给别人〔8〕,实在可惜。那第一大错,是在京的几位,向来不肯收纳新分子进去,所以自己放手,就无接办之人了。其实,他们几位现在之做教授,就是由未名社而爬上去的,功成身退,当然留不住,不过倘早先预备下几个接手的青年,又何至于此。经济也一榻胡涂,据丛芜函说,社中所欠是我三千余元,兄千余元,霁野八百余元,须由开明书店买去存书及收来外埠欠款还付。后闻书已运沪,我向开明店取款,则丛芜已取八百元去,仅剩七百元,允给我,而尚未付;托友去取纸版,则三部中已有两部作了抵押品,取不来了。 合同另纸抄上,此非丛所通知,是我由书局方面抄来的。那时丛要留未名社之名,我因不愿在书店统治下,即声明退社,故我不在内。但这种合同,亦不可靠,听说他们现已不肯代售存书中之《烟袋》及《四十一》(未尝禁过),还有《文学与革命》(同上)三种,已在大加掣肘了。 出让的事情,素园是不知道的,怕他伤心,大家瞒着他,他现在还躺在病院里,以为未名社正在前进。此外,竟不知主动者是谁,据丛说,虽由他出面,而一味代行大家的公意。前因款事,去信未名社,问现在社中何人负责,丛答云:"先前既有负责之人,现在自然必也有负责之人",竟不说究竟是谁也。 我想译的小说集,已译的有了九篇,即L.Lu L〔9〕:《在沙漠上》;E.Zamiati 〔10〕:《洞窟》;K.Fedi 〔11〕:《果树园》;S.MaSashki 〔12〕:《工人》;B.PiS iak〔13〕:《苦艾》;V.Lidi 〔14〕;Zoshitche ko〔15〕:《Victo iaKaLhimi ov a》;A.TakovSev〔16〕:《穷人》;SeifuSSi a〔17〕:《肥料》。此外未定。后来放下多日,近因校《铁流》,看看德译本,知道删去不少,从别国文重译,是很不可靠的。《毁灭》我有英德日三种译本,有几处竟三种译本都不同。这事情很使我气馁。但这一部书我总要译成它,算是聊胜于无之作。 我们如常,好的,请释念。 弟豫启上十月二十七夜。 注释: 〔1〕它瞿秋白笔名"屈维它"的略称。瞿秋白(1899--1935),江苏常州人,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之一。一九二七年国民党叛变革命后,他曾主持召开"八月七日党中央紧急会议",结束了陈独秀右倾机会主义在党内的统治。一九二七年冬至一九二八年春,在担任中央政治局临时书记时,犯了"左"倾盲动主义路线的错误。一九三一年至一九三三年在上海从事革命文化工作。一九三五年二月在福建游击区被国民党军队俘虏,并于同年六月十八日在福建长汀被杀害。著有《赤都心史》等,译文汇编为《海上述林》两卷。 〔2〕地图即《铁流》书后所附的《达曼军行军图》。 〔3〕赛氏集即《绥拉菲摩维支全集》。 〔4〕《前哨》半月刊,"左联"机关刊物,一九三一年四月在上海创刊,自第二期起改名《文学导报》,同年十一月出至第八期被迫停刊。 〔5〕喀杰特沙皇贵族子弟军官学校的学生。 〔6〕德日译本德译本附于聂维洛夫的《丰饶的城塔什干》之后,一九二九年柏林新德意志出版社出版,无译者名,有删节。日译本《铁之流》,藏原惟人译,一九三○年东京丛文阁出版。 〔7〕某书局指大江书铺。 〔8〕送给别人指未名社结束,财物、书籍等交开明书店处理。 〔9〕L.Lu L伦支(Л.H.ЛyНД,1901--1924),又译隆茨,苏联"同路人"作家。他的《在沙漠上》,一九二八年秋译,载《北新》半月刊第三卷第一期(一九二八年十一月一日),后收入小说集《竖琴》。 〔10〕y.lamiati 札米亚丁(y.И.ЗаМЯТИН,1884--1937),通译札弥亚丁,苏联"同路人"作家。他的《洞窟》,鲁迅于一九三○年七月十八日译毕,载《东方杂志》第二十八卷第一号(一九三一年一月),后收入小说集《竖琴》。 〔11〕K.Fedi 斐丁(K.Α.ФeДИН,1892--1977),通译费定,苏联作家。著有长篇小说《城与年》、《初欢》、《不平凡的夏天》等。他的《果树园》,鲁迅于一九二八年十一月二十日译毕,载同年《大众文艺》月刊第一卷第四期(十二月二十日),后收入小说集《竖琴》。 〔12〕..MaSashki 玛拉式庚(С.H.MаЛаШкИН,1888--?),苏联作家。