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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都说了，我不是来偷车的，我就是来看看。”戚霄抹掉汗珠，又扯了两把T恤领口，“我认识的人自行车存在这，我是来找车的。” 　　老大爷：“还认识的人？那你说说你认识的人叫啥？” 　　戚霄没吭声。 　　“说不出来吧？俺就知道。”老大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你也不瞧瞧你编的啥借口，还什么红梁黑杠写着佛爱我？这自行车棚又不是少林寺，俺守了大半辈子车，就没听说哪辆车跟佛能沾边。再说，你算个啥东西，佛咋就爱你了？” 　　“不是佛爱我，是f，forever。”戚霄试图继续解释，“forever，是个英文单词...” 　　他话没说完，碰巧有人来修车。老大爷又瞪戚霄几眼，朝自行车走过去。 　　目睹老大爷拎小鸡一样把自行车拎起来，戚霄默默叹了口气。 　　几分钟之前，戚霄也是被老大爷这么拎过来的，只不过跟自行车要修不同，他被拎过来的原因是疑似偷窃。 　　但天地良心，戚霄真没想过要偷车。整件事情的起因，要从今天早上说起。 　　作为暑假的最后一天，戚霄照例睡到自然醒。只不过因为昨晚的梦，他今天醒来的时间比往常还要晚。 　　回忆梦里内容，戚霄悄悄撇了撇嘴。 　　那是个很奇怪的梦。梦里，他依旧是戚霄，却不是正要上高二的戚霄，而是大学都已经毕业了的戚霄。 　　梦见自己长大了，算不上什么奇怪的事，但除了梦见长大之外，戚霄还梦见自己订婚了。 　　当然，长大后订婚也正常，最奇怪的问题在订婚对象身上。 　　梦里，戚霄的订婚对象是个男的。 　　梦境太过破碎，戚霄记不清那个男人的长相、姓名。他只记得那人年纪跟他差不多，总穿长袖衬衫。有那么一两次，对方挽起袖子，胳膊上布满黑压压的纹身。 　　梦境的最后，是他和那人并排坐在桌前，那人笑着描述起自己拥有的第一辆车——一辆红梁黑杠、杠上印着白色斜体forever、存放在水泵厂宿舍车棚的山地自行车... 　　梦醒之后，戚霄一时间分不清应该先感慨什么。 　　是感慨梦见和男的订了婚？ 　　还是感慨梦里跟花臂大哥畅谈不知道哪来的自行车不算，还是手拉手谈的？ 　　“你，说你呢，起来起来。” 　　听见喊声，戚霄回神指了指自己。 　　“对，就是你，站起来。”车棚门口站了三四个人，其中有个穿着警服。他打量戚霄两眼，目光里泛出疑惑：“老陈说你偷车？穿着耐克来偷自行车的我到第一次见。等等，你这大对号不会是假货吧？山寨？” 　　“我没偷车。”戚霄慢吞吞站起身，“我只是...” 　　我只是做了个梦，因为梦境太真实、太深刻，所以睡醒后迷迷糊糊跑过来求证？这理由就算戚霄好意思说，恐怕也没人信。 　　戚霄只好含糊解释来找人，又从身上翻出学生证。 　　检查完学生证，警察态度好起来：“原来是实验高中的啊？行了，走吧走吧，以后找人换个找法。” 　　戚霄赶紧点头。 　　因为做了个梦就跑来求证？还差点被当贼抓起来？这么傻的事用不着别人说，戚霄以后也不打算干了。 　　“这就放他走嘞？”陈大爷不服气。 　　“人是实验高中的学生。实验高中你知道吧？”警察摆事实、讲道理，“就跟水泵厂这片隔着条马路，咱们市最好的高中，能考上的都差不了。再说你看小孩儿斯斯文文、满身名牌的，像偷车的样？” 　　陈大爷没出声，但明显还不服气。 　　警察身边的男生打圆场：“实验高中老陈还能不知道？别的不说，就咱九哥，九哥就是实验高中的。” 　　提起九哥，其他人也来了兴致：“九哥那可是咱水泵厂的传奇。”“咱这片满打满算，也就九哥一个考上了实验高中。”“九哥去的好像是21班？”“对，就是21班。” 　　他们口里的九哥，戚霄没什么印象，毕竟在学校里不兴社会上喊名号这套，但对于21班，戚霄倒是印象深刻。 　　因为21班是特招班。 　　作为S市区最好的高中，实验高中文化课成绩没的说，别说市里拔尖，就连在省里头也是响当当。 　　但现在讲究全面发展，光有文化课成绩也不行。 　　为了展示“德智体美劳”里的其余几项，实验高中特意办了个特招班，专门招体育、音乐特长生，就为了在省里各种竞赛拿名次——这些被特招进来的学生，专业能力怎么样戚霄不了解，成绩肯定是好不了。 　　临退休前，班主任曾拉着戚霄语重心长：你是老师带过最好的苗子，老师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带着你继续上高二。高二分班是个大事，你愿意进实验班也好，不愿意进实验班也行，但只有一条，你可一定离21班那些人远远的，千万千万别被带坏了。 　　这些人口口声声喊的九哥既然是21班的，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好学生？戚霄边想，边侧身挤出车棚。 　　走了没几步，戚霄身后传来警察的声音：“说多少次了，别整社会上那套。他没姓没名？天天九哥九哥的，人比你们还小两岁呢。” 　　“不叫了不叫了。”那几个纷纷改口，“洛天，以后只叫洛天。” 　　戚霄蓦得顿住。 　　霄霄啊，家里给你找了个订婚对象，姓洛。 　　说起来他也是咱S市的，很早就去外边闯荡了，今年才把生意做回来。 　　他那生意做的挺大，你俩只要订婚，他帮咱戚家那还不是理所当然。 　　至于人吧，人长得那也没话说，婶子这辈子还没见过比他更俊的。 　　是，他是男的，但男的怎么了？这都什么年代了，俩男的也不犯法，再说了，也不是让你真和他干点啥，就订个婚而已，为了咱戚家，你连这点困难都不能克服？ 　　行了行了，别耍少爷脾气，你也不看看咱戚家都啥样了？ 　　哦，对了，他全名叫洛天。 　　洛天。 　　破碎的梦境如拼图般穿插，戚霄试图用这些话拼凑出完整的场景。可惜，除了那人经常被叫九爷、食指上戴了蛇形指环外，戚霄并没记起更多内容。 　　梦里纹着花臂的未婚夫，与现实里在21班上学的高中生，俩人同名同姓，绰号有都跟九有关？这事怎么想怎么奇怪，戚霄有心找那几个人再打听打听，却发现人家早已经走了。 　　只有守车棚的陈大爷还站在原地：“瞅啥嘞？再来俺棚子里摸车，俺还逮你。” 　　边说，陈大爷边比划个揪领子的动作。 　　摸了摸脖颈，戚霄迅速扭头迈腿。 　　车棚所在的这片区域，属于原来的水泵厂宿舍区，房子都是很多年前的老房子，虽说也是楼房，但跟近几年盖的新小区完全没法比。 　　更何况水泵厂倒闭后，这片宿舍区更是没人管，除了原本的楼房外，不少人还私自搭起了红砖房，更有不讲究的，搭了房子不算，还在门口竖起栅栏、堆满乱七八糟的杂物。 　　戚霄在破箱子、旧柜子与锈迹斑斑的大铁门之间七拐八拐绕了好一会儿，终于冲出重围，看见了不远处的马路。 　　在看见马路的同时，戚霄下意识舒了口气。 　　只是隔着条马路，实验高中和水泵厂宿舍完全是两重天地。硬要说的话，道路两侧的绿篱就是分界线，左边陈旧、肮脏、破败不堪，而右边则是崭新、整洁、充满生机与朝气。 　　然而，戚霄没太多时间感慨。 　　他要赶在开学典礼之前，先去21班看看。 　　因为做了个梦就跑去求证？这事是挺傻的，但不亲眼看看21班那个同名同姓也叫洛天的人，戚霄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安。 　　就看一眼，只看一眼就行了。 　　只需要确定这个洛天没纹花臂，没戴戒指，跟梦里的根本不是一个人。抱着这个信念，戚霄闷头往三楼走。 　　眼看着到了21班门口，戚霄又有点犹豫。 　　因为个莫名其妙的梦就跑来求证，这是不是太傻了？敲完门要怎么说，难不成就直接问洛天在吗，我想见见他？ 　　可能是嫌弃他磨磨蹭蹭挡了路，身后有人冷冷说句：“让让。” 　　“抱歉。”戚霄侧身让开。 　　说话的男生穿着无袖连帽衫，帽子扣在头上。擦肩而过的时候，戚霄下意识瞄向对方白净手臂。 　　“瞅啥瞅，没见过帅哥啊？”男生身后跟着个小胖子，他仰着头经过戚霄身边，又惊讶地退回来，“哎？你不年级第一那个，戚、戚什么的，你来咱21班门口干啥？” 　　可能是听见小胖子的话，前头的男生停住脚步。 　　“我来...”抿了抿嘴唇，戚霄硬着头皮开口，“我来找人。” 　　小胖子：“找谁？” 　　“洛天。”戚霄深吸口气。都已经到了21班门口，并且被21班的同学问了，再犹犹豫豫也没什么必要。反正只要看一眼，只需要看上一眼，确定那些只是梦就够了。 　　“你找天哥？”小胖子稍稍瞪圆眼睛，“你找天哥什么事？事先声明，我天哥那可是日理万机，你要没正经事趁早滚蛋。” 　　正经事？因为奇奇怪怪的梦跑来求证，这怎么都算不上正经事吧？戚霄抿着嘴角没吭声。 　　“哎？你咋不说话了？”小胖子挠挠头，对着前面的男生嘀咕，“这好学生咋这么不禁逗？我随便逗两句，就把人给吓着了？” 　　“你就是闲的。”男生挥开小胖子，偏头打量戚霄。 　　戚霄也看向男生。 　　男生皮肤很白，下颌线条流畅而利落，因为头上扣着帽子，戚霄看不太清对方发型和发色，但对上男生灰色瞳仁的瞬间，戚霄脑子里嗡的一声。 　　“你找我？”男生问。 　　戚霄迟迟不开口。 　　男生只能再次出声：“你找我什么事？” 　　一个“我”字没等出口，破碎的画面便如暴风骤雨般在戚霄脑子里盘旋。意识陷入黑暗前，戚霄眼底最后的画面，是男生已经磨起毛边的运动鞋，而最后的声音则是小胖子的惊呼。 　　小胖子：“天、天哥？这、这可怎么整！你这咋还给人帅晕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深井冰老攻的千层套路》求收藏 　　楚城暑假找了份兼职，工作内容是冒充大小姐江近的已故男友。据说江近因男友去世失了声，性格也阴晴不定。 　　入职第一天，楚城听江近磨了整晚刀； 　　入职第二天，楚城看江近砍断鸡脖子； 　　入职第三天，楚城陪江近洗掉刀上鸡血； 　　入职第四天，目睹江近握着洗干净的大砍刀，比比划划要帮自己理发，楚城... 　　楚城拔腿就跑，兼职费谁爱赚谁赚，这要命的活儿他可不干了。 　　江近冷着脸挡在门口，攥楚城衣领的手劲儿大到出奇。 　　挣扎中，楚城扯坏江近连衣裙：“对不起对不起，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我...” 　　哎，等等？ 　　八块腹肌和流畅的人鱼线？ 　　楚城当场石化：“男、男的？！” 　　江近点头，眼里闪过精光：“实话跟你说，我是穿书者，你是书里主角，只有你配合走完剧情线我才能得救。你愿意吗？” 　　楚城：“哈？” 　　江近：“不白干，走一步剧情我付一步款。” 　　被真金白银晃花眼，楚城当即签约。剧情包括但不限于牵手、亲吻、同床共枕、乃至照着各种爱情小说声情并茂互相表白。 　　肉麻情话读到一半，楚城忍无可忍：“这也是剧情？” 　　江近目光凝在楚城泛红的脸颊上：“哪来的剧情？你是不是穿书小说看多了？” 　　楚城：？？ 　　楚城：怎么有种被深井冰套路了的奇怪感觉？！ 第2章 　　“冯主任，冯叔，冯爷爷！冯爷爷还不行吗？我这唾沫都说干了，您咋就不信呢？这事不赖天哥，真不赖天哥。” 　　是小胖子的声音。 　　“赖不赖的，等戚霄醒了就知道了。现在，你们两个赶紧给我去参加开学典礼，特别是洛天，把你那检讨好好捋捋，这次不检讨明白就等着记过。” 　　这声音戚霄也挺熟悉。 　　在记忆中扒拉了一会儿，戚霄大概记起了声音主人。平头、方脸、三角眼，这是他们教导主任冯星龙。 　　说记起，是因为戚霄还没能睁开眼睛。 　　从跟地面亲密接触到现在，戚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脑子里也一直嗡嗡响着。 　　之前破碎的梦境逐渐清晰、明朗，最终拼凑出了活生生的画面。或者，这些不能叫画面，而应该叫上辈子？ 　　哪怕戚霄再震惊，再不敢相信，他也明白自己重生了。 　　在经历了上辈子父母离世、戚家破产、追命讨债的一拨拨来后，他重生回了高二，回到了一切都还没开始的时候。 　　按理说，失而复得的喜悦应该澎湃而热烈，但问题的关键是，戚霄早上就重生了。他爬起来后，还跟爸妈平平常常吃了顿午餐，听了半天老爸关于进不进实验班的分析。 　　好不容易老爸的分析告一段落，他又因为梦境跑去车棚，被当偷车贼教训了一顿，再然后，他不死心跑去21班，再再然后，他啪叽一声晕在了上辈子订婚对象面前... 　　想到上辈子的订婚对象，戚霄脑子嗡嗡嗡得更厉害了。 　　如果不是真切经历过，戚霄无论如何也没法把刚才看见的洛天，和六七年后的洛九爷联系在一起。 　　但那双灰色的瞳仁却又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到戚霄想否认都不行。 　　戚霄胡思乱想了不知道多久，校医室门咯吱一声，紧接着再次传来小胖子的絮絮叨叨。 　　“谢冯爷爷，谢冯爷爷不记过的大恩大德。但今天这事我替天哥发誓，这戚什么，他真不是被天哥吓唬晕的，您就放我们走吧？我们还急着去找教室、排座呢。” 　　“戚霄。”是个冷冷的男声，“他叫戚霄，别总戚什么的。” 　　戚霄脑子里的嗡嗡声莫名消失，他蓦得记起上辈子。订婚的那天，有人也是用冷冷的声音喊了他名字，他说：戚霄，你好，我是洛天。 　　“对对，戚霄、戚霄。这个戚霄真不是被天哥吓的。打人那就更不可能了，我天哥品学兼优，打架什么的可从来不干。”小胖子絮叨完冯主任，又把苗头对准校医，“叶医生，叶阿姨，叶姐，您也说句话呗，这戚霄到底为什么晕的，您是医生，您肯定知道。” 　　“别贫嘴了，你不打架还有人信，洛天还能不打架？刚刚典礼上读检讨，不就是因为他校外跟人打架？”校医的声音不高，语调也透着温柔，“但老冯，这次跟他们没多大关系。这晕倒啊，多半是因为天气热，戚同学有点中暑。” 　　原来是中暑啊，戚霄心想。 　　想完，他又觉得有点不对。就算中暑不是什么大事，也应该会通知家长吧？怎么他孤孤单单躺到开学典礼结束，老爸老妈都没来？ 　　按照老爸老妈的性格，不应该啊？难道出了什么事？ 　　担心和忧虑战胜了千斤重的眼皮，戚霄缓缓睁开眼睛。 　　不知道是他睁眼睁得太慢，还是洛天和小胖子洗刷冤屈后走太快，反正戚霄睁开眼睛，校医室里就只剩下叶医生和冯主任两个人。 　　上辈子的订婚对象，这辈子把自己孤零零扔校医室？这事虽然说起来也符合逻辑，但总归让人有些不适应。戚霄沉默了几秒钟，才跟叶医生和冯主任大致讲起情况。 　　听完戚霄的描述，冯主任也说出了戚霄爸妈没来的原因：学校的确联系他们了，但他们手机都关机。 　　爸妈手机都关机？是发生了什么事？戚霄忧心忡忡又试了两次，依旧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回家路上，戚霄混乱的脑子彻底被理清，他也终于记起来了：上辈子的这个时间点上，他那远在B市的爷爷奶奶病了，他爸妈得到消息急急忙忙赶了过去。 　　爷爷奶奶这场病不算什么大问题，主要是被气的。而把他们气病的罪魁祸首，就是叔叔婶婶一家。想到上辈子叔叔婶婶的所作所为，戚霄皱着眉，又给老妈拨了通电话。 　　这次很快接通了。 　　“霄霄，你爷爷奶奶这边有点事，我和你爸刚坐飞机过来。”谢冬菊的声音透着焦急，“妈妈刚看到很多未接来电，还有你们冯主任的，正想打给你呢。出什么事了啊？” 　　听见老妈熟悉的声音，原本自以为平静的戚霄，眼圈突兀红了。 　　没听见儿子回应，谢冬菊更急了：“霄霄，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妈，没什么大事。”戚霄努力平复完心情，又小小撒了几句娇，才抛出正题，“妈，你们这次去B市，别同意叔婶一起回来。” 　　上辈子叔婶就是借着爷爷奶奶生病，先是跟戚霄爸妈抱怨生意不易、要照顾老人，实在没时间管堂弟读书。借着堂弟和戚霄同年级，俩人一起上学有个伴为借口，先把堂弟转来了S市。接着又找其他理由，也跟着住进了戚霄家。 　　后来戚霄才知道，早在爷爷奶奶被气病的时候，叔婶家的生意就出了问题，而爷爷奶奶被气病的根本原因，是叔婶想卖掉戚家在B市的祖产。 　　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戚霄越发坚定：“妈，反正别管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能同意叔婶搬来咱家。还有，他家生意据说有点问题，你和我爸最好找人查查。”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人家生意做得好好的，才不可能去咱那儿呢。”谢冬菊笑了，“再说，就算他们真要去，我和你爸也不能同意。你别胡思乱想了。” 　　得到老妈的保证，戚霄稍稍安了点心。 　　挂断电话，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再次打量起熟悉又陌生的家。 　　说熟悉，因为不管这辈子还是上辈子，他绝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这栋房子里。说陌生，是因为上辈子从高二开始，这栋房子里除了他和爸妈以外，还住了爷爷、奶奶和叔婶一家。 　　虽说三层别墅确实能住下，但这么多人凑在一起，爷爷奶奶总想当家掌权，叔叔婶婶心怀鬼胎，堂弟又总盯着戚霄第一名是个事，戚霄家日子过得也不怎么舒坦。后来叔婶把注意打到戚霄父母的公司上，事情就变得更糟了。 　　但好在上天给了他重来的机会。 　　既然能重活一次，他绝对不会让之后的事情再发生，他要拼尽全力保护好爸妈，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这个家。 　　至于保护这个家的第一步？戚霄想了想，朝着厨房喊：“高阿姨？高月梅？” 　　高月梅是戚霄家的保姆，也是戚霄奶奶家的远房亲戚。当初戚霄家找保姆，戚霄奶奶借着亲戚可靠的理由，硬把高月梅塞了过来。 　　也就是仗着这层亲戚关系，高月梅表面功夫做的殷勤，暗地里没少偷懒，也没少说谢冬菊坏话。只不过谢冬菊温和惯了，又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这些不太在意。 　　后来戚家落魄，高月梅还偷卷了戚家东西跑路。 　　上辈子戚霄心思全用在学习上，直到高月梅跑路，他才发觉对方人品有问题，继而意识到老妈暗中受了委屈。但现在他重生了，他提早知道了对方人品不行，所以保护这个家的第一步，就是把高月梅赶走。 　　然而，戚霄喊了两三遍，都没能听到高月梅的回应。 　　他找完厨房、盥洗室、保姆间，又把二楼、三楼挨间挨间找完，依旧没看见高月梅的影子。重新坐回客厅沙发上，戚霄拨通高月梅手机：“到晚饭时间了。” 　　“是霄霄啊。”高月梅笑呵呵的，“我在外面有点事，回不去。你晚上出去随便吃点。” 　　类似的事情，之前也发生过几次。每次戚霄试图表达不满，谢冬菊都会劝他：高阿姨每天做饭洗衣服的也不容易，一次两次忙不过来，就算了吧。 　　重活一次，戚霄不会就这么算了：“回不来？你工作就是帮我家做饭，现在到吃饭的时间了，你说你回不来？” 　　可能是没听戚霄用这种语气说过话，高月梅有些发愣：“你？你咋能这么说话呢？” 　　“你也知道，我现在高二正是学习的时候。你要是不能保证我按时吃饭，我不介意换个保姆。”戚霄又说。 　　“换保姆？”高月梅急了，“多大点事？换什么保姆？我回来，我这就回来。不打了不打了，这盘打完就不打了。” 　　听着电话里噼里啪啦的麻将声，戚霄随手挂了电话。 　　指望一两次不做饭就把高月梅赶走，戚霄也知道不现实。但偷懒不做饭赶不走，偷钱可就不一样了。默默掏出钱包，戚霄数了数，刚好6张崭新的一百元。 　　上辈子高月梅能偷东西跑路，说明她手脚本来就不干净。加上她又爱打麻将，输的多了，又看见钱包里有钱，保不准会拿。 　　只要她偷了钱，赶人还是报警的，就全看戚霄心情。 　　满意地盯了会儿钱包，戚霄转念想到别的。上辈子的仇他要报，上辈子的恩，要怎么办？ 　　戚家是做生意的，算得上S市的龙头企业。戚霄爸妈性格又好，家里生意伙伴和朋友都很多。 　　但上辈子戚家落难，那些生意伙伴和朋友没一个愿意伸出援手的。 　　唯一肯帮他的，只有他那个订婚对象——听说戚家破产、戚霄欠了上千万外债，洛天没有悔婚，反而当晚从B市赶了回来，又承诺帮他抗债务，又张罗着出货凑钱，甚至还先给了戚霄20w现金，说是应急。 　　听说戚霄打算卖掉人生第一台车还债后，纹着花臂的洛九爷轻轻拉着他手，给他讲了自己那台红梁黑杠的自行车... 　　不说别的，就单单是那雪中送炭的20w，戚霄就总觉得必须还上。 　　可偏偏上辈子的洛九爷，此时此刻没纹花臂、没戴蛇形指环，甚至俩人连婚都没订，总不能直接走到洛天面前跟他说：我上辈子欠了你20w，这辈子还你。 　　这笔钱洛天不肯收还是小事，自己搞不好得被当成精神病。 　　再说，自己现在虽说是戚家少爷，但也只不过是个高二学生，何况还是六七年前的高二，这时候月薪2000都算高工资，20w，自己要去哪儿凑20w？ 　　无奈地揉了会儿头发，戚霄仰头倒在床上。 　　不管怎么说，这个恩情都得报。 　　报恩的前提，是要接近洛天。 　　至少自己提出20w的时候，不能让洛天把自己当精神病。所以戚霄决定，趁着明天周六，他要早早去水泵厂晃荡，晃荡到争取见着洛天，最好顺便再说上两句话。 　　可能是决心太过坚定，坚定到压得戚霄睁不看眼，反正第二天他爬起来的时候，已经又到了午饭时间。 　　匆匆吃完午饭，戚霄朝着水泵厂进军前，特意把钱包摆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估计是昨天把坏运气都消耗掉了，今天刚在水泵厂下车，戚霄就听见有人喊九哥，等绕过七扭八歪的红砖房，戚霄一眼看见了车棚门口的洛天。 　　洛天单腿跨在山地车上，正跟陈大爷聊天。看见戚霄，陈大爷突然拔高音量：“你还敢来嘞？” 　　戚霄被吓了一跳。 　　洛天也回头看过来。 　　“就是他，昨天来俺这摸车的就是他。”陈大爷指着戚霄，又压低声音跟洛天嘀咕，“他还说什么红梁黑杠佛爱我。佛爱不爱他俺不知道，但满打满算，俺车棚里就你小子这一台红梁黑杠的车，他怕不会是跟你有仇，来俺这堵你吧？” 　　听完陈大爷的话，洛天轻轻挑了下眉尖。他灰色的瞳仁在阳光下更加鲜明，下颌线条也越发锋利。 　　用漂亮的瞳孔打量了戚霄几秒钟，洛天问：“你来堵我？” 　　“我没有。”戚霄下意识反驳。 　　“那你是来偷车的？”洛天又问。 　　“不是。”戚霄无语。 　　“哦。”洛天拉长尾音，灰色的瞳孔里没什么温度。 　　“我真没偷车！”戚霄有点急了。原本打算好要来刷熟悉度，熟悉度没刷上，反倒被打了个偷车贼标签？照这么发展下去，上辈子的20w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看着戚霄变来变去的脸色，洛天噗呲一声笑了。 　　“不是，你笑什么啊？”戚霄又急又气，“我真不是来堵你，更不是来偷车的。” 　　“懂了。”洛天点点头，对着戚霄摊开手，“拿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工具人他放手了》求收藏 　　上辈子，顾初为谢星泽出钱出力，不惜自毁事业与梦想助谢星泽出道成名，却没能打动谢星泽分毫。 　　临死，顾初才发现自己活在书里，谢星泽是书里主角，而自己，只是帮主角功成名就的工具人。 　　重生回高中，顾初毅然转学：倒霉催的工具人谁爱当谁当，他反正再也不想看见姓谢的混蛋。 　　上辈子谢星泽恃才傲物，从没把顾家小少爷看在眼里。直到顾初去世，谢星泽才发觉心里空了一块。 　　重生后，谢星泽在校门口望穿秋水，却没能看见熟悉身影。 　　几经辗转，谢星泽终于找到顾初：“为什么一声不响就转学？我找你找得快疯了，你知不知道？” 　　顾初：“你疯不疯关我屁事？再说你算老几？我转学还要告诉你？” 　　“凭什么不告诉我？”谢星泽眉头紧锁，“你明明说过你爱我，会陪在我身边一辈子。” 　　顾初：“...我之前那是脑子掉线。现在小爷脑子长回来了，还爱你陪你？你也不找面镜子照照，你哪儿配？！” 第3章 　　有那么一瞬间，戚霄几乎要脱口而出：你也重生了？ 　　好在，戚霄及时记起了昨天被孤零零扔在校医室的情景。如果洛天夜重生了，他没道理刚手拉手聊完自行车，就把自己扔下不管吧？ 　　但洛天要是没重生，俩人此时此刻根本没交集。那他摊着手心，言之凿凿在要什么？ 　　戚霄试探着问：“拿什么？” 　　“情书啊。”洛天随口扔下重磅炸弹，“你连着找我两天，不就是来送情书的？” 　　戚霄：？ 　　见戚霄没动，洛天踩住脚蹬掉了个头：“我还有事，你再慢吞吞我就不收了。” 　　戚霄：... 　　戚霄是万万没想到，六七年后沉稳干练、煞气逼人的洛九爷，十六、七岁的时候，竟然是臭屁又自恋的中二少年？ 　　而且不只自恋、中二，还眼神不好。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像是会给你写情书的样儿啊？”戚霄有心白洛大自恋狂一眼，又记起上辈子欠的20w。 　　不管洛天知不知道，上辈子的恩总归是欠下了，瞪雪中送炭的恩人怎么想怎么不应该。 　　迟疑了零点零一秒，戚霄瞪向洛天...的山地车：还指望我给你写情书？做梦。要不是上辈子欠了情，我连话都不想跟你说呢。 　　“我也没说你给我写的啊。”看戚霄气鼓鼓的模样，洛天灰色瞳孔泛出不解，“你一个男的，怎么可能给我写情书？不是，你们好学生思维都这么跳跃？” 　　戚霄：“明明是你没说清。” 　　“行吧，你学习好听你的。”洛天微扬起下巴，“那我重说一遍，我的意思是：你是替别人送情书的吧？情书呢？拿出来啊。” 　　说完，他用鞋尖轻轻点了下脚蹬。 　　洛天鞋子边缘除了毛边，还有两三道深浅不一的划痕，虽说刷得还算干净，但怎么看都已经穿了很久。 　　反倒是被踩着的脚蹬十分崭新，车身明显也受到爱护，不管是红梁黑杠，还是上面的白漆斜体forever，全都泛着淡淡的亮光。 　　莫名的，戚霄又记起上辈子。 　　根据洛九爷的说法，这台山地车是他高中攒了一整年的钱，才终于买到手的。它不只是他的第一辆车，也是他最心爱的东西，可惜后来遇上些事，他不得不把山地车卖了。 　　遇上的是什么事，洛九爷没有细说，但只看现在山地车的状态，戚霄也能猜到绝对不是小事——洛天很珍惜这台车，如果是普通小事，他不会想到卖车凑钱。 　　认真算起来，戚霄最开始带着情绪订婚，连话都不想跟洛天讲。后来戚家出事，他又忙得无暇他顾。虽然顶着未婚夫头衔，但戚霄对洛天真算不上多了解，至于什么事能逼得洛天卖掉山地车，戚霄更是无从猜测。 　　估计是发觉戚霄盯着山地车，洛天也跟着低头：“你总看我车干什么？” 　　在戚霄开口前，洛天又自顾自想到原因：“你该不会是想买吧？” 　　“买？”戚霄瞬间想到那20w。如果说能通过买山地车把那20w还了，也算是个好办法。但洛天很珍惜这车，就算自己想买，他也不一定会卖吧？戚霄抬起头，试探着问：“我想买的话，你卖吗？” 　　洛天：“那得看你出多少。” 　　戚霄伸出两根手指。 　　“两千？”洛天问。 　　戚霄摇头，仿佛下定什么决心：“20...” 　　“20？”洛天愣了愣，“不是吧？好学生都这么能砍价？我这辆山地...” 　　“万。”戚霄补充。 　　洛天没声了。 　　“20w买这辆车，你卖吗？”戚霄说完，又小声解释，“但先说好，我手上没这么多钱，你得同意我分期付款。不过公平起见，分期付款期间车你先骑着。” 　　洛天还是没吭声。 　　“20w不行吗？”戚霄想了想，“价格好商量，要不，我再加一点？” 　　洛天：... 　　洛天沉默着打量了戚霄好半天。在戚霄被看到发毛，犹豫要不要主动说点什么的时候，洛天突兀开口：“20w，你是买车，还是买我？” 　　戚霄莫名其妙：“我买你干什么？” 　　“别管干什么，反正车和我都不卖。”洛天双手扶稳车把。脚下发力前，他下巴朝戚霄点了两下：“你这种好学生就该乖乖待家里，以后别再往水泵厂跑了。” 　　还钱不成，反而被下了驱逐令，这绝对不是个令人愉悦的开端。回家路上，戚霄左思右想，除了买车之外一时也没想到更好的方法。 　　愁容满面回到家，戚霄先确认高月梅不在，才去客厅检查钱包。 　　原本六张崭新的100元，如今只剩下5张。看来鱼已经咬钩了，戚霄又开心起来。 　　把钱包放回原处，戚霄拨通老妈的电话。 　　听完戚霄的控诉，谢冬菊并没当回事：“霄霄，你是不是自己随手放哪儿记错了？偷钱这是大事，没有证据可不能胡说八道。” 　　老妈的话提醒了戚霄。光自己知道鱼咬钩不够，他还需要鱼咬钩的证据。看看时间还早，戚霄决定再出趟门。 　　他这次的目的地是华兴批发市场。 　　认真算起来，这华兴批发市场离水泵厂也不算远，刚好和实验高中一个在水泵厂东边，一个在水泵厂西边。 　　而戚霄家，又住在比实验高中还靠东的位置。换句话说，想从家里去批发市场，水泵厂片区属于必经之路。 　　刚被下了驱逐令没几分钟，又要去那附近晃悠？回想洛天冷冰冰赶人的模样，戚霄翻了个白眼。 　　出租车经过水泵厂的时候，戚霄不解气，特意扭头翻了第二个白眼。 　　白眼翻完，他又顺便看了几眼。 　　水泵厂片区里凌乱破败，临街的房子也没好到哪去，特别是一楼那些家，家家户户借着临街优势，硬生生给自己扩出来店面。 　　挨家挨家扫过去，戚霄在杂货、理发、药店中间，看见了家电修理的牌子。牌子下面还有行小字：售卖各种小家电。 　　也不知道摄像头算不算小家电？戚霄想。 　　老妈说得对，偷钱是大事，不能空口无凭。所以戚霄决定买个摄像头，等把高月梅偷钱的全过程拍下来，就算高月梅再狡辩也没用。 　　至于这卖摄像头的地方？戚霄下车后，凭借记忆朝着批发市场最里面走。 　　整个华兴批发市场分成三个区，最外面卖服装，中间卖百货，最里面紧挨着华天大厦的地方，才是卖电器的。 　　刚走进百货区走，戚霄意外听见熟悉的声音：“戚、你不是那个戚什么？” 　　戚霄扭头。 　　有个胖墩墩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确认是戚霄，小胖子三步两步蹦过来：“嗨，还真是你啊。戚、戚霄，对，戚霄，你怎么跑这来了？啊，你该不会是跟踪我天哥！？你咋知道天哥在这打工？” 　　“不是。”戚霄否认完，又有点震惊，“你说，洛天在这打工？” 　　环顾四周摆着水桶、拖把、各种菜刀的摊位，戚霄实在想象不出来：洛天要怎么在这打工？难不成左手一个桶，右手握着把刀，逢人就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您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 　　“不是在这。”小胖子朝电器区那边比划，“是在那儿，华天大厦你知道吧？天哥在华天大厦一楼，我正好来找他。” 　　华天大厦一楼？华天大厦的一楼是什么地方来着？戚霄隐约想到什么，还没等他把疑问说出口，远远传来声怒吼：“吴小磊，你还敢来？有种，有种就tm别跑。” 　　“不跑？傻子才不跑呢？！”小胖子撒丫子就跑。 　　跑的时候，他还没忘拖上戚霄：“走走走，赶紧走，只要进了极地，那群人就不敢怎么着。” 　　被硬拖着冲过电器区，又硬拖着进了华天大厦，等真正走进小胖子说的“极地”的时候，戚霄彻底想起来了——极地，全称极地夜总会，是S市最出名的娱乐场所之一。 　　后来扫黄打非抓的厉害，极地才逐渐萧条。大概在戚霄高二快升高三那会儿，极地正式关门，有人说老板犯了事远逃他乡，也有人说老板隐姓埋名干了别的勾当，但不管怎么说，都不是什么正道。 　　别说这辈子，就算两辈子加在一起，戚霄也没想过自己会走进极地。看着面前一水儿红旗袍黑丝袜的迎宾小姐，戚霄连话都有点不会说了。 　　小胖子倒是轻车熟路。 　　他挨个迎宾小姐打完招呼，拉着戚霄拐进大堂右边的休息室：“别着急啊，天哥后头看场子呢，一会儿领班的姐有空了，就帮咱去叫他。” 　　“你给他打个电话不行吗？”戚霄无奈，“再说，是你找他有事，我又不找他。” 　　“要有手机，我还犯得着跑来找人吗？”小胖子吐槽完，也意识到什么，“对哦，是我找他，我咋把你给拖进来了呢？” 　　戚霄：... 　　“但来都来了，你就跟我坐着等吧。”小胖子悄悄看眼窗外，“那群人还在门口呢。他们看咱俩一起进来的，你现在想走也走不了” 　　戚霄：... 　　再不愿意，戚霄也承认小胖子说得有理。他刚才跟小胖子一路跑，早被当成了同伙，现在硬要出去，基本等于送人头。 　　默默翻了个白眼，戚霄找到把椅子坐下。 　　小胖子也选了把椅子：“要我说啊，那个戚什么同学，你吧，就是干哈不造肉丸子。” 　　戚霄感觉自己每个字都能听懂，连在一起，却又不知道什么意思：“什么肉丸子？” 　　“就语文老师总说的，肉丸子？肉圆子？”看戚霄没理解，小胖子冥思苦想，“就那什么，肉圆子，肉末，肉泥。对了，肉糜，干哈不造肉糜？” 　　戚霄：“...何不食肉糜？” 　　“对对对。”小胖子连连点头，“你说你一富二代，问我为啥不打手机。你也不看看手机多少钱？我倒是想打，也得能买得起啊。咱不说我，咱就说我天哥，他每天除了去学校就是打工，就这，才能勉强凑够学费和生活费。还手机？那得多脑抽，才能去买手机？” 　　洛天没有手机这个情况，有点出乎戚霄意料。 　　他从初中起，就随身带着手机了。他周围好多同学，也都是从初中就用起手机。甚至为了联系方便，他家保姆高月梅也随身带了小灵通——但六、七年后出手阔绰的洛九爷，在这个时候...竟然连手机都没有。 　　也不只是没有手机。 　　戚霄转头打量四周，继而轻轻抿了下嘴角：这个时候的洛天买不起手机，穿着破旧的运动鞋，并且需要来极地打工养活自己。 　　虽说上辈子只顶了未婚夫头衔，但那些帮助都是实打实的，想到洛天少年时期过得这么难，戚霄心里不太好受。 　　这种不好受，更坚定了戚霄还20w的决心。 　　不过，洛天显然没get到戚霄的决心。 　　过了快十分钟，洛天推开休息室的门。 　　看见休息室里的戚霄，洛天微微一愣。紧接着，他漂亮的瞳孔沉下去：“去班上堵人、去水泵厂堵人不算，连极地你都找来了？怎么，好学生都是属狗皮膏药的？” 第4章 　　你才属狗皮膏药or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在这两句话间犹豫半秒，戚霄觉得还是应该先突出后句重点。可惜这半秒钟的犹豫，让他错失反驳先机。 　　“过来。”洛天对着身后招招手，又朝戚霄指，“你们俩把他带出去，看着上车。” 　　洛天话音落下，他身后一左一右走出来俩穿工字背心的。这俩人看见戚霄，脸上露出点疑惑：“哎？你不是昨天偷车的？” 　　戚霄也认出来了这俩人：昨天他被当偷车贼困在车棚的时候，就是他俩跟在警察身边，嘴里还九哥长九哥短的。 　　“我没偷车，警察都证实是误会了。”戚霄话是对着这俩人说的，眼睛还盯在洛天身上。上午被下驱逐令，下午又被当成狗皮膏药，戚霄怎么想怎么不爽，要不是碍于上辈子欠了情，他非得...非得怎么样？ 　　戚霄认真想了想，打吧，肯定是打不过。骂呢？虽说洛天从来没骂过他，但上辈子他听洛天训过几次人，那个气势，想想也不容易战胜。 　　所以打不赢骂不过，不走还等着继续吃亏？恶狠狠翻了个白眼，戚霄绕开洛□□外走。 　　那俩人目送戚霄从面前经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起看向洛天。 　　看见洛天皱眉瞪过来，俩人啊了一声，急匆匆跟上戚霄：“等等，你等等哎？我们送你出去。” 　　极地外面马路边上，并排蹲了四五个人。看见戚霄出来，他们抖着腿站起来，等看见戚霄身后那俩工字背心，这几个人迟疑着没朝戚霄迈腿。 　　其中一个工字背心开口：“你们不去姓刘的身边跟着，来我们极地门口干什么？” 　　“干什么也用不着你管。”领头的看他一眼，又看戚霄。 　　“这是九哥的朋友，你们眼睛可tm放亮点。”工字背心冷哼。 　　“九哥朋友？吴小磊还tm九哥朋友呢。”那些人也不甘示弱，“真以为我们刘哥吃素的？” 　　戚霄越听，越觉得这对话有种熟悉感。在门口那拨人提起刘哥的时候，戚霄终于记起来了：倒不是上辈子经历过，而是他在电影上看过。 　　每每□□小弟互放狠话，都是这么个开场。 　　而互相放完狠话之后，就要掏家伙开打了。 　　想到自己疑似即将被卷进火拼，戚霄整个人都有点不好，好在预计中的情形并没出现，对方放完狠话，俩工字背心什么都没说。他们只是一左一右站在戚霄旁边，扭头朝极地看了一眼。 　　顺着他俩的目光看过去，那伙人沉默着让开段距离。 　　戚霄也回过头。 　　极地大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是个熟悉的身影。洛天就那么无声地站着，高瘦却稍显稚嫩的身形算不上特别凌厉，也谈不上多么霸气。但恍惚间，戚霄却觉得自己看见了上辈子的洛九爷。 　　那时候他家为了不破产，曾经借了高利贷。后来破产无可挽回，高利贷要还的钱也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多。再后来被要债的堵在路上，是洛九爷带着人救了他。 　　当时洛九爷拿着匕首，贴着要债人脸颊划过去。他说戚霄是我的人，戚家的债我会还，至于你们今天动他，那又是另一笔账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洛九爷又是怎么跟那些人算账的？这些戚霄并不清楚。他被洛九爷派人护送着，远远离开了现场——就如同现在一样。 　　从记忆里回神，戚霄发现洛天已经扭头往回走了。 　　不只是洛天，极地门口本来围着的那几个人，也跟在洛天身后朝里走。 　　“那个谁，别看了，九哥叫他们进去谈。”工字背心拍拍戚霄肩膀，“你在哪儿坐车？我们送你去车站。” 　　“不用送了，我认路。”戚霄大致辨别完方向，朝华兴批发市场走。 　　俩工字背心一左一右跟着他：“那不行，九哥让我们送你上车，就必须送上车。再说华兴这片是大小刘的地盘，你刚被他们的人堵，又自己跑他们地盘晃荡？这不是找事呢么？” 　　大小刘分别是谁，戚霄并不清楚，但这仨字组合在一起，戚霄倒是挺有印象。 　　上辈子扫黄打非最厉害的时候，这仨字经常出现在报纸上，用报纸原话来说：大小刘就是S市黑恶势力代表，是需要被法律和正义审判的对象。 　　对于跟黑恶势力沾上关系，戚霄一百个不愿意。但不去华兴电器区，又有哪儿还能买到摄像头？ 　　想着想着，戚霄还真记起个地方。他扭头往回走。 　　俩工字背心再次跟上。 　　路上无聊，俩人对着戚霄做起自我介绍。他俩一个姓张，一个姓冯，算是跟洛天从小玩到大的。 　　“别看洛天比我俩还小，但他打起架来，啧啧，那真tm不要命。”张明边说，边竖起大拇指。 　　“要不怎么能叫哥呢。”冯辉跟着点头。 　　点完头，他又上上下下打量戚霄：“对了，你真是去老陈那找九哥的？但我们跟九哥混了这么些年，也没见过你啊。而且杨哥说你这身行头可挺贵的，我们从来没听说九哥有富二代朋友。哎？你到底是不是九哥朋友？” 　　是不是朋友？ 　　要说上辈子吧，朋友这个词戚霄肯定就认了，可这辈子俩人就只碰了三次面，话都没说几句，还又是被驱赶、又是被骂狗皮膏药的。说是朋友，别管洛天承不承认，戚霄都不愿意承认。 　　可如果不是朋友的话，又该怎么定位俩人关系？前任名义上的未婚夫、实际上的融资合作者，以及现任债权人？好像也挺奇怪的。 　　所以，到底该怎么定义？ 　　带着这么个疑问，戚霄沿着大马路走了几分钟，踏进水泵厂片区。 　　之前打车经过的电器店还开着。听见门口有声音，老板头都没抬：“修什么？放那儿。” 　　“不修东西。”戚霄解释，“我想买摄像头，你这有吗？” 　　“摄像头？那东西可上千。”老板斜眼看他。 　　实体店买东西要讲价，戚霄是有这个意识的。但是一来，他不太清楚摄像头行情，二来他也没什么讲价经验，所以究竟砍多少？是打个对折，还是只给三分之一？戚霄有点没底。 　　看他不吭声，老板下意识朝门外看。 　　看见门口站着的俩工字背心，老板一愣。又扭头看了戚霄两眼，他从货架上拎下来个盒子：“90，只有图像没有声，带数据线和储存卡，再便宜就亏本了。” 　　戚霄：... 　　在张明和冯辉的护送下交了钱，又在张明和冯辉护送下坐进出租车，车子开出去几米远，戚霄无奈地叹口气：即使再不愿意承认，戚霄也get到了狐假虎威的好处——只不过被俩工字背心护送，他就能享受到了自动最低价的待遇。 　　但即使这样，戚霄也明白：跟虎靠得太近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上辈子不管是极地的老板，还是罩着华兴批发市场的大小刘，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就连看起来风光无限的洛九爷，过的也是刀口舔血的日子。 　　如果有机会，戚霄倒是希望洛天能走上正路，但现在俩人连朋友都不是，充其量就是债主和债务人的关系，想那些有的没的也没意义。 　　到家之后，戚霄没在纠结正路歪路。他拆开包装，迅速把摄像头安好。 　　晚上睡觉前，戚霄偷偷检查了储存卡，并没拍到什么重要内容。 　　第二天一早，戚霄趁着高月梅不在，再次把卡插进电脑。这回画面里有了新内容。浏览完高月梅偷钱全过程，戚霄开开心心拨通谢冬菊电话：“妈，上次说的事我有证据了。” 　　“什么事？”谢冬菊声音闷闷的，仿佛刚刚哭过。 　　戚霄连忙问：“妈？你怎么了？” 　　“没事。”谢冬菊不愿多说。被戚霄问得紧，她才小声解释了几句。 　　原来，戚霄叔叔一家昨天提起照顾老人辛苦，又说起儿子戚琦和戚霄同年级，转到一起有个伴，想把戚琦转来S市实验高中。 　　因为有戚霄之前的招呼，谢冬菊并没当场答应。 　　而且背开叔婶，谢冬菊还跟老公提了叔婶生意的事。可谁知道戚霄爸爸还没来得及找人验证，戚霄爷爷奶奶就在病床上拍了板。 　　“他们说这个家姓戚，没有我一个外人说话的份。”可能是被说得多了，也可能是为了照顾戚霄情绪，谢冬菊没继续把话题留在戚霄爷爷奶奶身上，“你婶婶已经提早办好了手续，明天下午就带戚琦去你们学校报道。” 　　上辈子也是这样，先是给堂弟戚琦办转学，报道完就顺势住进自己家，再顺势霸占二楼戚霄和戚霄爸妈的房间，把戚霄爸妈挤去二楼客卧，戚霄更是被孤零零挤到了三楼。 　　而这一切的原因，都只不过是爷爷奶奶的那句：这是老戚家，怎么住得我们做主。 　　做主？做主个屁。大清早就亡了，这明明就是自己爸爸妈妈的家。上辈子戚霄想反驳，被谢冬菊硬是拦住了。谢冬菊说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这点小事就顺着他们算了，何况真要吵起来，你爸爸夹在中间也不好过。 　　这辈子戚霄提前打了招呼，也听到了老妈保证，本以为情况会有所转变，没想到眼看着明天正式开学，今天得到堂弟转学的消息... 　　既然他们非要来，那就来吧，至于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到底能不能过舒坦了，那就由不得他们了。戚霄安抚了谢冬菊一会儿，提起转班的事：“妈，我想好了，不去实验班。” 　　戚琦转学过来，已经定好了进实验班。原本，戚霄就不太想进实验班，上辈子在实验班读了两年，他一直不怎么喜欢那个班主任。但戚霄明白，老爸老妈口头上说随意，心里都还是希望他选实验班的，毕竟实验班成绩在那摆着，师资力量也是全校数一数二。 　　所以，这辈子戚霄并没动转班的念头。 　　可现在戚琦要转过来。令人讨厌的班主任再加令人厌恶的戚琦？于情于理，他都不想在实验班继续待。 　　听完戚霄的话，谢冬菊有片刻迟疑：“霄霄，你是不想跟戚琦同班？” 　　“算是吧，但也不全是这个原因。”戚霄并没展开解释。他又半开玩笑半撒娇地安抚了谢冬菊两句，拍着胸脯许下承诺：“妈你就放心吧，我在哪个班都能考年级第一。” 　　得到戚霄的保证，谢冬菊没再说什么。 　　放下电话，戚霄先打车去了学校。转班的事电话里也能说，但他总觉得来学校更合适。 　　何况除了办这件事，他还打算顺路去趟派出所。高月梅偷钱的证据他已经有了，但他身份毕竟只是个高二学生，按照之前的计划，戚霄是打算等爸妈回来再发难的。 　　现在爸妈还没回来，婶婶就要带着戚琦过来，戚霄不打算再等了。他计划报警，但他叫不准这点钱能不能立案——他得去派出所先咨询咨询。 　　听说戚霄不想进实验班，实验班班主任李丹青先是震惊，后又极力劝阻。教导主任冯星龙倒是很平静。确认戚霄真不想进实验班，冯星龙摸着方方正正的下巴：“剩下的平行班，你想进哪个？” 　　平行班进哪个？戚霄并没考虑过。他上辈子所有心思铺在学习上，对别的班都不太了解，但他上辈子挺喜欢3班班主任。敲定转进3班，戚霄从北门离开学校。 　　实验中学出了南门朝西走，是水泵厂片区。而实验中学出了北门朝西走，正对着的是平安路派出所。 　　走去派出所的路上，戚霄大致在心里演练了两遍流程。可等真正推开派出所大门，戚霄一句“你好”没说出口，先微微瞪圆了眼睛。 　　本应该安静严肃的办公大厅里，此刻乱糟糟站了一群人。其中有那么三个，戚霄昨天才刚见过：张明、冯辉以及...洛天。 　　人群正中间站着个穿警服的，正对着洛天咆哮：“跟你说了多少次，老老实实上你的学，打架斗殴别沾边、别沾边，要留案底、留案底，你tm就不知道听？！” 　　“小点声。”洛天穿的是件无袖连帽T恤，帽子半扣在头上。他抬手扯了扯黑色帽檐，仿佛还想说什么。 　　余光扫过大门，洛天扯帽檐的动作顿住，嘴也迅速闭了起来。只是，他目光还定格在戚霄身上，灰色的瞳仁晦暗又凝重。 　　警察顺着他目光看过来：“哎？你？” 　　戚霄指自己。 　　“对，你。”警察拍大腿一巴掌，“我想起来了，你不就上次被老陈当成偷车贼的？真没想到，竟然是你来给这混球交罚款。” 　　说完，警察又拍了洛天一巴掌：“你这混球书总算没白读！在实验中学晃了一年，还真交着朋友了！？” 第5章 　　混球、朋友、偷车贼？这些称呼在罚款面前，都仿佛不重要了。 　　戚霄三步并做两步，窜过去拽紧警察的手：“警察叔叔好，请问罚款要交多少？” 　　看他这么热情，警察反而还有点不适应。他并没急着回答，而是低头看看自己身形，又抽出手捏两下自己脸颊：“同学，你刚管我叫什么？” 　　“警察...”戚霄盯着他看了三秒，试探着喊，“...哥哥？” 　　“嗳，这才对嘛。”警察笑起来，“我叫杨志。你跟小混球是朋友，就跟着他一起喊我杨哥得了。刚才小混球说交罚款的马上到，我还以为是陈吉的那批人，没想到竟然是你。既然你来都来了，杨哥我就多说两句，小天这孩子打小不容易，吃百家饭长大的。他身上吧，多多少少沾染了社会上那些坏习气，但本质上小天绝对是个好孩子。你作为朋友，得多管着他点。” 　　虽说上辈子订了婚，但对于洛天的成长史，戚霄还真不怎么了解。 　　听杨志说洛天从小没爸，妈也不怎么管他，戚霄挺惊奇。接着听说洛天妈妈前两年也去世了，戚霄明白过来：难怪洛天买不起手机，难怪洛天穿着破旧的运动鞋，并且需要去极地打工养活自己。 　　上辈子的订婚对象，这辈子过得这么苦，打工、打架都要做，并且还因为没及时缴纳罚款而被滞留在派出所？扭头看了眼扣紧帽子的洛天，戚霄悄悄抿住嘴角：“杨哥，罚款多少？我去哪儿交？” 　　交完罚款、收好凭证，戚霄和洛天顶着杨志的谆谆教导，并排走出大门。 　　走到大门外，戚霄突然想起什么。他赶紧扭头往回走：“你先走，我还有点事。” 　　“等等。”洛天叫住他。 　　戚霄扭回头。 　　“罚款的事。”洛天顿了半秒钟，“谢了，钱明天还你。” 　　“也没多少钱，不用还了。”刚才交罚款的时候，戚霄明显能感觉到洛天的抗拒。但就算满脸写着抗拒，洛天却没拒绝，也没提过戚霄并不是来交罚款的人。 　　当时，戚霄以为洛天手头紧，没钱交罚款，所以再抗拒，他也没法开口拒绝。可现在洛天说明天就能还钱，既然洛天有钱，刚刚为什么不拒绝自己？ 　　不过凭借俩人现在的关系，不管洛天是真没钱，还是出于其他原因没拒绝，戚霄都没立场问。甚至，他现在还有那么点庆幸，多亏洛天刚刚没有拒绝——这笔罚款虽然就几百，但好歹距离还清20w近了那么一小小步。 　　庆幸够了，又看洛天没其他事，戚霄继续迈腿。 　　“等等。”洛天又说。 　　“还有事？”戚霄只能再次扭回头。 　　洛天：“之前的事，不好意思。” 　　戚霄没吭声。 　　“就是吐槽你狗皮膏药那事。”以为戚霄没理解，洛天展开解释，“我后来听吴小磊说了，你是碰巧遇上他，被他硬拽去极地的。” 　　戚霄：“哦。” 　　要是没有上辈子那些事，被吐槽狗皮膏药、被质疑堵人、找人、粘着人，这就足以让戚霄愤懑不已。可对比上辈子那些追债讨命的，这点事就算不上什么了。当时虽然有点气愤，但睡了一觉，戚霄早把那些抛到了脑后。 　　“还有别的事吗？”戚霄指派出所大门，“没事我就先过去了。” 　　洛天：“你就没什么想问我？” 　　“问你什么？”戚霄莫名其妙。 　　要说洛天身上有重生痕迹，那戚霄倒是有挺多想问的。但现在洛天明显没重生，俩人连朋友都不怎么算得上，好像也没什么事需要问。 　　认真思考了几秒钟，戚霄确定自己真没事想问。看洛天没再开口，戚霄挥挥手，走回了派出所。 　　他走进大厅的时候，张明和冯辉还正在听杨志数落。看见戚霄，他俩仿佛看见救星：“杨哥杨哥，你先停停，人民群众有事找你。” 　　对于戚霄去而复返，杨志表示了惊讶。听完他的问题，杨志想了想：“偷几百块的话，确实达不到判刑标准，就只能进行治安管理处罚。” 　　要是上辈子，戚霄绝对会想办法让高月梅判刑。但这辈子那些事还没发生，治安管理处罚也行，反正对现在的戚霄来说，只要把高月梅赶走就够了——现在他的主要目的是用高月梅偷钱这事，来打压奶奶和婶婶他们。 　　要了杨志电话号码，戚霄又稍稍替张明、冯辉俩人求了情。他们仨一起走出派出所的时候，差不多到了中午12点。 　　对于洛天能把戚霄搬来交罚金，张明、冯辉又是惊讶又是感激：“要不是你来救苦救难，我们还不知道得被杨哥训成什么样。正好到饭点儿了，我们跟天哥一起请你吃顿饭吧？” 　　戚霄摇头拒绝完，又四下看了一圈。 　　还跟天哥一起请吃饭？之前走出派出所的洛天，此刻早不知去向，派出所门口别说是人，就连车都只孤零零停了一台。 　　看着那台孤零零的车，戚霄眼里露出点疑问。 　　那是台暗金色的越野，LAND ROVER两个单词明晃晃贴在最前面。一台暗金色的路虎，放在几年后都要值不少钱，更别说是在几年前这个私家车都很少的年代。 　　在戚霄盯着路虎看的时候，张明、冯辉也看见了路虎，他俩对着路虎兴奋地招起手，几秒种后，路虎车门打开了。 　　驾驶位走下来个矮胖男人，茶色墨镜，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他对着张明、冯辉微微点了点下巴，把目光定在戚霄身上：“是你给小天他们交的罚款？” 　　戚霄迟疑着点了头。 　　男人扯了把大金链子，从夹克口袋掏出个信封。 　　张明屁颠屁颠接过信封，又屁颠屁颠塞进戚霄手里：“这是我们吉哥，极地的老板。我们每次出事都是吉哥给兜着。” 　　小弟负责冲锋陷阵，老大负责拿钱兜底，电视里确实都是这么演的。这个吉哥，估计才是洛天说的要来交罚款的，也就是之前杨志提到的陈吉。 　　戚霄喊了声吉哥，把信封放进书包。他确实是挺希望洛天别还钱，就当抵进自己上辈子欠的20w，但不想洛天还钱，和不收陈吉的钱，却完全是两回事。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戚霄都不想跟黑恶势力沾边。拉好书包拉链，戚霄朝着路虎反方向挪。 　　“既然是小天的朋友，又帮他们交了钱，哥怎么也得请你搓一顿。”陈吉叫住戚霄，下巴朝路虎点，“走吧，上车。” 　　“不不不，谢谢吉哥，我还得回家写作业。”戚霄赶紧拍书包。 　　“作业什么时候写不行？这点脸都不给吉哥？”陈吉仿佛还想说什么，路虎副驾的门被推开。洛天迈腿下车，把戚霄朝后拽开两步：“吉哥，真不行，我们明天就开学交作业了。” 　　得益于这句话，戚霄没被硬拽着出吃饭，但也得益于这句话，戚霄被硬拽着上了车，并且被和洛天捆绑打包、一起运输到了水泵厂附近。 　　陈吉的原话：你俩都要赶作业，刚好一起去小天那儿写。小天那儿离极地又近，你俩快点写，写完还能来极地搓顿晚饭。 　　对于被黑恶势力大佬叮嘱快点写作业这事，戚霄有点反应不过来。直到路虎靠边停稳，他和洛天一前一后下了车，戚霄才意识到什么。 　　目送路虎开走后，戚霄扭头看洛天：“特招生也有暑假作业？” 　　洛天盯着戚霄，表情仿佛在看白痴：“你说呢？” 　　“也是，再特招也是学生。”戚霄想了想，表情带上懊悔，“同年纪暑假作业肯定一样，可惜了，我没带作业。” 　　洛天莫名其妙看着他。 　　“要是带了作业，还能借你抄。”戚霄懊恼得直拽书包带，“你说我怎么就没随身背着作业？要不你等等，我现在打车回家取？” 　　根据实验高中惯例，抄作业那都是明码标价，特别是年级前十的作业，那都不是给钱就能借得着的。只不过戚霄家里有钱，从来没做过这门生意。但如果洛天想抄，他倒是不介意标个价，毕竟欠着人家20w，能早还清一天算一天。 　　“...取什么取？谁要抄你作业了？”洛天彻底无语。 　　“不抄作业你跟着提交不交作业干嘛？”戚霄吐槽完，又反应过来，“啊，你是特意帮我找的借口？” 　　洛天没说话。 　　“那谢谢了。”戚霄抿了抿嘴角，深感哪怕洛天此刻比上辈子的洛九爷小了不少，善解人意这个特质依旧还在。 　　上辈子订婚那事，洛九爷看出了戚霄的不情愿，他特意联系戚家简化流程，连穿西装敬酒的仪式都没要。订婚当天，俩人就简简单单在戚霄家吃了饭，离开的时候，洛九爷又特意叮嘱天冷，不用麻烦戚霄送出门。 　　回忆完毕，戚霄发现洛天还在盯着自己。 　　“既然你不抄作业，那我就打车回家了？”戚霄试探着问。 　　洛天点点头，转身走了。 　　戚霄决定收回之前的话。虽说也算善解人意，但现在的洛天明显比上辈子的洛九爷差得远。 　　如果是上辈子，听说自己要打车走，洛九爷就算不亲自跑去拦车，也绝对会等着自己上了车，再亲手关好车门。这辈子不帮着拦车就算了，连个再见都不知道说？ 　　随即，戚霄又觉得有点好笑。 　　上辈子俩人盯着未婚夫的头衔，帮着拦车关车门也挺正常。这辈子俩人朋友都算不上，拦什么车？关什么车门？自己是不是脑抽了，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 　　甩甩头，戚霄把这些奇葩想法甩出去。他当务之急是先回家，迅速把高月梅赶走。 　　打定主意，戚霄抬起手。招手叫车的姿势还没做完，他眼前猛地一黑，接着，带了体温的衣服便劈头盖脸砸下来。 　　好不容易挣扎着探出半个头，戚霄还没等开口，脑袋又被扣上了帽子。 　　“闭嘴，跟我走。”洛天的声音不大，却压迫感十足。 　　戚霄识趣地没吭声。 　　他被洛天牵住手腕，跟着七拐八拐。大概走了快十分钟，洛天停住脚步。戚霄抓住机会小声问：“你疯了啊？哪儿捡的衣服就随随便便往我头上盖？” 　　“我的衣服。”洛天没制止戚霄，反而慢悠悠解释，“刚脱下来的。” 　　“你衣服？还刚脱下来的？”戚霄惊了，“你衣服就更不行了，大街上你说脱衣服就脱衣服？就算你身材好，也没这么个显摆法儿吧？你说你那八块腹肌要是被大姑娘、小媳妇看见了怎么办？就算大姑娘、小媳妇没看见，被花花草草看见了也不好啊！” 　　洛天沉默了几秒钟：“...你怎么知道我有八块腹肌？” 　　戚霄没声了。 　　“你难道偷看过？”洛天边说，边扯开盖在戚霄头上的T恤，“看在你这么有兴趣的份上，给你光明正大的看。” 　　“...谁要看了？不对，谁说我偷看过了？谁愿意看你啊？”戚霄顺势扒掉T恤。 　　洛天算不上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等彻底看清洛天的样子，戚霄眼睛突兀瞪圆：洛天确实是脱掉了黑色T恤，但在无袖黑T恤下面，洛天还穿了件白色工字背心。 　　“怎么，没看到八块腹肌挺失望？”打量戚霄表情，洛天笑起来，“要不是里面还有一件，我宁可让大小刘的人看见你，也不能当街扒衣服。” 　　“哦。”戚霄目光还定在洛天的工字背心上。 　　刚才洛天又给他盖衣服，又拽着他走，戚霄已经隐约猜到了情况：多半是有什么人徘徊在附近，洛天不想让自己卷进去，这才帮自己盖住脸，又七拐八拐带离了那附近。 　　这会儿洛天说出来徘徊者是大小刘手下，戚霄并不怎么震惊。何况在洛天开口前，戚霄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另一件事吸引了。 　　“你这？”戚霄抬手指向洛天腰侧，表情严肃极了，“你这是怎么弄的？” 　　戚霄指的地方，白色工字背心不知道被什么划开条口子，暗红色的血渍沿着破口晕染开，挺像白布上印着朵暗红色的花。 第6章 　　洛天不怎么在意：“没事。” 　　“这还没事呢？”戚霄无语，“你这就多亏晕染的不均匀，要是染均匀了，就活脱脱小日本姨妈旗。” 　　洛天没出声。 　　戚霄小心扯开工字背心破口。跟上辈子满身精悍线条的洛九爷不同，此刻的洛天虽然肌肉也绷出了形状，但整体身形还是偏瘦，皮肤也白得不像话。 　　在白白净净的皮肤上，那道不知道什么划出来的伤口格外显眼，伤口边缘不太规整，有些皮肉微微翻起，里面仿佛还残留着某种亮晶晶的碎片。 　　戚霄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松开手：“你这被玻璃划的啊？” 　　“可能是。”洛天还是不太在意。 　　“你别可能了，赶紧去医院啊。”戚霄急了。 　　这伤口也不知道划开了多久，外围血渍已经干枯凝固，但因为嵌着玻璃碎屑，伤口中心还在微微渗着血。 　　“这点小伤，去什么医院？”洛天随手把黑T恤甩在肩上，T恤下摆刚好挡住工字背心破口，“大小刘的人没跟来，你打个车回家吧。” 　　“回什么家啊。”戚霄赶紧扯开T恤，“脏衣服少往伤口上蹭。你别不当回事，伤口不好好处理会留疤。” 　　说完这话，戚霄也记起来了。上辈子满身精悍线条的洛九爷身上，的确有不少大大小小的疤痕，其中某条疤痕的位置，疑似和洛天现在受伤的地方吻合？ 　　只不过当时也是晃眼一瞥，到底是不是同一地方戚霄叫不准。哪怕不是同一地方，这么大块伤口不处理...好像也不行啊。 　　大致分辨方位，戚霄拽着洛□□实验高中走。只要沿着实验高中南门前的马路一直走，在马路尽头十字路口那里，就是S市第一医院。 　　走了几步，戚霄又反应过来：洛天是带着伤，走过去是不是容易加重伤势？ 　　“你站着等我。”戚霄指着眼前的那栋楼，“就在这个写着5的楼底下等我，我去外面打个车。你千万千万别乱走啊，我方向感不好，只能跟司机说标志性建筑。” 　　“标志性建筑？”洛天抬头看了眼那栋楼。 　　那栋楼和它前后左右的楼没任何不同，都是灰黄色掉漆外墙，盘踞在外墙上如破败蜘蛛网般密集又丑陋的电线，以及连框都仿佛已经腐朽的一扇扇老旧玻璃窗。 　　“你从哪看出来它标志的？”洛天问。 　　“别管标志不标志了，那么大水泵厂宿舍5号楼写墙上呢，司机肯定能找着。”戚霄扭头朝外走。 　　“你打车干什么？”洛天又叫住他。 　　戚霄：“带你去医院啊。” 　　洛天好像想说什么，只是短暂的沉默后，他再次把T恤甩在肩上：“没钱，不去。” 　　戚霄连忙表态：“我有。” 　　洛天没再出声。 　　他用扭头就走的方式，充分展现出自己不去医院的决心。 　　“哎？别走啊。”戚霄小跑追上，“你别不当回事，这么大的伤口真会留疤的。退一步说，就算你不介意留疤，你也得想想会不会感染吧？这么大的伤口啊，玻璃渣还在里头呢，你不去医院过几天就感染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看洛天还没停下的意思，戚霄再接再厉：“感染你懂吧？什么化脓流血啊、高烧不退啊、什么危及生命啊、什么后遗症啊、什么...” 　　估计是被念叨烦了，洛天扭头看他一眼：“有没有人质疑过你话多？” 　　戚霄愣了愣。 　　要说质疑，戚霄上辈子最常听见的是高冷和傲娇。 　　那时候他心思全在学习上，对于其他事情都不上心，刚开始，还有同学试探着接近他，可是闭门羹吃多了，后来也就没人愿意来了。 　　再后来，关于戚霄高冷、傲娇的议论渐渐多起来，不过碍于他学习拔尖家里又有钱，这些声音都只在背地里——别说是这辈子，就是两辈子加在一起，洛天也是头一个当面质疑戚霄的。 　　而且他质疑的点，竟然是话多... 　　戚霄有心反驳，可反观自己刚刚所作所为，话确实是不少。 　　总不能重活一次，自己把上辈子没说的话，都攒在一起输出了？戚霄陷入自我怀疑。 　　看戚霄迟迟不开口，洛天清清嗓子：“再往前走一段，外面就都是铺面。” 　　“哦。”再往前走，估计就是马路了，戚霄方向感虽然不精准，但大体位置勉强还是能判断。而且看着那个方位，很可能洛天所说的铺面，和他之前买摄像头的属于同一区域。 　　“那边有挺多店的。”洛天又说。 　　戚霄点点头，还沉浸在自我怀疑中。 　　估计是上辈子受了恩惠，这辈子才把对洛九爷的感恩全投射在了洛天身上？所以看见他受伤，就忍不住想帮忙？但洛九爷是洛九爷，洛天是洛天，自己对他们而言身份、定位都完全不同，就算想帮忙想报答，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戚霄默默自我反省。 　　看戚霄不开口，洛天也没再说话。俩人一前一后走出宿舍区，又沿着街面走了几分钟，最终停在某家店面前。 　　“这些店里也有药店。”洛天指着招牌上王文药店四个大字，试图想要解释什么，“我一般都是来这处理，医院太贵了，我受伤跟你又没关系，不能用你的钱。” 　　戚霄没吭声。 　　顿了顿，洛天又补充：“但还是谢了。” 　　戚霄哦了一声，暂时结束自我反省：“我看你才话多呢，都到药店了不抓紧处理？还等什么呢？真感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没生气？”洛天诧异。 　　“我生什么气？”戚霄莫名其妙看他一眼，率先走进店里。 　　王文药店店面不大，除了大门外，三面墙都是摆药的柜子。打眼看过去，戚霄并没看见人：“老板不在？” 　　“估计在后面。”洛天熟门熟路绕开药柜，敲了敲药柜旁边隐秘的小木门。 　　没几秒钟，木门从里面被拉开。看见洛天，穿白大褂的医生挠挠脑袋：“你怎么又来了。” 　　话音刚落，白大褂身后传来喵呜喵呜的叫声，有只灰白色的大猫从里屋钻出来。 　　戚霄转身就跑。跑了两步，他顿住，又慢吞吞挪回来。 　　“它叫娇娇，不抓人。”白大褂看看戚霄，又低头看猛蹭洛天小腿的大胖猫，“我这正给娇娇喂罐头呢，看见你连罐头也不要了。说吧，这次哪儿受伤了。” 　　洛天喊了声王叔，拉开工字背心。 　　王文看完洛天伤口，又朝洛天身后看：“你这位置好处理，你朋友伤的地方有点麻烦。” 　　戚霄&洛天：？ 　　“裤子上一大块红，你俩没看见？”王文指着戚霄屁股后面，“得亏是个男生，这要是小丫头，我还以为是那么来了。” 　　洛天也跟着看戚霄屁股。才看了一眼，他噗呲一声笑了：“真挺像小日本的姨妈旗。” 　　戚霄：... 　　趁王文给洛天处理伤口，戚霄悄悄去卫生间脱下裤子。也不知道洛天怎么那么准，刚刚盖T恤的时候，T恤上沾的那点血渍好巧不巧，全蹭戚霄屁股上了。偏巧戚霄穿的是条淡米黄色休闲裤，那么一团红色印在上头，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想到自己刚刚还穿着这条裤子招摇过市，戚霄羞愤地连厕所门都不想出了。 　　可是一直缩在卫生间，终究不是个事。估摸着洛天那边差不多了，戚霄磨磨蹭蹭推开门。 　　看他要死不活的模样，洛天难得没再笑。他抓起之前放在一边的黑T恤，随手扔给戚霄：“绑腰上。” 　　戚霄认命地接住T恤，环在在腰上，绑牢。 　　走出药店，戚霄才反应过来：“不对啊，咱俩身高也没差那么多，凭什么你伤在腰上，蹭我身上就到屁股了。” 　　“谁知道，可能你当时乱动，衣服方向没搞对。”洛天带着他走了两步，停在到马路边，“这儿热闹，好打车。” 　　看见来来往往的人，戚霄下意识捂住屁股，又快速放开。 　　洛天微微勾了下嘴角：“用冷水，热水洗不掉。” 　　“什么？”戚霄反应过来，有点傻眼，“啊。” 　　刚才他只顾着羞愤，这会儿洛天提到怎么洗，他才意识到：平时洗衣服都是保姆负责，但他回去就要赶走高月梅，这条裤子绝对不用高月梅洗。 　　何况就算有保姆，裤子脏在这种地方，他也不好意思让保姆动手。不用保姆动手，就只能自己动手，可惜戚霄洗衣服的技能还只点亮了个使用洗衣机。 　　“放洗衣机用冷水，行吗？”戚霄不确定地开口。 　　洛天没说话。 　　“不行是吧？”戚霄也没太意外，“那算了，还是扔了吧。” 　　洛天：“...你已经懒到这种地步了？” 　　“我不是懒，我就是不太擅长洗衣服。”戚霄试图挽回面子，“术业有专攻知道吧，我技能点可能都点在学习上了。” 　　洛天呵了一声：“我看是点口才上了。” 　　戚霄：... 　　“行行行，我就是懒，行了吧？”戚霄翻个白眼，气鼓鼓抬手拦车，“我这忙活了一上午，到现在还没吃上午饭呢，没力气洗裤子不行吗？再说，这裤子也不是我自己弄脏的，凭什么我洗啊？这不公平。” 　　洛天没接话。他灰色的眼眸微凝，仿佛在思考什么。 　　片刻后，洛天按下戚霄试图拦车的手：“也有道理。” 　　“什么？”戚霄没理解。 　　“你跟我回家。”洛天拽着戚霄手腕，带他沿原路折返，“你裤子脏了这事怪我，我给你洗。至于午饭，我给你...” 　　“我为什么跟你回...”戚霄还没从前一句跟我回家缓过神，就又听见后面半句。 　　“等等，午饭你给我做？！”戚霄震惊至极。 　　上辈子他可没听说洛九爷有做饭技能，反倒炸厨房这事，洛九爷看上去可能更挺有一套。 　　“想得美。”对上戚霄瞪得溜圆的眼睛，洛天笑起来，“你是谁啊，还想让我下厨？” 　　“哦。”戚霄暗中松了口气，又隐隐觉得有点不爽。 　　“再说，就算我敢做，你也未必敢吃。”洛天指了指路边某家小店，“午饭我给你买。至于你嘛，等会儿到家，你可以光着屁股坐我床上。” 第7章 　　戚霄：“...我又不脑残，我为什么要光着屁股！” 　　可能是不用动手洗裤子太有吸引力，可能是肚子确实饿了想吃东西，也可能是单纯好奇洛九爷年少时住的地方什么样子，虽然对洛天的脑回路和嘴欠表示了愤怒，戚霄还是半推半就跟着走了。 　　洛天先在路边小店买了两盒盒饭，又带着戚霄原路返。 　　走着走着，戚霄仿佛看出来点什么。等真正走回那栋写着5字的宿舍楼底下，戚霄才敢确：“这不是刚才咱俩来过的地方？” 　　洛天点点头，带着戚霄绕到楼前。 　　楼前和楼后也没太大区别，只不过除了灰黄色掉漆外墙，盘踞在外墙上如破败蜘蛛网般密集又丑陋的电线，和连框都仿佛已经腐朽的一扇扇老旧玻璃窗外，楼前还多了贴满小广告的入户。 　　是的，只有入户，没有门。 　　看着黑洞洞的入户门洞，戚霄微微瞪圆眼睛。 　　哪怕上辈子最落魄的时候，他也是住在三层楼的别墅里，像这种破败、老旧，甚至连入户门都不具备的建筑，戚霄还从来没踏足过。 　　“老房子，有点旧。”看出戚霄的迟疑，洛天率先走进入户，“走吧，2楼。” 　　戚霄默默跟着爬楼梯。虽说是楼梯，但跟戚霄之前见过的也都不太一样。 　　倒不是楼梯梯面不一样，而是楼梯扶手。 　　戚霄之前见过不少种扶手，木质的，石材的，亦或是繁复金属雕花的。但这栋楼的扶手，却是混凝土的。可能也不应该叫扶手？戚霄想：这可能只是混凝土浇筑的低矮墙体，上下两层楼梯的墙体中间只有小块错位，打眼望上去，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好在洛天家不算高。 　　在二楼缓步台站定，洛天推开挂着201牌子的黄色铁门：“到了，1号房是我家，你先进去，我去3号房办点事。” 　　戚霄沉默着迈进铁门。 　　这应该是套三室，戚霄站在门口，能看见三扇涂了黄漆的木门，其中靠近大门的两扇互相正对，还有一扇在走廊尽头的右手边。至于最后这扇门的对面，是个凹进去的空间，戚霄猜测那可能是厨房或者卫生间。 　　走来的路上，戚霄曾经设想过：少年时期洛天住的地方不会多好。事实证明，这套房子确实也挺老旧，但好在房子内部打理的很干净，又是套三室，一个人住也不至于特别凄凉，但也只是...不至于特别而已。 　　在戚霄观察环境的时候，洛天也跟着迈进来。 　　“你不是要去3号房办事？”戚霄问。 　　“对。”洛天摸出钥匙，打开了走廊左手边那扇门，“但这才是1号房。” 　　戚霄愣了一下。 　　“三家一个厨房的老房子，你没见过？”洛天推开门，把餐盒放在桌上，“你先坐这吃饭，3号房是最里面那间，我去办点事马上回来。” 　　戚霄不知道洛天办的什么事，但他办事速度挺快。在戚霄打开盒饭，刚夹第一筷子的时候，洛天就回来了。 　　两人无声干掉午餐，收拾完餐盒，戚霄站起来：“我...” 　　“再等等。”洛天把他按回座椅，“等会儿东西送来了，我再帮你洗。” 　　洛天说的东西是什么，戚霄并不太清楚。按常理来说，洗裤子也就只需要点洗衣粉，总不能洛天已经艰辛到连洗衣粉都没有了？ 　　是的，艰辛。 　　在知道洛天买不起手机，穿着破旧运动鞋，需要靠打工养活自己的时候，戚霄只get到他可能过的有点难。 　　但真正看见洛天的居住环境后，戚霄明白了：这何止是难，对于还不满18岁的少年来说，无父无母独自养活自己，住着三家一个厨房的老房子，受伤了连去医院都舍不得，这已经算得上极其艰辛了。 　　联想到上辈子洛九爷眼都不眨就塞来的20w，戚霄微微抿住嘴角：“你...” 　　“九哥！东西买来了！”楼下传来冯辉的喊声。 　　洛天探头应了一声，几秒钟后，走廊响起咚咚咚的脚步声。洛天去门口说了两句话，带回来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内裤，新的还没拆封。”把盒子递给戚霄，洛天又从柜子里翻出条外裤，“外裤你就穿我的吧，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戚霄没吭声。 　　“那我先出去，你把裤子换了。”洛天把外裤也递给戚霄，两步走出门外。 　　盯着手里崭新的盒子，戚霄猜到什么：“你刚说的办事，就是找人买这个？” 　　洛天没有手机，之前俩人又一直在一起，要说他什么时候通知的冯辉，也就只有去3号房那短短的一两分钟。所以，洛天是特意去找邻居借手机打给冯辉，让他买盒新内裤。 　　而且这内裤明显不是街边货，受伤连医院都舍不得去的洛天，专门找人帮他买了条不便宜的品牌内裤。 　　戚霄心里不怎么是滋味，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知道感动还是感慨。 　　“赶紧换。”洛天笑起来，“我家又没有新内裤，你难道想穿我穿过的？还是说，你真想光屁股坐我床上？” 　　戚霄：“...光屁股这个梗就过不去了是么。” 　　“你要是真想光屁股坐，我倒也不介意。”洛天笑着关上门。 　　“我为什么要光屁股啊？！”戚霄对着门叫唤，“我这是蹭脏的，蹭脏的！这是由外而内，不是由内而外，外裤脏了我换什么内裤。” 　　虽说是叫唤着，但戚霄到底心里留了个疑影，脱掉外裤后，他顺带着瞄了眼内裤。瞄完，戚霄叫唤声戛然而止。 　　也不知道是纯棉的吸水性太好，还是心里作用，越看戚霄越觉得内裤屁股蛋附近也带了点影儿。 　　他气哼哼换好新内裤，又套上洛天贡献的外裤。 　　穿好后，戚霄赶紧把脏内裤团成团塞进书包。塞完，他又不放心的检查了一遍。确认内裤真安安静静躺在包里，他慢吞吞打开房间门。 　　“你再慢点，我都要以为你光屁股在我床上睡着了。”洛天斜靠着对面房门，手上拎着袋洗衣粉。 　　之前，戚霄也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眼看洗衣粉都拎了出来，真要洗裤子了，戚霄突然有点不自在。 　　满打满算，这辈子俩人才认识三天，让一个认识三天的人帮自己手搓裤子？自己刚才是脑抽了，才没想起来拒绝吧？还是说别人一饿就饿成低血糖，自己一饿，偏偏就饿成了低智商？ 　　好在饭吃下肚，智商再次涨了回来，戚霄赶紧把裤子往身后藏：“你还真洗啊？就这么条破裤子，扔了算了。” 　　“那不行，你不能害我变肥。”洛天按着他，硬把裤子抢过去。 　　戚霄不解。 　　“食言而肥。”洛天抖开裤子，特意朝着里面看了看，“但咱说好，我只洗外裤，谁知道你内裤有没有粘上什么青春气息。” 　　戚霄：“...青春...气息？” 　　“就打□□、打飞机、打什么的。”洛天甩着裤子，似笑非笑，“还是说好学生对这方面都没兴趣？哎？你不会真连飞机都没打过吧？你这是没兴趣，还是虚啊？” 　　戚霄：... 　　被这句话成功惹炸了毛，直到下楼打车，戚霄都绷着脸没再跟洛天说半句话。 　　这种暴躁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戚霄回到家。推门撞见高月梅正在翻钱包，戚霄当场沉下脸：“收拾东西。滚蛋。” 　　“霄霄，我，我不是故意的。”偷钱被抓个正着，哪怕对方还算不上这个家真正做主的人，高月梅也有点心虚，“我第一次，我真是第一次。而且，我也不是偷钱，我只是...我只是生活费没了，你妈他们又没回来，我没钱买菜，我才，我才拿一点。” 　　戚霄依旧还是那两句：“收拾东西。滚蛋。” 　　“你不、你不能赶我走。”高月梅急叨叨摸出小灵通，“对，你不能赶我走，我可是你奶奶的亲戚，连你妈平时都不敢对我大声吼，你一个小崽子，凭什么赶我走？” 　　“对对对，我现在就就给你奶奶打电话。”边说，高月梅边按号码，“我在这个家干了这么久，天天洗衣做饭没功劳也有苦劳，我就拿了点菜钱，凭什么赶我走？！” 　　“你打也行。”戚霄并没制止她的动作，“你要是能把她当场气死，偷钱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高月梅愣了：“你什、什么意思？” 　　“我奶奶现在正躺在医院里，而我，其实不太介意她死活的意思。”戚霄把书包扔在沙发上，人也跟着坐过去，“我今天回来就是想赶你走的，没想到，还刚好抓了个偷钱现场。” 　　“我没偷钱，我...我就是拿点菜钱。”高月梅扯着嗓子反驳。 　　“菜钱？我妈菜钱从没短过你的。”戚霄做了个噤声手势，“还有，不是谁声大谁有理。趁着我现在还愿意私了，你最好马上卷铺盖滚蛋，要真把我惹火了...” 　　微微勾起嘴角，戚霄抬手指着角落里的摄像头：“那个看到了吧，摄像头，你偷钱的过程可全拍下来了。哦，对了，不只是今天，之前偷钱的过程，也拍在里头呢。” 　　“摄、摄像头？”高月梅脸渐渐白了。 　　“我也是看在认识一场的份上，不想把事做绝。”戚霄顿了顿，伸出两根手指，“一，自己收拾东西乖乖滚蛋；二，我帮你给派出所打电话，让你换个地方吃饭，顺带留个案底。” 　　看着高月梅惨白的脸色，戚霄又补充：“你滚蛋之后要是敢造谣、敢找人说我一句半句的，我照样能用手里证据帮你挣牢饭。” 　　他这话半真半假，毕竟他拍的这两天高月梅还没偷到立案金额。但高月梅却被唬住了。 　　看着高月梅哆哆嗦嗦收拾东西离开，戚霄撇嘴，关上别墅大门。 　　让高月梅离开只是第一步，之后的事情还要慢慢打算，他会把手里这点证据用在刀刃上。 　　但在打算这些事情之前，他需要先寻觅点吃的，然后洗漱睡觉。 　　明天是高二第一天，迟到了不好，何况他刚转了班级，需要早点去认一下门，更何况，他还要趁着人少溜去21班，去找洛天拿晒干的裤子... 第8章 　　可惜，计划总是不如变化快。 　　戚霄算盘打得叮咚响，但还没等他寻觅好晚餐，胃就开始隐隐不舒服——想来想去，罪魁祸首肯定是街边摊那份盒饭。 　　按着胃在床上趴了十分钟，疼痛感并没缓解，戚霄决定先小睡一会儿。 　　谁知道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眼看着要迟到，戚霄刷了牙就往外跑。好在路上没堵车，他下出租车的时候，刚好还来得及买份面包。 　　吃着新鲜松软的面包，戚霄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 　　实验高中有三栋教学楼，另外还有栋教师宿舍，四栋楼都是L形，首尾相连刚好围成长方体。高二教学楼在长方体的东北角那，跟西北角的高一教学楼中间有行政楼连接。 　　戚霄上辈子读高二的时候是在实验班，需要爬上三楼。这辈子换到了3班，戚霄需要找一找。 　　但好在实验高中班级布局很有规律，L形短边上俩班，长边上五个班，1-7班都在一楼，按着么算，3班应该在L形拐角。 　　进了南门，戚霄先朝东北角走，又准确找到了拐角处的3班。 　　进入班级前，他微微迟疑了两秒钟：昨天洗好的裤子还在洛天那。 　　但这时候明显已经不算早了，大摇大摆去21班拿裤子，仿佛不那么合适？更何况也不只是拿裤子，他还要把内裤钱还了。昨天走的时候气鼓鼓，戚霄甚至没记起来给钱。 　　然而...是现在过去，当着几乎全班人当面对洛天说：谢谢你昨天的内裤？还是先去3班上课，等中午放学悄悄去还钱？ 　　这两个选项之间，戚霄毫不迟疑地选了后者。 　　因为时间已经不算早，三班里基本也坐满了。班主任乔桂萍看见戚霄，笑着招手：“听说你点名要转来我们班了，同学们都挺高兴的，正在计划怎么欢迎你呢。” 　　“欢迎...就不用了吧？”看着台下透着惊奇与热烈的一双双眼睛，戚霄有点不自在，“老师，我坐哪儿啊？” 　　看出戚霄的不自在，乔桂萍没再继续欢迎的话题。 　　她指着靠近后门的某个位置，声音带上歉意：“咱们班是高一直接升上来的，没拆班，新来的几位同学返校那天也已经排好了座位，现在就只有最后一排还有个空位。不过咱们一周一轮座，下周你就能轮到第一排了。” 　　戚霄看看后门旁并排空着的两张桌子：“没事，但那不是有两个空位？” 　　“里面那个有人坐了，你坐外面的。”乔桂萍带戚霄走到后排，安排他坐好，又对着戚霄交代，“课表你还没有吧？我等会儿拿给你，第一节 是我的语文课。还有十分钟上课，你可以先看看书。” 　　“行。”拉开书包，戚霄才想起来：何止语文书？数理化、史地生，乃至什么英语、政治、假期作业的，他统统都没带。要说此时此刻他书包里有啥，也就只有个塞了钱的信封，以及一条被洛天怀疑沾染了青春气息的...内裤。 　　看戚霄脸色变了几变，乔桂萍猜到什么：“你没带书？” 　　“啊，我、我忘带了。”戚霄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解释，“昨天晚上胃不舒服，我忘了收拾书包。” 　　“现在好了吗？”乔桂萍连忙问，“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舒服可不能硬扛。要不，我找班长陪你去校医室看看？” 　　“已经好了。”戚霄摆手道谢，“谢谢乔老师。” 　　“那就好，那你等着，我去办公室帮你看看有没有多的语文书。”乔桂萍又说。 　　戚霄拒绝了：“我借同桌的看就行。” 　　乔桂萍看他坚持，也没再说什么。等乔桂萍走远，戚霄前座回过头。是个白白净净的女生。 　　“我叫丁慧，是拆班分进来的。”女生甩着马尾自我介绍。看戚霄没吭声，女生又小声说：“你叫戚霄对吧，年级第一，我们都认识你。” 　　戚霄点点头：“你好。” 　　“你真没带书啊？”丁慧想了想，把语文书递给戚霄，“你看我的吧，我和同桌看。” 　　戚霄愣了一下：“不用麻烦，我跟同桌看就行。” 　　“你同桌更不可能带书的。”提起戚霄的同桌，丁慧耳根微微红了，“再说他迟到惯了，能赶上第二节 课都算早的。” 　　事实上，女生还是说保守了，别说第二节 课，就是上午四节课都上完，戚霄也没看见同桌身影。 　　也不知道这同桌是何方神圣，能迟到一上午？带着疑惑，戚霄慢吞吞往楼梯走。 　　三天前，他啪叽一声摔在了洛天脚边，那时候还是在高一教学楼里。那段楼梯他之前就没走过，但现在不一样，高二通往三楼的楼梯，戚霄上辈子走了整整一年。 　　沿着楼梯越走，戚霄越觉得哪里奇怪，等在到达3楼的时候，这种奇怪感抵达顶峰。 　　在他推断里，21班应该在L形长边最末端，而等到真正站在这个教室前，却惊奇地发现牌子上写着实验两个大字。 　　戚霄这才记起来：上辈子为了给实验班腾出位置，21班在高二的时候被拆了！而原本21班的学生，则被分散到了各个平行班里。 　　自己居然，连这事都忘了... 　　盯着上辈子生活学习过一整年的地方，戚霄再次陷入自我怀疑：自己难道早上出门太急，把脑子忘家里了？ 　　但得益于看见实验俩大字，戚霄记起来下午的事：他婶婶和堂弟早上的飞机，中午能到S市，而下午，就能到实验班报道。 　　根据那俩人的德行，进实验高中大门就会先寻觅自己，然后借着亲属名义，让自己帮忙跑上跑下。 　　上辈子戚霄碍于老妈叮嘱，虽然不情愿，但也帮他们跑了腿。现在他可不打算再被抓壮丁当苦力。 　　也不只是不想当苦力，连面他都不怎么想跟他们见。从实验班门口离开，戚霄没急着回3班。 　　他先去了趟行政楼的教师办公室。 　　听说他胃再次不舒服，乔桂萍二话不说批好假条。 　　拿着假条，戚霄在直接回家和绕回班级拿书包间抉择半秒钟，果断选择回班级拿书包。倒不是担心书包里那叠钱，主要是他书包里还塞了条没洗的内裤。 　　可能是午饭点儿的关系，戚霄回到班上的时候，教室里也就五个人。 　　其中四个在窗边聚成堆儿，两个正奋笔疾书，两个指着卷纸比比划划特别像打手语。而第五个，偏偏就趴在他书桌...的旁边。 　　这是他那迟到了一上午的同桌出现了？ 　　单看同桌扣着帽子埋头苦睡的姿势，就不太像学习的料。难怪前桌说他不可能带书。只是这扣帽子的姿势，为什么会透出种陌生的熟悉感？ 　　戚霄轻声走回桌边，盯着同桌压低的帽檐猛瞧。 　　“你还能再慢点么？”同桌突然发声，还从口袋里摸出张卡。闷头把卡甩在戚霄桌上，同桌冷冷开口：“老规矩。” 　　看着被甩到面前的卡，戚霄第一反应就是20w。 　　只不过上辈子洛九爷那20w，是捆成砖头的20叠现金，而现在戚霄面前的是张卡。白底、红花，还写了校园通三个字的卡。 　　“快去。”同桌催促，“要不是为你那破事，我犯得着折腾一晚上？” 　　他声音不算大，在安静的教室里却仿佛惊雷。特别是他声音又冷冰冰的，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前排那四个人，纷纷停下手里动作。比划手势的那两个没吭声，奋笔疾书的两个里，有一个扭头看过来。 　　“别磨蹭了，你tm想饿死我？”看迟迟没人应声，同桌扯下扣在头上的帽子，“你...” 　　看见戚霄，他灰色瞳仁微凝：“是你？” 　　“啊。”戚霄看看洛天脸上睡出的红印，又看看被扔在自己桌上的那张校园卡。 　　猜测是猜测，真看见是真看见。虽然从扣帽子的姿势猜到了对方是洛天，但真切对上这双灰色的瞳仁，戚霄忍不住又短暂回忆起上辈子。 　　还没等戚霄回忆出个所以然，教室前排腾的站起来个人。 　　“你、你不能霸、霸凌新同学。”那人声音不怎么连贯，脸也微微胀红。但他还是朝后排挪了几步，拍着胸脯自我介绍：“我、我是班长，你不能霸凌我们班的戚同学。” 　　“我霸凌他？”洛天皱眉。 　　“别、别不承认，我、我都看、听，听见了，你骂人，还逼着他去买、买东西。逼着不认、认识的同学买、买东西，不是霸、霸凌是什么！”班长梗着脖子朝戚霄挪，“戚同学，你别怕，我身为班长，会、会保护全班同学、避、避免霸凌。” 　　“我霸凌你了吗？”洛天问戚霄。 　　戚霄没吭声。 　　从记忆里回过神，他才发觉今天的洛天有点奇怪，虽说鼻子眉毛眼睛还是跟昨天一样好看，可是那双灰色瞳仁里，却埋了狠戾。 　　这又让他想起上辈子，想起洛九爷那双同样埋着狠戾的眼睛。 　　只不过，洛天眼里的狠戾转瞬即逝。 　　眼见班长颤抖着挪过来，洛天灰色瞳孔渐渐沉下去。又斜了眼沉默不语的戚霄，洛天重新趴回桌上：“也是，不认识的人没必要帮我买东西。” 　　戚霄愣了愣。 　　班长还在边念叨边挪：“戚同学，别、别怕，咱们要勇于、勇于和恶势力作斗、斗争，不能为黑暗所胁、胁迫，不、不能...” 　　“你可别斗争了。”戚霄做了个噤声手势，又朝前排指，“班长好意我心领了，但你还是去做题吧？他是我朋友，我这不是被恶势力胁迫，我们是朋友互相帮助。” 　　“朋、朋友？”班长不怎么信，“戚同学，不需要委曲求、求全，你年级第一，不、不可能跟校霸是、是朋友。你别、别怕，被欺负了我、我们可以去找老、老师、找主任、找...” 　　“真是朋友。”戚霄赶紧打断他。 　　班长还半信半疑的嘀咕。洛天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懒得出声，还是已经饿晕了。 　　戚霄叫了他两声，都没得到回应。 　　“给我起来。”戚霄拽着洛天胳膊，硬把他扯起来，“你能不能出个声？你这么一声不吭的，班长怎么相信咱俩是朋友？” 　　洛天顺着他力道直起身，只是他灰色的瞳孔并没扫向戚霄。 　　“你年级第一的好学生，怎么可能跟我是朋友？”冷冷扔下这么句话，洛天踹开凳子从后门走了。 第9章 　　“哎？！你上哪去？”戚霄跨过歪倒的凳子追了两步，又顿住。他折头抓上校园卡和书包，再次往外跑。 　　“戚同学？”班长在后面喊。 　　“我跟他真是朋友。”戚霄冲着身后摆两下手，急急忙忙朝前追。洛天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明明一分钟之前还抱怨快饿死，一分钟之后，就仿佛脚下安了风火轮？ 　　戚霄紧赶慢赶，眼看着要出校门了，才终于赶上洛天。 　　“哎，等等，你走那么快干什么？”戚霄抱怨，“校园卡不要了？” 　　洛天偏头看他一眼：“反正没多少钱。” 　　“行行行，你穷你有理。”戚霄无语凝噎，“你有理你也得等等我吧？我跑八百米都没这个速度，再说，我这还饿着肚子连午饭都没吃呢。” 　　洛天好像想说什么。但看着周围三三两两的学生，洛天再次把嘴闭牢。 　　“哎？你这什么毛病？”确认洛天不走了，戚霄猛喘几口气，把书包抖顺背好，又把校园卡塞进洛天手里，“昨天你不挺能说的嘛？现在怎么玩起惜字如金了？总不能昨天的你不是今天你，就如同两只脚无法踏入同一条河流？还是说学校场地自带结界，你一进来，嘴上啪叽就被贴了封条？” 　　洛天还是没说话，只是他灰色的眼眸闪出丝亮光，嘴角也微微翘了一下。 　　戚霄也跟着笑起来。 　　笑了两三秒钟，戚霄突然正色道：“警告，你要还敢吐槽我话多，我就真不跟你当朋友了。” 　　“不敢。”洛天把校园卡揣回口袋，慢悠悠晃出校门，“我刚以为你是吴小磊。” 　　“猜到了，但我有那么胖么？”戚霄翻个白眼。 　　“仔细一看，确实不胖。毕竟午饭都没吃呢。”洛天话渐渐多了一些，“既然都没吃饭，我给你...” 　　“不用！”戚霄赶紧打断他。 　　开玩笑，昨天那盒午饭的惨痛经历还没忘却，再来一顿，戚霄怕自己真得去校医室。 　　洛天又不出声了。 　　这会儿已经快到下午上课时间，校门附近一波接一波的学生。听见戚霄这声“不”，不少学生偷偷瞄过来。 　　“那是戚霄吧？年级第一那个？” 　　“可不是，他旁边那个，好像是洛天？” 　　“对，就是洛天，开学典礼还念检讨来着。” 　　“我听说，他可是混社会的。” 　　“那他怎么跟戚霄站一起？” 　　“谁知道？但刚才戚霄可是说了不。” 　　“我也听见了，八成是被胁迫。” 　　“也是，这混社会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但有一说一，他长得好帅。” 　　“帅有什么用，你没说听过他妈？极地陪客的。那种人的孩子，谁沾上谁倒霉。” 　　窸窸窣窣的声音络绎不绝。 　　洛天冷眼扫过去，那些声音又迅速停止。 　　只是等洛天挪开目光后，那些声音又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哪怕洛天目光如刀，也没能将它们砍尽。 　　抬手拽紧帽檐，洛天再次把帽子扣回头上。 　　“这么大的太阳，你带什么帽子啊？也不嫌热？”戚霄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又朝南门外指，“走吧，去那儿。” 　　看洛天没理解，戚霄拽着他胳膊往外走：“那有家店味道不错，今天换我请你。” 　　不知道是戚霄的手有魔力，还是这句我请你盖住了其他，戚霄话音落下，那些窃窃私语仿佛戛然而止。 　　“是有点热。”洛天沉默片刻，扯掉帽子。 　　戚霄说的店，就是他早上买面包的那家。准确的说，这其实是家老字号饭店，只不过早上没人去吃正餐，老板闲着没事，就卖起了自家烤的面包。 　　毕竟是老字号，真材实料味道绝对有保障，但也因为老字号，不管是面包还是正餐价格都不低。 　　被戚霄拽着走进店里，洛天有瞬间迟疑：“吃这么正式？” 　　“还好吧？就随便点两个菜。”戚霄看完菜单，先点了两道家常菜。思考了几秒钟，他又加了道水煮牛肉。 　　“你不是不吃辣吗？”老板惊奇，“来这么多次，你还头一次点辣的。” 　　“他吃。”戚霄指洛天。 　　洛天微微一愣。 　　趁老板下单，洛天挑眉看向戚霄：“你怎么知道我吃辣？” 　　“这还能不知道？”戚霄随口反驳。 　　