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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可融化时》
    作者：柘绿

　　文案：
　　高二（1）班萧迟朝，学神大佬，头脑顶尖，是TOP大学争相挖角的对象，模样还惊为天人，堪称人比人气死人的典范。
　　只可惜，这样一个人，面对潮水一般的表白和情书，从来拒绝得彻底，不留情面，活脱脱一朵冷淡疏离的高岭之花。
　　阴差阳错，楚恬恬被老师安排，让萧迟朝给她补习。
　　好友忍不住同情：他对女生超级冷漠的，你好可怜。
　　高二（7）班楚恬恬，脸蛋白皙头发柔顺，一双鹿眼灵动得仿佛会说话。开学不久，连校霸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只可惜，她谁都不喜欢，后来更是整天抱著书本狂啃，一副封心锁爱只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努力模样。
　　只有楚恬恬自己知道，这只是因为，她一直暗恋着一个人。
　　萧迟朝，那个对她来说遥不可及的人。
　　只要能多跟他待在一起，不管多冷漠都好。
　　-
　　补习进行了一段时间，楚恬恬发现，萧迟朝好像没有传闻中那么冷漠。
　　他会在她熬夜补习第二天困得要死时，给她解乏薄荷糖。
　　他会在她忘记吃早餐时，给她巧克力面包。
　　他会在她被秋风冻得瑟瑟发抖时，给她校服外套。
　　某天，楚恬恬鼓起勇气问：“别人都说你是个特别冷的人。为什么，我感觉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之前是挺冷的，”萧迟朝撩起眼皮，黑瞳深不见底。
　　他声音慢条斯理，继续说：“现在这样，可能是，因为你吧。”
　　单向暗恋/双向奔赴
　　暗恋校草一百年戏精甜妹x一天被表白八百次但只对一个人动心校草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天之骄子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恬恬，萧迟朝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从触不可及到触手可及
　　立意：努力会有收获


第1章 暗恋（01）
　　九月初，永益的天气还未转凉，延续着炎夏酷热。
　　太阳高悬，大片金光撒下，热气蒸腾翻涌。
　　益文中学的操场上，校长面对主席台下一个又一个的方块队伍里的学生，慷慨激昂地发表着开学讲话。
　　楚恬恬站在高二（7）班队伍里，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眼皮，在于她来说抑扬顿挫却毫无营养的讲话里昏昏欲睡。
　　周围其他学生的状况也大多不佳，要么像楚恬恬一样萎靡不振，要么微微偏头跟附近的同学讲小话。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楚恬恬感觉四周安静下来。
　　激情满满的声音和扩音器的嗡鸣一并消失，连周围窃窃私语的讲小话声也一并不见了。
　　左胳膊传来一阵拉扯力气，楚恬恬强打精神揉了揉眼，斜睨左胳膊上那只手。
　　她半闭着眼问：“怎么了？”
　　钟拾静五指成拳，眼睛晶亮，一脸兴奋：“到学生代表发言环节了！”
　　楚恬恬眉眼一动。
　　这个眼神，被钟拾静默认成了“感兴趣”的意思。
　　钟拾静滔滔不绝地开启了小话唠模式。
　　益文中学是永益市第一批素质教育改造学校，到如今，学生们已经跟其他学校大不一样。
　　在其他高中生们整日灰头土脸只知道啃书的永益市，益文中学已经完成了“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蜕变，那些可以被称作学生代表的人物，几乎没有一个不是成绩斐然、容貌出众、才艺过人。
　　所以，益文中学总会被永益市的其他高中生们戏称为“小说男女主角”炼化炉，也不怪好朋友钟拾静情绪激动。
　　“……不过就是可惜，咱们年级的学生代表这次好像不是萧迟朝。”
　　不是萧迟朝。
　　那有什么意思。
　　楚恬恬垂下眼睫，拖着长音“嗯”了一声，慢悠悠地说：“你这反应确实不像是他当这次我们年级的学生代表。”
　　钟拾静眨巴眨巴眼，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像是外星人要来当我们年级的学生代表。”
　　钟拾静：“……”
　　楚恬恬打了个哈欠，最后补充道：“不管是谁，你都激动得太夸张了。”
　　说完，周围一切都仿佛跟楚恬恬没了关系，她再度昏昏欲睡起来。
　　“恬恬。”
　　“楚恬恬？”
　　“老唐过来了，别睡了！”
　　就像脑海中的懒散垂落的弦突然绷紧，突然的声音楚恬恬猛地睁开眼。
　　她“一秒变脸”的技能自动启动，眼眸远眺唇线绷紧，摆出一副认真恳切地聆听学霸发言，求知欲异常旺盛表情，活脱脱是老师们最爱的恬静乖巧高中生。
　　仿佛刚才那个昏昏欲睡了半个多小时的楚恬恬从来没存在过。
　　钟拾静笑成一团：“恬恬，我觉得你如果高二学特长，你真的可以去学‘川剧变脸’哈哈哈！”
　　“……”
　　楚恬恬转了转脑袋，目光环绕一周，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她困倦地睨了钟拾静一眼，以示不满。
　　钟拾静抬手，尴尬地理了理头发，不自然地解释：“恬恬，我、我只是想锻炼一下你临场反应的能力，没别的意思……”
　　楚恬恬余光恍惚间看见了什么，低声快速说：“先别说了，老唐来了。”
　　钟拾静再次大笑起来：“恬恬，我刚对你用了这招，你就算诓我也换一招吧，我不上你当。”
　　“上什么当？”
　　笑眯眯的男声从两人背后传来。
　　楚恬恬稍转脑袋，刚好看到班主任唐志骏那张和颜悦色的佛爷脸。
　　没发火，也没教训人。
　　但楚恬恬和钟拾静都是高一就在七班的，很清楚唐志骏这个人。
　　唐志骏常年一副和蔼可亲的温和样子，就连发现班上同学调皮捣蛋、扣班里量化分都不会生气似的，转头就能多给你布置五套难题试卷，美其名曰“既然有那么多精力无法发泄，不如花在做题上”。
　　做不完就去办公室，他看着做。做不对也得去办公室，他挨道题指导。
　　再看旁边，钟拾静头低得深深的，话都不敢回，瑟瑟发抖，仿佛小鸡仔。
　　楚恬恬抬头，圆溜溜的小鹿眼望向唐志骏，乖巧认真地解释：“唐老师，不是上当，是当上。”
　　楚恬恬长了张稚气未脱的甜妹脸，脸蛋白嫩，带点儿婴儿肥，眼睛又大又亮，黑眼珠乌溜溜水灵灵的。
　　这样一张脸，摆出人畜无害的表情，谁来了都看不出破绽。
　　唐志骏温和表情不变，抬抬下巴，让楚恬恬继续说下去。
　　楚恬恬面不改色地随口胡扯，眼珠澄澈，声音柔顺：“刚才，钟拾静同学问我咱们学年这次讲话的学生代表是谁，我说不知道，反正不是我，钟同学就说那你可以努努力嘛，等你当上了——后面的还没说完，老师您就过来了。”
　　钟拾静这会儿缓过来了，接着楚恬恬的话，磕磕巴巴地说：“对，后面的是，你当上了，我就抱你大腿，让你当我的榜样。”
　　唐志骏捧着保温杯，时不时拧开吹一吹，但就是一直没说话。
　　“虽然这些对话都在表达对学霸的敬佩之情，还有对成为学霸的向往之情，以及想要努力成为学霸的激动之情。但我们国旗下讲话的时候讲小话就是不对，唐老师，对不起！”
　　楚恬恬全程神色如常，还带点儿无辜委屈，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就是老师误会了一样。
　　唐志骏拧开保温杯，虚着喝了一口，乐呵了两声，扬扬下巴，慢悠悠地给了个单音节字：“嗯。”
　　他把保温杯盖子扣回去，一圈一圈地拧，拧完，他突然抬头，看着楚恬恬地眼睛，轻飘飘地说：“你现在说得这么好，怎么暑假那作文写成那样？下节课课件来我办公室，解释解释作文怎么回事。”
　　说完，唐志骏把手一背，慢悠悠地继续往前面溜达了。
　　楚恬恬肩膀一塌，松了口气。
　　钟拾静眼睛忽闪忽闪，语气秒变迷妹：“恬恬，我什么时候才能有你的反应速度和心理素质啊，太厉害了。”
　　紧接着，钟拾静想到什么：“等等，刚才老唐说，让你去办公室？”
　　她顿时愁眉苦脸起来：“怎么办啊恬恬，我刚刚是不是害你被老唐盯上了。”
　　楚恬恬倒是不以为意，上眼皮又耷拉下来，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过去：“没事，我作文本来写得就有毛病。”
　　唐志骏是语文老师，他说的作文，是他暑假额外布置的作业。
　　高一寒假的作业，老师没检查，楚恬恬以为暑假也不会。
　　没想到，这回的暑假作业，老师竟然查了。
　　不过楚恬恬无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没什么可害怕的。
　　钟拾静本来想安慰楚恬恬一两句，但是想想刚才发生的事和楚恬恬现在的反应，又觉得确实没什么好安慰的。
　　迫于老师在的缘故，周围密密麻麻的说话声已经完全消失。
　　这会儿唐志骏走了，安静的空气不复几秒，很快恢复成刚才叽叽喳喳的氛围。
　　关于学生代表的讨论不绝于耳。
　　“你听说了吗？这次咱们年级的学生代表是康君昊。”
　　“啊？为什么啊，怎么不是萧迟朝？”
　　“哎，我也不知道学校是怎么想的，放着年级第一的萧迟朝不管，让康君昊做什么学生代表，既没萧迟朝成绩好，还没萧迟朝帅。”
　　“我听说了一个传闻，老师先找了萧迟朝，但萧迟朝因为要忙竞赛还是夏令营什么的，没时间，才退而求其次找了康君昊。”
　　“啊，萧迟朝为什么能拒绝老师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萧迟朝家里很厉害的，咱们学校暑假新建起来那个图书馆，就是他们家捐的。不过，我也是听说啊，你别往外说。”
　　“嘘，高一学生代表发言完了，到咱们高二了！”
　　“嘁，嘘什么嘘，又不是萧迟朝发言，没劲。”
　　“……”
　　主席台上，主持人微笑致辞：“感谢高一（1）班简书雪同学作为高一学生代表发表的讲话。下面，有请高二（1）班萧迟朝同学作为高二学生代表发表讲话！”
　　楚恬恬并不敏锐的听力，骤然清晰起来。
　　刚才瞌睡上脑的困倦，也仿佛全部消失了。
　　四周惊讶声此起彼伏。
　　“不是说不是萧迟朝吗？”
　　“可能计划赶不上变化吧。”
　　“是萧迟朝不就得了，你管为什么呢。”
　　“都闭嘴，别打扰我听我男神发表动员讲话！”
　　“……”
　　楚恬恬抬头，伸长脖颈，望向主席台侧边楼梯上那个颀长挺拔的身影。
　　这一刻，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安静到她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咚。
　　有风徐缓吹过主席台旁的梧桐树，斑驳树影摇动。
　　风止时，萧迟朝已在话筒前站定，清澈冷冽的男声从话筒传递到扩音器，再传遍操场的每一个角落。
　　“九月，是收获的季节。但我认为，对于我们学生而言，九月，是播种的季节……”
　　萧迟朝头发剪得神清气爽，皮肤白但健康，鼻梁高挺眼形狭长。
　　他的眼睛因为迎光微眯着，瞳色深沉，被阳光染着，黑得没那么浓郁，像块透光的墨玉。
　　萧迟朝声音不疾不徐，发言流程、吐字清晰。
　　哪怕是脱稿，从头至尾，萧迟朝都没有任何卡顿，清晰地将每一句话送到在场的所有人耳朵里。
　　最后一个字落下，掌声雷动。
　　周围不时响起强压下激动的声音，惊喜中透着羞怯向往。
　　“他真的好帅啊，果然是益文校草级别的人物，好让人心动……”
　　楚恬恬置若罔闻。
　　楚恬恬正贪婪地看着主席台上那个正在鞠躬的清冷少年，好像眨眼的频率都变慢了。
　　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他还在她视野中的画面。
　　因为只有隐匿在人群中，她才能正大光明地望向他，望向她遥不可及，心驰神往的少年。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因为是新文，所以今天还有两章~
　　国际惯例开文三天发红包！
　　是一篇非典型校园暗恋文，单向暗恋双向奔赴那种，甜文哦~
　　喜欢这种类型的小可爱记得收藏嗷，啾咪。


第2章 暗恋（02）
　　开学动员大会结束，学生们陆续回到教室。
　　趁任课老师还没来，高二（7）班的同学们热聊着暑假热播偶像剧、新番、新游等各自愉悦的暑假生活，夹杂着偶尔一声 “什么，这次老师竟然查作业了” 的痛苦嚎叫，教室沸反盈天。
　　楚恬恬拖拉着慢吞吞的脚步回到座位。
　　刚落座，唐志骏就走进来了，例行开始每学期“学校动员大会”之后的“个人动员小会”。
　　唐志骏拧开他的宝贝保温杯盖子，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拧上盖子，开始动员：“都知道现在是高二了吧？对，今天起，你们就不是高一的小朋友了，离高考，也就只有不到两年了……”
　　讲到一半，有敲门声响起。
　　楚恬恬仰头，看到一只很漂亮的手，骨肉亭匀、骨节分明，正在缓缓叩门。
　　萧迟朝清清冷冷地站在门口，一身蓝白校服，逆着光，头发被镶嵌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他的五官在阴影里十分立体，没了阳光的照射，那双总是漠然的眼睛恢复成沉甸甸的漆黑，让人琢磨不透情绪和想法。
　　楚恬恬注意到他右手捏着的厚厚一摞纸，不知道是试卷还是作业纸，看厚度，大概是一个班学生的量。
　　楚恬恬回忆起高一学年，有次她被老师抓壮丁收作业，也是差不多的厚度，可她要用两只手拿。
　　萧迟朝的手很大，手指修长，就那样单手拿着厚厚的纸，仿佛它们没重量一样。
　　突然被打断动员，唐志骏眉眼染上不悦。转头，见来的是萧迟朝，他自动变了脸色，笑意盈盈地朝萧迟朝抬了抬下巴：“我这节课先不用这个，你先帮我送办公室去吧。”
　　楚恬恬身后，有个高一不是7班的女生悄悄吐槽：“班主任变脸速度也太快了吧……”
　　旁边的人回答她：“你以为呢，这可是萧迟朝。”
　　“也是，不过萧迟朝不是1班的吗，为什么会帮咱们班主任干活啊？”
　　“老唐高一教7、8、9、10班语文，萧迟朝高一是8班的。所以哪怕萧迟朝高二分到1班了，老唐应该也还当他是他的得意门生。”
　　小插曲结束后，讲台上，唐志骏继续他的“动员”。
　　讲台下，楚恬恬蔫蔫地翻开一页数学书，从上到下挨个数出现数字的个数。
　　他看见了，他没看见。
　　他看见了，他没看见……
　　嗯，他没看见！
　　同桌钟拾静察觉到她的异样，扔了个小纸条给她。
　　——怎么了？
　　楚恬恬动了动笔尖，在下方回复一行龙飞凤舞的中性笔字。
　　——突然觉得，我作文不应该那样胡写。
　　——怎么这么突然，你到底写了什么。刚才动员大会的时候，你不是还挺淡定的？
　　楚恬恬默了默，把纸条收起来，团成个团，没再回复。
　　因为，楚恬恬视力很好。
　　最后的时候，她看清楚了刚才萧迟朝手里拿的，是暑假老唐布置的作文。
　　胡写的内容被老唐发现了训两句无所谓，但如果被萧迟朝看到，她会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楚恬恬卑微地想。
　　.
　　“……好了，就先这样。”
　　唐志骏慢悠悠地说完最后一句话，拧开保温杯，就着飘出来的白色雾气浅喝了一口，转头走人。
　　还没出教室，他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对着教室西北角的位置招了招：“楚恬恬，来趟我办公室。”
　　楚恬恬跟在唐志骏后面，头垂得很低，嘴唇抿着，看起来像极了害怕老师教训的乖乖仔。
　　走进办公室后，唐志骏坐下，把那一摞作文纸搬过来，手指在最上面那一张点了点，扬眉，笑眯眯地开口：“说说吧，怎么回事。”
　　楚恬恬看向最上方那张作文纸，上面“楚恬恬”几个字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
　　怎么真的是在第一张。
　　那他十有八九看到了吧？
　　楚恬恬愁眉苦脸地咬了咬下嘴唇。
　　“虽然高考一般不考记叙文，但是老师给你布置了，你也不能应付成这样啊。标题是‘我的父亲’，你写的什么？”
　　不对不对，学霸都很忙的。
　　萧迟朝来送作文纸的时候都上课了，他那样的人，肯定顾着赶回去上课。
　　……个屁。
　　萧迟朝从来都不是学霸，他是学神，不管学不学，成绩永远稳居第一宝座，不会因为这种平平无奇的原因匆忙。
　　高一能分到8班，是因为高一还没分实验班和普通班，在哪个班都是随机分配。
　　“‘我的爸爸，一直是一位和蔼可亲的家长，他长着大大的眼睛尖尖的鼻子’，到这儿都还是正常的，你看看你后面写的什么，‘头上还有一顶红彤彤的冠子’？！”
　　但是，萧迟朝那样的成绩水平，次次作文都是范文，根本不屑于看别人的。
　　而且，萧迟朝根本不认识她，更不用说关注她一个路人甲的作文了。
　　对，一定是这样的！
　　萧迟朝没看到她的作文！
　　“你自己说，是不是太应付了。”
　　见楚恬恬一直把头垂得很低，盯着自己的脚尖半天不说话，唐志骏扣了扣桌子。
　　他脸上还是那副弥勒佛表情，好像一点儿都不生气：“老师呢，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写。但是，事儿不能就这么过去了。老师不是难为学生的人，这样吧，两周之内，你补两篇作文给我，题目我不要求了，你就从我上学期要你们订的练习册试卷里自己挑，够可以了吧？”
　　“一篇行吗？”
　　楚恬恬声音清脆，怯生生的，圆而大的黑眼珠偷偷往上瞧，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唐志骏当时就气笑了，手指戳向那试卷的力气大了不少，敲得桌子邦邦响：“讨价还价？行，那除了你自己再挑的两篇，这篇‘我的父亲’也给我重写一份！”
　　“知道了，老师。”
　　楚恬恬声音凉下来，像薄脆冰壳。
　　唐志骏一愣。
　　刚才有一瞬间，这小姑娘的眼神，突然就从胆怯变成了一种近似不近人情的冷漠，但再一眨眼，那眼神就不见了，好像他看错了一样。
　　下节还有课，唐志骏没细想，扬了扬下巴，让楚恬恬回去了。
　　楚恬恬转过身，迎面看到萧迟朝那张清冷疏离的脸。
　　就在隔着一个办公桌的老师旁边。
　　跟她的直线距离不到两米。
　　“轰”的一下，楚恬恬大脑骤然一片空白。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才老唐说的话，他听到了多少？
　　他会不会觉得她把自己的爸爸写成公鸡是脑子有病？
　　“……”
　　楚恬恬垂头丧气地往外走。
　　她脑子发晕，没注意到自己走得磨磨唧唧，还有点儿同手同脚的意思。
　　甚至没注意到，萧迟朝已经给老师送完东西走了，还因为腿长步子大，已经走到了她前面。
　　砰——
　　楚恬恬撞上正前方的人，鼻腔涌入清冽干净的气息，像是茶香，又带着薄荷味。
　　此刻，她顾不得称赞这气味好闻，只发出不自觉的“嘶”声，抬手捂住额头，表情吃痛。
　　萧迟朝顿住步子，转身看向身后这个身高堪堪只到他肩膀的女同学，神情漠然。
　　楚恬恬疼劲儿过了，才想起来抬头。
　　萧迟朝没低头，就那样看着她，眼珠颜色透彻，冰凉漆黑，冷淡得仿佛楚恬恬不是个人，只是一团并不具象的空气。
　　“对、对不起。”
　　楚恬恬眉毛皱成一团，表情紧张的要命。
　　她这次是真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去办公室挨骂被他撞见还不算，还撞到了他身上……
　　她今天的星座运势一定是“爱情不顺”。
　　萧迟朝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明灭，看不出眼底情绪。
　　“没关系。”
　　声音清澈冷冽，语气很淡，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
　　回到教室坐下没多久，楚恬恬感觉左手臂被戳了一下。
　　钟拾静趴在桌面上，往楚恬恬额头上看：“怎么了这是？老唐那么好的脾气，还上手揍你了？”
　　“……”楚恬恬一阵无言，摸了摸额角那片泛红的印记，悠悠道，“不是他揍的我，是我自己揍的我自己。”
　　钟拾静：“？”
　　.
　　上课铃响起，数学老师板着一张严肃的脸走进来，拿三角板拍拍黑板，让大家安静下来。
　　他声音厚重，瓮声瓮气：“不用拿课本，抬头看黑板，看着我讲就行。……”
　　楚恬恬乖巧抬头，望着黑洞一样，不一会儿就被写满粉笔字的黑板，开始神游太虚。
　　萧迟朝的后背好硬。
　　他看起来瘦瘦高高的，被她撞一下，却纹丝不动。
　　楚恬恬走路速度不快，不小心撞上去，都感觉鼻子都差点儿被撞掉。
　　如果再走快一点儿，没准儿鼻血都会被撞出来吧？
　　不过，如果她的鼻血被撞出来，落到萧迟朝校服上，她是不是就可以借帮萧迟朝洗校服的机会，带他的衣服回家了？
　　不，不行。
　　先不说萧迟朝会不会嫌弃她，她自己估计都会嫌弃死她自己。
　　但是，如果能因此换来跟萧迟朝有交集的机会……
　　想到一半，楚恬恬余光瞥见钟拾静正一脸惊恐地望着她。
　　“恬恬，你流鼻血了！”
　　楚恬恬还没来得及反应，热乎乎的液体从她鼻腔滴落，染红了桌面上铺着的草稿纸。
　　“……”
　　作者有话说：
　　今日二更！


第3章 暗恋（03）
　　课后，楚恬恬嫌弃地扔掉那几张草稿纸，彻底打消了这个邪恶的肮脏念头。
　　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学生们如同在封闭空间憋久的小动物，笑闹着，撒着欢儿鱼贯而出。
　　楚恬恬和钟拾静结伴，一起去校外一家快餐吃午饭。
　　她们俩不住校，但家不算近，午饭会吃食堂或者在学校附近解决。
　　九月，空气中已经有了初秋气味，花草树木好像浑然不觉，依旧灼灼盛放，校园道路两旁的高大乔木枝繁叶茂，天地间还生机一片。
　　走在路上，楚恬恬一直闻到若有似无的香味。
　　不是饭菜或者植物的香气，是某种香水或者洗涤剂的气味，跟萧迟朝身上冷冽清澈的味道几乎一样。
　　突然间，楚恬恬意识到什么，偏头低首朝钟拾静身上闻了闻。
　　钟拾静扭头，一脸好奇：“怎么了？”
　　楚恬恬很认真地称赞：“你身上的味道，有点儿好闻。”
　　钟拾静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十分诧异：“应该是洗衣液的味儿。但是，我上学期用的也是这款洗衣液。当时我觉得这种比较中性的味道好闻，你还很嫌弃，说薄荷味太重了，呛鼻子。”
　　不等楚恬恬想到辩驳理由，钟拾静笑着调侃起来：“要不是我知道你这个女人没有心，我都要以为你从哪个偷心小男生身上闻到了这香味，所以双标起来了。”
　　楚恬恬：“……”
　　她之前怎么没发现，钟拾静有做大侦探波洛的潜质？
　　路过一家饮品店，钟拾静问楚恬恬要喝什么，她请客。
　　走进店门，楚恬恬站在饮品单前面，目光略过奶茶和果茶，停在其他那一栏，指尖在上面点了一下：“一杯热可可，谢谢静静小可爱请我喝东西。”
　　钟拾静扬了下眉毛，回她一个媚眼。
　　.
　　两人都是走读生，但每天下了最后一节晚自习放学，钟拾静的家长每天晚上都会来接她，楚恬恬则是自己骑自行车走。
　　“那我先走了哦，你注意安全。”
　　楚恬恬点头，在教学楼下跟钟拾静摆手，一个人汇入人流，朝教学楼后的自行车棚走去。
　　益文中学师资力量雄厚，教学环境也在逐渐变好，单是教学楼，近几年就翻修了不少次。实验室、图书馆等教学场所的数量也一直在增加。
　　唯独自行车棚，一直保留着原汁原味的老旧风格。
　　暗红顶棚在风吹雨淋的侵蚀下漆色斑驳，车棚下吊着几盏颜色黯淡的白炽灯，与监控器的红色光点交织。
　　楚恬恬站在灯光昏暗的自行车棚下，双手扶着自行车把，望着不远处的教学楼。
　　刚打铃五分钟，教学楼还一片灯火璀璨。
　　渐渐的，不断有班级关灯，莹亮的正方形陆续熄灭，方方正正的教学楼变成硕大的亮光俄罗斯方块游戏画面。
　　一楼最西边那个教室，延续了去年高一（8）班的风格，成为了最后一个熄灭的方块。
　　那是高二（1）班的教室。
　　萧迟朝在的高二（1）班。
　　楚恬恬垂眼，望向教学楼出口，心中倒数一分钟。
　　最后一个数字落下，萧迟朝背着黑白色书包，身边跟着男生同伴，神色冷然地出现。
　　大约是男孩子火力旺盛，即便夜晚天凉，萧迟朝还是脱了校服外套，只穿里面的合身黑T。
　　这样看，萧迟朝的身材比例真的很好，明明身高只比同行的人高出一两厘米，腿却长出一截儿。
　　眼看两人已经结伴过来，楚恬恬默默收回视线，只在脑中描绘他的影子。
　　果然是萧迟朝。
　　不管哪方面，总会优秀的令人发指。
　　她想。
　　楚恬恬待得久，刚才还人声鼎沸的自行车棚，这会儿已经寂静无声。
　　她能清楚地听到，萧迟朝和同伴路过她班级自行车停放区时的对话。
　　同行男生的声音羡慕又夸张：“朝哥，我听说，今天白天，又有小迷妹跟你搭讪了？”
　　楚恬恬心中一紧，假装弯腰捡东西，掩饰此刻脸上的不自然。
　　萧迟朝声音很淡：“什么时候？”
　　“就你上午从办公室回来的时候。哎，现在的小迷妹真是越来越勇了，刚出办公室就敢搭讪你，还是投怀送抱那种，真不怕老师出门撞见啊。”
　　萧迟朝顿住步子瞥他一眼，声音掺上一丝凉意：“不是投怀送抱。”
　　男生一愣，不知道萧迟朝为什么突然冷下来了，挠挠头：“那是什么？”
　　萧迟朝收回目光，神色平静地继续往前走：“不小心撞到的。”
　　“那不是一样吗？”
　　男生下意识出声后，发现萧迟朝脸上的表情似有不快，于是默默闭住嘴，换了个话题：“呃，朝哥，你最后做出来那道大题，是用的哪种解题思路？我看着不像老师上课讲的那种。”
　　“不是。这个方法有点儿复杂，直接讲你可能听不明白。今天发的那本练习册，第18页最后那道大题，答案详解用的是同类方法，但题目更简单，解析在第256页。”
　　男生眉开眼笑，不遗余力地称赞道：“可以啊朝哥！连第几页都能记住，不愧是大学霸。……”
　　声音渐远。
　　很快，萧迟朝和同伴都打开了自行车锁，推着车子朝外走。
　　路过楚恬恬时，同伴男生吹了个口哨，发出欠揍的笑声：“妹妹，刚才就看你在给车解锁，怎么这么半天还没解开，用不用哥哥帮你？”
　　楚恬恬脸蛋白嫩干净，瞳仁澄澈透明，看起来就是那种乖巧无害，哪怕被调侃了也只会脸红着躲开的小女生。
　　萧迟朝视线从楚恬恬脸上扫过，仿佛完全忘了她就是白天那个“投怀送抱”的女同学。
　　他转过头，淡淡扫了同伴男生一眼。
　　同伴男生察觉到有人看他，侧过身，看到萧迟朝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漠然。
　　明明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可他莫名其妙从中读出了点儿威胁意味，心虚地缩了下肩膀。
　　心虚完，男生自己也愣住了，心说自己这是怎么了，萧迟朝也没怎么样了。
　　这样一想，男生侧过脸，戏谑地又看了一眼楚恬恬。
　　楚恬恬脑子一热，伸手就把已经解开的自行车锁扣上，抬头看向那个男生：“我自行车锁确实打不开了，你要不帮帮我？”
　　声音清亮，像是脆生又甜蜜的红苹果。只是语气实在算不上乖巧，落在人耳朵里别有深意。
　　那个男生一愣，扭头看到楚恬恬手指上勾着的车钥匙，耳边还回荡着清晰的自行车落锁声。
　　明晃晃的挑衅回击。
　　“你……”
　　男生骂了句脏话。
　　十六七岁的年纪，血气方刚，男生显然不能接受自己被人戏耍，对方还是一个看起来弱唧唧的小女生。
　　男生正要继续说那些难听的话，一道声音响起，阻断了他开口。
　　萧迟朝开口：“行了。刚才不是还说，想快点回家学新解法，怎么现在又有时间胡说八道了。”
　　轻描淡写的清冷声线，只是声调偏沉，带上了不明显的威慑力。
　　男生愣了：“朝哥……”
　　萧迟朝没说话，掀起眼皮看了他一下。
　　只一眼，这男生竟然感觉背后一凉，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
　　他闭住嘴，鬼使神差地朝楚恬恬看去，声音很小：“对不住啊，我不是故意对你怎么着的，我就是……单纯嘴贱，你别往心里去。”
　　楚恬恬没说话，也没看他。
　　她睫毛柔顺垂下，弯腰打开车锁。
　　刚才，她的心思完全没落在那男生上。
　　萧迟朝帮她说话的时候，视线从她身上经过了。
　　虽然只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钟，可她还是察觉到了当中的眼神。
　　是，觉得她被欺负了所以随口帮忙？
　　还是，记得她？
　　这个想法让楚恬恬眸光澄澈闪动，神采飞扬。
　　兴奋不过两秒，楚恬恬回忆起她不小心撞到萧迟朝时他冷淡的表情，仿佛在说，“你搭讪的套路真的很旧”。
　　还不如没印象呢……
　　楚恬恬叹了口气，慢悠悠地推着自行车出校门。
　　所以今晚，萧迟朝之所以会阻止那个家伙流里流气的调侃，依旧只是骨子里的绅士与礼貌使然而已。
　　一如去年夏天的某个清晨，楚恬恬在走廊上罚站背课文。
　　因为没吃早饭，她头脑发晕嘴唇泛白，有点儿低血糖，仿佛随时都要晕倒。
　　路过的萧迟朝看到她，停到她面前，把口袋里似乎是早餐的巧克力面包放在了她手里。
　　他透亮黝黑的眼珠望着她，淡声说：“要紧吗？如果没力气打不开包装，我可以帮忙。”
　　那天后，楚恬恬开启了她如水下海草般疯长，但无法让人窥见的暗恋。
　　.
　　到家时已近十点，天空零散几颗星子，月光温柔，照亮小区里的硬化路面。
　　楚恬恬所在的小区年岁已久，大多数人作息安稳。放眼望去，楼宇间的窗户只有几扇亮着，透过绿中透红的爬山虎，光线影影绰绰。
　　“妈妈你怎么在楼下等我啊。”
　　楚恬恬用力捏住车闸停下，语气埋怨却幸福。
　　眉眼温柔的女人接过楚恬恬手中的车把，往楼道里推：“天气凉，快先上去吧。”
　　楚恬恬唇线绷紧，步子顿住：“楼上，有人在家？”
　　任菱文笑笑，背着身回：“瞧我这记性，我们家恬恬一个暑假没去上学我就忘了，你的等着我开门呢。”
　　楚恬恬轻轻“嗯”了一声，脚尖无声地在地上踢了两下。
　　至于那个总是不回家的男人，母女俩默契的谁都没提。
　　.
　　进门后，楚恬恬快速洗漱，跟妈妈道了声“晚安”，就一头钻进自己那个温馨小窝。
　　楚恬恬蹑手蹑脚地锁好门，才缓缓拉开抽屉，努力让这个陈旧的物件不发出一丝声音。
　　暗色木板抽屉很空荡，左侧只有几本作业和几样很普通的文具，右侧躺着一本方方正正的厚手账本。
　　它原本的壳子是空白的，现在，上面鬼画符一样写着奇奇怪怪的文字，不像中文，更不像英文，像是一些古怪字符的拼接。
　　就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
　　想倾诉，又不愿意将隐秘的心事宣之于口；想记录，又害怕深藏的秘密被一览无余地窥探。
　　于是，楚恬恬自创了一套加密文字，用来记录自己深藏于心底的悸动。
　　手账本封面上奇怪的字符，按照楚恬恬自创的加密文字翻译过来——
　　暗恋萧迟朝日记，于高一学年夏初的某个清晨。
　　.
　　清晨，天高云淡。
　　金光刺破天空，给鱼鳞云的边沿镀上一层亮色。
　　楚恬恬打着哈欠，在人流如织校门口跨下自行车。
　　正前方，教学楼上硕大的钟表显示，现在时间是清晨6:55。
　　益文中学的早读时间是7:10，7:00不进校门就会被关在外面，或者被记下名字，等班主任或者教导主任大课间通报批评。
　　像所有学神一样，萧迟朝每天都会在6:58卡点进校门，雷打不动。
　　楚恬恬抬眼，盯着头顶硕大的石英表，在心中默默倒计时。
　　3，2，1……
　　一辆黑色山地车从楚恬恬右侧经过，车子的主人步幅极快，在楚恬恬眼中连成一道优雅弧线。
　　其实有的时候，楚恬恬也不明白为什么。
　　明明车子的形状都差不多，学生们穿得也都是校服，她望见的还大多都是背影。
　　偏偏，楚恬恬就是能一眼认出那是萧迟朝。
　　作者有话说：
　　三更！
　　在这三章留评都有小红包嗷，明天发~


第4章 暗恋（04）
　　自行车棚处，有学生会的成员正在检查车辆停放。
　　萧迟朝停好车子，身后突然响起一声：“萧同学——”
　　萧迟朝转头，看到戴着袖标的高三学姐。
　　阳光浅浅洒在他脸上，让那双冰凉冷淡的浓黑眼珠染上暖色，给人一种容易接近的错觉。
　　萧迟朝不咸不淡地礼貌应声：“学姐。”
　　学姐脸颊有点儿红，垂着眼不敢看他：“我在班主任那里听说，你成绩特别好，是那种哪怕现在去参加高考，成绩都能比我们大多高三生高的水平。所以，你能不能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指点一下我的学习？”
　　“抱歉。”
　　声音礼貌，却带着浓郁的疏离。
　　学姐一怔，立刻抬起头，像是不敢相信被这么干脆的拒绝，喃喃道：“萧同学……”
　　萧迟朝垂眼看向腕上手表：“我要迟到了。”
　　他没有转头再看那学姐一眼，就快步离开了。
　　楚恬恬走在距离两人不远处，忽然垂下眼，慢了脚步。
　　.
　　益文除了下午的三节课，还有一节半小时的小自习，让同学们自行复习今天学到的内容。
　　距离小自习下课还有五分钟时，班内已经躁动不安，除了极个别学霸还在挥洒汗水写题目，其他人都已经开始商量待会儿的晚饭吃什么。
　　钟拾静戳戳楚恬恬的左胳膊：“待会儿吃什么？”
　　楚恬恬已经做题做烦了，正在草稿纸上画小人，听到这话眼都没抬，毫不犹豫：“后街那家牛肉板面。”
　　钟拾静想了一会儿，说：“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平时问你晚饭吃什么，你每次都会纠结半天，唯独周二晚上，你想都不想就会说去吃后街那家牛肉板面。”
　　楚恬恬笔尖刷刷，画个不停，随口胡诌：“因为我觉得那家牛肉板面好吃。”
　　钟拾静咬着笔头，语气疑惑：“可是为什么我记得，去年一开始，我安利你那家板面时，你只去了一次，就说那家的板面太大份了，晚上吃不下那么多，以后再也没去。是上个学期过了大半之后，才有现在这个习惯的。”
　　楚恬恬转过头，眼神无辜：“有吗，我怎么不记得？”
　　钟拾静还想再说什么，下课铃在这时响起，她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跟楚恬恬一并汇入仿佛三天没吃过饭的乌泱泱校服丧尸大军。
　　.
　　学校后街这家牛肉板面店很受欢迎。
　　哪怕晚饭空只有四十分钟，仍会有学生因为特别想吃，在店门口排队。
　　楚恬恬和钟拾静运气好，进门时，刚好赶上最后一个空桌。
　　“老板，两个小份牛肉板面。”
　　老板手上捏着锅盖，正在检查锅内面条熟度，还不忘耳听八方地回复一声：“好嘞！”
　　楚恬恬正在掰一次性筷子，忽然听到一阵小声惊呼。
　　坐在她们前座，穿着高一校服的女生们正在低声讨论，时不时往右侧看：“你快看咱们右边，竟然是萧迟朝！他真的好帅啊，皮肤感觉比女孩子还好，鼻梁也好高……”
　　楚恬恬情不自禁地又看了一眼萧迟朝。
　　许是面馆四处是热气腾腾的水雾，萧迟朝没穿校服外套。
　　今天他换了件白色T恤，宽松款。
　　这样的颜色款式，很难穿得出挑，可在萧迟朝身上，依旧趁得他挺拔有气质。
　　“同学，面好了。”
　　老板笑呵呵的声音打断楚恬恬的眼神。
　　楚恬恬把面端过来，闻着咸香的气味想，哪怕过了一个暑假，他果然还保持着每周二会来吃牛肉面的习惯。
　　真好。
　　否则，分班后两人越离越远，她都不知道要再找什么样的方式来近距离看他。
　　前方，那几个女生大概真的很喜欢萧迟朝，五分钟了，还不见她们停止讨论。
　　钟拾静放下筷子，倚在楚恬恬耳边低声：“真受不了，要不怎么说是高一学妹，就是没见识，不就是看到个帅哥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瞧瞧咱们高二的学姐，比如咱们两个，多么的淡定！”
　　一点儿也不淡定的楚恬恬：“……”
　　沉默片刻，楚恬恬回：“你刚开学在主席台下听萧迟朝演讲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我——”
　　钟拾静绞尽脑汁回复：“那天刚开学，我还没完成高一学妹到高二学姐身份的转变。现在，我已经适应了！”
　　楚恬恬默了默。
　　好吧。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反正不管怎么样，她都完成不了这个转变。
　　她看到他就会不淡定。
　　面碗才空一半，楚恬恬就吃不下了。
　　可萧迟朝还没走。
　　为了能多待一会儿，楚恬恬摸过辣椒罐子，想加点佐料再吃一会儿，打开盖子却发现罐子里空了。
　　楚恬恬拿着罐子起身，准备跟老板再要点儿辣椒。
　　在老板的指引下，楚恬恬找到辣椒罐子，自己往里加。
　　她做这事没经验，加起来没数，两三下，瓶子就满了，变成盖上瓶盖就会溢出来的状态。
　　她想了想，只好不盖盖子，打算把多出来那些等会儿都倒碗里再扣盖子。
　　转身时，楚恬恬忽然闻到一阵清冽干净的薄荷白茶味。
　　楚恬恬大脑空白了一秒，反应慢了一拍，一个不留神，没有控制住转身的动作，没盖盖子的辣椒油，径直撞在了身前萧迟朝的手臂上。
　　“……”
　　“…………”
　　“对、对不起！”
　　楚恬恬放下辣椒油罐子，拿出口袋里的手帕纸，撕开包装递给萧迟朝。
　　萧迟朝垂眼。
　　穿着校服的头发齐肩的女生全程手忙脚乱，白嫩的脸红出水蜜桃色。
　　他伸手，接过了那张手帕纸，动作利落地擦掉手臂和手腕处的辣椒油。
　　全部整理好，萧迟朝语气很淡地开口：“没关系。”
　　一贯的冷淡疏离语气。
　　可不知怎么，突然就让楚恬恬想到了今早自行车棚处，萧迟朝面对那名高三学姐时的语气。
　　楚恬恬越想越觉得难堪，辣椒油罐子都没拿，径直回了座位。
　　见钟拾静已经吃好了，她干脆直接说：“你吃完了？那咱们走。”
　　钟拾静愣了愣：“啊，你不吃了吗？”
　　楚恬恬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嗯，突然没胃口了。”
　　两人匆匆离开，门口的电子鹦鹉发出机械的“欢迎下次光临”声。
　　萧迟朝同行那个男生循声抬头：“刚才那个泼到你身上辣椒油的妹妹，是前几天晚上，自行车棚那个吧？”
　　萧迟朝已经吃好了，放下筷子：“嗯，还好只是弄在了身上，没弄到衣服上。”
　　“对。哎，不对——”男生挠挠头，感觉自己被转移了话题，“你知道我不是想问这个。”
　　萧迟朝抬眼，神色不明，仿佛真的不知道同行男生想问什么。
　　男生语气调侃：“你说，她这样接二连三地在你面前刷存在感，是不是也是你小迷妹啊？啧，别说，开学这几天，那么多对你有意思，我觉得就这妹子最有趣，长得也漂亮，萌妹子那一挂的。”
　　萧迟朝语气如常，听不出情绪：“是吗。”
　　“你觉得她不漂亮，还是你不喜欢这一挂的？那你肯定是喜欢御姐那挂的——但是我听说，今天早上一个高三学姐跟你搭讪被你拒绝了，她就是那挂的啊。”
　　萧迟朝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我没觉得那个学姐漂亮。吃完了吗？吃完回教室了。”
　　男生看了萧迟朝一眼，欲言又止。
　　他这么彻底不知道萧迟朝什么意思了。
　　可能，对于学霸来说，爱人只有学习，没有妹子吧。
　　.
　　晚自习，楚恬恬捏着胡萝卜笔，心思杂乱。
　　一道很简单的解析几何，硬是被她做了一节课都没写出答案。
　　下课铃一响，钟拾静就伸手拿楚恬恬的作业：“恬恬，你数学写完了吧，我跟你对一下答案——啊，你怎么才写到这儿，状态不好吗？”
　　楚恬恬伸手在眉心上捏了捏，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吃完饭，钟拾静就发现楚恬恬心情不好了，见她现在还是这幅闷闷不乐的样子，钟拾静二话不说就拉着她往外走，边走边说：“走走走，跟我去操场看帅哥去。哎呀，有什么嘛，不就是不小心把辣椒油泼到萧迟朝身上了吗。放心吧，虽然他迷妹多，但是没人会来找你麻烦的，咱们益文的学生都有素质！嗯……真要碰到没素质的，大不了我护着你！”
　　说话间，钟拾静已经拖着楚恬恬到了操场上的室外篮球场。
　　她抬眼，惊喜道：“恬恬你运气真好，高三的体育生学长真的在打篮球！你看到最高的那个了吗，帅不帅帅不帅？我高一心情不好的时候，都是靠看他打球续命的。……”
　　楚恬恬远眺篮球场正中位置，颜色漂亮的唇瓣因为抿紧泛白。
　　那个学长，是很帅。
　　可是再帅，也没有萧迟朝帅。
　　楚恬恬目光落在那名学长身上，心里始终在想今天下午的事。
　　她只是担心，她在萧迟朝心里留下为数不多的印象，变得跟其他喜欢他的人一样。
　　……一样令人讨厌。
　　一旁的四百米标准塑胶跑道上，萧迟朝正在跑步。
　　远远的，萧迟朝看到一张熟悉的侧脸。
　　她的头发漆黑，发质很好，短发垂在脖颈处，在篮球场明亮的灯泡下散发着润泽的亮光。
　　而那双乌黑透彻，总是看起来怯生生的眼睛，这会儿正望着篮球场内的男学生。
　　这时，篮球场内某个男生投中了一个空心三分，楚恬恬所在的围观女生种爆发出一阵欢呼尖叫。
　　那男生很受用，耍酷似的脱掉了上衣，露出结实的腹肌，又引起一片惊呼。
　　那女生没像其他人一样花枝乱颤。
　　但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紧盯着那位骚包的男学生，一眨不眨。
　　萧迟朝眯了眯眼，跑步的速度快了几分。
　　路过她旁边时，萧迟朝刻意慢下步子。
　　然而，她浑然不觉，眼睛好像黏在那男生身上了一样。
　　萧迟朝深呼吸一下，收回目光，继续跑步。
　　唯一不同的是，他步幅加快，速度比刚才快了不止一点半点。
　　萧迟朝脑海中情不自禁冒出吃饭时宋绍说的话。
　　——她这样接二连三地在你面前刷存在感，是不是也是你小迷妹啊？
　　大概不是。
　　如果是他的迷妹，为什么能对着其他男生看得这么投入，连他路过她身边，她都浑然不觉。
　　作者有话说：
　　朝哥：别人都喜欢我喜欢得神魂颠倒，她连看我一眼都不，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不是
　　阿绿，又名一个喜欢在作话胡说八道的作者（？


第5章 暗恋（05）
　　天空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
　　但这没有影响萧迟朝雷打不动的6:58进校门习惯。
　　楚恬恬望着萧迟朝的背影，目光偏移，落在离他很近的另一个男生身上，嘴唇轻启，目露疑惑。
　　开学后，高二年级一直有传言，萧迟朝和康君昊不和。
　　开学演讲后，康君昊觉得自己被萧迟朝压了一头，很不爽。
　　康君昊是一班的土著学生，因为成绩好，一直是老师心里的香饽饽。可萧迟朝分到一班后，他在老师心里明显降了一个档次，于是他更不爽了。
　　一来二去，康君昊开始忍不住找萧迟朝的麻烦。
　　楚恬恬听到的八卦传言版本就到这里。
　　可刚才，她却亲眼看到康君昊主动跟萧迟朝打招呼了。
　　楚恬恬走进教室时，距离早读开始还有段时间。
　　教室里人不算多，有几个一直在班里挺活跃的，正懒散地一边吃早餐，一边聚在一起闲聊。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昨天晚自习，1班的年度大瓜！”
　　“听说了。康君昊同学第N次挑衅萧迟朝，一向对他的挑衅态度置之不理的萧迟朝同学，昨天一反常态，爆杀康君昊！”
　　“你这版本也太简略了，一点都没凸显出我们学神校草的帅。”
　　“嘁，就你厉害，那你说！”
　　楚恬恬不是个八卦的人。
　　开始，她只是在边放空边啃巧克力面包。
　　可听到“萧迟朝”三个字，楚恬恬停住动作，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认真听起那几个同学的八卦聊天来。
　　“简单前情提要一下，康君昊之前一直是一班当之无愧的学霸，谁有不会的都问他。但自从萧迟朝来了，问他的人就变少了。”
　　“重点来了！昨天晚自习课间，一个男生问康君昊题，康君昊没解出来，解释说需要用到咱们还没学到的知识点，应该是个超纲题，先不用做。那男生也是那种榆木脑袋类型的，转头就去问萧迟朝了。结果，咱们的萧校草解出来！然后康君昊就不乐意了，阴阳怪气了几句。”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萧校草一般都不搭理他。可是昨天，萧校草一反常态，突然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说，做题速度、分数、魔方、数独……甚至篮球都行，你挑吧，赢了我随你阴阳怪气，输了，你把之前的歉都道了。”
　　一个女生听得满脸激动，星星眼：“嗷嗷嗷校草好帅！男神好帅！”
　　篮球？
　　其他东西都很有学霸气质，为什么偏偏有个完全不搭边的篮球？
　　楚恬恬吃完最后一口面包，把包装袋扔进垃圾桶里，情不自禁想起昨天晚上自己看篮球的画面。
　　楚恬恬从来没看到过萧迟朝打篮球，她甚至不知道萧迟朝会不会打篮球。
　　不过如果他这么说，应该，是会的吧。
　　回到座位上，楚恬恬心猿意马，畅想起萧迟朝打篮球的模样。
　　萧迟朝身高腿长，在篮球场上，一定很出挑。
　　但是他性格冷淡沉稳，一定不会做出像昨晚那个学长一样的事情。
　　不过，大概，他应该也会像篮球场上的其他人一样，手上没趁手的东西时用衣角擦汗，在不经意间露出一截腹肌……吧。
　　“然后呢？你别说到一半就卡壳啊。”
　　“最后他们比的做题速度，用接下来一节课时间，看谁的物理题做得多。”
　　“结果呢？”
　　“结果当然显而易见咯，一节课结束以后，萧迟朝做完的题目，比康君昊总数多四分之一。是不是感觉没那么多？但是——萧迟朝的正确率是百分之百，康君昊百分之七十都不到！”
　　“啧，学霸真恐怖。”
　　“还有更恐怖的呢！据萧校草的同桌说，那些题，萧校草只做了半节课，后面半节课，萧校草一直在做英语阅读理解。萧校草说，因为他不想因为这么无聊的事，把回家之后的时间也贡献出来写作业。”
　　“恐怖如斯。学霸就是学霸，在校竟然就能写完作业，就咱们老师布置的变态题，我回家以后加班写都写不完……”
　　“那之后呢，康君昊道歉了吗？”
　　“道了，而且还很诚恳呢。说他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以后一定不再阴阳怪气，学习方面也要好好向萧同学学习。”
　　“为什么我还是觉得阴阳怪气的？”
　　“可能因为你没在现场吧，据我一班的同学说，他表情特别诚恳，完全不像是会继续找茬的样子。”
　　“那估计是发现两个人间的差距太大，放弃抵抗了吧。”
　　“啧，这个康君昊，真的太没品了。”
　　“还好吧。我觉得还挺可爱的，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楚恬恬。”
　　“楚恬恬？”
　　楚恬恬听得投入，心潮澎湃到仿佛自己置身于那个场景了，都没发现，英语课代表走到了她旁边。
　　楚恬恬转头：“嗯？”
　　“你英语作业写完了吗？要是写完了先交一下，我怕早读以后再收收不完。”
　　“哦好。”
　　楚恬恬从书包里抽出作业本，递给课代表。
　　.
　　中午放学，钟拾静说想去吃学校前门那家米线，楚恬恬没什么想法，点头答应陪她一起去。
　　落座后，钟拾静毫不犹豫地点了双倍浓缩番茄汤底。
　　楚恬恬本来想点麻辣的，还没张嘴，脑海中就浮现出昨天下午倒在萧迟朝手臂上的辣椒油。
　　楚恬恬兴致缺缺地开口：“我也要个番茄的，普通番茄就行。”
　　这家店上菜很快，才五分钟，两个砂锅就被端上来。
　　楚恬恬小口小口吃着，感受酸香番茄的浓郁口味在唇齿间游荡。
　　忽然间，门口传来一阵闹腾的男声，嚷嚷着“赢家请客”之类言论。
　　楚恬恬没在意，以为又是打游戏或者打篮球的男生们独特的表达友谊方式，然而门推开的一瞬间，她呆住了。
　　萧迟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从来不吃米线吗？
　　楚恬恬一脸错愕，差点儿咬到舌头。
　　安静柔软的脸上，清澈透亮的乌黑瞳仁盛满疑惑。
　　进门后，萧迟朝随意找了个桌子坐下，长腿伸着，姿态悠哉，指节分明的漂亮手指拿着手机，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滑动。
　　约是气质使然，哪怕神态放松，他也自带冷淡疏离的气场。
　　楚恬恬低头吃米线，紧紧地捏着筷子和勺子，快要把头埋进砂锅里。
　　一边吃，还一边低声催促钟拾静快点。
　　现在，楚恬恬只希望，萧迟朝没有注意到她。
　　然后，她和钟拾静快点结束战斗，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楚恬恬心里很希望能跟萧迟朝待在一起。
　　但，又怕在萧迟朝心里，她会变成那些讨人厌的追求者。
　　楚恬恬希望，在萧迟朝心中，哪怕她只是个擦身而过的路人甲，也不要是个讨厌鬼。
　　旁边，钟拾静指了指桌上空了的麻油瓶：“恬恬，你能帮我去拿个麻油吗？”
　　楚恬恬犹豫几秒：“你自己去不行？”
　　钟拾静指了指两个人的位置，又指了指这家店不方便进出的宽大座椅。
　　楚恬恬没理由拒绝，心中叹了口气，起身去餐馆正前方的小桌上拿备用麻油。
　　路过萧迟朝时，她专门偷瞥了一眼他那边的情况。
　　麻油满的，辣椒油满的，其他粉末调料瓶也是满的。
　　没问题，他肯定不会再突然出现在他不该出现的地方了。
　　楚恬恬深呼吸，走到小桌前拿到麻油。
　　油瓶是密封的。
　　也没问题，不会再出现忽然撒掉的情况。
　　楚恬恬放松下来。
　　下一秒，她转过身，面前不到半米的地方，萧迟朝就站在那里。
　　萧迟朝好整以暇站着，表情平静放松，似乎在很耐心地排队，等着她在调料桌上拿完麻油。
　　楚恬恬却来不及想那么多。
　　她下意识毛骨悚然地后退一步，因为身后空间逼仄，后腰直接撞在了调料桌上，如果不是她收得及时，那一桌调料可能都会被撞得七扭八歪。
　　楚恬恬扶着腰，表情狰狞地下意识开口：“你怎么又来了？”
　　出声后几秒，楚恬恬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她似乎语气很不耐烦。
　　她似乎“恶人先告状”了。
　　她似乎……训斥了萧迟朝？
　　救命啊！
　　她都干了什么啊！！
　　作者有话说：
　　生活不易，恬恬叹气
　　生活不易，阿绿也一起叹气（哎，什么时候收藏才能突破三位数呢，掰手指头数QAQ


第6章 暗恋（06）
　　“我跟你们说，我馋这家米线很久了，托朝哥的福，终于能大吃一场。之前我每次过来，看到是一屋子女生，就不好意思进来了，今天咱们人多，我就有胆子了哈哈！真好吃啊……”
　　男生们聊得火热，萧迟朝没参与话题，也只被认为是一如既往的高冷。
　　也是，就他们的观察能力，根本察觉不到萧迟朝冷然表情下那点儿隐隐约约的不悦。
　　“你怎么又来了”。
　　萧迟朝脑海中闪回这透着浓郁不耐烦的句话，仿佛他这个在女生堆里还挺受欢迎的人，在楚恬恬那里，是个讨人厌的绝世烦人精。
　　今天进门时，萧迟朝就看到了楚恬恬那张惊诧的脸。
　　嘴巴微张，面颊泛红，眼底水色浮动，眉心若有似无蹙着。
　　仿佛他出现在这里，是什么万万不可能的事。
　　“……我反正觉得特别好吃，实在不行，咱们把最后一票给朝哥投呗。朝哥，朝哥？”
　　一帮1班学霸难得幼稚，对着米线好不好吃这个话题争论起来。
　　康君昊挥着筷子召唤萧迟朝，试图请学神大人来做最后定夺。
　　萧迟朝垂眼看了下碗里红彤彤的汤底，没什么兴致，随口回复：“一般吧。”
　　一桌男生笑得笑叫的叫，失望和欢呼声此起彼伏。
　　其实，在门口时，萧迟朝闻着这家店食物的香气，觉得味道会不错。
　　尝了之后，他觉得味道也就那样。
　　.
　　正午时分，太阳高悬，阳光不遗余力地释放着热量，在夏末秋初的季节挣扎着，企图释放出尽更多的热度。
　　校园里的沥青路面被晒出白花花的影子，道路两旁，梧桐和冬青混合着草坪里的不知名花草，二者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正向外散发着有点诡异的味道。
　　楚恬恬视线略过校园绿化区，一半植物已经有了秋日凋谢的意思，另一半则在烈日照耀下发蔫。
　　无论哪样植物，看起来都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像极了现在脑子里一直在后悔，心里满都是“我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那句话”的楚恬恬。
　　从校门口到教室，钟拾静一路絮叨个不停：“刚才我吃饭的时候，一定是出现幻觉了。那堆跟萧迟朝一起吃饭的男生里，是不是混进去了一个不该混进去的人？虽然传言说昨晚康君昊被萧校草爆杀，于是对萧校草心服口服，可这速度也太快了吧？我还以为，那传言水分很大呢。”
　　楚恬恬有心事，嘴里的话没过脑子：“不是传言。今天早上，我就看到康君昊主动和萧迟朝打招呼了。”
　　钟拾静忽然停住脚步，然后大步上前，从跟楚恬恬并排变成站在楚恬恬前面，上下打量楚恬恬的脸。
　　楚恬恬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望着她的眼睛对视几秒，就挪开目光，疑惑地问：“你干嘛？”
　　钟拾静一字一顿：“我记得，你之前说，你对这些八卦，还有什么校草之类的东西，全都不感兴趣的，但是，你竟然对萧迟朝的八卦了解的这么清楚？”
　　楚恬恬心里一紧，手背在身后掐了一下自己，面上装作神色如常。
　　钟拾静眨着眼看她，说话间还往前凑近了一点儿：“你是不是，特别讨厌萧迟朝啊？所以周一升旗仪式，我们都对着萧迟朝尖叫的时候，你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
　　楚恬恬万万没想到钟拾静能得出这么个结论。
　　几秒钟后，楚恬恬缓声开口：“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钟拾静毫不犹豫地搬出了这几天她亲眼目睹的辣椒油事件以及麻油事件，然后委婉道：“刚才，虽然我没问你，但是你那句话，我听见了。不过你声音不算大，我不知道更远距离的其他人听没听见。”
　　楚恬恬迟疑片刻，问：“所以你觉得，我特别讨厌萧迟朝？”
　　钟拾静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轰”一声，仿佛晴天霹雳。
　　楚恬恬心彻底凉了。
　　钟拾静都这么觉得了。
　　萧迟朝这么觉得，那估计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她那样做，只是不想让萧迟朝认为她是追求者，以后对她视若无睹。
　　现在好了，萧迟朝肯定不觉得她是追求者了，得觉得她是来找茬儿的。
　　这都什么事儿啊。
　　.
　　益文中学允许走读生申请午休床铺，但现在女生宿舍床位有些紧张，楚恬恬和钟拾静没申请到，午休时间只能在班级里趴一会儿。
　　楚恬恬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自己那句口不择言的话，午休又是趴睡，一整个中午都没怎么睡好。
　　模模糊糊醒来的时候，黑板正上方悬挂的钟表时间已经接近1:50。
　　虽然午休时间只有一小会儿，楚恬恬还是做了个梦。
　　梦的内容不太美妙。
　　她和萧迟朝在一个既像板面店又像米线店的地方。
　　两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上面摆着一瓶辣椒油和一瓶麻油。
　　萧迟朝问她：“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楚恬恬慌得要命，眼泪都要掉下来，拼命辩解：“我一点都不讨厌你，我喜欢你喜欢的要死，怎么可能讨厌你！”
　　萧迟朝面无表情，指着面前的两瓶调味料，说：“你把这两瓶东西都喝了我就相信你。”
　　楚恬恬二话不说就抓起来喝了，全程嗓子里又麻又辣，差点儿把自己呛死。
　　总之恐怖又古怪。
　　楚恬恬心有余悸地拿起水瓶大口喝水，内心沮丧又纠结。
　　还没彻底清醒，就听到坐在门口的男生喊她：“楚恬恬，有人找！”
　　楚恬恬半睡不醒的，看了一眼门口，没看见人影，她就放下水瓶往那边走。
　　走出门口，楚恬恬看到几张非常陌生的脸，男男女女的都不好好穿校服，有种莫名其妙的社会气息。
　　最前面那个是个男生，长相中等偏上，身高挺高，乍一看好像是那种在学校里会吸引女生注意的，就是表情不太好看，透着股稀奇古怪的猥琐。
　　后面一个男生突然开口：“楚恬恬吧？”
　　“那还能有假，喊名儿喊出来的。”
　　其中一个女生还吹了个口哨：“清哥眼光真不错，这小姑娘确实挺漂亮，乖乖萌萌的，跟个晶莹剔透的水晶娃娃似的。”
　　“你这话说的，清哥眼光还有差的时候？”
　　于宗清没反驳，只是淡扫了他们一眼，示意他们一唱一和捧哏似的彩虹屁可以到此结束了。
　　他开口：“楚恬恬同学。”
　　楚恬恬后退半步，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人：“我不认识你。”
　　于宗清故意撩了下头发，露出个自以为很帅的表情：“那认识一下呗。我叫于宗清，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今天来也没别的意思，单纯想跟你交个朋友。上回在办公室我就注意到你了，那会儿，我就觉得你特别可爱。”
　　于宗清这名字，楚恬恬还真听过。
　　益文中学著名……小混混，当然，他们那批人大言不惭地自称“校霸”。
　　不过，在办公室就注意到她了？
　　开学这段时间，她一共就去过一次办公室吧？
　　就是被批作文，还特别倒霉地被萧迟朝听见那次。
　　于宗清完全没察觉到楚恬恬的心理活动，自以为幽默地开口：“敢在人物作文上用动物特色，用大公鸡写人，真可爱。”
　　楚恬恬脸色一冷，满脑子都是刚才梦里萧迟朝的“你为什么讨厌我”，语气凉得如同薄荷撞冰山：“觉得用大公鸡写人可爱？既然喜欢我写作文，那我就来个即兴作文送给你——我看你就挺像大公鸡的，不用客气。”
　　.
　　好巧不巧，下午第一节 是老唐的语文课，还是一周一度的作文课。
　　托那位小混混的福，楚恬恬现在满脑子都是大公鸡，还有“大公鸡”可能被萧迟朝知道了的羞耻心。
　　一节课作文讲下来，老唐一反常态地没有立刻布置这周的新作文题目，反倒是让语文课代表去办公室抱了一摞范文回来。
　　老唐一边指挥课代表按照学生数量分好份数，让前排的学生往后传，一边说：“今天给你们发的，是咱们年级的优秀范文，去年期末考试，萧迟朝同学的作文，都好好看看，学习一下人家是怎么写的。”
　　楚恬恬一直在走神，直到听到“萧迟朝”三个字，抬眼回神。
　　但是她左等右等，也没等到自己桌上发来萧迟朝的范文，再看钟拾静，她桌面上也没有。
　　楚恬恬有点儿奇怪，扭头问：“范文没咱们两个的吗？我看咱们前后桌都有了。”
　　钟拾静义正辞严地说：“知道你烦萧迟朝，一点都不想看到他，所以刚才发到我们这儿的时候，我特意一张都没留，直接往后传了。”
　　不止如此，钟拾静脸上还带上“为了不让你看到讨厌的人，我连自己那份都没留，是不是贼够意思贼贴心”的表情。
　　楚恬恬：“……”
　　.
　　吃完晚饭，距离晚自习还有十几分钟。
　　迎着天边橘粉色的晚霞，楚恬恬跟钟拾静来到操场。
　　楚恬恬本来不想动的，可钟拾静美其名曰“帅哥疗法需要好几个疗程”，硬是又一次把她拉来了操场旁边的露天篮球场。
　　帅哥打篮球好看是好看，可一来楚恬恬看不懂篮球，二来除了萧迟朝以外的帅哥对楚恬恬的吸引力往往不超过三秒，楚恬恬看得直打瞌睡。
　　奈何旁边钟拾静异常兴奋，楚恬恬不好在这时候败人家兴致，就继续边困倦眨眼，边不断地在左右脚变换重心，以此排解无聊。
　　正当楚恬恬快要睡着时，一道黑压压的影子从侧边打过来。
　　楚恬恬斜瞥一眼，看到张不怎么友善的脸。


第7章 暗恋（07）
　　于宗清嚼着口香糖，语气玩味：“楚恬恬同学，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你白天那即兴作文挺有意思，现在有没有兴致，再即兴一个？”
　　这声音油腻又黏不拉叽的，楚恬恬忍不住皱了下眉，有种被某种动物身上的粘液溅到的不适感。
　　楚恬恬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于宗清现在过来，就是来找茬的。
　　楚恬恬心里清楚，不管是身高体型还是其他什么，乃至学校里的“社会背景”，她都不是这位“校霸”的对手。
　　午休那会儿，她的确是不该得罪这位“校霸”。
　　她没睡醒，外加梦让她烦躁得不行，一个没忍住，就怼上去了。
　　但毕竟怼都怼了，世界上又没卖后悔药的。
　　楚恬恬也没有很慌。
　　晚霞褪尽，天空逐渐被夜色吞没。
　　就快到晚自习时间，操场上难得闲适的学生们，已经越过塑胶跑操，横穿足球草坪，沿着操场出口的大理石台阶往回走。
　　有八卦的，时不时往这边看一两眼，跟周围同伴窃窃私语。有大胆的，听说了是怎么回事，禁不住捏起鼻子皱起眉，跟同行者唾弃这种无聊的无耻行为。
　　但也只是止步于此。
　　于宗清“名声在外”，谁都不敢过来问问怎么了，更不敢管。
　　于宗清扬了扬下巴，声线上扬：“要是即兴不出来，跟我道个歉也行，我这个人不挑。”
　　他属于那种“我看上的妹子可以不接受我，但不能拂我面子”的非典型直男癌，这会儿看楚恬恬是害怕了的意思，心里满足又得意。
　　钟拾静虽然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但看这状态，也能猜到五六分，紧紧捏着楚恬恬的手，满脸不知所措。
　　楚恬恬回握一下她的手，没跟她解释。
　　见楚恬恬半天不说话，手还紧紧跟同伴握在一起，于宗清内心无限膨胀。
　　这时，楚恬恬没抬头，声音却充满了俯视的高傲气质：“要是我不道歉呢？”
　　于宗清笑了：“乔韶心知道吧？你可以自己去问问她。”
　　楚恬恬也笑了，唇角勾起胜券在握的弧度：“我不知道乔韶心。但我知道，你身后，老娄来了。”
　　娄建峰，益文高二年级教导主任。身高不高，体型不壮，看起来平平无奇。
　　但是手段无所不用其极，非常厉害，人称黑阎王，是一切校园社会哥社会姐的克星。
　　三，二，一。
　　默数完毕，楚恬恬昂头，酝酿好的泪花倾泻而下。
　　她浑身僵硬，鼻头眼圈都是红的，手不停颤抖，委屈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娄老师，我、我，他欺负我——”
　　于宗清还没反应过来楚恬恬这句话里的意思，有人厉声道：“那边那个，干什么呢！”
　　男人声音严厉中透着愤怒，像噼里啪啦的炮仗。
　　于宗清整个人都凌乱了，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个会变脸的女生，又看看旁边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黑阎王，有种世界观都被颠覆的震撼。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皱着眉瞪楚恬恬：“不是，哎，你，你怎么……”
　　娄建峰一把薅住于宗清的领子。
　　他表情紧绷，瞪着眼，目光凌厉得跟刀子割肉一样：“怎么又是你小子？就是不听劝，又在这骚扰女同学是吧？我都来了你还没完没了呢。”
　　于宗清慌了：“哎，老师不是，这次真不是，她，她刚才根本没哭，还反过来威胁我呢！”
　　于宗清从高一开始就不老实，黑阎王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他骚扰女同学。
　　楚恬恬长得就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这会儿眼睛都是红彤彤的，低着头不敢看人，哪像是能威胁人的。
　　娄建峰脸色浓黑，捏紧的眉心恨不得能夹死蚊子：“闭嘴吧你！”
　　于宗清气得冒烟，语气怨念极重：“老师，这次真不全是我的错。”
　　娄建峰罗给了于宗清一记眼刀，让他闭住嘴老实点，同时冲楚恬恬和钟拾静努努嘴：“行了，没你俩什么事了，赶紧回去上自习吧！”
　　楚恬恬重重地点点头，临走时还委委屈屈地看了于宗清一眼，让黑阎王又狠狠瞪了于宗清。
　　其实，原本楚恬恬真的打算跟于宗清道歉服软。
　　哪怕丢脸，也比被这种坏学生盯上强，再说了，面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她也不是很在意。
　　但是，就在楚恬恬打算开口道歉的那一刹那，她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自带威压气质的，独属于黑阎王娄老师的身影，离他们已经不到三十米。
　　于是，楚恬恬又不打算道歉了。
　　.
　　夜色浓黑，已经打晚自习铃的校园安静到能听清虫鸣。
　　回教室的路上，楚恬恬感觉钟拾静一直在看她。
　　楚恬恬扭头看她，问：“怎么了？”
　　钟拾静挠头：“就是想看看，你刚才是真哭还是假哭？”
　　事情来得太突然，哪怕是钟拾静，都不能一下子反应过来楚恬恬是真的还是假的。
　　楚恬恬忽然安静下来，嗓音隐隐约约传出抽噎。
　　钟拾静一愣。
　　楚恬恬突然笑了，拍了一下钟拾静的脑壳：“当然是假的，被吓一下就哭，你当我心理素质是假的？”
　　.
　　两人身后，一道颀长高挑的身影停驻片刻，目送二人走进教学楼后，也回了班级。
　　萧迟朝没有晚自习期间跑步的习惯。
　　分来一班后，他被班里其他同学感染，才偶尔来跑一跑。开学到现在，他只去过两次。
　　没想到，两次都碰到了那个女生。
　　第一次，她在看那帮体育生打篮球。
　　第二次，她还是在看那帮体育生打篮球。
　　回到班里，萧迟朝坐下，长腿前伸，后背倚上靠背，抽出只笔准备做题。
　　下一秒，康君昊丢了个小纸条过来。
　　——朝哥怎么才回来？你不是先我一步走的吗。
　　末尾还很做作地添了个惊讶的颜表情。
　　萧迟朝掀起眼皮，目光腾空几秒，脑海记忆回溯。
　　半小时前，萧迟朝跟康君昊去操场跑步放松。
　　远远的，萧迟朝瞥见室外篮球场旁边，那道纤细稚嫩的影子。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边人很多，他偏能一眼就认出那个影子。
　　旁边，正跟他并排跑的康君昊突然快跑两步，蹦到萧迟朝前面，双手划拉，表情乱飞，声音调侃：“朝哥，人家小姑娘喜欢看帅哥打篮球就算了，你怎么也一直往那边瞥啊？不对，那边也不止有帅哥——哦，我知道了，看妹子呢！”
　　萧迟朝淡淡瞥他一眼，眼神凉得能冻死人。
　　康君昊还一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模样，只塌下肩膀挠挠头，语气讪讪：“呃，嗯……朝哥，我这个玩笑不好笑？”
　　萧迟朝垂眼，语气漫不经心：“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跑到第二圈时，萧迟朝发现，那位原本好端端看打篮球的小女生，忽然被一个模样流里流气的家伙缠住了。
　　那个男生他听说过，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围有不少人在围观，其中不乏一些传言中很讲义气的大哥大大姐大，可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帮她。
　　萧迟朝跑步的速度情不自禁慢下来，瞥向那个方向的频率渐快。
　　他感觉脑袋莫名涌上一阵躁意，眼底晦暗不明，难以言表的情绪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直接走到她身前去。
　　可一想到今天中午那句“你怎么又来了”，萧迟朝又没了那种欲望。
　　萧迟朝停住脚步，惯性让他冲出去几米。
　　康君昊没明白怎么回事，停下来，扭头问：“怎么了？”
　　“突然不想跑了。”
　　萧迟朝径直往办公楼的方向走，单手竖起来，手掌展开晃了晃，没回头。
　　萧迟朝运气好，在办公楼前的广场就碰到了教导主任，三言两语，把他指引到了操场那边。
　　直到目送娄建峰离开，萧迟朝都还恍惚着，觉得自己这事儿做得莫名其妙。
　　就那个小女生，高二开学第一天撞了他，几天后撒他一胳膊辣椒油，今天还差点儿又撞他身上。
　　结果，他就被这么一个小女生，直截了当的说“你怎么又来了”。
　　真要说不想见，也应该是他不想见她吧？
　　今天她有危险，他还这么上赶着。
　　萧迟朝喉结动了动，微眯着眼，薄唇抿着，眼底看不出情绪。
　　算了。
　　单纯是出于同情手无缚鸡之力小女生的同学爱，所以不计前嫌而已。
　　记忆回溯完毕，萧迟朝垂眼，目光重新落到那张纸条上。
　　他修长手指握着笔身，缓慢写下两个字。
　　——私事。
　　.
　　下课铃响，在学校“关”了一天的高中生们，如离弦的剪一般冲出教室，奔向校门口或者寝室。
　　萧迟朝旁边，康君昊喋喋不休，正在发表自身成功“上位”，挤掉宋绍的讲话：“其实一开始看不惯你，除了学校里那些稀奇古怪的风言风语，还因为你跟宋绍走得近。”
　　“我觉得宋绍那逼挺不是东西的。高一的时候，他就经常开些乱七八糟的黄腔欺负班里女生，我觉得挺恶心的。后来才发现，你们俩走得近，纯粹是因为他粘着你，你又是那种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渣男。开玩笑，哈哈哈哈哈。”
　　萧迟朝默了默，对康君昊不管对什么东西都能称之为“玩笑”的观念不予置评。
　　两人刚下楼，教学楼正前方的花坛附近，绿油油的冬青树旁，突然窜出来一个短发齐刘海女生。
　　这女生低着头朝前走，仿佛脑门儿上有眼睛，不看路也能精准无误地停到萧迟朝身前。
　　这是……
　　那个女生？
　　萧迟朝盯着这女生那头被昏黄灯光映照的柔顺黑发，目光微怔。
　　女生抬头，刚好撞上萧迟朝微融的目光。
　　她打鸡血一般涨红了脸，一鼓作气：“萧校草，我、我喜欢你！你可以答应做我男朋友吗？”
　　同样是很乖巧的模样。
　　但不是那个女生。
　　萧迟朝恢复平时的淡然模样，目光飘远，没再在她身上留下分毫：“抱歉。”
　　说完就快步离开了，全然不顾后面那女生情绪激动如演讲一般的表白。
　　一直到快到自行车棚，康君昊才从校草的冷酷无情阴影中走出来，模仿着那女生的语气弱弱开口：“萧校草，你好冷漠啊。”
　　萧迟朝淡然瞥他一眼：“我哪里冷漠？”
　　康君昊想了想，总结道：“就有种，哪怕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女同学，也完全生不出怜爱同情心情的冷漠感。”
　　萧迟朝：“……”
　　作者有话说：
　　朝哥：那我之前是在干什么？
　　阿绿：你好好想想呢？（疯狂暗示
　　朝哥：沉思.jpg


第8章 暗恋（08）
　　隔天清晨，楚恬恬睁着困倦的双眼，推着自行车磨磨唧唧往自行车棚走。
　　没过多久，那道让她魂牵梦萦的身影从她右侧滑过。
　　忧心忡忡地目送萧迟朝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楚恬恬脑筋一抽，莫名想到了初中语文课文，《背影》。
　　“……”
　　楚恬恬一阵恶寒，晃晃脑袋赶走这些稀奇古怪的念头，快步走向自行车棚。
　　到教室时，钟拾静还没来，楚恬恬看了一眼时间，果断走到语文课代表跟前，拿了一张萧迟朝的范文。
　　说实话，如果不是看课代表那没了，楚恬恬一定会一口气要三张。
　　就像追求爱豆的迷妹购买周边一样，一次买三份，一份用来看，一份用来安利，一份用来收藏。
　　回到座位，楚恬恬开始观赏萧迟朝这篇被当做范文的优秀作文。
　　楚恬恬不是第一次看他的作文，可不管看多少次，依然会被惊艳到，紧扣主题，论点明确，论据新颖，通篇行云流水，妙笔生花。
　　最赏心悦目的是他写的字，苍劲有力，如游云惊龙。
　　连一向对字体十分挑剔的老唐，都不止一次称赞这字写得漂亮，足以见得萧迟朝的字确实好看到不同凡响。
　　很多时候，楚恬恬都会想，怎么会有一个人优秀到如此地步。
　　暗恋一个人时，原本就容易给他添上诸多滤镜，恰巧他偏偏又在她不擅长的领域游刃有余。
　　那样的崇拜感和喜欢，一下子就能攀上高峰。
　　“恬恬。”
　　“嗯？”
　　钟拾静一进门，就看到了楚恬恬灿如繁花的表情，那双透亮浮水的漂亮眼睛，明媚得都快要能让秋天寂寥的大地当场回春。
　　她欲言又止了半天，终于开口。然而，楚恬恬我行我素，发出个单音节字后，头都没抬，眼睛一眨不眨的，不知道在盯着什么东西看个没完。
　　“楚恬恬！”
　　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楚恬恬一跳。
　　她抬头，看到钟拾静充满探寻的眼神，和准备伸手的动作。
　　半秒钟后，楚恬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抽出一本书，盖在了那张范文上面。
　　钟拾静眼睛一眯，更觉得她看的东西不简单。她放下书包，伸手去抢。
　　楚恬恬反手格挡，不小心将桌上的书本撞下桌子。
　　一时间，战况十分焦灼，宛如炮火连天的战场。
　　就在双方激情较量，争执不下时，笑眯眯的男声忽然响起，如同惊雷：“干什么呢，这么专注，连打早自习铃都没听见。”
　　说着，唐志骏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书本，还有最下面压着的那一张范文。
　　“……”
　　楚恬恬一秒变身听话懂事小白花，黑眼珠乌溜溜的，显得无辜极了：“老师，昨天你发的那个范文，我跟钟拾静都没有，今早我跟课代表要，发现只有一张了，但是我们两个都想看，所以就发生了刚才你看到的这些。老师，对不起，我们不应该因为这种‘为了进步不择手段’的事，忽视上课打铃之后的早读纪律。”
　　唐志骏眉眼舒展了，背着手点点头，好像对她这番说辞很满意一样：“行，我看你刚才的动作比钟拾静激烈，估计是想学习的想法也更强烈。那你下课到我办公室去，我多给你指导指导。”
　　楚恬恬硬着头皮说：“好的老师。”
　　唐志骏巡视一圈，看到班里没有其他的特殊情况了，就留班干部看早读，转身回办公室了。
　　一旁，钟拾静愁眉锁眼。
　　刚才，她真不知道楚恬恬看的是范文。
　　就楚恬恬刚才春光烂漫的样子，她还以为是什么新出的好看小说呢。
　　是范文的话，楚恬恬藏什么啊？
　　而且，楚恬恬不是讨厌萧迟朝吗，为什么专门去跟课代表又要了，还盯着那范文一脸盎然。
　　钟拾静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说……
　　钟拾静表情严肃起来，伸出右手戳了戳楚恬恬的胳膊。
　　楚恬恬抬眼：“怎么了？”
　　“你刚才，对着萧迟朝的范文表情那么憧憬，是不是因为你在对着他的作文幻想YY，想象你的水平突飞猛进，超过这个讨人厌的家伙数倍，从此只有你的作文是范文，没有他的作文是范文的份儿？”
　　钟拾静脸上，写满了“我已经看破一切”。
　　“……”
　　楚恬恬淡定回复：“不是，我是在YY取代他成为校草后，小迷妹全都放弃他转投降我的怀抱，然后他趴在我身上，哭着喊着求我把校草头衔还给他。”
　　钟拾静：“……”
　　.
　　“来了？”
　　办公室里，唐志骏正在泡茶，时不时抬眼，指点一两下旁边的实习老师教学方法。
　　见到楚恬恬来，唐志骏腾出手来，招呼小实习生去另一边坐，从楚恬恬手中接过那两张作文纸。
　　楚恬恬脑子活泛，唐志骏早读的时候说让她来办公室，她就知道，该把刚开学的时候他布置的作文交给他了。
　　所以哪怕他没说，她也直接拿来了。
　　唐志骏看了几分钟，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还有呢？我记得，我当时给你布置了三篇吧，怎么就两篇，就那篇‘我的父亲’。”
　　楚恬恬抿唇，犹豫半晌，才垂着眼低声说：“那篇没写。”
　　唐志骏盯着她：“为什么不写？”
　　楚恬恬声音还是很小，停顿了好久，才慢吞吞说了句：“我不会写记叙文。”
　　空气安静三秒。
　　“行，我知道了。”
　　唐志骏转身，摸住抽屉把手拉开，从里面里翻出一摞纸，挑挑拣拣找了半天，扔到楚恬恬面前：“看看吧，都是我带的学生写出来的优秀记叙文。”
　　这么多年教学经验告诉唐志骏，楚恬恬这孩子，有不小的进步空间。
　　他高一就带楚恬恬，那会儿他就能看出来，这孩子脑子挺聪明的，就是有时候喜欢耍小聪明躲懒，所以成绩一直在中游水平不上不下的晃荡。
　　就像那两篇作文，结构清晰论点明确，引用的论据也不是那种烂大街的，说明她不是没有学好的能力，只是没有卯足劲儿。
　　楚恬恬举着那堆作文纸看了一会儿。
　　安静片刻，她往下挪了一点儿作文纸，露出黑溜溜的瞳仁：“老师，我能拿回去看吗？”
　　唐志骏喝了口水，顺着垂下的手看到她停下的那一页作文纸上的名字，说：“废话。这么多，你能在这几分钟课间看完？行了，给我好好保存啊，到时候记得完璧归赵，少一份我都跟你急。”
　　楚恬恬点了点头，转身准备走。
　　身后，唐志骏声音再次响起：“等会儿。你好像对萧迟朝的作文格外关注啊，刚才就在看萧迟朝的范文，现在看的这份还是。”
　　楚恬恬吓了一跳，低头看了一眼让她停住的那份作文，姓名栏处，“萧迟朝”三个字龙飞凤舞。
　　“……”
　　楚恬恬硬着头皮，说话难得磕绊：“因为这里面，萧同学是唯一一个我听过名字的。”
　　像是害怕这个解释力度不够，她欲盖弥彰地补充：“还因为唐老师你经常在班里表扬他。”
　　“哦，还真对他挺关注。”唐志骏拿杯盖撇了撇茶叶沫子，继续说，“这么关注，怎么不多跟人家学习学习，别说他那次次理科快七百的成绩了，你就说，你什么时候上个六百分？”
　　楚恬恬脑袋一抽，突然冒出来句：“我怎么配跟他比？”
　　唐志骏没想到楚恬恬会这么说，一时间没反过来，过了会儿才气笑道：“你怎么不配跟他比了？能不能有点骨气，我要是你，就卯足了劲超过他。行了，回去上课吧。”
　　.
　　走出办公室后，楚恬恬看了一眼左边的楼梯和右边的高二（7）班教室，犹豫几秒，往右走了。
　　高二年级的学生在一栋教学楼上，一层楼四个班。
　　高二（7）班在二楼东侧，高二（1）班在一楼西侧。
　　如果楚恬恬动作快一点，沿着楼梯下去，从西边绕一圈再上来，时间还来得及。
　　刚好她手里拿了一摞作文纸，看起来像是帮老师送东西的，出现在其他班级窗口，不会奇怪。
　　楚恬恬脚步飞快，路过高二（1）班时，她慢下来，眼睛不自觉往窗户里看。
　　实验班的氛围果然跟普通班不一样，哪怕是课间，大部分学生都不会活动，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做题。
　　不管男生女生，都穿着宽宽大大的蓝白相间校服坐着学习，像是复制粘贴出来的流水线小人。
　　尽管这样，楚恬恬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萧迟朝。
　　他的位置在正数第二排右侧，靠不挨着走廊的那边窗户。
　　萧迟朝坐在椅子里，垂眼盯着桌面上的书本看，似乎在思考什么。他一只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正在转笔，流畅到令人眼花缭乱。
　　有很浅的光从窗外打进来，落在他发间，映出一片光点，柔和了他生人勿近的漠然气场，显得整个人安静而温柔。
　　楚恬恬忽然感觉自己心跳飞快。
　　仿佛小时候跟着表姐一起看韩剧，女主遇到危险，她无比期待男主出现，他恰巧出现，对女主英雄救美时疯狂震动的心跳频率。
　　.
　　教室内，坐在萧迟朝后座的康君昊用笔帽戳戳他的脊骨。
　　萧迟朝没回应，只默不作声地往前坐了点儿。
　　康君昊只好往前探身子，用气声大声说：“刚才外面有个小女生路过，好像是在看你！”
　　萧迟朝正在专心致志地想眼下这道物理竞赛题的解题思路，才刚有一点头绪。
　　通常这种时候，不管谁跟他说话，他一概不会理会。
　　可这次，萧迟朝停了手里的动作，视线朝左侧窗外望去。
　　没人。
　　不知道是已经走了，还是康君昊在开玩笑。
　　课上到一半，康君昊扔过来一个小纸条。
　　——那道物理题做出来了吗？
　　萧迟朝提笔，眉宇间有很淡的刻薄，兴致寥寥地在上面回了三个字。
　　——没写了。
　　——为什么？
　　——突然不想写了。
　　.
　　回到班级后，楚恬恬小心翼翼地把那一摞作文纸放进书包里，确认最中间那张没有边角被压住后，才拉好拉链。
　　进门前，楚恬恬将萧迟朝那份作文纸夹在了最中间，确保它被保护着，保存得最好。
　　钟拾静原本想问楚恬恬在办公室发生了什么，奈何这时正好打了铃，她就没开口。
　　晚饭前，楚恬恬得知钟拾静晚上有事，要临时请假回家。
　　楚恬恬点头，摆手跟她挥手再见。
　　一个人吃晚饭时，楚恬恬还有点儿失落。
　　晚自习开始，楚恬恬才突然意识到，没有同桌，她现在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看萧迟朝那篇作文了。
　　楚恬恬不是个爱学习的人，哪怕是初中老师让订的《作文大全》，她那时候都没怎么翻过，只是放在书柜里吃灰。
　　所以到现在，楚恬恬几乎都没怎么看过记叙文。
　　楚恬恬拉开书包拉链，谨慎地抽出那一摞作文纸，很仔细地从中抽出萧迟朝那张，像个护崽的动物妈妈，生怕有一分一毫的磕碰。
　　楚恬恬将那张作文纸在课桌上展开，指尖拂过，感受到纸张的滑腻触感。
　　她目光略过作文标题，顺着第一个字读下去，缓慢地进入他的世界。
　　跟议论文不同，萧迟朝的记叙文，生活气息浓郁，有种人间烟火的独特质感。
　　这篇作文提到了他平时会去的市立图书馆，还有上学路上会遇到的包子铺。
　　楚恬恬牙齿嗑上笔帽，掌心撑着光洁的下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点在头发与脸颊的黑白交界处。
　　她正在无限畅想，仿佛她已经置身于这些萧迟朝曾经去过或者路过的地方。
　　仿佛这样，就能离他的世界近一点，再近一点。
　　米线店那次后，楚恬恬开始害怕跟萧迟朝正面接触，以免又一次给他留下糟糕印象，被他推远。
　　只是，理性让她想跟萧迟朝保持距离，感性又让她忍不住想要跟萧迟朝靠近。
　　作者有话说：
　　阿绿：乖崽女鹅，妈妈不许你说丧气话，你以后妥妥能跟朝哥并肩而立！
　　恬恬女鹅：真的吗？！
　　阿绿：也许大概没准儿……？
　　恬恬女鹅：冷漠脸.jpg
　　阿绿：QAQ


第9章 暗恋（09）
　　晚自习放学，楚恬恬骑着自行车，吱嘎吱嘎蹬着回家。
　　这回，楚恬恬到家的时间比平时晚一点儿，因为她去看了一眼萧迟朝作文里提到的那间包子铺。
　　为此，她专门绕了一段路，蹬踏板得大腿肌肉泛酸。
　　老师总说作文高于生活，楚恬恬本来以为她不一定能找到，没想到还真让她给找到了，总算没白费工夫。
　　夜风微凉，扬起少女黑亮柔顺的发丝。
　　回程的路距离不短，少女却翘着唇角，仿佛大腿肌肉没了感觉。
　　.
　　“妈，我回来了！”
　　楚恬恬表情兴奋地敲门，但没听到意料之中“你这孩子又没带钥匙”的幸福抱怨。
　　“嗒”，门开了。
　　门里面站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
　　客厅灯光昏暗，黯淡光线从他身后打过来，楚恬恬看不清他的脸。
　　男人厚重的声音里透着沙哑，带着一两分意味不明的笑：“恬恬，回来了？”
　　迟滞半秒，楚恬恬垂下眼，犹豫良久才喊了声：“爸。”
　　男人扭头看了眼客厅的挂钟，嘴角的笑仿佛用石膏砌筑，僵硬又虚假：“不是六点钟就放学了，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楚恬恬仍旧垂着眼，嗓音紧巴巴地开口：“我上高中了，有晚自习了。”
　　“哦”了一声，男人点点头，侧身让出一个空隙让楚恬恬进门，丝毫没有不了解女儿的半点尴尬。
　　楚恬恬侧过身，既快又小心地钻过男人身前狭窄的通道。
　　进门后，她扭头看到任菱文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正前方的电视，好像看得很投入，眼神却异常空洞。
　　楚恬恬抿了下唇，又扭头看了一眼正在关门的男人，速度飞快地说了声：“我明天还要早起，先睡了。”
　　扔下这句话，楚恬恬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转身迅速将房门紧紧闭合，仿佛被猎物追赶的幼兽，好不容易找到了栖身巢穴。
　　坐到自己的小书桌前，楚恬恬从书包中作文纸。
　　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她已经做完了，就连那份迟迟未动的作文，也在今天晚自习萧迟朝那篇范文的熏陶下，写了大半。
　　楚恬恬将这份标题写着“我的父亲”四个大字的作文纸放到桌上，展开铺平。
　　明明，在教室里坐着的时候，她还文思泉涌，这会儿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写下去。
　　起初，门外很静，却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的最后宁静。
　　先是低低的、听不清楚具体内容的争辩，如同暴雨前隆隆的闷雷声。
　　再然后两人声音越大越大，如同风卷着豆大的雨滴，急促尖利地噼里啪啦打在钢化玻璃上。
　　男人声音冷漠中透着不耐烦：“什么叫这个家都是你在操持，难道我没按时打钱吗？”
　　女人的声音颤抖而歇斯底里：“难道这个家不是我一直在操持？你一年到头回几次家？回家之后又能待几天？待的这些天又能跟我们说几句话？！”
　　楚恬恬唇线逐渐拉平，紧紧捏着中性笔的指尖仿佛突然脱力，“哒”一声掉在作文纸上，在上面戳了个不大不小的洞。
　　楚恬恬身体往后倚，靠住椅背，脑袋往上看。
　　客厅并不明亮的灯光，透过门框上方通风窗户的缝隙打进来，在窗帘上投下少一横的正方形光框，照出窗帘上天空蓝印粉色小花的图案。
　　楚恬恬记得，这个窗帘，还是搬新家时，爸妈一起陪她去挑的。
　　那时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哪怕他们不是每天都见面，也依然幸福得冒泡泡，仿佛从来不知道忧愁是什么东西。
　　也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
　　楚恬恬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清晨洗漱时，镜子里，她的眼睛既红又肿，像昨晚掏了一夜马蜂窝。
　　出门时，楚恬恬看了一眼爸妈房间门口。
　　门开着，但是里面没人，两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厨房也没有准备好的早餐。
　　楚恬恬迟疑了一下，从房间取出一张便签纸，在上面写上一行“我出去吃早饭，吃完直接去上学了”，贴在门上，才出了门。
　　楚恬恬下意识往她昨晚专门绕路去看的那间包子铺去了。
　　她觉得，这种时候，去那里吃东西，她的心情或许会好一点。
　　转角时，楚恬恬碰到几个跟她一样穿着校服的学生，一边骑车一边跟对方大喊：“快迟到了，还吃什么饭！”
　　楚恬恬恍惚了一下，转角看到包子铺时没刹住车，径直撞在了停在门口的一辆山地车上。
　　车子停得位置不够稳，她刹车也不及时，“砰”一声，山地车一下子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黑色，模样很酷，外形看起来还有点儿眼熟。
　　不会吧……
　　楚恬恬大脑飞速运转，目光锋利地扫视地上这辆山地车的每一个细节，恨不得将此时此刻空闲的脑细胞全部调用出来，以此找出它不是萧迟朝山地车的证据。
　　忽然，清冽冷漠的声音从楚恬恬身后响起：“你就这么讨厌我。讨厌到连我的车子都看不过眼，要直接撞倒在地上？”
　　楚恬恬脊背绷直，僵硬而缓慢地转过头。
　　萧迟朝正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唇线拉直，唇角向下偏着，深色瞳孔颜色剔透，像是冬日湖水中不化的坚冰。
　　楚恬恬内心欲哭无泪，立刻翻身下车，转身将萧迟朝的山地车扶起。
　　刚扶好，她余光瞥见山地车的另一边，多了一双运动鞋。
　　楚恬恬垂下眼，语气低落：“对不起。”
　　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萧迟朝看着眼前这女生简直要低到地下去的脑袋，心里莫名升起一阵烦躁。
　　女生头垂得很低，仿佛有什么不愿意让他窥见的秘密。
　　楚恬恬努力想要做出一副如实说明的样子，可开口声音干瘪，声调也像被挤压变形塑料瓶：“对不起，我不该撞倒你的车子。但我真的是不小心，不是故意的。”
　　萧迟朝皱了眉。
　　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让眼前这小女生声音都有了哭腔。
　　整齐的刘海下，能隐约看到小半张脸。小女生眼睛红得想兔子，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看错了，那整一圈眼睛都是肿的。
　　“我没怪你。”
　　萧迟朝声音觉得自己嗓音发涩，但还是继续说：“单纯觉得，遇到你好几次了，每次都莫名其妙被你针对。”
　　萧迟朝完全搞不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更不明白他自己怎么了。
　　他明明面对过许多哭着的女生，可从来没这样过。甚至还有些女生，表白被他拒绝后，会哭着喊着求他回头看她一眼，只一眼就行，他都能面无表情地冷漠离开。
　　扔下这句话，萧迟朝翻身上车，想要逃离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或者说这段古怪的经历。
　　楚恬恬脑袋“轰”的一下，饭都没来得及买，抬腿上车，径直追上了上去。
　　她蹬得飞快，到后面，感觉自己整个胸腔都在震动，肺部的空气好像被抽干了一样，才好不容易追上萧迟朝。
　　眼看下一个转角就是校门口，楚恬恬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猛地往前一蹬，连车子带人，整个横在了萧迟朝车前。
　　萧迟朝猛地刹车，眉眼积了很淡的戾气：“你干什——”
　　看清楚前方的人后，那戾气散了，冰凉的眼珠里，更多的是近乎冷漠的不解。
　　楚恬恬捏着车把，气喘吁吁中透着浓重的焦急：“对不起，我没有讨厌你。开学走廊那次，是个意外；自行车棚那次，很感谢你为我解围；板面店那次，也是个意外；米线店那次，我是怕再次发生意外，让你讨厌，所以一直小心翼翼，你突然出现在我的背后，吓了我一跳，我害怕又不小心做出让你讨厌的事，一时情急大脑空白，我才口不择言；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你讨厌我！对不起……”
　　楚恬恬越说越觉得这里面的小概率事件实在太多：“至于今天，不管你相不相信，真的也是个意外。你那么厉害，既是校草又是学神，学校里的女生，哪怕不喜欢你的，也不可能讨厌你，我真的没有那种意思，你成绩那么好，是我崇拜的偶像，我怎么可能会讨厌偶像。”
　　她越说越心虚，越说声音越小。
　　“知道了。”
　　轻描淡写的一声，带着萧迟朝声音里独有的清澈干净。
　　楚恬恬被这三个突然蹦出来的字弄得脑子更乱了，急得要死。
　　她几乎是用了这一刻所有的力气，才勉强压住烦躁和焦灼，耐着性子，闷闷地回一句：“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萧迟朝顿住步子，偏头看她，声音还是很淡：“我信的意思。”
　　楚恬恬怔住，抬起头，却只看到了萧迟朝的背影。
　　接着，她又听到他说：“要迟到了，快走吧。”
　　那声音没什么情绪，只是细听，好像没了平时近乎冷漠的薄情。
　　.
　　也不知道这种情况究竟算好还是算坏。
　　楚恬恬目光越过学校大门，越过那棵年事已高的槐树，攀上教学楼最上，正中那个石英钟。
　　已经7:01了。
　　他们迟到了。
　　校园大门内，戴着袖章查早勤的校服男冷酷无情地站着，尽职尽责地指挥着身边的同学，挨个登记每一个迟到学生的姓名。
　　楚恬恬在梦里无数次想过，跟萧迟朝困在同一个地方，以此能获得跟他发展感情的机会。
　　只是从没想过，这个“困在同一个地方”，指的是周一到周五任意一天早上的七点之后的学校大门口。
　　楚恬恬苦着脸，推着自行车默默站在萧迟朝旁边，慢吞吞地朝前挪动。
　　前面还有两个人，就快到他们了。
　　楚恬恬内心天人交战一阵，终于赶在登记名字前开口：“抱歉，今天不止导致你的爱车倒在了地上，还让你迟到被记名字……”
　　话音未落，前方的校服男抬头，突然眼前一亮，挥手打招呼，语气殷切：“朝哥？不用写名，直接进去吧，老师特别关照过，年级第一不用拘这些小节。”
　　楚恬恬：“……？”
　　这就是学习好的好处吗？
　　万恶的成绩主义。
　　萧迟朝点了下头，没停顿，径直走进了校门。
　　目送走萧迟朝的背影，楚恬恬沉默几秒，深呼吸了一下，接过校服男手里的笔，在记名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期间，楚恬恬还不忘安慰自己：算了，起码这个人是萧迟朝。
　　如果是别人，她一定在心里画八百个圈圈诅咒他。
　　但如果是萧迟朝，那好像，是他应得的。
　　这种双标的想法冒出来，楚恬恬自己都忍不住鄙视自己。
　　可没办法，她就是控制不住她自己。
　　.
　　校门口，泛着银光的电动伸缩门“滋滋”的声音落下帷幕，彻底闭合，将学校变成壁垒森严的堡垒。
　　新式岗亭的遮阳棚下摆着个格格不入掉漆木头桌子，校服男从上面把记名册拿走，正准备往教室走。
　　忽然，一道阴影垂下。
　　“帮我划个名字。”
　　校服男转头，目光复杂，眼神中夹杂着不可思议：“朝哥？”
　　意识到刚才萧迟朝说的是什么，他二话不说将手里的记名册和笔都递过去。
　　萧迟朝撩起眼皮，很淡地点了下头，接过册子和笔。
　　他目光从下至上，寻找那个被他记住的名字和行列数，然后往下挪一个位置，陌生的名字映入眼帘。
　　高二（7）班，楚恬恬。
　　原来她叫这个名字。
　　萧迟朝拔开笔帽，动作利落地将这一行涂得漆黑，还给校服男，语气不咸不淡：“谢了。”
　　校服男扬了扬手，行了个二指礼：“不客气，为年级第一服务！”
　　目送年级第一离开，校服男才好奇地翻开记名册，想看看这位被涂掉名字的究竟是何方神圣，要这位校草兼学神帮忙保驾护航。
　　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校服男脸黑了。
　　“……至于护得这么紧吗？涂这么黑，毛都看不出来啊这。”
　　作者有话说：
　　朝哥：至于。


第10章 暗恋（10）
　　火急火燎地赶到班上坐进椅子里，班上已经进入了早读状态，读英语的背语文的，偷偷补作业的，假装读书实则讲小话的，热闹非凡。
　　楚恬恬刚把书包挂在书桌下的挂钩上，就听到同桌悄悄喊她。
　　钟拾静手肘拐着楚恬恬手臂，双手捏着语文书，目不斜视地盯着上面的《蜀道难》，一心二用地问：“怎么才来，你迟到了？”
　　楚恬恬也取出课本，翻开《蜀道难》那一页，点头应了一声。
　　见钟拾静半天不回话，楚恬恬转头，看到她眼里写满了“你惨了”的同情眼神。
　　“怎么了？”
　　“今天是黑阎王查迟到，你忘了吗！”
　　“……”
　　楚恬恬还真忘了。
　　黑阎王娄建峰，不止对付坏学生有一手，对付不遵守纪律的好学生也很有两把刷子。
　　就比如查迟到，楚恬恬还记得，上个学期，她有幸见识过一次他训那些迟到的学生的场面。
　　对着早上的迟到记名册，挨个点名挨个批，无论男生女生，都被骂的狗血淋头，一场怒喷下来，基本都是女生哭着走，男生黑着脸走，有些脸皮薄的男生也能被他训哭。
　　楚恬恬是个心理素质特别过硬的学生。但是，面对黑阎王这种地狱麻辣教师，她也不由得心里发怵。
　　忐忑而没效率的早读一晃而过，楚恬恬打算趁课间去觅食，弥补早上没吃饭的亏空。
　　还没来得及站起来，楚恬恬听到门口的男生带着调侃的怪叫：“楚恬恬！又有人找你！”
　　楚恬恬一头雾水的往门口走，路过门口时，座位上的男生还朝楚恬恬挤眉弄眼地解释：“好像是个帅哥，漂亮妹妹最近桃花很旺哦。”
　　楚恬恬无语地看他一眼，出门却没看到什么男生，只看到同班同学柯靖怡在门口站着，手里拿着个巧克力面包。
　　柯靖怡往前走两步凑近楚恬恬，看清楚脸后，才把巧克力面包塞到她手里。
　　“刚才一个男生过来，说给你的，你拿好了。面包下面好像还有个纸条，你小心点，别掉地上了啊。”
　　楚恬恬看了一眼巧克力面包，随口问：“谁给我的啊？”
　　“不知道，没看清。”
　　柯靖怡是7班一个很老实的女生，除了老实之外，最大的特点就是重度近视外加平时不爱戴眼镜。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头绪了。
　　楚恬恬点点头，道了声谢，回到了座位上。
　　钟拾静人不在，不知道出去干嘛了，楚恬恬趁机反过面包，看清上面的便利贴。
　　害你没吃成早饭，我也该跟你说声抱歉。
　　——萧迟朝
　　！！！！！
　　OK！
　　她宣布，这次迟的这个到，哪怕被黑阎王训成黄果树瀑布，那也值了！
　　.
　　奇怪的是，一直到第三节 课结束，也没人喊钟拾静去操场或者办公室。
　　一般来说，娄建峰训人，都是在第二节 课下了，跑操结束之后的空。
　　下操时楚恬恬还特意观察了，娄建峰确实训人了，但是喊人的名单里没有她。
　　搞得楚恬恬都不自信了，专门绕了一小段路去围观，还被娄建峰皱着眉摆着手，一脸烦躁地轰走了：“还看还看还看，再看一起过来挨训！”
　　楚恬恬想破头都没想出来是怎么回事，直到下午上化学课，她从桌洞里掏书，不小心摸到她没舍得扔的那个巧克力面包包装纸，才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有没有可能……
　　是萧迟朝突发慈悲心，才在进校门后，在她没注意的时候折返，划掉了她的名字？
　　不不不，绝对不可能！
　　他们根本没熟到那地步。
　　再说了，今早以前，萧迟朝对她还是深恶痛绝的。
　　基本上，是她诚恳道歉并且认真解释之后，才勉强对她的印象好转了一咪咪咪，怎么可能就突然帮她这么大的忙了。
　　所以，楚恬恬只当是运气守恒定律发作，昨天晚上十分倒霉，所以今天白天就格外幸运了。
　　.
　　一天下来，楚恬恬发现自己今天真的很幸运。
　　包括但不限于语文抽背轮到她时刚好是她背过的那一小段，英语小测的阅读理解刚好昨天晚上在英语报上做过，物理作业还破天荒拿了个优秀分。
　　到晚饭空，楚恬恬例行被钟拾静拉着去篮球场看帅哥时，还看到了在操场跟同学一起跑步的萧迟朝。
　　暮色四合，操场上四处是嬉戏打闹的学生，赤红色的塑胶跑道与如茵草坪颜色交织，共同绘成一副美好的校园画卷。
　　萧迟朝站在其间，成为当中最亮眼的一笔。
　　萧迟朝眉眼轮廓深邃，细碎刘海搭在前额，有轻微汗水沾湿额头，却没有丝毫狼狈。
　　只让人觉得他少了一分清冷的距离感，多了一分少年人的潇洒与朝气。
　　楚恬恬不动声色地敛回视线，唇角扬起一点弧度。
　　虽然很遗憾他没看到她，可多了解一个他的习惯，也足够幸运了。
　　.
　　塑胶跑道上，萧迟朝安静跑步，面容平静，仿佛已经习惯了康君昊在一旁絮絮叨叨。
　　康君昊声音十分激动，并且非常自信：“朝哥，我听班上同学说，今天白天，你买了个巧克力面包，但是自己没吃，给别的班一女生送去了。我想都没想就帮你澄清了，朝哥你怎么可能跟其他女生扯上关系？我跟你一起走那么多次，单说你拒绝过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人了。”
　　“是真的。”
　　恰巧跑到篮球场那一边，萧迟朝抬头，视线飘远。
　　楚恬恬站在女生堆里，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正在耍帅撩衣服露腹肌的体育生，唇角弧度扬着，看起来对此受用且着迷。
　　康君昊愣了愣：“啊？谁啊。”
　　萧迟朝收回视线，眼睛垂着，目光在夜色中晦暗不明：“小白眼狼。”
　　康君昊一愣，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什么？”
　　萧迟朝没搭话，只是默默加快了跑步的速度。
　　“哎等等，朝哥你怎么突然跑那么快，等等我——”
　　.
　　晚自习下课回家，家里只有任菱文一个人。看起来，那个男人已经走了。
　　楚恬恬乖巧地洗漱完，跟任菱文道了声“晚安”，转身回了房间。
　　房间里没开灯，楚恬恬坐在椅子上，能看到窗外夜色，一轮弯月高悬，光晕明亮皎白，透过玻璃打在书桌上，笼罩上一层银纱般的温柔光晕。
　　她脑子里莫名跳出来那句著名诗句，“我言秋日胜春朝”。
　　大概是受老唐的影响，最近楚恬恬打鸡血的状态明显，今天也在晚自习就写完了作业。
　　楚恬恬打开抽屉，拿出那本手帐，动作轻柔地翻开，缓慢而认真地添加字迹。
　　今天，好像跟萧迟朝的关系往前迈了一步呢。
　　楚恬恬扬着眉眼，一双灵动鹿眼里，尽是无声笑意。
　　.
　　第二天，楚恬恬又一次面临迟到困境。
　　不过这次不是因为路上碰到的小插曲，单纯因为她昨天太过心潮澎湃，导致她大半夜都还没睡着，所以起晚了。
　　物极必反，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楚恬恬骑车飞快，脚蹬子都差点被她踩出火星子，一路火花带闪电的直奔校门口。
　　到时，时间已经来到7点，校门口的电动伸缩门已经启动，正在慢吞吞地闭合，一点点蚕食掉楚恬恬最后的希望。
　　楚恬恬根本没在怕的，直直地往还没闭合的缝里冲。
　　五十公分。
　　四十五公分。
　　四十公分！
　　三十五公分！！
　　三十公分！！！
　　就在楚恬恬以为自己能够稳稳地擦线进去时，里面戴袖标的男生突然往前迈了一步，出现在校门口。
　　说时迟那时快，楚恬恬根本来不及刹车，直直地撞上了查早出勤的学生。
　　楚恬恬心里“咯噔”一声，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被记下名字的可怕未来。
　　她抬起头，正要跟对方道歉，盘算着怎么说话才能让对方尽可能消气，最好别记她名字时，张开的嘴巴突然闭住了。
　　道理她都懂。
　　可是，有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学生会还没换届，查早出勤的人就变成了萧迟朝？！
　　萧迟朝左手在记名册下托着，右手自然垂着，松松垮垮地拿着一根水笔，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那双深色眸子被太阳光稀释成琥珀色，原本可能会被照射出温柔和煦色彩的瞳孔，此刻显得霜雪般剔透冰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楚恬恬快哭了，连声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着快迟到了，所以骑得快了点。我不该起得这么晚，然后抱着侥幸心理在关门的最后时刻往里冲，既无视校规又无视交通法规，还视同学的生命安全于无误，我这自己就把名字写上！”
　　说着，楚恬恬十分主动地伸手，去拿萧迟朝手里的记名册和水笔。
　　萧迟朝没说话，只是动了动左手，神色淡然地挪开记名册跟楚恬恬间的距离。
　　“……？”
　　萧迟朝垂眼，望了下跟自己这双鞋子只剩不到五厘米的自行车轮，声音平静：“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车子挪开？”
　　楚恬恬低头，看到眼前景象急忙挪开自行车放到一边，然后乖乖走回来，再一次试图对萧迟朝手里的记名册下手。
　　萧迟朝看她一眼，索性直接收了左手，将记名册跟水笔一起，垂手拿着，彻底隔绝楚恬恬拿到记名册的可能性。
　　又扑了个空，楚恬恬愣了愣，小心翼翼地问：“你不记我名字？”
　　萧迟朝从上至下打量她，仿佛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声音冷淡：“记什么名字？”
　　“我不是……”
　　一不小心赶在你查早出勤的时候迟到了，又一不小心直接骑自行车撞了你吗？
　　话没说完，就被萧迟朝打断：“不是。再不去停车就真的要迟到了，不走吗？”
　　楚恬恬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哽在心口，好半天，才纠结出一句“谢谢”。
　　作者有话说：
　　恬恬女鹅：天啦噜，萧同学不止没对我差点儿撞到他的事生气，还不计前嫌连迟到都不记我名字啊啊啊嗷嗷嗷嗷嗷嗷，旋转跳跃我闭着眼！


第11章 暗恋（11）
　　铃铃铃——
　　打铃了。
　　是7:05的早读预备铃。
　　最后一名迟到的学生被另一名跟萧迟朝一起执勤的男生记下名字，太阳照在银色自动伸缩门上，发出耀眼光点，喧闹的清晨校门口又一次归于宁静。
　　他扭过头，边收拾东西边说：“差不多了，我们也回去上课吧。”
　　旁边，萧迟朝也在收拾记名册，他动作利落，表情平静，只是唇角，扬着极其浅淡的弧度。
　　他、他是眼花了吗？
　　这位传说中无比高冷的学神校草，竟然还会笑？？
　　画面一闪而过。
　　等男同学再去看，萧迟朝唇角已经拉平，仿佛刚才的一些，都只是他的幻觉。
　　.
　　从跑操站队开始，楚恬恬就不断张望，寻找萧迟朝的身影，直到开始跑操，楚恬恬也没在高二（1）班的队伍里找到萧迟朝。
　　跑到一半，楚恬恬随意往操场侧边一瞥，突然看到萧迟朝好整以暇站着，手臂戴着袖标，姿态跟今早差不多，一手拖记名册，一手自然垂落，捏着笔。
　　楚恬恬恍然，想到今早萧迟朝查早勤的事。
　　大课间跑操结束，脚步拖沓的学生们如释重负，眉开眼笑地站在太阳下面，边闲聊边往教学楼走。
　　楚恬恬则在跑操结束的那一刻转头，朝刚才看到萧迟朝的地方张望，生怕一不留神，就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往教室走时，钟拾静察觉楚恬恬频频回头，问：“恬恬，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
　　“静静，你先走吧，我有点儿事情，待会儿自己回去。”
　　钟拾静还想问什么，楚恬恬已经动作飞快地往刚才回头的地方奔去。
　　.
　　从楚恬恬转身，到走到萧迟朝身边。
　　萧迟朝一直站在原地，捧着记名册，仿佛准备标记什么。但他握笔的右手一直垂着，什么也没做，好像只是单纯站着，在专门等她过来一样。
　　快走到萧迟朝身前时，楚恬恬看清楚了他校服外套和裤子上的痕迹。裤子倒是被拍打得几乎看不出来脏了，可外套下摆那里，溅上了一大片泥渍，到现在还是黑乎乎一团。
　　楚恬恬原本做好的心里建设突然摇晃了一下，步子也缓慢下来。
　　这时，萧迟朝的目光若有似无地飘过来，落在她身上，许久没动，仿佛无声催促。
　　楚恬恬咬咬牙，硬着头皮朝前走去，停到萧迟朝附近。
　　今天早读时，楚恬恬才后知后觉，想到自己撞的那一下，有没有可能会给萧迟朝衣服上留下印子什么的。
　　如果留下了，她没借机打招呼，以道歉为理由要求帮萧迟朝洗校服，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四舍五入，就相当于错失了拿走校服和还校服两次对话的机会。
　　再四舍五入，还相当于错失了跟萧迟朝关系更进一步的机会。
　　再再四舍五入，完全相当于主动放弃了跟萧迟朝展开一段完美无瑕校园初恋的可能性！
　　于是，楚恬恬当即下定决心，今天白天，她要找机会主动接近萧迟朝，摆出十分抱歉的姿态，无比有诚意的要求帮他洗校服。
　　为了让对话显得自然流畅，楚恬恬琢磨了半个上午。
　　可当她站到他面前时，那些准备好的说辞忽然卡壳，楚恬恬纠结了半天，开口依旧生硬且尴尬：“那个，萧同学，你好。”
　　萧迟朝视线落在楚恬恬身上，淡淡扫了她一眼，像个无情的X光机器。
　　楚恬恬感觉头皮发麻，目光都飘忽了。她定了定神，才伸出手，指了指萧迟朝的校服下摆：“你这里脏了。”
　　“……”
　　她在说什么废话。
　　萧迟朝保持看她的动作不变，眼神冷若冰霜。
　　楚恬恬感觉压迫感极强。但越是这样，她就越是忍不住走神。
　　到后面，她甚至开始思考，那些喜欢萧迟朝的同学们，是怎么顶着压力，站在这么一尊冒着冷气的冰雕前面，冷静得下来，还能说出口表白的？
　　原来，每次想到那些女学生，她心里往往只会羡慕或者嫉妒，现在，她对她们的情绪变得复杂了一点儿，多了个佩服。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恬恬听到萧迟朝很淡地“嗯”了一声。
　　好不容易听到回复，楚恬恬激动得不行，大脑一抽，顶着压力抬起头，望着萧迟朝的眼睛，无比郑重地说：“我弄的，所以我会负责的。”
　　大课间一共三十分钟，跑操一般只用十来分钟。
　　此时，还有些行动迟缓的学生们滞留操场，正在稀稀拉拉地往教室走。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
　　尤其是挨着说话的是一男一女，男生还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一天被人表白八百次的学神校草的情况下，很难不让人觉得，这次这个小女生，也是那“八百分之一”。
　　原本，八卦且爱看热闹的男男女女只是在偷偷看，三五不时回个头而已。
　　楚恬恬这话一出来，他们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两眼放光，频频回头，接着凑到一起窃窃私语，露出掩藏不住的惊讶笑声。
　　萧迟朝皱了皱眉。
　　完蛋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这时候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比较好，应该心虚地低下头吗？
　　可是，如果因为这样，她就把目光挪开了，或是做出些羞涩尴尬的表情什么，岂不是更奇怪了？
　　于是，楚恬恬保持昂头表情，一双鹿眼黑漆漆的，单纯中透着一身正气，仿佛在说，“我说的都是正经话，你们表情不对都是你们心脏”。
　　下一秒，萧迟朝往前倾斜了一下身体，靠近楚恬恬，表情已经恢复一贯的冷然，语气平和：“你想怎么负责？”
　　楚恬恬能感觉到脸上传来的轻柔气息。
　　她猛地吸了口气，感觉心脏的血一下子被泵出来，滚烫地传递到身体的每一处。她耳朵发烫，呼吸也有紊乱的趋势。
　　还好楚恬恬心理素质好，硬生生压下了这非一般的感觉，眼神纯净，很认真地说：“帮你洗校服外套。不小心给你弄脏了，要帮你洗了才行的，否则那句‘对不起’就要是空话了。”
　　安静良久。
　　楚恬恬只能听到秋风吹响树叶的“哗哗”声，以及正在逐渐淡下去的八卦笑声。
　　就在她以为萧迟朝应该不会回答了，也许她应该把这个沉默声自动理解“拒绝了”的时候，萧迟朝忽然开口：“行。那你下晚自习后在自行车棚那儿等我会，我把校服外套给你。”
　　.
　　教室里，康君昊斜坐在班里一位学霸桌子上，正在跟对方讨论上节课物理老师布置的那道作业题，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休，唾沫星子横飞。
　　见萧迟朝回来了，康君昊立刻从桌子上跳下来，挥着手里的草稿纸给他看：“朝哥，你看看这题，我做对了还是伍景玉做对了？”
　　不等萧迟朝回答，康君昊看到他校服上那快污渍，放下手里的东西，皱起眉来：“你这怎么弄的啊朝哥？”
　　萧迟朝拿起那张草稿纸，回到座位上，随口答：“早上查迟到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
　　“我竟然没发现，”紧接着，康君昊意识到什么，目光逐渐八卦：“朝哥基本上每天都能被表白八百次，这个，也是其中的一个吧？”
　　萧迟朝“嗯”一声，瞥了眼康君昊的草稿纸，随后在一处步骤上指了指：“不知道她做的对不对，反正你做错了。”
　　康君昊一愣，接过草稿纸看了一阵儿，然后尴尬地摸了摸头，干笑道：“哈哈哈……我竟然犯了这么低级的计算错误，咳。不过朝哥，这次这个妹妹，可真是够猛的，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连你的人身安全都不顾了。”
　　萧迟朝停下动作，顿了一秒才开口，仿佛思考这个问题，比检查康君昊物理题目步骤的错误还复杂：“她不是。”
　　“不是什么？”
　　萧迟朝伸出手，在锁骨下方比量了一下手指：“不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单纯是意外。”
　　“为什么这么说？”
　　萧迟朝手指保持在那个位置划拉了一下，脸上没什么表情：“你见过有人才这么高，就情窦初开的吗？”
　　康君昊脑子一抽，在萧迟朝锁骨处看了一会儿，问：“是你站着到你这儿，还是你坐着到你这儿？”
　　萧迟朝抬起眼皮，冷淡地扫了他一眼。
　　康君昊看懂了，这是个“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
　　于是，他非常识时务的转移话题：“情窦初开这种事，跟身高没关系的朝哥。就你这么英俊伟岸英明神武的，小姑娘什么的，对你心动很正常。”
　　萧迟朝又看了他一眼，能冻死人的冷淡目光让康君昊闭住嘴，然后伸手在嘴边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萧迟朝收回眼神，对康君昊的动作视而不见。
　　之前，萧迟朝可能还有点儿怀疑，楚恬恬也像其他“八百分之一”一样，对他抱有好感。
　　今天后，萧迟朝不再怀疑了。
　　楚恬恬一定跟她们不一样。
　　说出那么明显的暧昧话时目光还那么不避不让，眼珠茶卡盐湖一样清澈见底，一丁点儿波澜都没有。
　　有人是这么情窦初开的么？
　　作者有话说：
　　恬恬女鹅：？
　　恬恬女鹅：为什么没有？
　　阿绿：就是就是！
　　恬恬女鹅：我可以说他你不可以（超凶！
　　阿绿：嫁出去的女鹅泼出去的水（擦泪


第12章 暗恋（12）
　　下课后，萧迟朝去办公室送作业。
　　还没进门，他就透过玻璃窗，看到个挺熟悉的背影。
　　小女生背对他站着，正在被唐志骏训话，头埋得低低的，乌黑柔顺的头发沿着脑壳舒展，搭在脖子靠近肩膀的位置，露出一截白皙的肩颈皮肤。
　　推开办公室那扇涂满绿漆的木门，办公室内各式各样的声音骤然清晰起来。
　　“小楚同学。”
　　“说说吧，怎么回事，范文都给你了，你怎么还是我行我素？哦，也不是，从大公鸡变成大白熊了。”
　　“你也是挺厉害，物种跨得够远的。”
　　隔着几个办公桌、电脑、桌面绿植以及杂七杂八的办公物品，萧迟朝看清到楚恬恬小半张脸。
　　是很乖巧认错的表情，只是眼睛空荡荡的，仿佛没在听，满都是“啊，都训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完，语文老师就是能说啊，我腿好酸”的走神模样。
　　也不知道唐志骏有没有发觉，他唾沫星子横飞，说得上头，语气好笑又无奈：“不是都把我珍藏多年的范文都给你了吗，怎么还是写成这样？别人咱就不说了，你也都不认识，就说萧迟朝的，你看看人家是怎么写的，你是怎么写的？”
　　萧迟朝放下作业，跟老师打了个招呼，正准备走，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脚步顿住。
　　唐志骏恰巧在这时抬了个头，看到萧迟朝，跟他招手：“哟，说曹操曹操到，来来来，萧迟朝你过来一下，我给你个活儿干。你带带这位同学，教教她记叙文怎么写。”
　　楚恬恬一秒跳脱神游状态，倒吸一口凉气，转头看到萧迟朝的脸，然后迅速转回来，将头埋得更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仿佛这样做，萧迟朝就真的能看不见她一样。
　　面对萧迟朝，唐志骏就简明扼要了许多，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楚恬恬的问题，和需要他做什么。
　　仿佛刚才那堆又臭又长的絮叨，只是楚恬恬的幻觉。
　　唐志骏挥挥手：“楚恬恬先回去，萧迟朝留下。”
　　楚恬恬站在萧迟朝右后方，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转身走了。
　　.
　　走出办公室，萧迟朝正要往右走，余光瞥见一个小小的蓝白色影子，朝左抬起眼。
　　楚恬恬站在白墙前面，似乎等的百无聊赖，已经抠起了手指。
　　萧迟朝目光定格几秒。
　　他这才发现，楚恬恬皮肤真的很白，晶莹剔透，几乎快到了跟身后的墙壁一个颜色的程度。
　　楚恬恬抬起头，目光茫然几秒，生硬地张开嘴巴：“萧同学。”
　　萧迟朝挑了下眉：“不知道我的名字？”
　　楚恬恬停住抠手的动作，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表情疑惑。
　　“不然，为什么每次叫我，都叫‘萧同学’。”
　　楚恬恬磕巴了一下，语气带上了两分不确定：“以示尊敬？”
　　楚恬恬抬着头，看到萧迟朝垂着眼看她，半天没说话，表情却很平和，看起来是接受了她的理由。
　　萧迟朝忽然开口：“怎么没走？”
　　“嗯……想知道唐老师都跟你说了什么。”
　　顺便趁机多跟你说句话。
　　楚恬恬悄悄在心里说。
　　萧迟朝睨她一眼：“他说，你挺有想法。”
　　楚恬恬有点儿心虚，但是又很好奇，抱着“他当时估计没看到那篇大公鸡，刚才老唐也没跟他说她的作文到底有多奇葩”的侥幸心理，壮着胆子问他：“那你呢，你也这么觉得吗？”
　　萧迟朝摇了摇头。
　　楚恬恬内心顿时充满希望，深色琥珀一般的瞳孔闪出小星星。
　　萧迟朝回答说：“把爸爸写成大白熊或者大公鸡，我觉得，你已经超出了挺有想法的范畴。”
　　“……”
　　楚恬恬耷拉下脑袋，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问出她想问的最后一个问题：“那，老唐说的让你教我写记叙文，是真的吗？”
　　“假的，因为高考考记叙文的概率太低了。”
　　楚恬恬塌下肩膀，最后一丝喜悦的心情也泯灭了。
　　“但是，他让我没事儿的时候多帮帮你，最好能端正好你的学习态度。”
　　.
　　回到班上，楚恬恬从桌洞里掏出下节课需要用的课本和材料，又慢吞吞地从笔袋里摸出根笔。
　　教室里很安静，下午第三节 课，大多数人困意浓郁，趁机趴桌补觉，少数精神的人哪怕在聊天，也情不自禁压低了声音。
　　楚恬恬也不知道老唐哪里来的奇怪想法，又是用的什么方法，能请的动益文中学的学神，来帮助她这个小学渣。
　　不过老唐这人确实做过许多出其不意的事，而且经常有奇思妙想的点子，能够根据学生的特质对症下药。
　　楚恬恬记得，高一的时候，他就经常喊班里一个公认的“毒瘤学生”去办公室，进行深刻而友好的交流会谈。
　　起初，那个学生不以为然，依旧我行我素，时间久了，竟然真的开始好好学习了，到了高二，更是因为成绩好，直接被分去了实验班。
　　楚恬恬是不信这些稀奇古怪的教育方法的。
　　但不管怎么说，这次，楚恬恬很感谢老唐。
　　因为这样，楚恬恬就相当于一下子多了好多能跟萧迟朝接触的机会。
　　而且还是正大光明的！
　　突然响起的上课铃声打断了楚恬恬天马行空的想法，她深呼吸一口气，伴随着英语老师的”class begin”，跟着班上其他同学一起站起来，扬着唇角，充满笑意的声音汇入班上的”good morning,teacher”。
　　.
　　另一边，高二（1）班正在上生物课，戴着眼镜的男老师声音慷慨激昂，情到浓时，还随手点了个同学回答问题。
　　那个男生明显愣了一下，站起来说：“不好意思老师，我刚才走神了，能再说一遍问题吗？”
　　生物老师瞪着他，冷笑一声：“上课都能走神，你吃饭睡觉的时候怎么不走神？下课把今天的知识点抄三遍，明早交给我，坐下！”
　　靠窗那排，萧迟朝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他笔尖悬停着，脑海中正在浮现刚才办公室里的画面。
　　唐志骏单独留下他，笑眯眯地对他说：“刚才出去那孩子，有股挺聪明的劲儿，阅读理解不管多难都能拿八成分，就是平时学习太应付。作为我教出来学神，能不能帮帮她？”
　　萧迟朝语气平静：“为什么是我？七班不是没有成绩好的同学，在一个班，更方便帮她。”
　　唐志骏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感觉她挺崇拜你的，你教，效果可能好点儿。不过不强求，你要是没时间，我再想别的办法。”
　　“她挺崇拜你的”。
　　萧迟朝不知道唐志骏是怎么看的，会觉得楚恬恬崇拜他。
　　他一直觉得唐志骏看人的眼光挺准的。现在看来，也不怎么样。
　　不直到什么时候，戴眼镜的男老师已经走到了萧迟朝前面，把书卷成筒，在他桌角敲了敲：“萧同学？”
　　萧迟朝站起来，听到这个称呼，唇角没由来扬起一点弧度，再抬头时已经拉平，看着老师说：“不好意思老师，我刚才走神了，能再说一遍问题吗？”
　　班内一阵哄笑。
　　生物老师晃了晃脖子，不疾不徐，语气平和地把问题又说了一遍，对笑声置之不理。
　　萧迟朝回答完，他还露出个满意的微笑，点点头：“不错，坐吧，以后好好听讲，不要走神。”
　　刚才被教训的男生听完全程，目瞪狗呆地小声嘀咕：“凭什么啊？！”
　　只听同桌声音悠悠：“你要是次次拿全年级第一，还是甩开第二名十几二十几分的时候，你也可以。哦，最重要的是，咱们学神，生物常年满分，听说，现在他已经学完一遍高中生物的内容了。你呢？”
　　男生沉默几秒：“……当我没说。”
　　.
　　九月已至中旬，月牙渐渐饱满，夜风凉了些，将清浅的桂花香吹满校园。
　　老旧凋敝的自行车棚下面，一男一女隔着围栏正在说话，似乎是趁着为数不多的休闲时间偷偷聊一两句的小情侣。
　　楚恬恬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表情平静如水，内心却心潮澎湃。
　　之前，她曾经在这个地方见过不少次类似情景，每次她都会在心中默默幻想，她能不能也有机会，在这个地方，跟萧迟朝说上一两句话。
　　楚恬恬以为，这个想法会一直深深埋在心底，永远都不会实现。
　　没想到，今天竟然就得偿所愿了。
　　楚恬恬情不自禁弯了弯小鹿眼，如天上弦月。
　　远远的，萧迟朝隔着校园栽种的小白杨树苗和包裹它的保温薄膜，看到自行车棚昏暗泛白灯光下的楚恬恬。
　　女生一身校服，捏着自行车把站在灯光里，睫毛被阴影拖得老长，五官轮廓也被描摹加深。她眼睛弯着，唇角也翘着，看起来很开心。
　　这么高兴。
　　是在想篮球场上骚的没边，还动不动就撩衣服露腹肌的体育生么？
　　萧迟朝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下一秒，他腹部发力，感受肌肉突出时块块分明的紧绷感。
　　随后，他眉眼压低，对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骂了一声神经病。
　　楚恬恬歪着头，正无限畅享脑海中的美妙画面，忽然身前亮光一暗，一道阴影打下来。
　　她转身，看到萧迟朝停在她身后半米位置。
　　楚恬恬乖巧立正站好，老老实实喊了声：“萧同学。”
　　萧迟朝点点头。以一如既往的学神效率，没多寒暄，就伸手去扯校服外套拉链。
　　黯淡发白的光线被萧迟朝挡住大半，逆着光，他整个人沉浸在阴影里，冷然的表情褪去凉意，染上一丝不可言说的诱.人。
　　他的手放在拉链上，手指关节白皙漂亮，动作流畅自然，叫人看得入迷。
　　萧迟朝三两下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抓在掌心朝楚恬恬递过去：“给。”
　　楚恬恬立刻制止自己脑海中因为观看“限制级画面”而产生的绮思，顿了一秒，立刻小鸡啄米样点头，从对方手里接过衣服。
　　她迟疑了一下，指了指萧迟朝身上的短袖T恤：“你这么回家不冷吗？”
　　萧迟朝没说话，只摇了下头。
　　楚恬恬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很僵硬地附和：“我确实听说男生的体质要比女生更热一点。”
　　萧迟朝还是没说话，那双漆黑的眼睛在阴影里颜色愈发深重，盯着楚恬恬，半晌没动。
　　须臾，他垂下眼，开了口：“作文最好不要直接抄。哪怕抄，也别抄成这样，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在抄。”
　　楚恬恬呆滞几秒，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萧迟朝在说什么。
　　办公室，老唐交待他的。
　　带带她。
　　是，他说的没错。
　　只是，描写人物外貌的部分，抄的百度搜来的描写动物外貌的，不管怎么抄，都很难不让人一眼看出来吧？
　　楚恬恬垂下头，虚空踢了踢地面。
　　萧迟朝伸出手，指节分明的手指捏住现在挂在楚恬恬臂弯里的校服外套，轻而易举抓了出来，很随意地挂回自己肩膀上。
　　楚恬恬抬起头，目光愣怔。
　　“什么？”
　　萧迟朝随口答：“还有个问题想问，回答了就还给你。”
　　楚恬恬张张嘴，表情茫然。
　　萧迟朝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很平静：“你怎么知道我是走读？”


第13章 暗恋（13）
　　楚恬恬大脑一片空白，紧急调用大脑的所有工作细胞，让它们飞速运转。
　　突然，她抬起眼，表情真挚地说：“因为你是萧迟朝啊，学神嘛，你的消息，随便打听打听，谁不知道？”
　　萧迟朝站在原地看她。
　　右侧有很浅的白炽灯光落在楚恬恬脸上，本就白皙的脸被映成不自然的灰白，唯独脸颊带上了一点儿不自在的浅粉。
　　那双小鹿眼机灵漂亮，在黯淡的环境中仍然澄澈明亮。
　　停了一秒，萧迟朝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手臂往前伸，将校服重新放回楚恬恬小小的臂弯里。
　　“走吧，该回家了。”
　　.
　　楚恬恬住的小区年岁久，她的房间又是背阴面，天气冷了，就十分阴暗潮湿，让她洗漱完就想迫不及待往被窝里钻。
　　躺进被子里，楚恬恬脑海中闪回萧迟朝清澈冷冽的声线。
　　“作文最好不要直接抄。哪怕抄，也别抄成这样，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在抄。”
　　不管是老唐还是萧迟朝，应该都对她坚持把那篇作文写成这样非常不理解吧。
　　其实楚恬恬自己也不理解。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心理素质过硬的人，哪怕在学校里碰上那种一拳能打死她三个的校霸，她都会临危不惧，甚至会非常冷静地全面思考，这会儿究竟是直接道歉好，还是拔腿就跑好。
　　唯独在“父亲”这件事情上，楚恬恬始终没办法做到平静的接受。
　　楚恬恬初一那年，楚庆明工作调动，一家人还因此开开心心地在外面吃了个大餐。
　　楚庆明喝了点儿酒，有点儿上头地摸楚恬恬的脑袋，说：“爸爸升官了，以后就有钱给你买更漂亮的书包和更好看的小裙子了。不过，爸爸可能要很久都不在家，这段时间，你要听妈妈的话。”
　　楚恬恬满怀欣喜地点头，郑重承诺她一定会听话！
　　她盼星星盼月亮地等了三个月，结果等来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到家后，楚庆明如常地抱了抱楚恬恬，还给楚恬恬带来了不少有意思的小玩意儿，可他对任菱文却明显冷淡下来。
　　任菱文给楚庆明端来水，楚庆明只看一眼，甚至不伸手接，收回目光继续玩手机：“没放茶叶？那你先放那吧。”
　　楚庆明指指自己衣服上的LOGO，问任菱文知不知道这个品牌，任菱文摇头，他语气中带着轻慢：“这你都不知道？”
　　不是夫妻间长时间不见面来的别扭和不好意思，而是有意的疏远，言语之间还有对任菱文的明显贬低。
　　轻蔑又傲慢，才在大城市待了没几天，仿佛就已经瞧不上住在老旧居民楼里的妻子。
　　也是那时候起，楚恬恬开始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爸爸了。
　　这几年，楚庆明回家的频率越来越低。平心而论，他对楚恬恬还算可以。
　　为数不多的打电话，都只是在问她，每次回家，也会给她带各种各样的东西。
　　可这样的楚庆明，依然让楚恬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因为楚恬恬无法接受他对任菱文不好。
　　甚至，因为楚庆明不愿意对任菱文好，楚恬恬也不愿意接受他对她的那些好。
　　楚恬恬拉高被子，遮住自己水渍一片的冰凉眼睛。
　　.
　　家里洗衣机的甩干功能还不错，隔天，楚恬恬到阳台上去摸校服，已经完全干了。
　　她从晾衣架上拆下校服，拎着领子轻轻闻了一下。
　　茶叶香气，带一点儿薄荷味。
　　跟洗之前的味道一致。
　　楚恬恬看了看摆放在阳台储物架上的洗衣液瓶子，悄悄弯了弯唇角。
　　这是那天她从钟拾静那里问过洗衣液品牌后，偷偷用零花钱买的。
　　原本，她只是想从身上的气味开始慢慢朝萧迟朝靠拢。没想到，洗衣液拆封后第一次用，洗的就是萧迟朝本人的衣服。
　　.
　　清晨，上学路上十分拥挤，三五成群拿着早餐边吃边走的，骑着自行车的匆匆而过的，纷纷往益文中学的方向前行。
　　楚恬恬骑自行车路过几个女生时，耳朵突然抓取到了“萧迟朝”三个字，情不自禁想慢下脚步，听清楚她们在说什么。
　　只可惜她出门前因为校服的事情磨叽了一会儿，害怕赶不上6:58萧迟朝进校门，心里简单一衡量，就用力朝踏板踩下去，朝校门口全速前进。
　　一进教室门，楚恬恬就看到钟拾静转着身，正在跟后桌几个女生讨论着什么，眉飞色舞，还时不时聚在一起笑，看起来就是在讨论八卦之类的东西。
　　楚恬恬刚坐下，钟拾静就往后倚着靠过来，一脸严肃：“我有重要八卦要跟你分享。”
　　楚恬恬对这些不感兴趣，所以动作没停，我行我素地挂书包，很敷衍地应和她。
　　“萧迟朝他跟人约会了！”
　　楚恬恬动作一顿，缓慢地转过头，面无表情，眼睛一眨不眨：“跟谁？怎么证明那是约会，不是别的什么？”
　　“不知道，只知道地点是在自行车棚，有人看到他在那里跟人嬉戏打闹。开玩笑，萧迟朝哎，跟人嬉戏打闹！你见过咱们校草跟人嬉戏打闹吗？能有这个待遇的，肯定是女朋友啊。”
　　钟拾静说得起劲，完全没注意到楚恬恬表情逐渐崩塌。
　　楚恬恬面容古怪地问：“……怎么个嬉戏打闹法？”
　　钟拾静八卦兮兮地朝楚恬恬方向凑了凑，靠近她的耳朵，语气谨慎又分享欲爆棚：“萧迟朝当着那个女生的面把校服脱掉，然后给她了！结果还没停一会儿，他又把那个校服拿回来了，最后，他又把校服给那个女生了。这么明显的逗女生，放在从来不会多给女生一个眼神，向来拒绝女生表白的萧迟朝身上，不就算是嬉戏打闹吗？而且据说，中途萧迟朝还对那个女生笑了，就那种逗女孩子开心了的笑，那个笑真的帅死了，真不知道那个女生是谁，被这么个大帅哥这样撩，肯定幸福死了！”
　　楚恬恬越听越觉得离谱。
　　这一刻，她才切身体会到“谣言”是多么的不可信。
　　而且，萧迟朝笑了吗？
　　明明全程都是一副冷淡的漠然表情。
　　她离得这么近都没看到，那传八卦的人真是太能YY了。
　　楚恬恬摇了摇头，从书包里翻出高中3000词，打开夹着便签纸的那一页，盯着上面的abandon沉默良久，转头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就那个跟萧迟朝‘约会’的女生。”
　　“……”
　　“…………”
　　钟拾静消化了三秒这个消息，压住内心的震惊，用最小的声音问：“你跟萧迟朝恋爱了？？”
　　楚恬恬手里的书“啪”一声掉在桌子上，猛地转头，表情狰狞得如同地狱恶鬼：“你什么脑子！是这样的……”
　　楚恬恬娓娓道来，钟拾静才知道，原来自己吃了一口烂瓜。
　　她捧起英语书，从激情满满变成半死不活：“竟然是这样，我还以为天神下凡了呢……不过，这是不是意味着，你要在老唐的指示下，被你最讨厌的人指导学习啊？”
　　说完，钟拾静朝楚恬恬投去了一个无比同情的眼神。
　　楚恬恬没用眼神回应她，只“嗯”了一声，继续背她的“abandon”。
　　因为她害怕，转过头，她眼里一簇又一簇的小火花，就会立刻暴露她其实无比期待无比享受这件事这个事实。
　　.


