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吻青梅》作者:知欧 文案 简介: 小时候,姜如愿喜欢去对面的将军府找盛景玩。 她最喜欢看他舞剑,玄衣劲服,寒光乍破,少年飒然,总会引得她拍手叫好。 母亲打趣她:“愿愿这么喜欢景哥哥,长大后让他给你做夫君好不好?” 姜如愿皱了小脸,景哥哥只能是景哥哥,为什么要嫁给他呢? 后来盛景征战沙场,两年未归。 凯旋之时她去迎接,数不清的香帕与鲜花往他身上扔,他看都不看一眼,在茫茫人海中锁定她的目光,疏淡的眉眼瞬间变得璀璨。 已出落成窈窕淑女的姜如愿望着那个骑在马上身姿昂扬的少年,脸红了又红。 那真的是她的景哥哥吗? * 征战沙场两年,往来只有书信,盛景看着稚嫩字迹逐渐变成簪花小楷,总是忍不住想象她的模样,圆圆的小脸是否也出落得清丽脱俗。 回到长安的第一日,他迫不及待去提亲。 * 幼时,盛景身边总是跟着一个小团子,眼睛弯成月牙,甜甜地喊他景哥哥。 长大后,盛景身边总是跟着一个少女,唇瓣鲜妍欲滴,娇娇地唤他夫君。 1.世家嫡女X将军公子 2.从女主五岁写起,年龄差三岁 3.青梅竹马温馨慢热小甜文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如愿,盛景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门当户对,青梅竹马 立意:珍惜眼前人,从一而终。 1、委屈   除夕夜,姜府张灯结彩,大宴宾客。   奶娘张氏得了主子的恩惠,今日不必侍奉小主子姜如愿,是以躲在偏厅同几个小丫鬟吃酒。   清酒入喉,浑身舒暖,张奶娘哼着家乡小调,听着窗外的爆竹声与从正堂传来的模糊的推杯换盏声,好不惬意。   天际忽的炸开数朵烟花,映得偏厅亮如白昼,几个丫鬟纷纷惊呼出声。   张奶娘笑骂她们没见过世面,也跟着回头去看,不成想却瞧见一个红衣身影从窗外跑过。   这身形这衣裳……她越看越眼熟,这不是小主子吗?   张奶娘顶着冷风出门,寒风呼啸,直灌进衣领中,她冷得直哆嗦,却丝毫没有停顿,直接追上那个小小的身影,喊道:“小姐,你怎么出来了?”   借着幽冷月光一瞧,小小的人儿竟哭得梨花带雨,张奶娘有些错愕,方才还听见她清脆如铃的笑声,怎么一转眼就哭了起来?   来不及细想,张奶娘忙蹲下帮她擦眼泪。   谁知手还没碰到她嫩豆腐似的小脸,小姑娘已经一扭身躲开了,抽噎道:“我、我要去找景哥哥!”   张奶娘闻言顿时松了口气,满口答应。   她口中的景哥哥是云麾大将军的嫡子盛景,比她年长三岁,就住在姜府对面,盛姜两家门当户对,是为世交。   姜如愿从小便喜欢盛景,每日都要跑到对面找他玩。除了爹娘,她最听盛景的话,别人哄不好,盛景一定能哄好。   既然要外出,张奶娘便准备抱她过去,昨日刚下过雪,道路湿滑,姜如愿才五岁,万一不小心摔倒,肯定会受伤。   她作势要抱,没想到姜如愿却不愿意,自己闷头往前跑,似乎认为她自己跑得会更快些,张奶娘只好作罢,改为牵着她的手出门。   走到姜府门前,张奶娘想到什么,忙吩咐侍卫去正堂支会夫人一声,万一夫人不知道小主子出来,那就麻烦了。   正值新春,街上已过了最热闹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吃团圆饭,是以行人稀少,但雪堆上还有密密麻麻的鞭炮碎屑,乍眼的红,彰显着欢庆之景。   张奶娘带着姜如愿穿行在盛姜两家中间的宽敞街道上,还没踏上盛府台阶,侍卫便习以为常地去开门了。   张奶娘笑着道谢。   “婶子快带着小姐进去吧,外面风大。”侍卫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提醒道,“公子正在正院与老将军一同用膳。”   听到“老将军”三个字,正准备大摇大摆往盛府中走的姜如愿怯怯地停下脚步。   老将军是景哥哥的祖父,他没有双腿,瘦得像个骷髅,衣裳却宽宽大大的,也不会朝她笑,对她这个五岁的孩童来说,实在是有些可怕。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盛爷爷的时候,以为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鬼,直接吓哭了,为此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不过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她还是抱着侥幸心理进去了,说不定不会碰到盛爷爷呢?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还没走到正院,她便看到了轮椅的轮廓,上面坐着一个颇为威严的老人,她根本不敢多看,连忙抬头看向她的景哥哥。   只是盛景并没有看见她,而是正低头和祖父说话,璀璨烟火映亮他的侧脸,瞧着却更为清冷孤寂,像月下的神仙。   她正看得出神,余光却发觉盛爷爷的视线敏锐地朝她的方向射来。   姜如愿下意识往奶娘身后躲了躲,只露出一个圆圆的小脑袋和一双惊惧的小鹿眼。   下一瞬娘亲的话浮现在脑海——要懂礼数。   她已经五岁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看见盛爷爷就跑,平日里盛爷爷对她还是很好的。   所以纵然害怕,她还是鼓起勇气从奶娘身后钻了出来,乖乖地行礼喊人。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甜甜,祖孙俩停止谈话,一同看向她。   征战沙场数载的盛老将军用平生最和蔼的目光打量她,声音沙哑地开口:“是愿愿啊。”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姜如愿听出了几分如山般沉重的压迫感,她的小手紧紧地攥着奶娘的手指,僵硬地点头回答:“愿愿是来找景哥哥的。”   想了想,她补充道:“祝盛爷爷新年快乐,还有……”   娘亲说了,过年的时候见到长辈要说吉祥话,不过她会的词不多,盛爷爷又一直盯着她看,她绞尽脑汁,大脑却一片空白,直到瞥见盛爷爷坐着的轮椅,终于福至心灵道:“早日长高!”   祖孙俩:“……”   张奶娘连忙捂住姜如愿的嘴,大冬天的,她头上都快要冒汗了,小祖宗说什么话不好,怎么说这些。   她正要解释,盛老将军却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道:“无妨,童言无忌罢了。”   他收下了姜如愿的祝福,看向不远处的侍卫,示意回去。   盛景扫了眼姜如愿脸上未干的泪痕,压下眼底的担忧,淡淡出声道:“祖父,孙儿送您回去。”   “不必,你去看看愿愿怎么回事,”盛将军被风吹得咳嗽几声,用祖孙俩才能听见的音量说道,“方才你就一直盯着愿愿瞧,担心坏了吧?”   盛景抿了抿唇,没有否认。   自从姜如愿出现,他的目光便没有离开过她一分,她穿着漂亮夺目的新衣裳,额头上还贴着一颗小红痣,瞧着可爱又精致,可远远不及她脸上的泪痕吸引他的视线。   今日是除夕,可她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跑来找他,不过虽然委屈,却强忍着没在这里哭出来,尽管从小便害怕祖父,却努力地与祖父寒暄,懂事得让人心疼。   盛景目送祖父离开,立刻走上前去,弯腰将她抱在怀里。   这次姜如愿没躲,乖乖地趴在他肩上,双手自发地环着他的脖子,闻着他身上温暖的气息闭上眼睛,一脸安恬。   张奶娘走在后面全程看着,不禁有些唏嘘,不管多委屈多生气,只要待在盛家公子怀里,小主子便能乖巧安静下来。这个特殊的能力只有盛景拥有,连她的爹娘都做不到。   一路无话,三人来到盛景的院子。   盛景将怀里的人放在精致松软的榻上,这是姜如愿的专属位置,她不喜欢坐在硬硬的榻上,盛景便从库房里找来最柔软的毛毯。   不过毛毯很丑,姜如愿不乐意坐,他便又铺上了精致华美的粉色丝绸,这是姜如愿最喜欢的颜色,但是与整个房间的布置格格不入。   虽然张奶娘已经见过许多次,但是每次看都要愣神好一会儿。   她愣神的功夫,盛景已经从盥室出来了,手中拿着热水烫过的巾帕,准备给姜如愿擦脸。   这本该是她的活计,但张奶娘却站着没动,只要在盛家,姜如愿的大小事情都是盛景亲力亲为,她这个奶娘只能做甩手掌柜。   一开始她诚惶诚恐,心想这种事怎么能让矜贵非凡的盛公子来做,便着急忙慌地想包揽回来,可盛景却不为所动,坚持亲自照顾姜如愿。   久而久之,她这个奶娘在盛家便显得毫无用武之地了。   有时她甚至庆幸盛景不是姜如愿的亲兄长,不然她这个奶娘便要离开姜府另谋出路了。   “今日除夕,愿愿却哭得像个小花猫一样。”   盛景的声音打断了张奶娘的思绪,她看向弯腰轻拭姜如愿小脸的盛景,烛光虚虚实实地在他初显坚毅轮廓的侧脸上停留,有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有一瞬间,她差点忘了他只有八岁,也是个孩子。不过他的早熟也是情理之中的——   盛景的爹娘驻守边疆,每隔两三年才回来一次,偌大的将军府只有祖孙两人,盛老将军又经常卧病在床,府中诸事都是盛景拿主意,久而久之,他小小年纪便能独当一面了。   盛景又是看着姜如愿长大的,所以向来将她当成妹妹对待,百般呵护。   “景哥哥……”   盛景闲聊似的话像是触动了某种机关,方才还安安静静的姜如愿忽然哽咽起来,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瞬间蓄满了泪,轻轻一眨,掉落在盛景手背上,滚烫,转瞬即逝。   盛景微微拧眉,平日里姜伯父姜伯母都极为疼爱姜如愿,就算她做错事也从来不说重话,到底受了什么委屈?难道是今日上门的宾客惹她不高兴了?可那些宾客都是姜家的至亲,疼爱小辈还来不及,怎么会让她如此难受?   心思千回百转,脸上却不显,他用指腹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声音放缓:“是不是有人欺负愿愿?”   张奶娘也紧张地走上前。   姜如愿咬了咬唇,终于慢慢开口:“娘亲肚子里有个小宝宝。”   此事盛景和张奶娘自然知晓,姜夫人已有孕五月有余。他们屏息凝神,等着姜如愿后面的话,谁知她揉了揉肚子,可怜兮兮地说饿了。   紧张的气氛瞬间被冲散,张奶娘哭笑不得,小姐不愧是小姐,这么重要的时刻也能将填饱肚子视为头等大事。   盛景同样牵起唇角,出门低声侍从吩咐几句。   很快便有人端来一盘热气腾腾的芸豆卷,做成各种她喜欢的形状,像精雕细琢的工艺品。   这是姜如愿最喜欢吃的糕点,盛府是她的第二个家,为了满足她的口腹之欲,所以也常常备着。   作为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娇小姐,姜如愿只喜欢精致的东西,吃食自然也不例外,若是卖相不符合她的审美,是不会吃的。   姜如愿认真打量一番,终于伸手拿起一个,她食量小,慢条斯理地吃了两个便说饱了。   盛景适时帮她拂去不小心掉落在裙子上的碎屑,她最爱漂亮,身上一丝尘埃也不能沾染。   填饱了肚子,最喜欢的新衣裳也没弄脏,一直神情低落的姜如愿终于露出一丝笑,泪水洗过的瞳仁亮晶晶的,她撒娇道:“景哥哥真好!”   盛景目光温和地摸摸她的头,小心避开她精心梳好的发髻,若是弄乱了,她定会生气的。   兄友妹恭的戏码还没结束,张奶娘便忍不住催促:“小姑奶奶,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盛景眉宇微皱,有些不赞同奶娘如此直接的说话方式,他本想慢慢引导姜如愿说出来,不然再哭起来,他也招架不住。   不过既然已经问了,他也没多说什么,沉默地望向陷在软榻中的小姑娘。   与此同时,姜如愿仰起脸,神色是盛景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小心翼翼。   她踌躇很久,终于嗫嚅着开口:“等爹爹和娘亲有了弟弟,是不是就不要愿愿了?”   话音刚落,盛景的神情顿时变得冷厉,眼神像淬了冰,他一字一顿地问:“愿愿,告诉景哥哥,这句话是谁与你说的?”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开文啦,是一个比较慢热的青梅竹马甜宠文,希望你们喜欢~   放个预收《娇棠》重生+破镜重圆+先婚后爱   云棠嫁给了父亲的得意门生林弗寒。   林弗寒德才兼备,深受太子器重,夫妻二人又琴瑟和鸣,人人都羡慕她的好姻缘。   云棠笑笑,做戏而已。   成婚五年,他的官职越来越高,夫妻感情却愈发淡漠,更有传言林弗寒与长公主有染,意欲休妻。   云棠不信他如此冷酷无情,直到长公主设宴,云棠被人推入水中,溺毙前她拼命睁开眼睛,瞥见枕边人依旧冷峻的眉眼。   云棠心死,心想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了。   谁知她一睁眼,竟回到新婚第一天。   *   林弗寒家道中落,凭借着过人的才学做了尚书的门生,娶了尚书的爱女。   婚前,云棠曾送他锦衣华服与珍贵药材,他亦见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羞涩与欢喜,他一直以为云棠是喜欢他的。   没想到成婚之后,她却开始冷言冷语,拒绝他的触碰。   林弗寒并不在意,志在朝堂的人,不会轻易被男欢女爱牵绊。   直到情动之时偶然吻了她一下,晚上忽然梦见她温柔小意的模样,他着了魔似的开始日思夜想。   从不耽于儿女情长的林大人,第一次动了春心。 999999、哄她   姜如愿敏锐地听出盛景话中的冷意,一时间连哭都忘了,愣愣地望着他。   景哥哥从未用过这么可怕的语气和她说话,难道等娘亲生了弟弟之后,连景哥哥也不要她了吗?   越想越委屈,她的眸中浮动着浅浅水色,粉嫩的唇瓣轻轻抿着,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偏偏分外惹人怜惜。   瞧见她的神情,盛景瞬间冷静下来,是他关心则乱了,当务之急是安抚她,让她不再害怕。   他平复着翻涌的心绪,正要上前,张奶娘从一旁冲过来,扬声道:“小姐从哪儿听来的这种浑话?定是假的,快忘掉快忘掉!”   她左右看看,拿起一个芸豆卷,试图转移姜如愿的注意力,笑着哄道:“小姐再吃点,吃完了咱们便回去,省得夫人着急。”   在张奶娘看来,这就是件再小不过的事情,小时候谁没被亲戚邻居这样调侃过?哭过之后便忘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谁知姜如愿却又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她别过脸,小脸涨的通红,极其愤怒地开口:“我不吃!”   一向好脾气的小姐忽然变得油盐不进,张奶娘有些愕然,无措地喊:“诶,小姐……”   “张婶,您先回去吧,”旁观的盛景适时出声,“我陪着愿愿。”   张奶娘闻言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待门关上,盛景慢慢坐到姜如愿身边。   “愿愿,你的爹爹娘亲没有不要你,他们最爱你。”   声音虽轻,但极为笃定。   张奶娘一直安慰她这是假的,想岔开话题让她忘掉,殊不知姜如愿要的只是一句肯定。   果然,他话音刚落,方才还皱着小脸的姜如愿顿时安静下来,她眨了眨浸满泪水的小鹿眼,哽咽着问:“景哥哥,你说的是真的吗?你没有骗我?”   她的神色中带着最纯粹的期盼与希冀。   “景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盛景动作轻柔地拭去她的泪水,言语笃定,“就算有再多的孩子,他们最爱的依然是愿愿。”   得到这个答案后,姜如愿不哭了,她吸吸鼻子,认真地思考这话她能信几成。   刚安静一会儿,她又抛出一个问题:“景哥哥又不是我的爹爹娘亲,你怎么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一会儿你回去之后问问你娘亲,看看景哥哥说的对不对。”盛景认真道,“没有人会不爱愿愿,你娘亲肚子里的弟弟妹妹也会爱愿愿。”   他的眸中染上几分暖意,蓦地想起初次见到姜如愿的场景。   那时她刚满六个月,由姜伯父抱着来盛府做客,她穿着红色肚兜,肉乎乎的一团,躺在姜伯父臂弯里呼呼大睡。   他向来不喜欢小孩子,行礼之后便准备离开,可姜如愿却忽然醒了,不哭也不闹,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瞧,像盛着一汪清凌凌的水,让他想起薄雾渐散、天色熹微之时的林中幼鹿。   等他朝她看过来,她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张开藕节似的手臂让他抱,又乖又软的模样。   他鬼使神差去抱,这一抱,便再也舍不得撒手了。   所以怎么可能会有人不爱她?她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存在。   姜如愿也被他吹捧地飘飘然,立刻笑眼弯弯起来,只是片刻后她又不高兴了,问:“只能选弟弟或妹妹吗?”   盛景愣了下,猜测她可能都想要,于是顺着她的话道:“或许弟弟和妹妹都有,愿愿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都不想要,”姜如愿摇摇头,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他瞧,“愿愿想让娘亲生个哥哥。”   盛景失笑,还没等他说这个愿望实现不了,便听姜如愿道:“像景哥哥一样的哥哥。”   从记事起,她的脑海里便有他的身影,可惜她虽然口中叫着景哥哥,心里却明白盛景不是她的哥哥,她做梦都想让盛景做她的亲哥哥。   她抓住他的手,迫不及待道:“景哥哥,你去我家给我做哥哥吧,我不要弟弟妹妹了,只要景哥哥!”   方才面对啼哭不止的小姑娘尚能面不改色的盛景,此刻却对撒娇攻势毫无招架之力,只得淡笑着应了声好。   得到想要的答案,姜如愿喜笑颜开,不由分说便要拉着他往外走去,生怕他会反悔一样,盛景无可奈何地站起身。   只是他最在意的事情——那句话到底是谁告诉她的,亦或是她不小心听到了什么,愿愿还没有回答。   正琢磨着该如何不着痕迹地问出来,门外便传来了姜伯父与姜伯母的声音。   盛景低头看向姜如愿,温声道:“愿愿你瞧,你刚离开一会儿,你的爹爹娘亲便亲自来接你了。”   姜如愿的脸上也漾开雀跃的笑容,她推开门,扬声道:“爹爹娘亲,愿愿在这里!”   姜父姜宁熹搀扶着妻子许姝迈上台阶,盛景上前两步,行礼问好。   盛景向来是最妥帖的,瞧着淡漠,但是对自家女儿却是一顶一的好,日后定会是人中龙凤,姜宁熹打心眼里喜欢他,于是颔首笑道:“多亏了贤侄照顾愿愿。”   盛景在旁人面前不喜多言,闻言只是微微颔首。   许姝打断他们的寒暄,焦急地问:“愿愿,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到底出了何事?”   她仔细打量着女儿的小脸,见她眉眼间如往常一样活泼可爱,想必没出什么大事,终于松了口气。   “娘亲,愿愿已经没事啦!”姜如愿笑意盈盈地仰脸看向娘亲,迫不期待地分享那个好消息,“景哥哥答应做我的亲哥哥了,今晚景哥哥便搬到咱们家,我要和景哥哥一起睡。”   姜宁熹和许姝俱是一愣,他们听侍卫说,女儿是哭着跑出来的,所以招待过宾客后便着急忙慌地过来了,以为会见到一个哭得泪眼汪汪的小可怜,没想到事态竟发展成这样。   让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将前因后果说清楚是不可能的了,夫妻二人的视线同时投向盛景。   盛景三言两句便将整件事讲完了,只是隐去了姜如愿哭泣的原因,他怕她听到那句话后依然会伤心。   姜宁熹哭笑不得,伸手点了点自家女儿的额头,道:“愿愿,景哥哥跟咱们走了,盛爷爷该怎么办?你想看他守着这座宅子孤独终老吗?”   姜如愿立刻摇头:“不想不想,那也太可怜了。”   光是想想她便觉得难过,可是这样的话,景哥哥就不能和她一起住了,她变得垂头丧气起来,忽的又灵光一现,兴奋道:“那就让盛爷爷也搬到咱们……”   声音戛然而止,她又耷拉了脑袋,盛爷爷太可怕了,还是算了。   就知道会是这样,姜宁熹笑着摸摸她的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姜如愿抢先开口:“爹爹别弄乱了!”   差点忘了女儿最在意形象,姜宁熹悻悻地缩回手,准备带她离开,于是道:“愿愿和景哥哥说再见,咱们该走了。”   快到子时了,马上便是新的一年,他们一家人得回府守岁。   许姝却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盛景,女儿伤心的原因绝对不是因为想要一个哥哥。   她想了想,笑道:“夫君,你带愿愿先回去吧,我想和阿景说几句话。”   盛景也正有此意,这件事他是一定要说的,只是必须避开愿愿。   没等姜宁熹点头,不远处又传来一阵喧闹。   “这云麾大将军府可真是气派!”   一位妇人牵着一个六七岁模样的男童走了过来,妇人行走间弱风扶柳,只是打量院子的时候却眼冒精光,又被小心地遮掩住。   盛景抬眸看了一眼,认出这是愿愿的姑母和表哥,也就是姜伯父的胞妹和侄儿。   虽然没见过,但愿愿和他提过,三日前她的姑母和表哥来姜府做客,看那妇人眉眼,确实与姜伯父有几分相似。   他正要上前见礼,忽的听到身边的姜如愿重重地哼了一声。   小孩子是不会隐藏自己的想法的,是喜是怒都表现在脸上,盛景猜到了什么,神色微冷,没再上前。   再看一旁的姜伯母,微皱的眉稍纵即逝,想必平日里对这位小姑子也颇有怨言。   盛景不由得想起前段时日发生的事,双平县县令贪墨数十万两白银,皇帝震怒,下诏捉拿,如今县令已被关押在大牢。   那县令的妻子便是姜伯父的妹妹,姜伯父不忍亲人受苦,用尽法子将妹妹与侄儿救了出来,顺便让她与那县令和离,重新做回了姜家小姐。   姜如愿还小,只懵懵懂懂地知道姑母和表哥要在府上住一段时间,他却将前因后果查得一清二楚。   “景哥哥,那句话就是姑母说的。”   姜如愿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盛景回神,认真听她说话。   姜如愿噘了噘嘴,扬声道:“我再也不喜欢姑母了!”   