他的《工人》,鲁迅于一九三二年九月十九日前译毕,后收入小说集《一天的工作》。 〔13〕B.PiS iak毕力涅克(Б.Α.ПИЛъНЯк,1894--1941),又译皮涅克,苏联"同路人"作家。他的《苦蓬》,鲁迅于一九二九年十月二日译毕,载《东方杂志》第二十七卷第三号(一九三○年二月),后收入小说集《一天的工作》。 〔14〕V.Lidi 理定(B.Γ.ЛИДИH,1894--?),苏联作家。他的《竖琴》,鲁迅于一九二八年十一月十五日译毕,载《小说月报》第二十卷第一期(一九二九年一月),后收入小说集《竖琴》。 〔15〕Zoshitche ko淑雪兼珂(M.M.M.M.ЗОМeНкО,1895--1958),通译左琴科,苏联"同路人"作家。他的《Victo iaKaLhimi ov a》,鲁迅译作《波兰姑娘》,收入一九二九年四月朝华社版《奇剑及其他》(《近代世界短篇小说集》之一)。 〔16〕A.TakovSev雅柯夫列夫(A.J.ЯкОВЛeВ,1886--1953),苏联作家。著有中篇小说《十月》等。他的《穷人》,鲁迅译作《穷苦的人们》,一九三二年九月十三日前译毕,载《东方杂志》第三十卷第一号(一九三三年一月),后收入小说集《竖琴》。 〔17〕SeifuSSi a绥甫琳娜(Л.H.СeЙфyЛИНа,1889--1954),通译谢芙琳娜,苏联女作家。她的《肥料》,鲁迅于一九三一年八月九日译毕,载《北斗》月刊第一卷第一、第二期(一九三一年九月、十月),后收入小说集《一天的工作》。 311110致曹靖华靖华兄:十月廿三日来信已收到,它兄信即转交。这以前的两信,也均收到的,希勿念。 霁野久不通信,恐怕有一年多了。惟丛芜偶有信来发牢骚,亦不写明住址,现在未名社发行部已取消,简直无从寄信。仅从开明书店听来,丛亦在天津〔教书1〕。今天〔2〕报上,则载天津混乱,学生走散,那么,恐怕他现又不在那里了。 未名社交与开明书店后,丛共取款千元去,但近闻又发生纠纷,因为此后他们又不履行条约。未名社似腐烂已久,去年我印GSadkov小说《leme t》之木刻十张,以四十部托其代售,今年因其停办,索回存书,不料寄回来的是整整齐齐的一包,连陈列也没有给我陈列,我实觉得非常可叹。 兄的短篇小说译稿,我想,不如寄来放在我这里罢,将在手头的。我一面当设法寄霁野信,请其将存稿寄来,看机会可在杂志上先登载一次,然后印成一册,明年温暖时,并希兄将《〔3〕T a svaS》译完见寄。此地事无一定,书店也早已胆小如鼠,心凶如狼,非常难与商量。但稿子放在上海,究竟较易设法,胜于藏在北平箱子里也。 我到现在为止,都安好的〔4〕。不过因为排日风潮,学生不很看书了,书店很冷落,我的版税大约就要受到影响,于是也影响于生活。但我想无论如何,也不能退入乡下,只能将生活状态收缩,明年还是住在上海的。不过明年我想往北京一趟,看看母亲。旧朋友是变化多端,几乎不剩一个了。 听日本人说,《阿Q正传》的俄译新版上,有Lu- a〔5〕cha ski序文,不知确否?如确,则甚望兄译其序文或买有此序文之书一本见寄。 我所译短篇,除前信所说之外,近又译成loLuSi-a之《AK〔6〕〔7〕与人性》L be 之《LaSa的利益》各一篇,此外决定要〔8〕译的,是孚尔玛诺夫之《赤色之英雄们》。 《毁灭》已在印刷,本月内定可出书;《铁流》已校完,十五六即可开始印刷,十二月中旬定可出书,地图还是用全集中的一张,但请人照画了一张,将山也改作黑色了。原文英国拼音和译名,则另印了一幅对照表。 这里已经冷起来,那边可想而知,没有火炉,真是很为难的,不知道这种情形,大约要几年才可以脱出而得到燃料? 此地学生们是正在大练义勇军之类,但不久自然就收场,这种情形,已见了好几次了。现在是因为排日,纸张缺乏,书店已多不复印书。 专此,并祝安健弟豫启上十一月十日。 注释: 〔1〕天津教书指韦丛芜经李霁野介绍,于一九三一年秋到天津河北女子师范学院任教。 〔2〕天津混乱一九三一年十一月八日,天津日军组织汉奸便衣队千余人,自日租界冲入华界,并借口其排长被流弹击伤,向我方开炮。 〔3〕《T a svaS》《苔兰斯华尔》,中篇小说,苏联费定作。