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一不小心被死对头攻略了》 作者:舟迟不挽 简介:   问题少年江逾白顺风顺水活了十余年,终于在高二这年遇到一个死对头。   一次暑假水逆到家,连着两次打架偶遇同一个人,还好死不死在他面前究极社死。   第一次见面江逾白就夸下海口:“我从小就是好学生,比如那什么,打架抽烟喝酒什么的,我从来不干。”   第二次见面,沈南晏盯着刚准备动手的江逾白:“打架抽烟喝酒什么的,你从来不干?”   江逾白:……   脸疼。   俩人第二次一起走进局子的时候,他一边说着“阴魂不散”一边想着以后肯定见不着。   没想到第二天,沈南晏就以转校生的身份走进教室。   他性格冷淡疏离,步子不疾不徐,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傲气场。   江逾白惊讶之余心想,呦,又来一个问题少年。   然而事实却是,沈南晏藏着两幅面孔,在学校的表现深得老师青睐。   江逾白:怎么会有人这么表里不一!   江逾白反面教材的形象本就根深蒂固,现在还多了个时刻和他作对的正面教材。   于是两人互相看不惯,见面必滋火。   不久后,沈南晏盯着把自己喝进医院的江逾白:“从来不喝酒?”   江逾白:……   脸疼。   频频丢脸的江逾白一心一意想在沈南晏那掰回一局,结果事态越发离奇。   相处期间,他当恶作剧,人家当情趣,他以为的暗潮汹涌,人家恨不得当场相拥!   江逾白:听说他讨厌吃香蕉,送起来。   沈南晏:他为了了解我,竟然偷偷观察我的日常饮食!   江逾白:他盯着我看,一定是看不惯我。   沈南晏:他长得好好看,好帅,好高,我好喜欢。那宽肩,那窄腰,那——   随着沈南晏的目光越发直白放肆,江逾白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经常一番仔细思考,他震惊地得出结论:死对头他对我图谋不轨!   后来,暧昧到极致的氛围里,沈南晏尾音上扬:“听说你觉得我表里不一?”   他凑近江逾白:“以前都是本色出演,现在才是表里不一。”   说完就低头吻了上去。   1V1 HE   高冷禁欲孤傲不群骄傲学霸攻X不可一世外骚内怂嚣张纯情受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南晏,江逾白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死对头竟然暗恋我   立意:青春须早为,岂能长少年 倒打一耙 ================== “轰——” “轰轰——” 黑色炫酷的摩托车碾着碎石,在盘旋大路上飞快行驶。 江逾白紧握车把,修长好看的手指转动油门。 又是“轰——”的一声,摩托再次加速。 他赶着去参加一位老人的七十岁寿辰。 摩托在十八弯的大路上绕了一圈又一圈,落日正慢慢靠近山头。 “站住,别跑!” 是一道气喘吁吁的女声。 江逾白眉头微微一皱,一路上都没什么情绪的目光动了动,然后略带疑惑地朝声源方向偏了偏头。 声音不大,有些虚弱,不难判断女生跑了有一阵子了。 水泥糊的大路旁有一座小山,隔着小山的另一边是一条积满落叶的泥巴小路。 “包还我!别跑了!!” 这个声音,就是从那条小路上传来的。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 的包。 落叶小路绕着小山围了半圈,出口依然连通着大路。 这个时间段路上很少有人。 摩托在水泥直道上飞驰,先一步到达两条路的交汇口,一个漂亮的漂移—— 车轮被一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石头绊到,整个车身不受控制地倾斜,“咚”的一声,他和摩托同时倒地。 “操!” 好在他反应够快,及时护住了重要部位,摔了一跤的后果只是手上蹭破点皮。 还没来得及做多余的动作,耳边就传来飞快的脚步声。 他偏头,只见一个黑色身影突然停下狂奔的脚步,双腿踩着泛黄的落叶划出两道急刹车留下的痕迹——最后还是没刹住,一屁股坐在了成堆的落叶里。 他身后跟着一个同样穿着黑衣的少年,同样突然停下飞奔的脚步,在地上留下痕迹。 不过少年的反应明显更快,身手也更加矫健,停下的动作更早一步。 两人和他对视一眼,对于他耍帅摔倒这件事,目光上没做太多停留,甚至连“你谁啊,瞎挡什么路”都没骂一句。 江逾白虽然觉得丢脸,但在这样的氛围里丢脸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虽然那两人没多在意第三个人的突然出现,但江逾白飞快地观察了一下他们两个人。 包在少年手里。 江逾白果断忘记狼狈摔跤这回事,心说遇见即是缘分,今天出门虽然没看黄历,但是眼下这情况,不用看也知道,今日宜打狗头。 三个人僵持不过半秒,江逾白突然取下头盔随手扔掉,想也不想就向少年扑去。 少年眼里闪过一丝不明所以的诧异,当即一个侧身旋转,擦着江逾白的肩头完美避开。 没想到这小子还有两下子。 不过江逾白也不是吃素的,眼明手快就要抓包。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一句话没说完,有两下子的少年就狠狠给了他一肘子,不待江逾白反应过来,又甩给他一个冷酷的眼神,像是嘲笑,紧接着头也不回就往大路跑。 “我操!”这一通操作把一整天都无悲无喜的江逾白彻底激怒了。 他顾不上腹部刚挨的那一下,拔腿就追。 少年到底已经跑了一段路,体力明显不如江逾白。 江逾白没费多少力气就赶上了。 他毫不客气地握着拳头朝少年脸上来了一下,却被少年再次躲开。 于是手的角度一拐,瞅准了时机向下一抓,果断抓住少年手里的包。 两人一手拽着包互相拉锯,一手隔空打拳,都恨不得把对方脸上揍得青黄交加。 不料少年奋力一抽,包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你他妈属泥鳅的啊——” 江逾白简直出离愤怒了。 沉默了一路的少年突然出声:“就这点本事还做抢包贼,你有没有点自知之明。” 此话出口,江逾白很明显的怔了一下。 好一个倒打一耙! 就这几秒钟愣神的功夫,他又挨了一拳。 “去你妈的,你才抢包贼,少在这儿颠倒黑白,装模作样,”他的声音越来越狠厉,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好好做人!” 话音未落,江逾白反手一个拳头朝少年侧脸挥去,打得少年措手不及,两人很快拉开战线,自说自话,谁也不搭理谁,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江逾白:“看你长得挺帅的,成天却干着见不得人的事,不怕遭报应吗?!” 少年:“抢个包还专门骑摩托耍帅,带个头盔看不见脸就真以为自己帅了?!” 江逾白:“没钱不丢人,没钱还抢东西可就不只是丢人的问题了!” 两人一边打一边骂,手和嘴都不停,腿也没闲着,一路上还带往前跑的。 少年终于提高音量:“一个包而已,值得你们这么拼命抢吗,两个臭男人要包干嘛啊,这也卖不了几个钱!” 江逾白也终于发现不对。 你们? 两个臭男人? 抢包的臭男人不是他们吗? 后面的地平线上隐约传来警笛的声音,红蓝交错的灯光越来越近。 一个气喘吁吁的女生朝他们跑来,一边大口喘气一边道:“包……我的包呢?” 少年把手里那个极其普通的黑色背包递给了她,她飞快打开背包检查里面的东西,像是里面有什么贵重的珍宝似的。 半小时后。 公安局。 “所以你们互相认为对方是抢劫犯,起了争斗,让真正的抢劫犯跑掉了?”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是在警察叔叔凌厉的眼神下,两位还是同时点头:“嗯……” 这诡异的默契…… 两人做了笔录,留下联系方式,接受了一通来自警察叔叔的,对祖国花朵的真诚的思想教育,终于在警察叔叔喝掉保温杯里最后一口枸杞茶,以为要放他们离开的时候,听见警察叔叔说:“抢包贼找到了,你们再等等,得对一下口供,全方位还原事实真相。” 十分钟后,警察叔叔回来。 “嗯,和你们说的大差不差,他赌钱输了,看见路上只有小姑娘一个人,又不像本地人,于是起了歹心。” 陈述完事实,他又看向包的主人:“姑娘一个人可得注意安全啊,我们警察同志这次虽然及时赶到了,但保不准有人——” “谢谢叔叔,我明白的。” 姑娘及时制止住了准备长篇大论的热心警察,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可以走了吗?” 果然警察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 “嗯嗯,可以了,没你们什么事了,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江逾白和少年再次默契地同时向姑娘投去一个“大恩大德,没齿难忘”的眼神。 三人一起出了公安局,姑娘主动开口。 “再次谢谢你们帮我的忙,虽然中间有点小误会,但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嘛。” 姑娘名叫秦柒,北京某知名大学医学博士在读,这次来这里主要是做一些调研,包里装的是非常重要的调研资料,所以才拼了命地追。 “我往那个方向走,”姑娘指了一条路,又问,“你们呢,去哪儿?” “去杏花镇。” “杏花镇。” 两人同时开口。 这该死的缘分。 “看吧我刚在局子里就说了你们挺有缘!”秦柒做事非常有效率,感慨他们有缘的同时,顺便替他们安排好了路线。 “这样吧,你俩一起去,路上有个伴,还可以交流交流进局子的心得。” 秦柒完全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笑眯眯的:“那以后有缘再见,我的研究方向么,大到断腿截肢,小到骨折扭脚,有需要都可以找我。” 看江逾白和少年不自然的表情,似乎都不太想有这个需要。 两人和秦柒分开后,一起往杏花镇的方向走。 沿途没有什么人,晚风似乎更大了些。 “那个,对不起啊。”向来不可一世的江逾白放下一路上都端着的面子,捏捏妞妞地开口。 “没关系。” 一路无话。 太无聊了,得找点事干。 于是江逾白一边迈着步子,一边在心里无聊的数着数。 一二三四……七十八……一百九十九……九百八十一……两千一百五十六…… “两千……”江逾白看着前面不远处在地上躺着的摩托,脑子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只是直觉兴奋,嘴里忍不住嘟囔出了他数到的数字。 “什么?”走在旁边的少年疑惑地问。 等江逾白的思维走完所有反射弧流程,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兴奋大叫:“二百五!” “……” 刚才还和他并肩走着的沈南晏突然加快脚步,并十分有风度地保持沉默。 “不是,我不是说你是二百五,我是说两千二百五,是两千二百五的二百五,不是你是二百五的二百五!” 绕口令似的说完,连江逾白自己都有点被绕晕了,前面走着的沈南晏半点没有停下来搭理他的意思,他只得也跟着加快脚步,赶上去。 “我刚数着数玩呢,就刚好数到两千二百五,这不是看见我车了吗,我一个高兴就……就数出声了。” 他赶上沈南晏,和他同速往前走,诚恳地看向沈南晏没什么表情的脸,然后毫无防备地……看见了沈南晏脸上的淤青。 没错,他打的。 尽管对比起来自己被他揍得更惨,但自己身上的伤没有一处在脸上,反观对方,唯一被打中的一拳就让脸上挂了彩。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江逾白觉得比起刚才在公安局里,这淤青……似乎更青了。 不过这张脸,确实好看。是那种鼻梁挺拔,眉眼分明,第一眼看就让人觉得俊郎的脸。 此时夕阳正好西下,晚霞漫布山野,落日余晖在绯红的背景下散出金黄色的光芒。 沈南晏的侧颜在此时的夕阳下,勾勒出清晰好看的弧度。 看在这么好看的脸被他揍成这副样子的面子上,江逾白决定再解释一下:“喂,我真没骂你……” “知道了。”沈南晏冷冷开口,这三个字每个字都表达着一个意思:闭嘴。 解释好像并没有什么效果。 不过江逾白倒是真的闭嘴了,眼看着摩托越来越近,他快步上前,扶起车子坐上去,边戴头盔边冲沈南晏喊:“你不是也去杏花镇吗?一起啊。” 沈南晏头也不回:“不用。” “别呀,你走回去天都黑了。” “不用。” 江逾白发动摩托,往沈南晏的方向骑,眼看着距离差不多,不由分说就把车停在他面前。 “没关系的,不麻烦,上车,我载你一程。” 沈南晏被迫停住脚步,抬头看着前面这个牛皮膏药似的拦路鬼。 江逾白被他盯着也没压力,随口胡说道:“你不用担心,不会绑架你,我从小就是好学生,比如那什么,打架抽烟喝酒什么的,我从来不干。” 刚才朝我脸上抡拳的是鬼? 他目光又朝江逾白的手上移去——江逾白手上有之前当着沈南晏的面,骑车摔跤蹭破的皮。 江逾白顺着他的目光向下。 操,这是得有多缺心眼才能在忙着抓人的同时,记住这个被他顺带看了只有一眼的路人,伤在了哪儿。 江逾白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然而沈南晏并没有要给他留点面子的意思。 “你有机动车行驶证吗?”他问。 江逾白:“……” --------------------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沈南晏攻,江逾白受 感谢阅读,祝大家天天开心,啾咪~ ———————— 专栏预收求收藏~ 接档文:《一觉醒来我和顶流男神结婚了》 林深一觉醒来失忆了,发现自己竟然已婚有老公。 老公还非常自然地在床上邀请他,好像这种事他们已经非常习惯了。 林深看着这个活跃于屏幕上的帅气男人:我(何)裂(德)开(何)了(能) 他愣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陆景的手已经伸进他裤子里:“老夫老妻了,害羞什么。” - 陆景是娱乐圈的大佬,公认的顶流。 林深是娱乐圈的小白,公认的……呃,暂时没多少人认识。 俗称糊逼。 林深把陆景当作自己的偶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没办法企及。 没人敢相信,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竟然能每晚都摸到偶像的腹肌。 - 网传国民男神结婚了,结婚对象是个绝世大美人。 消息真真假假,吵得沸沸扬扬。 有网友扒出陆景多年前的一次采访。 主持人:“请问您有您自己的择偶标准吗?” 陆景:“比我小,会演戏,喜欢白色。” 营销号总结发文:最近小有成绩的新晋演员林深几乎完全符合陆景的标准。 吃瓜群众:林深想红想疯了,人家新婚燕尔浓情蜜意,拿这种事蹭热度也不怕损祖上阴德。 当晚,林深拒绝老公的邀请:“你跟你的新婚美人浓情蜜意去吧,我不想损祖上阴德。” 陆景抱住他,嗓音低哑魅惑:“我的择偶标准就是你,我只想跟你浓情蜜意。” - 林深一路摸爬滚打,终于凭过硬的实力在娱乐圈闯出了一番天地。 一次机会,他跟陆景合作了一部双男主电影,电影播出后,神奇力量CP粉横空出世。 恰时有人发起投票——圈内最不可能和陆景结婚人选。 在一众女明星中,林深莫名乱入。 CP粉慌了,纷纷发言表示:圈地自萌,无意出圈,仅磕角色,不磕真人。 为避免脆弱的圈子就此崩塌,CP粉自证清白,成为投票主力军,把林深送上了榜首。 林深在床上拿着手机,背对着陆景:"是我配不上你。" 陆景凑过去吻他:"错了,是我配不上你。" 不久后,陆景晒出两张结婚证,登记日期三年前,并配文:我追的,暗恋好多年。 全网炸了。 CP粉:我磕的CP成真了?! 1V1\HE\同性可婚背景\无原型 ———————— 《猫与冢》《和顶流前任上综艺后我爆红了》点进专栏可看,感兴趣的话点个收藏吧~ 理想型 ================ 九月一号,咏南中学高二一班。 与其他满是哀怨声音的班级不同,高二一班的教室里除了各种抄作业、叙旧、交流假期心得的声音,还夹杂着一声又一声幸灾乐祸的“生日快乐”。 南中高一下期中就分了班,因此高二开学时大家并不陌生,已经算是熟人。 江逾白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一手暴躁抄语文,一手暴躁接礼物。 “谢谢谢谢谢谢大家的祝福,不过我今天实在不是很快乐,礼物留下,快乐就不必说了,听得……”膈应二字还未出口,门口就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吼。 “白哥!生日快乐!” 接着一个崭新的篮球从他手中飞过来,要不是江逾白眼明手快,抛弃作业伸手接住,此刻他的脑袋已经原地开花。 “操!路由器你是祝我生日快乐还是想送我早日归西?!你忘记昨天是谁大清早的不睡觉,八点钟就拿著作业去救你的狗命了吗?” 路右旗刚从校门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教室,气还没喘匀。 他往前走几步,在离江逾白不远处的一个座位上拉开椅子坐下,笑道:“怎么能是忘恩负义送您归西呢?好歹也有初中三年的同桌情意,我这不是走陈盛的路,让陈盛无路可走吗。” 话音刚落,门口又传来一声和刚才如出一辙的话:“白哥,生日快乐!” 这次是体委陈盛。 一切都像是按下了重播键。 果然,下一秒,又一个崭新的篮球直直地朝江逾白扔去。 江逾白这次有了准备,十分顺利地接过篮球,但这并不能让他少说一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话。 “你俩这是比着赛来送我归西呢?” “怎么回事,就这么敷衍我?”那俩人还没来得及回答,江逾白就拿起两个一模一样的篮球,举到他俩面前,“你们送礼物不能挑个不一样的?” 然而陈盛没空理寿星,抬脚就朝路右旗走去:“说好的数三二一一起跑,你抢跑,耍赖!” 路右旗笑得没心没肺,没力气再躲,任由陈盛掐着他的脖子,没有反抗。 “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说你是不是暗恋我!” “我暗恋你个屁,也不瞅瞅自己几斤几两!” “啪啪啪——”讲台上传来拍打讲桌的声音。 “同学们,我刚才在语文办公室里看见南姐在和一个男生说话,你们说会不会是转学生?”班长激动道。 “转学生?性别男吗?好不好看?帅不帅?高不高?”几个女生十分兴奋。 “没看见正面,不过单从侧面看简直就是我的理想型!长得也高,目测比白哥还高出半个头呢!” 班长的话引起不小的骚动,话音刚落,大家整齐划一地朝教室最后一排看去。 江逾白抄作业抄得好好的,突然听见自己名字,茫然抬起头,只见全班几十颗脑袋一起回头,近百只眼睛正盯着他看,场面一度非常壮观。 “又不是我的理想型,你们盯着我干嘛?” “……” 说完继续埋头抄作业,十分专注。 班长笑着翻了个白眼,又继续和别人说起转校生来。 “白哥,以前也不见你这么这么着急赶作业,今天怎么这么赶?”路右旗终于察觉到江逾白的不对劲,“南姐晚自习检查,你看看天儿,现在才中午呢。” 江逾白没有停笔,只敷衍一句:“下午有事。” . 沈南晏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拿着老师签名的单子打算先去领校服。 他一边走一边打量周围的环境,教学楼干净卫生,校园里的绿植很漂亮,比起他之前待的学校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奶奶寿宴结束的第二天就来咏南办了入院手续。 她身体差到这个地步的事情瞒得很好,连沈南晏都差点被骗过去。 如果不是那天他赶着先去拿了药,取药给他的先生实在看不下去,偷偷告诉了他这件事,沈奶奶可能现在还瞒着。 沈南晏在医院换好校服,陪到奶奶休息后,才离开医院。 现在距离晚自习上课其实还有一段时间,但是他想随便走走。 从医院到学校的路程不远,他打算走着去。 这条路早上已经走过,他对路上的东西没有他太大兴趣,于是思绪飘荡,全凭本能往前迈步。 在来到咏南的前一天,他接到公安局的电话,通知他去领取热心群众为他送的锦旗。 他拿着两面写着同样内容的“见义勇为,当代雷锋”的锦旗看向右下角。 赠送人:江逾白 赠送人:秦柒 当时沈南晏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两人错过这么多年,实在可惜。 “哔——哔——哔哔——” 马路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把沈南晏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 这时他才注意到天空竟然飘起了小雨,地面已经完全被雨水打湿,想来雨应该下得有一会儿了。 他寻声望去,只见马路上的车全都停着,交警拿着喇叭喊道:“前面一辆摩托打滑,和小车撞上了,问题不大,要不了多久就能处理好,麻烦大家耐心等待。” 沈南晏环顾一周打着车灯的拥挤马路,正打算收回视线,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逾白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急急忙忙地朝前跑去。 他去的方向人很少,大家似乎都避着那儿走。 沈南晏没有仔细思考江逾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城市,只是直觉不对,犹豫一下,跟了上去。 他离江逾白的距离不算远,但也不近,江逾白火急火燎地往前跑,没有注意到身后多了个人。 他们拐了好几个弯,路越走越窄。沈南晏跟着他饶了几圈,愈加确定江逾白要去的地方不寻常。 周围空无一人,巷子里分外安静。沈南晏一路上小心地跟着江逾白,最后到了一个十分偏僻的地方。 江逾白进了一个胡同,就在沈南晏打算跟去的时候,里面突然传出一道听起来极不舒服的声音:“呦,寿星来啦!” 沈南晏停下脚步,没再往前。 “还记得今天是你爷爷生日呢,不错,挺孝顺,既然这么孝顺,”江逾白吊儿郎当的声音不大,正好能让沈南晏这个位置听清,“那这么着吧,你们给爷跪下磕头叫两声‘爷爷’听,爷高兴了就让让你们,放你们完整地走出这条胡同。” “操|你妈的,也就这时候呈呈口舌,今天出门看黄历了吗?”另一个人的声音传来,这明显不是一个耐心的人。 话音未落,里面陡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就响起了肉搏厮打的声音。 “看了,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今日宜教训孙子。”江逾白最后四个字咬得尤其重,像是要把对方抽了筋再扒层皮。 几个混混一齐向前,江逾白被他们围在中间,没有露出丝毫胆怯的神色,反倒一番胜券在握的表情。 其中一个混混突然上前,想用腿把江逾白绊倒,不料还未近身,就被江逾白一脚踢在肚子上,飞出去砸在同伴身上。 同伴接住他,骂了一句“操”,紧接着刚才没出手的两个人分别从江逾白两边靠近,试图抓住他的双手。 结果又落了空。 江逾白一手抓住一个手臂,把两个手臂扭了一圈。 “咔嚓——” 是骨头扭转的声音。 “啊——”空气中依稀传来一句咬牙切齿的骂声,“老子操|你妈!” “嘴给爷放干净点儿!”江逾白说着又用了几分力,两人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刚被踢出去的混混听见声音,没有滚远,反倒向他靠近,他从身上掏出一个东西,嘴里说着十分得意的话:“小朋友,凡事要量力而行,动点脑子。” 从江逾白的角度看去,甚至能看见那玩意正泛着寒光。 “操,你们带刀?!” 混混在朝着江逾白的方向走,同时把刀尖搁在一旁的墙壁上,一路向前,刀划着墙壁发出极度刺耳的声音。 “还逞能呢,自己才多大点就想为别人出气,你这么护着许渊,人姑娘知道吗?”他语气里满是嘲讽的意味,“不自量力!” “老子干什么关你什么事?我劝你先管好你自己!”江逾白声音恶狠狠的,在气势上没落半点下风。 “我今天就让你知道小孩就该乖乖待在家里玩泥巴,强替人出头,是要沾血的!” 听到这里,拐角处的沈南晏终于耐不住,先拿出手机低声报了警,然后拐了个弯走进胡同尽头的深巷。 “这么多人打一个,算什么本事?”他冷声道。 巷子里突然出现一个人,混混先是一愣,随后看见他身上的校服,才放松警惕,对江逾白道:“呦,救兵来啦?不是放狠话说要一个人单挑吗?” 江逾白看见他,眼睛里也充满了错愕。 不仅仅是因为他突然跨越城市,还偏偏这么巧的出现在这么偏的胡同口。 他身上穿着南中的校服,根据校徽的颜色判断,跟江逾白是同一个年级。 江逾白的大脑在短时间内疯狂运转。 南中那群见帅哥如见神仙的姑娘,以前居然没把他的照片贴出来在各个社交平台上疯传。 实在不合理。 靠,都这个节骨眼上了,我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大脑风暴进行到一半,其中一个混混意识他眼里的错愕,表情戏谑地对沈南晏阴阳怪气道:“看来不是一起的啊,小朋友,哥哥们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哦。” 沈南晏没理他们,快步上前,朝着手里有刀的那个人奔去,试图把他手里的刀抢过来或者拍掉。 江逾白错愕过后很快恢复神态,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既然孙子没有守约带了刀来,爷爷比较好说话,也就多带个人来一起教训教训你们。” 说着双手使劲一扭,再把他手里的两个人分别往两边一扔,趁他们还没来得及回神的时候给他们一人一脚,踢出老远。 二人跌倒在地,双手疼得动弹不得。 江逾白没再和他们纠缠,而是转身向沈南晏和那个拿刀的人跑去。 沈南晏身手敏捷,即便对方有刀他也没有落了下风,反倒把对方搞得晕头转向。 混混靠近的时候,他不躲不闪,就在刀快要砍到他的时候,眼明手快地从墙角拿过一个扫把,对着混混的脑袋就拍过去。 “啪——” 这是扫把拍脸的声音。 紧接着“当啷”一声。 混混手一抖,小刀应声落地。 天色渐暗,雨还在下,越来越大。 混混的脸被扫把拍了一巴掌,此刻正火辣辣地疼,他没有心情捂脸,反应过来后疯了一般地再次朝沈南晏扑来。 沈南晏十分无奈,挑了挑眉,拿着扫把又是一巴掌拍过去,手法十分快、准、狠。 他的力气实在不算小,混混伴着雨声“噗通”倒地。 “你哪儿来的扫把?”江逾白站在雨里,问出了当下最好奇的问题。 沈南晏立在原地,没有回答。 他看了一眼满地狼藉的酒罐和烟头,又转头看着江逾白,问道:“打架抽烟喝酒什么的,你从来不干?” 二进局子 ================== 江逾白想起自己说过的话,顿时有些脸疼。 “我就打了架,没有抽烟喝酒。” 沈南晏没有说话,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冷冷注视着他,看不出情绪。 江逾白见状,假装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咱好学生为了保护自身安全多备几个人设是常有的事儿,小细节,不用在意。” 雨还在下,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掩住了许多声音。 沈南晏背对着那几个混混,仍旧这样看着江逾白。 片刻后,他终于动了动身子,似乎想要开口。 然而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江逾白的瞳孔骤然变大,冲他大声叫道:“躲开,快躲开!” 沈南晏猛然回头,牵动着半个身子,只见刚才还抱着手臂趴在地上的人,正举着刀朝他挥来。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沈南晏来不及思考,更来不及避开。 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他蓝白色的校服就染上了一片刺眼的红,顺着雨水往下晕开,越来越多。 暂且不论伤口有多深,只是看着这个出血量,就已经让人头皮发麻。 持刀的人大概没料到他会突然转身,也愣了神,手里的刀在划过沈南晏胸膛后“啷当”一声落了地。 沈南晏低头,快速用脚把它踢开。 几乎同时 ,胡同的拐角处就传来几道急促的脚步声。 “警察,不许动——” 江逾白没有理会突然出现的警察,甚至连回头看一眼的动作都没有。他快步走到沈南晏身边,伸手扶住:“你没事吧?” 沈南晏摇了摇头:“没事。” 冲在最前面的警察看到地上的一片红,脸色非常难看,回头吼道:“有伤员,有伤员,快叫救护车!” 沈南晏捂着伤口,这道口子不浅,他的唇色已经发白,声音在雨里也显得愈发虚弱:“没事,不用叫救护车,我就跟警车走。” 警察劝了几次后没再坚持,留下几个人在现场拍照取证,其他人都上了警车往回走。 去警察局的路上有一个医院,沈南晏先去处理了伤口。处理完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警察局。 . “你们打架挺会挑地儿的啊,那么个死胡同,叫我们一通好找!”一个体型微胖的中年警察一边给他们倒热水,一边说到。 “这是他们挑的,不是我。”江逾白老老实实坐着,实话实说。 “为什么打架?”警察继续问。 “一些私事儿,趁今天解决一下。” 警察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资料:“呦,我没看错的话今天你刚满十六岁,十六岁就用这种方式处理私事儿,怎么着,刚可以承担完全刑事责任,就想玩点儿刺激的?” 江逾白:“……” 警察没再追着他问,转而看向沈南晏:“你呢,为什么打架?” 沈南晏:“路过,刚好碰见。” 警察:“呦,还挺仗义,我是不是得送你一面锦旗,上面写着八个大字——见义勇为,当代雷锋?” 已经收到同名锦旗的沈南晏:“……” 已经送出同名锦旗的江逾白:“……” “咳咳咳,”沈南晏终于绷不住,尴尬地咳嗽一声,礼貌拒绝了警察的好意,“不用,谢谢。” “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警察突然一拍桌子,语气顿时冷了几个度。 好在他没缠着这边,而是把椅子转了九十度,朝向蹲在地上的三个混混,声音更大:“你们仨,怎么回事,老实交代!” “那小孩不都说了吗,处理一些私事。”蹲在中间的混混开了口。 “私事?他们是未成年人,你们也未成年吗?私事的解决方法是这样的吗!”说着他又冲江逾白和沈南晏补了句,“未成年人也不可以!” 警察问了半天话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两边都支支吾吾,不愿意说实话。 他决定先把这事放放,找另一个突破口:“那孩子说你们约好了打架就打架,不能带利器,不能见血,”他指着沈南晏伤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中间那个混混再次出声:“我们这叫‘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警察闻言又狠狠一拍桌子,语气非常不好:“老实点!好好说话!”他喝了口茶勉强压下火气,又语重心长教育道,“没事儿少打点架,多读点书。” 说着又看向江逾白和沈南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见没,不好好读书天天打架的下场就是这样!” 突然被拿事实教育的沈南晏和江逾白:“……” 警察懒得再和他们纠缠,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家长应该快到了。” 话音刚落,门口就走进来一个气质优雅的女人:“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看见女人的一瞬间,江逾白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烦躁地往里侧了侧身子。 警察看见监护人,不再啰嗦,起身简单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说道:“我看这事,他们都挺不乐意交代的,那位受伤的同学看起来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他说着指了指沈南晏,“这年头的小孩,胆子还挺大。” 女人顺着手指看去,只见沈南晏安静地坐在那儿,他旁边的江逾白只有半个侧影。 狐朋狗友。 她在心里默默评价。 尽管心里十分不悦,但表面功夫还是做得很好。 “警察先生,真是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她捋了捋打扮精致的头发,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微笑。 “哪里哪里,我们的本职工作。”警察也客气道,“要不这样,你们和我到隔间去谈,把事实说出来,是你们的错就受着,不是你们的错咱人民警察绝对不会冤枉你们。” 江逾白一股戾气地跟着去了隔间。 饶是再没眼力见,也看得出来江逾白和那位女士关系不好。 更何况沈南晏这么聪明。 但是沈南晏现在没工夫思考他跟谁关系好,又跟谁关系不好。 江逾白简直就是一倒霉胚子,遇见他准没好事。 不是进局子就是进医院。 两人离开后也没人再来问沈南晏话,他习惯性想拿手机查看消息。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却发现手机已经在被雨水打湿,光荣牺牲了。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是一身湿衣服。 为了不让伤口再感染,医生给他胸前包了很厚一碟布。 刚才注意力不在伤口上面,他尚且没感觉到有多疼,这会儿安静下来,心神都被伤口牵着。 他装作若无其事,但其实人都是肉做的,哪能不疼。 “吱呀——” 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沈南晏抬头。 是他的母亲徐涧。 她手里提着一个口袋,看见沈南晏身上带着血的校服,眉头皱了皱,像是有些恼火,又忍不住心疼。 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口袋递到他跟前:“干净的衣服,去换上。” 沈南晏接过衣服,去了洗手间。 他出来的时候徐涧正和警察聊着,警察看见沈南晏,朝他招手。 沈南晏走过去,就听见警察说:“里面已经交代了大半,这事儿和你没什么关系,”说着就忍不住开始给沈南晏做思想教育,“见义勇为是好事,但是下次再看见这样的事情,要早点报警,不要和歹徒硬扛。你这次只是被划了一刀,下次要是被捅一刀怎么办?” 警察越说越来劲,开始控制不住地回忆起以前的案子:“我们以前也见过你这样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猜怎么着?” 他伸手在沈南晏肚子上比划着:“那个人被歹徒捅了十几刀,肚子里的肠子都流出来了,肠子顺着被捅开的肚子往外溢,满地的血!”说着像是特意恐吓沈南晏,又道,“还好大肠里的东西没被捅出来,不然可真不好收场……” 他还想继续,好在徐涧咳嗽两声,适时打断:“警察同志,辛苦你们了,既然没有他什么事了的话……”徐涧试探道,“我是不是可以把他带回去了?” 警察也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哈哈两声,不好意思道:“是是是,可以走了,路上注意安全。” 徐涧谢过警察,带着沈南晏回了家。 这时雨已经停了。 沈南晏让徐涧不要把这事告诉奶奶,徐涧没说什么,只是点头答应。 . “是他们威胁姑娘在先,我恰好碰见,难不成就冷眼看着,随他们去?” “那这也轮不到你去逞英雄,整天在外面鬼混,给你混出一身臭毛病!”向来注重仪态的宋白映难得失控。 旁边的中年警察大概见惯了这种场面,熟练地做起了和事佬:“二位消消气,我来说两句哈。” 他先是看着江逾白:“这件事确实不是你的错,但是单独约出来打架你也不对,念在你是出于好心,也没造成太大的伤害,我们不做过多评价。” 喝了口茶,又看向宋白映:“十几岁的孩子嘛,难免有点心气,作为家长也不能太过苛责。” 总之最后两人勉强停下争吵。 即便现在一身狼狈,宋白映也坚持让他回学校把课上完。 江逾白从警察局里出来的时候,沈南晏已经离开了。 他想到在沈南晏面前丢的脸,又想到沈南晏身上穿的校服,低头自说自话道:“阴魂不散。” 不过反正不是一个班,以前那么久都没见着,以后也肯定见不着。 进学校的时候,同学们正在上自习,走廊上只有零星的脚步声和翻书声。 出现在教室门口时,所有同学都齐齐抬头看他,眼睛里充满了羡慕——开学第一天就可以翘掉一半的晚自习。 他喊了一声:“报告。” 老师点了点头,他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凳子还没捂热,坐在他前排的陈盛就迫不及待低声问:“白哥今晚干嘛去了?” 江逾白正烦躁着,不愿多谈。 他抽出课本,随口回他一句:“处理一点私事。” “我们班的新生今天也没来,老师说他临时有事,请假了。”陈盛很有眼力见地换了一个话题。 江逾白心思没在这上面,漫不经心“哦”了一声。 只要新生不是沈南晏,其他人来不来关他什么事。 转校新生 ================== 6:40am 江逾白懒懒散散地走进教室,看见一堆女生围着,正在兴奋地讲着什么。 他隐约听见几声“超帅”“高”“学习成绩”。 有些情绪激动的女同学时不时控制不住,捂脸尖叫一声。 江逾白拍了拍陈盛的背,问:“她们在聊什么?这么兴奋。” 陈盛正补觉,被他突然拍醒也不生气,反倒来了精神,转身说:“新生,这会儿在南姐办公室,好多女生跑去看呢。” 说完后似乎觉得不够劲儿,又补一句:“不止我们班,其他班也争着去。” 南姐全名江南风,是一班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因为其人心态年轻,故而被同学们亲切地称作“南姐”。 “啧,”不等人回答,他就先用眼神将江逾白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幸灾乐祸道:“你这南中校草的位置不保啊。” 江逾白被他扫视的眼光恶心到,没理会,身子弹簧似的往后靠了靠,手肘碰一下同桌,假装一本正经地问:“陈盛怎么对新生这么感兴趣?” 同桌是个极度害羞腼腆的男生,最害怕的就是江逾白这样的“混混”,平时在学校这种“混混”的眼睛他都不敢直视。 老师为了压一压江逾白身上的江湖气,特意把他俩的座位安排在一起,天知道他有多崩溃。 他本就话少,自从和江逾白坐了同桌,话就更少。 这会儿突然被大佬问话,他大脑一片空白,已经完全不会思考,情急之下只磕磕绊绊回了一句:“不……不知道。” 问了当没问,江逾白觉得无聊,趴在桌子上打算补个小觉。 他把头埋进自然弯曲的臂弯里,合上眼眸,思绪涣散。 不久后上课铃声准时响起。 教学楼里充斥着早读的声音,虽然嘈杂,却十分好听,带着中学校园里特有的朝气。 江逾白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前面的人很高,足够把他挡住。 算准了老师只要不下讲台就发现不了他,他迷迷糊糊中冲同桌说一句:“老师来了叫我。”又继续安心睡觉。 夏日的清晨混杂着各种催眠的读书声,正适合酣眠。 早自习上到一半,江南风带着沈南晏走进教室。 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先是兴奋得大叫,算是对新同学的欢迎,然后在江南风的声音下被迫闭嘴。教室很快趋于安静,只剩一些掩藏不住的窃窃私语。 刚才没来得及去办公室瞅沈南晏一眼的女同学们此刻见到这张像是用玉精心雕琢出来的、毫无瑕疵的脸,激动得脸红心跳。 “这是我们的新同学,从今天起,他就是一班的一员了,跟我们一起学习。”江南风说着介绍新生的必讲官方用语,一边说一边往后退。 她的动作使沈南晏站在了讲台上最招眼的地方,江南风继续道:“下面,请新同学自我介绍。”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酷:“大家好,我叫沈南晏。” 声音冷冽清晰,富有磁性,十分好听。 不过一句话,又让底下一片芳心开始暗暗萌动。 江逾白才不在乎什么新不新生的,反正来不来对他又没影响。 他趴在桌子上一直处于迷迷糊糊,要睡不睡的状态,直到听见“沈南晏”三个字,猛地惊醒,抬头往讲台上看去,确认过后低声惊道:“卧槽,真这么巧?!” 前排的陈盛觉得莫名其妙,转头问:“什么?” 江逾白暗暗压下口中的一万句“卧槽”,故作淡定:“没什么。” ——不过,看他打架的样子,可不像是个好学生啊。 又来一个问题学生,南姐以后有的忙了。 估计家里背景也不简单,毕竟刚转学就进了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挤不进来的一班。 简单地自我介绍过后,江南风把沈南晏的座位安排在了靠近后门口的位置上。因为一班原本的人数是双数,所以现在只能委屈沈南晏单人单桌。 沈南晏倒是不觉得委屈,反而对这样的座位安排十分满意。 同学们继续早读。 虽然大部分人对这个刚来的新同学充满了未知的兴趣,但是碍于班主任的面子,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回头和沈南晏闲聊。 江南风很细心地把所有教材都整齐地放在了沈南晏的桌子里。 沈南晏拿出语文课本打算早读。 这时江南风拍了拍手,大声道:“大家好好复习,这学期第一次月考过后会开一次家长会,不要第一次就考砸,影响学习积极性。” “什么?又来?” “我还没适应新学期呢!” “啊啊啊啊,接受不了!就在刚刚我还对新学期充满了希望,现在只剩绝望了!” 教室底下一阵哀嚎,谁都不愿意接受这个南中历年来一直持续的传统。 “哎呀,别嚎,这次考试就是让你们适应适应新学期,加油孩子们,坚持就是胜利!”江南风鼓励道。 同学们充耳不闻,继续嚎。 沈南晏没什么压力,他对考试向来如鱼得水。但是初来乍到,不清楚这个学校的水平,他还是决定好好复习一下。 江南风刚出教室,路右旗就陀螺一般的回头朝江逾白叫道:“靠,白哥眼光可以啊,你理想型长得还真是个绝世。” 这种情况下,通常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因为一旦周遭安静下来,他这句话就显得格外大声。 格外引人瞩目。 而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三秒钟后,冰封的空气突然沸腾,同学们反应过来,疯狂爆笑。 江逾白和沈南晏同时抬头。 沈南晏不明所以,只是顺着路右旗说话的方向看去,只见江逾白一副刚起床的样子,头发有些凌乱。 这么巧? 最近这是怎么了?老是遇见这个倒霉胚子。 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江逾白却没有看他,而是略显尴尬地对路右旗道:“大早上的瞎说什么!” 靠,猪队友。 还嫌我在他面前丢人丢得不够多吗! 有几个爱闹腾的粗大条跟着瞎起哄:“路由器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白哥什么时候说这是他理想型了,这话明明是——” 班长许林林说的。 江逾白面无表情地看过去,目光对上出声的人的眼睛,不过须臾,刚才还热火朝天的气氛一下子像是咽了气,又突然降至零点了。 后面的话最终也没能说出口,同学们像是看懂了什么,纷纷低头看书。 这样无声的沉默避免了许林林的尴尬,却让沈南晏和江逾白被堆到了尴尬的顶端。 许林林感激地看了江逾白一眼,又火速变脸朝路右旗和刚才起哄说话的人瞪一眼。 大家都在想着心里的小九九,做着各自的小动作。 反倒沈南晏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眉梢微挑,好似一个局外人,不插话也不低头,只是安静地看着。 路右旗有些窘,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马上伸手比了一个封嘴的姿势,表示自己知道错了。 江逾白没再开口,也没再看他。 直到江南风再次走进教室,许林林开头读书,教室里才恢复如常。 尽管沈南晏外貌出众,很多人都对他充满好奇,但他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他一直冷冰冰地待在自己的座位上,间或有几个同学试图跟他聊天,他也只随口吐几个字,敷衍了事。 中午,大家都去食堂吃饭,教室只剩下寥寥几人。 其中之二就是沈南晏和江逾白。 他俩一个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最左边,一个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最右边,中间仿佛隔着一条楚河,一早上都没什么交集。 江逾白是刻意躲着,觉得自己的脸在沈南晏面前大概是一点也不剩了。 沈南晏则是实在没有兴趣再去找他说话,更可况早上发生了那档子莫名其妙的事。 直到这会儿,挡在他们中间的楚河流尽,沈南晏无意中偏了偏头,才又看见教室那头的江逾白。 依然只看到了一个侧脸。 正在低头写着什么,很认真。 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然后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课桌上的试卷上。 写完几道题,教室已经没人了,他放下笔,打算趁着人少去食堂吃饭。 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很快从后门走进教室。 沈南晏抬头,正好和江逾白对上目光。江逾白的头发已经整理好,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逆着光更衬他身形修长。 江逾白的旁边站着一个人,比江逾白略微矮些,但和同龄男生比起来,仍然很高。 不是别人,正是路右旗。 他们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和沈南晏正面对上。 路右旗惊得往后退了几步,连带着拽了江逾白一把。 原本没什么反应的江逾白被迫也退了半步。 江逾白:…… 他会不会以为我是害怕和心虚才往后退的?! 操!我什么都没做,我有什么好怕的。 “挺巧。”他抬头打了个招呼。 几乎同时—— “那个,早上的事对不起,是我口无遮拦。”路右旗不太自然地开口 早上的事沈南晏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生了这幅皮囊,被称作“理想型”是常有的事,只是第一次被称作男生的理想型,是他意料之外的。 “没关系。”沈南晏没有搭理江逾白。 他微微转身,打算从他们旁边绕过去。 但是刚迈开步子,一只白皙又有力的的手臂就拦在了他的面前。 “怎么,才分开一个晚上,就装作不认识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阴魂不散的缘分 刺激赌约 ================== 沈南晏停下脚步,看着江逾白。 江逾白也看着他。 他以前没有在这么近的情况下看过沈南晏的眼睛,现在互相盯着,才发现竟然要微微仰头。 长得高又怎么样,长得高就了不起吗? 我现在还在长个子,再过两年就是你仰头看我! 他一副嚣张又不讲道理的模样:“看什么,还没想起来?” “当然没忘。”沈南晏漫不经心道,“从不打架江逾白。” 江逾白:!!! 沈南晏趁江逾白说不出话的空挡,抬手把拦在身前的手臂拍了下去。 然后越过他们,走出教室。 路右旗在旁边看得呆了,所以这是他白哥落了下风吗? 他白哥竟然也有今天! “你和他认识?” 其实在江逾白拦人的时候,他就想问出这个问题。 但是两位的气场过于强大又异常冷漠,他站在旁边像是被冻住一样,完全插不进话。 “前两天打架认识的。” 路右旗再次惊了:“打架?你什么时候又去打架了?怎么不叫我和陈盛?” “几个小混混,我一个人就能搞定。” “你和那新同学是队友还是对手啊?”刚问完他就反应过来,如果是队友怎么会出现刚才的场面,“对不起,我不该问,你俩肯定是对手。” 谁知江逾白给了他第三种答案:“做过对手也做过队友。” 路右旗:??? 你们搁这儿抽签打擂台呢?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江逾白及时制止了路右旗的追问,大步走进教室。 “我一直都很八卦啊。” 江逾白;…… 这倒也是。 经过这一打岔,江逾白已经完全忘记刚才拦下沉南晏的初衷是想关心一下他昨天留下的伤势。 现在,别说关心伤势了,就是对普通新同学表示一下欢迎他都极不乐意。 况且,就沈南晏那盛气凌人的样子,还有心思拆他的台,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什么大问题。 “路狗,白哥,在干嘛呢?人早到齐了,就等你俩!”陈盛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在空荡的教学楼里显得格外响亮。 他们约了打篮球,而今天因为沈南晏的意外出现,他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江逾白朝操场跑去的时候,有人正好投进一个球。 在一阵混杂着男女声音的欢呼中,那人拍着球对着场外尖叫的迷妹们疯狂耍帅。 毕竟这是第一次拥有这么久的欢呼声。 想必自己在南中还是有点人气的,刚才投篮的动作一定帅炸了! 耍帅的哥们想。 结果一抬头瞥见场外正迎着阳光跑来的江逾白,再看姑娘们只差没长在他身上的眼睛,一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好在耍帅哥们是乐天派,不过半秒就调整好了心态。 他看着已经跑进场内的江逾白,决定再给姑娘们饱一饱眼福,拿着篮球抬手一扔:“白哥,接球。” 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好看的抛物线,江逾白跳跃,伸手,稳稳接住。他一路绕开前来抢球的众人,站在三分线外,一个漂亮的投篮姿势,“咣当”一声,球入篮筐。 场外的欢呼声更加热烈,热情像是奔放的火焰,快要将人燃尽。 刚给他传球的耍帅哥们程文清也跟着场外瞎嚎,大喊一句:“牛啊,白哥。” 江逾白则是十分低调:“还行吧,正常发挥。” 球在场上转了几个轮回,又落到江逾白的手上。 陈盛追着球跑了过来:“听路由器说,你和新同学认识啊?” 江逾白随意地拍着球:“嗯。” 球场上的队友大叫着传球,江逾白于是停下手里拍球的动作,换了个方向,将球朝着声源方向传去。 “刚认识就又在一个班相遇,缘分呐。”陈盛道。 江逾白没搭理他这莫名其妙的缘分论,转身盯着篮球,抽空朝他说了一句:“注意看球。” 陈盛假装没看见江逾白不想回答的神色,继续问:“还是打架认识的,他厉害吗?” “还行,”江逾白专心看球,没有过多解释,“打球就打球,你哪儿来这么多问题!” 陈盛表示很委屈,他明明才问两个而已。 听出来江逾白的敷衍,他便从善如流地换了一个,非常欠地凑近江逾白道:“对了,上次输球打赌那事儿,你还没履约呢。” 路右旗耳朵尖得跟大蜡蛾似的,立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来,盯着江逾白也开始笑。 生怕他含糊过去,赶紧补充:“男子汉大丈夫,愿赌服输,我们白哥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不会是想爽约吧?” 路右旗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球场上的人都听见。 一心一意只想着专心打球的江逾白终于停下动作,把目光从篮球上收了回来。 “我不履约又怎样?” “那就只好把你按了手印签了名的那张纸公之于众咯。”路右旗假装失望道。 江逾白低头衡量。 根据他对路右旗这么多年的了解,这真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于是他只能妥协,“履约就履约,只是这事有点刺激,我得准备准备。” 顶着路右旗和陈盛四眼鄙夷的目光,他僵持良久,紧皱眉头:“最近的小长假吧。” 有人看见这边的动静,跑来凑热闹:“白哥,赌了什么?” 江逾白瞬变回气场十足的样子:“没什么事儿,打你的球。” 陈盛拿到了满意的回答,看热闹不嫌事大:“别想了,我们白哥这么要面子的人,怎么会告诉你。” 话说一半就控制不住地抖动身体,扶着陈盛的肩膀笑了起来。 陈盛一脸嫌弃地推开路右旗,却只推掉两根手指。 其他人更加好奇,但是江逾白显然不会开口。 路右旗也只是自己偷着乐,一个劲吊别人胃口,和赌约相关的话一个字也没透露。 路右旗终于笑完,拿过别人手里的球转着玩,又冲江逾白抛了个媚眼:“小哥哥,那中秋节不见不散哦~” 江逾白现在打死这俩傻缺的心都有了,一把抢过球,对着他们就狠狠砸去。 . 晚自习,物理老师抱着一踏试卷走进教室,朝课代表招了招手。 大家已经习惯这种随时可能考试的生活方式,但就跟女生洗头一样,哪怕已经习惯了短短三天就得洗一次头的频率,每次洗头之前还是会忍不住抱怨——怎么这么快又油了。 试卷一张张往下传的时候,江逾白忍不住偷看沈南晏。 南中一班是全市尖子生聚集地,能在这个教室里坐着的都是学生中最会考试的人,多少人冲破了脑袋都想挤进这方寸之地。 以前从来没有转校生直接转进一班的先例。即便是有实力进一班的同学,也都是先到二班或者其他普通班级,第一次月考过后再决定能不能去一班。 因为一班虽然真的很好,但压力也同样很大。如果一位转校生刚转学就进入一班学习,学习一个月后因为种种原因跟不上魔鬼训练般的学习进度,再被劝退去到其他班级,那给学生造成的落差感和伤害无疑是巨大的。 毕竟能够进入南中一班这个门槛的人,曾经一定是非常优秀的。 而沈南晏刚一转学就进了一班,大家都很好奇他的实力。 第二天。 物理课代表分发试卷的时候,同学们的脸一个比一个难看。 按理说一班全是学霸,不应该在考试上面有集体咽气的时候。 但成绩再好也架不住老师不做人,开学第一周,老师净找各种难题塞进同一张试卷里,试图让一班同学们用别人写一道题的时间写完一整张试卷。 这种做法颇受老师们的喜爱,美名其曰:收心。 沈南晏的试卷没有经课代表的手,是老师私下单独给他的。 据物理老师独家解释,是因为害怕其他人看见他这全是勾的试卷心里不平衡,感到自卑。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正是因为这事,同学们在发试卷的过程中,出现一个小插曲。 发试卷时没发到沈南晏的,有位好心的同学做事雷厉风行,立马大声说出了口:“新同学还没拿到试卷呢。” 课代表又仔细翻了翻自己课桌:“我这真没了,可能是拿漏了,我去办公室再看看。” “快去吧,这次可看仔细了啊。” “不用了。”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沈南晏突然出声,“试卷我已经拿到了。” 大家心里顿时冒出一万个问号。 但是沈南晏顶着一张冷漠脸,同学们不敢直接问他。 于是在沈南晏听不见的地方,小声议论。 各种猜测都有。 “你说他会不会考得太差,老师为了不让他丢人,私下把试卷给他了?” “不能吧,我才考63分,还不是从前排直接传到后排,丢了一路的人!”另一位同学拿着自己惨不忍睹的试卷默默拍了一下胸口。 “可能他没及格呢?刚转学,或许还不适应南中老师出题的变态程度。”那人继续补充了一个更可靠的猜测。 “既然成绩不够为什么能进一班,难道家里有关系?” “有可能,我看几位老师都挺喜欢他,平时对他的关注挺多,特别是物理老师。” “难道他和物理老师认识?是亲戚?” “看着不像啊,不过他平时对谁都冷冷淡淡的,咱也看不出来他和谁认识又和谁关系好。” “诶对了,听路右旗说他和白哥认识。” “真有这事?”前桌的女同学听见他俩的对话,惊讶地转过头,“你要不说我都不知道他俩认识呢!” “白哥昨天打球之前来过一趟教室,那时候教室人很少,刚好沈南晏就在,听教室的同学说,他们还聊了几句。”另一位女生逐渐兴奋。 这个话题从这里开始跑偏,非常莫名其妙的从“沈南晏家里有关系”跑到了“沈南晏和江逾白竟然认识,还挺熟”这个话题上。 坐在最后一排的沈南晏自然不会知道自己已经和江逾白成了“熟人”。 此时的他正借著书本遮挡,拿着手机,点开b站,刷着视频。 屏幕里,猫咪好奇地伸着脑袋这瞅瞅那瞧瞧,犹豫迟疑又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试探边境,可爱的动作萌翻一脸,弹幕清一色是“可爱,想rua”。 任谁也想不到,这个浑身透着冷气的人,竟然也会有这种爱好。 -------------------- 作者有话要说: 猫咪那么可爱,谁不喜欢猫咪! 被神代表 ================== 晚自习第二节是物理课。 南中有规定,晚自习不能讲课,但是总有老师喜欢顶风作案。 而一班的物理老师就是顶风作案时打头阵的那个。 物理老师姓赵名毅,拥有绝大多数理科老师的标配:大肚子秃顶头眼镜框。 这位老师教书已经有些年月,脾气早就被学生给磨平,练就了一番他们调皮我不气,他们考差我不气,他们都愿意假装认真学习了我更不能气的慈祥模样。 他平常不仅不会骂学生,而且还会主动替学生找借口。 此时的他自动忽略掉同学们差到让他头冒青烟的成绩,正站在讲台上激情演讲。 他拿教鞭使劲戳着黑板:“抬头,都抬头!看这里,这个受力分析到现在居然还有人不会!不过我不怪你们,这不是你们的错,要怪只能怪假期太好玩,物理太难,学习太枯燥!” 一道题讲完后口干舌燥,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讲课激情。 他指着下一题,说:“这是江苏省的压轴题,你们不会也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毕竟这题放在江苏也没有几个人能解出来。” 赵老师正一边画图一边提示题目里面的几个重要知识点,教室后门突然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 后门没有掩紧,敲门的人力气不小,同学们好奇地回过头,讲课的赵老师也停下一起抬头。 “吱呀”一声门开了,紧接着就响起了周校洪亮的声音:“别讲了,同学们都会。”大概是为了让老师相信他的话,他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指了指沈南晏的试卷,“你看,这位同学就全对。” 同学OS:……这张试卷超级难,居然有人全对,这还是人吗?等等,我被全对的人代表了? 赵老师在心里默默扶额,心想我批的试卷我当然知道他全对,谢谢您屈尊降贵亲手指给我看。 “好的好的,知道了。”当然他并不敢直接说出心里话。 周校满意地点点头,称赞道:“看来一班的同学们暑假也很努力,希望大家继续保持!”说完不等学生们回答,就抬脚走了,走前还非常贴心地替沈南晏把后门掩上了。 周校刚走,教室里瞬间就炸开了锅。 “卧槽,这张卷子他考满分,还是不是人?”陈盛看着自己91分的试卷,内心倍受打击。 沈南晏刚开学就备受老师青睐,从这两天的几堂课就能明显感觉出来。 因为他不仅作业写得好,而且上课很认真。 不管什么课,老师总喜欢叫新生起来回答问题,他次次都能答得又快又好,简洁明了。 对比江逾白,上课时要么睡觉要么自己埋头刷题,总之就是懒得听讲。 点他起来回答问题,他的第一句话十次有九次都是:“老师,问题是什么来着?” 因为两人的对比实在强烈,在新学期的短短两天里,江逾白已经莫名躺枪无数次。 “江逾白,你看看沈南晏,多学学他,人家这才是学习的样子。” “江逾白,你不能仗着自己成绩好就不听课,我们这新同学,成绩也不差,但是你看人家有在课堂上懈怠过哪怕半分钟吗?” “人家站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有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口就来一个壮志难酬吗?诗人写来庆祝自己科举高中的诗能是表达壮志难酬的吗!” 开学前打架从不手软,浑身写着问题少年,开学后乖巧听话品学兼优,妥妥一个三好学生。 怎么会有人这么表里不一。 “不是人。”江逾白笃定地回答了陈盛的问题。 “靠,难怪物理老师那么喜欢他,原来是个大佬。”陈盛顺着开学这仅有的几天日子,往前追溯了一下,又说:“我昨天路过数学办公室的时候看见沈南晏在里面,数学老师单独找他,他数学不会也逆天吧?” 江逾白这次没理他,脑子里顺着陈盛的话蹦出数学老师和物理老师的脸,突然就低头开始笑。 陈盛不明所以:“白哥你笑什么?” 江逾白好不容易忍住笑意,缓了一会儿,才开口:“你没发现喜欢他的都是秃头吗?” 虽然这只是一句玩笑话,但是陈盛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没错。 “大概搞理科的头顶都比较凉快?”陈盛认真思考着,完全没注意到把自己也给圈进去了。 江逾白随手抄起一支笔就往他头上敲:“滚蛋,不要以偏概全。” 说着就低下头把脑袋往陈盛跟前伸,嘴里还念叨着:“仔细看,看清楚了,这,就是帅哥的标配!” 陈盛心里想着我才懒得管你秃不秃头,但他还没来得及把心里的想法发表出来,就猝不及防地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江逾白陈盛,你俩干嘛呢?江逾白脑袋上是开了花还是长了草,这么好看?” 江逾白反应极快,立马反驳:“老师我头上没长草!” “哈哈哈——”讲台下的同学们上一刻还在感慨新同学的物理成绩,冷不丁听见这奇怪的对话,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路右旗是个胆子大的,当着老师的面就开起了玩笑:“白哥今年刚满十六,母胎solo,他跟他妈明确说过了他对早恋没兴趣!所以高中毕业以前他脑袋上连长草的机会都没!” 也就因为关系好路右旗才敢说,要换了别人,现在那张嘴可能已经没了。 江逾白并不生气,却并不妨碍他回一句:“那我祝您能在高中毕业之前有幸头上长一片青青草原!” 教室里又是一阵“哈哈哈哈——” 物理老师和这群孩子之间横跨着几个代沟,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啪啪啪—— 他拿教鞭拍桌子,把同学们的目光重新吸引过来:“有什么好笑的,都转过来,抬头,看黑板。” “周校不是说了晚自习不能讲课吗?”有不怕死的同学提出疑问。 “这会儿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让你们好好学习专心听讲的时候你们怎么不照做?”赵老师没好气道。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因为周校的打岔,一节物理课就在这样欢快的时光中度过去了。 下课后一群人围着江逾白和路右旗,打算观摩观摩这二位的头发。 江逾白向来不吝于向别人展示自己乌黑茂密的头顶,这会儿正低着头,颇为不要脸的自夸道:“看见没,帅哥标配!” 另一边,爱学习的好孩子都在围观沈南晏的满分试卷。 虽然沈南晏平时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此时这近乎爆炸性的大新闻,让同学们自动突破重重冰山。 要知道,这套试卷能考满分的人,绝对让一班这群学霸极度膜拜。 “我靠——这就是大佬的试卷,从头到尾没有一个错。” “哇,这字也写得太好看了吧!” “大佬怎么做到的,跟我们交流交流学习经验呗!” 沈南晏不喜欢被人围着的感觉。 但是周围的同学这么热情,他不好直接回一句没什么经验你们一边待着去吧。于是他想了想,最后说了一个最真实且所有人都适用的经验:“努力。” 围观的同学:“……” 他们后来又说了些什么,沈南晏没注意听。他只是偶尔简单回答两句,并没有参与他们的交谈。 他的眼睛看着这边,嘴里回答着这边的话,耳朵却在听着另一边江逾白夸自己的头发。 一边听一边在心里默默诽谤,这人怎么这么傻。 有个女生看着他的试卷,指了指其中一道题,打算问问他这道题怎么做的,上课没听明白。 但是这个问题终究没有问出来,因为有人在她之前问了别的问题:“诶,听说你们班有个物理满分的?”声音大得惊人。 他是隔壁三班的,江逾白的狐朋狗友之一。 “消息挺快。”江逾白抬头看去。 那人站在教室后门门口,笑道:“晚上整层楼就你们一个班在讲课,赵老师和周校的嗓门一个比一个大,聋子都能听见。这会儿周边班级的同学正讨论得热火朝天呢。” 江逾白“啧”了一声,也不管他说得是真是假:“这就是你们没见过世面了吧,咱一班盛产学神,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门口的程文清不认同地摇了摇头,“你们班这学神到底还是不一样,毕竟这名号可是被周校亲自给喊出去的。” 学神本人坐在他俩中间,听他们讨论自己,脸上没什么表情。 江逾白注意到沈南晏的脸色——虽然他没什么脸色,但是想也知道他不是一个喜欢被别人讨论的人。 程文清对学神其实不太关心,照他的性子,一定不会只和江逾白瞎聊。 于是江逾白突发善心地换了一个话题:“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事儿?” 果然程文清立马顺着他的话走:“当然不是,我就是听说你之前打了个赌,输了,打算中秋履约。我谨代表我和我的兄弟们来问问,是啥赌约,有没有票,我们想去观摩一下您的风采。” 江逾白突然有点后悔换话题了。 谁管沈南晏高不高兴啊,只要自己高兴,其他人谁爱管谁管。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骂道:“滚蛋。” 门口的人当然是不会轻易滚蛋。 因为不知道是谁传的小道消息,说江逾白这次打的赌可不是普通的赌,这简直是直接扔掉自己的脸皮了。 到处散布小道消息的路右旗看热闹不嫌事大,冒着被江逾白掐断嗓子的风险也要冒死一叹:“这赌真的特别值得一看,不过,可惜哎——”他吊着其他人的胃口,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你们都没机会看到了。” 江逾白的眼神已经瞟到他的身上,但这架不住他习惯性装瞎:“不过我劝你们还是不要来围观了,否则眼珠可能会被白哥挖掉。” 说完后他还伸手对着空气,极其夸张地做了一个挖眼动作。 口味挺重 ================== 路右旗很会吊人胃口,一句话就能让人遐想连篇。 他是出了名的低智商学霸,人送外号“路傻子”。江逾白忍了又忍,心里默念三遍不跟傻子计较。 江逾白和路右旗是初中同桌,高一分班前没在一个班,但一直联系着,后来大概是缘分使然,他们又分到了一个班。 路右旗虽然人傻,但是对朋友其实很好,尤其是江逾白,那是他真心实意打算做一辈子兄弟的人。 他们平时开玩笑开习惯了,这点小打小闹不过是口头说说,江逾白知道他不会真的把赌约说出去。 但是现在的重点已经不是赌约是什么的问题了,而是赌约一定不能说,同学们脑袋里各种异想天开的想法他也不能控制。 他在心里为自己默哀三秒,然后起身走到后门把门“砰”的一声关上,顺口对门外以及门内的人说了一句:“不是什么大事,你们脑子里给我想正常点,我的一世英名不能毁在这些无法堵住的谣言上面!” 看热闹的同学们点点头,表示自己狠狠地懂了:典型的欲盖弥彰! 他转身往回走。 “白哥,后面有——”凳子。 但是晚了,江逾白的身子已经开始往一旁倾斜。 在一串接着一串的尖叫声中,沈南晏缓缓转身,猝不及防看着一个人正往自己身上倒来。 他下意识伸手,把人抱了个满怀。 大概是因为大弧度动作牵扯到伤口的缘故,他很轻地“嘶”了一声。 江逾白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很快起身,尴尬又慌张地说:“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沈南晏的伤口其实不太舒服,但是也不至于这点痛都受不了,他摇头道:“没事。” 为了掩饰尴尬,江逾白摸了摸后脑勺,见沈南晏没什么大事,道过谢就回了座位。 他刚坐下,陈盛就戏谑道:“学神的怀抱怎么样?温不温暖?” “温暖个屁,我鸡皮疙瘩都冻起来了。”江逾白做了一个自己抱自己的姿势,身体配合着抖了两抖。 这一幕正好被沈南晏看见,他心想有本事你做个棉袄啊。 沈南晏冷冷地撇开视线,自动屏蔽同学们还在起哄的兴奋声音。 这些声音里有关于江逾白摔沈晏怀里的,有关于江逾白那“不要脸”赌约的,也有新同学竟然是个学神的。 一个晚上接受的信息量太多,他们有些承受不了,因此今天剩下的所有课都是在恍惚中度过的。 放学的时候江逾白没有和往常一样做第一个冲出教室的人,而是老老实实在原地埋头写作业。 陈盛和路右旗对此表示很震惊,简直是活久见。如果不是害怕被打的话,他俩一定会拿出手机怼着江逾白的脸先“咔嚓咔嚓”胡乱拍一通,再打开录像给他来一段实时采访。 当然现在没有这个胆子,他们只能靠两张嘴和两双眼睛来记录此时的不可思议。 陈盛:“白哥你今天是不是生病了?” “你丫的才有病!”江逾白斥道。 “不是,他是问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比起陈盛的委婉,路右旗就直白许多。 江逾白:“……” 江逾白缓缓抬起头,目光在他俩脸上各扫一圈:“谢谢你们的关心,我真诚建议你们去医院看看脑子。” 空气中滋起一朵充满火药味的火花。江逾白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但笑得实在渗人。 陈盛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决定赶快把路右旗这傻子带走。 “白哥你慢慢写,作业重要,作业重要!”说完就拖着路右旗跑出了教室。 也不怪陈盛和路右旗小题大做,江逾白这种能在别的地方待着就绝不会待学校的人,任谁知道他放学后没有火速走出教室都得惊讶一番。 江逾白留下来,是有原因的。 今天不小心撞了别人,又被人扶起来,仓皇之中还没来得及好好说声“谢谢”就走,他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他本来打算等沈南晏收拾书包打算离开的时候去跟他说道谢,但是一直到他磨磨蹭蹭的把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题都写完时,沈南晏还是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 江逾白又等了等,直到教室里的人全都离开,只剩下他和沈南晏。 江逾白决定不等沈南晏了,收拾好东西后走到他跟前。 “喂。”他叫了沈南晏一声。 沈南晏抬头。 “谢谢。”他飞快地说完,眼睛不自在地看向别处。 “什么?”突然听见这两个没头没脑的字,沈南晏一时没反应过来。 “今天晚上你接住我的事。”江逾白还是偏着头,没有对上沈南晏的目光。 沈南晏心想难道不是你自己栽过来的吗,怎么变成我接住你了。 不过这话他藏在心里,没说出口。 静默片刻,见江逾白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问:“今天这么晚回家就是为了这个?” 江逾白以为他不满意:“嗯,怎么,你不接受?” “你平时都是这么给人道谢的?” “不是。” “?” 沈南晏投去疑惑的目光。 “我平时都不给人道谢。” “……” 沈南晏决定放弃跟这人的交流:“好,我知道了,你走吧。” 江逾白抬头看了眼黑板旁边挂着的钟,指针已经指向22:30。 他问:“还不回家吗?” “不回。” 江逾白扫视了一下空荡荡的校园,晦暗的灯光下走廊也有些阴暗:“和学校的鬼有约会?” 这人道歉道得一塌糊涂就算了,连聊天也不会好好聊。 沈南晏简直是忍无可忍:“对,它就在旁边等着,我们忙着呢,你能不能快点离开。” 江逾白浑身一阵激灵,一边走一边说:“看不出来你喜欢这种,口味还挺重。” “祝你和你的小鬼约会愉快!” 楼道里的声音渐渐远去,沈南晏继续低头写题。 他的奶奶怕影响他的学习,不许他太频繁地去医院看她。沈南晏不想老太太担心,应了下来。 但事实上他每天晚上都会在学校留到熄灯赶人时才走,因为这时候可以去医院看看已经熟睡的老太太。 只看一眼,时间不长,但是他能安心很多。 徐涧知道这事,也不拦着,只是说让司机来接他放学。沈南晏明白徐涧的好意,但他还是拒绝了。 他每天留给自己的时间就是在路上的那段时间,他想一个人走走。 徐涧没有坚持,只叫他注意安全。 秋天到了,窗外的蝉鸣也没了,天气在渐渐变的凉爽,空气中漂浮着轻快舒爽的气息。 第二天,沈南晏照旧很早到校,他放好书包,打算从桌洞里抽出英语书。 手伸进桌洞的时候,他感觉到里面有别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口袋的药。 口袋里放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用法剂量,附加一句话:谢谢,这是药。 真够别扭的这人。 虽然这么想,但沈南晏嘴角还是微不可查地扬起了一段极小的弧度。 沈南晏往江逾白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平时是踩点进教室的常客,很少早到,这会儿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不过是摔了一跤牵动了别人的伤口,人家“嘶”一声他就跟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似的。 路右旗哈欠连天地走进教室,把沈南晏的一连串动作尽数收进眼里。 他没有看见纸条上的字,也无心打探,反倒是被教室最后一排的人影惊得哈欠打到一半,合不上嘴了。 他看见那个在上课前十分钟从来没有坐过人的座位,立马乐了,走过去大着胆子拍了拍正补觉的江逾白。 “白哥,活久见啊。” 也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真聋,江逾白没理他。 “难得早到一次,趴着睡觉干嘛,快起来感受一下早晨六点半的校园!”路右旗丝毫不受影响,再接再厉。 “感受个屁。”江逾白终于屈尊降贵回了四个字。 “活的呀!”路右旗大惊小怪。 江逾白:“……” 江逾白: “死的。” “嘿我跟你说,我刚看见学神从桌洞里掏出来一袋药,还附带一张小纸条,估计是哪位姑娘知道他昨天差点被你谋害的事过后,借此机会表白呢!”路右旗一大清早就滔滔不绝,在八卦这一方面一点也不输给女生。 江逾白:“停,打住。” 送药本尊终于听不下去。 “没姑娘,没表白,我送的。”为了不让这个大嘴巴把事情传得更加离谱,他不得不开口解释。 “靠?你?!”路右旗惊道,“我俩认识这么多年你连一碗粥都没给我送过,你和他才认识几天,就这么关心他了?”戏精毫无征兆地上线,只见路右旗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啜泣道:“就因为他长得比我好看吗?你个负心汉,薄情郎!” 江逾白:“滚。” 路右旗闻言立马变脸,贼兮兮地朝他笑:“你给他写了什么纸条?让我猜猜看,是不是:对不起,昨天晚上把你弄疼了?” 这次不等江逾白一脚踢过去,路右旗就撒丫子跑了。 不过最终还是没能逃过江逾□□准砸去的书。 “啪”的一声,引得同学们纷纷侧目。 履行赌约 ================== 九月很快过了将近一半,开学以来的第一个小长假悄然来临。 恰逢周五,同学们都心浮气躁的,有个别猴急的,甚至下午吃完饭回教室就把能收拾的作业都收好,打算下课铃一响就背著书包一路狂奔。 因为中秋小长假很多住校生要回家,人流密集,所以学校的晚自习只上两节课。 平时21:40才放学,今天八点不到就能下课。 第二节晚自习是语文,江南风原本打算让学生们在自习课上把《逍遥游》的预习作业完成,但是进教室后看到同学们的状态,想也知道让他们静下心来是痴心妄想。 所以她干脆把教学任务先扔到一边,笑着问同学们不学习的话想干点什么。 原本已经做好了在教室里硬生生熬过这节课的同学们,顿时沸腾起来,争先恐后地出主意。 “击鼓传花!” “木头人!” “那些有什么好玩的,都是小时候玩腻的,看电影!看最近新出来的那个,叫什么来着……”路右旗在这种事情上向来是最积极的那一个,在一众吵闹声里属他的声音最大。 “看什么电影呀,一节课也看不了啥,要不我们听歌吧,一首歌时间不长,全班一起唱还有气氛!”有人提议道。 “对对对,听歌!放假前的狂欢曲!”有人开始符合。 江南风觉得不妥,影响别的班级自习。 可谁知她还没敲定主意说要唱歌,就有同学起了个头,唱的是人们耳熟能详的情歌,几乎每个人都能跟上节奏,再不济也能哼上两句,教室里的吵闹声很快就被歌唱声掩过去了。 对面班的老师过来看了一眼,江南冲她无奈地摊了摊手。老师笑笑,没说什么,回了教室。 不一会儿,对面班也传来唱歌的声音,并且声音比一班还大。 这个年龄的孩子都极度好强,集体意识在这种没什么意义的活动上更是强得可怕,为了不让自己的班级落了下风,两个班都在提高音量,像刚学会说话的小孩似的比谁的嗓门大。 渐渐地,隔壁班也传来唱歌的声音,接着是隔壁的隔壁…… 没过多久,整层楼都唱起歌来,再然后,整栋教学楼都跟着喧闹了。 等到副校长周正开完会闻声赶来的时候,下课的铃声也终于敲响。 大家拎著书包欢快地朝校门口跑去,想要赶快离开校园,不过三天的假期就让他们用上了校运会时百米冲刺才会爆发出的速度。 周校看见这一幕再也绷不住脸,忍不住笑起来,假意斥责几位老师:“以后不要这样了,瞧给他们惯的。” 江南风回答:“我当年上学那会儿可喜欢这种活动。” 周校点了点头:“确实,是我们老了,他们还年轻,十几岁的孩子就该朝气蓬勃,整天窝在教室里闷着,老气横秋的一点都不可爱。” 南咏中学对于学生爱玩的天性这一点看得十分通透明白,南中在这一点上没有刻意去压制。 没有一些譬如下课不能围成堆,不能在走廊教室打打跳跳的奇葩规定。 学校是用来教孩子们玩闹的时候注意分寸,不要做危险的动作的地方,不是用来教他们不要整天打打闹闹的地方。 如果连十六七岁的孩子都不跳不闹,整天坐在教室里埋头苦学,死气沉沉,那么成年后被生活压迫的大人们便更是毫无活力了。 学校培养的孩子不应该只有“博学,审问,深思,明辨”这四点,最重要应该是最后一个词——“笃行”。 沈南晏今天没有再留到学校熄灯清人,他快速收拾好书包,和人潮一起涌出校门。 出校门后他直接往医院去,到医院的时候刚过八点,老太太没睡,正在看电视,精神不错。 沈南晏推门进去:“奶奶。” 老太太听见声音回过头,眼睛就是就瞪大了:“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放学了?” 她在医院呆得太久,已经不记日子了,总之过一天少一天,记着也是糟心的。 “放中秋假。”沈南晏回答。 “这么快就中秋了啊……” “记得买些月饼,也有点节日气氛。” “嗯。” “我生日那天,让你去棉城郊区一趟,其实是因为一件乌龙。” “什么乌龙?” “就在那不久之前,我在路上走着,突然有一个算命的半仙拦住我,说我的孙子会遇见一位贵人。”老太太竟然半阖着眼跟沈南晏聊起了天,“他说,只要你那天去城郊,就能遇见。我一辈子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到了生命的终点,竟然也犯糊涂,听了他的话,叫你去了。” 她向沈南晏伸手,示意他扶自己坐起来。 “大概是觉得亏欠你的东西太多,想赌一把,最后给你留点什么。”她慈祥地看着眼前的人,继续道,“现在想想,真是有些可笑。” 这世上对沈南晏最好的人,竟然对他说“亏欠”。 越是善良的人,就越是会自我审视,甚至自我折磨。这种病态的现象,就跟“懂事的孩子总是吃亏”和“好人不长命”一样。 世界从来不公平。 “不,您没有亏欠我。” 沈南晏做冰块做习惯了,不会说“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你是最爱我的人”这种直白又热情的话。但是“您没有亏欠我”这六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比任何一句通篇带“爱”的句子都要热烈和真诚。 老太太不再说话,笑着凝望沈南晏,她心里其实跟明镜似的,却五味杂交。 沈南晏静默,深褐色的眸子看着床头的某处虚无,静寂的病房只剩下两道很轻很轻的呼吸声。 “那个算命先生是哪位?”不知过了多久,老太太都快睡着了,他才鬼使神差地再度出声。 老太太起身剥了一个橘子递给他:“你不是不迷信吗?” “不是迷信,就问问。”沈南晏接过橘子,从小到大只有老太太记得他喜欢吃这个。 “就是我们家旁边的老年公园,那棵最大的树下面,只有一个半瞎子老头,留着一戳白胡子。”老太太说完,不忘警告:“你不会是因为被骗去城郊要找他算账吧?你可千万别,人家一大把年纪了,就是混口饭吃。” 沈南晏:“……” 他拿过老太太手里正在剥的橘子,剥好后递给老太太:“不是,您放心吧。” 在医院待到老太太睡着,替她掖好被子后沈南晏离开医院。 他没有立马回家,而是往相反的方向走。 他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对司机道:“咏南机场。” . 咏南机场。 沈南晏发小陈易从棉城来玩,出发前让沈南晏记得来接他,还特意强调自己想要受到宾至如归的待遇。 沈南晏口头上应着,行动上却一点表示都没有。 陈易翘了一整个晚自习,坐了好几个小时的飞机,下飞机后却并没有看见那个答应让他宾至如归的人。 他决定在他自认为整个机场最显眼的位置上先站个十分钟,如果十分钟内沈南晏没有出现就拍掉沈南晏的头。 默数到九分五十九秒的时候,沈南晏精准出现在了陈易的视线里。 “沈南晏,这里!恭喜你保住了你的头!”陈易一边替他保住狗头而高兴一边冲他挥手。 沈南晏一脸看智障的表情。 他走过去,忽略掉后一句,没话找话地夸陈易一句:“眼神不错。”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长这么好看的眼睛当摆设?”陈易没好气。 “这是选择性失明,”眼看着陈易就要爆发,沈南晏快速换了一个话题,“吃饭了吗?” 陈易果然是很好转移话题的人,他搭着沈南晏的背,道:“还没呢,这儿有什么特色美食吗,带哥们去尝尝?” “没有。”沈南晏推开他,回答得很干脆。 这确实是实话,他来咏城的日子不长不短,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和学校里,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一下这座城市,吃一吃这座城市的特色美食。 陈易被他推开也不恼,反倒开起了玩笑:“还是这脾气,我倒要看看有生之年谁能搭你肩不被推开。” “今天随便吃点吧,明天去尝。”沈南晏没理他,避重就轻地绕回刚才得话题。 陈易:“那就这么办吧。” 吃过宵夜后,沈南晏带着陈易回了家。 徐涧中秋节出差,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陈易提着行李奔波了一个晚上,身上汗黏黏的,先去洗了个澡。 出浴室后非常自然地往沈南晏床上一躺,双手撑在后脑勺上,眼神里透着疲惫。 他是为数不多的可以躺在沈南晏床上,甚至让沈南晏愿意挤一挤睡一晚的人。 陈易和沈南晏从幼儿园开始就是穿一个裤|裆的好兄弟,这些年来虽然一直以互怼的方式相处,但两人都怼得不亦乐乎。 “在看什么呢,那么入迷?。”陈易问。 沈南晏退出界面,随手把手机丢在床上:“没什么。”说完就拿着衣服进了浴室。 他没有把手机按黑屏,此时手机正躺在床上,发出不明显的光。 浴室里传来水声。 手机上也突然一响,吓陈易一跳。 他下意识往声源处看,这一看就给他看乐了。 只见沈南晏即将黑屏的手机上蹦出一条好友申请。 欲雨:小姐姐晚上好呀~ 陈易深知沈南晏不可能加这种无聊微信,但他一时玩心乍起,冒着生命危险拿起手机。 他回头看了看浴室紧闭的门,想着沈南晏应该不能这么快出来,要是他问起,就回答这是给他保住桃花。 于是陈易毫无心理负担地思考着应该回一句什么才好。 另一边的江逾白被路右旗和陈盛嘲笑了好一会儿,他强忍着恶心,质问道:“她还没回,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了?”他点进那人主页,说:“人家性别明明写的男!还非要我叫什么小姐姐!” 路右旗勉强止住笑声,解释道:“这年头个人资料都是瞎填的,小姑娘就喜欢在性别那一栏填男。” 江逾白:“那你怎么知道她人不在咏南?” 路右旗指了指“地区”那一栏:“你看,她这儿写的棉城。” 江逾白:“……” 刚是谁说这年头个人资料都是瞎填的。 正想着,对面通过了申请,还回了一条消息。 生烟:你好。 江逾白在路右旗和陈盛方威逼之下,咬牙狠心开始打字。 片刻后,点击发送:你的男友已送到,请尽快查收哦 陈易看见这条消息乐了,笑得打字的手都在发抖。 生烟:不需要男朋友,想要女朋友。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可以查收的吗! 骚之至也 ================== “你们老实告诉我,对方就是个男的吧?”江逾白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让他打死边上这俩看戏鬼的心情都有了。 “不能,一定不能,她这是试探你呢,白哥加油,你可以的!”路右旗道。 “陈盛,你怎么看?”江逾白偏头看他,问。 陈盛: “就,我觉得吧,额,大概?也许?是个女的?” 江逾白:“她最好是。” 江逾白又把话头对准路右旗:“那你给我解释解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或许……她不喜欢骚的,喜欢纯的?”路右旗又开始出馊主意。 江逾白轻“呵”一声:“骚都骚了还想装纯,这才是最骚的。” 路右旗想想也是:“那要不你接着骚吧,发语音骚,我就不信哪个小姑娘能抵挡得住我们白哥的嗓子。” 江逾白很想翻个白眼:“我不会,您来教我一下呗?” “愿赌服输!是你自己要赌的!” “我说了多少遍了不是我,是许渊路过,以为那纸条是给我的,顺手捡起来塞我手里了。” “我不管,反正你拿了纸条,最后同意参加赌约的人就有你。” 这场赌约起初是路右旗和陈盛两人赌的。 高一下刚分班不久,班里选班干部的时候,竞选体委的有两个人。 那会儿大家都不熟,选班委完全是看第一印象,简而言之,就是看谁长得好。 作为一个理化生组合的纯理科班,本来应该没有这么多颜狗的。 但不巧的是,高二一班是学校这么多年以来,难得的理科班里女生比男生人数还要多两人的班级。旁边几个班的男生整天抱怨,说一班的女生人数是二班和三班女生加起来的总和,这年头的女生,不学理则已,一学理就惊人。 因此,选体委的时候,尽管两位竞选人都长得不赖,但大多数女生还是把票投给了陈盛。 其中一个原因是陈盛的长相加阳光,讨女孩子喜欢,另一个原因是—— 路右旗这名字听起来有口音,念起来也十分拗口。 路右旗曾无数次解释过自己叫路右旗,不叫路由器,然而每次都是无疾而终。 为了证明自己比陈盛更适合做体委,他决定约陈盛打一场篮球。 顺便打了个赌,赌约很奇怪——谁输了就在网上和一个不是本地的小姐姐用语音聊天。 这种赌正常人都是不会参加的,于是作为一个正常人的陈盛不负众望,拒绝掉了。 然而路右旗在这件事上展现出了十足的耐心,穷追不舍,一次又一次的给他递“宣战书”。 这件事情闹得不大,只有三个人知道。 陈盛,路右旗,还有江逾白。 一次路右旗又来递“宣战书”,他说他累了,这是最后一次,还扬言这次要速战速决,按了手印下周就比。 江逾白刚幸灾乐祸地把手放到按手印的那个东西上按着玩的时候,路右旗手里的宣战书被风吹跑了。 恰好一个姑娘路过,把宣战书捡了起来。 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江逾白:“这么巧?”她看了看手里的宣战书,递给他:“你们的?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江逾白下意识接过宣战书,等许渊走了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它手里拿的什么。 陈盛看见这一幕,眼睛一亮,当即对路右旗叫到:“他按手印了!你和他打!” 江逾白还没来得及摧毁证据,宣战书就被陈盛抢了去。 路右旗思考一会儿,居然没有反驳,反而点头同意:“既然如此,那就和你比好了。” 江逾白:“???”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我俩一队的,怎么比,你脑子进水了吧?” 路右旗:“也是……那要不这样,咱俩赢了我任你处置,什么条件都听你的,输了的话你就履行赌约,怎么样?” 江逾白爽快答应,并飞快拿笔在“宣战书”上补上了这一点。 开玩笑,江逾白在球场上就没怕过谁。 后来很多人说江逾白在比赛结束后拿着外套潇洒走人的背影很酷,有一种沧桑的美感,但没人知道,那一刻的江逾白其实在深刻的怀疑人生和认真的进行反思——特么的,老子算是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倒了八辈子霉才会遇见这种猪队友。 . 他们的本意只是打个赌玩玩,并不是真的想要去随意骚扰网友,因此在骚扰之前就约定好了如果对方拉黑他们,他们不会继续打扰。 这样一来,不喜欢玩这些无聊游戏的譬如沈南晏,看见他们发的消息一定会立刻拉黑;而喜欢凑热闹图新鲜的譬如陈易,一定会当个有趣的事先聊上几句。 路右旗拍了拍江逾白的肩:“既然你觉得你更适合骚的话,那继续吧。” 江逾白清了清嗓子,一副要做大事的样子。 路右旗和陈盛惊讶之余用十分期待的眼光注视着他。 只见江逾白清完嗓子后,低头一本正经地开始打字。 陈盛:“你又不语音清什么嗓子?” 路右旗:“我当时的宣战书上可是白纸黑字写了了用语音聊……” 江逾白:“停停停停停,一个事你一晚上说了八百遍了都,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路右旗:“那谁叫你不守约呢。” 欲雨:我也可以做你女朋友的。 刚点击发送,陈盛和路右旗就开始哈哈大笑。 “白哥你这是要为了混道放弃人格吗?”路右旗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江逾白:“滚蛋,我这叫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陈盛也笑:“这赌你不是不乐意打吗,这会儿怎么这么配合哈哈哈哈!” 江逾白睨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也不想想我是因为谁才来干这破事儿!” 陈盛意味深长道:“那肯定不是因为我。” 江逾白懒得理他。 这边陈易再次收到消息的时候,也笑翻了天。 没想到对方还可男可女。 生烟:照片。 简言意骇。 什么是撩妹大佬,这就是! 要陈易说,如果是个绝世大美女,就替沈南晏留着,如果是个瞎搞事的,二话不说立马删除,替沈南晏挡了这朵烂桃花。 这般良友,也就沈南晏有福拥有。 正想着,手机里又来了消息。 欲雨:本人卖艺不买身哦。 生烟:? 生烟:卖哪门子的艺? 欲雨:陪聊这件小事。 生烟:照片。 欲雨:陪聊。 生烟:照片 欲雨:陪聊 …… 局面一度僵持不下,双方跟复读机似的重复着这四个字。 ——咔哒。 浴室的门开了。 沈南晏用干毛巾擦着尚在滴水的头发从里面走出来,白色的T恤跟着他的动作起伏不定,腰间紧致的肌肉随着幅度若隐若现。 “我要是个女的,一定会爱上你的。” 沈南晏瞟了他一眼,没回话,反问道:“你拿我手机干嘛?” 陈易把手机上的聊天界面朝他晃了晃:“替你接桃花,不用谢。” 这隔大老远地晃,二郎神来了都看不清。 “什么?”沈南晏显然没听明白。 他胡乱擦了擦头发,放下毛巾往床边走。 “给我。”他说。 陈易笑着把手机递给他:“没看出来啊沈南晏,你这吸引力都大到小姑娘直接上微信示爱了呀。” 沈南晏挑眉,盯着陈易没说话。 陈易被他看得毛骨悚然,突然收起嬉皮笑脸,直觉他下一秒会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 果然。 沈南晏淡淡开口:“不及陈哥,小姑娘直接上门赌了都。” “这都八百年前的事儿了你还记着呢,说吧,是不是暗恋哥。”他也挑眉,“虽然哥是不会同意你的告白的,但是吧,爱就要大声说出来!” 沈南晏转身喝水,手指在手机上往上划拉:“早点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陈易:“……” 划了好几个屏幕,对话依然是“照片。陪聊”这样的无聊复读。 他压下杀死陈易的心,不怎么耐心地接着划拉。 终于,这满屏的复读到了头。 陈易:“怎么样,看完了吗。是不是特感动,想要感谢哥?” “什么好友都敢加,你还有脸跟我说话?”沈南晏问。 陈易:“人家一片真心,不应两句你好意思吗你。” 沈晏:“好意思。” 陈易:“……”活该你长这么一张大帅比的脸还没女朋友。 沈南晏看完消息后毫不犹豫拉黑删除。 陈易凑个脑袋过来看,遗憾道:“你说说你,这是有孤独终老的想法啊。” 沈南晏:“对了,这人的微信号你要不要,我给你发过去?” “嗡”地一声震动,陈意收到了沈南晏发来的微信号。 “你给我干嘛?” “你要的一片真心,自己留着吧。” 狠,还是你沈南晏狠。 “真不要啊?万一真是你未来老婆呢,就这么给我了我怕她以后来找我算账。” 沈南晏突然放下手机,打开抽屉拿出一包板蓝根来。 陈易:“你干嘛。” “给你找药。”沈南晏倒了一杯水,把板蓝根撕开倒进去。然后才停下来意味深长的看着陈易,伸手指了指脑子,又把药递给陈易。 陈易接过板蓝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沈南晏在骂他,大声反驳:“我脑子没病!” 沈南晏:“微信号留着吧。” . 另一边,三个傻子还在盯着屏幕等消息。 路右旗焦急道:“他不会掉线了吧,这么久过去了怎么还没回。” “回什么,跟白哥一起做傻逼复读机吗?”陈盛吐槽道。 江逾白踢了陈盛一脚:“你才傻逼。” 他试探着发了一个问号过去。 三秒后,他盯着屏幕上大大的红色感叹号,问“我这是被删了吗?” 陈盛:“显而易见。” 江逾白:“那好,收工,回家吃饭。” 路右旗:“这就完了?我白哥还没开始骚呢!” “哎呦,”路右旗吃痛,叫了一声,“你踢我干嘛。” “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人?”江逾白没好气道,“记住了,你白哥一身浩然正气,此亦骚之至也。”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暂定隔日更,感谢阅读,祝大家天天开心哦~ 医院偶遇 ================== 中秋假的第二天,沈南晏带着陈易去了医院。 陈易提着两大袋礼物走进病房,大声道:“奶奶!你怎么样,我可想你了!” “是小易呀,你怎么来了。”老太太做起身子,脸上的笑快要溢出来了。 自打离开棉城,老太太身边除了沈南晏和他母亲,几乎没有再见过别的熟面孔,陈易的意外到来,让她又惊又喜。 “中秋节来给您送月饼。”陈易笑着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又在里面挑挑捡捡地拿出一个月饼。 老太太笑得灿烂,脸上的皱纹柔和地聚拢到一起,是岁月沧桑抹不掉的痕迹。自打查出癌症以来,她又苍老了许多。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她笑道。 陈易把月饼打开,用塑料小叉子叉了一块月饼放在老太太嘴边:“奶奶,张嘴,啊——” 老太太配合着张嘴:“啊——” 陈易看着奶奶高兴的样子,有些不忍心,但还是开口解释道:“奶奶对不起啊,我明天一早就要回去,不能陪您过中秋,不过咱提前一天过也不算早,是吧?” 反倒是老太太一点也不在乎这个,依然笑眯眯的:“是啊是啊,不早不早。” 他像对待一个小孩似的,耐心又细心地把一整盒月饼都送进了老太太嘴里。 沈南晏在旁边看着,嘴角也微不可见的弯了一个弧度。 陈易和沈南晏从小一起长大,他俩一个性情冷淡,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一个则开朗大方,乐于分享心情。两个性情全然不同的人,却恰到好处的互补。 老太太看着他们从牙牙学语的小孩一步步长到如今的少年,要说心里没点感触,那是假的。 她想着,怎么这么快就长大了呢。 “小晏从小性情寡淡,身边也没个什么朋友,现在又离开棉城来了这儿,也亏得你还记得他,不然他可得把自己闷死。”老太太说。 “哪能啊,我们沈哥光是靠这一张帅脸都能招来陪聊呢。”陈易眼睛看着沈南晏,意有所指。 一直没说话的沈南晏终于舍得出声:“别瞎说。” 老太太惊喜道:“哎呦,是吗?小晏这么厉害呢?” 沈南晏和陈易的声音同时出口。 沈南晏:“奶奶你别听他瞎说。” 陈易:“那可不是吗?” 老太太:“好好好,只要你们两个孩子好,怎么样都行。” 沈南晏想说这是哪门子的好,但是听了后面的话,心里却是五味陈杂,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反倒是陈易接话快,看着老太太道:“这哪儿成啊,光我们好可不行,您也得好。” 老太太心态向来乐观,这会儿正高兴着,也就顺着陈易的话说:“行,咱们都好。” 老太太拉着他们二人说了许多,从他们的童年丑事说到未来期许,像是要把这辈子想要讲给他们听的话都讲完。 陈易和老太太聊得很欢,沈南晏在一旁听着,只偶尔插上两句。 吃过午餐后,沈南晏和陈易向老太太道别,让老太太赶紧午睡,安心养病,陈易说:“奶奶,我以后还会来看你的。” 老太太笑着点头,目送他们离开病房后,她在床上躺好,掖好被子打算睡觉,不一会儿眼泪却一点也不争气地从闭着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她心里想的确实,真好,孩子们都好好的。 沈南晏和陈易离开病房,站在走廊上等待电梯。 陈易问:“奶奶身体还好吗?” 沈南晏轻轻摇头:“不太好。” 随后他俩谁也没再开口说话,他们想要心照不宣的越过这个沉重的话题,但是谁也找不到新的话头。 医院的空气里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这层楼大都是些需要静养的病人,因此并不吵闹。午休时间的走廊上只有一些推药物的车轱辘声,医生护士们都在尽量减少噪音,但是这些声音像是黏在空气中似的,怎么也消不干净。 就跟病魔似的。 有的人努力克服,却怎么也克服不了。哪怕他们每天早睡早起,作息规律,不抽烟不喝酒,甚至连屋外的路边摊都很少尝上一口。 所以说,人,生来就注定不同,从你的基因开始。 叮铃—— 电梯到了,陈易迈腿走进去。 沈南晏抬眸,却看到一副意外的场景,原本打算往前的身子顿了片刻才又继续往里走。 电梯关门,开始下落。 “怎么了?有东西忘了吗?”陈易问。 沈南晏回答:“没有。” “午好。”江逾白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沈南晏。 “午好。你……生病了?”沈南晏实在不会找话题,于是挑了个虽然是明知故问但确实十分适合表达同学关怀的句子。 谁知江逾白非常给面地回答道:“没有。” 沈南晏:“……” 那你穿哪门子的病号服。 沈南晏盯着他看了半晌,只见他完手完脚,红光满面,精气十足,确实没有一点病态。 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江逾白也一反常态,没有叽叽歪歪。 