上辈子俩人好歹订了婚，吃饭什么的也吃了好几回，虽然不清楚洛天究竟喜欢什么菜，但偏甜还是偏辣这种大方向，戚霄还是能判断。 　　“这怎么能知道？”洛天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咱俩就认识三天，这三天里，我从来没说我吃辣吧？” 　　戚霄没声了。 　　“你难道偷偷观察过我？”洛天似笑非笑，“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观察的？” 　　“谁观察你了。”戚霄嚷嚷，“我、我就是不经意、不注意、不留神，就...对了，昨天，你昨天中午把配菜辣椒全吃了，那么辣的辣椒你都吃了，你还说你不吃辣？” 　　“那个辣椒辣吗？”洛天问。 　　“不辣吗？！”戚霄瞪圆眼睛。 　　他突然明白昨天胃痛是怎么回事了。不是午餐质量有问题，而是太辣了。对于常年不吃辣的人来说，昨天那顿午餐简直是挑战极限。 　　“辣吗？”洛天凝眸回忆几秒钟，继续问，“可是你昨天没说辣啊？” 　　戚霄：... 　　昨天他不只是没说辣，他甚至没意识到辣，估计是被洛天的艰辛生活所冲击，昨天整盒饭刨完，戚霄都没注意自己吃的是什么。 　　“我昨天那是给你面子，故意没提。”实在不想纠结这个话题，戚霄闷头灌了两杯茶。 　　不知道洛天信没信这个解释，反正整顿饭吃完，俩人又沿着实验高中外围走了好一会儿，洛天都没在提起辣不辣的话题。 　　眼看着要到了实验高中南门，洛天对着戚霄摆摆手：“你进吧，我回了。” 　　“回？回哪儿去？”戚霄诧异，“你这迟到一上午，下午也不去了？敢情你老人家就是专门去睡个午觉的？” 　　洛天笑起来：“不止，本来还要睡半个下午觉，这不被你带出来吃饭了？” 　　“吃饭那是为了更好的上课。”戚霄拽着洛天往前走，“你好歹是个高二学生，天天迟到早退加逃课的，算个什么事？” 　　“也行，反正在哪儿都能睡。”洛天顺着他力道往前走。 　　谁知道刚走了两步，戚霄又不动了：“那什么，你自己进去吧。” 　　洛天：？ 　　“你自己进去上课吧，睡下午觉也行。”戚霄摆摆手，转身往后走，“差点儿忘了，我下午请假。” 　　估计是对于好学生平白无故请假这事太好奇，听完戚霄的话，洛天下午觉也不想睡了：“你为什么请假？逃课出去玩儿？但不对啊，你高一一学期都没请假逃课的人，刚上高二就放飞自我？” 　　戚霄：“你怎么知道我高一一学期都没请假？” 　　洛天没声了。 　　直到俩人晃悠进水泵厂片区，又晃悠回洛天家，戚霄也没问出来答案。没问出来答案不算，他还被洛天框着讲了婶婶和堂弟的事。 　　坐在洛天家唯一的椅子上，戚霄慢悠悠叹口气：“反正就这么回事，叔叔婶婶心怀不愧，爷爷奶奶心歪肝歪，还有个中二脑残的堂弟凑热闹，这就是我未来的日子。” 　　洛天灰色瞳孔沉下去：“不能拒绝他们？” 　　“我倒是想拒绝，但我爸妈当惯了老好人。”戚霄撇嘴，“不过也没事，他们敢来，我就敢让他们都过不舒坦。” 　　洛天笑：“好学生就是厉害。” 　　“切，你别不信，我跟他们走着瞧。”戚霄叫嚣完，又把矛头挪回洛天身上，“别总说我，说说你。” 　　“说我什么？”洛天问。 　　说说你腰上的伤怎么来的？说说你为什么被杨志扣在派出所？说说你昨晚干什么折腾了一夜？说说你... 　　其实，戚霄有很多问题想问。 　　但这些问题到了嘴边，又问不出口。俩人虽说已经算是朋友，但毕竟才认识三天，审犯人一样审问对方，怎么想怎么不合适。 　　何况，这些又有什么好问的？ 　　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钱？要是洛天有父亲有母亲，有人养有人管，他犯得着铤而走险干那些？想着想着，戚霄心里再次不是滋味。 　　“说我什么？”看戚霄抿着嘴角不开口，洛天追问。 　　“说说你...”戚霄想了几秒钟，眼睛陡然亮了，“我知道了！说说你有什么要卖的？” 　　洛天：？ 　　“什么二手衣服、二手鞋，二手包包、二手车的。”戚霄越说越激动，“你有二手东西都可以卖给我，真的，不管能用不能用，只要你肯卖，价格包你满意。” 　　洛天：... 　　洛天打量戚霄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智障：“你家不开公司，改开微型垃圾回收厂了？” 　　戚霄：“...你骂谁捡破烂呢？” 　　就着开不开垃圾回收厂这事，俩人你来我往又扯了半天。眼看时间到了三点，洛天拍拍屁股从床上站起来：“时间差不多了，我去火车站接丽丽。” 　　“接谁？”戚霄下意识问。上辈子，他可没听说洛九爷身边有什么丽丽。 　　“陈丽，陈师傅的女儿，就楼下单车棚那个陈师傅。”洛天解释，“他女儿从外地过来，他走不开，我帮忙接一下。” 　　“他帮你抓偷车贼，你帮他接女儿？这关系还真融洽。”戚霄小声嘀咕，“你跟那个陈丽，你俩该不会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吧？好心提醒你，高中是学习拼搏的时候，早恋不可取。” 　　“你想什么呢？她比我大好几岁，再说就小时候见过。”洛天从口袋里摸出张照片，对着戚霄晃了晃，“我等会儿还得凭照片寻人。” 　　看见那张照片，戚霄脸色郑重起来。倒不是照片上的人多国色天香，主要是这照片，他上辈子在报纸上看过。 　　当时配的文字是草根企业家：农村出身的普通女性、靠自己摸索和努力开起家政公司。 　　“陈丽她是从农村来的？”戚霄试探着问，“来城里打工？” 　　“对，说是想来做保姆。”洛天说。 　　这就跟上辈子报纸的内容对上了。 　　根据报纸上说，这个陈丽没太高文化，但勤快踏实，做饭、做家务是把好手，刚开始的几年，她靠着做保姆积攒了经验和本金，后来联合几个保姆姐妹，投资办起了家政服务公司。 　　昨天戚霄赶走了高月梅，家里正缺个保姆，而陈丽，也正好是来找工作的。 　　戚霄连忙表达了想雇佣陈丽的想法，并且表示要和洛天一起接人。 　　“你就别去了，火车站人挤人的。”洛天拒绝了，“等会儿我把她带上来。” 　　“也行。”戚霄点头。 　　在戚霄印象里，火车站在S市最北面，离水泵厂挺远。洛天这一去一回，保守估计需要个把小时。 　　这时候不像六七年后，有智能手机，可以刷微博、玩游戏的。等待的时间里，戚霄唯一的娱乐就只有手机上的贪吃蛇。可惜贪吃蛇玩了几轮，手机还没电了。 　　把手机揣回口袋，戚霄盯着对面房门开始发呆，盯着盯着，他发现门右上角贴了张纸条。小小的招租俩字，后面跟了串电话号码。电话号码后面，还写着个小小的洛字。 　　洛这个姓，并不常见。 　　至少在戚霄认知范围里，他就只认识一个姓洛的。而且，昨天洛天手里那袋洗衣粉，也是从对面房间拿出来的。 　　可是，洛天不是没有手机吗？ 　　那这房子到底是不是洛天的？如果是洛天的，自己租下房子，是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打钱给他？ 　　想到有机会帮上少年时期的洛九爷，戚霄赶紧摸出手机。 　　大串号码拨过去，没一会儿，苍老的声音从走廊尽头和手机听筒同时传过来：“找谁？” 　　“洛爷爷您好，我想租房。”戚霄问，“什么时候能约房东看房啊？” 　　“租房啊，行行行，什么时候都行。”苍老的声音咳嗽了两声，又解释，“我不姓洛，我姓顾。这房子是我邻居小崽子的，钥匙我有，你啥时候来？” 　　邻居...小崽子？ 　　声音是3号房传出来的，邻居小崽子，那说的不就是洛天？所以，对面那间房子真是洛天的？！ 　　黄天不负有心人，古人诚不欺我也，有志者事全都能成，这还钱的机会...终于被自己找到了？ 　　戚霄深吸口气，站起来：“现在，我现在已经在门口了。” 第10章 　　3号房的主人顾大爷，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脸颊干瘦得厉害，眼眶也凹陷着。 　　但老头头发梳得很整齐，身上穿着笔挺的衬衫，胸前口袋里插了只钢笔，甚至左腕上，还带了块颇具知识分子气息的老款金属表。 　　“是你要看房啊？”面对面开口，顾大爷声音降下去不少，“是在楼门洞那看的广告吧？上来这么快。” 　　戚霄摇头。 　　入户门洞两边确实贴了不少小广告，不过他当时光顾着跟洛天聊天，根本没注意看。 　　抬手指了指房门上那张小纸条，戚霄解释：“我是在那看的。” 　　“你怎么还跑进来看的广告？”顾大爷愣了，“这就是贴完广告剩了一张，小崽子随手贴门上的。” 　　“我是洛天的同学，在他家等他。”洛天继续解释，“刚好看见纸条，才知道对面房子要租。请问这房子房东是谁啊？” 　　果然如戚霄所料，顾大爷说出了洛天两个字。 　　既然这房子是洛天的，那剩下的就好办了。戚霄甚至没看房，就直接要求签合同，而且给出的房租比报价还高。 　　对于自动涨租金的房客，顾大爷还真没见过。他左左右右打量戚霄好半天，最终叹口气：“你是个好孩子。” 　　戚霄没懂。 　　顾大爷也没解释，他利落拔出钢笔，手写了两份简易合同，又代替洛天跟戚霄签了合同。把签好的合同递给戚霄，顾大爷并没急着收钱：“我只是小天邻居，合同代签就签了，钱不能再代收。” 　　“那行，等他回来我直接给他。”戚霄借着顾大爷的手表看了时间。 　　已经一个小时了，洛天估计也快回来了。 　　然而他又多等了好半天，洛天才急匆匆赶回来。把陈丽带到戚霄面前，洛天象征性的介绍两句，就开始翻柜子、装包。 　　“你干嘛？”戚霄惊讶。 　　“赶火车。”洛天并没展开解释，“你想雇保姆的事我跟陈丽说了，她也愿意，具体的你们自己谈。” 　　“你赶火车？不是，你赶什么火车啊？”看洛天急急忙忙的样子，戚霄顾不上什么保姆不保姆了，“出什么事了？你为什么突然就要赶火车？” 　　“去B市办事。”洛天明显不想多说。 　　B市？ 　　上辈子，洛九爷确实常年住在B市，产业货品什么的，据说也都在B市。戚霄不清楚他究竟从事什么行业，也不知道他具体哪年去的B市，只是隐约听说洛九爷年少时在S市参与了什么事，为了那事，他才不得不远走他乡。 　　参与了什么事需要远走他乡？戚霄怎么想，怎么觉得跟打架斗殴脱不开关系——而且洛天又是才被从派出所弄出来，身上也带着打架受的伤。 　　总不能早在这个时候，洛天就已经要离开S市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可能他这一去就不打算回来了？所以哪怕这辈子勉强算上了朋友，他和洛天下次见面，也要多年以后了？ 　　从少年洛天长成多年后的洛九爷，这中间，洛天都经历了什么？ 　　回忆着洛九爷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戚霄赶紧拽住洛天：“你去办什么事？” 　　洛天没出声。 　　“是不是危险的事？”戚霄隐隐急起来，“你只是个高中生，好好读书好好考试行不行？为什么要参合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什么叫乱七八糟的事？”洛天灰色瞳孔沉下去，收拾包的动作却没停。 　　“打架斗殴，黑恶势力？反正就是不好的事。”戚霄想到什么，赶紧翻自己书包，“对了，你不用担心钱了，我刚租了你的房子，房租在这。” 　　边说，戚霄边往洛天手里塞信封。 　　洛天没接。 　　“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半年付，年付，两年付也行。”戚霄补充，“你真没必要为了钱铤而走险，去干那些不好的事。” 　　“两年付？”洛天终于接过信封。看着信封左上角极地两个小字，洛天轻轻笑了一声：“要是两年付还不够呢？” 　　“你需要多少？”戚霄迅速在心里盘算，他手上有10岁以后的压岁钱，虽说不够20w，但3-4w勉强能有，另外陶瓷猪里也存了几千的硬币，而且他每个月还可以找爸妈要零花钱，如果这些还不够，他还可以再想办法。 　　“需要多少你都给？”洛天问。 　　“我都想办法。”戚霄说，“你只要不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说个数，我都给你想办法。” 　　洛天捏着信封袋手缓缓收拢，信封和里面的钱被缓慢搓成了团。把纸团扔回戚霄手里，洛天拎着包转身出门：“说个数，你给我想办法？你把我当什么了？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戚霄愣了愣。 　　“还有，什么叫乱七八糟的事？我就是这种环境里长大的，这些是乱七八糟的事，我是不是也算乱七八糟的人？”站在走廊上，洛天顺手撕掉对面门上的纸条，“这房子我不租了，你也把你那些救苦救难的心思收一收。你没必要来可怜我，我也用不着谁可怜。” 　　估计是俩人动静太大，陈丽愣愣地站在一边。3号房的顾大爷也推门出来看情况：“小天，这？这怎么了？” 　　“没事，顾老头你回去吧。”洛天没看戚霄，径直下了楼。 　　戚霄喊了声洛天，没把人喊住。 　　顾大爷看看戚霄，看看陈丽，又把目光挪回戚霄身上。 　　戚霄攥着信封团，脸上没什么表情。 　　上辈子爸妈离世、戚家破产后，他也落魄过，也被吼被凶过，但那时候活着本身已然不容易，他根本没时间难过或者愤怒。可现在不一样，现在一切都没发生，没有戚家欠下的人命债，也没有滚雪球的高利贷。 　　而且，吼他的人也不一样。 　　之前欠了人命、欠了债，被吼被骂戚霄也认了。可现在，他对洛天没有任何亏欠，何止没有亏欠，他还想尽办法想帮他——用热脸去贴冷屁股这事，两辈子加一起戚霄也就干过这么一次。 　　而干的结果是对方扬长而去，连个眼神都不屑于给。 　　认真算起来，他欠的是上辈子的洛九爷，而欠的内容也只不过是20w。要说感情的话，他感激洛九爷雪中送炭，一直把洛九爷当恩人、当朋友。对于朋友，戚霄坚信可以帮，可以资助，却不能上赶着犯贱。 　　更何况，眼前的洛天和上辈子的洛九爷，也不能混为一谈。 　　他就不该把对洛九爷的感恩之情，投射到混蛋洛天身上。 　　“我肯定是脑抽了，才会来租房子。”把信封团塞进书包，戚霄深吸口气，抽出租房合同，“顾爷爷，这房子我不租了，合同作废吧。” 　　顾大爷接过合同，默默叹了口气。 　　戚霄又转头跟陈丽打招呼：“陈丽姐，我叫戚霄，我家刚好在找保姆。” 　　听完戚霄的介绍，陈丽当即表示愿意，又听说戚霄家保姆刚走，戚霄一个人三餐都没着落，陈丽跟陈师傅打了声招呼，提着包就想跟戚霄走。 　　“其实也不是我一个人。”戚霄解释，“今天我婶带着我表弟来了S市，这会儿估计...” 　　顿了顿，戚霄表情诡异地打量起天色：“这会儿怎么也有六七点，他俩估计已经等在我家门口了。” 　　把婶婶和表弟晾在家门口，并不在戚霄计划之中。 　　只不过他等洛天等的久了点，又吵了一架，时间就已经到了这会儿。刚好还碰戚霄上手机没电，那俩人想找都找不着他，估计也就只能在家门口干等。 　　带着陈丽打车回家，果然远远地，戚霄就看见家门口坐了俩人。 　　听见车声，那俩人嗖的一下站起来。其中长头发那个，还赶紧扯平裙摆，又装模做样调整了两下无名指上的宝石戒指——这是唐凝心，虽然戚霄在不愿意，还是不得不管她叫声婶儿。 　　唐凝心旁边的长脸男生叫戚琦，就是戚霄那个中二脑残堂弟。 　　上辈子，这俩人从脑残堂弟高二起就赖在他家，但这辈子一切还没开始，戚霄跟他们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见上一见。 　　看戚霄下了车，唐凝心殷勤的围过来：“是霄霄吧？半年不见又长高了。我们都在这儿等好半天了，你去哪儿了？学校说你请假，家里没人电话也不接的，婶婶和你爸妈都要急死了。” 　　“我爸妈？”戚霄微微拧了下眉尖，“你给我爸妈打电话了？” 　　“我联系不上你，可不得给他们打电话？”女人声音细细软软的，“他们给你打电话也关机，急得不行，说是晚上就要赶回来。” 　　戚霄没说话。 　　按照上辈子的时间线，他爸妈从B市返回来还要几天，他本来想趁着这几天安顿好陈丽，再收拾收拾唐凝心和戚琦。但现在，唐凝心说他爸妈要提前回来？ 　　一边掏钥匙开门，戚霄一边拨通老妈电话：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再拨老爸的，依旧是已关机。 　　看这架势，两人多半已经坐上了飞机。他手机没电，害得爸妈着急，连带着提前回来，这情况戚霄倒是没想过。不过这样也好，爸妈要是先爷爷奶奶一步回来，反而更方便掌握主动权。 　　带着唐凝心几个进屋后，戚霄先把陈丽带到一楼电视墙背后的保姆房：“陈丽姐，这是保姆房，不是特别大，但自带了小小的卫生间，洗漱什么的能方便点。你就住这吧？” 　　陈丽之前一直住在农村，自来水管就只在院子里有一根，厕所更是露天的旱厕。这会儿看见干干净净的房间和自带的卫生间，她连忙笑着应好。 　　“那你先放放东西。”安顿完陈丽，戚霄又打量两手空空的唐凝心和戚琦，“你们没带行李？” 　　戚琦高昂着脑袋，仿佛没听见戚霄的话。 　　唐凝心倒还是笑眯眯的：“带了，但我年纪大了，提了这一路实在提不动了，都还在外面摆着呢。” 　　顺着她目光，戚霄扫了眼门外摆着的两个行李箱：“那行，等它俩长腿自己走进来。” 　　唐凝心愣了愣：“霄霄真会开玩笑。” 　　“你谁啊？我跟你开玩笑？”戚霄走到门边，抬手关了门，“现在光长腿不够了，它俩想进来，还得长手学会敲门。” 　　唐凝心脸上笑容险些挂不住。 　　戚琦也冷着张脸开了口：“戚霄，你什么意思？” 　　“人话听不明白？”戚霄懒洋洋坐进沙发，又调整了两三次坐着的方向和姿势，“趁着他俩长腿长手的功夫，我有几件事跟你们说。首先，你俩来者是客，客就不能鸠占鹊巢，所以这房子你俩想住也行，但你俩一个住二楼客卧，一个去三楼收拾个杂物间。” 　　“戚霄，你他妈欺人太甚，你...”戚琦张牙舞爪想冲过来，被唐凝心拦了拦。 　　“霄霄说的也有理。”唐凝心努力维持着软软的语调，“那我和琦琦就先将就一晚上。” 　　“不是一晚上，是以后所有的时间。”戚霄纠正完，又把目光落在唐凝心戒指上，“第二件事，我妈性子软我爸不管事，这不代表我家可以任人拿捏。” 　　勾了勾嘴角，戚霄猛地起身撸下唐心凝的宝石戒指：“这是我爸妈的订婚戒指，凭什么借你一戴就戴了十几年？” 　　他这发难完全出乎唐心凝的意料。 　　唐心凝吓得尖叫起来。 　　“你tm找死！”戚琦挥着巴掌扑过来。 　　戚霄没闪也没躲。 　　甚至在戚琦扑近的时候，他还略微调整了角度，以便那挥舞的巴掌刚好能落在脸颊上。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 　　戚霄软绵绵跌回沙发。 　　“最后一件，不要随随便便动手。”捂着脸低低埋下头，在阴影里，戚霄无声勾起嘴角，“因为动手的后果是什么，那就由不得你们了。” 第11章 　　谢冬菊和戚玉鹏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半夜十一点。 　　下飞机后他俩已经跟戚霄通了话，得知戚霄是因为胃疼请假，后来胃好了他又去找了个人，这才耽误了回家的时间。 　　但即使这样，他俩的担忧依旧有增无减。 　　因为他俩那一向懂事又傲娇的儿子，通话时声音都带了哭腔。 　　到了家，谢冬菊只跟唐凝心打声招呼，就急匆匆跑上二楼。戚玉鹏也只是跟唐凝心随便说上两句，便跟着上了楼。 　　敲开戚霄卧室的门，谢冬菊还没等说话，眼睛先红了：“这？这是戚琦打的？” 　　戚霄捂着脸，眼泪汪汪：“妈。” 　　他皮肤本来就白，挺明显的五个指印印在上面，连带着周围皮肤红了大片，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后上来的戚玉鹏看见他这模样，也心疼地皱起眉：“霄霄，到底怎么回事？跟爸说！” 　　“爸。”戚霄本来还绷着的眼泪，唰一声落了下来。 　　按照戚霄的计划，他要借着被打这事猛装可怜，最好能再挤下那么两三滴眼泪，然而等真正看见爸妈，上辈子父母离世的情形猛地涌了出来，不拥挤，戚霄眼泪就跟不要钱一样往下流。 　　哭到后来，他甚至脑袋有点发晕，眼前也阵阵发起黑。 　　“霄霄，霄霄，你先别哭，跟爸妈讲讲到底怎么了？”刚开始谢冬菊还劝，后来，谢冬菊忍不住也抱着戚霄哭起来。 　　“霄霄？老婆？你俩别哭啊。”戚玉鹏急得团团转。 　　唐凝心跟着上来站了好一会儿，几次想插嘴，都没能成功。 　　又哭了好半天，戚霄终于渐渐止住眼泪。他一手搂着谢冬菊，另一只手紧紧拽着戚玉鹏，仿佛生怕两人消失不见：“爸，妈，我...” 　　“妈明白，妈明白了。霄霄这是被欺负了。”谢冬菊拍着戚霄的背，也跟着抽泣。 　　“嫂子，这就是小孩儿之间的打闹，谈不上欺负不欺负的。”唐凝心赶紧插话。 　　谢冬菊没接话。 　　戚玉鹏看了眼唐凝心，又看看哭成一团的儿子和老婆：“戚琦呢？” 　　“我让他去睡觉了，明天还要上课呢。”唐凝心指着隔壁客房，“刚才霄霄让他去睡杂物间，他气不过，这才打打闹闹起来的。” 　　“打打闹闹？”戚霄捂着红彤彤的脸颊，“那行，你喊他出来，让我也打打闹闹他一下。” 　　不等唐心凝反应，戚霄又说：“咱家房子就这么大，一楼除了保姆房就一间卧室，装修的时候就说是留给爷爷奶奶住的。二楼两间主卧都住了，那不就只剩下客卧和三楼那些杂物间？我不让他们住这两间，还能住哪儿？我说错什么了？戚琦凭什么上手打人？” 　　谢冬菊没说话，戚玉鹏看着戚霄红彤彤的眼睛，也没开口。 　　“但戚琦这事跟我婶儿没关系，我婶儿还安抚戚琦来着，说让他住客卧，自己去睡杂物间。”戚霄又说。 　　边说，他边从口袋里摸出枚戒指：“对了，婶儿刚来就把这个给我了，说是借戴了很多年，挺不好意思的，还说要送妈副很贵的耳环当谢礼。” 　　本来听戚霄说什么自己要睡杂物间，唐凝心就愣了愣，等这句送耳环一出来，唐凝心彻底愣住。 　　“耳环？”谢冬菊也愣了，“不用不用，我平时也不戴，送这干嘛啊。” 　　“我也说妈不能要。”戚霄接话，“但婶儿不干，非要送，说不收就是不给他们面子。而且婶儿还说他们要在咱家借住，不收的话他们不好意思住，只能搬出去另找房子。” 　　“这？”谢冬菊迟疑着看向戚玉鹏。 　　戚玉鹏表情也有点迷茫。 　　弟弟弟媳的性格俩人清楚，这戒指借出去了十几年，俩人都没想过要收回来。现在把戒指还回来了不算，还要送耳环当借住费？这事怎么想怎么奇怪。但戚霄说的信誓旦旦，又让人不得不信。 　　“婶儿，你是这么说的吧？”戚霄静静望着唐凝心，“对了，爸妈，我新找了个保姆叫陈丽，之前的高月梅跑了。她偷钱被我用摄像头拍下来，听说我给派出所打了电话，她就吓跑了。” 　　听见摄像头三个字，唐心凝本来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更加难看。 　　在戚玉鹏、谢冬菊回来前，戚霄指着客厅里的摄像头，声音又冰又冷：“随意殴打他人，也不知道会不会留案底？哦，对了，还可以再加一条：入室殴打，这应该就是非法入侵住宅+故意伤害罪？不如，我给认识的警察打电话问问？” 　　“婶儿？你怎么不说话？”看唐凝心不出声，戚霄交代完陈丽的事，再次开口询问，“你不说话，爸妈该以为送耳环是我瞎编的了。” 　　“不是不是。”唐凝心回神，努力堆出笑容，“我确实是跟霄霄这么说的，你们等等啊，耳环在行李箱里，我这就去拿。” 　　戚霄被打这事，最终以唐凝心睡杂物间外加送出对耳环告一段落。 　　要说这件事的影响，最主要就是戚霄脸上的红印，和谢冬菊的嘀咕。 　　“这对儿耳环太贵重了，收你婶儿这么贵的东西，我有点不适应。要不，我找机会还了吧？” 　　“没事。”戚霄笑眯眯安抚，“这是我婶儿的心意，你不能驳了她的心意。” 　　“话是这么说，但我也不戴啊，多浪费。”谢冬菊一边嘀咕，一边心疼得盯着戚霄脸蛋，“这都好几天了，印子还在。那个戚琦也是，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你不戴不要紧，以后留着给你儿媳妇戴。”戚霄随口胡扯。 　　唐凝心他们这次过来，是要长住的，但他们带的行李并不算多。能在这么两个箱子里占有一席之地、唐凝心随身带着的首饰，每一样都不会便宜。戚霄倒不是真在乎这对耳环，但唐凝心在乎。只要能让唐凝心他们不爽，他就爽了。 　　而以后，唐凝心他们的不爽还将会越来越多。 　　笑着扒光碗里的粥，戚霄拎上书包出了门：“我去上学了。” 　　听说刚开学半天戚霄就请了假，还连请几天假，3班学生都很惊讶。现在戚霄好不容易上了学，脸上又带了个巴掌印？ 　　班长首当其中冲过来：“戚同学？你还说没有被霸凌？这巴掌印都在脸上呢。” 　　“你不结巴了？”戚霄惊讶。 　　“我本来也不结巴。”班长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只是紧张的时候，说话就不连贯。” 　　“哦。”戚霄点点头。 　　“你这真不是洛天打的？”班长还在研究戚霄脸上的红印。 　　听到洛天两个字，戚霄飞扬着的心情微微低落。 　　自从上次大吵之后，戚霄已经快90个小时没听见洛天的消息了。 　　这90个小时里，戚霄前30个小时气愤，中间30个小时反省，后30个小时渐渐开始担忧。 　　也不知道洛天到了B市之后怎么样了，是短暂的办个事，还是真不回来了？如果他真不回来了，那之前大吵，就算是俩人高中时期最后的回忆了？ 　　其实，也不只是高中时期。 　　重活一世，戚霄不会让上辈子的事情再发生，戚家不会落魄，不会濒临破产，他也没必要再用联姻的方式找融资——这意味着，他将没机会再顶上洛天未婚夫这个头衔。 　　所以在这次匆匆一别后，他还有没有机会见到洛天？这是个未知数。 　　想到上辈子最难得时候陪在自己身边，这辈子又当了三天朋友的人，很可能从此以后再聚无缘，戚霄下意识抿住嘴角。 　　“真不是洛天？”班长还在絮絮叨叨，“要真是他你告诉我，我帮你告诉老师去。咱3班成绩虽然算不上多好，但咱班团结，从来不允许霸凌出现。” 　　“真不是他。”虽说可能以后都见不着了，戚霄还是努力帮洛天挽回声誉，“我是被我堂弟打的，就是这学期新转去实验班的那个戚琦，他从小就看我不顺眼，找到机会就打我。” 　　前两句算是实话，后两句绝对是戚霄带着私心的装可怜。 　　戚琦是从小就看他不顺眼，但一来俩人离得远，一年见上一次面，二来每次见面都有大人在场，戚琦想动手也没那么容易。 　　但班长不知道这情况：“找到机会就打你？这、这不行，这不只是霸凌，这还是家暴！堂弟怎么了，也不能因为是亲戚就随便打人吧？！” 　　对着戚霄嘀咕完，班长又拉着其他学生开始嘀咕。也不知道班长是怎么嘀咕的，反正中午放学的时候，戚霄被堂弟霸凌这事已经年级皆知。 　　等到下午放学，这事甚至还有了后续：恶人自有恶人磨。 　　“你那家暴堂弟下午返校还没等进校门，就被人胖揍了一顿。”放学的时候，班长拉住戚霄，“我虽然没看见，但听说打挺惨的，猪头熊猫眼，肋骨断了好几根，腿也折了。” 　　“不能吧？”戚霄没当回事。 　　猪头熊猫眼就算了，肋骨断了好几根？腿还折了？这是被打还是被车撞？ 　　“真的真的。”看他不信，班长描述得更卖力，“据说打他的那群人特专业，套上袋子两分钟打完。等周围同学反应过来了，人早走没影了。后来还是保安叫了救护车，才把你堂弟送医院去的。” 　　“还送医院了？”戚霄更不信了。要真送去医院，他怎么还没得到消息？ 　　“当然得送医院啊，都打成那样了。”班长神神秘秘，“听说你堂弟惹了社会上的人，才被收拾的。说起来你得离你这个堂弟远点，能惹社会上的人，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 　　戚霄点点头。班长还想说什么，好在戚霄手机响了。 　　“你先走，我接个电话。”戚霄暂时摆脱了班长的语言攻势。 　　电话是谢冬菊打来的，电话内容挺简洁：戚琦不知道被谁打进了医院。 　　放下电话，戚霄回忆了一下班长的话：班长说戚琦被打成猪头熊猫眼，肋骨断了好几根，腿还折了。并且，打人的特别熟练，套上袋子两分钟搞定。 　　要说能熟练打人的，戚霄还真认识一个。 　　难道说，洛天回来了？ 　　说不清出于什么心理，想到这点，戚霄在原地蹦跶了两下。蹦跶完，他又朝自己翻个白眼：蹦什么蹦，混蛋洛天算老几？他回不回来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现在应该做的，就是赶快迈开腿回家。 　　但腿有它自己的想法。 　　眼看着都快走进水泵厂宿舍区，大脑才好不容易夺回主动权。 　　朝着宿舍区里破败的铺装和凌乱红砖房看了几眼，又回头看看崭新整洁的大马路，戚霄转身朝马路走。 　　“被那个混蛋乱发脾气赶走，凭什么还要主动去找他？”戚霄自言自语。 　　“那么多混社会的呢，戚琦也不见得就是他打的。”戚霄继续自言自语。 　　“再说，那个混蛋洛...”戚霄还想自言自语，却被打断了。 　　“戚霄？”是小胖子吴小磊的声音。 　　看戚霄回头，吴小磊蹦蹦跳跳来到他身边：“真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儿？啊，你该不会是听说天哥今天回来了，特意来找他的吧？” 第12章 　　“我才不是来找他的。”戚霄高声反驳，“我找他干什么！” 　　吴小磊吓了一跳：“不是就不是呗，你喊那么大声干啥？” 　　戚霄讪讪闭上了嘴。 　　吴小磊也没再纠结声大声小的事情。他盯着戚霄脸蛋左看看，右看看：“啧啧，果然空洞洞里不吹风，你那个狗屁堂弟下手太tm狠了，瞧瞧着红印子，啧啧。” 　　边说，吴小磊边摇头：“就看你这脸，再打断那小子两根肋骨也算少的。” 　　其实，戚琦那巴掌并不算太重，要不是戚霄配合着凑过去，也不能不偏不倚打脸上。 　　而且周一晚上打的，这都休养了三天，正常来说早就应该消下去了。只不过戚霄皮肤太白了，那片红印在雪白的皮肤上更加显眼，虽然过了这么几天，依旧能看出被打的痕迹。 　　但要说疼，倒是一点也不疼了。而且一个巴掌印先换回来唐凝心的吃瘪不爽、住杂物间、还戒指送耳环，后又疑似换了戚琦几根肋骨加一条腿，这事怎么想怎么算不上亏。 　　只是这戚琦的肋骨和腿，到底是不是自己猜测的那人打断的？ 　　戚霄摸摸脸颊，试探着问：“戚琦被打的事，你也听说了？” 　　“何止听说。”吴小磊得意洋洋，“那还是我带的路、指的人呢，我还围观了全程，你别说，我天哥那就是威武，咔咔咔两三下，姓戚那小子就站不起来了。” 　　戚霄沉默了。 　　“啊，你也姓戚来着。没事没事，不是说你啊，我是说戚琦，你那个狗屁堂弟。”吴小磊光说不尽兴，又挥拳头又踹腿地开始比划，“天哥先这样，再那样，再那那样，啪啪啪、咔咔咔，要不是明哥、辉哥拦着，就你堂弟那软趴趴的三条腿都得折，最后走之前天哥还补了一脚，咔嚓...” 　　“戚琦真是洛天打的？”戚霄出声打断了吴小磊的表演。 　　“不是天哥还能是谁？”吴小磊再次得意洋洋，“但这事归根结底，我也起了关键作用。是我上午好奇，偷溜去实验班看了戚琦长相，也是我中午把你挨打的事告诉天哥的，要不然他才从B市回来，哪能知道这些？” 　　“按这么算，我还得谢谢你？”戚霄问。 　　“你谢我干嘛？”吴小磊莫名其妙，“天哥想打人找我认人带路，跟你有啥关系？” 　　戚霄：... 　　除了跟不上“干哈不造肉丸子”和“空洞洞里不吹风”这种过于接地气的表述外，戚霄觉得，自己更跟不上小胖子感人的逻辑思维。 　　好在小胖子逻辑思维虽然感人，但本质上不是个纠结的人。质疑完戚霄，他又迅速开启下一话题：“对了，你还没说你到底过来干啥？” 　　“我...”戚霄我了两三秒，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啊，我知道了。”吴小磊七拐八扭的脑回路转了两圈，自动get到答案，“你是迷路了，不小心走过来的吧？” 　　戚霄：“啊？” 　　“行了，你也别装了。”吴小磊指着背后大马路，语重心长，“天哥跟我说过你路痴。看见了吗？那条马路，过了那条马路往南走就是实验高中。南你知道吧？东南西北的南？” 　　戚霄不太想说话。 　　“南也不知道？”吴小磊诧异，“天哥只说过你路痴，没说你不分方向啊。不是，你真不知道南啊？” 　　“...知道。”戚霄有心问问洛天为什么要提起自己，话到嘴边，又慢吞吞咽回肚子。 　　“知道南就好办了，你就沿着路往南走就得了。”小胖子开心摆摆手，又朝另一个方向指，“这边是东，我去东面还有事，回见。” 　　目送小胖子蹦跶着离开，戚霄回头又看了眼马路。沿着这条路往南就是实验高中，他当然知道，毕竟他刚刚就是从实验高中出发、一路往北、最终停在这个破地方的。 　　至于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认真想了想，戚霄觉得自己是想来确认：来确认戚琦到底是不是洛天打的。 　　现在确认完了，然后呢？ 　　难道要屁颠屁颠找到洛天，再隆重又正事的说句谢谢？然后再收获个冷屁股，或者直接被无视？想到上次自己喊洛天没能喊住，戚霄气哼哼地撇了两下嘴。 　　但撇嘴归撇嘴，人都走到水泵厂了，戚霄还是决定去洛天家看看。 　　要是洛天不在家就算了，要是他在家，自己就...就怎么样？直到走到5号楼楼底下，戚霄也没想到要怎么样。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戚霄在原地蹦了两下，走进黑漆漆的门洞。 　　这会儿该下班的下了班，该放学的也放了学，楼栋里比之前热闹不少。刚走进入户，戚霄就听见吵吵闹闹的声音，上到二楼，他发现201和202的黄色铁门都半敞着。 　　顾大爷站在201门口，正跟202门口的小胖墩儿聊天：“贝贝，你能行吗？” 　　“那有什么不行的。”小胖墩儿看样子六七岁，手里捧了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不就去楼底下买根高的电线。” 　　“高清电视线。”顾大爷叹口气，“你还是回家看动画片吧，我自己去。” 　　“顾大爷？”戚霄笑着打招呼。 　　“是你啊，洛天的同学。”顾大爷也看见了戚霄，“你来找洛天？他...” 　　“我呸。”还没等顾大爷把话说完，202里传来个女声。紧接着有个干瘦的女人冲出来，拽着小男孩儿骂骂咧咧往回走：“老娘给你请假是让你在家养病，不是让你沾晦气！别跟姓洛的接触、别跟姓洛的接触，说多少次了，你怎么就不知道听？！” 　　“我...”小男孩儿挣扎着想说什么。 　　女人拍了他一巴掌，又看见他手里的东西：“这tm哪来的？又是那小杂种给的？你真是谁的玩意儿都敢要！也不怕得病？扔了，给我扔了！” 　　边说，女人边抢过东西，迅速扔到走廊。 　　沉闷的关门声里，戚霄低头看向地面。 　　那是个花花绿绿的小东西，有彩色的羽毛、红色的嘴和红色的爪子。在那个小小绿色脑袋后面，还有两簇翘起来的绿色，按理说应该曾经被捏成了羽毛形状。只不过女人那一下扔得太狠，那两簇东西被摔得紧紧贴在脑袋上，已经看不太出之前模样。 　　顾大爷叹口气：“可惜了，贝贝下午缠着小天给捏好的。” 　　“这个是洛天捏的？”戚霄俯身捡起那个东西，虽说工艺算不上精湛，但鹦鹉的形状和神态惟妙惟肖，要说是去泥塑摊位买回来的，戚霄也不会怀疑。 　　“小天手巧，捏彩泥雕印章都会，可惜...那孩子命不好，摊上了那种妈。”顾大爷又叹了口，并没展开细说，“对了，你来找小天是吧？他刚出去。” 　　戚霄点点头，目光还落在小鹦鹉身上。按照顾大爷的说法，这是洛天下午捏出来的，而戚琦是中午被洛天打的。刚干脆利落把人打成猪头熊猫眼，转身就帮小孩儿捏了只可可爱爱的橡皮泥鹦鹉？ 　　这事怎么想，怎么有点...戚霄思考了一会儿，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顾大爷看他没其他事，颤颤巍巍往楼下走。 　　戚霄这才发现顾大爷右脚穿的是拖鞋，脚踝肿的厉害。 　　“您这怎么了？”戚霄问。 　　“前天不小心扭了脚。”顾大爷扶着墙，慢慢往下挪，“人老啦，不中用啦。” 　　“扭伤就应该卧床休息，可别下楼上楼了。”戚霄说完，记起之前听见的对话，“啊，您要买根高的电线...不是，买根高清电视线。” 　　高清电视线应该在哪儿买？主动揽下这活儿后，戚霄一边下楼一边想。等走出楼门洞，他也想到了：这附近刚好有电器店。 　　毕竟也算是来过洛天家两次的人，其中一次还来回走过两遍。根据记忆，戚霄稍微绕了绕，就找到了那排铺面。 　　电器店的老板还记得戚霄，听说他要高清电视线，直接给报了个最低价。 　　戚霄掏钱的时候，店铺门口又闹哄哄进来了几个人。看着他们一水儿的黑色工字背心，戚霄稍稍让开些距离。那几个人也没搭理戚霄，他们塞给老板台手机、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又勾肩搭背往外走。 　　顺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戚霄看见了路灯下的洛天。 　　依旧是连帽T恤，帽子扣在头上。那几个人到洛天面前，其中有一个搭上洛天肩膀：“回极地，给你们接风。” 　　洛天嗯了一声，目光还落在电器店方向。 　　“别看了，老板手艺好得很。”那人搂着洛天肩膀，也跟着看了一眼，“哎？店门口那是你们学校的吧？穿实验高中校服呢。” 　　戚霄低头看了眼自己衣服，又抬头看洛天。 　　好几天没见，他挺想喊声洛天。也不为了感谢或者怎么样，就是好几天没见，想喊那么一声。但洛天的目光明显带着疏离，这让戚霄迅速记起几天前的争吵。 　　“不认识。”洛天收回目光，顺带揽住了对方肩膀。 　　看着一群人熙熙攘攘走远，戚霄攥了会儿手里的电线，扭头也走了。 　　把电线拿给顾大爷后，戚霄又自告奋勇帮忙换好。等到电视又有了图像，顾大爷的老伴高兴地直拍手：“吃饭、吃饭，小姑娘留下吃饭。” 　　“她这儿有点不太好，看见长得好的都当小姑娘。”顾大爷略带歉意地指了指自己脑袋，又笑着提议，“这么晚了，你还没吃饭吧？刚好在这吃了。” 　　“不了不了，陈丽姐饭估计做好了。”戚霄摆摆手，背上书包往外走。走出大门的时候，他隐约听见楼下有动静，等他走到一楼二楼间的缓步台，下面那人也刚好走了上来。 　　黑漆漆的楼栋里，只有从201半敞着大门射出来的一丁点光亮。 　　借着那点光亮，戚霄看见了对方灰色的瞳仁。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的固氮，求收藏呀求收藏^o^ 　　《白月光君后失宠了》by太紫重玄 　　1. 　　姜宣是世外桃源般的师门里备受宠爱的小师弟，不问世俗活泼乖巧，十八岁上首次入京，便是与杀伐果断的夺嫡胜者，新天子季恪成婚，做大宁王朝唯一的君后。 　　姜宣开开心心，接受度良好—— 　　因为他的亲大将军哥哥说，季恪喜欢他，特别喜欢，将他视作天上明月，今后除了他绝不纳任何人入后宫；而他亲眼所见，季恪虽然总板着脸，但身形高挑英俊无匹，令人一看就眼花缭乱！ 　　入了宫行了礼，姜宣认认真真地做君后，帮季恪分担事务，时常哄他逗他关怀他，把他当作这个世上最最亲近的人。 　　然而无比幸福的姜宣后来才知道，其实他只是个替身，其实季恪独一无二的宠爱包容全属于另一个人。 　　他傻眼了。 　　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惨痛的欺骗，姜宣崩溃过、吵闹过，直到最后看透一切，决定彻底远离。 　　他以为季恪会很高兴：没有他讨人嫌，终于可以和真正的白月光在一起了。 　　然而季恪并没有。 　　2. 　　姜宣闹脾气的时候，季恪气定神闲：该君后闹一闹，随他。 　　姜宣闹出走的时候，季恪十分淡定：无妨，小孩子心性，明天就会回来。 　　姜宣不回来的时候，季恪坐不住了：去找！想方设法！不择手段！ 　　却还强装嘴硬：堂堂君后竟敢出走！放肆！是可忍孰不可忍！ 　　直到叛军涌入宫禁，季恪毫不犹豫地抛下了那个所谓真正的白月光，站在姜宣面前挡了致命一剑； 　　直到这时候他才明白，曾经在他看来叽叽喳喳没心没肺的家伙究竟意味着什么。 　　身家性命、王权富贵皆可抛。 　　唯有他不能再错过。 　　3. 　　数月后，死里逃生的季恪追着离宫的姜宣到处跑。 　　“君后！你看看朕！” 　　“没空。” 　　“君后！你是否还对朕有情？” 　　“没有。” 　　“君后！朕听说咱们有个皇儿！” 　　“假的。” 　　…… 　　季恪：没事，再来。 　　从前他只会冷傲孤僻，现在他可以百折不挠，还可以不在乎脸。 第13章 　　“戚霄？”灰色瞳仁的主人率先发话。 　　“谁认识你啊？”戚霄翻个白眼，试图绕过洛天往下走。 　　洛天没马上吭声。 　　只是在擦肩而过的时候，洛天偏头盯着戚霄脸颊看了两眼。 　　“还真挺明显的。”洛天小声说。 　　戚霄没搭理他。 　　眼看着戚霄下了楼、要走出门洞，洛天也跟着转身朝下走。 　　戚霄再次翻了个白眼：“别跟着我，我不认识你。” 　　“但我认识你啊。”洛天说。 　　戚霄没搭话，但也没跑。 　　洛天快走两步，追上戚霄：“我以为你不会再来水泵厂了。” 　　戚霄：“水泵厂又不是你家开的，你管我来不来。” 　　“也对。”洛天点点头，“那学校也不是我家开的，我总能管你去不去吧？” 　　戚霄没吭声，因为他没跟上这个逻辑。 　　“听说你连请了三天假，因为脸上这印子？”洛天说完，又偏头看了会儿，“下手轻了，应该把你堂弟的三条腿都踩折。” 　　戚霄本来真不想搭理洛天，但踩折腿这个话题一出来，戚霄又觉得不说话好像也不合适。 　　“戚琦真是你打的？”戚霄问。 　　洛天：“他那是遭天谴。” 　　“脸可真大。”戚霄没绷住，笑了。 　　洛天眼睛微微亮起来：“你不生气了？” 　　“我凭什么不生气？”戚霄收住笑，“不是，洛天，你到底什么人啊？又吼又骂赶我走的是你，偷偷摸摸替我出头的是你，在街上碰见装不认识的是你，私底下见着又当狗皮膏药的也是你？” 　　“我当时心情不太好，对不起。”洛天说得挺诚恳。 　　看戚霄没出声，洛天想了想，又去拽戚霄书包：“但你也有问题，你说你一大少爷莫名其妙来租破房子，还说什么出个数都给我想办法，咱俩那才认识第三天，任谁第一反应都是你善心发作在同情我吧？” 　　戚霄没说话。 　　“但这几天我反省了，我知道我想错了。”洛天又说，“你本意是想帮我，不是可怜我同情我。” 　　戚霄看他一眼：“怎么觉悟的？” 　　“算不上觉悟。”洛天笑，“只是我左想右想，怎么想怎么觉得你不像是会善心发作的大好人。” 　　戚霄：... 　　戚霄扯回书包就想走。 　　“我错了我错了。”洛天牢牢拽住书包。 　　“你是好人、你就是好人。好人大少爷能不能看在我拒绝了接风宴、风尘仆仆饥肠辘辘的份上，屈尊降贵陪我去搓顿烧烤？”洛天问。 　　烧烤？那种不卫生的路边摊，是我这种大少爷应该吃的吗？ 　　再说烧烤都是辣的，上次午餐盒饭的教训还没吸取够？ 　　何况洛天是什么人？前一秒还能装不认识呢，后一秒又赖皮赖脸，这种人哪里值得自己陪吃烧烤？ 　　再何况今天是周五，书包里一堆作业没有做，有吃烧烤的时间回去做作业不香吗？ 　　再再何况，陈丽姐应该都把晚饭做好了。 　　零点零一秒的时间里，戚霄想出了n条拒绝的理由，然而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行吧，我给家里打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陈丽。听说戚霄不回去吃，陈丽应了声好。 　　挂电话前，陈丽又说：“戚太太说你堂弟被打住院了，情况挺严重的，她和戚先生、还有你婶婶都去了医院。到现在也不知道谁下的手呢，外面不太平，你自己也要小心点。” 　　“放心，我没事。”戚霄挂断电话，扭头看了眼不太平的源头，“给你个面子去吃烧烤，但你之前把我好心当成驴肝肺，今天休想让我付一分钱。” 　　“保证不用你付。”拍了拍裤子口袋，洛天拽着戚霄选了个方向，“就去一医院背后的夜市，那边的三十哥烧烤特出名。” 　　“多少哥？”戚霄惊呆，“大哥烧烤、二哥烧烤、三哥烧烤我都听过，但三十哥烧烤？总不能他前头还有二十九个兄弟？这可太酷了，随便包个场地就能踢足球赛，5个裁判、22个队员，还能剩仨当观众。什么家庭能生这么多啊？你是不是记错名了？” 　　听着戚霄的嘀咕，洛天眼角微微弯出弧度：“不信你自己去看。” 　　事实上，洛天还真没记错名。跟着洛天穿过两条马路，戚霄远远就看见了紧贴医院外墙的繁华夜市，等走近了，戚霄在并排几家烧烤摊里看见了“三十哥烧烤”的大牌子。 　　这家三十哥烧烤生意很好，拿菜的地方聚了一堆人，桌子也基本坐满了，就只有最靠边还剩下两三张。 　　“我去拿菜，你去找位置？”洛天问。 　　戚霄点点头，选了最靠边的桌子。这种烧烤摊戚霄之前没怎么来过，倒不是老爸老妈管得严，实在是对比在乱哄哄的夜市吃烧烤，戚霄更喜欢坐在家里刷卷纸。 　　然而现在，真正坐在了烧烤摊儿上，戚霄又觉得撸顿烧烤仿佛也不像自己设想的那么无趣。 　　如果旁边桌不坐着个烂醉如泥的胖子，那就更好了。 　　说不清出于什么心态，戚霄扭头看了胖子两眼，越看，他越觉得眼熟。 　　等洛天拿完东西走过来，戚霄碰碰他胳膊，朝着旁边努嘴。 　　洛天只看了一眼，就拧起眉尖：“吴小磊？” 　　“谁？！谁？！”小胖子弹起来，慌乱间踹翻了地下一溜儿空酒瓶。 　　戚霄这才发现：小胖子衣服上划了几道口，脸上也擦破了皮。 　　“你干什么去了？”戚霄惊讶，“刚才见你都还好好的。” 　　“被大小刘的人揍了？”洛天问。 　　看见是他俩，吴小磊拍着胸口又瘫回座位，瘫完他想了想，一手拽桌子一手拽椅子，硬是把自己的座位和洛天、戚霄他们拼到了一起：“就是他们。” 　　“钱都帮你还上了，你怎么还能挨打？”洛天微微眯了下眼睛。 　　小胖子摊在桌上不吭声。 　　“大小刘的人为什么打他啊？”这个问题，上次被拖去极地戚霄就想问了。不过当时他跟洛天不熟，跟小胖子更不熟，好奇一下也就过了。 　　但现在他跟洛天熟了，好奇的话就随口蹦了出来。 　　“他找他们借钱了。”洛天灰色瞳仁微微沉下去。 　　借钱还钱就行了，为什么会打人？戚霄想到某种可能。 　　“高利贷。”洛天又说。 　　戚霄愣了一下。 　　虽然猜到了这个可能性，但真听洛天说出来，戚霄还是有些震惊。上辈子他那么惨，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戚家借了高利贷。要说借完高利贷的后果，没几个人比戚霄清楚。 　　只是当时他家为了挽回公司，才脑子进水出此下策，吴小磊还只是个高中生，他有什么原因非借高利贷不可？ 　　把疑问说出口，洛天和吴小磊都没吭声。 　　“这还是不能说的秘密？”戚霄问。 　　“他没告诉我原因。”洛天看了小胖子一眼，揪着后领把他拎起来，“别tm装死，他们为什么打你？你是不是又找他们借钱了？” 　　吴小磊挣扎了两下，没能挣开。他干脆放弃挣扎，双手捂脸没了动静。 　　在小胖子的指缝里，戚霄看见了亮晶晶的液体。 　　“你别管我了，天哥，你别管我了。”小胖子哭着说。 　　洛天叹口气，缓缓松开了手。 　　解除禁锢，小胖子撑着桌子站起来。说不清是哭喊还是嚎叫，他扔下声“别管我了”，跌跌撞撞冲出摊位。 　　“钱，你还没给钱！”老板在后面喊。 　　其他客人窃窃私语。 　　“我替他给。”洛天声音不大，但很冷。 　　这声镇住了喧哗的人群。 　　那些本来在看热闹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低头撸起自己的烤串——就仿佛跑掉的小胖子只是个插曲，插曲过了，一切恢复正题。 　　“...就让他这么跑了？”盯着吴小磊消失的方向，戚霄好不容易找回声音，“他哭成那样，你不用去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洛天看了眼不远处东倒西歪的瓶子，又看看戚霄，“我们这种人，没什么好看的。” 　　戚霄没说话。 　　“你看他现在哭的要死要活，明天酒醒了，就又活蹦乱跳了。”洛天笑笑，“我们这种人就像是野草，一直都是这么趴在地上挣扎着活。” 　　整顿烧烤吃下来，戚霄满脑子都是那句“挣扎着活”。 　　离开烧烤摊的时候，戚霄没忍住：“你真不问问他为什么借高利贷？也不知道他借了多少。高利贷那东西就像滚雪球，利滚利的能压死人。” 　　“你连这个都知道？”洛天看着戚霄认认真真背好书包，“好学生涉猎挺广泛啊。” 　　“这是常识。”戚霄紧了紧书包带，“不然你以为好学生什么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说完这话，戚霄自己先笑了。 　　上辈子的自己，可不就是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考倒是考上了顶尖的大学，但后来呢？还不是被各种算计，眼睁睁看着家破人亡、无力回天？ 　　其实认真算起来，他家上辈子的遭遇被算计是一方面，经营不善是另一方面。要说哪一方面起了决定作用，还真不好讲——换句话说，只要能去掉其中一项，他家都不会落得那么凄惨的下场，公司不会濒临破产，他爸妈也不会急得一病不起。 　　想到爸妈，戚霄仿佛真听见了爸妈的声音。 　　他俩一个喊着霄霄，另一个问你怎么在这儿？ 　　只不过在嘈嘈杂杂的人声里，那两声不算清晰。 　　自己也没喝酒啊，怎么撸串还能撸出来幻听。甩甩头，戚霄看向洛天：“我好像...” 　　洛天没看戚霄。 　　洛天的目光越过戚霄，落在了他身后两三米的位置。 　　捅了捅戚霄胳膊，洛天微抬下巴：“那俩人是不是喊你呢？” 　　戚霄迅速回头。 　　顺着洛天的目光，他还真看见了老爸和老妈。 　　老爸老妈身边，还站着满脸憔悴的唐凝心，以及同样满脸憔悴的戚玉崇、戚海秦和苏珏。 　　八成是听说戚琦被打住院，他远在B市的叔叔、爷爷还有奶奶...全都打飞的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深井冰老攻的千层套路》求收藏 　　楚城暑假找了份兼职，工作内容是冒充大小姐江近的已故男友。据说江近因男友去世失了声，性格也阴晴不定。 　　入职第一天，楚城听江近磨了整晚刀； 　　入职第二天，楚城看江近砍断鸡脖子； 　　入职第三天，楚城陪江近洗掉刀上鸡血； 　　入职第四天，目睹江近握着洗干净的大砍刀，比比划划要帮自己理发，楚城... 　　楚城拔腿就跑，兼职费谁爱赚谁赚，这要命的活儿他可不干了。 　　江近冷着脸挡在门口，攥楚城衣领的手劲儿大到出奇。 　　挣扎中，楚城扯坏江近连衣裙：“对不起对不起，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我...” 　　哎，等等？ 　　八块腹肌和流畅的人鱼线？ 　　楚城当场石化：“男、男的？！” 　　江近点头，眼里闪过精光：“实话跟你说，我是穿书者，你是书里主角，只有你配合走完剧情线我才能得救。你愿意吗？” 　　楚城：“哈？” 　　江近：“不白干，走一步剧情我付一步款。” 　　被真金白银晃花眼，楚城当即签约。剧情包括但不限于牵手、亲吻、同床共枕、乃至照着各种爱情小说声情并茂互相表白。 　　肉麻情话读到一半，楚城忍无可忍：“这也是剧情？” 　　江近目光凝在楚城泛红的脸颊上：“哪来的剧情？你是不是穿书小说看多了？” 　　楚城：？？ 　　楚城：怎么有种被深井冰套路了的奇怪感觉？！ 第14章 　　“戚霄，你怎么在这儿？”出声的是苏珏，也就是戚霄的奶奶。 　　虽说已经快70，但苏珏保养的很好，单看身材和穿着最多也就50出头。 　　她远远看了眼戚霄，转头朝谢冬菊冷哼：“琦琦都住院了，戚霄这个当哥的也不知道去看看？你怎么教的孩子？” 　　“妈，您别生气。”谢冬菊试图维护儿子，“这事不怪霄霄，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琦琦的事。” 　　“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告诉一声？”苏珏从下而上打量谢冬菊，缓慢地摇起头，“农村出来的就是不行，这脑子里也不知道装的都是些什么。” 　　谢冬菊别开头没吭声，戚玉鹏拍了拍她手背，又朝着苏珏喊了声妈。 　　“现在知道喊妈了？当初不让你娶这女人，你怎么就是不听？”苏珏脸色不怎么好看，“冬菊冬菊，还偏偏姓谢，就单看这名字就不吉利。要我说，连你们家保姆高月梅的名都比她好。” 　　戚霄原本只是沉默站着，听见这句话，他皱眉走过去。 　　洛天跟着他也走了两步：“那是你爸妈和奶奶？” 　　戚霄点点头，眉头越皱越紧。奶奶一直看不上老妈的出身，这事戚霄上辈子就知道。甚至也不只是出身，长相、性格、乃至谢冬菊这个名字，她都拎出来说了很多次。 　　上辈子戚霄试图维护，但每每都被爸妈以不尊重长辈、不懂礼貌镇压。重活一辈子，戚霄早看开了：礼貌算个屁？长辈长辈，那也得我敬重你长，你才能架起来辈。 　　越回忆老妈被苛待的过往，戚霄越气，既然你不值得敬重，那这个辈也就别架着了。 　　眼看着快走到苏珏面前，洛天碰了碰戚霄胳膊。 　　戚霄回头看他。 　　“你奶奶是不是和林换花一样？”洛天问。 　　戚霄：“林换花？那是谁？” 　　“顾老头的老伴。”洛天解释，“不看电视就要哭，见着长得好的都叫小姑娘。” 　　戚霄：“...啊？” 　　“脑子不好，思维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洛天看看苏珏，点头，“你这奶奶估计也差不多，但表现形式不同。林老太太那只是娇气外加眼神不好，你奶奶这是cosplay上瘾，总以为大清还没亡。” 　　戚霄没吭声。 　　但他紧绷着的眉头，隐约有绷不住的趋势。 　　“不生气了啊？”洛天拍拍他胳膊，笑了，“看你刚才雄赳赳气昂昂的，仿佛要去跨鸭绿江。” 　　“可不就是要跨过鸭绿江么。”戚霄说，“不但要跨过鸭绿江，我还要以一敌...” 　　数了数，戚霄继续：“五。” 　　“我还要以一敌五，打的那些豺狼虎豹无处躲。”深吸口气，戚霄又走了几步，来到苏珏他们面前，“爸妈，爷爷奶奶、叔叔婶儿。” 　　“你怎么在这儿啊？这是你同学？”谢冬菊朝洛天笑笑，“我是戚霄的妈妈，这还是我第一次看霄霄跟同学一起，你应该是他好朋友吧？” 　　“阿姨好，我叫洛天。”洛天做完自我介绍，又着重强调，“我和戚霄是同桌。” 　　“原来是同桌啊。”谢冬菊笑起来，“霄霄难得交到朋友，天天周末要是没事，就来阿姨家玩吧？” 　　洛天应好，灰色的瞳孔却莫名暗了暗。 　　戚霄猜测：他要么是不愿意被叫天天，要么是不想去别人家里玩。 　　对于自己被当作别人这事，戚霄有点不爽。但戚霄还是好心解围：“妈，别随便叫人家天天，人有姓，再说我周末还要学习呢，没时间玩的。” 　　“学不学习的先放放，首先，要先学会做人。”苏珏看了戚霄一眼，余光扫着谢冬菊，“你妈说没告诉你琦琦的事，你现在知道了，还不赶快去医院看看？” 　　“我凭什么去医院看他？”戚霄直直对上苏珏目光，“我妈早就告诉我了，但我不想去。” 　　苏珏愣了一下。 　　谢冬菊赶紧拉戚霄：“妈，您别生气啊。霄霄前两天跟琦琦闹了矛盾，您瞧他脸上印子都还没消。小孩子气性大，我会好好教育他的。” 　　苏珏没理会谢冬菊。她偏头看着戚霄爸爸，声音凌厉而尖锐：“玉鹏，你就是这么管老婆的？我们姓戚的说话，哪有她插嘴的份儿？” 　　“妈。”戚玉鹏无奈地叹口气，“您和爸身体本来就没全好，又折腾了大半天，咱先回家吧？” 　　“回什么家啊？”戚霄皱眉，打断老爸的话，“你问我爸怎么管我妈？我还想问爷爷怎么管你呢，你姓戚么？就好意思提什么姓戚的话？再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人人平等，少搞封建那一套。” 　　“戚霄。”戚玉鹏和谢冬菊一起对着他使眼色，“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快给奶奶道歉。” 　　“哥、嫂子，你们瞧瞧霄霄说的什么话？”戚玉崇和唐凝心也跟着帮腔。 　　“我说的中国话，汉语，你们听不懂？”戚霄冷哼完，又指自己脸上红印，“质疑我之前你俩先看看这个。你们儿子打的，这都三四天了，一句道歉的话没有，现在还想让我去看他？我欠他的么？” 　　戚玉崇和唐凝心没吭声。 　　甩巴掌这事的起因，虽说是戚霄先挑衅，但毕竟空口无凭。戚霄脸上的巴掌印却是实打实的。而且摄像也在，又刚巧是只有画面没声音的摄像：能看出戚霄挨打，却看不出戚霄为什么挨打。 　　唐凝心再不愿意，也只能咽下哑巴亏。但毕竟心里不忿，对于督促戚琦道歉这事，唐凝心一字没提过。 　　这几天戚霄在家该吃吃、该喝喝，仿佛也没在意过道歉。原本，唐凝心以为这事早过去了，没想到隔了几天，又被当着公公婆婆的面翻出来。 　　公公婆婆虽然看不上老大媳妇，连带着不喜欢老大一家，但他们最怕被人说偏心：就算心里偏袒戚琦，明面上他们也不会提。 　　而唐凝心又立的温顺和婉人设。这会儿被戚霄当面怼上，即使再不愿意，她也不得不表表态：“是是是，这事是琦琦的不对，但他现在都被打住院了，想道歉也没办法。要不，婶婶替他道个歉吧？” 　　“哦，说到住院这事。”戚霄并没理会唐凝心的道歉，“住院的事我听说了，据说戚琦惹到社会上的人，才被打这么惨。叔婶你们平时是怎么教育他的，社会上的那些人是能随便惹的吗？今天是他被打，明天呢？会不会连累我，连累我爸妈，连累其他人？” 　　听见他这话，唐凝心和戚玉崇脸色都变了。 　　连原本怒气腾腾苏珏和一直没出声的戚海秦，脸色也都有瞬间犹疑。 　　“你们别不信，打人的那些真不是善茬儿。”戚霄说完，朝着洛天使了个眼色，“我当时没看见，但我朋友看见了。他说那些人直接冲着戚琦过去，套上黑袋子就打。” 　　唐凝心半信半疑：“你当时真在现场？” 　　“我说的是黑编织袋。”没理唐凝心的疑问，洛天偏头纠正了戚霄。 　　戚霄啊了一声：“编织袋。” 　　“对对对，琦琦确实被套的编织袋。”唐凝心连忙问，“你看见打人的是谁了吗？他们说没说为什么要打琦琦？你快告诉阿姨。” 　　洛天：“他们说嫌他长得丑。” 　　唐凝心愣了愣。 　　戚霄差点儿没崩住。他赶紧低头掐了把大腿，这才硬把笑声咽回去。 　　“但是这种事，一般都是因为欠债吧？”洛天又说，“会不会是他在外面欠了什么债？或者，结了什么仇？” 　　“琦琦还只是个孩子，能欠什么债、结什么仇啊？”唐凝心咬着嘴唇。 　　“也是。”洛天跟着点头，点了一会儿后，他微微勾起嘴角，“但有句话叫父债子偿，如果他没欠债结仇，你们可能就得想想：是不是自己欠过债、结过仇了。” 　　得益于洛天神来之笔般的总结，回家路上，戚海秦、苏珏、戚玉崇、唐凝心都没再出一声。 　　到家之后，唐凝心收拾了东西又匆匆赶回医院。戚海秦和苏珏则叫上戚玉崇回了房间。 　　“神神秘秘的，一看就不是说什么好事。”戚霄翻个白眼。 　　谢冬菊拍拍他，摇头。戚玉鹏也叹口气：“霄霄，你刚刚过分了。” 　　“我哪儿过分了？”戚霄梗着脖子反驳，“之前他们一直欺负我妈，爸你看不出来？我妈家是卖菜的怎么了？当年那还不是靠自己考上的大学，倒是那个唐凝心，国画世家出身多个什么？别说大学，高中毕没毕业都不知道呢，每天就会拍马屁逢迎、挑拨离间，哄得爷爷奶奶团团转。” 　　“霄霄。”谢冬菊想劝点什么，想到刚才被当街责骂的事，劝慰的话又说不出口。 　　“霄霄，你怎么说话呢？他们可都是你长辈。”戚玉鹏沉下脸。 　　戚霄扭头抱住谢冬菊：“妈，还是你对我好。你看爸，他就只会凶我。我脸上的巴掌印还没好呢，我好难过，呜呜，我要搬出去，我不住家里了。” 　　“你这孩子，以前也没这么能撒娇啊。”谢冬菊笑起来。 　　“不只我搬出去，你也跟我搬出去，就我那同学洛天，他家就刚好有空的房，咱俩一起搬出去，不在这儿受气。”边说，戚霄边装模作样瞪戚玉鹏，“让你欺负我，我要带着你老婆跑路，我要报复你，让你独守空房尝尽相思苦。” 　　戚玉鹏又好气又好笑：“从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作业都写完了吗？就在这儿贫。” 　　“哦，还真没写完。”戚霄站起来，拎着书包往楼梯走。走了两步，他又折回来：“爸妈，说真的，叔叔婶婶他们该不会...真欠债结仇了吧？” 第15章 　　戚玉鹏和谢冬菊都没说话。 　　“按说这是他们家私事，我们不应该管太宽。”戚霄压低声音，“但他们现在借住在我们家，别人看来，咱两家就是一体的。今天是戚琦被打了，明天，会不会轮到我？” 　　戚玉鹏拧起眉头，谢冬菊脸色也难看起来。两人对视一眼，依旧还是没说什么。 　　戚霄也没指望他们说什么。叔叔婶婶欠债卖祖产的事，这时候估计还没爆出来。之前戚霄顺带着提过一嘴，老爸老妈虽然找人查了查，但还没等查出所以然来，唐凝心就带着戚琦先来了S市。 　　接着就是自己挨打和戚琦挨打。 　　这几天戚霄旁敲侧击打听过，老爸老妈并没继续查。现在借着戚琦被打的事，戚霄刚好能把那些事引出来，虽说叔婶欠债跟自己家关系不大，但这种事早一天爆出来，爸妈就能早一天戒备，所以怎么想怎么都得抓紧。 　　估计是对儿子的担忧过于强烈，接下来的几天，戚玉鹏和谢冬菊早出晚归联络生意伙伴，终于打听到了风声。 　　他们得到消息的时候，戚霄刚好在跟晚餐后的水果作斗争。 　　“霄霄，你抱着水果回房间吃。”戚玉鹏拍拍戚霄肩膀，“我们大人有点事要说。” 　　戚霄听话的朝楼梯走，陈丽也借口洗衣服上了三楼。 　　走到二楼后，戚霄并没急着回房。他趴在楼梯上听了一会儿：戚玉鹏先说了弟弟家欠债的事，又提到弟弟家偷卖祖产。 　　这会儿唐凝心还在医院陪护，客厅里就只有戚海秦、苏珏、谢冬菊和戚玉崇。 　　“我们就是经营不善，什么欠债还偷卖祖产？哥你说的太难听了。”戚玉崇辩解。 　　“B市的祖产是被你卖了吧？”戚玉鹏说，“我已经找人打听了，不只是祖产，你们在B市的别墅、爸妈在B市的别墅，还有厂子铺面那些，也全都被你偷偷卖了。” 　　“你们到底欠了多少债？”谢冬菊问，“偷卖了这些都还没还上？” 　　戚玉崇声音挺尖锐：“嫂子，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她的事？”面对爸妈戚玉鹏软弱惯了，面对弟弟却难得硬气一次，“她是你嫂子，也是这个家的人。” 　　“你别总向着媳妇儿说话。”苏珏不愿意，“什么叫偷卖了？那些东西原本就是我们老两口的，我们愿意给谁她一个外人管不着。” 　　“妈，那些东西是你们的。”谢冬菊小声解释，“只是这么大个事，怎么都不跟我们说一句半句？” 　　“东西是我们的，我爱给谁就给谁，犯不着跟你说。”苏珏还是那句话，“再说你眼光能有我准？你一个菜农的女儿...” 　　听到这里，戚霄转身回了房间。 　　打开笔记本，调出先前高月梅偷钱的事情，等戚霄捧着电脑往下楼的时候，客厅里的对话已经变成了：“在你们这当个家怎么了？在家做主这么些年，我就没看走过眼。” 　　“等等、等等。”戚霄把电脑摆到茶几上，“你说你没看走过眼，觉得叔能东山再起，才把所有家产给他抵债？” 　　“叫奶奶。”谢冬菊小声提醒。 　　“行，奶奶。奶奶先看这段视频。”点下播放机，高月梅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 　　“这是什么？”苏珏愣了愣。 　　“视频，高月梅偷钱的视频。”戚霄勾了勾嘴角，“这个高月梅是奶奶的亲戚吧？当初介绍她来的时候，奶奶可是说人勤快、做饭又好，介绍给我家是我家占了便宜。” 　　看着视频里的高月梅偷偷抽出张钱，苏珏没出声。 　　“奶奶当时可没说这人不但勤快，还勤快到随便翻别人钱包。”等视频放完，戚霄才继续，“我们说她辞职走了，那是为了维护大家颜面，实际上她是偷了钱怕被抓，才溜了。” 　　顿了顿，戚霄又说：“不过也多亏只是介绍来了我家，这要是留在您自己家里头，改天把您那堆首饰珠宝房产证全偷了，您就算想给我叔抵债，也没东西抵了。” 　　他这话一出来，苏珏和戚玉崇脸上都不怎么好看。只不过碍于刚被高月梅偷钱的事打了脸，苏珏没马上开口。 　　“你一个小孩子，瞎参和什么？”戚玉崇嘀咕。 　　“霄霄，回房间去。”戚玉鹏和谢冬菊也说。 　　“我倒是想回房间，奈何有些人心太偏，硬是把我从房间又给挤出来了。”戚霄不为所动，“从我记事起，我就一直听爷爷奶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说他们对我家和对叔叔家一样好，叔叔家有的我家也会有，我家有的叔叔家也不缺。” 　　“你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苏珏问。 　　“我后来才知道，手心手背虽然都是肉，但肉却不一样厚。”戚霄笑着开口，“结婚的时候我婶儿收了多少？我妈当年才有多少？结婚后你们马上给我叔和我婶买了别墅，我爸妈这套房子和所有东西，都是他俩辛辛苦苦自己赚来的，后来的买车、买首饰，再到后来我和戚琦出生，这中间你们做的到底公不公平，你们自己心里没数？” 　　“你什么意思？”一直静静坐在沙发正中的戚海秦皱起眉，“你是质疑我和你奶奶没一碗水端平？” 　　“你们端平了吗？”戚霄问，“远的不说，就说这次，你们把B市所有祖产、房产、铺面全给我叔叔他们抵了债。我要是没记错，你们之前可是信誓旦旦，说那里头有我叔的一半，也有我家一半。” 　　戚海秦没说话，但他脸色瞬间阴沉下去。 　　“霄霄，闭嘴。”戚玉鹏赶紧出声，“爸，霄霄还小，您别跟他一般见识。再说祖产铺面那些我们也不要，我们有钱。” 　　“我们可以不要，他们也可以不给。”戚霄呛声，“但他们不能一边信誓旦旦说什么一碗水端平，一边又把水全往我叔家倒。” 　　“戚霄。”戚玉鹏声音沉下去，手也隐约有抬起来的趋势。 　　谢冬菊赶紧护住戚霄：“老戚，你干什么？” 　　戚霄拉开谢冬菊。他直视着戚玉鹏，眼圈渐渐红了：“爸？你要打我？” 　　戚玉鹏没出声。 　　“我长这么大都没被扇过巴掌，他们一来先给我个下马威。现在连爸也想打我？”越说戚霄眼睛越红。他梗着脖子，把脸凑到戚玉鹏面前：“好啊，爸你打吧，来来来，就冲着这边打，下手千万别太轻，太轻可没法跟戚琦那个巴掌凑一对儿。” 　　“戚霄。”戚玉鹏愤怒地攥紧拳头。 　　“戚玉鹏。”谢冬菊再次护住戚霄，“别的事我能忍，但你要敢动儿子一下，这个家也就别要了。” 　　戚玉鹏看看儿子通红的眼眶，又看看妻子愤怒的脸色，最终缓缓松开：“冬菊，你不能这么惯着他。还有戚霄，你给我回屋去。” 　　“你不打了？”戚霄问，“不打的话，就顺便听我再说两句。” 　　“第一、这个家是爸妈和我的家，爷爷奶奶想来住我不介意，叔叔婶婶没地儿去我们也能收留，但要说在这个家当家做主的人，那必须是我爸和我妈。”戚霄说，“第二、我现在是青春期，青春期你们知道吧？一句话没说对就炸，一件事没顺心就能跳楼。” 　　“当然，这个楼我不能白跳。”顿了顿，戚霄补充，“跳楼前我也要拉着戚琦当垫背，要是不怕中年丧子老来丧孙，你们尽管试。” 　　“霄霄？”戚玉鹏和谢冬菊脸色瞬间变了，“霄霄，你，你可不能这么极端，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 　　“没别的事了。”戚霄笑，“只要爷爷奶奶别总想掌权，叔叔婶婶别总打歪主意，我也不会想不开。” 　　“你...你！”苏珏气得不轻，“你这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想气死我们！” 　　“这怎么能是气你们呢？”戚霄嘴角依旧噙着笑，但笑意却没进眼底，“我这是为大家好，毕竟奶奶认人不清把偷钱保姆当个宝，这要真当家掌权了，对所有人可都没好处。” 　　“反了反了！”苏珏腾的起来，又恶狠狠瞪了戚玉鹏和谢冬菊一眼。看戚玉鹏和谢冬菊都没吭声，苏珏怒气冲冲回了房：“反了反了，这个家都反了！” 　　戚海秦也站了起来。在经过戚霄身边时，他意味深长地看戚霄一眼：“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是轮不到我。”戚霄点点头，“但也轮不到您，爷爷。” 　　盯着戚海秦背影笑笑，戚霄抱好笔记本也上了楼。 　　回到房间后，戚霄在原地蹦跶两下：以一敌三的结果，应该算是取得阶段性胜利了？ 　　他挺想找人分享胜利的喜悦。 　　但戚霄高二之前一心读着圣贤书，根本没什么朋友。这两天好歹算是交到洛天这么个朋友，可惜洛天还没手机。 　　也不知道洛天在干什么呢？要是他有手机就好了。戚霄下意识叹了口气。 　　叹完气，他又想到：洛天嘴那么损，听说自己连败三员猛将，也不知道会有什么表示？顺带着想到洛天之前对苏珏的评语，戚霄忍不住笑出了声。 　　在戚霄清脆的笑声里，门口咚咚咚响起敲门声。紧接着，谢冬菊试探地问：“霄霄？你怎么又叹气又笑的？要有什么想不开，你可要跟爸妈说。” 　　戚霄收敛笑容，起身打开门。 　　估计是被刚刚戚霄那番话吓着了，戚玉鹏和谢冬菊进房间后并没批评戚霄，也没提刚才的事。俩人只是旁敲侧击问了戚霄学习状态，又问在学校有没有遇上事。 　　得知戚霄没遇上事，也没真想跳楼，俩人这才松口气：“你这孩子，那些话能胡说吗？” 　　“我不那么说，他们能让步？”戚霄低垂着脑袋，“我错了，我下次不乱说话了。” 　　“知道错就好。”戚玉鹏叹口气，“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刚才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我看霄霄也没全说错。”谢冬菊打断了他，“我不计较是我不计较，但不代表我心里没数。” 　　“冬菊，当着孩子面说这些干嘛？”戚玉鹏赶紧拦住他，又嘱咐了戚霄两句，他拉着谢冬菊回了隔壁。 　　爸妈回房间会怎么说？会不会争吵？戚霄想了想，觉得多半不会。戚玉鹏对着爷爷奶奶软弱，是因为愚孝，但这不代表他脑子里拎不清，而且他是确确实实爱老婆，要不是因为这个，老妈也不会一直忍让。 　　所以回房间之后，等待两人的只能是促膝长谈。 　　“可惜了，好不容易打了胜仗，我都没个长谈的人。”戚霄话音还没等落下，手机突然嘟了一声。 　　这个时候不像很多年后，各种诈骗信息、广告简讯满天飞。 　　换句话说，能发过来短信的要么是朋友，要么就是10086。然而，戚霄就没有有手机的朋友。 　　估计是欠费了吧？想了想，戚霄没记起上次话费什么时候交的。也不知道欠了多少？带着疑问，戚霄点开短信。 　　发信人是一长串号码。 　　陌生，但绝对不是移动公司。 　　短信内容挺简洁，不算标点8个字，要是算上标点，就再多加俩逗号一个句号： 　　霄霄，你好，我是天天。 第16章 　　天天？ 　　想象了一下多年后大杀四方的洛九爷...自称天天，戚霄忍不住笑出了声。 　　“天天，你好，我是...”字打到一半，戚霄顿住。 　　他记起了前两天夜市的情形，当时老妈随口喊完天天，又提起来家里玩。当时洛天表情有瞬间迟疑，那时候戚霄猜测他要么不喜欢被喊天天，要么是不想来玩。 　　现在对方都自称天天了，可见迟疑的原因不是这个。那不就只剩下不想去别人家这条了？ 　　“天天，你好，我是别人。”说不清出于什么心理，戚霄翻着白眼打下这俩字。按发送键前，戚霄犹豫几秒钟，又把别人俩字一个个删掉。 　　俩人这辈子确实没认识几天，特别是自己这边又是老爸老妈，又是叔叔婶婶、爷爷奶奶的，洛天不愿意来也算正常。而且就算是上辈子，他也没理由要求顶未婚夫头衔的商业伙伴多喜欢来自己家。 　　更何况，现在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吗？现在的重点，不是应该分享胜利喜悦吗？ 　　对了，胜利喜悦。 　　洛天发来消息了，这意味着，他突然有手机了。 　　等等？洛天有手机了？ 　　洛天有手机了！自己能分享胜利喜悦了？！那还在这磨磨蹭蹭什么呢？傻了吗？唰唰唰把前几个字也删完，戚霄直接给洛天拨过去。 　　嘟嘟嘟的等待音响起，戚霄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晚饭明明吃得挺饱，怎么刚刚智商又掉了线？ 　　总不能打了场胜仗，消耗太多能量？带着疑惑和费解，戚霄插了块开战前抱上来的苹果。咔嚓咔嚓把苹果咽下肚，洛天还没有接听。 　　插第二个块苹果的时候，戚霄余光扫向桌面。他桌面挺整洁的，左边一摞书，右边一摞本，除了手边这个果盘外，要说还有什么东西跟学习无关，也就是桌角那只花花绿绿的橡皮泥鹦鹉了——这是邻居小孩儿缠着洛天捏的，后来被小孩儿妈妈扔在了走廊。 　　戚霄觉得挺好看，就捡回来了。 　　盯着鹦鹉被摔变形的羽冠看了几眼，手机依旧没人接听。 　　几秒钟之前还能发短信呢，现在就不接电话了？这是什么情况？眼看着通话自动挂断，戚霄再次拨过去。 　　这次，对方很快就接听了。 　　只不过听筒里首先传来的不是洛天声音，而是震耳欲聋的歌：我没有骗你，没有骗你... 　　戚霄赶紧把手机挪远：“你干什么呢？” 　　“看场子，你等等。”洛天声音夹在在歌声里，断断续续的。 　　过了三五秒，歌声小下去，戚霄猜测洛天是来到了走廊。只是虽然这样，邓丽君的声音还是一直往耳朵里钻：既然不...在一起...早一点分离... 　　在忽高忽低的歌声里，洛天费力抬高音量：“好了，可以说话了。” 　　“你这工作挺费耳朵。”戚霄说。 　　“是有点。”洛天半吼着压过歌声，“所以才给你发的短信嘛。” 　　“我之前以为你在极地当打手呢，就平时后面坐着，有人闹事再出来打。”戚霄声音也跟着加大，“没想到你说的看场子，真是在场子里看着啊。” 　　“等闹事就晚了，我们...”洛天话说到一半，顿住。他跟旁边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再次对着电话吼：“有点事，我先挂了。” 　　“行。”戚霄话音和电话忙音一同响起。 　　看着亮起来又暗下去的屏幕，戚霄愣了愣：“这挂的也太快了。” 　　又拎着手机沉默了一小会儿，戚霄才想起来：他想分享的胜利喜悦，还没分享出去。 　　既然打电话分享受阻，那就改发短信。他捧着手机才打了两三个字，房门再次咚咚咚响起来。 　　“霄霄？你跟谁吵架了？”是谢冬菊的声音。 　　“没吵架。”戚霄捧着手机去开门，“妈，我就是跟同学打个电话。信号不好，声音才大了点。” 　　“没吵架就好。”可能是被戚霄之前的豪言壮语吓着了，虽然听他这么说，谢冬菊依旧认真嘱咐，“要是跟同学闹了什么不愉快，千万跟爸妈讲。” 　　戚霄点头：“我可愉快了，你们放心吧。” 　　“还有，平时也别光顾着学习，要多交交朋友。”谢冬菊又说，“上次那个洛天，妈看你和他关系挺好？刚好你下个月过生日，不如邀请他来家里？爸妈给你办个生日party。” 　　谢冬菊不提，戚霄倒是真搞忘了。 　　他10.24的生日，现在已经九月中旬，距离他生日的确也就只有一个多月。不过忘了也正常，他上辈子上学的时候就没养成过生日的习惯，后来家里出事，就更没心思过生日。 　　那时候要说谁还能记得他生日，也就剩下洛九爷了。不但记得，洛九爷在生日当天还给他发了条祝福信息。 　　想到信息，戚霄记起来还没发出去的短信。他赶紧把谢冬菊往外请：“妈，不用了不用了，我又没有办生日会的习惯。” 　　“以前是以前，今年不一样的。”谢冬菊劝，“今年爷爷奶奶、你叔叔一家都在，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多好？再说，今年你不还交到朋友了吗？你就不想请朋友来家里玩？” 　　“老妈，你就差直接说我往年想办也请不到人了。”戚霄撇了撇嘴，却也不得不承认谢冬菊说得对。 　　他之前太酷爱圣贤书，酷爱到上了这么多年学，连半个朋友都没交到。 　　这么想想，也难怪老爸老妈紧张？毕竟自己这行为举止...怎么看，怎么疑似心理不太健康吧？ 　　说不清是为了安抚老爸老妈，还是确实想邀请洛天来玩一玩，或者只是好奇：好奇洛天接到邀请，会不会不情不愿来自己这个“别人”家...洛天最终没否决生日会提议。 　　只不过，他也没急着告诉洛天。 　　大致打了胜利过程发过去，戚霄等得都快睡着了，也没等到洛天回复。第二天一早，洛天回到是回了，只不过内容极其敷衍和简短。 　　棒。 　　洛天就只打了这么一个字，还是句号。 　　“切，这场胜利难道连个感叹号都不配？”翻个白眼，戚霄扣上手机。把手机揣进裤兜后，戚霄本来想翻第二个白眼。但他忍住了。 　　翻个白眼怎么说也要耗费能量的，他决定省下来——等着到了学校，他要当着洛天面翻。 　　可惜，洛天没给他这个机会。 　　气鼓鼓进到教室，气鼓鼓坐下，又气鼓鼓上完上午四节课。吃完午饭顺带着午休完，戚霄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同桌依旧没来。 　　下午第一节 是班主任乔桂萍的课，下课后，戚霄磨磨蹭蹭往讲台走。乔桂萍原本已经收好了东西，看见戚霄过来，她又笑着翻开讲义和课本：“戚同学，是有什么问题想问吗？” 　　戚霄倒确实是有问题。 　　不过这个问题不是课本上的。 　　他挺想问问老师：他那个同桌怎么又消失了...这都一个上午加小半个下午了，高二就算不如高三紧张，也不能逃课逃的如此肆无忌惮、惨绝人寰？ 　　当然，戚霄也有其他询问方式：例如偷偷摸摸发个短信，或者偷偷摸摸打通电话。不过还记着那个“棒”字的仇，戚霄两三次拿出手机，又气鼓鼓收回口袋。 　　除了打电话，戚霄也试了其他方式。例如他趁着课间操的时候，在操场边上站了好半天...试图寻觅小胖子吴小磊的踪迹。 　　吴小磊倒是被他找着了，但消息没打探到不算，戚霄反而还被吴小磊委派了重任。吴小磊的原话：“天哥今天来上学了吧？你帮我带个话呗？就说我醒悟了，我改了，求他再管我一次。” 　　看着小胖子蹦蹦跳跳的样子，戚霄又想到了洛天那句：趴在地上挣扎的活。 　　“戚同学？戚同学？”乔桂萍的声音打断了戚霄回忆，“你想问什么？是课上我有问题没讲清楚吗？” 　　“不是不是。”戚霄赶紧摆手，“我其实是想问问，我同桌怎么总不来呢？” 　　“你想问的是这个啊。”乔桂萍笑起来，“之前听老冯说你性格很独、不喜欢说话、也不怎么参加集体活动，老师还担心来着。现在看你能迅速融入集体、主动关心同桌，老师特别欣慰。” 　　“我不是不喜欢说话，我只是更喜欢看书。”戚霄尴尬地解释。顿了顿，他又小声补充：“我也不是主动关心同桌...行吧，就算是主动关心吧，我其实就是想着我们这都高二了，学习挺紧张的，他总不来听课也不太好吧。就算以后他走特招路线，文化课也是要考啊。” 　　“这个确实，文化课落下也不好。”乔桂萍点点头，又就着戚霄的疑问解释，“不过他毕竟是特招，很多时候要去参加特训，这也是没办法。” 　　特训？ 　　洛天居然，还要参加特训？ 　　所以，洛天会去参加什么特训？跑步？调高？扔铅球？ 　　翻来覆去思考了一整节课，戚霄也没确定洛天去特训什么。课间，他前桌丁慧回过头：“我刚听见你找乔老师打听洛天啦？” 　　戚霄点头。 　　“他应该是去特训了吧？以前在21班的时候，他也经常请假去特训。”丁慧说着说着，脸颊泛起浅淡粉色，“当时全班都是特招，但就只有他能开到假条，我们都很羡慕他。” 　　“你这表情可不太像羡慕。”戚霄小声嘀咕。 　　丁慧没听清：“什么？” 　　戚霄赶紧摇头。确实不太像羡慕，反而更像倾慕。但对方是女生，这话戚霄不能乱吐槽。 　　更何况高冷学霸人设只在洛天面前崩就够了，在别人面前，他还是得端着点：“你们都是特招，为什么只有他能开假条？” 　　“他有校外特训老师给写的证明单。”再多的，丁慧也说不清了。又跟戚霄聊了几句，上课铃打响前，丁慧红着脸压低声音：“我听班长说，你跟洛天是好朋友？” 　　戚霄点头。 　　“那你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吗？”丁慧问。 　　这个问题还真把戚霄难住了。接下来的一节课，戚霄都在努力回忆上辈子。越回忆，他越无法确定：洛天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或者更准确点说，他甚至不清楚洛天到底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上辈子俩人虽然订了婚，但更多的是为了商业合作，论起洛天的性取向，戚霄还真叫不准。 　　要说喜欢女生的话？他应该不能同意订婚吧？何况洛九爷身边又没有什么女性。 　　但要说喜欢男的？也没听说洛九爷什么有关系特别亲密的男的。何况当初俩人虽然订了婚，但洛九爷当时对戚霄做的最亲近的举动，也只不过是握住了戚霄的手，萝白而且这个握手还有个安抚前提。 　　所以，到底是真情流露？还是出于好心安抚？ 　　戚霄迷茫地叹了口气。这种迷茫一直持续到晚上放学。收拾好书包，戚霄正打算出教室，迎头遇上了小跑的班长。 　　看见戚霄，班长明显松了口气：“太好了，你还没走。” 　　戚霄：？ 　　“之前你跟老班说的事情，我也听见了。”指了指自己紧靠着讲台的座位，班长满脸笑容，“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刚才我也去找了老班，她也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戚霄：？？ 　　“而且也不只是咱们班，实验班也在试探着实行这个做法，据说第一批效果挺好。”班长说着说着，渐渐激动起来，“戚同学，我真没想到，没想到你身为年级第一还能如此真诚而热心，果然长得好的都很善良。” 　　“不是，等等。”戚霄不得不打断他，“我到底说什么了？” 　　“你不是说洛天同学请假缺课，不利于学习吗？”班长笑呵呵解释，“我后来想了想，咱班除了洛天之外，还有其他几位学习不太好的同学，而且就算学习中等的同学，也会有各自的弱项。所以我刚去跟老班说好了，咱们就效仿实验班也搞个一对一结对子，给每个同学安排个特定的伙伴。” 　　“伙伴？”戚霄愣了。上辈子在实验班的时候，他可没听说有什么一对一结对子，更没什么特定伙伴。 　　“对，伙伴。”班长点头，满眼坚定，“只要大家团结起来，咱班成绩绝对能更上一层楼。到时候实验班算什么？咱班要年级第一有年级第一，要平均成绩有平均成绩，咱就是超越实验班的平行班！” 　　戚霄：... 　　戚霄觉得，既然班长如此激昂有斗志，自己可能、疑似、也许、应该捧个场、鼓个掌？ 　　但胳膊和手不怎么配合。 　　于是，戚霄只好沉默地看向班长。 　　班长也静静看着他。 　　戚霄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 　　班长也跟着眨巴眼睛。 　　好在班长眨巴完眼睛，又自顾自继续：“差点忘了，你对象、不是，你的帮助对象是洛天，他刚去办公室补假条，补完就过来跟你签协议。” 第17章 　　“...还要签协议？”戚霄惊讶。 　　等真正拿到协议，并且被迫在甲方栏签下名字，戚霄的惊讶逐渐转化成惊奇。趁着班长整理其他协议，戚霄悄悄碰洛天胳膊：“学习合同哎？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就这么同意签了？” 　　“我也不想。”洛天声音听起来也挺生无可恋，“这也是没办法。” 　　看戚霄没理解，洛天幽幽喊了声：“班长。” 　　“哎？洛、洛同、同学，有、有什么、什么事、事吗？”班长啪一声抬起头，“是、是签、签完了、了吗？” 　　戚霄：？！ 　　洛天把协议递过去。 　　班长颤巍巍接住，颤巍巍把第一份还给洛天，颤颤巍巍把第二份递给戚霄，又颤巍巍抱着第三份走出教室：“我、我先走、走了。” 　　洛天叹口气：“被他这么劝上三五句，别说是帮扶协议，就算是卖身契我也能签。” 　　戚霄噗呲一声笑了。 　　“倒是你。”洛天挑眉，“这种纯粹扶贫的协议，我没想到你能签。” 　　“因为我看起来就不像善良的人？”戚霄翻个白眼。 　　洛天：“我可没说。” 　　“切。”戚霄又翻个白眼，“换个人我肯定不签，但是你嘛...” 　　顿了顿，戚霄微微弯起眼睛：“要是花点时间真能提高你成绩，我还挺愿意的。” 　　洛天愣了一下。 　　“你虽然可以走特招路线，但也要考文化课吧？就你现在的成绩，别说重点大学，就普通一本你都够不上。”戚霄一边翻协议，一边说，“而且你的特训也太耽误上课了，能不能跟老师调整调整时间，争取换去周末？” 　　“特训？”洛天目光微闪，“有点难。” 　　“实在不行就算了，我周末帮你补补课。对了，你都进行的什么特训啊？”戚霄问，“跑步？跳高？投铅球？” 　　“就...差不多吧。”洛天并没展开解释，看戚霄没追问，他仿佛悄悄松了口气。又盯着戚霄看了几秒，洛天也跟着低头看起协议。 　　这是份为期一个月的协议。根据协议内容，这一个月里戚霄的责任包括但不限于：借洛天课堂笔记、给洛天讲题、督促洛天完成作业，以及闲暇时尽可能帮助洛天补补课。 　　看着协议，戚霄更加确信：上辈子实验班绝对绝对没搞什么一对一。 　　要是上辈子有人扔来这么份协议，让他牺牲看书时间去帮助落后同学，别说签字，戚霄能当场把协议扔回对方脸上。也不只是他，根据他对实验班并不算多深入的了解，借个笔记、讲道题的已经是极限，借作业那都是要给钱的，帮助补课？更是想都不要想。 　　想来，也许其他班也差不多？ 　　然而跟戚霄预计不同：3班同学得知一对一计划后，竟然没太大抵抗情绪。准确的说，大家还挺高兴？证据就是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协议对象，并且痛痛快快签了协议。 　　估计是协议真起到了制衡作用，这一个月里，洛天难得没迟到早退，就连十一假期也在戚霄带动下上起自习。努力的成果还是显著的：洛天虽然作业还是时写时不写，但好歹写的那部分，正确率勉强到了百分之五十。 　　“你说物理、数学太难不好学，我能理解，语文、化学吧你本来也勉强，但这个英语。”看着洛天干干净净到一笔没写的英语作业，戚霄直撇嘴，“这都快一个月了，我就没见你哪天临幸过它。” 　　“我也想临幸，可惜它们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它们。”洛天指着题干上的一行行英文，“要是随便临幸，我怕它们告我。” 　　眼看戚霄要翻白眼，洛天又赶紧补充：“月考是吧？放心，月考就算蒙我也给你蒙全。” 　　洛天说到做到，月考当天还真把英语选择题涂满了。月考成绩出来后，洛天的排名终于从四位数前进成了三位：一千多名变成了九百多。 　　班会上，乔桂萍表扬了大家激昂的学习之风，也兑现了协议上的承诺：给所有带领伙伴前进的同学发放礼物。 　　一人一块小蛋糕。 　　舀着蛋糕上的奶油，戚霄又想起来生日会的事。眼看着十一假期过去，月考也考完了，这会儿距离他生日也就剩了不到十天。 　　但戚霄还没跟洛天提过生日会的事。 　　有那么几次，邀请的话都到了嘴边，但看着洛天灰色的瞳仁，戚霄又把那些话咽了回去。后来，戚霄暗自分析：肯定自己是上辈子没办过生日会、也没邀请过朋友，所以怕被拒绝。 　　反正时间还早，不如再拖一拖？ 　　于是，戚霄又拖了两天，拖到了戚琦出院。 　　戚琦被打那事不知道叔叔婶婶是怎么想的，反正最后不了了之——他们没报警、也没继续追究。 　　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戚琦肋骨和大腿好了差不多，猪头熊猫眼的也都消了。出院这天，戚霄虽然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到底还是跟着去接。 　　看到戚霄，戚琦反倒一改往常的冷鼻子冷脸。他先自动自觉道了歉，又偷偷拉住戚霄：“我问你个事。” 　　戚霄看他一眼。 　　“周欣欣你认识吗？实验班学委。”戚琦压低声音，“之前高一跟你一个班的，你跟她熟吗？” 　　戚霄没说话。 　　“想也知道，你跟她肯定不熟。”戚琦换回冷脸，“你这种死宅，上一整年学人都没认全吧？” 　　戚霄还是没说话。 　　这个周欣欣，戚霄还真有印象。倒不是对方长得多漂亮、或者气质多出挑，实在是上辈子同班了三年，周欣欣就当了三年学习委员。对于别人戚霄可能没印象，但对于帮忙发书、收作业的学委，戚霄想没印象都难——毕竟戚霄当初关心的，也就只有书和作业这两样。 　　看戚霄没说话，戚琦更加得意：“我就不该问你，你这种连个朋友都交不着的人，也算是极品了。” 　　“霄霄有朋友的。”谢冬菊笑着打断戚琦，“过几天霄霄生日，他还要请朋友来家里玩。” 　　戚琦明显不信。为了更好的反驳，返校后，戚琦没事就往3班附近晃，晃着晃着，还真被他看出了情况。 　　趁着某天晚饭，戚琦再次提起生日会的事：“伯母之前说戚霄有朋友？我去三班打听了，唯一跟戚霄走得近的就只有洛天。” 　　“对，那孩子就叫洛天。”谢冬菊说。 　　戚琦冷哼：“年纪倒数的混混，戚霄还真会选朋友。” 　　谢冬菊愣了愣：“混混？” 　　“可不是？常年混在夜总会。而且还不只是混混，他还是个野种，夜总会陪客女的儿子，根本就不知道爸是谁。”戚琦越说越难听，“这种杂种跟我说话我都嫌脏了耳朵。戚霄倒好，跟他天天混一起。” 　　“不会说话就闭嘴。”戚霄拍着桌子站起来。 　　“霄霄？”谢冬菊疑惑的看向戚霄，“琦琦说的是真的？洛天真是混混？” 　　