第二节 课下课，例行大课间跑操时间。
　　等集合完吹跑操哨的时候，学生们都聚成一堆，小声闲聊。
　　站在楚恬恬正前方的女生佟梦甜，正在跟同伴聊她“虎口脱险”的精彩经历。
　　“我今天不小心起晚了迟到了，我一想，今天大概率是黑阎王查迟到的日子，心想完蛋了，估计我得被骂哭。没想到，今天值班的是我高一时候的好朋友，她看是我，就装模作样记了下名字，等我走了就划掉了。还好我运气好，不然，待会儿我得被阎罗王骂死……”
　　楚恬恬突然想到什么，凑上前去问了句：“早上查迟到、跑操查纪律的这些学生会的人，我前几天记得还都是高三的学姐学长们，什么时候变成咱们年级的人的啊？”
　　佟梦甜回过头来：“就上周那个晚自习，好多人不在那次，他们去竞选换届的人的。”
　　楚恬恬对佟梦甜道了声谢，回忆起了那个人很少的晚自习。
　　她一向对学校里这些丰富多彩的校园活动漠不关心，现在想想，早知道萧迟朝会参加这个，她一定会多关心一下这些活动的。
　　可惜，现在没机会了。
　　清亮的哨声响起，学生们自发闭嘴，端起手臂抬起腿，开始跑步。
　　鞋子和跑道摩擦的细微声音聚集成跑步声，四周泛出灰尘和塑胶的气味。
　　楚恬恬随着队伍一起跑步，脑子里却还在回想刚才佟梦甜的话。
　　名字被划掉了才幸免于难。
　　所以那天，她没有被黑阎王骂，是不是其实也有可能被划掉了名字？
　　.
　　下了第三节 课，楚恬恬抱着盛校服的袋子，第一时间去到高二（1）班。
　　站在走廊上，透过宽大透亮的玻璃窗，楚恬恬没能在熟悉的位置上看到她想看到的人。
　　学霸班级依旧是上次的状态，看书的做题的背英语的，哪怕是聚在一起说话的，都是在讨论习题。
　　看起来就跟他们普通班氛围十分不一样。
　　楚恬恬瞥一眼班里黑板上方的表盘。
　　快上课了。
　　楚恬恬情不自禁收紧蜷缩了一下校服袋子的手指，慢吞吞、依依不舍地往后退。
　　几乎刚退半步，楚恬恬就感受到了脚底踩到什么，兔子一样蹦到旁边，惊恐地转过头。
　　萧迟朝没想到她反应这么敏锐。
　　他保持原来的姿势站着，低垂着眼看她。
　　明明，刚才他在她身后站了半天，楚恬恬都浑然不觉，后退半步时只是鞋底蹭到了一丁点儿他的鞋尖，就火箭一样发射出去了。
　　她是弹力球吗？
　　萧迟朝眼底染上轻微笑意。
　　楚恬恬本来想窜得更远，可回头看到是萧迟朝，她就一下子被定在了原地。
　　她微仰着头，下意识去看他的眼。
　　狭长眼睛低垂着，眼神不像平时淡得没什么情绪，黑漆漆的眼珠里带上了点儿莫名其妙的促狭意味。
　　但一转眼，里面的情绪就不见了，好像那眼珠从始至终都是凉薄的。
　　楚恬恬忍不住走神地想，他刚才在这儿站了多久？
　　是不是因为怀里的校服气味跟他身上的一致，所以才没能察觉到他在她身后？
　　过了几秒，楚恬恬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在她身后站的久，萧迟朝鼻尖还残留着她脑袋上浅浅的洗发露味儿，带着说不出来的花香。
　　“我在你身后，跟你过来的。”
　　楚恬恬捏了捏校服袋子，别别扭扭地开口：“那为什么不直接叫我？”
　　“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
　　萧迟朝语气很平淡，表情一如既往，仿佛这句十分欠揍的逗弄的话，是像“吃饭了吗”“喝水了吗”这么简单。
　　楚恬恬额角跳了跳。
　　她心想，如果眼前这个人不是萧迟朝，她一定会在心里痛骂他三千遍。
　　冷静淡定了三秒，楚恬恬垂下眼，有点紧张地问：“那天……你是不是把我签迟到的名字划掉了？”
　　“哪天？”
　　不等楚恬恬开口回答，萧迟朝突然想起来一样，不咸不淡地自问自答：“哦，那天啊。没注意，好像是吧。”
　　楚恬恬一怔。
　　虽然，她想象过无数次，被萧迟朝英雄救美。
　　但是，她从来没想象过幻想成真这种事。
　　楚恬恬默默抬起头，视线从下至上，最终停到萧迟朝眼睛上，轻声说：“谢谢。”
　　萧迟朝没说话，只动了动眼皮。
　　楚恬恬不太理解地眨了眨眼。
　　萧迟朝别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楚恬恬还在盯着萧迟朝的眼睛。
　　他的睫毛漏了一部分阳光进他瞳孔里，让那双颜色沉沉的眼珠多了两分柔和。
　　下一秒，楚恬恬从这双眼睛里，隐约读出了点儿微妙的不自在。
　　嗯？
　　他这是不好意思了吗？
　　是因为被她发现他帮她了吗？
　　还是因为她跟他道谢？
　　原来高冷到能冻死一排追求者的萧迟朝也会不好意思？
　　楚恬恬唇角情不自禁扬起来。
　　下一刻，萧迟朝伸出手，漂亮的指节精准无误地找到袋子上垂落的提系勾起。
　　楚恬恬愣了一秒，松开手。
　　萧迟朝突然说：“发现我不在，为什么不直接拜托同学放到我位置上？”
　　楚恬恬僵硬片刻，小声答：“怕出岔子，比如被人偷拿了什么的。”
　　她能觉得到自己语气发虚，自己都对这个理由相信不起来。
　　萧迟朝扬了扬眉。
　　电光火石间，楚恬恬忽然想到什么。
　　她抬起脸，表情万分诚恳地说：“因为你的追求者太多了。在人群基数足够大的情况下，这种小概率事件，也不是没有发生的可能性。”
　　“……”
　　作者有话说：
　　我不管，四舍五入这就是约会（超大声！！


第14章 暗恋（14）
　　萧迟朝回到班里，看了一眼班里那个蓝色边框的钟表。
　　还有一分钟上课。
　　他从楚恬恬拿给他的袋子里掏出校服，放到桌上。
　　同桌抬眼，在桌上这件校服和他身上这件校服间来回打量，好奇地问：“你上学还带两件校服吗？”
　　萧迟朝“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伸手拉开校服拉链，脱掉身上这件，换成桌上躺着的那件，又把身上这件塞进楚恬恬那个超大袋子里。
　　全程动作流畅，恰好赶在打铃那一刻换好衣服，收拾好桌面。
　　同桌没忍住，又问：“你校服怎么了吗，为什么要换？”
　　萧迟朝目不斜视，拿出教材，又从桌洞里掏出根中性笔，语气很淡地答：“刚那件脏了。”
　　同桌狐疑，脑海中是刚才萧迟朝身上那件衣服的模样。
　　整洁干净，衣领白到可以跟墙壁的颜色一较高下，哪儿脏了？
　　.
　　回到教室，楚恬恬才意识到一个非常恐怖的事实。
　　她竟然忘了以“你帮了我”为理由，作为感谢，请萧迟朝吃顿饭，以此获得更多跟萧迟朝相处的机会！
　　不行，下了课她得去堵萧迟朝。
　　好不容易才有这样的机会，说什么她也得抓住机会。
　　好在这节是英语课，英语老师不爱拖堂，下课铃一响，哪怕试卷没讲完，那声熟悉的“class over. Bye, students”依旧准时响起。
　　英语老师戴着扩音器，捧着课本和杯子，消失在门口。
　　楚恬恬飞速站起来，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班级大门。
　　这是最后一节课，如果她不快点儿，萧迟朝可能就去吃午饭了。
　　饭点儿，学生们都嗷嗷待哺，走廊里被塞得满满的，到处都是穿校服的人。像游戏里的一大波僵尸，又挤又慢。
　　楚恬恬则像条灵活的泥鳅，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在被吓到的同学里此起彼伏的“这么快赶着去干什么”的愤怒声音里，飞毛腿一样跑到一班门口。
　　教室在一楼就是好，二楼走廊还是人满为患的状态，一楼已经没几个学生了。
　　楚恬恬站在窗口，踮着脚朝里眺望。
　　萧迟朝不在位子上。
　　她好像还是来晚了。
　　楚恬恬不甘心地咬住下唇，拦了个人问：“同学，萧迟朝是去吃饭了吗？”
　　那人推了推眼睛，动作慢吞吞地朝后面看了一眼：“应该吧。”
　　楚恬恬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路过卫生间，她顺便去了一下。
　　出来的时候，迎面看到萧迟朝也从对面男卫生间走出来。
　　楚恬恬愣了愣，卷起来的袖子都忘了卷下去，就那么傻不愣登地站在原地看着萧迟朝。
　　萧迟朝好像对她出现在这里也很意外，看着她，好一会儿没动。
　　女孩好像刚刚跑过，黑色齐肩短发没了平时的乖巧柔顺，有一两缕不听话地翘出来，显得有点儿凌乱。
　　大概是刚洗过手但是没用烘干机，她指尖还在往下滴水珠，因为水凉，指尖呈现出不自然的红色。
　　她突然开口了：“这么巧。萧同学日理万机，竟然也亲自来上厕所啊？”
　　“……”
　　萧迟朝抿了抿唇。
　　楚恬恬摸了摸耳朵，感觉到这句话有点奇怪，改口：“我就是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你。”
　　想了想，她补充道：“不是说不能接受学神竟然会上厕所的意思。”
　　萧迟朝嘴角向下偏着，眉宇间带着不明显的烦躁。
　　楚恬恬看懂了其中含义，闭嘴了。
　　萧迟朝往前走几步，离开这个充满奇怪意味的地方，来到前方一片空地，然后转身。
　　楚恬恬慢吞吞地跟着他往前走，到他转身转身，她停到他身前大约三十公分的地方。
　　他往前走她就跟着，好像她真的很乖一样。
　　萧迟朝突然开口：“你有话想跟我说？”
　　楚恬恬点头，一副做了坏事被抓包，所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老实表情，实话实说：“对，我刚才想去你班找你的，结果你没在班里。”
　　“找我干什么？”
　　“请你吃饭。”
　　萧迟朝眉眼一动：“请我吃饭？”
　　楚恬恬点头，脑海中回忆起迟到事件之前，她把人家车子撞到地上，惹得萧迟朝很不开心的画面。
　　她有点儿虚，说话也磕磕巴巴的：“就，那个，你把我名字划掉了那个，我欠你人情。而且，辅导的事，虽然是唐老师拜托你的，我也应该感谢一下你。”
　　萧迟朝突然觉得她有点儿像小松鼠。
　　小小一只，横冲直撞的，但有时候又带着点儿让人捉摸不透的可爱。
　　楚恬恬从下往上看他，眼珠澄澈干净，语气中充满不确定地试探：“可以吗？”
　　萧迟朝语气平静：“为什么不可以？”
　　.
　　楚恬恬走后，两人刚才所在的位置，整齐划一的松柏后，康君昊从缝儿里钻出来。
　　他眼睛非常亮，语气透着浓重的求知欲：“刚才那妹子谁啊？”
　　萧迟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康君昊认出了这个眼神，是个“关你屁事”“你在说什么屁话”的眼神。
　　他双手举高：“okokok，我不问了。那你是不是喜欢她？”
　　萧迟朝又看了他一眼，瞳孔漆黑，神色冷淡，眼神冷得仿佛现在已经入冬飘雪。
　　康君昊好像没看到一样，还在自顾自逼逼叨叨：“不是吗？那你为什么要把人家名字划掉？人家还说要还你人情，肯定划的是个不一般的东西。”
　　康君昊絮叨个没完，萧迟朝嫌他啰嗦，已经转身朝食堂去了。
　　在这种逐渐飘远的恼人背景音中，萧迟朝脑海里浮现出楚恬恬的脸，皮肤白皙，乖巧恬静，一双小鹿眼偶尔怯生生的，大多时候灵气逼人，鲜活得不像是每天仿佛要溺亡在学海里的高中生。
　　就是一双眼睛。
　　那天却一反常态，红彤彤的，随时都要哭一样，看起来可怜极了，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那天娄建峰查迟到。
　　这样的人，这样的状态，万一让娄建峰骂哭了，他岂不是要背负上隐形道德枷锁，每次见了她都得抬不起头来？
　　.
　　最后一节小自习，楚恬恬左胳膊压著作业本，右手捏着笔。
　　数学作业本上，各种xyz乱飞的题目已经被整整齐齐誊写在了作业纸上，只是解答部分，除了一个龙飞凤舞的“解”外，空空如也。
　　楚恬恬人还在这里，心却已经飞到了九霄之外。
　　钟拾静突然开口，小声说：“恬恬。”
　　“怎么了？”
　　“觉得你好像不太正常。”
　　楚恬恬没回话。
　　钟拾静就以为楚恬恬单纯兴致不高，所以换了个话题：“一会儿吃什么？”
　　楚恬恬手指按在按动键帽上，接着被反作用力弹开。
　　她竟然忘了提前跟钟拾静说。
　　顿了顿，楚恬恬编出个理由：“嗯……静静，我晚上跟别人约好了一起吃午饭，是我别的班的朋友，忘了提前跟你说了。你晚上可以自己吃吗？”
　　钟拾静鼓了鼓嘴以示不满：“好吧。那你要帮我带奶茶，要白桃奶盖。”
　　“没问题！”
　　.
　　一下课，楚恬恬就飞奔而出，站在了学校后门等。
　　天空颜色很深，蓝紫色在地平线处交织，云层稀薄，被一侧的落日霞光染成浅橘红色。
　　学校后门人流如织，上了一天课的学生们外出觅食，动作飞快，宛如饿死鬼投胎。
　　楚恬恬站在原地，看着穿着校服的男男女女走来走去。
　　每个人都有伴儿，唯独她，一个人在这儿站了快二十分钟了，萧迟朝都还没来。
　　学校后门食物的香气很浓，还有几个支着小摊，挥舞着大锅和炒勺的师傅。
　　楚恬恬却能闻到秋天傍晚独有的萧瑟气息，听到没有完全变黄的落叶掉在地上的轻微声响。
　　他为什么还没来？
　　难道是她听错了，今天中午他没答应她晚上要求吃饭？
　　还是说，她没听错，萧迟朝之所以答应，目的就是要放他鸽子，蓄意报复？
　　虽然这个想法让人忍不住难过。
　　可好像的确是她撞了他的车子在先。
　　突然，一只侧边印着LOGO的鞋子闯入楚恬恬的视线，踩碎了她一直盯着的那片枯叶。
　　楚恬恬抬起头，看到萧迟朝那张精致的脸。他的胸口在起伏，好像是一路跑过来的。
　　“抱歉，刚才做题入迷，忘记你在等我了。”
　　楚恬恬眼皮一跳。
　　夕阳落在眼前少年的脸上，柔和了他线条分明的轮廓与五官，他站在光里，眼瞳里晕开橘色光线，像块晶莹剔透的深色欧珀。
　　楚恬恬忽然闻不到秋天寒冷萧瑟的气味了。
　　四周麻辣烫、板栗、烤地瓜的香味交错，甜味、香味、辛辣刺激的气味还有奶味儿飘飘荡荡地钻进她鼻孔里。
　　楚恬恬感觉，她那原本等到已经麻木的胃有了知觉。
　　她饿了。
　　楚恬恬低下头，努力让自己忍不住扬起的唇角不被发现。
　　她轻声说：“没关系，走吧。”
　　楚恬恬抬腿准备走，肩膀处突然传来一阵热度。
　　萧迟朝清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想吃哪家？你等太久了，我请你。”
　　楚恬恬偏头，看到一只骨节漂亮的手。
　　指甲修剪整齐，指尖莹润漂亮，连小月牙都整整齐齐长了五个手指。
　　因为刚才走得快，萧迟朝的手很热，只是放在她肩膀处，她却连脖颈都能隐约感觉到那种热度，熏得人耳尖发烫。
　　楚恬恬稳住情绪，尽可能把自己的状态调整成一个正常的，只是对萧迟朝有学神滤镜的普通同学。
　　她转过身，冲着萧迟朝摇头：“不用，说好了是我还人情外加感谢你。”
　　少女语气很坚定。
　　萧迟朝点头：“那让我请你喝东西吧，不能白让你等这么久。”
　　这下子楚恬恬没再坚持。
　　两人挑了一家奶茶店走进去。
　　这家店铺面不大，奶茶很受益文的学生欢迎，平时总是人满为患，可这会儿已经下课二十分钟了，店里只有零星几个人。
　　店里开着暖风，四处都是甜兮兮的奶香味。
　　两人站在餐牌前面，萧迟朝问：“喝什么？”
　　楚恬恬在奶茶栏扫视半天：“要个白桃奶……”
　　话到一半，楚恬恬忽然顿住，指尖在泛着白光的电子牌上划拉了一下，落在某处：“要个热可可吧。”
　　萧迟朝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视线带上几分不明的意味。
　　随后，他转回头去，跟店员说：“两杯热可可。”
　　等的时间，两个人在店里那一排花花绿绿的塑料凳子上并排坐着。
　　萧迟朝摸出手机，似乎在看什么东西，楚恬恬余光瞥见，发现竟然是数学题，她摸了摸脖子，默默在椅子上缩了一下。
　　不愧是学神大人。
　　出来吃个饭也要看题目。
　　萧迟朝看完屏幕上那页题目，转头开口：“你也喜欢喝热可可？”
　　楚恬恬抬起头，发现学神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手机了。
　　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地说：“嗯。”
　　事实上，楚恬恬不喜欢喝热可可。
　　她觉得这个饮料苦苦的，还带一点儿莫名其妙的甜味和咸味。
　　但自从楚恬恬知道萧迟朝喜欢热可可后，每次喝东西，都会点热可可。
　　穿着统一制服的店员朝那边招招手：“帅哥美女，热可可好了，在这儿喝还是带走？”
　　“带走。”
　　萧迟朝站起身，待店员打包完，手指勾起提系，转身走到楚恬恬身边后，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品味不错。”
　　楚恬恬就着他的指尖接过自己那份，睫毛敛着，低低地笑了。
　　她不止觉得自己品味不错，还觉得自己脑子不错。
　　出来吃饭前，楚恬恬答应钟拾静帮她带奶茶。
　　萧迟朝请她喝东西，她一上来还很失落，好不容易被他请喝一次东西，竟然是给同桌带的。
　　直到要点的时候，她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她可以选自己喜欢喝的啊，等走的时候，自己再回来给钟拾静买一杯不就是了？
　　她可真是太机智了。
　　作者有话说：
　　开始点题（严肃
　　敲黑板，其实阿绿在前面写过楚妹喝热可可的哦，不记得的小可爱一人惩罚一个亲亲！！


第15章 暗恋（15）
　　晚饭两人是在一家口碑不错的快餐店解决的。
　　由于楚恬恬第一次面对面跟萧迟朝坐在一起吃东西，心里紧张得快要死了，吃饭喝水都是完全依靠本能在做。
　　到最后，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竟然一口气吃下了桌上的大半食物。
　　杯盘狼藉间，一只漂亮好看的手闯入楚恬恬的视野，屈起指节，在她附近的桌面上敲了敲。
　　楚恬恬抬起头：“怎么了？”
　　萧迟朝收回手，往后面的点餐牌上指了指：“不够再点。”
　　楚恬恬随后才反应过来，她刚才因为紧张所以一直在吃东西，所以显得格外能吃，让萧迟朝误会她是个饿死鬼投胎了。
　　“……够了够了。”
　　楚恬恬尴尬地低下头，不停拿筷子戳碗里剩下的一个鸡块，掩饰尴尬。
　　吃完，楚恬恬起身扫码结账。
　　跟萧迟朝走出店门时，她还忍不住往他们刚才坐的位置上看了一眼，杯盘碗碟，没有一个不光溜溜的。
　　楚恬恬禁不住内心感叹，他们可真是“光盘行动”的忠实响应人。
　　走出店门，外面萧瑟的秋风让楚恬恬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她偷瞄萧迟朝，他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表情平静，仿佛从温暖的空间进入到这种充满凉风的环境，对他一点儿影响都没有。
　　天已经傍黑了。
　　学校后门这边没有路灯，只有沿街的商铺门前，亮着或白或黄的灯，染出深深浅浅的光晕。
　　快到晚自习时间，整条街都没什么学生了，只剩几个还黏黏糊糊站在一起，偷偷在校服袖子里牵手不肯回学校里面的小情侣。
　　楚恬恬跟在萧迟朝身后，内心忍不住把他们两个跟路上其他还黏糊在一起的小情侣比对。
　　她眼睫毛安安静静的垂着，在小鹿眼下留下一片扇形阴影，肉粉色的唇轻抿着，藏起情不自禁的笑意。
　　楚恬恬感觉，她现在飘飘欲仙。
　　旁边，萧迟朝看了一眼手表，忽然开口：“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楚恬恬还美滋滋地沉浸在自己的无限畅想中，听到这句话也没多想什么，就只是抬起头，努力让表情趋于平静：“什么？”
　　“到底为什么要抄袭作文，还抄得那么明显？”
　　就像一台突然没油了的发动机，楚恬恬清晰地听到自己大脑里能量耗尽发出的轰鸣声，随着最后一滴油彻底用完，声音逐渐变小，到最后完全没了动静。
　　楚恬恬清醒了。
　　她十分尴尬地用双手盖上脸，过后又觉得这个动作太大了，放下手来挠了挠头发：“我没什么学习天赋。又想应付作业，所以就……”
　　萧迟朝漆黑的眼珠看起来冰凉透彻，从下至上看了楚恬恬一眼。
　　用的又是那种像扫描X光似的毫无感情的眼神。
　　楚恬恬偏过头去不看他。
　　这会儿，她站在萧迟朝面前，莫名有种面对测谎仪的心虚感觉。
　　萧迟朝垂下眼去，眼神里的凉意褪了：“但是我听唐老师说，你挺有天赋的，只是不够认真。”
　　楚恬恬怔了怔，慢吞吞地转回头来，眼珠往上，余光悄悄瞥他。
　　她没想到萧迟朝没动，仍在看她。
　　视线相交。
　　萧迟朝目光平静，漆黑的眼珠颜色好看极了，只是细看，里面好像带了一点儿十分不明显的温和。
　　楚恬恬莫名就从里面读出了一点儿鼓励的意味。
　　她扣了扣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就保持着刚才的偷看姿态，壮着胆子问：“你也这么觉得吗？”
　　大概因为时间已经太晚了，本来还在这条街这儿磨磨唧唧不肯走的小情侣们已经开始行动，步履匆匆地往学校里面赶。
　　四周充斥着零散的脚步声，低低地催促声，以及半枯不枯的叶子被踩碎的声音。
　　安静的环境一下子多了许多背景音，萧迟朝缓缓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压过这些恼人的噪声，径直传进楚恬恬耳朵里：“嗯。”
　　.
　　楚恬恬是踏着铃声飘进教室的。
　　刚坐进椅子里，她就听到钟拾静不痛不痒的一句：“你还知道回来？”
　　语气别别扭扭的，带着明显的被朋友抛弃的醋味儿。
　　只可惜楚恬恬还沉浸在萧迟朝刚才那句“嗯”上，灵魂还没有完全归位。
　　她完全没意识到钟拾静的态度有什么问题，还以为是她等奶茶等久了，立刻拎起奶茶袋子的提手放到她位置上。
　　钟拾静见楚恬恬毫无反应，更不满了。
　　她气鼓鼓地接过奶茶，咬着笔杆子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个话题，试图让楚恬恬打开思路，意识到她因为她新交的朋友吃醋了。
　　楚恬恬稳了一会儿情绪，终于冷静下来，掏出英语习题册做作业。
　　她正纠结着这个完形填空是选现在完成时还是过去完成时，左胳膊被戳了一下。
　　“嗯？”
　　钟拾静板着张脸，语气干巴巴地说：“我有个八卦，你听不听？”
　　楚恬恬一般是不听的，但是介于她晚上没跟钟拾静一起吃饭。为了表示歉意，她点了点头。
　　“有人在晚饭空的时候，看到萧迟朝跟人在学校后门那儿约会了，萧迟朝还给那女生买了奶茶，好像是我们高二年级的，据说长得还挺漂亮挺可爱的。”
　　“啪”一声，楚恬恬手里的笔掉了。
　　她僵硬地转动脖子，面无表情，嘴巴一张一合，就像一个机器人：“你看我长得漂亮可爱吗？”
　　钟拾静皱起眉来。
　　她是一直觉得楚恬恬是挺漂亮挺可爱的，但仍忍不住对这种突然开始自恋的行为产生鄙视心理。
　　楚恬恬还是那副僵尸脸，干巴巴地继续说：“我就是那个跟萧迟朝‘约会’的人。”
　　钟拾静僵住了。
　　楚恬恬非常贴心的，快速讲完了她和萧迟朝这次吃饭的简短省流版过程，包括两人这次吃饭的原因。
　　钟拾静内心顿时柔肠百结。
　　好一会儿，才伸出食指，把那杯白桃奶盖往楚恬恬那个方向推了推。
　　楚恬恬没懂，抬起脸，给了钟拾静一个不解表情。
　　钟拾静满脸愧疚，语气十分自责：“我没想到，原来你不是跟新认识的朋友去约会了，而是被迫跟你讨厌的人在一起相处了整整一顿晚饭的时间。你实在是太可怜了，奶茶让给你喝吧。”
　　楚恬恬：“？”
　　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是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
　　萧迟朝到家时天色已晚，月光疏朗温柔。
　　沿山别墅顺着蜿蜒大道一路向上，错落有致，被简约现代风路灯的明亮黄光映出一片暖意。
　　绿植打理得恰到好处，已是早秋，仍满眼都是欣欣向荣的绿。
　　拉开大门，电视里韩剧的声音外放，抽纸巾的声音和女人抽噎的动静相依相伴、此起彼伏。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明显有了年纪，可岁月却没怎么在她脸上留下痕迹，皮肤光洁细腻，神态仍然少女，完全不像同龄人的外表。
　　萧迟朝边在玄关处放东西，边跟客厅沙发上的人打招呼：“妈。”
　　谢云绮摸起来遥控器按下暂停键，又抽出张纸巾蘸掉皮肤上的眼泪，对着那边招招手：“朝朝回来了，快过来让妈妈看看瘦了没。”
　　旁边孙姨走过来，往玄关处走，去拿萧迟朝放下的东西。
　　萧迟朝往谢云绮那边走，余光瞥到孙姨从袋子里拿出他那件校服，开口：“孙姨，这件我才穿了一天，不用洗。”
　　孙姨拎着那校服想了一会儿，一时间没明白萧迟朝身上这件校服和她手里这件校服是怎么回事。
　　倒是谢云绮突然想起来什么，笑眯眯地开口：“孙姐，这衣服你直接放朝朝房间吧。他昨天说了，有件校服是他去见义勇为不小心弄脏了，被救起来的那个同学觉得过意不去，带回家帮他洗了。现在两件都拿回来了，应该是人家还回来了。”
　　孙姨低头看了看这件校服，心直口快：“那不应该啊。如果是这样，不应该是刚洗过吗，朝朝怎么说是穿了一天？”
　　萧迟朝脸上表情没有丝毫起伏，平静地走到谢云绮旁边坐下，淡淡道：“哦，可能是我说错了。孙姨，你直接帮我挂到衣柜里吧。”
　　孙姨点点头，一副疑惑解除的模样，心很大地拎着衣服上楼了。
　　倒是谢云绮，视线彻底从屏幕上的明星脸上移开，一动不动盯着萧迟朝。
　　这会儿，她已经完全从悲伤的韩剧情节中脱离出来，表情十分耐人寻味。
　　谢云绮打量着萧迟朝：“朝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萧迟朝面色如常地跟她对视，眼珠如秋日平湖：“没有。”
　　半晌。
　　谢云绮移开目光，十分不满地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搓一把面前的脑袋，埋怨道：“让你跟我对视你还真看起来没完了，一点儿都不知道心疼你妈，跟你爸一个德行。”
　　谢云绮摆摆手：“行了，你不愿说就算了，快让妈看看，你瘦了吗。”
　　“妈，你每天都见我，这样就算我瘦了你也看不出来。”
　　“有你这么跟你妈犟嘴的吗！”
　　“我说的是实话。”
　　“还犟嘴，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大。……”
　　.
　　深夜，老旧居民楼很安静，只能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以及三五不时传来的微弱虫鸣。
　　一排排窗户都熄了灯，唯独有一户人家窗户还亮着，与四周格格不入。
　　卧室，楚恬恬已经把大灯关了。
　　她只开了台灯，但是调成了最大功率，照得桌上亮如白昼。
　　楚恬恬伏在书桌上，手臂挡住一部分光线，在桌上留下一片剪影。
　　明天，就又到一周一度的作文课了。
　　按照楚恬恬对老唐的认知，课后，她大概又要被叫走，询问作文的事儿了。
　　原本，楚恬恬还是打算糊弄糊弄，蒙混过关，直到老唐在这件事上彻底放弃她。
　　但今天，她突然改了主意。
　　楚恬恬顿住笔，目光浮空，脑海中仿佛倒带一般闪回今天傍晚的画面。
　　萧迟朝单手插兜站在那里，对着她的问题，轻声说“嗯”。
　　那一刻，少年背后的学校大门、沥青路面，还有四周行色匆匆的学生们开始逐渐模糊，成了背景画面，唯有逆光而立的少年清晰可见。
　　萧迟朝总是目光冷淡，待人总是有着不远不近的疏冷距离。
　　可却肯定了她，说她是个有天赋的人。
　　那句“嗯”，给楚恬恬的大脑注入出了无限能量。
　　画面定格，楚恬恬移开目光，眼前重新冒出崭新的作文纸。
　　她一边回忆一边构思，笔尖“唰唰”，在其间落下一个又一个利落整洁的方块字。
　　时间已经很晚了，楚恬恬眼睛有点儿酸涩。
　　她看一眼时间，揉了揉眼睛，拍拍自己的脸颊，自言自语：“加油，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说完，楚恬恬捏起笔，继续开始奋战，表情鸡血，整个人都宛如额头上缠着布，上面写着“加油必胜”的动漫人物。
　　作者有话说：
　　没错，这次也是约会（
　　我不管，我说是就是！！


第16章 暗恋（16）
　　熬夜的代价就是，楚恬恬第二天是顶着一双熊猫眼去的学校。
　　一整个早读，她都恨不得用双手撑开眼皮，才能勉强阻止它们两个想要生生世世不分离的决心。
　　楚恬恬以为自己已经很努力地保持自己的精神状态了。
　　没想到下一秒，她眯缝着眼一抬头，看到了唐志骏那张笑眯眯地脸。
　　唐志骏停到她这儿，眯缝着笑眼，语气十分亲切：“楚恬恬同学，我觉得，你肯定是昨晚通宵学习了，不然肯定不可能困成这样。”
　　楚恬恬也是困得不行，分不清什么是什么了，张口就回：“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神机妙算呢？”
　　唐志骏：“……”
　　楚恬恬：“……”
　　说完，楚恬恬一下子清醒了，她清楚地看到唐志骏的微笑假面破碎的一瞬。
　　楚恬恬冷静下来，立刻跟唐志骏错开眼神，站起来，支楞起熊猫眼。
　　她嘴唇抿着，小鹿眼乖顺地垂着认错：“唐老师，我昨天晚上通宵赶作文了，有点儿没睡够，所以迷糊了。刚才说胡话了，对不起。”
　　如此迅速的认错态度，卡得唐志骏半天没能张开嘴。
　　他一直觉得这小姑娘是个可造之材，就比如这变脸速度，没点儿智商和反应能力，根本不可能做到。
　　可就是这机灵得跟什么一样人，成绩却表现得属实不怎么地，高一上学期的时候偶尔还能冲个上游水平，下学期就完全在中游水平晃荡了，倒数第一都没她发挥稳定。
　　唉，希望萧迟朝同学功能强大，能把这姑娘带飞吧。
　　唐志骏慢悠悠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坐下吧。”
　　就在楚恬恬满心欢喜地以为她这算是逃过一劫时，唐志骏的声音又响起来：“下了早读带著作文去我办公室。”
　　楚恬恬：“……”
　　.
　　下了早读，萧迟朝去给物理老师送作业。
　　刚上楼，萧迟朝就看到一个拎着一张作文纸的齐肩短发女生，垂头丧气表情懊恼，站在靠墙的位置，时不时驻足自言自语，似乎在演练什么。
　　萧迟朝已经到了门口，但没动，他抱着一摞作业，就那样好整以暇地站着，不嫌累似地往楚恬恬的方向瞧。
　　须臾，楚恬恬仿佛感受到目光，抬起头来。
　　两人目光在空气中相撞。
　　看起来，萧迟朝已经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好像是因为无聊，他肩膀倚墙站着，表情淡淡的，眼底有一丝趣味。
　　等楚恬恬再去看，那双总是淡漠的眼珠又恢复了冰凌子一样晶莹剔透的状态，好像她刚才出了幻觉。
　　楚恬恬慢吞吞地往前挪了挪，干巴巴地跟他打招呼：“萧同学。”
　　楚恬恬知道萧迟朝是一班的物理课代表，也知道他有概率下了早读会来送作业。
　　所以她就想在这儿等一会，边预演待会儿跟老唐的对话，边看看能不能等到萧迟朝。
　　没想到还真等到了。
　　只是现在看着萧迟朝这眼神，楚恬恬突然冒出另一个想法来。
　　总是在办公室门口遇到，萧迟朝会不会觉得她很差劲，所以才总被老师找啊？
　　下一秒，楚恬恬自问自答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都看过你“大公鸡”和“大白熊”的作文了，印象再差还能差到哪儿去。
　　萧迟朝冲她点点头，模仿她的语气：“楚同学。”
　　他眉眼压了一下，仿佛是突然想起来上回她语出惊人的“上厕所”言论。说完，他不再在办公室门口驻足，推门走了进去。
　　楚恬恬紧随其后，耷拉着脑袋停到唐志骏前头，恭恭敬敬地用双手递上作文纸。
　　唐志骏重新戴了下眼镜，看完，笑眯眯的表情头一次有了点儿真情实感的意思，转回头来称赞道：“哟，写挺好啊。看来，我让萧迟朝给你做榜样这事儿挺靠谱。才这么短时间，楚恬恬同学都会写记叙文了。”
　　楚恬恬指尖往手心藏了藏。
　　她心跳突然有点儿快。
　　这还是第一次，她听到她和萧迟朝的名字一起从别人嘴巴里说出来。
　　还没等楚恬恬心跳恢复正常，她又听到唐志骏说：“就你这个进步速度，两周以后的月考，你不进步个十名，都对不起我给你找了个这么厉害的学神辅导你，你说是不是？”
　　楚恬恬：“……”
　　谢谢，这会儿她的心跳更快了。
　　被吓的。
　　.
　　也不知道萧迟朝那边出什么问题了，只是送个作业，在办公室待的时间，竟然跟她这个挨训的一样久。
　　楚恬恬不想错过任何一次跟萧迟朝说话的机会。
　　几乎是两人刚跨出办公室那个涂着碧绿油漆的木门，她就没话找话地开口了：“昨天那个饭还挺好吃的。”
　　没两秒，楚恬恬又补了句：“饮料也挺好喝的。”
　　萧迟朝没说话。
　　楚恬恬目光上移，借着身高的优势，偷瞄萧迟朝。
　　然后就被抓包了。
　　萧迟朝活动着因为抱作业本发僵的手指，眉梢微挑，仿佛对她再次提起吃饭这事非常感兴趣，又好像在说，“没想到你个子不高，吃得还不少”。
　　楚恬恬默默把脑袋垂下去，有点儿不甘心地解释：“其实我没那么能吃。”
　　萧迟朝表情一顿，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会这么说：“什么？”
　　楚恬恬愣了愣，说：“你刚才那表情，不是在嘲笑我能吃吗。”
　　萧迟朝眼皮一掀，没顺着她的话说，倒是反问她：“你那算能吃吗？我以为能去当大胃王吃播的才算能吃。”
　　嗯？
　　这是在安慰她吗？
　　应该是吧？
　　不过不管是不是，楚恬恬现在都有点儿开心，有种被哄了的兴奋。
　　得意就容易忘形，一开心，再开口时，楚恬恬乐颠颠来了句：“你还知道大胃王吃播？”
　　萧迟朝额角跳了一下，落在楚恬恬身上的目光凉下来。
　　楚恬恬感受到萧迟朝的不对劲，慌乱中张口找补：“现在大胃王吃播已经被禁了，你不知道也正常。”
　　接着，她拍了下脑袋：“哦不对，你是知道，不是不知道。”
　　萧迟朝唇线拉着，低垂着眼，冷冰冰的，好像能把人当场冻成制冰机里的冰块。
　　楚恬恬声音弱弱，最后一次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以为你们学霸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感兴趣，所以会不知道。”
　　萧迟朝语速很慢，声调带着点儿凉：“你是不是还觉得，仙女都是喝露水长大的？”
　　楚恬恬没敢说话。
　　但是她心里想说，她小时候确实是这么觉得的。
　　这一刻，楚恬恬开始觉得，好好睡觉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事。
　　否则，她今天绝对不会当着萧迟朝的面胡说八道，硬生生把他的脸从平淡温和的春天气成千里冰封的冬天。
　　萧迟朝盯着这个矮自己一头的小女生看，她很乖地站在那儿，表情柔顺，那双亮晶晶的小鹿眼里就透着股不谙世事的单纯。
　　可就有很多时候，她脑子里好像有个精神病院，一张嘴就能气死人。
　　萧迟朝终于松开活动的手指，转了话题，说：“刚才，我还以为你会谢谢我，起码说句‘多亏了你我才被老唐表扬’什么的。”
　　前车之鉴，楚恬恬这回没自己琢磨，非常朴实地照搬着说：“萧同学，谢谢你，多亏了你，我今天才被老唐表扬。”
　　“……”
　　萧迟朝视线落在楚恬恬身上，张了张嘴，然后闭上。
　　楚恬恬朝上看，浅色眼珠里带上了十成十的认真。
　　声音很甜，语气乖巧得像是幼儿园里排排坐的小朋友。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刚才，有光斑照在楚恬恬眼睛周围，仿佛给她这张白嫩莹润的脸涂上一层高光，她的眼珠被映出很浅的颜色，在这一刻显得熠熠生辉。
　　对着这双灵动发亮的眼睛，萧迟朝有一瞬晃神。
　　作者有话说：
　　直球！
　　谁心动了我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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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1.22开始V，愿意支持正版的老板们的资瓷~
　　顺便求个预收《像柑橘酸甜》，戳专栏可见~：
　　益文中学新来了个转学生，名叫池原南，脾气暴躁，桀骜叛逆，漆黑眼瞳里尽是嚣张气焰。
　　才上课三周，就被请了三次家长，老师们拿他没办法，学生们更是避之不及。
　　唯独学生会主席温霏不以为意，池原南逃课她抓，池原南跑操不穿校服她管，池原南迟到她记名，根本不在乎学校里有关他的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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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次，池原南逃课去网吧，翻墙时被温霏在墙边堵住。
　　温霏人如其名，弯眉杏眼，笑起来脸颊一侧有浅浅酒窝，看起来也温温柔柔，没有任何威慑可言。
　　池原南上下打量眼前的柔弱少女，周身透着薄戾，语气凛冽：“我劝你少管闲事。”
　　温霏不为所动，表情淡淡跟他对视：“公事公办，请池同学理解。”
　　几秒后，池原南轻嗤一声：“公事公办？你其他‘同事’怎么就从来没找过我茬。依我看，你怕不是喜欢我，所以才故意这样引起我的注意。”
　　温霏看他一眼，摸出张酒精湿巾擦了擦记名笔，反着朝自己的喉咙戳去。
　　须臾，清晰明朗的干呕声响彻正片区域。
　　温霏抽出张纸巾擦擦嘴，抬头冷静地看向池原南：“不好意思，自然生理反应。”
　　池原南：？
　　-
　　又一次，两人在操场角落狭路相逢。
　　池原南斜倚上墙壁，校服吊儿郎当地敞着，声音挑衅又跋扈：“不该管的事少管。我池原南说出去话的就是泼出去的水，上回说了，以后你再管一次，我就不客气，说到做到。”
　　温霏眸光微动，似乎有水雾氤氲。她深吸了口气，眼泪夺眶而出。
　　安静两秒，她不管不顾地蹲下身体，脸颊埋进膝盖里。
　　池原南整个人僵在原地，手足无措，想上前安抚又怕惊扰到纤细脆弱的小姑娘。
　　他声音放柔，带上了前所未有的耐心：“你别哭啊——我跟你回去还不行？”
　　温霏瞬间站起来，摸出镜子擦干眼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行，走吧。”
　　池原南眯起眼，舔舔后槽牙，语气不驯：“耍我？行，那我也跟你学，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也什么都没说过。温大主席，咱们回见，以后来日方长。”
　　温霏不语，摸出录音笔按下播放键，池原南声音冒出来。
　　——[你别哭啊，我跟你回去还不行？]
　　停止片刻，她又开始播放另一段录音。
　　——[我池原南说出去话的就是泼出去的水……说到做到。]
　　“……”
　　-
　　某天，狐朋狗友喊池原南出去组局。
　　池原南声音很不耐烦：“都期末考试了，我还要好好学习，最近都别喊我。还有，你们也给我好好注意一下，就算不注意，也都给我好好在教室待着，起码别给校学生会的人找麻烦，听见了没？”
　　朋友们：？？？


第17章 暗恋（17）【倒V开始】
　　晚饭后, 楚恬恬跟钟拾静从学校后街慢悠悠地往学校方向晃荡。
　　走到操场篮球场和教学楼的岔路口时，钟拾静突然开口，暗示意味明显：“现在才六点十几, 还有二十分钟才上晚自习呢。”
　　九月中旬, 秋意已经很明显了，沥青路面上掉着明显泛黄的落叶, 风里都是秋天独有的气味。
　　哪怕不是上课或者早操期间, 大多数学生也端端正正地穿着校服, 拉链恨不得直接拉到下巴尖。也就操场篮球场上那些热血沸腾的家伙, 还坚持在这个温度下穿着短袖活动。
　　楚恬恬毫不犹豫摇了头：“不行，这回我不陪你看帅哥了, 我得回教室学习。”
　　钟拾静露出个“你在逗我”的表情：“你差这二十分钟？”
　　楚恬恬坚定地捏住钟拾静的手拿开，义正辞严：“差，我最近就是特别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钟拾静无语：“可问题是，哪怕人家整天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学神们, 也没一天二十四小时学习啊。经常跟咱们站在一起看打篮球的, 好多都是前六个实验班的学霸小姐姐呢。还有其他在操场活动的学神们……”
　　钟拾静喋喋不休的吐槽声逐渐变淡，跟远处篮球拍地、学生欢呼尖叫、鞋子跟地面摩擦产生的嘈杂声融为一体。
　　但当她说到“还有其他在操场活动的学神们”，楚恬恬回了神。
　　楚恬恬的观察，萧迟朝偶尔也会是他们中的一员。
　　但哪怕只是有概率, 对楚恬恬的诱惑也非常大。
　　踟蹰片刻, 楚恬恬伸出手，轻拉了一下钟拾静的袖子：“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钟拾静急刹车一般停住还在絮叨的嘴，险些呛到自己：“你变得也太快了吧？”
　　楚恬恬点了头，这回都没跟她争什么, 脚尖偏向左边, 扯住钟拾静的袖子就往操场去了。
　　“不是, 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就不到二十分钟了，时间不等人！”
　　钟拾静：“……”
　　善变的女人！
　　.
　　到了老地方，楚恬恬立刻开启了寻觅模式，虽然脚站在篮球场外缘的地面上，心却早就飞到了操场跑道上，搜索萧迟朝的身影。
　　还没搜索到，身边忽然传来急促的风声。
　　楚恬恬余光瞥到一个硕大的球形物体，正飞快朝她砸过来，她身体快脑子一步往旁边侧，手臂竖起来遮挡。
　　下一秒，篮球擦着她的手臂飞出去，弹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钟拾静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立刻抓住楚恬恬的手臂，把她拖到一边，关切地问她有没有事。
　　楚恬恬惊魂未定，停了一阵儿才缓过来，点了点头：“没事，没砸到我，单纯蹭了一下。”
　　一道突兀的男声冒出来，打断两人对话：“美女，没事儿吧？”
　　楚恬恬抬头，看到一张清爽的帅哥脸，表情阳光、身姿挺拔，额头上绑着运动发带。
　　就是那眼神让人讨厌，明明是他险些砸伤了她，还一副“恭喜您，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的洋洋自得模样。
　　果然，不等楚恬恬回话，他已经从一边的同伴手中拿过手机，走到楚恬恬身前，唇角勾着令人不适的弧度：“加个微信？”
　　楚恬恬点点头，柔顺黑发随着她脑袋的幅度小幅晃动，小鹿眼向上看，声音清甜乖巧：“算了。我没有想当生物学家的理想，微信里没必要添加砸到人连道歉都不会的家伙，以增加物种多样性的研究样本。”
　　男生脸色一沉，表情不善地骂骂咧咧了两句。
　　话还没说完，人群中，有清脆的女声响起：“啊这，这男生怎么这么没素质啊，人家小姐姐说的没错啊，他不就是差点儿砸了人还不道歉吗，竟然还有脸骂人……”
　　这一声就像堤坝决了一个小口，汹涌的洪水倾斜。
　　随后，围观的女生们目光都聚过来，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不时有对这男生谴责的声音，以及嫌弃的目光露出来。到后面，这男生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夹杂着“不要脸、没素质”一类的字眼。
　　这男生顿时下不来台了，尤其是对着空气无能狂怒几句，得到的是更蔑视的动静后。
　　他喘着气黑脸啐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但都已经这样了，这球也打不下去了，他只能烦躁地提前下场，跑了。
　　有个他的死党，也跟着他一起走了。
　　.
　　昏黄路灯周围只剩为数不多的蚊虫，绕着光打转。
　　操场通往教学楼的石阶上，康君昊朝那边招了招手：“哎，董哥，干嘛去？这还没打晚自习铃呢，怎么就不打球了？”
　　董裕志黑着脸，行色匆匆，听到有人打招呼也懒得理。
　　可余光瞥到康君昊旁边的人后，他顿住步子，收敛差劲的表情，强行变出张笑脸：“有点儿事不想打了，回见啊兄弟。”
　　走出去两步路，他那死党有点儿不屑地问：“刚跟你打招呼那人谁啊？”
　　董裕志摇摇头：“不知道。”
　　死党“嘁”一声：“那你殷勤个什么劲儿？”
　　“你没看到他旁边谁？”
　　死党一愣，回忆了一下刚才康君昊旁边那人的模样，可他没仔细看，完全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人装逼得很，就那么凉凉的站在那儿，他们说话，他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那群女生可能觉得这种叫什么“冷淡疏离”，他们男生只觉得这就是单纯谁都不放在眼里，实在太装逼。
　　董裕志咬着牙解释：“萧迟朝，咱学校那新图书馆，实验室新设备，全他们家捐的。这就算了，成绩还巨他妈好，就没有过不考第一的时候。”
　　死党噎住：“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董裕志揣兜往外走，声音从牙缝儿里往外挤：“我妈天天在我耳朵边念叨，还让我在学校见了人客气点，最好能留个好点儿的印象。”
　　死党脑子转了一圈，才恍然大悟道：“哦——你家很想中标那公司，不会就是他家开的吧？”
　　董裕志不情不愿点了下头。
　　死党“啧”了声：“那确实是牛逼，难怪你都得对他毕恭毕敬的。”
　　另一边，康君昊在萧迟朝脸前面摆摆手，疑惑道：“朝哥，你干嘛呢？”
　　萧迟朝收回目光，朝董裕志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淡声：“他叫什么？”
　　康君昊不明就里，但还是如实说了。
　　萧迟朝不咸不淡点了下头：“嗯。你先回去吧，我有点儿事。”
　　康君昊没忍住，张口调侃：“又是私事？”
　　萧迟朝“嗯”了声，脸上没什么情绪，朝操场方向望了望，转身朝医务室走去。
　　但康君昊忍不住觉得，萧迟朝身上那种凉丝丝的气场又开起来了，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
　　预备铃响了。
　　这就意味着，只剩五分钟就要上晚自习了。
　　操场人头攒动，一大群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们三两结队，乌泱泱往教学楼走。
　　钟拾静十分失落，因为她觉得今天的球看得一点儿也不尽兴，还碰到了讨厌的傻逼。
　　楚恬恬更失落，因为她今天没在操场看到萧迟朝，也没能在教室学成习，简直血亏。
　　楚恬恬萎靡不振地拖沓着步子，跟随着人群，小步小步地在台阶上挪动。
　　忽然，清冷又熟悉的声音响起：“你怎么在这儿？”
　　楚恬恬一怔，猛地抬起头。
　　隔着两三个碍事儿的人头，她看到萧迟朝站在台阶上面的平面上，居高临下地站着。
　　他站在路灯光源辐射到的范围内，清爽干净的头发在脸上打下浅浅阴影，本就深邃的五官显得更为立体。只是简单地穿着蓝白校服站着，就好看叫人挪不开眼。
　　楚恬恬情不自禁想起刚才的篮球场，时不时飘出一两句“XX学长好帅”。
　　可跟眼前这位比，那些人算什么帅呢。
　　思量间，楚恬恬已经走到萧迟朝旁边。
　　顿了顿，她语气不确定地开口：“我……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萧迟朝伸出提着一个塑料袋的手，另一只手上翻，指了指她的右手：“伸过来。”
　　楚恬恬没搞懂什么意思，但还是很听话地把手伸过去了。
　　萧迟朝垂眼，看清楚恬恬的右手，手背和小指侧边的地方都被高速旋转的篮球蹭得起了皮，有些地方正在朝外冒红血丝。
　　楚恬恬愣住，连塑料袋都忘了接过来。
　　她自己都没想到这么严重。
　　可能刚才心思都在找萧迟朝上了吧，没想到手背竟然被蹭成了这样。
　　萧迟朝捏住她的指尖，顺着连接处直接将塑料袋“倒”进她手里，眉眼压低，声线偏冷：“呼吸新鲜空气，能呼吸成这样？”
　　楚恬恬觉得四周空气仿佛凝滞了，她有点儿听不清萧迟朝说话。
　　因为这会儿，她的意识全放在了被萧迟朝捏着的指尖上。
　　男孩子的体温真的好高啊。
　　只是指尖，就要比她的热上好多。
　　“既能这样，不如以后还是不要出来呼吸新鲜空气了。既能保护好人身安全，又能完成你们班主任帮你设立的目标。”
　　萧迟朝话音落下，指尖恰好跟楚恬恬的脱离。
　　约莫几秒后，楚恬恬从回味中走出来，脑子才跟蹦豆子一样快速播放刚才萧迟朝的话。
　　楚恬恬嘴巴张着，表情带上了一点儿难得的茫然。
　　旁边，钟拾静慌得快死了。
　　恬恬也太可怜了，先是被垃圾用球砸到手，又是碰到她讨厌的人在这儿阴阳怪气。
　　这都什么事儿啊！
　　反正以后楚恬恬不想陪她去操场，她绝对不硬拉着她来了。
　　不过……
　　恬恬现在脸上这表情，也太不正常了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待会儿她不会直接跟萧迟朝吵起来，然后□□场上萧迟朝迷妹的唾沫星子淹死吧？
　　下一秒，钟拾静听到乖巧柔顺的声音。
　　“好啊。”
　　楚恬恬站在那里，眉眼低垂着，手指很听话地勾着那个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塑料袋，整个人都被萧迟朝的影子笼罩着。
　　平时牙尖嘴利到几乎是披着羊皮的狼，这会儿乖顺得像只小白兔。
　　作者有话说：
　　钟拾静：嗯？？
　　这剧情发展是不是不太对？


第18章 暗恋（18）
　　教学楼广场上, 两个女生频频回头，往操场石阶上那几道身影上看。
　　察觉到同伴脚步变慢，佟梦甜扭头：“晓宜, 你看什么呢？”
　　杜晓宜抿着唇, 收回视线，轻轻摇了下头。
　　佟梦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眯着眼辨认了一会儿, 转回头说：“晓宜, 那边那个是萧校草？”
　　杜晓宜没回头看：“好像是吧, 我没注意。”
　　佟梦甜一边回头一边走路：“他旁边的，是不是楚恬恬和钟拾静？”
　　杜晓宜睫毛动了动, 指尖往手心缩了一下，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刚才就是看那边有人，觉得快上课了他们竟然还不回教室，觉得奇怪才看的。但是太远了, 我看不太清。”
　　佟梦甜点点头, 没多想，拉着杜晓宜，加快脚步朝教室去了。
　　.
　　楚恬恬终于反应过来了，颠了颠手指上的塑料袋, 问：“这里面是什么？”
　　“碘伏和棉签。”
　　楚恬恬手指划拉开塑料袋提手的边, 从缝里往里看，塑料包装面前和深褐色瓶子安静地躺在里面。
　　楚恬恬抬起头来，眼里透着不解：“你是专门给我买的吗？但是不对啊，你刚才又没在操场, 而且我自己都没发现我受伤了, 而且你为什么要给我买呢……”
　　楚恬恬越想越绕, 觉得自己就像个织茧的蚕，卷来卷去把自己缠里面了。
　　萧迟朝神色如常：“给康君昊买的。他刚才在这儿跑步，把自己摔了，我来给他送这些。”
　　楚恬恬恍然大悟，拎着塑料袋那只手往前伸：“那你给他送去吧，我下了第一节 晚自习自己去医务室处理一下就好。”
　　萧迟朝没伸手。
　　他低垂着眼看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不用，你留着吧。他体格比你大不少，只是摔一下而已，不涂药也没什么事。”
　　不远处的教学楼里，高二（1）班教室。
　　康君昊正在嗨嗨地跟人掰头英语阅读理解答案，忽然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他没头没脑地摸了下后脑勺，皱着眉四处张望：“咱班也没开窗户啊，谁骂我了吗这是？”
　　康君昊晃晃脑袋，手指戳着试卷，继续跟人攀比起阅读理解正确率来。
　　楚恬恬收回手，塑料袋随着她手臂下垂落下来，发出哗啦啦的动静。
　　楚恬恬觉得，她就这样毫不挣扎地接受了，有那么一点点不道德。
　　但是，一想到这药是萧迟朝买的，还点名说了给她，说话虽然指向性不明显，但就透着那么一股关心她的味儿，她就不太舍得给别人了。
　　时间飞逝，刚才还人头攒动的石阶上现在只剩稀稀拉拉几个人，磨磨唧唧不肯走，仰天长啸“为什么我要上学，为什么我要上晚自习”。
　　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回去了。
　　楚恬恬犹豫了一下，晃了晃脑袋，仰起脸问：“你怎么还不回教室，是还有什么事吗？”
　　“有一件。”萧迟朝睫毛上扬，露出浓郁透彻的漆黑瞳孔，“你怎么知道我在没在操场？”
　　楚恬恬指尖猛地缩起来，挪开目光。
　　她张着嘴纠结了老半天，才把头挪回来，小声说：“可能因为，你的小迷妹太多，我只要站在女生多的地方，就能听到你在不在这里的消息……吧？”
　　楚恬恬觉得她的反应真是太快了。
　　短短几秒钟，就能想出这么合情合理的理由。
　　她简直是自己的神！
　　萧迟朝眼睫垂下去，声音听不出情绪：“哦，原来如此。”
　　萧迟朝望着楚恬恬转身离开的背影，脑袋上柔顺的黑发一跳一跳，看起来活泼柔软。
　　他内心没由来升出一阵烦躁。
　　明明看起来这么乖，怎么这么能惹事。
　　刚才在操场里，他听到路过的同学聊八卦，那边有个女生被欺负了，手臂被篮球蹭了一下，他立刻就朝篮球场看去。
　　人太多看不清，他干脆直接往那边走去，只可惜康君昊硬要跟着，他才只好往石阶上去，没有直接走到篮球场里。
　　哪怕从外表看，她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受了伤的样子，萧迟朝还是到医务室买了碘伏和棉签，还找着借口给她。
　　萧迟朝太阳穴跳了一下。
　　早知道给人当辅导老师，会不止关心她有没有好好学习，还会下意识在乎她有没有受伤
　　都忍不住关心，他一定不会答应老唐辅导她这件事。
　　.
　　一整个晚自习，楚恬恬都鸡血得像是鏖战沙场的女战士。做完语文做数学，做完英语做物理。
　　也不知道是萧迟朝那碘伏加了特技，还是别的什么，楚恬恬把所有作业都写完后，竟然还剩下半节晚自习。
　　楚恬恬胳膊压在空空如也的书桌上，双手搭着笔袋，有种无所适从的奇妙感觉。
　　须臾，她脑袋里冒出老唐交代她月考得进步十名，以及萧迟朝敦促她好好学习的画面。
　　楚恬恬想了想，抽出物理课本和物理练习册，拿出根笔咬在嘴巴里，翻开对应页面，指尖点在书页的黑体字上读题。
　　老唐说的进步十名，肯定指的是对比她期末考试成绩的进步十名。
　　上学期，班里一共七十一人，楚恬恬考了第三十六名，不偏不倚正中间。理科各科成绩也非常平均，数学成绩还行，能考到120左右，但语文作文和物理总体比较拉跨，语文常年在一百分晃荡，物理常年不及格，好像没开窍一样，剩下的，每一门都卡在平均分线上。
　　老唐说完，楚恬恬这几天有一搭没一搭地偷听过班上其他人交流学习经验。
　　一般来说，从薄弱环节入手是最合理的，但语文作文重在积累，楚恬恬就打算先从物理下手。
　　不止因为她物理差，还因为萧迟朝是物理课代表。
　　刚好，在上学期选择分科，决定选理科时，楚妈妈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这学期一开学，就勒令楚恬恬订了一大批物理资料书。
　　基本上，市面上在售的物理书，楚恬恬这里都有。
　　楚恬恬咬着笔杆，对着习题册上带着图示的物理题目苦思冥想，脸皱成包子皮。
　　整整二十分钟，她都在跟这道物理大题博弈。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在打下课铃前三分钟，算出了这道题的答案。
　　然而，理想总是丰满的，现实总是骨感的。
　　对完答案，楚恬恬懵了。
　　楚恬恬拇指跟食指捏着题目和答案之间的其他页，脑袋在两边来回乱窜，像一个苦恼的猹。
　　她哭丧着脸小声自言自语：“为什么答案是19，我算出来是324？”
　　.
　　九月的天像阴晴不定的小朋友的脸。前几天狂风大作，大有气温骤降十度的意思，今天又突然升了温。
　　晚自习结束，穿着校服的学生们拥挤着向外走，四处是潮热的堵塞气味。
　　站在人群里面，楚恬恬边跟随着他们往外走，边掰着手指头思索刚才那道题的答案。
　　她怎么想，都想不出来答案会是19。
　　更让人烦躁的是，习题册还为了节约用纸根本没写答题步骤。
　　走到楼梯口，楚恬恬跟钟拾静摆手道别，继续垂头丧气地往自行车棚方向走。
　　她双手放在书包带上抓着，表情要多郁闷有多郁闷。
　　“哎。”
　　走到自行车前，楚恬恬禁不住叹了口气。
　　“物理题为什么这么难啊！！”
　　“说得对，我今天晚自习做了一晚上物理，一不知道怎么做就薅自己头发，一晚上下来，我头都快秃了。”
　　楚恬恬转回头去，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一个经常跟萧迟朝一起走的男同学，名字好像是叫，康君昊？
　　楚恬恬“啊”了一声，视线下移，从胳膊看到腿，表情逐渐从平静变成疑惑：“咦，你没事吗？”
　　康君昊挠挠头：“我能有啥事儿？”
　　“你不是……”
　　话没说完，一道更高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清冽的声线伴随着脚步声打断她：“好巧。”
　　楚恬恬偏了偏脑袋。
　　萧迟朝校服领子的位置一如既往，拉链停下的弧度，刚好能让人看到他里面那件扣到喉结下方的衬衫。
　　他低垂着眼看她，仿佛他们之间没有隔着一个康君昊，很自然地开口：“距离月考只剩下两周了，想好怎么做复习计划了吗？”
　　这边灯光一直很昏暗，时不时有学生吐槽反馈。
　　校领导难得听了一次学生意见，在距离自行车棚不远的一幢建筑上加装了一个高功率白炽灯，耀目的光打在不远处包裹小白杨的膜布上，反射出雾蒙蒙的光。
　　萧迟朝就望着这片背景里的楚恬恬。
　　她的手不自然地摸着脑袋，看过来的目光带着点儿奇怪，应该还沉浸在刚才对康君昊“为什么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受伤了”的疑惑里。
　　“我……”楚恬恬叹了口气，然后摇摇头，“完全没有，毫无头绪。只有一个想从物理这门学科开始入手的想法，更多的没有了。”
　　萧迟朝没出声，也没动，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看她。
　　小女生就那样站在那里，似乎跟往常没有区别。
　　细看才能发现，那双一向明亮通透的眼睛，这会儿死气沉沉，像浸泡在了深不见底的海水里，幽怨又苦恼。
　　萧迟朝开口了：“这件事让你很困扰？”
　　楚恬恬咬了下嘴唇，在“说是被他觉得很菜”和“说不是不会被觉得菜但是有概率失去一个学神引路人”之间，硬着头皮选择了前者。
　　她点了点头。
　　话题进行到这儿，被两个人夹在中间，但是却好像被当成透明空气的人，突然手舞足蹈动了起来。
　　康君昊张牙舞爪地从两人间退出来，表情相当不满：“喂喂喂，你们两个，虽然我确实存在感不高，但是不至于被你们两个当成空气人吧？这无视别人的能力，简直都要跟热恋中的小情侣有的一比了。”
　　作者有话说：
　　朝哥：你终于会说句人话了。


第19章 暗恋（19）
　　听到“热恋中的小情侣”这几个字, 楚恬恬激灵了一下，下意识瞥了一眼萧迟朝，慌乱地解释：“你误会了。是我们班主任唐志骏拜托萧同学辅导我, 他要求我进步的名次太多, 我才会看到萧同学就仿佛看到水的鱼，无视其他所有东西。萧同学是太热心了, 为了能第一时间帮助我, 才无视了你, 我们两个谁都没有你说的那种意思！”
　　一鼓作气说完, 楚恬恬又偷瞥一眼萧迟朝。
　　萧迟朝脸上没什么表情，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看起来跟平时毫无区别, 楚恬恬硬是紧张得要死。
　　楚恬恬好怕萧迟朝真的从中察觉到什么。
　　她害怕的还是那个。
　　萧迟朝对跟他表白的女孩子都冷淡的要死，万一他知道她其实也是她们中的一员，万一对她也冷淡下来怎么办？
　　康君昊眼珠子滴溜溜，视线不停在楚恬恬和萧迟朝中间打转：“你说的有道理, 但不知道为什么, 我总觉得你们俩之间的氛围有点儿别的东西。”
　　萧迟朝掀起眼皮，冷淡地睨了他一眼：“你话怎么这么多？”
　　康君昊还想张嘴说什么，萧迟朝又说：“再说物理卷子还给我。”
　　康君昊闭嘴了，并且十分懂事地走开, 给这俩人让出宽敞的“二人世界”。
　　就在楚恬恬以为, 萧迟朝这个意思，没准儿是想给她点儿复习计划建议时，清冷声音传来：“还不走？再磨蹭，我们几个都要被锁在学校里面了。”
　　楚恬恬好不容易被扬上去的情绪, “啪叽”从高峰上掉下来, 摔了个屁股墩。
　　她点点头, 目送萧迟朝往他们班的停车区域去了。然后伸出手，垂头丧气地拧开车锁，慢吞吞地推着车把朝校门口走。
　　刚走没五分钟，楚恬恬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和车辙声。
　　她扭过头，还没看清身后的人，就听到他开口，声音低低的，带着不算明显的不悦：“怎么走了？”
　　楚恬恬顿住脚步，茫然地看着萧迟朝：“什么？”
　　“不是说复习计划没有头绪？”
　　楚恬恬歪了歪头，一只手拎起不听话滑下肩膀的书包带子：“嗯。”
　　“准备主要复习哪一科？”
　　楚恬恬迟疑了一下，回答：“物理。”
　　“《五三》、《小题狂练》……”
　　楚恬恬张了张嘴，直到萧迟朝念完三本习题册，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萧迟朝这是在给她推荐复习资料。
　　“月考的考试范围不大，就只有从开学到现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学到的知识，可能会有一两道高一知识点的题目，但不会多，只要把这段时间的知识点梳理清楚，常见题目做熟练就可以，很简单。微信给我一下，晚上回去我帮你划题目范围。”
　　萧迟朝从口袋里抽出一个没套保护壳的黑色手机，干净骨感的手指捏着屏幕，朝楚恬恬递过来。
　　楚恬恬伸手去拿，表情比惰性气体的化学性质还要稳定。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内心已经汹涌澎湃，激动到爆炸，能跟把钠扔进水里一较高下。
　　要加微信了。
　　终于，私下里，他们也能有交集了。
　　.
　　楚恬恬没有带着手机上学的习惯。
　　推着自行车，到校门口跟萧迟朝道别后，楚恬恬跨上车子，一路骑得飞快。
　　一路的灯光、矮墙、商店，夜晚沿着街道走的猫咪都成了虚影儿，跟拐角时楚恬恬按响的铃铛声一起，被她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到家时，楚恬恬额头都沾上了薄汗。
　　任菱文正在边看电视边织围巾，扭头看到她，起身去拿了条毛巾朝她走过来，露出温柔又埋怨的笑：“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急？快去洗洗，别感冒了。”
　　楚恬恬一边感受着毛巾在脑袋上胡乱蹭，一边吐字不清地说：“我最近打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所以要争分夺秒！”
　　任菱文眼睛温温柔柔地弯着，鼓励道：“真的吗？我的恬恬真棒，妈妈给你加油。”
　　楚恬恬“嗯”了声，扔下书包甩开鞋子，拎着毛巾火急火燎地跑进浴室，深度贯彻落实刚才的话，十分钟不到就把自己收拾了个干净，迫不及待地跑回房间，拿出放在柜子里的手机。
　　屏幕上，新朋友申请横在上面，楚恬恬伸出手指点击同意，消息界面就多了个头像出来。
　　好友添加是她自己用萧迟朝的手机添加的，她当时瞥到了一眼他的头像，好像是个什么植物的一部分，现在能仔细看了，她才发现，的确是个什么植物，好像是个合欢树，看起来还不是找的网图，是自己拍的。
　　等楚恬恬看完，点掉那个放大的头像，才发现，就刚才这会儿功夫，萧迟朝已经把她这段时间需要做的题发过来了。
　　萧：两周内把这些题做完，对答案错了的，或者对了但是不确定自己为什么做对的，第二天晚饭空都去找我看。《五三》从电学开始做……
　　楚恬恬看着萧迟朝划完的密密麻麻的题目，一时间眼花缭乱。
　　等把这条消息都读完，她更是两眼一黑——
　　萧：今晚做三页《五三》。
　　楚恬恬翻开这本书，看了看这三页的题目量。
　　她手指情不自禁地把书角捏出皱巴巴的痕迹，脸上戴上痛苦面具。
　　按照二十分钟做完一道题的量，这些题目，她起码得再做个三个小时。
　　“……”
　　三小时后。
　　楚恬恬顶着几乎要用火柴棍撑着眼皮才不会立马昏厥过去的红眼珠，看了看剩下的题目。
　　楚恬恬捏着笔的手抖似筛糠，困得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脸上的表情狰狞扭曲，声音无比悲怆：“怎么还有三道题啊，按照我这进度，做完岂不是天都要亮了？”
　　.
　　清晨的阳光打在身上，暖融融的，让人昏昏欲睡。
　　季节关系，楚恬恬的座位刚好能被一束阳光打到，她撑着下巴，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打了整整一个早读。
　　铃声一响，她就“啪”一声，脸砸在桌面的书上，不省人事了。
　　再醒来，据钟拾静说，是上课铃打了之后，拽着她的肩膀死命摇晃，才把她晃起来的。
　　楚恬恬行动迟缓地揉揉眼睛，神志不清地点了点头。
　　钟拾静不信邪，问：“刚才体育委员站在讲台上扯着嗓子呼吁大家参加运动会，你听见了吗？”
　　楚恬恬没睡醒，懒得张嘴，就只摇了摇头。
　　钟拾静保持脑袋不动，斜着眼看她，眼里全是震撼：“真的假的，那么大声你都没听见？困成这样，你昨晚干什么了？”
　　楚恬恬胳膊前伸，手指落在桌面的一摞书前，点了点那本紫色的《五三》。
　　讲台上，英语老师正在板书，写着写着粉笔头断了一截儿，吓了两个正在偷偷说话的家伙一跳。
　　钟拾静干脆放弃小声交流，摸出张纸来在上面写下一行字：不至于吧，你也太拼了？
　　楚恬恬单手撑着下巴，因为胳膊没有全部压住纸，另一只手写字速扆崋度很慢：没办法，被老唐；勒令中考要进步十名。
　　那边回复速度飞快：什么？！心疼你。
　　.
　　晚饭后，楚恬恬和钟拾静往学校里走。
　　走到岔路口，钟拾静下意识去拉楚恬恬的袖子，话到嘴边，她突然想起昨天的事，于是改了口：“现在时间还早，要不咱们去小超市逛一圈儿？”
　　楚恬恬摇头：“不，我要回教室学习。”
　　钟拾静本来想劝一下楚恬恬，但是一想到昨天的事，以及今早她说要进步十名那事儿，就没勉强她，自己去了小卖部。
　　回到教室，楚恬恬抽出课桌上那本《五三》，悄咪咪地走到了高二（1）班。
　　晚饭空，教室里空荡得几乎只剩下摆满书的课桌，教学楼走廊却很热闹，四处是嬉戏打闹的学生。
　　楚恬恬停在一班门口，顺着空荡的教室往里面看，萧迟朝坐在椅子里，姿势难得闲散，长腿伸直，后背抵着身后课桌，一手撑著书，另一只手捏着笔把玩，神情放松且专注。
　　几乎是楚恬恬刚将目光落到萧迟朝身上，他就察觉到了她，转过头，对上她的视线。
　　萧迟朝放下笔，另一只手把书捏起来，朝楚恬恬晃了晃。
　　“进来。”
　　他声音很轻，但在空荡的教室能传播很远。
　　楚恬恬站在玻璃窗外，对他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走进了他的班级。
　　停到萧迟朝前面的时候，楚恬恬顿了一下，挑了萧迟朝前面一个座位从前往后坐。
　　萧迟朝没说什么，很自然地伸手接过她手里那本《五三》，没问她页数，就翻开了她做的那几页题。
　　楚恬恬双手放在膝盖上，很乖巧地坐着，安静地看着对面的萧迟朝。
　　少年垂着眼，碎发垂在额前，漆黑瞳孔里隐隐映照出书页上的黑色字迹，笔架在拇指食指中指间，没了刚才的把玩姿态。
　　他看起来没了刚才的松弛感，仿佛给楚恬恬检查题目，比他自己做题还要重要。
　　萧迟朝笔尖动了一下，在页面中间点了点：“这个地方，公式错了。”
　　楚恬恬坐得有点儿久，夕阳的光恰好打在她这边，好不容易消下去的困神重新附体。
　　她听到萧迟朝的声音，逼迫自己清醒过来，迷瞪着眼“啊”了一声，结果后面的声音变了调儿，从头至尾完完整整地打完了一整个哈欠。
　　萧迟朝：“……”


第20章 暗恋（20）
　　萧迟朝放下笔, 眼里的认真褪了，取而代之的是向外冒寒气的冰凉：“我讲题，就这么催眠？”
　　楚恬恬立刻坐得笔直, 抬起头来, 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坚决摇头：“不不不, 我打哈欠, 都是因为这太阳晒的。萧同学你可能不知道, 我从小就有个毛病, 一晒太阳就能秒睡。这会儿只是打了个哈欠，说明萧同学你讲题特别提神, 都能让我从昏睡状态变成直立状态了，简直堪比我的兴奋剂！”
　　萧迟朝没说话，手搁在桌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她。
　　这种一听就知道是胡说八道的话, 他不止听楚恬恬说过一次, 每次都有种要被她气吐血的感觉。
　　如果是别的人在让他辅导功课的时候给他玩这套，萧迟朝早把书扔掉，头都不抬地让人走了。
　　可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面对楚恬恬, 他哪怕生气, 也没让她走的想法。
　　楚恬恬抬着头，模样乖巧极了，睫毛被阳光漏下一缕剪影晕在眼角轮廓，给人一种眼角无辜下垂的错觉。
　　萧迟朝盯着看了一会儿, 视线下移, 落在她眼睛下方, 原本干干净净的白皙色泽，现在青黑一片。
　　顿了两秒，萧迟朝开口：“昨晚熬夜了？”
　　楚恬恬扣了扣手心，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熬夜？”
　　楚恬恬脑袋压低，非常不情愿地开口，声音很小：“做完这些题一看时间，就很晚了。”
　　她真的不想让萧迟朝知道她有那么菜。
　　就这么点儿题，熬到晚上快三点，实在太丢人了。
　　萧迟朝动作顿住，然后把手往桌洞里伸，摸出个小盒子，朝楚恬恬递过去。
　　楚恬恬一怔，眼睛盯着宽大手心里的粉色透明塑料盒，迟疑了几秒，抬起眼来：“什么？”
　　萧迟朝屈起手指，将盒子笼在手心，指关节在桌面上敲了敲：“手伸出来。”
　　楚恬恬乖乖伸出手。
　　萧迟朝五指张开，小盒子稳稳地掉在了她手心里。
　　楚恬恬目光往下，看清楚了那个粉红色透明盒子上的字：“薄荷爆珠糖？”
　　萧迟朝淡淡开口：“提神的。”
　　楚恬恬拆开盒子盖，倒了两粒出来。
　　糖珠很小，感觉比中性笔芯上的球球大不了多少，跟盒子颜色一样，也是粉红色的，模样晶莹剔透。
　　她扔了一颗进嘴里，咬破的一瞬，毫无防备被里面冲出的海量薄荷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
　　没想到这小东西模样看着这么温和，效果这么刻骨铭心。
　　萧迟朝正垂着眼捏着笔，一边在便签纸上写着什么，一边不停往楚恬恬《五三》的题目旁边贴。
　　察觉到楚恬恬倒吸凉气的动静，他抬起头来：“怎么样？”
　　“厉害，我现在一点都不困了。”
　　楚恬恬尽可能让自己表示神态平静，不让萧迟朝看到她龇牙咧嘴的丑陋模样。
　　能把她凉成现在这幅样子的东西，要是她还能继续犯困就有鬼了。
　　萧迟朝笔尖“唰唰”，写完最后一个分析，把便利贴贴到楚恬恬书上，丢下笔，合上书，往楚恬恬方向推了推。
　　楚恬恬知道，这代表着她跟萧迟朝相处的时间又一次耗尽，她该走了。
　　她捏住书脊往自己的方向抽，动作慢吞吞地，仿佛这样，就能增加时间的长度。
　　晚饭空的时间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刚才空空如也的教室不断响起脚步声和翻书声，外出觅食的学霸们吃饱喝足，陆续回到自己位置上。
　　楚恬恬抱著书站起来，看着萧迟朝地眼睛，很轻地说：“谢谢萧同学今天帮我分析功课。”
　　“不客气。”
　　萧迟朝开口，声音融化在逐渐变得嘈杂的背景音里：“还铱嬅有，今天你这么困，晚上就别熬夜做题了，不差这一天。”
　　.
　　回到教室，楚恬恬斗志昂扬，白天的困倦意味全无，抓起作业本来奋笔疾书，状态十分之高昂。
　　毕竟，就在三分钟前。
　　萧迟朝让她今晚别加班做题了。
　　他看到了她的黑眼圈才这么说的。
　　他还给了她提神薄荷糖！
　　这是什么？
　　这就是关心啊！！
　　这学期才开始半个月多一点儿，萧迟朝就已经开始关心她了。
　　这一整个学期结束了会怎么样，她都不敢想！
　　这一奋笔疾书，就疾到了打下课铃。
　　楚恬恬停手，检查作业本和练习册。一节课时间，她竟然做完了数学作业，外带三分之一英语作业。
　　楚恬恬挺惊讶地放下笔，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竟然能这么专注。
　　“恬恬。”
　　旁边，钟拾静耐人寻味地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说：“我觉得你欺骗了我。”
　　楚恬恬放下笔，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还露出了“你开玩笑吧”的表情，小鹿眼透出温和的情绪。
　　钟拾静被唬住，语气逐渐变得不自信：“那我晚饭空回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在，快到晚自习才回来？不是说回来学习吗。”
　　楚恬恬神色平静，语气平缓：“你回来的这段时间，我刚好出去上了个厕所。”
　　钟拾静咬了咬牙，眼神逐渐带上杀意：“你骗我。我听到别人说，看到你去一班了！说，你是不是有什么有关萧迟朝的秘密瞒着我？”
　　楚恬恬抽出根笔，下意识模仿今天看到的萧迟朝的拿笔姿态，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你听谁说的？”
　　钟拾静四下看了看，凑到楚恬恬耳边：“就杜晓宜和佟梦甜，晚饭空她俩在走廊那儿聊天，我偷偷听到了一耳朵。”
　　楚恬恬回忆了一下，没想起来她走的时候碰到过谁。
　　但她准备去一班时，已经想到有人可能会发现了。毕竟萧迟朝学神校草的名气不是假的，他有点儿什么风吹草动，迷妹们就会立刻察觉，传出风言风语。
　　对此，楚恬恬的心态是这样的：不管。
　　只要没人当面挑衅，那就是没有人在背后议论。
　　只要我心态够稳，情敌就没办法精神攻击我！
　　楚恬恬把笔拿起来又放下，翻来覆去数次，终于开口：“静静，对不起，我确实是骗了你。我怕你担心我，因为我刚才是去找萧迟朝问题了。……”
　　接下来，楚恬恬详细阐述了她没告诉钟拾静真相的原因。
　　包括但不限于“答应老唐进步十名，老唐又指派了个学霸帮她，想要进步飞速，有学霸不用才是亏”云云。
　　最后，楚恬恬总结道：“最主要的是，我怕你担心我，才这样说的。如果你很介意这个，我以后就不这样了。”
　　钟拾静叹了口气，也挺唏嘘：“你真是……忍辱负重啊。”
　　“不过话说回来，你都表现讨厌他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他为什么还愿意帮你辅导？他不会是，喜欢你吧？
　　楚恬恬：“……”
　　她也是很佩服钟拾静的脑回路。
　　基本上，除了一开始的“洗衣液”问题，钟拾静的分析是对的之外，其他的全都错的离谱。
　　这段经历，简直可以写一本小说，名字就取成《从赫尔克里?波洛到狗头侦探》。
　　不等楚恬恬接话，钟拾静自己又改口说：“哦，也不对，毕竟你忍辱负重了嘛。其实上回在操场那边儿，我就看出来你在忍辱负重了。他都那么阴阳怪气你了，你竟然还乖巧顺从地说好，完全不是你的性格！那时候，你是不是就想好用这种卧薪尝胆地策略让他帮你辅导了？唉，难为你了。”
　　楚恬恬：“……”
　　她张张嘴，犹豫片刻，还是没有解释。
　　楚恬恬外表看起来乖萌可爱，待人接物也落落大方。但实际上，她属于那种比较独的人，很难跟人交心。
　　钟拾静，是楚恬恬从高一到现在唯一要好的朋友。
　　如果是其他女生，一定会把秘密分享给对方。
　　但楚恬恬不是那种人。
　　这跟信任无关，而是她一直觉得，秘密就必须藏在心底，哪怕告诉一个人，秘密也不是秘密了。
　　而且，楚恬恬觉得，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秘密这种东西，哪怕告诉一个人，也有泄露的可能。
　　她不愿意拿这件事冒险。
　　.
　　回到家，楚恬恬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抱著书包冲到属于自己的四方书桌前，拿出那本被萧迟朝标注过的习题册。
　　楚恬恬原本以为，像萧迟朝这种水平的学神，写的解析会很简略，她会完全看不懂。
　　没想到，萧迟朝的解析异常详细，比参考答案还参考答案。
　　每个步骤都有详细解释公式出处，她出错的部分更是直接连这部分知识点在教科书上的页码都标出来了。
　　楚恬恬以前一直以为，她没有什么学物理的天赋。勉强能入个门，可一旦开始做复杂的题目，就满盘皆输。
　　每考一次物理，考场上被她薅掉的头发都能绕地球一圈。
　　但今天，楚恬恬把萧迟朝的解析看完后，一切都变了。
　　她按照他在便签纸上写的，挑了道类似的题目做，竟然做出来了，不止做对了，连解题步骤都跟参考答案一模一样。
　　楚恬恬惊喜地站起来，在原地连蹦三下，看到桌上的灯光被她的动作弄得摇摇晃晃，慢慢减小了动作。
　　楚恬恬摸出手机，打开绿色聊天软件，点开萧迟朝的聊天框。
　　——谢谢萧同学的详细解析，今天对照着做了道题，一下子就做出来了。
　　敲完字，楚恬恬瞥一眼桌面上的时钟，已经十一点多了。
　　她对着[发送]键迟疑良久，没按下去。
　　今天下午，萧迟朝让她早点睡。
　　如果现在发这个，他会不会觉得她辜负了他的交代？
　　楚恬恬把手机边抵在下巴上犹豫了一阵儿，调出输入法，还是把这行字删了。
　　萧：想说什么？看你正在输入半天了。
　　看着突然跳出来的字，楚恬恬以为自己眼花了，错愕地揉了好几下子眼，才小心谨慎地点开输入法。
　　恬不甜：你怎么知道我正在输入？
　　萧：点开你聊天框，本来想问问你什么情况的，又想到下午跟你说让你早点睡，所以，又没给你发消息。
　　原来如此。
　　楚恬恬苦思冥想地措辞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发了句简单粗暴的。
　　恬不甜：就是，想谢谢你的解析。
　　萧：不客气。
　　楚恬恬咬着手指头，手指悬在半空中好一阵儿，才继续敲字。
　　恬不甜：没了？
　　萧：不然？
　　恬不甜：嗯……作为我的指导老师，训斥我没有按照你说的做，早点休息什么的？
　　萧：训斥了，就能让时光倒流，直接把你按到床上睡觉了？
　　[萧撤回了一条消息。]
　　萧：训斥了，又不能改变过去，把你学习的时间加在睡觉上。
　　按到床上睡觉。
　　按到床上睡觉！
　　按到床上睡觉！！
　　被萧同学按到床上睡觉啊……
　　楚恬恬放下手指，双手从脸上搓了搓，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的同时，给烧红的脸颊降温。
　　恬不甜：说得对，萧同学，晚安。
　　打完字，楚恬恬双手立刻离开手机，仿佛扔出去了什么烫手的山芋。
　　睡前，楚恬恬躺在床上神游太虚，却总能阴影感觉到指尖轻微发烫。
　　她一直以为，萧迟朝内外如一，会是个比较高冷的人。
　　没想到，网上的萧同学，竟然是这样子的。
　　作者有话说：
　　恬恬：一直以为，我是个正经的女孩子，原来我脑子里也有见不得人的奇怪部分（？）


第21章 暗恋（21）
　　萧迟朝捏着手机边, 盯着白底黑字的聊天框，好一会儿没动。
　　其实他一直觉得自己性格里没什么高冷属性，只是懒得跟别人多说话。
　　直到上了初中, 一部分女生开始情窦初开, 他逐渐开始收到情书，然后挨个拒绝, 就莫名其妙被冠上了“高冷学神”、“校草”之类的名头。
　　萧迟朝一直觉得, 对于那些女生, 不拒绝得彻底让她们死心, 才是对她们最大的不公平。
　　后来到了高中，开了窍的女生变多, 他收到的表白更多，拒绝得也更多。
　　外加他平时懒得跟人说话，更懒得跟人交心，高冷的名声就传得更广了。
　　在网上, 他偶尔会没那么“高冷”, 比起在现实里话更多一点儿。
　　一般来说，有些话说了就说了，他不会那么在意。
　　只是对方是楚恬恬，萧迟朝会下意识斟酌措辞, 害怕说错什么。
　　萧迟朝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真要说个所以然, 可能就是她是老唐拜托他辅导的。在没辅导出成绩来以前，她的所有小问题，他都得变相负责吧。
　　.
　　隔天晚饭空，一吃完饭, 楚恬恬就擦擦嘴站起来, 在钟拾静心疼的眼神中, 十分心虚地往教学楼方向去了。
　　捧着昨天做的那本习题，楚恬恬飞快地跑去高二（1）班。
　　只不过，这次她扑了个空。
　　高二（1）班学习氛围很浓，哪怕现在教室很空，余下的几个人也在捧著书本咬着笔，皱着眉头奋笔疾书。
　　夕阳透过明亮干净的窗户打进来，给沿着床边的桌面撒下橘红色的光。
　　放在任何一部校园剧里，都是气氛十分到位的写真图，美好得不行。
　　唯一遗憾的，就是里面没有萧迟朝。
　　“哎，楚恬恬？”
　　楚恬恬扭头，看到康君昊拎着盒饭从走廊尽头过来，空出来的那只手扬着，跟她打招呼。
　　她点点头：“康同学。”
　　康君昊指了指班级牌下方的红漆大门：“来找萧迟朝的吧？他报名参加了运动会，这会儿去领衣服了，应该马上就回来，你去他位置上坐着等他吧。”
　　楚恬恬非常有分寸地摇了摇头：“不了，我就在这儿等他过来吧。”
　　康君昊耸肩，表情也配合地无奈了一下：“那好吧，我先进去了啊。楚同学，别跟朝哥告我状，说我招待不周啊。”
　　楚恬恬被逗笑，摆摆手：“放心吧，康同学。”
　　几秒钟后，她突然听到身后不远处的位置，传来很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住。
　　接着，熟悉的声音从她背后飘飘荡荡得响起：“跟康同学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楚恬恬转过头。
　　可能是走热了，萧迟朝把校服外套脱了搭在臂弯里，手里拎着盒鸡排饭，垂眼看她，表情没什么波澜。
　　但是，楚恬恬莫名就感觉背后一凉，有种天降大雪的冰爽。
　　夕阳已经落了，洒在桌面上的橘红色亮光消失不见。斜后方教学楼教室的白光被方正的窗户玻璃勾勒出形状，跟逐渐暗下去的天色相映成趣。
　　楚恬恬跟着萧迟朝走进1班教室，坐在他前面那个椅子上，心虚地扣手心。
　　她时不时抬起头看萧迟朝一眼，对方一直垂头看她的习题册。
　　少年被自前方打过来的阴影割裂成两种颜色，黑色落在差不多眼皮的地方，衬得眼珠尤为漆黑晦暗，有种情绪涌动的分神感。
　　楚恬恬忍不住出声了：“那个。”
　　萧迟朝撩起眼皮，扬了扬头，示意她说下去。
　　楚恬恬低下头，看向桌上那本掀开的练习册：“你看这个十分钟了，但是我昨晚就做了一道题。”
　　沉默片刻，楚恬恬眨巴了下眼睛，不知死活地补充道：“而且我还做对了。”
　　“哗”一声，萧迟朝表情冷淡地把练习册合上了。
　　楚恬恬心里一沉。
　　果然，她就知道她刚才的直觉没错。
　　萧迟朝不高兴了。
　　可是，他为什么不高兴啊？
　　楚恬恬左想右想没想明白为什么，但觉得气氛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继续开口，试图打破僵局：“我听康君昊说，你报名参加了运动会。”
　　萧迟朝捏起根笔，夹在指尖滑了一圈儿，视线落在上面，没抬头。
　　转了会儿笔，他才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楚恬恬为难地掐了下自己手掌心。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萧迟朝的脸色好像又差了一点儿。
　　可是她好像也没说什么啊。
　　难道是……
　　楚恬恬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个可能性，于是昂起头，小鹿眼忽闪忽闪地看他。
　　她微微往前靠，倾斜身子，压低声音：“是不是，你不想被人知道报名参加运动啊？”
　　小女生凑他很近，近得能看清楚她短但是浓密得像小刷子一样的睫毛。
　　她看起来有点儿热，光洁白皙的皮肤微微泛红，小鹿眼里写满了探索和好奇，还有一点儿不太明显的担忧。
　　萧迟朝感受到一阵很淡的热气，夹杂着带着清淡花香的洗发水的味儿。
　　那转得利落流畅的笔忽然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萧迟朝喉咙动了动，把笔捡回来，抬眼看她。
　　莫名的，萧迟朝身上那种冷淡的气场就那样消了下去，锋芒全无。
　　见状，楚恬恬立马觉得萧迟朝被她戳中了心事，那就是这个原因没跑了。
　　她大剌剌地继续说：“你不用这样想。学神参加运动会什么的，完全不会损害在迷妹们心中的形象。相反，迷妹们还会觉得很惊喜，觉得‘哎呀，不愧是学神，真是什么都会呢’！”
　　说到后面，楚恬恬还戏精附体地表演了一下“迷妹脸”，双手握拳抵在下巴上，昂着头看萧迟朝，眼睛里面是快要溢出来的崇拜情绪，换成表情包就是星星眼期待.jpg。
　　萧迟朝看着她这幅迷妹模样，情不自禁地牵起唇角，露出个很淡的笑来。
　　恍然间，楚恬恬余光似乎瞥见什么，可视线落在萧迟朝唇角，又什么都没有。
　　她右手撑开抵在下巴上，望着他，语气带着新奇：“你刚刚是不是笑了？”
　　“没有。”
　　萧迟朝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来了本书来看。
　　楚恬恬眯著书本内容，努力辨别倒着的字体，似乎是语文作文素材书。
　　楚恬恬手肘的骨头挪了挪，降低脑袋高度，然后抬起头，从下到上偷看萧迟朝：“我觉得你笑了。”
　　萧迟朝下意识顺着声音方向看了一眼，眼皮一动，就看到楚恬恬手部动作扭曲的滑稽动作，唇角忍不住又勾起一瞬。
　　“你就是笑了！”
　　楚恬恬如释重负的长舒口气，有种完成了今天最重要的任务的感觉，心情大好，揉了揉腕关节，得意忘形地说：“萧同学，我最近才发现，你本人似乎不太高冷。”
　　萧迟朝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她：“是吗。那看来，你时间挺多的，还有空拿出来判断我。”
　　他动作讯敏地撕下一张分页便签纸贴在作文素材上，合上书，倒过来递给楚恬恬：“既然这样，今晚就把我用铅笔画圈的部分都背完吧。”
　　楚恬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接过书，就着分页标签纸往后翻，一连看到十几个铅笔圈，每个圈都好大一块。
　　楚恬恬：“……”
　　不是，这是什么意思？
　　刚才都笑了，现在这又是闹哪样？
　　楚恬恬抬起头来，发现萧迟朝又摸出本书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表情还一副“随便吧”“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你走吧”的漠然。
　　明明语气都那样了，还偏偏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楚恬恬深呼吸了一下。
　　她发誓，也就是对面是萧迟朝，如果是别人，她绝对怼得对方亲妈来了都不管用！
　　唉，暗恋真的好难啊。
　　男人真的好难搞啊。
　　昨天还让她早点休息，今天就扔给她这么多东西背。
　　真是男人心，海底针啊。
　　.
　　晚自习铃还没打，楚恬恬就摸出萧迟朝那本作文素材书，咬着手指头边看边走神。
　　钟拾静察觉到她这幅愁眉不展地模样，拿笔盖戳了戳她，问怎么回事。
　　楚恬恬踟蹰片刻，简略地讲了讲刚才的事，表情相当茫然不解：“你说他是什么意思呢？总感觉他是对我哪里不满，但是又觉得他对我的态度比一开始那高冷巴拉的样子好了很多。”
　　钟拾静非常中国好闺蜜地苦思冥想了半节课，扔给楚恬恬一个小纸条。
　　——有没有可能，他觉得你这个学生做得不够格？就我之前看过职场小妙招，刚进入职场的时候不要表现得面面俱到，要给领导教育你的空间。
　　言外之意，你这一上来，一被教就全会了，完全没给对方继续发挥的空间。
　　楚恬恬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
　　但她觉得不是，因为昨天晚上，她就跟萧迟朝说她做出题来了，对方不止没有这么低气压，还挺奔放的，就，跟今天这出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楚恬恬继续看那本作文素材，下一秒，关于“尊师重道”的作文素材映入眼帘。
　　是杨时游酢“程门立雪”的故事，杨时和朋友游酢在问题上出现意见分歧，去找师父程颐答疑解惑，到时发现对方正在闭目养神，于是两人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外，等着对方睁眼，直到雪落了满身，师父醒来邀请他俩进门才有所动作。
　　楚恬恬下意识想到她今天去找萧迟朝的时候了。
　　难道说，萧迟朝是觉得她等他的时候不够尊重？
　　要不然他也不会说那句“跟康同学聊什么呢，这么开心”，以及给她画作文素材的时候专门把这一条画出来。
　　破案了，一定是这样！
　　那楚恬恬就懂了，下回见萧迟朝，她一定恭恭敬敬的，比见了校长还端庄。
　　作者有话说：
　　朝哥：醋。


第22章 暗恋（22）
　　晚饭空, 楚恬恬吃完饭，抱着练习册往操场方向去。
　　因为萧迟朝报名了运动会，晚饭空的一部分时间, 他得牺牲来训练。
　　为此, 楚恬恬特意带了军训时学校统一订的小马扎来学校。
　　她搬着小马扎坐在跑道内圈，边做题, 边等萧迟朝结束训练来指导她。
　　天气渐冷, 天黑的时间越来越早。
　　才六点十几, 太阳就开始落了, 只剩西边一点儿烧红的云霞混在蓝灰的天空中。
　　萧迟朝报了两个项目，一个四百米, 一个跳高。
　　这会儿，他正在跑道上，发梢顺着跑步的动作一颠一颠，身材修长, 跑起步来格外显眼。
　　夕阳金红的光线落在他脸上, 鼻梁高挺眉眼清俊，整个人镀上一层浅色的光，简直像漫画里走出来美少年。
　　楚恬恬深呼吸一下，强迫自己从萧迟朝身上挪开眼, 默念一百遍“我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学习”。
　　昨晚她想过, 尊师重道，重要的不止是尊重老师，还有优秀的成绩，毕竟没有哪个老师不想看到学生取得优异成绩。
　　楚恬恬清醒了, 垂下眼捏起笔, 捧着练习册, 开启了漫长的做题之旅。
　　一道阴影落在楚恬恬习题册上，遮住大半页书。
　　她抬起头，看到萧迟朝停在离她不远处。
　　萧迟朝发梢上带着汗珠，正在喝水，喉结随着水流上下滚动。
　　天已经很凉了，他却因为运动只穿了件黑T，身上朝外散发着若有似无的薄荷白茶味。
　　喝完，空矿泉水瓶被他随手捏扁。
　　随着动作，一滴汗顺着他的发梢落下来，滴进T恤里，瞬间没了踪影。
　　这样的萧迟朝很少见，楚恬恬缩起手指，仰起头，佯装镇定地打招呼：“训练完了？”
　　萧迟朝伸手想去拿楚恬恬的习题册，发现手上有水，下意识去摸校服口袋，才反应过来他没穿校服过来。
　　一只白净细嫩的手出现在他视野中，手心里躺着一袋手帕纸。
　　萧迟朝抬起头，自然地接过那袋手帕纸，从里面抽出来一张，沿着掌骨关节一点点擦干净，淡声道：“谢了。”
　　楚恬恬收敛一贯的活泼，只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萧迟朝视线落到手上的习题册上，拾出中间夹着的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不知过了多久，他停住动作，放低手腕，把修订过后的习题册给她看：“这个地方，公式写反了。”
　　楚恬恬“啊”了一声，站起来，眉眼里尽是认真，踮着脚，一丝不苟地往习题册里看。
　　看完，她抬起头，谨小慎微地说：“我记住了，今天晚自习就回去做十道同类型的题，以后同样的错误我绝不再犯。”
　　萧迟朝额角一跳，手一下子松了，习题册掉到了塑胶地面上。
　　这语气，真是怎么听怎么怪。
　　就好像她是旧社会的长工，他是剥削人的周扒皮。
　　他走神这一秒钟，楚恬恬已经十分有“长工”自觉的弯下腰，捡起那本书来。
　　不远处，康君昊例行晚饭空慢跑结束走过来，看见这一幕，扮着怪脸调侃道：“朝哥，你这也太不怜香惜玉了，怎么能让小楚同学捡东西呢。”
　　楚恬恬被他弄笑，仰着脸也做表情，玩笑意味明显：“那怎么能呢。萧同学虽然跟我一样是学生，但现在算是我的老师。哪儿有东西掉了，学生不捡让老师捡的道理？”
　　康君昊哈哈大笑，朝她比大拇指。
　　楚恬恬也笑，只是笑着笑着，感觉臂弯里的习题册上突然传来一阵重量。
　　她垂眼，一只漂亮修长的手指尖捏着它，想要往外抽。
　　楚恬恬抬头。
　　萧迟朝眉眼漠然，黑沉沉的眼珠如坠入寒潭，整个人平静冷漠，衬得仿佛她跟康君昊就像两个二傻子。
　　楚恬恬眨了眨眼，松开手，习题册被萧迟朝拿走。
　　她问：“怎么了？”
　　萧迟朝语气如常：“刚才不是说想做十道同类型的题目？怕你找不到十道同类型的，我帮你找。”
　　楚恬恬：“……”
　　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之前萧迟朝这个老师当得超级贴心啊，最近这是什么情况。
　　让她背作文素材，又给她学习加量的。
　　难道，她表现得还不够？
　　是他突然转性了，还是他觉得她做得还是不到位？
　　秋风扬起，带着不明显的远处小吃街的人间烟火香气。
　　电光火石间，楚恬恬突然悟了。
　　一定是后者，因为刚才她跟康君昊嬉戏打闹了，不够尊重他这个老师，又或者是没有抓紧时间好好学习，竟然有时间玩乐，他才这样子的。
　　仔细想想，昨天也是类似的事件后，萧迟朝就变了。
　　破案了，就是这样！
　　楚恬恬往前迈了一步，将两人距离拉进。
　　萧迟朝正在画题，觉察到那边的动静，斜睨过去。
　　楚恬恬昂着头，齐刘海被风吹出个空，露出一小半眉毛，表情郑重又乖巧。
　　她大概踮脚了，离他比平时近一些，澄澈眼珠里清晰地倒映出了他的脸。
　　她声音很小，几乎融化在风里：“我会努力的，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
　　最近，萧迟朝的确对辅导楚恬恬功课这件事意兴阑珊。
　　起初答应老唐辅导楚恬恬，一部分原因是觉得这个在作文里胡说八道到那种地步的学生有意思，更多的，是好奇这个三番五次出现在他面前，挑衅不像挑衅，喜欢不像喜欢的女生到底是想干什么。
　　后来，他倒真的是对辅导一个学生感兴趣了，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应该是像老唐说的那样，楚恬恬足够聪明，一点就透，几乎不用费脑子。
　　直到昨天，萧迟朝发现，他在楚恬恬那儿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她叫他萧同学。
　　同时她也会叫别人某同学。
　　这让萧迟朝觉得，对楚恬恬来说，他的辅导并没有那么重要。
　　既然不重要，他似乎也没必要那么把她的事放在心上。
　　.
　　隔天晚饭空，萧迟朝被物理老师留在办公室，批改昨天日常小测的物理试卷。
　　到操场时，时间已经不早。
　　天空灰蓝，不明亮的星月冒了出来。
　　操场人已经很多了，除了因为运动会来训练的，还有三五成群来散步的男男女女，泼墨一般被分散在各处。
　　秋后梧桐的气味混合着晚间操场独有的气息在空中飘荡。
　　隔着影影绰绰的人群，萧迟朝看到乖巧地坐在小马扎上做题的楚恬恬，她正仰着脸，跟旁边站着的康君昊说着什么，时而欣喜时而苦恼，清浅明亮的眼神鲜活生动。
　　萧迟朝眉眼不自觉就凉得带上了萧瑟秋风意味。
　　他本来还在想，今天到的晚了，楚恬恬会不会怎样。
　　而现在他不在，楚恬恬反而更开心了。
　　萧迟朝转过脸，面无表情地朝训练场地走。
　　走着走着，他忽然顿住步子。
　　他停住的位置距离那两个人很近，能听清他们的对话。
　　楚恬恬背对着他，看不到表情，语气带着明显的苦恼：“看你经常跟他在一起，我还以为你会很了解他呢。”
　　康君昊挠挠头，尴尬地回复：“朝哥那种水平的学神，别说交心了，就是普通的学术交流，我们都难很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楚恬恬叹了口气，说：“好吧，那我自己再琢磨琢磨。最近看他跟我待在一起的时候老是低气压，也不知道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别的事情让他情绪不佳。”
　　说到后面，她大概是加入了自己的幻想遐思，音调都活泼了起来：“希望有一天能读懂萧学神的心思，让他不再那么低气压，能夸夸我就更好了。”
　　康君昊倒是难得冷静，认真地说：“朝哥这种学神级别的人物吧，咱们这种普通人，估计再怎么努力都参不透，我的建议是，你直接问。”
　　.
　　等萧迟朝跟训练教练解释完今天的状况回到原地，康君昊已经走了，只剩楚恬恬一个人坐着写题。
　　她整个人完全沉浸在了题目里，总是挺得笔直的后背都情不自禁有了曲度，眼神全然落在习题册上，笔尖动得飞快。
　　楚恬恬大脑高速运转，飞快地计算出结果，写在了纸页上。
　　写完，她收起笔，翻开最后几页准备对答案，没由来地停住动作，倏地抬起头来。
　　视线对上。
　　楚恬恬看到萧迟朝脸上的冷淡疏倦，配上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珠，像往常一样叫人捉摸不透。
　　楚恬恬手指忽然捏紧，用尽可能自然地语气说：“啊，萧同学，物理试卷改完了？”
　　下一秒，她感觉腿上一轻，垂下眼，发现上面的习题册被萧迟朝拿起来了。
　　熟悉的清冽声线伴随着翻书的声音响起：“你怎么知道？”
　　楚恬恬昂头看萧迟朝，老实回答：“刚才正好碰到了康君昊同学，他告诉我的。”
　　萧迟朝“嗯”了声，视线落在习题册上没动。
　　楚恬恬坐在小马扎上昂头看。
　　这个角度，萧迟朝的脸被那本又厚又重的习题册完全挡住，一点儿表情都看不到。
　　楚恬恬指尖缩紧，腿弯处的校服裤褶皱被捏成一团。
　　她深呼吸，趁这会儿看不到萧迟朝的眼睛，鼓足勇气开口：“萧同学，最近，你是不是因为什么不太开心？”
　　萧迟朝挪开习题册，一双黑得彻底的眼睛露出来，脸上表情坦坦荡荡，却给人一种幽深的错觉。
　　他安静地看向她的眼睛，轻飘飘说出一个字：“对。”
　　楚恬恬心紧了紧，喉咙都不由得滚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朝哥：快哄我。


第23章 暗恋（23）
　　望着那双眼睛, 不知不觉间，楚恬恬手心已经渗满细密的汗。
　　被老唐叫办公室没这样过，中考也没这样过。
　　她也搞不懂自己在紧张什么。
　　不就是问问萧迟朝到底怎么了吗。
　　又不是跟他告白。
　　真是没出息。
　　楚恬恬暗暗在心中唾骂自己。
　　楚恬恬默默给自己加油打气, 继续说：“为什么？如果不方便说, 也可以不用——”
　　话到一半，楚恬恬忽然停住。
　　少年忽然弯了腰, 拉进两人间的距离。
　　距离近, 她感受到独属于少年人的热度, 甚至能看清他光滑皮肤上几不可查的细小绒毛。
　　他眉眼清隽, 幽深的情绪仿佛在一刹那被体温烧得不见影踪，哪怕光影依旧, 楚恬恬依旧觉得他眼神似乎是变了情绪。
　　萧迟朝直视她，眸子黑沉沉：“你眼睛怎么了？”
　　“什么？”
　　楚恬恬愣了愣，没想到萧迟朝忽然会说这个。她摸出小镜子照了照，才发现自己的眼睛红得厉害, 里面红血丝密密麻麻的, 像个得了红眼病的重度患者。
　　看完，楚恬恬把小镜子揣回兜里，脑回路清奇的想，所以这几天他对她这么冷淡, 难道是害怕红眼病传染？
　　萧迟朝没说话, 楚恬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对视着，半晌无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迟朝站直身体，从上至下俯视她。
　　只是全程, 他的表情都像刚才一样, 嘴唇一直闭着, 从始至终没有开口。
　　仿佛是在等着她先说什么。
　　楚恬恬猜不透萧同学的心思，只好硬着头皮张嘴，按着心里的想法说：“就可能最近看书太多，加上睡眠有点儿少，所以眼睛疲劳，红血丝就有点多。”
　　顿了顿，她又非常诚实地补充道：“也不是传染病什么的，你不用担心。”
　　萧迟朝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半天没说话，面对冷笑话都不为所动，像个待在高强度保冷制冰场的最冷酷无情的冰雕。
　　楚恬恬偷偷掐了掐指腹，感觉再在这样的环境待下去，她可能会窒息。
　　她忍不住又开了口：“萧迟朝，萧同学，萧老师？到底怎么了啊。”
　　萧迟朝眉眼一顿。
　　他看到她红彤彤的眼睛，因为焦虑变得压低内眼角的表情，紧张到纠缠在一起的双手，以及明明带着一点儿抱怨，却软着声音，像在撒娇的语气。
　　停顿片刻，萧迟朝声线冷彻消散：“是我的问题。”
　　从刚才看到楚恬恬眼睛里的红血丝开始，他心里就冒出阵冲动。
　　到刚才，这种冲动达到了顶点。
　　这冲动邪门儿得很，不止融化了这些天他心里的情绪，还让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经过刚才一系列的沉默，楚恬恬大概已经脑速过载，眼睛微微瞪大，冲口而出：“你的问题在哪儿？”
　　“……”
　　“呃，不是，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
　　心态稳如老狗的楚恬恬，头一次有了心态炸裂的感觉。
　　不远处，有在练习跳远的同学正使用着沙坑。
　　她突然想头都不回地奔过去，一下子扎到里面，当个再也不用面对尘世间烦恼的鸵鸟。
　　混乱间，楚恬恬听到一声很淡的轻笑。
　　她抬起眼，看到萧迟朝眼神里似乎冒出一丝的揶揄：“那你是什么意思？”
　　楚恬恬缩了缩脖子，真的当起鸵鸟，不说话了。
　　铃——
　　预备铃打了。
　　天彻底黑了，伴随着这声动静，四处是拖沓着脚步走的声音。
　　学生中，只有一少部分穿着校服，另外的，一半跟萧迟朝一样只穿件T恤，另一半则跟他完全相反，已经裹上了厚棉服，场面十分有季节错乱的滑稽感。
　　萧迟朝把习题册合上，放到楚恬恬腿上，撩起眼皮看她：“只剩五分钟了，确定不说？”
　　楚恬恬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了，她低垂着脑袋，语气带着不常有的烦闷焦躁，以及很明显的慌张：“我没觉得你有错，只是口误而已，我不相信你听不出来。我今天，就只是想问你，最近辅导我的时候总是不开心，是不是不想辅导我，觉得在我身上耽误时间了？如果是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不会做个讨厌鬼打扰你的。”
　　萧迟朝低垂着眼，看着这颗毛茸茸的脑袋，脑海里莫名冒出来那天清晨，那个眼睛似乎肿起来的小女生。
　　也是这样低垂着脑袋，嘴巴里有一长串说不完的话，但核心思想只有一个，让他不要讨厌她。
　　停顿一秒之后，萧迟朝忽然俯身靠近，伸出手，覆盖住她的发顶。
　　楚恬恬僵住身体，感觉自己四肢百骸的感受细胞都聚集在了这一个地方。
　　不知道过了几秒，萧迟朝的手才挪开。
　　他的语气意外很平静：“我没觉得你是个讨厌鬼，也没觉得你耽误我的时间。我只是觉得，你对我的称呼跟对别人的一样，也许代表你心里没觉得我这个辅导老师有多特别，有点儿不爽而已。”
　　楚恬恬老半天没动。
　　她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似乎一直这样，就能让脑袋上那处残存的温热持续，始终不散。
　　半晌，楚恬恬终于回了神，意识到刚才萧迟朝说了什么，
　　停留在她脑中的某些千丝万缕的细碎片段，忽然融合交汇，最终形成了通往这个结果的所有路线，每一处的前因后果都明明白白地摆在每一个分叉口上，清晰得像是得出最终答案的电路图。
　　楚恬恬抬起头，小鹿眼茫然中带上了一丁点儿心虚，张张嘴巴，慢吞吞地开口：“萧老师，我——”
　　萧迟朝忽然朝楚恬恬扬了扬手，打断了她后面的话。
　　楚恬恬愣了三秒。
　　萧迟朝晃了晃手，指向楚恬恬身后的意味明显。
　　楚恬恬带着不确定转身，拿起小马扎递给他。
　　萧迟朝无比自然地接过来，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冷冽清晰的声音顺着正前方少年好看的背影飘过来：“马上上课了，再不回去，娄老师要找你麻烦了。”
　　莫名的，楚恬恬忽然在这个瞬间明白了萧迟朝打断她的意图。
　　他似乎，不想让她道歉。
　　楚恬恬内心忽然像充实的气球一样塞满了勇气，往前小跑两步，得寸进尺地问：“我刚才其实是想说，萧老师，既然你这么大度，那下次我有什么成就了，你能不能夸夸我？”
　　萧迟朝步子停住，慢悠悠地转过头来，安静地看她一眼。
　　一瞬间，楚恬恬内心充实的气球被人划开了个口子，慢悠悠地瘪了下去。
　　这个眼神，她看懂了，是“你在想peach”的意思。
　　.
　　早读之前的空，楚恬恬意外没延续之前的辉煌，正在摸著作业本补作业。
　　没办法，摸头杀的后劲实在是太大，直接影响了她最近鸡血到上天入地的状态。
　　已经一晚自习外加一晚上了，楚恬恬脑子里都依然满都是晚自习前的画面。
　　夜色里，少年被身后远远的灯光镀上浅色毛边。
　　他注视着她，漆黑眼瞳在黑夜闪闪发光，带着从来没有过的温和与柔情，漂亮得像块透亮的墨翠。
　　旁边，钟拾静难得不用咬牙切齿补作业，从抽屉里摸出一本言情小说来，悠哉悠哉地看，跟楚恬恬现在的状态形成鲜明对比。
　　看到激动时，她伸手攥住楚恬恬的手，脸色涨红地小声惊呼：“啊啊啊，女主角在男主角的激励下考了第一名，打脸了班上好多觉得女主不行的人，好爽！”
　　楚恬恬左胳膊压在习题册上，右手拿笔，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昨天自己没写完的题，快点补完作业快点交。
　　感受到手上的热意，她斜睨钟拾静一眼：“不就一小说吗，看你激动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自己考第一名了呢。”
　　钟拾静被言情小说熏陶的一脸盎然春意，捧着脸，扭头看她：“可是真的好爽。代入了一下，我要爽死了。你说，现实生活中真的有学渣因为爱情逆袭成学霸的事儿吗？”
　　楚恬恬没抬头，随口回：“应该有吧。”
　　钟拾静眼里的光更亮了，语气激动：“真的吗？！”
　　楚恬恬停下笔，转过头来，朝她挑眉：“不过，要说学渣逆袭成跟学霸一样水平的事，估计没太有。打个比方，就咱们这个普通班，倒数第一356分，实验班的第一名，一般都是700分往上，这就是两倍了。你觉得这种可能性大吗？”
　　哪怕不是倒数第一，是中游水平的成绩，想考到实验班第一名的成绩，估计都不可能。
　　她在心里补充。
　　钟拾静把视线挪回小说上，叹口气，蔫巴着回话：“唉，你说的有道理。我还是不胡想乱想，好好看我的小说吧。”
　　.
　　上午第一节 课是物理。
　　教物理的是个年纪挺大的老头儿，叫鲁玉林，比较古板，讲课慢吞吞的，不太生动形象。教学方式上，也不爱用多媒体什么的，更偏向于手动板书之类的。
　　他站在讲台上，拿三角板敲了敲讲台上的公式：“好，都懂了是吧？那行，下面我们找个同学来爬黑板做题。”
　　老头儿把老花镜从鼻梁往下拉了拉，手指捏着花名册，皱着眉点了个名：“杜晓宜，来，上来。”
　　杜晓宜从楚恬恬身后两排站起来，走到讲台上，从物理老师手里拿过他手上的习题纸，把题目抄到黑板上，开始做。
　　杜晓宜正对着黑板，刚好挡住她捏粉笔的动作，下面的同学看不到她的题目进度。
　　鲁玉林扫视一圈儿盯着黑板发呆的同学们，板起脸来：“都干什么呢？没上黑板就不知道做题啊，赶紧抄下来，跟着做。”
　　班级里顿时一阵“哗啦啦”，翻作业纸的声音四起。
　　位置的关系，楚恬恬那儿被挡得特别严实，完全看不到黑板上的题目，所以没办法誊写，好半天作业纸上还是空白的。
　　鲁玉林走过来，看到眼前这女同学纸上白花花一片，皱起眉来，也不管楚恬恬的理由，劈头盖脸就训了她一顿。
　　楚恬恬倒是还好，她心态稳，也能理解鲁玉林这是为什么——台上杜晓宜呆站着半天了，就写了个解和一个刚刚讲的公式，其他的什么都没写出来。
　　不怪他火大。
　　旁边，钟拾静替她委屈上了，怕她不高兴，还在老师走后，小声幽默道：“听说杜晓宜有喜欢的人了，那人是个学霸，所以最近她学习特别认真。我还以为，她得因此很快就做出来呢，看来，你说的是对的，学渣逆袭成学霸太难了。”
　　楚恬恬看她一眼，笑了声，没说话。
　　讲台上，鲁玉林已经转弯一圈重新走上去，虎着脸，站定在杜晓宜旁边。
　　他声音带刺儿，挺阴阳怪气地说：“做不出来啊？行，先下去，下节课我还叫你。”
　　台下，楚恬恬都有点儿于心不忍了。
　　杜晓宜这人她不熟，但知道她是那种脸皮很薄的女孩子，被这么当众一通训，整张脸红得发紫，眼圈也红红的，头都不敢抬。
　　看着怪可怜的。
　　下个瞬间，鲁玉林抬起头，扫视一圈，目光冷不丁停住，跟楚恬恬对上。
　　鲁玉林冷笑一声：“来，就刚才那个作业纸一片空白那女生，你上来替她做。你不是说因为看不清才没写的吗，让你挨着题目做，全班最佳看题位置。来来来，我看看你到底会还是不会。”
　　楚恬恬：“……”
　　作者有话说：
　　朝哥：心软。
　　阿绿：这三章朝哥的内心戏，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善变的朝哥（bushi