陈易非常是时候地打破尴尬:“你们认识?” 沈南晏:“嗯,新同学。” “啊,同学啊,你好你好,我叫陈易,是沈南晏的发小。”陈易非常热情加自来熟。 江逾白也非常热情地打招呼:“你好你好,我是江逾白,沈南晏同学。” 刚好这时电梯开门,江逾白走出电梯,沈南晏紧随其后。 突然电梯外响起一道非常大声的关切声:“白哥你醒了?有没有事,我和陈盛正打算上楼看你呢。” 江逾白被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吓一大跳,一个不留神往后退了半步,不偏不倚正好撞上沈南晏。 好在沈南晏反应快,伸手扶了一把。 江逾白大概刚从温度很低的空调房里出来,沈南晏手指触及他手上肌肤的时候,传来一股淡淡的凉意,像是冬月的冰雪,酥酥麻麻地顺着手指蔓延。 明明是很舒服的触感,却莫名激得沈南晏迅速收回了手,洋装无事发生。 江逾白简单说了句“谢谢”,没有注意这个细节,满心只想着路右旗这人大惊小怪。 他语气里满是嫌弃:“去去去,大呼小叫啥呢,有什么好看的。” 路右旗强迫他转了两圈,拍拍他的手臂又踢踢他的小腿,没见他表现出什么不适,只是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些。 路右旗万分焦急地赶来,这会儿见了活的江逾白,还是将信将疑:“真没事?” 江逾白使劲掐了他手臂一把:“我好的很,滚。” 还能骂人,看来精神状态不错。 路右旗这下相信他白哥没事了。 “我心急如焚地跑来看你,结果你就穿着一身病号服来跟我说你没事?” 江逾白睨他一眼:“怎么,你还挺希望我有点什么事?” 路右旗耸耸肩,不置可否。 他还打算说点什么,却听见了陈盛跟人打招呼的声音。 “沈南晏,你也在啊。” 沈南晏转头看他:“嗯,家人病了,来看看。” 他往江逾白的方向瞟了一眼,问:“他怎么了?” 这句话像是触发了路右旗的什么开关似的,听完后兴奋得不能自已:“昨天大半夜他非要带我和陈盛去吃宵夜,结果把自个儿喝高,回家的路上摔了一跤,哈哈哈哈掉公园的观赏小水池里去了,怎么扯都扯不出来,非要在里边游泳哈哈哈哈。” 陈盛虽然也想笑,但他努力克制着,补充到:“然后公园管理人员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他扯出来,宋阿姨,也就是他妈赶到把他领了回去。今天一早他电话不接,我们联系不到人,就问了宋阿姨他的情况,阿姨说他在医院,我们就来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看,这就把人给逮着了。 昨晚为了庆祝江逾白没有因为赌约而丧失人权,他打算小小地吃顿饭,表示对自己坚守底线的奖励。 一路上他带着陈盛和路右旗东拐西拐的,终于在离家不远的路上找到了一家烤串店。 陈盛看着那家店铺,扶额道:“拐一个路口就能到的地方,你东拐西拐的到底是图什么。” 江逾白:“你不觉得这样很神秘吗?” 神秘个屁。 对于挑食达人来说,其实就是没找着比这家更和胃口的店。 江逾白驾轻就熟地点了一些喜欢吃的烤串,又拿了几瓶啤酒。 “你行么你,别喝出事后又让我俩给你善后。”路右旗看见他的举动,发自内心的害怕。 “小瞧谁呢,我今年一定比去年有长进。” 江逾白喝酒的本事不知道随谁,有着常人不能拥有的“一杯倒”体质。 这是江逾白以前没有发现的,因为家庭原因,他平日里碰不着酒。可他又偏偏是个好奇心强的人,去年的今年,他喝下了人生中的第一杯酒。 酒杯不大,量不多。 但架不住那是白的。 一杯下肚,他喉咙开始火辣辣的疼,没过多久就神志不清,合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医院。 开什么玩笑,我堂堂校霸上可勇攀高山下可乘风破浪,现在却告诉我我连一杯酒都承受不住? 从那天起,他就暗自下定决心,以后每年都要尝一次酒,看看自己的酒力有没有长进。 第二年,也就是今年,再具体点也就是今天,他喝完酒后醒来,发现自己依然躺在医院。 此时的医院,连空气都是刺鼻的。 路右旗还想说什么,却被江逾白无情打断。 “打住打住打住打住,多大点事值得您浪费口舌吗?” “不浪费不浪费,宣讲我们白哥的光辉事迹,怎么能是浪费口舌呢。” 这是哪门子的为我说话? 他偷偷看了沈南晏一眼,没想到沈南晏也刚好把眼神递过来,俩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猝不及防地交汇,静默两秒。 江逾白被看得发麻,有种不好的预感,默默移开视线。 果然,下一刻沈南晏开了口:“从来不喝酒?” 他居然还记着那时候说的胡话——打架抽烟喝酒什么的,我从来不干。 “堂堂学霸的脑子每天都记着这些事?”江逾白着反问。 沈南晏漫不经心道:“嗯,有问题?” 想着这里是医院,江逾白强忍着一股气,没有发泄出来,只是盯着沈南晏:“砸我场子你很高兴?” 沈南晏被他盯了也不躲,眼神懒散地回视过去,没有太多情绪,但浑身却散发着一股不容小觑地压迫感:“如你所见?” 两人眼底都藏着一股带着硝烟味的暗潮汹涌。 “两位祖宗,别吵别吵,和气生平。”路右旗瞧见气氛不对,赶忙插|进他俩中间劝和平。这两位祖宗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班上传闻千千万,一个也不能信。 要说关系好,怎么会见面必眼红;要说关系不好,又怎么会让他白哥主动送药。 这心思,跟饶了山路十八弯似的,难猜,实在是难猜。 他这边正焦头烂额满腹心事的想着怎么劝和,阻止他们在医院用眼神打上一架,那边两人已经态度急剧转变,恢复了风平浪静,团结同学的平和对话。 江逾白:“得,你高兴就好。” 沈南晏:“……”一拳打在棉花上原来是这种感觉。 确定江逾白脸上没有别的挑衅表情后,搞得他也不好意思气势汹汹了。 几人站着都没说话,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过了好一会,沈南晏提步打算走了,江逾白忽然开口:“你身上的伤好了吗?” 听见这话,陈易目光一动,朝沈南晏看去。 若不是江逾白突然提起,沈南晏都快忘了自己在那个雨夜被混混划过一刀的事情,早在半个月前他就已经基本痊愈。 “没事了已经。” “那就好,”江逾白像是松了一口悬了好久的气,“那我先走了,祝你家人健康。” . “沈南晏,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代,‘你身上的伤好了吗’是什么意思?”刚走出医院大门,陈易就问道。 “字面意思。” 沈南晏避重就轻的把事情经过简单描述了一遍,又安抚道:“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担心。” 好像被刀划伤的人不是他,而是一个和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陈易虽然担心,但也清楚沈南晏的个性,知道他有自己的分寸,从他嘴里套不出什么话来。有些事情说多了反而败坏气氛,于是他索性转移话题。 “你这新同学挺有意思啊。” “是挺有意思的。” “能让咱沈哥承认有意思的人可不多。”陈易有些吃惊。 “嗯?有吗,我觉得你就挺有意思的。” 陈易抱拳:“感谢沈哥抬举,以后老陈我定当竭忠尽智,不负所期!” 沈南晏白他一眼,脚下的步子不紧不慢地迈着。 尽管他刚才还想着陈易的好,但现在仍忍不住嗤道:“就你这脑子能替我尽什么智,省省吧。” 陈易不干,反驳道:“我这脑子在智商方面虽然比不过你吧,但情商肯定比你高,替你解决点感情上的问题还不是易如反掌。” 沈南晏:“呵。” 陈易:“你呵什么呵,我告诉你你这个样子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沈南晏:“呵。“ 陈易:??? 以后没女朋友可别哭着来求我。 看音乐会 ================== 中秋假期的第二天,江逾白被硬塞了一张音乐会的门票。 作为当下最出名的钢琴家之一宋白映的儿子,江逾白不喜欢弹钢琴这一点被圈内很多人作为饭后谈资。 众人对他评论得最多的两个字是“可惜”。在他6岁的生日宴上,许多音乐大家看过他的演奏后,将他称为“钢琴天才”,并预言他一定会是下一个“宋白映”。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江逾白没有选择音乐道路,并且在初二过后再也没有碰过钢琴。 这次收到音乐会门票,江逾白原本并没有要去的打算。 事实上他也确实没去。 现在距离演出开始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他坐在房间的书桌前,丝毫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意思。 桌上摊开的是一本物理习题,收集在上面的题目难度都是魔鬼级的,大多数老师并不推荐普通学生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而江逾白恰恰相反,老师不推荐他去其他基础习题上浪费时间。 中秋节放假前物理老师特意把他叫到办公室,就上次的考试没有拿到满分这件事表达了十足的关心。并在关心的最后笑眯眯地递给他一本习题册。 他接过一看,好家伙,名字简单粗暴——《满分物理》。 再结合当时的处境,简直像是在啪啪打他的脸。 江逾白当下决定要发奋图强,一雪前耻。 结果第二天就跟人一起去“撩妹”,然后酒醉街头。 不过现在的他是真的知耻而后勇,打算发奋图强了。 因此当放在床边的手机响起第三遍的时候,他才听见。 放下笔走过去拿起手机,看见来电显示,他微微皱了皱眉。 宋白映的助理给他打电话干嘛? 他接通:“喂?” 电话那边传来助理焦急的声音:“逾白,是阿姨。你妈妈演出要穿的礼服忘在家里了,你可以帮忙送过去吗?阿姨家的小孩发高烧,实在是走不开。” 听完后,江逾白的心跳顿了半拍,像是被人拿着棍子在心脏上敲了一下。 他脑袋里一瞬间涌现出自己小时候烧得难受,拉着母亲的手臂,用稚嫩又软糯的声音求着母亲留下陪他,而最后母亲推开他的手,毫不留恋地离开的画面。 江逾白没有问为什么这种事情也能忘,也没问为什么不找别人。 他只是问:“衣服在哪儿?” . 沈南晏收到母亲给的音乐会门票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把门票还回去。 奶奶的情况越来越差,他想多花些时间陪她。 但是当他站在病床前的时候,老太太对他说:“这张票是我让你妈妈给你的。这场演出里有一个钢琴演奏者,是我的学生。我很久没有见过她了,你替我去见一见吧。”说完,她又拉起沈南晏的手仔细摩挲,“而且,你以前不是最喜欢钢琴了吗?” 沈南晏感受着手上传来的粗糙触感,眼神动了动,点头答应。 他没有着急赶去会场,而是在病床外等到奶奶休息后,才起身离开。 会场入口到大厅有一条不长的走廊,因为已经开场的缘故,人并不多,但少数几个人的步伐都很快。 突然—— “哎,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沈南晏被撞得退了几步,嘴里却下意识回答道:“没事。” 对方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像是在赶时间,听见“没事”两个字后头也没抬就飞快地走了。 待沈南晏站定,才看清那人竟然是江逾白。 最近像是撞了邪似的,不管在哪儿都能遇见他。 沈南晏出现在演出厅门口的时候,新的一场演出已经开始,聚光灯打在演出台上,观众席的灯光很暗。 他看了看票上的位置,在第三排。现在过去显然不合适,会打扰到周围的人。 这只是一场小型的音乐会,观众并不多,最后几排的座位没有人坐。他想着这个时间应该没人再来,于是挑了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下。这里如果有人突然再来,让座也很方便。 沈南晏眼睛看着台上,心神却早已不在这里了。 他满脑子都是奶奶的病。 理智告诉他奶奶的身体每况愈下,可他就是不愿意接受,总盼着奇迹发生。 正出神,突然有人走到他斜前排的位置上坐下,应该也是不想打扰前排,随便找了个座位。 这番动静不大,但沈南晏还是被他扰得收回了思绪。 是江逾白。 从沈南晏的角度看,只能看见一张侧脸。他的下颚线很好看,鼻梁高挺,头发有些长,略微遮过了眉毛。 这是沈南晏第一次仔细观察江逾白的样貌。 他看见江逾白眼皮耷拉着,显然对这场音乐会没什么兴趣。 他动了动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把手伸向旁边的椅子。 就在沈南晏以为他要枕着自己的臂弯睡一觉的时候,对方做了一个另他十分惊讶的举动。 只见他懒懒散散地从旁边的座位上拿过一本绿皮书。 这本书沈南晏非常熟悉,如果眼睛没瞎的话,他可以确定那本书的名字叫《满分物理》。 正巧,沈南晏双眼视力都是5.2,再加上江逾白那个位置光线似乎不错,他看得一清二楚。 本来烦躁的情绪一下子放松了很多,沈南晏的注意力成功被前排的《满分物理》吸引。 只见江逾白翻开书,简单写了几道选择题。 当最后一个“C”落下时,他快速对完答案,又往前翻了几页,目光最终停留在一道大题上。 敢情那几个选择题是热身? 虽然光线比起前排要好一些,但沈南晏毕竟离那本书有点距离,又有个人半挡着,因此并不能看清那到题。 但是他知道那道题。 因为太熟悉了。 他很少在短时间内重复研究同一题,但半个月内他和那道题见了三次面。 第一次是自己写《满分物理》的时候,第二次是前段时间陈易来找他哭诉老师出的魔鬼考题,第三次就是现在。 他在心底啧了一声,想着还挺有缘。 前面写题的人看起来显然没有他这么轻松。 沈南晏眼看着他写了又划掉,划掉又再写,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十分钟后终于百无聊赖地用笔在书上戳点。 他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再加上过了这么久,又平白生出这么多事端,他的“雷锋精神”已经淡了许多。于是从始至终只是盯着他看,没有多做什么。 默默在心里想着这人还挺执着。 不料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后,那人突然伸了个懒腰,又活动了一下脖子。 不动脖子还好,这脖子一动,就猝不及防地和沈南晏撞了个对眼。 江逾白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对方在看自己。 沈南晏难得无措,移开目光也不是,继续对视也不是。 还是江逾白先开了口,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直觉沈南晏看了他很久。 “你看了多久?” 沈南晏:“好像……有一会儿了。” 靠,他怎么在这儿?我刚是什么姿势来着?坐姿是不是不太符合我的气质!他一直盯着我看干嘛?难道真的坐姿很奇怪吗?他肯定认出我了为什么不叫我? 等等,他一直盯着我干嘛? 虽然心里一阵风起云涌,但江逾白表面依然表现得云淡风轻,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沈南晏:“从你进来坐下开始。” 沈南晏看着他怀疑的眼神,直觉他误会了什么,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下。 于是用眼神扫了扫《满分物理》,接着说:“我在看题。” 江逾白听见这话,先是松了一口气。 然后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某种奇怪的眼神,就像是…… 对,就像是看傻子的眼神! 不管对方有没有这个意思,反正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就是有。 于是他眼神凶煞,嚣张地冲沈南晏低声道:“看什么看,你会吗!” 沈南晏有些莫名其妙。 因为江逾白刻意压着嗓子,又背光的原因,他摸不透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于是他只好如实回答:“会。” 江逾白脑袋里立马崩出三个感叹号。 什么情况! 他居然会! 在他眼里我没有物理题好看?不对,他居然把这题给看出名堂来了! 他努力压住心里正疯狂往上串的火苗,又恶狠狠地把书放在他面前,厉声道:“写!解不出来你今天就完蛋了。” 饶是有再多外界因素的干扰,沈南晏也看出来对方的不愉快了。 虽然他不明白江逾白的火气从哪里来,但还是从善如流地接过书来,在题目旁边的空白上写解题过程。 写到一半的时候,演出台上突然传来钢琴的声音。 他对其他乐器不太感兴趣,但对钢琴情有独钟,对钢琴的声音更是敏感。于他是分了神,抬头看台上。 演出者穿着乳白色的长裙,双手在钢琴键上有节奏地按动着,整个人身上都透着一股优雅的气质。 沈南晏认出她了,是江逾白的母亲,他在公安局里见过她一面。 他收回目光,看见刚才还满是嚣张的人也抬头在看演出。 沈南晏索性停笔。 一曲终,观众席想起热烈的掌声。 江逾白转回头,打算检验一下成果。 他看见对方正低着头,纤长的手指握着笔,还在纸上飞快地写着。 江逾白的目光停在了他正在写字的手上。沈南晏的手很好看,指节分明,修长又白皙。 “你是不是会弹钢琴啊?”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沈南晏正好写完停笔,把书掉了个头还给江逾白。听见这句话的时候顿了顿:“会一点。” 因为这话实在是毫无厘头,他反问,“你怎么知道?” 江逾白接过书:“看你的手挺适合弹钢琴,猜的。” 沈南晏没大在意,懒懒地“哦”了一声,然后指了指了书:“能看懂吗?” 江逾白的注意力转移到书上。 看了步骤后,眉头紧皱,这答案,得跳了多少步骤啊…… 他重重扯回自己的书:“懂了。”然后转回去,继续转着笔和物理斗智斗勇。 斗了好一会,还是毫无头绪,手里的书忽然被人从后面抽走:“有手就行,笔给我。” 江逾白:??? 于是音乐会变成了奇妙的物理答疑会。 成为同桌 ================== 中秋假期很快结束,返校的第一天,教室里一片热闹景象。 “语文语文!谁语文写了,同学一场,给我借鉴借鉴!” “找语文课代表,她写了!” “兄弟们,大恩不言谢,物理呢,物理也要!” “物理我有,”教室半空划过一道弧线,“接着。” 江逾白的桌子上摊着两本习题册,此刻也正奋笔疾书。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笔,神情专注,旁若无人,如果不是一双好看的眼睛在两本书之间飞快地来回移动,真让人觉得他是个诚心学习的好学生。 “白哥,你听说了吗,盛远要去三班了?” 盛远是江逾白的同桌,家境不好,性格内向,说话做事都唯唯诺诺的,在和同学交往的方面,和谁的关系都不差,也没有和谁关系特别好,整天待在座位上埋头苦读,成绩却一直在一班保持倒数。 典型的老实人,不惹事不生非,也正因为这个,老师同学都不怎么关注他。 江逾白从进教室坐下起就开始奋笔疾书,这会儿终于舍得分心抬头看陈盛一眼。 “嗯,听说了。” “啊?你这消息够快啊!”路右旗正打算来找陈盛拿英语试卷,“你们要不说我现在还不知道呢,发生什么事了,就突然要走?” 陈盛摇头:“不清楚,就刚才路过语文办公室的时候想起来我上次在南姐那儿背书的时候,把语文书落里面了,进去拿书,正好碰见南姐问盛远想好了吗?我看他俩气氛挺尴尬的,随口问了句想好什么了,南姐就告诉我盛远要走,也没多说别的。” “那这么说来这事南姐还没通知呢,白哥你是听谁说的?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啊?”路右旗在某些点上突然又有了脑子。 江逾白没有立刻回答,他像是对这事不感兴趣,兴致缺缺地又拿起笔开始抄语文。 写了几个字才开口道:“从盛远那儿听说的呗,还能有谁?” 路右旗显然没想道是盛远自己说的,他吃惊道:“盛远什么时候改性了?这种事情还学会找人商量了,可他找的人也忒不靠谱了吧。” 江逾白从早上到现在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忙碌的状态,他一边在心里暗暗骂着语文的冷酷无情,一边想着盛远的事。 原本打算假装不知道这事,但是突然有人来问,他还是回答了一句让别人意外的话。 他知道盛远要走,在老师还没正式宣布之前就知道。 陈盛路右旗只不过是随口问问,并没有要探究什么的意思,但江逾白还是本能的排斥,他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了。 他突然毫无征兆地加快手上的速度,像是刚反应过来似的:“陈盛你说什么?你刚路过语文办公室看见南姐已经在里面了?” 陈盛:“嗯——奇怪吗?” 江逾白:“靠,她不会进教室突击检查吧,我语文作业还差一大堆呢。” 这话提醒了路右旗是过来拿英语答案的,他陡然回头拿了陈盛桌上的试卷就往自己座位上走,一边走一边道:“她放假前说要第一个检查我英语,我丫的到现在还一个字没碰。” 陈盛也急急忙忙抽了一本习题册准备奋战,奋战的同时不忘嘲江逾白一句:“白哥你挺牛的啊,每回放假都是其他科目的作业自己在家认认真真写,就老班的语文要来学校匆匆忙忙赶。” 江逾白叹道:“谁叫这语文跟我过不去呢,苍天可鉴,我对南姐可没半点意见啊。” 沈南晏今天难得没有早到,这个点才不慌不忙地从后门走进教室,又不慌不忙地拉开椅子坐下。 刚坐下,班主任就走进了教室。 “同学们,中秋过得怎么样?” “我妈自己做的月饼可好吃了!” “我爱豆沙馅的月饼!” “明明水果馅的更好吃!” “停停停,都别争了,我宣布今年夺冠的月饼是五仁馅!” 教室即将上演一场争馅大战,同学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把自己最喜欢的口味说出来,谁也不服谁。 嗓门一个比一个大,江南风很是头疼。 “除了月饼馅你们没点别的感想了吗?”江南风道。 “有啊,这个中秋节过得很开心,很充实,试卷够厚,题目够难,这让我在中秋节一点也不孤单。”相声演员路右旗如是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 “路由器说得没错!” “哈哈哈哈哈,这么快就忘记刚才埋头抄英语的是谁了?”许林林笑得前仰后合。 “班长你这就把我卖了?”路右旗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劲,嘴里无声地骂了句“操”。 许林林眉眼弯弯,幸灾乐祸:“我可没说哦。” 路右旗抬眸,正好撞是江南风瞥向他的眼睛。 “路右旗待会儿来我办公室一趟。” “苍天呐!” “安静,说正事了。”江南风拿出班主任的威严来,底下很快从一片笑声中找回自我,安分地坐好。 “首先呢,说点老生常谈的事情。第一条,收心,我知道大家刚疯玩了三天很难从假期的安逸生活里回神,但是高考……” 她交代的事情,同学们从小到大听了不下八百回,这会儿都恹恹的,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情。 沈南晏对这些话也早已经免疫,左耳进了立马又从右耳出去。他百无聊赖的翻来一本练习册写起来,思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不知道江南风在说些什么。 这种状态持续到江南风讲到最后一件事。 “好了,最后一件事呢,是我们班的盛远同学觉得待在一班压力太大,对学习也有一定影响,我和他沟通过了,也跟三班班主任沟通过,经过深思熟虑,盛远同学决定以后不留在一班,去三班继续学习。” 同学们闻言齐齐回头,把目光落在盛远身上。 盛远在一班这个班级里面一直近似一个透明人,他的离开对别人的影响并不算大,甚至可以说是约等于零。 但是得知他突然要走这个消息,同学们还是忍不住打探,窥望。 这仅仅是为了满足内心最纯粹的好奇心,没有半点恶意,但这又确实是非常伤害人心。 江南风说:“最后请盛远同学来跟大家做个道别吧。” 盛远垂着头,手指不太自然的弯曲着,他并不习惯这种被人关注的感觉。 他缓缓起身,离开座位的时候微不可查的看了江逾白一眼,发现江逾白低着头继续写物理,连个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站在讲台上,退有些颤抖。 他太胆小了,不适应这样的场面。 “大……大家好,我是盛远。”像是新生刚报道做自我介绍。 “虽然刚分班没有几个月,但这段时间……和、和你们相处得很好,不过一班的学习进度对我来说确实太、太赶,我想……换一种学习环境,或许能更好。”他匆匆鞠躬道:“很高兴和你们相遇……再见。” 说完后径直走回座位把整理好的东西抱在手里,出了教室。 “我靠这么迅速?”陈盛吃惊道。 “那不然呢。”江逾白明明说的是问句,用的却是一种陈诉口吻。 好像他就该早点离开这个教室似的。 “这件事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同学们课后也少讨论。我们接着解决下一个问题。”江南风又说。 下一个问题? 还有什么问题? “江逾白旁边空出来的位置由沈南晏补上,待会儿下课就搬,那张空桌子放在教室后面,一会儿由班长安排,搬到学校储物室去。” 许林林应了一声,表示明白。 倒是沈南晏有些意外,转头往教室的那一头看了一眼。 江逾白也刚好看过来,和他目光对上,还笑着挥手用嘴型打了个无声地招呼:“你好啊,新同桌。” 沈南晏看懂了这句唇语,也冲他点点头,算是回了这个招呼。 好一个冰块式回答法。 沈南晏做事效率很快,刚下课就搬着桌子到江逾白旁边坐下了。 “晚上好啊,恭喜你收获一个一不烦二不闹,三不打跳四不狂躁的新同桌。”江逾白笑嘻嘻道。 沈晏放好书包,问道:“你指哪天?” “什么?” “不烦不闹不打跳不烦躁,哪天?” 江逾白厚颜无赖道:“当然是每一天。” 沈南晏静默片刻,像是在思考该回答些什么。然后丝毫不给面子地冷冷道:“打架抽烟喝酒什么的,你从来不干?” 江逾白:“咳咳咳,这个坎儿过不去了是吧?” 沈南晏挑眉,不置可否。 陈盛边听边笑,回头问沈南晏道:“什么打架抽烟喝酒,他都跟你吹了些什么牛啊?” 江逾白继续咳嗽:“咳咳咳!” 沈南晏偏头往江逾白的方向冷清又傲慢地点了点:“你问他。” 陈盛:“白哥?” 江逾白:“咳咳咳!别问,再问自|杀。” 陈盛用眼神对江逾白隔空传话:不就是吹个牛么,您老因为吹牛丢过的脸还少了,差这一个? 江逾白递给他一个我知道错了下次还敢的眼神:丢得多就干脆不要了咋地? 虽然每次撞见沈南晏准没好事,但是江逾白并没有把这个锅往沈南晏身上盖,反而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以前也没这么高频率的打过自己的脸啊…… 同台演奏 ================== 周三下午,同学们都在暗戳戳的期待今天的娱乐活动。 起初沈南晏不明所以,只能看见大家一脸兴奋和担忧夹杂的样子。 渐渐地,他从同学们的对话中明白过来。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南中传统,每周三的晚自习第一节课给同学们娱乐放松,具体的娱乐活动由各班自己决定。 大多数班级中规中矩地选了看电影听歌这种简单的方式。 一班不同,具体哪里不同呢? 哪里都不同。 起初一班也是看电影,但是看电影的方式和其他班差距颇大。 别的班级是在教室的电脑上看,屏幕不大,声音也没什么特别。 而一班看电影,是用班主任江南风自费买的投影仪,投到教室的整面墙上,声音生动立体,关了灯后气氛极好。 就连日常查课的领导路过都忍不住赞叹和感慨两句。 这波操作让其他班级十分羡慕,周三看电影的那段时间经常有人借着上厕所的名义来一班教室后门围观。 然而这个投影仪现在已经不用来看电影了。 江南风为了让同学们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决定以后的周三用来表演才艺,要求全体学生都必须参与。 为了公平和刺激,表演的人通过多媒体抽签的方式选出,每周抽一位同学,被抽中的同学可拉人组队,至多不超过三人一队。下一次抽签时为避免重复,会把已经表演过的同学的名字除去。 表演时投影仪会在教室的墙壁上给他们投一块很大的背景,附带歌词。 这事有人欢喜有人忧,善于表现自己的人巴不得天天表演,内向腼腆的人却恨不得花名册上没有自己的名字。 江南风打开多媒体,问:“准备好了吗?” 讲台下面异口同声:“准备好了。” 江逾白用胳膊肘碰了碰沈南晏:“赌不赌,肯定是你。” 沈南晏:“无聊。” 江逾白把目光从多媒体移到沈南晏脸上,见他依然没有表情,正想说点什么逗逗他,教室里就响起热闹的起哄声,其中还夹杂着他的名字。 “江逾白。” “白哥!” 他抬头,看着多媒体上最终定格住的三个字:江逾白。 江逾白:??? 江南风笑着叫他:“江逾白,一个人表演还是组队表演?” 江逾白直直盯着屏幕,有些不敢相信这个结果。 这时,耳边传来一声短暂且轻微的笑。 他偏头看沈南晏:“你笑什么?” 沈南晏脸上有了一些表情,嘴角微微上扬,眼角满是幸灾乐祸。 他看着江逾白,笑而不语。 江逾白内心愤愤,大脑迅速思考几秒,然后突然起身,回答了江南风的问题:“南姐,组队,和沈南晏一起。” 沈南晏闻言立马拽他一把:“我什么时候答应和你一起了?” “不和我一起你以后也要表演,现在还有我陪你,以后你就一个人上吧。” 江逾白低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副反正你不能拿我怎么样的流氓样:“你自己选吧。” 另一边江南风的声音也传来:“行啊,你俩表演什么,商量一下,10分钟之内告诉我。” 江逾白:“好嘞,知道了。” 他坐下,也不管沈南晏同没同意,直接问:“你想表演什么?” 沈南晏听了他的一通瞎话后,似乎妥协了,没再和他争论同不同意组队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呢,想表演什么?” 江逾白被问住了。 他打心底里就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倒霉,这么快就被抽中。 “唱歌?”他试探着问道。 沈南晏摇头。 “怎么,你五音不全啊?” “嗯。” 江逾白:…… 他被沈南晏突如其来的直白成功堵住了。 “白哥,快点啊,你不会真的要考虑十分钟吧?” “是啊,你什么不行啊,随便来一段,亮瞎我们的眼睛。” 起哄的人越来越多,江逾白意识到事情的紧急性,终于开始认真思考。 坐在他旁边的沈南晏倒是一点也不慌,还在悠哉悠哉地写着试卷。 江逾白看他一脸气定神闲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把他手里的笔给抽走,还手贱地把他的手从试卷上拍开。 对了,手。 他脑子里突然蹦出音乐会上的一段对话。 “你是不是会弹钢琴啊?” “会一点,你怎么知道?” “看你的手挺适合弹钢琴,猜的。” 钢琴。 教室里肯定是放不下一台钢琴的。 不过钢琴虽然放不下,放一台电子琴完全没问题。而且这里距离音乐教室不远,里面就有电子琴。 于是他说:“弹电子琴怎么样?” 沈南晏没跟他计较那些小学生行为,略微考虑了一下就点头道:“好啊。” 江逾白如释重负,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问:“你想弹什么曲子?” 他问的是“你想弹什么曲子”而不是“你会弹什么曲子。 只是偶然知道沈南晏会弹钢琴,他就默认他是个还挺厉害、会弹很多曲子的人。 沈南晏也不知道他对自己哪来的信心,但还是认真思考,说了一首中规中矩的曲子:“《波尔卡》” 江逾白听完后却笑了,说:“没想到你喜欢这种类型的曲子。” 《波尔卡》是俄罗斯作曲家拉可夫作的曲,描写的是青少年朝气蓬勃充满活力的青春形象,曲调活泼欢快。 没等沈南晏回答,他就站起来对江南风说:“南姐,我们弹电子琴。” 话音落下后教室里瞬间炸了锅。要知道,这种班级表演大部分人都会选择最方便的唱歌,少有的乐器伴奏也是吉他最多。 电子琴表演,在一班还是第一次出现。 有几个兴奋的行动派动作很快,这边的热情还没降下去,他们就已经抬了琴来,激起第二重热情浪潮。 江南风也很高兴,两台琴刚放好,便叫道:“江逾白,沈南晏,上来吧。” 江逾白用胳膊肘碰了碰沈南晏:“喂,上去了。” 沈南晏起身:“嗯。” 他们俩在教室里所有人的注视下,一起从最后一排走向讲台。 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江逾白听不真切,所有的注意力好像都给了身后那个即将和他同台表演的人。 很短的一段距离,很快就走完了。 他们分别坐在两台电子琴前。 江逾白简单报幕:“《波尔卡》,拉可夫作曲。” 说完后他看向沈南晏,沈南晏也向他看来。 他小声道:“三、二、一。” 两双手同时动作,欢快的曲子从指尖流出。 教室前所未有的安静,每个人都屏住呼吸,认真聆听。 江逾白和沈南晏配合得堪称完美,每一个音符每一个节奏都紧密相扣。 每一个节拍重音落下,都像是轻轻敲在江逾白的心尖,一下一下,敲得他一阵酥麻。 这种感觉很魔幻,他竟然真的与这个他一直看不惯的人一起弹奏了同一首曲子。 他的感官好像被封闭了,他看不见台下观众的表情,看不见手下琴键的起落,甚至听不见空气中飘荡的音符。 但奇怪的是,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手指和沈南晏同起同落,呼吸频率也渐渐相同。 头顶的日光灯晕染着黄昏,冷白的灯光落在他们身上。 就像是合作过许多次的默契老友,一曲终后,他们同时侧头,再次对视。 热烈的掌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起哄的、夸赞的、惊讶的三种声音如潮涌出,灌满教室。 “太好听了!” “还要听!” “再来一首!” “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江逾白冲台下笑笑,好看的眼睛弯起一道月牙般的弧度。 他拒绝道:“想得挺美。” 非常默契的,说完这句话后,他和沈南晏同时转身,离开了讲台。 “弹得不错。”江逾白小声夸赞。 “你也是。” 刚坐下,陈盛就回头,双手撑在江逾白的桌子上,两眼放光:“白哥帅啊,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弹琴。” 江逾白有些嫌弃他这副表情:“你不知道的多了,我还得一样一样告诉你啊。” 陈盛大概是怕他骄傲,俗话说骄傲使人落后,为了不让自己的好兄弟落后,他及时止住了对江逾白的夸赞,转头看向沈南晏,无比真诚地说道:“晏哥你比他帅多了。” 沈南晏:“谢谢。” 江逾白在桌子底下踹了陈盛两脚,陈盛叫着疼转回去了。 烦人精转回去后,江逾白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的钢琴啊?” “5岁。” “你家里,除了你,还有别人会弹钢琴吗?” “我奶奶是钢琴教师。” 江逾白好像明白了什么,点头:“噢噢。” 他不再打扰沈南晏,拿出习题册打算自习。 “我上次去音乐会,是因为奶奶说有一位钢琴演奏者是她的学生,希望我替她去看看。” 几乎从来没有主动找话题说过话的沈南晏突然出声。 江逾白有些吃惊,但他还是尽量保持平静:“那天的钢琴演奏者只有一个,是……”他没有说完。 “你的母亲。”沈南晏替他补上了。 有那么一瞬间,江逾白很想结束这个话题。 但或许是因为沈南晏真的很难得主动开口,所以他没有让这个话题戛然而止,而是接道:“嗯,我是跟她学的钢琴。”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沈南晏难得开口,他就得陪他聊下去。 “嗯。”然而沈南晏只回了一个字,就没再说话。丝毫没有想要再聊的意思。 江逾白识趣地没再多问,低头看起了试卷。 过了一会,他的视线内突然出现一只掌心朝上的手,从旁边伸来,最后停在了他的面前。 江逾白愣了半响,不明所以。 大概是他太久没有反应,那只手曲起修长五指的关节,不耐烦地在桌子上轻敲两下,随后传来一道无奈的嗓音:“我的笔。” 江逾白终于明白过来,沈南晏是在要之前被他抽走的那支笔。 要什么东西直说就是,伸一只手过来我怎么知道你要干什么。他一边把黑色按动笔还给沈南晏,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 笔被拿走后,江逾白看着沈南晏低头,看着他习惯性地转笔,看着他继续刚才停下的地方写题。 沈南晏好像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淡淡吩咐道:“写作业。” 江逾白这才收回目光,乖巧地拿起笔:“噢。” 篮球赛1 ================= 第二天,体育课。 这天的体育课,一班和三班是同一节,两个班免不了要来一场恶战。 拖江逾白和程文清的福,两个班经常在一起打球,但是前一阵因为一些事情,让三班和一班的关系急转直下,见面必互咬。 昨天,三班派人来下了战书,说是要一局定高下,谁输了谁道歉。 身为南中一霸的江逾白必然不会怂,随便扫了一眼战书就点头应下,还附赠一句:“我建议你们早点准备稿子,最好三千字以上,显得真诚些。” 对方当时的脸色黑得像是刚去非洲度完假。 体育课,双方各自做完准备活动,分为两批站在两边,气势汹汹,谁也不服谁。 首先站出来发言的是三班代表周野,他长得又高又壮,肌肉紧实,乍一看还以为是体育班跑出来援助的。 “中秋节最后一天,三班三分之二的男生和一班三分之二的男生网吧相逢,前期相处还算友好,但是后期,在周校出现的时候,一班同学因为自己地理位置不佳,普遍坐得离门口较近,躲避不及,而被周校一眼逮住,逮住后,毫无同胞精神,出卖情报,让我们躲得好好的三班也跟着遭殃!” 其次发言的是一班代表路右旗:“我班再次声明,我们没有出卖你们,你们的在场证明是周校他数着空位自己发现的!” 周野:“多说无益,球场辨输赢!” “输了的班级下周一升旗仪式念检讨的时候当着全校的面公开道歉。” “好,一言为定。” 这场比赛被他们搞得颇为正式,双方郑重其事地穿上了球服。 两个班级的人气势高涨,分别位于场地两边,各自站好,全神贯注地等待发球。 一声哨下,江逾白眼疾手快,第一个直冲上前,拿到了球。 他动作行云流水,身姿矫健挺拔,带着球一路向前,冲过一个又一个试图拦住他的人,终于站在三分线处,打算跳跃投球,来个开门红。 刚扬起手,脚尖还未离地,三班周野就横在他的面前,双手张开,借着身形优势,将他拦得严严实实。 江逾白虽然不及他壮,身高却高了他半个脑袋,两人相互交缠片刻,周野寸寸紧逼,江逾白花式运球,牢牢护住,最后倏然一个抬手,篮球从他头上越过,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落入陈盛手中。 陈盛刚接过球,就有人围攻上来,逼得他寸步难行。 双方球员个个斗志昂扬,卯足了劲要拿下第一个球,为自己增长气势,涨涨首场威风。 烈阳透过云层投下炙热光线,江逾白额上已经布满汗水,身上的球服也沾了薄汗。 作为三班的重点关注对象,他的一举一动都有眼睛盯着,任何一个失误都可能让他难以脱身。 但他丝毫不受影响,打得高调又凶猛。 “陈盛,这里,球给我。”他扬起双手,大声喊道。 篮球越过众人,落入他的掌心,赶在众人反应的时间里,他快速运球急奔,穿过对方防御,停在三分线前,一个曲腿跳跃,哐当一声,篮球入框。 与此同时,场外响起震耳的掌声和欢呼声,一声声“白哥牛逼!”刺破空气,涌向云霄。 江逾白帅气地对场外扬了扬手。 此后的比赛更加激烈,随着这场比赛第一个三分的诞生,场上所有人都打满了十二分的精神,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场上的每一次变化,不敢错过半个时机。 因为开场的失利,三班的人明显将神经崩的更紧,进攻的气势愈发磅礴。 第一节比赛很快结束,一班以两分的优势险胜三班,双方各自喝水休息,商讨下一步的战略。 江逾白握着矿泉水喘气,看见站在一旁无所事事的沈南晏,叫了他一声:“喂,你真的不上场吗?” 沈南晏听见声音回头,朝他走了过来:“为了这种幼稚的事情比赛,还指望我上场替你们比?” “哦?这么说你打球很厉害喽?” 沈南晏看了他汗湿的头发一眼:“和你比的话,还行。” 江逾白晃了晃脑袋,发梢随着动作甩出几滴汗珠。 “空口吹牛谁不会,想让人服气的话,还得拿出真本事来。”说完这句话他就被人叫走了,也不管沈南晏是什么反应。 上半场第二节,双方各自都调整了战略,裹着清爽气息的凉风吹在他们身上,拂起少年们意气风发的头发和袖摆,比赛紧张激烈,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陈盛这两天一直感冒发烧,今天中午额头又烫了一个度,下午原本是要请假的,但是因为这场比赛,硬是撑到现在。 他算是一班的一员猛将,生病的缘故让他少了一半战斗力,一班的形式不算太好。 第二节进行到后半段,三班知耻后勇,踩着一班的尾巴步步逼近,逐渐持平又势如破竹,终于哨声吹响之前,后来居上,领超一班几分。 上半场结束,两个班各自分开,江逾白随手掀了掀衣服,露出紧实腹肌,引得场外姑娘一阵尖叫。 到了树荫地下,他发现沈南晏还站在哪里,有点奇怪,问:“你不是不感兴趣吗,怎么还在这呆着。” 沈南晏收起手机:“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拿逃课当家常便饭。” “你私下偷偷了解我?”他以前确实经常逃课,但这学期一直老实本分,只不过偶尔逃上一两节不重要的课,哪有逃课成性。 “没,”沈南晏生怕他误会似的,赶紧否认,“你是一中顶流,有什么事还不得人尽皆知,哪需要我特意去私下了解。” “谁知道某些人会不会因为看不惯我,悄悄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江逾白灌完一口水后还要嘴贱,被沈南晏出声打断:“你省省吧,有这时间还不如想想下半场怎么把分给追回来。” 江逾白瞟了一眼记分牌,满不在乎道:“让他们侥幸多拿了两分而已,还真以为我会输给他们?”他把喝完的矿泉水瓶用力捏扁,抬手随意一扔,瓶子不偏不倚地落进好几米远处的垃圾桶里,“想要赢我,下辈子吧。” 下半场,双方都换了一部分人,策略自然也有变化。 程文清那天没有去网吧,也就没有见证周校走进网吧时扫|黄一样的大场面,但他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更何况这件事可大可小,丝毫不值得担心,他也就乐颠乐颠地参加了这场来头荒谬的比赛,并且全程打得十分卖力。 刚才江逾白走得太快,他没来得及卖骚一波,这会让他逮着了机会,说什么也不会浪费。 他站在江逾白对面,仰着一张灿烂的笑脸,欠揍地双手抱拳:“白哥,上半场打得不错,承让承让。” 江逾白望了他一眼。 “还有两节,输赢未定,你和你们班的人最好拿出全力来,否则会输得很惨。”他笃定三班一定会输,这场比赛不过是决定他们会输得多惨。 下半场正是开始,最先接住球的依旧是江逾白,他带着球左右游走,时而俯身时而张臂,气势有若摧枯拉朽。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认真观赛讨论局势的,有啥也不懂只求眼福的,也有嗓音洪亮放声尖叫的,各种声音有如潮水一般涌入江逾白的耳朵,他却全都听不真切。 浪潮起起伏伏,一波滚过一波,当声浪涌上顶端之时,江逾白手中的球不偏不倚地进入篮筐,将篮网掀起一个优美的弧度。 开场不过几分钟,一班的比分就追了回来,高出三班许多。 又是一声接着一声的“白哥牛逼”,声浪几乎要把江逾白淹没。他一边感受着这股满溢而出的成就感,一边分心看向场外,寻找沈南晏的影子。 沈南晏不在前排,但是因为他实在出众的身高,江逾白还是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他。 沈南晏若有所感,也将视线投了过来。 目光在空气中交汇,江逾白得意地动了动嘴唇。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听不见声音,看不清唇形,但沈南晏还是读懂了他说出的话。 他说:“怎么样,哥没吹牛吧。” 沈南晏理所当然地没理他,只是眼里多了一种看傻子的神态。 竞争性的球赛和平日里小打小闹的友谊赛颇有不同,不仅是过程更加正式,对体力的消耗也是成倍增加。 后半场大家的体力远远不如前面两节,几乎人人都在喘着粗气,有几个坚持了三节的人也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尽管如此,场上的每一个人都不敢有半点放松,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要拼尽全力。 江逾白是场上最卖力的人之一,三场下来,已经汗如雨下。 双方评分持续拉开,球在大家手里转了几轮,最后落到周野手上。 “防住他,白哥,防住他!” 江逾白一个健步奔至他的跟前,将他死死拦住,令他寸步难行。 周野一边运球一边笑道:“江逾白,一场比赛而已,这么拼命,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这场比赛可是咱一班的清白呢。” “所以你认定不是你们班通风报信?” “不是认定,是事实。”话音刚落,球就落入了江逾白的手中,他矫健转身,轻笑一声,“谢谢你白送的机会,下次打球的时候不要分心。” 篮球在他手中欢快地舞蹈,他一个跳跃,毫无悬念的,再次进球。 日头高升,地面投落着他们飞快移动的影子。 “陈盛,注意后面。”有人提醒着陈盛,观察场内局势。 虽然三班奋勇直追,但在现在的比分面前也是无济于事,只要后半场江逾白还在,一班没有重大失误,那么三班必输无疑。 突然—— 砰的一声,江逾白和对面直奔而来的人迎头撞上,双双倒地,久久不起。 篮球赛2 ================= 暂停的哨声刺破空气,尖锐地叫停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同学们不明所以地停顿几秒,哨声消下时纷纷探头查看场内情况。 路右旗反应很快,第一个跑到江逾白面前把他上半身扶起:“白哥,你没事吧。” 陈盛随后赶到,江逾白借着他们的力道起身:“没事,扶我站起来。” 他脚腕处疼得不能走路,整个人只能靠着路右旗和陈盛的搀扶勉强站立。 忍着疼痛,他望着对面已经可以随意活动,毫发无损的人,冷声道:“希望你下次可以正面刚。” 周野笑了笑:“这还不够正面吗?” 围观的人从对话中大概猜出了些什么,一班的人正要上前替江逾白理论几句,被他伸手拦住了:“不用去,不值得。” 他看着周野,目光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有如实质一般,看得人头皮发麻。 周野静默回视,双手紧握成拳头,像是想通过这样的动作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和害怕。 江逾白察觉到了他微妙的情绪变化,更加确定内心的想法。 周野是故意的。 他忍痛活动着脚腕,拽着陈盛的五指不自觉蜷缩,手掌触到的皮肤烫得吓人。 他想起什么,把手从陈盛胳膊里收了回来:“你是不是烧得比刚才还严重了?” 路右旗一听,立马把手往陈盛额头上摸去:“靠,陈盛,你这温度都能直接用来煎鸡蛋了。” 陈盛的脑袋已经有点晕晕乎乎,但还是趁着仅剩的意识怼了回去:“我看你上辈子是饿死的吧。” 江逾白打断了路右旗还欲再说的趋势,瞧着陈盛:“你待会不要上场了,跟我去医务室。” 场外的喧嚣像烧开的水一样沸腾冒泡,关切的、紧张的、焦急的和看热闹的,全都汇聚在一方土地,吵得江逾白心下烦躁。 陈盛没说什么,点了点头,江逾白重新把视线转向了周野。 他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像是要把人看出一个窟窿才肯罢休。 僵持片刻,程文清从旁边走近,他拉着周野退后,站在两人中间,低头看江逾白的脚腕:“白哥,你的脚还行吗,快别耽搁了,赶紧去医务室看看吧。” 江逾白却道:“等会,把上场的人安排好再走。” 他环顾四周,一班打球较为厉害的人都已经上场,剩下的不是体能不好就是技术欠佳,况且下半场三班一定会拼尽全力,周野或许还会使一些别的手段,让他们去顶江逾白和陈盛的位置,原本必赢的局势也可能会局势反转,输得一败涂地。 他在观察周围时,同学们纷纷聚拢,把他围得水泄不通,各种紧张关切的声音快要将他淹没。 他现在不仅脚踝疼,脑仁也疼得厉害。 那些熟悉的面孔一张张在他眼前掠过,明明有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是他此刻需要的。 突然,一个与别人格格不入的身影出现在了他是视线里。 “和你比的话,还行。” 沈南晏那语调轻佻十分欠揍的语气,几乎是瞬间就从江逾白的脑海里蹦了出来。 虽然是张狂了点,但也不像是胡吹神侃。 最重要的是,如今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拿他赌一把。 于是江逾白叫了一声:“沈南晏。” 乍一听见这个名字,大家脸上皆是一懵,随后集体回头,寻找这个名字的主人。 沈南晏被这阵仗看得想走都走不了,只能认命回道:“干嘛?” “你不是说你打得比我厉害?”江逾白挑眉,“现在机会来了,不打算证明一下?” 沈南晏没有上前,两人之间隔了不小的一段距离:“为什么要证明,有什么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空口无凭啊。”江逾白瘸着腿艰难地上前,与他的距离拉近了些,“再说了,你既然转来的一班就是一班的一份子,这种关乎集体荣誉的事情你明明有能力却不上,这说得过去吗?” 他当着两个班的面搬出班级的集体荣誉来,让沈南晏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刚才那句“为了这种幼稚的事情比赛,还指望我上场替你们比”。 眼看着时间流逝,两个班的人都等得有些着急,三班甚至已经有人在不耐烦地开口催促了。 “你们班行不行啊,要实在不行,可以趁早认输道歉,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对啊,还比不比了,不比就直接认输,三班的爸爸们很好说话!” 他们的用词很不好听,一班自然不会躺平任嘲,当即就反驳回击,一场激烈的口舌之战很快在篮球场上打愈演愈烈、你死我活。 江逾白的脑袋又开始疼了,他勉强耐着性子,问沈南晏:“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班上的同学一边忙着跟三班对骂,一边苦口婆心地劝着冷面大佬:“晏哥,别犹豫了,一班需要你,你现在就是救赎一班的璀璨圣光!” “晏哥上吧,就三班那嘴脸我是一秒钟也看不下去了,你上场一定能完爆他们,狠狠地给咱一班争一口气!” 劝他的声音源源不断,原本围在江逾白身边的人全部转移到了他的身旁,事情到了这个程度,他就是想拒绝也无济于事。 “行吧,我上。” 话音落下,大家一阵欢呼。 江逾白狡黠地看了他一眼,一副好计得逞的样子。 他面无表情地回视,一副自己被坑了的样子。 确认好人选,路右旗立马去堵三班还在叭叭的嘴:“我们人选确定了,马上就可以开始。” “谁啊?”那边的人问。 “我们晏哥上场,你们就等着跪下道歉吧。”路右旗其实也不知道沈南晏实力如何,但气势必然要足够震慑对方。 沈南晏上前,和球员们商讨站位和策略。 他进入状态很快,面对现在的局势从容不迫,周身散发着一种势在必得的必胜气场。 受他的影响,原本因为江逾白和陈盛退场而有些担心的一班同学,也跟着他冷静下来,有了必胜的决心。 一切似乎都进行得有条不紊,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是,在他们准备开始的时候,周野突然出声了。 他说:“这人是你们班的吗,以前怎么没见过。” “怎么不是我们班的,这学期刚转来的,就你之前连及格都困难那张物理周考卷,人家考了满分呢。”周野因为那次考试没及格,还被叫了家长,在办公室里挨了一顿关上门都挡不住骂声的叱责。 当然,骂声全是他爸的。 这件事传播的范围不小,几乎整个一楼的班级都知道。 这句话明显戳到了他的痛处,脸当下就黑了。他怒容满面地扫了扫沈南晏,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一看就没想说什么正常的话。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说:“你没有球服,按照约定不能参加比赛。”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这一句无理取闹气笑了,原先还算平静的球场顿时炸开了锅。 “周野你存心找事是吧,这理由也太扯淡了。”路右旗道。 周野:“战书上白纸黑字写着双方各着球服,以正式比赛的态度对待。” 这种明显就是故意为难的要求,任何人听了都只会觉得无耻,更何况涉及到自身利益的一班同学。 他们个个义愤填膺,你一句我一句地大声指责,就连三班的同学都觉得这个要求有点过了,可周野就是死咬着不放。 两边吵得没完没了,沈南晏跟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记分牌上的分数,好似这场争吵与自己毫不相干。 看了好一会,他才开口说话:“这样吧……” “行,我们给他安排球服。”江逾白打断了他准备说的话,满是煞气地道。 刚才那一摔后劲挺大,随着时间越久,痛感也一点点开始蔓延,江逾白怀疑他的脑袋也磕到了,不然怎么会听他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大。 周野不要脸的行为他不是第一次见,他现在只想快点解决这件事,安排好上场的人,然后赶快离开,安心去医务室让医生给他开点缓解头疼的药。 可是他这话一出口,一班的同学瞬间就不淡定了。 他们当初定球服时候就是球员一人一套,哪有多的衣服? 就是拿出半件现在也没有啊。 江逾白任由他们懵逼,也不解释,而是随便叫了个人:“同学,麻烦你去那边的树下把我的白色T恤拿来一下可以吗,就在那儿,很好找。” 他瞅了眼自己的脚踝:“我现在不太方便,谢谢你。” 那个同学连忙答应着去了。 江逾白又转头看向另一个人:“沈南晏,你过来一下。” 沈南晏:? “让你过来就过来,娘们唧唧的,我又不会对你干嘛。” 沈南晏:…… 听这话的意思,怎么感觉你就是要对我干点什么呢。 尽管很不情愿,他还是过去了。 与此同时,给江逾白拿衣服的同学也回来了。 他接过衣服,又说了一句:“谢谢。” 陈盛见他手里的衣服,说道:“白哥你是要拿这件衣服糊弄那个傻子吗,聪明啊!我支持你,本来就不该惯着他让他得寸进尺。” 他满心想着江逾白的机智,没成想江逾白说:“我是他那种只会玩阴的的人吗?” 江逾白把T恤塞进路右旗手里:“拿着。”然后看着沈南晏,问,“你介意穿别人的衣服吗?” 沈南晏没明白他想干嘛,只是遵从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回答道:“介意。” “介意也没用。”江逾白说着就把身上的球服脱了下来,又很快抓住刚才拿过来的T恤套在身上。 这两个动作进行得非常快,快到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 但是,如此劲爆的一幕,饶是他速度再快,也阻断不了响彻整个操场的尖叫声。 他脱掉衣服那一瞬间露出的结实胸膛和近乎完美的腹肌,在短短数秒之间就捕获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他的皮肤很白,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是白得耀眼。 沈南晏没想到会有这一出,作为站在他对面离他最近的人,他毫无防备地,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场外的叫声几乎要将这里淹没,连一直冰块脸的沈南晏神色都有些僵了。 他看着面前的人:“你干嘛?” 造成这个沸腾场面的本尊倒是毫无别扭,对这件事情满不在意,仿佛周围愈发强烈的尖叫声与他完全无关。 他把脱下的球服递给沈南晏:“穿上,上场。” 沈南晏微微垂眸,江逾白黑发下红透的耳朵还是出卖了他。 眸光下移,他低头看了球服一眼,没接。 江逾白又把衣服往前递了递,催促道:“都是男的,磨叽什么,我又不嫌弃你。” 沈南晏:…… 我嫌弃你。 为了让他上场,江逾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如果他事到临头好推脱不上的话,实在是说不过去。 更何况一班的人都在等着他。 于是他接过球服,直接套在身上,说:“开始吧。” 篮球赛3 ================= 比赛开始后江逾白被同学搀扶着去了医务室,没有继续留在操场。 他不在,一班的队长自然也要换,路右旗没有争议地顶上了队长的位置。 见江逾白走了,三班球员的信心霎时激增,落后的一点分数在他们眼里也近乎于零了。 他们正高兴,程文清突然站了出来,对班上同学道:“我还有点事,就不接着打了,你们继续吧。” 三班的人都知道他和江逾白关系好,但没人想到他会在这样的场合下直接离开。 周野看不惯江逾白很久了,连带着的,也看看不惯和江逾白走得近的人,因此当程文清说要离开的时候 ,他冷嘲热讽道:“你到底是一班的还是三班的,人在一班手肘却一个劲往外拐,想去一班呢,成绩又不够,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这话说得很难听,得罪程文清一个人不说,同时还得罪不少其他班和江逾白关系好的人。 人群中的气氛一下子降至冰点,班上的同学也觉得周野说得有些过了,都在劝程文清不要放在心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场面一度陷入混乱之中。 有人在让周野闭嘴,有人觉得周野说得颇有道理。 但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争辩甚至动手的好时机。 程文清深吸了口气,留下一句“周野,给自己积点德吧”就转身走了。 除此之外,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一连走了好几个人,场外的观众也兴致缺缺,围在四周观看的人明显少了很多。 比赛还是要继续,不会因为这些插曲而取消。 这场从开始就充满了荒谬的球赛,现在变得更加荒谬。 休息区,球员们都在尽快调整状态,等待着比赛正式开始。 尽管三班对沈南晏这个新来的人心怀忌惮,但他们已经笃定,没有江逾白在,这个人即便实力确实不错,也无法弥补江逾白不在的空缺。 毕竟篮球也需要天赋,不是所有人都具有和江逾白一样可以力挽狂澜的能力。 比赛开始的哨声吹响,裁判抛球,双方同时动了起来。 三班的人运着球一路气势如风,拿下了开场后的第一个两分。 这个势头极大地鼓舞了三班,他们在球场上打得比以往每一次都要猛烈。 因为这节比赛原本就是中断后继续进行的,所以时间不长。 这一节结束后,三班的比分已经追了上来,与一班仅一分之差。 他们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一班的球员却明显有些慌神,眼看着比分被追上,甚至还有被超过的趋势,任谁看了也不会无动于衷。 他们一边担心江逾白的伤势和陈盛的病情,一边又不得不防着周野,以免他再次在灰色领域做一些手脚。 商量好最后一节的策略后,路右旗见沈南晏始终没有说话,以为他为刚才的表现而自责,于是走过去宽慰道:“晏哥没事,不要有心理负担,我们不会输。” 沈南晏点点头:“我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身上总有一股让人信服的气质,所以当他说出“我知道”这三个字的时候,路右旗下意识地就觉得这三个字不是说说而已。 果然,他的直觉没错。 下一节,沈南晏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技巧和体力兼备,全程把控全局,完全不是刚才那个普通球员。 他的转变让三班的人明显错愕,周野不再一个劲盯着路右旗,分了更多的精力来给沈南晏使绊子。 如此一来,两头都顾不着。 沈南晏运球很稳,只要球到了他的手里,基本上就没有别人什么事了。 他运球、闪避、曲腿、扬手,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三分线外,篮球自他手中雀跃而出,在空中滑出一段优美的弧线后 ,哐当入篮。 尖叫声此起彼伏,场外的观众虽然少了,但比起江逾白在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路右旗也没料到江逾白挑人的本事这么好,随便逮一个就有超群的实力。 现在局势一边倒,托沈南晏的福,一班的分数一路领先,与三班的分差越拉越大。 但沈南晏显然不只是想赢而已。 他不仅要赢,还要赢得相当漂亮。 虽然比赛结果已经毫无悬念,但是在沈南晏的影响下,一班再度燃气一股前所未有的斗劲,想要狠狠地打三班的脸,分数拉得越大,打得越狠,就越爽。 骄阳下,正在进行一场比阳光还要热烈的荣誉之战。 又一个球在沈南晏手中哐当入篮,路右旗大喊一声:“晏哥牛逼!” 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的“晏哥牛逼!”。 场上的、场外的,一班的每一个人都为这场差距悬殊却无人懈怠的篮球比赛而热血沸腾。 十五分钟的时间不长不短,刚好足够一班大展风采,将比分拉开三十分整。 比赛结束,一班众人聚拢过来将球员们团团围住。 待他们休息得差不多后,有人还是激动不已,不停地确认比分真的拉开了三十分吗。 沈南晏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操作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同学们一个劲夸有他在简直太给力了。 大家高兴完后,话题终于绕到了这场比赛的最初目的上。 路右旗很得意地朝三班走去,站在周野面前:“怎么样,愿赌服输?” 周野周身的气压极低,脸色阴沉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去地|府报道了。 他看着眼前春风得意的一群人,嘴唇都抿得泛了白。 良久之后,他才开口:“愿赌服输。” 说完后,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的就离开了,身后还跟着一群看起来像是小弟的人。 恰是这时,许林林从远处跑来,跑得气喘吁吁:“怎么样怎么样,结果如何。” “班长你这速度不行啊,现在才赶来。”有人笑着说道。 “南姐只说找我有事,没说事情那么多啊,我已经在用生死时速整理资料了好吗!”她一边大口喘气一边说,“看你们这表情,咱班怎么着也不会是输了吧。” “不愧是班长,这眼神就是好!” 许林林在知道结果后不可抑制地兴奋起来,笑得很是灿烂:“这样,同学们,为了庆祝这次比赛取得胜利,我们周末聚餐怎么样!” “好耶!吃什么,烤肉还是火锅!” “烤肉啊当然是烤肉!” “是我们烤鱼不配吗?怎么只提名火锅烤肉!” 大家一番争论后,许林林突然问:“江逾白和陈盛呢,怎么不见他们人?” “这事说起来就让人生气,一班那周野用些小人手段,故意绊了我们白哥一脚,把白哥逼得退场了!陈盛为了这场比赛拖着生病的身体来,也被他们整得够呛。” “退场?那他们现在人呢?”徐林林问。 “在校医室,陈盛和白哥一起去的。” 晚上还有晚自习,于是大家该吃饭的吃饭,该回教室的回教室,没在操场待太久。 许林林和路右旗则去医务室找江逾白和陈盛。 结果到了医务室却被告知陈盛高烧严重,被家长赶来领走了,而江逾白没什么大碍,也早就离开了。 . 江逾白从医务室出来后,打算去寝室洗个澡。 没想到在路上遇见两个熟人。 道路的两旁是学校的绿化带,前面是一个转角,那两个一胖一瘦的熟人就是从转角处走出来的。 两人看见江逾白的那一刻,不约而同坏笑起来。 其中一个将他上下仔细打量一番,落井下石道:“呦,这不是我们的校霸江逾白吗,这才多久不见,怎么就瘸了?” 江逾白站在原地没动,回敬了他们一个冷峻的眼神:“怎么,找你爷爷有事?”他不耐烦道,“有事说事,没事就滚。” “腿都瘸了还这么要强呢?”胖子说话时整个身子都跟着抖动。 “我说了,别多管闲事。” 瘦子像是听见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话:“多管闲事?我们怎么就多管闲事了,要说多管闲事,还是您江校霸管得比较多吧。” 江逾白脚腕上的伤虽然不要紧,但是现在还是有些影响,走路只能一瘸一拐地走,这也是他选择走这条小路而没有走大路的原因。 他面子大过天,这幅样子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别人看见。 但是现在反正已经被这俩看见,他也就无所谓了,侧身打算绕过他们。 那俩人难得看见江逾白这个样子,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江逾白侧身,他们也侧,把去路堵得死死的。 “这就想走了,哪那么容易?”瘦子伸出一只手,拦在他的身前,“之前你把我们兄弟送去看守所那件事还没完呢。” “没完?没完找警察去啊,找我干嘛。” “你是真听不懂我们说话还是假听不懂,许渊家出事了,你替她抗,还说对她没意思?”胖子见两人聊了半天也没聊到正点,出声打岔道,“许渊是昌哥看中的人,你最好离她远点。” “你们昌哥?他他算什么东西,也配拿出来在我面前说?”江逾白站着不动的时候,周身都带着一股压迫感,让人不寒而粟。 “江逾白你嘴巴放干净点!”胖子上前想要推他,被江逾白避开了。 “怎么,他自己干的都是些什么事他自己不清楚吗?有脸干没脸让人说 ?” 胖子还要再说,被江逾白堵了回去:“狗做久了就学不会怎么站了吗,你为你昌哥做到这个地步,他自己呢,从头到尾都没站出来过。你们以为你们在他那儿是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不单是胖子脸色气得通红,就连瘦子都想要动起手来。 两人一齐上前,胖子挥拳就朝他脸上揍去。 江逾白强忍着脚腕的疼痛,往旁边躲闪,脚下一个踉跄,身子往旁边一倒,眼看着就要撞上路旁的花坛。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手从身侧伸来,抓住了他的手臂。 -------------------- 作者有话要说: 江逾白对许渊完全没那方面的想法,请各位放心 来跟我念:1V1 HE~ 粉色皮卡丘 ==================== 江逾白猝不及防,被人拽得一个趔趄,毫无准备地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 这仅仅只是刹那之间发生的事情,看清来人后,他快速撑着花坛站稳,后退几步,与他拉开几步距离。 他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你怎么在这儿?” 沈南晏:“路过。” 沈南晏的表情不似有假,他出现在这里,真的只是路过而已。 他盯着江逾白瞅了几眼,见他没什么大碍后,转身对着那一胖一瘦,声音却是在问江逾白:“你朋友?” 江逾白扫了他们一眼:“不是。” “哦。”沈南晏冷漠地回了一句,完全没有要探究的意思。 那两个人从未见过沈南晏,摸不清他是什么人,但是他那一股对什么都默然视之的冷傲态度,不可避免地让他们犯了怵。 本来今天也没料到会这么巧遇见江逾白,这件事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能闹得太太,现在闹到这个地步,已经超出他们的预料。 见来了人,他们不再多留,瞪了江逾白一眼就走了。 他们离开后,这条不宽的小道上,只剩下江逾白和沈南晏两个人 。 耳边骤然变得清净,林子里传出鸟雀的叫声,它们探着脑袋转悠两圈,热闹看完了,也就扑着翅膀飞去了别处。 两人并肩站着,过了好一会,沈南晏才说:“怎么样,脚还能走吗?” “你听多久了?”江逾白却没回答他的问题。 “大概从你们开口的第一句?” 江逾白:…… 这人挺能藏啊。 他观察了几秒沈南晏的表情,确认他没有表现出半分探究的意思,稍稍松了口气。 从医务室离开后他没去操场,也没问其他人关于篮球比赛的事情,这会正好碰见沈南晏,于是他问:“篮球赛结果怎么样?” “赢了。”沈南晏说。 这个结果没有出乎江逾白的预料,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沈南晏打球,但莫名的,从看见他穿上球服的那一刻起,就觉得他不会是一个失败者。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音乐会上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确认他会弹钢琴后,他就觉得他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钢琴演奏者一样。 “嗯,我看人的眼光果然不错。”他不要脸地点评道。 对于江逾白的不要脸,沈南晏早已见怪不怪,他撇了江逾白的脚腕一眼,大概没什么严重的问题:“还站着干嘛,走了。” “哦。” 走了两步,察觉到江逾白和自己走的方向不一样,他停下来,说:“教室的方向在这边。” “我知道,你是转校生还是我是转校生,我能不比你清楚?” 沈南晏问:“那你去哪?” “去寝室,你要一起吗?” “去寝室干嘛?” “洗澡啊,一身汗味去上课你不难受?” 微风轻轻拂过,引得两旁的树梢微微作响。 少年的衣角随风翩飞,顺着风向裹挟着他们意气风发的身姿。 刚刚运动完的余烬还未完全褪去,阳光肆意洒下,空气中糅杂着少年爽朗与燥热的粘稠。 . 男生寝室。 两个人上到三楼,江逾白掏出钥匙打开一扇门,很自然地走了进去。 沈南晏跟在后面,看着他打开衣柜,熟练地在里面挑选衣服,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流畅得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 “你和这个寝室的人很熟?”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这句话跟废话差不了太多,如果不熟的话,怎么会这么肆无忌惮。 果不其然,江逾白回答道:“对啊,我不仅跟这寝室的人熟,我跟这寝室也挺熟。” 说话的同时他取出衣服,不是校服,是一件灰白色的T恤。 目光从衣柜中退了回来,他对沈南晏解释道:“我以前住在这儿,后来改走读,学校不差床位,我又懒得搬东西,这些就一直留在这儿了。” 他抬起下巴点了点衣柜:“偶尔过来睡个午觉洗个澡,很方便。” 沈南晏顺着他的下巴看过去,衣柜里的衣服出乎意料地叠得整整齐齐,和他平常表现出来的狂放不羁完全不同。 注意到他的动作,江逾白让开了些,留出位置给他:“你没换洗衣物,不介意的话可以直接穿我的,喏,就这些,自己挑。” 说完后转身就进了浴室。 十分钟后,他从浴室出来,看见沈南晏坐在他的书桌前,正翻着桌子上的习题册。 “你没事还来这写作业?”沈南晏听见动静,回头问。 江逾白头发没有擦干,附在其上的水珠顺着黑发流下,于发梢处停驻片刻后陡然滴落,晕湿了肩头的一片衣衫。 “我看起来很闲?”他晃了晃脑袋,发梢的水跟着打了几个旋,“这是程文清拿过来的,他说他写不完了,借来抄抄。” 程文清。 就是今天突然离场的那个三班同学。 沈南晏脑海中迅速闪过第一次见到程文清的场景,物理课上,周校查晚自习发现他们班在上课,从后门看见他试卷满分,一个大嗓门把他学神称号喊出去那次。 “你和他是因为室友这关系认识的?” 江逾白拿过一条干帕子呼噜头发,心不在焉道:“嗯,对啊。” 他撇了沈南晏一眼:“你没挑衣服?” 沈南晏坐着没动。 这毕竟是别人的衣服,虽然主人说了让他随意挑选,但他觉得自己和主人还没熟到那种程度。 “你挑吧,我对衣服没有什么要求。” “真的?”江逾白狐疑道。 “真的。” “我给你什么你就穿什么?” “对。” 江逾白把帕子扔在一旁,打开衣柜的门,开始在里面挑挑拣拣。 因为不经常待在寝室,所以他衣柜里的衣服不是很多,打开柜门后可以说是一目了然。 衣柜里的衣服以休闲为主,大多是简单的款式。 忽然,江逾白眼前一亮,一片与其他衣服格格不入的布料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顺着那片布料,他扯出一件自买回来后只穿过一次的T恤。 “马上上课了。”沈南晏看着桌子上转动的指针,忍不住提醒道。 “因为这里太久没来,很多衣服都没有换过,不太适合这个季节,所以要找得久一点,”江逾白说道,“不如这样,你先去洗,我找好了把衣服给你放在淋浴间外的栏杆上。” 南中的住宿环境很好,四人间上床下桌,卫生间干湿分离,阳台很大,甚至还能养些绿植。 找件衣服真有这么麻烦? 沈南晏直觉江逾白打算干点什么不怀好意的事情,但身上黏糊糊的确实不好受,况且在寝室也干不了什么大事,于是他听了江逾白的建议,先进了浴室。 . 半小时后,教室门口。 自习课上安静的环境被两道异口同声的“报告”打破,引得大片同学应声抬头。 看见沈南晏身上的衣服后,空气里先是寂若死灰,紧接着有人按捺不住眼前这一幕的冲击,教室里开始不受控制地躁动。 这个冷淡禁欲的大学霸,竟然穿了一件粉红色的T恤! T恤侧面画着一只又大又萌的粉色皮卡丘,皮卡丘叉腿坐下,双手置于身前,眼神俏皮灵动,张着嘴巴像是在和人打招呼,乖巧又可爱。 这样的穿搭,不管怎么看都与他平日的形象差距太多。 江南风坐在讲台上,双目直直地盯着他,看得也有些愣神。 此时此刻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班上好不容易转来一个让人省心的学生,怎么这么快就被江逾白拐去瞎搞了? 她不知道的是,这俩人不仅今天一起迟到,开学那天还因为打架进局子而一起请假。 过了好一会,她才缓过神来:“去哪儿了?” “刚体育课脚崴了,沈南晏陪我去了趟医务室。”江逾白自然地把手搭在沈南晏身上,沈南晏本能地往旁边躲,被他硬拽了回来 。 成功搭上肩后,他眉头紧蹙,面容扭曲,装出一副身患重疾的样子:“我都这样了还坚持来上课,南姐你是不是很感动。” “进进进,去座位上好好呆着。”江南风生怕被他浮夸的演技刺激到,赶紧放行。 江逾白逃课不是一次两次了,只要没在外面给他惹幺蛾子把电话打到她这来,她就谢天谢地了。 这两人顶着满教室人打探和吃惊的目光从前门走到最后,一路上江逾白都有模有样地装着他的身患重疾,把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沈南晏的身上。 沈南晏穿着这身衣服浑身不自在,现在更是被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 事实证明他进浴室前的预感没有出错,江逾白这人实在是幼稚又不安好心,说是给他找衣服,找了半天找出一件粉色皮卡丘。 到了他俩的课桌前,江逾白嘴角噙着好事得逞的坏笑,余光掠过眼角看了沈南晏一眼,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后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还不松手?”沈南晏忍住朝他翻一个白眼的冲动。 “噢,松。”江逾白配合地松开了环住他颈脖的手臂,用脚勾出凳子,一屁股坐下,“谢啦。” 肩膀上的力道倏然松开,沈南晏被带着踉跄几步:“你松手不能轻点?” 江逾白摊开课桌上新发的试卷,一边用狗爬的字写上自己的名字一边回答道:“哎呀这不是为了装得像点吗,如果不表现得严重点,你我今天可能都得写两千字检讨。” 沈南晏:…… 江南风罚人惯是喜欢用写检讨那一套,江逾白作为作文困难户,对这种惩罚实在是心惊胆寒深恶痛绝。 从他们进教室起,班上就一直有人在偷偷打量他俩,脸上的好奇之情满溢而出。 表面上风平浪静的教室,在他们听不见的地方,讨论着他们的窃窃之声已经暗潮汹涌波涛澎湃。 “震惊,南姐最为得意的转校新生刚和校霸做了不到一周同桌就被校霸带着逃课了!” “而且逃课回来后还换了一件和他平时形象特别有反差的粉色皮卡丘衣服!” “我怎么觉得晏哥身上的那件衣服有点眼熟?” “那件衣服!那件衣服——” “是白哥的!!!” 这一发现让东南角一片女生都不淡定了,校霸和新生的关系果然不一般! 果然帅哥都爱和帅哥一起玩! 姐妹们诚不欺我! 下课铃敲响,路右旗箭也似的飞奔过来,盯着两人愤愤不平:“我说你俩干啥去了,原来是背着我洗澡换衣服去了,哥们这一身汗都没处理呢,怎么不叫上我一起,也太不厚道了吧!” “寝室就在那自己蠢得不知道去还怪我不厚道,没事还是去医院看看脑子吧。”江逾白睨他一眼。 路右旗没在意他骂自己蠢:“你俩离开操场的时间差了那么多,怎么走一起去的?真是奇了怪了。” 沈南晏和江逾白互相看不惯见面必滋火这事别人不知道,他和陈盛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对于这俩人能一起去寝室一起回教室,其中一个人还穿了另一个人的衣服这件事,实在是让人啧啧称奇。 江逾白在第一道题上填了一个C,语气懒懒地回答路右旗:“路上偶遇的。” 路右旗把目光投向沈南晏,沈南晏点了点头:“嗯,偶遇。” “靠,你俩还真是冤家路窄哈,这都能偶遇。” 班长许林林恰巧路过,听见路右旗的话,停下来掺和道:“路右旗你到底会不会说话,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她作为东南角讨论得最热烈的人之一,最大的关注点当然是在沈南晏的衣服上。 ——于是她话风一转:“晏哥,衣服不错。” 沈南晏:“……谢谢。” 他个子比江逾白高些,身形骨骼也有些差别,但让人意外的是,江逾白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格外合身。 除了衣服的颜色和图案有点离谱外,好像并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也就因为这点,沈南晏才认了,强行忽略掉那股时刻萦绕在身上的不自在感,一路套着这件衣服走进教室。 而造成这种情况的罪魁祸首江逾白,从他穿上这件衣服起就笑个不停,无论沈南晏如何绷脸,都压不下他疯狂上翘的嘴角。 沈南晏拿手抚住额头,挡住小半边侧脸,拖长了音调说厉声道:“别、笑、了。” 话音落下,江逾白笑得更开心了。 许林林手里握着水杯,眉眼弯弯,很高兴的样子:“对了,刚才你们没来不知道,你俩今天的球赛太帅了,整个高二年级都在讨论,大家都在期待下周一三班当着全校的面给咱道歉的囧样呢。” 江逾白终于止了点笑意:“我也很期待。” “还有,刚才班上商量了一下,为庆祝这次比赛的全面胜利,咱班决定明天晚上放学后一起去吃烤串,”许林林特意嘱咐道,“你俩一定要到场。”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穿粉色皮卡丘的冷傲学霸 单向掉马 ================== 周五晚上,一班三分之二的人齐聚学校后门的烧烤店内,店主笑哈哈地招呼他们,还特意把几张桌子拼接到了一起。 江逾白和沈南晏作为此次聚的主角,从坐下开始,话题就没少过。 “白哥你昨天提前走了不知道,晏哥上场后的操作简直是帅爆了,前半节藏得那叫一个深,让对面的人放松警惕,后半节突然展现实力,打得对方好一个措手不及!” “对啊,扮猪吃老虎这一招用的实在是绝,大快人心!” 昨天江逾白不在场,对于后续的比赛情况不太清楚,只能通过同学们的描述得知。 他有想过沈南晏昨天在比赛上表现得很突出,但没想到会突出到这个程度,让所有人都叹为观止。 饭桌之上夸赞之声不断传来,江逾白身体略微倾斜,往沈南晏那边靠近了些:“没看出来,你在篮球场上的魅力这么大呢。” 沈南晏举起一串烤串:“要说魅力,还是江校霸的魅力更大一些。” 店里的同学像是能听见他说话,刻意附和一般,很快就将话题转到了江逾白身上:“昨晚的盛况大家都看见了吧,咱们的南中一颗草江逾白,一系列骚操作引得场外女生频频尖叫,嗓子叫哑了都舍不得停下来休息一下。” “对啊,尤其是中途被周野那个卑鄙小人算计,还不讲道理的非要晏哥穿球服上场那时候,白哥果断脱衣服那一刻太帅了,别说女生,我这个钢铁直男都快对你动心了。”宣传委员李意煞有介事地捂着胸口说道。 “可千万别,你这心动我承受不住,”江逾白被他说得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要真被你一大男人看上了,我当场决定封心所爱,从此对爱情不再期待。” “白哥你也太无情了吧。”李意故意撅起嘴,佯装生气的模样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许林林昨天也没能去,消息来源全靠口口相传,但是说得总归没有看的直观,总是感觉少了点味。 餐桌上大家还在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描绘那场比赛的精彩之处,许林林突然灵机一动,开口说道:“这么辉煌灿烂的事件光说怎么说得清楚啊,不如大家交出手里的视频,发群里让大家一起欣赏,也能留个纪念。” 说完后,她又补充一句:“别跟我说你们没手机拍不了视频,今天老班不在,大家不用藏着掖着。” 话音刚落就立马有人回应,路右旗嗓门贼大地说:“对啊,咱一班球员在场上的潇洒身姿怎么能是口头上就能讲出来的呢,虽然视频也不一定能完全展现出我们的帅气强大,但那动作间的任何一帧画面,都值得被电子设备记录和保存下来,供同学们时刻观摩瞻仰啊。” 一通话说得毫不谦虚,场上好几个球员都被他的夸张逗得笑翻了身子。 同学们放下烤串,一边笑一边掏出手机发送自己的库存,店里的气氛其乐融融。 班级群里的消息越来越多,各种各样的照片和视频层出不穷。 江逾白一张存货也没有,但这并不影响他乐颠颠地点开手机微信,乐颠颠地往上翻找。 如果沈南晏真有他们说得那么厉害,那视频里应该是能找到痕迹的吧。 “对了,沈南晏刚来没多久,还没加咱班的班群吧。”有人说道。 “咱班有两个群,一个有老师在,一个没老师在,你都加一下吧,”许林林扫了眼他的周围,“江逾白你离得最近,给沈南晏扫一下群二维码。” 江逾白这才注意到沈南晏拿着手机在和别人聊天,根本没有点进班级的群。 这人,没进群都不知道说一声。 他调出群二维码递到沈南晏面前:“喏,这是没有老师在的群。” 沈南晏扫码,须臾,屏幕上显示“生烟进入群聊”。 群里很快被欢迎入群的消息刷屏,沈南晏发了一个谢谢的表情包。 江逾白没有跟风欢迎,他盯着屏幕上那条消息双目发直,整个人都石化了。 沈南晏的微信名称叫啥? 生烟? 这不是……这不是…… 这不是他中秋节在微信上给陌生人发消息,给对方说“你的男友已送到”的那个人吗!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点进沈南晏的详情页面,认真阅读页面上的每一个字。 昵称:生烟 地区:棉城 棉城。 开学前他和沈南晏第一次相遇就是在棉城。 原来……原来! 小姐姐竟是沈南晏! 这一认知如炸|药般在他脑中轰然炸开,爆|炸后的余烬顺着血液流下,涌入他的四肢百骸,充斥着他全身上下的所有感官。 这是什么魔鬼巧合。 这一消息让他惊心骇目,足足过了好一会都没有从惊诧之中解脱出来。 “下一个群的码。”怔愣之中,他听见沈南晏在叫他。 “噢噢好。”他急忙从这个群中退了出来,点开另一个群的码,“扫吧。” 沈南晏扫完后他飞快地收回手机,像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能让人看见似的。 “你怎么了,怎么那个表情?”沈南晏问。 江逾白活动着面部肌肉,眼珠来回转动,将上下左右四个方向都看了个遍:“啊?表情怎么了?我表情很正常啊,没事。” 这件事一定不能让沈南晏知道,否则他本来就所剩无几的脸皮真的要彻底保不住了。 沈南晏摸不清他到底在搞什么,见他没有要说的意思,索性也就不再多问。 群里已经被各种视频和照片刷满,大家一边吃着烤串一边热火朝天地讨论,伴着不远处行车经过的喇叭声,热闹又喧嚣。 “白哥,你看群里发的视频了吗,帅到爆|炸!”有人坐在江逾白的对面,隔着老远叫他。 “等着,现在就看。” “快,看周琳发的那个,视频主角是你,你看了绝对满意,荷尔蒙爆棚。” 江逾白理所当然地理解成视频内容是他帅气地三分球瞬间。 经过一阵自我修复,他已经完全不受刚才那阵冲击的影响。为了让沈南晏近距离欣赏自己的帅气,他特意邀请沈南晏道:“喂,来看哥的帅气动作。” 他顺着聊天记录往上滑动,在话音落下时恰巧找到周琳发的视频,没仔细看就点了进去。 视频的开头,是他和沈南晏相对而立,沈南晏茫然又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他,下一秒,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突然双手交叉,十指掀起衣服下摆…… 播到一半,视频被人猝然掐断。 江逾白退出界面,收回手机:“算了,不看了。” 接下来的内容不用再看,他脱掉球服递给沈南晏,中间短暂的换衣时刻引得场外连连尖叫。 “你的帅气动作……”沈南晏说,“是指这个?” 江逾白耳朵都红了,但脸上还是表现得十分镇定:“啊,怎么了,我什么样都很帅,有问题?” 沈南晏用一种难以描述的眼神看着他:“你开心就好。” “怎么样白哥,帅吧?”周围的人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看完了,大家都不愿错过这种最适合起哄的时刻。 江逾白那天脱衣服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地想快点制住周野的无赖,早点离开那个令人头疼的嘈杂环境。 做的时候无所谓,现在冷静下来再回顾,简直想要穿回去杀死那个意气用事的自己。 这段视频其实早在今天之前就已经传开。 江逾白和沈南晏帅气俊朗的脸天然引人注目,更何况视频中还有那样让人大饱眼福的画面,实在是看得人血脉贲张。 视频中,江逾白虽然略显仓促,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那些令人犯|罪的画面一旦出现就不可能逃过他们的眼球,那挺拔的身材,坚实的肌肉,韧而有力的腰身,直叫人看了移不开眼。 氛围烘托到了这个程度,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把注意力聚在了江逾白的身上,江逾白很想抬手捂脸,或者就地挖个地洞钻进去,从此不再见人。 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白哥牛逼,这套动作不仅造福一班,解决了当时的燃眉之急,还造福全校觊觎你的姑娘!” “对啊白哥,这以后,你在南中的迷妹可是肉眼可见地呈指数增长啊,光这两天,我已经收到好多来问你联系方式的消息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调侃着,起哄的人越来越多,事态愈发不受控制。 江逾白内心在狠狠咆哮,自己为什么那么冲动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情! 无论如何,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现在后悔已经没用了。为了今晚和以后的面子,他必须转移话题,引开大家的注意力。 “诶,光吃烤串你们不觉得无聊吗,要不我们玩点游戏吧,增加一下聚餐的趣味性。” 玩游戏这三个字成功触发同学们的好玩开关,一大家果然都不再盯着江逾白脱球服的事情闹,开始讨论新的话题。 “我刚在前台好像看见那有大冒险卡牌之类的游戏,我们去找老板要一副怎么样?”路右旗说。 “好啊,人多的时候玩这种游戏再适合不过。” “我们难得聚一次餐,光喝饮料白水多没意思啊,男同志们,是不是爷们,是爷们就来一箱啤酒!”李意拍着桌子高声道。 听见酒字,江逾白心头一个咯噔,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不要,千万不要! 下一秒,一道洪亮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当然是爷们,你买,你尽管买!” 路右旗望着他的眼神充满了不怀好意和期待看戏。 江逾白对他做了个挖眼的动作。 聚餐聚的就是一个气氛,气氛到了自然好玩,酒拿上来的时候,男生们兴高采烈地开瓶倒酒,酒杯递到江逾白那儿,他紧抿着着薄唇,伸手接过。 “不能喝就不喝,一句话的事。”沈南晏看他接得很是悲壮,忍不住说道。 “能喝,怎么不能喝!” 沈南晏无所谓地刷着手机:“喝吧,到时候喝醉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呵,你是我什么人啊,还提醒我,”江逾白说,“你放心吧,我是不会醉的。” 大概是觉得这句话不足以证明他的决心,说完后又补了一句:“要是我喝醉了我叫你哥。” 沈南晏:…… 谁要你这便宜弟弟。 背你 ============== 卡牌拿上来后,大家集体研究了一番。 卡牌内容以大冒险为主,牌里的游戏内容还算正常,没有什么变态问题和变态冒险,尺度控制得很好。 尽管卡牌内容不够劲爆,但仍然无法抵消这个游戏自带的刺激。 在这个游戏里,一切都是未知的,你无法知道自己下一个会抽中什么,无法知道自己下一个搭档的人会是谁。 卡牌中有一种冒险是“喝一杯”,这种冒险的数量也相对最多,不少人中招。 因为在场的同学中有男有女,时间也已经不早,为了保证同学们的安全,所以大家决定女生抽中“喝一杯”就喝一杯橙汁,男生抽中则喝一杯啤酒。 参加聚餐的同学很多,因此卡牌一圈轮下来要花不少时间。 期间江逾白手气尤其差,连着抽了几次都是“喝一杯”,而沈南晏手气绝佳,轮了三圈毫无意外全是安全牌,平安通过,没有惩罚。 这逆天的运气对比让所有人都不免惊诧,这真的是人可以拥有的手气吗! 卡牌第四次轮到他俩的时候,江逾白已经有些轻微的醉意了。 他喝完酒后不显脸,除非控制不住耍酒疯,否则不论醉到什么程度别人都看不出来。 现在,他双眸微眯,死死盯着那副卡牌,像是一只大猫盯着盘中亟待入口的鱼。 沈南晏抽牌的顺序在江逾白前面,由于他前面三次全是安全的缘故,大家都对他这次的结果分外好奇。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看着他抬起那只骨节分明五指修长的手,看着他一点一点靠近卡牌。 手与牌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碰上,忽然—— “等一下!”出声的是江逾白,“我把牌再洗一遍。” 他一把抓过卡牌,罕见认真地重新把牌洗了许多遍,最后一次结束时,他满意地摊开手心道:“来,抽吧。” 沈南晏:…… 在几十双眼睛的集体注视下,他伸手,随便在牌里抽了一张。 翻转看清内容后,他把牌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靠,又是安全牌!”路右旗的声音响在人群中,霎时引起一番轩然大波。 “晏哥你今晚出门前用什么洗的手,手气怎么会这么逆天?” “这手气,得是上辈子拯救了天神才有的吧!” 江逾白也看得大跌眼镜:“沈南晏,你老实讲,你真的没有对这幅牌做什么手脚吗?” “牌不是你洗的?”沈南晏莫名其妙地反问道。 也是,牌确实是他洗的,而且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他还反复洗了好多次。 卡牌安安静静躺在他的掌心里,江逾白不信邪地朝它伸去了魔爪:“我洗的牌肯定没问题,大家看好了啊,这次我一定抽到别的。” 话音落下,他抽出一张翻转过来,只见牌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喝一杯。 “哈哈哈哈哈哈白哥喝一杯喝一杯喝一杯!” “喝一杯喝一杯!” “喝一杯”三个字有如晴天霹雳一般霹在江逾白的头上,如潮的声浪争先恐后涌进他的耳里,他愣愣地坐在原地,好似石化般,一动不动。 “喝吗?”沈南晏叫了他一声。 沈南晏不过是随口一问,江逾白自动把这句话理解成了“你是不是怂,不敢喝”。 怂是不可能怂的,他江逾白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有怂过,不就是喝一杯酒吗,这有什么不敢的! 嗯,喝,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举起酒杯,毫不犹豫地一饮而下。动作间不乏恣意潇洒,这一刻如果再配上一首豪迈洒脱的李白诗词,他感觉自己都能就地升天和酒仙一决高下了。 凉酒下肚后,他的脑袋开始混沌,眼里的世界也有点晃悠。 “我喝了。”放下杯子,他对沈南晏说。 这种行为,就像是小朋友和人打赌做完某件事后特意来炫耀自己能力一样。 真够幼稚的,沈南晏在心里默默评价道。 “你今年有三岁吗?” “什么,三岁?”江逾白拿起一串烤串,边吃边说,“看不起谁呢。” “哇!!公主抱!” “抱一个抱一个!” 饭桌对面的喧嚷声引走了江逾白的注意力,他抬头看去,是有人抽到了“公主抱”卡牌冒险。 抽中的人脸皮薄,被起哄的人吼得面红耳赤,拿着卡牌的手都有些不知所措。 卡牌上的详情内容那一栏写着“请公主抱你右边的第三位同性”。 他的右边第三位是一个高大魁梧的同学,站起来足足比他高出一个脑袋,熊抱都不一定能抱起来,更别提公主抱。 尝试几次均以失败告终,同学们笑得前仰后合,最后只能位置互换,让身材高大那位公主抱了抽中卡牌惩罚的同学。 一阵嘻嘻哈哈过后,陈盛走到江逾白身后,拍了他一下。 江逾白回头:“干什么?” 陈盛仔细端详他的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来瞅瞅你喝醉没,要是醉了我就赶紧跑,免得待会还得被迫送你回家,被你的奇葩行为支配。” 江逾白:“滚远点,你才奇葩。” “你今天这手气也太背了,”陈盛道,“你不会背着我们偷偷去塔温陶勒盖煤矿挖煤去了吧?” “瞎说什么,你说才黑!”江逾白踹了他一脚,“好好看着,我下一次保准抽中别的。” 陈盛往后躲了两下 :“您快别踹了吧,这脚还瘸着呢,再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江逾白:…… 要你管。 “对了,我得好心提醒你一下,最好祈祷自己也别抽中“背一个”这样的牌,不然就你这瘸腿醉汉,估计和上一组一样背不起别人,只能让别人背着你走。” “陈盛你可拉倒吧,上一组是运气不好才会有体型差那么大的组合。” 陈盛:“难道你觉得你的运气很好?” 江逾白 :…… “滚。” 陈盛大笑着麻溜滚了。 他从始至终这么倒霉就算了,偏偏旁边还坐着个手气绝佳的人。 江逾白余光扫了一沈南晏,越想越郁闷,拿起手边一杯不知道是什么饮料的东西就灌了下去。 灌完后才察觉这玩意的味道有一点熟悉。 他瞪大眼睛不愿相信地去看易拉罐上的字。 “是啤酒。”在他看清之前,有人先一步告诉了他。 操,今晚是和啤酒杠上了吗! 顺着声音抬头,他和沈南晏的目光对上:“我知道。” 沈南晏:“哦,我以为你不知道才喝的。” 江逾白:…… 他觉得自己应该真的醉得不轻,否则怎么会蠢到这个地步。 “放心吧,说了我不会醉的。”他强行忽略掉脑袋上的恍惚昏沉,努力睁开眼睛强行解释。 他的皮肤很白,饶是喝酒不显脸的体质,在店内暖黄灯光的照射下,也显出几分红晕来。 沈南晏的目光在他脸上淡淡扫了一眼:“行吧,你说不醉就不醉。” 说完后他又开始百无聊地刷手机。 卡牌流转一周,再次传到沈南晏手上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 对于这个游戏,其实沈南晏自己也有些惊讶,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运气竟然会好到这个程度。 从小到大,他好像总是和别人不一样,不管是童年经历还是家庭氛围。 因为这些微妙的不同,小时候的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运气很不好,不然怎么会没有一个和别人一样的完整家庭。 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心愿而已。 看着卡牌,他想,第五次了,好运应该已经用完了吧。 他从其中抽了一张,缓缓翻转,只翻一半便知道这张卡和之前一直抽到的“安全牌”不一样。 所以好运真的用完了吧。 既然不是安全牌,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别的好运牌。 他不抱希望地完全翻转过来,又不抱希望地把目光往卡牌的内容上投去。 待看清内容后,他的瞳孔蓦地闪动几下。 只见卡牌上写着三分令他十分意外的字——命令牌。 命令牌,即是可以命令在场的其中一个人做一件由他提出的事。 此牌一出,餐桌上又是一片雷动,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恨不得把眼睛塞回去重长一遍。 “晏哥你今晚是开挂了吧,这也太牛逼了。” “嗯……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是我的眼睛出问题了。” “如果存在这种可能的话,估计我的眼睛也出问题了……” 在沈南晏百年不遇好手气的衬托下,这种猜测在现在的情况之下竟然也不显得多么荒诞。 赞同这种想法的人越来越多,附和的人也越来越多。 “我瞎了。” “我也是。” “我要这眼睛有何用。” 毫无疑问地,此刻坐在这里的所有同学中,最不愿相信这一幕的人非江逾白莫属。 他本就不太清醒的脑袋一时无法完全接受这个结果,满眼不可置信地从沈南晏手中抽出卡牌。 卡牌落入手里时,他的手指碰到沈南晏的指尖。 刚摸过冰啤的凉意顺着指尖传来,像是夏日里裹挟着冰碴的晚风。江逾白手指不自觉地微微蜷缩,待那阵凉意散尽后,才翻动卡牌。 卡牌在他手里转了几轮,来来回回查看多次,仍然没有找出问题,事实告诉他,这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命令牌”。 “你今天真的不打算去买张彩票吗?”江逾白捏着牌,语气认真得可爱。 沈南晏:“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买彩票的事先放一边,晏哥你不如先想想这张牌怎么用?”许林林道。 “让下一个人先抽吧,”沈南晏说,“我还没想好。” 时间已经不早,很多同学不能太晚回家,所以为了节省时间,大家都同意他的想法,让下一个人先抽。 江逾白抽牌也是万众瞩目,大家聚在他的身边,恨不得把他抽牌那只手移动的每一帧画面都看清楚。 终于,令人激动的一幕出现了,江逾白抽中的卡牌终于不再是万年不变的“喝一杯”! 这一刻,捏在他手里的牌都变得沉重了,但他整个人却很轻盈,不知是醉了的缘故,还是这迟来惊喜的缘故。 怀着忐忑的心情,他将卡牌完全翻开,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背一个”。 江逾白顿在原地,霎时石化。 下一秒,同学们的笑声沸反盈天,响彻云霄。 其中,属路右旗的声音最大。 “陈盛,你的嘴今天开过光了是吧。”路右旗边笑边说。 在一片毫不掩饰的笑声中,一道从喉咙里发出的低沉闷笑掠过江逾白的耳畔,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江逾白侧头,看着发出声音的主人:“很好笑吗?” “咳……”沈南晏收了笑声,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来,“有点。” “我的嘴开没开过光不知道,但你今天的手肯定是黑得没边了。”