这话听在不明真相的姜宁熹耳朵里就变成了任性,他轻声斥责:“愿愿,不许对长辈不敬。”   “姑母才不是长辈!”一向乖乖巧巧的姜如愿忽然激动起来,“姑母说爹爹娘亲有了弟弟之后就不要愿愿了,姑母骗人!”   不等姜宁熹夫妻反应,姜宁怜便不以为意地开口:“哎呀,姑母和你闹着玩呢,怎么还和你爹娘告状呢,真是不经逗。”   许姝的手紧握成拳,淡声问:“那句话真的是你说的?是你惹愿愿哭的?”   “是我,”姜宁怜承认得极为干脆,甚至还笑道,“我还以为她过一会儿就忘了,没想到记得这么清楚,大嫂,咱们愿愿的记性还真不错。”   “‘咱们愿愿’?”许姝冷笑一声,一边捂住女儿的耳朵一边继续道,“姜宁怜,平日里你在姜府再怎么无理取闹我都不管,但是若再对愿愿说这种话,我撕烂你的嘴。”   她的情绪没有一丝起伏,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她说到做到,不是威胁。   温馨平静的气氛顿时被冲散。   姜宁怜轻轻抖了一下,但是看了眼以往处处维护她的大哥姜宁熹,她又理直气壮起来,嚣张道:“你撕啊,你来撕啊!就这点小事,大哥才不会放在眼里,大哥,你说对不对?”   许姝闻言顿了下,视线慢慢移向一直一言不发的姜宁熹。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她可以不计较,但这次事关愿愿,若是他再偏心姜宁怜,她真的要失望了。   烟花爆竹声时远时近地传来,盛景的院子却像是设下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声音都隔绝在外。   姜如愿见大家都不动了,视线都投向爹爹,她也好奇地仰脸望向爹爹,顺便将娘亲的手从自己耳朵上拿下来,乖乖牵住。   再抬头,爹爹看向了她,姜如愿便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愿愿,告诉爹爹,那句话真的是姑母与你说的吗?”姜宁熹蹲下身平视姜如愿,神色也极为平静。   得到女儿肯定的回答后,姜宁熹回头看向这个疼爱着长大的妹妹,神色复杂。   父亲老来得女,对姜宁怜千娇百宠 ,从小要什么给什么,是以养成了娇纵的性子,连婚事都要自己做主,对一个俊秀有余人品不足的进士一见钟情,越拦着越要嫁,最后落得个与夫家一同锒铛入狱的下场。   他时常会想,若是当初与父亲再坚定一些,将她拘在府中不许成婚,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但是面对这个受尽苦难重新归来的妹妹,他早已忘了这个想法,对她只剩愧疚,所以将她接回府上后百般补偿,甚至牺牲了发妻的利益。   可是现在,她竟胆大包天地将主意打到女儿头上,这句话是不起眼,可若是十年如一日地说下去,女儿会变成什么样?   他不敢去想,只知道如今看来,是他又重蹈覆辙了。   姜宁怜的诸多做法给了他当头棒喝,让他知晓继续纵着她的后果只有一个——妻离子散。   姜宁怜满脸无所谓的笑,故意夸张道:“大哥,你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将我赶出府吧?”   姜宁熹敛去复杂心绪,慢慢直起身,冷声道:“是,姜府容不下你,你带着鸿儿去华阳县居住吧,那里有一处姜家的祖产……”   不等他说完,姜宁怜立刻大叫道:“凭什么?!这里也是我的家,我住在自己家还要看别人的脸色?”   就因为那句开玩笑似的话,她一母同胞的大哥便要将她赶走,明明一开始是许姝的错,所以她才会和姜如愿说那句话……   对啊,是许姝的错,她怎么将这件事给忘了!   想到这里,姜宁熹顿时软了语气,柔柔开口:“大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一开始是许……大嫂骂了鸿儿,所以我才口不择言的。”   许姝闻言微愣,她什么时候骂鸿儿了?   姜宁熹也不信,与妻子同床共枕这么久,她连句重话都没说过,怎么可能会骂人?   姜如愿自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娘亲遭受污蔑,她气哼哼道:“姑母说这话要拿出证据的!”   说完她忐忑地瞟了眼盛景,那个词是证据吧?她没说错吧?   盛景轻嗯一声。   姜如愿的神情顿时变成了求夸奖,盛景眸中泄出丝丝笑意,鼓励地捏捏她的脸,心想若是她身后有条小尾巴,此刻定然已经翘上天了。   “鸿儿,你来说!”   姜宁怜将儿子魏鸿志推上前,正好与盛景站成一排。   姜如愿仔细看了两眼,这才发现七岁的鸿表哥竟与景哥哥一样高,肤色也比景哥哥白一点。   不过表哥脸上全是肉,一双眼睛挤成了一条缝,手臂像藕节似的,比年画娃娃还要胖。   这一对比,盛景本就出众的容貌便成了出尘,更何况他自幼习武,身姿挺拔,与魏鸿志站在一起,云泥之别。   姜如愿小声嘟囔:“景哥哥真好看,鸿表哥可真胖。”   魏鸿志没听见小表妹的话,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他就是陪着娘过来看热闹的,根本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顿时傻眼了,他伸出小胖手挠挠头,问:“娘,说什么?”   大舅母对他挺好的啊,什么时候骂他了?   姜宁怜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提醒道:“方才在宴席上的事你忘了?”   舅母……宴席……魏鸿志苦思冥想,好半晌终于“啊“了一声,兴高采烈道:“我想起来了,舅母给我夹菜了,全是我喜欢吃的!”   除了姜宁怜,其余人脸上都露出浅浅的笑意,姜如愿得意洋洋道:“姑母,我娘亲才不会骂人呢,你这叫……什么猪八戒的耙子……”   她求助地看向盛景。   盛景被她的形容笑到,片刻后才正色道:“倒打一耙。”   “对对对,倒打一耙,景哥哥真厉害!”姜如愿崇拜地望着他。   原本满脸怒气的姜宁熹瞧见女儿这副模样,心里顿时酸溜溜的,心想他这个当爹的好歹是正三品朝臣,他也会啊,怎么不问他啊。   作者有话说:   姜父:生气也不能耽误我吃醋:( 3、舞剑   “不是这件事!”   姜宁怜无视了姜如愿的话,见指望不上儿子了,只好亲自说道:“宴席开始之前,我看得清清楚楚,鸿儿想吃块牛肉,手还没伸过去,大嫂便将他的手打掉了,还冷着脸说了什么,当时我离得远没听清,但是我看见鸿儿都快吓哭了!”   许姝有些愕然,就为了这个?   她立刻反驳:“你也说了是宴席开始之前,当时丫鬟正在上菜,鸿儿若是吃了便是没家教,肯定会遭人嘲……”   “你说谁没家教?”姜宁怜一下子火了,大声喊道,“你的意思是我没教好鸿儿?他吃块肉怎么了?姜家缺那块肉吗?”   眼见着重点偏离,她又像个市井泼妇般大喊大叫,许姝皱了下眉,懒得再与她争辩。   “行了!”姜宁熹被姜宁怜吵的头疼,扬声制止。   见她终于安静下来,姜宁熹看向魏鸿志,问:“这件事确实是鸿儿的错,鸿儿可知错了?”   魏鸿志赶紧点头:“舅母教训的是,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偷吃了!”   连七岁的孩子都比姜宁怜懂事,姜宁熹长叹一声,满目苍凉道:“前因后果我都知道了,你收拾一下就搬到华阳县吧,明日就动身。”   姜宁怜双眼发直,明日?明日是大年初一!   “大哥,你居然对我这么狠心?”她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我不过是说了一句玩笑话……”   姜宁怜生的极为白净,又长了一张柔弱的脸,此刻又哭得梨花带雨,任谁都狠不下心说重话。   但姜宁熹的脸上却无波无澜,他已经被这张脸骗了十余年,知道这副柔弱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多么污浊的心。   他一字一顿道:“对大人来说或许是玩笑话,对孩子却不是。”   没再去管姜宁怜,他朝盛景道:“让贤侄看笑话了,早些休息吧。”   说着他单手抱起倚靠在盛景身上睡意朦胧的女儿,又牵起夫人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直到走进姜府正院,许姝还有些回不过神,一会儿看他一眼,像是不认识了一样。   姜宁熹被她看得脸热,轻咳一声:“怎么这样看我?”   “我还以为你还会和从前一样护着她。”   “姝儿,让你受委屈了,”他愧疚地望着妻子,“我总想着补偿怜儿,可她在双平县待了那么多年,心性早就变了,淑女礼仪也丢了,将泼妇做派学了个十足十。”   他一边轻声说话,一边将困得迷迷瞪瞪的女儿放在床榻上,神色中满是温和与慈爱。   为了女儿考虑,他必须得将姜宁怜送到别处,若是愿愿日后染上她的恶习,他不会原谅自己。   况且华阳县是个好地方,就在长安城外五十里,繁华热闹,不会让她受苦的。   他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妻子听,本以为会得到她的支持,没想到许姝抿了口热茶后却摇了摇头。   “夫君,”她柔柔开口,“明日是大年初一,你若是真的这样做了,便会沦为全长安的笑柄。”   许姝做事比他妥帖,姜宁熹诚心请教。   “姜府本就是她的家,住在这里确实是应该的,夫君,你要顾念兄妹之情。”   她何尝不想为了女儿让姜宁怜出府别居,可她却不能仅仅考虑这一点。   人虽然是夫君赶出府的,但一传十十传百,说不定最后会传成是她赶走了小姑子,毕竟自古以来姑嫂矛盾层出不穷,到时她百口难辩。   作为姜府主母,自然要有容人的雅量,若是连小姑子都容不下,别的夫人定然要说她气量小,对夫君的仕途也毫无助益。   顿了顿,许姝继续道:“只是最好让她远离愿愿的院子,平日里让她们少些接触,有我和奶娘看着,不会出事的。”   “唉,辛苦夫人了,”姜宁熹长叹一声,“我会留意着才俊,争取早日将她嫁出去。”   见他答应,许姝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捧着肚子,小心翼翼地躺在他怀里,笑道:“夫君,快要到子时了,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愿姝儿与愿愿平安安安、无病无灾。”   许姝看了眼隆起的肚子,这一胎,定会平安的。   生姜如愿的时候难产,她调养了三年才好,后来有过一个孩子,只是还没出生便没了,这个孩子来得太不容易,她不想再出任何差错。   姜宁熹知道她的顾虑,但是孕中不宜多思,他看了眼熟睡的姜如愿,转移话题:“要不要把愿愿叫醒?”   往年他们一家人都会守岁,互道新年快乐。   “愿愿今日受了惊吓,让她睡吧,”许姝看向女儿,笑容变得柔和,“上天眷顾她,对她的祝福是不会迟的。”   两人依偎在窗前看烟火,共享岁月静好。   子时钟声敲响,他们默契地转身亲吻彼此,神情中是化不开的蜜意。   *   大年初一,姜如愿难得没有睡懒觉,听到鞭炮声便起了,梳洗之后便匆匆往对面的盛府跑去。   姜宁熹恰巧看见她,连忙喊道:“愿愿,你还没用早膳——”   “我一会儿再吃!”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姜宁熹赶紧让奶娘跟上,心里却直泛酸,女大不中留啊。   许姝笑道:“愿愿是盼着新年礼物呢,所以才这么着急。”   每逢生辰与新年,盛景都会送她一份礼物。   姜宁熹叹气:“我也会送愿愿礼物啊,也没见她这么期待过。”   许姝白他一眼:“偏偏愿愿就喜欢阿景送的。”   姜如愿每年都会收到许多礼物,但是每一年,她最喜欢的都是盛景送的。   去年姜宁熹不信邪,以为她是爱屋及乌,因为喜欢盛景,所以喜欢他送的的礼物,于是特意不让她提前看,将所有礼物放在一起让她选最喜欢的。   没想到姜如愿还是一眼相中了盛景的礼物,抱在怀里舍不得撒手。   “论哄咱们女儿,还是阿景厉害,”许姝笑道,“将愿愿交给他,我一百个放心。”   本就是一句玩笑话,但姜宁熹闻言却立刻恼怒起来:“咱们愿愿才五岁,交什么交,她至少十年后才成亲,又不一定非得是盛景!”   一说到这个话题便炸毛,许姝笑得前仰后合,肚子都痛了。   “大哥,大嫂……”   门外传来一声柔弱的呼唤,两人对视一眼,许姝收起笑容,垂眸不语。   姜宁熹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轻声道:“姝儿,你若是不愿,便让怜儿离开吧。”   他知道妻子在勉强自己接受妹妹,若是以往他定然不会询问她的意见,但是现在他想通了,日后与他白头偕老的是结发妻子,而不是妹妹。   许姝同样轻声开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是她主动开口挽留的,那么不管日后是福是祸,她都照单全收。   姜宁熹顿了下,扬声道:“进来吧!”   过了片刻,姜宁怜牵着魏鸿志的手进了厅堂,她素面朝天,身着一袭白裙,瞧着很是憔悴,却又更添爱怜,如柳枝轻摆,无风自动。   “大哥,我知错了,”她款款下跪,“我想了一晚上,越想越后悔,我不该对愿愿说那样的话,更不该顶撞兄嫂。”   她潸然泪下:“我这就带着鸿儿离开,特来向兄嫂辞别。”   姜宁熹叹了口气,一边伸手扶起她一边道:“昨日你大嫂为你求情了,怜儿,你留下吧。”   “大嫂求情?”姜宁怜抬脸,神色中闪过一丝愕然,又连忙感激道,“多谢大嫂。”   姜宁熹顿了下,继续道:“只是,你和鸿儿得住在稍远一些的院子里,那些院落随你挑,今日我便会派人布置。”   姜宁怜僵了下,垂眸,温顺道:“都听大哥的。”   许姝没管她是真心实意还是阳奉阴违,拉着早已馋得流口水的魏鸿志的手入座,朝她笑道:“昨日我也是气糊涂了,你别放在心上,快用膳吧。”   四人其乐融融地用膳之时,姜如愿已经跑到了盛府,怕再遇见盛爷爷,她直接去了景哥哥的蔚景院。   还未靠近院子,空中忽然传来一阵破空声,姜如愿却没害怕,反而更为兴奋地跑进庭院,选了一个最佳观赏点看盛景舞剑。   盛景穿着舞剑时常穿的玄色劲服,勾勒出强健有力的轮廓,行动间剑光凛然,一招一式,飒爽果决。   姜如愿看呆了,目光跟随着他的动作移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到他腾空而起,落地时单膝跪地,挥剑指向一侧,目光如炬地望向她。   她终于回神,恨不得跳起来拍手叫好:“景哥哥舞剑怎么这么好看!”   盛景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手腕翻飞,长剑入鞘,朝她走来。   姜如愿迫不及待地提着裙子上前,望着他额头上亮晶晶的汗珠,想了想,从腰间掏出一块手帕。   盛景微微扬眉,知道她想做什么,于是配合地蹲下身子。   不过她却没有立刻帮他擦汗,而是凑近闻了闻他身上的气息,小鼻子一耸一耸的,像极了小猫。   盛景牵起唇角,伸手刮刮她的鼻尖,问:“愿愿,闻出什么了吗?”   “景哥哥出汗也是香香的,”她笑嘻嘻道,“愿愿最喜欢景哥哥身上的味道。”   盛景心中一动,问:“什么味道?”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道:“方才说过了呀,香香的味道。”   “……好吧,”盛景摸摸她的头,“现在可以帮景哥哥擦汗了吗?”   姜如愿假装勉为其难地应了声好,一手搭在他肩上,一手细心地拂去他额间的汗珠,模样格外认真。   直到全部擦完,她轻轻舒了口气,轻快道:“好了!”   话音刚落,盛景便揽着她的腰将她抱起来——早在她靠近他的时候,浓郁奶香充斥鼻间,他便想这样做了。   “想不想看新年礼物?”他推开房门,从桌上拿起一个精致的小匣子。   姜如愿眼前一亮,正要伸手去接,盛景慢悠悠地收回手,道:“愿愿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祝景哥哥新年快乐、长命百岁!”   小姑娘的声音脆生生的,偏偏说的词让人哭笑不得。   盛景将匣子给她,自言自语道:“应该将对祖父说的那句‘早日长高’和这句换一换。”   姜如愿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扑腾着双腿下了地,跑到她的位置上坐下,欢快地晃悠着腿打开匣子。   “哇!”   她发出一声惊呼,目不转睛地望着静静地躺在匣子里的叮当镯,镯子细细的,通体雪白,散发出透亮的莹润光泽,纯洁无瑕。   “喜欢吗?”盛景取出叮当镯,小心翼翼地帮她戴上。   姜如愿从小便喜欢珠宝玉石,颜色越纯她便越喜欢,盛景挑礼物的时候也喜欢尽善尽美,所以每次的礼物都深得她心。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姜如愿情不自禁地晃了晃手腕,镯子叮当响,清脆又轻盈。   她欢喜极了,凑上前吧唧亲了盛景一口,用这种方式表达对礼物的喜欢。   骤然被奶香味的吻扑了个满怀,盛景下意识抱住她,轻声道:“愿愿才是最香的。”   “景哥哥香,”姜如愿立刻反驳,“我身上才没有味道呢。”   盛景笑着摸摸她的头,没再和她争辩,叮嘱道:“先将镯子收起来吧,夏天的时候戴更好看。”   叮当镯极为轻盈,冬日衣裳厚重,很难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所以更适合衣衫轻薄的夏天。   虽然有些舍不得,但是姜如愿向来最听他的话,把玩了一会儿便乖乖放进了匣子里,恋恋不舍道:“景哥哥,等夏天到了你要提醒我戴哦。”   盛景笑着应好。   “真想让夏天早点到来啊,”姜如愿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嘟着嘴道,“冬天之后是春天,春天之后才是夏天,还要好久好久好久。”   她年纪小,总觉得过一天都漫长得不得了,更别提四季更替了。   盛景道:“等愿愿去了书院,夏天便要来了。”   说到书院,姜如愿终于高兴起来,到那时她就可以和景哥哥一起读书了!   虽然盛景就住在她对面,但是他平日里要去书院读书,早上去,天快黑才回来。姜如愿年纪小,还不能去书院,只能在府上眼巴巴地等他回来。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五岁了,终于可以去书院读书了,肯定可以常常见到景哥哥!   她盼啊盼,从寒冷肃杀的一月盼到春暖花开的二月,书院终于要开学了。   奶娘去书院照顾姜如愿显然不太合适,所以临去书院的前几日,姜宁熹领来一个比她大两岁的丫鬟做她的贴身侍女,取名玉珠。   很快,姜如愿要入学了。   她特意起了个大早,用过早膳后便迫不及待地往盛府跑去,准备和盛景一起去书院,顺便让他夸夸自己穿学服的样子。   云松书院里的学生都要穿学服,她见盛景穿过,碧蓝色的,深而澄的蓝色,挺拔如松,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样子。   她眼馋了好久,今日终于可以穿了,不过姑娘家的学服是烟粉色的,还覆着一层轻柔的薄纱,她更喜欢。   她跑起来的时候,薄纱随之而动,像一朵粉色云霞似的扑到盛景怀里。   盛景伸手托住这轻飘飘的一团,眸中带笑,他真心实意地夸赞:“愿愿真好看。”   可姜如愿却觉得他敷衍,她嘟了嘟嘴,不高兴道:“景哥哥得给我做首诗。”   盛景无奈开口:“景哥哥不会作诗,只会背诗,可以吗?”   她想了想,很是勉强地答应了。   盛景很快便说道:“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   姜如愿傻眼了,根本听不懂。   盛景摸摸她的头,笑着和她解释,瞥一眼刻漏,该去书院了,两人便出了门。   姜府门前,姜宁熹夫妻俩和姜宁怜站在一起,脸上都挂着笑意。   盛景淡扫一眼姜宁怜,他曾装作不经意地套过几次姜如愿的话,得知这两个月以来,她的姑母极少出现在她面前,没再说什么让她难受的话,姜如愿也完全忘了那件事。   他自然没再多问什么,毕竟这是姜府的家事。   心里想着这些,他的动作却没有一丝停顿,行云流水地行礼问安,小小年纪已然有了世家风仪,看得姜宁熹频频点头,连他这个专掌礼乐仪制的太常寺卿都挑不出一丝错处。   “快上车吧,别迟了,”他叮嘱道,“贤侄记得在书院多照顾愿愿一些。”   虽然心底知晓这些不必他多说,盛景也能将自家女儿照顾得极好,但是他总想嘱咐几句,一万个不放心。   盛景沉稳颔首,抱着早已急不可耐的姜如愿上了马车。   原本还担心姜如愿会哭的姜父姜母对视一眼,完全放心了,女儿可真是一心向学啊!   作者有话说:   愿愿:终于可以和景哥哥一起上学啦!   姜父姜母:……   《娇棠》求收~   云棠嫁给了父亲的得意门生林弗寒。   林弗寒德才兼备,深受太子器重,夫妻二人又琴瑟和鸣,人人都羡慕她的好姻缘。   云棠笑笑,做戏而已。   成婚五年,他的官职越来越高,夫妻感情却愈发淡漠,更有传言林弗寒与长公主有染,意欲休妻。   云棠不信他如此冷酷无情,直到长公主设宴,云棠被人推入水中,溺毙前她拼命睁开眼睛,瞥见枕边人依旧冷峻的眉眼。   云棠心死,心想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了。   谁知她一睁眼,竟回到新婚第一天。   *   林弗寒家道中落,凭借着过人的才学做了尚书的门生,娶了尚书的爱女。   婚前,云棠曾送他锦衣华服与珍贵药材,他亦见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羞涩与欢喜,他一直以为云棠是喜欢他的。   没想到成婚之后,她却开始冷言冷语,拒绝他的触碰。   林弗寒并不在意,志在朝堂的人,不会轻易被男欢女爱牵绊。   直到情动之时偶然吻了她一下,晚上忽然梦见她温柔小意的模样,他着了魔似的开始日思夜想。   从不耽于儿女情长的林大人,第一次动了春心。 4、书院   姜如愿上了马车,抬眸,小脸却僵住了。   她看着前方一个人占了两个位置的魏鸿志傻眼了,鸿表哥怎么也在?   “盛景!小表妹!”魏鸿志朝姜如愿露出一个自以为憨厚可掬的笑容。   没想到却遭到了她的嫌弃:“鸿表哥将马车占完了,我和景哥哥坐哪里?”   “愿愿,”盛景眉宇微皱,“不许这样说话。”   他一边说一边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下,姜如愿吐了吐舌,小声道歉。   魏鸿志的神色还是有些受伤,偏过脸不理她,心里却在想娘说的果然是对的,小表妹一点都不喜欢他,不喜欢他就是不喜欢娘,他也不要喜欢小表妹了!   