第24章 暗恋（24）
　　楚恬恬错身上黑板的空, 钟拾静露出张哀怨脸，替她抱怨：“救命，老头儿今天怎么了, 爬黑板的题这么难就算了, 还记上仇了。”
　　楚恬恬摇摇头，竖起根手指在唇边比了个“嘘”。
　　站上嘎吱响的木质讲台, 楚恬恬终于看清楚了黑板上的题干, 以及旁边画着的电路图。
　　这会儿, 她终于知道钟拾静为什么说这道题难了。
　　这个题目, 萧迟朝给她划过一道类似的，告诉她能做出来就做, 不能做出来也不强求，她苦思冥想好久，才勉强有点思路，最后还做错了。
　　幸运的是, 昨天下午萧迟朝给她讲题时讲到了这道。
　　不幸的是, 因为时间关系，就剩这道题没讲透，只点了一下解题思路。
　　楚恬恬感受着指尖充满粉末感的粗糙粉笔，彻底沉浸在题目中, 回忆萧迟朝简单给她点的解题思路。
　　好像是……
　　这样。
　　好像某根弦落在了对的地方, 楚恬恬脑子里过电一样，有了想法，捏紧粉笔靠近黑板，落笔解题。
　　一瞬间, 整个教室静的仿佛只有她手中的粉笔跟黑板摩擦的声音。
　　鲁玉林慢悠悠地再次绕完班级一圈, 停在讲台边上, 背着手看楚恬恬。
　　解题步骤被她写了大半黑板，还别说，竟然全是对的，思路、公式、代数全对。一道大题，连计算错误这种小毛病都没有。
　　鲁玉林看楚恬恬的目光，情不自禁带上了点儿欣赏。
　　鲁玉林一直觉得七班风气不太好，班上的同学大多很懒散，尤其是面对他这个老教师，一点儿都不尊重。
　　他就想趁着今天，搓搓这帮小屁孩的锐气，好让他们接下来的物理课都老实点儿，好好听课。
　　没想到，这个作业纸空空如也的学生，还真能做对。
　　写完最后一个字，楚恬恬干脆利落地把粉笔往粉笔盒里一放，抬起头来，乖乖巧巧地说：“老师，我做完了。”
　　确认完最后一个数字，鲁玉林点了点头，露出个满意表情。
　　他虽然脾气大，但本身不是那种平白无故就阴阳怪气的老师，见楚恬恬做的完全正确，点点头，随口表扬：“不错，这么难的题目都能做对，之前的物理基础应该挺好。叫什么名字？”
　　楚恬恬有几分犹豫，硬着头皮说：“楚恬恬，楚国的楚，恬静的恬。”
　　鲁玉林戴上挂在脖子里的老花镜，从题目纸下面抽出花名册找，在中间位置找到楚恬恬，手指头顺着往后看她上学期期末考试物理成绩。
　　纸上，赫然是明晃晃的两个数字，“38”。
　　鲁玉林：“……”
　　他把花名册往下一藏，清了清嗓子，砸了下嘴，强行逼迫自己不产生任何表情变化：“行，挺好，进步很大，下次继续努力。”
　　.
　　今早楚恬恬醒晚了，没吃早饭，饿得不行，下课铃一打，她就从椅子上弹跳起来。
　　还没离开桌子附近，就被钟拾静拽住了。
　　楚恬恬：“？”
　　“虽然早读之前你跟我说，学渣逆袭成学霸不可能，但上完这节课，我突然又觉得你说的不对了。”
　　楚恬恬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手撑上课桌：“怎么说？”
　　钟拾静表情坚忍不拔，语气铿锵有力：“我觉得，你就是那个有可能逆袭的人。虽然，你不像小说里的那些女主似的，有喜欢的人。但是我从你身上看到了能考第一名的潜力，我相信你！”
　　楚恬恬难得没插科打诨，眉眼里全是笑，语气上扬着：“那就借你吉言。”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难得的特别日子，楚恬恬先是意外被老师抽到爬黑板，再是下课被关系不怎么熟的女同学找。
　　从小超市回来，楚恬恬正啃着巧克力面包，就看到杜晓宜走过来了。
　　她抬头，看站在她桌子附近的女生，问：“怎么了吗？”
　　杜晓宜是真的挺内向的，只是过来找她说话，脸就红了。
　　停了好一阵，她才说：“就是，我记得你之前的物理成绩不是很好，这次做题这么顺利，是最近学物理有什么新领悟吗？”
　　顿了顿，她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脸更红了，慌乱地解释：“你别介意，我说这个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提高物理学习水平的。你……也看到了，今天我在物理课上的表现。”
　　楚恬恬只顾在心里感慨这个“萧迟朝同款巧克力面包真好吃，以后有机会，一定得多跟萧迟朝问问还有什么吃的好吃” 了，压根没往杜晓宜多想的那个方向想。
　　听完，楚恬恬想了想，抬起头，把嘴巴里的东西咽下去，说一半留一半：“其实不是我找到了什么学习方法，是老唐帮我找了个学霸辅导我，所以我才进步的快的。”
　　杜晓宜“啊”了一声，眼神里露出明显的失望：“这样吗？谢谢你，真羡慕你。”
　　楚恬恬摆摆手，说了句“不客气”，抱起面包来，继续狼吞虎咽地吃。
　　.
　　下课铃响，楚恬恬跟钟拾静一起混在晚自习放学的人群中，揉搓着被笔硌得生疼的右手食指指尖。
　　她嘴上跟钟拾静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她最近在看的校园小说，心里却忍不住走神感慨：花痴走神什么的，真是要不得。
　　因为昨天的连续走神，今天白天补了一天作业，晚自习还额外花时间把昨天应该就应该看完的题目看了。
　　不止整整三节课都毫无喘息，还没能全部做完。
　　唉，今天晚上要加班加点了。
　　跟钟拾静道别后，楚恬恬惯例去自行车棚推自行车。
　　不远处的白色亮光照得人发晕，透过树影，楚恬恬看向斜前方教学楼最右侧那扇窗户。
　　灯竟然已经关了。
　　楚恬恬捏着钥匙，慢吞吞地开锁，鼻尖里充斥着四周各式各样自行车散发的胶皮与锁芯的气味。
　　她熟练地拧开锁，把钥匙扔进兜里，余光一瞥，忽然怔在原地。
　　她自行车的左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挤进了一辆造型独特的黑色山地车。
　　跟萧迟朝那辆很像。
　　察觉到四下无人，楚恬恬干脆凑够去，仔仔细细地看。
　　看完，她更迷惑了。
　　怎么好像就是萧迟朝那辆？
　　“奇怪……”
　　明明今早，楚恬恬亲眼看着萧迟朝的自行车停到他自己班级去了啊。
　　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楚恬恬立刻警觉，但本能让她没有立刻站起身体。
　　直到脚步声在楚恬恬附近停止并消失，她才隐约察觉到不对劲。
　　下一秒，萧迟朝清冽的声音传来：“你在干什么？”
　　楚恬恬身体僵住，立刻直起腰来，小步往自己自行车那边挪，但没转身。
　　她就这样背对着萧迟朝，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语气理直气壮：“啊？什么，我钥匙刚才掉了，找钥匙呢。”
　　萧迟朝靠前一步，手臂从楚恬恬右后方伸过来，手指往下，轻而易举地把楚恬恬那个荧光绿的自行车U型锁勾了起来。
　　楚恬恬能闻到近在咫尺的薄荷味。
　　她闭上眼，干脆破罐子破摔，继续嘴硬：“啊，原来我没锁自行车啊，那就不用继续找钥匙了哈哈哈……”
　　楚恬恬听到了一声意味明显的轻笑。
　　顿了顿，她慢吞吞地转过身。
　　不像晚饭空训练时，萧迟朝穿上了校服。
　　他没了只穿黑T的那种洒脱恣意感，但蓝白色校服衬得他学生气十足，身形高挑修长，周身充斥着校园文高冷校草的感觉。
　　意外的是，那张总是淡得近乎冷漠的脸上，唇角那一点儿不明显的弧度竟然还挂着，没有因为楚恬恬转身就恢复成平直状态。
　　楚恬恬抠了抠手指，昂头看他，有点儿不可思议：“你是不是笑了？”
　　萧迟朝目光跟她相撞，不避不让地“嗯”了一声。
　　楚恬恬直愣愣地看着萧迟朝，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竟然承认了。
　　明明之前，不管她怎么胡说八道，怎么逗他，他都不肯承认的。
　　今天这是……
　　从下往上看，楚恬恬能看到萧迟朝清晰的下颌线，干净明晰。他今天校服里穿着的不是衬衫，顺着脖颈向下，喉结凸起的部分轮廓分明，像座小小的山峰。
　　“怎么了，我不能笑？”
　　萧迟朝开口说话，声音清淡，喉结顺着上下滚动。
　　楚恬恬大概是被眼前的性感美色迷魂了头，灵魂出窍之下，下意识说：“不能。”
　　话音落下，她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楚恬恬怂兮兮地往后退了小半步，声音压得很小：“但你如果真的很想笑，我也不是不能批准。”
　　“……”
　　楚恬恬闭了闭眼，暗暗唾骂自己胡说八道的本事真实与日俱增。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要是萧迟朝，简直能当场气死。
　　萧迟朝打开山地车车锁，已经把车子推了出来。
　　他停住脚步，垂眸看她，尾音拖长：“哦，那就多谢楚同学批准我笑了。”
　　楚恬恬眨眨眼，莫名其妙被他带到了情境里，又拿腔拿调地回了句：“不客气，萧老师。”
　　萧迟朝推着山地车往前走，忽然垂眸，无声地笑了一下。
　　楚恬恬看着萧迟朝的背影，觉得今天的他似乎尤其好说话，冒出来阵难耐的冲动。
　　今天，楚恬恬拿到了“被物理老师夸奖”这种难能一见的成就。
　　此情此景，如果不拿出来跟萧老师要夸奖，简直是后半生午夜梦回都会懊恼的水平。
　　因为昨晚的走神，楚恬恬攒下的问题太多，下午没来得及跟萧迟朝说这个。
　　楚恬恬快速摘下书包扔到自己那辆小自行车车筐里，推着它健步如飞地追上去，说：“今天物理课，老师让爬黑板，喊到了我。”
　　萧迟朝步子停住，偏头看她，眼皮扬了一下，示意她说下去。
　　“那题目，还挺难的。”楚恬恬深呼吸了一下，斟酌片刻，保持上扬情绪，内心不断鼓励自己继续说下去，“但是我没给你丢人，全对了。”
　　萧迟朝那辆山地车轮毂发出的轻微响动停止。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唇角带上不明显的弧度，冷冽声线被难能可贵的温和取代：“没给萧老师丢人，楚同学真棒。”
　　楚恬恬感觉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萧迟朝离开班级的时间一如既往地晚。
　　这会儿，校园里空空荡荡，只有风吹树叶以及不远处那个大功率照明灯的微弱电流声。
　　楚恬恬冷不丁想起那天晚上萧迟朝那个眼神。
　　她心里突然冒出了一点儿非常轻微，但是十分蠢蠢欲动的情绪。
　　大约是月色与环境给楚恬恬壮了胆，她故意道：“萧老师，我之前让你夸夸我的时候，你不是没答应我吗？”
　　萧迟朝盯着她的眼睛，唇角的弧度已经压不住：“我只是没回话，什么时候没答应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是谁现在跟朝哥一样，唇角的弧度根本压不住！


第25章 暗恋（25）
　　楚恬恬没想到, 事情的发展跟她预期的截然不同。
　　她以为，在她鼓足勇气，直截了当地问萧迟朝是不是不想给她补习后, 他们的关系会达到一个冰点临界值。
　　然而不仅没有, 某种程度上，他们的关系还更进一步了。
　　具体表现为, 两人在相处时, 萧迟朝身上那股子漠然冷淡的气质, 出现的频率极速降低, 还隐隐有了愿意跟楚恬恬稀奇古怪脑回路交流的诡异走向。
　　这就间接导致，楚恬恬在萧迟朝面前越来越“放肆”, 说话逐渐开始不带脑子。
　　不过，这似乎也意味着，她在萧迟朝面前更放松了。
　　天气渐冷，晚饭空的操场, 人却比之前多了。快到运动会, 越来越多报名参加运动会的学生被要求在这个时间训练。
　　学生们三五成群，或是在操场训练，或是围观训练的人，空气中满溢笑闹与欢腾。
　　秋意延伸, 天色晚得更早了。
　　天空逐渐被蓝黑色侵袭, 西方还坠着金红的夕阳，东方却已经升上颜色泛白的弯月，和几颗零散的星。
　　楚恬恬搬着小马扎，惯例坐在操场的塑胶跑道和足球草坪之间的空地盘上, 捧着习题册, 认真钻研书页上的题目。
　　写完最后一个公式, 她笔尖停住，目光移开，默默心算。
　　“结果是……”
　　算完，楚恬恬翻开最后一页找参考答案。
　　对完答案，楚恬恬喜笑颜开，忍不住自吹自擂：“嗯，不愧是我，又攻克了一道电场大题！”
　　放下笔，楚恬恬双手按在眼眶上揉了揉，凉丝丝的手指贴着攒竹穴，减了两分疲惫。
　　她抬起头，看一眼不远处教学楼上那个巨型钟表。
　　十五分钟了。
　　竟然十五分钟了。
　　从她来到操场，这么久都没抬一次头！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楚恬恬，克服了自身的弱点！
　　哪怕在抬头就能看到萧迟朝的环境下，也能坚守自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楚恬恬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画了一百个大拇指赞的emoji表情。
　　正乐呵着，她看到正前方，走来一道修长高挑的身影。
　　天气转凉，训练时，萧迟朝仍然只穿一件T恤。
　　这次是件没有图案的白T，比起黑T，少了凌厉，多了清冷优雅。他身高腿长，哪怕只是随意地将校服拎在手里朝这边走，也好看得像是模特在走秀。
　　走到楚恬恬前方半米的地方，萧迟朝停下，单手拎起楚恬恬条件反射似的递过来的习题册。
　　楚恬恬坐着，昂头看他。
　　萧迟朝目不转睛地盯着习题册，手臂弯着，姿态随意，仿佛这厚得像板砖的习题册没有重量。
　　看完，萧迟朝垂眼，合上书递过去，语气平淡：“不错，之前出现的错误没再出现。”
　　楚恬恬接过书，趁收到它的空把头埋得低低的，遮住情不自禁高高扬起的唇角。
　　一阵风扬起，吹得操场南端主席台旁边开始凋谢变黄的梧桐树叶哗哗作响。
　　秋风乍起，冰冰凉凉的，空气中仿佛多了许多看不见的细密冰柱，直往人毛孔里钻。
　　楚恬恬瑟缩了一下，把书放在膝盖上，双手捧起来凑在唇边，小口哈气，复苏冻得发僵的手指。
　　“冷？”
　　楚恬恬扬起脸，点点头。
　　萧迟朝保持着刚才的动作看她。
　　少女的眼珠仿佛冻得恰到好处的球形冰，透亮透亮的，在秋风里有点儿楚楚可怜的味道。
　　她白皙的皮肤被风吹成病态的苍白，鼻尖和指尖都冻得泛红，耳朵大部分藏在头发里，只露出来一丁点儿，可也能看出被冻得不轻。
　　楚恬恬拢了拢头发，顺便把校服领子立起来挡风，声音带上点儿鼻音：“昨晚看天气预报说降温，没想到还真降得这么厉害。”
　　萧迟朝扬了下眉，意思是“你这是什么逻辑”。
　　楚恬恬理直气壮：“天气预报不是一向不准？”
　　停了几秒，萧迟朝淡声：“是吗，我一直觉得挺准的。”
　　楚恬恬想都没想，冲口而出：“那是你觉得错了，明明大部分时间都不准。”
　　萧迟朝眉心跳了一下，抬起手臂，手指勾着臂弯里的校服领子，直挺挺地朝楚恬恬扔过去。
　　楚恬恬眼前黑了，暗无天日的感觉和铺天盖地的清冽薄荷味同时朝她涌来。
　　这一刻，楚恬恬脑子里莫名冒出来五个字：眼不见为净。
　　“……”
　　楚恬恬伸手扒拉了几下完全盖住她脑袋的校服，露出顶着凌乱头发的脸，想要反击的心情爆棚，内心的恶趣味蠢蠢欲动。
　　楚恬恬抬着头，直直地看着萧迟朝，说：“你每天这么训练，还辅导我，应该花掉了不少本来应该用在学习上的时间吧？”
　　通过她之前对萧迟朝的了解，他是个偶像包袱挺重的人，还挺害怕自己的光环失效什么的。
　　楚恬恬眼神锋利，步步紧逼：“马上就要月考了，万一你的成绩因为这些东西下降了，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萧迟朝摇了摇头，说：“没想好。”
　　楚恬恬内心窃喜，有种即将扳回一局的兴奋感，外表却故作遗憾，十分做作地回复：“那怎么办啊？”
　　萧迟朝抬眼看她，眉宇之间透着一如既往地淡然自若：“报名参加这个，本来就是因为这个阶段的内容我已经学完了，学习生活太无聊才做的。”
　　言外之意，所谓的没想好，不是没准备好，而是根本没这种可能性，不需要准备。
　　楚恬恬：“……”
　　想攻击的心情太急切，完全忘了眼前这位学神，究竟有多神。
　　楚恬恬在心里叹了口气，垂着眼，哪怕觉得说不过了，仍不甘示弱地小声回了句：“凡尔赛，举报了。”
　　萧迟朝看着她，几秒钟没动作。
　　之后，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掌心朝上，摊平在楚恬恬面前。
　　楚恬恬：“？”
　　萧迟朝睨她一眼：“校服。”
　　楚恬恬忍不住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果然，她就不该跟萧同学硬刚，一来她暗恋他，原本就容易处于下风，二来他可是萧迟朝，怎么可能会有弱点。
　　无论怎么她都很容易输！
　　楚恬恬慢吞吞地伸手，把手指往萧迟朝的校服边边上搭，好半天，她的手指都只是停在那儿，压根没脱下来还给萧迟朝的衣服。
　　她嗫喏几句，没忍住出声：“明明是你刚才给我的。”
　　萧迟朝附下.身来，凑近楚恬恬，轻声细语地说：“天气冷，你穿了那么多，我只穿了件T恤。我怕，你又说我凡尔赛。”
　　楚恬恬：“……”
　　.
　　最终，萧迟朝只是嘴上不饶人，没在操场上要走楚恬恬身上那件校服。
　　只在两人从教学楼门口分别的时候，拿走了校服。
　　还是楚恬恬主动要给的。
　　萧迟朝一顿，垂眼看她，语气促狭：“怎么，又不冷了？”
　　楚恬恬想都没想，一只冻得沁凉的手伸出去，在他眼前乱晃：“要不你摸摸看，我到底冷不冷。”
　　两人视线对上。
　　楚恬恬看到，萧迟朝漆黑透亮的眼珠里多了点儿不可思议，随后又染上了不明显的笑意。
　　楚恬恬指尖蜷缩了一下，坚持不到三秒，默默收回手。
　　她也懒得多解释什么了，一边脱校服，一边说：“这校服本来就是你的，不管冷不冷，最后不都得还给你。”
　　萧迟朝接过校服，随手搭在自己臂弯里，没穿。
　　“马上打铃了，都还在外面转悠什么！就非得等着铃响扣分是吧？赶紧进教室！”
　　还有不到两分钟上晚自习，教导主任黑面阎罗杀气腾腾地催促声中气十足，如同3D环绕立体音。
　　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渐渐靠近的催促声，楚恬恬干脆没抬头看萧迟朝，确定校服给他后，就疾步往教室跑。
　　同时，楚恬恬忍不住低声，哼唧着自言自语：“怕你三节晚自习冷才还给你的，竟然还调侃我，真是不识好人心。”
　　看着少女完全被校服包裹的纤瘦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萧迟朝才移开目光，转身走进班级。
　　他眉眼扬着，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
　　这次，铃响之前，楚恬恬就进教室门了。
　　不同的是，钟拾静竟然在写作业。
　　楚恬恬凑过去，目光随着钟拾静笔尖移动的方向看：“你怎么没在看小说？”
　　钟拾静叹了口气，无奈道：“一言难尽啊。我妈说，这次月考要是退步了，就给我减零花钱。我看的那本小说，马上就要出第三本实体书了，这本是大结局，我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没钱买它。”
　　楚恬恬从桌上抽出作业本，压在刚才拿回来的习题册上，边翻页边好奇：“小说就这么好看？”
　　钟拾静立刻停下笔，转过头，一副“你可以诋毁我，但不可以诋毁我喜欢看的小说”的模样。
　　她义正辞严地说：“那当然好看了！现在，小说已经进行到高冷男主对女主有点儿动心了，他们现在关系都比原来更进一步了，怎么能不好看！”
　　楚恬恬已经开始写题了，随口回：“怎么说？”
　　钟拾静简直对情节如数家珍，想都不想立刻说：“原来，男主对女主巨高冷，跟对别人一样。现在，他都可以跟女主互怼了！”
　　楚恬恬手指一用力，数字“7”的竖线顺著作业本划下去。
　　她停住动作，表情不太自然地回：“你这是怎么看出来，这算两个人关系更进一步的？”
　　钟拾静突然被噎住，缓了好一阵儿，才想起反驳的借口来：“反正就是算。因为在这之后，女主发现了男主的秘密，但是男主不止没有生气，还很大方地跟女主分享了这个秘密。”
　　楚恬恬觉得这还差不多，拿起笔来，没再反驳。
　　一节晚自习结束，楚恬恬放下笔，捏捏山根缓解眼疲劳。
　　这时，钟拾静的声音响起：“恬恬，周末你有空吗？”
　　楚恬恬偏头：“怎么了？”
　　她倒是没事，但是下周就要月考了，只剩一个周末，她想好好在家学习。
　　钟拾静眼巴巴地看着她，说：“马上就要月考了，我害怕退步。所以，你周末能出来跟我一起学习吗？你放心，你做题的时候我绝对不会打扰你！我就是单纯觉得，跟你在一起学习，效率要比我一个人强。”
　　楚恬恬抿了下唇，没立刻回复。
　　钟拾静孜孜不倦紧追不舍：“就去市图书馆，咱们一起学，好不好。我搜过地图了，离你家很近的，不会耽误你多久。你想啊，你一个人在家学，肯定不如——”
　　话音未落，楚恬恬点头，“嗯”了一声。
　　钟拾静被这声猝不及防地回应弄懵了几秒，刹不住车似的往后说了三四句才停下。
　　“那就这么说定了？”
　　“没问题。”
　　萧迟朝那篇范文里，除了提到过那间包子铺，还提到过市图书馆。
　　周末去，说不定会遇到他呢。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暗恋（26）
　　早上七点半, 正值早高峰，哪怕是周末，永益市市立图书馆门前那条街也堵得水泄不通。
　　楚恬恬坐在图书馆的老旧椅子里, 身后的椅背挂著书包, 身前的桌面摆着薄厚、大小不一的作业本，和那个厚厚的、显眼的习题册。
　　周末, 来图书馆学习的人很多, 楚恬恬来时, 这个方位原本只有她和钟拾静。
　　后来陆陆续续来人往里坐人, 到现在，只剩两个座了。
　　左边的两个女孩子好像是初中生, 正在很认真地做题，右边几个男女生看起来是高中生了，但在抱着电脑敲什么，好像是代码什么的。
　　楚恬恬时不时抬头, 用余光瞥周围的人, 核对检查里面有没有萧迟朝。
　　只可惜从左到右从前到后，没有一个人是萧迟朝。
　　周围，大大小小的黄褐色木头桌子被高高的书架四面环绕，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封闭空间。
　　哪怕萧迟朝来了图书馆, 她也不知道。
　　楚恬恬深呼吸了一下, 在心里自我安慰：本来也只是有可能而已，碰不到才是正常的。
　　她低下头，努力让自己沉浸到题目中，好好做题。
　　笔尖摩擦纸张、手指击打键盘、椅子不时被拖动的背景音中, 摆满科教图书的书架后, 忽然响起很轻的脚步声。
　　楚恬恬动作一顿, 下意识抬起头来。
　　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萧迟朝穿了件白色内搭，外面是件简洁的黑色兜帽卫衣。他似乎刚剪过头发，额前的发短了一点儿，更显得干净利落，少年气十足。
　　学校里人人穿着校服还不明显，到了校外，大家都穿着私服，萧迟朝身上那种清清冷冷的少年气变得尤为锐利明显。
　　这是楚恬恬第一次在周末见到校外的萧迟朝，而且是没穿校服的萧迟朝。
　　她一时看呆了，整个人一动不动坐着，好像被按了暂停键。
　　萧迟朝往空位上走。
　　忽然间，他抬起头来，往楚恬恬的方向看去。
　　楚恬恬闪躲不及，恰好对上萧迟朝好整以暇的目光。
　　她偷偷在桌下攥紧拳头，假装冷静，从容不迫地对他点了点头。
　　萧迟朝神态自若，也点了点头，看起来没发觉她的紧张。
　　不久后，他在位置上坐下，低下头，忙起了自己的事。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楚恬恬效率突飞猛进，状态十分之亢奋。
　　又攻克了一道她之前思路总是跑偏的物理大题，楚恬恬长出口气，揉捏大拇指内侧被压出的痕迹。
　　楚恬恬下意识抬头，往萧迟朝的座位防线看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萧迟朝旁边多了个很有气质，年纪跟他们差不多的女生。
　　那女生正垂眼在手下的便签本上写着什么，写完后，她转手将便签撕下来，放到萧迟朝身前。
　　萧迟朝顿住笔，捏起便签纸看了一眼放下，笔尖唰唰，将便签纸放回那女生桌上。
　　萧迟朝狭长的眼形微微内敛，睫毛垂着，漆黑的眼珠里没有生人勿近的冷。
　　他表情不冷漠，看起来也不暴躁。
　　就好像，旁边这个女生对他来说不同于其他人，他并不排斥她的搭讪一样。
　　图书馆虽然破旧，某些方面却很舍得花钱。
　　前几天降温得厉害，今天就破格在九月份的天气里，开了暖风。
　　明明这里面很暖和，楚恬恬却感觉从指尖开始变得冰冷，一直顺着凉到身体里。
　　忽然，楚恬恬指尖碰到个什么东西。
　　她垂眼，看到钟拾静的手，以及一张便签，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中性笔字。
　　——两点钟方向，萧迟朝旁边那个女生，是隔壁市一中的大学霸！比咱们学神差点儿，但如果没有咱们学神，妥妥全市第一的那种。从她一进来我就在看了，她好像是专门跟萧迟朝约一起来自习的，一坐下，萧迟朝就跟她点了点头。后面，两个人也一直在互动，疯狂传纸条！妈呀，我一直以为萧校草是那种巨高冷范儿的，被别人打断学习会直接气炸，原来他也可以对人这么温柔的。所以说，这个女生是不是他的……天啊，我们是不是撞破了大佬的奸情！好激动好激动好激动！
　　楚恬恬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
　　看完纸条上的字很久，她都没有任何动作。
　　她佯装若无其事地在便签纸上附和了一两句，强行压住鼻头泛酸的感受。
　　可这种感觉，就像是蓄势待发地弹性势能，越压迫，就越有力量，那边才刚消下去，眼眶就开始发疼发胀，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破除阻碍，拼命地向外涌动。
　　接下来的一小时，楚恬恬做题的效率急转直下，老半天都没写完一道题，跟之前对比鲜明。
　　对完第一小问的答案，楚恬恬清楚地意识到这种效率磕碜正确率又低的状态不能再持续下去，干脆蔫巴巴地拿起水杯，准备去接水，顺便换换心情。
　　自动饮水机处恰好没人，楚恬恬把保温杯放到取水口接水。
　　大概因为心不在焉，楚恬恬不小心接多了水，她怕盖不上盖子，边小心翼翼地往回拿杯子，边往嘴边凑。
　　旁边，一个年纪不大的小男孩横冲直撞地往这边跑，楚恬恬下意识躲了一下，不成想，手臂结结实实地撞到了身后的人。
　　杯子里的水撒了大半，氤湿了身后人的黑色卫衣，好在水温不高，不会烫伤别人。
　　楚恬恬急忙开口：“对不起——”
　　话说到一半，她头抬到合适位置，看清楚这人的脸。
　　萧迟朝低着头，手指拎起被水沾湿的衣服，抽出口袋里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
　　他脸上没什么反应，没有恼怒，也没向外散发冷冰冰能冻死人的寒意。
　　楚恬恬喉咙动了动，但嘴唇好像被什么东西黏住了，好久没说出一个字。
　　她想道歉，问他有没有事，更想借此机会问坐在他旁边那个女生是谁，跟他是什么关系，是不是真的像钟拾静猜测的那样，是他的女朋友。
　　可又没有勇气开口。
　　万一，真的是怎么办。
　　钟拾静说，那个女生成绩很好，是就快够得上萧迟朝的那种。
　　如果真的是萧迟朝的女朋友，那她努力好久好久，也不一定能够得到那个女生现在的起点。
　　那她还有资格喜欢他吗？
　　哪怕是暗恋，她似乎都会更卑微了。
　　楚恬恬心乱如麻，有种想要当场跑掉，什么都不管了的冲动。
　　擦完被弄湿的那块儿，萧迟朝眼皮上掀，眼珠漆黑如墨，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楚恬恬被看得心里打怵，忍不住微微皱眉，想问问萧迟朝要做什么。
　　不等她开口，楚恬恬就看到，萧迟朝的眼瞳闪了闪，眼尾的轮廓一变，整个眼睛勾出个很小的弧度来。
　　楚恬恬一怔。
　　她干什么了吗？
　　为什么萧迟朝突然就笑了？
　　图书馆饮水机的位置放得远离自习桌椅，附近也没什么在学习的人。
　　这个时间，连饮水机后面都没人排队，只有空荡荡的墙壁和留着一点儿水渍的地板。
　　楚恬恬小心地看了一圈儿周围，确定他们说的话不会被别人听见后，磨磨唧唧地开口：“你笑什么？”
　　萧迟朝掸了掸卫衣上留下的一点儿纸屑，神态淡然：“就是突然间觉得，好像，从我对你有印象开始，你就特别喜欢往我身上留印儿。”
　　楚恬恬嘴巴张开，眉心紧蹙，满脸的疑惑不解。
　　萧迟朝继续说：“只说我有印象的，就有辣椒油、自行车印儿……”
　　话没说完，楚恬恬红着脸打断：“我都不是故意的。”
　　萧迟朝垂着眼看她。
　　楚恬恬小鹿眼睁得大大的，嘴巴却瘪着，带着不明显的委屈。她深琥珀色的瞳孔瞪着，澄澈中透出情绪，像是愤懑中带着不明晰的恳求，叫他不要再说下去。
　　萧迟朝视线放得更低，看到楚恬恬的手。
　　哪怕这样，她手上的动作都没变，不忘紧紧捏着她那个香槟色的保温杯，像个生着气还不忘抱紧青菜胡萝卜的兔子。
　　没过一会儿，楚恬恬就察觉到，她对他这种态度似乎不太对。
　　她太像在撒娇了。
　　这样不对。
　　起码，不应该出现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楚恬恬脑袋慢慢垂下去，声音放得很轻很轻：“今天的事，我跟你道歉，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够，晚上你微信跟我说，我该怎么跟你道歉吧。现在，你应该快点回去了，让那个女生等久了不太好。毕竟，你们是……关系很好，还一起约着来图书馆学习的人。”
　　萧迟朝停了几秒没开口。
　　等楚恬恬抬起眼看他时，他盯着她那双把一切情绪都写在脸上的漂亮眼睛，慢条斯理地说：“谁说我跟我旁边那个女生关系很好，还是一起来的了？”
　　作者有话说：
　　恬恬：！


第27章 暗恋（27）
　　楚恬恬昂头看他, 定定站着，整个人都好像变成了个布偶娃娃，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她在极力克制, 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尽可能不让心中正在不断向上攀升蔓延的情绪泄露半分。
　　只是这种突如其来的愉悦感来得太过汹涌，她马上就要压制不住了。
　　就像个一直很倒霉的人, 突然在大街上捡了张彩票, 去彩票站兑奖, 一下子中了一千万大奖。
　　任谁也没办法从始至终保持冷静。
　　楚恬恬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去, 敛起睫毛，压住唇边的笑：“做题的时候, 我看你们俩一直传纸条，以为你们认识而且很熟呢。”
　　萧迟朝神态平静，看起来没什么想法。
　　空气安静片刻，楚恬恬终于有了种后知后觉的尴尬。
　　楚恬恬左手背到身后, 右手越过保温杯掐了掐自己的手心, 继续说：“可能，是我误会了。”
　　萧迟朝“嗯”了声，不咸不淡地解释：“纸条上的内容是田心茹问，高一最后学期期末统考的理科最后三道大题, 我是怎么解的。田心茹是我初中同班同学, 碰到只是凑巧。”
　　.
　　回到那个被科教类书籍书架里面环绕的小小天地，楚恬恬抬眼，看到钟拾静正在开小差，右手都没握着笔, 一直往口袋里的话梅干袋子里伸, 企图在图书馆里行不轨之事。
　　楚恬恬放轻脚步, 蹑手蹑脚地靠到钟拾静背后，突然凑到她耳边，用很小但是很激动的声音说：“干什么呢！”
　　钟拾静吓了一个激灵，险些尖叫出声，口袋里的话梅袋子都差点儿飞出去。
　　楚恬恬嘴巴张大，发出无声但画面感十足的疯狂大笑。
　　钟拾静翻了个白眼，强行抑制住把自家同桌从窗户里扔出去的心情。
　　顿了顿，她朝楚恬恬靠过去，试探着问：“你心情好了？”
　　楚恬恬摸作业本的手停住，缓慢地转过头来，用气，理直气壮地说：“我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
　　钟拾静有点无语，张嘴想说话，琢磨了两秒钟，摸出刚才那个便签本，提起笔来写字。写完，她撕下来往楚恬恬那儿一拍。
　　——虚伪！刚才给你看便签条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整个人都被浓浓的丧不拉几的气质包围了，给你配个疼痛校园电影的bgm，你能当场变成里面的小白花女主角。
　　楚恬恬盯着便签纸看了一分钟，把作业本放好，抽出根笔来，在上面回复。
　　钟拾静拿回便签纸看了一眼，上面只有干干净净的一行字。
　　——谢谢，我也觉得我像电影里的小白花女主角一样漂亮。
　　钟拾静：“？”
　　她明明在说她虚伪，才没有在夸她！
　　.
　　中午十二点，图书馆断断续续响起椅子被拖动的声音，男男女女收拾好桌面上的个人物品，准备外出觅食。
　　萧迟朝收拾东西好东西，田心茹恰好也在这时起身。
　　等电梯的时候，田心茹唇边带笑，语气熟络：“你好像没有初中时候那么冷了。”
　　萧迟朝看她一眼，声音很淡地应了一声，没附和也没否认。
　　“是因为益文的学生们都比较活泼，感染了你，还是因为交到了好朋友？”
　　说这话时，田心茹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他们初中时候的气氛，班里每个人都只知道学习，整个教室总是充满灰扑扑的暗色。
　　“叮”一声，电梯来了。
　　萧迟朝往轿厢里走，嘴上完全没迟疑：“交到了好朋友。”
　　田心茹看着萧迟朝挺拔的背影，宽而瘦削的肩膀被卫衣勾勒出好看的轮廓，低下头，跟着走进了电梯。
　　她记得初中时候，萧迟朝冷得不像话。
　　可今天，只一眼，就觉得他跟之前不一样了。
　　总体上还是冷的，可没了那种触碰一下，都好像会被冻上的感觉。
　　所以，田心茹才大着胆子给他写了小纸条。
　　尽管萧迟朝回复了，也只有解题步骤。那些她关于凑巧碰到他的寒暄，他一个字都没回应。
　　田心茹轻轻咬了下嘴唇，调整呼吸，抬头时已经扬出一个温柔的笑颜：“我也是一个人，不如今天中午，我们两个一起搭伙吃个饭？”
　　电梯下到一层，嘈杂喧闹挤挤挨挨的轿厢内，响起抵达终点的“叮”声。
　　人群喧闹，似乎刚好掩盖住她的声音。
　　萧迟朝在人群里，已经走出了电梯，仿佛没有听到她说话。
　　甚至在离开时，没有给她一个要道别寒暄的多余眼神。
　　.
　　降温寒潮的影响还在继续。
　　昨夜下了大雨，地面湿漉漉的，上面落满了带着斑驳黄色的树叶。
　　风还在吹，惹得道路两旁的槐树枝杈不停摇晃，空气中充斥着雨后寒冷的初秋气味。
　　楚恬恬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拽著书包带子站在人行道上张望。
　　妈妈刚才发短信告诉她要临时加班，让她中午自己找个地方吃饭。钟拾静临时有事儿，被她妈喊回家了。
　　马路对面绿灯亮起来，楚恬恬混迹在人群中过了马路。
　　刚才等红灯时她就看好了，吃这边那家面。天气冷，吃热呼呼的面最合适了。
　　只可惜，不止楚恬恬一个人这么想。
　　拉开店门，热气夹杂着人声鼎沸的喧闹一股脑儿冒出来，女店员被这么多顾客弄得头昏脑胀，对着新进来的人不停喊：“扫码排队！现在排队，预计等五十分钟，先到先得！”
　　楚恬恬心里“嘶”了一下，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刚翻出来手机，她余光顺着屏幕侧边瞥出去，目光冷不丁抓到一个熟人。
　　萧迟朝在里面，就坐在门口隔断往里靠窗的位置。
　　楚恬恬手指顺着手机壳边缘擦了一圈儿，突然想出个主意。
　　她在手机屏幕上划了划，手指戳在绿色图标上，点开跟萧迟朝的聊天框。
　　恬不甜：吃饭了吗？
　　发完，楚恬恬顺着木质雕花镂空隔断，看向那个黑发浓密的脑袋。
　　察觉到手机震动，脑袋转了一点儿看手机，露出一点儿清晰的下颌线。
　　萧迟朝的面刚上来，楚恬恬以为他得等会儿才回。
　　没想到他左手勾起手机，单手敲字，回得飞快。
　　萧：正在吃。
　　恬不甜：你在哪里吃啊？我出来的慢，都忘了在饭点之前跟你说午饭我请你吃了。
　　萧：为什么？
　　恬不甜：嗯……不小心洒在你身上水了，请你吃东西赔不是。
　　萧：不用。
　　敲完这几个字发送，萧迟朝手放在九宫格键盘上没动。
　　忽然间，他感觉有人停在了桌边，顿了顿，他放下手机抬头看过去。
　　楚恬恬眼睛亮晶晶的，双手搭在书包带子上，唇瓣弯着弧度，一副很惊讶的样子：“这么巧，原来你也来吃这家店了？”
　　萧迟朝倒是意外得平静，目光落在她身上几秒，自然地转过头去，微抬下巴，示意她坐到对面去。
　　楚恬恬没犹豫，直接坐了下去，边摘书包边说：“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今天冷，面馆等位的人太多了。”
　　面馆生意火爆，拼座的人都很多。
　　不过像楚恬恬和萧迟朝这样一个人来吃饭的少，所以萧迟朝这个双人位置还能留个座儿。
　　座位有点儿窄，桌子也不宽敞，楚恬恬坐在萧迟朝对面，感觉这桌子像是没了挡板的教室课桌。
　　有种回到教室里，坐到萧迟朝前座扭回头来的感觉。
　　楚恬恬非常自觉地扫码下单，点了份红烧牛肉面，之后抬起头来说：“蹭了你的桌子，外加图书馆不小心倒了你一身水，这顿饭我来请你吃。”
　　萧迟朝看了眼手机，默默把聊天框里的“改天吧”删掉了。
　　他原本还想挑个吃得久一点的，比如火锅什么的。
　　放下手机，萧迟朝轻轻点头，拿起筷子继续吃面。
　　不一会儿，穿制服的服务生端着楚恬恬的面上来了。
　　楚恬恬瞅了一眼，就非常有食欲地开始吃了。
　　这家店虽然有点儿小贵，但量很实，一碗面端上来，就跟超市方便面包装上的配置似的，红烧牛肉块大还多，青菜也水灵新鲜得很。
　　萧迟朝吃相很斯文，哪怕是吃面，也几乎没什么声音。
　　楚恬恬见状，干脆也不说话，埋头吃面，尽量不发出声音，正好她饿了，这面味道也不错。
　　正吃着，一道噼里啪啦如同蹦豆子一样的声音响起来：“我靠，朝哥？！”
　　楚恬恬抬起头，看到一个留着小辫儿，身上锁链戒指霹雳手套俱全，打扮十分花里胡哨的男生。
　　这人看起来跟他们差不多大，就是穿着不像个学生，要是让黑阎王来说，一定会问他是不是刚打劫完五金铺的那种。
　　她转回头看萧迟朝，发现他只看了那人一眼，点了点头。
　　大概因为吃着东西说话不方便。
　　这五金铺却十分热情，面对萧迟朝冷冰冰的态度也没有丝毫退缩，反倒是眉眼灼灼地来了句：“朝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你竟然这么温和了！不愧是有女朋友的人。”
　　楚恬恬一口面汤呛到嗓子里，当时就咳嗦得天昏地暗，眼冒金星脸颊烧红。
　　哪怕这样，她都没忘磕磕巴巴地解释：“不是，我不是他女朋友。”
　　五金铺压根儿不信，一张脸笑得面若桃花，表情简直比他自己找到女朋友还兴奋：“小美女你就别害羞了呗，就我们初中那帮人，能有一个跟我们朝哥谈对象，那第二天就得昭告全城。再说了，我跟朝哥相处多久了，你要不是他女朋友，他对你态度能这么好吗？”
　　楚恬恬感觉脑瓜子好像被撞了个大洞，怎么想都没想明白，这五金铺是怎么从刚才的短短三分钟里，看出萧迟朝对她态度好的。
　　“他对我态度好吗？”
　　她声音太急，话音刚落，好不容易消下去的咳嗽又重新翻上来。
　　萧迟朝盯着她咳得泛粉的脸颊，皱了皱眉，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一袋手帕纸。
　　他伸出左手，扯过楚恬恬的袖子，捏着她纤细白嫩的指尖展开掌心，把手帕纸塞到里面。
　　五金铺一副“嗑到了”“我就说”的表情，表情神秘地碰了碰手帕纸包装，揶揄道：“都拉着你的手递纸巾了，这还不算好？”
　　楚恬恬：“……”
　　扯指尖也算拉手？
　　呛到了递纸巾也叫好？？
　　她突然就开始好奇萧迟朝初中时候是怎样一个生人勿近的大魔王了。
　　作者有话说：
　　阿绿：如果你跟他同个初中，那他从初中开始就不是那种生人勿近的大魔王了（
　　↑这个作者喜欢胡说八道你们不要相信她！


第28章 暗恋（28）
　　楚恬恬抽出张纸, 对着咳了好半天，才终于好了。
　　她忙抽出张纸擦手，从刚才的内心震惊外加生理痛苦中走出来后, 她脑袋也开始转了, 干脆换个了问题问五金铺：“那你又是从哪儿看出来他温和了？”
　　五金铺转过头来看楚恬恬，笑得春风化雨：“还不算温和？妹妹, 看来他平时对你是真好, 你都不知道他之前是怎么对我们的。就万一让我们知道他跟跟妹子待在一起这种量级的秘密, 他能直接当场变成南极冰盖, 冻得我们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楚恬恬偷瞥了萧迟朝一眼，他眉眼冷淡疏离, 只从容镇定地吃面，好像完全不在乎这边发生了什么。
　　楚恬恬禁不住想象萧迟朝变成南极冰盖的样子，寒气森森，冒出的白色雾气将周围染得什么都看不清楚。
　　楚恬恬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收回目光, 继续跟五金铺说：“你弄错了……我真的不是他女朋友，不信你问他自己。”
　　五金铺挠了挠头，眉毛眼睛扭曲着缠绕着一起，努力思考这句话的含义, 顿了顿, 他问萧迟朝：“你们，不是男女朋友？”
　　萧迟朝点点头：“嗯，不是，只是普通师生关系。”
　　五金铺登时愣住, 那挂满笑的脸凝固得像副日历画, 僵硬地看向萧迟朝, 声音干巴巴的：“这样的吗？”
　　他眼睛滴溜溜的，目光在萧迟朝和楚恬恬间来回转悠，最终，他下了个结论：同行男女的关系什么的，还是不要胡乱揣测比较好。
　　大概是意识到眼前这对男女要比自己想象中复杂很多，五金铺干脆转移了话题，跟萧迟朝寒暄几句后离开了。
　　用餐高峰期已经结束，店内渐渐冷清下来，周围只剩下为数不多的顾客，和正在收拾桌子的服务生。
　　楚恬恬拿着筷子和勺子在碗里捞来捞去，发现里面彻底没东西了，连菜叶儿都没了。
　　楚恬恬深呼吸一下，放下筷子勺子。
　　碰撞发出闷闷的响，衬得她声音更加清脆：“你怎么跟明星似的，出来学个习，能碰上这么多认识你的人。”
　　这话不是楚恬恬发自内心的。
　　他可是萧迟朝啊。
　　能被人认出来，并且热烈的搭讪，楚恬恬根本不感到惊讶。
　　毕竟那是天之骄子一样的萧迟朝，哪怕她不是暗恋他，大概也会因为认识这样一个如此优秀的人而骄傲。
　　这样说，只是因为楚恬恬想多跟萧迟朝说几句话而已。
　　萧迟朝点了点头，睫毛漫不经心地垂着，看起来有点儿敷衍。
　　空气无声静默着。
　　联想到刚才五金铺乱七八糟的话，楚恬恬突然觉得脸颊发烫，有点儿别扭，想离开这儿。
　　她干脆扫码买了单，站起来，伸手去够椅背上的书包，说：“单我买了，再跟你说次谢谢和抱歉，我先走了。”
　　楚恬恬挂好书包往外走，没两步，身后突然传来重重的拉力，惹得她只能停住脚步回头看。
　　萧迟朝也站了起来，还背好了书包。他手倾斜着往前伸，拉住了楚恬恬的书包带子。
　　楚恬恬偏着半个身子看他，动作有点儿奇怪。
　　挣扎了两下，萧迟朝松开手，说：“去隔壁买杯喝的吧，这家面口味重。”
　　疑惑几秒，楚恬恬点点头，答应下来。
　　.
　　刚出店门，楚恬恬就被迎面仿佛带着冰碴子的冷风吹得往后退了半步。
　　好在隔壁就有家饮品店，楚恬恬小步快跑走了进去。可惜这家店有点儿抠门，店里没开暖风，没有一进去就被温暖环绕的幸福感。
　　萧迟朝指尖悬停在点餐牌前，指了指其中一行：“还是热可可，可以吗？”
　　楚恬恬“嗯”了声。
　　萧迟朝看着店员，姿态从容：“两杯热可可。”
　　店员在点餐机上操作几下，萧迟朝扫码付款。
　　不一会儿，热可可温暖的气味顺着店员操纵的机器飘出来。
　　楚恬恬坐在椅子里，突然小声开口，问：“刚才，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解释清楚？就是，跟你同学说，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萧迟朝跟上次等热可可时的模样一样，拿着手机单手摆弄。
　　楚恬恬余光瞥见他的手机屏幕，没像上次一样是题目，是个常见的数独游戏。
　　萧迟朝填好其中一个数字，停住手指，说：“看你们聊得开心，没忍心打扰。”
　　楚恬恬回忆了半天，满脑子都是自己咳得天昏地暗的画面。
　　她自己都能想象到那副惨烈的场面，别人的角度，肯定更不堪入目。
　　她实在搞不明白，萧迟朝怎么看出来“她跟五金铺聊得开心”的。
　　天儿被聊死，楚恬恬却不屈不挠，立刻又开启了一个话题：“他说，你初中时候很冷，是比现在还冷吗？”
　　萧迟朝这次没停下手指，仿佛在心无旁骛地玩数独，只是嘴上仍然回复了：“之前不觉得，今天觉得了。”
　　楚恬恬张了张嘴，小鹿眼蔓上不解情绪。
　　萧迟朝修长的手指移动速度变快，骨节如玉，在饮品店的暖色灯光下夺目晃眼。
　　他的手指按下最后一个数字，暗色的屏幕突然跃动起来，硕大的“通关”两个字横在正中，周围被彩条和礼花铺满。
　　萧迟朝关了游戏，转过脸来，眉梢微扬：“因为今天碰到的两个初中同学，都说我没初中时候冷了。我自己虽然没感觉，但一天之内被两个曾经认识的人说，应该就是吧。”
　　楚恬恬藏在身体一侧的左手缩紧：“他们都说什么了？”
　　她用指尖轻轻掐了一下自己，努力让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稳，佯装突然想到什么，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我都忘了，其中一个是刚才我们一起见的。那今天，跟你一起在图书馆的那位女同学呢，她怎么说的？”
　　萧迟朝往她这边看，漆黑瞳孔被暖色氛围灯映得淡了，内眼角弧度锋利，睫毛硬挺地垂着，给人一种强硬的紧迫感，好像随时都能被他看穿说谎一样。
　　楚恬恬硬着头皮跟这双狭长幽深的眼睛对视，掌心逐渐泛起湿意。
　　楚恬恬抿了下唇，挪开眼睛，尽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正常：“你要是觉得这是你的隐私不能说，不说也行……”
　　“她说我没初中的时候那么冷了，问我是因为学校氛围好，还是因为特定好朋友的影响。”
　　楚恬恬怔了怔，缩起来的手指情不自禁舒展开了。
　　兴许是萧迟朝毫无保留地坦白给了楚恬恬勇气，她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语气慢吞吞又试探：“你回答了什么？”
　　萧迟朝突然觉得眼前的少女不像兔子了，像猫咪。
　　她眼巴巴朝这边看，通透瞳色透出很强的求知欲，如果这时候她像猫咪一样有爪子，那肉垫一定已经按在了他手上，鼻子凑过来轻嗅他。
　　萧迟朝垂眼，忽然笑了声：“我说是因为好朋友。”
　　一瞬间，楚恬恬心跳如擂鼓，一半鼓励着她继续问下去，另一半让她想立刻逃跑，告诉不知道答案或许会更好。
　　这时，饮料压盖机发出“咔哒”一声，店员姐姐声音温柔：“同学，饮料好了哦，需要现在帮两位打开吗？”
　　“不用打开了，打包吧。”
　　楚恬恬立刻站起来去拿，仿佛屁股下面的东西从椅子变成了弹射器。
　　楚恬恬在店员姐姐的示意下伸出手，三指被塑料袋提手圈住。
　　她转头看向萧迟朝，歪了下脑袋，意思是“不走吗”。
　　萧迟朝把扔在桌上的手机揣进兜里，站起来，往楚恬恬那边走。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出门的时候，突然开口：“你就不好奇是谁？”
　　明明刚才，眼珠都快贴到他身上了，却突然临阵脱逃。
　　萧迟朝忍不住觉得好笑，也不知道她是太想喝热可可了，还是其他什么。
　　楚恬恬伸手，捏住萧迟朝的卫衣袖子，轻轻拉了拉。
　　萧迟朝低头，看到女生白嫩手指上分别挂着两个热可可包装袋。他自然地接过，顺手拆开吸管，扎开包装，但做完之后，他把饮料拎在手里，没喝。
　　楚恬恬收回手，热可可拉着包装塑料袋，手指上传来一点垂坠感。
　　她吸了口气，感受外面寒冷的空气，尽量保持语态安稳：“是谁啊？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
　　“是你。”
　　她听到毫不犹豫的清冽男声。
　　周末，哪怕冷空气来袭，依旧不乏如织人流。
　　行道树后车水马龙，不时有轮胎碾到被雨打湿的落叶声传来。
　　楚恬恬自己都不知道她呆愣了多久，她抬头，连躲闪都忘了，就那样直白地问：“为什么？”
　　“不知道啊。”
　　萧迟朝突然提起饮料杯，唇角带上浅淡无声的笑：“可能因为，你话真的很多吧。”
　　楚恬恬：“……”
　　这个人，真的过分。
　　过分！！
　　她话多吗？
　　她哪里话多了？
　　明明一点都不多！
　　作者有话说：
　　朝哥：也有可能，是见到你就情不自禁不再冷了。
　　-
　　作者猫猫祟祟突然出现：有没有看到这里还没有收藏的小可爱？拜托点一下嘛，求你啦~（挤眼睛


第29章 暗恋（29）
　　楚恬恬胸腔内复杂情绪涌动。
　　但人走在大马路上, 也没什么供她发泄的东西。
　　她索性把那杯热可可拿到身前，抽出吸管撕掉外包装，捏着杯沿儿往塑料封盖上戳, 想尝试喝饮料平复心情。
　　“啪”一声后, 吸管尖只在塑料封盖上戳出个小洞，没戳进去。
　　楚恬恬正闹着脾气, 满脑子都是“他让我情绪波动就算了, 起码他是我喜欢的人”“你只是一杯饮料, 在这儿清高什么”！
　　楚恬恬黑着脸, 保持拿吸管的姿势，又用力一插。
　　浅棕色的热可可液瞬间被挤压出来, 激起一片带着浓香的白蒙蒙雾气，饮料顺着杯身滴滴答答往下掉，除了流在包装袋里的，还有一部分溅出来, 落在地面上。
　　她叫苦不迭地定住, 耷拉着眉眼，单手去口袋里摸纸巾。但这个动作的难度太大，她摸了半天好不容易摸出来，单手还没办法撕开包装口。
　　正着急, 眼前, 一只拿着纸巾的手已经伸过来递到她手上，同时无比自然地接过那杯洒了的热可可。
　　楚恬恬抬起头来，有些呆愣。
　　萧迟朝胳膊抬起来，把自己那杯已经打开的热可可朝楚恬恬递过去。
　　楚恬恬抿了下嘴唇, 小鹿眼空荡荡的。
　　“嫌弃我？”
　　楚恬恬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 没懂萧迟朝这话什么意思。
　　萧迟朝又把自己那杯热可可往楚恬恬方向递了递：“只是打开了, 我还没喝。”
　　楚恬恬脑海中闪过一丝微妙的怪异，莫名觉得眼前一贯如冷傲寒霜的少年不止不冷了，甚至暖的像繁花盛景的春日，还是背景完全被桃花瓣覆盖的那种。
　　沉默几秒，楚恬恬接过他的饮料，鬼使神差来了句：“看你这样，不太像没谈过恋爱的。”
　　“……”
　　她在说什么。
　　救命，她刚才一定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他不会因此误会什么吧？
　　不行，绝对不行。
　　楚恬恬低头喝了一大口热可可，感受着嘴里甜甜咸咸的巧克力味儿，镇定了点儿，说：“我的意思是，我印象里，这个年纪的男生，一般不怎么会照顾别人，除非是谈过恋爱的。我感觉你挺会照顾人的，你刚才那个同学又说你之前好像没跟女生接触过，所以我才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萧迟朝睨她一眼，似乎觉得有趣，竟然还真正经回答了：“我之前没有早恋倾向。”
　　他收回视线，继续处理被楚恬恬弄坏塑料杯盖的那杯饮料，长指捏着吸管左右摆弄，不一会儿，吸管顺利插.进杯子里。
　　萧迟朝继续说：“我会这样，也许因为，我不是一般男生。”
　　楚恬恬：“……”
　　可以说是非常自恋的一个人了。
　　偏偏他确实跟他自己说的似的，没办法让人觉得不对。
　　为了保持萧迟朝在自己心目中完美无缺的神圣形象，楚恬恬换了个话头。
　　她郑重其事地看着他的眼睛：“今天，好像一不小心知道了你不少秘密，希望你别介意。不过不管怎么说，不一定不会跟人乱说的。”
　　萧迟朝喝了口热可可，喉结上下动了动，转过头来看她，声线冷冽清晰：“我为什么会介意？”
　　午后，躲在阴云中泛白的太阳冒出来一瞬，给湿冷大地撒下带着热度的浅淡金光。
　　楚恬恬半个脑袋被阳光笼住，耳朵尖感受到温暖的热度。
　　她突然觉得自己心跳很快。
　　“真的不介意？”
　　“不介意。”
　　.
　　分别后，楚恬恬一个人回了图书馆。
　　萧迟朝似乎是有别的事，一整个下午都没在古旧书架围绕的小小空间出现。
　　下午，图书馆人相对少了点儿，也更安静，空气中充满了旧书和一点儿潮湿的木头味儿。
　　黄褐色桌面上摆满了文具和习题册，楚恬恬伏在桌案上，咬着笔，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欣喜，笔尖不停跟纸张摩擦，发出“唰唰”声。
　　今天，楚恬恬忽然就感觉，她跟萧迟朝离得更近了。
　　因为萧迟朝说不介意她知道他的秘密。
　　一个人，不介意另一个人知道他的秘密，应该就是把她当成好朋友，甚至比好朋友更好一点的意思了吧？
　　一定是这样的。
　　楚恬恬握着笔的手更用力了点儿，食指和拇指都勒出了印儿。
　　她觉得自己现在浑身充满了力量，仿佛只要能把这一刻的时间拉得足够长，她就能一直学下去。
　　.
　　月考时间被定在周三。
　　天气变换个不停，前些天冷得让人想穿棉服，这几天太阳下面又恨不得让人穿短袖。
　　楚恬恬害怕感冒，校服里穿了个长袖，中午热了就把校服脱掉。
　　这是楚恬恬努力学习以来的第一个考试，也是她答应老唐要进步十名的承诺兑现的关口，说不焦虑是假的。
　　昨儿晚上，楚恬恬抱著书，昏昏沉沉地看错题集看到后半夜，脑子里的弦紧绷着，生怕少温习了一道题，结果考试正好考到这一道。
　　到后面实在困得睁不开眼，才勉强支着昏昏沉沉地身体放下书，拖着太阳穴一跳一跳的脑袋躺到床上，勉强睡下。
　　第二天，楚恬恬毫不意外地，因为休息不好冒出两个大大的熊猫眼。
　　但她完全不困，她整个人都被即将到来的考试弄得热血沸腾，紧张又激动。
　　昨天放学时，班里门后面的位置已经张贴好了考场分布。
　　因为月考要求在一天内结束，早读和晚自习也被安排了考试，所以楚恬恬只匆匆在班里坐了一下，就紧张兮兮地进了考场。
　　一共十六个考场，楚恬恬在第八考场，用的教室的高二（3）班。
　　萧迟朝的考场是毫无悬念的第一考场，在实验楼那边，楚恬恬甚至不用偷偷打听。
　　进考场时，楚恬恬专门在一楼楼梯口那儿磨叽了一会儿。
　　这里是从高二（1）班到实验楼的必经之路。
　　果然，不多时，萧迟朝走了过来。
　　他在楚恬恬附近停住，眼眸垂着看他，声音有些低：“昨天没睡好？”
　　楚恬恬点了点头。
　　萧迟朝往口袋里伸。
　　楚恬恬整个人还沉浸在没睡醒的氛围里，可能头脑还不够清醒，也不知怎么了，他只是做了这样一个动作，没说给她东西也没做出什么动作，她就直挺挺地伸出手到他跟前，露出白嫩手心。
　　萧迟朝也没意外，非常自然地把粉盒子薄荷爆珠糖拿出来，打开盖子倒出两粒在她手心里。
　　直到身体的自然反应让楚恬恬直接把糖粒吞进嘴巴里，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自己竟然预判了萧迟朝的预判。
　　换句话说，她好像已经跟萧迟朝有了默契。
　　楚恬恬下意识抬起头来，正对上萧迟朝漆黑明亮的眼珠。
　　萧迟朝指尖前伸，拨了一下楚恬恬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说：“好好考。”
　　说完，他转身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楚恬恬突然感觉舌尖冰凉的薄荷爆珠糖滚烫起来，一直联通到她心里，激起了她的无穷斗志。
　　.
　　上午考的是语文和英语。
　　高一下学期期末考试，楚恬恬的成绩跟钟拾静差不多，两个人就在隔壁考场。
　　电铃声结束，随着老师洪亮的“收卷”，卷子被哗啦啦拿起来的声音从教室最后响到最前。
　　两个监考老师收完试卷，拿着各自的随身物品离开，钟拾静的脑袋就出现在门口，喊楚恬恬去吃饭。
　　一路上，楚恬恬都在听钟拾静精分一般的碎碎念。
　　一会儿是“我觉得我完蛋了，这次语文作文材料好难读，我感觉我跑题了”，一会儿又是“但是这次英语阅读理解挺简单的，我感觉几篇我都看懂了”。
　　时间紧，两人打算在学校食堂吃东西，等鸡排饭的时候，钟拾静问：“恬恬，你是不是这次发挥得挺好？我感觉你一点都不紧张。”
　　楚恬恬回答得面不改色：“你什么时候见我紧张过？”
　　钟拾静一时语塞，摸了摸耳垂，喃喃道：“也是……”
　　是，楚恬恬一直心态很好没错。
　　但这次她还是撒谎了。
　　因为这次考试，不止跟她自己有关，萧迟朝算是她这段时间的补习老师，所以自然也跟他有关。
　　跟萧迟朝有关的事情，她总是不能做到心态很好。
　　好在上午的题目难度在楚恬恬的预料之中，她才能一直保持镇定。
　　.
　　数学留到晚自习考，下午考的是物化生。
　　考试关系，大部分人吃完饭都直接回了考场，趁考试开始前小憩。
　　吃过饭，楚恬恬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略微松动，也有点儿困，趴在桌上眯了一小会儿。
　　幸运的是，楚恬恬刚好在考试开始前的一分钟醒来，试卷发现来，她没用时间清醒，就投入到了题目里。
　　开始做物理试卷，楚恬恬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做学神。
　　几乎从第一道题开始，题目范围就在萧迟朝的掌握之中，楚恬恬只是读完题略一心算，就能出结果。
　　最后一道大题，更是精准在萧迟朝的预判之内，考了一道中规中矩，也是平常楚恬恬练习得最多的电场综合大题。
　　萧迟朝给楚恬恬补习时，虽然偶尔也带一点其他科目，但主要还是物理。
　　上午写语文和英语时，楚恬恬心里有点儿没底，一到物理，她就感觉她整个人都自信起来了，写字的速度都比上午快了好多。
　　写到最后一道题的最后一小问时，监考男老师暴躁愤怒的声音响起来，直冲人的脑门儿：“右边第二列倒数第三排那个男生，你干什么！”
　　楚恬恬现在做题做得正投入，心态也从上午的紧张逐渐调整成了稳定。
　　哪怕周围出现作弊被抓这种劲爆新闻，她也无暇顾及，只埋头写题，想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一小问写完，然后好好检查一遍。
　　身后男老师扯着那个男学生的耳朵把他扯站起来，压低声音，嘴里全是难听的训斥话语。
　　男学生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听完他训话，小心翼翼地往前指了一下。
　　男老师阴沉着脸，往前走了两步，结果停在了楚恬恬身边。
　　楚恬恬隐约感觉不对，抬起头来，看到一张表情狰狞凶神恶煞的脸。
　　她眨了眨眼，神情茫然地跟这位老师对视。
　　“站起来！”
　　楚恬恬心里迷惑，但还是非常给老师面子的站起来了。
　　这男老师脾气特别爆，看楚恬恬这幅样子，就认定她是在装傻卖乖，声音也不压了，恶狠狠地骂道：“看你一个小姑娘，长得还挺老实的，没想到这么能装。都被我抓著作弊了，你跟我演什么？！”
　　楚恬恬的神态冷下来，乖巧偏圆的小鹿眼仿佛忽然有了棱角，声音偏沉：“作什么弊？”
　　不等那男老师暴跳如雷地继续责骂，刚才被勒令站起来那个男学生突然开口，瓮声瓮气地说：“我们都被逮住了，你就别狡辩了。”
　　那男老师本来就怒火攻心，被后排那男学生这样火上浇油，直接气炸了，手砸在桌子上，接连不断发出“砰砰”响。
　　男老师怒目圆睁：“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楚恬恬垂下头去，视线落在试卷与桌面上。
　　几滴飞溅的口水落在上面，她不由得暗暗庆幸，还好躲得快，不然要被这老师喷一脸唾沫星子了。
　　这落在那男老师眼里，就成了她不尊重老师的体现。男老师气急，甚至不顾这是在考试，继续猛击桌面：“你哪个班的，学号多少，叫什么，班主任是谁？”
　　趁他换气的功夫，楚恬恬抬起头来，眼神坦荡地跟这位男老师对视：“老师，我没作弊。”
　　男老师一愣，随后表情更为凶狠，想要张嘴继续训斥她。
　　奈何楚恬恬头脑清楚条理清晰，在他再次开口前，已经无比冷静地继续说：“老师，如果你是亲手抓住我作弊了，那我无话可说，但你只是抓住那名男学生作弊了。现在认为我作弊，凭的也只是那名男学生的一面之词。我认为身为一名人民教师，重要的是成为学生的榜样，而不是没有原因和证据地对学生进行诬陷和诽谤，更不是在考试还在进行中的时候，影响考场的秩序和纪律。”
　　虽然考试已经接近尾声，但这个考场大部分学生成绩都在中游水平，还有相当一部分同学没做完试卷。
　　哪怕他们中有人对八卦感兴趣，也不是这种时候。
　　刚才开始，学生们就想让那个突然暴怒的男老师闭嘴了，但他们大多敢怒不敢言，只能堵着耳朵闷头做题，内心早就气成河豚了。
　　现在楚恬恬口齿清晰，逻辑清晰主题明确，抑扬顿挫表达充分。而且从始至终没有说错一个字，完美充当了他们的考场嘴替。
　　这就让几个胆子大的学生有了支点，小声支吾：“老师，这同学说得对。她到底是怎么样我管不着。但是不管怎么说，有事情出去解决才对，耽误其他遵守秩序的同学，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另外有同学附和：“是啊，老师，这就像你们平时上课说的，一个人耽误一分钟，全班七十个同学就是七十分钟。我们考场现在四十个人，刚才到现在，你这样说都不止一两分钟了。四舍五入，你耽误了大家好几个小时呢。”
　　有一就有二，有人敢说了，其他觉得不满的学生们也开始小声表达不满。
　　男老师脾气很爆，在班里说一不二，基本没人敢忤逆他。这会儿这么多人群起攻之，他脸色难看得像块用皱的破抹布。
　　男老师快步走向讲台，拾起黑板擦想用力摔在讲台上。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跟黑板擦擦肩而过。
　　因为黑板擦被一同监场的另一位女老师拿走了。
　　女老师拿起黑板擦拍了拍桌子，高声维持秩序：“行了行了，想好好做题的话现在就都闭嘴，不然谁也别做了！”
　　考场窸窸窣窣的声音这才渐渐消下去。
　　说完，她侧过身去，低声：“吴老师，孩子们说的有道理，事儿考完了再处理。”
　　男老师脸黑成碳，奈何这女老师资历比他久，还是物理组教学组长鲁玉林的侄女。他只好勉强自己冷静下来，冷笑一声，到走廊外面缓神去了。
　　他走后，女老师下了讲台，看了看楚恬恬的试卷，之后扶了一下楚恬恬的肩膀，示意她坐下。
　　之后，女老师收回目光，朝那男学生走去。她同样翻看了一两眼他的试卷，放下后停顿几秒，开了口。
　　她声音压得很低，周围没人能听清她说了什么，只有附近的学生能看到男学生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良久后，才被催促坐下。


第30章 暗恋（30）
　　一整天的考试匆匆而过。
　　楚恬恬心态非常好。
　　这样恼人的插曲, 如果是普通学生，没准儿下午的化学、生物，乃至晚上的数学考试都可能会被影响。
　　但她不是普通学生, 不止没有感觉, 还在接下来的考试中如有神助。
　　直到考完试，她脑子里留下的感慨也是“萧迟朝实在太厉害了”, 而不是什么“今天考场的监考老师好神经病”。
　　最后一场数学考完, 距离平时晚自习放学还剩二十五分钟。
　　学生们被勒令回教室, 将桌椅板凳恢复原状, 再待到正常下晚自习时间才能放学走人。
　　第八考场收完试卷，监考的男女老师却没走。
　　女老师一边往试卷袋里密封试卷, 一边说：“先别走，聂学宇和楚恬恬两位同学，在门口等我一下。”
　　监考老师收拾好东西，楚恬恬和那个叫聂学宇跟在他们后面, 走进了办公室。
　　因为觉得事出蹊跷, 所以在门口等老师时，她专门多看了这个聂学宇两眼，似乎有点眼熟，但她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这张脸。
　　这会儿办公室正热闹。
　　老师们加班加到晚自习, 好不容易下班了, 明天还是周末双休，大多人收拾好卷子，正在边收拾东西边闲聊，整个办公室都喜气洋洋的, 时不时冒去一两句不是发自内心的恭维话。
　　直到楚恬恬和聂学宇两人在监考老师处站定, 才打破了这样的氛围。
　　楚恬恬刚站稳, 就听到身旁那男学生突然大声喊：“你装什么，你就是跟我作弊了！”
　　楚恬恬转头，目光里尽是不解。
　　她看到聂学宇直愣愣地看着她，狰狞得有种鱼死网破的味道。
　　这一嗓子把整间办公室都嚎安静了，整个办公室的老师，目光都聚集过来。
　　桌子对面，鲁玉林放下保温杯，把老花镜摘下来看人，恍然大悟道：“哦，我说楚恬恬那名儿怎么这么熟呢，原来是你啊。”
　　楚恬恬眨了眨眼，没太明白鲁玉林的意思，但还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鲁玉林也点点头，脸上泛起红光，完全没有自己教的学生被抓包的那种恼怒，反而一副很骄傲的模样：“本来我还不敢说得那么死呢，是她那我就替她打包票了。她楚恬恬，绝对没作弊！”
　　监考男老师一听立刻不乐意了，心里那股火“腾”一下烧起来，奈何面对的是老资历的组长，只能皱巴着脸，压着脾气，语气不怎么好地说：“鲁老师，你不能因为这女生是你教的，就这么偏心。要是她没作弊，这个被我逮住的男生犯得着一直这么说？”
　　听他说完，鲁玉林呷一口枸杞茶，轻飘飘地睨他一眼，语气带上点儿阴阳怪气：“那我就不知道了，没准儿他就是想污蔑人家女同学呢？”
　　监考女老师附和：“我也倾向于楚恬恬同学是被污蔑的，而且，这一点很容易证明。”
　　监考男老师表情凉下来，径直看向女老师，打断她的话，声音冷笑中夹杂着不屑：“怎么证明啊，你不会是想说监控吧？平时考试不开监控，小鲁老师你不会不知道吧？”
　　男学生表情松动，仿佛大石头落在了地上，趁机振振有词的开口：“老师，我真的没必要骗你们，更没必要污蔑她，因为在这之前，我根本不认识她。是考试开始之前的五分钟，她主动问我物理好不好，找我要答案的。”
　　楚恬恬目光落在那男同学身上，神情若有所思。
　　办公室其他老师们早就收拾好东西，可以下班了。
　　奈何这边的事儿一波三折，让人想不注意都难。一个男老师已经在五分钟内重复拉了同一个柜子五次以拖延时间，一个女老师则对着镜子反复整理丝巾证明自己是有事没忙完才没走。
　　大家都蠢蠢欲动地看着这边，大有想看这场大戏大结局的意思。
　　鲁玉林是多年老教师了，毫不在意那些目光，他慢吞吞地翻着柜子，嘴里还念叨着“哎我放哪儿去了，年纪大了真是记性不好了”。
　　话音刚落，他从右手边第二个抽屉那儿抽出两张物理卷子，朝着那理直气壮地男学生扔过去：“喏，看看吧，还有什么想说的。”
　　不等那男生从办公桌上摸起那两张卷子，那监考男老师已经把试卷拿走了。
　　鲁玉林不在意那些目光，可他觉得，自己都要被那些目光射穿了。他只想尽快找到证据，为自己正名。
　　然而视线落到那卷子上几秒钟后，他那张因为今天这一系列事件皱巴得近乎不能看的黑脸，紫一阵蓝一阵，像打翻了的调色盘。
　　鲁玉林全程脸上都挂着自然的微笑，手指在桌面上点点，非常配合地给他解说：“这是下午监考的时候，我抽空批出来的。怎么样，你见过能考到100分，去抄将将能考到80的吗？”
　　真相大白，那男生脸色奇差。
　　楚恬恬倒是没什么“洗脱罪名”后松一口气的感觉，只有点儿自己物理竟然考了满分的欣喜。
　　鲁玉林摆摆手：“行了，楚恬恬先回去吧。那男生也走吧，但明天记得自觉点儿，自己找你班主任去，今天他孩子有点儿事，走得早。”
　　很快，穿着蓝白校服的两个学生了离开办公室。
　　办公室内，吴华德黑着脸，很不甘心地盯着楚恬恬那张试卷，像是要用眼神把它洞穿。
　　吴华德人脾气爆，在老师里面人缘不算好。
　　本来旁边那些个老师只是想凑个热闹看看什么结果，听完鲁玉林的话，再看看吴华德这反应，自己心里也都有了判断。
　　一个一向跟吴华德不对付的男老师慢悠悠地走过来，站到鲁玉林旁边瞧了眼试卷，“啧”了声，做出副十分遗憾的模样：“你看这事儿闹的，小吴老师还是年轻啊。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人孩子一顿骂，人孩子没自尊心吗？哎，得亏了这小姑娘不止成绩，好心态也好，要是个敏感内向的，让你弄得再抑郁了，你这饭碗估计都保不住。”
　　这个说话的男老师统共没比他大几岁，也没什么背景，吴华德张开嘴就准备回怼，没想到才刚说出个“你”字，鲁玉林笑呵呵地接上话了。
　　“还是小刘通透。也不能这么说，你们那一批来的老师里，都挺不错的，啊，当然了，小吴是差点儿意思。不过没事，平时多努努力，跟其他老师交流一下经验，迟早能跟别人一样的，加油。”
　　说着，鲁玉林还站起来，非常和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吴华德：“……”
　　好赖话都让他们说没了，他还是闭嘴算了。
　　.
　　从办公室出来已经很晚了。
　　整个校园空荡荡的，只有一两个学生还站在校园里没走，在往宿舍或校门口赶。
　　楚恬恬往高二（7）班的方向看了一眼，教室已经关灯了。
　　于是她直接朝自行车棚走去。
　　意外的是，这里人竟然还不少。
　　也不知道是考完试大家都兴奋，还是别的什么，学生们一小撮一小撮地聚着，零零散散地分散在自行车棚各处。
　　路过其中一撮时，楚恬恬听到那几个人的聊天内容。
　　“听说了吗？第八考场，一妹子作弊被抓，还跟监考老师硬刚起来了。”
　　“卧槽牛逼，这妹子厉害。然后呢，刚过了没？”
　　“好像没有，听我八考场的同学说，一下课就被带到办公室去了。”
　　“哎。”
　　“不过那妹子也是，干嘛非得在考场上跟吴华德犟呢，那人出了名的好面子，不给他好脸他能一直给你穿小鞋。……”
　　听起来都是在帮她说话，但某种意义上，这是把她往作弊上板上钉钉了。
　　但楚恬恬不怎么在意这些，以讹传讹这种事很多见，等几天他们就会忘掉这些事了。
　　所以她连步子都没慢，就那样直直地走了过去。
　　下一秒，身后有脚步声响起，随后是熟悉的，带着白茶香气的薄荷味儿。
　　楚恬恬心间一紧。
　　紧接着，好听的男声缓慢响起：“楚恬恬。”
　　楚恬恬脊背一僵，瞬间停住脚步，手指紧紧地捏著书包带子，鞋底摩擦着地面上的细小灰尘颗粒，很慢地转过身来，露出个不怎么好看的笑：“萧老师，这么巧啊。”
　　旁边走道儿，不时有人往里进，也有人推着车子往外出。
　　不远处聚在一起小声八卦的人已经换了话题，但情绪还高涨着，笑声和惊讶声交织。
　　萧迟朝目光扫了一圈儿最后落回来，声音很淡：“两个骑自行车上学放学的人放学在自行车棚遇到，是挺巧的。”
　　楚恬恬沉默了几秒钟，难得没张口来句诡异的神来之笔。
　　萧迟朝从她身后过来，一定也听到了那一小撮人的闲聊。
　　以谣言传播的速度，甚至，没准儿他已经听到了更详细甚至更离谱的版本。
　　那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楚恬恬仿佛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想要让自己成为完美无瑕之人的楚恬恬。
　　强烈的自尊心上涌，楚恬恬忽然间想在这一刻拔腿就跑。
　　她深呼吸了一下，感觉鼻头有点儿酸，头垂下去，声音也压得低低的：“今天的事，你听说了吗？”
　　萧迟朝“嗯”了声，语气如常：“吴华德这个老师，高一就有过误会学生的事，学校会还你清白的，别放在心上。”
　　楚恬恬把头抬起来。
　　夜色很黑，但旁边学校新安装的灯很亮，哪怕头顶尽是昏暗的白炽灯光线，萧迟朝的模样依旧被勾勒得清晰。
　　他校服里是件圆领卫衣，只露出一段黑色罗纹领口。宽肩上没有书包带子，很闲散地站在那里，整个人挺拔而修长。
　　楚恬恬双手不自觉交叠在一起，掐了掐自己，张开嘴，声音有点儿小，语气也很没自信：“听完那些传言，你也完全没有怀疑过我吗？”
　　萧迟朝毫不避讳地直视她的眼睛，眼珠黝黑，里面透出坦诚的困惑。
　　片刻后，他开口，声线清澈温和，尾音还带一点儿上挑的钩子：“我为什么不相信？”
　　作者有话说：
　　大家看文是不是都只喜欢默默看不评论呀
　　假装话唠了一个月都没收到多少评论的作者哭唧唧地决定改变人设！
　　明天开始，作者就是个高冷不写作话的人啦！！
　　打广告除外（小声逼逼_(∠ゝз:)_


第31章 暗恋（31）
　　楚恬恬蹬着自行车, 一路狂奔。
　　今天是个阴天，往常总是伴她左右的月牙都不见了踪影。
　　幸好四周街灯不断，或明或暗、或白或黄, 氤氲出一路光影。
　　一直以来, 楚恬恬都是个很怕麻烦的人。
　　大多数事情，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 她都不会在意。
　　她往往会站在对方的角度理解完这件事, 甚至会因此忽视自己短暂的愤怒、委屈乃至悲伤, 以获得快速解决掉事情的结果。
　　因为小学时, 父母总是很忙，楚恬恬又是个调皮性格, 总是被喊家长。
　　每次这样，父母都会在去完办公室后郑重其事地告诉她，她给他们添麻烦了。
　　起初，小楚恬恬还会因此沾沾自喜, 觉得自己获得了家长的额外关注。
　　后来, 她意识到，爸爸妈妈是真的觉得，她给他们添麻烦了。
　　渐渐的，她收起了这份想法。
　　后来的日子里, 楚恬恬尝试出了各种各样犯错误不用被叫家长的办法。
　　面对老师, 脾气好的就撒娇卖乖，脾气不好的就当场含泪认错，百试不爽。然后她就明白了，像学生放学后不想补作业一样, 大部分老师其实也不想在课后加班应付家长。
　　到了中学, 任菱文时间多了, 但因为楚庆明，她大多时候都郁郁寡欢。
　　楚恬恬就更不想她再多一份不开心。
　　于是，这种习惯保持至今。
　　楚恬恬还以为，她会一直把这种习惯保持下去。
　　可今天，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中生出的，那一小簇想要反抗的金红火苗。
　　被老师污蔑物理考试作弊。
　　如果是之前的她，她一定会冷静地解释，甚至用上温和讨好的语气。
　　但这次她没有，因为这段时间的物理是萧迟朝帮她补习的。
　　被学生们传考试作弊。
　　如果是之前的她，她一笑置之后就不会再说什么。
　　但这次她发现她以后不想这样了，因为萧迟朝可能会听到。
　　楚恬恬没想到，她竟然能在短短一天之内产生这么强烈的心态变化。
　　但她更没想到，萧迟朝相信了她。
　　在她什么都没解释的情况下。
　　楚恬恬骑车子很快，有风兜起，却依旧没能降低她脸颊泛红的温度。
　　她的心跳很快，像是骑自行车造成的，又像是只因为那声温和的话语。
　　清澈熟悉的声音萦绕在楚恬恬脑海中不断。
　　她的脚正绕着踏板圆心不断滚动，手紧紧抓着车把，完完全全控制着人类花了几十甚至上百年才驯服的钢铁怪兽。唇角扬起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
　　明天是周末。
　　刚刚月考完，楚恬恬打算给自己放一个小假，休息两天。
　　楚恬恬从书柜里摸出一本《斯泰尔斯庄园奇案》，翻开第一页，津津有味地读起来。
　　从往常的经验看，每次考完试，她都会累成一滩烂泥，回家后洗漱完就直奔自己的小床，躺在上面休养生息恢复元气，无论考得怎么样。
　　但这次，她不止没觉得累，还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甚至可以熬夜玩个通宵。
　　也许是因为她今天心情格外美妙吧。
　　楚恬恬唇角挂着笑，视线顺着方块墨迹继续看下去。
　　这本书楚恬恬已经看过很多遍，再次重温，很快就又看完了结局。
　　合上书，楚恬恬蹑手蹑脚地把它放回书柜里，余光瞥见书桌上的时钟，时间已经接近凌晨1点。
　　楚恬恬摸出手机，精力旺盛地想要再玩会儿手机。
　　打开无线按钮，有微信消息弹出来。
　　萧：考试的事，不用想那么多。
　　萧：以后时间久了，他们会知道跟你的差距，对你的态度，就自然会从背后诋毁，变成背后崇拜。
　　楚恬恬摸摸耳垂，有点儿热。
　　她唇角牵起弧度，指尖轻击屏幕。
　　恬不甜：谢谢。
　　之后对面很长时间没回复。
　　楚恬恬瞥了眼聊天框。
　　萧迟朝那条消息的发送时间是10:39，估计是刚到家刚洗漱完。
　　现在估计得睡了。
　　楚恬恬踟蹰的几秒，聊天框顶端的[萧]字忽然被[对方正在输入……]取代，紧接着，一条消息弹出来。
　　萧：你怎么还没睡？
　　恬不甜：你不也是吗？
　　楚恬恬看着这行字，觉得似乎能读出点儿歧义。
　　停了两秒，在对面回复前，飞快地敲字补充。
　　恬不甜：（字面意思，无阴阳怪气、挑衅等特殊含义。）
　　萧迟朝正在打字，看到这行，他指尖停住，唇角无声无息地弯起来。
　　楚恬恬双手抱着手机，看着刚刚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没了，好一会儿，萧迟朝才发了一条简短消息过来。
　　萧：嗯，睡不着。
　　可惜是条不太好接话的消息。
　　她犹豫一阵儿，手指在屏幕软键盘上敲来敲去，终于绞尽脑汁地想出个能继续聊，但不突兀的话题来。
　　恬不甜：那不如，对对答案？
　　萧：你有对答案的习惯？
　　恬不甜：没有。
　　手速比脑速快地敲完字发出去后，楚恬恬纠结得扣扣手，敲字的动作慢下来，以免再次翻车。
　　恬不甜：这次，因为考前准备不一样，就想提前知道一下结果。
　　恬不甜：但如果你不想对答案，那就不对。
　　萧：为什么？
　　恬不甜：什么为什么？
　　萧：为什么如果我不想就不对。
　　恬不甜：因为……
　　恬不甜：尊师重道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萧迟朝望着屏幕，看到跳出来的这行字，唇角又扬了扬。
　　萧：你在网络上好像要比在现实里活泼很多。
　　楚恬恬眨眨眼，盯着这行字看了会儿，手指顺着聊天记录往上滑。
　　好像是有一点儿。
　　她之前还觉得萧迟朝在网络上跟在现实里不一样，没想到自己也是这样。
　　楚恬恬眼珠轱辘了一下，双手抱着手机，下巴抵住手机边，然后抓着手机举到眼前，一鼓作气敲字。
　　既然这样，那不如，更得寸进尺一点。
　　恬不甜：有吗？
　　恬不甜：刚考完试，要不要一起出来放松一下。
　　恬不甜：正好你能对比一下我到底是不是跟现实中不一样。顺便，也让我真正完成一下“尊师重道”这个说法，请萧老师吃个饭。
　　反正，萧迟朝觉得她在网络上跟在现实里不一样。
　　那她在网络上再多说点儿什么，估计他也不会多想什么。
　　她都不觉得那时候的萧迟朝奇怪，同理，萧迟朝也不会觉得她奇怪。
　　那边半天没回消息。
　　楚恬恬捧着手机，在被子里翻来覆去，一颗心整个被吊起来。
　　不会她都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里建设，结果对方不答应吧……
　　萧：可以。
　　楚恬恬一颗心立刻放回了肚子里，眉眼盈盈。
　　她脑海中情不自禁幻想起明天中午，他们一起出去吃饭的场景，感觉耳尖升腾起一阵灼人热度。
　　萧：至于对答案，我没有想不想对。只是觉得，现在太晚了，有这个精力，不如留到明天释放。反正周一都会出成绩。
　　恬不甜：也对。
　　恬不甜：那，晚安？
　　萧：晚安。
　　楚恬恬收好手机，关上灯，躺到床上拉高被子。
　　即使闭着眼，她眉眼中存着的愉悦依旧明显。
　　她在心中默念：晚安。
　　.
　　清晨，鸟鸣叽叽喳喳，伴着乍亮天光一同出现。
　　有霜露气息顺着窗户缝儿溜进来，带着清浅凉意。
　　明明昨晚睡得很晚，可楚恬恬还是不到七点钟就醒了。
　　而且是醒了就睡不着的那种，大脑整个都是清明的，全都是接下来几个小时就是要跟萧迟朝见面的事。
　　她躲在被子里掰着手指头数。
　　不行啊……
　　才睡了五个多小时。
　　现在是很精神，万一见面又困了怎么办？
　　楚恬恬深呼吸，逼自己睡觉。
　　然而活跃的大脑偏要跟她作对，在床上滚来滚去一小时，都毫无困意。
　　她挣扎了一下，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漱了。
　　任菱文去上班了，楚恬恬自己随便弄了一点吃，就回到房间翻箱倒柜找衣服。
　　她几乎把整个衣柜都翻过来了，才找出一身自己觉得满意的装束来。
　　看看时间，不过九点钟。
　　楚恬恬揉揉眼睛，感受到一阵吃饱喝足后迟来的困意。
　　犹豫几秒，楚恬恬把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好，重新躺进被子里，定好了十一点的闹钟，准备趁机补个觉。
　　然而再醒来，却已经是两个半小时后。
　　楚恬恬一下子从被子里坐起来，看着在旁边响个不停的手机，脑子里满满的懊恼。
　　她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蹬上小皮鞋，打车赶到约好的地方。
　　师傅大概也是看出她着急了，确认后，不负嘱托，一脚油门踩到底，以最快的速度飞驰。
　　路上，楚恬恬给萧迟朝发了抱歉以及会玩一会儿到的消息，但萧迟朝没回。
　　不知道是生气了还是在忙。
　　四周景色极速倒退，行人、车辆以及行道树成了五光十色的虚影。
　　出租车内有不太好闻的汽油味儿，莫名降低了楚恬恬心中的焦灼忐忑。
　　“姑娘，到了。”
　　楚恬恬麻利地付完款，拉开车门下车，朝约好的地方走去。
　　今天天气很好，虽然风有些凉，太阳却很大。
　　站在太阳下，金红色的阳光落下来，暖融融的。
　　两人约的是家猪肚鸡火锅，楚恬恬沿着导航走过去，抬头看到萧迟朝在门口等人。
　　他站在阳光里，姿态闲散但优雅，她刚走进他的视野，他就抬头看过来。
　　萧迟朝穿了件浅色内搭，配米白色棒球服外套，上面带着个很眼熟的LOGO。
　　他眉眼看起来松松散散，唇角也是随性放松的弧度，看起来并不气恼她迟到了。
　　楚恬恬加快脚步，在萧迟朝身边停住：“不好意思，我今早睡过头了……”
　　萧迟朝低低开口，语气平和：“突发情况，理解。”
　　楚恬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又听到他说：“我也有个突发情况。”
　　楚恬恬眼皮一动，心提到嗓子眼。
　　萧迟朝手指在她眼前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她跟着他往里走。
　　楚恬恬亦步亦趋跟着他踩上石阶，情不自禁偷看了两眼他那双很长的腿。
　　修长笔直。
　　步幅很大，一下子就能把她甩在后面。
　　没几秒钟，萧迟朝忽然停住，转头看了她一眼，慢下步子来。
　　他边走边说：“刚才等你的时候，碰到了初中时候玩得好的同学在这边聚。他一见到我，就邀请我一起聚，说是约了别的朋友都不放过。”
　　顿了顿，他补充说：“那个同学你见过，盛情难却。”
　　楚恬恬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努力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思索到最近一句，她神色一滞，抬眼问：“五金铺？”
　　萧迟朝挑了下眉。
　　楚恬恬噎了一下，佯装不动声色地改口：“就是，在图书馆附近吃面的时候，那位打扮得很有个人特色，身上金属挂饰很多的男同学？”
　　“嗯。”
　　午饭时间，店内用餐的顾客很多，服务生端着托盘锅具走来走去，人声鼎沸。
　　两人话音刚落，转角楼梯处一个熟悉的男生冲下来，像上次一样非常自来熟地跟他们打招呼。
　　五金铺神采飞扬，眼睛弯得一条线，招着手邀请他们去楼上：“妹妹可算来了，快快快，就等你了，上去就能吃！”


第32章 暗恋（32）
　　直到坐进椅子里, 楚恬恬脑子都还是晕晕乎乎的。
　　何昭，就是五金铺，带他们进了个包间。
　　一张圆桌上坐了六个人, 加上她跟萧迟朝, 一共八个。
　　桌子中间的火锅汤底正在沸腾翻滚，隔着带浓香的白雾, 楚恬恬看不清每个人的脸, 只感觉他们每一个都像何昭, 十分自来熟。
　　刚才上来的时候, 何昭已经很自觉地讲这顿聚餐的前因后果都解释清楚，说是当时初中冲刺小班时玩得比较好的几个, 正好萧迟朝也在那个小班里，在班里算是比老师还牛的存在，指点了他们不少东西，所以他才说什么都要邀请他上来。
　　这个初中冲刺小班, 楚恬恬理解了一下, 应该是那种集合了每个班学霸的临时班。
　　也就是说，今天坐在这儿的，除了她，都是学霸。
　　楚恬恬捧起面前玻璃圆桌上, 停在她面前的可可, 小口喝了一下，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她左边一个女生惊讶一声：“小美女，这杯是朝哥的。”
　　但那女生的尴尬表情只持续了一瞬，就十分高情商地打趣道：“不过也对, 毕竟是朝哥难得一见的好朋友, 有一样的爱好很正常。来来来, 来个人，再给朝哥扫码点一杯。”
　　“难得一见的好朋友”这几个字，让楚恬恬呛了一下，她默默压下去，抬起头，看着那个女生露出个还算大方的微笑。
　　对面，扫码点餐的男生朝他们这边喊：“朝哥，可可加上了，你要不要再看看，没有你喜欢的就再加个菜，也让妹妹看看。”
　　在男生开口之前，楚恬恬就已经在左手边女生的贴心提醒下，扫码开始看菜单了。
　　萧迟朝掀起眼皮应一声，视线左移，落在楚恬恬手上的手机屏幕里。
　　他抬起头，面向对面说：“再要一份鲜虾肠粉。”
　　停了一秒，他补充道：“还有一份牛肉肠粉。”
　　男生手指飞快地下单，完事儿后挥手示意：“好嘞！”
　　楚恬恬一怔，视线落在手机点菜页面的牛肉肠粉上，抬眸看了萧迟朝一眼。
　　他长直的手指捏着手机，目光垂直落在屏幕上，狭长眼形被睫毛阴影晕染开一层黑色阴影，表情散漫地看着什么，似乎是没注意到她的目光。
　　这家店虽然生意很好，但是上菜很快。
　　才点没几分钟，服务生就端着两份肠粉和热可可敲开了门。
　　那牛肉肠粉刚被端上玻璃圆桌，楚恬恬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它，在心中默默数着数量，盘算着八个肠粉绕完一圈，还能不能轮到她。
　　萧迟朝和楚恬恬的座位被安排得离门口远，几乎每道菜都要绕一圈才能吃到。
　　萧迟朝放下茶杯，按住玻璃圆桌，逆着转了起来。
　　他右手边的男生说：“朝哥，想吃什么直接告诉我啊！”
　　萧迟朝动作不疾不徐，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淡然：“只是想把我的热可可拿过来。”
　　玻璃圆桌停下，热可可和鲜虾肠粉转到萧迟朝面前，牛肉肠粉刚好停在楚恬恬手边。
　　楚恬恬下意识往右边侧了侧脸，张张嘴又停住，夹了两大个牛肉肠粉到碟子里。
　　这一桌人似乎都等得饿了，几乎是楚恬恬刚动完筷子，玻璃圆盘就被飞快地转走了。
　　楚恬恬瞥一眼萧迟朝的碟子，里面也有两大个肠粉，只不过只有鲜虾的，没有牛肉的。
　　.
　　一顿饭吃完已经下午两点。
　　楚恬恬捧着圆鼓鼓的肚子，恋恋不舍地盯着桌面正中央汤色浓白的锅底，意犹未尽。
　　除了味道，这餐饭的氛围也很令楚恬恬意外。
　　她以为学霸们会不那么好相处，她又不是他们那个小圈子的人，气氛可能会尴尬。
　　进门前，楚恬恬就做好了当一中午小透明，尽可能把存在感降到最低的准备。
　　没想到学霸们很好好相处，对她的态度也很温和，还能时不时抛出个话题给她，全程相处得都很舒服，仿佛她真的是自己人一样。
　　午餐结束后，何昭提议去附近一间茶室再聚。
　　楚恬恬不抗拒，萧迟朝也没拒绝，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去了隔着一条街的茶室。
　　说是茶室，其实就是包间式的休闲娱乐场所，集棋牌室、游戏厅、下午茶于一身的一种新兴娱乐场所。
　　路上，学霸们就聊起来新出的主机游戏，说已经好久不玩了，待会儿可以好好打一打。
　　他们几个看起来关系真的很好，天南海北的聊。看起来，萧迟朝跟他们相处时聊的话题要多很多，不像他在学校似的，绕在他身边的人总是在问他学习上的事。
　　楚恬恬紧走几步，听到前方一个男生问：“哎，朝哥，你最近跟咱班女神田心茹联系了？”
　　萧迟朝摇摇头，看他一眼，说：“没有。”
　　那个男生抓抓头发，迟钝了一两秒，才乐呵呵地说：“哦，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楚恬恬步子顿了一下，抬头看了萧迟朝一眼，张了张嘴，然后低下来。
　　几人很快到了地方。
　　可到了之后他们才发现，他们挑的那个包间游戏机出了点故障，没法玩。
　　前台小姐姐检查后联系了一圈儿人，很抱歉地跟他们说，今天其他包厢人都满了，可能得等维修人员来处理。如果等的话，可以额外送些甜点饮料，再加上免费续时。
　　大家对这个方案没什么意见，就这么处理了。
　　学霸们都对棋牌类游戏不甚感兴趣，干等着也无聊。
　　何昭拎着手机翻APP，没一会儿，开□□跃气氛：“反正等着也是等着，不如来盘劲爆刺激的真心话大冒险？”
　　学霸们彼此很熟悉，楚恬恬也不是内向的人。
　　一群人一拍即合，当即围着玻璃面小方桌坐下。
　　何昭把玻璃方桌上的装饰花瓶拿开，将手机放到正中，挥手高声：“好了，都坐好不许动了啊！转到谁是谁！”
　　话音和着他的手指一同落下，手机屏幕上被白线切割的橘色转盘开始飞快转动。
　　玻璃方桌围了四分之三面布艺沙发，为了进行顺利，游戏开始前，一行人又从周围拖了三把圈椅堵住那少的四分之一。
　　正中央的手机屏幕，转盘逐渐慢下来。
　　桌面光可鉴人，映出一群人或紧张或激动的笑闹表情。
　　楚恬恬捏紧指尖，心跳得飞快。
　　她一边隐隐担心转盘转到自己，一边又暗暗期待指针落在萧迟朝身上。
　　渐渐的，转盘开始龟速转动。
　　楚恬恬顺着指针方向抬起头，喉头动了动。
　　按照现在的速度和方向计算，转盘可能会停在……萧迟朝那儿。
　　转盘停了，正对萧迟朝。
　　然而下一秒，转盘忽然又动了一下，落在了萧迟朝右手边的男生身上。
　　尘埃落定的刹那，起哄和嬉闹声轰然响起。
　　“旗子来来来！快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旗子，你小子也有今天。”
　　被调侃的男生叫罗文旗，他双手高举做“投降”状，笑着回应：“我选真心话，各位哥哥姐姐放我一马，别玩太狠的。”
　　“放心，我们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哈哈哈哈哈哈！”
　　“真心话是吧，我来问，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说完，在场的人除了楚恬恬和萧迟朝，其余人都情不自禁看向一个长发女生。
　　罗文旗不自然地拿起自己面前的矿泉水瓶，拧开盖喝了一口，眼睛不自觉上下乱瞟，声音像喝多了一样：“长发，双眼皮，鼻子尖很挺……”
　　有人趁机起哄：“是不是鼻子侧面还有颗痣啊？”
　　罗文旗被弄得满脸通红，还强壮镇定地接话：“去去去！我说完了，别给我胡乱加戏。”
　　他偷瞥桌上自己喜欢的那位，发现不知不觉间，那个女生也脸红了。
　　气氛高涨，空气中仿佛都被粉红泡泡和一群人洋溢的青春气息塞满。
　　第二轮开始时，大家的状态更嗨，随着转盘的转动不由自主地打着拍子拍起手来。
　　罗文旗混在里面昂首挺胸，高声呼喊：“按照一贯的规矩，下次转到的人，由我提问啊！我这儿就先说问题了，不管转到谁，真心话的话，就是刚才提问我的那个问题。大冒险，那就找手机里一个异性，公开表白！”
　　转盘停住，指针落在楚恬恬右侧的一个男生身上。
　　不等她松口气，转盘突然一个后移，直直地指在她身上。
　　瞬间，耳边“真心话”和“大冒险”的声音交替出现，伴随着起哄拍桌子的声音，喧嚣热烈。
　　楚恬恬睫毛动了动，手指把身上的小裙子掐出褶皱。
　　她下意识抬眸，视线恰好与萧迟朝对上。
　　茶室顶光是暖融融的黄，落在萧迟朝眼里，让他的深黑眼瞳染上鲜亮色彩，沉稳中透出一丝探寻。
　　错开目光，楚恬恬尽量保持表情镇定温和，缓声开口：“我选真心话。”
　　起哄声再次响起，犹如某种冲锋号角。
　　罗文旗最后一次发问：“选好可不能后悔啊！我要问了，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楚恬恬眼睛弯着，声音清脆，掺着细密的甜，眼神却如秋日平湖，平静异常：“没有特别的偏好，只是喜欢我喜欢的。”
　　包厢内安静刹那，随后，唏嘘声伴随着“这回答绝了，简直是耍赖界的top1”不绝于耳。
　　但大家本来就不是玩得很认真的类型，刚才罗文旗回答得也有耍赖成分，所以只哄闹了两声，就又开了下一轮。
　　这次，转盘转得飞快，停得也飞快。
　　“咔哒”一声后，落在了萧迟朝身上。
　　在场的人都流露出失望表情，有人还说“哎呀可惜了，没停到朝哥周围，听不到朝哥的秘密了！”
　　只是，这次转盘没有再“神来之笔”，停住后，指针就牢牢对着萧迟朝，没再动。
　　安静数秒，连包厢内钟表秒针转动得声音都清晰可闻，时间仿佛凝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楚恬恬身上，期待她会问出什么问题。
　　楚恬恬捏着矿泉水瓶的手指下陷，塑料瓶发出“咔嚓”的刺耳声。
　　她抿了抿唇，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才勉强镇定下来，抬头看向萧迟朝，轻声说：“我也不知道该问什么，那就还是刚才的问题吧，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萧迟朝好整以暇坐着，长直手指指节屈着，缓慢地在腿间敲击。
　　倏地，他抬眸，漆黑眼珠一片明亮，十分坦荡地说：“我也没什么特别的偏好，只是喜欢我喜欢的。”


第33章 暗恋（33）
　　很讨巧的回答。
　　简单的复制粘贴, 既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又可以依仗前面已经答过的人躲避惩罚。
　　是萧迟朝的聪明大脑能做出来的反馈。
　　明明很容易想出，这应该只是萧迟朝回答问题的一种手段。
　　偏偏, 楚恬恬的心脏就是不受控制的疯狂跳动起来。
　　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聚集到了一处, 胸口里像揣了只刚吃过兴奋剂的兔子。
　　刚才，那个男生对萧迟朝说的莫名其妙的问题, 让她的情绪变得揪起来。
　　这会儿也因为萧迟朝这份无懈可击的回答消失殆尽。
　　数秒后, 起哄声响彻每一个角落, 像一滴水落进了滚烫的油锅, 噼里啪啦声骤然响起。
　　“我就说，恬恬妹子看起来这么乖, 怎么能说出这么不道德的真心话回答。朝哥，看起来这是近墨者黑啊！”
　　萧迟朝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冷冰冰气质消失殆尽，只剩淡然自若。他扶着手机边，一角低着玻璃桌面, 懒懒散散地开口：“哪儿看出来的近墨者黑？分明是我借鉴剽窃她的智慧。”
　　四周哄闹声更明显, “我们还不知道你，没有你带，恬恬妹子绝对不可能这么滑头”的调侃一句接着一句。
　　男男女女的声音接连不断，混合着矿泉水瓶的塑料声、指甲触碰手机屏幕的脆响声、衣料摩擦的沙沙声, 混合在一起却逐渐沦为背景音, 楚恬恬脑海中只剩下萧迟朝一个人的清冷音色。
　　楚恬恬的角度，刚好能看到萧迟朝的大半张侧脸。
　　灯光下，他的唇峰弧线精致，鼻梁高挺立体, 睫毛安静垂着, 神态自然散漫, 光线描摹着他的轮廓，像在绘制一副青春校园插画。
　　下一秒，楚恬恬有些不自然地垂下头，拢了拢耳侧黑发。
　　她伸手去摸矿泉水瓶，拧开盖子才意识到，里面的水刚才已经被她喝空。
　　坐在旁边的长发女生注意到她，贴心提醒：“那边的点餐机可以再要水，点一下就可以叫服务生再送水进来。”
　　楚恬恬道了声谢，然后起身。
　　离开游戏桌，空气仿佛都降温了几度。
　　点好的一刹那，楚恬恬转身准备走，米白色棒球服外套一角撞入视线。
　　楚恬恬霎时顿住脚步，昂头，迎面看到了萧迟朝。
　　他停在距离楚恬恬不到半米的位置，安静站着，姿态从容。
　　“……”
　　还好她刚才的动作没有很快。
　　否则，很久之前总是不小心撞到他的桥段又要重演。
　　萧迟朝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你很热？”
　　楚恬恬镇定地眨眨眼，“啊”了一声，看起来没懂他的话。
　　萧迟朝从上至下扫了她一眼，淡声说：“脸太红了。”
　　那眼神分明轻飘飘的，就这一眼，却仿佛从她脑袋最顶上的头发丝儿，到她脚上鞋子的鞋底材质，都扫描了个透彻。
　　楚恬恬感觉耳朵尖又热了一点，想想就知道肯定很红，能跟熟透的西红柿一较高下。
　　但她仗着自己短发整个落在脖颈处，完美遮住耳朵，大言不惭地说：“刚才人多，空调温度又有点儿高，所以有点热。”
　　萧迟朝挪开目光，落到她身后的调节面板上，一字一顿：“二十度，好像是有点儿高。”
　　楚恬恬：“……”
　　.
　　维修人员终于赶来，一行人又玩了一轮后，被告知游戏机可以用了。
　　何昭立刻自告奋勇站起来，非常有活力地对萧迟朝挥手：“来来来，朝哥，来一把！”
　　萧迟朝没犹豫，点了下头立刻走过去拿起游戏手柄。
　　剩下的人里，一部分玩累了，瘫在沙发上摆弄手机，另一部分则凑过去围观何昭跟萧迟朝的“世纪对决”。
　　楚恬恬自然在围观人群行列。
　　她之前只是听说过主机游戏，还是第一次见真人玩。
　　大屏幕上投出来的是个赛车游戏，看起来很逼真。
　　楚恬恬目不转睛盯着那个方向，口中低声喃喃：“为什么叫做世纪对决啊？”
　　旁边男生转过头来，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目光滞空陷入回忆，语调感慨地突然开口：“这个啊，就要从很久之前讲起了……”
　　事情源于初三时学校组织的冲刺小班刚成立时。
　　作为当中看起来最不努力，却能稳居第一的人，萧迟朝一进班里，就成了众矢之的。
　　大家都是学霸，都有股子傲气，面对这样一个人，自然不可能一上来就心服口服，反倒都憋着一口气，想会会他，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作为这群学生里最不守规矩的，何昭首先找到了一个挑衅萧迟朝的机会。
　　某天，作为反面典型的何昭放学后犹豫究竟是去游戏厅放松，还是回家写作业，余光一瞥，发现萧迟朝竟然在里面。
　　何昭当即冲了进去，中二且高傲地扬着下巴，要求萧迟朝跟他比一把。
　　萧迟朝那会儿比现在高冷多了，面对这种状况，懒得多说一句话，只冷然地点了下头，就塞了游戏币进机器里。
　　这种临危不惧登时就让何昭迟疑了一下，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立刻调整心态，摆出个比萧迟朝还逼王的表情，欣然迎战。
　　一场比赛结束，何昭看着比萧迟朝足足慢半分钟的时间记录，足足盯了那屏幕一分钟，目光炽热得仿佛要把屏幕盯出个洞。
　　显然，他根本不相信这个结果。
　　于是再来。
　　又一场结束，何昭还是比萧迟朝慢半分钟。
　　再一场结束，何昭依旧比萧迟朝慢半分钟。
　　……
　　半小时后，何昭看着一如既往的结果，心态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这时，萧迟朝看他一眼，轻飘飘一句：“已经快九点了，再不回家写作业，你的数学作业就写不完了。”
　　何昭彻底破了防，表情狰狞咬牙切齿地反问：“难道你就能写完了吗？！”
　　萧迟朝觑他一眼，声音不疾不徐：“我写不完也能考第一。”
　　何昭炸了，整个人个像一戳就能当场爆炸的河豚。
　　当晚，他就回去加班加点的复习了，同时还号召全体成员一起努力，准备在冲刺小班的第一次测试上全体一鸣惊人，好好杀杀他的威风。
　　男生们自然一呼百应，女生们响应的也有十之八.九，毕竟不是所有女生都吃bking那一套的，在成绩这件事上，男女的胜负心都一样。
　　同时，何昭放下狠话：“等我考试成绩超过你，再跟你来这游戏里世纪对决，等着我撂倒你吧！”
　　半个月后，冲刺小班第一次考试结束。
　　萧迟朝总分1048。
　　中考满分1050。
　　他只扣了语文作文两分。
　　而且总分，甩第二名高二十几分。
　　当中，还有道理科题是超纲题。
　　何昭闭嘴了。
　　所有人都闭嘴了。
　　此后，何昭以及全体冲刺小班成员，彻底对萧迟朝心服口服，逐渐都成了萧迟朝的迷妹迷弟。
　　那男生说起来激情澎湃，到后面甚至有点儿意犹未尽：“后面，就是你能想象得到的了。何昭再没敢惹过朝哥，更别提那什么‘世纪对决’了。算算，这应该是那么久以来，他们俩第一次再碰这赛车游戏。”
　　楚恬恬听得心驰神往，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出更小一点的萧迟朝。
　　他模样大概要比现在稚嫩一些，个子也没有现在高挑，但眼神要锋利很多，站在那里，就自带冷冰冰的漠然气场，能引得一群女孩子想要靠近，又不敢上前。
　　前方，游戏机里的赛车嗡鸣声停止，高分贝的欢呼呐喊声将楚恬恬拉回现实。
　　想象中的萧迟朝逐渐跟眼前的萧迟朝逐渐重合，屏幕亮光莹白，让他五官线条的凌厉了些。
　　他眼神中的清冷闲适不见，冷傲野心顺着漆黑眼珠溢出来，倒映着屏幕上系统的胜利喝彩页面。
　　下一秒，何昭懊恼的声音响起：“怎么还是半分钟……我为了赢过你苦练了将近一年，竟然还是输了！”
　　鬼使神差的，楚恬恬很浅地弯了下唇角。
　　她脑海中跳出昨晚萧迟朝安慰她的话。
　　[考试的事，不用想那么多。
　　以后时间久了，他们会知道跟你的差距，对你的态度，就自然会从背后诋毁，变成背后崇拜。]
　　难怪他会这么说。
　　楚恬恬其实不太明白，男生这种生物，一个个平时看起来都吊儿郎当十分傲慢，为什么可以心甘情愿地对另一个人那么敬重，简直像收来的小弟。
　　今天，她看着萧迟朝的侧脸线条，突然懂了。
　　萧迟朝就是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
　　骄傲的，但又是让人心悦诚服的。
　　他优秀且耀眼，让人身不由己的钦佩，也让她，无法自拔的喜欢。
　　.
　　一行人玩得太嗨，店家又赠送了时间，等大家都反应过来，已经过了晚饭时间。
　　好在他们都不是有门禁和约束的，打招呼告别后，纷纷各回各家。
　　楚恬恬家在这间茶室西面方向。
　　但她知道，萧迟朝家在这间茶室东面，而且就离这间茶室不远，步行也可以很快抵达。
　　楚恬恬没说什么，只跟大家道别后，默默转向东面。
　　没过多久，身后有脚步声逼近，清澈透凉的声音响起：“你家也在东面？”
　　楚恬恬停下步子，抬起头，表情恬静温和：“不是，但我记得东面有个很好吃的馄饨，想带两份回家。”
　　萧迟朝点了下头，往前迈步：“那走吧，顺路。”
　　楚恬恬抬头望去。
　　少年宽阔的肩膀将棒球服撑出衣架感，再往上是修长的脖颈，整个人质感十足，走在大街上自带回头率，惹得不少小姑娘频频转脸。
　　楚恬恬抓了抓斜挎包包带，压着唇角弧度跟上去。
　　.
　　天已经全黑了。
　　行道树遮挡着变换不停的红绿灯，与黄白车灯交错的莹亮光线。
　　夜晚的城市很喧闹，车辆高速行驶的声音与步行人交流的声音不断。
　　没走几步，两人被一同拦在路口的斑马线上。
　　对面，红灯在黑夜中散发着穿透力很强的光亮。
　　楚恬恬伸出五指，在眼前比划了一下，看着光线在指尖汇聚成五彩斑斓的明亮光点，还有其间川流不息的她不认识牌子的车子，忽然开口：“以前你初中的时候，竟然还会做去游戏厅这种学校明令禁止的场所。”
　　萧迟朝看了她一眼，表情平和，没什么情绪起伏。
　　楚恬恬以为，他又会像之前一样，穿着这幅面具，给她来一句“你是不是觉得世界上还有不食人间烟火仙女或者圣诞老人”之类的话。
　　没想到他淡声说：“没有。”
　　大概是想象中微妙的反驳没出现，楚恬恬得寸进尺的心思愈发猖狂，歪着脑袋往上看他，语气非常笃定：“我都听你初中同学说了，你当时在游戏厅碰巧被何昭逮到，然后在他的邀战下把他打得落花流水的光辉事迹。”
　　萧迟朝眸色沉沉地看她，半晌，忽然低笑了一声。
　　楚恬恬被他这个笑弄得一脸莫名其妙，甚至有点儿毛骨悚然。
　　连绿灯亮了都没察觉，被身后的暴躁路人提醒，才扯住萧迟朝的袖子拉了拉，开始往前走。
　　这一片靠近景区，大大小小的餐馆特别多。
　　正是饭点儿，走过马路，能闻到各式各样的饭菜香气。
　　楚恬恬注意力刚被转移了一点儿，又被萧迟朝的清冷音色拉回丽嘉来：“我那天在游戏厅，不是去玩的，是去抓我上小学的表妹。”
　　“……”
　　楚恬恬脑子里冒出来个朋克不良小少女的形象，眼神逐渐变得复杂，沉默一阵，脑子里的形象才散了，慢慢开口：“那你还挺厉害，只是去抓表妹，赛车游戏就能玩得那么纯熟。”
　　“主要是总去抓她，才耳濡目染学了一点儿。”
　　听听这是人话吗。
　　只是耳濡目染学了一点儿，就能跟人打对抗赛把把超半分钟。
　　何昭听了想打人。
　　沿着街边鳞次栉比的店铺一路向前，楚恬恬停在一家老式馄饨店门口，准备抬手跟萧迟朝道别。
　　萧迟朝也在这时顿住脚步，朝她看过来。
　　萧迟朝对她抬了抬下巴，问：“这家？”
　　楚恬恬迟钝了半秒，点点头。
　　萧迟朝往店门口走，站定后撩开看起来就年份久远的门帘，然后扭头看她。
　　楚恬恬眨巴眨巴眼，不明就里。
　　店门对萧迟朝来说太矮，他站在门边，仿佛跟周围环境不是一个次元的。
　　难怪楚恬恬曾经听过一句话，美好的事物，能让周围一切变成点缀。
　　萧迟朝看着愣神的小女生挑了下眉，说：“不买馄饨了？”
　　楚恬恬嘴巴张了张，目光落在他身上，慢吞吞地朝里走。
　　虽然她已经见过很多次萧迟朝的帅气模样，像漫画书里男主角的，青春洋溢的，认真看书学神意味十足的……可像这样带着浓重的人间烟火气的，她还是第一次见，所以忍不住多看几眼。
　　店面虽然很小，但生意很忙，老板娘负责煮馄饨，老板负责上菜和收钱，以及看到客人笑眯眯地打招呼。
　　楚恬恬不是第一次来，她一进门，老板就问：“两份鲜肉的？”
　　她笑着点头：“嗯，打包。”
　　楚恬恬想着，萧迟朝跟她进来了，没准儿是也想打包份回家的意思，抬头寻找菜单纸，准备给他推荐一下好吃的口味，刚看找菜单纸，就听到侧边的座位里传来一道激动绵软的女声：“萧迟朝？！”
　　楚恬恬朝声音方向看过去，还没找到源头，眼前，一个似乎很漂亮的模糊……影子闪了过去。
　　没办法，那女生动作太快，楚恬恬完全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能凭感觉认为是个美女。
　　身后，女声热情又紧张：“真的好巧，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身后这位美女，大概率是要跟萧迟朝表白了。
　　作者有话说：
　　高烧38.9，快晕了，只能用存稿顶了，到37章，希望那时候我就好了，可以继续码字了，阿门QA□□Q