陈盛用下巴指了指他手里的东西,“看看牌上的要求。” 江逾白往牌上看去,他现在视觉有点模糊,牌上的字晃来晃去,看得他头疼。 见他久久没有动静,许林林帮他把上面的字念了出来:“请背着你左边的第一位同行在街道上直行二十米”。 念完后,她把视线投向沈南晏:“晏哥……”没想到你今天是栽在这啊。 沈南晏这下是真的笑不出来了,他绷着一张脸,对这件事表现出极度的嫌弃和抗拒。 江逾白却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好为难的,不就是背着走二十米,多简单的事。 他没有过多犹豫地起身,用还瘸着的腿踢开碍脚的凳子,期间顺手拉住沈南晏的胳膊将他扯了起来:“走啊,去街上。” 晃晃悠悠地拽着沈南晏往外走,走出烤串店大门的时候,一股清凉的夜风从东面吹来,拂过他额前的黑发。 “背完二十米大家就各自解散回家吧,正好从那条街走了。”江逾白在脑子不清醒的情况下竟然还记得提醒别人回家的路。 走到杨树边的路灯下,他略微曲腿蹲下|身子,指着自己的后背,说:“上来吧。” 同学们收好东西跟出来,把他俩围在中间,手机调到录像模式,只等这俩大佬开始行动。 沈南晏站在他的身旁,没动。 江逾白等了一会:“来啊,上来啊。” “我想到那张卡怎么用了,”沈南晏说,“让我背他走二十米。” 江逾白:“什么?” 同学们:“啊?” 沈南晏:“就这样。” 让这脑子不清醒腿还瘸的人背他,别说直行二十米,刚起身恐怕就被他摔地上了。 他走到江逾白身前,半曲着腿道:“上来。” 江逾白站直,凝视沈南晏,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我抽中了“背一个”卡牌,按照规则,我应该背着沈南晏走二十米;沈南晏抽中了“命令牌”,按照规则他可以命令在场的任意一个人做一件事,我也是在场的任意一个人之一。 所以沈南晏可以命令我。 符合逻辑,没毛病。 想通后,他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下,双腿微曲,双手一搭,趴在了沈南晏的背上。 “喂,可以走了。”他含着醉意的话音擦着沈南晏的耳沿喷出,落在他的颈肩上。 “嗯。”沈南晏低低应了一声。 他们的右边是一条直直的街道,街道两旁种着高而直的樟树,树荫繁荣茂密,微微遮挡了路灯投落的昏黄光线。 长街上,沈南晏和江逾白的影子重叠交错,缓缓向前。 一路上,同学们都在兴奋地拿着手机拍照录视频,沈南晏却无法分心再关注别的了。 江逾白在他肩窝拱了拱脑袋,跟只猫咪一样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沈南晏每走一步,他的鼻息就落在他敏感的皮肤上,夹杂着醉人的酒精味。 颈边传来的潮热气息让他不自觉加大手上力道,借此忽略那股难耐的痒意。 二十米的距离从未如此长过,沈南晏走到终点的时候,轻轻叫了背上的人一声:“到了。” 没回应。 “可以下来了。” 还是没回应。 “白哥好像睡着了。”路右旗绕在正对着江逾白脸的那边,拨了拨他的头,换来的是一阵无声地抗拒。 沈南晏的颈间,江逾白又拱了拱脑袋,将脑袋埋得更深。 时间已经不早,天空中挂着一轮明亮的圆月。 街上的行人很少,同学们笑完后也都陆续回家,沈南晏背着这个上辈子大概是困死的人,在认真地思考是先叫醒他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松手把他仍在地上。 哔—— 突然,一辆车停在他们身边,冲他们按了几下喇叭。 沈南晏应声望去,驾驶位上的车窗缓缓落下,徐涧的脸露了出来。 “妈,”沈南晏意外地叫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猫系小白 认床 ============== 车后座,沈南晏和江逾白并排坐着。 徐涧在前排开车:“妈妈以前都不知道,你和小白是在一个班里吗?” “嗯。”沈南晏低低应了一声。 刚才在街道上,徐涧和他说了几句话后看见他背上的人,一脸讶然:“小白?” 不单是沈南晏,陈盛和路右旗也顿了一下。 “妈,你认识他?”沈南晏问。 “这是你奶奶的学生宋阿姨的孩子,你奶奶寿辰那天他还去参加了宴会呢。” 记忆迅速回溯,时间定格在了开学前他在棉城遇见江逾白那天。那天他们从局子里出来,目的地都是杏花镇,因此江逾白还载了他一程。 所以他们那天重叠的目的地不只是杏花镇这个范围,甚至缩小到了同一个院子,同一个生日宴。 这究竟是什么孽缘。 沈南晏:“我那天没看见他。” “你那天去给奶奶取药的时候他母亲带着他一起去见的奶奶,你们刚好错开,”徐涧说,“奶奶还说你俩年龄近聊得来,改天介绍你们认识呢。” 沈南晏:…… 见了鬼的聊得来。 徐涧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扫视一轮:“看来你们关系不错,应该很熟悉了,正好省去奶奶再专程介绍。” 沈南晏:…… 见了鬼的关系不错。 不只是他,连站在旁边的陈盛和路右旗都听得有些魔幻了。 徐涧感叹完后注意到这俩木头人,关怀道:“你们是小晏的朋友吗?家住哪,阿姨载你们回去。” “不不不、不用了,谢谢阿姨,我俩家很近,走两步就到了。” “对,走两步就到了,谢谢阿姨,阿姨再见。” 开玩笑,这人和江逾白的妈妈认识,如果让江逾白的妈妈知道江逾白又跟我们一起在外面“鬼混”,他们不得被他妈妈那凌厉的眼神直接盯穿。 想想就恐怖。 所以趁这位阿姨还不记得我俩之前,还是跑为上策! . 刚才的动静有点大,江逾白中途醒过一次,但也只是不安地伸手抓了抓,像是想抓住某样东西,才有安全感。 沈南晏拿了一只锦绣抱枕给他,他抱在怀里,才止住动作。 上车后徐涧简单和他聊了几句,大概是关于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在听见他们是同班同学后,徐涧再一次表现出了意外和惊讶。 她知道沈南晏不喜欢被问得太多,因此也压抑着自己的探究欲和好奇心,所有问题都点到为止。 十一点半的街道上没有什么车俩,红路灯也都变成了闪烁的黄灯,他们一路上畅通无阻。 车内昏暗静谧,只有车辆行走的引擎声和刮过耳畔的风声。 江逾白身上一股酒味,沈南晏特意在车窗处留了一点缝隙。 嗡—— 沈南晏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是路右旗和陈盛的微信好友申请,他点了通过。 路右旗:晏哥行行好,千万不要告诉你妈妈我和陈盛的名字,如果可以的话,也请你妈妈不要把今晚班上聚餐白哥喝酒的事告诉他妈妈。 陈盛:晏哥,如果现在还来得及的话,请你帮忙瞒一下白哥今晚喝酒的事,也请你妈妈不要告诉白哥他妈妈,谢谢。 两个人的消息同时弹出,沈南晏看完后皱了皱眉。 为什么要瞒着他母亲? 他和江逾白的母亲只有两面之缘,一次是在公安局里,一次是在音乐会上。 音乐会上他们没有什么接触,他母亲表现出来的也只是一个演奏者该有的姿态,公安局里他母亲给他带来的感觉确实不好,看起来像是淡漠又凌厉,但他以为那是因为江逾白打了架的缘故。 原来不只是这么简单吗? 砰。 沈南晏肩膀一沉,是江逾白的脑袋顺着靠垫滑了下来。 他轻轻推了推旁边的人。 没反应。 “江逾白。”他叫了一声。 “小白现在肯定不舒服,让他靠一会吧。”徐涧通过车内发后视镜看见这一幕,轻声道。 沈南晏这下没动了,他静默地坐着,耳边响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和江逾白起伏有序的呼吸声。 睡得这么香,没看出来哪里不舒服了。 又拐过几条街道后,徐涧将车停在院子里,对沈南晏说:“我跟宋阿姨说过了,小白今天在我们家住一晚,你先带小白去客房休息吧,妈妈去停车。” 沈南晏看着那个睡得半死不活的人,深吸了一口气:“好。” 江逾白睡着后还算老实,除了怀里需要抱东西和脑袋需要枕着其他人外,没有别的动作。 从车里出来的时候,他睁了睁眼,迷迷糊糊道:“这是哪。” 沈南晏:“我家。” “哦。”他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 翌日。 “靠,这是哪?”江逾白揉着脑袋,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醒来。 耀眼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照在床角,留下一片灿黄。 他半靠着床垫,腰间裹着一条薄被,昨晚的记忆渐渐涌入,他抽中“背一个”,在烧烤店外被沈南晏背着走了一段路,后来同学们都走了,他坐在车里,脑袋隐约还枕着一个人。 因为宿醉的缘故,他头痛欲裂,回想起来的只有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 他环顾四周,将这个房间打量一番,房间布置简约,被褥不是许久没人用过的皂香味,反而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 不远处的书桌上摊着几本书,旁边放着一杯没有喝完的水。 是人生活过的痕迹。 被哪位好心人收留了? 回过味来后,他胸口悬着的心稍稍落回原地。 他翻动几下被褥枕头,最后在床头柜上找到手机,打开一看,正好十二点整。 砰砰砰—— 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 江逾白想也没想:“进。” 把手转动两下,沈南晏出现在门口:“吃饭了。” 看见沈南晏的那一瞬间,江逾白怔愣片刻,他想过自己会出现在任何一个好心同学的家里,唯独没有想过沈南晏家。 或许这是一家民宿,昨晚太晚大家都没回家。 寻求答案般,他问:“这是哪里?” “我家。”沈南晏说。 轰隆一声! 江逾白觉得自己头顶响起一阵惊雷。 不是陈盛家,不是路右旗家,甚至不是任何一个其他同学家,而是沈南晏家! “我怎么会在你家?”他诧异到忘记控制音量。 沈南晏穿着居家服,看起来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你昨晚喝醉了,我妈接你来我家睡了一晚。” “就这样?” “就这样。”沈南晏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赶快起床,吃饭。” 说完后他就转身离开,留江逾白一个人在房内凌乱。 房间内自带卫生间,江逾白洗漱完经过书桌的时候,随意往上面扫了一眼。 这套试卷有点熟悉…… 又扫了一眼,确实是物理老师前几天自己找题印给一班的试卷。 所以这个房间…… “怎么这么慢,好了没?”刚才离开的沈南晏去而复返。 江逾白从书桌上收回目光:“这个房间是谁的?” “……” “我的。”沈南晏说。 “那你睡哪?” “客房。” 江逾白:??? “还走不走了,再不走就别吃了。”沈南晏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江逾白忙不迭出了房间,跟着他下楼:“我为什么会睡在你的房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沈南晏的步子顿了一下。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听见沈南晏难得意外地道。 “真的,”说完后像是觉得简单两个字不够让人信服,他又补了一句,“我骗你干嘛。” 空气中只有拖鞋踩踏楼梯的声音,静默片刻,沈南晏道:“你昨晚非说那是你的房间,还说自己认床,只有在自己房间才睡得着。” 认个鬼的床,哪个认床的人会一躺下就睡,睡到第二天正午。 沈南晏在心里补完后半句。 这下脚步一顿的人变成了江逾白。 他矢口否认道:“你胡说,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情!” 沈南晏:…… 见沈南晏没有说话,江逾白胸口那块摇摇欲坠的石头又安稳了点。 想唬我,没门。 餐桌上,徐涧已经把饭菜端了上来,看见江逾白下楼,热情地招待道:“小白醒啦,快来吃饭。” 沈南晏和江逾白坐在一边,徐涧坐在对面:“还记得阿姨吗,我们前不久才刚见过。” “记得。”从看见徐涧的第一眼他就认出来了。 徐涧长得很漂亮,哪怕岁月已经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也掩盖不住她身上自内而外透出来的知性美。 如果仔细看的话,其实能看出来沈南晏的脸和她很像,只是沈南晏将那股美糅合得恰到好处,在他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 “阿姨已经跟你妈妈说过了,你安心在这里玩。”徐涧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快尝尝阿姨是手艺,看合不合胃口。” 江逾白连忙扒拉两口饭:“很好吃,谢谢阿姨。” “昨晚睡得还习惯吗?”徐涧问。 “习惯。” “习惯就好,小晏的房间地理方位很好,你一眼就看中,想来应该睡得不错。”徐涧笑着说。 江逾白在听见“小晏的房间”这几个字的时候,猝不及防被嘴里的饭呛到,面红耳赤地咳嗽起来。 徐涧连忙倒了一杯水送到他的面前,关心道:“吃慢点,不着急。” 江逾白喝了几口水,勉强止住咳嗽:“您说我一眼就看中沈南晏的房间?” 徐涧不明所以:“对啊,怎么了?” 江逾白猛然回头往楼上看去,沈南晏的房间是楼梯上转角第二个房间。 如果他脑子还没糊涂的话,他记得自己的房间也是二楼转角第二个房间! 所以…… 所以,他昨晚是真的把这里当自己家,以为那间房就是自己的。 所以沈南晏刚才没有骗他,他昨晚真的说了自己认床,只有在自己房间才能睡着这种鬼话。 苍天呐! 这都什么事啊! 想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后,江逾白面如死灰,只是想到自己的傻逼行为就想穿回去呼噜自己一巴掌。 “小白,怎么了?”徐涧担心道,“是昨晚睡得不好吗?” 江逾白从他刚用脚趾抠出的三室一厅里回过神来:“啊?没有,睡得很好。” “那就好,快吃饭吧。” 期间沈南晏一直在安静吃饭,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也没有趁此机会刻薄江逾白两句。 江逾白不太淡定地喝完水后,重新拿起筷子,眼神时不时往他身上瞟两眼,似乎想从他的动作里读出一些情绪,譬如被别人占了床的不满。 然而看了两眼,什么也没看出来。 餐桌上只有筷子碰过碗沿的脆响声和三人吃饭时发出的轻微咀嚼声,一时间静默得有些诡异。 江逾白全程埋头吃饭,只想快点结束这场煎熬。 突然,徐涧又说话了;“对了,小晏刚转学,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小白你平时没事的时候可以带他在学校里适应适应。” 这都开学多久了,就是再难适应也该适应了。 更何况沈南晏这人,在学校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好像也没有特别想适应新环境,融入别人的想法。 尽管江逾白这么想,但他还是礼貌道:“好的。” “小晏刚转过来,课业可能跟不上,阿姨听说你学习成绩和好,平时在学习上也麻烦你多帮助一下小晏。” 沈南晏第一次物理周考就被周校把学□□号喊出去了,之后的所有考试也几乎门门高分,没看出来他有什么跟不上的。 江逾白再次仅仅只是出于礼貌:“好的。” 学习上的事情聊完,徐涧又随便扯了几句家庭上的:“小白,你现在是住在家里吗?” 面对长辈的各种问话江逾白已经快免疫了,他机械地回答道:“对。” “那还挺远的,你上下学的路程要花不少时间吧。” 江逾白的家距离学校确实有点远,但是他又实在不喜欢住校,住校有太多不方便的地方,晚上熄灯早,会查寝,而且干什么都要排队。 这也是他从住校改为走读的原因。 “嗯,是有点远。”他如实答道。 如果他知道徐涧下一秒会说出什么内容的话,他一定不会承认自己家远的事实。 徐涧说:“既然家住得远,那上下学肯定不方便,不如你搬来阿姨家住,和小晏在一起,两人平时也有个照应。” 这突如其来的邀请让江逾白大脑死机了两秒,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句子来拒绝。 好在在他拒绝前有人先他一步出声:“妈,他认床,在别人家睡不着觉。” 江逾白:…… 还不如自己拒绝。 “多睡几次对床就熟悉了,”徐涧道,“你不也认床,刚来这里的时候老是睡不好,现在还不是睡得好好的。” 江逾白一愣,侧头看了沈南晏一眼,似乎是想看看他的脸色。 认床的人都知道,突然在陌生的床上睡觉,很难睡好。 沈南晏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的床昨晚被某个睡得不省人事的人抢了,他差点一晚上没睡着,到后半夜才浅浅眯了一会,脸色能好才怪。 好在某个不省人事的人还算有点良心:“谢谢阿姨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在家住着挺好的。” 徐涧没有坚持,柔声道:“好吧,你怎么舒服怎么来,阿姨这里把你的房间留着,你什么时候想来,阿姨随时欢迎。” 一顿饭吃得胆战心惊,好不容易捱到结束,江逾白手机震动一下,他打开,是陈盛发来的消息。 ——白哥,下周一我们要在升旗仪式后念偷进网吧的检讨,别忘记写检讨稿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期待以后的同居生活! ———————— 下一章入V,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祝你们看文愉快,天天开心哦,爱你们~ 推推预收《和顶流前任上综艺后我爆红了》 林匀迟在自己导演事业的巅峰时期毅然退出,用一个全新的身份开始了他坎坷的演绎事业。 一次活动结束,林匀迟回到酒店,发现自己不仅进错房间了,还阴差阳错进了被自己“渣”过的前任房间。 房间里,祁庭将他堵在门后,满脸讥讽:“林匀迟,你家没落到需要跟那些劣质Alpha联姻了?” 林匀迟嘴唇被他揉得生疼,抬起一水润润的眼睛。 第二天,娱乐圈最新消息,当红顶流祁庭深夜携Omega入住酒店,一夜未出。 消息一经爆料,点击迅速飙升,热度直冲榜一。 当天,网传祁庭与一夜情Omega将参加同档综艺,那个Omega还将代言时下销量最高的奢侈品牌。 营销号:《当红顶流祁庭潜规则圈内新人,为捧情人不惜拿出千万资源》 作为近几年占据话题高地,不管是个人魅力还是作品魅力都足以让人叹服的年轻Alpha,祁庭从出道起就没传出过绯闻。 祁粉:拒绝造谣,非官宣不约。 第二天,综艺高调官宣本季嘉宾祁庭和被潜Omega,林匀迟。 官宣照里,林匀迟高清正面照让所有颜狗不请自来。 祁粉: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实力才是真本事。 综艺播出后,林匀迟与祁庭总是走得很近,几乎所有任务都黏在一起。 祁粉:抱走我家哥哥,我家哥哥独自美丽,请某一百八十线不要无脸蹭热度。 糊穿地心的林匀迟就这样被骂成了热搜常客,莫名其妙爆红了。 嗯……毕竟黑红也算红。 直到有一天,全网疯传狗仔拍到的一段视频,视频里祁庭淡漠地看了眼镜头,然后拉过林匀迟按在怀里亲。 晚上,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林匀迟被围在墙上,蜷缩着身体:“嘶——你能不能收敛一点!” 圈着他的祁庭轻揉他的后颈,嗓音低哑好听:“好不容易才重新追上,我当然得宣示自己的主权。” 然后揭开腺体贴,低头咬了上去。 当天一同飙上热搜的还有—— #震惊,从未露脸大导演竟是林匀迟# #林匀迟,获奖无数,百亿票房,出手必成神# #林匀迟低调# #到底是谁潜谁# #CP粉今天过年了# 疯批攻x美人受 ———————— 《猫与冢》《一觉醒来我和顶流男神结婚了》点进专栏可看,感兴趣的话点个收藏吧~ 念检讨 ================ 周一升旗仪式, 江逾白顶着个没睡醒的帅脸跟着人群往操场走。 操场上大部分班级都已经站好,江逾白慢悠悠地走在后面,慢悠悠地找到自己班级, 打着哈欠站在队伍末尾。 主席台上周校正拿着话筒催促同学们尽快站好, 江逾白等得百无聊赖,干脆拿出自己上网随便抄的一千字检讨,打算趁现在再熟悉熟悉。 他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看到“身为班长, 应该做到以身作则”时, 忍不住小声嘀咕:“我抄这玩意的时候在干什么来着, 怎么什么都往上抄。” “江逾白。”突然有人叫了他一声,是走到队伍末端的江南风,“你和沈南晏换一下位置, 他站后面。” 江逾白抬眸,这才发现自己前面站着的人是沈南晏。 “为什么, 我觉得站这儿挺好的。”江逾白把检讨收好, 不解地问。 “他比你高些, 站后面好看一点。”南中的集合队列是按照身高来排的, 沈南晏转学过来以前,江逾白霸占这个位置已经一年有余。 “上个月不都是这么站的吗,”江逾白说, “怎么突然要换?” “上周五开会的时候周校说因为同学们身高有变化,这学期重新调一下,集合的时候看起来美观一些, ”江南风解释道, “前面都已经调整好了,就差你俩。” 江逾白把头伸出去看, 前面同学的位置果然调整过,从低到高,井然有序,像是拆分开后刻意排排摆好的俄罗斯套娃。 江南风催促道:“愣着干嘛,我还能骗你不成,快抓紧时间把位置换了。” 江逾白撇了沈南晏一眼,很不乐意地往前走了一步,加入俄罗斯套娃队列。 江南风满意地点头离开,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提醒江逾白道:“你在这里好好站着,别给我惹幺蛾子。待会儿升旗仪式结束自己去主席台边等着念检讨。” “知道了。”江逾白说。 江南风这才放心地走了。 “套娃42号,不要高兴太早,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见人终于离开,江逾白回头对身后的人道。 沈南晏莫名其妙:“什么?” “俄罗斯套娃42号啊,你不觉得现在的队列很像俄罗斯套娃?” “……” 沈南晏侧头一看,还真是。 主席台上响起主持人的声音:“请各位同学保持安静,现在进行升旗仪式。” “升国旗、奏国歌,全体师生行注目礼。” 江逾白转身面向国旗,停下所有动作,待一曲国歌奏毕,红旗高高飘扬,主持人落下一句“礼毕”后,他才重新活动身体,自觉往主席台下走去。 站在主席台下的时候,话筒已经到了周校手里。 他嗓门很大地道:“中秋节期间,高二一班和三班的同学私自进入网吧,被我当场抓获,请同学们引以为戒。现在请两个班出现在网吧的同学站上主席台,我点了几个具有代表性的同学依次念检讨。”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招呼那帮犯了事的人上台:“再次强调一遍,请大家引以为戒!” 江逾白站在一班最前面,旁边就是周野,他手里拿着稿子,看了江逾白一眼又很快移开目光,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不爽的气息。 他不爽,一班的同学就爽爆了。 一班的同学们看着他那不服气又毫无办法的熊样,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两个班并排往上走,虽说都是上去念检讨接受大家目光的洗礼,但是双方的心境却完全不同。一个班戾气深重面如死尸,一个班心情愉悦满怀期待。 两拨人各走各的,谁也不搭理谁。 快到楼梯尽头时,队伍末尾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江逾白回头,听见一声声诧异的“晏哥”。 他往主席台中间走去,站定后再一回头,发现沈南晏也跟着上台了。 上台的不是那天被周校在网吧逮住的人吗,他来干嘛? 借着其他同学的遮挡,江逾白悄悄溜到沈南晏的身边,压低声音问:“你上台干嘛?” 沈南晏冷着一张脸:“那天我也在网吧。” 江逾白:??? “我怎么没看见你?” “我在最边上。”沈南晏说,“你不是念检讨?问那么多干嘛。” 江逾白还是一头雾水一脸懵逼,这人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面目? 这时周校叫到他的名字,他一步三回头,最后还是摸出检讨去接话筒了。 站在主席台正中央的他吸足了台下目光,高二高三的同学已经习惯这种场面,但某些高一新进来的同学却没那么淡定。 高一的同学中虽然有很多人在开学前就已经听说过江逾白的名字和事迹,看过他被传播于各大交流平台的照片,但如今真的亲眼看见了,还是会不自觉被他的那张帅气逼人的脸所吸引。 他在主席戏台上现身的那一刻,台下就隐约响起一阵惊叹之声。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我是来自高二一班的江逾白,”他对台下的声音置若罔闻,一本心思念自己手里的稿子,“今天我站在这里,是想对中秋节我进入网吧一事做出检讨……” 稿子内容正常,通篇没有什么大的问题,看起来确实像是想要诚心悔过那么一回事。 周校听得很是满意,嘴角微弯,连连点头。 他看着江逾白慢条斯理地收起稿子,正想上去拿他做典型夸奖两句,谁知下一秒江逾白又重新开口。 他说:“最后一件事,我们一班坚决不承认三班对我们的污蔑,一班没有出卖三班。” 说到这里周校就意识到了不对,当即脸色一变,拖着满身的肉上前去抢话筒:“江逾白你干什么,念检讨就念检讨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嘛!” 江逾白一个漂亮走位,紧握着话筒躲过他的魔抓:“请三班的同学们在今天给一班一个说法,今天过后,这件事就此翻篇,大家还是可以一起打游戏的铁哥们关系!” 眼看着周校脸色涨得通红,像是下一刻就要喷火,江逾白赶紧补充一句:“不是在网吧。”然后把话筒塞进周校手里飞快溜走了。 周校猝不及防拿到话筒,站在主席台中央,继续追人不是,在这干站着也不是,于是干脆停下动作,大声说了几句:“请接下来发言的同学注意,这是正规场合,不是给你们表演的地方,不要说一些与检讨内容无关打的话!” 台下的同学们这下笑得更大声了。 “安静,保持安静!” 周校像是真的有些生气了,操场上霎时从一片哄笑变得寂静无声。 “好,下一个,三班代表周野。” “老师们、同学们,大家上午好……”周野的稿子和江逾白的大差不差——都是百度风,只是江逾白念的时候大多是一种闲散语气,而他总透着股怨念味,表情也沉得吓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场所有人都欠了他的钱。 他的嗓音远没有江逾白那么好听,容貌气质更是比不上江逾白的一半,因此同学们对他没有什么兴趣,听他念检讨的过程中只觉阳光毒辣,度日如年——尤其是有江逾白在前面做了对比。 昏昏沉沉地听完,好不容易熬到最后,同学们都做好了解散离开的准备,却突然听见周野再度出声:“最后,我想说,一班确实没有出卖我们。” 他停顿几秒,像是在做什么心里建设。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周校瞪大眼不敢相信经过刚才那番警告后这人竟然还敢再来一次的时候,周野对着话筒大吼出声—— “一班的爸爸们,对不起!” 话音落下,他和身后的人一起鞠躬 ,那场面,实在是蔚为壮观。 台下昏昏欲睡的同学们被这一声大吼震得猛然惊醒,随即整个操场上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 周校火急火燎赶来,略胖的身体在台上不断加快脚步,好容易才赶到周野身边,想也没想就伸出手臂,试图抢过话筒。 不料今天的保洁阿姨格外负责,把主席台上的白色瓷砖擦得锃亮。周校脚底一个打滑,双手在空中胡乱抓扯,电光火石之间—— 他拽住了某个同学的衣角。 被他拽住衣角的周野一个重心不稳,身体倒下的瞬间下意识去抓身边的人,动作间拐了个弯,扑通一声,他和周校连带着好几个三班的同学整齐划一地跪在江逾白的面前。 “不、倒也不用行这么大礼……卧槽——” 江逾白被这场面吓一大跳,在他们跪下来的刹那重心后仰,倒退一步,骤不及防踩中身后人的脚尖。 脚掌未能触地,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再次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主席台上的场面一度陷入混乱,人仰马翻,手足无措。 不是很痛,身下躺着的地板硬中竟然还带着点软。 这是江逾白脑中闪过的第一个想法。 随后,一道略带吃劲的嗓音沉沉响在他的耳边:“你打算在我身上躺多久?” “啊!”江逾白见鬼似的弹跳起来,“你怎么站在我后面?” 他刚才不是在人群最后吗? 沈南晏揉着被他压麻的手臂站起来:“我乐意。” 江逾白:??? 乐意什么,乐意被我压还是乐意站在这儿说清楚啊! 跌倒的同学陆陆续续爬了起来,周校拖着厚重的身体颇显吃力,在好几个人的帮助下才终于重新直立,如愿抢到话筒。 “笑什么笑,这有什么好笑的!”他扯着嗓门冲台下大喊。 操场上的笑声更大了。 “江逾白周野,你们两个今天下去后再一人给我写一千字的检讨交来!” 江逾白满不在乎道:“哦。” 周野从鼻腔里艰难挤出一声:“嗯。” 此时多在这里站上一秒都是煎熬,处理完江逾白和周野这两个刺头,周校赶紧道:“好,下面让第三位同学来念检讨。” 据班主任介绍,这个同学在班上一直表现良好,虽然周校知道人无完人,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有些叛逆和自己的个性,但他对于这位同学也会去网吧这件事,仍然感到痛心疾首。 所以他决定把沈南晏也单独拎出来做个好学生中的典型,并一再提醒他以后不要再跟着班上同学一起去那些不适合未成年人去的场所玩。 台上的所有人都暗戳戳地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毕竟那天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也在场,但迫于周校此时正怒火冲天的威压,没人敢上前去问。 沈南晏站在主席台的中间,接过话筒。 还没开始说话,台下便传来一片整齐地惊叹之声—— “哇!” 不论是相貌还是身高,沈南晏都一点不输江逾白,即便是看惯了帅哥的一班同学在看见沈南晏的第一眼时也难以控制自己,更何况台下这些同学。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 简直像是经典重现一般,沈南晏的声音一出,台下又是一阵惊呼。 “救命,这是人可以拥有的声音吗,我只是听听耳朵就已经怀孕了!” “天哪,这是哪个班的呀,没想到南中还有这号人物,不管是样貌嗓音还是气质都跟白哥完全不相上下!” “这人叫沈南晏,也是高二一班的,这学期刚转学过来的。” “啊啊啊我想起来了,他不就是前几天篮球赛上那个男生吗,就是……”说话的女生激动得面红耳赤,“就是江逾白脱下球服递给他的那个人!” “噢噢噢我也想起来了,没想到本人比视频还要帅这么多!” “以后我一定改过自新,认真学习,不辜负老师们的悉心教导和家长的殷切希望。”沈南晏的发言在一片骚动的嘈杂人声中结束。 大课间也终于落下帷幕,周校宣布解散,让大家抓紧时间回到教室上课。 下台时,江逾白状似无意地凑近沈南晏:“稿子写的不错。” 沈南晏没看他:“谢谢。” “你自己写的?” “不然呢。” 江逾白默默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沈南晏假装看不见。 “你那天是去网吧玩游戏的吗?”江逾白问。 “不然呢。”沈南晏一副这是什么鬼问题的样子。 江逾白大概也意识到自己问的这些有点奇怪,但他还是强行解释道:“网吧里又不全都是玩游戏的,还有人专程去网吧看新闻联播呢,这不也挺符合你在老师们眼里的形象嘛。” 沈南晏:…… 这人说话跟坏了的水泵似的,过一会泵两句过一会泵两句,泵出来的还全是些和最终目的相差千里的东西。他忍无可忍,终于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逾白顿了下。 这可是你主动问的,不是我非要说。既然你都主动问了的话那我说出来也没什么,毕竟这是你主动问的。 “刚才,”毕竟这是你主动问的,江逾白说,“谢谢。” 这两个字像是烫嘴一样,飞快地从他唇边掠过。 沈南晏愣了半秒:“嗯。” 江逾白任性惯了,不太习惯正儿八经跟人道谢。 他认真道谢的时候很少,说过的谢字大都是顺嘴一题,譬如在网吧吃泡面,老板过来给他加热水的话他会顺口说一句:“谢了。” 又或者说,他给别人道谢都很容易,但面对沈南晏时,不知为何,到嘴的“谢谢”二字似乎变得更加珍重了些。 他把这种感觉归结到他需要给沈南晏道谢的情况总是和别人不同,从沈南晏出现起,他在他这里就好像是一个有点特殊的存在。 他们的长辈互相认识,所以他摸不准,沈南晏到底对他了解多少,他会在哪一天突然知道自己始终不敢表现出来,拼尽全力也想深深隐藏的那一面吗? 说完那两个字后江逾白如释重负,心里轻松不少,想着沈南晏既然没有多说什么为难自己,就是打从心底里真正接受了自己的歉意。 这么一想,他人还不错。 江逾白心情愉悦了些,打算再跟沈南晏随便瞎扯两句,沈南晏却忽然加快脚步,走在他前面去了。 这是正好有几个人从他们中间穿过,江逾白被堵在原地,一时进退两难。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故意甩开他。 江逾白头顶黑线,现在就是非常后悔。 傻子才觉得他人还不错! 江逾白被迫停在原地,有人走到他的身边跟他说了什么,霎时激起他的愤然之心,隔了老远的沈南晏都能隐隐听见他道:“怎么会有人这么表里不一!” 待人群疏散,沈南晏早已不见踪影。 “晏哥在学校的表现一直很好,各科老师都挺喜欢他,只是在校外和在学校里的不太一样罢了,也算不上表里不一吧。”刚才和他说话的人替沈南晏辩解。 江逾白才懒得管他在校内还是校外,总之他已经单方面把沈南晏表里不一这个标签刻进骨髓了。 “江逾白。”突然,一道温柔又带着点犹豫的声音叫了他一声。 他应声侧头,只见叫他的是一个梳着低马尾,穿着过膝短裙,长得相当漂亮的女同学。 小猫 ============== 教学楼走廊上。 “九月一号你在城南胡同里的事情, 我都知道了,”许渊微微低着头,“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次。” 那天的城南胡同口, 他和几个混混约了架, 混混们不守承诺带了刀,划伤了恰巧碰见过来帮他的沈南晏。 江逾白蹙起眉:“你怎么知道的?” 难道是那些混混还没受够教训,嘴角不严告诉她的?或者是前几天在学校小道上碰见的那一胖一瘦两个人。 “是盛远告诉我的。”许渊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他说他之前来告诉我你约我出去见面, 其实不是你约我, 是那些混混威胁他, 让他告诉我是你约我。后来他良心过不去,把这件事告诉了你,还好你及时赶到, 才让我没被……没被……” 混混非礼。 听完后,江逾白有点意外, 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是盛远说的。 他和盛远坐同桌的时间不长, 对他最大的印象就是胆小、内向, 尽管他整天只知道埋头学习, 成绩却一直在一班垫底。 印象里他甚至连正常和人说话聊天都不敢主动,没想到竟然会主动找到许渊,把这件事的始末告诉她。 江逾白知道他本性并不坏, 只是有点胆小,可是他那么胆小,还是把真相说了出来。 事情发生的那天, 他打完球回到教室, 一向目不斜视地盛远突然频繁瞟他,江逾白以为是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 盛远却突然跟他说许渊被人堵在学校南墙。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江逾白处理完后就没太记在心上了。许渊现在每天有人接送,在学校了也谨慎小心,再者有他出面替许渊撑腰,以后估计没人敢再找她麻烦。 “没什么,顺手的而已。”江逾白说。 “真的很抱歉,我以为那天……我被混混困住,你赶到的那天,这件事就已经结束了,没想到他们又和你打了一架,还是在你生日那天。”许渊十分愧疚,背在身后的双手不自觉握紧。 “没关系,我就当为民除害。”遇见任何一个人碰到这种事情他都会出手相助,既然总有人欠收拾,那他顺手收拾一下也无妨。 反正也不费什么力气。 许渊又说了些感谢的话,大都大同小异,江逾白全都点头应着,很少说话。 他不太习惯应付这种场合。 不知过了多久,许渊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拿出一个白色的手提袋。 她把手提袋递向江逾白:“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 看着这个袋子,江逾白怔了怔,没接。 “这是我一点微薄的心意,算是谢礼,你收下吧,”许渊说,“如果你不收的话,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行吧。” 江逾白接过袋子,余光扫了一眼,没仔细看:“马上要上课了,你快回去吧。” “好,你也是,再见。”许渊是艺术生,学的是钢琴,和普通理科班的教室不在一个方向。 望着许渊离开后,江逾白才转身,打算回教室。 走了几步,他又折返回来:“沈南晏?” “你怎么在这儿?” 沈南晏从大敞着门的空教室里走出来:“路过。” 江逾白:“你路过路到教室里去了?” “那边有只猫。” 江逾白顺着沈南晏的目光看去,果然有一直很小的狸花猫蜷伏在窗台上,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 “你是怎么发现他的?”江逾白边问边往窗台走。 “我路过这里的时候听见它在叫。” 凑近了看,这只猫毛发上沾了点灰,身体瘦小,即便有蓬松的猫毛在,也能隐约看见它脊背上凸起的骨头。 沈南晏问:“你身上有吃的吗?” “没有……等等,”他翻了翻刚才许渊给他的袋子,“火腿肠行吗?” 沈南晏犹豫了一下:“行,给他少吃一点。” 江逾白撕开后细心地揉成碎屑,放在小猫面前。小猫探着脑袋嗅了嗅,似乎是第一次见这种食物。 江逾白看着它伸出舌头吃下去,问:“它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怎么知道,”沈南晏说,“有水吗?” 江逾白找了找没找着,突然看向另一个方向:“教室里的饮水机不知道出不出水。” “这教室多久没人用了?” “试试嘛,万一呢。”江逾白说着往饮水机那儿走。 他试了试开关,竟然真的有水流出来。 “沈南晏,有水!”他激动地叫人,然后用手捧了点水,倒在小猫面前。 水刚碰上窗台就和上面的落灰晕在一起,很快连成一片狼藉。 “我口袋里有纸,给擦擦。”江逾白晾着沾水的手,吩咐沈南晏道。 “哪儿?裤子口袋吗?” “对,右边。” 沈南晏在他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包纸去擦:“这么喂太少了,换个可以盛水的东西。” 他的手短暂路过江逾白大腿的时候,带起一阵酥痒,这种感觉使江逾白整个人石化了一瞬,但好在他恢复得快,没被发现异样。 江逾白:“说得容易,我们上哪给他找东西盛水?” 沈南晏擦完后走到饮水机旁边,弯腰从上面取了什么,而后转身说:“这个。” 他手里拿着饮水机出水口下接落水的水槽。 江逾白眼睛一亮,由衷夸赞道:“聪明啊。” 沈南晏没说话,自顾自把水槽拿去洗手间清洗干净,又接了点水拿回教室,放在小猫旁边。 江逾白跟在他身后进进出出绕了一圈:“怎么不接饮水机的水?” “饮水机太久没用,里面的水不知道都堆积多久了。” “噢,有道理,”江逾白拍了拍他的肩,“没想到你还挺细心。” 沈南晏:…… 分明是你太缺心眼。 用水槽盛好的水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小猫试探着伸出脑袋嗅水的动作和刚刚如出一辙,好在他并不怕人,有沈南晏和江逾白这两个大活人站在旁边也不跑,而是飞快地喝着水槽里的水。 江逾白的注意力被这只猫喝水的动作吸引:“吃相一点也不好。” 沈南晏:…… 过了一会,他又说:“怎么这么脏,丑死了。” 沈南晏:…… 走廊上安静得过分,这栋教学楼因为常年不用的缘故,广播也没有声音。 江逾白拿过旁边剩下的火腿肠又给小猫捻了点,阳光打在他的侧颜,窗外恰有微风拂来,吹过他的头发,这画面落在沈南晏的眼里,竟觉得分外好看。 江逾白一边嫌弃一边仔细又认真地将食物碾碎,修长白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弄小猫后颈和脊背处的猫毛,动作间见小猫舒服得眯起了眼睛,他像是受到鼓舞一般,手上动作更加大胆温柔。 一人一猫,竟然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温馨意蕴。 沈南晏看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问:“几点了?” 问完后不等江逾白回答,他自己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上课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江逾白回头:“靠,忘了还要上课。” 他快速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放小猫的水槽旁边:“下节课是什么来着?” “物理。” 上一秒还火急火燎的江逾白几乎是在瞬间就镇定了下来:“物理啊,我还以为是语文呢,那没事,咱俩慢慢回。” 江逾白说到做到,回教室的途中不仅去洗手间洗了个手,还带着沈南晏去了趟超市门口:“猫喜欢吃什么来着?” “猫是肉食动物,它喜欢吃的学校超市都没有。”沈南晏说。 南中超市卖的东西以零食饮料和生活用品居多,适合猫吃的确实没有,尤其对于是一只状态不太好的幼猫。 江逾白有些泄气:“那好吧,回教室上课。” 教室后门。 物理老师正在讲台上写大题过程,江逾白轻轻敲了敲门,门打开后,他用气音提醒同学道:“你继续听你的课,不用管我们。” 开门的同学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没太在意地转回了头。 江逾白观察着老师的动向,趁他背对着同学们的时候,带着沈南晏跑回了座位上。 坐下后,沈南晏问:“你经常干这种事?” 这未免也太熟练了点。 江逾白低头翻找着什么:“也不算经常吧,起码这学期是第一次。” 他从课桌里拿出一瓶牛奶:“那猫能喝牛奶吗?” “江逾白!”物理老师的声音由远及近,“你还知道来上课,我以为你已经自己给自己放假提前回家过国庆了呢。” 江逾白猝不及防被点名,条件反射说出了心里话:“老师,我也想啊。” 教室里霎时爆发出一阵笑声。 “白哥最近好像越来越猖狂了,不愧是他!” “自己狂也就罢了,还带着老师们的心头宝晏哥一起,他不在教室老师们没什么反应,但是晏哥不在教室,老师不想注意到都难。” “是啊,自从晏哥来了过后,几乎每门课的老师上课的时候都一口一个他的名字,不过今天这种叫着他的名字夸完后发现人不在教室的情况好像还是第一次。” “哈哈哈哈第一次就让赵老师碰着,晏哥和赵老师的缘分果然不一般。” 赵老师和沈南晏都不知道自己此时在别人嘴里已经有了一段千年不遇的佳缘,他们各自干着各自的,彼此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 赵老师忙着和江逾白斗智斗勇,沈南晏则慢条斯理地拿出一份试卷,低头写题。 赵老师:“江逾白你自己算算,这学期都逃了多少节课了!” 虽然他因为约了朋友去网吧,确实是有几节课没顾得上来上,但是这次真的事出有因,不是有意为之。对于今天的意外,他表示自己很无辜,一定要解释清楚才行:“赵老师你听我说,刚才我和沈南晏碰见了一些意外,中途耽误了一下,所以才来晚了点。” 他说:“不信你问沈南晏。” “不要出了事情就找人家沈南晏来和你一起背锅,沈南晏从来不缺课逃课,这一点我是知道的。” 那上次和他一起因为洗澡迟到的人难道是个假人?这是江逾白的第一个想法。 他的第二个想法是—— “赵老师您还知道‘背锅’这个词呢。” “你以为只有你们年轻人才上网吗,我们中年人为了跟上时代的步伐也在不断努力适应,积极了解和学习新事物……不是,扯远了,江逾白你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的话!” 教室里的笑声此起彼伏,几分钟前还昏昏欲睡的沉闷气氛顿时消散干净。 “老师,偏心也不带这么偏的,怎么我和他一起迟到一起进教室,只有我一个人是故意的?” 赵老师还欲再言,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老师,我和江逾白在路上确实碰到点事,所以才迟到了。”沈南晏沉稳的嗓音他面前响起。 其实赵老师也不是真的想找江逾白麻烦,只是江逾白逃课逃惯了,沈南晏在他这里的印象又一直很好,这两个极端对比起来,难免让他有点精神恍惚。 “好吧,既然如此,那你们这节课剩下的时间就好好听课。” “放心吧老师,保准认真听。”江逾白那架势,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相比之下,沈南晏就低调得多,只是应了声:“嗯。” 赵老师满脸狐疑,不太放心地回讲台去了。 事实上他的不放心是对的,因为他刚离开,才答应他好好听课的两人就接着刚才的话题重新聊了起来。 沈南晏:“尽量不要给它喝牛奶,乳糖太高,它消化不了。” “哦。”江逾白默默把牛奶塞回课桌,没再提供别的新奇想法。 教室最后一排短暂地安静片刻,过了一会,刚刚消停的人又说了一句:“娇气。” 沈南晏:…… 原委 ============== 江逾白看着沈南晏手里的猫粮:“它真的喜欢吃这个牌子的吗?” 空旷的走廊上只有两个人的身影。 “你以为所有生物都跟你一样挑食?”那只幼猫许久没有进食, 现在估计饿得有口吃的就会张嘴。 “我什么时候挑食了,你别想污蔑我。”江逾白不满道。在沈南晏眼里自己究竟有没有点好的,不是逃课就是挑食。 沈南晏:“那天吃饭的时候, 你的筷子从头到尾没有往茄子和豆腐上夹, 我妈夹给你的你虽然没拒绝但是吃得很勉强。” “你吃饭怎么那么不专心?” “……”吱呀一声,门应声而开,沈南晏说, “到了。”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教室, 早上看见的小猫果然还趴在窗台。它现在看起来精神多了, 趴的位置也有些变化, 是阳光刚好洒落的地方。 小猫的毛发在阳光下色泽更好,不知是不是江逾白的错觉,它早上还十分干枯的毛发不过几个小时的功夫, 就柔顺了许多。 江逾白顺手撸了几下猫,沈南晏倒猫粮的空隙看见这一幕:“你不是嫌他脏?” “我看他快饿死了, 好心对它伸出援助之手, 有问题?” 沈南晏没有戳穿他的小心思, 拿过已经空了的水槽给小猫重新倒水。 这时候江逾白突然凑了过来:“沈南晏, 以前没发现你对什么事情这么上心啊。”他问,“你是不是喜欢猫这种小动物?” 沈南晏动作一滞,过了一会儿点头道:“嗯, 怎么?” “没怎么,”江逾白一只手随意地抚着猫毛,一只手恶趣味地在小猫脑袋上捏了个小揪, “就是很少见你这么在乎一件事。” 他从前总是冷冰冰的, 对什么事都是用一种淡漠的神情和淡漠的语气来应付,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能在他那里掀起一点涟漪。 这是江逾白第一次见他对某种事物有别样的感情。 沈南晏没说话, 算是默认。 “你以前养过猫吗?”江逾白问。 “没有。” 这个答案让江逾白有点意外:“那你怎么不养一只?” 这次沈南晏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静静地望着小猫。因为进食时脑袋频繁摆动的缘故,它头上顶着的小揪揪正在一点点缓慢松开。 江逾白也在看小猫头上的变化,没有催促。等那个啾啾完全松开的时候,沈南晏终于说:“我以前和奶奶一起住,她对猫毛过敏,况且即便是养了,也没时间没精力去照顾它。” “这样啊。” 江逾白伸手想要把小猫头上的毛发抚顺,没想到刚碰上猫毛,就跟另一只手撞上了。 他触电般收回手:“你摸……你先摸。” 沈南晏其实也没想到他们会碰上,不过他的反应没有江逾白那么大,只是手指极小幅度地蜷缩了一下。 “你不也挺喜欢猫的,怎么不养一只?”他把那戳毛捋顺,又在小猫的后劲上揉了揉,揉的小猫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猫?毛茸茸的,我一点也不喜欢。” 江逾白说话时目光盯着窗外,好似真的对眼皮底下这只又小又瘦的猫十分嫌弃。 “对了,你说你以前和奶奶生活在一起所以不养猫,但是现在你转学过来了不是和徐阿姨生活在一起吗,怎么不养一只,”他生硬地转移着话题,“难道徐阿姨也过敏?” 小猫吃饱喝足后叫了几声,叫累了就趴在窗台上,小小的一团,他们一只手就能拿起来。 “不是,她不过敏。” “既然不过敏,为什么不养一只?”江逾白不解地问,“徐阿姨不喜欢带毛的动物?” “也不是。” 这下江逾白确实有点摸不着头脑了,总不会真的是因为“没时间,没精力”这种原因吧? 大概是他脸上好奇的表情实在是不加遮掩,从来不跟不熟悉的人谈论家事的沈南晏突然说:“我不是一个人来的南城,和我一起过来的还有奶奶,他身体不太好,南城这边的医疗条件比棉城好很多。” 中秋节在医院遇见沈南晏的事几乎是瞬间就从记忆里浮现出来,江逾白记得沈南晏当时说他是来医院探望亲人的。 原来亲人是他的奶奶吗。 “你奶奶现在的情况好点了吗?” 沈南晏的嗓音好像暗哑了些:“不太好。” 空气凝滞片刻,偌大空旷的空教室里只剩下两人一猫不同频率的呼吸声。 江逾白最不会处理这种情况,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论说什么都不能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南城的医疗条件确实比棉城好很多,你不用太担心。”他生涩地安慰道。 “嗯。”沈南晏低低应了一声。 吃饱喝足后的小猫叫了几声便阖上眼眸,饿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填饱肚子,这会儿应该是倦了,想要好好睡上一觉。 沈南晏把目光从猫的身上移开:“走吧,去吃饭。” 两人从教学楼里走出来,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地面落下两道狭长的阴影。 “你开学那天打架是因为见义勇为?” 这个问题问得突然,江逾白没想到之前从来没对这件事表示过好奇的沈南晏会忽然问。 “嗯,差不多吧,”江逾白说,“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你还挺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沈南晏思索着,“要不我把你送我的那个“见义勇为”锦旗还给你的吧,我觉得你比我更合适。” 如果沈南晏不提这茬,江逾白都快要把自己送过他锦旗这回事忘记了。 “你这人,一天不损我就浑身不舒服是吧。” 沈南晏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回到教室的时候,午休已经结束,下午的课程马上就要开始。 江逾白一到教室就容易困,刚坐下便趴在桌上,从臂弯里发出一阵闷闷的声音:“上课了叫我。” 沈南晏没理他,心想这人上辈子别是困死的吧。 他低头将手机开锁,点进微信,跟着红点点进一个未读消息。 显而易见:哥们,检讨念得怎么样,还顺利吗? 今早主席台上一片混乱的场景浮现在沈南晏的眼前,他最先回忆起的画面竟然是江逾白向他跌来,他下意识伸手搂了一把,随后两人一起向后仰去,而他将人抱了个满怀。 回想起这一幕,身上仿佛还留着他残余的体温。 沈南晏侧头扫了旁边那人一眼,他的睫毛很长,灯光照射下,阖着的眼睫在眼睛下方投落一片长而密的阴影。 “看我干嘛。”闭着眼睛的人忽然说道。 沈南晏呼吸乱了一瞬:“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感觉。” “我没看你,睡你的觉吧。” 沈南晏略显仓促地收回视线,低头在屏幕上打字:你还有脸问? 陈易回得很快,像是特意守着手机等他回复一般。 显而易见:怎么没脸,我这可是造福你们整个南中的颜狗啊。 沈南晏回了一串省略号过去。 显而易见:你没转学之前每次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的时候,可都是学校颜狗们最兴奋的时候啊,帅哥本来就应该是社会共享资源嘛,这张脸都长你那了,让大家看看怎么了? 生烟:…… 显而易见:所以,你帮我打游戏同理,你是说吧? 感情那段彩虹屁全是进入正题前的铺垫。 中秋节的最后一天,陈易打游戏打得上头,没想打中途遇见一个素质极低的人,全程粗口嘲他和队友技术烂,操作小学生,走位纯瞎搞。陈易当然受不了这委屈,当即就给沈南晏一个夺命连环call,让沈南晏上场替他教训人。 沈南晏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巧走在网吧旁边,于是答应了。没想到最后帮了陈易,却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他摘下耳机靠在座椅上时,一回头就看见周校站在身后,不敢相信又痛心疾首地凝视着他。 生烟:趁我现在还能控制得住自己,我劝你还是别问了。 陈易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对话,反倒从沈南晏的这条回复里砸出了些别的味道。 显而易见:怎么?难道还真出了意外? 沈南晏没回。 显而易见:台上人太多,发生了踩踏事件? 沈南晏皱了皱眉。 显而易见:你被踩了,然后发生了更为奇葩的事情? 沈南晏怀疑他当天是不是偷偷跑来南城,潜进了台下乌泱泱站着的人群里。 显而易见:有人撞进你怀里了,而且对方长得非常漂亮? 一直到这里沈南晏才稍稍松了口气,他想,江逾白的长相应该不能用“漂亮”来形容,他确实长得很好看,但还是用“俊朗”一词来形容更为贴切。 尽管沈南晏没回消息,也不妨碍陈易继续胡乱猜测。 显而易见:我知道了,是个姑娘! 生烟:不是,别瞎猜,不聊了。 打完最后一个字按下发送键,沈南晏马上退出微信,按熄屏幕。 他把手机塞进口袋,翻开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书上的字。 台上那一幕被按下循环键一般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随着播放次数增多,画面不仅没有渐渐模糊,反而更加清晰,仿佛现在真的有一个发热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沈南晏,上课了怎么不叫我。”江逾白抬起头,左边侧脸因挤压而泛起红晕,“你怎么了,发什么呆?” “没什么。” 这时候,江南风站在讲台上,朗声道:“同学们都注意一下,我们的第一次月考将在下周进行,考完后会召开本学期的家长会,请大家认真复习,考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分数。” 月考的消息很快让教室里响起一片哀嚎,同学们纷纷苦叫连天。 “你在以前的学校成绩还不错吧?” “还行,怎么?” 江逾白随手拿起一支笔转了几圈:“没怎么,就是想看看这个所有老师眼中的正面教材最后能考出什么好成绩。” “幼不幼稚。” “我可等着呢。”等着看你出丑。 “你等着吧,不过大概要让你失望了。”沈南晏抽出语文课本,没再理他。 发烧 ============== 第二天, 江逾白照旧卡着点走进教室,却意外地没看见每天雷打不动早到教室的沈南晏。 早自习结束,他没来。第一节课结束, 他没来。第二节课结束, 他没来。早上结束,他没来。放学,他还是没来。 旁边没人的日子江逾白过得索然无味, 突然少了个可以抬杠互损的人, 他还有点不习惯。 直到下周四, 沈南晏才重新回来上课。 那天早晨, 江逾白和往常一样卡着点走进教室。靠近座位的时候,他没注意到空了整整一周的座位上重新坐上了人。 他毫无所觉地往后小小地绕了半圈坐下,然后曲起手臂把脑袋埋进臂弯。 突然, 毫无征兆地,他猛地抬起头, 转向右边。 沈南晏正若无其事地看著书, 眼尾和眉梢还是同以前一样英隽。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南晏停下看书的动作, 向他望来。 “我还以为你把我当空气呢。”沈南晏有点懒懒地说。 “不是, 真不是,你突然回来,我没反应过来。”江逾白坚定否认。 他这幅模样落到沈南晏眼里, 竟觉得有点好笑。 所以他低低地笑了两声。 “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又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沈南晏说完后低头咳嗽几声,又很快停下。 江逾白觉得自己被嘲讽了, 很快反驳:“我哪有紧张。” 他装作不在乎地随口问道:“你前几天干嘛去了?” “家里有点事情, 回去了一趟。” “噢。” 他刚才咳嗽了,应该是感冒了吧。 “怎么, 我不在的这几天没人和你天天作对,你不习惯了 ?” “想多了,你别自作多情。” 心思猝不及防被看穿,他别过头,避免和沈南晏的目光碰撞。 “你书拿反了。” 沈南晏低沉好听的声音传入耳中,他这才把注意力放在手上,火速把书摆正。 在他没有看见的地方,沈南晏把他这副手忙脚乱的模样尽数看进眼里,嘴角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想什么呢?”他问。 “什么想什么?”江逾白回神,看着手里的书一本正经道:“还能想什么?今天月考,第一门就考语文,你书背完了吗,还不赶紧复习。” 沈南晏这才注意到教室里的变化,部分桌子已经贴上了考号。 “什么时候考?” “早自习下课就进考场,黑板上写了考试时间。” “哦。” 沈南晏又问:“考号在哪儿看?” 江逾白心想终于让他找着机会离开这个地方了。 他站起来往教室后的公示栏走:“在那儿,我去给你看。” 在公示栏前站定,眼睛认真地上下扫描,寻找“沈南晏”三个字。 找到了。 他把手放上去,打算沿着表格一路指过去,方便一些。 手指刚一碰到表格,另一只手也抬了上来,和他碰到一起。 江逾白一惊,迅速收回手指。另一只手的主人似乎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很快收回了手。 江逾白回头,看见沈南晏站在他身后,距离很近。 “你怎么也来了?”他惊魂未定地问道。 沈南晏一脸莫名其妙:“我来看我的考号,怎么了?” “……” 江逾白竟无言以对。 对啊,人家来看自己的考号而已,为什么自己之前就默认他给沈南晏看就好了。 他只是转学过来不了解这边月考的制度,又不是没带脑子。 “哦,那你看吧。”他说完就回了座位。 沈南晏一头雾水,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刚刚被人默认没有脑子。 他重新看向公示栏上,在最后几排找到了自己的考号。 南中的考号一直是按照上一次的考试成绩排,他是转学生,没有成绩,自然就排在了末尾。 回去后,江逾白问他:“你在哪个考场啊?” “十二考场。” “最后那个考室?”江逾白有些吃惊,但很快反应过来,“噢,你是转校生。” “你呢?”沈南晏问。 “一考场。” “哦。”一点也不意外。 不尴不尬的对话就此结束,两人各自看书,互不打扰。 下课前的几分钟江南风特意强调了几遍考场纪律,让同学们沉着考试,下课铃声响起,他正好讲完。 “好了,同学们,都准备准备去各自的考场吧。” 椅子划过地板的刺啦声响起,有些人自信满满有些人还在抓紧最后时间争取多看几个知识点。 “考试加油,别下次又在那个考场。”江逾白说。 “我看你巴不得吧。”沈南晏站起来,拿上要用的文具,回答他。 江逾白就在一班考试,不需要去其他教室。只要等到他考试座位上的同学离开后,他就可以过去坐下。 今天的沈南晏好像有点奇怪,虽然看起来在和他开玩笑,但还是能感觉到他整个人身上掩饰不住的低气压。 难道是他请假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直到广播里传来考试开始的声音,江逾白才收回思绪,全身心进入答题状态。 第一门是语文。 语文一直是他不太擅长也不太喜欢的科目,借着座位优势,他不知道在语文课上睡了多少觉,又写了多少其他科目的试题。 两个半小时很快过去,交卷后他转身寻找陈盛和路右旗的身影,和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考试结束后都非常自觉的在老地方等着,然后一起去食堂吃饭。 下午考的是数学。比起语文,江逾白写起数学来要顺畅很多,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二十分钟,他就已经写完检查过一遍了。 交卷的铃声按时响起。 晚自习没有什么具体任务,老师基本都让学生根据自身情况自主复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上天气转凉的缘故,沈南晏开始频繁咳嗽。 江逾白悄悄看他脸色,好像也不太好。嘴唇有些干燥,隐隐有些泛白。 “你怎么了?” “没什么。” 出于同桌情谊,江逾白又问了一句:“你要喝水吗,我给你接点水?” 沈南晏还是淡淡地语气:“不用,谢谢。” 江逾白没听他的,径自拿着他的杯子,去接了水回来。 沈南晏没再推脱,接过杯子一看,还在冒着热气。 他把水放一边凉着,低头继续看书,眉头却无意识地越皱越紧。 江逾白不动声色地把离他们最近的窗户关上,阻断了不断飘进来的冷风。 关好窗后,他问沈南晏:“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假?” 沈南晏还是刚才那句话:“不用,谢谢。” 江逾白见状,没再追着他问。 可是看书也看不进去,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沈南晏紧皱的眉头。 十分钟后,他再次悄悄往旁边看,却看见沈南晏的额头上竟布了一层细碎的小汗珠。 他连忙伸手去摸,果然很烫。 这么烫,得烧到多少度了啊。 沈南晏被这么一碰,很明显地往后躲了一下。 “你干什么?”他的声音比刚才哑了很多。 “你发烧了,我带你去校医室。” “不用,我没事。” 这次江逾白铁了心似的,非要把他拽起来:“你起来,这么烫了还说没事,把我当傻子吗?” 沈南晏推脱几次没能成功,再加上他现在确实全身无力,完全抵抗不了江逾白的拉扯。 他被迫跟着江逾白出了教室,往校医室走。 走之前江逾白跟老师请假,引得很多同学回头看,并纷纷露出惊讶的眼神。 白哥什么时候主动带人去过校医室啊! 高一下,有一次他同桌上课的时候不舒服,小声问他能不能陪她去校医室,江逾白当即踹了陈盛一脚,让他陪着去。当时的他哪有现在这副着急样。 夜晚的校园很安静,微风轻轻荡过,吹在沈南晏身上,让一直在封闭环境里闷了许久的他舒爽不少。 校医室距离他们所在的教学楼并不远,很快就到了。 值班医生伸手探了探沈南晏额头,责备道:“这么烫,怎么现在才过来?” 他在药柜上找了一些退烧药,又拿了退热贴给他贴上,然后说:“这个点学校的其他医生都下班了,你这个情况挺严重的,我建议还是去医院看看稳妥一些。” 江逾白闻言更加慌张,脸色和沈南晏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苍白如纸,一个红润过头。 他跑回去找江南风签了请假条,又急匆匆跑回来,带着沈南晏去医院。 这个时间段出现在校门口的出租车不多,他们足足站了近十分钟才拦到一辆。 江逾白心急如焚,沈南晏却还有心思笑。 “是我发烧又不是你发烧,你这么着急干嘛?” “就是因为是你发烧,我才这么着急。”江逾白简直急得降了智,一句话不过脑子就脱口而出。 沈南晏意外地向他看去。 “呃……我的意思是,你感冒发烧如果一直不好的话,我作为同桌是整个教室离你最近的人,也就是说我被你传染的几率最大,这几天还月考呢,万一被你传染影响我考试的状态怎么办。” 沈南晏:…… 他突然觉得自己病着好像也没什么不好,起码还能再霍霍一个嘴贱的人。 --------------------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最近的四六级和期末考试全都顺利高分通过! 憋了好久的预收文案终于憋出来啦,撒泼打滚求个收藏~【文案在下】 《和顶流前任上综艺后我爆红了》 娱乐圈最新消息,当红顶流祁庭深夜携Omega入住酒店,一夜未出。 消息一经爆料,点击迅速飙升,热度直冲榜一。 当天,网传祁庭与一夜情Omega将参加同档综艺,那个Omega还将代言时下销量最高的奢侈品牌。 营销号:《当红顶流祁庭潜规则圈内新人,为捧情人不惜拿出千万资源》 作为近几年占据话题高地,不管是个人魅力还是作品魅力都足以让人叹服的年轻Alpha,祁庭从出道起就没传出过绯闻。 祁粉:拒绝造谣,非官宣不约。 第二天,综艺高调官宣本季嘉宾祁庭和被潜规则Omega,姜云迟。 官宣照里,姜云迟高清正面照让所有颜狗不请自来。 祁粉: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实力才是真本事。 综艺播出后,姜云迟与祁庭总是走得很近,几乎所有任务都黏在一起。 祁粉:抱走我家哥哥,我家哥哥独自美丽,请某一百八十线不要无脸蹭热度。 糊穿地心的姜云迟就这样被骂成了热搜常客,莫名其妙爆红了。 嗯……毕竟黑红也算红。 直到有一天,全网疯传狗仔拍到的一段视频,视频里姜云迟被围在墙上,蜷缩着身子:“嘶——你能不能不要再故意靠近我了!” 圈着他的祁庭揉着他的后颈,嗓音低哑魅惑:“好不容易才重新追上,我当然得宣示自己的主权。” 然后揭开腺体贴,低头咬了上去。 当天一同飙上热搜的还有—— #震惊,从未露脸大导演竟是姜云迟# #姜云迟,获奖无数,百亿票房,出手必成神# #姜云迟低调# #到底是谁潜谁# #CP粉今天过年了# 月考 ============== 沈南晏打着点滴躺在病床上听护士讲注意事项, 江逾白站在一旁。 护士离开,病房的门应声关上,江逾白倒了一杯热水给他。 沈南晏接过:“谢谢。” “南姐给徐阿姨打过电话了, 应该很快就到。” “嗯。” 江逾白没有问沈南晏这些天到底去干嘛了, 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会生病。 这家医院的病人不算太多,此时病房里只有他们二人,沈南晏缓缓喝着手里的水, 江逾白也只站在一边看他, 空气安静得有些诡异。 不知过了多久, 病房的门传来动静, 江逾白和沈南晏同时看去,是沈南晏的母亲徐涧到了。 看见病房里的两个少年,她先是走到沈南晏身边看了看他的情况, 确认没有大碍后才看向江逾白,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谢谢小白, 今天麻烦你了。” “没事, 阿姨。” 徐涧有些愧疚地看着他:“这孩子从小就犟, 生病了从来不吭声, 总是自己扛,如果不是你,他这次可能也就那样难受过去了。” 江逾白看着徐涧, 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好像被这段话带到了曾经经历过的无数次无力瞬间。 原来, 他和沈南晏的过往, 竟也相似。 好在徐涧注意到了他片刻的出神,没有等他回答, 自己把话接过去了:“你明天还要考试吧?” 江逾白好像知道她要干嘛了,但还是如实回答:“嗯。” 果然,徐涧又道:“今天麻烦你送小晏来医院了,耽误你这么多时间,实在是不好意思,你明天要考试的话,先回去好好复习吧。” 沈南晏现在的状态不好,他待在这里确实不太合适。 “没有麻烦。”江逾白说完后又对沈南晏道,“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沈南晏:“嗯,好。” 徐涧送江逾白出了病房,他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徐涧却叫住了他。 “小白,小晏他……他奶奶前几天去世了,这几天情绪不太好,他也不太会照顾自己的身体,你……”徐涧小声道,“你能不能,替阿姨多照顾照顾他?” 这个消息让江逾白瞳孔微张,他依稀记得前不久沈南晏说他是和奶奶长大的。 照理说这种话并不适合对江逾白说,但是看见徐涧眼里无可奈何的恳切,江逾白大概明白了点什么,也就没有多问。 “好,阿姨,我会的。” . 第二天早上,江逾白刚走进教室就看见了已经坐好的沈南晏。 昨晚还病得严重,看起来不像是短时间内能痊愈的样子,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他走过去:“早啊,烧退了吗?” 沈南晏点头,说:“退了。” 声音还是有点哑。 江逾白不太相信他说的话,伸手就往额头去,果不其然,还是热。 “发着烧来考试啊,这么勤奋好学?”他尽量用调侃的语气说话。 不料这句话被陈盛听见,回头就送上关怀:“晏哥你怎么不多休息几天,学习能有身体重要?怎么样,现在还难受吗,难受的话就请个假,少考一次试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的声音不小,很快,周围的同学都知道沈南晏带病考试的事了。 沈南晏不喜欢这种被人过度关注的感觉,而且现在他的额头上还留着江逾白手上的触感。 这人怎么可以把肢体接触做得这么理所当然。 他看着陈盛,嗓音低沉:“没事。” 沈南晏一旦倔起来谁也劝不动,所以尽管他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还是坚持去了考场。 下午的英语考完,教室里一片对答案的声音。 江逾白没什么可对的,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因为一道显而易见的题目而吵得面红耳赤。 旁边的椅子动了动,是沈南晏回来了。 坐下后,江逾白问:“怎么样,南中的题难不难?” “还好。” “和你之前的学校比起来呢,难度怎么样?”江逾白没话找话。 “差不多。” 好。 ok。 聊不下去。 “明天周末,最迟下周一成绩就出来了,紧不紧张?”他继续没话找话。 江逾白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他也从来没有安慰过别人,他会的所有安慰技巧只在自己身上用过。 过去的很多年里,他看起来整天惹事生非不可一世,其实他并没有表面那么坚强,他也花了很多个夜晚一层一层剥下坚强的伪装,自己安慰自己。 “不太紧张。”沈南晏实话实说,彻底结束了这场对话。 说是周一才会出成绩,但是很多单科成绩,在周日就已经到了大家手里。 一班班级群里看见物理老师发在群里的文件,跟见鬼似的一通乱嚎。 同学1:靠,这奇葩试卷,难度比起上次的物理小测有过之而无不及,居然有两个奇葩考了满分?! 同学2:这种题目居然有人拿满分,还是两个人,天理何在? 同学3:天理何在! 同学4:《论我来人间凑数的那些年》 同学5:《论人类进化为什么从不带上我》 同学6:楼上,+1 同学7:+1 此后的内容很快被+1刷屏。 周一一大早,江逾白刚到教室就看见一大堆人围着教室后墙上的公告栏,抢着看新鲜出炉的月考成绩。 他不着急。 自然有人会告诉他。 刚坐下,陈盛就迫不及待地开口:“白哥,猜一猜,你考得怎么样。” “有话说话。”他一脚踢过去。 “白哥,你又是第一,牛啊!”挤在公告栏最里圈的一位热心同学告诉了他答案。 “知道了,谢谢啊。” “好了,没你什么事了,可以滚回去了。”他对陈盛道。 “哎,每次都是这个名次,没意思。”陈盛边转回去边想,这名次万年不变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人能压住江逾白这个嚣张狂。 嚣张狂这会儿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成绩,反而罕见地主动问了别人的。 他用手肘碰了碰沈南晏:“你呢,看见成绩了吗?” 沈南晏听见他的声音,条件反射一样往后退了退身子。 江逾白先是一愣,随后笑了起来:“怎么,怕我碰你额头啊?” 沈南晏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个反应,大概是这几天情绪不好,有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他重新坐正:“没有。” 没想到江逾白下一秒就伸手,目标直指他额头。 沈南晏躲避不及,额上传来已经感受到好多次的触感。 “嗯,体温正常,不烫了。” “请问,我们很熟吗?”沈南晏放纵他的手在自己额上停留,语气无奈道。 “嗯?我们难道还不熟吗?我们是同桌诶。” 沈南晏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歪理,是同桌就自动很熟。 “嗯嗯嗯,同桌。”他决定不跟这种无赖讲道理了。 “你去看自己的成绩了吗?”江逾白收回手。 “没有。” “我去给你看看。” 沈南晏拉住他:“不用了,我知道。” 他确实没有去看,但是教室最后一排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让他能够很快获取公告栏上的信息。 不用自己去看的那种。 班长刚把公告栏刚贴上没多久,就有一堆人争着抢着围上去,并频频发出感叹。 “白哥果然又是第一。” “班长果然又是第二。” “快看快看,万年老三变了!” “是谁啊是谁啊,太挤了我这儿看不清楚,谁在前面,快说啊!” “是沈南晏!” 他坐在座位上,毫不费力地得知了自己的排名和分数。 “哇,他考试的时候不是发烧了吗,好像还烧进医院了,这么牛?” “我靠,我以为他只是物理牛逼,没想到是个全能型人才啊!!” “我说他怎么刚转学就进了咱一班呢,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啊。” “能直接进一半的人,果然不一样!” “学神就是学神,学神不愧是学神!” 后面的话他们说得很小声,但还是被沈南晏听见了。毕竟沈南晏离得进,那边激动的声音再怎么小也小不到哪儿去。 公告栏已经贴了有一段时间,后面讨论的声音还在增多,间或夹杂着几声“江逾白”“沈南晏”。 江逾白大概知道沈南晏怎么得知自己成绩的了。 “考得怎么样?”他问。 “第三。”沈南晏答。 “这不是你发烧了吗,这次不算,下次再比。” 沈南晏笑笑:“你还挺讲究公平?” “那当然。” 上课铃敲响,江南风走进教室。 她简单对这次月考做了一个小结,着重表扬了江逾白班长沈南晏三个人,又点了几个退步明显的人的名字。 最后,她道:“下周一我们将举行家长会,我会在家长群里通知各位家长,同学们回去后也多注意和家长的沟通,一次成绩代表不能什么,你们和家长都要放平心态。” 江逾白又碰了碰沈南晏的手肘:“家长会肯定会挑一个学生代表上去讲话,我觉得你上台的可能性很高。” 沈南晏:“为什么?” 这种讲话不一般都是第一名或者班长学习委员之类的班干部吗? 江逾白:“因为我看你骨骼清奇,很适合上台发言。” “……” 沈南晏已经完全放弃和这个人正常交流了。 猫咖 ============== 周一, 家长会。 徐涧这天来得很早,在走廊上正好碰见江逾白,于是江逾白领着她进了教室。教室里沈南晏正在给最后几个课桌贴同学们的姓名。 看见徐涧, 他叫了一声:“妈。” 徐涧笑着应了, 目光扫过几张桌子,停在最后一排的桌子上:“你坐在这里吗?” “嗯。” 他的桌面很整齐,和家里的一样。 “家长是坐在孩子的位置上吗?” “嗯。” 教室里断断续续又来了一些家长, 大部分家长非常自来熟, 第一次见面就聊得很嗨, 话题基本是关于自家孩子的, 从成绩聊到生活,说的话大差不差。 江南风在讲台上招待各位家长,许多家长去询问自家孩子在学校的表现情况。 一直到家长会快正式开始的时候, 江逾白的母亲宋白映才姗姗来迟。 家长们已经在座位上坐好,过道上只有零星几人, 她从前门一路走来, 分外惹眼。 成堆站在一旁的同学们看着这位气质优雅的女士, 忍不住悄悄讨论。 “这是谁的家长呀, 长得好漂亮。” “她在往后排走……坐在了白哥的座位上。” “哇,我刚才没注意看,她旁边坐着的那位也好漂亮!” “原来帅哥们都有一个长得好看的妈妈, 这基因也太好了吧。” 这时候江逾白走过来,有人问了他一句:“白哥,那是你妈妈吗, 长得好漂亮。” 江逾白顺着目光看了一眼, 懒懒地“嗯”了一声,“待会儿进步代表要上台发言, 你的发言稿准备好了吗?” “早准备好了,没想到我也有能够作为代表上台发言的时候,人生高光……诶,晏哥你来啦,你在我前面上去发言,紧不紧张?” 上次江逾白说他会被江南风安排作为学生代表去发言,没想到这乌鸦嘴一语成谶,还真让他说中了。 沈南晏:“不紧张。” 进步代表现在紧张得心脏乱跳,还没上台就感觉自己已经被几十双眼睛盯着了。 他捂着胸口,试图让心跳慢一点:“不愧是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过检讨的人,还是你见过大场面。” 提起念检讨,沈南晏就会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主席台上一片混乱的场景,尤其是某个瞬间,异常清晰,那挥之不去的画面又开始在脑袋里循环播放,已经褪去的温度好像又重新蔓延上来。 他觉得自己大概有些魔怔了。 江逾白倒是没心没肺,完全不把那天的事放在心上。见沈南晏迟迟没有回答,他还以为是因为沈南晏作为一个好学生从来没有在全校面前念过检讨,不好意思。 于是他贴心道:“张高你会不会说话,人家见过大场面是因为念检讨吗,人家这种强者就是大场面本身。” 张高嘻嘻哈哈道:“对对对我的错,晏哥见过大场面怎么能是因为这个呢。” 这时候许林林跑过来:“沈南晏,马上到你上台发言了,你先去讲台边准备一下吧。” 发言的过程一切顺利,各个家长看见帅小伙眼睛都瞪直了,不少人拿出手机拍照录像。 几个代表轮流讲完,学生们没什么事了,可以自行安排。 江逾白心里还惦记着几天前碰见的猫,他问沈南晏:“之前我们喂的那只猫你后来去看过没有?” “看过,它已经不在那里了,学校里别的地方也没看见。” “走了?”江逾白有点意外,而后嘀咕一句,“傻猫。” 沈南晏乍一听见这个评价,不解道:“为什么是傻猫?” 江逾白:“如果它好好待在学校,还愁没有吃喝吗。” 学校的同学们大都很热情,对校内的流浪猫比对自己还大方,有点什么好吃的就恨不得全部给猫送去。 托同学们的福,校内但凡有出现野猫,总能在短时间内胖上一圈。 江逾白失望的模样落进沈南晏的眼里,沈南晏突然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 不久后,市中心,沈南晏带着江逾白走出二十三楼的电梯,一路往前。 江逾白看见了过道上的广告牌:“猫咖?” “嗯。”沈南晏推开门,“到了。” 这个猫咖不大,中间为客人供给饮品的地方,几只活泼的猫正在猫爬架上追逐。 沈南晏轻车熟路地取过鞋套,递给江逾白两只,自己也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套上。 里面的三个店员都很年轻,打扮得也很时髦,见到沈南晏,熟络地打招呼:“今天带了朋友来?” “嗯。”沈南晏回应着,像是这里的常客,“和以前一样,柠檬水。” 他抱起一只跑到脚边的布偶猫,问江逾白:“你要喝什么?” 江逾白还处在没缓过神来的讶异中,环顾周围看着各种各样的猫咪,有些猫咪也用同样的眼神回视他,但更多的是高傲地从他面前走过,对这个无知的人类视而不见。 “喝什么?”沈南晏又问了一遍。 “噢,可乐。” 饮品台上的小哥一边准备饮品一边笑道:“这位同学是第一来猫咖吗?” 江逾白诚实道:“是啊。” 他第一次见这么多猫。 “以后多来玩玩,很有意思的,”他把饮品送上来,“不信你问你朋友,他几乎每周都来玩。” 江逾白探究地看了沈南晏一眼,沈南晏不置可否。 “对了,你们想坐哪?” “那儿吧。”沈南晏指了个靠窗的位置。 “好嘞,可惜现在不是晚上,最近那边翻新了一下,夜景比以前漂亮多了。” 江逾白不太熟悉这里,坐下喝了口可乐,一只白色的猫倏然从上面的横杆上跳下来,肉乎乎地短腿停在江逾白面前的桌子上,伸着鼻子凑近可乐,极小幅度地嗅了嗅。 江逾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跃吓了一跳,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他听见一阵低低的笑声。 顺着声音看去,沈南晏嘴角的弧度弯月般挂着。 “笑什么?”江逾白有点负气地问。 “不用怕,它们只是好奇,不会对你怎样。” 这话落到江逾白的耳朵里,莫名就多了几分挑衅味道,于是他回道:“看不起谁呢,我才不怕。” 沈南晏瞅见他这个模样,竟没来由的觉得有点可爱。 跟猫赌气时一个样子。 吓到江逾白的始作俑者在桌上转了半圈后觉得没意思,又重复同一个动作,跳下桌子跑去了别的地方。 江逾白没等到预料中的回应,瞥了眼沈南晏面前的玻璃杯:“你喜欢喝柠檬水?” “嗯,”沈南晏低头喝了一口,“你不喜欢?” “酸不拉几的。”江逾白嫌弃道。 沈南晏又喝了一口,莫名其妙地看着江逾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又没人逼他喝。 休息一会后,沈南晏站起来:“那边有逗猫棒,去拿吗?” 江逾白跟着过去,挑挑拣拣半天,拿着手里那根七彩的,问:“怎么都是这种,就没有好看点的吗?” 路过的店员小哥听见这句话,停下来家解释道:“同学,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的店叫七彩猫咖,里面的猫也都有个性,就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 “你说是吧,红红?”他揉着怀里的猫有些骄傲地问道。 怀里的红红配合地喵了一声,还真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江逾白无言片刻,敏锐地抓住了另一个问题:“这里的猫叫红橙黄绿青蓝紫?” 小哥心情愉悦地打了个响指:“聪明!” 江逾白:“……” 这名起的真够省事的。 他勉为其难拿了一个七彩逗猫棒,试着上下舞动一下,没想到上面的铃铛一响,立马吸引了一大波猫咪奔来,争先恐后伸出爪子去抓。 “沈南晏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手机搜索,这里离得近。” “你以前也很喜欢去猫咖吗?” “嗯,没事的时候喜欢在猫咖里待着。” 他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很多时候他宁愿独处,或是和动物待在一起。 只有这两个时间段能让他全身心的放松,不去考虑那些让人烦心的事。 “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你喜欢这种软萌的动物。” 沈南晏挠着怀里的小猫,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江逾白聊着:“在你眼里我应该喜欢什么动物?” 江逾白歪着脑袋,眼睛向窗外看去,好似真的在认真思考。 过了好一会,他才收回目光:“真要说的话好像也说不出你应该喜欢什么。” “是吧,人本来就是一种很复杂的动物,”他说,“就像如果不是我们一起遇见那只小猫,我也不知道你还有那么耐心柔情的一面。” “我那才不是柔情,”江逾白辩解道,“我是看它太蠢了,看不下去才上前帮忙的。” “嗯嗯嗯,是,它蠢。” 从猫咖回到教室时家长会刚结束没多久,没有问题的家长先行离开,很多家长意犹未尽,留在后面继续交谈,恨不得通过这次见面把各家孩子的情况都了解清楚。 徐涧和宋白映也没离开,两人看上去很是聊得来。 瞧见沈南晏和江逾白的身影,徐涧招手叫他们:“小晏小白,你们俩过来一下。” 两人过去,两位家长看着他们,徐涧脸上含着亲切和蔼的笑容,宋白映脸上的笑容原本也很柔和,在看见江逾白的时候却渐渐淡了一些。 徐涧缓声道:“是这样,白映过两天要出差很长一段时间,归期不定,小白一个人待在家里也无聊,不如搬到阿姨这里来,和小晏两个人一起上下学也好有个照应。” -------------------- 作者有话要说: 念检讨那章有大修过,看得比较早的朋友们可以再去看一遍,以免联系不上上下文哦~ 感谢阅读,晚安,祝大家好梦 住一起 ================ 总之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在完全没有征求江逾白本人意见的情况下,他被迫搬家了。 当天晚自习,江逾白收到宋白映的消息, 说她明天出差, 他要用的东西都已经送到徐阿姨家里了,今晚就可以过去。 一同收到的,还有徐涧的消息——联系方式是宋白映给的。 徐涧说今晚会来校门口接他和沈南晏。 沈南晏以往放学后会在教室待到很晚才离开, 那时候是为了趁奶奶睡着去看她一眼, 奶奶不让他周一到周五的晚上过去, 怕影响到他的休息和学习。 这样的生活过久了, 他已经忘掉疲惫,习以为常。因此奶奶去世后,他也一直保持这个作息, 晚上在教室留到学校熄灯才走。 往常徐涧不太干涉这些,也很少过问, 今天却特意发了消息, 让他早点出校, 带着江逾白一起, 她在门口等他们。 看见这条消息的时候他有点诧异,下午才说让江逾白住去家里,晚上就要搬了? 这不像是朋友间闲话家常, 随手替朋友行个方便,倒像是朋友着急把麻烦送出去,一刻也等不及了那种。 江逾白和他母亲到底有什么隔阂他不得而知, 以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他也不会主动去问。 收起手机,他瞥见江逾白也盯着手机在看, 脸上没什么表情。 沈南晏若有所感,问道:“是宋阿姨让你今晚搬去我家吗?” 江逾白摁熄屏幕,懒懒地嗯了一声,看起来好像无所谓的样子。 “你想去吗?” “去呗,反正就是睡觉的地方,你家比我家离学校近多了,住你家每天还能省出点睡觉的时间。” 如果住在哪对他而言只是睡觉的地方,他就不会选择搬出寝室改成走读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沈南晏知道江逾白住进他家已成定局,虽然他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觉得让江逾白住进他家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应该不会比让江逾白和宋白映待在一个屋子里差。 江逾白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从收到消息到现在一直没有表现出抗拒的意思,在学校的表现也很自然,上课写作业刷题,下课和陈盛路右旗打打闹闹。 放学铃敲响的时候,陈盛路右旗站在后面等江逾白,他们的家住在不同的方向,但从教室走到校门口那段路常常一起走。 江逾白说今天不和他们一起,他们没有多想,说了声明天见就走了。 教室里的人很快消失大半,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江逾白问沈南晏:“你还是以前那个时间走吗?” “不,”沈南晏快速收好东西,“现在就走。” 他单肩跨著书包:“走吧。” 徐涧等了好久不见人,差点打电话询问情况,就见两人并肩出现在了校门口。 她笑着对他们招手,引着他们往停车的地方走:“我平时可能没办法每天来接你们,你们在学校上一天的学也辛苦,要不要我给你们请一个司机,每天接送你们放学?” 沈南晏和江逾白坐上后座,各自靠着窗,在狭窄的区域里隔着最远的距离。 “不用,”沈南晏说,“家里距离学校不远。” 每天走路也只需要十五分钟的路程,请司机专程来接确实没什么必要。徐涧没有坚持,路上时不时聊上两句,大都是让他们二人好好相处,互相帮助的。 沈南晏的父亲去世得早,她在沈南晏还很小的时候就不得不担起公司的重任,把沈南晏交给奶奶带。 因为以前没时间陪伴沈南晏的成长,她一直很愧疚,可很多时候愧疚并不能改变什么,等她事业稳定一些,有时间来关心孩子的时候,孩子已经不再像小时候一样黏他了。 她和沈南晏之间的关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到了。” 三人一同下车,徐涧带着他们进屋,打开客厅的灯后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江逾白:“以后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不用拘束。” 江逾白点头接过:“谢谢徐阿姨。” 徐涧带着他上楼看房间:“小白,你以后就住这里,里面有独立卫浴,很方便。” 这是上次他强占沈南晏房间,沈南晏睡的客房。 徐涧后来说了什么他没仔细听,只想着那天喝醉后,不知道自己耍了什么无赖,竟然逼得沈南晏在自己家里没法睡自己的房间,去客房睡了一晚。 这些事情他想起来就脚趾抠地,连突然住到别人家的窘迫感都少了不少。 徐涧交代完就去休息了,现在走廊上只剩下江逾白和沈南晏,相顾无言片刻,沈南晏先开了口:“有什么事可以找我,我先回房间了。” “嗯。” 江逾白也转身走进房间,房门将要关上的时候,他听见对面轻轻传来一句:“晚安。” 他抬头,沈南晏的房门关到一半,微微掩着。 “晚安。” 话音落下,两道门同时关上。 晚上下了一场很大的雨,夜里响起震震惊雷,骤雨混杂着强风敲打在窗户的玻璃上,一声一声刺痛着江逾白的耳膜,传遍他的四肢百骸。 天空像是想通过这场暴雨洗去夏季所有的炙热残余,全然不顾自己的姗姗来迟,在夜里高调宣告秋季的来临。 江逾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意全无,最后干脆放弃挣扎,睁着眼睛在一片乌黑中盯着天花板看。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眼睛干涩,他才浅浅睡去。 第二天早上,他洗漱好下楼,看见沈南晏开着很暗的灯,坐在沙发上。 他被这场景吓了一跳:“你在这儿干嘛?” 沈南晏侧头看他:“等你上学。” 江逾白走到鞋柜处换鞋:“就坐这儿干等?怎么不直接叫我。” 沈南晏也去换鞋:“再过两分钟还没出来就去叫你了。” “你平时都起这么早?” “嗯。” “起这么早干嘛,白瞎了离学校这么近的位置优势。” 沈南晏突然想起昨天江逾白说搬来这里能省出点睡觉的时间。他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此时才六点刚过一刻,江逾白大概是没能在今天多睡上一会了。 “你以前一般几点起?” 江逾白开门走出去,没料到沈南晏会问这个:“六点二十。” “嗯,知道了。”难怪次次都是踩点走进教室。 “你知道什么了?” “没什么。” 江逾白一头雾水,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上课前路右旗看见江逾白竟然在他前面到教室,眼睛都要瞪直了,嘴里直呼活久见。 “一大早上我看见了什么?踩点狂魔今天竟然没踩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学期已经是第二次在我前面到教室了吧!” 江逾白昨晚睡得晚今天又起得早,本来就没什么精神,被他这么一吵,更不耐烦了:“我准备改邪归正了不行?一边去,别打扰我补觉。” 他天大地大睡觉最大的毛病路右旗是知道的,见人已经趴下,他利索地走了。 刚考完后的课基本都是评讲试卷,江逾白在成绩上几乎处于不败之位,但这不代表他完全没有软肋。 他在学习上最大的软肋就是语文。 语文课上,江南风正在讲作文,他看着试卷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逾白,你起来说说你看见作文题目后的解题思路。” “啊?”江逾白听见自己的名字回过神来,低声问旁边认真听课的人:“南姐叫我干什么?” “让你说说你看见作文题目后的解题思路。” 江逾白哦了一声,站起来:“漫画里所有人的脚都是踩在地上的,我觉得这是出题老师的别有用心,所以我写的脚踏实地。”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笑声。 江南风摆手示意让他坐下:“同学们,这是一种典型的偏题作文,大家不要学习。”她就偏题作文讲了起来,同学们笑了一会渐渐安静下来。 江逾白坐下后没有继续发呆,突然对沈南晏的作文起了兴趣:“你作文多少分?” “55分。” “这么高?”江逾白是真的被这个分数惊到了,他从小学三年级写作文起就没见过这么高的分数:“你这整整比我高了19分啊。” 沈南晏偏头:“你作文36分?” “害,不用惊讶,这确实就是我的作文水平,”江逾白带着点虚伪的感慨,“可能大家都觉得总分摆在那语文再怎么差也不会差到哪去,但事实证明这确实存在。” 沈南晏脸上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我的意思是,你偏题偏成这样,竟然还能有36分?” 江逾白还欲再说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这个样子不知道哪里戳到了沈南晏的笑点,沈南晏忽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忍了一会,江逾白终于忍不住了。 沈南晏嘴角还挂着未消的弧度:“这个漫画作文看起来扑朔迷离不知道想要表达什么,但是你认真看他们的对话和动作,从这两点里面找突破点,就不难看出出题者的意图了。” 江逾白:“出题者既然有这个意图为什么不表达得直接一点,搞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干嘛?” “你写的脚踏实地其实也不算完全偏题,可以作为文章里的分论点来写,但作为总论点来说太宽泛了,这幅漫画主要讲的是……” 起初江逾白还以为沈南晏是想借此嘲笑他,心里时刻想着反驳的话,可是过程中竟然一句反驳的插入点也找不到,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沈南晏这是在为他分析写作思路。 不难看出沈南晏确实在写作文上下了不少功夫,并且总结出了一套自己的写作方法,让江逾白这个对作文一窍不通的人都感觉自己的写作水平有了质的变化。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但还是传到了陈盛的耳朵里。 陈盛坐在座位上火速给路右旗发消息:白哥竟然在跟着晏哥学怎么写作文! 路右旗几乎是秒回:你在开什么玩笑。 陈盛:真的,绝无虚言! 路右旗见他说得这么绝对,有点信了:他今天早上罕见地没有踩点,还说他要改邪归正了,这句改邪归正不会是认真的吧? 陈盛:那不能啊,最近也没发生什么能让白哥突然转变的大事件啊,怎么说改就改了呢。 路右旗:也可能只是一时兴起,想和晏哥争个高下,先等等,过两天再看,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明白晏哥那种每天坚持早起的作息不是他能承受的。 月考过后虽然江逾白成绩依旧稳定第一,但还是逃不了老师们对他和沈南晏的比较,沈南晏现在的趋势追上他指日可待,他想要在老师和同学们眼里胜上一筹,就不得不跟上沈南晏的作息,要卷可以,大家一起卷。 这是陈盛和路右旗通过对江逾白和沈南晏之间的关系进行分析后,自动脑补的版本,逻辑自洽,深信不疑。 陈盛:行吧,等着,过两天白哥肯定继续踩点进教室,然后留晏哥一个人卷。 -------------------- 作者有话要说: 反卷即将开始 等你 ============== 翌日, 清晨。 江逾白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凝视天花板,他又失眠了。 刚到一个新的环境,他还没有完全适应, 整个人像是一条浮在水里的水草, 随着波浪漫无目的地飘摇,想要往前,却被牢牢桎梏在原地。 床头柜上的闹钟终于敲响, 他伸手按断, 爬起来洗漱。 今天走出房门的时间比昨天早一点, 客厅里一片漆黑, 他轻声走到沙发旁边,没有看见沈南晏的身影。 难道已经走了? 他不知道沈南晏昨天在这里等了他多久,为了和沈南晏同步, 他特意把闹钟调早了十分钟,今天却不见人。 算了, 谁说住一起在一个教室上课就要一起上学了。 不过是他自己多想罢了。 沈南晏这样的人怎么会为了他放慢步调, 刻意改变平常的生活方式。 江逾白摸黑走到鞋柜旁打开门口的小灯, 一边弯腰换鞋一边想, 这样正好,省的他为了将就沈南晏的作息早起那么久。 他闷闷地换好鞋,闷闷地开门, 就在大门被他推开一个缝隙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你起这么早干嘛?” 是沈南晏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渺远。 江逾白回头, 只见沈南晏站在二楼的扶手后面, 身上是南中蓝白相间的校服,暖黄灯光投射下来, 映得他原本略显锋利的眉宇都柔和不少。 这是江逾白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将毫无版式可言的校服穿出高定服饰的感觉来。 “你现在就要出门了吗?”沈南晏又问了一遍。 “是。”江逾白说,“你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走,等我一下。”沈南晏转身回去拿了书包,然后下楼走到门口。 江逾白站在门口等他,问:“你怎么现在才起?” “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沈南晏的话音几乎和他同时出口。 静默片刻,沈南晏道:“你之前不是说搬来这里可以多睡一会儿?” “你在等我?”江逾白问出口的时候自己都被惊了一瞬,但沈南晏的话让他很难不往这个方向想。 让他更加意外的,是沈南晏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江逾白没想到沈南晏竟然真的会因为他随口说出的一句话而在自己的生活作息上做出改变,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是有人伸出爪子,在他的心上轻轻挠了一下。 上一次有这种悸动是什么时候,他已经记不清了。 两人并肩走在香樟树下,周围零星有几个同样穿着校服的南中同学,马路上的车辆很少,早餐店里的蒸笼冒着袅袅白烟。 “吃早餐吗?”沈南晏问。 “嗯,和昨天一样。” 他们走进店里买了馒头和豆浆,路上江逾白把豆浆插上吸管,问身旁的人:“你每天早上都吃这个?” “差不多吧,有时会换换口味。” “哦。” “你呢?” “我?我一般不吃早餐。” “……”沈南晏喝了一口豆浆,“你那天天踩点进教室的风格确实也没时间给你吃早餐。” 他们今天到教室的时间和昨天差不多,江逾白难得精神,没有一到教室就趴下睡觉,而是摊开语文书随手翻了两页。 “你什么时候对语文感兴趣了?” “你月考总分没比我低多少,但是我的语文被你拉出两位数的分,我当然得好好补补,万一下次你超过我怎么办?”江逾白声调慵懒又格外正经地说。 他说的话正好被走进教室的陈盛听见,这让陈盛更加坚定江逾白突然早起是因为要和沈南晏较量、一起做卷王这个猜测。 “白哥,有魄力。”