未译成。 〔4〕排日风潮指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后,全国人民掀起的抵制日货,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运动。 〔5〕Lu acha ski序文所传卢那察尔斯基为《阿Q正传》俄译本作序,并非事实。 〔6〕loLuSia左祝黎(Ε.Д.ЗОЗyЛЯ,1891--1941),苏联作家。他的《AK与人性》,即《亚克与人性》,鲁迅于十一月四日译,收入小说集《竖琴》。 〔7〕L be 英培尔(B.M.ИНбep,1890--1972),苏联女作家。她的《LaSa的利益》,即《拉拉的利益》,收入小说集《竖琴》。 〔8〕孚尔玛语夫(Д.Α.фypМаНОВ,1891--1926),通译富曼诺夫,苏联作家。著有长篇小说《恰巴耶夫》等。他的《赤色的英雄们》,即《革命的英雄》,鲁迅于一九三二年五月三十日译毕,收入小说集《一天的工作》。 311113致孙用孙用先生:《勇敢的约翰》已印成,顷寄上十一本,计分三包。其中之一本,希费神转寄"旧贡院高级中学许钦文先生收"为感。 书款是不必寄还书店的,因为当时即已与他们约定,应送给译者十本。 这回的本子,他们许多地方都不照我的计划:毛边变了光边,厚纸改成薄纸,书面上的字画,原拟是偏在书脊一面的,印出来却在中央,不好看了。 定价他们也自己去增加了一角,这就和板税相关,但此事只好将来再与交涉。 不过在这书店都偷工减料的时候,这本却还可以说是一部印得较好的书;而且裴多菲的一种名作,总算也绍介到中国了。 此布,即颂曼福! 迅启上十一月十三日 ------------ 第29章 附录 1致叶绍钧〔1〕聊印数书,以贻同气,所谓相濡以沫〔2〕,殊可哀也。 注释: 〔1〕此则据收信人所作《挽鲁迅先生》诗(载一九三六年十一月《作家》第二卷第二号)后自注编入。原无标点。 叶绍钧,字圣陶,江苏吴县人,作家、文学研究会成员。著有长篇小说《倪焕之》及短篇小说多种。 〔2〕相濡以沫语见《庄子.天运》。 1致母亲〔2〕上海前几日发飓风,水也确寓所,因地势较高,所以毫无。此后连阴数日,至前日始,入夜即非夹袄加绒绳背心来,确已老练不少,知道的事的担子,男有时不懂,而他却十吵闹,幼稚园则云因先生不往乡下去玩,寻几个乡下小稍得安静,写几句文章耳。 亦安好如常,请勿念为要。 随叩九月二十九日〔一九三三年〕〔1〕此信原件残缺。 3致高植〔1〕我很抱歉,因为我不见访客已经好几年了。这也并非为了别的,只是那时见访的人多,分不出时间招待,又不好或见或不见,所以只得躲起来,现在还守着这老法子,希谅察为幸。注释: 〔1〕此则据志淳作《鲁迅一事》(载一九四八年十二月二十九日上海《大公报.大公园》)所引编入。原信写于一九三三年十二月九日。 高植(1911--1960),安徽合肥人,翻译工作者。当时在南京中山文化教育馆任编译员。 4致刘岘〔1〕一河南门神一类的东西,先前我的家乡----绍兴----也有,也帖在厨门上墙壁上,现在都变了样了,大抵是石印的,要为大众所懂得,爱看的木刻,我以为应该尽量采用其方法。不过旧的和此后的新作品,有一点不同,旧的是先知道故事,后看画,新的却要看了画而知道----故事,所以结构就更难。 木刻我不能一一批评。《黄河水灾图》第二幅最好;第一幅未能表出"嚎叫"来。《没有照会那里行》倒是好的,很有力,不过天空和岸上的刀法太乱一点。阿Q的像,在我的心目中流氓气还要少一点,在我们那里有这么凶相的人物,就可以吃闲饭,不必给人家做工了,赵太爷可如此。 《呐喊》之图首页第一张,〔2〕如来信所说,当然可以,不过那是"象征"了,智识分子是看不懂的,尺寸不也太大吗? 二《TheWoodcutofToday》〔3〕我曾有过一本,后因制版被毁坏,再去购买,却已经绝版了。Daglish〔4〕的作品,我是以英国的《Bookma 》〔5〕的新书介绍栏所引的东西,加以复制的,没见过他整本的作品。Mef-fe t〔6〕除《士敏土》外,我还有七幅连续画,名《你的姊妹》,前年展览过。