见他神色萎靡,盛景开口:“这次是愿愿的错,你想吃什么,我买给你,权当是赔礼道歉了。”   魏鸿志顿时眼前一亮,不过他眼睛太小,根本看不见,只知道语气是激动的:“真的吗?我想吃烤鸭!”   盛景点点头。   见他答应,魏鸿志喜不自胜,最近娘总是说他胖,每顿饭都不让他吃饱,他每天都饿得前胸贴后背,盛景就是他的大救星!   于是他对盛景的称呼马上变成了盛兄。   姜如愿不太喜欢吃油腻之物,不过见鸿表哥满脸的垂涎之色,也有点馋了,连忙道:“景哥哥,我也要吃!”   盛景笑着颔首:“好,景哥哥买两只,晌午去找你们,陪你们一起吃。”   姜如愿一脸懵,什么意思?景哥哥不和她一起上课吗?   魏鸿志解释:“书院规定,男女八岁之后便要分开上课了,盛兄刚好八岁,得去对面上课,你去见他还得过一座桥呢。”   他一边说,姜如愿一边掉泪,等魏鸿志说完,她立刻放声大哭,抽噎道:“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和景哥哥在一起!”   *   繁琐庄严的入学仪式在姜如愿万般不情愿的情绪下成功举行。   她唯一的要求便是让盛景陪她一起参加,刚巧八岁以上的学生都要在此处观礼,盛景自然答应,陪难缠的小姑娘一同进行了入学仪式。   姜如愿全程都牵着盛景的手,哭得眼睛红红鼻尖红红,盛景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帮她擦脸,笑得无奈又宠溺。   同窗们自然将他脸上的笑容瞧得清清楚楚,对姜如愿的照拂更是看在眼里,他们完全傻眼了,这还是那个对谁都是一副生人勿近面孔的盛景吗?   不出半日,姜如愿的名字便在书院里传开了。   入学仪式之后,两人不得不分开。   盛景将姜如愿带到明德斋,知道她喜欢晒太阳,于是帮她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姜如愿没去管旁人好奇的目光与窃窃私语,顺从地趴在桌子上,眼巴巴地盯着他瞧。   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瞳仁大而亮,又这样依赖他,盛景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摸摸她的头发,轻声道:“愿愿乖,一会儿认识一下你的同窗们,便要用午膳了。”   用午膳便代表着她能和景哥哥见面了,姜如愿终于打起了精神,认真叮嘱:“景哥哥不要忘记来找愿愿。”   见她这么乖巧,盛景终于放下心,正准备离开,转瞬想到什么,道:“我在明伦斋,就在状元桥对面,往左拐便是了,若是不认得路,便让你鸿表哥带你去。”   不过他还不知道魏鸿志是不是在明德斋,正想一会儿去看看,没想到话音刚落,魏鸿志出现了,大喇喇地坐在姜如愿后面,笑嘻嘻道:“盛兄别忘了我的烤鸭!”   盛景便以为他是专门来说这件事的,于是问道:“你在哪里上课?”   “就是这儿啊,”魏鸿志挠挠头,“这是明德斋吧?”   “是,可是……”盛景犹豫了下,还是问道,“你不是已经七岁了吗?坐在这里?”   云松书院与别的书院一样,采取纵列混合制度,五岁至七岁的学生都在同一个斋室中读书,分成六列,每隔两列便是不同年龄的学生。   若是先生不在,年幼的有不懂的便去问年长一些的学生,同时上课的时候也能耳濡目染,日后学起来更加得心应手,所以以魏鸿志的年龄,他应该坐在另一侧。   魏鸿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嗫嚅着说了几个字,盛景愣了下,片刻后了然颔首。   姜如愿却一个字都没听清,好奇地问:“鸿表哥,你说什么?”   “我、我没上过学塾。”   他白净的脸瞬间面红耳赤起来,和五岁的小表妹做同窗,实在是太丢人了,就算是眼里只有吃的魏鸿志也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本以为小表妹会嘲笑他,没想到她却一脸向往,转脸对盛景道:“景哥哥,那我到八岁再上学吧,这样我就能和你在一起了。”   两人:“……”   得到盛景的严词拒绝后,姜如愿无精打采地和他告别,趴在桌子上迷茫了一会儿,她让玉珠磨墨,然后拿着毛笔在宣纸上画乌龟。   还没画完,她便察觉到前面的人扭头看了过来,姜如愿不想理会,可是那人的视线黏在她的宣纸上,太过灼热,她只好放下毛笔抬头去看。   见她停笔,前面的姑娘顿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落落大方道:“你画的乌龟真好看!”   姜如愿眨眨眼,仔细地盯着她的鹅蛋脸和桃花眼瞧,她长得好漂亮,而且还夸了她随手画的乌龟!   姜如愿顿时对她多了几分好感,主动问:“我叫姜如愿,你叫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整个书院都知道你的名字啦,”她落落大方道,“我叫冯南笺,你可以叫我阿南。”   “阿南,”姜如愿点点头,好奇地问,“为什么这样说?”   书院这么多人,为什么都知道她是谁,可是她除了景哥哥和鸿表哥之外,一个人都不认识呀。   冯南笺便给她讲了讲入学仪式上那些师兄师姐们说的话,又捧着脸羡慕道:“你和盛师兄关系真好,我也好想要这样的青梅竹马,他对你可真好。”   姜如愿喜欢别人夸盛景,闻言更高兴了,道:“我爹爹娘亲都叫我愿愿,你也叫我愿愿吧!”   “愿愿,那我们就是好朋友啦!”   姜如愿连连点头,心想原来书院这么有趣,她可以交到好朋友!   于是晌午的时候,她便邀请冯南笺和她一起用午膳,郑重对盛景和魏鸿志介绍了她的新朋友。   魏鸿志眼里只有冒着热气的烤鸭,一边敷衍点头一边往嘴里塞鸭腿,吃得油光满面,不一会儿便啃了个精光。   盛景淡淡颔首,脑海中盘旋着长安城中几位姓冯的官员,虽然官职都不高,但俱是家风严正的清白人家。   既然不会教坏愿愿,他便不再管了,她能这么快交到朋友,他也有些欣慰。   用过午膳,姜如愿和冯南笺手拉手回到了明德斋。   很快,夫子进来了,手中拿着《千字文》,摇头晃脑地教他们读,姜如愿越听越熟悉,这不是三岁的时候爹爹教她念过的书吗?   原来读书这么简单!   她正学得兴起,背上却总是拂过毛笔的触感,痒痒的,她噘着嘴扭头看向魏鸿志,用眼神警告他不许再动,见他收敛了,便没再去管。   可没过一会儿,他又开始捣乱,开始扯她的发髻,姜如愿彻底不高兴了,她花了好长时间才梳好的,怎么可以弄乱!   她正要转身去打他,目光却倏然对上夫子的严厉视线,她吓得心中一颤,连忙低下头。   夫子怎么比盛爷爷还要可怕!   幸好魏鸿志也感受到了夫子的目光,没再作怪,姜如愿顺利度过一整日。   傍晚,众学子归家。   姜如愿与冯南笺分别,一边站在明德斋外等盛景一边怒气冲冲地问:”鸿表哥,你怎么总是给我捣乱?“   魏鸿志挠挠头,可怜兮兮道:“我听不懂,没事做,只能和你玩,但是你也不理我。”   听不懂?姜如愿愣了一下,满腔怒火顿时转为同情,她笑盈盈道:“没关系,回府之后我教你。”   小表妹真好啊,魏鸿志感动地眼泪汪汪,但是他转瞬又想起娘的话——打一巴掌又给你一个甜枣,这是她们母女俩惯用的计俩,别被小狐狸精迷惑了!   他收起一脸感动的模样,不屑道:“我不需要,我娘会教我。”   姜如愿哦了一声,随意往桥上看了一眼,恰巧盛景出现,她顿时喜笑颜开,一边喊着“景哥哥”一边提着裙子跑过去。   她跑得飞快,盛景只好停下脚步,等她飞扑到自己怀里,他便牢牢抱住,脚下没动一寸。   “景哥哥,你好慢呀,我等得腿都酸了,”她仰脸看他,赌气道,“若是明日还这么慢,我就不等你了!”   盛景知道她只是懒得走了,想让他抱罢了,但这是他惯出来的,他就只能继续宠着。   熟练地弯腰将姜如愿抱起,盛景看向魏鸿志,示意他跟上。   三人慢慢走出书院,喧嚣声瞬间灌入耳膜。   云松书院建在一片繁华闹市中,四周有大树隔绝,是一处闹中取静的好地方,所以离姜府与盛府很近,三人坐上马车,一刻钟便到家了。   与晨起出发时一样,姜父姜母和姜宁怜都在府外等着,姜如愿一下马车便瞧见了他们,她眨眨眼,故意问:“爹爹娘亲、姑母,你们是在这儿等了一天吗?”   姜父姜母都被她逗得笑起来,只有姜宁怜暗暗翻了个白眼,五岁了还这么傻。   忽的察觉到盛景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姜宁怜连忙扯起笑容,激动道:“鸿儿,快过来让娘看看!”   魏鸿志小跑着上前,脸上的肥肉也跟着颤,短短一段路他跑得气喘吁吁,好像下一刻便要晕过去了。   姜宁怜担心得不得了,忙上前两步将儿子搂在怀里,心疼道:“瞧瞧,怎么还瘦了呢,娘这就让厨房给你炖肘子吃。”   肘子?魏鸿志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他一边迫不及待地往府中走一边道:“真的?娘不让我减肥了?”   “不减了不减了,”姜宁怜连声道,“都这么瘦了还减什么,你还想吃什么,娘让厨房……”   她话还没说完,魏鸿志便真诚道:“娘也多吃点,在这儿待了一天肯定累坏了,以后别等了,我又丢不了。”   姜宁怜:“……”连忙拉着魏鸿志走了。   盛景也告辞离开,姜如愿一边朝他挥手一边小大人般叹了口气,道:“鸿表哥怎么这么傻,他不知道我在开玩笑吗?”   姜宁熹连忙夸奖:“对对对,咱们愿愿最聪明,和爹爹说说,今日学了什么?”   说到这个,姜如愿立刻兴奋起来:“《千字文》!我全都会念!”   说着她便摇头晃脑地背了起来。   姜宁熹却不太关心这个,他更怕女儿适应不了书院,耐心等她背完后夸了几句,忙问:“同窗如何?可交到朋友了?”   “当然当然,”姜如愿笑眯眯道,“我认识了阿南,她可好玩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谁家姑娘叫阿南,正要去问,姜如愿又道:“不过我只认识阿南,可阿南说,全书院的人都认识我。”   姜宁熹顿时骄傲起来,看来他这个三品朝臣没白当,名号响当当的,连女儿都跟着沾光!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好奇地问:“为什么全书院的人都认识你?”   姜如愿在他的期盼下很给面子地开口,她头一扬,自豪道:“因为我是景哥哥的青梅竹马呀!”   作者有话说:   姜父:原来是这样啊哈哈哈哈哈刀哈哈哈哈 5、期待   姜宁怜带着儿子回到两人居住的鸿鹄院。   一路上魏鸿志一直念叨以后不要在府外等他,姜宁怜听得直皱眉,第一次怀疑自己生的儿子是不是真的是个傻子。   不过转念一想,儿子体谅她辛苦才会不厌其烦地说,这不是赤诚的孝心吗?   姜宁怜的脸色缓了缓,吩咐下人将炖肘子端过来。   魏鸿志也说累了,见到圈椅之后一屁股坐了下去,一边抹额头上的汗一边虚弱道:“娘,咱们这鸿告院……“   他话还没说完,姜宁怜深深地吸了口气,忍无可忍地纠正:”鸿儿,我说多少次了,这是鸿鹄院!“   魏鸿志缩了缩脖子,像个鹌鹑似的乖乖点头。   “你继续说。”姜宁怜喝了口茶,压下心里的无名火。   魏鸿志这才敢弱弱开口:“咱们鸿、鸿鹄院离正门可真远,下次能不能坐轿子啊?”   以前没去书院的时候没觉得离得远,毕竟他不喜欢动弹,有时候四五天都不出这个院子,可是现在每日都要往来奔走,他想一想都觉得累。   “还不是因为许姝那个贱人让咱们娘俩住这么远!”姜宁怜冷哼一声,“若不是她挑拨我跟大哥,咱们现在住的是最舒服、离正门最近的院子!”   越说越气愤,她看向可怜的儿子,满腔怒火顿时转化为心疼,这么远的路,确实太辛苦了。   她思量片刻,果断道:“明日我便去找你舅舅,说什么也不能让你住在这儿!”   翌日一早,姜宁怜去了正院。   姜宁熹正准备去上朝,见到妹妹前来,疑惑道:“怜儿,你有事?”   她左右看看,没瞅见许姝的身影,想必还在睡觉,于是便放下心,直接将来意说了,只是言辞比昨日婉转得多,真真是我见犹怜,任谁听了都想将她们母子安置妥帖。   这是她想了一晚上的说辞,姜宁怜很有自信,果然,她刚说完,大哥便道:“既然这样,便让鸿儿搬到以前的院子吧。”   姜宁怜心中一喜,怕他反悔,立刻道:“多谢大哥,我这就派人收拾,今晚我便和鸿儿搬过来。”   “怜儿,你就不必搬了,”姜宁熹微微一笑,“鸿儿七岁了,该试着自己住了,总不能事事都让你照顾着,愿愿四岁便自己住了。”   什么?!   姜宁怜如遭雷劈,大哥竟然想让她们娘俩分开?他好狠的心!   她立刻哭诉道:“大哥,我没了夫君,你还要眼睁睁地看着我连儿子也没了吗?”   上个月,双平县县令被处以极刑,姜宁怜伤心两日便想开了,夫君哪有儿子靠得住,所以儿子是她的命根子,她怎么可能和他分开!   姜宁熹不为所动:“既然如此,便让鸿儿继续住在鸿鹄院吧。”   他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道:“我该去上朝了,你先回去吧。”   说完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姜宁怜难以置信,连忙凄凄惨惨地喊了几声“大哥”,他却连头都没回。   大哥真的与她离心了……   姜宁怜闭了闭眼,随手拿起一旁的书,正要狠狠地往地上摔,忽的惊醒,若是被下人看见传话给大哥,只会让大哥更讨厌自己。   她恶狠狠地捏了几下书角泄愤,脸上终于挂起了笑容,神色如常地离开。   一道屏风之隔的床榻上,许姝睁开眼睛,早在姜宁怜过来的时候她便醒了,本以为夫君听了那番话会犹豫不决,没想到他竟然四两拨千斤地解决了此事。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许姝扬起笑容,这下她是真的相信夫君和她们母女俩一条心了。   肚子忽然被踢了一下,许姝低头,望着小小的弧度,摇头失笑,差点忘了,还有肚子里这个小家伙。   怀孕八个月了,眼见着预产期临近,她反而平静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有体贴的夫君与可爱的女儿,她的人生已然足够幸福,最重要的是夫君从未动过纳妾的念头,一直洁身自好,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或许上天也觉得她这一生过于顺利了,所以让她生产时去鬼门关走一遭,重回人间与落入地狱,皆在上天一念之间。   这一胎,上天会让她经历同样的事情吗?   她闭上眼睛,祈祷肚子里的孩子可以平安出生,至于她……   尽人事听天命吧。   五月初七,天色尚未熹微,许姝便觉得肚子一阵一阵地抽痛,该生了。   许姝正要拍醒姜宁熹,他便已经惊醒过来,颤声问:“姝儿,是不是……”   许姝艰难点头,紧紧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千万不要告诉愿、愿愿。”   她不想让女儿看见自己这幅模样,今日女儿还要去书院上学,不能让她惊慌失措。   这是他们一早便商量好的,所以姜宁熹闻言点了点头,也冷静了一些,吩咐下人去叫产婆。   以防许姝突然发动,半个月前产婆就住在隔壁了,一直等着临盆,是以听到消息之后有条不紊地准备起来了。   产婆与丫鬟四处走动,姜宁熹仔细盯着,时而看一眼被疼痛折磨的许姝,沉稳出声:“你放心,有我在。”   许姝却不想让他在这里,伸手推他,力道软绵绵的,过了许久才将一句话完整说完:“有产婆就够了,你在这儿是添乱。”   她偏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大亮,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撒下来,光线变得柔和。   她深吸一口气,提醒道:“愿愿该出门了……”   每个去上学的日子,他们夫妻俩都会陪女儿用早膳,若是两人都不在,她定会怀疑的。   姜宁熹眼含热泪,颤声道:“好,我去看看。”   他慢慢松开许姝的手,小心避开端着木盆的丫鬟与捧着锦帕的产婆,往厅堂走去。   厅堂中,姜如愿早就等饿了,她看着满桌的菜,想吃,却又忍住了,爹爹娘亲教过她,等长辈吃了之后她才能吃。   她咽了咽口水,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可香味却源源不断地飘到鼻息中,她只好捂住鼻子。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爹爹娘亲是不是在睡懒觉呢?要不要去找他们?   这个念头刚起,门外便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她忙睁开眼睛,却见爹爹一副焦急的模样,再一眨眼,又和以前一样了。   是她看错了吗?姜如愿挠挠头,不过她很快就不再纠结了,而是问:“爹爹,娘亲呢?”   “娘亲还在睡呢,”姜宁熹神色如常地笑着,“愿愿快吃,吃完了去书院,再不去便迟了。”   姜如愿气呼呼道:“还不是怪爹爹娘亲!你们还没我起得早呢!”   “是,怪我怪我,”姜宁熹忙给女儿夹菜,“小小薄礼,不成敬意,望愿愿大人有大量。”   姜如愿顿时笑起来,甚是大度地原谅了他。   姜宁熹也扯起一丝笑意,不停给她夹菜,让她快些吃。   爹爹好奇怪啊,姜如愿一边吃一边想,他怎么这么着急?   不过她还是乖乖吃完了,吃饱之后看了眼刻漏,焦急道:“爹爹,我要迟到了,你去忙吧,我这就走!”   纵然心焦,但姜宁熹做戏做全套:“我送你到门外。”   姜如愿噘了噘嘴,拒绝道:“才不要,爹爹走得太慢了,我要跑着过去。”   说完她便提着裙子往前跑,一阵风似的,姜宁熹便没再坚持,示意玉珠跟上,等主仆两人走得不见踪影,他快步朝正院走去。   片刻后,拐角处倏然探出一颗圆圆的小脑袋。   姜如愿探头探脑地查看一番,压低声音道:“玉珠,快跟上我爹爹。”   “小姐,可是咱们快迟到了!”玉珠焦急地劝阻。   “不急不急,今日上课的夫子很好说话的,迟一会儿没什么,”姜如愿气哼哼道,“爹爹肯定有事情瞒着我,我要弄清楚!”   想起盛景,她一边往正院走一边道:“对了,你去告诉景哥哥一声,我不和他一起去了。”   躲躲藏藏来到正院附近,这里安静地有些异常,但是时不时又有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姜如愿更疑惑了,这是在干什么?   她正要偷偷摸摸地进去,忽的听见一声凄厉惨叫。   姜如愿浑身一激灵,娘亲的声音!   这下她顾不得什么了,直接往正院里冲,一边跑一边喊道:“娘亲,您怎么了!”   张奶娘正守在产房外面,见到姜如愿吓了一跳,忙拦住她,问:“小祖宗,你怎么没去书院啊?”   “我娘亲怎么了?”她急得不得了,双脚不停扑腾,想从奶娘怀里下去,可她力气太小,徒劳无功。   张奶娘连忙安慰她:“没事没事,夫人好得很。”   姜如愿忍不住哭起来:“可是我听见娘亲的叫声了,听起来好疼啊。”   张奶娘一听这话,眼泪也止不住地掉,她擦擦眼泪,没再说什么,准备抱着姜如愿离开。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个丫鬟端着一盆血水走了出来,姜如愿看得清清楚楚。   她瞪大眼睛,浑身僵硬地盯着,片刻后拼命挣扎,喊道:“我要去找娘亲!我要去找娘亲!”   产房中,姜宁熹坚持要陪着许姝,自然听到了女儿的声音,热泪在眼眶中打转,他偷偷擦掉,看向满头大汗的妻子。   她刚用过力,此刻瞧着很是虚弱,反应了一会儿才喃喃道:“愿愿……”   姜宁熹握紧她的手,轻声道:“是愿愿,她机灵着呢,连我都没骗过她,偷偷过来了……不过你放心,奶娘在外面,不会让她进来的。”   说话间,丫鬟又端出去一盆血水,产婆的神色也渐渐凝重起来,他的声音都在抖,却又尽力克制住。   他说:“姝儿,你别分心,咱们的孩子马上出来了,一会儿让愿愿看看她的弟弟或妹妹,她肯定会高兴的。”   他安慰着妻子,同样也安慰着自己。   许姝双目无神地盯着帐顶,似乎感受到生命正一点一点地流逝着,她挣扎着开口:“让愿愿……进来。”   姜宁熹的身形晃了晃,应了声好,他松开许姝的手,亲自去叫姜如愿,看着女儿进门后,他将腰牌给小厮,压低声音吩咐他快马加鞭前去宫中求太医。   哪怕他已是正三品朝臣,也没有万全的把握皇上会答应让太医过来,毕竟太后正卧病在床,皇上最重孝道。   可他顾不得什么了,妻子性命垂危,再艰难也要试一试。   姜如愿迟疑着走进房中。   一进门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她皱眉捂住鼻子,待看见床上的人,她立刻什么都不顾了,飞奔而去,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娘亲的脸怎么这么白?嘴巴怎么是紫色的?为什么这么多人围着娘亲?   “愿愿……”许姝忍着刻骨的疼,静静开口,“到娘亲身边来。”   姜如愿立刻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她小心翼翼地牵住娘亲的手指,朦胧泪眼几乎快要看不清娘亲的模样,她想眨眼让泪珠掉下去,可是眼泪却像流不完似的,越掉越凶。   她还是看不清娘亲的模样。   “愿愿别哭,娘亲在给愿愿生弟弟妹妹,”许姝笑道,“愿愿还没告诉娘亲想要弟弟还是妹妹呢。”   “愿愿、愿愿都不想要了,也不要哥哥了,”姜如愿用手背抹了抹脸,“愿愿只想让娘亲好好的。”   她声音哽咽,许姝心疼不已,想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却是徒劳,只能用大拇指拂过她沾满泪水的手背。   “愿愿乖,娘亲很好。”许姝笑着,满目贪恋地打量着女儿,眸中划过不舍。   “所以愿愿也不要难过了好不好?乖乖去书院,回来之后,咱们家里便会多一个人了。”   姜如愿吸吸鼻子,认真地望着娘亲,娘亲从来没有骗过她,所以这次说的话也是真的吧?   可是她还是没由来地恐惧,下意识伸出小指,抿唇道:“那我们拉钩钩。”   她想,拉钩之后,娘亲就不能说话不算话了。   许姝扯起笑容,微微用力,勾住她软软的手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姜如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虽然娘亲已经答应了她不会有事,可是她心里还是莫名觉得不安。   走出正院,她还是担心,于是停下脚步,踮起脚尖朝里面看去,却只能看见几道模糊的身影走来走去。   她入神地看了一会儿,忽的瞟见奶娘正往她的方向走来,想必是看见她了,她连忙躲起来,猫着腰往正门走去。   