路过江逾白的时候,陈盛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江逾白被他煞有介事的模样搞得莫名其妙。 陈盛却没有过多停留,坐下后就玩起了手机,看他手指按动的速度,应该是在给人发消息。 江逾白没放在心上,继续百无聊赖地翻着语文书。 “你只翻不背有什么用?”沈南晏在旁边看着,有点好笑。 “谁说我没有背?”江逾白不服气道。 这还用谁说吗?那天发答题卡的时候,沈南晏远远地就看见他名句默写那里只填了两句,其中一句还填错了。 沈南晏没提他只填了两句的事,拿出语文课本随手翻开。 江逾白察觉了他的意图:“你大胆问,没有我接不上来的。” “真的?”沈南晏停下翻书的动作,目光也跟着定住,“那么背一下李白的《行路难》吧。” “这有什么难,”江逾白自顾自背了起来,“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开头还算流畅,背了两句就原形毕露,十分卡顿。 “闲来……闲来……” 沈南晏无奈提醒:“闲来垂钓碧溪上。” “哦!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背到这里他又卡了,“忽复乘舟梦日边……忽复乘舟梦日边……” 在他不知道重复多少遍后,沈南晏再次提醒道:“行路难。” “哦!”江逾白的思维又活跃起来,“行路难,行路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噗嗤——”一直坐在前面偷听的陈盛听到这里终于没忍住,才咽进去的水差点尽数喷了出来。 沈南晏放下书:“这就是你说的没有你接不上来的?” 江逾白朝沈南晏桌上的书伸手,指尖擦过他的手背:“我看看。” 书上白纸黑字写着——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他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一个很荒谬的错误,但是他不愿意承认,于是只能愤愤放下课本,别开沈南晏的视线,对着陈盛道:“笑什么笑?” 陈盛难得见到他这种一副做错事的样子,笑得肚子疼,腰都直不起来。 路右旗走进教室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个场面。 “这是在干吗?” 江逾白板着一张脸没有回答,陈盛笑得说不出话。只有沈南晏还算正常:“江逾白在背文言文。” “噗哈哈哈哈——”路右旗笑得比陈盛还要夸张,“白哥竟然在背文言文哈哈哈哈哈!” 沈南晏大概知道江逾白平时是一丁点语文都不学了,能勉强背上那一两句估计也是靠考前突击和上课时全班齐读的文化熏陶。 他们三人又说了些话,无非嘲笑江逾白不自量力,非要在人面前秀一手的。 沈南晏只是听着,没有参与。 上课铃敲响,教室里稍微安静了些,他们这一片的笑声也终于消停下来。 “不愧是要改邪归正的人,”路右旗留下评价,“加油,哥们看好你!” 说完后赶在江南风走进教室前赶回座位坐下了。 江南风站在讲台上拍了拍手:“同学们先停一下,我有事要说。” 大家停下手里的事,向讲台看去。 “据学校通知,艺术节快要到了,每个班级都要出一个节目,同学们有什么好的想法和建议可以去文娱委员徐尔那里提。” 话音刚落,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一个个都十分兴奋,毕竟这些文娱节日是枯燥的高中生涯里为数不多的乐趣。 “老师,艺术节在哪天啊?” “国庆节回来后的星期五。” 江南风的这句话不仅说了艺术节的日期,还提醒了同学们国庆节即将来临的喜讯。这下大家更没心思学习,一整个早读课都在讨论假期计划和艺术节节目的事。 江南风笑了笑,知道他们闷得太久,总得有个出口发泄一下。与其让这群孩子憋着一股劲儿影响正常上课,还不如让他们在早读课上尽情撒欢,把这股新鲜劲先散一散。 于是早读课结束,一班的节目方案已经出来好几个了。 “钢琴必须要有,白哥和晏哥一定要上台,这可是我们一班的排面。” “对,排面必须上台!” 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多,同学们的热情越来越大,完全不容话题中的人物插一句话。 沈南晏多次试图开口拒绝都被驳回,已经有点自暴自弃了。江逾白从头到尾都没发表意见,既不拒绝也不接受,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闹腾完后,徐尔拿着笔记本来到最后一排:“怎么样,两位能够小小地满足一下同学们的心愿吗?” “我没问题。”江逾白说。 沈南晏有点诧异他竟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顿时回想起那天在音乐会上,江逾白看着他母亲弹琴的样子。 其实还是喜欢的吧。 虽然他很少弹琴,甚至连最身边最亲近的朋友都不知道他会弹琴这件事,但他其实,还是喜欢弹琴的吧。 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沈南晏就是想拒绝也无济于事,况且当着这么多同学殷切的眼神,如果他说不去,就太过于扫兴了。 “好,我去。” “耶!”霎时间,本就喧嚣的教室被更加热烈的欢呼声浸满。 几句话的功夫,江逾白又和沈南晏绑在了一起,他们之间总有一些斩不断理还乱的联系。 “那要不我们班就出合唱吧,你们钢琴伴奏,我们在后边唱歌。”徐尔眉目弯弯,显然对这次的艺术节非常期待。 “行。”沈南晏说。 宵夜 ============== 往后的几天, 陈盛和路右旗渐渐发现自己失算了。 也不能说是完全失算,江逾白确实没有坚持几天早起,但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 江逾白归正不成, 还拉一个沈南晏一起入邪。 自从江逾白恢复从前作息继续踩点上学后,沈南晏竟然也开始踩点了。 对此,陈盛和路右旗一致认为是江逾白把沈南晏带坏了, 并时常感叹果然近墨者黑啊。 当事人沈南晏倒是对这件事没什么反应, 对他来说几点出门都一样, 反正早上总是那个点醒, 在家看书和在学校看书没什么不同。 最近一周整个学校的学生都很浮躁,一是因为音乐节的事情,二是因为七天长假国庆节即将到来。 为了方便音乐节的顺利进行, 一班同学在放假前就确定好了合唱歌曲,经过综合考虑, 最后选定《亲爱的旅人》。 国庆节放假前的最后一节课, 各课代表把作业写在黑板上, 同学们数着手里的一沓试卷叫苦不迭。 教室里闹哄哄的, 大家都没心思听课,早早收好书包焦急又兴奋地等待着,下课铃刚一敲响就飞也似地奔出教室。 “白哥, 快走啊,干嘛坐着不动。”已经跑到门口的路右旗发现身边少个人,回头喊道。 “你们先走, 我今天还是和沈南晏一起。” 江逾白和沈南晏的家住在同一个方向路右旗是知道的, 他们一起回家也有段时间了,路右旗并没有多想。 “行吧, ”路右旗着急回家,走了两步又转身,“对了,你之前不是买了最新款的游戏机吗,我和陈盛明天去你家玩。” 说完后也不等回复,一溜烟地走了。 江逾白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转头对沈南晏说:“我们也走吧。” 在那才那种闹哄哄的环境下,沈南晏丝毫不受影响,遗世独立般低头写作业,现在他手里那张试卷已经写到最后一题了。有时候江逾白真的很佩服沈南晏,好像不管什么时候,他都能耐得住性子,永远不急不躁。 沈南晏写下最后一个数字,收起试卷:“走吧。” 他们离开的时候看见许多拖着行李箱的同学,江逾白一边走一边庆幸道:“还好我没有住过太久的校,不然每次回家都要带一个行李箱也太麻烦了。” 沈南晏没吭声,江逾白沉浸在放假的喜悦里,毫无所觉,还问道:“你呢,以前有过这种经历吗?” “有啊。”沈南晏低低地说:“我念初中后奶奶身体不好,回到镇上修养,我只能住宿,每次放假我都会回家,平时不用拿行李箱,但这种长假会拖行李箱回去拿换季的衣物。” 对话似乎落到了一个不太轻松的话题上,绕是江逾白再后知后觉也察觉了。正想着怎么宽慰几句,沈南晏又接着道:“艺术节上要弹的钢琴曲我们趁国庆节练吧。” 他轻描淡写的把话题带过去,江逾白自然不会再绕回来,于是顺着他的话就说了下去:“我们练琴不会打扰到徐阿姨吗?” “琴房隔音效果很好,”沈南晏停顿片刻,“还有,我妈国庆节出差。” “徐阿姨国庆节出差?”江逾白眼睛弯了弯,“那正好,就这几天练吧。” 他想的其实是,这样的话国庆节两家家长都不在,他可以放心大胆的在家里和游戏机奋战三天三夜。 到家后果然不见徐涧,只留了一张纸条,说她会出差一段时间,刘阿姨会每天来给他们做饭。 刘阿姨的家距离这里不远,所以没有住在这里,而是每天到点了来家里做饭和打扫卫生。 这个点刘阿姨早已下班回家,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沉南晏和江逾白两个人。 房子里很安静,看完徐涧留下的留言后俩人打算各自回房,刚一转身,静默的空气中就响起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江逾白突然走不动了。 沈南晏疑惑地朝声源处看去,又是一阵咕噜声响起,他的目光寸寸下移,最后定格在江逾白的肚子上。 江逾白尴尬地挪动脚步:“那个……我先回房间了。” 然后飞快地跑上了楼。 后背抵上房门的时候,江逾白耳朵发烫,觉得自己立马就能抠出三室一厅。 过了许久他才平复下来,认命似的趴在床上,把头深深埋进被子里。 完了,自己在沈南晏那里彻底没脸了。 闷了一会儿,他从被子里抬起头,拿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犹豫要不要点份外卖。 手指划拉着屏幕,越看越饿,但是如果下单的话需不需要问一下沉南晏要不要呢,毕竟空荡的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吃独食实在不好。 但刚刚经历了那件事,他现在实在是没脸去见沈南晏,更何况谈论的话题还是关于宵夜的。 脑子和肚子各自想着各自的事,谁也不搭理谁。 纠结无果后,他放下手机,再次把头埋进被子里。 咚咚咚—— 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 江逾白警觉地回头,从床上爬起来站在门后,问道:“谁啊。” “是我。”沈南晏的声音隔着门传过来。 江逾白开门,看见一张帅脸,问:“什么事?” “我煮了面,下去吃。”说完后他转身下楼,往餐桌的方向走去。 江逾白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会儿,直到沈南晏的身影消失在他的眼里,才回过神。 “还站着干什么,下来吃。” 下楼后,看见桌上的两碗面,江逾白有点意外地道:“这是你做的?” 沈南晏用筷子在碗里搅拌了一下:“这房子里还有第三个人?” 江逾白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你还会煮面?” 沈南晏不耐烦道:“你瞎?” 江逾白:…… 这人会不会说话。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看在这碗面的份上,江逾白忍了。 他拉开凳子坐下,动筷前认真看了看眼前的面条。 番茄鸡蛋面,卖相很好,就是拿出去和饭馆里的大妈比也毫不逊色。 “吃吧,没下毒。”见他迟迟没有动作,沈南晏忍不住开口。 江逾白拿起筷子,低头吃了起来。 面条的味道出乎意料的好,饶是江逾白这种挑食的性子都找不出值得挑剔的地方。 色香味俱全的面条加上本来就饿的肚子,江逾白一动筷就停不下来,很快吃完一碗,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吃饱喝足后,他放下筷子,真诚地对沈南晏说:“味道不错。” 站起身,他把碗和筷子拿在手里:“我去洗碗,你吃完了把碗筷拿进厨房就行。” 沈南晏碗里还剩最后一点,一口吃完后他抬起头:“你会洗碗?” 江逾白正往厨房走的步子顿了顿:“凡事总有第一次嘛。”然后跨进厨房。 他把碗放在壁桌上,将厨房环顾一周,决定先把锅里剩下的汤倒掉。倒掉汤后往锅里加了热水,将碗筷一并放进锅里,到了洗洁精后随便拿了块看起来像是洗碗帕的帕子丢进锅里开始洗碗。 沈南晏就是这时候走进来的。 江逾白弯着腰,后背透过T恤印出紧实好看的轮廓,他的腰很细,因为经常运动的缘故,肌肉线条非常分明,让沈南晏一下子竟有些移不开眼。 他站在门口,江逾白听见声音,转身道:“碗就放在旁边吧,我一起洗。” 沈南晏把碗放在旁边,人却没走,退了一步站在不远处看江逾白洗碗。 江逾白察觉他的目光,停下动作:“还有事情吗?” “没有了。” “那你站那干嘛?” “我乐意。” “?”江逾白递给他一个不解的目光,沈南晏还是站着不动。 “站在别的地方不好吗,怎么就偏偏乐意站这里。” “这房子是你家的?” 江逾白卡在喉咙里的话音戛然而止。 这里确实不是他的家,准确的说他没有家,他不久前刚被自己亲妈扔到这来,他现在的处境应该算是寄人篱下。 厨房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碗筷在水里翻转,瓷木撞击锅铲的声音。 洗洁精混杂着油渍裹挟着江逾白的双手,这种感觉很陌生,跟他第一次住在别人家一样陌生。但好在他的适应能力很强,很快就习惯了。 他快速洗好碗,打开上面的柜子找碗柜,连着开了几个都不对。 “碗柜在下面。”沈南晏的嗓音从后面传来,伴着一阵很轻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 他弯腰低头,往灶台下的柜子伸手,腰间再次露出好看的线条。几乎是同时,沈南晏的手也伸了过来。 “我来吧。”沈南晏说。 江逾白没有坚持,沈南晏拉开碗筷,站起来洗了个手,然后拿过一旁干净的毛巾将碗上的水珠擦干净,一一放进柜子里。 做完这些后,他又拿了一条帕子,洗干净擦起灶台来。 “这也要擦?”一直看着他忙活的江逾白终于出声。 “要擦,”沈南晏一边擦一边道,“不然你以为灶台有自净功能?” 江逾白“哦”了一声,上前打算帮忙,被沈南晏拦下了:“我擦就好,这个很快。” 江逾白寻思这确实用不着两个人,索性又退了回来,和他闲聊:“你除了会煮面,还会做别的吗?” “别的,”沈南晏问,“比如?” “比如蒸饭炒菜啊之类的。” “会蒸饭,做一些简单的菜也可以。” 沈南晏移动脚步去擦别的地方,江逾白跟在后面走:“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你只会学习呢。” 沈南晏又走回原处洗帕子:“我以前也以为你只会打架。” “……”江逾白跟在他身后,“那现在呢,在你眼里我除了打架还会干什么?” 空气静默片刻,厨房里只有抹布擦过瓷砖的声音,过了好一会,沈南晏才说:“很多啊,比如学习,比如打篮球,又比如心肠还不错。” 这个答案出乎江逾白的意料,他以为照沈南晏的性子,这时候必然会出言损他几句,把他的不堪之处全部拿出来说上一道。毕竟他身上值得嘲讽揶揄的事情并不少,这点自知之明他向来是有的。 现在这番话从沈南晏口里说出来,江逾白反倒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厨房里冷白的灯光打在沈南晏脸上,将他隐秘的眼睛掩藏在长而浓密的睫毛阴影之下,让人看不出半分神态。 投落地面的影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江逾白盯着那片影子,一时竟觉得有些眩晕,不知是冷白灯光太过朦胧的缘故,还是一些别的什么原因。 “怎么,”沈南晏开口说道,“怕我胡说八道来哄你开心?”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来:“没有。” “什么没有 。” “没有胡说八道,”沈南晏说,“虽然我不太想承认,但是在我眼里,你除了会打架,确实还是有一些闪光点的。” 江逾白没接话,沈南晏极轻地笑了一下,接着道:“况且,你这个不让人省心、总喜欢惹是生非、面子又大过天的南中校霸,我犯得着为了哄你而胡说八道吗?” “……”尽管江逾白觉得他后面说的这几点才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但看在今晚的宵夜上,他决定不追究沈南晏是否话中有话。 “行吧,”他勉强接受这番说辞,“就当我在你那里还有好的一面。” 他转身走出厨房,抬手向后挥了挥:“擦完早点休息,我先睡了,晚安。” 江逾白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沈南晏的视线里,过了许久,他才无声地说了一句“好梦”,也不知道是在回复那句“晚安”,还是只是随口一说。 --------------------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天起恢复更新啦~ 抱歉前段时间太忙了,以后尽量保持更新,感谢看文的宝贝,爱你们,祝你们生活愉快,天天开心! 外卖 ============== 翌日。 江逾白被夺命连环call吵醒, 忍着一身起床气把手伸出空调被摸手机,睁眼看了看来电人,然后摁倒耳边:“大清早的打电话有毛病吗你, 好不容易放个假还能不能让人好好睡个觉了!” 电话里, 路右旗更加愤懑的声音传出来:“大清早?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了,你管这叫大清早?!” 江逾白重新把手机拿回眼前看了眼时间,只见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12:30。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脑后几缕头发因为睡相太差而翘起了一个弯弯的弧度。 爬起来后他才想起徐阿姨出差了, 即便是自己睡晚一点也没什么, 沈南晏总不会犯得着去跟大人告状。 这是到徐阿姨家后的第一个长假, 昨晚太过放松完全不记得现在还借住在别人家里,一早醒来才神经紧绷,生怕做错些什么。 “喂?还在吗, 怎么不说话了,”路右旗再次出声, “醒了就赶紧来开门, 别废话。” “你在我家门口?” “废话, 不然我让你给鬼开门?” 江逾白下了床, 走到床边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霎时涌满整间卧室,他偏开头眯了眯眼。 窗外有一株很大的树, 站在二楼也看不见树冠顶端,远处是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和城市里惯见的高堂广厦。 “你去那里蹲着干什么, 我不在家。” “昨天不是说好了今天来你家玩游戏吗, 这么健忘不像是你的风格,”路右旗说完才察觉他话里的不对劲, “你不在家?那你在哪,你睡别人家去了?” 江逾白懒得跟他解释,说了句让他等着,自己马上到就到,然后挂断了电话。 恰是这时,江逾白的房门被敲响了。 他走到门口打开,门外毫无意外站的是沈南晏。江逾白手还握着门把,问:“怎么了?” “吃午饭。” “哦。” 江逾白打算关门的动作蓦然止住,因为他察觉向来说完话就转身离开的沈南晏没有动作,以为还有别的事,于是又问了一句:“还有事?” 沈南晏的眼神没有看向他的眼睛,而是更高一些,好像透过他在看向别处,但目光看起来又没有那么远。 “没事了。”他收回目光,转身下了楼。 江逾白莫名其妙地关上门,一边想着沈南晏到底在看什么,一边往房间内的卫生间走去。 站在洗漱台的镜子前时,他终于明白沈南晏在看什么了。 只见镜中的他,头发翘起一个不小的弧度,沈南晏比他高一些,必然也看见了。 这一瞬间江逾白的心情是生无可恋。沈南晏说得不错,他确实是一个面子大过天的人,但是现在,他只觉自己在沈南晏面前已经颜面全无了。 洗漱完后,他认命地走出卧室,站在二楼往下看了好一阵才下定决心下楼。 刚坐下,沈南晏的嗓音就响在耳旁:“刚才的发型不错。” 江逾白:“……” 他看了眼桌上的菜,一时有些难以下咽。 手机铃再次响起,江逾白感激地掏出手机,看也不看就点了接听。 “你不是说马上到?这都十五分钟过去了你的人影呢!”电话那头传来路右旗声嘶力竭的咆哮。 江逾白把手机拿远了一些,调小音量后才重新放回耳边:“行了知道了,马上就来,一个劲催,你上辈子是催债的吗。” 挂掉电话后,沈南晏问:“你要出去?” “嗯,回去一趟。”江逾白拉开椅子坐下,看了眼今天的菜,还不错,好几样都是他爱吃的。 “路右旗在你家门口等你?” “嗯。”江逾白边回答边扒拉饭菜。 “你就这么让他等着?”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再说了,谁让他们不约时间就直接过去等着,”江逾白还记恨路右旗刚才把他吵醒的事,“况且,他旁边有一个陈盛,他俩站着不会无聊的。” 说着要让那俩等在门外,最好是能等多久等多久,但他吃饭的速度一点也不见慢,摆明了是在赶时间。 沈南晏没有拆穿他:“行吧,那你今晚还回来吗?” “看情况吧,如果太晚就不回来了。”江逾白嘴里还嚼着一口饭,看向沈南晏,“你也一起去呗,那游戏四个人比较好玩。” “不去。” “去呗,你一个人在这里待着干嘛,不无聊吗。” “不。” “……”江逾白决定最后再劝一次,“那游戏真的挺好玩的,你一定没玩过,人生苦短,不要整天过一样的日子,偶尔也要换种生活过嘛。” 他劝得吊儿郎当,说出来的话全是一通胡诌,连他自己听了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 但令他意外的是,沈南晏竟然同意了。 . 半小时后。 “白哥你看见那边花坛的花了吗?”路右旗有气无力的从斜靠的姿势改为直立,语气里满是哀怨。 “没看见。” “我就跟那花坛里的花一样。” “?” “等得都谢了。”路右旗说着就往江逾白身上倒,看起来比那边谢了的花儿还要娇弱几分。 江逾白嫌弃地躲开:“离我远点,别恶心我。” 大门咔哒一声打开,路右旗重新恢复活力,大大咧咧就走了进去,一点也不把自己当作客人。 路上江逾白就跟他们说了沈南晏也会来,电话里没机会问太多,这会见了人,陈盛才问:“你们怎么一起到的,路上碰见了吗?” “没,这段时间我住他家,我们一起过来的。” “啊?” “什么?” 路右旗和陈盛的声音同时蹦出,就连身体都同时僵住。 “你们什么时候住一起了?”回过神后,路右旗追问。 江逾白:“就家长会后不久。” 陈盛回忆了一下,家长会后江逾白每晚放学就不再和他们一起出校回家,反倒是跟一直不太对付的沈南晏一起走,难怪沈南晏不久后也跟着江逾白踩点上学,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近墨者黑,而是引狼入室了。 再往回想,篮球赛后班级聚餐那天,沈南晏的妈妈显然是认识江逾白的,家长会那天两位家长也相谈甚欢,这么看来,两户人家认识,江逾白在沈南晏家借住几天也合情合理。 只是从家长会到现在,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江逾白竟然还住在沈南晏家,这像是要常住的意思。 “怎么突然住晏哥家去了?”陈盛闲聊似的问。 “因为这里离学校远,我又不想住校。” “哦哦。”路右旗和陈盛毕竟不是来调查江逾白居住环境的,这种事情知道就行,没必要问得太清楚,更何况沈南晏还在这里,不太方便。 几人进门后径直进了江逾白的房间,路右旗边走边嚷嚷:“游戏刚出那阵就说要来玩的,结果一直有事一直拖,这次终于让我逮着机会来玩了。” 江逾白把游戏机拿出来扔过去,他立马两眼放光地接住连上电源。 因为沈南晏的存在,组队问题也很好的解决了,沈南晏江逾白一队,路右旗陈盛一队——尽管陈盛极度不愿意。 两个队伍分别坐于两端,手握游戏机,打算在游戏这个虚拟的世界里一争高下。 显示屏正一点点显示游戏信息,江逾白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人:“你以前玩过这种游戏吗?” 沈南晏调整了一下姿势:“没玩过。” 他们的对话被对面听了去,路右旗势在必得地笑道:“晏哥你的青春也太无趣了点,既然如此的话,我在这里先提前承让了哈。” 沈南晏没说话,反倒是江逾白先开了口:“还没开始呢,到时候谁落下风还不一定。” “是吧。”他伸手拱了拱沈南晏。 “是。” 刚开局时,沈南晏因为不熟悉这款游戏,连着输了几次,江逾白为了救他,也频频葬送性命。 路右旗和陈盛不费吹灰之力拿到开门红,脸都乐开了花,满心都在后悔开局前没有定个赌约,从江逾白那里捞上一笔。 几局过后,事情出现了转机。 经过之前的训练,沈南晏玩游戏的技巧已经有了质的提高。 他在游戏操作上越来越熟练,江逾白作为一个经常和游戏机打交道的老玩家,在操作上更是如鱼得水,很快就和沈南晏联手毫无压力的把第一拿到手软。 最后还是路右旗最先受不了,扔了游戏机愤愤又不可置信道:“晏哥,你以前真的没有玩过吗?” “嗯,真的没有玩过。”沈南晏把操控手柄放在一边,起身想去开窗透透气。 这个房间太久没住人,窗户可能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第一次玩就能这么快掌握那么多技能,你是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呗。” 沈南晏打开窗户,一股清风正好飘来,绸缎般的质感拂过屋内几人的面颊,很是惬意。 沈南晏沉默几秒:“这不是多玩几次就行?” “……”路右旗觉得对方想说的其实是“这不是有手就行?” 但其实让他的心灵受到暴击的,是沈南晏脸上真实流露出的困惑之情,就好像这确实是一件有手就行的事,跟小孩生来就会哭一样,是不需要什么技巧的。 此时此刻,路右旗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了。 再偏头,看见另外两个人尤其是陈盛已经笑得不成样子,他忍不住吼道:“笑什么笑,这有什么好笑的!” 陈盛堪堪停住,但江逾白实在是停不下来。他一想到沈南晏那种来自学霸的不解之情,就觉得好玩。 房间内的氛围一时十分欢快,江逾白笑得口干舌燥,想要下楼拿瓶水喝。 “在现场随机抽一位幸运观众和我下楼拿水,有没有自愿的?” 问完后,路右旗和陈盛同时后退两步,把沈南晏一个人留在前面。 “懒死你们得了,一点在别人家做客的自觉都没有,”江逾白看着沈南晏,“那就你跟我去吧。” 踏出房门的时候,江逾白听见身后齐齐两道声线:“一点主人招待客人的自觉都没有。” 楼梯上,沈南晏问:“他俩经常来玩?” “是啊。” 几人玩了一下午,现在时间已经不早,天空隐隐有些灰蒙蒙的,月亮也悄悄探出了头。 沈南晏还想再问几句,却被门口传来的门铃声打断了。 两人改变方向,往门口走。 “谁啊。”江逾白问。 “你们的外卖。” 江逾白和沈南晏对视一眼:“你点的?” “不是。” “可能是楼上那两个点的。”江逾白说着就打开了房门。 房门刚刚打开一个极小的缝隙,江逾白就感受到门外有一股力道在奋力往外拉,像是迫不及待想把门开得更大,好更快的跻身进来。 江逾白在察觉这股力道的瞬间就握紧门把,用力往回拽:“沈南晏,快帮我一把,这人不对劲,他在拉门!” 父亲 ============== 沈南晏的反应很快, 几乎是在江逾白出声的刹那,就伸出手握住门把,两个人一起用力往回拽。 但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 并没有让江逾白和沈南晏成功把门拉回去。 “砰!”的一声, 房门猝然大开,重重砸在坚硬的墙上。 大门摇摇晃晃的摆动着,那个一直用鸭舌帽遮住脸的“外卖员”终于抬头, 露出了那张江逾白从未见过, 却莫名有种奇怪熟悉感的脸来。 有这种感觉的人除了江逾白, 还有沈南晏。 “你是谁?”江逾白冷声问道。 对面的人却不说话, 只是定定地看着江逾白,那目光中的情绪复杂深邃又带着一丝病态的喜悦,好像在看一件从前偷来后丢失许久, 如今好不容易又重新找到的至宝。 “你是什么人。”沈南晏皱着眉头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把江逾白挡在身后。 那人嘴角慢慢扬起, 最后笑了起来:“我是什么人?” 他直直盯着江逾白, 上手推了一下沉南晏, 被沈南晏避开, 还往后拉了江逾白一把。 男人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你这个反应,应该已经猜出我是谁了吧。” 沈南晏绷着一张脸没说话,眼睛在男人的脸上反复扫过, 反复确认。 这个男人,和江逾白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相似的眉眼,相似的鼻梁, 除了年龄更大, 周身气质更混之外,简直就是另一个江逾白。 但是看江逾白的表情, 分明是不认识这个人的。 沈南晏缓缓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请你出去,你这是私闯民宅。” “哈哈哈哈哈……”这句话不知触到了对方哪个点,让对方更加癫狂,“私闯民宅?我进我自己儿子的房子怎么能叫私闯民宅!” 像是冰块骤然跌落,空荡的房间内蓦地静了下来,凝滞的空气在张狂而又静默的氛围中疯狂骚动,竭力地想要挤破这片被冰封住的虚伪宁静。 “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江逾白语气冰冷,神情异常冷静。 “我胡说八道?”男人又大笑了两声,“我是你老子,你是老子一泡射出来的,没有老子你以为你是谁?你能生出来还得感谢老子,对老子感恩戴德呢!” 陈盛和路右旗就是这时候出来的,他们察觉沈南晏和江逾白太久没回去,摘掉耳机出门找人,刚走到楼梯拐角就听到了这些话。 他们满脸讶然,然后匆忙下楼。 沈南晏拽了江逾白一把,把他拉到身边,对面前那个已经精神失常的男人大声喝道:“闭嘴!” “闭嘴?你算哪根葱就敢让老子闭嘴!” 陈盛和路右旗跑到江逾白身边,看着眼前这个和江逾白长相极为相似的脸,刚想出声,就听江逾白平静地说:“说完了吗?” 他走到门口,对那人道:“说完了就滚。” 男人一点要滚的意思都没有,只是走近江逾白,眼神赤|裸又恶心的打量少年人的眉眼。 旁边几人紧张的看着他的动作,随时防备着,准备在他凑近江逾白时出手制止。 倏然,江逾白猛地抬手,抓住男人手臂,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转过来抵在他的后背,同时膝盖抬起,照着他的膝关节后窝就是一记。 “啊——” 男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顿时响彻整个屋子:“你他妈想造反是吧,我是你老子!” “你嘴巴最好放干净点,”江逾白手下又用了几分力道,“还有,我没有你这种蠢货老子。” 空气中隐约传来一阵骨骼碰撞的声音,男人再一次发出凄厉惨叫,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猛然向后翻转过来,反手抓住江逾白的手臂,从他手中挣脱开来。 这人毕竟是个四十好几的成年男人,在里面也没少干体力活,动起手来说不上灵活但也有几分蛮力,再加上他身上那股常人见了都怕的流氓劲,和江逾白对上不至于落太多下风。 掌中的手臂被主人飞快抽出,他抬眼看见江逾白满脸嫌弃地甩了甩手,生怕沾上他身上的半点气息。 越是这样,他越是想要让江逾白跟他一起走进污泞。 趁着对面几个人还未完全反应过来,他随手操起手边的东西就朝江逾白那边胡乱扔去! 沈南晏离得最近,那东西直直朝他飞来,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饶是沈南晏迅速侧身躲避,也还是被擦着皮肤磨破了一层皮,很快渗出细细密密的血珠。 江逾白扭头:“你没事吧!” 还未等到回应,“啪!”的一声,脚下溅起无数玻璃碎屑,水流摊开淌了一地,一同躺着的还有一束白色芙蓉。 是男人将门口的花瓶砸在了地上。 几个少年抬脚后退几步,慌乱中男人抓着江逾白的手不让他走,嘴里还满口脏话地胡乱骂着:“操|你妈的,老子倒了八辈子霉才生下你这个没孝心的儿子,今天我这爹你就是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我不仅要你认,还要你跪下给老子磕头,三叩九拜认祖归宗!” “我说过我没你这爹,我爹早他妈不知道死哪去了,你要实在想给我当爹先下去见了阎王再说。” 江逾白想甩开他的手,却因为地面太滑不能做出大弧度的动作,路右旗见了连忙拉着陈盛上前帮忙,结果刚一迈开步子就被滑得一个趔趄,双双跌倒在地。 饶是有衣物阻隔也避免不了碎渣嵌入皮肤,刺痛感很快蔓延开来,他们七手八脚地瞎爬,场面一顿陷入混乱之中, 男人还不嫌事大,见状笑了起来:“就你这些狐朋狗友,毛都没长齐就想替人出头。” “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我劝你嘴巴最好放干净一点!”江逾白猛地将手抽了出来,随后拐了个弯照着男人的颧骨不遗余力地揍了上去。 男人不可置信地捂住右脸,手指从嘴角擦过,带出一抹猩红。 他用舌头舔了舔嘴里的血腥味:“这股倔劲,跟你妈当年一模一样。”嘴角那抹暗红让他的笑脸显得更加狰狞,“让老子把嘴放干净,你以为你就干净吗,你也不想想自己是怎么来的。” “我怎么来的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男人仔细观察着江逾白,发现他脸上除了厌烦之外没有的别的诸如羞愤、恐慌的表情,霎时觉得这件事情更加荒诞可笑了:“你不知道吗,你真的不知道吗,那个婊子竟然没把你是怎么通过最肮脏的方式生出来的这件事告诉你吗?” 江逾白对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爹最后一点耐心也耗尽了,这些狗叫声他一句也不想听了。 沈南晏察觉到江逾白眼底的戾气和厌恶,还有他暗自蓄力的动作,当即明白他想要干什么,跟他一起握紧拳头,蓄势待发。 男人还欲再说,江逾白突然拽住他的衣领,手臂一挥,脚下一踹,和沈南晏的力道一起将男人囫囵扔了出去,旋即“砰!”的一声砸上房门。 须臾,门外响起男人骂骂咧咧列的叫嚷声和声声震耳的拍门声。 一门之隔,江逾白不耐烦地说了句:“你走不走,再不走我报警了。” “我是你老子,老子进儿子的房子怎么了,你报啊,有本事你报啊,老子倒要看看哪个警察敢管!” 江逾白没再跟他纠缠,转身往回走,沈南晏稍微落后一点,他们身后尾巴似的跟着两个人。 一路上,江逾白周身的气压极低。 虽然情感上他不愿意相信自己十六年来从未见过的父亲会毫无征兆的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的眼前,但是理智却疯狂撕扯他的情感,竞相从他情绪的裂缝中涌入,在他脑中大声叫嚣那就是你的父亲,你们的五官如此相似,绝对不会有错。 他忍受着撕裂感带来的剧痛,一边想着那确实是自己的父亲,一边想着那人说出的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他到底是怎么来的。 从世界上最肮脏的地方来的吗? 江逾白思绪杂乱地想着这些他从前从未寻到答案的事情,整个人看起来心劳意攘,茫然若失。 在他身后,路右旗压低了声音问沈南晏:“晏哥,这是怎么回事,那人真的是白哥的爸爸吗?” 他和江逾白这么对年朋友,从来没有见过江逾白的父亲,更没有听江逾白主动提起过。他和江逾白关系一直不错,但是只知道江逾白一直和母亲一起生活,并且母子关系不太好。 “我不清楚。”沈南晏沉声说道。 “那刚刚……那个人是怎么进来的。” 沈南晏注视着前面那个人的背影,明明还是一样的高挑颀长,却莫名让他心里泛起一阵毫无来由的酸涩。 “他……”刚一开口,他的话就被人打断了。 “你们要喝什么?”江逾白站在冰箱前侧头,问那三个一路跟他走了过来的人。 他看起来没有半分异样,说话的语气也是一贯的闲散懒慢,仿佛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一般。 “白哥,你……”路右旗担忧地开口,被陈盛用力揪了下后腰的肉,顿然噤声。 “矿泉水就行。”陈盛说。 “我一样……矿泉水就行。” 江逾白拿了两瓶矿泉水扔给他们,又看向另一个人:“你呢?” 沈南晏眼皮微微一动,看着江逾白道:“矿泉水。” 路右旗不自在地拧开瓶盖,心不在焉地喝了几口,眉头微微蹙起,目不转睛地盯着江逾白,眼里满是担心。 “我脸上有钱?”一路被注目到楼梯口,江逾白终于忍不住,对路右旗道。 “不是,”路右旗急忙否认,“白哥你没事吧?”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后腰又被人拧了一把,疼得他“嘶——”了一声。 “我能有什么事,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现在随便蹦出来个人说是我爹就是我爹?”江逾白继续往前走,“我没有这便宜爹,你们也别瞎想。” 房间里的游戏还开着,此时正在准备页面。 “接着玩,待会他走了你们再走,如果一晚上不走的话你们就在这儿将就住一晚,明天再走。” “就让他在门口站着,不管他了?” “我看起来很闲吗?” 之后的时间,房间里四个少年重新举起游戏机手柄面朝显示屏,只是江逾白越玩越猛,其他几个人却没什么兴致,玩得心神不宁。 晚上十一点,江逾白放下手柄伸了个懒腰:“我下楼看看那人走没。” 沈南晏起身跟着下去,另外两个人也连忙站起来,跟在后面。 楼下,江逾白透过猫眼往外看,果然看见了人,却不是刚才来闹事的,而是另一张现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面孔——他本应该正在出差的母亲宋白映。 下一秒,咔哒一声,门开了。 门外站着两个人,除了宋白映还有沈南晏的母亲徐涧。 在见到门内几个少年的时候,徐涧胸中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呼出一口长气。 徐涧:“小白,这段时间不是住在阿姨家吗,怎么又回来了,是住得不习惯吗?” 江逾白怔愣片刻:“没有。” “既然没有,那以后你还是住在阿姨家吧,”徐涧看向沈南晏,“小晏,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宋白映目光停在江逾白脸上,始终没说话。 江逾白动了动脚步她才移开目光,看向陈盛和路右旗:“这么晚还没回家你们父母该担心了,您们坐阿姨的车,我送你们回去。” 陈盛和路右旗条件反射就想拒绝,宋白映接着说:“上车吧,阿姨有点话想跟你们说。” 他们上了宋白映的车,江逾白和沈南晏也上了徐涧的车。 半小时后,江逾白和徐涧又回到了南巷口。 徐涧:“今天的事我和白映已经知道了,那里最近不安全,白映正在找房子打算搬走,你们这段时间就住在这里,他不知道你们上学的学校,短时间内找不过去。” “所以说,他说的都是真的吗?”江逾白问。 “什么真的?他对你们说什么了?” 江逾白不答反问:“我的出生,我是怎么生下来的。” 沈南晏侧头向他看去。 徐涧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小白,你不要听他胡说,他这个人嘴里没几句真话。”徐涧看起来很担心那个人会对江逾白说一些她无法想象的话。 江逾白很轻地点了下头,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他转身想上楼,身后却传来另一道声音:“是——” “他说的都是真的,”这道声音的主人是宋白映,“你想知道你是怎么来的吗,好,我告诉你。” 抽烟 ============== 江逾白停下脚步, 转过身望向宋白映。 宋白映那张漂亮精致的脸在这一刻紧绷着,嘴里说出的话也一样紧绷:“你的出生就是不干净的,你整个人都是脏的。” 江逾白突然又不想知道了。 自己是怎么来的这件事本来也没有多重要。 他漆黑的眼眸看不出情绪, 眼皮轻轻抬起:“我是脏的, 那你呢,你又是什么,臭水沟吗?” “你说什么?” “我说, 你是臭水沟吗, 什么臭味都往外发。 ”江逾白冷着一张脸, “你们两个人之间有什么恩怨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啪的一声, 宋白映的巴掌打在江逾白脸上,冷白色的皮肤上很快泛起一层骇人的红。 死一般的寂静,房子里落针可闻。 沈南晏走上去拉了江逾白一把, 被江逾白推开。 宋白映:“你以为你是谁,没有我你能长这么大?你能住这么好的房子穿这么好的衣服?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 你呢, 只知道打架, 上网, 玩游戏,你自己说说你有半点学生的样子吗!” 江逾白任半边脸火辣辣的疼:“你管我?我是你随便在路上捡的阿猫阿狗吗?随便给口饭吃给个床睡就算拉扯了?” 他小时候饿了病了,只有保姆照看, 有时候保姆不在,只能硬抗;他怕黑,却一个人蜷缩在偌大的房间里, 承受打雷的夜晚;他被高年级的人围堵在小路里抢钱, 鼻青脸肿跑回家告诉妈妈,得到的却是一番更为刺耳的谩骂。 他从来就没人管过, 他没有家,没有父母,他是一个躲藏在法律之下的孤儿。 宋白映的话在他这里就是笑话,跟他一样的,彻头彻尾的笑话。 说着笑话的人却像是被江逾白的话刺到了:“他就是一个人渣,我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看着你一天天长大,这这张脸却越来越像他,整天在我眼前晃悠,对我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字字诛心:“你和他一样,长着一张人模狗样的脸,只知道干一些野蛮的事,打架,喝酒……”说到这里,她失神地停顿片刻,“你跟他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逾白太阳穴突突地疼起来。 他说:“我懒得管你们两个人的陈年旧事,你也别想管我。” “你以为我想管你,我看着你那张和他越来越像的脸,恨不得你哪天突然消失,永远也别出现在我的眼前!” “好,不就是不想看见我吗,我不在你眼前晃就是了。” 话音落下,江逾白走到门口,开门走出去后又反手狠狠将门甩上。 徐涧见事情走向越来越糟糕,站在宋白映身边小声劝她,沈南晏飞快地开门追了出去。 江逾白出门后就跑了起来,夜风吹在脸上让那阵还未完全退却的灼烧感又重新滚烫起来。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脑中一片混乱。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看见前面有一家便利店,突然很想进去买一包烟。 他这么想着,已经走到门口了。 柜台的两个服务员正在聊天:“诶,我之前跟你提的那个,住我隔壁的,因为强|奸、抢劫还有些别的七七八八的事坐牢的那个,最近出来了!” “就是那个判了十六七年,以前喝酒后强|奸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生的人吗?” 江逾白推门的动作一顿,没再继续。 店里的人没注意到门口的动静,还在讨论刚才的话题。 “对,就是他,听说那个女生还是个搞音乐的呢,她爸爸因为这件事忧心得住院,没过多久就走了,当时这件事在我们那一条街传遍了都,那个男的叫赵力,是当地出了名的流氓,经常调戏小姑娘,现在放出来了还是整天不干正事,回家就知道扰民,大家都怕他再做出当年那种事,好多家里有姑娘的人家都张罗着搬家呢。” 旁边的女生担心道:“这种人还是离远点好,你回家要注意安全。” “是要离远点,被这种人缠上了真够倒霉,甩都甩不掉,这不,刚放出来就去找当年被他……”女生有点不愿意说出那个词,“……的人,听说还找出个儿子来。” “啊?他怎么知道那是他的儿子?” “说是长得像,跟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女生厌恶道,“谁知道呢,没准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自从他找到人家后,人家把孩子都送走了,最近他天天堵人家门口守着呢。” 说完后她压低声音:“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些都是他天天晚上在家里发酒疯说出来的,那声音大的,街坊邻居被他吵得没一户能睡着。他家里就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看起来也没什么精力再管他了。” 手上的力道倏地重,推拉门响起吱呀一声,江逾白下意识松手想走,店内的服务员转头向他看来—— “您好,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他停顿片刻,还是走了进去,目光直指柜台:“一包烟。” “请问你需要哪……” “随便。” 大概是因为他身上的戾气太重,服务员不敢再问,就近取了一包递给他:“请问您是微信还是现……” 江逾白烦躁地拿出手机,点开付款码:“快点。” 服务员没有认真看他的脸,如果仔细看的话,想必不难发现面前这个少年,和他刚刚还在谈论的男人长相有七分相近。 . 江逾白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了才发现自己没有打火机。 他随便找了个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坐下,手里把玩着烟盒,想着刚才在店里听见的对话。 强|奸。 这两个字像刺一样,扎得他心脏喉咙都隐隐发疼。 难怪宋白映这么讨厌他,难怪他们都说他不干净,说他脏。 原来他才是那个真正在阴暗里发臭的水沟。 他没有吐出嘴里的烟,就这样含着,靠着有点泛潮的墙壁,闭上了眼睛。 “兄弟,可以借支烟吗?”有人碰了碰他的肩膀。 睁开眼睛,一个衣衫破旧的老人映入眼帘,他刚想说谁跟你是兄弟,那人又接着道:“我有火。” 捏着烟盒的手指动了动,江逾白递过去,示意他自己拿。 “呦,还是软中华。”那人熟练地抽出一支含在嘴里,又熟练地点上火,然后深吸一口,吐出一圈白雾。 “跟家里闹矛盾,离家出走了?” 江逾白挑着眼皮看他,没回答这个问题:“火。” 老人笑着给他点上,而后毫不客气地曲腿在他旁边坐下,因为常年捡破烂而沾上的难闻气味飘到江逾白的鼻腔,让他有点反胃。 但他没说什么,任由老人挨着他坐下,漆黑的眸子凝视着手里的烟。 “没抽过?” 没人回应。 “烟这个东西说好呢也不怎么好,说不好呢又有点好处,遗忘他比不上酒,但是当尼古丁进入你的血液,刺激你的神经,你的大脑会短暂的忘却烦恼,让你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快乐。” 江逾白拿起那支点燃的烟,放进嘴里。 他用力吸了一口,被呛得咳嗽起来。 老人哈哈大笑,笑了一会又把烟递进嘴里,故意在他面前细细地吐出一圈烟雾。 狭小的空间里顿时弥漫着香烟的味道。 江逾白:“你有想要忘记的烦恼吗?” “有啊,当然有,所有人都有烦恼,没有人不想忘掉。” “可是我不想。” 如果忘掉了,他这么多年努力活着的意义就没有了。只有记着,不停地翻,反复地想,他才知道自己努力的目标是什么,他才知道自己想要离开的是什么生活,渴望得到的又是什么生活。 老人望着他欲言又止,他的眼神不好,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身旁少年的脸,却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 有颓唐,有迷茫,但更多的是少年人独有的坚韧。 老人沉默地抽着烟,没有接话。 江逾白也沉默地抽烟,他还是不太习惯烟雾涌进肺里的感觉,只抽了几口就呛得他满脸通红。 烟雾缭绕中,他侧过头,垂着眼睛咳嗽。 忽然,眼前唯一的一点光线被挡住了,本就算不上明亮的空间霎时被黑暗笼罩过来。 抬眸,面前的人微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胸口起伏地喘着粗气,黑亮的眼睛沉沉地盯着他手里的烟,目光凝滞片刻,又落到他的脸上来。 他下意识想要将烟藏起来,最后还是忍住没把右手伸向背后:“你从哪里开始跑的?” 沈南晏喘着气回头,望着一个地方说:“那里。” 明明他没具体说是哪里,但江逾白就是懂了。 长街的对面,跨越两条斑马线,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老年公园。 那么远的距离,江逾白很想问你眼睛里是装了望远镜吗,但是转头对上沈南晏的目光,他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扔了。” “什么?” “手里的烟,扔了。” 老人抽完最后一口,撑着墙壁起身,在墙上把烟摁灭,举起烟对着江逾白敬酒似的抬了一下:“谢谢你的烟,老头我先走了,家里的孩子这会又该折腾了。” 目送老人离开后,江逾白感觉有人在向自己靠近,手上触感微凉,随后,指尖的东西被人抽走了。 他的手怎么这么凉? 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说的却是:“你有什么立场管我?” 真相 ============== 沈南晏没说话。 他把烟摁灭, 然后对江逾白伸出手:“起来。” 地上的人坐着没动。 沈南晏又说了一遍:“起来。” 江逾白终于有了动静,抬臂搭上沈南晏的手,借着沈南晏的力道站了起来。 坐得有点久, 猝不及防站起来后他头有点晕, 腿也有点麻。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沈南晏没什么语气地问。 凭什么要告诉你? 江逾白说:“今天。” “嗯。” 嗯什么嗯? 过了一会,沈南晏又问:“为什么抽烟?” 怎么管这么多。 “因为想抽。”江逾白不耐烦地说,“你来干什么?” 来看我笑话, 看我狼狈的样子吗? 沈南晏突然停下:“来找你。” “找我干什么?” 江逾白还在往前走, 后领被人拽了一下, 踉跄着后退两步, 他烦躁地看着沈南晏:“沈南晏你今晚存心来找我不快的吧?” 沈南晏朝前面扬了扬下巴:“红灯。” 江逾白:…… “哦。” “不是来找你不快的,”绿灯亮起,沈南晏才重新开口, “来接你回去。” “回哪?” “回家。” “我没有家。” “现在有了。” . 站在门口的时候,江逾白又犹豫了。 “要不, 还是算了吧, 我去找个酒店住。” 沈南晏即将转动钥匙的手顿了一下:“你打算一直住在酒店?” “也不是, 我可以租——” 咔哒一声, 门开了。 沈南晏推开门,侧了侧身子,对他说:“进去。” 像是生怕他跑了一样。 客厅里亮着昏暗的灯, 白色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宋白映没走。 沙发上的人闻声偏头,和门口的人目光对上,旋即又很快移开。 徐涧端了杯水从厨房走出来, 看见门口的两个人, 愣了下然后说:“小白小晏你们回来啦。” “嗯。”江逾白低低应了声,闷头换鞋。 身后传来很轻的关门声, 沈南晏就站在他的旁边,也在低头换鞋。 “你要先上楼休息吗?”沈南晏看了眼客厅坐着的人,低声对江逾白说。 “不用。” 顶着在场另外三人略显讶异的目光,江逾白往客厅的方向走去,在沙发前站定。 和宋白映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江逾白语调平静地问:“十六年前,你和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白映抬头:“你真的很想知道?” “是。” 客厅里一时陷入安静,宋白映把头低下又抬起,像是在做什么很难的斗争。 最后,她极轻地吐出一口气,开口说道:“当年,我从音乐会演出结束,正打电话跟你外公说晚上回去想吃什么,他身体不好,但每次我有演出,只要当天晚上要回家,他都会等我。” 客厅里还站着徐涧和沈南晏,宋白映没有让他们离开,也没有让江逾白和她去其他地方。 “如果演出结束的时间很晚的话,他会坐在观众席里,一边看我的演出,一边等我。那天的演出是临时被拉去救场,他原本想推掉晚上预约的医生来陪我,但我担心他的身体,再三跟他保证路上会注意安全,拦着他不让他跟去。” “我跟他说我已经长大了,哪有人二十好几了出门工作还要父亲跟着的,况且现在的社会已经没有那么乱了,不会出事的。” 宋白映说话的时候声音在微微颤抖:“最后他妥协了,那是他少有的几次没有跟着我去演出。可是就是那天,我演出完发现那条路上的路灯坏了很多,但还有几盏灯在幽幽的发着光,我打电话给爸爸,想通过和他闲聊来消除一点心中的害怕。” 不只是声音,她连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徐涧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江逾白沉默地看着,沉默地听着。 “就在那条路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身后的巷子里突然走出来一个浑身酒味的男人,我当时害怕极了,一边小声回答着电话里的声音,一边加快步伐,我想着,就快到了,过了前面那个拐角就能走到人多的地方了……” 说到这里,宋白映低下头,两侧的长发顺着肩颈滑落,遮住了她眼睫下滑落的莹亮痕迹。 “身后的男人突然跑了起来,我匆忙回头,察觉他的目标是我,我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叫,可是这条路上没有别人,我跑不过他,被他拉住衣角。” 宋白映的声音哽咽起来,“我拼命地挣扎,拼命地叫,手机在惊慌之中掉到地上,耳边只有男人嘴里的污言秽语,他把我拉到他刚才走出来的巷子里,里面空无一人,他疯狂地扒我衣服,浑身酒气地压住我……” “爸爸找到我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见了,我们报了警,第二天,爸爸就进了医院。” “还没等到亲眼看见那个人入狱,他就走了。” 说到最后,宋白映已经泣不成声。 江逾白脸上有片刻的茫然,他看着宋白映悲伤地埋头掩面,没再问什么,转身上了楼。 他小时候问过宋白映自己爸爸是谁,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只有他没有,可是每次提到这个话题宋白映总会生气,“爸爸”这样的字眼好像是她身上的逆鳞,碰不得也不能靠近。 因此,江逾白从未听人提起过自己的父亲。 从未。 江逾白不知道自己父亲的样子,不知道自己父亲的名字,甚至连自己父亲姓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姓,随的是外婆。 之所以这么笃定这个姓氏随的是外婆而不是他那个从未出现过的父亲,是因为很多年前他曾问过那时候尚且在世的外婆,自己的父亲姓江吗。 外婆对与他父亲相关的话题也很抗拒,当她听到江逾白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情绪激动地站了起来,眼神严厉地看着那时候尚才五岁江逾白大声否认,一再告诉江逾白我们家跟那个人没有半分关系,让江逾白以后不要再问任何有关他的事情。 外婆那天的反应很大,那是江逾白第一次听见外婆用那么大、那么激动的声音说话。 自那之后,江逾白再也没有在外婆面前提过那个人了。 直到今天,江逾白才重新接触那个陌生的词汇。 父亲,那个离他那么远,在他生命里那么陌生的人。 他躺在床上,出神地想,难怪宋白映这么多年来一点也不待见他,哪怕他次次考试都拿第一,哪怕他努力在她面前装出一个好孩子的模样来。 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宋白映都看不见,努力到后来他就累了,他想着反正也没人管自己,不如活得自在一点,想怎样就怎样,想干嘛就干嘛,于是他遇见不爽的人就上去揍一顿,看见喜欢的游戏就直接玩通宵。 他成了家长老师眼中的不良少年,如果不是成绩一直还不错的话,这个世界估计没人看得起他,毕竟他在泥潭里跑了那么久,已经沾得满身是泥了。 他以前总是记恨自己的母亲,觉得她和别人的母亲不一样。 现在他不再纠结自己父亲是谁了,也不再纠结为什么自己的母亲和别人的母亲不一样了,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一些他早已不曾在意的东西突然在很多年后乍然蹦了出来,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思绪混沌地想,其实这也没什么,反正他的父亲是谁对他又没有影响,这个真相反倒让他解开了心中的一些困惑——为什么宋白映对他的态度总是如此冷漠甚至厌恶。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远处昏暗的路灯和城市中璀璨亮着的霓虹灯潜了进来,给房间缀上了一点朦胧的光亮。 江逾白闭上眼睛,把唯一的光线也阻隔在外。 他生于黑暗长于黑暗,只有黑暗才是属于他的,只有在黑暗里,才没人看见他身上那些丑陋又肮脏的泥渍。 不知过了多久,就到他快要沉沉睡去之时,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起初的几声他没应,后来那阵声音没完没了似的,一直响,吵得他脑仁疼。 敲门的人毅力惊人,房门没锁也不直接开门,但又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好像只要他不说话,那人就一直敲,敲到他说话为止。 又过了很久,江逾白终于败下阵来:“什么事?” 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点哑。 敲门声在他出声后停了下来,沈南晏的声音响在门外:“你晚上没吃东西。” “我不饿。” “她们都走了,现在只有你和我。” 江逾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只是又回了一句:“我不饿。” “多少吃一点吧,今天中午你也没吃多少。”中午他急着赶去给两个二货开门,随便扒拉两口就走了。 经历了刚才的事,江逾白现在只觉浑身疲惫,毫无胃口。 门外的人没再说话,但江逾白知道他还站在那里。 “我不想吃,你走吧。”他沉沉地说道。 过了一会,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沈南晏走了。 江逾白重新闭上眼睛,重新回到了完全黑暗的环境。 他的脑袋很空,思绪也不再弯弯绕绕,他感到自己现在很平静,他现在所处的世界无风无浪,无波无澜,他躺在一片温暖的沼泽里慢慢下沉,周边的暖意缓缓向他蔓延,一点一点裹挟着他的身体。 这样很好,很舒服。 可是这样平静的状态没有持续多久,就在他感觉自己马上便要完全沉溺其中的时候,他察觉到房间门被人打开,随后房顶的灯也被人打开了。 骤然亮起的灯光刺得他眼皮闭得更紧,反射性地抬手用手臂挡在眼睛上遮住这突如其来的光线。 明明那丝光线只在他抬手前涌入了一刹那,但他却借着那丝光线看清了自己身边即将将他淹没的泥淖,那些混杂着恶臭、污浊、黏腻东西,只差毫厘便会漫过他的嘴唇,涌入他的鼻息,令他沉溺,令他窒息。 混沌之中他感觉有人拉了自己一把,他陡然睁开眼睛拿开手臂,胸口起伏着大幅度地喘起气来。 平复之后,沈南晏的面孔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侧过头,看见了沈南晏还抓在他右臂上没放开的手。 沈南晏眉头紧蹙:“你怎么了?” 江逾白动了动,把自己手臂抽了出来:“没事,做了个梦。” “噩梦?” “嗯。” 沈南晏直起身子,把书桌上的那碗粥端过来:“起来吃点东西吧。” 江逾白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你熬的?” “嗯。” 宋白映和徐涧在江逾白上楼后就离开了,离开前徐涧嘱咐沈南晏照顾好江逾白,没有要事的话千万不要再回碧原小区,那里被那人找到了,很不安全。 她还说她跟宋白映因为工作原因还得出差一趟,归期不定。 明明刚刚才发生一团乱麻的事情,她们却很快又好似无事发生一样,留下江逾白一个人在这里,既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任何开导。 在场的所有人,只有沈南晏看着江逾白离开的背影时,动了脚步想要追上去拉住他,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告诉他不要难过。 可是最后,他还是没有跟上去,只是在宋白映和徐涧离开后走进厨房熬了一锅白米粥。 沈南晏瞥了眼手里的粥,对江逾白说:“粥是甜的。” 江逾白听见这话后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撑着床坐起来,对上沈南晏的眼睛,他故意道:“我不喜欢吃甜的。” “人的喜好是会变的,”沈南晏说,“你可以从今天开始喜欢。” 冷风透过窗户涌进来,掀得窗帘前后翻飞,摇摇晃晃。须臾,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来势凶猛,夹杂着霹雳雷声。 沈南晏走过去把窗户关上,又拉好窗帘,将那些雨声雷声和风声统统隔绝在外。 做完这些后,他重新回道江逾白身边,他粥递给他:“吃了吧。” 江逾白这次没再拒绝,抬手接了过来。 勺子在碗里转了两圈,江逾白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粥的温度正好,不冷不烫,味道很甜,又不会甜得发腻。 吃了几口后,江逾白问:“沈南晏,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可笑的,因为这么点事就这幅样子。” 沈南晏如实答道:“没有。” 江逾白极轻地笑了一下:“行吧。” 他喝完了粥把碗放到一边,人往房间内的卫生间走去,边走边往后挥手:“你去睡觉吧不用盯着我了,我不会寻短见的,毕竟明天还要练琴呢。” “练琴?” 江逾白停下来看了他一眼:“音乐节。” 片刻后,沈南晏说:“好。” --------------------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两章大修过了,看过的宝贝请再看一遍,不然可能会接不上剧情(负罪跪地) 这几章实在是写得不顺,删删改改很多遍还是有诸多不足,请大家见谅。因为精力有限(作者本人太菜),更新时间改为缘更,尽量日更,不习惯这种更新频率的宝贝可以囤一囤再看,爱你们 换衣服 ================ 沈南晏家的琴房隔音很好, 关上门后门外什么也听不见。不过这段时间家里只有两个人,即便是不隔音也没什么影响。 两人进了琴房才想起这里只有一台钢琴,讨论过后, 他们决定调整一下演奏形式, 变成双人合奏。 虽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弹了,但是以前的功底摆在那,这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难题。 沈南晏搬了一张长凳放于钢琴前, 两人挨着坐在一起, 一边弹一边修改曲谱, 有时候意见不一, 两双手各自按着琴键,难免碰到一起。 每到这个时候,江逾白就会故意挤掉沈南晏的手, 挤完后瞥见他手臂上因为自己而被那个男人用花瓶砸出的伤口,又觉得自己太过霸道太没良心, 一边摸着鼻子一边含糊地让他把手放回来, 再一起讨论到底怎么弹比较好。 经过一番争执, 终于确定好四手联弹的谱子, 简单过了两遍后,他们都有点累了。 刚才弹琴时两个人的注意力都只在手和琴键上,现在停了下来, 沈南晏才发觉他们的身体竟然挨得这么近。 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江逾白:“你干嘛?” 我有这么遭人嫌弃? 沈南晏看着他莫名其妙摆出来的臭脸,说:“有点热。” 江逾白:…… 昨晚那场大雨下给狗了? 南城前几天还是有点闷热的天气,但随着昨晚降下的大雨, 迟来的秋风终于吹来。大雨过后南城便开始降温, 今天的天气不仅说不上热,甚至还有点凉, 路上的行人已经换上长袖,或者穿上外套。 江逾白看着旁边那个尚且穿着短T的人,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热。 正想出口损他两句,沈南晏站了起来,问他:“要喝水吗?” 刚才为了曲谱的事和他争论这么久,确实有点口渴。 “矿泉水,要冰的。” 沈南晏转身下了楼,过了一会,他接到一瓶常温的农夫山泉。 江逾白:? 沈南晏:“你有点感冒。” 江逾白:“我什么时候感冒了?”他怎么不知道。 “你昨晚说话的声音有点哑,”沈南晏说,“今早也是。” 江逾白:…… 窗外吹进一缕凉风,正好从江逾白额前略过,稍有些长的头发扫过眉间,有点痒。 行吧。 反正也不热。 拧开瓶盖灌了两大口水,余光瞥见沈南晏手里的东西,隐约看见瓶身上有一层细细密密的水珠。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常温矿泉水和冰箱里的水放在两个位置,隔得还挺远。 看来他确实挺热的。 半瓶水下去,喉咙的干涩缓解了很多,江逾白放下水瓶,随意地问道:“沈南晏,你为什么学钢琴?” 沈南晏也把水瓶放下,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我奶奶是钢琴教师,我小时候跟着她长大,那时候她会教我一些简单的曲子,后来发现我挺喜欢弹钢琴的,就系统的给我授课,久而久之,就一直学了下来。” “你喜欢钢琴吗?” “喜欢。”沈南晏问,“你呢。” “不喜欢。” 静默了一会,沈南晏才说:“为什么?” 江逾白后背随意地靠在琴键上,带出一串混乱清脆的音符。 “本来最初学钢琴就是被她逼的,小时候弹得还行,她对我也还行,后来我发现她愿意认真对待的根本不是我,而是一个能够在她的领域上给她带来骄傲感的人,满足这项条件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 “后来,我开始抗拒弹琴,她也渐渐开始厌恶我。” 江逾白说得轻松,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后来她就不管我了,这样正好,彼此都乐得清闲。” 其实他也不是讨厌钢琴,而是讨厌那种受人控制的感觉,他不想成为别人的提线木偶,也不想成为别人的附属品。 他想要活成自己的样子,而不是别人希望他成为的样子。 他不是任何人,他就是他自己。 听完后沈南晏没有再问,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说:“接着练?” 江逾白转过身去,懒洋洋地也嗯了一声。 七天的假期很快过去,转眼就到了返校的日子。 这期间路右旗和陈盛联系过江逾白问他那天发生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江逾白含糊着糊弄过去了,这俩虽然缺心眼,但也很自觉地闭了嘴没有再提。 返校不久就是音乐节,各个班级的学风都有些浮躁,整日无心学习,只想着排练。 一班也是如此,每次路过教室里的过道都能听见有同学在小声哼唱《亲爱的旅人啊》这首歌,哼到最后全凭本能,并且有点发腻。 江逾白和沈南晏没参与合唱,他们在学校里不怎么练琴,也不跟着大队伍一起唱歌,只在最后几次彩排的时候,弹着钢琴跟班里的同学合了几遍。 起初大家不知道他们把弹奏形式改成了四手联弹,愣愣地看着他们坐在一架钢琴之前,又愣愣地看着他们伸出双手,将《亲爱的旅人啊》这首歌的旋律演绎得淋漓尽致。 一曲闭,琴房里听取“卧槽”声一片。 “卧槽,牛逼!” “卧槽,绝了!” “卧槽,厉害!” 江南风被他们气得头疼,一个劲说道:“这是学校,注意用词,还有没有点学生的样子!” 同学们笑着改了用词:“哇,牛啊。” “哇,绝了。” “哇,厉害。” 这般听取“哇”声一片的琴房终于让江南风满意了,满面春风地点头:“对,就是要这样,文明用语,如果能够夸得有水平一点就更好了。” 整天埋头苦算的一班学子们作为标准理科生,当然是没有什么文艺的夸人天赋的。 音乐节前的彩排工作就这样在同学们吵吵闹闹、嘻嘻哈哈的声音中度过了,眼见时间将近,一班的每个同学都收到了他们为这次晚会购买的衣服,很简单的黑白配,男生是白T黑裤,女生是白T黑裙。 拿到衣服后,大家各自看了下尺寸,江南风说晚上回去后同学们先试试,有不合身的明天带来换,但有几个心急的刚拿到衣服就迫不及待试了起来,甚至有人直接在教室就开始随意往身上套。 路右旗也想试,但他没有这么随便,打算去厕所的隔间里换,走之前他特意到教室后排逛了一圈,叫上陈盛,还非要拉着江逾白和沈南晏一起去。 江逾白不想加入他这种完全是浪费时间的行动,简单看了眼衣领上的码数就把衣服塞回去了,多一眼都懒得再看。 “去嘛,现在换了立马就能看见效果,哪用得着回家再换那么麻烦。” “不去,别烦我。” “晏哥呢?” 沈南晏专心写着试卷,抽空回他:“不去。” 路右旗还不死心,继续缠着江逾白。 “是不是兄弟,是兄弟就一起换,万一这玩意穿出来奇丑无比,得有个人陪我。” 江逾白抬眼:“陈盛不是人?” 陈盛:? 路过的许林林看见这一幕,对路右旗灿烂一笑:“别到时候穿出来只有你一个人丑。” 江逾白最后终于被路右旗的不要脸和纠缠不休打败了,忍无可忍地站起来扯过衣服:“走。” 临走之前,还用力拽了沈南晏一下。 沈南晏对他投去不解的一眼。 江逾白凶神恶煞地说:“走。” 在大家都以为沈南晏会无视掉这个字,把头扭回去继续做题的时候,他站了起来,拎起衣服:“嗯。” 厕所里已经人满为患,不仅一班的同学在试衣服,其他班也在试。 在门口等了一会,等到江逾白耐心耗尽,打算转身回教室时,他们等着的两个隔间门突然同时开了。 “进进进陈盛,现在人多,咱俩挤一挤,快点换好不要耽误后面的人 。” 陈盛:“谁要跟你——” 挤字还没说完,就被路右旗这个傻逼推进隔间了。 路右旗紧随其后迈了一条腿进去,准备迈另一条腿的时候看见旁边两个人站着没动,当即催促道:“白哥晏哥,你俩也挤一挤,后面还好多人排队等着呢。” 咔哒,门应声关上。 里面传来陈盛不满的声音:“路右旗你怎么这么占位置,滚过去一点!” 路右旗:“我这叫健壮,健壮懂不懂,就你这身板还体育委员呢,对得起体育委员这个称呼吗。” 外面,江逾白拉开门,对沈南晏道:“进去吧。” 沈南晏拿着衣服进去,没过多久,江逾白也走了进去。 门内的空间对他们两个一米八以上的男生来说有点小,但勉强能伸开手脚。周围的隔板比较高,天花板上的灯光照不太进来,他们中间只有一缕略显昏暗的光。 江逾白还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他站在角落,双手掀起校服下摆,自下而上往上扬起,露出坚实好看的肌肉,很快,一层白色T恤笼罩下来,将那个沈南晏只隐隐约约看见一眼的身体掩入其中。 瞅见沈南晏还没动,江逾白问:“你怎么不换?” 沈南晏声音有点不易察觉的暗哑:“你先换。” “进都进来了还分什么先后,后面还有人等着呢,别浪费时间。” “嗯。”沈南晏听话地动了起来。 他把上衣脱掉,江逾白目光正好扫过,看见一道凸出的痕迹,怔了一下,小声问:“你没用祛疤药吗?” 沈南晏套衣服的动作一顿:“什么?” “你身上的疤,没用祛疤药吗?” 沈南晏顺着江逾白的目光看去。 那是他们第二次见面,江逾白在巷子里和人跟人打架,对方失信带了刀,被路过的沈南晏撞见,赶来帮江逾白,自己却挨了一刀。 沈南晏把衣服套上,说:“不用。” 江逾白没接话,不知道在想什么,默不作声地开始换裤子。 察觉到江逾白在干什么,沈南晏稍微侧了侧身,视线也看向别处。 江逾白乐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下,他笑道:“都是男的,沈南晏,你害羞什么啊?” 沈南晏的声音有些淡:“没害羞。” “那你躲什么?” “没躲。” 这脸都快怼隔板上了,还说没躲? “那你把脸转回来。” 沈南晏:…… 这是什么奇葩的要求。 “说了没害羞,”说完又补一句,“这边光线好点。” 没有光换不了裤子吗? 江逾白在一旁毫不掩饰地笑,笑得外面的人拍门问他们怎么了。 他回了一句没什么,快速换好裤子,余光看见沈南晏还没开始换,心里想着这人怎么这么别扭。 于是他脚下动了几步,面朝隔板:“行,我不看,你快换。” 一行四人换好衣服走回教室,白色T恤衬得他们身形颀长,肩颈平直的线条顺着后背一路向下,黑色长裤从T恤下摆渐渐显露出来,修长好看的腿型一览无余。 尤其是江逾白和沈南晏,这两人站在一块,简直是所有颜控的福星。 班里霎时又是听取“哇”声一片。 在厕所到教室的路上,路右旗已经意识到叫上这俩跟他一起去换衣服不仅不会让他们陪自己一块丑,反倒会把自己本来还有那么一点的帅气形象碾压得黯淡无光。 连李意见了他们,都赞不绝口道:“卧槽,你们这也太他妈帅了吧!” 江南风拿着课本从后门进来,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记:“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注意文明用语!” 说完后又看向面前站着的四个人:“不错,好看,江逾白!”她叫了一声,“昨晚没睡觉吗,站直,眼睛睁大点,拿出你这个年龄该有的精神气来。” 江逾白这幅永远睡不醒的样子跟他昨晚睡没睡觉没多大关系,众所周知他上辈子是困死的,这辈子随时随地都是一脸倦态,无时无刻不想着睡觉,尤其是在学校,尤其是在教室。 这种状态以前江南风见一次说一次,江逾白耳朵已经快听出茧子,已经不太在意了。他没精打采地站直了一点,又懒洋洋的把眼睛睁大了一点。 江南风点点头,拎着课本往讲台去了。 “马上上课了,大家回到座位坐好,说了多少次了上课前两分钟是用来给下节课做准备工作的,不要再在过道上左右乱串,”江南风一边摊开课本一边说,“你们自己看看,有几个人把这节课要用的语文课本拿出来了?” 她仰起头,目光远眺:“江逾白,你的语文书拿出来了吗?” 江逾白一边低头在桌洞里胡乱翻找一边面不改色地说:“拿出来了。” 江南风:…… “坐了一个月的同桌了,你就不能跟人家沈南晏多学学,看看人家,提前把书拿出来,现在已经开始对照课文下面的注释做笔记了。” 江逾白瞥了沈南晏桌上一眼,只见一本物理习题册安详地躺在上面,他同桌手里正慢条斯理地写下一串电场强度与电势差的关系式。 顶着江南风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江逾白抽出课本,放在桌上,慢悠悠地翻开,然后说了一声:“哦。” -------------------- 作者有话要说: 沈南晏,你害羞什么? 音乐节 ================ 几天后, 音乐节如期而至。 一班全体同学都换上了事先准备好的服装,现在一眼看去,整齐又漂亮, 像是沉闷惯了的天空中盛开的一片白云。 音乐节的活动时间定在下午六点, 同学们吃完晚饭后还有时间化妆或是做一些别的准备。 五点多的时候,班上所有女同学被叫到后台上妆,男同学则随意, 想要让自己形象好一点的就去, 认为自己天生丽质或者对形象要求没那么高的同学就自由安排时间。 江逾白和沈南晏当然是认为自己不需要化妆的那一批人, 倒不是因为觉得自己长得多好看, 只是单纯的懒和不想化妆。 为了避免开场时找不到人,或者有什么突发情况需要紧急通知,江南风让同学们就在晚会大厅等着, 除了上厕所哪也不能去。 此时,晚会大厅里, 不太明亮的灯光下坐着一群无所事事的男生。 江逾白和沈南晏也在其中, 他们向后靠在椅背上, 长腿微微弯曲。 “那个药有效果吗?”江逾白问。 沈南晏:“什么?” “祛疤药。”江逾白提醒了一句。 那天换衣服发现那个伤疤后, 他始终放心不下,虽然沈南晏一再说没事,但江逾白还是给了他一堆祛疤药, 什么贵买什么,让他自己挑着用。 沈南晏别无他法,只能接了过来, 但明确表示拒绝江逾白检查用药成果的要求。 “有效果。”沈南晏说。 其实短短几天内什么也看不出来, 但是为了避免江逾白再在这件事上表现出其他的关心,沈南晏只能随口胡诌。 “什么有效果?”陈盛打完一局游戏, 扭过头加入他们的对话。 “没什么,”江逾白说,“你怎么在这儿,没去化妆?” 陈盛:…… “从你坐在这儿起我就坐在这里了,”陈盛道,“还有,我这张脸是需要化妆的吗,哥们我天生丽质,也就路右旗那丑逼才去和女生抢位置。” 许林林来让大家去后台做准备,正好听见这句,当即一脚踹了上去:“陈盛你什么意思,说咱班女生丑?” 陈盛捂着腿挑了起来:“不不不……不是,班长您听我解释,我的意思是路右旗丑,咱班女生全都长得比天仙还美,怎么能和丑字搭上边呢……完了解释不清楚了,哎呦,”腿上又挨了一脚,“班长您别生气,我真不是那意思。” 旁边的男生们笑得前仰后合。 “班长别踹了,陈盛都被你逼得在你面前说这么多话了。” “就是,陈盛平时见了女生就说不出话,你这脚得踹得有多重啊哈哈哈……” “李意你什么意思,说咱班长不是女生吗?” 李意吃痛地叫了一声,赶紧站起来跑一边去了:“班长别别别,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大驾光临是来干什么的,别耽误您正事了。” 许林林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全部去后台做准备,大家再把词记一记,别到时候忘词了,旋律到现在还记不清的也趁这点时间再多听听,还有,你们看看自己周围有谁没在,知道在哪的赶紧去叫一叫。” 许林林化了精致的妆容,刚才大伙没顾得上夸,这会走在路上没事干,一大群男生围着她夸,从观众席夸到舞台后面,许林林心里暗自高兴,走到后台了却只翻了个白眼丢给他们一句:“赶紧再记记歌词,一会上台要是忘词了南姐可跟你们没完。” “南姐隔得那么远哪能知道我们忘没忘词。” 说曹操曹操到,南姐领着上完妆的女生和几个男生走了过来。 高中女生虽然也有偷偷擦口红化个淡妆的,但是在一班的女生里却很少,这群姑娘们每天不想着怎么变美,只想着怎么在数理化上碾压男生。 这会见了人,男生们眼前一亮,开始嘻嘻哈哈的各种夸,夸得好几个人都不太好意思了。 江南风今天忙得焦头烂额,这会儿事情还没结束,看着男生们这幅咱班姑娘就是最美的样子,心情不由也放松了些,笑着对同学们道:“我们的节目在第一个,所以上台比较早,大家赶紧准备一下,过不了多久就要上台了。” “第一个?我还以为高一先上呢,怎么办有点紧张。” “小场面不慌,对了,”男生偏头看向江逾白那边,“白哥,你和晏哥弹的钢琴要不要我们帮忙抗上台啊。” 江逾白:“不用,有工作人员。” 路右旗顶着一嘴口红往江逾白旁边挤,江逾白一脸嫌弃地离他远了几步,旁边站着的其他几个人也跟着动了几步。 路右旗:“你们这是干什么,难道哥们不帅吗?” 空气中一时静默无声。 他视线移动,在每个人身上过了一遍,大家都一言难尽地别过了脸。 最后,他看着陈盛:“没眼光。” 陈盛:…… 几个人闹了一会,晚会已经开始,台上的主持人正在报幕。 “下面,请欣赏高二一班带来的合唱《亲爱的旅人啊》。” 同学们排好队伍上台,南姐在旁边一再强调:“微笑,声音要放出来,不要紧张。” 待大家全部站好,她举起右手,对他们说了一句:“加油。” 江逾白和沈南晏并肩坐在白色钢琴前,灯光亮起,台下一片尖叫。 前奏缓缓响起,穿着白色衣服一身清朗的同学们左右轻轻摇晃,随着旋律慢慢张口。 “就此告别吧,水上的列车就快到站,开往未来的路上,没有人会再回返。” “说声再见吧,就算留恋也不要回头看,在那大海的彼端,一定有空濛的彼岸。” “做最温柔的梦,盛满世间行色匆匆,在渺茫的时空,在千百万人之中,听一听心声……” 钢琴之上洒落暖调的黄色灯光,少年修长好看的手指在琴键上默契穿行,琴键随着音符上下起伏,一下一下落到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歌曲进入到高潮部分,同学们伸出手左右晃动。 “亲爱的旅人,没有一条路无风无浪,会有孤独,会有悲伤,也会有无尽的希望。” “亲爱的旅人,这一程会短暂却又漫长,而一切终将汇聚成最充盈的景象。” “Lalalalalalalalalala……” “Lulululululululululu……” 一束灯光打到江逾白的眉毛上,眼睛上,随后掠过鼻梁,最后从唇角擦过。 他的嘴唇轻轻向里,抿成一条细直的线条。 沈南晏眼尾的余光从他鼻尖之下一掠而过,而后喉咙几不可见地滚动了一下。 四分钟的表演漫长而又转瞬即逝,在“永远轻盈永远滚烫 ,不愿下沉不肯下降”的歌声中,渐渐接近尾声。 结束后,江逾白和沈南晏站起来面向观众,和舞台上所有同学一起,弯腰鞠躬谢幕。 台下雷霆般的掌声之中,再次爆发出一片尖叫。 “卧槽,陈盛,我刚才是不是很帅,你看台下姑娘们放光的眼睛,一定是为我着迷。” 陈盛:“收起你的自恋,人家那是为你着迷?” 许林林急着去维持班上秩序,跑过路右旗身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了句略微有点打击人的大实话:“人家那是为白哥和晏哥着迷。” 路右旗反驳的话堵在口中,还一字未吐,许林林已经一溜烟不见人影了。 他只好扭头看江逾白和沈南晏,只见他俩一人拿着一瓶水,同步率极高地拧开瓶盖、仰头喝水、喉咙滚动、咽下。 路右旗寻思着,这俩人也没唱歌啊,就这么口干? 前面江南风扯着嗓子在喊,让同学们去观众席一班的座位上坐好。 路右旗站了一下午确实有点累,于是强迫陈盛和他小跑着往观众席去了。 陈盛边跑边说:“你这哪是累啊,是想抢个好位置方便开黑吧。” 路右旗:“就是累了才要开几把黑放松放松脑子嘛。” 江逾白无语地收回目光,打算叫着沈南晏一起去观众席。 一偏头,发现他手里刚开的矿泉水已经见底了。 江逾白:? 真有这么渴? 他没说什么,只是道:“行了走吧,待会可能没位置。” 沈南晏:“不是每人一个座位吗?” “不是,你没发现过道里放了一些塑料凳吗,那就是给没座位的同学坐的。” “哦。没注意。”沈南晏说,“走吧。” 脚下刚迈一步,突然有个女生从旁边过来,红着脸挡在江逾白的前面。 “江同学,”她半仰着头,水灵的眼睛看着江逾白,“我是高二二班的田佳,从高一起就注意到你了,高一下分班考试只差一分就能进一班……” 江逾白怔愣两秒,没能出口打断,田佳又继续道:“虽然我没能进一班和你一起学习,但是每次看见你的考试排名都能激励到我,因此我也一直有在认真学习,希望能够缩小和你的差距。” 江逾白还是懵的,这是要干嘛? 找个一起学习的同伴吗? 可是他一般不学习啊。 女生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倏然伸了出来。 她手里拿着一个淡粉色的信封——至少和她的脸比起来确实算淡粉,一股脑塞到江逾白的手里,留下一句“希望你能看到我的心意”,然后低下头转身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歌词引用部分来自歌曲《亲爱的旅人啊》,原唱:周深,词作:沃特艾文儿 掉马 ============== 江逾白手里捏着信, 只觉指尖滚烫。 他们站的地方灯光很暗,但沈南晏还是看见他发红的耳尖了。 “走吧。” 听见沈南晏略有些暗哑的声线,江逾白才回过神来, 手里的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脑袋正飞速思考,江南风却突然去而复返,眼看着就要往这边看来, 他匆忙将信塞进了裤子口袋里。 “沈南晏, 江逾白, 你们不去看节目吗?” “没, 正打算——” “正好,我有份资料落后台了,你们帮我一起找找, 蓝色文件夹夹着的,上面有我的名字。” 沈南晏嗯了一声, 跟着江南风的脚步往回走了。 江逾白愣了一会, 也赶紧跟上。 文件并不难找, 沈南晏很快就从摆了插花的化妆台上找到, 江南风道着谢接过,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这里的光线比刚才那个地方好很多,起码能够看清彼此的脸, 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得很清楚。 江逾白耳尖的红已经淡去很多,但仍有些发热。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沈南晏的目光若有若无地从他耳朵上扫过去很多次。 后台的地方不算太大, 只能容纳接下来即将上台的两个班级在这里做准备, 这会刚好有一个节目结束表演,门口进进出出, 水泄不通。 他们站在这里无疑是占着位置不做事,还经常挡人家的路。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江逾白感觉这里面的空气太闷了,闷得他呼吸都有点困难,只想快点出去透口气。 于是隔着几个人,他叫了一声:“沈南晏,我们先出去吧,这里太挤了。” “好。” 逆着人群往前走是一件有些困难的事,而且现在进来的好像是艺体班,女同学化着精致的妆容,江逾白很害怕衣服不小心蹭人家脸上,把人家妆给蹭花了。 至于男同学,大概这个班里学体育的男生比较多,个个人高马大,走路也粗犷,江逾白在身高上虽然比他们大部分人都高一些,但让他从人堆之中挤出去还是有点困难。 这时候,旁边覆过来一个高挑的影子将他罩住,随后,一股温热的力道靠近,江逾白的手腕被人握住,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这样跟着这个力道一路闷头往前,走出了拥挤的人群。 新鲜空气重新涌入鼻腔,他扭头去看旁边的人。 察觉到江逾白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沈南晏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江逾白也皱了皱眉,看着他白色袖子上的颜色:“你好像把人家女生的妆给蹭掉了。” 沈南晏低头,果然看见右臂上沾了一些刚才还没有的颜色。 沈南晏:…… 江逾白笑了会,想抬手帮他拍掉一些,手臂动了动才想起自己的手腕还在他手里。 于是他幅度很小地挣扎了两下。 没多久,手腕被松开,上面淡淡地红了一圈,应该是刚才挤出来时沈南晏用了点力的缘故。 他没在意,换了另一只手上去拍。 还没碰上袖子,沈南晏就后退了一步:“你干嘛?” 江逾白莫名其妙:“给你拍一下袖子上的东西啊。” 沈南晏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重新靠近江逾白:“拍吧。” 江逾白也重新抬手,拍了几下,他才后知后觉地思考为什么我要给他拍,他自己没手吗? “算了,”沈南晏往旁边移了下,“拍不掉,我去厕所洗洗。” “哦。”江逾白说。 沈南晏往厕所去了,江逾白跟着,但没进去,站在厕所外面等他。 不一会,沈南晏湿着一条胳膊出来。 江逾白:“脏那么点地方用得着沾这么多水吗?” “洗不干净不舒服。” 江逾白切了一声:“人家姑娘妆花了才不舒服呢。” 沈南晏停住往外走的脚步:“你很在意女同学的妆花不花?” 江逾白原本是和他并肩走的,这会儿沈南晏突然停下,他和沈南晏拉开了好几步的距离。 转身,江逾白道:“沈南晏你别瞎说,我的一身清白都要给你毁了。” 沈南晏视线向下,看向他裤兜:“哦,清白。” 江逾白顺着他的视线看,猝不及防看见裤兜里因为走动而露出的一点粉红色小角。 他赶紧双手给信塞回去,仰起头,语气中颇有些急于辩白的意思:“这是那个同学非要塞给我的,又不是我上赶着要的!” 沈南晏:“哦。” 人家非要塞给你的你就这么宝贝。 他没再说什么,快步往前走了。 感受到身边掠过的人影,江逾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跟上去。 沈南晏今天怎么了,一直到表演完从舞台下来不都还好好的吗? 难道是因为我收到情书了而他没收到? 路过垃圾桶的时候,江逾白顺手把那个粉红色信封扔了进去。 不至于吧,沈南晏这样的人还愁没姑娘喜欢? 他要实在想收到情书,垃圾桶里那封让给他也不是不行啊。 我又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沈南晏走得异常的快,江逾白腿这么长的人都废了好大劲才追上。 到观众席的时候,江逾白发现已经没座位了。 路右旗正在游戏里玩命厮杀,陈盛抬头跟他说:“对不住啊白哥,本来是给你们占了座位的,但是你们一直不来,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也不接,我们不确定你们要不要来,就把位置给别人坐了。” 江逾白对此倒是无所谓,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果然好几个未接电话和未读短信。 正准备退出微信的时候,他看见一个小红点,疑惑地点开,然后咦了一声。 陈盛听见声音,把头凑上去看。 是一条好友申请。 【江同学你好,我是高二二班的田佳。】 陈盛笑了笑:“联系方式是我给的,这姑娘刚才来缠着我和路右旗要你微信,缠了好久,那么多人看着呢,哥们为了你的名声,替你给了。” 江逾白:…… 陈盛:“这人谁啊,你的万千追求者之一?” “别瞎说,”江逾白点击拒绝,“以后我的微信号不要到处乱给了。” 右边路右旗声音传来:“白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可没到处乱给,是人家姑娘非追着要。” 江逾白:…… 那姑娘刚才害羞得满脸通红,没想到背地里这么猛。 正想着,手机震动一下,又是一条好友申请的消息弹进来。 【江同学,我是真的喜欢你】 江逾白想也不想,点击拒绝。 没过多久,第三条。 【江同学,我们可以先彼此了解一下】 拒绝。 第四条。 【江同学,我真的不会影响你学习的】 江逾白很想告诉他我真的不太学习的。 但他只是动了动手指,再次点击拒绝。 不一会,第五条来了。 【江同学,请你同意一下吧】 就在他脾气要被耗没的时候,陈盛忽然开口:“我看这姑娘挺有毅力的,刚才来缠着我们要你微信的时候足足缠了十几分钟,怎么赶都赶不走,不然你就从了吧,反正也单了这么多年了,偶尔感受一下粉色恋爱换换生活方式嘛。” 江逾白照着他的脑袋拍了一掌,那声音让沉迷游戏的路右旗都忍不住把头抬起来左右张望:“怎么了怎么了,地震了吗!” 于是江逾白照着他的脑袋也来了一掌:“地个鬼的震,我看是你脑袋地震了。” 陈盛笑了两声,又开始给他出馊主意:“拿不到你微信这姑娘是不会罢休的,你不是有个小号吗,就之前你打赌输了,履行赌约找人聊天,主动要给对方做男朋友那次。” 说完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哦,对了,你还说女朋友也行。” 江逾白回忆了一下,确有其事。 他问:“嗯,是又怎么样?” 他俩都没注意到,在听见这个对话后,一直站旁边装作透明人的沈南晏终于动了下,上半身也前倾了一点。 陈盛:“你可以用那个号加她啊,反正那个号你也不用,放里面冷她几天她就不找你了,而且,那个号确实是你的,哥们给姑娘也不算是失信。” 江逾白想了想:“行吧。” 顿了片刻,他又问:“那你怎么把小号给她?” 陈盛晃了晃手机:“已经发给他了,哥们快不?” 江逾白:“你还加了她微信?” 陈盛一声“是啊,姑娘非逼着我加的”还没说完,就被路右旗踹了一脚:“陈盛你傻啊,男人不能说快。” 路右旗有样学样地也跟着晃了晃手机:“已经录音了。” 陈盛顿时颈脖通红,和路右旗决斗去了。 江逾白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觉得无聊。 手机嗡的一声,那个女生的好友申请又来了。 【江同学,我是高二二班的田佳。】 江逾白点击同意,然后设置消息免打扰,正准备换号退出的时候,他感到身上压着一道很重的影子,一偏头,沈南晏正盯着他的头像看,眼珠微微一动,又看向他的昵称,嘴唇微动念了出来:“欲雨。” 江逾白瞬间石化。 这才想起之前自己用这个账号随便加了个人聊天,聊的内容是什么“你的男友已送到”“我也可以做你女朋友的”之类的。 而那个人,就是沈南晏。 他飞快切换账号,试图蒙混过去,耳边却响起很近的一道声音,吐出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廓上,温温热热的。 他听见沈南晏略显低沉的声音说:“我看见了。” 握手 ============== 江逾白浑身僵住, 只有拇指机械地用力,沿着手机侧边把屏幕摁息了。 他尴尬地笑了笑,不自然地转身, 想要离开这里:“我那个, 我想起来教室里还有点事,我先回去一趟。” 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和刚才在人群中一样。 江逾白心想完了, 看来是走不掉了。 没想到沈南晏说:“我跟你一起去。” 礼堂外面的同学很少, 大都是成双成对的小情侣偷摸出来约会。 江逾白和沈南晏并肩走在昏黄的路灯下, 左右看了看周围, 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和沈南晏不合群,甚至还有点煞风景。 不过他现在也没什么心思关心到底有多煞风景了。 今天的晚风很舒爽,吹得他头发轻轻扬起, 有时候甚至会有一两缕划过眼睛。 走了一段路,沈南晏却一句话都没说。 他想着要不要开口解释一下, 那些都是路右旗和陈盛那两个傻子逼他干的, 和他关系其实不大, 如果沈南晏要找人抒发不满的话, 可以找那两个。 不过转念一想,那天沈南晏不是和他聊得挺开心的吗,甚至主动提出想要女朋友呢。 等等, 主动提出想要女朋友? 沈南晏很想谈恋爱? 这样一来的话,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可以理解了! 下午我收到了告白信,而他没有。 他没有, 就说明他不能谈恋爱。 但是他又很想谈恋爱。 他不能把气撒在那个递告白信的姑娘身上, 更不能把气撒在那些没有给任何人递告白信的姑娘身上,所以他能把气撒在哪呢? 只能是收到告白信的人。 今天收到告白信的人有多少沈南晏不清楚, 但是有一个人他倒是非常清楚,并且亲眼全程见证。 那个人就是我。 想到这里,江逾白都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 沈南晏平时看起来斯斯文文,除了学习还是学习的样子,没想到脑袋里整天想的是这些。 就这么想早恋? 又走了一段路,这里距离教学楼近,人明显少了很多。毕竟谁约会会到教室约啊。 走了这么久,江逾白在心里默默盘算怎么开导沈南晏,让他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高中生嘛,还是要以学习为主。 而且,要是实在想谈,就他那条件,还愁没有人愿意跟他谈吗。 教学楼入口,江逾白先一步踏上楼梯,然后转身对沈南晏道:“沈南晏,你看,你现在还是一个高中生,是祖国的花朵,是初升的太阳,是家庭的希望,我觉得你还是比较适合学习,不适合去搞那些情情爱爱的。” 沈南晏抬头看他,不解地蹙眉道:“什么?” 那为什么还要特意用个小号加他,还主动说要做他男朋友,女朋友也行。 不过根据当时的聊天记录推测,江逾白应该不知道账号的主人是男是女,更不会知道账号的主人是谁。 “那个,今天发上的事情纯属意外,你别在意,如果你想要的话,我那封也可以给你的。” 沈南晏眉头蹙得更紧了:“这也能随便给?” 江逾白:“有什么不能,你要实在想要的话,我去捡给你。” 沈南晏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用词:“捡?” “就在礼堂外的垃圾桶里,不远,这会儿保洁阿姨没处理到那儿,应该还在,”江逾白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但他努力装作镇定的样子,“你真的那么想要吗?” 沈南晏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不过他也不打算弄明白了。他把话茬接过来,换了个话题:“什么时候知道的?” 江逾白愣了愣。没想到沈南晏会这么简单就承认了:“就……刚刚。” 沈南晏:“刚刚?”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刚刚没有把手机拿出来,也没有打开自己的微信,更没有让江逾白看见自己的微信昵称和头像。 他是怎么知道他小号的骚扰对象就是自己的? 沈南晏掏出手机,想在微信里看看自己是否有暴露什么以前没察觉的个人信息,顺便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把江逾白的小号删了拉进黑名单。 看了一会,他才想起自己在班群里,而且还是扫江逾白出示的二维码进的群。 如果他记忆没有出错的话,他记得他扫码进群的时候,江逾白的反应有点奇怪。 原来是这样。 “我知道了,班级聚餐,我加入班级群那天是不是。” 这回轮到江逾白懵了:“什么?” 沈南晏难得耐心地又说了一遍:“那天篮球赛后班级聚餐,我扫你出示的二维码进群,那时候你就发现你小号整蛊的人是我了,对吗?” 江逾白是背对着沈南晏倒着上楼的,刚才两个拐角他都顺利通过了,现在脑子里一直在想沈南晏这句话,没顾得上脚下。 “小心。”他听见沈南晏叫了一声。 下一秒,他感觉到脚脖子磕到什么东西,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 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要完了,今天不是腰断就是脑袋直接爆浆。 他闭紧了眼睛,黑暗里,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却迟迟未到,取而代之的,是腰上环住的温热手臂。 再然后,他感觉自己被翻了个身,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疼痛还是没有来临。 缓缓睁开眼睛,视线却像是被人蒙住一样,仍是一片黑暗。 直到他脑袋靠着的地方轻微震动几下,他听见一个声音响在耳边,声线有些沙哑:“没事吧?” 他摔在了沈南晏的身上,脑袋正靠着他的胸膛。 他甚至能听见沈南晏心跳的声音。 正常人的心跳真的有这么快吗? 脑中嗡的一声,他瞬间清醒,赶紧用力想爬起来,却听见很轻的一声“嘶——”。 他停住动作,低下头问:“你没事吧,弄疼你了?” “没事,你先起来。” “噢噢噢。”江逾白这次换了个借力的地方,把手掌撑在地上,先从沈南晏身上移下去后再起的身。 起来后,他朝沈南晏递出手:“怎么样,还起得来吗,有没有哪里磕着。” “没事,能起来。”沈南晏目光在江逾白的手上停滞了一会,然后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心。 江逾白的手心有点凉,可能是刚才的风吹的。 握住的刹那,江逾白反手回握过来,用力将他抓紧,以便拉扯的动作。 躺着的人站起来后,他松开手,紧张地问沈南晏有没有哪里伤到。 沈南晏却听不太清他在说什么,他现在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手上那一块小小的地方,江逾白的手已经松开了,但是他好似还能感觉到江逾白在上面留下的温度。 很凉,像是春日里山间趟过的清涧,只是稍稍一碰,就能让他整个手臂都酥酥麻麻的。 过了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句“没事”。 江逾白不放心,非要带着他上医院检查。 看他这个紧张的样子,沈南晏笑了下:“真的没事。” “你还笑,这有什么好笑的,”江逾白说,“看见我要摔了你随便拽我一把就行,干嘛挡在我的下面,我的肉是肉,你的肉就不是肉了?” 沈南晏:“你刚才那个位置摔下去就不是疼一会的事情了。” 看见江逾白好像真的有点生气,他又添了一句:“放心,我确定不会有事才那么干的,不然谁愿意为你挡,让你自生自灭好了,反正这里有监控,最后也赖不到我头上。” 