第34章 暗恋（34）
　　“我是高二（16）班的罗逢茜,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高一时候的元旦晚会，我是女主持。”
　　女孩子声音绵中带甜，勇敢中带着娇娇怯怯的情绪。
　　萧迟朝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 目光平直冷淡。
　　罗逢茜手指捏紧给自己打气, 望着他的眼睛，语气赤诚：“你可能不记得我, 但是没关系, 我不介意。如果可以的话, 我能不能有个接触你的机会？”
　　隐晦又明显的告白。
　　楚恬恬心跳佚?开始变得很快。
　　她记得罗逢茜这个名字。
　　虽然她本人对元旦晚会之类的课余活动不感兴趣, 但她记得，元旦晚会后, 班里的男生们都像疯了一样，“罗逢茜”长“罗逢茜”短，称赞声交口不绝了好久，对美女心驰神往的小心思昭然若揭。
　　所以刚才她的余光一瞥没错。
　　那位真的是个美女, 还是很漂亮的那种。
　　楚恬恬闭了闭眼, 犹豫要不要回头。
　　煮馄饨的锅子几乎一直在沸腾状态，掀开锅盖时有明显的“咕嘟咕嘟”声，食客们凑在一起，边吃馄饨边天南海北的胡侃。
　　萧迟朝清冷的声音响起, 混合在嘈杂声里, 模糊朦胧：“不能。”
　　楚恬恬一怔。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抱歉。”
　　虽然听起来是“抱歉”，可语气冷硬，完全听不出“抱歉”的感觉。
　　随有很轻的脚步声传入楚恬恬的耳朵。
　　接着，楚恬恬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男声清澈中带着散漫：“馄饨好了。”
　　楚恬恬立刻抬起眼, 完全没有走神被抓包的心虚感, 神态自若地对着眼前的老板笑笑，从她手里接过馄饨盒，转过头对着萧迟朝扬扬眉：“走？”
　　萧迟朝没动，站在原地好整以暇看她，唇角似弯非弯。
　　楚恬恬眨眨眼，露出个乖巧又不解的表情。
　　萧迟朝半天没说话，垂眼看她，漆黑眸子深沉似海。
　　片刻后，他顺手从她手里接过馄饨盒，转身朝外：“走吧。”
　　萧迟朝转身后，楚恬恬立刻回头，鬼鬼祟祟地朝刚才罗逢茜座位的方向看去——
　　桌面上摆着两碗吃剩的馄饨，座位上早已空空如也。
　　楚恬恬收回目光，跟在萧迟朝身后，快步走了出去。
　　她撩开帘子迈步出门，正对上萧迟朝的视线。
　　楚恬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转过身往里看的，门帘外暗内亮，里面看不清外面，但外面看得清里面。
　　萧迟朝看着她，声音平静：“早就走了。”
　　“什么早就走了？”
　　她张张嘴，尴尬不自然地拢了一下头发。
　　夜色中，少年挺拔又散漫。皎白月光像一层薄纱笼下来，给他优秀的五官轮廓染上莫名的浪漫色彩。
　　他微扬眉梢：“你刚才没在看罗逢茜？”
　　楚恬恬别扭地挪开眼，想逃避这个话题。
　　清冷男声却完全不想放过他，步步紧逼：“想八卦我，又不想我发现？”
　　楚恬恬干脆下头去，盯着自己脚下的小皮鞋，一动不动装死，想以此逃避。
　　萧迟朝的视线跟她一同落下去。
　　她今天穿了件娃娃领风衣，没系扣子，露出一点儿里面的衬衫和背带裙，搭配棕色小皮鞋，学院风十足。
　　小女生低垂着脑袋，漆黑的发柔软地垂在脸颊两侧，一副心虚犯错恳求他，又或者是逃避什么的姿态。
　　楚恬恬现在的姿势跟刚才罗逢茜的动作很像，他心里的情绪却跟刚才截然不同。
　　他看着她的模样，觉得像只刚偷完松子的小松鼠，好气又好笑，刚才却只有莫名其妙的烦躁，没有一丁点儿愉悦情绪。
　　很奇怪。
　　不知道过了多久，脆甜女声音尖尖细细地冒出来：“嗯。”
　　楚恬恬悄悄抬起头，抿着唇看他，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什么。
　　萧迟朝觉得她这个模样很逗，有点儿想笑：“你想知道什么？”
　　楚恬恬看向一侧，眨着眼想了一会儿，才扭回头来，干巴巴地说：“罗逢茜挺漂亮的，当时她主持完元旦晚会，就成了我们班全体男生的女神。”
　　萧迟朝看着她，表情没变化，她却读出了这是“所以呢”的意思。
　　楚恬恬深呼吸，继续说下去：“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跟你搭讪，而且有明显的那种意思，你好像都不满意。所以，你是不会早恋，还是……对她还不满意？”
　　她十分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流露出不该流露的情绪。
　　比如，羡慕罗逢茜的勇敢和自信，又嫉妒她的勇敢和自信。
　　又比如，害怕萧迟朝是眼光太高才拒绝罗逢茜。
　　楚恬恬自认长得不错，走在路上会有人搭讪，也会被叫小美女。
　　但仅仅止步于此。
　　完全比不得众星捧月的女神。
　　萧迟朝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坦荡地看她：“她很漂亮？”
　　距离倏地拉近，楚恬恬呼吸间，都是他身上热腾腾的清单香气。
　　接着，她又听到他的声音：“我觉得还没你漂亮。”
　　楚恬恬脑袋微抬着，距离关系，她首先看到的，是他近在咫尺的喉结。
　　男孩子的体温真的很高，有热度顺着白皙光洁的皮肤蒸出来，熏得她脸颊滚烫。
　　那话结束很久，楚恬恬都没反应过来，就那样呆呆地站着。
　　好半天，她才缓过神，顶着烧热的脸颊强装镇定，伸手用力推他：“你——你不要站在别人店门口，影响别人做生意的。”
　　恰好这时，有人朝馄饨店走过来，楚恬恬顺势扯住萧迟朝的衣服，往一边拉他。
　　店内钟表突然响了，机械女声隔着墙壁模糊空灵地传出来，“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九点整”。
　　楚恬恬垂下眼，从萧迟朝手里拿回馄饨，声音匆忙地道别：“已经七点了，再不回家我妈要打我了！对了，这家店，虾仁鲜肉的馄饨也很好吃，没人管你饭的话，你也可以带一盒回家吃，我先走了，后天早上学校见！”
　　楚恬恬步子飞快地转身，两条腿交错的频率极大。
　　生怕萧迟朝会突然追上来，看到她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的，翘得高高的嘴角。
　　.
　　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周末时间一晃而过。
　　周一清晨六点的闹钟吵闹不停，拉出深陷梦境的楚恬恬。
　　楚恬恬感觉脸颊很热，摸出一旁的小镜子，果真映出不自然的酡红。
　　她双手伸出被子坐起来，手掌贴在脸颊两侧降温。
　　昨晚她做梦了。
　　梦里，她跟萧迟朝已经是情侣了。
　　虽然他冷冽依旧，但是会主动牵她的手，还会在道别时表面冷淡，实际上依依不舍得轻吻她的额头。
　　简直就是做梦。
　　啊，不对。
　　好像本来就是做梦。
　　楚恬恬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从甜蜜虚幻的呆愣中彻底清醒过来，翻身下床，洗漱上学。
　　.
　　清晨日光清爽，明亮金光从云间漏下来，洒在人身上暖而不烫。
　　楚恬恬推着自行车慢吞吞往里走，嘴巴里还咬着个可可味棒棒糖，她时不时就抬起头看，盯着教学楼上方的巨大钟表，在心里默默倒计时。
　　秒针跟分针交汇的时候，楚恬恬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
　　一只手臂从她眼前晃过去，她看到萧迟朝出现在她眼前，紧接着头发上传来一阵触感。
　　下个瞬间，她手速比脑速快的按上去，手掌整个按在了萧迟朝手背上。
　　“你干什么？”
　　清冽的声线让楚恬恬指尖一缩，整只手收回来，可特殊的触感还在，一直萦绕在指尖不散。
　　楚恬恬昂首挺胸，拿开嘴里的棒棒糖，不甘示弱地直视那双黑沉沉的眼：“是你先摸我脑袋的。”
　　萧迟朝手臂前伸，一片破碎的黄叶在他掌心静悄悄地躺着：“你头发上的。”
　　不比前段时间。
　　树叶竟然全黄了，很小一片落在萧迟朝掌心，衬得他手掌很大。
　　楚恬恬视线聚焦，落在这片叶子上很久，才调整好情绪，理直气壮：“那，你可以告诉我一声，让我自己来。”
　　时间逼近七点，周围学生步履匆匆，有些骑自行车上下学的学生，甚至不顾禁令，公然在校内骑车，被学生会执勤的学生抓住记名。
　　楚恬恬被氛围感染，开始推着车子挪动，以逃避姿态往自行车棚走。
　　萧迟朝推车也往前走，声音慢慢悠悠得从后往前飘：“哦，不告诉你，直接帮你摘，就会被你按住手耍流氓？”
　　楚恬恬脚步一下子顿住，平时总是清脆泛甜的声音带上愠怒和羞涩，闷闷地往外冒：“我反应慢，不可以吗。”
　　萧迟朝目光往前。
　　女生双手捏着车把，手臂张开来，把校服撑出一道宽大纤细的弧线。
　　盯着这道背影，他脑补出了张恼羞成怒的脸。
　　羞愤的，狰狞的，怒目圆睁的，但是可爱的。
　　萧迟朝唇角勾出个弧度，继续朝前走去。
　　.
　　刚踏进教室门，楚恬恬就隐约感到一丝不对劲。
　　平时进门，大家都各做各的，这回，好多同学都在看她，简直是从她进门到坐下，都在对她行注目礼。
　　尤其是她的同桌钟拾静，她坐下后还一直目光灼灼。
　　楚恬恬摘下书包放进桌洞里，又从里面抽出本单词书，扭头问：“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看我？”
　　钟拾静语气平静，却难掩目光里的激动情绪：“恬恬，你是我们班物理第一名！”
　　“哦。”
　　物理考满分这事儿楚恬恬早就知道了，早就过了兴奋期，至多开心一下，没了那种要死要活的感觉。
　　钟拾静继续说：“总分567，班里第19名！”
　　楚恬恬放下单词书，身体僵硬的转过头，呆愣又不可思议地问：“多少？”


第35章 暗恋（35）
　　上午第一节 是唐志骏的语文课。
　　他春风拂面地走进来, 背着手走上讲台，手里除了教材还有张万众瞩目的黑白打印纸——这次月考的成绩单。
　　唐志骏在讲台站定，眉眼弯弯像个佛, 声音里的喜悦之情四溢：“这次考试, 大家考得都很好嘛，前面几名, 在实验班都能数得上, 了不起。成绩呢, 我就不念了, 下课后课代表把成绩单贴到门后面，你们自己看。”
　　“但是除此之外, 我要想着重表扬一个人，楚恬恬同学。总分567，班级名次19，物理还是满分。比期末考试一下子进步了16名, 厉害！”
　　早读前, 楚恬恬被钟拾静剧透了成绩，后面她一直像在做梦。
　　虽说她很清楚也很确信自己这段时间很努力，但当结果真的呈现在她眼前时，那种强烈的刺激感让她短时间内难以置信。
　　直到成绩真的由唐志骏宣布了, 仿佛才是真的被板上钉钉, 尘埃落定了一样。
　　唐志骏清了清嗓子，拿书脊敲敲讲台，扬起下巴：“不起来说两句？”
　　楚恬恬抬头，对上唐志骏笑眯眯的眼。
　　她其实有点儿紧张, 但还是若无其事地站起来, 非常平静且官腔地冲着大家挥了个下手：“这个, 只要每天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以大家的智商水平，我相信大家都能做到。”
　　废话文学本学，说了跟没说一样的典范。
　　却依旧让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低声讨论，和低低的笑声，不知道是在讨论什么或是笑什么。
　　像往平静的湖水中投入了一粒石子，激起千层浪。
　　但无论是什么，此刻的楚恬恬都不想知道，也不在乎。
　　她只在乎一件事——
　　什么时候下课？
　　为什么还不快点下课？
　　不然她怎么快点去告诉萧迟朝，告诉他，他的学生一下子就进步了十六名那么多？
　　.
　　下课铃响，唐志骏还有到阅读理解没讲完，就以“刚开始时讲了一阵成绩”为由，硬生生拖堂拖了五分钟。
　　终于听到“下课”两个字，楚恬恬像道闪电一样窜出去，飞速顺着楼梯下去，走到高二（1）班门口。
　　可惜，萧迟朝没在班里。
　　楚恬恬唇角的笑却没淡，情绪止不住一样扬着。
　　她脚步轻盈地来回踱步，企图在萧迟朝回班的时候截住他。
　　第二次走到拐角处时，两道正在聊天的女声传来，吸引住楚恬恬，让她情不自禁停住脚步。
　　“你就别伤心了，只是一次物理没考到满分而已。而且九十九，跟一百分有什么差别吗？再者说，这次，咱们年纪物理满分本来就不多，一共才不到十个。那道题，好多物理大佬都错了。”
　　“可这十个里，竟然有个普通班的女生，好像是叫楚恬恬吧。”
　　“啊……她啊，你不知道吗，她是作弊的成绩。”
　　“可老师没取消她成绩啊。”
　　“那又怎么样，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第八考场的人，都知道她作弊被抓，被吴华德骂的狗血淋头……”
　　楚恬恬眨了眨眼，下意识想走开。
　　脚下却突然沉了，仿佛压上千斤坠，想走却走不开。
　　忽然间，一道熟悉，但冷冽的声音响起：“你也知道她的成绩没被取消？”
　　楚恬恬猛地抬起头。
　　明明隔着拐角墙壁，眼前是白森森的墙壁，她仿佛看到了萧迟朝的身影。
　　女声明显愣住了，大概完全没想到背后说人坏话会被抓包，更没想到上来质问他的人会是校草学神萧迟朝。
　　好一会儿，她才磕磕巴巴地说：“我、我知道……”
　　萧迟朝声音愈发冰冷，像浸满霜雪：“没取消，就证明老师认为她没有作弊。”
　　女生声音被窘迫填满，仿佛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对、对不起。”
　　萧迟朝虽然人冷，待人却从不步步紧逼。
　　如果是平时遇到这种状况，对方已经是这种状态，他通常不会继续再说什么，只会转身离开。
　　今天，他一反常态，穷追不舍，凛冽声音仍然继续：“听起来，你是实验班的学生。可背后嚼舌根，传谣言，我在普通班的学生那里都没听到过，但在你这里听到了。”
　　“她是我带出来的学生，有没有作弊，我心里很清楚。”
　　最后一句，明明语气很轻，却字字珠玑，如有万斤。
　　话到这里，那名女生脸色已经很差，根本不敢在说话，想转身离开，又怕萧迟朝会做别的什么。
　　另一名女生刚才全程都是被安慰的对象，没输出什么楚恬恬不好的观点，状态明显比她好，才勉强在这种状况下把她拖走了。
　　两人走过拐角，迎面撞上楚恬恬，心中羞愤感顿时爆棚。
　　其实她们两个都不认识楚恬恬，但看表情，她们很容易就看出来，她一定是听完了刚才萧迟朝训斥她们的全程。
　　这种丢人的场面被陌生人全部听走，她们觉得难堪，头都不敢抬，只敢像过街老鼠一样灰溜溜离开。
　　楚恬恬怔怔盯着墙角，表情错愕，内心不断措辞。
　　可直到萧迟朝出现在她眼前，她依旧只是望着他欲言又止好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不感谢我？”
　　少年狭长眸子细碎额发阴影染上浓墨重彩，明明刚才的话声音冷硬如寒铁，这会儿却平静如常，甚至透着一丝不明显的温柔。
　　楚恬恬揉了揉眼，害怕自己看错，还多看了几下。
　　之后，她舔舔嘴唇，不敢再看他，低垂着眼说：“谢谢萧老师。其实，我来找你，是有别的事。”
　　萧迟朝声音清淡：“嗯？”
　　楚恬恬仍然盯着地板，没抬头：“我这次总分考了567，进步了16名，比老唐规定的10名，多进步了6名呢。”
　　虽然，距离他还很远。
　　但一下子进步了那么多呢。
　　如果她每次考试都进步十六名，那她再考两次，就能考班里的第一名了。
　　类比一下，继续再考两次，差不多就能考实验班的第一名，那就几乎能跟萧迟朝并肩而立了！
　　这么想想，这真的是件特别值得开心的事。
　　萧迟朝又“嗯”了一声，语气平和：“那距离你的目标近吗？”
　　楚恬恬没思考，下意识顺着他思路想下去，摇了摇头。
　　萧迟朝声音很轻：“那就继续努力吧，我想你可以做到。”
　　楚恬恬：“好！”
　　不对。
　　等一下。
　　按照正常的逻辑，难道萧迟朝不应该夸她鼓励她，说她能有这个成绩真棒吗。
　　现在，是什么意思？
　　有种玩游戏，不止没领取到上个任务奖励，还被迫领取了新任务的感觉。
　　可怕的是，她不止没有因为这样感到一丝一毫的痛苦，甚至有点儿开心。
　　开心他能读懂她，好像知道她想要跟他并肩而立一样。
　　课间，哪怕是学霸楼层的学生们，也被老师轰出教室活动身体，眺望远方休息，整个走廊闹哄哄的。
　　可他们两个这里，却因为位置关系安静无比。
　　萧迟朝不紧不慢地张开嘴，继续说：“距离期中考试还有一个月零一周。这次时间不紧，你可以慢悠悠地做计划了。不过，如果你的最终目标比较高，我建议你尽快制定出短期成绩目标，做好复习计划，最后量化出每日做题指标。”
　　楚恬恬缓慢地抬起眼，神色逐渐复杂。
　　她是谁她在哪她在干什么？
　　眼前这个人在念什么紧箍咒？
　　她不是刚考完试吗，为什么突然就就被布置了这么海量的任务？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马上就要去高考了。
　　所以她刚才究竟在开心什么？
　　暗恋真是害人不浅！！
　　.
　　下午第二节 课后是个十五分钟的课间。
　　楚恬恬觉得眼睛有点儿酸，跟钟拾静一起去走廊透气。
　　同班男生特别闹腾，就十分钟课间，都恨不得在走廊上当场给大家表演翻跟头。
　　楚恬恬和钟拾静找了个角落，远离二了吧唧的同龄男生。
　　清新空气微凉，带着校园里若有似无的桂花香，让人头脑逐渐清明。
　　楚恬恬转过头准备跟钟拾静说什么，嘴巴没张开，余光瞥见袁煊和杜晓宜从拐角走过来。
　　班里，杜晓宜、袁煊和佟梦甜经常一起出入，今天佟梦甜请假了，所以只有他们两个。
　　钟拾静背对着那个方向，想到今天的事情，忍不住神情激动地开口：“恬恬，我真没想到你一下子就能提那么多分。你说，咱们刚开学时候你开的那个玩笑，真能成真？你成学霸，然后带我飞什么的。虽然现在差距有点儿大，可你物理考了满分啊！我听说全年级才八个满分的。”
　　话音刚落，一道不怎么友善的男声冒出来，阴阳怪气的：“哟，这估计你可盼不来了。人家作弊得来的分数，也就你这么傻，当真了。”
　　钟拾静听到，立刻转过头去，竖着眉毛横着脸，嚷嚷起来：“你是不是没完没了了？今天上午恬恬不在的时候你就在那儿哔哔赖赖，现在还说。你说恬恬是抄的，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说！说什么八考场的人都听见了，那老师不是更听见了？这种事，老师见的多了，知道究竟什么是抄的什么不是，他们按照原本的成绩发下来了，就证明恬恬没抄，这是他自己考的，你就是赤.裸裸的嫉妒！”
　　袁煊没想到钟拾静这么巧舌如簧，明显没反应过来，半天没缓过神。
　　杜晓宜不自然地抿了下唇，脑袋沉沉地耷拉下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恬恬就那样看着他们两个，视线不停打转，看起来难得严肃。
　　见状，钟拾静护犊子的心态爆棚，继续说：“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不知道我们恬恬有老唐钦点的补习老师吧？”
　　袁煊脸色一黑，皱了下眉，语气挑衅地回应：“什么老唐钦点的补习老师，钟拾静，你别是给人当枪使。你说她有补习老师，但是谁知道？”
　　楚恬恬偏了偏头，看了眼杜晓宜，语气稀松平常：“你的好朋友杜晓宜就知道啊。”
　　袁煊明显噎了一下，转过头，神色古怪地看向杜晓宜。
　　好一会儿，杜晓宜才慢吞吞地开口：“嗯，就是上周还是上上周那堂物理课，楚恬恬同学做出来那道题了，我没有，就去找她问方法，她告诉我她有一位补习老师。”
　　袁煊挑了下眉：“那能证明什么？”
　　杜晓宜抿了下唇，语速还是慢：“好像是不能证明什么，但是……”
　　“那就没有但是！”
　　杜晓宜原本在拉袁煊，刚才那个大声冒出来，她的手明显往后缩了一下。
　　袁煊火气很大的样子，语气听着更冲了：“谁还没有补习老师了，难道有补习老师就能当没作弊的免死金牌吗，有些人到底有没有作弊，有没有抢别人的名次，自己心里清楚！”
　　旁边，钟拾静要气炸了，就机关枪一样开口：“得了吧。你要把阴阳怪气的功力都用在学习上，估计早能考上清华北大了吧？我算听明白了，你们就是看不得恬恬比你们考得高呗？觉得自己成绩差就好好学习去啊，用得着现在在这儿嫉妒得直冒酸水吗。”
　　袁煊轻蔑一笑：“不好意思，我们没作弊，成绩比她低也不丢人。”
　　楚恬恬斜睨他一眼，露出个比他还嘲讽的表情，声音很凉：“是吗？只可惜，哪怕把物理整科抛开，你们成绩也比我低。”
　　这一句掷地有声，相当于彻底把对方拍在了沙滩上，变成一摊无法行动，只能原地乱蹦的活死鱼。
　　袁煊张了张嘴，彻底说不出话来，只能露出个没什么底气的恶狠狠表情。
　　铃声响了。
　　生物老师小跑着进来，左手文件夹右手保温杯，虽然看到争执，但还是本着教学为先的态度，把文件夹里的东西往课桌上拿，同时开口：“来来来，上课了，都先回自己的位置上，上课铃打了就先上课，其他事留到课下解决。”
　　几人回到教室。
　　生物老师站到讲台上，目送他们回到座位上后，开口：“好了，来班长，上课！”
　　班长不算响亮的“起立”声混合着拖拖拉拉的椅子与地板摩擦声，磨磨唧唧拖长音的“老师好”响起，给这场冲突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坐下后，钟拾静凑过来，低声问楚恬恬是怎么知道，去掉物理，他们俩的分数比她的低的。
　　楚恬恬声音轻快：“其实不知道。”
　　钟拾静愣了愣。
　　楚恬恬从善如流地总结：“吵架嘛，最重要的就是气势要到位。”
　　当然，后来她悄悄对着成绩单核对了一下，发现她说得完全没错，就是后话了。


第36章 暗恋（36）
　　下课后, 钟拾静伸了个懒腰，然后往前趴，胳膊整个抱住课桌, 变成个大字形：“恬恬, 虽然你心态一直很稳，但我还是很好奇, 为什么面对那种指控, 你心态还能这么平和？”
　　楚恬恬顿了一下, 继续将生物课本收起来, 换成下节语文课的教材。
　　其实是因为她刚从萧迟朝那儿回来，所以心情愉悦, 一时半会儿不会被干扰到。
　　但她肯定不能这么说。
　　楚恬恬把语文教材铺平在课桌上，转过脑袋：“可能因为刚刚经历过一次？”
　　她把她刚才碰到两个背后嚼舌根的女生的事告诉了钟拾静，省略了萧迟朝的部分。
　　钟拾静眉头蹙起来，从课桌上爬起来：“真是奇了怪了, 原来学校里也不是没有八卦。一般来说, 大家笑一笑就过去了，这回这个，义愤填膺的人怎么这么多？简直就跟人工预谋的一样……”
　　楚恬恬眉眼一滞，手上动作没停, 握着笔, 继续对着空白A4纸思考什么，随口说：“随便他们吧。”
　　钟拾静把脑袋搁到楚恬恬手臂上：“你倒还真想得开。不过这是什么，你准备画画？”
　　楚恬恬摇摇头：“写现在到下次考试的学习计划，还有总的学习计划。”
　　停了几秒, 钟拾静默默把脑袋挪出来, 远离了楚恬恬接近半米。
　　楚恬恬抬眼：“？”
　　钟拾静吞了下口水, 既嫌弃又恐惧：“刚考完试，你就这样。我怕靠你太近，被你传染学霸热爱学习综合症。”
　　楚恬恬：“……”
　　.
　　今夜天气晴好，月朗星稀。
　　稠白月光顺着净透的窗户玻璃打进来，薄薄地盖在楚恬恬的四方书桌前。
　　楚恬恬歪着脑袋，胳膊肘拄着木质桌面，咬笔盯着眼前空荡干净得堪比刚打扫完的校园街道的A4纸，拧着眉皱着脸，小鹿眼里透出浓郁惆怅。
　　过了一会儿，她叹口气，从抽屉里摸出手机，打开绿色软件，找到萧迟朝。
　　恬不甜：我实在没有写学习计划的头绪，怎么办？
　　大多时候，楚恬恬想跟萧迟朝说话，往往都有私心在，但这次，她是真的没头绪。
　　上回，最终目标是老唐制定的，学习计划是萧迟朝帮她圈出来的，她完全没在这件事上动脑筋。这回要制定的内容，到下次考试的还好说，但是总的学习计划，明显比上回更复杂，还要由她自己决定，她完全摸不着头脑。
　　萧：你想怎么办？
　　恬不甜：给我你的学习计划参考一下？
　　那边很久没回，楚恬恬等的无聊，半个身体都匍匐在桌子上，脑袋倒在右胳膊上臂的软肉上，左手斜着，百无聊赖转着笔，手机就安静地躺在她两条胳膊偏左一点的位置。
　　屏幕亮起，楚恬恬弹簧一样瞬间竖起身体，点开消息。
　　萧：[图片]
　　图片是一张刚拍的照片。
　　明亮暖黄的灯光晕染开，萧迟朝修长的食指入镜，指甲修剪整齐，下方压着的是张白底黑字的打印纸，上面一共有两行字。
　　最上方有一行加粗黑体字，写着“学习计划”四个字，下方还有一行宋体字，写着“想学的时候学，不想学的时候玩”。
　　楚恬恬：“……”
　　她皱着眉，盯着这行字不知道看了多久，才磨磨唧唧地戳开对话框，嫉妒又怨念地打了个标点符号过去。
　　恬不甜：。
　　萧：还参考吗？
　　恬不甜：不参考了。
　　萧：其实也可以参考。
　　恬不甜：？
　　萧：虽然总体上的学习计划只有这一行，但具体实施的时候，我会对应每个学习阶段的状态制定相应计划。如果你需要，明天我可以把纸质版给你。
　　楚恬恬磨了磨后槽牙。
　　这人！
　　明明就有，刚才偏要拍一张那么随意的纸给她。
　　楚恬恬哼唧了一会儿，撇着嘴，双手捧住手机，嘴里不断碎碎念。
　　可眼睛里的笑，怎么也遮掩不住。
　　.
　　清晨，无数学生走进校门，或走路或骑车或家长开车接送。
　　校园内，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们朝目的地走，像是蓝色大海激荡起的片片白色浪花。
　　楚恬恬混在蓝白浪花中，恰好跟萧迟朝同时进校门。
　　她今天不小心起晚了，还好一路火花带闪电地猛蹬自行车，否则肯定要错过早上跟萧迟朝的偶遇。
　　两人顺着人流向前，等到一处人群没那么密集的地方，萧迟朝单手推车，另一只手熟练自然地摘下一半书包。
　　楚恬恬的角度，看不到书包里的东西，只能看到少年低垂着眼，动作流畅地单手拉开书包拉链，翻找着什么。
　　今天太阳很好，金色日光顺着少年耳侧打下来，擦过他精致的下颌轮廓。
　　日光一晃，萧迟朝停住动作，指尖捏着一叠方方正正的便签纸递过来。
　　楚恬恬伸手接，认真看了一会儿，明亮目光中染上一阵惊讶，昂起头说：“原来你的学习计划会制定得这么详细。”
　　萧迟朝掀起眼皮，黑沉沉的眸子难得明净，似笑非笑：“你以为？”
　　楚恬恬没立刻回答，她模仿萧迟朝刚才的样子，单手扶车把，另一只手准备拆下书包来，把便签纸放在里面。
　　只是才刚卸下书包，车子就因为重心不稳，顺势朝一边歪过去。
　　萧迟朝看她一眼，不慌不忙地伸手扶住车子。
　　楚恬恬悄悄瞥一眼右边那只好看的手，感受着稳住的自行车，轻轻道声谢，然后若无其事地重新背好书包，把那一叠便签纸放进口袋里。
　　她双手扶住车把，语气平静地把话题续上：“我以为，像你这样的学神，都是随便学学就到现在这种程度了。”
　　萧迟朝看她一眼，淡声道：“所谓的学神，是比其他学生更多一点自我认知能力和自制力，不是真的神。”
　　楚恬恬：“……”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萧迟朝这句话里充满了嘲讽。
　　楚恬恬正准备想出个什么话回击，书包突然被撞了一下，男声慌乱的道歉声和跑步声一起响起，不等楚恬恬回复句“没事”，就没了踪影。
　　她朝四周张望，学生们已经从闲庭信步变成了慌张匆忙。
　　两人在这里耽误的时间有点儿久，就要到上课时间了。
　　再转头，萧迟朝已经推车朝自行车棚走，只留下一句 “快走吧，要迟到了”。
　　楚恬恬抬头看一眼教学楼的钟，随后跟上去，匆匆前进。
　　在老旧红顶车棚锁完自行车，楚恬恬朝教学楼走，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她转头，发现是同班同学杜晓宜，她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除了钟拾静，楚恬恬在班级一向不怎么跟别人说话，至多只是笑笑。
　　据她观察，杜晓宜也是这种人。而且昨天，她们还有过一次短暂的争吵，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她没止于微笑打招呼。
　　楚恬恬被迫和杜晓宜结伴，沉默朝教学楼走。
　　到楼门口时，杜晓宜突然开口：“我今天看到你跟萧迟朝一起走了，他好像……还给了你什么东西。”
　　楚恬恬微微偏头，发现杜晓宜正在看她，虽然声音怯怯，但目光探寻。
　　杜晓宜声音仍在继续：“最近这段时间，你们两个好像经常在一起，不止一个同学说，你们晚饭空时经常在操场碰面，不知道是谣言还是……”
　　楚恬恬突然顿住步子。
　　杜晓宜一怔，但跟着停住，嘴唇看起来有点干，表情明显愣了一下。
　　楚恬恬目光绕着她的面孔转了一圈，忽然爽朗一笑，大方点头：“对，我们这段时间确实经常在一起。操场的事情，不是谣言。因为老唐帮我找的补习学霸，就是萧迟朝。他报名了运动会，为了方便补习，我就去操场等他。”
　　杜晓宜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眼睛就那样不可思议的睁着，连眨眼都忘了。
　　楚恬恬倒不是很在意，说完就继续朝前走了，察觉杜晓宜没跟上来，她扭头看：“不走吗？要迟到了。”
　　杜晓宜这才回神，“嗯”了一声，步履匆匆向前。
　　.
　　上午的课程不算紧，第三节 课下，钟拾静拉着楚恬恬去卫生间。
　　刚走进隔间，楚恬恬听到熟悉的女声，语气带着埋怨和冷嘲热讽。
　　“什么叫老师正常把成绩发下来了，就代表她没抄袭啊？按你这么说，如果她真没抄袭，那第八考场的监考老师不应该从头到尾都不让她站起来？”
　　“你说的好像是有点儿道理……”
　　“我说的本来就有道理！她物理要是真的好，高一的时候怎么一整年成绩都没考出个成绩？估计就是因为这次考试没开摄像头，她又很强硬地说自己没抄袭，老师没有明确的证据，所以才按照原本的成绩发下来了。”
　　“那如果真的是这样，确实是对其他同学太不公平了。”
　　“你知道了就行。我就是看不惯她不止作弊没被通报，大家还都一副被蒙在鼓里的样子。”
　　声音比较弱、语气一直摇摆不定的那个女生，声音比较陌生，楚恬恬确定她不是自己班上的同学。
　　另外一道中气十足、尖酸刻薄的女声，她却非常熟悉，是跑操时，总是站在她前面的同班同学，佟梦甜。
　　两个女生的声音逐渐弱下去，背景音重新恢复成安静状态，几乎掉针可闻。
　　楚恬恬推开门，走出卫生间。
　　同时，钟拾静也从旁边出来，随她一起出门。
　　走到教学楼走廊处，钟拾静凑到楚恬恬耳朵边，表情狰狞，仿佛蓄势待发的喷泉，一股脑儿将刚才的心情抖出来：“我就说为什么这次的八卦能传这么久，又不是什么早恋之类的劲爆新闻，原来真的是有人在背后使坏！这事儿肯定是佟梦甜搞得鬼，她经常跟袁煊、杜晓宜一起，怪不得袁煊昨天在那儿阴阳怪气呢。”
　　楚恬恬一路没怎么说话，跟钟拾静并排上楼梯，只偶尔点点头。
　　上到二楼往班门口拐时，她忽然顿住步子。
　　钟拾静被她忽然的动作晃了一下身子，停住脚步，扭头问：“怎么了？”
　　楚恬恬顺着右手边的围栏朝下望了望，片刻后收回目光，问：“楼下的摄像头是开着的吗？”
　　钟拾静也探出头去，看了看架设在每层楼楼顶，对着每层楼走廊拍的摄像头：“应该是开的。上学期我帮倪老师整理档案的时候，听她跟旁边老师闲聊说起过，‘这些学生真敢啊，是不是都不知道走廊摄像头24小时开着啊’，她还说，里面的记录都会保持一学期呢。”
　　楚恬恬点点头，跟钟拾静一起走进教室。
　　.
　　高二（7）班打扫卫生的规则跟高一时一样，按照座次表分大组，前后排一般为一组，每两周轮一次。
　　今天轮到楚恬恬他们组打扫卫生了。
　　一般来说值日生都是晚饭空打扫卫生，打扫完其他同学先去吃饭，留下一名同学等检查卫生的同学来检查，检查完后留下的同学再去吃饭。
　　由于留下等检查的这名同学往往会吃饭很晚，所以一开始大家就说好了，轮流留下。
　　开学第五周，是楚恬恬他们组第三次打扫卫生。
　　前两次留下检查卫生的同学都很痛快，这次却出了点儿意外。
　　大家按照各自的分工打扫完卫生后，卫生组长看了一眼名单，喊住袁煊：“袁煊，你别走啊，这次轮到你等检查的了！”
　　袁煊转过头，扬了扬眉，满不在乎：“但是组长，还有人在等我呢。要不这样，你调一下，这次让别人先，下次我换回来。”
　　卫生组长看了一眼已经在门口等了挺久的佟梦甜和杜晓宜，推了推眼镜，摇摇头，挺认真负责地说：“不行。哪怕换，你也是得跟别人说好了才能换。现在大家都有自己计划的事，谁能临时跟你换啊？”
　　袁煊表情比刚才还吊儿郎当，往旁边一觑：“喏，楚恬恬和钟拾静不是还没走，让她们俩里面随便一个跟我换呗。”
　　钟拾静还记得昨天袁煊阴阳怪气楚恬恬的事儿，一听这个立马来火了，瞪着眼，声音带刺儿：“你想得美，我们凭什么跟你换？”
　　袁煊斜靠墙，斜睨着眼，双手抱胸，满不在乎地开口：“啧，不愧是跟喜欢作弊的人当好朋友的，说话做事儿这么理直气壮。”
　　卫生组长皱眉，又推了下眼镜，语气客观：“袁煊你别这样说话，老师都没说楚恬恬作弊。”
　　袁煊轻飘飘地瞥了卫生组长一眼，嬉皮笑脸地说：“我还没说是谁，你就自动带入名字了，所以本质上，你也觉得她作弊吧？不过你明知道这样，还向着她。啧啧啧，我可真是倒霉，跟你们分到一个组。”
　　卫生组长表情变得难看，但他很清楚袁煊是在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索性闭嘴，不再搭理这只莫名其妙的疯狗。
　　教室干净整洁，桌面摆放整齐，瓷砖地面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仿佛空气中都没有一丝灰尘。
　　但还在教室中的人惹得无形的硝烟四起，火药味渐浓。
　　仿佛阴阳怪气是在蓄力进度条，现在进度满了，袁煊目光急转，凌厉地落在楚恬恬身上：“楚恬恬，你都害咱们组为你说话的人挨了我一圈骂了，就一句话都不说吗？”
　　楚恬恬神色平静地看向他。
　　她目光平直，不避不让，声音带上硬邦邦的冰棱：“骂人的是你，丢人的也是你，我有什么好说的？如果你是想用这么低幼的手段，让我承认我没做过的事，那你大可不必继续了。”
　　袁煊眼睛烧起来，神态带上了恼羞成怒的愤恨，仿佛之前那些都不作数，唯独楚恬恬的冷静激怒了他：“你自己做没做过，你心里很清楚！”
　　门口，佟梦甜也像被触摸到了特定的神经开关，一齐大声嚷嚷起来：“你物理基础那么差，哪怕是补习得透了，考到八十分都够呛，一百分绝对不可能！你以为物理课上做对一次题目，就能证明你能考一百了吗？你看看这次考试，考一百分的人才几个？”
　　两个人你来我往，一唱一和，咄咄逼人得仿佛楚恬恬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场面混乱得不像话，有几次卫生组长和钟拾静想帮楚恬恬说话，都没能插上嘴。
　　唯独杜晓宜，一直愣怔着沉默不语，仿佛是一向内敛的小女生，被眼前的场面吓到了。
　　袁煊和佟梦甜声音激烈，所以没过多久，两人嗓音就弱下来。
　　趁这个空，楚恬恬再次开口，表情语气比刚才还从容镇定：“你们不是想证明我作弊吗？那不如痛快点，直接去老唐办公室，比你们说那么多没用的废话效率高多了。今天最后一节课前的课间，我去老唐办公室，听他说他今天晚饭空值班，现在他应该还在办公室，走吗？”
　　袁煊和佟梦甜当即答应下来，都露出冷笑表情，仿佛在说“就等你说这个，没想到你还真往枪口上撞”。
　　.
　　四人一同往办公室走去。
　　原本是三人的，但袁煊和佟梦甜坚持要带杜晓宜一起去，她沉默很久，才不情不愿地点下头。
　　钟拾静担心楚恬恬一个人对三个人会出问题，原本也想去的，被楚恬恬以“得有人留下迎接卫生部的人”为由留下了。
　　到办公室门口，楚恬恬脚步一顿，停下了。
　　袁煊发现后，万分猖狂地转过头，抬起下巴用鼻孔看人：“走啊，怎么不走了？现在才后悔是不是晚了点儿？”
　　楚恬恬冷然回望，明明整个人比袁煊矮一大截，气势却丝毫不输，甚至有种居高临下占上风的意味：“你急什么，我忘了句话而已。今天钟拾静替你留下接卫生部的人了，待会儿进了办公室，证明你是错的，这一切都是一场闹剧之后，不光下次打扫卫生的时候你要替她还回来，以后我们所有的卫生，全部由你来打扫。”
　　顿了顿，她加重语气，补充道：“并且，你们要在周一班会上，当着所有同学的面，向我道歉。”
　　袁煊还以为她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没想到只是惩罚措施，还是这么小的惩罚措施，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
　　佟梦甜也附和：“没问题！别说道歉，到时候我倒立着给你磕一个都行！”
　　楚恬恬也不多说什么，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就连袁煊和佟梦甜都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
　　袁煊紧随其后，佟梦甜也立刻想往里走。
　　佟梦甜进门时，转头看到杜晓宜站在门口踟蹰不前，往后退了两步，问：“怎么不进去，是害怕吗？不用怕，你不都说了吗，是聂学宇告诉你，楚恬恬就是作弊了的。我知道你心地善良，见不得被老师训斥的事，但是让她留着成绩，才是对其他同学的不公平。走吧。”
　　杜晓宜沉默点头，勉强撑出个笑脸，跟佟梦甜一起朝办公室内走去。
　　进门后，除楚恬恬以外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原本跟唐志骏坐隔壁办公桌的另一位语文老师没在，坐在她位子上的是吴华德。
　　吴华德挨唐志骏坐得挺近，没看他，但一副黑脸模样。
　　今天下午第二节 课下了后的课间，楚恬恬被唐志骏叫到办公室过一次，简单陈述过状况后，让她晚饭空再过来一趟。
　　虽然没明说，但老唐隐晦地暗示她，事情调查的差不多了，跟她完全没关系，而且晚饭空的时候，他很可能能让吴华德给她当场道歉。
　　所以，楚恬恬才在最后主动说要一起去办公室。
　　她本来不想这样的，但他们咄咄逼人，非要上赶着丢脸，她也没有拦着的道理。


第37章 暗恋（37）
　　唐志骏抬头看到楚恬恬, 立刻朝她招手。还没开口说话，看到了后面跟着的三个尾巴。
　　唐志骏略一沉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作为班主任, 耳聪目明消息灵通是起码的。楚恬恬这事儿, 年级里传的范围不算小，再加上看到他们三个的表情, 他大致能猜出他们是来干嘛的。
　　唐志骏是个很护犊子的班主任, 知道了楚恬恬在考场那事儿之后很放在心上。吴华德又是个好面子的人, 被聂学宇那小兔崽子耍了, 更是坚决要把这事儿查清楚。
　　所以到现在，事情已经很明晰了。
　　楚恬恬和后面三个人在唐志骏办公桌旁边站住时, 唐志骏还在看桌面上的成绩。
　　他表情放松中透着一丝骄傲，捧着保温杯，看起来非常滋润：“小姑娘这次考得挺好，下次继续努力, 争取再考个大的。”
　　楚恬恬很配合地“嗯”了声。
　　唐志骏心情很好地看了她一眼, 手指点了点电脑屏幕，开始分析楚恬恬的成绩，说了大概十分钟，才转过身朝楚恬恬坐, 神态严肃了点儿, 开始进入正题：“前几天，你在考场上的事，老师听说了。”
　　说完，他扭头看了吴华德一眼, 清清嗓子喝了口水, 转回头视线略过袁煊他们, 才继续说：“事情老师已经都了解清楚了，什么作弊的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楚恬恬嘴角动了动，露出个乖巧的笑来：“谢谢老师相信我，愿意还我清白。”
　　说完，她悄悄瞥了一眼旁边，唐志骏说这话时，吴华德脸色明显又黑了一点。之后她还转头看了眼，身后那三个人，表情也都不怎么好。
　　唐志骏摆摆手：“没事儿，这都是老师应该做的。那个污蔑了你的老师呢，不好意思亲自跟你道歉，所以就拜托我跟你转达一下。‘楚恬恬同学，非常抱歉，我不应该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就说你作弊了，更不应该那么没有公德心的在考场上对着你大呼小叫，真诚地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吴华德：“……”
　　他原话有这么卑微吗？！
　　楚恬恬点了下头，没继续说什么。
　　她从小到大跟老师打交道比较频繁，毕竟是老师，能做到这一步，算可以的了。
　　唐志骏也“嗯”了声，目光越过楚恬恬，看向后面那三位：“有事？有事就说，来，到前面来。”
　　三个人往前走，袁煊和佟梦甜脸色都一片青白，杜晓宜低着头，看不出表情。
　　其实到这儿，他们已经差不多都知道什么意思了。
　　袁煊看了旁边两个女生一眼，决定主动拦过这个锅来：“唐老师，今天这个事，是我——”
　　话没说完，被一直站在旁边沉默寡言的女生打断。
　　杜晓宜抬起头来，声音很轻：“唐老师，这件事，您真的已经调查清楚了吗？我听说，这件事领有一群。”
　　袁煊和佟梦甜明显都愣了一下。
　　倒是已经退到一边去的楚恬恬，只很淡地瞥了杜晓宜一眼，表情都没变。
　　唐志骏那张脸还是笑眯眯的，弥勒佛一样。他捧着保温杯喝了口茶，移动手指，按开一旁的电脑屏幕。
　　杜晓宜深呼吸了一下，轻声重复了一边刚才的话，又继续说：“唐老师，关于这件事，您就没——”
　　唐志骏抬了抬手，示意她先闭嘴，又喝了口茶，朝显示屏扬手：“先别说话，看完这个再说。”
　　学校配备的教学电脑配置不太好，唐志骏操着鼠标点了半天，主机仍在慢悠悠处理。屏幕正中，电脑自带的视频软件被打开，正中央的蓝色小圆圈转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可以正常播放。
　　画面跳出来，竟然是走廊摄像头视角下，第八考场高二（3）班教室在月考那天，物理场的摄像画面！
　　楚恬恬盯着唐志骏的电脑屏幕，嘴唇微张，一阵错愕。
　　为什么老唐电脑里会有这个？
　　明明今天上午的时候，她才忽然意识到走廊摄像头是一直不关的，而且角度刚好可以拍到她在考场的座位，证明她全程没有任何作弊的行为乃至想法。
　　原本，她想的是，万一那些谣言传得太广，连老唐都当真了，她就去找这个监控自证清白。
　　但下午，老唐把她叫去办公室，表达事情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她就没找这段时间的监控。
　　会不会是……
　　萧迟朝帮她的？
　　乱窜的想法戛然而止。
　　因为楚恬恬忽然意识到，既然她能察觉，老师也能察觉啊。
　　否则吴华德那么难搞的人，怎么可能面对“被道歉”这种事默认啊。
　　楚恬恬在心里轻叹了口气。
　　物理考试共计六十分钟。
　　大约是为了让眼前这几个孩子彻底看清楚，好心服口服，所以唐志骏专门把视频设置成三倍速播放。
　　几人就那样在唐志骏显示器正前方站了足足二十分钟。
　　空气安静得仿佛凝结。
　　摄像头角度合适得恰到好处，刚好能透过窗户玻璃，将楚恬恬整个身影完全收拢进画面里。
　　除了中途监考老师分别走到楚恬恬身边那个乌龙插曲，一直到视频的最后一秒钟，楚恬恬都安安静静地握着笔写题，从始至终都没有跟任何人有纸条来往。
　　甚至，哪怕一个眼神，她都没有给过别人。
　　杜晓宜愣在原地，嘴巴张开又闭合。
　　唐志骏也不管眼前这小女生到底在想什么，把视频关了，开始说话：“楚恬恬同学一下子进步那么多，作为同班同学，有点儿惊讶很正常，但是要看怎么对待这种惊讶情绪了。如果是好奇，并且自身也想像楚恬恬同学一样，那我告诉你们，是我给她找了个学神级别的补习老师。如果，只是嫉妒，甚至还有别的想法，那我建议你们还是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别人下去了你也上不去。”
　　杜晓宜则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沉默了很久，才轻声开口：“唐老师，对不起。我是有点嫉妒楚恬恬同学，但是我没想到，聂学宇同学会骗我。那天的事情发生之后，聂学宇同学来找我说，是楚恬恬同学喊他跟她作弊的。我高一时跟他关系不错，所以相信了他，误会了楚恬恬同学。楚恬恬同学，抱歉。”
　　楚恬恬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而是转向唐志骏，说：“老师，聂学宇同学会受到什么样的处分？”
　　唐志骏：“下周一的升旗仪式上通报批评念检讨，在那之前都要在家反省。”
　　楚恬恬转向杜晓宜，眼神声音都有点儿凉：“杜晓宜同学，你对这个处分，有什么想法吗？”
　　杜晓宜缓慢地眨了下眼，声音细细小小的：“没有想法，是他应该受的。”
　　楚恬恬眼神未变，只是唇角扬起来，弯出带着嘲讽的弧度：“聂学宇还真是可怜。”
　　杜晓宜心中情绪已经开始翻涌，面上还在维持镇定，甚至还露出个不明就里的浅笑来：“恬恬，你在说什么？”
　　楚恬恬拿出随身携带的U盘朝唐志骏递过去，声音干净冰凉，全程没有看杜晓宜一眼：“老师，这是我今天下午复制下来的视频。”
　　虽然楚恬恬最终没复制考试那段儿视频，但是她去复制了另一段视频。
　　月考完被叫到办公室那天，楚恬恬仔细看过聂学宇的脸。
　　那时候她只是看聂学宇脸熟，但无论怎样都想不起来这人究竟是谁。
　　直到今天上午，她跟钟拾静从卫生间回来，上楼梯时，忽然看到自己班级所在楼层走廊的摄像头，意识到楼下也有这样一个摄像头，想探头去看摄像头的位置。
　　刚巧，她看到了楼下正在跟杜晓宜说话的聂学宇。
　　这时，楚恬恬才想起来，她究竟在哪里见过杜晓宜。
　　高一时，聂学宇经常来班里找杜晓宜！
　　这时，两人的轻声对话传来。
　　“晓宜，抱歉，我虽然按照你说的做了，但好像没能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
　　“没关系，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电脑屏幕上，视频播放完毕。
　　忽然的转折连唐志骏都始料未及。
　　唐志骏完全想不到，杜晓宜这个看上去很乖巧，成绩不错，平时还一直沉默寡言的小女生，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来。
　　他总是挂着笑的那张脸变了，弥勒佛变成包青天，黑得像锅底：“来，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杜晓宜一直沉默，面对唐志骏可以说是到了一种油盐不进的态度。
　　唐志骏执教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恶劣的事件，学生还一副抵死不认账的模样。
　　他也气的半死，好巧不巧，旁边，吴华德一直听着，他本来就觉得这事儿不完全是他的错，但是当着唐志骏楚恬恬的面确实没脸这么说，可现在一看找到背后主谋了，立马来精神了，板着张脸把杜晓宜叫过去了。
　　吴华德可不是唐志骏那种不好意思训女生的，这一点在考场上训楚恬恬时就已经展现的非常明显了。
　　他不止声音大，而且特别阴阳怪气，三言两语，杜晓宜就被训哭了，一抽一抽的。
　　但在场的人里，竟然没一个觉得她可怜。
　　楚恬恬就不必说，她在考场的时候也被骂得这么凶，还是被诬陷的。唐志骏是一向不喜欢抵死不认账装聋作哑的。佟梦甜和袁煊，现在也才后知后觉，明白了杜晓宜是个什么人，没有心疼，只有鄙夷。
　　最终，事情以杜晓宜和聂学宇一同处理，下个周一念检讨，在此之前都要在家反省这样。
　　.
　　出办公室时，天已经全黑了，不封闭的走廊上传来阵阵凉丝丝的夜风与幽然的桂花香。
　　晚饭空已至后半段，外出觅食的学生们不是回了教室，就是在回教室的路上，走廊不断有人嬉戏打闹，热闹非凡。
　　楚恬恬走得快，没跟那三个人一起，但还是听见了身后影影绰绰的争吵声。
　　佟梦声音尖利愤怒，像个暴怒的豹子：“杜晓宜，你怎么可以这样？明明是你教唆了聂学宇，竟然还告诉我们，是聂学宇告诉你，楚恬恬找他作弊的，我跟袁煊还上了你的当，到处传播谣言！”
　　袁煊冷笑嘲讽：“我之前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老唐说了我才明白。原来他安排的给楚恬恬补习的人是萧迟朝，难怪了。”
　　杜晓宜声音很轻：“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能不能别装了？你以为我我们瞎子吗，每次路过萧迟朝你都会慢下来去看他，不是有这种理由就是有那种理由，我们知道你不想被别人知道，所以才没拆穿你！结果，你竟然因为这个，去栽赃诬陷其他跟萧迟朝走得近的女生……”
　　楚恬恬后知后觉，想起之前钟拾静告诉她的八卦传闻。
　　——杜晓宜最近有了喜欢的人，对方是个学霸，所以一直在努力学习。
　　竟然是这样。
　　楚恬恬摇了摇头，匆匆离开。
　　.
　　走到教学楼二楼拐角时，角落处忽然传来脚步声。
　　楚恬恬回头。
　　修长优越的身影出现，蓝白校服气质出众。
　　走廊灯朦胧地落在萧迟朝身上，漆黑的眸子映出模糊星点。
　　萧迟朝走到楚恬恬旁边站定：“今天为什么没去操场？”
　　楚恬恬“啊”了一声，这才后知后觉，竟然忘了跟萧迟朝说一声她今天不去操场的事。
　　楚恬恬语气挺遗憾的，还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抱歉啊，下午老唐喊我晚饭空去办公室。我本来以为很快的，就没提前跟你说。”
　　萧迟朝垂眼，声音平静淡然：“你这语气不太像抱歉。”
　　楚恬恬动作一顿，夸张地摸摸脸：“不像吗？我还一直以为我演技挺好的。”
　　萧迟朝挑了下眉。
　　楚恬恬脑子里面过了一遍刚才跌宕起伏的办公室经历，“啧”了声：“估计是因为刚才刚看了一场天雷狗血的近距离舞台剧，所以情绪被耗干了。”
　　“怎么说？”
　　楚恬恬言简意赅地总结：“你的迷妹嫉妒我在你身边这种关系，所以陷害我。”
　　萧迟朝轻呻一声：“嫉妒我们的关系？我们什么关系。”
　　楚恬恬悄悄看了他一眼，迅速收回目光，声音变得有点儿小：“纯洁的师生关系。”
　　萧迟朝“哦”了声，尾音拖得很长。
　　也不知道为什么，楚恬恬被他这声“哦”弄得心里发痒，连带着耳朵尖儿都有点儿烫。
　　这人“哦”什么。
　　不知道她暗恋他，听到这种怪腔怪调的动静，就会情不自禁多想，以为他脑袋里也在想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真是太过分了。
　　萧迟朝微低头，垂着眼皮看她。
　　女生低着脑袋站着，光滑黑发贴着下巴往下垂，小鹿眼黑白分明，眼皮很薄，双眼皮褶皱漂亮。
　　萧迟朝无声无息地勾了勾唇角。
　　打铃了。
　　还在校园游荡的闻声动作加速，走廊里的零星几个人也开始往教室走。
　　还有五分钟上晚自习，萧迟朝看一眼时间，突然开口：“今天下午你是不是也去监控室了？”
　　也？
　　楚恬恬一怔，正好开口，忽然意识到什么。
　　楚恬恬抬头，直视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问：“老唐电脑里那段监控视频，是你拿去的吗？”


第38章 暗恋（38）
　　“嗯。”萧迟朝神色稀松平常, “班主任今天正好让我去那边帮他调个监控，顺便。”
　　电光火石间，楚恬恬想到什么, 立刻开口：“谢谢你。你每天都卡点进学校, 我猜，你应该很讨厌早起。作为感谢, 以后我帮你带早饭, 这样你早上就能多睡一会儿了。”
　　萧迟朝动作一顿, 张嘴想要说什么。
　　楚恬恬完全没给他这个机会, 指着他身后的楼梯拐角，语速飞快：“听到黑阎王的声音了吗！快回教室, 否则你要挨骂了！我不想挨骂，就先回教室了，回见！”
　　趁萧迟朝没反应过来，楚恬恬火速闪身进入教室。
　　反正以萧迟朝的成绩水平, 哪怕黑阎王遇到他了, 也不会对他说什么重话。
　　重要的是，她想感谢萧迟朝，可每次的感谢，都不尽如人意, 甚至最近一次“谢师宴”, 比起她感谢萧迟朝，更像是萧迟朝在她考完试后带她玩了一次。
　　这回，好不容易被她逮到这么合适的机会，她不可能让萧迟朝有拒绝的余地。
　　.
　　教学楼楼道的灯似乎是坏了, 光线很暗, 昏黄颜色映出石制台阶。
　　大约是不想回教室面对那些人, 杜晓宜走得很慢。
　　刚踏进楼梯间，她仰头看到一道颀长身影。
　　杜晓宜心脏一紧，手指猛地攥紧。
　　下一秒，有声音传来：“哎，朝哥等我下。生物老师让我给8班送试卷，我刚送完。”
　　接着是熟悉的冷淡单音节字，萧迟朝对那男生“嗯”了一下。
　　“朝哥，你今天……好像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
　　“看起来心情特别好的样子。”
　　“嗯。”
　　那男生显然愣了一下，紧接着语气开始八卦：“哦？朝哥，我刚才可看见你跟一个女生站在7班门口呢。老实交代，是不是跟人家小姑娘有关吧！”
　　接着两人走远了，杜晓宜没听到萧迟朝的回答。
　　只是路过时，她看到萧迟朝面容线条分明，表情却平静温和，不像传言中那样总是冷漠孤傲，跟她平时见过的截然不同。
　　凉风顺着楼梯口飘进来，吹乱了杜晓宜的头发。
　　杜晓宜视线落下去，自嘲地苦笑一声，才缓慢地继续朝上走去。
　　.
　　月考刚结束，成绩几家欢喜几家愁。
　　到晚自习前，最后一科月考考卷也发下来了。
　　但高二（7）班的学生们显然没有在成绩这件事上过多纠结，哪怕最近老师布置的任务除了作业，还多了错题本和总结，也按不住他们躁动不安的心。
　　马上就要十月。
　　放假和运动会都已经历历在目，倒计时的日子，自然就像春日里被风卷起的柳枝芽，酥酥痒痒地撩动学生们的心脏。
　　下课铃响，一节晚自习结束，楚恬恬放下笔，低头看向错题本上整理好的错题，活动酸胀的指节。
　　钟拾静一颗头凑过来，下巴抵在楚恬恬桌子上，声音含糊不清得钦佩道：“恬恬，你真了不起，竟然能在班上大半人都小声聊八卦或者下五子棋的情况下冷静学习。因为你这样，我都没人玩，也只能跟你一样好好学习。这事儿，我妈知道了都得请你吃顿饭感谢你。”
　　楚恬恬被她这种蔫儿了吧唧的感谢语气逗笑，伸出手揽住她的脖子，钟拾静反过来双手捉住她的手臂，两人笑闹做一团。
　　楚恬恬还记得，高一一整年，她几乎都是随波逐流的。
　　班上人偷懒的时候，她跟着偷懒，班上人都投入复习时，她也投入复习。
　　但是现在，短短半月时间，就已经截然不同了。
　　楚恬恬记得，很多年前她听到过一句话，“学习是一种惯性”。
　　虽然已经不记得是谁说的了，但她觉得，这话真的很有道理。
　　忽然，一道被直管荧光灯稀释得很淡的影子落下来，斜斜地打到楚恬恬桌上。
　　楚恬恬顺着影子抬起头，看到张有些意外的脸。
　　佟梦甜平时的骄傲模样全无，神情紧张又纠结，站在过道儿里都显得手足无措的，半天没开口。
　　还是楚恬恬先开口问：“有事吗？”
　　佟梦甜语速有点儿慢，声音拉长，又很激动，十分别扭：“就是，我当时说的跟你道歉，倒立着磕一个都行，我不会反悔的。”
　　听到这儿，楚恬恬停下跟钟拾静打闹的动作，上下打量佟梦甜，不太明白她接下来想做什么。
　　佟梦甜深呼吸了一下，咬咬牙，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一鼓作气：“但是我当时没说要在班会的时候给你倒立着磕一个！你要是要看，你说个时候，咱俩挑个没人的地方，我给你——”
　　楚恬恬有点儿哭笑不得，下意识开口：“不是，倒立着怎么磕啊？”
　　佟梦甜眨眨眼，这会儿想明白过来了，有点儿窘迫，脸都涨红了：“那，那你挑一个吧，只要你说得出来我就做得到。但、但前提得是在没人的地方。”
　　楚恬恬摆摆手，没接话茬：“我没有真的想让你倒立着给我磕。”
　　佟梦甜竟然不愿意了，睁着大眼睛，梗着脖子说：“那怎么行，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虽然我不是男生，但说出去的话那也是泼出去的水，不能不作数的。”
　　楚恬恬心里莫名有点儿想笑，看着她随口说：“那就跟我道歉吧，诚心诚意那种。”
　　佟梦甜僵硬了一下，神情扭捏了一阵儿，想了好久，才望着楚恬恬的眼睛，认真地说：“对不起。其实我真的不是有意在背后说你坏话的，都是杜晓宜的错——也不能这么说，这里面我也有错。是我自己判断不清，轻信了别人，才让你背了那么大黑锅，我会努力帮你澄清的，至少我传播出去的那些人，我会挨个找到他们解释清楚。对不起，楚恬恬同学，我以后一定不会随便相信别人的一面之词了，对不起。”
　　眼前的女生眼睛清亮又赤诚，言语也特别真心。
　　楚恬恬指尖缩了缩，莫名有点儿别扭，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好。
　　还好这时候上课铃响了，佟梦甜没办法继续多待，楚恬恬才放松下来。
　　一直以来，在友谊方面，楚恬恬都是个不容易跟人交心的人。
　　跟别人插科打诨或者针尖对麦芒，她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可一旦有人十分正经且真心的接触她，她又会觉得别扭。
　　.
　　上课后，闹腾混乱得如同正在进行分子热运动的教室安静下来，楚恬恬摸出根笔，打算继续写错题分析。
　　一张便签纸飘过来，钟拾静写得密密麻麻。
　　楚恬恬瞥了一眼，简单明了地给她概括总结完下午的事。
　　钟拾静拿着便签纸愣了好久，才磨磨唧唧写了几个字回复：信息量好大，我的大脑CPU都要烧了！但是烧之前，我要说出我最想说的，萧迟朝是不是喜欢你啊？否则他为什么会这么帮你？
　　楚恬恬指尖仿佛被火燎到，下意识就要把纸条扔出去。
　　几秒钟后，她冷静下来，摸出笔，唰唰几个字，才把便签纸扔回去。
　　钟拾静看完大惊失色，因为纸条上写着：你推理能力真的太差了，我喜欢他才是。
　　停了几秒，钟拾静叹了口气，凑过来，在楚恬恬耳边生无可恋地开口：“恬恬，觉得我一直传纸条打扰你学习，你可以直说。敷衍我，就是你的不对了。”
　　楚恬恬斜眼看她，声音放轻：“你哪儿看出来我敷衍你了？我很认真的。”
　　钟拾静嘴角抽了抽，扑回自己桌子那儿，抓起笔来挠着头学习去，不理她了。
　　楚恬恬停下动作，看向钟拾静，没忍住弯了下嘴角。
　　其实今天，楚恬恬是有担心的。
　　听完佟梦甜他们那场闹剧，她下意识的想到了钟拾静。
　　她想知道，钟拾静会不会像佟梦甜看出杜晓宜喜欢萧迟朝一样，也能看出来她心里的想法。
　　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
　　钟拾静狗头侦探的水平稳定的一如既往。
　　.
　　隔天清晨，楚恬恬专门早起了五分钟，去隔了一条街的便利店给萧迟朝买早餐。
　　她昨晚就踩好点了，萧迟朝常吃的那个巧克力面包，从她家到学校的路上，最近只有这家便利店卖。
　　清晨，天刚蒙蒙亮，道路两旁树叶凋落的槐树上有细碎鸟叫。
　　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这个时间冷冷清清，售货员打着哈欠正在理货。
　　楚恬恬拎着一袋巧克力面包站在饮品货架前，在保温柜取出一盒热可可，想了几分钟，又顺手从旁边抽出一瓶矿泉水。
　　虽然楚恬恬知道萧迟朝喜欢可可，但主食饮料都是巧克力，她不确定萧迟朝会不会腻。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清晨尤甚。
　　楚恬恬特意骑慢了很多，到学校时，指节和耳朵还是都冻红了。
　　推车进校门后，楚恬恬边慢吞吞地走，边搓手指，心里抱怨天冷可真是不好，戴上手套和帽子都会冷成这样。
　　想到这儿，她步子一顿，双手松开车把，用身子顶住车身，拉开书包一侧拉链，伸手去摸饮料。
　　还好。
　　虽然不像刚拿出来时那么热了，但起码还是温的。
　　一片阴影从楚恬恬脑袋上落下来，紧接着，蓝白校服布料包裹的手臂垂下来。
　　修长手指迅速且精准地趁着她开书包的动作，顺势伸了进去，她还没反应过来，眼前手指异常灵活地一弯一提，“唰啦”一声，便利店塑料袋就被拉了出来。
　　萧迟朝声音清冽干净：“给我的？”
　　楚恬恬闻着身后传来的若有似无的白茶薄荷香，顿了一下，缓慢地点点头。
　　萧迟朝收好早餐，推着山地车上前，跟她保持同一水平线，好整以暇垂眼看她：“谢谢，我也有样东西给你。”
　　楚恬恬双手扶住车把，把自行车骨架从身上挪开，小鹿眼眨巴两下，眼巴巴看着，对他说的东西特别好奇。
　　萧迟朝刚才放完早餐没拉书包拉链，大概是早就准备好了，看都不看直接伸手往里，一抽一拉，几张薄薄的A4纸变戏法似的被他拿出来。
　　楚恬恬接过来，视线落在纸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上。
　　竟然是学习计划。
　　是萧迟朝帮她写的学习计划。
　　能看的出来，是根据她这次的成绩以及错题出发的，而且十分有针对性，密密麻麻写了足足两页半A4纸。
　　晨雾带着昨夜的凉打在楚恬恬脸上，冰冰的。
　　透过纸张，她仿佛看到了萧迟朝认真又专注的表情，握着笔，一撇一捺写下了这份学习计划。
　　她捏在上面的指尖都下意识收紧了，把附近的纸张压出褶皱来。
　　好开心。
　　开心到想胡说八道。
　　楚恬恬松开点力气，指腹缓缓抚平刚才压出的褶皱，低着头，语气装模作样：“嗯，不错。看来，继楚同学有了同学的自觉后，萧老师也有了老师的自觉。”
　　萧迟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几秒钟后轻嗤了声，伸出手，食指中指夹住那张薄薄的学习计划，轻而易举就将它拿过来，举过楚恬恬的头顶。
　　楚恬恬下意识伸手去抓，可萧迟朝比她高太多，随随便便就能把那纸举到她够不到的地方，更何况她还是单手。
　　挣扎了一会儿发现真的够不到，楚恬恬撇撇嘴，不动了。
　　萧迟朝看了她一眼，语气轻描淡写：“还说吗？”
　　楚恬恬深呼吸，清清嗓子，在抬起头时，俨然换上了一副乖巧可人欺诈性满分的表情，声音脆脆甜甜：“萧老师，我错了，我不该跟老师您开玩笑。老师您是我的指路明灯，是我的苦海小舟，是我的通天阶梯——我刚才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胡说八道。”
　　萧迟朝额角跳了一下：“好好说话。”
　　楚恬恬保持表情，还眨了两下眼，脑袋保证似的上下晃了晃，乖得不像话。
　　萧迟朝叹了口气，把那张薄纸重新放回楚恬恬的手心，转过身扶好车子往前走，声音有点儿轻：“下不为例。”
　　作者有话说：
　　如！果！这！都！不！算！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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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啊啊我痊愈了家人们！！！继续努力日更！！！！


第39章 暗恋（39）
　　刚月考完, 高二（1）班学习氛围浓厚，哪怕早读前的时间，早到班级的也都在拎着试卷找人讨论错题。
　　跨进教室门, 萧迟朝就收到了来自康君昊的激情问好。
　　萧迟朝抬眼的功夫, 康君昊就举着手里的试卷跑过来了。
　　“朝哥，你看看这道题, 我写的跟参考答案的步骤明明一样, 为什么结果差别那么大？”
　　萧迟朝看一眼他举着的试卷, 淡声：“公式错了。”
　　康君昊愣了愣, 转过试卷来一行一行地查：“哪儿错了啊？我没找到啊。”
　　萧迟朝越过他，往自己的座位上走, 没回头：“第五行，平行板电容器公式。”
　　康君昊锁定视线，仔细看了两眼，一拍脑壳：“还真是！”
　　他转身往萧迟朝方向走, 眼睛放光, 情不自禁：“朝哥，你好强啊，随意看一眼，连第几行都能记住。”
　　萧迟朝 “嗯”了声, 放下书包, 顺手拿出手机打开一个TED，然后把楚恬恬给他准备的早餐拿出来。
　　康君昊看到萧迟朝拿了一瓶可可一瓶矿泉水，下意识伸手去拿：“嚯，还是温的, 不愧是朝哥, 就是精致。突然想起来没水了, 给我喝一瓶，下课还你一瓶。”
　　萧迟朝抬眼，面无表情地伸手，盖住矿泉水瓶。
　　康君昊一愣：“朝哥，不是吧。你不能因为我最近太过粗心大意，就连口水都不给我喝了。”
　　萧迟朝面不改色，一边撕面包包装一边说：“不是，单纯不想给你喝。”
　　康君昊震惊了：“不是，朝哥，你之前不是这样的啊，一瓶水而已，我又不是不——”
　　萧迟朝淡淡瞥他一眼，目光里存着轻飘飘的凉意。
　　康君昊哆嗦了一下，紧了紧校服外套，清了清嗓子：“突然觉得我也不是那么渴了，下课我自己去买，朝哥你慢慢看慢慢吃，我先回座位了。”
　　.
　　眨眼间就到了周三。按照校历，明天就应该是运动会了，完事儿就是中秋加国庆的超级加倍假期。
　　但这回老师们都特别沉得住气，到现在都没透露一星半点儿消息。
　　马上就是最后一节课，高二（7）的同学到现在都没听到官方消息，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闹翻了天。
　　“老师们到底在干什么啊，高一的时候，放假消息老早就公布了，怎么到高二了这么能拖，烦死了！”
　　“烦什么啊，都别烦，我打听过了，这回放假，运动会两天加国庆中秋假七天，一共九天，都把心放肚子里吧。”
　　“你这消息准吗？”
　　“放心吧，准确消息，我从高一学弟那儿听来的。”
　　“我怎么记得咱们高一的时候，高二的学长学姐们根本没放那么久假啊……”
　　“嗨，你们听他的呢，他这人消息经常不准，反正下节就是老唐的课，他肯定得告诉咱们，也别抱那么大希望，免得失望。”
　　也不知道是最后那位同学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还真就预言中了。
　　唐志骏进来以后，先是磨磨唧唧地吊了他们一会儿，才笑眯眯慢吞吞开口，说：“知道你们一个两个都对运动会和放假的事很关心，如果我现在不说，你们一整节课都不会好好听课，我现在就说了吧。运动会安排如下，明后两天，除高三有特殊安排外，其他同学全部参加。”
　　话音刚落，班级响起强烈的嚎叫欢呼声，如同动物园里举行某种神秘仪式的狒狒开会。
　　唐志骏摆摆手：“行了，都把嘴闭上。接着说放假安排，运动会过后放假五天，这周六放到下周三，下周四正常上课。别说什么为什么高一放七天你们就放五天，都高二了，也该收收心了！”
　　班里鸦雀无声数秒，随后不知道谁叹了口气，顿时引起一片响应，哀鸿遍野。
　　“凭什么啊……”
　　“就知道没那么爽。”
　　“我好不容易才碰上双节超级加倍假期啊！”
　　唐志骏也不气恼，笑眯眯地看着这群人：“继续说？你们浪费的这时间，我可要从下课后的时间补回来。要是想下课就能第一时间放学，就闭嘴。当然了，你们要是不想，也可以继续说。”
　　声音不大，语气也不重，可字字句句都直戳学生们的命门。话音才落下，刚才还叽喳个不停的学生闭了嘴，安静起来。
　　唐志骏优哉游哉望了一眼安静下来的同学，拿起语文试卷：“都不说了是吧？行，那咱们现在开始讲题。……”
　　讲台下，钟拾静戳了戳楚恬恬，又丢了个纸条给她。
　　楚恬恬垂眼看，粉色方形带兔子图案的纸条上写着一行字：恬恬，我发现你自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之后，真是修炼成仙了……就连被削两天假期这种生命中的头等大事，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简直是吾辈楷模！
　　楚恬恬偏头对她轻笑一声，收回目光看向黑板。
　　毕竟是学生，怎么会不在意放假这种事。
　　她之所以在听到只放假五天后没有表现出负面情绪，只是因为她当时满脑子都在想老唐刚说完的运动会。
　　萧迟朝报名了运动会。
　　还报名了两个项目，跳高和四百米。
　　虽然这段时间她一直有时间看他在操场练习，但是始终没有近距离看过。
　　益文中学推行素质教育，运动会管的不严，只要不影响项目，学生们可以在场地自由走动。
　　到时候，她就可以去近距离看她一直在心里想象，却没机会真的凑近看过的青春洋溢运动版限定萧迟朝了。
　　说不定，还可以去给萧迟朝送水什么的。
　　完全就是梦想照进现实！
　　一想到这些，别说假期扣减两天，就是都扣没了，楚恬恬都分不出心思来闷闷不乐。
　　.
　　虽然是周三，但明后天是运动会，再后面也是假期，所以学校特批今晚不用上晚自习。
　　唐志骏嘴上说下课会拖堂什么的，但下课铃一响，他就收起试卷，挥手让这群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的小崽子们放学回家了。
　　楚恬恬收拾好书包，正准备往门口走，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机，按下开机键。
　　屏幕正中央的品牌LOGO暗下去，手机正式启动起来，就有一条微信消息弹出来。
　　萧：今天放学早，时间没那么紧。如果你不急着回家，我去你班上，看看你的语文和生物考卷。
　　发送时间是三分钟前。
　　因为语文和生物试卷发卷早，萧迟朝去办公室时没看到楚恬恬这两科试卷，所以这两科学习计划替她写得不够全面。
　　楚恬恬压了压唇角，拆下书包来坐了回去。
　　钟拾静想跟她一起的，见状问了两句，听完想了想，感觉可能要等很久，索性先走了。
　　班上负责锁门的是一个叫赵文津的同学。他手上拿着班上的锁，一直看着楚恬恬和钟拾静的方向，大概是在等她们两个走人之后锁门。
　　没想到等了一会儿，钟拾静走了，但楚恬恬反倒坐回去了。
　　赵文津想了想，把门锁放在桌面上，然后从书包里翻了翻，拿出个什么走到楚恬恬桌子前面，半天没开口。
　　楚恬恬看着赵文津人挪过来却不说话，一时间有点儿迷惑，跟他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
　　赵文津平时一向沉默寡言，跟楚恬恬更是没什么交集。
　　她看他一直站着不动，干脆先开口了：“你是想早点锁门早点回家吗？我跟人约了讨论题目，可能要晚一点。如果你想早点走，可以把锁给我，我走的时候会锁好教室门的，你放心。”
　　不知道是平时没怎么跟女生说过话还是什么，赵文津嗓子发紧：“不是。我……我这次考试有道物理题不会做，老师还没讲到，但是假期我想自己研究一下这次的试卷，所以、就是……”
　　赵文津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一句话颠三倒四说了好几遍也没说到重点上，看起来是真的紧张。
　　虽然他没说明白，但楚恬恬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顺手接过他手里的错题本，还随口夸了句，想安抚一下他的紧张情绪：“你字还挺好看的。是这道题不懂，想让我给你讲讲吗？”
　　赵文津这回没说话了，只红着耳朵点点头。
　　不知道这男生是脑子不太灵光，还是跟不太熟的同学说话紧张，刚说完的公式就又能忘。
　　一道大题，整整讲了十五分钟。
　　每个步骤都了解清楚了，那男生轻轻道声谢，拎着错题本往回走。
　　楚恬恬讲题讲的口干舌燥，摸出水杯才意识到水已经被喝完了。
　　她有点儿不爽地压低眉毛，心里暗暗埋怨刚才那个男同学，眼前，一只漂亮瘦削的手晃了一下，带棱角的矿泉水瓶被放在她桌上。
　　楚恬恬下意识抓住那瓶矿泉水，才后知后觉一怔，缓缓抬头。
　　萧迟朝站在她桌子正前方的距离，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她。
　　楚恬恬整个人好像被定住一样，突然冒出被抓包的心虚感。
　　几秒钟之内，她脑子里走马观花地划过刚才她帮那位男同学讲题的画面，血液的流速都仿佛跟着变快了，脸颊也烧起来。
　　楚恬恬吞了下口水，若无其事地问：“你来多久了？”
　　外面天还没黑，但室内已经很暗了。他就这样站在黑暗里，冷峻精致的脸显得尤其冷淡，声音也莫名凉飕飕的：“没多久。”
　　听完，楚恬恬却更心虚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个什么劲儿。
　　明明两个人就是再普通不过的补习老师和补习学生的关系。
　　唯一有点儿暧昧的，就是她暗恋他这一层，可他又不知道。
　　可能这就是暗恋吧。
　　哪怕对方不知道她的心思，她也不想对方看到她跟别的异性关系很近的样子。
　　萧迟朝突然开口，声音清冷：“喜欢字写得好看的？”
　　楚恬恬嘴巴张着，一阵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萧迟朝重复了一遍，屈起指节扣了扣楚恬恬的桌面，面色冷淡，还隐隐带上了点儿不耐烦：“刚才你跟你班里这个小男生说话，不是夸他字好看？”
　　萧迟朝比她高很多，气势上也不知道比她强大多少。
　　这会儿萧迟朝站着她坐着，一手反撑着桌面微微弯腰看她，昏暗的教室空荡，楚恬恬却只能感受到眼前人漆黑深不见底的眼眸，和若有似无的薄荷白茶香气。
　　有种整个人都在被他压制着的微妙感觉。
　　楚恬恬后知后觉，自动把这话翻译成了“当了你这么久补习老师，你连我字好看都没夸过，竟然还当着我的面儿夸别人的字好看”。
　　她开口：“我那时随口乱说。萧老师你肯定懂，都看过你的字了，我哪儿还夸得下别人？”
　　作者有话说：
　　朝哥：fine.
　　阿绿：朝哥真好哄啊（感慨.jpg


第40章 暗恋（40）
　　黑暗中, 楚恬恬忽然感觉周身一阵轻灵。
　　身前高大的身影压制感似乎没那么强了，有种气场正在收拢的意思。
　　说起来有点儿玄妙，但就好像某些热血日漫中, 主角感觉胜负已定, 所以不再怒火中烧到想要跟人决一死战一样。
　　眼前的少年神色依旧从容淡定，五官精致舒展, 眼皮褶皱都显得没那么深了。
　　应该是不生气了。
　　楚恬恬松了口气。
　　萧老师可真是非常好面子了。
　　周围安静得要命。
　　楚恬恬偷瞥过了, 赵文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门锁被留在她桌面上。
　　她摸出早就准备好的语文和生物试卷, 含糊其辞地把刚才的话题带过去：“试卷我准备好了，你先去开一下灯, 现在太黑了看不清。”
　　萧迟朝没动。
　　楚恬恬抬头看了他一眼，眨了两下眼。
　　萧迟朝眉梢若有似无地动了一下，徐徐开口：“之前只是我学生的时候，好像从来都不敢支使我。现在有自己的学生了, 就不把我这个老师放眼里了？”
　　楚恬恬：“……”
　　她低下头, 掩饰自己不爽的表情和抽搐的唇角，站起来，准备转身去开灯。
　　萧迟朝垂眼看她。
　　黑暗中，少女低垂着脑袋, 之前剪到齐颈的短现在又长到了齐肩, 刘海也变得有点儿长，垂头时能遮住大半眼睛。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紧抿的唇，还有因为愤愤不平而微微皱起的鼻子。
　　萧迟朝睫毛颤了颤, 眼睛不自觉弯起个弧度。
　　他伸手, 在眼前这颗毛茸茸的脑袋上不轻不重地压了压。
　　楚恬恬正准备站起来, 忽然感受到脑袋上传来的热度和重量。
　　她怔了一下，抬头看，少年收回手，脑袋上的触感随之消失。再一眨眼，萧迟朝已经转身朝门口方向去了。
　　几秒钟后，“啪”一声，教室上方的直管荧光灯闪出白光，随即点亮整个教室。
　　在黑暗里待久了，眼前突然窜出亮堂的光，楚恬恬眼睛很不适应，下意识就闭了起来。
　　再睁开时，萧迟朝已经走回来，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食指拇指并拢，捏起她桌上的试卷，自顾自看起来。
　　楚恬恬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这会儿说什么都不太合适，就应该乖乖等待萧老师看完她的卷子，然后听萧老师给她的意见和建议。
　　对，没错。
　　就应该这样才合适。
　　楚恬恬非常做作地在心里冲自己点头，摸出一根笔和一个本子，装作非常认真的样子，随时准备记下萧老师的指导建议。
　　唯独视线出卖了她。
　　她的眼神一直在绕着萧迟朝打转。
　　一周多以前，还是她去萧迟朝班上，找萧迟朝帮她补习。
　　现在竟然就这样反过来了，变成萧迟朝来找她，坐在她座位前面帮她补习。
　　这种感觉……
　　意外有点儿美妙。
　　“……就是这样。这么说，你知道语文和生物这两科的学习计划怎么写了吗？”
　　萧迟朝顿了顿，抬眼看向一看就在走神儿的小姑娘，清了清嗓子，又开口：“楚恬恬。”
　　楚恬恬吓了一跳，像突然被老师点到名字一样猛地抬起头，眼神茫然但清澈乖巧，欺骗性极强。
　　萧迟朝唇角弯起个很浅的弧度，瞳色黑亮，轻声问：“我刚刚说什么？”
　　楚恬恬掐掐指尖，为了给自己留够思考空间，语速故意放得很慢：“你说……”
　　实话实说就是她刚才真的走神了，一点儿都没听见。
　　可不实话实说，她一时半会儿根本编不出来什么非常精彩的回话。
　　在承认错误可能又要被萧老师语气古怪地调侃，和抵死不认账也许依旧如此的选项中，楚恬恬非常果断地选择了前者。
　　反正结果感觉都差不多，还不如当个诚实的人。
　　楚恬恬声音放轻，语气带上了点儿怂兮兮的意思：“萧老师，对不起，刚才我走了下神，没听清。”
　　萧迟朝目光缓慢地从楚恬恬脸上掠过，偏冷的声线带上了温和与戏弄：“既然在听课的时候都容易走神，那最好还是不要随意带学生了，免得教别人时也走神，你觉得呢？”
　　楚恬恬：“……”
　　.
　　也不知道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还是什么，每年运动会，天气都会特别好。
　　明明前几天都冷得要穿棉服了，这几天回温又到了二十几度，天空碧蓝如洗，太阳金灿灿地挂在头顶上，不遗余力地对着大地散发灼灼热度。
　　开幕式定在上午九点，所以学生们只用在八点钟到校。
　　楚恬恬蹬着自行车到学校时，感觉自己快热炸了，耳边其他学生“这破天，昨天那么冷，今天热成这样”的感慨不绝于耳。
　　还好任菱文昨晚交代她今天可能会很热，可以穿短袖，怕冷就在外面套个外套。
　　楚恬恬推车进校门，宽版黑色牛仔外套敞开，露出里面白底粉边儿的修身短T。
　　她今天还是给萧迟朝带了巧克力面包、可可和矿泉水。
　　但因为不是正常到校时间的缘故，楚恬恬没能在校门口或者自行车棚遇到萧迟朝。
　　她想了想，锁车进教室。
　　反正待会儿都是运动会的，她问过了，四百米是上午最后一个项目，跳高是下午的项目，开幕式结束后她再去给萧迟朝送也来得及。
　　刚进教室没几分钟，班长和体育委员就催促着，让同学们带好随身物品和凳子排好队跟上，去操场那儿划好的高二（7）班位置上坐下。
　　同学们一股脑儿出门，又一股脑儿在操场对应位置摆好椅子坐下。
　　路上，不时有人吐槽“都高二了竟然还是区别对待，实验班的就直接坐看台，我们就得自己搬椅子”，但也有人安慰“好啦好啦，自己搬椅子也没什么不好，坐看台还得自备坐垫儿呢，位置还阴冷”。
　　吵吵嚷嚷，混乱又整齐。
　　钟拾静位置跟楚恬恬紧挨着，就在跑道边儿。
　　楚恬恬刚坐下，就感觉到袖子被扯了一下。
　　她扭头，看到钟拾静手朝另一个方向指：“恬恬看看看！举牌的小姐姐们！呜呜呜，真是一个赛一个的腰细腿长颜值高，啊啊啊，今年竟然还有举牌的小哥哥，我好幸福，我满足了！”
　　楚恬恬完全没被旁边捂着心口激情嚎叫的钟拾静感染。
　　她眼神倒是也在看那个方向，但心思全部都在自己手上捏着的小书包上。
　　里面装着萧迟朝的早餐。
　　九点多了，萧迟朝还没吃早餐！
　　这该死的开幕式到底什么时候结束！！
　　她要去给萧迟朝送早餐！！！
　　哪怕这个运动员入场环节，她能看到萧迟朝，她也想这个环节快点结束，好去给萧迟朝送早餐。
　　终于，在入场仪式结束，又听了校长长达十五分钟的讲话后，运动会终于正式开始，学生们也正式解除封印，可以在除比赛场地之外的地方自由活动。
　　楚恬恬随着人群站起来，钟拾静问她去哪儿。
　　她拎着小书包诚实回答：“给萧迟朝送早餐。”
　　沉默几秒，钟拾静给了她个同情眼光：“前几天我还羡慕你物理满分呢，现在想想，这个代价真是太大了，还得给讨厌的人送早餐。”
　　楚恬恬：“……”
　　Fine.
　　她觉得从今往后，她去找萧迟朝，不管干嘛，都能正大光明地告诉钟拾静了。
　　反正钟拾静已经完全认定她讨厌萧迟朝了，干什么都能脑补出神奇的理由借口，她根本不用怕她的暗恋被发现。
　　.
　　楚恬恬顺着操场外缘，朝看台位置溜过去，刚停下步子，恰好碰到萧迟朝。
　　少年一身运动衣打扮，露出线条流畅紧实的小臂，光点落在他细碎的发梢，一双漆黑眼眸恣意放松。
　　他整个人笼罩在金色阳光里，褪去大半冷傲书卷气，张扬少年的意味十足。
　　哪怕之前的大半个月，楚恬恬都浸泡在每天都能见到穿着T恤训练的萧迟朝里，这一刻还是会有心跳加速的感觉。
　　楚恬恬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朝他挥挥手，另一只手把塑料袋递过去：“今早没在校门口碰到你，拖到现在才把早餐给你，不好意思。”
　　萧迟朝点点头，但没立刻从她手里接过东西来。这会儿已经很热，他顺手把外面的运动衣外套脱了，只剩下里面那件内搭T恤，才伸手，从她手里接过塑料袋。
　　楚恬恬目光落在他里面那件内搭上，一怔。紧接着垂下眼，看了看自己身上的T恤，小鹿眼眨巴了两下。
　　萧迟朝今天的内搭，也是白色的，还一反常态的不是宽松版，而是修身版。
　　上面还有个带颜色的边儿，是蓝色的。
　　跟她的白色带粉边儿的修身内搭T恤好像。
　　四舍五入的话。
　　似乎。
　　算他们两个今天穿了情侣装。
　　情侣装……
　　情侣装！！！
　　楚恬恬感觉自己大脑卡壳了一瞬，满脑子都是“情侣”这两个字。
　　耳朵一下子烧起来，整个人都被这两个字弄得晕晕乎乎，有种大脑过载随时都要智商清零的感觉。
　　不行。
　　冷静。
　　智商清零可以，犯花痴幻想脑上头也可以，但不能在萧迟朝面前。
　　楚恬恬在脑子里疯狂给自己泼冷水，好不容易才找回濒临丢失的理智。
　　她五感归位，视线重新落在萧迟朝身上。
　　……然后又注意到了他身上那件跟她堪比情侣装的白底蓝边儿修身T恤。
　　不，不行。
　　淡定。
　　淡定！
　　不，不行了，淡定不了了。
　　他们今天就是穿了情侣装。
　　她的大脑她做主。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们也是穿了情侣装！
　　四舍五入，今天一整天她和萧迟朝在她楚恬恬的脑子里都是真情侣！
　　耳边有塑料袋摩擦的滋啦声，楚恬恬闻声抬头。
　　萧迟朝从塑料袋里摸出那瓶矿泉水，朝她递过来。
　　楚恬恬下意识伸手拿，手指摸到硬塑料的触感，才忽然意识到不对，缩回手指，解释：“这都是给你的。”
　　萧迟朝保持姿势没动，仍举着那瓶矿泉水。
　　楚恬恬小鹿眼亮晶晶的，盯着可可盒子，脑子十分灵光地开口：“学生给老师的东西，怎么能自己拿回来用呢，那简直是大逆不道。”
　　萧迟朝看了她一眼，干脆拎起她纤细白嫩的手腕，直接将水塞回她手里。
　　他轻飘飘地回复：“老师让学生做的事，学生拒不执行，那才是大逆不道。”
　　楚恬恬：“……”
　　她就知道。
　　她永远也说不过他！


第41章 暗恋（41）
　　楚恬恬正琢磨着说句什么话合适, 忽然听到旁边一阵带着笑声的叽叽喳喳。
　　她朝一旁看了眼，正好跟其中一个女生的眼神对上。
　　那女生有点儿尴尬，转头小声跟其他人说了句什么, 紧跟着, 其他人也朝这边看过来。
　　那几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这会儿齐齐盯着她跟萧迟朝, 眼神看起来很古怪。
　　楚恬恬觉得, 这些人的眼神像极了小区里饿了好几天终于逮到食物的流浪猫, 从内而外散发着一股瘆人的狠劲儿。
　　几道声音冒出来, 带着点儿八卦味道，还带着明显的酸味儿。
　　“我们是不是看到了点儿什么不该看的？”
　　“还以为学神这种好学生, 不屑于做这种违反校规校纪的事呢。”
　　“哎呀，看来我们都看错学神了。”
　　“不过学神好不容易下凡一次，就不能找个惊艳点儿的吗。这个……啧。”
　　“你们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一点儿，青天白日的, 还是学校里, 这么多人在呢。”
　　突然七嘴八舌冒出来这么几句话，楚恬恬张着嘴，目光一阵茫然，明显没反应过来。
　　萧迟朝不紧不慢地转过头看那几个人, 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也没说话，仿佛真的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们几个一眼：“说够了吗？”
　　可就这么一眼，就这么一句。
　　这些七嘴八舌的男男女女立刻闭住嘴，变了脸色。
　　当中好几个, 都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攥着拳头咬着嘴唇, 脚步也似乎往后退了点儿。虽然站着，可看起来就很萎靡，仿佛一推就能倒似的。
　　“我、我们就是开个玩笑。”
　　“对对对，学神怎么可能看上她啊，学神可是兼具校草和学神双重身份的——不是，我说错了，两位都是我们这种人没法儿比的。我什么也没说，我不配。”
　　说到一半，说话的人自己突然意识到不对，立刻改口，说完后脸色瞬间煞白地抖了一下，往小团体里缩了缩，仿佛想把自己藏起来。
　　一时间，空气安静得万籁俱寂。
　　不远处的操场上喧闹欢腾，发令枪的“砰”声、学生们的欢呼呐喊声、运动员的狂欢呐喊声不绝于耳，却好像与周围竖起了一道无形屏障，无论氛围还是声音，全部迥然不同。
　　楚恬恬抬头看看附近那几个人。
　　刚才还都流浪猫一样冒绿光的眼睛全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鹌鹑一样的蔫巴劲儿，简直不像一撮人。
　　楚恬恬刚才想了一肚子的阴阳怪气词儿，想好好对着他们输出一通。
　　毕竟，她说不过萧迟朝，还说不过其他人吗？
　　本来她还想借着这个机会把刚才被萧迟朝怼了的不爽劲儿发泄出来的，现在气氛一下子到了这儿，再开口，倒是显得咄咄逼人了。
　　不过，萧迟朝有那么可怕吗？
　　这些人都什么情况，被看一眼就都吓成这种鬼样子。
　　楚恬恬情不自禁想起当时她害怕他讨厌她时候的样子了。
　　可哪怕是那个样子，也比这些人强太多。
　　相比起来，她的表现可太拿得出手了。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转悠着，忽然，一道尖亮熟悉的女声冒出来：“楚恬恬，你干嘛呢。不是让你跟萧迟朝同学交接完东西立马回去吗，这是怎么了。”
　　楚恬恬循着声音抬头，看到佟梦甜走过来，停到她面前。
　　佟梦甜扫了周围一眼，继续说：“这些人都干嘛的，围观你给萧迟朝同学送东西吗？行了都别围观了，是我们班主任老唐让楚恬恬来送的，老唐这人，咱们高二的同学都清楚，对教过的学生，尤其是成绩好的都格外照顾，你们就别以为是抓到什么八卦现场了。”
　　几个人早就魂不附体想走了，只是刚才气氛僵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们才一直那样跟萧迟朝和楚恬恬僵持着。
　　这会儿有人说话打破僵局，他们自然借着这个台阶下去，也顾不上考虑究竟眼前这女生说的“是老师让楚恬恬来给萧迟朝送东西”这事儿是真的还是假的了，作鸟兽散，飞也似的逃离这个地方。
　　直到离萧迟朝他们老远，几人才松了口气。
　　这几个人，是学校里知名的不良少年小团体，男女都有。
　　其中一个暗恋萧迟朝，全校皆知。
　　大概是突然撞到萧迟朝跟一个在学校里毫无名气的女生挨在一起气不过，就扯着自己的小团体过来，想要冷嘲热讽一番。
　　只是没想到，萧迟朝明明一向对靠近的女生冷冰冰的，这回，护着这个女生的意思却明显得快要溢出来。
　　就刚才那眼神，不过一眼，就凉得让他们在大太阳下面都感觉阴森森冷冰冰的，从脚底往上泛寒意，一直冰到天灵盖儿。
　　也是那会儿，他们几个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有关萧迟朝的一些八卦传言。
　　学校里的男男女女大都只知道萧迟朝模样和成绩都惊为天人，但鲜少有人知道他显赫的家世背景，哪怕知道，也不知道这背后究竟有多恐怖。
　　他们里面的一个，跟董裕志关系不错，所以知道些有关萧迟朝的事。
　　董裕志家境在益文中学算很不错的，哪怕这样，董裕志家在知道萧迟朝跟他是同学后，立刻三令五申，让他讨好萧迟朝，哪怕他再不情愿也不行。
　　偏偏，萧迟朝完全不搭理他，不管送礼物讨论学习聊游戏，董裕志对待萧迟朝的态度一变在编，从近的远的到亲的疏的，甚至大人的小孩的，什么套近乎方式都用了，人家理都不理他。
　　最后，大概是萧迟朝觉得烦了，明摆着告诉他，让他不用费心思了。
　　董裕志家长听完，还以为只是攀不上关系了。
　　没想到后来不止是没中标，之前谈好的好几桩生意，哪怕明面上跟萧家没关系，也黄了。
　　董裕志家长开始还以为自己家无意得罪萧家了，可横想竖想都没有，问了董裕志，才惊觉很有可能是董裕志那种讨好的方式错了，不止没让萧迟朝开心，还让他烦了，才会这样。
　　为此，董裕志家损失惨重。
　　而这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因为萧迟朝烦了。
　　虽然消息真假难辨，但是有类似的事儿传出来，哪怕再迟钝的人，都能意识到萧迟朝不好惹了。
　　因为这样，他们一个两个发现萧迟朝有心护着那个小女生后，才慌了神。
　　.
　　萧迟朝拎着楚恬恬给他的早餐回了看台，楚恬恬跟佟梦甜往自己班的区域走。
　　走到一半，佟梦甜突然开口说话了：“我想去看标枪比赛，只是恰巧路过，不是在跟踪你。不过也多亏我路过，不然放假回来，你俩就得被学校通报批评。知道的是你们俩是老师钦点的补习搭子，不知道的，就看你们俩偷偷在这儿送东西，外加这衣服，简直就是情侣装，真不知道你们俩是干什么的！”
　　最近这几天相处下来，楚恬恬倒是认清楚佟梦甜这个人了。
　　虽然脾气很大，容易盲目相信别人，但是心是好的，而且罪硬心软。
　　就比如现在，明明是好心，解释出口还是硬邦邦的。
　　楚恬恬心里觉得好笑，语气也不怎么正经：“这衣服怎么就是情侣装了？因为颜色、版型相似就是情侣装，那平时上课大家都穿校服的时候，岂不满学校都是情侣装？”
　　佟梦甜被噎了一下，嘴上磕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好生着闷气扔出来一句听不清的话：“哼，好心当成驴肝肺。”
　　楚恬恬偷偷瞥了眼旁边比她高一点的女孩，忽然停住步子，语气很认真：“谢谢。”
　　佟梦甜紧跟着站住，一下从脸红到脖子，整个人手足无措，像根僵硬的电线杆，嘴上也开始胡言乱语：“你、你道什么谢啊！我前几天还在到处传你坏话，今天就是随便帮了你两句，有什么可谢的？”
　　楚恬恬笑了笑，没顺着她的话往下接。
　　还好两个人已经走到高二（7）班的位置，不用再说什么。
　　刚才萧迟朝把水给了楚恬恬，但比起待会儿再把这瓶水送还给他。楚恬恬更想自己留着这瓶儿，另外再买一瓶新的给他。
　　眼看时间差不多，楚恬恬慢吞吞地从椅子上起来，准备拐去学校的小超市买水。
　　旁边，钟拾静非常眼尖地抓到了她，飞速挪到她身前，说：“去哪儿？”
　　楚恬恬下意识答：“买水。”
　　钟拾静眼睛往下瞅，落在楚恬恬右手上后皱了皱眉，抬眼看她：“你这不是有水？”
　　沉默了两秒，楚恬恬想出个借口来：“就像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世界上也没有两瓶一模一样的水。”
　　钟拾静一阵呆滞：“……”
　　但气人的是，哪怕她觉得这句话漏洞百出，也想不出来一句话反驳，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楚恬恬非常坦荡地拍拍钟拾静的肩膀，一句话也不说地等她开口。
　　其实本来楚恬恬不害怕钟拾静知道她要去给萧迟朝送水的事儿。
　　甚至她不止想告诉钟拾静，还想让钟拾静帮她拍照留念一下呢。
　　因为以她这段时间对钟拾静的了解，即便这样，没准儿钟拾静都能脑补成送水是萧迟朝强制的，拍照时为了记住这一刻的屈辱历史，提醒将来成功的自己睚眦必报什么的。
　　可经历了佟梦甜和杜晓宜的事，楚恬恬有点儿嘀咕。
　　外加刚才，佟梦甜话里话外都透着点儿看破不说破的意味，楚恬恬就不太敢那么光明正大了。
　　钟拾静直到最后都没想出来该说什么，倒是旁边，突然冒出来一道上蹿下跳的男声：“哎，楚恬恬，朝哥马上就要去检录了，比赛就要开始了，你怎么不过去帮他加加油送送水什么的啊？”
　　楚恬恬正要开口，钟拾静横插一刀，非常义气地挡在楚恬恬身前，一脸煞气：“你凭什么让我们恬恬去给他送水？”
　　康君昊跟几个男孩子站在一起，应该是准备去小超市买吃的，听完这话，有点儿哭笑不得，摆摆手让同伴先走了，转过头来：“不是，这个妹妹，你别这么激动。朝哥给楚恬恬同学补习了那么久，送个水还要分凭什么吗？”
　　钟拾静梗着脖子红着耳朵，满脸都是“不管你怎么说，就是没道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要跟你硬刚到底”，压根没在怕的。
　　康君昊抓了抓头发，挺搞不懂钟拾静这么义正词严是想干什么。
　　楚恬恬看着两个人比划来比划去，鸡同鸭讲了半天，非常顺理成章地站出来，摸了下钟拾静的胳膊以示安抚。
　　钟拾静眨眨眼，反应过来，问：“你不会要妥协吧？”
　　楚恬恬点点头，并且非常迅速地在钟拾静说话之前做出反应，大义凌然地看着她：“没事，送个水而已，不会有事的。”
　　康君昊站在旁边看着眼前这一幕，彻底凌乱了。
　　不是，送个水而已，也不至于弄出这种生离死别感吧？
　　.
　　临近中午，太阳晒得要命。
　　原本整齐划一蓝白色海洋似的看台多了好多颜色，学生们怕热又怕晒，脱校服的脱校服，撑阳伞的撑阳伞。
　　操场上，大多数运动项目周围也没什么围观的人了，只有炽热的阳光落在运动员身上，折射出五光十色的热烈青春。
　　楚恬恬目光略过整个操场，最后落在附近四百米起点处。
　　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而且全是一脸激动的女孩子们。
　　楚恬恬：“……”
　　旁边，康君昊没察觉到楚恬恬的沉默，还在非常骄傲地介绍：“益文中学的运动会，一向是高一高二全员参加，高三只有运动员参加。但是你看，这些来围观的学生，里面除了高一高二的女生，还有偷偷溜出来看比赛的高三学姐们。朝哥魅力真的很大，让你给他送水，真的不亏。”
　　楚恬恬也知道不亏。
　　但是四百米起点终点在一处，眼前这么多人，待会儿她能不能挤进去给萧迟朝送水，都是个大问题。
　　楚恬恬纠结地掐了掐手里的塑料矿泉水瓶，往后退了退，站在一处高一点的小台阶上，踮着脚，越过人群看向站在跑道上的萧迟朝。
　　他微微侧着脑袋，正在跟旁边一道的运动员说话。
　　有不知名折射物照射出的光斑落在他额角，显得他整个人散漫又不羁。
　　忽然的，萧迟朝好像觉察到什么，偏过头来，视线擦着崇山峻岭一般的围观女生落过来。
　　最后目光锁定，不偏不倚地落在楚恬恬那儿，跟她隔空对视。
　　楚恬恬怔了一下，有点儿僵硬地站着，好一会儿没反应。
　　萧迟朝就那样看着她，没动，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情绪变化。
　　小女生个子不高，隔着人群只能露出一颗脑袋。
　　她的脸颊被阳光晒得发红，小鹿眼空灵灵的。下一秒，她不太自然地理了理头发，又摇晃了一下手里的塑料矿泉水瓶，动作明显带上了突然被抓包的不自然，嘴巴无声地比了个口型。
　　加油。
　　萧迟朝扬了下眼睛，唇角似弯非弯，算作回应。
　　片刻后，他挪开目光，唇角轻飘飘地扬起个怎么压都压不下去的弧度。


第42章 暗恋（42）
　　不知道前面人头攒动的人里, 谁说了句“要开始了”。
　　楚恬恬抬眼，看到蓝色天幕背景下，发令员高高举起的手臂, 和最上方的发令枪。
　　“砰”的一声, 发令枪冒出颜色显眼的烟尘。
　　发令枪第一声是预备，跑道上, 所有运动员都做出起跑姿势。
　　楚恬恬的心整个吊了起来。
　　仿佛此时此刻, 她也站在了跑道上, 即将参与第一轮四百米。
　　第二声“砰”, 灰白色的烟迅速从枪口飘出去。
　　跑道上，所有运动员都像离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 仿佛比烟尘飘散的速度还快。
　　耳边是激烈的加油呐喊声，还有女孩子们的尖叫声。
　　楚恬恬浑然不觉，她指尖死死攥着矿泉水瓶，呼吸都要停止了, 眼里就只有萧迟朝挺拔的脊背和飞扬的脚步。
　　萧迟朝是中道, 位置算不错。
　　开始就只有最外一道那个起点近的运动员跑得比他快，十几秒钟后，那个运动员就因为体力续航不行，被他超了过去。
　　四百米距离不长, 开始十几秒就算是定了胜负。
　　直到最后, 赛场上的局势都保持着十几秒左右的状态，五十九秒左右，萧迟朝第一个冲线。
　　裁判举着小红旗在赛道内侧划拉了一下，另一只手按下计时器。
　　同时, 主席台旁边的大屏幕上显示出萧迟朝的成绩, 59秒57。
　　一分钟内。
　　楚恬恬比自己中考体测八百米考了满分还激动。
　　旁边, 女孩子们围成一团的小声议论溢于言表。
　　“太快了吧……”
　　“还不到一分钟！”
　　“我八百米体测都要跑四分钟，他四百米竟然不到一分钟就跑完了，太厉害了。”
　　跑完全程，萧迟朝的身体还因为惯性往前冲了几十米。
　　眼看他要停住，楚恬恬脚步飞快地往那个方向移动，准备占据完美地理优势。
　　也不知道是萧迟朝这个学期拒绝人明显更冷漠了还是什么，虽然过来围观他跑步的女孩子很多，但他跑完步后，没有一个敢往他停住的位置凑，上前送水的。
　　跑道外缘空空荡荡的，只有楚恬恬一个人站在附近，手里攥着瓶有点儿变形的矿泉水。
　　楚恬恬感觉自己的耳尖和心脏都是滚烫的。
　　这么大庭广众，做的还是送水这种有一点点暧昧的事情。
　　而且整个操场好像都只有她一个人这么做。
　　哪怕她之前跟萧迟朝接触过很多次，也还是有一丝慌乱的。
　　楚恬恬脚尖擦着塑胶跑道地面走过去，紧张得像踩在棉花上。
　　不紧张，不紧张。
　　来都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就走。
　　在萧迟朝身前站定，楚恬恬深呼吸两下，把水举起来，关节僵硬得像忘记被维护的木偶。
　　萧迟朝胸口还在起伏，声音气息不算很稳，侧着头，微微低垂着眼看她：“给我的？”
　　楚恬恬点点头，没说话，强迫自己抬起头来看他。
　　没能找人帮忙拍下这一幕，那她就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好将眼前的人牢牢地印在心里。
　　少年额头上有汗珠，顺着细碎刘海滑下来，在阳光下折射出漂亮色泽。运动过后，他身上也没有奇怪的气味，唯一的区别就是那股洗衣液带出来的薄荷味儿更重了。
　　萧迟朝干净修长的指节捏着倾斜的瓶身，昂头往里灌。喝水时，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带着一点儿突破少年气的莫名性感意味。
　　水很快被喝空，接着，塑料发出被捏扁的“呲啦”声。
　　“谢谢。”
　　萧迟朝将扁扁的塑料水瓶捏在手里，声音冷冽干净，整个人带着刚刚夺取第一名之后的张扬肆意和漫不经心。
　　不远处，来围观萧迟朝跑四百米的女孩子们已经从偷看这边的情况，变成了光明正大的看。
　　窃窃私语的小声讨论，也从“不愧是益文的校草学神，真是样样精通，四百米都能跑进一分钟，呜呜呜帅死了”这种话题，变成了“原来他会接受别人送水啊，早知道我也来试试了”“那个女生谁啊，为什么看起来跟学神很熟的样子”一类。
　　时间越久，窃窃私语声越大。
　　楚恬恬本来是打算送完就走的，可刚才的萧迟朝实在太耀眼，她一时被美色迷惑，没忍住多站了一会儿，就演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按照楚恬恬的一贯思路，她认为，这种时候，越云淡风轻不慌乱，被传出奇怪谣言的概率反而越低。
　　楚恬恬昂起头，白皙泛红的脸颊上，眼神逐渐严肃。
　　萧迟朝斜睨她一眼：“？”
　　下一秒，楚恬恬后退半步，一脸肃穆地看着萧迟朝，结结实实地给萧迟朝鞠了个躬：“不客气，萧老师这段时间指导我辛苦了，给萧老师送水是我应该做的！”
　　之后，她还核心力量十分强悍地保持了这个姿势将近三秒。
　　萧迟朝：“……”
　　一旁正准备上前解围的康君昊：“……”
　　.
　　男子组四百米结束后是女子组四百米，跑道很快被裁判组清理出来，不再有运动员和无关人员，只剩下橘色塑胶跑道和崭新白线。
　　大概是怕丢人，楚恬恬在完成壮举之后，光速离开了犯罪现场。
　　萧迟朝则和等在一边的康君昊一起往高二（1）班分配的看台方向去。
　　路上，萧迟朝忽然朝康君昊伸出手去。
　　康君昊挠了挠耳朵，出声：“啥？”
　　“照片。”
　　康君昊指尖动动，又挠了挠：“什么照片？”
　　“别装傻，我看到你拍了。”
　　康君昊负隅顽抗了几下，没挣扎过，干脆直接交了手机，甚至非常自觉地打开照片栏，才交到萧迟朝手上。
　　同时，嘴上还不忘给自己开脱：“我不是故意拍你的，就是觉得这是咱们学生生涯中的最后一次集体参加运动会了，不拍点照片纪念一下很可惜。……”
　　男声落进萧迟朝耳朵里，跟喧闹的操场融为一体，变成背景音。
　　萧迟朝垂眼捏着手机，看向手机屏幕上的四方照片。
　　大概因为前面有很多人挡着，为了取景，拍摄角度就会歪歪扭扭的。
　　整张照片大部分都是塑胶跑道、足球草坪、背景的学生以及遥远的碧蓝天幕，只有最右下角，有两个穿着相似衣服的人的侧影。
　　小女生穿着修身白T，粉色花边下是细长藕白的手臂，她双手举着一瓶矿泉水往前递，微微低着头，浓黑短发擦着脖颈，遮住大半张脸，仿佛不敢看眼前的人。
　　她身前，萧迟朝也垂着头，目光落在她压低的脑袋上。
　　两人隔着大约一臂距离。
　　明明是安全距离，可从照片看，两人莫名亲密。
　　康君昊的脑袋从旁边冒出来，手指点向这张照片：“这张我最满意了！贼有校园浪漫偶像剧的感觉，而且你看，你俩今天这衣服绝了，简直就是情侣装。我跟你说，要不是咱们学校不支持明目张胆的早恋，下回校园摄影选拔赛，我一定把这张照片交上去参赛。……哎，不是，卧槽，你干什么，别给我删了啊！”
　　萧迟朝加快步幅，又点开康君昊手机上另一个APP，单手快速做了什么操作，在康君昊追上来之前结束动作，把手机抛回他手里，声音清淡：“上面是我，我有权处置照片。”
　　康君昊本来想辩驳两句，回忆了一下自己屡战屡败的战绩，最终没张嘴，只是悻悻地把手机揣回兜里。
　　坐回椅子里，萧迟朝从座位上的书包里摸出手机，瘦削修长的手指捏住开机键，几秒种后屏幕亮起，绿色软件从屏幕最上方冒出新消息。
　　康君昊：[图片]
　　点开后，恰好是刚才那张被他删除的高清大图。
　　.
　　时间飞快，一眨眼就到了中午。
　　按照运动会前的要求，运动会两天，所有卫生小组分成四大组，分别负责第一天上午下午和第二天上午下午的卫生。
　　楚恬恬的卫生小组被分在了今天中午打扫。
　　没过多久，学生们就走得七七八八了。
　　楚恬恬和钟拾静一人拿起把扫帚，准备扫地，还没开始打扫，一个高个子的人影就顺着阳光很淡地投射下来。
　　袁煊一手一个，把她们俩手里的扫帚拿过来，眉眼挺锋利，表情不太自然地说：“之前不是说好了，只要证明我们是错的，卫生就不用你们打扫了，你们怎么还说话不算话呢？”
　　楚恬恬：“……”
　　她认真地理解了一下这句话的逻辑，觉得袁煊这人真的也非常有意思。
　　他和佟梦甜，真不愧是好朋友，明明是帮别人，语气非得都这么硬邦邦的。
　　楚恬恬和钟拾静也都不是矫情的人，既然袁煊这么说了，她们两个就把扫帚给他，往校门口走，准备去吃饭。
　　运动会时间，大家吃饭的时间都不固定，路上不时能碰到出校门或者进校门的同学。
　　好多女孩子都在聊今天上午四百米时的给萧迟朝送水的事，虽然声音小，但很容易能听出语气里对送水那个女孩子的羡慕。
　　钟拾静转过头，说：“突然觉得有点儿遗憾。”
　　楚恬恬：“？”
　　钟拾静轻叹口气：“你不喜欢萧迟朝，可真是太遗憾了。”
　　楚恬恬不知道钟拾静又哪里来的脑回路，瞥她一眼，等她继续说下去。
　　钟拾静清清嗓子，解释得非常在理：“你看，萧迟朝，益文出了名的学霸加校草，平等地高冷对待每一个对他有好感的女孩子。而你，成为了唯一一个能给他送水的异性。这如果你要是喜欢他，岂不是能开心到直接上天？”
　　楚恬恬：“……”
　　她当时确实是开心到想直接上天来着。
　　就是不知道，加入钟拾静知道了这个消息，会不会想把她当窜天猴点了送上天。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暗恋（43）
　　下午, 除了萧迟朝跳高那会儿，其余时间楚恬恬一直在椅子上无所事事，甚至想回教室摸两张假期试卷来做做, 消磨时间。
　　听到这话, 钟拾静恶寒了一下，瑟瑟发抖：“恬恬, 我发现了, 自从你开始热爱学习以后, 你的恐怖程度与日俱增。”
　　楚恬恬笑笑没说话。
　　钟拾静吃完最后一块上好佳虾片, 又翻出袋旺仔Q.Q糖，边撕包装边随口说：“恬恬, 我听说，今天下午萧校草比完赛之后，跟一个妹子看起来特别亲昵，应该又是你吧？”
　　亲昵？
　　楚恬恬愣了愣。
　　她记得, 今天下午她去找萧迟朝的时候, 特别注意。别说什么亲密行为了，甚至连话都说，只隔空对望了两下。
　　如果这能算是亲昵的话，恐怕萧迟朝的绯闻早就满校园飞了。
　　楚恬恬摇头：“这次不是我吧, 怎么了？”
　　这回轮到钟拾静稀奇了, 她往嘴里丢了两颗旺仔，有点儿惊讶了：“竟然不是？我刚才去小超市买零食听说的，一个女生，萧迟朝跳高的时候去给他加油, 后面萧迟朝还跟她走了, 看起来很亲密似的。当时我听到他们嗷嗷乱喊, 还觉得大惊小怪，如果不是你……难道学神真的下凡了？”
　　楚恬恬指尖缩了缩。
　　“那个女孩长什么样子？”
　　钟拾静眯着眼睛仔细回忆：“没听清，听说挺好看的。”
　　正值下午三点，太阳依旧炽烈，亮到发白的光烫得晃眼。
　　楚恬恬笼罩在这样的阳光里，心脏却一点一点凉下来。
　　.
　　午后本来懒散，但塑胶跑道上运动员汗水挥洒，观众席学生们也被感染地连声加油呐喊，整个校园一片欣欣向荣的热闹气质。
　　七班女生大都不爱看帅哥，楚恬恬右边几个女生，正聚在一起，捧着手机小声聊新出道的爱豆，不时发出小声的雀跃的笑。楚恬恬坐在她们旁边格格不入，无论状态还是表情。
　　操场上刚结束了一场一千五百米男子组比赛，楚恬恬好像能听到不远处裁判一声声的吹哨。
　　忽然，一道人影晃了一下，晃到了楚恬恬心坎里。
　　是萧迟朝。
　　他刚刚跟别的女孩子相处完回来吗？
　　他……还会像之前一样继续跟她相处吗？
　　那个女孩子一定会介意吧。
　　楚恬恬一下子站起来，慌慌张张就往那个方向跑去。可还没跑几步，那道修长的身影一侧，忽然多了个曼妙少女。
　　楚恬恬猛地屏住呼吸，立刻停住脚步，忽如起来的动作让她整个人像竹竿一样立在原地，险些让旁边走路的人闪避不急。
　　几个男生三五一群，没有好气：“小心点啊！”
　　如果是平时，楚恬恬一定会巧舌如簧，跟他们争辩一二，可这会儿，她好像没听见一样，只自顾自地垂着头往前走。
　　一双精致昂贵的橙粉花边运动鞋出现在楚恬恬视野中，她抬头，看到田心茹漂亮气质的脸。
　　楚恬恬下意识后退半步，不自然地抿了下唇，露出个勉强的笑来。
　　田心茹似乎一下子没认出来她是谁，反应了一会儿才礼貌性地笑了一下：“你好呀，我记得你，我们似乎上次在图书馆见过。”
　　楚恬恬点点头。
　　顿了顿，田心茹似乎又想起来了一点什么：“啊，你是萧迟朝补习那个小同学吧？我听他说，这次你考得很不错。”
　　太阳很大，大片大片的阳光兜头落在身上，晒的人头脑发昏。
　　楚恬恬眨了下酸涩的眼睛，声音放轻：“嗯，多亏了萧老师的指导。”
　　田心茹好像看不出楚恬恬的表情有异样似的，神色带上了一点儿俏皮，声音打趣：“我今天特意从一中跑过来找萧迟朝，他说晚上吃个饭，你要跟我们一起吗？”
　　楚恬恬一颗心彻底沉下去，很久没说话。
　　空气就那么一直安静着，仿佛四周的喧闹欢腾都静止了。
　　“不了，祝你们玩得开心。”
　　楚恬恬转过身，失魂落魄地走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越不想遇到什么就偏偏越能遇到什么。
　　楚恬恬没走几步，就看到了那个往常最想要遇到的身影。
　　萧迟朝和一群男男女女走在一起。
　　这几个人看起来不是益文的，再仔细看看，是上次一起吃饭的，他初中那群关系很好的朋友。
　　益文市的高中运动会都在这几天举办。
　　他们关系好，大概是趁这几天再跑来聚一聚。
　　萧迟朝穿着那件跟她近乎是情侣装的T恤，被簇拥在人群正当中，意气风发。
　　他们聊得开心，没注意到她。
　　那件T恤今天上午还让楚恬恬欢欣雀跃。
　　现在看，却让人觉得刺眼。
　　擦肩而过时，楚恬恬听到他们的对话。
　　“……所以说，朝哥其实对早恋没什么看法？”
　　“你说什么废话！你觉得咱们朝哥像是对这些事有看法的吗，朝哥就算一天换八个也耽误不了什么。”
　　“去去去，就你话多。所以，如果有机会，朝哥会早恋吗？”
　　萧迟朝忽然顿住脚步，视线越过众人，状似不经意瞥了一眼周围，声音随意：“看她吧。”
　　此起彼伏的起哄笑闹声顿时波浪一般汹涌起来。
　　“听朝哥的意思，这是已经有了属意对象？”
　　“能不能透露一下是谁？”
　　“我大胆猜猜，是不是田女神？我刚才看到她了，她刚才来找你，是不是其实就是……”
　　萧迟朝又往旁边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时神色随意，对着他们说的名字没什么反应：“谁？”
　　“田心茹啊，难道刚才不是她？”
　　萧迟朝皱了下眉：“没注意。”
　　“我靠，朝哥，你也太不地道了吧。田心茹暗恋你那么久，刚才还跟你说了那么久的话表白，你竟然根本没注意是谁？”
　　“嗯，我从来不把心思放在无关的人身上。”
　　萧迟朝停住脚步，视线落在不远处那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背影上，眉心不自觉紧了紧，没了继续跟这群人闲聊的心思。
　　.
　　楚恬恬回班级位置时，太阳逐渐倾斜，金黄光线沉沉地缀着，映在每个人脸上。
　　坐下时，她瞥见钟拾静正捧着本书看，页眉的书名跟上次看得不一致。
　　钟拾静察觉到旁边有人，抬起头问：“刚才去哪儿了？”
　　楚恬恬随口答：“去厕所了。”
　　钟拾静“哦”了声，反手把书扣在腿上，一脸花痴地抱住楚恬恬的手臂，声音激动：“恬恬，我换了本书看！这次这本好甜，纯纯小甜饼那种！男女主双学霸那种文，简直是神仙眷侣呜呜呜，不光同学们会嗑糖，老师们都不觉得他们在一起有什么问题，甜死我了！”
　　楚恬恬轻叹口气，嘴角浮出一个虚弱到极致的微笑。
　　这算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她刚刚才听说，萧迟朝似乎是跟另一位跟他很神仙眷侣的女孩子有了很亲昵的关系，就又听到了钟拾静现在的话。
　　一直到今天下午最后一个项目比完，楚恬恬都很沉默。
　　放学时间其实不晚，但她没忍住一个人在操场坐了很久，直到暮色四合才起身。
　　天全黑了，校园空荡荡的。
　　夜空中闪亮的繁星和校园里的高功率照灯相映成趣，给楚恬恬身后拖出一个长而细的影子。
　　天黑以后风变得很凉，楚恬恬穿好了外套，双手捧在唇边哈气，走进自行车棚。
　　不远处站着个熟悉的人影。
　　天凉，萧迟朝T恤外面套了件跟上次不同款式的棒球服外套，脑袋上破天荒戴了个鸭舌帽，长长的帽檐遮住大半个眼睛，看不清表情。
　　他不是跟那个女孩子去吃饭了吗。
　　怎么还没走……
　　还是已经吃完了，这才想起来车子还在自行车棚里，要骑回家？
　　楚恬恬磨磨唧唧往他那儿走，越靠近心里就越乱，在他身前站定时，已经复杂到堪比一锅粥。
　　她随口寒暄：“你怎么在这儿？”
　　萧迟朝看了她一眼，干脆利落地把身上的书包摘下来，拉开拉链从里面摸出一瓶可可塞到楚恬恬手里，垂着眼睫自言自语：“还可以，是热的。”
　　楚恬恬捏着手里带着温度的纸盒，感觉心里更乱了。
　　之前只是一锅粥，手上的温度传上来，心里也跟着热起来，没多久就变成了“咕嘟咕嘟”开锅的粥。
　　楚恬恬垂眼看着手里纸盒橙蓝相间的包装，心乱如麻。
　　他这是什么意思？
　　楚恬恬双手捏着温热的纸盒，小声问：“你没去吃饭吗？”
　　萧迟朝“嗯”了一声，表情看起来清清冷冷的，语气也很淡：“不想去。”
　　楚恬恬呼吸变得有点儿急促，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做出副稀松平常的样子：“不想去也挺好的。萧老师可是学神，学神下凡谈恋爱什么的，给其他同学做出的影响太恶劣了，从大局考虑，这样做确实是对的。”
　　萧迟朝迟迟没开口。
　　楚恬恬把脑袋抬起来一点儿，透过睫毛缝儿，就那样悄悄地往上看他。
　　周围环境有点暗，除了不远处那个巨大的照明灯，其他地方的光源都暗的要命。起风了，影影绰绰的风声把四周衬得更阴森了。
　　萧迟朝站在那儿，没笑也没说话，低垂着眼，眉心有一点儿皱，整个人冷冰冰的，简直像是阴森夜晚里可以随意操纵人心情的男妖精。
　　楚恬恬小幅度地动了动，试图换个角度，把萧迟朝脸上的表情再看清楚一点儿。
　　不等她脚下有动作，一只大手兜头盖过来，整个按在她脸上，带着寒冽香气的手挺用力，她整个人都被往下按了按。
　　男声很轻，有点儿不耐烦，还有点儿无奈：“你最近都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说什么胡话？”
　　楚恬恬整张脸都被罩着，说不出话来，只能愤怒地眨眼。
　　萧迟朝缩回手，好整以暇站着，仿佛恢复成了以前那个高冷少话的校草。
　　刚才楚恬恬的睫毛一直蹭着他的手心动。
　　有点儿痒。
　　整张脸露出来，楚恬恬那股怒气冲天的劲儿像被针扎的气球，一下子瘪下去。
　　她小声问：“难道不是吗？今天晚上，你不是都说好了跟田心茹一起吃饭，怎么又不去了。”
　　校园里的桂花应该是新移植的，酸酸甜甜的香气比去年浓郁很多。自行车棚一改往日满是钢铁骨骼的风景，只剩老旧红漆的顶棚和支柱。
　　眼前，小女生小鹿眼黑白分明，有清澈的什么在涌动，嘴唇有点儿僵硬地微张着，似乎在努力地克制着什么，尽力不让情绪外露。
　　萧迟朝脸色变得不太好看，顿了顿，他才勉强克制住情绪。
　　校园里很安静，他开口，哪怕极力压制，声音依旧攻击性十足：“我从来没说过要跟田心茹一起吃饭，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第44章 暗恋（44）
　　我从来没说过要跟田心茹一起吃饭。
　　我从来没说过……要跟田心茹一起吃饭！
　　楚恬恬觉得自己的脑子更不清醒了。
　　或许她应该庆幸自己此时此刻的不清醒。否则, 她一定会开心到跳起来，甚至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直接扑到萧迟朝身上，来表达自己此时此刻劫后余生的心情。
　　楚恬恬实在太开心了, 开心到需要立刻找东西疏解, 否则她怕她真的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楚恬恬拆开手里可可的吸管，稳准狠地扎透铝箔, 一口气把整瓶可可喝了个精光, 然后模仿今天萧迟朝捏扁矿泉水瓶的样子, 一把捏爆了可可纸盒。
　　啪——
　　噗。
　　“……”
　　萧迟朝看了楚恬恬一眼。
　　楚恬恬感受到头顶的视线, 但没抬头。
　　诡异的声响划破了安静的校园夜晚，尖锐气泡声中带着爆破音。
　　楚恬恬狂飙上头的肾上腺素水平逐渐趋于平缓, 后知后觉自己这个行为多少有点儿古怪。
　　或者说，愚蠢。
　　楚恬恬措了半天辞，才憋出来一句：“嗯……我在表达，对这瓶可可的喜爱之情。”
　　“看出来了。”
　　楚恬恬：“……”
　　刚才那句话声音清清凉凉的, 但刚才语气里十足的攻击性已经消失殆尽。
　　看起来, 萧迟朝的心情好了不少。
　　这会儿楚恬恬也琢磨过味来了，鞋尖踢了踢地面上的砂砾石子。
　　萧迟朝说他没跟田心茹约过晚上吃饭。
　　田心茹却跟她说他们晚上要吃饭。
　　这是摆明了是笃定他们今晚不会碰到，才说谎骗她。
　　看来她的第六感真的很准。
　　当初第一次在图书馆见田心茹，她就觉得对方带着莫名奇妙的古怪敌意。
　　现在看, 田心茹果真是坏女人。
　　不过, 今天下午，他们在一起做了什么，才会被其他同学误以为关系很亲密呢。
　　虽然楚恬恬已经很清楚，萧迟朝对田心茹没有特别的感情, 但心里还是会有一点在意。
　　楚恬恬刚要开口, 一束强光手电照过来, 操着方言口音的保安大爷朝这边大喊：“都放学多久了，怎么还不走！赶紧走，也别推着走了，没人查，骑上快走！”
　　这一声中气十足，一下子把楚恬恬的勇气蓄力条打断。
　　她脑袋懵懵地跨上自行车，赶鸭子上架一般蹬着踏板出了校园。到门口时，她恍惚了一下，觉得不能就这样回家，否则这个七天长假，她肯定一天都过不好。
　　“萧——”
　　话音没落，前面的山地车戛然而止，萧迟朝长腿一伸撑住地面，转过头来：“我还没吃东西，一起去吃饭吧。”
　　说完，萧迟朝踩上踏板，准备继续朝前走。
　　他侧着头，看到楚恬恬小鹿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表情缓慢迟滞。
　　萧迟朝扬了下眉毛：“不走？”
　　楚恬恬忙摇头，脚踩上踏板发力：“走。”
　　.
　　两人去的是一家川渝老火锅店。
　　正是饭点儿，火锅店车马盈门，门口的大红灯笼喜庆亮堂，朱漆大门和窗棂处的木质建筑古韵十足。
　　楚恬恬和萧迟朝到时，刚好有个空桌儿，没排队。
　　楚恬恬满眼惊喜：“我们好幸运。”
　　萧迟朝心思似乎不再这上面，只随意懒散地“嗯”了一声。
　　门口不远处，有对情侣正在嬉戏打闹。
　　男孩正在笑嘻嘻地给女孩翻领子：“你看我对你多好，上哪儿去找我这么细心又贴心的男朋友？”
　　女孩子白眼翻上天，嘴里疯狂吐槽：“明明就是你故意给我翻上去的，想故意跟我亲近，现在竟然还要以此邀功？上哪儿去找你这么心机的男朋友。”
　　萧迟朝眉眼松动，垂着手往前走，路过他们时很轻地笑了一声，视线落在正前方走路的小女生身上。
　　楚恬恬今天穿的外套也是带领子的。
　　而且看起来松松垮垮，很好翻的样子。
　　萧迟朝缓步上前，不动声色伸出手，动作迅速而轻微地翻起她一小块领子。
　　楚恬恬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现在满脑子都是香喷喷的火锅，压根儿没注意到那对情侣，更没注意到萧迟朝在她背后的动作。
　　她没注意，他们身后的另一对女生却将这幕看得一清二楚。
　　.
　　这家火锅店用的是传统菜单模式，楚恬恬先把点菜纸给了萧迟朝，等他点完拿回来，她发现她喜欢吃的萧迟朝竟然已经都点了，就只加了两份冰粉。
　　萧迟朝看了眼点菜纸：“喜欢吃冰粉？”
　　楚恬恬点头，转头看到来拿菜单的服务生，把点菜纸递过去，才继续说：“嗯。网上好多人都说全是气泡的才好吃，但我喜欢晶莹剔透的那种，不知道这家是不是。”
　　萧迟朝往旁边桌子看了一眼，说：“隔壁桌点了冰粉，看起来是你想吃的那种。”
　　楚恬恬顺着看过去，视线停住，目光微怔。
　　她没看到冰粉的样子，因为目光完全被隔壁桌的人吸引了。
　　是田心茹和另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
　　萧迟朝忽然开口：“你过来一下。”
　　楚恬恬眉目一顿，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但很听话地站起来走过去，萧迟朝让她转了个方向她也转了。
　　只是，那个方向正冲着田心茹。
　　楚恬恬守着视线，抿起唇，表情不太自然。
　　脖颈处，一阵隐隐约约的触感传来，细腻微凉，是萧迟朝的手。
　　他好像在弄她的领子，指尖无意碰到她的皮肤，指节触到发丝，蹭得脖子发痒。
　　“好了。”
　　萧迟朝顺口解释：“你领子翻上去一块，帮你折下来。”
　　楚恬恬转过来，摸了摸刚才萧迟朝碰过的地方，觉得手指和脸颊都隐约发烫。
　　“谢谢。”
　　“没事。”
　　火锅店很忙，服务生端着托盘行色匆匆，食客们天南海北的热络闲聊，背景音都掩盖不住店内的热闹盛况，似乎没人在意发生在角落的这个小小插曲。
　　一直到楚恬恬收回手之后很久，她都能感觉到发丝和脖颈处若有似无的触感。
　　她的心跳很快，一下一下的，连着四肢百骸都慌乱无措。
　　楚恬恬偷看了萧迟朝一眼，觉得气氛有点儿暧昧。
　　她又偷看了一眼旁边，田心茹看起来在跟小姐妹说话，语气心不在焉。
　　楚恬恬觉得气氛有点儿尴尬，害怕萧迟朝不喜欢这种奇怪的氛围。
　　楚恬恬忽然想到什么，好打破这种状态。
　　她端着瓷白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双手举杯，恭恭敬敬地看向萧迟朝，干脆利落地一口闷掉茶水，态度十分端正地开口：“萧老师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以茶代酒，多多担待。”
　　萧迟朝：“……”
　　.
　　火锅汤底沸腾翻滚。
　　季莓捏着筷子，夹起一块随着滚汤飘上来的毛肚，吃之前看了田心茹一眼。
　　“小茹，你快吃呀，毛肚都要老了。”
　　田心茹点点头，随意在锅里捞了两下，兴致不高。
　　季莓想了想，往旁边看了看，调节气氛一样随口说：“旁边那个，是你们初中的学神吧？之前经常听你说，还以为他本人会很高冷，没想到竟然还会给女朋友翻领子，他女朋友也好有意思，感觉他们相处起来会很有趣。”
　　田心茹低头，用筷子戳着料碗里的毛肚，声音很沉：“那不是他女朋友。”
　　季莓愣了一下，没想到田心茹会是这种反应，没继续说话。
　　田心茹沉默地放下筷子，脸色像心情一样沉到谷底，脑海情绪翻涌。
　　初中时候，萧迟朝就已经是很耀眼的人了。
　　在他们那个以“地狱模式”为荣，以“成绩”为第一优先级的学校里，萧迟朝即使不参与那些地狱模式的学习方法，依旧稳居第一，不止学生崇拜，老师也总是对他格外优待。
　　彼时的女孩子们正直豆蔻年华，对于这样成绩好又长相优异的人，很难不产生崇拜感。
　　田心茹也是其中一员。
　　只是那时的萧迟朝犹如天上触不可及的寒月，实在冷得让人不敢接近。
　　直到中考前夕，学校把前六十名聚集起来，拉了一个名为“学习兴趣小组”，实则是私下加班补课学习的“课后小班”，田心茹才能跟萧迟朝说上几句话。
　　但也只是能多说几句话而已。
　　田心茹以为，离萧迟朝近了，兴许就能看到他冷淡漠然外的另一面。
　　没想到，她看的另一面，只是萧迟朝比起学神，更接近天才的大脑。待人上，她只能看到他对男生们的态度要稍微近些，偶尔轻笑一两声，对女生，总是生人勿近。
　　可就在不久之前，图书馆里，她亲眼看到萧迟朝不止对待这个女生态度亲和，甚至还哄了她。
　　对萧迟朝来说，足够耐心就已经是在哄人了，更何况，那个女生把水泼到他身上，他脸上都没生出一丝一毫怨气。
　　图书馆之后，田心茹全方位了解了楚恬恬这个人。
　　越了解，她就越觉得这个人不堪一击。
　　样貌不算出众，学识更是浅薄。如果这样的人可以让萧迟朝动心，那她为什么不可以？
　　于是她开始暗暗努力，创造出无数个跟萧迟朝见面的机会。
　　只可惜，方法完全不奏效，无论多少次偶遇，萧迟朝始终把她当作再普通不过，普通到只要她不主动打招呼，他也不会主动开口的初中同学。
　　田心茹的嫉妒心开始膨胀，在运动会第一天，得知楚恬恬给萧迟朝送水，萧迟朝还接过来之后达到了顶峰。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生无论成绩还是样貌样样都不如她，却能轻而易举获得萧迟朝的青睐。
　　无论是耐心、补习、专程等待，还是其余人遥不可及的……温柔。
　　所以她才在下午萧迟朝跳高比赛后发了疯一样去找他，直接跟他表白，甚至企图用心机靠近萧迟朝，让其余对他有想法的女生知难而退，尤其是楚恬恬。
　　只是田心茹没想到，萧迟朝竟然会推掉跟初中好友的聚会，跟楚恬恬一起吃东西。
　　否则她不可能会说那么容易被拆穿的谎言。
　　田心茹更想不到，萧迟朝这样高高在上的高岭之花，竟然会在看到门口小情侣的把戏后，用同样的方法去逗楚恬恬。
　　还是当着她的面去逗。
　　刚才，萧迟朝给楚恬恬翻领子时，她看到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叫她明白，萧迟朝是故意给她看的。
　　无论他对楚恬恬是怎样的心情，他都想让她知道，他不会喜欢她。
　　否则，他决计不会当面做出让她这么难堪的事。
　　田心茹盯着眼前翻腾的火锅，萧迟朝和楚恬恬若有似无的无趣闲聊，夹杂在汤底沸腾的声音里，分外清晰。
　　田心茹缓慢垂眼，露出个无声的自嘲微笑。
　　也许，这样卑劣的喜欢，从来都是被他不屑的。
　　往后，她应当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不再出现。
　　.
　　吃饱喝足，楚恬恬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视线不自觉往旁边瞟。
　　田心茹和同伴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竟然走了。
　　她本来还想再看一眼田心茹的。
　　今天田心茹来找她，即便穿的是运动裤，楚恬恬也能看到，她身高腿长，四肢纤细，看起来比她瘦很多。
　　哪怕今天萧迟朝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他跟田心茹什么都没有。
　　楚恬恬也忍不住下意识跟她作比较。
　　也许是，作为一个暗恋者，她潜意识里不愿意比他任何一个追求者差。
　　哪怕是被他拒绝的追求者。
　　感受到她已经吃完，萧迟朝把随身物品放好，问：“走吗？”
　　楚恬恬摇了下头：“先等等，我有件小事想问你。”
　　萧迟朝“嗯”一声，抬眼看她。
　　宫灯落下暖黄光晕，将眼前的小姑娘整个笼罩在里面。
　　浓密顺滑的黑发落在肩上，随着她倒水的动作抖了抖，让他想到了刚才指尖触碰到她发丝的触感。
　　暖的，滑的。
　　楚恬恬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声音有点儿局促：“我听说，今天，好像有人跟你表白了？”
　　说完，她又喝了一大口水，脑袋小幅度挪动了一下，视线顺着茶杯边沿往上，偷偷观察萧迟朝的表情。
　　顿了顿，楚恬恬放下茶杯，清清嗓子，做出副正经样子：“我没别的意思，单纯的学生监督老师……不要早恋。”
　　话到一半，她意识到不对，声音也情不自禁弱下去。
　　“对。”
　　楚恬恬一怔，抬眼，萧迟朝正表情坦荡地看着她。
　　楚恬恬心下一紧，下意识追问：“然后呢。”
　　“拒绝了。”
　　萧迟朝表情没变，悠闲地给自己倒了杯水，继续说：“我跟她说，我喜欢你这样的，如果不能像你这样，那就死了这条心吧。”
　　作者有话说：
　　直球朝哥！