“妈，你别听他瞎说。”戚霄有心再反驳几句，可是反驳的话，却没那么顺利说出口——毕竟从客观上来说，洛天的确跟混混是沾边的。 　　看出了戚霄的迟疑，谢冬菊和戚玉鹏互换了眼神。吃完饭，谢冬菊悄悄拉住戚霄：“霄霄，爸妈以前没管过你交朋友的事情。” 　　戚霄嗯了一声，心说这肯定的。毕竟他以前就没朋友，老爸老妈想管也没地儿下手。 　　“这次你好不容易交到朋友，爸妈本来挺高兴的。”谢冬菊又说，“但要洛天真是混混的话...” 　　谢冬菊欲言又止。 　　“妈，你到底想说什么？”戚霄问。 　　“按说你都这么大了，爸妈不应该管太宽。”谢冬菊顿了顿，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但你叔和你婶弄这么惨，就是因为被不好的朋友坑了。就连琦琦之前被打，估计也是那些人干的。所以你交朋友这事，爸妈还是得把把关。” 　　老妈的意思，戚霄听懂了。她想借着生日会接触接触洛天，评判一下洛天到底算不算得上好人。 　　戚霄是有心拒绝的，可看着老妈忧心忡忡的脸，他又迟疑了：是，自己跟洛天交不交朋友，这跟洛天身份地位都无关。但老妈的担心也是实打实的。 　　如果说把洛天邀请来，就能打消老妈的担心，那怎么想都没有理由拒绝？于是邀请洛天来生日会的事情，不得不彻底提上日程。 　　第二天进教室前，戚霄在原地跺了跺脚：不就是个邀请吗？去不去的一句话，哪有那么难？ 　　跺完脚，戚霄仰着脖子走去座位。坐下，等了几分钟。洛天没来。 　　上课铃响了，洛天依旧没来。 　　趁着老师写板书的间隙，戚霄小声问前桌：“洛天又请假去特训了？” 　　“没有吧？”丁慧摇头，马尾随着她动作小幅度摆动，“我上课前还在走廊看见他了。” 　　戚霄哦了一声，再次朝后门外看。走廊里空荡荡的，别说人，连个鬼影都没有。 　　想了想，戚霄慢吞吞摸出手机。 　　他这段时间和洛天没少发短信。点开洛天的名字，下面信息密密麻麻。不过信息大部分都是戚霄发出去的。据洛天解释，他手机是买的低价二手，打起字来有点卡——这还是找电器店老板修过的效果，修之前它就只具备电话功能。 　　-你在哪儿呢？ 　　偷偷摸摸发了条消息，戚霄把手机塞回桌肚。下课后，戚霄又摸出手机，最新那条还是自己刚发出去的“你在哪儿呢？” 　　“连个消息都不知道回。”戚霄小声嘀咕。嘀咕完，他又朝后门外看。 　　这会儿是课间，走廊比先前热闹的多：发呆的、去厕所的、聊天的、还有闲着没事乱晃的。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了又看，戚霄依旧没看到熟悉的身影。他正打算收回目光，突然余光扫到个高瘦身影。 　　因为深秋的关系，洛天标志性无袖T恤早换成了连帽卫衣，此刻，卫衣帽子正低低扣在头上。帽檐之下，洛天偏长的刘海儿半遮眼眸，带着点说不出的萧瑟还是什么。 　　透过发丝缝隙，戚霄意外在那双灰色瞳仁里看见了狠戾。不过那点儿狠戾很快消散，剩下的，只是比平时要深沉的灰色。 　　“你上哪儿去了？找你半天。”目睹洛天慢悠悠走过来，戚霄朝着他挥手，“我有事跟你说。” 　　“刚好我也有事想问你。”洛天看他一眼，斜靠在后门上。 　　“那你先说。”戚霄谦让。 　　洛天也没推辞。他拉了拉帽檐，偏头盯住戚霄：“你要过生日了？” 　　“哎？”惊讶过后，戚霄迅速点头，“我正想跟你说这个事呢，你听谁说的？” 　　洛天没回答。他嘴角微微绷成直线，抛出下个问题：“你会办生日宴，你爸妈想叫我过去？” 　　虽然不知道洛天从哪儿听来的，但纠结了这么久的话，没用说对方就知道了？戚霄喜出望外猛点头：“对对对。” 　　“是考察吧？”洛天接着说。 　　“对对...哎？”戚霄点头的动作还没停，眼睛却已经瞪圆，“什么？” 　　“怕我把你带坏了，想考察。”洛天直视戚霄，灰色的瞳仁晦暗不明，“也不怪他们，刚刚老冯找我谈话了。” 　　“老冯？”戚霄反应了一下，“冯星龙？冯主任？他干嘛找你谈话？” 　　“他说你月考比高一期末退步了，让我注意点，别再影响你。”洛天说。 第18章 　　“退步？”戚霄迷茫，“不都是年级第一？哪来的退步？再说就算退步，跟你有什么关系？” 　　洛天没说话。他拽拽帽檐，跨坐在凳子上。把书包塞进桌肚后，洛天又顺势把桌子朝旁边拖了拖，跟戚霄拉开段距离。 　　“你干什么？”看着俩张桌子中间的缝隙，戚霄无语。 　　洛天侧身趴在桌面上，脸朝着后门外：“老冯也找老班聊了，她等会儿就能来给你换座。” 　　戚霄：... 　　“谁同意了，凭什么就换座啊？”看着洛天扣在头顶的帽子，戚霄特别有种想把它揪下来的冲动。好在上课铃及时响了，盯着洛天的帽子又瞪了两眼，戚霄不情不愿收回目光。 　　上课的时候，戚霄认真想了想，要说月考退步，可能确实也算是退步了？他毕竟是重生回来的，底子在是在，但这么多年没考过试、也没手写过那么多题，他这答题速度跟不上啊。 　　就比如这次数学，最后一道大题三个问号，那三个问号戚霄倒是都会，但刚写完第一个，时间到了... 　　如果冯主任是按照这么算的，那的确成绩算退步？可问题是，这事跟洛天没有半毛钱关系，就这么把洛天拎去办公室批了一节课，是不是过分了？越想，戚霄越气。 　　下课后，他拽着洛天就往办公室跑。 　　乔桂萍看见他俩，还有点惊讶。戚霄喊了声乔老师，又扭头私下寻觅：“乔老师，冯主任不在吗？” 　　“老冯刚出去，你们找他有事？”乔桂萍问。 　　戚霄点头，整个人还是气鼓鼓的：“我想找冯主任评理。” 　　“评理？”乔桂萍看看他，又看看洛天。 　　洛天帽子依旧扣在头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是换座的事吗？”乔桂萍问，“老冯说他早上找洛天谈话了，希望你和洛天两个别再做同桌。刚好你俩来了，老师想问问你们的意见。” 　　听见这话，洛天轻轻皱起眉，又迅速松开。 　　“我没意见。”洛天说。 　　戚霄愣了一下。 　　“冯主任说得对，戚霄是尖子生，要争省状元的。”洛天勾了勾嘴角，声音还挺平静，“上个月因为帮我补课，他成绩退步，这事确实不应该再发生。趁着影响还不算大，给他换个同桌挺好。” 　　“你是这么想的啊。”乔桂萍点点头，又看戚霄，“那戚同学呢，你是怎么想的？” 　　戚霄没吭声。 　　他现在只想拽着洛天领子晃晃，争取把他脑子里的水给晃出来。 　　“戚同学？”乔桂萍又问了一次，“你和洛天是同桌，换座这事，老师得弄清楚你俩的想法。刚才看你急着找冯主任，我猜你是不想换座？” 　　“我是不想换。”戚霄点头。 　　“我想换就行。”洛天没看戚霄，“再说我马上要去特训半个月，他实在不想换座，也可以一个人坐着。” 　　说完这话，洛天转身走了。 　　“洛天？”戚霄喊了一声，没能把人喊住。 　　瞪着洛天的背影，戚霄瞬间想起来上次关于租房子的争吵。一次扭头就走，两次也扭头就走？这哪是解决问题的态度？这简直就是混蛋。戚霄咬牙切齿，恨不得追过去踹洛天一脚。 　　看出了戚霄的气愤，乔桂萍笑着安抚：“要不这样，换座的事先缓一缓？等洛天同学特训回来，我们再沟通。” 　　戚霄叹了口气。 　　换座的事是能缓，但是生日会的事，戚霄不知道要怎么缓。按时间算，下周三就是戚霄生日。为了方便敞开了玩，谢冬菊特意把生日会定在了下周六。 　　眼看着距离生日越来越近，洛天还迟迟没有销假返校，戚霄有点坐不住了。 　　这几天里，戚霄认真想了想，觉得洛天虽然混蛋，但他的所作所为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换成自己，要是单独被教导主任拎出去谈话，左一句影响了优等生，右一句坑害了好学生...而且一磨叽就磨叽了整节课，戚霄总觉得，这座自己也是非换不可。 　　但现在除了换座之外，更严峻的事情摆在面前：谢冬菊每天都来追问洛天会不会来。被问得多了，戚霄只能说实话：“我不知道。” 　　谢冬菊愣了愣：“你没跟他说？” 　　“说了。”戚霄轻轻抿住嘴角，片刻后，他又改口，“也不是我说的，但他知道了。而且不只知道了生日会，他还知道了你们想考察他。” 　　关于洛天怎么知道生日会这事，戚霄这两天找人打听过。据班长说，这消息最开始是从实验班传出来的，而且跟这消息差不多同一时间传出来的，还有另一条消息：实验班学委周欣欣跟新来的转学生戚琦处上了。 　　戚琦到底跟没跟周欣欣处上，这事戚霄不怎么关心。 　　不对，也不是不关心。 　　可能是被他上次大闹那场镇住了，这些天难得爷爷奶奶、叔叔婶婶都没作妖，但戚琦不一样，可能是没当场见着自己爆发，也可能是中二少年无所畏惧，戚琦出院以后，时不时还找戚霄呛个一两声。 　　但自从那条恋爱消息传出来后，戚琦老实了——也可能不是老实，而是中二精力用去了其他地方。而这个其他地方，最大的可能就是恋爱。 　　所以对于这种情况，戚霄是有那么点喜闻乐见的。只是这点喜在想到洛天时，就又荡然无存了。 　　看出了戚霄情绪日渐消沉，谢冬菊也跟着担忧：“洛天是听说我们的意思，心里不舒服？不愿意来？” 　　“我不知道。”戚霄继续实话实说。 　　这些天，他有很多次想联系洛天，却又迟迟无法行动。毕竟他也没做错什么，当时又是洛天扭头就走。于情于理，都应该洛天主动递橄榄枝才对。可是左等右等，都等了这么些天，洛天硬是一条短信没发、一通电话没打。 　　“那个混蛋。”戚霄咬了会儿牙，又默默叹口气，“早知道交朋友这么麻烦，我就不该交什么朋友，我就老老实实看书写作业多好。” 　　看着戚霄气恼又难过的模样，谢冬菊沉默着回了房间。 　　生日头天的晚上，戚霄捧着手机硬等到了12点。0:00数字弹出来，依旧没有短信、没有电话。 　　“行行行，断联就断联，谁怕谁。”气鼓鼓揣好手机，戚霄蒙着被子又咬了会儿牙。 　　咬完牙，戚霄有莫名有点难过。 　　上辈子最难的那年，他是在生日当天收到洛九爷祝福的，当时也算不上多高兴，但心里突然就暖了：就仿佛在空荡荡的世界里，终究还有自己的一点位置，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终究还有那么个人记得自己。 　　然而重生以后，当初记得自己的人就这么扭头断了联系... 　　第二天，戚霄难得早早醒了。他睡醒的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机。屏幕上依旧干干净净的，没有未读短信、也没有未接电话。 　　无精打采爬起来、无精打采出了门，又无精打采上了一整天课，好不容易挨到放学，戚霄连书包都懒得收。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趴在乱糟糟的桌面上，戚霄从桌肚摸出手机，“要是你发短信来了，之前扭头就走的仇我就暂时放放。” 　　“但也只是暂时的。”戚霄一边嘀咕，一边翻开手机。 　　收信箱里，还真躺着封未读信息。 　　戚霄嘭的弹起来。他呼吸不由自主快了半拍，手指按上确认键时，都有那么一丢丢抖。 　　可惜，这条信息不是洛天的。 　　发信人是串不认识的号码，消息开头认认真真打了戚霄两个字，消息结尾是顾长根。 　　顾长根是谁？戚霄搜了两辈子肠、刮了两辈子肚子，也没能记起来这么号人。 　　他只能低头继续看。 　　信息内容倒是不长，主要就问戚霄放没放学，如果放学了又有时间的话，想麻烦戚霄帮忙买盒退烧药。 　　“时间倒是有，但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啊？”戚霄懒洋洋趴回桌面，顺手拨通电话。 　　对方很快接通了，是个苍老的声音：“戚霄啊，我是小天的邻居。” 　　“啊，原来是顾爷爷。”戚霄再次坐直，“您怎么了？需要退烧药？” 　　“不是我。”顾长根解释，“是小天，他烧的挺厉害的，退烧药吃完了。我这脚又没好利索，就想看看能不能麻烦你。” 　　戚霄弹起来，不小心带倒了椅子。 　　嘭的一声。 　　没顾得上扶椅子，戚霄胡乱收好书包，急匆匆就往外跑：“要什么样的退烧药？我现在就去买。” 　　估计是他动静太大，走廊上的两三个人都看过来。其中有个皱着眉头，迅速出声：“戚霄？你上学带手机不算，还在教学楼肆无忌惮的打？！真以为好学生老师就不管了？” 　　“冯、冯主任？”戚霄愣了一下。 　　“你过来。”冯星龙对着戚霄招手，“手机这事暂时放放，我听乔老师说你不想换座？” 　　戚霄迅速get了冯星龙的意思。这是听说自己不想换，来做思想工作了。一旦这思想工作做起来，没有个把小时完不了——洛天被揪着说了整整一节课就是前车之鉴。 　　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冯星龙，戚霄当机立断：“啊，对，手机，来学校不能带手机，校规上清清楚楚写着的，我知道我知道。” 　　“我没跟你说手机。”冯星龙皱眉，“我说的...” 　　“校规上还写了，被发现就得没收。”扣好手机，迅速塞进冯星龙手里，戚霄背上书包就往外跑，“手机冯主任没收吧，我还有急事先走了。” 第19章 　　跑出校门，戚霄又有点后悔了。 　　倒不是心疼被没收的手机。 　　主要是，他还没来得及听顾大爷把话说完。他就只知道需要退烧药，但具体买什么样的，买多少，戚霄完全不清楚。 　　当然，买多少这个倒不是问题，毕竟买多了就闲置，买少了还能去买。戚霄主要纠结的是种类。按说退烧药应该挺多种，还涉及到过不过敏什么的，他买错了用不上还是小事，耽误吃药或者直接来个过敏，问题就严重了。 　　一边懊恼着手机交早了，戚霄一边加快步伐：既然没有通讯工具，他就只能去洛天家当面问了。 　　可能是好几天没来的原因，再次踏入水泵厂片区，戚霄竟然有种久违的熟悉感。在看到5号楼黑漆漆的门洞后，戚霄这种熟悉感中，还隐约夹杂了那么点激动。 　　沿着楼梯走了两步，戚霄的激动又渐渐转化成担忧。 　　他和洛天已经断联好多天了，按洛天那混蛋的德行，不是实在没法，他绝对不会让顾大爷联系自己。 　　换句话说，顾大爷现在联系自己了，这意味着洛天情况可能很不好：也许不好到没办法起床，或者，甚至...已经烧得快晕了... 　　戚霄赶紧加速。 　　201的门依旧半敞着。戚霄急匆匆上到二楼，又急匆匆拉开门：“顾大爷，洛天怎...” 　　看着好端端站在走廊的洛天，戚霄瞬间没了声。 　　看见戚霄，洛天表情也算得上瞬间石化。回神后，洛天低头看了看自己上身，转身回了房间。 　　戚霄这才发现，洛天确实算不上好端端——虽说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吧，但洛天上身没穿衣服，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白色绷带。 　　“你这怎么搞的？”顾不上还在断联，戚霄连忙跟上去，“你不去特训了吗？怎么还把自己训成木乃伊了？” 　　洛天没出声，但他身形有瞬间停顿。 　　借着停顿的瞬间，戚霄在绷带底下看见了红影儿。 　　“特训能伤成这样？”戚霄震惊。除了胸前后背缠裹着的绷带，洛天右臂上也缠了大片白色，就这么打眼晃上去，倒挺像穿了件白色短袖...还是件带红色暗花的短袖。 　　“你这...不是去参加特训吧？”戚霄终于反应过来，“你是去打架了？” 　　洛天没说话。回到房间后，他先扯了床被围在身上，才扭头打量戚霄：“你来干什么？” 　　“我来...”戚霄记起来正事，“顾爷爷找我帮你买药。” 　　洛天愣了一下。 　　“退烧药。”戚霄补充。 　　“不用。”洛天说，“你应该回去学习。” 　　戚霄：... 　　□□脆利落的拒绝，戚霄真挺想扭头就走。但洛天这混蛋都已经快裹成木乃伊了，何况，这木乃伊、不是，这混蛋，这混蛋还是他上辈子的恩人。 　　20w，20w，上辈子我还欠了这混蛋20w，戚霄在心里默念完，咬着牙反驳：“也不是你叫我来的，你凭什么赶我走。” 　　可能是被戚霄清晰又严谨的逻辑说服了，洛天绷直嘴角没吭声。 　　他不出声，戚霄也不出声，俩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几分钟，戚霄率先打破沉默：“顾爷爷叫我来的，我去找他。” 　　“等等。”洛天叫住他，“顾老头在帮林老太太收拾。” 　　戚霄没理解。 　　“林换花脑子不太好，生活能力也有问题。”洛天解释得含蓄，“弄脏裤子什么的都要顾老头给收拾。” 　　戚霄隐约明白了。 　　这种时候去找人，仿佛不怎么合适。但不去找人，就这么跟洛天这混蛋大眼瞪小眼，好像也不合适？ 　　估计是洛天也有同样的想法，跟戚霄你看我、我看你了几分钟后，洛天侧身慢慢躺回床上：“你非要等就等吧，我睡了。” 　　睡？歉都没道、问题也没说开呢，你凭什么睡？再说被这么盯着，我就不信你睡得着。戚霄在心里翻个白眼，死死盯着洛天后脑勺。 　　盯了一小会儿，戚霄惊奇地发现：洛天呼吸频率还真渐渐拉长了——这意味着就算没睡着，他也已经昏昏欲睡。 　　“被人盯着还真能睡着？”戚霄小声嘀咕。 　　洛天毫无反应。 　　“洛天？”戚霄又试探着喊。 　　洛天还是毫无反应。 　　“洛混蛋？洛混球？洛xx？”戚霄渐渐放开音量，“洛...天天？” 　　洛天无奈地转过身：“干什么？” 　　“我以为你昏过去了。”戚霄小声说。 　　洛天没出声，但他表情看着不太美妙。 　　带入了一下自己刚睡着又被叫醒，戚霄诚心诚意安抚：“睡吧睡吧，我闭嘴。” 　　“你应该回去学习的。”洛天声音又冷又沉，仿佛还带某种压迫感。但好在说完这话，洛天没再继续开口。他就着平躺的姿势闭上眼睛。 　　只不过这次，洛天的呼吸没变绵长。不变绵长不算，戚霄甚至隐约听出洛天呼吸开始急促，但也就只急促了一会儿，洛天又把呼吸调整平稳。 　　呼吸什么情况会变急促？戚霄再次自我代入，觉得多半是生气或者愤怒。所以被自己这么盯着，洛天这个混蛋就被盯生气了？ 　　“我都还没生气，你凭什么生气？”戚霄再次小声嘀咕。 　　洛天睁眼看他。 　　灰色眼眸还是以往的颜色，但照比平时，仿佛还多了那么点什么？多点什么呢？戚霄说不清，他只是觉得洛天的瞳孔比往常更亮，更水润，也更朦朦胧胧。 　　类似的模样，上辈子戚霄从没在洛九爷身上见过。这种新奇感，引得戚霄挪不开眼睛。 　　“你到底看什么呢？”洛天用雾蒙蒙的瞳仁打量了戚霄一小会儿，好像想转过去，却又忍住了。 　　“你今天和平时不太一样。”戚霄知道这时候说这事挺奇怪的，怎么说俩人都还冷战呢。 　　但这样子的洛天，确实太令人惊奇了，而且也不只是惊奇，对上洛天蒙着层水雾的目光，戚霄总觉得自己智商要掉线。 　　“你眼睛今天特别好看，就像书里说的目含秋水。”戚霄忍不住嘀咕，顿了顿，戚霄又补充，“脸好像也比往常更粉嫩？像书里说的面若桃花。” 　　洛天：... 　　洛天忍无可忍：“你要是发着高烧，你也这样。” 　　戚霄愣了愣，连忙凑近洛天。手背贴上洛天脸颊，戚霄脸色都跟着变了：“你、你烧到多少度了啊？都能烫熟鸡蛋了！” 　　洛天没吭声。 　　“你这看着跟没事人一样，我真没想到你烧这么厉害。”又看了看洛天烧红的脸颊和雾蒙蒙的眼睛，戚霄上手拽洛天，“走走走，跟我去医院。” 　　“不去。”洛天拒绝完，呼吸再次急促。 　　“怎么了？”戚霄手还抓在洛天手腕上，感觉出洛天在轻轻发抖，戚霄急了，“你到底怎么了？再不说话，我就打120了。” 　　“不用。”看出来戚霄真想翻手机，洛天不得不出声，“伤口，忍忍就好了。” 　　“是伤口疼吗？”戚霄赶紧追问。 　　洛天嗯了一声。 　　来洛天家的路上，戚霄是挺紧张挺担心的，但真正看见洛天，又你来我往吵了几嘴，戚霄这种担心的情绪散了不少——毕竟还能中气十足的怼人，怎么想，洛天怎么算不上情况严重。 　　可现在，洛天可怜巴巴“嗯”了一声。 　　这个“嗯”字一出来，戚霄突然就觉得，自己心脏好像也跟着轻轻抽了一下。 　　难道上辈子欠了20w，还把心脏欠出毛病了？抿了下嘴角，戚霄有心拍拍洛天后背安抚。 　　但洛天的动作太紧绷了，他整个人就仿佛是只受了伤、又充满戒备的狼崽子，戚霄怀疑自己这要是拍下去，能直接把洛天拍炸毛。 　　何况就算洛天不炸毛，戚霄也有点不敢拍：洛天上身全是绷带，戚霄不知道手该往哪里落。 　　于是，戚霄只能沉默着拉住洛天手腕。 　　确认洛天呼吸逐渐恢复平稳，戚霄试探着问：“好点了吗？我扶着你慢慢起来？你烧成这样，伤口疼的也这么厉害，不去看看不行。” 　　“吃点药就没事了。”洛天说，“之前看过。” 　　“药在哪儿呢？我帮你拿。”问完了，戚霄也记起来了，“哦对了，我就是来帮你买药的。” 　　“不用麻烦。”洛天再次拒绝，“老冯说的对，你不应该跟我扯上关系。” 　　“对个屁，之前换座的事我还没跟你算清呢。”戚霄有心再吵两句，可对上洛天朦朦胧胧的目光，戚霄又吵不起来。 　　“算了算了，天大地大病人最大，今天我让着你。”戚霄叹口气，“你平时退烧吃什么药？有过敏史吗？要没有的话我就随便买了。还有你这些伤用换药吗？需要止疼的不？我一起买回来。” 　　洛天目光微动，仿佛还想拒绝。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你嘴上是设置开关了吗？我一没踩对位置，你这嘴就啪叽给自己贴封条？”看洛天实在没有说话的意思，戚霄背着书包朝外走，“你不吭声我就随便买，到时候对不对、好不好用的，你就都认了吧。” 　　水泵厂附近有几家药店戚霄不太清楚，他就只认识王文药店这么一家，也就只能找着这一家。 　　走进药店，戚霄说明来意。王文点点头：“小天这次伤的挺重，疼和高烧都正常。你没看见张明、冯辉那几个，受伤没小天重，都还疼得直掉金豆呢。” 　　“不过小天受伤是家常便饭，底子又好，烧退了也就差不多了。”装好退烧药和消炎药，王文在柜子里又翻了一会儿，没找到绷带：“你跟我去里面拿吧。” 　　没等戚霄拒绝，王文随手拉开小木门。 　　戚霄差点转身就跑。好在这次娇娇没冲出来。小心翼翼跟着王文走进木门，戚霄左右环顾，发现了趴在沙发角落的娇娇。 　　“它就只喜欢小天，别人来了看都不看。”王文一边翻东西，一边解释。 　　“连它都知道我是别人。”戚霄嘀咕。 　　王文没听清，不过他也没来得及追问。翻出两盒绷带递给戚霄，王文朝外走：“你自己装一下，来顾客了。” 　　戚霄接过来，认真装好。走出小房间后，戚霄看了眼新来的顾客。是个女生。女生手上拿着根细细长长的东西。 　　王文正小声跟她解释：“两条线是阳，一条线是阴，你这两条，说明阳了。” 　　这女生戚霄有点眼熟，不过他急着回去，交了钱就离开了。 　　回洛天家的路上，戚霄想起来了：刚才药店的女生叫周欣欣，是实验班学委，也是戚琦传说中的女朋友。 　　据说戚琦住院，班主任怕他落下功课，就动员了学委周欣欣借戚琦笔记和卷纸，借着借着，俩人就借出了好感——这也是班长说的实验班一对一结对子的原型。 　　不过，戚霄现在不太关心他俩有没有好感，也不太关心这好感怎么来的，想到戚琦，戚霄突然意识到个问题：放学耽误了这么半天，他应该打电话跟家里说一声的，特别今天又是他生日，不回去吃饭更应该早点说。 　　可是，他手机已经被冯星龙没收了。 　　回到201，戚霄把药和水杯递给洛天。看着洛天老老实实吃完，戚霄才朝着他摊开手。 　　“多少钱？”洛天低头看戚霄摊开的手掌。 　　“不是要钱。”戚霄说，“你手机呢？借我打个电话。” 　　洛天没动。 　　戚霄解释：“我手机被老冯没收了，你手机呢？借我，我给家里打个电话。” 　　“借不了。”拒绝完，洛天想了想又小声补充，“坏好几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呦！ 第20章 　　戚霄白眼都快翻好了，听见这话，又硬生生忍了回去。 　　“我刚去问顾老头了，真是他叫你来的。”洛天又说，“他说他从之前租房合同上找到的你电话。” 　　“肯定是他叫的啊，不然我还能自己来？”戚霄把忍住的白眼又翻了出来。 　　不只是翻白眼，听见合同俩字，戚霄还想起来上次为租房的事俩人曾经吵过一架。不过，现在不是battle算旧账的时候。戚霄撇撇嘴，换了个话题：“顾爷爷收拾完了？我找他去借手机。” 　　听说戚霄要晚点回，谢冬菊在电话里试探着问：“霄霄是跟同学一起？” 　　“是。”戚霄没打算具体解释。 　　“是跟洛天一起吧？庆祝生日？”谢冬菊又问。 　　“啊。”戚霄觉得自己算不上完全撒谎，毕竟他确确实实是在洛天家，只不过主题不是庆祝生日罢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们和好了就好。”谢冬菊笑着嘱咐吃点好的，又叮咛要吃碗长寿面，“早上你说没胃口，长寿面和鸡蛋都没吃。” 　　“吃吃吃，长寿面和鸡蛋都吃。”戚霄连连应声，“没别的事我先挂了？这是用别人手机打的，我手机...” 　　“你手机被没收了，我知道。”谢冬菊声音还是带着笑，“刚才你们冯主任给我打电话了，说了这事，还让我明天去学校一趟。” 　　戚霄：... 　　戚霄万万没想到，冯星龙没逮住自己，转头就逮了自己老妈。找家长这种待遇，两辈子加在一起戚霄还是头一次感受。说不清是无语还是无奈，挂断电话后，戚霄站在走廊叹了两口气，才去3号房还手机。 　　接过手机，顾大爷表情有点过意不去：“我刚才忙忙活活，这才终于得空。” 　　“没事，我已经把药买回来了。”戚霄看了看窗边挂着的湿裤子，突然想起来个事。前段时间他不小心弄脏裤子，是洛天帮忙洗的，后来裤子放在洛天家晾干，这都一两个月了，他也没想起来要。 　　不只是没要裤子，洛天借他的裤子他也没还，另外那条不怎么便宜的品牌内裤，戚霄也忘了给钱。 　　随口跟顾大爷聊了两句，戚霄赶紧折返回洛天房间。 　　吃完药以后，洛天一直半靠在床头发呆。听见脚步声，他才回神：“打完电话了？买药多少钱，我还你。” 　　“用内裤抵吧。”戚霄说。 　　洛天愣了。 　　“用内裤抵就行。”戚霄又说一遍，“你也别给钱了。” 　　沉默了几秒钟，洛天突然笑了：“好学生怎么这么重口？” 　　戚霄：？ 　　“你要洗过的还是没洗的？”洛天嘴角微微翘起来，笑意在那对儿灰色的瞳仁里浮现，又在那层朦朦胧胧水雾的映衬下荡漾开来。 　　这个笑容算不上多灿烂和华丽，但却意外晃眼。戚霄总觉得自己智商又有掉线趋势。晕晕乎乎看了会儿洛天的眼睛，又晕晕乎乎听了洛天的话，戚霄眨巴眨巴眼睛，又眨巴眨巴眼睛。 　　“难以抉择？”洛天慢吞吞站起来，“那你继续想，我去洗...” 　　戚霄：! 　　戚霄终于反应过来：“洛天天！你别欺人太甚。” 　　“苹果。”洛天把话补全。 　　戚霄：... 　　“前两天吉哥给的苹果。”洛天眼里还噙着笑，估计是吃过药退了点烧，他精神看起来更好了，“放心，就算你想要内裤，我也不可能给你现洗。” 　　顿了顿，洛天又补充：“我可没你那么重口。” 　　“洛天天！”戚霄一字一顿，“你别逼我殴打伤员！” 　　不知道是笑容真有冲淡隔阂的能力，还是这个奇奇怪怪的玩笑起了作用，洛天端着苹果回来的时候，戚霄恍惚间觉得：俩人间别别扭扭的气氛就这么不见了。 　　他抓了颗苹果，咔嚓咔嚓啃：“周六我生日会，馨泽花园11栋。你到底去不去？” 　　洛天没出声。 　　“不想去就算了。”戚霄看他一眼，“我之前没跟你提，就是怕你不想去又抹不开脸。其实别说是你，想到要跟爷爷奶奶、叔叔婶婶还有那个傻x戚琦办生日会，我自己都不愿意。” 　　“那你为什么还办？”洛天问。 　　“还不是我爸妈。”戚霄说着说着，下意识顿住。捧着苹果偷看洛天两眼，确认洛天表情没什么波动，戚霄才继续往下说：“他俩担心我自闭没朋友，想方设法给我创造机会。” 　　“可惜，我算不上朋友人选。”洛天声音很平静，就仿佛在谈论无关的人和事，“他俩要知道你朋友是我这种人，应该宁可你自闭吧。” 　　戚霄停下了啃苹果的动作。 　　“那天老冯找我谈完，我也认真想过。”洛天继续，“你是年级第一，高考咱学校能不能出省状元，就看你了。” 　　“我又不稀罕什么状元。”戚霄嘀咕。 　　“高考状元，去国内顶尖的大学，读研读博出国，顺风顺水走到人生巅峰，这应该就是你以后的路。”洛天笑笑，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绷带，“但我跟你不一样，高考上大学这种事情，我想都没想过。” 　　戚霄愣了愣。 　　之前的帮扶协议一对一的时候，戚霄确实想过提高洛天成绩，但当时，他也只是想着提高成绩，好让洛天高考能考更好些。但现在洛天说高考和上大学，其实都不在他人生计划里。 　　回忆上辈子，戚霄这才意识到：洛九爷确实没有上过大学。 　　甚至不只是没上过大学，洛九爷应该连高考都没参加。 　　换句话说，从现在到高考前的这段时间里，上辈子的洛天退学了。 　　洛天到底会因为什么原因，在哪个时间点退学？冥思苦想了很久，戚霄都没在能上辈子的记忆里get蛛丝马迹。 　　“想什么呢？”看戚霄捧着苹果迟迟没动，洛天再次出声，“你之前没想过吗？你未来要走的路，和我以后要走的路，将是完完全全两个方向。就好像两条平行的线，平行的线注定了不能相交。” 　　“我只听说过发烧烧傻了的，你怎么还烧文艺了？”戚霄回神，翻了个白眼。 　　看出洛天还想说什么，戚霄不得不使出杀手锏：“平行线是吧？你觉得咱俩是两条平行线，就不该相交。” 　　洛天点头。 　　“得了吧，天天学渣。”戚霄把最后一口苹果啃完，用沾满果汁的手拍洛天脑袋，“你这明显就是几何没认真学，三维知道吗？从某一平面看，咱俩可能是平行关系，但只要换个平面，咱俩就可能会相交甚至重合。” 　　洛天明显有瞬间错愕。 　　“所以说让你好好学习、好好学习。”戚霄趁机又在洛天脑袋上抹了两下爪子，才摸着肚子站起来，“行了，你慢慢思考着吧，睡觉前记得再吃顿退烧药。” 　　“你要回家了？”洛天抬头看他。 　　“回家前先去觅食。”戚霄把书包甩到肩膀上，又摸了两下肚子，“也不知道我这造的什么孽，过生日连顿晚饭都没着落。” 　　洛天诧异：“你生日不是周六？” 　　听完戚霄关于生日和生日会的解释，洛天拽下他书包：“这么晚了，外面除了烧烤也没什么吃的。要不，我给你煮碗面吧。” 　　目睹洛天晃悠去厨房，单手洗菜切菜，又单手煮了面条，甚至还在面条里放了两颗鸡蛋，戚霄意识到某个问题：“你现在连面条都能煮，刚才下楼买退烧药买不了？总不能王文卖的都是灵丹妙药，一颗吃下去就起死回生？” 　　“没那么夸张。”洛天端着碗走回房间，又折回去取筷子。把筷子塞进戚霄手里，洛天指着身上绷带：“我不是不能去买药，主要是不方便穿衣服。” 　　戚霄啊了一声，明白了。 　　洛天身上缠着不少绷带，右胳膊上也有。别说穿脱上衣，就连抬胳膊的动作，他做起来估计都能牵扯到伤口，所以在家他都是光着上身...但这个天，光着下去确实不太合适。 　　“你最近需要什么就打电话、发短信告诉我，我放学给你带过来。”戚霄一边扒面条，一边感慨，“没想到啊，你煮面的手艺还不错。” 　　感慨完了，戚霄又想起来：“哦对了，你手机坏了，打不了电话也发不了短信。” 　　“你手机也被没收了。”洛天提醒。 　　洛天不说还好，他这一提，戚霄又记起自己被找家长的事了。但好在对于这事，谢冬菊和戚玉鹏比他看得开。 　　第二天晚上，谢冬菊把从学校取回来的手机又拿给戚霄：“以后用手机的时候注意点，毕竟学校规定在那儿摆着。” 　　“你不批评我啊？”戚霄问。 　　“批评你干什么？”谢冬菊笑了，“你愁眉苦脸了好几天，爸妈担心得不得了，这会儿好不容易有笑模样了，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哪儿能为这点事批评你？” 　　“那你们会为什么事批评我？”戚霄想了想，试探着问，“例如，为我跟差生交朋友？老冯这次找你去，肯定不只是取手机这么简单吧？” 　　本来戚霄是想说混混的，但这俩字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过谢冬菊理解了他的意思：“之前爸妈听戚琦说完，确实挺担心。但...” 　　“但？”戚霄眨巴眨巴眼睛。 　　“但后来看你闷闷不乐的，我们也反省了。”谢冬菊拍拍戚霄肩膀，“我们儿子长大了，什么人能交朋友、什么人不能交朋友，你自己心里肯定有数。我们做爸妈的不能管太宽，更不能当你人生路上的拦路虎。” 　　“妈？”戚霄愣了愣，脸上迸出笑容，“你们不介意我和洛天当朋友了？” 　　“不介意，霄霄高兴就好。”谢冬菊也跟着笑了一会儿，笑完，她又丢出个重磅炸弹，“那后天的生日会，洛天来吗？” 第21章 　　戚霄：... 　　要说之前洛天是能来不想来，那他现在就算想来，估计也来不了。毕竟那身伤，连穿衣服都费劲。 　　“他特训，有事。”戚霄小声说。 　　“那就算了吧，等他什么时候有空了再来。”谢冬菊惋惜的叹了口气，又笑起来，“不过东西都准备了，周六我们自己办。” 　　戚霄挺想说要不就别办了？但对上谢冬菊期盼的目光，戚霄只能咬牙点了头。 　　因为想着周六的生日会，周五一整天戚霄都没什么活力，连被班长拉着八卦，戚霄也无精打采：“嗯，哦，啊。” 　　“戚同学，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班长重申，“这事实验班都传开了，我刚才去老班办公室，撞见冯主任他们正准备开会。” 　　“哦，开会。”戚霄懒洋洋趴在桌上，头朝着洛天的课桌。因为开了半个月的培训证明，洛天可以名正言顺睡懒觉不来。戚霄有点羡慕。 　　班长：“学生犯事一般找家长就顶天了。这得多严重的事，才能校领导集体开会？” 　　“也是哦。”戚霄跟着点头，“犯的事肯定挺严重。” 　　“你到底听没听啊？我在说周欣欣，就你堂弟的女朋友。”班长推推戚霄，“刚才早操她突然晕倒，被送去医务室，现在校领导正开会呢，也不知道究竟什么事。” 　　听见这名字，戚霄记起前天在王文药店遇上的女生。能去药店估计是病了吧，晕倒也不算奇怪？只是晕倒完需要校领导集体开会，这得是多大的病？难道需要组织捐款？ 　　虽说上辈子认识，但戚霄和周欣欣也算不上太熟。真要捐款的话？戚霄想了想，觉得自己跟着班级大多数人捐就行。 　　盘算完捐款数额，戚霄又思考了一会儿晚上给洛天带什么饭。眼看着熬到放学，他第一个冲出教室。 　　洛天情况看起来比昨天好了不少，只不过上半身还光着。看见戚霄，洛天指了指桌上：“还剩颗苹果，吃吗？” 　　戚霄抓起来：“这苹果真挺好吃，也不知道吉哥哪儿买的。” 　　洛天：“说是他自己包的果园，浇的都是净瓶甘露水。” 　　“浇的什么？”戚霄感觉自己串了频，还是串进的西游记，“净瓶甘露水？观音手里那个瓶子？他真给苹果树浇这个？” 　　“说是这么说，但也就是泉水过了道瓶子。”洛天接过戚霄手里的打包袋，一个个餐盒拿出来、摆好，“图个彩头而已，做事前吉哥每次给一袋子，你要喜欢下次都留给你。” 　　“图什么彩头？”看了眼手里的苹果，又想象了一下净瓶和观音菩萨的作用，戚霄get到什么，“保平安啊？” 　　做什么样的事，才需要保平安？看着洛天身上层层叠叠的绷带，戚霄突然不太想啃苹果了：“这么危险的事，你以后别干了行吗？” 　　洛天没说话。 　　戚霄也没指望这一句话就能劝成。毕竟之前更深的话他也说过，出钱出力想办法的承诺也做了，可是回应他的，只有洛天扭头就走的背影。 　　俩人现在好不容易恢复关系，戚霄不希望为这事再吵起来。可要真放任不管，戚霄又总觉得不是个事。只是这管，到底要怎么管？ 　　翻来覆去思考了半晚上，戚霄也没能找出合理方案。 　　第二天一早，戚霄难得早早醒过来。看了眼窗外黑漆漆的天色，他推开房门，顺着楼梯去了三楼。三楼除了俩杂物间和他叔婶住的那间屋子外，还有个挺大的露天。 　　站在露台上吹了会儿风，戚霄窝进吊椅继续冥思。不过还没等他想上几分钟，露天又来了其他人。 　　戚琦鬼鬼祟祟推开露台门，又鬼鬼祟祟捧着手机挪去露台角落：“不可能。” 　　戚霄对偷听没什么兴趣，他正打算起身，戚琦的声音突然拔高。 　　“不可能！就医院卫生间那么一次、我还没进去！再说，我还带着套！”戚琦说。 　　戚霄愣了一下。 　　“不可能不可能，你少蒙我。”戚琦反复重复了两遍，在戚霄起身前，他又鬼鬼祟祟离开了。 　　好歹壳子里二十好几的人，进去、带套是什么意思，戚霄还是懂的。联系之前班长说的周欣欣晕倒，以及在王文药店看见的情形，戚霄想到某种可能。 　　不过这种可能事关重大，戚霄必须要当面跟戚琦确认。 　　谁知道戚琦仿佛在房间扎了根，半个上午过去了，戚霄愣是没逮到他人。眼看着时针已经越过了10，戚霄决定主动出击。 　　看见门外是戚霄，戚琦抬手就想关门：“开你的生日会去，老子忙，没空搭理你。” 　　“嘴放干净点。”戚霄踹开门，但没朝房间里走，“周欣欣怀孕了？” 　　戚琦本来还想骂，听见这句话，他瞬间僵在原地。 　　“是你的？”戚霄又问。 　　“你、你、你tm...”戚琦抬手想捂戚霄嘴，又觉得这样丢了气势，“你tm胡说八道！你还跟谁说了？你tm还跟谁说了？！” 　　戚霄没说话。 　　别墅外隐约传来车声，几秒钟后，车声又远去。 　　“你、你tm还跟谁说了？我爸？我妈？爷爷奶奶？”寂静的衬托下，戚琦越发焦躁，“我tm告诉你，别以为抓了我尾巴就能得意。你就是嫉妒我，对，你就是嫉妒我。” 　　戚琦越说越起劲：“你就是嫉妒我交女朋友了，对对，你就是嫉妒我交女朋友，才编出来这种瞎话！你就是嫉妒我交女朋友！” 　　估计是他喊声太大，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接着是谢冬菊的询问：“霄霄？怎么了？” 　　“交女朋友有什么好嫉妒的？我又不好这一口。”戚霄冷哼。哼完，他回头朝楼梯看：“妈，你来得正好，我...” 　　话没说完，戚霄突兀瞪圆眼睛。 　　楼梯上确实站着谢冬菊，但谢冬菊身后还站了个人。高瘦的身形，灰色眼眸，下颌线条流畅而利落。只是和往常不同，那人头上没扣帽子，身上也没穿T恤或者卫衣。 　　洛天今天穿的件纯黑色衬衫，衬衫领口笔挺整齐，袖口半挽着露出小段白白净净的手腕。下身配的也是同色系西裤和皮鞋，皮鞋估计是才打过蜡，亮得直反光。 　　昨天还□□上身充当木乃伊的洛天，突然就这么摇身一变，精英范儿爆棚了？ 　　看着这样的洛天，戚霄只感觉心尖仿佛被什么挠了一下，说都不会话了：“你、你这？你这是？” 　　“怎么还学起班长了？”洛天微微勾起唇边，灰色的瞳孔明亮而清澈，“我来参加生日会。” 　　说完，洛天还轻轻晃了下包装精美的礼品盒。只不过他抬的是左手，右手仿若随意般插在西裤兜里，动都没敢动一下。 　　戚霄赶紧接过礼盒：“啊。” 　　定定神，又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戚霄再次开口：“生日会是吧，我还以为你来不了。” 　　“你这孩子，不问清楚就说洛天不能来。”谢冬菊笑着埋怨戚霄两句，又拉住戚霄压低声音，“你刚跟戚琦吵什么呢？我怎么听见什么女朋友、怀孕的？” 　　刚才戚琦的反应，明显是坐实了戚霄猜测。戚霄大致跟谢冬菊讲了讲：“妈，这事关系女孩儿名誉，你得通知叔叔婶婶他们好好解决。” 　　谢冬菊表情严肃起来，拽着戚琦就往三楼走。 　　确认俩人身影彻底消失，洛天才转头问戚霄：“你刚跟戚琦说什么？” 　　“说他女朋友可能怀孕了。”关系到女生隐私和名誉，戚霄不太想多提这事，“别提他们了，倒是你，你怎么没说一声突然就来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毛茸茸的睡裤睡衣，又看洛天笔挺西裤和衬衫，戚霄有点不自在：“你这打我个措手不及的。” 　　“在那之后。”洛天目光也落在戚霄身上。 　　打量戚霄睡衣口袋上的熊爪，洛天挑眉，身上精英范儿渐褪，最终恢复成了戚霄熟悉的吊儿郎当模样。 　　捏了捏毛茸茸的熊爪，洛天再次开口：“那之后，你还说了句话。” 　　“我还说什么了？”戚霄迷茫。 　　“你说你不好这口。”洛天声音挺平静，灰色瞳仁却带了点说不清是震惊还是什么，“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女生？”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要入v啦，是w字肥章呦，所以更新时间会延迟到明天24点，再次感谢小可爱们的阅读和支持，鞠躬^o^ 　　预收文《工具人他放手了》求收藏 　　上辈子，顾初为谢星泽出钱出力，不惜自毁事业与梦想助谢星泽出道成名，却没能打动谢星泽分毫。 　　临死，顾初才发现自己活在书里，谢星泽是书里主角，而自己，只是帮主角功成名就的工具人。 　　重生回高中，顾初毅然转学：倒霉催的工具人谁爱当谁当，他反正再也不想看见姓谢的混蛋。 　　上辈子谢星泽恃才傲物，从没把顾家小少爷看在眼里。直到顾初去世，谢星泽才发觉心里空了一块。 　　重生后，谢星泽在校门口望穿秋水，却没能看见熟悉身影。 　　几经辗转，谢星泽终于找到顾初：“为什么一声不响就转学？我找你找得快疯了，你知不知道？” 　　顾初：“你疯不疯关我屁事？再说你算老几？我转学还要告诉你？” 　　“凭什么不告诉我？”谢星泽眉头紧锁，“你明明说过你爱我，会陪在我身边一辈子。” 　　顾初：“...我之前那是脑子掉线。现在小爷脑子长回来了，还爱你陪你？你也不找面镜子照照，你哪儿配？！” 第22章 　　洛天没头没尾提了这么句话, 到底是什么意思？ 　　零点零一秒的时间里，戚霄头脑风暴出一万种可能。结合上辈子的情况，戚霄试图在这些选项中精选出可能性最大的。 　　已知，上辈子订婚那事洛九爷全程赞同, 这可以证明就算不喜欢男性, 洛天对这种事也没有持排斥态度。所以, 洛天现在这么问肯定不是为了鄙视。 　　不是鄙视, 那是好奇？ 　　就算是几年后，社会上已经默认同性情侣存在，但俩男的真要想扯证都还得去国外。这个年代还不像几年后, 别说默认同性情侣了，俩男的能在一起这事就已经超出好多人认知。但洛天能这么问，就说明他是知道同性相恋概念的。 　　什么样的人, 会有同性相恋的概念？会对这事产生好奇？并且完全不排斥？ 　　所有的可能性都朝着一个方向汇拢。 　　悄悄又打量了两眼洛天神色，戚霄觉得自己get到了核心：洛天肯定是gay，并且还把自己当同类了。 　　很好, 上一个疑问解决，下一个问题又浮现。自己到底是不是gay？沉默着想了两秒钟, 戚霄并没想出个所以然。 　　上辈子大学毕业之前，他一心一意读着圣贤书，什么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通通都没入过眼。后来大学毕业了，家里遇上事，他又直接被拉去跟洛九爷订婚。这么认真算起来，他上辈子甚至连弄清自己性取向的机会都没逮着, 就被一脚踹上大众眼中的同性之路。 　　这辈子不一样了, 戚霄至少不需要为了家业假订婚, 所以，同性or异性？自己到底喜欢哪种？ 　　看戚霄迟迟没开口，洛天又捏了捏他口袋上的熊爪：“说话啊。” 　　电光火石之间，不知道是两辈子的情商和智商同时在线，还是对上辈子恩人太过心怀感激，戚霄觉得自己突然get到了重点：洛天是想找同类！ 　　那么，他的初衷肯定是怕被鄙视！ 　　想清楚这点，戚霄感觉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我不会看不起你的。”戚霄诚心诚意开口。 　　洛天捏熊爪的手顿住。 　　“真的，我真不会看不起你。”戚霄小心翼翼打量洛天，“这是每个人的自由。生而为人嘛，咱就要求同存异，不能说咱俩不一样或者疑似不一样，我就看不起你。” 　　洛天：“...你为什么要看不起我？” 　　“你听错了，我是说我不会看不起你。”戚霄感觉自己上辈子高考都没这么紧张，没来由地，他想起自己先前的豪言壮语：青春期知道吧？一句话没说对就能炸毛，一件事没顺心就能往楼下跳。 　　别的事洛天会不会炸毛，能不能往楼下跳？这个戚霄叫不准，毕竟洛天有时候敏感，有时候又吊儿郎当。 　　但性取向这事跟别的事不一样，特别是现在时代不算开放，要是自己一不留神把人刺激着了... 　　设想了洛天扭头就走的模样，戚霄赶紧好言相劝：“放心放心，这事我替你保密，绝对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 　　洛天：“...这还需要保密？” 　　“不需要吗？”戚霄叫不准，“你不怕？” 　　“我怕什么？”洛天表情逐渐诡异，“倒是你？你怎么能说的这么意正言辞？好学生是不是都特别...” 　　停顿了好一会儿，洛天才继续往下说：“...特别能自我接受？” 　　戚霄没懂。 　　但他get到了洛天的语误：“不是意正言辞，是义正词严，形容道理正当公允，又很严肃的措辞。” 　　洛天沉默了。 　　戚霄觉得自己可以、也许、疑似应该再说点什么。但他嘴还没等张开，楼上突然传来声爆喝。戚霄和洛天一起朝楼梯看。 　　几秒钟后，谢冬菊从三楼走下来。对上戚霄和洛天的目光，她面露歉意：“我这都没来得及招呼你，来来来，下楼去客厅吃东西。” 　　“谢谢阿姨，我还有事得赶回去。”洛天再次套上精英外壳，微翘的嘴角和清澈的瞳仁完全不见先前模样。 　　“啊，对了，霄霄说过你要特训。”谢冬菊愣了愣，“吃了饭再走不行吗？” 　　“真没办法，这都是请假出来的。”洛天笑着拒绝。谢冬菊也没再强留。只是看着洛天要下楼梯，谢冬菊赶紧朝着戚霄使眼色：“快去送送同学啊。” 　　“哦。”戚霄跟着洛天一前一后往下走。 　　因为别墅区的关系，园区里打不着车。走出家门后，戚霄大致判断了方向，才带着洛□□其中一条小路走：“这是近路，走个五分钟到大门，出了大门能打车。” 　　“自己家也不认路？”洛天挑眉。 　　“没不认路。”戚霄反驳来底气不算太足，“我就是看看确认一下，谁让小路长得那么挺像。” 　　洛天没再说什么。 　　戚霄有心安慰or宽慰洛天两句，也没寻找到合适契机。俩人沉默着走了五分钟，远远已经能看见门外排队等客的出租车了。戚霄试探着开口：“那什么，来都来了，你突然又要走。刚才...” 　　“和刚才的事没关系。”洛天指了指胸口，“虽然是黑衣服，时间久了也容易露馅。” 　　戚霄啊了一声，赶紧盯着洛天上身看。还好黑色衬衫依旧笔挺，上面没印出什么血渍，也没有打湿的痕迹。 　　“而且你这种人我见过，不会看不起你的。”洛天又说，“放心吧。” 　　戚霄：？ 　　目送洛天坐上出租车，又目送出租车开动，在出租车的尾气里，戚霄终于反应过来：洛天是把他当成gay了？！ 　　自己又小心翼翼、又胆战心惊，生怕一句话没说对打击到对方，结果绕了半天竟然是误会？ 　　那么，洛天真是直的？ 　　但洛天要真那么直，上辈子怎么就那么痛痛快快同意订婚了？可要说洛天不直的话，刚才那些话和表情，也没有伪装痕迹啊？ 　　而且，在get到误会了洛天后，自己心里，为什么又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 　　道不明的什么？想了半天，戚霄也没想明白。他只能盯着出租车消失方向沉默许久，慢慢吞吞走回家。 　　家里氛围和他出门时有了不小的差别。洛天推开大门的时候，客厅里或坐或站聚集了不少人。一个一个数过去，戚霄发现除了他和保姆陈丽，家里的人就到齐了。 　　爷爷戚海秦依旧端坐在沙发正中间，脸上没什么表情。奶奶苏珏坐在爷爷身边，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另一边的沙发上是戚霄的爸妈。他爸妈对面坐的是叔叔戚玉崇。 　　婶婶唐凝心站在客厅正中间，正拉着戚琦语重心长：“你说你、你说你这孩子什么眼光？怎么能找那么不要脸的女朋友？” 　　听见这话，戚霄下意识拧起眉尖。 　　“弟妹，话不能这么说。”谢冬菊也听不下去了。 　　“我说得哪里不对？”唐凝心瞬间转移火力，但顾念着温婉人设，她声音依旧微微压着，“琦琦才转学过来多久？他就算刚到就跟那女生谈，也就才谈了一个多月，一个多月能谈出来什么？再说琦琦的话你也听见了，他说他没做！这做都没做，孩子哪儿出来的？” 　　谢冬菊眉头还是紧皱着，仿佛想说什么。戚玉鹏拍了拍她手背，用眼神制止了她。 　　“这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眼睁睁把这盆涨水往我家琦琦身上扣？我骂她骂错了吗？”唐凝心越说越激动，“我看她就是之前和人鬼混怀了野种，现在找不到人了，想把事推在琦琦身上。这种事我们凭什么认？凭什么要我们负责？老公？爸？妈？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戚玉崇皱眉看看戚琦，又转头看戚海秦和苏珏：“爸、妈，我觉得凝心说的在理。” 　　“你的意思，这事我们家不管？”苏珏想了想，“但女方已经把电话打来了。” 　　“这孩子怎么想都不是咱家的，没道理咱家管。”戚玉崇说完，扭头看着戚琦，“你把刚才的话，再当着你爷爷奶奶面说一遍。那事你到底做没做？” 　　“我...”戚琦低垂着脑袋，迟疑几秒，“我没。” 　　“爸妈，你们听，琦琦说他没做。”唐凝心赶紧接话，“琦琦就是被冤枉的...” 　　“他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戚霄出声打断了唐凝心。 　　没理会唐凝心诧异又愤怒的目光，戚霄绕开她，站到戚琦面前：“你把早上电话里的原话再说一遍。” 　　戚琦愣了。 　　“霄霄？”谢冬菊和戚玉鹏出声询问，“什么早上的话？” 　　唐凝心和戚玉崇也半信半疑：“你可不能因为跟琦琦有矛盾，就随口胡说啊。” 　　戚霄并没解释。他揪着戚琦领子，逼戚琦直视自己：“早上在露台，你到底是怎么说的？你是不是说就一次，还带了套？” 　　他这话一出来，客厅顿时安静了。 　　寂静之中，戚霄又冷冷问了一遍：“这话，到底是不是你说的？” 　　“我、我...”戚琦脖子慢慢涨红，声音也发起抖。抖了几秒种后，戚霄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他一把挣开戚霄，高声吼起来：“是又怎么样？但我没进去！我还带了套！周欣欣她不要脸，她诬赖我，想给我戴绿帽子！对、对，她不要脸，她...” 　　啪的一声。 　　戚琦声音戛然而止。 　　错愕了一两分钟，他才不敢置信般捂住脸：“你...戚霄！你tm算老几？你敢打我？！” 　　唐凝心也跟着喊：“戚霄，你疯了？怎么能打你弟弟？！” 　　啪。 　　戚霄回手又扇了一巴掌。 　　这俩巴掌彻底镇住了局面，不管是戚琦还是唐凝心都没声了。 　　甩了甩巴掌，戚霄又懊恼地吹了两口。然而，手心还是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戚霄叹口气：“早知道你脸这么硬，我应该用工具的。” 　　戚琦：“你！” 　　“别你了。”戚霄冷冷看着他，“第一个巴掌是替周欣欣打的。” 　　虽然算不上很熟，但戚霄好歹也知道：上辈子的周欣欣绝对没有闹出来这么档子事，而这辈子要说改变，最大的改变就是戚琦住院、周欣欣借笔记，一来二去俩人看对眼了。 　　“她是你女朋友，也是你把人家弄上床的。”戚霄继续道，“追的时候掏心掏肝、花样百出，到手了又不信任对方？出了事之后更是只知道躲，连最基本的担当和责任感都没有。你说你这种要信任没信任，要担当没担当的混蛋，周欣欣是眼瞎了还是脑残了？怎么看上的你？” 　　戚琦捂着脸没吭声。 　　“高中生上床这事本来就不对，但现在发生了，更必须负起责任。”戚霄看了眼戚琦，又看戚玉崇和唐凝心，“还有你俩，从礼貌和血缘角度，我叫你俩声叔叔婶婶，但你俩所作所为对得起这声称呼？儿子混蛋犯了错，你俩不但不知道教育批评，还要帮着瞒？甚至还想倒打一耙，把事全推到女生身上？真是好big的face。” 　　“戚霄。”戚玉崇喊了一声，又讪讪闭嘴。 　　唐凝心撇开头，表情不怎么好看：“大哥大嫂，你看戚霄说的都是什么。” 　　“霄霄。”戚玉鹏和谢冬菊连忙劝，“大人的事，小孩儿少插嘴。你先回房间啊。” 　　戚霄：“我也不想插嘴，但他们干得那叫人事吗？出了问题不想解决问题，光想着怎么撇清责任？以后出门可别说是我亲戚，有这种亲戚我嫌丢人。” 　　“你说够了吗？”苏珏皱着眉头，手掌不轻不重拍了下桌面，“说够了就闭嘴，这还没你说话的份儿。” 　　“有您说话的份，我也没见您说啊。”戚霄冷哼，“那仨一个怂，两个蠢，到您这怎么样？还不是也想着撇清？之前左口一个我们戚家，右口一个要掌权，封建得好像从清朝穿过来，现在呢？女生电话都打来了，这要搁古代讲究点都得上门提亲了吧？您到好，不知道赶紧带人家去医院检查检查，反倒在这跟我摆谱装什么大尾巴狼。” 　　“戚霄。”听他越说越过，戚玉鹏不得不站起来。 　　谢冬菊也赶紧起身拉住戚霄：“霄霄，你这越说越过分了啊。” 　　“可不是，他说的都是什么话？”唐凝心和戚玉崇也跟着嘀咕。 　　戚琦表情明显也很不忿，嘴里嘟嘟囔囔不怎么干净：“不只说话难听，他还tm打我！你tm凭什么打我两巴掌？你肯定是故意的！对，你就是故意的！我之前打过你，你就故意打我！” 　　“想什么呢？第二巴掌是因为你吵。”戚霄回瞪戚琦，“当谁都跟你一样的鹌鹑肠子？你要不提，我还真忘了你一来就扇我巴掌。” 　　戚琦涨红了脸，其他人也没再吭声。 　　戚霄继续：“我真替周欣欣不值。跟你这怂包打完电话，听出来你没有负责的意思，她竟然还对你心怀期盼，继而才有全家议论，被你爸妈侮辱。你要是但凡能信任她一点，不，也不用信任，你只要还能记着自己喜欢她，愿意维护她一句半句，她都不至于被指名道姓的骂。” 　　顿了顿，戚霄又冷哼：“不过也是，我们戚家好歹也在S市提得上号，谁能想到跟我们沾亲带故的能这么出人意表？不负责的不负责，撇关系的撇关系，我看啊，之前那些铺面产业卖的挺好，这连最基本的责任都不负，就算你们留着那些东西，也做不出来什么以诚为本的生意。” 　　“戚霄，够了。”戚玉鹏沉下声。 　　谢冬菊也赶紧拽着戚霄朝楼梯走：“爸妈，弟弟弟妹，小孩子说话没轻没重，你们别往心里去啊。” 　　戚玉崇和唐凝心脸色十分难看。苏珏手紧紧攥着沙发扶手，眉头拧成川字：“你们就是这么教育孩子的？” 　　“戚霄说的没错。”一直沉默不语的戚海秦突然出声。 　　偏头看苏珏一眼，又皱眉打量戚玉崇和唐凝心片刻，戚海秦声音沉下去：“我们戚家，不能做不负责任的事。” 　　这话一锤定音。戚玉崇和唐凝心灰溜溜拎着戚琦出了门，苏珏仿佛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跟着戚海秦回了房间。 　　戚玉鹏和谢冬菊对视一眼，又拉着戚霄做了会儿心理工作：“你这孩子以前挺温和的，怎么自从上了高二，就开始横冲直撞了呢？” 　　是啊，以前挺温和的，怎么重生以后，这战斗力就日渐高涨呢？而且光战斗力高涨就算了，这话也是日渐的多。想到洛天关于自己话多的吐槽，戚霄撇了撇嘴。 　　随即，戚霄又想到刚才那场误会。 　　越想，戚霄越觉得别扭和不自在，除了别扭和不自在外，他还有种莫名的不爽，这种不爽一直持续到周一开学，又持续到晚上去洛天家。 　　然而，洛天看起来到没半点不爽。看见戚霄，他和往常一样扯了两句，又问起别的：“礼物你拆了没？” 　　“啊，礼物。”戚霄点点头。 　　周六那天大战三百回之后，戚霄听完戚玉鹏和谢冬菊的唠叨叮咛，回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拆礼盒。 　　回忆着盒子里的小东西，戚霄笑起来：“你自己捏的吧？还挺可爱。” 　　“能看出来？”洛天惊讶，“我还以为我技术挺好呢。” 　　盒子里是个橡皮泥捏的小熊，毛茸茸的耳朵毛茸茸的爪子，还有萌萌的大眼睛和粉色小鼻头。不管是从神态还是做工，小熊都精细得不得了，可以说是能把夜市摊位上那些泥塑全pk下去的存在。 　　“不是看出来的。”戚霄解释，“我之前就知道你会捏。” 　　毕竟鹦鹉还在桌上放着呢。但这句话戚霄没提。他挺怕洛天突然问一句：你捡我的东西干什么。 　　但为什么会怕呢？明明是小胖墩儿不要了，自己看着好看才捡的，名名正正言言顺顺，这有什么好怕的？ 　　这个疑问，戚霄一直想到洛天销假返校都没能想明白。 　　洛天返校没几天，就是11月份的月考。这次洛天没同意戚霄给补课，排名眼看着又掉回了一千出头。 　　“你就真没想过努把力，考个大学？”在排名表上从后往前数了两三个，戚霄盯着洛天俩字，惆怅得直想翻白眼，“都不说985、211，就考个一本，不，二本，就考个普普通通二本，上个大学不好吗？” 　　“没想过。”洛天实话实说。 　　“高中我其实也不怎么想上。”看出戚霄有继续劝的意思，洛天补充，“但我妈遗嘱里写的，不上高中那两间房子就捐出去。” 　　这是洛天第一次提起母亲，还是在这么个语境和内容下，戚霄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 　　“这事说起来也挺好笑的。她大字不识一个的人，竟然逼着我念高中。”洛天勾了下嘴角，说不清是真想笑还是下意识的动作。 　　勾够了嘴角，洛天换话题：“家长会提前放学，一起撸烧烤？” 　　“烧烤啊？三十哥？”想到烧烤摊位上香喷喷的气息，戚霄还真挺想去，但是犹豫几秒钟后，戚霄拒绝了，“算了，今天作业挺多的，我回去写作业吧。” 　　可等真正回到家，坐在书桌前，戚霄又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 　　看着密密麻麻的几何题，戚霄总是莫名想到两条平行线。说不上来原因，他现在一方面挺想和洛天吃吃喝喝玩玩闹闹，一方面又有点抗拒。甚至只要想到洛天，他脑子里就会浮现他穿黑衬衫，说我不会看不起你的模样。 　　“直就直呗，有什么了不起的。”撇了撇嘴角，戚霄又默默叹口气。 　　估计是被拒绝多了，洛天也意识到了戚霄的反常。不过洛天从没提过这事，他只是早上来得更晚，晚上走得更早，有时候连中午都要晃悠出学校，尽可能减少了和戚霄的碰面机会。 　　11月、12月就这么别别扭扭的过去了，元旦刚好赶上周二，法律规定加调休，一共放三天。周六上完调休的课程，戚霄放学前叫住洛天：“元旦快乐。” 　　“元旦快乐。”洛天点点头，漂亮的眼眸微微弯了片刻，“你元旦怎么过？” 　　问完，洛天又迅速补充：“放心，我没想叫你出来玩。” 　　戚霄抿着嘴角没吭声。 　　洛天也没再问：“那节后见。” 　　“节后见。”挥完手，戚霄想了想，“假期你也看点书吧？收假就是期末考试了。” 　　“行。”洛天回答的随意，任谁看都知道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戚霄有心想再劝劝，话到嘴边，又吞吞吐吐说不出口。他怕洛天问他为什么，或者直接来一句你是谁？是啊，自己算什么呢？充其量上辈子的债务人，哪有权利管债主学不学习？ 　　可是要不管的话，看洛天的打算是真不想考大学的。他多半会走上辈子的老路，在高考之前的某个时间点退学，远走B市，开启另一段说不上全新但又和现在不完全相同的生活。 　　想到上辈子洛九爷身上深深浅浅的疤痕，戚霄忍不住也跟着疼了疼。 　　就这么又过了三、四天，高二上学期期末考如期而至。考完一上午，戚霄浑浑噩噩晃去南门吃午餐。 　　老板习惯了之前他和洛天结伴而来，对于最近一个月只见到戚霄，反而还有点不适应：“你那个能吃辣的同学，怎么不跟你一起了？” 　　“今天考试，他跟我不一个考场。”可能是怕老板不信，戚霄还认真补充，“他在21考场，我在1考场。” 　　吃完饭晃悠回1考场，戚霄顺着前门进去，又晃悠到第一排最靠左的桌子。实验高中考试都是按成绩排考场，当了几年年纪第一，戚霄就在这个座次坐了几年。 　　但今天这个桌子有点不一样。 　　准确的说，是今天下午这个桌子有点不一样。他上午考完离场的时候，明明收拾过桌面，而此刻，本应该干干净净的桌面上...出现了颗苹果。 　　看着红彤彤的苹果，戚霄第一反应是谁放错了。可他等到所有考生回了教室，又等到老师抱来卷纸，苹果依旧没人认领。 　　下午第一节 考完，戚霄趴在桌上时不时扫苹果一眼。扫着扫着，他突然想到洛天曾经说过：你要喜欢下次都留给你。 　　一个苹果真称不上都，而且这苹果虽然看着红彤彤、香喷喷，但到底是不是净瓶甘露水浇灌的，戚霄看不出来。 　　然而...苹果有可能是洛天拿来的，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盯着苹果又看了几眼，戚霄起身朝外跑。 　　1号考场在1班，而21号考场则在实验班。冲出考场后，戚霄沿着楼梯一路向上，急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后追。 　　等真到了21号考场门口，戚霄又有点犹豫：如果苹果是洛天送的，那还好办，要苹果不是洛天送的，自己就这么神神叨叨冲上来，该怎么解释？ 　　好在他犹豫的时候，21考场走出来个胖墩墩的身影。看见戚霄，小胖子还挺惊讶：“哎？你不在1班考试吗？咋跑这来了？” 　　“洛天呢？”反正都被问到头上了，戚霄也就不犹豫了，“我来找他。” 　　“他下午就没来。”吴小磊左看看、右看看，压低声音，“我听他的意思是要去做事，假都没请就跑了。我还在这愁呢，你说平时开特训假条能糊弄过去，这缺考怎么整啊？我总不能说他临时特训，中午直接被拽走了？” 　　特训、做事，还有突然出现的那颗苹果...连着两三个月没见洛天身上带伤，陡然听小胖子这么一说，戚霄脑子里嗡的一声。 　　没顾上小胖子还在絮絮叨叨，戚霄转身又朝楼下跑。 　　经过1班门口时，他想了想，冲进去抓上苹果和书包。看见他火急火燎的模样，坐在二排的戚琦爆了句粗口：“你tm干什么呢？” 　　戚霄没理他。 　　抓着书包冲到校门口，看了眼值班室，戚霄终于冷静下来：这会儿还是考试时间，就算他有一万种理由，只要没假条他就出不去门。 　　可这时候，上哪儿开假条去？ 　　看了看四周，戚霄把书包背好，沿着墙根朝东走。实验高中西区是教学区，东区则包括了宿舍和食堂，虽说宿舍区面积本来就不算大，但为了美化环境、愉悦身心，学校还是特意在宿舍后面紧靠着东南角的地方挖了个人工湖。 　　那个湖背后的围墙，是整个实验高中最矮的。 　　跑去人工湖的路上，戚霄碰见了丁慧。看见戚霄背着书包，丁慧挺惊讶：“还有一科呢，你这是去哪儿？” 　　“找洛天。”戚霄没展开解释。 　　“洛天啊。”丁慧声音小下去，脸颊也微微红了，“我中午看见他了，在极地门口。我还听见有人说什么下午有天哥坐镇，看谁还敢来。” 　　这下地点、时间甚至事件都有了，戚霄道完谢，朝着人工湖继续跑。 　　可惜跑到人工湖背后，又亲眼看见了传说中一米多高的围墙...戚霄沉默了。 　　倒不是犹豫是否应该去找洛天，毕竟按照上辈子记忆，极地最多最多再风光个小半年，等到高二下学期的扫黄打非搞起来，别说极地里的那些人，就连极地老板吉哥都要销声匿迹。 　　而为什么会扫黄打非？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是因为黑恶势力犯了大事。换句话说，这段时间里应该就是犯大事的时候。无论如何，戚霄都不希望洛天卷进那些事里。 　　可这个无论如何的决心，暂时还不足以解决眼前的问题。 　　看着面前抬个胳膊就能够着的围墙，戚霄默默叹了口气：存在即合理，它能这么矮，必定是有矮的理由和依据。 　　这墙是矮，但这墙的墙头上，它镶满了玻璃片...还都是不规则碎裂的，全是锋利尖角的玻璃片。 　　看了看自己白白净净的手，又看看玻璃片在阳光下的绚丽色泽，戚霄沉默几秒钟，扭头往回走。走到湖边后，他停下左看看右看看，捡起快鹅卵石。拎着石头走回矮墙，戚霄一片片玻璃片慢慢砸。 　　他这边好不容易砸出一人宽的距离，教学楼那边备考铃也响了。随手扔掉鹅卵石，戚霄先把手缩进袖子，又紧紧捏住袖口。试探着按了按砸平的位置，确认不算划手，戚霄才慢吞吞攀着墙翻过去。 　　人工湖外面对着的，刚好是第一医院。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但没人注意到他。大家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医院那边，医院大门里站了三五个鼻青脸肿的人，还另外有两三个躺在担架上。 　　大致扫了一眼，戚霄确认那些人里没有洛天。他长出口气，伸手拦了台出租车。 　　听说戚霄要去极地，出租车司机很惊讶：“你一学生去极地干什么？” 　　“我家住极地旁边。”戚霄不想过多解释。 　　“我就说呢。”司机扣下计价器，“听说极地门口刚打了一场，你家住靠哪儿边？我给你绕过去吧。” 　　“不用，就停极地就行。”戚霄心说您这好意我心领了，但您可千万别绕，您绕了我还得自己走过去，多走路都不说了，就我这方向感，走不走得到都不好说。 　　不知道是get了戚霄的脑电波，还是单纯看出他的坚持，司机最终把车停在了极地正门口。 　　给钱、推门、下车，再次站在极地门前，戚霄看看头顶硕大的牌子，又看看正门里一水儿红旗袍黑色袜的美女。 　　“你是...洛天的同学？”其中一个美女认出了戚霄，带着他往里走，“洛天在后面呢。你在休息室等等，我去帮你叫他。” 　　再次走进员工休息室，戚霄不用美女吩咐就自己选好把椅子。 　　“要不是看着你下的出租车，我还以为你跑来的呢，瞧这满头大汗的。”美女边笑边往外走。 　　目送美女离开，戚霄悄悄抹了把脸，手底下湿漉漉的，但却不怎么热。 　　这可能算是冷汗？但戚霄觉得自己不冷，他就是有点急。 　　见到洛天要说什么？来的路上戚霄认真思考过。可惜眼看着都在极地坐下了，戚霄也没思考好。 　　不过水到桥头自然直。既然思考不出来，等会儿就跟洛天大眼瞪小眼得了。抱着这个信念，戚霄揉了揉眼睛，想了想，又揉了揉眼睛——等会儿休息室门被推开，他要用最大最圆的眼睛迎接洛天，争取直接把洛天瞪趴下。 　　等门真推开的时候，戚霄却犹豫了，因为门外不只站着洛天。 　　除了洛天还有俩套着夹克的，其中一个是张明，之前负责送过戚霄出极地。另一个梳着飞机头，眼角擦破大片，半边脸也是肿的。戚霄觉得这人很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回忆的几秒钟，让戚霄错失先机。于是他只能目睹洛天瞪着眼睛，率先朝他发难：“你来干什么？” 　　“我要说是迷路迷过来的，你信吗？”戚霄问。 　　洛天没出声。 　　戚霄也没再说什么。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洛天一小会儿，确认洛天脸上没带什么伤，衣服看起来也挺正常。要非要说哪里有问题的话，也就手背上擦破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皮。 　　看着这块小小的伤痕，戚霄紧绷了一路的情绪突然就平缓了。他嘴角勾起来，露出个浅浅的笑。 　　在他打量洛天的时候，洛天也在打量着他。等看见这个笑容，洛天脸色突然变了：“这才几点？你就考完了？” 　　“考完了一科。”戚霄说。 　　“我怎么记得下午也是两科。”洛天想到什么，“...第二科你没考？” 　　是啊，第二科没考，戚霄觉得自己应该平平静静接一句。 　　但他没出声。 　　第二科没考，接下来呢？是不是要问自己问什么没考？然后再绕啊绕，就又把问题绕回了为什么要来？所以为什么要来？因为想拉洛天一把，想让他远离那些不好的事？但是凭什么呢？又为了什么呢？ 　　“你第二科真没考？”看戚霄迟迟没出声，洛天声音里带了点急切，“出什么事了？” 　　“没出事。”想了想，戚霄又改口，“准确的说是我没出事，我本来以为你出事了，但你也没出事，所以现在我出事了。” 　　说完这话，戚霄噗呲一声先笑了。洛天连三维空间平行线都搞不明白的学渣，跟他绕这么一堆出事没出事，不把他绕晕才怪。 　　“行了，甭管出没出事了。”从椅子上站起来，戚霄紧了紧书包带，“趁着考试没结束，我得赶紧打车回去。” 　　“用我送你去外面吗？”张明自告奋勇。 　　“上次就是我们送的你。”飞机头也说。 　　听声音戚霄终于认出来了，这人是冯辉，之前不但跟张明一起送自己出过极地，还帮自己跑腿买了品牌内裤。只不过内裤这事有点不好启齿，就算认出来了，戚霄也没打算拉个家常道个谢。 　　“你们先去后面看着吧，这班还有十几分钟。”洛天看俩人一眼。 　　张明、冯辉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洛天又转回头看戚霄。 　　戚霄绕过他往外走：“也不知道迟到大半场，老师还让不让进教室。这要不让进教室我得亏死，整科的成绩都没了，年级第一肯定是保不住。” 　　“现在，是考虑能不能保年纪第一的时候吗？”在戚霄擦肩走过的时候，洛天抬手，拽住戚霄手腕，“你不是已经决定划清关系了么？为什么又突然跑来？” 　　“划清...什么关系？”戚霄挣扎了两下，没能挣开。他索性放弃挣扎，偏头看了洛天一眼。 　　从生日会到现在，这算是俩人最近距离的一次接触。因为离得足够近，戚霄甚至在洛天漂亮的灰色瞳孔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别扭且狼狈。 　　也是，又是跑步又是翻墙的，想不狼狈都难。可到底为什么要这么狼狈，到底凭什么这么狼狈？放着好好的期末考试不去考，放着年级第一不要，跑到这来被拽手婉质问，自己到底图什么？ 　　戚霄突然觉得有点委屈。 　　“放开。”戚霄说。 　　洛天迅速松开手。 　　手腕上的禁锢感不在，戚霄反而更委屈了：“让你放你就放？” 　　洛天：“...你不是说放开？” 　　“那我让你别打架，你能别打吗？”戚霄怀疑自己智商又要掉线，且有朝着无理取闹发展的趋势。理智上，戚霄知道自己不能这样，但刚又是冷汗又是着急的，情绪上戚霄有那么点控不住。 　　好在手机及时震动起来，戚霄庆幸地开始翻书包。 　　不管是谁打来的，那都是及时雨。带着对及时雨的感激和膜拜，戚霄终于摸到手机。 　　可等看见屏幕上那俩字，戚霄的感激和膜拜全都化成了心惊胆战。这通电话，是老妈打来的。在老妈这通电话上面，还有连着的几通冯星龙、乔桂萍。 　　这是自己逃考东窗事发，要被秋后问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们的订阅，预收文《深井冰老攻的千层套路》求收藏，啦啦啦^o^ 　　楚城暑假找了份兼职，工作内容是冒充大小姐江近的已故男友。据说江近因男友去世失了声，性格也阴晴不定。 　　入职第一天，楚城听江近磨了整晚刀； 　　入职第二天，楚城看江近砍断鸡脖子； 　　入职第三天，楚城陪江近洗掉刀上鸡血； 　　入职第四天，目睹江近握着洗干净的大砍刀，比比划划要帮自己理发，楚城... 　　楚城拔腿就跑，兼职费谁爱赚谁赚，这要命的活儿他可不干了。 　　江近冷着脸挡在门口，攥楚城衣领的手劲儿大到出奇。 　　挣扎中，楚城扯坏江近连衣裙：“对不起对不起，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我...” 　　哎，等等？ 　　八块腹肌和流畅的人鱼线？ 　　楚城当场石化：“男、男的？！” 　　江近点头，眼里闪过精光：“实话跟你说，我是穿书者，你是书里主角，只有你配合走完剧情线我才能得救。你愿意吗？” 　　楚城：“哈？” 　　江近：“不白干，走一步剧情我付一步款。” 　　被真金白银晃花眼，楚城当即签约。剧情包括但不限于牵手、亲吻、同床共枕、乃至照着各种爱情小说声情并茂互相表白。 　　肉麻情话读到一半，楚城忍无可忍：“这也是剧情？” 　　江近目光凝在楚城泛红的脸颊上：“哪来的剧情？你是不是穿书小说看多了？” 　　楚城：？？ 　　楚城：怎么有种被深井冰套路了的奇怪感觉？！ 第23章 　　看着戚霄瞬间白了的脸色, 又看看手机屏幕上那几个名字，洛天也明白了事态严重性。 　　趁着戚霄发愣的功夫，洛天拽过手机，按下接听键。 　　“你干什么？！”戚霄急了。眼看电话接通, 他又迅速压低声音：“我妈这是要找我算账, 你随便给我接个什么劲儿？” 　　洛天对着他眨了下眼, 声音透着乖巧：“阿姨, 您好，我是洛天。” 　　电话对面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洛天又继续：“阿姨放心, 戚霄没事，是我，我出了车祸。” 　　戚霄：...？ 　　听着洛天两三句话就把逃校弃考扭曲成见义勇为, 戚霄半天没说出话来。 　　挂断电话后，洛天扣好手机，又把手机塞回戚霄手里：“我跟阿姨说你去卫生间了, 你等会儿过个五分钟再打给她。对了，还得给冯星龙也打一个, 记着，刚刚你不是逃考，你是接到电话说我车祸，才着急跑出来。” 　　“你车祸？”戚霄下意识重复。重复完，他又仔仔细细打量洛天：“...你这样也不像车祸啊，他们能信吗？” 　　“单看我肯定不信。”洛天笑笑，就着戚霄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冯辉他们差不多下班了, 等会儿拖着冯辉去趟医院。诊断单开出来老冯不信也得认。” 　　走去医院, 进了大门，又在急诊外等了一小会儿，直到两张诊断单塞进手里，戚霄才眨巴眨巴眼睛：“我这就没事了？不用找家长通报批评？” 　　“通报批评应该不用。”洛天想了想，“但找家长这个我说不好，毕竟我也没家长可找。不过考完本来也要家长会，我估计就算老冯要说什么，多半也就趁着家长会一起了。” 　　事实上跟洛天预料的差不多，收到诊断单后，冯星龙并没提找家长。他只是指着冯辉那张单子，一会儿盯洛天，一会儿盯戚霄：“这俩字念什么？洛？天？你们当老师都是傻子？” 　　“这是我朋友，当时跟我坐一辆车。”洛天解释，“我的那张在下面。” 　　冯星龙看了眼下面那张：“你只有擦伤，你朋友又是骨裂又是眼底出血？” 　　“他朋友是副驾，伤的更严重。”戚霄按照对好的供词硬头破接，“冯主任，副驾更不安全。因为自保是人类本能，一旦出事司机会下意识猛打方向盘。他朋友又没系安全带，两个因素结合起来，就伤这么重了。” 　　不知道是信了俩人的瞎话，还是懒得跟他们掰扯，听完戚霄解释，冯星龙摆摆手并没再说什么。 　　又过了两天，期末成绩揭晓，看着自己排名从第一直掉了几十名，戚霄叹口气：“那颗苹果吃的可太亏了。” 　　不过逃考也不完全是坏事，不知道是想开了，还是业已如此不如破罐子破摔，在那天之后，戚霄对洛天那种又想接近又想远离的心态好了不少。 　　洛天估计也感知到了这种变化。家长会前的这两天，洛天终于不迟到早退，家长会当天，洛天甚至还拎给戚霄一袋子苹果。 　　看见苹果，戚霄整个人都不好了：“你又想干什么？！” 　　“补上次的。”洛天笑，“上次吉哥不在S市，只能用库存一人一个意思一下。他昨天从B市回来，就把上次的补了。” 　　“...你们这还挺讲究。”戚霄松了口气。把苹果塞进书包，戚霄觉得自己可以趁机劝劝：“这苹果虽然是挺好吃，但吃太多也不好。你能不能...” 　　“谢谢。”洛天说。 　　戚霄愣了一下。 　　“那天你能来找我，谢谢。不过我也帮你瞒过去了，咱俩算扯平。”洛天又说。 　　看出洛天不太想提那些事，戚霄没再继续硬劝。他顺着洛天换了话题：“这事怎么想怎么是我亏。你这平白无故旷考两场，要没我坐镇证明车祸，老冯能信？” 　　“也是。那为了感谢你，晚上赏脸吃顿烧烤？”这是继上次月考以后，洛天头一次再提起烧烤。 　　戚霄抿了抿嘴角，没吭声。 　　“你还要回去写作业？”洛天挑眉，“这假期作业早写一晚上、晚写一晚上的，没什么影响吧？你要实在想写作业，就去我家写？我叫人打包烧烤回来。” 　　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灰色瞳仁，恍惚间，戚霄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之前自己下意识的疏离，洛天感觉到了，于是他也就配合着疏离，配合着渐行渐远，现在自己绷不住了，主动了，于是洛天又再次热情起来。 　　那如果过两天自己又脑抽，又疏离了呢？洛天会怎么办？ 　　按照洛天的一贯性格，他肯定会再次退开，退到舒适又疏离的距离，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和态度，这就是朋友间的尺度吧？戚霄想。 　　自己和洛天本来也就是朋友，朋友保持朋友的尺度，这听起来很合理。可莫名的，戚霄就是有点委屈。 　　“不想吃。”撇撇嘴，戚霄拎着书包往外走。 　　“那换？”洛天跟在戚霄身后，顺手接过他书包，“南门外那家店吃吗？或者...” 　　或者什么，洛天没说完。走出教室后，洛天看着教室外的情形，轻轻皱了下眉。 　　顺着洛天的目光，戚霄看见个短发女生。女生拎着袋子东西，看见戚霄出来，她眼睛陡然亮了：“戚霄你好，我是周欣欣。你可能不认识我了吧？也不是，应该说你可能不记得我了？咱俩高一同班。” 　　“周欣欣？”盯着眼前这人看了三秒钟，戚霄诧异，“你剪头发了？” 　　他这话一出来，周欣欣眼里亮光更甚，洛天眉头也拧得更紧。 　　“对，我之前是长头发。”周欣欣笑起来，“但前段时间出事，我就把头发剪了。没想到你竟然还记得。” 　　何止前段时间，上辈子同班三年，周欣欣可都是扎着马尾的。不过这话戚霄没法直说，他只能敷衍的嗯啊两声，切入正题：“你找我？” 　　周欣欣攥紧袋子点头。 　　戚霄迷茫。 　　前段时间，他确实是为了这个周欣欣大战三百回合，但天地良心，换哪个倒霉女生遇上这事，戚霄都能帮着扇戚琦两巴掌。何况大战三百回合这事，戚琦一家不能往外说，自己跟周欣欣除这事外又再没交集，所以现在周欣欣突然现身找上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还有周欣欣和戚琦那事，最终结果是什么？认真回忆了一下，戚霄发现前两个月自己浑浑噩噩、无精打采，大战完还真没关注过这事走向。 　　这事又属于隐私范畴，敢在学校传的都被老冯拎去过办公司，拎的多了，也就再没人敢提。要说最新消息，戚霄想了想，就只记起在11月初的时候，曾经听说周欣欣请了长假，请假理由是重病。 　　看周欣欣猛点头不说话，戚霄只能含蓄地往下问：“你这是销假返校了？” 　　“谢谢你。”周欣欣答非所问。 　　戚霄愣了愣，小声嘀咕：“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两个都来谢我。” 　　周欣欣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好像月牙。她又对着戚霄道了声谢：“我转学了，今天回来办手续。” 　　“啊。”按正常流程，是不是应该问句好端端，怎么突然转学了？但这事吧，自己属于半个知情人，假模假样问这么句大家都尴尬。可不问的话，下句要说什么？啊完之后，戚霄陷入沉思。 　　“转学就赶紧走，还留这儿干什么？”洛天冷冷插了句。 　　周欣欣没接上话。 　　戚霄诧异地看着洛天：“没礼貌。” 　　洛天没出声。 　　想了想，戚霄又补充：“不绅士。” 　　洛天还是没出声，但他表情也不像是不高兴，证据是嘴角并没绷直，反而有上翘趋势。 　　“真是风水轮流转，终于有能治住你的了。”周欣欣这话是对着洛天说的。 　　说完，她又对着戚霄笑了：“我的事也没什么好瞒着的。是我自己蠢，试了不该试的禁果。也不是蠢，我只是好奇吧？每次我妈打我的时候，她都在后悔当初控制不住，我就总想着这到底有多控制不住？也想过为什么不想要，还偏把我生下来？打个胎就那么难？现在试过了，也就那样吧，还是她自己蠢。” 　　这段话蕴含的信息量过大，戚霄被砸得有点发懵。 　　“后来出事我打给戚琦，他说什么没进去带了套，那态度跟我那不知道死哪去的爸一模一样，真好笑。我妈听说这事，把我撵出了门。再后来戚琦他们找到我说负责，我一点点问出来，竟然是你的两个巴掌扇醒的他。”顿了顿，周欣欣笑出声，“真没想到啊，你看着文文静静的，抬手就能扇人巴掌。不过想想也是，高一开学第一次看见你，你也正跟人呛声呢。” 　　高一跟人呛声？这事戚霄完全没印象了：“你看错了吧？” 　　“不只我看见了，当时洛天也在场。”看了眼洛天，周欣欣又把话题带回自己身上，“说起来挺惭愧的，要不是你这俩巴掌扇下去，我现在可能还在凑医药费。戚琦是真混蛋，可这事说到底也不只是他自己的问题，我转学对大家都好。不管怎么说，真的谢谢你。” 　　大段话听下来，戚霄终于get了事件经过。 　　按照周欣欣的意思，她对戚琦也不是多情根深种，只不过被她妈pua多了，就叛逆了想找人试试，而戚琦刚好送上门。再然后发现女儿重复自己老路，她妈一气之不管她了。 　　这么想想，幸亏自己扇了周琦俩巴掌，要不就周欣欣这无依无靠的境遇，事情还真不知道能是什么结果，戚霄忍不住唏嘘。 　　“现在试过了，我知道错了也想通了，打算换个学校重新开始。挺谢谢你那俩巴掌的，我没什么东西能送你，就只有自己做的泡菜。”周欣欣把袋子往前递。 　　看戚霄没动，周欣欣又小声补充：“不脏的。” 　　“脏不脏他都不能要，少装可怜。”在戚霄伸手前，洛天拉住了他，“你不能吃辣，吃了胃痛。” 　　周欣欣愣住。 　　戚霄也记起来了：“哦对，我不能吃辣，你的好意心领了啊。” 　　“这样啊。”周欣欣叹口气，收回袋子，“还以为离开前好歹能有点交集呢。” 　　“你要从水泵厂搬走了？”洛天问。 　　“对，搬去姥姥那边。我妈说丢不起这个人，不想再看见我了。”周欣欣明明是笑着，眼睛里却没什么光亮，“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不像我，我明明这么努力、明明考进了实验高中、明明进了实验班，我妈却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妈也不看我。”洛天说，“再说她现在就算想看我，也得先从墓地爬出来才行。” 　　原本哀哀伤伤的氛围，被洛天这句直接拔高拔成恐怖片。走出校门的短短一段距离，戚霄忍不住回头看了两三次。 　　“你别看了，我妈爬出来也不找你。”洛天手上拎着戚霄的书包，肩膀上挂着自己的，“晚上想好吃什么了吗？你再走慢点，咱俩就能跟来开会的家长们打照面了。” 　　戚霄加快脚步，嘴里下意识嘟囔：“那你妈爬出来能找谁？来开家长会？” 　　洛天没说话。 　　嘟囔完这话，戚霄自己也反应过来不对劲：“不是，我不是故意开这种玩笑，我就有点怕，你这刚才冷不丁一提，何况...” 　　何况自己都重生了，要说世上真有鬼，那是不是也有可能？不过这话戚霄不能说，他只能抬手紧书包带，可这会儿书包偏偏拎在洛天手里。 　　犹豫几秒钟，戚霄抓住洛天胳膊：“都怪你，好好的非提什么墓地爬出来，赶紧赶紧，你赶紧说点什么转移话题。” 　　“说什么？”洛天勾起嘴角。 　　“我管你说什么呢，快说。”戚霄催促。 　　洛天想了想：“你寒假怎么过？” 　　寒假怎么过？这问题还真难住戚霄了。上辈子高二寒假，他肯定是在家学习写作业。但重生了，继续关家里写作业好像有负大好时光？不写作业的话，还能干点什么呢？ 　　吃完烧烤回家的路上，戚霄大概想了三种方案：去洛天家玩、找洛天来自己家玩、和洛天约着去外面玩。 　　至于为什么每种方案里都有洛天？戚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刚刚去吃烧烤的路上，他抓着洛天胳膊抓了一路。 　　虽然隔着衣服，但戚霄觉得自己依旧感受到了温暖的触感，这让他又想起来上辈子孤苦无依的那个生日，也想起来那个带着暖意的生日祝福。 　　除了暖意外，戚霄心里其实还有点别的情绪，只不过那些情绪太过缠绕，戚霄决定先无视它们。 　　得益于那两张诊断单，戚霄缺考的事家长会上并没点名批评。谢冬菊开完家长会回到家的时候，脸上还是带着笑的：“除了缺考那科，别的科目依旧年纪第一，而且缺考也是为了帮助同学，你们班主任还表扬你来着。” 　　戚霄悄悄松了口气。 　　“虽说情有可原，但下次可不能这样了。”谢冬菊又嘱咐了戚霄两句，从包里拿出来张单子，“家长会上发的报名表，说是几校联合组织冬令营，霄霄想不想去？” 　　“冬令营？”这个上辈子好像还真有过，不过戚霄对于除学习之外的事半点兴趣也没有，看见报名表随手就扔了。 　　“听说去的地方是山里，环境挺好的，每天也就是搞点趣味活动。”谢冬菊打量戚霄神色，试探着问，“妈看你每天在家学习挺累的，要不你问问洛天？要是你们俩都有兴趣，就刚好当去旅游了。” 　　去旅游？ 　　上辈子，戚霄没少被爸妈推出去旅游。上大学的他甚至还被弄出国几趟。但他当时并没get到旅游的乐趣，更不觉得看山、看水、看风土人情有什么意思。 　　可现在，跟洛天一起旅游？ 　　戚霄可耻的心动了。 第24章 　　不过到底能不能去, 还要看洛天的时间安排，何况还有报名费的事。刚好第二天是假期前的最后一天，戚霄找个机会跟洛天提起冬令营的事。 　　“年前去五天？”洛天拒绝得干脆，“去不了, 我跟吉哥说好从明天上到年前。” 　　戚霄有点失望, 但也不算特别意外。毕竟洛天生活费、学费的都要自己赚, 不趁着假期多打点工也不行。 　　要是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把上辈子那20w还了就好了。 　　可这个机会，要去哪儿找啊？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戚霄没能想到答案。 　　眼看着放学铃就要响了, 戚霄赶紧换下一话题：“对了，你今天晚上有事吗？没事去我家吃饭吧？我妈总说上次没留你吃饭，想找机会补上。” 　　洛天面露犹豫：“算了, 这才考完试。” 　　“考完试怎么了？啊，你怕被问成绩？”戚霄没想到洛天会担心这个，“放心, 我爸和叔叔带着爷爷奶奶去B市复查了，今天家里就我妈、我婶还有脑残堂弟。我妈肯定不会问, 另外两个你把他们当空气。” 　　看洛天没有松口的意思，戚霄叹口气：“等你开始兼职，我们就好几天见不着面了。” 　　洛天愣了一下，没再拒绝。 　　听说戚霄要带洛天回来的时候，谢冬菊正在准备过年的红包。她放下电话，赶紧嘱咐陈丽多做几个菜。 　　饭桌上，戚琦几次盯着洛天, 眼睛翻啊翻的：“我可是年级第一, 竟然会跟年纪倒数第一同桌吃饭。戚霄交朋友这眼光也是绝了。” 　　“不会说话就闭嘴。”戚霄赶紧偷瞄洛天。 　　洛天安安静静拿着筷子, 表情看不出什么。 　　“琦琦说什么呢，吃饭吃饭。”谢冬菊打圆场。 　　唐凝心假模假样说了戚琦两句，但眼角眉梢却半点不赞同的意思也没有：“什么第一倒第一的，近朱者赤，跟好同学接触多了，人家成绩也能进步不是？琦琦这嘴上没有把门的，你们别往心里去啊。” 　　“我看是近墨者黑。”戚琦嘟囔。 　　“红还是黑，跟你有一毛钱关系吗？再说谁就红谁就黑了？就你那黑得锅底看见都得自惭形秽的样儿，怎么还好意思张嘴说别人。”戚霄瞪了戚琦一眼，又对着唐凝心笑，“话说回来，这次戚琦第一，叔叔婶婶可得好好奖励他。 　　没等唐凝心出声，戚霄又迅速冷哼：“毕竟见义勇为这好事也不见得总能轮上我，撞大运考第一这机会吧，未来一年半估计你们是捡不着了。” 　　唐凝心本来笑着想说什么，听见这话，她想接的话没能说出口。 　　“你什么意思？”戚琦瞪眼睛，“你这次考不过我不服气？” 　　“那有什么不服气的，你多厉害啊，你不但能考第一，还会加一呢，我和洛天可干不出这事来。”戚霄并没把话挑明，但戚琦、唐凝心脸色隐隐变了。 　　“洛天是我朋友，我求了半天他才答应来吃饭，这饭大家最好都高高兴兴的吃。”戚霄又斜了戚琦和唐凝心一眼，“免得我一不留神在学校说什么难听的话出来，反正周欣欣也转学了。” 　　戚琦、唐凝心脸色更加难看，却都闭着嘴没吭声。 　　确认俩人老实了，戚霄才碰碰洛天胳膊，帮他把转盘转上半圈：“戚琦脑残，别搭理他。尝尝这个，陈丽姐做的水煮牛肉，我觉得特别好吃。” 　　“你不是不吃辣吗？”洛天随口问。 　　这下轮到戚霄不出声了。 　　谢冬菊解释：“霄霄以前是不吃辣，但这两个月总嚷嚷着要吃水煮牛肉。” 　　洛天诧异地看向戚霄。 　　“可每次吃吧，他就只能吃下去两三片。”谢冬菊笑着指戚霄手里的果汁杯，“吃一片得灌一杯橙汁下去，一边喊辣一边吃的，也不知道这孩子图什么。” 　　“妈。”戚霄撇着嘴角出声，“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儿子不要面子啦？” 　　说完，他又捧着杯子朝洛天嘀咕：“你别听我妈的，我那不是被辣的，我就是爱喝橙汁。” 　　洛天微微勾了下嘴角，露出落座后的第一个笑容。 　　戚霄险些被这笑容晃花了眼，心脏扑通扑乱蹦好几下。 　　等他回过神，谢冬菊早笑着换了话题。吃完饭，谢冬菊趁戚霄去端水果，又拉住洛天聊了几句家常。 　　不知道俩人聊了些什么，洛天走之前，突然塞给戚霄张报名表：“阿姨说你想去冬令营，帮我把表一起交了吧。” 　　“你不用去打工了？”戚霄又惊又喜。 　　“可以请假。”洛天灰色瞳仁微微暗下去。迟疑了几秒后，他轻声说：“就当带薪旅游。” 　　对于请假去冬令营还不耽误发工资这事，戚霄还挺惊讶。第二天一早，戚霄一边感慨极地老板比想象中善良，一边高高兴兴冲去学校。交完表后，戚霄想了想，并没朝水泵厂晃悠。 　　洛天说他今天就开始去上班了，现在想找人，就只能去极地。对于去极地，戚霄心里还是有点抵触的，何况就算去了也不能黏在洛天身边，洛天那是去上班的。 　　