江逾白果然被他带偏了:“沈南晏,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沈南晏:“我要没良心的话,就不会拽你了。” 江逾白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再次确认了一遍沈南晏是不是真的没事。 沈南晏懒得跟他在这个事情上反复解释,于是干脆把话题绕回了最初的事件上:“‘欲雨’那个小号,当初是你在用吗?” 江逾白:“当初,什么当初?” 沈南晏提醒他:“给陌生人发‘你的男友已送到’的时候。” 江逾白不自然地咳嗽几声:“那是个误会。” 沈南晏:“嗯?” 趁江逾白还未开口之前,沈南晏说:“号不是你的?” 江逾白:“是。” “当时不是你在跟对面聊天?” 江逾白:“……是。” “那还有什么误会。” 问完后沈南晏没再问别的,只是安静地往前走,做出一副我在听的样子。 江逾白:“当初我和陈盛打赌,输了,赌约上写的是输了的一方要找个陌生人添加微信聊天,反正最后就阴差阳错找到你了。” 沈南晏:“嗯。所以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吗?” “什么?” “对方是任何一个人,你都能对他说出那些话?” 江逾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些,但还是如实说:“倒也不是,起码身边的人说不出口,所以我们这不是找的陌生人吗。” 沈南晏:“哦。” 江逾白:“那你当时不也和我聊得挺开心吗,还说什么‘不想要男朋友,想要女朋友’,说实话,和你认识也有段时间了,看不出来你还会说这些话,藏得挺深啊。” 沈南晏顿了下,没说话。 于是江逾白继续说:“不过后来你怎么把我删了呢,不是聊得挺好的吗?” 沈南晏回忆了一下当时最后几十条聊天记录,全是“照片”“陪聊”这类复读机言论。 原来江逾白管这叫“聊得挺好”? 看出来江逾白竟然真的有点困惑,沈南晏解释道:“那时候我不在,前面几条都是陈易和你聊的,只有最后删除那一步是我做的。” 江逾白:…… 沈南晏继续道:“没想到你还挺信守承诺,赌约让你干你真干。” 江逾白:“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沈南晏:“那你说愿意给‘生烟’做男朋友或者女朋友这回事呢,也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生烟’是沈南晏的昵称,也就是和江逾白聊这些话题的微信账号。 运动会 ================ 江逾白怔愣两秒, 眼睛瞪大看着沈南晏,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开个玩笑,随便问问。”沈南晏说。 他也没料到自己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出口的刹那语言系统不受脑子控制似的, 怎么也停不下来,又或者是他还未从刚才的事情上回过神来,脑子有些迟钝。 总之这句话就是问出去了。 他故作镇定地继续往前走, 好在江逾白没有再多问什么, 这句话也就变成一句玩笑如此糊弄过去了。 . 音乐节过后大家又进入了一段学习疲乏期, 放眼望去整栋教学楼都是懒懒散散的气息。 为此江南风头疼了好一阵子, 生怕同学们调节不过来影响学习,不过还没等他头疼好起来,同学们的活力倒是先恢复了。 值得高兴的是同学们上课不再没有生气, 但江南风仍是一个头两个大,因为同学们恢复的精力并没有用在学习上, 而是用在了别的地方——运动会。 陈盛是班上第一个知道运动会消息的人, 作为体育委员, 可谓是掌握了关于运动会的所有一手资料。 据陈盛介绍, 本次运动会项目跟以前大差不差,但在学习时间的安排上却跟以前天差地别。 南中是一个极其重视学生学习成绩的百年老校,在学生的其他综合素质教育上, 说不上不重视,但重视程度远没有学习成绩高。 以前的校运会更多的是一种形式,尤其是对一班这种重点班来说, 校运会只需要随便派几个人去参加项目, 最后结果如何无所谓,毕竟校运会拿奖又不会给高考加分。 不过江南风不这样认为, 她这次特意去请校领导批准,让一班的同学也融入运动会,展现同学们在学校里除了成绩的其他方面的风采。 不知道她是怎么跟校领导讲的,总之最后,领导们同意让一班和其他班级一样,运动会期间不用上一整天的课。 要知道,以前的一班在运动会期间,除了报了项目的运动员,其他同学一律和往常一样正常上课,当然,即便是运动员也只是在检录前去操场比个赛,比完了继续回来上课。 因此,得知一班运动会期间和其他班级一样不用全天上课这个消息后,一班的同学可谓是比范进中举还要高兴。 这会儿,陈盛正拿着报名询问这群高兴疯了的同学们想要报什么项目。 或许是因为不用上课的消息太令人振奋,平时要拼拼凑凑、百般相劝才能填满的报名表,这次填得意外的快。 没过多久,报名表就基本填满,只剩下最后几个人数要求比较多的团体项目了。 陈盛拿着表,在教室里物色人员,最后把目光定格在靠里最后一排的位置上。 “白哥,4x400接力赛来一个?” 江逾白趴在桌子上没睡着,说话时声音闷闷的:“随便。” 陈盛没听清,转而问离他最近的人:“晏哥,他回答了吗?” 沈南晏:“他说随便。” “行,”陈盛在4x400后面填上江逾白的名字,又问,“4x400还差个人,晏哥你去吗?” 沈南晏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过了一会,他才说:“我也随便。” “那行,你俩都去,到时候站在第三棒和第四棒的位置上。” 陈盛又问了几个人的意愿,最后名单就这样确定下来了。 运动会当天,在《运动员进行曲》的旋律下,各班级排队进入操场,高呼口号,然后在各个班级的大本营等待比赛检录或者去为班上的同学加油。 运动会期间只需要上早晚自习,并且允许同学们带手机到学校来拍照录视频,方便纪念。 江逾白对运动会的兴趣和热情不太高,到操场来只是为了露个脸,免得江南风以后看见他总拿这件事絮絮叨叨。 此时他正坐在大本营的台阶上百无聊赖地玩开心消消乐。 沈南晏对这运动会的热情也不高,不过他没有玩手机,而是掏出了一张试卷,在写题。 “晏哥,南姐给我们争取的大好机会可不是让你换个地方写作业的,别写了,”路右旗去扯他试卷,“跟我们一起去看项目,下面女子一百米快开始了,去感受一下女同学们风一般的速度去。” 沈南晏把试卷扯回来:“不去。” 路右旗被迫换了个邀请对象,眼睛刚往那边瞟去,就听见江逾白懒懒的声音:“不去。” 路右旗打算叫人的动作止住:“行吧,你俩大佬自己玩吧。” 路右旗走后这里就只剩下一个玩游戏的和一个写试卷的人,玩游戏的那个坐姿随意,形容懒散,和旁边坐得端端正正,手里拿着试卷的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画面,完全让人想象不到江逾白竟然是全南中甚至全省数一数二的学霸。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学神在旁边都影响不了他学习态度的菜鸟学渣的呢。 玩了一会,日头越来越毒,江逾白想换个遮阳的地方,刚准备起身就看见有人站在他面前,挡住了他接下来的路。 抬头,是一个女生,右边脸上贴着星星的贴纸。 女生低着头,有点羞涩地问:“江同学,你还记得我吗?” 江逾白在脑袋里搜索了一圈,如实答道:“不记得。” “……”姑娘好脾气地说,“我是田佳,那天在后台给你递了一封信。” 那天后台的灯光有点暗,江逾白确实没看清那个递信女生的脸,而且那时候发生的一切都太突然,沈南晏在他身边的存在感又太强,他完全没有注意女生长什么模样。 那天过后女生没再来找过他,他也没有打开小号看过女生到底给他发过什么消息,如果不是她今天突然出现,江逾白都快忘记这号人了。 他收起手机,抬头,哦了一声,问:“你有什么事吗?” 女生说:“那封信,你看了么?” 江逾白:“没看。” 女生:…… 江逾白:“我对你学习上提供不了什么帮助,你也看见了,我不喜欢学习,如果你想找人跟你一起学习的话,不如……”江逾白扭头往旁边看,发现平时不论周围发生什么都不感兴趣,永远低头写题的沈南晏,这次竟然在看他。 沈南晏估计也没料到江逾白会突然侧头,两人目光只对视了很短的时间,他就移开视线,继续看手里的试卷了。 江逾白回过神来,接上刚才的话:“不如找他,他比我热爱学习多了。” 女生:……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脸憋得比方才还红,“我的意思是我喜欢……” “你喜欢学习是吧,我明白,不过我真的不太喜欢学习,所以我们做朋友还挺困难的,我身边的朋友全是一群不喜欢学习的人,你要实在想找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学习,不如找他吧,我看你俩挺适合的。” 江逾白指着沈南晏,心想哥们,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姑娘顺着江逾白的手看向沈南晏,她看得很认真,很详细,像是真的有在认真考虑。毕竟沈南晏的脸很难让一个十几岁的女生不心动。 江逾白对此很满意,甚至已经想好这事成了过后怎么找沈南晏要介绍费。 看了一会,姑娘斟酌着开口:“你……” 一声“你好”还未出口,沈南晏的嗓音就打断了她:“我比较喜欢一个人学习。”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姑娘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落寞地转身走了。 江逾白靠过来:“诶,沈南晏你说你,这大好的机会你怎么不抓住呢,人姑娘长得挺好看的,爱好又和你一样。” “我们什么爱好一样?” “学习啊。” “……” 默然片刻,沈南晏道:“下次拒绝人别往我这推。” 江逾白恨铁不成钢:“我这是为你着想,你不是一直想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早恋吗,现在机会来……” “谁说我一直想早恋?” 江逾白愣住:“……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我自己?” 江逾白这才突然想起微信上和他聊天的人是沈南晏的发小陈易,他发现和沈南晏待久了好像会降智,总是犯一些奇奇怪怪的傻。 不过这次记错也不是完全没有原因,自从他知道那个微信号是沈南晏的过后,早已把“跟自己聊天的小姐姐竟是沈南晏”这件事印在心中根深蒂固了,一时没能纠正过来实在是无可厚非。 反应过来后,他有点尴尬:“啊哈哈哈记错了嘛,不是你,是你的朋友陈易,不然……”他试探着问,“不然,以后再有人来的话,我把对方推给你朋友?” 沈南晏没有搭理他,把头转回去了,他现在不想再跟他说话。 江逾白盯着他的后脑勺,暗戳戳地想:不想早恋就不想早恋嘛,偏头的角度至于那么大吗。 他站起来想找个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坐下,才走两步,沈南晏就把头扭回来问:“你干嘛?” 江逾白看了看他手里的试卷,说:“去找个没太阳的地方玩手机。” 沈南晏也站起来:“我跟你一起。” 两人一起往建筑物旁边走,刚走了没两步,就听见有人在叫他们。 “晏哥白哥,4x400开始检录,咱班就差你俩了。” 喜欢 ============== 检录完后一班的运动员站在旁边等待, 他们是第二批上场的队伍。 等待途中,几人根据实际情况又重新调整了战略,最后定下来沈南晏跑第一棒, 江逾白跑最后一棒。 上场后, 一班配合相当默契,沈南晏开场拉开与其他班的差距,中间两位同学跑得稍微慢一点, 但一旦把棒交到江逾白手里, 局势就会很快逆转, 一班再次领先。 有这两位大佬在, 一班顺利跑完了预赛、半决赛,成功入围决赛。 决赛那天,很多人围在跑道外看。 看比赛是其二, 看人才是其一。 入围决赛的几个班级中,最受关注的队伍除两个体育班外, 非一班和三班莫属。 经过上次主席台上一团乱麻的念检讨事件后, 全校同学都知道一班和三班有过节这件事了。 一班的同学们留给普通学生的印象就是死读书的书呆子, 加之以前运动会一班也只是来走个过场, 过场走完接着回去上课,因此这种刻板印象更是根深蒂固。 这次运动会,大家都没想到一班会突破重围, 竟然冲进了4x400米接力决赛。 更离谱的是,一起冲进来的还有三班。 这种死对头针尖对麦芒,不到最后关头就非得拼个你死我活的戏码, 最受吃瓜群众的喜爱。 在前面几场的比赛中, 三班每一场都要比一班快上那么几秒,虽然快得不多, 但站在这个用速度决定输赢的战场上,他们还是颇有几分骄傲。 尤其是周野,他和江逾白同为第四棒,每次先江逾白一步冲过终点回头看的时候,总是将头抬得高高的,恨不得眼睛长在鼻子上。 江逾白对此倒是无所谓,跑完步过后连头都不会往他那边偏一下,更别提给他一个眼神。 此时,江逾白和周野分别站在指定位置各自做着准备工作。 周野拉完腿回头,对正在活动关节的人说:“江逾白,前面几场承让了,不过这最后一场吧,我看其实也没什么必要了。” 话间的挑衅意味和火药味简直是刻意到了极点。 江逾白懒得理他,但是看他这副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的样子,又觉得他实在可怜,忍不住好心提醒道:“不用谢,最后一场好好跑——” 他把脸别开:“如果你不想太丢脸的话。” 周野只当他这是最后关头为了挽留颜面的嘴硬,没太当回事。 裁判口中的哨声吹响:“各就各位,预备——” 砰的一声,手握第一棒的运动员们如同离弦之箭般飞奔而去。 操场四面八方传来此起彼伏的呐喊声: “八班不败,千秋万代!” “神十上天,猛虎下山,高二五班,勇冠江山!” “一班一班,绝不一般,文武双全,远离搬砖!” 沈南晏今天的速度比前面几次都要快,刚跑出去就甩下了好几个人,期间甚至和一个体育班的同学相差无几,将其他班级的同学远远甩在身后。 在令人激动的喧嚣声中,他和体育生同时交棒,红白条纹的接力棒到下一个同学手里呼啸而去。 他走出场外,拒绝掉送水同学的好意,直接往大本营去了。 徐尔在大本营负责给运动员们倒水,看见沈南晏回来,下意识道:“沈南晏你要喝水吗,左边那几杯是温的。” 沈南晏摇了摇头,从旁边拿了一瓶矿泉水。 “这些水是要给运动员们送去吗?”他问。 徐尔:“对,4x400米马上跑完了,前面三棒的水都有人端下去了,只有第四棒还没端,刚才倒到第三杯就没热水了。” 沈南晏顿了顿,问:“待会第四棒有人拿下去吗?” “大本营就我在,现在也联系不上其他人,”徐尔往几个空杯里倒了点东西,“待会我送下去。” 沈南晏:“你先忙,我去送吧。” 说完他拿起一杯水就走,也不管徐尔在后面说那杯是刚倒的热水,还烫。 沈南晏断着水在终点线附近站定,目光往江逾白身上望去。 江逾白是最后一棒,现在还没上场,他准备运动做完后就这样随意闲散的站着,比旁边没看比赛的路人更像个路人。 阳光斜斜洒在他的脸上,挺拔的鼻梁像是浮起了一层灿黄色的金斑,身上蓝白相间的校服随风摇曳,一半躲着炙热,一半享受骄阳。 沈南晏看得有些入迷,在江逾白转过身来之前,他掏出手机,对着那个恣意慵懒的少年按下了拍照键。 江逾白在工作人员的提醒下,和所有第四棒的人一起,站到了指定位置等待。 第三棒快结束时几个班级已经拉开了较大距离,两个体育班毫无疑问先他们一步交接成功,随后便是三班的周野。 三班同学在接近第四棒时,周野的血液都是沸腾的,他死死盯着那个离她越来越近的同学,一边做好接棒准备,一班冲江逾白笑了笑:“最后一场,还是承让。” 话音落下,手指触到接力棒,他猛地抓住向前狂奔,奔跑的风声中,隐约听见江逾白不屑的声调说:“谁告诉你最后一场我还会再让?” 这句话中包含的意思他已无暇再想,耳边只有跑道上一起一落的脚步声和胸腔里一下一下的跳动声。 他抱着必胜的决心拼命狂奔,场外的呼叫声愈来愈大。 他分出一缕思绪去听,入耳却全是与江逾白相关的呐喊。 “江逾白,加油!” “白哥,冲啊!” “一班必胜,白哥必胜!” 在这一声又一声的呐喊之中,他不禁想开口嘲笑,第三棒跑过来的时候,一班和三班相差的距离比前面几场都要远得多,江逾白在之前都没能赢过自己,这次一班竟还妄想着绝地反击,简直是痴人说梦。 眼看着即将到达终点,他收回思绪,极力地想要屏蔽掉任何与江逾白相关的声音,然而那些尖叫的浪潮却层层将他裹挟,下一秒,他看见一个人影从自己身旁掠过。 田径场上欢呼之声几欲震裂山谷,江逾白的背影在他眼中逐渐缩小,然后跨过终点。 因为速度太快,江逾白没能及时刹住,整个人往前扑腾,扑进了一个熟悉的怀里。 “卧槽,白哥牛逼,你这他妈是把400米决赛当成100米决赛来跑了吧!” 沈南晏搂着他,江逾白没有说话,稍微靠了一会他就从刚才有点乏力的状态之中缓了过来,自己站直对那人道:“知道哥牛就行。” 旁边站着几个送水的女生,全是其他班的。 经历了田佳事件后,他不想再沾上一些莫名其妙的桃花,于是全部拒绝掉了。 江南风安排了每个运动员都有人负责送水,江逾白这场跑下来见到不少班上的同学,却没一个上来给他递水。 他有点纳闷,但也没太在意,打算自己回大本营去喝,顺便接着玩开心消消乐。 登记完成绩,一班跑了第三。 他无视掉周野快要吃人的愤怒注视,自顾自往大本营走。 刚走了没两步,一手只就伸到了他的面前,修长好看的五指握着一个装着水的纸杯。 江逾白伸手碰了碰,热的。 眼尾往下,瞥见沈南晏手里拿着尚未开封的矿泉水。 “我不喝热的。”他拿过矿泉水,看也不看就上手拧,拧开的手感跟水瓶初次开盖的感觉不太一样,他没多想,仰头就喝。 沈南晏怔了一下,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江逾白上下滚动的喉结,过了好一会,直到滚动停止他才移开目光。 那是小瓶装的矿泉水,江逾白喝完后捏得水瓶咔咔作响,看见沈南晏不太自然的眼神,问:“怎么了?” 沈南晏张了张口,最后只说:“没什么。” 那瓶水是他喝过的,不过没喝多少,江逾白从上面的角度往下看,估计看不出来。 不知道他有没有洁癖,还是不要说了。 只是他感到嘴唇有点发热,心跳也有点快,明明江逾白只是喝了他一瓶矿泉水而已。 陈盛和路右旗有别的项目,没来看4x400米决赛。 沈南晏感觉江逾白脚下的方向不对,问道:“不去看陈盛他们的跳远?” 江逾白:“他们有什么好看的。” 沈南晏想想也是,于是跟着江逾白走。 路过垃圾桶的时候江逾白把喝完的矿泉水瓶扔进去,沈南晏的目光随着瓶子移动,然后定在了垃圾桶上。 “看什么,”江逾白叫了他一声,“你最近的行为怎么这么奇怪。” 沈南晏:…… “哪奇怪了?”他问。 “总是奇怪地盯着一个地方看,说发呆也不是发呆,别的我也形容不出来,总之就是很奇怪。” 沈南晏没回答,沉默着把手里的纸杯靠近唇边。 放了葡萄糖,甜的。 他也察觉到了自己最近的变化,从江逾白收到情书开始。 那天看见江逾白接过女生递给他的粉色信封,并且死死护着小心翼翼塞进裤兜两次起,他就有点烦闷,甚至回到教学楼的路上都不想跟江逾白说话。 但是后来知道江逾白把信扔了的时候,他又瞬间不那么烦闷了,心里空掉的一部分好像被什么填充了进去。 不过那块空缺怎么也无法满足,甚至在某些时候会悄悄泛酸。 起初他不太明白这种感觉,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但随着那之后与江逾白的相处,他好像渐渐明晰了。 看见江逾白和别人走得近,他的情绪会变冷。 看见给江逾白写过情书的人再次靠近他,他会有点害怕和郁然。 看见江逾白一通胡诌地拒绝人,他的心情又会重新变好。 他意识到自己…… 好像喜欢上了江逾白。 放学 ============== 意识到喜欢上江逾白这一点后, 沈南晏跟江逾白还是保持着和往日一样的距离。 没有太靠近,也没有太疏离。 看见江逾白和别人关系好依然会泛酸,看见他和宋白映发生争执也会忍不住心疼。 自上次赵力找到江逾白后, 徐涧担心他们俩的安全, 给他俩请了一位司机,每天送他们上下学。 尽管他们再三表示不需要,毕竟两个高中男生, 身高都在180以上, 并不是好欺负的那一类型, 况且上下学时间街上人算不上少, 他们不信赵力真的敢在学校门口堵着他们。 但是徐涧态度坚决,他们也便只能每天等着司机来接。 “白哥,今天怎么不着急收书包?”陈盛准备走的时候随口问了他一句。 江逾白撑着腮帮子百无聊赖地转笔, 闻言手一用力,笔啪嗒一声掉在了课桌上。 他抬头看了陈盛一眼:“你先走吧, 今天司机有事不来, 我和沈南晏晚点自己回去。” “行, 那我和路狗先走了。” 江逾白冲他摆了摆手。 教室里的人渐渐少了, 只有零星几个人还坐在座位上看书。 江逾白没看书,他看了看沈南晏:“你真要把这张试卷写完再走啊,家里又不是没有桌子。” 沈南晏:“写一半了, 拿回去再写没有手感。” 江逾白:…… 这种鬼话他当然不会信,但是问来问去沈南晏都是拿这句话应付他,想也知道沈南晏有什么不想告诉他的原因。 早点或者晚点回去对他都没什么影响, 他也就没再催促。 左右等着也是无聊, 他干脆也拿出和沈南晏同样的试卷开始写了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教室里最后只剩他们俩人, 楼下已经响起保安催人离开的声音,沈南晏终于停笔,开始收拾东西:“走吧。” 这个点校门外的人很少,只有零星几个。 他们背著书包往外走,碰见校门口的保安,跟他们说下次不要再这么晚回家了,前面有条路的路灯今天下午坏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短时间内恐怕修不好。 沈南晏对他们道了谢,又往前走了几步,他侧身问江逾白:“那条路没路灯,不太安全,我们要不打辆车回去吧。” 江逾白听完后笑了:“不是吧沈南晏,路上黑一点而已你就不敢走。” 沈南晏不是不敢走,只是担心有什么意外。 虽然他之前跟徐涧说不用担心,但是现在真正面临这种情况了,他还是忍不住担心。 如果那个人真的每天都在蹲江逾白该怎么办。 “沈南晏,你怕黑?”见他沉默,江逾白又问了一句。 问的时候眉眼弯弯,好像沈南晏怕黑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沈南晏有些无奈:“不是,我是怕你……” “怕我什么,怎么不说了?” 沈南晏见他现在心情很好,“怕你遇见那个人”这句话便生生卡在喉咙里,转而变成了“怕你路上遇到危险”。 江逾白没察觉他的迟钝,只当沈南晏就是怕黑。 他自顾自笑了会儿,去拉沈南晏的手臂:“没事,不用怕,咱们是坚定的唯物主义信奉者,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再说了,有你白哥在,我保证没有妖魔鬼怪敢作妖。” 他手上是使了劲的,沈南晏挣脱不开,也不想挣开,于是就这样被江逾白拉着往前走了。 走了一段路,确定沈南晏不会再有打车回家这种想法了,江逾白才松开他。 路上,江逾白打着手机上的手电筒跟他闲聊:“沈南晏,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这么胆小?” 沈南晏:“那你今天知道了。” 江逾白没想到他承认得这么直接,愣了下,说:“没事,以后跟着我混,有人找你麻烦你就告诉我。” 沈南晏:“你能保护我?” 江逾白觉得沈南晏最近总是有些奇怪,例如现在。不过虽然他是怪了点,这句话也怪了点,但他自己的话说直白一点好像也确实是这意思。 因此他没太纠结,回答他:“嗯。”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嗯完过后,好像听见沈南晏很低地笑了一声。 秋天的落叶很多,即便是环卫阿姨下午打扫过,晚风一吹,又会落下许多。 地上的落叶在少年们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甚是好听。 前面传来一阵很急的脚步声,落叶舒缓规律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慌乱又躁动。 对面没有用任何照明工具,江逾白只能隐约看见一个黑影正在往他们这边走来。 这个点虽然很少有人经过,但是偶尔碰上一两个路人也并不奇怪,江逾白没把那道声音放在心上,只是用胳膊肘碰了碰沈南晏,说:“这么晚了这人不知道有什么急事,走这么快连灯都不开。” “……你干什么?”话刚说完,他的胳膊就被沈南晏伸手拽住,还使了股劲将他拉到身后。 “他的急事恐怕就是你。”沈南晏说。 江逾白愣了愣,然后将手机举起,灯光刺破黑夜照在那个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的人身上。 眼睛骤然被强光照射,那人下意识眯眼侧头,垂在身侧的手也放在眼前挡了一下。 江逾白呼吸一滞。 他认出来了,这是赵力,他前不久突然出现的父亲。 感受到胳膊上的力道正在加重,沈南晏显然也认出来了。 沈南晏的表情很难看,眉头微微皱起,声音冷若冰霜:“你来干什么?” 赵力适应这道光线后偏过头来,目光越过沈南晏,直直盯着他身后的人:“我来看看我儿子,有什么问题?” 江逾白使劲想要挣开沈南晏的力道将手拿出来,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 于是他干脆作罢,冲赵力道:“哪凉快哪待着去,老子今天没时间跟你耗。” “呦,这张口闭口就是老子长老子短的,你妈不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吗,不是钢琴家吗,这就是她教出来的好儿子?” 宋白映根本就没教育过他,从小就撒手让他自己长大,他所学会的一切,好的、坏的、让人喜欢的、让人不喜欢的,都是他自己摸索学来的。 不过这些他不打算告诉赵力。 “跟你有什么关系吗?”江逾白语气不善地说,“好狗不挡道,给老子滚。” 赵力非但没有滚,反而上前了一步。 看起来今今天是非要赖着他们不走了。 “我和你们是一家人,现在你妈挣了那么多钱,你也过着这么舒心的日子,你们俩个倒是衣食无忧了,打算就这样让我一个人每天连口饭都没得吃吗?” 这就开始要钱了。 “这种事情你还是去跟我妈商量吧,在我这,只能保证拳头管饱。” 赵力大概也猜到了,但他在这里蹲了这么久,今天好不容易才蹲到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于是他转移了目标,看向沈南晏:“每次找小江你都在他旁边,看起来你俩关系不错。这么晚了还在一起,是因为你们家住得近呢,还是因为他住在你家?” 沈南晏冷声道:“不关你的事。” 男人目光向下,扫过他拽着江逾白的那个位置:“你们俩关系不错?” 说完他咧开嘴笑了笑,那个笑在这片暗寂的环境中显得分外狰狞:“你说,如果我找到你的家了,你父母会不会因为你将小江赶出来?” 沈南晏握成拳头的手紧了紧:“你最好少管闲事。” “少管闲事?”男人说,“我出来后反正也没什么事做,就喜欢管这种闲事,尤其是有关我这个杂种儿子的闲事。” 沈南晏神色戾戾,毫无征兆地伸出一直紧握成拳的手,照着男人脸上就是一拳。 男人捂着脸转过头来,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你敢打我?老子说他是杂种难道说错了吗?” 又是一声,另一个拳头落到他的脸上。 这一拳是江逾白揍的。 趁沈南晏不注意,他把手抽了出来,上前两步,逮着赵力的衣服就往墙上抡。 赵力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不管肚子上一拳又一拳挥来的拳头,一边大声叫嚷一边把手里的东西一个劲乱洒,洒得在墙面纠缠着的三人身上都是刺鼻的液体。 这是汽油味! 沈南晏看见赵力丢掉瓶子后又咬着牙把手伸进口袋里摸索,脸上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他当即想要拉过江逾白,江逾白同时也察觉异样,不再对他用拳头,而是用力去扯他的手,想把他的手扯出来。 “你要干什么,你疯了吗!”江逾白对他大声吼道。 “对,我就是疯了,早在十几年前我干出那件事的时候我就疯了,”赵力夸张地笑起来,“你不知道吗?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就是个疯子吗!” 沈南晏拉住江逾白,让他快走。 江逾白却不动,只是死死钳住赵力的双手:“不行,我们走了过后,这里会烧起来的。” 这人就是个疯子,即便是他们走了,这人也会拿出打火机,点燃地上沾了汽油的成片落叶。 虽然他们仅仅只见了两面,但是他就是知道,这人是个疯子。 他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他们一样脏,也一样令人厌恶的疯狂。 愿意 ============== 那场大火终究是没能烧起来。 警察赶到的时候, 沈南晏和江逾白一人一边,将赵力抓得死死的。 赵力满口脏话,吐出来的每句话都沾亲带故, 吵得江逾白烦不胜烦, 在地上捡了一堆枯叶塞进他嘴里。 徐涧下班回家后打电话问他们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没到家,一听他们碰见了赵力,当即吓得声音都有点发抖, 大半夜拿了钥匙去接他们。 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 已是深夜。 做笔录这件事他们已经很熟悉了, 这次也没什么新鲜感。 回去的路上徐涧一路都在自责, 说得沈南晏和江逾白只能装作睡去,她这才消停下来。 到家后,徐涧深深地看了江逾白一眼, 像是有什么话想说。 无非是些表达歉意的话,江逾白路上已经听过一回, 不想再听, 于是恰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 说困了, 徐涧只能作罢,没再说话,几人各自回房。 第二天一早, 江逾白一拉门就看见沈南晏站在门口,吓了一跳:“你干嘛?” 沈南晏已经洗漱好背好书包,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 他垂着眸, 眼睫在下方投落阴影, 嘴唇动了动:“对不起。” 江逾白懵了。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确认不在梦里过后,他问:“对不起什么?” 沈南晏:“昨天不应该让你留下来陪我写试卷。”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江逾白听明白了。 他眸光动了动,说:“即便你没有让我留下来我们也会碰见他,他既然存心蹲我,就不会因为我回家早晚而改变主意。而且,你昨天让我晚点回去,是对的。” 沈南晏向他投去疑问的目光。 江逾白接着道:“因为我们回去的时间晚,街上没人,所以他敢上来跟我们动手,那些汽油泼到了我们身上,我们才能快速察觉到他的意图,方便阻止他。如果昨天街上人多,他恐怕就不会上前跟我们废话那么多,而是直接洒汽油了,到时候他把提前准备好的打火机趁人不注意拿出来,遭殃的就不止我们了。” “而且,他的精神状态好像有点问题,即便是没有点燃汽油,也极有可能误伤路人。” 沈南晏沉默了一会,才说:“以后尽量避开他。” 到教室的时候,路右旗正和陈盛围着说话,笑得很开心。 江逾白把书包扔课桌上,踢了路右旗一脚:“聊什么呢,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路右旗不介意他的评价,转头跟江逾白说:“聊你呢。” 江逾白取书的动作一顿:“聊我什么?” 路右旗:“你不知道,昨天晚上田佳等了你好久,等到她妈妈都进学校来领他了。” 江逾白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还能听见田佳的消息:“她等我干嘛?” 陈盛插嘴道:“说是虽然你拒绝过她,但你曾经给她带来的希望之光永远不会熄灭,她不想做一个轻易放弃的人,要敢于追求……” 江逾白一本书砸过去:“说人话。” 陈盛稳稳接住:“简单点说就是,她想要再追你一次,等在楼梯口打算给你送情书呢。” 路右旗在旁边补充:“她还说什么,虽然不想轻易放弃,但也不想因此影响到你,于是一切由老天来做决定,如果你放学离开的时候选择了她等着的那个楼梯口,你们遇上了,她就继续追,如果你没走她等着的那个楼梯口,说明天意如此,她就放弃。” 陈盛笑得快直不起身子:“谁知道你昨天走得那么晚,她妈给她领走了你还在教室里不知道干嘛。” 江逾白:“你们接着编。” “千真万确啊,”路右旗说,“不信你问晏哥,这事他也知道。” 路右旗对正在看书的人道:“是吧晏哥?” 沈南晏翻书的手顿了顿,过了好一会,才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吐出一句:“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昨天我们不是一起听的吗?” 江逾白:“得了吧,人家专心学习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八卦。” 路右旗还欲再说,被从后门走进教室的江南风打断:“马上上课了还在别人座位上干嘛,赶紧回去坐好。” 路右旗满头问号的一边做着不可置信的表情,一边一步三回头地后退着走了。 他分明记得昨天在走廊过道上听见田佳和她的小姐妹们分享这件事的时候,沈南晏也在,看起来还听得非常认真。 田佳的小姐妹之一说:“如果他真的走了另一个你不在的楼梯口,你就真的当作天意放弃了?” 那时候田佳靠着墙,道:“当然不会,不然找你们来干什么?到时候我守着东面,你们守着西面,如果他从你们那边过,迅速发消息告诉我,我跑到下一层楼去等。” “……” 小姐妹之二:“你这算哪门子的听天命?” 田佳:“我我命由我不由天。” “……” 沈南晏听完这里后,沉思良久,连路右旗跟他说话都没听见。 早读课,江南风站在讲台上拍了拍桌子:“同学们,先安静一下,通知一件事。” 教室里的朗读声稀稀拉拉地停下来。 “十月份因为放了七天的国庆节,回来后又是音乐节又是运动会的,大家都没什么怎么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所以十月份的月考也就没考,年级组的意思是,十一月中旬举行期中考试,大家都好好准备一下,行不行?” 下面拖长了声音:“行——” 江南风:“其他科目的复习任务各科老师会自行安排,我这科目今天就先讲了,现阶段主要以文言文默写为主,我们这学期学的包括高一学的,大家都要掌握,极个别同学,甚至连背都不会背的,自己好好想想办法,在这里我就不点名了——” “能背下来吗,江逾白?” 猝不及防被叫到名字,江逾白赶紧收好手机,扭头问同桌:“南姐叫我干什么?” “问你期中考试前能不能把高一到现在学过的文言文背下来。” 江逾白:…… “这确实是有点困难啊南姐,”他仰起头和江南风对视,“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语文水平。” 江南风见她连敷衍一下都不愿意,险些气得从讲台上摔下来。 站稳后,她又觉得江逾白这种不说假话的品质是难能可贵的,自己不应该苛责。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找个同学帮助你背诵,”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圈,她道,“帮助他人也是促进自己成长的一个机会,有没有同学愿意主动站出来帮助江逾白。” 死一般的寂静。 “同学之间应该互帮互助,江逾白虽然在语文方面不太擅长,但是其他科目还是非常优秀的,你帮助他学习语文,他也可以帮助你学习物理嘛。” 还是寂静。 江逾白不喜欢背课文这事人尽皆知,况且他也不稀罕默写那六分,平时考试没那六分他照样常年第一,照他自己的意思,与其花那么多时间去背六分的题,还不如花点时间多看看理综。 这种对语文不在意的学生偶尔愿意听点语文课就已经算好的了,带着他背文言文,大家想都不敢想。 江逾白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没人会闲得慌来带自己背语文,除非那人脑子不清醒。 就在他打算开口打破这沉默氛围的时候,江逾白听见又人说了一句:“我愿意。” 顺着声音扭头,不偏不倚看见了他同桌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江逾白:? 你闲得慌还是脑子不清醒? “我不愿……” 话说一半,被江南风高兴的声音盖过去:“好,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你们坐得近,平时交流也方便,江逾白你以后就跟着沈南晏背,不能糊弄,我要检查的,沈南晏你平时多监督他一下。” 沈南晏:“好的老师。” 江逾白:??? 他对沈南晏道:“好什么好,你们就这样商量好了一点也不问当事人的意见?” 沈南晏看着他的眼睛:“你不愿意?” 他的眼神里有愕然,有无措,甚至还有一点江逾白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的失落。 这些情绪生生将江逾白拒绝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最后含糊地回了一句:“也不是吧。” 沈南晏:“既然不是不愿意,那就是愿意,愿意就说明可以让我带着你背文言文。” 这句话在江逾白脑子里转了一圈,好像没毛病。 “行吧。”他不甘不愿地说道。 沈南晏翻动手里的语文课本,说了一个页码,道:“先背《逍遥游》,期中考试考到的几率很大。” 江逾白:“这就开始了?” 沈南晏纯澈的眸子看着他:“你想什么时候开始?” 江逾白以为他这是在跟自己商量的意思:“下节课?” 沈南晏:“不行。” 江逾白:…… 那个问个屁。 “第一句。” 江逾白:“这就开始背了?” “不然?” “都不先读上几遍吗?” 沈南晏握著书,过了好一会才说:“平时上课不是读过很多遍了吗。” 江逾白:…… 平时上课你哪次见我读课文张过嘴的。 -------------------- 作者有话要说: 一起快乐背书吧 字帖 ============== 江逾白翻开课本, 照著书上念。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 其名为鹏。鹏之背, 不知其几千里也……背负青天,而莫之夭……夭什么者……” 沈南晏:“夭阏者,e, 四声。” “……什么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 抢榆枋而止。” 沈南晏:“蜩, tiao, 二声,还有后面那个字,决起而非的决, 念xue,四声。” “……朝菌不知晦朔, 什么不知春秋。” 沈南晏:“蟪蛄, 念作huigu。” 江逾白扔掉书:“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妈的不读了也不背了。” 沈南晏帮他把书摆正:“多读几次就熟了, 逍遥游很好背。” 江逾白不可置信的指着课文:“你管这叫好背?” 沈南晏:“难道不是吗?” 江南风巡视一圈走到最后一排,看见他们俩人的动静,停下来对江逾白道:“好好背, 这次默写要是没能拿到四分及以上,就通知你家长来学校。” 江逾白急忙道:“别啊南姐,一个文言文默写而已, 我保证这几分不会影响我总成绩。” 江南风却分毫不让:“什么叫默写而已, 这六分是高考中最容易拿到的六分,只要背了理解了就能拿到, 这是最能说明学习态度的题,如果连这六分都不愿意去争取,你怎么证明你在其他题目上能够尽心尽力呢?” “高考,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试卷上差一分,你和人家中间就隔着一圈操场的人。”江南风最后下总结语,“总之你好好背,我给你定的任务就是期中考名句默写至少四分,没达到的话就请家长,没什么可商量的,就这么说定了。” 江逾白:“诶,老师……” 后面的话就是说出来江南风也听不见了,她左看看右看看盯其他同学早读去了。 江逾白只得丧气的收回目光。 他家里的情况只有沈南晏了解,就连陈盛和路右旗都不清楚,江南风更不会知道。 江逾白也不想让她知道。 “沈南晏,”他扭头看同桌,“我决定了,做事不能半途而废,我们还是接着背书吧。” 为了让江南风不知道他家里那些破事,只能咬咬牙,把期中考试先熬过去。 沈南晏自然也听见江南风说的那番话了,他也明白江逾白的顾虑。 因此他更加认真的想帮江逾白尽快背下来。 在此之前,江逾白完全没把心思放在古诗词上过,大部分诗词都只能念出个大概来,碰见生僻字就卡壳。 于是沈南晏不嫌烦的一字一字教,一字一字帮他纠正。 期中考试前的时间,江逾白认真背课文的模样让陈盛和路右旗大跌眼镜,就连看向沈南晏的目光都不自觉带上了敬佩。 也只有沈南晏能治江逾白这种不学无数的人了。 江逾白这次是下了决心的,为了完成目标可谓是废寝忘食,平时吃饭时间都要让沈南晏随便说些句子来考他。 江南风对他这个状态非常满意,每每看见他总要夸上两句。 江逾白混习惯了,从初中起就是老师和家长眼中的不良少年,被老师夸奖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他本来就聪明,记忆力也好,背课文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太难的事,无非是多花些时间罢了。 沈南晏给他制定了学习计划,每天在学校都会指导他背诵和理解句子意思,晚上回家后还会在旁边守着他默写。 默写的题是沈南晏根据常考句子自己出的,他的字很好看,写在白纸苍劲有力又规规整整。 台灯下,江逾白看着那份手写名句默写题,偏头看着旁边正在写物理试卷的人:“沈南晏,你下次能不能不要手写题目了?” 沈南晏手上动作一顿,抬眸看向他:“为什么?” 江逾白在空上填了一句“轻拢慢捻抹复挑”,然后把A4纸举起来给沈南晏看:“因为这样会显得我写得很像鬼画符。” 沈南晏把头凑过去看,上面两种字迹确实差距很大,江逾白的字夹在他的字之间,就像是在一座巍峨雄劲的大山之下啄米的小鸡。 其实沈南晏觉得这个字虽然丑了点,但还是很可爱的,符合江逾白的气质。但是他想了想,还是问:“不手写,那怎么给你出题?” 江逾白把纸放下,拿出手机,点开某购物平台给他看:“这个。” 沈南晏顺着看过去:“打印机?” 江逾白:“对,这样你省时省力,我也不至于被你碾压得太惨,于你于我都是好事。” 沈南晏沉默半晌,有些一言难尽,过了好半天他才重新开口:“可是你的字丑又不会因为换了参照物而发生变化。” 江逾白:…… 他当即黑了脸,凳子在木质地板上磨出浅浅的声音,眼看着身体就要转一个方向,举着手机的手也跟着一起往回收。 可惜最后他一件也没做成。 沈南晏倾身过来拉住他移动的凳子,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往江逾白手机上伸去,覆在江逾白的手指上。 温热的触感顺着右手传来,江逾白瞪大眼睛往回抽了几次都没抽出:“沈南晏,你抢我手机干嘛?” 沈南晏另一只手也伸过来,他修长白净的手指捏住江逾白的,将他在手机上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江逾白的手很好看,用力和沈南晏纠缠拉扯的时候会带出手背上的筋骨,沈南晏匆匆扫过一眼就移开目光。 “借你手机用用。”他沉声说。 “你自己没有手机吗?” 话是这么说,但江逾白还是松开了手。 手机从指尖溜出去,他看见沈南晏低头在屏幕上划拉着什么。 “放心,我不会偷看你隐私。”注意到江逾白的视线,沈南晏解释了一句。 江逾白扭过头咕哝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手机里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沈南晏嗯了一声:“快做默写吧,时间不早了。” 江逾白瞟了眼旁边的闹钟,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 最近沈南晏几乎每天都要在他房间待到十二点,通常情况下是他在背书写默写题,沈南晏坐在旁边写其他科目的作业,江逾白默写完后交给沈南晏检查,然后沈南晏给他讲解错误的地方。 没问题后沈南晏也赖着不走,说是坐都坐下来了,干脆把试卷写完再回去,而且他坐在旁边,方便江逾白随时问一些突然出现的问题。 尽管江逾白表示自己并没有那么多突如其来的问题,而且他俩房间隔得很近,问问题非常方便,沈南晏也充耳不闻。 看在沈南晏一片好心的份上,江逾白也就没再赶人,而是以这种奇怪的相处模式和沈南晏在这个房间里待了快一个月。 他埋头写着手里的默写题,背了这么久他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常考句子基本不会难倒他,写起来相当顺畅。 写了一会,他的手机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一同出现的还有沈南晏那只刚刚抢他手机的手。 沈南晏的手在他眼里是非常好看的,不过这只好看的手只出现不过几秒,又很快收走了。 手机没有息屏,显示的是已下单的界面。 江逾白最先关注的点是:“你知道我密码?” 沈南晏无辜道:“你自己设置的免密支付。” 江逾白想起来了,他嫌次次输密码太麻烦,设置了某宝100块以下的免密支付。 他重新看界面上的订单信息,嘴上跟着念了出来:“儿童初学专用,拯救狗爬字,爸爸妈妈再也不用担心孩子写不好字了。” 江逾白沉下脸,啪地摁息屏幕:“沈南晏你什么意思?” 沈南晏拿过他面前正写着的默写,一边用红笔圈出一个错别字,一边回答他的问题:“我挑来挑去,这是最适合你的。” 江逾白:“你讽刺我写的字是狗爬字?” 沈南晏在错别字的旁边一笔一划写上正确的汉字,比上面所有字都要写得好看几分,然后又默不作声地把默写移到江逾白面前。 这种行为,就像是故意让江逾白看清事实,搞清楚自己的写字水平及定位。 江逾白瞬间就理解了此时无声胜有声这句话的意思。 他的满腔愤懑在看见这两个字的对比之后,顿时焉了大半。 但就这么算了他又觉得憋屈,于是换了一个切入点:“你把谁当小孩呢?” 说完,又补一句:“想占我便宜,门都没有。” 沈南晏见他这幅模样只觉得可爱得不行,喉咙里那个“你”字呼之欲出,废了好大毅力才堪堪忍住。 眼看时间不早,江逾白今天的任务还剩很多,再逗下去恐怕得熬夜才能写完。 他做出认真解释的样子来:“没讽刺你,我看过了,这套字帖确实最适合你,你买回来练上一段时间,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效果。” 江逾白见他说得陈恳,不似有假,半信半疑地确认一遍:“真的?” 沈南晏:“真的。” 江逾白就此作罢,没再追究,转回头继续写默写了。 沈南晏给他检查完默写后,照例待到十二点钟才站起来,随着一句“晚安”离开江逾白的房间。 江逾白洗漱完躺在床上左右睡不着,打开手机点进某宝又看了眼沈南晏刚刚下单的字帖。详情页面显示正楷,他点进图片看,除了内容更适合低年级儿童外,和普通正楷字帖没什么不同。 他隐约有了一些猜测,打开搜索框搜索“正楷字帖”,映入眼帘的是一堆和那个字体一模一样的字帖,根本没有什么“狗爬字”“爸爸妈妈”之类的内容。 亏得他那么相信沈南晏。 什么没讽刺,什么最适合,通通都是诓他的。 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两件事。 一个是老子竟然被耍了。 一个是沈南晏你完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沈南晏可是划拉好久才发现这么有趣的店铺的 他该怎么解释他其实真的有在认真挑字帖,只不过看见这家店贴出来的简介,一眼就看中了 许渊 ============== 考试前半个小时, 江南风在交代考试纪律和考试注意事项。 江逾白拿著书打算趁最后这点时间再过一遍文言文,陈盛也在努力抱佛脚。 这一个月来,受江逾白和沈南晏学习氛围的影响, 整个教室后排上课都比以前认真得多, 尤其是江逾白周围这群人,上课下课都在忘我的学习。 江逾白翻著书:“沈南晏,你觉得这次会考哪几篇默写啊, 给我说说, 我多看两眼。” 他最近的学习状态很好, 默写已经能够做到十句对九句了, 沈南晏其实不太担心他的默写,保持这个状态上考场的话,写对四句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困难。 不过难得看见江逾白考前紧张的样子, 他还是决定给他勾一下重点。 没想到他刚打算开口,周围六颗脑袋同时转向他, 用一种夹杂着期待和求救的眼神看着他。 沈南晏无奈, 继续开口:“《逍遥游》《离骚》……” 说了几篇课文, 几个人开心地把头扭回去, 飞速翻找,埋头苦读。 江逾白不一样,他手里拿著书, 对沈南晏道:“这些不都是你平时反复考我那几篇吗?” 沈南晏嗯了一声:“所以不用担心,你肯定没问题。” 江逾白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接着看书去了。 考试前十五分钟大家各自进考场, 江逾白依然不用去其他班, 直接坐在一班的第一个座位,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在他身后不远就是沈南晏, 莫名的,他觉得有沈南晏在,自己语文不会考得太差,尤其是名句默写。 试卷拿到手里,他填完姓名考好等基本信息后,第一时间翻到名句默写看题。 两个半小时的考试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随着考试结束的广播声音,同学们停笔起立,走到教室外等老师收卷。 江逾白离门最近,出去也最快,没等多久,沈南晏也出来了。 江逾白后背靠着墙,眉眼弯弯,看起来心情十分舒畅:“沈南晏,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刚才说的那几篇全考到了,你是不是提前看过试卷了?” 沈南晏心情也不错:“没有,这些都是常考的,上次月考考了其他几篇,这次考这几篇的几率就很大。” 话音刚落,陈盛就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扯着嗓门大喊:“晏哥,你考前说的那几篇竟然全考了,这就是学神的神力吗,太厉害了,下午考数学你也给我复习复习呗。” 沈南晏:“数学没什么好复习的,考来考去都是那些。” 不是沈南晏不想给陈盛复习,而是对他来说,数学确实没什么可复习的。 路右旗挤过来费了点力气,刚看见他们的影子就忍不住开始抱怨这次的默写出得太偏了,他有好几句写得不确定。 他的座位离沈南晏远,没能听到沈南晏考前的神押题。 陈盛作为一个得到学神庇佑的人,免不了要对他落井下石一番。 两个人在这边斗着嘴,那边老师收好试卷打开教室的门,江逾白和沈南晏借着身高腿长的优势先一步进教室了。 考完后离吃午饭还有一段时间,大家待在教室上自习。 对于数学,江逾白的态度和沈南晏一样,考来考取都是那些,没什么可复习的。但是闲着也是闲着,他百无聊赖地写了几道题后,用胳膊碰了碰沈南晏。 沈南晏停笔看他。 江逾白:“你觉得待会儿会考些什么啊。” 沈南晏想了想,认真道:“三角函数,圆锥曲线,还有上节课老师讲的最后一题,都是重点题型。” 上节课江逾白听到后面只顾着走神发呆,完全不记得老师讲了什么。 他坦承道:“老师上节课讲什么了?” 沈南晏小声地叹了口气,然后低头在桌洞里找起试卷来。 不一会,平整的试卷摊开在桌面,江逾白把头凑过去看,回忆了一会:“噢,这题啊,有点印象,我找找。” 他从桌洞里翻出一沓试卷,一张一张地翻找,好半天才终于从鸡窝似的桌面上找出那张试卷。 将褶皱不堪的试卷展开,沈南晏凑过去看,上面布满了计算痕迹,一眼望去杂乱无章。 这是直接把试卷当草稿纸在用。 江逾白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摸摸鼻子,把试卷重新收起来:“要不还是看你的吧。” 沈南晏没说什么,直接问:“这道题你有不明白的地方吗?” 江逾白回忆了一下:“有一点,我记得这题扣了两分,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你给我讲讲呗。” 于是沈南晏耐心的给他讲起了题。 讲到一半的时候,陈盛听见声音转过头,看到的就是令他格外震惊的一幕—— 从不向同学请教问题的江逾白,竟然在听沈南晏给他讲题! 这一幕对他的视觉冲击实在太大,一个没忍住,脑子里想的话就脱口而出:“你们在干嘛?” 江逾白嫌弃地看着他:“上午的语文沈南晏给我复习得不错,下午的数学也让沈南晏帮帮忙,让我少走点弯路。” 陈盛心说就你那次次都接近满分的分数还少走点弯路? 当然这不是最让他在意的,最让他在意的是:“晏哥你刚才不是说数学没什么好复习的吗?” 怎么转头就给白哥复习去了??? 江逾白适时插声:“是吗,你说过这句话?” 陈盛:??? 你刚才不就站在旁边吗,就这耳朵英语听力到底是怎么考满分的? 沈南晏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啧,你前脚刚说数学没什么好复习的后脚就给我复习这确实不好,有损你在同学心目中的形象,”江逾白看向陈盛,出了个主意,“不如这样,陈盛你跟着我一起听沈南晏的复习课,然后把刚才他说的那句话忘掉。” 陈盛没想到江逾白今天这么仗义,开心地点了点头,正要转身去把学习资料和文具拿过来,一抬头就对上沈南晏阴森森的眼神,后背瞬间一凉。 “要、要不,还是算了吧,”可能因为他太菜,学霸好像不太想辅导他的样子,“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江逾白:“诶,刚不还答应得好好的吗,沈南晏讲题真的讲得不错,你确定不来听听?” 见江逾白如此挽留自己,陈盛想要不再争取一下。 他慢悠悠地把身体又转回后面,小心翼翼地抬眸看沈南晏的眼色,这次后背比刚才更加凉快了。 他就不该转这个头。 “不、不了,你们一起学吧,”他诚挚地像沈南晏保证道,“晏哥你放心,刚才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你觉得需要复习就复习,不需要复习就不复习,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都全力支持你!” 江逾白见他匆匆忙忙转了回去,“诶”了两声还想再挽留,被沈南晏叫住:“刚才那个步骤你弄明白了吗?” 陈盛很快被他忘至脑后,思维又跟着沈南晏去了知识的海洋里遨游。 为期两天的期中考试很快结束,江逾白这次除了默写把空填满了外,和平时的考试没什么两样。 最后一堂考完江逾白被南姐叫去了办公室,教学楼人来人往,各种声音十分喧闹,有对答案的,有因为蒙对一道选择题而兴高采烈的,也有丢掉送分题而伤心的。 沈南晏没加入他们,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拿着手机看徐涧给他发的钢琴比赛通知。 这个比赛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曾经奶奶身体尚且康健的时候,每届比赛都被邀请作为顾问去对比赛进行指导,这个比赛能够拥有现在的含金量和成绩,他奶奶功不可没。 他的奶奶对这个比赛算是倾注了半生心血,她也一直希望自己的孙子能去这个赛场尝试一下。 但是沈南晏在考上高中的时候就选择了走文化路线,没有选择学习艺术。他觉得自己的能力可能没办法在那个赛场上拥有好的名次,而且他也不想因为兴趣爱好影响到学习。 后来奶奶身体不好,身上总是一股药味,他就更没心思想着什么比赛了。 可是这终究是老太太的一个心愿,现在她虽然不在了,沈南晏也想试试,不管成绩如何,也算是了了老太太的一桩心愿。 因此他一直有在关注这个比赛的相关消息,徐涧知道后也跟着他一道关注着。 老太太虽然一直以自己孙子为骄傲,但从未在她音乐领域的朋友中提起过沈南晏。沈南晏向来不喜欢这些热闹,她一直知道的。 所以这次比赛过程中没人认得沈南晏,即便是曾经和老太太关系最好的几位,也不知晓。 沈南晏点进链接报了名。 关掉手机后,看见有人走到江逾白的桌子前,在他桌上的书下压了一封信。 那人放完东西就走,沈南晏看了全程,心中有一点不太好的猜测,情急之下叫住了那个放信的人:“同学,这封信是你给他的吗?” “不是我,是许渊,就站门口呢。”放信的同学侧了侧身子,把沈南晏到门口之前的被挡住的地方露了出来。 沈南晏抬头,和门口那个长得极为偏亮的女生对上了目光。 一句很久之前听过的话蓦地蹦出脑海—— “还逞能呢,自己才多大点就想为别人出气,你这么护着许渊,人姑娘知道吗?” 这是九月一号在巷子里,江逾白和混混打架时,混混对江逾白说的话。 ——你这么护着许渊,人姑娘知道吗? 住校 ============== 江逾白从办公室回来, 陈盛问他南姐叫他去干嘛。 “没什么,说是最近表现不错,让我继续保持。” 陈盛又问了几句, 江逾白都随便打发了。 他无所事事地拿出手机玩2048, 沈南晏见了,假装随口问道:“你很喜欢完单机游戏?” 上次他玩的是开心消消乐。 “倒也没有,打发时间而已。” 沈南晏无声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 似有所感:“南姐叫你到办公室真的只说了那些?” 江逾白把一个4往上滑, 跟上面的数字融合成8, 低着头道:“她问我愿不愿意重新回来住校。” 住校这件事宋白映在之前也跟他提过,在电话里他们吵过一次,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宋白映都没再联系过他。 不过他们本来也不常联系, 如果不是因为住校这件事的话,从赵力出现那天的争吵到现在, 他们可能至今一句交流都没有。 他当然知道宋白映是出于什么顾虑决定让他住校, 现在这种情况, 对他来说, 住校确实是很好的选择。 但是高一的时候他不是没有住过校,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喜欢住校。 住校给他带来的感觉很压抑,每天定点关门, 定点熄灯,宿管阿姨定期检查内务,还有老师的不定期抽查。 都些都不是他喜欢的。 可是另一方面, 如果他不住校, 赵力随时可能会在他放学的路上看见他。 他一个人被看见没关系,他担心的是赵力追着那辆车从学校找到沈南晏的家, 从而影响到沈南晏。 “你答应了?”沈南晏的嗓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嗯。”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你喜欢住校?” 这一次江逾白没再很快回答,而是过了一会才说:“还行吧。” 屏幕被数字占满,游戏结束。 沈南晏没再说话。 江逾白收起手机,打算把桌上杂乱的课本整理一下。 拿起一本书,一封信函安静地躺在桌上。 江逾白理所当然问一直待在教室的沈南晏:“这是什么?” 沈南晏往那边看了一眼:“不知道。” “谁放上面的?” “不知道。” 说话的语气并不好,如果仔细听的话,甚至能察觉出一股不自然的酸。 不过江逾白显然没能察觉:“你不是一直坐在这里?” “是。”说得毫不犹豫。 “……” 江逾白大概知道从沈南晏嘴里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干脆拆了信自己看。 信封是最普通的牛皮纸 ,没有过多的装饰,看起来和普通信件没有什么不同,江逾白摸不准里面到底会有什么内容,也摸不准到底会是谁送的。 里面的信纸是浅蓝色,四周装有一些花边,内容很多,几乎写满了一整张纸。 他毫无防备地读下去,读到中间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忍着一股隐约的猜测读到最后几行,这个猜测得到证实。 这竟然是一封情书! 而且还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邻居写的。 最后几句他没读完,匆匆将纸胡乱折起,塞进了桌洞角落。 他从来没有想过许渊会对他有这种想法。他们两家是邻居,小时候父母都不太管教,周围没有其他同龄玩伴,因此俩人经常在一起玩。 直到初中,江逾白念了普通的重点中学,许渊去了更加注重艺术培养的私立学校,两个人的交集逐渐减少,只有周末才会偶尔一起玩。 高中的时候,江逾白毫无意外考来了重点高中,而许渊竟然放弃直升本校高中部,也来到了南中。 那时候他们之间的联系已经非常少了,各自也有了新的玩伴。 他曾经问过许渊为什么不继续在以前的学校念书了,而是来到南中。比起艺术,南中显然更注重学生们的文化成绩,许渊在那所私立中学会有更好的发展。 但许渊什么也没说,只说想来。 后来许渊受人欺负,江逾白正巧碰见,这就是他们之间少有的几次交流了。 “什么信?”看见他这幅有些失神的样子,沈南晏到底没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得到的答案当然也是模棱两可:“没什么。” 其实不用他说,沈南晏也能猜到。江逾白上次收到情书也是这个模样。 这位名叫许渊的漂亮女孩对他来说大概是不太一般的,起码不是一个不知道从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 为了她,甚是会在生日当天跑去巷子里跟人打架。 这件事沈南晏没有多问,江逾白自然也不会主动说,于是两个人都当作没发生过,继续和平时一样相处。 放学时候两人依然一起走,沈南晏收好书包后会耐心地等因为桌子实在太乱而找东西十分困难的江逾白,然后两人一起顺着人群走出校门,在最拥挤的时段坐上徐涧给他们安排的车。 他们走在校园里,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没有半点不同。 期中考试结束,江逾白六分的名句默写顺利拿下满分,目前所有学过的诗词都能够背得相当顺畅,沈南晏也就不用再辅导他了。 但是当江逾白放下书包打算自己写作业的时候,他的房门同往常一样,又被敲响了。 他有点疑惑地说了声:“进。” 沈南晏手里拿着几本资料,站在门口。 江逾白移了移凳子,微仰着头:“怎么了?” 沈南晏没有直接进来,而是问:“我可以在你房间写作业吗?” 或许是江逾白目光里的困惑太明显,他又说了一句:“在这里写习惯了,有个人在旁边一起学习更有效率。” 像是生怕江逾白拒绝似的,他又补充道:“跟以前一样就好,不会打扰到你。” 直到沈南晏坐在江逾白旁边写完了大半张试卷,江逾白都没想明白,沈南晏这种连在闹哄哄的教室狂欢里都能够静下心来学习的人,为什么会认为有他在旁边会更有效率。 他写作业时喜欢无意识的转笔,频繁更换撑脑袋的手,以及做一些其他大大小小的动作。 不管怎样都不像是能够让跟他一起学习的人提高效率的学伴。 不过既然沈南晏不在意,他就更不会在意了。 毕竟有沈南晏这个学神在旁边,他问题方便了很多。 从前他遇到不会解的题基本无人可问,只能在办公室去找老师,这也让他体会了一番“高处不胜寒”的滋味。 沈南晏照常在指针指向十二点的时候站起来,不过这次他站起来后,却迟迟没有离开。 江逾白抬眸看他,见他欲言又止,干脆直接问道:“沈南晏,你想说什么?” 台灯暖黄色的灯光落到他的睫毛上,光影随着眼睫轻轻颤动。 沈南晏先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才道:“你能不能不去住校?” 江逾白没想到他欲言又止这么久,最后会说这个。 他愣了下,又听沈南晏说:“或者你选择住校的话,我跟你一起。” 这句话再次让江逾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静默好久,他才张了张嘴,为了打破这略微有点尴尬的氛围,玩笑似的说:“沈南晏,你就这么想跟我一起住吗?” 又是一阵沉默。 他看见沈南晏长而密的眼睫又颤动了一下,这次比之前的弧度要大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沈南晏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嗯。” 江逾白还没琢磨透他这声“嗯”里面所包含的意思,沈南晏就留下一句“晚安”,转身离开了。 期中考试的成绩很快出来,沈南晏拿下第一,江逾白排在第二。 这个结果似乎并不令人惊讶,毕竟上一次沈南晏在承受奶娘去世的痛苦、发着高烧的状态下都能够取得年级第三的好成绩。 他的脑袋和江逾白一定是不相上下的,两个人都是常人无法达到的天才级选手,但是沈南晏在学习上花的功夫,比江逾白要多上不知多少。 江逾白这次被拉开差距的科目依然是语文,虽然默写的六分在一个月的废寝忘食中全都拿到了,但是其他题型他仍然是半蒙半猜。 对于作者的思想他无法理解,对于出题者的想法他更是迷惑,作文题目上的弯弯绕绕他也弄不清楚。 语文能够上三位数,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得来的分数。 沈南晏在语文这门科目上,好像一直都没有什么压力,次次考试都能拿到130左右的成绩,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江逾白的语文成绩虽然没有太大提升,但因为默写全对,江南风还是对他十分满意。 在江南风的安排下,沈南晏再次成为了他的语文辅导, 不过沈南晏能够辅导他的时间比起之前少了很多,因为他报名的钢琴比赛马上进行初赛,为了顺利完成比赛,他不得不花更多的时间练琴。 他跟学校负责音乐教室的老师申请了琴房,抽每天下午的空闲时间去练。 因为他,琴房里每天练琴的同学多了许多,其中大都是女生。当然,除了被沈南晏吸引的女生外,还有不少常常留在琴房练琴的男生。 只不过让女生留下来的最直接原因是沈南晏,而让男生留下来的最直接原因是另外一个人——许渊。 住校 ============== 许渊的性格很好, 说话和举止都温柔大方。他知道沈南晏是江逾白的同桌,因此时常会有意无意问他一些一班同学相处的事情,希望能够从他这里寻求到一些有关江逾白的事迹。 沈南晏知道许渊喜欢江逾白, 但许渊不知道也万万不会想到沈南晏也喜欢江逾白。 这场信息不对等的单方面对峙, 许渊注定不会得到太满意的结果。 每每问起江逾白,沈南晏总是喜欢一句带过,只是当她聊起江逾白如何聪明又如何散漫的时候, 沈南晏会真心实意点一点头, 有时或许还会附上一句:“是啊, 我也这么觉得。”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交流不算太多, 但沈南晏清楚地知道他们被江逾白所吸引的地方极其相似,他们都喜欢江逾白的聪明、散漫,当然, 除了这些还有善良、勇敢、坚强,甚至是有时候不讲道理的嚣张。 这些词语或许大多数时候只在语文课本或是语文试卷中出现过, 但在沈南晏这里, 江逾白确确实实是这样的。 也许也不是, 毕竟一个具有独立意识和完整人格的人, 很难用短短几个词语概括清楚,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江逾白。 刚刚到琴房练琴的几天,许渊很乐意和沈南晏说话, 虽然谈论的话题总是围绕着另一个人,他得到的答案也近乎敷衍,但她还是很愿意在休息之余和沈南晏聊上几句。 沈南晏跟江逾白的相处倒是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江逾白近来隐约发觉沈南晏有些过于黏他, 具体事例自然是晚上非要在一间房写作业,以及江逾白无论干什么, 他都会跟着。 从前几乎不从不打篮球的沈南晏,这段时间因为黏着江逾白,竟然也场场都去了。 大家惊讶于沈南晏这个自转学来就寡言少语保持着高冷人设的同学也会参与集体活动与民同乐的同时,也同样惊讶于另一件事——江逾白这个极不着调的年级大佬竟然开始认真学习,不再继续逃课了。 这种改变当然不会是靠他自己的毅力做出的,而是沈南晏整日在旁念叨,察觉他的逃课意图就提醒他最近须得表现好点,否则定会叫南姐抓住把柄,劝他住校。 南姐不知道江逾白家里的事,只能大概猜测出家庭关系不太和谐。 宋白映请他帮忙劝说江逾白住校,虽然不知具体情况,但她对这件事乐见其成。在她看来,江逾白这样的问题学生,就是给他的自由太多,才形成他如今散漫嚣张的性格。 十几岁的孩子总是很难看准自己现在的定位,一心想要在不合适的时机获得更自由更广阔的天地。 这一点江南风想得很对,江逾白不愿意住校确实是想要在高中这个个人时间近乎被挤满的阶段,享受最后一点难得的自由。 江逾白何等执着,不论宋白映和江南风怎样劝他都毫不松口。 不过为了避免被最后被采取强制措施,他还是决定谨慎些,至少在这个学期还剩下的一半日子里稍微安分一点。 江逾白和沈南晏不管是上课时间还是下课时间几乎都待在一起,只有彼此睡觉和沈南晏练琴这两个时间点他们见不着面。 这个赛事的赛程不算太太长,只有三个阶段,初赛、复赛以及决赛,决赛定在寒假。 初赛的日子就在最近,因此沈南晏练琴的时间也加长了一些。 在一次交谈之中他得知,许渊也参加了这场比赛。 这也是许渊花这么多时间留下来练琴的原因之一。 不大的琴房里两个人因为江逾白而显得比其他人关系好些,但没过多久许渊便没再继续询问关于江逾白的事情,并且连着几日练琴的神色都有些忧郁。 沈南晏猜应该是江逾白对她说了什么。 这使沈南晏更加微妙的感到开心,他好像有了更多的底气黏在江逾白身边。 这天下了点雨,沈南晏练完琴回到教室发现江逾白不在,一问才知道宋白映来了学校,现在他们正在办公室。 沈南晏心中隐隐有了些不好的担心,听到这个消息后几乎是立刻就奔向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里面只有几个老师在批阅作业,宋白映和江南风正在交谈什么,声音不大,沈南晏听不太清。 江逾白站在宋白映身边,校服外套没有拉上拉链,随意地敞开。 他垂下脑袋看着地面,眼神没有聚焦,正在专心地出神,好像旁边两个大人正在谈论的话题与他毫不相干。 谈完后宋白映对江逾白说了什么,江逾白没有抬头,只是动了动嘴唇吐出一个字,从口型和宋白映的反应来看,应该是“不”。 宋白映一贯优雅得体的姿态在这一刻几近瓦解,她加大音量对江逾白说:“这件事由不得你,今天回去就收拾东西,明天你正常上课,我会把你需要用到的东西送到学校,你明天晚上就不用回去了,直接到宿舍去。” 江逾白这才抬起头:“我说了,不。” 眼见形式不对,徐涧赶紧插在中间调解:“这件事不着急,孩子也需要时间适应,你们可以再试着沟通沟通,住宿是件大事,处理不好的话会影响孩子的日常生活和学习,还是要好好考虑的。” 当着老师的面宋白映不好多说什么,但是脸色已经极差,说出口的话也分毫不让:“今天回去收拾东西,明天我会替你安排好的。” 说完这句话他跟江南风颔首留一句:“打扰江老师了,这件事就这么办,我今天还有点事就不多叨扰了。” 江南风看了看江逾白的表情又看了看宋白映,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江逾白看着江南风,说:“我不住校。” 几乎是同时,快走到门口的宋白映转过头道:“江老师,明天我会按时来学校的。” 这简直是令江南风一个头两个大,处理学生和父母间的矛盾比处理一整个班级的内部矛盾还要让她头疼。毕竟学生们之间的矛盾闹来闹去无非就是那些小孩之间的把戏,而一旦涉及到家庭,就不仅仅是学生之间的事情了。 正发愁,门口忽然响起一道声线:“宋阿姨,我有点话想跟你说。” 宋白映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沈南晏,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什么事?” 沈南晏的目光越过她看了她身后的江逾白一眼,两道视线简短触碰,他将目光从新移向宋白映:“宋阿姨,江逾白可以不住校吗,我每天都跟他待在一起,不管是上学还是放学,能够保证他的安全。” “不是阿姨不信任你,但是你也知道,赵力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连泼汽油这样的事情他都能做得出来,”宋白映认真地看着他,“阿姨这是为了你们好,你跟着江逾白,总有一天你和你的家庭也会受到连累的,阿姨已经麻烦你们太多了,不想再为你们带来困扰。” 沈南晏看起来有点无力地急切:“我不觉得这是困扰。” “你不觉得,不代表这不存在,”宋白映难得认真地跟沈南晏解释,“那是你的家,你家里不仅有你,还有你的妈妈,如果让赵力发现江逾白现在的住处,免不得又要上门闹一场的。” 沈南晏当然明白这些道理,但是他还记得江逾白曾经是住过校的。他宁愿每天花那么多时间往返于学校和家之间也不愿意住校,想必是真的很不喜欢住校。 他并不是说说而已,这是他经历过之后做出的选择。 沈南晏相信江逾白不是那种意气用事的人。 可是直到现在,面对宋白映,他才知道,他和江逾白之间好像仅仅只有一层同学,至多不过同桌的关系。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上次在街边找到抽烟的江逾白时,江逾白抬起眸,对他说“你有什么立场管我”的模样。 沈南晏顿住了。 宋白映很深地看了他一眼,从他身侧离开了办公室。 回到教室后,沈南晏问旁边的人:“你真的要住校吗?” 江逾白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对这件事情不太在意。沈南晏知道这些表面的平静都是装的。 江逾白不答反问:“你希望我住校吗?” “什么,白哥你要住校?”陈盛没能听清江逾白说的话,只捕捉到了沈南晏口中的关键词。 于是沈南晏那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不希望”就这样被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江逾白很快从沈南晏这里抽身,转而对陈盛道:“嗯。” “卧槽,什么时候住啊,之前怎么一点消息都没。” “临时决定的,明天就搬。” “什么?明天,这也太突然了吧。” 江逾白在桌子地下踹了他一脚:“别大惊小怪的,住个校而已。” “什么叫住个校而已啊,你以前不是很排斥吗,不然也不会住了一段时间又改走读。” 江逾白无所谓地说:“反正就是住了。” 他要住校的消息很快被周围的同学知道,陈盛和路右旗为了让他本学期最后一天的走读生涯能够有仪式感,决定亲自陪他走出校门。 自江逾白住进沈南晏家后,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从教室门口走到校门口,路上江逾白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陈盛和路右旗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不过他们都很识趣的没有提及。 沈南晏跟在他们身边,从头到尾没有说话,不过大家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漠脸,此时也不会显得突兀或是败气氛。 几个男生嘻嘻哈哈走到门口,又嘻嘻哈哈地挥手跟江逾白告别。 跟他们分开后,江逾白和沈南晏之间就显得冷清了,像是倏然从一个伪造的热闹之中抽离出来,万家灯火随之消散,喧闹繁华也成过眼云烟。 一直到两人各自打开房间的门,他们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沈南晏今天没有再拿著书去敲江逾白的房门,他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上,对着台灯下泛白的试卷,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知道,就在两门之隔的地方,江逾白正在收拾行李。 那个人在这里住过的痕迹,也将随着那些行李一并消失。 临近十二点,江逾白看着眼前这么多东西,才发现,原来自己在这里生活的时候,竟留下了这么多东西。 他对着地上一堆可用可不用的东西发呆,认真思考到底该不该把这些东西带走。 他用过的水杯、写完的试卷、沈南晏给他挑选的字帖…… 还是扔了吧,以后也用不上了。 门被敲响了两声。 这么晚了谁还会来敲他的门?他顺着声音抬头,说道:“请进。” 门开了,露出沈南晏半边身体。 走廊没有开灯,今晚也没有月色,他站在门口,没头没尾地说:“不希望。” 江逾白似有所感,眸子动了动。 果然,下一秒,他听见沈南晏说:“我不希望你住校。” 涟漪 ============== 第二天放学, 江逾白没再跟沈南晏一起走,而是自己往寝室去了。 他的寝室没变,还是之前带沈南晏来的那间。 寝室是四人间, 因为南中地理位置好, 住宿生不多,因此这间寝室加上他也只有三个人。 如宋白映所说,寝室的一切她都已经替他安排好, 他只需要直接住就行。 程文清知道他要来还挺高兴的, 想着以后抄作业会方便很多, 不需要再特意跑到江逾白教室去借回来, 隔天还得还回去。 这是间混合寝室,大家都不在一个班,另一个室友是八班的同学, 看起来挺喜欢学习,并且有点书呆子的嫌疑。 寝室的熄灯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半, 熄灯后想要偷摸玩或者写作业只能打小台灯, 江逾白和程文清都洗漱完上床后, 书呆子还在和习题册斗智斗勇。 黑暗中, 程文清的脸被手机映出惨白一片:“白哥,你这住校住得挺突然的,之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江逾白盯着天花板:“临时决定的。” “那你这可真够临时的, ”程文清说,“不过住校也没什么不好,每天能晚起半小时呢, 你家住得那么远, 你又那么嗜睡,要我说, 就应该住校。” “没有半小时。” “怎么会没有半小时,你家那地理位置,我说半小时都是保守估计了。” 程文清不知道江逾白早不住家里了,这么说也没错。 不过江逾白不打算解释,只是闷在被子里嗯了一声:“我要睡了。” “睡这么早?” 江逾白没回答他。 住到沈南晏家后,沈南晏为了迁就他,让他多睡一会,出门的时间比往常推迟了许多,每天陪他一起踩点进教室,这件事常常被陈盛和路右旗拿来调侃,说没想到沈南晏也会近墨者黑。 沈南晏对此从不接茬,只是沉默地听着,算是默认。 昨晚沈南晏那句“不希望”让江逾白失眠半个晚上,脑子里乱糟糟的,不断浮现沈南晏这段时间有些反常的行为。 一片混乱中跟他一起跑出门在街上找到抽烟的他,看见他收到情书会板起脸来,运动会给他送水,还有今天放学前他神态认真地对自己说的那两个字——等我。 这一桩桩一件件,每一样都在指向同一个方向。 可是他现在一片混沌,如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那个方向的终点写着什么。 江逾白不明白沈南晏让他等什么,也不明白沈南晏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除了放学不再一起走,晚上不再一起待在一个房间写作业外,江逾白和沈南晏之间的相处模式跟从前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初赛临近,沈南晏变得忙碌起来,花在琴房的时间越来越多。 日子就这样普通而平常的过着,江逾白没有问过沈南晏那句“等我”是什么意思,沈南晏也没主动提起。 一直到周五,沈南晏问他周末是要留校还是回家。 江逾白自己的家显然是回不去了,而沈南晏的家他也已经搬出来。 于是他说:“不回了,周末就待在学校。” 沈南晏似乎想说什么,但他最后只是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程文清周五放学就回家了,江逾白周六早上醒来,寝室里只有他和书呆子。 书呆子名叫周丛,为人憨厚老实,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坐在书桌前和习题斗智斗勇,起初还会向江逾白请教学习上的问题,后来发现学霸的思维不是凡人所能跟上的,渐渐地也就不再去请教。 路过书桌时,书呆子的头发都快被他自己薅秃了。 江逾白看不下去,侧头瞥了一眼摊开的习题册,更加于心不忍:“第一步就错了。” 周丛听见声音猛地抬头:“可是这种题型我一直按照这个步骤写的。” 江逾白:“做对过吗?” 周丛失落得垂下头:“没有。” 江逾白:…… 他从旁边抽过草稿纸,随手拿支笔写了起来,写完后把草稿纸推给他。 周丛看着上面简短的内容,积攒许久的问题终于忍不住问出口:“白哥,你这是跳了多少步骤啊?” 江逾白:…… 他可算是明白这人为什么只有开始几天乐忠于来问他题,后来宁愿把自己薅秃也没再来烦自己。 他还以为是自己校霸的人设吓到了书呆子,可仔细想想自从和沈南晏整日待在一起后,他已经很久没作过妖了。 江逾白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把凳子拖过来给他讲起了题。 笔在草纸上摩挲出莎莎声响,物理公式一个个浮在纸面,嘴上跟着笔尖尽量细致的讲解。 一题讲完后,周丛连声说赞叹,原来还有这么简单的方法,学霸不愧是学霸。 江逾白却没回答,他只是想,这个方法是另一个人告诉他的,和现在一样,在一张书桌上,一个人听,一个讲。 但好像还是不太一样,具体不一样在哪里,他又说不出来。 “白哥,你手机有消息。”周丛看见他屏幕亮起,提醒了一声。 江逾白拿过刚才顺手放在桌上的手机,看见上一秒还在他脑中的“另一个人”此时恰巧给他发了一条微信消息。 这是他们加上微信后,第一次通过微信联系。 生烟:起了吗? 江逾白下意识看了眼右上角的时间,九点四十二。 周末这个时候,他确实可能还在睡觉。 不过沈南晏大早上给他发消息干什么? 他回:起了。 对方几乎是秒回:吃饭了吗? 江逾白更加摸不准沈南晏想干嘛了。 他只能继续回:还没。 另一边,沈南晏拖着行李,滚轮在地上发出轱辘轱辘的声音,他低头敲字:想吃什么? 江逾白:我去食堂吃。 生烟:现在去? 江逾白:没,过会儿再去。 生烟:好。 他往前走了几步,在一家饭店前止住脚步:“老板,两份蛋炒饭,打包。” 领着炒饭在宿管那里拿了钥匙,他提着行李往楼上走。 302的房门虚掩着,他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很快传来熟悉的声音:进。 这样的场景,恍惚又回到了从前在家中敲响对面房门的日子。 那样的日子才过去一个星期,他竟也如此想念。 推开房门,江逾白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笔,低头正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听见声音,江逾白和那个人同时抬头。 江逾白脸上的表情空白了几秒,怔愣着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他才讶然地开口:“沈南晏?你怎么来了。” 视线下移,先是看见他手里的行李箱,然后看见了口袋里打包的食物。 沈南晏反手将门关上,找到仅剩的一张空床位,将行李放下:“我也住校。” 这一刻江逾白简直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才合适。 这几天反反复复在脑海中降下又浮起的两个字终于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等我。 等我来陪你。 自沈南晏出现在门口起,周丛就看呆了,一路看着他走到空床位,说出“我也住校”这四个字,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 “学神,你也住校啊!” 沈南晏现在才将目光分给他,淡淡嗯了一声。 桌上摊着习题册,手里拿着笔,带着黑框眼镜,头发有点自然卷,看起来呆呆的。 尽管答案看起来显而易见,沈南晏还是多问了一句:“你们刚才在聊天吗?” 周丛立马摇头:“没有没有,刚才白哥在给我讲题呢。” 沈南晏点点头,把话头转向江逾白:“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乐于助人了?” 江逾白还沉浸在沈南晏突然出现这件事上,没察觉他问出这句话时有些微妙的语气:“倒也不是,就是他写的那些题正好前阵子和你讨论过,你说的那几个方法挺简单的,就想着顺便复习一下。” 所以还是因为自己。 沈南晏又有些微妙的开心了。 “你不是还没吃饭吗,”他把打包的蛋炒饭取出来,“给你带了点吃的。” 江逾白接过:“谢谢。” 来自蛋炒饭的香味顿时占满他的鼻腔,这方不大的书桌前,他余光瞥见沈南晏正在看他:“你要住校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沈南晏想,自己怎么没告诉过他呢。 早在刚知道江逾白可能会住校的时候,他就说过“你选择住校的话,我跟你一起”,后来,江逾白搬进寝室,沈南晏又让他等自己。 “想给你个惊喜。”沈南晏说。 江逾白笑道:“确实挺惊喜的。” 沈南晏的床位和江逾白的挨着,他看见江逾白拿着筷子没动,于是说:“快吃吧,特意给你买的蛋炒饭。” 江逾白坐下,埋头扒拉一口:“你也吃吧。” 沈南晏坐下,打开餐盒,礼节性地问周丛:“同学,你吃了吗?” 周丛总觉得自学神进来起,寝室内的氛围就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到底哪里怪。这会被学神点了名,他忙不迭回答道:“我吃过了,你们吃。” 沈南晏点点头,收回目光扫了眼自己的桌子,因为之前没人住,上面堆了一些杂物,不适合坐下吃饭。 他把注意打到江逾白的桌子上:“江逾白,我这里还没整理出来,可以先在你的桌子上吃吗?” 江逾白瞟了他桌子一眼,又顺带扫过另一张桌子,下意识道:“程文清那张空着的。” 沈南晏站着没动:“程文清本人不再,直接使用他的桌子不礼貌。” “我帮你发个消息告诉他一声就……” “不用那么麻烦,”沈南晏打断他,“还是说你不想分我一半空间?” 江逾白没想到沈南晏会这么问,愣了片刻:“……没有,过来吧。” 他往旁边挪了挪,沈南晏搬了椅子过来,学校的桌子不比家里大,两个高中男生坐起来有点挤,手臂会在不经意间碰到。 衣袖和皮肤摩擦带起一阵酥麻感,江逾白这顿饭吃得有些心猿意马,为了分散注意力,他试图找些话聊:“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蛋炒饭?” 方才沈南晏说,“特意”给他买的蛋炒饭。 “刘阿姨炒蛋炒饭时你吃得比其他饭菜更多一些。” 刘阿姨有时候会在周末给他们做一些炒饭或者面条之类的夜宵,江逾白从未说过自己在饮食方面的偏好,也从未刻意表现过,更未料到沈南晏会注意这些细节。 一瞬间,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带着他溺入水中,在心间泛起一阵涟漪。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要出门几天,更新时间无法保证,不习惯这种更新频率的宝贝可以囤一阵子再看,祝大家天天开心~ 揣口袋 ================ 沈南晏带来的行李不多, 整理起来并不麻烦,江逾白闲着没事,就站旁边看着。 整理得差不多的时候, 他看见沈南晏拿出一沓习题册和别的资料, 其中一本画着小恐龙的字帖尤为显眼。 江逾白上前几步,打开字帖确认是沈南晏给他挑的那本,脸色霎时变得不太自然:“你怎么把这个也带来了?” 沈南晏不答反问:“你不喜欢?” 江逾白扔的时候没想那么多, 只想着以后肯定用不上。现在面对沈南晏的目光, 他忽然又对能不能用上这件事不那么确定了, 于是别开眼不跟沈南晏对视:“……也不是。” “那你为什么扔掉?” 江逾白想到些别的, 没回答他的问题,猛地偏回头:“你翻我房间的垃圾袋了?” 沈南晏很喜欢江逾白说“我房间”这三个字,这说明再江逾白心中不再时时把自己当做客人, 或者说时时把自己放在寄人篱下的位置。 早在很久以前,久到沈南晏自己都记不清到底从什么时候起, 他就不再把江逾白当做家里的客人了, 他希望江逾白能够永远和他生活在一起, 而不仅仅是两个家庭在遇到困难时其中一方顺手帮衬。 他希望困难早日解决, 却不希望在困难解决后他和江逾白会分开,各自回到原来的轨道。 他想走进江逾白的生活,并肩踏上同一条轨道。 今天会提着行李箱来到这里, 并不是因为他选择了住校,而是因为他选择了江逾白。 之所以今天才来,也是因为害怕江逾白离开那个房间后, 会不记得带走一些他们之间的回忆。 因此在江逾白离开后, 他特意让刘阿姨先不要急着打扫他的房间。 江逾白的房间很干净,不需要的物品全用黑色的塑料垃圾袋装好了, 沈南晏本来没太在意那些袋子,但经过时不经意间一瞥,一沓A4纸和一只绿色小恐龙就映入瞳孔。 此时当着江逾白的面,沈南晏把A4纸也一并拿了出来:“如果我不翻,这些东西是不是就被你成功扔掉了?” A4纸是期中考前他给江逾白出的文言文默写题,上面的每一题都是专门为江逾白而出的。 沈南晏根据他平时背诵的熟练程度、答题时常错的句子、常错的字制定学习计划,为他挑选最合适的方法,最合适的练习题,又自己一个字一个字誊抄过来,作为江逾白每晚检验成果的习题。 一个月的时间不长不短,无知无觉中,这些A4纸竟然已经这样厚了。 纸上两种字迹鲜明的对比着,工整有力的那些墨迹似乎无时无刻不在质问那些张牙舞爪的潦草笔画,为什么要扔掉字帖。 江逾白尴尬地想去拿过罪证,被沈南晏抬手摁住:“还扔么?” A4纸顷刻间动弹不得,江逾白微微用力,毫无效果。 他认错态度良好:“不扔了。” “嗯。”沈南晏松开对A4的压制,“这些资料以后还用得着,高考完再扔也不迟。” 江逾白拿回自己桌上小心放好,发现有卷边的地方还特地铺开抚平。 周丛在一旁看得都要呆了,高一就久闻大名的江校霸,老师同学眼中的暴躁少年,隔三差五翘课打架,听说一拳能抡倒三个社会青年。 谁能想在,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竟然还有如此不为人知的一面。 刚刚那个尴尬到耳尖泛红,说话时语气不自觉放软,行为举止全无半点霸道的江逾白,真的是大家口中一拳抡三的校霸吗? 周末的作业不多,沈南晏左右也无事,余光扫过周丛,想到一点可做的事。 “你作业写完了吗?” 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江逾白停下动作:“没有。” 谁大周六的写作业啊。 “那我们写吧。” 江逾白:??? “先写数学?”沈南晏抽出数学试卷,“一个小时后对答案。” 江逾白:??? 我同意了么就快进到对答案了? 一个小时后。 江逾白敲了敲沈南晏的手背:“喏,拿去对吧。” 沈南晏接过试卷,仔细地对比两张试卷上的答案,过了一会,他指着最后一题说:“这道题结果虽然没错,但过程太繁琐了,我有一种更简单的方法。” 周丛端着水从后面路过,闻言停下看了眼江逾白的试卷。 这套题他刚写完,最后一题磨了大半个小时才写出第二问的前两个步骤,这会见了江逾白的,忍不住讶然:“这还繁琐啊……” 要这都算繁琐,那他试卷上密密麻麻写下的过程算什么。 江逾白听见周丛的话,附和道:“我这已经能简尽简了。” 一把扯过自己的试卷,又强横地伸手:“你的给我。” 我倒要看看能有多简单的方法。 试卷落到江逾白手中,周丛跟着凑近看。 眼见两人脑门越凑越近,沈南晏出声打断:“周丛,我待会把答案解析写给你,你先回去喝水吧,待会水凉了。” “哦哦,”周丛迷迷糊糊地答应着,心里还有点高兴,学神也没传说中那么冷冰冰嘛,竟然关心他喝水的问题,还主动给他写解析,“谢谢你晏哥。” 直到坐回椅子上把水送到嘴边喝了一口,烫的舌尖都快没知觉,周丛才反应过来,他接的开水还冒着热气呢哪有那么容易凉! 另外一边,沈南晏和江逾白靠得很近,刚才还满脸不服气的人正在认真听那个让他不服气的人给他讲题。 平时这俩人也靠这么近吗? 周丛想自己大概是做题做糊涂了,不然怎么会认为江逾白在沈南晏面前格外温顺,甚至有种小鸟依人的感觉。 “明白了吗?”讲完后,沈南晏问。 江逾白坐直,小小地伸了个懒腰:“有两把刷子啊沈南晏。” 注意到他的动作,沈南晏问:“是不是做题做累了,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江逾白正有此意,简单收好试卷:“行。” 他们没有出学校,只在校园里逛。 南方十二月的天气有点凉,冷风吹过的滋味不太好受。 俩人在冷风中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全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譬如食堂最近的分量好像少了些,不过三号窗口上新了很多新菜类,味道比之前好很多。 没人提沈南晏为什么突然决定住校,也没人问他们之间这种有点过于亲近的关系是为什么。 只是当一阵又一阵冷风吹过的时候,沈南晏很想握住江逾白的手。 他想把他的手揣进自己口袋里,或者只是简单的握着,也很好。 可是当又一阵风吹过的时候,他只能看着他的脸问一句:“江逾白,你冷么?” 江逾白是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衣着以好看为主,保暖什么的基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但再能抗冻的身体也是肉做的,怎么可能可能不冷。 他捂了捂外套:“有点。” “那我们去室内吧。” “好。” 江逾白没问室内是哪个室内,只是跟着沈南晏往前走,左拐右拐,又爬了几层楼,最后到了音乐教室门口。 为了方便同学们练琴,有几间音乐教室节假日也不会锁门。 可能因为天气冷的缘故,来练琴的人很少,沈南晏挑了一间没人的教室进去。 江逾白跟在身后,看着他开空调:“琴房有空调,人为什么这么少?” 沈南晏坐在钢琴前:“外边冷,寝室过来也要吹风。” 江逾白哦了一声:“你参加的比赛什么时候进行初赛?” “快了,下周六。” “在本市比吗?” “嗯,初赛和复赛在市内,决赛去省会。” “市内最后有几个名额可以去省会?” “三个。” 此前江逾白对这个比赛并不了解,没想到难度这么大,全市只有三个人能进入决赛。 难怪沈南晏会花如此多的时间来准备这场比赛。 “加油。”江逾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鼓励的话,只能说出两个最纯粹最真挚的字。 “嗯。”沈南晏按出第一个音符。 悠扬的旋律回荡在教室,空调吹出的暖风让江逾白感觉很舒服,两眼微眯,昏昏欲睡。 可是他舍不得睡,于是强撑着双眼,目不转睛的看着正在弹钢琴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弹钢琴的人偏过头来看他:“别睡。” 江逾白一个机灵,立马清醒了。 沈南晏笑了下:“不是不想让你睡,是怕你感冒。” “哦,”江逾白坐正了点,“我还以为你想说我听你弹琴不专心呢。” “所以你努力不睡是为了听我弹琴?” 江逾白反问:“不然呢,难道还能是因为害怕感冒?” 沈南晏笑容更灿烂了,眼睛都弯了起来:“嗯,你不怕,我怕。” 江逾白理解错了意思:“沈南晏你是不是男人啊,空调温度这么高还害怕感冒。” “不是怕我感冒,”沈南晏说,“是怕你。” 他站起来,走到江逾白身边:“走了。” 江逾白被他那句“是你”弄得有点晕晕乎乎:“去哪?” 沈南晏弯腰,被他靠近的时候江逾白向后躲了一下,刚想问“你干嘛”,沈南晏就擦过他的肩膀伸手拿了个什么东西,然后重新站直。 “你躲什么,我拿空调遥控器。” “哦,”江逾白坐回来,“我还以为你……”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完。 “以为我什么?”沈南晏关了空调,问。 “……没什么。” 他脸上微微泛起的粉红让沈南晏很满意,决定今天不再逗他了:“不是困了么,走吧,回去睡觉。” 江逾白跟着他下了楼,刚走出教学楼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 “冷?”沈南晏悬在右侧的手动了动,不动声色地向江逾白靠近了些。 江逾白盯着前面被风刮的快折断枝丫的树梢,把手插|进口袋,说话时声音都有些抖:“你这不是废话吗?” 沈南晏又不懂声色地收回右手,悄悄伸进了自己口袋:“那我们走快点吧,早点回去。” 江逾白对他语气中的失意毫无所觉,双腿原地蹦跶几下,加快步伐:“好,寝室的空调在等着我呢。” 周丛还在寝室,见沈南晏进来,立马凑上去诚挚地道:“晏哥,要不你还是别给我写答案解析了吧,怪麻烦的,直接把你试卷给我看看就行,还能顺便对对其他的题。” 沈南晏这才想起自己为了支开周丛而答应写的答案解析还一个字都没写,刚才脑子里净想着怎么骗江逾白跟他去练琴,把这事抛在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他把试卷拿给周丛,添了一句:“你看吧,不着急还。” 周丛接过时如获至宝,两只眼睛都在放光:“谢谢学神!” 江逾白在寝室待了会,身上暖和了些,肢体不再僵硬,拿出手机打算看看有没有错过什么消息。 刚掏出手机,微信就收到一条好友申请。 看见申请留言的瞬间,他呼吸一滞。 转学 ============== “这段时间降温, 同学们记得添加衣服,不要感冒。”天气预报显示南城的温度又低了几度,江南风交代完同学们注意保暖才开始讲课。 自那天江逾白陪沈南晏去练琴被冻得肢体僵硬后, 沈南晏天天盯着他穿厚一点的衣服, 生怕他哪天冻出个好歹来。 教室有空调,冬天的窗户也开得不大,江逾白有点热, 于是拉开外套拉链。 这个动作正好被沈南晏看见, 他赶紧解释:“真的不会感冒, 还有, 真的热。” 教室里空气不流通,同学们脸上几乎是个个都漫着潮红,江逾白也不例外。 沈南晏目光从拉线上移, 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闷?” 江逾白将拉链拉到底,敞开外套:“嗯, 有点。” 其实他想问沈南晏为什么知道他闷, 不过转念一想, 他们在同一个教室里, 他觉得闷沈南晏自然也觉得闷。 “你脸有点红。”沈南晏好像看透他的心思,主动解释。 “脸红?”江逾白拿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 “靠,怎么这么红。” “其他同学比你更红,你看。” 江逾白顺着沈南晏的指引看向路右旗, 果然见他脸色绯红, 跟猴子屁股似的。 他当时就乐了,举起手机对着路右旗就是一张照片。 他把照片给沈南晏看:“以后路右旗有得被嘲笑的了。” 沈南晏看了眼照片, 却没跟他一起笑。 他想起来运动会上,自己也偷偷拍过一张照片。 那天的阳光很好,洒在那个少年身上格外灿烂。 相片里的少年只留给他一个侧颜,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转过头来,看见自己。 江逾白欣赏完路右旗丑照,收好手机和沈南晏聊些别的:“你明天几点比赛?” “早上九点开始,我在倒数第二个。” “大概什么时候能结束?” “下午四点左右。” “不吃午饭?” 在这样一场竞争激烈的比赛中,江逾白还能惦记他的午饭,沈南晏低头笑了笑:“要吃,中午有休息时间。” “哦。”江逾白说,“我明天有点别的事,就不和你一起去了。” “好。” 私心里,沈南晏当然希望江逾白能够去现场看他比赛,但是江逾白已经陪过他太多次了,周末在琴房练琴,不管再冷的天,都有个人在旁边昏昏欲睡。 即便他并不喜欢钢琴,即便他已经很困,他也会跟来。 自上周六回寝室后,江逾白就像是有心事一般,看起来在刻意隐瞒一些事情。 沈南晏不是没有问过,但江逾白每次都以“没事”作为回答,沈南晏知道他大概有些不方便告知于人的事,于是也识趣地没有再问。 一周的时间过得飞快,周六清晨,沈南晏轻手轻脚离开寝室,往比赛地点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不久后,江逾白睁开眼睛翻了个身,随后也出了门。 