第45章 成真（45）
　　萧迟朝说这话时, 直视着楚恬恬的眼睛。
　　这双总是深邃又透彻的眼睛像块闪闪发光的黑色宝石，璀璨到令人心动。
　　一瞬间，楚恬恬忽然听不到火锅店人声鼎沸的喧闹了,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
　　她能听到心跳如擂鼓的振动, 眨眼时睫毛互相碰撞的细碎，嘴唇微微张开时的嗫喏, 甚至血液快速划过鼓膜的轰鸣。
　　吃火锅很热, 桌对面的少年早就脱了外套, 露出那件跟楚恬恬款式相仿的黑色T恤。
　　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东西, 仿佛真的是一对偷偷幽会的学生情侣。
　　楚恬恬不自然地去抓桌前的茶杯，捧到唇边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 但嘴里只有空气。
　　她垂眼，才发现里面早就空了。
　　萧迟朝嘴唇勾起个不明显的弧度，伸手，紧实修长的手臂轻而易举跨过宽大的桌子, 给她面前的茶杯倒满茶水。
　　楚恬恬深呼吸了一下, 露出个硕大的营业式笑容：“是拿我做借口挡桃花？”
　　萧迟朝放下茶壶，抬眼看她：“不是。”
　　楚恬恬心脏几乎提到喉咙。
　　萧迟朝语气随意，话却仿佛重达万金：“真心话。”
　　楚恬恬木讷机械地端起面前的茶杯，想要努力让自己转移一点注意力, 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激动。
　　可捏住茶杯, 她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轻颤。
　　真心话。
　　真心话！
　　他的意思是……
　　叮咚——
　　萧迟朝的手机响了。
　　萧迟朝微扬下巴：“我手上沾了水，你帮我看一下是谁。密码是我生日，0915。”
　　楚恬恬大脑近乎停止了思考, 萧迟朝说完, 她就立刻站起来, 去摸他的手机。
　　手机陀螺仪感受到转动，屏幕自动亮起。
　　看到屏保的一瞬，楚恬恬僵在原地。
　　她感觉身体的血液全部聚集在了一处，惹的她头脑发昏，脸颊发烫。
　　滢亮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她给萧迟朝送水时的照片。
　　两人穿着近乎同款的情侣上衣，她站在那里，举着矿泉水朝萧迟朝递。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第三视角看那一幕。
　　萧迟朝耀眼得一如既往，但她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儿傻。
　　楚恬恬不喜欢自己被拍的很傻的样子，可今天这张照片，她求之不得，甚至想让萧迟朝一直留作手机屏保。
　　今天失魂落魄的那半天，楚恬恬想了很多。
　　当中最多的，就是这次送水。她一个人遗憾了好久，青春落幕暗恋结束，甚至连一张靠近的照片都没有。
　　在将来她无法走出来的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她甚至连回忆的依托都无法拥有。
　　可没想到，萧迟朝这里竟然有。
　　更没想到，萧迟朝竟然设置成了屏保……
　　楚恬恬紧张到几乎结巴，小鹿眼不时闪烁出汹涌的微光：“何昭发了一张你们初中同学在酒店包厢吃东西的合照。”
　　萧迟朝点点头。
　　他伸出手，手指擦着眼前温温热热的白皙掌心，摸过手机，看一眼，把手机放回桌面。
　　楚恬恬呼吸乱了一拍，从内而外升腾起一阵热意，张开嘴，语气却轻灵得像一只跃到树梢的飞鸟：“所以你刚才的话，我能理解成表白吗？”
　　萧迟朝轻笑一声，她顺势抬头。
　　眼前人黑得浓郁的眼珠好像被周围灯光镀上一层润泽的亮光，像剔透的火山玻璃，亮晶晶的，眼角不弯似乎也能看出浸着笑意。
　　他开口，声音低缓，顺着刚才楚恬恬的说辞说下去：“为什么不能？”
　　楚恬恬舔了下嘴唇，挪开视线。
　　刚才的热意都还没散，又有新的涌上来。
　　如果拿蔬菜类比，楚恬恬觉得，她一定是一颗红彤彤的全熟番茄。
　　“不过，”萧迟朝顿了顿，慢悠悠的开口，“你刚才好像说，作为学神，要给学校里的同学做表率，不可以早恋。”
　　楚恬恬心下一紧，下个瞬间，她压着心思抬头，红着脸，磊落地跟萧迟朝对视：“我是说过。”
　　萧迟朝挑挑眉，睫毛在眼尾落下的狭长阴影随着光影晃动，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但是……我是萧老师的学生，说话又不是金科玉律，”楚恬恬嗫喏着，绞尽脑汁狡辩，“作为老师，不理会学生的胡言乱语，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萧迟朝声音清澈，尾音上扬：“我是很民主的老师，如果我的学生坚持，我会采纳她的意见。”
　　楚恬恬猛地抬头，眼里波光粼粼，几乎毫不犹豫，冲口而出：“我为什么要坚持！”
　　萧迟朝脑袋微低，眼尾带上了个不常有的弧度，坐那儿笑非笑地看着她：“所以你心里，其实跟我一样？”
　　楚恬恬小鹿眼眨了眨，隐约带上了恼羞成怒的意味。
　　但没过多久，她又意识到什么，眼神开始错愕又茫然。
　　萧迟朝这是在……向她询问答案？
　　她做梦也想不到她会有这么一天。
　　萧迟朝，主动对她吐露心意，而且眼神真挚地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楚恬恬想，这大概是任何一个暗恋的人日日夜夜都在渴求的梦想。
　　她张开嘴，感觉嗓音因为紧张被挤压地变了形，像个乱糟糟的，不脆也不甜的苹果：“当然，只多不少。”
　　这样的回答，哪怕是萧迟朝这样总是清冷淡泊的人，心中的愉悦也禁不住蔓延上眉眼。
　　他整个人带着浓烈的轻松雀跃，眉梢眼角尽是掩不住的情绪：“那你怎么解释你之前的话。不早恋，给其他人做表率？别人不可以，轮到你就可以，是不是不合适？”
　　楚恬恬脑袋一懵，没想到萧迟朝这种时候还有心思逗她。
　　她原本想像言情小说里的小情侣一样，理直气壮地朝对方发问，但是面对的是她暗恋了那么久的人，怎么也燃不起嚣张气焰。
　　楚恬恬仔细想了一会儿，才让那种近乎叫人飞起来的情绪淡下去，空出脑袋来想答案。
　　心情好了，她那些古怪的奇思妙想喷泉一样往外冒。
　　莫名的，一句话福至心灵，叫她觉得无比适合：“因为，宁教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
　　“……”
　　.
　　门外，黑白花的猫咪从叶子掉得七零八落的树上一跃而下，姿态曼妙又优雅，绿油油的眼睛扫过，毫不在意两个杵在路边的大活人，悠闲地舔了舔爪子，姿态从容踩着脚下的水泥地面离去。
　　两人离开火锅店，楚恬恬觉得室外的空气都没那么浑浊了，清甜得叫人想深呼吸又深呼吸，还叫人不想回家。
　　“嘟——”
　　手机默认铃声欢快地响起来，划破寂静无声的夜。
　　楚恬恬看一眼来电显示，迅速按下接听键，转过身去接听。
　　“喂，妈妈。”
　　“……”
　　“我就是，有个同学突然需要我帮忙。”
　　“……”
　　“嗯，我马上回去，你放心。”
　　电话挂断，楚恬恬挠了挠头发，后知后觉自己一直没跟妈妈说晚上在外面吃饭：“我妈妈催我回家了。”
　　萧迟朝轻声：“注意安全。”
　　楚恬恬点点头。
　　大约是赶得及，楚恬恬骑自行车的动作有点儿滑稽。
　　她的齐肩乌发被风兜一翘一翘，不时露出她白皙的脖颈。外套兜着风，将少女的背影撑出个宽宽的轮廓，随着骑车的姿势摇晃，显得整个人像只不灵活的小企鹅。
　　少女身影越来越远，最后缩成一个几乎看不清的小点，消失在道路尽头。
　　萧迟朝一直站在原地没动。
　　今晚有点儿冷，但哪怕他站的久，却不觉得凉。
　　因为他问出了这段时间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虽然楚恬恬嘴上没说出那个确切的回答，但是他想，她红透的耳尖已经给了他答案。
　　到家，夜已经深了。
　　楚恬恬蹑手蹑脚地拧一圈钥匙，回身锁好门，踢掉鞋子动作很轻地去洗漱。
　　她站在擦得一尘不染的镜子前刷牙，另一只手下意识点开手机微信。
　　屏幕停留在跟萧迟朝的对话框上半天，她单手敲出一行字，然后又删除，然后又敲出，最后鼓起勇气才右手按左手地把消息发出去。
　　但是萧迟朝没回，不知道是睡了还是在忙。
　　楚恬恬咬着牙刷，手指划动，随意刷了下朋友圈，一条新鲜的动态跳出来。
　　钟拾静：呜呜呜虐哭了，我不想看误会，不想看不想看不想看呜呜呜呜呜呜！万能的票圈，告诉我异地恋是不是真的很容易产生误会，如果是，我以后打死都不谈！！
　　[图片][图片][图片]
　　配图是几张纸质书的照片。
　　楚恬恬大致扫了一下，内容大致是学渣女主拼尽全力，最终成绩斐然，但依然没能考上学霸男主在的学校。两人因此展开异地恋，之后由于距离差和聊天时间差产生的一系列误会，图片上的内容，就是他们彼此牵挂却因为误会互相冷战磋磨的过程。
　　看主角名字，应该还是钟拾静前段时间在看的那本书，估计是因为她月考成绩还可以，零花钱不减反增，很快拿到了那新出的下半本书。
　　楚恬恬点了个赞，把手机放到一边，漱口洗脸。
　　等完全洗漱完拿着手机回房间，萧迟朝还是没回她消息，但钟拾静给她发了消息。
　　钟拾静：呜呜呜恬恬你说的果然没错，学渣女主逆袭的剧本果然不好拿。
　　钟拾静：距离果真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不管是成绩、路程还是金钱，只要有差距，故事就会虐。
　　“……”
　　楚恬恬摇了摇头，很郑重地在键盘上敲字。
　　恬不甜：不要迷信。
　　恬不甜：我觉得，这种事还是人定胜天。
　　钟拾静：？
　　钟拾静：你怎么变得这么快？


第46章 成真（46）
　　钟拾静：对了, 先不说这个了。
　　钟拾静：我觉得，你今天下午情绪不太对，但是当时没太好意思问你怎么了。
　　楚恬恬按在软键盘上的手指急刹车一样停住, 瞬间把刚才敲的长长一段解释删除掉, 犹豫了一下，打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恬不甜：突然想到马上就要放假, 要跟你分别一个星期, 心里突然就很难过。
　　钟拾静：？
　　含糊其辞地胡说八道完, 她非常心机地又开始敲字。
　　恬不甜：你这次虽然进步了三名, 但按照“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准则, 你现在需要保持每天定量学习，才能保证下次也是进步，也就才能保证你有零花钱拿，最终才能保证你能继续有书看。
　　钟拾静：/再见
　　钟拾静：我先睡了, 晚安。
　　时间不早了, 今天，不止身体因为来回折腾感觉疲惫，精神也有大落大起的消耗感。
　　才卧在床上玩了没一会儿，楚恬恬就感受到了浓重的困倦。
　　她正要退掉APP放下手机睡觉, 一条新消息弹出来。
　　萧：因为那时候我家没人。
　　是对刚才她问“为什么你爸妈没打电话喊你回家”的回复。
　　萧：刚才家人回来了, 忙了一会儿。
　　楚恬恬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萧迟朝这是在跟她解释为什么这么久没回信息。
　　楚恬恬手往被子里缩了缩，被檐儿没了支撑，慢悠悠落下来, 遮住她上扬的唇角和带笑的眼睛。
　　恬不甜：噢。
　　恬不甜：那你现在要睡吗？时间很晚了。
　　萧：嗯。
　　恬不甜：那晚安？
　　萧：等等。
　　萧：我爸妈买了后天下午的电影票, 但是临时有事去不了了, 你有时间吗？
　　看电影。
　　两个人。
　　楚恬恬指尖抚上萧迟朝这句话，又下意识蜷缩手指，仿佛触电。
　　萧：[图片]
　　图片是现拍的照片，光线很暗，食指和拇指撑开两张纸质电影票，指甲修剪整齐，露出健康漂亮的浅浅月牙。
　　楚恬恬深呼吸平复突如其来的激动，唇角随着逐渐平复的心跳缓慢上升，扬起好看的弧度。
　　恬不甜：嗯，有。
　　她不止是有。
　　她是求之不得。
　　.
　　国庆中秋碰到一起的小假期很难得，四处都人头攒动喧闹沸腾，才第一天，电视机里就在直播各个景点摩肩接踵的盛况。
　　楚恬恬看电视时还不觉得，穿好外套，踩上小皮鞋，背着小包包出门后，见识到了假期盛景。
　　公交车，乘客脑袋挨脑袋。
　　大马路，车子堵成停车场。
　　电梯外，嘀嘀超重声频响。
　　跋山涉水走进电影院，依旧是人挤人的盛景。
　　走廊明亮，四处张贴着国庆黄金档电影的海报，耳边嬉戏声交谈声吵架声，以及不远处室内游戏机的效果音杂糅在一起，又被四处的人肉收音器遮挡，一眼望不到取票机器。
　　人多，室内的气味就显得不那么好闻。
　　楚恬恬找了个靠窗户的小区域站着，小口呼吸沿着窗缝儿钻进来的清新空气，捏着手机给萧迟朝发消息。
　　恬不甜：你到了吗？
　　萧：堵车，稍等，大概还要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有点儿久，楚恬恬在窗口待了一小会儿，就找了个空闲的娃娃机，准备消磨一下时间。
　　楚恬恬不是个喜欢社交的少女，可在她为数不多的社交生涯中，抓娃娃这项娱乐活动，她无人能敌。
　　但众所周知，电影院附近的娃娃机，夹娃娃根本不看技术，全看一个“命”字。
　　直到手里为数不多的十几个币全部消耗，楚恬恬也没抓出来半个娃娃。
　　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待会儿萧迟朝要来，她现在一定会疯狂摇晃这个娃娃机，试图出气。
　　楚恬恬气哼哼地瞪了娃娃机一眼，很不服气地退到一边，目光无意识往旁边瞟了一下。
　　黄金周假期人是真的很多，刚才显得空旷的走廊都站上了人，几个一群高低错落，星罗棋布如分散在人工湖里的鱼群。
　　萧迟朝穿过人群中的缝隙，姿态从容，没半点拥挤的狼狈。
　　楚恬恬顺着他的行动路线昂头。
　　少年戴着个黑色口罩，露出精致好看的眉眼，站定后侧了侧头，看向那个娃娃机：“刚才没抓到娃娃？”
　　楚恬恬不是很想承认，但他这么问，很有可能代表他看到了。
　　她双手抓着包带，纠结地揉搓几下，十分敷衍地嗯啊了几声。
　　萧迟朝点点头，转身朝兑币机走过去了。
　　再回来时，他掌心躺着几枚亮晶晶的游戏币。
　　楚恬恬盯着他手里的东西看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清澈的小鹿眼里多了点儿冉冉升起的斗志：“要比赛？行，我接受你的挑战。一人一局，你先来。”
　　萧迟朝停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楚恬恬的话，忍不住被她稀奇古怪的脑回路逗到，唇边扬起极小弧度：“好，我先来。”
　　楚恬恬让开段距离，站在一边看。
　　在学校里还不觉得，这种人来人往的公共场合，萧迟朝修长高挑得格外惹眼，都要跟这个娃娃机差不多了。
　　萧迟朝投好游戏币，按下开启钮，华丽又滑稽的音效响起，娃娃机里的铁制握爪开始旋转动作，随着手柄的调整前后左右摇摆。
　　清脆“啪”声后，音效转变，握爪缓慢落下，牢牢地将娃娃机里丑萌丑萌的黄白小狗抓住。
　　楚恬恬屏住呼吸，牢牢地盯着握爪里的情况。
　　握爪缓缓上升，移动时显得松松垮垮，黄白小狗摇摇欲坠。
　　眼看握爪就要承受不住玩偶的重量松开，但它仍在继续左移，轻微地“哒”一声，握爪松开，玩偶落下来，刚好擦着出货口的边沿滚下来，安安静静落到的取货口处。
　　人多，娃娃机处不少人在围观。
　　萧迟朝身高腿长，戴着口罩也掩饰不住帅哥氛围，吸引了不少人驻足。
　　这下子他还一发命中，在这个以坑著名的娃娃机区域抓到了娃娃，激起一片感叹。
　　“卧槽……”
　　“原来还真能抓出来，我以为这儿的娃娃机都是坑人的呢。”
　　不少人瞪大眼睛赞不绝口，还有几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凑成一团，红着脸悄悄往萧迟朝的方向偷看，但不敢上前。
　　萧迟朝收回视线，平静地看向楚恬恬。
　　“好厉害……”
　　她嘴上嘟哝，但没看他，那双水灵灵的小鹿眼盯着娃娃机，脸上的激动和错愕一闪而过，随即皱起鼻子来，换上副杀气腾腾的表情。
　　看起来也觉得他厉害，但更多的是不服气。
　　“你来？”
　　“好，我来。”楚恬恬仰头看他，点点头，一脸肃穆地走到娃娃机前面。
　　她深呼吸了一下，甚至在投币之前对着游戏币哈了口气，仿佛面前不是一台娃娃机，而是什么战争模拟机器。
　　娃娃机里的娃娃很多，被人抓得奇形怪状，横的竖的斜的，甚至还有靠着出货口亚克力挡板的，娃娃靠着它竖直立着，脑袋上的针织编绳都顺着边沿伸出来一块。
　　楚恬恬指腹用力，把两枚游戏币推进娃娃机。
　　她按下开始，缓慢晃动摇杆，炫彩灯光与华丽音效覆盖住摇杆的清脆声响。
　　萧迟朝成功抓到娃娃的事儿在这儿很稀奇，这一会儿功夫，围观的人不减反增。
　　哪怕他们看到抓娃娃的人换成了个女孩子后也没走。
　　“感觉这女孩子不如刚才那个男孩子，犹豫，还一直晃荡爪子，开始之前感觉她根本没想好抓哪个。”
　　“我也觉得，估计抓不上来了。”
　　“哎呀，失误了，怎么在这个地方下爪子，这铁定抓不上来啊！估计是慌了。”
　　娃娃机内，闪闪发亮的铁制握爪竟然在出货口处落下。
　　悄无声息的，其中一只爪齿精准勾到伸到出货口外的针织编绳，顺势将娃娃整个从亚克力挡板的另一端扯了过来，安安稳稳地掉到了取货口。
　　“卧槽！”
　　“怪不得是一起来的，抓娃娃都好厉害。”
　　“竟然还能用这种方式抓娃娃，真是长见识了……”
　　称赞声比刚才萧迟朝抓到娃娃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恬恬立刻蹲下身去，一脸兴奋地从取货口里把娃娃掏出来，转过身用这只丑萌丑萌的玩偶跟萧迟朝挥手。
　　她眼睛亮晶晶的，眉眼里尽是雀跃，一蹦一跳地跑到萧迟朝身前，语气非常骄傲：“现在我跟你一比一平了。”
　　迟早，在别的地方，她也会跟他一比一平的。
　　.
　　到检票时间，两个人都没排队就进了影厅。
　　刚才整个电影院大厅都是爆米花香香甜甜的焦糖味儿，闻得人嗓子发干，进了影厅才好一些。
　　影厅光线不算明亮，因为没人显得尤其安静。
　　楚恬恬坐进观影座椅里，左手抓着两只一模一样的柯基玩偶，搁在膝盖上方，不自觉地戳它们的脸。
　　楚恬恬悄悄看了一眼旁边的人。
　　萧迟朝整个人陷在座椅里，姿势放松悠闲，手掌捏着手机，似乎在看什么时事新闻，深邃瞳孔被屏幕反光染上流光溢彩的颜色。
　　这部电影真的很小众，都要开场了，整个影厅还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附近的红色座椅空荡荡的，像一排排没有栽种植物的红砖花盆。
　　萧迟朝察觉到视线，转过脸来，隔空跟她对视。
　　“……”
　　楚恬恬身体僵直，手指不自觉地抓紧手掌靠着的东西，大脑偏偏在这时候不受控制地乱飞，完全不往想出偷看被抓包后的紧急对应方案上想。
　　萧迟朝垂眼望向她膝盖上方的柯基玩偶，自然地伸出手，缓慢地，一根一根地将她紧绷的手指掰开，嘴上风轻云淡：“要被你抓成皱抹布了，好丑。”
　　楚恬恬手指上停留的全是萧迟朝指尖的温度，热腾腾暖融融，触感是与冰冷外表截然不同的温润细腻，她耳尖变烫，嘴比脑子快地回应：“本来就丑。”
　　萧迟朝视线停留在成双成对的柯基玩偶上，唇边漾起一个很浅的笑意。
　　停顿几秒，他长臂一伸，抓住其中一只放到自己腿上，若无其事地重新看向电影荧幕。
　　楚恬恬眨了几下眼，微张浅粉色唇透着意料之外的错愕，视线在萧迟朝脸上和膝盖上那个玩偶间来回打转。
　　恰在此时，熟悉的绿色背景龙标图案出现，灯光熄灭。
　　震耳欲聋的音效声冒出来，电影开场了。
　　萧迟朝脑袋没动，好像没注意到这边似的：“别看我，看电影。”
　　他的音色仍然偏清冷，只是尾音的调子带着很明显的上扬。
　　楚恬恬“嗯”了一声，但没立刻收回目光。沉默数秒，她忽然大着胆子伸出手，细白五指抓住萧迟朝膝盖上的玩偶，调整方向，摆成跟她腿上的玩偶一模一样的角度，然后迅速收回手藏起来。
　　萧迟朝看过去时，楚恬恬已经收敛好所有外露的小情绪，端正坐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正前方的大屏幕，仿佛刚才的一切没发生过。
　　他垂眼，睫毛细密地压下来，唇边弧度久久不散。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


第47章 成真（47）
　　毕竟是第一次跟萧迟朝看电影, 楚恬恬昨天晚上特意查了一下这部电影，免得到时候闹出笑话什么的。
　　这是一部根据古代传奇小说改编的古装文艺片，到黄金档, 排片已经很少了, 看得人也不多。
　　楚恬恬还搜到了个比较接地气的影评，说如果是跟自己的男神女神约会, 一定不要选这部电影, 容易睡着。这没什么, 但万一一不小心提前向男神女神展露自己流口水的睡颜, 那就不好了。
　　刚开始，楚恬恬嗤之以鼻。
　　怎么说也是一部电影, 哪至于让人睡着，看到四分之一左右，楚恬恬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最终终于支撑不住, 落了下来。
　　楚恬恬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大多是支离破碎的片段, 有现代场景也有古代场景，甚至还有几段儿飞檐走壁的玄幻场景。
　　概括一下大致内容，她是个盖世女侠，但阴差阳错穿越到了现代, 喜欢上了个特别厉害的小帅哥, 可因为她的武功秘法在现代没用，跟小帅哥产生了不少误会。
　　后来小帅哥觉得她不止没用，还不是个好人，所以对她产生了很强的抵触心理。但再后来, 鬼使神差地, 小帅哥跟她穿越回了古代, 发现了她的好，并且解除了误会，两个人就开开心心地happy ending了。
　　楚恬恬正开心，眼前忽然一片明亮，刺得她眼睛晃得厉害，心想哪里来的小毛贼害她，让她连正前方帅哥夫君的脸都看不清了。
　　等到她不情不愿地睁开眼，侧边，她喜欢的那个小帅哥穿着一身现代装束，眉眼轮廓精致地坐在她旁边跟她对视。
　　楚恬恬呼吸间都是他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
　　她歪了下脑袋，咧开嘴笑了，一句“我这是梦想成真了吗”刚到嘴边，一道闪电临头劈过来，她这才如梦方醒地真正从梦里醒过来。
　　她根本不是女侠。
　　她现在是高二在校生楚恬恬，不是名镇江湖的楚女侠。
　　那道刺眼的光是电影结束后的散场灯，不是什么小毛贼要害她。
　　她刚才是在做梦。
　　“……”
　　她，睡，着，了。
　　她在第一次跟萧迟朝看电影的时候，睡着了。
　　还做梦了。
　　还在醒来之后朝他露出了个既痴汉又憨的表情！
　　她没脸见人了。
　　呜。
　　她以后再也不随便对别人的意见嗤之以鼻了。
　　呜呜！
　　.
　　虽然看这个电影的人少，但是同时放映完的还有隔壁两个影厅。
　　观影结束的走廊通道人挤着人，像密闭的沙丁鱼罐头内部。
　　楚恬恬低着头，盯着前方陌生人的鞋子，生怕一个不查把别人的鞋子踩掉，时不时偷看一眼身侧的萧迟朝。
　　他一副世外高人般冷淡疏离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楚恬恬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因为刚睡醒变得热乎乎的耳垂，音调尽可能放平：“电影很好看，我睡着单纯因为昨天没睡好，不是别的原因。”
　　旁边，年轻男女手牵着手，嗓音清亮地分享刚才的观影感受：“亲爱的，你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我的票友们回复了，我提议要看的那部古装文艺片特别无聊，他们里，看这部电影的有一大半的人都睡着了，还好听了你的，这次挑了这部惊悚犯罪片看！”
　　楚恬恬：“……”
　　她微微偏头，正好看到萧迟朝也在看她。
　　他脸上表情淡淡的，眼角锋利的弧度因为角度显得柔和，嘴唇却拉成一条线，显然是一副“你别解释了”的表情。
　　.
　　任菱文难得没加班。
　　楚恬恬回家时，电视机亮着，任菱文坐在沙发上看得津津有味。
　　听到动静，她转过头，笑眯眯地看向楚恬恬：“今晚想吃什么？”
　　楚恬恬放下东西换好鞋子，走到任菱文旁边亲了一下她的脸蛋，声音甜甜的：“妈妈做的都喜欢。”
　　任菱文笑了笑，眉眼里透着和蔼和温柔：“今天又出去学习了？”
　　楚恬恬摇摇头：“没有，跟同学去看了场电影。”
　　任菱文“嗯”了声：“玩玩好。最近你学习太刻苦了，取得了那么好的成绩，又正好赶上假期，是该好好放松一下。”
　　楚恬恬脸上笑嘻嘻的，嘴上也感谢妈妈的关心，心里却觉得，她应该再努力一些。
　　其实昨天之前，楚恬恬都没有很认真地想过“异地恋”这个问题。
　　大概因为，对那时候的她来说，萧迟朝像个遥不可及的梦。
　　楚恬恬从没想过，有一天，她能跟萧迟朝走得那么近。
　　被老唐安排补习，对她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
　　更不敢想象，萧迟朝对她会有补习学生与补习老师之外的念头。
　　可事情就那样发生了。
　　她心驰神往地少年，坐姿闲散坐在她对面，发顶被正上方的古韵宫灯绘上一圈儿滢亮光线，一脸坦然地跟她陈述他被表白的场景。
　　还在她羞怯跑开后，依旧约她看电影。
　　意思不言而喻。
　　楚恬恬不是感情白痴。
　　面对暗恋的人时，即便会有卑微到泥土里的时刻，也会在感受到热意时，开出迎风飘荡的玫瑰来。
　　她懂了他的意思，也坦然并勇敢地接受了。
　　而钟拾静的消息提醒了她。
　　倘若他们真的两心相许，相差甚远的成绩，是道不可企及的天堑。
　　这段时间，她完全按照萧迟朝的指导，成绩进步显著。
　　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两年时间，如果她坚持这样的作息与学习态度，一定能有更大的突破。
　　哪怕她跟萧迟朝目前的距离，不是简单的突破就能打破的，她也愿意努力尝试。
　　楚恬恬一直是个心态很稳的人。
　　也许别人面对这种距离差距会动摇退缩，但是她不会。
　　既然她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她，那她为什么不拼命搏一搏？
　　说不定再掂一掂脚，她就能完整地触摸到他所在的地方了。
　　楚恬恬不怕输，只怕自己没有拼尽全力。
　　.
　　七天小长假一晃而过。
　　假期气温一路走高，却在高二开学这一天猛地降温，楚恬恬戴好毛线手套混迹在电动车与自行车大军中，鼻腔内尽是清晨的湿冷雾气。
　　到校门口，楚恬恬跳下自行车推着走，单手扶把，另一只手隔着身后的书包摸里面的早餐。
　　今天降温得厉害，她从便利店挑饮料的时候，特意从保温柜里挑了个温度最高的。哪怕隔着厚重的书包布料，都能感受到若隐若现的温度。
　　才走到一半，楚恬恬肩上一重。
　　她转头，萧迟朝单手扶着车把，动作轻缓地收回手，放慢脚步，逐渐跟她步调协同。
　　楚恬恬望周围望了望，左边是被围起来的冬青花坛，右边是操场入口。
　　可往常，她都是走到最前面那棵将秃不秃的老槐树附近，萧迟朝才会出现。
　　她转动脑袋，看向教学楼正中央那个硕大的石英钟，果然，现在才6:55。
　　比雷打不动6:58早了三分钟。
　　楚恬恬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早。”
　　萧迟朝点了点头，似乎是被她的困倦传染了，开口声有一点鼻音：“嗯，早。”
　　楚恬恬想了想，正打算旁敲侧击地问一下原因，萧迟朝已经非常自觉地朝她伸出手。
　　少年的手修长漂亮，掌心纹路干净清晰，再往下是一截颜色像冷色白瓷的精致腕骨。
　　楚恬恬脑子里跳出上一次她单手撑车把，结果险些被自行车甩出去的出糗的场景，干脆往一侧偏了偏身体，朝他露出大半个书包来。
　　萧迟朝垂下眼来。
　　这个国庆她应该是没剪头发，齐肩短发又长了一点儿，从后面看，乌黑柔顺的头发落在书包拉链附近。
　　他伸手去摸拉链，拉到将近一半时，尾指撩起她垂落的发丝，一点点打开那个帆布料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专属他的早餐来。
　　萧迟朝顺手给她拉上拉链，把早餐塞进自己书包里：“今天的可可比平时都热。”
　　楚恬恬觉得后脖颈一阵细细密密的酥麻，好像是她自己的头发碰到了，但又带上了点儿不是自己身体触碰的异样感。
　　她伸手撩了一下头发，有点儿痒。
　　然后她“嗯”了声，声调带上了明显的骄傲意味：“今天降温，我特意挑的。”
　　萧迟朝手上动作没停，余光瞥她。
　　小女生下巴翘着，露出一直藏在齐肩短发里的漂亮下颌线，像极了小区里吃完猫粮之后扬着脑袋讨要摸摸的猫咪。
　　萧迟朝开口，语气如常：“谢谢。”
　　眼前，楚恬恬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乌溜溜的眼睛瞪大，浅粉唇瓣也张开条缝儿，不自然地支吾半天，最后扔出句不成调子的“我应该的，不用谢，快迟到了，我先走了”。
　　然后顶着不知道是被风，又或是其他原因造成的晕红脸蛋，一溜烟儿跑走了。
　　萧迟朝盯着她飞速消失的背影，没着急，慢悠悠地往自行车棚走。
　　没走两步，身后响起一个语调非常古怪的熟悉男声。
　　男声语速慢，而且语气很狐疑：“朝哥，我刚才，是不是看到了不该看的？”
　　萧迟朝转头，语气平静：“什么不该看的？”
　　康君昊皱着眉，一副不敢相信事实的疑惑表情：“你，跟楚恬恬，你们两个……也不对，是朝哥你，你是不是不太对劲？”
　　萧迟朝转回头来，继续往前走：“为什么这么说。”
　　“就我刚才，在你俩身后站了半天，虽然你俩也没干啥，单纯拿个东西，但是怎么说，我越看越有种不对劲的感觉。尤其是你，朝哥，你脸上竟然一丁点儿冰碴都没有，不，都不能这么概括，直接用‘风和日丽’来形容都少了。”
　　“而且，我记得你风吹雨淋雷打不动都是擦线进校门，除非学校不要求早读，但那也是晚到。可今天，你竟然早到了，让我有种，你就是为了小楚同学才专门早到的感觉……”
　　康君昊越说越有种后知后觉恍然大悟的意思，表情变得十分夸张，差点儿就斗鸡眼了。
　　萧迟朝忽然停住脚步。
　　康君昊本来随着他的步调在走，被他一卡，也着急忙慌地顿住：“怎么了？”
　　萧迟朝转过头来，很冷静地跟他对视：“你感觉没错。”
　　康君昊挠了挠头：“什么感觉？”
　　“两个感觉都没错。”
　　轻飘飘地扔下这句话，萧迟朝转回头去，继续迈着长腿，步调平缓地朝前走。
　　康君昊一脸呆滞地站在原地。
　　半天，他才恍然大悟，萧迟朝口中的两个感觉，指的是“他不对劲”和“他是专门为了小楚同学才没擦线进校门的”。
　　作者有话说：
　　文中“面对暗恋的人时，即便会有卑微到泥土里的时刻，也会在感受到热意时，开出迎风飘荡的玫瑰来”改编自张爱玲女士“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


第48章 成真（48）
　　萧迟朝知道康君昊会惊讶, 也知道他在惊讶什么。
　　他很清楚，如果他跟楚恬恬的事情被人知道，知道的人大多都会是这种态度。
　　运动会时, 田心茹来找他, 在他拿出楚恬恬的名字时，一脸错愕不解, 反复不停地说“你一定只是在拿她当借口”。
　　但他不是。
　　他很认真,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一点。
　　萧迟朝利落地锁好车子, 朝教学楼走去。
　　自行车棚出口处, 戴着袖标检查车辆拜访的学生会女生抱着蓝色塑料夹纸板，攥紧右手的中性笔, 往前一步，脸颊很红地挡住萧迟朝的去路，声音因为紧张轻微战栗：“萧同学，我可以——”
　　萧迟朝顿住步子, 看了她一眼：“抱歉。”
　　说完, 往旁边撤开两步，面色如常地继续朝前走去。
　　学生会女生抱紧塑料夹纸板，肩膀瘫软，嘴唇发干地跟同伴说：“为什么我感觉, 我这次喊住他, 他表情没那么冷了，这是不是代表我有机会了？”
　　同伴营业态度明显，夹纸板上甚至没夹检查纸，反而放了一本英语单词, 随口答：“我也觉得他这次跟你说‘抱歉’态度没那么冷。感觉他心情特别好, 跟有女朋友了似的。”
　　学生会女生面如土色, 顿时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一脸苦恼：“不会吧……”
　　另一边，仿佛有了女朋友的萧迟朝沿着楼梯一路向上，愉悦表情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来。
　　萧迟朝自己也记不清，究竟是哪天开始，觉得这个女孩子跟其他人不一样的。
　　只是等他回神，他已经满脑子都是这个思维跳脱，又机智灵巧的女生。
　　或许是在她拿到成绩的第一时间就跑来找他邀功时。
　　又或许，是他那天一时心软，看到因为低血糖险些晕倒的小女生，把巧克力面包给她时，冥冥之中，上天种下了两人间的羁绊种子。
　　.
　　七点的预备，七点十分正式开始上早自习，楚恬恬到时已经七点了，班里才稀稀拉拉几个人。
　　直到七点八九分，班上才来了一半人长假后遗症，大家都来得晚，来了之后也全都一脸睡眼惺忪，全都像被长假小妖精吸干了精气，萎靡不振。
　　但楚恬恬清楚地感觉到，这种事情完全没有在钟拾静身上发生。
　　她挎著书包走进来，站在门口恰巧跟楚恬恬眼神碰上，就开始蹿电火花一样噼里啪啦，十分精神地跑过来走下，语气激动又压抑：“恬恬，新八卦！我听说，高三有对学长学姐被逮了。”
　　楚恬恬动作一顿，放下手里的笔。
　　钟拾静往周围看一眼，满教室死气沉沉的氛围让她又压低了一点儿声音：“就放假前的事，两个人在教室里悄悄牵手被发现了。因为运动会也有教师组嘛，高三也有几个老师参加了，其中就有他们班主任，他俩可能是觉得班主任报名运动会，那两天都不在班里，大着胆子在教室里谈恋爱。结果没想到他们班主任特别负责，跑完步还没歇两分钟，转头顶着一脑门儿汗回教室了，正好撞上俩人腻歪，就悲剧了。”
　　楚恬恬喉咙动了一下，不自然地摸了摸耳朵，又手足无措地放下手拿起笔，手肘压住桌面上的试卷，笔尖悬在试卷上方几厘米位置。
　　钟拾静一顿，手指点着那张试卷，问：“恬恬，这试卷你不是放假前就写完了吗，还拿出来干什么？”
　　楚恬恬抿了下唇：“检查。”
　　钟拾静疑惑地抬起头，回忆了一会儿才说：“可我记得这试卷你放假之前也检查完了啊。”
　　“那我可能是忘了。”楚恬恬把笔一扔，试卷卷吧卷吧放到一边，十分有自知之明地没再碰试卷，摸出英语单词本来。
　　钟拾静没说什么，返回去说刚才没说完的：“而且这事儿吧，真的挺遗憾的。我听说，这对学长学姐，其实一开始都是学霸，本来刚谈的时候，私下里知道这事儿的同学，都觉得俩人简直是神仙眷侣天作之合，结果才不到一个学期，俩人双双陨落，成绩哗啦啦往下掉，现在还出了这种事儿……好像待会儿大课间的国旗下讲话，还要被通报批评呢，好惨。”
　　楚恬恬正在轻声念单词“tragic”，听完，默默闭住嘴，没再念出来声音。
　　.
　　如钟拾静所说，上午大课间的周一国旗下讲话，高三年级的年级主任亲自出马，顶着张比黑阎王还黑的脸，语气古板又严肃地以“男女不正当交往”为由，通报批评了那对学长学姐。
　　两个人还当众念了检讨，搞得特别难堪。
　　大课间之后是唐志骏的语文课。
　　打铃后，他胳膊里夹着语文教材走进来，关好门，在讲台上站定，开始发表长篇大论的劝诫。
　　唐志骏全程笑眯眯的，眉眼间透着股非常明显威胁意味：“……老师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知道在你们这个年纪，很容易产生懵懂的感情。这种感情是很美好的，老师可以理解，但如果不能正确对待这种懵懂而美好的感情，就是你们的问题了。你们这个年纪还不成熟，不容易处理好这种事，所以，老师们会帮你们处理，也就是说，万一你们当中真的有人有这种想法，劝你们赶紧收起来，被老师们发现了，只会让它更容易被扼杀在摇篮里。”
　　说完，唐志骏拿起桌面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砰”一声放下，拿起试卷，话锋一转：“总而言之，你们这个年纪最重要的事是学习，来，把语文试卷拿出来，讲卷子。”
　　.
　　楚恬恬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就连晚饭空，食堂上了她最喜欢的红烧牛肉，她都没能露出一点儿笑容来。
　　教学楼门口人来人往，楚恬恬跟依旧坚持去篮球场看帅哥的钟拾静道别，一个人拐过不算明亮的教学楼前区域，顺着楼梯回到教室，从座位上拿过早就准备好的资料，抱在怀里，慢吞吞地往高二（1）班走。
　　楚恬恬满脑子都是今天白天乱七八糟的东西，钟拾静的话，高三年级主任的话，还有唐志骏的话，都走到高二（1）班门口了，半天没敢进去。
　　康君昊站在门口，正在非常骚气地摸门框，跟人显摆他的身高和臂长，余光一瞥看到楚恬恬，十分有眼力见地扭头，往班里喊：“朝哥，有人找——”
　　楚恬恬张开嘴想制止，慌乱了一秒，又觉得制止可能会显得更突兀和古怪，干脆深呼吸，整理出个坦荡到佛祖见了都能夸一句清心寡欲的表情，很自然地抱着资料站到教室门口的围栏旁边。
　　萧迟朝走出来，看到她抱着的那一摞资料，顺手接过来，看一眼最上面那张纸：“学习计划做出来了？”
　　楚恬恬手一下空下来，下意识抓住前方的围栏，被冰到后又把手缩回来，有点儿心不在焉：“嗯，而且这个小长假还按照这个计划进行了一下，发现挺适合我的，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吗。”
　　楚恬恬偷偷侧目。
　　萧迟朝站在离她大约半个手臂的位置，垂眼，视线落在学习计划上，睫毛压下来，但能看出来眼睛很亮，从内而外散发着一种耀眼的温暖。
　　楚恬恬把脑袋扭回去，看向正前方那棵绿得十分浓郁的硕大冬青，声音不大：“今天上午大课间，你在操场吧？”
　　萧迟朝“嗯”了声，停了一阵，转过头来看她，眼神里有探索。
　　楚恬恬把脑袋转回来，舔了下嘴唇，不怎么自然地推了一下他：“我想说正经的呢，你别看我，看我我说不出来。”
　　萧迟朝没说话，沉默几秒，目光重新落在那份学习计划上。
　　楚恬恬感受到萧迟朝动作后，松了口气。她声音放得很低，语气也软得没什么底气：“我们这样，应该不算在一起了吧？”
　　萧迟朝动作一顿，垂下手来，再一次看她的脸，漆黑眼珠深邃如海，底下也仿佛暗流涌动。
　　楚恬恬脑袋垂下去，完全不敢看他，她本来就心虚，这会儿脖子一缩，整个人跟只鹌鹑一样：“你刚才不是都不看我了吗……”
　　顿了顿，她挠挠耳朵，开始补充刚才的话：“我的意思是，虽然我明确地表达过喜欢你，你也明确地表达过喜欢我——也不对，你好像也没明确地表达过喜欢我，但是我们都没继续往下说，‘所以我们在一起吧’之类的话。”
　　萧迟朝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黝黑眼珠像浓郁的墨块，眉心蹙着，低气压感十分强烈。
　　停顿几秒，他张开嘴，语气冷冽，但坦然从容：“我喜欢你。”
　　眼前的少年没了刚才耀眼的温暖，整个人就像一台高功率移动冷库，偏偏他张开嘴巴，含着冷气的声音飘到她耳边，又是这种让人骤然升温小鹿乱撞的话。
　　楚恬恬整个人僵在原地，有几秒钟，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间地点场合说这种话啊？
　　她是很想听到萧迟朝说这种话没错，可不是在这种时候。
　　楚恬恬呼吸变得急促，回神后脑袋迅速左右乱转，生怕刚才萧迟朝那句话被别人听到，心虚的模样像极了夜行小偷。
　　她害怕又欣喜，两种紧张情绪交织在一起，像在心里缠上了一道道甜蜜紧缚的锁链。
　　复杂情绪让楚恬恬情不自禁皱了皱眉，语气莫名变得不怎么好：“你不要突然说这种话。反正，反正我们就是没在一起，没说明白就是没在一起。”
　　萧迟朝按了按眉心，整个人被气笑：“是因为今天上午的国旗下讲话吗？你如果害怕，可以——”
　　话没说完，楚恬恬就非常迅速地从他手里把资料拿回来，脊背挺得很直，踮着脚，蹙紧眉心跟他对视，语气坚硬又委屈：“我是担心你被通报批评！”
　　萧迟朝怔住。
　　楚恬恬呼吸变得急促，心里情绪剧烈翻涌。
　　她在云端的少年，怎么可以跌落到尘埃里。
　　他就应该与龙同游，永远高高在上。
　　“你那么优秀，不止是我眼睛能看见的优秀，而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到，甚至要昂头仰望的优秀，我怎么可以让你……”
　　她声音越来越小，脑袋也随着音量垂下去，直到整张脸都被柔软的黑发遮住，仿佛勇气都被刚才那句话抽干了，变成一颗蔫巴失水的小白菜。
　　天黑得彻底，今天这一段走廊没人开灯，黑沉沉的。
　　另一边走廊明亮的白炽灯遥远地照过来，隐隐约约映在眼前这颗毛茸茸的脑袋上。
　　萧迟朝沉默良久。
　　他手指动了动，抬起手，想把楚恬恬刚刚拿走的资料拿回来。但楚恬恬攥它们攥得很近，仿佛不愿意再把这份计划交给他。
　　萧迟朝喉咙滚了滚：“今天带学习计划给我，不就是想让我帮你看的吗？”
　　挣扎几秒，楚恬恬松了手。
　　萧迟朝抱过那一小摞资料，转过身面对栏杆，看一眼颜色浓郁的繁盛冬青树，视线又落下来：“刚才就想说了，你的学习计划做得很好，没有需要我修改的地方，你可以完全按照上面的计划执行。”
　　楚恬恬“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片刻后，萧迟朝垂手，不再看那些资料，声线变得柔和：“还有，剩下的也可以按照你说的做。”
　　楚恬恬反应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猛地抬起头：“你的意思是……”
　　萧迟朝没犹豫：“嗯。”
　　眼前少女的齐刘海被甩出个豁口，露出漂亮的眉毛和光洁白皙的一小片额头。
　　她忽闪着小鹿眼，瞳仁闪烁着不可思议的亮光。
　　楚恬恬嗫喏了一下，壮着胆子开口：“那，我们现在还是纯洁的师生关系？”
　　萧迟朝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
　　“那就，以后的早餐暂时取消掉，可以换成寒假或者周末我送早餐给你，随便你挑，总之以后在学校里我们要保持距离……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补习的事情！以后，我们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每个晚饭空都在一起补习了。”
　　楚恬恬掰着手指头数，一桩桩一件件，声音逐渐得寸进尺。
　　秋夜，大多数优等生没了在走廊打闹的兴致，吃完饭就早早回了教室。
　　走廊安静无声，只有冷风吹到耳侧时的细微声响，微弱但凛冽。
　　萧迟朝站在暗色光影里，看着楚恬恬逐渐活泼起来的动作表情，脸色逐渐趋于平和安宁。
　　他轻声开口：“可以。”
　　楚恬恬保持着手指满天乱飞胡乱比划的姿势，忽然怔住。
　　这么好说话？
　　倒是显得她太小心谨慎了。
　　她刚才是不是应该再委婉点儿？
　　不等她欣喜混杂着不可思议的心情表现在脸上，就又听到萧迟朝说：“那以后周末去我家补习，那里肯定不会有学校的人看到。”
　　楚恬恬：“……”
　　旁边，两个女生说说笑笑地路过，经过他们两个时，脚步明显顿了一下。
　　虽然她们当时没转头，可走出几步后，两个人悄悄转动脑袋，偷瞥他们，转回去时脸上的表情明显带上了浓重的求知欲和察觉到八卦的兴奋。
　　楚恬恬不用回头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脑袋低下去，有点儿别扭地把手藏到身后去，又开始掐自己指尖。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担忧，萧迟朝眉梢挑出个弧度，声音融合在冷风里，清澈缓慢：“刚才你自己说的，我们现在是无比纯洁的师生关系。况且只是补习而已，你怕什么？”
　　作者有话说：
　　恬：怕我一不留神就对你心怀不轨（x
　　-
　　校园文的关系不允许在校确认，所以写成这样，但是该有的不会少的，大家懂得都懂，我就不多说了。


第49章 成真（49）
　　直到说完好久, 萧迟朝都在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眼睛。
　　风把清冽男声完完全全地送到楚恬恬耳朵里，她就站在那，脸色如常地回敬他的视线, 好像这一刻她心中汹涌澎湃的灼人心情是假的。
　　“……”
　　她才没怕。
　　她一点都不怕。
　　纯洁无比的师生关系, 而且只是去补习，有什么好怕的？
　　再说了, 是她一直惦记他。
　　要说怕也应该是他害怕才对！
　　心里是这么想, 可楚恬恬又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逐渐烧起来耳尖, 烫得她感觉耳侧挂上了两簇烟花棒。
　　楚恬恬身体一动不动, 生怕无意识做出什么动作，暴露自己此刻心虚的状态。
　　好在预备铃很识时务地响起, 让楚恬恬找到理由迅速逃窜，丢下一句“那周末见，关系纯洁的萧老师”，像闪电一样离开了。
　　.
　　周末, 楚恬恬醒的很早。
　　她缩在被子里, 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眼珠颜色澄明，没半点儿平时刚睡醒的困意。
　　楚恬恬习惯性揉了把眼睛，坐起来，瞟一眼手机屏幕。
　　才6:30。
　　平时周末她都至少要睡到7:30。
　　这个时间, 任菱文如果上白班, 就该起床了。
　　楚恬恬深呼吸了一下，轻手轻脚地下床，贴在门边听外面的动静。
　　有声音，妈妈果然已经起床了。
　　楚恬恬看了一眼床, 又看了一眼衣柜, 心里有点儿痒。
　　片刻, 她没忍住，朝衣柜走去。
　　.
　　任菱文又看了一眼女儿的房间，也不知道是她幻听了还是什么。今天一早，她就隐约听到女儿房间里有动静。
　　临出门前，她蹑手蹑脚地走到楚恬恬门口，轻轻打开房门推开。
　　一开门，楚恬恬正站在床边，跟她对视。
　　任菱文一愣，问：“今天起得这么早？”
　　楚恬恬笑得很甜，乖巧地点点头：“嗯，想早点儿起床学习。”
　　任菱文点点头，露出个欣慰的笑来：“厨房里有帮你留的早餐，注意劳逸结合，别太累了。明天商场搞活动，咱们去转转，看看你上次看上但没舍得买的那条小裙子还在不在。”
　　楚恬恬“嗯”了声：“谢谢妈妈，路上注意安全。”
　　任菱文走后，楚恬恬趴在猫眼上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飞奔回房间掀开被子。
　　被子下面满满的衣服，全是刚才楚恬恬从衣柜里翻出来，一件件穿在身上试，还没来得及放回衣柜里的。
　　多亏楚恬恬刚才耳朵灵，才在紧急关头出手，眼疾手快地把这一床刚刚试过的衣服盖在被子下面。
　　叮咚——
　　手机响了。
　　屏幕亮起，是萧迟朝发来的消息。
　　楚恬恬才落进肚子里的心脏一下子又悬起来。
　　她瞥一眼铺满半张床的衣服，心虚地看一眼手机屏幕，默默把被子盖回去挡住衣服，才打开手机屏幕。
　　萧：几点能到？
　　萧：还有，昨晚问你的事，想好了吗？
　　楚恬恬边敲字，边做贼一样往旁边被子上瞥，生怕没盖严实下面的衣服，仿佛萧迟朝能直接通过WIFI开启透视眼，看到她房间的一切。
　　恬不甜：九点半之前。
　　恬不甜：想好了，还是看你的想法，我觉得我都可以。
　　萧：好。
　　昨晚，萧迟朝告诉楚恬恬，他家平时没人在，只有阿姨，如果他介意，他可以让阿姨也暂时离开。
　　楚恬恬想不出个所以然，最终决定尊重萧迟朝的意见。
　　.
　　萧迟朝家在山边别墅，不远处就是国内知名的风景区。
　　小区设施很好，看起来高级又宽敞，地面平整干净，绿化大气层次分明，空气都带着一丝山雾的清新。
　　主干道蜿蜒而上，路边中式庭园风格明显的灯，跟老旧小区的逼仄紧张截然不同。
　　楚恬恬按着萧迟朝给的别墅号码，一路听着导航里女生甜甜的声音，沿着路边漂亮的拼色石砖向上，最终停在一户人家的院前。
　　萧迟朝打开院门，邀请楚恬恬进来。
　　庭院很有设计感，除却花岗岩主路，四周还有几条鹅卵石小路，路间种着茵茵绿草，不远处有她叫不出名字的植物。还有几颗形状分明的大型植株，和看起来造型嶙峋的怪石。
　　其中有一棵大型植物，跟萧迟朝的微信头像相似。
　　楚恬恬压着心里的局促，生怕自己表现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会让萧迟朝刚刚才对她产生的特殊感情变质。
　　进门前，楚恬恬特意对着门口的一棵植物称赞：“这花好漂亮。”
　　楚庆明在她小时候沉迷过一段时间兰花，所以这花她认识，并且一眼就能看出这株价值不菲。
　　萧迟朝淡淡地看了地面上的兰花一眼，收回目光：“跟学校花坛种的花看起来也没什么区别。你喜欢的话，送你。”
　　楚恬恬：“……”
　　一进门，楚恬恬就听到了厨房处的隐约声响。
　　萧迟朝察觉到她的视线，开口：“是孙姨，她手艺很好，中午一起尝尝。”
　　虽说她最后决定尊重萧迟朝的意见，但真到了他家，她发现想象和现实，还是有差距。
　　一想到家里还有另一个人在，她就忍不住心虚。
　　楚恬恬跟在萧迟朝身后，脚步极轻地直走上楼拐弯，哪怕注意到大厅里摆着架很漂亮的钢琴都没敢抬头，生怕迎面撞见阿姨。
　　拐过楼梯口，萧迟朝手握上卧室的门把手，停住动作：“孙姨在厨房忙时，一般不会出来。”
　　楚恬恬“啊”了一声，反应过来萧迟朝是看出了她的紧张，告诉她她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可是，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楚恬恬一抿唇，赌气似的抬起头，露出个有点儿凶的表情：“马上要进房间，我都不用担心了，你才说。”
　　萧迟朝唇角微扬。
　　接着，他又恢复成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刚才只是幻觉。
　　只是他开口时，声音带上了若有似无的上扬音调：“看你刚才那副样子有点儿可爱，想多看两眼。”
　　楚恬恬张张嘴，下意识想扳回一局。
　　可面前，萧迟朝眼瞳幽深似海，叫人不敢多看。
　　对视不过几秒，楚恬恬挪开眼睛，垂下头去，脸颊开始发烫。
　　萧迟朝拧开门把手，示意楚恬恬先进。
　　楚恬恬头都没抬，盯着地板点点头，飞快地窜了进去，兔子一样。
　　萧迟朝看着小女生窄而薄的肩颈，暗暗低笑一声。
　　.
　　萧迟朝的卧室比她的大很多，一进门就有一股跟他身上相近的薄荷气息。
　　左边是步入式衣柜，然后是干净整洁、摆满黑白拼色床品的床，右手边是一整排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有中文有外文，楚恬恬只认识很少一部分署名。另一侧的置物架上放了很多奖杯和荣誉证据，还有些游戏机和女主不认识的电子设备。
　　楚恬恬停在书架前，指尖抚上一册蓝色书脊，上面写着《斯泰尔斯庄园奇案》，有点儿惊喜：“你也喜欢这本吗？”
　　萧迟朝走过来看了一眼：“今年过生日我表妹送的，我没看过。”
　　楚恬恬小鹿眼眨巴两下，回忆起什么：“让你初中时候去游戏厅抓的那个表妹？”
　　萧迟朝“嗯”了一声。
　　两人顺着这个话头聊了几句，楚恬恬心情放松了点儿，拿出学习计划和今日计划里需要用到的资料，抱在怀里，朝萧迟朝的书桌走去。
　　坐下之前，楚恬恬有点儿紧张，满脑子都是在萧迟朝的卧室跟萧迟朝一起学习，还坐得那么近，没准会发生点什么的粉红泡泡状绮思。
　　坐下后她才发现，萧迟朝的书桌很宽大，不止摆下两个椅子绰绰有余，坐起来也很有距离感，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楚恬恬拿起桌面上的语文书，自我安慰顺便告诫自己，本来也是来学习的，脑子里不要有乱七八糟的想法，纯洁的师生关系，可是前些天你自己说的。
　　楚恬恬视线落在书本上，很快沉浸入面前的“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中。
　　“……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默背完这句，楚恬恬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小口，打算歇几分钟继续背。
　　旁边，萧迟朝放下手中的书，也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累了？”
　　“嗯。”
　　萧迟朝放下杯子点点头：“那就中场休息五分钟。你喜欢吃什么水果，我下楼帮你拿。”
　　楚恬恬捧着瓷杯的手收紧，下意识站起来：“不行，哪儿有老师给学生拿水果的道理。”
　　她起身开始朝外走，没走几步，忽然反应过来，又停住，有点儿僵硬站定在原地，继续走也不是，直接回去也不是。
　　但是萧迟朝一直没说话。
　　半晌，楚恬恬听到身后响起细微笑声，很轻。
　　楚恬恬心里别扭了一下，行动迟缓地把身体转回去，默默地坐回椅子里，不说话了。
　　“不去了？”
　　男声的音色跟平时的清清冷冷截然不同，带着很明显的笑意。
　　“昨天不是还说，我们是纯洁无比的师生关系。既然这样，为什么怕被别人看到？”
　　楚恬恬偏一点脑袋，眼睛躲在头发后面朝旁边看。
　　萧迟朝深邃黝黑的眼瞳里有促狭的光，唇角扬起一点，喉结在动，肩膀也被带得轻颤。
　　他们之间的空气都仿佛被带得振动起来，落在楚恬恬发梢，顺着蹭到她的耳尖脖颈，惹得她内心燃起酥酥麻麻的异样感受。
　　楚恬恬脑袋转回来，拎起面前的语文书，把半颗头都埋进去，瓮声瓮气：“才没怕。你又没说你想吃水果，我干嘛自作多情去帮你拿。”
　　萧迟朝拖长尾音，声音意味深长：“哦——”
　　楚恬恬被他这稀奇古怪的语气弄得耳尖更麻，下意识张嘴补充，想摆脱现在这种古怪的氛围：“老师没提要求，学生就主动去做，可不是什么好事。这不是乖，是胡乱揣摩老师意图，万一错了，不就辱没了我萧老师第一乖学生的美名。”
　　四周安静数秒。
　　楚恬恬只动了动眼珠，瞧见桌面上萧迟朝骨节修长的漂亮手指已经开始摸向书页。她松了口气，又隐隐有点儿遗憾。
　　萧迟朝清冷声音忽然响起：“你之前硬要给我带早餐的时候，可没找过这种理由。”
　　楚恬恬一侧脸颊忽然感受到一点儿热度，萧迟朝靠了过来，声音的方位几近在她耳畔：“我是不是不应该让楚同学知道我的心思？否则，楚同学不会编出这么拙劣的借口来敷衍我。”
　　楚恬恬整个人都要烧起来，靠近萧迟朝的那侧脸颊烫得要命，她皱起眉，凶巴巴地反驳：“你不要胡说八道，明明我之前的借口也都特别拙劣。”
　　说话同时，楚恬恬转过脑袋，想要愤怒地跟萧迟朝对视。
　　偏头的一瞬，楚恬恬瞥到，萧迟朝没在低头看课本。他只是用一只手捏著书页，另一只手撑着头，整张脸都在对着她。
　　这个角度这个姿势，如果她转过去的话……
　　楚恬恬大脑空白了一瞬，可大脑的动作指令已经发出去，她根本来不及刹车。
　　下一刻，她整颗脑袋转向萧迟朝，视线被他近在咫尺的脸颊完全遮挡，上嘴唇蹭到萧迟朝下巴温热细腻的皮肤。
　　楚恬恬瞳孔骤缩，呼吸都仿佛在这一刹那止住。
　　作者有话说：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出自人教版语文必修五，《滕王阁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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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发现好多新的小伙伴，开心！！给大家比个桃心！


第50章 成真（50）
　　楚恬恬曾经听过一个说法。
　　五感中其中某样感觉消失时, 其他感觉会被加强。
　　她一直都对那个说法秉持怀疑态度。
　　直到今天，她的眼睛被萧迟朝的面孔遮着，近乎于被蒙住了眼。
　　楚恬恬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清淡的薄荷与茶的香气, 听到有力而快速的心跳声, 感受到嘴唇处少年温热细腻的皮肤。
　　咚咚咚。
　　咚咚咚。
　　楚恬恬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整个人仿佛快要融化。
　　“咚咚咚——”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让楚恬恬神游九天的思绪瞬间归位。
　　一瞬间, 她感觉自己的大脑有点儿不听使唤, 反应磕巴又迟缓。
　　楚恬恬后知后觉移开脑袋, 撤开跟萧迟朝的距离。
　　萧迟朝没看她, 起身径直去开门。
　　楚恬恬迟疑了一下，也跟着站起来。
　　孙姨站在门口, 端着盘水果，笑容满面地跟楚恬恬打招呼：“小同学真漂亮，这还是小朝第一次带同学回家学习呢。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切了点果冻橙, 洗了点车厘子, 你跟小朝一起吃。”
　　萧迟朝轻声：“谢谢孙姨。”
　　楚恬恬看了他一眼，紧跟着开口，声音有点儿小，也有点儿生硬：“谢谢孙姨。”
　　孙姨摆摆手, 说那你们两个小孩先好好学习吧, 我就不打扰了，放下果盘，转身离开。
　　两人坐回椅子里。
　　萧迟朝拿了块果冻橙，吃得从容, 一块吃干净只剩橙皮, 唇角桌面都没沾上汁水。
　　萧迟朝嘴唇薄厚适中, 颜色红粉，有一粒不明显的唇珠。
　　楚恬恬盯着他优越的唇形，情不自禁想到刚才被打断的意外。
　　她的嘴唇蹭上了萧迟朝的下巴。
　　如果再往上一点就是……
　　他的嘴唇。
　　“怎么不吃？”
　　少年清澈冷冽的音色打断楚恬恬的思绪，她慌乱了一瞬，压下咚咚乱跳的心脏，指尖伸向车厘子梗。
　　楚恬恬原本想跟萧迟朝一样吃果冻橙，但她怕自己吃起东西来没萧迟朝那么优雅。
　　她嚼碎嘴巴里的粉色果肉才意识到，其实车厘子一样不优雅，因为要吐核。
　　楚恬恬把核含在嘴里，视线飘到萧迟朝身上。
　　他吃了一颗车厘子，又吃了一颗车厘子。
　　楚恬恬小鹿眼睁着，张张嘴又闭上。
　　萧迟朝一连吃了好几颗，一直没吐核。
　　楚恬恬咬咬牙，把嘴里的车厘子核咽下去。
　　核在嗓子周围卡了一下才掉进肚子里，噎得她喉咙不舒服了好一阵。
　　楚恬恬又看了一眼果盘，犹豫半晌，最终没继续吃。
　　萧迟朝看她一眼，站起身：“我去楼下再拿点儿水果。”
　　楚恬恬伸手扯住他的袖子，轻声：“不用了吧，我觉得我们休息得差不多了，该继续学习了。”
　　萧迟朝停住动作，瞳色幽深地看了她一眼。
　　片刻后，他身体微倾，凑近楚恬恬耳侧：“你确定你现在能学得下去？”
　　楚恬恬眼睛睁大，耳侧一片温热。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细细密密地沿着她的脊椎攀升。
　　明明他什么都没说，却又让她满脑子都是刚才险些亲吻的情景。
　　楚恬恬闭了闭眼，没顺着他的话说，语气坚持：“吃这些就可以，反正你不要下去了。”
　　萧迟朝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没动。
　　楚恬恬感受到萧迟朝身上的气息，缩了下脖子，变得怂兮兮的，声音也有点儿哑：“我是有点儿学不下去，但是麻烦萧老师下一趟楼，我有点儿担待不起。”
　　说完，楚恬恬捏起手边的车厘子梗，往嘴巴里送。
　　她捂着嘴巴，边嚼边含糊不清地说：“我吃这些也可以。”
　　萧迟朝盯着她看，眼瞳深邃漆黑。
　　半晌，他顺着现在的姿势往下，重新坐回椅子里。
　　楚恬恬挪开视线，跟眼前的车厘子大眼瞪小眼。
　　一颗，两颗，三颗……
　　剑拔弩张又带上点儿暧昧的古怪气氛逐渐消散。
　　初秋天空碧蓝，阳光灿烂，在窗口处撒下一片晴朗日光。
　　两只麻雀停在书桌前的窗口，不停地啄着什么，似乎是窗台上的沙粒。
　　楚恬恬舌头搅动着嘴巴里积攒的车厘子核，不敢吐出来也没办法咽下去，莫名有种跟窗口这两只小鸟儿共情的微妙感受。
　　身侧，萧迟朝突然开口：“你现在这样子，像只仓鼠。”
　　楚恬恬下意识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转回来，脑袋低下去，有点儿手足无措地抓起笔，掩饰此刻的情绪。
　　萧迟朝伸手，在桌面的抽纸盒里取出两张纸巾，用手拖着放到楚恬恬唇边。
　　楚恬恬愣了愣，垂眼看向萧迟朝因为比纸巾长露出的一截手指，含糊不清地说：“什么？”
　　萧迟朝指尖动了动，牵着纸巾也上下飘了一下：“吐掉。”
　　楚恬恬倏地睁大眼睛，立刻转过头去看他，漂亮眼睛里满是惊诧。
　　萧迟朝神态如常地跟她对视。
　　楚恬恬嘴巴里有东西，又被萧迟朝的动作惊到，说出话来磕巴又模糊：“不、不要……”
　　萧迟朝眉梢微挑：“真想当仓鼠？”
　　楚恬恬抿了下唇，没动作。
　　萧迟朝瞥了眼桌面上的时钟：“再僵持着，你的休息时间可就要超过十五分钟了。”
　　之前两人在学校里维持纯洁师生关系时，楚恬恬怕自己自制力不够，主动要求过，如果萧迟朝发现她休息时间超过十五分钟，就要对应惩罚。
　　比如今天多背三十个单词，多背三分之一篇古文，或者多做两道数学大题。
　　楚恬恬挣扎了一下，嘴巴张开一条缝儿，舌尖顶着车厘子核一口气吐出来。
　　她立刻双手捏住纸巾边儿，包住这堆垃圾攥在手心里，迅速站起身丢进垃圾桶，然后躲到卫生间里洗手。
　　萧迟朝转过身，盯着少女落荒而逃的背影。
　　片刻，他垂下眼，唇边扬起无声弧度。
　　.
　　清澈温暖的水流顺着腕骨向下流，楚恬恬盯着镜子里自己红彤彤的脸颊，内心油然升起一阵挫败。
　　刚才，她的脑子一定是离家出走了。
　　她明明可以在吐核之前就把纸巾拿到自己手里的，为什么偏偏要在萧迟朝手里吐……
　　楚恬恬叹口气，把水温调整成冷的，撩起水流拍拍脸，让自己冷静得差不多，才擦干净手指脸颊走出门去。
　　楚恬恬坐回椅子里时，萧迟朝正在背东西。
　　她听到他的声音，“……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明明是让人讨厌的需要熟读并背诵全文的课文，从他嘴里念出来，都变得动听了。
　　楚恬恬压抑着心跳，看了萧迟朝一眼，发现他的语文课本是合起来的。
　　她一怔，问：“你是已经背完了？”
　　萧迟朝点点头：“嗯。”
　　楚恬恬诧异又嫉妒，目光挪到自己面前的语文书上，翻开书页，心中开始默背。
　　她一边背，一边在心中默默教训自己。
　　你到底还想不想跟萧迟朝并肩而立了？
　　就你现在这种十分钟走神一百次的状态，别说并肩而立，就是去同一所大学都是困难他妈给困难开门，困难到家了。
　　没有萧迟朝的脑子，就要拿出更大的努力来，别一直想有的没的，否则永远也达不到自己想要的目标！
　　也不知道是这种威胁式自我告诫的作用，还是刚才休息得足够久。
　　楚恬恬看着桌面时钟的时间，发现自己背下半篇课文的速度比背上半篇足足缩短了三分之一。
　　核对过一遍，确实能完整无误地全篇背下来后，楚恬恬摸出这周末的数学试卷作业，效率全开地做题。
　　楚恬恬的数学成绩在班里一直算中等偏上水平。
　　高一时，她也有过想好好学习的冲动，但不会做的一直不回，甚至在下一次月考时连会做的都不会做了。
　　自从决定好好学习，楚恬恬想到之前的事就苦恼。
　　没想到萧迟朝只是看了看她之前的考卷，就一针见血地指出，她是基础没打好，很多题目凭的是做的次数够多，并不是凭稳固的知识，因而会出现开始打基础反而成绩下落的状况。
　　只要后面继续坚持学习，很快会超过之前的成绩。
　　这段时间，通过萧迟朝的指点，还有楚恬恬自身的努力，她明显感觉自己对数学这门科目开始融会贯通。
　　即便这次月考数学成绩进步的不算明显，她依旧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对知识的领悟已经突飞猛进。
　　现在，差的只是练习。
　　这次数学老师布置的试卷难度中等。
　　放到从前，楚恬恬中间会卡好多次，有些选择填空，还会算出2084.15这种一眼看出来就不靠谱的答案。
　　但这次，楚恬恬做得一路畅通，只到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一小问卡住了。
　　楚恬恬左手拖住下巴，右手捏着笔摇晃，凝眉仔细思考，可惜完全没有头绪。
　　眼前，一只手兀地出现，白皙手指屈起来，扣了扣她面前的桌子。
　　楚恬恬眼睛眨了眨。
　　好听的男声响起：“十二点了。”
　　楚恬恬抬头，视线跨过眼前的手，落到台面时钟上，“啊”了一声。
　　她吃完水果开始学习时瞥了眼时间，那时候不到十点，现在竟然都该吃午饭了。
　　楚恬恬没想到自己能这么专注。
　　她突唇角弯了弯，忍不住为自己美人在侧还能好好学习的“柳下惠”样自制力骄傲。
　　咕——
　　楚恬恬笑容凝固在嘴角。
　　明明平时在家，她就算很饿肚子也不会叫的！
　　为什么偏偏在第一次来萧迟朝家的时候肚子叫……
　　耳畔传来一声很轻的笑，萧迟朝声音平静，仿佛没听到她肚子的声音，也没笑：“走吧。我上午跟孙姨说，中午十二点钟吃饭，现在饭菜应该已经做好了。”
　　.
　　楚恬恬跟着萧迟朝下楼。
　　她想到可能会跟阿姨打照面，心里还是有点儿别扭，没想到从下楼到坐进餐厅椅子里，都没看到阿姨的身影。
　　萧迟朝看了楚恬恬一眼，起身把汤勺放进楚恬恬碗里，说：“阿姨下午有事。她应该已经提前分出自己那份食物，吃过后去忙自己的事了。”
　　楚恬恬躲在头发里的耳朵红了红，假装听不出萧迟朝这是在跟她解释：“嗯，那咱们快点吃，吃好之后休息一会儿继续学习。”
　　萧迟朝动作一顿，掀起睫毛看了看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饭桌上摆满的珍馐美味上：“今天我特意让孙姨做了红烧牛肉。这是她的拿手好菜，我家里人都很喜欢，你尝尝。”
　　楚恬恬很喜欢牛肉。
　　刚才一落坐，她就看到了那盘色泽红亮的红烧牛肉。
　　楚恬恬应了一声，夹一块牛肉送入口中。
　　咸香美味，软烂入味，比她在外面大多数饭馆儿吃到得还香。
　　楚恬恬下意识想继续大快朵颐，筷子都抬起来了，又默默调转方向，夹了一点旁边的青菜。
　　第一次跟萧迟朝在他家里吃东西，好像，还是矜持一点比较好。
　　几秒钟后，楚恬恬瞧见这盘红烧牛肉动了动。
　　她抬眼，看到萧迟朝长指前伸，正在把这盘菜往她的方向推。
　　他声音随意：“想吃就吃。”
　　楚恬恬捏着筷子的手攥紧，一个想法没由来地窜进她脑海里。
　　今早萧迟朝问她要不要让阿姨留在家里，她说随意。
　　但刚才，他又说阿姨下午有事。
　　一般这种情况下，明明他选择让阿姨提前离开才更符合逻辑。
　　该不会是因为，她喜欢吃牛肉，而家里阿姨的拿手好菜刚好是红烧牛肉，萧迟朝才选择让阿姨留下做午餐的吧？
　　楚恬恬睫毛垂下去，忽然觉得内心一片柔软。
　　楚恬恬轻轻吸了口气，看向桌面上的一道新鲜嫩红的白灼虾。
　　她夹起一只虾，动作轻柔地放进萧迟朝碗里，声音也是轻缓的：“我记得你喜欢吃虾。不过……筷子我用过了，希望你别嫌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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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出自人教版语文必修五，《滕王阁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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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地方对应的是同学聚会的鲜虾肠粉和牛肉肠粉那里，不知道有没有小可爱记得qwq


第51章 成真（51）
　　萧迟朝拿起虾, 动作熟稔地剥掉虾皮，送到嘴巴里。
　　虾肉鲜美清甜，弹牙适口。
　　尝起来, 比他从前吃过的任何一种虾都好吃。
　　不远处, 有阳光透过宽大剔透的窗户玻璃打进来。
　　暖色阳光温温柔柔地透进来，金色光线打在光可鉴人的冰凉地板上, 仿佛终年积雪被倾城日光融化了个彻底。
　　他视线停顿, 脑海中闪过莫名画面。
　　像大多数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一样, 萧迟朝从不爱看以男女情爱作为主线的偶像剧。
　　但谢云绮喜欢, 偶尔会逼他一起看。
　　萧迟朝记得，不止一次, 谢云绮在看到男主给女主夹菜之类的情节时都会激动无比，满眼星星地直呼“太甜了，今天这顿饭男女主一定会觉得比从前吃过的任何一顿饭都好吃”。
　　那时候萧迟朝年纪还小，不懂得谦让妈妈, 每次听到类似的话, 都会冷冷地说一句“米饭配青菜怎么可能比得过山珍海味，妈妈你不要太被心理作用裹挟”。
　　谢云绮好气又好笑，舍不得打他，只好用抱枕顶在他脑壳上往下压泄愤, 可看到他一脸冷漠的表情, 忍不住更气，索性以后不再带着他一起看偶像剧。
　　萧迟朝垂眼，看了一眼刚才被他吃剩的虾壳虾头，伸手自己夹了一只剥开吃。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虾, 这次再入口, 竟然没刚才的清甜。
　　萧迟朝抬眼, 看向桌边另一侧的少女。
　　楚恬恬眼睛亮晶晶的，手里的筷子不停往那盘红烧牛肉里伸，不时鬼鬼祟祟地摸出张纸巾擦拭嘴角，似乎很怕红烧牛肉的酱汁沾在上面。
　　五恒系统下的空调机组运转着，室内温度湿度一直保持最适宜人类居住的数值。
　　这种环境下，萧迟朝往往情绪稳定。
　　这一刻，他却觉得自己心跳速度异常。
　　像是谢云绮看偶像剧时常说的，心动的感觉。
　　.
　　.
　　周一清晨，晨露被朝阳金光燎尽，升起清新气息。
　　早自习课间，高二（7）班一反常态，学习氛围浓重。
　　刚过完闲适的周末，大家都愁眉苦脸埋头伏案，或是在背诵今天语文课要抽背的课文，或是在奋笔疾书补作业。
　　楚恬恬咬着袋可可味牛奶，一手揉眼，一手拎着袋面包，慢吞吞地往教室走。
　　刚走进门，就听到钟拾静喊她：“恬恬，英语课代表收试卷了，你写完了吗？”
　　她把牛奶袋子从唇边拿开，点点头，指了指抽屉下方位置：“在书包里，英语课本夹着的就是。”
　　有人帮忙找试卷，楚恬恬继续拖沓着疲惫的步子往座位走。
　　她昨晚背英语作文背得上头，一不小心就超了不少睡觉时间，今早困得要死，没来得及吃早饭，才趁着第一节 课之前的空去买早餐。
　　楚恬恬坐回椅子里，双目无神地打了个哈欠，顶着黑眼圈拆开面包，僵尸一样毫无灵魂地啃。
　　钟拾静已经帮她把试卷交上，扭头问她：“物理作业你写完了吗？我最后两道大题没做出来，看看你的。”
　　楚恬恬状态依旧，表情木然地把书包塞给钟拾静：“在物理课本里夹着，自己找。”
　　钟拾静给了楚恬恬一个飞吻，从她书包里摸出物理课本。
　　拿试卷时，一张硕大的、密密麻麻写满字的A4纸掉出来，钟拾静看了一眼：“这不是你的字吧？”
　　“啪”一声，面包掉在桌子上。
　　楚恬恬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伸手去拿那张纸。甚至还在指尖触到的一瞬间，非常做作地用指甲弹了一下它，发出清脆声响。
　　楚恬恬佯装淡定：“啊，对，这是萧迟朝的字。”
　　钟拾静眨眨眼，盯着这张纸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发出长长的喟叹：“他对你还真上心，哪怕是花钱请的家教老师，也不过如此吧？”
　　“……”
　　楚恬恬摸摸耳朵，没敢说话。
　　也许这就是心中有鬼的弊端吧。
　　哪怕别人这话根本没什么，自己听起来也好像别有深意似的。
　　赵文津从楚恬恬钟拾静旁边的走道儿站了三分钟，听到两个人看起来是说完话了，伸手轻轻敲了下两人的桌面。
　　楚恬恬和钟拾静同时抬起头来。
　　赵文津手捏着自己的校服拉链，看起来有点儿紧张，微微倾了倾身子，表情很诚恳：“楚恬恬同学，我能看看你的物理试卷吗？我想跟人对对答案，但是刚才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都说最后一道大题没做出来。我刚才听到你说，你做出来了，可不可以……”
　　话音未落，上课铃响起来。
　　英语老师穿了件时尚黑色连衣裙，风风火火地走进来，瞧见这边还站着个没回座位的，扬了下眉。
　　“哟，都打铃了还没回座位的意思？看来赵文津同学对自己很自信啊，行，待会儿的单词默写，你上黑板来写。”
　　班内一阵哄笑，还有几个关系跟他不错的，发出阵稀奇古怪的怪叫。
　　赵文津耳朵一红，快步朝座位走回去。
　　.
　　物理课就在第二节 。
　　鲁玉林习惯周末回来第一节 课直接讲试卷，所以没收作业。


第一节 下课，赵文津拿着卷子走到楚恬恬旁边。
　　钟拾静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转头跟楚恬恬说了声去小超市，光速开溜。
　　赵文津抿了下唇，不太自然地在楚恬恬旁边坐下，把试卷在桌面上铺开：“那个，你现在方便讨论题目吗？”
　　楚恬恬点点头，也把自己的试卷拿出来。
　　这回，楚恬恬吸取了上次的经验教训，讨论题目就是单纯讨论题目，完全没有任何因为觉得对方紧张，就随口夸奖对方两句的“自以为是”行为。
　　楚恬恬看了眼自己的试卷，又去看赵文津的试卷：“……啊，咱们两个算出来的最终得数真的不一样，我先看看你的步骤是怎么写的。”
　　这次楚恬恬月考满分，但不确定自己一定是对的，发觉得数不一样，两人开始讨论。
　　也不知道是上次萧迟朝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了，还是她自己心虚。
　　讨论题目的过程中，楚恬恬总觉得萧迟朝正站在窗口看她，甚至已经走进班里，站在了她座位旁边。
　　一阵冷飕飕的空气飘过来，楚恬恬下意识抬头，想看看是不是坐在窗户边的同学没关窗户。
　　视线一飘，她瞧见左边站着个人。
　　身形修长雅致，模样叫人见之不忘。
　　萧迟朝。
　　什么鬼？
　　萧迟朝怎么会出现在她班里啊。
　　一定是因为她太害怕，所以出现幻觉了。
　　楚恬恬小鹿眼眨啊眨，频率飞快。
　　她的上下睫毛密密麻麻地扎在一起，仿佛正在进行一场浩浩荡荡的拉锯战。
　　只可惜，幻觉并没有因为她的眨眼而消失。
　　“……”
　　楚恬恬脊背忽然挺直，仿佛有股阴森森的寒气自脚边缓慢升起。
　　她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说话也磕磕巴巴的：“萧老师，早。”
　　萧迟朝点点头：“早。”
　　明明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楚恬恬却有种浑身不自在的异样感。
　　楚恬恬注意到他手里拿着本书，忙开启新话题：“这是谁的书？”
　　萧迟朝语气依旧平和：“你的。”
　　楚恬恬没反应过来：“我的为什么会在你那儿？”
　　顿了顿，萧迟朝视线若有似无地擦过她旁边的人，语气低缓地反问：“你说呢？”
　　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赵文津忽然把桌面的试卷拿起来，眼神不太不自在：“要不你们先聊。反正待会儿上物理，题目老师都要讲的。”
　　萧迟朝轻飘飘地看他一眼：“原来你知道你们班下节课上物理？”
　　赵文津捏在试卷上的手指用了点力气，头低着没说话，但也没站起来走。
　　萧迟朝挪开目光，把手里的语文课本放到楚恬恬面前，端端正正地摆好方向。
　　明明是很贴心的动作，楚恬恬还是感觉周围凉飕飕的，仿佛气温一夜之间骤降十度。
　　顿了顿，楚恬恬双手放在书皮上，掌心被摩挲得冷冰冰的。
　　她抬头看向萧迟朝，水灵灵的眼珠黑白分明，十分恳切：“我现在想起来了。是我前天忘记了，谢谢你专程来给我送书。”
　　萧迟朝目光一动，神色平缓下来，仿佛对楚恬恬这个回答很满意：“嗯，下周末还是原来的时间？”
　　楚恬恬挠挠耳朵，嗫喏着“嗯”了一声，声音放得很轻。
　　这话一冒出来，她就开始觉得心里揣了只疯狂跑酷的兔子，旁边有别的人，她只觉得心跳更快。
　　周围方圆五米一片奇异氛围。
　　到了现在，哪怕是沉浸在补作业和人类到底为什么要上学和写作业的悲痛情绪中无法自拔的高二（7）班学生，也反应过来班里多了个不速之客。
　　年级里赫赫有名的人物，难免不惹人围观，周围人小心翼翼地偷窥着，然后跟同桌凑在一起小声说什么。
　　忽然，旁边一直沉默到近乎跟透明空气融为一体的人开口了，赵文津抬头问楚恬恬：“所以，你的语文课本为什么会在萧迟朝那里？”
　　楚恬恬喉头动了动，压在教材封皮上的手无意识挪着，嘴唇翕动，脑内反复斟酌用词，好一会儿没说话。
　　赵文津轻出口气：“如果不方便的话，不说也可——”
　　他语气柔和，眼神却有点儿急切，看起来放松又纠结。
　　话音未落，萧迟朝忽然开口，声音清清冷冷地响起来：“没别的，只是周末她在我家学习，落在我家了而已。”
　　总是清澈冷淡的声音，难得多了凛冽寒意。
　　作者有话说：
　　小小修罗场w
　　亲妈就是要让朝哥也体验恬恬女鹅之前辛酸暗恋史的醋醋历程！


第52章 成真（52）
　　四周无形硝烟弥漫, 空气仿佛被一双大手搅动出噼里啪啦的闪电。
　　楚恬恬干巴巴地眨了两下眼睛，有点儿茫然。
　　萧迟朝语气冷冰冰硬邦邦，像夏天小超市里的小冰柜, 一打开盖子就往外冒白烟。
　　楚恬恬好久都没见过这种状态的萧迟朝了。
　　像是因为什么不高兴。
　　如果考虑到她旁边的赵文津, “不高兴”就能进一步细化，变成“吃醋”。
　　虽然楚恬恬有点儿搞不明白萧迟朝为什么会吃醋。
　　赵文津不就只是来问问题的吗。
　　而且她都求生欲拉满的保持距离, 外加不该说的话一句都没说了。
　　竟然, 也会吃醋吗。
　　还是说她想多了, 萧迟朝其实根本没醋。
　　好半天, 楚恬恬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她张了张嘴，准备说点儿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铃——”
　　上课铃响了。
　　楚恬恬在心中松了口气。
　　抬头，萧迟朝很淡地看了她一眼，幽深眼瞳中似乎有别样情绪涌动。
　　几乎是立刻, 楚恬恬回了他一个写满乖巧的眼神。
　　萧迟朝盯着她那双透彻的漂亮眼睛看了几秒。
　　须臾, 他眉眼舒开，眼神似有松动，转身离开教室。
　　望着少年颀长漂亮的背影，楚恬恬暗暗松了口气。
　　好险, 差一点儿就顺毛顺晚了。
　　.
　　今天鲁玉林有事, 来教室晚。打铃两分多钟了，他才捧着保温杯，拿着试卷姗姗来迟。
　　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普通班里就出了一个满分, 还是他教出来的学生。
　　他一改往日一进门就板着张臭脸的习惯, 哪怕班里学生们到现在都还在窃窃私语开小差, 都没发火，还乐乐呵呵地拍了拍黑板：“行了，让给你们两分钟还不够？我人都来了，赶紧把试卷拿出来，开始讲题了。”
　　楚恬恬把试卷铺到桌面上，下意识开始转笔。
　　一圈儿还没转完，一张小纸条扔过来。
　　她扭头一看，钟拾静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楚恬恬把头低下去，拆开纸条。
　　——赵文津是不是喜欢你！！
　　楚恬恬眉头一皱，转过脸露出个问号表情，然后把笔捏回手心，唰唰写字。
　　——你这是哪儿来的谣言？
　　片刻，钟拾静又扔了个小纸条给楚恬恬。
　　——他之前物理成绩超好，竟然专门来问你问题，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楚恬恬垂眼一看，被这一句话里的两个“问题”搞得头大，提笔写字。
　　——因为我物理成绩这段时间也挺好的啊。要是因为这个，我就怀疑人家喜欢我，我是不是太自恋了？
　　楚恬恬刚写完，又一张纸条扔过来。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不满地看钟拾静一眼，意思是“你也太夸张了，一张纸条还不够吗”。
　　钟拾静摆出副无辜脸，朝后方努努嘴，然后用口型跟她说：后面传的，不是我给你的。
　　楚恬恬默默无言，转头揭开纸条，陌生字迹映入眼帘。
　　——我按照你最后一道大题的解法算了一遍，发现我的做法确实有问题。如果这节课老师讲不到最后那道题，晚饭空吃完饭，你能跟我一起讨论一下吗？
　　落款，是赵文津。
　　楚恬恬张张嘴，视线落在这几个字上。
　　一瞬间，她脑海中冒出刚才萧迟朝和他的对话来。
　　——“要不你们先聊。反正待会儿上物理，题目老师都要讲的。”
　　——“原来你知道你们班下节课上物理？”
　　楚恬恬眼帘一掀，又看到刚才钟拾静传给她的纸条。
　　最上方，“赵文津是不是喜欢你！！”几个大字黑得晃眼。
　　楚恬恬垂眼，最后将视线落到赵文津这张纸条上，抿了下唇。
　　好像……
　　是有点儿不太对劲。
　　.
　　数学老师一向是判作业最快的老师，人送外号劳模。
　　这周末数学作业多得恨不得是其他科目的两倍，她仍然在刚过中午就批改完发下来了。
　　数学课代表抱着超厚一摞试卷，进门后看到门口桌子空着，立刻把试卷扔到桌面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她气喘吁吁地掐着腰，揉着酸胀的胳膊，琢磨着找谁帮忙发试卷比较好。
　　午休刚结束的，中午离校的走读生还没来上课，中午不离校要么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要么双目无神地呆坐在椅子里，整间教室都死气沉沉的。
　　楚恬恬坐得笔直，正捧着本小册子默记单词，乌黑发丝垂在雪白颈间，跟无精打采的周围人对比鲜明。
　　数学课代表拿起一小摞试卷，走过去，小声询问：“楚恬恬，可以帮我发下试卷吗？”
　　楚恬恬转头看了一圈儿，大致明白情况，点头应下。
　　数学课课代表松了口气，道了声谢，自己也拿起一摞，边发边琢磨接下去该找谁帮忙。
　　楚恬恬捏着那一小摞试卷，边发边在心中默背自己刚才记得那些单词。
　　午休结束至下午第一节 课前的课空，后五分钟走读生才健步如飞生怕迟到地往里进，椅子摩擦地板夹杂着说话声，唤醒死气沉沉的氛围。
　　教室内老气横秋的学生们像被丢进了条鲶鱼的沙丁鱼群，很快活跃起来。
　　发到佟梦甜那儿，她非常夸张地摆出个虔诚表情，恭恭敬敬地双手从楚恬恬手里接过试卷。
　　楚恬恬被她这个动作逗乐：“什么意思？”
　　佟梦甜眉毛一扬，朝她挤眉弄眼：“物理满分的大佬亲自给我发物理试卷，我可不得诚恳点儿，没准儿还能沾沾喜气，下回也考个满分什么的。”
　　楚恬恬看了看她，没忍住笑道：“你是不是没睡醒？你再看看这是什么试卷。”
　　佟梦甜一愣。
　　袁煊也没忍住过来凑热闹：“你是不是真睡糊涂了？物理试卷上午都讲了，而且压根儿没收。”
　　佟梦甜表情僵硬，抬头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语气也凶巴巴的，抬手锤人：“就你话多！就你会说话是不是！”
　　袁煊捂着肩膀，做出一副重伤样，表情十分夸张。
　　佟梦甜翻了个白眼，让他到别处演去。
　　楚恬恬弯了弯唇角，目光从这对活宝身上收回来，低头看一眼下张试卷的人名，转头往后走。
　　赵文津正在跟桌子附近几个男生讨论问题，余光瞥到楚恬恬往这边走，下意识顿住，抬头往她的方向看。
　　周围几个男生见状，纷纷转头，见是楚恬恬，一个个脸上都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来。
　　楚恬恬走到赵文津桌子附近，放下试卷就转头准备走，没有一点儿做停留的打算。
　　赵文津目光一暗。
　　他旁边一个叫季茗的男生察觉到，喊了一声：“楚恬恬！有我的试卷吗？”
　　楚恬恬摇摇头：“不知道。”
　　季茗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从楚恬恬手里拿过那摞试卷，开始翻找。
　　他边找边朝那边招招手：“赵文津，快过来帮我一块找，两个人快，别让人家等久了！”
　　楚恬恬一直盯着试卷侧边的名字没抬头，但能感觉到赵文津在看她。
　　她偏了偏脑袋，有点儿不自在。
　　白花花的试卷在楚恬恬眼睛底下动得飞快，好像自动翻页的电脑网页。
　　倏地，她伸手一按，压住试卷侧边。
　　季茗挠挠头，转脸问：“怎么了？”
　　楚恬恬从他手里把试卷拿过来，往回翻了两人份的指了指上面的名字：“喏，季茗，你的试卷。”
　　恰在此时，赵文津停到楚恬恬旁边。
　　楚恬恬动作干脆利落地把写着季茗的两张试卷抽出来放下，朝赵文津和季茗礼貌一笑，转身走了。
　　赵文津站在原地，目送楚恬恬离开，好一会儿才回到座位上。
　　季茗耸耸肩，张嘴低声说了句“我尽力了兄弟”。
　　.
　　晚饭空，楚恬恬和钟拾静在校外吃了一份蟹柳寿司。
　　两人往教室走时，钟拾静又想拉着楚恬恬去看帅哥打篮球。
　　楚恬恬以“还要找萧迟朝对个答案”为由拒绝了，并且花了三分钟，对钟拾静谆谆教导，告诉她“你也需要好好学习，学不下去就想想你还想不想期中考以后继续看小说”，把钟拾静劝得放弃想法，跟在楚恬恬身后，灰溜溜地回了教室。
　　原本，楚恬恬是打算在校内跟萧迟朝彻底“形同陌路”的。
　　但萧迟朝说，“你就不怕这样之后，流言变成‘我们谈过但是分手了’吗。如果只是普通师生关系，就算补习结束，也不应该彻底一句话都不说”。
　　楚恬恬一琢磨，这话挺有道理。
　　外加今天萧迟朝给她送语文课本，除了在班里时被一部分八卦的人窃窃私语外，好像也没什么事儿。
　　尤其是月考物理满分事件过后，绝大多数八卦星人都了解到了他们两个是唐老师钦点的补习老师和补习学生的关系，同时也了解到这两个人都不好惹。
　　所以哪怕觉得他们俩有什么，至多也只敢私下YY，根本不会搬到台面上说。
　　所以，楚恬恬还是决定履行一开始的计划，去找萧迟朝看他昨天给她布置的那道数学大题。
　　大不了每次的补习都正经点，只聊学习不说别的就是。
　　秋意渐浓，十月份过后，天黑得越来越早。
　　校园内，大多数学生校服都鼓鼓囊囊的，因为里面塞上了厚毛衣，还有同学举着糯米糖葫芦，嘎吱嘎吱地咬着，跟同伴吐槽今天作业太多。
　　走进教室，楚恬恬看到她座位上多了个人。
　　但不是借着她的座位跟周围人聊天的那种，只是单纯坐在上面，仿佛是在等她。
　　似乎是感受到视线，赵文津抬起头来，有一点腼腆地跟她打招呼。
　　楚恬恬神色一滞，步子也顿下来，慢吞吞地走过去，站定后深吸口气，单刀直入：“不好意思啊赵文津同学，我今天晚饭空还有事，就不跟你讨论那道物理题了。”
　　赵文津自觉地站起来，给楚恬恬让出位置，犹豫一秒后开口：“一定要去吗？”
　　楚恬恬没正面回答，大方地笑了笑，反问他：“题目你也不一定非要跟我一起讨论啊。而且今天上课鲁老师不是说了，明天应该会讲到那道题的。最近又没什么紧急考试，应该也不差这一天半天的。”
　　如果说，今天的小纸条和发试卷时季茗的起哄，是给楚恬恬提了个醒。
　　现在赵文津的反应，几乎让楚恬恬确定，赵文津对她应该是有什么，所以她才会这么说。
　　话说到这份上，赵文津几乎找不到理由坚持，手上拿着那张物理试卷，展开又叠起来。
　　好半天，他喃喃开口：“我能问问，你跟萧迟朝是什么关系吗？”
　　楚恬恬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闭上。
　　她肯定不能说是什么特殊关系，毕竟这件事是她要求要保密的。
　　但她好像又不能说什么关系都没有，因为赵文津都这么问了，她含糊不清说不定会被对方误解。
　　犹豫半刻，楚恬恬抛出个中规中矩的解释：“是学生和老师的关系，但跟普通师生关系不太一样。因为我这个学生，特别感激萧迟朝这个老师。”
　　赵文津眸光闪动。
　　他又一次展开试卷，铺到楚恬恬桌面上，不知道是受到了鼓舞还是受到了刺激，忽然开口：“既然这样，那萧同学作为你的老师，应该很乐意他的学生通过跟别人讨论问题提升自我吧？”
　　只可惜，楚恬恬压根儿没注意到赵文津的情绪变化，甚至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因为她余光瞥到了一道身影。
　　少年身形修长高大，站在门边。
　　门外走廊没开灯，一片漆黑，教室内直管荧光灯全开着，白光闪耀。他站在交界处，精致好看的面孔被映得半明半灭。
　　可能是在教室等得有点儿久，萧迟朝没继续坚持，直接来了高二（7）班。
　　少年穿越浓黑阴影，披上一身璀璨亮光，不疾不徐地往楚恬恬方向走来。
　　楚恬恬喉咙动了动，嗓子发紧，下意识朝赵文津开口：“你应该能明白，这种师生关系和普通师生关系的区别？”
　　赵文津声音有点儿沉：“我明白。”
　　楚恬恬心一横，鼓足勇气补充：“就是，现在我和萧迟朝是师生关系，不代表将来也是这个关系。现在没别的没关系，也不代表将来就没别的关系，你明白了吧？”


第53章 成真（53）
　　萧迟朝是几分钟前到高二（7）班的。
　　晚饭时间人不多, 座椅很空。
　　刚站到门口，萧迟朝一抬眼，就看到楚恬恬坐在教室灯柱下, 正握着笔捏着试卷。
　　少女乌黑柔软的发丝在荧白光线下透出润泽光亮, 发丝挡住半张脸，刚好露出挺翘精致的鼻和乌溜溜的眼。
　　可就是这样一副叫人挪不开眼的画卷, 旁边却多了个碍眼的人。
　　楚恬恬昂着头, 正抬眼跟身前男生说着什么。
　　萧迟朝撩起眼皮, 神情淡漠。
　　应该去找他问问题的时间, 一直在教室没走。
　　竟然是在跟别的男生说话。
　　还是那个一看就目的不纯的家伙。
　　萧迟朝心中升起阵躁意，原本打算在门口等的想法变了。
　　他目不斜视地盯着那儿, 径直走进教室。
　　走到一半，楚恬恬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你应该能明白，这种师生关系和普通师生关系的区别？”
　　萧迟朝步子慢下来，心中那阵烦躁好像忽然自己找到了个出口, 开始悄无声息地消散。
　　楚恬恬的声音仍在继续。
　　——“就是, 现在我和萧迟朝是师生关系，不代表将来也是这个关系。现在没别的没关系，也不代表将来就没别的关系，你明白了吧？”
　　楚恬恬声音脆甜脆甜的, 这会儿突然冒出来, 像阵凉丝丝但软绵绵的春雨，不疾不徐但绵绵不绝地往他心里钻，彻底将他刚才冒出来的那份躁意灭了个干净。
　　萧迟朝垂眼，继续朝楚恬恬的方向走。
　　萧迟朝一直认为自己不是个容易动怒的人。
　　这段时间偶然的情绪波动, 他归结于青春期的悸动。
　　但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哄的人, 甚至觉得自己未来大约会长成个睚眦必报的人。
　　直到现在, 他才恍然发现，自己竟然这么好打发。
　　而且他接受良好。
　　萧迟朝唇角勾起个无声无息的弧度，又很快抚平成原状。
　　钟拾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萧迟朝走到楚恬恬座旁，顺理成章地坐下，慢条斯理地开口：“原来，楚同学将来想跟我有别的关系？”
　　楚恬恬：“……”
　　这人！
　　停顿几秒，萧迟朝又开口，语气听起来有点儿为难：“只可惜，我们暂时只能是纯洁的师生关系。”
　　楚恬恬轻轻磨了下牙。
　　她发现，自从说清楚某些事情之后，眼前这个人，好像变恶劣了。
　　原来是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现在……
　　她没压住翻滚的情绪，手情不自禁就在桌下往旁边去，恶狠狠地捏了一把他宽大下垂的校服袖子泄愤。
　　下一瞬，一只修长的手贴上她捏紧的拳头，指腹顺着肌肤纹理轻轻摩挲，仿佛在安抚受惊的鸟雀。
　　楚恬恬顿时感到一阵酥痒，手背皮肤仿佛有细小蚂蚁爬行。
　　她大脑一片空白、如遭雷劈，立刻将手缩回来。
　　她想转头瞪他一眼，可碍于眼前多了个人，只能在心里想想。
　　赵文津一直紧抓着桌面上的物理试卷。
　　忽然，他手动了动，似乎察觉到什么，眸光逐渐黯淡，松开试卷：“我知道了，那我去找别人讨论。”
　　楚恬恬把脑袋抬起来，张开嘴巴“啊”了一声，下意识准备站起来。
　　腿才刚开始使力，她就感觉到衣服上多了点儿重量，拦着她不让她站起来。
　　楚恬恬垂眼，发现校服外套被拉住了，再侧目，萧迟朝已经转过脸去，面向了赵文津。
　　萧迟朝看起来很平静，语调平缓：“如果你一定要找人讨论那道题，我现在倒是有空，不如跟我讨论？”
　　楚恬恬舔了下嘴唇，又把脑袋垂下去了。
　　赵文津看了一眼楚恬恬。
　　她垂着眼，单手撑着弧线精致的下巴，正盯着桌面上的数学题目，也不知道是在看还是在放空。
　　只是，无论是哪一样，她都没有在意这边发生的事。
　　赵文津收回目光，张张嘴，最后只留下一句“不用了，谢谢”，转过身，六神无主地离开。
　　楚恬恬不太自然地抿了下唇，还是没抬头，指尖摩挲着面前写满数学题的演草本。
　　从萧迟朝过来的那刻起，她的心就一直悬着，后面他莫名奇妙的行为，更是让她整个人都不知所措起来，干脆采取能装死就装死的政策，两耳不闻窗外事。
　　现在赵文津走了，她才勉勉强强松了半口气，指尖按着桌面上写完数学题的大演草，往左边桌子推。
　　萧迟朝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整颗头都埋得低低的，半点儿表情都看不到，只有略微用力的手指指甲透出深粉色，暴露了一点儿她此时此刻的想法。
　　萧迟朝手指前伸，轻轻在楚恬恬桌面上敲了敲：“不是说，未来可能会跟我有不一样的关系吗？那怎么，我都坐在旁边了，你连头都不抬。”
　　楚恬恬猛地转过脸来，表情狰狞，眼神无比凶恶地看向萧迟朝。
　　表情明明是凶的，在萧迟朝眼里，却像只在撒娇的猫咪。
　　不知道是头低久了还是什么，小女生眼里存了模糊水雾，将凶巴巴的情绪融化了大半，成了湿淋淋的一抹润色。
　　楚恬恬顾及着班里其他人，压着嗓子，但语气凶狠：“现在我抬起头来了！怎么样！”
　　萧迟朝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瞳跟她对视了一会儿，眼尾挑起个弧度，忽然凑近她，声音轻缓慢：“嗯，看到了。”
　　楚恬恬眼睛睁大，下巴翘得高高的，大有跟萧迟朝硬刚到底的意思。
　　紧接着，萧迟朝继续说：“看来，你确实很想未来跟我有不一样的关系。”
　　声音递到楚恬恬耳尖，激起一片滚烫，好像被一簇金光闪闪的焰火溅到，火星子噼里啪啦地在她耳侧炸开，才会让她感觉热度顺着耳朵烫到心里，然后让心脏跳动到不可思议的频率。
　　楚恬恬又把头低下去，彻底没声儿了。
　　萧迟朝轻笑一声，挪开视线。
　　他起初觉得楚恬恬很特别，没想到相处久了，原来还能看到她这么可爱的一面。
　　只是，看她现在的反应，似乎接受不能，再逗下去，没准儿会隋珠弹雀得不偿失。
　　看来那些偶像剧还是有点儿道理的，逗小姑娘这种事，还是得慢慢来。
　　当前，前提是他忍得住。
　　.
　　楚恬恬自己也不知道她垂着脑袋装鸵鸟装了多久。
　　她半天不见萧迟朝有动静，从沙地里悄悄把脑袋拔.出来一点儿，眼睛露出条缝看他。
　　发丝和胳膊中间的缝隙里，萧迟朝肤色好看骨节分明的手正压在桌面上的本子上，再往上看，他视线落在那本子上，正在全神贯注地盯着纸张上密密麻麻的题目步骤。
　　忽然，优越的唇形动了动：“怎么，还没看够？”
　　楚恬恬身体一僵，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冲过去，边冲边叫嚣着“哈哈哈哈哈楚恬恬你也有今天，原来你也能丢人丢这么多次”，大脑热腾腾一片。
　　好半天，她才张开嘴，脆甜声音压着，又被头发挡住，瓮声瓮气地传出来：“我明明是想看看，作为一个老师，你开始做你这回来最重要的事了吗，谁说在看你了？”
　　萧迟朝声音悠悠，尾音明显上扬：“刚才我有加宾语，说我是在看你吗？”
　　楚恬恬脸色一黑，又把脑袋转回去了。
　　几秒种后，她突然抬头转脸，伸手把写满步骤的演草本和笔都抢过来，一副青面獠牙的姿态：“马上上课了，都看这么久了，看不完别看了，大不了我自己在班里找人问问。”
　　萧迟朝略一挑眉：“你想找谁？”
　　楚恬恬下意识心虚起来，但这情绪还没完整载入到她心里，她忽然就想到什么。
　　她心虚什么？
　　找别人又怎么了，她又没说找谁。
　　哪怕这样说很容易就能让萧迟朝联想到刚才的事，可他都那么逗她了，她还击一下怎么了？
　　于是下一秒，楚恬恬把脑袋抬高了点儿，黑白分明的漂亮小鹿眼坦坦荡荡，不避不让地跟他对视：“虽然我们是普通班，但班里数学成绩好的也不是没有。”
　　萧迟朝表情不变，看起来对她这话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开口后，声音带上了明显低沉：“有比我好的吗？”
　　两人就那样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谁都不肯先挪开，仿佛幻想小说里在用眼神斗法的修真人士，谁先挪开谁就输了。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紫电青光噼啪交缠，楚恬恬昂着脑袋，心中暗想，这回绝对不能败下阵来。
　　楚恬恬开口：“虽然我们班没有像你一样那么变态——太厉害，能考满分的，但有能考149的，对我来说，已经够了。”
　　萧迟朝眉眼松动，忽然轻笑了一声：“那个人考149，是因为他最多只能考149。我考150，是因为满分只有150。”
　　楚恬恬张了张嘴，又默默闭上。
　　这话如果是别人说，她一定会嗤之以鼻，并且每次见到这个装逼犯都会在心里暗啐两声。
　　但萧迟朝说，实在很难让人有半分不相信的情绪。
　　望着眼前光泽柔和如黑珍珠，似乎噙着笑意的幽深瞳孔，楚恬恬忽然有点儿坚持不住，感觉自己就要败下阵来。
　　下一瞬，萧迟朝挪开目光。
　　楚恬恬一怔，恍然了一秒。
　　这是什么意思，忽然停战么。
　　那这算什么，她不战而胜？
　　可不战而胜有什么意思？
　　正当楚恬恬张开嘴想继续说什么时，她脑筋一转，忽然又意识到什么。
　　不战而胜怎么了？
　　高一的时候历史老师不是说过吗，从古至今，不战而胜都是每一个大将军的梦想。
　　不管怎么说，反正她确实是赢了。
　　须臾，楚恬恬勾起唇，无声庆贺自己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取得胜利。
　　一道影子落下来，钟拾静站在走道里，抬手敲敲桌子，声音有点儿无奈：“突然打扰二位很不好意思。但是，这位学霸大佬，那个，还有十分钟就上晚自习了，要不，您先把座位让回给我，晚自习结束了再来找恬恬补习？”
　　楚恬恬眼神飘过去，看向萧迟朝。
　　他看了眼时间，脸上表情清冷，看起来甚至跟刚才不像同一个人。随后抬起眼，客气疏离地跟钟拾静点点头，全程没说别的。
　　楚恬恬扣了扣手，纠结要不要开口跟萧迟朝道个别什么的。
　　这时，萧迟朝站起来。
　　须臾，他转头俯身，贴近她的耳朵。
　　楚恬恬吓了一跳，接着，有声音轻飘飘的传来：“祝你问别人成功。希望，这周末的周考，你也能这么自信。”
　　楚恬恬：“……”


第54章 成真（54）
　　“什么周考？”
　　趁着还没上晚自习, 一坐进椅子里，钟拾静就支起胳膊撑着脸转向楚恬恬，满脸求知欲地发问：“咱们学校还有周考这种变态的传统吗？”
　　楚恬恬看了她一眼：“你听见了？”
　　钟拾静扬扬眉：“废话, 我又不聋。”
　　楚恬恬扯住钟拾静的袖子, 把她胳膊往上抬了条缝儿，顺势把刚才没来得及拿起来的数学演草本收回来, 慢吞吞地说：“啊, 不是咱们学校的周考, 是我跟萧迟朝单独约定的周考。”
　　钟拾静整个人坐直起来, 瞪大眼睛满脸震惊：“恬恬，你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你现在的学习状态已经够变态了, 没想到——等一下，这是不是萧迟朝强制你的啊？你应该不会主动要求这么变态的东西吧？”
　　楚恬恬把演草本收好，顺便把待会儿要写的语文作业抽出来放到桌面上，随口答：“没, 我自己要求的。”
　　钟拾静僵硬缓慢地眨巴了两下眼, 以为自己听错了：“恬恬，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是心理变态吗？”
　　楚恬恬嘴角抽了下，把语文练习册卷起来, 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因为高三的分班考试, 我想分到实验班。”
　　钟拾静呆滞了三秒，才一脸惊悚地说：“我没听错吧？？”
　　虽然还没打上课铃，楚恬恬已经开始铺开语文试卷写题：“没有。”
　　钟拾静看楚恬恬的目光变得尤其复杂，见她表情如此稀松平常, 心中感觉愈发恐怖, 长叹一声, 摸出作业本来，准备写题。
　　上课铃响，楚恬恬余光瞥到钟拾静已经开始挠头写作业了。
　　只不过，钟拾静今天跟她的距离有点儿远，仿佛生怕自己被这种不怕死的学习精神传染。
　　楚恬恬垂下眼，露出个无声的笑来。
　　她高三分班考试想考进实验班这件事，萧迟朝暂时还不知道。
　　说实话，当初这个想法冒出来时，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毕竟进入实验班的成绩基准线，在普通都能是稳稳的第一名了。
　　楚恬恬现在距离这个名词还太遥远。
　　虽然，两人已经说好，毕业之后关系状态会发生一次天翻地覆的更新。
　　但是在那之前，她想努力离萧迟朝更近一点。
　　.
　　周末又降温了，早晚温差越来越大。
　　清晨，露水凝结在街边绿化带的杂草上，带走空气中一部分烟尘气，湿润逐渐干燥的空气。
　　楚恬恬出门早，穿了件薄毛衣，外面还套了件厚外套，脚上踩一双小皮鞋，带着忧思深重的一张脸，去到萧迟朝家里。
　　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来，楚恬恬明显没有那么紧张了。
　　看到孙姨，还跟着萧迟朝，乖乖巧巧地打了声招呼。
　　孙姨笑眯眯地夸奖楚恬恬真是个好孩子，让两人快点上楼学习，待会儿她切好水果就送上去，不打扰他们了。
　　楚恬恬跟在萧迟朝身后一路向上，小脸儿逐渐耷拉，停到萧迟朝门口时，整张脸垮得不成样子。
　　萧迟朝手握在门把手上，余光瞥见她的表情，问：“怎么了？”
　　楚恬恬缩了缩脖子，轻轻摇头：“没什么，考前恐惧症。”
　　萧迟朝扬了扬眉，没说话，推开门走进去。
　　楚恬恬叹了口气，手搭在书包带子上，跟着走进去。
　　楚恬恬之前倒是不害怕考试。
　　可自从跟萧迟朝有了“老师学生”这层纯洁的关系，再看考试，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考得好还好，考不好，她会自责愧疚。
　　更何况，这回还是当着萧迟朝的面儿考，面对面阅卷出成绩，她实在很难保持一个平稳的心情。
　　试卷萧迟朝早就准备好了。
　　楚恬恬刚坐进椅子里，萧迟朝就很正式地开始念注意事项，弄得她更紧张，只能不停地深呼吸来缓解焦虑。
　　“下面考试开始”这几个字结束，楚恬恬按照考试习惯，翻开试卷，第一个去找作文题目。
　　看完作文材料以及最后的题目要求，楚恬恬愣住，转头问：“怎么是记叙文？”
　　萧迟朝看了她一眼，语气很淡：“怎么就不能是记叙文？”
　　楚恬恬不自在地抿了下唇：“老唐说，高考考记叙文概率很低的，大多都是写议论文更合适。而且他还说过，哪怕题材不限诗歌除外，也最好是写议论文。”
　　萧迟朝睨她一眼，很无情地说：“万一到时候的题目就是更适合写记叙文呢，你能跟高考出题人讨价还价？”
　　楚恬恬把头一低，不说话了。
　　虽然她很不擅长写记叙文，但跟萧迟朝说这一两句话，让她缓解了不少焦虑情绪，很快沉浸到题目中去。
　　两个半小时一晃而过，楚恬恬被桌面上的时钟提醒时间，扭过头，刚好撞到萧迟朝开门回来，手里端了一盘水果。
　　楚恬恬的视线划过萧迟朝捏着果盘的漂亮手指，落到里面的水果上。
　　这回是草莓和宝石红提，没有可能会啃一脸汁的，也没有需要吐核的。
　　楚恬恬感觉脸上忽然一片热。
　　哪怕没镜子，她也能猜到，她的脸颊肯定染上了一片嫣红。
　　楚恬恬克制了一下自己，才没沿着“萧迟朝会不会是发现上回吃水果的尴尬事，这回才这么贴心的选这两种吧”想下去。
　　她非常郑重地告诫自己，现在是学习时间，不许想有的没的犯花痴。
　　萧迟朝把果盘放到桌上，抽出张纸巾擦了下手指，捏起桌面上的语文试卷。
　　楚恬恬一下子站起来，膝盖窝顶住椅子，发出刺耳的“呲啦——”声。
　　萧迟朝看她一眼：“怎么了？”
　　楚恬恬有点儿心虚地抿了下嘴唇，挪开视线：“坐太久了，想去厕所，我先去了。”
　　萧迟朝看到楚恬恬像兔子一样飞快离开，略一停顿，掀开她的语文试卷。
　　果然，最后一页，作文格子空空如也，上面一个字都没写。
　　.
　　楚恬恬从卫生间出来时，发觉萧迟朝正斜倚着那张宽大书桌，面色平静，只是他手里捏着的三张薄薄考卷，叫她情不自禁退了半步，想缩回卫生间去状似。
　　萧迟朝微扬眉梢：“不过来？”
　　楚恬恬花了半分钟做了个心理建设，磨磨唧唧开始往回走。
　　刚走到桌前，萧迟朝把试卷放到桌上，卷子发出“哗”一声响。
　　语文试卷的作文那面儿正冲着上，崭新且空荡。
　　萧迟朝手指在上面点了两下，发出很轻的闷响：“不解释一下？”
　　楚恬恬有点儿心虚地往旁边挪了挪，手轻轻扣了扣椅子背：“我……不会写记叙文。”
　　她没抬头，但能感受到萧迟朝的视线。
　　有点儿强势，还有点儿凉。
　　虽然看不到萧迟朝目光里到底是什么情绪，但楚恬恬感觉很不舒服，后背皮肤汗毛竖了一片。
　　他会不会觉得她是故意的？
　　可高考作文本来就是很难考记叙文的，大部分都是题材不限诗歌除外，为什么非要写记叙文？而且还是写父爱的……
　　她真的不想写。
　　萧迟朝挪动身体，忽然离开书桌附近，到墙边的书柜处拿了个什么出来，又折返回来。
　　楚恬恬满脑子都是那些有的没的，没敢抬头看。
　　萧迟朝坐回椅子里，没把左手的东西拿出来，只伸出右手，盖在那张语文试卷的作文纸上。
　　楚恬恬眼珠往左边瞥，想看看萧迟朝刚才去做什么了。
　　为了防止他发现，还做了个理头发的动作做掩饰。
　　萧迟朝斜睨她：“看什么呢？”
　　楚恬恬插在乌发里的指尖收回来，眼珠一下子转回正面，声音有点哑，嘟嘟哝哝的：“就想看看你刚才拿了什么。”
　　萧迟朝右手在作文纸上轻拍两下，说：“别看了，看这儿。”
　　楚恬恬把脑袋埋进手臂间，双手搭成一个扣，好像鸵鸟的沙坑，唉声叹气：“非要看吗……”
　　“其实之前，我也不擅长写记叙文。”
　　楚恬恬一怔，茫然地眨了两下眼：“这个世界上还有你不擅长的事吗？我刚才看你书柜里，连小提琴奖杯和钢琴奖杯都有。”
　　萧迟朝转过头来看她：“那你知道我是怎么做到让你这么觉得的吗？”
　　楚恬恬坐直起来了，黑白分明的小鹿眼没了逃避，染上求知欲：“什么？”
　　“不擅长和不会的事，我都不会放在那里不管，会想方设法地解决。”
　　楚恬恬不自觉地舔了下嘴唇，掐了一下自己的指腹。
　　萧迟朝掀起眼皮：“如果你想听，我可以把方法教给你。”
　　他把左手上的东西拿出来放到桌面上，顿了顿：“比如——从你看的这些小说里入手。”
　　楚恬恬一怔，有点儿茫然地往前凑。
　　桌面上，署名阿加莎克里斯蒂的蓝色封皮《斯泰尔斯庄园奇案》安安静静地躺好，安详而格格不入。
　　萧迟朝没理会她这个表情，说：“比如，这篇作文要你写父亲，但你不知道该写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写，就可以参考小说里的角色对父亲的态度。”
　　说到这里，萧迟朝顿了顿：“比如《波洛圣诞探案记》里，戴维对他的父亲李先生心怀怨念，原因是他父亲的风流间接性害死了他的母亲。如果你想抓取这个情感，可以参考这个事件，类比出相同的事件描写。”
　　最后，萧迟朝补充：“不过这只是个例子，考试的作文，哪怕会写到负面情绪，最终也是要升华靠拢向正面情绪的。”
　　萧迟朝点到即止，楚恬恬听进耳朵里，却觉得新颖又与众不同。
　　从前她看过一些作文写作方法，但大多都是些让人看不懂的套话，似乎挺有道理，可用起来总觉得不对，那些技巧哪哪儿动用不到。
　　今天却不一样。
　　楚恬恬几乎是恍然大悟，仿佛猫咪寻见了复杂毛球团里的线头，想立刻就伸出爪子勾住，抖擞着把整颗毛球扯散。
　　而且……
　　楚恬恬觉得，萧迟朝举的这个例子意有所指。
　　似乎，他已经知道了她不愿开口的隐秘心事。
　　可是她没告诉过他，他也不是天桥下面举着帆旗的神算子。
　　楚恬恬长睫落下来，遮住潋滟眸光，压下汹涌心情。
　　停了几秒，萧迟朝继续说：“你现在大概明白了。以后每周写一次作文，验收成果。”
　　楚恬恬频繁煽动的睫毛兀地停住，猛地转过脑袋看向他。
　　萧迟朝没看她，垂着眼正在看那本书，下颌线绷着，线条优越精致。
　　楚恬恬复杂的情绪被这句话消弭了大半，默默把头转回来。
　　她挠了挠手，小声问：“你还看过《波洛圣诞探案记》？”
　　萧迟朝点头：“很久之前看的，那时候看了阿加莎的《罗杰疑案》和《无人生还》，觉得她写的古典推理很好看，这本是那之后看的第二本，所以记得深。”
　　楚恬恬“哦”了声，白嫩纤细的手伸出去，指尖按在桌面上那本《斯泰尔斯庄园奇案》上，问：“那这本你还没看过？”
　　“看了一点儿。”
　　楚恬恬目光放空，脑海中冒出上次来萧迟朝说的话：“上回你不是说没看？”
　　“昨晚写完作业时间还早，翻了几页。”
　　楚恬恬点了下头：“哦，好看吗？”
　　萧迟朝垂下眼，食指拇指捏住蓝色封皮的书，从楚恬恬指尖抽出它来，淡声道：“别转移话题。”
　　楚恬恬指尖落到桌面上，感受到一片冰凉。
　　她眼里星星点点的火花暗下去，整颗脑袋都无精打采地往下垂，声音也有气无力：“非得写吗？”
　　领悟到了什么，愿意自己慢慢开始摸索，和被人强制要求每周都要有进展，是两码事。
　　“嗯。”
　　“但是——”，萧迟朝看了眼时间，把她的语文试卷收起来，动作自然地把数学试卷铺上，继续说，“题材不限，你可以想写议论文写议论文，想写记叙文再写记叙文。”
　　作者有话说：
　　朝式纵容！