他的刻法,据Kol-lwitL所批评,说是很有才气,但恐为才气所害,这意思大约是说他太任意,离开了写实,我看这话是很对的。不过气魄究竟大,所以那七幅,将来我还想翻印,等我卖出了一部分木刻集----计六十幅,名《引玉集》,已去印----之后。 来信所举的日本木刻家,我未闻有专集出版。他们的风气,都是拚命离社会,作隐士气息,作品上,内容是无可学的,只可以采取一点技法,内山书店杂志部有时有《白ト黑》(手印的)及《版艺术》(机器印的)出售,每本五角,只消一看,日本木刻界的潮流,就大略可见了。 三《孔乙己》的图〔7〕,我看是好的,尤其是许多颜面的表情,刻得不坏,和本文略有出入,也不成问题,不过这孔乙己是北方的孔乙己,例如骡车,我们那里就没有,但这也只能如此,而且使我知道假如孔乙己生在北方,也该是这样的一个环境。 四欧洲木刻,在十九世纪中叶,原是画者一人,刻者又是一人,自画自刻,仅是近来的事。现在来刻别人的画,自然无所不可。但须有一目的:或为了使其画流的更广;或于原画之外,加以雕刀之特长。 五パルパン和パスOケール〔8〕的作品,我也仅在《世界美术全集》中见过,据说明,则此二人之有名,乃因能以浓淡,表现出原画的色彩来(他们大抵是翻刻别人的作品的);而且含有原画上所无之一种特色,即木刻的特色。当铜版术尚未盛行之时,这种木刻家是也能出名的。但他们都不是创作的木刻家。。。。。。。 六《引玉集》随信寄去,一册赠给先生,一册请转交M.K.木刻研究会。 七《解放的DQ》一图,印刷被人所误,印的一塌胡涂,不能看了。注释: 〔1〕这里的前五则据收信人作木刻《阿Q正传》(一九三五年六月未名木刻社出版)的后记所引编入。这些信约写于一九三四年至一九三五年间。后两则据收信人作《鲁迅与木刻版画》一文(载一九四七年十月《文艺春秋》月刊第五卷第四期)所引编入。 刘岘,原名王之兑,字慎思,笔名刘岘,河南兰封(今兰考)人,木刻家。当时是上海新华艺专学生,无名木刻社成员。 〔2〕《呐喊》之图据收信人回忆,指木刻画集《呐喊》。其中包括《阿Q正传》、《孔乙己》、《风波》和《白光》四篇小说的四组木刻画。"首页第一张"综合刻有《呐喊》各篇小说的主要人物。 〔3〕《TheWoodcutofToday》全名《TheWoodcutofTodayatHomea dAb oad》,即《当代国内外木刻》。英国霍姆编,一九二七年伦敦摄影有限公司出版。 〔4〕Daglish达格力秀(1892--1966),曾是伦敦动物学会会员,所写动物学著作,附有自作木刻插图。 〔5〕《Bookma 》即《文人》。 〔6〕Meffe t即梅斐尔德。 〔7〕《孔乙己》的图指刘岘的木刻连环画《孔乙己》,连载《读书生活》第二卷第三期至第十二期(一九三五年六月至十月)。 〔8〕パルパン和パスOケール据收信人回忆,即巴蓬和哈斯马格耳,两人均为法国版画复制家。 5致钱杏酆〔1〕一此书〔2〕原本还要阔大一点,是毛边的,已经旧主人切小。 二至于书面篆字,实非太炎先生作,而是陈师曾所书,他名衡愙,义宁人,陈三立先生之子,后以画名,今已去世了。注释: 〔1〕这里的两则据收信人所作《鲁迅书话》一文(载一九三七年十月十九日《救亡日报》)所引编入。引文中注明的写信日期分别为一九三五年二月十二日、一九三六年四月三十日。 钱杏酆(1900--1977)笔名阿英,安徽芜湖人,文学家。太阳社主要成员。 〔2〕这里和下则所说的书,均指《域外小说集》第一册。 6致尤炳圻〔1〕日本国民性,的确很好,但最大的天惠,是未受蒙古之侵入;我们生于大陆,早营农业,遂历受游牧民族之害,历史上满是血痕,却竟支撑以至今日,其实是伟大的。但我们还要揭发自己的缺点,这是意在复兴,在改善......内山氏的书,是别一种目的,他所举种种,在未曾揭出之前,我们自己是不觉得的,所以有趣,但倘以此自足,却有害。注释: 〔1〕此则据一九三六年八月开明书店出版收件人译《一个日本人的中国观.译者附记》所引编入。《一个日本人的中国观》,即内山完造著《活中国的姿态》。据《鲁迅日记》,此信当写于一九三六年三月四日。 尤炳圻,江苏无锡人,曾留学日本。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