那天收到的好友申请他到底没有同意,但让他完全忽视,他又实在做不到。 赵力在申请留言里说,他找到沈南晏的家了,如果江逾白不同意跟他见上一面,他就去南巷口找沈南晏的母亲,他知道沈南晏的母亲还在家里。 赵力是个疯子,是个敢在大街上泼汽油企图点燃的疯子,江逾白不敢想象他还会做出什么更加疯狂的事。 见面地点约在宁橦山,这里地处偏僻,路人不多,旁边的马路也很少有车辆经过。 江逾白到的时候,赵力已经等了两支烟的时间。 “来啦。”赵力吐出最后一口雾,将烟蒂拧灭,随手扔在了地上。 江逾白向下睨了一眼,确定没有扔在可燃物上,于是站在和他两米外的距离,没再上前。 “没想到你朋友和他家人在你心中的分量这么大,我随口一提,你就愿意来了。今天找你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吧,你妈现在联系不上人,拉黑我不知道跑哪去了。”赵力笑着说,“你跟爸爸说实话,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江逾白不确定那句“随口一提”到底有多随口,此时也并不打算再去追究。 赵力嘴里说出的“爸爸”二字实在是让江逾白有些反胃,只觉得多和他说半个字都是一件恶心的事情。 “你还不知道吧,自从你搬出你朋友家后,你妈就失踪了一样,演出也不参加了,到处都找不到人,”赵力观察着他的表情,“要我说,你妈的心也真够狠的,自己一个人躲得远远的,把你扔在这里。” 江逾白确实不知道宋白映去了哪里,他们最后一次联系是他住校那天。 赵力说的话他当然不会全信,他和宋白映的关系虽然差,但也没有到赵力口中的地步,否则宋白映也不会如此强硬地让他住校。 江逾白懒得思考赵力特意来跟他说这一番话的用意,只是不咸不淡地问:“不要兜圈子,你找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说的话我走了。” 说着他做出一个转身要走的动作。 “要钱。” 果然不出江逾白意料。 他看着赵力:“你也知道,我只是一个高中生,并没有多少钱能够提供给你。” “我不跟你兜圈子,你也别跟我兜圈子,”赵力收起刚才刻意伪装出来的表情,满脸只剩贪婪,“我知道你有钱。” 江逾白好一会没有说话。 赵力能来找他,想必是做了一些功课的,只是不知道功课做到什么程度。 宋白映在物质上对他从不吝啬,毕竟除了物质,她没有什么别的东西给他。赵力说得对,他不差钱。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让赵力从他这里拿到大把的钱。 “是,我是有一点存款,但是不多。我说过,我只是一个高中生,除了每个月到手的生活费,没有其他经济来源。” 赵力犹豫了一会儿才问:“你能拿出多少。” 江逾白知道今天不给赵力一点他想要的东西,赵力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想要多少?” 赵力思考了一阵:“一万块总有吧。” “没有,”江逾白拒绝得很果断,“我跟我妈关系并不好,他对我出手没有这么阔绰。” 赵力之前通过一些途径了解过,宋白映和江逾白的关系不好很多人都知道。 虽然他笃定以宋白映的收入,江逾白的日子一定不会过得太难看,但这段时间他也偷偷观察过江逾白,作为一个富裕家庭出来的孩子,他身上没有这个年纪的男生喜欢的各种名牌。 他摸不准江逾白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但还是又问了一遍:“那你能拿出多少?” “两千五。” “两千五?”赵力显然对这个数目不满意,“你小子打发叫花子呢。” 江逾白耸了耸肩,没说话。 “不行,最少也要五千。” “我没有那么多钱。” “你妈每场演出挣那么多,你怎么可能连五千都没有?” “我说过,我跟她关系不好,”江逾白一字一句地道,“你认为她会愿意花那么多钱来养你的儿子?” 这是他第一次承认自己是赵力的儿子。 赵力却没有半点欣喜或者是嘲讽的表情,他现在满心满眼困在钱里,全副身心都在思考江逾白所言是否属实。 江逾白再次做出打算离开的动作:“总之我现在最多拿出两千五,你不想要就算了。” 想必赵力对自己尚有一丝自知之明,此时竟也觉得江逾白说的话颇有几分道理:“行,两千五就两千五。” . 回到学校的时候,江逾白只觉得身心俱疲。 两千五不是什么大数目,但他知道,这种事一旦开了一个口子,就会像无底洞一样,永远看不到尽头。 宋白映很久没有联系他,他也没有关心宋白映演出行程的习惯,因此两个人像是生活在不同世界一样,毫无关联。 他很少主动找宋白映说些什么,然而这件事除了告诉宋白映,好像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于是他打开微信,鲜有地给宋白映发了一条消息:今天我和赵力见了一面。 宋白映的电话是在他快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打过来的。 江逾白按了接通,那边开口就是:“他找你干嘛了?” 江逾白脚下拐了个弯,走到宿舍楼旁边的小道:“没什么,要钱。” “要了多少。” “两千五。” “没干别的?” “没有。” 听筒那边的人似乎松了口气:“我在历城,最近在这边看房子和学校,事情办妥后会把你接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宋白映这个安排的时候,他脑海中最先浮现的,竟然是沈南晏。 如果他搬去另一个城市,就意味着要跟沈南晏分开。 “我不去。” 电话那头短暂地顿了几秒:“逾白,我知道你在南城生活了很久,已经习惯了那里的生活,但是我又何尝不是呢。这件事由不得你做决定,我会尽快给你安排转学。” 江逾白还未来得及反驳一句,电话就响起嘟嘟的声音。 宋白映还是一如既往的强硬。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思绪繁杂,完全理不出头绪。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之前他的生活虽然也是一团乱麻,但这团乱麻中的矛盾大多数只来自于宋白映。 后来宋白映懒得管他,他也渐渐觉得轻松。 可是为什么,在他好不容易习惯了之前那种生活之后,又横插一个十几年来从未出现在生活中的父亲进来。 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收拾好情绪,他抬起头打算继续走回宿舍。 然后他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沈南晏。 他跟赵力约的地方远,交通也不便利,所以尽管他们没有在那个地方待上太久,回到学校时,也已经是下午了。 “比赛怎么样?”江逾白问。 “还不错。” “恭喜。”意料之中的答案。 他走了几步,走到沈南晏身旁。见沈南晏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于是他只能接着问:“你什么时候在我身后的?” “你说‘不去’的时候。” “哦。”江逾白不再说话,专心地走路。 一路无言,快到寝室门口时,沈南晏终于主动说了第一句话:“不去哪里?” 江逾白不打算瞒着沈南晏:“不去历城。” 沈南晏眼底有几分困惑。 江逾白于是补充一句:“我妈要给我转学,转去历城。” 赌气 ============== 知道江逾白要转学后, 沈南晏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是沉默地接受。 这天沈南晏去练琴,江逾白跟一帮人去了操场打篮球, 打完球回来, 一行人提议去校内超市逛一圈。 路过水果区,有很多新上的品种,新鲜又便宜。 程文清和江逾白之前就是住同一个寝室的室友, 这次江逾白重新回来住校, 他跟江逾白相处的时间却比以前少了很多。 水果摊前, 他跟江逾白闲聊:“白哥, 听路右旗说,你们班学神刚来的时候你不是跟他挺不对付吗,现在怎么天天黏在一起, 你住校过后,我跟你都没什么时间好好叙叙旧。” 江逾白手里正拿着一个苹果, 听见程文清冷不丁问出这句话, 一时间没想到该怎么回答。 刚和沈南晏认识那会儿, 他们确实不太对付, 甚至看见对方都觉得晦气。可是不知道怎么,现在他们又确实天天在一起,而且两个之人之间的相处氛围总是有些奇怪。 这种氛围像是浮在软塌塌的棉花中一样, 让人上不去下不来。 江逾白无意识地轻抛苹果:“我们有什么旧好叙的,追忆那些年一起翘课上网吧的往事吗?” “害,那种日子虽然不学无术, 但总比你整天跟着学神一起写作业学习好玩吧。” 江逾白近来逃课的时间越来越少, 大多数时候都老老实实跟着沈南晏在一起讨论物理和数学。从前经常翘课去玩的朋友约不到他,打游戏都少了点劲。 “你不知道, 自从你不跟我们瞎混过后,网吧老板都想你了,每次去都要问一嘴我们的五排之星去哪了,就前一阵,还问我们你是不是转学了呢。” 轱辘一声,苹果从手中掉落,滚回苹果堆里。 江逾白只把他要转学的消息告诉过沈南晏一个人。 他把掉落的苹果摆正,笑骂一声:“去他的,这么希望我走吗。” “我跟老板说,这哪能啊,白哥可是这群人的扛把子,他怎么会转学呢,再说了,要是你转学了我们还能若无其事地去网吧开黑吗,怎么着也得先哭个三天三夜,然后顶着一双哭肿的眼睛捧着你的留下的仅有的纪念品走进网吧啊。” 江逾白被他的描述逗笑了:“都那样了还想着去网吧?再说,我特么是转学又不是死了。” “夸张,夸张嘛,”程文清说,“你又不会真的转学,你只会跟着你的学神同桌整天沉迷学习,说真的,你整天跟这种好学生混在一起,我看着还挺不习惯的,你说你要是真走了,他是会先伤心自己失去了一个被自己拯救的从良校霸,还是会先思考自己正在写的习题下一步该怎么落笔啊。” 这句话让江逾白有些烦躁,忽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你的水果挑好了吗?” 他把自己要转学的消息告诉沈南晏,是希望沈南晏对这个消息有一些反应的,虽然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想得到的是怎样的反应。 这段时间他陷入一个怪圈,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是会做出一些奇怪的反常的行为,尤其是在沈南晏面前。 他从前决计不会抛下约他去网吧的一帮兄弟,留在教室听课写作业,也决计不会在这么冷的天里顶着凉风去陪一个人练琴。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让他频频破例的人,在得知他要转学的消息过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就这样平和地接受了。 他想,连陈文清都愿意在他转学后哭上三天三夜呢。 陈文清挑好水果,问他:“你不买吗?” 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天的晚上,他在房间里默写文言文,沈南晏在他旁边写数学。台灯是暖色调的灯光,徐涧端进来一个水果盘,对两人说:“学累了就吃点水果。” 江逾白道过谢,拿了一根香蕉递给沈南晏,沈南晏顿了一会,接了过去。 徐涧看见后,笑着道:“小晏不喜欢吃香蕉,小白你喜欢吃的话阿姨下次给你多买点。” 最后那根香蕉被沈南晏剥掉皮,进了江逾白的肚子。 此时此刻,江逾白站在水果摊前赌气地想,那时候明明不吃香蕉,却还是会在他把香蕉递过去的时候伸手接住。 而如今他就要转学,沈南晏同样连一个拒绝的神色都没有、一句挽留的话都没说。 他就这么听自己的话吗,自己给他什么他就接住什么,连自己给他一个离别前奏,他也只是沉默地点头,全盘接受。 在程文清又问了一次“白哥你发什么呆,不买水果吗”的时候,他提起一串香蕉放在称台上:“买这个。” 回教室的时候一大群人手里都提着一袋水果,众人看见了,开玩笑说这是运动完回来犒劳班上同学吗。 有人护着水果不让人多看一眼:“逻辑都喂狗了吗,我们运动完了当然是买水果来犒劳自己,没你们的份。” 一阵笑闹中,班上不少同学人手一个水果。 江逾白这一袋小,加上他直接从后门进的教室,没多少同学发现他手里拎的东西。 将近上课,沈南晏已经练完琴坐在了座位上,桌上摊着一张看不清具体是哪一科的试卷。 看见他,沈南晏抬起头。 江逾白走过去,把香蕉扔在沈南晏桌上:“给你的。” 沈南晏笔下的动作停住:“谢谢。” 仍然是没有拒绝没有疑问,只是接受。 江逾白几乎要怀疑对于别人给他的东西,他是不是只会接受了。 一个没来由的火突然冒了出来,江逾白现在不想再理沈南晏,非常不想。 他自己掏出练习册生闷气,而另外一边,沈南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香蕉,手里的笔迟迟没有再动。 这至少说明,江逾白对他不是无动于衷。 至少,他还在某些日常中,记住了他不喜欢吃香蕉。 在得知江逾白要离开的这个消息后,他其实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这样平静。 他当然很不愿意江逾白离开,但同时,他又无比清楚,有赵力这个定时炸|弹埋在南城,离开这里,对江逾白来说才是正确的选择。 赵力可以做出在大街上点燃汽油的举动,他不知道下一次,江逾白会受到赵力怎样的伤害。 那样的伤害江逾白承担不起,他才十几岁,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同样的,沈南晏也承受不起,他不希望江逾白会因为别的什么原因选择留在南城,而时刻遭受来自赵力这课定时炸|弹的威胁。 他并不是不希望江逾白留下来,只是希望江逾白能够少承受一些痛苦。 他说不出挽留的话,也问不出口别的关于江逾白即将离开的相关问题。他只是在不停地思考,到底什么时候告诉江逾白自己的心意比较合适。 因为思考这个问题,他总是忍不住把目光黏在江逾白身上,打量他的眉眼、发梢。在篮球场看他打球的时候,甚至会忍不住多看一眼他掀起衣服散热时不经意露出的腰迹。 现在,他就是用这样炽烈的目光看着江逾白。 而这样的目光,落到江逾白眼里,却变了一层意思。 江逾白联想到沈南晏近来的行为,和近来他对沈南晏做出的行为,理所当然把这种眼神认为是沈南晏对于他明明知道他不喜欢吃香蕉,还执意买来香蕉给他的不满。 起初,江逾白确实是这样理解的。 可是随着沈南晏的目光越发直白放肆,他终于还是意识到了那样理解或许不对。 在意识到这一点前,他始终不明白他和沈南晏之间隔着的一层薄薄的窗户纸究竟是什么,也始终不明白自己稀里糊涂跌入的让他不上不下的软棉花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弄不清自己对沈南晏的情感,弄不清自己明明有那么多的朋友,为什么偏偏对沈南晏例外,为什么只把自己要离开的消息告诉沈南晏一个人,并且迫切的希望沈南晏能对这件事做出一些反应。 现在他好像懂了。 他明白沈南晏那些直白又满含别样情绪的目光是什么意思了,也明白自己跌入的那些让他不上不下的棉花,究竟意味着什么了。 如果要形容棉花的具体颜色,他想,一定是粉红色的。 只是这样的粉红色,在这样的情形下,显得如此的不合时宜。 不合时宜当然不只是因为他和沈南晏即将面临的离别,比这更为重要的是,在此之前,他从未思考过自己的性向,更未想过自己将来会和一位同性度过一生。 在学校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枯燥无聊,初赛过后很快就是复赛,沈南晏每天忙着写作业和练琴,当然,除此之外,剩余的几乎全部时间,都和江逾白待在一起。 那天的香蕉他到底没有舍得丢掉,而是在自七岁他明确知道自己实在不喜欢香蕉这个味道,并且决定停止尝试、再也不勉强自己吃香蕉后,第一次重新咽下江逾白给他的所有香蕉。 说是所有,其实也不多,只有三根而已。 江逾白到底也只是跟沈南晏赌气,没有真的想故意为难他。 . 在寝室楼旁边的小道上和宋白映通过电话后,赵力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联系他。 宋白映人虽然不在南城,但总还是有点办法能够让赵力离江逾白远一点。 只是这些办法似乎不总是那么管用,赵力从某些别的途径,最后还是知道了宋白映打算带着江逾白离开南城的决定。 赵力坐不住了,他找不到宋白映,只能找江逾白。 江逾白很久没有出过学校,他清楚赵力现在和亡命徒没有什么两样,他并不打算用自己的前程或者别的什么筹码来冒险,即使现在和赵力站在一起,不见得他会落了下风。 然而他可以不离开学校,沈南晏却不行。 沈南晏家里还有徐涧,在徐涧没有出差的时候回家看一看,是最基本的教养。更何况除开这些周末,沈南晏还不得不离开学校去参加钢琴复赛。 沈南晏和江逾白的关系不一般,不管两个家庭之间的情谊,还是他们自己所展现出来的感情,都让赵力很自然地把目光放在了沈南晏的身上。 他的想法很简单,十几岁的少年最喜欢意气用事,身上总有一股能为兄弟不顾一切两肋插刀的、在他看来幼稚至极的行为。 之所以笃定沈南晏会是这样的少年,是因为出狱后他第一次见到江逾白时,站在江逾白身边的沈南晏,会不动声色挡在江逾白的前面。 两千五百块对他来说还是太少,即使后来宋白映为了让他不去骚扰江逾白,又给了他不少钱,他也还是觉得太少。 他知道,江逾白那里一定还有更多的钱,不只是江逾白,他的朋友沈南晏,也一定能给他提供更多的钱。 宋白映的算盘打得响叮当,他不能让宋白映和江逾白就这样轻松地走了。 自己好不容易才从里面熬出来,总要拿到点东西才算对得起自己。 既然找不到宋白映,也碰不到江逾白,那么他只能盯着沈南晏。 这次的盯梢其实算不上深思熟虑,也算不上策划精良,结果却出乎意料。 连他自己也没料到,自己这更多是偶然的一次巧遇,竟然会窥探到这样一个令他意外的画面。 在一起 ================ 宋白映打来电话那天, 也是沈南晏参加复赛的日子。 赵力消停了一阵,但江逾白仍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更像是暴风雨前的诡异宁静。 香蕉的事后来谁也没再提起,江逾白依然整天和沈南晏待在一起, 周末仍然会陪他练琴。 江逾白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看向沈南晏的目光自然而然也夹杂着别样的情绪,沈南晏若有所感,于是在复赛前问他, 愿不愿意跟自己去复赛现场。 他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每多过一天, 沈南晏就多难熬一分, 他不希望这场青春时代刚刚萌芽的感情就这样在十二月的寒冬里无疾而终。 江逾白眼里的神色他看得明明白白, 两个人相处的点滴无一不昭示着某个他朝思暮想的答案。 他不想再等了。 快要来不及了。 江逾白当然也有这样的想法。 他一边困于这个世界给他筑造的牢笼里,一边想着就快来不及了。 所以在面对沈南晏的邀请时,他点头答应了。 复赛当天, 沈南晏在后台做准备,快要到他上场时, 江逾白走到台前视线最好的位置上坐下。 宋白映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 电话里, 宋白映说:“小白, 这边的学校我已经给你联系好了, 现在正在处理最后的手续,学期中转学有点麻烦,但我会尽快处理, 最晚一月初就能去新学校报道。” 台上叫不出名字的选手正在倾情弹奏,江逾白声音有些暗哑:“能不能不转学?” “胡说什么,只要赵力还有一天活在这个世界上, 还有一天待在南城, 我们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过,我们待在那里不仅会影响到自己, 还会影响到我们的朋友,你明不明白?” 江逾白当然明白。 “嗯,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主持人正在播报下一个上场选手的名字。 江逾白收起手机,专心地把注意力集中在沈南晏身上。 灯光打在沈南晏的脸上,那样柔和那样梦幻。 少年指尖的旋律轻轻敲入他的心扉,精心布置的舞台默然而沉寂,江逾白自动屏蔽周围一切的人和物,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有一个人。 他细致地注视着沈南晏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像是错过了这一秒就再也看不见了。 他望着沈南晏起身、鞠躬,望着沈南晏的背影消失在通向后台的黑幕里。 他想去后台找他,手机恰好响了一声,是沈南晏发来的消息:坐在那里等我。 于是江逾白坐着没动。 不一会,沈南晏端着一个纸杯向他走来。 江逾白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到手上:“这是什么?” “热水。” “给我的?” “嗯。” 江逾白接过,温度透过纸杯传到手心,是恰到好处的暖意,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礼堂里其实有开空调,但是因为面积太大,人又太少,并不怎么管用。 江逾白以前不是一个怕冷的人,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和沈南晏待久后,他身上多了很多以前没有的东西。 他不再像以前一样凡事都有顾虑,因为天冷了有人给他递热水,睡过头了有人提前给他准备好校服。 这大概就是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 他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沈南晏逆着光俯视他,盯着他把水喝完后,朝他伸出手:“走吗?” 江逾白望着那只手:“去哪?” “哪都行。” “不等结果?” “不等了。” 沈南晏背着光的模样很迷人,江逾白像是被蛊惑一般,搭上了沈南晏的手。 沈南晏很快将他握紧,稍稍用力带着他离开座位,然后一起往礼堂后方的侧门走去。 侧门的过道有点窄,顶上投落的灯光也昏暗朦胧。江逾白的手还被紧紧握着,不远处的音符小溪般缓缓流淌,这让他有一种身处梦境的错觉。 他们默契地在昏暗中停住步伐。江逾白后背靠着过道的墙壁,静静地感受两手交叠的温度和砰砰振动的心跳。 没有人松手。 “沈南晏。”江逾白低声叫出沈南晏的名字,像是声音再大一点就会破坏这个美好的梦境。 “嗯。”沈南晏也低声回答。 “你上台前,我妈给我打了一通电话。” 江逾白感觉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收紧了一些。空气沉默了一会,他才听见沈南晏略微有些低哑的声音说:“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转学的手续已经办得差不多了,最晚一月初就能去新学校报道。” 又是一阵沉默。 等了好久,江逾白只是等来一声沉闷的“嗯”。 就在江逾白以为沈南晏不会再说出其他什么话,或者做出其他什么动作的时候,沈南晏突然上前一步,离他更近了点:“为什么不把手抽出去?” 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近了,江逾白仿佛能闻到沈南晏身上散发的气息。夹杂着皂香的,沈南晏身上独有的,好闻气息。 这个时候,江逾白甚至还在分心想,他和沈南晏用的明明是同一种洗衣液,为什么他身上没有这个味道。 被人握着的五指又被拽紧了些,刚刚还环绕在身边的寒意此时已完全消散,热意从相连的指尖一路攀升蔓延,他的耳尖和脖颈都泛起一阵不自然地薄红:“我不知道。” 沈南晏的拇指轻轻抚摸摩擦他的手背,略微粗糙的陌生触感使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里。 有点痒,但是他又舍不得将手抽回。 沈南晏问:“反感吗?” “嗯?”江逾白没听明白。 “和我牵手,反感吗?” 江逾白仔细感受手上传来的感觉,过了一会,摇了摇头。 摇完后,又担心昏暗灯光下自己摇头的弧度太小,于是又补一句:“不反感。” 下一秒,眼前的灯光被完全罩住,沈南晏俯身朝他倾来。 他眼睫颤动几下,双眼随之紧闭,和沈南晏牵在一起的左手不自觉加重力道。 下一步迟迟没有到来。 等了很久,他听见沈南晏问:“那这样呢?” 睁开眼,最先落入眼帘的是沈南晏近在咫尺的、高挺的鼻梁。 察觉到他睁眼的动作,沈南晏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望进他眼中的一汪春水:“这样呢,反感吗?” 吐息喷洒在他的嘴角,潮湿的气息终于带着他卷进了湖水。 像梦一样,他感到自己的灵魂正在温柔乡里缓缓下沉:“不……” 等不及他把后面两个字说完,潮热的气息近乎迫切地覆盖上来,一片柔软印上他的嘴唇。 像梦一样。 交握的指尖被挤出通道,沈南晏的手指顺着通道插|入,两双紧贴的手很快变成十指相扣。 他完全下沉了。 沈南晏垂头在他唇间轻咬撕摩,带着他一起沉沦,呼吸交错,旖旎缱绻。 江逾白快要站不住了。 他想,后背靠着的墙忽然变得太滑。 即将滑落之时,一只手扶上他的腰迹,骨节细长分明。 于是他们又吻了很久。 直到江逾白呼吸不畅,脸颊憋得通红,沈南晏才微微退开。 江逾白快要融成一滩水了。 礼堂内的琴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现在正在宣读晋级决赛的选手名单。 宣读结束,江逾白的心跳还未完全平复下来。 在频率仍有些快的心跳之中,他哑着声说:“沈南晏,你进决赛了。” 沈南晏低低应了一声,不太在意决赛选手的名单:“能呼吸了么?” 江逾白眼睛里还有点迷蒙雾气:“能。” 一道阴影落下,开合的嘴唇又被封住。 他的心跳再次加速。 离开礼堂的时候,外面飘起了雪。 江逾白脸上的余热尚未散去,乍一走进冷空气里,不自觉收拢了外套。 沈南晏挨近他:“冷?” 江逾白耳尖还红着,脑袋往下缩了缩,试图把自己藏进羽绒服里。 沈南晏被这个动作逗笑,扯了下他羽绒服后面的帽子,替他戴上:“跟我来。” 拐了几个小弯,沈南晏带着他走进一个不算热闹的商场,最后停在一排卖围巾的货架前。 “你要买围巾?”江逾白有点嫌弃裹成球的自己,刚踏进店里就想把帽子扯了下来。扯到一半忽然想起这是沈南晏给自己戴的,于是又舍不得再扯,顶着店里两个导购姑娘的目光,又把帽子拉上去戴好了。 “给你买。”沈南晏说。 江逾白从来没有围围巾的习惯,他总觉得自己这种铁汉子,过冬靠的是一身正气,完全用不到围巾这种不显脖子的身外之物。 “我不买。”声音闷在羽绒服里,嗡嗡的。 “这里距离公交车站还有一段路,走过去会冷。” 沈南晏个子高,站在货架前认真扫视一整面墙的围巾,专注的神态像是在研究一道极具挑战性的物理题。 这样的神态让江逾白觉得他难得的可爱,于是不再推脱,跟在他身边也挑了起来。 付钱时江逾白坚持不要沈南晏付自己挑选的那条,推拒一番,沈南晏说:“我带你来给你买围巾当然是我付钱。” 江逾白盯着店员把围巾放进口袋,咕哝道:“谁说这条是给我买的。” 沈南晏在心中将这话琢磨一道,嘴角不受控地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正在包装围巾,没能听见他们对话的店员无意间瞥见这个笑,一脸娇羞地低下头,把口袋递给沈南晏。 沈南晏刚接过,江逾白就拉着他急急往外走。 离店很远了,雪地里空无一人,沈南晏牵住他的手:“走这么快干嘛。” 江逾白不想承认他不喜欢刚才那个店员看他的眼神,于是说:“那家店里的空调开得太足,很闷。” 沈南晏捏了捏他的手:“嗯,我知道了,以后不在别人面前笑。” “谁跟你说这个。”心思被看破,江逾白有点窘迫。 沈南晏低低地笑,拿出围巾给他:“围上?” 江逾白站着没动,目光落到围巾上。很简单的灰白色调,没有太多招眼的装饰,是沈南晏才会喜欢的风格,他却看得有些心动。 他想,我大概是真的沦陷了。 沈南晏摘下他的帽子替他围好,雪越来越大,落了几片到围巾上,很快又融化成一滩潮湿的水。围巾围好后,江逾白耳尖通红,不知是被夹着雪的冷风吹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所致。 帽子于是又被戴上,沈南晏耐心地给他整理衣着。 整理好后,沈南晏说:“走吧。” 江逾白却不动。他有点别扭地也拿出一条围巾,对沈南晏说:“低头。” 沈南晏眼里溢出藏不住的笑意,他顺从地低头,一边低还一边明知故问:“买给我的?” 江逾白没理他的问话,动作不太温柔地在他脖绕间了几圈,绕完后拽着围巾稍稍用力,迫使他将头压得更低。 直到沈南晏低到让他满意的位置,他才凑上去把唇附在沈南晏的耳边,语速极快地含糊说道:“买给我男朋友的。” 说完后迅速松手,转身大步走入白茫茫的大雪纷飞。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开始谈恋爱啦! 雪地夕阳 ================== 受大雪天气影响, 南城的公交开得很慢,江逾白和沈南晏坐在车尾靠窗的位置,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牵了一路的手。 回到寝室的时候,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寝室里却没有开灯。 打开灯,视野所及空空如也。程文清周末回家, 不在学校, 江逾白叫了几声周丛的名字, 也无人应答。 确定没人后, 江逾白对身边的人说:“沈南晏,寝室没人。” 他也摸不准自己为什么要对沈南晏说这个,只是心中隐隐有种与下午在昏暗过道里相似的期待。 沈南晏对上他的眼睛, 伸手摁灭了刚刚才打开的灯光。 寝室又陷入一片黑暗。 像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江逾白不自觉地有点紧张。他手指微微曲起, 眼睛再次闭上。 一道微凉的触感覆上他的嘴唇, 起初是轻轻地舔舐吸吮, 随后加重力道轻咬厮磨。沈南晏握住江逾白曲起的手指, 耐心地帮他抚平。江逾白任由他随意拨弄,轻|喘着毫无章法地回应这场温柔又热烈的亲吻。 察觉到江逾白的动作,沈南晏左手贴紧他的掌心, 右手探入他的头发将他的后脑与墙壁隔开,加深了这个带着潮热气息的吻。 刚从雪地回来的身体很快变得燥热。 江逾白觉得自己的灵魂就要在弥漫着暧昧气息的滚滚热浪中袅袅升腾了。 咔哒—— 寝室的门应声而开。 紧贴着的两个人很快分开,混乱之中江逾白撞到身后的灯光开关, 啪的一声, 灯亮了。 久陷黑暗的江逾白尚不能完全适应乍一涌入的光亮,双眼微眯着, 过了一会才完全睁眼。 周丛站在门口,看着他睁开眼睛才完全回神:“我还以为寝室没人,你们既然在的话为什么不开灯?” 江逾白靠着墙一时窘迫得说不出话,倒是沈南晏冷静地开口,跟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我们也刚到。” “噢噢。”周丛不疑有他,径直走到桌前放下书包。 就在江逾白以为此事就此揭过,暗自松了口气的时候,周丛疑惑转身:“白哥,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江逾白再次噎住,脑袋往还没来得及褪去的围巾里缩了缩。 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就地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平时不可一世飞扬嚣张的人竟然有这么纯情的一面,沈南晏觉得新鲜,在旁边低低地笑。 江逾白瞪他一眼,沈南晏敛了点笑意,替他解释:“没什么,就是有点闷。” 这么冷的天怎么会闷?而且寝室也没开空调。 周丛觉得奇怪,但也没深究,而是把关注点移到了别的地方:“晏哥你买了围巾啊,在哪买的,我正好也想买一条。” 沈南晏正好把围巾取下:“别人送的。” 周丛像是发现了新世界,两眼放光:“不会是女朋友送的吧?” 一直没有出声的江逾白猛地咳嗽两声:“你不是每天只在乎学习吗,脑子里哪来这些和学习毫不相干的东西。” “别提了,还不是因为我同桌整天在旁边给他男朋友织围巾,上课织下课织,生怕这个冬天织不完似的。” 周丛后知后觉地扫过江逾白的脖子:“白哥你也买了啊,你们一起买的?那看来晏哥是没有对象了,南中的女生们还有希望。” 半张脸埋在围巾底下的江逾白撇了撇嘴,心说我们一起买的他怎么就没对象了。 南中的女生完完全全没有希望了。 周丛自顾自叨了一阵就进了浴室洗漱。 沈南晏过来给江逾白的围巾往下掖了掖,帮他把口鼻从围巾中解救出来。 江逾白呼吸上了新鲜空气,却半点也不领情:“这个围巾太闷了。” 沈南晏笑笑,没跟他争辩到底是因为围巾让他闷到脸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趁着没人,他手掌抚上江逾白的侧脸,拇指缓缓拭过他的嘴唇。 有点痒,但江逾白没躲:“干什么?” “刚才这里沾了水渍,全被你蹭围巾上去了。” 江逾白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的脸上很快又漫起潮红:“才没有蹭上。” 沈南晏置于他唇角的拇指顿住,故意似的:“没蹭围巾上,那蹭哪了?” 江逾白怎么会好意思说被自己抿嘴时给舔掉了,可是现在这个姿势,他想逃逃不走,想躲也躲不开,只能听着自己的心跳声,直勾勾地盯着沈南晏。 他想不通以前看着那么正经的一个人,谈起恋爱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气氛太好,他终于在这场溢满情愫的对视中败下阵来,面色羞赧:“沈南晏,你怎么这么不要……” 窗外的雪好像飘得更大了,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沈南晏打断他的话,含情的双眸带着蛊惑意味,暧昧到极致的氛围里,尾音微微上扬:“听说你觉得我表里不一?” 他凑近江逾白:“以前都是本色出演,现在才是表里不一。” 说完就低头吻了上去。 周丛湿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沈南晏已经帮江逾白擦干净了唇上的水渍。阳台的门大开着,江逾白坐在阳台不远处,冷风正呼呼地往里吹。 周丛浑身打了个寒战:“白哥,干嘛不把阳台门关上,你不冷么?” 江逾白面无表情地吹着冷风:“我不冷,我热。” 大佬的脸色很不好,周丛不敢惹也不敢问,抱着身体赶紧钻被窝里去了。 沈南晏扔下物理,走到阳台边把门关上:“待会儿感冒了。” 江逾白偏头转向别处,没理他。 他现在看见沈南晏就控住不住地脸红心跳,就像悬浮于江河之中的水草,碰见旋涡就忍不住深陷。 . 程文清是周日晚上回来的,到寝室的时候,见了江逾白就想给他来个熊抱。江逾白嫌弃地躲开:“一边去。” 程文清抱了个空,满脸哀怨:“白哥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是哪样的?” “你以前从来都不会躲我,不仅愿意给我抱,还愿意给我摸……” 江逾白赶紧随便抓了个东西就上前捂住他的嘴,眼神慌张地往沈南晏身上瞟:“闭嘴,别胡说。” 沈南晏表情不善地回视着他。 程文清挣扎着把堵嘴的东西抢过来:“卧槽,这谁的臭衣服!” 周野听见动静往自己椅背上瞅了一眼,挂在上面的衣服果然不见了,再往上看,视线停在程文清的手上。他走过去一把拿过自己衣服:“我的我的……” 陈文清全然不顾自己一贯的邋遢形象,丢给他一句抓紧洗了,转头又跟江逾白诉说悲情:“我今天差点就不能来学校跟你一起寒窗苦读了,你竟然一点都不知道珍惜我。” 江逾白瞥了眼他的四肢,确定尚且健全:“怎么,出门脑子被撞了?” “你能不能稍微关心一下时事新闻,南城大雪,好多地方封路了,我家门口到校门口那条路就禁止车辆通行了,哥们今天顶着寒风暴雪,徒步从家里走来学校的,靠的完全是坚定不移的信念和矢志不渝的坚持。” 江逾白忽略他话中的某些夸张成分:“你确定靠的是信念不是你妈手里的衣架?” 陈文清被他拆穿:“哎呀反正就是那么个事,就是想提醒你好好珍惜哥们,不然说不准哪天你就见不到你哥们我咯。” “程文清,有你这么咒自己的吗?” 陈文清躺在躺椅上打开手机:“哥们我的意思是,没准哪天我就被大雪困在家里,不用再来这逼学校上这一个字都听不懂的逼课了。” 他用贱兮兮的表情陈诉着虚伪的悲伤:“到时候我躺在家里舒舒服服地开黑,你们在教室里瑟缩着听课,想想都为你们感到难过。” 江逾白:…… 大雪对城市的交通虽然造成了较大影响,也确实有部分同学实在没办法来到学校上课,但是在校学生还是一切照常,每天早七晚十,只是除此之外,还多了另外一个课余项目——扫雪。 这个新项目在南中非常受欢迎。南城不是一个多雪的城市,新闻里说,这是南城几十年一遇的暴雪。 南中大部分学生都是本地人,北方来的同学很少,因此许多学生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雪。 学校规定的扫雪时段是每天的下午,大雪连连绵绵下了五天,这五天里,每到晚饭时间,就有人争先恐后拿着工具奔向雪地,活生生把扫雪的活干出了打雪仗的阵仗。 沈南晏在钢琴比赛里顺利通过复赛,决赛时间在寒假,练琴并不急于这一时。 程文清那天在寝室里胡说一通的玩笑话他到底没能完全忽略,这次多年不遇的大雪不会让他跟江逾白分隔两地,但不久后他和江逾白即将面临的转学,却不会再让他们拥有这样的好运。 虽然谁都没有主动提起过转学的事情,但他们心知肚明又心照不宣——他们还能朝夕相伴的时间不多了。 教学楼下,他们拿着扫帚,中间隔着几个人的距离。不知什么时候,隔在他们中间的人全都不见了。 雪地里,江逾白背靠夕阳,笑着叫了沈南晏一声。 正在扫雪的人停下动作。沈南晏望着他被晚霞染成橘黄的头发和比霞光还要灿烂的笑容,心想,如果现在能够吻他一下就好了。 不记得是谁跟他说过的一句话,当你想做一件事却没办法做到的时候,闭上眼睛,将黑暗驱逐脑海,展开想象,这样,整个世界就都是你的了。 于是在江逾白的眸光中,他闭上眼睛,面对着夕阳,轻轻在江逾白的唇上印下了一个满含爱意的亲吻。 -------------------- 作者有话要说: 脑内虚拟亲吻 序幕 ============== 临近一月, 宋白映已经处理好搬家的大多事宜,关于江逾白转学的事情也已经与南中交洽清楚。 现在只等最后的手续办理下来,江逾白就能顺利去到一个新的环境。 十二月的最后几天, 宋白映把江逾白叫到办公室, 问他要不要把即将离开这件事告诉班里的同学,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不留遗憾。 江逾白想了想, 还是决定不说。 高中三年的时间本来就不长, 减去分班前的一年, 和班上这群同学相处的时间其实也就两年而已。而他现在连两年都无法待满。 中途离开, 本身就是一种无法弥补的遗憾。 回到教室,沈南晏问他南姐找他干嘛。 江逾白没瞒着沈南晏,把南姐问他的问题告诉他。 沈南晏沉默了一阵才开口:“真的不打算告诉你的朋友们吗?” 江逾白摇摇头:“我不想看他们哭爹喊娘的样子, 尤其是路右旗那个傻子,一米八几的大高个, 哭起来比孟姜女流的眼泪都多。” “偷偷摸摸说我什么坏话呢, ”路右旗拍着篮球从后门窜进来, “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我什么时候哭成孟姜女了,别想毁我一世英名,败坏我在姑娘们面前英俊潇洒的形象。” 江逾白被听见了也不慌, 慢慢悠悠回答他:“首先,光明正大的说,其次, 初三, 初恋,分手……” “得得得得, ”路右旗害怕他抖出更多年少无知的黑历史,赶紧打断他,半真半假地说,“陈年往事了都,谁年轻的时候还没点风流韵事啊。” 说完想起什么,冲江逾白贱兮兮地笑:“噢对不起我忘了,我们的江校草就没有,万年单身狗,这辈子怕是要孤寡到老了哈哈哈……” 赶在江逾白操起橡皮砸向他之前,他飞快地抱着篮球跑远了。 见人远了,江逾白收起橡皮咕哝一声:“老子才不是万年单身。” 一旁目睹全程的沈南晏很轻地笑了一声:“嗯,你才不是万年单身。” “老子现在是有对象的人了。” 沈南晏又笑了一声,复读机似的:“嗯,你现在是有对象的人了。” 江逾白发现自从跟沈南晏确定关系后,沈南晏变得幼稚不少,正想借着机会好好笑他一番,手机忽然震动一下。 于是他一边说着“沈南晏你怎么幼稚”,一边解锁查看消息。 脸上的笑就是在看见消息的那一刻消失的。 沈南晏也收起刚才的表情:“怎么了?” 江逾白把手机屏幕对着他,沈南晏低头去看。发消息的人是赵力,消息内容是“周六早上九点,宁橦山见,如果不来的话就把照片发给你妈”。 后面跟着两张照片,是钢琴复赛那天,沈南晏和江逾白在侧门过道里接吻。 拍照的角度很刁专,从照片上看,不知是放大多少倍才按下的快门。 照片拍得很模糊,不过对于熟悉他们的人来说,还是能一眼认出。 一股寒意瞬间涌遍全身,他们谁都没能想到,对于他们来说,最为甜蜜最为郑重的一幕,竟然转眼就成了别人威胁他们的筹码。 物理课本上说,下雪不是最冷的时候,融雪才是。前段时间南城骤降的大雪在今天才算完完全全融化殆尽,江逾白想,融雪所带来的的寒意好像也不及这几张照片刺骨。 上课铃准时响起,老师在讲台上讲什么他全都听不真切了。 他感到自己陷入了冰窖之中,浑身动弹不得,就连思维都凝滞了。直到左手被人握住,沈南晏的温度顺着掌心流进他的身体,极具耐心地轻轻安抚他的手背,一点一点把他从冰窖之中解救出来。 沈南晏强做镇定的表情其实也很牵强,但他还是尽力控制情绪,握紧了江逾白的手。 . 周六上午,周丛还在被窝,沈南晏和江逾白轻手轻脚走出寝室。 昨晚两个人都没太合眼,准确的说,是自从收到赵力消息那天起,他们就整夜失眠。 今天似乎又降温了,户外的温度比往常低了好几个度,路上的人个个蜷缩着身子,裹紧外衣,步履匆匆。 公交站台等车的大都是周末打算回家的学生,沈南晏和江逾白站在角落,显得与他们格格不入。 过了好一会,江逾白觉得自己快要僵在冷风中时,沈南晏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车来了。” 开往市郊的公交车上人很少,他们挑选了最后一排的座位,就像初雪那天从钢琴比赛地点回到学校那天一样,在这样一个公共又隐秘的场所里,牵了一路的手。 到达宁橦山的时候,离九点还差五分钟,赵力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手里拿着保存筹码的手机,看向对面少年的眼神里含着嘲讽,厌恶,恶心,正如他的嘴脸一样。 “没想到你们两个能混到一起去,同性恋,你老子我活了大半辈子,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同性恋呢,没想到第一次看见就是我亲儿子。”他说话时,刻意把“同性恋”三个字加重了语气。 江逾白上前几步,被沈南晏护着拉了回来。 “我还说呢,什么朋友能为对方做到这个地步,遇事自己挡前面,平时跟黏在一起似的形影不离,让我猜猜,我第一次遇见你们,你们来给我开门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搞在一起了?” 江逾白忍着怒气:“赵力,这就是你找我们来想说的事情吗?” 赵力跟没听见他的话一样,自顾自地说:“被我撞见那天你们亲的那个着迷法,肯定不是一次两次了吧?听说同性恋都玩得很开,我以前不信,现在倒是信了,在你们圈子里,发展到这个阶段一定已经上过床了吧?” 江逾白怒吼:“赵力,你他妈别胡说!” “胡说?我是不是胡说你们自己清楚,床上爽完了拍拍屁股就做回你们的小少爷,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本事搞同性恋怎么没本事承认自己干的龌龊事?” 江逾白的脸已经被他口中的肮脏之词气得通红,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这些话,那些尝试过的人,往往只是开了个口,就被他揍得说不出话来。 面对这种人,他向来习惯用武力解决事情。 如果不是沈南晏拦着,如果不是因为赵力手上握有他们的把柄,赵力此时应该牙齿都掉了几颗。 他是同性恋这件事即便是被他妈知道了,以他跟他妈的关系,对他也没有什么影响,但是沈南晏不行,沈南晏还有家人,他不能因为自己,让沈南晏去冒那么大的险。 现在还不是出柜的最好时机。 他们最害怕的事情在这段时间里相继发生,就像堆积在气球中的未知恐惧,随着时间流逝,距离一月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们每一天的甜蜜中都隐藏着胆怯,别离所带来的痛苦已经足够令他们痛苦,而中途插进的意外,更让他们不知所措。 说到底,如今的他们也不过是十几岁的高中学生。 江逾白第一次遇到了拳头解决不了的事情。 他既沮丧又懊恼,第一次感觉自己如此无能。 赵力的嘴唇在他眼里开开合合,他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再次听见声音,是沈南晏低沉的嗓音响在他的耳边,他听见沈南晏对赵力说:“你说的事情全部是你自己主观意愿的猜测,但我们今天不是来跟你讨论这些问题的,我相信你找我们来也不是这个目的,我想我们不用浪费彼此的时间,你可以直说,你找我们来到底想要什么?” 江逾白生气却又控制着不敢动手的表情让赵力颇为得意,所以在面对沈南晏这个油盐不进的态度时,也没什么太大的挫败感:“宋白映那个婊子马上要带着江逾白离开南城,你们想躲着老子,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以为你们能完全逃掉吗,只要老子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天,老子就找你们一天。” “你们的算盘倒是打得响,这些年赚了那么多钱,老子好不容易从里面熬出来了,你们说走就走,留老子一个人在这里等死,”赵力情绪激动,“想让老子死,门都没有!” “钱,你们走之前我要一笔钱。” 来之前江逾白就猜到是这个结果了,他冷声问:“你想要多少?” “十万。” 江逾白:“十万?你疯了吗,我们没有那么钱。”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反正十万就是十万,最多下个月五号,十万块我必须见到,如果没有的话就等着你妈收到你们的照片吧。” 频频出现的“照片”二字让江逾白浑身充血。赵力的嘴脸实在令人作呕,忍了许久的江逾白忍到此时终于忍耐不住,拽起一个拳头就朝他侧脸挥去。 赵力舔着牙龈偏回脑袋,眯眼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他妈的。” 他粗暴地擦掉嘴角渗出的血迹:“这么着急把你们的秘密公之于众?” 江逾白语气中裹挟着怒气:“你敢把这些照片放出去,别说十万,一分钱你都别想拿到!” 听见十万,赵力狰狞地笑着:“那你记住你的话,要想让这些照片不被第四个人知道,十万块,一分钱都不能少,我知道你能拿得出来,不管是找你妈要还是找你妈偷,总之下个月我一定要见到这十万块钱。” 在江逾白揍完赵力后,沈南晏走到他的身边,跟他站到了一起。 他好像天生一副沉着冷静的模样,即便是在现在,也能极好地控制情绪和思维:“到时候,你必须当着我们的面把手机里的照片删除干净。” 赵力:“行,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好说。” 沈南晏:“还有事吗,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们先走了。” 谈到这个地步,赵力已然非常满意,好似刚才被揍裂嘴唇的事都不曾发生:“没事了,你们也不用有心理负担,只需要准备好钱就行了,我这个人很守信用的。” 沈南晏拽住江逾白的手腕,带着他往对面走,穿过马路,拐进一条赵力看不见的路中,他拉过江逾白的手,问:“疼么?” 手掌忽然被人牵住,江逾白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嗯?” 沈南晏又问了一遍:“刚才揍得那么用力,疼么?” 江逾白这才回过神来:“不疼。” 沈南晏却没放开他的手,而是握住轻轻抚摸。因为出拳太过用力,他的关节处直到现在还微微泛着薄红。 谁都没再开口说话,只是静静感受着这场风暴后难得的宁静。 转学、分别、照片、秘密、十万,这些沉重的字眼一刻不停地折磨他们,催促他们,从第一次牵手时就萦绕在他们身上的顾虑在这一刻洪水猛兽般全部奔涌而来。 他们之间才刚刚建立起的堤防,还没来得及加固完善,就要夭折在这不见阳光的昏暗之中了。 不知过了多久,江逾白终于开口:“沈南晏,如果他真的把那些照片发出去了怎么办?” 这场好不容易才拉开序幕的梦幻演出,不该就此潦草落幕。 “如果真的发出去……” 轰—— 不远处传来汽车撞上山崖的巨大响声,沈南晏和江逾白往回跑出弯道,只见赵力躺在车与山崖之间,脸上血肉模糊,半边身子都在淌血。 -------------------- 作者有话要说: 赵力即将下线 车祸 ============== 现场的画面太过震撼——车身倾斜着翻转, 右前方完全凹陷,而赵力,就躺在汽车和山崖之间。 宁橦山地处偏僻, 车辆行人稀少, 又是山路,是事故多发路段。车祸发生地点是一处山道急转弯,因为碰撞的缘故, 崖上落下许多碎石。 沈南晏第一时间打了110和120, 江逾白避着落石走到驾驶位旁。司机还没完全昏迷, 看见江逾白的第一反应就是恐慌地问:“他他他……他怎么样?” 江逾白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司机口中的“他”指的是赵力。 想到刚刚匆匆掠过眼前的一瞥, 他的四肢就不自觉地发麻,好似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住了一样。意识推动着双腿走向赵力,在如此近距离的注视下, 躺着的人没有半点反应。 地面的血液已经完全凝固,满地鲜红拉扯着他的视觉神经。 他已经不能思考了, 几乎是本能地把手往下探去。直到快靠近赵力鼻息的时候, 他才惊觉自己的手抖得如此厉害。 ——“我来。” 耳畔传来熟悉的嗓音, 随后他的手被很轻地拉了回来, 冰凉僵硬的指尖被一只温柔的手安抚性地捏了捏。 他思维放空,屏住呼吸,盯着沈南晏的手去探赵力的鼻息。那双手停留一会儿, 又往颈间探去。 过了一阵,江逾白看见沈南晏摇了摇头。 这样的局面完全出乎江逾白的意料,赵力死亡的消息更是让他不知该如何反应。他该高兴吗, 日夜纠缠着他家人朋友的人终于死了。 或许他是应该高兴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却笑不出来。 他想, 自己只是被这场太过突然的车祸短暂地影响到了而已。 被牵着的那只手动了动,沈南晏在示意他起身离开这个地方。他稍稍回了点神,这才意识到沈南晏握住他的手跟他一样冰冷。 正要动作,身旁的人却突然向他扑来,整个将他笼罩在怀里。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听沈南晏胸腔传来几声闷哼,随后一阵岩石滚落的声音。他顾不上落石是否停止,赶紧推开沈南晏环住他的双手,从他怀中半跪起来,急切地问他有没有被砸到,有没有受伤。 沈南晏没有回答,他沉默地拉住江逾白的手腕,拽着他往前奔跑。 身后断断续续传来落石滚动的声音,耳边是呼啸刮过的风声,他们在山路里牵着手拔足奔跑。 一直到远离落石地带的空地上,他们才停下。 在冷空气中极速奔跑的滋味并不好受,江逾白和沈南晏都喘着粗气,缓了一阵才渐渐平复呼吸。砸在沈南晏身上的碎石让江逾白神经经绷,才刚能开口说话就急切地问沈南晏到底有没有受伤。 沈南晏左手手指弯曲,小指传来阵阵痛感。他想,只是被石头砸了一下,不会有什么问题。 “没事,”他用右手扶住江逾白,“你呢,有没有被砸到?” 碎石落下的时候,江逾白被沈南晏死死护在怀中,浑身上下只有沈南晏的体温,直到耳边传来声音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满脑子都是沈南晏胸腔中滚进他耳里的闷哼,根本没心思思考自己有没有被砸到。 “那么大的落石,你真的没事吗?”江逾白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沈南晏忽略掉手指上的痛感,跟他保证:“真的没事。” 虽然沈南晏说得很笃定,但江逾白心中还是隐隐有些担忧,具体在担忧什么他又说不出来。他安慰自己,这种感觉或许来源于车祸,而不是沈南晏。 这个角度能仍能看见车祸发生的地方。那边的落石似乎停止了,一切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如果没有那辆极度凹陷的车和血迹斑斑中躺在地上的人的话。 地上那一幕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说不清到底是因为车祸本身还是因为赵力。 停下来后,他又能清晰地感受到山间裹着寒意的冷风了。 他想,这个冬天确实是太冷了。 江逾白站在冷风中,手边传来熟悉触感,他自然地把手放进沈南晏的掌心。 沈南晏很喜欢牵他的手。 直到听见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他们才互相松开。 警察处理交通事故的时候,江逾白和沈南晏在旁边做了简单的笔录。等到司机被从车里救出来,沈南晏和江逾白被跟着送上救护车往医院去了。 沈南晏小指的痛感几乎一刻未停。 救护车上医护人员都在忙着抢救浑身是血的司机,沈南晏和江逾白坐在旁边一声不吭,紧迫的氛围之中,没有人对他们投来太多关注。 也是因为这样,一直到江逾白手里拿着沈南晏的诊断单,他才知道沈南晏被碎石砸那一下并不是他口中一句轻飘飘的“没事”。 诊断单上“骨折”二字像是刀尖一样剜在他的心上。 他还记得不久前在复赛现场的昏暗过道中,他听见主持人播报沈南晏进入决赛的声音。粉碎性骨折,几乎是扼杀了一个即将走上赛场的选手的梦想。 他还记得,那场比赛是他奶奶生前对他的愿望。 沈南晏与钢琴比赛的荣誉就这样擦肩而过,面对这张诊断单的的时候,他却还在安慰江逾白,告诉他没事的。 江逾白握着诊断单,终于还是忍不住,用几乎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那你的钢琴比赛怎么办?” 在听见“钢琴比赛”几个字的时候,沈南晏的呼吸明显滞了一瞬。他很快调整好情绪,佯装无事,故作轻松地说:“作为一个业余选手能走到这里已经是意料之外的收获了,我想奶奶在天之灵,一定也会感到满意的。” 江逾白强忍着泪水,不让它们流出眼眶,但抬起头跟沈南晏说话的时候,沈南晏还是看到了他泛着水光的眼睛。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江逾白想,如果不是因为他,沈南晏就不会被赵力缠上,也不用陪他去宁橦山,更不会被山上的落石砸到,影响到他准备许久的比赛。 如果不是因为他,沈南晏现在会好好地待在家中练琴或者写作业,而不是在这里,在医院得到左手小指粉碎性骨折的消息。 沈南晏的手需要做一个手术,他被安排到医院的病房中住院,医院住院的人不多,这间病房里只有沈南晏一个病人。 病房的窗口朝着马路的方向,透过窗户,隐约能听见车辆行过的声音。 静静地听了一会,沈南晏伸手替他揩去眼角溢出的泪水:“别哭,真的没事。” . 徐涧接到电话赶来医院的的时候,有几个警察正在病房里询问一些事宜。 沈南晏躺在床上,江逾白站在他的旁边。 警察查看了车祸发生时的监控,当时涉事车辆在弯道加速,而赵力又恰巧在低头看手机,受天气影响,山间落石较多,几种因素同时发生,于是造成了宁橦山的车祸。 车祸事故并不复杂,定罪也没花费太多力气。司机受了较为严重的伤,但没有生命危险,而赵力当场死亡。 在问到他们为什么会在那里见面时,江逾白隐去他和沈南晏的关系,把赵力找他们要钱的事情说了出来。鉴于赵力留有案底,之前找江逾白要钱也不是一次两次,再加上赵力跟他的关系,这次事件很快就下了定论。 警察离开,病房里只剩下三个人的时候,江逾白搬了一个供家属休息的椅子给徐涧。 但是徐涧拒绝了。 她再次询问了事情的经过,这些内容警察刚才已经问过,但她坚持再问一便,沈南晏和江逾白也就耐着性子又答了一遍。 说话的过程之中,她对江逾白的态度明显疏离了很多。 好几次江逾白开口先回答问题的时候,都被徐涧叫停。徐涧好像已经不相信江逾白说的话了,她只愿意听沈南晏说。 江逾白于是如石雕般站着,听沈南晏一遍又一遍重复宁橦山上的事,心都跟着刺痛。 问到后来,徐涧的情绪已经不如往常那样平和,她听着沈南晏口中半真半假的话,情绪波动越来越大。 江逾白站在旁边,连呼吸都觉得多余。 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今天的徐涧和以前好像不太一样,尤其是面对他的时候。 最后,徐涧终于问完了事情发生的全程,沈南晏以为这场询问终于要结束了的时候,她突然转头,对着江逾白说:“为什么你的事情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扯上我们家小晏,为什么他手指骨折错过了用心准备这么久的比赛,而你却一点事都没有一点损失都没有?” 江逾白被他问得愣住了。 沈南晏也没想到徐涧会忽然针对江逾白,带着制止意味地大喊了一声:“妈!” 徐涧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小晏从小就是懂事听话的孩子,从来都不让家里操心。我后来才知道,原来九月初收到警察打来的电话,说小晏跟人打架,让我去公安局接人那次,你也在场。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做这么出格的事,跟人打架都打进公安局了,是因为路过帮你。” “他在家里住得好好的,就因为你要住校,所以他也跟着住校。刚开始我不放心,害怕赵力通过你牵扯到他,他跟我保证没事,可是现在呢?” 徐涧激动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甚至双手掩面低低地抽泣起来:“小白,阿姨这段时间待你不薄吧?小晏对你更是情同手足,可是你呢,你是怎么报答阿姨,怎么报答小晏的?” 沈南晏皱着眉说:“妈,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跟江逾白没有关系!” 江逾白已经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他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徐涧的问话。 是啊,明明是他的事情,明明该承担这些的是他,可是为什么受到伤害的总是沈南晏? 沈南晏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亲你 ============== 沈南晏的手术很顺利, 医生评价在耽误那么久的情况下,能达到这个效果已经是相对较好的情况了。 赵力的后事处理起来并不麻烦,送进火葬场前, 江逾白见到了赵力的父亲。 看见他的时候, 江逾白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他想,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小了。早在很久之前, 他就已经和赵力的父亲见过面。 像是冥冥之中某种莫名的联系。 那是在他得知自己身世的晚上。从家中跑出来的他在便利店听见店员的议论, 抽了人生中的第一支烟, 烟味萦绕鼻息时, 有一个衣衫破旧的老人跟他借烟。 或许是潜意识里的抗拒,那晚的很多记忆他都很模糊了,他与老人的相遇也只算得上是萍水相逢, 奇怪的是,他竟然还清晰记得老人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家里的孩子又该折腾了。 他只有一个独生子。 所以那个折腾的孩子就是赵力吗。 世界太过魔幻, 江逾白不愿意再想这个世界还会有什么更多的魔幻巧合。总之造世主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他给你的,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你都只能全盘接受。 老人和赵力的性格完全不同,与江逾白一家人的所有接触都只在必要情况下。他对江逾白和宋白映感到非常抱歉,但也无能为力, 对他来说,能为江逾白一家所做的最好补偿就是远离。 警方调查的日子江逾白一直担心警察会找到赵力的手机,发现手机里他和沈南晏的秘密, 也害怕监控中他与沈南晏牵手的画面会露出端倪。 但他担心的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 赵力的手机在车祸中完全报废, 而他与沈南晏牵手的画面,并没有被细细追究, 众人只当这是两个少年在面对突发事件时的相互慰藉。 与沈南晏母亲的矛盾,似乎也得到了解决。 在徐涧情绪失控的第二天,她找到江逾白,为自己的失态跟他道了歉。 这些天发生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太过荒诞的梦。梦醒之后,阳光依旧灿烂,未来一片明朗,他的生活中没有突然冒出的父亲,他和沈南晏的秘密没有被发现,他不用搬去另一个城市不用转学,徐涧也从未在他面前崩溃大哭。 他只是一个在家里和母亲关系不好,在学校整日瞎混,令老师十分头疼的问题少年。 世界重启一般,终于步入正轨。 尽管这些所谓正轨只是表面平静,但仍然给了他一些喘息的时间。 沈南晏住校的日子江逾白不得不正常上学,因为住校,江逾白没办法去找沈南晏,于是只能每天通过手机交流。 江逾白跟沈南晏分享学校发生的趣事,沈南晏给江逾白汇报手指的康复进度。 沈南晏出院那天是工作日。 他原本想瞒着江逾白,到学校后再给他一个惊喜,但耐不住江逾白每天追问他的出院日期,并且以自己为筹码威胁沈南晏,警告他如果不告诉自己的话,以后他有什么事也瞒着沈南晏,让沈南晏也体会一下这种抓心挠肺的感觉。 江逾白实在是太了解沈南晏了,他清楚地知道沈南晏的所有软肋。 回学校的时间是上午第三节课的上课时间,沈南晏跨进校门的时候有些遗憾地想,江逾白亲自来接他的想法果然还是无法实现。 上课时间路上的人很少,虽然江逾白不在身边,但一想到马上能见到他,他就心情舒畅,连耳畔刮过的寒风都觉得亲切。 脚下步子不自觉加快,走进一个拐角的时候,脖子骤然被人勾住,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随后他被紧紧抱住。 胸中霎时涌起一股密味暖流,江逾白脑袋靠在他的肩上,耳畔的冷风变成炙热吐息,痒得他一阵酥麻:“让我抱一下。” 沈南晏把手搭在他的腰上,跟他依偎着在校园的槐树旁拥抱。 感受到身上的冷意完全褪去,他才缓缓开口:“不是在上课吗,怎么来了这里?” 江逾白的头还埋在他的颈肩:“翘了,来接你。” 沈南晏低低的笑声压在胸腔里:“之前不是答应过我好好学习不翘课了?” 那是他快转学前,为了多一点时间和沈南晏待在一起而答应的要求。 “你不在,我学不下去。” “我在你就能学下去了?” 江逾白好似真的在认真思考,不知道想到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好像也学不进去。” 沈南晏又笑了笑,故意追问:“为什么?” 这次江逾白沉默的时间更久,久到沈南晏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耳边忽然又拂过一阵热气,是江逾白用气音低声说道:“因为只要看见你,我就想亲你。” 沈南晏环着他腰的双手蓦地收紧。 一道突兀的声音闯入他们之间。 “晏哥,你终于回来了,几天不见你可想死我们了!”路右旗人未到先闻声,嗓门一如既往地响亮。 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皆被吓了一跳,立马分开。 陈盛跟在他身边疾走:“晏哥你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白哥跟个丧尸一样,一点生气都没有。” 看见他们分开,路右旗当即抓住机会凑上去:“来来来晏哥,兄弟抱一个!” 不等沈南晏拒绝他就张开双臂熊抱上来,撞得沈南晏站不住后退了好几步。 路右旗粗暴地拍着他的后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有你在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作业写不完了。” 沈南晏笑着推开他:“你到底是想我回来还是想你的免费答案回来。” “都有……都有,不过当然还是想你更多。” 路右旗被推开,陈盛趁着间隙就给了他一个转瞬即逝的拥抱,离开的时候,他笑着对沈南晏道:“晏哥,欢迎回来。” 沈南晏只是笑:“我只是住个院而已,你们这氛围怎么搞的像是我刚从鬼门关闯回来一样。” 路右旗:“那不一样,我们这是对兄弟的正常礼节,要你真的从鬼门关回来,那待遇可比现在高多了了。” 江逾白踹了他一脚:“路右旗你胡说什么呢。” 路右旗也意识到这句话的问题,赶紧改口:“呸呸呸,我的错,晏哥你这么英俊潇洒风姿绰约,怎么能遇上鬼门关这种事呢,”他正经道,“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虽然沈南晏不明白英俊潇洒风姿绰约和遇上鬼门关有什么直接联系,但他并不打算深究。 上课时间的校园冷清又静谧,绿化带里的常青树在寒冬里也枝叶茂盛,几支鲜红梅花点缀其中,格外灿烂。 被打断拥抱还眼睁睁看着沈南晏跟别人抱在一起的江逾白压着满腹不爽,问他们怎么来了,陈盛笑骂江逾白不够意思,翘课接人这种事竟然不告诉他们。 江逾白心说没提前把他们捆起来免得打扰自己和沈南晏二人世界就不错了,竟然还妄想自己叫他们一起来给他和沈南晏当大号电灯泡。 但是这些话他都只能在心里暗暗地想,说出口来就变成了理不直气也壮的:“沈南晏是我同桌当然是我亲自来接。” 陈盛和路右旗当然不能接受这个毫无道理的理由,几个人很快因为这件事嘻嘻哈哈闹了起来。 “那边的,上课时间不上课在这儿干嘛呢!”刚巡查完高一教学楼的周校在这里逮着几个翘课的学生,原本的好心情很快烟消云散。 另外一边的几个学生终于停止毫无意义地无聊纷争,十分熟练地拔腿就跑。 他们之中只有沈南晏没有过因为违纪而被校领导猛追的经历,反应慢了半拍,但这丝毫不影响他飞快地适应加入。 因为在周校声音吼出的那一刻,江逾白抓住他的手腕,低声提醒他——“跑!” 他就这样被江逾白拉着一路狂奔,直到身后再看不见来人也听不见任何呼喊声和脚步声时才堪堪停下。 江逾白松开了他的手腕,他跟着他们一起撑着膝盖急促地呼吸。 路右旗喘着气冲沈南晏道:“晏哥你这种好学生是第一次被周校追吧,怎么样,刺激吧。” 沈南晏缓了一阵才回答他:“虽然是挺刺激,但是我为什么要跟你们一起跑?” 他又没有逃课。 路右旗被他问得无话可说,当场哑住。 他们在教学楼旁找了个很少有人路过的地方待着,直到下课才悄无声息地溜回教室。 班上大多数同学不知道沈南晏请假的具体原因,只当他请假是因为感冒发生这些小病,对他回来上课也没有太多关注。 教室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同学们上课依然开小差,下课不是补交就是写作业和嬉戏打闹,学习节奏一成不变又总是不经意间蹦出几个令人放松的乐趣。 沈南晏很喜欢这样的平静。 课堂上,江逾白带着他开小差。 “沈南晏,把你转笔那只手放下来,放到课桌下面。” 沈南晏没问他为什么忽然提出这个要求,他只是顺从地搁下笔,对江逾白道:“你先放。” 江逾白不跟他计较先后问题,听话地把左手垂于桌下。 沈南晏几乎一刻也等不及地追着他手往下,在课桌下面,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温柔又强势地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元旦 ============== 沈南晏手指康复期间没有再去琴房练琴, 空闲时间多出许多,加之期末考试临近,他把更多心思放回了学习上。 所谓学习, 自然不止他一个人的学习。 在沈南晏的监督下, 江逾白几乎完全改掉了混世大魔王的性子,不再整天胡闹,老老实实跟着沈南晏不是写理综, 就是背语文。 连江南风都为他的改变感到惊讶, 课堂上多次拿他当作正面例子激励同学。 江逾白嚣张随性久了, 愿意配合沈南晏的要求跟着他做好学生当然不是因为突然转性。 他曾多次在别人兴冲冲叫他一起逃课去网吧的时候对沈南晏提出邀请, 但沈南晏无一例外全部拒绝,任他如何软磨硬泡都没有半分动摇。 正值热恋期的江逾白恋爱脑上头,在喜欢的人面前, 别的所有东西都得靠边。沈南晏不去的场合,他自然不会抛下沉南晏自己去。 之前因为转学而带来的紧迫感, 让他总是觉得自己和沈南晏待在一起的时间太少, 恨不得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 如今时间多了起来, 这种感觉却不减反增。 越是来之不易的东西,越是要倍加珍惜。 学校的人太多,白天在班级里周围乌泱泱的全是同学老师, 晚上回了寝室还要面对两个电灯泡室友,因此江逾白和沈南晏能够花在谈恋爱上的时间并不多。 于课桌下隐秘的牵手已经是他们所能做的最多的亲昵事,有时候实在憋得辛苦, 也只能趁着寝室没人的间隙, 悄悄在彼此唇上印上一吻。 元旦是寒假前的最后一个小长假,程文清一如既往在放假当晚就迫不及待赶回了的家, 而平时不常回家的周丛,家中有一位长辈的生日在元旦期间,于是也早早背上书包离开了学校。 这样一来,元旦假期,寝室就只剩下江逾白和沈南晏两个人了。 江逾白回不回家无所谓,虽然自上次事件后他与宋白映的关系改善了些,但宋白映仍然整天忙于事业,没有心思管他。 但沈南晏家里的情况不同,于情于理,这种小长假他都应该回一趟家的。 因此在得知沈南晏完全没有回家想法的时候,江逾白有些诧异地确认道:“三天假,你一天都不回?” 彼时他们正在阳台站着刷牙,沈南晏吐出泡沫:“我跟家里说期末考试快到了,元旦节我想留在学校好好复习,就不回家了。” 沈南晏一向是一个让人放心的好学生,这个理由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不会有人怀疑,徐涧自然也不例外。 江逾白起得比沈南晏晚,洗漱的动作稍微慢些。沈南晏洗漱完又回去换了件衣服,换好时,见江逾白还站在阳台发呆。 于是他催促道:“别开小差,洗漱完了吗?” 江逾白回过神来,心情很好地面向他笑:“洗漱完了。” 江逾白的头发又长了一些,柔柔顺顺地,抚在手里手感很好。很不合时宜地,沈南晏脑中蹦出很久以前的某天清晨,他敲开江逾白的门,看见他翘起的一缕头发,格外可爱。 今天的清晨和那天一样明媚,就连寒风都比往日温柔了几分。 沈南晏望着江逾白脸上好看的笑容,对他招了招手:“江逾白,过来。” 江逾白依言走去,在他面前站定,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人拖住脸颊,跟沈南晏交换了一个薄荷味的亲吻。 他仰着脸迎合,感受着头发被手指插|入,一下一下地抓挠抚摸。 嘴唇被轻轻地撕咬,沈南晏的牙尖时不时划过他的下唇,蹭得他战栗不已。两人的鼻息都有些错乱,在唇齿相依的间隙急促交汇。 江逾白快要融成一滩水了,他被卷进了一场以沈南晏为中心的梦幻旋涡,毫无招架之力地跟着陷入,沉溺其中。 这个吻跟往常的都不太一样。这是他们确认关系后吻得最长的一次亲吻,像是要一次性把这段时间没能亲上的分量亲够。 吻到最后,江逾白早已面红耳赤,浑身酥麻到连简单的站立都有些困难。为了防止滑落,他双手上攀,柔软地环住了沈南晏的脖子。 沈南晏察觉他的动作,扶在他腰上的手微微加重力道。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向后分开一点。 江逾白将头埋在沈南晏的肩颈,大口大口地呼吸。 他们胸膛紧贴,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跳动频率过快的心跳。 缓过劲儿来,江逾白在他耳边开口:“沈南晏,你留下来学习的借口好像有点过于冠冕堂皇了。” 沈南晏一只手还置于他的头上,手指不安分地揉搓他的头发:“嗯,是有点。” 又抱了一会,直到两个人的心跳都平静下来,他们才松开对方,下楼去吃早餐。 节假日期间学校的人很少,就连食堂都显得空荡。 江逾白和沈南晏坐在餐桌两边,面对面吃饭,江逾白问:“你假期有什么安排?” 沈南晏说:“没什么特殊的安排。” 江逾白抓住了他话中的用词:“特殊安排?所以还是有安排的吗,普通安排也行,是什么?” 沈南晏停下吃饭的动作,抬眼看他:“是你。我只安排了跟你待在一起。” 江逾白咀嚼的速度慢了点,沈南晏接着道:“你呢,有什么特殊安排吗?” 在今天之前江逾白甚至不知道沈南晏会留在学校陪他,因此不仅没有特殊安排,就连别的安排也没有。 两个只想着腻歪的人现在脑子里除了腻歪也没有别的想法,于是在思考无果后,最终还是回到了寝室。 天大地大,对他们来说,目前寝室就是两个人最隐蔽的私密空间。 进了寝室关上门,他们过上的就是没人打扰的二人世界。 江逾白对假期安排没有什么执念和期待,对他来说,只要和沈南晏待在一起,干什么都是好的。 可即便是这样,当他看见沈南晏从书包里拿出一沓试卷时,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沈南晏,你要干嘛?” “为了让我留在学校的理由不那么冠冕堂皇,所以……”沈南晏把试卷摊开,“我们一起写作业吧。” 江逾白深吸一口气,在心理复述了一遍:只要和沈南晏待在一起,干什么都是好的。 他拖来凳子,跟沈南晏的放在一起,又把自己书包里皱得不成样子的试卷拿出来。 沈南晏看了一眼,一边无奈地替他展平,一边问:“对你的试卷你就不能态度好点?” 江逾白无所谓地靠着椅背:“试卷又不是你,我为什么要态度好点。” 沈南晏被他不恰当的对比逗笑:“我请假回来后,桌上整整齐齐叠着的试卷是别人帮我整理的?” “想什么呢,当然是我。” “试卷又不是我,所以你也不是做不到。” 江逾白欲盖弥彰地垂下头含糊着小声嘀咕了一句。 沈南晏没听清:“你说什么?” 江逾白不回答:“没什么,快写作业吧,你不是不想那么冠冕堂皇吗。” 沈南晏不放过他,非逼着他说,嗓音里都带着蛊惑:“你不说我就不写,反正我本来就表里不一,说一套做一套也符合你给我定的人设。” 江逾白跟他周旋一会,最后终于被他的执着打败,飞快地复述一遍:“看你的东西睹物思人。” 沈南晏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怔愣片刻才说:“那些东西都还没到我手上呢,就睹物思人了?” 江逾白绷着脸不答话。 他没法告诉沈南晏,只要看见他课桌上的试卷,脑海中就会忍不住浮现出他拿到崭新试卷后,拿起笔认真又随意的姿态,面对这些试卷,他手里握的不像是普通的笔,而像是沙场上杀伐果断又恣意闲散的常胜将军手持的剑。 江逾白就是这么认定的,如果沈南晏生在古代,一定不会是文弱书生。 沈南晏见他脸上都泛起了红,便不再逗他,把他椅子拽的离自己近一点,正经写起作业来。 认真写作业的时间过得很快,在写完两套理综试卷后,沈南晏停下来,看见江逾白也已经写到第二套试卷的最后一题。 江逾白似乎在一个步骤卡壳了,停在那里许久不曾动笔。 沈南晏拨开他挠头发的左手,很自然地凑过去:“别挠了,再挠就秃了。” 江逾白瞪他一眼:“沈南晏,你最近越来越不会说话了。” 沈南晏闷声笑了一会,替他把头发理好,拖过答题卡:“卡哪步了?” 尽管江逾白自己本人从小到大就是学霸,但不得不承认,在遇到沈南晏这样的学神时,他和大多数同学一样,是带有一点崇拜情感在的。 人类天性慕强,他曾经以为自己在学校里不会对谁产生这种心理,至少在高二以前他都是这样认为的。 可沈南晏就像是有某种魔力似的,总能打破他给自己设定的圈套,让自己从新认识自我。 他不确定这中间有多少成分是因为他们不同寻常的关系,但这并不重要,他知道自己有一个精神依托就足够了。 沈南晏耐心地给他讲完了那道题目,他竭力分了一部分注意力去听,另一半注意力早已不再题目上停留。 他看见沈南晏开合的嘴唇,拿着笔的手指,和向他倾斜的动作,每一样都令他无比心动。 有关解题思路的最后一个话音落下,沈南晏有点口干,拿过旁边的水喝了一口。 江逾白看着他喉结滚动,嘴唇上沾着莹亮水渍,然后听见他问:“明白了么?” 沈南晏问什么江逾白已经不在意了,他只是凑近沈南晏,目光从他的唇上移到眼睛:“沈南晏,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一句话么?” 沈南晏明显愣住:“嗯?” 江逾白道:“我说,即便你在我好像也学不下去,因为——” 他顿了一会,沈南晏知道他下一句会说什么,屏住呼吸。 “只要看见你,我就想亲你。”江逾白把后半句说完,右手撑着桌子前倾,微凉的双唇印在了沈南晏的唇上。 明天见 ================ 剩余的作业两个人都写得心猿意马, 空荡的寝室中萦绕着一股炙热气息,稍不注意就会升温沸腾。 好不容易磨磨蹭蹭写完理综和数学,沈南晏忽然说:“下学期我们不住校了好不好?” 江逾白知道他想让自己搬回沈家, 继续跟他门对门相处。可那天病房中徐涧对他说的话他到底还是听进去了, 虽然后来徐涧的道歉让他们维持了表面的和谐,但他明白,徐涧对他的看法终归是回不到过去的。 徐涧不会再主动邀请他住进沈家, 也不会再说“你跟小晏以后上下学好有个伴”这样的话。 两家之间总还是生了些无法消除的隔阂。 下学期的事还早, 江逾白不想破坏此时的氛围。 “好啊。”他说。 元旦的三天假期就这样厮混过去, 上学那天, 教室里和往常一样充斥着没玩尽兴的哀怨声。 对于节假日后的开学,曾经的沈南晏并没有太多感觉,对他来说, 放假和上学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换个地方学习而已。 这次却跟以往不同了, 他终于能体会到普通学生不愿开学的想法。 江逾白笑他, 说原来神仙也有落入俗世的烦恼啊。 沈南晏不轻不重地捏着他的指尖:“这是因为谁?” 江逾白耳朵有点红, 故意说:“谁知道呢。” 元旦结束后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得不放回学习上, 期末考试对大部分同学尤为重要,尤其是年前这次,尤其是一班。 期末结束不久就是春节, 这意味着许多同学会面临各路亲戚的亲切问候,作为一个高中生,被问候得最多自然是学习成绩。 倘若亲戚中小孩多, 餐桌上免不了一场比拼成绩的腥风血雨。 直到期末考试前, 大家脑中都绷着一根弦。 江逾白本来对这种紧张氛围已经免疫,但架不住沈南晏每天架着他学习。 他别的方面没什么值得挑剔的地方, 只是语文一直悬在半空,不上不下,十分影响总成绩。于是沈南晏每天监督他完成语文作业,背文言文,练字帖,写作文。 对于这些,江逾白都没什么异议,唯一让他认为安排不合理的是:“为什么你可以在语文上干别的,我却必须听课?” 沈南晏正在解物理题的笔尖没停:“我语文没有低于130过,你上过120吗?” 江逾白憋着一股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沈南晏面无表情地敲敲他的桌子:“专心听课。” 江逾白愤愤转回头,继续听没滋没味的语文课。 考试前一天,程文清和周丛留在教室加班复习,沈南晏在寝室检查完江逾白的字帖进度,满意地点头:“完成得不错。” 江逾白自己也能明显感觉到自己鬼画符的的字体有不小进步,这些天任别人如何惊叹南姐如何夸赞,他都没有主动向沈南晏邀功,就等着哪天他主动说提这件事。 如今沈南晏终于提起,他当然得逮住机会循循善诱:“只是字帖完成得不错吗,别的呢?” 沈南晏余光扫过他刚写完的语文资料上:“离开字帖后写的字进步也很大,作为奖励,允许你少做一天的名句默写。” 学期都快结束了,谁还在意多做或是少做一天的名句默写:“只是这样?” 沈南晏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神情:“这还不够?” 江逾白见他半点没有做点别的事情的想法,带点撒娇意味地撇了撇嘴,偏过头不再跟他说话,顺便把自己的学习资料全部收起来,打算拿回自己座位学习。 他不高兴的时候薄唇抿紧,成一条线。 他把书和试卷搁在臂弯,凳子后移想站起来,沈南晏却忽然叫他:“江逾白,头偏回来。” 江逾白一边偏回头一边说:“凭什么你叫我偏我就要……” 话音未落,便被死死堵住。 沈南晏侧过头来堵住他的唇,鼻息喷洒在他的脸上,与他呼吸交错。 空气中接二连三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江逾白手臂完全放松,书和试卷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一吻结束,沈南晏湿热的气息缭绕在他耳畔:“当然不止是那样。” 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江逾白来不及细想刚才发生的事,慌张弯腰,脸红心跳地捡地上撒落的东西。 周丛打开门,见江逾白埋着头,愣了一下:“白哥你们在干什么呢,怎么会全掉地上。” 江逾白想了想刚才做的事情,头埋得更低。 周丛把书包放好,上前几步作势要帮忙,江逾白赶紧加快速度,胡乱一收,全部皱巴巴地捏在手上:“不用了,谢谢。” 周丛暂停动作,盯着他的脸:“白哥你脸怎么这么红,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江逾白脸上更热:“没事。” 周丛是个老好人,跟江逾白相处这么久也把他当朋友了:“明天期末考试,发烧会影响发挥的,我那里有药,你吃点再睡吧。” 说完他就往放了药的柜子那边走去,江逾白想叫住他,却一时想不到用什么理由让他停下。 慌乱之中,他把目光瞥向沈南晏。 沈南晏这个始作俑者竟然在笑。 察觉到他的目光,沈南晏稍稍敛了笑意,不难看出并不太认真收敛。他叫住周丛:“周丛,不用找了,他没事,就是太闷了。” 周丛饶头,怎么又是太闷了。 这两天气温持续降低,寝室空调温度也不高啊。 不过既然沈南晏都这么说了,他不好再问,只得满心疑惑地接受了。 期末考了两天,最后一门结束后,江南风简单开了一个班会,讲了一些假期注意事项。 班会上,江逾白忽然问沈南晏:“你今年在哪里过年?” 沈南晏:“回棉城,我妈也是棉城人,以前每年都在棉城过。”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年后通常会在那里待上一个星期,这是我奶奶定下的规矩。” “哦。”江逾白情绪有点失落。 “怎么了?” “这样的话,就不能陪你一起过生日了。” 沈南晏的生日在新年后的第三天,以前每次都是在棉城度过。他没料到江逾白已经想到那么远的事情上去了,更没料到江逾白会知晓自己的生日。 “……你怎么知道?” 江逾白说:“以前被南姐叫去办公室训话,他整理资料的时候看见的。” 过年那段时间确实没办法离开棉城,毕竟那是沈南晏和徐涧的家乡,每年只有那段时间能够回去。沈南晏眼神暗淡,过了一会,低声说道:“抱歉。” “你抱什么歉,是我不能陪你过生日了。” 这时候江南风宣布寒假正式开始,在讲台上祝同学们假期愉快。 台下欢呼雀跃着大叫“假期愉快”,沈南晏和江逾白在这活跃的呼叫声中走回寝室,开始收拾行李。 心急回家的人早在几天前就收好了行李,再不济也收了一部分,只有沈南晏和江逾白浑不在意,考完后才慢慢吞吞开始收拾。 假期江逾白要搬回自己家,沈南晏在南城待上一段时间后要回棉城过年。这是他们今年最后的相处时间了。 江逾白把一件衣服叠好塞进行李箱,对沈南晏道:“你什么时候回棉城?” 沈南晏说:“年前一星期吧。” 江逾白算了下,他们待在同一个城市的时间不剩几天了。 他继续叠衣服,装作闲聊时无意中说出口一样:“年前我妈在其他城市有巡演,不在家。” 沈南晏收行李的手顿了一下:“假期我去你家写作业。” 江逾白嗯了一声。 去写作业还是去干别的两个人都心照不宣。 今天回家的人多,学校门口很挤,沈南晏和江逾白又不想太早分开,于是选择了很慢的交通工具。 公交车上,很多学生提着行李箱,他们两个也不例外。 他们个子高,抓住手柄站在角落里可以看见公交车内大部分光景。江逾白站的位置靠里,沈南晏正好可以替他挡下涌动拥挤的人潮。 一个急转弯,车内乘客惯性倾斜,脚步不稳往他们站的这个方向涌来。沈南晏担心人群挤到江逾白,挪了几步把江逾白完全护在怀里。江逾白察觉他的动作,赶紧伸出未握手柄的那只手环住沈南晏的腰,帮他维持平衡。 急转弯结束,车辆逐渐平稳,江逾白松手,改去捉身旁没有移动半步的行李箱。 沈南晏的家离得近些,在江逾白前面几站下车,离开前,他低头附在江逾白耳边说:“假期愉快,明天见。” 人潮当中,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有人玩手机,有人讨论假期计划,有人看窗外的树和房子,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窃窃私语。 江逾白回答:“假期愉快,明天见。” 直到沈南晏下车,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江逾白耳畔仿佛还萦绕着沈南晏温热的吐息。在车辆发动前他伸手揉了揉耳朵,有点痒。 喜欢 ============== 沈南晏背著书包经过客厅, 徐涧问他去哪。 他说去同学家写作业。 沈南晏很少交朋友,即便是交朋友也很少去别人家里。徐涧听说他去朋友家有点高兴,自己儿子性格冷淡沉稳, 一点也不像一个本该青春活泼的高中男生。 她笑着问是哪个同学。 沈南晏沉默了一会, 如实回答:“江逾白家。” 他不想瞒着徐涧。 徐涧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到底还是维持了最基本的微笑:“小白家啊。” 沈南晏嗯了一声,走到玄关处换鞋。 碰到把手准备开门时, 徐涧突然叫住他:“小晏。” 沈南晏回头。 徐涧脸上的笑已经褪去, 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说出的话却是:“妈之前跟小白说的话说重了, 后来妈反省过,也跟小白道过歉,妈也知道这是妈的不对……” 她说着声音小了起来, 停顿片刻。 沈南晏看着他,胸中隐隐有种快要溢出的期待。 下一刻, 他听见徐涧重新开口, 说得很慢:“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可以邀请小白来家里玩。” 沈南晏点了点头, 认真地说:“嗯, 我知道了。” 到江逾白家时,江逾白是穿着睡衣来开的门。 沈南晏看着他睡眼惺忪、明显还没睡醒的表情,低低地笑, 眉目间是藏不住的柔情。 江逾白抬眼,撞上他一脸笑容,打了个哈欠:“你怎么来这么早?” 沈南晏没回答他的话:“不先让我进去?” 江逾白侧身, 让他进去。 沈南晏:“我穿哪双鞋?” 江逾白仍是哈切连天, 弯腰给他找鞋,半梦半醒中找了半晌才找到一双合适的:“这双, 阿姨不久前刚洗过的,干净。” 都困成这幅样子了还记得给自己找干净的鞋,沈南晏心都软了。他换好鞋,江逾白斜倚在玄关的墙上,眼皮懒洋洋地耷拉着。 沈南晏走到江逾白旁边,朝他偏了偏,半个身子附于他之上:“因为等不及想见到你。” 江逾白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随之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那句“你怎么来这么早”。 他瞬间清醒了,一种酥麻的感觉从胸腔涌入四肢百骸,原来醒来就能看见心上人是这种感觉。沈南晏没动,于是他就着这个姿势,微微扭头:“我也是。” 沈南晏感受着耳畔的热气,低笑一声:“说谎。” 江逾白想到自己刚才的表现,人家等不及想见他,一大早就来门口敲门,而自己却还没睡醒,现在说出“我也是”这三个字确实没什么可信度。 但是这也不能完全怪他,谁会在放假第一天起这么早啊。他刚才下楼的时候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刚刚指到七点半。 他怕沈南晏误会自己真的不在意,赶紧道:“你昨天没跟我说几点到,我平时这个点都没起床的……” 这句话说出来却没有什么说服力,声音越来越小。 沈南晏见他着急的样子,又笑了起来:“逗你的。” 他伸手在江逾白凌乱的脑袋上揉了几下:“先去洗漱吧,我买了早餐。” 洗漱完下楼,沈南晏已经在餐桌上摆好早餐,是很简单的豆浆和油条。 餐桌很长也很宽,江逾白没有坐沈南晏对面,而是拉开他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沈南晏自然地给他夹了一根油条,江逾白蘸着豆浆送进嘴里,温度正好。 大好的温馨早晨,沈南晏问:“你想先写什么作业?” 江逾白咀嚼的动作停住:“你真的来写作业的?” 沈南晏看了眼身旁的书包,装傻:“不然?” 江逾白低下头咬了一口油条,撇了撇嘴:“随便。” 吃完早餐,沈南晏斜挎着著书包上楼,江逾白走在前面,推开房间的门。 床上的被子有点乱,一看就知道主人起床时有多着急。 江逾白倒是浑不在意床上的凌乱:“你先把书包放下吧,我去隔壁搬一张椅子来。” 这回轮到沈南晏问:“真写作业?” 江逾白瞥了眼他肩上的书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然?” 沈南晏被两个字噎得哭笑不得。 江逾白不顾沈南晏脸上的表情,径直搬椅子去了。 回到房间时,沈南晏站在他书桌旁,手里拿着一个相框。那是他五岁时候的照片,那时候他和宋白映的关系还没有后来那么僵,母子俩尚能一起走进照相馆拍上几张亲子照片。 只是后来他和宋白映的合照一张都没有保留,只剩下这张单人照片。 他把凳子放下,和原本就在那张挨着。沈南晏道:“你小时候很可爱。” 江逾白走到他身边:“明明是很帅。” 沈南晏眉眼弯弯,不跟他争:“嗯,也很帅。” 江逾白满意了,有点得意地冲他仰起脸:“现在更帅。” 沈南晏凝视他俊朗的脸,目光停在他的眼睛上。两人对视几秒,空气中漫起一阵朦胧,最后,沈南晏说:“江逾白,闭眼。” 江逾白闭上眼睛。 眼皮传来一阵温热,沈南晏轻柔地吻住了他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沈南晏向后移开:“嗯,现在更帅。” 江逾白脸皮不自然地泛了点红。 南方没有暖气,不过空调开得很足,沈南晏坐下不一会就觉得热,把外套脱了挂在衣帽杆上。他里面穿了一件灰色的毛衣,衬在身上很好看。 江逾白没有换掉睡衣,两个人穿着居家衣服挤在一张书桌前,倒有一种一起生活了很久的伴侣一样的感觉。 一班的假期作业比其他班级多出许多,如果不认真写的话,很难在假期内写完全部,往年不少同学赶在开学前最后一天互帮互助,共渡难关。 江逾白虽然不愿意花太多时间在作业上,但架不住他写作业的速度快,因此每年开学前,除了语文也都能全部写完。 这次却不一样,因为沈南晏在旁边,他写作业的速度明显慢了很多。 现在的场景总是让他想起一些以前的事。 那时候正值期中考,语文老师安排沈南晏给江逾白补名句默写,沈南晏于是每天尽职尽责到江逾白房间去给他出题和批阅。 在江逾白第不知道几次把视线移到沈南晏脸上的时候,沈南晏终于扭过头:“再看的话,今天一张试卷都写不完。” 江逾白被他戳穿了也不恼,而是说:“沈南晏,我想问你一件事。” 沈南晏神情疑惑:“什么事?” 江逾白说:“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这个,饶是沈南晏也愣了几秒。 江逾白却没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接着道:“是不是期中考前,你说愿意带我背文言文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了?” 否则怎么会花费那么多时间,夜夜陪他待到晚上十二点。 然而沈南晏的回答却和他想到不一样,沈南晏说:“不止。” “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上你了。” 早在很久以前,我就为你着迷。 早到……我自己也不知道具体的时间节点。 江逾白怔了怔,弯着唇小声回答:“我也是。” 新年 ============== 沈南晏几乎每天都到江逾白家里去写作业, 期间他给江逾白说了徐涧邀请他去家里玩的想法,江逾白只是有些意外地看了沈南晏一眼,随即笑着拒绝了。 转眼沈南晏已经到了棉城, 他们住在杏花镇, 周围是熟悉的街坊邻居,见到他们母子俩都很热情,这是这个镇上最有出息的一家人。这家人, 即使现在大富大贵了, 也坚持每年回来过年。 徐涧和沈南晏的父亲都是杏花镇土生土长的人, 他们自小是邻居,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长大后结为夫妻,邻里都夸他们郎才女貌, 天作之合。 可惜沈南晏的父亲去世得早,沈南晏对他没有太多印象, 只记得他对自己很好, 经常在他小时候给他买各种玩具, 工作很忙也会尽力抽时间回家陪他玩耍。 他还记得父亲喜欢弹钢琴。 他后来走上半条钢琴的道路, 除了受奶奶影响,其实也跟父亲有关。 年前需要一家人一起做一个大扫除,沈南晏外公外婆年龄大了, 徐涧年后患了感冒,因此大部分活都落到了沈南晏头上。 江逾白打来电话的时候,沈南晏正好在外公的指导下从东边把一个又重又大的实木箱子搬进西边, 外公满意地坐回院里晒太阳喝茶去了, 沈南晏拿出裤兜里的手机,还有些喘气:“喂。”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他喘着气叫了一声:“江逾白?” “沈南晏, ”江逾白的声音有种尴尬和羞赧的微妙意味,“现在是白天。” 沈南晏一边平复呼吸,一边去找水喝:“嗯,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江逾白欲言又止。 清凉的水顺着喉咙滚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还怎么?” 江逾白怎么好意思说出口,此时他脸都红透了,耳边除了沈南晏忽急忽缓的喘|息什么也听不见。 他没想到几日不见沈南晏已经这么不要脸,干了这种事竟然还好意思问。 外公在外面叫沈南晏去喝口茶休息一会儿,沈南晏说不用。 江逾白通过听筒听见他们的对话,意识到自己似乎理解错了什么,于是红着耳朵小声问:“你在干什么?” 沈南晏的呼吸已经差不多平复下来:“刚才在做大扫除,帮爷爷搬了一个木箱。” 知道答案过后,江逾白松了口气,脸却更红了。他握着手机,半天找不到该说什么,嗫嚅半天,只回了一个:“哦。” 这声“哦”急促又忸怩,沈南晏回想了一遍刚才的对话,终于回过味来。一瞬间,他也愣住了。 但很快,他沉沉的笑声从胸腔中传出:“想什么呢。” 江逾白狡辩:“没想什么,我清清白白的,分明是你在瞎想。” 沈南晏还是低低地笑,没有拆穿他的此地无银三百两。江逾白被他的笑声笑得有些没底,却不敢再随意吱声,只能脸色通红地听沈南晏故意似的笑声。 笑了一阵,沈南晏在笑意中带来点严肃口吻:“小孩子家家的,整天少想些有的没的,没事多背点文言文,我回来要检查的。” 江逾白才没心思想文不文言的,他捏紧手机,用近乎蚊呐的声音小声道:“古时候我这个年纪的人都结婚生小孩了。” 沈南晏呼吸一滞,连怎么说话都忘记了。 江逾白的情况并不比他好,他说完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恢复正常音量飞快道:“那什么,你先忙吧,阿姨喊我吃晚饭了。”说完挂断电话,站在窗边盯着城市中热闹的灯笼,过了许久心跳才渐渐平缓下来。 另外一边,沈南晏同样在看屋檐下垂挂着的灯笼,院中是外公收音机中听戏的声音,他想,谁家下午三点吃晚饭啊。 新年前的各项准备虽然繁琐,但好在一家人有条不紊,全都置办得不错。镇上年味很浓,除夕这天各家各户逢人就互道恭喜,小孩子在念完恭喜发财后,往往还会跟上一句红包拿来。 沈南晏家准备了很多红包,大家都知道他家出手阔绰,平时和镇上的人来往也很随和,半点没有赚了钱后高人一等的傲气,因此大家都愿意来他家拜年,嘴甜的小孩离开时,手里往往拿着好几个喜庆的红包。 对于鞭炮烟花,镇上的管理不像大城市那么严格,到了晚上,家里有小孩的人家大都会放上一些烟花。 外公外婆年纪大了,除夕夜不到十点就上床睡觉了。徐涧回来本也是为了多陪老人,她这几天感冒得难受,见老人睡觉之后,在十一点钟时也回了房间。 沈南晏关掉电视,在徐涧后面不久回房,给江逾白拨去电话。 江逾白接得很快,铃声刚响就点了接听:“沈南晏,你在看春晚吗?” 沈南晏笑着摇了摇头:“没有。” “我也没看,现在的春晚越来越没劲了,也就南姐那种整天只想着写作素材、时事新闻的老师喜欢看,还在群里说希望同学们都去看一看,对语文成绩的提高有帮助。” “如果帮助真有她说的那么大的话,我还背什么文言文啊,每天守着春晚看不就得了。” 他讲起这些话很多,语调上扬,不知道是因为新年有趣,还是因为听他说话的那个人让他愿意分享。 沈南晏安静地听他讲完后才问:“收到红包了吗?” 江逾白家中人口稀少,也没有什么联系紧密的亲戚,邻居之间更是许久都不一定见上一面,他如实道:“没有。” 沈南晏捏着手里的红包:“我今天发出去很多红包,小孩路过家门口,只要说一句‘恭喜发财’就能拿到。” 江逾白听完后笑道:“我又不是小孩。” 沈南晏却不管他说了什么,自顾自道:“因为你是我男朋友,所以我给你开个后门,不用路过我家门口也可以拿到红包。” 江逾白笑开了,全世界大概只有沈南晏愿意把他当小孩:“你包的还是你家人包的?” “我包的,两个都是我包的。” “每个小孩都给两个?” “不是,只有你。” “我有这么特殊?” 沈南晏弯着眉眼,嗓音里满是宠溺:“当然。” 江逾白说:“那你得保管好了,两个红包完好出现在我面前你才能听到我说那四个字。” 拿钱的比给钱的还嚣张,沈南晏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嘴角带笑,郑重承诺道:“好。” “沈南晏,你这样做生意是要吃亏的,小心以后……” 沈南晏打断他:“江逾白,今天看到烟花了没?” 江逾白一愣:“没有,城区这边不让放烟花。” “你喜欢看烟花么?” “嗯?”江逾白还没反应过来,沈南晏就挂断电话,发了一个微信的视频通话过来。 他点进去,看见许久未见的沈南晏的脸。 沈南晏也在看他:“我这里不禁止。”但我想和你一起看。 话音刚落,窗外就咻地一声,第一朵烟花冲向云霄,在朦胧月色下舒展、绽放、坠落。沈南晏将摄像头调成后置,跟江逾白一起欣赏月空中最绚烂的景色。 五颜六色的烟花接二连三绽开,又流星一般落下点点光斑,消失在九霄之上。 江逾白盯着天女撒花的景象,眼神专注又认真,他很多年没有见过烟花了,对于烟花记忆似乎总存在于屏幕之中,他想要看到烟花,只能通过电视,或者手机。 此时看到烟花,也是通过一方小小的屏幕,可是他却感觉和以往不一样,和以往他看到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这一刻的烟花,是他见过的最美的烟花。 比梦中见过的景色还要璀璨几分。 沈南晏的视线早已不在烟花之上,他目光柔和地看着江逾白,在时间跳转到00点整时,对他道:“江逾白,新年快乐。” 夜空中的烟花还在继续,江逾白说:“沈南晏,你把摄像头调成前置。” 屏幕中的画面由一片瑰丽变成沈南晏俊俏好看的脸,江逾白在另一个城市与他对视:“沈南晏,新年快乐。” 新年的钟声敲响,日历在一片烟花爆竹声中翻到了新的一页。 年后的事情并没有减少,沈南晏跟着家人提上新年贺礼去各个亲戚家拜年,亲戚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他几次,好不容易见了他,总爱拉着他问东问西。 