第55章 成真（55）
　　周一清晨, 校园内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们行色匆匆，面色呆滞且困倦，还有一部分人表情焦急, 嘴里嘟哝着“我作业还没写完, 你们能不能快点儿啊”，身形矫健地在人群里钻来钻去。
　　直到大课间的国旗下讲话, 困倦和焦躁依旧席卷着刚过完惬意周末的学生们。
　　楚恬恬站在队伍里, 哈欠连天, 眼角不断冒出晶莹泪花。
　　钟拾静睨她一眼：“昨晚又学习学太久了？”
　　楚恬恬半死不活地点点头, 没说话。
　　钟拾静啧了几声，摇摇头：“原来要成为学霸要经历这样的蜕变, 恐怖。”
　　楚恬恬原本想说什么，但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话被哈欠吞到肚子里。
　　国旗下讲话结束，楚恬恬拖沓着步子往教室方向走。
　　她本来就困, 这回国旗下讲话的学生说话还特别催眠, 十分钟下来，她差点儿当场睡晕过去。
　　走到操场到教学楼必经之路那个高高大大的石阶，楚恬恬无意识抬头，发现萧迟朝站在一棵全秃得有点儿早的梧桐树下, 背对着她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周围人都带着副半死不活都表情往前走, 原本朝气蓬勃的校园一整个被蒙上一层暮气沉沉的氛围。萧迟朝跟他们迥然不同，哪怕只是个背影，都显得龙马精神。
　　他站在那儿，校服被他宽而薄的肩撑出个好看的线条, 哪怕看不到脸, 也叫人觉得“这就是校草该有的感觉”。
　　楚恬恬揉了揉困倦的眼睛, 跟钟拾静说了一声，蹑手蹑脚地往那个方向去，快走近他时，她脚步放得更轻。
　　她鬼鬼祟祟地停在萧迟朝右后方，伸出左手，准备去拍他的左肩膀。
　　手刚伸到一半，萧迟朝无声无息地转过身来。
　　楚恬恬：“……”
　　她手悬在半空中，整个人僵硬无比，仿佛被冻住的冰雕。
　　萧迟朝面无表情地看向她，漆黑瞳孔深邃而平静。
　　对上这双眼，楚恬恬下意识就想把手缩回去。
　　只可惜，她的手掌关节仿佛忘记上油的轴承，动起来莫名变得困难，收起胳膊的动作死板又迟缓。
　　萧迟朝慢条斯理地开口：“想吓我？”
　　楚恬恬咽了下口水，假装从容：“没有的事，我这么听话的学生，怎么敢以下犯上吓唬老师？”
　　萧迟朝眉梢动了动，这表情仿佛在说“我听你怎么再继续往下编”。
　　也不知道怎么，楚恬恬有种冲动，真就想继续“顶撞”他。
　　这想法如果放到从前，楚恬恬想都不敢想。
　　也许是这段时间的进一步接触，让她觉得他有时候在纵容她吧。
　　楚恬恬忽然扬起头，剔透的眼情绪真挚且热烈：“我刚才就是看到你肩膀上有片树叶，想帮你摘下来。”
　　“……”
　　萧迟朝抬头看了看光秃秃的，一片叶子都不剩的梧桐树，额角一跳。
　　楚恬恬忽然觉得心情有点儿好，有种非常幼稚的恶劣快乐在她心里蔓延生长起来，仿佛她刚才的恶作剧没有被萧迟朝拆穿，真正实施到了他身上。
　　楚恬恬清清嗓子，熟练地转移话题：“萧老师，我成绩出了吗，怎么样？”
　　萧迟朝声音偏冷：“如果按满分700的话，你考得不错。换算成750的满分，573。”
　　楚恬恬右手扯扯左手的衣服袖子，默默在心里计算。
　　换算成750的满分是573，那转回700的满分是多少分？
　　573除以700然后再乘750……
　　好像是535左右。
　　上回月考她考了567，包含她考了42分的作文。
　　这回535左右，没包含作文，加上她平均42的作文基础分，也有577呢。
　　这分还可以吧，而且他那天也说了，这次的题目难度比月考难。
　　那……这不是差不多嘛。
　　才过了两周时间。
　　据楚恬恬的经验，以她的数学基础，开始正儿八经学之后，成绩是会先下降的。
　　而且这回她物理考得也没上回高。
　　所以总的来说，她进步了有十分呢。
　　萧迟朝表情这么冷做什么，跟在冰柜里冻了一天一夜一样。
　　“……”
　　楚恬恬干巴巴地开口，声音悻悻：“那是还不错……吧。”
　　萧迟朝对面，康君昊从边上绕过来，挠挠头：“啊？什么成绩，咱们这段时间不是没考试吗。”
　　楚恬恬瞥一眼萧迟朝，见他没解释的意思，开口说：“萧老师特意为我安排的周考活动，不是学校的大型考试。”
　　康君昊“哦”了一声，完事儿突然想到什么，疑惑地看向萧迟朝：“可咱们这周作业那么多，你竟然还有空安排别的活动？等会儿——不会就这样，你作业还全部写完了吧？”
　　萧迟朝斜睨他一眼，很轻地点了下头。
　　康君昊倒吸一口凉气，拱了下鼻子：“啧，不愧是朝哥。”
　　萧迟朝没理他，就那么没表情地看着楚恬恬。
　　楚恬恬觉得这个眼神似乎别有深意，仿佛下一秒就要对她进行爱的教育——用冷冰冰的目光传递给她“五百六不到你就满足了，你到底有没有诚意，对不对得起我给你写的学习计划”。
　　楚恬恬深呼吸，张开嘴巴，表情比刚才还诚恳：“感谢萧老师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给我阅卷！”
　　下一秒，她胳膊一甩，指向不远处教学楼上面那个石英钟：“现在10:04，还有六分钟上课，萧老师你现在立刻马上往教室走。既然我之前耽误你时间了，现在就得帮你树立时间观念，能还一点是一点！”
　　萧迟朝：“……”
　　康君昊：“……”
　　.
　　.
　　作为普通学生的典型代表，楚恬恬一直觉得上学的日子漫长且枯燥，翻篇速度不及假日十分之一，体感过去了半个月，实际上一周还没过完。
　　但自从开始好好学习，楚恬恬就觉得时间流速变快了，两个月时间都消逝得匆匆，仿佛指缝中的流水，抓也抓不住。
　　期中考后一月，又是月考。
　　月考之后三天，又该出成绩。
　　楚恬恬站在走廊栏杆旁边，深绿色油漆已经斑驳，但跟教学楼前除了冬青彻底光秃的绿植相比，色彩又意外鲜明。
　　钟拾静陪她站着，紧张又焦虑，嘴巴里碎碎念着希望这次文曲星可以保佑她，拿到个好点儿的成绩，她可不想再想期中考那会儿似的，被扣零花钱。
　　半晌，钟拾静忽然把头扭过来，好奇地看向楚恬恬：“你怎么一直不说话，难道学霸预备役也会在出成绩之前紧张？你可是上回期末差一点儿就挺近前十名，老唐的重点表扬对象，放轻松。”
　　初冬的风已经很凉，哪怕站在太阳下面，寒风也仿佛细小的冰针刮蹭脸颊皮肤。
　　楚恬恬露在外面的手指被冻得发僵，凑在唇边呵气，手指边儿冒出一串白烟，声音有点儿恹恹的：“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才紧张的吧，被期待得程度大了，压力也就变大了。”
　　钟拾静叹了口气，一脸艳羡地把双手举高，伸着懒腰大喊：“什么时候我也可以有这种烦恼啊，好羡慕！”
　　楚恬恬看了她一眼，默默失笑。
　　.
　　上课铃响，在外面受冻透气的学生往教室里涌，像自觉排队跳入罐头的驯化沙丁鱼。
　　楚恬恬站在沙丁鱼队伍尾巴上，余光瞥到唐志骏朝拎着保温杯朝这边走过来，另一只手拿着厚厚一摞试卷，拇指还摁着一张明显比它们都短一截的纸。
　　楚恬恬视力很好，一眼就看出了那是成绩单。
　　从门口到座位的这几步，楚恬恬心就吊起来了，满脑子都是唐志骏手上那张薄薄的纸，抓心挠腮又紧张过度，既想快点知道成绩，又害怕天不遂人愿。
　　好在唐志骏不是个喜欢卖关子的，刚走进教室，就把试卷分成几份让第一排的同学往下发，捏着薄薄一张成绩单弹了一声，笑呵呵地说：“你们是想现在看成绩，还是下课再看啊？”
　　下面学生们异口同声得密密匝匝：“现在看现在看！”
　　“行，”唐志骏挺乐呵地拎着成绩单往门口走，放到门边儿的学生桌上，“趁发卷子这会儿，都传着看看吧。发完卷子就给我还回来贴前头，没看到的下课再看。”
　　成绩单这种东西，传起来很慢，好多学生都不止在乎自己的成绩，还要看周围人的成绩。
　　几家欢喜几家愁，成绩单才传出去几分钟，悲伤的“卧槽”和激动的“卧槽”声就开始此起彼伏，引得楚恬恬心跳七上八下，越来越慌乱。
　　几乎在楚恬恬紧张都快吐的时候，前排发试卷的男生把卷子放到她这儿了，边放还边一脸震惊地说了句：“牛逼啊！”
　　楚恬恬一怔，下意识低头。
　　白纸黑字上多出来的那红彤彤的数字，一时间叫她挪不开眼。
　　125。
　　125！
　　125！！
　　下面跟着两道杠，鲜红鲜红的，喜庆又招摇。
　　楚恬恬呼吸一瞬间屏住，整个人如释重负，感觉心跳频率飞快。
　　钟拾静看到这分数，连是班主任的课都不顾了，一声音量极高的“卧槽”脱口而出：“恬恬，你这语文成绩能封神了吧！放文科班可能差点儿，放咱们班，估计得是单科第一吧？”
　　又过了几分钟，成绩单也传过来了。
　　钟拾静先看了一眼，又是一声非常不合时宜的“卧槽”过后，才把薄纸推到桌子中间。
　　楚恬恬顺着第一名往下扫，不出两秒，找到自己的名字。
　　姓名：楚恬恬
　　班级排名：7
　　.
　　楚恬恬承认自己真的很没出息。
　　看到这个成绩的一瞬间，她就感觉自己的灵魂透过玻璃窗，顺着阳光下有点儿凉的寒风飘出去，晃荡到高二（1）班，贴到萧迟朝旁边，疯狂炫耀自己这回考进了前十名。
　　上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打进来，给黑沉沉的黑板染上斑驳的暖橘色。
　　讲台上，唐志骏举着试卷，正在字斟句酌地讲前几道选择题，将近四十的人了，这会儿楚恬恬看着竟然都觉得他英俊了不少。
　　楚恬恬挪开目光，在心中暗暗唾弃自己。
　　喂，你这也太没见过世面了。
　　不就是考进班里前十了吗，连班主任这种生物，在你眼睛都好像加上美颜滤镜了，这像话吗？
　　楚恬恬一边听课一边教育自己，到铃声响起来时，她已经冷静了很多。
　　原本她打算一下课就去找萧迟朝的，走到门口时，楚恬恬步子一转，朝卫生间走去。
　　又上了一节课，楚恬恬完全做好了心理建设，才朝高二（1）班走去。
　　刚巧，萧迟朝从办公室送作业回来，一扭头，就看到他的小女生从走廊尽头逆光走过来。
　　楚恬恬顶着一头柔顺的齐肩短发走过来，暖金阳光撒在上面，映出一片明亮色泽。
　　她脸上难得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半张侧脸被阳光照着，五官好像镀上了一层柔和光线，仿佛是在笑着。
　　几乎是楚恬恬刚停在萧迟朝身边，他就用鼻息发声：“嗯？”
　　尾音上挑，简洁凝练。
　　楚恬恬清清嗓子，转脸看向萧迟朝时，专门露出上节课课间在卫生间对着镜子演练了好久的表，冷静淡定：“月考成绩出了，我这次进全班前十了。”
　　“那是第几？”
　　“第七。”
　　说这个时，楚恬恬还是忍不住尾音发颤，整个人都带上兴奋的战栗。
　　只是楚恬恬自己跟自己说好，在萧迟朝面前，要冷静对待这事儿，不能让他觉得她太容易兴奋。
　　这观念叫她强压着这股情绪，摆出副冷淡不羁的散漫脸。
　　萧迟朝盯着这张看似冷淡的乖软脸蛋，和这张脸蛋上假的一眼就能叫人看出来的装冷漠比哦爱情，忽然觉得有点儿好笑。
　　又觉得有点儿可爱。
　　他开口，声音难得带上了点儿闲适懒散：“哦，那挺不错的。”
　　过了大课间，大多数学生都脱离了早上的倦怠状态，走廊不时有学生路过，精神状态良好，或高亢或小声地聊着什么，偶尔有几个学生朝他们侧目。
　　楚恬恬感觉自己手心沁出了一丁点儿暖湿的汗渍。
　　青天白日，萧迟朝就站在教学楼走廊里，碎发被冷风吹起，露出额头上的皮肤，总是幽深的瞳孔也仿佛因为少了头发打下的阴影变得清澈透亮。
　　他眼神似笑非笑，表情淡淡地站在那儿，让楚恬恬情不自禁联想到一个词——
　　宠溺。
　　这样的环境下，哪怕这个词只是在楚恬恬脑海中出现了一瞬，也让楚恬恬心跳凭空漏了一拍。
　　她别开目光，浑然不觉假面已经在萧迟朝面前碎了一地。
　　萧迟朝唇角勾起个浅淡弧度，很快抚平。
　　突然，他往前迈了半步，声音压低，语速很快但吐字清晰：“让我猜猜，是因为每个周末都能跟我待在一起，成绩才这么突飞猛进的吗？”
　　作者有话说：
　　温馨提示：您的会撩朝哥已上线，如您满意请按“啊啊啊啊啊啊啊”，如需退订请按“因团囤渊囧囨囩囱囮国困囱围图国囷日胎图囿圈圉圊国圌围圆圆圐圃园圕”（狗头。


第56章 成真（56）
　　冷静。
　　冷静！
　　一定要冷静。
　　可哪怕楚恬恬内心都要把这两个字嘟哝烂了, 她还是觉自己要熟了。
　　热度自耳畔升起，“哗”得一下冲到天灵盖，又顺着重力方向向下, 热到脚趾尖, 又烫又叫人想躲闪。
　　楚恬恬甚至觉得，如果四周冷空气再凉点儿, 她都可能会凭空往外蒸发白花花的热气。
　　她深呼吸了一下,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楚恬恬, 原来可是临危不乱第一名。
　　哪怕场面再危险再混乱, 都能冷静淡定地想出法子来解决。
　　怎么只不过是跟喜欢的人靠近了点儿，这种能力就退化到现在这样了？
　　楚恬恬闭了闭眼, 把表情调整了一下。
　　对，就应该是这样。
　　她在心中肯定自己。
　　再睁开眼时，刚才碎了一地的假面又被楚恬恬重新戴上，甚至比刚才还多了点儿纯净的乖巧和甜, 莫名撩人：“是呀。所以, 如果我是萧老师的话，这种时候，一定会出台个更刺激学生的政策。”
　　她顿了顿，也往前倾了倾身子, 压低声音说：“比如, 提高十分可以牵一次手，提高二十分可以拥抱一次，提高五十分可以亲吻一次。提高一百分……”
　　楚恬恬故意在这句话上戛然而止，还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毛。
　　你恶劣, 我得比你还恶劣才行。
　　楚恬恬雄赳赳气昂昂地想。
　　萧迟朝垂眼看她。
　　小姑娘脸颊皮肤白里透红, 苹果一样, 明明是张乖乖巧巧的甜妹脸，偏偏要勾出个引人深思的眼神，水晶模样的漂亮眼珠明明一片璀璨光点，偏偏夹杂上了不熟练的迷离引诱。
　　只不过她微微抿起的唇角，带上了点儿不易察觉的羞怯。
　　萧迟朝学着她的姿势，也扬了下眉毛，声音莫名旖旎：“怎么不说完？提高一百分，你想怎么样。”
　　“提高一百分……”
　　楚恬恬嘴巴张着，半天都没把这话说下去。
　　楚恬恬千想万想横想竖想，无论怎么都没想到，萧迟朝竟然真的会顺着她这句话说下去。
　　她捏紧眉心，语气带上了明显的恼羞成怒：“这还用问？哪怕你没经历过，也看过电视剧吧？”
　　萧迟朝声音悠悠：“哦，不好意思。”
　　顿了顿，他补充说：“可能因为男生都不怎么看电视剧，所以你这个暗示，我一下子没领悟到。如果你想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
　　说到这儿，萧迟朝停住，倾下身子，嘴唇贴到楚恬恬耳畔，声音清澈低沉：“配合。”
　　走廊围栏附近有点儿挤，也不知道是这个原因，还是萧迟朝凑过来时动作太快，楚恬恬感觉耳侧的头发被他的鼻尖顶开了一点，露出一片薄薄的皮肤。
　　下一瞬，萧迟朝开口，嘴唇翕动，上唇蹭到了那处皮肤一刻。
　　只是蹭到。
　　但好像亲吻一样。
　　蜻蜓点水。
　　楚恬恬愣住了，黑白分明的澄静双眸呆愣地睁着，约莫几秒钟后，才从这种错愕中回过神来。
　　她慌乱地四下观察，好在走廊空旷，一个人都没有，教室里的学生们也都在埋头学习，周围也没有摄像头什么的。
　　楚恬恬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萧迟朝说了什么，脸颊烧得更红，后退一大步，整个人带上了一种炸毛感，眼神都变得凶巴巴的：“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你不要胡说八道！”
　　这会儿楚恬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刚才还空空如也的大脑仿佛置之死地而后生了一样，各种攻击性十足的语句装填到位，像个蓄势待发的机关枪。
　　楚恬恬瞪了他一眼：“萧老师，我今天是来给你报喜的，作为一名老师——”
　　话音刚落，上课铃响了。
　　同时，打扮时尚漂亮戴着宽款发箍的女老师从走廊处拐上来，站在门口，笑容文静温和地看向他们：“打铃了，两位同学，有什么话的话，下节课下了再说吧。”
　　楚恬恬连忙摆出副乖巧学生表情，说了声“好的老师”，立刻把头低下去，仿佛慢一点儿，刚才他们两个的全部对话，就会见不得人地被眼前这名老师全部读取。
　　接着，她头也不回朝楼梯方向跑去，像只赶着回窟的兔子，全程甚至没回头看一眼萧迟朝。
　　全程，她都把头埋得深深的，还伸手摸了摸耳朵两侧的头发，以确保红艳艳的耳朵全部被她的短发盖住。
　　女老师目送楚恬恬离开，目光莫名看起来异常和煦。
　　趁她没转回头，萧迟朝目送楚恬恬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走廊拐角。
　　而后，他跟在女老师身后，往教室里走。
　　萧迟朝足足比穿了高跟鞋的女老师还高一头，宽肩窄腰，腿长逆天，只是站在那里就赏心悦目，看起来跟平时没有两样。
　　唯独那双平时清冷到不近人情的眼睛，一直到回座位都还噙着笑意，经久不散。
　　.
　　难得考进前十名，楚恬恬觉得浑身充满力量，下晚自习后总是身心俱疲的乏力感今天消失无踪，自行车被她一路蹬得飞快。
　　往常总被楚恬恬吐槽昏暗的路段，街灯黯淡的一如既往，还有配色令人惊悚的绿色闪烁霓虹灯。
　　这会儿在她眼里，都成了幅唯美国风美好画卷。
　　楚恬恬还记得，她小的时候，邻居家有个姐姐，没回都考班里倒数。
　　后来也不知道是哪天突然开了窍，下回考试直接考了个班里前10，激动得手舞足蹈。
　　那时候楚恬恬不理解，今天突然懂了。
　　普通学生突然考到前十名，真的很难不想四处炫耀。
　　楚恬恬拧钥匙打开门，鞋子都来不及换，就转身朝正在看电视剧的任菱文大喊，声调都比平时高上好几度：“妈，我这次考试——”
　　话没说完，楚恬恬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到任菱文转过头来的脸，颜色黯淡惆怅，听到她的声音，才勉强调整出个没什么精神的笑来。
　　楚恬恬心忽然沉下去，嘴角的笑也变得干瘪：“妈。”
　　任菱文笑笑，但掩饰不住眼尾的的情绪：“恬恬回来了？过来坐。”
　　楚恬恬点点头，默默放下书包，踢掉鞋子，走到沙发旁边坐下。
　　任菱文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上了一天学累不累？”
　　楚恬恬难得乖巧，整个人都真真正正的柔软下来：“不累，妈妈。”
　　顿了顿，任菱文又问：“对了，你刚才进门的时候说，今天考试怎么了？”
　　楚恬恬抿了下唇，说：“今天考试成绩出了，月考的，我又进步了，考了第七名。”
　　任菱文手指下移，蹭了蹭她的脸蛋，客厅顶灯柔柔地打下来，映着她温柔褐色瞳孔：“我的恬恬真是越来越棒了。”
　　仔细看，却能看出里面掺杂了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楚恬恬手指无意识攥了攥，指甲嵌进手心里。
　　虽然是夸奖，但她莫名觉得有点儿心慌。
　　任菱文起身想倒水，楚恬恬先她一步站起来去倒。
　　任菱文默许了。
　　倒水时，楚恬恬偷看任菱文的脸，客厅顶光落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这时，她忽然开口：“恬恬，妈妈有个问题想问你。如果爸爸妈妈离婚了，你想跟谁？”
　　楚恬恬愣住了，呆呆地盯着眼前的玻璃杯，水溢出来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倒水，忙放下热水壶，去找抹布擦水。
　　她不是紧张，或是伤心，也没冒出任何代表负面情绪的心情。
　　她是兴奋。
　　因为兴奋，所以走了神。
　　自从任菱文和楚庆明的感情出现问题，楚恬恬无时无刻都在盼望这一天。
　　楚庆明不回家的时候还好，每当他回家跟妈妈吵架，楚恬恬心里那粒小小的种子都会抽芽长大，到如今，已经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只差开花。
　　这会儿她听到任菱文这么说，半是激动半是不可思议，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努力让声音不抖：“当然是跟妈妈。”
　　任菱文欠身，从楚恬恬前面把玻璃杯拿过来，沉默良久才开口：“可如果跟妈妈，也许你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苦日子。”
　　楚恬恬毫不犹豫：“我不怕过苦日子。”
　　任菱文捧起水杯喝了一口，没看她的眼睛：“哪怕你喜欢的推理小说不能想买就买，喜欢的小裙子也不可以经常买了，也不怕吗？”
　　楚恬恬斩钉截铁：“不怕。”
　　任菱文坐过来，轻轻环抱住楚恬恬。
　　半晌，她才松开，手指轻柔地抚摸上楚恬恬的头发，声音温柔到极致：“放心吧，恬恬，妈妈不会让你受苦的。”
　　楚恬恬张张嘴，良久无言。
　　她整颗心都沉了下去，像落入了无边无际的海底。
　　楚恬恬还以为，她的妈妈终于想通了。
　　原来……
　　依然只是想求一个安慰而已吗？
　　.
　　洗漱完回卧室，楚恬恬才想起来看一眼手机。
　　萧：要喝饮料吗？
　　萧：[图片]
　　萧：你之前喜欢喝，但是没可可味儿的那个牌子，除了新款，可可味儿的。
　　萧：我想了想。
　　萧：虽然学生提的要求，我这个做老师不太能满足，但学生取得了那么大的进步，作为一个老师，总归应该鼓励一下。
　　消息是一小时前发的了。
　　那时候才十点，现在已经十一点了。
　　楚恬恬点开那张图片放大。
　　背景是便利店饮料柜，花花绿绿的饮料瓶子摆了满满一货架。晚上，货架下方开了冷光白灯，冷涔涔照在萧迟朝捏着饮料的手指上。
　　她想了想，敲出几个字。
　　恬不甜：现在吗？
　　萧：如果你觉得现在太晚，明早我带给你也可以。
　　楚恬恬深呼吸了一下，接着，按软键盘的速度飞快。
　　恬不甜：现在可以吗？
　　聊天对话框顶端，[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好久，似乎是在犹豫什么。
　　萧：好。
　　楚恬恬知道他在犹豫什么。
　　现在这么晚了，她一个女孩子往外跑，有点儿危险。
　　又或者是明天还要上课，这么晚了都该休息了。
　　再或者天气太冷。
　　但不管是哪个原因，楚恬恬这会儿都不太想在乎。
　　楚恬恬从椅背上抓起外套穿上，又拎了条暗红格子围巾绕在脖子里，脚步飞快地在门口蹬上鞋子出门，连任菱文问她去哪儿都只是模糊地说了句“学校有点儿事，很快回来”。
　　楚恬恬很少会有依赖别人的时候。
　　甚至，随着年纪的增长，她觉得让她难过的事都开始变得很少很少。
　　可这一刻，她忽然地，很想很想靠近那个人。
　　仿佛只要跟他在一起待上一会儿，就什么都不怕了，也什么都不难过了。
　　.
　　深夜，老旧小区已经一片寂静，方块玻璃全部黑漆漆的，少有还点亮的人家。
　　空气中弥漫着冬日冷空气特有的气味，沁凉中带着像是炊烟一样的陈旧气味。
　　楚恬恬踩着她那辆矮小的链条自行车踏板，在不算平整的地面上一路狂奔。
　　骑到小区门口时，她余光瞥见一个穿白色外套的修长身影，心里纳闷，这谁家的男孩子，这么晚了还在小区门口乱晃。
　　一秒钟后，清冷干净的男声响起：“楚恬恬。”
　　“吱——”
　　楚恬恬猛地捏了一下车闸，急刹让车轮发出尖锐急促的摩擦声。
　　她车速太快，哪怕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立刻捏住刹车，自行车还是冲出去好几米。
　　楚恬恬脚尖点地，无声转头。
　　萧迟朝正朝她走，昏暗灯光下，白色外套有点儿晃眼。
　　楚恬恬抿了下唇，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有点儿笨拙地把自行车转过来。她张开嘴，发现自己鼻子好像有点儿堵，声音跟着变得点发闷：“你怎么会在这儿？”
　　萧迟朝往前走了几步，离她更近了点儿。
　　碍于身高，楚恬恬只好把脑袋昂的更高，才能跟他对视。
　　须臾，一只温暖而干燥的手靠近她的脑袋，轻而缓地摩挲了两下她的发顶。
　　萧迟朝声音依旧清澈，只是声线意外显得柔和平静：“感觉我的学生情绪好像不大对，就过来了。现在看来，我来得还算是时候。”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嗷嗷嗷谁心动了我不说！


第57章 成真（57）
　　小区门口的路是条车流量和人流量都很少的副干道, 夜深了，只有一个穿着睡衣遛狗的姐姐路过，完全没有车辆经停。
　　楚恬恬跟萧迟朝并排朝前走, 时不时偷看一眼旁边挺拔而干净的少年。
　　犹豫片刻, 她开口：“可是我算了算，那么短的时间, 你应该过不来吧。”
　　萧迟朝淡声答：“刘叔送我过来的。”
　　楚恬恬反应了几秒钟, 才意识过来这个“刘叔”应该是萧迟朝家的司机叔叔。
　　她下意识就想接一句“万恶的资本主义”, 话到嘴边才觉得不妥。
　　楚恬恬摸摸鼻子, “哦”了一声。
　　她想了几秒钟，突然往前迈了一大步, 在萧迟朝前面停住，朝他两只光秃秃的手上左瞅瞅右瞅瞅。
　　萧迟朝跟着停下，居高临下地看向楚恬恬。
　　眼前的小姑娘活蹦乱跳探头探脑的，乖顺的黑发跟着跳跃, 水晶琉璃似的眼珠里满满的好奇, 跟刚才都快哭了似的表情截然相反。
　　他手揣着兜问：“你看什么呢？”
　　楚恬恬舔了舔嘴唇：“你不是说，给我带了饮料当奖励吗，我怎么没看到。”
　　萧迟朝揣着兜的那手动了下，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一瓶五百毫升的可可味儿豆奶, 朝楚恬恬递过去。
　　楚恬恬伸手拿过来。
　　竟然还是热的。
　　她伸手拧瓶盖, 但可能是天气太冷，拧了半天都没拧开。
　　萧迟朝没说话，安安静静地从她手里拿过饮料，右手食指和拇指轻轻一动, 瓶盖就开了。
　　楚恬恬不太自在地抿了下唇, 接过饮料, 轻轻扣住盖子，转移话题的表现有点儿明显：“你们男生，口袋真大。”
　　萧迟朝看她一眼，默默无言。
　　道路是个上坡，一路蜿蜒，仿佛跟天际相交。黑蒙蒙的夜空，在雾霾总是很严重的冬天，竟意外有洋洋洒洒缀了满天的星子，像打散的钻石。
　　楚恬恬跟萧迟朝并排，也没再说话，两人就这样一路安静地朝前走，没过多的言语和动作。
　　但莫名的，楚恬恬心情一点一点好了起来。
　　跟她想象中一样，跟这个人在一起待上一会儿，真的会变得平静又安心。
　　走到一处灯火通明的便利店时，楚恬恬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萧迟朝刚从便利店买的饮料。
　　她靠在栏杆旁边，轻轻松松拧开瓶盖，抿了一小口这个豆奶。
　　楚恬恬脸色瞬间黑了：“可可味儿的豆奶这么难喝吗？不管跟原味豆奶比，还是跟热可可比，都难喝一百倍，扔了算了！”
　　下一瞬，她手里的可可味豆奶被抽走。
　　楚恬恬一怔，扭头看向旁边的少年。
　　萧迟朝拎着这瓶豆奶，正在往唇边凑。
　　楚恬恬目光有点儿焦灼，下意识伸手，想从萧迟朝手里抢回来。
　　萧迟朝动作停住，垂下眼，视线平静地跟她对视。
　　几秒种后，楚恬恬败下阵来，率先低下头去。
　　接着，有点儿无措的声音很轻地飘上来：“我喝过的。”
　　萧迟朝垂下眼睫，盯着手里的饮料瓶，喝了几口拧上盖子，才转过头说：“作为老师，教学生不要浪费，有什么问题吗？”
　　楚恬恬低着头，但能清晰地听到喝东西的吞咽声。
　　楚恬恬又感觉耳朵尖开始发热，语气苍白地辩解：“刚才——我只是说说而已，没想真的扔掉。”
　　萧迟朝看了她一眼，忽然轻笑了一声：“嗯，我也只是说说，想找个跟你喝同一瓶饮料但不那么突兀的理由而已。”
　　楚恬恬猛地抬起头，看到少年眼眸中沁着平常难以见到的炽热神色，耳尖彻底热下去，一路蔓延上脑袋。
　　她实在没顶住这种□□.裸的眼神，只坚持了几秒，又把头低下去。
　　萧迟朝睨了一眼她现在的模样。
　　小女生低头，睫毛密密匝匝地挡着眼睑，带着似曾相识的羞怯。看起来，那股推搡抑郁的情绪已经完全消失。
　　他心情很好地拧开瓶盖，又喝了一大口饮料，看向那家灯火通明的便利店，垂下眼，看向腕上的手表。
　　停了一秒，萧迟朝开口：“时间不早了，走吧，送你回家。”
　　楚恬恬抬起头张张嘴，声音低低的，调子有点儿往下压：“就这样？”
　　萧迟朝看她，声音悠悠：“你还想怎么样？”
　　楚恬恬把头抬起来，若无其事地看向他，手指无意识捏住脖子上垂下来的围巾流苏，棉绒毛质地的线条快被她搓得起毛毛：“我之前听我同桌说，言情小说里，这种时候，男主都得给女主个抱抱什么的。再不济的，也要拉拉手安慰一下。”
　　萧迟朝微挑了下眉：“你也说了，那是言情小说。”
　　楚恬恬张开嘴巴还想继续说，萧迟朝已经转过身，朝他们来的方向走了。
　　明明刚才还是副叫人不敢多看的状态，现在怎么……
　　男人变脸真是快！
　　她撇了撇嘴，不怎么情愿地跟上去。
　　走了几步，楚恬恬耷拉着眼，兴致缺缺地开口：“我刚才是不是不应该把自行车停回储藏室里。”
　　萧迟朝问：“为什么？”
　　楚恬恬叹口气，语气心驰神往：“这样，我就能骑着我的宝马良驹，载上我心爱的少年，来一场浪漫的夜晚共骑了。”
　　忽然，走在楚恬恬前面二十公分左右的少年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楚恬恬跟着顿住，茫然抬头，看向昏黄路灯下萧迟朝被温暖光线分割后仍然丰神俊朗的脸。
　　楚恬恬眨眨眼：“什么……”
　　话音未落，萧迟朝漫不经心地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张开双臂，环抱住了她。
　　楚恬恬感觉鼻腔处被清新好闻的青草薄荷味瞬间侵占，青草味比初秋重，薄荷味比初秋轻。她的半个手臂和肩膀被箍住，束缚又让人想一直持续下去。
　　咚咚。
　　咚咚咚。
　　有那么一瞬间，楚恬恬似乎连眨眼都忘了。
　　只一秒，萧迟朝放开她，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很轻：“这样够浪漫，能代替你的共骑了吗？”
　　.
　　楚恬恬是萧迟朝送到家门口的。
　　原因是实在太晚，如果不送到家门口，萧迟朝担心她这只最近老是炸毛的仓鼠，会被小区里的哪只流浪猫叼走吃掉。
　　楚恬恬拧开钥匙打开门，电视机微弱的人声伴随着背景音一齐透过门缝冒出来。
　　客厅顶灯已经关了，任菱文也没在沙发上，只是电视还开着，透出朦胧光线。
　　主卧传来任菱文遥远又清晰的声音：“恬恬回来了？快点洗洗睡吧，睡之前把客厅的电视机和我的门关上。”
　　楚恬恬“嗯”了一声，把客厅电视和卧室门都关上，简单快速地洗漱了一下，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
　　大约任菱文也看出了她之前心情不佳，所以什么也没问，只留了盏灯等她回家。
　　走到已经铺好的小床旁边，楚恬恬犹豫了两秒，脚尖一转，走向书桌旁，按开了光线充足的明亮台灯。
　　……
　　楚恬恬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时钟。
　　她有点儿困兮兮地趴下去，脸颊肉被胳膊上的骨头硌得压扁。台灯是色调偏暖的白色，轻飘飘地笼罩下来，给她的脸颊边缘照出一圈毛茸茸的银边儿。
　　1:20。
　　凌晨。
　　平时早该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的时间。
　　楚恬恬慢吞吞地收回目光，斜着眼看桌面上试卷的字体，指尖顺着黑体字无规律地描摹。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好像脑子里有个上紧发条的小人，在不断地反复催促她，快去学习，快去学习，快去学习。
　　曾几何时，楚恬恬也因为家长或者老师的敦促，在周末或者假日时，偶尔出现这种情形。
　　但楚恬恬从来没搭理过，依旧玩得天昏地暗，玩得我行我素。
　　但今天，楚恬恬莫名就跟着这个想法走了。
　　甚至明明已经是该睡觉的时间了，楚恬恬还在哼哧哼哧地勤奋写题。
　　楚恬恬看着桌面时钟两个数字之间不断闪烁的“：”，感觉它在边闪边往外飘，甚至忽然从中间长出一道竖线，似乎要开始张嘴说话。
　　她晃了晃脑袋，晕晕乎乎地开始往床边去。
　　不行，真的要睡了。
　　她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现在不睡，待会儿指不定侏罗纪时代的小恐龙都能冒出来。
　　楚恬恬坐到床上，意识模糊地把整副身体塞进温暖柔软的被窝。
　　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楚恬恬脑海中浮现出萧迟朝抱完她以后的细碎片段。
　　路灯下，少年少女相拥，一触即离。
　　少女错愕半晌，才憋出来一句：“今天白天我跟你提‘提高十分拥抱一次’的时候，你都不答应，现在我都没提高，你怎么就抱我了？”
　　少年表情淡然，语气也随意：“本来觉得你今天情况特殊，不想跟你算这个。既然你执意要求，那我不得不满足你。不过在我这儿，提前透支，可是要双倍奉还的。”
　　少女一双漂亮眼睛瞪得圆鼓，语气张牙舞爪：“万恶的资本主义。”
　　少年也不烦闷，悠悠看她一眼，平静回应：“多谢夸奖。”
　　“……”
　　少女无言以对，只能用恶狠狠的眼神表达不满。
　　少年没低头看她，旁若无人朝前走，嘴角却抿出上扬弧度。
　　红黄交织的格子砖路面，一长一短两道淡色影子逐渐被虚化，走近下一个昏黄路灯，影子颜色又逐渐变深，孜孜不倦不厌其烦地重复贴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这章写得很开心ww
　　-


第58章 成真（58）
　　也不知道是今年益文的考试安排有问题, 还是事出有因延期了，最后一次月考后，隔周就是元旦假期, 再之后两周半, 就该期末考试了。
　　非常着急的安排。
　　所以，在元旦假期最后放学之前的小班会上, 唐志骏絮絮叨叨说了将近二十分钟的学习动员宣讲：“虽然说, 你们才刚考完月考不久, 但是期末考试已经迫在眉睫了。到了现在, 什么时候该玩什么时候不该玩，我相信, 大部分学生心里已经有数了……”
　　说到这儿，七班大部分学生心都沉下去，并且笼罩上一层不详的预感。
　　钟拾静小声跟楚恬恬说：“老唐为什么这么说，该不会, 他要把我们三天假削成一天吧？”
　　楚恬恬默默看她一眼, 在桌子下面拍了拍她的手，叹口气道：“别乌鸦嘴。”
　　话音刚落，就听到唐志骏接着说：“所以呢，这回学校规定元旦高二高三都只放一天。”
　　顿时, 教室里长吁短叹吐槽连天。
　　学生们哭丧着脸, 连讲台上站着的是班主任都不顾了，要么下意识开口直抒胸臆，要么把头低下去撇着嘴跟同桌吐槽学校惨无人道。
　　钟拾静眼睛瞪大，张口就是句脏话, 咬牙切齿地说：“高三也就算了, 高二为什么也要做这种只放假一天, 下周周末还要上课的不公平交易啊？说好的益文从不在假期上对学生抠抠索索呢？我呸……”
　　楚恬恬听完唐志骏这话脸也黑了。
　　她倒不是因为需要补课才不开心，而是三天假期，早被她安排好了复习计划，突然通知的补课让她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调整才合适。
　　唐志骏“啧”了声，见学生都是这幅模样，非常不满地教训了他们五分钟，然后还巴掌枣子一起给的叮嘱了十分钟，让他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从头到尾絮絮叨叨地说完了，才慢慢悠悠地宣布放学。
　　因为这，七班的学生出班时都丧眉搭眼的，一点儿放假的欢欣鼓舞劲儿都没有。
　　楚恬恬也不例外。她今天没带手机，就先去一班找了萧迟朝，想问问他这事儿该怎么办。
　　走廊一片安静，只有七班的学生七零八落地在其中散布着。透过窗玻璃看其他班，都是只剩下一列列排列整齐的黄漆木头课桌，早没了人影。
　　到一班附近时，走廊完全没人了，教室也只剩下萧迟朝。
　　楚恬恬站在门口，四下张望了一眼，迅速溜进一班，在萧迟朝右边的座位上坐下。
　　但萧迟朝没反应，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楚恬恬悄悄往左边看他。
　　萧迟朝垂着眼，瞳色漆黑深邃，神情专注地看着桌面上的试卷，右手捏着笔慢悠悠地转。约莫半分钟后，他食指一扬，停住指尖流转飞快的笔，拢回手心，开始在试卷上唰唰写字。
　　似乎是刚才等她太久无聊了，摸出来份题目做做，打发时间。
　　楚恬恬怕打扰萧迟朝的思路，先没出声，只安静看他。
　　夕阳余晖顺着宽大透彻的窗户玻璃淌进来，映进来橘红一片，长长斜斜地落在萧迟朝眼睫和鼻尖。
　　楚恬恬躲在萧迟朝旁边的阴影里，光线一丁点儿都没透到她身上。
　　楚恬恬美滋滋地往下缩了缩。
　　她虽然喜欢晒太阳，但一直不怎么喜欢夕阳这种光线突兀温度也跟周围差异明显的光线。
　　看来她跟萧迟朝果然很般配。
　　只是坐到他旁边，她都能获得一件让自己开心的事。
　　顿了两秒，楚恬恬忽然意识到什么。
　　之所以这样，怕不是因为，哪怕是坐着，萧迟朝也比她高快半头，所以能完完全全把她笼罩住吧？
　　站着时，萧迟朝比楚恬恬高一头多，可坐下后，萧迟朝就只比她高不到半头。
　　这是不是意味着，萧迟朝腿占全身的比例，比她不知道好多少？
　　楚恬恬表情僵硬了一秒，挪开视线，不怎么满意自己这个最新发现。
　　须臾，笔尖与纸张摩擦的细碎声响消失。
　　萧迟朝抬起头，看到坐到旁边的小女生。
　　楚恬恬右手支着下巴颏，脸颊肉从手掌心里溢出来肉乎乎的一点，可爱得莫名。
　　萧迟朝放下笔，抬头看了眼黑板正上方的时钟，转过脸问：“今天怎么这么晚？”
　　楚恬恬“啊”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写完的，我都没发现。”
　　说完，她才慢吞吞地把刚才老唐如何磨叽，以及自己担忧的学习计划被打乱的事说了。
　　萧迟朝刚要开口，手机铃声响起来。
　　他拿出手机放在桌面上，楚恬恬把脑袋凑过去看了一眼，是个群聊语音，群里正在聊元旦一起出来打狼人杀的事儿，里面有几个眼熟的名字，比如何昭他们。
　　楚恬恬想了想，小声问：“你接的话，我回避一下？”
　　话没说完，萧迟朝已经按下接通键。
　　“嘟”一声过后，何昭充满辨识度的声音冒出来，热烈激情：“回避什么？我可听见了，不许回避啊！朝哥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一起来一起来！”
　　“何昭你瞎叫唤什么呢，刚才哪儿有人说话？”
　　“啧！就是有人说话，还是个女孩子，我网好，听得比真金还真！”
　　“你网好个屁，上回一起打游戏，你都快卡成PPT了。”
　　“对啊，朝哥怎么可能跟女孩儿在一起？”
　　“就是，除了上回吃饭的那个补习学妹是凑巧碰到了，其他时候朝哥根本不搭理女生的好吧。”
　　何昭急了：“操了，不是，你们网都那么差吗？刚才那么明显的一个女生，说‘我回避一下’，你们全没听到？朝哥赶紧出来说句话为我平冤昭雪了！”
　　也许是因为隔着网线，哪怕作为被调侃的对象，楚恬恬也没什么羞耻感，反倒被何昭这幅气急败坏的模样弄的想笑。
　　萧迟朝看她一眼：“我问问她愿不愿意。”
　　楚恬恬：“……”
　　语音群聊内同样寂静一片，连何昭那个闹挺的大嗓门都哑声了足足三秒钟。
　　片刻后，何昭率先开口，一副终于验明正身的样子：“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有人在朝哥旁边？”
　　楚恬恬下意识转头，想站起来，躲开这种带着暧昧气氛的调侃。
　　萧迟朝目光淡然，动作却极快地捉住楚恬恬的细白手腕。
　　楚恬恬一怔，视线落在萧迟朝的手上，修长手指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她的脉搏处。
　　指尖冰凉，脉搏滚烫，楚恬恬缩了缩手腕，但萧迟朝攥得紧，她挣脱不开。
　　楚恬恬耳尖红了一下，没说话。
　　萧迟朝注视着她的眼睛：“怎么样，愿不愿意？”
　　不等楚恬恬开口，语音群聊先炸了锅。
　　尖叫声此起彼伏，像突然闯进动物园的猴山。
　　楚恬恬抿着嘴，还是不说话。
　　停了几秒萧迟朝，忽然垂眼，按下静音键。
　　楚恬恬依旧不为所动。
　　萧迟朝手上动作轻了点儿，停了几秒，才缓慢地松开，仿佛刚才捏着的不是少女纤细的手腕，而是上好的羊脂玉。
　　沉默了好一会儿，楚恬恬才磨磨唧唧开口：“我应该没时间吧，定好的学习计划都要被压缩成一天。”
　　不知道是不是让人心动又心慌的触感没了，听觉在这时突然敏锐起来。
　　群聊语音奔放的声音此涨彼消，不断在楚恬恬耳朵里炸开。
　　“愿意愿意愿意，我替妹妹回答了！”
　　“元旦假期就是要出来玩，妹妹别纠结了，来吧，到时候拉着朝哥一起，你要去他肯定去，你不去就不一定了！”
　　“怎么一直没动静啊，朝哥，你别不说话啊，你不说话妹妹也不敢说话了。”
　　“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朝哥是不是静音了？”
　　萧迟朝看她一眼，又瞥一眼乱糟糟的手机，抬手把音量调小：“我记得，你最近不管是周末还是平时，都一直在学习，一天也没落下过？”
　　楚恬恬“嗯”了一声。
　　萧迟朝收回目光，脑海里浮现出楚恬恬眼下的青黑：“那这次假期休息一下吧，反正也只有一天。”
　　楚恬恬皱起眉来：“可是……”
　　“休息一天不要紧，一直学会学傻。”
　　顿了半秒，萧迟朝忽然凑近她一点，冰凉指尖在她眼下轻点：“而且，一直不休息，我会心疼。”
　　.
　　约好的地方附近一家集剧本杀狼人杀一齐的店里。
　　靠墙的位置被打了一排柜子，里面摆的都是最近很火的本，旁边有几个猫爬架，一只蓝猫懒洋洋地趴在透明碗里，毛茸茸的尾巴一晃一晃。
　　店内装修色调不算明亮，但胜在还算有品味，一进门就能闻到阵很高级的香薰味儿，清新淡雅香气怡人。
　　大厅宽敞，摆了很大一排桌游长桌。
　　楚恬恬跟萧迟朝到时，何昭那批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三五一群坐在长桌周围的软沙发里，天南海北的闲聊。
　　其中有几个上回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已经跟楚恬恬混熟，看到她就招手打招呼。
　　楚恬恬挥手回应，顺势走过去跟他们坐在一起。
　　不认识萧迟朝这帮朋友前，楚恬恬一直以为学霸都是萧迟朝那个样子的。
　　高冷，话少，从不爱说学习以外的任何事。
　　碰到他们后，楚恬恬这个狭隘的想法才有所改观。
　　——尤其是跟何昭那个自来熟结束过以后。
　　一落坐，上回跟楚恬恬已经玩得挺熟的两个女孩子凑过来。
　　薛澄雨表现得特别兴奋：“恬恬，上回你推荐给我的那部韩剧我看完了，真的好好看，呜呜呜没想到年轻时候的哥哥这么奶这么可爱！”
　　陆心心表情一僵，目光在薛澄雨和楚恬恬间来回扫射，不开心得相当严肃：“楚恬恬你怎么回事，上回只给我推荐了《无人生还》，但是竟然还给她推荐了韩剧，你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
　　楚恬恬眨巴两下眼睛，顺从装乖：“那不是因为你当时说你对古早韩剧不感兴趣吗，我就只看过古早的，后面就开始对推理小说感兴趣了。”
　　陆心心把脸一板：“那能一样吗？你推荐的，我就是不感兴趣也感兴趣了啊！”
　　几个女孩子笑闹做一团。
　　突然，一个叫宋玉天的男生探头过去，大方爽朗道：“原来你们也对这部韩剧感兴趣啊，我有几部同类型的，你们要看吗？”
　　楚恬恬混在女孩子们里面，同时目光灼灼地抬头，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宋玉天聊天儿。
　　萧迟朝原本在跟何昭他们几个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闻声抬头。
　　楚恬恬的座位刚好背对着他，但因为正在跟宋玉天说有关电视剧的内容，所以斜着身体，刚好露出一半线条精致的侧脸。
　　她正弯着眼睛笑，小鹿眼剔透澄明，润泽得仿佛刚从水里浸泡过，看起来心情很好。
　　萧迟朝拧开瓶矿泉水，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收回目光。
　　何昭见他突然停顿，心直口快地说了声：“朝哥看谁呢，怎么突然不说话了，不会是在看我们恬恬妹妹吧？”
　　萧迟朝睨他一眼，没说话。
　　何昭顿时感觉脖子凉飕飕的，清清嗓子，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咳，我什么都没说。”
　　说完，何昭朝刚才萧迟朝看的那个方向瞥去。
　　看到宋玉天这个没脑子的，他恍然大悟，然后在心里偷笑了声，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
　　等人到齐，依次落座，狼人杀游戏正式开始。
　　楚恬恬原本想跟萧迟朝坐在一起，可开始前，她已经跟女孩子们坐在一起了，萧迟朝刚好跟她对面，找不到坐在一起的机会，只能作罢。
　　对面，萧迟朝跟几个熟悉的男生坐在一起。
　　灯光下，他清清冷冷地坐在那儿，视线平直，正在朝楚恬恬旁边几个座位的方向看。
　　楚恬恬悄悄挪动脑袋，想看他在看谁，只可惜身高受限，完全看不清那个方向坐着谁。
　　萧迟朝视线的方向，宋玉天茫然地摸摸头，问旁边的人：“朝哥为什么一直看我，我脸上长东西了？”
　　何昭看一眼萧迟朝，又看一眼宋玉天，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来。
　　他拍拍宋玉天的肩膀：“待会儿，如果你发现跟朝哥不是同一个阵营的话，一定要留心一点他。”
　　宋玉天转过头来：“为什么？”
　　何昭还是笑眯眯的：“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不管怎么说，还是得注意一下，否则，你可能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作者有话说：
　　收到喜欢~诶嘿！


第59章 成真（59）
　　法官简单介绍完规则后, 开始发牌。
　　这帮学霸们中考毕业那会儿，几乎天天约着打狼人杀，规则早就烂熟于心。
　　楚恬恬虽然之前没玩过, 但昨天说了今天要玩, 她连夜看了不少视频。
　　萧迟朝更不必说，哪怕他之前从来没玩过, 也没人担心他不会玩。
　　发牌的空, 一桌十二人还在嘻嘻哈哈, 半真半假地说自己水平菜。
　　何昭这个自来熟笑得贼欢, 说话看不出真心还是假意：“上天保佑，别给我预言家这种孙子牌！就算给了, 也别让朝哥那种水平的人跟我对跳，打不过，真的打不过。”
　　萧迟朝垂眸看了眼牌，淡声回应他：“你这反应, 像《斯泰尔斯庄园奇案》里霍华德小姐的说的话, 暗示如果我们都拿了狼牌，记得玩双狼互打局。”
　　何昭表情一僵，作懊恼状：“哎呀，朝哥怎么回事, 没准儿咱俩还是一个阵营的呢, 你怎么发牌之前就开始踩我？”
　　周围的人都大笑起来。
　　楚恬恬格格不入地怔了怔，看了萧迟朝一眼。
　　上回不是说，那本书闲着没事儿才会翻两眼吗。
　　他竟然看完了？
　　萧迟朝感受到视线，顺着看过去。
　　恰逢这时法官发牌到楚恬恬这儿, 她转头去看法官, 没看到萧迟朝的视线。
　　摸到塑封卡牌, 楚恬恬悄悄看了眼身份。
　　狼人。
　　楚恬恬嘴角没忍住扬起来半秒，接着很快抚平。
　　对面，萧迟朝觉察到她这个细微小表情，也情不自禁扬了扬唇。
　　狼人杀这个游戏，新手往往害怕拿到狼。
　　但楚恬恬不一样，她心态特别稳，昨晚接触到这个游戏，就觉得狼人阵营比好人阵营游玩乐趣高很多，她乐得如此。
　　法官说完“天黑请闭眼”，进入夜晚，所有人闭上眼睛后，法官继续说“狼人请睁眼”。
　　楚恬恬睁开眼睛环视一周，剩下三个狼人竟然是萧迟朝、宋玉天和陆心心。
　　宋玉天大概因为拿到的是狼王，看起来特别激动。
　　他刚跟楚恬恬聊过韩剧，对楚恬恬的熟悉感最强，所以一直在朝楚恬恬那个方向表达兴奋。
　　面杀夜晚不能说话，楚恬恬能理解，简单比了几个手势做了几个表情，作为回应。
　　萧迟朝原本在告诉陆心心该打冲锋还是倒钩，看到楚恬恬那边的动静，手上动作突然停住，朝那个方向看了好几秒，才缓慢收回目光。
　　几人简单讨论过战术后，黑夜结束。
　　他们玩的是十二人预女猎白标准局，第二天白天发言之前还有一轮警上发言。
　　除了嘻嘻哈哈划水的，就是萧迟朝跟何昭对跳预言家了。
　　何昭这个真预言家发现跟他对跳是萧迟朝后，整个人哭笑不得：“这种事儿真是邪了门了，越盼什么不来，什么就越来，一语成谶啊一语成谶。我真是预言家，朝哥也真是跟我对跳的狼，你看这事儿闹的。”
　　何昭前半段发言偏差，但后半段发言稳住了，最重要的是他给萧迟朝发了个查杀。
　　这让在他后置位的萧迟朝处于一种非常不利的状态。
　　萧迟朝指尖在桌上无意识轻缓敲击，面容平静。
　　轮到他发言时，他不咸不淡悠悠开口：“不巧了，昨晚我验了6号，查杀。今天他正好在我上置位发言，对我偏不利，但没关系，我相信在座的好人牌都能站对边上对票。……”
　　局势对萧迟朝不利，哪怕他聊得跟何昭平分春色，也没能拿下警长。
　　警下一共两个人，这种局势下，可能都不想投错票最后表水，全部弃票，警徽流失。
　　警徽流失对狼人阵营来说不好不坏，但过后第一天白天的发言，对狼人阵营很不利。
　　楚恬恬和陆心心都被怀疑是狼，楚恬恬还好，因为心态稳发言时基本没被影响，陆心心有点儿紧张，发言的时候磕巴了，后面又被连着怼。
　　好在，没有警徽的随机发言，刚好萧迟朝在沉底位。
　　萧迟朝发言煽动性很强：“本来是应该归6号何昭这个跟我对跳预言家的狼，但刚才一圈儿发言下来，我觉得6号应该是狼王，归他我怕他带我。……但总归是要归人的，我建议归7号宋玉天。”
　　这话出来，不光狼人三人组愣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
　　楚恬恬脑子木了一下。
　　不是，作为预言家，不归票对跳预言家，这像话吗？
　　这发言，简直像把信他的好人智商按在地面上摩擦。
　　而且，归谁也归不到宋玉天吧，他发言中规中矩，甚至都没存在感，很像能藏到最后的狼队的希望。
　　为什么萧迟朝就要把他拽出来，推向焦点位？
　　楚恬恬眨了下眼，视线与萧迟朝隔空相撞。
　　片刻，她抿抿唇，喝了一小口水。
　　不对。
　　他可是萧迟朝，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
　　他这么发言，一定别有深意。
　　最后投票环节，除萧迟朝投给宋玉天外，半数人弃票，半数人投给了萧迟朝。
　　萧迟朝出局。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楚恬恬外的狼人二人组猝不及防，差点儿在桌子上就表现出复杂心情。
　　入夜后，宋玉天和陆心心对脸懵逼，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楚恬恬后知后觉，好像琢磨过来一点萧迟朝的意思。
　　虽然她是个昨天才接触狼人杀的新手，但她记得她看过一个短视频教学，一般对于狼人阵营来说，场上局势越越混乱，越利于该阵营。
　　瞬间，楚恬恬脑海一阵清明，仿佛沙漠里的旅人窥见存了甘洌清泉的绿洲。
　　她脑海中冒出萧迟朝开局前跟何昭说的话，“像《斯泰尔斯庄园奇案》里霍华德小姐的说的话，暗示如果我们都拿了狼牌，记得玩双狼互打局。”
　　楚恬恬抬眼，笃定且快速地比划手势，告诉宋玉天和陆心心第二天记得找到理由就互踩对方，把局势搅得越乱越好。
　　宋玉天和陆心心是老狼人杀玩家了，一听就明白了。
　　天亮后，楚恬恬第一个发言：“昨天我还是站何昭的，但他作为真预言家，今天还没死，是不是有点儿说不过去了？还有，昨天陆心心为什么弃票？你是站萧迟朝的，何昭阵营又把你当狼打，你竟然还能弃票？我觉得不正常，除非你就是狼在给自己做身份……”
　　120秒发言，没有一秒是浪费的，让场上本来就的局势凌乱得变本加厉。
　　最终，本轮投票成功把真预言家何昭推掉。
　　晚上，楚恬恬狼人小分队三人组，一致认为4号华礼这个完全被他们带着节奏走的是猎人，如果刀他，第二天他可能会带走疑似女巫11号陈小鹿，于是落刀4号。
　　白天起来，华礼果然是猎人，并且带走了陈小鹿，只可惜女巫陈小鹿昨晚把狼王宋玉天泼了，导致他没办法开枪。
　　楚恬恬正在思考白天该怎么发言。
　　法官忽然开口：“游戏结束，狼人胜利。”
　　桌面上还“活着”的六人呆住了，纷纷疑惑地探头探脑：“啊？这就完了，这把谁是狼？”
　　法官简单复盘了下过程。
　　楚恬恬这也才明白过来，游戏现在就结束，是因为她第二晚成功刀到了白神，第二天白天推掉了预言家，晚上把猎人刀死，第二天他又带走了女主。
　　听完复盘，懊恼声、感叹声和哈哈大笑声在长桌上来回交错，咬牙切齿与喜笑颜开并行。
　　“我第二天白天看何昭没死，心想坏了，竟然推错朝哥了，这把罪过大了，结果他真是狼啊？骗的我好惨。”
　　“狼队好刀。我女巫，第一天银水就是华礼，我要是没救估计这把结束得更早。”
　　“狼竟然是朝哥恬恬心心和老宋……我惊了，你们白天互相打得那么狠，竟然是队友，狼队玩的真好。”
　　“我觉得这把玩得最好的还是恬恬，最后一天白天，我本来在带华礼和带恬恬里犹豫来着。想到恬恬一个新手，拿狼不会那么稳，就带了华礼，没想到啊没想到。”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我也是一开始怀疑恬恬，感觉她后来几天带节奏特别狠。但摸牌的时候，我看到她笑了一下，琢磨了一下，觉得她可能是个玩得不好的神职。谁能想到，第一次玩的人摸狼还能笑的啊？啧啧啧，深不可测深不可测。”
　　楚恬恬笑嘻嘻地客套寒暄了几句，扭回头来，下意识看向对面的人。
　　对面，萧迟朝感受到她的目光，抬眼跟她对视：“恭喜carry。”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句不咸不淡的夸奖让楚恬恬忽然心跳加速了好几秒，像限量版的签名书刚好被她抢到最后一本一样。
　　店内窗户很少，天光溜着窗缝儿浅浅地漏下来，映得少年眼神明澈，睫毛压下来，眨眼时甚至能在下眼睑看到淡淡阴影。
　　楚恬恬别开视线一秒，手指插.进头发里拨弄两下，又继续跟他对视：“其实，carry的是你才对吧。”
　　旁边有人听见，凑过头来好奇：“怎么说，难道这局有我们这帮老油条还看不出的新套路？”
　　楚恬恬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刚才有关萧迟朝在开局前就暗示她“双狼互打”的事说了。
　　萧迟朝波澜不惊地点点头，似乎一点儿都不惊讶她能意识到这一点。
　　旁边的人倒是要炸了，一脸羡慕和揶揄。
　　“啧啧啧，要你这么说，那我们真无话可说。如果我是你狼队友，我一定听不懂，因为这小说我没看过。”
　　“我看过，但我完全没听懂是这个意思。”
　　“不，我觉得重点是，朝哥说这句话时，简直就跟知道接下来他要跟恬恬一块当狼一样，但问题是那会儿还没发牌。”
　　七嘴八舌问起来没完，萧迟朝见楚恬恬反应迟缓，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开口：“巧合而已。我那话的只是说说，没想到正好跟后面的情况对上了。”
　　这话让在场的人一下没了可以调侃的空间，七七八八两句，也就没了声儿。
　　只有何昭，不负众望地在这时候开启调侃揶揄模式：“朝哥这意思，我翻译一下，我们就是用默契作弊，怎么着了吧，有本事你们也这么做啊！”
　　作者有话说：
　　其他人：做不起，告辞。


第60章 成真（60）
　　狼人杀这游戏耗时偏长, 除了刚开始这局因为楚恬恬第二晚成功刀神，所以结束得快了点儿，剩下几局都是四十分钟起。
　　加上中场休息, 一下午统共没打几局。
　　到了饭点儿, 这群人都嚷嚷着没玩够，还要再去吃个饭, 美其名曰反正今天都放纵了, 还不如放纵得更彻底点儿, 好让接下来时间都能心无旁骛的学习。
　　一行人出门, 浩浩荡荡朝定好的饭馆出发。
　　推开门的一瞬，冷风夹杂着冬日独有的气息扑面而来, 像一颗颗冰凌子往脸上刮。
　　“好冷。”
　　楚恬恬抬手就把门关回去了，人往门里走了几步，脖子往领口缩了缩。
　　可惜了。
　　今天，她为了漂亮, 只穿了件合身的乳白牛角扣大衣, 戴上带着毛茸茸边儿的帽子，脖子还是会漏一块儿风。
　　出门时，其实楚恬恬有想过要不要戴条围巾的。
　　可她对着自己的脖子比划半天，感觉哪条围巾都不搭配今天的衣服, 才选了要风度不要温度这种办法。
　　突然, 清冽的薄荷青草香飘来。
　　楚恬恬还没来得及转头，眼前忽然暗了一下，柔软而温暖的东西笼罩住她，让她一怔。
　　在她反应过来前, 清冷男声很近的响起：“手从帽子边儿放下来。”
　　楚恬恬悬着的手理了理帽子蓬松的白色绒毛, 慢吞吞地放下手臂, 看着面前挡住她光线的柔软而温暖的东西下移，最终落到她脖子里。
　　她垂眼，是条围巾，纯黑色，布料柔软。
　　戴围巾时，萧迟朝的指腹无意识刮擦到楚恬恬的皮肤。
　　不知道是不是室内温度高，他的手指有点儿烫，蹭到脖颈下巴，痒痒的。
　　楚恬恬伸手整理围巾，借着手的姿势，遮掩唇角禁不住扬起的笑。
　　萧迟朝看她这样，抬手帮她一起整理：“怎么了，布料扎？”
　　楚恬恬放下手，清清嗓子，尽量保持声音平静：“没有，很舒服。”
　　不远处，薛澄雨和陆心心手挽手，正在聊刚打完的那局狼人杀。
　　忽然，两人觉察到什么，一齐抬眼，将这幕尽收眼底，异口同声地闭住嘴，互看一眼，面面相觑。
　　薛澄雨压低声音，几近耳语：“心心，你有没有觉得，朝哥和恬恬这个状态，有点儿……那个什么？”
　　陆心心表情懵懵的，点头如捣蒜：“是，我感觉我都要看到粉红泡泡了。”
　　停了几秒，薛澄雨反应过来，扭头问：“可之前朝哥不是说，他们两个只是纯洁的师生关系吗？”
　　陆心心嘴比脑子快：“神雕侠侣里，小龙女和杨过一开始也只是纯洁的师生关系。”
　　两人互看一眼，默默闭住嘴巴。
　　门口，楚恬恬察觉到有人偷瞄，默默把身子转了转，推门出去。
　　出门后，她看到萧迟朝跟着走出来，动作如常，若无其事，看到她后，还语气淡然地说了句：“怎么不走？”
　　楚恬恬清清嗓子，应了一声，跟着做出若无其事的表情，朝前走去。
　　.
　　出门时已经是傍晚六点。
　　初冬的六点钟，天已经全黑了，城市五彩斑斓的霓虹与灯光映得让人看不到星星，只能看到一轮弯而明亮的月。
　　没走几步，楚恬恬余光瞅见附近玻璃落地窗下自己的倒影。
　　白色牛角扣大衣学院风十足，搭配上这条黑色围巾，又多了点儿层次感，合适得浑然天成。
　　楚恬恬快走几步，离萧迟朝更近了点儿，声音甜，还比平时多了点儿不一样的软：“我记得，你今天来的时候没戴围巾？”
　　萧迟朝步子顿住，侧过脑袋，漆黑眼瞳掠过她灯光下亮闪闪的眸子，语气随意：“嗯，专门给你准备的。”
　　.
　　剧本杀店坐落在一处商业闹市区。
　　门口那条街，四处是章鱼小丸子和烤地瓜的香气，惹得楚恬恬本来不饿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等到吃饭的地方，一群人仿佛渴水的鱼，不要命似的往包房里钻，看样子是都饿得受不了了。
　　穿着旗袍的漂亮服务生姐姐进来，连很会来事儿那几个男生都没夸奖她，一门心思想吃东西，让服务生姐姐推荐几个快的菜。
　　几盘冒着热气飘香四溢的菜很快被端上来，又很快被一群饿死鬼风卷残云的消灭。
　　约莫二十分钟后，大部分人恢复了状态，开始边加菜，边胡侃闲聊。
　　圆桌上，楚恬恬右边坐的萧迟朝，左边坐着陆心心，再往左是薛澄雨和宋玉天。
　　一局赢得毫无悬念的狼人杀游戏后，陆心心跟楚恬恬的友谊有了质的飞跃，薛澄雨在一边儿疯狂冒酸水，哼唧着羡慕嫉妒，氛围异常和谐。
　　到后面，三个人聊得不外乎还是小说电视剧这类。
　　宋玉天听到，忍不住多次插话：“哎，楚恬恬，你要喜欢这类电视剧的话，我推荐你一部日剧吧，同类型的，也很好看。”
　　陆心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宋玉天你怎么回事啊？跟恬恬隔了两个人还要一直跟她说话，再这么跨人聊天我跟小雨收费了啊！”
　　薛澄雨也跟着附和。
　　楚恬恬手肘撑着桌面，掌心拖住下巴肉，笑着调侃：“看来宋玉天同学的人缘儿不太好。明明是跟你同窗这么久的同学，竟然这么不向着你说话，你是不是该反思一下了？”
　　宋玉天哈哈大笑：“没准儿。”
　　陆心心和薛澄雨不约而同地迟疑，好半天都只看着楚恬恬和宋玉天说话，一直没插嘴。
　　最后，她们实在没忍住，偷瞄了萧迟朝一眼，又迅速把眼神挪开。
　　啧。
　　好像赶上了现实版修罗场……
　　好刺激。
　　.
　　不夸张的说，跟这群学霸在一起，楚恬恬更新了不少对学霸世界的认知。
　　比如，原来学霸们不止不高冷，游戏也会玩得好，找的饭馆儿也大都特别好吃。
　　不知道谁点了道鱼汤，汤色稠白，鲜美甘甜，让楚恬恬完全停不下来。
　　可惜，这事儿不止她一个人这么觉得，喝完第二碗，鱼汤就一直在圆桌上转来转去，再没从楚恬恬这儿停下来过。
　　玻璃圆桌又一次转起来，鱼汤濒临转到楚恬恬这儿。
　　她手腕搭在桌子边缘，细白手指翘着，犹豫要不要伸手按住。
　　萧迟朝忽然开口：“想喝？”
　　楚恬恬压低声音“嗯”了一下，想到今天下午在剧本杀店门口余光瞥见的揶揄眼神，装出副淡定从容的样子，甚至都没看他一眼。
　　萧迟朝深深地看她一眼，放下筷子伸出手，按住正在转动的圆桌。
　　楚恬恬悄悄转头看他，恰逢萧迟朝别开视线。
　　圆桌缓慢减速，等彻底停止时，鱼汤碗不偏不倚地停在楚恬恬前面。
　　楚恬恬怔了怔，伸手准备拿勺子，旁边，萧迟朝端起碗，轻飘飘地越过她，拿走勺子给自己盛汤，仿佛没看到她僵硬在半空中的手。
　　“……”
　　楚恬恬嘴巴里的“谢谢”也一同僵硬着卡住，如鲠在喉。
　　面前一道阴影落下，漂亮修长的手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掌心朝上。
　　楚恬恬眨了眨眼，有点儿茫然。
　　似乎是不满她迟钝的反应，这只手在她眼下轻轻晃了晃。
　　楚恬恬一顿，后知后觉把空了的汤碗拾起来，放到这只掌纹清晰干净的手心里。
　　勺子碰撞瓷碗杯壁，发出细微清脆的声响。
　　再一眨眼，盛满鱼汤的小碗已经端端正正放在楚恬恬身前。
　　楚恬恬垂着眼，浓黑的长睫毛覆盖下来，遮住她眼里流光溢彩的亮点。
　　她捏起勺子喝了一小口汤。
　　鲜美甘冽，醇厚浓郁。
　　似乎，比刚才更好喝了。
　　楚恬恬压着似翘非翘的唇角，拿起筷子，准备再夹点菜。抬眼，视线刚好撞上旁边两个眼巴巴看着她的姑娘。
　　楚恬恬认识这种眼神。
　　这是八卦欲望爆棚的眼神。
　　视线相交后几秒，陆心心和薛澄雨才如梦方醒挪开脑袋。
　　陆心心更是心直口快说了句：“没事没事，刚才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
　　楚恬恬礼节性扯了扯嘴角，什么都没说，摸出手机假装回复消息。
　　她打开某个绿色聊天软件，找出那个用树做头像的人，手指飞快地敲字。
　　恬不甜：谢谢你给我盛汤。
　　恬不甜：但我们好像被当成CP嗑了……
　　恬不甜：他们都跟我们不是一个学校的，可你的名气好大，万一某个嘴不算严实的人说出去，就是破坏了我们一开始说好的事了。
　　恬不甜：真的很谢谢你照顾我，但你还是别帮我盛汤了。最起码，今天不要了吧。
　　这家餐馆味道不错，可网络实在差了点儿。
　　好半天，一条消息都没发出去，一直转圈圈。
　　楚恬恬心里着急，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大口大口喝鱼汤缓解情绪。
　　原本鱼汤就好喝，外加她有心事，三两口就喝空了汤碗。
　　忽然，宋玉□□楚恬恬招了招手，指向停在他面前的鱼汤碗，大大咧咧的开口：“来来来，空碗给我，我给你盛。刚看你半天了，喜欢喝鱼汤还不好意思转桌儿，是不是不拿我们当朋友？干嘛这么不好意思。”
　　三言两语，就把整桌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盛情难却，楚恬恬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只好碗递了出去。
　　拿回汤碗后，楚恬恬有点儿心虚地拿起手机，想看看一眼这破网把消息发出去了吗。
　　四条消息，第一条和最后一条发出去了。
　　但用于解释的第二条和第三条，全部发送失败了，带着硕大而醒目的红色感叹号。
　　楚恬恬一个激灵，立刻转过头去。
　　萧迟朝正平静地看着她，黑瞳深沉，无波无澜。
　　楚恬恬：“……”
　　这什么破网？？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感谢喜欢~


第61章 成真（61）
　　古意盎然的包厢内, 明亮灯光落下，在一张张鲜活笑脸上投射光影。
　　都是十五六十六七的年纪，看着瘦削纤细, 实际上一个比一个能吃。菜不知道加了多少回, 玻璃圆桌一片杯盘狼藉。
　　也不知道谁心细，看一桌人都饱了, 但都还没要走的意思, 又点了两碟瓜子仁花生米一类的小菜。
　　在第三次举起筷子, 圆桌恰好被萧迟朝转走后, 宋玉天终于后知后觉，拧着眉头问坐他左边的何昭：“你觉不觉得, 朝哥是对我有意见？”
　　何昭都快无语死了，刻意阴阳怪气道：“朝哥怎么会对你有意见呢？”
　　宋玉天浑然不觉，表情疑惑：“可我真的觉得朝哥对我有意见，我一夹菜他就转桌。”
　　“……”
　　何昭之前就知道宋玉天是情商不高那种, 但没想到他能这么迟钝, 叹了口气，耐心道：“祖宗，这都一下午加一晚上了，你是真没感觉出来啊？”
　　宋玉天挠挠头：“感觉出来什么？”
　　何昭脸抽了下, 端起茶杯, 一口气干了压惊，才说：“你有没有觉得，你今天跟恬恬妹妹接触过多了？”
　　“有吗？没有吧……”
　　话音未落，宋玉天突然僵住, 这才恍然发觉何昭的意思。
　　宋玉天眼睛嘴巴都张成“O”型：“天, 我终于懂你意思了, 你是说朝哥在吃醋？竟然是这样吗，我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何昭给自己倒了杯水压惊，完全不想搭理他。
　　宋玉天没察觉，反倒惊讶起来没完没了：“难怪我跟陈小鹿讨论第一局的时候，她跟我说，感觉朝哥是刻意踩我的，就是真把我当狼打那种，不是跟楚恬恬陆心心她们似的战术那种。当时我还觉得不可能，现在想想，没准儿朝哥真是这么想的。”
　　何昭：“……”
　　玩狼人杀之前交待给他的事儿，他是一点儿没往心里去啊。
　　宋玉天只感觉脑袋里的线索脉络相连，逐渐变成完全清晰的脉络，十分兴奋：“那我现在就完全懂了。我就说嘛，之前，我们这种纯粹是玩乐性质的聚会，朝哥他从来都不屑于参加，怎么今天那么爽快就来了，估计就是因为恬恬妹妹吧？”
　　何昭：“……”
　　这孩子彻底没救了，都什么时候还在“恬恬妹妹”，这是真不怕朝哥想方设法地让他难受啊。
　　.
　　青春期精力旺盛无比，尤其是用在跟学习无关的地方。
　　从开始吃到吃完出门，他们一共用了四个小时。
　　走时，楚恬恬按亮手机屏幕，专门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十点半了。
　　夜深，风反倒停了。
　　周围店铺关了七七八八，只有一两家餐馆儿还开着，招牌的灯摇晃着昏黄浅白的光打在地面上。
　　四周静悄悄的，偶有一两声躲在暗处的猫叫。
　　萧迟朝立在台阶处，眼神微低，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似乎在叫车。
　　楚恬恬眸光落在颈间的围巾上，手指不自然地轻抓着围巾边儿，磨磨蹭蹭往他那个方向挪动。
　　楚恬恬在萧迟朝面前站定，但他好像没察觉到她过来，迟迟没抬头。
　　她鞋尖竖起来，轻轻戳着地面，犹豫怎么开口。
　　忽然，萧迟朝抬起眼来。
　　楚恬恬“啊”了一声，有点儿不自然地指了指那条柔软的黑色围巾：“这个，还要还你的。”
　　餐馆门口并不明亮的灯沿着光路斜斜打下光线，白光影影绰绰地落上萧迟朝一侧脸颊，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与线条精致的眉骨。
　　灯光下，少年手里握着手机，站在那里跟她对视，半天没动。
　　楚恬恬站在台阶下，翘着下巴看他，也一直没动。
　　好一会儿，萧迟朝低低开口：“不是说还我围巾？”
　　楚恬恬偏过脑袋，视线移开，语气有点儿不坚定：“可能因为解铃还需系铃人，你系上的，你解开才对……”
　　几秒后，萧迟朝从台阶上下来，站在跟楚恬恬相距很近的位置，伸手到她颈间。
　　清冽好闻的香气暂时遮蔽了楚恬恬的一切想法，叫她大脑空白了一瞬。
　　下一瞬，萧迟朝挑起楚恬恬一小缕头发，指尖顺着发丝向前，直至它完全落回浓郁黑发间。
　　他声音悠悠，仿佛一望无际的平静海面：“这会儿不怕被人看见了？”
　　“……”
　　楚恬恬后退了半步，也摸出手机摆弄，不说话了。
　　好半天，她才压着嗓子，嗫喏着开口：“可是，那是你朋友啊，而且看起来不像是会对我有什么想法的……后面我都问过陆心心和薛澄雨了，她们俩都说，宋玉天就是那种晚熟的人，根本不知道青春期情愫那些东西。”
　　空气安静数秒。
　　无声得像益文考场，只有楼上包厢传来的若有似无的笑闹，提醒他们时间还在流逝。
　　嘟嘟嘟——
　　电话响了。
　　萧迟朝垂眸，在屏幕上按了一个键，径直朝前走去。
　　楚恬恬看着他的背影，手指无意识握了握，不知道该跟上去，还是识时务地自己走掉。
　　突然，萧迟朝没拿电话的那只左手朝后伸过来，轻轻晃了晃。
　　楚恬恬眨眨眼，抑制不住地嘴角上翘。
　　萧迟朝转过头来，手依旧保持原本姿态：“还不走？”
　　“就来了。”楚恬恬点了下头，脚步轻盈地跟上去，轻而缓地抓住了他一点指尖。
　　.
　　一辆车牌低调的轿车停在路边，开着四角灯。
　　楚恬恬停住脚步，抓着萧迟朝指尖的手忽然松开。
　　她原以为萧迟朝会用手机软件叫车，但是看这辆车，应该不是他在网上叫的，是他家司机赵叔开来的。
　　楚恬恬不怎么认识车的牌子，但这个车标她见过，是爸妈口中有钱人才开的车。
　　手机软件上，应该打不到这样的车才对。
　　萧迟朝拉开车门，转头看向楚恬恬。
　　楚恬恬有点儿局促地抓着手机，一时踟蹰。
　　她只是觉得，她一个女孩子，既被萧迟朝家的阿姨看到，又被萧迟朝家的司机叔叔送，似乎哪里不太对。
　　父母那辈对于他们这些青春期的孩子，都想的多，万一误会他们早恋，岂不是越过被同学们知道暧昧，直接跳到见家长这个环节了吗？
　　不对。
　　呸呸呸。
　　哪儿来的见家长，是被家长误会！
　　附近路灯不算明亮，黑夜中，萧迟朝单手扶着车门，好整以暇看她。
　　楚恬恬深吸口气：“我……”
　　话音未落，少年迈开长腿，被风撩起细碎额发，露出线条好看的额头。
　　萧迟朝站到楚恬恬身边，扯起她偏长的袖子，把藏在里面的软白手指捉出来，重新牵住。
　　楚恬恬慌乱地抬眼看了下轿车驾驶位，手指挣扎，想从萧迟朝炽热的掌心里抽出来，却被他抓得更紧。
　　萧迟朝扬眉，声音融在风里：“你以为我只是想牵你？”
　　他径直拉着她往车里去，头也不回地往身后马路上指：“再在这儿停着不走，我们要被举报堵路了。”
　　坐进车里，楚恬恬透过后车窗看。
　　马路空荡干净，只有昏黄路灯映着道旁安安静静的绿化带，一辆车子都没有。
　　楚恬恬垂眼看向自己那只刚被松开的右手。
　　有点儿烫。
　　又有点儿痒。
　　.
　　车里的气味很好闻，有种高级精致的感觉。
　　跟萧迟朝身上的香味儿不同，却很像，似乎是同个品牌或者系列的。
　　旁边，萧迟朝握着手机，长指一曲一伸。
　　可惜他握手机的角度偏了点儿，楚恬恬这里完全看不清楚。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声。
　　楚恬恬收回目光，翻开手机屏幕一面。
　　萧：其实你不用担心。
　　萧：赵叔不是大嘴巴的人，不会跟别人说什么。
　　萧：还有孙姨也一样。
　　楚恬恬睫毛颤了颤。
　　她隐约感受到萧迟朝的目光，手指顺着手机边缘滑动，但没敢抬头。
　　他果然看出来了。
　　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
　　犹豫几秒，楚恬恬抬手敲字。
　　恬不甜：你不生气了吧？
　　应该是这样的吧……
　　否则，他应该不会突然安慰她吧？
　　萧：没有。
　　萧：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缓解一下你的焦虑。
　　萧：气我还是要生的。
　　“……”
　　楚恬恬无声的撇了撇嘴，松开手，任凭手机从掌心滑下去，落到自己毛茸茸的牛角扣大衣上。
　　还以为他不生气了。
　　结果竟然还生气。
　　而且还直接说明自己在生气？？
　　小气。
　　她之前到底什么眼光，竟然喜欢一个这么小心眼的人喜欢的死去活来。
　　楚恬恬越想越生气，忍不住斜眼看他。
　　在学校里，他总是穿着身蓝白校服骑着单车，像极了她在小时候就幻想过的校草模样。
　　而现在，他坐姿闲适地靠在椅背上，腿自然放松地伸着，比她的印象多了一丝清贵，像有些都市豪门偶像剧里男主角小时候的样子。
　　心动之余，又多了一丝新鲜。
　　楚恬恬：“……”
　　他怎么这么好看。
　　哪怕她再觉得他小心眼，看他都还是觉得好看。
　　她好没出息。
　　呜。
　　“生气了？”
　　少年清冷声音突然响起。
　　萧迟朝转过头，黝黑眸子看过来，仿佛不见底的神秘洞穴。
　　楚恬恬猝不及防被抓了个正着，怔了半秒才反应过来，挪回脑袋，低声：“没有，怎么会。”
　　刚才萧迟朝的声音不小，楚恬恬悄悄抬眼，试图通过前方后视镜观察驾驶座赵叔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她找不到角度，总也看不到赵叔的眼睛。
　　须臾，楚恬恬余光瞥见萧迟朝张开嘴，似乎想继续说话。
　　她立刻转过脑袋，直直地看向他，给了他一个警告眼神，用口型比划“用手机给我看”。
　　萧迟朝欣然同意，拿起自己的手机，并对她做了个摆手动作。
　　楚恬恬凑过去，屏幕上显示的是微信界面。萧迟朝抬手划掉，打开备忘录敲字。
　　但楚恬恬却没了看下去的心情。
　　因为，她在萧迟朝微信里看到了好多个女孩子。
　　备注的姓名，全部都一看就是女孩子。
　　最过分的是，有个女孩子，竟然排在她前面。
　　也就是刚才在车上的这几分钟里，他们也还在聊天，否则不会把她顶下去。
　　萧迟朝垂眼。
　　小女生把脑袋埋得有点儿低，发尾垂在下巴位置，乱哄哄地跟围巾扎在一起。
　　萧迟朝无声勾了勾唇角，抬手删掉密密麻麻的黑色方块字，又敲了几块上去。
　　顿了顿，他手指搭上楚恬恬的肩膀。
　　楚恬恬抬起一点脑袋，闪着莹亮白光的手机屏幕被萧迟朝捏在手里，递到她眼前，备忘录的字尽收眼底。
　　[怎么了？]
　　看完，楚恬恬把低下去，一言不发，甚至比刚才埋得更深。
　　萧迟朝收回手机。
　　片刻，他敲完字，重新把手机递回原来位置。
　　[吃醋了？]
　　楚恬恬猛地抬头，目光尖利地看了萧迟朝一眼。
　　可也只有那一眼，她就迅速收回目光，重新耷拉下脑袋。
　　可能，这就是跟暗恋很久的人相处的弊端吧。
　　哪怕心里觉得他做错了，也不敢有过多的发泄情绪。
　　眼前，泛着惨白灯光的手机屏幕再次出现。
　　只是备忘录上的字又换了。
　　[只是看到个名字，甚至没看到聊天内容，就吃醋了？]
　　楚恬恬有一瞬茫然。
　　萧迟朝一手捏着手机，另一只手操纵屏幕，在她眼前点开了刚才的微信界面。
　　常紫雪：宋玉天那小子后知后觉终于反应过来了，这会儿正痛哭流涕跟我打电话，问我该怎么求你原谅呢。
　　常紫雪：他怕死以后有不会的物理竞赛题没人问了，哈哈哈哈哈！
　　常紫雪：朝哥不愧是朝哥，捏人名门的能力一流！
　　楚恬恬一怔，睫毛慢吞吞地眨了两下，轻抿了下唇。
　　萧迟朝不停上滑聊天记录，每出现新的，都会等她看清楚再继续翻。
　　楚恬恬越看越不对劲。
　　这种聊天对话方式，根本不像是男女生之间的……
　　楚恬恬不自在地挪了挪位置，哪怕刻意小声，语气也硬邦邦的：“这，只是个名字像女生的男生？”
　　萧迟朝手指停住，语气轻松随意：“刚改的备注，这是何昭，不是什么常紫雪。”
　　楚恬恬下意识问：“那常紫雪是谁？”
　　“刚才用姓名生成器随便生成的女名。”
　　楚恬恬：“……”
　　她不自然地理理头发，试图用手臂遮住自己现在的表情。
　　萧迟朝也不着急，等她整理完头发转回头，还在举着手机。
　　楚恬恬干巴巴地问：“为什么还举着？”
　　萧迟朝手指点了点屏幕：“怕不给你看这些，你还会想别的。”
　　楚恬恬再次抬手整庡?理头发，试图遮住自己禁不住上翘的嘴角。
　　这些名字像女生的，的确有一部分像楚恬恬刚才想到的，是名字像女生的男生。
　　不过，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聊天的内容都很正常，要么是同班同学问作业，要么是同学通知他有活动要参加或者老师有事找他。
　　所有楚恬恬想看的东西，萧迟朝全部干脆坦荡地给了她看。
　　楚恬恬越看越觉得耳尖发热，心虚感混在逐渐变烫的血液里，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叫她想立刻从萧迟朝眼前逃离。
　　好像，刚才的事，确实是她没道理。
　　不怪萧迟朝会生气。
　　其实她也是一样的。
　　甚至，只是看到了一个名字，脑子里就已经跳出了无数段根本不存在的事。
　　更何况，她从今天玩狼人杀时就一直跟那个男生聊天。
　　忽然，楚恬恬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
　　她转过头，黑琉璃般的瞳孔情绪涌动：“你故意的？”
　　萧迟朝没接话，只是晃了晃手机：“看完了吗？看完我收起来了。”
　　楚恬恬眼睁睁地看着萧迟朝神色如常地收回手机，完全没有回应她的意思。
　　楚恬恬暗戳戳磨了磨牙。
　　他是故意让她看到，引导她吃醋，然后让她意识到刚才那一点的。
　　这个人……
　　不止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他想做到的事，竟然这么轻易就能做到。
　　楚恬恬听到声微不可闻的轻笑。
　　偏头，萧迟朝唇角勾着很浅的弧度，眼底染上一层清浅笑意。
　　手机震动。
　　楚恬恬低头看。
　　萧：傻不傻。
　　恬不甜：……
　　恬不甜：？？！！！
　　这哪里傻了？
　　她只是当时没反应过来，又不是一直没反应过来，哪里傻了？？
　　不行，她一定要找回这个场子！！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来了！！！有点事更晚了！但我觉得挺肥的！


第62章 成真（62）
　　一路安静。
　　车窗外是向后远去的风景, 有四季常青的行道树，或明亮或黯淡的照明灯，还有不远处舒朗的月星。
　　萧迟朝抬起手腕, 看了一眼时间：“快到你家了。”
　　楚恬恬好一会儿没回话。
　　萧迟朝侧目。
　　小女生纤长睫毛垂着, 目光压低，双手正捏着手机摆弄, 嘴角抿起, 时不时露出遮遮掩掩的笑。
　　萧迟朝不自在地扬了下眉, 却很绅士地没探头看, 只伸过手去，点了点她泛着莹亮白光的屏幕。
　　楚恬恬“啊”了一声, 转过脑袋，又用口型比划：怎么了？
　　萧迟朝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楚恬恬转头朝窗外看，熟悉的商店招牌与街角风景映入眼帘。
　　她点点头，举起手里的屏幕对萧迟朝晃了晃：“刚才在回复钟拾静的问题, 有点儿投入, 没听到你说话。”
　　常用的聊天软件界面在萧迟朝眼前一闪而过。
　　聊天内容的确是在讨论问题。
　　只是头像，并不是女孩子常用的。名字，似乎也不是“钟拾静”三个字的备注。
　　楚恬恬住的小丽嘉区老旧，停车位紧俏, 同时进去又不好出来。
　　所以车子停在了小区门口。
　　萧迟朝跟赵叔打了个声招呼, 让他稍等，他把楚恬恬送到楼下就回来。
　　夜凉无风。
　　冷空气和着冬日沙尘却清新的气味，脸颊和耳朵被弄得有点儿刺刺的，让人不适, 又让吹了一路暖风昏昏欲睡的两人多了点儿清醒。
　　萧迟朝半路无话, 一直沉默, 似乎陷入了某种情绪。
　　楚恬恬悄悄看他，揣在兜里的手捏了捏手机，心情无声愉悦。
　　又几步路后，楚恬恬脚尖点地停住步子，轻声开口：“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萧迟朝跟着停住，回头看他。
　　柔和月光下，少年五官近乎完美，只是一双眼睛黑黢黢的，如同当下深沉寂寥的夜色，眼尾也有些垂，似乎心情不佳，破坏了五官精致的和谐。
　　楚恬恬清清嗓子，故作从容：“吃醋了？”
　　萧迟朝眉眼不自然地动了动，转瞬即逝。
　　但楚恬恬抓住了这个瞬间，唇边扬起按捺不住的笑，上前半步，踮脚凑近眼前人：“只是看到了个一闪而过的画面，甚至没看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吃醋了？”
　　萧迟朝好一阵没开口。
　　半晌，他微微倾身，俯在楚恬恬耳畔，缓缓开口：“不，我没吃醋。刚才一路没说话，只是因为我在担心，马上期末考试了，你复习得怎么样，能不能达到当初我们计划里约定的标准。”
　　楚恬恬笑容呼之欲出的脸蛋僵住。
　　萧迟朝撤开身子，面色平静地跟她对视，只是如深不见底海面的深黑双眸，似乎倒映上了点点浮星。
　　这代表他心情很好。
　　也代表，从下车开始，他的深沉低气压就是装的。
　　更代表，他早知道她刚才是故意骗他想惹他生气的了!
　　“……”
　　如果萧迟朝不是学霸，去学川剧变脸，应该也会很厉害吧？
　　楚恬恬恨恨地想。
　　她咬咬牙，继续负隅顽抗，决心死扛到底：“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两周，我不认为这个复习时间，我不能完成计划。更何况，今天除了跟大家一起玩，我还请教了很多人在复习计划和实施方面的具体问题，我相信我可以。”
　　“可以。”
　　萧迟朝挪开视线，手从口袋摸出个手机，拎在手里转了一圈儿，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所以，你能给我看看是怎么回事了吗？”
　　楚恬恬眨眨眼睛，没说话。
　　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全都知道了吗，怎么现在又在问？
　　楚恬恬抿了下唇，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小鹿眼朝上看，试探着问：“你是说刚才的聊天记录？”
　　萧迟朝不自然地压下眉毛，轻轻“嗯”了一声。
　　“嗯”？
　　他刚才真的没有从那一眼看出事件全貌。
　　所以……
　　刚才他全都是装的？
　　对。
　　就是这样。
　　一个人哪怕再神通广大，又怎么能看一眼就能确认另一个人的全部想法？
　　楚恬恬下意识翘起唇角，又在回神后收拢表情，摸出手机，压抑着逐渐崩盘的表情管理，跟萧迟朝解释。
　　她点开刚才的聊天对象，边给萧迟朝看聊天记录边说：“一个班上不太熟的男同学问我题目，我正好看到了，故意在你喊我的时候装没听见，还在让你看到他的头像分明是男孩子后，说他是钟拾静。也没什么别的，就因为刚才的事，我想气气你……”
　　解释到后面，楚恬恬已经彻底表情失控，嘴唇扬起角度极大的圆弧。
　　萧迟朝一言不发，安静地看着她，神情淡淡，眼神有点儿凉。
　　楚恬恬清清嗓子，用力抿唇把笑意压下来，不太自然地整理衣服下摆：“啊，嗯……这件事，确实是由我先挑起，在你对我‘报仇’之后，我又反过来戏耍你，是有点儿小心眼了。你别不开心，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安静数秒，萧迟朝轻声开口：“算了，这次就当我们两清了。”
　　楚恬恬声音带着不确定：“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萧迟朝揉了一下她的脑袋：“时间不早了，赵叔还在等我，你也早点回家休息。”
　　楚恬恬手指不由自主朝刚才萧迟朝摸过的地方伸去，另一只手摇了摇，跟他道别，脚步轻快地朝家的方向跑去。
　　萧迟朝目送她离开。
　　小区照明很暗，住户在这个时间也大都熄灭了灯光。
　　一只瘦兮兮的小狸花踮着轻盈的爪垫从一辆车下钻出来，走到萧迟朝旁边时，竟然大胆地没有避开，甚至迎上来，亲昵地蹭了蹭。
　　萧迟朝垂眼弯腰，伸手揉了揉这只猫咪柔软的脑袋。
　　小猫咪餍足地昂起头，恬不知耻地继续索要抚摸。
　　萧迟朝低声笑，莫名觉得这只小野猫像极了刚才的小女生。
　　他只是故意让她醋一醋，她也要不服气的还回来。
　　她点破他，就洋洋得意；他点破她，却垂头丧气。
　　他不愿意见到她这幅模样，索性干脆再演一演，重新叫她悠然自得喜上眉梢。
　　反正他没所谓。
　　只要她开心。
　　.
　　.
　　清晨，天光乍明，金色顺着云间缝隙漏下来，宛如游龙。
　　又过了一周多，天气更冷了，连班上最调皮捣蛋的男生都不再走耍酷路线，乖乖穿上了棉服。
　　教室里，学生们脸上少了不情不愿和垂头丧气，多了担忧、焦虑和专注。
　　背书声、问题声不绝于耳，不管是上回考试成绩优异的学生，还是略逊一筹的学生，都沉浸在紧张的氛围中，一心一意地学习。
　　期末考试已经迫在眉睫。
　　要放的又是寒假，大家都想过年的时候开心一点。
　　明明上周应该放假却要补课的学校教室，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转眼我们就到了……]
　　楚恬恬视线快速略过钟拾静的作文，指尖在这处停住，皱了皱眉：“为什么还这么写？这不是小学生作文才用的开头吗。”
　　钟拾静趴在桌面上，嚎啕假哭：“恬恬你就饶了我吧，今天从开始上学到现在，你都批判了我十几分钟了，差不多得了……”
　　楚恬恬放下手里的作文纸，转过头，面色平静地看着她：“钟拾静同学，我记得，是你亲自在上次月考刚结束后，叫我好好监督你的。”
　　钟拾静长叹口气，大叫一声，发泄完毕后重新趴回桌子上，接受楚恬恬老师惨无人道的教训。
　　楚恬恬说完最后一个应该说的点，手伸向水杯。
　　钟拾静十分有眼色地主动把水杯拿过来，拧开盖子，恭恭敬敬地递给楚恬恬。
　　楚恬恬赞赏地看她一眼，喝水润嗓子。
　　钟拾静瞥一眼贴在桌面左下角的便签月历，突然惊道：“啊，恬恬，我都没注意，明天竟然是你的生日。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竟然在期末考试前一天……”
　　“在期末考试前一天，当然是该难过了，脑子都沉浸在要准备期末考试上，哪儿还有心思过生日。”
　　楚恬恬放下水杯，平静地碎碎念，但却抑制不住眼底浮上喜色。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她靠近她喜欢的人以来，过的第一个生日啊。
　　别说是在期末考试之前，哪怕是在期末考试当天，也是值得她心生向往的。
　　.
　　隔天清晨，天空碧蓝如洗，简直不像北方冬天的天气。
　　出门时，楚恬恬还以为自己到了夏天。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为了替她庆祝生日还是其他什么，才让冬日出现那么晴好的天空。
　　上学路上一路畅通。
　　把车子停到七班在自行车棚的区域，楚恬恬磨磨唧唧的，边落锁边朝四周张望。
　　清冷男声兀地出现：“在找什么？”
　　楚恬恬转过脑袋，萧迟朝抱着个系了蝴蝶结的盒子，站在她身后。
　　他穿了件银色短款羽绒服，下身是蓝色校裤。并不是十分搭调的衣服，可被拥有这张脸的人穿上，这搭配莫名就好看的不像话。
　　楚恬恬压下情绪，强迫自己只看萧迟朝的眼睛，问：“今天怎么这么早？我在门口等你，差点儿被记迟到。”
　　萧迟朝目光低下，看向面前的小女生。
　　明明那对玻璃一样漂亮的眼珠不停乱晃，早就对他手里的礼物盒子急不可耐，偏偏还一副正经模样跟他闲聊。
　　的确可爱。
　　萧迟朝将手里方方正正，系着浅粉色缎带的礼物盒子递出去。
　　然后朝她点了点头：“给你准备了礼物。怕迟到，所以早来了一会儿，生日快乐。”
　　“谢谢。”
　　楚恬恬早就按捺不住，满心欢喜呼之欲出地伸手去接。
　　只是，接过那一瞬，她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被往前坠了一下。
　　楚恬恬差点儿没拿住。
　　萧迟朝帮她扶了一把，她用了点儿力气，才抱在怀里。
　　楚恬恬狐疑地掂了掂盒子。
　　她很好奇，但不知道该不该现在就打开，索性看向萧迟朝，问：“是什么？”
　　萧迟朝微微抬了一点下巴：“打开看看。”
　　“可以吗？”
　　“当然可以。”
　　楚恬恬深吸口气，在萧迟朝贡献出一只手，帮她拖住一手托不住的礼物盒子底后，才腾出一只手掀盖子。
　　红彤彤的封面映入眼帘。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楚恬恬：？


第63章 成真（63）
　　楚恬恬保持这个姿势足足半分钟都没动。
　　她甚至觉得, 她几乎把这些年做的心里建设经验全部用在了这一刻，才能在短时间内冷静下来，伸手去摸这本书。
　　不摸不要紧, 一摸吓一跳。
　　原来这粉绸缎带的礼物盒子里不止一本书。
　　除了封皮红彤彤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还有黄橙橙的，紫兮兮的, 蓝盈盈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楚恬恬数了数, 所有学科的五三, 都在这盒里面了。
　　难怪沉得要死。
　　楚恬恬深吸口气, 稳住心态，尽可能用平和的语调开口：“现在的版本, 应该是给高三生准备的吧，我做是不是太早了？”
　　萧迟朝直视她的眼睛，声音冷静克制：“你准备只做一次？”
　　“……”
　　楚恬恬无言以对，只好咬了咬牙, 继续找新的反驳观点：“但有些内容还没学到。”
　　萧迟朝声音更冷静了, 同时又多了一丝疑惑不解：“有我在，你怕什么？”
　　楚恬恬咬牙切齿地闭住嘴，不说话了。
　　萧迟朝帮她托着盒底，问：“帮你抱到班里？”
　　“不用了！”
　　楚恬恬哼了一声, 非常有原则, 非常倔强地拒绝了萧迟朝的帮助请求，双手将礼物盒子搂在怀里，像抱巨石一样拖着又厚又重的盒子上楼了。
　　初冬清晨，大多数住校生忍不住想多睡会儿, 为了解约在食堂吃饭的时间, 大都拿着杯热豆浆或者热粥, 边喝边走。
　　略显拥挤的楼梯间，四处是食物的香气。
　　楚恬恬动作夸张地抱着这个沉重的礼物盒子，时不时露出不堪重负龇牙咧嘴的表情。
　　行色匆匆的学生们看到这个格格不入的人，忍不住频频扭头看她。
　　楚恬恬也不在乎，我行我素地继续自己哼哧哼哧。
　　等她爬到二楼，走过转角，胳膊都快酸化了，想直接把这破盒子扔地上了事。
　　但礼物又是萧迟朝送的，哪怕盒子，她都不想上面沾上一点儿灰尘，累了也只是站在门口稍作休息。
　　不巧，还没等楚恬恬休息好，今天心情好，专程来教学楼跟课代表交接作业的化学老师转头从教室出来。
　　化学老师刚过四十，是个酷酷的不婚主义中年少女。
　　她上下大量着这个抱着个巨大礼物盒子的小女生，情不自禁弯了弯眼，往前两步，表情略微揶揄：“小楚同学，这是有情况？当心教导主任和你们班主任哦。”
　　楚恬恬呛了一下，后背汗都出来了，一时间忽然力大无穷，一手拖底一手开盒，露出里面根正苗红的《五三》。
　　她忙不迭地解释：“不是的，彭老师。里面都是学习资料，就是我今天过生日，一个朋友逗我玩呢。谁有情况会送这个啊，你说是不是？”
　　彭老师还是那副笑吟吟的表情，眼神有几分意味深长：“原来是这样啊。那小楚同学生日快乐，对了，月考化学考得不错，明后天的期末考试继续努力。加油，我看好你。”
　　楚恬恬嗯嗯啊啊应付两句，光速冲进教室，把书包腾空，又把盒子塞进书包里。见周围的人都忙于马上要到的期末考试，完全没人看她，才松了口气。
　　.
　　晚自习最后一节结束，在教室里闷了半晚上的学生们也不兴奋了，都唉声叹气的，抱怨“作业怎么这么多”“晚自习时间是不是变短了，我怎么又没复习完，明天就考试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了啊啊啊”“我刚才自测了一下，感觉期末考试我药丸”之类。
　　楚恬恬混迹在走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背着沉重的书包，手里抱着今天的作业，动作迟缓地跟钟拾静一起下楼。
　　钟拾静一向轻装上阵，拿斜眼觑楚恬恬，忍不住伸手掂掂楚恬恬的书包。
　　“我靠，你里面放的是板砖吗？”
　　楚恬恬叹口气，悠悠道：“不是板砖，胜似板砖。”
　　两人在教学楼下分别后，楚恬恬一如往常朝自行车棚走，只是多了几块“板砖”，走路速度变得很慢。
　　水泥地路上，同学们都三三两两一起走，脚步轻快，衬得她这个形只影单还负重前行的寿星格外凄凉。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最后缓慢停止。
　　不及楚恬恬细想，压在她身上的重量忽然一轻，她立刻转过脸去。
　　萧迟朝逆光站着，一只胳膊伸着，表情很淡。
　　不像帮她拎起了一书包板砖，倒像是随便拎了点什么无足轻重的东西到手里。
　　对视几秒，楚恬恬率先别开眼睛，深吸口气，然后闭上眼睛，一鼓作气把书包从自己胳膊上脱了下来，直接将所有的重担甩给了萧迟朝。
　　萧迟朝撩起眼皮看她。
　　楚恬恬察觉到视线，停了一阵，才慢吞吞地抬起眼重新跟他对视。
　　萧迟朝已经整理好她的书包拎在手里：“连句谢谢都不说？”
　　楚恬恬抿抿嘴唇，声音不怎么情愿：“难道这不是你应该的吗？”
　　萧迟朝微微挑眉。
　　楚恬恬连忙把脑袋别开，非常心虚地辩解：“你送的这礼物，让我被人调侃是不是背了一书包板砖，帮我分担重量不是应该的？而且我今天是寿星，你帮我搬礼物，竟然还要让我说谢谢……”
　　四周有男男女女叽叽喳喳的聊天声，鞋子碾压地面的脚步声和光秃树枝摇曳的破风声。
　　两人对话安静下来，这些背景音变得突兀。
　　萧迟朝忽然垂下眼，低低地笑了一声：“嗯，确实是我考虑不周。那等期末考试结束，我再帮你补过一个生日？”
　　楚恬恬昂起头来，眸光晶莹，眼底满是期待：“真的？”
　　“当然。”
　　楚恬恬伸出尾指：“那一言为定？”
　　萧迟朝点点头，也伸出瘦长小指，勾住少女细白的手。
　　轻盈又快速的一下，拉钩完成。
　　楚恬恬垂眼，视线落向自己的手。
　　带着凉意的指尖开始变得有点儿热，仿佛被刚才少年的热度侵染。
　　星月疏朗，眼前少女眼睫垂着，脸颊带一点不明显的绯色，挺翘鼻尖似乎也带上了欣喜与羞怯。
　　萧迟朝收回视线朝前走：“早点回家休息吧。明天的期末考试好好考，加油。”
　　楚恬恬回神，望着少年颀长挺拔的背影，鞋尖在地上踢了两下。
　　她还没从刚才拉钩的情绪里脱出来呢……
　　干嘛这么着急。
　　楚恬恬深吸口气，压住蠢蠢欲动的小情绪，疾步跟上去。
　　萧迟朝模糊感受到身后小女生的碎碎念，眼眸低垂。
　　其实他不是催促她快点回家。
　　只是站在她面前，看着那样一张脸摆出那副可爱至极的表情，他怕自己忍不住，在学校里失态。
　　.
　　兴许是放学前的小插曲给了楚恬恬极大的欢欣鼓舞，哪怕背着板砖一样沉重的书包，踏板仍然被她蹬得飞快。
　　进小区后，她哼着小曲儿，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去。
　　古旧灰色居民楼黯淡得一如既往，没几户人家开灯，唯一亮着的几户，成了俄罗斯方块游戏未被完全消除的方块。
　　路过楼下时，楚恬恬看到一辆车，看着眼生。
　　她没多想，只以为是来走亲访友的车子，将自己的自行车锁进储藏室，上楼开门。
　　似乎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门口的人专程在等她。
　　绿色纱网铁门一被打开，里面那层的红色木门立刻被门内的人拉开：“恬恬，生日快乐。”
　　楚恬恬整个人僵在原地。
　　男声陌生又熟悉，带着一张楚恬恬始终不愿意见到的脸。
　　蜡烛跳动的火焰向上映着，男人脸上的沟壑似乎又深了点儿。
　　楚恬恬脸颊肌肉向上，带动早已僵硬的嘴角，扯出一个很难看的笑：“爸，你怎么回来了？”
　　楚庆明笑起来，举着蛋糕朝楚恬恬面前凑：“当然是因为我的宝贝女儿今天过生日，所以专程回来给她庆生啊。”
　　一旁，任菱文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赔着几乎看不出来是装出来的笑脸，朝楚庆明伸手：“来，蛋糕先给我。恬恬还抱著书呢，你快接过来。这么久没见女儿了，你们父女俩好好亲一亲。”
　　“这些用得着你说？”楚庆明声音立刻凉下来，尖锐又不耐烦，跟对楚恬恬的态度截然相反，“你是觉得我连这点儿小事都考虑不到？”
　　楚恬恬紧了紧怀里的书，唇边虚情假意的笑意也已经装不下去。
　　她把头低才去，声音也压得很小：“没事，我自己去放。”
　　楚庆明转回头来，看向她时又换上副笑脸。
　　只是楚恬恬说完，连鞋子都没换，就头也不回地朝自己房间跑去，已经不再想回应他的笑脸。
　　任菱文下意识朝楚恬恬喊：“恬恬，换鞋！”
　　楚恬恬还没开口，楚庆明尖酸刻薄的声音已经虫豸一般令人厌恶地冒出来：“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换鞋这事儿用得着你提醒，她能不知道吗，你没看到她先去放书了吗？在家里待久了还真是不行。……”
　　任菱文怒不可遏地看向她，刚才强忍的情绪成了催化剂，连带着这刻的怒火一齐爆发：“今天女儿过生日，我不想跟你计较，但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你才有毛病，你全家都有毛病！……”
　　两人仿佛是火边的易燃易爆物品，只消轻轻一推，就会像过年时节噼里啪啦的爆竹，响天动地。
　　楚恬恬背靠房间门板，两眼空洞地盯着脑袋正上的天花板。
　　冬季的北方，干燥寒冷。
　　老旧居民楼内管道失修，哪怕已经到了供暖的季节，室内依旧很凉。
　　楚恬恬也不知道自己就这样靠在冰凉门板上倚了多久。
　　手和脸颊都已经变得冰凉，几乎冻到麻木。
　　门那边已经没了声音。
　　小小的房子重新安静下来，仿佛一切变回了平时爸爸不回家的温馨状态。
　　楚恬恬茫然地伸出变得泛红的双手，贴上自己同样冰凉的脸颊。
　　麻麻的感觉同时从两处传递过来，让她下意识想摆脱开这种感觉，可又无能为力。
　　楚恬恬深吸口气闭上眼睛，开始不断告诉自己“振作起来”。
　　不可以在这时候垮掉。
　　明天就是期末考试了呢。
　　这可是很重要的事，是一学期的检验，也是她完成想要达成的目标的重要一环。
　　她不想在还没开始的时候就输掉……
　　不能输。
　　一定不能输。
　　只是，楚恬恬毫无办法。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脸颊一片冰凉水渍，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仍在不停朝下落。
　　崩溃像令人窒息的深海，扯着她不断往更深的地方坠落。
　　忽然，手机隔着衣服震动起来，发出嘈扰的闷响。
　　楚恬恬一怔，下意识往搭着外套的椅子边走，抬腿的一瞬，差点儿倒在地上。
　　她抿抿唇，揉揉站僵的腿，步子缓慢地走过去，摸出手机。
　　萧：睡了吗？
　　恬不甜：还没。
　　萧：今天早点休息，别再复习了。相信你自己，你已经复习得够好了。
　　短短一句话，看得楚恬恬鼻子发酸。
　　刚才好不容易才被手机中断的情绪忽然卷土重来一样，汹涌又恶劣。
　　楚恬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明明早就已经习惯了，也早就能想到今天的事十有八.九会发生，可今天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情绪。
　　大概因为，她的世界有了萧迟朝以后，实在变得太美好，叫她再重新面对内心的难捱时，不再那么容易承受。
　　恬不甜：好。
　　恬不甜：但是我现在，心态好像出了一点问题……
　　恬不甜：你能告诉我，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做吗？
　　最上方立刻冒出一行弹窗。
　　[萧邀请您语音通话……]
　　楚恬恬忽然觉得心脏一瞬间柔软下来。
　　她怔了一秒，沉默接通，尽力用正常的语气开口：“萧老师。”
　　几乎是立刻，萧迟朝就听出了她这句话里极力压制的哭腔。
　　那边，一向克制清冷的男声竟有带上了明显的无错和慌乱：“别哭。”
　　“什么也别担心，有我呢。”
　　作者有话说：
　　虽然我觉得这种情节不算虐，只算比较压抑的情节推动（小声Bb
　　但是碍于有些小可爱可能会觉得这算虐，还是高亮提醒一下，这类情节后面么得了，后面就是恬妹朝哥甜甜甜，恬妹变学霸还有解决渣爹的情节了~
　　-
　　比心心，感谢支持~


第64章 成真（64）
　　清晨, 清脆细碎的鸟鸣透过窗棂。
　　乍亮天光顺着遮光效果不算严密的窗帘漏进来，晃了楚恬恬的眼。
　　楚恬恬揉了揉惺忪睡眼，茫然地看着眼前景象。
　　竟然睡着了。
　　她是怎么睡着的？
　　她只记得, 昨晚因为家里的事, 她整个人低落得不像话，明明困得要死, 但一闭上眼, 脑子里全是这些年父母争吵, 父亲羞辱母亲的画面。
　　完全没办法睡眠。
　　但是……
　　萧迟朝一直在试图跟她说什么, 从复习内容，到人生经历, 林林总总说了好多。
　　中间，他还用玩笑的语气试探了一次，说她这么难受，应该不是因为第二天要期末考试所以紧张吧。
　　可她没说实话。
　　不止如此, 还随口胡诌了自己就是因为第二天考试紧张才这样的, 并且信口列举了一百零八种虚假事件来印证这一点。
　　楚恬恬也不知道萧迟朝有没有听出来她在胡说八道。
　　以她对萧迟朝的了解，他一定听得出来。
　　但是他没拆穿她。
　　反而，一直顺着她随口胡扯七零八碎的事情闲聊，闭口不提刚才的试探。
　　楚恬恬心里的伤心难过渐渐变得无影无踪。
　　她整个人都变得很轻盈, 莫名觉得特别安心, 甚至没脱衣服就在被子里面睡着了，连电话都没挂。
　　楚恬恬缩了缩手指，往旁边伸手，去摸起枕头边的手机。
　　屏幕亮起, 微信通话界面映入眼帘。
　　“……！”
　　楚恬恬深吸口气, 动作轻缓地锁定屏幕, 查看时间。
　　早晨5:52。
　　可惜她不知道萧迟朝早上的闹钟是几点，否则，她还可以给萧迟朝当一回人形闹钟，喊他起床。
　　楚恬恬轻拍脸颊，试图蹑手蹑脚地从被子里出来，先去洗漱。
　　她的闹钟时间是6点，但很意外，她难得不在乎多睡八分钟少睡八分钟的事。
　　很奇怪，也许是因为昨晚，有人让她变得柔和绵软了起来。
　　脚刚伸出被子，手机听筒传来熟悉的清冷男声：“醒了？”
　　少年刚睡醒，带一点儿微哑的鼻音，比平时的清澈多了几分撩人磁性，意外很好听。
　　像凭空多出一根鹅毛棒，轻飘飘地擦过楚恬恬耳畔，让她心里发痒。
　　这边太久没回话，萧迟朝重复了一遍。
　　楚恬恬“啊”一声，扯着被角拉过头顶，瞬间把自己重新埋进被子里，小声回：“嗯，你怎么一直没挂啊。”
　　那边传来衣料摩擦听筒的动静，随后是清晰的喝水声。
　　顿了顿，萧迟朝才开口：“担心你半夜醒了，觉得焦虑，又不好意思打扰我。”
　　这话让楚恬恬心底又软成一滩。
　　她声音也软下来，从脆脆甜甜的小苹果变成了水水嫩嫩的小蜜桃：“那你不会睡不好吗？今天可是要期末考试的。”
　　萧迟朝随口回复：“可能会睡不好吧。但没关系，影响不了期末考试。”
　　楚恬恬脱口而出：“为什么影响不了？”
　　“期末考试而已，为什么会影响？”
　　“……”
　　楚恬恬好像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只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考试而已。
　　有什么可影响的？
　　状态好和状态不好，不过是满分和因为意外扣两分的差别。
　　反正年级第二名跟他的差距，根本不是那几分可以追上的。
　　楚恬恬深吸口气，带着嫉妒的小情绪蠢蠢欲动：“也对，毕竟萧老师经历过的考试比这可多多了。”
　　萧迟朝悠悠应一声，仿佛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嗯，今天状态好点了没，还紧张吗？”
　　楚恬恬毫不犹豫：“不紧张了，我这次考试一定能发挥好。”
　　因为，楚恬恬的胜负心被刺激得空前高涨。
　　她想要赢的心情，在这一刻盖过了一切。
　　.
　　.
　　铃铃铃——
　　讲台上，两名监考老师同时站起来，朝后挥手。
　　“好了，时间到了，后面同学往前收，按座次号排好顺序。”
　　“后面的同学把笔收起来，不要再答卷了！”
　　“行了，一个两个的，考试的时候怎么不好好检查啊？都要收卷了，改起来没完了。现在改，改一个错两个啊，赶紧交卷子！”
　　上面老师的催促声接连不断，下面同学们的小声碎碎念络绎不绝。
　　比起刚才掉针可闻的安静考场，现在的教室像极了人声鼎沸的菜市场。
　　楚恬恬扣好笔帽，拎着水杯和透明文具袋，走到正前方找到自己的书包出门。
　　刚踏出门槛，迎面钟拾静眼疾手快地扑上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
　　楚恬恬窒息了好几秒才缓过来：“咳咳咳……我以为你要勒死我。”
　　钟拾静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哎呀，借你的光，人家第一次来实验楼的考场，所以激动嘛。说起来真是不可思议，明明我也在你的鼓动下努力了，可只是往前挪了几个考场，看看你，倒是直接鲤鱼跃龙门，跑来实验楼的考场了，真羡慕，下学期我也要好好努力！”
　　楚恬恬嗯嗯啊啊敷衍了几句，推着钟拾静的肩膀，顺着人流方向往外走。
　　快下到一楼时，楚恬恬终于措辞好，开口：“静静，我待会儿不跟你一起走了，我有点儿事。”
　　钟拾静急刹车一样猛然站住，缓慢地转过头，表情好似恐怖片里的索命女鬼：“为什么？这不是我们每年的固定环节吗，考完期末考之后都要一起去吃个火锅或者烤肉？说，你要干什么去。”
　　两人突然在楼梯上停住，卡住了后面的同学。
　　不过大家都考完最后一门学科，满脑子都是彻底解放了，倒也没人发火抱怨，至多调侃几声。
　　楚恬恬转过脑袋去抱歉笑笑，扯着钟拾静下到楼梯拐角平台，找了个不挡路的角落，才说：“嗯……我之前，一不小心把我们两个的约定忘记了，就……跟萧迟朝说，期末考试结束以后请他吃个饭，作为他这一学期给我补习的报答。”
　　钟拾静眼睛瞪得滴溜圆，满脸写着不情愿：“恬恬，真的是这样吗？我总觉得你最近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跟萧迟朝，真的除了‘纯洁的师生关系’以外，没有别的什么？”
　　楚恬恬非常冷静，面色沉稳：“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钟拾静抱胸，不怎么满意地咂咂嘴：“前段时间，我看到你去找萧迟朝好多次了。作为纯洁的师生，见面这么频繁真的合理吗？”
　　楚恬恬表情依旧：“为什么不合理，我之前我也是这样的吗？”
　　她沉默两秒，忽然凑上前，低声问：“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啊？别相信，毕竟萧迟朝这种学神校草很多人暗恋的，没准儿就是有人像把我树成活靶子，才这么胡说八道的，认真你就输了。”
　　钟拾静脱口而出毫不犹豫：“不是的！是康君昊跟我说的，他又不暗恋萧迟朝，怎么可能胡说八道？”
　　空气瞬间沉静。
　　几秒后，钟拾静别开眼睛。
　　楚恬恬“啧”了声，眼睛弯了个意味深长的弧度，从上至下开始打量钟拾静：“我之前就发现了。运动会之后，你就跟康君昊混的很熟了。有好几次我去找萧迟朝，都刚好看到你从一班门口走。每回你都说路过，依我看，你就是专门去找他的吧？”
　　钟拾静支支吾吾半天，心一横，干脆承认了：“是又怎么了。你那么忙，老是去找萧迟朝，有好多题目我没思路，看参考答案又看不懂，去找个我认识的人里面成绩最好，又愿意给我讲题的人怎么了？”
　　楚恬恬微微眯眼，语调古怪：“不对吧？既然这么坦荡，那为什么不当时瞒着我，不跟我说实话？”
　　钟拾静一会儿摸摸头发，一会儿扣扣下巴，整个人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慌乱间，她余光一瞥，看到个熟悉人影儿，立刻转过头去朝对方招手：“大学霸，这边这边，等你好久了。”
　　楚恬恬跟着转过脑袋去。
　　萧迟朝站在半截楼梯正下方，单手拎着文具袋，正好整以暇站着看她。
　　益文规定，期末考试期间，学生可以不穿校服。
　　萧迟朝今天穿了件灰棕色短款羽绒服，带着罗纹锁边，整个人清爽干净。
　　其实楚恬恬觉得，萧迟朝不管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得让她移不开眼，只是看惯了他穿校服的样子，再乍一看他的私服，总会觉得惊艳，忍不住多看两眼。
　　趁楚恬恬入迷，钟拾静又开口：“既然你们已经有约了，那我就不在这儿多待了，两位谢师愉快！拜拜！”
　　说完，她像火箭脱离发射器一样，头也不回地光速逃离现场。
　　楚恬恬伸手想制止，但已经晚了，偏偏脑袋，恰好看到萧迟朝迈着长腿不疾不徐地走上来。
　　刚才她跟钟拾静在这边磨叽得有点儿久。
　　楼梯间熙熙攘攘的学生们已经不剩几个，偶尔才会有一两个看起来只在乎成绩完全不在乎八卦的学霸路过，权当他们两个是空气。
　　萧迟朝伸手。
　　楚恬恬垂眼，顺手把自己的透明文具袋递到他手里。
　　“刚才怎么回事？感觉你跟你的小同桌，好像发生了点儿有意思的事。”
　　楚恬恬抿了下唇，放空似的抬头，张开嘴巴发出声类似喟叹的总结：“也没什么，就是单纯发现，当你不想让别人问你某个问题时，最好的方法其实不是转移话题。”
　　“那是？”
　　“找到一个她不想回答的问题，反过来问她。”
　　萧迟朝轻笑一声：“有点道理。”
　　楚恬恬跟他对视一眼，也跟着笑起来。
　　接着，她抬了抬胳膊，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萧迟朝点头：“饿了？好，那边走边说。”
　　.
　　两人出来的晚。
　　路边，来接住宿生回家的家长都不剩几个，校门口显得宽阔空荡。
　　刚才楚恬恬跟钟拾静说，今天跟萧迟朝约的是谢师宴，其实不是。
　　今天是萧迟朝跟楚恬恬说好的，再补过一次的生日小聚。
　　从实验楼到学校大门口，楚恬恬问了萧迟朝好几次，要带她去哪儿。
　　萧迟朝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卖关子意味十足。
　　楚恬恬试探几次无果后没了耐心，索性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等车无聊，楚恬恬随口问：“萧老师这回发挥得怎么样？”
　　萧迟朝看他一眼，抬手将她领口围巾的绒毛理顺：“你猜猜呢？”
　　“我感觉，这回萧老师的第一名还是稳稳的。”
　　“怎么说？”
　　“理化生三科成绩偏难，尤其是物理最后一道大题，竟然出了复合题目，复合的还是高一的知识点，让人猝不及防。除了萧老师这样一直很稳的学霸，其他人，不管谁都有发挥失常的可能。数学和英语难度就一般，英语有道阅读理解甚至直接是初中水平，拉不开分，语文的话，也差不多是这样。综上所述，我觉得萧老师第一名稳稳的。”
　　“那你觉得，怎么样，我成绩才会不稳？”
　　楚恬恬认真想了想，才开口：“所有科目题目都出得很简单吧。那样所有的学霸都能全对，题目天花板相对低，因此容错也低，如果萧老师不小心出错，很容易就丢掉第一名的成绩。”
　　萧迟朝点点头，赞赏地看她一眼：“嗯，分析得很对。那你呢，你对自己这次的名次，分析结果是什么？”
　　楚恬恬怔住，几秒后深吸了口气，把目光压低，盯向自己的脚尖：“我……应该，只要不翻车，就能跟当初我们做的计划一样，考进班里前三。”
　　萧迟朝弯了弯腰，故意凑近她一点儿，反问：“只要不翻车？”
　　楚恬恬抿了下唇，没敢抬头：“嗯……这次的作文，我写的，可能不太好。如果阅卷老师手下留情，我应该可以。不留情，我至多能拿个五到七名。”
　　头顶一直没传来回应。
　　沉默让楚恬恬变得紧张，进而变得有些热，呼吸间，萧迟朝身上的薄荷淡香萦绕鼻尖，紧张气氛莫名更浓。
　　楚恬恬攥攥拳头，继续表决心：“但是你放心，我这回已经清楚我的作文薄弱在什么地方了。要不，要不我们不去过生日了，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我跟你请教……”
　　话音未落，瘦削瘦长的大手突兀地出现在楚恬恬视野中。
　　宽大掌心里，满都是亮晶晶的游戏币，抓在手里小山一样。
　　萧迟朝轻声开口，声音像填了棉花糖一样轻柔：“寒假有一个月呢，学习的事情，什么时候不能说？一年就过一回生日，怎么能说不过就不过。”
　　不及楚恬恬反应，萧迟朝已经握着她的手腕塞到他宽大的衣服口袋里。
　　冰冰凉凉的坚硬触感让楚恬恬下意识缩手，又在意识到是什么之后捏住一个，不可思议地拿出来。
　　楚恬恬盯着手里的小东西，轻微愣住。
　　圆滚滚的硬币在阳光下发亮，带着游戏厅独有的气味儿。
　　“你口袋里为什么有那么多游戏币？”
　　一辆车子停在两人附近。
　　萧迟朝没开口，扯住她的手腕去开车门。
　　楚恬恬跟在他后面，望着高挑的背影出神。
　　似乎感受到视线，清冷男声传来：“上次就发现你喜欢抓娃娃了，这回多兑了点儿游戏币，让你抓个够。”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来了！！今天也很肥肥！
　　-
　　么么么么么~