还没走几步,一个小厮突然朝她的方向冲了过来,姜如愿吓了一跳,根本来不及躲避。   她人又小,小厮没看见,两人正要撞上,一旁伸出一只手,姜如愿还没来得及喊叫,便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姜如愿拍拍心口,抬头一瞧,马上哭着喊道:“景哥哥!”   作者有话说:   以后就是晚上七点更新啦 6、戏折   方才明明已经不哭了,可是看见盛景之后,不知为何,姜如愿又想哭了。   她埋在景哥哥怀里抽噎着说不出话,却还是断断续续道:“娘亲、娘亲她……”   “会没事的,”盛景拍拍她的背,轻声道,“我请来了太医院的妇科圣手……”   瞧见她迷茫的神色,盛景改口道:“太医院最会接生的太医,你娘亲定会平安无事的。”   说着便有一位老人家气喘吁吁地上前,一旁跟着一位约莫三十岁的妇人,医女打扮,两人肃容走进正院。   盛景看了眼目光一直停留在产房方向的姜如愿,知道她牵挂娘亲,于是将她抱了过去。   两人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听着房中传来的压抑的、痛苦的喊叫声。   姜如愿下意识抓紧了他的手,满脸惊慌。   盛景默默反握住她的手,什么都没说。   最后还是姜如愿先开口:“景哥哥,你不去书院,夫子不会打你手心吗?”   听说他的夫子很是严厉,她一开始还不以为然,直到有一次她去明伦斋找他,夫子忽然出现,瞧见她,皱纹遍布的脸上硬生生又多出几条能夹死苍蝇的纹路。   姜如愿吓得直接跑了,自此之后再也不愿去状元桥那边了。   盛景宽慰她:“没关系,夫子们对我很好,解释一下就行了。”   姜如愿惊奇地瞪大眼睛,反复询问那日她见过的夫子是否也喜欢他,得到肯定的回答,她顿时笑起来,夫子们都喜欢景哥哥,她的景哥哥果然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见她脸上浮现盈盈笑容,盛景稍稍松了口气,可下一刻,房中传来更为凄厉的喊声。   姜如愿唇边的笑顿时僵住了,她连忙站起来,忽的听见一道小小的、细弱的哭声,一开始还不甚清晰,渐渐的,哭声嘹亮起来,像嗷嗷待哺的雀儿。   “恭喜老爷,母子均安!”   娘亲没事了!   姜如愿迫不及待地往房中跑去,偏偏有两个丫鬟拦着不让她进,说血腥气重,她无计可施,求助地望向盛景。   盛景上前,冷声道:“让开。”   丫鬟们俱是一惊,仿佛感受到了重若千钧的压力,瑟瑟地缩回手。   姜如愿感激地看他一眼,直奔床前。   没想到奶娘又来拦她,笑着让她看弟弟,姜如愿同样无视了,心心念念的全是躺在榻上的娘亲。   不过娘亲看起来很虚弱,她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观察了好半晌,确定娘亲的胸口是起伏着的,终于松了口气。   既然睡着了,她便亲昵地摸了摸娘亲的手,蹑手蹑脚地走到爹爹身边,看向他怀里抱着的小婴儿,小脸顿时皱成一团。   小小的、皱巴巴的、红彤彤的,闭着小眼睛,张着嘴,丑得她不想再看第二眼。   姜如愿觉得难以理解,娘亲辛苦这么久,怎么生下来了一个这么丑的弟弟,还不如不生呢!   “愿愿,弟弟是不是很可爱?”姜宁熹压低声音,“给他打个招呼?”   姜如愿别开脸,气呼呼道:“我才不要这么丑的弟弟!”   姜宁熹摇头失笑,正要说话,太医过来了,与他耳语几句,姜宁熹敛起笑容,将孩子交给奶娘,与太医一同出去了。   两人来到僻静处,太医直言道:“尊夫人需卧床休养一段时日,小公子体弱,不宜吹风,以尊夫人目前的情况来看,日后不适合生育。”   姜宁熹早有准备,闻言面色不变地点点头。就算太医不说,他也不准备让姝儿生儿育女了,两次生产都凶险万分,他不敢再赌。   于是他问道:“太医可有避孕良方?”   顿了下,他继续道:“男子服用。”   这样的要求倒是少见,太医惊讶地看他一眼,颔首道:“自然是有的,只是需要重新配置,约莫需要三个月。”   “劳烦太医了……”   两人谈话的时候,墙角也传来说话声。   “娘,咱们……”   正聚精会神偷听的姜宁怜“嘘”了一声,连忙捂住儿子的嘴,确认那两人没有听到动静,这才将他带到一旁。   魏鸿志终于能说话了,迫不及待地开口:“咱们不是要去看小表弟吗,怎么还不走?”   今日小表妹和盛景都没去书院,他也不想去了,于是也告了假,兴奋地等着小表弟出生的消息,没想到居然等到了晌午,他都饿了!   “这就走这就走。”   姜宁怜带着儿子去看望许姝母子,表面上笑容满面,心里却在盘算大哥说的那番话。   大嫂的肚子真是不争气,和大哥成亲八年了,终于生了儿子,结果居然不能再生了。   姜家人丁本就稀少,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儿子又体弱,万一夭折了怎么办,那姜家的香火不就断了?   这可不行!   “姑母,你怎么看弟弟看了这么久?”   耳边忽然传来姜如愿疑惑的声音,姜宁怜连忙回神,笑道:“你弟弟太好看了,一不留神就看得久了点。”   好看?姜如愿也看了一眼,顿时有些嫌弃,她哼了一声:“丑死了!”   姜宁怜翻了个白眼:“比你小时候好看多了。”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单是男娃这个身份便赢了,这可是姜家的独苗苗!   姜如愿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她想反驳,可余光瞥见正在睡梦中的娘亲皱了下眉,她连忙屏息凝神没再开口,脸上却是不服气的神色。   见小丫头吃瘪,姜宁怜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一个五岁的孩子罢了,跟她一个大人杠什么呢,有一百张嘴也说不过她。   姜宁熹刚好进门,瞧见这一幕,眉头也皱了起来,低声斥责道:“怜儿,你又做了什么!”   “大哥,我和愿愿闹着玩呢,”姜宁怜忙收敛神色,从袖中拿出一个红包,殷勤道,“这是我给小侄子的见面礼。”   姜宁熹脸上这才好看了一些,不过他没收,而是道:“心意我领了,你带着鸿儿也不容易,自己留着吧。”   见他坚持不收,姜宁怜便作罢了,离开之前状似不经意间瞟了眼姜如愿,见她咬着唇一声不吭,脸上布满委屈,下意识哼了一声。   小小年纪就是个狐媚子,以后不知道要勾多少男人的心。   姜宁熹目送她离开,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女儿,柔声问:“愿愿,怎么了?”   他担心女儿还记得几个月前姜宁怜说的话——有了弟弟妹妹便不要她了。   没想到她却气鼓鼓地问:“爹爹,我出生的时候好看吗?”   姜宁熹一愣,笑道:“自然好看,白白嫩嫩的,像豆腐一样。”   姜如愿这才满意,她就说嘛,她长得这么好看,小时候怎么可能会丑,姑母的话果然不能信。   “对了爹爹,你怎么没让景哥哥过来看弟弟?”她想到盛景,着急道,“我这就去叫他过来。”   姜宁熹一愣,往窗外看了一眼,这才发觉那个少年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这么短的时间,小厮是不可能到皇宫的,太医只能是盛景带来的,可他却忽略了盛景,实在不应当。   不过以盛景的心性来看,必然不是因为受到忽视才离开的,只是见府中诸事繁杂,于是悄悄离开了。   甚至盛景并不知晓妻子今日生产,只是猜测,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能请到妇科圣手,说不定是早就与太医说好的。   姜宁熹满目复杂,盛景早慧,八岁便知晓诸多人情世故,就算日后不去战场建功立业,也能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   只是不知,他会选哪条路。   一个月后,姜家小儿子满月。   这一个月里,姜宁熹不是在照顾妻子便是在头疼儿子的名字,原本两人在孕中想了几个,只是都不甚满意,愁坏了他。   所以在满月宴上,小儿子连个名字都没有,众亲朋好友纷纷建言献策。   虽是好心,但人人都七嘴八舌,姜宁熹烦不胜烦,他环视一圈,目光定在盛景脸上,心中一动。   作为姜家的大恩人,姜宁熹自然邀请了他与盛老将军,只是盛老将军出行不便,所以常年待在盛府,这次自然也是一样,让盛景包了个大红封送过来。   盛景不爱热闹,本想送完就走,姜如愿极力挽留,缠着他说话,他便妥协了,陪着女儿玩过家家。   姜宁熹思忖,盛景是救了妻儿性命的人,这个名字让他来取再合适不过了。   两人不知在扮演着什么,他往那边走了走,听出是方才戏台上演的大将军与世家小姐的爱情故事。   大将军与世家小姐……他的视线在盛景和女儿脸上扫了又扫,顿时铁青了一张脸,这是谁选的戏折子!   姜如愿自然不知道爹爹现在正看着他们,演得十分卖力,她仰脸看向盛景,神色认真地说着戏中词句。   盛景微微低首,耐心倾听,只是下一刻便伸手捏了下她的脸,眸中笑意流淌。   “景哥哥,你干嘛捏我!”姜如愿瞬间出戏,挥着小拳头抱怨,“你现在是冷酷无情的大将军,大将军是不会捏我的脸的!”   旁观的姜宁熹顿时有些幸灾乐祸,女儿玩过家家的时候最认真了,连他这个当爹的不认真陪玩都要挨一顿骂,盛景肯定也要出事。   盛景轻咳一声,差点忘了是在演戏,可她实在太娇憨可爱,让他情不自禁。   见她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盛景这才一本正经地解释:“大将军也会有偏爱之人,正是你扮演的小姐,所以捏一捏脸并不过分。”   姜如愿一听这话顿时高兴起来,她一把抱住他,一双大眼睛眨啊眨,乖乖巧巧地问:“那愿愿是景哥哥偏爱的人吗?”   盛景蹲下身与她平视,坚定颔首,下一刻侧脸便收获了一个颇为响亮的吻。   姜如愿傲娇开口:“那好吧,我允许你多捏几下。”   姜宁熹惊奇地瞪大眼睛,还能这样玩?!   他石化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愿愿是姑娘家,怎么能亲男人!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将女儿拽到自己身后,板着脸对盛景道:“愿愿长大了,以后不要让她亲你。”   姜如愿从他身后探出头,天真道:“爹爹,你弄错了,是我主动亲景哥哥的呀。”   作为一个五岁的孩童,她表达喜欢的方式很简单也很直接,那就是亲吻,不过娘亲说了,不可以亲嘴巴,所以她亲景哥哥的时候都是亲脸的。   “亲脸也不行!”   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了,姜宁熹深吸一口气,和颜悦色道:“愿愿,他是男子,你是女子,男女授受不亲,知道吗?”   姜如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很是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爹爹去忙吧,我还要和景哥哥玩过家家呢。”   景哥哥很少来姜府做客,她还有好多地方没带他看呢,爹爹可真碍事。   姜宁熹还是不放心,再三叮嘱,终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不过……似乎忘了什么事情。   站在原地思忖片刻,忽然有人扬声道:“大外甥,快过来,我又取了新名字,你肯定满意!”   取名?   姜宁熹一拍脑袋,差点忘了,他是来让盛景取名的!   不过他已经没机会去找盛景了,亲朋好友将他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说名字。   ……算了,姜宁熹心想,盛景定会推脱的,要感谢他,还是用别的方式吧,他总会有用到姜家的时候,到那时定义不容辞。   姜家小儿子满周岁的时候,终于确定了名字——姜如初。   姜如愿得知弟弟的名字和她的名字有两个字是一样的,顿时对他又多了几分喜欢,和他玩了半晌才想起来问什么意思。   姜宁熹看向妻子,眸中是化不开的浓情蜜意。   爱你如初,待你如初。   姜如愿听了解释,不甚满意道:“爹爹,那我呢?”   “愿愿也一样,从你娘亲怀上你那一刻开始,爹爹便一直念着你爱着你。”   她这才满意,不过又强调道:“爹爹要爱娘亲多一点,娘亲很辛苦的。”   自从经历难产之后,她对待娘亲更用心了,每晚都要好一通撒娇才肯睡觉,生娘亲第二日醒来就不见了。   一旁闭目假寐的许姝听到女儿的话,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幸好闭着眼睛,不至于决堤。   她擦擦眼角,笑道:“好了,愿愿该去书院了。”   姜如愿笑眯眯地与爹爹娘亲道别后,期待地看向正玩着拨浪鼓的弟弟。   姜如初茫然抬头,看见她之后顿时咧开嘴角,露出粉色的牙床与白色的乳牙,口齿不清地唤了一声“姐姐”。   他放下拨浪鼓朝她挥挥手。   他越来越可爱,姜如愿很是喜欢,一边抚摸他的小揪揪一边认真叮嘱道:“阿初在家要听爹爹娘亲的话哦,姐姐晚上再回来陪你玩。”   姜如初懵懵懂懂地点头,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姜如愿下意识伸手捏了捏,心想同样是脸上很多肉,为什么鸿表哥看起来那么丑。   说曹操曹操到,魏鸿志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小表妹快走,考试要迟了!”   姜如愿不高兴地噘了噘嘴。   “阿初抓周抓了什么,我会告诉你的,”许姝抿唇笑道,“快去吧。”   今日是抓周宴,原本姜如愿要告假的,偏偏今日考试,只能去书院了。   两人并肩往正门走去,魏鸿志好奇地问:“小表妹,你抓周的时候抓的是什么东西?”   姜如愿愣了下,她也不知道啊,于是反问他。   魏鸿志挺起胸膛,骄傲道:“我娘说我抓的是一把小木剑,以后我可是要做大将军的人!”   大将军?鸿表哥?   姜如愿实在无法将这六个字联系在一起,顿时有些一言难尽道:“若是你做了大将军,咱们大周肯定要亡国了。”   魏鸿志想反驳,但是看了眼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吃得多又不是他的错!要怪就怪那些吃食太好吃了!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两人来到正门,盛景依然在等。   姜如愿欢快地跑过去,叫了声景哥哥之后便问:“你抓周的时候抓到了什么?”   盛景想了想,道:”似乎是一把木剑。”   “哇!”姜如愿笑眼弯弯,“景哥哥以后肯定是最厉害的大将军!”   作者有话说:   只有魏鸿志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7、风波   踩点踏入斋室,姜如愿直呼好险。   冯南笺转过身,笑容满面道:“愿愿你真厉害,居然没迟到。”   姜如愿得意道:“那是自然,这次是景哥哥亲自驾车,就算只剩半盏茶的功夫,我也能准时到。”   “知道知道,”冯南笺吐了吐舌,“都是你景哥哥的功劳。”   两人已做了一年多的朋友,愈发脾性相投,冯南笺调侃她和盛景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所以姜如愿闻言并不在意,反而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后背忽然被人戳了戳,姜如愿蹙眉挺直脊背,扭过头去。   “好表妹,考试的时候让我抄一抄吧,”魏鸿志双手合十,不住地请求,“我不能再做倒数第一了,我娘会杀了我的。”   他启蒙晚,天资也愚钝,学起来格外吃力,哪怕晚上挑灯夜战也只能记住个囫囵,早上醒来又忘了个干净。   他知道自己没有读书的天赋,一直想放弃,奈何有个一直鞭策他上进的亲娘,他人微言轻,只能妥协。   可惜越努力越退步,半年前他还能排在中下游,可上个月小测,他已是倒数第一了。   姜如愿对此也感到十分无奈,她也想帮鸿表哥,但是能让他抄一时,抄不了一世啊,于是严词拒绝了。   软软糯糯的小表妹变得不近人情,魏鸿志觉得天都要塌了,当即面如土色地趴在桌子上。   桌子小幅度地往前推动了一段距离,姜如愿像个肉饼似的夹在两张桌子中间,愤怒道:“鸿表哥!”   若是以前,魏鸿志肯定会赔着笑把桌子搬回去,但是现在他一点都不想动,小表妹不让他抄,还指挥他挪桌子,他才不干,她那么瘦,挤一挤也没事。   而且……离小表妹这么近,说不定还能看到答案呢!   魏鸿志越想越觉得可行,于是笑嘻嘻道:“不让我抄也行,我离你近一点。”   见他不动,姜如愿真的生气了,试图将桌子往回推,冯南笺也来帮忙,但是上面压着个小胖墩,两个小姑娘使出吃奶的劲儿,脸憋红了也无济于事。   “别白费力气了,小表妹还是乖乖就范吧,”魏鸿志想起话本子里的恶霸调戏良家姑娘的词,越演越上瘾,“本大爷定会让你舒坦!”   斋室中寂静一瞬,哄堂大笑。   只是还没笑几声,瞥见门口的身影,又戛然而止,一个个安静如鸡。   夫子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魏鸿志道:“从哪学来的污言秽语!”   魏鸿志一看闯了祸,吓得赶紧站起身,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心,又惹得众学子大笑。   他经常在课堂上戏弄姜如愿,为此没少挨板子,就算是点名回答问题,他也会习惯性地站起身伸出手。   姜如愿笑不出来,这是她的亲表哥,表哥天天丢人,连带着她也觉得自己面上无光,她沉默着将桌子推了回去,气鼓鼓地转过身。   夫子也气得不轻,但是不能耽搁考试,只能将手中的宣纸甩的哗哗响,不容拒绝道:“过来,坐我身边考!”   魏鸿志吓得面无血色,坐在夫子身边,别说抄答案了,他往旁边瞅一眼说不定都得挨板子!   晌午考完试后,众学子得了半日假,纷纷归家。   姜如愿不想再看见鸿表哥,离开明德斋后径直往状元桥上走,也不惧怕看见景哥哥的夫子了,一心想和他说此事。   所以一见到盛景,她便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盛景往桥上看了一眼,轻声问:“愿愿,你讨厌他吗?”   姜如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见魏鸿志正扶着栏杆眼巴巴地望着他们的方向,不敢上前。   她抿了抿唇,别扭道:“有时候讨厌,有时候不讨厌,还会觉得他很可怜。”   讨厌他是因为他总是在课上打扰她,还总是将“我娘说……”挂在嘴边,她已经不是五岁的姜如愿了,听了那些话后不会再哭鼻子,只想翻白眼。   不讨厌他是因为有好吃的他也会和她分享,叫她小表妹的时候也能从他脸上看出几分憨厚可爱。   至于可怜他……姜如愿叹了口气,鸿表哥笨就算了,还这么胖,姑母也不像是个好婆婆,他以后会找不到媳妇的!   而且鸿表哥没有爹爹,同窗经常说他是野孩子,鸿表哥生性懦弱不敢反驳,只能可怜兮兮地趴在桌子上,全靠她故作凶巴巴地赶走那些人。   想完这些,她也不生气了,鸿表哥真是太可怜了,于是拉着盛景上前,主动喊了声鸿表哥,两人和好如初。   魏鸿志顿时如释重负,不过片刻后他又紧张地搓了搓手,嗫嚅道:“小表妹,回府之后能不能别将今日的事情告诉我娘他们啊?”   姜如愿点点头,她才不关心这个呢,她现在只想知道弟弟抓周抓了什么,考试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这件事,还差点走神呢。   下了马车,她便急匆匆地往府中跑去,盛景望着她欢快的背影,微微扬眉,自从有了弟弟,他这个景哥哥便排在后面了。   幸好姜如愿很快便回头,她朝他挥挥手,笑盈盈道:“景哥哥明天见!”   还算她有良心。   盛景牵起唇角,正要与她告别,一辆马车横在他们中间,阻挡了所有视线。   很快,马车上走下来两个女人,姜如愿定睛一瞧,这不是姑母吗?另一个人女人是谁?   她好奇地问了出来。   姜宁怜笑得花枝乱颤,道:“她啊,她是你以后的庶母!”   盛景闻言心中一紧,看向姜如愿。   没想到姜如愿却是一头雾水的模样,她懵懵懂懂地问:“庶母是什么东西啊?”   魏鸿志曾有很多庶母,于是想也不想便道:“就是你爹的妾呗。”   说完他自己也震惊了,舅舅居然要纳妾了?   众人面色各异地往姜府正院走去。   盛景也来了,虽然这是姜家的家事,他不好掺和,但是姜如愿一直牵着他的手,他心一软,便随她过来了。   路上,他时不时地看她一眼,总能发现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要落不落的,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对于姜伯父纳妾的这一举动,他可以理解,长安城中少有男子不纳妾,就算明面上不纳妾,也会养着外室或流连秦楼楚馆。   除了他的父亲与姜伯父。   父亲常年在外,母亲随行,只有他与祖父一起生活,为免离心,父母一早便对他言明他们此生只会有他这一个孩子,他们都是一诺千金的人,盛景相信他们。   而姜伯父与姜伯母成亲已有八年,儿女双全,这个节骨眼纳妾……盛景默了默,猜测或许姜伯母不能生育了。   可转念一想,姜伯母生愿愿的时候难产,为此休养三年,姜伯父依然不离不弃,若是纳妾早就行动了,何必等到今日。   他看向笑容满面的姜宁怜,明白了什么。   “景哥哥,你在想什么,”姜如愿吸吸鼻子,“我和你说话你都没听见。”   盛景低眸看她,轻声问:“怎么了?”   “我走不动了,”她张开手臂,“景哥哥抱我。”   话音刚落,她便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托起,稳稳地落在怀里,姜如愿环住他的脖颈,委委屈屈地开口:“景哥哥,爹爹是不是不要我和娘亲、弟弟了?”   “不是,”盛景低声宽慰她,“一会儿你看戏便好,不要出声。”   姜如愿不解地问:“为什么啊?爹爹都不喜欢娘亲了,我得帮帮娘亲,将那个坏女人赶走。”   她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不速之客,讨人厌的坏女人!   恰巧走进正院,姜如愿望见爹爹,心想爹爹也很讨厌,他若是不纳妾就好了,既然他纳妾了,那就不是她的爹爹了,她也要把爹爹赶走!   