可要是直接回家吧，戚霄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就这么在学校门口徘徊了一小会儿，戚霄远远看见了小胖子的身影。 　　小胖子手里拿着个红彤彤的信封，正沿着校门口的大马路急匆匆跑。 　　“吴小磊？”戚霄出声。 　　“戚霄？天哥在极地呢，我刚从他那儿出来。”小胖子打了声招呼，对他挥舞信封，“我这还有急事，回见。” 　　话音还没落下，小胖子一溜烟跑远，最终冲进第一医院大门。 　　戚霄抿了抿嘴角没出声。之前夜市烧烤摊上遇到小胖子的情节还历历在目，当时洛天说小胖子借了高利贷。 　　小胖子到底为什么借的高利贷？后来钱还上了吗？事情过了这么久，戚霄一次都没问过。有时候戚霄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冷血，毕竟认识的人、当时又哭的那么惨，就算是不借钱不帮忙，好歹打听一下、关心一下呢？ 　　但转念戚霄又觉得，打听了又有什么意义？反正也没打算帮忙、没打算借钱的，与其打听了、知道了对方苦难、再跟着发表一两声无关痛痒的唏嘘，还不如不问不知道。 　　何况有打听这些事的功夫，准备准备冬令营物品不好吗？想到冬令营，戚霄在原地蹦了两下。 　　按谢冬菊说的，冬令营没安排学习内容，就只是每天做点趣味活动。 　　趣味活动的话，应该算体育运动？可能需要带两套运动装。山里冷，厚羽绒服也不能少，但这个穿身上就行。睡衣睡裤要放箱子里，换洗的秋衣秋裤也得放，还有换洗的内裤袜子、洗漱用品，顺便再放点零食什么的？也不知道冬令营吃的好不好，不如再带点饼干吧？哦对了，冬令营不让带吃的，那还能带点什么呢... 　　就这么每天塞一点，塞到出发头天晚上，戚霄硬是收拾出满满一行李箱。 　　第二天出发的时候，戚霄还顺手拎了两袋橘子和一袋子零食。 　　在校门口远远看见洛天，戚霄心脏又有乱蹦趋势。 　　不就是几天没见着，至于么。戚霄唾弃了几秒钟不受控制的心脏，深吸口气。 　　在他磨磨蹭蹭的时间里，司机杨叔早帮他把行李搬了下去。两袋子橘子和一袋子零食也被洛天自动自觉接到手里。 　　“你这打算去冬令营摆摊？”洛天看看戚霄的行李箱，又看看自己手里的袋子，“我怎么记得不让带吃的？” 　　戚霄盯着橘子跟零食解释：“是不让，这就是给你车上吃的。橘子萝白进口的特别甜，零食也是从国外寄过来的，你尝尝。” 　　洛天没出声。 　　“吃不完是吧？我也说了，我妈硬塞。”戚霄心虚的拉老妈背锅，“要不，车上给大家分一分？” 　　对于戚霄那个硕大的行李箱，其他同学和带队老师纷纷表示惊讶。但看在那两袋橘子和零食的份上，大家默契的没吐槽。 　　冬令营的场地算不上远，只是一路上都是盘山道，冬天路滑车开的又慢。戚霄晕晕乎乎睡了两三觉，车子才终于有停的意思。他揉揉眼睛，跟着洛天下了车。 　　可能是为了安全，冬令营按惯例被安排在部队，吃在部队食堂、住在部队宿舍区，连活动都是有部队教官带队。 　　刚到营地，戚霄他们就被打散分进了各个小队，带戚霄小队的教官姓郑，看上去凶巴巴的。 　　郑教官清点完人数，先盯上了戚霄的箱子：“来这么几天，带这么大个箱子？你搬家呢？” 　　戚霄看了眼箱子，继续偏头在隔壁队伍寻觅。洛天被分在了隔壁组队里，此刻也正偏头找他。 　　四目相对，戚霄下意识笑了。 　　“说你呢，还笑？”郑教官用脚尖踹了踹戚霄的箱子，“你这要是在我手下当兵，第一天就给你揍得找不着北。” 　　戚霄收回目光，没吭声。 　　郑教官又踹了脚箱子，才带着队伍朝宿舍走。戚霄被分到的是个八人间，他住靠门的上铺，下铺是个外校男生。看了看戚霄满当当的行李箱，男生压低声音：“这个姓郑的人不怎么样，被他盯上了你可真倒霉。对了，你带钱了吗？” 　　戚霄：“钱？” 　　“没钱的话烟也行。”男生解释，“我也是听上届的说的，说是被盯上就送点礼，日子就能好过了，而且结束的考评也容易得高分。” 　　“花钱报名参加冬令营，还要送礼？”戚霄有点凌乱，“这是图什么啊？” 　　“图加分啊。”男生打量戚霄半天，诧异，“你不知道？冬令营结束的时候有考评，考评前三享受好几所大学自主招生加分。” 　　戚霄：... 　　自主招生加分这事，戚霄还真不知道。不过他本来也不是图加分，听完男生解释，戚霄并没动送礼的念头。不对，也不是说没动念头，如果说送礼能把他调成跟洛天同寝，戚霄还真挺愿意出钱。 　　可惜郑教官特意强调禁止调寝，戚霄只能趁着队列看上洛天两眼，再趁着吃午饭的时候跟洛天打个照面。 　　就这，他还被郑教官逮出来批评了两次。吃晚饭的时候发现戚霄还跟隔壁同学说话，郑教官不批评了，他直接把戚霄餐盘扔进回收桶，顺带踹了脚戚霄凳子。 　　戚霄没坐稳，啪叽一声摔在地上。 　　闹哄哄的食堂顿时安静下来。 　　洛天扔了筷子去扶戚霄。 　　“呦，怎么？你同学摔了你打抱不平？”郑教官挡开他，“你不归我管，滚一边去。” 　　说完，郑教官又打量正试图爬起来的戚霄：“你这样的我见多了，连个凳子都坐不稳还想拿加分？做梦。你不话多不想吃饭吗？行，你这饭也不用吃了，就给我在这趴着做俯卧撑，做不够一百个别起来。” 第25章 　　“我凭什么做俯卧撑？”戚霄呛声, “我是交钱来参加冬令营的，不是来找虐的，更不是来当兵入伍，少拿教官头衔压我。” 　　“你要是我手底下的兵, 就冲这句话, 我能先打掉你两颗牙。”郑教官斜着眼睛打量完戚霄, 又看洛天, “你这样的我也见多了，以为自己在社会上混过两天，就真是什么哥了？你要是来我手底下, 第一天我就给你收拾的服服帖帖，到时候让你往东你就tm不敢往西，让你躺着滚你就不敢跪起来爬。还想替你同学打抱不平？行啊, 动手啊。” 　　洛天平静地看着郑教官。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默默拉起戚霄。 　　喂, 不说句什么关心关心吗？不帮我瞪姓郑的两眼吗？屁股都要摔成四瓣了。要是换个场景，戚霄肯定这么嘀咕。 　　只不过现在大敌当前, 戚霄克制住了吐槽冲动。 　　可惜吐槽能克制住，情绪却没法左右。对于自己挨欺负洛天却反应如此平静这事，戚霄心里有那么一丢丢不舒服，往严重了说，他甚至有点委屈。 　　抿了抿嘴角，戚霄扭头瞪郑教官：“我要投诉你。” 　　“投诉？”郑教官仿佛听见什么笑话，“每年要投诉我的那么多, 也没见我真被怎么样？投诉, 要么你试试？你们就是吃饱了撑的, 不知道我们这里头的规矩。” 　　“什么规矩？”洛天问。 　　戚霄：“不送礼就要被针对的规矩？” 　　“礼？真当我稀罕你们送的那些破东烂西？”郑教官冷哼，“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样子，天天花着爸妈的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tm叠被都还用人教，冬令营？搞个屁的冬令营，直接拿钱买分得了，非tm来这祸害一圈。” 　　“你看不惯这个制度，或者不喜欢这个方式，你可以提意见，但你不能针对我。”戚霄本来还想反驳两句，可想到自己确实被子叠得不怎么样，他迟疑着没往下说。 　　“我就是针对你了怎么着？”郑教官黑峻的脸上满是嘲讽，“我就是针对你了，你敢动手吗？你也就是会哔哔两句投诉，还光打雷不下雨。” 　　“还有你，挺大个眼睛就只会瞪，要动手你敢嘛你？”嘲讽完戚霄，郑教官又挑衅洛天，“有种你打啊，来来来，就冲着脑袋打，你要是敢打我一巴掌，我tm就跟你姓。” 　　“你什么眼神？他根本没瞪你。”戚霄酸溜溜地嘀咕，“他又犯不着瞪你。” 　　洛天诧异地看看戚霄，又继续打量郑教官：“想让我打你？” 　　虽说心里有点不舒服，但听见这话，戚霄还是迅速拉洛天：“别冲动。” 　　“打我？行啊，你敢吗？不敢吧？”郑教官嗤笑，“一个两个都tm怂蛋孬种，我带了这么多届冬令营，就tm没一个真敢动手的。” 　　“敢是敢。”洛天说，“但我不想要你这种儿子。” 　　郑教官黑乎乎的脸更黑了：“...不敢动手嘴皮子倒是利索，有种你倒是打啊。” 　　“别搭理他。”戚霄拽着洛天不敢松，“为这事记过什么的不值得。” 　　“我不会动手的。”洛天斜了郑教官一眼，偏头朝戚霄笑，“他想我动手，我就偏不动。” 　　戚霄愣了愣，总觉得洛天话里有话。但不动手这个承诺，莫名加深了戚霄的委屈感。 　　没来由的，戚霄想起了上辈子，想起自己被堵后洛九爷的细心和维护。 　　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再看看眼前平静到毫无波澜的洛天，戚霄抿住嘴角，根本提不起细细琢磨的心思。 　　郑教官爆了几句粗口，又逮着洛天和戚霄一顿输出。直到休息铃响了，郑教官才骂骂咧咧走开。 　　冬令营第一天就这么苦逼结束，和洛天并肩走回宿舍楼后，戚霄看了眼自己的寝室，又看看对门洛天的寝室，心情跌入谷底：“这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你想的冬令营什么样？”洛天问。 　　“每天吃吃喝喝？玩一玩？最不济还能自由组合寝室呢。”戚霄撇嘴，“反正肯定不是花钱找罪受。” 　　“吃吃喝喝玩一玩？”洛天点点头，“你回去睡觉吧。” 　　“也是，梦里什么都有。”戚霄又叹了口气，慢吞吞挪回寝室。 　　估计是换了新环境不适应，第二天天刚亮戚霄就醒了。看了看外面天色，他蹑手蹑脚爬下床。 　　走廊里已经有零零散散起床洗漱的同学，戚霄洗漱完，刚好遇见两个住对面寝室的同校同学。 　　因为有昨天车上吃橘子的交情，俩人看见戚霄，神神秘秘凑过来：“洛天昨晚去单挑你们教官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戚霄愣了。 　　还没等他回神，洛天他们小队的教官从楼梯口走过来：“戚霄是吧？你跟我来一下。” 　　走出宿舍区的路上，戚霄终于找回声音：“教官，洛天出什么事了？” 　　“你到了自己看。”教官并没过多解释。 　　戚霄忐忑的跟着他走出宿舍区，拐了两个弯，来到一栋独立的小楼前。看着楼顶硕大的军区医院四个字，戚霄整个人都有点发懵。 　　“别愣着了，进来。”教官带着他爬了两层，来到骨科病房门口。指着其中某间病房，教官叹口气：“你同学和老郑都在里头，你自己进去，我还得回去带队，先走了。” 　　洛天和姓郑的都在骨科病房？为什么会在骨科病房？到底多严重需要住院？还有，刚刚那个教官脸色为什么那么...悲伤？推门前的短短半秒钟里，戚霄设想了无数种可能。 　　然而，房间里的情形还是出乎了戚霄意料。 　　这是个三人间的病房，第一张床上是空的，第二张床上是空的，第三张床上...也是空的。看着雪白整齐的床单，戚霄感觉呼吸都有点凝固趋势，好在还没他彻底屏住呼吸，就有个熟悉的声音从窗子边传过来：“这儿呢。” 　　戚霄扭头，看见了窗边那张小圆桌。 　　小圆桌旁边是三把椅子，每个椅子上坐了个吊着挎脖绷带的人。只不过那三个人本应该打着石膏、挎在绷带里的手，此刻却好好的放在桌上，手里，还各捏着几张牌。 　　“你...你们...这是？”恍惚间，戚霄觉得自己在梦游。 　　“斗地主呢。”郑教官黑峻的脸上难得露出点笑模样。对着戚霄晃晃手里的牌，郑教官顺脚帮他勾了把椅子：“来来来，你先坐这。你同学昨天都跟我说好了，他揍我一顿，我放你一天假。” 　　“揍你...放我...一天假？”戚霄悄悄掐了把大腿，挺疼的，看来不是梦。 　　“傻了啊？掐自己。”洛天挑眉，灰色瞳孔荡出笑意，“你不说想吃吃喝喝玩一玩吗？我们这最后一把了，打完带你去赶集。” 　　“不着急不着急，采购车8点才出发呢。”第三个人赶紧劝，“我这昨天一个人憋了一整天，差点儿淡出个鸟，还好你俩晚上来了，来来来，再多打两把。” 　　迷茫地坐在凳子上，迷茫地看那仨人又打了三四轮，戚霄才终于搞明白了：“郑教官不愿意带队，又被逼着没法儿，就想到惹恼学生被揍装病这种馊主意？” 　　“这可不是我想出来的。”郑教官反驳。 　　“老早就有这传统了。”第三个伤员姓赵，也是“原”教官，“我和老郑次次被安排这活，次次用这法儿。” 　　顿了顿，赵教官拍着桌子狂笑：“但你们是不知道啊，因为老郑那张脸长得太凶残，就tm没人敢打他啊！这法儿咱用了三年了，他tm第一次成功，还是做交易换来的，哈哈哈哈。” 　　“年年试年年不成功，就tm连说要投诉我的都不投。”郑教官黑着脸骂了句艹，“好不容易今年看见个硬茬儿，还tm不上套。” 　　戚霄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又愣愣地看洛天：“...你昨天就知道了？” 　　洛天点头，甩了个小炸弹。郑教官和赵教官的咒骂声响起。 　　在他俩咒骂声里，戚霄继续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那眼神就不像真找茬儿。”洛天斜了郑教官一眼，随手把最后一对3扔掉，“我又赢了。” 　　郑教官和赵教官骂骂咧咧开始掏钱。 　　“不像找茬儿？”戚霄回忆了一下，并没回忆出哪里不像找茬儿。没回忆出不像找茬儿不算，戚霄还回忆出了委屈。 　　“我看着挺像的。”戚霄小声嘟囔，“而且我还货真价实摔地上了，现在屁股还疼呢。” 　　“也不全是看出来的，之前听杨哥说过。他转业前也带过冬令营。”洛天目光扫了眼戚霄微微嘟起来的嘴，并没说什么。 　　收完钱后，他站起来往旁边拉了拉戚霄，又把赢的钱塞戚霄手里：“数数，等会儿去集市买吃的。” 　　“哦。”戚霄低头数钱，郑教官和赵教官伸脖子看。洛天趁着这功夫，迅速抬脚踹郑教官凳子。 　　啪叽一声，郑教官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戚霄：！ 　　“艹。”郑教官爆着粗口弹起来，“你tm...” 　　洛天指了指呆愣的戚霄。郑教官把咒骂声咽了回去：“行吧，还你们。” 　　他扶起凳子，坐好。洛天又狠狠踹了一脚。 　　啪叽，郑教官再次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都tm还你们了，你tm...”在赵教官的爆笑声里，郑教官黑着脸再次开骂。 　　“利息。”洛天说，“我的人被欺负了，只还本金怎么够。” 　　赵教官顿时笑得更大声。郑教官愣了愣，骂得也更厉害了。 　　在此起彼伏的笑声和怒骂声里，洛天转头看戚霄：“不生气了吧？” 　　戚霄眨巴眨巴眼睛，点了下头。 　　什么委屈、什么不爽，仿佛都随着郑教官摔的这两下而消失。甚至不只是消失，在不生气之余，戚霄还生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 　　几秒钟后，戚霄噗呲一声笑了。 　　洛天也跟着露出个笑容。 　　郑教官没绷住，也跟着乐了。 　　几个人笑了一小会儿，楼底下传来汽车喇叭声，一长两短：嘟-嘟嘟。 　　“来了来了，老王来了，快走。”郑教官和赵教官蹦起来就往外跑，洛天拉着戚霄赶紧跟上。 　　医院背后的空地上，停着辆小面包。 　　跟洛天并排蜷缩进小面包车后座，看着小面包车嘟嘟嘟驶出部队大门，嘟嘟嘟驶入盘山道，又嘟嘟嘟开了好一会儿来到集市上，戚霄再次笑起来：“这才是我想象中的冬令营。” 　　郑教官也跟着嘿嘿直乐：“三年了，我可算逮着机会来赶集。” 　　下车后，郑教官和赵教官只叮嘱了句集合时间，扭头没了影儿。 　　“我们也去逛吧。”戚霄也打算一头扎进集市。 　　“等等。”洛天拉住他，从口袋里摸出个红彤彤的信封，“这个先还你。” 第26章 　　“这是什么？”盯着信封看了两三秒, 戚霄越看越觉得眼熟，“这信封我家好像也有？” 　　“不对，不是信封，这好像是个红包？”又认真看了那东西几眼, 戚霄补充, “前两天遇见吴小磊, 他也拿了一个。这到底是什么啊？” 　　洛天没说话。 　　“这该不会是...”顿了顿, 戚霄微微瞪圆眼睛，“街边发的广告单子吧？” 　　洛天还是没说话。 　　“你给我个广告单干什么？”接过红包，戚霄好奇地朝里面看。红包里是薄薄的一叠钱。打眼估计了一下, 戚霄觉得应该能有一千。 　　“你怎么突然给我这么大的红包？”戚霄问。 　　“不是给你的，是还你。”洛天把红包塞进戚霄手里，“行了, 逛集市去。” 　　戚霄没动。 　　“走吧。”洛天碰了碰戚霄胳膊。 　　看戚霄还是没有迈腿的意思，洛天抬手，环住戚霄脖子：“走了, 这种集市你没来过吧？当地人管这叫赶场，据说这是过年前最大的一个场, 除了摆摊卖东西的，还有固定摊位的餐饮。我们午饭...” 　　“这到底是什么？”戚霄被洛天揽着走了两步，眼睛死死盯在红包上。 　　越看这款红包，戚霄越觉得眼熟。等把红包翻了个面，戚霄确定了。这红包他真在家里看见过。 　　就他昨天拎那两袋橘子和零食的时候，茶几旁边还摆着几个。当时老妈顺嘴提了句，说是跟唐凝心逛街买东西送的, 她看着这红包挺好看的, 打算留着装过年的压岁钱。 　　因为是赠品的关系, 红包封底上印了小小一行商标。这牌子戚霄上辈子在商场里也见过，主打的口红和彩妆。 　　如果说是个普普通通的红包，戚霄绝对不会乱想。可这个红包，它是个美妆品牌的赠品。而现在，他从洛天手里接到了这红包，洛天总不可能突发奇想去买彩妆？ 　　要说偷拿就更不可能了。不管是上辈子的洛九爷，还是这辈子都洛天，都绝对跟偷这个词靠不上边。 　　何况洛天刚才也说了，这不是给他的，这是还他。 　　“你为什么要还我钱？”戚霄挣开洛天胳膊，“还用着这么个...彩妆红包？” 　　洛天偏头看了眼落空的手。短暂的沉默后，洛天轻声说：“你妈给我的。” 　　哪怕心里已经隐约猜到答案，等亲耳听见洛天说出来，戚霄还是愣了。 　　“那天我去你家，阿姨给了我笔钱，雇我陪你来冬令营。”洛天灰色瞳仁微微沉下去，“她说看得出来你想来，听说我要打工，就问能不能她出冬令营费用再补打工的钱，雇我跟你一起来冬令营，顺便照顾照顾你。” 　　顿了顿，洛天又补充：“她还说你没一个人出过远门，自己过来她不放心。” 　　戚霄静静地盯着红包，半天没出声。 　　“我本来没想要，但阿姨说都是打工。而且...”洛天还想说什么。 　　戚霄摆摆手，打断了他：“我妈给你钱，雇你陪我来？” 　　洛天没吭声。 　　“所以你才请了假？所以你听说我想逛集市，才跟郑教官他们做交易？哦对，我妈还让你照顾我呢，所以才踹了郑教官那两下？”理智上，戚霄一直在劝自己：没那么严重，事情没那么糟糕，就算洛天当初真想赚这笔钱，但你看，他现在不是把钱还了吗？ 　　可情感上，戚霄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爆完粗口，心里的憋屈感有增无减。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戚霄拼命深吸口气，缓了缓，又拼了命吸了一口。 　　上辈子家里出事，被迫跟同性订婚，被追债、被讨命，戚霄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候，都没有感受过这种憋屈。 　　硬要形象的描述，戚霄觉得自己上辈子属于坐着车下坡，车速快是快，但心里好歹有准备。 　　而现在，他是好端端走在路上，不，好端端飞在天上，却被啪叽一脚揣进泥潭。懵逼？无措？难过？悲伤？诧异？震惊？和不敢置信？这么多情绪交汇在一起，戚霄没办法分清自己的心情。 　　看戚霄迟迟没出声，洛天抬手碰了碰戚霄胳膊：“我们...” 　　“别碰我。”戚霄火速弹开。 　　洛天沉默地看着他。 　　“我说你怎么突然愿意请假了呢。”戚霄抿着嘴角，深感自己怕不是个傻子？之前还又惊又喜，还感慨极地老板的大方，哪怕请假了都不扣工资。现在看来哪是那个吉哥不扣工资？这带薪旅游的薪，竟然是自己老妈出的。 　　而洛天竟然，接了这笔薪... 　　“我真是...”真是了半天，戚霄没能找到合适的词。看了看沉默的洛天，又看了看手里的红包，戚霄最终咬着牙把红包揉成团。 　　其实，他原本还想把红包扔洛天脸上。 　　不，也不用非得扔脸上，哪怕砸身上也好，但等团揉好了，戚霄却又砸不出手。这人，上辈子雪中送炭给了他20w，又是他上辈子的合作伙伴跟未婚夫，更是他这辈子的...朋友。 　　活了两辈子，戚霄满打满算就交到了这么一个朋友，可惜这朋友还是拿了老妈的工资，才甘愿陪自己参加狗屁冬令营的。 　　这算什么朋友？ 　　紧紧攥着红包，戚霄深吸口气，扭头扎进集市。 　　麻花、糖葫芦、冻梨、吊着一长串的蒜、玉米，还有各种五颜六色小零食。集市上闹哄哄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小孩子的哭闹声，大人的嬉笑声，全都一个劲儿往戚霄耳朵里钻。 　　来的路上，这些都是戚霄期盼又好奇的点，而且现在，戚霄闷头走了好半天，只想尽快摆脱这种嘈杂环境。 　　一直走到集市尽头，人潮才渐渐消散，四周也逐渐安静下来。戚霄停住脚步。听见身后的脚步也跟着停住，戚霄回头瞪洛天：“你总跟着我干什么？” 　　“说好一起逛的，不跟着你我还能去哪儿？”洛天声音不算高，也不是太冷。看戚霄停下来，他甚至微微露出点笑意：“别生气了，我们和好吧？”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戚霄咬牙切齿瞪着红包，“再说，我哪配跟你和好？你可是带薪来陪我的。” 　　“...按这么说，是我不配跟你和好。”洛天反驳。 　　戚霄愣了一下。 　　沉默了几秒钟后，洛天又笑起来：“你生气我能理解，你要真气不过，就揍我两下？” 　　明明那双灰色的眼睛在弯着，可戚霄并没在里面看见笑意。 　　盯着洛天眼睛看了一小会儿，戚霄抬手指了个方向：“我不想揍你，我根本就不想和你当朋友了，现在我要往这边走，你别再跟着我。” 　　洛天目光沉下去：“你什么意思？” 　　“绝交的意思。”戚霄沿着选定的方向气呼呼走了好一会儿。确认身后没传来脚步声，他渐渐放缓步伐。他选的这条街，基本上都是固定摊位，在一堆韩国拌饭、韩式烧烤里，戚霄看见了四川火锅的牌子。 　　盯着招牌上红彤彤的辣椒，戚霄攥着信封走进去：“来个红锅。” 　　等补满辣椒的红锅真端上来，戚霄又有点后悔了。 　　老板也看出了他的迟疑：“要不，给你换个鸳鸯的？” 　　“不用。”咬咬牙，戚霄决定跟这锅辣椒死磕到底。第一片肉涮完，戚霄闭着眼睛吞下肚，等第二片肉涮出来，他想了想，还是找老板要了碗清水：“这火锅只是稍微有一点辣，我涮涮。” 　　即使这样，整顿火锅吃完，戚霄脸和眼睛也都被辣的红彤彤。从同样红彤彤的红包里抽出钱，戚霄结完账，顺手抹了把脸。 　　“你这咋还辣哭了呢？都说应该换鸳鸯锅，你非不听。”老板从柜台里拎出一小包纸，“送你的，擦擦吧。” 　　“我没哭。”戚霄不接。 　　“没哭你眼睛里那是啥？嘴犟是能评那个诺什么奖啊，还是能给你发朵小红花？”老板笑呵呵把纸巾塞戚霄手里，“听俺句劝，死要面子啊就得活受罪。” 　　“我才没死要面子。”戚霄拎着纸走出门，又拎着纸走了几百米，找到个没人的角落。蹲在角落里，戚霄抽张纸，慢吞吞按在眼睛上。 　　纸巾上只打湿了两个圆圆的小点。 　　“比预计中还强点。”戚霄盯着那两个小点儿嘀咕。 　　整顿火锅吃下来，戚霄憋屈情绪发泄了不少，智商终于慢慢回笼。首先，这钱不是洛天主动要的，反而是老妈要给；其次，不管洛天当初为什么要收，他至少现在把这笔钱还回来了。 　　所以于情于理，自己没道理发这么大脾气。何况就算真是洛天收了钱，自己哪就至于委屈到话都不能好好说？还莫名其妙提什么绝交？ 　　不过就是以为对方跟自己一样，都对这趟行程充满期待；不过就是以为俩人都高高兴兴收拾东西，把冬令营当成了旅游；不过就是以为哪怕请假，洛天也是想和自己一起来的，但到头来却发现这一切只是场交换... 　　要是这会儿地上有草，戚霄坚信自己能连拔十几二十根以泄心中之愤，可惜现在已经是寒冬腊月，别说草了，地上连土和石子儿都不怎么看得见。 　　盯着冻着灰蒙蒙冰层的地看了一小会儿，戚霄越看越觉得，就连这层冰都透着雾和水汽。 　　“呵，连冰都委屈化了。”又盯了几眼冰面，戚霄抬头看眼太阳。 　　这时候刚好中午，基本上太阳最猛烈的时候，而且今天太阳又比往常要大，气温明显有回暖趋势。 　　戚霄站起来跺跺脚，决定不再继续蹲冰上傻晒着。 　　之前闷着头走过来，戚霄并没认真记路。但好在现在时间还早，他可以一边慢慢逛，一边找集合点。就这么边逛、边买、边吃、边找，等真正走到集合点的时候，戚霄气也彻底消了。 　　远远看见戚霄，郑教官小跑过来：“你和洛天吵架了？” 　　戚霄没说话。 　　郑教官嘴角朝小面包方向努：“老王说洛天逛了没一会儿就回了，上了车不怎么说话，叫着吃午饭也不去。” 　　戚霄算了算时间，按这个说法，基本是俩人分开洛天就回了车上。而且连饭都不吃了，看来洛天这是真生气了？不过也是，高高兴兴来逛集市，逛都没逛先被骂了一顿，这事换谁都得生气。 　　可能是因为吃了顿火锅发泄，戚霄是不生气了。但委屈感觉还在。而且看见洛天还在生气后，戚霄记起来了自己那句绝交，于是在委屈之外又冒出点尴尬和无措来。 　　慢吞吞爬上面包车后，戚霄小心翼翼打量坐在最后排的洛天。 　　洛天没搭理他。 　　想了想，戚霄晃到倒数第二排，坐在了洛天的正前方。只不过坐下后，戚霄没好意思回头，更不知道要怎么找洛天搭话。 　　洛天也没主动找他，反倒隔着他跟最前面的俩教官说了几句。 　　因为这几句话，那俩教官时不时往后看一眼。好在老王还采购了不少菜，沾着土的编织袋一个个垒在面包车中间，挡住了大部分审视目光。 　　等小面包启动起来，又嘟嘟嘟开上盘山路，洛天再次安静下来。 　　戚霄借着转弯悄悄回头。 　　洛天脸上没什么表情，灰色的眼眸正打量窗外。顺着洛天的目光，戚霄在玻璃窗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活脱脱无措迷茫的倒霉蛋儿。 　　偏偏这个倒霉吧，还有最少一半是自找的。 　　盯着倒霉催的影子看了一小会儿，戚霄慢吞吞坐正，慢吞吞拎起手边长条形纸袋子，又慢吞吞回身递给洛天。 第27章 　　洛天扫了一眼, 没接。 　　“你没吃午饭吧？”戚霄没话找话，“我在集市上买的糖葫芦，挺好吃的，你尝尝？” 　　“不用, 谢谢。”洛天声音冷冷的, 带着疏远和距离。 　　戚霄讪讪缩回手, 低头盯纸袋子。 　　上辈子暂且不论, 这辈子他跟洛天满打满算吵过两架，如果加上之前那段时间自己的疏离，应该算闹过3次别扭。 　　第一次自己提出给20w, 洛天发脾气，后来又主动粘过来示好； 　　第二次洛天被教导主任拉去谈话、要求换座，算是以自己示好告终； 　　第三次的话, 俩人问题没有说开，属于别别扭扭远离，又莫名其妙和好。也不算莫名其妙, 戚霄满脑子都是那个突然出现在考场桌子上的苹果。 　　正常朋友之间吵架闹别扭了，应该怎么办？戚霄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他只能套用洛天的做法，然而现在糖葫芦送出去，对方不接。 　　又反思了一小会儿苹果和糖葫芦的区别，戚霄隐约get到什么：苹果那是偷偷送来的。 　　于是戚霄决定了，等会儿回到营地，他要偷偷把糖葫芦塞去洛天寝室。 　　抱着这个信念，面包车刚停好, 戚霄就急匆匆下了车。可惜寝室不像考场, 也没个桌子凳子的。在洛天寝室犹豫了好一会儿, 戚霄最终认认真真把纸袋子放在了洛天床上：这样洛天回来，第一眼就能看见。 　　看见之后，洛天就能感受到自己的歉意，就不会生气了吧？ 　　带着这个美好的期待，戚霄守在寝室门口等啊等。 　　之前在面包车上，戚霄听见洛天跟郑教官说话，洛天说今晚不住病房了，要回寝室补个觉。可是眼看着休息铃响了，灯也快要熄了，补觉的人却还没回来。 　　“你还不上床？”第一遍熄灯铃响起，戚霄下铺的男生指了指寝室门，“不上床也让让，我要关门了。” 　　“哦。”戚霄抿了抿嘴角，慢吞吞爬上床。 　　随着第二遍熄灯铃响起，寝室彻底陷入黑暗。戚霄窝在床上静静听了好一会儿，走廊都没响起脚步声。 　　戚霄眼皮渐渐开始打架。 　　说不清睡了多久，戚霄是被胃给疼醒的。 　　他第一反应是开灯。 　　伸手在墙上摸了好半天，戚霄才想起来：他现在在冬令营宿舍里呢，墙上哪儿来的开关。 　　随即，戚霄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只是没有开关，这里还没有热水、没有止疼药也没有睡在隔壁的老爸老妈。 　　这意味着，他没什么止疼办法，也没人管，只能这么硬挺着到天亮。 　　换了个趴着的姿势，戚霄尽可能把胃抵在暖融融的电热毯上。这么熬了可能快十分钟，胃里没有好转趋势，反而疼痛愈演愈烈。戚霄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 　　才两点。 　　距离天亮，最少要熬三四个小时。 　　想到要熬这么久，戚霄胃疼得更厉害了。疼到后来，他忍不住得想翻身，可才翻了两下戚霄又想起来：这会儿寝室还睡着另外7个人，他折腾来折腾去的，容易把别人搅醒。 　　但要一动不动躺四个小时，戚霄感觉自己熬不住，特别是这会儿胃里除了疼以外，还开始有翻涌趋势。 　　吐在床上就麻烦了。 　　下铺还有个苦命兄弟呢。 　　戚霄赶紧爬起来套上睡衣，小心翼翼踩着梯子下了床。胡乱登上运动鞋后，戚霄按着胃缓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推开门。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墙壁上疏散灯还亮着。 　　疏散灯绿盈盈的灯光打出小片光影，让原本就安静到可怕的走廊更显得阴森可怖。 　　比起在房间里疼得打滚或者吐了满地，来走廊里吓个半死仿佛也不太明智？戚霄紧紧拧着眉头。 　　不过出来都出来了，总没道理再回去，何况胃里翻腾的越来越厉害，戚霄真隐隐开始想吐。 　　站在原地给自己打了会儿气，戚霄扶着墙往卫生间挪——那是整个宿舍唯一不熄灯的区域，如果真要吐的话，也是最合理的地方。 　　快要挪到卫生间的时候，戚霄又想起来：好像、也许、仿佛...卫生间才是大部分鬼故事的发源地？ 　　刚想到这里，戚霄就隐约听见走廊有脚步声，可他好不容易攒够勇气回头，身后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呸呸呸，别自己吓自己。”戚霄拍了拍胸脯，回过头。 　　原本空荡荡的前方走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个红点... 　　冷汗瞬间就从戚霄背上冒了出来，但理智还在，戚霄死死捂住嘴，生怕一声尖叫就引得红点注意到自己。 　　可惜，红点还是发现了他。 　　证据是红点儿朝着他平移了段距离，紧接着，有个黑影隐约显现在了疏散灯绿光的边缘。 　　戚霄迅速闭眼：“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不知道是嘟囔起了作用，还是对方真没看见自己，戚霄闭着眼睛等了好半天，都没听见其他声响。 　　眼睛偷偷睁开条缝，戚霄心惊胆战地张望。 　　“你干什么呢？”是个冰冰冷冷却意外熟悉的声音。 　　戚霄愣了愣，彻底睁开眼睛：“洛天？” 　　洛天嗯了一声。他抬脚走进疏散灯光影里，随手按灭刚点燃的烟。 　　“吓死我了。”真真切切看见了洛天身影，戚霄才察觉出来腿软。他沿着墙，不由自主朝地上蹲。蹲了两秒钟，戚霄又抬头瞪洛天：“你大晚上不睡觉，想吓死谁？” 　　“你。”洛天说。 　　戚霄愣了一下。 　　“你刚自己说的。”洛天解释。 　　虽然声音依旧冷冰冰的，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个玩笑了。洛天愿意开玩笑，是不是说明他已经不气了？至少，不像之前那么生气了吧？ 　　这个认知让戚霄愉悦起来。 　　“我都不知道你会抽烟。”借着绿光看了眼灭掉的烟，戚霄试探着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走廊抽烟？睡不着吗？” 　　“我倒是想睡。”洛天冷哼，“也不知道被谁害的？” 　　戚霄没理解。 　　“是谁往我床上放的糖葫芦？”洛天问。 　　戚霄还是没理解：“糖葫芦怎么了？” 　　“化了。”洛天说。 　　戚霄：! 　　戚霄敢对天发誓，当时把糖葫芦放在床上，他一心一意只想和好，根本没想过其他。 　　但现在听见洛天说“化了”，戚霄也后知后觉意识到：糖葫芦这种东西放在室内，确实有融化风险，毕竟糖浆浓度不够高。 　　而且今天本来就升温了，他买完糖葫芦又拎着在大太阳下头走了一路...然后，他还把晒了一路的糖葫芦放在了有电热毯的床上。 　　“不好意思啊。”戚霄小声嘀咕，“我不是故意的，你床上...是不是化了一滩糖？” 　　洛天没说话。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给你道个歉，白天是我太冲动了。”惊吓感褪去，戚霄又察觉出来了胃痛。他按着缓慢抽搐的胃，认真解释：“我本来以为咱俩是朋友...” 　　胃里突然翻腾起来，戚霄咬着嘴唇没了声。 　　洛天安安静静等了三五秒，声音沉下去：“本来以为？” 　　戚霄赶紧继续开口：“现在，现在也是。主要你突然告诉我你拿了钱才来，我有点接受不了。但我反省过了，我不该发那么大的脾气，特别这事还是你主动告诉我的，要是真没把我当朋友，你提都不会提这茬儿。” 　　说完，戚霄仰头期盼地看着洛天。 　　洛天的脸隐在绿莹莹的光影里，让人看不清表情。 　　“那咱俩算和好了吧？”又等了两分钟，戚霄没等到洛天开口，他只能试探着问，“看在我诚心诚意道歉的份上？” 　　“不算。”洛天说。 　　戚霄瞬间感觉胃疼得更厉害了，不，也不只是胃疼，还有什么心啊、肺啊、肝啊的都开始跟着隐隐不对劲。 　　类似的感觉戚霄上辈子也经历过，当时爸妈相继过世，他并没觉得自己多难过多崩溃，可五脏六腑却疼得他好几天没说出话来。 　　现在对比当时，还算是好上不少？毕竟按着胃，戚霄还能分出心思考对策：洛天不愿意和好，下一步怎么办？ 　　要说半年前，戚霄肯定翻个白眼，来句不算拉倒。但现在吧，别说有上辈子那20w，就单看这辈子，想到可能跟洛天再也不算朋友，戚霄便忍不住开始难过。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继续努力劝一劝，或者借着胃痛装装可怜？ 　　还没等戚霄纠结出个所以然，就听见洛天再次开口。 　　“我还没道歉，所以不能和好。”洛天说。 　　戚霄愣了一下。 　　洛天声音很轻，平静地像在描述什么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当时阿姨拿钱出来，我也犹豫，但...” 　　顿了顿，洛天缓缓蹲在了戚霄对面：“但吴小磊急着用钱，在很多事面前，这点儿犹豫就算不上什么了。毕竟我们这样的人，都得这么挣扎着活。” 　　戚霄记起了小胖子急匆匆奔跑的模样。当时小胖子满眼希望，手上攥着的就是那个红彤彤的信封。 　　“那你怎么又把钱还我了？”想到某种可能，戚霄有点难过，“吴小磊不用钱了？” 　　“他说用不上了。”洛天没展开解释，“不管怎么说，这事对不起你，抱歉了。” 　　“但你今天说绝交也挺过分，我们算是扯平。”说完这话，洛天对着戚霄伸出手，“道歉结束，和好吧。” 　　戚霄没抬手。 　　洛天又把手往前伸了伸：“为这点事哭鼻子没必要。” 　　“谁哭鼻子了。”戚霄从牙缝里往外挤。 　　“声音都抖了，还说没哭鼻子。”洛天轻轻笑了，笑完，他好像也意识到什么，“等等？你没哭？没哭你蹲地上干什么？” 　　“我胃疼不行吗？”戚霄现在是真有点想哭，说不清是疼的，还是和好后心态过于松懈，他抽了两下鼻子，才慢吞吞拽住洛天的手。 　　洛天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儿。把戚霄拉起来后，他借着疏散灯的绿光看了看戚霄脸色，转身半蹲：“上来。” 　　戚霄没动。 　　“上来。”洛天声音带上压迫意味，“带你去医院。” 　　戚霄抿了抿嘴角，慢悠悠趴上去。洛天的背很暖，虽然看上去没有上辈子洛九爷那种结实，但真正趴上去后，戚霄七上八下一整天的心突然就安定了。 　　因为心安定了，就显得胃更加疼，特别是在出了宿舍楼后，戚霄不只感觉胃疼，身体也忍不住发起抖。 　　“怎么了？”洛天问。 　　“好冷。”戚霄实话实说。 　　洛天找了块空地放下戚霄。看着戚霄身上毛茸茸的睡衣和半拖着的运动鞋，洛天微微拧住眉尖。他先拉开拉锁，脱掉羽绒服套在戚霄身上，又蹲下去帮戚霄整理运动鞋。 　　“不用，我自己能行。”戚霄往后缩脚。 　　“别乱动。”洛天轻轻拍了戚霄小腿一下。帮戚霄把鞋穿好后，又帮他认真系好鞋带，洛天再次俯身半蹲：“上来。” 　　戚霄于是乖乖趴了回去。 　　可能是洛天的背太暖，也可能是带着洛天体温的羽绒服太暖，等真正抵达医院的时候，戚霄感觉胃好了不少。 　　看见洛天，医院门卫大爷还挺惊讶：“怎么又是你？” 　　“是我同学，他胃疼。”洛天简短解释了两句，带着戚霄往急诊走。 　　医生简单做完检查，又问了戚霄一整天的饮食情况，听说中午吃的是火锅，医生点点头：“肠胃炎没跑，扎点滴吧。” 　　“我胃已经不太疼了，能不扎吗？”戚霄小心翼翼问。 　　“不想扎点滴啊？”医生看他一眼，“不想扎点滴，你倒是别吃那么辣啊。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 　　戚霄低着脑袋没声了。 　　“你也是，不知道看着他点儿？”医生又把苗头对准洛天，“眼看着就过年了，要真吃出点问题这年还过不过了？再说你们是来军队冬令营，要在这儿搞出问题，这责任谁来担？” 　　“这事不怪他。”戚霄赶紧抬脑袋，“吃火锅的时候他没跟我一起。” 　　“还挺护着朋友。”医生一边刷刷刷写病历，一边吐槽。 　　吐槽完，医生带着洛天和戚霄进了隔壁病房，又叫来护士给戚霄把点滴扎好：“把这些药都输完也就差不多了，输液之前忘了提醒你，最好先去放水。” 　　“去放水？”戚霄迷茫，“放什么水？” 　　“卫生间，药不少呢。”医生看了眼挂着的几个药瓶，又看看洛天，“不过也没事，你真想去就让你同学帮你拎输液架。” 　　戚霄：！ 　　目送医生护士离开后，戚霄一个劲儿在心里默念不想去不想去不想去。 　　不知道是念得多了起了反作用，还是这几瓶液体发挥了功效，点滴输到一半的时候，戚霄还真有点想去卫生间。 第28章 　　不过戚霄不是想去放水, 他是胃再次翻腾起来，难受到想吐。 　　拽着洛天陪自己去吐？这事太羞耻了，羞耻到戚霄宁可找块豆腐一头撞上去，都不愿意开这个口。 　　所以当务之急, 是得找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可医院病房里除了床什么都没有, 还能干什么？四下张望一小会儿, 戚霄只能把主意打在洛天身上。 　　“好无聊啊, 聊会儿天？”戚霄试探着开口。 　　“聊什么？”洛天看他。 　　是啊，聊什么呢？这事难住了戚霄。他本来就不太擅长聊天，没人找他甚至可以整天不说话。要说上辈子跟同学说得最多的话题？戚霄左思右想, 觉得可能只有讲题这一件。 　　“你有不会的题想问我吗？”挪了挪输着液的右手，戚霄殷切的望向洛天。 　　有有有，快说你有。只要提出来个问题, 我就能引典据经说上大半天。 　　可惜洛天没给他这个机会：“你看我像是会做题的人吗？” 　　“确实不太像。”戚霄小声嘀咕，“但学习不难的，你看上次你认真学了半个月, 不就进步了100多名？要不寒假我再帮你补补课吧？争取开学的月考再进步一点？” 　　洛天没说话。 　　“放心，不影响你兼职。”戚霄又补充, “下学期上完就是高三了，满打满算我们离高考也就只有一年多一点，你这一年里抓点紧，考个二本没问题的。” 　　顿了顿，戚霄悄悄打量洛天：“还是说，你真一点也不想高考？” 　　“为什么要高考？”洛天拖了把凳子坐到戚霄对面。 　　因为把羽绒服给了戚霄，洛天身上只剩了件纯色毛衣。毛衣胸前有两个三角形的图案, 看着有点像某种动物的耳朵。 　　“为什么不高考？”戚霄盯着那两个耳朵小声问。 　　“为什么高考？”洛天再次把话题绕回去。可能是看出来戚霄脸色不太好, 洛天站起来, 朝饮水机走：“喝点水？” 　　他这一转身，戚霄才看见洛天毛衣背面靠下的位置，还有个小小的毛球。 　　前面是三角形的耳朵，后面是毛球？愣了愣，戚霄噗呲一声笑了：“你这衣服上是只熊的图案啊？” 　　洛天点头。 　　戚霄拉开羽绒服，露出下面毛茸茸的熊熊睡衣：“好巧，我睡衣上也是熊。” 　　“嗯。”洛天接好水，把一次性水杯递给戚霄，顺手捏了捏戚霄口袋上的熊爪，“我知道。” 　　“但我不知道你毛衣上是熊啊。”戚霄笑着抿了几口水，“真想不到，你竟然会喜欢这么卡通的衣服。” 　　“本来不喜欢。”洛天又捏了两把熊爪。等着戚霄喝完水，洛天接过空杯子扔进垃圾桶：“我睡会儿，有事喊我。” 　　戚霄挺想说别啊，再陪我聊会儿呗。但想到洛天昨天打了一整晚的牌，今天又因为糖葫芦半晚上没地儿睡，这声拒绝就说不出口了。 　　点点头，戚霄眼巴巴看着洛天侧躺在隔壁空床上，没几秒，洛天呼吸就变得绵长。 　　“睡的也太快了。”戚霄小声嘟囔。 　　嘟囔完，戚霄盯着洛天背后的熊尾巴瞧。 　　如果有人问戚霄：洛天会喜欢什么样的衣服？戚霄第一反应就是纯色连帽衫。特别是把帽子再往头上一扣，瞬间有种谁都不爱的气势。 　　谁能想到这种谁也不爱的气场底下，洛天还偷偷穿了卡通熊熊毛衣？ 　　要不是扎着点滴不方便，戚霄真挺想伸手摸两把毛茸茸的熊尾巴。 　　真的好可爱啊啊啊。 　　这么想着，戚霄又盯着熊尾巴看了好一会儿。只可惜熊尾巴虽然可爱，一直盯着对压制胃痛也没任何帮助。戚霄不得不继续寻觅其他事情来分散注意力。 　　找着找着，他目光滑去窗边。看着窗外飘飘洒洒的雪花，戚霄激动地瞪圆眼睛：“雪！” 　　原本熟睡的洛天突然弹了起来，在目光扫过来前，他手已经插进裤子口袋。 　　等看清是戚霄，洛天紧绷的手臂微微放松，继而带着压迫感的目光也收敛，几秒钟后，洛天恢复成了戚霄常见的吊儿郎当模样。 　　手慢悠悠从口袋里拿出来，洛天打了个哈欠：“你喊什么？” 　　“你刚才...”戚霄愣愣地看着他。 　　洛天刚才的反应，让戚霄瞬间想起了上辈子，想起洛九爷，也想起来洛九爷随身带着的那把刀。 　　准确的说，那应该算是把匕首。 　　第一次看见洛九爷带着匕首，戚霄还挺震惊，只是当时事情太多心情太乱，他并没认真观察过那把匕首，也没去细想洛九爷为什么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匕首。 　　现在时间倒退了五六年，当年的洛九爷还只不过是个高中生，却在惊醒的时候下意识摸口袋。 　　带着东西的习惯，原来从这时起就养成了？盯着洛天空空的手看了几眼，戚霄目光落在洛天裤兜上。 　　“你包里装了什么？”戚霄问。 　　“钥匙，要看吗？”洛天笑着拎出串钥匙。食指套着钥匙圈晃了两下，洛天又把钥匙揣回兜里：“我刚睡着，你喊什么？” 　　“雪，下雪了。”戚霄小声解释，目光却还盯着洛天裤兜。 　　刚刚那串钥匙拿出来后，洛天口袋里明显还是鼓的，看尺寸至少还有个跟钥匙差不多大的什么。戚霄判断不会是洛九爷带的那种匕首，多半是把更短的，甚至是折叠起来的小小的刀。 　　在戚霄胡思乱想的时候，洛天看眼窗外，理解了戚霄的意思：“白天王叔就猜会下雪，还真让他猜对了。” 　　“哦，对，白天很热。”戚霄不走心的嘀咕，“气温突然升高是要下大雪的预示，因为雪是水凝固形成的晶体，形成晶体要放热，这属于物理知识。” 　　顿了顿，戚霄又补充：“也算是常识。” 　　“你还有这种常识？”洛天惊讶。 　　戚霄愣了愣，没吭声。 　　“我就不该对你抱有幻想，你连糖葫芦放电热毯上能化都不知道。”洛天笑。笑完，他又打个哈欠躺回床上。 　　因为姿势变化，他口兜鼓起的更加明显。戚霄目光又不由自主挪了上去，看到后来，洛天也察觉了。 　　“你总盯我裤子看什么？”顺着戚霄目光晃了一眼，洛天脸色逐渐变得诡异，“我知道你是那种人，但你也别总盯我这里看吧？” 　　戚霄：“什么那种这里？” 　　洛天笑笑，没解释。 　　戚霄也没继续纠结。又盯着洛天裤兜看了几眼，戚霄实在忍不住：“你是不是带刀了？” 　　洛天灰色瞳仁里露出丝诧异。但这丝诧异转瞬即逝，他甚至连爬起来都没爬，只是挑眉问戚霄：“想看吗？” 　　戚霄快速点头。 　　洛天把手伸进兜里。片刻后，他手里攥了什么东西，又慢悠悠往外拿：“真想看？” 　　戚霄再次点头，眼巴巴盯着他的手。 　　洛天攥着手往左挪，戚霄脑袋跟着往左转。洛天攥着手往右挪，戚霄脑袋又跟着往右转。 　　“这么想看啊？”洛天最终把手伸到戚霄眼前。在戚霄伸手去勾的同时，洛天又迅速收手。 　　“你逗猫呢？”戚霄炸毛。 　　“猫哪有你好逗。”洛天晃晃紧攥着手，把手慢悠悠揣回了口袋，“想看就偏不给看。” 　　戚霄：... 　　一整晚，戚霄边输液边思考刀的模样，等天蒙蒙亮的时候，液输完了，胃不痛了，想吐的感觉也彻底没了。戚霄叫来护士拔完针，蹑手蹑脚先溜去卫生间。 　　等他再次晃悠回病房的时候，洛天还在睡。 　　裤子口袋也依旧鼓着。 　　到底会是把什么样的刀？盯着鼓起的口袋，戚霄心里好像有小猫在挠。两辈子加在一起，戚霄还没对什么事情这么好奇过。其实也不只是对刀的样式好奇，戚霄更好奇的是：洛天口袋里到底有没有刀。 　　说不上来原因，戚霄只是单纯觉得：要是没有刀就好了。 　　带着对这事的美好期盼，戚霄悄悄挪去洛天床边。站了几秒种后，戚霄又小心翼翼弯腰，朝着洛天裤包伸出爪子。 　　指尖轻轻勾在洛天口袋边缘，确认洛天没有醒的意思，戚霄屏住呼吸，偷偷把两根手指伸进了洛天口袋。 　　指尖首先碰到的，是个冰凉且带着很多锯齿的东西。这是钥匙。戚霄悄悄拨开钥匙，继续往下摸。 　　钥匙底下压着的是个圆环，估计是钥匙扣。又把钥匙扣拨开，戚霄继续摸了摸，终于碰到个表面光滑的东西。 　　就在他捏着那东西打算悄悄勾出来的时候，手腕忽然被按住了。 　　洛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就着侧躺的姿势，正用清冷的灰色瞳仁打量他。 　　戚霄赶紧往外抽手，没抽动。 　　洛天拎着他手腕抖了抖。确认戚霄手上没抓着东西，洛天才把他手拽出来：“你大早上不睡觉，跑来翻我口袋？” 　　“我没...”戚霄下意识反驳，没等反驳完，他脸慢慢红了，“...有。” 　　因为太好奇而去翻包，这事好说不好听。往深了说，没经过主人同意就去翻东西，都能算得上偷窃了吧？想到这，戚霄脸更红了。 　　“到底有还是没有？”洛天似笑非笑盯着他。 　　戚霄没吭声。 　　“就这么好奇我的刀？”洛天又问。 　　戚霄小幅度点了两下头。 　　哪怕是刚刚已经摸到了那东西，内心深处，戚霄依旧不希望它是把刀。这事说起来挺可笑，就算不是刀，洛天也早跟那些算不上好的人和事脱不开关系。 　　但即使这样，戚霄依旧不希望洛天随身带着刀。 　　就仿佛没有随身带着刀，洛天就还能冒充实验高中里无所事事的高二生，哪怕学习不好、哪怕成天混日子考不上好学校，但那毕竟是学生，毕竟要参加高考，要上大学，要走上普通、平凡、见不着刀光剑影...也不至于裹上满身泥浆和血污的路。 　　想到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眼前这个穿着卡通熊熊毛衣的洛天会退学，会远走他乡，会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摸爬滚打、累累伤害，戚霄眼圈莫名有点发酸。 　　“...我又没说什么，你怎么还要哭了？”洛天惊了。 　　“我没哭。”抽了抽鼻子，戚霄扭头坐回自己床上。 　　从理论上说，戚霄清楚的知道洛天会跟自己选择截然不同的路，从理智上讲，戚霄也明白：他跟洛天可以当朋友，但却不能这么一直当下去。 　　如果这么一直当下去，放任感情加深，甚至放任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加深，等到洛天离开S市那天，自己该怎么办？ 　　又抽了两下鼻子，戚霄忍不住感慨：学习好是不一样啊，这种事情上还能理智的分析对错。 　　不过事情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分析是分析得出来，然后呢？又扭头看了眼对面床上的洛天，戚霄默默叹口气：“你就学学习，参加参加高考不行吗？” 　　洛天眉头轻轻拧了起来。 　　他沉默着爬起来，扯扯睡皱的卡通熊毛衣：“不哭鼻子，改接老冯的班了？” 　　“我没哭。”戚霄撇嘴，也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像教导主任。 　　可哪怕是知道像教导主任，戚霄还是忍不住劝：“就只用苦一年，苦完就算熬出了头。到时候咱俩考同一个城市，没课的时候约着爬爬山看看水，逛逛小吃街尝点当地美食，甚至还能约着去旅游，能一直一直当朋友，不好吗？” 　　“然后呢？”洛天问，“考上大学，然后呢？” 　　“然后？然后读大学，毕业，找个工作？赚钱？”戚霄想了想，“咱俩可以在同一个小区买房，还能当邻居。” 　　“考大学，毕业，找工作赚钱。”洛天轻轻勾了下嘴角，灰色的瞳孔说不清无奈还是嘲讽，“反正都是赚钱，我为什么不直接退学去赚钱，非要折腾这么一大圈？” 第29章 　　戚霄愣住。 　　洛天也没再多说什么。 　　之后的两天里, 戚霄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直到冬令营结束，大家陆陆续续登上返程大巴，戚霄还能思考出答案。按照洛天的逻辑，他只不过是省略了中间步骤, 从高中直接跳成赚钱。 　　结合上辈子的情况, 洛天的确是按照这个流程在走, 并且真切的赚到了钱。只不过赚这些钱的风险太大, 赚这些钱的过程也算得上刀口舔血。 　　如果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戚霄都不希望洛天继续刀口舔血，或者从更自私的角度出发, 他不希望洛天退学，不希望洛天远走他乡，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一消失就是好多年。 　　只是他不知道要怎么告诉洛天这种心情, 也没法跟洛天掰开来讲心情的成因。 　　就这么纠结到了家，又纠结了两三天，眼看着就到了过年。 　　今年没有大年三十, 正月二十九就已经是除夕。除夕当天，戚霄换上老妈新给买的全套红衣服, 又从老爸老妈手里各收了红包，看着红包封底上小小的一行品牌logo，戚霄忍不住想到了洛天。 　　除了想到洛天，他还记起来老妈给洛天开工资这事。只不过大过年的，他犹豫了好一会儿，并没提这茬儿。 　　“等会儿给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也拜个年。”谢冬菊拍拍戚霄脑袋，又张罗着给戚琦发红包。 　　可能是听见谢冬菊在发红包, 唐凝心也拿着红包下了楼：“来来来, 霄霄和琦琦都有。” 　　除了老妈和唐凝心的, 戚霄又在爷爷奶奶那也收获到了两枚红彤彤的信封。虽说里面钱薄厚不一，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一小堆儿红包了。 　　也不知道这时候洛天在干什么呢？想象了一下洛天家的情况，戚霄觉得洛天多半是收不着红包。 　　也不只是收不到红包，大过年的，极地不开业，外面没吃的卖，洛天这会儿很可能可怜巴巴缩在厨房，正亲力亲为准备年夜饭。 　　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再一个人看场春晚？光是想想，戚霄都已经觉得满眼凄凉。 　　要不是谢冬菊明令禁止，戚霄挺想现在就晃悠去洛天家看看，哪怕跟洛天窝在房间里吹吹牛，或者揪两把洛天卡通熊毛衣上的熊尾巴呢？总比让洛天一个人孤零零的好。 　　估计是看出了戚霄的想法，谢冬菊赶紧重申：“妈知道你想去找朋友玩儿，但大过年的，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待一天。” 　　“就一天？”戚霄眼巴巴看着她。 　　“一天，就一天。”谢冬菊笑，“除夕去别人家添乱不好，过完除夕，你想上哪儿野上哪儿野。” 　　虽然戚霄不太愿意承认，但谢冬菊的话也不是完全不在理。 　　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他和老妈抱有同样想法。 　　被硬扣在家里的一整天，戚霄时不时就听见门铃响。这情况跟上辈子倒是没差别，毕竟趁着年前最后半天，送礼的要来送礼、拜年的也要拜年。 　　只不过他上辈子这天都安安静静缩房间学习，对于门铃响或者来人不太在意。但现在不一样，戚霄想出门。想出门的时候偏偏听见门铃响，别说学习，连课外书戚霄都懒得看。 　　实在看不进去书，戚霄只好趴窗子上发呆，趴着趴着，他突然看见大门口来了个熟人。 　　说熟人其实也不准确，更精确地描述：那是仇人...上辈子的。 　　戚霄家上辈子出事，一部分原因是经营不善，另一部分原因是遭人算计。而楼底下这仇人，就是算计他家的罪魁祸首。 　　不对，说算计其实也不太恰当？戚霄居高临下盯着那人后脑勺想了好半天，终于想到准确的描述：那人是个奸商，他不是算计某个合作伙伴，他是逮谁坑谁，只要自己能搂钱，绝不会管其他人死活。 　　上辈子戚霄爸妈被蒙蔽，跟这个混蛋签了合作协议。但混蛋并没按照协议内容供货，反而以次充好赚差价。 　　偏偏当时负责验货的是戚玉鹏和唐凝心，根据那俩人的说法，他们查看了合同和货品没发现问题。 　　再然后，那批货投入生产出了事，戚霄家口碑和业绩一落千丈。再再然后，公司运转不良，资金链断裂，供货商垫付的钱没法按时回款，眼看着欠账越来越多，老爸老妈为了救活濒临破产的公司，才动起了借高利贷的心思。 　　这一切悲剧的开始，都是这混蛋的那批货。 　　咬牙切齿趴在窗户上又瞪了好一会儿，眼看着混蛋进了别墅大门，戚霄皱着眉头朝楼下走。刚走到楼梯口，他就听见那混蛋的声音。 　　“半年不见，琦琦又长高了这么多。” 　　“快叫江叔叔。”这是唐凝心的声音，“老江，不瞒你说，我们从B市搬过来这么久，你还是第一个来看看的老朋友。” 　　“我听说琦琦前段时间住院，一直想来，这才得空。”姓江的混蛋声音里也透出熟络，“再说咱都多少年的老交情了？就我那小厂子，要不靠着你们能有什么活？” 　　“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而且我们这都已经卖了厂子和铺面，不打算折腾了。”唐凝心声音透着笑，“不过我哥和嫂子也是干这个的，你来都来了，刚好介绍你们认识。” 　　戚霄脑子里嗡的一声。 　　上辈子，这个姓江的混蛋不是唐凝心介绍来的。当时签合同的时候，唐凝心和戚玉崇甚至表现出不认识他的意思。 　　但听刚才俩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们不但认识，而且还是很多年的交情外加合作伙伴。 　　明明认识了很多年，上辈子却装不认识？图什么？结合戚玉崇、唐凝心去验货，却验不出货品问题，右脚趾戚霄都能想到答案——这是他们里应外合做了套，来坑自己爸妈的。 　　而掉进这个套里的结果...公司破产、父母过世、付不上供货款眼看着供应商跳楼、雪球般越滚越多的高利贷... 　　回忆着上辈子林林总总，戚霄挺下冲下去揪着几个人打一架。但好在理智在线，戚霄明白：就算打了一架也无法挽回上辈子的遗憾，更无法解决这辈子的问题。 　　特别是他现在要证据没证据，要理由没理由，与其冲下去打草惊蛇，不如认认真真思考长远的解决方案——例如怎么断了这姓江混蛋的合作之路，以及怎么彻底断绝戚玉崇和唐凝心参合自家生意的可能。 　　又朝着姓江的和唐凝心头顶瞪上几眼，戚霄转身回了房间。 　　等待楼下聊完这段时间里，戚霄摸出纸笔，按照记忆写了几家公司名称。这几家公司都是上辈子被姓江的坑过的。倒不是戚霄特意调查过，而是这几个公司跟戚家一起上的新闻，报道的内容是老字号企业名不副实、使用黑心原材料。 　　看见姓江的离开，戚霄叫爸妈上楼，把写好的纸条递给他们：“这些公司跟刚才的江叔叔都有生意往来，听说都被他坑了。” 　　戚玉鹏面露惊讶。谢冬菊更着拉住戚霄：“霄霄，话可不能胡说。” 　　戚霄：“没胡说，你们相信我。” 　　大致扫完纸条，戚玉鹏和谢冬菊的惊讶渐渐转化成疑惑：“这些公司确实都听过，但你说他们都跟江老板合作，还都被坑萝白了？这消息是哪儿来的？” 　　这消息是上辈子新闻里播的，千真万确，无可置疑。但戚霄不能这么说。 　　可不这么说，又要怎么解释？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戚霄突然想到个办法：“洛天，洛天跟我说的。” 　　戚玉鹏和谢冬菊愣了：“你同桌？” 　　“对，我同桌，他跟我说的。”戚霄吞吞吐吐扯谎，“洛天，他在打工，就是兼职，你们知道吧？他打工的地方挺多老板的，嗯，挺多老板，他就是听那些老板们说的。” 　　“打工的时候听说的？”戚玉鹏和谢冬菊还是半信半疑。 　　但毕竟公司名称都写出来了，戚霄又解释了半天，俩人心底到底存了疑影。吃完年夜饭，谢冬菊在看春晚前拉住戚霄：“你明天要去找洛天？” 　　戚霄点头。 　　“那你顺便再问问他，看他还听说什么了没。”谢冬菊偏头看了眼楼梯方向，声音低下去，“老江是你叔叔婶婶介绍来的，说是十几年合作伙伴，希望年后能跟咱家签合同。” 　　顿了顿，谢冬菊声音压得更低：“但看完你这单子，我和你爸心里有点没谱。这样，你呢明天再去问问洛天，我和你爸最近也找人打听打听。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要真有事总能打听出点什么。” 　　“不用等明天。”透过窗子，戚霄发现路灯上挂了红灯笼，“反正春晚我也不爱看，干脆我现在就去吧？” 　　谢冬菊：“你这孩子，除夕都不愿意在家待着？”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想也知道谢冬菊不能同意，戚霄笑着撒了两句娇，又老老实实坐去沙发看春晚。 　　上辈子，他也坐在同一张沙发上看了不少春晚，但要说那里面印象最深的，估计要数家里出事后的那年，当时爸妈生病住院，公司濒临破产，他每天医院公司两头跑，甚至都是看见了物业挂在路灯上的红灯笼，才记起当天是除夕。 　　这么想想，能在爸妈身边看春晚已经很幸福了。拉着老妈又撒了会儿娇，戚霄笑眯眯盯电视。 　　盯着盯着，他眼睛又开始往窗外的红灯笼上瞄。 　　上辈子记起是除夕以后，他也是这么坐在沙发上盯着红灯笼，只不过电视没开，屏幕里没放春晚，身边也没其他人。 　　没其他人，独自孤零零看着黑色的屏幕，那种日子戚霄不想再感受第二次。 　　但洛天可能每年都要那么过吧？不对，洛天他甚至连黑乎乎的电视屏幕都没有。 　　想到此时此刻，洛天很可能孤零零窝在水泵厂宿舍的床上遥望千家灯火，戚霄心里不怎么是滋味。 　　初一早上，戚霄天没亮就爬了起来。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他跟老妈打了声招呼，兔子般窜出门。 　　水泵厂宿舍区依旧是戚霄熟悉的破败和杂乱，七扭八扭的街道，裸露的红砖房，雪渍融化又凝固的肮脏路面，以及掉了大片大片漆并且印了无数广告的土黄色建筑外墙。 　　但因为满地红色鞭炮皮的关系，这种破败和杂乱之中泛出少有的喜气。 　　在马路边下了车，戚霄踩着鞭炮皮和彩纸屑往前走。 　　在戚霄想象里，洛天可能还趴在床上睡懒觉，也可能刚刚爬起来，身上穿着熊熊卡通毛衣，头发微微翘着，脸上也压出了浅浅的红印子。 　　然而事实上，还没等走到洛天家楼下，戚霄就远远看见了洛天。 　　洛天双手插兜，正沿着楼边慢悠悠地走。 　　洛天身上穿的还是冬令营那件羽绒服，黑色短款，配的也是黑裤子和黑色系的鞋，甚至连鞋带都是纯黑色的，在满地红色鞭炮皮映衬下，显那么的格格不入和...落寞。 　　一个人做年夜饭、一个人守岁、再一个人听着窗外喧嚣的鞭炮声、一个人看着千家团圆、万家灯火...现在，又一个人默默走在街道上。 　　说不清是单纯为了眼前的场景感伤，还是因为眼前场景想到了上辈子的自己，顺带着勾起了当时的心情，戚霄心头莫名发堵，鼻子也有点酸。 　　大过年的，红了眼圈可不合适。戚霄赶紧定定神，扯着嗓子喊：“洛天！过年好！” 　　洛天动作明显有瞬间停顿。 　　几秒钟后，他才抬头看向戚霄的方向。确认真的是戚霄，洛天灰色瞳仁里迸出亮光，嘴角也迅速翘了起来：“真是你啊？大过年的，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第30章 　　我来找你啊, 戚霄觉得自己应该这么说。 　　可对上洛天笑盈盈的灰色瞳仁，戚霄只觉得心跳莫名快了两下，原本想说出口的话也凝固在嘴边。 　　从冬令营回来以后，俩人已经好几天没见面了, 这几天里戚霄时不时就想起洛天, 但每次想起来, 他都自我安慰是因为太无聊才想到朋友。 　　可现在, 真正看见洛天，戚霄突然就觉得想到这俩字有点轻飘飘了，应该是想念才对。 　　这几天里, 他想念洛天冰冰冷冷的声音，想念洛天漂亮的灰色瞳仁，想念洛天吊儿郎当的神色, 也想念洛天卡通熊熊毛衣背后那个毛茸茸的小尾巴。 　　可能是想念之情太过浓烈，眼看着洛天跑到面前，戚霄拽起洛天羽绒服, 伸手就抓了把熊尾巴。 　　洛天错愕地看着他。 　　“那什么...挺可爱的。”毛绒柔软的触感唤回了理智，捏着手底下的熊尾巴, 再看洛天惊异的神色，戚霄一时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可爱？”洛天问。 　　戚霄干巴巴点头。 　　“很可爱？”洛天又问。 　　戚霄再次干巴巴点头。 　　除了点头，戚霄觉得自己仿佛还应该再说点什么。毕竟熊尾巴的位置敏感，往严重了说，他已经涉嫌摸洛天pp。大过年的刚见面就扯衣服摸pp，不管从哪个角度出发...都不是那么合适？ 　　可是，还能说什么呢？戚霄绞尽脑汁努力地想。 　　“你们那种人, 都这么...”洛天表情看起来也挺纠结。想了半天措辞, 洛天最终选了个挺书面的：“奔放？” 　　“哈？”戚霄迷茫, “什么奔放？还有，什么叫我们这种人？” 　　这是他第二次听洛天提起类似的称谓。上次在部队医院，被自己一个劲儿盯裤兜的时候，洛天也是这么说的。当时戚霄眼睛里脑子里都只有那把刀，并没把这个称呼往心里去。 　　但现在，戚霄是真被勾起了好奇心：“我到底是哪种人啊？” 　　洛天摆摆手，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没什么，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我到底是哪种人？”戚霄手上还捏着熊尾巴，因为这个姿势，他只能看见洛天侧脸。 　　可能是确实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洛天嘴角有瞬间拉直。但片刻后，洛天又勾了勾嘴角，笑起来：“就不喜欢女人的那种人。” 　　戚霄愣了愣。 　　“上次我听你自己说的，你忘了？”洛天解释，“你这种人我见过，不会歧视你的，放心吧。” 　　放心？放个屁的心？我怎么就是不喜欢女人的那种人了？零点零一秒的时间里，戚霄已经想好了反驳的话。但话到嘴边，戚霄又把它们慢吞吞咽回了肚子。 　　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这事戚霄曾经思考过好几次。当时并没有答案，可现在，他刚确切的意识到自己想念洛天，想念洛天冰冰冷冷的声音，想念洛天漂亮的灰色瞳仁，想念洛天吊儿郎当的神色，也想念洛天卡通熊熊毛衣背后那个毛茸茸的小尾巴。 　　他还上手抓了那个小尾巴。 　　感受着手心里毛茸茸的触感，反驳的话戚霄没底气往外说。 　　但不说又能怎么样？洛天已经发现了，甚至，他还说了什么不歧视，什么叫不歧视？被抓了小尾巴摸了pp不生气，这就叫不歧视了吗？再说，凭什么要歧视，上辈子你上门来订婚我也没歧视你的性别啊。 　　想着想着，戚霄渐渐委屈起来。 　　委屈着委屈着，戚霄又想起来火锅店老板的话，火锅店老板说：嘴犟是能评那个诺什么奖啊，还是能给你发朵小红花？ 　　就算不评诺贝尔奖，不给发小红花，也不能丢了里子又丢面子。戚霄松开小尾巴，梗着脖子瞪洛天：“谁说...” 　　话没说完，戚霄屁股被轻轻拍了一下。 　　啪。 　　“你干什么？！”戚霄受惊的兔子般弹开半米。 　　“你抓我，我拍你，扯平了。”洛天挑眉看着他，灰色的眼睛里是盈盈笑意。 　　“...怎、怎么就扯平了？”戚霄感觉自己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弯儿，前一秒他还愤恨、凄凉、委屈到不能自拔，后一秒，就被口口声声说什么不嫌弃的人拍了屁股？ 　　不嫌弃就是这么个不嫌弃法？被抓了尾巴，就要拍对方屁股？以身作则？以人为本？以己度人？以身试法？以...晃晃头，戚霄试图把一连串的成语晃出去：“我只抓了你毛衣上的尾巴，我又没拍你屁股。” 　　“你毛衣上又没尾巴。”洛天摆事实、讲道理，“再说你刚抓的时候还摸到了我，不然公平起见，我也摸你一下？” 　　戚霄：! 　　戚霄火急火燎又往外弹了半米：“你敢！” 　　洛天乐了：“别说，你这气势还真挺凶残。” 　　戚霄恶狠狠瞪他：“知道就好，我可不好惹了。” 　　“对对对。”洛天点头，“都能跟娇娇打个平手。” 　　娇娇？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戚霄反应了几秒钟，怒了：“那不是王文药店的大胖猫吗？我怎么就只能跟它打平手了？！” 　　洛天挑着眉还想说什么，远处传来汽车喇叭的嘟嘟声。扭头朝那边看了一眼，洛天灰色瞳孔暗下去：“差点忘了，我还要去办事。” 　　戚霄也跟着看过去。按喇叭的是台暗金色路虎，戚霄半年前在派出所门前见过。 　　“那是陈吉的车？大年初一，你还要跟他出去办事？”戚霄瞬间忘了愤怒，“大过年的你办什么事啊？不去不行吗？” 　　“不是什么大事。”洛天对着暗金色路虎招招手，迈腿想走。腿落下前，洛天又看看戚霄：“对了，你来找我什么事？” 　　什么事？按照老妈的官方说法，自己是要来问问题的。但这本来就是自己扯的幌子，根本不能当个理由。 　　硬要说的话，其实根本没事，就只不过是好几天没见着，戚霄挺想来见洛天一面。但有了刚才那段嫌弃不嫌弃，这种人那种人的对话，想见一面的话戚霄不愿意往外讲。 　　看戚霄迟迟不开口，洛天从口袋里摸出串钥匙：“那这样，你先去楼上，有什么事等我中午回来再说。” 　　说完不等戚霄反驳，洛天扭头走了。 　　看看金色路虎喷着黑烟远去，又看看手里这串钥匙，戚霄认命地往楼门洞里走。虽然不是第一次来洛天家，但戚霄还真是第一次自己开门，走到二楼后，戚霄站在铁门前犹豫了一会儿，选中一把钥匙，没对，又选了一把，还没对。 　　眼看着只剩下最后一把，戚霄撇撇嘴，把钥匙插进锁眼。咔哒一声，门开了。 　　洛天家的1号房门没锁，门上没贴福字也没贴对联，反倒是3号房门口贴了张福字，福字底下还有个小纸签子。 　　戚霄好奇地凑过去，发现是顾爷爷写的留言，他说他们要去跟儿子孙子过节，提醒洛天给厨房窗台上的花浇水。 　　估计是不太信任洛天的浇水能力，纸条最下面还写了浇水日期和具体时间。戚霄晃眼看了看，发现今天中午12点就是其中一个节点。 　　12点的话，洛天应该就回来了。戚霄晃晃悠悠离开3号房门口。在洛天房间寻觅个凳子坐下，戚霄摸出手机想玩几把贪吃蛇，但看了看残存的电量，戚霄又把手机塞回了口袋。 　　不能玩手机，没有电视，也没其他娱乐设施，戚霄懒洋洋发了一小会儿呆，把注意力挪到书桌上。 　　洛天书桌上不怎么整齐，各科的教材、暑假作业、卷纸乱糟糟堆在一起。在那堆东西底下，戚霄看见了个花花绿绿的封皮。 　　好像是本杂志？ 　　戚霄把那东西抽出来，发现真是本杂志，而且还是本介绍外国艺术品的杂志。 　　杂志封面上是个扇着大翅膀的无头雕像。 　　这雕像上辈子戚霄亲眼见过。当时他被爸妈忽悠着跟团去了法国，在卢浮宫二层前古典时期希腊展区的楼梯旁边，戚霄一抬头，就看见了这尊雕像。 　　跟杂志封面上选角精致的照片不，亲身站在雕像底下，戚霄除了惊艳外，更多的是震撼。 　　这雕像太大了，女神本身就很高，下面还额外附加底座，哪怕戚霄已经站在楼梯上，还是只能仰头观望。 　　不过戚霄对艺术并不感兴趣，震撼观望完了，也就完了。没想到重活一辈子，他竟然在洛天书桌上又看见了胜利女神像的照片。 　　随手翻了翻杂志，戚霄又发现了好几张眼熟的雕塑照片。只不过上辈子去虽然去了，戚霄并没多认真欣赏，更没努力记忆，所以这些雕塑虽然眼熟，戚霄却没法叫出名字。 　　“洛天天同学竟然喜欢看这个？”大致翻完杂志，戚霄摸出手机看眼时间。 　　十点还不到，距离洛天说的中午最少还要俩小时。 　　实在无聊，戚霄只能趴在桌上发呆。趴着趴着，他眼皮开始打架。 　　梦里一会儿是洛天熊熊毛衣上的小尾巴，一会儿是卢浮宫入口闪闪发亮的玻璃金字塔，一会儿又是支棱着翅膀的胜利女神... 　　梦到后来，女神不知道为什么从底座上飞了下来，她脖子依旧断的整整齐齐，脖子上面依旧空空荡荡，但翅膀却扇了起来。慢悠悠飞到戚霄面前，她扇着那对硕大的翅膀，啪啪啪拍打戚霄脑袋。 第31章 　　都说胜利女神是象征成功和胜利？也没人说她象征暴力啊？戚霄揉了会儿被拍痛的脑袋, 晕晕乎乎睁开眼睛。 　　等看清眼前的情形，戚霄反应过来：他冤枉胜利女神了。 　　脑袋是真被拍了，但不是胜利女神干的，而是之前被他推到旁边的课本和书。估计是堆得太高又太乱, 好几本书接连滑下来, 又都不偏不倚砸在了戚霄头上。 　　扒开书, 戚霄伸了个懒腰坐直。 　　窗外太阳完全不像他睡着前那种含羞带怯, 反而是暖融融、奔放放，...去他的奔放放...戚霄甩甩头，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屏幕上已经是12开头。 　　12点？12点要做什么来着？思考了几秒钟, 戚霄想起来了：根据顾大爷的纸条，12点要给花浇水。 　　回头看了看空荡荡房间，戚霄又站起来打量走廊。洛天说他中午回来, 但看现在这情况，洛天说的中午肯定不是12点。本着为人民服务的精神，戚霄慢吞吞晃去厨房, 慢吞吞给花浇了水。 　　水浇完了，洛天还没回来。 　　戚霄摸了摸饿扁的肚子, 有心下楼买点吃的。但他不清楚洛天有没有备用钥匙，要是他下楼的这段时间洛天刚巧回来，进不来门怎么办？何况现在大年初一，就算他下楼了，外面的餐饮店多半也不开门。 　　所以...餐饮店不开门，洛天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那午饭怎么解决？ 　　在戚霄冥思苦想解决方案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 　　是谢冬菊打来的。 　　听说戚霄还在洛天家, 谢冬菊挺惊讶：“我还以为你都快回来了。” 　　“这才中午, 还早呢。”戚霄解释, “而且洛天还没回来。” 　　“今天初一，三四点以后就打不着车了。”谢冬菊想了想，“不过没事，你要回来了给家里来电话，让你爸去接你。” 　　戚霄嗯了两声，挂断手机继续冥思苦想。 　　还没等他想到解决方案，手机又嘟嘟起来，不过这次不是电话或者短信，而是手机没电即将自动关机的预警。 　　看着闪烁的红色电池，戚霄赶紧又给老妈拨了个电话：“妈，我手机没电了，洛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钥匙还在我这儿呢，我得等他。” 　　“这样啊。”谢冬菊迟疑了几秒钟，“但你手机没电，等会儿要回来就没法打电话了，晚了外头又打不着车，不然...” 　　“不然怎么？”戚霄随口问，心思还扑在没着没落的午餐上。 　　“不然实在太晚了，你就住洛天家吧。”谢冬菊笑着说，“你长这么大还没在同学家住过，我看你几天没见洛天急得跟热锅蚂蚁一样，干脆今天就住他家玩个够。” 　　还没等戚霄反应过来回答句“好”或者“不好”，手机又嘟嘟两声，自动挂断了。 　　看着陷入黑暗的屏幕，戚霄愣了一两分钟，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是，莫名其妙要在洛天家留宿了？ 　　可问题是，他还没问过洛天意见，不对，他甚至还没等到洛天回家，而且也没吃上午饭。 　　又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戚霄折返回洛天房间翻啊翻。经过不懈努力，他终于在桌角成堆的空白卷纸底下发现了几盒泡面。 　　撕包装、烧水、泡面，热乎乎的泡面吃进嘴里，戚霄长出口气：“不软不硬刚刚好，果然是上辈子锻炼出来的厨艺。” 　　吃完泡面，戚霄又翻了会儿雕塑杂志。从头到尾翻完了两三遍，洛天还没回来。 　　本来洛天说要去办事的时候，戚霄是有点担心的，但后来转念一想，现在大年初一，各行各业都休息、太晚了连出租车都打不找的时候，洛天就算是办事，多半也是拜拜年、送送礼，应该跟打架不沾边。 　　但现在眼瞅着中午过去了，下午也快过去了，洛天还没回来，戚霄渐渐开始担忧。 　　可惜洛天没有手机，极地初一歇业，连隔壁邻居顾大爷都去了儿子家，戚霄没有任何途径能打听消息或者联系上洛天。 　　就这么担忧着担忧着，担忧到窗外天色渐渐黑了，洛天还没回来。戚霄在房间里来回转了几圈，又跑去大门口张望了好几次。最后实在忍不住，戚霄抓着钥匙下了楼。 　　理论上说，在家里等和在楼下等，并不会改变洛天回来的时间。 　　但理论上还说了，如果在楼下等，就能提前那么一两分钟见到洛天。 　　为了这一两分钟，戚霄把羽绒服拉链拉到头，站在楼门洞里边搓手边张望。 　　不知道是心诚则灵，还是情真意切感动上天，在楼门洞里站了一小会儿，戚霄还真听见了汽车的声音。 　　又搓搓手等了几分钟，戚霄看见了夜色里走出来的那个人。 　　黑色羽绒服、黑裤子、黑鞋。整个人仿佛要跟夜色融为一体，只有那双漂亮的灰色瞳仁里微微泛着路灯的光亮，在看见戚霄的同时，那双眼睛里的光亮更胜。 　　“你怎么还在这儿？”洛天几乎是跑到戚霄面前，“我还以为你下午就回家了。” 　　“不是你让我等的吗？”戚霄挺想咬牙切齿，可惜天太冷了，牙和齿都劝他别折腾。 　　搓了搓手，戚霄扭头朝楼上走。 　　洛天迅速跟上。 　　走到二楼，戚霄哆哆嗦嗦掏出钥匙，哆哆嗦嗦随便选了一个去试，第一次，没对准，第二次，又没对准。 　　洛天接过钥匙，拎出来正确的那枚，插进去，咔哒一声大门开了。 　　房间里的热浪迎面扑出来，戚霄长舒口气。 　　“你等了多久？”洛天一边拔钥匙，一边看戚霄。 　　戚霄没搭理他。冲进房间后，戚霄直奔暖气，试图把冻僵的手指放上去。 　　洛天赶紧追上去拽他：“有点常识没有？” 　　可能是房间里很暖和，戚霄的牙和齿终于愿意咬和切了：“你有常识？你家常识里中午是天黑的意思吗？” 　　“车半路坏了，修了很久。”洛天声音带着歉意，“我借了手机给你打电话，你关机。” 　　戚霄哦了一声，表情缓和不少。 　　之前等待的焦急和烦躁，在看见洛天安安全全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消散了大半，等进到房间感受到温暖，又消散了一小半，直到洛天这句解释说出来，就连最后剩下的那点儿也彻底消散了。 　　搓了搓手，戚霄试图重新往暖气上贴：“我手机没电了。” 　　“难怪，打了几次都关机。”洛天一边点头，一边再次拦住了他。 　　“别捣乱，我手都冻僵了。”戚霄挣扎着往暖气上靠，“早知道新衣服这么不抗冻，我就不该穿它来。真的，我感觉也没下去多久，就已经快冻死了。” 　　洛天没说话，但也没放开手。 　　眼看着戚霄渐渐有点要炸毛的意思，洛天拉开羽绒服拉链，拽着戚霄胳膊搭在了自己腰侧。 　　温暖自指尖传来，紧接着一路沿神经和血液游窜奔腾，戚霄只感觉自己好像被电啪嚓击了那么一下，等回过神，心脏早已扑通扑通乱蹦个不停。 　　“你...你这是...”可能是心脏跳动的太快、太猛烈，戚霄舌头都跟着打结，“你...” 　　“手冻僵了要一点点暖，这是常识。”洛天隔着衣服拍了拍戚霄僵直的胳膊，“抱紧点，人体暖炉这种待遇可不是谁都能享受的。” 　　“暖、暖...”戚霄费了半天劲儿，终于把舌头捋直，“暖好了，不、不用暖了。” 　　边说，他边挣扎着想把胳膊抽出来。 　　可惜胳膊有它自己的想法，手指也恋恋不舍仿佛黏在了洛天的毛衣上。 　　之前戚霄不是没跟洛天近距离接触过，在冬令营的时候，他甚至还被洛天背过两次。但当时一来并没有面对面，冲击不这么强烈，二来戚霄又胃疼得厉害，没什么力气胡思乱想。 　　这次不一样，这次洛天就站在自己面前，戚霄只要微微抬眸，就能对上洛天那双漂亮的灰色眼睛。因为距离足够近，戚霄甚至看清洛天瞳孔周围的一圈圈条纹和暗花。 　　理论上来说，戚霄知道人眼的颜色有很多种，它是由色素细胞中色素含量的多少决定的。而瞳孔周围的花纹，也只不过是虹膜上的纹理。 　　但实际上，这么正正对上洛天的眼睛，戚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好美。 　　特别是在洛天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眼睛里就会漫漫荡开涟漪，就仿佛是早春清澈的湖水翻起潋滟，清冷却带着令人无力拒绝的魔力——就像现在这样。 　　就像现在这样。 　　戚霄后知后觉意识到：洛天在笑。 　　在这种别扭的、近乎类似于拥抱的取暖姿势下，洛天笑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戚霄勾起嘴角，也跟着露出了个笑来。 　　于是洛天那双灰色的瞳孔微凝，紧接着翻起更大涟漪。轻轻眨了眨眼睛，洛天俯身，鼻尖几乎碰上戚霄鼻尖。 　　鼻尖为什么会碰上鼻尖？什么样的姿势下，鼻尖才会碰到鼻尖？戚霄感觉自己应该知道答案，可不管是智商还是空间理解能力、亦或是几何、语文、英语、化学...都在同一时间选择下线。 　　戚霄只想跟随本能闭上眼。 　　好在最后一刻，他余光扫了眼桌面，看到了杂志封面上支棱着翅膀的胜利女神像。 　　戚霄突然想起什么。 　　他喊了声洛天，迅速抽出手去抓杂志。 　　腰间冰冷的触感和眼前灿烂的笑容同时消失，洛天瞳孔猛缩，整个人仿佛自梦中惊醒。 　　用紧缩的瞳孔看了眼已经跑到桌边的戚霄，洛天眼底涟漪退去，潋滟消散，最终恢复成晦暗和波澜不惊。 　　“这是你买的杂志对吧？你肯定喜欢艺术对不对？”戚霄指着杂志封面上的胜利女神照片，笑得比之前还要灿烂，“我早该想到的，你橡皮泥捏的那么好，也肯定有这方面天赋。” 　　洛天没说话。 　　“你就没想过往这方面发展？”戚霄眼底满是亮晶晶的光彩，“你想啊，你只要好好学习考上了国外的大学，什么卢浮宫、梵蒂冈美术馆、英国博物馆的，还不是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什么胜利女神、断胳膊维纳斯、神神秘秘笑着的蒙娜丽莎，不也是想看哪个就看哪个？” 　　说完，戚霄殷切地注视洛天。 第32章 　　洛天还是没说话。 　　他灰色的瞳孔清清冷冷, 完全没有一丝感兴趣的意思。 　　“胜利女神、断臂维纳斯，还有蒙娜丽莎...你都不想看吗？”戚霄有点叫不准了。低头看看手里的杂志，戚霄又把它朝洛天眼前挪了挪。确认洛天目光落在杂志封面上，戚霄才再次开口：“这本杂志是你买的吧？” 　　洛天：“不是。” 　　戚霄愣了。 　　“楼底下报刊亭处理的过期期刊, 逮着谁送谁。”洛天拎着杂志扔回桌上, 晃眼看见了桌面上的泡面盒, “你中午只吃了泡面？” 　　“啊, 对。”戚霄看了眼泡面盒，又悄悄观察洛天神色。 　　洛天依就是吊儿郎当的模样。 　　戚霄偷偷松了口气，还好, 还好胜利女神这个岔打得挺成功，洛天没发现刚才的异常。 　　随口讲了会儿等人的无奈和饿肚子的艰辛，讲到老妈打电话来那段的时候, 戚霄迟疑了几秒钟，小声问：“那什么，你家还有空床吗？如果不太麻烦的话...” 　　“你要住？”洛天直接get了中心思想, “空床倒是有，但是...” 　　戚霄：“但是？” 　　洛天抬着下巴, 朝对面紧锁着的2号房间点了两下：“那间屋子一直没人住，里面床和被子都是现成的。” 　　“那我可以借住吗？”戚霄问。 　　“可以是可以。”洛天点点头，又看了眼2号房破旧的黄色木门，“但那房间之前是我妈住的，骨灰还放里头呢，你不怕她半夜爬出来跟你聊天？” 　　戚霄：！ 　　缓慢瞪圆眼睛，戚霄不敢置信般看向对面那扇黄色木门：“...骨、骨灰...” 　　整个下午, 自己就跟阿姨的某罐骨灰隔了一道、不是, 两道墙...戚霄整个人都僵住了：“在、在...” 　　洛天沉默了三秒钟, 搂住戚霄肩膀笑起来：“吓成这样？” 　　“你还、还笑...”戚霄下意识往洛天身上靠，字也是磕磕巴巴往外冒，“你、你怎么不早、早说？！” 　　“真信了啊？你是不是傻？”洛天还揽着戚霄肩膀，乱颤的发丝似有似无擦过戚霄鼻尖，“就算我真想放，你觉得顾老头能同意吗？放心吧，那房间虽然之前是我妈住的，但她骨灰不在里头，也不是死在里头的，你随便住。” 　　戚霄：... 　　洛天又拍拍他肩膀，才伸手去端桌上的空泡面盒：“晚饭没吃呢吧？也来不及做别的了，我去煮两碗面？” 　　戚霄没吭声。 　　戚霄觉得在出声前，自己应该挥拳头打洛天两下，或者上脚踹那么几脚。但胳膊和腿都还有点抖，这个想法实施起来有难度。于是戚霄只能翻着白眼，恶狠狠瞪洛天。 　　“行了行了，别瞪了，谁知道你这么不禁吓？”洛天笑笑，端着空泡面盒往外走，“就算我妈真能爬出来，她也不会有闲心找你聊天，放心吧。” 　　“那她能找谁聊天？找你啊？”戚霄挪动颤抖的双腿，迈着小碎步跟上。余光扫过2号房门的时候，他忍不住又抖了两下。 　　“也不能，她活着都不跟我聊天呢。”洛天看戚霄一眼，指指手里的泡面杯，“我去扔垃圾、煮面条，你在房间等着就行。” 　　“不、不行。”戚霄迅速拒绝。担心拒绝的意图不够鲜明和强烈，戚霄又补充：“我得去给你打下手。” 　　“随便你，但别添乱。”洛天笑。笑完，他想了想，用空着的那只手往上扯羽绒服后襟。 　　于是，毛茸茸的熊尾巴就这么露出来了。 　　看着圆嘟嘟毛茸茸的熊尾巴，戚霄眨巴眨巴眼睛。 　　“要抓吗？”洛天问。 　　戚霄：？ 　　没等戚霄反应过来，洛天又补充：“先说好，只能抓尾巴，不准摸pp。” 　　戚霄：！ 　　戚霄很想义正辞严来句不用，或者更有骨气地反驳：谁想抓你尾巴了？谁想摸你pp了？就算你现在非逼着我摸，我都不会摸的！ 　　但在这些话出口前，手指头已经自动自觉戳上毛球，并且还自来熟般捏了捏。 　　捏都捏了，骨气也就骨不起来了。戚霄在心里叹了口气，自我安慰：这主要是被吓的，谁让洛天非要提什么骨灰、爬出来？ 　　不对，洛天说了，那个房间并没有骨灰，他妈妈也不是在那儿去世的。但，那毕竟是他妈妈的房间，人都说故土难离、故剑情深、古旧不弃、故...故地重游！要万一真有鬼，阿姨大过年的想来个故地重游，自己难不成原地表演被子封印术？ 　　在戚霄胡思乱想的时候，洛天已经带着他慢悠悠晃悠到厨房，又慢悠悠开始烧水切菜。 　　等面煮好，洛天才抖了抖毛衣，把戚霄的手抖开：“端碗。” 　　“哦。”戚霄老老实实想接碗，指尖刚碰到碗壁就火急火燎缩了回去，“烫。” 　　“碗壁能不烫么。”洛天无奈地看着他。 　　“啊？啊！”戚霄运用在线的理论知识、又结合了物理传热方式综合分析思索几秒钟，左手瞄准碗口，右手对着碗底，“端碗底和碗口是吧？来。” 　　洛天没把碗递过去。 　　他叹口气，用目光朝着筷子笼示意。 　　“我拿筷子？”眼看洛天要端着碗走出厨房，戚霄赶紧抓了四根筷子，亦步亦趋跟上去。走到2号房门前的时候，他脚下加速，恨不能直接黏着洛天挤进屋。 　　“都说了骗你的，怎么还吓成这样？”洛天放下面碗，偏头对着戚霄笑，“不过有一说一，你炸毛的样跟娇娇也挺像。” 　　“你才像猫呢。”戚霄翻个白眼，有心反驳，肚子却咕咕叫起来。于是他收起反驳battle的心思，坐下认认真真开始吃面。吃着吃着，他余光又扫向那本杂志。 　　顺着戚霄目光，洛天也看见了那本杂志。 　　杂志封面上胜利女神双翅微展、衣袂飘荡萦绕、仿佛正迎着海风准备翱翔，又好像刚刚自天空徜徉而下，带着力量与希望。 　　挑起面条慢悠悠放进嘴里，咀嚼下咽，洛天轻轻勾了下嘴角：“这个也是骗你的。” 　　“什么？”戚霄嘴里还塞着一大口面。把面条咽下肚，戚霄领悟过来。他翻了个白眼，又去夹下一口面：“说我像娇娇是骗我的？” 　　“那不是，你确实像娇娇。”眼看着戚霄眼睛瞪圆，洛天连忙用筷子尖指向杂志，“这个，说楼底下报刊亭处理过期杂志逮谁送谁，是骗你的。” 　　戚霄夹面条的动作顿住。 　　“是我买的。”洛天慢条斯理吃着面，“你之前说的出国留学，要怎么出？” 　　“出国留学有好几种方式。”戚霄瞬间顾不上吃面了，“可以高中毕业自费出去，可以考上大学之后报名交换生，也可以大学毕业申请出国读研。” 　　至于自费出国、交换生费用、以及考研却没申请到奖学金需要自费这些情况，戚霄并没展开细说。他上辈子欠了洛九爷20w，这辈子洛天如果想出国，他刚好可以把那20w还了。 　　如果20w不够的话，他还可以给利息。 　　只要洛天愿意学习、愿意考大学、愿意往更平稳更顺遂的道路上走，戚霄愿意想尽一切可能帮他。 　　也不全是为了感谢、为了报答，就算是没有上辈子那20w，戚霄觉得自己也愿意帮洛天，因为见不到面时的思念，因为那双漂亮的灰色瞳仁，因为刚刚别别扭扭类似于拥抱的取暖姿势下，那个差点儿擦枪走火的...吻。 　　回想起刚才的情形，戚霄再次暗暗感慨好险。 　　刚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鼻尖儿就碰着洛天鼻子尖了，要是真顺应着本能闭上眼，再啪叽亲上那么一口，那别说今晚借宿不借宿了，就连现在这种紧挨着吃面的情形，基本也就是不可能了。 　　虽说洛天平时是吊儿郎当，也不介意被自己拽着熊尾巴，但亲嘴这种事情，跟拽熊尾巴可完全不一样，何况，这还有可能是初吻。哎？等等，要是真亲上了，到底算不算初吻？ 　　戚霄对于自己倒是挺了解的，两辈子加起来，他都没跟谁亲过。但洛天呢？这都十六七岁的人了，洛天之前有没有谈过恋爱？有没有拉过谁谁谁的小手？有没有...跟谁谁谁亲过小嘴？ 　　光是想着那个情形，戚霄就忍不住拧起眉尖。 　　“你这什么表情？”洛天诧异地看着他，“面不好吃？” 　　戚霄摇头：“挺好吃的。” 　　“那你瞪面干什么？”洛天问，“我还以为盐没搅匀呢。” 　　顿了顿，洛天又改口：“不对，你这表情不像是盐没搅匀，倒像是醋放多了。” 　　洛天看起来就是随口一说，表情也完全不像放在心上。但戚霄就是心虚。他赶紧低头扒面，连半句反驳或者吐槽都没敢接。 　　吃完面，又跟在洛天尾巴后面看洛天洗碗，等洛天把筷子和碗都放回橱柜，戚霄终于从心虚中缓过来神。但，他不得不面临这下一个难题：晚上住哪儿？ 　　已知，2号房是洛天妈妈之前的房间，别管里头有没有骨灰，戚霄都不太敢住。 　　不住2号房，就只能睡洛天房间，但这话戚霄不太好意思提，而且他也不确定提完了之后，洛天会是什么反应。 　　笑一笑或者调侃两句胆小，这都算好的，要万一洛天又想起之前嫌弃不嫌弃的话题，再结合刚才那句醋放多了一引申... 　　光想象着那个场景，戚霄已经感觉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可不睡2号房，也不睡洛天的房间，自己还能去哪儿？大年初一连个车都打不着，家那么远，手机还偏偏没电了。看了眼黑漆漆的窗外，戚霄满眼凄凉。 　　顺着戚霄目光看了两眼窗外，洛天打个哈欠：“折腾一天，该睡了。” 　　戚霄没吭声。 　　又看看戚霄可怜巴巴的模样，洛天提议：“要不，你跟我挤挤将就一晚上？” 　　“要不，你把自行车借我我骑车回家？”戚霄几乎是跟洛天同一时间出声。 第33章 　　话音落下, 俩人都有点错愕。 　　还是洛天先反应过来：“啊，自行车是吧？我找找钥匙。” 　　其实不用找的，我跟你挤挤没事，其实真不用找的, 这么黑的天我也不太想骑车, 其实真的真的不用找, 我还挺想跟你挤一挤的...戚霄在心里疯狂念叨, 表面上却努力维持着云淡风轻：“嗯，好。” 　　洛天扒拉几下桌面，又拎起书包翻。 　　眼看着洛天翻完书包, 又再次扒拉桌面，戚霄在心里一个劲儿祈祷：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 　　估计是心诚则灵，扒拉完桌面后, 洛天无奈地叹口气：“不知道扔哪去了。” 　　“啊。”戚霄眨巴眨巴眼睛。 　　