第65章 成真（65）
　　萧迟朝带楚恬恬去的是附近的一个大型商场。
　　顶层有个很大的游戏厅, 几乎占据了半层商场，各类游戏机应有尽有。
　　游戏厅装修风格非常现代化，科幻宇宙风格的地砖配星空吊顶, 招牌也个性十足。
　　门口摆着两台跳舞机, 两个穿着朋克的漂亮女孩子正在踩着鼓点舞动，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围观。
　　萧迟朝引着楚恬恬往里走：“我之前查过了, 附近的游戏厅, 这家的娃娃机最多, 也最可爱。”
　　高中生一向是期末考试最晚的学生, 今天他们期末考结束，初中生、大学生们则早就放假在家。
　　这样林林总总加起来, 学生们最多的游戏厅人就显得特别多，推币机、赛车游戏机、VR体验，四处都有大声喧哗和激动吵嚷的人。
　　四周太闹，楚恬恬跟萧迟朝身高又太悬殊。
　　她听不清他说话, 只能扯住他的袖子, 踮起脚凑近他耳边，放大一点声音：“你刚才说什么？”
　　萧迟朝微微偏头。
　　小女生下巴微微翘着，眼睫毛浓密又长，下方是澄澈玲珑的漂亮眼睛, 呼吸间牵扯出来的热气细细密密擦在他脸颊上, 温软微痒。
　　萧迟朝垂下眼，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楚恬恬眉毛一皱，正要据理力争，忽然感觉手上一热。
　　温暖修长的硌人大手紧紧攥着她的手, 拉着她往更深处走去。
　　.
　　走过喧闹熙攘的区域再往里, 就是两排宽宽大大的娃娃机。
　　楚恬恬简单环视一圈, 娃娃机的区域至少占了整片游戏厅空间的三分之一。
　　这边人不算多，而且大多数人只是在围观，没有参与。
　　其中最瞩目的是一对小情侣，看起来已经是大学生了。
　　女孩子拿着个盛游戏币的小篮子，边给男孩子递边抱怨：“这破游戏厅怎么回事啊，这么长时间了一个娃娃都抓不上来。肯定是调过爪子松紧的，垃圾，再抓不上来以后不来了。”
　　男孩子右手投币左手摸头，语气安抚：“好啦，放心，会抓上来的。相信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楚恬恬收回视线，撇了撇嘴，深呼吸：“我们真的要在这儿抓吗？”
　　“你不喜欢这儿？”
　　楚恬恬摇头：“游戏厅这么多人，但娃娃机这儿人这么少，说明这游戏厅的娃娃机肯定不行，估计概率很低很低。”
　　萧迟朝食指挑开口袋，亮晶晶沉甸甸的游戏币露出来，看起来够把整个游戏厅的娃娃都抓光的。
　　他声音显得很随意：“没事，放开了玩，把这些都抓了。”
　　楚恬恬没看他的眼睛，走上前去，抓了一小点游戏币。
　　须臾，她忽然踮脚，鬼鬼祟祟地开口：“那我要是抓不上来，你不能笑话我。”
　　萧迟朝语气放轻，心情很好地回复：“嗯，不笑话你。”
　　.
　　十分钟后。
　　旁边，刚才还愁眉苦脸的小情侣现在喜笑颜开。
　　女孩子抱着整整一手臂娃娃，完全是大丰收姿态。
　　男孩子控制操纵杆，正在抓新的娃娃，女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机器，握爪挪到出口的一瞬，爪子上的娃娃从出口掉出来。
　　两人瞬间发出环绕全场的激动尖叫。
　　男孩子递给女孩子新娃娃：“怎么样，厉害吧？”
　　女孩子抿着嘴压住笑，刻意嘴硬：“一般般吧，这里的娃娃本来也没什么难抓的嘛。”
　　楚恬恬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再看看已经消耗了许多的游戏币，深吸口气，咬咬牙继续投币。
　　她单手操纵摇杆，心无旁骛地盯着透明亚克力墙壁里的娃娃。
　　“就快了就快了！”
　　握爪快到掉口时突然松掉，原本能稳稳掉出洞口的娃娃跌跌撞撞地碰在出口处，弹回娃娃机里。
　　楚恬恬闪闪发亮的眼睛立刻黯淡下来，羡慕嫉妒地看了一眼那对小情侣：“今天这娃娃可真难抓，简直比昨天期末考试的作文还难。”
　　萧迟朝随口说：“昨天期末考试的作文很难？”
　　楚恬恬抿了下唇，没说话。
　　昨天的语文考卷其实不难，只是作文材料，让她思来想去都不知道该怎么下笔。
　　萧迟朝没追问，从口袋里勾出两枚硬币，丢进娃娃机里。一番操作后，跟楚恬恬一样什么都没抓上来。
　　楚恬恬紧跟着摸出两枚硬币，再次投进娃娃机，跟刚才一样落空。
　　良久，楚恬恬双手撑在娃娃机操作台上，没什么情绪地开口：“不诚实是不是很不好的品质？”
　　萧迟朝看她一眼，扬了扬眉：“嗯。”
　　楚恬恬又摸出两枚游戏币，凉丝丝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到心里。
　　她看着面前的娃娃机，没转头：“可是我真的不是……”
　　倏地，头顶传来一阵热意。
　　楚恬恬昂头，萧迟朝的手不知道什么扣了上来。
　　“我在说刚才那个女生说的话，你想说什么？”
　　楚恬恬一怔：“什么？”
　　“那个女生。我们刚过来的时候，一直在吐槽难抓。现在时来运转，又开始说这里的娃娃本来就不难抓。”
　　楚恬恬紧了紧手心的游戏币。
　　下一秒，萧迟朝的另一只手也轻盈地覆盖过来，拢住少女轻薄的肩膀：“不想说就不说，没人会逼你的。”
　　楚恬恬垂下眼去。
　　萧迟朝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你能不能别抱我了。”
　　小女生的声音有点闷，不知道是因为整张脸都被闷在了萧迟朝衣服里，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萧迟朝松开一点，听到她继续说：“你刚才一共就抓了一次娃娃，还没抓上来，不吉利，你不能继续抱我了。”
　　萧迟朝：“……”
　　他松开了手臂，跟她撤出一段距离。
　　楚恬恬凝视着他的双眼，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情绪涌动异常激烈。
　　下一秒，表情严肃的女孩子突然往前冲了一下，用力抱住了萧迟朝。
　　萧迟朝一怔。
　　有清浅的少女洗发露香气飘飘荡荡绕上他鼻尖。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恬恬松开他，拉开两人的距离，语气认真地说：“嗯，这下子就好了。我不止把你刚才传递给我的抓娃娃倒霉气都传回去了，还把我自己的抓娃娃倒霉气都传给你了。”
　　接着，楚恬恬又往前走了两步，双手伸进萧迟朝口袋里，捧出一大把游戏币，雄赳赳气昂昂地丢到进门时拿的小篮子里，走到娃娃机前面，用力撸起袖子：“我要开始像死神收人头一样收你的娃娃了！颤抖吧，游戏厅！”
　　旁边，抓娃娃运势已经过去的小情侣二人组被这边吸引。
　　扭头瞬间，刚好听到楚恬恬令人咋舌的诡异发言。
　　“这是初中生还是高中生？看不出来，不过这说话也太中二了……”
　　“是，我也觉得，不过她旁边的小哥蛮帅的。”
　　“喂喂喂，旁边还站着你男朋友呢你就夸别人，你怎么回——卧槽！”
　　“她真的抓上来了!”
　　“我靠，又抓上来一个……”
　　“天啊，怎么这么厉害，都快赶上我们了。”
　　“算了，不看了不看了，已经超过我们了，伤自尊，走吧。”
　　这间游戏厅的娃娃机放的娃娃少，大概每个娃娃机只有四个娃娃。
　　大概半小时后，本就被那对小情侣抓得不剩几个的娃娃，彻底被楚恬恬扫荡干净。
　　从取货口拿出最后一个娃娃塞进萧迟朝已经要塞不下的怀里，楚恬恬得意地扬扬眉：“怎么样，我厉害吧？”
　　萧迟朝能感觉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点儿失态，抱着一堆娃娃，看起来应该会很奇怪。
　　但他完全没有要摆脱这种状态的感觉，反倒意外很享受。
　　萧迟朝点点头：“厉害。”
　　楚恬恬更得意了，飞速往外跑。
　　没过多久，她喊来一个服务生，指着这堆空空如也的娃娃机，无限猖狂地说：“都抓空了，补货吧。”
　　服务生：“？？？”
　　萧迟朝：“……”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成真（66）【倒V至此】
　　隔天清早, 楚恬恬吃过早餐后，背上书包去找萧迟朝。
　　昨天“过生日”时，楚恬恬犹豫再三, 最终决定向萧迟朝坦白, 并且再次向他寻求帮助。
　　萧迟朝当即答应下来，告诉她可以第二天去家里补习, 家里没人。
　　楚恬恬怔了怔, 才后知后觉意识什么。
　　萧迟朝的家长, 似乎从来没在周末出现过？
　　起码楚恬恬找他补习了那么久的那么多周末, 她只在萧迟朝家见过阿姨，却没见过他爸妈。
　　萧迟朝……是跟家里人关系不好吗？
　　甚至像很多钟拾静跟她提过的言情小说里的主角一样, 爸爸妈妈忙工作，完全没时间管他？
　　所以，他才会有个冷傲漠然的性格。
　　楚恬恬犹豫了很久，在想要不要问萧迟朝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后她没问。
　　她不想开口说的, 萧迟朝都用了很巧妙的方法告诉她可以不说。
　　那也许, 萧迟朝也不想别人提这个呢？
　　她也应该像萧迟朝一样，他不说，她就不问。
　　.
　　楚恬恬到时，萧迟朝已经在门口的院子里等她。
　　院子里冷, 萧迟朝难得一改往日休闲舒适的作风, 披了件毛茸茸的开身家居服在外面。
　　深褐色的长绒睡衣，给他的清冷气质添了许多柔和意味。
　　萧迟朝家装了楚恬恬没见过的恒温系统。
　　家里很暖和，他一向只穿春夏款家居服。这个样子的他，楚恬恬还是第一次见。
　　楚恬恬捏了捏手机。
　　她有点儿想偷拍, 转念一想, 又觉得自己今天是有求于人来的, 只能按捺住心里的小想法。
　　不过最后，她还是没忍住抬头，以眼睛作为取景器，多眨几下，把不一样的萧老师留存到脑袋里。
　　门口意外安静，不远处的厨房都没什么动静。
　　萧迟朝看她一眼：“今天孙姨有事回老家了，家里就我们两个。”
　　楚恬恬点了点头，跟着萧迟朝上楼。
　　进门后，萧迟朝招待楚恬恬坐好，让她先把要准备的东西拿出来，他下去倒水。
　　楚恬恬“嗯”了一声，摘下书包从里面取出材料。
　　楚恬恬刚把《作文精选》、《作文素材》和这段时间她写过的作文拿出来，余光瞥见桌子上摆了个相框。
　　里面有个慈眉善目的奶奶，手里还牵着个模样好看得过分的小朋友。只不过，这个小朋友脸上带着一种跟同龄人气质不符的高冷，配上带着婴儿肥的肉乎乎小脸儿，莫名有种奇异的和谐。
　　背景是一片看起来年代感十足的居民小区，旁边有棵枝繁叶茂的合欢树。
　　楚恬恬忍不住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脑海中闪现出萧迟朝的微信聊天头像。
　　原来是这张照片。
　　身后传来响动。
　　楚恬恬扭头，看到萧迟朝捧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个水杯和一碟水果。
　　萧迟朝转身把托盘放到置物架上，走过来，从楚恬恬身后撑住椅背，伸手碰了碰楚恬恬点在相框玻璃上的指尖。
　　楚恬恬下意识缩了缩，迟疑一秒，又小心翼翼地贴上去。
　　身后传来一丝轻笑，伴随着少年人特有的高热体温，熏得她后背滚烫。
　　楚恬恬感觉自己耳朵尖正在发热，一定已经开始变红了。
　　她清清嗓子，指尖戳戳玻璃：“这是你小时候？”
　　“嗯，有那么明显？”
　　楚恬恬清清嗓子转过头去，故意惊讶得十分夸张：“难道有那么不明显？”
　　萧迟朝低下眼去，没说话。
　　楚恬恬指尖还放在原来的位置，指腹侧边蹭着萧迟朝一小块皮肤，一本正经地说：“真的很像，你看眉眼这里，虽然年纪很小，就已经能看出眉眼深邃的雏形来了。还有眼神，小小年纪就是一副不屑的样子。”
　　萧迟朝挑挑眉，忽然道：“我现在看起来很不屑？”
　　楚恬恬脊背僵硬了一秒，比硬植入广告还生硬地立刻转移话题。
　　她指尖移动：“你旁边的是，奶奶？”
　　萧迟朝点点头：“对，我奶奶。”
　　楚恬恬把脸转过来。
　　萧迟朝侧着脑袋，黑压压的睫毛下是深黑琉璃般颜色纯粹的眼睛，晶莹剔透。
　　“这张照片是我小学三年级时照的。我爷爷一定要我去奥数班，我不想去，逃了课，被他发现后打了我一顿。当时我觉得我没错，硬是给他犟着一天没吃东西，奶奶知道之后骂了我爷爷一顿，带我去吃了好吃的，还带我走了很多地方。奶奶说，我当时路过这儿的时候，死活觉得这里漂亮，一定要跟她一起拍照留念，所以才有了这张照片。”
　　楚恬恬望向他的眼睛，语气意外：“原来，萧老师也有不想学习的时候？”
　　她还以为，学霸的世界，是从小就开始与众不同呢。
　　窗外，太阳摆脱云层，打出耀眼光线，阳光通过玻璃柔柔的打进来，晒得人懒洋洋的。
　　萧迟朝整个人浸在阳光里，有很浅的光线透过睫毛落进他的瞳孔，让黑压压的瞳孔染上浅一度的颜色，显得整个人都温柔起来。
　　他继续说：“嗯，小时候大部分时间都不想学习。觉得学习这种东西无趣又无聊，既没有动画片好看有趣，也没有游戏的及时反馈有成就感。后来逐渐开始喜欢上学习，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奶奶，我爷爷以为都是他威逼利诱的功劳，其实都是奶奶在背后跟我讲道理，我懂了学习的重要性，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楚恬恬看着萧迟朝的眼睛，忽然有种学神离自己似乎也没有那么遥远了的错觉。
　　她声音放得很轻，生怕太大声，打扰了他这一刻的温柔：“难怪你打游戏也那么厉害，原来是小时候的功劳。”
　　萧迟朝点点头，唇边漾起很浅的笑。
　　楚恬恬被这个笑感染，心都忍不住柔软下来：“那你在成为学神的路上，有没有碰到什么困难的时候？”
　　“有。”
　　“我记得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写作文，老师要求写爷爷。但那时候我特别讨厌我爷爷，怎么都写不出来，最后交了白卷，害我被老师骂了一顿，还被请家长，最后被爷爷知道，又被他骂了一顿，说凭什么写他就什么都写不出来。那以后，我更讨厌我爷爷，更写不出来爷爷相关的作文，”萧迟朝捧起水杯喝了一口，“后来不知道怎么，奶奶知道了，她告诉我，‘你们老师不是说过吗，艺术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比如写爷爷，你不一定要写你不想写的爷爷，你可以试着写你想象中的完美爷爷’。”
　　楚恬恬若有所思，捧起水杯也喝了一口：“后来呢？”
　　“后来，当次期末考，老师真的又出了一篇有关爷爷的作文，我虽然很不想写，但还是硬着头皮，按照奶奶给我的建议写了，写出来了个……算是跟我的爷爷完全相反的，慈祥又讲道理的爷爷。最后，我那篇作文拿了满分，最高分。”
　　楚恬恬慢吞吞地把水杯放回桌上，陶瓷跟木制桌面碰撞，发出闷闷的一声响。
　　“其实……”
　　萧迟朝看她一眼：“嗯？”
　　楚恬恬隐约感觉萧迟朝猜到了什么，又不知道他猜出了多少。
　　她犹豫片刻，垂下眼去，很认真地轻声说：“期末考语文那个作文，我也硬着头皮写了，但就是，担心自己写的不好。我没有不听你的，也没有乱写。只是没有你的聪明才智，又是第一次尝试，觉得可能会导致最后的成绩失常……”
　　萧迟朝朝她伸出手去。
　　楚恬恬小鹿眼轻缓地眨了一下，但想象中盖住她脑袋的手并没有如期而至。
　　修长好看的手关节曲了个漂亮弧度，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萧迟朝声音随意，既没有安慰也不严肃：“离高考还远，想那么多干什么。我交代你昨晚背的作文素材背了多少？我要抽查。”
　　楚恬恬怔住一秒，立刻转了脑袋，面向刚才铺在桌面上白花花的学习资料，大脑一片空白。
　　她声音有点儿慌，表情又带上了隐隐的恼羞成怒：“你昨晚才交代，昨天我们考完期末考又去玩了好久，我根本还没背！而且你明明说一周后才检查的。”
　　萧迟朝挪了挪位置，靠着她的椅背，好整以暇：“我改主意了，现在就想检查。”
　　楚恬恬瞪圆双眼，一下子站起来，皱巴着脸绕过椅子走到他面前。
　　还没开口，她忽然感觉脚下一滑，地面的地毯不受控制地被她扯着往旁边飘过去。
　　下一秒，她整个人都伴随着地心引力的召唤向着萧迟朝扑去。
　　他的衣服很软，但胸膛又很硬。
　　他身上的热气似乎能透过衣服一丝不剩地冒出来，全部蒸到楚恬恬的脸上。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动静。
　　上楼梯的声音伴与女人好听的声音交织：“朝朝，你在家吗？”
　　楚恬恬脑子“嗡”的一声，下意识抬头去看萧迟朝。
　　萧迟朝面色从容，不慌不乱：“没事，是我妈。”
　　楚恬恬：“……”
　　这哪里没事了？？
　　作者有话说：
　　过年提前更新！小绿带上朝哥和恬恬祝各位小可爱除夕快乐春节快乐！
　　and，下章开V，开V有肥更~
　　明天（1.22），本文开始从17章倒V哦，看过的小可爱不要买重啦。
　　国际惯例入V后评论区掉落红包，感谢资瓷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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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扔个预收，《像柑橘酸甜》，戳专栏可见~：
　　益文中学新来了个转学生，名叫池原南，脾气暴躁，桀骜叛逆，漆黑眼瞳里尽是嚣张气焰。
　　才上课三周，就被请了三次家长，老师们拿他没办法，学生们更是避之不及。
　　唯独学生会主席温霏不以为意，池原南逃课她抓，池原南跑操不穿校服她管，池原南迟到她记名，根本不在乎学校里有关他的传言。
　　-
　　一次，池原南逃课去网吧，翻墙时被温霏在墙边堵住。
　　温霏人如其名，弯眉杏眼，笑起来脸颊一侧有浅浅酒窝，看起来也温温柔柔，没有任何威慑可言。
　　池原南上下打量眼前的柔弱少女，周身透着薄戾，语气凛冽：“我劝你少管闲事。”
　　温霏不为所动，表情淡淡跟他对视：“公事公办，请池同学理解。”
　　几秒后，池原南轻嗤一声：“公事公办？你其他‘同事’怎么就从来没找过我茬。依我看，你怕不是喜欢我，所以才故意这样引起我的注意。”
　　温霏看他一眼，摸出张酒精湿巾擦了擦记名笔，反着朝自己的喉咙戳去。
　　须臾，清晰明朗的干呕声响彻正片区域。
　　温霏抽出张纸巾擦擦嘴，抬头冷静地看向池原南：“不好意思，自然生理反应。”
　　池原南：？
　　-
　　又一次，两人在操场角落狭路相逢。
　　池原南斜倚上墙壁，校服吊儿郎当地敞着，声音挑衅又跋扈：“不该管的事少管。我池原南说出去话的就是泼出去的水，上回说了，以后你再管一次，我就不客气，说到做到。”
　　温霏眸光微动，似乎有水雾氤氲。她深吸了口气，眼泪夺眶而出。
　　安静两秒，她不管不顾地蹲下身体，脸颊埋进膝盖里。
　　池原南整个人僵在原地，手足无措，想上前安抚又怕惊扰到纤细脆弱的小姑娘。
　　他声音放柔，带上了前所未有的耐心：“你别哭啊——我跟你回去还不行？”
　　温霏瞬间站起来，摸出镜子擦干眼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行，走吧。”
　　池原南眯起眼，舔舔后槽牙，语气不驯：“耍我？行，那我也跟你学，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也什么都没说过。温大主席，咱们回见，以后来日方长。”
　　温霏不语，摸出录音笔按下播放键，池原南声音冒出来。
　　——[你别哭啊，我跟你回去还不行？]
　　停止片刻，她又开始播放另一段录音。
　　——[我池原南说出去话的就是泼出去的水……说到做到。]
　　“……”
　　-
　　某天，狐朋狗友喊池原南出去组局。
　　池原南声音很不耐烦：“都期末考试了，我还要好好学习，最近都别喊我。还有，你们也给我好好注意一下，就算不注意，也都给我好好在教室待着，起码别给校学生会的人找麻烦，听见了没？”
　　朋友们：？？？


第67章 成真（67）[结尾增加1191字]
　　这种时候, 如果换了别人，一定会让眼下这种微妙的场景被门外的人看到，进而发生一系列误会, 最后导致堪称恐怖的连锁反应。
　　但楚恬恬一向是临危不乱的代言人。
　　越是慌乱的时刻, 她越能在短时间内做出响应，迅速想出解决办法。
　　门外, 脚步声越来越近。
　　楚恬恬深吸口气, 已然无暇顾及自己被熏得泛粉的脸颊, 撑着地面爬起来, 用脚踢正地毯，同时快速转头, 环视一周萧迟朝屋内陈设。
　　宽大整洁的床边，一侧是整排衣柜。
　　她转回脑袋，很冷静地问萧迟朝：“你衣柜空吗？”
　　萧迟朝也站起来，还动作悠闲地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 听完后没说什么, 只点了点头。
　　女人碎碎念的声音逐渐清晰，脚步声已经接近门口。
　　楚恬恬顾不上其他，一把扯住萧迟朝的手，连拖带拽地把他拉进衣柜里。
　　柜门关上的一瞬间, 门把手被拧开。
　　“没人吗？”
　　“奇怪了, 都寒假了，能去哪儿？”
　　女人的声音隔着柜门朦朦胧胧地传进来。
　　这会儿，所有事情尘埃落定，楚恬恬才后知后觉紧张起来。
　　如萧迟朝所说, 最里侧那个衣柜很空, 足够容纳两个人, 但也仅限于两个人紧贴在一起站着。
　　这会儿，柜门外是影影绰绰的碎碎念和脚步声，柜门内是几乎跟她紧贴在一起的少年躯体。
　　楚恬恬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被丢进了逐渐煮沸的热锅里。
　　她下意识往后退，但身体后移的一刹那，指尖触到的冰凉柜壁立刻让她意识到，她现在无路可去。
　　狭窄的空间热度不断攀升。
　　本就是正值青春期的少男少女，火力旺盛，不过片刻，稀薄的空气就被一来一回的呼吸惹得升高几度。
　　楚恬恬试图用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只是深呼吸过后，鼻息里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更加浓郁。
　　咚咚咚。
　　咚咚咚。
　　心脏每跳动一下，滚烫的血液就会顺着血管流淌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楚恬恬感觉自己紧张到了极点，每一段神经都在紧绷着。
　　下一刻，柜门被推开。
　　清凉的空气顺着门边争先恐后地挤进来。
　　楚恬恬倏地睁大眼睛，牢牢地盯着萧迟朝放在门边的手，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萧迟朝闲庭信步走出柜子，顺势扶她一把：“别怕，我妈已经走了。”
　　楚恬恬张张嘴，警惕地探出小半个脑袋，缩在黑发下的小鹿眼谨慎地来回扫视。
　　萧迟朝冲她微微挑眉。
　　楚恬恬看懂了这个表情的意思：怎么样，现在确定我没骗你了？
　　楚恬恬抿住嘴唇，从柜子里出来，像只敏捷矫健的流浪猫。
　　萧迟朝没像之前体贴，不止没有就着她这会儿的心思顺毛，甚至不依不饶地继续问：“你刚才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妈出去的时候动静那么大，你都没注意到。”
　　楚恬恬咬了咬牙，强忍着轻微躁意没开口，快步朝书桌走去，边收拾作文材料边说：“我觉得，我应该趁你妈妈不注意快点儿走。否则，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会过来。”
　　萧迟朝望向楚恬恬的背影。
　　小女生穿了件浅卡其色落肩毛衣，让瘦削的肩膀显得宽了一点儿，但衬得脑袋更小。
　　黑亮黑亮的发丝随着她收拾的动作一抖一抖，让萧迟朝想到了前段时间他在园区见过的一只猫咪。
　　——被人逗得濒临炸毛，已经飞机耳的猫咪。
　　萧迟朝晃了晃口袋里的手机：“不用担心，我妈刚才给我发消息，问我去哪儿了。她告诉我，今晚她跟我爸要去参加一个活动，这次的活动没有特别官方正式，可以带上我，问我要不要去。”
　　楚恬恬收拾东西的动作停下。
　　她把手上的作文材料举高，遮住半张脸，只露出双眼睛，缓慢地转过脑袋来。
　　顿了顿，她问：“也就是说，你妈妈出去了？”
　　萧迟朝点点头走过来，顺势坐在她旁边的椅子里。
　　楚恬恬松了口气，慢吞吞地把作文材料放下，又问：“那我可以继续从你这里学习了？”
　　萧迟朝看她一眼，语气怀疑：“你就不问问我要不要去我妈说的那个地方？”
　　“哗”一声，楚恬恬把作文材料从桌面上拿起来，转身去拎她挂在椅背上的小书包。
　　萧迟朝垂下眼：“明明，刚才你一个人躲进柜子里就可以，为什么要拉我一起进去？是因为想单独跟我在同一个地方待着，所以故意这么做的吗？”
　　楚恬恬立刻趴到桌面上，后脑勺冲着萧迟朝，不理人了。
　　安静片刻。
　　萧迟朝指尖点了点桌面：“不是说来补习作文的？”
　　楚恬恬仍旧保持原本姿态，瓮声瓮气：“我正在看作文素材呢。”
　　萧迟朝尾音上扬：“你这样怎么看？”
　　楚恬恬坐直身体，语气不情不愿的，故意坐着摆出刚才的姿势模拟：“看到了吗？怎么不可以看。”
　　萧迟朝似乎愉悦过头，语气少了向来的清冷，多了揶揄：“楚同学最近好像很得寸进尺？”
　　楚恬恬转过来脸，河豚一样瞄他一眼。
　　张张嘴想说什么，后面似乎又想到什么，撇着嘴闭住，压低目光继续默读作文素材。
　　一旁，萧迟朝摸出份物理试卷，也开始不咸不淡地做题。
　　只是，他脑海中浮现的完全不是物理题目。
　　而是楚恬恬刚才的样子。
　　脸颊红彤彤的，像颗饱满熟透的小苹果，又像恃宠而骄的傲娇猫咪。
　　真的很可爱。
　　不过，他接下来大概要收敛一下。
　　再惹下去，猫咪似乎就要亮出她锋利的爪子了。
　　.
　　快到午饭时间，楚恬恬放下手里的材料，指尖压了压酸胀的眉骨。
　　几乎是同时，萧迟朝放下笔，开口：“饿了？”
　　楚恬恬轻轻“嗯”了声，没多说别的。
　　萧迟朝起身，边走边说：“你先喝点水吃点水果休息一下，我去准备吃的。”
　　楚恬恬悄悄把头转过去，看萧迟朝离开的背影。
　　修身家居服勾勒出少年的宽肩窄腰与长腿，消减了长绒睡衣带来的亲切感，多了清冷精致，让人移不开眼。
　　楚恬恬记得，往年过年亲戚走动时，跟她关系不错的一个表姐，每回来她家拜年总会谆谆教导她。
　　以后找老公一定要找个长得帅的，碰到点儿不开心的事，看着他这张脸气就消了。
　　楚恬恬当时只觉得“有那么夸张吗”。
　　现在，她觉得表姐说得实在太对。
　　确实容易消气。
　　甚至都不用看他的脸，只是看一眼他的背影，心里就没了情绪。
　　楚恬恬抿唇轻笑，收回几乎黏在萧迟朝身上的目光。
　　等萧迟朝下楼的时间，楚恬恬去旁边置物架上找水喝。
　　杯子里的水是满的刚才她看材料看得投入，竟然没发现萧迟朝又去帮她加了水，水果碗里的水果也有补充。
　　楚恬恬吃了几粒提子，端起水杯喝水。
　　忽然，她动作停住，将水杯从唇边拿开，视线绕着自己手里这个杯子和置物架上的另一个杯子打转。
　　门口传来声响，萧迟朝推门进来，喊楚恬恬下楼。
　　楚恬恬应了一声，但是没动。
　　萧迟朝抬眸看她一眼。
　　楚恬恬放下杯子，动作缓慢地指了指置物架：“刚才……你妈妈进来的时候，应该看到，这里放了两个杯子吧？”
　　萧迟朝点了点头。
　　楚恬恬沉默了。
　　萧迟朝神态自若，语气悠然：“我还以为，你拉我进衣柜之前想到了。但是后面想到也许可以解释成‘家里来客人，但是临时有事，所以我送客人走了，所以没来得及收拾’之后，还是决定拉我进了衣柜。”
　　楚恬恬：“……”
　　虽然这句话非常有道理，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充满了嘲讽。
　　楚恬恬右手扶着置物架，表情紧张犹豫：“可万一阿姨她没想到你说的这一层呢？”
　　萧迟朝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半晌，忽然无声地挑了下眉：“也是，你说的可能性很大。”
　　楚恬恬：“……”
　　她深呼吸冷静了几秒，抬起头认真地说：“那我觉得我还是走吧。”
　　说完，楚恬恬动作迅速地往回撤，收拾材料的动作已经开始炉火纯青。
　　下一瞬，一只漂亮修长的手按在那些材料上。
　　楚恬恬下意识缩手转头，萧迟朝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身边。
　　“放心，如果真的是你说得这样，那她也意识不到这儿放了两个杯子。更何况，马上就要去她最喜欢的社交场合，她脑子里想的应该都是怎么在接下来的环境下炫耀新到的珠宝和包包，无心顾及其他。”
　　楚恬恬没动。
　　萧迟朝继续说：“午饭时间都到了，上午废了那么久的神，不按时吃饭会难受。”
　　楚恬恬声音还是硬邦邦的：“但我觉得我还是回家比较合适。”
　　萧迟朝收回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安抚猫咪一样轻轻拍了两下：“我专门让孙姨按时送来的牛肉，上次你觉得很好吃的那道红烧牛肉。”
　　“咕——”
　　“……”
　　楚恬恬低下头，恶狠狠地剜了一眼自己的肚子。
　　萧迟朝垂眼，无声轻笑。
　　他紧了紧搭在楚恬恬肩上的手：“走吧，下楼吃饭。”
　　作者有话说：
　　火急火燎地赶来更新。
　　先道个歉，没想到过年的亲戚会这么疯狂，完全没办法静下心码字，只写了这点儿……（轻轻跪下
　　不敢保证明天就补回来，这段时间我一定尽力克服过年的事情，努力多码字，争取早点把今天应该更的补上！！！


第68章 成真（68）
　　回家路上, 楚恬恬手机震个不停。
　　她把自行车推进楼道放好，才有时间摸出手机。
　　是钟拾静的微信轰炸。
　　钟拾静：恬恬，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钟拾静：猫猫爆哭.jpg
　　钟拾静：就是因为这学期有次考试没发挥好退步了, 我昨天期末考完回家, 我爸妈不止没给我做好吃的，竟然还在饭桌上通知我, 让我这学期出去勤工俭学！
　　钟拾静：呜呜呜我不要勤工俭学, 我还打算制定好学习计划, 然后在紧锣密鼓的学习计划下偶尔抽出时间看小说呢, 现在这样子我要怎么办啊。
　　钟拾静：哎，我突然想起来了。我现在是不是还算童工, 理论上不能出去打工？如果我以这个为理由，威胁我爸妈强行接受我的要求，你觉得可行吗？
　　恬不甜：不怎么可行。
　　恬不甜：你已经年满十六周岁，不算童工。
　　钟拾静：猫猫痛哭流涕.jpg
　　钟拾静：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楚恬恬弯了弯唇角, 收起手机准备锁车。
　　她正要出储藏室, 楼梯间传来熟悉的女声。
　　任菱文的声音被狭窄的楼梯间回荡出混响，透过老旧的储藏室门缝飘进来。
　　“……嗯，对。”
　　“我这段时间工作不加班，周末都有空, 你看看有什么合适的活儿, 联系我就行。”
　　“没有没有，没什么困难，就是觉得孩子天天上学，周末也出去写作业, 我一个人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嗯好, 麻烦你多费心。”
　　楚恬恬握着储藏室门把手的手指缩了缩。
　　平时妈妈工作虽然不算清闲, 可也不忙。
　　但这段时间，她一直频繁加班。
　　现在想想，也许她并不是在加班，只是去了额外兼职的地方工作。
　　楚恬恬安安静静地站在储藏室门口，一直等到声音彻底消失在楼梯间，才慢吞吞地从里面出来，锁好门，拿出手机联系钟拾静。
　　.
　　楚恬恬开门回家时，任菱文已经在做饭了。
　　厨房里，老式油烟机的轰鸣和锅铲碰撞声交织，像一出欢快的协奏曲。
　　楚恬恬默默换掉鞋子放好东西，走到厨房帮忙。
　　一桌菜虽然数目不多，但很丰盛。
　　喝完最后一口海鲜疙瘩汤，楚恬恬放下碗，指甲刮蹭碗壁，发出轻微细小的声音。
　　楚恬恬没抬头，声音轻松：“妈妈，这个寒假，我想出去兼职打工。”
　　任菱文抬起头来，表情一瞬间有点儿不自然：“你这段时间这么喜欢学习，我还以为你寒假会把时间都留在学习上，或者趁着假期多休息休息，怎么突然要出去兼职打工了？”
　　楚恬恬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在任菱文面前摇了摇：“是钟拾静。她说这个假期想出去兼职，可能是怕一个人去心里没底，就跟我说了一声，问我能不能陪她一起，我也挺感兴趣，就说问问你的意见。是一家奶茶店，位置就在市立图书馆那边，离家近，而且我们俩还能作伴，你觉得怎么样？”
　　任菱文犹豫了一下，又问：“如果真的是这样，可以。但是如果你有哪里觉得不适应或者不想去了，一定要跟我说，到时候我去帮你跟人家说不做了。”
　　楚恬恬露出个甜甜的笑来：“谢谢妈妈。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
　　奶茶店的兼职是做一休一，早九点到晚九点。
　　听起来有点累，但是楚恬恬去了几天后，发现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顾客大都是在周围工作的年轻人，或者来图书馆学习的学生。
　　店员年龄普遍都跟她差不多，除了钟拾静，还有一个跟她很合得来，人特别活泼，很有趣。
　　虽然站一天脚会有点儿痛，但精神很放松。
　　有时候兼职一天，第二天的学习效率反倒比每天学习时更高。
　　“一杯柠檬水。”
　　“柠檬水要大杯小杯？七分糖温热可以吗？”
　　楚恬恬站在点餐机前，熟练地操纵按键。
　　“嗯，可以。”
　　做完一杯饮料打包好，楚恬恬把饮料递给客人。
　　客人前脚刚走，宋慈后脚就凑过来小声说：“这个男生，这周已经是第六次出现了。这周你休息的那三天，他来了发现你不在，那眼睛里，全是遗憾。啧，楚恬恬同学，魅力很大嘛。”
　　楚恬恬不搭理她的揶揄，反唇相讥：“你不也是做一休一，怎么知道他是第六次出现？”
　　宋慈被噎住，好一会儿才回：“我问了林姐，她告诉我的。”
　　宋慈就是那个特别活泼有趣的同龄人。
　　刚开始不熟时还人模人样的，熟络起来后，天天都在胡说八道，满嘴跑火车。
　　这会儿不是高峰期，楚恬恬单边耳朵戴着耳机，一边听英文听力默默跟读，一边收拾整理台面。
　　宋慈啧啧两声，摇头晃脑地调侃：“楚恬恬同学，我越跟你认识就越发现我以前的认知都是错的。我之前一直觉得人如其名，像你这种名字，怎么都得是个甜妹，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么高冷。”
　　楚恬恬抬起头看她一眼：“你高考志愿打算填法医吗？”
　　宋慈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过会儿才意识到楚恬恬说的。
　　大宋提刑官。
　　宋慈。
　　楚恬恬继续说：“我不是高冷。只是这个时间，我本来应该在家里按照补习计划按部就班学习的，结果出了意外，临时打算出来兼职，所以尽量得在空闲时间赶进度。”
　　宋慈抱胸看她，挺诧异：“你不是有个学霸男朋友吗，还用得着亲自追赶进度。”
　　楚恬恬一僵，手上清理台面的抹布都差点儿扔出去。
　　她定了定神，才抬起头看她，表情狐疑：“我哪儿来的学霸男朋友？”
　　宋慈站在水龙头旁边，边洗杯子边说：“别跟我装。提醒一下你，几个月之前，我也在这儿兼职。”
　　楚恬恬愣了愣。
　　宋慈清清嗓子，非常得意：“虽然我不是个关注什么学神学霸的人，但是我是个颜狗。你跟萧迟朝颜值都那么高，我怎么可能记不住。就是你们俩，别装了。”
　　楚恬恬低下头，扶了扶帽子，拎着拖把打扫卫生，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不关注学神学霸，怎么知道他是萧迟朝？”
　　宋慈“啧”了声。
　　“因为他帅啊。”
　　“我就没忍住，打听了一下。”
　　“萧迟朝嘛，从初中开始就是大学神哎，谁不知道，一问就清楚了。”
　　“等会儿——你可别吃醋，我当时就只是问问，没有任何撬墙角的想法。单纯想多观赏一下帅哥，真的没有任何不道德的问题。”
　　“我发誓！”
　　楚恬恬打扫好地面，放好拖把看她一眼：“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不是我男朋友。那次我们一起来，单纯是个意外。”
　　宋慈拿眼斜她：“真的？可是当时，我一眼就觉得你们俩的关系不一般。”
　　楚恬恬头也不抬：“当然是真的，萧迟朝不是我男朋友。”
　　起码现在不是。
　　突然有客人进门，放拖把的地方在角落，楚恬恬没看到，宋慈替她上前：“喝点儿什么？”
　　“一杯热可可，谢谢。”
　　熟悉的声音瞬间穿透楚恬恬的耳膜。
　　清冷又清澈。
　　她不用抬头，就知道来的人是萧迟朝。
　　按照刚才门口“欢迎光临”响起来的时间推算，他应该，把刚才他们的对话听得一丝不落。
　　楚恬恬扶了扶帽子，深吸一口气，悄悄瞥了眼旁边的金属机器。
　　光滑平面映出一点儿她的影子，帽子和口罩挡得严严实实。
　　应该……看不出来吧？
　　宋慈继续问：“糖度和温度呢，您怎么选？”
　　萧迟朝声音不咸不淡：“问你后面那位店员吧，她很清楚我的口味。”
　　楚恬恬：“……”


第69章 成真（69）
　　楚恬恬打工的这家店铺有专门的桌椅。
　　热可可好了之后, 萧迟朝没走，而是坐在了一个刚好能将操作台内情况尽收眼底的位置，边喝边看手机。
　　全程, 楚恬恬都在提心吊胆, 仿佛头顶竖着一条达摩克利斯之剑。
　　九点左右，楚恬恬关闭了外卖平台, 跟宋慈一起做最后的闭店前工作。
　　全部整理好之后, 楚恬恬被宋慈硬生生推到了萧迟朝旁边。
　　宋慈边闪人边对着楚恬恬挤眼睛, 楚恬恬一阵无言。
　　楚恬恬在萧迟朝旁边站好, 表情带着视死如归的土色：“您好，我们马上就要关门了。”
　　萧迟朝点点头, 拎起桌上没开封的一杯热可可，起身离开。
　　楚恬恬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情绪莫名怪异。
　　明明她今天一整天都在期盼萧迟朝离开，可现在看到他这样, 反倒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楚恬恬摇摇头, 将桌面上喝空的四个热可可杯子收起来丢掉，回到操作间跟宋慈一起换衣服关门。
　　.
　　楚恬恬锁好门，把钥匙交给宋慈。
　　因为明天她休息，但是宋慈还有排班。
　　钥匙清脆的碰撞音后, 宋慈忽然笑了一声, 凑到楚恬恬耳边，笑声说：“恬恬小美女别不开心了，你担心的事儿没发生。”
　　楚恬恬狐疑地看她一眼：“我担心什么事儿了？”
　　宋慈清清嗓子，脑袋前后摆了摆：“担心你家萧帅哥没等你就走了啊。”
　　楚恬恬动作一顿：“你在说什么？”
　　宋慈笑嘻嘻的, 拿胳膊肘杵了她一下：“哎呀, 都这种时候了还跟我装。算了, 我今天也算是免费看了一出小成本大制作的青春爱情偶像剧片段。看在这份上，我就不追问你了。赶紧走，你家萧帅哥就在你后面二十米的地方呢，别让人家等急了。”
　　说完，宋慈一溜烟儿跑了。
　　也不知道是真的感觉到了什么，还是因为刚才宋慈那一长串儿煽风点火的话。
　　她走之后，楚恬恬真的有种自己正在被人注视着的感觉。
　　楚恬恬放慢动作，磨磨蹭蹭地转身。
　　不远处的绿化树旁，萧迟朝站在那儿。
　　楚恬恬把头低下去不看他，闷头往那边走。
　　距离萧迟朝还剩五米时，哪怕低着头，楚恬恬都能看到萧迟朝的鞋子。
　　但他完全没有叫住她的意思。
　　就好像，他只是站在那儿，根本不是在等她。
　　楚恬恬步子越来越慢。
　　她有点儿担心，万一他真的没有在等她，她要是走快了，他岂不是真的要完全无视她了。
　　可如果不是在等她，萧迟朝又能是在等谁呢？
　　手里还拎着两杯热可可。
　　其中一杯还是她平时常点的全塘热可可。
　　是不是真就跟她下午纠结的似的，萧迟朝因为听到她斩钉截铁义正辞严地跟宋慈解释，说他们没关系，所以有点儿生气？
　　可是不都说好了吗，毕业之前，他们本来就没有关系。
　　“楚恬恬。”
　　路旁川流不息的车辆噪音中，清澈男声突然冒出来。
　　楚恬恬抬头，萧迟朝也看向她。
　　对视几秒，萧迟朝抬手，把其中一杯热可可递给她：“你的全糖热可可。”
　　楚恬恬抿抿唇，接过饮料垂下眼，轻声道谢。
　　楚恬恬双手抱住热可可，心里轻声叹气。
　　萧迟朝怎么长得那么好，而且还自带轻而易举就能撩到她的体贴属性。
　　就这两三秒时间，她就已经在心里将自己刚才的想法全部推翻。
　　并且告诫自己：抛开事实不谈，就算你说得全都有道理，难道你就没有一点错吗？一点错也是错，只要萧迟朝开口，马上跟他道歉！
　　楚恬恬想说自己没出息，但又无法抗拒来内心深处的感情召唤。
　　楚恬恬深呼吸，昂头：“萧老师，你怪我吧。”
　　萧迟朝眸光微动，眉梢挑起一点：“我为什么要怪你？”
　　楚恬恬眨眨眼：“因为我刚才跟宋慈说跟你没有任何不正当关系。”
　　“难道你说的有错？”
　　楚恬恬手指动了动，软塑料跟纸杯摩擦发出不算刺耳的动静。
　　她有点儿忍不住，开口追问：“那你今天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一直在店里等我。而且，整个人状态都不太对，让我觉得我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天色黑如永夜，月光被四周明亮的霓虹衬得有些黯淡。
　　萧迟朝没说话，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光源从四面八方挤过来，打在少年精致的脸上，莫名凸显棱角。
　　顿了顿，他说：“难道你没有？”
　　这回轮到楚恬恬沉默了。
　　她想了好半天，就差把脑子丢进滚筒洗衣机脱水晾干了，也没想到除此之外她还有什么别的事做错了。
　　但是。
　　谁让他长得好，她又喜欢呢？
　　楚恬恬点点头，表情诚恳地认错：“对，我有。”
　　萧迟朝睨她一眼，语气难得又仿佛回到了当初刚认识时，带着点儿高高在上的刻薄：“你错哪儿了？”
　　“我哪儿都错了。”
　　萧迟朝气笑，没忍住上前揉了一把楚恬恬的脑袋。
　　楚恬恬从下往上悄悄看他，没敢说话。
　　“遇到问题为什么不找我？”
　　楚恬恬怔住：“什么？”
　　“为什么来这家店兼职打工？总不能是为了体验生活吧，明明想提高成绩的心情那么迫切。”
　　“为什么不能，我就是体验生活的，外加陪钟拾静而已。”
　　“体验生活，结果把自己逼得那么紧？我看你工作空闲的时候都在听英语听力。”
　　“你听见了吗，我就不能是在听歌吗？”
　　“刚才我的蓝牙耳机连到了你的手机上，是英语听力，我听到了。”
　　楚恬恬下意识接话：“我就说刚才有一段儿没声音，我还以为我耳机坏了。”
　　“……”
　　几秒钟后，楚恬恬意识到什么，躲开跟萧迟朝对视的眼睛。
　　楚恬恬声音放得很小：“但是这件事，我目前还不想告诉你。而且你之前不是说过，我不想说的事，可以不说。”
　　“当然可以不说，我没有想过逼你说你不想说出口的。我只是觉得，你现在也许需要我的帮助。只要你说，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帮你。”
　　楚恬恬眸光动了动，呼吸迟滞。
　　停了几秒，她才小声说：“可是我觉得，之前，我已经给你添了太多麻烦。所以，这次的事，我想自己处理。”
　　“是需要钱？”
　　楚恬恬缓慢地点了下头：“不过不是需要很多，只是需要我自己解决一下自己的花销。”
　　虽然任菱文没有直接跟她表达过什么，但是楚恬恬能感觉到。
　　如果她们两个有足够的收入，任菱文也许就不会继续维持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选择更美好的生活。
　　“那你在这边的兼职收入是多少？”
　　“时薪十二块。”
　　“也就是你在这里，一天十二个小时，不到一百五十块。”
　　楚恬恬很坦然地点点头：“因为我短时间内，我找不到更合适的兼职工作。”
　　萧迟朝点头：“但咱们学校奖学金很大方，考到前十名，每人都有一千块，前三名每加一名额外追加三千块。”
　　楚恬恬食指和拇指指尖摩擦了一下，压住情绪：“但是，我没办法一下子考到前十名，而且距离下次期末考试，太久了。”
　　“在这期间，你可以兼职给初中生做家教。我了解你的水平，给初中生做家教，现在绰绰有余。而且，哪怕你是高中生，给初中生兼职做家教，时薪也能在八十到一百五十块。”
　　楚恬恬抬起头来，呼吸变得有点儿急促。
　　她稳定了一会儿情绪，才压住激动，声音有点儿哑地开口：“我真的可以吗？那我应该去哪儿找生源呢。”
　　萧迟朝自然地从楚恬恬手里把热可可拿过来，戳开饮品口，递到她嘴边：“我有个小表妹，最近一直在找家教。她比较难驯服，但我小姨很愿意为了她花钱，如果你能收服她，没准儿能拿到高于市场价的时薪。你想试试的话，明天可以来我家。”


第70章 成真（70）
　　阳光灿烂, 天空像块净透的蓝玻璃。
　　说来奇怪，今年冬天的益文，不像北方冬天的城市。雾霾阴晦的天气, 远远少于晴好日子。
　　楚恬恬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 心情也跟着变得轻松愉悦。
　　直到她踏进萧迟朝家大门，阳光全部被遮在背后, 才开始紧张。
　　客厅处站着个小女孩儿, 脸上稚气未脱, 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
　　一身朋克风黑格子裙, 腰上还挂着金属腰链儿，肉嘟嘟的婴儿肥小脸上带着与年龄格格不入的孤傲冷漠。
　　不过……看起来有点儿中二。
　　楚恬恬伸出右手, 动作刻意地摆了两下，打招呼：“嗨。”
　　中二少女冷冷地看她一眼，轻哼一声，没说话。
　　楚恬恬没生气, 甚至还有点儿想笑。
　　倒不是对中二少女的嘲笑什么的, 毕竟谁都经历过这个年纪，她能理解妹妹这会儿的想法。
　　她笑，完全是因为，她想到了小萧迟朝。
　　楼上那张照片里, 小萧迟朝肉嘟嘟的脸蛋让楚恬恬印象深刻。
　　这会儿妹妹的表情, 让她忍不住想象，小萧迟朝是不是也做出过同样的表情。
　　中二少女瞪她，语气不善：“你笑什么？”
　　楚恬恬回神：“我……”
　　“谢星陈。”
　　解释的话还没到嘴边，被萧迟朝打断。
　　中二少女谢星陈立刻缩了缩脖子, 但还是忍不住愤愤地看向楚恬恬。
　　萧迟朝淡声：“谢星陈, 你以后还想不想看你的小说了？”
　　“哥, 你怎么这么向着外人，难不成——”
　　话题没说结束，被萧迟朝四两拨千斤地转移：“时间到了，该上楼补习了。”
　　谢星陈把头一甩，身子跟着转过去，腰链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细响：“我不想去。”
　　萧迟朝不急不恼：“是谁答应我，今天来试一试新介绍的补习老师，并且亲口跟她妈妈承诺，‘我哥哥介绍的人，我肯定得去试一试的’？”
　　谢星陈叹口气，彻底没话说了，跟着楚恬恬上了楼。
　　.
　　补习在萧迟朝房间进行。
　　楚恬恬在谢星陈后进门。
　　刚进去，谢星陈就不装了，完全没了萧迟朝在时的收敛脾气的意思，吊儿郎当气场全开，表情也破罐破摔样。
　　她指指桌面上的学习资料，右手托腮，半死不活地开口：“开始吧。”
　　楚恬恬坐下，回忆了一下她平时给钟拾静，还有其他同学讲题时候的场景。
　　顿了顿，她才开口：“小谢同学，你是不是不想补习？”
　　谢星陈语气不情不愿，没好气道：“你说呢？”
　　楚恬恬也不着急，平静地继续问：“刚才听你哥哥说，你是因为想获得看小说的权利，才答应试试我的补课水平的？”
　　谢星陈烦躁地嗯了声。
　　“我能问问，是什么小说吗？”
　　“说了你也不知道。”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知不知道？”
　　谢星陈抬眼，很不耐烦地晲她一眼。
　　大概是实在不想跟她这样rap一样反复纠缠，干脆说了：“古典推理小说。”
　　楚恬恬怔了半秒，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昨夜萧迟朝的话。
　　谢星陈见状，得意地挑了下眉：“怎么样，是不是连这个类型的小说都没听说过？”
　　楚恬恬语气随意：“没有，我女神阿加莎也”
　　谢星陈眨眨眼，情不自禁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但只消片刻，她又把这眼神收了回去。
　　朋克少女压低一点儿高高在上的下巴，将信将疑地打量她：“你真的是我女神的忠实读者？”
　　楚恬恬模仿她的样子，也把胳膊放到桌面上撑起脸：“你也把阿加莎当成女神？”
　　空气安静几秒，窗外麻雀叽叽喳喳的零碎细小声音都变得清晰起来。
　　谢星陈微微眯眼，速度极快地发问：“阿加莎的侦探叫什么？”
　　“波洛。”
　　“全名。”
　　“赫尔克里波洛。”
　　“你最喜欢她哪部作品？”
　　“尼罗河上的惨案。”
　　“为什么？”
　　“也许因为，我喜欢凶手那种爱一个人就愿意为他付出全部的心情。也许三观有点儿歪，但我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
　　谢星陈闭住嘴，表情纠结地扯了扯身上的腰链。
　　她站起来走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蹑手蹑脚地走回来。
　　因为昨天萧迟朝的“奖学金诱惑”，楚恬恬最近越来越比较争分夺秒，等她的时间，都不忘多背几个单词。
　　直到谢星陈回来，她都没刻意抬头。
　　直到，一份亮晶晶、颜色浓郁的红提出现在她眼前。
　　停顿片刻，楚恬恬抬起头来，对上一双有点儿别扭的眼睛。
　　谢星陈红着耳朵，感受到视线后别开眼，声音很小：“刚才……是我冒犯了。如果你也是阿加莎的粉丝的话，我觉得，我完全可以认真听你讲课试试。”
　　楚恬恬放下手里的单词书，表情狡黠：“你说的？”
　　“嗯，我说的。”
　　“如果反悔怎么办？”
　　“那就惩罚我一个月都看不到我女神的小说。”
　　“不行，具体点儿，罚你接下来的一整个寒假都没办法买新书。”
　　“……好恶毒的惩罚措施。”
　　“不行就算了。”
　　谢星陈深吸口气，咬牙切齿表情为难地说：“行。”
　　.
　　.
　　萧迟朝从家里花纹繁复的古董钟表上收回视线，手指漫不经心地在红木桌面敲击。
　　12:15。
　　距离原定的午饭时间已经过了十五分钟，楼上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又三分钟过去，萧迟朝起身朝楼上走去。
　　刚到门口，门内传来响动。
　　几秒后，门把手被拧开，楚恬恬手被谢星陈挽着，几小时前还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小姑娘，这会儿看起来已经跟楚恬恬小迷妹一样了。
　　谢星陈抬头：“哎，哥，你怎么在这儿？”
　　“跟我说十二点钟吃饭，现在都快过去二十分钟了，你说我为什么在这儿？”
　　谢星陈“哦”了一声，难得没计较萧迟朝的阴阳怪气，反倒笑嘻嘻的，挽着楚恬恬的手走到餐厅后，见到桌面上摆好的杯盘碗碟，故意惊讶道：“哇，哥，这些都是你摆的吗？”
　　萧迟朝拿碗盛汤：“不然呢？”
　　谢星陈更诧异了：“哥，你还会自己动手盛汤？”
　　楚恬恬看向桌面。
　　四菜一汤，有肉有素，彩椒鲜亮，肉汁诱人。
　　桌椅已经被拉开，三张椅子前面都已经摆好了餐具和汤。
　　楚恬恬回忆了一下，记得之前几次她来这儿吃饭，都是这样的。
　　只是，她完全想不起来，究竟是萧迟朝摆放的，还是阿姨摆放的了。
　　楚恬恬张口问：“他不会动手盛汤吗？”
　　谢星陈给了她个无比肯定的眼神：“我哥可是学神，再加上从小锦衣玉食的，谁会让他盛汤的。让我想想，今天他这么反常……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我哥他暗恋你，所以故意在你面前装出温柔体贴好男友的形象？”
　　楚恬恬抿抿唇，下意识偷看一眼萧迟朝。
　　几乎是瞬间，萧迟朝感受到她的视线，抬眼跟她对视，神态自若，看不出一丝异样。
　　楚恬恬清清嗓子，回应她：“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谢星陈非常不给萧迟朝面子地继续说：“你不知道我哥这人，完完全全看似高冷实则腹黑派，有了心思之后也不会直接说的，只会采用渗透大法，让你情不自禁主动喜欢上他，总之非常不是人，你可得防着他点儿。”
　　“不过话说回来——”谢星陈目光在楚恬恬和萧迟朝间打了一圈儿转，“我觉得，我哥配你，勉强还行。”
　　萧迟朝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眼神有点儿凉。
　　但谢星陈完全没接收到萧迟朝的意思，反而自顾自继续说：“不行不行不行，还是不行。我感觉，经过这一上午的洗礼，恬恬老师在我这儿已经是好到不能再好的人了。哪怕是哥你这样的，配她也有点儿配不上。我感觉，起码得找个比你强的，还得是强的不是一点半点的，才能勉强配得上她。”
　　说话间，三人已经坐进椅子里。
　　楚恬恬越听越觉得后背发冷，但又完全不敢看萧迟朝，只能默默埋头喝汤，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虽说前段时间，萧迟朝老逗她的时候，她也幻想过无数次怼到萧迟朝的梦幻场景。
　　但这段时间，她觉得萧迟朝对她过于好了，她在这种时候拆台，未免太不道德。
　　咽下去嘴巴里这口清炖牛肉汤，楚恬恬说：“嗯，小谢同学，好好吃饭，吃完你还要午休，午休好了还要继续补课呢。”
　　比起刚进门时，谢星陈现在的态度简直算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甚至有点儿撒娇：“怎么了嘛，开开玩笑而已。”
　　“嗯……现在大家都还是学生，说这种事情太早了，好好学习，别天天想有的没的。”
　　谢星陈“哼”一声：“好吧，不想就不想。但是恬恬老师，我说的话，我觉得你真的应该好好考虑一下。”
　　楚恬恬沉默了，继续埋头喝汤。
　　须臾，萧迟朝清冷好听的声音响起：“小谢，我记得，之前小姨说，你上学期成绩下滑特别厉害。之前我替你跟她保证，只要你答应我听我帮你找的这个补习老师的，下学期成绩一定会回来。所以，小姨才答应你这个假期让你看小说的。现在看来，你好像不算听话，我觉得我应该跟小姨说，这个假期没收你的看小说权限。”
　　谢星陈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满脑袋问号，整个人焦灼起来，语无伦次：“不是，哥，你怎么变卦了？你不能这样啊。不对，你之前不是这样的人啊。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所以你突然变卦。不行，你告诉我，你得告诉我！不然，我长大了一定想办法整你，你得告诉我。……”
　　萧迟朝语气淡淡，面无表情地吃饭：“嗯，好。我等你长大。”
　　谢星陈表情愤怒，几乎可以用张牙舞爪来形容：“你，哥，你变了！”
　　见状，楚恬恬默默移开眼睛：“……”
　　孩子，老师已经尽力了，是你不争气啊，节哀顺变吧。


第71章 成真（71）
　　做完最后一道数学大题, 楚恬恬放下笔，站起来眺望远方稍事休息。
　　年关将至，外面一片银装素裹。
　　棱角分明的方型房子被厚厚的雪被笼罩, 所有边边角角都有了圆润的雪白弧度, 老旧的小区居民楼都被这一场大雪装点得像童话世界。
　　这时，敲门声传来。
　　楚恬恬起身打开门。
　　任菱文温温柔柔地站在门口, 眉眼含笑：“恬恬有时间跟妈妈去买年货吗？妈妈知道你最近整天忙着学习, 时间可能不太够, 但毕竟是放假, 还是要休息一下。”
　　楚恬恬看一眼桌面上已经写完的试卷，点头答应下来。
　　.
　　一进超市, 楚恬恬就被热腾腾的暖气扑了一脸。
　　她把毛茸茸的帽子摘下来，跟着任菱文往里走。
　　超市内一片热闹祥和，背景音乐播放得欢快，从刘德华的《恭喜发财》到孙悦的《欢乐中国年》, 循环播放, 年年如此。
　　扶梯上，任菱文问：“这几天，怎么不见你去奶茶店打工了，是觉得累, 不想做了吗？”
　　楚恬恬想了想, 点了下头，说：“但也有别的方面的原因。有个好朋友，给我介绍了个更好的兼职。”
　　“什么？”
　　“给一个初中生妹妹补课，每次补课的收入, 都要比得上我兼职一周的收入了。而且, 我在给她补习的过程中, 还能发现一些自己也会碰到的不良习惯，兼职的同时还能给自己查缺补漏。我跟老板解释了下原因，他本来不同意，但是我说如果这几天找不到合适的兼职，目前的员工又忙不过来，我可以偶尔去帮忙，他最后同意了。”
　　任菱文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发现，我们恬恬真是长大了，越来越厉害。这学期，不止成绩突飞猛进，会自己兼职，还能跟老板讨价还价了，真了不起。”
　　说话间，两人来到超市购物区。
　　楚恬恬推着购物车，朝调料区走。
　　任菱文念提前写好的购物单，楚恬恬顺着指引牌走，边走边拿对应品牌的调料。
　　“嗯，拿好了，下一个是什么？”
　　“白砂糖。”
　　“好，白砂糖的话是在那——”
　　话没说完，楚恬恬声音戛然而止。
　　竟然是萧迟朝。
　　他今天穿了件深色棋盘格短羽绒服，配一条纯色运动裤。
　　只是简单的挑选商品，以及推着购物车往前走，就吸引了不少人回头。
　　临近过年，超市里人很多，除了像楚恬恬一样的母女档，还有逛街闺蜜档。
　　其中一对看起来蛮漂亮的闺蜜档，在发现萧迟朝是一个人后，就在频频回头，时不时凑在一起小声说话，眼神还不住地往那边瞟。
　　忽然，个子高一点的女孩子松开购物车，向着萧迟朝方向走去。
　　楚恬恬皱了下鼻子，磨了磨后槽牙。
　　她轻手轻脚地挽起袖子，正准备也往那个方向挪，任菱文转过头问她：“嗯？白砂糖是在哪儿。”
　　楚恬恬愣住半秒才想起来往旁边躲，可已经晚了。
　　萧迟朝目光越过身旁女生，视线准确无误地落到她身上。
　　楚恬恬：“……”
　　见她一直不说话，任菱文又问了声：“怎么了？”
　　楚恬恬抿了下唇，摇摇头：“没事。妈你跟我来，白砂糖在这边。”
　　楚恬恬稳住自己，目不斜视地推着购物车，面无表情地路过萧迟朝和那个搭讪他的女孩子。
　　女孩子有点儿羞怯，不过开场白倒挺有心意，不像其他人一样，上来就非常生硬地索要联系方式。
　　她脸红红的，指了指自己身后的货架：“那个，小哥哥你好，我跟我闺蜜想拿火锅底料，但是我们想要的那个牌子挂在最上面了，我们够不着，你能帮我们拿一下？”
　　楚恬恬脚步情不自禁慢了下来。
　　萧迟朝声音从容，往货架另一端挥了挥手：“导购在那边，我觉得你拜托他可能更合适一点。”
　　女孩子沉默两秒，低声说了句“好，麻烦了”，有点儿窘迫地小步朝闺蜜那边跑去。
　　“恬恬，帮妈妈一下。”
　　楚恬恬这才回神，注意力方向从身后转向身前。
　　任菱文正踮着脚，在努力拿更高一层货架上的东西。
　　楚恬恬“嗯”一声，朝那层货架上的白砂糖伸手。
　　但楚恬恬也够不太到。
　　她是比妈妈高一点儿，但总的来说也没高多少。任菱文够不到的东西，她十有八.九也够不到。
　　楚恬恬松开惦着的脚，往后退了几步，看清楚那个货架的具体方位，开始助跑加速，在货架前猛地停住，蓄力上跳。
　　下一秒，她的手指擦着货架边缘，轻飘飘地划了出去。
　　楚恬恬皱起脸来，重新后退到刚才的位置，平时剔透漂亮的眼睛黑沉沉的，仿佛刚才积攒的情绪一并被结合到了这会儿上。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誓要跟这袋白砂糖一较高下。
　　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后，楚恬恬的手再次擦着白砂糖的塑料包装划过，只是堪堪让它在货架上平移了几厘米的位置而已。
　　一点点。
　　就只差一点点！
　　任菱文转头，看到女儿几乎气成小河豚的包子脸，情不自禁笑了笑：“恬恬，要不就算了，咱们找个人帮忙——”
　　话音刚落，楚恬恬忽然感觉鼻腔里传来若有似无的熟悉香气。
　　头顶，一只瘦削漂亮的手腕因为举高从袖口里多露出来了点儿，摸到楚恬恬刚才不择手段想要拿到的那袋白砂糖，轻而易举地拿下来，放到她面前。
　　“是要这个吗？”
　　楚恬恬咬了咬下唇，没能第一时间回话。
　　倒是任菱文，完全搞不清任何状况，看到萧迟朝帮忙拿下来了这袋白砂糖，立马笑逐颜开。
　　她十分客气地从萧迟朝手里接过白砂糖，声音温和：“谢谢你啊小帅哥，祝你春节快乐。”
　　萧迟朝声音里少了一贯的清冷，多了丝礼貌：“不客气，也祝您新春愉快。”
　　任菱文客客气气地跟他又聊了几句，这才拉着楚恬恬的手朝购物清单上的下个物品前进。
　　路上，她还不忘反复称赞萧迟朝：“真懂礼貌的小伙子，长得还好。恬恬啊，我觉得你以后找对象，起码得找个这种的，长得好还懂礼貌，看着就舒心。”
　　任菱文语气里满是调侃，完全没发现楚恬恬逐渐闭住的嘴巴，和越来越闪躲的眼神。
　　新春佳节在即，超市也做了对应的节日装饰。
　　接近收银台的一片空置区域，放上了大大的红色生肖，周围摆了一圈儿货架，放着春联、福字、生肖娃娃等节日用品。
　　路过时，楚恬恬一直在往摆着春联的那处货架看。
　　摆在最角落的那副，刚好跟刚才萧迟朝放到购物车里的那副一模一样。
　　楚恬恬不知道萧迟朝拿这幅春联，是想贴在自家，还是用作其他用途。
　　但她就是很想拿一副跟萧迟朝一模一样的春联，等过年时贴到门上。
　　一想到两家有可能会贴一模一样的春联，楚恬恬心里就莫名痒痒的。
　　马上就要走过这处货架，楚恬恬顿住步子，扯了扯任菱文的袖子：“妈，那边有卖春联的。”
　　任菱文闻声扭头，顺着楚恬恬视线看过去：“哦对，这段时间太忙，都差点儿忘了□□联了。”
　　楚恬恬先她一步跨到货架旁边，动作稳准狠地拿到她看好的春联，放进购物车里。
　　任菱文笑着戳了戳她的鼻尖：“你这孩子，都不挑一挑就往里面放。”
　　楚恬恬心虚地没敢看她的眼睛：“都一样嘛。”
　　任菱文还是笑：“好，那就听你的，都一样。”
　　结完帐，楚恬恬和任菱文一人拎一个大大的购物袋，往超市外走。
　　任菱文笑：“你今天好像特别开心？”
　　“一点点吧。”
　　“看来妈妈这次做的还算可以，让你在疲惫的学习生活中偶尔出来放松一下。”
　　楚恬恬也笑：“嗯，妈妈这次做的这的特别对。”
　　.
　　沿山别墅。
　　萧迟朝下车后跟赵叔道别，礼貌地跟他问新年快乐。
　　赵叔笑呵呵地回应，嘱咐了几声后，开车驶离。
　　萧迟朝拎着一大袋年货进门时，谢云绮正在跟小姐妹打电话炫耀她在那社交场合上艳光四射的出场。
　　她看到萧迟朝后，随便找了个由头结束话题，挂掉电话。
　　谢云绮热络地看向鼓鼓囊囊的购物袋：“我让你买的都买了吗？你爸要给我做花胶鸡的，食材他都能准备，调料什么的你都按照他给你的单子买了吧？”
　　“嗯，买了，你自己看看。”
　　谢云绮不自然地接话：“孙姨不在，你爸今天有事，要到快中午才回来，总不能让我去吧？再说你都快成年了，让你一个人去买点调料，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萧迟朝看她一眼：“妈，你可以不用心虚的。”
　　谢云绮：“……”
　　“我只是有点儿替你遗憾。”
　　“什么意思？”
　　“没怎么，只是如果你去，有可能会碰到你想见的那位。”
　　“哪位？哦，你是说，帮谢星陈补课的那位小老师吗？”
　　“对。”
　　谢云绮来兴致了：“你还没跟我说呢，到底男孩女孩？”
　　“有机会你会见到的。”
　　谢云绮脸色黑了点儿。
　　在她准备咄咄逼人之前，萧迟朝提前预判，转移话题：“妈，你项链和手镯是这回定的吗？”
　　如他所料，谢云绮立刻被转移走了话题，语气嘚瑟：“嗯，你看看，妈妈这条项链漂亮吗？还有这个镯子，跟法国那边的设计师磨了两个月的样子才到的呢。”
　　萧迟朝不太真诚地称赞几句。
　　谢云绮看出了萧迟朝兴致缺缺，不满地挑了下眉，随后改口：“你确定你真的要这么无所谓？这些东西，将来你结婚的时候，我可都是要送给儿媳妇的。”
　　萧迟朝撩起眼皮看过去：“妈，项链可以，手镯算了。”
　　谢云绮满眼惊讶，语气质疑：“凭什么手镯算了？”
　　“项链上的钻够大，围镶用的也都是克拉钻，拆下来重新做也能做出不错的首饰来。手镯设计可以，但碎钻太多，拆下来做不成什么好东西。”
　　谢云绮满脸诧异，随后嫌弃道：“你什么意思，是嫌弃这些东西你妈我戴过吗？啧啧啧，跟你爸一样，有了媳妇忘了娘。”
　　“妈，这话你说是不是不太合适？”
　　谢云绮被噎住，悻悻闭住嘴。没一会儿，就跟没事人一样，又跟小姐妹电话联系了。
　　安静下来后，萧迟朝又看了谢云绮那些首饰一眼。
　　也不知道以楚恬恬的审美，是更喜欢这些亮闪闪的东西，还是更喜欢定制金饰。
　　算了，到时候如果真的拿不定主意，都给好像也不错。
　　作者有话说：
　　我好像越来越慢了，好几天都做不到下午六点更了，呜呜呜我快不了了
　　要不大家以后都九点以后来看吧，那时候我一般就更新了呜呜呜呜_(∠ゝз:)_


第72章 成真（72）
　　除夕一早, 楚恬恬被任菱文拍门拍醒。
　　她裹紧厚厚的毛茸茸睡衣开门，还睡眼惺忪着，就被塞到手里一副春联和一盆浆糊推到了门外。
　　直到楚恬恬把对联工工整整地在门口贴好, 才完全清醒过来。
　　楚恬恬扫视一眼崭新红润墨迹分明的春联, 唇边忽然漾出个浅笑来。
　　她放下手边的东西，趁任菱文不注意, 偷偷跑回房间拿出手机, 对着门口贴好的对联拍了张照片。
　　犹豫几秒, 楚恬恬打开微信, 点开萧迟朝的头像，把刚才拍的那副对联照给他发了过去。
　　她以为过年事忙, 萧迟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看到。
　　几乎是立刻，聊天框上冒出[对方正在输入……]
　　萧：那天在超市看到你挑春联了。
　　恬不甜：嗯。
　　楚恬恬摸了摸耳朵，有点儿热。
　　她点开她刚才发出去的那张图片又看了一眼，思考该怎么明示或者暗示, 才能让萧迟朝也拍一张他们家贴好春联的大门给她看。
　　下一瞬——
　　萧：[图片]
　　刚好是萧迟朝家贴好春联的大门。
　　不偏不倚、工整对仗, 而且恰好跟楚恬恬这幅对联一模一样。
　　楚恬恬清清嗓子，唇边的笑情不自禁又扬起来一点儿。
　　任菱文从厨房忙活出来，朝楚恬恬招手：“恬恬，贴好春联了？那来帮妈妈个忙, 剥点儿蒜。”
　　楚恬恬“嗯”了声, 同时手速飞快地在屏幕上点了两下：“好，就来了。”
　　另一边，萧迟朝目光微低，看到屏幕上突然冒出来的[新春快乐]猫猫表情包, 情不自禁弯起一点嘴角。
　　萧宏深放下手里的遥控器, 看他一眼：“迟朝, 看到什么了，笑得这么开心？”
　　谢云绮随口接话：“你什么眼神啊？朝朝长这么大，哪儿有笑得开心过？你儿子一向只在心里偷着乐。唉，你这个做父亲的，真是太不了解儿子了。”
　　萧宏深看了一眼萧迟朝，笑而不语。
　　.
　　在明确地从任菱文口中得知楚庆明今年过年不回家，哪怕来站一站都不会，楚恬恬激动兴奋的心情达到顶点。
　　吃过年夜饭后，楚恬恬跟任菱文一起边看春晚一边包饺子。
　　楚恬恬家一直是这种传统。
　　年夜饭过后，等十二点左右还要再吃一顿水饺。
　　不知道萧迟朝年夜饭吃了什么。
　　万一，她之前的想法是真的，萧迟朝的生长环境真的是有钱没□□，哪怕除夕夜他都一个人过，该怎么办啊。
　　电视机里正在放映春晚小品，讲的是家里大人都很忙，孩子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处理自己事情的状况下，发生的一系列诙谐搞笑事件。
　　楚恬恬情不自禁看了一眼手机。
　　除了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拜年的微信，没有其他，更没有萧迟朝。
　　楚恬恬看了看案板上的面团和饺子馅，问任菱文：“妈妈，这些皮儿和馅，是不是比我们待会儿正午十二点要吃的多不少？”
　　“嗯，我专门多弄了点儿，明天也可以吃水饺。”
　　楚恬恬舔舔嘴唇，语气随意：“那我能不能单独多包一点儿，给我一个关系很好的同学送点儿？”
　　任菱文转头看她，眼神诧异：“什么同学，过年还需要你送水饺，他家里不包吗？还有这个时间出门，也挺奇怪的。”
　　“妈你说得对，今天这个日子出门，而且已经这么晚了，确实不太对。但是，我这个同学真的很可怜，平时他爸妈都不在家的，过年好像都没好好吃饭。现在这个时间，你看我要么在玩手机，要么在陪你看电视，他就已经开始学习了。”
　　任菱文表情越来越古怪：“真的吗。还有这种小同学，谁啊？”
　　“就是之前我跟你提过的，我们年级那个对我影响很大的学霸。如果是别人的话，我也不会这么在意，感觉到他冷冷清清的过年，都要在除夕出门去给他送水饺。”
　　任菱文考虑了一会儿，并在全方位问完她想知道的各种问题后，最终答应下来。
　　包完水饺，楚恬恬借口要跟钟拾静打电话拜年，回房间了一小会儿。
　　一进房间，楚恬恬就立刻点开跟萧迟朝的聊天界面。
　　恬不甜：在看春晚吗？
　　停了一阵，那边才回。
　　萧：[图片]
　　萧：在做题。
　　接下来几天，走亲访友的日程会妨碍萧迟朝的日常学习计划。
　　他一向没有看春晚的习惯，外加萧先生和谢女士实在太腻歪，他看不过眼，索性趁现在时间，回房间赶点儿学习进度。
　　恬不甜：这就是学神的世界吗？过年都不休息一下的。
　　萧：你想我休息？
　　恬不甜：也不是……
　　萧：那是？
　　楚恬恬鼓起勇气，轻轻握拳。
　　恬不甜：你晚上吃东西了吗？
　　“……”
　　这算是什么问题，哪怕他爸妈忙到没时间陪他吃年夜饭，他也不会不吃东西呀。
　　萧：吃了。
　　果然。
　　算了，一时半会儿她也想不出什么套话的技巧，直说好了。
　　恬不甜：你们家有半夜吃水饺的传统吗？
　　萧：没有，你家有？
　　恬不甜：嗯！
　　楚恬恬把包好的水饺照片发过去。
　　恬不甜：[图片]
　　恬不甜：这是我包的，怎么样？
　　萧：没想到你还会包水饺。
　　恬不甜：[猫猫生气.jpg]
　　恬不甜：看不起谁呢！我不止会包，包出来的还很好吃呢，馅都是我调的。
　　萧：这么厉害？
　　恬不甜：[猫猫叉腰.jpg]
　　萧：有机会的话，改天让我试试？
　　楚恬恬盯着这行字，踟蹰几秒，手指飞快敲字。
　　恬不甜：你现在方便吗？
　　恬不甜：方便的话，我可以待会儿就给你送。
　　良久，[对方正在输入……]这行字才消失。
　　萧：你方便吗？
　　恬不甜：你方便，我就方便。
　　萧：好，我等你。
　　.
　　楚恬恬欢快地开始烧水煮煮水饺，同时翻箱倒柜找保温桶。
　　出锅的第一时间，她就拍了张照片给萧迟朝发过去。
　　恬不甜：[图片]
　　恬不甜：当当当当~出锅啦！
　　恬不甜：小楚大厨的手艺看起来怎么样，是不是一眼就能看到除夕团圆的快乐温暖？
　　那边几乎是秒回。
　　萧：嗯，一眼就能看出来。
　　.
　　益文的烟花禁放条例已经施行过很多年了。
　　但是一出门，楚恬恬还是闻到了明显的烟花爆竹燃放后的微妙气味。
　　除夕夜街头几乎没有行人，楚恬恬一路蹬着踏板疾行，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以及她自己鼓点越来越重的心跳声。
　　她也不知道萧迟朝看到这份水饺会是什么心情。
　　也许心里会莫名其妙，又也许会默默觉得有点儿感动。
　　莫名的，楚恬恬心里的天平随着路途的缩短一点点往□□斜。
　　也许是这段时间的相处，让楚恬恬有了奇怪的自信。她就是觉得，萧迟朝一定会在看到她送给她的东西后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欢呼雀跃。
　　楚恬恬到时，萧迟朝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远远的，萧迟朝就看到了全身上下都裹得毛茸茸的小女生。
　　冬夜寒凉，呼吸间都是浅白色雾气。隔着朦朦胧胧的白烟，她那一双小鹿眼明亮晶莹，有点儿泛红的鼻尖和脸颊随着动作不时在围巾边缘跃动，可爱至极。
　　她停到萧迟朝身边，他顺势把保温饭盒接过来。
　　楚恬恬动作自然熟练，仿佛这件事已经成了浑然天成的。
　　两人保持这个动作对视了几秒钟。
　　大约是感受到了楚恬恬视线里的炽热，萧迟朝一只手拖住饭盒底，另一只手打开盖子。
　　热腾腾的水汽混合着新鲜水饺的香味儿扑了他满脸。
　　萧迟朝拿着自备餐具吃了一个。
　　楚恬恬目光灼灼：“怎么样，好吃吗，有没有比你晚上吃的开心一点儿？”
　　萧迟朝毫不犹豫：“嗯。”
　　楚恬恬掩藏在围巾后面的嘴巴扬起高高弧度。
　　萧迟朝盖好保温桶盖子，问：“你今天来给我送水饺，是因为觉得我有可能像平时一样一个人过年，怕我孤单？”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他的大脑。
　　楚恬恬模棱两可嗯嗯啊啊了两声后，看向他的眼睛，最终承认了。
　　萧迟朝轻笑一声，摸了摸面前小姑娘的脑袋。
　　楚恬恬眼睛忽闪几下，没懂萧迟朝为什么是这个反应。
　　下一瞬，在楚恬恬想象中应该是清冷寂寥的别墅门口，传来女人的碎碎念和男人的劝阻。
　　“朝朝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半天都不回来。”
　　“儿子大了，你就别管了。”
　　“我为什么不管，今天可是除夕！……”
　　琐碎但温馨的对话隔着庭院隐隐约约传到楚恬恬耳边。
　　她动作一僵，转过脑袋重新认真审视萧迟朝家别墅。
　　灯火通明，还模糊能听到春节联欢晚会主持人报幕的声音。
　　楚恬恬机械生硬地把头转回来：“你爸妈，原来今天有陪你过年啊？”
　　萧迟朝语调轻快：“嗯，虽然我的家庭看起来很像某些言情小说或者偶像剧里或者破碎或者冷漠的家庭，但是很幸运，我家庭还算幸福。”
　　楚恬恬感觉脑袋“嗡”的一声。
　　这段时间偶尔上网，她总能看到“尴尬到脚趾扣地扣出一座芭比梦想城堡”之类的说法。每次看到她都觉得这些人是夸大其词的玩笑。
　　——现在，她感同身受了。
　　忽然，她感觉眼前一暗。
　　萧迟朝忽然往前迈了一步，遮住了她眼前的光线来源。
　　他动作温柔克制，轻轻地拥抱了她一瞬。
　　下一刻，萧迟朝松开手臂，声音轻飘飘地荡进楚恬恬耳畔：“不过我很开心你在这么想之后可以这么惦记我。”
　　楚恬恬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外套下摆。
　　萧迟朝后退半步，恢复刚才的正常距离：“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换件衣服就出来。”
　　楚恬恬一怔：“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还礼。你给了我这么温暖的东西，我怎么能不回赠你东西？”
　　“可今天是除夕，你爸妈不会——”
　　“放心，没问题，我会说服他们。而且，时间不会很长，你家人那边也可以交代。”
　　这些话仿佛是一根温暖的羽毛，落在楚恬恬心间，有点儿热，又有点儿痒。
　　她轻声：“……好。”
　　萧迟朝表情温和地跟她挥手：“等我。”


第73章 成真（73）
　　萧迟朝出来的时候拎了个不透明的巨大纸质购物袋。
　　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 看起来沉甸甸的样子。
　　出门时，楚恬恬原本还担心会冷。
　　可她从刚才一直站到现在，不止完全没觉得冷, 甚至感觉全身都在被热烈的血液包裹着。
　　看到萧迟朝的一瞬, 她动作机敏地往旁边跳了两步，自认为非常乖巧懂事地在门边的视野盲区藏好。
　　门后传来脚步声, 萧迟朝走出来关好门, 往旁边看：“你躲什么？”
　　楚恬恬专门把声音压下去, 几乎在用气声说话：“就是, 你爸妈在家啊，万一让他们看到了, 多不好。”
　　关好门，萧迟朝往前两步，眼神似笑非笑，好整以暇看她：“有什么不好？”
　　楚恬恬一下被这个问题噎住。
　　他为什么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他是不理解她说的这个“不好”, 还是理解了这个“不好”, 但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今夜月光明媚，皎洁明亮的硕大月亮高悬。
　　一只猫咪踩着优雅的脚步从树枝上跳跃到另一处，引得树影摇曳。
　　楚恬恬目光从小猫咪身上略过，随口转移话题：“我记得我之前看过一个说法。对于流浪小猫来说, 真的很难熬过冬季。但是看起来, 你们这边的流浪猫，过得不错的样子。”
　　“嗯，不用担心，小区业主每年都会集资买猫粮和过冬的猫窝, 拜托物业照顾他们, 并且会定时送成年小猫绝育。”
　　楚恬恬长长地“哦”了一声：“那就难怪了。”
　　“所以, 有什么不好？”
　　楚恬恬：“……”
　　眼见转移话题失败，她只好哀怨地叹了口气，不怎么情愿地接话：“就是，一个女生，除夕夜晚上来找你，还给你送水饺，理由是什么呢，你又该怎么介绍我？”
　　萧迟朝就那样看着她，眼神平静得毫无波澜，仿佛在说，“这有什么不好解释的”。
　　楚恬恬扬扬眉，不依不饶地要求他用语言叙述出他现在的想法。
　　萧迟朝点点头，开口：“你是谢星陈的补习老师，因为我帮你介绍了这份兼职后一直对我心怀感激，但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思来想去，最终在除夕夜鼓足勇气，决定用‘当晚送给介绍人自己亲手包的水饺’，表达一部分感谢。”
　　气定神闲地说完理由，他顿了顿，又说：“这种理由，难道不好想吗？”
　　楚恬恬心虚抿唇，开始往前走，嘴上又开始转移话题：“嗯，你说得对。但是我们再在你家门口聊下去，回家就不知道要几点钟？”
　　“楚恬恬。”
　　听到自己的名字，楚恬恬停下来，转回头去。
　　萧迟朝腿长，步子也大，三两下就赶上楚恬恬小碎步慢跑的脚程。
　　他凑近她，声音擦着她的头发传来：“我这句解释，好像让你害羞了。”
　　楚恬恬心脏一紧，顿时感觉热意从发梢窜到脚趾尖。
　　她明明都掩饰得那么好了，怎么还是被他发现了！
　　萧迟朝声音又低了些，似乎带上某种诱人的蛊惑，像盘丝洞里的妖精：“所以刚才，你以为我想说的什么？”
　　楚恬恬别开脸：“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
　　楚恬恬不说话。
　　萧迟朝缓声：“是不是以为，我想告诉我爸妈，你是我未来的女朋友？”
　　楚恬恬脸色涨红，忍无可忍：“萧迟朝！我发现了，你这个人，完全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高冷那么正经！”
　　萧迟朝语气悠然：“有吗？”
　　“没有吗？”
　　“没有吧。”
　　温柔月光与万家灯火交错辉映在两人身上，在地面拖出四面八方的多重影。
　　少年少女踩着轻飘飘的脚步朝前走，不时回头看向另外一人，嘴里尽是吵嚷打闹，眼神却如明媚春风。
　　.
　　楚恬恬看向窗外，黑夜一望无际，再近一点儿，是灯火璀璨的林立高楼。
　　忽然，一簇闪亮的光束从高楼与高楼间跳跃而出，升至高点时，明亮光点炸开，在黑暗中划出色彩缤纷的大朵美丽烟花。
　　楚恬恬眼前一亮，下意识想去摸手机，转念一想，又觉得等拿出手机拍照，没准儿这烟花就放完了。
　　她伸出手靠近玻璃，用双手的食指和拇指搭成框架，留下绚烂画面。
　　司机师傅有点儿话唠，余光瞥见不远处的烟花：“哟，两位运气可真好。这不知道是谁违放烟花了，正好让您二位看着了。”
　　萧迟朝只淡淡“嗯”了声，楚恬恬觉得这样好像有点儿冷漠，胡乱应和了几句。
　　刚才萧迟朝叫了辆车，在小区门口，拎着那个不透明的纸袋子和她，一齐塞进了出租车里。
　　到现在已经行驶了快二十分钟，也不见司机有停下的意思。
　　楚恬恬又看了眼窗外，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萧迟朝没正面回答：“快到了。”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楚恬恬继续朝窗外张望。
　　萧迟朝看她一眼，语气不咸不淡：“怕我把你卖了？”
　　楚恬恬毫不犹豫地“嗯”了一声。
　　恰在此时，司机师傅一个急转弯，停住了：“两位，到了。”
　　楚恬恬来不及反应。
　　下一刻，萧迟朝声音清冷，语气淡淡：“走吧，到了我要把你卖掉的地方了。”
　　楚恬恬：“……”
　　下车后，楚恬恬满脸不爽：“那你可得当心点，跟你的下家一起看我好。不然这荒郊野岭的，我跑了你可找不到我。”
　　萧迟朝看她一眼：“你也知道这儿算是荒郊野岭的？我要是你，就应该当心再当心，免得还没出虎穴，就再入狼窝。”
　　“……”
　　楚恬恬无话可说。
　　严格来说，这边也不算是荒郊野岭。
　　下车前，楚恬恬只觉得四周一片漆黑，似乎已经到了城郊交界处。下来后她才发现，这附近人竟然很多，停的车也很多。
　　几步路外，中年男人抱了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放在不远处，然后从口袋摸出个打火机，按出一小簇滚烫跳跃的火苗，凑上前去。
　　“是烟花？”
　　楚恬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远处烟花从小盒子里窜出来，炸出一片缤纷色彩。
　　她环顾四周，大部分人都在从后备箱拿出模样差不多的方正盒子，周围，也开始不约而同窜出礼炮声与烟花声，节日气氛渐浓。
　　楚恬恬惊喜道：“你带我来的地方是烟花非禁放区？”
　　“嗯。”
　　楚恬恬往后退了几步，让视野更开阔些，努力将眼前五光十色的细碎色彩尽收眼底。
　　“你是专门带我来看烟花的吗？”
　　“嗯。”萧迟朝跟着她一起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继续说，“但不全是。”
　　他把不透明纸袋拎到楚恬恬眼前揭开。
　　楚恬恬往前探头，模样差不多的方正小盒子躺在里面。
　　她顿了几秒才抬起脑袋，看向他的目光带上不可思议，本就晶莹的漂亮眼珠被四周燃放的焰火映得亮晶晶的。
　　“虽然是临时想到的，但是从刚才你的反应来看，你好像很喜欢。”
　　从萧迟朝拿出烟花，到他放好位置，拿出打火机点燃的全部过程，楚恬恬一直在小鹿乱撞。
　　她举着手机，执拗地想要记录下第一次跟喜欢的人过除夕，还在一起放了烟花的美好场景，可手却因为心跳的反应，始终在轻微晃动。
　　火苗蹦出，猩红火焰沿着引线飞速向前。
　　下一秒，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只属于这一刻这两个人的声响窜出来，亮光飞速向上，在少年飞快的步履停留在某处高空。
　　紧接着烟花炸开，红黄绿相间的闪亮光芒在半空中绽放开来。
　　楚恬恬下意识抓住旁边人的袖口，激动地蹦跳起来，转头去看他的侧脸。
　　绚烂烟花明灭，少年侧脸被出多彩光影。
　　同一时间，萧迟朝感受到小臂上传来的力气，朝楚恬恬偏过头去。
　　少女正在蹦跳着，毫无预兆地对上了少年转过的侧脸。
　　鼻尖碰撞传来轻微酸痛。
　　楚恬恬下意识不爽地皱了皱鼻梁，再反应，她才恍然间意识到什么。
　　鼻尖不小心蹭到的那一刻，似乎……
　　嘴唇也碰到了一瞬。
　　湿润的，微凉的。
　　让人后知后觉，遗憾没有努力抓住这一刻，又悄悄窃喜的。
　　最后一簇烟花随着尖锐呼啸的破风声炸开，在漆黑夜空中燃点最大最亮的一朵。
　　烟花爆破的响声中，楚恬恬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
　　旁边萧迟朝在说话，一共七个字。
　　从前，楚恬恬一直以为，能离萧迟朝近一点，就是不可企及。
　　后来，楚恬恬觉得，能够跟他保持比朋友更近的关系，是再幸福不过的事。
　　这一刻，楚恬恬才明白，原来还可以更好。
　　好到她无法想象。
　　楚恬恬深呼吸两下，藏着笑意转头，鼓足勇气直视萧迟朝的眼睛：“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到。”
　　“什么都没说。”
　　“我明明听到你说了。”
　　“听到了还要问？”
　　楚恬恬轻哼一声，嗫喏着没再开口。
　　萧迟朝突然说出口这种话，已经让她喜出望外。
　　想要再听一次，似乎是贪心了点儿。
　　可是——
　　毕业后在一起吧。
　　这样的七个字，又怎么能不想再听一次？
　　作者有话说：
　　烟花这个地方写的有一点点卡，老是害怕传递不出想要的那种感觉，不好意思////。////
　　-


第74章 成真（74）
　　寒假一晃而过。
　　开学第一天, 第一堂课就是唐志骏的语文，按照国际惯例，这堂语文课变成了老生常谈的班会课。
　　“……可能你们会觉得, 啊, 现在才高二下学期刚开始，我要求你们现在就进入高三的学习状态, 有点儿过分了。但是几年之后, 你们肯定会感谢我这么早就要求你们进入这种学习状态。老师是过来人, 听我的, 不会吃亏的。”
　　一节课四十五分钟，足足四十分钟, 唐志骏都在念叨这些东西，全方位地向高二（7）班的同学们展示了什么叫做软硬兼施的劝学。
　　楚恬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大多数注意力都放在桌面上的阅读理解题目上。
　　旁边，一张小纸条抛过来。
　　楚恬恬偏头, 发现钟拾静正眼巴巴地看着她, 目光里明晃晃的情绪，“听老唐说这些太无聊了，陪我玩会儿吧”。
　　楚恬恬垂眼。
　　——我发现你越来越有学霸气质了。
　　“……”
　　——谢谢夸奖。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刚才发成绩了。你竟然已经是前五名了, 而我, 还在可怜巴巴的二十名开外。
　　——嗯。
　　——这回咱们学校还挺人性化，说为了让大家过个好年，所以寒假不发成绩，没想到真的一点儿风声都没透出来, 到现在才真的发成绩。。
　　——对。
　　——你是不是太敷衍了？
　　——自信点, 不是我敷衍, 是你太无聊。
　　——……
　　——是不是跟私人补习老师待久了之后，性格上都会情不自禁地接近自己的补习老师？恬恬，你现在好高冷。
　　——我觉得是吧。之前，你说话没现在这么欠揍，应该是被康君昊补习久了之后，被他影响到了。
　　这次，小纸条扔回去后好久都没扔回来。
　　写完这篇语文阅读理解的最后一小问，楚恬恬偏头过去，发现钟拾静脸颊泛红，眼神透着股莫名其妙的羞涩味道，还有点儿说不上来的纠结。
　　钟拾静察觉到她的目光，一秒恢复正常表情，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楚恬恬把小纸条拿回来，继续写字。
　　——早恋了？
　　那边回复飞快。
　　——那怎么可能，为什么这么问？
　　——单纯觉得，你刚才的笑，跟原来给我的感觉不一样了。
　　——嗯……那我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其实是因为，康君昊的家长提前得知了他的成绩，又刚好知道他一直在给我补习，就把这两件事关联起来了。他们觉得，康君昊那么不自律的人，能一下子考进班里前三，我有一部分功劳。所以，就想周末请我吃个饭。
　　看完这行字，楚恬恬眉眼一动。
　　——哦，难怪你刚才笑得那么荡漾。原来是直接越过了早恋的步骤，准备见家长。
　　看完这行字，钟拾静面色一顿，正准备奋笔疾书好好批判一下楚恬恬，下课铃响起。
　　楚恬恬早就看到钟拾静的表情，铃声一响，唐志骏都还没走，她就窜了出去。
　　新学期开学，楚恬恬一时间不太适应早上起床的时间，没来得及吃早饭，打算去小超市买个面包充饥。
　　刚付完钱，转头碰到了萧迟朝。
　　掐指一算，她有三五天没跟萧迟朝见面了。
　　其实三五天不算长，假期里，哪怕有帮谢星陈补习这个能经常跟萧迟朝见面的特殊理由，他们见面的频率大概也就是这样。
　　可在学校里见到一身校服的萧迟朝，楚恬恬还是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萧迟朝很自然地走到她旁边：“没吃早饭？”
　　楚恬恬点点头：“对了，发成绩了。”
　　萧迟朝表情淡淡看她，安静地等她继续说完。
　　“我这次顺利进入前三名了。语文成绩竟然有一百一十多，也不知道是我其他题目做得好，还是作文判卷老师手下留情了。”
　　萧迟朝还是刚才的表情，开口却能让人感觉到温和与勉励：“不管怎么说，都没有你想象的差。这说明，你的的确确优秀了很多，哪怕是一开始最大的阻碍，都阻挡不了你什么了。”
　　楚恬恬没说话，但对着萧迟朝露出个嘴角弯弯的笑来。
　　顿了顿，萧迟朝又说：“还有件事。”
　　“嗯？”
　　“今天谢星陈的开学小测出成绩了。”
　　楚恬恬第一次见谢星陈时，看着她一脸奶膘，还以为她年纪才很小，后来才知道，谢星陈今年已经初三了。
　　大概也是谢小姨怕管不住自家叛逆期过于汹涌的女儿，专门找了个特别严苛的初中让她上。
　　明明只是初中生，开学竟然比他们这群高中生还早，跟益文的高三生一天。
　　楚恬恬他们今天开学，谢星陈已经开学一周了。
　　“怎么样？”
　　“进步了十五名。”
　　楚恬恬笑：“我就说小谢同学悟性强，教她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很多时候一点就透。”
　　萧迟朝语气淡淡：“不是她悟性强，是你教得好。最开始时，小姨担心谢星陈成绩，连哄带骗让我教过她半学期。那半学期，她成绩不止没变好，反倒做过山车一样下跌了一大截儿。”
　　楚恬恬笑得更开怀了：“小谢跟我说过，之前你给她补习，特别没耐心，完全是虚假营业状态，老是板着张脸，讲得还很快。”
　　萧迟朝“嗯”了声，没多说别的，算是默认。
　　楚恬恬倒想起来一点儿别的，语气调侃：“小谢说那时候她上初一，跟现在，也就才隔了两年。这么短时间，你是怎么做到突然变化那么大，给我讲的时候那么耐心又那么仔细的？”
　　萧迟朝依旧安静地看着她。
　　晴朗炽热的阳光下，他的瞳孔被染上层极浅的褐色，看起来意外更加清冷。仿佛在说，“你觉得呢。”
　　楚恬恬后知后觉耳朵一红，没继续这个话茬。
　　刚开学，下第一节 课的小超市附近人来人往。
　　萧迟朝身高腿长，又有校草光环加持，旁边，楚恬恬也有张小美女的漂亮脸蛋儿。再加上两人从校运会以后越来越自然的互动相处，哪怕两人“补习搭子”的名声在外，也不耽误有些人暗戳戳嗑CP。
　　才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就有好几波三五一群的男男女女偷偷回头，转回头去低声笑着窃窃私语。
　　大约因为这样，萧迟朝难得没多揶揄调侃，自然地转换了话题：“难得，才刚开学，就有两件值得庆祝的事儿。这个周末，出来庆祝一下？”
　　楚恬恬觉得他说的合情合理，点头应下。
　　萧迟朝继续说：“还有件事。谢星陈的妈妈，也就是我小姨，觉得你能在短时间内帮谢星陈提高这么快，特别感谢你，想请你吃顿饭。你觉得，这顿饭也放在这个周末合适，还是改天？”
　　“什么？”
　　楚恬恬以为自己听错了，站在原地眨巴着眼看他。
　　萧迟朝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楚恬恬张着嘴支吾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刚才，钟拾静那边，她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调侃人家“要见家长了”呢。
　　这才过了几分钟，她自己也碰到这种事儿了。
　　也许这就是传说当中的报应吧。
　　楚恬恬深呼吸，让大脑快速消化吸收这件事，在心中劝导自己：没关系，好歹不是爸妈，只是小姨。
　　楚恬恬心里是这么想的。
　　直到周末那天的“庆祝”真的来了，她才切身实地体会到，什么叫真正的“报应”。
　　.
　　周末约在了益文当地一家偏轻龄化的小众私房菜，价格偏高，属于楚恬恬路过好几次，都因为装修精美以及外面的宣传菜单足够诱人驻足，但一看价格就望而却步的那种。
　　最终答应参加谢小姨的答谢邀约，楚恬恬也算存了一点点私心。
　　大概是喜欢一个人，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要跟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提前认识他的亲属，在楚恬恬看来，称得上“再近一点”其中一种。
　　几人刚好在餐厅门口碰面。
　　萧迟朝小姨跟楚恬恬想象的差不多，打扮时尚，面容秀丽，模样还跟萧迟朝带着两分相似。
　　一见面，谢小姨就打趣她：“能把我家小谢教成现在这样子的，我还以为得是灭绝师太再世，没想到是个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姑娘你的人格魅力一定很强，能让我家小谢夸成那样。”
　　楚恬恬一句谦虚的“过奖了”还没说出口，谢星陈就张嘴回怼：“妈，你什么意思？虽然说小楚老师不是外人，但是你说我难搞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母女俩氛围和谐，完全不像是青春期少女面对母亲时剑拔弩张的态势。
　　到后面，甚至有点儿让楚恬恬怀疑萧迟朝说了假话，其实谢星陈一点儿都不叛逆。
　　一顿饭吃得欢快又和谐，楚恬恬还近距离观赏了谢小姨和谢星陈斗嘴的有趣场面。
　　在谢小姨面前跟萧迟朝坐得那么近，楚恬恬一开始心里紧张得不行。
　　因为她们俩相处太有趣，到后面，萧迟朝给她添饮料，她心里都没一点儿被偏爱的心虚了，非常坦荡地看着萧迟朝的眼睛，温声道谢。
　　倒是萧迟朝，似乎因为她过于磊落，变得有那么一丁点儿不爽。
　　楚恬恬正窃笑，对面，谢小姨拿起手机，忽然道：“呀，小朝，你爸妈在附近逛街还没吃东西，看到我刚才发的朋友圈，说要来蹭个饭。”
　　楚恬恬手一抖，勺子里的布丁“啪”一下掉进了身前的汤里，溅起一点儿微妙的水花。
　　萧迟朝点点头，转头看向楚恬恬，没有一点儿要帮她挡的意思：“我觉得，以我和小谢对小楚老师的了解，小楚老师应该不会介意这个？”
　　楚恬恬：？！
　　作者有话说：
　　恬妹：现在收回窃笑还来得及吗？
　　-
　　来啦！！！！


第75章 成真（75）[补更]
　　也不知道是谢小姨有先见之明还是其他, 选的桌子足够大，哪怕萧宏深和谢云绮两人来了，坐起来也不显拥挤。
　　从打扮时尚眉眼温婉的女人和旁边自带气质的男人进来开始, 楚恬恬一直没敢抬头。
　　落座后, 楚恬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全程默默喝汤, 夹菜的范围也缩减成了以自己为圆心, 半径十五厘米内的位置活动。
　　萧迟朝动作自如地夹了一筷子蟹粉酥给她：“刚才不是挺喜欢吃这个的, 怎么不吃了？”
　　楚恬恬表情僵了一瞬, 努力调成出个自然的表情，才敢开口：“差不多饱了。”
　　对面, 谢云绮突然出声，态度大方：“小楚老师是不是紧张了？别紧张，都是自己人。虽然我算是星陈的姨妈，但是我没女儿, 一向是拿星陈当自己女儿疼的, 你能帮她一次性取得那么大的进步，不止她亲妈感谢你，我也很感谢你。别觉得我们就是外人，也别不好意思吃。刚才小朝说你喜欢吃什么？蟹粉酥是吗, 星陈你扫码, 再加上一份。”
　　这话听起来特别让人宽心。
　　只是，这声音一出来，楚恬恬满脑子都是那天她藏在萧迟朝衣柜里，门外女人影影绰绰的疑惑动静。二者飘飘忽忽地重叠起来, 叫她忍不住心虚。
　　楚恬恬抬头, 怕露馅没敢多说什么, 只乖巧笑笑作为回应。
　　这顿饭，后半程楚恬恬都没怎么敢吃。
　　中途有几次，萧迟朝看出她想吃什么，有给她夹菜的意图，也被她四两拨千斤地躲过了。
　　当着萧迟朝爸妈的面，楚恬恬心虚得厉害，完全不敢做出些超过正常同学朋友关系的事，哪怕看似正常也不行。
　　一餐饭吃完，楚恬恬他们几个被捎带到附近一个比较大的自习室，大人们才走。
　　萧宏深临时有事，被司机带去了城东。谢云绮姐妹有段时间不见，打算约着去做个spa小聚一下，开另一辆车去往一家美容中心。
　　路上，谢云绮对楚恬恬赞不绝口：“小夜，之前我还一直替你愁呢，都初三了，星陈还是没那份学习的心，没想到才过了一个寒假，星陈就一下子赶上来了。这下我就放心了，朝朝这次找的这个老师真不错，等中考完，星陈要是真能出个特别棒的成绩，我们一定得再正式的，好好感谢一下她。”
　　谢夜倩点头，但表情略有迟疑：“那当然。不过，姐你有没有觉得，刚才吃饭的时候，小朝……”
　　“嗯？”谢云绮顺手调了椅背，这会儿在完全放松地刷手机APP，完全没注意到谢夜倩的表情。
　　谢夜倩脑海中浮现刚才萧迟朝给楚恬恬夹菜的画面，中途，两人间还时不时冒出不宜察觉的微妙氛围。
　　她顿了顿，措辞片刻，再次开口：“你说，小朝这孩子会不会早恋啊？”
　　谢云绮头都没抬：“小朝？肯定不会，你别看他有张挺唬人的脸蛋，还有个什么学霸学神的光环，但就他那直男脑子，我每次看韩剧，他都在旁边指指点点，听着就让人来气。你不会是看他今天挺照顾小楚老师的，所以被他那副样子骗到了吧？我告诉你，那都是装的，想跟咱俩显摆他既会给星陈找老师，又会安抚老师呢，都是假的！”
　　谢夜倩想插话，没想到谢云绮的长篇大论还没结束：“就算他有那个想法，估计人家看他这个样子，根本不会有想法。而且，我每次想跟他说什么，他都逆着我来，你说，亲妈这么好哄，他都不会哄，能指望他怎么哄别人？现在的小姑娘电视剧小说都看得多，小朝这种，看看脸心里遐想一样得了，真谈起来不得类似，人家小姑娘又不傻。”
　　谢夜倩沉默了。
　　她心说，可是饭桌上，我感觉，小朝对恬恬，真的很关心很会哄啊。
　　但是，她这么说，谢云绮会不会突然特别不爽？
　　以她对她姐的了解，谢云绮不爽了，一定要找个什么东西发泄，萧迟朝不在，发泄对象一定会变成她。
　　反正，以她对自家外甥的了解，哪怕真的早恋了，也不会影响成绩，不像她家那个不孝女一样，哪怕没早恋成绩也就那样，半死不活的。
　　更何况，她又没有萧迟朝百分百早恋的实锤证据。
　　这么想想，还是算了。
　　.
　　补习完回到家，楚恬恬把自行车放进储藏室，转身锁好准备上楼。
　　刚往上迈了几步，她就隐约觉得不太对。
　　今天的楼梯间，好像聚集了很多人，一直在说话。
　　其实一进楼门，楚恬恬就听到了。只是楼梯狭窄，人声一旦变多，混响就会让声音变得很模糊，完全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起初，楚恬恬只以为是谁家来了走亲访友的客人，越往上走，声音变得越清晰。
　　“怎么会这样？”
　　“我一直以为，小楚两口子顶多是异地，但感情还是很好到，没想到，小楚竟然能干出这种事来！”
　　“小任这么好的人，怎么嫁到一个这样的老公。”
　　“是啊，我还以为小楚在外面真的是真心实意在赚钱，没想到迷上了那东西，小楚这么精明一个人，怎么能上这种当？”
　　“造孽哟……”
　　“嘘，都别说了，恬恬回来了。”
　　挤开混乱的人群，入眼，楚恬恬就看到了大开着的门，地板上被扯得东倒西歪的家具，精致却已经破碎凌乱的摆件，还有最角落处，精心触目的斑斑血痕。
　　一瞬间，楚恬恬仿佛感觉到了轻微耳鸣。
　　邻居郑阿姨见状，急忙把她扯到一边，摆手挥开了看热闹的人群，安慰道：“没关系的恬恬，你妈妈已经被我喊来的救护车拉到市医院去了，你放心，没有生命危险。你先别着急，来我家喝口水，等你叔叔下班，我让他开车带你去。”
　　楚恬恬深呼吸两下，稳住情绪，扯出个勉强的笑来：“没事的阿姨，我自己去。”
　　郑阿姨不放心，又劝了楚恬恬几次，见她执意要现在就自己去，才作罢。
　　.
　　市中心医院三楼走廊，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弥散。
　　楚恬恬还没来得及进门，就被门口的警察拦住问话。
　　警察叔叔和警察阿姨都很温柔，问的话也都是些寻常事，只是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讯息，让楚恬恬的心越来越沉。
　　大概是看出了楚恬恬完全绷不住的面孔，一位心思细腻的警察阿姨专门往旁边侧了侧身体，挡住身后不远处的病房门口。
　　只是楚恬恬视力不错，身高又恰好卡在了合适位置，在警察阿姨挪位置前，她就透过两人间的缝隙，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任菱文。
　　这一刻，楚恬恬刚才还模糊着的认知才清晰起来。
　　妈妈被打了。
　　而且被打得……很厉害。
　　楚恬恬还记得，小时候她得了急性肠胃炎，任菱文满脸慌乱地把她送来医院。
　　那时候她躺在病床上打点滴，看不懂坐在窗边的女人的情绪。
　　现在回忆起来，也许那时候，妈妈可能也像现在的她这样，伤心难过到无法言语。
　　“楚恬恬。”
　　楚恬恬怔住，动作僵硬地转身，看到熟悉的面孔，缓声问：“你怎么在这儿？”
　　萧迟朝指了指身后：“我们分别之后，谢星陈接到我小姨的电话，说她跟我妈去做SPA碰到了点儿事。谢星陈说要来看热闹，我妈不放心她自己来，让我陪她一起过来。”
　　楚恬恬表情迟钝地点头。
　　萧迟朝看一眼匆匆离开的警察，声音放得很轻：“怎么了，都不问问谢星陈要来看的热闹是什么？”
　　楚恬恬麻木地张张嘴，想说话，又觉得没有力气。
　　旁边，一道尖利活泼的稚□□声飘过来：“哎，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事情还没完呢！”
　　楚恬恬抬眼。
　　谢星陈表情鲜活，正在朝这边跑过来。
　　她看到楚恬恬，也是一愣：“恬恬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有护士经过，瞪了谢星陈一眼：“小点声！这是病房，禁止大声喧哗和乱跑。”
　　谢星陈抿了抿嘴，双手合十道了个歉，压低声音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楚恬恬想开口，话到嘴边，又觉得鼻子泛酸。
　　这时，刚才那个警察阿姨掉头回来：“不好意思小同学，刚才还有几个问题我们没问完。你看你方便吗，方便的话，可以再配合我们一下吗？”
　　萧迟朝看一眼楚恬恬。
　　小女生鼻尖是红的，眼眶也是红的，医院走廊的白色顶灯打下来，乌黑发丝被照得惨白发亮。
　　他抬头：“不好意思警察同志，她状态不太好，可以等一会儿，我陪她说说话，再配合您的工作吗？”
　　警察阿姨很贴心地表示理解。
　　萧迟朝把楚恬恬带到了不远处的一处走廊长椅。
　　警察阿姨站在原地，状态放松地等待。
　　只有谢星陈一头雾水，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看看那边，却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实在忍不住，开口问了警察阿姨，却被警察阿姨以保护隐私权的理由，委婉拒绝了告知。
　　谢星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好不容易等到萧迟朝和楚恬恬过来，楚恬恬跟警察阿姨去了另一边，她才如饥似渴地对着萧迟朝疯狂输出，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萧迟朝三言两语说完，谢星陈目瞪口呆：“什么？原来今天医院里第二出丈夫打妻子的奇葩事，是恬恬老师家的事？”
　　萧迟朝“嗯”了声。
　　不等他开口说什么，谢星陈咬牙切齿，语气雄赳赳气昂昂地立下军令状：“既然这样，那这事儿我就管定了。待会儿我就跟我妈说去，让我妈跟云姨一起管了这事。要是别人受委屈，我可能单纯当个唏嘘的路人甲就算了，但是恬恬老师委屈，我必须得管，而且要管到底！不把这个人渣送进去就不算完！”
　　作者有话说：
　　最近连着请假真的太不好意思了_(∠ゝз:)_
　　这是补更，还有今天的更新，在九点左右~么么啾~


第76章 成真（76）
　　初春傍晚, 夜风中夹杂了一丝不起眼的暖意。
　　医院附近的小饭馆人满为患，楚恬恬站在门口，神情恍惚。
　　楚恬恬记得, 她得肠胃炎的那次, 吃什么都会拉肚子。
　　她嘴巴里淡，医生嘱咐她开始治疗那几天只能喝粥, 任菱文帮她去医院食堂打的粥偏偏全都清淡得要命。
　　虽然她嘴上没说, 但没两顿, 任菱文就帮她找到了一家口味新鲜, 咸淡适中的粥铺。
　　楚恬恬才度过了那段儿惨兮兮的日子。
　　可任菱文从来没说过，买一次粥要排队那么久。
　　难怪刚才楚恬恬从病房出来, 说要去外面帮她买吃的，她坚持要在医院食堂买。
　　身后，萧迟朝忽然开口：“医院附近的餐馆人一直都很多。走吧，我知道一家人少, 而且味道不错, 适合病人吃的，买好之后快点给任阿姨送去。”
　　楚恬恬目光上移，嘴巴微张，想要道谢。
　　话没出口, 一只手盖上她的发顶, 用力揉了两下：“不用道谢，是我应该做的。”
　　旁边，谢星陈的声音钻出来：“也不用跟我道谢，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楚恬恬也不知道为什么, 听到谢星陈这句话, 莫名觉得心情轻松了些, 有点儿想笑。
　　“恬恬老师，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很差很低落，也知道我现在说什么可能都没办法让你一下子开心起来。但是，为了不值得的人伤心，真的是很没必要的事情。”
　　“就像我妈和云姨今天去做SPA碰到的那个智障男，明明是个吃软饭的，竟然还能大庭广众之下说他老婆不勤家持家，甚至顶着一张那么丑的脸，大言不惭地说他那么漂亮的老婆那张脸做SPA也没用？还好那个阿姨听进去了我妈和云姨的劝，已经开始着手离婚相关的事宜了。”
　　“她一开始也像你这样似的，不管说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提不起劲儿，但是后面想开了，也就干脆直接地对渣男说‘去你的’了。”
　　顿了顿，谢星陈抓了抓头发，继续说：“虽说，你跟她的情况不太一样，但是，道理还是一样的。其他事情，你也没必要担心，只要你妈妈同意，我妈和云姨一定很乐意帮助你妈妈解决这个事情，毕竟你帮了我那么多呢。”
　　楚恬恬全程没说话，一直跟在萧迟朝身后默默朝前走。
　　萧迟朝隐约感受到什么，停下步子开口：“谢星陈。”
　　“干什么？”
　　“闭嘴。”
　　“凭什么？”
　　“你话太多。”
　　“我话多怎么了，我再努力尝试让恬恬老师开心起来！你话倒是少，你让她开心起来了吗？”
　　楚恬恬也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唇角挂了很淡的笑，声音柔和：“好了，不是说要去买吃的吗，怎么还有功夫斗嘴？”
　　萧迟朝和谢星陈一顿，同时朝楚恬恬看去。
　　月光下，她的小鹿眼很漂亮，也很亮，像藏了星星。
　　两人停下斗嘴，继续朝前走去。
　　走到餐馆门口时，楚恬恬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但很真诚：“谢谢，真的谢谢你们。”
　　.
　　楚恬恬简单跟班主任说明状况后，一向在请假这件事上很吝啬的唐志骏，大手一挥，干脆利落地给她批了两天假。
　　电话里，唐志骏还嘱咐她：“别压力太大，你现在水平，缺课两天也不会追不上，好好照顾妈妈，也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给我打电话。”
　　当天晚上，任菱文状态恢复得差不多，楚恬恬才完全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些年，楚庆明一直不回家，根本不是因为工作忙，而是在外面有了个女人。
　　那女人一开始打扮得光鲜亮丽，楚庆明还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儿。在一起后没多久，他的消费水平就被带起来了，还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但哪怕他工资水平还算不错，也只是个普通人，根本无法承担那么高昂的消费。
　　很快，他开始借高利贷，同时又试图向女人坦白，告诉她自己的真实情况。这时，他才知道，原来这女人所有的光鲜亮丽，全都来源于高利贷，她甚至有数字高昂到超乎想象的负债。
　　楚庆明好面子，根本不敢告诉别人自己染上了赌博恶习，找的女人还是这样的人。一来二去，他更将赌博视作唯一的希望，短短几年，他就将十几万的负债翻了数倍。
　　之前几次回家，他还在跟任菱文演戏，说自己做投资赔了钱。
　　到现在，工作被催债的弄丢了，他们又追得紧，楚庆明几乎失去了理智，才光天化日跑回家，开始威逼利诱任菱文给钱。
　　直到这时，任菱文才意识到不对。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也算是我不对，察觉到他的反应不正常后，我就打开了手机录音，开始套话。原本我还能稳得住，后面听到他连工作都丢了后，突然就控制不住情绪，跟他吵起来了。如果不是我最后没能控制住情绪，现在不会躺在这儿，也不会让我的宝贝女儿只能请假在这儿照顾我。”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面容娇好，神色温柔，只是眼下的乌青让她带上了深深的疲惫。
　　楚恬恬抓住她的手：“没有，是我应该做的，妈妈已经做的很好了。”
　　任菱文笑了，动作轻柔地摩挲楚恬恬的脸颊。
　　女人的手指有一点凉，但很柔软，蹭到脸上带一点儿不明显的湿润感。
　　楚恬恬伸出只手盖在她手上，轻声：“妈妈，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问你，请你一定要考虑清楚再回答我。”
　　任菱文声音依旧温柔：“你说。”
　　“这次之后，你会下定决心跟我……跟那个人离婚吗？”
　　说完，楚恬恬垂下眼不敢继续看任菱文，像是因为害怕听到不想听的，而直接选择不直面答案。
　　停了几秒，她忍不住继续说：“我之前隐约感觉到家里缺钱了，才借口说跟钟拾静一起去兼职，所以后面找到了更合适的，毫不犹豫就换了兼职。现在，我已经有边工作边赚钱的能力了，等上了大学，空闲时间更多些，我会完全不依靠家里，所以，妈妈，我希望你慎重考——”
　　话没说完，任菱文抽出手，动作轻柔地重新盖住楚恬恬的手背。
　　“傻孩子，妈妈都明白。妈妈会离婚的，不用担心，也不用想太多。”
　　楚恬恬如释重负，眼睛一下子模糊起来，想一下子扑进任菱文怀里，又担心自己太用力，会弄疼妈妈的伤口。
　　任菱文笑，眼底动容，拍拍楚恬恬的后背，声音轻缓：“傻孩子。”
　　楚恬恬不想被妈妈看到自己这幅模样，轻轻把脑袋搁在她肩膀上，尽可能掩藏自己的哭腔：“妈妈，我有个好朋友，还有那个被我补课的学生，家里都认识很好的律师，很愿意为我们提供帮助，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
　　“愿意的，傻孩子，妈妈没有那么迂腐，碰到愿意帮助自己的人都识人不清，真的不用想太多。”
　　任菱文拍着楚恬恬的后背，而后渐渐变成抚摸，就像小时候，她还在婴儿襁褓里一样。
　　病房里意外很安静，不像往常那样吵嚷。
　　床帘又完全隔绝了周围环境，整个空间，静得仿佛只剩他们两个人。
　　楚恬恬声音放得很低，低到近乎让人听不清：“谢谢妈妈这么久的照顾，接下来的日子，我会更好好努力的。”
　　.
　　.
　　冬去春来，春来夏至，日子飞快。
　　刚开学时还是光秃秃的柳树，这会儿已经抽了芽，远远看上去绿蒙蒙一片，春意盎然。
　　空气中四处是春日里阳光和煦芳草鲜美的愉悦气息。
　　楚恬恬知道，一个好的律师，在开庭打官司上的重要性。
　　只是她不知道，这个重要性真的那么重要。
　　期中考试前一天，楚恬恬收到了开庭结束后的宣判。
　　妈妈：宣判离婚了。
　　楚恬恬如释重负，仿佛这几个月一直压在心头的大石头凭空粉碎，被风轻飘飘地扬走。
　　就好像有心电感应，她一抬头，看到了等在门口的萧迟朝。
　　楚恬恬脚步轻盈地往那边走，越过钟拾静时，还遭到了她揶揄又鄙夷的白眼。
　　楚恬恬告诉萧迟朝结果，难掩眼底明媚情绪：“我之前了解到的说法，一般来说，离婚官司第一次上诉都会判不离的，没想到，这次竟然一下子就成功了，真是太好了。”
　　少女眉眼盈盈，说话时整个人都在向外散发令人身心愉悦的彩色泡泡。
　　她似乎长高了一些，略显稚嫩的眉眼也显得更精致分明，赏心悦目。
　　萧迟朝难得走神，被楚恬恬又喊了一声才说：“律师给的说法是，因为这个涉及家暴，你妈妈受了伤，而且她指控的证据指向性非常强，我们准备得也充分，才能一下子获得这种结果。”
　　楚恬恬点头，眉眼弯弯。
　　萧迟朝情不自禁，开口：“这段时间，你一直情绪不振，少有的高效率状态，也都贡献给了学习。不如，今天晚上，一起出去玩玩，放松一下。群里，何昭他们这段时间叫了我很多次，感觉你可能不会去，我一直没答应。”
　　楚恬恬唇角的笑扬得更厉害，嘴上却不依不饶：“但明天就期中考试了，是不是不太合适？”
　　萧迟朝眼皮动了动，忽然恢复了之前神色淡淡的状态，声音清清冷冷地应了一声：“说的也是。”
　　楚恬恬见他这幅样子，心情更美妙了点儿。
　　她忽然凑近他一点，语速飞快：“不过，如果你真的特别想我陪你去——今天，也不是不可以。”
　　说完，她动作轻盈地移回原位，扬着眉眼看他，机灵又狡黠。