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待爹爹来到面前,她马上将手挥了出去。   姜宁熹正准备说阿初抓周抓到了砚台,冷不丁的,结结实实地挨了女儿一拳。   她力气小,并不是很疼,但是他还是愣住了,问:“愿愿,怎么忽然打爹爹?”   “你才不是我爹爹!”姜如愿气愤道,“你把坏女人领回家,你跟坏女人一起走吧!”   平日里说话慢悠悠的姜如愿这次语速飞快,盛景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沉默地盯着姜伯父的神情。   姜宁熹怔愣片刻,视线终于移向姜宁怜与她身旁的女子,喜怒不辨。   姜宁怜见他没生气,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她就说嘛,男人都是喜欢新鲜的,大哥嘴上说不纳妾,她直接将人领回来,眼睛不还是看直了?   越想越得意,姜宁怜将那女子拉到姜宁熹眼前,方便他仔细打量,口中介绍道:“大哥,这是……”   话还没说完,掌风呼啸而过,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天际。   姜宁怜反应了一下才知道那个巴掌落在了自己脸上,后知后觉地发现脸上火辣辣的,刺痛扎到心里。   魏鸿志一看娘亲被打了,正要扑上去,便听到舅舅大吼道:“以后别叫我大哥,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马上搬出去!”   他吓傻了,不敢再动。   盛景早在姜伯父动手的时候便捂住了姜如愿的眼睛,但怀里的小姑娘还是吓得一颤,他一边低声安抚一边看向从屏风后走出的人影。   许姝抱着儿子出来了,见状莞尔一笑:“今日是阿初的生辰,别大吼大叫,会吓到他的。”   她一直在里间听着外面的动静,丝毫不慌,因为她一开始就知道这事成不了。   坐月子的时候她便主动提出为他纳妾,毕竟自己无法再生儿育女,而男子向来对子嗣之事极为看重。   但是他拒绝了,说他一生只能爱一个女人,无法将心分成两半,让她放心,所以她便坐在里间没有出来。   只是现在快要无法收场了,她不得不出面,她瞥一眼始作俑者,心中一叹。   小姑子真是见不得她一点好,刚消停一年,便想着给夫君纳妾,小姑子也是从宠妾灭妻的时候过来的,深受其害,同为女子,何必如此。   见到妻子,姜宁熹的面色缓了缓,他看向那个被姜宁怜带来的女子,简单询问几句,得知她是为了卖身葬父才答应做妾的,便低声嘱咐管家几句。   很快,管家拿了银子,打发她离开。   姜宁怜难以置信地望着兄长,喃喃道:“大哥,我是为了你好啊,我是为了咱们姜家着想!”   大哥只有一个儿子,会被人耻笑的,姜家都快要沦为全长安的笑柄了!   姜宁熹默默看着她,许久才无力道:“若是真的为我好,便不要插手我的事。”   顿了顿,他继续道:“我为你寻了一门亲事,是一位正五品武将,虽是鳏夫,但膝下并无子嗣,定会将鸿儿当成亲生孩子看待,你明日见见他,早日定下来吧。”   原本他还想让姜宁怜在姜府享享福,过两年再嫁人,但她幺蛾子不断,嫁人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他也对得起父亲在天之灵了。   姜如愿听懂了,她看向魏鸿志,轻声道:“鸿表哥,你要有爹爹了!”   魏鸿志挠挠头,笑咧了嘴,他跑向娘亲,扬声道:“娘,咱们什么时候去新爹家?”   姜宁怜原本还想再闹,五品的武夫罢了,哪里配得上她正三品朝臣之妹的身份?但看了眼满眼期待的儿子,想到儿子在书院里被人嘲笑没有爹的事情,她沉默了片刻,转身离开。   姜宁熹却喊住了她,当着众人的面接过管家手中的汤药,一饮而尽。   姜如愿忙捂住鼻子,瓮声瓮气道:“爹爹,你喝的什么呀,好臭!”   “这是绝子汤。”   姜宁熹说完打量众人一眼,妻子的茫然与妹妹的震惊他都看在眼里,他温和一笑:“我这一生,有如愿和如初两个孩子就够了。”   “大哥!”姜宁怜目眦欲裂,“你何必如此!”   “原本不必如此,但我怕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索性一了百了,”姜宁熹冷声,“若是再出什么馊主意,别说嫁人了,你连鸿鹄院的院门都出不了!”   姜宁怜灰溜溜地离开后,院中鸦雀无声。   姜如愿耐不住寂寞,小声问:“景哥哥,绝子汤是什么?”   盛景简单和她解释一番,神色依然复杂,但是更多的是钦佩,世间男子有几人能做到这种地步。   许姝也慢慢走上前来,喃喃道:“夫君,你真的喝了?”   “总喝避子汤,我觉得麻烦,”姜宁熹笑道,“这不是一劳永逸了吗?”   许姝眸中含泪,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两人静静凝视彼此。   盛景见状识趣地带姜如愿出来了。   远离正院,姜如愿迫不及待地问:“景哥哥以后成亲了会纳妾吗?”   “不会。”   “那会生几个孩子?”   盛景愣了愣,他还没想过,不确定道:“两个?”   姜如愿神色凝重地想了想,如果景哥哥十五岁成亲,那十六岁的时候就会有孩子了,那时候她大概才十三岁,于是笑盈盈道:“我带他们一起玩!”   “好。”   “不过这样的话,我又是姐姐了,”她又有些不高兴,“我想做妹妹。”   盛景听了也眉宇微皱,他望着一脸苦恼的小姑娘,本能地不想让她做自己孩子的姐姐。   可她应该是什么身份呢?   微风轻起,扬起琼花,落在她的发间,覆在他的肩头,又慢悠悠地飘落在地上,将问题的答案吹的很远很远。 8、偏爱   出成绩那天,一直徘徊在二、三名的姜如愿头一次得了第一,下学之后兴冲冲地拿给盛景看。   盛景也觉得意外,他知道她考试的时候一心二用,还以为会掉出前三名,没想到她倒是拔得头筹了。   他与有荣焉,夸赞道:“愿愿真厉害,想要什么奖励?”   姜如愿晃了晃叮当镯,笑盈盈道:“想要一个新的!”   这是前年新春的时候送的,她向来喜新厌旧,戴了两年已是极限了,早就想换新的了。   盛景自然应允,只是还没等他点头,一旁传出一声极重的叹息声。   姜如愿看向魏鸿志,不出意外,这次鸿表哥又是倒数第一,真是可怜。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似乎说什么都像是在炫耀,只好收起笑容,屏息凝神。   不过她很快又有了一个好主意,兴奋道:“鸿表哥,不如让景哥哥也教你念书吧?”   “也?”魏鸿志疑惑地看向她。   姜如愿“嗯嗯”几声,骄傲道:“景哥哥经常教我,所以我才进步这么快,对吧景哥哥?要不然你也教教鸿表哥吧?”   盛景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中垂眸不语。   见他不说话,姜如愿困惑地眨了下眼睛,问:“景哥哥,你怎么了?”   盛景看向魏鸿志,直言道:“我不会教你。”   “为什么呀?”姜如愿不解。   盛景张了张口,只留下一声叹息,这个傻姑娘,永远都在以德报怨,纯粹又天真,她是忘了姜宁怜做的那些事了吗?   远的不说,前几日还张罗着纳妾,幸好姜伯父心志坚定,不然她早就有庶母了。   魏鸿志是姜宁怜的儿子,他连带着不喜,平日里与魏鸿志说几句话已是最大的让步了。   可愿愿却不记仇,依然用最纯粹的善意对待他们母子,这让他如何诉说其中龃龉。   正思索着该如何开口,魏鸿志讪讪道:“我明白了盛兄。”   盛景意外地看他一眼,倒是没想到他这么识趣,便缄口不言了。   姜如愿还一头雾水呢,他们俩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不过很快她就不纠结了,马车停下,她兴冲冲地下去,高举着手中的成绩单给爹爹娘亲看。   “愿愿得了第一名?”姜宁熹甚是满意,“有你爹我当年的风采。”   许姝一边鼓励地摸摸女儿的头一边嗔了他一眼,也不嫌害臊。   姜如初刚学会走路,紧紧地拽着娘亲的衣裳不敢撒手,脚尖却努力踮起,伸长脖子瞧到底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见弟弟感兴趣,姜如愿笑盈盈地拿给他看,无比骄傲道:“姐姐得了第一哦!”   相比于一家四口的兴高采烈,魏鸿志这边气氛低迷,姜宁怜看了眼儿子惨不忍睹的成绩,灰溜溜地带着他离开。   等远离了正门,她才纳闷地开口:“你和那丫头同一位夫子,怎么成绩天壤之别?”   魏鸿志沮丧道:“盛兄经常给小表妹温习功课,所以才……”   没等他说完,姜宁怜立刻反驳:“我也经常给你温习功课,你怎么没进步?”   魏鸿志心说那能一样吗,盛景从进入书院开始便一直都是第一名,自家娘亲又懂什么?   不过他也不敢说什么,只能低着头假装忏悔。   见儿子情绪低落,姜宁怜也闭了嘴,不过她还是狠狠地叹了口气:“没一件顺心的事儿!”   就连前几日与那位五品武将结亲的事情也没成,那人不知怎么回事,非要取消见面,连个理由都没有。   姜宁怜将过错归咎于许姝身上,肯定是许姝在外面说了什么,败坏她的名声!   她这边在咬牙切齿咒骂许姝,那边厢,许姝却在发愁小姑子的婚事。   “夫君,这个也不成吗?”   昨日姜宁熹又看中一位公子,约了今日见面,这次以防万一,他没有提前告诉妹妹,特意等那人进了酒楼之后才回府告知。   谁知刚回府,那人便递了信过来,说临时有事,急匆匆地离开了,也没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自然不了了之了。   姜宁熹将这件事讲给妻子听,心里也在纳闷,连续两次都是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夫妻俩一合计,派人打听了一番姜宁怜在长安城中的风评,得到的都是柔弱、温婉之类的评价,那些深宅中的事并没有传到外面,想必这两次都是巧合。   但接下来连续一年,姜宁熹为妹妹相看了不下十位合适的公子,皆以各种缘由宣告失败。   姜宁熹便放弃了,想必是没有缘分,顺其自然吧。   但许姝不信邪,特意挑了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一家人前去寺庙进香。   恰好书院还没开学,有这种好玩的事情,姜如愿自然拉上了盛景,冯南笺也想凑热闹,四个小的便挤在同一辆马车上,由年龄最大的盛景照看。   一路出了城,道路崎岖,马车摇摇晃晃,姜如愿东倒西歪,只觉得越来越挤,她看向对面一个人占了三个人位置的魏鸿志,嘟着嘴道:“鸿表哥,你真的不打算减肥吗?”   魏鸿志拍拍肚子上的肉,一颤一颤的,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你懂什么,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这是宰相肚!”   姜如愿同情地看他一眼,摇头道:“真会安慰自己。”   魏鸿志立刻炸毛,大喊道:“小表妹!”   两人吵得欢快,一旁闭目浅眠的盛景听了也勾起唇角,恰好车帘晃动,细细碎碎的阳光撒落在他脸上,平添几分柔和的暖意。   十一岁的盛景,分明还未崭露锋芒,但已靠一副皮囊让人目眩神迷。   坐在他斜对角的冯南笺抬头看见这一幕,舍不得移开眼睛,许是自己盯得太久了,他收敛笑容,眼睫颤动,似乎要睁开眼睛,她却没动,依然直视着他。   等他看过来,她适时露出笑容,甜甜唤道:“景哥哥。”   她用了与姜如愿平日里一样的称呼,所以姜如愿诧异地扭头看她,魏鸿志也安静下来。   方才还闹腾着的车厢,转瞬静得出奇。   冯南笺看看两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问:“你们怎么了?”   姜如愿抿了抿唇,不知为何,她觉得有点不舒服,可景哥哥这个称呼又不是属于她自己的,人人都能叫,她在计较什么呢?   于是便道:“没什么,只是第一次听你叫景哥哥,有些惊讶。”   冯南笺坦然解释:“我们是好姐妹嘛,我和景哥哥也算是熟悉了,像以前一样叫盛公子多生疏。”   说完她看向盛景,落落大方地问:“我可以叫你景哥哥吗?”   他一定不会拒绝的吧?   盛景在她的期盼中开口:“不可以。”   他望着低头不语的姜如愿,认真道:“你可以和魏鸿志一样唤我盛兄。”   他是愿愿的景哥哥,他也只愿意做愿愿的景哥哥。   作者有话说:   愿愿一直都是例外与偏爱。 9、藏娇   车厢中,尴尬的气氛在蔓延。   幸好魏鸿志的肚子很快便开始咕咕叫了,他从袖中掏出几块点心,吃得津津有味,见众人都看向他,他下意识将捂住点心,片刻后又拿出来,颇为大公无私地问:“你们吃不吃?”   没等他们说话,他又依依不舍道:“就这几块,我还吃不饱呢,你们省着点吃。”   不过没人理他,盛景掀开车帘看风景,姜如愿瞟了眼坐立不安的冯南笺,拉着她的手轻声道:“阿南,你别放在心上,景哥哥说话有些直接。”   冯南笺点头,但是八岁的小姑娘,正是要面子的时候,她尴尬不已,再也不复往日活泼大方,一路上都没再开口。   一刻钟后,马车停下。   姜如愿牵着冯南笺的手下了马车,两人抬头看向建在半山腰的寺庙,巍峨壮观,云雾缭绕,颇有世外桃源的感觉,都惊叹一声。   魏鸿志却倒吸了口凉气,居然还要爬山!早知道不来了!   许姝与姜宁怜走在前面,姜如愿和冯南笺走在中间,后面跟着盛景和魏鸿志,三队人按着次序往山上走去。   走着走着,魏鸿志看见一个小凉亭,往里钻去,四仰八叉地瘫在上面,气喘吁吁道:“盛兄,你先走吧,我实在走不动了。”   颇有一种再走一步便要死在这里的感觉。   盛景皱眉看了一眼不过百步的石阶,有些失语,只好点了下头,道:“休息好了便过来。”   他继续往前走去,这短短的工夫,两个小姑娘已经兴致勃勃地走了很远,她们甚少出远门,所以看什么都新奇,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默默保护。   “阿南,看看这朵花,”姜如愿指着一株紫色小花,惊奇道,“我没见过!”   冯南笺看一眼便道:“这是牵牛花,还有粉色和蓝色,多开在野外,没见过很正常。”   “你知道的好多呀,”姜如愿由衷道,“阿南好厉害!”   冯南笺忽的不好意思起来,她看看四周,悄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想去街上卖花。”   姜如愿诧异地看着她,有些不解。   “我娘经常跟我说,今生卖花,来世漂亮。”她笑得腼腆。   “那你前世肯定是卖花的姑娘,所以这一世才生得这么漂亮,”姜如愿笑盈盈地开口,“你的愿望早就实现啦!”   冯南笺笑着轻拍她一下,边往前走边道:“愿愿,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你了,你也得告诉我一个秘密才行。”   姜如愿愣了愣,她似乎没有秘密呀。她绞尽脑汁,一直走到了寺庙也没想出来她到底有什么秘密。   身侧站了个人,她下意识抬头去看,便如看见救命稻草一般,连声问:“景哥哥,我有什么秘密吗?阿南不知道的秘密!”   冯南笺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盛景仔细想了想,揶揄道:“三岁的时候非要跟我一起睡算不算?”   姜如愿脸一红,显然还记得这件事。   那晚她做了个噩梦,梦见正陪她玩的景哥哥忽然不见了,她吓醒了,以为是真的,便哭着要去盛府找他,爹爹娘亲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轮流哄她,但是谁哄都没用,闹得鸡飞狗跳。   最后还是敲开了盛家的门,让她在盛景房中睡了一晚。   越想越觉得难为情,姜如愿娇嗔一声:“我不理你了!”   她提着裙子飞快地跑去找娘亲,盛景望着她在阳光下奔跑的灵动身影,发间的簪子闪着光,手腕上的叮当镯叮铃作响,都是他送她的,眸中便带了几分笑意。   “景哥哥。”   这声呼唤自身后传来,盛景敛了笑意,微微皱眉,偏头看向冯南笺。   “我知道你是怕愿愿不高兴才不让我这样叫的,”她笑得明媚,“那我私下叫吧,就这样说定了!”   不等他回答,她一溜烟地跑进了寺庙,不见踪影。   愿愿的朋友似乎……盛景沉默片刻,抬脚踏入寺庙,左右观望一番,他锁定了姜如愿的位置,朝她走去。   姜如愿乖乖牵着娘亲的手,仰脸听和尚说话,看似认真,心神却飘得很远,这个和尚的袈裟好亮啊,脑壳也好亮……   盛景看她一眼便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奈地叹了口气,姜如愿回神,看向他身后,咦,阿南呢?   “不知道。”盛景诚实回答。   姜如愿大惊,那就去找啊!她左顾右盼,忽然瞧见有人在卖花的小摊上朝她挥手,定睛一瞧,正是阿南,她松了口气。   “愿愿,咱们该去点长明灯了,”许姝拉拉她的手,又朝盛景温婉一笑,“阿景也去吧,伯母为你爹娘和祖父也供奉了长明灯。”   盛景曾救过她们母子一命,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报答,许姝便想了这个法子,为他的家人供奉长明灯,祈求平安顺遂。   盛景自然明白她的用意,便没有推脱,三人一同进入殿中。   虔诚又繁琐的仪式完成之后,许姝要陪姜宁怜一同去姻缘祠进香,便托盛景照顾女儿。   “娘亲放心,我不会乱跑的,”姜如愿牵住他的手,笑盈盈道,“娘亲快去吧。”   目送娘亲走远,姜如愿踮起脚尖寻找冯南笺的身影,冷不丁的,面前忽然出现一张放大数倍的俊脸,她吓得尖叫一声,扭身扑到盛景怀里。   盛景安抚着拍拍她的背,皱眉看向来人,他一双深邃潋滟桃花眼,风流公子的模样,正是同窗裴临翊。   他们同是武将之子,不知不觉做了多年好友,只是性子大相径庭,盛景沉默寡言,裴临翊能说会道,很是互补。   “这就是你一直护着的小妹妹?”裴临翊探头去看姜如愿,“我还是第一次见呢,让我看看。”   盛景揽着姜如愿的肩,将她放在自己身后,严严实实地挡住,无声地拒绝。   “诶,你怎么这样?”裴临翊上蹿下跳左右探头,“就让我看一眼!”   天知道他有多好奇盛景的“愿愿妹妹”到底长什么样,他从幼时盼到现在也无缘得见,虽然在同一个书院,但他根本没机会去找姜如愿,次次都被盛景发现。   越是阻拦他就越是好奇,今日刚巧撞上,他非得看一看庐山真面目不可。   盛景也甚是无奈,裴临翊行为跳脱,他怕吓到愿愿,所以一直没让他们见面,可是今日……   他防住了好友,却防不住身后好奇的姜如愿,她从他身后探出小脑袋,笑盈盈道:“你是景哥哥的朋友吗?你好,我叫姜如愿!”   景哥哥这么沉默寡言,她一直以为他独来独往呢,还担心过他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问题,没想到他居然有朋友,看那人的语气,似乎与景哥哥还很熟悉。   姜如愿顿时放心了,她就说嘛,景哥哥人见人爱,怎么可能没朋友,所以她打招呼的时候特意比平时的音色可爱了几分,表达她的友好。   这声音听在裴临翊耳中便是天籁之音,他瞬间两眼放光,好可爱的小姑娘!   只是还没等他做自我介绍,盛景便带着姜如愿离开了,他抬头一瞧,居然还冷着一张脸,干嘛,金屋藏娇啊!   这话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毕竟他打不过盛景,只能屁颠屁颠地跟上,笑眯眯地开口:“我叫裴临翊,我爹是殿前司指挥使,我娘是平阳县主,不过他们都没我厉害,我是书院夫子最常挂在嘴边的学生,连盛景都得排第二。”   这话引起了姜如愿的注意,她扭头好奇地问:“为什么呀?”   裴临翊这才完完全全地看清姜如愿的模样,她身着桃粉色绣玉兰花襦裙,肤白如玉,小脸圆圆,唇瓣嫣红,特别是那双眼睛,格外澄澈清亮,假以时日定是倾城之色,怪不得盛景这么宝贝,换成他,他也得藏起来。   他打量够了,清清嗓子开口:“因为我不学无术呗,我可是长安城中最有名的纨绔!”   姜如愿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几分骄傲,不由得有些怔愣,居然还有这么大言不惭说自己是纨绔的人,但是并不让人讨厌。姜如愿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心想景哥哥的朋友还挺好玩的。   见她笑容灿烂,裴临翊趁机开口:“咱们也算认识了,以后你就叫我翊哥哥吧,来,先叫一声让我听听。”   她声音这么甜,喊翊哥哥的时候肯定很好听,裴临翊期待地望着她。   姜如愿眨眨眼,立刻开口:“翊……”   刚说出一个字,一直大跨步向前走的盛景停下脚步,低眸看她,神色认真,不辨喜怒。   姜如愿却知道他不高兴了,她立刻改口,脆生生地喊道:“裴大哥!”   裴临翊立刻双手抱头捂住耳朵,大喊道:“像是老了十岁!”   姜如愿不禁偷笑,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随意瞟一眼盛景,便见他眉眼舒展如三月的春水,浮动着浅浅波光。   她勾勾他的小指让他俯身,轻声说:“我只这样叫景哥哥。”   小姑娘的声音软甜轻柔,吹皱一池春水,引人沉醉其中。   盛景稍稍偏头躲避,唯恐灼红自己的耳朵。   作者有话说:   双向奔赴~   最近看了几本重生&先婚后爱&破镜重圆的小说,《娇棠》的灵感噌噌上涨,《枕畔美人》还是没什么灵感,所以放一下《娇棠》吧,完善了一下文案,喜欢可以先收藏~   云棠嫁给了父亲的得意门生林弗寒。   林弗寒德才兼备,深受太子器重,夫妻二人又琴瑟和鸣,人人都羡慕她的好姻缘。   云棠笑笑,做戏而已。   成婚五年,他的官职越来越高,夫妻感情却愈发淡漠,更有传言林弗寒与长公主有染,意欲休妻。   云棠不信他如此冷酷无情,直到长公主设宴,云棠被人推入水中,溺毙前她拼命睁开眼睛,瞥见枕边人依旧冷峻的眉眼。   云棠心死,心想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了。   谁知她一睁眼,竟回到新婚第一天。   *   林弗寒家道中落,凭借着过人的才学做了尚书的门生,娶了尚书的爱女。   婚前,云棠曾托人送他锦衣华服与珍贵药材,他亦见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羞涩与欢喜,他一直以为云棠是喜欢他的。   没想到成婚之后,她却开始冷言冷语,拒绝他的触碰。   林弗寒并不在意。   直到情动之时偶然吻了她一下,晚上忽然梦见她温柔小意的模样,他着了魔似的开始日思夜想。   1.前世今生男女主身心都是1V1   3.女主重生,男主慢慢想起前世 10、南珠   待到黄昏时分,众人纷纷归家。   