他成绩优异这件事在亲戚们那儿不算秘密,再加上他长得又高又帅,简直就是标注版别人家的孩子,因此七大姑八大姨见了他,流程通常是先乱夸一顿,然后让自己小孩去跟他讨教学习经验,更有甚者,让他大过年的给自家小孩检查寒假作业。 一天下来,没有多少空余时间。 沈南晏家的惯例是大年初三不拜年,所以初二拜完年回家,沈南晏才终于得了空闲,有时间跟江逾白打一通时间长点的通话。 他洗完澡回到房间,拨了电话给江逾白。 江逾白接通时看了眼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就是沈南晏的生日。 他陪沈南晏度过的第一个生日。 玫瑰 ============== 今晚的窗外没有烟花, 只有一片繁星和一轮明月。 江逾白和沈南晏在电话里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他们聊的内容大都寡淡平常,但没人觉得无趣。 大概跟喜欢的人在一起, 就连讨论今晚的月亮是圆是缺, 都会觉得十足浪漫。 指针不疾不徐地转动,在大年初三的前一刻,江逾白打断正在讲亲戚家小孩如何调皮的沈南晏。 时针不偏不倚指向12点整, 江逾白望着皎洁的明月:“沈南晏, 生日快乐。” 沈南晏的眸中也印着满眼月光:“谢谢。” 只要你在, 我就满心欢喜。 电话那头, 江逾白道:“沈南晏,你许愿了吗?” 沈南晏眼眸含笑:“没有。” “那你现在许一个吧,跟我许, 我保证为你实现。” 沈南晏说:“好啊。” 或许是因为窗外的月色太过撩人,或许是因为此时气氛正好, 沈南晏贪心地说:“我希望, 你能永远爱我, 永远和我在一起。” 直至我的灵魂得以释放, 直至我肉身得以安葬,我也想要与你合于一坟,共赴来世熙攘。 江逾白说:“好, 我答应你了。” 苍穹之下,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沈南晏在生日这天收到的第一句祝福来自江逾白, 收到的第一份礼物也来自江逾白。 他看着刚到手上的快递盒子, 一路上都在猜里面到底会是什么东西。 他不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人,在他的印象中, 江逾白也从未给别人准备过礼物,因此这份礼物变得格外神秘。 太久没在老宅待,很多东西都换了地方放置,沈南晏在房间中没有找到剪刀,于是把头伸出门外,问外公剪刀在哪。 外公去抽屉中拿了剪刀递给他。 从沈南晏拿着快递走进房间时他就好奇,自己孙子这么冷清的性格竟然会因为收到一个快递而心情如此愉悦,在他看来,这是非常少见的。 沈南晏接过剪刀道了“谢谢”,作势要关上房门,外公说:“什么快递啊,神神秘秘的,还要特意躲起来拆。” 沈南晏答道:“朋友送的礼物。” 外公看见他满面春风的神情,不免玩笑揶揄:“什么朋友这么神秘,不会是女朋友吧?” 沈南晏不易察觉地怔了怔,随后极快地反应过来,脸上笑意依旧:“外公您别多心了,不是女朋友。” 是男朋友。 外公原本也只是好奇随便问问,沈南晏三两句就把他带到别的话题上去,赶紧去忙其他要紧事了。 沈南晏关上门,重新回到快递旁边,剪刀刺破胶带,纸盒发出窸窣的响声。 里面安静地躺着几只玫瑰,沈南晏一一数过,正好九支。 他小心地拿起一支放在手心,是用缎带制作的手工玫瑰。 花瓣上纹路清晰,如潺潺流水般缓缓淌过,经过每一处转角都能找到正确方向,或隐匿其中,或魅然其外。 沈南晏拿起第二只,刚到手上就发现小有瑕疵,在一朵娇艳动人的玫瑰之中,倒也显得十分别致。 他耐心地将所有玫瑰都置于掌中一一端详,不论是精致灿烂的,还是诸多瑕疵的,在他眼中,都灿若云霞。 他认真地将玫瑰拍了照片,打开微信,找到江逾白的对话框,点击发送。 并留言:礼物收到了,很美。 江逾白几乎是秒回:喜欢吗? 沈南晏:喜欢。 下一刻,电话打进来。 沈南晏接通,笑着问:“折了多久?” “从你离开南城就开始折了,”江逾白说,“你不在,我只能通过折纸寄相思了。” 沈南晏故意打趣:“这不是纸。” “纸不方便保存,所以用了缎带。” 沈南晏眉眼里含满了柔情:“嗯,我一定好好保存。” 两个人分开已经有些时日,江逾白还记得沈南晏说他们家年后通常会在杏花镇待上一个星期。如今眼见沈南晏离回南城的时间越来越近,江逾白却更加着急。 他说:“沈南晏,我好想你啊。” 沈南晏又何尝不是:“我也是。” “你什么时候回来?回来那天我去找你好不好。” 沈南晏被他商量的语气逗笑:“好啊。” 下午沈南晏出了一趟门。 今年九月,奶奶还在的时候,曾说过她很久以前让他去城郊是因为有一个算命的半仙说他会在城郊遇见一个贵人。 去城郊那天,沈南晏遇见了江逾白。 他顺着奶奶说的地址走到公园最大的树下面,因为过年,公园的人并不多,他在里面转了许久,直到天色暗下去也没有见到奶奶口中的半瞎子老头。 他想,这大概只是一种冥冥之中的缘分吧。 他自己是不信这些的,今天来这里也不过是突然想起,想碰碰运气,或许能见到那个人。 至于见到后会做什么、说什么,其实他也尚未想好。 或许什么也不会做,他只是想来看看,给奶奶离开棉城时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一个交代,仅此而已。 回去时灯笼与月光交相辉,路边的矮树都罩着一层朦胧的外衣。 倏地,他听见一声小孩的尖叫,接着是大声的哭喊,但很快这声哭喊又变成极小的呜咽,像是嘴被堵住,无法出声。 他顺着声源跑去,看见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抱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的嘴被一团白布堵住,幼小的身躯奋力挣扎,头发从发圈中蹭脱出来,毛躁又凌乱。 沈南晏认识这个小姑娘,前两天小姑娘去家中拜年,声音很甜地对他说“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男人显然也听见身后的动静了,他没有停下,步子更快。 “站住!”沈南晏一边大喊一边疾奔。 男人抱着小孩,速度受了影响,再加上对这一带环境不熟,很快就被沈南晏追到。 他停下来,对沈南晏说:“小子,我劝你少管闲事。” 沈南晏一路追来有些气急,他先是仔细看了眼男人手中的小孩,确认小姑娘身上没有大出血的伤口,才道:“你先把人放下,否则我叫人了。” 男人跑的这条路人家不多,灯笼和路灯都没有,仅靠天上的一轮弯月照明。 镇上的夜晚不像城市,入了夜大家都习惯待在家中,没有很丰富的夜生活,因此这个点还在路上的行人很少。 人贩子就是看中这点,所以选择在夜间行动。 男人盯着沈南晏,语气不善:“叫啊,你敢叫人,今天就别想活着走出这条路。” 男人只想快点完成任务,根本不顾过程如何。 这一带没有监控,男人早在决定选择杏花镇时就提前了解过。 他拿出准备好的刀,握在手中时月光扫过,发光似的闪了一瞬。 沈南晏在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就知道,今天要么他冲上去和人贩子搏斗,要么小姑娘落于人贩子手中。 “放了他,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要钱还是要别的,我会尽量满足你。” 他要拖住人贩子。 人贩子笑着舔了舔牙:“不要你的钱,老子要她的器官。” 小女孩早已泪流满面,听见这句话后更是呜呜咽咽地挣扎。她摆动的弧度增大,惹得男人不满,拿起刀就在她的小臂上划了一道,动作干脆迅速,毫无犹豫,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 沈南晏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即便是在这样一个看不太清的夜晚当中,他也觉得头皮发麻。 男人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刚刚划完的刀还要再去划第二下。 沈南晏在他落刀时大喊:“你先冷静,你有什么需求我们可以商量!” 他必须要拖延时间,刚刚在路上他已经通过快捷键报了警,他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跟警方说自己的具体位置,但手机开了定位。 他想,一定要拖住时间,拖到警察找到这里。 锐利的刀锋擦着小孩皮肤,男人带着手套的手堪堪停住,像是忽然对他的话有了点兴趣:“也不是完全不可以商量。” 他上前几步,将沈南晏仔细打量一番:“不如这样,你把你的器官拿出来,代替这个小姑娘。” 他笑得实在渗人,神色之间透着股令人恐惧的疯狂。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沈南晏心中隐隐升起——人贩子是认真的。 寒意在一瞬间到达顶峰,下一秒,男人拿了刀向他大力刺来! 小路不宽,沈南晏避无可避,抬手挡住男人手臂,试图将他手中的刀拍掉。然而沈南晏没料到的是,男人手中抱着胡乱挣扎的女孩,竟然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一时之间未能拍掉,此后的动作只能尽量躲避刀锋,几次交手之后,他被男人逼上小路尽头的崖畔边缘。 他无路可退,又不能置女孩于不顾,周旋之中已觉分外吃力。 男人的技巧、动作,显然经过了专业的训练。 女孩还在哭喊,声音堵在布团中分外悲凄恐惧。 倏然—— 小路上传来喊叫声和脚步声,终于有人找来了。 人贩子穷途末路,急急转身看了一眼,随后将刀尖对着沈南晏:“小子,我说过,多管闲事今天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刀尖顺着沈南晏喉前划过,沈南晏情急之下后仰避开,脚下一滑,滚下了崖畔! -------------------- 作者有话要说: “直至我肉身得以入土,直至我灵魂脱离桎梏,我也想要和你并骨。”——与朋友讨论本章某个句子时,朋友即兴所作。 医院 ============== 沈南晏忍着痛从泥土之中爬起。 崖畔并非垂直向下, 而是呈60度倾斜。 他意识慢慢回拢,想拿起手机问事情解决得怎样了,然而他一动作, 手臂就传来撕心裂肺地疼痛。 他左手动弹不得。 崖上传来一阵争执打架的声音, 掉下来之前他匆匆看了一眼,来人应该不少,可是那个人贩子像是一个不要命的疯子, 女孩落到他的手中, 凶多吉少。 缓了一段时间后, 他想打电话问问上面的情况, 手机铃声先他一步响起。 屏幕在滚动中不慎摔碎,只勉强能看清来电人的信息,他接通:“喂, 妈。” 徐涧担心得声音都在颤抖:“小晏,你还好吗, 你在哪里, 有没有事?” 一次次让徐涧担心, 沈南晏很不好受, 他垂下眸,说:“我在发生争执的崖畔下,我好像……骨折了。” 联系到他后, 镇上的人很快打着手电找来。 他被送到镇上的医院,医院简单处理后建议转院去大城市的医院看看,于是沈南晏又连夜被送到了南城。 南城的医生面对这种情况, 也只能保证尽力为之, 如果想要恢复到正常状态的话,最好还是去更大的医院接受治疗和康复。 徐涧在一旁哭得眼睛红肿, 最后还是听从医生建议,转院去了临城。 医生说的许多专业术语沈南晏和徐涧都不明白,徐涧也有意不让他知道太多,尽管他再三表示自己能够承受。 沈南晏在第二天下午做完所有检查,晚上八点才昨晚第一个手术。他从手术室回到病房,徐涧陪在旁边,双眼通红。 徐涧道:“医生说,骨折挤压了神经,再加上一些别的原因,恢复期可能比较长。” 沈南晏点点头:“嗯。” “妈妈想,学习和身体比起来,当然是身体更重要,所以高二下学期,你就安心待在这里做康复治疗,康复顺利的话,以后弹钢琴也没问题。” 钢琴是沈南晏的心结,这是奶奶对他的期望。与决赛失之交臂,说不难过是假的,只是他习惯了自我消化,不擅长对外表达。 沉默许久,他避开钢琴的话题:“回南城做康复治疗不行吗?” 徐涧摇摇头:“这里的医疗条件是南城比不上的,你今年才十七岁,未来还有很长的人生路要走,手是你一辈子都会用到的重要部位。” 这些话其实医生也跟他说过,留在这里治疗对他而言是目前的最佳选择。 可是,一整个学期呢…… 又是一阵沉默,沈南晏说:“一定要那么久么?” 恰时医生进门查房,听见沈南晏的话,有些严肃地讲:“小伙子,你这个情况呢比较复杂,我建议还是多观察一段时间。” 医生后来又说了许多话,他才终于意识到这次意外似乎比想象中严重太多。 他也终于明确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没办法回南城了。 他终究没能兑现给江逾白的承诺。 事发突然,沈南晏的外公外婆年龄大了没有跟着一起来临城,晚上徐涧去给沈南晏买日用品,他一个人待在病房里。 手机屏幕碎掉,还没来得及换新的,这是沈南晏来到临城后第一次打开手机。 里面有十来通未接电话,每一通都来自江逾白。 在病房冷白的灯光下,他盯着这个名字,看了很久。 直到手机息屏,他才按下拨通。 响了一声,电话被接通。听筒传来江逾白担心的声音:“沈南晏,你怎么不接电话。” 沈南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江逾白又叫了一声:“沈南晏?” “我在。”沈南晏说话时,才发现声音竟然如此暗哑。 江逾白:“……你怎么了?” 沈南晏强撑着弯了弯唇角,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没事,摔了一跤,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就是……” “就是什么?” 他很轻地吸了一口气:“就是,时间可能有点长。” 江逾白呼吸滞了几秒,然后说:“有多长?” 沈南晏知道这是瞒不住的:“大概,整个高二下学期都回不去学校了吧。” 江逾白没有问他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如果真像他嘴中说得那么轻巧,又怎会出现一整天联系不到人的情况。 “你在哪里?”他问。 天花板上的灯光实在晃眼,沈南晏闭了闭眼睛:“我在临城。” 临城距离南城接近两千公里,江逾白没想到不过是一天没有联系,他们就相隔千里。 江逾白心中五味陈杂,短时间内的变故太过,他没办法一一询问,更没办法一一弄清,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一句:“我来临城找你。” 沈南晏说:“好。” 江逾白定了第二天最早的机票赶往临城,下飞机后,什么也没来得及准备,直奔医院。 这个时间点徐涧不在,年后她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沈南晏这次的事故又太过突然,她没有太多缓冲的时间,只能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咬着牙往下撑。 江逾白跟着沈南晏给的门牌号找到病房,房门虚掩着,沈南晏半躺在床上看书。 江逾白敲了敲门,门内看书的人应声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临城今天下了一场大雪,他来时没有撑伞,也没有带帽,此时头发已经有些微微湿润。 沈南晏放下书,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江逾白。” 江逾白走过去的肢体都有些僵硬,不知是冻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长这么大,他头一次感觉连走路都如此吃力。 到了沈南晏的床边,江逾白目光移到他的手上,还没来及开口,就被沈南晏抢了先。 沈南晏望着他的脸,问:“冷不冷。” 江逾白摇了摇头:“不冷。” 说完,又添一句:“疼不疼?” 沈南晏也摇了摇头,回答他:“不疼。” 江逾白其实是冷的,南城和临城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他从小生在南方,第一次踏足北国,来得匆忙,未及做任何准备,怎会不冷。 可是他现在像是完全被冻住了一样,好像已经感受不到任何关于冷的知觉。 他想,连简单的冷热都会骗人,沈南晏一定也在骗自己吧。 怎么会不疼呢。 他还想,疼痛是会转移的吗,明明沈南晏才是受伤住院的那个人,为什么自己也会这么疼呢。 他疼到快要直不起腰来。 沈南晏说:“江逾白,把那边的陪护椅搬过来。” 江逾白快要不会思考了,他只是听从指令,沈南晏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依言将凳子搬来坐好,沈南晏又说:“江逾白,坐上去。” 沈南晏的话像是有一种魔力,指引他本能地跟着动作。 坐好后,沈南晏最后命令道:“伸手。” 江逾白照做,沈南晏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心温热有力,轻轻揉捏似做安抚:“陪我坐会儿,聊聊天吧。” 江逾白说:“好。” 明明最该被安慰的人是沈南晏,可是现在,沈南晏却成了安慰江逾白的人。 他好像永远都是这样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遇到事情始终不慌不忙,该他承受的、不该他承受的他都愿意揽在自己身上。 可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才刚满十七岁而已。 江逾白慢慢适应了此时的环境,将话题由沈南晏主导变成了由他主导。沈南晏已经做得足够多了,身为恋人,他理所当然应该替沈南晏分担一点。 他们聊的都是些轻松的话题,譬如最近新上映的动画电影,同学们曾经在课上出现过的趣闻,窗外的雪如何翩飞。 徐涧回来的时候,正看见沈南晏被江逾白逗笑。素洁的病房里,两个人握着手,一个在讲,一个在笑,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被屏蔽在外,此时此刻,这方谈不上温馨的房间内,他们彼此的眼眸中,只有对面的少年。 沈南晏自住院以来话就很少,脸上表情更是万年如一日的清冷淡漠,即便是笑,也不过是为安慰她而勉强弯起唇角。 江逾白的到来,让他变得不一样了。 沈南晏终于“活”了过来。 徐涧再次对自己之前面对江逾白时的言行感到抱歉,那时候她太担心了,关心则乱,说出口的话又狠又重。 虽然江逾白不说,但是她能感受到自己那番话对江逾白的伤害会有多大。 在门外看了一会儿,眼见时间不早,即便是再不忍敲开房门她也得敲了。 江逾白正讲到他很久以前在学校碰见的一只流浪猫,听见敲门声,回头看见门外的人,下意识想要松手。 但是他没有。 他先是重重地握了握沈南晏的掌心,对他说:“徐阿姨回来了,我们待会儿再牵吧。” 沈南晏也重重地回应他,点了点头,然后两人才分开。 徐涧没有过多在意他们握手的问题,在她看来,这不过是少年们表达友谊和宽慰的一种方式。 她刚才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回来后跟主办医生聊了聊,沈南晏这种情况,可能会在医院待上很久,但主要以康复为主,后期治疗并不需要天天躺在床上。 公司的业务基本在南城,他不得不回到南城去,但让沈南晏一个人在这里待太久她也不放心,因此她会选择一个折中的方式,半个月来临城看望他一次。 沈南晏知道她工作忙,况且他已经接近成年,还这样让徐涧操心,心也有愧。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沈南晏高二下学期的内容先暂时自学,待手臂好些再思考后续的学习事宜。 徐涧这段时间住在酒店,春节假期结束后,职员复工,她必须回到公司处理各种大小事件。 沈南晏宽慰她说自己没事,让她放心,她在复工当天的早上坐飞机回了南城。 江逾白坚持待到开学前一天回去,沈南晏和徐涧都没拒绝。 病房里,江逾白给沈南晏打了开水来,待温度降到合适的温度时,递给沈南晏。 沈南晏接过:“你也喝一点。” 江逾白说:“我不渴。” 临城气候干燥,江逾白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很容易嘴干。沈南晏见了有些心疼,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江逾白怎么会把好好的假期过成这样。 在江逾白的注视下,他喝了小半杯水,然后把水杯给江逾白:“拿着。” 江逾白下意识接住。 “喝了。” 江逾白:“我不渴。” “不渴也喝了。”沈南晏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带着不容拒绝的神态。 江逾白将被子抵在唇沿,喉间滚动。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雪已经停了,阳光从云层中探出脑袋。 浅黄的余晖映在江逾白的发梢和脸颊,沈南晏很想在这一刻按下快门,让时间停止,甚至倒带。 双标 ============== 江逾白在开学前一天回了南城, 南城一班高二下的学业开始变得紧张,作息时间几乎跟高三一样,每周只有周六下午放半天假。 很多人为了挤出更多时间学习而选择住校, 江逾白却从学校搬了出去。他和沈南晏约定好, 在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放学后可以给他打电话。 沈南晏情况稳定后,徐涧替他转到了临城的一所高端私人医院里, 这里不用担心个人生活上的问题, 能够安心治疗和学习。 十七岁的男生已经很高了, 模样也俊, 平时话不多,喜欢安静地待在一边看书写作业,医院的护士见了, 没有一个不喜欢。 没过多久,沈南晏就成了医院的名人, 再加上他礼貌又总是一个人, 大家对他都多有照顾。 在医院住了大半年, 很少有人来探望他, 医护人员稍微熟悉一点的只有他的母亲和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 少年只在过节这种有假期的时间来,那段时间机票并不好抢,但他每次都能放假的第一天来到医院。 很多人猜测沈南晏和少年的关系, 两个人都有一张帅气的脸,但看起来并不像亲兄弟,而且少年每次都是自己单独来, 没有跟沈南晏的母亲一起。 有次医护问起, 沈南晏只是笑着说是高中同学。 医护露出羡慕的目光,纷纷感叹他们关系真好, 果然学生时代的关系都很珍贵,然后开始聚众追忆自己的青春年华。 除了江逾白外,还有一个同学也来看望过他。 陈易来的时间是端午节,在上楼的过程中,和江逾白进了同一个电梯。 先发现对方的是陈易,看见江逾白,他最先感慨的是,他们和电梯真有缘。 两人第一次见面也是在电梯里,那时候沈南晏奶奶住院,他和沈南晏一起坐电梯下楼时,碰见了江逾白。 江逾白想了好久才想起这号人。 沈南晏发小,关系很好。 江逾白手里没拿什么东西,陈易提了一些水果,在段端午假期的第一天,同时出现在了沈南晏的病房。 沈南晏知道两人会来,但没想到会这么巧。 陈易很久没有见到沈南晏了,看见他的第一秒就丢下水果,走到窗边给了他一个大大地熊抱。 “沈南晏你出了这么大事竟然一直瞒着我,要不是徐阿姨告诉我,我还以为你真的跟你说的一样好好在南城上学,”陈易手劲儿很大,沈南晏被他嘞得生疼,“你还当不当我是兄弟了,你这种满嘴谎言的兄弟,哪天摔下悬崖嗝屁了是不是都不打算让我知道?” 沈南晏直着一只不方便弯曲的手,动作有点滑稽:“掉下悬崖会不会摔死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你再不松手的话,我今天就要被你嘞嗝屁了。” 陈易不为所动,抱着他一个劲诉苦,仿佛经历过那些惨痛经历的人不是他的兄弟而是他。 江逾白因为“嗝屁”二字从沈南晏口中说出来被逗笑。 沈南晏透过陈易把目光落到江逾白身上,满脸别扭的表情翻译过来就是:你对象都这样了还有功夫在那笑,快来帮我啊! 江逾白摆明了不想搭理,最后沈南晏只能靠自己解决。 他摊着一张冷漠脸说:“别抱了,再抱我对象要吃醋了。” 刚才还在旁边幸灾乐祸的江逾白霎时愣住。 陈易赶紧撒手,不可置信地大声问道:“你有对象了?” 沈南晏重获自由,终于能够顺畅呼吸。作为抛出惊天大炸|弹的当事人,他一脸淡定道:“对啊。” 边说视线边往江逾白身上瞟。 陈易是个大粗条,自然没有看见他的小动作。 现在他关心的只有两件事。 其一是——“沈南晏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其二是——“沈南晏你这个万年老冰块竟然也能找到对象?” 沈南晏没搭理他的问题,径自朝江逾白走过去,把保温杯里的温水递给他:“先喝点水。” 江逾白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一出,生怕他再做出什么更可怕的行为,赶紧接过埋头喝起水来。 陈易见了,跟着凑过来:“我也渴了,这临城也太干了点吧。” 沈南晏转到另一边,从陈易带来的水果里挑了一盒切好的水果捞拿给江逾白,眼睛看着江逾白对陈易说:“渴了就自己倒。” “同样是来看望你的兄弟你怎么这么双标。”陈盛自己找到水壶倒了水,碰到唇沿时被烫得龇牙咧嘴。 沈南晏看他那蠢样,嫌弃地给了他一杯凉水:“他是我对象你是吗。” “是对象就能这么双标吗?”陈易灌了一口凉水,随后剧烈地咳嗽起来,“等等,你说他是你什么?” 沈南晏这次说得更清楚了点:“男朋友。” 陈易瞪大眼睛,咳得更厉害了,脸色涨得通红。 江逾白定定地看着沈南晏,沈南晏一脸淡定地跟他说:“吃点橘子,补水。” 江逾白端着水果捞,麻木地叉了一块橘子送进嘴里。 算了,反正事已至此。 陈易缓过来后,一双充满讶异的眼睛在两个人身上来回转动。 “我说你怎么对那么多追你的美女都不感兴趣呢,原来喜欢的是帅哥!” 江逾白适时出声:“那么多追你的美女?” 陈易:“是啊,他以前在学校可出名了,上至高三学姐,下至初中部学妹,每年都有不少人跟他表白。” 江逾白放下叉子,对着沈南晏:“嗯?” 沈南晏挑眉:“你收到的情书也不枉多让。” 上学期发生的事情再次从尘封的记忆中涌现出来,有一封情书甚至经了沈南晏的手。 江逾白忽然又没什么底气了,重新拿起叉子叉了一块果肉,含糊道:“彼此彼此。” 沈南晏就这样出柜了,陈易虽然吃惊,但还是祝福他俩,开心地说自己自己兄弟终于不用孤独终老了。 假期这几天陈易兢兢业业当着他的电灯泡,一点都不带自觉的。江逾白知道他们发小已经好久没见,慷慨大方地表示理解。 直到假期最后一天的中午,陈易才在沈南晏的百般嫌弃中离开。 江逾白的机票在晚上,和沈南晏独处的时间不多,两人简单接了个吻,共进晚餐后就又要好一段时间见不着了。 江逾白在南城的日子不再那么跳脱,大部分时间都听沈南晏的话在好好学习,偶尔学累了就逃个课去网吧打会儿游戏,再趁机给沈南晏打一通长长的电话。 沈南晏的生活更加寡淡,每天除了康复治疗就是看书,自学对他来说并不太难,但还是要花很多时间和精力。 他不能落下太多,想要和江逾白在同一年考去一个学校,他就必须全力以赴,不能松懈。 转眼到了十月,沈南晏的主治医生说情况基本好转,以后不用每天待在病房,定期来医院复查就行。 这大半年的时间,徐涧把公司许多业务拓展到了临城,一是为了能离沈南晏更近,有更多时间陪着沈南晏,二是因为公司在大城市的发展前景确实更好。 沈南晏临近出院时,公司在临城的业务已经稳定下来,徐涧在临城买了房子,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临城。 徐涧有意在临城定居,不管是医疗方面还是教育方面,这里的条件都是远超南城的。 最初打算在这里稳定下来时,她就在为沈南晏挑选临城合适的学校,直到医生通知沈南晏可以出院后,她才把这个想法告知沈南晏。 徐涧在这件事上花了不少心血,半年来头发都白了许多,没想到沈南晏态度坚决地拒绝了她的安排,为此母子俩大吵了一架。 徐涧脾气温和,沈南晏性子冷淡,两个人都不是爱争吵的人,那天却因为这件事吵得半层楼的医生护士都来劝和。 几乎所有人都在劝沈南晏接受母亲的安排,沈南晏高二才转学去南城,这是他们对沈南晏仅有的一点了解。 在他们看来,能够在大城市接受更好的教育,是所有父母和孩子梦寐以求的事情,能够获得更好的资源,没理由回到曾经也只生活了半年的小城市。 那段日子母子俩谁也说服不了谁,徐涧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向乖巧听话的儿子,去到南城后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她曾试着心平气和地跟沈南晏聊过,问是不是因为奶奶的去世对他打击太大。 沈南晏只是保持沉默,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沈南晏凝视着徐涧短短半年就苍老许多的容颜,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跟他保证,自己在南城上学也能考上好的大学。 徐涧当然相信他有那个能力,可是现在她好不同意把产业重心移到临城来,为他找到了更好的学校,给他提供了更好的学习环境,沈南晏却告诉她他想继续回南城念书。 若要说起对南城的感情,徐涧并不比沈南晏少。早在沈南晏还在念小学的时候,她就跟随丈夫去到南城打拼,后来丈夫去世,她更是一个人在南城闯出了一番天地。 可是现在,她为了孩子再次换了一个新的环境,经过重重困难才获得如今的一切,她的孩子竟然告诉她,他并不想要这些。 他只想回到南城继续念书。 回南城 ================ 沈南晏是在十月中旬出院的。 他拒绝了徐涧给他在临城的安排, 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回了南城。 江逾白知道他要回来后,每天都很激动,最后十天更是掰着手指头过日子, 每天在日历上叉掉一个日期, 盼着和沈南晏见面。 沈南晏回来这天是周六,高三学习氛围紧张,每周只放半天假, 江逾白为了能来机场接他, 特意跟南姐请了假。 这段时间机场的人不太多, 站在出口等人的江逾白却聚精会神, 眼都不敢多眨一下,生怕没有第一眼发现沈南晏。 广播里播报的声音他已经完全听不见了,人群从出口缓慢涌出, 一张又一张陌生面孔从他眼中流过,时间在这一刻显得如此难熬, 还没看见来人, 他的心脏先砰砰作响。 在人群的最后, 沈南晏的身影终于出现。 两个人的目光在刹那间触碰相接, 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不见。 脚步声一步一步靠近,耳畔只有地面的震动和胸中的心跳。 越来越近…… 江逾白张开双臂,沈南晏紧紧拥他入怀。 消失的熙攘与嘈杂重新涌入四肢百骸。 他终于确信, 这就是真实。 沈南晏温热的吐息喷洒在他耳后:“等了多久?” “刚到。” “冷不冷。” “不冷。” 然后是一阵长久的静默。 江逾白把头埋在沈南晏的肩颈,他很喜欢沈南晏身上的气息。 抱了一会,他们分开, 刚转身就看见旁边一对情侣正在亲吻。 江逾白的手腕被人拽住, 沈南晏附过身来跟他耳语:“别看了,你也有。” 江逾白耳尖立刻红了, 别过脸道:“谁说我想要了。” 沈南晏低笑:“嗯,是我想要。” 取了行李两人一起搭了出租车回沈南晏的家,路上沈南晏问徐阿姨为什么没一起回来,沈南晏只说她工作忙,最近没时间。 这套房子已经很久没人居住,前几天徐涧联系家政打扫过,但也显得冷清。 二楼的房间和以往没什么不同,沈南晏带着江逾白推门进去,行李箱被他放置一旁,他拉着江逾白的手,力气微重地将他抵在门后,随后骤然落下深吻。 他们呼吸急促,鼻息交缠,狂风骤雨般厮磨啃咬。 含苞的玫瑰在激烈的情动之中璀然绽放,湿润黏腻的温热顺着花瓣一路舔舐,雨滴跟着发烫,花瓣被烫得荧光水润,娇艳欲滴。 一场长吻结束,两人稍稍分开喘|息。 沈南晏伸出指腹抵上江逾白红润的嘴唇,比玫瑰还要艳丽几分。 他沿着轮廓轻轻擦过,待面前的人呼吸平复几分,再次低头落下绵绵密密地湿吻。 跟刚才的骤雨不同,这次的风景是淡烟微雨,轻柔得令人醉眼朦胧。 江逾白坠进了沈南晏为他搭建的温柔乡,沉醉的酥麻涌入五脏六腑,棉花般柔软的肢体缓缓卸力,他整个人都融化在了沈南晏滚烫的怀里。 他被沈南晏扶住腰际一路磕绊着陷进了床里,十月份的天气江逾白也穿得如此的少,沈南晏轻轻一握,就能触到他绷紧的腰肌。 炙热地触感那么惹人注意,灼烧的氛围笼罩着属于他们的所有天地。 扶在江逾白后腰的手一路往下,指尖绕过腰侧时江逾白幅度很小地侧了侧身。 沈南晏的手被他压在身下。 他微眯着双眸,胸口一下一下地起伏,耳根到脖子泛红一片。 燥热持续蔓延,沈南晏额间冒着细汗,忍耐到极致地嗓音低沉暗哑:“只用手。” 江逾白臊得紧闭双眼,他从来没有想过会用别的方法…… 江逾白缓缓转身。 手上的压制松了,他不再抵抗,沈南晏于是继续向下攀岩。 一番意乱情迷过后,沈南晏打开行李箱开始一件一件地收拾衣服,江逾白在旁边帮忙,问他什么时候去学校报道。 沈南晏把秋季卫衣放进衣柜:“过段时间吧,我明天要回一趟镇上看望外公外婆,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还有一些东西落在镇上没有拿回来。” 江逾白露出好奇:“什么东西?” 沈南晏笑道:“拿来你就知道了。” 江逾白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他刚才环顾了一周沈南晏的房间,没有看见那九朵玫瑰。 晚上沈南晏在冰箱里发现了一些新鲜食材,应该是刘阿姨放的。他原本只是想简单煮点面应付下晚餐,现在却改了注意,开着冰箱门问江逾白:“想尝一尝我的手艺吗?” 江逾白还记得沈南晏曾经说过他会做一些简单的菜,他当然乐意品尝一下:“好啊。” 沈南晏在厨房忙活,江逾白跟在他身后无所事事:“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沈南晏给了他一些简单的任务,五分钟后被他弄得一团糟,最后沈南晏无奈将他赶出厨房,让他坐在餐桌上安静等着吃就行。 菜上桌时,江逾白看着眼前的丰盛佳肴,不禁讶然:“沈南晏,这就是你说的‘会一些简单的菜’?” 沈南晏把筷子给他:“正好有食材,就随手做了。” 江逾白夹了一块排骨,又尝了一块鱼肉。 沈南晏端给他一碗羊肉汤:“合胃口吗?” “非常合。”江逾白给出高度评价。 沈南晏笑了笑:“那就多吃点。” 第二天江逾白照常上课,沈南晏回了杏花镇。 外公外婆看见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们没法理解沈南晏执意要回到南城的选择,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他的房间一直为他留着,平时没有别人进去,沈南晏进门看见东西全部完好地被收进抽屉中,松了一口气。 过年时差点被拐走小孩的一家人知道沈南晏回来后,带着一家人去家中感谢。那时候沈南晏伤情严重,女孩获救后家长还未来得及感谢,他就被送去医院,连夜辗转几个城市。 小孩子长得快,如今再见面,已经比十个月前高了许多。 到了家中,她跟在家长背后,伸出半个脑袋悄悄打量沈南晏。 她的父亲抱歉地说:“孩子那天晚上受了惊吓,后来见了陌生人就害怕,当时天黑,她估计没能看清你的脸。” “没关系,”沈南晏对女孩笑了笑,“小朋友,中午好。” 女孩见他长得帅,跟父亲说话时也很和善,大概知道他不是坏人:“中午好。” 女孩父亲给他讲:“这是之前救你的哥哥,如果不是他,你就被坏蛋拐走见不到爸爸妈妈了,快谢谢哥哥。” 小孩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谢谢哥哥。” 沈南晏笑起来很好看,面对小孩时声音也放轻放柔:“不用谢,以后记得注意安全哦。” 女孩家人后来又说了很多感激的话,家人面对他,激动得只差给他跪下来,沈南晏好说歹说拦了又拦才免受这一跪。 沈南晏没在杏花镇久留,三天过后,他就启程回了南城。 这一次他没让江逾白来接,高三学习紧张,他不希望江逾白因为自己而总是分心。 回到学校的时间是下午,他背著书包进江南风办公室,江南风给他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他才往教室走。 教室里正在上物理课,赵老师和从前没有什么变化,大肚子黑镜框,说话时声音震耳欲聋,时不时忽然加大音量,让后排打瞌睡的学生吓得激灵一下。 沈南晏站在门口看他讲完这道题的最后一个步骤才出声道:“报告。” 赵老师停下拧茶杯盖的动作,闻声吃惊地朝他看来:“沈南晏!” 教室里立刻炸开了锅,大叫杂七杂八得叫着“晏哥”,赵老师在这片嘈杂中吼了声:“都安静,最让我省心的学生终于回来了,以后你们全都以他为榜样,给我省点心。” 沈南晏往教室后排走,江逾白今天难得精神,眼睛直直看着他,直到他走到自己的旁边好似还没反应过来。 沈南晏笑着拖开椅子坐下,抓起他桌上的笔用笔尖轻敲一下桌面:“傻了?不是告诉过你我今天回来吗。” 江逾白回过神:“那不一样。” 沈南晏问:“有什么不一样?” 江逾白从他那里拿回自己的笔,指尖扫过他的:“十个月来,此时此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真实。” 沈南晏笑着把他的手勾到课桌下握住:“这个也是真的。” 陈盛趁老师没注意这里,转过身道:“晏哥你终于回来了,白哥一个人独守空位大半年,死活不愿意换新同桌。” 沈南晏眼睛弯成月弯:“嗯,我知道了。” 陈盛:“你知道什么了?” 赵老师的声音传来:“陈盛,黑板在后面吗,转回来!” 陈盛忙不迭转回去。 江逾白小声道:“你知道什么了?” 沈南晏说:“知道你替我守住位置了。” 江逾白:“那你以后得好好表现,不然位置不保。” 沈南晏:“嗯,一定。” 江逾白想起先另一件事,忍不住又问了一次:“你回去拿了什么东西?” 沈南晏还是神神秘秘地:“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江逾白自顾自道:“玫瑰花,以为我不知道吗。” 沈南晏笑起来:“还有别的,你忘了好久。” 被发现 ================ 沈南晏刚回来那阵在班里引起不小波动, 大家笑着开玩笑说白哥年级第一的宝座又要没了,班长万年老二的位置又要后移一位。 高三教学楼萦绕着一股紧张的学习氛围,大家都在埋头刷题准备高考, 任何趣事或是波动仅供难得闲时的消遣, 消遣完后大家又投入学习,因此学神回归所带来的波动并不会留下太过长久的涟漪。 周六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语文,大家听得昏昏欲睡, 下课铃声响起后, 有人极速奔出门口去公交车站等候回家的车辆, 有人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又继续回到教室学习。 江逾白往书包里塞了几本习题册 , 打算去沈南晏家中写作业,顺带看一看他口中自己忘了好久的东西。 沈南晏的家离学校不远,他们决定走着回去。 路上几乎都是背著书包穿着校服的南中学生, 江逾白以前一直觉得南中这套平平无奇的校服在沈南晏身上显得格外好看,有时走在路上, 他会故意落后几步, 只是为了看沈南晏穿着校服行走的背影。 午后的阳光从云层中探出大半个头, 金色光芒自万丈高空倾泻而下, 透过层层密密的婆娑树影,映得沈南晏的身姿愈发笔挺颀长。 沈南晏回头,站在原地等待同样被阳光青睐的少年。 到家时时间尚早, 他们不急着写作业,于是决定先看一看沈南晏特意回到镇上拿来的东西。 如江逾白所料,其中之一是他送给沈南晏的九朵玫瑰。 缎带材质不易损坏, 保存时间相比于纸质更加长久, 但是沈南晏也不敢随意放置或是把玩,他找了一个和玫瑰高度相似的玻璃罩子, 将玫瑰罩在里面,以便让他远离外界的影响。 江逾白见了笑道:“沈南晏,你这是把他当温室里的花在养啊,照你这种保护程度,少说也能存活大几十年吧。” 沈南晏也笑:“温室就温室吧,你这么张狂,风吹雨打都折不断你,你不愿意在我面前表现得太过娇气,那你的花娇气一点总行了吧,反正我愿意宠着。” 沈南晏很少说这么直白的情话,事实上他也不太清楚,这到底算不算传统意义上的情话。 他只是这么想,然后就这么说了。 在他面前,江逾白可以卸去一切伪装,收起所有利刺。 就像玻璃罩中的玫瑰一样,只需要享受他毫无保留的爱意。 江逾白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极度缺乏关爱的环境中,所以他习惯让自己拥有锋芒,他在学校不愿意收起自我保护的利爪,总是喜欢“惹是生非”,久而久之便成了老师同学眼中的不良少年。 他打架,斗殴,逃课,进网吧,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酷拽、嚣张。 从来没有人把他和娇气沾上边。 只有沈南晏。 他凝视玫瑰许久,关于玫瑰的各种从他眼前掠过——娇艳的、柔软的、瑰丽的,被人小心翼翼呵护的。 他从未料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有温室花朵的待遇。 看够了,他抬起头:“偶尔做一次温室花朵,好像也还不错。” 沈南晏说:“不是偶尔,在我这里,你可以经常。” 江逾白点头:“好啊。” 沈南晏把玫瑰罩好:“还有一件东西,你想起来了吗?” 这十个月发生了太多事情,江逾白哪能桩桩件件都记得那样清楚,他商量道:“给点提示?” 沈南晏当真给道:“新年。” 江逾白眉头微蹙,神色依然疑惑。 沈南晏接着说:“烟花。” 见江逾白神情仍然未变,最后无奈道:“……恭喜发财。” 江逾白瞬间展颜,欣喜道:“红包!” 是了,那天晚上沈南晏说给他走后门准备了红包,并且还有两个。 那天之后他跟沈南晏的交流要么通过手机,要么地点是在医院,他每天盼望沈南晏早点好起来,早已不记得红包这档子事了。 没想到沈南晏一直记得。 “你都伤成那样了,还记得这件事呢。”江逾白道。 沈南晏从抽屉中取出红包:“答应过给你就一定会给你。” 他把红包递给江逾白:“拿着。” 江逾白接过,好奇地观察红包包装,很普通的一种,上面印着金色的“恭喜发财”。来回翻看两圈,他捏了捏,找到封口准备打开 :“怎么包两个?” 沈南晏卖关子:“拆开你就知道了。” 江逾白拿出里面的钱:“怎么还有零有整。” 沈南晏说:“你数数。” 江逾白把两份红包中的钱放在两边,先拿起其中薄的一份数。数完后,有零有整,520。 念完最后一个数字,江逾白似有所感,拿起另一份,手指小心翼翼地划过每一张钞票,脸上的神情不像是在数钱,倒像是某种颇具意义的仪式。 结果不出所料,厚的一份果然是1314。 合起来,一生一世,我爱你。 江逾白胸中不知什么滋味,酸酸涩涩,又带着描述不出来的甜。 他抬起头,对上沈南晏深深的眼睛:“沈南晏,你幼不幼稚。” 沈南晏嘴角的弧度很柔和:“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才幼稚。” 对于这个红包,江逾白曾经有过许多猜测,他想,或许是杏花镇当地的习俗,或许是什么6、8、9之类的吉利数字,任他如何猜想也没想到,里面会包着这样一串与沈南晏冷漠气质看起来格格不入的数字。 他心中升起暖流,嘴上却道:“沈南晏,我发现你身上有一个特质。” “什么?” 江逾白没有直说,只是委婉道:“你说土味情话一定很厉害吧?” 沈南晏笑起来:“那大概不行,最土也只能到这个地步了。” 江逾白把钞票塞回红包,神情认真地塞进衣服口袋:“你这么土,大概也只有我不嫌弃你了。” 沈南晏抬手拖住他的后脑,修长白净地手指插|进他浓密的黑发,低下头,眼睫在脸上落下一片阴影,鼻尖与江逾白的轻轻相抵:“荣幸之至。” 窗外掠起一阵轻柔和煦的长风,树叶在风中旋转飞舞。 沈南晏与江逾白接了一个只有彼此气息的长吻。 啪嗒—— 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沈南晏和江逾白惊惧分开,仓皇回头。 只见徐穿着风衣站在门口,右手悬在半空,地面是一滩混合着玻璃的水渍。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沈南晏,他哑着嗓音,叫了一声:“妈……” 徐涧浑身都在颤抖,声音止不住地战栗:“你们在干什么?” 江逾白上前一步:“徐阿姨,我们……” 沈南晏拽住江逾白的手腕,侧身挡在他的身前:“妈,你先冷静,你冷静下来了我们再跟你解释。” “冷静?”徐涧愤怒地带着哭腔,“你要我怎么冷静?!” “看见自己儿子跟别人亲在一起,对象还是个男的,我怎么可能冷静!” 倏然想起什么,她更加激动地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们两个早就在一块了是不是?你住院到时候他大老远从南城飞过去找你,我看见你们在病房牵着手……” “我怎么这么笨,竟然天真地以为两个男生牵手没有什么……对了,对了,你拒绝我的安排,非要从临城回来是不是也是因为他?我早就说过他会带坏你,”她看向江逾白,“小白,我们小晏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折磨他,他为你差点被赵力害死,为你放弃从小坚持到大的钢琴,这些还不够吗?” 江逾白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自处。 徐涧的情绪已经有些失控,沈南晏加大音量叫道:“妈,这些都不是他的错!” 徐涧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刚才看见的画面对她冲击实在太大,她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完全没办法冷静,她盯着沈南晏:“你放着那么好的学习环境和医疗环境不要,非要跟我和医生对着干,大老远一个人跑回南城,我就说……你从来都不是一个留恋这些的人,怎么会没有原因,你执意要回到南城就是因为他吗?你还嫌他给你生活带来的混乱不够多吗!” 徐涧快要站不稳了,她视线模糊,头晕目眩,扶着门框缓缓下滑。 沈南晏和江逾白察觉不对,赶紧奔过去一人一边搀住她的双手,沈南晏在她耳边惊惶叫道:“妈,妈!” 没想到徐涧甩开江逾白,抽噎着说:“你别碰我……你离我儿子远一点!” 江逾白木讷地顺着力道退开半步,脑中嗡嗡作响。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怎么会这样。 徐涧一边小声地抽泣一边说着“你离我儿子远一点”,眼泪挂满脸颊,任沈南晏如何叫她都没反应。 沈南晏扶着他小步小步地往她屋里走,她死死拽着沈南晏的手,生怕松开一点就会被别人抢走。 江逾白被隔绝门外,房门关闭之前,沈南晏给了他一个不要担心的眼神。 不知过了多久,徐涧哭累后终于睡去。 沈南晏打开房门,只见江逾白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口,听见动静后毫无生气地抬头。 沈南晏走过去牵住他的手:“没事的。” 丢下 ============== 江逾白没能在沈家待到日落山头。 徐涧醒来过后, 情绪并未得到控制,反而愈加无法接受,整个人都消沉憔悴了许多。她不想看见江逾白, 也承受不起更大的刺激。 沈南晏让江逾白回家好好休息, 江逾白于是离开了这幢房子。 闹剧好像才刚刚开始,空旷冷清的屋子里,徐涧执拗地问:“小晏, 妈妈知道你不喜欢男生, 你跟他不是认真的, 只是犯了糊涂才在一起的, 是不是?” 沈南晏垂着眸:“不是。” 徐涧无法接受这个答案:“不……不,就是这样的,你还小, 你只是觉得这种感情新鲜,现在和他分开, 很快你就会明白自己喜欢的不是男生, 你只是、你只是……” “妈, ”沈南晏打断她, “不是这样的。” 徐涧愣愣地看着他。 “我跟他在一起不是犯糊涂,喜欢男生也不是因为这种感情新鲜,我很早以前就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跟周围的人不太一样, 我从来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也从来不觉得这是不正常的取向,所以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 “我顺其自然的对江逾白有好感, 顺其自然的喜欢上他, 又控制不住的想要靠近他,想要跟他在一起。” 徐涧抽泣着摇头:“小晏, 你不喜欢他,你不喜欢男生,你怎么会喜欢男生……” 沈南晏道:“妈,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可是你并不真正了解我。” “我知道,妈妈以前总是忙于工作,没有时间陪你,所以才让你走上歪路误入歧途,都是妈妈的错,你原谅妈妈,忘掉他,回到妈妈身边好不好?”徐涧说,“你跟着妈妈去临城,妈妈给你办转学,妈妈把重心从工作移到家庭上,以后每天都在家等你放学,好不好?” 沈南晏知道徐涧一时没有办法接受,他也知道现在跟她解释不明白:“妈,我不想要那样的生活。” 徐涧终于忍不住,大声道:“那你想要什么生活?跟江逾白,一个男生在一起的生活吗?” 清楚徐涧再禁不起刺激,沈南晏没有回答,他只是站在原地,选择沉默。 徐涧继续道:“你有想过你们两个走在一起,别人会怎么看你们吗?你可以接受他们骂你变态,骂江逾白变态吗?你说妈妈给你的不是你想要的生活,可是你现在才十七岁,又能拿什么来获得你想要的生活呢?” “一腔热血吗?爱吗?还是你愿意堵上你们的前途也不惜要和他在一起?” “好,你说你喜欢江逾白,可是现在你们在一起,你敢跟身边的人坦白你们的关系吗?你什么也不能为他做,甚至连牵手都要偷偷摸摸,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沈南晏脑子很乱,徐涧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利刺插进他的心脏。 他浑浑噩噩,找不到理由反驳。 徐涧眼里的泪水仍在大颗大颗地滚落:“你们都还太小了,见过的人太少,以为稍微心动就能相守一生,可事实上不是这样的,你有没有仔细想想你们在一起给彼此带来了什么?你放弃钢琴,他在高三这么重要的阶段还要放弃每个月仅有的一点休息时间跑到临城去找你。”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们被发现,四周全是异样的目光,周围充斥着流言蜚语,你们因此影响学习,毁掉自己和对方的前途,这也没关系吗?” 沈南晏指尖发麻,这些情况他不是没有想过,可是每每想到开头,他就没办法再往下思考。 这场尚不成熟的爱恋,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和他无法想象的困难。 挡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不知深度的巨大沟壑。 徐涧的话句句戳心,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办法给江逾白他想要的生活。 . 再次见到江逾白,是在第二天的午后。 夜间下了一场暴雨,天空中乌云密布,一整天都不见阳光,阴沉沉的。 徐涧带着沈南晏去了江逾白家,宋白映收到消息早早等在家里。玄关处的门没有关,客厅中气氛压抑,母子俩分别坐于沙发两边,没有任何交流。 听见声音,江逾白抬起头,视线对上沈南晏。 仅仅只是一个晚上,他的神色就暗淡了许多。 江逾白想要开口叫人,张了张嘴,却发现如此地不合时宜。 最先开口的是徐涧,她说:“这段时间你们不要再见面了,我会尽快给小晏安排转学,你们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你们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江逾白不敢相信,今天早上宋白映告诉他,徐涧和沈南晏今天会来家里当着他的面把事情说清楚。他还记得昨天沈南晏拉住他的手对他说“没事的”,他以为“把事情说清楚”的意思是徐涧同意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客厅里落针可闻,江逾白很轻地问:“沈南晏,你要走吗?” 沈南晏指尖轻颤,顶上冷白的灯光打在他的棱角分明的脸上,将他衬得异常枯槁。 不知过了多久,他点了点头:“……嗯。” 这道夹杂着犹豫和妥协声音很小,点头的弧度也那么轻微,江逾白多希望自己没有听见或是看见,可是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所有人都寂然不动,所有焦点都聚集在沈南晏那里,让他连自欺欺人都办不到。 他很想站起来大声质问,问“你不是说没事吗”,问“你真的舍得吗”。 可是当他凝视沈南晏疲倦的面容,看见他隐隐站立不稳的身姿,就什么也问不出口了。 他曾经以为同性恋只要自己接受就好了,他们不需要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负责,不需要在意他人的想法和眼光,不需要为了别人做出任何的改变与妥协。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错得何其荒谬。 气氛再次降至零点,徐涧拉住沈南晏的手,颤声说:“小晏的手还没有完全好,康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离开医院不代表恢复如初,他现在每个月需要回临城复查一次,从南城到临城,这么远的距离,他宁愿在高三这么重要的阶段来回奔波,也要来南城上学……” 不……不会来回奔波。 沈南晏根本不会再去临城复查。 这个想法惊掠而过,江逾白脑中一片空白。沈南晏出院前肯定地告诉自己他的手已经好了,不需要再去医院。 所以如果徐涧不说,他是打算一直瞒着自己,背着自己跟徐涧作对,不再复查吗。 他不知道沈南晏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自己,他曾经一直以为这段感情走到现在是水到渠成,从来不知道沈南晏一个人默默付出了那么多。 如果没跟自己认识,如果没和自己在一起,沈南晏本不需要过得这么辛苦。 他会安安稳稳地念书,顺顺利利地在钢琴比赛中拿到满意的名次,找到一个更加合适的恋人,平安顺遂地过完一生。 徐涧望着江逾白,少年面色苍白,状态并不比沈南晏好。她闭了闭眼,狠心道:“你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江逾白怔在原地,没有点头,也没摇头。 徐涧拉着沈南晏的手转身欲走,却没拉动。 她回头,沈南晏垂着眸说:“妈,我想跟他单独聊聊。” 徐涧手上用力又松开:“去吧。” 沈南晏走到江逾白身边,没有避讳地拉住他的手:“走吧,去你房间。” 江逾白讷讷地跟着他走。 房间的门开了又关,沈南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替他擦过一行没能止住的泪,嗓音涩哑:“对不起。” 江逾白很少会流泪,他那么一个活泼的人,哭起来竟然如此默然无声。 沈南晏感觉自己的心正被人揪着,可是他除了跟对方说对不起,再没有任何安慰的话可以出口。 江逾白还是一声不吭,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可是又怕说了会更加不舍。 他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害怕,以为所有事情都能通过拳头解决,以为只要自己不在乎就没有什么能够让自己难过。 他像个没有技巧的拙劣演员,一直在表演坚强,表演无谓,演到最后连自己都差点信了,以至于当他撕下伪装的面具,离开剧场重返现实时,根本承受不住生活给他的当头棒喝。 泪水如柱般大颗滚落,烫得他眼眶发红:“你给我的字帖我已经写完了,那些A4纸也好好地留着,分开后我会坚持练字,好好学语文,你给我的东西我一样都不会丢,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全都不会丢。” 他小声说:“我们大学见,好么?” 他们望着彼此的眼睛,沉默的时间变得如此漫长。 最后,沈南晏摩挲着他的脸:“好好学习,好好参加高考,以后找一个能够光明正大在一起的人好好生活。” 预想之中的约定没有到来,沈南晏这样轻而易举就把他抛出了自己的人生。 江逾白咬着唇让自己不要哭出声音,他抓住沈南晏的衣袖,不敢放手。 泪眼婆娑中,他看不清沈南晏的脸,只能感觉到沈南晏正倾身朝自己覆来。 温热的吻落到唇角,他闭上眼睛,涌出大股泪珠。 这个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温柔缱绻,带着浓烈的、无处宣泄的情感,在彼此心上印下最为深刻又最为酸楚的烙印。 长吻结束后,沈南晏哑声道:“答应我,不要哭,过得快乐一点,好吗?” 江逾白泣不成声,过了很久,才点了点头。 沈南晏给他擦掉眼泪,声音低涩:“你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跟他说话了。 江逾白问:“我给你的东西,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你会丢掉吗?” 沈南晏胸腔滞闷,快要无法呼吸:“……不会。” 江逾白死死拽着他的袖口:“可是你丢下了我。”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保证,只虐这几章,很快就甜回来了! HE大旗永远不倒! 久别 ============== 沈南晏转学的事情再次在班上引起骚动, 有人说他是因为休学大半年跟不上进度,有人说他是因为身体原因需要再次接受治疗,也有人说大佬就是任性, 最后半年想要放飞自我。 除了江逾白, 没人知道他离开的真正原因。 同上次他回来时的风波一样,离开的事情没几天就没人再讨论了,大家早已习惯学神不在的日子, 他的来去不过是高三平淡而又紧张的生活中的一段小小插曲。 最后一排依旧留有一个空位, 只是此后再也无人问津。 一班的同学基础早已打牢, 在最后的冲刺阶段, 老师也觉得没什么能够教的,于是课堂大部分时间成了同学的主场。 学生在底下写着练习,老师每节课为他们辅导, 间或有一两道难度较高的习题,才会让所有人抬头, 一起探讨。 从小懒散惯了的江逾白在高三这一年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不再睡觉, 不再逃课, 也不再惹是生非,每天不仅跟着所有同学埋头自习,还会抽出许多时间来钻研语文和练字。 江南风对他的状态非常满意, 可是看久了,也觉得这个孩子身上少了点什么。 她虽然喜欢沉稳好学的孩子,但同时也觉得活泼张扬并没有什么不对。高三的重压让太多本该肆意奔跑的孩子被桎梏在这一方小小的教室之中, 跟机器一样运作, 日复一日。 从前的江逾白总是让她操心,现在那个孩子自己长大了, 她反倒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在学习氛围的影响下,连程文清都开始好好学习,偶尔碰见江逾白,他总要讲起周丛每天半夜不睡觉卷得他心里发慌的故事,江逾白听过只是笑笑,骂他有上进心,但不多。 有一回晚自习结束后程文清路过一班,瞧见江逾白正好背著书包出来,于是勾着他的脖子随口打趣道:“白哥,寝室太冷清,周丛太无情,你回来让我这个普通学子沐浴一下学霸的春风呗。” 江逾白拍掉他的手:“找别人去。” 程文清追着他走:“哪有那么多学霸能让我沐浴春风啊,自从你和晏哥搬走过后,我身边连个学霸的影子都见不着。” 在听见“晏哥”两个字的时候,江逾白怔愣着一时竟忘了回答。 已经很久没人提起过沈南晏了,那个在高二忽然转来,高三就匆匆离去的人,似乎从未在他的生活之中出现过。 恍惚中,程文清叫道:“白哥?白哥!” 回过神,江逾白说:“好啊。” 程文清原本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江逾白竟然真的答应了,一直到他搬进来都还处于一种懵逼状态。 江逾白把行李放下,却没有走向自己以前常睡的床位,而是去了沈南晏睡过的位置。 他面无表情地往上面塞被子,程文清大为震惊:“怎么换床位了,你之前不是说你看上右边那个位置警告我们不能霸占吗?那床位我看中好久了,要不是受你胁迫我早换了。” 江逾白睨了他一眼:“现在我看中这张床了。” 陈文清指着他以前的床位:“那这张呢?” 江逾白:“你随意。” 最后那张床也没人占用,就快离开这里,再搬床位太过麻烦。 江逾白依旧按部就班地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白天在教室和食堂辗转,晚上回到寝室继续刷题。 他想让自己在忙碌中忘掉沈南晏,可是又忍不住想要蜷缩在他曾经躺过的床上呼吸他留下的气息——尽管他知道这不过是荒诞不经的自欺欺人。 二月份的时候,南城下了一场大雪。 第一朵雪花飘下时,一班正在自习,不知是谁最先发现,指着窗外大叫一声“下雪了”,安静的教室顿时嘈杂起来,同学们纷纷抛掉习题抬头朝窗外看去。 “哇,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吧。”有人说。 “对啊,不知道今年的雪能不能赶上去年,我长这么大见过的最大的雪就是去年那场。” “想什么呢,怎么会年年有那么大的雪,我活了十八年也才在南城见过一次那样的大雪。” “好羡慕北方啊,”许林林斗志昂扬道,“我一定要好好高考,为了去北方看雪!” “有没有点志气啊班长,寒窗苦读十几年就是为了去更冷的地方看雪。” 教室里响起阵阵清朗的笑声。 老师站在讲台上听他们讲完才笑道:“最后几个月大家加把油,瑞雪兆丰年,今年六月大家都能收获满意的成绩!” 同学们嘻嘻哈哈地附和着“借您吉言”。 江逾白的座位挨着窗边,他偏头看漫天雪花翩飞旋转,恍然想起去年那场大雪。长到十七岁,他见过的最大的一场雪,是和沈南晏一起。 为了让高三学子安心学习,从去年九月起,学校就没再给高三的班级安排公共区域的卫生打扫。 下午去食堂吃饭的时间,能看见许多高一高二的学生在扫雪或是打雪仗。 路过曾经一班负责的区域,一男一女两个穿着校服的同学中间隔着几个人,一阵风刮过,树上雪花洋洋洒洒倾泻而下,坠在女生头发上,衣领上。 女生瑟缩着叫了男生一声,男生转头,跑到她旁边笑着给他拂去发丝上的雪花,大手在她脑袋上揉了几下,女生拿着扫帚追赶,笑骂他弄乱自己头发。 江逾白站在树下看得入迷,不自觉回想起去年的夕阳之下,他叫了沈南晏一声,沈南晏抬头看来,长睫轻颤,闭上双眼。 他忘了问沈南晏那天闭眼时在想什么,他只记得自己当时满心在想——如果现在能够吻他一下就好了。 直到下一阵风吹得树梢簌簌作响,江逾白才扫去身上落雪离开这里。 距离高考最后一个月,浮躁之气越来越盛,有人学不下去就开始讨论自己想去的大学,江逾白向来不参与,但偶尔会被周围同学带入话题。 “从小到大没出过省,直到现在我还没看过海呢,如果以后能去一个沿海城市就好了,夏天可以去沙滩上晒日光浴,简直爽呆了。” “那我要去一个有暖气的城市,南城着冬冷下热的天气我受够了,过冬全靠一身正气,要不是我身强体壮,估计熬不到今天。” 陈盛笑他们:“你们是去上大学还是去旅游,怎么一点不想想自己的分数能去什么学校。” 路右旗也加入讨论:“我们这种不上不下的半吊子到时候能去哪个学校就去哪个学校,咱又没实力去挑,不过白哥和班长肯定挑来挑去都是那两所学校,毕竟咱班扛把子嘛。” 有人道:“咱班能上top1的人肯定有不少,不过能闭眼考上的估计就班长和白哥了吧。” 路右旗说:“可惜晏哥走了,不然肯定也是咱班闭眼扛把子一员,白哥你说是吧?” 被叫到名字,江逾白抬头,顿了一会才回答:“嗯,大概是吧。” “没准你们大学还能在一个学校相遇成为同学呢,我和陈盛就不行了,只能去周边学校继续奋斗。”路右旗道,“不过你放心,虽然我们的肉身不在一个学校,但我们的精神永远在你身边。” 江逾白想起那个未被应允的约定,没回他的前半句话,只嫌弃地反驳后半句:“别自作多情,我不需要你的精神,你还是好好想想就你那擦边的分数怎么考去首都吧。” 高考那两天的温度异常地高。 江逾白考完语文出来,有志愿者在考生通道热情地给考生分发矿泉水,考场外乌泱泱围了一群焦急等待的家长,看见自己孩子高高举起手大声叫孩子的名字。 两天的时间过得很快,江逾白写完最后一个英语单词的时候,距离考试结束还剩大把时间。最后三十分钟,他提前交了试卷,走出考场碰见江南风,差点没把江南风吓得心肌梗塞。 阳光照到少年身上,他脸上的笑容又恢复了往日张扬:“南姐,稳了。” 江南风霎时笑了起来,重重呼出一口气。 为他优异的成绩,也为他终于回来的年少轻狂。 江逾白毫无意外拿到了第一志愿的录取通知书,三个月的长假他没有跟其他同学一样满世界旅游或者打暑假工,他在网页上浏览到一则支教的报名信息,背着行李去了偏远山区支教。 山区条件不好,孩子们心思单纯,听见村里来了一个长得又高又帅的学霸哥哥,整天跟屁虫似的跟在他身后转来转去。 在这里待满两个半月,江逾白带着小孩观察最简单的物理和化学现象,教他们读书写字。 不记得是哪一天,江逾白正在辅导小孩写语文作业,小孩突然说:“逾白哥哥,你写字真好看,我妈妈看见一定会喜欢的。” 江逾白失笑,原来自己现在的字,竟然也能成为别人夸赞的地方了吗。 “哥哥以前的字写得和你一样,后来有人盯着哥哥练字,才变成现在这样。” 小孩懵懂道:“是哥哥的妈妈盯着哥哥练吗,我妈妈说只有最亲近最在乎我的人,才会管我字写得好不好看,就连老师也不会整天盯我,因为老师只有两只眼睛,没有三十只眼睛。” 江逾白被小孩的话逗笑:“你妈妈说得对,老师一个人没办法看住三十个人,所以你要自己乖乖练字,为妈妈减轻负担。” 小孩好像对这件事很感兴趣:“那哥哥有好好练字为妈妈减轻负担吗?” 夜间十一点的台灯浮现在眼前,江逾白想起沈南晏为自己买字帖时把自己当孩子的模样:“哥哥的字不是妈妈盯着练的,是哥哥的朋友。” 小孩低头在字帖上描摹一个“爱”字:“那哥哥的朋友一定很爱很爱你,因为我的妈妈也很爱很爱我。” -------------------- 作者有话要说: 去年的雪地夕阳下,沈南晏闭眼时脑中想的是:如果现在能够吻他一下就好了。 沈南晏给江逾白买的字帖是《儿童初学专用,拯救狗爬字,爸爸妈妈再也不用担心孩子写不好字了》 重逢 ============== 江逾白在大学期间进了校团委的社会实践中心, 跟着一群志愿者参加各种志愿活动,去过山区支教,也去过贫困地区做医疗科普。 见过了太多不幸的人和事, 他便也觉得自己的生活算不上苦。在医疗援助时遇见无法治疗的疾病, 他总是觉得自己需要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一路读到博士毕业, 他像是不需要喘气的机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高速运转。 博士毕业后顺利进入一所不错的医院, 刚入职那会儿因为长得好看, 被护士长追着介绍对象,江逾白全都礼貌拒绝,久而久之, 他便成了医院不近女色的高岭之花,单身姑娘们可望不可即的梦中情郎。 众人都传, 江医生年少有为却一点不考虑终生大事是因为他有一个不可逾越的白月光, 白月光貌美如花才华出众, 让人见之不忘思之如狂。 江逾白从未承认过这些猜想, 但也从未否认过,每当有人问起,他都一笑置之, 然后随手拿一支笔去查房。 在北京的这些年江逾白不是没有试图去找过沈南晏,他以为两个人就算离得再远,也在一个国度, 可是后来他辗转联系到陈易, 才得知沈南晏早已出国,具体去了哪里他也不得而知。 两人之间有如隔着天堑, 距离对方越来越远。 上大学后他跟宋白映的联系反倒多了起来,当初他和沈南晏在一起,宋白映从始至终没有表现出反对态度,她只是让江逾白自己处理,结果如何自行负责。 可是那时候的江逾白根本没有决定沈南晏去留的权利,他的手伤,徐涧的情绪,没有一样在他的掌控范围之中。 在求学道路上他没有选择时间最长的一条路,本硕博连读到博士毕业,二十六岁走出学校,身边竟也有不少已婚的同学。 宋白映知道自己抱不上孙子,但大概是年龄到了,受身边人影响也开始为江逾白的终生大事着急。 她年轻时鲜少管教江逾白,将他放养到二十几岁,才后知后觉江逾白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赵力的死像是一把劈断前尘恩怨的利刃,母子关系因他凝结,也因他破冰。 宋白映忙碌半辈子,到了退休的年龄闲不下来,于是便张罗着给江逾白相亲。 江逾白找了无数理由都没能推掉,正好那时候科室有个医生生日,邀请大家去参加party。 生日party的时间正好是宋白映给他约的相亲时间,江逾白于是便以此为借口推掉相亲。 宋白映之所以这么着急为他相亲就是因为江逾白每天忙于工作从不社交,如今儿子终于愿意社交,她自然不会阻拦,于是一边嘱咐他在社交场合多交朋友,一边帮他把相亲时间往后调整。 江逾白的当务之急是解决现在的问题,至于他妈孜孜不倦非要让他相亲这件事,只能下次再想别的方法推掉。 过生的医生名叫钟白,和江逾白同年进医院,在众多医护中算是跟江逾白关系最好的人。 在得知江逾白答应参加自己生日会的时候,他笑着跟江逾白说:“没想到从不赴宴的江医生,去的第一场宴会竟然是哥们我的生日会,荣幸啊荣幸。” 江逾白写完病例抬头:“好好说话。” 钟白从善如流换了一副面孔:“你不知道,得知你要去后,答应去我生日会的姑娘直接翻了倍,甚至之前说有事拒绝掉的姑娘也来跟我说事情处理好了,能抽时间去。” 他开玩笑道:“这party开的,不像是我的生日会,倒像是你的相亲会了。” 江逾白很想给他翻个白眼:“姑娘们给你引去了,你自己到时候抓紧机会,我待不了多长时间,不会影响你桃运的。” “看不出来啊江逾白,没想到你这么义气,为了哥们的终生幸福竟然愿意短暂地抛下工作,特意去哥们的party上逛一圈,”钟白做出抹眼泪的动作,“我太感动了。” 江逾白毫不留情:“别多想,跟你没关系。” 钟白:??? “你去参加我的生日会,但是跟我没干系,你听听这像话吗?”钟白满头问号,“那你是去干嘛?” 江逾白睨他一眼:“躲我妈给我安排的相亲。” 随后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钟白一个人在背后:??? 生日会在周六,钟白告诉江逾白他邀请了一位刚从国外回来没多久的医生,跟他们一样是研究骨科方面的,本科跟江逾白一个学校,算是他的直系学姐。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学姐长得美又有能力,钟白断定这是江逾白喜欢的类型。 江逾白对此毫无兴趣,一个人坐在角落磨时间,想着等待会人多一点后就偷偷溜走。 他不喜欢人太多的场合,因为这种场合总有人喜欢主动来跟他搭讪。 就今天,他已经拒绝不下五个姑娘了。 钟白包了一个大的包厢,包厢内人声嘈杂,唱歌的、聊天的声音吵得江逾白头疼。 这两天下了一场大雨,温度骤降,江逾白还是穿着单薄的一件衬衫,连件外套都没披,今天早上起床时喉咙有些哑,才后知后觉可能感冒了。 钟白作为寿星喝了几杯酒又唱完几首歌才逮着缝隙从人群中挤出来,坐到江逾白旁边勾住他的肩膀:“怎么不去玩?” 江逾白想避开他的手,但是脑袋混混沌沌的实在懒得动:“我五音不全。” 钟白:“没想到我们无所不能的江医生也有不拿手的事情,既然唱歌不行,那陪我喝一杯总没问题吧?” 江逾白不是爱扫朋友兴的人,寿星发话了,他当然不会拒绝。 随手从桌上拿了一杯没人喝过的酒,跟钟白碰过之后仰头饮尽。灼烧的痛感顺着喉咙滚动,一路行至脾胃,潜入肺腑。 他酒量不好,工作后也鲜少喝酒,今天估计是感冒的原因,喝完后尤其不舒服。 察觉他脸色不好,钟白有点担心:“你脸怎么这么红,别一杯就醉了吧?” 江逾白摇头:“不至于。” 钟白还想说什么,余光瞥见一个身影,注意力瞬间从江逾白身上移开:“快看,跟你提过的学姐来了,诶……她旁边好像跟着一个男生,我靠,不会是她男朋友吧。” 江逾白抬头,目光穿过斑驳陆离的光线,看见推门进来的女生旁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仅仅只是一眼,就足以让他全身的血液沸腾,又倏然凝滞。 他不会看错,那是……沈南晏。 钟白的声音还响在耳边:“看来你没希望了,今天脱不了单喽。” 江逾白大脑当机一样,直到钟白起身离开,才反应过来钟白最后一句话说的是“就算感情上没戏事业上多少也能有点帮助,认识一下没什么不好”。 周身血液重新开始流动,江逾白心跳砰砰作响,他想不出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沈南晏。 钟白领着人往他这边走,越来越近。 仓皇之中,他端起桌山的酒杯抵在唇沿,试图用杯中的液体掩盖自己慌张的神情。 看见他的时候,沈南晏的脚步明显停顿了片刻。 他认出来了。 在斑斓昏暗的灯光之下,他只消一眼就认出来了。 钟白在他们中间热情地介绍:“江逾白别喝酒了,这是我朋友秦柒,在你研究的领域中成就不小,你俩认识认识,以后可以互相交流学术经验。” 又对秦柒道:“我同科室的哥们,江逾白。” 江逾白浑浑噩噩地应着,所有感官的注意力都在沈南晏身上。他不敢抬头去看,也不敢出声惊扰,生怕这只是一场他曾经无数次午夜梦回,一次次奢望无果的梦境。 “江逾白,”听见他的名字,秦柒高兴道,“我们以前见过!” 江逾白枉然抬头。 “大概十年前,我去棉城遇见抢劫犯,就是你和沈南晏帮我抢回了我的包,”秦柒扭头看向旁边的人,“是吧,沈南晏?” 从看见江逾白起,沈南晏的目光就没移开过,他凝视着江逾白的脸,喉结滚动,“嗯”了一声。 钟白大为震惊,搞半天人家几人早就互相认识,自己今天这一出不过是多此一举。 他哈哈笑道:“早说你们认识我就不特意介绍了,看不出来你们曾经还有那么吓人的经历呢。” 几人在钟白的招呼下坐下,秦柒热情地给钟白讲十年前他们在棉城的遭遇。 沈南晏坐在江逾白的旁边,包厢人多位置少,江逾白挪了位置给沈南晏后,两个人挤在一起,肩膀的衣服在狭窄的空间中相互摩擦。 江逾白端着酒杯,用力得指尖发白。 喧闹沉闷的环境中热意上涌,他感到胸腔滞闷,快要喘不过气来。旁边的人存在感太强,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将他整个人笼罩包围,他的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除此之外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 他想自己大概真的坠入了梦境,否则怎么会觉得这个世界如此的虚幻缥缈。 “不想喝就别喝了。”耳畔扫过一阵低沉的嗓音,因为隔得近的缘故,热气喷洒在他的耳后。 下一秒,指尖的凉酒被人抽走,手指相碰间,他被烫得瑟缩一下。 怎么会这么烫。 沈南晏将酒杯放回桌上:“你手太冰了。” 江逾白尴尬地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沉默一会,开口说道:“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开了口,他才发现自己声音竟然这么哑了。 他看了眼那杯未喝完的凉酒,把原因归结在了它的身上。 “昨天刚回,”沈南晏说,“你感冒了?” 江逾白懊恼最近没有注意保暖:“嗯,有一点。” 比刚才还哑。 盼了多年的重逢终于在今天上演,四周嚷闹的杂音重新涌入耳内,他终于在喧嚣之中找到了一点真切的实感。 “很难受?”沈南晏问。 江逾白在心里摇头,话题不应该绕在这里。 应该聊点别的,聊一些他在意的事情。 譬如你过得怎么样,譬如你回来后还会不会离开,再譬如秦柒真的是你女朋友吗。 可是话到嘴边他却发现自己问不出口,他想,他们还没来及说一声好久不见。 他脑中混乱不堪,身体异乎寻常地燥热,闪动地灯光实在太过晃眼,晃得他神情都有些恍惚。 久久未能等到回答,沈南晏倾身伸手,掌心附上他的额头。 江逾白尚未回神,只觉心跳漏了半拍。 发烧 ============== “你发烧了。”沈南晏说。 江逾白怔然抬眸, 余光只能看见沈南晏贴于额上的手掌和悬于半空的小臂。 额上的触感格外清晰,清晰到连沈南晏手上的掌纹和薄茧都历历可数。 灼烧一般,他面颊热得发烫。 沈南晏收回手, 周遭空气重新流通, 江逾白终于得以呼吸。 话题似乎又绕回了这个不痛不痒的问题上,他沉默着想聊点别的,却仍旧找不到话头。曾经无话不谈的两个人, 如今只是开口, 都变得这样困难。 气氛再次尴尬起来, 恍然不知所言的窘态让他看起来如此难堪。 这时候秦柒欢快的声音传来, 将他从窘况之中解救:“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这么多年了还能聚在一起,这样吧, 我们喝一杯,敬这命中注定的缘分。” 钟白端了一杯满的:“我也凑个热闹, 相识即是缘, 酒轻情意重。” 沈南晏开车来的, 只能以水代酒。 江逾白想拿回刚才未喝完的那杯, 刚一动作,沈南晏就擦着他的耳侧道:“你发烧了。” 江逾白停在膝前的手一滞,然后继续向前端起酒杯。 钟白耳尖, 听了这话连忙道:“我说你脸怎么那么红,发烧就别喝了。” “没事。”不知是对钟白说的,还是对沈南晏说的。 见他坚持, 大家就都没再劝, 毕竟难得相聚一场。 干杯前钟白笑他:“让你整天只穿一件衬衫到处跑,遭报应了吧。” 江逾白看到沈南晏的视线在自己衬衫上辗转停留。 阴影之下看不出神情, 只是眉头似乎轻皱。 不再细想,他仰头喝酒。 一杯下肚,炙热的灼痛感瞬间侵入他的五脏六腑,脑袋昏昏沉沉,天旋地转快要辨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怎么会醉。 明明只喝了两杯而已。 钟白和秦柒在聊些什么已经完全听不见了,他靠着后垫,把自己困在沙发一隅。 太困了,可是不敢闭眼。 他害怕一觉醒来沈南晏又消失不见。 不知是谁切换了灯光,包厢内霎时五光十色,愈发晃眼。 好想睡觉…… 汹涌困意战胜残存意识,闭眼前,他伸手拉住了沈南晏的袖口。 跟他们分别那天一样。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到一阵忽上忽下的颠簸、晃荡。 缓缓睁眼,沈南晏的侧颜映入眼中。 自己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脑袋枕在他的肩颈。 梦中的场景在今天反复出现,他沉溺其中分不清今夕何夕。 好像还在高中,他可以在无人角落毫无顾忌地环住沈南晏的颈脖,跟他拥吻。 外面在飘小雨,微风吹来有些凉意,江逾白瑟缩一下,不自觉收紧双手:“沈南晏,你带我去哪?” 沈南晏向上颠了颠将他背得更稳:“医院。” 因为工作关系,江逾白每天有大半时间待在医院,有时候忙起来甚至整夜不离开。他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可是闻得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 没有什么是不能习惯的,就像离开沈南晏后,他久而久之也习惯了一个人。 趴在沈南晏身上,嗅着久违的熟悉气息,他混乱地想,既然沈南晏能够出现在他的身边,那他当然也可以任性一回,不去闻消毒水的味道。 毕竟打破了一个习惯,没理由不给另一个习惯打破它的机会。 细雨飘到头发上,他咕哝道:“不去医院。” 沈南晏沉声道:“你发烧了。”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说这句话,是关心的口吻,也带着点强势意味。 江逾白于是也强势一回:“我才是医生。” 沈南晏没再跟他争辩,只是问:“冷不冷?” 江逾白认真感受了一下温度,才发现身上不知何时被穿上了一件外套,再一看,沈南晏身上那件果然不在了。 “不冷。”他说。 沈南晏把他背到了地下停车场,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时,江逾白脑中还糊着一团浆糊。 他趴在沈南晏背上问:“你不管学姐了吗?” 沈南晏说:“什么学姐?” 心中淌过一片酸涩,江逾白小声说:“你女朋友。” 沈南晏不知道他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我没有女朋友。” 江逾白顿了片刻,然后说:“哦。” 我觉得也不是。 之后是静默无声,他从沈南晏身上下来坐进副驾驶,刚挨着靠椅就困得睁不开眼。 安全带是怎么被系上的他已经记不清了,朦胧中他只记得自己说了一句不去医院。 其实在闭眼前,他还想再问一个问题。 他想问,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新的男朋友。 直到睡着,他也没能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他害怕听到自己不想听见的答案。 车内暖气很足,江逾白本就发烧,睡到一半只觉浑身燥热。 中途他醒过一次,瞥见导航上的目的地,沙哑道:“不去医院。” 沈南晏:“你烧得很严重。” 今天的他格外执拗,像是跟自己置气一般,他又说了一遍:“不去医院。” 沈南晏被他的固执打败了,穿过一个绿灯,他找到地方靠边停车,打算好好跟江逾白讲讲道理。 “你是医生,应该知道生病了要去医院。” 江逾白现在是个病人,再加上酒精作用,脑子根本懒得思考:“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很难闻,我闻了很多年,但我一点也不喜欢。” 沈南晏眸中划过一道暗淡,安静片刻,他妥协道:“你家住哪?” 这次江逾白满意了,他报出家门地址,转头又沉沉睡去。 进小区前,江逾白听见车门关闭的声音转醒。他看着沈南晏手里提的袋子,问:“买了什么?” 沈南晏说:“药。” 江逾白:“我家里有药。” 沈南晏发动引擎:“留着以后备用。” 江逾白有一搭没一搭跟他聊天:“我一般不生病。” 沈南晏:“那很好。” 车辆拐进小区,找到地方停下,江逾白很轻地说了一声:“不好。” 如果我没有生病的话,今天或许不会有机会跟你靠这么近,待这么久。 沈南晏没能听见他说的“不好”,更无法窥探到他隐秘的心声。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江逾白走路有些晃悠。在沈南晏的搀扶下晃到二十九层,他打开密码锁,站在玄关处犯了难。 家里从来没有来过客人,他也从没想过今后会带客人回家。 所以拖鞋只有一双。 正犹豫该如何处理,沈南晏反手带上玄关的门,说:“你去沙发上坐着。” 江逾白是个病人,再加上酒精作用,他决定让脑子短暂地罢工。 坐在沙发上,沈南晏问:“你家有毯子吗?” 江逾白眯着眼指了指卧室:“进门左手边第二个柜子。” 过了一会,沈南晏拿着一条毯子出来,披在了他的身上。 还穿着沈南晏的外套,其实他一点也不冷,甚至有些发热。不用想也知道此刻他脸色绯红,眸中都烧得晕起一成薄薄的水雾。 或许也不全是因为发烧。 他只是,突然很想哭。 沈南晏端着药走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江逾白歪着头枕在沙发上,双眼紧闭,呼吸均匀,透红的脸颊上挂着两行清亮的泪珠。 他伸手替他擦去,感受着指尖的温度,用眼神一寸一寸描摹江逾白的面孔。 岁月不居,分开的十年中,当初那个少年早已长大。 褪去少年青涩,刻上成年人的棱角,五官更加坚毅硬朗。 水温刚好的时候,他小勺小勺地喂江逾白吃药。江逾白大概真的很累了,闭着眼躺在沙发上,一点多余动作都没有。 喂完药后,沈南晏一手伸进腿弯,一手托起他的背部,把他抱回了房间。 热度迟迟不退,他从冰箱中找到冰袋物理降温,刚敷上额头时,江逾白不舒服地蹙眉偏头,无意识地表达抗拒。 沈南晏小心地将冰袋重新置于额头:“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后半夜江逾白一直很安分,睡姿端正,没有左右乱滚也没有掀被子。沈南晏守在床边一宿没有合眼,隔段时间就给他量一次体温确保温度得到控制。 一直到早上六点,他才浅浅睡去。 七点整,江逾白被生物钟叫醒,先是感受到身上黏糊糊的汗渍,然后才看到趴在床边的沈南晏。 昨天的记忆潮水般涌入脑海,生日宴、外套、雨夜、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桩一件,历历在目。 他转了个身,被子随之扯动,沈南晏察觉到动静,转醒抬眸。 离得这么近。 江逾白甚至能看清他眼睫的数量。 原来昨晚不是梦境。 对视几秒,沈南晏率先移开视线:“还难受吗?” 他木讷地摇头:“不难受了。” 沈南晏嗯了一声,问:“不睡了吗?” 江逾白看向墙上的挂钟,生物钟没有出错:“今天有工作。” 气氛又变回了昨天在生日会上时的模样,微妙而尴尬。 江逾白开口说了谢谢,沈南晏礼貌回答不用谢,像是两个刚刚认识的普通朋友。 烧已经退了,酒已经醒了,江逾白再找不到任何借口用以逃避。 抛掉一切外界影响,他发现自己竟然还是开口忘言。 到底该如何开口,才能留住那份珍重。 那份他小心翼翼藏于心底,无数次挖开又无数次埋葬的对青春年华最为诚挚的珍重。 追人 ============== 沈南晏站起来, 身上的衣服因为久趴有些发皱:“这几天降温,出门不要穿得太薄,多喝热水。” 他拿起外套打算套上, 江逾白从床上坐起:“外套我洗了再还给你吧,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穿我的。” 穿外套的动作停下,江逾白钻出被窝从衣柜里挑了一件风衣给他。 江逾白喜欢宽松一点的衣服,风衣买的偏大款, 沈南晏穿上正合身。 窗外的细雨已经停了, 江逾白说:“家里没有吃的, 我待会去楼下给你买早餐。” 沈南晏有点赶时间:“不用了, 我八点有个会,你记得出门加衣服,还有多喝热水。” 离开时, 他顺带把江逾白家里的垃圾带走了。 江逾白慢吞吞的刷牙,回忆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事情, 实在是太丢脸了。 生日会上喝的是果酒, 酒精度数一点也不高, 他才喝两杯, 竟然就一副醉态。 估计是烧傻了。 洗漱完后他把沈南晏的外套装进口袋打算送去干洗,出门时才想起来自己没问沈南晏的联系方式。 高三那年分开后他们再也没有联系过,江逾白不确定沈南晏有没有换手机号。 到办公室的时候, 钟白端着水从他面前经过:“卧槽,今天终于换掉万年衬衫开始尊重秋天了?昨天你朋友把你带走的时候吓我一跳,不会真的烧出什么事了吧?” 江逾白看见他手里的热水, 想起沈南晏的嘱托, 往净水器走去:“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有事吧。” 钟白道:“哪能啊,你是咱科室扛把子, 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没了你我们几个还要不要活了。” 江逾白没理他,端着热水回到办公桌。 钟白见了,瞪大眼睛:“我没看错吧,你竟然接了热水?” 江逾白是医院出了名的工作狂,日常生活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一点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大冬天也从来只喝凉水,因为他每次接热水放一边就会忙忘,等再想起来,水已经凉了。 后来干脆只接凉水,还省了等待的时间。 对于钟白的大惊小怪,江逾白没有在意,只是说:“待会要开会,你资料准备好了吗?” 钟白:“害,早准备好了,你不会以为我跟你一样两杯倒,随便喝点酒就睡得不省人事。” 江逾白:…… 我那是发烧。 钟白在他桌边坐下:“不过说真的,昨天带你走那哥们真帅,他离开后不少姑娘来问我要他联系方式,好在他不是我们医院的,否则你院草的位置马上就不保喽。” 倏然地,江逾白想起高二那年开学,他因为打架错过第一天的晚自习,第二天早上走进教室,大家都在讨论转校新生,他随口问了一嘴,陈盛幸灾乐祸地对他说:“你这南中校草的位置不保啊。” 时光轮转,岁月更迭,再次听见这句揶揄调侃,他心中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钟白见他出神,拍了拍他的肩膀:“愣着干嘛,不会真的在意这种事吧?” 江逾白回过神来:“怎么会。” 钟白今天似乎很闲:“听秦姐说你俩是高中同学,但昨天你俩看见彼此的反应,得好多年没联系过了吧。” 江逾白说:“差不多十年吧。” 钟白有点吃惊:“十年?同学会都没一起参加过吗?” 想了想又说:“不过也是,你这种性格的人怎么会参加同学会,估计难得放一回假都待在家里写材料吧。” 江逾白一怔。 其实恰恰相反,这十年来,一班的每一次班会,只要有时间他都会去。跟沈南晏相识的时间那么短,恋爱关系被发现后,两家彻底没了交情,南中一班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 他时常在想,世界这么大,或许只有同学会能让他们再次见面。 可是十年,那么多场同学会,南城的,北京的,或是别的什么城市的,沈南晏一次也没出现过。 他们在茫茫人海中,真的走散了。 江逾白指尖绕着杯壁,也绕过跟沈南晏相关的话题,只回答了钟白的后半句:“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护士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钟白来活,跟着护士忙去了。 江逾白处理了一会工作,中午吃完午餐回来,在微信看见陈易的朋友圈:欢迎失踪人口回归。 配了一张没有露脸的合照。 合照中左边那个人,穿着江逾白的外套。 江逾白和陈易没有共同好友,评论区只能看见陈易一个人的回复。 陈易:几年不见,这人颜值又上升了几个档次,跟我站在一起搞得我压力山大。 陈易:姑娘们估计没希望了,人不好这口。 陈易:男生有戏,可以拿着爱的号码牌来我这里排队,我先给他把把关。 江逾白盯着这三行字反复看,在唇齿间嚼了又嚼,才终于敢确定,沈南晏现在单身。 这个消息让他感到高兴,又感到忐忑。 时间能改变的东西实在太多,现在的他和中学有许多不同,经历十年的时间,他们早已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 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障碍太多,个人的、家庭的、地域的,还有许多潜伏在各种事件当中,他甚至无从得知的。 他把沈南晏的衣服取回来放在办公室,顺带拖钟白要了秦柒的联系方式。 既然沈南晏会和秦柒一起出现在生日会上,那至少说明她和沈南晏的关系不错。 电话拨通后,对面喂了一声。 江逾白开口:“学姐你好,我是江逾白。” 秦柒不知走在哪里,周围有点吵:“学弟好啊,没想到你跟我成了同行,当初我就说过你们有事可以来找我,没想到最后真因为这事碰着了,我发现我还在真挺有乌鸦嘴潜质的。” 江逾白:…… 你也知道。 当初从局子出来分开时,秦柒的原话是“那以后有缘再见,我的研究方向么,大到断腿截肢,小到骨折扭脚,有需要都可以找我”。 所以沈南晏找到他,是因为手伤吗? 江逾白斟酌着问:“沈南晏他……” 话未说完,秦柒就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毕业后出了国,在一家医院工作了半年,恰巧遇见了沈南晏,后来他一直在我这里接受治疗。 江逾白没想到他的手竟然严重到这个地步,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发哑:“那他现在……还好吗?” 敲门声响起,门被打开又合上,秦柒走到了一个安静一点的地方:“如果你问的是手的话,好得很,学姐怎么说也在这个领域里混出了点名头,不拿出点实力怎么行。” 江逾白松一口起,那边接着又说:“如果你问的是人的话,那估计不太好,为情所伤走了好多年走不出去呢。” 呼吸猝然一屏,江逾白握着手机的指尖泛白。 秦柒隔着听筒都感受到了江逾白气息的变化,她笑了笑:“不说他了,你今天打电话来找我什么事?” 江逾白顿了一会,然后说:“……我想问一下学姐,方便把沈南晏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下吗?” 说来说去,还是说他。 秦柒这次笑出了声音,很清脆:“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微信和手机同号,咱俩加个微信,我把他的电话发给你。” 江逾白:“好,谢谢学姐。” 刚进办公室秦柒就打开了免提,挂断电话,她笑着跟沈南晏说:“你听见啦,就他对你这关心程度,要说对你完全没意思狗都不信。” 沈南晏自动屏蔽她的粗话:“可是我们分开太久,现在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可以说话了。” 他想起昨天到今天早上的经历,其实开口忘言的不只是江逾白,还有他。 十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一个人的人生当中,又能有几个十年呢。 庭前的幼苗长成参天大树,楼下的店铺几经易主,整整十年,他与江逾白各自奔走在大洋两岸,完全消失于各自的生活。 “这有什么难,早上好,吃了吗,睡得好不好,工作忙不忙,只要你愿意什么都能聊起来。” 沈南晏苦笑着摇了摇头:“哪有这么简单。” 秦柒笃定道:“我敢打赌,他对你绝对余情未了。” 沈南晏把文件夹中的东西递给他:“有空操心我,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现在回了国,糊弄你妈就没那么容易了。” 秦柒是过来帮他哥取资料的:“我嫂子今年怀上二胎了,我妈忙着照顾嫂子,才没空搭理我呢。” 沈南晏大学学的金融,毕业后却没有接手母亲的公司,选择了自己创业。在创业路上幸逢秦柒搭线,跟秦柒的哥哥秦越在观念上很合拍,于是两人一起创业,成了合伙人。 公司初期起步并不顺利,经历各种困难,但好在两个人都有决心,也有能力,公司在国外发展很好,去年开始他们逐渐把公司重心转到国内。 秦越因为妻子怀孕需要人照顾,先他一步回国,沈南晏留在国外把剩余事物处理完才回来。 回来的第二天,就接到秦越要求,陪妹妹参加朋友的生日会。 他拒绝无果,没想到遇见了江逾白。 . 江逾白拿着沈南晏的手机号迟迟没有拨出,那串数字在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已经倒背如流。 即将按下拨号键那一刻,手机进来一个电话,来电显示是他母亲。 他接通,叫了一声:“妈。” 宋白映在电话那头说:“逾白,前不久跟你提的那个相亲对象你还记得不,今晚有没有空,有空的话吗安排你们见一面。” “逾白”这个称呼宋白映以前很少用,江逾白工作后,宋白映才渐渐用了起来。 最近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宋白映愈发关心他的终身大事,生怕他孤独终老。 江逾白有点无奈:“今晚有别的事,去不了。” 宋白映说:“什么事,除非是感情上的,否则今晚别想推掉,妈帮你看过了,对方长得俊俏,各方面条件也都很好,最重要的是工作不忙,刚好和你互补,能多花点时间陪你。” 江逾白被他说得脑瓜子疼,目光不自觉看向旁边躺在口袋里的外套。 最近持续降温,天空好像又下起了雨。 一阵风顺着窗户潜入,带着几丝清凉细雨。 江逾白好像又感受到了昨晚在沈南晏背上,微雨淋湿发梢的感觉。 摩挲着口袋中的衣角,江逾白说:“是感情上的事,我大概……要开始追人了。” 再追一次 ================== 江逾白其实并不确定跟他通话时秦柒口中的“为情所伤”是不是意有所指, 他只是想赌一把,赌沈南晏忘不了的那个人是自己。 分开后他不是没有尝试过接触别人,但再也没有哪一个人能够让他产生心动的感觉了。 昨天沈南晏忽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做, 他就心跳怦然。 按下拨号键后,电话里每一个跳动的铃声音符都让他感到不安,他屏住呼吸, 大气都不敢喘。 “喂。”沈南晏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 江逾白张了张口:“沈南晏, 我是江逾白。” 那边嗯了一声, 似乎对他打来的这通电话并不意外。 江逾白一手无意识的抚弄那件外套, 一手举着手机,说:“你的衣服洗好了,如果方便的话, 你给我一个地址,我现在给你送过去吧。” “好。” 沈南晏报了一个地名, 在某办公大楼的二十八层, 应该是他工作的地方。 沈南晏的声音跟十年前不太一样, 但即便是隔着听筒, 也仍然好听,带着一种他从前未曾听过的,更加成熟的韵味。 他很想多听听沈南晏的声音, 跟他多说几句话,哪怕只是通过手机。 正斟酌着该说些什么才好,沈南晏先他一步开了口:“你吃晚饭了么?” 江逾白怔愣片刻, 如实道:“没有。” 沈南晏:“那待会儿一起吃晚饭吧。” 江逾白:“好。” “江医生, 你快过去一趟,病人家属不满治疗结果, 在病房闹起来了!”一个护士慌慌张张跑来,说话的声音又急又大。 江逾白尚未回应,电话里,沈南晏说:“你先忙,我等你。” “好。” 挂断电话,江逾白上楼去了病房。 病床上躺着一位截了肢的老太太,旁边正在吼叫的是她的儿子,大概四十来岁,体型微胖,看起来蛮不讲理。 “我妈送来医院的时候手还好好的,你们说截就截,现在手没了,生活没办法自理,你们负责吗?!” 病房外围了很多围观人群,有人指指点点,说这家医院名气那么大,没想到竟然这么黑心。 几位护士和医生在极力劝说,病人家属却完全听不进去:“我不管你们有什么理由,我只知道我妈好好的手送这里来就没了,这件事你们必须赔钱,没有商量的余地!” 护士长道:“王先生您先冷静,您母亲当时的情况您也是知道的,如果不截肢的话有很大概率会危及到是生命,我们医院做出的所有……” 她的话被王先生打断:“我知道?我知道什么?你只知道你们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把我妈送进手术室,再推出来的时候手就没了!” 他看着护士长,眼神像是要吃人:“你是护士里的头,就是你把我妈害成这样的吧?”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戳护士长的肩部,力道不小,一路往下,位置越发不可控。护士长身后挨着一张空床,屡屡后退直至躲避不得,眼看手指就要戳到胸部—— 江逾白就是这时候挤出人群的,他拉了一把护士长的手臂,挡在她前面:“王先生,有话好好说,请不要动手。” 病房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江逾白赶过来时被堵得寸步难行,好在赶在最后关头挤了出来。 王先生被人胡截,脸色很不好:“你又是谁,不要什么小医生小护士都来跟我瞎扯,让你们医院能做主的人来跟我聊。” 江逾白示意护士长先离开,同时回答王先生的问题:“我是您母亲的主治医生,今天早上跟您在电话里聊过的。” 手术是早上做的,签署知情同意书前,医生打电话询问家属,告知具体情况,家属一听要截肢完全不乐意,医护都以为他是出于对母亲的心疼,没想到进一步跟他解释如果不截肢可能会危及生命时,对方反对截肢的态度更加明显了。 当时接电话的家属,正是这位王先生。 昏迷的老太太就是在他们通话的声音中短暂清醒过来的,王先生声音不小,老太太虽然一把年纪,但耳朵很好。 最后她用虚弱的声音道:“趁我现在还没迷糊,我自己签吧。” 老太太签字时手都在发抖。 手术很成功,上午就做完了,他的儿子就在北京,却一直拖到现在才来医院。到病房的第一件是也不是关心自己母亲的身体状况,而是找医院索赔。 听了江逾白的话,王先生终于正眼看他:“哦,主治医生是吧,就是你做决定把我妈的手截掉的?” 江逾白:“王先生,我之前就跟您解释过,您母亲的情况并不好,你姐姐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想必您也知道那场车祸带来的后果很严重,如果不截掉您母亲的左手的话,您母亲的生命可能会受到威胁。” 在接收到这个病人的时候,江逾白有过一段时间的惶恐和无措。 