“要不，你还是跟我挤一晚上？”洛天问完，又改口, “或者你睡我这，我去对面住一晚上。” 　　“行行行。”戚霄刚点了下头, 又疯狂摇头，“不行不行不行。” 　　“到底行还是不行？”洛天乐了。 　　这是你的房间，哪有让你去对面的道理？戚霄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回。但这么回完，洛天会不会顺着说：那行，你去住吧。 　　住，那是绝对不愿意去住的，哪怕在洛天房间打地铺, 戚霄都不愿意去对面房间住。 　　甚至不只是自己不愿意去住, 他也不愿意洛天去住。不然万一洛妈妈故地重游, 发现被洛天鸠占鹊巢，于是打算来个釜底抽薪、围魏救赵攻占洛天的大本营...光是想想，戚霄脸都要吓白了。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看戚霄脸色变来变去，洛天终于发了善心。他把床上原来的被子和枕头往外扒了扒，又从柜子里拿出床被子和被套。 　　把被子和被套递给戚霄，洛天想了想，又从戚霄手里接了回去。 　　“这床不能盖吗？”戚霄小心翼翼问，“这是阿姨的遗产吗？” 　　“遗个屁的产。”洛天笑，“这是吉哥新给的年终奖。” 　　对于极地老板要发年终奖，并且年终奖还是床被子这事，戚霄颇感惊奇。不过需不需要盖遗产这事更迫切。戚霄没把那点惊奇问出口，而是明智地抓住重点：“那这床被为什么不能盖？” 　　“能盖。”洛天把被子铺开，又把被罩铺在上面，“你就盖这床，我先把被罩套上。” 　　顿了顿，洛天补充：“毕竟你是连糖葫芦放电热毯上会化都不知道的人，指望你套被罩，有点过于不现实了。” 　　戚霄鼓着嘴没接话。 　　“你也别闲着，里面还有个枕头，你拿出来找个枕套套一下。”洛天扭头看看戚霄，想到个问题，“套枕套你会吧？只需要撑开，把枕头放进去就行。” 　　“会。”戚霄鼓着嘴，站到衣柜面前。 　　洛天的衣柜并不大，中间一层挂的衣服。枕头塞在衣服底下，一眼就能看见。把枕头扯出来，戚霄又扒开衣服翻了翻，找到两个枕套。一个黑的、一个蓝的。 　　余光扫了眼床上原本的黑枕头，戚霄把蓝色枕套叠巴叠巴又塞了回去。 　　在戚霄撑开枕套，试图把枕头塞进去的功夫，洛天已经套好了被子，并且还抖了抖，抖出了个看起来就挺温暖的双侧内环抱形状。 　　接过戚霄塞到一半的枕头，洛天俩下塞好，扔到床里。发现新枕头跟自己枕头都是黑色的，洛天笑了：“这么看着还挺般配。” 　　“是吧。”戚霄也跟着往床上看。 　　两个枕头都是黑色的，两床被子也都是深灰色带条纹，虽然被子上的条纹粗细有点小差别，但不仔细观察发现不了。 　　看着看着，戚霄才后知后觉反应出来：一张床哎，只有一张床！自己这眼看着...就要跟洛天同床共枕了？ 　　别说是这辈子，就算是上辈子跟洛九爷顶着未婚夫头衔，戚霄也没跟他同过床共过枕，现在他跟洛天充其量算是好朋友、好哥们，这眼看着就好到登堂入室，要睡同一张床单上面了？ 　　虽说这么想有点羞耻，但莫名的，戚霄心跳快了两拍。 　　登堂入室，就要睡一起了呢。 　　要是自己睡姿不正确，不小心踹了洛天一脚怎么办？要是自己不留神翻了个身，挤着洛天怎么办？要是自己睡着睡着一没注意把洛天当成抱枕...抱一抱、压一压，顺便再做了点什么？ 　　想象了一会儿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戚霄期期艾艾开口：“那什么，事先声明，我睡觉不太老实。” 　　“有多不老实？”洛天看他一眼。 　　戚霄想了想：“可能，喜欢压人？我床上都放着抱枕，睡着了腿就往上压。” 　　看洛天没什么反应，戚霄又小声补充：“我要是不小心把腿压你腿上了，你就把我腿踹下来。” 　　洛天点点头，说了句什么。 　　戚霄没听清，但他太心虚太忐忑，以至于没好意思问。 　　等真正爬上床，又听见身边绵长的呼吸声后，戚霄明白了，洛天那句说的是：谁压谁还不一定呢。 　　第n次把洛天腿挪开，戚霄忍不住想穿回半个小时前抽自己两巴掌，还期期艾艾？还战战兢兢？还想什么挤不挤着、压不压着？洛天没把腿直接弹他胸口，就已经算是留了情面。 　　但也得益于洛天这种毫无顾忌的睡姿，戚霄原本的紧张和忐忑平缓了不少。说不清洛天的腿第几次压上来，戚霄连踹都懒得踹了。就这么迷迷糊糊睡到第二天，戚霄是被阳光晃醒的。 　　他揉揉眼睛，想坐起来，没成功。 　　低头看了眼洛天隔着被还压在自己身上的腿，戚霄沉默了几秒钟，突兀地笑了。 　　听见笑声，洛天也睁开眼。 　　正午的阳光热烈而奔放。透过不算厚重的窗帘，一丝丝一缕缕洒在窗台上、被子上、枕头上，也洒在了戚霄微弯的眼角和轻扬的眉梢上。 　　看洛天醒了，戚霄赶紧踹开他的腿，又顺势掀开被子坐起来。 　　睡姿不太老实的关系，戚霄秋衣扭出了好几条纹路，其中有两三道纹路扭曲的太厉害，在阳光映照下显现出了小片阴影。秋裤一条裤腿还算正常，另一条裤腿已经卷到了膝盖，弯曲着的布料呈现出神奇的螺旋形纹理。 　　“挺像的。”静静注视了戚霄一小会儿，洛天突然开口。 　　“你才像娇娇呢。”戚霄迅速反击。 　　洛天愣了愣，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戚霄翻个白眼。看洛天没再battle回来，戚霄才揉两把头发，把秋衣和秋裤扯整齐，又侧身抓起毛衣。 　　在戚霄正往身上努力套毛衣的时候，洛天慢悠悠道：“胜利女神。” 　　“胜利女神怎么了？”戚霄头蒙在毛衣里，声音闷闷的。 　　“我刚不是说你像娇娇，是像胜利女神。”洛天又重复了一遍。说完，他也爬起来，两下套好毛衣和外裤：“你刚才那样子，特别像衣袂飘飘，自天空徜徉而下的胜利女神。” 　　戚霄刚把眼睛从领口露出来，听见这话，他维持着这姿势微微愣了一下。 　　理论上来说，胜利女神那是人体雕像，自己在某个场景下的光影效果和人体雕像类似，这并没有什么问题。洛天这么说，也没有什么其他意味。 　　但情感上，胜利女神哎？卢浮宫三宝之一，洛天还专门买了本介绍它的杂志。现在洛天说自己像胜利女神，这是表扬吗？赞赏吗？欣赏吗？还是什么什么赏？ 　　想了几秒钟，戚霄没想到还能怎么赏，但他脸颊不争气地微微发起烫，心跳也咚咚咚快了起来。 　　为了打破这种奇怪的氛围，戚霄小声嘀咕：“我可没有翅膀。” 　　“但你有脑袋啊。”洛天伸手扯住戚霄毛衣，帮他把头解救出领口，“还是这么大个脑袋，多厉害。” 　　戚霄：... 　　洛天又笑嘻嘻补充：“说真的，你这脑袋是真不小，跟娇娇头身比例都快有一拼了。” 　　可去他的表扬、赞美、欣赏吧。 　　戚霄脸也不烫了，心跳也不加速了。 　　翻身下床的时候，要不是顾忌着自己寄人篱下、眼瞅着还要蹭午饭，他甚至有心踹上洛天一两脚。 　　因为起得晚，初二的午饭依旧也挺简单。只不过在戚霄坚持下，洛天没再煮面，而是随手炒了两个菜。 　　吃完饭擦了擦嘴，戚霄看眼挂钟：“这就两三点了？” 　　“你也不看看咱俩几点起来的。”洛天把盘子和碗摞成摞，一起端去了厨房。过了三五分钟，洛天折返回来，抓起桌上那串钥匙。 　　看见那串儿钥匙，戚霄想起来昨晚找车钥匙的事：“你车钥匙放哪儿了？还没想起来？” 　　“用的时候就出来了。”洛天不怎么在意，“差不多了，我送你下楼？我今天得去极地值夜班，你打不着车只能自己住。” 　　戚霄愣了愣，瞬间把车钥匙抛之脑后：“赶紧下楼！一会儿又没车了！” 　　看见儿子回来，谢冬菊还挺惊讶：“你爸刚还说你这会儿都没回来，今天多半也住洛天家了。” 　　“他要去值班。”戚霄解释完，想起来姓江那混蛋的事，“江叔叔的事我问洛天了，他说会帮我留意着。妈，你和爸那边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也没打听到太多。”谢冬菊压低声音，“只不过昨天打电话拜年的时候，顺带着问过几个人，他们说没听说具体事情，但有几家大公司都跟江亚杰解除协议了。” 　　大公司解除协议，一家两家没事，要是连着很多家那就绝对有问题。这事戚霄明白，老爸老妈肯定也明白。就像老妈说的，没有不透风的墙，打听出这些之后再顺藤摸瓜，事情总能水落石出。 　　而只要定了姓江那混蛋的性，再之后叔叔婶婶的事就好办了。 　　这怎么想都算是今年的第一个好消息。守着这个好消息，戚霄笑眯眯在家宅了两天，又收到了另外两条好消息。 　　其中一条是初五晚上洛天突然打来电话，告诉戚霄自己新买了手机。 　　第二条是在那通电话里，洛天还说：如果有机会，他很想亲自去卢浮宫看看胜利女神像——以学生的名义。 第34章 　　虽然不清楚洛天天同学为什么觉悟了、愿意学习了, 但能觉悟就是好的。戚霄紧赶慢赶制定了补习计划，又火急火燎跟洛天敲定补习时间。 　　听说洛天开学之前都有空，戚霄还挺惊讶：“你不用去极地打工了？” 　　洛天：“吉哥说最近抓得严，停业装修半个月。” 　　再过半个月, 那基本也就开学了。在戚霄记忆里, 极地是在他高下学期彻底停业的。换句话说, 等极地装修好, 最多最多也就只能再营业小半年。 　　理论上来说，这时候装修白费钱和力，绝对不是明智之举。但戚霄跟陈吉一点交集都没有, 他没立场也犯不着去担心极地装不装修、停不停业。 　　只是极地停业，会带来另一个问题。左思右想好一会儿，戚霄还是把这个担忧说出了口：“极地暂时停业, 你不是没地方打工了吗？” 　　“是啊，刚好找你补课。”隔着听筒，洛天声音仿佛比往常还要清冷些, 但尾音却上翘着，完全听不出一丝一毫的苦恼情绪。 　　不能打工还挺高兴？戚霄又犹豫了几秒钟：“我的意思是, 不能打工，你生活费学费什么的...” 　　“你担心我没钱吃饭？”洛天理解了戚霄的意思，“我存折里还有点钱，撑几个月没问题。” 　　几个月之后呢？等极地彻底关门了，要怎么办？这个疑问，戚霄迟迟没能问出口。他突然想通了件事：洛天上辈子远走他乡，很可能就是因为极地停业, 他没了经济来源。 　　如果真是这样, 那这辈子等极地彻底关门后, 洛天也会离开吗？想到洛天可能就那么消失在人海里，戚霄高昂了好几天的情绪瞬间沉下来。 　　他不希望洛天离开。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都不想洛天离开。为了这个目标，戚霄必须做点什么。可是，做点什么呢？带着这个疑问，戚霄帮着洛天认认真真补了几天课。 　　眼看着马上就开学了，戚霄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还20w这一件事能做。 　　洛天远走他乡是因为没钱，这辈子有钱了，他就不用走了，就能安安心心读书、安安心心高考、安安心心向往着亲眼看看胜利女神像。 　　为了强化洛天看胜利女神像的决心，戚霄还特意跟洛天约好了，到时候俩人一起出国、一起去卢浮宫，并且口口声声要帮洛天当导游、当翻译、当银行卡。 　　“我为什么要把你当银行卡？”听见这话，洛天满脸无语。 　　当然是为了把20w还你。可惜话不能这么说。戚霄支支吾吾：“国外刷卡要用双币的，你不是没有嘛。” 　　洛天：“我就不能出国前先换纸币？” 　　“也能。”戚霄挠挠脑袋，心说你不把我当银行卡，那20w还得换个方法还。 　　“不过说起来，我还真不知道哪儿能换外币。”洛天又说。 　　“这个好办，可以银行预约，也能在机场直接换。”戚霄大概讲了讲这两者的流程和区别，看洛天听得认真，戚霄忍不住又分享了办护照和办签证的经验。 　　讲着讲着，戚霄下意识勾起嘴角。 　　办护照、办签证、换外币、准备银行卡，这些事情他上辈子都做过。甚至他上辈子都真真切切去国外转了好几圈，却完全没有现在这种欣喜。 　　现在，只要想着能一起办护照、办签证，一起去预约换外币，戚霄就忍不住想蹦跶两下：这是关于未来的规划呢...是两个人关于未来的规划。 　　带着这种欣喜，开学后戚霄又拽着洛天猛学了一个月。 　　3月末的月考上，洛天排名难得从四位数又变成了三位。家长会当天，戚霄主动提起来吃烧烤的事。提完，他又想起来洛天可能要打工：“你晚上用去极地吗？这周也没去过。” 　　“不用。”洛天摇头，把书包甩在肩膀上，“吉哥说最近风声紧，这周先歇业。” 　　对于洛天不用去打工这事，戚霄喜忧参半。能一起吃烧烤当然是好的，但洛天已经连着两周不去打工了，这意味着极地连着歇业两周，洛天也连着吃了两周老本。 　　洛天手头上到底有多少钱？这个戚霄并不清楚。但不管有多少也架不住只进不出，一想到洛天可能因为没钱而离开S市，戚霄赶紧表示要请客。 　　洛天没拒绝。 　　但戚霄还是不太放心。到了三十哥烧烤摊位上，戚霄抢先把书包扔给洛天：“你去占位置，我拿菜。” 　　“你不是不喜欢人挤人吗？”看着菜架子旁边乱糟糟的一群人，洛天惊奇。 　　“就...突然觉得人间烟火也挺好？”扭头看着那群人，戚霄也有点打怵。但请客出钱的意念还是占据了高点，戚霄一边催促着洛天找座位，一边硬着头皮往荤菜旁边挤。 　　洛天不挑食，只要是肉类他都喜欢。牛肉、五花肉、排骨各抓了一大把，戚霄手刚要碰到鸡中翅的签子，整盘鸡中翅就被人端了起来。 　　戚霄愣了愣，扭头看过去。 　　其他拿菜的也不愿意了：“你这干什么玩意儿？整盘儿端？” 　　“管得着吗你？”端鸡中翅的是个平头，嘴里骂骂咧咧的。 　　这人戚霄曾经见过。 　　回忆了几秒钟，戚霄想起来了：刚重生的时候他曾经被小胖子拉进极地，当时后面追的那群人里面，就有这个平头。 　　后来洛天解释过，说那些人是大小刘的人，而大小刘跟极地老板算是死对头。现在大小刘的人来吃烧烤？还直接端了一盘子鸡翅膀？这得来多少人？这些人要万一发现洛天是一个人... 　　戚霄赶紧回头。 　　洛天选的位置在摊位最边上，本来应该是人最少的地方。但此刻，那张桌子已经被稀稀拉拉的围了起来。戚霄晃眼数了数，最少有五个人。要是再加上眼前这个平头以及平头身边端着菜盘的同伙，这数量还得往上加两加。 　　2对7？这是什么感人的比例？ 　　何况这个2里，还有自己这么个拖后腿的存在。 　　零点零一秒的时间里，戚霄已经能想象到自己被一拳打趴下的情形。甚至，他还顺带着想了想脸被按在地面上摩擦的疼痛。 　　说实话，又惨烈又可怕。 　　要是换个场景换个被围的人，别说冲进包围圈挨打，就是伸个脖子看热闹戚霄都不太愿意。 　　但现在被围住的是洛天。 　　记起上次洛天满身绷带，连胳膊都不敢抬的样子，戚霄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菜盘随手放在了鸡翅那个空位上。 　　估计是他放盘子的声音太大，周围几个拿菜的和平头都看向他。 　　戚霄推开他们，往洛天那边挤。 　　“呦？这是还有一个呢？不吱声老子还没发现。”平头也想跟过去，可惜手上还端着盘鸡翅。 　　他有心把鸡翅放回原位，扭头一看，空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个盘子：“谁tm这么没有公德心？拿这么老多又不要了？！” 　　在平头嚷嚷的时候，戚霄已经成功挤出拿菜区，眼看着再经过两三桌就能跟洛天碰头。 　　被围在桌边的洛天也看见了戚霄。 　　洛天轻轻拧了下眉尖，用眼神朝着摊位出口示意。 　　“想跑？哪那么容易！”平头把鸡翅盘子甩给同伙，两步追上戚霄。眼看着他手已经按上戚霄肩膀，洛天拍着桌子站起来。 　　“拿开。” 　　声音不算大，只是冷得厉害。 　　还带着点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震慑力和压迫感。 　　跟戚霄记忆中的洛九爷再次重合起来。 　　戚霄愣了。 　　光头明显也愣了愣。看看眼前斯斯文文学生模样的戚霄，又看看自己的手，光头最终选择把手揣回兜里：“也行，反正他一学生，跑就tm跑了。” 　　洛天看平头两眼，灰色的眼眸定格在平头前方。对着戚霄微微扬起下巴，洛□□摊位外示意：“你先走吧，烧烤改天。” 　　看戚霄没动，洛天抬手把戚霄书包扔了过去。 　　附近几桌发出惊呼。 　　好在书包飞跃了两张桌子，成标准抛物线形准确落在戚霄怀里。书包上的小熊图标受到卡扣挤压扭曲成奇怪形状，又快速复原。 　　看着小熊图标，戚霄突然记起了书桌上那只橡皮泥小熊。 　　收到礼物以后，戚霄就觉得眼熟，但他心里有事一直没敢细看那只熊，现在看来，那只熊的原型很可能就是自己书包上的图标。 　　根据洛天的说法，当时是被隔壁小孩儿缠着捏完鹦鹉以后，还剩了点橡皮泥。洛天闲着没事，就顺带手捏了只小熊。后来碰见戚霄过生日，他就用那只小熊充当了礼物。 　　但现在想想，如果说那些橡皮泥是小孩儿的，捏完鹦鹉以后，洛天为什么没把剩的还给小孩儿？ 　　先不说小孩儿要不要，就单看小孩妈妈那个反应，如果橡皮泥是小孩儿的却被洛天拿走了，她都能挽着袖子砸上门。何况当时她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小孩儿拿洛天的东西。 　　要说那些橡皮泥是洛天的，洛天没事买包橡皮泥做什么？总不能真是闲着无聊，想捏橡皮泥玩？就算是真想捏橡皮泥玩，他买橡皮泥之前，总得有个大概的意向或者想法吧？总应该是先有想要捏的东西，才去买的？ 　　所以，当时洛天想捏的是什么？ 　　会不会就是自己书包上这只小熊？ 　　当时自己和洛天还处于吵架后的冷战呢，洛天又是套戚琦袋子，又是偷偷捏小熊的...想着想着，戚霄心跳突突乱了两三拍。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戚霄真想拽着洛天仔仔细细地问。哪怕是场合不对，戚霄还是没完全忍住：“那只熊，是这只吗？” 　　洛天手还按在桌子上呢，听见这话，他冰冷的表情有瞬间错愕。 　　“那只熊，我生日礼物那只，是这只吗？”戚霄高举书包，努力指书包上的小熊图标，“就这只，我书包上这只。” 　　“谁tm管你哪只。”光头看不下去了。他想扯着戚霄把他弄开，对上洛天冷冰冰的目光，又迟疑着没敢真动手：“滚滚滚，我们这办正事呢，麻溜抱着你什么狗屁熊滚蛋。” 　　“我凭什么滚。”戚霄梗着脖子往前走。 　　洛天锁起眉心，余光朝周围示意。 　　洛天的意思戚霄能理解，但他不想理解，更不想走。在光头和同伙们的注视下，戚霄绕过第一张桌子，绕过第二张桌子，最终站到了洛天那张桌子面前。 　　看了看围在桌子周围的人，戚霄抿住嘴唇，从其中俩人中间挤进去。 　　站到洛天身边后，他先把书包挨着洛天书包慢吞吞放好，才紧贴洛天站定，顺带着轻轻拽了拽洛天手腕。 　　“什么？”洛天偏头看他。 　　“左后方。”戚霄压低声音，“我看了，就那边最合适，等会儿打起来咱俩一起往那边跑。” 　　洛天没说话。 　　“那边穿过马路就是市医院，医院肯定有保安，咱俩只要进了保安室就安全了，还能让保安叔叔帮忙报警。”戚霄继续小声嘀咕，“书包就先放这儿，我想过了，不拿书包他们肯定想不到咱俩要跑。至于书包你可以放心，我刚把咱俩的捆一起扣桌子腿上了，丢不了。” 　　洛天还是没说话，目光却滑向书包方向。 　　“真扣好了。”戚霄解释，“那个熊图标里头有个带锁的卡扣，能拉出来的。我刚用它捆的，绝对结实。我还把卡扣绕着咱俩的背带打了结，钥匙在我兜里呢，万无一失。” 　　收回目光，洛天问：“万无一失？” 　　戚霄点头。 　　“你想好了往医院跑？”洛天又问，“进保安室再让保安帮忙报警？” 　　“对。”戚霄再次点头。点完头，他又偷偷拽洛天胳膊：“你小点声，别被他们听见。” 　　洛天偏头又看了戚霄一眼，听话地压低了音量。用极轻的声音，洛天抛出灵魂拷问：“那你为什么不先背上书包、走出烧烤摊，然后直接报警呢？” 第35章 　　这个拷问太过于直击灵魂深处, 戚霄半天没接上话。 　　好在洛天也不是真指望他接上话。 　　看戚霄愣愣地不出声，洛天转身拍了拍他胳膊，又伸腿帮他勾来张凳子。按着戚霄肩膀，洛天把他按在桌边坐稳。 　　屁股挨着凳子, 戚霄终于回过神。他诧异地看看洛天, 又看看围在周围的六七个人。 　　“找我喝酒没问题, 但先说好, 他是学生，不碰酒。”洛天状若随意般捏了捏戚霄肩膀，挨着戚霄坐下。 　　围着的那圈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终扭头看平头。 　　平头摸着根根直立的头发：“我要非让他喝呢？” 　　“你不至于。”洛天笑，灰色的瞳仁里却不见丝毫笑意，“再说, 我家花花也不是吃素的。” 　　他这话一出来，平头摸头发的手都顿住了。脸色变了两三变，平头最终对着其他人说：“愣着干什么？没听天哥发话了吗？他今儿陪咱几个喝个痛快, 他这同学只吃烧烤。”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吃烧烤啊, 你们tm不去拿菜傻站个屁？”平头拽着最近那儿俩人，一人踹上一脚，“都tm等老子去拿？” 　　其他人啊了一声，火速朝拿菜区奔。 　　原本拥挤的拿菜区，瞬间被那几个人清了场。 　　戚霄看看拿菜区，又看了看捆好的书包，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刚刚捆书包的时候, 他想到了跑不掉被狠揍这种最坏的情况；也想过跑掉了, 报了警之后要怎么跟警察蜀黍掰扯；甚至想过这事要捅到学校、捅到老爸老妈耳朵里, 自己要怎么解释，怎么道歉，连怎么站在演讲台上读检讨，戚霄都设想过了... 　　没成想平头本来的意思，只是扣下洛天喝酒？ 　　“早知道我就不折腾了。”小声嘀咕完，戚霄又碰碰洛天胳膊，“对了，你刚说的花花是谁？” 　　“改天介绍你们认识。”洛天并没明着回答。 　　看了会儿去拿菜搬酒的几个人，洛天再次对着戚霄开口：“你身上带了多少钱？” 　　戚霄大概报了个数：“这顿是我们被迫请客吗？九个人连吃带喝，应该勉强能够。” 　　洛天摇头：“不请。” 　　“那你怎么突然问起钱？”戚霄疑惑。 　　洛天笑笑，声音说不上是无奈还是无语：“我得看看够不够洗胃。” 　　戚霄：？ 　　反应了几秒钟，戚霄惊了：“洗、洗胃？！你要喝多少？” 　　“多少不好说。”洛天指了指桌对面的平头，又指拿菜区那几个，“不把这几个都喝桌子底下，我们走不了。” 　　戚霄：... 　　一二三四五六七，从平头开始一个个数过去，戚霄后悔了。 　　刚才洛天那么努力给他使眼色、让他走、甚至担心他手机没在身上，还把书包扔给了他，他就应该当机立断、老老实实拎着包走人。 　　走出那么几百米，再老老实实报个警。 　　如果当时报警电话打出去，现在洛天随便找个理由杠几句平头，俩人就能被带回派出所挨训，到时候也就不用喝酒，更不可能洗胃了。 　　想到洛天可能喝到要洗胃，戚霄整个人都开始焦躁。等酒真正端上来，眼看洛天吹了一瓶，又被硬塞一瓶，戚霄的焦躁感越发强烈。 　　为了抚平这种焦躁，戚霄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他看了看握着酒瓶的洛天，又看平头：“我还想起来有作业，我先走了。” 　　“别走啊。”平头笑眯眯指自己耳朵，“这是什么？” 　　戚霄没吭声。 　　“耳朵，知道不？”平头还在笑着，手里的酒瓶却一下下往桌上砸，“什么报警不报警的，老子刚才可听着呢。现在放你走？等着你tm去报警啊？” 　　怼完戚霄，平头又指着洛天笑：“再说，你们天哥什么酒量你不知道？就这么几瓶叫个事儿？之前他带着冯辉、张明那俩逼跟老子赔罪，黄的白的红的轮着来，老子也没看他怎么着。” 　　没怎么着？没怎么找个屁。为了喝趴下你们几个，他可能都要洗胃了。戚霄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咒骂。 　　估计是看出了戚霄的不忿，平头想了想：“呦，你是心疼了？” 　　他这话一出来，剩下那六个瞬间跟着起哄：“呦呦呦，心疼了？你俩什么关系？”“俩男的能有啥关系？”“俩男的怎么就不行了？我之前可听说东哥想跟天哥好，天哥没干。”“东哥？哪个东哥？”“就B市东哥，陈啸东。”“陈啸东？！就那个...” 　　“东哥名字也是你们几个叫的？！”平头一人脑袋拍了一巴掌，又把话题引回了戚霄身上，“你要真心疼你天哥，不如你替他喝？” 　　他话音落下，还没等戚霄给出什么反应，洛天先把酒瓶放回了桌上。 　　闷闷的一声。 　　“呦呦呦，天哥生气了？”平头看洛天，“哥几个就说说，本来也没真逼他喝。但你要这么护短的话...” 　　拉长语调，平头目光在洛天和戚霄之间游走：“你要这么护短的话，我还真tm想让他喝了。” 　　边说，平头边伸手去够戚霄。 　　洛天轻轻弹了下刚放桌上的酒瓶。酒瓶应声而倒，剩的大半瓶酒全朝平头洒过去。 　　“老子新tm买的衣服！弄脏了我妈得tm骂死我！”平头爆着粗口弹起来老远。 　　戚霄躲的动作还没做完。看这情形，他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是应该继续躲完，还是捞个什么防防身。 　　其他人看着平头，想笑，却又顾忌着选择憋住。 　　平头恶狠狠瞪洛天：“我艹，你tm找死？” 　　“手滑，不好意思。”洛天耸耸肩站起来，顺手把戚霄往身后拉，“但你要敢碰他，手还会再滑。” 　　平头还想说什么，洛天手已经揣进了裤兜里。 　　看着他这动作，平头脸色变了几变，最终绷着嘴唇没出声。他不吭声，他手底下那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基本上也跟着闭了嘴。 　　除了最开始跟着平头去端菜那个黄毛。 　　“他要掏家伙。”黄毛指完洛天，也开始往身上摸，“掏家伙就掏家伙，谁tm怕他？！” 　　“你tm闭嘴。”平头回身拍黄毛一巴掌，“刘哥的话都忘了？严打，严打懂不懂？这节骨眼上谁tm惹事谁进局子！” 　　“进就进，谁怕！”黄毛还梗着脖子，“再说打起来都一样进，咱也不亏。” 　　“你们亏。”洛天说。 　　黄毛愣了愣。 　　“你们是进局子，判刑。”洛天微抬下巴，朝着黄毛方向点点，又用空着的左手指了指自己，“我，没满18，进少管所。咱起步价不一样。” 　　黄毛：... 　　趁着黄毛愣神的功夫，洛天已经慢悠悠把手从裤兜里拿了出来。攥着手，洛天再次问：“想好了？真不再碰我同学了？” 　　“多大点儿事，不碰就不碰。”平头摸着脑袋顶，“你那玩意儿收起来。咱就喝个酒撸个串，别整这么大阵仗。” 　　“就这么怂了，咱tm兄弟面子往哪儿搁！你们都tm被他唬了！还tm出家伙就见血，见个屁的血！真这么横，他能老实陪咱喝酒？”平头话音还没落下，黄毛就嚎叫着往洛天这边扑，“再说，老子来了这么久都没见他亮过家伙！到底有没有家伙谁知道？老子...” 　　“你tm疯了？！” 　　“你们几个干什么呢？！” 　　平头的声音和另一道男声音一起响起来。 　　紧接着是其他人的喊声：“警察来了、警察来了，走走走，赶紧走！”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平头拽住黄毛窜出去老远，其他人也跟着跑起来。洛天本来脚下也有了动作，但看着呆愣愣的戚霄，他停住，默默叹了口气：“吓着了？” 　　戚霄摇头，眼睛还盯着摊位入口。 　　那里站了两个穿警服的，其中年轻的那个戚霄认识，是杨志。 　　杨志看见洛天和戚霄，脸色不怎么好看：“接到老板报警电话说有人打架，我就怕是你，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之前我怎么说的？严打懂不懂？懂不懂？！不知道收敛点，反而还带着同学惹事？” 　　“杨哥、杨哥。”戚霄赶紧解释，“我们没惹事，我们就是来吃烧烤的。我们是被社会闲散人员欺负了，幸亏你们及时赶到。” 　　“欺负？”杨志表情不太像信了，“我们这再晚来点，他都要掀桌子了，这样像被欺负？而且...” 　　看了眼洛天攥着手的动作，杨志表情顿时更难看：“我说过多少次？械斗定性都和打架不一样，你tm怎么还敢随身带刀？！” 　　边说，他边朝洛天冲过来。 　　“我没带。”洛天往戚霄身后躲。 　　戚霄刚想拦杨志，屁股突然传来个奇怪的触感。他错愕了零点零一秒，反应过来：有人摸他屁股。 　　随即，戚霄又反应过来：不是摸，是有人往他裤兜里塞了个东西。现在已知自己身后就只有洛天，那放东西的人，也就只能是洛天了。 　　在戚霄反应来反应去的时间里，杨志已经冲到俩人面前，并且把洛天拽了过去。翻完了洛天两边裤兜，杨志看着手里的钥匙面露疑惑：“你真只带了串钥匙？” 　　“还有那个。”洛□□书包示意，“放学就过来吃烧烤了，谁上学带着刀啊。” 　　杨志看样子还想说点什么，只是碍于确实没搜到刀，他只能叮嘱加教育洛天两句。 　　目送杨志和同事并排离开，又确认俩人身影彻底消失在人潮里，戚霄才伸手掏兜。 　　他兜里是个长条形的物体，冰冷坚硬，跟之前他在部队医院摸过的手感一模一样。把东西拿出来以后，戚霄看见了那东西外壳上的白框和白十字图标。 　　这是瑞士军刀。 　　戚霄上辈子去瑞士玩的时候，买过一整盒当纪念品。 　　只是跟常见的瑞士军刀不一样，这把刀不是红色外壳，它是由黑白灰三色组成的迷彩图案。而且它体量也不大，戚霄看着厚度估算了一下，觉得这刀最多也就4到5样工具，这还是算上侧面的镊子和牙签。 　　但黄毛之前说过，洛天只要亮家伙就见血。看平头那个表情，这话绝对不是假的。 　　所以，这把小小的，只拥有4、5样工具的迷彩mini瑞士军刀，真沾过血？ 　　可这刀这么小，怎么看怎么不像有杀伤力啊？在别人都拿卡簧刀、砍刀的情况下，洛天捏着这么把mini小刀刀，真的有用吗？ 　　把小刀举到洛天面前，戚霄有心问问，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这刀...” 　　“叫花花。”洛天挑眉，递给他串鸡翅。 　　鸡翅递到一半，洛天又把签子收了回去：“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介绍你们认识好了。认真看哦，我家花花很好用。” 　　说完，洛天从戚霄手里接过小刀，抽出侧面镊子，认认真真开始挑鸡翅上黏着的辣椒粉：“鸡翅全被他们烤了，好在辣椒粉撒的不多。我挑下去，你试试看能接受吗？” 第36章 　　整顿饭吃下来, 戚霄也没搞明白花花这么小的身躯，是如何拥有那么大的威慑力？但有一说一，花花确实挺好用，证据就是挑完辣椒粉的鸡翅膀超级美味。 　　肚子吃饱了, 戚霄再次记起来小熊的事。 　　洛天看了眼戚霄书包上的熊熊图标, 点头：“就是它。” 　　“你什么时候观察的它啊。”也跟着看了会儿图标, 戚霄感觉心跳又有要加速的趋势。 　　胡思乱想要不得、胡思乱想要不得、胡思乱想要不得, 默念完三遍，戚霄心跳加速趋势没好转不算，嘴角也开始不受控制般往上翘。 　　为了掩饰这种情绪, 戚霄只能闷着头开始解救书包。 　　绳索打开，卡扣缠好，再认认真真装进小熊里面, 解救完书包，戚霄嘴角还是翘着的。 　　“什么事这么高兴？”洛天奇怪地看着他。 　　“没什么没什么。”戚霄拍拍脸颊，站起来蹦跶了两下, “你吃完了？刚才那几个也不知道买单了没？我去买单吧。” 　　“你不用管，我让老板记大小刘账上。”洛天拦住他, 上上下下又看了戚霄好几眼，“你也没喝酒，脸怎么红了？” 　　“红了吗？没有吧？可能刚才拍重了？”戚霄一边嘀咕，一边又心虚地揉了揉脸。 　　理论上来说，解释句因为橡皮泥小熊参照了书包不难。难点在于接下来，解释完参照了书包，还要解释当时俩人在吵架, 还得接着再解释解释吵架之前俩人也没接触多久, 按理说洛天不应该对这书包印象深刻。 　　不过, 那只是按理说。 　　事实上洛天不只是印象深刻，还观察仔细，甚至买了橡皮泥、捏出只还原度超级高的小熊来。 　　为什么要偷偷观察呢？为什么要捏呢？为什么... 　　预感到脸颊有持续加红趋势，戚霄真不敢继续想了。他又在原地蹦跶了几下，背好书包，拉着洛天往外走：“我还得回家写作业，走了走了。” 　　“送你去医院门口打车。”洛天也把书包甩肩膀上，“这附近晚上进不来车，就医院门口能好打点。” 　　戚霄笑眯眯地点头，脑子里还想着那只小熊。俩人就这么并肩走了几百米，洛天忍不下去了：“你究竟笑什么呢？” 　　“生日...”话说了一半，戚霄理智回归高地。他顿了顿，赶紧转移话题：“我在想你生日送什么礼物好。” 　　洛天没说话。 　　“不过你生日还有小半年，现在想有点早了？”话说出口，戚霄还真的朝着这个方向思考起来，“但礼物嘛，早点准备着也没什么，万一你想要个什么不好买的东西呢？干脆你现在就想想喜欢什么，要真不好买，我就去提前预定。” 　　“为什么还有小半年？”洛天答非所问。 　　“这还有为什么？算的呗。”戚霄对着洛天掰手指头，“你生日8.17，现在才3月末，就算4月吧，4月到8月，可不就是小半年？” 　　洛天点点头。 　　“那你想要什么？”戚霄追问。 　　“你问的太突然了，我还真想不到要什么。”洛天声音挺平静，但尾音却突兀上挑，让人一听就能想到在草原上奔跑雀跃的小鹿。 　　这是听说要收礼物，开心了吧？戚霄想。 　　虽然洛天性格好像挺成熟，但不管怎么说也还没到18呢，听见要收礼物就开心成这样？早知道，就找各种理由把那20w换算成礼物了。 　　收到礼物之后，洛天会是什么反应？应该会笑吧？灰色的瞳仁里应该会荡出涟漪？那会像过年时那样俯身吗？那样鼻尖紧挨着鼻尖，离得足够近，近到自己差点儿冲动着要亲上去？ 　　越想，戚霄越觉得那次差点儿亲上去不全怪自己。要是洛天不离得那么近，要是他不笑的那么好看，自己哪至于就差点儿... 　　说起来，洛天当时为什么要离那么近？ 　　愣了愣，戚霄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心脏砰砰乱跳个不停，偏头偷偷打量洛天。 　　灰色的瞳仁依旧那么漂亮，在路灯下反射出淡淡的光芒，微长的头发随风轻轻拂过眼睑，连甩动书包的姿势都透着随性和张扬。 　　越看，戚霄心脏越蹦跶得厉害。 　　上辈子，他第一眼看见洛九爷的时候，心脏其实也有瞬间的蹦跶。只不过当时被逼着订婚，家里公司一团乱，戚霄虽然心脏蹦跶了两下，但并没往心里去。 　　现在想想，当时那种蹦跶应该算是...思考了好几秒，戚霄脑子里突兀地冒出来个词：见色起意。 　　当时那种心脏乱蹦的感觉，戚霄之前从没感受过，那与其说是心脏乱蹦，更像是头脑受到冲击，有一瞬间的空白或者失神。 　　至于这个冲击的给予者？ 　　戚霄想了想，把罪魁祸首这个标签打在了洛天脸上——要怪，就只怪这张脸长得太好看，好看到哪怕在当时那种境遇下，在戚霄烦躁、无语、甚至气愤的情况下，依旧没能逃掉被冲击的命运。 　　要不怎么说人都是视觉动物呢？抿了抿嘴角，戚霄继续偷看洛天。 　　只是跟当时不一样，现在的洛天手上没带蛇形戒指，胳膊没纹花臂，眼底眉梢间也没有那么狠戾。 　　甚至在发呆的时候，洛天那双漂亮的瞳仁里还能泛出疑惑和迷茫，嘴角也能无意识的微微翘起，整个人都仿佛透着轻快和愉悦。 　　到底在想什么呢？能想着想着笑起来？戚霄眨巴眨巴眼睛，认认真真盯住洛天。 　　“你总看我干什么？”被看得多了，洛天回神，“我这正努力想呢，别着急。” 　　“想什么？”戚霄随口问。 　　“生日要什么礼物。”洛天挑眉，“不是你刚问我的吗？” 　　“啊，对。”戚霄反应过来，“那你想好了吗？想要什么？” 　　“要什么都可以？”洛天问。 　　戚霄愣了一下，这话怎么似曾相识？ 　　冥思苦想几秒钟，戚霄get了，这不是言情剧和小说里的经典台词吗？ 　　男主问：要什么都可以？ 　　女主含羞带怯点了头。 　　紧接着古代组拉上床帷，先带着沙发or床开始乱颤... 　　眼见戚霄脸色渐渐诡异起来，洛天莫名其妙：“你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戚霄赶紧摇头，并且深深为自己的胡乱联想而忏悔，“你想到要什么了？只要别是什么天上月亮那级别的，我都争取给你搞到。” 　　“没那么难。”洛天说，“我想要你...” 　　戚霄猛地瞪圆眼睛。 　　“和我一起去B市。”洛天把话说完。 　　戚霄啊了一声，把瞪圆的眼睛努力恢复成平常大小。 　　说不清到底是松了口气，还是其他什么情绪，戚霄又平静了三秒钟，才继续：“怎么突然想去B市？” 　　洛天笑笑，解释并不是想去B市，而是想去B市博物馆：“之前都是去办事，听说博物馆里东西很多，一直没机会去看看。” 　　B市博物馆藏品确实很多，戚霄上辈子是在B市读的大学，学校曾经组织过去博物馆参观。 　　可惜戚霄不太记得那些藏品都有什么，他最深刻的印象是博物馆很大，博物馆附近的烤鸭也很好吃。 　　“陪你去博物馆？这算什么生日礼物啊？”舔了舔嘴角，戚霄突然特别想念上辈子的烤鸭，“不如这样，我们趁着五一去趟B市吧？算是你陪我去吃烤鸭，车票住宿都算我的。” 　　看出洛天有反驳的意思，戚霄又赶紧补充：“就当是...为了你刚才在平头和黄毛面前保护我？毕竟都要动刀了呢。” 　　“要不是跟我在一起，你根本不会被盯上。”洛天拒绝。 　　“那要不...”戚霄沉思着、沉思着，沉思到更合理的方式，“要不这样，这趟算我请你。等咱俩出国去了卢浮宫，到时候住宿门票都算你的？” 　　越想，戚霄越觉得这方式不错。 　　不但解决了眼前去B市的事，还顺带着把去卢浮宫的也定了。而且按照洛天的性格，欠下的肯定会还。换句话说，他只要答应了去B市，他就不会在看见胜利女神像前消失。 　　洛天不会消失、不会远走他乡、不会隐没入茫茫人海，想到这里，戚霄忍不住笑出了声：“说好了啊，咱就五一去B市。” 　　可能是看戚霄笑得灿烂，也可能确实渴望去B市博物馆看看，洛天迟疑了许久，并没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打车回家的路上，戚霄笑着笑着，又开始暗暗忏悔。 　　这个半推半就的约定，算是给洛天下了套吧？可是只要能套住洛天，不让他走上上辈子血雨腥风的老路，不管是下套还是忏悔、不管是卑鄙还是算计，戚霄都觉得不算事。 　　估计是看戚霄到家就开始傻笑，谢冬菊借着送零食、送水果一趟趟往戚霄房间跑，戚霄趁机提起五一计划。 　　听说是和洛天一起，谢冬菊并没阻止，反而主动提起买票订酒店的事：“洛天条件不好，这些钱你不能让他出。” 　　“不让他出。”戚霄点头。 　　“你们这出去玩，影响他打工了吧？”谢冬菊又说，“要不妈跟他提提，给他付点工资？” 　　老妈不提这茬儿，戚霄还差点忘了，之前冬令营的时候老妈也干过类似的事。 　　“妈，你能把你那助人为乐收一收吗？”戚霄赶紧拒绝，“之前冬令营为这事，我还跟洛天吵了一架。” 　　“洛天跟你说了？”谢冬梅错愕，“洛天这孩子，我明明嘱咐他不能说。” 　　“您敢情还打算跟他合伙蒙我啊？”戚霄嘟嘴，“他不但说了，还把钱还我了。您说我好不容易交了个朋友，您转头就给他开工资？这叫什么事儿？” 　　“妈不也是看你好不容易交了朋友，想着你肯定想跟朋友一起。”谢冬菊说着说着，声音小下去，“不都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吗？再说你俩是朋友，咱多出点钱，他肯定就更愿意跟你一起玩了吧？” 　　“为钱才跟我一起玩？这种朋友我可不稀罕。”戚霄嘴越嘟越高。 　　谢冬菊愣了愣，小心翼翼打量戚霄神色：“霄霄原来是这么想的？” 　　戚霄继续嘟嘴：“洛天是我朋友，走心的朋友，不是用钱买的。” 　　“也是，妈这个做的确实有问题。”谢冬菊自我反省，“当时我也是好心，我没想到他能把钱还你。下次妈注意，一定不这么干了。” 　　得到了谢冬菊的保证，戚霄再次高兴起来。愉快地消灭掉半碗水果，又把数学、物理作业写了写，等写到语文作业的时候，戚霄轻轻咬了下嘴角。 　　今天的语文作业是古典诗词赏析。 　　挺常见的一首：曹操的《短歌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要说戚霄哪科成绩稍微弱些，应该算是语文，而语文中，戚霄最怕的就是古典诗词赏析。好在这东西高考不怎么考，就算赏析不出来影响也不大。 　　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这句话的时候，戚霄莫名就能想到洛天，想到洛天漂亮的灰色瞳仁、想到洛天或笑或闹的模样、想到洛天上翘的嘴角、和洛天说起胜利女神时清脆却不冷冽的音调。 　　洛天说自己很像胜利女神呢，又轻轻咬了下嘴角，戚霄忍不住露出个笑。 　　而且，洛天还偷偷观察过自己书包，照着小熊图标捏出了小熊。轻轻捧起桌上的橡皮泥小熊，戚霄嘴角越翘越高。 　　翘了一会儿，戚霄摸出手机。 　　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但他很想给洛天打个电话。不，短信，发个短信就行。只是这个时间，洛天应该在写作业吧？看了眼屏幕上的数字，戚霄抿抿嘴角，突然理解了老师为什么强调高中不能谈恋爱。 　　“耽误学习，太耽误学习了。”戚霄扣好手机，又把手机扔回桌上。 　　其实戚霄不太担心耽误自己学习，这些内容他上辈子学过，想捡起来难度不大。但洛天不一样，洛天可是这学期之前连课都不认真听的人。 　　发短息or打电话会耽误了洛天学习，而戚霄最怕的就是耽误洛天学习。 　　当然，也不是说戚霄非希望洛天能学出什么名堂，或者考上多好的大学。有那么好几次，戚霄曾经偷偷设想过：洛天哪怕刻苦学了一年半，也可能没考上理想大学。 　　如果真是那样？戚霄想了想，觉得可以高中毕业就把洛天弄出国。戚霄甚至有心跟洛天一起出国，但家里这边又不能完全放心。所以这事也就是想一想，想完，戚霄也只能先放下。 　　“船到桥头自然直，高考完再看吧。”甩甩头，戚霄继续盯语文作业，“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代表的什么感情？” 　　拔开笔帽，戚霄在空白处写了个“思”，“念”字刚写了一撇，被扔在桌上的手机嘟嘟叫唤两声。 　　戚霄扔掉笔，飞快捧起手机。 　　屏幕上洛天两个大字鲜明而耀眼。看着那俩字，戚霄又忍不住笑起来。等点开第一条短信，戚霄笑意更甚。 　　短信内容很短，短到只有一行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这是恋人表示思念的诗句，洛天没头没尾发来这么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戚霄心脏又不争气的开始乱蹦，脸颊也莫名有点烫。 　　等点开第二条短信... 　　戚霄乱蹦的心脏仿佛被破了盆凉水，脸颊也不烫了。 　　第二条短信的内容也很短，短到比上一条还少了个字。 　　盯着短短的这行字，戚霄恨不能穿越回几秒前，按着自己肩膀使劲摇晃：心脏乱跳什么？脸颊烫什么？洛天发来短信根本就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 　　咬了会儿牙，又切了会儿齿，戚霄一字一顿把第二条短信读出声：“第四个字，念什么？” 　　洛天是想问上一条短信里，第四个字的读音... 第37章 　　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连“衿”都不会读，不愧是洛天天学渣。在心里吐完槽，戚霄随手回了个：jin，四声。 　　短信发出去没一会儿, 戚霄又收到了回复。 　　回复内容也很简单：你怎么这么好骗？我要真不会, 怎么打出来的字？ 　　戚霄啊了一声。 　　这时候手机都不是触屏, 手写模式根本还没出现。 　　发短信都要靠拼音。 　　换句话说, 能把这个字发出来的前提，就是洛天必须会读。再换句话说，洛天是会读这句话的。 　　那他发这么两条短信要干什么？ 　　这个疑问一冒出来, 戚霄脸又忍不住有发烫趋势。不过吸取之前的经验教训，戚霄决定在自己胡思乱想之前直接求证。 　　-会你还发短信干嘛？给移动公司做贡献啊？ 　　这次洛天迟迟没回过来。 　　看来是意识到短信要花钱，不折腾了。戚霄抿了抿嘴角, 捡起笔，继续把“念”字写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思念。 　　青是心上人衣领的颜色, 而悠悠是作者的心境。以衣饰借代恋人，表达对心上人的思念, 又通过悠悠心境，表达了思念之情的连绵深远：虽然你不在我身边，但我看见和你有关的种种，眼前便会浮现你的模样，时时，与刻刻。 　　大段话写完，戚霄偏头看了眼手机。 　　屏幕还是暗的, 洛天估计不打算回了。戚霄刚这么想完, 就惊讶地看见屏幕亮了, 而亮起的小屏幕上...躺着封未读短信。 　　急匆匆点开短信，戚霄微微愣住。 　　这封短信还是洛天发来的，但洛天并没纠结之前的青青子衿，反而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是8.17？ 　　怎么知道的？上辈子俩人都订婚了，知道个生日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过不能这么解释，戚霄只能努力想理由。 　　听说的？听谁说的？小胖子知不知道洛天生日？这个戚霄叫不准。他不能往小胖子身上乱扣。 　　隔壁1号房的顾爷爷？顾爷爷按理说可能会知道吧？毕竟邻里邻居住着，租房子什么的也是顾爷爷代签。但问题是顾爷爷没说过，这事要往顾爷爷身上赖，哪天洛天找他一对线就得露馅。 　　小胖子不行，顾爷爷也不行，还能有谁？ 　　冥思苦想，苦思冥想，戚霄突然灵光一闪：对了，合同。 　　顾爷爷之前帮洛天代签了合同，那张合同上面有洛天身份证。连身份证都有了，生日日期那还不是信手拈来。 　　-合同上看见的，顾爷爷写了你身份证号。不然还能怎么知道啊？ 　　这条信息回过去，洛天没再回复。 　　这应该算糊弄过去了？戚霄暗暗松了口气，又看下一道语文题。 　　偏偏下一道还是诗歌赏析。 　　元稹的《离思五首》其四：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怎么都是些情情爱爱？”戚霄洋洋洒洒又写了一堆。 　　不知道是戚霄写的太多，还是写得太真情实感，第二天语文课上，乔桂萍看着戚霄的作业语重心长：“戚同学，请到讲台前来。” 　　戚霄迷茫。 　　洛天也偏头看他：“叫你干什么？” 　　戚霄摇头：“不知道啊。” 　　“戚同学，请到讲台来一下。”乔桂萍笑眯眯地解释，“昨晚的诗词鉴赏，戚霄同学写得特别好，好到老师忍不住想跟全班同学分享。” 　　“找你上去读作业的。”洛天领悟，“你写的什么？青青子衿，jin，四声？” 　　戚霄偷偷踹了脚洛天凳子。 　　对上乔桂萍殷切又和蔼的目光，戚霄无奈，只能慢慢吞吞往讲台挪。 　　好不容易挨到读完那句见鬼的：虽然你不在我身边，但我看见和你有关的种种，眼前便会浮现你的模样，时时，与刻刻...戚霄偷偷瞥了眼洛天方向，却发现洛天正在跟丁慧聊天。 　　心里莫名有点不爽，戚霄放下作业，在稀稀拉拉掌声中走回座位。 　　坐稳后，戚霄又踢了洛天凳子一脚。 　　洛天偏头看他：“怎么了？” 　　丁慧也扭头看着戚霄。 　　“上课讲话，还考不考大学了。”戚霄斜眼瞪洛天。 　　丁慧小声解释：“是我找他说话的，我问他生日是不是8月17。” 　　“你怎么知道的？”戚霄诧异了一下下，又继续扭头瞪洛天。 　　只是瞪完以后，戚霄不知道下句要接什么，总不能骂洛天两句，再质问他为什么随便告诉女生哪天生日？ 　　是啊，凭什么随随便便告诉别人生日？不知道女生又问又打听的，是有意思的表现？越想，戚霄越气。 　　可这种气愤，又不好表示出来。戚霄只能装出若无其事地样子，斜眼看洛天：“你告诉她的？” 　　“是我找人问的。”丁慧压低声音，脸颊微微红了，“好多人私底下打听洛天生日呢。” 　　偷偷看了眼洛天，丁慧转了个身，从另一边跟戚霄嘀咕：“不过我也是才打听出来的，想送洛天份生日礼物，又不知道应该选什么。你跟他关系好，你知道洛天喜欢什么吗？” 　　洛天喜欢什么？ 　　逗人、耍人玩儿算吗？还有什么胜利女神、橡皮泥的。对了，还喜欢吃烧烤、必须点很多荤菜，喜欢麻辣的菜品，喜欢有熊熊尾巴的卡通毛衣，按说还喜欢猫，毕竟洛天有事没事就提起大胖猫娇娇。 　　不过，这些戚霄不打算跟丁慧说。 　　他只是装模作样想了想，摇头：“还真不知道。” 　　丁慧失望地转了回去。 　　戚霄盯着她后脑勺，乐了。乐完，戚霄扭头打算继续瞪洛天，却发现洛天也正用不怎么友善的目光盯着自己。 　　“你还好意思瞪？我去羞耻地读作业，你倒好，在底下跟女生聊得欢。”戚霄翻个白眼，加倍瞪回去。 　　洛天灰色的瞳仁微微凝住，片刻后，又恢复了往常闪闪亮亮的模样。 　　“你不想我跟女生聊天？”用闪闪亮亮的瞳仁盯着戚霄，洛天小声问。 　　“你凭什么聊天啊？”戚霄也跟着小声嘀咕。嘀咕完，他想了想，又心虚地补充：“我的意思是上着课呢，你不好好听课，凭什么聊天啊？” 　　“所以下课能聊？”洛天又问。 　　戚霄绷直嘴角：“下课谁管你。” 　　“你啊。”洛天说。 　　戚霄嘴角抽了抽，又努力绷直：“...我才不管你，你下课爱跟谁聊跟谁聊去。” 　　“我就爱跟你聊。”洛天笑嘻嘻看着戚霄，目光清澈而欢快，“你下课也不许跟别人聊，只能我们两个。” 　　戚霄：... 　　戚霄觉得自己应该翻个白眼，或者吐槽句什么。可是白眼没翻出来，吐槽的话也没说出口，戚霄绷不住先笑了。 　　就这么认认真真上课，时不时拌两句嘴下来，洛天排名从9开头进步成了8。而跟随着月考成绩一起发布的，还有五一放假通知。 　　五一放七天，黄金周。 　　不过洛天要去极地打工，这七天里只能休息4天。这时候又不像几年后有什么高铁动车的，坐火车去B市的话，只能选择最普通的那种绿皮车。 　　4天往返B市坐慢车倒是够，但一整晚都在火车上缩着，戚霄不太愿意。他已经早早找老妈帮忙订了去B市的机票。 　　听戚霄说订的机票，洛天轻轻拧了下眉尖：“我以为是坐火车。” 　　“火车要坐十多个小时，太辛苦了。”戚霄解释，“我用的过年压岁钱，没让老爸老妈垫，放心吧。” 　　洛天仿佛还想说什么。犹豫了几秒钟，他只是轻轻点了下头：“好。” 　　“你明天别忘带身份证，花花要带着也行，但得托运。”戚霄嘱咐完，继续解释，“住宿的话现在也能定，但看不见实物照片我不太放心，不如咱们到了现场找吧？” 　　洛天嗯了一声。 　　“下飞机之后，我们可以坐地铁进市区，争取在博物馆附近找个酒店。博物馆附近交通挺方便的，去大部分景点都有直达车。”戚霄又说，“除了看博物馆，我们还可以找一天去爬山，或者去看两个著名的景点，去老街上逛逛。对了，我说的那个烤鸭也离博物馆不远，第一天下飞机，咱们找完酒店就去吃它？” 　　洛天再次嗯了一声。 　　戚霄又嘀咕了两句烤鸭，眼睛渐渐亮了：“烤鸭我还真挺久没吃过了，烤得金黄酥脆的皮片成一片片，配上葱丝、黄瓜丝，再沾上甜面酱卷起来，想想就馋了。” 　　“这点也跟娇娇有一拼。”洛天笑。 　　“你才是馋猫呢。”戚霄翻个白眼，伸手拦出租车。上车前，戚霄本来想说句明天机场见，犹豫几秒钟，他又改口：“明天7点水泵厂路口，我来接你。” 　　“我自己过去就行。”洛天说。 　　“太远了，又没有公交和大巴。”戚霄坚持，“明天杨叔送我，开车反正顺路。” 　　洛天：“杨叔？” 　　“我家司机。”戚霄解释。 　　洛天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7点整，戚霄接上洛天直奔机场，在机场下车后，戚霄对着杨叔挥挥手，拉住洛天蹦蹦跳跳往机场里冲。 　　机场啊，旅游啊，和洛天一起呢。 　　排队换登机牌，托运，安检，直到抵达登机口，戚霄才勉强压抑住这种兴奋。压抑住兴奋后，戚霄后知后觉意识到：自从上车起，洛天就没怎么开口。 　　“你怎么不说话啊？”碰了碰洛天胳膊，戚霄笑眯眯地问，“该不会起太早，现在还没醒吧？” 　　“醒倒是醒了。”洛天把背包甩在肩膀上，并没看戚霄。 　　他目光穿过候机厅亮闪闪的大片玻璃幕墙，落在停机坪上。 　　看着停机坪里安安静静的飞机，洛天沉默几秒钟：“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 第38章 　　“啊, 第一次是吧？”看着洛天的侧脸，戚霄感觉脑子有点短路。 　　第一次哎，洛天说是他第一次呢，不管是第一次干什么吧, 反正都是第一次, 最重要的是, 这个第一次是跟自己的。 　　现在是第一次坐飞机, 等会儿是第一次坐地铁，再等会儿第一次去博物馆...虽然也说不上来第一次坐飞机、坐地铁、去博物馆有什么特别，但反正是第一次呢, 戚霄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洛天终于把目光从停机坪挪到了戚霄身上。 　　灰色的瞳仁依旧清冷漂亮，只是在这种清冷之中，带了点似有似无的局促。 　　戚霄反应过来：洛天这是第一次坐飞机, 所以、可能、也许...洛天有点紧张？ 　　洛天要真是紧张了，该怎么办？戚霄赶紧回忆自己第一次坐飞机的情形。可惜他当时太小，除了记住飞机很大、飞机上发饮料之外, 其他的完全没有印象。 　　所以，洛天紧张要怎么办？抿着嘴唇想了好一会儿, 戚霄试探着问：“你？” 　　洛天偏头看他。 　　“你别紧张。”盯着洛天灰色的瞳仁，戚霄小心翼翼安抚，“飞机掉不下去的。” 　　洛天微微愣了。 　　回过神，洛天陷入沉思：“我还真没想过这个，现在你一提吧...” 　　“真掉不下去，你放心。”戚霄急急忙忙解释，“飞机是根据伯努利原理设计的, 流体流速越大、压强越小, 它能飞上天主要是靠发动机的动力和机翼产生的升力, 机翼你知道吧，就飞机的翅膀，它前段是半圆形的，空气在它上面和下面流过的时候，产生不同的流速，上面的流速快压强就小，下面的流速慢，压强大，飞机就被从下往上压起来了。” 　　洛天没说话。 　　“而且飞机都是逆风起飞的，这样升力才会更大，等于飞机是被升力推起来的，真不会掉下去。”戚霄一边解释，一边用手比划，“就像这样，从下面压着往上升，很安全。” 　　“你觉得我听得懂吗？还什么伯努利原理？”洛天无奈地看着他比划。 　　“听不懂吗？”戚霄没想过这种情况。他眨巴眨巴眼睛，试图从头再解释：“伯努利原理就是...” 　　“虽然我不知道伯努利原理，但我知道逆风的方向更适合飞翔。”洛天打断他。 　　戚霄没理解。 　　“逆风的方向，更适合飞翔，我不怕千万人阻挡，只怕自己投降。”洛天轻声哼了两句，“这首歌你没听过？” 　　“啊，听过。”戚霄点头。 　　这首歌是五月天的《倔强》，戚霄虽然没买过cd，但听确实是听过的。只是当初听歌的时候，戚霄并没什么感觉。但现在洛天轻声哼了两句，戚霄突然就get了这首歌的好听。 　　“没想到...你唱歌还挺好听的。”戚霄小声嘀咕，“不像我，唱个歌没一句能在调上。” 　　“正常。”洛天说，“你要是长得好、学习好，唱歌还好，那还给不给别人留活路了？” 　　戚霄：“可你长得也好看啊，我都没见过比你还好看的。” 　　洛天挑眉：“评价这么高？说吧，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企图？” 　　戚霄莫名心虚：“不是，我能有什么企图啊？我才没对你有企图呢，我、我那什么...” 　　看戚霄急得都快结巴了，洛天揽住戚霄肩膀，灰色的瞳仁里荡出笑意：“也对，你长得帅学习又好，就算有企图，也应该是我对你有企图。” 　　“什么、企、企图？”心脏砰砰跳得厉害，戚霄一不留神咬了自己舌头，“疼疼疼。” 　　“至于吓成这样吗？就一句玩笑。”洛天诧异，“我不企图了还不行吗？” 　　戚霄喊疼的声音顿住，嘴角也有下拉趋势：“谁让你乱开玩笑的。” 　　“不高兴了？”观察戚霄表情，洛天小声问，“刚才还好好的，你属猫的吗？说翻脸就翻脸？” 　　“你才属猫的呢。”戚霄反驳。 　　“我不属猫，我属老鼠。”洛天纠正。 　　“你不是属龙的吗？”戚霄没好气嘀咕。 　　“现在属老鼠了。”洛天笑，“最怕你这只猫。” 　　戚霄没绷住，噗呲一声笑了。 　　于是，洛天也跟着笑起来。 　　俩人笑够了，也差不多到了登机时间。 　　因为牢记着洛天是第一次，戚霄排队特意排在他前面，上飞机的时候也是在前面带路，走到座位后，戚霄侧身，让洛天先往里走：“你坐靠窗吧。” 　　这排一共三个座位，洛天坐到窗边后，戚霄在中间坐下，随手扣上安全带。 　　洛天看了看他，也跟着把安全带扣起来。 　　俩人坐了没一会儿，最外侧那个人也到了。是个头发全白了的老大爷。而且白花花的头发还挺长，差不多到了肩膀。 　　坐下之后，老大爷先麻利扣好安全带。等飞机滑行出停机坪，老大爷从手提包里拿出来本书。 　　看着书上断了两只手臂的雕像，戚霄碰了碰洛天。 　　洛天扭头看他。 　　戚霄朝着另一侧努嘴：“维纳斯。” 　　“你还知道维纳斯？”白头发的老大爷听见这声，合上手里的书，“怎么？艺术生？去B市准备艺考？” 　　艺考？这个词戚霄听说过，但具体什么时间、要怎么考他并不清楚。 　　而且艺考是不是都要考美术、音乐什么的？戚霄之前是考虑过洛天可以走艺术道路，不过并没想过要去艺考。在戚霄的计划里，洛天可以凭借体育成绩被特招进大学，然后选个艺术专业。 　　“我们不是去艺考的，我们才高二。”戚霄解释。 　　“等高三就晚了。”老大爷面露不屑，“今年高三的上个月就考完了，不过也是，就你们S市这种穷地方，哪儿那么多艺术生？有个能认出来维纳斯的就不容易了。” 　　戚霄没说话。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鄙视。只不过S市对比B市确实不富裕，艺术生多不多的戚霄也不清楚，更主要的是，他今天是跟洛天出来旅游的，他不想因为这么个不认识的老大爷破坏心情。 　　装作没听见老大爷的话，戚霄扭头跟洛天畅想行程。 　　听见戚霄提起博物馆，老大爷又插话：“就你们这样儿，还去博物馆呢？” 　　“我们怎么就不能去博物馆了？”戚霄扭头看他。 　　“你就算了。”老大爷没跟戚霄呛声，反而上上下下打量了洛天好一会儿，“他这样的，身上哪儿有点艺术气息？就这么个破烂裤子破烂鞋，你要说他是街上二流子偷个钱、抢个钱的我还信，说他去看艺术品？啧啧。” 　　“他怎么就没有艺术气息了？”戚霄不愿意了，“再说你谁呀？凭什么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给人定性了？他是偷你钱、抢你钱了吗？” 　　老大爷没回答，而是高举起手上的书，就差把书皮怼在戚霄脸上。 　　“别离这么近。”戚霄推开书，“听过装皇亲国戚的，还头一次看见跟雕像攀亲戚。” 　　“谁跟雕像装亲戚了？”老大爷愣了愣，想说什么。 　　戚霄又继续怼：“而且你说你一好好的中国大爷，跟什么兵马俑、秦始皇陵啊攀个亲戚我都能理解，你非要跟外国攀。攀谁不好？偏偏还攀个断臂的。怎么？断了两只手就那么惹人羡慕？” 　　“什么断了两只手？这是艺术，艺术懂不懂？”老大爷瞪圆眼睛，“你这样的小兔崽子根本不懂艺术，不配欣赏艺术。” 　　“不配就不配呗。”戚霄撇撇嘴，并没继续掰扯。 　　老大爷奇怪地看着他：“我都准备好词儿了，你怎么不说了？” 　　戚霄不搭理他。 　　“你真不说了？”老大爷嘀咕，“刚才不还一套套的吗？我都骂你小兔崽子，说你不懂艺术了，你怎么没声儿了？” 　　戚霄还是没搭理他。 　　想到什么，老大爷试探着问：“你旁边坐着的那个小兔崽子不懂艺术，不配欣赏艺术。” 　　“就你懂艺术？就你配欣赏？艺术是什么？留长头发长指甲，戴着个佩雷帽，手上拎本书？那就叫艺术了？”戚霄瞬间被点燃战火，“谁跟你说艺术是这样的了？你这不叫懂艺术，你这叫污蔑艺术。艺术是什么？艺术的本质是比现实更具有典型性的社会意识形态，社会意识，什么叫社会意识？它首先要是社会的、是多样的、是广泛的、是包容的、是...” 　　大爷乐了：“你挺护短啊。” 　　“你才短呢。”戚霄哼哼。 　　“不过你护着那个，第一次坐飞机吧？”老大爷乐呵呵打量洛天，“装的挺平静的，但这个身体动作骗不了人。我专门学过人体，他这样一看就是紧张。” 　　又看了洛天两眼，老大爷继续：“还有局促。坐个飞机就紧张局促成这样，真够土包子的。你看着到一点不紧张，穿的也都是名牌。你俩这样的，怎么凑一堆儿的？” 　　“管得着嘛你。”戚霄斜了老大爷一眼，转头看洛天。 　　见洛天正看着自己，戚霄下意识露出个笑来：“人老了就是容易犯糊涂，咱俩别搭理他。” 　　洛天没说什么。 　　“你真紧张吗？”戚霄想了想，凑近洛天，“你要真紧张，我给你...” 　　戚霄本来想说讲个故事，可是认真思考几秒钟，戚霄发现自己根本没点亮过讲故事技能点。不讲故事，还能干嘛？唱首跑掉的歌好像更不合适？ 　　“你给我什么？”看戚霄迟迟不往下说，洛天出声询问。 　　“我给你...”努力又想了几秒钟，戚霄终于想到个合适的，“我给你背段《出师表》吧？就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那段？你不是还没背下来嘛，刚好记一记？” 　　洛天：... 　　“出师未捷身先死？”老大爷插话，“他本来就紧张，你还给他背这个？想吓死他吗？” 　　“吓死你。”戚霄翻个白眼，但也觉得出行背着个不太合适，“那我换一个？《短歌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想到青青子衿那段，戚霄轻轻抿了下嘴角。 　　“几何？我还数学呢。”老大爷趁机插话。 　　“这个我会了。”洛天也说。 　　“老老实实看您的书不行吗？”戚霄先对着老大爷翻了个白眼，又看洛天。《出师表》不合适，《短歌行》已经会了，再换个什么？想了一小会儿后，戚霄碰碰洛天胳膊：“这样吧，你说想听什么？” 　　“《鹊桥仙》。”洛天说，“这个我还没背。” 　　“行。”戚霄调动诗词库，发现自己会背好几首《鹊桥仙》。 　　“哪个《鹊桥仙》？”戚霄问。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那个。”洛天说。 　　还没等戚霄点头，老大爷又插话：“我看你是想跟他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也不看看你俩一个泥里，一个云端，配得上吗？” 　　戚霄：... 　　戚霄忍不住了：“怎么哪儿哪儿都有您啊？安安静静欣赏您那断了胳膊的爱与美之神不行吗？” 　　“你还知道维纳斯是爱与美之神？”老大爷明显被点燃兴趣，努力想跟戚霄接着往下聊，“那你还知道什么？胜利女神像知道吗？” 　　“知道也不想跟你说啊。”戚霄往洛天旁边靠了靠，挨着洛天耳朵小声背起《鹊桥仙》。 　　背到最后两句的时候，洛天不知道为什么偏了下头。于是那句“又岂在朝朝暮暮”，基本就是擦着洛天脸颊说出来的。 　　“又岂在什么？”洛天没听清。 　　戚霄舔了舔嘴唇，低着头哼唧：“朝朝暮暮。” 　　“朝朝暮暮。”老大爷大声重复。重复完，他又补充解释：“他刚差点儿亲你脸上，害羞得说不出话了。” 　　洛天挑眉：“你差点儿亲我？” 　　戚霄：！ 　　戚霄忍无可忍瞪老大爷：“你到底为什么非要盯着我们？！” 　　“我又没说错。”老大爷反驳，“你看你脸都红了，还不让说？” 　　“我...”戚霄本来脸还没怎么红，被这么一起哄，真有要发烫趋势。可问题是老大爷又偏偏不是胡说，让他想反驳都没有落脚点。 　　看着戚霄咬牙切齿不说话，洛天轻轻笑起来：“娇娇被揭了短也这样。” 　　“你才像猫呢。”戚霄扭头瞪洛天。 　　“好好好，我像。”洛天拍拍戚霄头顶，目光越过戚霄落在老大爷身上，“这个岁数了，坐飞机还紧张到跟小孩儿吵架缓解？说出去怕是要笑掉别人的大牙吧？魏教授。” 　　他这话一出来，戚霄和老大爷全都愣了。 第39章 　　“你怎么知道他姓魏？” 　　“你怎么知道我是教授？” 　　戚霄和老大爷异口同声。 　　洛天下巴朝着老大爷手里的书点了点。 　　戚霄看过去, 发现封面上除了断臂维纳斯外，还有个作者名：魏礼。 　　“你刚才给他看到不是维纳斯，而是这俩个字。”洛天说，“专门学过人体, 还能写书, 应该是什么美院的教授？” 　　老大爷没否认, 但也没展开自己介绍。对于洛天能认出自己身份, 他稍微表示了一点惊奇，就又拉着戚霄拌起了嘴。 　　好不容易盼到飞机降落，老大爷收起战斗姿态, 笑呵呵跟戚霄和洛天告了别。 　　戚霄长出了口气。 　　等行李的时候，戚霄才想起来问：“你怎么知道的？” 　　“什么？”洛天看他。 　　“那个魏大爷是紧张。”戚霄清清嗓子，“这一路battle的我嗓子都要冒烟了, 就他那活脱脱要掐架挑事的姿态，我是真没法儿跟紧张联系起来。” 　　“紧张的反应挺多的。”洛天笑着解释，“什么身体紧绷、呼吸过度、胸闷期短的, 全都是，但也有人看着挺平静, 但心里紧张。” 　　“比如你？”戚霄悄悄观察洛天神色。 　　洛天灰色的瞳仁还是一如既往，并没什么波澜，也没变得晦暗。 　　“我不是。”勾了勾嘴角，洛天否认，“我紧张的时候不太平静。” 　　“但你今天坐飞机挺平静的啊。”戚霄小声嘀咕。 　　洛天：“那说明我不紧张。” 　　戚霄啊了一声。 　　之前他看洛天不怎么说话，暗自猜测洛天紧张，后来那个魏教授的话, 又刚好佐证洛天紧张。所以从头至尾他没问过洛天, 就直接给洛天盖了章。 　　可现在洛天说, 他自己并不紧张。 　　如果不紧张的话，为什么不说话呢？还有魏大爷言之凿凿的什么人体反应。 　　估计是看懂了戚霄的疑惑，洛天又解释：“我主要是担忧。” 　　“担忧什么？”戚霄好奇地问，“担忧飞机掉下去吗？” 　　“不是。”洛天沉默了几秒钟，“我是怕晕机。” 　　戚霄愣了愣，赶紧观察洛天，表情挺正常、脸色挺正常、动作挺正常、声音也挺正常...并没有任何晕机的痕迹。 　　不过，也许洛天很能忍呢？ 　　想到这里，戚霄连忙去接洛天背上的包：“给我给我，我帮你背。你去那边坐一会儿，行李也我负责拿。” 　　洛天乐了：“我只是怕，但没晕。” 　　戚霄眨巴眨巴眼睛，松了口气：“我只听说过怕不会办手续、怕飞机不安全的，你这种怕晕机的，估计也算独一份？那么多担忧里，你怎么想到的这一条？” 　　“我妈晕机。”洛天回答的很简洁。 　　戚霄没吭声。 　　他其实挺好奇的。也不只是关于洛天的母亲。关于洛天的一切，戚霄都很好奇。但他不知道怎么开口，特别是关于母亲这块。 　　戚霄摸不准洛天对母亲的情感到底是什么，很多时候，洛天能随随便便把母亲说出口，甚至还能开几句玩笑，但另一些时候，洛天说着说着就沉默了，例如现在。 　　“你妈妈...”犹豫再三，终究是好奇占据上风，戚霄小声问，“你妈妈之前经常坐飞机吗？” 　　“就坐过一次。”洛天还想说什么，行李转盘上出现了戚霄的行李箱。洛天收住声，把行李箱拎了下来。 　　戚霄接过行李箱，找个没人地方打开。从缝隙里抽出花花，戚霄眼巴巴看着洛天。 　　洛天把小刀放进回裤子口袋，接着说：“我挺小的时候吧，小学几年级忘了。她攒了挺久的钱，说是来B市找人。” 　　“找人？”戚霄猜测，“坐飞机来找人，应该是很重要的人？” 　　“说是找我爸。”洛天随口说。 　　戚霄猛地瞪圆眼睛：“爸？” 　　“我可不想占你便宜。”洛天笑着往旁边躲。 　　“谁喊你了。”戚霄也反应过来，“我是说你爸，你居然还有爸？” 　　别说这辈子，就是算上上辈子，戚霄都是头一次听说洛天还有爸。 　　“你生物怎么学的？”洛天挑眉看着他，“没有爸，我y染色体哪儿来的？”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戚霄试图解释。 　　洛天笑了：“懂。当时听我妈说要去找我爸，我也是这个反应。她那种身份，跟多少人睡过自己都不知道呢，还给我找爸？估计就是想找个冤大头接盘，但哪儿那么多冤大头？” 　　听洛天这意思，估计是爸没找到？戚霄小声问：“后来呢？” 　　“后来，她又自己坐火车回来了，除了坐飞机能吐死这个感悟，她就只带回来把小刀。”洛天拍了拍裤子口袋，“不是都说基因力量很强大么？她晕机吐了个半死，我怕我也晕。” 　　“好在这点没遗传到。”戚霄盯着洛天的口袋，有点惊讶于花花竟然这么有来头，“这把刀竟然还是B市带回去的？那它今天也算故地重游了？话说，你妈妈为什么带回去这么把刀？” 　　洛天没马上接话。 　　看出戚霄有追问的打算，洛天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拽戚霄胳膊：“别管刀不刀了，先去坐地铁。你不还急着吃烤鸭呢？” 　　对金黄酥脆烤鸭的向往战胜了一切，戚霄瞬间迈开腿：“对对对，坐地铁。” 　　虽说时间往前推了一两年，但B市跟戚霄记忆中并没什么差别。顺利坐上地铁，又顺利来到博物馆附近，戚霄直接锁定了家看起不错的连锁酒店。 　　看着前台价目牌，洛天灰色的瞳仁里闪出错愕。 　　“B市物价高，咱这又是市中心，差不多的酒店都是这个价格。”戚霄小声解释完，又跟前台敲定了标间，“麻烦给间不临街的。” 　　前台美女柔声细语道歉：“实在对不起，不临街的都是豪华标间。其实临街也不吵的，您看？” 　　“还是换豪华标间吧。”戚霄又补交了点钱，“反正也没差多少。” 　　办好手续，接过房卡套，戚霄拉着洛天往电梯厅走。电梯厅很宽敞，布置了不少绿植和灯带，电梯上方屏幕里显示着实时楼层信息。 　　戚霄按了上行箭头，左边的电梯门开了。 　　洛天：“我们房间几楼？” 　　看了看房卡套，戚霄回答：“5楼。” 　　走进电梯后，洛天按5，按了两下都没按亮。 　　戚霄从洛天身侧伸出手，拿着房卡刷了下按键下方的黑色凸起，接着按5。 　　5终于亮了。 　　“刷卡才能坐。”戚霄把卡塞进洛天手里，又从饭卡套里取出另外一张卡，“咱俩一人一张。” 　　洛天诧异地看了眼刷卡位置，接过房卡塞进裤兜。 　　两人放完行李，刚刚好到了午饭时间。可惜等戚霄兴冲冲拉着洛天到了烤鸭店，却发现烤鸭店外面已经排了好几桌。 　　“要不，我们晚上再来吧？”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排队上，戚霄拉着洛天转战了炸酱面。 　　一整碗炸酱面吃下肚，戚霄笑眯眯舔着嘴唇：“还是这个味儿，好吃。” 　　“你以前来吃过？”洛天问。 　　不只是来过，上大学的那几年，戚霄没事就来这吃。 　　但这辈子毕竟还没上大学，戚霄只能含含糊糊解释：“嗯，对，我老家也算是B市的，之前我爷爷奶奶住这边，过年的时候我们全家都要回来。” 　　怕洛天不信，戚霄又绘声绘色描述：“不只是来这家吃，过年的时候我们还会去逛庙会、吃小吃，什么驴打滚啊豌豆黄啊，都超好吃，你这两天必须尝尝，对了，明天要去的那个博物馆我之前也逛过。” 　　洛天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下午俩人随便逛了个景点，掐着晚饭之前赶去的烤鸭店。 　　这个点儿还早，烤鸭店里稀稀拉拉只有几桌人。戚霄拉着洛天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兴高采烈开始点菜：“要只烤鸭，鸭架做汤，再要个火燎鸭心，素菜有什么？我看看，嗯，对了，再要个鸭子形状的豌豆黄儿。” 　　点完菜等了一会儿，服务员推来个小推车。 　　看着服务一点点片好鸭子，又一片片摆在画了绿叶图案的盘子，最终摆出朵牡丹花的形状，洛天轻轻勾了下嘴角：“挺漂亮的。” 　　“也挺好吃的。”戚霄夹了一片，沾了沾甜面酱，放在面皮上，又加了点黄瓜和葱丝。卷成卷后，戚霄举到洛天面前：“你尝尝。” 　　就着戚霄的手，洛天咬了一口，眼睛微微亮了。 　　“好吃吧？”戚霄把剩下的放进自己嘴里，嚼两下，咽下肚。 　　看着戚霄空了的手，洛天舔了舔嘴角，低头卷起饼。卷好之后，洛天并没张嘴，然而把饼举到戚霄面前。 　　戚霄咬了一口，咽下去，正想咬第二口，却发现剩下的已经被洛天吃了。 　　“你怎么把我剩的吃了啊？”吐槽的话说出口，戚霄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也把洛天剩的给吃了。 　　俩男的，咬一张饼吃没什么。俩男的，咬一张饼吃没什么。俩男的，咬一张饼吃没什么。心里翻来覆去嘀咕三遍，戚霄偷偷打量洛天。 　　“你把我吃剩的吃了，我把你吃剩的也吃了。”洛天漂亮的瞳仁里满是笑意，除了笑意之外，还有那么点说不出是调笑还是得意，“所以，我们这应该算是间接接吻了？” 　　“间、间接...接吻？”戚霄脸颊唰一声红了。 　　洛天挑眉还想说什么，话没等出口，不远处传来个声音。 　　“洛天？真是你？你什么时候来B市的？都不想着跟哥说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祝小可爱们春节快乐！！！爱你们！！！ 第40章 　　洛天在B市还有熟人？这是戚霄的第一反应。 　　这个熟人挺面生的, 戚霄确信，他上辈子肯定不认识这么个穿紧身皮裤的光头。这是戚霄的第二反应。 　　不过，这个穿紧身皮裤的光头倒是挺潮的？墨镜、项链、戒指一样不少，戒指还是蛇形。 　　蛇...蛇形？ 　　盯着那人手上的蛇形戒指, 戚霄脑子里嗡的一声。 　　这戒指戚霄上辈子见过很多次, 它当时安安静静盘踞在洛九爷的食指上, 跟洛九爷的花臂纹身配套又和谐。 　　而现在, 它在这个光头手上。 　　这意味着什么？理智上，戚霄觉得自己能get到答案，可情感上, 戚霄拒绝去思索。 　　在戚霄盯着戒指看的时候，光头已经几步走到桌边。 　　他笑眯眯搂住洛天肩膀：“我找大吉跟你说了好几次，你都不愿意来B市玩儿, 怎么这会儿突然来了？而且来了都不跟哥说一声，不够意思啊。” 　　“东哥。”洛天站起来打了招呼，顺势挣开光头的手, “我只是趁着放假来博物馆看看，就没打扰您。” 　　“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你愿意来哥高兴还来不及呢。”东哥又想搂洛天肩膀。 　　洛天把自己椅子推到俩人中间：“东哥坐。” 　　东哥看看洛天神色，又看看挡在面前的椅子，最终把目光落在戚霄身上。上上下下打量完戚霄，东哥微微眯起眼睛：“你朋友？” 　　洛天点头。 　　“不像大吉手底下的人。”东哥摸着锃亮的头顶，“俊是俊，但太弱了，还是天儿对哥胃口。” 　　戚霄拧着眉头小声嘀咕：“天儿什么啊, 人家有姓。” 　　东哥没听清, 但他看出了戚霄神色不对。于是东哥脸色也变了。 　　他指了指戚霄, 目光缓缓沉下去：“就你们俩一起来的？你跟天儿到底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戚霄一边站起来，一边思索应该如何回答。 　　同学这词明显太生疏，朋友好像又不够重量，哥们？兄弟？生死之交？还是两辈子的...两辈子的什么？ 　　戚霄努力着想找到个特别有分量的词，最好能有分量到词一出来，就把东哥给压趴下——说不上来原因，戚霄就是觉得这个东哥哪哪儿都不顺眼。 　　看戚霄拧着眉头不说话，洛天也跟着皱了下眉：“他是我同学。” 　　“同学？不是咱们这条道儿上的？”东哥估计是没想到这个情况，表情有瞬间错愕，“你不是都要退学了？怎么还跟同学跑出来玩？” 　　“你要退学？！”戚霄顾不上什么东哥北哥了。 　　他抓着洛天胳膊，硬逼他转回头，“你什么时候要退学的？！我怎么不知道？” 　　“没要退学。”洛天拍拍戚霄胳膊，又转头跟东哥解释，“那是之前，我现在还是打算努力一年，把高考考了。” 　　“还是想上学啊？上学也挺好。”东哥倒是没表示出不解或者反对，“我之前听大吉说你画画挺好的，还特招进的高中。怎么？打算走艺术路线了？” 　　画画挺好？还特招进高中？戚霄愣了愣，赶紧扭头看洛天。 　　洛天轻轻点了下头：“对。” 　　戚霄：！ 　　洛天竟然不是体育特招生？而是美术特招？！这个认知惊得戚霄半天没说出话来。 　　“搞艺术好啊，哥最欣赏艺术范。”东哥一会儿摸大金链子，一会儿摸蛇形戒指，“但艺术费钱，考上了学费也高。这样，你用钱就跟哥说，哥大钱没有，供你上学那仨瓜俩枣还出得起。” 　　“谢谢东哥，但我还是想靠自己。”洛天拒绝了。 　　“天儿啊，你别有心理压力，哥供你上学跟想那什么是两码子事儿。”东哥急叨叨解释，“搞艺术是真费钱，你高考要考得好了、上了什么美院，学费、住宿费、生活费、还有什么纸笔颜料的，哪样不得钱？要是没考好想出国，那就更tm贵了。你才多大点儿，上哪儿搞这么多钱去？” 　　洛天没说话。 　　东哥继续：“哥真没唬你，前两天哥认识个人的孩子才出的国，高中毕业出去的，你猜猜多少钱？” 　　看洛天没有说话的意思，东哥自行报数：“20w，高中毕业出去得tm的20w。” 　　洛天微微愣了一下，偏头看向戚霄。 　　“你看他干啥，他还能给你拿钱？”东哥笑，“就算你不出国，你考上了二本，学艺术几年下来还不得大几万？大几万你也没有吧？所以你不如就跟了哥，只要你点个头，不管大几万还是20w，都包哥身上。” 　　洛天挺平静地拒绝了：“哥好意我心领了，但考不考得上的还另说呢。” 　　“那也得早做打算不是？”东哥继续劝，“再说，大吉那边严打，说是这几个月极地也不太行了，还想着要不要来B市跟哥干呢，他要是来了，你还能不跟他来？你...” 　　话没说完，手机响了。东哥接电话前拍了拍洛天肩膀，叮嘱他想清楚了联系。 　　等东哥离开，洛天扒拉两下凳子，坐回原位。 　　戚霄也跟着坐下。 　　戚霄有一肚子话想问。 　　洛天居然是美术特招？自己不知道，那个什么东哥竟然知道？洛天和那个东哥什么关系？东哥为什么执着于帮洛天？上辈子洛天为什么戴了东哥的戒指？这辈子洛天介绍自己的时候，又为什么是那么轻飘飘一句“同学”？ 　　只是在对上戚霄深沉的瞳仁时，戚霄所有疑问都没能出口。 　　就这么静静地对望着，戚霄突然get到：洛天生气了。 　　为什么生气？凭什么生气？要生气不也应该是自己生气？心里虽然这么嘀咕着，戚霄嘴上倒是老老实实地问：“你怎么了？” 　　“高中毕业出国留学要20w？”洛天问。 　　戚霄没吭声。 　　“就算考上了艺术系的大学，几年下来学费也要大几万？”洛天又问，“这里面应该还不算交换生的费用吧？” 　　戚霄还是没吭声。 　　“那去外国读研要多少钱？”看了看戚霄紧抿的嘴唇，洛天放缓声音，“干脆一起告诉我，免得我还要找人打听。” 　　“出国读研分两种。”戚霄小声说，“有奖学金基本不用花钱，没有奖学金的话...” 　　“没奖学金的是多少？”洛天静静望着戚霄，“也要20w？” 　　“没那么多。”戚霄声音越来越小。 　　洛天：“那是多少？” 　　“也就...大概...10w左右吧。”戚霄说完，轻轻咬了下嘴角。 　　当初给洛天画饼的时候，戚霄特意避开了钱的问题。 　　反正不管是洛天高中毕业出国，还是大学当交换生，或者是研究生出国深造，戚霄都决定出这笔钱。也不能叫出，他是还钱，还上辈子的20w。 　　但问题是洛天不知道上辈子那20w， 　　在洛天看来，可能就是要莫名其妙拿自己钱了？莫名其妙收钱，这事洛天多半不会同意。所以戚霄不想提，也不敢提。现在这事却被更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东哥给捅开了。 　　所以，现在要怎么解释？怎么收场？怎么能让洛天从被骗的气愤里缓过来？戚霄想到一个问题，头就又埋低几分。 　　想到后来，还没等他思考出答案，头就差点埋进了盘子。 　　“先吃吧。”洛天叹口气，抬着戚霄下巴把他脑袋弄了起来，“再不吃就该凉了，你馋了那么久的烤鸭。” 　　戚霄哦了一声，拿起筷子。 　　本来摆成花朵图案的烤鸭片，已经被夹走了两三片，花朵团不再精致完整，反而显现出隐隐的凄凉和残破来。 　　说不上来原因，戚霄筷子不太想往前伸。 　　不吃烤鸭，就换个豌豆黄儿好了。 　　戚霄转头看向豌豆黄。 　　一只只豌豆黄制成的小鸭子错落在盘子上，本来应该可爱又活泼，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鸭子光溜溜的脑袋，戚霄就能想到刚才那个光头东哥。 　　鸭子像东哥？还真应景儿。 　　恶狠狠瞪了会儿鸭子光溜溜的脑袋，戚霄夹起一只塞进嘴里。就这么闷头吃完了整顿饭，又在烤鸭店附近随便逛了逛，戚霄和洛天一前一后往酒店走。 　　走到酒店门口的时候，戚霄回头看了眼洛天。 　　“怎么了？”洛天停住脚步。 　　怎么了？一整顿饭话都不说，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戚霄咬了会儿牙，扭头又沉默地往里走。抵达B市的第一天，就在这种别别扭扭、沉沉默默的氛围中过去。 　　第二天的行程是博物馆。 　　可能是想到要去博物馆很高兴，也可能是沉默了一晚上，终于把那点儿事翻了篇，第二天起床后，洛天看起来恢复了正常。 　　证据是洛天嘴角又翘起来了。 　　戚霄也跟着高兴地直想蹦跶。 　　好在记着楼下还住了人，戚霄忍住了。他只是笑眯眯拉着洛天往外走：“走走走，先去吃早餐，然后去买票，去晚了人多。” 　　“去哪儿吃早餐？”洛天问。 　　“就楼下早餐厅。”戚霄从房卡套里抽出来两张早餐券，带着了洛天下了楼。 　　连锁酒店不比五星级，早餐种类并不算多，但好在味道不错。只是在吃着光溜溜的水煮蛋时，戚霄又忍不住想起来了东哥光溜溜的脑袋。 　　昨晚睡觉的时候，戚霄翻来覆去还想了会儿那个什么东哥，想着想着，真被他想起来个事。 　　倒不是上辈子他见过东哥，而是这辈子听过。 　　就在上个月月考完，他跟洛天吃烧烤碰见平头哥那次，平头哥那几个小弟提过什么俩男的，什么东哥想跟天哥好，还有什么哪个东哥，B市的东哥，陈啸东。 　　所以洛天之前说的见过那种人，就是指这个陈啸东？而且这个陈啸东，还明确表达了对洛天有意思？ 　　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怎么好意思盯着洛天天同学表白？表白之后，洛天会是什么反应？恶狠狠戳了鸡蛋一筷子，戚霄试探着问：“昨天见到的那个东哥，是陈啸东？” 　　“你认识他？”洛天还挺惊奇。 　　戚霄摇头。 　　摇完头，他想了想，又试探着开口：“你和陈啸东，你们两个什么关系？” 第41章 　　“没什么关系。”洛天明显不想多说。 　　“没什么关系他能上赶着要给你钱？”戚霄嘀咕。 　　“你不也上赶着给我钱么？”洛天看了戚霄一眼。 　　这一眼其实并不冷、也没带嘲讽或者什么, 但莫名的，戚霄就是有点心虚。他装模作样戳了两下面包，试图把这茬儿带过去：“对了，我看他那个戒指还挺好看的, 也不知道哪儿买的。” 　　“买不着。”洛天说, “定制的, 独一份儿。” 　　“你还怪了解的。”戚霄撇嘴, 心道独一份儿上辈子怎么戴你手上了？ 　　要是那光头年纪再大点，大到能差辈，戚霄还能往别的方面想想。可光头看年纪最多三十, 三十想有个十六七的大儿子，这个难度有点大。可要不是父子关系，上辈子洛九爷为什么戴了光头独一份儿的戒指？ 　　越想这事, 戚霄越气。但偏偏这种气愤没法展现出来。 　　于是戚霄只能恶狠狠咬了口面包，想了想，又恶狠狠再咬一口。 　　咬到后来, 洛天看不下去了：“你不噎吗？” 　　戚霄挺想梗着脖子说不噎，可惜脖子没梗起来, 嗓子先噎得说不出话。 　　洛天赶紧把杯子递过去。 　　端着洛天杯子喝了个精光，戚霄抹把嘴，终于能出声了：“你这喝的什么？怎么这么酸？” 　　“苹果汁。”洛天诧异，“我刚喝了几口，不太酸啊。” 　　“你味觉肯定有问题。”戚霄嘟着嘴嘀咕。嘀咕完了，他才想起来自己刚用的洛天杯子。 　　而且那杯子洛天已经喝过了。 　　按照洛天昨天的说法，这应该也算是间接接吻了？ 　　虽说挺不合时宜, 但戚霄心脏突兀乱蹦了两下。乱蹦完, 他偷偷瞄洛天, 却发现洛天表情特别平静，平静到好像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 　　于是蹦跶着的心脏，就仿佛被拍了一巴掌。 　　戚霄撇着嘴又塞了口面包，站起来：“走吧，等会儿买不着票了。” 　　估计是出发足够早的原因，俩人到博物馆的时候，里面基本没什么人。 　　这地方戚霄上辈子来过，虽然感慨于藏品的精美，但他实际上并不是特别有兴趣。洛天倒是第一次来，看见什么都惊奇。 　　陪着洛天一个个展厅走下来，等走到玉器展位的时候，戚霄发现洛天眼睛亮了。 　　“这种玉是S市特产。”洛天指着一个黄白色的雕像，细细分析，“深黄的是皮，白黄色的是肉，这种玉跟和田玉类似，却不如和田玉那么出名。” 　　“你竟然还懂玉？”戚霄惊奇地盯着洛天。 　　惊奇完，戚霄抿了抿嘴角，又想起来特招的事：“你真是美术特招啊？之前都没跟我说过。” 　　“你也没问啊。”洛天眼睛还盯着玉雕。 　　戚霄：“但我之前问过你是不是特训铅球、跑步的，你没反驳。” 　　“我那是怕你追问。”洛天随口解释，“你要是听说我是美术特招，接着问我特训什么？我怎么说？总不能告诉你特训人体学，顺便观察观察肌肉线条、脏器分布和血管走向？” 　　戚霄没吭声。 　　洛天从玉雕上收回目光：“也不是故意骗你，我当时不知道要怎么说，而且...” 　　顿了顿，洛天叹口气：“而且打架不是什么好事，我也不太想你知道。”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愿意解释的吗？戚霄错愕地啊了一声。 　　啊完了，戚霄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到底能说什么。 　　好在洛天没继续纠结这个话题。 　　又盯着玉雕欣赏了一会儿，洛天把目光挪向下一个展位：“这个雕件居然也是用的S市特产玉种。” 　　“这个也不是黄白色的啊。”戚霄赶紧跟着看向那个展位。 　　是块有点绿又有点白的玉雕。玉雕的形状也很奇特，算是个圆圈上面...长了个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头？ 　　观赏了一会儿长头的圆圈，戚霄没看出哪里好来。 　　“不同的种类，但都是S市特产。这个玉器年代很久远了，那时候一般都用这种材质的。你看，这上面用的是双钩阴线。”洛天尽心尽力解释。 　　“什么是双钩阴线？” 　　“你还知道双钩阴线？” 　　戚霄和一个苍老的声音异口同声。 　　这苍老的声音，也太熟悉了吧？眨巴眨巴眼睛，戚霄赶紧扭头。 　　站在旁边展柜的老大爷也笑眯眯举手，跟戚霄和洛天打了招呼：“没想到啊，今天咱又见面了。” 　　“魏教授？”看见老大爷花白的齐肩长发，戚霄瞬间想到了昨天差点儿冒烟的嗓子，“先说好，我今天可不跟您battle。” 　　“不掰头不掰头。”魏教授笑呵呵地捋着头发，“今天不坐飞机，用不着你掰头。昨天听你俩说要来博物馆，我还以为就走马观花地看看，没想到你们还真懂点儿门道？” 　　“我不懂。”戚霄赶紧摆手，又指洛天，“但他懂，他很喜欢艺术品什么的。” 　　“喜欢艺术品啊？”魏教授点点头，目标锁定洛天，“聊聊？” 　　听俩人聊了会儿什么双钩阴线、双阴挤阳的，戚霄实在没兴趣，就绕去了纪念品售卖区。 　　跟其他景点儿的售卖区不同，这家博物馆不卖什么小摆件、小雕件的，反倒卖的是工具。 　　那些工具看着五花八门，光雕刻刀就分了一二十种，戚霄看了一小会儿，没看明白，只能又绕回去跟洛天碰头。 　　洛天那边看样子聊得还挺不错，都已经进行到了互换名片环节。只不过洛天没名片，只能从魏教授手里接：“美院的教授？” 　　“你想考美院吗？”魏教授问。 　　洛天没出声。 　　“你是艺术特招，也算是有基础，本身又爱好这个，考美院挺合适的。”魏教授拍拍他肩膀，“你要有兴趣就找我，报名、考前培训什么的我帮着你联系。” 　　“谢谢魏教授。”洛天灰色的瞳仁微微垂下，神色看起来算不上愉悦，“我想问问，参加艺考大概需要多少钱？” 　　“这我还真不清楚，等我给你问问。”魏教授对着身后招招手，有两个在其他展位看雕件儿的男生小跑过来。 　　“你们俩去年艺考培训花了多少？”魏教授问。 　　那俩男生算了算：“2w多吧。” 　　洛天轻轻拧了下眉心。 　　“这还只是培训的钱。”那俩男生又说，“过来租房子备考也要小1w，外面补文化课还要一笔钱，还有买纸笔、买颜料的，反正整个考完6w是挡不住。” 　　跟魏教授和那两个男生告别后，洛天迟迟没有开口。 　　戚霄碰他胳膊：“你要想参加艺考，这笔钱我给你出。” 　　洛天看他一眼。 　　“就当我借你的。”戚霄小心翼翼劝，“贷款嘛，在谁那贷不是贷呢？我先把钱借你，你以后赚钱了慢慢还呗。” 　　“要是还不上呢？”洛天问。 　　“还不上就算了。”戚霄不怎么在意，“你要真想艺考，等我回家就把钱规整规整，几万块钱应该能凑出来。而且你也不用额外补习文化课，这块我负责，咱还能省一笔。” 　　又看了戚霄几秒钟，洛天叹口气：“再说吧。” 　　你可别再说啊，就这么定了呗？戚霄眼巴巴看着洛天，可惜看啊看啊看，也没能看洛天张开嘴，于是戚霄只能决定先继续逛博物馆，至于艺考，从长计议吧。 　　逛着逛着，戚霄肚子渐渐瘪下去。 　　眼看着好不容易又逛完一个展厅，戚霄赶紧提议：“我刚看见这儿还有餐厅，咱俩先去吃午饭，吃完接着逛？” 　　洛天点头，跟着他朝餐饮区走。经过售卖区的时候，洛天看着那一排排的工具刀，脚步顿住。 　　“我刚就来逛过一圈了，好多工具。”戚霄指着橱窗，“也不知道都有什么差别。” 　　“用法儿和牌子不一样。”洛天大概解释了几句。 　　