下山的时候和上山一样,许姝和姜宁怜走在前面,姜如愿与冯南笺走在中间,只是后面的人换成了盛景和裴临翊。   魏鸿志一直没有上山,想必是怕他们担心,还特意让人上山告诉他们一声。   下山比上山轻松得多,姜如愿采了朵蓝色小花插到冯南笺鬓边,笑着问:“阿南,你觉得寺庙好玩吗?”   冯南笺同样摘了朵粉色小花别在她耳后,还没开口,身后便传来一道高亢的喊声:“哎呀,咱们愿愿簪花的模样也好看!”   说着裴临翊火速站在姜如愿左侧,殷勤道:“愿愿喜欢什么花,翊哥哥送……诶诶诶,别拽我啊!”   盛景皱眉将他丢开,冷声道:“好好走路。”   见他霸占了自己的位置,裴临翊摸摸鼻子,没胆子去抢,便笑着与冯南笺打商量:“这位妹妹,可否行个方便?”   冯南笺落落大方地应好,落后他们一步,与盛景并肩,道:“景哥哥,咱们俩一起走吧?”   盛景全神贯注地盯着前面的两人,皱眉道:“我说过了,以后不要这样叫我,私下也不行,我与你不熟。”   如此直接的拒绝,冯南笺有些难堪地咬了咬唇。   前方,裴临翊已经走到了姜如愿身边,道:“愿愿妹妹,你还没告诉翊哥哥喜欢什么花呢。”   姜如愿想了想,摇头道:“我不喜欢花。”   “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珠宝,”姜如愿的眸子瞬间变得亮晶晶的,“越华贵的越喜欢!”   裴临翊正想说这有何难,他府上的库房里多的是,但低头看见她头上不起眼却价值连城的珍珠簪子,瞬间不说话了。   这不是他亲爱的娘亲心心念念的南珠吗?!   一、二、三……整整十颗,虽小,但个个金贵。   他咽了咽口水,问:“这簪子谁送的?”   姜如愿指指盛景,又向他展示自己佩戴的首饰,笑盈盈道:“全是景哥哥送的!”   裴临翊说不出话,怪不得每次约盛景出门都不出来,问理由也只有一个——没钱。   他以为这是盛景不想出门的借口,没想到是真的没钱,送这么多奇珍异宝给这位小祖宗,还能有钱就怪了!   他聪明地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喜欢她是不假,但是也不能把自己的家底掏空了啊!   姜如愿往身后看了一眼,景哥哥和阿南并没有走在一起,阿南看起来形单影只的,她有点愧疚,忙让盛景和裴临翊走在后面,她挽着冯南笺的手下山。   趁两个小姑娘远离了他们一些,裴临翊咬牙切齿地问:“那些首饰真的是你送的?”   盛景平静如水地点头。   “她才八岁,你居然让她戴那么贵重的首饰,”裴临翊痛心不已,“再过几年,她连南珠都不放在眼里了!”   盛景轻飘飘地看他一眼,似乎意有所指道:“眼光高挺好,起码不会被一朵花骗走。”   裴临翊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扬声道:“谁骗她了!”   盛景悠闲道:“随口一说,你急什么?”   他转首看向蹦蹦跳跳的姜如愿,天光稀薄,她发间隐约可见的南珠却依然流光溢彩,让她的小脸也生动了几分,粲然生辉。   盛景牵起唇角,轻声道:“而且珠宝的价值不是以价格论的,只有她喜欢,这件珠宝才有存在的意义。”   裴临翊盯着他看,啧啧感叹:“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博美人一笑,今有盛景千金买珠宝赠八岁小姑娘,阿景,你这辈子完了。”   他拍拍盛景的肩,大步往前走去。   盛景微微皱眉,这两件事有什么可比性?没等他想明白,前方传来一声惊呼。   他瞬间抬头,见姜如愿好好地站在原地,顿时松了口气,余光却瞥见坐在石阶上姿势怪异的冯南笺,他走上前去,问出了何事。   姜如愿已经将她扶了起来,自责道:“都怪我,我没牵好阿南,让她摔倒了。”   她仔细检查一番,见冯南笺的手心渗出丝丝血迹,顿时着急起来,问:“景哥哥,你有没有带纱布啊?”   “我没事,擦破皮而已,”冯南笺没在意,“快到山下了,咱们先走吧。”   “你还能走吗?”姜如愿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   正要迈步的冯南笺顿时一停,她轻轻“嘶”了一声,秀眉蹙起,含泪看向盛景,颤声道:“好疼,似乎扭到了。”   盛景偏头看向裴临翊,道:“你来照顾她。”   看热闹的裴临翊瞪大眼睛,咬牙切齿地反问:“你怎么不去?”   “愿愿离开我会哭的,只能麻烦你了,”盛景慢条斯理道,“我先带愿愿下山了,山下等你。”   说着他便带一步三回头的姜如愿走了,临走前状似无意地扫了眼冯南笺,她定定地望着自己的方向,他没说什么,径直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姜如愿有些不放心地开口:“景哥哥,阿南刚认识裴大哥,裴大哥看起来也不太靠谱,万一帮倒忙怎么办,我得去陪着阿南。”   听到不靠谱这几个字,盛景闻言神色缓了缓,愿愿看人还挺准,不怕她被裴临翊骗了。   “没事,临翊懂些医术,会帮她正骨,咱们俩待在那里才是添乱,”顿了顿,他继续道,“况且你娘亲与姑母已经走远了,咱们得去告知一声,免得她们担心。”   这番话完完全全地说服了姜如愿,她放下心,但是转瞬又想起什么,和他翻旧账:“我离开你才不会哭呢!”   方才他和裴临翊说的话她全都听到了,姜如愿气呼呼地看着他。   “是我的错,”盛景笑着道歉,“明日送你一份礼物赔罪好不好?”   方才还一副“很委屈哄不好了”的表情的姜如愿顿时笑起来,点头如捣蒜,向他打探到底是什么礼物。   盛景一边和她打太极一边思索着该如何告诉她,她的那位朋友似乎目的不纯。   但他又怕自己想多了,毕竟只是一声“景哥哥”而已,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证明,他不好开口。   那就再观察一段时间吧,盛景按住蹦蹦跳跳的姜如愿,满目宠溺地揉揉她的脑袋。   她啊,总有办法让自己为她操心。   作者有话说:   愿愿一脸懵:啊?发生了什么事? 11、卑劣   盛景很快便带姜如愿下山,与姜伯母解释缘由。   魏鸿志早就在一旁等着了,手中拿着不知何时买的烧饼,啃得津津有味,口齿不清道:“你们可真慢,我都在山下等两个时辰了。”   姜如愿噘了噘嘴,哼道:“鸿表哥根本没上山,懒死你算了。”   许姝出来打圆场:“好了愿愿,你们饿不饿?”   姜如愿摇摇头,虽然闻起来很香,但是她并不喜欢吃干巴巴的烧饼,宁愿饿着。   盛景却买了一个,分成两半,将铺满芝麻的一半递给姜如愿。   “谢谢景哥哥!”姜如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虽然不喜欢吃干巴巴的烧饼,但是她喜欢吃香喷喷的芝麻,如果只吃芝麻的话,娘亲会说她挑食,幸好景哥哥懂她!   许姝看见这一幕不禁摇头失笑,也就盛景乐意这样无条件地宠着她了。   一旁的姜宁怜见状撇了撇嘴,这丫头真是矫情,一会儿吃一会儿不吃的,男人手里的东西才是香的。   众人心思各异,终于等来了裴临翊和冯南笺。   姜如愿见她完好无损,终于松了口气,问她还有没有不适。   “已经好了,”冯南笺站在原地转了一圈,笑容明朗,“你看,我行走自如。”   那边,裴临翊已经去了马车旁,啧啧感叹:“这也太小了。”   他看向姜如愿,笑眯眯地问:“愿愿妹妹,想不想坐我的马车,里面宽敞又舒适,还有各种茶点,你肯定会喜欢的。”   没想到她却摇了摇头,坚定道:“我要和景哥哥坐在一起。”   “诶,那多挤啊,”裴临翊继续诱哄,“你跟我坐一起,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咱们还能解解闷。”   冯南笺的神色却猛然变了又变,没等她说什么,一旁掠过一个飞速移动的肉球,定睛一看,竟是魏鸿志,在盛景的帮助下灵活地钻进了裴临翊的马车。   “不是想找人解闷吗?”盛景转身看向气的跳脚的裴临翊,淡然道,“我帮你找来了,不用谢。”   “裴兄,我跟你坐一起,”魏鸿志笑得不见眼睛,“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裴临翊的拳头捏了又捏,数次想将人赶下去,但不能破坏在姜如愿面前维持的风度,只好憋屈地上了马车。   少了魏鸿志,他们的马车中顿时宽敞了许多,姜如愿没骨头似的半躺着,继续吃烧饼。   等她吃完,盛景垂眸为她拂去裙子上的芝麻碎屑,动作小心又耐心,再看姜如愿,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一看就是做惯了的样子。   冯南笺默默看着,明明马车中有三个人,但他们俩就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包裹着,她进不来,就算进来了也显得格格不入,只能旁观。   她吐出一口气,掀开车帘欣赏风景。   姜如愿也凑过去,好奇地问:“阿南,你在看什么呢?”   冯南笺却放下车帘,身子往一旁侧了侧,笑道:“没什么,就是想随便看看。”   姜如愿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她总觉得阿南虽然笑着,但是并不高兴,是不是因为方才扭伤了脚,所以觉得不尽兴?   所以等马车停在姜府后,姜如愿拉着她的手,邀她下次来府上玩。   冯南笺抬眸,视线微微转了转,移到她脸上,这才问道:“什么时候?”   姜如愿愣了愣,阿南似乎很期待的样子,于是不确定道:“如果你有时间的话,那就明日?”   “好,明日我来你家做客!”   见她笑容满面,姜如愿也高兴起来,拉着盛景下了马车,让车夫驱车送她回家。   冯南笺掀开帘子朝他们挥挥手,道:“愿愿,盛……盛兄,明天见。”   姜如愿也用力朝她挥手,叮嘱车夫慢一些,目送马车走远,扭头却见盛景盯着马车的方向眉头紧蹙。   “景哥哥,你怎么了?”   盛景回神,说了句没什么,顿了下又道:“明日我有事不在府上。”   姜如愿刨根问底。   “嗐,不就是去我家比武吗?”裴临翊跳下马车,“不如我今晚睡你家,明日在你家比武也是一样的。”   盛景还没答应,姜如愿马上点头:“好啊好啊,我想看!”   见状他只好无奈颔首。   裴临翊立刻孔雀开屏似的显摆起来:“愿愿妹妹,我的武功自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等着瞧吧,明日我直接把盛景打趴下!”   “才不会呢,”姜如愿哼了一声,“景哥哥肯定比你厉害一百倍。”   这小姑娘怎么连客套一句都不会,裴临翊叹了口气,聪明地决定不再聊这个,他摸摸肚子,有气无力道:“快让人上菜,我饿死了。”   说完他扭头看向姜如愿,一副主人家的做派,盛情邀请道:“愿愿妹妹也来吧,翊哥哥跟你培养一下感……”   余光瞥见盛景的视线朝他看来,他立刻改口:“翊哥哥跟你叙叙旧。”   可盛景依然紧紧盯着他,他只好不情不愿道:“自称翊哥哥也不行啊?好吧好吧,裴大哥跟你叙叙旧。”   姜如愿偷笑,人人都怕景哥哥,只有她不怕,所以她比景哥哥还要厉害!   裴临翊期待地望着她,她这才矜持地点点头,就算他不说,她也要去盛家的,景哥哥说要送她一份礼物,她一直记着呢。   不过想到什么,她小声问:“景哥哥,咱们是和盛爷爷一起吃饭吗?”   盛景知晓她害怕祖父,所以摇摇摇头,道:“我和祖父说一声便好。”   姜如愿这才放心,大摇大摆地进了盛家。   正值二月,花园中清风徐徐,花香沁人心脾,姜如愿不走了,提议在这里吃。   盛景想也不想便吩咐下人将膳食摆在凉亭中。   裴临翊啧啧感叹:“我对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都没这么好,你这么宠着她,万一以后宠坏了怎么办?”   才八岁啊,头上便缀满了价值连城的南珠,等她到了最爱美的豆蔻年华,岂不是要天天戴凤冠?   盛景短暂地瞥他一眼,继续望向花园中的灵动身影,好半晌才笃定地开口:“不会。”   虽然偶尔有些小娇纵,但她其实是个很乖的小姑娘,那点娇纵任性便成了锦上添花,无伤大雅。   “唉,算了,你就继续宠着吧,”裴临翊摇头感叹,“都宠了八年了,想必一时半刻也改不了。”   不多时,晚膳摆好了,三人坐在凉亭中大快朵颐。今日又是上山又是下山的,消耗了不少体力,都饿了,吃了个半饱之后才开始聊天。   “愿愿妹妹,你觉得我和盛景谁更好?”裴临翊殷勤地给她夹了一筷子她喜欢吃的菜。   姜如愿奇怪地看他一眼,问:“裴大哥,真的要说吗?”   明知道她会说景哥哥,为什么还要问。   “算了算了,我忽然不想知道了,”裴临翊自讨没趣,不过转眼他又问,”如果我也从小认识你,陪你一起玩,你会更喜欢谁?”   正认真用膳的盛景微微一顿,然后才若无其事地吃了一口,似乎对他们的谈话内容并不关心。   裴临翊畅想道:“如果我陪你玩,肯定会把盛景不让你做的事情全让你做一遍,我还能替你挨骂受罚,保证你不会受一丁点委屈,总之只要我能做到的,通通陪你做!”   他越说越激动,说完之后又补充道:“对了,我也会给你买珠宝首饰,看上什么买什么,我眼都不眨一下!”   姜如愿笑盈盈地问:“真的吗?”   裴临翊一看有戏,一边点头一边朝盛景挤眉弄眼,看吧看吧,这种诱惑谁都拒绝不了!   盛景继续用膳,不动如山,只是咀嚼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可我还是更喜欢景哥哥,”姜如愿捧着脸看月亮,心满意足道,“没有人比景哥哥更好了。”   用过膳,盛景将礼物给她,送她回姜府,又折返回盛府。   裴临翊已经四仰八叉地躺他的床榻上翻兵书了,盛景简单梳洗之后吹熄灯盏,两人睡下。   黑暗中,裴临翊混不吝地开口:“听到愿愿说更喜欢你,心里很爽吧?”   盛景没说话,唇边却勾起一个浅浅的笑。   没听到他的回答,裴临翊也不在意,翻了个身面对他,好奇地问:“这么多年都不让我见她,你是不是怕我魅力太大把她抢走?”   盛景终于开口:“快睡吧。”   裴临翊听了这话却激动不已,拼命踢被子。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他自然知晓盛景不善撒谎,每次不正面回答都是确有其事——所以他是盛景最害怕的男人!   这个认知让他恨不得从床榻上一跃而起,跳到窗外来一套军体拳。   盛景默了默,开始觉得自己从前是瞎了眼,愿愿怎么可能会喜欢裴临翊,他的担心实在是多此一举。   但他那时确实是有这种顾虑的,裴临翊向来嘴甜,讨小姑娘喜欢,所以他不想让他们见面,怕愿愿整日缠着裴临翊,不会再回头看他。   他怀着这种卑劣的心思阻止他们见面,甚至今日偶遇,他也下意识想将愿愿藏起来。   可愿愿今日告诉他,不管旁人有多好,她依然会选择他。   盛景呼出一口气,在裴临翊的上蹿下跳中闭上眼睛,沉入黑甜梦乡。   作者有话说:   忘了把存稿放上惹……   又完善了亿下《娇棠》文案,怕你们嫌烦就不放了嘿嘿,可以去专栏看一下,封面也很有性~张~力~ 1 999999、比武   翌日,姜如愿尚在睡梦中,便被玉珠推醒。   她翻了个身,皱眉将头埋进被子里,嘟囔道:“我再睡会儿。”   “小姐,冯小姐已经进府了,”玉珠轻声道,“你该起了。”   “那你先去招待她,我要睡觉。”姜如愿哼哼几声,像是在撒娇。   玉珠却知道她已经在不耐烦的边缘了,只好拿出杀手锏,俯身道:“小姐不想看盛公子和裴公子比武了吗?”   姜如愿终于睁开眼睛,她打了个哈欠,不情不愿地坐起身,嘟囔道:“这么早就要比武,为什么不是晚上?”   玉珠偷笑,果然还是将盛公子搬出来好用。   梳洗之后,姜如愿终于清醒了,她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仔仔细细地欣赏一番,发现自己比昨日更好看了,这才露出笑容。   玉珠为她簪钗,拿起一支珠翠华美的蝴蝶簪在她发间比划,姜如愿摇摇头,从匣子里拿出一支白玉簪,缀着两颗水滴形的玉石。   这支簪子样式虽简单,但玉石碰撞时发出的声音很好听,她很喜欢。这是盛景昨日送她的礼物,她今日就要戴上。   玉珠为她簪上,心想果然还是盛公子送的的礼物最合小姐心意。   打扮妥帖,姜如愿带冯南笺来到盛府。   盛景和裴临翊已经热身完毕,见她们过来,纷纷看过去。   盛景的视线在她发间扫了下,他送的白玉簪子戴在最显眼的地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将她衬得更灵动了几分。   “很好看,”他走上前,“喜欢吗?”   姜如愿仰起脸望向盛景,一边摸了摸簪子一边笑盈盈道:“喜欢!景哥哥在哪儿买的呀?”   她早就想问了,到底是哪个铺子卖的簪子这么合她的心意。   他微微笑了一下,低声道:“不是买的。”   姜如愿瞪大眼睛,问:“那是哪来的?”   难不成还是凭空变出来的?   盛景正要说话,裴临翊率先开口:“行了行了别聊了,你们俩聊起来还没完了。”   他挽了个剑花,看向姜如愿和冯南笺,口中抱怨道,“你们也太慢了,若是往常,我和阿景都打完了。”   不过这簪子确实挺好看,他叹了口气,打量着盛府,迟早这府邸也得卖了给姜如愿买首饰。   爹娘都说他败家,今日回去他就跟他们说说盛景做过的事,看看到底谁败家!   “是我起晚了,”姜如愿嘟嘴道,“你不要怪阿南,她很早便来了。”   裴临翊微微扬眉,笑道:“有人起晚了还理直气壮的,我倒是第一次见。”   姜如愿红了脸,她不就是怕牵扯到阿南,所以说话大声点了嘛!   聊完了,两人开始比武,剑光掠影,远不及少年郎的飒爽英姿更让人驻足流连。   姜如愿越看越激动,为盛景加油打气,不断呐喊。   冯南笺后退一步,望着她发间闪耀着的玉簪与身上穿着的玉白色襦裙出神,姜如愿甚少穿这么清浅的颜色,总是穿粉色,娇嫩可人。   所以今日她选了明媚张扬的红色衣裙,可没有人注意到她,她显得格格不入,连热烈的红也在玉白的映衬下显得俗不可耐。   “你输了。”   盛景手中的长剑直指裴临翊的颈侧,在阳光下也显得寒光逼人。   裴临翊挥开那把剑,不满道:“三局两胜,这才一局,咱们继续!”   盛景点点头,正要继续,裴临翊又扬声道:“我这次输肯定是因为愿愿妹妹没为我打气,我不管,我也要!”   姜如愿笑意盈盈,将双手放在唇边围拢,大喊道:“裴大哥加油!”   受到鼓舞,裴临翊立刻干劲十足起来,他一跃而起,意气风发道:“好,翊哥哥一定会将盛景打趴下!”   没想到还没过一刻钟,他再一次输了,姜如愿笑得很得意:“景哥哥又赢了!”   裴临翊一把将剑丢开,气得哇哇大叫:“肯定是这把剑不够称手的原因,咱们赤手空拳再来一场!”   盛景见状叹了口气,知道他不到黄河心不死,只好将他打得心服口服。   然而裴临翊还是不服,他倒在地上,气若游丝道:“咱们去、去跑马射箭,我肯定赢!”   他知道盛景不擅长这个,攒着劲儿要让他从神坛上跌落下来,不过他现在形容狼狈,怎么看都像是斗败的公鸡。   反观盛景,打了三场依然气定神闲,衣襟鬓发虽有些散乱,但多了三分江湖侠气,更显意气风发。   他转了转手腕,应了声好。   四人便前去围场,跑马射箭酣畅淋漓,姜如愿看得目不暇接,最后依然是盛景赢,她立刻跳起来,扬声道:“景哥哥最厉害!”   裴临翊下马,脸色像霜打的茄子似的,他又给自己找借口:“肯定是因为你偷偷努力了!”   盛景瞥他一眼,淡淡道:“是你懈怠了。”   裴临翊轻咳一声,没好意思反驳,书院放假这么久,他天天吃喝玩乐,每隔四五日才想起来习武,肯定比不上日日用功的盛景。   他嘟囔道:“像咱们这个年纪的人,哪有不喜欢玩的,你就是个怪人。”   盛景轻瞥他一眼,沉声道:“以后我是要上战场的,我不能耽于享乐。”   裴临翊拍拍他的肩,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心服口服,以后盛景盛大将军肯定战无不胜!”   姜如愿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头上的簪子也颤颤巍巍,裴临翊看得心惊肉跳,着急忙慌道:“小祖宗,你慢点!”   这可是盛景送的,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玉,但是肯定又是价值不菲的玩意儿。   这话听在盛景耳中却变了味道,他没给两人说话的机会,而是问道:“愿愿,饿不饿?”   落后几步的冯南笺上前,手上端着刚泡好的茶,亲自端给盛景和裴临翊。   盛景顿了下才接过:“多谢。”不过他没喝,放在一旁等着她回答。   姜如愿却早已忘了他的话,关心道:“阿南,你的脚伤刚好,这些让丫鬟做就行了。”   裴临翊闻言哼笑一声,吹了吹茶盏上飘浮着的热气,也放下了。   冯南笺顿时有些尴尬,仿佛自己变成了端茶倒水的丫鬟,她沉默地点点头,不像往日一样活泼开朗。   用了午膳,裴临翊告辞离开,冯南笺没了再待下去的理由,也匆匆走了。   姜如愿却没走,她有些奇怪地问:“景哥哥,你有没有觉得阿南很不对劲?”   从前她脸上总是带着笑,可是现在笑意总是不达眼底,也不爱说话了,让姜如愿觉得有些陌生。   盛景淡淡道:“我与她不熟。”   也是,姜如愿点点头,景哥哥都没和阿南说过几句话,她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今日起得太早,如今又吃饱喝足,只想睡个回笼觉。   她揉揉眼睛,软软道:“景哥哥,我想去你房里睡。”   虽然姜府就在对面,但是两座宅子都很大,走到她房中还要好久,蔚景院更近。   盛景却有些犹豫,男女三岁不同席,七岁不同榻,愿愿已经八岁了……   不过见她困得睁不眼睛,便没有拒绝,准备让她睡在自己房中,他去书房。   踏入房中,姜如愿打量四周,她已经许久没来过这儿了,可是这里一点都没变,连榻上的粉色锦缎都在,她嫌弃道:“景哥哥,太丑了,你快换掉。”   虽然依然喜欢粉色,但是她不喜欢这么大片的粉色,而且这个颜色和整个房间格格不入,就像几只黑白色的小狗里混入一只粉色的小狗,虽然可爱,但怎么看怎么怪异。   盛景却没觉得有什么,宽慰她几句便径直离开了。   姜如愿只好努力忽视,但越想忽视,眼睛便越往那个方向瞅,她只好爬起来,准备自己拿开。   手掌放在锦缎上,掌心便触到柔软的一团,她下意识摸了摸,手感极佳,像软软的云,于是躺了上去。   困意瞬间席卷,她闭上眼睛,很快便歪在榻上睡着了。   盛景一直在书房中练字静心,转眼过了大半个时辰,他放下毛笔,准备将搁在房中的书拿出来读,但敲了几下门,房中却一直没有动静。   他知道她睡得沉,于是轻轻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唯恐扰她清梦。   绕过屏风,一侧的榻上睡着一位小姑娘,吸引了他的视线。   