沈南晏左手骨折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中循环播放,沈南晏接受治疗的画面,花费大量时间、忍受极端痛苦时的画面,像是魔咒一般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在得知沈南晏出国后也一直在接受治疗后,他更是时常后怕,如果当时再严重一些,送去医院的时间再晚一些,沈南晏会不会也需要……截肢。 他从事这份职业多少有受沈南晏的影响,他常常想,如果自己学得够好,沈南晏是不是就能早点康复,不必遭受那么长时间的痛苦。 即便那时候沈南晏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他也总是抱着这个念头拼命地学习、拼命地工作。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诅咒我妈去死吗?”王先生大声嚷道。 和这样的人交流异乎寻常的累,哪怕是在通宵工作完第二天继续值班的时候,江逾白都没有感到如此疲惫过。 外界的声音杂乱无章,吵吵嚷嚷地涌进江逾白的耳内,让他感到十分头疼。 “王先生,您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说。 王先生还要发作,病床上始终保持沉默的老太太终于开口:“王成林,别闹了!” 王成林堪堪止住怒骂:“妈,他在咒您!” 老太太眯着眼,想来很累了:“截肢手术的知情同意书是我自己签的,我完全同意且知情,你姐姐还躺在重症室里,你也关心关心她吧,天天在我这里闹,我那五百万也不会全给你的。” 王成林:“妈!” 病房外的人在保安的疏通下渐渐散开,堵在病房里的医护人员还有工作,老太太张口说了话,王成林便全神贯注跟她争论五百万归属的问题去了,没心思再跟医生无理取闹。 大家各自忙活自己的事去,江逾白留在后面检查了老太太的病情,确认没事后,才离开病房。 病房外,两个年轻护士见了他,对他道:“这种人就是没素质,江医生你别在意,我听说老太太身体一直不好,她儿子从来没管过她,一直是女儿在照顾,这次发生车祸是因为老太太名下房产拆迁,赔了五百万,他想要钱,这才想把老太太接回自己身边,说是要给她尽孝。” 另一个护士附和道:“老太太在老家生活惯了,不愿意来大城市,是他非逼着老太太来,老太太女儿不放心,陪着一起来,车祸就是在来北京的路上出的。” “营救的时候,警察看见女儿抱着老太太,用身体替她承受了大部分压力,这才保住一命,不然就不只是截肢这么简单了。” “哎,她女儿现在还躺在ICU里呢,结果那个王先生到目前为止问都没问自己姐姐一句,不是跟医院索赔就是跟老太太要五百万。” 江逾白对这中间的事情并不清楚,如今知道了,更是感到深深的无力。 他除了尽力为病人治病,没有能力再为病人做点别的了。 “好好工作,这些话自己私下说说就行了,小心别让别人听见。”他对两个年轻护士说。 处理完所有事情回到办公室时,窗外已经完全黑了。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九点半。 早已错过晚餐时间。 点进通讯录,找打沈南晏的名字,正要按下,通话邀请先一步进来。 接通后,对面说:“江逾白,我是沈南晏。” 江逾白道:“我知道。” 沈南晏似乎有些失意:“抱歉,今天可能没有办法和你吃晚餐了,我临时需要出差。” 江逾白问:“什么时候走?” 沈南晏:“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 江逾白:“那你的衣服……” 沈南晏:“我三天后回来,到时候再给我吧。” 其实江逾白完全可以将衣服送去沈南晏的公司,但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 江逾白道:“好。” 话题又结束了。 沈南晏的声音又要消失在他的耳边。 他有点失落。 正要挂断之时,沈南晏的嗓音再次响起,他说:“工作……还顺利么?” 其实不太顺利,王成林一定还会再闹,他没有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但江逾白撒了个谎:“很顺利。” 说完后,他也问道:“你呢,工作顺利吗?” 另外一头,长街两边的建筑飞速后移,路灯与霓虹灯交替错落,沈南晏看着临时接到的紧急通知,也撒了个谎:“跟你一样,很顺利。” 挂掉电话后,秦越在旁边道:“真不是故意打断你约会的,这事情说来就来,我也没办法不是?” 沈南晏淡淡嗯了一声。 秦越哪里见过这样的沈南晏,跟他合伙这么多年,他见过沈南晏最多的神情就是理智、冷静,对待公事从来不带个人情绪。 今天是他第一次见沈南晏出现这样黯然的神情。 他调侃道:“不是吧沈南晏,他真是你白月光啊?” 耽误一场晚饭,表情跟失恋一样。 沈南晏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白月光这个词:“我跟他高二就在一起了。” 秦越说:“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沈南晏修长的手指在平板的电子文件上划过一页:“再追一次。” 医闹 ============== 出差的第一天, 沈南晏开完会回到酒店,秦越给他发来了下次会议要用到的资料。 正要点开,一则新闻自动推送到他的眼前。 沈南晏很少会在工作时被别的事情分走注意力, 但当他看到新闻标题后, 鬼使神差点了进去。 新闻是今天才被大家关注的,报道的是一件恶性医闹事件。 患者发生车祸,在接受治疗后没能抢救过来, 家属对医生的治疗结果不满, 于是召集各路亲戚来医院闹事, 其中一个家属趁人不备, 在混乱中拿刀捅了一位医生,医生最后抢救失败,天人永隔。 看完后沈南晏惶惶不安, 他依稀记得昨天和江逾白通电话,同事叫走他的原因是“家属不满治疗结果, 在病房闹起来了”。 同样是不满治疗结果, 同样是医闹。 “抢救失败, 天人永隔”几个字在他眼前反复晃动, 他没办法静下心来,甚至快要没办法仔细思考。 可是现在的他没有立场直接去问江逾白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工作真的顺利吗。 很不合时宜地,他想起来高二那年, 江逾白知道自己身世后一个人跑出门外。他找到江逾白的时候,江逾白唇间烟雾缭绕,手里夹着一根香烟, 坐在墙下被呛得垂眼咳嗽。 他把江逾白指尖的东西抽走, 江逾白抬眸,对他道:“你有什么立场管我?” 说来好笑, 那时候的江逾白明确说明了自己没有立场管他,自己也将那件事一管到底了,而如今江逾白还未问出那句话,他就已经不敢靠近了。 那时候他总还能给自己安个朋友的名头,现在却连两人是否能做成朋友都不敢确定。 好像经历的事情越多,他越是患得患失。 终究放心不下,他拿过手机打了秦柒的电话。 秦柒回国是临时做的决定,现在属于无业游民,接通电话尤其的快:“喂,沈南晏,半夜不找你的追求对象,来找我干嘛?” 昨天跟秦越说完要“再追一次”后,这件事很快被秦柒知道。 沈南晏没心思跟她贫,直接问道:“你知不知道昨天江逾白工作的医院,有没有发生医闹?” 秦柒说:“这我哪知道,是你追求对象在那工作,又不是我在那工作。” 沈南晏道:“我记得上次你举办生日会的朋友是江逾白同科室的同事,你可以帮忙问一下他吗?” 秦柒故意摆出架子:“我可不是那么好请动的,你让我问我就问啊,不先给点好处?” 沈南晏:“今天十点之前你没给我答案我就告诉你妈你今天放了相亲对象鸽子这件事。” 秦柒:“诶别别别!不是,你怎么知道我放……” 话音戛然而止。 沈南晏挂了电话后重新开始看资料,不管怎样,他都要尽快结束工作回北京。 不一会儿,秦柒的电话打来,沈南晏接通:“怎么样?” 秦柒:“就是一家属满脑子只想着钱,每天在病房找他妈——也就是那个病人,要家里拆迁后拿到的五百万,病人睡觉他就去医生办公室骚扰医生,要手术赔偿,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吵得人烦,还没敢干别的什么事。” 沈南晏问:“没人受伤吧?” 秦柒:“知道你想问江逾白,特地帮你问了,江逾白除了被他吵得头疼外,没别的大事。” 沈南晏放了一点心,终于勉强把注意力放回工作上。 晚上,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江逾白站在病房中央,惨白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毫无血色。 地上流着一滩红色液体,视线往上,江逾白腹中插着一把刀,刀的另一半握在病人家属手中。 沈南晏从梦中惊醒,后背浸满冷汗。 在黑暗中缓了一会儿,他翻身看了眼时间,五点半。 再无睡意。 起床洗了个澡,他继续处理明天的工作。 七点整,他打电话把秦越叫醒:“明天下午的会能不能提前?” 秦越听见铃声的时候还在做梦,乍一睁眼,脑子还迷迷糊糊:“什么会?” 沈南晏:“跟张总的合作。” 秦越清醒过来:“人家是看我们有诚意才特意放宽时间给我们准备,你这说提前就提前,来得及吗?再说今天上午还那么多事呢,下午不一定能处理完。” 沈南晏:“需要用的资料我都准备好了,提前到今天下午。” 秦越:“沈南晏你晚上不会没睡觉吧?那么多内容说干就干啊!” 沈南晏:“别废话,我把资料发给你了,你过一遍,今天下午速战速决。” 经过一晚,那种不安的感觉不减反增,沈南晏现在闭眼就是江逾白站在血泊里的身影。 他必须要见到江逾白才放心。 . 江逾白这几天过得并不那么平静。 王成林每天准时守在医院,不是在病房跟他母亲讨论五百万的问题,就是追着江逾白讨论赔偿的问题。 说是“讨论”其实不太准确,确切地说,应该是威胁。 江逾白被他吵得烦不胜烦,但王成林除了每天在他耳边放放狠话之外,也没做其他过分的事,更何况他母亲还在医院治疗,他作为病人家属,医院也没有合适的理由赶他走。 事情真正发酵是在老太太截肢手术做完后的第三天晚上,王成林惯常在江逾白办公室吵过一阵后,回到病房继续跟老太太争论五百万的事。 不知聊到什么,他们在病房起了争执,江逾白查房时正好听见他们在吵。 王成林手里拿着水果刀,病房内外很快围了一圈人,江逾白走过去,听见王成林说:“你的意思是那五百万我一分钱都没有?” 老太太道:“你姐姐今天转到普通病房了,但以后治病还是需要花不少钱,这五百万是留给你姐姐的救命钱。” 王成林道:“她有什么好救的?你不是本来就不想要她吗,当年为了躲政策生儿子把她送给张姨家当童养媳的人是谁难道你忘记了吗?是你自己啊!” 老太太呼吸加重:“我……我当时……” “她后来名校毕业,找了份好工作,张姨过世后你又去骗她说她是被张姨拐走的,让她对你死心塌地,让她拿钱给我买车,怎么,现在她救你一回,你就良心发现了?” 老太太眼角划过一行泪:“张姨对她不好,我把她接回来是为了她好。” “张姨都死了你才想起来张姨对她不好,你以为你对她很好吗?” 老太太哭着摇头:“你不要告诉她……” 王成林举着刀:“想要她不知道,两种方法,要么给我五百万,要么你先她一步去死。” 他手里的刀正在下落,江逾白赶紧道:“王先生,你先冷静,这件事还能商量!” 刀在挨着老太太皮肤的地方堪堪止住,他转身,看向江逾白:“江医生,你终于肯理我了?” “赔偿方案想好了么?一只手怎么着也值十万块了吧,江医生,这十万,是你赔,还是医院赔?” 江逾白屏住呼吸向他靠近,想趁他不注意把他手中的刀夺过来:“王先生,您先把刀放下,赔偿的事我会跟上级请示的。” 有人拽住江逾白的手,在他耳边悄声道:“江医生,别往前走了,已经通知了保安,他们马上就到。” 病床上的老太太突然开口:“都怪我,年轻时候坏事做尽,到老才发现养了一辈子的儿子是个白眼狼,我养了个白眼狼……” 王成林转回去:“老太婆,闭嘴!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拿你怎么样吗,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你藏着五百万的后果!” 话音未落,刀尖急剧向下,往老人手上刺去! 江逾白挣脱同事,迅速上前阻拦。 “啊——!” 白大褂上有血顺着流下。 . 下飞机时已是深夜十二点,沈南晏刚走进医院,就听见有人在讨论家属拿刀伤人的事。 梦中的场景再次浮出脑海,他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他走过去,颤声问:“请问,你们知道被伤的人是谁吗?” 其中一个摇头,另一个说:“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好像是个姓江的医生,现在正在手术室里抢救呢。” 姓江,抢救…… 沈南晏瞬间乱了方寸,甚至连谢谢都没来得及说,拔腿就往手术室跑。 夜很深了,手术室外非常安静,大多数医生护士都有工作,只有少数几人等在门外。 沈南晏跑动的脚步声惊动了门外的人,他们抬起头,往楼梯口看来。 几道目光中,沈南晏看见了江逾白。 江逾白显然也很意外沈南晏的突然出现,他缓缓起身,问:“你怎么来了?” 沈南晏的心脏还在猛烈跳动,他呼吸急促,快步走到江逾白的面前:“你没事吧?” 江逾白愣愣地摇头。 下一秒,江逾白被拥进一个结实的胸膛,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耳边喷撒着惊魂未定的热气:“你吓死我了。” 手术室门上的灯由红转绿,患者被推出来,护士说:“手术顺利。” 等在门外的人一窝蜂围上去,对着患者叫:“江医生。” 江逾白抬手拍了拍沈南晏的后背:“我没事,江新宇医生挡在我前面。” 当时情况混乱,大家见王成林动了真格纷纷吓得后退,只有两个医生在往前冲。 江新宇医生离得近,先江逾白一步抢过了刀。 水果刀在争抢之中失控,刺中了江新宇医生腹部,好在没有伤及要害。 江逾白把沈南晏领回了办公室。 他接了一杯水递给沈南晏:“不是后天才回来么?” 沈南晏接过:“工作提前结束了。” 江逾白:“怎么突然来医院?” 沈南晏没有瞒他:“那天电话里听见有患者在闹事,我不放心。” 江逾白:“就因为电话里别人说的一段话?” “我看见一个医闹新闻,那个医生……”沈南晏颤声道,“不幸去世了。” 江逾白怔住。 所以沈南晏才这么紧张么。 半夜的医院充斥着消毒水刺鼻的味道,窗外没有挂起月亮,城市在路灯微弱的光影之中万籁无声。 他取过沈南晏还未喝下的水,放在一边,然后抱住了他:“没事的,我没事的。” 沈南晏身体微僵,随后放松下来,抬手回抱住他,用力与他贴近。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药车轱辘滚过的声音,他们才分开。 沈南晏问:“你几点下班。” 江逾白说:“已经下班了。” 沈南晏点点头:“我送你回去。” 江逾白:“你住哪?” 他想知道沈南晏送他是否顺路。 沈南晏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刚回国还没确定住处,最近住在公司。” 他的公司和江逾白家并不顺路,况且公司无论如何也不适合过夜。 江逾白说:“去我家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总是这么晚更,但是无论我几点开始写,最后总是赶在十二点前最后几分钟才能写完,也不是刻意拖延,就是写得很慢,呜呜呜菜咕作者给宝贝们赔罪 重圆 ============== 上次过后江逾白往家里买了一些新拖鞋, 他拿出一双给沈南晏。 沈南晏换上,问他:“身体好些了吗?” “已经好了,”江逾白走进厨房, “想喝什么?” 沈南晏:“热水就行。” 江逾白接了热水, 对他笑:“这么养生,需不需要给你加点枸杞?” 沈南晏竟然一本正经地问:“你家有吗?” 江逾白家当然没有。 他把水端到沈南晏面前的茶几上:“下回去超市我会记得买一点的。” 沈南晏当然也不是真的需要枸杞,他看了眼还在冒热气的水杯, 又抬头看江逾白:“不用了, 比起枸杞, 你更需要好好休息。” 江逾白却没再接有关自己的茬, 而是对上沈南晏的目光,视线描摹他隐隐泛着疲色的眼睛:“提前做完三天的工作,一定很累吧。” 沈南晏怔了怔, 没有说话。 江逾白又问:“是因为看见医闹新闻,所以提前回来吗?” 客厅里开的是暖黄色的灯光, 不亮, 打在两人脸上显得分外柔和。 他们站在沙发旁边, 谁都没有坐下, 看起来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对峙。 沈南晏知道江逾白想听的是实话:“是因为担心你,所以提前回来。” 江逾白继续问:“那分开的十年呢,你不担心我吗?” 沈南晏张了张口。 江逾白有些咄咄逼人:“你就不怕我在你离开的时候遇到某些意外, 或者因为没人管得住我而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工作起来从不好好休息,天冷了也从不主动添衣, 每年初雪都过得不开心, 看见烟花也高兴不起来……” 凌晨的小区这样安静,他的声音在这片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 说到一半, 声音戛然而止。 沈南晏一把揽住他,将他按进怀里:“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 为了减少情绪上的波动,江逾白用工作把自己填得很满,每年初雪和新年他都留在医院值班,天冷也没什么所谓,生病了就自己熬,遇见无理取闹的病人家属对他又吼又闹他也假装若无其事,他把自己藏在别人无法窥探的壳子里,将自己伪装成坚不可摧的模样。 可是现在脑袋埋在沈南晏的脖颈,鼻尖嗅着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这些天这些年积攒的委屈纷涌而至,泪水大滴大滴涌出眼眶。 他声音沙哑,带着哭腔:“你说走就走,现在又说来就来,你说担心我,可是如果我们没有在生日会恰巧碰到,江新宇医生没有挡在我的前面,家属手里的刀没能被顺利抢走,我和新闻上的医生一样不幸……” 沈南晏紧紧抱着他,力道重得像是要将他嵌入灵魂:“不会的……你不会的,对不起。” 江逾白的声音利刃一样一刀一刀剜在沈南晏的心上,鲜血顺着刀尖滴滴落下,狰狞的伤口抽搐着翕张,沈南晏疼得说不出话,准备好的所有句子都被他吞入腹中,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无比笨拙地说着对不起。 江逾白的声音闷在鼻腔:“这个世界上不确定的事情太多了,就像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也不确定你是不是还会回来,更不确定你回来了是不是还会爱我。” 环在身上的力道再次收紧,下一秒,他的声音被堵在口中。 江逾白微凉的嘴唇很快变得火热,沈南晏捧住他的脸颊,温柔地替他拭去泪水,尔后缓缓往后,扶住他的后脑,五指插|入发梢。 这个吻并不像手上的动作那么温柔,沈南晏咬着他的唇瓣,吸吮厮磨,带着野兽追逐猎物的凶狠执着,几乎要将他拆吃入腹。 江逾白脸色涨得通红,呼吸变得困难急促,他仰头向前迎合,身体却瘫软一片,再也站不住地往后仰去。 两人双双陷入柔软宽敞的沙发。 沈南晏小心翼翼撑在江逾白的身上,江逾白眼尾绯红,嘴唇莹亮,沈南晏的拇指顺着他的眼角向下,描摹他的鼻梁,停在唇边轻柔抚摸,然后再次低头,吻了下去。 沈南晏以为自己离开能让江逾白过得更好,以为没有自己他就能平安快乐地度过一生。 他不知道没有他的日子,江逾白过得并不快乐。 他好像,做了一件错事。 大错特错,弄巧成拙。 “江逾白。”沈南晏微微退开,与江逾白呼吸交错,嗓音低哑暗沉:“我还是爱你,那你……愿意重新跟我在一起吗?” 江逾白眼眶发酸,声音闷在沈南晏怀里,嗡嗡地传进他的心脏:“是你说的‘光明正大在一起’么?” 分开那天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海,那句“我们大学见”的约定终究没能等来回应。 那时的沈南晏只是摩挲着江逾白的脸,哑声道:“好好学习,好好参加高考,以后找一个能够光明正大在一起的人好好生活。” 江逾白不是一个习惯记住苦楚的人,他从小生活的环境充斥着太多呵责和不解,他总是惯于忘掉那些让他不快乐的人和事,独自藏在属于自己的壳子里,一边等待时间慢慢掩盖一切,一边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继续跟人说笑打闹。 可是只要是关于沈南晏的,不论是玩笑的还是正经的,不论是让他开心的还是难过的,江逾白全都记在了心里。 哪怕沈南晏给他的是一句分别前奏,他也一直记着,记了整整十年。 沈南晏呼吸加重,眸光晦暗不清,他低头亲吻江逾白的眼皮、鼻尖、脸颊,最后再次落到唇角。 “是”,在细细碎碎的吻里,他郑重而又深情:“光明正大,再不分离。” 仿佛沉溺于雾气缭绕的氤氲温泉,江逾白浑身酥麻,情难自控地伸手勾住沈南晏脖子,带着他一起向下沉沦。 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失控,两人挨得极近,触感分明。 江逾白身体僵了一瞬,沈南晏稍稍退开,喘|息粗重。缓了一会,他哑声道:“早点休息。” 撑起身体打算离开,江逾白伸手拽他,嗓音同样低哑:“你去哪?” 沈南晏压着眼里的情愫:“公司。” 江逾白从沙发上起来,耳朵发烫:“别去公司了。” “家里的床够大。” 他说的是家里的床够大,不是家里的房间够多。 夜已经很深了,沈南晏望进他的瞳孔:“你明天还要工作。” 江逾白眼里含着雾气,他勾住沈南晏的小指,轻轻拨弄:“很难受。” 凑上去吻沈南晏的唇,热气喷洒在两人鼻息之间:“只用手。” …… 弄完后,已经是深夜两点,江逾白疲惫地洗完澡,躺在床上倒头就睡。 沈南晏将他扶起来靠在身上,给他吹完头后在他额间落下一吻,然后躺在他的旁边,抱着他进入梦乡。 . 翌日。 江逾白的生物钟在七点整准时响起,先是感受到腰间环住自己的触感,缓缓睁眼,看见近在迟尺的俊脸,他一时有些反应迟钝。 他动了动,沈南晏也醒了,睁开眼睛跟他说了声早。 昨晚的记忆浮出脑海,是他主动提出的邀请。耳朵发热,脸迅速泛红,他恍惚几秒,然后说:“早。” 昨晚睡觉时窗帘没拉,江逾白抬头看了眼,今天的天气似乎不错。 觉是没办法接着睡了,他掀开被窝,想起床洗漱。 撑着床爬起来时,他动作一滞,很轻地“嘶——”了一声。 沈南晏敏锐地捕捉到这丝声音:“怎么了?” 江逾白大脑还在宕机,如实说:“手酸。” 沈南晏关切道:“怎么会酸?哪只手,是不是昨天不小心磕着了?” 昨晚的记忆再次攻击他的大脑,江逾白反应过来,脸色更红,支支吾吾:“没……没什么,没被磕着,我先去洗漱了。” 说完赶紧进卫生间去了。 沈南晏望着他红得快要滴血的脸,后知后觉也反应过来。他一个人靠着床头,垂眸认真反思。 江逾白刷牙时伸出半个脑袋问他:“你几点上班?” 沈南晏说:“你几点?” “八点,”江逾白道,“你呢?” 沈南晏还是没有回答:“我的上班时间早一点或是晚一点有什么关系吗?” 江逾白吐掉水:“晚一点的话我们可以在家里吃早餐,晚一点的话就出去吃,或者不吃。” 对比起来,沈南晏还是更喜欢在家里吃,这样感觉更温馨。 于是他说:“在家吃。” 江逾白点头表示知道了,不过他似乎对沈南晏几点上班这个问题有一种莫名的执着。 洗漱完出来,他又问了一遍:“沈南晏,所以你到底几点上班?” 沈南晏说:“我是老板。” 言下之意就是他想几点就几点。 江逾白并不清楚沈南晏是做什么工作的,闻言愣了几秒,尔后对着他深恶痛绝道:“万恶的资本家!” 沈南晏低笑,走过去揉了揉他的脑袋:“资本家昨天把今天的工作做完了,所以今天本来不用上班。” 江逾白很享受沈南晏的动作,像只小猫一样微眯着眼睛:“那你为什么要去上班?” 沈南晏叹了口气:“因为我是老板。” 江逾白也笑起来,把卫生间留给他,自己换衣服去了。 沈南晏洗漱完出来,江逾白正在厨房,他走过去,江逾白转身抬头看他,眼里闪过一丝淡淡的失落。 沈南晏昨晚睡觉时穿的是江逾白的衣服,江逾白某些衣服会买大一号,因此穿在他身上并不会小,反倒合适。 当然他现在的衣服也很合适,笔挺的衬衫西裤衬得他肩宽腿长,高大硬朗。 不过私心里,江逾白更喜欢他刚睡醒时的样子。 有一种,隐秘的满足感,只有他能看见的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沈南晏。 沈南晏在他跟前停下,问:“怎么了?” 江逾白打开锅,把白水煮蛋捞出来:“你刚回来还有很多东西没置办吧,你把行李搬过来,我们后天一起去逛超市吧。” 沈南晏问:“后天休假?” “嗯,”江逾白点头,末了又说,“你是老板,该不会腾不出时间配合我的假期吧?” 沈南晏笑笑,帮他把鸡蛋和牛奶端出去:“当然不会。” “只要是跟你在一起,我都乐意奉陪。” 江逾白跟在后面:“你公司迟早被你这个昏君经营破产。” 沈南晏但笑不语,合伙人秦越现在整天围着老婆孩子转,自己又不可能让江逾白抛下那么重要的工作来将就自己的时间,更何况,好不同意追回来的人即便是工作再忙也不能不陪。 如此想来,公司命运着实堪忧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应要求删改了部分 同居 ============== 沈南晏刚回国行李不多, 一个晚上就把所有行李搬到了家里。 江逾白平时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医院,因此家里的东西也不多,一眼看去甚至显得空旷。下班后江逾白和沈南晏一起收拾行李, 他把衣柜腾出一半, 然后将沈南晏的衣服一件一件放进去。 慢慢地,卫生间的洗漱台,玄关处的鞋柜, 书房里的书柜, 家里的角角落落, 都填上了沈南晏的东西。 房子变得满起来, 生活气息渐渐浓郁。 江逾白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收到最后几样东西的时候,沈南晏接了一个工作上的电话,他走到窗边, 江逾白留在原地。 上面的东西整理完,一条围巾露出一个角来。 看见围巾的时候, 江逾白呼吸顿了顿, 怔了好一会才拿起来。 这是高二那年, 他跟沈南晏刚在一起时, 买给沈南晏的那条。 他一直好好留着。 江逾白把围巾收好,打算和沈南晏送给自己那条放在一起。 围巾下有一个有些硬的东西,拨开上面的防震膜, 江逾白拿出来,是一个透明玻璃罐,里面完完整整放着九朵玫瑰。 江逾白打开盖子, 小心翼翼取出, 轻轻触碰那些曾经每一寸都经过自己手的绸缎,绸缎微微有些褪色, 但纤尘不染。 花瓣上有抚摸的痕迹,光影之下能看见丝丝绒毛。江逾白握着手里的玫瑰,心里像是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有点痒。 暖流从心间涌入四肢百骸,江逾白不自觉笑起来,想回头叫沈南晏。 “在想什么?”沈南晏的声音响在身后。 江逾白侧身抬头,沈南晏正蹲下来,与他平视。 拿着玫瑰的手被握住,江逾白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温度:“你一直留着吗?” “嗯。”沈南晏答。 “这么干净,是因为常年放在玻璃罐里,还是因为别的?” 沈南晏倾身过去吻他的唇:“因为经常拿出来。” 江逾白浅浅地回应:“拿出来睹物思人么?” 沈南晏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嗯,看见玫瑰就像看见你一样。” 分开的时候,江逾白问过沈南晏会不会丢掉自己给他的东西,那时候沈南晏跟江逾白说不会,只要是江逾白给他的,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都不会丢掉。 所有的一切,他只丢了一样。 却是最重要的一样。 江逾白眼眶突然发酸,他感受着沈南晏的气息,在接吻的空隙轻声道:“沈南晏,你丢下我一次,不能丢下第二次了,否则就真的再也找不回来。” 沈南晏从他的唇角啄到眼尾,喉结跟着声带沉沉震动:“嗯,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握着他的手顺着花茎缓缓向上,轻触赤红烂漫的花瓣。 江逾白闭上眼睛,身体摇摇欲坠,他攀上沈南晏的脖子,仰头向后靠在床沿,玫瑰悬于半空,在两人起伏的喘|息声中上下摇晃。 沈南晏怕他肩背磕着,一手扶在他的身后,然后继续加深这个吻。 经不起逗弄的身体很快软成一片,江逾白再也没有力气,玫瑰自手中滑落,落入地毯,无声绚烂。 房间内的氛围很快变得旖旎,沈南晏稍稍退开,哑声道:“抱紧。” 江逾白神思朦胧,下意识将沈南晏环得更紧。 倏然一阵失重,他被沈南晏腾空抱起,还未及惊呼出声,后背又重重砸进柔软的大床。 沈南晏的吻再次落下,他重新闭上眼睛,陷进熟悉的气息中放任沉沦。 厮混结束后,江逾白进了浴室洗澡,出来时,沈南晏已经将剩余行李全部收拾好,装着玫瑰的罐子被他放在房间内的置物架上,很显眼的位置,一进门就能看到。 江逾白擦着头发,走到玫瑰旁边欣赏了一会才对沈南晏道:“你带睡衣来了吗?” 这个问题有点突兀,但沈南晏还是如实回答:“带了。” 江逾白问:“哪套,我看看?” 沈南晏侧了侧身子,把身后放在床上打算拿进浴室的睡衣露出来。 江逾白看了眼,蹙眉:“十月份的天,你穿这么薄?” 沈南晏:“太厚的不方便带,而且办公室有暖气。” 江逾白走过去,站在他面前:“沈南晏,如果你没有搬来这里,是不是打算一直睡在办公室?” 虽然沈南晏此前确实是有那个打算,但他当然知道这不现实,于是他道:“我有在托朋友帮忙看房子,本来打算忙过这阵子就搬出公司的。” 江逾白:“房子不准看了。” 沈南晏笑:“好。” “还有这件睡衣,”江逾白睨向他身侧,“也不准穿了。” 话题怎么又绕回睡衣上了? 沈南晏以为他担心自己着凉:“房间有暖气,不冷。” 谁知江逾白态度很坚决:“我说了不准穿就不准穿。” 这个模样的江逾白并不常见,因此尽管沈南晏还是摸不清原因,也笑着点头:“好,不穿。” 江逾白的头发湿着,颈肩挂着一条毛巾,他走过去把江逾白滴水的发梢按进毛巾里,轻轻揉搓:“以后不要湿着头发睡觉。” “我……”下意识地,江逾白想反驳,他从来不会湿着头发睡觉,但张了口却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于是话锋一转,含糊道,“我知道了。” 沈南晏找来吹风机,他的头发有点长,热风吹过的时候头发会扫到眼睫,他微微眯眼,认真感受着沈南晏在他头发上移动的手指。 吹干后,沈南晏问:“那套睡衣不能穿,那我穿什么?” 江逾白从床上起来,走到衣柜里挑了一套自己的衣服:“穿这个。” “好。”沈南晏从善如流。 洗完澡出来,江逾白的目光一直黏在沈南晏的身上。 不是脸上,是身上。 今早厨房里江逾白骤然暗淡的眼神浮现在沈南晏面前,沈南晏盯着他眼睛,终于咂摸出了点别的意味。 他靠近江逾白,故意道:“天气预报说明天降温,我带的外套都不太合适,明天可以继续借你外套穿一天吗?” 江逾白思考了一秒,果然点头说:“好啊。” 沈南晏没忍住笑了起来,江逾白盯着他:“笑什么?” 沈南晏抱住他,头枕在他的颈窝,还在低低地笑:“你的衣服很舒服,我很喜欢。” 被看穿心底的想法,江逾白有点赧然,脸上迅速充血,耳根到脖子泛红一片。 他眼神乱晃,双手伸到胸前推沈南晏:“起开点,痒。” 沈南晏当然不会让他得逞,他非但没有退开,反而抓住江逾白的两只手,从指缝扣入,掌心相贴:“你喜欢的事可以直接告诉我,只要我能做到,都会满足你。” 江逾白捏着他的手:“真的?” 沈南晏低笑:“真的。” 江逾白思考片刻,然后说:“那你冬天的睡衣,我来挑。” 沈南晏在他肩窝笑得发抖,头发一下一下扫在江逾白的侧脸上:“好啊。” 江逾白把他从自己身上扒起来,按在床边,拿了吹风机过来给他胡乱吹了一通,吹干后,沈南晏反手将江逾白按到在床上,搂着他的腰睡觉。 第二天,沈南晏起得很早。 他先在江逾白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才抬头往两片窗帘中间的缝隙看去。 窗外纷纷扬扬飘着雪花。 下雪了。 江逾白也慢慢睁开眼睛,他还有点没清醒过来,声音闷在被子里,含含糊糊地问:“几点了?” 沈南晏扫过墙上的挂钟:“八点半。” 今天的生物钟没有准时响起,江逾白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一定是昨天帮沈南晏收拾东西,太累了。 他想。 温度似乎低了一些,他有点冷,又往沈南晏怀里钻了钻:“沈南晏,降温了?” 沈南晏将他搂得更紧:“嗯,下雪了。” 这三个字让江逾白完全醒了过来,他转过身,看向窗外:“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身体转动时被子透了一些风,沈南晏怕他着凉,将被子掖紧:“嗯,初雪。” 江逾白看着雪景有些发愣,过了一会儿,他才问:“沈南晏,你还记得我们一起看到第一场雪吗?” 沈南晏的手从他腰上伸到手上去,有一搭没一搭的勾着他的手指:“记得。” 当然记得 。 此生难忘。 江逾白说:“那是我人生当中第一次见到那样大的雪。” 南城地处南方,虽说每年冬天都会下雪,但总是下得不大,化得也快,有时候留在地上的积雪,还不够堆一个小小的雪人。 棉城挨着南城,两个城市大差不差。 沈南晏低头轻吻他的发丝:“我也是。” 江逾白很享受这样的亲昵:“后来到了北方,看过很多场比那次大、比那次壮观的雪,但是都没有那次的好看。” 沈南晏:“我也是。” 江逾白转回来,跟他面对面,眼里漾着一圈春波:“你还记得我们那天在礼堂侧道里干了什么吗?” 怎么会忘? 沈南晏往下,一路啄吻他的眼皮、鼻尖、脸颊,最后是嘴唇:“干了这个。” 他微微翻身,扶住江逾白的腰和脑袋,将他罩进自己怀里,然后垂头深吻起来。 另一只手还和江逾白纠缠在一起,他挤进他的指缝,鼻尖稍稍退开一点,低声说:“张口。” 江逾白陷在情愫里,依言照做。 早安吻结束,江逾白耳根通红,脸上像是火烧一般。 沈南晏在衣柜里找今天要穿的衣服,回头问脑袋埋进被子里的江逾白:“还要睡吗?” 他拿出一件外套:“头伸出来睡,会闷。” 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就是一大早上就吻得这么热火朝天,他有点羞恼。 他终于确定,自己那个爱接吻的男朋友真的回来了。 找好衣服,江逾白还闷在被子里,沈南晏看着他露出来的一小点脑袋,把室内的温度调高了一些。 过了一阵,江逾白觉得闷,于是把头伸出来,刚抬眼就看见沈南晏脱了睡衣,后背一片成熟男人的健硕,仅仅只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身材很好,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沈南晏偏头拿衣服准备套上,就看见江逾白探出来的眼睛,视线和他对上。 被抓了包,江逾白赶紧又缩回去,还此地无银三百两:“谁想看你,我才没看。” 沈南晏没说什么,套上衣服才道:“嗯,我知道。” 嗓音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你知道什么知道? 江逾白愤愤地想,又不好意思怼。 一股气憋在心间,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的心跳又开始砰砰作响。 然后他听见窸窸窣窣,沈南晏换裤子的声音。 操,心跳更快了。 他把头又往下埋了一点。 换完衣服后,沈南晏去厨房做早餐,经过门口时,回过头道:“别闷了,再闷脸只会更红。” 确定人走后,江逾白才慢吞吞地把头伸出来,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脸果然更红了,脑袋里还循环播放一段关不掉的艳色片段。 明明晚上睡觉时他整夜整夜地抱着,但是真正没了那层布料的时候,他还是羞赧的眼神躲闪。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纯情江逾白。 抱歉我没想到接吻也会被锁,昨天发完后就没再看了,今天发现被锁的时候直接懵住,没想起来自己写了过火的事情,过火全是拉灯处理的,看了后台才知道锁的是亲亲。 两位已经快没有世俗那欲望了,非常抱歉最近一直被锁,大家久等了 商场 ============== 出门前, 沈南晏特意观察了一下天气,雪虽然下得不小,但是不影响出行。 高二买给彼此的围巾再次出现在两人脖子上并不显得老土或是不协调, 搭上今天的衣服, 刚刚好。 沈南晏穿的是江逾白的外套,围的是江逾白给他买围巾,江逾白绕着他左看右看, 满意得不得了。 今天不是周末, 再加上下雪, 跟他们一样有闲心出来逛街的人并不多, 江逾白和沈南晏走在一起,好像全世界都是他们的。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下雪天。 从商场的车库出来,江逾白跟沈南晏并肩走在一起, 发上落了满头的雪花。 沈南晏问他:“冷不冷?” 江逾白双手插在兜里,哈出一口白气:“冷。” 沈南晏停下来, 想帮他把帽子戴上, 江逾白却偏开头:“不戴。” 本来就裹得严严实实, 再戴个帽子就真成球了。 沈南晏猜出了他的心思, 没坚持,转而换了一种方式,说:“右手伸出来。” 江逾白不明所以, 但还是照做。 下一刻,他的手被握进一双温暖的大手里,尔后被大手牵着塞进了沈南晏的口袋。 “周围还有人呢。”江逾白嘴上这么说, 手却没有抽回来。 沈南晏在口袋里跟他十指相扣:“早就想这么干了。” 早在高二那年, 他们第一次接吻,第一次为彼此围上围巾, 第一次并肩走在雪地里的时候,他就想这么干了。 江逾白没有追问,他只是笑着挠了挠沈南晏的手心,然后又被人抓着十指陷入指缝。 一直到超市门口,人流多起来的地方他们才松开。 沈南晏推了一个小推车,跟江逾白并排走着:“我们要买什么?” 一起逛超市是江逾白临时想的,虽然他总觉得家中缺点什么东西,但是因为平时待在家里的时间不长,对生活质量的要求也不高,所以他也不知道应该买些什么东西。 但是既然沈南晏问了,他想了想,说:“买点枸杞吧。” 沈南晏配合他道:“菊花茶呢?” 江逾白忍不住了,眼里都漾着笑意:“沈南晏,你怎么这么像个老干部?” 沈南晏推着推车往前:“像吗?昨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江逾白脸蓦地红了,这大庭广众呢。 况且,他也没说什么,他只是觉得手酸。 不过次次都手酸,他已经开始为未来担忧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江逾白脸刷地一下,又红了。 沈南晏不再逗他,带着他真的去拿了枸杞和菊花茶丢进推车里,然后往另一个方向走。 江逾白心情平复下来,跟着他走:“你去哪?” “家里冰箱一点菜都没有,”沈南晏盯着他,“江逾白,你平时过的都是修仙的生活吗?” 江逾白不以为意:“我们生在现代社会,当然要学会使用现代科技手段生存。” 沈南晏:“你说的现代科技手段,就是指外卖?” 江逾白一副孺子可教叫也的表情:“不愧是学神,脑子就是好用。” 沈南晏冷脸回敬:“不如江博士,忙得饭都没时间好好吃。” 江逾白知道他不太高兴,本来想用轻松一点的说法一带而过,不过这个方法好像行不通,于是妥协道:“行行行,从今天开始好好吃饭。” 沈南晏这才满意,理了理江逾白的围巾继续往前走。 买完东西,两人推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车,队伍不长,快轮到他们的时候,江逾白在想要不要拿一罐口香糖嚼着玩。 目光落道口香糖区域,一排一排地挑选着口味,没有看见中意的,又换一排,然后猝不及防看见了一些少儿不宜,让他脸红心跳的东西。 沈南晏本来盯着江逾白露在围巾外的洁白耳廓看,耳廓倏然变红,他问:“怎么了?” “不舒……”视线顺着江逾白的目光看去,话音霎时顿住了。 轻咳一声,他微微低头,在江逾白耳侧低声问:“你……想买吗?” 江逾白耳根到脖子红成一片,脑袋往下缩了缩。刚想解释自己不是在看那个,队伍就排到了他们。 收银员礼貌地微笑,等着他把购物车里的东西拿出来。 顶着收银员的笑脸,江逾白再也没办法继续跟人讨论这件事了。 眼看着东西就要扫完,沈南晏的手突然往前,拿了一盒东西放在收银台上。 收银员淡定地扫码,脸上还是职业微笑:“先生,一共是六百六十九元,请问您是微信还是支……” 沈南晏从他身边拿出二维码,声音擦着江逾白的耳朵:“微信。” 江逾白提着东西,大步往前走。 超市是一个公开的场合,他们在公开的场合里做了一件很隐秘的事。沈南晏其实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淡定,只是他今年二十七岁,不再是十七岁的年纪,褪去了青涩自然就多了成熟。 一些十七岁时不会去想的成熟。 这两天他们每天都会擦枪走火,却从来没有尝试过新的方法。 并不是不想。 这是人类的本性,更何况爱人就在身边,实在情难自禁。 只是他害怕为时尚早,时机不对,一切都还没有尘埃落定。 不过现在他可以确定,江逾白至少是不排斥这件事的。 尘埃似乎可以落定了。 付完款,沈南晏追出来,从江逾白手里拎过购物袋,指尖相触时,他掩下心中悸动,故作从容地低笑道:“害羞什么?” 江逾白羞赧地把头埋进围巾,血色漫到了耳根。 没有回答,他继续大步往前走了。 两人把东西塞进后备箱,又往另一个商场去了。 男装店里的人远远不如女装店多,他们逛了几家店,都没什么人。 导购员于是围着他们介绍,赶都赶不走。 连逛了三家店都没有江逾白满意的睡衣,因此睡衣没买着,倒是在导购员的推销下买了不少别的秋衣。 沈南晏一件件试着,手里东西越来越多。 走到下一家店时,沈南晏认真提醒江逾白:“我们是来买睡衣的。” 江逾白瞟了眼他手里的口袋,已经差不多够了:“我知道了,这次保证不买别的。” 沈南晏将信将疑跟着他进了大门,导购员微笑道:“先生下午好,请问你们需要买休闲装还是……” “睡衣。”江逾白道。 导购员:“请问是给您买还是……” “给他。” 两个男人一起买睡衣是一件相对私密的事情,两位客人虽然都是一等容貌,但是长得并不像,因此也不是亲属关系。 走到睡衣区的时候,江逾白在沈南晏旁边问真的不需要他帮忙拎一些吗,说着上手去拿,已经碰到指尖了却被沈南晏避开。 江逾白追着他的手过去,这次没有抢袋子,只是很轻地碰了碰他的手背,一路上若有若无地贴在一起。 沈南晏没有躲。 导购阅人无数,瞬间就明白了二人的关系。 于是她稍稍拐了个弯,引着他们往更靠里的地方走:“前面是我们的情侣款睡衣,两位可以根据个人喜好挑选合适的哦。” 江逾白没想到会被看出来,手稍稍顿了下,但没挪开。他礼貌地笑道:“如果方便的话,我们想自己挑。” 曾今他认为同性恋是一件很难向外人公开的事,许多人都带着偏见的眼光看向这个群体,可是今天真正和沈南晏牵着手走在大街上,在商场被人轻易看出关系的时候,他才知道,根本没有太多人在乎他们的关系,他们也根本不需要在意他人的眼光。 同性恋跟异性恋没有什么不同,他们也可以穿情侣衣服,可以跟恋人一起逛街,可以坦坦荡荡向全世界承认彼此的关系。 导购员看了眼沈南晏放下购物袋后追过去的手,识趣地离开了。 睡衣是江逾白挑的,很简单的款式,看起来很温馨。 结完账走出商场时,江逾白忽然凑过来,蹭了蹭沈南晏的右手。 沈南晏看着他:“嗯?” 江逾白:“我提一半。” “没事,不重。” 江逾白于是换了一种说法:“我手有点冷。” 沈南晏懂了,他笑着把东西递给江逾白,然后拽着江逾白的手,伸进了自己口袋。 路上行人匆匆忙忙,偶有人瞥过一眼,两人全不在意。 把东西放车上,他们坐在前座商量要不要一起看一场电影。 车内的空调开得很足,江逾白手不冷了,但两人依然没有分开。 跟高中那会一样,他们还是很喜欢牵手。这只是一种简单的肢体接触,却能给彼此带来巨大的满足感,手心贴合仿若心脏相依。 凑在一起挑选影片时,江逾白的手机忽然响了。 手机音量不小,他接通,宋白映的声音清晰地从听筒传来:“逾白,你上次说要去追人追到没有呀,妈给你看的那个相亲对象真的不考虑了吗?我看着还挺好的,你要不再……” 沈南晏的目光越发凌厉,江逾白被盯得浑身发寒,赶紧调小音量捂住听筒:“妈,我已经有对象了。” 那边静了两秒:“真的?” 江逾白:“真的。” “不是为了应付我骗我的?” “不是。” “那你把人带来给我看看,”宋白映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江逾白征求地看向沈南晏,沈南晏点了点头。 挂掉电话后,沈南晏倾身过来:“追人?相亲?” 浓烈的压迫感霎时笼罩全身,江逾白咳了咳:“追你。” 这个答案沈南晏很满意,但他还是追问道:“经常相亲?” 察觉到沈南晏是在吃醋,江逾白突然起了点别的心思:“嗯,不然呢,我可不想孤独终老。” 沈南晏凑过去,跟他鼻尖相抵:“堂堂江医生长得好又事业有成,竟然沦落到需要相亲的地步了吗?” 这个距离太近了,江逾白忍着亲上去的冲动,小声道:“这么说来,你用不着相亲。看来追你的人很多喽。” 沈南晏低低嗯了一声。 江逾白变了脸,正要推开他,又听人道:“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跟别人在一起,如果没有遇见你的话,我会选择孤独终老。” 江逾白眼睫翕动,张了张口。 鼻尖的距离迅速缩小,未来得及说的话被堵在了口中。 他想说的是:其实我也是。 约吗 ============== 电影终究没能看成, 他们先回了一趟家把东西放好,然后才驱车去宋白映居住的小区。 对于江逾白和宋白映现在的关系,沈南晏其实有些惊讶。当年闹得沸沸的事情, 冷若冰霜的母子关系, 原来随着一个人的死去,随着时间的推移,竟也可以慢慢淡去。 沈南晏不清楚年少时的伤疤会在江逾白心上保留多久, 也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放下了往事, 但是看见江逾白现在能够过着和普通人一样平淡美好的生活, 他就觉得很好。 平淡普通又何尝不是一种美好。 沈南晏和江逾白各自拎着一袋水果敲门, 宋白映开门时看见俩人,一时怔得忘了该说的话。 该怎么描述这一刻的心情呢。 当年总是黏在一起的两个小孩,褪下青涩校服, 换上成年人的装扮,穿过荆天棘地, 越过熙攘人潮, 最后还是走到了一起。 最先开口的是沈南晏, 他叫了一声:“宋阿姨。” 宋白映这才回过神, 把门开大了让他们进屋。 这些年宋白映花在工作上的时间渐少了,空闲时间开始喜欢研究烹饪,沈南晏和江逾白到家时, 厨房里正炖着一锅鸡汤。 那时候宋白映留给沈南晏的映像不好,宋白映对沈南晏的映像却说不上来。 曾经她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认知里,不愿意逃出思维固化的牢笼, 单方面把所有罪恶都倾倒在江逾白的身上, 因此他不喜欢江逾白,连带着不喜欢江逾白身边的一切。 其实她知道沈南晏是个好孩子, 只是她不愿意承认。 如今想来,那时候的思想连自己都觉得可怕。 可怕、可笑,又可悲。 客厅里,沈南晏和江逾白坐在一起,宋白映坐在茶几对面。 他们本就接触不多,因此可用来叙旧的话题更是寥寥。 宋白映先是问了沈南晏的一些基本情况,例如刚回国是否习惯,在什么地方工作,工作忙不忙。 问到他现在住哪时,沈南晏尚未回答,江逾白先开了口:“他住我那。” 宋白映只是很短暂地顿了顿,然后点头说好,两个人住在一起,也好相互照顾。 她身上的锐气虽然少了很多,但这么多年常年活跃于各大演出厅的气质丝毫未减,举手投足见仍有当年味道。 沈南晏想,她大概真的走出来,开始认真过属于自己的生活了。 三个人随意地聊着一些日常琐事,直到吃完饭,宋白映才问:“你妈妈……徐涧,这些年还好吗?” 当时的事情并不云淡风轻,她与徐涧的关系虽然不错,但是在那件事上,他并没有立场去劝诫或是宽慰徐涧,因此两个孩子分开后,她们二人之间也慢慢没了联系。 徐涧无法接受自己从小就优秀的儿子走上“歪路”,也从未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受到打击后曾一度一蹶不振,茶饭不思。 他带着沈南晏到临城生活了一段时间,待沈南晏高考结束,母子二人便出了国。 重逢后的这些天,沈南晏和江逾白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像是某种心照不宣。 如今见了宋白映,事情的源头终于又重新被翻出来。 沈南晏握住江逾白的手,对徐涧道:“我妈那边我近期会告诉她的。” 徐涧还在国外没有回来,她似乎习惯了国外没有熟人的日子,忙碌大半辈子,也开始贪恋清闲生活了。 明天还要工作,沈南晏和江逾白没有逗留太久。 回家的路上,沈南晏再次跟江逾白许诺:“我妈那边我会告诉她的,不要担心。” “我不担心。”江逾白坐在旁边笑,“人都到我手上了,还能让你跑第二次不成?” 恰逢红灯,沈南晏踩下刹车,将江逾白的手握住:“不会有第二次了。” 到家时,雪还在下。 江逾白走到床边俯瞰城市的雪景,转头道:“明天我自己开车去医院,你不用送我。” 沈南晏端着一杯热水递给他:“没事的,我不会迟到。” 接过水,江逾白放在唇边抿了一下,有点烫:“我知道你是老板,不过我们上班的地点不顺路,没必要绕那么大一圈。况且,我好手好脚的,自己上个班并没有什么困难。” 沈南晏知道江逾白有自己的考虑,于是沉沉嗯了一声,没跟他在这个话题上过多讨论。 房间里的光线不亮,是暖黄色,他眼睫微动,在下方扫过一片阴影。 江逾白的唇上沾着水渍,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 “江逾白。”他叫了一声。 “嗯?” “水杯给我。” 江逾白尚未反应过来,手中的水杯就又落回了沈南晏的手中。下一刻,下巴被人轻轻捏起,一个温热的吻覆盖过来。 窗户外面是飘洒在城市中,与霓虹灯交相辉映的洁白雪花;窗户里面是一片粉色旖旎,呼吸交错温柔缱绻。 一吻结束,江逾白唇上更湿了。 他脸有点红,不知是因为呼吸不顺畅还是因为别的。 沈南晏端着水杯在唇边试过才递给他,嗓音格外柔和:“不烫了,喝吧。” . 洗漱完,两个人窝在被子里处理工作,江逾白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拿起来看,是路右旗发的消息。 路右旗:白哥,我过几天去北京出差,约吗? 江逾白回:去。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还有别的人吗? 路右旗:陈盛和程文清也去,他们俩那几天正好休假。 高考后,路右旗和陈盛都考到了北京的学校,后来考研时又考去别的城市,留在各自的城市工作了。 程文清虽然没有跟他们一班,但是几人关系一直很好,毕业后也常有联系。 江逾白凝视屏幕上的几个名字,凑近沈南晏,把手机递给他看:“你要去么?” 时隔多年,这几个熟悉的名字再次出现在沈南晏眼中,他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原来“高中”已经是一个离他那样远的词汇了。 他替江逾白拨过有点遮眼的头发,点了点头。 于是江逾白继续回道:我再带一个人可以吗? 路右旗:女朋友? 江逾白笑了笑,打字:不是。 路右旗:我还以为你小子叛变了,我们都还单着你可千万不能抛下兄弟,大家要单一起单,谁先脱单谁是狗。 江逾白:单身才是狗。 路右旗发了个问号。 江逾白懒得跟他绕来绕去,直接道:地点时间发给我,到时候给你们带个老朋友去。 路右旗:到底谁啊,别卖关子。 江逾白:到时候就知道了。 沈南晏没看见他们后来的聊天记录,只是江逾白在他旁边笑得发抖,于是有些好奇地看了江逾白一眼。 捕捉到沈南晏的目光,江逾白主动把手机给他看:“到时候带个男朋友去给他们看。” 江逾白说话时往下缩了一点,原本斜靠在床上的身体躺回床上,头发蹭着枕头有点乱糟糟。 沈南晏很喜欢江逾白说“男朋友”三个字,尤其是当着他们熟人的面的时候。 放下工作,他也窝进被子里,翻身把江逾白捞进怀里:“好啊,男朋友。” --------------------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啦 出柜 ============== 江逾白和沈南晏的工作又忙碌起来, 每天早出晚归,只有晚上的几个小时能够待在一起,除开睡觉后, 共同相处的时间更是少得可怜。 路右旗一帮人到北京的那天, 江逾白终于能在下午五点准时下班,沈南晏为了赴宴,也特意调整工作计划, 把那天晚上的时间空出来了。 沈南晏下班的时间早一点, 结束工作后, 他到医院等江逾白。 江逾白还在忙, 沈南晏被安排在办公室,他闲得无事,就坐在江逾白的座位上翻他写的工作日志。 和十年前很不一样, 再也不用担心卷面分,字体简写了很多, 却也不显得杂乱无章, 完完全全是他们小时候所羡慕的“大人字体”了。 正看着, 钟白忽然进来, 大声叫道:“江逾白,最近新来的实习生小姑娘在找护士长打听你有没有对象呢,听说你洁身自好从不乱搞, 别说对象连个雌性动物都没,现在正打算主动出击。” 说完后没人回应,他又叫了一声:“江逾白?” 沈南晏从电脑后探出头:“他忙去了, 不在办公室。” 看见沈南晏, 钟白立马认出了他:“沈先生!你怎么来了?” 沈南晏长相出众,看过一眼就很难忘掉, 饶是生日会那天昏暗晃动的灯光,也藏不住他的俊俏。 这会儿光线正常,钟白看着沈南晏那张脸,忍不住感慨,如果他能留在医院,一大帮医生护士估计就不会只追着江逾白这朵油盐不进的高岭之花了。 从江逾白的座位上站起来,沈南晏道:“待会儿有一个高中同学聚会,我来等他一起过去。” 生日会第二天,钟白和江逾白闲聊,江逾白曾说过他跟沈南晏这个高中同学有差不多十年未见,十年未见的同学初次重逢就主动送宿醉的江逾白回家已经让他觉得奇怪,没想到这才刚过去没多久,两人关系就已经好到赴同学会前特意到对方工作的地方等着了。 他只觉这俩的关系不太平常,但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平常。 钟白把资料放江逾白办公桌上:“这样啊,难怪他这几天把自己搞那么忙。” 放完资料后,钟白似乎很闲,没有要走的打算。 正巧沈南晏也很闲,于是他闲聊似的问:“刚才听你说有实习生在打听江逾白,江逾白在医院很受欢迎吗?” 谈到这个钟白就不无聊了:“何止是受欢迎啊,简直是医院的男明星,医院的医生护士就不提了,连来看病的病人中,都有不少姑娘找他要联系方式呢。” 这是可以猜到的,毕竟江逾白长得帅又单身,高中时候沈南晏就亲眼目睹他收过不少情书。 沈南晏无意识地转着桌上水杯:“只有姑娘吗?” 会不会有男生? 钟白没想到沈南晏会问这个问题,转念一想,顺理成章理解成了别的意思:“也不是,有时候也会有一些大妈打听,想着招回去做自家女婿。” 沈南晏点头:“他确实挺招人惦记的。” 钟白想到什么,忽然神秘兮兮地问:“大家都猜江逾白有一个不可逾越的白月光,让我想想怎么说的,哦对,‘白月光貌美如花才华出众,让人见之不忘思之如狂’,你跟他是高中同学,知不知道他的白月光是谁啊?” 沈南晏:…… 他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沉默了一阵,才缓缓开口:“大概……知道吧。” 钟白立刻兴奋起来,两眼放光:“真的吗?这人真的有一个忘不掉的初恋啊,是高中同学吗?” 意识到什么,他张大嘴巴:“我靠,还是早恋!” 话音未落,门开了又关,江逾白边脱白大褂边说:“什么早恋?” “你早恋啊,”钟白道,“你小子平时一副清冷禁欲脸,对所有追求你的姑娘都没意思,原来是忘不掉高中谈的白月光啊。” 江逾白顿了顿,瞥了沈南晏一眼,沈南晏耸耸肩,表示不关自己的事。 把白大褂挂好,又准备去拿大衣,被沈南晏抢了先。 不着急穿外套,他先对钟白说:“嗯,忘不掉。” 钟白:!!! 他竟然承认了! 从不谈论这种事情的江医生,竟然承认自己有忘不掉的白月光了! “那那那……那你就为了她这么干耗着啊?”钟白已经震惊得快说不清话了,但还是不忍看哥们为情所困,苦口婆心道,“你这条件何必一棵树上吊死呢,这么多年了也没个后续,白月光没了就没了嘛,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江逾白盯着他:“谁说没有后续?” 钟白:??? “行啊江逾白,藏得挺深,”钟白想过去拍江逾白的肩,被他避开了,“行吧,那兄弟祝福你,哪天成了带来医院给大家看看,好让姑娘们死心,免得每天只顾着看你而忽略我们这些同样优秀的单身男青年。” 江逾白朝他笑笑:“谢谢祝福,已经成了,人就在这里,不会挡你桃花。” 钟白:“谁就在这里?” 江逾白自然地把手伸进沈南晏抖开的大衣里,穿好后理了理褶皱,又顺势握住沈南晏的手:“介绍一下,我男朋友。” 沈南晏左手被人握着,礼貌地伸出右手:“你好,我是沈南晏,江逾白的男朋友,幸会。” 钟白已经快说不出话了,他木讷地伸出手,木讷地跟对面的帅哥礼节性地握了握:“你……你好。” 皱着眉看他们握完手,江逾白忽略掉钟白震惊得快要瞪出眼珠子的表情,拽着沈南晏往外走:“我下班了,今天没重要的事别联系我。” 钟白目瞪口呆,看着他们医院最帅的排面,拉着另一个帅哥离开了办公室。 他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白月光。 貌美如花才华出众…… 见之不忘思之如狂…… 还问人家知不知道江逾白的白月光是谁。 等等,这些好像都不是最重要的。 江逾白竟然是个gay! 靠! 难怪他从来不搭理各路美女的追求,原来从最开始的性别就错了! 医院外。 沈南晏拉着江逾白的手,轻轻摩挲:“你好像吓到你同事了。” 江逾白任他摸:“吓到他的明明是你。” 沈南晏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 他于是从善如流换了一个话题:“这个时间有点堵车,你跟路右旗说一声,我们可能会晚点到。” 江逾白掏出手机,说好。 走到车前,沈南晏打开副驾驶的门,江逾白低头钻进去。 坐好后他也不动,等着从另一边上车的沈南晏给他系安全带,阴影覆身而来,金属插入的瞬间,他趁机在沈南晏偏过来的脸上亲了一口。 沈南晏停下准备起开的动作,眸光环视周围,只有远处匆匆走过几个行人,没人注意他们这边。 脸上还留有微凉的唇温,江逾白像个偷袭成功的孩子,正在狡黠地朝他笑。 沈南晏心中一动,抬手捏住江逾白的下巴,垂眸吻了下去。 “唔唔……挡风玻璃是透明……” 沈南晏顺势从他张开的嘴唇探入,将后面的话堵在了口中。 秋天的枫叶跟着晚风打旋,从树梢飘飘转转落到地面,没带起一丝声响,好像连它们都为这个旖旎的亲吻感到脸红,生怕惊扰。 . 到约定地点时,江逾白和沈南晏已经迟到了半个小时。 推开包间,里面都是熟面孔,江逾白先一步进去,路右旗站起来一点也不见外地说:“迟到先罚三杯。” “我明早有手术,喝不了,你们让我喝酒就是谋财害命。”他让了让,露出身后的人,“说话算话,给你们带的老朋友。” 沈南晏笑道:“好久不见。” 坐着的另外几个人立马蹦了起来,看着沈南晏像是看外星人一样。 程文清最先出声:“卧槽 ,学神!” 路右旗紧随其后:“卧槽,晏哥!” 陈盛稍微文明点,但也掩饰不住他的惊讶:“晏哥,失踪人口回归了!” 包间里很快变成大型失踪人口回归现场和大型老友叙旧现场。 路右旗上前一把抱住他:“当年说走就走,连个原因都没有,全班没有一个人能联系到你,整一个人间蒸发。” 陈盛从另一边抱上去:“班上唯一有你存在过的证明就是你那张桌子了,白哥跟宝贝似的给你供着,不让人碰不让人坐,也不愿意换同桌,愣是跟一张空桌子同桌到高中毕业,当时全班包括南姐都以为他毕业会把那张桌子扛回家去。” 江逾白: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吗? 程文清也围过来:“你不知道,你走过后寝室就我,周丛,还有白哥三个人,他为了怀念你,跟抽风一样非要睡你床,还威胁我们不准靠近,否则就要给我们分|尸!” 江逾白:怎么越说越离谱? 沈南晏被三个幼稚的成年人勒得快要喘不过气,他站在原地没法动弹,向江逾白递去求救的眼神。 接收到信号的江逾白不确定地想,这种情况下,沈南晏应该没有听见这三傻叉说的话吧,或者即便听见了,应该也不会放在心上吧。 把几个人拉开,废了一番功夫才坐回座位,江逾白因为工作缘故——大家谁也不敢让一个明天要上手术台的一杯倒医生喝醉,躲掉了酒,但沈南晏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 三杯酒下肚,聊了聊他近几年的情况,话题莫名其妙绕道了感情问题上。 路右旗还是从前那个大大咧咧的样子:“好多高中同学都结婚了,前不久咱班英语课代表小孩都满月了呢,晏哥,你呢,有对象了吗?” 程文清:“简直不敢想象学神谈恋爱的样子,每天对着你这张又冷又帅的脸,不会有压力吗?” 沈南晏还未开口,江逾白在旁边道:“为什么会有压力?” 程文清很想给他翻个白眼,但是忍住了:“你不懂,晏哥这种冷面男神给人的压迫是无形的,普通人怎么能承受得住。” 江逾白撇撇嘴:“找个和他差不多的不就行了。” 程文清:“和他差不多的?老实说,我活这么久见了那么多人,虽然你俩看起来挺不一样吧,但不得不说,和他气场差不多的就只有你。” 他笑起来:“总不能你跟他凑一起吧哈哈哈哈。” 陈盛:“我觉得程文清说得对。” 路右旗:“我也觉得他说得对。” 江逾白:…… 他现在很想一拳朝那三个蠢货脸上揍过去。 气氛一度变得有些微妙,话题主角沈南晏终于开口:“我有对象了。” 这几个字像是有种魔力一样,场面倏地安静几秒,随后又骤然炸锅。 “卧槽,不愧是晏哥!”路右旗说。 “能跟你谈恋爱,你对象一定是个天仙吧,你们什么时候认识,什么时候在一起的?”陈文清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晏哥牛批!”陈盛简单粗暴。 沈南晏挑了中间那个问题回答:“认识挺久了,在一起……” 想到分别的日子里江逾白过得并不开心,于是话到嘴边,他道:“在一起也挺久了。” 如果他们一直在一起,江逾白会不会过得开心一点。 路右旗的八卦之心再也压抑不住:“挺久是多久,具体点!” 沈南晏余光瞥到江逾白,他正捏着杯子喝水,跟重逢时的动作一样,像只猫一样把自己藏在后面。 前不久还得意洋洋地举着手机说“到时候带个男朋友去给他们看”,如今事到临头,身上的嚣张劲儿又偃旗息鼓,悄悄把透着锋芒的爪子收了回去。 沈南晏不动声色地向他那边靠近一点:“十来年了吧。” 水杯倾斜,江逾白喉咙滚动一下。 “十来年,晏哥果然深情,这是奔着结婚去的吧,”路右旗说,“谈了这么久感情一定很……等等,你说多少年?” 江逾白还在喝水,把脸埋得更深。 沈南晏淡淡道:“十来年,高二。” “???” “???” “!!!” 三个人眼里充满震赫,脸上全是不敢相信。 记忆迅速闪回,一班的,隔壁班的,最后甚至整层楼、整个年级、整栋学校都找不出一个跟沈南晏走得近的女同学。 这特么是见了鬼的在一起吧。 程文清打哈哈:“别开玩笑了晏哥,你高二整天跟白哥待在一块,身边连个女生的影子都没有,怎么可能高二就在一起了,总不会你真的跟白哥在一起了吧哈哈哈……” 路右旗:“就是,那时候整个一班谁不知道你一有空就和白哥凑一块,咱这么多年同学情了,这种劣质的玩笑可骗不了我们。” 陈盛正打算说话,沈南晏伸手把江逾白手里早就喝空的水杯拽出来。 旁边的三个脑袋跟着他的手摆动,整齐划一,颇有一些滑稽的喜感。 江逾白见逃不掉了,清了清嗓子,拿出气势来:“怎么就不可能跟我在一起。” 三个人:??? 有那么一瞬间,空气蓦地凝固,时间陡然停止。 酒杯里的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别样的璀璨,仿若能够摄人灵魂,让人一时分不清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 在一众惊愕的目光中,沈南晏握住江逾白的手:“抱歉,一直没告诉你们,我和江逾白高中就在一起了。” 终章 ============== 冷白的灯光自上而下打在每一个人脸上, 沈南晏淡定地握住江逾白的手,当着他们的面,毫不掩饰。 对面三个人愣在原地瞪着眼睛, 猛吸倒气, 表情出奇的一致。 程文清最先反应过来,他张着嘴巴,颤声问道:“所以你们高二就在一起了?” 沈南晏嗯了一声。 路右旗紧接着问:“所以你们那会儿天天黏在一起是在谈恋爱?” 其实也不单是在谈恋爱, 但沈南晏还是嗯了一声。 陈盛最后差点破音:“所以你俩骗了我们整整十年?” 这次沈南晏没再嗯了。 江逾白说:“……那到也没有。” 三人投去懵逼、质问、愕然的眼神。 江逾白:“我们也有十年没什么联系了, 就是……” 在三个人的威逼之下, 江逾白把他和沈南晏的故事简单讲了一遍。 讲完后, 几个人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其中程文清受到的冲击最大:“我竟然跟两个gay一起做了那么久的室友!” 江逾白:“……” 虽然这件事极大地刺激了几个人的神经,但是大家十几年的情谊,并不会太在意这种事情。 不过是整天一起玩的兄弟在一起了;不过是兄弟偷偷搞地下恋, 瞒了大家十年;不过是他们出柜太突然,让人实在猝不及防而已。 区区致命伤。 不足挂齿。 气氛很快热络起来, 这等好事当然要好好庆祝, 江逾白有理由逃酒, 沈南晏却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 不仅逃不掉,还得附带江逾白那份。 几个二十七八的大男人坐在一起,共同追忆美好的高中年华, 从江逾白和沈南晏最初互相看不顺眼,到后来整天形影不离;从江逾白十六岁接到生日礼物,到他们十八岁各自走进大学校园;从一班跟三班的篮球比赛, 到后来每一次的并肩作战。 十七八岁的他们走出高中校园, 奔向新的人生旅程,二十七八岁的他们不论天南地北, 再次共聚一堂,毫无嫌隙,毫无芥蒂。 路右旗举起酒杯,对江逾白和沈南晏道:“这样,我敬你们一杯,祝你们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陈盛和陈文清也举起酒杯:“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江逾白以茶代酒,沈南晏斟了满杯。 四只手凑向一处,玻璃杯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江逾白:“谢谢兄弟们。” 沈南晏拽紧江逾白的手:“谢谢,我们一定。” 聚餐结束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路右旗、陈盛和陈文清定的酒店就在附近,江逾白和沈南晏跟他们道别后,往车库走。 江逾白滴酒未沾,沈南晏却喝了不少,晚间光线不亮,走路也不太稳,江逾白搀着他坐进了车才算放下心来。 这个时间车库已经没什么人了,沈南晏醉眼朦胧,江逾白不着急走。 从两人认识到现在,沈南晏一直是理智的、冷静的模样,这是江逾白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沈南晏。安静坐着,双眸半阖,眼神迷离,脸上泛着一层浅浅的红晕。 这幅样子简直可爱极了,江逾白凑过去,没忍住戳了戳他的脸。 沈南晏没动,只是眼珠转了个方向。 江逾白抬眼,对上他的眼睛,久久凝视。沈南晏神色微动,睫毛轻轻颤了颤。 这一刻时间都静止了,仿若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良久,江逾白伸出手指,轻轻拂动沈南晏的眼睫。 下一秒,手腕被沈南晏用力握住,五指来不及反应,很快便与人扣在一起。 江逾白感受着手心的温度,暖意向上蔓延,直至心间。 “江逾白,”喝了酒的缘故,沈南晏的嗓音有点哑,“以后你的旁边再也不会是一张空桌子了。” 江逾白怔愣。 沈南晏继续说:“也不用守着一张我曾经躺过的床。我会和你一起看书,跟你一起入眠,参与你的点点滴滴,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 江逾白以为他不会在意这些插科打诨的胡话,以为他醉意上涌不会追忆似水流年,可是他全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一边将他们共同的记忆仔细珍藏,一边无时无刻不在计划着他们的未来。 他把江逾白写进了自己的余生。 回家的路上,沈南晏收到了一条来自徐涧的消息。 在拜访完宋白映后不久,沈南晏就告诉了徐涧他和江逾白的事,徐涧当时的反应并不激烈,毕竟这么多年,虽然沈南晏从来不提,但她能看出来沈南晏在暗暗地跟自己较劲。 她看着沈南晏迈入成年,用优异的成绩完成学业,又在事业上取得成功。大家都说她有福气,生了这样一个优秀的儿子,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跟沈南晏本就不算亲近的母子关系正在越走越远。 沈南晏在不断追求他自己想要的人生,可是当他一步一步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过后,却并没有非常高兴。 他的心里好像空了一块,那块空缺被他封闭起来,近乎偏执地日日守着。 他在执着地等待某个人将那里填满。 徐涧知道,那个人是江逾白。 其实徐涧一直在自欺欺人,她一方面执拗地认为时间能够磨平一切,只要沈南晏离开了江逾白就能恢复“正常”,一方面又比谁都清楚,江逾白在沈南晏心中的分量何其的重。 所以当沈南晏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她只是平静地说给她一点时间,让她说服自己。 她的心绪起起伏伏,混乱如麻,无数次拿起手机,又无数次将手机放下。 异国的一切都令她陌生,即使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许久。她望着邻居小孩无忧无虑的样子,脑中忽然浮现出沈南晏小时候的笑脸,那时候的沈南晏也是这样无忧无虑。 她想起来,沈南晏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对沈南晏明明只有一个期望:她希望沈南晏能够健康快乐地长大。 是她亲手毁了自己的期望。 想明白后,她拿起手机,给沈南晏发了一条消息:我过段时间会回杏花镇,你也回家看看,带着小白一起吧。 在小区的车库停好车,沈南晏拉住江逾白的手:“我妈说,让我带你回家。” 江逾白顿了一会儿:“徐阿姨这是……同意了?” 沈南晏笑着点头。 江逾白跟着弯起嘴角。 到家后,沈南晏喝了点蜂蜜水已经能够不偏不倚地走直线了。 江逾白有点吃惊:“沈南晏,你这是背着我偷偷练了千杯不醉的技能吗?” 沈南晏闷声笑:“有一个一杯倒男朋友,我当然要千杯不醉才行。” “万一哪天男朋友被人灌醉了,我得负责把他抱回家。” 江逾白:“为什么要抱,背不行吗?” 沈南晏迟疑了一会儿:“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更喜欢抱你。” 江逾白问:“为什么?” 沈南晏说:“我喜欢你在我怀里的样子。” 江逾白眉眼弯弯,原来沈南晏也不是完全不会醉,这样的沈南晏,简直可爱极了。 他揉了揉沈南晏的头发,使坏似的把他的头发揉乱:“好了,去洗澡吧,我给你找衣服。” 沈南晏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也不恼,很乖地洗澡去了。 江逾白在沈南晏之后上床,头刚挨着枕头,沈南晏就翻了个身,将他抱在怀里。 熟悉的好闻气息瞬间充盈鼻腔,江逾白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头靠着他的胸膛,闭着眼睛静静地倾听胸腔中每一下跳动的声音。 江逾白环着沈南晏的腰,轻声道:“沈南晏,你回来后,我们还没来得及说一声好久不见。” 沈南晏的下巴靠着他的脑袋,柔声道:“江逾白,好久不见。” 江逾白:“好久不见。” 又过了很久,江逾白睡意袭来,迷迷糊糊中,听见一道嗓音在自己耳侧拂过:“江逾白,我爱你。” 江逾白双臂环得更紧,半梦半醒中,他温声呢喃:“我也是。”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到这里就正文完结啦,非常感谢一路陪伴的读着朋友能够忍受我不稳定的更新频率,从开文到现在,期间有很多次都快要写不下去,但是一路写来遇到的都是鼓励的朋友,很高兴能够遇见你们,让我写到了“全文完”这三个字,祝你们天天开心,有缘下本再见啦 沈南晏和江逾白在超市买的少儿不宜的东西会在番外用掉(其实很想正文写的,但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71章删减部分在wb:@舟迟不挽 可以看到。番外更新时间不定,可能写得有一点慢 会陆续修文,只是捉下虫修修句子之类的,不会有大的剧情变动 最后撒泼打滚求一求作者收藏和预收,点进作者专栏即可收获一只可爱的小作者哦 【预收:《一觉醒来我和顶流男神结婚了》】 林深一觉醒来失忆了,发现自己竟然已婚有老公。 老公还非常自然地在床上邀请他,好像这种事他们已经非常习惯了。 林深看着这个活跃于屏幕上的帅气男人:我(何)裂(德)开(何)了(能) 他愣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陆景的手已经伸进他裤子里:“老夫老妻了,害羞什么。” - 陆景是娱乐圈的大佬,公认的顶流。 林深是娱乐圈的小白,公认的……呃,暂时没多少人认识。 俗称糊逼。 林深把陆景当作自己的偶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没办法企及。 没人敢相信,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竟然能每晚都摸到偶像的腹肌。 - 网传国民男神结婚了,结婚对象是个绝世大美人。 消息真真假假,吵得沸沸扬扬。 有网友扒出陆景多年前的一次采访。 主持人:“请问您有您自己的择偶标准吗?” 陆景:“比我小,会演戏,喜欢白色。” 营销号总结发文:最近小有成绩的新晋演员林深几乎完全符合陆景的标准。 吃瓜群众:林深想红想疯了,人家新婚燕尔浓情蜜意,拿这种事蹭热度也不怕损祖上阴德。 当晚,林深拒绝老公的邀请:“你跟你的新婚美人浓情蜜意去吧,我不想损祖上阴德。” 陆景抱住他,嗓音低哑魅惑:“我的择偶标准就是你,我只想跟你浓情蜜意。” - 林深一路摸爬滚打,终于凭过硬的实力在娱乐圈闯出了一番天地。 一次机会,他跟陆景合作了一部双男主电影,电影播出后,神奇力量CP粉横空出世。 恰时有人发起投票——圈内最不可能和陆景结婚人选。 在一众女明星中,林深莫名乱入。 CP粉慌了,纷纷发言表示:圈地自萌,无意出圈,仅磕角色,不磕真人。 为避免脆弱的圈子就此崩塌,CP粉自证清白,成为投票主力军,把林深送上了榜首。 林深在床上拿着手机,背对着陆景:\"是我配不上你。\" 陆景凑过去吻他:\"错了,是我配不上你。\" 不久后,陆景晒出两张结婚证,登记日期三年前,并配文:我追的,暗恋好多年。 全网炸了。 CP粉:我磕的CP成真了?! 1V1 HE 同性可婚背景 无原型 【预收:《和顶流前任上综艺后我爆红了》】 姜云迟在自己导演事业的巅峰时期毅然退出,用一个全新的身份开始了他坎坷的演绎事业。 一次活动结束,姜云迟回到酒店,发现自己不仅进错房间了,还阴差阳错进了被自己“渣”过的前任房间。 房间里,祁庭将他堵在门后,满脸讥讽:“姜云迟,你家没落到需要跟那些劣质Alpha联姻了?” 姜云迟嘴唇被他揉得生疼,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第二天,娱乐圈最新消息,当红顶流祁庭深夜携Omega入住酒店,一夜未出。 消息一经爆料,点击迅速飙升,热度直冲榜一。 当天,网传祁庭与一夜情Omega将参加同档综艺,那个Omega还将代言时下销量最高的奢侈品牌。 营销号:《当红顶流祁庭潜规则圈内新人,为捧情人不惜拿出千万资源》 作为近几年占据话题高地,不管是个人魅力还是作品魅力都足以让人叹服的年轻Alpha,祁庭从出道起就没传出过绯闻。 祁粉:拒绝造谣,非官宣不约。 第二天,综艺高调官宣本季嘉宾祁庭和被潜规则Omega,姜云迟。 官宣照里,姜云迟高清正面照让所有颜狗不请自来。 祁粉: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实力才是真本事。 综艺播出后,姜云迟与祁庭总是走得很近,几乎所有任务都黏在一起。 祁粉:抱走我家哥哥,我家哥哥独自美丽,请某一百八十线不要无脸蹭热度。 糊穿地心的姜云迟就这样被骂成了热搜常客,莫名其妙爆红了。 嗯……毕竟黑红也算红。 直到有一天,全网疯传狗仔拍到的一段视频,视频里祁庭看了眼镜头,然后拉过姜云迟按在怀里亲。 晚上,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姜云迟被围在墙上,蜷缩着身体:“嘶——你能不能收敛一点!” 圈着他的祁庭轻揉他的后颈,嗓音低哑魅惑:“好不容易才重新追上,我当然得宣示自己的主权。” 然后揭开腺体贴,低头咬了上去。 当天一同飙上热搜的还有—— #震惊,从未露脸大导演竟是姜云迟# #姜云迟,获奖无数,百亿票房,出手必成神# #姜云迟低调# #到底是谁潜谁# #CP粉今天过年了# 疯批攻x美人受 番外一 小孩 ===================== 江逾白和沈南晏分开十年, 这十年里几乎所有时间都花在工作上,每天让自己忙得毫无空闲,因此在某些方面, 可谓是清心寡欲。 如今重逢了, 见面了,同居了,又日日在同一屋檐下生活, 夜夜在同一张床上共眠, 难免有情难自控的时候。 但不巧的是, 沈南晏转战国内的公司刚起步, 江医生更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忙到飞起。 这种事对沈南晏倒是没什么影响,但是他心疼江逾白晚上运动量过大,第二天还要顶着不舒服的身体去上班。 于是这件事一拖再拖, 江逾白每晚空盯着床头柜而不能抽开取出里面的东西来用,只觉超市之行除了丢脸, 没有半点用处。 直到有一天, 两个人在客厅闹了一会儿, 沈南晏抽了纸巾擦干净罪证, 将江逾白抱回房间放在床上,准备进浴室给他放洗澡水时,看见江逾白的余光又不自觉往床头柜的抽屉里瞥了。 抽屉里放的什么东西不言而喻。 沈南晏停下离开的动作, 重新俯身,双手撑在江逾白两侧,虚虚压在他身上。 他们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江逾白收回目光, 一动不动盯着沈南晏,眼睛里藏着某种很纯粹的欲|望。 沈南晏垂眸同他对视, 被他看得简直又要硬了。 对视片刻,沈南晏呼吸粗重:“你……真的想好了吗?” 两个人近在迟尺,鼻息纠缠,墙上的挂钟又走过一轮,滴答作响。沈南晏再次哑声问道:“确定?” 江逾白没有回答,他眼里蒙着一层水雾,双手攀上沈南晏的肩膀,稍稍使了点劲往下拽,脖颈微仰,跟沈南晏接吻。 吻了一阵,沈南晏脑中紧绷的弦倏然一颤。 他向后退了一点,极力抛弃掉脑中的一些想法,让脑子清醒。 眼里渐渐清明,刚才还熊熊燃烧的烈焰仿佛已经得以熄灭——如果忽略某种触感分明的生理反应的话。 “江逾白,别想钓我上钩,你明天还要上班。” 江逾白双手还攀着他的脖子:“不要紧的。” 沈南晏不是没见识过江逾白的工作强度,有时候一台手术要做四五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况且他最近除了日常工作外,还参与了一项临床研究,每天忙得天昏地暗,连吃饭的时间都快挤不出来。 沈南晏心疼他,自然舍不得让他白天耗尽精力,晚上回家还要受累。 这一点江逾白当然也知道,但是他这种工作强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如果每天都跟沈南晏玩纯情那一套,沈南晏是什么感受他不知道,总之他自己先要受不了了。 虽然没吃过猪肉,但好歹也见过猪跑,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就总是抓心挠肺,总想自己试一试。 尤其是从超市买了那东西回来过后。 江逾白简直想不明白沈南晏既然不用,又为什么要在他那么尴尬的时候买。 想到这个,江逾白的耳郭不自觉红了大片。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对峙着。 直到最后,江逾白也没能得逞,沈南晏自制力极好,坚持守住了那个抽屉,只陪他在床上用别的方式放肆了一回。 洗完澡,双双躺进被窝的时候,江逾白闷闷地说:“……手酸。” 沈南晏抓过他的手,在他手腕上一下一下地揉捏,动作轻柔得像是给小猫挠痒。江逾白靠在沈南晏怀里,心安理得地享受沈南晏的按摩,眼皮闭着,倒真像是一只接受抚毛的猫咪。 最近两个人都没有时间过多思考这种事,尤其是江逾白,白天忙得身心俱疲,晚上也只能口嗨,简单折腾一番后,就在沈南晏的怀抱中沉沉睡去了。 翌日,江逾白照常早起去医院,沈南晏担心他太辛苦,开车先送他去医院,然后再绕路去公司。 饶是如此,他到公司的时间也还很早。 公司里,大家对于沈老板总是早到和加班早已见怪不怪。所有人都知道,老板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根本没心思干别的,大家闲下来想要聊一聊他的八卦都找不到话题。 谁承想,这天开完晨会,员工收拾东西的间隙,向来走得最快的另一个老板却没走,不仅没走,反而优哉游哉地坐着,状似无意地对沈南晏道:“沈先生,你现在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怎么能还是跟以前一样整天泡在公司不顾家呢,最近的新项目都完成得不错,公司不会破产,真不用你那么拼命。” 这句话如同平地一声惊雷,顿时让原本只有脚步声和纸张窸窣声的会议室炸开了锅。 小王道:“哇,沈先生已经有家室了?” 其他人紧随其后:“沈先生不是刚回国吗,进度这么快?” “沈老板牛逼!不过秦老板说得也对,有家室了可以多回去陪陪嫂子嘛。” 公司氛围一直很轻松,两个老板也从来没有摆过架子,因此员工和老板的关系并没有那么死板,只是平时沈老板冷脸惯了,大家不太敢在他面前太肆无忌惮。 然而秦老板这颗炸|弹实在是太令人惊讶了,很难让人控制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 沈南晏在公司其实也很少提及自己的家事,有意无意的,他不太想让别人了解他的家庭和感情生活。 但是回国遇到江逾白后,他才发现,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没有分享欲。 所以破天荒的,他今天竟然没有提醒员工们赶紧去干正事,而是坐在原地,参与了这个话题。 在许多双好奇的眼睛之下,他开口道:“不是我不想早点回去陪他,是他没有时间陪我。” 这是实话,江逾白每天早出晚归,沈南晏与其在家里独守空房,还不如在公司加班来得好,这样他晚上还能去医院接江逾白下班,然后一起回家。 接他的途中,路过花店还能为他买一束鲜花。 会议室里,大家听见沈老板的话纷纷啧啧不已:“嫂子工作也很忙吗?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沈南晏笑了笑。 大家正在兴奋劲儿上,问了些基本的问题,沈南晏也挑着答了些,不想后来的话题越来越离谱。 “现在就这么忙,以后要是有小孩了,估计照顾起来很累吧。” “不过,沈先生和嫂子都是高智商学霸,孩子在学习上肯定用不着多操心,省不少功夫。” “而且沈先生长得这么帅,嫂子不用想也知道长得很漂亮,生出的小孩不知道又是谁的青春。” 聊到这里,忽然有人问:“沈先生,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啊?” 沈南晏从来没有思考过这种问题,如今冷不丁有人问起,一时怔了下。 旁边,秦越已经用手挡着下半张脸,笑得停不下来了。 众人不明所以,还是满脸八卦地望着沈南晏。 沈南晏无法,只得如实说:“我对男孩女孩没有偏好,况且,我们不会生孩子。” 会议室又炸了。 大家把“不会”两个字自然地理解成了不想生,不打算生,完全没有想过可能还有别的意思,例如两个大男人确实生不了。 “啊?为什么不生啊,沈先生您这么好的基因不遗传下去怪可惜的。” “对啊,不生的话,世上又少一个漂亮的小公主或者帅气的小王子了。” 大家还在七嘴八舌地惋惜,沈南晏手机震动了下。 是江逾白发来的消息。 江逾白:在干什么? 江逾白:今晚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江逾白这个时间很少有空,特意抽空给他发消息,想来应该是个不错的好消息。 好消息断然跑不了,沈南晏于是笑着先回了他第一条消息。 他在手机上打字:在跟同事聊天。 江逾白回得很快:聊什么? 沈南晏噙着笑,点了语音输入,刚好将小王的话录了进去—— “沈先生,要不你跟嫂子再考虑考虑,你们这条件生下来的孩子一定很漂亮,我还想着趁早给我小侄子找个良人呢。” 旁边有人笑他,这么早就为侄子的终生大事着想了。 沈南晏把这些话原封不动发给江逾白,然后朝众人说:“八卦够了都回去工作吧,各项目组今天中午前把进度汇总发给我。” 听到要汇报进度,大家忙一溜烟跑回工位上了。 秦越见人都走了,没戏可看,也晃悠着离开了。 手机里,江逾白迟迟没有回消息,沈南晏试着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电话接得倒是很快。 江逾白的声音有点不自觉的羞赧:“沈南晏……你每天都在公司跟你的同事们聊些什么?” 沈南晏已经能想象到他耳廓通红的样子了。 轻笑一声,沈南晏道:“他们只是觉得我们不生孩子太浪费基因……” 话未说完,江逾白就急道:“你明明知道我们……我拿什么生!” 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沈南晏隐约听见了电话那头钟白说生孩子相关的声音,大概是之前那条语音江逾白没来得及调低音量,被他听见了,这会儿正在取笑他。 不难想象,江逾白的脸估计已经红得能滴血了。 毕竟这人从小就将“面子大过天”奉为圭臬。 害怕他真的把自己钻进地洞,沈南晏不再逗他,认真道:“他们闹着玩的,我跟他们说过我们不会生孩子了。” 江逾白当然知道他们闹着玩的,他只是看见钟白听见那段语音后在旁边笑得抽气觉得有点羞耻。 好好的早上怎么突然聊这种内容! 好在办公室只有钟白一个人,江逾白给他投去警告的眼神,恨不得当场给他喂点什么黑市里的药让他失忆。 钟白做了一个封嘴的动作,左右看看确认没人后,不怕死地说:“堂堂医院扛把子,没想到你竟然是下面那个。” 江逾白脸更红了:“你一个直男了解那么多干什么!” 他加重声音,颇有威慑力,像是下一秒就要喷火:“给老子滚!” 钟白忙不迭笑着跑出去了。 电话另一头,沈南晏听着他们的对话也在闷声笑。 江逾白:“笑什么笑,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事!” 沈南晏知道他这会儿正害羞,收了笑声,嘴角还是挂着一道弧度,转移话题道:“你刚说的好消息,是什么?” 江逾白犹豫了一会儿,竟有点说不出口。耳朵又红了一个色号,磨蹭一阵,最后只扭捏道:“不告诉你了,你自己猜吧。” 沈南晏还欲再问,手机里就传出来了通话结束的忙音。 放下手机,回想了一下江逾白最后的语气,他重新打开微信,给江逾白发消息:我猜到了。 番外二花火 ==================== 江逾白没回沈南晏消息, 放下手机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另一边,沈南晏在会议室笑够了才起身回办公室。 下午四点半,沈南晏收到江逾白的信息。 江逾白:我今天五点下班。 沈南晏莞尔, 如果是平时, 他一定会将工作先放一边,开车去医院接江逾白下班回家,但是今天早上被秦越公开了他有家室这件事, 他便改了主意。 他打字回复江逾白。 沈南晏:我今天的工作有点多, 可能要晚上才能下班。 沈南晏:你如果有时间的话, 来我公司等我一起回去吧。 那边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 江逾白:好。 沈南晏满意地收起手机, 继续处理工作。 为了避免同事再问他为什么不生小孩,他想,还是从源头解决比较方便。把江逾白叫来公司, 众人见过他们的“嫂子”后,自然就明白为什么不生小孩了。 免了不少麻烦和解释。 五点半, 江逾白出现在公司前台, 沈南晏接到前台电话后, 下楼去接他。 江逾白生得好看, 身姿笔挺,气质不菲,只是站在那儿就能吸足目光。沈南晏出现在前台的时候, 他正站在原地观察周边的布局,没有注意到来人。 沈南晏站在他旁边,叫了一声:“江逾白。” 他这才收回目光, 望着沈南晏:“你公司环境不错。” 沈南晏笑笑, 朝他伸出手:“上去看看我办公室吧。” 没想到他会忽然伸手,江逾白怔了怔, 没动。 沈南晏于是微微俯身,牵住他的手:“愣着干什么,走啊。” 然后牵着他往电梯的方向走了。 同样愣住的不止江逾白一个,在他们身后,前台姑娘惊得张大嘴巴,肌肉记忆让她急忙伸手挡住才不至于太过失态。 电梯里,江逾白凑近沈南晏,低声问:“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沈南晏反问:“有什么问题?” 江逾白又道:“你同事们已经知道了?” 沈南晏:“知道一半吧。” 江逾白:? 沈南晏:“知道我有对象。” 江逾白明白了:“你这是打算把另一半也告诉他们了?” 沈南晏:“那询问一下你的意见,你同意吗?” 电梯到了,沈南晏牵着他往外走。 江逾白:…… 沈南晏还在走:“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江逾白:…… 这轮得到我发表意见? 电梯外许多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先在江逾白的脸上滞留片刻,尔后视线整齐下移,聚焦到两只相握的手上。 反正也避不开了,况且江逾白本来也不喜欢隐藏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只是担心影响沈南晏。 不过看沈南晏这个态度,想来是不在乎这些的。 既然人家沈老板都不在意,他就更不必在意了。 于是他大大方方把手交给沈南晏,任沈南晏牵,任沈南晏的同事们看。 路过他们工位的时候,有人道:“沈先生,这就是……嫂子吗?” 沈南晏笑笑,点了点头。 办公区霎时发出一阵起哄的声音。 “嫂子长得真好看!” “好帅,天哪,果然帅哥都跟帅哥在一起了吗!” “两个人站在一起好配,啊啊啊啊而且好甜!” 江逾白被他们说得脖子都红了,拽着沈南晏在他耳边低声催促:“走快点。” 沈南晏从善如流地加快步伐。 进了办公室,关上门,江逾白才大口喘气:“你们公司氛围挺好。” 沈南晏接了一杯温水给他暖手:“大家性格都很好。” 江逾白接过来,在手上随意蹭几下后,咕噜几下全喝肚子里去了。 沈南晏作势要再接一杯,江逾白连忙道:“不用接了,你快忙吧,早点忙完早点回家。” 沈南晏于是停下动作,对上他的眼睛:“这么着急?” 江逾白当然明白他说的着急是指什么,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温度又腾地在脸上烧起。 还在公司呢,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江逾白没说话,沈南晏就上前几步,跟他挨得极近。 一股淡淡的压迫感袭来,江逾白心想,算了,豁出去得了。 “我着急怎么了,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等到,着急一下怎么了!” 说完后,心脏狂跳。 沈南晏没绷住,笑了出来。他把头埋在江逾白颈窝,笑得一颤一颤地:“着急的不止你一个。” 偏头亲了亲江逾白侧脸,他哑声道:“再忍一忍,很快就回家了。” 需要处理的工作其实不多,倘若不是为了让江逾白来跟他一起出个柜,这会儿两人恐怕已经滚到床上了。 这是江逾白第一次到沈南晏的公司来,更是第一次进沈南晏的办公室,看见什么都想多看一眼。 这是他工作的地方。 沈南晏收工后,江逾白也差不多把他办公室的各个角落都视察了一遍。当然,他最关心的问题还是:“一直忘了问你,有没有因为工作而跟你走得很近的秘书?” 沈南晏笑了一下,才道:“秘书的醋也要吃?” 听这意思就是有了。 江逾白假意板着脸:“我……” 话刚出口,沈南晏就打了内线电话,跟对面说:“张秘书,麻烦你过来一下,有点事情需要交代。” 很快,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走进来一个约莫四十五岁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看起来很干练,头上秃了一块更显得充满智慧。 中年人道:“沈先生,您找我?” 沈南晏点点头:“今天没什么事了,你把明后……” 他看向江逾白:“你放几天假?” 江逾白:“三天。” 沈南晏继续对中年人道:“我要休假三天,你把这三天之内的日程重新安排一下,今晚发到我邮箱就行。” 中年人点头:“好的。” 沈南晏又道:“你早点下班回家吧,女儿不是等着你回去陪她吗?” 中年人离开,沈南晏对江逾白道:“那就是我秘书,做事干练,工作上很用心,有妻有女,家庭上也很用心。” 沈南晏揉了揉江逾白的头发:“这下放心了?” 江逾白把他作乱的手抓下来牵住,支吾道:“嗯,我们也早点回去吧。” 地下车库,沈南晏坐进驾驶位,江逾白坐在副驾驶。 车辆驶出前,昏暗的灯光下,沈南晏低声道:“你还没告诉我好消息是什么。” 江逾白半边脸掩在暗处:“你不是猜到了么。” 沈南晏:“我想听你亲口说。” 江逾白把脸别过去,看向窗外,没吭声。 沈南晏牵过他的手,低笑一声放到唇边,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手背:“是什么?” 江逾白被他弄得很痒,没法再装没听见。转回头,他面带羞赧地抽回手:“开车,晚上告诉你。” 车辆驶出车库。 家门口,玄关处。 江逾白前脚进门,沈南晏在后面反手将门关上,然后一手扶住江逾白的腰,一手护在江逾白的脑后,把他按在墙上吻了下去。 没有开灯。 黑暗中,江逾白顺从地闭上眼睛,双手搂住沈南晏的腰背,仰头回应。 交缠的呼吸逐渐急促,江逾白嘴唇微张,全副身心都在感受着沈南晏的肆意侵占。 心跳加快,情愫在他们之间迅速蔓延升温,一阵窸窣后,江逾白察觉到衣服下摆被人撩起,随后一只有力的手伸进来,顺着腰际向上攀岩。 触碰之处很快燃起一团烈火,热得发烫。 江逾白忍不住战栗,喘|息加重,在唇舌相离的片刻低声说:“……痒。” 沈南晏沉闷地嗯了一声,手上动作却没有停。 他带着江逾白一路向里,磕磕绊绊走进卧房内的浴室,替他褪去衣物,然后一起站进暴雨般的水帘。 深吻还在继续。 江逾白思绪恍然,记不清到底是怎么洗的澡,怎么出的浴室,再回过神来,已经躺在床上,被整个环在沈南晏的怀里了。 沈南晏的吻落在他的脸颊、颈侧、锁骨。 低哑的嗓音扫过他的耳畔:“可以告诉我好消息是什么了么?” 江逾白眯着眼,享受着此刻的亲昵。他的声音很软,跟他的身体一样,像是要化出水来:“好消息是,我终于放假了,三天。” “嗯,”沈南晏说,“然后呢?” 江逾白浑身都泛着一层粉红,脸上尤甚。他把头埋进沈南晏的颈窝,声音闷在里面,细如蚊呐:“然后你不都知道了。” 沈南晏怕他着凉,扯过被子将他罩住。平时沉稳寡言的人,今天忽然升起一股恶趣味,非要他亲口说出来不可。 “我不知道。” 江逾白忍得辛苦,浴火将他反复灼烧。神思混乱中,今天早上沈南晏同事的话又浮出脑海——你们这条件生下来的孩子一定很漂亮。 紧绷的弦猝然绷断,江逾白抱紧沈南晏,胡乱开口:“然后做一些可以生小孩的事。” 沈南晏的呼吸滞了一瞬,随后床头柜响起抽屉滑动的声音。 这一次,江逾白把自己的脑袋死死埋进被子里,连余光都没分给床头柜一眼。 …… 结束后,江逾白浑身上下一丝力气也无,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拿着热毛巾在替自己擦拭清理,他闭着眼睛,安心地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卧房内亮着暖黄色的灯光,柔和地落到他的眼睫上。 动了动,身旁的人立马放下书,俯身看他:“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逾白认真感受了下。 同做的时候不同,哪里都不舒服…… 跟要散架一样。 他抬眼看向罪魁祸首,声音沙哑到自己都快听不清楚:“……水。” 须臾,沈南晏端着一杯热水进来,江逾白已经忍着某些部位的不适半坐半躺地靠在了床上。 接过水,一口气喝完,他舔了舔唇边的水渍,把空杯子递给沈南晏。 沈南晏握着杯子,问:“还要么?” 这三个字不知让江逾白想到什么,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背脊绷直,瞳孔睁大,周身都充满了抗拒。 动作落到沈南晏眼里,沈南晏先是紧张蹙眉,以为他身体不舒服,尔后很快反应过来。 他笑了下,重新开口道:“我是问你还要水么?” 江逾白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应激,觉得有点丢脸。 拽了拽被子,他强自镇定道:“不要了。” 沈南晏把空杯子放到一旁,一手撑在江逾白右侧,一手捏住江逾白的下巴。温柔缱绻的吻细细密密地落下,沈南晏吸吮着江逾白的唇瓣,江逾白长捷晃动,仰头回应。 苍穹之上繁星闪烁,人间辉映万家灯火。 他们也是无数光亮中,最普通,也最璀璨的一束花火。 --------------------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到这里也结束啦,感谢大家的阅读(深鞠躬)。卖萌撒娇求作收和预收《一觉醒来我和顶流男神结婚了》,点进专栏可看。祝大家看文开心,生活愉快,学业有成,工作顺利,咱们有缘下本再见,爱你们! ———————— 接档文:《一觉醒来我和顶流男神结婚了》 林深一觉醒来失忆了,发现自己竟然已婚有老公。 老公还非常自然地在床上邀请他,好像这种事他们已经非常习惯了。 林深看着这个活跃于屏幕上的帅气男人:我(何)裂(德)开(何)了(能) 他愣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陆景已经凑近过来:“老夫老妻了,害羞什么。” - 陆景是娱乐圈的大佬,公认的顶流。 林深是娱乐圈的小白,公认的……呃,暂时没多少人认识。 俗称糊逼。 林深把陆景当作自己的偶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没办法企及。 没人敢相信,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竟然能每晚都摸到偶像的腹肌。 - 网传国民男神结婚了,结婚对象是个绝世大美人。 消息真真假假,吵得沸沸扬扬。 有网友扒出陆景多年前的一次采访。 主持人:“请问您有您自己的择偶标准吗?” 陆景:“比我小,会演戏,喜欢白色。” 营销号总结发文:最近小有成绩的新晋演员林深几乎完全符合陆景的标准。 吃瓜群众:林深想红想疯了,人家新婚燕尔浓情蜜意,拿这种事蹭热度也不怕损祖上阴德。 当晚,林深拒绝老公的邀请:“你跟你的新婚美人浓情蜜意去吧,我不想损祖上阴德。” 陆景抱住他,嗓音低哑魅惑:“我的择偶标准就是你,我只想跟你浓情蜜意。” - 林深一路摸爬滚打,终于凭过硬的实力在娱乐圈闯出了一番天地。 一次机会,他跟陆景合作了一部双男主电影,电影播出后,神奇力量CP粉横空出世。 恰时有人发起投票——圈内最不可能和陆景结婚人选。 在一众女明星中,林深莫名乱入。 CP粉慌了,纷纷发言表示:圈地自萌,无意出圈,仅磕角色,不磕真人。 为避免脆弱的圈子就此崩塌,CP粉自证清白,成为投票主力军,把林深送上了榜首。 林深在床上拿着手机,背对着陆景:"是我配不上你。" 陆景凑过去吻他:"错了,是我配不上你。" 不久后,陆景晒出两张结婚证,登记日期三年前,并配文:我追的,暗恋好多年。 全网炸了。 CP粉:我磕的CP成真了?! 1V1\HE\同性可婚背景\无原型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