太专业的戚霄并没听懂，但他明白了哪套洛天最喜欢。证据是洛天目光一直落在那套上面，只是在看完标价后，洛天无奈地勾了勾嘴角，揽着戚霄脖子朝餐饮区走。 　　俩人吃完午饭折返的时候，戚霄看了眼售卖区那套工具，想法儿支开洛天：“我去个厕所，你去展厅等我。” 　　确认洛天走远，戚霄才慢悠悠晃悠到柜台前。他指着刚刚洛天看上的那套工具，小声说：“我要这套。” 　　“现金还是刷卡？”工作人员问。 　　戚霄数了数钱包里的现金。买下来倒是勉强够，但买完基本也就没剩了。 　　“刷卡吧。”戚霄翻出来存着压岁钱的那张卡。 　　接过戚霄递来的卡，工作人员利落刷完，又利落翻出套崭新的工具递给戚霄。 　　工具是买好了，现在要怎么给出去？ 　　看着漂亮的包装盒，戚霄渐渐犯起愁。平白无故给，洛天肯定不会收。他必须找个合适借口。 　　愁了一小会儿，戚霄眼睛亮了：洛天再有4个月就过生日了，用生日礼物当借口，再合适不过。 　　所以，这套工具就是生日礼物了。高兴地把工具放进包里，戚霄拉上书包拉链，仰头挺胸往展厅走。 　　才走了两步，戚霄就听见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等又走了两步，戚霄确定了，这声音他确实熟，熟到昨天烤鸭店里才听过。 　　等转个弯儿看见展厅，也看见展厅里穿着紧身皮裤的人，戚霄更确信了，果然是那个光头东哥。 　　博物馆难不成是什么偶遇胜地？偶遇魏教授就算了，连这个陈啸东都能遇上。而且这个陈啸东，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会逛博物馆的样儿啊。 　　戚霄拧着眉毛在心里吐槽。 　　可能是接收到了戚霄心底的呐喊，展厅里，陈啸东一边笑、一边跟洛天解释：“哥昨天听说你要来博物馆，就想着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咱哥俩还真是有缘，我这刚来，就碰见你了。” 　　戚霄：... 　　戚霄真想过去踹上两脚，争取把这个蓄意跟踪的陈啸东踹得远远的。 　　洛天估计也有点无语。 　　证据是他扯了扯嘴角，声音冷冷冰冰：“东哥费这么大劲儿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事。”陈啸东摸着光溜溜的脑袋，蛇形戒指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就是你也没个手机座机的，哥想找你太不方便了。” 　　不是没手机，是不想给你号码，戚霄在展厅外翘起嘴角。 　　展厅里，洛天没出声。 　　“这不刚好碰上了？哥想着缘分难得，就想跟你多亲近亲近。”东哥又说。 　　亲近？亲近你个脑袋啊亲近？戚霄恶狠狠朝展厅瞪。 　　展厅里，东哥看洛天还没出声的意思，迟疑几秒，手朝着洛天腰上挪。 　　还、还上手了？戚霄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 第42章 　　但洛天比他速度还快。 　　在戚霄冲进展厅之前, 洛天已经捏着东哥手腕，把他那只咸猪爪拽开了。甚至在拽开以后，洛天还朝着侧边扭了一下，疼得东哥哇哇乱叫。 　　展厅里的人全扭头看过来。 　　“没事没事啊。”东哥止住叫, 一边甩手一边解释, “别看了别看了, 没事没事。” 　　那些人又看了几眼, 才陆陆续续把头扭回去。 　　趁着这功夫，戚霄已经冲到了洛天和东哥之间。看着东哥手腕上那圈红印，戚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为了绷住险些溢出嘴角的笑意, 戚霄清清嗓子，挪开了目光。 　　“我之前就说过，不要动手动脚。”洛天声音倒是挺平静, 平静到刚才又拽又扭对方胳膊的人仿佛不是他。 　　“说过说过。大吉也说你碰不得，碰个腰、碰个屁股的就tm条件反射打人。”东哥揉着手腕，表情挺难看, “我这不是不信邪，想自己试试嘛？” 　　碰腰碰屁股就条件反射打人？陈吉也知道？而且还特意跟陈啸东说过？这三个一起摆面前, 戚霄一时分不清要先感慨哪个。 　　他下意识看向洛天。 　　洛天没看戚霄。 　　他冷冷望着陈啸东：“那你现在信邪了？” 　　“信了信了，老子tm信了。”东哥摸着光溜溜的脑袋，神色说不清是惋惜还是不甘，“但你说你这碰一碰就打人的，以后跟相好亲近的时候，你怎么整？”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洛天又看了陈啸东一眼，拉着戚霄胳膊往外走, “这个展区看完了, 我们去下一个。” 　　戚霄点点头, 目光瞟到洛天腰上。 　　虽然洛天腰两边衣服看起来没任何差别，但戚霄总觉得刚才被咸猪爪碰过的衣服脏兮兮的，他有心想拍拍，又觉得这个场合不合适。 　　“等等、等等。”在戚霄左思右想的时候，东哥叫住他们，“天儿啊，我今天找你其实还有另一个事。” 　　洛天没出声，但也没接着迈腿。 　　东哥绕到洛天面前：“哥手头有批货，这两天就要进场。” 　　洛天扭头看他。 　　对上洛天目光，东哥笑起来：“本来嘛，哥在B市找点人守着就行了，但你看这不遇上你了？你要是有意思，就跟大吉说一声？他随便带几个人过来，价钱好商量。” 　　货进场需要特意找人守着？而且听这意思，还需要混社会的人才守得住？会是什么样的货？又是进什么场？戚霄心里冒出许多疑问，但碍于场合不合适，他只是咬了咬嘴唇，偷偷打量洛天。 　　洛天神色依旧平静，灰色的瞳仁里却带了点波动。 　　“几个人几天？什么价？”波动过后，洛天正视陈啸东，“还是进上次那个场？” 　　“对对对，上次那个场，四五个人就够，哥手底下也还有点人手。时间可能就三五天的。”看出有戏，陈啸东眼睛微微眯起来，“你要是愿意呢就叫大吉带人来，你要是不愿意，大吉他们也不用过来了。” 　　“你不报价，我怎么知道愿不愿意。”洛天说。 　　陈啸东伸出来两根手指头：“一人一天这个数，包吃住和车钱。至于你...” 　　陈啸东盯着洛天的模样，活像豺狼盯着新鲜的五花肉：“至于你，哥每天再多给你100。来不来的，你想清楚了联系哥。” 　　因为这个插曲，洛天早早结束了博物馆之旅。 　　回酒店的路上，戚霄几次想开口，但看着洛天紧绷的嘴角，话都嘴边戚霄又默默咽了下去。 　　回到酒店，洛天给陈吉打了通电话。听电话里的意思，洛天是打算接这个活儿了。 　　等洛天挂断电话，戚霄赶紧问：“看什么场子进什么货，一天能给那么多？” 　　洛天：“建筑工地，要拉沙子进场。” 　　戚霄没理解。 　　“沙子B市有垄断，价特别高。从外地拉便宜不少，但要被拦。”洛天解释，“我们负责跟车，真要碰上来拦的就硬闯。” 　　这意思就是如果碰上黑恶势力来拦，就要打一架？戚霄拧着眉头，满脸不赞同：“听着就危险。” 　　“还行吧。”洛天不怎么在意，“上学期也干过一次，没那么容易碰上拦人的。” 　　看出戚霄有继续劝的意图，洛天拍拍他胳膊：“一天300，三天就小一千，这可比我在极地打工赚得多。” 　　洛天不提还好，这一提，戚霄又想起东哥盯着五花肉的眼神。按那个陈啸东说的，别人跟车都200一天，只有洛天300，为什么300？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那个姓陈的混蛋对洛天有企图。 　　他这是看来硬的不行，想用钱收买洛天天同学！ 　　还有之前随随便便往腰上挪的手，还有陈吉说的什么不能碰腰碰屁股，还有陈啸东那个转了一把零八道弯儿的天儿，越想这些，戚霄越气。 　　气到后来，他咬了会儿牙，手啪一声按在洛天腰上。 　　洛天莫名其妙看着他：“干什么？” 　　戚霄没吭声，另一只手也按了上去。 　　洛天突兀笑了。 　　还笑？有什么好笑的？戚霄咬着牙拍洛天腰侧。 　　任由他拍了一会儿，洛天抬手按住戚霄爪子。 　　这姿势和过年时暖手的姿势有点像，唯一差别是当时洛天敞开了衣服，而现在洛天身上只穿了件套头卫衣，没办法敞。 　　不过不能敞不要紧，可以往里面伸。 　　刚要动手，戚霄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他兔子一般收回手，看天、看地、看窗外，就是没敢看洛天。 　　“刚才不还挺能耐么？随随便便就摸腰。”洛天捏了捏戚霄脸蛋，灰色的瞳仁里荡出涟漪。在这些涟漪扩散开前，洛天手机响了。 　　迟疑了几秒钟，洛天摸出手机。接听后，洛天先是轻轻皱了下眉，接着才点头应好。 　　又说了两句，洛天放下手机，也松开捏在戚霄脸蛋上的手：“吉哥让我现在就去场地上看着，说是东哥的意思。” 　　戚霄猛地瞪圆眼睛。 　　“吉哥带着张明、冯辉已经上了火车，下半夜就能到。”洛天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解释，“等跟他们碰头，我们明天就开始正式跟车，收假前差不多能搞完回S市。” 　　“你是说，你现在就要去找那个东哥？”沉默了几秒钟，戚霄目光沉下去，“那个姓陈的为什么那么好心，你真不懂？” 　　“我又不傻。”洛天收东西的手没停。 　　“不傻你还去？”戚霄感觉有团火焰从胸腔里腾起，“就他那恶心巴巴的目光，动手动脚的样儿，你居然还去？你这是羊入虎口你知不知道？！” 　　“哪至于？再说我也不是羊。”洛天收完包，想了想，从裤兜摸出房卡递给戚霄。 　　戚霄没接。 　　洛天把房卡放在床头柜上，拉好背包拉链：“回去的机票还没买吧？到时候你自己回，不用管我了。” 　　戚霄：... 　　戚霄不知道洛天怎么能随口轻飘飘一句不用管我，这么轻飘飘一句不用管我，这就够了吗？两人说好一起来玩，这才玩了一天多，洛天随随便便就这么走了？把自己扔酒店不管了？回也不一起回去？而且，他走的原因还是去找那个恶心巴拉的陈啸东。 　　说不清是因为洛天要走而生气，还是因为洛天要去找陈啸东而生气，戚霄只觉得刚刚胸腔里那团火，已经直直朝着头顶在冲。 　　“那个陈啸东喜欢你，喜欢到动手动脚，你明知道还去？”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戚霄一字一顿，“你说你想赚钱我能理解，但忍着动手动脚赚钱，你不恶心吗？你不嫌脏吗？” 　　估计是被戚霄的突然爆发镇住了，洛天沉默片刻：“钱嘛，哪有什么脏不脏的。” 　　“没有什么脏不脏？被垂涎欲滴盯着的钱你也愿意赚？”戚霄声音越来越高，“你要真这么想赚钱，我出钱雇你陪我行不行？！” 　　洛天愣了。 　　话说出口，戚霄也意识到不对。他有心往回拉一拉，却不知道要怎么操作：“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错愕过后，洛天拎着背包推开门，“想雇我陪？行啊，准备好钱，等我赚完这笔脏钱再来赚你那笔。” 　　关门声响起，戚霄愣愣地盯了房门几分钟，抬腿踹脚洛天的床垫。 　　踹完之后，戚霄不解气，又恶狠狠抓起洛天的枕头。 　　把枕头扔出去前，戚霄犹豫了。 　　看了看枕头，又看了看已经闭合的房门，戚霄沉默几秒，最终把枕头抱进了怀里。 　　两个人高高兴兴出来玩，却闹得以吵架收尾，这情况戚霄出发前从没想过。但现在，它就真这么离奇地发生了。坐在洛天床上，戚霄又抱了一小会儿枕头，站起来收拾东西。 　　既然洛天想去找那个姓赵的，那他就去好了。B市自己上辈子待了4年，该玩该看的早就看过了，何况，一个人孤零零的，又有什么好看的？ 　　火速收拾好东西，退了房，抵达机场，站在航空公司柜台前，戚霄犹豫了一小会儿，摸出手机。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刚才那波吵架的原因里头，戚霄横冲直撞那句话功不可没。 　　戚霄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突然就爆了，但戚霄觉得自己可能有必要道个歉，就算不道歉，至少也说两句软话。 　　可是电话拨过去，居然是冷冰冰的：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很好，电话都不接了。”戚霄皱眉挂断手机，买了张返回S市的机票。 　　听说儿子提前回来，还是一个人，谢冬菊赶紧带着司机去接机。接到戚霄后，谢冬菊认认真真观察了好一会儿，才摸摸戚霄脑袋：“怎么了这是？说要玩4天的，怎么昨天刚去，今天就回来了？” 　　“洛天有事。”戚霄不太想展开解释，“妈，咱赶紧回家吧，我晚饭还没吃。” 　　到家吃完晚饭，又随便冲了个澡，戚霄趴在床上再次摸出手机。 　　这么大半天里，洛天没回过电话，也没发来一条短信。 　　看着收信箱里前些天的短信，戚霄咬了会儿牙，主动给洛天发了条：干什么呢？ 　　等了好一会儿，洛天没回。 　　“不回算了。”戚霄气哼哼地扣上手机，扣好之后，他翻来覆去躺了一会儿又摸出手机。屏幕上依旧空荡荡的，没有未读短信，也没有未接电话。 　　“不回就别回了，跟你那个什么陈哥玩儿去吧。”狠狠戳了会儿关机键，戚霄确认屏幕彻底黑下来，才把手机扔到枕头底下。 　　第二天，戚霄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机。 　　开机之后，他抿着嘴角等了好半天，依旧没有未读短信和未接电话。 　　理智上，戚霄知道这事可以有挺多种解释，每种都合情合理，可情感上，戚霄却气得不行。为了缓解这种气愤，他洗了把脸，准备下楼。 　　谢冬菊也正准备下楼。看见戚霄，她还挺惊讶：“霄霄今天起这么早？对了，你过年时候说的那事，我和你爸彻底打听清楚了。” 　　过年时，戚霄曾经提过供应商江亚杰人品、货品都有问题，后来戚玉鹏和谢冬菊打听出来点情况，谨慎起见，就延后了跟他签合同的日期。 　　这一两个月里，戚玉鹏和谢冬菊找人联系上其他公司，才知道这个姓江的确实人品、货品双不行，每天以坑人为己任。 　　“幸亏你从洛天那听到消息，不然我们也要被他坑。”谢冬菊后怕，“你叔叔婶婶当初还信誓旦旦，说是老合作伙伴了，绝对没问题。” 　　“那说明我叔叔婶婶也有问题。”戚霄撇嘴。 　　谢冬菊愣了愣：“胡说什么呢？” 　　“是不是胡说的，以后就知道了，反正咱们还是小心点。”戚霄看了眼客卧方向，又继续撇嘴，“妈，你可别善心发作可怜他们破产，咱家生意更是千万千万不能让他们沾边。” 　　“这...”谢冬菊微微迟疑，“你婶婶确实说过闲着也是闲着，想看能不能让你叔帮着你爸...” 　　“可别。”戚霄赶紧打断老妈，“人都说亲兄弟明算账，两家凑一起做生意可不合适，特别他们介绍来那个姓江的，那都什么人啊？就算他们不是故意的，那也是眼光有问题对不对？” 　　“这倒也是。”谢冬菊点点头，“那这事我和你爸再合计合计。” 　　合计了两天，谢冬菊回绝了唐凝心的请求。 　　叔婶不参和进自己家公司还不够，戚霄还打算找机会让他们搬出去。只是戚琦上学算是个借口，搬出去很难找到距离近、环境又好的房子。谢冬菊又心软惯了，想着再怎么说也是亲戚，所以这事只能拖到高考完再说。 　　但这事可以拖，另一件事却不能拖。 　　从B市回来已经好几天了，这些天里，戚霄一条洛天的短信都没接到过。从最开始的愤怒，到中间的疑惑，再到后来的担心，眼看着明天就是开学的日子，戚霄决定去洛天家看看。 　　洛天说过，收假前他就能回来。 　　如果他是故意不接电话、不回短信，戚霄打算当面删了他号码，再把存着压岁钱的卡甩在他脸上，如果他不是故意不接，而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戚霄就... 　　就怎么样，戚霄没想明白，但去还是得去。 　　走进水泵厂宿舍黑漆漆的楼洞，戚霄紧了紧书包带，一点点往上挪。 　　楼栋里黑乎乎的，楼梯侧墙黑乎乎的，连二楼平台都黑乎乎的。看看201紧闭着的大铁门，戚霄抬手咚咚咚敲了三下。 　　没人应答。 　　戚霄又咚咚咚敲了三下，还是没人应答。 　　就算洛天不在，顾大爷也应该在才对。他过完年就从儿子家回来了。因为要照顾老伴儿，顾大爷一周只下楼买一次菜，总不能自己刚好倒霉得碰上顾大爷去买菜？ 　　还是说声音太小了，顾大爷没听见？想到这里，戚霄又重重拍了三下门。 　　依旧没人应答。 　　看来是真没人。戚霄转身下了几级楼梯，还没等他走到一楼二楼间的缓步台，201的大铁门突然嘎吱一声开了。 　　戚霄回头。 　　铁门里是个穿花棉袄的老太太。 　　黑乎乎的楼栋，黑乎乎的楼梯侧墙，在铁门黑乎乎的阴影里，走出来个穿花棉袄的老太太？唰的一声，戚霄背上冒出层冷汗。 　　“你...”紧紧拽着书包带，戚霄颤颤巍巍开口。 　　他话还没说完，老太太攥着花棉袄哇一声哭了。 第43章 　　“你...”戚霄的质问、疑惑和惊恐, 瞬间都被震惊所代替，“我也没干什么，你怎么就哭了啊？” 　　“长根、长根、长根死了。”老大大一边哭，一边冲出来拽戚霄, “小姑娘啊, 长根死了, 俺、俺怎么办啊？” 　　长根？谁是长根？对了, 顾大爷！顾大爷叫顾长根！而且这老太太刚喊了自己小姑娘，分不清性别、管男生叫小姑娘是顾大爷老伴的特征。所以这老太太是顾大爷的老伴林换花？不到一秒的时间里，戚霄脑子飞速旋转。 　　一边旋转, 他一边借着201铁门里的光亮看了看，上学期他见过林换花一次，确实是长这样。 　　所以这老太太真是顾大爷的老伴儿。现在, 顾大爷老伴儿说顾大爷死了？顾大爷...死了？ 　　戚霄猛地瞪圆眼睛：“林大妈，您说什么？” 　　“长根、长根死了，躺在地上不会动了。”林换花拽着洛□□铁门里进, “小姑娘、小姑娘，你快帮俺看看、看看长根。” 　　说不清恐惧和担忧哪个占据上风, 戚霄被拽进铁门的时候，脑子里只想到了洛天吓唬人的时候说他妈骨灰在隔壁。 　　等真正站到3号房门口，看清了房间里的情形，戚霄顾不上恐惧、担忧，也顾不上骨灰不骨灰了。 　　他三步并做两步冲进去，想把躺在地上的顾大爷扶起来。 　　手碰到顾大爷胳膊，戚霄又迅速收了回来。 　　“长根啊、长根, 长根死了！”林换花扑在顾大爷身上嚎哭。 　　“顾大爷没死。”戚霄一边拉林换花, 一边摸手机。刚刚他碰到了顾大爷胳膊, 确定人还有温度，而且顾大爷胸口也在起伏，死肯定是没死的。 　　只是不知道摔倒了哪里，还是有其他基础疾病，顾大爷眼睛紧闭着，手也扭曲成奇怪形状。戚霄不敢随便动他。 　　定了定神，戚霄先拨通120叫救护车，又宽慰了林换花几句，才试探着问：“林大妈，您儿子电话是多少？” 　　“儿子？俺哪儿来的儿子？俺还没结婚呐。”林换花攥着花棉袄，整个人透出娇羞，“长根说要娶俺，但他没钱给彩礼。所以俺要等他，俺要等他。” 　　说着说着，林换花又看见了地上的顾大爷：“长根死了、长根死了，他说要娶俺，他怎么就先死了。” 　　“没死没死，顾大爷没死。”戚霄又安抚了林换花几句。 　　询问林换花这路是走不通了，可总得想办法联系顾大爷家人。要说除了林换花还能问谁，最合适的人选就是洛天。 　　可惜，洛天那个混蛋连着关机了好几天。 　　在戚霄迟疑着要不要再拨通电话试试的时候，手机屏幕突然亮了。看着屏幕上洛天俩字，戚霄赶紧接通。 　　“我...”洛天刚出声，就被戚霄打断。 　　“你有顾大爷儿子电话吗？赶紧通知他，顾大爷出事了。” 　　洛天声音瞬间凝重：“出什么事了？” 　　大致讲了下情况，洛天挂断电话负责联系人，戚霄则跑下楼等120，等到后又带着医生护士往顾大爷家赶。 　　简单的检查、支担架、抬人，忙忙活活把顾大爷运下楼，戚霄在出门前拉上了林换花。 　　他不知道之前顾大爷出门买菜林换花要怎么办，但看林换花这个状态，自己在家里肯定不行。 　　带着林换花上了救护车，折腾到医院、办手续缴费、再跟到抢救室门口，直到抢救室门口的红灯亮起来，戚霄才算是松了口气。 　　洛天那边也发来了短信，说是已经联系上了顾大爷的家人，问是不是在第一医院。 　　打了个“对”字，戚霄想了想，又在后面补了句：你凭什么不回我短信？ 　　没一会儿，洛天回过来：没故意不回，主要是不敢开机。 　　戚霄没理解，他正想打个电话过去细细battle，手机率先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戚霄接通，发现是顾大爷的儿子。 　　问清楚了地址和具体情况，顾大爷的儿子千恩万谢：“多亏有你，要不今天这事就不一定啥样了。我、我出差、现在从外地赶回去，顾洪正在路上，一会儿就能到医院。” 　　“顾洪是我儿子。”放下电话前，顾大爷的儿子又补充，“他最多半个小时就能到。” 　　在等待顾洪的这半个小时里，戚霄又给洛天发了条短信：什么叫不敢开机？ 　　等了一小会儿，洛天回复过来：怕陈啸东看见。 　　怕看见？还怕看见？跟自己发个短信，至于怕看见到要背着人？戚霄猛地拧住眉尖。 　　-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有手机，换号麻烦。 　　洛天又很快发来下一条。 　　戚霄紧拧着的眉尖缓缓松开，心情却算不上多愉悦。因为陈啸东这三个字，戚霄又想起来了之前的不欢而散，还有自己那句花钱雇你行不行。 　　理智上来说，戚霄觉得自己应该道个歉，情感上来说，戚霄也不太想继续这种不欢而散、尴尴尬尬的状态。 　　可是行动起来吧，戚霄又觉得有点难度。 　　特别是现在洛天根本不提那茬儿，戚霄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起头，又怕自己起完头却没能控制好情绪。 　　在戚霄犹犹豫豫的时候，洛天下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陈啸东要过来了，我先关机。今晚他开车送我们回S市，到了联系。 　　戚霄赶紧问：什么时候到？ 　　洛天迟迟没再回过来，看来是已经关机了。捧着手机又读了两遍前几条短信，戚霄揣好手机，带着林换花去买午饭。 　　俩人一人捧一盒盒饭在抢救室门口扒的时候，顾大爷的孙子到了。 　　“是你把我爷爷送来医院的？麻烦你了。”顾洪带着个黑框眼镜，整个人看上去文质彬彬，“你垫了多少医药费，我马上取钱还你。” 　　“也到不用这么急吧？”戚霄指了指正在刨饭的林换花，又举了举手上的餐盒。 　　“那就等你们吃完的？”顾洪挨着林换花坐下。看了会儿林换花狼吞虎咽的模样，又看看抢救室门口鲜红的警示灯，顾洪叹口气：“我爸说了几次，说让他们跟着我们过，爷爷就是不听。” 　　戚霄扒着最后几口米饭，没接话。 　　顾洪还想说什么，抢救室走出来个医生。他赶紧迎上去，两人说了一小会儿，顾洪又走回座椅：“医生说我爷爷没事了，再观察一天就能转普通病房。” 　　“那就好。”戚霄也跟着松了口气。 　　看戚霄吃完了，顾洪指指楼下：“你垫了多少钱？我看楼下有atm，我去取钱。” 　　戚霄报了个数。 　　顾洪转身往楼下走。没一会儿，他取了叠现金回来。把现金递给戚霄，顾洪再次道谢：“今天多亏有你，也多亏你身上带着那么多钱。要不我爷爷还不知道得怎么样呢。” 　　顿了顿，顾洪又小声说：“你一个学生，身上平时就带这么多现金？会不会不太安全？” 　　“不是现金，刚好今天带了张卡。”戚霄把钱揣进书包。 　　说到这卡，还得感谢洛天。 　　原本这卡是为了吵架甩洛天脸上才带的，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帮了顾大爷一把。这么看看，不欢而散也不全是坏处？但一直不欢总不是个事，明天见面的时候，自己到底应该怎么把话说开？ 　　戚霄抿着嘴唇又想了好一会儿。 　　等顾大爷被推进观察室，戚霄站起来拍拍屁股：“顾大爷没事，我就先走了。” 　　“我送你。”顾洪带着林换花一起往楼下走。 　　“送送、送送。”林换花拍手，拍完手，她又拍顾洪，“洪洪、洪洪，小姑娘俊、小姑娘俊，你娶她、你娶她。” 　　“奶奶，你别胡说。”顾洪赶紧打断林换花，又对着戚霄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奶奶年纪大了脑子不好。” 　　“懂，她逮谁都叫小姑娘。”戚霄笑笑，“洛天说过。” 　　“你是洛天朋友吧？”观察戚霄神色，顾洪迟疑几秒，“他那样的能交着你这样的朋友，还真挺难得。” 　　“什么叫他那样儿的？”戚霄轻轻拧了下眉尖，心里有点不爽。 　　“他妈是什么人你不知道？”顾洪诧异。 　　我怎么不知道？不就是在极地坐过台嘛，还未婚生了个儿子。真算起来，我还知道她坐飞机去过B市、知道她晕机吐个半死、知道她从B市带回把小刀。说不上来原因，想到自己知道这么些内情，戚霄莫名冒出点得意来。 　　只是在看见顾洪眼底的厌恶后，戚霄这点得意再次被不爽取代：“他妈是什么人，跟他是什么人有关系吗？” 　　“怎么没有关系？”顾洪压低声音，“他打小儿跟着他妈往极地跑，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儿没干过？按说你俩是朋友，我一个外人不该说这话，但你今天救了我爷爷，就是对我家有恩。” 　　顿了顿，顾洪声音压得更低：“我不能看着你被他骗。” 　　“他能骗我什么？”戚霄皱眉。 　　“钱。”顾洪说，“他这人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小学的时候就敢偷他妈钱，隔三差五被揍被打，初中开始跟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派出所都进了不知道多少趟了。你想想，什么样的人才能总进派出所？” 　　看戚霄没吭声，顾洪又补充：“还不只是钱，我听说他跟B市那个沉蛇帮有关系。” 　　听见蛇字，戚霄瞬间想起那枚蛇形戒指：“什么是沉蛇帮？” 　　“就是个团伙，叫嚣什么强龙不压地头蛇。”顾洪解释，“我也是听说的，据说大哥姓陈，手底下都是沾过人命的主儿。洛天跟他们混，能是什么好人？” 　　戚霄轻轻咬了下嘴唇，想起上辈子的洛九爷，以及洛九爷的花臂纹身。 　　“你一看就是好学生，真不该跟他那样的人来往。”看戚霄还是不吭声，顾洪叹口气，甩出重磅炸弹，“远的不说，咱就说近的。你当洛天那小子高中学费哪儿来的？他是偷了我爷爷的钱。” 第44章 　　“偷钱？”戚霄声音瞬间冷下去, “你有证据吗？空口白牙说人偷钱，小心我告你诽谤。” 　　“怎么没有证据？没证据我能瞎说吗？”顾洪声音先跟着抬高，又迅速降下来，“不过没在我手上。” 　　戚霄：“那你不等于白说？” 　　“我爷爷手上有。”顾洪小声解释, “等他醒了, 你自己问他。” 　　“问他问他。”林换花跟着拍手, “有有有。” 　　戚霄没出声。 　　“你看, 连我奶奶都知道。”压低声音，顾洪脸上透出得意，“要不是你对我家有恩, 洛天这事我真不能跟你提。就他那种人，跟他沾上边我都嫌不干净。要不这样，等我爷醒了, 我给你去个电话？你到时候亲自问他？”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戚霄几次摸出手机，甚至已经调出来短信界面, 最终却又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顾洪虽然说的信誓旦旦，但凭借戚霄对洛天的了解, 他不会偷钱，更何况洛天本来也不想上高中，上辈子甚至半途退了学，所以偷钱上高中这事听起来就更扯了。 　　但，顾洪信誓旦旦... 　　这中间到底有什么误会？还是有什么内情？作为当事人的洛天肯定更清楚。 　　但洛天说那个东哥开车送他们，路上他不开机。当然，倒不是说不开机这边就不能发短信, 只是戚霄觉得为这个事急急忙忙发个短信, 等到洛天开机看见, 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而且疑似偷钱这种，本来就是敏感的事情，敏感的事情发短信扯来扯去，不如打电话或者当面沟通更合适。 　　带着对当面沟通的期盼，戚霄第二天很早就去了学校。然而他认认真真上完了整个上午，旁边座位依旧是空的，手机也没亮过。 　　可能洛天还没到S市？戚霄想了想，决定先去南门外解决午饭。 　　刚走出南门，他收到条陌生号码的短信，自我介绍说是顾洪，还说爷爷已经醒了，转到了神经内科病房。 　　实验高中南门距离市一医院隔着不远，戚霄干脆买了个煎饼果子，边啃边往医院走。走到医院大门，煎饼果子也刚好啃完，把袋子团成团扔进垃圾桶，戚霄顺着指示牌找到了顾大爷病房。 　　病房是个三人间，顾大爷在最靠里的那张床位上。床边还坐着个穿警服的。 　　看见戚霄，那人笑着打了招呼：“听说顾老头是你救的？” 　　“不是不是，我就打了个120，救人还是医生护士救的。”戚霄笑着跟杨志打了招呼，又跟躺在床上的顾大爷打招呼。 　　“昨天真是谢谢你了。”顾大爷身上换了病号服，精神状态看着倒还不错，“我老伴儿早上一直说要谢小姑娘，我猜就是你。” 　　“林大妈呢？”听顾大爷提起，戚霄左看看、右看看，并没看见林换花的身影。除林换花不见了之外，顾洪也不知道哪去了。 　　“我让顾洪把换花带回家了，她脑子不好，在医院影响别人。”顾大爷解释完，又指床边空着的座椅，“小戚坐啊，这有水果，你自己吃。” 　　戚霄挨着顾大爷床边坐下。 　　他有心问问顾洪说的那事，又觉得杨志在场不太方便。在戚霄左思右想的时候，杨志跟顾大爷聊了几句身体状况，突然提起来洛天：“大爷，您知道洛天这几天跑哪儿去了吗？” 　　戚霄瞬间竖起耳朵。 　　“洛天？他说跟小戚去旅游啊。”顾大爷看看戚霄，也跟着惊讶，“对哦，他说跟小戚去B市旅游，咋小戚回来了，他还不见人影儿？” 　　杨志于是也跟着看向戚霄。 　　“啊，他啊。”说不上来原因，戚霄不太想当着杨志面直接提什么陈啸东和沉蛇帮，“他在B市遇上熟人，说晚点回。” 　　“他还在B市有熟人？”杨志拧着眉毛，“这两天陈吉也不知道哪去了，张明、冯辉那俩兔崽子也没见着影儿，该不会他几个都去了B市？” 　　是啊，不但都去了，而且还都去跟着那个光脑袋的东哥跑货车、看场、收工资呢。 　　戚霄心里嘀咕完，又隐约感觉有点奇怪。张明、冯辉和洛天去跟车赚工资倒好说，陈吉本身就开着路虎的人，他犯得着为那点钱折腾吗？ 　　但要说不是为了那点钱，陈吉折腾这么一趟图什么？戚霄抿着嘴唇思考。 　　“你怎么这表情？他们不会真去B市了吧？”看了看戚霄，杨志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迅速难看起来，“这几个混蛋真是胆儿肥了？之前那事还不长教训，还敢跟B市那些人来往？” 　　“之前什么事？”戚霄赶紧问。 　　“就半年前被报复那事。”杨志随口解释，“他们去年9月在B市不知道干了什么，大概10月初吧，突然有人放话要砍他们。这事你不知道？” 　　9月初？那应该是刚把之前保姆赶走，把陈丽带回家的时候。要说9月初洛天去B市，这事戚霄还真知道。洛天去之前俩人还吵过一架，后来洛天从B市回来，俩人又不知道怎么就和好了。 　　至于10月的话，戚霄想到了洛天被裹成木乃伊的样子。 　　当时俩人为换不换座的事吵了一架，洛天几天没来学校，再次见面的地点是在洛天家，而见面原因是洛天发高烧，顾大爷求助自己买退烧药。 　　至于洛天发烧的原因...想到当时绷带上隐隐约约的血色，以及洛天痛到发抖的模样，戚霄下意识咬住嘴角。 　　“我只知道他受伤了，但不知道是被报复。”戚霄小声说。 　　“那伙人是从B市来的，很嚣张，人还没到就扬言什么挡我者死。”杨志叹口气，“收到消息，我们一边找人抓人，一边让洛天几个躲躲。没想到就这样，还是被他们给碰上了。” 　　“躲？”戚霄记起来了，当时洛天确实请了半个月的假。 　　把杨志的话重头捋了捋，又结合洛天之前随口透露的信息，戚霄大致搞明白了。 　　9月初的时候，洛天应该是跟着陈吉去了B市，去的原因也是跟运沙车，至于去的结果，运沙车是顺利进场了，但他们几个也被某些黑恶势力盯上。 　　这才有了10月初的那次请假。 　　因为知道自己被对方盯上，也知道对方要砍人，洛天请了半个月假打算躲起来。刚好在他请假那天，又听说了生日会和换座的事。 　　所以，当时洛天反应才那么大？ 　　换句话说，洛天当时硬要换座，会不会也是担心他身上那点事影响了自己？虽说这么想着有点涉嫌自作多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戚霄就是忍不住往这方面想，想着想着，他嘴角慢吞吞翘了起来。 　　“你跟洛天真是朋友？”看着戚霄笑眯眯的模样，杨志诧异，“我这讲洛天那几个被砍得多惨多惨，你这怎么还笑了？” 　　“啊，被砍是吧。”戚霄回神，记起洛天当时把绷带裹成短袖的模样。 　　当时看见，戚霄更多的是震惊，但现在回想起来，戚霄心尖仿佛被拧了一巴掌。 　　那么多纱布都还能透出来血色，高烧了好多天才退下去，痛起来全身都会发抖...要是现在洛天再出类似的事，戚霄觉得自己能当场哭出来。 　　“是挺惨的。”脸上笑意散去，戚霄眼圈快速红了。 　　杨志：... 　　“你这表演大变活人呢？”杨志声音透着惊奇，“前一秒还笑的兴高采烈，后一秒就要开哭了？” 　　“没有没有。”戚霄赶紧拍拍脸颊，“杨哥，你刚说洛天是被报复的，那报复他那些人抓到了吗？” 　　杨志点头：“全抓了，而且最近严打，不但那些人，连那些人上头的人我们也要抓。” 　　顿了顿，杨志又叹口气：“只是一口吃不成胖子，很多事都要一步步来。我这下午还得加班，先走了。你要看见洛天也记着多劝劝他，别再跟B市那些人来往。” 　　被戚霄送出病房的时候，杨志又强调：“千万记得劝他。” 　　戚霄点头，郑重许下承诺：“我一定。” 　　只是承诺许下了，这个劝，要怎么着手？送走杨志后，戚霄站在走廊看完空荡荡的手机屏幕，又冥思苦想了一小会儿。 　　答案没想出来，他先听见了顾洪的声音。 　　顾大爷说顾洪是去送林换花的，看来是送完回来了？回来的刚好，戚霄还没来得及问顾大爷，现在顾洪回来，正好当面把话说清。 　　戚霄于是又在走廊等了一小会儿。 　　只是这个顾洪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慢，声音断断续续个不停，人却一直没朝着楼上走。戚霄等不及，趴在楼梯上看了一眼。 　　顾洪看起来不知道在跟谁说话，只露出来大半个身体，而他对面那人连根头发丝都没露。 　　两人看起来说得还挺激烈，证据是顾洪声音越来越高，肢体动作也越来越大。 　　戚霄竖起耳朵听了几句，顾洪隐约提到什么偷钱、让不让说。 　　这话题戚霄昨天刚听过，听见偷钱俩字，戚霄下意识就想到洛天。带着对方可能是洛天的猜测，戚霄脖子又往外伸了伸，这下能看见对方的头发丝儿了，但也仅仅是头发丝。 　　黑黑亮亮的头发丝，确实跟洛天挺像的。也不知道洛天走到哪里了？等他回来以后，自己要怎么解决之前的不欢？怎么往回挽一挽？怎么道个歉？虽然还没想好要怎么服软，但只要想到很快就能看见洛天，戚霄就忍不住原地蹦了两下，嘴角也慢吞吞翘了起来。 　　在戚霄嘴角越翘越高的同时，楼底下，顾洪突然爆发了。 　　“敢做还不让人提？你这跟你死了的妈有什么差别？”顾洪声音满是嘲讽，“当婊子还想立牌坊？我呸！” 　　顾洪声音还没等落下，捏紧的拳头已经落在了他脸上。 　　黑框眼镜被甩出去老远，顾洪整个人都朝着斜后倒。好在他斜后方是楼梯侧墙。靠着侧墙，顾洪勉强站稳：“你tm还打人？！” 　　对面那人并没出声，而是上前半步，随手拽住顾洪脑顶的头发。 　　得益于这半步，戚霄终于看见了拳头的主人。 　　卫衣的帽子低低扣在头上，牛仔裤，破旧的运动鞋，连背包都是一起出去玩时的那个。 　　楼底下挥舞拳头的人，是洛天。 第45章 　　看洛天这个姿势, 明显是还想出手。 　　戚霄喊了声洛天，兔子般往下冲。 　　“松开松开，你赶紧松开。”冲下楼后，戚霄先是把洛天拽到自己身后, 又去扶顾洪。 　　等保安赶到的时候, 戚霄已经左手扶稳顾洪, 右手拉紧洛天, 嘴里还努力跟围观群众解释：“误会误会，这都是场误会。不用报警，对, 不用不用，真不用报警。” 　　“误会？误会就能把鼻子打出血？”保安看起来不怎么信。 　　“真是误会。”戚霄一边拽洛天，一边朝着顾洪使眼色, “顾哥，顾大爷这次这么危险，可幸亏送来的及时。你刚送完林大妈吧？赶紧赶紧, 赶紧上去陪床。” 　　顾洪本来气哼哼地想说什么，但听见戚霄提什么危险、送的及时, 他脸色变了两变，最终捂着鼻子去了卫生间。 　　看顾洪走了，保安又打量洛天：“真是误会？” 　　洛天一声不吭。 　　“误会误会，真是误会。”戚霄猛晃洛天胳膊，“说话啊？你刚才是不是不小心抬手，又不小心撞着顾哥的？” 　　被摇得猛了，洛天屈尊降贵点了下头。 　　“保安叔叔, 你看, 真是误会。”戚霄赔笑, “鼻子出血这事你也不用操心，咱这刚好是医院，等会儿我们陪他去眼鼻喉科挂个号，没事最好，有事绝对负责到底。” 　　送走半信半疑的保安，戚霄看了眼卫生间方向，对着洛天笑了：“你怎么当这么多人面动手啊？还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洛天没出声。 　　“你不说到了联系吗？”戚霄中午一直捧着手机，确信洛天电话没打、短信也没发。明明说过要联系，却什么都不做，按说这事挺让人气愤。可俩人毕竟好多天没见了，见面的愉悦成功冲掉了戚霄的气愤。戚霄只是嘟了嘟嘴，小声抱怨：“说话不算数。” 　　“刚到。”洛天终于开了口，声音不算特别冷，却带着奇异的压迫感。 　　戚霄哦了一声，感觉在洛天身上看见了上辈子的洛九爷。 　　想到洛九爷，戚霄又记起之前杨志的话。戚霄拽了拽洛天胳膊，压低声音：“对了，有个事想问你。” 　　“问我偷没偷钱？”洛天声音依旧不大，但明显冷下去。 　　“偷什么钱？”被突然冷下去的氛围吓了一跳，戚霄脸上笑意有些凝固。 　　回过神，戚霄get洛天的意思：“啊，你说顾洪那些话啊？”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洛天问。在戚霄回答前，洛天又开口：“算了。” 　　“他说你偷钱了，但我不信。”戚霄笑着解释。 　　洛天：“但你还是打算问我。” 　　戚霄隐约感觉到洛天误会了：“我想问的不是偷钱，是你...” 　　“如果我真偷钱了呢？”洛天打断了戚霄。 　　戚霄愣了愣。 　　几乎是本能般，戚霄感觉到了洛天语调里透出来的疏离。 　　虽说俩人在B市不欢而散，但这么些天过去，戚霄心里早已经翻篇，何况还有昨天那通电话和短信，当时俩人聊得还挺正常，怎么面对上面了，洛天却莫名开始疏离？ 　　“我要是真偷了钱，你打算怎么办？”看戚霄迟迟不开口，洛天挺平静地追问。 　　要是，这个词语一般代表假设，所以洛天的意思是说：假设他偷了钱。定了定神，戚霄决定抛开疏不疏离，先解决眼前问题。 　　假设洛天偷了钱的话？ 　　“那得看偷多少。”戚霄说。 　　洛天没说话。 　　“少的话我就直接帮你还了。”戚霄又说。 　　“多呢？”洛天问。 　　“多的话，要看到底有多多。”戚霄掰着手指算，“几万块也帮你还，要是更多的话...” 　　洛天轻轻拧起眉尖。 　　掰完手指头，戚霄认真道：“更多就只能分期了。” 　　拧眉尖的动作还没做完，洛天灰色瞳仁里先闪出错愕：“分期？” 　　“不能分期？”戚霄继续掰手指头，“那我先卖批东西凑一凑，再不行就找老爸老妈借，反正总得把钱先还上。” 　　听完戚霄的回答，洛天没给出任何反应。 　　“你的问题回答完，现在轮到我了。”戚霄放下手，抬头看向洛天。 　　刚刚又是劝架、又是忽悠保安、又是回答问题的、又是莫名其妙傻笑，戚霄并没认认真真打量洛天。 　　现在认认真真看了看，戚霄发现只有几天不见，洛天就好像瘦了？证据是洛天原本就锋利的下颌线此刻更加锋利，连带着下巴也仿佛更尖了点。 　　只是那双漂亮的灰色眼睛依旧漂亮，清清冷冷之中带着点波澜。 　　然而，只是眨个眼的功夫，洛天眼底那点波澜就消失殆尽。 　　用平静到冷漠的目光看了眼戚霄，洛天卸下背包，拉开拉链，从背包紧贴背部的那个小口袋里出来个信封。 　　看着洛天拿信封的姿势，戚霄瞬间想到冬令营的红信封。 　　“该不会，我妈又偷偷给你钱了吧？”戚霄整个人都有点不好。 　　“没有。”把信封塞进戚霄手里，洛天目光朝外扫去。 　　顺着洛天目光，戚霄在医院铁栏杆外看见了台暗金色的路虎。 　　那是陈吉的车。 　　陈吉开车送洛天过来的？并且还把车停在医院外面等？他为什么送洛天过来？他为什么要等洛天？他要带洛天去哪儿？ 　　问题一个接一个从脑子里蹦出来，戚霄迅速把杨志那事先抛到脑后：“陈吉要带你去做什么？” 　　洛天没回答。 　　他轻轻弹了下信封壳，指尖若隐若无擦过戚霄手指。但也只是轻轻擦了那么一下，洛天又迅速把手揣回裤子口袋。 　　“这几天在B市赚的，差不多能够去B市的机票和住宿费。”洛天说。 　　机票和...住宿费？看了几秒钟信封外壳，戚霄猛地瞪圆眼睛：“你什么意思？” 　　“至于吃烤鸭、逛博物馆，就当你请的吧。”洛天没回答，反而还敷衍地勾了勾嘴角，“认识一场，请吃几顿饭逛个博物馆，不算占你便宜吧？” 　　什么叫认识一场？什么占便宜？为什么听起来仿佛像告别？戚霄觉得脑子里有点乱，手却几乎下意识般去拽洛天胳膊。 　　洛天比他还快。 　　在戚霄伸手的同时，洛天已经把书包甩在肩上，朝着楼外冲出去。冲出玻璃门后，洛天并没朝院门走，而是几步跨过绿化带。紧接着，他单手撑住栏杆顶端横撑，纵身翻过了一人高的栏杆。 　　“洛天？！”戚霄喊。 　　路人发出惊呼。保安也跟着大喊：“干什么干什么？！” 　　洛天没回头。 　　落地后，他拉开金色越野副驾门，径直上了车。 　　直到金色越野呼啸着离开，戚霄才终于回过神。他愣愣地朝外走了几步。栏杆外空荡荡的，金色越野和纵身越过栏杆的洛天，仿佛都是场梦。 　　戚霄脑子里嗡的一声。 　　上辈子，洛九爷是在高考前退学去B市的。上辈子，极地是在自己高二下学期关门的。上辈子，极地老板也是在自己高二下学期去的B市。 　　如果说，洛九爷当初就是陈吉带去的B市...这意味着上辈子差不多这个时候，洛九爷就要退学了。 　　而现在，洛天扔下个信封，越过栏杆上了那台金色越野。 　　洛天最终还是选择了远走B市，踏上上辈子的老路？ 　　哪怕自己再努力，再试图留住洛天，都没能改变命运？说不清是无力还是悲伤，戚霄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把攥成团的信封塞进口袋，并且顺势掏出手机。 　　电话拨过去，迟迟无人接听。 　　短信发过去，也如同石沉大海。 　　手机屏幕亮了暗、暗了又亮，戚霄感觉整个人已经被分成两半。一半在说淡定、淡定，接着拨，总要先联系上洛天再说；另一半却已经红了眼眶，只想找到个没人的角落缩成团。 　　就缩成像信封那样的团好了。 　　紧紧捏着手机，戚霄环顾四周。 　　左边有人，右边有人，楼梯有人，转角有人...到处到处都有人，可这些人都不是洛天。 　　他们都没有漂亮的灰色瞳仁，没有轻轻翘起的嘴角，没有甩在肩膀上的书包，没有印着胜利女神像的艺术品杂志，没有卡通熊熊毛衣，更没有毛茸茸的熊尾巴。 　　而有灰色瞳仁，有轻翘嘴角、有随意甩在肩上的书包、有胜利女神像杂志，也有卡通熊熊毛衣和熊尾巴的洛天...不见了。 　　也不是说彻底不见，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在五年后者六年以后，拥有花臂和蛇形戒指的洛九爷会再度出现。 　　只是那时候，他身上带着已经不是花花，眼底里也布满藏都藏不住的狠戾。 　　我不是舍不得洛天，不是舍不得那个连话都不说清楚、连电话都不接的混蛋，戚霄想，我只是舍不得那个毛茸茸的熊尾巴。 　　就算几年后再遇到，又能怎么样呢？那时候，要去哪儿找能攥在手里的熊尾巴？ 　　紧紧咬着嘴唇，戚霄感觉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从眼角滑落，他想擦，耳边却传来个急切的声音。 　　“怎么了？你这怎么了？” 　　戚霄胡乱抹了两把脸，朝声音来源看。 　　“你这怎么哭成这样？”顾洪的鼻血已经止住，前襟上却还残留着红乎乎的血渍，“洛天那混蛋不会连你也打了吧？” 　　“没打。”戚霄一开口，眼泪又开始要往下掉，“是我找不到他了。” 　　顾洪没理解。 　　“他走了，不回来了。”戚霄捂住眼睛，努力把眼泪忍了回去，“我刚没想哭，就是不小心迷了眼睛。” 　　看他这样，顾洪从口袋里摸出团纸：“卫生间里扯的，你先用吧。” 　　等戚霄大概把脸擦了擦，顾洪才继续问：“你刚说洛天走了？什么意思？” 　　“就是不回来了的意思。”戚霄声音闷闷的，“我打电话他不接，我发短信他也不回。” 　　虽然没懂不接电话、不回短信跟不回来有什么关系，顾洪还是顺着这个思路帮戚霄支了招：“他不接你电话不要紧，你用我爷手机打，我就不信我爷的电话他也不接，他...” 　　顾洪话没说完，戚霄已经扭头朝楼梯跑。 　　冲进病房，借到手机，等把顾大爷手机牢牢攥在手里，戚霄深吸口气，按号码的指尖都微微发着抖。 　　这次手机响了两三声后，接通了。 第46章 　　“顾老头？天哥问你有啥事。”是个戚霄算不上熟悉, 但也不是完全陌生的声音。 　　这人是谁来着？戚霄努力搜索记忆库。 　　对方又问了两声：“顾老头？顾老头？你是想找天哥跑腿买东西？今天不行，今天有事，忙。” 　　“买”这个字，给了戚霄灵感。 　　这声音的主人姓冯, 就是之前帮他买过内裤那个冯辉。除了买内裤外, 冯辉还帮忙做过车祸伪证, 顶着飞机头和鼻青脸肿解救了洛天与自己免受处分。 　　“明天也不行, 明天他几个就不在S市了。”看电话里迟迟没声音，电话另一端冯辉继续解释，“他这一走, 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呢。他说你要买啥就找你那个混蛋孙子啊。先挂了？” 　　这明显也是告别的意思。看来自己刚刚的感觉没有错。戚霄赶紧出声：“别挂别挂！洛天人呢？他要去哪儿？” 　　“你是？”冯辉估计没想到电话另一头不是顾大爷。 　　迟疑几秒钟后，他捂住听筒，试图跟旁边嘀嘀咕咕。不知道是捂得不够严, 还是旁边说话声太大，戚霄隐约听见说什么晚上、干一场、B市。 　　这声音戚霄很熟悉，熟悉到刚刚还在医院门口听过。 　　对着手机喊了声洛天, 戚霄拔高音量：“让洛天接电话！” 　　他这边话音还没落，洛天那边已经干脆利落挂了电话。戚霄愣了愣, 赶紧再拨，这次铃声刚响就被挂断了。 　　嘟嘟嘟的忙音里，戚霄真切地意识到：那只毛茸茸的熊尾巴准备消失了。 　　之前看见洛天在楼下，戚霄心里满是欢喜，欢喜洛天回来了，欢喜俩人即将把话说开、把问题解决。在这种情绪下，突然听说洛天要走, 戚霄整个人仿佛从峰顶跌入谷底。 　　而现在在谷底躺了这么十几分钟, 戚霄感觉自己掉线的智商终于又长回来了。 　　不想熊尾巴消失, 光不想是肯定不够，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只是，能做点什么呢？戚霄用重新长回来的智商努力思索。 　　看戚霄不说话也不动，顾大爷收好手机，塞给戚霄个橘子：“你和小天到底怎么了？” 　　“我们没怎么，是他要走了。”戚霄大概解释了几句，脑子里却在回忆上辈子的内容。 　　上辈子极地谢幕时，正是扫黄打非最厉害的时候，但极地谢幕的直接原因却不是扫黄打非，而是老板犯了什么事。犯了什么事，能连店都不要了远走他乡？戚霄捧着橘子努力地想啊想。 　　“洛天要走？”这个情况估计也出乎顾大爷预料，跟戚霄一起沉默了好几分钟，顾大爷突然抢过戚霄手里橘子，对着顾洪就砸。 　　戚霄吓了一跳。 　　顾洪也吓了一跳，他边躲开边喊：“爷爷，您这是干什么？！” 　　“我让你瞎编！我让你瞎编！是不是你把小天挤兑走的？！”顾大爷又去床头柜拿其他水果，“还躲，还好意思躲。” 　　戚霄赶紧抱起果盘：“顾大爷？您这怎么还动手打人了？” 　　“打的就是这混小子。”大爷手里没了水果，只能气哼哼地嘀咕，“要不是他总说小天偷钱，小天能被挤兑走？” 　　戚霄今天本来就是为洗清洛天偷钱嫌疑才来的。只是先遇上洛天和顾洪动手，又目睹洛天飞跃栏杆跑路，戚霄一直没顾得上这事。 　　现在听顾大爷提起，戚霄就顺着问了问。 　　“这事怪我。”顾大爷叹口气，“小天高中开学那会儿，我怕他钱不够又不好意思张嘴，就偷偷给他包里塞了个信封。他发现以后拿着信封来找我，碰巧顾洪当时也来了。” 　　“他手上拿着信封鬼鬼祟祟站在门口，谁知道是拿还是放。”顾洪缩在墙角里呛声，“反正我们过去的时候，您可没在屋里。” 　　顾大爷作势又要打：“我那是带着你奶奶去遛弯儿买菜了。” 　　听完俩人的话，戚霄大致搞明白了。 　　顾大爷担心洛天没钱交学费，就偷偷给洛天塞了钱。而洛天发现后去还钱，偏巧遇上了顾洪看望顾大爷，被顾洪给堵在了顾大爷屋子前。 　　一个人在屋子门口，手上拿着个装钱的信封，又是急需钱的时刻和坐台女儿子这种身份，顾洪连问都不问，就直接报了警。 　　杨志赶来之后，顾大爷也带着林换花买菜回来了。虽说顾大爷当场就解释了来龙去脉，顾洪却不信。而且一不信就不信了这么多年，只要看见洛天，他就要当面再提提那事，顺带着挖苦几句。 　　“是挺该打的。”戚霄看了眼缩在墙角的顾洪，慢吞吞把果盘递给顾大爷，“橘子又小又软不解气，您拿苹果。” 　　在顾洪哀嚎声和另外两床病人看热闹声里，戚霄离开了病房。 　　折腾了一中午，眼看着就要到了下午上课时间，不过下午的课戚霄不打算上了。 　　他回到学校，径直去了教师办公室。听说戚霄身体不舒服，乔桂萍二话不说批了请假条。 　　拿上请假条，戚霄又回班级拿书包。抽出书包的时候，他扫了眼洛天空着的座位：这个座位是一直空着，还是只空着这么一两天，就要看等会儿的计划能不能成功了。 　　陈吉他们究竟要做什么，戚霄并不清楚，但时间肯定是在今晚。电话里冯辉说得很明白，他们明天就都不在S市了。 　　畏罪潜逃也好，望风跑路也罢，戚霄不关心他们到底为什么要干一场、又为什么要跑，戚霄只想把洛天留下。 　　而这留下的第一步，就是获取足够的信息。 　　走出校门后，戚霄并没急着联系洛天，而是先朝着派出所走。这个派出所戚霄上学期来过，他当时是想来询问立案金额，在大厅里碰巧遇上了挨训的洛天。 　　现在，他是直接为了洛天来的。 　　想到洛天，戚霄下意识加快脚步。 　　随着派出所招牌进入视野，戚霄心里咯噔一声。 　　他上次过来，派出所院子里空荡荡的，门口除了暗金色路虎根本没有其他车。而这次，院子里停了满满当当的警车，门外也聚集着三三两两穿警服的。 　　在大厅里问了一圈，戚霄好不容易找到杨志：“杨哥，你这平时都这么多人？我上次来就两三个值班的啊。” 　　“你怎么来了？”看见戚霄，杨志有些惊讶，“平时没这么多，今天都叫回来值守了。” 　　“哦，难怪你中午说要加班。”戚霄抿抿嘴角，又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你来有事吗？”杨志没接着加班的话题聊，而是带着戚霄往门外走，“我们今天都忙，你要没什么事就先走吧。” 　　“我就是想问问跟洛天有关的事。”戚霄一边走，一边小声解释，“洛天今天来找我了，扔下个信封就跑，而且我还听冯辉说什么明天不在B市了，杨哥，你知道洛天他...” 　　“回家吧。”杨志打断了他，“我们系统有规章制度，不能说的事就是不能说。” 　　杨志这话，基本就断绝了戚霄想打听的心。跟着杨志一前一后走出派出所大门，戚霄对着杨志挥挥手，找了个空位蹲下。 　　杨志奇怪地看着他。 　　“不该问的我肯定不问。”戚霄老老实实蹲着，眼睛却瞄着派出所里那些警车，“我就看看，现在洛天不接我电话、不回我短信，我不知道上哪儿能找到他，就蹲这看看。” 　　“看完呢？”杨志问。 　　“你们今天这么大阵仗，肯定是提前收到消息了。”戚霄小声说，“我要是能听到点风声，就能提前去把洛天拦住。” 　　杨志看了戚霄两眼。 　　“要是听不到风声，我就跟着你们大部队走，如果实在是去晚了他已经被抓了，我就负责交罚款、交保释金。”戚霄又说。 　　杨志又看了戚霄两眼：“要是去的更晚呢？” 　　戚霄没出声。 　　“他要是出了大事，甚至已经死了，你蹲这还有什么意义？”杨志叹口气。 　　戚霄愣了愣：“不可能。” 　　杨志没说话。 　　“不可能，他绝对不可能死。”如果这次洛天真出了大事，甚至危及到了生命，那上辈子的洛九爷哪来的？理智上，戚霄坚信这一点。 　　然而情感上，戚霄又忍不住担忧：会不会真有蝴蝶效应？会不会自己重生后，真能改变未来走向？而这个被改变的走向里，也包括洛天的未来？ 　　洛天的未来如果真改变了，洛天如果真在今天晚上出事了，要怎么办？顺着这思路想了几秒钟，戚霄脸色渐渐白了。 　　“不可能、不可能。”咬着嘴唇晃了晃头，戚霄抬头望着杨志，“你胡说八道，洛天绝对不可能出事。” 　　杨志又叹口气，转身往回走。 　　走进派出所大门后，他停顿片刻，又转身走了回来：“你蹲这就是想听风声？” 　　戚霄点头。 　　“想知道具体的时间地点？”杨志又问。 　　戚霄摇头：“不用具体。” 　　杨志没理解。 　　“我只想要个大概的时间，想知道洛天现在在哪儿。我计划趁着出事之前把洛天叫出来，然后缠住他，让他赶不上。”戚霄老实交代了自己的计划。 　　这种得到风声全员加班的情况下，派出所一定会派人时刻监控，而有这种一手消息，哪怕洛天不接电话、不回短信，戚霄也有信心能在出事前把人找到。 　　只要找到了人，只要洛天愿意出来再聊两句，就算敲晕、就算下安眠药、就算...不管就算什么，戚霄都坚定地要把人拖住。 　　估计是看出了戚霄的坚定，杨志叹了见面后的第三口气：“5点，他现在人在极地。再多的我也不能说了。” 　　道了谢，戚霄打车就往极地冲。 　　下车前，戚霄先看了眼时间。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这会儿已经3点多，距离杨志说的5点还差2小时。 　　2个小时，努努力应该能拖住，戚霄拍拍脸颊，尽可能维持着悲伤表情下了车。 　　过完年戚霄还没来过极地，下车后他先惊讶地看了几眼，装修过的大门的确比之前更豪华、更气派。只是这个豪华气派的大门前，人气仿佛没有之前旺。证据是原本一排的红旗袍黑色袜迎宾美女，如今只剩下了一个。 　　那个美女戚霄刚好见过两面。 　　“你是来找洛天？”看见戚霄，美女神色有些微妙，“今天他们挺忙的，估计没时间见你。” 　　“我知道，我也不占用他太久时间。”戚霄低垂着脑袋，“麻烦你帮我跟他说一声，就说我想明白了，既然他想一刀两断，那就断彻底点，我是来还东西的。” 　　“还东西？”美女打量戚霄神色，表情更加微妙，“是什么东西？我帮你送进去？” 　　“还是我亲自给吧。”戚霄努力回忆着上辈子的悲惨，以及刚刚洛天转身就跑的可恶。 　　回忆着回忆着，还真被他挤出来两滴眼泪。一边抹眼泪，戚霄一边叹气：“我长这么大就洛天一个朋友，他要走、要绝交我都不拦着，我只是想见个面，亲手把东西还给他。” 　　可能是看戚霄真哭了，美女想了想，转身往后走：“那你等等，我去问问洛天见不见。” 　　没一会儿，美女又折返出来。美女身后，是紧扣着帽子的洛天。 第47章 　　戚霄本来以为还得拉扯两三次, 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把洛天叫了出来。 　　虽说只有中午到现在两三个小时没见，但可能是心情大起大落的关系，再次站在洛天面前，戚霄莫名生出点儿恍若隔世的感觉来。 　　甚至也不用说隔世。 　　就半年前, 戚霄刚重生那会儿, 也曾经这么站在极地门口, 只不过当时是被小胖子拉着, 而现在，他是自己找来，并且还试图把洛天拉出去。 　　“你要还东西？”看戚霄死死盯着自己不开口, 洛天轻轻拧了下眉尖，“什么东西？拿出来吧。” 　　“你先出来。”戚霄站在门口招手。 　　洛天没动。 　　“怎么说也是认识一场，又耽误不了你几分钟。”戚霄抿了抿嘴角, 眼圈红彤彤的，“你陪我往学校那边走走吧？反正你也决定离开了，就当、就当离开前的告别？” 　　“我还有事。”洛天冷冷拒绝了。 　　“走走都不行吗？最远就到学校, 走个来回也用不了二十分钟。”戚霄眨巴眨巴眼睛，泪珠开始翻涌, “我长这么大就你这一个朋友，现在你不想跟我当朋友了，连陪我走十几分钟都不愿意？” 　　说完，戚霄还真啪嗒啪嗒掉了几滴眼泪下来。 　　估计是被戚霄说哭就哭给镇住了，洛天嘴唇动了动，拒绝的话没能再次说出口。 　　他侧身跟红旗袍美女说了两句，拉紧帽檐走出极地：“就只有20分钟。” 　　戚霄点点头, 羞耻地抹了把眼睛。 　　他原本只是想挤出几滴眼泪, 唬一唬旗袍美女, 争取让旗袍美女帮他传话的时候多多添油加醋。没想到美女是唬成功了，泪腺却有点不受控制。 　　特别是真正见到洛天的时候，戚霄脑子里只剩个念头：要拖住洛天。 　　如果拖不住，会笑、会哄人、会看艺术品杂志、会穿卡通熊熊毛衣，会让自己抓熊尾巴的洛天...就真的要消失了。 　　想到眼前的洛天会消失，戚霄忍不住又抽了两下鼻子。 　　洛天看他一眼，转身往极地走。 　　“你怎么又走了？还想说话不算数？”戚霄愣住。 　　洛天没说话。 　　走进极地后，他在前台抽了几张纸，又转身出来。把纸递给戚霄，洛天叹了口气：“你下午怎么没上课？” 　　上课？你都要走了，我还上个屁的课。戚霄在心底里拼命吐槽，脸上却可怜巴巴：“我请假了，回家拿东西。” 　　看洛天没接话，戚霄又继续嘀咕：“我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你都决定一刀两断，我也决定把你送的小熊还了。” 　　拍了拍书包，戚霄率先朝学校方向走。 　　洛天沉默着跟上。 　　经过水泵厂外围时，戚霄指这那排店面：“你要真走了，王文药店的大胖猫肯定会想你。王叔说它每次看见你，连猫罐头都不要了呢。” 　　洛天没出声。 　　戚霄又指着下一家：“这就是你上次打包的那家吧？也不知道老板是不是四川人，放那么多辣椒，害我开学第一天就胃痛。” 　　“还有再隔壁这家电器修理。”戚霄看着招牌上的那几个大字，轻轻抿住嘴角，“我来这儿买摄像头的时候，还是你让张明和冯辉送的我，老板看见他俩，才给了我个最低价。” 　　顿了顿，戚霄又继续：“后来顾大爷电视线坏了，我也是来这家买的，哦对了，当时还碰见了你，你还装不认识我呢。” 　　“后来不是请你吃烧烤了么。”洛天轻声说。 　　“我以前都不吃烧烤的。”戚霄也跟着放低声音，“就那次之后，我才知道烧烤多好吃，可惜你不愿意跟我当朋友了，以后烧烤也没人陪我一起吃了。” 　　王文药店、电器修理、三十哥烧烤...认真算起来，戚霄跟洛天认识不过半年，这半年里，却零零散散积攒下这么多回忆。 　　可现在，这些回忆...很可能就真的只是回忆了。 　　想到这里，戚霄泪腺又有工作趋势。好在戚霄牢记着这趟的目的。抽抽鼻子忍住眼泪，戚霄带着洛□□实验高中南门走。 　　一路上，戚霄没再开口，洛天也没说话。 　　眼看着南门要到了，洛天停住脚步：“小熊呢？拿出来吧。” 　　戚霄回头看他：“我又改主意了。” 　　洛天：“什么意思？” 　　“你反正都要走了，橡皮泥小熊还你也没用。”戚霄低垂着脑袋解释，“不如我们一起把它扔湖里？” 　　“你是说，扔进学校东南角那个湖？”洛天get了戚霄的意思，“没这个必要。” 　　“有。”戚霄斩钉截铁完，又开始抽鼻子，“古人割袍断义，我们两个扔熊，也算有点仪式感。” 　　不知道是真觉得需要仪式感，还是20分钟没到，或者是单纯懒得看戚霄继续哭，洛天脸色虽然有些冷，却没再次拒绝。 　　跟着戚霄慢悠悠晃悠到实验高中东南角，看着一米多高插满玻璃片的围墙，洛天仿佛想说什么。 　　戚霄赶紧抢先插话：“最边上那块我已经磨平了，很好翻过去的。” 　　顺着他指的方向，洛天真看见了一小块光秃秃的墙顶。于是洛天把要说的话咽回肚子，对着戚霄点了下头。 　　“我先过去。”戚霄把书包扔进墙里，又攀着墙头慢吞吞往上爬。爬到最高处后，他看了眼洛天，又低头看看墙里的土地。 　　这个高度跳下去，扭个胳膊扭个脚的，应该不难？何况，围墙里面还有自己上次砸玻璃用的石头。瞄准那块石头，戚霄咬着牙往上跳。 　　不知道是迷失了两辈子的方向感都长在了瞄准上，还是物理抛物线和力学学得太好，或者是戚霄感天动地的计划真感动了上苍，反正跳下去的同时，戚霄就感觉有戏，等脚真真踩在石头上，戚霄更坚信这个想法。 　　他瞄得足够准，也跳的足够准。 　　“啊。”惊呼了一小声，戚霄踩住石头，按照计划好的流程仰倒在地。 　　“怎么了？”洛天声音在墙外响起，话音没落，他人已经撑住墙顶翻了进来。 　　看见歪倒着的戚霄，又看了眼地上的石头，洛天脸色变了：“扭到脚了？” 　　“好像是。”戚霄试探着动了动脚，心里暗叫不好：脚怎么一点也不疼呢？该不会刚刚虽然瞄准、跳中，但却没扭到吧？这应该算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不好？ 　　大概检查完戚霄脚裸，洛天也印证了这个说法：“没事，起来吧。” 　　说完，洛□□着戚霄伸出手。 　　看着洛天修长而白净的手指，戚霄决定了：不管扭没扭的，他都要厚着脸皮把戏演下去。 　　他不能眼睁睁看洛天手指上染血。 　　不能眼睁睁看着洛天走上辈子老路，不能看洛天纹花臂、戴蛇形戒指、不能看洛天满身是伤，更不能任由洛天在泥潭里翻滚、在刀尖上舔血、在一个个看似平静的日子背后用命去搏。 　　他更无法承受现在或未来的某一天，洛天可能要和死神擦个照面这件事。 　　所以就当是自私吧，自私到只能考虑自己，无法再去考虑和顾及洛天本身的意愿。戚霄咬了咬嘴角，小声说：“你确定没事？可我怎么还觉得疼呢？” 　　洛天蹲在他身边，又捏着他脚腕检查了一会儿：“确定没事。” 　　戚霄点点头，抓着洛天的手试图站起来。试了两次，都没成功，戚霄一边咧嘴一边扭动脚踝：“真的很痛哎，肯定是伤着了，你还是把我送医院去吧。” 　　洛天没动。 　　“送个医院都不行吗？医院就在围墙外面。”戚霄可怜巴巴望着他，“怎么说也当了半年朋友，还同床共枕过呢。” 　　“没共枕。”洛天纠正。 　　“至少同床了。”戚霄捂住脚踝，尽可能摆出最无助的造型，“都同床过了，你还说我像胜利女神，现在连医院都不愿意送，呵，男人。” 　　洛天没出声。 　　戚霄继续装可怜：“而且还一起出去旅游过，还吃过同一张饼间接接吻过，还...” 　　“别装了。”洛天叹了口气。 　　戚霄收住声，眼睛却直直盯着洛天。 　　“你那脚绝对没事，真有事你眼泪早下来了。”对上戚霄的目光，洛天灰色瞳仁微微闪了闪。 　　片刻后，他扭开头，从包里摸出盒烟。 　　洛天会抽烟，这个认知在冬令营的时候戚霄就有。当时两人刚吵过架，洛天在没人的走廊独自抽烟。黑灯瞎火的走廊上看见个红点，戚霄还曾经吓出身冷汗。 　　而现在，又看见了洛天点烟，戚霄突然特别难过。 　　把烟叼进嘴里，洛天收好烟盒，掏出打火机。熟练地点燃香烟，轻轻吸了一口，洛天缓缓吐出个烟圈：“你想做什么我明白，可惜，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怎么就不是一路人了？”戚霄梗着脖子呛声。 　　洛天并没回答这个问题：“我曾经也试过往你那条路上走，但那条路太贵了，我走不起。” 　　戚霄沉默了。 　　洛天这话说得太直接，直接到戚霄无力反驳。 　　如果洛天不是现在的身份，如果他有父母，不，不用有父母，只要有一个，只要有一个家长就行，洛天只要还有一个家长，有人能供他上学、有人帮他出学费和生活费，他都不用活得像现在这样苦。 　　如果除了学费和生活费外，能再多出那么一丢丢，洛天就可以准备艺考，可以联系导师，可以为了热爱和兴趣拼一拼。 　　可现在，洛天什么都没有，就连住着的那套房子都没落在洛天名下——按照洛天之前的说法，他如果不把高中读到毕业，那两间房子都不是他的。 　　设身处地，戚霄觉得自己如果是洛天这种境遇，除了拼命打工也没其他出路，至于什么考艺术学院，什么出国留学，确实太遥远了。 　　估计是看出了戚霄的迟疑，洛天笑笑，又吐了个烟圈：“我这样的人，活着本身就已经很难了，至于什么光明和未来，还是留给你这样的好学生吧。” 　　在墙上抿灭烟头，洛天顺手撑着墙顶翻了出去：“20分钟到了，再见。” 　　“再见个屁。”戚霄弹起来扑到墙上。 　　说不清原因，戚霄就是明白：洛天这一走就真的不会再回头。 　　这句再见与其说是说给自己，不如说是说给校园，说给S市，甚至是说给现在这种虽然有些波折，整体却还算安稳的生活。 　　而这次离开后，洛天就真的要告别安稳，逐渐成长为上辈子的洛九爷。 　　“洛天！回来！”看着洛天渐渐远去的背影，戚霄急了。左看看右看看，他把目光凝固在墙顶泛着冷光的玻璃碎片上。 　　扭脚的计划不成功，他可以换，至于换完的后果，戚霄已经无暇细想。 　　一边对着玻璃狠狠拍下去，戚霄一边又喊了声洛天：“如果想看我手废掉，你就尽管走。” 第48章 　　洛天回头。 　　只看了一眼, 他灰色的瞳仁就沉了下去：“你疯了？” 　　“疯就疯吧，只要你不走。”玻璃碎片嵌在肉里，疼得戚霄轻轻发起抖。 　　血珠随着他的抖动溅落在墙头，也溅落在冷光粼粼的玻璃上。因为这层血的关系, 原本的玻璃片被染上红色, 就这么晃眼看着, 竟然莫名透出些不合时宜的喜庆和欢愉。 　　要是这层红色, 真能带来欢愉就好了。也不用太欢愉，只要洛天肯留下，只要洛天肯留下就够, 戚霄想。 　　看看那些玻璃，又看戚霄的手，洛天灰色瞳仁微微缩紧, 嘴角也迅速绷直。 　　只是，洛天最终扭回了头：“这离医院近，你自己去处理。” 　　戚霄愣了。 　　直到洛天背影融入十字路口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戚霄才缓缓眨了下眼睛，片刻后, 又缓缓眨了一下。 　　然而，没有眼泪落下来。 　　手很痛、心脏很痛、头也很痛，连什么乱七八糟的脏器也跟着疼，戚霄觉得眼睛涩得厉害，可不管他怎么眨眼睛，眼泪都没往下流。 　　当然，也不是说眨眼睛一点用都没有, 眨了几次之后, 戚霄感觉乱哄哄的脑子终于开始复工, 证据是耳边那些杂乱的声音慢慢显现出原本的意义。 　　“你这还是学生吧？”“手怎么整成这样了？”“赶紧赶紧，赶紧去医院看看啊。”“快快快，快翻出来去医院。” 　　路人纷纷朝着围墙聚集过来。 　　“你这能翻出来吗？”“我们搭把手？”“要不咱帮你叫救护车？”“叫什么救护车啊，这就医院门口。”“那叫医院保安来帮个忙？”“叫学校保安也行。” 　　戚霄用干涩的眼睛看向那些人。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眼底都流露出关切，可那些眼睛，没有一双是灰色的。 　　那些人身上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白的、灰的、花的、或者印着logo，或者印着图案，可那些图案之中，却没有卡通小熊。 　　对着墙外的人摇头道谢，戚霄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赶紧出来啊，你这手不处理不行。”“是啊是啊，你看看这血流的，赶紧去医院。”“听阿姨句劝，没有过不去的坎，先去医院要紧。”“就是啊，出来，赶紧先出来。” 　　“没事的。”戚霄低头看了眼扎满玻璃片的左手。想了想，他用右手捏住左手手腕：“没扎到大血管，没事的。”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还想说什么。 　　“谢谢大家，我真的没事。”戚霄声音挺轻的，透出某种离奇的平静，“我等会儿就去处理，大家先散了吧。” 　　可能是看出了戚霄的坚持，那些人嘀嘀咕咕几句，最终慢慢散开。 　　人群散开后，戚霄又看了眼十字路口方向。红灯绿灯交替闪烁，却没了紧扣帽檐的那个身影。 　　理智上，戚霄觉得自己应该背好包，翻出墙去看急诊。 　　可情感上，他只想靠在墙上缓一缓，就缓一缓就行。 　　紧靠住墙体后，戚霄才感觉出来腿在抖，紧接着全身都仿佛脱了力。沿着墙体滑坐到地面，戚霄最终把头埋在了腿上。 　　洛天要离开了，彻彻底底离开了。 　　哪怕戚霄软的用了，硬的也用了，哪怕戚霄苦情牌打了、苦肉计施了，哪怕戚霄还去杨志那儿求来信息...想到杨志，戚霄指尖紧紧扣在手腕上。 　　之前戚霄只是不想洛天刀口舔血，可听过杨志那番话，戚霄便开始恐惧。不是对洛天消失的恐惧，而是更深层的，对死亡的恐惧。 　　这事说起来很奇怪，戚霄上辈子已经见过了父母去世，连自己都是重生的，可想到死亡，他还是忍不住恐惧。 　　甚至比上辈子还恐惧。 　　这种恐惧感仿佛是座大山，压得戚霄渐渐喘不过气来。 　　应该去医院看看的，无论是手上还在滴落的血，还是这种令人无法呼吸的恐惧感，都应该去医院看看的。理智上，戚霄决定挣扎起身，实际上，他却还是抱着膝盖，紧紧埋着头。 　　那就再给自己一分钟吧。 　　60、59、58... 　　戚霄默默在心里开始倒计时。 　　50、49、48... 　　在倒数到30的时候，戚霄听见墙外传来急促刹车声，紧接着是咒骂和尖叫。 　　尖叫？为什么会尖叫？还有刹车声？是出车祸了吗？戚霄本能般抬起头，头还没等彻底抬起来，他忽然感觉头顶出现片阴影。 　　紧接着，是落地声。 　　彻底抬起头的同时，戚霄看见了那双灰色的瞳仁。 　　“你居然还在。”洛天说。 　　戚霄没出声。 　　“连医院都不去？你真是疯了。”洛天灰色瞳仁里波澜翻涌。 　　盯着那些波澜错愕几秒，戚霄意识到：那里有一半是生气，另一半却更深、更汹涌、更加晦暗，却也更澎湃。就仿佛狂风暴雨中敲击着悬崖的海潮，又好像电闪雷鸣之下，席卷过灯塔的滔天巨浪。 　　“你这是什么眼神？”戚霄喃喃出声。 　　洛天并没回应。 　　单膝跪在戚霄身前，洛天垂眸看了看戚霄左手，又抬头对上戚霄眼睛。 　　你怎么回来了？ 　　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戚霄终于回神。 　　洛天回来了？洛天回来了！洛天居然回来了！？ 　　脑子仿佛在疯狂尖叫，戚霄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 　　洛天也没等他发声。 　　抬手扣上戚霄后脑，洛天探身，径直吻住了戚霄轻颤的双唇。 　　亲..亲了？怎么就亲了？！戚霄刚刚还尖叫着的脑子空白一瞬，紧接着，他仿佛听见脑子里某个弦断掉的声音。 　　啪的一声。 　　清脆到战栗。 　　就在戚霄闭眼试图感受这种战栗时，唇边突然狠狠一痛。洛天咬了他。为什么要咬人？为什么咬的这么疼？ 　　对了，因为洛天回来了！洛天还亲了他！洛天...亲了他？ 　　掉了线的智商、情商、乱七八糟商莫名其妙回笼，看着洛天近在咫尺的脸，戚霄脸刷地红了：“你、你，亲...” 　　“以后再亲，先去医院。”洛天迅速起身，又顺手把戚霄拉了起来。 　　去医院的路上，戚霄感觉自己有点割裂。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被洛天扶着翻了墙，又扶着走进医院，走到急诊室。可情感上，他脑子里乱糟糟一团，一会儿是洛天回来了、他不走了，一会儿又是洛天亲了自己，他亲了自己。 　　为什么不走了？自己苦肉计成功了？所以洛天是真不走了吗？还是只打算回来看看？被洛天牵进急诊室，又被洛天按着坐在医生面前，戚霄一边伸手，一边四下环顾。 　　墙上挂着个时钟。 　　时钟时针在4和5之间，分钟正从最底端缓慢攀升。经过这么一大圈折腾，居然还没到五点？ 　　居然还没到五点？！ 　　理智彻底回笼，戚霄迅速抓紧洛天手腕。 　　“很痛？”洛天拍拍戚霄手背。他灰色瞳仁瞟了眼戚霄的手，又快速偏开头：“再忍忍，应该快了。” 　　戚霄点头，手却拽得更紧。 　　“快什么？还这么多玻璃碴儿呢。”医生反驳，“怕疼不知道小心点？” 　　批评完戚霄，医生又瞪洛天：“还有你也是。上次我值夜班，被杨警官送来的就有你吧？看你这年纪还是学生呢，学生就好好学习，别总掺和社会上那些事。” 　　听见“社会上那些事”这几个字，戚霄生怕洛天又想起要走。他赶紧偷瞄洛天，好在洛天并没什么反应，更没提走这茬儿。 　　甚至洛天的灰色瞳仁里，还有些似有似无的翻涌，这让戚霄忍不住想起来医院前，也想起来了那个吻。 　　说不清是羞耻还是愉悦，或者是激动夹杂着震惊，戚霄耳根悄悄红了，指尖也轻轻蜷缩起来。 　　“别乱动。”医生迅速喝止，“我刚可听患者家属说了，说有个高中生不知道为个啥，突然犯虎拿手拍玻璃。说的就是你吧？也不知为点什么事，你就值当拍玻璃？别的不说，就你这伤口利利索索处理完，哪怕不发炎、不感染，以后留疤也是少不了的。” 　　“留疤就留疤吧。”戚霄心思还漂在刚刚那个吻上。 　　为什么会吻？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吻？应该没有人被吓着了就想吻别人吧？再说那点血，也不至于吓到洛天？对了，谁谁谁是不是说过，吻代表了喜欢？所以说，洛天是喜欢自己的？ 　　洛天...是喜欢自己的？ 　　洛天是喜欢自己的！ 　　戚霄心脏不受控制般跳跃起来，一下接一下，仿佛有种要冲破胸膛的趋势。他目光下意识扫向洛天双唇。洛天双唇轻启，正在跟医生说着什么。 　　认认真真反应了几秒钟，戚霄后知后觉意识到，洛天在问“能不留疤吗”？ 　　“能不留疤吗？亏你问的出口，你也不看看多少玻璃片。”医生用镊子指指托盘上已经捡出来碎片，又指戚霄的手，“不过你这朋友倒也挺猛的，手都扎成个刺猬了，居然一声没吭，连眼睛都没红一红。” 　　顿了顿，医生抬眼瞥洛天：“反倒是你，上次来包扎刀伤你不挺镇定的？怎么今天血都不敢正眼看了？这扎的又不是你的手，疼也不是你疼，至于紧张成这样？” 　　医生不提还好，这一提，戚霄终于反应过来疼了。 　　欢呼跳跃的心脏被疼痛所打败，眨巴眨巴眼睛，戚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疼疼疼。” 　　“刚还说你猛呢。”医生震惊，“你咋说哭就哭，都没个过度？” 　　“哭还要什么过度啊？”戚霄一边哭，一边拽洛天手腕。拽着拽着，戚霄指尖开始发起抖。 　　十指连心、十指连心，之前听说这个词的时候，戚霄还没太大感觉。 　　现在感受着手上的疼痛，戚霄彻底明白了古人的智慧。早知道从手上摘玻璃这么疼，他就...他就...不拍是不能不拍的，只要能把洛天留下来，再疼戚霄也愿意，只是，早知道这么疼，他就拍轻一点，再拍轻一点了。 　　缓缓嘟起嘴，戚霄小声嘟囔：“真应该拍轻点的。” 　　“就不应该拍。”洛天叹口气，抽几张纸帮戚霄擦了擦脸。 　　戚霄眼泪还是啪嗒啪嗒掉：“疼疼疼。” 　　洛天又叹了口气。 　　“你赶紧想想办法。”戚霄边哭边说，“疼。” 　　迟疑几秒，洛天扣住戚霄后脑，把戚霄脑袋按进了自己怀里。 　　戚霄喊疼的声音嘎然而止。 　　洛天卫衣的材质并不算柔软，但上面沾染了淡淡的烟草气息和某种疑似阳光的味道，这是洛天的味道。下意识抽了抽鼻子，戚霄回神，刚安分下来的心脏又扑通扑通蹦跶起来。 　　最终，澎湃的心跳打败了疼痛。戚霄泪腺终于罢了工。但在泪腺罢工的同时，戚霄隐约产生种恍惚和迫切感。 　　他想要确认什么。 　　哪怕时间和地点都不太对，哪怕心跳一下快过一下仿佛要跃出胸膛，他依旧想要确认。 　　微微张开嘴，戚霄唇边擦着洛天衣服：“你刚刚...为什么亲我啊？” 第49章 　　问完, 戚霄竖着耳朵听了一小会儿。 　　洛天没回答。 　　为什么不吭声？是周围声音太杂？还是各种仪器滴滴响的声音大大？洛天会不会没听见？定了定神，戚霄又问：“你刚刚...” 　　洛天指尖抖了抖，缓缓松开戚霄的脑袋。 　　这是，打算面对面回应吗？戚霄红着耳根抬起头, 却发现洛天目光凝固在某个方向。 　　顺着洛天的目光, 戚霄看见了杂乱声音和仪器滴滴响的来源——急诊室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了一群穿警服的, 而那群穿警服的人中间, 是几张担架床。 　　其中某张担架床上的人，戚霄还算熟悉，是极地的张明。 　　戚霄猛地站起来：“怎么回事？不是还没到5点。” 　　“别动别动, 没处理完呢。”医生拽着戚霄手腕，又把他按回座椅。 　　洛天也扭头看戚霄：“你怎么知道5点？” 　　“我、我也是听杨哥说的。”戚霄声音低下去，眼睛却定在张明那张担架上。上次看见张明是什么时候来着？戚霄记不太清了。但不管是什么时候吧, 张明总归不是现在这样鼻青脸肿的模样。 　　要说鼻青脸肿，那是冯辉。 　　一张张担架床扫过去，戚霄并没看见冯辉标志性的飞机头。不过, 倒是被戚霄看见了另一个熟人。某张担架床旁边站着的，是杨志。 　　杨志看见戚霄也是一愣, 等看见戚霄旁边的洛天，杨志紧绷的神色有瞬间松弛。他跟同事打了声招呼，朝着洛天和戚霄走过来。 　　“杨哥？”洛天仿佛想说什么。 　　“杨哥，洛天下午都跟我在一起。”戚霄赶紧先出声，“我可以佐证，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跟他没关系。” 　　“我知道。”杨志拍了拍戚霄肩膀，又看洛天, “极地出事了。” 　　洛天猛地拧起眉心。 　　“出什么事了？”戚霄也赶紧问。 　　杨志没直接回答。他看了看戚霄的手, 把洛天拽去了走廊。不知道杨志跟洛天说了什么, 再次走回急诊室后，洛天脸色已经彻底变了，瞳仁里也翻滚着怒意和雾气。 　　“怎么了？”戚霄小心翼翼打量洛天。 　　洛天沉默片刻，把书包放在戚霄腿上：“处理完伤口，你自己打车回家。” 　　“你...你什么意思？”戚霄慌了，“你要上哪儿去？把我扔医院就不管了？” 　　看洛天不出声，戚霄眼圈再次红起来：“你真不管我了？我这样怎么打车？怎么回家？我回家怎么说？怎么解释这些血...” 　　“对了，血，我衣服上都沾了血，我怎么回家？”戚霄拽紧洛天。 　　洛天叹口气，从裤兜摸出串钥匙：“那你打车去我家？等我跟杨哥办完事，就回家找你。” 　　看着拴在一起的三个钥匙，戚霄心终于放回肚子。 　　目送洛天跟杨志离开，又目送那几张担架床被运送去手术室，戚霄安安静静摊着手，任由医生翻找玻璃碎片。 　　“你朋友一走，你怎么就不哭了？”捡完碎片，医生一边包扎一边好奇。 　　“没走，他就是去办事。”戚霄纠正。 　　“行吧，办事。”医生笑呵呵的缠纱布，“总不能他一去办事，你就不疼了？早知道就别让他站着了，他早走，你早不疼。” 　　“是办事。”戚霄再次纠正。 　　看出医生的不解，戚霄小声嘟囔：“我对走这个字过敏。” 　　“那你这过敏原还挺奇特。”医生耸耸肩，没继续纠结，“行了，你去交个费就能走、不是，就能回家了。你去交个费就回家吧，回去要不放心可以吃两片消炎药，明天后天的再过来换药。” 　　戚霄道完谢，慢吞吞往缴费处走。 　　刚刚看见那几张担架床的时候，戚霄仿佛记起点什么。只是后来被洛天疑似要走这么一吓，那点上辈子的记忆就又被打散了。 　　洛天离开后，戚霄又努力往之前的思路上靠，可惜无论怎么靠，都没能靠出点蛛丝马迹。 　　交完费，戚霄先给老妈打了通电话。听说戚霄要借住在洛天家，谢冬菊笑呵呵同意了。挂断电话，戚霄顺便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到了饭点儿。 　　也不知道洛天几点回家？就算他能早早回家，应该也来不及做饭了吧？戚霄中午只啃了个煎饼果子，啃完到现在连口水都没顾上喝。要说不饿，那确实也不合理。 　　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戚霄脚下转弯朝着医院食堂走——上次带林换花过来，戚霄就是在这儿买的盒饭，虽然盒饭卖相不咋样，味道倒是出人意料的好。 　　排队打盒饭的时候，戚霄又碰见个熟人。看着穿病号服哆哆嗦嗦排队的顾长根，戚霄愣了愣，赶紧冲过去：“顾大爷？您怎么自己打饭呢？顾洪呢？其他人呢？” 　　“在那儿呢。”顾大爷朝着门口指。 　　顺着顾大爷指的方向，戚霄看见个愁眉苦脸的中年大叔。虽说身材不怎么像，但脸倒是有点和顾大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意思，戚霄看了那大叔几眼，又小声问顾大爷：“那是您儿子啊？顾洪他爸？” 　　顾大爷点头，朝门口方向推戚霄：“小戚你也吃盒饭是吧？去去去，你去那小子旁边等着，我来打。” 　　“您儿子怎么也算不上小子了吧？”戚霄抽了抽嘴角，试图拒绝，“再说哪有我俩站着，让您一病号排队打饭的道理？” 　　“你也觉得我老了？你也和那小子一样看不起我？”顾大爷朝门口瞪。 　　戚霄眨巴眨巴眼睛。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门口的大叔走过来，拍拍戚霄肩膀，又带着他一起走回门边。 　　大叔自我介绍说叫顾荣彬：“就是你送我爸来医院的吧？顾洪都跟我说了，真是谢谢你了。” 　　“也不算我送的，我就打了个120。”戚霄目光还落在顾长根身上，“顾大爷这样，打饭能行吗？” 　　顾荣彬无奈：“我爸就这样，不服老，生怕当累赘。” 　　打完饭回病房的路上，顾大爷更加印证了这一点。他一个人拎着三盒饭，不管顾荣彬和戚霄怎么说，都不肯让俩人提。等到了病房，顾大爷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又扶着床边喘了好半天。 　　“大爷，您这何苦呢？”戚霄看不下去了。 　　“我没老，我能行。”顾大爷喘匀气，笑眯眯递给戚霄一盒饭。戚霄用右手接过来，又用右手打开。顾大爷这才发现戚霄左手一直缩在袖子里，紧接着，顾大爷又看见了戚霄袖子和衣服上的血渍。 　　“你、你这怎么了？”顾大爷赶紧问。 　　“不小心撞上了玻璃。”戚霄避重就轻。 　　“撞上玻璃啊？”顾大爷仿佛想起了什么。思索几分钟之后，顾大爷坐回床上：“要说撞玻璃，小天之前也说过。” 　　顿了顿，顾大爷叹口气：“不过我知道那是借口，这孩子打小没人管，出去调皮打架常有的事。不过这也不能赖他。我还记得小天小学的时候吧，学校要交学杂费，洛裳不愿意给钱，小天就偷偷拿钱。发现一次，洛裳就把小天往死里打一次。” 　　“后来再长大一点，小天宁可去捡瓶子、捡废品，也不管洛裳要钱了。也不只是洛裳，小天这孩子倔得很，谁的钱都不肯要。我知道小天这是被他妈伤着了，他不敢欠谁钱、不敢依靠谁，也没谁能让他靠。” 　　不敢欠别人钱，也没人能够依靠？ 　　所以，当初自己突然提议给洛天钱，是不是无意间戳中了洛天的伤心往事？所以，洛天才会反应那么激烈？想到当时激烈的争吵，戚霄忍不住有点难过和愧疚。在这种难过和愧疚之余，戚霄还隐约有点心疼。 　　“对了，洛裳就小天他妈。”顾大爷解释完，又叹口气，“洛裳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真算起来，她比我家这小子还小半轮。这孩子命不好，爸妈早早走了，自己十八九岁的走上歪路。那时候洛裳也小啊，啥也不懂，等发现的时候想打也来不及了。说起来，这事也怪我，是我没上心，是我有负老洛的嘱托。” 　　“爸，这也不能怪您。”顾荣彬插话，“那时候刚好我妈病了，您到处带着我妈看病，我又在外地上大学，咱根本就不知道洛裳干出了那种事。” 　　从顾大爷和顾荣彬的对话里，戚霄大致拼凑出了洛天的身世。 　　作为无父无母、初中肄业的失足少女，洛天母亲洛裳十几岁就开始混社会。 　　当时陈吉也在社会上混着，俩人渐渐熟悉起来。后来洛裳就去了陈吉手底下打工。那时候极地还不叫极地，只是个批发市场旁边的理发店，而洛裳就在那家理发店里给顾客洗头。 　　之后洛裳怎么遇上洛天父亲，又怎么在一起的，顾大爷并不清楚，因为那段时间里林换花突然病了。 　　顾大爷带着林大妈辗转许多城市，等林大妈病情勉强稳定，顾大爷带着她回到S市的时候，洛裳就已经快生了。 　　再然后，作为不满二十的单身女性，洛裳无疑是胜任不了母亲一职的。跟在她身边的洛天，大多数时间都沦落为了挨打挨骂的工具。 　　“这种环境下洛天还能长成这样，挺不容易的。”戚霄抿了抿嘴角，突然有点理解了顾大爷为什么不搬走。 　　除了不想给儿子一家添麻烦，顾大爷也放心不下洛天。 　　“可不是。”听完戚霄的感慨，顾荣彬也跟着直叹气，“我爸常说他对不起老洛，没照顾好他女儿，所以他得看着他外孙，不能让他外孙再走上歪路。” 　　“可惜啊，我这次一摔，再不想搬也不行了。”锤了把腿，顾大爷重重叹气，“我现在自己照顾自己都难，更照顾不好换花，我不能让她跟着我留水泵厂受苦。” 　　“出院以后，您就要搬去跟顾大叔一起住了？”戚霄心里冒出个猜测。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顾大爷应该也准备搬走了。 　　洛天周围除了极地的人，也就只有顾大爷和林大妈。如果陈吉带着极地那批人离开，顾大爷和林大妈也搬走，那洛天岂不是成了彻彻底底的一个人？ 　　所以才会离开？ 　　就算上辈子没参与今天晚上的事，洛天最终还是会离开吧？毕竟，S市已经没有任何值得他留恋的了。 　　那现在为了我，你会愿意留下吗？打车回水泵厂的路上，戚霄脑子翻来覆去就这一个问题。 　　等到了洛天家楼底下，上楼，又试了三次成功开完门，戚霄意识到这问题的答案百分之九十九是肯定的。 　　证据就是洛天那时候回来了。 　　他陪着自己去了医院，还把钥匙留给了自己。甚至洛天还说，他说他办完事就回家，让自己先回来等。 　　“也不知道杨哥喊他去干什么，要是能早点办完就好了。”戚霄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坐在了洛天床上。 　　这张床跟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没太大差别，只不过年后，床上枕头从一个变成了俩。 　　洛天解释说懒得收了，刚好睡觉的时候还能抱一抱。 　　想到抱一抱，戚霄又记起过年时的那晚。还没等他认认真真回忆出当时的情形，走廊上的大铁门突然响了一声。 　　门外有人？戚霄吓了一跳。 　　竖起耳朵又听了几秒钟，戚霄悬着的心放回肚子。他确认门外是钥匙的声音，只是拿钥匙的人手有点抖，准头也不行，试了几次才把钥匙插稳。 　　洛天钥匙在自己这。还能拥有钥匙的，应该是顾大爷的家人吧？会不会得知顾大爷同意搬走，顾洪提前来收东西？一边想着，戚霄一边伸头看。 　　铁门被从外侧拉开，门外站着个孤零零的身影。 　　深色的卫衣，帽子紧扣在头上，牛仔裤和破旧到翻起毛边的运动鞋。 　　是洛天。 　　“你有备用钥匙？”从诧异中回神，戚霄眼底泛出欣喜，人也下意识起身朝洛天迎过去，“还以为你会很晚才回。” 　　洛天没出声。 　　低着头避开戚霄，洛天径直向前，越过自己房间的门，又越过顾大爷家的3号门。 　　“洛天？”戚霄赶紧跟过去，“你怎么了？” 　　洛天摆摆手，在3号房门前左转，向着厨房走。 　　紧接着是开门和关门声。 　　戚霄又赶紧跟到厨房门口。隔着薄薄的厨房门板，戚霄隐约听见了极低极低的哭声。 第50章 　　洛天哭了？ 　　这个情况, 有点超出戚霄认知。 　　顾大爷不是说洛天从小就不哭吗？挨骂不哭、挨打不哭、没钱交学费不哭、洛裳死的时候也没哭，怎么好端端跟杨志去办了不知道什么事，办回来就哭了？ 　　是被杨志打了、骂了、欺负了？还是听说顾大爷要搬走了？或者，是出了其他变故？洛天难道还是决定跟陈吉走？跟着陈吉...走？ 　　戚霄赶紧推厨房门。 　　门被从里面反锁了。 　　“洛天,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把门打开。”戚霄急得直拍门。左手碰上门板, 戚霄疼得嗷了一声：“完了完了完了, 忘了刚拍过玻璃。” 　　厨房里的声音停住, 片刻后，门锁被打开了。 　　戚霄一边抽气，一边用右手推门。这次门推开了。洛天就站在门口, 眼圈红彤彤的，脸上倒是没有泪痕。 　　“你这？怎么了？”打量洛天神色，戚霄小心翼翼开口。 　　洛天沉默着拽过戚霄, 认真检查他包着绷带的左手。确定绷带上没渗出血，洛天轻轻摸了摸戚霄指尖，转身走回碗柜角落。 　　戚霄跟过去。 　　洛天背靠碗柜缓缓坐下, 仰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戚霄想了想，也挨着洛天坐在了地上。 　　因为要照顾林大妈的关系, 顾大爷一周只出门一趟。他和林大妈的一日三餐的食材都要靠那一趟采购，并且都在这个厨房里做出来，厨房使用频率本来低不了，何况，还有洛天时不时下个面、炒个菜，厨房使用频率就更高了。 　　这套房子本身又极具年代感，无论厨具还是碗柜, 都透着老旧气息。 　　按理, 厨房里应该脏乱而油腻, 但实际上，厨房里却收拾的很干净。灶台和油烟机上基本没有污渍，碗柜门清清爽爽，甚至窗台上还摆了那么几盆花。 　　洛天坐着的这个角落，算是斜对窗台，他仰头看的方向也刚好是窗台。 　　戚霄也跟着仰起头。 　　透过窗子，他看见了窗台上那几盆花，也看见了另一栋房子的房顶，以及...在花和房顶更后面的小片天空。 　　因为天已经黑了的关系，那块天空透出种如墨般的深沉。又因为有三三两两的星星，这种如墨般的深沉之中，仿佛也带了点闪烁和...和什么？