第77章 成真（77）
　　春末夏初, 晚风轻柔，带上了一点儿不明显的热。
　　天黑得比冬季晚了很多，七点钟, 天还没完全黑。
　　朦胧夜色另一侧, 瑰丽晚霞从金红落日边沿晕染开来，给天空勾勒出绝美乌金西坠图。
　　烤肉店外车水马龙, 霓虹灯珠装点招牌, 烤炉和肉的焦香顺着门口朝外飘, 人间烟火意味十足。
　　这地方是何昭选的。
　　益文市高中期中考试虽然不是联考, 但大多数高中的期中考试时间就在这两天。
　　那群前些天还嚷嚷着周末小聚的，今天都没了影儿。
　　萧迟朝在群里说晚上聚个餐时, 大多数人都跑出来冒泡，但紧接着都委婉地表达了自己还需要好好学习的想法。
　　只有何昭，非常迅速地响应，并且安利了这家店, 紧接着说自己马上到。
　　不远处, 何昭背着他个性十足的金属链条包包跑过来，气喘吁吁：“不好意思来晚了。”
　　萧迟朝点点头，没说别的，转身想进门。
　　何昭却没动, 横看竖看上看下看, 就像要把萧迟朝看出朵花儿来似的：“就你自己啊？”
　　萧迟朝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还是没说话。
　　何昭清清嗓子，讪笑道：“不是，我没别的意思。其实吧, 就是……”
　　进入高二下学期, 何昭进出画室的时间更频繁了。
　　一来二去, 他看上了隔壁画室一个妹子，那妹子长得，真是让他看一眼就飘飘欲仙，当场情窦初开，想来个跪地表白。
　　但是想归想，他毕竟是个之前从来没春心萌动过的纯情小男生，害怕自己的一些行为在女生眼里太过愚蠢，没敢轻举妄动。
　　开学到现在，何昭从躺列关系发展到偶尔问候关系再到每天都会聊一聊的关系。前几天，何昭就想约人家妹子出来吃个饭，但又怕单独吃饭会尬住，今天一看朝哥在群里发消息，他火速约了妹子，才有了今天的小聚。
　　何昭继续说：“我以为，你会带恬恬妹妹来一起吃呢，这样感觉能活跃点儿。不过，以朝哥你现在的感情水平，单你一个，应该也能给我助个攻，辛苦您！”
　　萧迟朝从上至下打量他几眼，没接话茬：“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何昭怔了一下：“好的吧。”
　　“今天我约了楚恬恬，只是她家里还有点儿小事，需要回趟家再出来。”
　　何昭松了口气，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那坏的呢？”
　　“高中生最重要的事是好好学习，谈恋爱这种事，我觉得还是要等到高考结束。所以，我不会给你助攻。”
　　何昭忽然停下脚步，目瞪口呆地盯着萧迟朝看了足足十几秒。
　　他脑子鬼使神差闪过一个想法，下意识开口：“朝哥，你该不会是，被恬恬妹妹用这个理由拒绝了，才用这么操蛋的理由给我助攻吧？”
　　萧迟朝转过头，表情风轻云淡地看向他。
　　莫名的，何昭脑子里冒出来一副朝哥咬牙切齿的画卷。
　　三秒钟后，他闭嘴了。
　　.
　　到地方，萧迟朝出来接楚恬恬。
　　刚才来的路上，楚恬恬就已经在手机上得知何昭会带个妹子跟他们一起小聚的消息。
　　人声鼎沸的烤肉店，远远的，楚恬恬就看到了长发飘飘仙气十足的女孩子，以及旁边那个依旧像在开五金铺的朋克少年。
　　刚落座，几人相处起来还略显拘束，也不知道是谁抛出了个快要期末考试的话头，桌上的气氛就活泛起来了。
　　三两下，楚恬恬就跟仙气妹子熟络起来。
　　妹子叫宋菁，跟何昭一样是学美术的。
　　临近高二结束，暑假要去集训，专业课和文化课压力就一起来了。
　　宋菁属于是眼光很高那种，她想去的那所专业美术院校，文化课要求同样很高。所以一听萧迟朝和楚恬恬是学霸，情不自禁就开始跟他们聊了。她尤其在意楚恬恬，想知道楚恬恬是怎么从成绩平平，到在这不到一年时间里突飞猛进的，所以特别愿意跟楚恬恬聊，言语间都是崇拜。
　　如果单是在萧迟朝的帮助下成功跻身学霸行列，楚恬恬可能还说不那么明白。偏偏寒假开始，楚恬恬还兼顾了给谢星陈补课的事。
　　这样一来，无论是补课方还是被补课方，两种角度的想法她都能考虑到，很多单一身份的人说不明白的话，她四两拨千斤地一提，宋菁瞬间醍醐灌顶。
　　说得多了，楚恬恬感觉口干，伸手拿杯子，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萧迟朝看她一眼，准备伸手去拿旁边的大麦茶量杯。
　　下个瞬间，宋菁眼疾手快，完全无视萧迟朝的动作，拎起量杯，直接站起身来，横跨整张桌子给楚恬恬倒水，语气殷勤热切：“楚老师刚才说那么多辛苦了！”
　　萧迟朝：“……”
　　何昭：“……”
　　总而言之，一餐饭吃下来，宋菁在另外两位男士眼里的名号直接从“何昭的追求对象”变成了“楚恬恬的小迷妹”。
　　萧迟朝倒是还好，除了照顾楚恬恬的活儿都被宋菁抢走了，因此轻微不爽外，没别的情绪。
　　何昭却彻底崩溃了。
　　从萧迟朝那儿得知他没办法助攻的意思，他还不觉得有什么，因为他觉得，像恬恬妹子这么通情达理的人，他都不需要说明，给几个眼神暗示，她就能知道他的意思，然后旁敲侧击或明或暗得帮他助攻。
　　没成想，他根本没机会跟楚恬恬使眼色。
　　刚开始气氛不到，后面气氛到了，楚恬恬全程都在跟宋菁说话，他一点缝儿都插不上！
　　这不，一直到吃完饭散场出门了，宋菁还一直贴着楚恬恬不放。
　　“……你刚才说，你帮一个初三的小妹妹补习，取得了还算不错的结果是不是？”
　　刚才那顿饭，楚恬恬被宋菁夸得不行，这会儿夜风一吹，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都还没散去。
　　她一双眼水雾迷蒙，表情沉醉地点头。
　　宋菁拉住她的袖子，声音温柔中带了一点儿祈求，像温热暖玉：“能不能也帮我补习一下啊，我可以付费。”
　　楚恬恬表情一顿，认真了点儿：“可我们是同级，我帮忙补课的那个妹妹，是低年级的，我害怕……”
　　“没关系的，我相信你。其他的倒还好说，但是语文英语这种需要长期积累的，我怕方向错了，距离我想要的越来越远。刚才你说这两方面经验的时候，我一下就明白了好几个之前不懂的知识点。我特别相信你，所以，能不能请你偶尔指导一下我，求求你啦。”
　　楚恬恬感觉耳朵都被她这两声软绵绵的撒娇弄热了。
　　难怪有“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说法，这谁看了不迷糊？
　　楚恬恬点了点头，说可以试试。
　　何昭宋菁刚好同路，结伴回家。萧迟朝早说好了他送楚恬恬，何昭宋菁走的时候，他象征性地送了几步。楚恬恬刚好接到个电话，没跟萧迟朝一起往那边走。
　　就这三两分钟的时间，萧迟朝往回走去找楚恬恬，没想到一转头，原本形只影单的少女旁边多了个人。
　　一个跟她年龄相仿的男同学。
　　男同学长得不差，语言动作也落落大方，笑起来脸颊上还有个浅浅的酒窝。
　　“同学，我刚才看你好久了，你真的好漂亮，补习方面的想法说得也好妙。我是一中高三学生，也在兼职补习。你看，我们方便加个联系方式，聊聊这方面的事情吗？”
　　楚恬恬还没想要拒绝措辞，一道冷冰冰的男声突兀地从旁边冒出来：“不方便。”
　　男生一怔，看到萧迟朝那张令人自愧不如的冰山脸，莫名一怂。
　　明明刚才吃饭的时候，两个人看起来关系平平，眼前这个妹妹全程都在跟另一个女生说话，他才大着胆子上前要联系方式。
　　现在看来，他似乎判断失误了。
　　不过，眼前这个漂亮妹妹特别是他的菜，如果只是这个冰块脸一厢情愿，他可能还能在挣扎一下。
　　就在男生举棋不定时，楚恬恬忽然道：“马上高三了，要复习外加给别人补习，时间不太充裕，交流的事还是算了。”
　　男生果断开口，脸上还挂着笑：“嗯，理解理解。祝妹妹高三成绩继续高飞，补习也一帆风顺，打扰了。”
　　怎么说呢。
　　如果只是冰块脸一厢情愿，那还好说，现在看来，明显人家是双箭头。
　　而且眼前这个冰块脸，帅得他一个男的都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的好看，衣着打扮举手投足也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这种情况下，他还能有什么胜算？
　　开玩笑，他又不傻。
　　还不如早点认清自己洗洗睡了。
　　街边，不算明亮的霓虹灯下，少女侧脸被映出斑斓又迷蒙的色彩。
　　几个月时间，她的眼窝明显深邃了一点，鼻梁骨中段位置突出了一点，脸颊上的肉也少了些。少了分少女羞怯，多了分精致灵巧。
　　顺着她的目光看一眼，萧迟朝忽然开口：“人都没影儿了，还想看什么？”
　　楚恬恬收回眼神，表情不变：“你是不是越来越喜欢我了？”
　　萧迟朝一怔，微微挑眉，似乎没想到楚恬恬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楚恬恬难得见到这样的萧迟朝，眉眼盈盈地看他，一时间没继续说下去。
　　停顿片刻，她才又开口：“难得看你这么不爽，好像这时候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反倒是我的不对了。因为离婚的判决下来，后续跟进的一些事，让我妈下定决心彻底跟我爸一刀两断。其中，也包含现在住的这所房子。现在房子立马脱手有些困难，但她实在不想继续待在这个房子里，又因为我快读高三，所以打算临时在学校附近租一个房子，已经在积极联系了。不出意外，一个月内就会定下来。很大可能，会离你家更近些。”
　　萧迟朝眼皮撩动。
　　楚恬恬扬起唇角：“你看起来很开心？”
　　安静几秒，萧迟朝才悠然开口：“嗯，因为，以后我们可以一起上学，你再遇到对你图谋不轨的人，不需要自己多费口舌。”
　　“真的只是因为这个，而不是以后可以减少甚至避免我被搭讪的概率，所以开心？”
　　今天是工作日，现在这个时间，这条街的夜生活近乎接近尾声。月光下，四处是人群熙熙攘攘与车水马龙的声音。
　　良久，萧迟朝开口，清冷声音融化在柔和夜风里：“一半一半。”


第78章 成真（78）
　　两人正准备走, 楚恬恬无意识回了下头，意外看到何昭宋菁又回来了，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她顿住步子, 扯住萧迟朝的手腕, 回头喊：“你们怎么回来了？”
　　何昭从口袋里摸出个什么晃了晃，明黄色, 方方正正的：“不小心忘还充电宝了。”
　　楚恬恬一时失语, 寒暄两句, 转身准备走。
　　不成想, 宋菁完全没给她这个机会，趁何昭进去还充电宝的空, 还跟她聊了好几句补习方面的问题。
　　直到何昭还完出来，宋菁还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地跟她倒了三分钟别才分开。
　　旁边，萧迟朝安安静静的站着, 一言不发, 好像没看到何昭的眼色。
　　何昭内心不爽至极，这会儿对萧迟朝的仇恨值一瞬间达到了顶峰，完全盖过了对他的崇拜值。
　　送楚恬恬回家的路上，萧迟朝收到了何昭的微信消息。
　　何昭：朝哥, 虽然这话由我来说不太合适, 但是经历了今天这一整顿饭，我实在憋不住了。
　　何昭：恕我直言，我们班的小情侣在这种场合，早就腻歪得不成样子了, 就算讲究点儿的, 在人散了之后也会牵着手遛大街。你这什么情况, 情敌都送上门了，你还只是四两拨千斤地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要是我们班那帮小情侣，早横了吧唧地上去说“这是我对象”了。
　　萧：早恋好像不是什么值得赞扬的事。
　　何昭：朝哥，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这句话，信息量很大。
　　何昭：该不会……其实你跟恬恬妹妹还保持着纯洁无比的师生关系，一直没有更进一步吧？
　　萧迟朝没回。
　　何昭：！
　　何昭：还真是？
　　何昭：啧啧啧，朝哥啊朝哥，你也有今天。
　　何昭：我说你怎么不给我助攻呢，原来是自己都拿不下喜欢的妹子啊。
　　何昭：哎呀，没事，朝哥你也别灰心。咱俩组个阵线联盟，到时候努努力，互相助攻，把喜欢的妹子一起攻略了！
　　何昭之后又发了好多消息，字太多，萧迟朝不想仔细看，只大略看了几眼。
　　字里行间都是一个意思，“朝哥你是不是不行，这么久了都没在一起”，中心思想就透着三个字，“臭嘚瑟”。
　　萧迟朝动了动手指。
　　萧：其实，我原本想让楚恬恬在给宋菁补习时，让她帮你说几句话。
　　萧：现在看到你说的这些话，忽然觉得，你也没那么诚心。
　　萧：考虑了一下，我还是跟楚恬恬说，让宋菁再多考虑一下吧。
　　[“何昭”撤回了一条消息。]
　　[“何昭”撤回了一条消息。]
　　[“何昭”撤回了一条消息。]
　　……
　　何昭：哥，你看咱俩初中就认识了，这么长时间了，关系一直挺铁的，因为这事儿，你就下死手，也不合适是不是？
　　何昭：我就嘚瑟一下，你要是不爽，要不咱俩约个时间，你再用赛车游戏锤爆我？
　　萧：赛车游戏就免了，我时间没那么富裕。
　　萧：最近，楚恬恬家里有些事情，晚自习需要我送她。
　　萧：已经高二下学期，学习比之前紧迫些，余下的时间，我还要帮楚恬恬调整学习计划。
　　何昭：……
　　萧：还有，不知道你是从哪件事读出来，我们关系毫无进展的。
　　萧：其实我们已经见过家长了。
　　何昭：？！
　　何昭：？！！
　　何昭：朝哥牛逼！小弟甘拜下风！
　　何昭：有机会教教我怎么才能做到，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臭嘚瑟了，再也不了！
　　看完最后一行字，车子恰好停在楚恬恬家小区门口。
　　萧迟朝神色如常地收到手机，只是眼底浮上一层略微明显的愉悦。
　　下车后，楚恬恬看他一眼，声音打趣：“有这么开心？”
　　萧迟朝神色淡然，语气平常：“难道我不应该开心？”
　　楚恬恬忽然停下步子，转过身，踮起脚，双手搭上他的肩膀，眼神促狭：“其实，刚才我不小心瞥到你屏幕了。”
　　萧迟朝垂眼看她，心底蓦地窜出阵别开生面的情绪。
　　原来不止是长相，就连面对他时的态度，眼前的小姑娘都像长开了似的。
　　从前，连对视都会羞涩，现在，甚至敢攀着他的肩膀，试图戏弄他。
　　萧迟朝语气淡淡地“嗯”了一声，眼底如平静深海。
　　楚恬恬莫名被他这个单音节字弄得有点儿心虚，依旧大着胆子保持原来的姿势，继续说：“我还以为，堂堂学神，不会被激将法利用呢。”
　　萧迟朝低垂着眼皮，深邃眼底被睫毛遮下一片黑压压的阴影。
　　他安安静静地看她，许久一言不发。
　　楚恬恬踮着脚，缩短了两人间的身高差。
　　楚恬恬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薄荷香气，看到他高挺好看的鼻梁。
　　她能感受到他细细密密的呼吸，带着热意轻缓地打在她面颊上，有些酥痒。
　　忽然，萧迟朝嘴角勾出个浅淡弧度，轻声开口：“难道不是因为，你值得被炫耀？”
　　萧迟朝声音有点儿低，飘飘荡荡地传进楚恬恬耳朵里，仿佛有电流夹杂其间，沿着声音的方向流动。
　　楚恬恬耳根整个发烫，腿弯发软。
　　她忍了再忍，最终没忍住，松了力气，鞋子落在平地上。
　　楚恬恬垂着眼，把呼吸调整得清浅，开口后，声音还是莫名含混：“说的也是，我当然值得被炫耀。”
　　.
　　周一，期中考试成绩发布的日子。
　　已至初夏，窗外阳光灿烂，偶尔传来一两声活力十足的蝉鸣。
　　教室内，气氛与窗外截然相反，每个学生脸上都挂满忧心忡忡的气息。
　　“这次期中考试真的好难，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达到我妈的最低要求……”
　　“希望我能进步五名，祈祷祈祷祈祷，否则太对不起我上个月每天都睡这么晚了！”
　　“我就不希望进步了，不要退步就行，求求了。”
　　唐志骏拿着薄薄一页成绩单，眯着眼笑，表情意味深长地走进来：“行了，都别装了，我念念总成绩和排名，剩下的下课你们自己看。”
　　唐志骏是从后往前念的，从始至终，楚恬恬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变化。
　　倒是钟拾静，在唐志骏念到她成绩时激动地抓住了楚恬恬的手：“卧槽！原来补习真的这么管用，我才被康君昊补习了没多久，就进步了这么多。难怪之前你那么讨厌萧迟朝，还坚持每天去找他。”
　　楚恬恬：“……”
　　念完第二名成绩，唐志骏笑眯眯地往楚恬恬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第一名，相信我不说，大家也知道是谁了。”
　　有喜欢搭话的同学说：“是啊，唐老师你在这个上卖关子没意思啊。”
　　唐志骏“嗯”一声：“确实，我没那么傻。我卖的关子不是这个，是想让大家猜猜，小楚同学这次在年级里多少名？”
　　楚恬恬原本已经开始写题，听到这话，指尖一动，笔尖带着墨迹划出了界。
　　唐志骏朝她招手：“小楚同学你自己说，你希望自己能在年级里考多少名。”
　　楚恬恬抬起头，没怎么犹豫：“第一名。”
　　唐志骏惊了：“你觉得自己能考第一名？”
　　楚恬恬一脸无辜：“不觉得啊，但唐老师，你问的是希望自己能考多少名。”
　　唐志骏：“……”
　　他一时无言以对，也不卖关子了，干脆直接宣布：“年级第49。”
　　楚恬恬“啊”了一声，没多少什么。
　　唐志骏挺稀奇，但碍于要上课，也没继续问。倒是下课后，他专门把楚恬恬叫出去问了两句。
　　“这可是你考得最好的一回了，高三分班考试，你这成绩，都妥妥能进重点班了。”
　　“嗯。”
　　“你看起来好像还是不怎么满意？”
　　楚恬恬言简意赅：“对，因为没进前十名。”
　　唐志骏再一次被震惊：“有目标是好事儿，但想一次性进步那么多，是不是有点儿夸张了？你为什么想考前十名，是有目标学校了？”
　　楚恬恬摇头：“那倒不是，主要是前十名能拿奖学金。”
　　唐志骏：“……”
　　.
　　不同于高二上学期楚恬恬的状态。那时候，她既担心自己无法顺利学好习，又担心萧迟朝对她的想法只是单纯师生。
　　高二下学期，她整个人的状态都非常平稳，表现在体感上，就是这学期过得飞快。
　　还没感觉到什么，校园里的植物就变得郁郁葱葱枝繁叶茂，四处是被炽热阳光烤得泛白的燥热滋味。
　　楚恬恬在门口跳下自行车，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教学楼正中的硕大石英钟。
　　果然起晚了。
　　还没进校门，就已经6:59了。
　　楚恬恬用手臂蹭蹭困顿双眼，后知后觉有点儿失落。
　　最近楚恬恬搬家，离学校进了，早上平均可以晚起十分钟左右。
　　她习惯了之前的生物钟，重新调整起来有点儿不适应，一个不小心，今天就起晚了。
　　察觉到起晚之后，楚恬恬紧赶慢赶，早饭都没吃，就想要在6:58之前到校，按照惯例等萧迟朝进校门。
　　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现在，萧迟朝应该已经在自行车棚那边了。
　　楚恬恬垂头丧气地往前走，刚过一棵桂花树，熟悉的少年身影映入眼帘。
　　她一怔，脱口而出：“都要打铃了，你不快点去放车子，在这儿干嘛？”
　　萧迟朝扶着山地车，微侧着身，唇边浮出一丝浅淡笑意来，语气清冷寻常：“等你啊，今天你不是晚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我好早！！！！！


第79章 成真（79）
　　教室内, 巡场老师表情严肃地转来转去，视线频频落在学生桌前的试卷上，表情或者赞赏, 或者失望。
　　学生们完全没有被打扰的意思, 哪怕身边不断有脚步声，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依旧十分投入, 生怕因为不够专注错失任何可能被自己牢牢抓在手里的分数。
　　因为这是益文中学高二学生的期末考试, 也是高二升高三的分班考试。
　　窗外, 盛夏的灿烂日光落在表皮光滑的树叶上, 反射出炫目的光。
　　蝉歇斯底里叫个不停，转眼已至盛夏。
　　写完最后一个英文单词, 楚恬恬顿住笔尖，长长地出了口气。
　　这是这次考试的最后一门科目，英语。
　　写完最后的作文，再检查一遍试卷, 就差不多到了交卷时间。
　　考试结束铃响, 老师挥手让后排同学收卷。
　　最后一页试卷脱离开楚恬恬手的那一瞬间，考试彻底落下帷幕。
　　明明考完试，听完唐志骏长篇大论的假期安全公告，就是让学生们垂涎欲滴的暑假了。
　　回家路上, 楚恬恬却心不在焉。
　　萧迟朝看她一眼, 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担心发挥不好？”
　　楚恬恬摇头，没接这个话茬，伸手指向不远处一家饮品店。
　　萧迟朝看过去。
　　饮品店招牌平平，不是什么连锁品牌, 装修风格也很普通, 全仰仗开在学校周围, 才获得了不错的客流量。
　　考完试不过下午六点钟，太阳还高高地挂在天边。
　　密密麻麻的树叶编织成的网，金灿灿的阳光透过当中的缝隙漏下来，轻微刺眼。
　　楚恬恬逆着光，微微眯眼，继续说：“我第一次知道你喜欢喝热可可，就是在这儿。第一次看到，以为只是巧合，后来又看到几次，发现你每次都点这个，心里才明白，是你喜欢喝这种口味的饮料。后来，我也偷偷去买了一次尝。那会儿我就觉得，虽然你长得惊为天人，成绩和脑子也惊为天人，但这喝东西的品味，真不怎么样，怎么会有人喜欢这种又甜又咸还微微泛苦的东西？”
　　“包括机缘巧合，能跟你一起喝东西之后，我也觉得不好喝。但后来，也不知道是喝的多了还是什么，越来越觉得这个味道还挺不错的。甚至跟不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买饮料也会优先选择这个。”
　　萧迟朝安安静静地站在她身边，始终一眼不发。
　　仿佛开了口，就是打扰了少女身边柔和旖旎的微妙气息。
　　楚恬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絮絮叨叨说了多久，等她回过神，她已经跟萧迟朝一起坐在这间饮品店里，手里还多了杯可可。
　　出门时，萧迟朝忽然悠悠开口：“所以说，你早就对我图谋不轨？”
　　楚恬恬脚步一顿，清清嗓子故作平静：“为什么这么说？”
　　“不然，怎么能察觉到我来这家店，精准地看到我点了什么，还不止看到一次。”
　　楚恬恬娴熟地口是心非：“萧老师可是学校里的名人，哪怕那时候我们不熟你不认识我，我也能认识你啊。”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认识你？”
　　楚恬恬倏地怔住，偏过脑袋看向萧迟朝。
　　被叶片缝隙过滤后的碎金光线浅浅地打在他侧脸上，勾勒出线条精致的下颌线与鼻梁骨。
　　一年时间，萧迟朝长高了些。
　　原本，楚恬恬到他肩膀，现在她长了个子，依旧到他肩膀。
　　萧迟朝声音清冷，语气淡淡：“低血糖差点儿晕倒，被我给过糖果和面包的小姑娘，我怎么会记不住？”
　　楚恬恬定定看他，小鹿眼仿佛盛上雾霭迷蒙的水汽，睁得圆滚，整个人仿佛被钉子定在了原地。
　　“所以你一开始……”
　　萧迟朝唇边漾出浅淡弧度：“所以我一开始，不是因为那些意外才对你有情绪。是因为，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没良心，明明认得我，撞到我之后还假装不认识我一样。”
　　楚恬恬望向萧迟朝的目光开始变得复杂。
　　难怪。
　　难怪他后来的一些表现，让她觉得意外，又不敢去印证自己心中的那份想法。
　　之前那些说不清道不明、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一瞬间翻涌，化作无形的红线，一点点绕上她的心间。
　　楚恬恬深呼吸，掩盖住心中翻滚不停的美好情绪：“走吧。”
　　她伸出手，动作轻盈灵巧地抓住萧迟朝一点指尖。
　　萧迟朝垂眼，唇边扬起无声笑意：“怎么，现在不说我们是纯洁的师生关系了？”
　　楚恬恬立刻回头，表情严肃得十分夸张：“抓个指尖就不能算是纯洁的师生关系了吗？你小时候上体育课，没有被体育老师要求手拉手，围成一个圆圈吗？”
　　萧迟朝也不戳破她，表情依旧，声音温柔：“嗯，你说的对。”
　　.
　　.
　　如果说寒假时，楚恬恬还能有空闲时间，偶尔休闲娱乐一下，那么这个暑假，楚恬恬的心思全部用在了学习上。
　　除了偶尔指导一下钟拾静和宋菁，剩下时间都花在了做题上。
　　整整一个月时间，楚恬恬不是在家就是在图书馆。
　　在图书馆时，萧迟朝还能偶尔跟她说上一两句话，在家时，一条消息可能要隔四五小时才回。
　　虽然楚恬恬说她这种状态学习效率很高，但是萧迟朝明显感觉到了她的焦虑。
　　盛夏炎炎，图书馆早上七点钟开门。
　　萧迟朝七点半到时，楚恬恬已经到了。
　　外面天气热，但图书馆冷气很足。
　　女孩子穿了件基础款黑色T恤，配白色形长裙。头发也因为学习时间久好久没剪，在脑后松松垮垮的束起个小揪揪，前额刘海别在头发一侧，被卡通小花图案的发卡固定。
　　很简单的搭配，她穿着却给人一种清新自然的感受，宛如炽热夏日让人无法抗拒的一缕清风。
　　萧迟朝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把一瓶冰的可可贴上楚恬恬的侧脸。
　　楚恬恬被冰到，条件反射一样往后退了好大一步，椅子被拖出漫长刺耳的长音。
　　站起来后，她才抬起脑袋。
　　萧迟朝把冰可可放到她对面桌子，表情云淡风轻，眼珠漆黑深邃。
　　楚恬恬拿纸巾擦掉脸上冰水的空，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调成免打扰，才点开消息看。
　　萧：这么紧张？
　　恬不甜：我哪儿紧张了，我这是投入。
　　萧：真的？
　　恬不甜：当然。小谢同学在中考前一点也不紧张，出成绩前也完全不担心。我这个做老师的，难道还会比不过她这个小同学？
　　萧：可我还没说你在紧张什么。
　　恬不甜：……
　　萧迟朝完全没说错，这几天，楚恬恬很紧张。
　　因为就快出成绩了，而出成绩，就意味着高三一整年，她能不能离萧迟朝更进一步。
　　楚恬恬自认发挥得不错，可还是不敢十分笃定她一定能进重点班。
　　萧：放心吧，你没问题的。
　　恬不甜：嗯，我也这么觉得。
　　这一条后，楚恬恬没再收到萧迟朝的回复。
　　她抬眼，萧迟朝已经拿出试卷，开始冷静淡然地写字，似乎真的相信了她自吹自擂的不紧张。
　　楚恬恬慢吞吞地收回视线，意外地有点儿失落。
　　深呼吸几下，她默默安慰自己，毕竟时间特殊，哪怕萧迟朝不需要高强度学习了，她却还需要，没准儿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想尽可能地让她把时间都用在学习上。
　　楚恬恬握起笔，把注意力集中到桌面上的试卷上。
　　没过多久，她整个人都重新徜徉在了题海当中。
　　.
　　一周后，楚恬恬从钟拾静那里得知成绩已经出了的消息。
　　钟拾静：但不知道为啥，这次那帮老师们的嘴特别严，我用了好多种方法，各种打听，具体成绩的事还是一丁点儿都没透露出来。这回估计不能像以前似的，假期里就能知道成绩了。
　　楚恬恬就着这个话题跟钟拾静闲聊了几句，但直到跟她结束聊天，心思仍然在成绩上。
　　她抓心挠腮，整一上午，都没做几道题。
　　楚恬恬心不在焉地写着题目。
　　忽然，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立刻把笔丢开去拿手机。
　　打开微信，楚恬恬才发现消息是萧迟朝发的，不是钟拾静，有点儿失落。
　　萧：出成绩了。
　　楚恬恬眉眼一跳。
　　恬不甜：嗯。
　　恬不甜：但是这次老师嘴巴特别严，一点儿都没透露。
　　萧：[图片]
　　萧：今天老师叫我去帮忙整理成绩录入系统，我看到你名字了，顺便帮你拍了张照片。
　　楚恬恬抿了下唇，有点儿紧张地点开图片。
　　楚恬恬：总分692。
　　班级排名，1。
　　年级排名，14。
　　恬不甜：！！！！！！！！
　　恬不甜：？！！！？？！？
　　恬不甜：这真的是我考的吗，不是你为了安抚我，自己捏造个成绩出来的吗？
　　萧：我是那么不考虑后果的人？
　　恬不甜：但是这个成绩……
　　恬不甜：真的不是老师判错卷了，或者把别人的成绩输入成我的名字了吗？
　　高二下学期后半段，楚恬恬大多的成绩大多在630至650左右，偶尔发挥好的时候，能考到670，但只有过一次。
　　像今天这个成绩，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
　　萧：知道你可能会惊讶，我专门去问了对应老师，查了对应试卷。
　　萧：没错，就是你考了692。
　　萧：相信你自己。
　　“冷静。”
　　“冷静。”
　　“冷静！！”
　　楚恬恬深呼吸了不知道多少次，依旧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门儿的方向冲，整个人都激动得不行。
　　恨不得冲出去跑个八百米来回，才能勉强冷静下来一丢丢。
　　萧：怎么了，太激动了？
　　楚恬恬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两下，故作冷静。
　　恬不甜：没有，只是想到了另一件事儿，突然有点纠结。
　　萧：什么？
　　恬不甜：虽然说，这个成绩高三一定能去重点班了，但是，会不会分不到跟你一班？
　　萧：不会分不到。
　　楚恬恬一怔，刚才心里翻滚的喧闹情绪一下子安静下来。
　　恬不甜：为什么？
　　萧：相信我。
　　楚恬恬盯着这行字看了几秒，鬼使神差地没继续纠结下去，只轻飘飘地敲下一行字。
　　恬不甜：好，我相信你。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有没有小可爱能get到这个，从对什么都会有点儿怀疑，逐渐变成，虽然对自己还会小小的怀疑一下但是对那个人能毫不犹豫的相信ww


第80章 成真（80）
　　“钟拾静, 你能不能帮忙喊一下楚恬恬？”
　　过道里，一个男生站着，眼睛往里瞟。
　　钟拾静看一眼楚恬恬, 她脸颊整个朝下压在胳膊上, 睡得无法无天。
　　今早刚来的时候，楚恬恬就告诉过她, 昨晚研究一道物理综合答题研究到太晚, 今天可能特别需要补眠。
　　钟拾静转回头来, 压低声音说：“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一声, 她太困了，等她醒了我帮你转达。”
　　那男生眼皮耷拉下来, 有点儿失落：“不用了，想问她一道题的，这样的话，她醒了我再过来问吧, 麻烦你了。”
　　楚恬恬趴在桌上, 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个对话，只是大脑还在犯困，不想从桌上爬起来。
　　这时，一道男声突兀地冒出来：“切, 卢安邦也太装了, 真有问题问咱班学神啊，问一个因为运气分到重点班的算什么事。”
　　另一个女生听不下去了：“金盟，你也不能这么说吧，楚恬恬考了六百九十多, 放到咱们班也是前五名的水平, 根本不能算因为运气啊。”
　　钟拾静听见了, 也忍不住扭过头去，恶狠狠地瞪了那个男同学一眼，长嘴想怼。
　　楚恬恬慢吞吞地睁开眼坐起来，拉了拉钟拾静的袖子：“没必要。”
　　钟拾静转回脑袋来，一脸惊诧：“这你都能忍？”
　　楚恬恬打了个哈欠，满脸不在意：“也不算是能忍。就是这人说话，让我想到了之前的同学。”
　　“谁？”
　　“袁煊。”
　　顿了顿，楚恬恬继续说：“刚才这人说这种话，要么是跟袁煊一样被人忽悠了，要么是自己想找茬。可不管是哪种，好像都没理会的必要。都高三了，有那个精力，还不如多做两道题。”
　　钟拾静缓慢地眨了下眼，半晌后点了下头，隐约明白过来。
　　楚恬恬揉揉眼睛，无意识朝前方看去。
　　隔着两排座位，萧迟朝手里拿着一摞试卷，正在挨个同学收物理作业。
　　大概因为刚睡醒，在同一个班里看到萧迟朝，楚恬恬还竟然有点儿恍惚的感觉。
　　停了几秒，她才后知后觉，现在是高三年级，她不再在高二（7）班，她在高三（1）班，能看到萧迟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自从萧迟朝告诉她，他们会分到同一个班级后，楚恬恬躁动不安的心就回到了肚子里，自那以后，她的心思也全都放在了复习和刷题上。
　　但当楚恬恬亲眼见到结果，还是仿佛在做梦，满脑袋飘飘欲仙的绮想。
　　不过开学那天，让楚恬恬震惊的事除了这个，还有钟拾静也分到了高三（1）班。
　　虽然钟拾静属于擦线进来的，但是能跟之前的好朋友分到同一个班，楚恬恬很开心。
　　“物理作业。”
　　按照刚才的站位，萧迟朝停在靠近钟拾静那一侧位置，目光却始终锁定在楚恬恬身上。
　　楚恬恬从桌洞里掏出试卷，不太自然地递过去。
　　接过试卷时，萧迟朝的指尖虚虚地沿着她的手指擦过去。
　　楚恬恬感觉指侧一片细腻。
　　没一会儿，身后对话声传来。
　　金盟声音嘻嘻哈哈，话里话外透着明显谄媚：“学神课代表，昨天作业太多，物理试卷没来得及写，等第一节 课下了我再交可以吗？”
　　他压低声音，继续抛出糖衣炮.弹：“你把这堆试卷都留我这儿，剩下的我帮你收，收完我帮你送到老师办公室去。”
　　萧迟朝声音很淡，没有犹豫：“不行，最近不交作业的人太多，我每次都很晚去。昨天，老师专门叮嘱我，今天作业必须得在上第一节 课之前送过去。”
　　金盟皱起眉毛想发作，可一抬头面对萧迟朝，心里那股火就像耗子见了猫一样自动消下去，甚至想找个角落藏起来。
　　他讪笑两声：“那算了，我快点儿补，不好意思了。”
　　说完，金盟拿起笔，皱着眉开始读题。
　　没写两道，他表情狰狞地摔了笔，嘴里骂骂咧咧：“快点补，我补个屁！就这两分钟了，让我抄都不一定能抄完，更别说写了！”
　　他越想越气。
　　之前萧迟朝也不是这么不好说话的人啊，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早知道，他就跟同桌说一声，让她先别把试卷交上去。
　　这下好了，他连份抄的都没有，现做得做到什么时候去？
　　估计要被物理老师骂了。
　　真是烦死了！
　　.
　　晚饭空。
　　楚恬恬今天吃东西快，没接受钟拾静的去操场“放松”邀约，回来时才六点刚过五分。
　　意外的，教室空空如也，只有空荡荡的黑板和桌椅，以及孤零零的学神。
　　萧迟朝姿态松散地坐在椅子里，长腿漫不经心地往前伸着，表情放空。
　　楚恬恬站在走廊里左右观察了一会儿，飞快地窜进班里，坐在一个距离萧迟朝不近不远的位置上。
　　——之前她自己说的，在学校里要保持距离，突然反悔不太好，她才折中坐了这个位置。
　　不过……
　　楚恬恬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润喉：“萧同学。”
　　萧迟朝撩起眼皮，朝她的方向看过去。
　　楚恬恬指尖摩挲着瓶盖，斟酌着开口：“听说，这个班的班主任，有每次月考后调座位的习惯。”
　　萧迟朝不咸不淡地点了下头。
　　楚恬恬用力捏了下瓶盖，清清嗓子：“还听说，作为班主任的课代表兼得意门生，大部分时候，座次安排的事都会交给你。”
　　萧迟朝又点头。
　　楚恬恬重重放下水瓶，双手撑住面前的桌面站起来，表情相当之严肃：“那你觉不觉得，作为相处默契的师生，座位应该被安排在一起？”
　　萧迟朝看着她，很久都没说话。
　　他眼眸一样幽邃如海，黑漆漆得深不见底，这会儿天色渐晚，又没开灯，显得颜色更暗。
　　跟这样一双眼睛对视，没多久，楚恬恬就近乎要败下阵来。
　　就在楚恬恬要撑不住时，萧迟朝开口了：“不太觉得。”
　　楚恬恬愣住，好一会儿才问：“为什么？”
　　萧迟朝声音不疾不徐：“你跟现在的同桌在一起，不是会更舒服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
　　跟钟拾静做同桌是很好，可是，谁在念书的时候，不希望能跟暗恋对象坐在一起呢？
　　萧迟朝语调悠悠，继续说：“跟我坐得太近，会影响你的学习效率。而且，不是你说，要保持学习效率，争取高三学年可以拿到奖学金吗？现在这种情况，你应该更不适合分心。”
　　楚恬恬：“……”
　　她千想万想，怎么都没想到，萧迟朝会这么直白地拒绝，还拿出这么无懈可击的理由反驳她。
　　一整天，楚恬恬情绪都不太高涨。
　　.
　　晚上，萧迟朝顺路送楚恬恬回家。
　　刚出校门，楚恬恬就跨上车子，动作飞快地往前。
　　萧迟朝扬扬眉，也加快速度。
　　“怎么？”
　　“跟你保持距离。”
　　萧迟朝眼皮一跳：“保持什么距离？”
　　楚恬恬义正辞严：“没有奖学金的人不配跟全年级第一的学神关系那么好。”
　　萧迟朝被气笑，半天没说话，好久都只跟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好一会儿没听到萧迟朝说话，楚恬恬开始纠结。
　　她刚才是不是话说得有点儿过分？
　　这样说，是不是应该她先开口缓和气氛才对？
　　楚恬恬做好心里建设，刚要开口，拐角处，一辆自行车突然冒出来。
　　她一个急刹，差点儿把自己甩飞。
　　刚才被她以为生她气，所以故意跟她保持距离的男生，完全没有如她所想袖手旁观。
　　萧迟朝动作迅速地赶上前扶住她，楚恬恬才勉强没有摔倒。
　　突遭变故，楚恬恬心跳极速，大脑一时间也没转弯。
　　骑自行车的女生先说话了，语气中没有几分抱歉，倒是满满的震惊：“楚恬恬？”
　　这声音一冒出来，楚恬恬那种暴躁愤怒的情绪立马消下去。
　　因为，这女生竟然是钟拾静。
　　不像前几个学期的日常车接车送，这学期开始，钟拾静家里有点儿忙，让她上学放学临时骑一段时间车。
　　因为楚恬恬跟她家的方向不同，所以之前从来没碰到过。
　　但是今天……
　　楚恬恬“嗯”了声，故作冷静地转移话题：“你怎么会在这儿？你家不是这个方向啊。”
　　钟拾静大言不惭：“因为我迷路了。”
　　楚恬恬一时半会都没能从这个惊世骇俗的理由中缓过神。
　　钟拾静目光打转。
　　眼前，纤细少女被高挑优越的少年扶着，小巷子里的灯光斜斜地打下来，一旁映出两人交错的影子。
　　这是很校园偶像剧没错，但是主角怎么可能是这两个人？
　　钟拾静趁其不备，继续猛攻：“所以，为什么你们俩会放学一起走？说，楚恬恬她是不是背着我有了喜欢的人，甚至有了男朋友？！”
　　楚恬恬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萧迟朝看她一眼，淡声回答：“你误会了，是她妈妈觉得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我正好跟她同路，所以被阿姨请求跟她一起走。”
　　楚恬恬缓慢而呆滞地转过头，满眼惊愕。
　　钟拾静目光狐疑，但气势弱下来：“可是，我没听过楚恬恬说，你们两家是认识的关系啊？”
　　萧迟朝点点头：“嗯，机缘巧合，她帮我表妹在中考前夕提高了两百多分，那之后才认识，但也仅限于家长之间的熟络。所以事实上，我们两个本身没什么关系，你不用想太多。”
　　说到“我们两个本身没什么关系”时，萧迟朝看了楚恬恬一眼。
　　昏暗路灯下，他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睛被映出不明显的倒影，目光意味深长。
　　楚恬恬明显感觉到，这句话他加了重音。
　　“……”
　　虽然表面看起来，萧迟朝是在按照她的想法“撇清关系”。
　　但这话听起来，总让她感觉多少沾点儿私人恩怨。


第81章 成真（81）
　　今天是宣布奖学金最后名单的日子。
　　按照往常, 奖学金会按照高二期末考试的成绩，发放给前十名同学。一班学霸多，前十名里有三个。
　　除了萧迟朝, 另外一男一女两个学生都有点儿紧张。
　　最近老师那边儿有传言, 说今年学校经费紧张，他们担心奖学金因此减少甚至发不出来。
　　钟拾静扯了扯楚恬恬的校服。
　　楚恬恬转头。
　　钟拾静看了看她的表情, 语气关心：“你怎么看起来有点儿焦虑, 是因为快要月考了吗？别担心啦, 像我这样进入学霸班成绩一定得吊车尾的都没这么焦虑, 你都前五名了，别这么焦虑。”
　　开学将近一个月, 还是初秋时节，天气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楚恬恬卷了卷袖子，露出白皙的一截小臂：“不是担心这个。”
　　“那是什么？”
　　“拿不到奖学金，有点儿烦躁。”
　　钟拾静自动撤开跟楚恬恬的距离, 表情嫉妒又嫌弃, 脑袋差点儿伸到过道去：“讨人厌的学霸。”
　　楚恬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谢谢夸奖。”
　　钟拾静：“……”
　　.
　　不同于总是满面春风，必要时猛戳软肋的唐志骏，高三（1）班的班主任是个总是很严肃的中年男人，叫陈鸿才。
　　上课铃响, 陈鸿才从门外进来, 意外顶着张笑眯眯的脸，脸上皱纹的沟壑都仿佛被撑开：“萧迟朝，车宁，宋成熹, 楚恬恬, 来, 这四个人，下了课跟我去趟小办公室签字。”
　　楚恬恬愣了一秒，下意识抬头向萧迟朝的方向张望过去。
　　萧迟朝正抬头看她，微微挑眉。
　　楚恬恬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十分大胆的可能性，仔细想下去又不敢相信。
　　好在陈鸿才说完这句话后就收敛了表情，定着张黑漆漆的焦炭脸拍黑板：“行了行了，都别讨论了，现在开始上课。”
　　没一会儿，楚恬恬沉浸在陈鸿才指引的无涯学海中，停止了那个大胆的想法。
　　下课后，楚恬恬和其他三人一起，跟在陈鸿才身后，走到位于高二教学楼二楼的小办公室。
　　陈鸿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四张薄薄的纸，朝他们递过去。
　　办公桌虽然大，但四个人站在一排还是会拥挤。
　　楚恬恬在最后，没能第一时间拿到。
　　萧迟朝帮忙往后递，给她时抖了抖垂下去的纸，发出细微的一声破风响。
　　楚恬恬接过来。
　　薄纸上白纸黑字，清晰地写着几个大字“高三年级奖学金申请表”。
　　楚恬恬张张嘴，抬头看向萧迟朝。
　　萧迟朝没回头，微微倾身，单手靠着桌面正在填表。
　　他肩膀低下去一半，露出好看的肩线。
　　车宁转头，递过来一只笔：“你是不是还没写？”
　　楚恬恬看向她，“嗯”一声，接过中性笔。
　　车宁让开桌面位置，让她有地方支撑可以写字。
　　楚恬恬朝她笑笑，算作道谢。
　　楚恬恬把纸铺在桌面上，弯腰去写字时，情不自禁往左边看了一眼。
　　纸上需要填的内容不算多，萧迟朝明明跟车宁是同一时间开始写的，车宁已经写完了，他才堪堪写了一半。
　　似乎是察觉到了目光，萧迟朝微微偏头，看她一眼。
　　楚恬恬心脏一紧，下意识收回目光，偷看不远处的班主任。
　　陈鸿才一丝不苟地盯着电脑桌面，表情严峻，十分专注地看着什么，完全没注意到这边。
　　楚恬恬悄悄松口气，又偷看萧迟朝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才就动得不算快的笔尖，似乎放得更慢了。
　　.
　　“哥们，这美女谁啊。”
　　金盟晃晃手机，满脸优越感：“我最近新看上一妹子，漂亮吧？”
　　“漂亮，怎么认识的？”
　　“就上回周末出去打剧本杀，在商业街认识的。我一眼就迷住了，好不容易才要来的联系方式。”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吹口哨和调侃的声音此起彼伏。
　　“哎，喏，回来了。都这么春风满面的，看来真是去领奖学金了。”
　　金盟冷笑一声：“不就是个奖学金吗，她这是超常发挥，外加运气好，奖学金名额一下子从十个变成了十五个才得了。”
　　刚才跟他一块玩那男生还没来得及说话，钟拾静立马把头扭过去，翻了个超大白眼：“奖学金一共四个人，你就单说楚恬恬，你怎么这么在乎她，是不是暗恋她啊？”
　　这种怼人的方式金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干瞪着眼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干脆闭上嘴不说话了。
　　楚恬恬一回来，就看到金盟的眼睛轻蔑乖张地往她身上瞥，但走近了才听到他们说话，所以只听到钟拾静这句。
　　“怎么了？”
　　钟拾静烦躁摆手：“没啥事，疯狗又想咬人，我帮你拿棍子把他赶走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非得逮着你咬起来不放。”
　　楚恬恬难得有心情，坐下后还撑着脑袋思索了一阵儿这个问题。
　　片刻，开学到现在值得她留意的几件事跳进她脑中。
　　其中比较鲜明的一件，是刚开学不久，物理老师一时兴起，额外布置了一道竞赛水平的题，让大家闲着没事做做，不做也无所谓。
　　如果放在普通班，这题估计只有学霸会试着钻研两下，但在实验班，几乎每个人都跃跃欲试，讨论氛围浓厚。
　　但这道题难度较高，出题思路很刁钻，班里除了萧迟朝其余人得出的答案都跟老师留下的不一样。
　　楚恬恬原本没打算挑战，听到这个结果，情不自禁也做了做这题，竟然也做出来了。
　　同学们得知了这件事，立马开始找楚恬恬讨论。
　　楚恬恬在普通班享受过做学霸的待遇，但在实验班还是第一次，不自觉有点儿嘚瑟。
　　其实同时，金盟也破天荒地做出了这道题。
　　虽然也有人去问他，但人数远没有去问楚恬恬的人多。
　　楚恬恬原本没放在心上，但有次在食堂排队买饭，她迎面碰到金盟，顺便抬手打了个招呼。
　　不成想，金盟看了她一眼，故意没理会，旁若无人地跟身边的人闲聊：“你说的那种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像那种靠运气进实验班的，会成为第一批被淘汰的人才对。”
　　那时候，楚恬恬心里最重要的事早变成了学习，对于这种无关痛痒的古怪价值观，早没了辩上一辩的心思，懒得搭理他，继续回教室，按照自己的学习计划做题背书。
　　类似的小事还有几件，楚恬恬简单概括了一下，继续说：“所以，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是嫉妒我？因为，其他看起来远比他强的人，能比他获得更多关注就算了，我一个在他眼里靠运气都能进重点班的，竟然也能获得很多人的关注和喜欢，这让他感觉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所以格外对我有敌意。”
　　钟拾静一阵无语：“不知道。但如果是真的，那这年头还真是什么神经病都有。”
　　.
　　周末，恰逢月考结束。
　　刚跨出考场，楚恬恬就看到了萧迟朝发来的消息。
　　是一张聊天记录截图。
　　何昭：好不容易放假了，出来玩啊！
　　何昭：你喊上恬恬妹子，我叫上宋菁，她俩交流一下学习，咱俩交流一下放松，看，是不是完美的计划？
　　楚恬恬觉得这段时间是稍微累了点儿，恰好又刚签了奖学金申请等发钱，出去小小的放松一下，也不是不行。
　　于是欣然应允。
　　四人这回去的是一家位于老城区的面馆，门面不大，但口味极佳，是益文市口皆碑的面馆。
　　楚恬恬今天在生理期。
　　她没痛经的习惯，但吃辣的话，会有点儿轻微不适。
　　原本她今天不应该点辣味拉面，可一进门，她就被门口那个漂亮姐姐那碗色泽鲜亮火红诱人的面吸引了。
　　不止看起来卖相极佳，而且闻起来香味扑鼻。
　　楚恬恬纠结一阵，没抵御住美食诱惑，点了招牌麻辣拉面。
　　萧迟朝要了番茄肥牛拉面，何昭和宋菁都要了海鲜风味拉面。
　　等面的空，几人闲聊了一阵学习生活中的趣事。
　　主要是何昭宋菁和楚恬恬在说，萧迟朝高冷范儿依旧，不怎么参与。
　　唯独在楚恬恬把金盟那件事隐去名字拿出来吐槽时，他才张口说了句“那人一直都不正常，别把他的事往心里放，他不配”。
　　这家面店生意火爆，上菜却快。
　　几人没聊几句，面就陆续端上来了。
　　楚恬恬满眼冒光地拿起汤勺筷子，绕了一筷子尖儿面，放到盛满辣汤的勺子里，美滋滋地吃了一大口面，喝了一大口汤。
　　下一秒，她立刻感到舌尖火辣辣的，滚烫伴随着刺痛感仿佛有声明一样往她喉咙里烧。
　　楚恬恬忍了再忍，才在勉强把嘴巴里的东西都咽下去后开始咳嗽。
　　好不容易咳完，她忍不住吐槽：“闻着这么香，看着也这么好吃，为什么吃进嘴巴里这么辣这么呛。”
　　萧迟朝收起手机，看一眼她面前的面：“还想吃吗？”
　　楚恬恬脱口而出，边摇头边说：“不想吃了，下回来不挑战了。”
　　萧迟朝没多话，表情淡然地把他身前的面跟楚恬恬的掉了个个儿：“不用下次，这次就可以。”
　　楚恬恬紧了紧手里的筷子，轻轻垂下眼帘来。
　　她有一丁点儿羞涩，又忍不住欣喜。
　　对面，宋菁忽然长长地感叹一声。
　　何昭立马献殷勤：“虽然我们两个的面是一样的，没办法跟他们两个似的。但是如果你觉得海鲜味儿拉面不好吃，我再帮你点一碗其他的，完全没问题。”
　　宋菁摇摇头：“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
　　宋菁摸出手机，翻到个人，点出聊天记录来：“是这个人，微信上的聊天记录看似很正经，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跟我说了类似刚才朝哥和恬恬老师说的话，当时差点儿尬死我。”
　　“然后呢？”
　　“然后为了避免自己继续尴尬下去，就破财免灾，给了他我的微信号。所以刚才忍不住叹了口气，感慨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怎么会这么大，明明都是一样的话，朝哥说起来感觉很贴心，那人说起来就油腻到我想给他两锤子。”
　　听到这，何昭的注意力就不单单在事情上了。
　　他皱起脸来，眼睛里尽是不爽：“这人谁啊？”
　　对面，楚恬恬已经认出了微信界面上那人的头像。
　　她觉得玄幻，又忍不住想笑。
　　宋菁抬头问：“怎么了？”
　　楚恬恬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了：“原来骚扰你的奇葩，也是我刚才吐槽的那个奇葩啊。这人叫金盟，最近这段时间，没少对着我做脑残事儿。”
　　听完，宋菁一秒化身美少女战士，漂亮眉眼皱起来，语气义正辞严：“恬恬老师你等着，我找办法教训他。”
　　作者有话说：
　　预计还有七到十天就要正文完结啦。


第82章 成真（82）
　　月考后的周末, 大部分高中生都挑了个一天半天，在家闲适地躺尸，以应对后来暴风骤雨一般的学习强度。
　　金盟也不例外。
　　他正躺在床上跟几个狐朋狗友吹牛逼, 边吹边随手刷朋友圈。
　　一条新的朋友圈冒出来。
　　宋菁：数学真的好难啊呜呜呜, 有没有学霸大佬救救我TvT
　　金盟一下子从床上鲤鱼打挺坐起来，眼睛都直了, 抬手回复这条朋友圈。
　　为了维护在女神心中的形象, 他点开聊天框以后, 斟酌了好久措辞。
　　狐朋狗友：怎么不说话了？
　　狐朋狗友：金盟？
　　狐朋狗友：你挖野菜去了啊半天不吱声？
　　金盟：滚。
　　金盟：老子干大事呢, 没事别烦我。
　　狐朋狗友：哦呦，这是有情况了？
　　狐朋狗友：跟女神有新进展了？
　　金盟：现在还没, 但等到周一，就说不定了。
　　狐朋狗友：啧啧啧，你小子行啊。
　　狐朋狗友：我等着你！
　　.
　　宋菁约金盟在一家消费不低的咖啡馆见面。
　　金盟一进门，只看装修就感觉这家店“价值不菲”。
　　他有点儿打怵, 先借口去了趟洗手间, 悄悄搜了下人均消费。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数字，金盟深吸了口气，咬咬牙，安慰自己如果这一次就能换来女神对他青眼有加, 也算值得, 这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按照手机微信上宋菁指的路走到对应桌，金盟笑着跟宋菁打招呼：“你好啊，小——”
　　话没说完，金盟笑容僵在嘴角。
　　为什么, 宋菁不是一个人？
　　她不是一个人也就算了, 为什么另一个人会是楚恬恬？
　　她们是怎么认识的？
　　宋菁也笑起来, 眼睛弯弯地跟他打招呼：“金盟同学你好，谢谢你愿意来帮我，这几道题真的超级难。对了，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楚恬恬，刚才等你的空，我跟她聊了聊，才知道你们是同班同学，真是太巧了。”
　　金盟应了一声，露出公式一般的撩妹礼貌微笑。
　　落座时，金盟心思复杂地看了一眼楚恬恬，露出个不怎么真诚的尬笑。
　　楚恬恬也朝他笑了一下，眼神坦荡，看不出有别的情绪。
　　金盟慢吞吞地坐下来，心情七上八下，像坐过山车。
　　明明几天之前，他们还闹了个不小的矛盾，楚恬恬见到他，怎么一点儿情绪都不带有的？
　　难道是想攒个大的，让他彻底下不来台？
　　他现在是不是借口有事儿走了比较合适。
　　但应该不会吧。
　　楚恬恬会是这么聪明又这么能忍的人？
　　不行，这么好的机会，来都来了，总不能在宋菁面前一点儿好感不刷就走。
　　想想之前，他没少阴阳怪气楚恬恬，她一次都没跟他发做过。
　　没准儿，楚恬恬这就是那种大人不计小人过的。
　　纠结半天，金盟把脑袋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开。
　　不管了，其他的放到一边，先攻略女神在说。
　　正好，金盟纠结的空，宋菁已经把练习册拿出来铺开在桌面上，反过来对着金盟。
　　宋菁指尖点了点习题册：“就是这几道我画圈的题，怎么做都做不出答案给的结果。”
　　金盟点点头，大致扫了一眼这几道题。
　　其中某道只是单纯计算量大，剩下那几道是真的相当有难度。
　　金盟下意识往后翻，想找参考答案。
　　楚恬恬忽然开口：“你是想找参考答案吗，宋菁他们老师开学就让把参考答案撕掉交上去了，宋菁这儿就只有一份老师抄给她的得数，过程什么的全都没有。”
　　金盟点点头，去摸手机。
　　楚恬恬又说：“手机搜题刚才我们也试了，搜不到答案。”
　　金盟表情一僵，抬头看她。
　　表情很正常，刚才的语气也很正常。
　　但是怎么就……让他感觉楚恬恬好像是故意的呢？
　　金盟正要开口，被宋菁抢先：“恬恬说得对，刚才我们都试了。就是因为都试了找不到结果，我才朋友圈，还好被你这样的学霸看到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刚刚恬恬也跟我说了，你高二的时候在学霸最多的一班就常驻前五名呢，我之前运气真好，出来玩的时候能认识你。”
　　三两句，就把金盟哄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他嗯嗯啊啊了几声，做作地谦虚几句，开始做题。
　　与此同时，金盟看不到的地方，楚恬恬和宋菁对视一眼，露出不约而同的神秘微笑。
　　平心而论，金盟人品差，但成绩还行。
　　所以，那道单纯计算量大的题，他很快把步骤都写出来，并在演算了半张草稿纸后，给出了答案。
　　不过后面那几道，他就明显不行了。做第一小问时还凑活，第二小问开始勉强，第三小问直接连胡编乱造都不知道套哪个公式。
　　也不怪他，这些题都是萧迟朝亲手选出来，目的就是让他做不出来。
　　萧迟朝选的题目，只要初衷是让他做不出来，那他就一定做不出来。
　　金盟这题做得实在太久，楚恬恬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发呆，终于在第十三次抬头的时候，看到了金盟因为支撑不住，逐渐松散颓败的眼神。
　　楚恬恬露出个无声笑容，摸起手机动作飞快地敲字，同时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宋菁。
　　宋菁看了一眼金盟，贴心地把早就点好的加浓美式推到金盟面前。
　　“累了吧？喝点东西休息一下，我不着急的。时间也不早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再点个小蛋糕什么的垫垫肚子？”
　　金盟抬头，女神眼神温柔，微笑甜蜜，直让他心里冒粉红泡泡：“好——”
　　他正要完全沉浸到女神贴心的温柔乡，脑袋深处的某根弦忽然一绷，刚才拿手机搜出来的人均消费图冒出来，声音也戛然而止。
　　这儿一小块蛋糕就98！
　　吃什么吃！
　　他可是想待会儿买单在女神面前刷一波存在感的，能少花点儿就少花点儿！
　　金盟话锋一转：“好像我也没有饿的感觉，先不点了吧。你们两个饿吗，饿的话你们先吃点儿。”
　　宋菁点点头，顺着金盟的话说下去：“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我还真有点儿饿了。恬恬，你饿不饿，用不用我也帮你加一份？”
　　楚恬恬“嗯”一声：“饿，也帮我点一份吧。”
　　宋菁手指在屏幕上五彩斑斓的小蛋糕预览图上飞快滑动：“巧克力布朗尼要不要来一块？抹茶芝士蛋糕看起来也不错，还有芒果千层和榴莲千层——哦对，你不吃榴莲的，那就芒果千层吧……”
　　手机背景音点餐的“啵”声提示音不断响起。
　　还真点啊？
　　金盟感觉自己的心仿佛在滴血。
　　他低下脑袋闭上眼，默默安慰自己，多大点事，大不了一个半月不买新鞋。
　　约莫花了十几分钟，金盟才从这种悲伤情绪中脱出来，重新投入到做题上。
　　刚做了没多久，一道陌生男声响起。
　　“还没做出来呢？”
　　金盟抬头，看到一张陌生同龄人脸。
　　但看脸，倒是一挺帅的男生，就是穿着打扮特别像小混混，一身链子，叮铃哐啷的。
　　不等他开口，对面宋菁已经跟人聊上了。
　　宋菁故作惊讶：“你怎么知道？”
　　何昭摇了摇手机：“我刚才看到你发的朋友圈了。本来想直接告诉你我认识一大神，但这大神太难请出山，我怕让你空欢喜，就没直接告诉你。干脆确定自己摇到人之后，直接往你发定位这地方来了。本来以为这个点儿你可能都解决完撤了，没想到让我碰上了。”
　　宋菁好奇探头：“谁啊？”
　　何昭往身后指了指：“喏，这位，萧迟朝。”
　　金盟顺着宋菁目光看过去，彻底懵了。
　　萧迟朝为什么也在？
　　万一他做不出来，但是萧迟朝做出来，那他这刷好感度的局，不白开了？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萧迟朝一直挺向着楚恬恬的，这人一来，不是更没他好果子吃？
　　而且现在是什么情况，这街溜子一样的男的谁啊，怎么看起来跟他女神很熟似的。
　　宋菁招呼萧迟朝和何昭坐下，然后转头，看向金盟的眼睛，礼貌地问：“你做的怎么样啦，如果还没做出来，能让萧迟朝看看吗？”
　　金盟下意识把手盖在书上，遮住题目：“能再等一会儿吗，我就快做出来了。”
　　宋菁看了一眼他的手：“啊，抱歉抱歉，你先做，我等着。”
　　“……”
　　金盟懵了。
　　靠！
　　万一他后面也做不出来怎么办，不得丢人丢到天上去？
　　他刚才那动作和那话，完全就是下意识出来的。
　　原本，他还想着找个台阶自己下去呢。
　　现在好了，骑虎难下。
　　没办法，只能想个办法，尽力让自己不那么丢脸了。
　　又半小时后，金盟好歹做出来个答案。
　　虽然他不能百分百确定都是对的，但好歹做完了。
　　金盟沉吟片刻，把练习册和写满过程的草稿纸一并交出去，露出个还算得体的笑来，努力周全道：“题目确实挺难的，后面几道，我也没什么把握，如果做错了，希望宋同学别怪罪。”
　　宋菁露出个比他还从容的笑：“怎么会呢，金盟同学能来帮我写题，我已经很感激了，肯定不会挑三拣四的。”
　　宋菁看一眼萧迟朝的方向，把练习册往他那边递：“不能让大神白来一趟，萧同学要看看吗？”
　　萧迟朝停笔，把面前几张薄薄的草稿纸递给宋菁：“不用了，刚才我扫那一眼题目的时候，顺手都拍下来，现在我也做完了，你连我的一起看吧。”
　　金盟脸上的虚假笑容裂开一秒，很勉强才维持住体面。
　　楚恬恬看到这一幕，没忍住垂下眼笑了。
　　对面，何昭非常投入，对着萧迟朝大吃一惊：“我靠，刚才看你一直写写画画，还以为你是在玩，原来是在做题啊，牛逼，不愧是学神。但是你这也太快了吧。刚才宋菁说，金盟都来了两个多小时了，你才写了半小时就写完了，是不是太不给人家面子了？”
　　何昭说着，还站起来，踮脚看摆在宋菁前面那两份草稿纸：“啊，为啥你俩答案这么多都不一样？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学神做得太快，所以忙中出错了。宋菁，快把你老师让你抄的参考答案纸拿出来对对答案。”
　　宋菁点点头，摸出仅有得数的手抄参考答案纸。
　　“第一题第一小问，答案是0，萧迟朝和金盟答案都是0，这个没问题。第二小问，答案是1，萧迟朝答案是1，金盟答案也是1。第三小问，答案是根号6，萧迟朝答案是根号6的，金盟答案是6。”
　　从第一大题第三小问开始，金盟所有的答案都是错的，与此同时，萧迟朝所有的答案都是对的。
　　如果说只是金盟自己做错了，还没这么难堪。
　　现在这种强烈的对比，金盟觉得羞耻心高度发作，简直想找个地缝儿钻起来。
　　这时，楚恬恬突然开口，表情认真，语气也异常诚恳：“哎，宋菁，你先别念了，金盟不好意思了。”
　　说完，她又转过头来看金盟：“没事儿，毕竟你是主动过来帮你的，就算做得不对，宋菁也不会觉得你不好的。她特别理解这个，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学神，做错了就做错了，没什么的。”
　　话音落下，其余三道目光伴随着楚恬恬的目光，齐刷刷看过来。
　　金盟：“……”
　　他现在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而且楚恬恬什么意思，看语气好像是在帮他说话似的，但每一个字都透着浓浓的嘲讽是为什么？
　　她是不是故意的？


第83章 成真（83）
　　临场发挥小剧场结束得比想象中快了不少。
　　几人走出咖啡馆, 天空才擦黑，几颗零散的星子缀在墨蓝夜空上，西边那侧是烧得通红滚烫的晚霞夕阳。
　　不远处的马路, 车辆川流不息, 黄白车灯与红绿黄信号灯荧光辉映，仿佛霓虹。
　　宋菁整个人都透着开心泡泡, 挽着楚恬恬的手, 表情激动：“没想到这么早就结束了, 我还以为, 会按照我们的原定计划，起码再往后拖个三四十分钟呢。还是你家萧老师厉害, 眼疾手快，看题目的时候就记下来了，而且刚好卡在金盟糊弄完题目的时候做完，这一对比, 效果简直了, 你还记得金盟最后那个脸色吗，简直了。”
　　宋菁沉浸在刚才高涨的情绪里，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嘴角的笑就没停。
　　楚恬恬唇边也有很浅的笑, 只是幅度很小, 眼神也不像是教训完招惹自己的人之后那种愉悦。
　　因为，刚才宋菁说，“你家萧老师”。
　　这个称呼，莫名就让楚恬恬想弯唇角, 也让她只想沉浸在这种情绪里, 不再想考虑其他。
　　说完, 宋菁把打包好的三大袋子甜品往楚恬恬手里递，见她有推脱的意思，表情严肃地申明：“恬恬老师，你必须收下！你要是觉得金盟的东西脏，就当是我送的。反正敲他这主意，也是我出的。”
　　楚恬恬推脱不过，只好接过来。
　　虽说是甜品，可三大包，提在手里重量也不轻。
　　楚恬恬盯着手里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小蛋糕盒子，纠结一阵，还是没忍住：“但是这有点儿贵。”
　　宋菁瞪大眼睛：“哪里贵了？金盟那家伙给你造成的伤害，这点儿钱也就马马虎虎算还你本金。要我说，恬恬老师你还是太善良了，挑的这间咖啡馆不够贵。要我早知道你这么心软，我就挑山景路那家了……”
　　楚恬恬犹豫几秒，才顶着朴素价值观开口：“也不是，我是觉得，这太多了我吃不下，这么贵，浪费掉太可惜了。”
　　宋菁沉默片刻，表情变了变，盯着楚恬恬手里那三大袋甜品发呆，好一会儿才说：“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浪费的确非常可耻。”
　　“对吧？”
　　“嗯。那要不这样，这三大袋，咱们俩一人一袋，剩下那一袋，咱们一人一半。”
　　楚恬恬往不远处看一眼，小声问：“不分给他们两个吗？”
　　宋菁毫不犹豫：“分给他们干什么，哪儿有男生爱吃甜食的。”
　　“这是什么道理？你是不是想多吃一点，所以开始胡说八道了？没事的，你很喜欢的话，你拿两袋，我拿一袋就好了。”
　　“不行！我承认我是想多吃一点，所以胡说八道了。但是，他们可以不吃，你不可以。”
　　一番唇枪舌战，最终，两个小姑娘决定按照一开始的一人一半政策施行。
　　隔着她们几步路的位置，萧迟朝站在那儿看着楚恬恬，忽然低下头，垂眼笑了一声。
　　听见声儿，何昭忍不住看了一眼萧迟朝。
　　其实一开始，何昭第一次见到萧迟朝笑时，惊讶得眼珠子差点儿掉出来。
　　但后来跟萧迟朝还有楚恬恬一起出来的次数多了，何昭几乎每次都能看到萧迟朝笑。
　　现在，他根本见怪不怪，再见到，顶多就感慨一下帅哥就是帅哥，不管是冷这张脸摆高冷范，还是弯唇轻笑小清新，都帅得不行。
　　所以很快，何昭重新把目光投到宋菁身上，情不自禁的，他也轻笑出声。
　　旁边，清清冷冷的男声突然冒出来：“你在笑什么？”
　　何昭不假思索：“我的女孩太可爱了，忍不住。”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被萧迟朝调侃了，回过头，十分不爽地挑衅：“啧，我回答你了，你是不是也要回答我？”
　　“嗯？”
　　他说了那么长一串儿，萧迟朝只用鼻音给他发了个单音节字。
　　何昭更不爽了：“你刚才又笑什么呢，是不是也因为觉得你的女孩可爱啊？”
　　萧迟朝毫不犹豫，语气坦荡：“嗯。”
　　何昭愣住。
　　知道朝哥春心萌动之后变骚了，但是骚到这程度，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何昭咬咬牙，继续努力：“那恬恬妹子怕是不知道你这种想法吧？要不要我帮帮忙，帮你传递一下感情？”
　　萧迟朝转过头，眼神无波无澜，语气平静：“不然你试试？”
　　明明语气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但何昭就是莫名其妙感觉有种压迫感。
　　不行，不能输，不能败下阵来。
　　不能还没开始就结束！
　　何昭硬着头皮继续跟他对视。
　　萧迟朝淡声，继续说：“我虽然跟宋菁不熟，没办法帮你传递感情，但是楚恬恬跟她关系不错，我可以透过她传递。”
　　两秒钟后，何昭败下阵来。
　　把这个理由摆出来，算他狠！
　　.
　　在咖啡馆门口道别后，四人各回各家。
　　原本，萧迟朝和楚恬恬只是顺路，现在楚恬恬换了房子，顺路直接变成了小区只差两千米。
　　他们就更有理由一起走了。
　　初秋，秋高气爽天高云淡。
　　哪怕是夜晚，天空也好像很高很高，让人心情宁静开朗。
　　不远处，有很淡的桂花香传来。
　　楚恬恬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她在校园里闻着桂花香，心里想的还是该怎么才能离萧迟朝再近一点，又不会被他当成是蓄意接近的暗恋者推开。现在，她却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萧迟朝身边，等他陪她回家。
　　路灯下，少年的身影被拉的很长。
　　影子沿着外套衣料褶皱向上，遮住他半边线条流畅的肩膀。
　　楚恬恬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加快脚步，声音放轻：“今天的事，谢谢你。”
　　萧迟朝偏头看她一眼：“不用谢我，是共同努力的结果。”
　　楚恬恬迟疑半秒，才又开口：“不是。”
　　萧迟朝轻轻挑眉：“什么？”
　　“就是，我们吃面的时候，你是猜到我可能会被辣到，所以……吗？”
　　其实这事儿楚恬恬今天措辞措了一天，但话到嘴边，又忍不住有点儿扭捏。
　　“所以什么？”
　　“所以料事如神吗？”
　　萧迟朝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弯了弯腰，凑近她：“什么料事如神？”
　　楚恬恬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
　　又在意识到萧迟朝这动作应该是故意的之后，重新迈步回去。
　　距离有点儿近，微凉秋夜，楚恬恬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温热湿润的呼吸。
　　楚恬恬硬着头皮说：“就是，为什么会点番茄面。”
　　“原来是在说这个。”萧迟朝垂眼，笑声很低，带着肩膀轻微抖动，“我又不会料事如神，之前也没吃过这家店，怎么会提前知道这家店的麻辣拉面会那么辣。”
　　楚恬恬略呆愣怔半秒：“所以你只是凑巧点了番茄面？”
　　“不是。”
　　楚恬恬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水光晃出茫然光晕。
　　萧迟朝声音风轻云淡：“你不是生理期？点了麻辣拉面，万一身体受不了，又好面子不肯点新的，那怎么办。”
　　楚恬恬心脏忽然一片柔软，紧接着又是酥麻和痒。
　　像有只刚刚出声的稚□□猫，用自己柔软的爪垫，轻轻踩在了上面。
　　一下又一下。
　　不等楚恬恬开口说什么，萧迟朝忽然说：“那边，是康君昊和钟拾静吗？”
　　楚恬恬歪了歪头，视线从萧迟朝身体一侧偏出去。
　　道路尽头，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交错，正在说着什么，看表情倒是十分坦荡，只是距离未免太近。
　　“是他们，但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萧迟朝看了楚恬恬一眼，没说话。
　　楚恬恬捏捏手心，还在思索萧迟朝这个眼神的意思，不远处的两道身影忽然转了过来。
　　八目相对，气氛突然微妙的尴尬起来。
　　几人缓慢地向对方靠近，空气中的尴尬浓度愈发强烈。
　　楚恬恬原本以为，康君昊会是那个最先打破尴尬的。
　　没想到，钟拾静先开口，视线在她和萧迟朝间打量：“你们俩，什么情况？”
　　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密网降落下来，正在不断将他们收紧再收紧。
　　片刻后，楚恬恬冷静下来，开口：“跟朋友聚餐，顺便一起教训了一下金盟，刚散场。”
　　钟拾静完全没反应过来，突然有种信息量过大的断裂感：“金盟？”
　　“嗯，”楚恬恬故作冷静深沉，“这事儿等明天上学之后，我跟你详细说。”
　　钟拾静点点头。
　　楚恬恬继续说：“时间也不早了，我们都早点儿回家休息吧。”
　　“好——”话音刚落，钟拾静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不是，我是想问，你们俩刚才为什么看起来那么亲……”
　　话没说完，被楚恬恬打断：“对了，之前你不是说要好好学习吗，周末怎么还有时间出来玩？”
　　钟拾静下意识看了康君昊一眼，康君昊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两人间的眼神焦灼又紧张，仿佛忘记做作业的小学生面对马上要收作业的严厉老师，努力抓耳挠腮想理由，又害怕无法顺利蒙混过关。
　　几秒钟后，钟拾静深吸口气：“之前，你不是也说过，学习要劳逸结合吗？”
　　楚恬恬很久没说话。
　　钟拾静松了口气，旁边康君昊也松了口气。
　　忽然，楚恬恬又开口：“但是，劳逸结合，又为什么是跟康君昊在一块？”
　　钟拾静答得飞快：“因为康君昊喊我出来给他补课，我想着劳逸结合还能顺便学会儿习，挺不错的。”
　　康君昊挣扎两秒，没忍住纠正：“你应该说我喊你出来给你补课吧？”
　　钟拾静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蛋顿时涨红，辩驳道：“不是，你怎么回事，怎么还挑我刺儿啊？”
　　康君昊挠头：“我没挑刺儿啊，我不是本来就比你成绩好？”
　　钟拾静被气炸：“我就知道，我在你们班考倒数，你看不起我。之前不好意思说，现在情急之下都说出来了是吧？”
　　康君昊懵了：“不是，我为什么看不起你啊，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啊。你这成绩虽然在实验班不太好，但放到高考，也起码也能考个211985，我为什么要看不起你？”
　　楚恬恬：“……”
　　康君昊：“……”
　　有夜风吹来，带一点儿桂花的甜，微凉干燥，楚恬恬偏头，刚好萧迟朝也侧身。
　　两人对视一眼，无声轻笑。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成真（84）


第一节 课后, 高三（1）班氛围有点儿不一样。
　　往往周一的这个时间，是班里最死气沉沉的时候，班里学生不是出去吃早饭填肚子, 就是趴在桌子上补眠, 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这回, 所有人都坐在班里, 紧张兮兮地盯着门口, 表情各异。
　　因为月考成绩要出了。
　　刚才班长已经被喊出门去拿成绩单了, 估计再有三分钟，成绩就要公布了。
　　有几个心态不错在小声讨论。
　　“第一肯定是萧迟朝, 这个毋庸置疑。你们猜，前五名里剩下四名是谁？”
　　“车宁，宋成熹，这俩是肯定的, 剩下的我猜安良和刘晓芙。”
　　“前两个我认, 但我觉得剩下两个可能是刘晓芙和楚恬恬。”
　　“啊，对，我都把楚恬恬这个外班的落下了，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她上回期末的成绩了, 还真有可能。”
　　“她上回可是考了六百九十多, 不是有可能好吗，是一定。”
　　突然，一个不太友好的声音冒出来：“你们就单看她期末考试成绩啊？看看她之前在普通班的成绩，越往前越差, 别说在咱们班前五名了, 吊车尾她都赶不上。”
　　卢安邦转头看他：“金盟, 你是不是对楚恬恬偏见太大了？”
　　金盟斜他一眼：“你哪儿看出来我偏见大了，我只是陈述事实。”
　　“但按照你这个说法，她这是一直在进步啊。按这个逻辑，她这回考的能比上回再好不少。挑战萧迟朝的第一名可能有难度，但是第二名没准儿有可能。”
　　金盟被噎了一下，闭住嘴巴，小声骂骂咧咧：“想得真美，她能再考个第四就不错了，还考第二，想得美。”
　　前排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班长拿完成绩单出来，动作敏捷地将纸张贴在黑板上，前排同学一拥而上。
　　楚恬恬位置不那么靠前，没凑到前面去。
　　但忽然，前方一个男声激动地转过头大喊：“楚恬恬又考了第四名！”
　　楚恬恬一愣，辨认了一下，是个叫卢安邦的男生，只问过她三次题，跟她不算熟。
　　不等她细想，卢安邦又喊：“金盟，你只考了二十三名，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来质疑楚恬恬的成绩啊，梁静茹吗？”
　　楚恬恬笑了。
　　虽然她不太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但听卢安邦的意思，也大概猜出来了。
　　只不过她没想到，原来她随手帮的同学，可以这么向着她说话。
　　第四排，金盟咬牙切齿想回怼，可左思右想都没半句能怼出来的话，只得默默低下头去，面对四面八方传来的低声嘲笑置若罔闻。
　　后面几排，萧迟朝正看着楚恬恬。
　　小女生偏着脑袋，正跟她的同桌小声咬耳朵，眉眼飞扬，小鹿眼里尽是志得意满的满足。
　　说到激动时，她还下意识看到卢安邦一眼，露出个不常见的笑来。
　　萧迟朝不动声色地收敛目光，垂下眼帘。
　　楚恬恬这种会心一笑的模样出现的次数没多少。
　　但是对着别人露出来，还是第一次。
　　康君昊看完成绩从讲台上下来，春风得意地走过前排，回自己位置：“朝哥，经历了小半学期的瓶颈，我终于重新回到第二名了。太好了，我再也不用对着我妈低三下四了，今晚回家我就让她给我涨零花钱去。”
　　萧迟朝声音平淡，语气莫名透着冷：“你这么大人还要零花钱？”
　　康君昊愣了愣，挠头：“不是，我多大人？我不还是未成年吗，找大人要零花钱有什么错误吗？”
　　萧迟朝没说话。
　　康君昊也没当回事，继续说：“朝哥你还是稳定发挥，七百三稳稳的。”
　　萧迟朝还是没说话，只点点头。
　　康君昊抓抓头发，感觉今天的萧迟朝不太正常。
　　他趴低身体，伏在桌面上从下往上看。
　　萧迟朝看到他，冷声：“干什么？”
　　“就是感觉吧，你现在这个样子，像、想……”
　　康君昊结巴了半天，终于灵光一闪，想起来了：“像前几天，钟拾静跟我说的那个，小说里男主角吃醋了可能会露出来的表情。”
　　萧迟朝看他一眼，忽然道：“你又不看言情小说，怎么知道小说男主吃醋了是什么表情？这么说，是因为你在钟拾静面前露出过这种表情，被她发现了才知道的吗？”
　　康君昊：“……”
　　他怎么知道？
　　.
　　晚自习，头顶的直管荧光灯斜斜地打在桌面上，将试卷上的题目切割成明暗两面。
　　萧迟朝翻开练习册答案，对照了一下最后的数字，垂下眼去。
　　果然做错了。
　　计算最后一步得数时，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只是没返回去检查步骤。
　　下课铃恰好响起，萧迟朝揉了揉酸胀的眼角，没再纠结题目，起身出去。
　　教室走廊围栏处，楚恬恬双手撑着栏杆，正在舒展身体“举头望明月”，像只伸懒腰的猫咪。
　　这个行为，在实验班的人里很少见。
　　倒不是学霸都没有课间休息的需求，而是实验班教室都在一楼，围栏外面都有养得特别高大的冬青树，不像在二楼三楼的教室那样，能靠着栏杆赏月看夜景休息。
　　萧迟朝往前走，停在楚恬恬旁边。
　　听到动静，楚恬恬偏头看了一眼。
　　她的角度，只能看到萧迟朝的侧脸，是一如既往的高冷校草精致弧线。
　　只不过，表情透着点儿不悦。
　　楚恬恬鞋尖在地面轻轻磨了磨，犹豫着开口：“你不开心？”
　　“嗯，做错了一道题。”
　　楚恬恬一怔，转过头看他。
　　萧迟朝脸上还是淡淡的，又好像没了刚才那点儿不悦的情绪。
　　楚恬恬抿唇，语气也有点儿怪：“你还会做错题？”
　　“我也没考过几次满分。”
　　楚恬恬轻叹口气，语气还是怪：“好像是，但印象里，你平时做题从来没错过。”
　　楚恬恬早就发现了，实验班的走廊不像普通班，晚自习下了也没几个人在外面嬉戏打闹或者休息。
　　萧迟朝回答得慢，显得四周更静了，仿佛天地间只剩了不远处草丛里偶尔传来的虫鸣。
　　顿了顿，萧迟朝才答：“为什么用这个语气说话，是因为你成绩出来，作为你的补习老师，我没称赞你吗？”
　　楚恬恬喉咙动了动，没敢立刻回答。
　　她明明觉得，这一年时间，自己在面对危机时刻的随机应变能力更强了。
　　可在萧迟朝面前，她更容易被拆穿了。
　　“嗯？”
　　楚恬恬犹犹豫豫的，说话也像要干坏事一样猫猫祟祟：“我，我今天收到的称赞已经很多了，少收到一个也没什么的……”
　　她絮絮叨叨说了好长一串儿，到后面干脆在说些毫无逻辑的东西。
　　最后，像是终于忍不住了，她忽然深吸口气，转过身来面向萧迟朝，表情语气都理直气壮的：“对，就是因为你没称赞我，怎么了！”
　　萧迟朝唇角轻轻扬了一下，又很快抚平：“就这个吗？”
　　楚恬恬攥了攥拳头，干脆一鼓作气，把想说的全说了：“还有一个。我之前说，想跟你做同桌。你大致的回答是，如果我成绩到了，没准儿你可以考虑。”
　　萧迟朝垂眼看她：“为什么这么想跟我做同桌？”
　　楚恬恬眼睛瞪得有点儿圆，看起来濒临恼羞成怒的状态，语气不忿：“我之前明明跟你说过了。谁在校园时代，不想跟……坐同桌啊啊。”
　　虽然关键字省略掉了，但是她相信萧迟朝能听懂。
　　不等萧迟朝答话，楚恬恬突然感觉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她立刻转过头去，扫视一圈，却什么都没发现。
　　萧迟朝问：“怎么了？”
　　“没什么，打铃了，回去继续上自习吧。”
　　.
　　坐回椅子里，楚恬恬拿出生物练习册。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刚才的问题萧迟朝还没回答她。
　　她握着笔，兴致缺缺地转了一圈，过了几秒才意识过来，这个习惯她是下意识模仿萧迟朝的，又有点儿闷闷地把笔丢到桌上。
　　旁边，一张纸条传过来。
　　——怎么了这是，做题做烦了？烦了的话，不如满足一下我八卦的好奇心？
　　楚恬恬看了眼钟拾静，唰唰写字。
　　——你想问金盟的事？
　　——不是。
　　——？
　　——说实话，你跟萧学神，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你们不是那么简单的师生关系呢？
　　——那能是什么？
　　——别的什么关系啊……否则，你为什么不止一次地表露想跟他做同桌的事？
　　楚恬恬正要落笔，看完这行字，动作忽然停住。
　　她转过头，一动不动地盯着钟拾静。
　　钟拾静心虚地摸了摸后脖颈，快速把那张纸条收回来，继续往后写。
　　——我只是刚才不小心偷听到了。听你话的意思，才这么推测的，绝对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偷听。
　　——还有，你给我收起你杀人的眼神！我还要质问你呢，明明跟我是好朋友，这种事都这么瞒着我，我偷听到这些根本算扯平了（理直气壮.jpg）
　　楚恬恬摸回纸条，表情比她还理直气壮。
　　——哪儿算扯平了，你跟康君昊的事也没一五一十地跟我交代。
　　钟拾静接过纸条看一眼，彻底闭嘴了。
　　下课后，楚恬恬简单概括了一下这段时间她跟萧迟朝的关系以及情况，还有萧迟朝表达出的，他不想跟她做同桌的意图以及原因。
　　说前面那些时，钟拾静眼睛里直往外冒桃心，仿佛在看甜宠言情小说，说到后面，她皱了眉：“不行，这么好的条件，怎么能说不做同桌就不做。姐妹我帮你，给我在线表演校园文照进现实！”
　　.
　　隔天下午六点钟，楚恬恬准时被钟拾静带到操场。
　　站在露天篮球场边上，楚恬恬有点儿怀疑：“这招真的管用吗？”
　　她做梦都没想到，钟拾静的方法，竟然是让她来篮球场看帅哥打篮球这种无比直白的激将法。
　　并且还非常做作地在上午就有意无意在萧迟朝面前透露过这件事。
　　篮球场内，一个看起来很骚的学长投了个空心三分，周围一片呐喊和口哨声。
　　钟拾静站在边缘，一起嚎叫出声。
　　她激动完了才有功夫跟楚恬恬说话：“听我的，放心吧。对付你萧老师那种人，就是这种简单粗暴的吃醋才管用！”
　　楚恬恬眨眼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也不知道是对他有滤镜还是什么，她总觉得萧迟朝应该没那么傻。
　　钟拾静见她还是纠结，干脆直接扯着她往篮球场正中看：“好啦好啦，都出来了，看看帅哥心情好嘛。我也不止是想帮你激他，还想让你放松一下，暂时远离一下学习，虽然已经高三了，但是你也不能整天窝在教室，对着那些字母公式啊，偶尔也应该放松一下，来嘛，跟我一起！加油，加油，好帅！！”
　　与此同时，高三（1）班教室。
　　萧迟朝看一眼时间。
　　已经6:05了。
　　往常这会儿，楚恬恬早就吃完东西回教室学习了。
　　联想到白天钟拾静拉着她有意无意说的话，萧迟朝放下笔，转头问：“今天去操场吗？”
　　康君昊挺惊讶：“哟，朝哥终于不晚饭空也在教室闷着了。去去去，走着！”


第85章 成真（85）
　　六点出头, 天空已经有了暮色。
　　操场空旷热闹，无数学生都会选择在天气还没冷下来时来操场散步放松，缓解上一整天课的压力。
　　露天篮球场格外热闹。
　　场内打球的男生荷尔蒙气息十足, 不时引得场外围观的少男少女欢呼尖叫, 蹦跳呼号。
　　远远的，萧迟朝一眼锁定了楚恬恬。
　　小女生眼睛亮晶晶的, 脸颊微红, 像颗半熟的樱桃, 动作也有点儿僵硬, 似乎不太适应这么热闹的环境。
　　但这种不适应好像没持续多久——
　　场内，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来了个花里胡哨的篮球动作,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明明只是花架子，旁边的人还没能把他拦下来。
　　“啊啊啊啊！”
　　“好帅！”
　　他还从没见过这么激动的楚恬恬。
　　萧迟朝收敛视线，忽然开口：“康君昊。”
　　康君昊正摩拳擦掌准备开始慢跑, 转头问：“怎么了朝哥？”
　　“你看篮球场旁边, 那个蹦蹦跳跳欢呼尖叫的，是不是钟拾静。”
　　康君昊表情一滞，猛地抬起头来，朝那边看过去。
　　再开口, 他语气变了, 不像傻小子，倒像某些黑手党电影里的杀手了：“是。”
　　“嗯。”
　　康君昊完全没意识到旁边人的想法，干脆直白：“不跑步了，走, 过去看看, 什么人能让她这么激动。”
　　萧迟朝闲闲开口：“好啊。”
　　楚恬恬在萧迟朝和康君昊走到一半时, 就看到了他们。
　　说不紧张是假的。
　　其实她有点儿心虚，但一想到这次需要做的就是坦坦荡荡，完全不需要觉得自己有问题，只能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假装无视发生。
　　片刻，萧迟朝和康君昊在她们中间站定。
　　下一秒，康君昊的声音响起来，但楚恬恬一个字都没听到脑子里去。
　　萧迟朝也会开口吗。
　　如果他开口，会说什么呢？
　　楚恬恬感觉心脏绷成了蓄势待发的弹弓。
　　既满怀期待，又紧张踟蹰。
　　只是偏偏萧迟朝一直没开口，楚恬恬逐渐从紧张变成了怀疑。
　　楚恬恬悄悄偏了偏脑袋，余光去看萧迟朝。
　　也不知道是注意到她的视线了还是什么，一直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萧迟朝，忽然朝前迈步，径直向场内走去。
　　楚恬恬神情错愕。
　　倒是钟拾静，憋不住话地凑近她，小声问：“你家萧老师这是要干什么？是被刺激到，要当场表演一个‘这有什么好看的，看我打球，你就知道‘什么叫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鸡’了。”
　　楚恬恬张张嘴，但是没说话。
　　钟拾静继续补充：“刚才，场上有个学长脚扭了，现在缺人。所以他现在上前，没准儿真有可能是想上场。”
　　楚恬恬舔舔嘴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场内。
　　萧迟朝果然如钟拾静所说，停在了那帮男生旁边，开始说什么。
　　声音不大，楚恬恬听不清内容。
　　但是看那些人的反应，似乎有点儿高兴，惊诧中夹杂着蓬荜生辉的那种感觉。
　　其实今天打球的，只有一小部分是高三生。
　　楚恬恬以为，剩下那些人应该不会认识萧迟朝呢，看起来，似乎也认识，而且对萧迟朝充满了钦佩，甚至有点儿像迷弟见到偶像的样子。
　　好半天，场内都是这种状态。
　　于是楚恬恬说：“看起来不像是想上场的。”
　　然而下一秒，楚恬恬就看到萧迟朝接过了别人递过来的球衣。
　　楚恬恬倏地瞪大双眼。
　　他真的要……？
　　旁边，女生群里已经开始骚动。
　　“我是不是眼花了，萧迟朝这是准备上场打篮球吗？”
　　“原来学神还会打篮球吗，我还以为学神能在学习这一件事上碾压众人，已经非常了不起了，看来是我浅薄了。”
　　“我跟他一个初中，有次体育课跟他一起上，有幸目睹过一次，真的超级帅。”
　　“啊啊啊啊看学神打篮球！有生之年！”
　　楚恬恬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有那么几秒钟没注意到场上举动。
　　忽然，周围躁动喧腾起来。
　　楚恬恬回神，重新看向场内。
　　萧迟朝穿了件黑色球衣。
　　明明他身上一贯是清冷学霸气质，换上衣服后，萧迟朝气质变得不羁孤傲，连目光都在一刹那间变得如鹰隼锐利。
　　运球时，他反应敏捷身体矫健，假动作后带球过人的姿态毫不拖泥带水。
　　从刚才开始，楚恬恬就在想象萧迟朝打篮球的样子。
　　哪怕她已经见过萧迟朝很多惊为天人的时刻，她还是想象不出他打篮球的样子。
　　不是没看过他运动的时候，只是想不到，他打篮球会那么迷人，像那次在茶室第一次看他打游戏，惊艳到让人挪不开眼。
　　难怪从前听过一个说法，在校园里，会打篮球的男生总是更容易获得女生青睐。
　　楚恬恬不怎么懂篮球。
　　但是旁边的记分牌告诉她，她不用懂，在这个小小的露天篮球场，萧迟朝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这场结束时，天已经傍黑。
　　昏黄路灯斜斜地打过灯光来，照得萧迟朝额发上亮闪闪的水光一片晶莹。
　　有拿着矿泉水的学妹正在跟同伴小声咬耳朵，不时朝萧迟朝露出羞怯但勇敢的眼神。
　　只可惜，萧迟朝看到她后，并没接她手中的水，只冷淡礼貌地说：“抱歉。”
　　直到萧迟朝停在她身前，楚恬恬才恍然间回神。
　　萧迟朝声音淡淡：“想什么呢？”
　　楚恬恬迟疑片刻，实话实说：“在想，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这是夸奖？”
　　楚恬恬微微扬眉，有点儿不满：“难道不够明显？”
　　萧迟朝模仿她的表情，声音悠悠：“我还以为，在你眼里，会觉得我不如就撩衣服露腹肌的体育生。”
　　“你怎么知——”
　　话没说完，楚恬恬忽然怔住。
　　等一下。
　　她记得，她就只有一次，在露天篮球场这边看到过专门撩衣服露腹肌的体育生。
　　是高二上学期的时候。
　　原来他那时候就……
　　萧迟朝忽然开口：“走吧。”
　　楚恬恬抬头，看向萧迟朝的背影，小声问：“去哪儿？不是还没打预备铃吗。”
　　“不是想跟我坐同桌吗。今天晚自习，来吧。”
　　.
　　往常过了十月，益文的气候早就会变成喜怒无常，一会儿夏天一会儿冬天的状态。
　　但是今年似乎没有，整个秋天的气温都特别平稳，天气预报的折线图都像是一马平川的平原。
　　但楚恬恬怀疑天气预报报错了。
　　或者她发烧了。
　　否则，她怎么会觉得这么热？
　　楚恬恬卷了卷袖子，露出一小节藕荷色的手臂，又抬起手，用手背贴在滚烫变粉的脸颊上降温。
　　手背冰冰凉凉的，贴上脸颊，好像让她魂不守舍的脑袋灵魂归位了一点儿。
　　楚恬恬悄悄抬眼，看了一眼旁边少年的侧脸。
　　斜前方有两节很亮的白色直管荧光灯。
　　少年手臂压在桌面上的试卷与草稿纸间，空白纸上已经写满了墨迹，计算公式与数字四处翻飞。
　　灯光落下，透过他细细密密的睫毛，擦过他高挺精致的鼻梁，漏下斑驳光影。
　　楚恬恬怔了一瞬，才堪堪收回目光。
　　认真做题的男生真的很迷人。
　　只不过十几分钟时间，楚恬恬就又非常善变地从“打篮球的萧迟朝天下一帅”，转向了“认真做题的萧迟朝才是天下第一帅”。
　　楚恬恬左手撑下巴右手捏笔，有一搭没一搭地慢吞吞写题。
　　忽然，一只青筋明显，又瘦削好看的手出现在她视野里。
　　晃神功夫，她试卷上多了一张方方正正的蓝色便签纸。
　　——好好做题。
　　少年字迹遒劲大气，笔走龙蛇。
　　只是四个字，就让楚恬恬忍不住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明明之前已经见过很多次萧迟朝的字迹。
　　明明之前也不是没有在非上课时间跟萧迟朝挨着坐过。
　　可现在，偏偏跟之前的感受截然不同。
　　位置是新的，看黑板的角度是新的，周围的同学是新的。
　　好像，感受也就应该自然而然是新的。
　　旁边，似乎是察觉到了她依旧在走神的表情，那只漂亮的手又一次出现，轻而缓地敲了敲试卷上那张蓝色便签纸。
　　楚恬恬没敢偏头去看萧迟朝的脸。
　　她红着脸，默默点头，深呼吸，努力让自己投入到题目中里。
　　.
　　下课后，康君昊拿着试卷朝这边走。
　　楚恬恬以为他是要现在就换回座位，还紧张了一下，没想到他只是来对作业答案的。
　　对完，康君昊懵了：“为什么你俩的答案不一样啊？”
　　他把三个人的试卷一齐往桌面上一拍：“这就算了，加上我的，这题都三个答案了，什么鬼啊？”
　　萧迟朝前桌在这时回过头来看：“啊，我的答案跟康君昊一样。”
　　前桌的同桌听到，也忍不住过来凑热闹：“我看看——嗯，我的也是跟康君昊的一样。”
　　结果显而易见。
　　康君昊和另外两个同学的答案是对的，萧迟朝和楚恬恬做错了。
　　然而，康君昊等三人完全不敢相信。
　　“不是吧，萧迟朝能做错的？”
　　“重点是萧迟朝和楚恬恬一块做错，还是这么简单的题目？”
　　“真的不是我们三个突然共脑，一块做错了吗？我真的不敢相信。”
　　萧迟朝面不改色，从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只在发现做错后淡淡说了句：“我最后的得数少进位了。”
　　楚恬恬一直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过。
　　他们只当她是小女生脸皮薄，发现自己错了不好意思说话了。
　　只有楚恬恬自己知道，她只是有一点点激动。
　　原来……
　　刚才，不止是她一个人心不在焉啊。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今天有点点卡


第86章 成真（86）
　　那之后, 楚恬恬没再起过想跟萧迟朝做同桌的心。
　　不是不想，也不是不好。
　　是那样的状态，既影响萧迟朝的效率, 也影响她的效率。
　　如果勉强这样下去, 没准儿会因小失大。
　　不能一直做同桌是有点儿遗憾，但起码体验过了。
　　而且, 等考上同一所大学, 天天上课都坐在一起, 岂不是更好？
　　楚恬恬学习劲头更足了。
　　期中考试时, 她又进一步，在康君昊嫉妒的眼神里, 拿下了第二名的好成绩。
　　连钟拾静这个在一班吊车尾的，都被她拉到了中游水平，能考个不错的985。
　　秋来冬至，校园里的桂花树从香气馥郁到树枝干枯。
　　冬去春来, 校外的樱花树从空白枝桠到粉瓣满枝头。
　　很快到了一模的日子。
　　考试的前一天晚上, 萧迟朝约楚恬恬出来散步。
　　楚恬恬犹豫片刻，答应下来。
　　初春，夜里还有春寒料峭的凛冬尾气，顺着楚恬恬忘记戴围巾的脖颈直往里钻。
　　远远的, 她看到萧迟朝后小跑着迎上去, 顺势接过萧迟朝手里的热可可，嘘着气喝了一口。
　　萧迟朝看她一眼，解开脖颈里的围巾，很自然地在她喝完后绕上她的脖颈。
　　楚恬恬被围巾绒毛和萧迟朝滚烫的指尖蹭到皮肤, 忍不住在围巾里拱来拱去：“你就是想现在痒死我, 好让我在接下来的一模考试中少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萧迟朝盯着眼前被围巾裹得只剩一双眼睛的小少女, 轻笑一声，又很快恢复表情，重重地揉了一把她的脑袋。
　　楚恬恬顶开他的手，又喝了一大口可可，向上看萧迟朝：“所以你今天找我，只是想让我喝一杯这个？”
　　“不是。”
　　楚恬恬舌尖蹭蹭上颚，感受嘴巴里还没完全褪去的苦甜：“那是什么？”
　　萧迟朝看着她，没说话。
　　楚恬恬自己想了想，说：“是想来看看我紧不紧张？”
　　萧迟朝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算作认可。
　　楚恬恬言笑晏晏，语气里调侃明显：“我们现在都那么熟悉了，竟然还不好意思直接说自己的想法，萧老师真的是个很要面子的老师。”
　　萧迟朝睫毛动了动，忽地抬眼跟她对视，目光悠闲坦然，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被戳穿了这个想法。
　　楚恬恬表情一顿。
　　下一秒，她把手背到身后去，踮着脚前倾身体，靠近萧迟朝，微弯着唇：“所以，我不会让萧老师丢面子的——剩下的所有考试，我都会全力以赴。”
　　干冷月光下，少女一改往日作风，笑容自信明媚。
　　像夜空里明亮如银河的星辉，像白昼里耀眼如金矿的明日。
　　.
　　一模成绩，楚恬恬的班级名次依旧保持在第二名，但是年级排名，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第二名。
　　楚恬恬的自信和成绩都不是平白无故的。
　　之前的一整个寒假，除了大年夜她休息了，其余全部时间都严格按照学习计划执行，每天不是在家学习，就是去图书馆学习，偶尔去萧迟朝家讨论一下思路不是特别清晰的题目。
　　高三下学期开学起，连班上一些对楚恬恬这个转校生能拿这么好的成绩持怀疑态度、乃至嗤之以鼻的同学，都开始对她刮目相看了。
　　这次成绩出来后这种状态更明显，找她问题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包括金盟这个她曾经最大的“黑粉”。
　　不过楚恬恬没理他就是了。
　　.
　　一模结束后不久，益文中学的学生就发现，樱花树上，花苞已经悄无声息冒了头。
　　益文向来春秋短，夏冬长。
　　哪怕这个城市适合生长樱花，有时天公不作美，忽然一场春雨，打得满地粉白樱花瓣，樱花季则会直接缩短至几天，住在这里的人还没看两眼，浪漫别致的樱花树就成了绿油油的无趣行道树。
　　今年，益文的春天却破天荒被拉长了，樱花盛放的时间足足被延长到半个月。
　　仿佛舍不得这群即将离开中学校园的学生，不忍心他们没能在学校时就见过一个完整的春天。
　　校园里洋溢着青春的鲜活气息，冲淡了高三下学期的紧张与压力。
　　一直到五月中旬三模过去，楚恬恬都没感受到那种听过很多次的“背水一战”带来的窒息感。
　　她只觉得自己的高三生活过得充实又热烈，甚至已经开始期盼迎接最后的挑战。
　　晚饭，楚恬恬原本打算跟之前一样，按照惯例跟钟拾静一起在食堂解决。
　　但最后一节小自习前，萧迟朝找到她，说谢星陈想跟他们一起去校外开个小灶。
　　谢星陈原本打算考的是益文外国语，但没想到中考超常发挥，上了益文中学。
　　原本高一开始，她就想跟楚恬恬萧迟朝一起在校外吃一顿，但害怕他们学习任务重没时间，所以一直没开口，现在三模刚考完，她想着趁机吃一顿。
　　楚恬恬答应下来。
　　三人在学校附近一家口味很好的快餐店碰面。
　　远远的，谢星陈朝他们蹦跳招手。
　　一靠近，谢星陈就挽住楚恬恬的手臂，语气亲热：“恬恬老师又漂亮了，好像还长高了。之前老师还吓唬我们，说现在不好好打基础，等高二高三狂补，不止累，整个人连精气神都会被消耗到，会变丑，吓得我们班在乎脸的男生女生都疯狂好好学习，现在看看，老师果然是骗我们的。”
　　楚恬恬看她一眼，语气认真循循善诱：“老师也许没骗你呢，只是有的人会那样，但是有的人不会。好好打基础，到后面学起来的确会轻松很多。”
　　谢星陈将信将疑地叽歪了几句：“真的假的……”
　　萧迟朝撩起眼皮，看一眼楚恬恬的表情，张口附和：“你以为谁都能做到恬恬老师那样，从基础不好到现在次次考年级第二？”
　　谢星陈秒变迷妹脸，花痴地看向楚恬恬：“恬恬老师的成绩现在已经稳定在年级第二了吗？好棒，那岂不是TOP2水平了？不过第一是谁啊，这么难超越？你悄悄告诉我，我帮你毒打那人一顿。不行——万一是个男生，我可能打不过，算了，还是扎小人吧。”
　　楚恬恬抿唇笑了声，往旁边看。
　　萧迟朝面无表情，只是下颌骨旁边的肌肉隐隐有凸起的趋势，看起来有那么一丁点儿不爽。
　　楚恬恬戳了谢星陈一下。
　　她不止没反应，还没事人一样继续絮絮叨叨地念下去。
　　说到后面自己突然反应过来，谢星陈才闭住嘴巴戛然而止，低下头蒙住脸：“刚才我什么都没说，你们要吃什么我请客！”
　　饭后，趁着楚恬恬去洗手间的空，谢星陈向萧迟朝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道歉。
　　萧迟朝脸色始终平平，看不出喜悲。
　　就在谢星陈开始怀疑自家表哥是不是这段时间变小心眼了时，萧迟朝终于开口：“你们女孩子，是不是一般都很喜欢惊喜？”
　　谢星陈怔了怔，但还是乖巧回答：“也不一定吧，分人。”
　　萧迟朝安安静静地看她。
　　谢星陈福至心灵，忽然智商上线，反应飞快：“怎么了，你是想送恬恬老师礼物吗？”
　　萧迟朝点点头。
　　“毕业礼物？”
　　“算是。”
　　“咳咳，那我可就有发言权了。首先，别的女生喜不喜欢惊喜我不知道，但是恬恬老师，我很确定她喜欢惊喜；其次，她喜欢的东西，根据我的了解……”
　　谢星陈絮絮叨叨说了一长串儿，萧迟朝表面看起来好像没仔细听，实际上一个不落地记在心里，并且开始跟自己的原定计划做对比。
　　这件事，萧迟朝不是没想法。
　　他甚至已经能客观地预判到，他原本的计划能收获楚恬恬的几分喜欢。
　　只是，涉及到在乎的人，总是想努力做到尽善尽美。
　　恰巧，两人刚聊完，楚恬恬就走了出来，三人一齐回学校，并在办公楼前告别。
　　谢星陈去了高一学部教学楼，楚恬恬和萧迟朝则朝另一边走去。
　　一回到教室，楚恬恬就被飞扑而来地钟拾静来了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楚恬恬还没站稳，就听到她说：“我看到结局了！男主高考结束后公开跟女主表白，就在校门口，满天气球花瓣，呜呜呜浪漫死我了。”
　　明明还有半个月就高考了，偏偏高三年级的气压升了起来。
　　就比如钟拾静，竟然在濒临高考之际，忽然重新拾起了已经放下一年多的小说。
　　不过班上很多人都这样，美其名曰“解压”。
　　楚恬恬也觉得只要不过火就行，也没跟钟拾静多说什么。
　　诉说完心中的激动之情，钟拾静站好，上下打量她：“你为什么这么冷静淡定，难道是我说的不够激动人心吗？”
　　“不是。”
　　钟拾静有点儿不服气，忍不住追问：“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楚恬恬忽然眨眼wink了一下，语气俏皮：“可能因为主角不是我？”
　　钟拾静大笑起来。
　　说完这句，楚恬恬下意识往旁边看。
　　刚好，萧迟朝也在看她。瞳色幽深，漆黑如海。
　　楚恬恬总觉得，这一眼别有深意。


第87章 正文完结
　　隔天上午跑完操, 楚恬恬、萧迟朝和另外两人被唐志骏单独留下。
　　往一边走时，楚恬恬听到车宁小声说：“我猜是毕业典礼的事。”
　　唐志骏开口，果不其然。
　　三模后邀请班里比较突出的同学给高考后的毕业典礼出节目, 是益文的老传统了。
　　一般来说, 受邀的都是非常优秀的学生。
　　除了高三全体同学在高考后会集体返回参加，还有一部分高一高二的学生会受邀观礼, 益文中学想努力做到既对他们有督促激励的作用, 也能产生一部分的榜样效应。
　　所以, 楚恬恬想到了自己会被邀请, 也想到了萧迟朝会被邀请。
　　这段时间，学习之余, 她偶尔还会幻想一下自己跟萧迟朝一起参加毕业典礼，作为自己上进的动力。
　　然而，就在这梦想即将成真的时刻——
　　萧迟朝：“唐老师，我暑假已经安排好了, 不太方便参加。”
　　唐志骏微微一愣, 没答应也没拒绝，含糊其辞说了句：“老师尊重你的想法，但这件事还是希望你再考虑一下。”
　　回教室路上，楚恬恬心不在焉。
　　萧迟朝忽然停住步子看她：“怎么了？”
　　楚恬恬顺势答：“你暑假安排好了？”
　　“没有。”
　　楚恬恬一怔。
　　“好不容易告别了高三生活, 高中毕业暑假那么珍贵的时间, 分一部分出来做毕业典礼的节目彩排，怎么想都有点儿浪费。”
　　楚恬恬眨眨眼，她完全没想到萧迟朝是这个想法。
　　“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
　　楚恬恬抿了下唇，才慢吞吞地张开嘴：“这么想过, 但还是觉得, 这种机会如果错过了也很遗憾。”
　　萧迟朝盯着她看, 过了会儿忽然弯唇：“知道了，等时间合适，我去找老唐说参加活动。”
　　楚恬恬立刻抬头，语速飞快：“不是，我只是说对我来说错过了会遗憾。你觉得浪费时间，完全可以不参加，不用这么在乎我的想法。”
　　话音刚落，萧迟朝清冷的声音响起，语气意外轻快：“不，比起‘浪费时间’这种遗憾，不能满足你的心愿，我会更遗憾。”
　　.
　　楚恬恬就是在这种学习上毫无压力，感受上一直被照顾的状态下，走完高考前的最后一程，进入高考考场的。
　　楚恬恬运气特别好，甚至让她怀疑，她是不是把自己这十几年的运气全部积攒到这两天了的那种好。
　　分考场，她分到了本校，并且教学楼都是他们高三的教学楼。
　　考试前一天还风雨交加，第二天就阳光明媚惹人心情愉悦，偏偏天气又非常凉爽。
　　考试时有道数学大题，甚至跟她高考前三天刚做过的一道考察的知识点八成雷同，为最后一道题攒下了不少时间。
　　萧迟朝运气就不太好，被分到了一中南校，来回赶路的时间长，为此要专门调整作息。
　　楚恬恬以为自己会很担心，但奇怪的是，她这次一点儿都不担心，仿佛天塌下来了，萧迟朝他都能平稳度过，甚至能冷静淡定地去买杯可可给她喝。
　　好像了解的越多，就对萧迟朝这个人越放心。
　　楚恬恬还记得，学期初，唐志骏其实想让萧迟朝走校长推荐保送这条路，但他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就像拒绝了晚上出去吃快餐一样稀松平常。
　　下午四点四十五，楚恬恬走出考场。
　　夏日时刻，阳光明媚得晃眼，前天风雨天气积攒的凉意消散透了，一出教室就燥热得像进了火焰山。
　　跟楚恬恬同个考场的女生，一出门就迫不及待地凑上来，语气里满是感慨和轻松，还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惆怅，仿佛高考结束，就真的是他们的青春落幕。
　　楚恬恬也被她带的情绪上涌，但可能是被萧迟朝带的变成了个好面子的人，硬生生压着情绪淡然微笑：“这都是人生的必经之路，再说，老师都说了，我们不过才十八岁，青春才刚刚开始，怎么能算是青春落幕。”
　　女生也朝她笑了笑，招手离开。
　　谢星陈的声音从身后幽幽响起：“恬恬老师，你真的跟我哥越来越像了。”
　　楚恬恬转头：“怎么说？”
　　谢星陈评价犀利：“都开始都话少装逼流了。”
　　楚恬恬心里也有点儿觉得，但嘴上不想承认。
　　她默了默，问：“你哥呢？”
　　“在一中啊，你不是知道吗。”
　　说完，谢星陈又反应过来什么：“哦，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了。别看我哥现在还没来，但是放心吧，惊喜少不了你——”
　　楚恬恬眼睛忽然亮起来，像夜空下忽然点燃的一簇火苗。
　　谢星陈猛然意识到自觉说错了话，立刻闭嘴。
　　后面，无论楚恬恬后面再怎么或旁敲侧击或直白询问，她都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不过这时，她的手机响起来。
　　是萧迟朝的消息，让她在校门口附近的饮品店小坐一会儿，等他一下。
　　楚恬恬期待感顿时拉满。
　　脑子里的东西像脱缰的野马，无论她怎么控制，都在不断回想这些天萧迟朝的异常行径，尤其是一个多月以前，萧迟朝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远远的，楚恬恬一看到萧迟朝，心脏就不可思议地小鹿乱撞起来。
　　萧迟朝停在她附近：“走吧。”
　　“去哪儿？”
　　“吃饭。”
　　楚恬恬迟疑地眨眨眼，目光藏也藏不住地往周围瞥。
　　夏天，萧迟朝穿着简单的白T黑裤，身上没有藏东西的口袋，身后也完全没有可以遮掩的地方。
　　楚恬恬垂下眼去，有点失落，但还在压着情绪：“去哪儿吃？”
　　“嗯，你前段时间不是提过一句，城东新开了一家餐馆，你想高考之后尝尝？”
　　一句话，就又让楚恬恬的心情轻飘飘地荡上了半空。
　　好吧。
　　没有那天她跟钟拾静讨论的那种浪漫惊喜，好像也没什么。
　　说的话被细心放在心上，也不失为另一种浪漫。
　　不过，一直到整顿饭，楚恬恬也没等来想要的惊喜。
　　又或者说，表白。
　　有好几次，楚恬恬都以为萧迟朝要开口了，可他只是在随口闲聊。
　　一顿饭时间下来，楚恬恬感觉自己的心情像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
　　然而直到她回家，洗漱好躺上床后，才真正确认，今天晚上，萧迟朝真的只是单纯请她吃个饭，而已。
　　直到第二天早上，楚恬恬还满心郁闷，脑子里全是昨天谢星陈说的“惊喜”，纠结到底这个“惊喜表白”到底什么时候来。
　　但是下午，楚恬恬就改了想法。
　　因为她忽然意识到，“惊喜”这个事，她只是听谢星陈说，还只是一句疑似说漏嘴的话。
　　至于“表白”就更荒谬了，纯粹是她那天看到他的眼神发散出来的。
　　总的来说，这完全相当于是她自己的杜撰。
　　想明白了这一点，楚恬恬就不再纠结了。
　　甚至，她直接冒出来了个大胆的想法：于是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
　　也就是说，楚恬恬想主动跟萧迟朝表白。
　　反正本来也是她先暗恋他的，完全不吃亏。
　　.
　　表白这种事，楚恬恬在暗恋萧迟朝的日子里，内心其实幻想过无数次，完全算得上驾轻就熟。
　　但是真的放到现实生活中，她就有点儿怂了。
　　总觉得，不是这里不合适，就是那里不够好。
　　这一纠结，就纠结到了出成绩之后，正式毕业典礼之前。
　　楚恬恬获得了709的高分，没有得到来自top2学校的争抢，但是以益文所在的省份，她想学的专业通过报名已经完全能够被录取。
　　萧迟朝，则是毋庸置疑地拿下了高考状元的名号，以732的逆天分数，在出成绩当天，就被top2学校招生人员堵起了门。
　　这待遇楚恬恬虽然没享受到，但也好像身临其境了一般，发自内心地为萧迟朝骄傲。
　　时间一晃而过，来到了毕业典礼当天。
　　益文中学的礼堂很大，甚至比益文几所大学的还要恢弘壮观，可容纳人数也是它们不能比拟的。
　　在后台化妆时，楚恬恬坐在椅子里，紧张得要死。
　　化妆师是个很温柔的小姐姐，看她这样子还安慰她：“妹妹是第一次上台吗？没关系的，不要紧张，不会有事的。”
　　楚恬恬也回了一个温柔的微笑，没说什么。
　　因为，楚恬恬不是因为上台紧张。
　　她是因为自己想在舞台上，当着全体高三学生，以及部分高一高二学生跟萧迟朝表白所以紧张！
　　选择这个时间场合表白，楚恬恬犹豫了好久。
　　她觉得，表白一次，还是要挑个令人难忘的事件。
　　算来算去，最近最令人难忘的日子，就要数毕业典礼和七夕了。
　　但再仔细想想，七夕每年都有，但高中毕业典礼只有一个。
　　所以楚恬恬咬咬牙，选择当众表白。
　　妆化完候场时，楚恬恬刚好从门边看到萧迟朝从旁边的换衣间走出来。
　　少年今天为了表演，专门穿了一身燕尾服。
　　衣服裁剪得体妥当，衬得他褪去一分少年青涩，添了一分优雅矜贵。
　　化妆间分男女，萧迟朝不好进来，所以楚恬恬也没说什么。
　　倒是开场前十分钟，谢星陈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后台的位置，摸了过来。
　　谢星陈两眼放光：“你这件衣服好漂亮，浅蓝色大裙摆，衣服料子还blingbling好像迪士尼公主裙！”
　　楚恬恬点头，很配合地拎起裙摆：“我也这么觉得。”
　　跟谢星陈聊了一会儿，相关负责老师进来，喊楚恬恬的名字。
　　楚恬恬点头，跟谢星陈说了一声。
　　谢星陈点点头，很郑重地看了她一眼：“加油。”
　　楚恬恬表情一顿。
　　为什么谢星陈这眼神，也看起来意味深长的？
　　难道说，他们家的人，包括他哥，眼神都比较深邃，所以会引得人容易多想？
　　那这么想想，她之前应该真的是想多了。
　　跟谢星陈聊完那一小会儿，楚恬恬原本都不紧张了。
　　可一站到舞台上，被聚光灯笼罩环绕，她突然感觉周围仿佛静止了，自己的血液的流速都好像变慢了，总之整个人紧张得一塌糊涂，满脑子都是节目结束后她准备的念稿表白时刻。
　　值得庆幸的是，这节目她只用当个花瓶，所以紧张一点儿也没关系。
　　当初敲定这个节目是萧迟朝弹钢琴，她当花瓶时，楚恬恬还挣扎了一下。
　　虽然她内心毫无意见，而且她的确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当花瓶最好，可这样好像也相当于占了别的有才艺的同学的位置。
　　还是萧迟朝和负责组织的老师一起来跟她说，好多好多年前的春节联欢晚会上，有个类似的节目，楚恬恬才彻底放心，答应下来。
　　可不幸的是，萧迟朝钢琴弹到一半了，楚恬恬才后知后觉，有什么东西不太对。
　　他弹的这首曲子，怎么跟彩排时候的那首那么不一样？
　　难道弹错了？
　　不可能吧，那可是萧迟朝啊。
　　而且这个连贯程度和重叠率，似乎不是同一首曲子的概率比弹错更大。
　　不等楚恬恬深想下去，一曲终了，台下掌声雷动。
　　金光闪耀的聚光灯下，萧迟朝站起来鞠躬。
　　他的燕尾服被灯光照得流光溢彩，年少气盛又有傲慢的资本，哪怕少年脸上带着傲气，依旧显得矜贵迷人。
　　楚恬恬弯腰，跟他一起鞠躬。
　　鞠躬那几秒，楚恬恬脑袋还在转个不停。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萧迟朝突然换了一首曲子，而且是一首她完全没听过的曲子。
　　是不是因为她音乐素养实在不好，才没听过这首歌，其实它很出名啊？
　　但是彩排的时候练习的完全不是这首啊……
　　不对。
　　不行。
　　萧迟朝直起身了，她也要直起身。
　　不能再想了，这不重要。
　　她要拿着话筒开始表白了！
　　然而下一刻，站在她对面不远处的少年先她一步举起话筒。
　　萧迟朝清冷的少年音顺着话筒与扩音器传遍礼堂每一个角落：“很荣幸能受邀参加这次高三学年毕业典礼，为大家演奏这首《perfect》，一首由流行乐改编的钢琴曲。可能有人会问，问什么会选择弹奏流行乐，而非知名度更高的曲子。因为我认为，这首歌的歌名《perfect》，代表了我们没有荒废、脚踏实地地走完每一步的高中这三年的青春。”
　　他顿了顿，继续说，“而这首歌的歌词，是我很想说给我旁边这位名叫楚恬恬的女孩的话。”
　　台下已然骚动无比，呐喊声此起彼伏。
　　有知道这首歌的，听完萧迟朝这段话，就已经明白了他是在向楚恬恬表白。
　　而不知道这首歌的，这会儿也已经搜完了这首歌，哪怕歌词一目十行看不完，标题上链接的“求婚表白必备”几个字，也叫人心生向往。
　　楚恬恬已经完全呆滞了。
　　她像个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制瓜人，然而还没开始扔出去，就突然被拉到了另一个瓜的风暴中心。
　　虽然她没听过这首歌，但是台下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号，已经把局势挑得相当明朗。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呜呜呜呜这是什么浪漫表白场面，我也想拥有。”
　　“这是什么神颜CP？都长得这么好看，气炸！”
　　“告诉你个更气的，这俩是益文这次高考的第一第二。”
　　“艹带着我的祝福滚！！”
　　“我，我——”
　　“我愿意。”
　　楚恬恬手足无措到拿着话筒，都忘记举起来放到嘴边，就这样干巴巴地对着萧迟朝，说出了这句只有他能听到的话。
　　楚恬恬看了一眼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反应过来后，又把话筒拿到嘴边，想再说一次。
　　只是萧迟朝没给她这个机会。
　　面前，少年突然迈步，走向脸颊红红，可爱得像初熟小苹果的少女。
　　再然后，轻盈克制的吻。
　　楚恬恬大脑一片空白。
　　少年吻上她的唇，她只感觉到一片柔软湿润。
　　台下，气氛顿时达到至高点。
　　欢呼声比以往任何一届高三毕业典礼都要热烈激情。
　　这时，在后台忙活的负责老师也缓过神来了，气急败坏地招呼人拉下帷幕，然后自己举着话筒去前台维持秩序。
　　“好了好了好了，都别给我叫唤了！”
　　“接下来还有下一个节目呢，都给我坐椅子上好好看！”
　　“什么，为什么不管他们倒是来管你们？”
　　“有本事你们也给我高考考第一第二名，我就不管你们！”
　　台下嘘声与笑闹声连成一片。
　　舞台上，帷幕已彻底落下。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楚恬恬望着眼前清俊贵气的少年，后知后觉想到自己已经背好的稿，怦怦心跳之余又忍不住有点儿懊恼。
　　下台时，萧迟朝仔细又温柔地扶住楚恬恬的手臂，生怕她被台阶绊倒。
　　楚恬恬抓住萧迟朝的手，唇角带上压不住的笑。
　　她小声开口：“其实，我本来打算，等你弹琴结束后，跟你表白的。”
　　萧迟朝声音尾调上扬，十分愉悦：“原来是这样？难怪你紧张成那样。至于这件事，如果你觉得很遗憾，扆崋我不介意你再跟我说一遍。”
　　楚恬恬哼他一声，不再回应。
　　说不遗憾有点儿假。
　　可是，作为交换，她却拥有了此生难忘的表白场景。
　　就像人们常说的一句老话，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高中时刻，她无时无刻不在想象高三结束后的那个暑假。
　　想象中，高考结束的那个瞬间，她就会飞奔到书店，买掉所有阿加莎的小说，一口气读个痛快。
　　可事实上，放假这么久以来，她除了来彩排毕业典礼的活动，就是在睡觉和玩手机，甚至在钟拾静的安利下，看完了整整五部言情小说，而且突然开了窍，get到了言情小说的魅力。
　　也许青春就是这样，总有些在所难免的遗憾。
　　就像楚恬恬无比渴望能在高三一整年都跟萧迟朝做同桌，但她最终选择不这么做。
　　虽然她失去了这个心愿，但她拥有了更强悍，能够更长久地跟萧迟朝在一起的资本。
　　所有的这些加起来，比遗憾更多的，是拥有和幸运。
　　楚恬恬和萧迟朝换回自己的衣服，走出学校礼堂时，阳光正好。
　　天空碧蓝如戏，两人就这样走在校园里，旁若无人地牵着手，不紧不慢地往校门口走。
　　忽然，一个声音粗狂的男老师声音响起：“前面那两个学生，干什么呢！”
　　楚恬恬下意识想甩开萧迟朝的手，却被他死死攥紧。
　　说话间，男老师已经来到两人旁边。
　　萧迟朝看着他，语调客气，声音不紧不慢：“老师，不好意思你抓错人了，我们已经毕业，是来参加毕业典礼的受邀高三生。”
　　益文暑假向来可以在学校上自习。
　　但大约是毕业典礼的缘故，很多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这会儿根本无心自习，要么在往礼堂溜，要么在往校外溜。
　　这会儿，校园街道上学生很多。
　　他们情不自禁向萧迟朝和楚恬恬投去羡慕的眼光，以及窃窃私语的笑脸。
　　男老师被气笑，挥手让他们快走，注意影响。
　　燥热的夏风吹得室外滚烫，蝉却叫得响亮。
　　阳光把柏油马路照得白花花一片，干燥粘稠的味道飘扬。
　　有举着奶茶杯同为高三生的同学对着他们挤眉弄眼，半是羡慕半是调侃着两人公开表白的出格举动。
　　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的故事永不散场。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
　　感谢一路追更的读者小可爱们，爱你们！
　　番外的话，会写一点小情侣相恋日常，还有几章配角内容（会标注，不喜欢看配角cp可以跳过）。
　　但是连载这本书的时候遇到了很多困难，写完比较疲惫，想休息个两周左右时间再来更新番外。
　　另外，文中提到的曲子希望小可爱们不去相关评论区提及本文，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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