戚霄说不好。 　　他只是盯着那几颗星星又看了一会儿，小声嘀咕：“还挺美。” 　　“就好像希望。”洛天轻声开口。 　　戚霄扭头。 　　洛天伸出跟指头，准确抵住了戚霄脸颊。戚霄只好停住转头动作，顺着洛天的力道，他再次仰望窗外。 　　“我小时候经常坐在这看星星。”发觉戚霄不再乱动，洛天手上的力道卸了一些，转而改成捏。 　　捏了几下戚霄脸蛋儿，洛天继续说：“那时候，顾老头总跟我说死了的人能变成星星，每次挨完打我就跑这坐着，一边看，一边猜哪颗才是我爸。” 　　戚霄愣了愣。 　　“后来大了点，我才知道我爸没死。但没死也没用，我又不知道他是谁，更不能指望他来救我。”洛天声音缓缓的，语调微扬，仿佛带着笑意，“毕竟他连我妈都不要呢，又怎么可能认我这种风流快活种下的野种。” 　　在那丝似有似无的笑意里，戚霄听出了自嘲和悲伤。他下意识拧住眉尖，头又想朝着洛天转：“什么野种不野种的，别胡说。” 　　“本来就是野种，有什么不能说的。”洛天掐着他脸蛋，引着他继续看天空，“像我这样的野种，水泵站这片还有不少，差别只不过有些人命好、有亲人疼，有些人却是累赘和出气筒。” 　　命好有人疼的是谁？戚霄不清楚。但累赘和出气筒之中，肯定有一个姓洛。 　　说不清是难过，是悲伤，还是其他什么情绪，戚霄抓住洛天掐在自己脸蛋儿上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洛天翻转手腕，手掌贴住戚霄手掌。 　　在戚霄感受掌心温度的同时，洛天伸开手指，紧紧扣住了戚霄的手。 　　这就、牵、牵手了？戚霄心脏莫名乱蹦几下，手指下意识收拢。 　　“后来我妈死了，我就不看天了。”维持着十指紧扣的姿势，洛天继续开口，“我不想看见她，我估计她也不想看见我。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当初就不想生我。” 　　不会的，她毕竟是你妈妈，戚霄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安慰。可这话太过无力、也太过苍白，戚霄迟迟说不出口。 　　洛天又望了会儿窗外如墨般的天空，以及天空中零零散散的那几颗星星。 　　收回目光，洛天从口袋里摸出张纸。 　　戚霄想接，左手伸出来才想起来缠了绷带。用右手接就要放开洛天的手，戚霄有点舍不得。 　　洛天把那张纸放在戚霄腿上，率先收回了手。紧接着，洛天站起来，打开水龙头。 　　哗哗哗的流水声响起，洛天抹把脸。 　　戚霄捡起那张纸，一点点翻开。看着纸张最上方的几个大字，戚霄猛地瞪圆眼睛。 　　死亡证明。 　　“冯辉死了。”又抹了把脸，洛天关掉水龙头，声音哑得厉害，“杨志带我去认的尸体，冯辉家除了他就只剩个八十多的奶奶，杨志不敢把这事告诉他奶奶。” 　　认尸体？ 　　杨志轻描淡写的办事，竟然是带着洛天认尸体？ 　　认冯辉的？ 　　冯辉...死了..？ 　　那个帮自己买了内裤，顶着飞机头和鼻青脸肿解救自己跟洛天的冯辉...死了？ 　　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了？ 　　就这死了？！ 　　戚霄不敢置信般又扫了眼死亡证明，脑子里嗡的一声。 　　证明上除了一行行文字外，还贴了张照片。照片上冯辉顶着飞机头，鼻子没青、脸也没肿。 　　戚霄不清楚这张照片具体什么时候拍的，但绝对是在买内裤之后，因为是帮买内裤以后，冯辉才理了这么个飞机头。 　　第一次看见飞机头的冯辉，戚霄就觉得眼熟，只不过当时冯辉鼻青脸肿，完全看不出照片上的样子。 　　早知道...早知道就应该多去极地转转，要是能在出事前看见冯辉，看见正常的冯辉，戚霄坚信自己绝对能想起来。 　　这张照片，戚霄上辈子见过。 　　见的地方是报纸，而那篇报道的主要内容，是讲S市的某场暴力事件。据说是某知名店面被黑恶势力盯上，发生恶性冲突。 　　冲突火拼的结果则是多人伤亡。 　　报道后面还附了几张照片，冯辉的这张放在了最后一个。 　　如果自己能早点记起这篇报道，能早点记起来冯辉上辈子的结局，这辈子是不是就能救他了？ 　　死死盯着照片，戚霄许久没说出话来。 　　“怎么？吓着了？”甩掉手上的水珠，洛天俯身轻轻拍了拍戚霄头顶，“不该说这事吓你的，但冯辉死了、张明和顾老头在医院、吉哥连夜去了B市，我不知道还能跟谁说。” 　　洛天声音很平静，平静到就仿佛在讨论晚餐吃没吃、明天会不会迟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戚霄在这种平静中察觉到了丝颤抖。 　　这丝颤抖，成功拉着戚霄回了神。 　　自己跟冯辉只不过见了两三面，但洛天不一样，他是跟冯辉从小长大到的。冯辉死了，洛天会有多难过？戚霄不敢细想。 　　几乎是下意识的，戚霄弹起来，紧紧抱住洛天。 　　错愕几秒，洛天抬手，也缓缓搂住戚霄。维持这个姿势拥抱了几分钟，洛天把头埋进戚霄颈窝。 　　片刻后，戚霄感觉到颈窝湿了。 　　“冯辉已经决定不去B市了，他说要留在水泵厂照顾奶奶。”虽然流着泪，洛天声音却没带什么哭意。只是他清冷的声音比往常嘶哑许多，听得戚霄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吉哥也跟他说好了，今晚的事他不用参与，他只需要留在极地看着。”洛天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解释，又像是单纯陈述某事实，“谁知道，大小刘的人会突然去极地...吉哥当时已经带人走了，极地就只有冯辉和李姐她们。” 　　从洛天断断续续的话里，戚霄大致了解了情况。 　　陈吉跟陈啸东算是远房亲戚，陈吉想抱陈啸东大腿已经很久了。最近陈啸东终于松了口，但也要求陈吉给出投名状。 　　刚好前几天跟车，陈吉跟陈啸东对家结了梁子，对方最近找来了S市。今天晚上，陈吉他们是打算去跟对家划条道，也算是给陈啸东的投名状。 　　冯辉因为不打算去B市，被留在极地看家。 　　大小刘手底下的人，眼馋极地美女不是一天两天。听说极地没人，他们便动了歪心思，再然后冯辉为了保护李姐她们...杨志他们赶到的时候，陈吉早已经带人赶回去，然而，终究是晚了。 　　“冯辉平时挺怕事儿的，每次打架就他最怂，每次也都被揍得最惨。”洛天头死死埋在戚霄颈窝，手也越扣越紧，“他总说他还有奶奶，他要真出事，奶奶就没人养了。但这次，就剩他了。杨哥说他到的时候，冯辉肠子都露在外头了，黄毛被他死死压着，平头脑袋上也开了瓢。李姐她们身上也多少带着伤，但人没事，衣服也都好好穿着的。” 　　以一敌多，还硬拖到杨志和陈吉过去，冯辉肯定拼尽全力了吧？戚霄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李姐后来哭着说冯辉傻，说她们本来就是做那行，愿不愿意的有什么关系。”洛天声音轻轻抖了一下，又快速归于嘶哑和平静，“李姐不知道，冯辉那混蛋暗恋了她好几年。可我们这种人...喜欢个人都得藏着掖着。感情太贵了，我们给不起。” 　　那天晚上，洛天说完冯辉，又断断续续说起自己。 　　说起自己小时候没钱交学费，怎么从洛裳手里偷钱，又说自己怎么骗了洛裳的钱去上美术班，说自己怎么挨打、挨骂，怎么攒钱、怎么捡瓶子、捡纸盒，说自己怎么认识的张明，怎么认识的陈吉，又说自己怎么认识的冯辉，说学艺术太昂贵，也说冯辉对李姐藏着掖着临死都没敢说出口的暗恋… 　　等到终于说完回房间的时候，洛天嗓子已经哑得说不出话来。 　　指了指床里的枕头，洛天率先躺在外侧。看洛天安安静静闭上眼睛，戚霄抿了抿嘴角，慢吞吞爬上床。 　　他不知道洛天这算不算受到刺激，是今天说完、发泄完就能好点，还是明天醒来会更严重。他也挺担心洛天会生病的，毕竟从小到大的朋友就这么死了，放谁身上心态都得崩一崩。 　　半夜，戚霄醒过来好几次。 　　每次他都迷迷糊糊爬起来，又迷迷糊糊把手覆上洛天额头。手下冰冰冷冷，并没有任何发烧的迹象。松了口气，戚霄迷迷糊糊缩回被子。睡了不知道多久，他又自动醒过来。 　　这么折腾了一晚上，第二天戚霄是被明晃晃的阳光晒醒的。 　　醒了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摸洛天，手下摸了个空，戚霄猛地弹起来。 　　旁边的被子还在，被子里的人却不知去向。 　　洛天...走了？ 　　看着空荡荡的被子，戚霄脑子空白了一瞬。好在还没等他把胡思乱想展开，门口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洛天推开门，把碗随手放在桌面。 　　“去洗漱吧，早餐是白粥。”洛天声音依旧有些沙哑，神情倒是恢复了平常的吊儿郎当，“先把早饭吃了，然后我有事跟你说。” 第51章 　　有事？ 　　有什么事？ 　　不会又要走吧？ 　　洗漱完, 戚霄一边喝粥，一边翻来覆去想着三个问题。 　　估计是看出了他的疑虑，洛天几口把粥喝光，翻了翻书桌, 抽出来个本子。翻开本子, 洛天又从里面抽出来个红色小本本。 　　把小红本递给戚霄, 洛天说：“你先看这个。” 　　“这什么啊？”疑惑地低下头, 戚霄发现那东西上赫然写着工商银行几个字。 　　“存折？”接过来，戚霄惊讶地看看存折，又看看洛天, “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让你有个心理准备。”翻开存折，洛天指着最后那行字，“我现在全身上下就这么多钱, 想撑到高考结束不现实。” 　　这些钱撑到高考结束，确实不现实，特别是洛天还有可能走艺术道路, 到时候杂七杂八的费用就更高。戚霄点点头，心里冒出点忐忑。 　　洛天不会是还想走吧？跟自己摆事实讲道理, 然后再接一句因为钱不够，所以只能去B市？ 　　“所以？”小心翼翼打量洛天，戚霄努力思考怎么能把人劝住。 　　“所以...”平静地望了会儿戚霄，洛天灰色瞳仁微微缩紧，“你养我一年吧？” 　　戚霄愣了。 　　“吓成这样？”对上戚霄目光，洛天瞳孔缩得更紧。片刻后，他偏开头, 嘴角努力往上翘了翘：“我随便说的。” 　　“别别别, 你可别随便说。”戚霄回过神, 扔开存折就去拽洛天。碰上洛天胳膊，戚霄才反应过来左手还裹着纱布。 　　他一边疼得皱起脸，一边用右手继续拽：“我养你，我真养你。别说一年，十年我也养。” 　　洛天上翘的嘴角凝固，眼底露出诧异。 　　片刻后，他嘴角再次缓缓翘起来，眼底也绽出了柔软和光亮：“养我很贵的。” 　　“再贵我也养。”戚霄也跟着笑了。 　　傻笑了好一会儿，戚霄后知后觉意识到，俩人昨天嘴也亲了、手也牵了、抱也抱了，现在养不养的也已经谈过了，是不是关系也需要确定了？ 　　俩人的关系？自己跟洛天算是什么关系？偷偷瞄了洛天两眼，戚霄脸颊隐约有发烫趋势。 　　还没等这种趋势彻底显现出来，戚霄手机响了。 　　看了眼屏幕上谢冬菊三个字，又看了右上角的时间，戚霄暗叫不好：“怎么都九点多了？！今天要上学啊！你给我请假了吗？！” 　　洛天微微一愣：“我...” 　　“你肯定没有，你连学都打算退的人，怎么可能记起来请假。”戚霄苦着脸瞪手机屏幕。 　　谢冬菊三个字闪烁来、闪烁去，闪烁得戚霄想找个地缝转进去。重活一辈子的人了，他竟然还能害得老妈担心？ 　　戚霄手忙脚乱按接听键：“妈，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没出事就好。”电话另一头，谢冬菊微微松了口气，“我和你爸早上刚听说极地出事了，你们班主任就打电话说你没去学校。对了，洛天就是极地的吧？极地出事他受影响了吗？受伤了吗？” 　　谢冬菊没提这茬儿还好，她一提，戚霄又想到了自己拍过玻璃的手。 　　手伤成这样，能瞒一天两天，却没法一直瞒到长好，戚霄只能选择坦白。 　　“洛天倒是没受影响、也没受伤。”戚霄期期艾艾，“但我手...受了点小伤。” 　　“你受伤了？严重吗？”谢冬菊声音瞬间拔高，“你在哪儿呢？我跟你爸这就去接你。” 　　虽然戚霄解释了不严重，又解释早已经处理过了，谢冬菊依旧坚持着要来接，并且一边坚持，一边已经坐进了车里。 　　看了眼自己身上粘血的衣服，戚霄放下电话就拽洛天：“快快快，快脱我衣服。” 　　洛天愣了愣，灰色瞳孔里波光涌动：“现在？” 　　“想什么呢？赶紧给我找身衣服换换。”戚霄急匆匆拉开衣柜。随便找了件洛天的衣服，戚霄单手努力脱上衣：“我爸妈马上就到，我不想被他们看见这样。” 　　洛天理解了戚霄的意思。 　　俩人忙忙活活换完衣服裤子，戚霄随手把脏衣服往书包塞。刚塞进去，他又反应过来：就这么把衣服带回去，那不白换衣服了吗？ 　　于是，戚霄又忙忙活活往外掏衣服，连带着什么书本、笔袋、卷纸的也被卷了出来。 　　“真是越忙越乱。”把脏衣服扔到一边，戚霄和洛天又手忙脚乱收书包。 　　在谢冬菊下个电话打来的时候，戚霄萝白刚在洛天帮助下把书包拉链拉好。 　　“不不不，不用上来，我自己下去就行。”戚霄对着电话各种保证，“放心放心，书包洛天帮我拿，伤手肯定保护好。再说我手也没什么大事，没缝针没缝针，就玻璃划了几条口子，长长就好了。” 　　即使这样，真正看见戚霄的时候，谢冬菊依旧红了眼圈：“霄霄，怎么弄成这样了？” 　　戚玉鹏也紧紧皱着眉头：“这还叫没大事？是不是遇上校园暴力了？真遇上了你跟爸妈说。”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为了安抚老爸老妈情绪，戚霄又是撒娇卖萌，又是拍胸脯保证，又是指着洛天对天发誓，“有他保护我，什么暴力都没有，你们尽管放心。我这就是昨天不小心划伤了，还是洛天送我去的医院。” 　　虽然戚霄指天画地发了誓，谢冬菊和戚玉鹏依旧不放心。 　　俩人簇拥着戚霄上了车，一个给学校打电话请假，一个开车载着三人又去了趟医院。换完药，又听了医生的话，谢冬菊红着的眼眶才稍稍好了那么一丢丢。 　　但也只是那么一丢丢。 　　“你这手好之前，可别想到处乱跑了。”谢冬菊下了死规矩，“周末放假都老老实实待家里。” 　　“对，以后上下学都接送。”戚玉鹏也补充，“不对，我一会儿要和你叔婶带戚琦去B市，小杨开车，你这周没人送啊。要不这样，你这周就干脆请假，等我们周末回来的，你下周再上学。” 　　要是平时，不能乱跑+家里接送倒也没是什么，但现在，戚霄刚跟洛天亲过小嘴、牵过小手，他们甚至谈完了养不养的事，却还没把关系定下来。 　　定关系这事，总不能电话里说一说，或者短信发一发就完了吧？趁着学校课间好像也不太合适？何况老爸老妈已经给自己请了半周的假，就算想趁着课间说，也得等下周才有机会。 　　半周啊，这种事拖着半周，是不是太久了？ 　　每每想到这里，戚霄心脏就忍不住急切的蹦跶。 　　然而蹦跶着蹦跶着，戚霄又感觉出来不对劲儿，按说他这边蹦跶，洛天那边也不应该太平静，怎么他都到家这么久了，除了询问是否到家的短信，洛天就没再发来过别的？ 　　该不会，洛天其实，并不像自己这么急切、这么蹦跶吧？ 　　这个猜测一冒出来，戚霄就下意识嘟起了嘴。 　　随即，戚霄又想到：顾大爷说过，洛天被他妈妈伤到了，所以不敢欠谁钱、不敢依靠谁，也没谁能让他靠。 　　现在洛天主动提了让自己养，这就意味着他信任自己、愿意依靠自己。都信任自己、愿意依靠自己了，为什么却不像自己这么急切和蹦跶呢？ 　　翻来覆去想了好一会儿，戚霄决定不想了，他要直接问。 　　-你干嘛呢？ 　　短信发过去了几分钟，洛天慢吞吞回过来。 　　-冯辉奶奶死了。 　　愣了愣，戚霄赶紧拨电话过去：“她怎么突然就...你们把冯辉的事告诉她了？” 　　“没有。”电话里，洛天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她邻居两口子是记者，市一医院和极地现场，都是他们拍的照。冯奶奶去早市买完东西，回家的时候刚好听见邻居在说。” 　　听说唯一的亲人就这么走了，换谁身上都承受不住吧？何况还是八十多岁的老奶奶。戚霄默默叹了口气。 　　“冯奶奶本来心脏就不好，没抢救回来。”洛天也跟着叹口气，片刻后，他又笑起来，“不过也好，两个人一起也算有照应了。冯辉那混蛋果然是命好。” 　　戚霄没说话。 　　“冯辉家没什么人了，我得帮着处理后事。”洛天又说，“这两天我去不了学校了，亲爱的金主下周见？” 　　“什么鬼金主。”戚霄小声嘟囔。 　　“那饲养员？”洛天想了想，“饲主也行，随你喜欢。” 　　“都不喜欢。”戚霄继续小声嘟囔。 　　“那你喜欢...”洛天话没说完，旁边好像有人在喊谁谁谁家属。洛天应了一声，又对着电话说：“我去给冯奶奶办手续了，等会儿联系殡仪馆，争取明天把冯辉和冯奶奶一起烧了。” 　　顿了顿，洛天轻轻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两人一起烧，能不能打折。” 　　“能不能打折不知道。”戚霄抿住嘴角，“但你要难过的话，就别笑了。” 　　“那也不能哭啊。大庭广众的，多丢人。”洛天笑着挂了电话。 　　嘟嘟嘟的忙音响起，戚霄眨巴眨巴眼睛，心里有点难受。 　　要不是被爸妈下了禁足令，他挺想现在就打车赶到洛天身边的，也不是为了帮着做什么，他就是挺想陪着洛天，想在洛天难过到想哭的时候，悄悄让他靠一靠——就像上辈子洛九爷对自己做的那样。 　　想到洛九爷，戚霄其实一直有个疑问。 　　上辈子，戚霄确信自己高中时期跟洛天没有任何接触。 　　没任何接触的两个人，因为利益和合作关系顶了未婚夫头衔，洛九爷是怎么随随便便就掏出真心的呢？就算不是情情爱爱的真心，帮助的真心也绝对实打实。 　　对于之前都没说过话的人，怎么做到那么乐于相助的？怎么看现在的洛天，怎么不像对陌生人随随便便伸援手的样儿啊？ 　　但这都是上辈子的疑问了，这辈子想找答案估计也难。甩甩头，戚霄决定先把书和作业拿出来。 　　拉开拉链后，戚霄再次深刻感受到了早上的匆忙，书、卷纸、笔袋全都乱糟糟堆在一起。 　　一样一样慢吞吞拎出来，拎到最后，戚霄看见了一小串东西，外加个本子。 　　这本子不是戚霄的，但戚霄早上刚刚看过。洛天那个没剩几文钱的存折，就是从这本子里抽出来的。 　　把本子翻过来，戚霄看着封皮上“素描本”三个字，微微一愣。 　　洛天是美术特招，这事他是五一去B市才听说的。但也只是听说而已，戚霄从没看过洛天画画。 　　现在，这么个素描本突然摆在面前。 　　说不好奇，那绝对是假的。偷偷舔了下嘴角，戚霄翻开第一页。 　　第一页画的是辆山地车，虽然素描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但看着这幅画，戚霄瞬间想起了那辆红梁黑杠写着forever的永久牌山地车。 　　“没想到，洛天天同学画画还真不错。”盯着山地车看了一会儿，戚霄又往后翻。 　　下一页是组静物。 　　但跟一般画水果、画罐子的静物不一样，洛天这组画的是个音响，音响旁边还有杂乱的纸屑、果皮，甚至还有个斜躺在地面上的麦克风。 　　这可能是极地散场后的样子？戚霄又往后翻。 　　音响下一页是风景，再下一页是不知道宇宙飞船还是登月器的朋克风格，再再下一页又变成了光秃秃的地面和枯枝败叶。 　　一页页翻下来，戚霄翻了快小半本，都没看见一张人物。 　　“洛天天同学该不会不擅长画人物吧？”一边嘀咕，戚霄一边又往下翻。 　　下一页刚打开，戚霄就愣住了：“还真有人物？而且洛天天这是不画而已，一画就群像？” 　　“一二三四五...”认真数着画面上的人像，数到第六个时，戚霄顿住。 　　那是个背影，看发型应该是男生，穿着校服、背着书包。 　　要说这个背影跟另外几个背影有什么不同，应该就是这个背影的书包上...多了只小熊。 第52章 　　洛天画的...是自己？盯着画面上那只小熊, 又看看桌面上的橡皮泥小熊，戚霄震惊之余，下意识先笑了。 　　洛天画过自己。 　　在自己根本不知道的时候，他就画过自己, 他关注自己很久了...脑子里的声音越来越大, 戚霄嘴角也越翘越高。 　　要不是知道洛天在处理冯奶奶的事, 戚霄真想一个电话播过去, 他想问问洛天什么时候画的自己，更想问问洛天为什么要画自己。 　　即使知道洛天在处理冯奶奶的事，戚霄也忍不住摸出了手机。好在智商还勉强留在线上, 捏了一小会儿手机，戚霄又把它揣回兜里。 　　然而手机揣得了，扑通扑通的心跳却稳不住。为了平复心情, 戚霄下楼接了杯水。 　　看见戚霄下来，谢冬菊拉住他：“你手都这样了，今天就别学习了吧？陪妈看会儿电视？” 　　平时, 戚霄是挺愿意跟老妈看电视、聊天的，但现在他心思全在那副画上。只是对上老妈关切的目光, 拒绝的话戚霄又说不出口：“行，那就看一会儿。” 　　谢冬菊正在看的是个情感类节目。 　　满头白发的老奶奶坐在沙发上，正跟主持人哭诉：“我恨他，我最恨的就是他，当初我俩说好要结婚的，他一走就是好几年，我后来想开了、嫁人生孩子、就这么过了大半辈子, 现在老头子死了, 他又冒出来？他凭什么冒出来？他怎么好意思冒出来？他怎么能冒出来？而且还来求婚？我都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他当着我儿女、孙子孙女的面来求婚？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镜头一转，后台白发苍苍的老爷爷也坐在沙发上，手上捏着的是张照片。 　　镜头紧接着给那张照片打了特写。 　　照片里是对年轻情侣。 　　虽然是张黑白照片，边角已经泛黄，照片里的人像也有些模糊，但看人物轮廓和神态，应该就是老爷爷和老奶奶年轻的时候。 　　“霄霄，你觉得他们能破镜重圆吗？”谢冬菊问。 　　“能。”戚霄笃定。 　　谢冬菊愣了愣，偏头看戚霄：“怎么说？” 　　戚霄：“老奶奶哭成这样，明显就是心里还有老爷爷。老爷爷把俩人合照珍藏了半辈子，心里肯定也放不下老奶奶。心里有对方，破镜重圆只是时间问题。” 　　谢冬菊没接话，眼里却露出诧异。 　　“妈？”戚霄奇怪地看着她，“你难道觉得他俩不能破镜重圆了？” 　　“我不知道他俩能不能重圆。”谢冬菊认认真真打量戚霄，几秒钟后，谢冬菊突然问，“霄霄，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啊？”戚霄愣了。 　　他不明白好好说着电视呢，话题怎么突然被带到了自己身上。 　　错愕过后，戚霄心脏又扑通扑通蹦了两下。不同于想到洛天时的那种欢快蹦跶，这次蹦跶里，明显带了点儿虚。 　　“妈，你怎么突然这么问啊？”戚霄期期艾艾开口。 　　“以前陪我看这节目，你可从来不发表意见。”谢冬菊笑着摸摸戚霄头顶，“霄霄长大了，有喜欢的人也正常。但你们毕竟是高中生，学习是第一位的，可不能早恋影响学习。” 　　戚霄不服气：“才不会影响学习。” 　　“是，霄霄的学习妈很放心，但你喜欢的那女孩儿呢？你总不能耽误了她吧？”谢冬菊劝，“妈不是不让你谈恋爱，等高考完了，你想怎么谈就怎么谈。” 　　顿了顿，谢冬菊又笑了：“说起来，霄霄从来没提过哪个女生，这突然就有喜欢的人了，妈还真挺好奇的。你喜欢的那女生叫什么啊？长得好看吗？是同学？还是怎么认识的？” 　　听着老妈的话，戚霄突然意识到之前没想过的两个问题。 　　一、他即将早恋。 　　二、洛天是男的。 　　之前，戚霄没想过恋爱了需要藏着，换句话说，他就没想过真谈上了要瞒着老爸老妈。毕竟上辈子二十好几的人了，戚霄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这辈子在早恋。 　　现在被老妈指出来，戚霄有点迷茫。 　　但对比让人迷茫的早恋，第二个问题更严峻，他要怎么跟老爸老妈解释...自己喜欢的人不是女生，反而是个男的？ 　　这事要放几年后，倒能好办点，那时候更开放、社会环境也更加包容。可现在，大部分人都没听说过俩男的能在一块儿。 　　要是突兀跟爸妈摊了牌，他俩会不会接受不了？要是他俩真接受不了，自己难不成还搞地下情？或者就先不说？一直拖，拖到几年之后？拖到大环境好起来？ 　　看戚霄迟迟不开口，谢冬菊又拍了拍他脑袋：“霄霄这是还保密呢？爸妈又不是老虎，还能把你喜欢的女生给吃了啊？” 　　“也不是保密，就是...”戚霄支支吾吾。 　　谢冬菊笑笑，还想说什么。爷爷奶奶房间门开了。苏珏站在门口，对着谢冬菊微微扬起下巴：“今天的报纸呢？” 　　谢冬菊又拍了拍戚霄脑袋，站起来往大门走：“我早上去看了，报纸还没送到，我再去看看。” 　　得益于苏珏的打岔，戚霄暂时从盘问里脱了身。 　　他三步并做两步上了楼。回到房间、关好门，戚霄靠着门板定了定神，才从心虚中缓过来一些。 　　等看见桌上那副画，戚霄好不容易缓和过来的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欢快地蹦跶。可越蹦跶，戚霄目光越忍不住往画面上瞟。 　　瞟着瞟着，真被戚霄瞟出来点东西。 　　单看画面里的背景，应该是在学校，而画里人虽然没有什么肢体上的动作，身体却是紧绷的。 　　这种感觉不是打架前奏，就是在争吵。 　　打架这种事戚霄真没干过，但吵架的话...戚霄突然记起来周欣欣转学前的话，她说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时候，自己正在跟别人呛声。 　　当时听周欣欣说，戚霄并没有任何印象。现在看着这幅画，戚霄终于记起来了。 　　他还真曾经干过这么件事，而这件事的起因说起来，还有点狗血。 　　当时他好好走在路上，突然就被几个同学拽住了。那几个人自我介绍说是同班同学，都是年纪前几十的学生。又自我介绍说什么家世好、背景好，想在学校搞个学习社团积攒人脉。 　　对于加社团戚霄半毛钱兴趣没有，他拒绝完，那几个人还不甘心，又拽着戚霄劝来劝去。 　　戚霄被劝烦了，随手一指某个低扣着帽檐的路人：“你们怎么不去找他？” 　　现在想想，他当初那么一指，指得应该刚好是洛天。 　　“他？我们找他干什么？你不知道他妈是什么人？”当时，那几个人是这么说的。 　　“我也没让你们找他妈。”戚霄不耐烦。 　　“找他也不行啊，他是校霸，校霸你知道吧？”那几个人压低声音，“学习倒数、逃课逃学，据说还跟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称兄道弟。” 　　“校霸怎么了？”戚霄越发不耐烦，“校霸才好，他往你们社团一站，不就没人敢欺负你们了吗？再说，学习不好怎么了？学习不好也不影响人形象帅，都不用看长相，就这么个酷炫造型往你们社团一杵，那简直就是活体广告，人形logo，奔跑着的吸引力。” 　　会不会，洛天当时也听见了这些话？所以，他才把那个场景画下了来？ 　　带着这个疑问写了会儿作业，吃了午餐、晚餐，又陪着老妈看了会儿电视，戚霄依旧没得到答案。 　　洛天在忙，他不太好意思打电话过去问。这是其一。 　　其二，自从看完那个情感节目，又聊了会儿喜欢不喜欢的话题，谢冬菊出现自己房门口的频率就开始显著提升。 　　整个下午一会儿送水、一会儿送零食、一会儿送果盘，一会儿来叫吃下午茶，戚霄生怕自己电话刚打过去，老妈又出现在门口。 　　不过老妈的心情，戚霄倒是也能理解，毕竟有戚琦那个前车之鉴，现在全家对于早恋这事都有阴影。何况自己周围就没出现过女生，突然有喜欢的人了，老妈不好奇才怪。 　　但就算老妈再好奇，戚霄也没想好要怎么摊牌，所以被听见电话、提前察觉端倪这种事，戚霄不太愿意发生。 　　就这么斗智斗勇到了快九点，戚霄正往物理卷纸上写F=ma，手机突然响了。 　　戚霄放下笔就去够手机。 　　是洛天打来的。 　　“金主大人，晚上好。”电话里，洛天声音终于不怎么哑了。跟洛天不怎么哑的声音一起传进戚霄耳朵的，还有公交车冰冷而机械的报站声。 　　“你在公交上？”戚霄问。 　　“对，刚从殡仪馆回来。”洛天解释，“殡仪馆那边说要放三天才能火化，明天把他俩一起烧掉的愿望泡汤了。” 　　他俩肯定是指冯辉和冯奶奶。对于洛天这种笑谈生死的随性，戚霄有点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公交车冰冷而机械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华天大厦站到了，华天大厦站到了，请要去华天大厦、兴华批发市场的乘客，从后门下车。” 　　这是极地那站，戚霄想。 　　“出了冯辉这事，极地也没法开了。”等报站声停止，洛天又接着开口，“吉哥说他三天后回来，处理极地的事，送送冯辉，顺带再吃顿散伙饭。” 　　听见吉哥俩字，戚霄本来还有点紧张，但散伙饭三个字一出来，戚霄半悬着的心又放回了肚子。 　　接着洛天的话又聊了几句，公交车报站声再次响起：“水泵厂站到了、水泵厂站到了，请要去水泵厂、水泵厂宿舍区的乘客，从后门下车。” 　　戚霄：“到你家那站了？” 　　“对，我都看见王文药店了。”洛天声音透着愉悦，“娇娇趴柜台上呢，揣着手摊成了饼。” 　　想象了一下大胖猫摊成饼的样子，戚霄也跟着乐了会儿。乐够了，戚霄又想起来画的事：“对了，你素描本在我这儿呢。” 　　“是么？”洛天不怎么在意，“你偷看了？” 　　莫名涌起种被抓包的心虚，戚霄迟疑着没吭声。 　　“又没说不让你看。”洛天笑起来，“存折都给你看了呢，你可是我的...” 　　我的什么，洛天没直接往下说，但他这句话语调拉的很长，尾音也微微上挑着。 　　在洛天拉长的尾音里，戚霄心跳渐渐快起来。 　　洛天这是要挑明关系了？虽说电话里挑明算不上特别正式，但如果洛天愿意的话，戚霄也不介意。 　　可等了好一会儿，洛天都没再开口。 　　抿了抿嘴角，戚霄试探着问：“你的什么？” 　　“我的...”洛天声音里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戚霄心跳越来越快。 　　“最尊贵的金主大人。”洛天说。 　　戚霄：... 　　戚霄感觉自己被洛天天同学耍了。 　　在戚霄的沉默与无语之中，公交车再次开始报站：“S市第二十六中学站到了、S市第二十六中学站到了，请要去S市第二十六中学、绿园小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 　　“我初中读的就是二十六中。”报站声落下，洛天继续说，“小学读的绿园，吴小磊你还记得吧？他跟我小学同校、初中同班。” 　　戚霄本来不怎么想搭理洛天。但听见洛天提小胖子，戚霄想起来个事：“我好像挺久没看见他了。” 　　“他退学了。”洛天说。 　　“退学？”戚霄愣了愣，“他不会也跟吉哥去B市了吧？” 　　“没有，他说要去南方打工。”提到吴小磊，洛天声音微微沉下去。但也只是沉了几秒钟，洛天又恢复正常：“他爸年前死了，欠了不少债，他说要去打工还债。” 　　戚霄没出声。 　　在他印象里活蹦乱跳、哪怕头天晚上崩溃到哭，第二天依旧朝气蓬勃的小胖子，竟然退学去打工还债了？ 　　说不清是唏嘘、震惊，还是替吴小磊难过，抿了抿嘴角，戚霄轻声叹口气。 　　“别叹气了，我们这种人，都是这么个活法。”洛天好像还想说句什么。公交车报站声再次响起来，这次是山水路三段。 　　山水路三段？这地方戚霄有点耳熟：“你坐的哪路车？” 　　洛天：“606。” 　　“606怎么这么耳熟呢？”戚霄眨巴眨巴眼睛，努力思索。地名和公交线路没思索明白，戚霄反应过来个别的事：“不对，等等，你刚才没在水泵厂下车？你...你没下车？而且你还坐的606，都到山水路三段了？” 　　把车和熟悉的地名翻来覆去念叨了几变，戚霄眼睛突然亮了：“这车下一站，是不是东泽湖？！” 　　“对。”洛天笑了，“下下站，是馨泽花园。” 　　馨泽花园，那是自己家！所以，洛天大晚上坐着公家车，正朝着自己家过来了？！虽然已经隐约猜到了答案，但真听洛天说出馨泽花园这个地名，戚霄还是高兴地蹦了两下。 　　蹦跶完了，戚霄又不敢置信般再次确认：“你真要来我家？现在？不是我做梦吧？” 　　洛天笑笑，给出肯定答案。俩人又聊了几句别的，馨泽花园站到了。 　　“我下车了。”洛天说完，电话另一端传来窸窸窣窣的下车声音，紧接着是脚步声，过了几分钟后，是保安询问的声音。 　　按照物业规定，只要来访者报门牌号和被拜访者信息，保安就能放人。换句话说，洛天只要说出来11栋和戚霄两个字就够了。洛天上次来过，11肯定可以说出来。 　　理智上戚霄清楚，但实际上，戚霄还是对着电话嘱咐：“11栋，戚霄。” 　　“知道。”洛天对着电话笑，“我已经进来了。” 　　进来了？这么快就进来了？自己是不是应该去门口迎一迎？上次洛天打车来的，这次黑灯瞎火，洛天会不会找不到11栋啊？ 　　脑子里这么想着，戚霄脚已经朝楼梯迈过去：“那先挂了，我去门口等你。” 　　咚咚咚下了楼，穿过客厅，眼看着要走到门厅，戚霄被老妈叫住了：“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 　　“洛天来了，我去门口接他。”戚霄急切地推开门。 　　“洛天来了？这么晚？”虽然有点差异，谢冬菊却没继续追问，“那行。对了，你开门顺便帮我看眼报箱，早上的报纸到现在还没来呢。” 　　推开门，戚霄扫了眼报箱，看见了插在报箱里的厚厚一叠报纸：“来了，今天报纸还挺厚。” 　　把报纸拿出来、送进客厅，戚霄再次往门外冲。还没等他走出院子，迎面就看见了洛天。 第53章 　　洛天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昏暗的灯光下，洛天整个人埋在阴影里，完全看不清表情。 　　但莫名的，戚霄就是感觉洛天在笑。 　　于是, 戚霄也笑眯眯迎过去：“你怎么突然来了？都没提前说一声。” 　　“那你欢迎吗？”洛天从阴影里走出来, 脸上的确挂着笑容。 　　戚霄本来想说欢迎, 但看见洛天脸上的伤, 欢迎两个字迅速被震惊取代。他冲过去，试探着摸了摸洛天的脸：“你这怎么了？打架了？” 　　“算不上。”洛天偏头避开，“就在医院没忍住, 揍了冯辉他家邻居。” 　　“你这...是被揍吧？”看着洛天脸颊上那块乌青，戚霄跟着倒抽冷气，“你不说他邻居是记者吗？怎么下手这么狠？都打青了这么大一块？！这到底是记者还是拳击手啊？他们哪个电视台的？我明天告他们去！” 　　“不是电视台。”洛天解释, “他们是报社的，S市早报的记者。” 　　顿了顿，洛天又补充：“脸也不是他们打的, 是杨哥揍的。” 　　“杨警官？”戚霄愣了愣，嘴上倒是没停, “杨警官也不行啊。他不是人民警察吗？人民警察凭什么打人民？再说你还未成年你，天天杨哥杨哥叫着，他也好意思下手？！不行，我明天非去派出所找他不可！” 　　看戚霄义愤填膺的模样，洛天再次笑起来。 　　“别笑了，我明天真得去找他。”戚霄气哼哼地捏拳头，“他要不给出个理由, 我就找他们领导, 找他们一把手。随意殴打高中生这怎么行？我非让他认识到这个错误。” 　　“这事也不全怪他。”洛天叹口气, “我当时太冲动，把冯辉邻居肋骨打折了。” 　　戚霄没声了。 　　缓了几秒钟，戚霄试探着问：“那...他们不会告你吧？” 　　“不会。”洛天摇头，“他们明知道冯辉家就冯辉和他奶奶，还当着他奶奶面提冯辉的事，本来做的就不在理，而且杨哥也出面了。” 　　所以就是说，洛天揍了冯辉邻居，冯辉邻居报警，杨志出面协商解决，而解决的结果，是邻居息事宁人、自认倒霉，洛天象征性的挨了点揍？ 　　“虽然但是，也不应该打这么狠啊。”戚霄小声嘀咕。 　　“杨哥说我既然决定好了，身上就不能再带社会上的歪风邪气，这顿揍也算是让我长记性吧。”洛天捏了捏戚霄脸蛋儿，又按了按他嘟起来的嘴唇，“好了好了，这么点伤长几天就好了。先说说你，我今晚来了，你欢迎吗？” 　　戚霄还沉浸在气鼓鼓里，半天没吭声。 　　“不欢迎也晚了，谁你把我钥匙带走了。”洛天又说。 　　听洛天这么说，戚霄才记起来早上拿本子的时候，书包里确实还有串东西。他把本子抽出来后满脑子都是画，直接忘了这茬儿。 　　现在想想，那串东西多半就是洛天家钥匙。 　　“估计早上手忙脚乱，不小心放进去的。”解释完，戚霄意识到个问题，“所以你是回不了家，才来找我的？” 　　虽然说，这个猜测听起来合理又合情，但把猜测说出口的同时，戚霄欢快蹦跶着的心脏仿佛不那么欢愉了。 　　紧接着，戚霄不那么欢快的心脏里，又隐隐生出股委屈感来。竟然只是因为回不了家，才来找自己的？ 　　居然不是因为想自己了，才找过来的？带着这种委屈，戚霄眨巴眨巴眼睛，嘴角渐渐朝下耷拉：“所以，你是来拿钥匙的？” 　　还没等洛天说什么，别墅大门突然开了。 　　谢冬菊喊了声霄霄，又跟洛天打了招呼：“洛天来了是吧？这么晚了，你有事吗？” 　　“他是来拿钥匙的。”戚霄半死不活地嘟囔。 　　“拿钥匙？”估计是没想到这个情况，谢冬菊微微愣了一下。 　　“我早上把他钥匙背回来了。”戚霄半死不活地解释，“他回不去家，来找我拿钥匙。” 　　“这样啊。”谢冬菊想了想，“但都这么晚了，拿完钥匙也没回去的车了吧？要不这样，你今晚儿就在阿姨家住？” 　　“他要回...”戚霄本来还想半死不活的继续解释。 　　“那麻烦阿姨了。”洛天打断他，“谢谢。” 　　听见洛天这句谢谢，戚霄突然又有了精神。他看看谢冬菊，又看看洛天。对上洛天笑盈盈的目光，戚霄眨巴眨巴眼睛，莫名也跟着笑了。 　　笑完，他又有点气。 　　这事说白了就是他单方面满怀期待、单方面渴望见面，误以为对方和自己一样，到头来却涉嫌自作多情。 　　“那我让陈丽收拾间客房出来。里面杂物堆得有点多，你别介意啊。”在戚霄胡思乱想的时候，谢冬菊又说。 　　洛天没出声。 　　“不用不用。”戚霄赶紧插话，“三楼剩那两间全是东西，怎么住人啊？再说跟我叔婶住隔壁也不方便。让他跟我住一晚上就行。” 　　就算涉嫌自作多情，就算有点气，戚霄还是想跟洛天住在一起。 　　“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叔婶不是跟着你爸一起去B市了？”谢冬菊斩钉截铁拒绝完，还似有似无瞪了戚霄一眼。 　　戚霄：？ 　　戚霄：“妈？” 　　谢冬菊没搭理他。带着俩人进了客厅，谢冬菊叫来陈丽：“小陈，麻烦你带洛天去三楼收拾个房间，他晚上要住这。” 　　“那我也去帮忙。”看着陈丽和洛天往楼上走，戚霄也跟着迈腿。 　　“你等等。”谢冬菊叫住他。 　　目送陈丽和洛天上了楼，谢冬菊盯着戚霄看了好一会儿。看到后来，戚霄隐约有点儿发毛。 　　“妈？你这么盯着我干嘛？”戚霄问。 　　谢冬菊表情有点迟疑。 　　戚霄又问了一遍。 　　“你跟妈说，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谢冬菊叹口气，从茶几上抽了张报纸。 　　接过报纸扫了一眼，戚霄脸色瞬间变了。 　　这报纸他上辈子也看过，报道的就是吉哥和大小刘的事，报道配了好几张图，其中有一张是在医院抓拍的。 　　只不过上辈子那张抓拍图里，背景是好几个奔跑着的医护，而这张抓拍图里，背景是自己和洛天。 　　还是把脑袋埋在洛天怀里的自己，和俯身紧抱着自己的洛天。 　　因为这么个姿势，洛天只照到了背影，自己也是只露出来大半个身子，但鞋、裤子，乃至洛天单肩背着的那个装饰着小熊的书包，通通泄露出了戚霄的身份。 　　而且因为头埋在洛天怀里，左手又太痛，戚霄右手是紧紧环在洛天腰上的。 　　“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没有这么抱着的吧？”指着戚霄紧搂在洛天腰间的手，谢冬菊脸色沉下去，“跟妈说句实话，你和洛天，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 　　戚霄抿着嘴唇，脑子里只能想到一句话：自己好像...就这么莫名其妙出柜了？ 　　“你俩是不是、是不是...”迟疑犹豫许久，谢冬菊也没能把后面的话说出口，“之前你一直是独来独往的，我和你爸总担心你没朋友、不合群，上了高二，看你跟洛天越来越要好，我和你爸还高兴来着，但谁知道、谁知道你们要好...是这么个要好法？” 　　说着说着，谢冬菊低下头：“两个男的啊，再早几年那都是犯法的。犯法的你知不知道？你怎么会走上这么条路？” 　　从突如其来被出柜的震惊里回过神，戚霄喊了声妈，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同性恋或者异性恋这件事，戚霄也思考过很多次。平心而论，他不喜欢女的、也不喜欢男的，甚至在认识洛天之前，喜欢这个词就没怎么在戚霄脑子里冒出来过。 　　后来认识了洛天，拽住了洛天的小熊尾巴，也见过洛天灰色瞳仁里那些波澜，戚霄眼里就再也没有过其他人——无论是男的、还是女的。 　　所以这么算的话，自己应该不是同性恋？ 　　“妈，你听我解释，我不是同性恋。”戚霄小声说。 　　谢冬菊猛地抬起头，眼底露出喜意：“真的？！” 　　“我只是喜欢他一个。”戚霄又说。 　　谢冬菊眼底喜意散去，头也再次低下：“他不也是男的吗？男的喜欢男的，这不叫同性恋叫什么？” 　　“那就算是吧。”戚霄没继续辩解。看着老妈低头默默红了眼眶模样，戚霄有心安慰几句，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就这么喜欢他？宁可当同性恋也喜欢他？”谢冬菊重重叹了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谢冬菊拉住戚霄胳膊：“霄霄，这真不是条好路，你改改不行吗？就当听妈句劝，你改改不行吗？” 　　戚霄咬着嘴唇没出声。 　　“就改改、改了这个毛病。”谢冬菊劝着劝着，声音里隐约带出哭腔，“以后你想早恋妈也不拦着了，你想跟哪个女生谈恋爱、就跟哪个女生谈恋爱，你想跟哪个女生好、就跟哪个女生好？行吗？就当妈求你了，行吗？” 　　“妈。”戚霄喊了声妈，眼圈也跟着红了。 　　上辈子，他亲眼看着父母过世，那种感觉现在回想起来心脏还会跟着疼。这辈子重生，戚霄打定主意好好保护父母、好好保护这个家，再也不让爸妈为难、不让爸妈掉眼泪。 　　可现在，老妈的眼泪是为他而掉的。 　　“你长这么大，妈都没要求过你什么，就这一件事，就这一件事算妈求你了，还不行吗？”谢冬菊还在劝着，“就当妈求你了，改改吧，改改这个毛病，别再喜欢他了。” 　　“妈，这不是毛病。”戚霄坐在地上，缓缓抱住谢冬菊的腿，“而且就算是毛病，我也不想改。” 　　“你...”谢冬菊愣了，片刻后，她捂住脸许久没说出话来。 　　“妈，您别哭啊。”戚霄忍着掉眼泪的冲动，帮谢冬菊抽了两张纸，“妈，您也知道我以前不开窍，我看个情感节目都看不懂。我当时甚至觉得那些人是不是有病，放着大好时机看看书、学学习多好，非要扯什么情情爱爱的。” 　　顿了顿，戚霄嘴角又下意识往上翘：“但认识洛天之后，我才知道我之前是有病，看书学习是好，但情情爱爱也不差。妈，不瞒您说，现在只要想到洛天，我就高兴，我就发自内心的高兴，比看书学习还高兴。” 　　谢冬菊没出声。 　　接过纸擦了擦脸，谢冬菊沉默地看着戚霄。 　　“前几天洛天说要走，说要去B市，我当时特别害怕，我怕再也看不着他了，怕再也不能跟他做同桌，怕再也没机会跟他说说笑笑。”抽了抽鼻子，戚霄仰头直视老妈，“我现在也怕，我怕您说让我们分开，就像当初我爸听奶奶说不让他娶您一样怕。” 　　谢冬菊还是没说话，但表情明显有瞬间错愕。片刻后，这种错愕又转换成了悲伤还是什么。 　　咬了咬嘴唇，戚霄在心里唾骂自己无耻，嘴上和手上却都没停。 　　一边用裹成粽子的手颤颤巍巍扯抽纸，戚霄一边继续小声劝：“妈，您想想您当时，您不怕吗？但您和我爸也不能退缩对不对？爱情就是这样，我们都没有办法。” 　　颤颤巍巍攥牢纸巾，又颤颤巍巍帮谢冬菊擦完眼泪，在谢冬菊注意到自己手的时候，戚霄掐着时间喊了声：“疼。” 　　谢冬菊瞬间顾不上什么悲伤难过了。 　　赶紧捧住戚霄的手，谢冬菊满脸担忧：“你这孩子，这手怎么能乱动呢？怎么样怎么样？快让妈看看。” 　　“没事，就是有点疼。”戚霄趁机撒了几句娇，又红着眼眶求，“妈，我就是太害怕了，我怕您不同意我和洛天在一起，我都忘了手还有伤。” 　　谢冬菊叹了口气，没忍心再说什么：“你先上去休息，这事妈再想想。” 　　离开客厅，戚霄无声叹了口气。 　　利用老妈和老爸的往事，利用老妈对自己的爱，这事确实做的不地道。 　　但除了这样，戚霄一时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他没法不顾及爸妈的感受，也不能为了爸妈感受，就远远把洛天推开——何况洛天还是他拼了只手才拴牢的。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摇摇头，戚霄抬腿迈上楼梯。 　　才上了几级台阶，戚霄就察觉出光影不对，等又上了几级后，戚霄确定了，这光影是真不对。 　　本应该倾泻而下的水晶灯灯光，被挡去了大半，通常这种情况意味着二楼转角处有人。 　　等上到二楼，戚霄确定了，楼梯转角处真有人，而这个人，还是他刚刚感慨过的...卿。 　　看着侧身站在二楼阴影里的洛天，戚霄突然有点不知所措。刚刚他又是出柜、又是劝说、又是陈情的... 　　那些话，洛天该不会全听见了吧？ 第54章 　　那些话都被听见了？ 　　那些话都被听见了！ 　　戚霄整个人都有点不好。 　　刚才那是为唬住老妈, 情势所迫说也就说了，现在面对洛天，让戚霄再重复一次刚才的话，不, 都不用重复, 只是回忆回忆刚才的话, 戚霄都不怎么自在。 　　何况他刚才话拉那么满, 实际上，俩人连关系都没定呢。 　　对哦，俩人连关系都没确定呢...瞪了洛天一眼, 戚霄小声哼哼：“偷听鬼。” 　　“没想偷听，是来找你借充电器的。”洛天凝视戚霄，灰色瞳仁里映出戚霄微微嘟起的双唇, “你刚说的那些话...” 　　“那是为了镇住我妈，你就当没听见。”戚霄赶紧打断他。 　　“是吗？”洛天挑眉，“只是为了镇住阿姨, 不是真心话？” 　　戚霄心虚得直摇头：“当然不是。” 　　摇完头，戚霄担心反驳得不够坚定, 又嘟着嘴切了一声。 　　“那就当不是好了。”洛天翘起嘴角，灰色瞳仁里荡出层层笑意，“但好巧，你说的那些，都是我的真心话。” 　　戚霄愣了。 　　他用快要掉线的智商努力思索：洛天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都是他的真心话？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来着？对了，情情爱爱，喜欢, 爱情...爱情？如果说这些也是洛天的真心话, 那是不是意味着...洛天...要表白了？ 　　不是之前那种半开玩笑半挑逗的叫金主, 而是正式的、认真的、面对面的表白？ 　　虽然上辈子订过婚，这辈子俩人抱也抱了、亲也亲了，甚至四舍五入都同床共枕了，但想到表白，戚霄心脏还是扑通扑通蹦跶起来。 　　表白哎？ 　　洛天居然要表白了吗？所以刚才那些出柜、劝说、陈情的没白做？洛天真的要表白了？ 　　等洛天表白完，自己要怎么做？矜持的点点头？还是也跟着说两句什么，或者，也跟着表个白？面对面说喜欢你什么的，是不是有点太羞耻了？但不表白不回应的话，是不是不够郑重？ 　　所以，到底要怎么办呢？ 　　早知道就多看看青春偶像剧了，也不知道剧里主角被表白是怎么处理的？对了，是不是表完白一般就壁咚了？ 　　壁咚哎，两辈子加在一起，戚霄就只亲亲过那么一次，还是举着流血的左手，可怜巴巴坐在学校围墙根底下。 　　当时除了呆愣、震惊，就是庆幸洛天回来了。要说感觉的话？除了最后被咬的那下很痛外，戚霄也就只记得洛天嘴唇很软。 　　那么吊儿郎当又强势的人，接吻的时候...原来也可以那么柔软。是那么柔软的双唇呢...想着想着，戚霄脸颊微微红了，心脏也乱蹦得更加厉害。 　　任由心脏乱蹦跶了好一会儿，戚霄才好不容易从胡思乱想里回神。他勉强扯住要翘上天的嘴角，清清嗓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话没说完，洛天突然顿住。看了眼楼梯方向，洛天往戚霄手里塞了个东西，转身就往楼上走。 　　在洛天身影消失在三楼楼梯口的同时，一楼楼梯口传来脚步声，紧接着，谢冬菊出现在了楼梯上。 　　看见傻站在二楼的戚霄，谢冬菊微微一愣：“霄霄，你怎么还没回房间休息？” 　　戚霄心虚地喊了声妈：“我正要回去。” 　　“去吧。”谢冬菊犹豫几秒钟，“你那事...等你爸出差回来，我跟他再合计合计。” 　　能合计能考虑，说明没一棒子打死。这也算是好事了。戚霄赶紧点头：“妈，我和他，就跟当时你和爸一样的。” 　　戚霄本来还想加一句：你们可不能犯爷爷奶奶当初的错误。 　　话到嘴边，他蹦跶掉线的智商终于回笼：自己可不能因为被洛天带偏心情，就张口崩了人设。 　　现在是蹦跶、欢愉、贫嘴的时候吗？不，现在要凄凄惨惨戚戚，哪怕不要脸，也要凄凄惨惨戚戚。 　　皱着眉头又喊了声妈，戚霄捧着自己左手：“妈，您就同意我们了吧，您看您和我爸不也过的好好的。” 　　“那能一样么。”谢冬菊皱眉，满眼的不赞成。目光落在戚霄绑着绷带的左手上，那些不赞成，又渐渐变成了担忧。 　　叹了口气，谢冬菊最终摸摸戚霄脑袋：“你先回去睡觉，把手养好是第一位的。” 　　把戚霄送回房间后，谢冬菊站在门口想了想，又补充：“但有一点你得记着，就算要在一起，也要等高中毕业的。” 　　就算要在一起？老妈这是又松了点口？戚霄赶紧把头点成小鸡啄米：“保证保证保证，您只要不反对我们，我保证高考完了再谈，绝对绝对绝对不影响高考。” 　　“不是怕你影响高考，是你们太小了。”谢冬菊仿佛想说什么，欲言又止了一小会儿，她突然自嘲般叹了口气，“也可能妈想多了，你们还是孩子呢。” 　　戚霄：？ 　　“但这种事吧，还是不得不防。”叹完气，谢冬菊拍了拍戚霄肩膀，神色郑重，“不管怎么说，成年之前不许在一起，这事你必须答应妈。” 　　“哦，好的。”目送老妈回了房间，戚霄眨巴眨巴眼睛，又眨巴眨巴眼睛。 　　他总觉得老妈对早恋的态度，有点过于谨慎了。 　　谨慎到比对俩男的谈恋爱还更严重些？不过高考也就只有一年而已，不谈就不谈呗，等高看完还不是想怎么谈就怎么谈？ 　　何况，洛天还没表白呢... 　　回忆刚刚的情形，戚霄心跳又渐渐快了起来。 　　如果不是老妈突然上楼，刚刚洛天应该就会表白了...而不是塞过来个东西就跑。 　　塞过来个东西？ 　　对了，洛天刚塞过来的是什么？ 　　摊开紧攥着的右手，戚霄发现手心里躺着的竟然是枚钥匙。 　　洛天为什么莫名其妙给自己钥匙？捏着钥匙反复看了连三遍，戚霄记起书包里那串钥匙。 　　他把书包里的钥匙拿出来，又对照单独的这枚看了会儿，get了。 　　这个钥匙，是洛天家大门的钥匙。 　　证据就是它跟一串钥匙上的某一个一模一样，而那个一模一样的，正好是戚霄昨天开洛天家门的钥匙。 　　换句话说，洛天身上是带着大门钥匙的。洛天房间又常年不锁。他没道理大半夜回不去家，非要来找自己借宿。 　　没道理非要来找自己借宿...除非...除非他和自己一样，只是想见面。 　　这个认知一冒出来，戚霄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乱蹦。 　　“别蹦了别蹦了。”戚霄攥着钥匙按了按胸口，小声嘀咕，“一天蹦这么多次，别再蹦出来心脏病了。” 　　可惜心脏有它自己的想法。 　　按了一会儿没按住不算，戚霄垫着脚，也跟着这节奏蹦跶了两下。洛天有钥匙呢，他就是想来见个面呢，像自己渴望见他一样，他也渴望见自己呢。 　　蹦跶完了，戚霄转念又想到个事：来是来了，可这面也没怎么见上啊——洛天，被老妈硬生生安排去楼上了。 　　想到这里，戚霄蹦跶着的心脏渐渐蹦不动了，上翘的嘴角也缓慢拉平。倒不是不高兴，他是心痒，就好像有只小猫在挠啊挠。 　　要是能住在一起就好了，就算不住一起，能说说话也行。可惜现在洛天在楼上，想说话都只能靠手机。 　　手机就手机吧。戚霄把钥匙小心翼翼放在桌上，开始摸手机。 　　-睡了吗？ 　　短信发过去，洛天迟迟没回。 　　不会刚才还心潮澎湃的准备表白，这么一小会儿就睡着了？洛天这心潮，是不是澎湃的不太够？扪心自问，戚霄此时此刻是睡不太着的。 　　-你还真睡了？ 　　第二条短信发过去，戚霄捧着手机又默默等了五分钟，依旧没回。 　　还真睡了？看着黑乎乎的屏幕，戚霄嘴越嘟越高：洛天天那个混蛋，怎么好意思睡得着？刚来偷听、表白、塞钥匙的，转头怎么就能睡得着？明明刚刚才偷听、表白、塞钥匙...等等，洛天说他不是偷听？ 　　眨巴眨巴眼睛，戚霄努力回忆刚才的情景。 　　当时他走上楼梯，看见洛天，然后质问洛天是偷听鬼，紧接着洛天说他没偷听，他是来借充电器的。 　　这个年代，什么东西许要充电器？低头看了眼黑乎乎的手机屏幕，戚霄嘟着的嘴改成了上翘。 　　洛天不是睡着了，他是手机没电了。 　　换句话说，洛天并不是心潮不够澎湃。 　　这个认知让戚霄忍不住又在原地踮了两下脚。踮完脚，戚霄拔了充电器，顺手又抓上那串钥匙。 　　他把房门推开的同时，隔壁老妈房间的门也开了。看老妈环胸站在门口，戚霄眨巴眨巴眼睛：“妈？你还没睡？” 　　“你不也还没睡？”谢冬菊瞪戚霄，“这么晚了要去哪儿？刚你怎么答应妈的？” 　　“送充电器和钥匙啊。”戚霄有点迷茫，“我也不是上去谈恋爱，您别紧张。” 　　谢冬菊没说话。 　　“那我先上去了？”戚霄晃着手里充电器。 　　谢冬菊还是没说话，只是在戚霄踏上楼梯的时候，她也跟着往楼梯走过去。 　　戚霄回头看她：“妈？” 　　“我看着你送。”谢冬菊说。 　　“不至于吧？”戚霄无奈，“我都答应您高考之前不谈了，您得信任我。” 　　谢冬菊没理戚霄，也没有往回收腿的意思。 　　“我要真不想守承诺，您跟着也没用啊。”戚霄摆事实，讲道理，“我要真想谈，我白天能在学校谈，晚上能打电话、发短信谈，您看不住的。但答应高考前不谈，我肯定就不谈，妈您就别看着了。” 　　“你再不送，我就帮你送了。”谢冬菊没理会戚霄的苦口婆心。 　　戚霄叹了口气。 　　在老妈虎视眈眈下，戚霄走上楼、敲门。几秒钟后，洛天把房门打开条缝。 　　透过门缝，戚霄只能看见洛天的小半张脸：“你干嘛呢？不会真睡了吧？” 　　“充电器呢？”洛天问。 　　戚霄把充电器和钥匙串塞进门缝，顺带着往里看了眼。洛天身上穿的整整齐齐，既没脱衣服，也没脱裤子。 　　“又没脱衣服，你怎么只开这么个缝？”戚霄惊奇。 　　洛天轻声说了句晚安。 　　那条缝便在戚霄眼前关上了。 　　盯着重新关好的房门，戚霄缓缓瞪圆眼睛。几秒钟后，戚霄回过神，震惊之余心底翻涌出丝委屈和不甘。 　　拔充电器的时候，戚霄本来以为俩人能继续刚刚的话题谈一谈、或者再重新酝酿酝酿情绪、被表个白之类的，后来被老妈堵住，戚霄知道谈是没的谈了，但聊两句家常，随便说点什么也好。 　　谁知道真正爬上楼，把充电器塞进门，话还没等说两句呢，就落个吃闭门羹的待遇？偏偏这闭门羹吃的还莫名其妙。 　　又看了两眼房门，意识到洛天确实没有开门的意思，戚霄蔫巴巴下了楼。 　　看他下来，谢冬菊松了口气：“快点睡吧，不早了。” 　　“哦。”戚霄耷拉着脑袋，“妈你也睡吧，我高考前真不谈。再说就算我想谈也没用，你没看见刚才人连门都没开全？” 　　谢冬菊：“这就对了，大半夜的。” 　　戚霄：？ 　　“妈？”戚霄不解，“开不开门和是不是大半夜，这有什么关系吗？” 　　谢冬菊摆摆手，转身回了房间。 　　一个两个，怎么都这样？眼看老妈的房门严丝合缝关上，戚霄疑惑、无奈且无语凝噎了几秒钟，蔫巴巴也回了房间。 　　蔫巴巴刷了牙，蔫巴巴躺在床上，戚霄蔫巴巴又等了一两分钟，手机终于亮了。 　　是洛天的短信。 　　“刚才门关那么快，现在还发什么短信。”撇了撇嘴，戚霄翻开主屏。 　　-阿姨不是担心你谈，她是担心你睡。 　　看着没头没尾的这么条短信，戚霄愣了愣。 　　手机又嘟了一声，洛天的下一条短信也发过来了。 　　-准确的说，阿姨是怕我把你睡了。 第55章 　　戚霄：？...！ 　　又盯着那条短信读了一遍, 戚霄耳根刷的红了。 　　睡...睡了？ 　　俩人这连关系都没确定呢，怎么就跳到睡不睡这步了？虽然不怎么愿意面对，但结合老妈刚才的表现，洛天这个解释仿佛合情又合理... 　　估计是被老妈的表现和洛天的解释惊吓到了, 晚上戚霄还真做了个奇奇怪怪的梦。 　　梦里, 洛天一会儿是纹着花臂的洛九爷, 一会儿又是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学生模样。 　　纹着花臂的洛九爷说：咱都订婚了, 睡睡怎么了？ 　　好像也是这么回事？梦里，戚霄晕晕乎乎点了头，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到底哪里不对劲儿呢？戚霄一时半会儿想不到。 　　等他在冥思苦想间隙再抬起头, 纹着花臂的洛九爷变成了穿校服的洛天。 　　哦，对了，自己想睡的人是洛天呢。 　　戚霄缓缓瞪大眼睛, 仔仔细细盯着洛天双唇。上次那个吻没认真感受，现在是不是要认真品味一下？至少要搞清楚，它为什么那么软吧？为什么... 　　还没等戚霄想清楚为什么, 手机闹铃响了。 　　盯着天花板发了好半天呆，戚霄才从梦境里回过神。睡睡睡...睡个脑袋, 俩人连关系都还没确认呢，就怪洛天天，发什么莫名其妙的短信嘛。 　　揉了会儿发红的脸颊，戚霄爬起来，简单洗漱往楼下走。 　　他要去客厅守着。等会儿洛天下来，他要第一时间把昨晚关门之仇和扰梦之恨都瞪回去。 　　楼梯下到一半的时候，戚霄随意看了眼窗外。 　　院子里, 爷爷奶奶正在晨练。院外, 有两三个身影, 有的在跑步，有的散步，只有一个快走到拐角的，是在急匆匆赶路。 　　那人高高瘦瘦的，看背影跟洛天还挺像。衣服颜色也挺像的。只是离得实在太远了，戚霄看不清细节。 　　洛天，洛天，怎么看什么都能想到洛天呢？戚霄抿了抿嘴角，目光却没挪回来。 　　可能是感觉到了戚霄的目光，那人脚步顿住。 　　离得这么远偷看，该不会还能被发现吧？但要不是被发现，对方怎么不走了？莫名其妙盯着别人看，等会儿再被抓包？这事怎么想怎么有点傻。 　　看对方有回头趋势，戚霄赶紧甩甩脑袋，快步往楼下走。 　　戚霄走到楼下的时候，陈丽正忙活着把早餐往桌上端。 　　“霄霄起来了？可以吃早餐了。”陈丽打完招呼，顺手把桌上空盘收回厨房。 　　“陈姐早。”戚霄笑着打了招呼，又朝客厅看。 　　谢冬菊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听见戚霄的声音，谢冬菊抬头，随手指着报纸旁边：“霄霄起来了？洛天有事先走了，充电器在这儿。” 　　“走、走了？”戚霄愣了愣，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还做着梦。 　　偷偷摸了摸捆着绷带的左手，挺疼的，不是梦，戚霄赶紧问：“他什么时候走的？走哪儿去了？去多久？” 　　“没说去哪儿。”谢冬菊指门口，“你下来之前，他刚吃完早饭出去。” 　　谢冬菊又补充：“对了，他说这周有事，下周去学校。” 　　学、学校？看来洛天只是走去办事？不是走去B市。戚霄偷偷松了口气。 　　掉线的智商回笼，戚霄突然想到了刚刚那个身影。老妈说洛天刚出门，自己就下来了。按时间算，自己走到楼梯的时候，洛天差不多应该就走到转角。 　　所以，自己刚刚看见那个人，真是洛天？ 　　想到洛天连招呼都不打，就这么偷偷走了，心情不太美妙：他刚刚躲什么？他就应该站楼梯上努力瞪才对。 　　“那孩子刚才跟我谈过。”看戚霄气鼓鼓地瞪眼睛，谢冬菊又说。 　　“谈什么？”戚霄随口问。 　　“他保证高考之前跟你保持距离，也主动提出来要换座。”谢冬菊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仿佛如释重负，脸上也露出丝欣慰。 　　“保持什么距离？换什么座？”戚霄傻眼，“不是，妈，你都跟他说什么了啊？” 　　“我怎么想妈呢？”谢冬菊无奈，“都是那孩子自己说的，他说这周有事，下周回学校就换座，以后也跟你保持距离，绝对不耽误你学习。” 　　戚霄：... 　　戚霄转身就往楼上跑。 　　昨天还说什么睡不睡、表不表白呢，今天又冒出来个保持距离？这是要玩儿哪一出？再说这是俩人的事，凭什么洛天天那混蛋单方面决定？ 　　再再说了，俩人现在这关系就差这层窗户纸而已，还保持距离？保持个屁的距离？干脆说分手得了，还没表白呢就先分手？多搞笑？多有效率？ 　　气哼哼爬上楼，气哼哼回了房间，又气哼哼抓起来手机，还没等戚霄气哼哼调出洛天的号码，他先气哼哼发现屏幕上躺着封未读短信。 　　很好，刚才保证完远离，现在是不是就轮到发短信分手了？带着愤恨和委屈，戚霄恶狠狠点开短信。 　　-亲爱的金主大人，醒了吗？醒了请按1，没醒请按2，迷迷糊糊请按通话键，电话这端，可以提供专属唤醒服务。 　　“唤醒？都要远离了，还唤什么醒。”嘴上这么说着，戚霄还是没忍住按了通话键。 　　电话很快被接通。对面没说话，而是先唱了首可可爱爱的外文歌。 　　虽然没听懂洛天唱的哪种语言，但听洛天压着声音装可爱，戚霄还是忍不住乐了。乐完，他又想起来正事：“少卖萌，你不是要远离我吗？要远离我还唱什么歌。” 　　“这还不够远吗？”洛天声音恢复冷冷清清，背景音里还夹杂着公交报站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到了东泽湖那站了。 　　戚霄没出声。 　　“再说，我也只说身体上要远离你，又没说心里远离。”洛天再次开口，声音微扬，带着丝丝笑意，“你先说刚才我唱的怎么样？” 　　“还行吧。”戚霄随口回答，思维还停留在上一个话题里，“什么叫身体上远离，心里不远离？” 　　“这歌我妈以前总唱。”洛天并没回答戚霄的问题，“小时候我以为她是想唱给我听的，就努力跟着学，后来才知道不是。” 　　“那是想唱给谁的？”戚霄被带偏了思路。 　　“可能是我爸？”洛天笑笑，“我猜的，反正她从B市回来就不唱了，而且每次听见我唱就又打我又砸东西。” 　　戚霄啊了一声。 　　要按照洛天这么说，这歌应该跟他爸有关系吧？可能是俩人定情的歌曲，也可能是对方表白的歌曲？ 　　洛天妈妈能经常唱这首歌，估计心里对洛天爸爸还是存有幻想的？只是去完B市后，洛天妈妈死心了，也就不再唱了。 　　但自己不唱就算了，听见儿子唱还打人砸东西？这也不太对吧。 　　“她凭什么打你啊。”戚霄小声嘟囔。 　　“我以前以为所有妈都是她那样，后来才知道不是。”顿了顿，洛天轻轻喊了声戚霄，“有时候还真挺羡慕你的，一年也不长，又刚好是学习的时候。为了能让阿姨放心，我们的事暂时先放放吧。” 　　戚霄愣了几秒钟，咬住嘴唇没出声。 　　理智上，戚霄明白洛天说得对，眼看着就要6月份了，再过一年，就是他们上考场的时候，这个时候把情情爱爱放一放，是最合理也最明智的，何况还有老妈那一关。 　　而情感上，戚霄只觉得委屈，说不清是为了自己、为了洛天、还是为了两个人，或者是为了昨天晚上那个被三番两次打断的潜在表白。 　　好在洛天说到做到，他说是身体远离，就真只调了座位、减少了课后直接互动，但该发的短信一条没少，该打的电话也半通没落下。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6月、7月、8月，眼看着放了最后一个暑假，也到了洛天生日。洛天生日当天，戚霄终于得到老妈批准，能跟洛天近距离接触几个小时——只是接触的地点局限于戚霄家。 　　换句话说，这个接触要在老爸老妈眼皮底下进行。 　　说到老爸，戚霄一直没摸清老爸的反应。跟老妈那种防备和不赞成不同，老爸并没直接找戚霄谈过这事，只是每每提到洛天，或者看见洛天的时候，他都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洛天，盯到后来，戚霄反倒先被他盯毛了。 　　邀请洛天来过生日这天，戚霄提前拉住老爸叮嘱：“爸，你等会儿千万别总盯洛天，再给人吓走了。” 　　“盯盯怎么了？那小子还好意思找你告状？”戚玉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告什么状啊？就你那眼神，不用他说，我都先被盯怕了。”戚霄一边嘟囔，一边揉了揉脸。 　　左手掌心贴在脸颊上，有轻微的凸起感。戚霄低头看了眼手心，轻轻勾了下嘴角。 　　长了好几个月，他手已经完全好了，虽然细看能看见疤痕，细摸也能感受出痕迹，但跟当初医生说的什么大面积留疤差的还是挺远。 　　天知道，戚霄已经做好这辈子戴手套的准备了，但实际上只要不特别展示左手，一般人也发觉不了那片疤。 　　这么点疤痕能把洛天留下，还真是值了。又勾了会儿嘴角，戚霄在洛天抵达后，回房间拿下来个扎着彩带的礼品盒。 　　拆开礼品盒，看清里面成套的工具，洛天灰色的瞳仁里满是笑意。 　　又过了两个月，戚霄生日当天，收到了只木头雕刻出来的小熊。 　　跟上个生日的橡皮泥小熊长得差不多，姿势却不一样。 　　这次的木头小熊是仰头坐着的，身上不是彻底光滑，而是用刀特意雕刻出了小小的面和角。硬要说的话，有点类似于切割出来泥塑，却又是纯粹的木头材质。 　　仰坐的小熊两手撑在背后，胖嘟嘟的腿伸在前面，脚上翘着，腿和脚之间刚好能卡住只钢笔。 　　“原来是个笔架啊。”戚霄惊喜，“好可爱。” 　　“用你上次送的工具雕的，另外，花花和老魏也帮了点忙。”洛天笑笑。 　　魏教授帮忙，这个戚霄能理解。自从洛天确定想走艺术路线后，他就联系了魏教授。 　　魏教授刚好和这边玉石基地有协议，每个月需要来一趟S市。了解过洛天的情况，他干脆趁着来S市的时候帮洛天顺便做起指导。 　　至于其他时间，除了补习文化课外，洛天还要搞专业训练，经常一画就是一整天。等到高三上学期结束，洛天专业培训的时间变得更多，过完年以后，甚至还去B市住了段时间。 　　大概5月初，洛天才从B市回来，并且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的艺考成绩不错，如果文化课成绩不算太拉跨，就能去美院了。 　　坏消息是美院对文化课要求挺高，这个不拉胯和洛天现在的不拉垮，差别还是有那么一丢丢远。 　　好在有戚霄这么个外挂。 　　戚霄抓住一切机会帮洛天补课，三模的时候，洛天成绩终于摸着了美院的边。三模后开家长会那天，照例比平时要早放学。可惜，谢冬菊照例安排了司机来接戚霄。 　　为了能跟洛天多待一会儿，放学后，戚霄磨磨蹭蹭不肯往外走。 　　估计是看出来了戚霄的心思，洛天轻声哼了段歌。 　　“又是这首外文歌。”戚霄捧着脸听完，笑眯眯鼓了掌。 　　跟戚霄一起鼓掌的还有站在教室门口的丁慧。鼓完掌，丁慧收起偷偷举了半天的手机，脸下意识红了：“我、我回来拿东西，这歌太好听了，我、我没忍住就录下来了。” 　　“我、我把歌发贴吧行吗？”她话是对着洛天说的，眼睛却朝着戚霄看。 　　看戚霄点头，丁慧才抓着书包就往外跑：“谢谢。” 　　“歌是我唱的，她居然谢你？”洛天挑眉，嘴角轻轻勾起来，“亲爱的金主大人地位果然是不一样，大家都看得出来你才有话语权。” 　　“能别总金主、金主叫吗？”戚霄无奈。 　　虽说这快一年的时间里，他确实帮洛天出了点钱，但事实上，上辈子的20w都还远远没还完。 　　“不喜欢金主吗？那你想被叫什么？”洛天问，“戚戚？霄霄？小可爱？还是..” 　　顿了几秒钟，洛天拉长语调甩出个重磅炸弹：“还是未来的男朋友？” 第56章 　　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里, 戚霄虽说白天跟洛天坐在同间教室，课间帮洛天补课，中午和洛天约着去吃饭，晚上还和洛天发短信、打电话, 但俩人的重点基本都放在了学习上, 类似金主这种称呼说过, 未来男朋友这种称谓...洛天从来没提。 　　洛天不提, 戚霄也不愿意先开口，这事就这么放着、拖着，眼看着俩人都快拖出老夫老妻氛围感了, 表白的话还半次也没有过。 　　现在突然听洛天这么一提，戚霄原本都平静了好多个月的思绪，陡然跳了跳, 心脏也跟着欢快蹦跶了两下。 　　都快拖成老夫老妻了，但被表白这种事，依旧这么让人心潮澎湃？抿了抿嘴角, 戚霄抬头，眼巴巴望着洛天。 　　“别这么看我。”洛天轻轻弹了下戚霄鼻尖, 拽着他胳膊穿进书包带，又帮他调整好书包位置，“你这么看着我，我怕忍不住。” 　　“忍不住干什么？”戚霄仰着头问。 　　“你说呢？”洛天笑笑，拉着戚霄往外走，“快走吧，杨叔还在门口等着呢。” 　　“不太想走。”戚霄小声嘀咕, “我好久没吃过烧烤了, 想吃烧烤。” 　　“烧烤？”洛天犹豫了几秒钟, 摇头，“阿姨估计不能同意，而且，我...” 　　“你什么？”戚霄追问。 　　“我还要写作业。”洛天说。 　　戚霄：... 　　戚霄突然深刻的意识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皇帝轮流当，去年沧海地今年就能变成阡陌田... 　　想一年多以前，还是洛天来约他吃烧烤，而他左思右想后，回了句不行，晚上还要写作业。 　　现在反倒换成他主动约人，洛天轻飘飘一句要写作业。 　　戚霄：“行行行，写作业，你写作业，开开心心写你的作业去吧。” 　　老夫老妻就是这待遇？这才一年就开始痒了？气鼓鼓拽着书包带，戚霄迈腿朝教室外面走。 　　洛天勾着嘴角跟上：“还有一个月。” 　　戚霄没吭声。 　　“一个月之后，就过了我跟阿姨承诺的时限。”轻轻捏了把戚霄脸蛋儿，洛天灰色瞳仁里闪出亮光，“到时候想吃烧烤还是想听我说什么话，都随你。” 　　戚霄嘟着的嘴有拉平趋势，口却没松：“谁想听你说什么话啊，你还是写作业去吧。” 　　“是吗？那可惜了，话我练习了很多遍，倒着都快能说了。”洛天挑眉，眼里亮光变成融融笑意，片刻后，那些笑意又突兀收敛，“不对，我答应的时限到了，你的还没到。” 　　戚霄：？ 　　洛天：“你说成年前不谈的。” 　　“我早成年了，你送我的18岁礼物是那只木雕小熊，你忘了？”戚霄赶紧声明。 　　“没忘。”洛天无奈地望着戚霄，“你确实是满18了，我还没。” 　　戚霄：？！ 　　“9月1号是每年报名截止日期。”洛天叹了口气，几秒钟后，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又勾了下嘴角，“所以，你实际上比我大了快一岁？” 　　在戚霄愣神的功夫，洛天挑眉喊了声哥哥。 　　戚霄下意识嗯了一声。 　　回过神，他心脏扑通扑通乱蹦起来，脸颊也微微红了。 　　“这就害羞了？你喜欢被叫哥哥？”洛天笑着搂住戚霄肩膀，“那行，走吧哥哥，别让杨叔他们等太久，小心你那个堂弟又告哥哥的状。” 　　对于自己突然之间就升级成了哥哥这事，戚霄有点无措。 　　回家的路上，他在车里做了半天自我工作，才彻彻底底接受这个现实：看上去吊儿郎当又透着莫名成熟的洛天，实际上，竟然比他小了快一岁。 　　虽说这一岁放在漫长的人生里，仿佛也不算太长，但怎么说也是一岁呢。 　　怎么说，也是哥哥。 　　回忆洛天刚刚挑眉喊哥哥的样子，戚霄舔了舔嘴角，心跳悄悄快了两拍。但等扭头看见戚琦那张臭脸，戚霄的愉悦和激动又瞬间平复。 　　自从去年老妈老爸定了接送规矩后，唐凝心借口顺路，就把戚琦硬塞上了车。 　　对于顺路捎带戚琦去学校和回家，戚霄本来没太大感觉，但架不住戚琦犯贱，每次戚霄放学磨蹭，戚琦回家后都要找谢冬菊和戚玉鹏告状。 　　这一告状，谢冬菊就能联想到洛天，于是抓住戚霄旁敲侧击、敲敲打打。被敲打了两三次之后，戚霄一看见戚琦就想翻白眼。 　　偏偏戚琦蹭车这事，又确实合情合理，戚琦告状这事谢冬菊和戚玉鹏也是新闻乐见，所以哪怕戚霄再不愿意，也只能忍着，好在眼看着下个月就高考，最多最多再忍一个月也就够了。 　　而且一个月后，除了不用让戚琦蹭车外，唐凝心和戚玉崇也没了蹭住的借口。想到那一家三口即将搬走，戚霄的心情又再次好起来。 　　估计是感觉到戚霄心情不错，戚琦看了他一眼，突然问：“你大学报哪儿？” 　　没等戚霄回答，戚琦又说：“H大是吧？我听大伯提过。我也要报H大。” 　　“报呗。”戚霄说。 　　“不只要报H大，我还要当省状元。”戚琦盯着戚霄，脸上满满都是斗志，“别以为年级第一就了不起，我去年还去B市参加了竞赛，我有加分，除了省状元，我还要当H大第一，你等着看，到时候招生办肯定第一个给我打电话。” 　　戚霄没出声。 　　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就在戚霄一巴掌按在玻璃上的第二天，老爸去B市办事，当时戚琦全家也跟了过去。到了B市老爸才知道，他们是送戚琦去参加竞赛，竞赛拿到名次会有额外高考加分。 　　对于戚琦一家瞒着去竞赛这事有点不爽，但碍于面子，戚玉鹏并没把这事说出来。还是后来有一天戚琦说漏了嘴，这事才被彻底捅出来。 　　对于这事，戚霄倒并不太在意。 　　戚琦他家做的是不地道，但戚霄是重生的，竞赛这事他一早就知道。只是对比竞赛，能留下洛天才最重要，何况就算没有竞赛加分，戚霄也相信自己能上H大——毕竟上辈子他连着病了两天，也稳稳考过了H大录取线。 　　只不过生病到底影响发挥，省状元落进了戚琦口袋。 　　听戚琦突然提到什么H大和省状元，戚霄忍不住回忆了会儿上辈子，顺带着还想起来戚琦趾高气昂领奖金的样子。 　　高考状元，学校、区、市、乃至省里都要给奖金的，等被大学录取之后，还有笔奖学金。之前戚霄并没想过这事，但现在不一样，他现在是哥哥啊，是个需要辛苦赚钱养弟弟的哥哥。 　　等洛天考上艺术生，以后的学费、笔费、颜料费、还有什么实践、写生、培训的，哪儿哪儿不得用钱？再之后不管是交换生也好，自费出国也好，哪怕是出国旅游呢，这不也都得要钱吗？ 　　戚霄手上那点存款，将就到交完洛天大学学费也就差不多见底了，之后的各种费用还是提早打算的好，而一个月后，就刚好有这么个赚钱机会。 　　回到家，戚霄闷着头就往楼上走，等老妈开家长会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写完了当天作业，顺带着还刷了两页三五练习册。 　　“霄霄这次成绩考得不错，你们班主任说稳住这个成绩，省里前十肯定能进。”看戚霄这么刻苦，谢冬菊脸上露出心疼，“你也别绷太紧了，要注意劳逸结合。” 　　“前十哪够啊，我要考状元。”戚霄眼睛没舍得离开卷纸。 　　谢冬菊微微愣了一下：“状元？你之前也没这么看重成绩，怎么突然就想考状元了？” 　　“这不是想赚钱嘛。”戚霄随口解释。 　　解释完，他又想起来资助洛天的事还在保密：“也不光是钱，我主要还有点气不过。妈，你说叔叔婶婶住在我们家，咱也没说收他们伙食费、住宿费吧？他们知道内部竞赛消息，偷偷摸摸蹭着老爸的车去B市，等考完了、确定加分了，才把事捅出来，这什么意思？要让戚琦真考上状元，我咽不下这口气。” 　　不知道是信了戚霄的解释，还是单纯记起加分的事，谢冬菊脸色也沉下去。 　　但顾着亲戚关系，她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转而提起别的：“对了，今天你们主任说高考考场改革，你们学校估计一部分在本校，一部分分到二十六中。要是在本校还好办，要是分到了二十六中，那就有点麻烦了。” 　　在实验高中本校的话，虽然离家远，但可以绕过封路路段，要在二十六中的话，虽然里戚霄家更近了，但封路的地方绕不过去，只能选择开车到最近的路口然后走一两公里，或者干脆就直接骑单车。 　　这情况上辈子戚霄就经历过，而且好巧不巧，他当时就被分在了二十六中。 　　对于大热天带病骑车去考试这事，戚霄记忆深刻，这辈子就算没生病，他也不怎么想骑单车。 　　“分到二十六中也没事，我早点出门，山水路那下了车再走过去。”戚霄说。 　　“走快两公里，有点远。”谢冬菊担忧，“要真是分到二十六中，爸妈争取在那附近找找酒店。” 　　上辈子老妈也不是没去找过酒店，只不过那附近不是工厂就是小学的，唯一能住人且跟酒店沾边的，就是家小小的招待所。 　　当时，看着招待所黑乎乎的墙和黑乎乎的楼道，以及摇摇欲坠的木头窗子，戚霄扭头就去买了辆单车。 　　这次戚霄不打算骑车，单车是不用买了，想到能省下单车钱养洛天弟弟，戚霄没忍住乐了两声。 　　“这孩子，怎么做题还做笑了？”谢冬菊又是惊奇，又是无奈，“妈跟你说考场的事呢。” 　　“等公布考场再看吧。”戚霄没敢解释，只能埋头又做了半页题。 　　6月初，考场安排发了下来。戚霄跟上辈子一样在二十六中，洛天也被分在了二十六中。 　　发现自己跟洛天同考场，戚霄还挺高兴。 　　对比戚霄的高兴，谢冬菊倒是忧心忡忡：“真不买辆单车？就算车能开到山水路路口，走去考场也要2公里呢。再说封路的时候就怕堵车，要万一没开上山水路就堵车，那就不只是走2公里了。” 　　上辈子也是考虑到这点，戚霄才决定直接骑车。但有了上辈子惨痛的经历，这辈子戚霄是真不想骑车：“没事，咱早点出发。” 　　“那也行。”谢冬菊同意了，“那早点睡，明天早点起，爸妈先陪着你去考场考察考察。” 　　“行。”戚霄点点头，进了卫生间。 　　洗漱完，戚霄照例趴在床上跟洛天煲电话粥。听说戚霄明天打算去二十六中考察，洛天笑笑，叮嘱戚霄早点休息。 　　第二天一早，戚霄按照预计的时间爬起来，吃早餐，又在爸妈陪同下出了门。 　　跟他们一起出门的还有戚琦有一家三口，只不过那一家三口没上戚霄这台车，而是上的杨叔开的另一台——跟上辈子一样，戚琦被分在了实验中学。 　　戚霄家距离二十六中只有三站，但要过3个路口。他们掐着点出的门，到明天会封路的那个路口，差不多用了快10分钟。 　　到了路口后，戚玉鹏把车停好，招呼戚霄和谢冬菊下车：“今天咱先走过去试试，看走到考场到底要多久。” 　　戚霄没吭声。 　　谢冬菊推开副驾门。看后座没动静，谢冬菊疑惑地回头：“霄霄？下车了。” 　　戚霄还是没动。 　　他目光透过车窗玻璃，落在不远处的人行道上。这段路历史十分悠久，据说算是S市建成时候修的第一批路，后来翻新过一两次，但路边的行道树依旧是当年种下的杨树。 　　经过这么多年的生长，那些杨树已经比路边的三层楼房还要高，这会儿又正是盛夏，杨树树叶郁郁葱葱，一片叠着一片。 　　透过层叠的树叶缝隙，阳光被分割成或大或小的光斑，而此刻，那些本应该落在地面的光斑，正稀稀落落洒在某个人的眉梢肩头，也洒落在了那辆红梁黑杠写着forever的山地车上。 　　阳光、夏天、岁月静好，以及...爱的那个少年。 　　盯着洛天隐在忽明忽暗光影里的侧颜，戚霄突兀笑了：“爸妈，你们就同意我们在一起吧？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他。” 第57章 　　同意, 当然是没那么容易同意，何况洛天还属于不请示就自作主张来的。 　　但碍于考前要顶着大太阳走2公里这个现实问题，又看见洛天特意加在山地车上的后座，谢冬菊最终松了口, 同意明天、后天洛天都在这里等戚霄, 再骑山地车载着戚霄进考场。 　　想到能坐在洛天山地车后座进考场, 高考当天, 戚霄没等闹钟响就自动自觉爬了起来。 　　他洗漱完，开开心心下了楼，意外发现唐凝心已经坐在了餐桌旁边。 　　上辈子戚霄起床的时间不算早, 下楼的时候餐桌边已经做了一圈人，这辈子起来的早，还以为除了陈丽楼下不会有别人, 没想到唐凝心就已经在了？ 　　而且在餐桌旁边不算，她还小心翼翼搅着牛奶杯。 　　看着杯子上熟悉的花纹，戚霄愣了。 　　这杯子, 是戚霄的。 　　因为不爱喝热牛奶，戚霄每天的牛奶都是倒在特定杯子里的, 这习惯全家人都知道。而现在，唐凝心早早下了楼，在搅他的杯子？ 　　联想到上辈子高考这两天莫名其妙生的那场病，戚霄喊了声干什么呢，快步冲下去。 　　他这声太大，引得老爸老妈、爷爷奶奶和戚琦都推开了门。 　　在戚玉鹏、谢冬菊他们下楼的时候，戚霄已经一手抓住唐凝心胳膊, 另一只手夺过杯子：“你往我杯子里放什么了？！” 　　“我能放什么啊？”唐凝心挣扎着想脱身, “我什么也没放, 你看错了。” 　　“我都看见了，你还狡辩？”戚霄死死拽着她，“刚才趁着陈丽姐在厨房，你一个人坐这往我杯子里放了东西，又使劲儿搅拌。我站楼梯上看的清清楚楚。” 　　看唐凝心还有狡辩的意思，戚霄记起来当初唬高月梅的那招：“你要不承认也没事，我有监控，你们刚来那天我就说过。等会儿我把监控调出来当着大家面放，我看你还怎么说。” 　　听戚霄突然提起来监控，唐凝心脸色变了：“什、什么就调监控了？哪来的监控？你监控不就放客厅了吗？” 　　“谁跟你说只放客厅的？”戚霄阴沉着脸，冷声吓唬唐凝心，“本来是想拍保姆高月梅偷东西的证据，我肯定客厅、餐厅厨房都放了，没想到除了她偷钱的证据，现在还拍到了你害人的证据，你要不承认放东西也没事，我把监控交到派出所，你到时候跟警察慢慢解释。” 　　“怎么、怎么就跟警察解释了？”唐凝心脸色越发难看，手也开始朝着杯子够，“是，我是碰了你杯子，但我那是看错了，我以为是琦琦的。” 　　戚玉崇也跟着去够杯子：“你这孩子，什么派出所不派出所的？咱都是一家人，她就算碰了你杯子，那派出所能管吗？再说他是你婶婶，她能害你吗？” 　　“就是，我能害你吗？”唐凝心嘀咕了几秒钟，突然拔高音量，“我就是、我就是给琦琦买的蛋白粉，今天放的时候拿错了杯子，看你高考，我想着错就错了，就当给你补补。你就算有监控又怎么了？你把监控送到哪去都没用，给你补补营养，还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哥、嫂子，你们给评评理，有这样的侄子吗？” 　　眼看三人你拽我，我拽你，戚玉鹏和谢冬菊赶紧去拉。戚琦也趁机把杯子抢了过去。 　　“刚才还说没碰杯子，现在就放蛋白粉了？”戚霄挣脱开老爸老妈，冷哼着瞪唐凝心几个，“你们要非这么说也行，咱把这杯子送去化验，看看里头加的到底是什么。” 　　“化什么验？你这么不信任叔叔婶婶，就是在打叔叔婶婶的脸。”戚玉崇狠狠拍了把桌子，“哥，嫂子，我们知道戚霄嫌我们住家里，想让我们搬走。但想我们搬走就明说，用得着这样吗？” 　　唐凝心也跟着说：“就是，这年纪轻轻就随口诬陷，以后亲戚还怎么当？是，我们是破产了、没钱了，但我们毕竟还是爸妈的儿子媳妇，是你们的弟弟和弟妹吧？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们，任由儿子胡闹？再说马上就要去考场了，他闹这么一出，是诚心不想让琦琦安心考试是不是？” 　　说着说着，唐凝心带上哭泣，脸也转向苏珏那边：“爸妈，琦琦可是你们的孙子。戚霄要高考了，紧张，看见什么都疑神疑鬼，这我和他叔叔不怨他，但琦琦也马上就要去高考了，你们不能任由戚霄这么闹影响了琦琦啊。” 　　苏珏皱着眉头瞪戚霄。 　　戚霄也瞪回去。 　　趁着苏珏开口之前，谢冬菊见缝插针喊了声霄霄，又拽拽戚霄胳膊：“霄霄，你真看见他们往杯子里加东西了？看见加的是什么了吗？” 　　唐凝心嚎了一嗓子：“嫂子，你这说的什么话？我都说了是蛋白粉。” 　　苏珏眉头也越皱越紧：“老大媳妇，你怎么说话呢？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加东西这种胡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妈，这事确实挺严重的，所以我们才得问清楚，免得误会。”谢冬菊难得强硬了一次。 　　戚玉鹏也说：“确实，这事挺严重的，别弄出误会了。霄霄，你真看见你婶儿往你杯子里加东西了？是蛋白粉吗？要不，你把监控拷出来，咱们看看？” 　　看见是真没看见，戚霄下楼的时候，唐凝心就已经在搅拌了。 　　而且，监控戚霄也只在客厅装了。 　　看见唐凝心搅拌杯子之前，戚霄完全没想过上辈子高考他连着拉两天肚子，是有人陷害，更想不到要在餐厅装监控把陷害者揪出来。 　　但好在他用监控这茬吓唬住了唐凝心，让她当着所有人面承认放过蛋白粉，既然她承认了，再在牛奶里查出东西来，真相也就大白了。 　　戚霄：“监控虽然能拍到放东西，但也不知道放的什么。现在她自己也承认放过东西，看了监控也没什么大用，而且怎么说也是亲戚，我也不想弄出误会，更不愿意冤枉了谁。” 　　装模作样想了想，戚霄继续开口：“不然这样，等会儿我去高考，你们跟我叔我婶一起把牛奶送去检测。要是没事，我给他俩道歉赔罪，想打想骂悉听尊便，就算让我登报声明我也认。” 　　“要是有事...”扫了眼唐凝心和戚玉崇，戚霄冷笑，“要是有事，就走法律途径，下毒谋害也不知道要判多少年。” 　　“谁下毒了？”唐凝心黑着脸瞪戚霄，瞪完戚霄，她又朝着戚琦嚷嚷，“琦琦，把牛奶倒了去，就加蛋白粉这么点事，犯得着还送什么检测？你们想让我们搬走就明说，用得着这样赶人吗？再说我们住着，也是为了跟爸妈离得近点尽尽孝，既然你们这样，等琦琦高考完，想留我们也不住了。” 　　戚玉崇也劝：“一家人还送检测机构？这说出去要被当笑话的。” 　　“就是，亲婶子被亲侄子诬陷，这说出去了你们不觉得丢人，我和玉崇都嫌丢脸。”说着说起，唐凝心又有开哭趋势。 　　“行了行了，收起你们那些茶言茶语，到底有没有问题、丢不丢人的，等验过了才知道。”戚霄不耐烦。 　　其他人还没等有反应，一直举着牛奶杯的戚琦不愿意了：“你怎么跟我妈说话呢？” 　　估计是记起来了刚来的事情，戚琦狠狠呛声：“说我妈茶？也不知道谁才茶，来的第一天就给我们做套。要不是你做套，我妈能把戴了好几十年的戒指给出去？现在又非说我妈往牛奶里放东西，你不就是挑事逼着我们搬走吗？当我听不出来？还加东西？加个屁的东西！你不想验吗？也不用送检测机构，现在我就给你验了！” 　　一顿输出完，戚琦仰着脑袋把牛奶喝了。 　　他这番操作彻底镇住了场。 　　戚霄本来还想掰扯掰扯戒指所有权，顺带提提那一巴掌。但看他把牛奶喝个精光，戚霄突然有点懒得说什么了。加过料的牛奶被亲儿子喝下去，还是在高考这个节骨眼上，这也算得上报应了吧？ 　　戚玉鹏和谢冬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倒是唐凝心错愕过后，先大喊了声琦琦。 　　“不是就加了蛋白粉吗？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戚霄斜眼看着她。 　　唐凝心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拉住戚琦和戚玉崇就往门外走。走出门的时候，戚琦还回头朝戚霄梗脖子：“你tm冤枉我爸妈，老子都把牛奶喝了，你看老子有事吗？” 　　等那三人坐着杨叔的车离开，一直没出声的戚海秦看了戚霄一眼，转身回了屋。苏珏也瞪了眼戚霄，低声骂句：“小肚鸡肠的东西。” 　　等他们都离开，餐厅就只剩下戚霄三口外加陈丽。 　　戚霄把戚琦用过的杯子扔进垃圾桶，喊了声陈丽姐：“早餐好了吗？我吃完还要去考试。” 　　吃早餐的时候，戚玉鹏和谢冬菊几次想说什么，又顾忌着等会儿的高考，最终只是嘱咐戚霄慢慢吃，时间还来得及。 　　吃完饭，三个人掐着昨天的点出了门，等到了路口的时候，洛天已经推着车在等了。 　　看见洛天，戚霄笑眯眯推开车门。下车后，他又探头跟爸妈打了声招呼：“你们就在车里等吧？我考完了过来找你们。” 　　“要不，我和你爸也去校门口等着？”谢冬菊不太愿意，“反正走过去也不远。” 　　“算了，孩子想自己去。”戚玉鹏拍了拍谢冬菊手背，朝戚霄点了头，“去吧，好好考，别紧张。” 　　平心而论，戚霄觉得自己真不太紧张，他只是有点懊恼，要是早知道能重来一辈子，他上辈子高考后就应该背题的。 　　要是能把高考题通通背下来，再通通讲给洛天，那洛天去美院就彻底稳当了。 　　估计是戚霄的懊恼情绪太溢于言表，等戚霄爬上后座后，洛天一边拉着他手环住自己腰，一边轻轻哼唱了那首外文歌。 　　等洛天唱完，戚霄也就只顾着笑了：“你卖起萌来真有杀伤力。” 　　“不气鼓鼓了？”听见戚霄的笑声，洛天才开始踩脚蹬。 　　山地车穿梭在斑驳光影之下，阳光一会儿洒在戚霄脸上，一会儿洒在戚霄手上，一会儿又洒在洛天笔直的背脊上。 　　想了想，戚霄歪头，缓缓靠在了洛天背上：“你初中就是二十六中的，现在故地重游，有没有什么感慨？” 　　“还真有。”洛天说，“毕竟差点儿就重游不了。” 　　戚霄以为洛天在说高二计划退学的事：“现在想想你要去B市，我都有点后怕。” 　　“不全是那事。”洛天解释，“上二十六中的时候，我本来也想退学的。但我妈从B市回来以后，对我上学的态度就彻底变了。听说我要退学，她站在窗台就要往下跳，她说我要是不把初中高中读下来，房子不给我不算，她死了也闭不上眼睛。” 　　“那你去年还要去B市？”戚霄小声嘟囔，“就不怕阿姨不能瞑目？” 　　“不瞑目无所谓，我可以辛苦辛苦手动帮她闭。”洛天轻轻捏了下戚霄手背，又再次把手放回车把，“其实，我当时挺恨她的。但现在吧，我又有点感激她，要不是她用那两间房子逼着我读了高中，我就没机会认识你了。” 　　这段话听着，怎么这么像要表白了呢？在高考前搞这么心潮澎湃，是不是不合适？但有一说一，戚霄还挺想接着往下听的。 　　舔了舔嘴角，戚霄没吭声。 　　他不出声，洛天也没再说话，四周只剩下轻微的风声和斑斑驳驳的光与影。 　　唯美是挺唯美的，但戚霄现在心思没放在唯美上。他竖着耳朵又听了一会儿，没听到下文。 　　哪有这样的？气氛酝酿起来了，又不吭声了？眼看着二十六中校门越来越近，戚霄忍不住小声嘀咕：“然后呢？” 　　“想听然后？”洛天问。 　　戚霄抿着嘴角嗯了一声。 　　“等明天考完的。”洛天一边说，一边在二十六中门前停下车。等戚霄跳下后座，洛天下车、锁车、拔钥匙一气呵成。 　　看着洛天拔下来的那串钥匙，戚霄愣了愣，思路突然被带偏了：“这钥匙？” 　　“钥匙怎么了？”洛天也跟着低头看钥匙。 　　“这钥匙...1，2，3？”戚霄认真数了数，确实是3个一串。这串钥匙跟之前一摸一样，不论从钥匙的数量，还是长相。 　　“我第一次留宿你家的时候，这串钥匙就是这样对吧？”戚霄试探着问。 　　洛天点头：“一直这样。” 　　“一个是你家大门，一个是卧室门？”指着那串钥匙，戚霄表情逐渐怪异，“另外一个，不是阿姨那间卧室的钥匙？而是山地车的钥匙？” 　　洛天再次点头：“对。” 　　一直以来，戚霄都以为这三把钥匙全是门钥匙，而现在，洛天却用实际行动和语言告诉他，其中有一把是山地车的钥匙。 　　既然山地车钥匙就在这串上，那初一那个晚上，洛天还找不到钥匙？这岂不是骑着马找马？看书找书？打着电话找手机？ 　　原来洛天天同学也有这么傻里傻气的时候？ 　　“那你当时还拿着这串钥匙，说什么车钥匙找不到了？你是不是傻？”戚霄无情嘲笑。 　　洛天挑眉，也跟着勾嘴角。 　　“你笑什么啊？”戚霄眼睛弯弯的，“我在嘲笑你呢，认真点给个反应。” 　　“给什么反应？”洛天捏了捏戚霄脸颊，拉着他往校门里走。 　　走进校门，又走到教学楼前，看戚霄还没收住笑，洛天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没反应过来？你这智商是不是全点学习上了啊？” 第58章 　　“我怎么智商都点学习上了？”戚霄不服, “我反应什么啊？又不是我找不着钥匙。” 　　“是是是，不是你找不着。”洛天无奈地把他推进楼，又推到考场门口，“好好考试, 中午见。” 　　整整两天考下来, 戚霄才反应过来点什么。最后一科考完, 戚霄跟洛天肩并肩往外走。偷偷看了洛天一眼, 戚霄小声嘟囔：“哎，你那个车钥匙？” 　　洛天扭头看他。 　　“是故意找不找着吗？”戚霄试探着问，“你当时...是故意找不着钥匙, 不想让我走吗？” 　　洛天没说话。 　　“到底是不是啊？”戚霄心尖有点痒。要按照这个思路看，那时候，原来洛天就是想留下他的？那时候, 洛天原来就对自己有想法了？那时候... 　　戚霄思来想去那时候了半天，洛天依旧没有反应。 　　眼看着都要走出二十六中校门了，戚霄不得不碰碰洛天胳膊：“哎？你怎么考完都不说话啊, 钥匙...” 　　“现在是说钥匙的时候吗？”洛天挑眉，灰色的瞳仁暗藏着翻涌。 　　戚霄没理解：“那说什么？” 　　“我们考完了。”洛天捏了捏戚霄脸颊, 眼底的翻涌夹杂笑意，“考完了，我跟阿姨承诺的期限也到了。” 　　“到、到了。”本能的，戚霄get了洛天的意思，但不知道为什么，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情况，戚霄又有点...说不上怯场还是羞耻, 或者是, 有点不好意思？ 　　抿了抿嘴角, 戚霄没敢看洛天眼睛：“那、那什么...” 　　“什么？”洛天指尖轻轻拂过戚霄脸颊，最终停顿在戚霄上翘的嘴角旁边，“期限到了，也就不用忍耐了。我现在想亲你，可以吗？” 　　戚霄愣了愣，瞬间忘了钥匙不钥匙的。 　　亲、亲啊？ 　　理论上来说，亲、亲一口两口的，好像没什么？反正本来也亲过了，而且，期限也到了。 　　但这毕竟是考场门口哎？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又是学生、又是老师、又是家长的。 　　都不说远，就说班主任乔桂萍都还在门口等着呢。老爸老妈也说要等解封把车开到门口来。就这么众目睽睽亲上，是不是有点不对劲？何况、何况... 　　脑子里飞速旋转了几秒钟，戚霄突然想到个重中之重：“不对啊，等等，别亲！” 　　洛天：“你不愿意？” 　　“我...也不是不愿意，那什么，你生日8月中旬，这还俩月呢。”戚霄红着脸，做贼一样左看看、右看看，“你、你没成年，咱还没完成承诺。” 　　“我后来又想了想，成年那个承诺是你许的，我不需要遵守。”指尖轻轻摩挲着戚霄嘴角，洛天顺着戚霄目光扫向四周，“你是担心人多，怕被看见？” 　　戚霄没吭声。 　　“是挺多人的。”环顾四周，洛天缓慢勾起嘴角，“但你看，他们有的在庆祝，有的在欢呼，有的在哭，有的在笑，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没人在看我们。所以就亲一下吧？没关系的。” 　　洛天的声音很轻，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听他这么说着，戚霄也觉得好像站在考场门口亲一亲，算不上什么大事？ 　　好在即将点头的时候，戚霄瞄了眼门口，看着老爸老妈的车慢悠悠开了过来，戚霄愣了愣，火速拉开跟洛天的距离。 　　指尖落空，洛天目光暗下去。 　　“怎么也不能当我爸妈面亲。”戚霄指着老爸老妈的车，满脸庆幸。 　　多亏他刚刚没点头，这要是真亲上了，岂不是给老爸老妈直播表演？何况也不只是老爸老妈，车里可能还坐了爷爷奶奶。 　　早在高考前，谢冬菊已经找地方定了餐。按照计划，考完之后他们带着爷爷奶奶来接戚霄，唐凝心他们去接戚琦，然后所有人在酒店碰面。 　　只不过出了昨天早上那事，昨晚唐凝心三口都没回来，戚霄并不太清楚这饭到底还去不去酒店吃，也不确定爷爷奶奶到底在不在车上。 　　但不管去不去酒店，饭总归是要吃的。看了看车，又看了看洛天，戚霄想到个很现实的问题：“你晚上吃什么？” 　　“没想好。”洛天实话实说，“家里应该有泡面。” 　　“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吃吧？”戚霄提议。 　　没等洛天回应，戚霄就拽着他朝车走过去。高考之前，戚霄除了中午以外，已经很久很久没跟洛天吃过饭了。据洛天说，他晚饭有时候自己随便下碗面或者炒个菜，有时候在楼下打包一份。 　　可今天是高考完，是庆祝的日子，下面、炒菜或者打包盒饭都不太合适，泡面就更不合适了。至于怎么合适的话，想来想去，只有跟自己吃这一种方式。 　　听戚霄把话说完，谢冬菊和戚玉鹏面露难色。 　　“爸？妈？洛天他...”戚霄还想说什么。 　　洛天笑着打断了戚霄：“叔叔阿姨不用麻烦，我本来也还有事，只是跟戚霄过来打声招呼。” 　　“你有什么事？”戚霄诧异，“你刚才明明说回去吃...” 　　“顾爷爷不是搬走快一年了吗？他知道我今天高考完，叫我过去吃个饭。”捏了捏戚霄手腕，洛□□着戚玉鹏和谢冬菊笑，“叔叔阿姨，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放开手，洛天又对着戚霄说：“先走了。” 　　“哎？等等。”眼看洛天扭头要走，戚霄下意识去拽，手下却扑了个空。 　　这情景，让戚霄瞬间记起之前洛天扭头就走的样子。 　　好在，这次洛天回了头。 　　回头不算，洛天还把手放在耳边，做了个打电话姿势：“晚点联系，刚考完，你好好跟家人庆祝。” 　　对上洛天漂亮的灰色瞳仁，戚霄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挽留的话。 　　但老爸老妈不松口，他挽留起来名不正言也不顺。于是，他只能目送洛天开锁、跨上山地车，又目送洛天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近一年的时间里，戚霄幻想过好多次高考以后，在戚霄幻想里，高考后应该是欢快的、是美好的、是自由而轻松的，谁能想到考是考完了，但洛天依旧这么孤零零的自己走掉了？ 　　轻轻咬了下嘴唇，戚霄上车后先气鼓鼓喊了声爸妈：“我们答应的事情都办到了，现在高考完了，我和洛天的事情你们也该给个态度了。” 　　谢冬菊和戚玉鹏对视一眼，都没出声。 　　“我喜欢洛天这事，真是改不了了。”戚霄说。 　　“为什么就非是他呢？”谢冬菊也跟着开口。 　　“洛天有什么不好？”戚霄不高兴，“之前我跟他当朋友，你们不是很开心吗？” 　　谢冬菊：“那是朋友，你现在要谈恋爱了，那能一样吗？” 　　“那有什么不一样？”戚霄不解。 　　“我和你妈的意思，是你们俩不合适。”戚玉鹏一边开车，一边解释，“你的成绩去H大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以后读研，读博还是出国都随意。他那成绩能去H大吗？” 　　“他不去H大，他报考的美院。”戚霄赶紧声明，“洛天艺考成绩挺不错的，之前三模成绩也不算差，有很大希望能去美院。” 　　“就算他能去美院，你俩一个H大一个美院，也不是同类人。”谢冬菊扭头，直视戚霄眼睛，“霄霄，你好好想想，就算他考上了美院，以后你俩一个的日常是听讲座、上课，一个去画画、写生，你俩的生活差距太大了。等以后毕业，这种差距就会更大，学生时期的好感是很纯真，但这些纯真的好感，哪经得起生活磨砺？” 　　戚霄愣了。 　　他想过爸妈会不理解、不接受同性在一起，想过爸妈可能会畏惧外人眼光，甚至想过爸妈以后可能想抱孙子孙女，却完全没想过，爸妈考虑的竟然是他和洛天是否能经受住生活磨砺——不是考虑自身、不是考虑外界，而是考虑了得更深、更远，考虑了儿子未来的幸福。 　　嘟着的双唇下意识放平，戚霄鼻子有点酸：“妈，我还以为...你们是想劝我喜欢女生。” 　　“傻孩子，我和你爸这一年也查了很多资料、咨询过不少专家，人专家都说了，喜欢男的还是女的这事是天生的，后天改不了。”谢冬菊笑了，“改不了的事，你不也没办法吗？只是男的那么多，你以后会遇到更优秀、更心动的，没必要非是洛天。” 　　“我们也不是说洛天不好，主要是你俩不合适。”戚玉鹏也跟着劝，“他那种环境下长大的，本身又学艺术，以后会接触各种各样的人。乱花渐欲容易迷人眼，看过了花花世界之后，你们可能都会变。” 　　“但你和我妈不都没变吗？”戚霄下意识反驳。 　　“你们跟我和你爸能一样吗？我们都结婚了。”谢冬菊还想说什么。 　　戚玉鹏趁着红灯拍拍她手背，又回头看戚霄：“不过有些事吧，要亲身经历了才懂。现在爸妈再怎么劝，你肯定也听不进去。” 　　戚霄没吭声。 　　“与其拦着你、挡着你，倒不如让你自己去试试。”戚玉鹏又说，“到时候就算摔疼了摔痛了也没啥，男人嘛，爬起来就行了。” 　　老爸这语气怎么像是松口了？ 　　戚霄愣了愣，先怀疑自己是不是会错了意。 　　但这话，确实好像有这个意思？犹豫了一小会儿，戚霄试探着问：“爸？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们是不反对我和洛天在一起了吗？” 　　“不反对。”戚玉鹏说。 　　“但也算不上支持。”谢冬菊补充，“洛天要能一直像现在对你这么好，我和你爸就持续观望，他要是哪天对你不好了，就算是绑我们也要帮你绑回来。” 　　老妈这是...也松口了？ 　　政策变得太突然，戚霄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敢彻底相信眼前事实：“就是说，你俩都不反对了？那我、我...” 　　我了半天，戚霄突然坐直：“那我们回去接洛天行不行？” 　　谢冬菊和戚玉鹏都没接话。 　　“不能去接他吗？你们不是不反对了吗？”戚霄声音渐渐小下去，“洛天今天根本没地方去，他是打算一个人回家吃泡面的。” 　　“是不反对，但今天特殊。”戚玉鹏解释，“你爷爷奶奶住院了，我们现在直接去医院。” 　　戚霄：“啊？” 　　“昨天，戚琦不是喝了那杯牛奶嘛。”谢冬菊展开解释，“你叔叔婶婶带着他出门先去的医院，据说是洗胃。后来考试倒是赶上了，可这事儿对戚琦心态影响挺大的，他今天下午这科都是提前交卷跑回家的。” 　　去医院洗胃的事，是司机杨叔跟谢冬菊、戚玉鹏说的。 　　考虑到戚霄今天还要考试，谢冬菊昨天只跟戚霄说唐凝心三口在外面住，并没提洗胃，更没提那杯牛奶真被加了东西。 　　戚琦本来坚信唐凝心无辜，被拉去洗胃相当于被打了当头一棒，今天反应过来以后，戚琦最后一科提前交卷跑回家，看见爷爷奶奶，他话没说出来，眼泪先啪嗒啪嗒掉。 　　等问清事实，戚海秦和苏珏也气得不轻。 　　俩人之前身体就不好，被这么一气，直接又进了医院。当时戚玉鹏和谢冬梅已经出发接戚霄了，这俩人还是保姆陈丽帮忙叫了救护车送去的医院。 　　“刚才陈丽打来电话，说是办好住院手续，检查也做完了，没什么大事。”谢冬菊说，“说起来，今天多亏有小陈。你爷爷奶奶突然倒下，戚琦吓得只会哭，是小陈又叫救护车又联系我和你爸的，刚刚在医院办手续做检查什么的，也都是小陈在跑。” 　　“今天这事，还真得还好谢谢小陈。”戚玉鹏也说。 　　“光口头谢没用啊。”戚霄想了想，“陈丽姐其实一直想办个家政公司，你俩要是真想谢她，不如给她投资吧？” 　　陈丽办家政公司这事，上辈子也发生过了，只不过当时她手上钱不够，先做了很多年保姆才攒钱办成。 　　现在老爸老妈要是愿意投资，这事就能提前几年。提前几年就早占领几年市场，早一年赚的可就不止翻一番，这事对陈丽和戚家算是双赢。 　　“家政公司也算是个新兴行业。”戚霄劝，“你们想啊，以后大家赚钱越来越多、事业越来越忙，保姆的需求量不就越来越大？能花点中介费就找到省心又合格的保姆，大部分人肯定都愿意。” 　　听完戚霄的建议，谢冬菊和戚玉鹏并没马上表态：“家政公司的事，我们过两天研究研究，现在先去看爷爷奶奶。” 　　戚海秦和苏珏住的是vip病房，算是一个大套间。 　　戚霄他们到的时候，戚琦和戚玉崇已经在套间沙发上坐着了，看见戚霄一家，他们俩人别开脸，脸上或多或少带了点尴尬。 　　戚霄他们先去看了爷爷奶奶的情况，才折返回沙发这边。 　　“牛奶好喝吗？”看着戚琦红彤彤的眼睛，戚霄笑着问。 　　戚琦眼睛更红了。 　　“叔？”戚霄又看戚玉崇，“我婶儿呢？该不会放完蛋白粉，不好意思来见我了吧？” 　　戚玉崇脸上的尴尬越发明显：“她身体不太舒服，昨天那事确实是她做得不对，她...” 　　“别她了，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戚霄冷声打断戚玉崇，“你俩昨天一唱一和跟双簧一样，当我看不出来？要不是看在戚琦喝了牛奶自作自受的份上，昨天那事不报警我不能罢休。” 　　“但就算戚琦喝了牛奶、洗了胃，那事也不算彻底完了。”戚霄又说，“往我杯子里下药这种亲戚，我是不敢跟你们一起住的，刚好现在高考也考完了，你们也没其他借口，依我看，你们今天就收拾东西滚蛋。” 　　戚玉崇嘴唇动了动，仿佛想说什么。 　　戚霄：“不滚蛋？那也行，我等会儿就去联系记者，我把你们做的那点事全登报纸上，我还要联系电视台，还要上网，我会发动一切资源，争取让大家都看到你们的感人行径。” 　　戚玉崇还没等说什么，里间病床上的戚海秦喊了声“霄霄”。 　　“总归是我们家里的事，不要闹到外面去。”戚海秦声音很沉，完全听不出病了的样子，“这事是你叔叔他们的错，我会让他们给你个说法。” 　　“我不要说法。”戚霄嗤笑，“我要的是代价。” 　　“琦琦连高考都没考好，你还想要什么代价？”苏珏的声音倒是病恹恹的，但依旧带着惯有的尖刻，“再说那药你不没喝下去吗？你还想怎么样？” 　　“他没考好怪我？牛奶是我下的药，还是我硬灌他嘴里的？奶奶，你要搞清楚，如果不是我下去的早，那杯牛奶就进了我肚子。现在没考好的就是我，甚至现在躺医院里的也可能是我。”顿了顿，戚霄转身朝里间走，“我想要他们付出代价有什么错？你问我想怎么样是吧？行，我告诉你，我想让他们滚蛋，我也想让你滚蛋，我想让你们五个通通收拾包袱滚蛋，以后再也别想有人对我家指手画脚。” 　　“你！你说的什么混账话？”苏珏挣扎着想爬起来。 　　戚玉鹏赶紧去扶她：“妈、妈，您别乱动。霄霄，怎么跟你奶奶说话呢？” 　　谢冬菊也赶紧拉住戚霄：“霄霄，看也看完了，这也没什么事，要不你先回去吧？” 　　估计是怕戚霄不走，谢冬菊又补了句：“要不，你去找洛天？你不说他一个人在家吃泡面呢吗？” 　　戚霄本来梗着脖子还想再战，听见这句话，他迅速收敛战斗姿势：“妈？你让我去找洛天？” 　　“对对对，你快去吧。”谢冬菊推着他往外走，“你奶奶病情好不容易稳定，等会儿再被你气重了。” 　　被老妈强势要求去找洛天，这还真是近一年多以来的头一遭。 　　戚霄走出医院，打上车，才终于回过味来：自己这是真的自由了？可以自由的出门？可以自由的找洛天？也可以自由的...谈恋爱了？ 第59章 　　自由的恋爱？ 　　莫名的, 戚霄记起来刚刚考场门口的事，当时洛天问：我现在想亲你，可以吗？ 　　当时顾虑人多、顾虑会被老爸老妈看见，戚霄并没点头。但现在他自由了。他从爸妈那拿到了特赦令, 他可以恋爱, 可以亲, 也可以...想着想着, 戚霄心跳扑通扑通快了起来。 　　转念又想到洛天此时此刻，一个人孤零零泡泡面的样子，戚霄扑通扑通着的心脏, 又微微有些揪。 　　为了给孤零零的洛天天同学惊喜，去水泵厂的路上，戚霄特意没联系洛天。下车之后, 戚霄也没给洛天打电话，而是从包里摸出把钥匙。 　　戚霄被出柜那天，洛天站在二楼走廊差点表白。然后谢冬菊出现, 洛天迅速跑掉，跑掉之前, 他塞给了戚霄一把钥匙。 　　后来确认这把钥匙是洛天家大门钥匙，戚霄把那串钥匙和充电器一起拿给洛天，这把单独的钥匙，却被他落在了桌上。 　　戚霄后来跟洛天提过，洛天说那把钥匙就给他了，戚霄什么时候想来了，就可以什么时候来。 　　再后来老爸老妈看得紧, 戚霄已经一年没来过水泵厂, 钥匙却随身带着。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戚霄打算用这把钥匙开门。 　　轻轻捏了下钥匙不算平滑的表面，戚霄快步走进楼洞。黑乎乎的楼洞、黑乎乎的侧墙、黑乎乎砖砌的楼梯，还有墙壁和门口贴着、印着的广告。 　　虽然一年没来过，但眼前的一切依旧那么熟悉。就好像这一年时间并没给水泵厂宿舍留下任何痕迹。 　　走到2楼的时候，戚霄不由自主回忆起上次来的情形。 　　当时戚霄刚拍完玻璃，左手裹着厚厚的纱布。而洛天则被杨哥带着去认冯辉的尸体。认尸体回来以后，洛天坐在冰冷的厨房地面，抬头默默望着星空。 　　每每回忆当时的情形，戚霄心尖都忍不住跟着轻颤。 　　好在现在都熬过去了，当时的事熬过去了，考高熬过去了，连老爸老妈那关都熬过去了，一想到等会儿能跟洛天亲亲、抱抱、甚至在干点什么，戚霄捏钥匙的手指都羞涩且激动到有点打颤。 　　好在智商还在线，戚霄牢记着要给洛天惊喜这茬儿。 　　定了定神，戚霄蹑手蹑脚插钥匙，蹑手蹑脚扭动，又蹑手蹑脚推开大门。 　　看着门里黑漆漆的走廊，戚霄愣了。 　　鬼啊、怪啊、骨灰啊...恐怖片镜头争先恐后从脑子里闪过，戚霄瞬间丢开惊不惊喜：“洛天？” 　　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洛天？洛天天？洛小天？洛xx？”戚霄一边喊人，一边摸索着打开灯。 　　昏黄的灯光洒下，依旧没有回应。戚霄壮着胆子往里又走了几步，洛天房间的门大敞着，桌上还放着白天洛天拎去考场的透明文件袋。 　　文件袋在，洛天却没在？这多半是去买吃的了。 　　想到吃的，戚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他才反应过来：从出考场到现在，自己也没吃东西呢。 　　在填饱肚子面前，惊不惊喜好像也没什么重要的？纠结犹豫了三秒钟，戚霄摸出手机，给洛天打了通电话。 　　电话很慢才被接通。 　　接通之后，最先传过来的不是洛天的声音，而是则登机广播：前往B市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航班预计10分钟后开始登机，请您携带好随身物品，出示登机牌，由17号登机口上飞机。 　　“洛天？”戚霄愣了几秒钟，才找回声音，“你在哪儿？” 　　“你吃完饭了？”洛天解释，“我在机场，马上去B市，这事儿有点复杂，等我到了B市再跟你说。” 　　洛天去B市这事，过去一年也发生过几次，甚至他艺考之前还在B市住了段时间。当时魏教授也提过，说等洛天有空，想带他接触点专业方面的东西。 　　“机场？啊，魏教授喊你过去的是吧？”戚霄了然，“他这性子也太急了，你才考完，他就要带你朝行业进军了？那你这次过去几天？什么时候回来？” 　　“还没确定。”洛天仿佛还想说什么，旁边有人催促。洛天跟对方说了两句，又对着电话交代：“我先登机了，到了联系。” 　　“等等、等等。”戚霄赶紧出声，“你手上钱还够吗？我等会儿再给你打点过去吧？” 　　“够。”洛天笑了，“你安安心心陪着叔叔阿姨吃饭吧，先这样，我挂了。” 　　嘟嘟嘟的忙音响起来，戚霄肚子也跟着咕咕叫了两声。满怀期待给对方惊喜，扑了个空不算，连顿晚餐都没得吃？ 　　戚霄一时间分不清是饿肚子更令人沮丧，还是没见到洛天更令人沮丧。 　　或者，两个加起来才是更沮丧？ 　　好不容易能自由了，能恋爱了，能干点什么，对方却不在。这可真是...咬牙切齿瞪了会儿黑乎乎的屏幕，戚霄的沮丧和难过最终败给了咕噜噜的肚子。 　　他撇着嘴环顾四周。 　　洛天房间跟之前没任何差别，不算大但很满的衣柜，摆放着两个枕头的床，乱糟糟的书桌，以及堆在乱糟糟书桌角落上的泡面。 　　盯着泡面看了几秒钟，戚霄认命般拎出来一盒。烧水、泡面、又掐着时间打开盖子，把泡面塞进嘴里的同时，戚霄突然有点想笑。 　　他本来以为洛天天要孤苦伶仃吃泡面，又难过又心疼，谁能想到到头来，竟然是自己孤苦伶仃吃着泡面。 　　而洛天天同学，却已经坐在了远赴B市的飞机上？ 　　这事怎么想怎么带着阴错阳差的搞笑，笑着笑着，戚霄又再次委屈和沮丧起来。 　　他高高兴兴跑来，偷偷摸摸上楼，就为了给洛天个惊喜，惊喜没给到不算，连人都没能见上面。不知道洛天突然被魏教授叫过去，到底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洛天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好不容易的自由和恋爱时光啊... 　　吃完泡面，戚霄委屈巴巴收拾了空盒子，又坐在桌边玩了会儿手机。估摸着洛天快要降落了，戚霄才发去条短信。 　　-到B市了吗？ 　　洛天没回。 　　戚霄又捧着手机玩了一会儿。 　　这一年虽然没什么新游戏，但网络倒是发达了一丢丢。得益于这一丢丢，戚霄不需要再专注于贪吃蛇，而是能刷会儿网页，还能看点新闻和时事。 　　刷着刷着，戚霄随手点进某个贴吧。顺着帖子浏览了几秒钟，戚霄突然记起来实验高中也有贴吧。 　　跟再过几年网络彻底发达起来不同，现在没有微信、微博，大家分享消息的途径主要就靠贴吧。只不过戚霄上辈子用惯了微博，对于刷贴吧提不起太大兴趣。 　　但现在等洛天回复等得实在太沮丧和委屈，本着找点事分散注意力的原则，戚霄点开了实验高中贴吧。 　　扫了几贴吧页面，复古且简陋。贴子内容也都挺无趣的，要么是高考对题，要么是暗恋表白。戚霄正想关掉，余光突然扫到则标题：校园风云人物秀。 　　跟其他那些链接不一样，这条连接标题后面，还有好几个奇奇怪怪的小图标。 　　戚霄对贴吧不太了解。观察了那些小图标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这么多图标，是很火爆且有官方支持的意思？ 　　为了验证心中猜测，戚霄点开帖子。 　　映入眼帘的第一张图，就把戚霄看愣了。 　　是洛天。 　　这个帖子的主楼，是洛天的照片。 　　这张照片不知道谁拍的，但拍摄地点明显是实验中学校门口。洛天单脚撑地，另一只脚踩着车蹬上。拍摄的时间估计是早上，朝阳斜斜打下来，勾勒出洛天锋利的侧脸，也勾勒出洛天眼底眉梢的冷漠和疏离。 　　虽说冷漠和疏离不是什么美好的表情，但这张照片是真挺帅的。戚霄抿着嘴角看了好一会儿，偷偷按了保存键。 　　按完保存键，他又盯着洛天照片看了几眼，才慢吞吞朝下翻。 　　下一层楼不是照片，而是关于帖子的说明。戚霄大致扫了几眼，get到这个帖子算是合集。合的内容，则是贴吧里各种关于风云人物的照片和视频。 　　大致往下又翻了翻，戚霄发现自己和洛天都被收录在了帖子里。 　　他自己那层楼的主图，是张翻拍的表彰墙上的照片，底下跟着的几张图，有的是在自习、有的是在写作业，还有两三张是走在路上的。 　　“也不知道都是在哪儿拍的。”盯着那些照片，戚霄完全回忆不起当时场景。 　　倒是洛天的那些照片，戚霄或多或少都有点印象，特别是其中某层楼里还有个视频，视频里的洛天正唱着那首可可爱爱的外文歌。 　　这段视频肯定是丁慧上传的。回忆当时洛天唱歌的情形，以及洛天那句未来男朋友，戚霄忍不住乐了一会儿。 　　乐完，他接着往下看。 　　果然那条视频的留言和回复最多，刚开始清一色感慨高冷男神反差萌，紧接着，渐渐掺杂了或明或暗的表白。 　　看着一条条表白，戚霄嘟起嘴。 　　想了想，他也注册了账号，挨条挨条回复：别幻想了，这是我未来的男朋友。 　　可能是回复的人太多，有些人又刚好在线，等戚霄好不容易每条都回完，也收到了好多条回复。 　　-你谁啊？还未来男朋友？我还说他是我未来老公呢。 　　-你未来老公？那他就是我现在的老公。 　　-什么现在老公，别瞎喊。我现在就跟男神一起吃饭。 　　-跟你吃饭？怎么可能？他正在我旁边，就市中心那家KFC，不信你们自己来看。 　　眼见那些回复原来越离谱，戚霄也越来越气鼓鼓。 　　-他才不可能跟你们吃饭，他现在正在去B市的飞机上。 　　一字一顿打完这条，戚霄仰着脑袋点了发送。估计是他这条写的太正式和不着边际，那些争抢老公的暂时消停了。 　　“想跟我争？没门。”戚霄正打算享受胜利喜悦，眼瞧着，底下的留言又朝着另一个方向偏。 　　-去B市？真的假的？ 　　-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有内部消息？ 　　-之前就听说有星探想联系我男神，是不是真的？ 　　-星探？男神要去做明星了？ 　　-天啊，明星？！以后我们就只能在电视上看见老公了？ 　　-俺不要啊，老公毕业俺都已经很伤心了，再只能在电视上看，啊啊啊，俺滴老公啊！ 　　戚霄：... 　　对于这么个走向，戚霄无奈又无语。 　　但看着看着，戚霄又被她们的言之凿凿说的有点疑惑。特别是看见其中一个把公司名称打了出来，而那个公司又刚好在B市，戚霄那点疑惑，直接变成了动摇。 　　刚刚电话里，洛天只说了去B市，没亲口说是魏教授找，更没讲底要去做什么。 　　该不会，网上这些传闻并不全是凭空捏造？该不会，洛天真被星探看中，要带去公司面试了吧？ 　　那要面试成功了，洛天真会去做明星吗？ 　　单看洛天的长相，做明星肯定没问题，但不是说圈里都很黑暗？洛天又没家世没背景的，会不会很容易被欺负？也不知道做明星需不需要前期投资？要是投资的话，也不知道要多少钱才够？赚钱果然迫在眉睫啊。 　　但是，洛天真是去面试的吗？会不会网上乱传的？上辈子不也经常有这种情况然后又辟谣？ 　　在戚霄左思右想的时候，手机响了。 　　盯着屏幕上洛天俩字，戚霄赶快接通：“你是去面试吗？” 　　“面试？”洛天微微愣了一下，“要是这么说的话，也勉强算？” 　　这下轮到戚霄愣了：“还、还真是？” 　　“勉强算吧。”洛天顿了顿，“我是来做亲子面试的。” 　　“你真是去面试？你要当明星了？这、这也太突然了。”戚霄说这说着，突然反应过来，“不是，等等，你说什么？亲子？什么叫亲子面试？” 　　“有人寻找亲生儿子。”电话另一头，洛天无奈地叹口气，“简单来说，就是我那个不知道死哪儿去的爸，他突然冒出来了。” 第60章 　　洛天那个上辈子连场都没出过的爸, 这辈子居然掐着高考完的点，来洛天家堵人？还把人直接带机场弄B市去了？ 　　这事是不是太过玄幻了？ 　　听完洛天的解释，戚霄好半天回不过来神：“你爸怎么就突然想找你了？还这么精准就找到了？” 　　“前段时间他另一个儿子病死了，他年纪大了造不出来新的, 才记起来还有片之前播种过的土壤。”洛天又展开解释了几句, “他是联系我妈没成功, 刚好在网上看见我唱歌的视频。” 　　因为家里的儿子死了, 于是想起来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并且还千里迢迢找到私生子，带回去面试、考核、认祖归宗？ 　　这事放在古代，那妥妥是流落民间的小王子要进宫了。再引申引申, 都能往还珠格格上靠。 　　洛天天同学这是要摇身一变、变成小燕子了？不对，好像是紫薇？小燕子那是冒牌货，紫薇才是货真价实的格格, 戚霄想。 　　可问题是，现在是现代啊，现代版还珠格格？这都不只是玄幻问题了, 这也太还狗血了？再那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跟电视上寻亲节目那样抱头痛哭？洛天身上, 真要上演这么狗血的认亲戏码？ 　　“那他面试完你，下一步要干什么？”戚霄缓了好一会儿，才从狗血里找回声音，“做个DNA测试？抱头痛哭？然后把你带回家当继承人？对了，你这个天降的爸是干什么的？一般人应该也不至于大费周章来找你吧？” 　　“据说是个艺术家。”洛天说，“还没说具体要做什么，我连他面都还没见上呢。” 　　戚霄啊了一声, 还想说什么。 　　电话另一边传来两三个人的声音, 接着洛天轻声对着手机说：“说是带我去面试了, 也不知道要面试点什么。先这样，等会儿面完了联系。” 　　“认儿子还要面试，艺术家还真是与众不同。”戚霄应好，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听了会儿忙音，戚霄终于把这事从头到尾又消化了一遍。 　　洛天那个十几年前贡献了一只小蝌蚪的疑似艺术家的父亲，因为家里的儿子死了，所以找到洛天。但他又不是直接认亲，而是把人堵住，带过去先面试。 　　为什么认亲还要走面试流程？能面试点什么？艺术家的话，难道考考艺术概率，再让当场画两张画？不对，画画就动笔了，那得叫笔试。戚霄甩甩脑袋，把思路重新按回面试上。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认儿子之前还得先面试？要面试不上的话，这儿子就不认了？这也太侮辱人了吧？而且依照洛天的性格，这么狗血又屈辱的事，他怎么就老老实实跟着去了？ 　　如果说这事发生在洛天很小的时候，也不用很小，就七八岁，这事要发生在洛天七八岁的时候，那洛天渴望父爱、想见到父亲戚霄能理解。 　　但现在，洛天还有俩月就成年了。四舍五入，他也能算个成年人。 　　成年人哎，面对头十八年都没见过，一见面就要面试的爸爸，居然没有任何反感和波动，就这么平静地参加面试了？这事戚霄怎么想怎么不能理解。 　　带着不解离开水泵厂，戚霄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接到了洛天下一通电话。 　　电话接通，戚霄先抛出疑问：“你怎么就同意去面试了？” 　　“因为给钱。”洛天回答地干脆利落，“他们说去B市包食宿差旅费，不管结果如何都额外再给两千。” 　　戚霄：... 　　“钱已经到手了，回去的时候给你带烤鸭。”洛天声音挺轻的，尾音也轻轻上翘着，“我打电话问过，店里有抽真空服务，回去加热一下味道差不多。” 　　这不是洛天头一次单独去B市，但却是洛天第一次提出来要给自己带东西。 　　戚霄舔了舔嘴角，心情有丢丢激动：出门带东西回来哎？这应该算是恋爱日常吧？ 　　“炸酱面应该不好带，我问问能不能单独打包酱料。”洛天又说，“你之前提过的驴打滚、豌豆黄、芸豆糕应该能带，我回来前去小吃街现买。” 　　“好。”戚霄又舔了舔天嘴角，“那你们时候回来？” 　　洛天没出声。 　　“是还没确定吗？”戚霄问。 　　“算是吧。”洛天声音低下去，“快的话这两天应该就能回，慢的话，可能要十天半个月。” 　　认个亲能认十天半个月？这也太夸张了。 　　戚霄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认亲为什么要有这么久。然而事实上，洛天用实际行动证明，认亲可以不只是认这么久。 　　眼看着高考成绩都快出来了，洛天却还没有回，戚霄有点坐不住了。 　　前两天的通话里，洛天说他已经做好了亲子鉴定，正跟着办理身份手续，等手续办好应该就可以回。 　　然而戚霄掰着指头又数了两天，洛天依旧没回来。没回来不算，他甚至连电话都没打，只是每天夜里才匆匆发来短信，讲讲当天的见闻。 　　在那些短信里，戚霄跟着洛天逛了古董店、玉器店、泥塑店，了解了好几位国内顶尖艺术家，也云吃了不少顿私房菜。 　　有几次看着那些短信，戚霄都生出来俩人没在同一时空的错觉。 　　虽然家里住着别墅，开着公司，在S市也算得上有名，但戚霄一直清楚这点经济实力放在B市并不够看，何况洛天描述的那种生活，在B市也算是进了顶级生活圈。 　　洛天的爸爸，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不会真是某个特别知名艺术家吧？ 　　把这个问题发过去，洛天很快回了三个字。 　　-程炳锋。 　　程炳峰这个名字，戚霄上辈子并没听过。点开网页一个字一个字往里输入，跳出来的页面吓了戚霄一跳。 　　国际知名艺术家，各项奖拿到手软，在国内国外业经营着不少产业，算是个美与金钱两手抓的神奇人物。甚至他商业版图铺得极广，从高顶服装到奢侈品珠宝都有涉猎。 　　这么个人，竟然是洛天的亲生父亲？所以洛天现在，真的是在上演王子回宫戏码？ 　　理智上，戚霄觉得自己应该替洛天高兴，天降这么个父亲，洛天以后的人生轨迹就可以彻底改变了。 　　情感上，戚霄前几天也确实挺高兴，可随着洛天离开的时间越来越长，戚霄这种高兴，渐渐被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所取代。 　　在洛天说自己要出国几天的时候、联系可能会不太及时的时候，戚霄这种情绪逐渐高涨。 　　收到录取通知书，却依旧没等到洛天那天，戚霄才意识到这种情绪是悲伤。 　　估计是察觉到了戚霄的不对劲，这段时间谢冬菊和戚玉鹏旁敲侧击问过几次。戚霄不想展开细说，只是支支吾吾解释洛天去了B市，在搞专业上的事情。 　　“男人多干事业是对的。”戚玉鹏没往深处想，“你要是闷的话，也去B市转转？” 　　戚霄摇头：“算了，再有半个月就开学了，到时候再去吧。” 　　“那也行。”谢冬菊忙忙活活收拾好东西，又接过陈丽递过来的保温盒，“那你好好在家，我和你爸去医院送饭。” 　　上次牛奶的事，最终以戚琦高考失利复读，戚玉崇、唐凝心带着他搬出S市告终。 　　看那三个人要搬走，又看戚霄这种态度，苏珏也张罗着要跟他们一起搬。谁知道一向立温婉人设的唐凝心，这次却说什么也不干了。戚玉崇也借口没钱，不同意爸妈跟着走。 　　具体情况戚霄没细问，大致上就是眼看二儿子和二儿媳翻脸，苏珏也不想当省油的灯。几个人各种撕扯完，苏珏把戚玉崇和唐凝心俩人告上法庭，自己气躺下了不算，戚海秦也被气躺下了。 　　这段时间里，戚玉鹏和谢冬菊只能医院公司两头跑，好在戚海秦和苏珏的病情最终稳定下来，再过几天就能出院。 　　不知道是这段时间被老二一家的嘴脸伤到了，还是彻底明白只了谢冬菊的好，苏珏自从住院以后，对谢冬菊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但各种好言好语，还连压箱底的镯子都掏出来了。对戚霄的态度也比以前好了不少，一口一个霄霄的叫着，时不时再塞点钱。 　　对这种情况，戚霄有点接受无能，但只要他们不作妖，老爸老妈不糟心，戚霄的诉求也就算了达到了。 　　对比于家里这种别别扭扭但好歹风平浪静，洛天的事更让戚霄心烦。从上次说要出国起，又过了三四天，眼看着要到8月中旬，洛天依旧没说要回来。 　　8月17这天凌晨，戚霄掐着点给洛天发了短信。洛天很快回过来，却迟迟没提回S市的日期。 　　戚霄挺想问问你还回来吗？你说的那些烤鸭、豌豆黄、芸豆糕的还算数吗？只是字一个个打出来，戚霄又一个个删掉。 　　最终，戚霄只回了句早点睡，把手机压在了枕头底下。 　　第二天他爬起来的时候，老妈已经陪着奶奶在看电视。电视里放的是新闻，看背景应该是国外某个庄园，新闻内容则是某知名富豪包下庄园做巡展，顺便计划为儿子庆祝18岁生日。 　　看着电视屏幕里一闪即逝的侧脸，戚霄愣住。 　　谢冬菊也看出来了：“霄霄，你看刚才那个人了吗？那人长得怎么有点像洛天？” 　　“洛天，就霄霄的那个朋友？”苏珏出院以后，整个人看起来老了不少，叫戚霄的时候也没了以前的尖酸劲儿，“霄霄朋友不是S市的吗？我听琦琦说他家挺穷的，怎么还上电视了呢？” 　　“也是，洛天应该在B市吧？”谢冬菊也反应过来，“估计是我看错了。” 　　等到老妈和奶奶又聊起别的，戚霄才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刚刚虽然只是半个侧脸，但戚霄可以确认，电视上的人就是洛天。那条新闻的拍摄日期是两三天前，拍摄内容主要是关于巡回艺术展，作为艺术展主办者的家属和陪同，洛天出场时间短到只有一个镜头。 　　那个镜头里，洛天穿着笔挺西装，扎着同色系领带，整个人看起来干练又矜贵，跟在水泵厂车棚门口穿着毛边运动鞋，连帽卫衣牛仔裤的模样判若两人。 　　虽然再不愿意面对，戚霄也不得不承认，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洛天变了，彻彻底底的变了。 　　从那个踩着山地车安静站在光影里的少年，变得陌生、高贵、又遥远。 　　不是说电视里高贵干练的洛天有什么不好，只是，看着那样的洛天，戚霄隐约明白了爸妈当时的话，他们说乱花渐欲容易迷人眼，看过了花花世界之后，你们可能都会变。 　　原本，戚霄是坚信不会变的，可现在距离高考结束不过才两个月，自己和洛天甚至都还没把关系真正确定，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偏偏这种改变对洛天而言，又是朝着好的方向在发展。 　　戚霄无法阻止、无力阻止，甚至不能阻止，他总不能一个电话打过去，对着洛天吼：你凭什么要认那个艺术家父亲？你凭什么不打电话？你凭什么不兑现承诺？你凭什么连生日这天意味着什么...都已经忘了？ 　　前段时间高考成绩出来，戚霄如愿成了省状元。去领各项奖金的时候，戚霄还曾经盘算过每笔钱的用途，也想过如果钱不够了要怎么办，怎么赚钱，怎么帮洛天交学费，甚至毕业以后怎么生活他都想过。 　　而现在，他计划中要一起生活的那个人，却远在太平洋彼岸。 　　说不清原因，戚霄突然有点想念水泵厂宿舍，想念洛天乱糟糟的书桌，也想念床上那两个并排的枕头。 　　想到那两个枕头，戚霄径直往门外走：“妈，我去趟水泵厂。” 　　“霄霄？你睡糊涂了？”谢冬菊赶紧叫住他，“你这还穿着睡衣呢。” 　　戚霄低头看了看，转身走回房间。 　　收到通知书之后，戚霄闲着没事，已经把该收的东西陆陆续续收好，现在外面放着的只剩几件常穿的衣服。其中，有条裤子尺寸比别的长了一小截，上面也没什么明显的logo和标志。 　　看着那条裤子，戚霄眼眶有点发酸——这条裤子是跟洛天刚认识的时候，洛天借他穿的那条。当时戚霄自己的裤子被弄脏，还是洛天给洗的。 　　转眼间，竟然已经过了两年。把那条裤子拿出来，穿好，戚霄顺手抓把零钱，又下楼朝着大门走。 　　这两个月里，戚霄去过两三次水泵厂。 　　每次走的时候，他都幻想下次再来就能看见洛天。 　　可惜每次都是失望，就像现在这样。 　　推开熟悉的铁门，慢吞吞走进洛天卧室，戚霄缓缓趴在床上，突然觉得全身都没什么力气。 　　抱着枕头，戚霄忍不住想到洛天灰色眼眸，想到洛天挑眉喊金主的模样，想到洛天孤零零骑车离开的背影，想到曾经洛天说会带烤鸭和豌豆黄... 　　想着想着，戚霄鼻子隐隐开始发酸。 　　为了绷住悄悄翻涌上来的眼泪，戚霄赶紧拍了两把脸颊。可惜，拍完之后鼻子依旧发酸，眼眶也跟着胀胀的，戚霄抽抽鼻子，翻身坐起来。 　　然而，坐起来看着熟悉的衣柜、书桌、书桌上乱糟糟的书本、以及高考用的透明文具袋，戚霄眼眶涨的更厉害了。 　　这些东西属于两个月前的洛天，但可能，已经跟现在的洛天完全无关了。 　　站起身，戚霄逃一般往楼下冲。 　　冲出门的时候，戚霄隐约听见脚步声。等走到一楼和二楼间的缓步台，戚霄意识到这是有人要上楼。 　　类似的情形，之前也发生过。当时他跟洛天还处在争吵后的冷战。跟顾大爷告别，戚霄也是这样往外走。 　　走出大门的时候，他隐约听见楼下有动静，等他走到一楼二楼间的缓步台，下面那人也刚好走了上来。 　　黑漆漆的楼栋里，只有从201半敞着大门射出来的一丁点光亮。 　　借着那点光亮，戚霄看见了对方灰色的瞳仁。 　　如果今天的人也是洛天...就好了。边这么想着，戚霄边垂眸朝楼梯看。 　　然而，上来的人不是洛天。 　　那人被戚霄直直盯着，还吓了一跳，确认戚霄没打算说话，也没打算做什么，他才骂骂咧咧朝楼上走。 　　说来也奇怪，和对方擦肩而过的时候，戚霄竟然没感觉到失望。 　　可能是，潜意识里已经认定洛天不会回来了吧？戚霄抿住嘴角，慢吞吞走出门洞。 　　门洞外，阳光倾泻而下。 　　戚霄下意识闭上眼，原本含在眼眶里的泪珠再也绷不住了。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淌的同时，他听见了汽车的声音。 　　睁开眼，透过眼前朦胧水雾，戚霄隐约看见辆黑色轿车从远处驶来。 　　轿车停稳以后，后座上下来个人。 　　笔挺的西装、繁复又熨帖的领带、闪闪发光的领带夹、以及黑到发亮的皮鞋，洛天看上去跟之前截然不同，只是那双灰色的瞳仁依旧漂亮。 　　看见戚霄，那双灰色瞳仁里先是泛出亮光，紧接着，洛天皱眉，快步冲了过来。 　　“怎么哭了？”洛天声音依旧冷冷清清，语速却比正常快了很多，“出什么事了？还是哪儿不舒服？” 　　戚霄摇头，嘴先于脑子做出反应：“你怎么在这儿？你没说今天回来。” 　　“我想偷偷回来给你惊喜。”洛天解释，“打了好多电话你都没接，刚打给陈丽姐问的，才知道你没带手机就过来了。” 　　戚霄迷茫地摸口袋，口袋很瘪，除了那把零钱以外什么都没有。 　　“哦，对，我是忘带手机了。”戚霄小声说完，眼泪又不争气地往外涌。 　　“忘带手机也不至于哭啊。”洛天帮戚霄擦眼泪，急切的说了些什么。 　　戚霄并没在意。 　　望着洛天一张一合的双唇，戚霄突然就觉得什么陌生、什么遥远好像都不重要了，他爱的那个少年，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依旧是清冷的声音，依旧是漂亮的灰色眼眸。 　　“你...”望着洛天漂亮的灰色眼眸，戚霄突兀开口，“为什么不亲我？” 第61章 　　怎么亲上的, 怎么被哄笑了，怎么上了2楼，又怎么进的卧室，戚霄都好像隔着层雾, 直到累的全身发软, 又趴在床上睡了好半天, 戚霄终于感觉整个人活过来了。 　　用洛天手机给老妈打了电话, 戚霄说明今天不回。谢冬菊倒是没说不行，只是叮嘱戚霄注意安全，特别是该注意的卫生规范要注意。 　　“是是是, 注意注意。”戚霄一边点头，一边偷偷红了脸颊。 　　等看见垃圾桶旁边的某个半透明的长条形物体，戚霄脸颊瞬间红得更厉害了。挂了电话, 他咬牙切齿瞪洛天：“你用的东西，你扔准点行不行？” 　　“这有什么？又没其他人看见。”话虽然这么说，洛天还是老老实实把东西捡起来, 又老老实实扔进了垃圾桶。 　　扔完小雨衣，洛天盯着戚霄泛红的脸颊又看了好一会儿：“刚才那么多人看着, 你都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扑上来索吻，现在没人看着了，你怎么反而不好意思了？” 　　“脸不红心不跳？我看你才脸不红心不跳，你才...”戚霄嘟着嘴还想说什么。 　　“好，是我。”洛天俯身，轻轻舔了下戚霄嘴角，“那我现在还想亲, 可以吗？” 　　戚霄瞬间没声了。 　　“你不回应的话, 我就当默认了。” 　　又在床上磨蹭了好一会儿, 直到戚霄肚子饿的咕咕叫，洛天才终于善心发作地爬了起来。 　　“烤鸭、驴打滚、豌豆黄、芸豆糕还有抽真空的炸酱面调料，你想吃什么？”洛天问，“小吃可以直接吃，烤鸭的话我去热，你要是想吃炸酱面，我现在去煮也来得及。” 　　烤鸭、驴打滚、豌豆黄、芸豆糕、炸酱面，这些戚霄通通都想吃。但戚霄不想洛天离开，哪怕去厨房热个烤鸭、煮个面的时间，戚霄都不想洛天离开。 　　不知道洛天是不是也抱有同样心理，反正俩人最终默契的都选了小吃。坐在桌边一人抱着盒小吃，对视一眼，戚霄下意识笑了。 　　“终于不哭了？”洛天也跟着勾起嘴角。 　　“我才没哭，我那是被太阳光晃的。”戚霄一边嘀咕，一边往嘴里塞豌豆黄。 　　“认亲之后的事有点复杂，才耽搁了这么久。”洛天凑过去咬下半块豌豆黄，又顺势啄了口戚霄唇边，“让你等了两个月，抱歉。” 　　“不过这两个月，我也干了件正事。”一边嚼着豌豆黄，洛天一边说，“我在H大附近买了套房子，两室一厅，自带装修和家具。回来之前，我已经把床单被子也买好了，餐具什么的也买了，等到了B市就能直接住。” 　　“买、买房？”戚霄差点被豌豆黄噎着。 　　洛天赶紧给他拍背、递水，确定戚霄梗着脖子把豌豆黄咽了下去，洛天才再次笑起来：“不至于吧？你好歹省状元，家里也是开公司的，怎么被套房子给吓成这样？” 　　“主要是你这速度太快了。”戚霄还是有点缓不过来神，“你说俩月之前，咱俩还在盘算学费怎么交，俩月之后你就买了套房？” 　　“不是我，是我们。”洛天说完，从包里翻出把钥匙。把钥匙郑重放在戚霄手心，洛天又轻轻舔掉戚霄唇边水痕，“以后那就是我们的家，跟我一起搬进去，好不好？” 　　看着被按在手心里的钥匙，戚霄没出声。 　　在自己悲伤、难过、彷徨、甚至担忧洛天是不是已经渐行渐远的时候，洛天本人，在办认亲手续、参加巡回展、认识业界精英之余，竟然在B市买了套房？ 　　还货比三家，选了家具齐全的精装，并且把床单被罩买好、洗好、铺好，连锅碗瓢盆都置办好了？ 　　这画风就好像霸道总裁文里，总裁上班日理万机，下了班挥着菜刀去大润发杀鱼。想象着洛天西装革履去杀鱼的场景，戚霄噗呲一声笑了。 　　“跟我一起搬进去，好不好？”洛天又问了一遍。 　　“好不好的都被你说了。”戚霄小声嘀咕。嘀咕完，他突然记起来个重要问题：“你有时间去买房，给我打个电话的时间没有？” 　　洛天没吭声。 　　“你都能去买房，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想着想着，戚霄又记起来了这些天的委屈和心酸，“连着一个月，每天只能发短信。我还以为你忙到连电话都不能打，没想到居然还有空闲时间去买房？” 　　“不是不能打。”望着戚霄气鼓鼓的模样，洛天先是叹了口气，紧接着又笑了，“我是不敢打。” 　　戚霄：？ 　　“听见你声音，我怕被扣钱。”洛天解释。 　　“扣钱？？？”戚霄怀疑自己听错了，“打电话还扣钱？再说扣什么钱？你不是去认亲的吗？” 　　“我跟程炳峰签了合同，要跟他办完手续，走完巡展，再参加完采访才能回来。”洛天展开解释，“中途跑回来会扣钱。第一笔钱我已经交房子首付，扣钱就没尾款了。但房子买下来之前我又不想跟你说，我想给你个惊喜。所以我只能忍啊忍啊忍，忍到昨天晚上才终于赶回国内。” 　　戚霄：... 　　戚霄找了好半天，才把被惊掉线的智商和声音一起找回来：“你说你跟你爸签的合同？不是，你不是面试完做了DNA，被认祖归宗了吗？怎么还签合同？” 　　“谁说DNA比对成功，我就真要管他叫爸了啊？”洛天灰色瞳仁亮闪闪的。 　　莫名的，戚霄记起当初坐在厨房地上仰望过的天空。 　　清冷、闪烁、悠远、美好得如同希望。 　　用亮晶晶的瞳仁盯着戚霄，洛天又展开解释了几句。 　　听完洛天的展开解释，戚霄才终于搞明白：原来洛天老老实实跟着折腾两个月，根本不是想认爹，更没想过借着程炳峰人脉干点什么，他只是想借机赚笔钱，把大学学费生活费赚出来，再顺带买套房子，算作他和自己的小窝。 　　王子归宫的戏码，最后以王子算计国王一笔钱，脚底抹油而告终？直到跟着洛天坐上前往B市的飞机，走进洛天说的小区，又亲自打开房门，戚霄才终于正视这个事实。 　　他和洛天，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有了家？ 　　甚至家里的窗帘、床单都是按照自己喜好，床上也摆着两个枕头，衣柜里...拉开衣柜，看见自己当年晒在洛天家那条裤子，戚霄突兀笑了。 　　搬进家里的第二天，就是H大报到的日子。 　　戚玉鹏和谢冬菊本来想送戚霄来B市的，但苏珏身体不好，这段时间家里离不开人，又考虑到戚霄洛天作伴，戚玉鹏和谢冬菊纠结了两天，最终同意戚霄跟洛天单独过来。 　　洛天完全按照俩人叮嘱，亲自把戚霄送进学校，亲自送到报到点，又亲自送去了缴费处。安排戚霄站在树荫里排队，洛天转身去太阳底下买水。 　　排在戚霄后面的是个圆脸的男生，自我介绍叫郑希，说是跟戚霄同班。 　　这人上辈子跟戚霄也是同班，只不过上辈子戚霄全心全意扑在学习上，跟同学都不怎么熟，四年加起来，他跟这个郑希说的话可能都不超过十句。 　　这次报道就被认出来，戚霄还挺惊讶。惊讶过后，他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该不会这个郑希也重生了吧？ 　　带着这种猜测，戚霄认认真真打量郑希：“你认识我？” 　　郑希被看得有点发毛：“认识认识，我是你们隔壁L市的，咱省里来H大的几个，我都看过资料。” 　　原来不是重生的啊。戚霄哦了一声，收回目光。 　　郑希却没收回目光。他目光在洛天和戚霄之间游走，支支吾吾：“他和你？你们？你们俩？” 　　“我们什么？”戚霄莫名其妙。 　　“你们？”郑希压低声音，“你们是一对儿吧？他是你男朋友？” 　　戚霄：！ 　　戚霄：这人原来不是重生的，而是算命的？！ 　　“别惊讶，别惊讶。”看戚霄猛地瞪圆眼睛，郑希小声解释，“我也是，我男朋友去年考来B市的，我复读了一年，今年才考过来。” 　　说完，他示意戚霄朝远处看。顺着他的目光，戚霄果然看见个人影。离得太远，戚霄看不清对方长相，只能大概get到那人瘦的厉害。 　　“那是我男朋友。”郑希对着那人招招手，那人并没有任何回应。郑希于是尴尬地朝戚霄笑：“他这人比较害羞。没想到报道能遇上同类，我真是太高兴了，对了，你住哪个寝室？要是能当室友就更好了。” 　　“我不住寝室。”戚霄指着不远处买水的洛天，“我跟他在外面住。” 　　估计是察觉到戚霄的动作，洛天回头，对着戚霄笑了：“马上就好。” 　　戚霄也下意识笑起来。 　　等洛天拎着两瓶水回来的时候，戚霄本着同类相遇不容易的原则，分了瓶水给郑希，又抓着洛天那瓶咕嘟咕嘟喝了几口。 　　把剩的半瓶水塞回洛天手里，戚霄对着郑希摆摆手：“开学见。” 　　“开学见。”郑希话对着戚霄说的，目光却落在洛天身上。 　　目睹洛天扭开水瓶，仰头把剩下的喝完，郑希眼里说不清感慨还是什么，等目光挪到戚霄身上，这些感慨还是什么就变成了羡慕。 　　戚霄莫名其妙眨巴两下眼睛，拉着洛天走了。 　　开学当天，戚霄被洛天送到教室的时候，又看见了郑希。再次对上郑希羡慕又感慨的目光，戚霄再次莫名其妙。 　　还是郑希先对着戚霄笑笑：“又见面了呢，真好。” 　　“他可不想见你。”在戚霄开口前，洛天冷冷开口，“对吧？男朋友。” 　　戚霄没理解洛天为什么突然反应这么大，但男朋友三个字属于重点音，听见这三字，他本能的啊了一声。 　　可能是被洛天光明正大呼喊男朋友所震惊，也可能是被戚霄疑似认同的这声啊所伤害，郑希愣愣地没吭声。 　　“离我的人远点。”洛天又对着郑希说。 　　郑希还是没吭声。 　　戚霄又啊了一声，终于反应过来什么。 　　“你？”打量了几眼洛天，戚霄下意识笑了，“你不会吃醋了吧？” 　　“你猜呢？”洛天挑眉，捏戚霄脸蛋，“上次你请他喝水，这次你还对着他笑。” 　　“我那是对着他笑吗？我是对着你笑好不好？”戚霄赶紧澄清。 　　“那你请他喝水了吧？”洛天反驳，“你还跟他说话了。” 　　戚霄：“那我也不能只跟你说话啊。” 　　洛天：“你可以。” 　　戚霄：... 　　一直愣愣看着的郑希，突然噗呲笑了。 　　戚霄和洛天一起瞪他。 　　郑希连忙解释：“误会了误会了，戚霄没跟你说是吧？我有男朋友。” 　　顿了顿，郑希声音又小下去：“但我男朋友家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跟他平时都不敢并肩走，不敢单独聊天，生怕被发现。” 　　“他家还能跟来H大看着你们？”戚霄震惊。 　　“不是他家，是有个论坛。”郑希边解释，边摸出手机。 　　调出某个论坛页面，郑希指着论坛里一条条链接：“这应该算是个八卦论坛，但现在这个风气就这样，只要消息能卖钱就好多狗仔队盯着拍。我男朋友家挺有钱的，特别怕儿子是gay这种事产生不良影响，所以我和我男朋友就只能搞地下恋情，我们...” 　　话说到一半，郑希顿住：“今天居然有条爆了的？” 　　“什么爆了？”戚霄也顺着他目光看过去。 　　-知名艺术家程炳峰私生子同性情人曝光？？！！ 　　俩问号俩叹号，后面还跟了个火焰标志。 　　“这个意思是爆了，流量特别大。”郑希指着火解释。 　　爆了？流量特别大？程炳峰？等等，程炳峰不是洛天那个天降的艺术家爸爸吗？那程炳峰的私生子... 　　戚霄错愕地抬起头，在洛天眼底同样看见了错愕。 　　俩人对视的同时，郑希已经点开了链接。看着主楼里那张三个人交费处被偷拍的合影，洛天、戚霄、郑希都沉默了。 第62章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这种事, 两辈子加起来，戚霄都还是头一次。 　　盯着那张照片，戚霄脑子里闪了好几条内容： 　　自己跟洛天这事是被曝光了？这论坛覆盖面也不知道多广，老爸老妈能看见吗？不过他俩都已经松口了, 看不看见有什么关系？ 　　那洛天的天降艺术家爸能看见吗？但洛天说跟他只是合同关系, 看不看见好像也没事？何况这小半个月, 洛天都没怎么跟对方联系过, 对方可能也不太会关心洛天爆不爆的？ 　　如果按这个思路想的话，爆了好像也没啥。又盯着照片看了几眼，戚霄撇嘴嘟囔：“谁拍照技术这么差？我怎么跟你俩离这么远？” 　　“这是抱怨拍照技术的时候吗？”郑希无语且无奈。他指尖往下一点点滑动, 下面的留言五花八门。 　　有猜测哪个是艺术家私生子的，有猜三个中哪两个是一对儿的，也有猜这三个会不会是玩什么3p。而且猜3p那人还有理有据：艺术家不都有艺术范么, 儿子也艺术艺术、潮流潮流多合理？ 　　“3p是什么？”戚霄疑惑。 　　“就是2个人都在一起。”郑希解释。 　　戚霄还是没理解。 　　“就都是男朋友。”郑希不得不说得更清楚点，“不是一对一的恋爱关系，是一个人交往两个男朋友。” 　　戚霄：！ 　　戚霄转头看洛天：“艺术家们竟然这样？！” 　　洛天满脸无辜：“不知道, 我也不是艺术家。” 　　“也对，你就是个艺术院校生。”戚霄又瞪了会儿那条留言, 摸出手机。照着郑希刚才的方法找到论坛，登进去之后，戚霄瞄准3p那条留言一顿输出：你才3p！你才3p！你45678p！ 　　上课铃响，戚霄才不情不愿扣上手机，跟洛天挥挥手：“我进去上课了。” 　　洛天点头，目送戚霄往前走。眼看着的戚霄要走进教室门，洛天突然喊了声男朋友。 　　戚霄扭头看他。 　　“中午见。”洛天笑, “男朋友。” 　　戚霄脸颊微微红了。在郑希诧异注视下, 戚霄小小声回了句男朋友, 才继续往里走。 　　这节是个大教室的公共课。走进教室后，戚霄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郑希也跟着坐到他旁边。 　　“你男朋友不是H大的吧？”趁着老师调ppt，郑希悄悄碰戚霄胳膊，“早上送中午接，他不用上学吗？” 　　“没开学。”戚霄眼睛盯着投影仪，“我要听课了，别说话。” 　　直到下课，郑希才终于找到再次开口的机会：“你和你男朋友，谁是程炳峰私生子？我猜是他吧？我知道你家是S市的，还挺有名。”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戚霄冷冷斜郑希一眼，“少打听我男朋友。” 　　郑希愣了愣：“我发现你...” 　　“别发现了，我急着吃午饭。”戚霄催着郑希起来，从郑希座位跨了过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戚霄并没看见洛天，反而手机嘟了两声。他疑惑地摸出手机，看见洛天发来的消息。 　　-临时有点事，中午不能来接你了。 　　看见短信，戚霄上翘的嘴角迅速拉直，腿也懒得迈了。 　　郑希见状凑过来：“哎？你男朋友没来？要不你跟我一起吃吧？听说附近有家麻辣烫挺好吃的。” 　　戚霄：“那家不干净。” 　　郑希惊奇：“你怎么知道我说的哪家？” 　　戚霄：“就一家。” 　　郑希更惊奇了：“你对H大附近很熟悉吗？” 　　戚霄没理他。因为关掉短信后，戚霄发现后面紧跟着的是条彩信。 　　彩信内容是张手绘地图。地图里标注了如何从H大走到家，每个十字路口画了标志性建筑，小区里也大概画出来园路和每栋楼的位置，其中有一栋特意涂实，入户位置还画了个大大的三角箭头。 　　盯着那张图，戚霄嘴角又忍不住翘了起来。 　　郑希：“你男朋友又要来了？” 　　“没。”戚霄摇头，嘴角翘得更厉害。 　　“那你怎么还笑成这样？”盯着戚霄又看了几眼，郑希迷茫地直挠脑袋，“算了算了，可能确实智商差点意思，跟不上你这种真学霸。反正你男友不来，不如跟我一起麻辣烫去？” 　　“不去。”戚霄摆摆手，往外走。 　　上辈子，戚霄也是读的H大。他虽然方向感不行，认路能力也不好，但毕竟在这周围晃荡了4年，基本道路布局心里还是有点数。甚至除了道路布局外，他对周围的各种小店也算了解。 　　只是拿到这张图，戚霄的那点数和了解，就都不怎么愿意上线了。 　　按照图里指示，戚霄慢慢悠悠走出校门，慢慢悠悠过红路灯，在经过路口的时候，还特意对照了标志性建筑。就这么一路晃悠着到了家，在关门的时候，戚霄才想起来个严重问题：他回是回来了，午饭怎么办？ 　　下楼寻觅食物？还是去厨房翻翻有没有泡面？犹豫几秒钟，戚霄没等拿定主意，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电话。 　　接通之后，洛天先解释自己是临时被艺术家叫走，又问戚霄吃没吃午饭。 　　“没吃，我等会儿下去买点什么。”戚霄拍拍瘪下去的肚子，“艺术家叫你什么事？因为论坛那个帖子？” 　　“算是吧，回家再跟你说。”洛天没怎么说自己的事，反而给戚霄了三个选项，“盖浇饭、炸酱面、水饺。” 　　戚霄：“什么？” 　　“这附近我大概尝过几家，这三家味道不错，我都要了电话。想吃哪个我给你叫上来。”洛天解释完，又说，“另外还有家麻辣烫，但你不吃辣，我就没去尝。” 　　“那家别去，不干净。”戚霄赶紧说，“他家有条挺大的狗，散养有跳蚤，还天天在菜盆里喝水洗脚。” 　　洛天：“洗脚？” 　　戚霄：“不只洗脚，还偷吃，我看见过好几次狗从菜盆叼肉，都啃一半了，店主又给扔回去。” 　　“那还真挺豪放。”洛天震惊。震惊完，洛天又开始诧异：“你什么时候看见的？” 　　戚霄没声了。 　　洛天：“而且我们前天才过来，这两天天每天在一起，我怎么不知道你去过麻辣烫店？” 　　戚霄：...上辈子看的。 　　这情况戚霄没办法说。除了这情况，还有什么解释？戚霄冥思苦想，还真想到一个：“贴吧，我在贴吧里看见的。除了这些，我还看见有学生吃完得了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在医院住了好几天。所以咱千万、千万不能去试那家。” 　　“贴吧？”这次换洛天被带偏了思路。 　　大概讲了讲什么叫贴吧，贴吧里都有什么，以及贴吧怎么用，戚霄讲着讲着，隐约记起来个事，那个麻辣烫的店，之前好像谁也提过？ 　　刚想了一两秒种，戚霄思绪又被洛天带回了午餐上。 　　洛天说的盖浇饭、炸酱面和水饺，戚霄上辈子都吃过，这三家确实挺合他胃口，略微犹豫了一会儿，戚霄最终选了炸酱面。 　　“好，我给你叫。”洛天说。 　　放下电话等了十几分钟，面馆老板娘送了盒面上来。戚霄一边往嘴里塞面，一边又回忆了一会儿。 　　等炸酱面见底的时候，他也终于记起来了：提过麻辣烫的，是他这辈子新认识的上辈子老同学。 　　看在认识了两辈子的份儿上，戚霄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郑希一声。可摸出手机，戚霄又反应过来：他没有郑希手机号。 　　提醒这事不得不搁浅，戚霄决定吃饱喝足先睡个午觉。午觉还没等睡足，戚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迷迷糊糊接通，戚霄喊了声喂：“哪位？” 　　“戚霄是吧？我是郑希。”电话另一端自我介绍。 　　“郑希？”戚霄迷迷糊糊啊了一声，下意识嘀咕，“是你说要去麻辣烫店是吧？那家店不干净，有人吃完得了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在医院住好几天，你最好还是换一家。” 　　电话另一边半天没出声。 　　“喂？”戚霄揉着眼睛看看手机，屏幕没黑，通话也没挂断。又喂了一声，听对面还没动静，戚霄打个哈欠：“没信号？算了，挂了。” 　　“别别别。”电话另一边终于有声了。郑希声音听着不知道是无奈，还是悲伤：“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说这事。” 　　“什么事？”戚霄没明白。 　　“就我吃了麻辣烫，上吐下泻，现在来校医院了。”郑希叹口气，“医生说挺严重，可能要住几天院。” 　　戚霄：！ 　　睡意被着个消息驱散，戚霄瞪着眼睛回忆了几秒钟，突然get了：原来吃完麻辣烫得肠胃炎那个倒霉蛋儿，就是郑希。 　　虽说是重生了，但戚霄并没在意这件事，更没试图改变这件事，于是上辈子住了几天院的郑希，这辈子又住进了医院里？ 　　虽然情感上，听说郑希又住院了，戚霄是有那么一丢丢遗憾的，但理智上，戚霄清楚的知道郑希住院是麻辣烫害的，跟自己半毛钱关系没有。 　　“你住院给我打电话干什么？”戚霄惊奇，“你应该给导员打电话，找他请假啊。” 　　郑希被噎了一下：“你猜你手机号是谁告诉我的？” 　　戚霄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猜？” 　　郑希：... 　　估计是意识到等戚霄来问不切实际，郑希清清嗓子，终于抛出正题：“是这样的，我住院了，我在这边又没什么其他熟人...” 　　“等等、等等。”戚霄赶紧打断他，“你不有男朋友吗？住院找他去啊。你不能因为跟我同班，就试图让我垫住院费或者陪护吧？” 　　郑希：“不是。” 　　沉默几秒钟，郑希噗呲一声笑了：“我发现你这人很神奇，在你男朋友面前，你就是个可可爱爱傻白甜，上学放学都要人接送。在别人面前吧你又比谁都精，冷酷漠然，战斗力还爆表。” 　　戚霄切了一声：“我傻白甜还是高冷，关你什么事吗？” 　　“不关不关。”郑希说，“我不是用你陪护，只是想请你来医院坐坐。” 　　戚霄：“我闲得没事去医院坐？” 　　“也不是坐坐。”郑希赶紧解释，“我男朋友他家看得紧，我跟他不能单独一起，我住院挺想让他来看看的，但他不敢自己过来，我...我这不才想到请你过来，有第三个人在场，他才能来。” 　　戚霄懂了：“你是想让我当电灯泡？” 　　“算是吧。”郑希声音小下去，“能麻烦你来一趟吗？我确实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我出院以后请你吃饭行吗？我知道这事是挺奇葩的，但我很难受，我就想见见他，跟他说几句话。” 　　戚霄：... 　　对于步行一公里返回学校，主动自愿发光发热照亮小情侣这事，戚霄是没任何兴趣和爱好的，但郑希越说声音越小，说到后来，他讲起男朋友。 　　“我们从初中就是同学，他学习一直比我好，高考也是一次就考上了。我就想着一定要跟上他步伐，要努力得到他家认可。”郑希可怜巴巴，“但我再怎么努力，都追不上他，你明白那个感觉吗？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越走越远，想追想跑，却怎么追怎么跑都赶不上，想抓，怕对方像指间沙，想拽，却又怕弄断对方羽翼。” 　　“那是他翅膀长得不结实。”戚霄撇撇嘴，到底从床上爬了起来。 　　想抓，怕对方像指间沙，想拽，却又怕弄断对方羽翼。这种感觉戚霄没有过，但他却明白眼睁睁看对方越走越远的无奈。 　　就好像原本封藏在剑鞘里的宝剑，有朝一日，宝剑出鞘，它会被千人万人所欣赏、所觊觎，而最终拥有宝剑的人，可能已经不是第一任主人。 　　说不清原因，自从洛天艺考结束后，戚霄就隐约有种宝剑出鞘的感慨，但当时，戚霄是庆幸的。他庆幸洛天愿意回头，庆幸洛天愿意走上稳妥且远离腥风血雨的路，也庆幸洛天这柄宝剑有了出鞘的可能。 　　而等到洛天被艺术家父亲找到、一去两个月，戚霄的庆幸渐渐被担忧和悲伤所取代。 　　宝剑出销，拥有者却可能不再是自己... 　　虽然后来洛天回来了，依旧是眸如星辰的少年，但夜深人静的时候，戚霄也曾辗转，他不知道亮如星辰的灰色眼眸还会闪耀多久，也不知道洛天彻底见识过乱花渐欲后，会不会有那么一两秒钟被迷住了眼睛。 　　说到底，可能是自卑？ 　　学霸、状元、拿了奖学金、家境也不算差，但看见洛天艺术家父亲那种生活方式、特别是在电视上看见了洛天后，戚霄还是意识到了差距... 　　走去校医院的路上，戚霄自嘲般笑了：“状元有什么用？人要是道数学题就好了，只要认真努力，正确答案就只有那么一个。” 　　等走到医院，走进郑希病房，又找了张椅子坐下跟郑希聊了几句，戚霄没工夫自嘲感慨了。 　　倒不是郑希说了什么，而是才聊了两句，洛天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睡醒了吧？你中午说的贴吧我逛了逛。”电话里，洛天言简意赅，“原来实验中学也有贴吧，里面还有个关于我的楼，楼里好多人管我叫老公，有个网名是熊尾巴的一一反驳他们。” 　　戚霄愣了愣。 　　“熊尾巴说洛天不是他们老公，他才是他未来的男朋友。”洛天尾音轻轻扬着，声音里也带着笑，“你知道这个熊尾巴，是谁吗？” 第63章 　　戚霄：... 　　手撕花痴网友后, 被正主逮了正着？这事怎么破？戚霄攥着手机，憋了半天没憋出话来。 　　“熊尾巴还说洛天没在KFC，而是在去B是的飞机上？”电话里，洛天继续笑, “我要没记错的话, 去B市这事我可就只告诉你了。” 　　“那你也可能...记错了呢。”戚霄小声嘀咕。 　　“记错了也只能告诉你啊。”洛天说, “我那天除了给你打电话, 也就只接到顾大爷电话。就算我跟他提了，总不能他还学会逛贴吧了？就算顾大爷会逛贴吧，他也不能自称我未来男朋友吧？嗯？未来的...男朋友？” 　　“不对, 已经是现在的男朋友了。”顿了顿，洛天拉长声调，“帖子里叫那么多遍, 不如现在喊一声？一上午没听你叫，想听了。” 　　“叫过一声。”戚霄小声嘟囔。 　　洛天：“那再叫一声。” 　　戚霄没吭声。 　　等了几秒钟，洛天没等到回应：“一个人在家还害羞？” 　　“我没在家。”戚霄偷偷瞄郑希。发现郑西安安静静发着短信, 戚霄才悄悄松了口气。 　　“我在医院呢。”戚霄说。 　　“你怎么了？”洛天愣了愣，声音透出焦急, “哪个医院？我马上过来。” 　　“不用不用，不是我。”戚霄解释，“是郑希，他住院了，我过来...” 　　“你过去陪他？！”洛天的焦急被震惊和无语所取代。 　　“不是陪他，是当电灯泡。”戚霄赶紧继续解释，“他男朋友怕被偷拍, 不敢自己来, 他就把我先拖过来, 牺牲我一个照瞎他们俩。” 　　估计是这情况过于奇葩，电话另一边，洛天停顿了几秒钟：“绝了。” 　　“是吧，我也觉得绝了，更绝的是他男朋友到现在还没来。”戚霄还想说什么，病房门咯吱一声开了。看着站在门口的干瘦的人影，戚霄又改口：“现在好像来了。” 　　“那你计划什么时候发完光？”电话里，洛天跟旁边的人说了两句什么，又对着戚霄说，“我可能还要一两个小时，等我弄完去接你？” 　　“不用接，我不打算发那么久光。”戚霄话音没落，门咯吱一声又开了。 　　看着门口整整齐齐三个黑西装，戚霄轻轻拧了下眉尖。 　　他之前听郑希提男朋友的时候，只以为对方家里有点钱，没想到不只是有钱，而且还有势？这种出门带仨保镖的气场，实在是...实在是了半天，戚霄只能想到惊奇这个词。 　　扭头打量郑希和干瘦男，戚霄在对方眼里看见了同款惊奇。 　　顾不上还在打手机，戚霄指了指门口那仨人，又示意郑希看他男朋友：“这人，是你男朋友带来的？” 　　“别、别胡说。”郑希还没等开口，干瘦男瞬间退开窗边两米远，“我和他只是同学，同学懂不懂？什么男朋友？！” 　　戚霄愣了。 　　病床上，郑希也愣了愣，目光微微暗下去。但他并没反驳干瘦男，而是先对着戚霄摇头：“这些人我们不认识。” 　　“不认识？”戚霄扭头又看门口那三个人。病房虽然是双人间，但里面就只住了郑希，这些人不是来找他跟他男朋友的，那会是找谁的？ 　　估计是看出了戚霄的疑惑，三个黑西装中领头那个扫了眼房间，冷冷问：“你们俩，谁是洛天的男朋友？” 　　郑希猛地看向戚霄。 　　戚霄拧着眉头没出声。 　　“到底是谁？”黑西装又问了一遍。 　　郑希和戚霄都没出声，干瘦男贴在墙边，颤颤巍巍指了指戚霄：“他，我和郑希是同学，我们都不认识什么洛天，这个人我们才刚认识，他是有男朋友的，很可能就是你们说的那个洛天。” 　　“于跃，你干什么？！”郑希猛地扭头瞪干瘦男。 　　干瘦男也瞪回去：“我说错了吗？人家来找洛天男朋友的，跟咱有什么关系？你不出声是想干嘛？” 　　戚霄没搭理争吵中的两个人，他认认真真看了西装男的西装，没看出什么品牌logo，倒是衬衫领口上印了标志，这个标志戚霄之前在百度上看过，算是程炳峰商业版图中的一个品牌。 　　这是洛天艺术家老爸派人来找自己的？ 　　看着那个logo，戚霄瞬间想到了无数桥段：什么语言攻击身体威胁；什么甩下来几百万要求离开儿子；什么带走、绑架、被移民的... 　　但法治社会啊，真能发生带走、绑架、被移民吗？而且就算要带走、绑架、被移民，不也应该先把儿子支走、切断通讯，然后再发生吗？自己这还跟洛天通着电话呢，对了，通着电话呢！ 　　戚霄赶紧对着手机喊：“洛天。” 　　“怎么了？”电话另一端，洛天问。 　　洛天清清冷冷的声音让戚霄放松下来。 　　“我觉得，你可能真得来接我了。”对着手机叹了口气，戚霄小声说，“你爸家的保镖...” 　　话没说完，黑西装背后又走出来个人，花白的胡子、花白的眉毛、花白的头发，其中花白的头发还有点长，披散着已经过了肩膀。 　　这么具有艺术气息的人，戚霄没见过。但这人的照片戚霄在网上看见过。 　　“还有你那个艺术家爸。”戚霄补充，“你艺术家爸带着手下三个黑西装保镖，把我堵校医院了。” 　　“我马上过去。”洛天干脆利落挂了电话。 　　几秒钟后，戚霄看见艺术家摸出手机，接了个电话。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些什么，艺术家只是对着手机冷哼：“碰他？我碰他干什么？我这手是搞艺术的，艺术你不懂吗？碰他那是玷污了我搞艺术的手。” 　　戚霄：... 　　戚霄万万没想到，洛天这个艺术家爸，还真是...挺有艺术范儿且欠抽。 　　可能是感知到了戚霄蕴含敌意的眼光，挂掉电话后，程炳峰对着戚霄打量了半天：“身高勉强够用，皮肤还行，但肌肉少了，而且这四肢...” 　　目光落在戚霄左手，程炳峰眉头瞬间拧成了川字：“手上坑坑洼洼跟月球表面似的。” 　　戚霄悄悄把手背在身后。 　　郑希好奇地看了一眼，小声嘀咕：“挺正常啊。” 　　“正常个屁。”程炳峰找了把椅子坐下，那三个黑西装安安静静跟在他身后。 　　“就他这个手，少说十几二十个疤。”程炳峰冷哼着拍拍桌子，示意戚霄把手放上去，“手心上面划出来这么多疤，倒是挺少见，要不是学生们没跟来，我还挺想让他们现场来个速写。” 　　戚霄没吭声，也没动。 　　“手拿出来。”程炳峰催促。看戚霄还是不动，程炳峰对着身后黑西装们摊开手。黑西装们见状，开始往外掏东西。 　　这是看自己不动，要来硬的了？但医院怎么说也是公共场合，医生护士随时能过来，而且这还有郑希和他那个谁，艺术家应该也不至于真要干什么吧？戚霄抿了抿嘴唇，梗着脖子瞪过去。 　　掏了一小会儿，领头的黑西装摸出来只笔。 　　戚霄瞬间想到电视剧里经典场景：给你xxx万，跟我儿子分手。 　　随即，戚霄又忍不住想，也不知道洛天在艺术家心里值多少？电视剧里，一般都是百万打底吧？何况签协议、跟着去国外晃荡一圈，戚霄就得了套房，按这个价格推算，洛天身家最少也能有个小几百万？ 　　要是等会儿艺术家真开价几百万，自己要怎么回？怎么回才能彻底打消艺术家这个念头？怎么回才能潇洒又解气？怎么回才能... 　　在戚霄胡思乱想的时候，黑西装掏啊掏，又从口袋里掏出来本四四方方便利贴：“程先生，只有这个了。” 　　居然不是支票？戚霄盯着那本便利贴，迷茫地瞪圆眼睛。 　　“看什么看，又不对你做什么。”程炳峰接过笔和便利贴，对着保镖使了个眼色。保镖点头，三个人一起朝戚霄围过来。 　　“你、你们干什么？”病床上的郑希愣了愣，努力对着于跃使眼色，“你、你们要是敢动手，我、我们就报警。” 　　“动什么手？”程炳峰斜眼看他，“我是搞艺术的，用我的手碰他，我都嫌玷污艺术。” 　　“报什么警？”于跃也瞪着眼睛，“这事跟咱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充英雄？” 　　郑希仿佛还想说什么，于跃恶狠狠瞪他。最终，郑希只是叹口气。 　　“谢了。”戚霄看郑希。 　　郑希又叹了口气，于跃改成对着戚霄瞪。 　　无视掉于跃，戚霄扭头打量程炳峰和三个黑西装。 　　他摸不准这些人想干什么，但看现在这个氛围，事情仿佛不是特别严重，证据是上辈子被追命讨债的时候，绝对不是这种氛围感。 　　既然不是特别严重，就静观其变好了。戚霄抿着嘴唇冷冷盯黑西装。 　　领头的黑西装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看戚霄没动，他攥着戚霄胳膊，把戚霄左手拽了出来。 　　又四下看了看，黑西装最终拉着戚霄走到床头柜，把他左手手心朝上固定在床头柜上，认真摆起姿势。 　　换了好几种姿势和方向，程炳峰终于说了句：“行了。” 　　黑西装迅速收手。看戚霄有要动的趋势，黑西装眯着眼睛狠狠拍了下戚霄胳膊：“老实点，能给程先生当模特是你的荣幸。” 　　胳膊虽然被拍得挺疼，但听见这句话，戚霄反倒微微松了口气，当模特那就是要画画，最好这个艺术家能多画一会儿，画慢一点，画到洛天赶过来。 　　抱着这个期待，戚霄老老实实在床头柜旁边站好。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程炳峰一根笔翻过来调过去的比划，就是没有要落下的意思。 　　直到戚霄站的腿也木了，手也麻了，程炳峰才终于慢吞吞画了第一笔，等程炳峰好不容易画完，戚霄感觉胳膊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行了，你...”程炳峰话还没等说完，病房门咯吱一声再次被推开。 　　戚霄和程炳峰都扭头朝门口看。 　　病房门口，是洛天高瘦的身影。 　　戚霄眼圈蓦得红了：“洛天，他们...他们打我。”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是完结章啦，后天还有一章番外这本就彻底完结了，感谢大家的阅读，以及再次小声嘀咕，虽然成绩不好，但作者还是很爱这本哒，希望小可爱们也会爱它^o^ 第64章 正文完结 　　洛天眉心迅速拧了起来, 手也揣进了裤兜。 　　“但就打了一下，没什么大事。”戚霄可怜巴巴补充。 　　洛天紧蹙着的眉心微微松开，瞳仁里冷意却没散去。边朝着戚霄走过，洛天边偏头打量程炳峰：“你说不会碰他。” 　　“我还说让你别搞gay丢人现眼呢。”程炳峰嘀咕。对上洛天目光, 程炳峰又迅速强调：“我没碰他。” 　　另外两个黑西装也跟着点头：“我们没碰他。” 　　洛天把目光落在领头那个黑西装身上。 　　“看我干什么, 我就拍了下他胳膊。”领头的黑西装不屑, “要不是你搞gay被拍, 程先生哪需要出面？” 　　“我被不被拍，跟他有什么关系？”洛天冷冷看了黑西装一眼，又把目光落在戚霄身上, “打哪儿了？” 　　戚霄指着胳膊淡淡的红印：“除了打我，他们还让我摆造型，把我手按床头柜上不许动。” 　　洛天揉了揉戚霄胳膊, 又轻轻捏了他手两下：“抱歉。” 　　“你？”戚霄眨巴眨巴眼睛，“你替他们道歉？” 　　“替我自己。”大致检查完戚霄，洛天才转身看向程炳峰, “当初说的很清楚，你付钱我配合演戏。现在戏演完了, 你不谢幕，还真想给我当爸？” 　　“你怎么说话呢？程先生就是你的父亲。”领头的黑西装瞪眼睛。 　　“我跟他说话，有你这条狗什么事？”洛天冷哼。 　　“你怎么说话呢？！你...”黑西装还想说什么，程炳峰对着他摆摆手，又把手里的便利贴递给他。 　　黑西装恭恭敬敬接过便利贴。 　　“拿给他们看看。”程炳峰说。 　　黑西装把便利贴递给洛天，看洛天没动，他想了想, 又朝着戚霄递。 　　戚霄低头看了一眼, 便利贴上画着的是只手, 准确的说，是他自己的左手——左手掌心那些已经淡却的伤痕，在程炳峰笔下重新鲜活起来，哪怕只是匆匆扫了这么一眼，戚霄都能回忆起当初拍玻璃时的疼痛。 　　几乎是下意识的，戚霄攥紧了左手。 　　估计是察觉到了戚霄的举动，洛天身体没动，但回手握住了戚霄手腕。紧接着，洛天一点点试探着展开戚霄左手，最终，左手扣紧戚霄左手，手心缓缓贴上戚霄掌心。 　　感觉到了掌心的温度，戚霄紧绷着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这幅画怎么样？”把俩人的动作尽收眼底，程炳峰笑起来，“你们不妨猜猜，这幅画能卖多少钱？” 　　钱？这是终于开始提钱了？ 　　之前那个“给你xxx万，跟我儿子分手”的设想再次冒出来，戚霄皱眉瞪程炳峰：“卖多少钱我也不要。” 　　“又没说要给你。”程炳峰说，“我只是想告诉洛天，只要安安心心跟着我，我就把会的这点东西都交给他，到时候随随便便一幅画就几十上百万，抵得过多少人奋斗一辈子。” 　　戚霄愣了愣，想看洛天神色，只是洛天此刻正背对着他，戚霄看不见洛天的脸，只能盯着洛天黑亮的头发瞧，好在洛天很快开了口。 　　“几十万、上百万都跟我没关系。戏我已经帮你演完了，各自想要的也都得到了。”洛天说。 　　“话是这么说没错。”程炳峰解释，“但你奶奶那边看见了你乱搞的消息，找我要...” 　　“你才乱搞。”戚霄下意识呛声。 　　“怎么跟程先生说话呢？！”领头的黑西装瞪着戚霄，仿佛想动手。 　　洛天右手再次揣回兜里，目光也冷下去：“有你说话的份吗？” 　　“真当自己验过DNA就是程家少爷了？”黑西装转而瞪洛天，“要不是大少爷出事，程先生亲自教导的好事能落在你头上？现在程先生都开口了，你别不识好歹。” 　　程炳峰也劝：“你虽然考上了美院，但成绩不算拔尖。就算你读几年美院，出来了能干什么？能比跟着我强？” 　　顿了顿，程炳峰放缓声音：“我也不要求你太多，更不用你真张嘴叫爸，你只要配合我把你奶奶蒙过去，不再乱搞、不爆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来，以后想专心搞艺术、想开工作室、还是想从商，那不都随你？我年纪大了，也生不出来其他孩子了，以后这些家业还不都是你的？” 　　家...业？ 　　回想起在网上看到的内容，又联想到前两个月洛天描述的生活状态，戚霄轻轻咬了下嘴唇，这份家业，确实是大部分人奋斗几辈子都得不到的。 　　“你要是不听劝，以后会多吃多少苦？”程炳峰又说，“你要知道，有多少人都羡慕你的机会。” 　　要没经历过上辈子那些事，戚霄觉得，这时候自己肯定要梗着脖子顶上去：羡慕个屁？有几个臭钱了不起？你能给的我也能给！ 　　但戚霄是重生的，他清楚地明白：事实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所处的位置，所在的时代，所做的选择，乃至上几辈人的选择，这些可以抵消绝大部分人终其一生的拼搏。 　　换句话说，就算戚霄有上辈子的经历开挂，就算他竭尽所能，也不一定能攒下程炳峰那些家业。 　　“我找人打听过。”程炳峰摸着胡子看洛天，“他们说那女人一直苛待你，你从小自己赚钱养活自己，过过苦日子，明白赚钱有多难。” 　　“你又是现实的人，该怎么选，你心理应该有数。”说完这话，程炳峰安静等待洛天的反应。 　　戚霄也抿住嘴角。 　　理智上，戚霄觉得洛天不会放弃自己，要是真想放弃自己，他半个月之前就不会回来。 　　但情感上，戚霄还是莫名担忧，程炳峰所说的那些家业，的确是绝大部分人几辈子都够不到的。 　　会不会有那么一两秒，洛天被那些家业晃花眼？会不会有那么一两秒，洛天设想过如何两全？会不会有那么一两秒，洛天动了心... 　　不用真做什么，只要曾经动了心...想到洛天也许、曾经、可能动了心，戚霄就忍不住难过起来。 　　就算可以虚与委蛇，就算可以暗度陈仓，就算可以明着答应程炳峰、把俩人关系转到地下，戚霄依旧还是难过。 　　可惜那些家业、那些明晃晃的筹码戚霄给不起，他只能静静看着眼前的人，静静等待洛天的决定。 　　可能是过了几分钟，也可能是过了几个世纪，戚霄在难过与忐忑中，突然听见洛天说：“不是那女人。” 　　“什么？”程炳峰问。 　　“不是那女人。”洛天声音很冷，也很平静，“洛裳是我母亲，不管苛责也好、打骂也好，她生了我，也养了我。” 　　“你是想指责程先生？”领头的黑西装呛声。 　　程炳峰也皱起眉头。 　　“没必要指责。”洛天说，“他们那辈的恩恩怨怨跟我没关系，就像你们说的，我很现实，跟钱比起来情感上的对错无关紧要。” 　　他这话一出来，戚霄指尖下意识抖了抖。 　　程炳峰紧蹙的眉头松开，脸也挂上喜色：“这才像我儿子。” 　　“哎？你什么意思？”病床上很久没吭声的郑希瞪圆眼睛，满脸不敢置信，“你是想放弃戚霄？你怎么可以这样？” 　　“这样也没什么不对。”于跃小声嘟囔。 　　洛天看了看他们，又看看程炳峰，最终缓缓松开戚霄的手。 　　戚霄五指紧扣在洛天手背上，指尖轻轻发着抖。片刻后，戚霄也缓缓松开手。手心空荡荡的，再没了洛天温度，戚霄低头也没再看眼前的人。 　　左手得到自由，洛天转身，面对戚霄。 　　“但戚霄不一样。”盯着戚霄发顶，洛天再次开口，“他对我而言，比钱、比家业、比所有的人和事物都重要，没有他，也就没有现在的我。” 　　愣了愣，戚霄心跳渐渐快起来。 　　程炳峰眉头也再次皱起来：“你什么意思？” 　　“你可以回去了的意思。”洛天说，“当初合同的内容我已经完成了，你私自来找戚霄，以后的合同也就没必要签了。” 　　戚霄悄悄抬起脑袋。 　　“你？你还是不想认我？”程炳峰脸色变了几遍，“不想跟着我学画画、学雕刻了？你真想苦哈哈读美院，读出来随便找个地方当美术老师？” 　　“当什么跟你没关系，而且我也不觉得苦。”洛天直视戚霄，灰色的眼眸荡出笑意，“S市也好，B市也好，实验高中也好，美院也好，水泵厂宿舍也好，现在的那套房子也好，这些对我而言都没有差别，我想要的，只有戚霄。” 　　戚霄轻轻咬了下嘴唇，眼圈蓦地红了。 　　估计是看俩人这个情形，程炳峰皱着眉头沉默好半天，扭头往外走：“你就是年纪小不懂事，以后有你后悔的。” 　　洛天没出声。 　　等程炳峰带着黑西装们快走出病房的时候，洛天才轻轻拧了下眉尖：“等等。” 　　“后悔了？”程炳峰扭头看他。 　　洛天没理程炳峰，而是对着领头的黑西装走过去。 　　“你干什么？”黑西装瞪洛天。 　　“刚刚是你动手的？”洛天挺平静地问。 　　“是又怎么样？我...”黑西装话没说完，脸色突然变了，身体也朝后躲闪。 　　另外两个黑西装脸色也变了。连程炳峰脸上都显出错愕。 　　因为洛天身体的遮挡，戚霄并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但在洛天右手抽出口袋的时候，戚霄下意识往前走了半步。 　　因为这半步，戚霄隐约看见了道冷冷的金属光泽。紧接着，领头黑西装快速捂住胳膊，血从他指缝间涌了出来。 　　借着黑西装的袖子擦了擦手上的东西，洛天顺手把它递给程炳峰。 　　戚霄这才看清了，洛天手里拿的是花花。 　　跟戚霄之前的判断不同，花花虽然顶着瑞士军刀外壳，侧边也有小镊子和小牙签，但花花的主刀并不是小小的一柄，副工具也不是小剪刀、小瓶起什么的。 　　硬要说的话，花花的主刀有些类似于某种雕刻刀，副工具则类似于雕刻刀手柄，不知道花花身上是不是有类似卡簧刀的装置，反正主刀和手柄反向弹出来后，就牢牢卡住了。 　　哪怕洛天攥着它刺向黑西装胳膊，又向下拉出皮开肉绽的伤口，主刀和手柄依旧稳稳卡住。 　　等等，伤口？ 　　从花花黏着血的刀刃上回过神，戚霄脸色也变了：“洛、洛天？” 　　“这是我妈当初从你工作室偷拿的，现在还你。”看程炳峰没接，洛天把花花随手往前扔。 　　程炳峰慌乱躲开。 　　金属撞击地面，咚的一声脆响。 　　病床上的郑希和靠墙站着的于跃，都尖叫起来。 　　听到尖叫声，程炳峰才回过神。盯着躺在地上的刀看了一会儿，他俯身，捡起刀。 　　“你的东西彻底还你，动我的人这笔账也算扯平。”洛天微微眯了下眼睛，“但以后再动我的人，就不是这么一刀能解决了。” 　　洛天声音很轻，但很冷，恍惚间戚霄又记起了上辈子的洛九爷。 　　只是现在洛天手臂上没有纹身，手指上也没戴着蛇形戒指。 　　但无论是上辈子有纹身的洛九爷，还是这辈子没有纹身的洛天，都尽可能在护着自己...都从来没放弃过自己。 　　这个认识一冒出来，就怎么都压不住，抽了抽鼻子，戚霄眼眶有点发酸。 　　顾不上还在对峙的氛围，戚霄走了两步，从背后抱住洛天。头埋在洛天颈窝里，戚霄小声嘀咕：“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怎么了？”感受到脖颈间的冰冰凉凉的泪滴，洛天试图转身。 　　戚霄赶紧制止：“别动，我就想抱一会儿。” 　　可能是受不了俩人黏糊糊的样子，程炳峰瞥了俩人一眼，转身走了。 　　领头黑西装捂着胳膊恶狠狠瞪洛天。 　　“要不怕主人责备，你也可以掏刀试试。”洛天说，“但能不能还得回来，就全凭你本事了。” 　　脸上表情变了几变，黑西装最终捂着胳膊离开。 　　确认几个人彻底离开，洛天才转身直视戚霄。发现戚霄眼眶红彤彤的、眼底也带着泪痕，洛天轻轻叹了口气：“怎么真哭了？吓着了？” 　　“没有。”戚霄摇头，任由洛天帮自己擦眼泪，“就是有点感慨。” 　　感慨洛天没有离开，感慨洛天没有迟疑和犹豫，感慨洛天说只要自己，感慨自己何德何能、两辈子都得到了偏爱，感慨眼前的人...也是心上的人。 　　戚霄有挺多话想说，只是话没出口，先听见了郑希的骂声。 　　“于跃，我算是认清你了。” 　　看了眼怒视于跃的郑希，戚霄拉着洛天出了房间。 　　站在医院算不上明亮的走廊里，戚霄心理翻来覆去感慨，嘴里却没说出来一句话。 　　又帮他擦了会儿眼泪，洛天抬手，把戚霄拉进怀里：“好了好了，不哭了，我们回家吧？” 　　不离不弃、天荒地老，最终都凝汇在这个家字里，戚霄小声说了句好，又想到什么。 　　迈腿前，戚霄抓住洛天胳膊：“有件事，我突然想跟你说。” 　　洛天小半张脸隐藏在光影里，灰色的瞳仁锁着笑意：“什么？” 　　“我要是说，我是重生的...”抿抿嘴唇，戚霄声音闷闷的，“我就是打个比方啊，比如、比如说我是重生的，你...信吗？” 　　说完，戚霄忐忑地等待洛天回应。 　　在戚霄想象中，洛天可能会诧异、可能会不置可否、也可能会笑自己异想天开，但洛天没有。 　　认真想了几秒钟，洛天点头：“信。” 　　戚霄愣了。 　　牵起戚霄左手，洛天俯身轻吻戚霄掌心，灰色瞳仁里也泛起波涌：“我曾经想过很多次，会不会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才能遇上你，才能让你拼着伤痕累累，也要把我从泥潭里拽出来。” 　　顿了几秒钟，洛天放开戚霄左手，改成吻住戚霄双唇，那句清冷而清澈的我爱你，就夹裹在这个吻里，轻轻落在了戚霄心尖。 　　我也爱你。 　　戚霄无声地回应完，红着脸低下头：“走了走了，回家。” 　　“好，回家。”洛天点头。 　　光影里的侧颜，一如当初站在树荫下的模样。 　　想要的， 　　只是在一起， 　　我和我爱的那个少年， 　　幸不曾改变。 　　（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