正值二月,房中虽温暖,但窗子半敞着,丝丝凉意钻进房中,似乎感受到了冷气,她的双手拢在身前,蜷缩着双腿,就这样睡了一个时辰。   盛景不禁懊恼于自己的疏忽大意,他应该过来看一眼的,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怕惊扰到她的好眠,他没抱她去床榻上,而是抱来一床被子,轻柔地覆在她身上,仔仔细细地掖好。   正检查着是否有所疏漏,视线移向她的脸,便再也移不开了。   他蹲下身,看着陷进粉色锦缎中的姜如愿,雪肤乌发,偏偏有一绺作怪的青丝拂上她的面靥。   他小心拨开,望着她艳若朝霞的小脸,心想哪里不好看,没有比粉色更适合她的颜色了。   作者有话说:   直男景哥哥:以后送芭比粉 13、娇花   这一觉,姜如愿睡得踏实又满足。   只是她总觉得有人在看她,恍惚间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便见盛景正含笑望着她,她下意识伸出手,像小时候一样撒娇:“抱抱。”   初醒的声音又娇又甜,带着全然的信任,让盛景想起含苞待放的花,在他的呵护下肆意绽放。   他托住她的手臂,稳稳地将她抱进怀里,软软的一团,带着甜甜香气。   下一瞬他便意识到不妥,立刻松开手,将她放进被褥中。   她还小,暂时没有男女有别的意识,但是他知道,他不能这样做。   锦被中的热气还没消散,属于盛景的温度却渐渐消失了,姜如愿有些迷茫,景哥哥怎么不抱她了?   盛景解释:“愿愿,你八岁了,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让我抱,你明白吗?”   姜如愿自然知道这些,娘亲经常说这些话,已经印在了她的脑海里,但是她还是不高兴,对她来说,景哥哥是不同的,景哥哥就是可以抱她。   于是她问:“景哥哥也不行吗?”   本该直截了当地回答的盛景却顿了下才说了句“不行”。   有一瞬间,他想说可以,他何尝不想像幼时一样拥抱她,可他不能欺骗自己,更不能欺骗她。   姜如愿只好嘟着嘴点点头,从榻上爬起来,慢吞吞地整理头发。   “景哥哥,我又饿了,我想吃芸豆卷。”她睡得有点久,晌午也没吃多少东西,肚子又开始咕咕叫。   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得快很正常,盛景便派人送上一盘芸豆卷,还有一杯解腻的茶,姜如愿边吃边喝边和盛景说话,好不惬意。   她咬下一口芸豆卷,欢快道:“对了景哥哥,明日就要去书院了,我要在桥对面上课了哦,就在你旁边。”   她盼了三年,终于等到这一天,虽然依然不能和他一起上课,但是在隔壁总比隔了一座桥更好。   盛景轻嗯一声,心中也松了口气。   姜如愿长得玉雪可爱,所以经常会有同龄的男孩子打着各种旗号逗弄她,但是都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他也不好出面。   如今同窗全是姑娘家,对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至少不会有人在上课的时候打扰她了。   吃了芸豆卷,姜如愿打道回府。   她来到正院和弟弟玩,已经一整日没见阿初了,她想得厉害,抱着他又亲又揉,姜如初任姐姐摆弄,时不时还主动亲她,姜如愿嫌弃地抹脸,全是口水!   许姝在一旁笑着看姐弟俩相亲相爱,只是看了一会儿,她想到什么,望着天真不知事的女儿,一脸复杂地问:”愿愿,你在盛府待了多久?”   姜如愿算算时间,两三个时辰而已,似乎也没多久。   她毫不在意,许姝却更加语重心长道:“你长大了,以后不能经常待在盛府,娘亲并不是不让你和景哥哥玩,而是因为男女有别,私下不能独处太久。”   “娘亲,我知道的,”姜如愿皱眉嘟囔道,“景哥哥刚说过,娘亲又来说,我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   许姝讶然,盛景这孩子可真懂事,她欣慰一笑:“好好好,娘亲不说了,只要你注意分寸便好。”   不过姜如愿还是不死心,她放开弟弟,转头认真问道:“娘亲,我真的不能经常待在盛府吗?”   许姝摸摸女儿柔嫩的小脸,温柔道:“我知道你们关系好,但是你长大了,旁人会说闲话。”   她何尝不知道女儿从小便与盛景合得来,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着他,但恶语伤人六月寒,她不愿让女儿卷入是非中,只能约束她的一言一行。   姜如愿叹了口气:“长大好烦呀,如果我永远不长大就好了。”   她喜欢景哥哥,就想和景哥哥一起玩,为什么要被这些讨人厌的规矩束缚?   许姝笑笑,打量着娇花似的女儿,忽的眼尖地瞥见她发间的簪子,仔细想想,似乎从未见过,便问道:“阿景送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许姝有些无可奈何,这么多年来,盛景不知道送了多少,偏偏女儿拿的理所当然。   做父母的却不能这样心安理得,只能经常送盛老将军一些上好的补品,也算是相抵了。   翌日,书院开学。   姜如愿穿着学服捧着书兴高采烈地去了状元桥对面的明心斋,这里全是姑娘家,刚进门便觉得脂粉味浓郁,混在一起,香得透彻。   她依着从前的次序坐在靠窗的位置,前面依然是冯南笺,后面却换了个姑娘,姜如愿朝她笑笑,心中放松。   终于摆脱讨人厌的鸿表哥了!   书院铃响,斋室内顿时安静下来,姜如愿左右看看,却没看见多少熟面孔,仔细一数,她的女同窗竟少了七八个。   开学第一天便迟到吗?她有些诧异,趁夫子还没来,小声问冯南笺这是怎么回事。   听她这样问,冯南笺反而更惊讶,低声道:“你不知道吗,她们以后都不会来了。”   “为什么?”   “她们的爹娘会请个女夫子教她们女红之类的东西,日后好相看个好人家。”   姜如愿有些纳闷,嫁人不是还早呢?   这个问题冯南笺也回答不了,所以她用心记下,等回家之后马上问了爹爹和娘亲。   许姝笑着解惑:“女子一般十五岁成亲,虽然还有七年,但是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姜宁熹补充:“而且女子不宜抛头露面,八岁已是大姑娘了。”   姜如愿有些不满:“那我呢?我也要在家里学女红吗?”   她一点都不想这样,上学多有趣呀,她要上到十五岁!   姜宁熹哈哈大笑:“都随你,就算二十岁不嫁人也无妨,爹爹养得起!”   许姝狠狠地瞪了回去,说的什么话!二十岁都成老姑娘了,岂不是成了全长安的笑柄。   偏偏制止得晚了,姜如愿已经听到了,她笑盈盈道:“好呀,我二十岁再嫁人!”   在一旁摆弄九连环的姜如初懵懵懂懂地跟着学:“姐姐二十岁……嫁人!”   许姝无奈扶额。   书院生活继续着,平静得一如往昔,待到考试,姜如愿不出意外地又是第一。   只是她并没有很高兴,因为盛景送她的白玉簪丢了。   最先发现的是玉珠,晚上为她梳发的时候忽然察觉簪子的数目不对,两人在院中找了找,都没发现。   翌日又去书院里找,冯南笺听闻簪子丢了,也帮忙一起找,依然一无所获。   姜如愿不敢告诉盛景,只能拜托裴临翊留意,他反而幸灾乐祸起来:“瞧瞧,丢了吧?”   他笑够了,趁着独处,又认真道:“以后戴些普通的就行了,盛景送的都是价值不菲的,很难不被有心人觊觎。”   姜如愿惊讶道:“你的意思是,偷?”   裴临翊耸耸肩,吊儿郎当道:“谁知道呢,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   几人找了两三日,簪子依然不见踪影,姜如愿垂头丧气地去和盛景认错。   盛景无奈一笑,怪不得这几日愿愿总躲着他,原来就是因为这件事。   他宽慰道:“无妨,一支簪子而已,以后我还会送你很多。”   她将他送的东西放在心上就足够了。   次日,姜如愿戴上了新的簪子,这次是烟粉色的琉璃簪,与学服同色,她欢喜不已,日日都戴着上学。   春去秋来,信鸽从遥远的边疆林州衔来一封信——新春之时,盛景的爹娘要回京述职了。   在姜如愿的记忆中,自己是从来没有见过景哥哥的爹娘的,不由得有些期待,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呢?   姜宁熹道:“你见过的,小时候他们还抱过你呢,还送了你一个长命锁。”   还有这回事?姜如愿绞尽脑汁努力回想,完全没印象。   许姝嗔他一眼:“那时候愿愿才刚出生,能记得什么事?”   她将长命锁找出来让女儿看,姜如愿看到分量极重的金锁顿时挪不开眼了,谁会拒绝由金灿灿的黄金打造的长命锁呢?   她抱着长命锁心满意足道:“盛伯父和盛伯母肯定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一个长命锁就被收买了。”姜宁熹摇头叹息,这爱财如命的性子到底是随了谁?   姜如愿才不理会这句话,她继续问道:“伯父伯母七八年都没有回来吗?一直在林州?那景哥哥也七八年都没有见过他的爹娘了?”   许姝点点头,叹息一声,数年在外征战,也不知阿景见到他们之后会不会生分。   “景哥哥好可怜啊。”姜如愿有些难过。   ”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许姝道,“今年他们一家可以好好过年,盛府也有人气儿了。”   姜如愿便想起五岁那年,那晚她前去盛府,除夕夜热闹非凡,但盛府平静的一如往常,一老一少安静地赏月看烟花,连团圆饭也只有两个人吃。   她已经忘了那日她为什么去盛府,但是始终记得盛景月下孤寂清冷的侧脸,万千烟火也暖不热。   那时候,景哥哥是在思念他远在林州的爹娘吗?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有些怅然,景哥哥一定很想很想他的爹娘,这次一定要见到。   作者有话说:   冷评体质哭了,到现在评论还没过百,宝子们别潜水了,撒个花也可以呜呜呜TAT 14、争执   已是秋末,但今日阳光正好,晒得人暖暖的,姜如愿又来盛府欣赏盛景舞剑,顺便蹭吃蹭喝。   她吃下一个玫瑰酥,托腮盯着他舞剑的身影。   自从收到盛伯父和盛伯母的信后,景哥哥开始更努力地习武,她来盛府十次,有九次都能碰到他舞剑或射箭。   等了一会儿,他终于停下歇息了,姜如愿殷勤地递上巾帕,问:“景哥哥,你上次见到你爹娘是什么时候呀?”   盛景随意擦了擦额间的汗珠,道:“你刚出生两三月的时候。”   那时他才三岁,爹娘说对面的姜家生了个女儿,问他想不想去看小妹妹,他生性孤僻,并不想去,爹娘便没有勉强,回来的时候都夸姜如愿可爱,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他默默听着,并不在意,心里记挂的只有一件事——爹娘明日便要离开了。   他难过地吃不下饭,但是为了让他们放心,他味同嚼蜡地多吃了半碗。   当晚他睡在爹娘中间,一夜未眠,待到拂晓时分,静静地听着他们离开的动静,泪浸湿了软枕。   他们在长安待了不到十日便去了林州,若是不仔细回想,他几乎快要忘记他们的模样。   转眼便是八年,有关他们的记忆早已淡去,只剩脑海中的碎片,模糊地拼凑成爹娘的模样。   “我两三个月的时候?”姜如愿被他的话带偏了,她好奇地问,“我两三个月的时候长什么样?”   盛景沉默很久,他也不知道。   这是他的遗憾,他很后悔那日没有去姜府做客,不知是怎样的她,才能让生性冷硬的爹也真心实意地夸一句可爱。   “景哥哥?”姜如愿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景哥哥今日怎么总是走神?   “愿愿,我也不知道,”他有些愧疚地开口,“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六个月大。”   姜如愿嘟了嘟嘴,失望道:“景哥哥不喜欢我了。”   盛景微怔,为什么这样说?   “我还以为我刚出生的时候你就抱我了呢,”姜如愿偏过脸,气呼呼道,“那时候你肯定不喜欢我,都不去见我!”   她忽然因为此事发脾气,盛景愣了愣,有些无奈地笑了,那时的他怎么会知道,他会如此喜欢她,若是早知如此,他定会去看望她。   见他笑,姜如愿更生气了,都不来哄她,她不想再跟他说话,一溜烟跑走了。   翌日清晨,她憋着一口气,早起小半个时辰,又将尚在睡梦中的魏鸿志拉起来,两人坐上马车前往书院。   “小表妹,怎么不等盛兄?”魏鸿志挠挠头,有些莫名其妙。   “你想等他的话,那你就下车吧,”姜如愿噘了噘嘴,“反正我不跟他坐一起。”   魏鸿志拉长音“哦”了一声,小眼睛努力睁大,八卦道:“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小表妹和盛景吵架了!   他在这儿住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可是件稀罕事。   见她抿着唇不说话,魏鸿志搓了搓手,兀自猜测道:“盛兄虽然瞧着冷淡,但是脾气好,对你又好,肯定会迁就你,所以是你的错,但是你恼羞成怒,把过错都推到盛兄头上,所以……”   “所以你个头!”姜如愿扬声道,“就是他的错!”   第一次见识到河东狮吼的魏鸿志吓得一激灵,不敢再说话了,他努力往旁边挤,降低存在感,心想书院怎么这么远,马车怎么这么慢,他不想和变成母老虎的小表妹待在一起啊!   默念到三百七十八,马车停下。   魏鸿志长舒一口气,连忙掀开帘子准备下马车,可余光注意到车夫,他再次被吓了一跳,驾车的人什么时候变成了盛景?   “你先去书院吧。”盛景瞥他一眼。   魏鸿志点点头,毫不迟疑地离开了,虽然好奇他们会说什么,但是万一一言不合打起来了,他可不想当沙包,走为上策。   盛景望着他离开,却没进马车,依然坐在原地,时不时有同窗与他打招呼,问他为何不进书院,他牵唇一笑,并不解释。   姜如愿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便不动了,四平八稳地坐在马车中,挑了一块没被魏鸿志碰过的点心小口小口地吃着,并不着急。   盛景从不迟到,再过一会儿便走了,她耗得起。   可眼见着时间快到了,车帘上依然映着他的身影,姜如愿不淡定了,今日的夫子很凶的,她不敢迟到。   于是她抿抿唇,掀开车帘,并不理会一直盯着她的盛景,她低头寻找车凳,却怎么也找不到,只好抬头怒视他,肯定是他藏起来了!   “愿愿,那时我事出有因,不是故意不去看望你的。”盛景低声解释一遍。   姜如愿下不去,只能被迫听他说话,他说一句,她便在心里反驳一句,可到了最后,她竟然开始赞同他说的话,似乎是她在无理取闹……   不能被他迷惑了!她握紧小拳头,意志坚定。   “愿愿,是我的错,于情于理,我都该第一时间去看望你,不然不会错过六个月。这六个月,我用一百个六个月来补偿好不好?”   他说得格外认真,姜如愿却认真算了算一百个六个月是多久,得出五十年的结论,她很不满意,轻轻哼了一声。   盛景立刻改口:“二百个六个月。”   姜如愿不气了,但是还是忍不住挑他的错:“我活不到一百零八岁。”   见她终于理他了,盛景轻轻松了口气,温声道:“愿愿可以的。”   “我才不要,”姜如愿皱眉拒绝,“那时候我都老掉牙了,脸上全是皱纹!”   “就算二百岁,愿愿也是长安第一美人。”   长安第一美人?   姜如愿忍不住翘了翘嘴角,这话她爱听,好吧,看在他这么会说话的份上,原谅他。   傍晚下学,等着看热闹的魏鸿志望着比从前还要要好的两人,差点惊掉下巴,他们不是在吵架吗,这么快就和好了?   “鸿表哥,把你的口水收一收,”姜如愿一本正经道,“虽然我知道自己秀色可餐,但是就算饿了也不能对着我流口水。”   魏鸿志偷偷翻了个白眼,就她这小身板,秀色可餐?   不过有盛景在,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只好悻悻地闭紧嘴巴。   转眼到了十二月,书院放假,盛景开始安排丫鬟与小厮洒扫整个府邸,盛父盛母所居住的院子更是由他亲自盯着,不容出一丝差错。   姜如愿依然喜欢去盛府玩,但是多了一个小尾巴——姜如初总是黏着她,去哪都要跟着。   姐弟俩便每日都要去盛府逛一圈,偶尔遇到盛老将军,她总是胆战心惊,没想到弟弟却不怕他,笑呵呵地跟他说叽里咕噜的话,严肃的盛老将军却没有丝毫不耐烦,一老一少竟能玩到一起。   原本姜宁熹夫妻俩还有些担心儿子的身体,娘胎里带的弱症,一吹风便会受凉,但见他黏姐姐黏得厉害,又能陪盛老将军解闷,便随他去了。   担惊受怕数日,姜如初却没生病,一问才知道盛老将军会教他吐纳之法,身子自然一日比一日强健,夫妻俩感激不已。   盛老将军还道:“等阿初长大一些,便让阿景教他习武,不为建功立业,只为强身健体。”   这是小事,盛景自然答应。   盛爷爷有弟弟陪着,姜如愿便去陪景哥哥,她看着他为盛伯父盛伯母的归来忙前忙后,盛爷爷却和从前一样波澜不惊,不由得有些奇怪,难道他不想念他的儿子和儿媳吗?   “祖父只是不善言辞,”盛景解释,“他心里是记挂着我爹娘的。”   姜如愿便开始认真观察盛爷爷,她发现他会望着南方发呆,那是林州的方向;他的手中总会握着一个玉佩,景哥哥说那是盛伯父送他的生辰贺礼;他还会反复地看信,不用说,肯定是盛伯父和盛伯母寄来的。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内敛而深沉的爱。   原来,盛爷爷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可怕。   新春愈发近了,盛府焕然一新,布置得喜庆又热闹,等待故人归来。   就在众人翘首以盼的时候,却等来了南夷大军即将进犯的军报,回京计划暂且搁置。   人声鼎沸的盛府重归寂静。   姜如愿急得不行,盛爷爷和景哥哥肯定过不好新年了,她苦思冥想许久,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跑去问爹娘能不能邀请他们一起过年。   姜父姜母欣然应允,同时还有些懊悔,前几年他们怎么没想到这个法子,还是愿愿聪明。   得到爹爹娘亲的准许,姜如愿又兴高采烈地去问盛景,盛景讶然于她的提议,思忖片刻,答应了。   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姜如愿鼓起勇气问盛老将军,没想到他却拒绝了。   “我不会踏出盛府半步,”他沉默地望着空荡荡的下摆,良久才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他推着轮椅准备离开,背影寂寥,无端看得人难过。   姜如愿急中生智,小心翼翼地开口:“盛爷爷,那我们一家人来盛府过年可以吗?”   盛老将军闻言慢慢转头,凝视她良久,神色中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良久后含笑颔首。   作者有话说:   愿愿是小天使呀~ 15、来信   在盛景的记忆中,这是最热闹的除夕夜。   姜如愿坐在他身边吃着八宝糯米饭,时不时给他夹菜,都是些她爱吃的东西,甜腻软糯,和她一样。   他不爱吃这些,但是她夹来的菜,他每次都吃得一干二净,姜如愿便误以为他喜欢,开始拼命夹菜,恨不得全部倒他碗里。   盛景不得不委婉地告诉她,他不太喜欢吃甜食。   他这边刚安静下来,便见另一边很久不吃酒的祖父居然开始与姜伯父对饮,很快便喝的面酣耳热,年幼的姜如初也来插一脚,横在两人中间闹着要讨酒喝。   姜伯母制止不了,又气又无奈地给他倒了一小杯,姜如初迫不及待地喝完了,辣得嗓子冒火,咳嗽个不停,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盛景也勾起唇角,虽然爹娘不在,但这个除夕同样过得很热闹,不像从前那般难熬。   吃到一半,姜如愿饱了,迫切地想知道今年景哥哥送她的礼物是什么,便缠着他回房。   姜宁熹皱眉制止:“愿愿,不许任性,不能中途离席。”   盛老将军放下酒盏,随和道:“让他们去吧,何必如此拘束。”   姜如愿道谢之后立刻拉着盛景离开了。   走出门,簌簌冷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姜如愿打了个哆嗦,努力缩进兜帽中,连眼睛都不露。   盛景偏头看她一眼,无奈道:“愿愿,看路。”   “我不要,”她笑盈盈道,“只要牵着景哥哥的手就不会摔倒。”   她全然地信任着他,盛景眸中温和,紧紧握着她渐凉的小手,将暖意传递给她。   冒着风雪来到温暖如春的房中,被热气一熏,顿时热得不行,姜如愿准备脱掉斗篷,盛景眼疾手快地阻止她的动作,轻声道:“会着凉。”   姜如愿只好妥协,乖乖坐在榻上,水粉色绸缎依然在,她抿了抿唇,决定视而不见,反正这里又不是她的房间,景哥哥迟早会看不顺眼的。   “愿愿,闭上眼睛。”   礼物要来了!她兴奋照做,忽的听见一阵银铃轻响,空灵轻柔。   景哥哥送了个铃铛吗?她好奇地睁开眼睛,仔细观察面前的小玩意儿。   “这是足链。”他将系了一个铃铛的红绳放在她的手心。   姜如愿轻轻一动,铃铛里藏着的玉珠子也开始晃悠,清音入耳,如梦似幻。   她不禁露出笑容,反复把玩小铃铛,看珠玉相撞,听清鸣荡漾。   见她爱不释手,盛景便没催她去正院,站在窗边赏景,烟花层层叠叠自天际铺开,绚烂如流星。   火光映亮了他的侧脸,像隽永的水墨画遇到江南烟雨,相得益彰。   姜如愿被他吸引,不再玩铃铛,只是一直拿在手上也不是办法,便准备戴上。   盛景一回头便看见她掀开裙子的动作,夺目的红裙之下是瓷白肌肤,他怔了一瞬,连忙背过身。   “愿愿,你做什么?”   她边系边回答:“系在脚腕上呀。”   姜如愿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景哥哥不是看到了吗,怎么还要问。   盛景吐出一口气,严肃提醒:“可我是外男,你我共处一室,此举不合时宜。”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严厉,姜如愿吓得放下裙子,尚未系好的足链掉在地上滚了几圈,清越之音被烟花炸开之声所掩盖。   “景哥哥,你凶我……”   似泣非泣的声音甫一出口,盛景立刻转身看向姜如愿,她咬着唇不说话,小鹿眼浸满泪水,似乎只要他再说一个字,她就哭给他看。   盛景有些无奈,只是说了她一句而已,怎么就委屈成这样。   他走上前,捡起足链,坐在她身边。   “景哥哥不是在凶你,只是在与你讲道理,”他声音放柔,“愿愿也知道这样不对,只是忘了是不是?”   姜如愿轻轻点头,一滴泪珠顺势滑落,长而卷翘的睫毛上也变得晶亮,我见犹怜。   “可是我就是想现在戴上嘛,”她声音小小的,“我喜欢这个礼物。”   盛景无奈叹息,一边将足链交给她一边道:“你自己戴上,戴好之后再叫我。”   他再次转身,听着铃铛急促地晃动片刻,重归寂静。   只是她却迟迟没有开口,他疑惑道:“愿愿,好了吗?”   “好啦好啦!”   得到她的回答,他睁开眼睛,面前却不是窗外烟花,而是一封信,上面写着“吾儿阿景亲启”。   他的神色顿了顿,偏脸看向姜如愿,她的笑容比烟花更耀眼。   “我也有给景哥哥准备礼物哦,”她晃晃厚厚的信封,怕他不信,她解释道,“这是盛伯父和盛伯母的亲笔信,不是伪造的!”   盛景自然知晓这是真迹,这些年来爹娘寄来的信他看过无数遍,早已对他们的笔迹了如指掌。   只是愿愿为什么会有爹娘的信?   “我知道伯父伯母不能回家,景哥哥很难过,所以我给他们写了封信,然后央求爹爹寄过去,盛伯父当然很快就回信啦。”   姜如愿一脸求夸奖的神情,盛景摸摸她的发顶,轻声道:“谢谢愿愿,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礼物。”   他的手紧紧地攥着那封信,神色动容,姜如愿不好意思起来,往年她只顾着收礼物了,这还是她第一次送景哥哥礼物呢。   于是她向他承诺:“以后我也会送你新年礼物。”   盛景轻嗯一声。   “那我就不打扰你啦,”姜如愿站起身,甚是体贴道,“你慢慢看信吧,我先去正院。”   “愿愿,你要不要陪我一起看?”他抬眸看她,神色温沉。   有这种好事,姜如愿欣然同意,马上坐了回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打开信封的动作,仔细数了数,信有六页。   盛景有些沉默,他从前收到的信,所以字数加起来都没这一次的多,大都是些“安好勿念”之类的只言片语,他有些不知所措,愿愿的信中到底写了什么?   “也没什么呀,就是说你很想他们,想到茶不思饭不想,天天对着窗外发呆,瘦了一大圈……”她有些心虚,写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怎么说出来显得这么夸张。   盛景无奈又好笑地叹了口气,将信放在两人中间慢慢品读。   细读之下才发现爹娘的用词随意了些,开始与他分享军营生活,关心他的起居,不像之前的信那般一板一眼,而是充满了温情与关怀。   盛景忍不住伸出手,抚摸着那些字迹,像是看见了爹娘写信时的模样。   只是看到最后,盛景又怔住了,为何这两页全是夸愿愿的话?   他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目光定在最后一句话上——阿景,早日去姜府提亲,别被别的小子抢先了。   他看了眼才看到一半的姜如愿,故作淡然地将信纸抽出来,道:“该去正院了。”   “诶,我还没看完呢!”正看得笑容满面的姜如愿不高兴了,“就差一点儿了,你先让我看盛伯父和盛伯母是怎么夸我的!”   盛景不容置疑道:“去正院。”   她才八岁,还是个小姑娘,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看见那句话。   姜如愿恹恹地站起身,脚踝上的铃铛适时发出一声清响,她瞬间福至心灵,问:“伯父伯母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不然他怎么不让她看!   “不是,”盛景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逃避道,“明日我誊抄一份给你,这封信我要好好留着。”   有道理,姜如愿点点头,她一激动说不定就把信扯坏了,于是笑盈盈道:“景哥哥真有先见之明!”   盛景一头雾水,不知道她的小脑瓜里又在想什么,但也算歪打正着了,他点点头,带她去正院。   离子时还有一刻钟,团圆饭已经撤了下去,长辈们都在正院中吃茶谈天,见他们终于过来了,都有些无奈。   “怎么去了这么久?”   姜如愿眨眨眼,俏皮道:“是秘密。”   长辈们摇头失笑,也不多问。   姜如愿抿了口茶,有些困倦了,她强撑着问:“景哥哥,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盛景不假思索地开口:“愿爹娘与将士们平安。”   “唔,”姜如愿打了个哈欠,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喃喃道,“那我就祝景哥哥事事如愿吧。”   事事如愿。   盛景垂眸看她,这是最好的祝福。   作者有话说:   盛父盛母:祝福已收到,什么时候去提亲?   盛景:…… 16、做客   转眼书院开学,姜如愿过了一个月平静无波的日子,正感叹着好无聊的时候,冯南笺邀请她参加生辰宴。   有这种好事,姜如愿当然愿意,盘算着下学之后去街上买个礼物送她。   “不过你请了多少人呀,”她好奇地问,“除了我还有谁?”   冯南笺侧首看向站在桥边的盛景与裴临翊,低声道:“我想邀请他们,不知他们会不会同意。”   姜如愿也不敢打包票,景哥哥喜静,大概率是不会来的,裴临翊虽然看起来爱热闹,但是和阿南并不熟。   她想了想,道:“先试试吧。”   两人走上前,冯南笺将来意说了,果然遭到了拒绝。她掩盖着眸中的失落,依然笑得爽朗。   姜如愿不想让她失望,焦急道:“景哥哥,你就答应吧。”   盛景不喜欢这种场合,更何况还是他并不在意的人,就算愿愿求情,他也拒绝了。   姜如愿见状只好拿出杀手锏,扯着他的衣袖撒娇:“景哥哥,明日我在马车上会无聊的,你陪我一起去嘛。”   盛景闭了闭眼睛,心里想拒绝,但是嘴上却诚实地应了好。   搞定了一个,姜如愿朝冯南笺一笑,又当起了说客。   “诶诶诶,我不去啊,”裴临翊不等她开口就拒绝了,“就算你叫我一百遍翊哥哥都没用。”   这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姜如愿决定不啃了,轻声问冯南笺:“就我和景哥哥行吗?”   冯南笺点点头,笑道:“愿愿你真厉害。”   姜如愿顿时得意起来,那是自然,她一出马,一个顶俩!   下学之后,她拉着盛景去街上挑礼物,见到一对纹路极像龟背的翡翠耳铛,她不由得想起刚和阿南认识的时候,阿南夸她的乌龟画的好看,于是愉快地买了下来。   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姜如愿早已知晓冯南笺是正六品官员之女,但她从来没放在心上过,对她来说,阿南是最好的朋友,与家世无关。   不过她这次来冯南笺家,终于真真实实地感受到差距。   从姜府到冯府,坐马车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姜如愿都快要睡着了。   下了马车,她打起精神进府,看见七八个年纪相仿的人,瞌睡虫立刻跑光了,居然都是阿南的姐妹,嫡亲姐妹有三个,庶出的姐妹有四个。   她不由得咋舌,这也太多了……   盛景面不改色地牵着她的手向前走,早已见怪不怪,一家人里有这么多孩子是正常的,连万事不知愁的裴临翊都有四五个兄弟姐妹。常言道多子多福,盛家和姜家只有一两个孩子,在旁人眼里反而是不正常的。   “景哥哥,怎么都是姑娘,阿南的哥哥和弟弟呢,难道我们不能见吗?”姜如愿小声问。   盛景垂眸,全是姑娘家,当然是因为没儿子,这冯家家主是盼着生儿子呢,说不定还曾说过“谁能生出儿子谁便是正妻”的话,所以正妻为了保住位子拼命地生,结果还是生了四个女儿。   来到正堂见冯夫人,果然与他想的一样,尚不及三十,却苍老得像四十岁一般,脸上的皱纹遮不住,甚至小腹还有微微的凸起,想必还怀着第五个。   见到他们两人,冯夫人脸上顿时挂起了笑意,站起身殷勤道:“是盛公子和姜小姐吧?你们能来是我们冯家的荣幸,快坐快坐,我这就吩咐下人上茶。”   他们一个是正三品云麾大将军的嫡子,一个是正三品太常寺卿的嫡女,顶顶的尊贵,旁人巴结还来不及。   虽然已见惯了这种场合,但姜如愿觉得有点不舒服,这是阿南的娘亲,不必这样做。   于是她搀扶着冯夫人坐下,甜甜道:“伯母快坐,我和阿南是好朋友,您叫我愿愿便好。”   冯夫人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她还以为那些世家大族的小姐都是傲慢无礼的,见姜如愿如此乖巧可人,终于随意了些,拉着她的手说些家常,询问有关书院的事情。   姜如愿挺喜欢这位和蔼可亲的伯母的,并不像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一样上来就打探她的爹爹,让她觉得不舒服。   两人闲聊片刻,此次寿宴的主人公终于姗姗来迟。   姜如愿看过去,顿时眼前一亮,冯南笺穿着一袭正红色绣百花蝴蝶的襦裙款款走来,头上的簪钗亮的晃眼,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   “阿南,你好漂亮!”姜如愿惊呼道。   冯南笺笑得明媚,两人牵着手坐在一起,情同姐妹,冯夫人甚是欣慰道:“开席吧。”   姜如愿微顿,阿南的爹爹不来吗?今日可是阿南的生辰,不过她没说出口,怕惹得阿南不快,过生辰当然是寿星最大。   只是她不提,总有人会提,坐在下首的一个紫衣姑娘幸灾乐祸地问:“四姐姐,今年爹爹也不来参加你的生辰宴吗?”   这个“也”字让姜如愿微微抿唇,阿南不得父亲喜欢吗?   冯南笺神色不变,立刻开口:“爹爹公务繁忙,是我特意不让他出席的,不像某些人,就算爹爹不情愿也要拉着爹爹参加,对吧六妹妹?”   紫衣姑娘悻悻地闭了嘴,狠狠地吃了一口红烧肉。   姜如愿还没回过神,这场争吵便落幕了,她试着想了一下如果自己有这么多姐妹……算了,根本不敢想。   “她是庶出,你不用放在心上,”冯南笺和姜如愿咬耳朵,“我都习惯了。”   一旁的冯夫人也给她夹菜,笑道:“愿愿多吃些。”   姜如愿道了谢,慢慢吃了,这才想起盛景,她看向生辰宴中唯一一个男人,他沉默地坐着,没有动筷子,但是碗中已经堆满了可口的饭菜。   她有些愕然地环顾四周,有些明白了,全是阿南的姐妹们夹的菜,她们的目光全都不约而同地望向盛景,可真是热情啊。   既然没有冷落他,姜如愿便不管他了,专心致志地吃菜。   “盛公子快吃呀,”一个蓝衣姑娘娇声催促,“再不吃就凉了。”   盛景微微抬眸,看的却不是那位姑娘,而是姜如愿,她吃得倒是津津有味,丝毫没有察觉到他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冯南笺解围道:“盛兄不饿,二姐姐,你多吃些吧。”   这句与众不同的“盛兄”引来了一桌子人的目光,她昂首挺胸,微微一笑。   “四姐姐和盛公子这么熟悉?”紫衣姑娘话中泛酸,“怎么不早些让我们姐妹认识一番。”   冯南笺反问:“六妹妹此言差矣,若不是熟悉,怎么能请得动盛兄?”   埋头苦吃坚决不掺和冯府家事的姜如愿顿时一愣,景哥哥来冯家,不是因为她的邀请吗?   她瞟了眼盛景,他恰好抬头,两人视线相触,只是他神色中却没有疑惑,像是早就知道阿南会这样说。   她抿了抿唇,或许是因为阿南不想在宴席上丢人,所以才这样说的,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吧。   丫鬟呈上两壶葡萄酒,淡淡的酒香味飘来,姜如愿吸了吸鼻子,眼睛发亮地望向盛景,道:“景哥哥,我想喝。”   听说葡萄酒不醉人,她早就想尝尝了,但是爹爹娘亲管得严,不许她喝,现在他们不在,她的胆子就大了起来。   盛景眉宇微皱,淡声道:“不行。”   姜如愿环顾四周,不满道:“你看,比我年纪小的都喝了,就让我喝一口嘛,景哥哥,就一口。”   说着说着又开始撒娇了,盛景根本拒绝不了,只好无奈妥协。   见他同意,姜如愿立刻抓起酒壶,笑得像个得逞的小狐狸,她要倒满满一杯,然后趁景哥哥还没反应过来一口喝完!   没等她付诸行动,一旁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长指微曲,轻轻松松地将酒壶抢了过去。   盛景不容拒绝道:“我帮你倒。”   让他倒的话肯定连味道都品不出来就没了!姜如愿才不会同意,伸手去抢。   盛景皱眉,怕伤到她,连忙松手。   姜如愿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放手了,正在用力的手臂顿时收了回去,连带着酒壶一同往脸上砸,她吓得后仰。   “咣当”一声,酒壶掉在裙子上,很快又滚落到脚下,色泽靡丽的葡萄酒洒了一地,香浓醇厚的气息很快飘了上来。   一切发生在弹指之间,盛景呼吸一滞,颤声开口:“愿愿……”   “我没事,”姜如愿也有些后怕,酒壶瞧着甚是坚硬,幸好只是碰到了腿,若是砸在脸上,非得砸个窟窿不可。   冯夫人也吓了一跳,忙站起身,若是姜家小姐在冯府出了事,冯家就完了!   她仔仔细细地检查一番,见姜如愿只是裙子上洒上了些许酒水,别的并无大碍,顿时松了口气,捂着心口道:“愿愿,你去阿南房中换件衣裳吧,你们身量差不多,应当能穿。”   冯南笺也担忧地望着她,道:“让怜儿带你去吧。”   怜儿是冯南笺的丫鬟,姜如愿朝她一笑,对冯夫人点了点头,在怜儿的带领下往院中走去。   走到一半,身侧忽的出现一道身影,不用看就知道是盛景,她笑道:“景哥哥,我真的没事,你去用膳吧。”   盛景却不太放心:“腿疼吗?”   姜如愿感受了一番,摇摇头,她行走自如,应当没什么大碍。   “此事怪我,不该和你争抢。”盛景低声道歉。   姜如愿笑盈盈道:“你允许我喝一整杯葡萄酒,我就原谅你。”   “不行,”他严词拒绝,“等你长大之后才能喝。”   方才她如此迫切,若是真的喝了岂不是要上瘾,他不能带她出一趟门便带坏她。   就知道是这样,姜如愿噘了噘嘴,气呼呼道:“不跟你说了,我去换衣裳了。”   怜儿带她进了冯南笺的闺房,虽然好奇,但是她没有四处打量,换了衣裳后便准备出去。   怜儿打量她一番,道:“脸上还有些许酒渍,您在这里坐会儿,我去拿巾帕。”   脸上?姜如愿坐到梳妆镜前仔细打量,果然在靠近下巴的位置发现了,怪不得她换了衣裳之后还能闻到葡萄酒的味道,原来在这里。   她收回视线,余光却在梳妆台上发现了一支格外眼熟的簪子。   白玉簪,缀着两颗水滴形的小玉石,明晃晃地摆在梳妆台最显眼的位置。   这不是她丢的那支簪子吗?   她沉默地打量了一会儿,伸手将簪子拿了起来。   恰在此时,房门忽然被一股大力撞开,她闻声望去,冯南笺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视线定格在她手上,神色变了又变。   阳光从窗牖处倾泻,折射到白玉簪上,亮得晃眼。   姜如愿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要被刺痛了,险些落了泪,她紧紧地攥着,不让簪子暴露在阳光下。   冯南笺关上门,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焦急道:“愿愿,你听我解释,这不是你丢的那支簪子,这是我让人仿制的。”   为了证明自己话中的真实性,她打开两三个小匣子,拿出几支簪子与镯子,全是姜如愿戴过的,只是质地不够上乘,细看之下还有些许杂色。   “你看,这些全都是,”冯南笺将那些首饰捧到她面前,解释道,“我很喜欢你的首饰,所以画了图纸让人做出来,你手里那个簪子也是一样的。”   姜如愿垂眸望着那些熟悉的首饰,轻声问:“既然打造了这么多件首饰,为什么从没见你戴过?”   冯南笺紧紧地握住手中的珠宝,有些狼狈地回答:“我知道这并不光彩。”   满室的寂静中,姜如愿扯起一丝笑,轻声道:“更不光彩的事情你都做过。”   冯南笺滞了下,什么意思?难道她看出来了?不对,肯定是在诈她。   “愿愿,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迷茫,姜如愿抿了抿唇,望着手中的白玉簪道:“阿南,我再问你一次,我手里这个,也是仿制的吗?”   “阿南,我再问你一次,我手里这个,也是仿制的吗?”   还在唤她阿南,这个称呼让冯南笺放松了许多。   她呼出一口气,笑道:“当然是仿制的,我知道你的簪子丢了之后,还想将这个送给你呢,但是想想又算了,这不是什么好玉,你看不上眼。”   静默了几瞬,姜如愿轻声开口:“你知道吗,景哥哥送我的珠宝里都刻着我的名字,他亲手刻的。”   作者有话说:   愿愿别难过,你真正的好姐妹在下一章等你呢~ 17、郡主   冯南笺脸色突变,刻在哪儿了?她怎么从未发现过?   姜如愿已经懒得去看她脸上露出的端倪,垂眸抚摸着镶嵌着白玉的花瓣形底座,那里有凹凸不平的纹路,她转了转簪子,两个小小的字映入眼帘——如愿。   冯南笺后退两步,根本没想到她居然是靠那两个微不可见的字认出来的,原来她一直在看着自己拙劣的表演。   “是我偷的,”冯南笺面如土色,“要报官还是告知书院,都随你。”   姜如愿没说话,将白玉簪收进袖中。   冯南笺望着她永远优雅从容的动作,忽然开口:“愿愿,其实我从小就嫉妒你。”   她用的是嫉妒,而不是羡慕,姜如愿怔了怔。   “嫉妒你高贵的出身,嫉妒你有爱你的爹娘,嫉妒你有盛景这么好的青梅竹马,嫉妒你可以轻易考第一,嫉妒你拥有永远也戴不完的珠宝首饰……”她喃喃道,“我时常会想,如果我可以拥有这一切该多好。”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我爹甚至早就给我找好了未来夫婿,一个商人之子,我见过,不及盛景万分之一。从那时起,我就萌生了嫁给盛景的想法,开始尝试靠近他,学着你的样子喊他‘景哥哥’,可是全都是徒劳无功。”   她泪流满面:“愿愿,你说我怎么甘心啊,我还这么小,我的一生就已经看到头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姜如愿微微抿唇,道:“可是这都不是你偷东西的理由。”   冯南笺喉间哽了哽,边擦眼泪边道:“我还是那句话,报官还是……”   “我不会报官,也不会告知书院,”姜如愿打断她的话,“我很喜欢冯伯母,看在她的面子上,我不会做任何事。”   姜如愿站起身往外走去,复又回首,将她精挑细选的龟背翡翠耳饰放在桌上,一字一顿道:“从今往后,我们不再是朋友。”   她们的友谊从一只乌龟开始,同样终结于一只乌龟。   她头也不回地拉着盛景出了冯府。   盛景不明所以,直到姜如愿从袖中掏出那支白玉簪,一切都明了。   “景哥哥,以后我是不是不会再有朋友了?”   泪珠滚落在簪子上,白玉愈发温润,蕴着柔柔的光泽。   盛景将她抱进怀里,轻声安慰:“不会,我们愿愿人见人爱,怎么可能没有朋友?”   他有些懊悔,当初发现冯南笺的举止不正常的时候他就该提醒愿愿,但当时他瞻前顾后,错失良机,若是那个时候说了,说不定愿愿不会这么伤心。   “不过我也不需要朋友了,”姜如愿伏在他肩上擦眼泪,“我有景哥哥就够了,我只要景哥哥。”   景哥哥会永远对她好。   隔日上学,冯南笺没再出现。   在家中请女夫子上课是大多数姑娘家的归宿,大家早已见怪不怪,只是见姜如愿形单影只,她们纷纷开始陪她说话。   姜如愿来者不拒,但是再也没交过朋友。   某日从书院回来,她听管家说今日有一对姓冯的父女登门致歉,他按照姜如愿的吩咐将他们拒之门外,那对父女在门外跪了一个时辰才走。   姜如愿波澜不惊地点点头,正欲离开,管家又叹道:“那姑娘脖子上都是伤,想必被打的很是凄惨。”   她只当没听见,走得飞快。   过完十岁生辰之后,她的心情好了一些,趁着书院放假,带弟弟去盛府习武。   姜如初四岁了,依然黏她黏得不得了,口中“姐姐”叫不停,一脸兴奋地牵着她的手往盛府走去。   前方忽的出现一个人影,姜如初眼尖,扬声喊道:“鸿表哥!”   魏鸿志挠挠头,问:“小表妹,小表弟,你们要去……”   话还没说完,衣裳便被一个小家伙扯住了,姜如初眸中亮晶晶的,道:“鸿表哥也是来看阿初练武的吗?那咱们快走吧!”   魏鸿志一听赶紧摇头,他要回去睡觉,可一低头,小表弟委屈巴巴地盯着他,他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又道:“就看这一次啊,明天我可不来了。”   三人慢悠悠地来到盛府,盛景正在院中舞剑,姜如愿见状便拉住两人,站在原地欣赏。   盛景身着一袭红黑相间的劲服,额间系着一条暗红色发带,头发梳成马尾,干净利落,一招一式也毫不拖泥带水,飒爽英姿,令人目眩神迷。   剑光如虹,落叶随着他的动作时而扬起时而落下,看得人眼花缭乱。   等他停下,立刻响起一阵掌声,姜如愿愣住了,她还没鼓掌呢,谁抢先了?   转脸一瞧,鸿表哥的手都快要拍肿了,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激动得满脸通红。   她不禁扬了扬眉,鸿表哥吃错药了吗,怎么这么捧场?   整个院子只有他的掌声在回荡,魏鸿志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盛景多看他两眼,开始教姜如初扎马步。   等他动作规范了,盛景去找姜如愿,道:“愿愿,你也该学一学。”   他教的都是些简单的,虽枯燥无趣,但是可以强身健体。   姜如愿连忙摇头,她才不要学呢,肯定很累,还是看别人学有趣,她咬了一口酥饼,笑盈盈地望着阿初。   盛景见状只好作罢,待时间到了,又去教新的动作。   如此过了几日,姜如愿的新鲜劲儿过了,觉得每日都在这儿吃点心看阿初习武,没一点意思,不过一向懒怠的鸿表哥居然每日都来,着实让她意外。   魏鸿志支支吾吾地解释:“我就是闲得慌,每天听我娘唠叨太烦了。”   姜如愿深以为然,最近姑母脾气愈发差了,稍有不顺心的事便要发脾气,她们都躲得远远的。   见她无聊,盛景便给姜如初放了一日假,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带她出门逛街。   离新春还有半个月,但长安城的街道上都开始布置起来,处处张灯结彩,夜如白昼。   姜如愿欢快地拉着他进了一家珠宝铺子,她已经和景哥哥说好了,这次的新年礼物她要自己挑,肯定要选一个又好看又贵重的!   她擦亮眼睛,在一众珠宝中寻找最合眼缘的,结果看得眼花缭乱,各个都想要,让掌柜的拿了一个又一个,全都摆在上面。   盛景有些无奈,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一看见珠宝就走不动路,恨不得全都抱回家。   “这个颜色太深,不适合你,这个样式过时了,这个做工不太好……”他替她排除了一些,最后剩了五件让她挑。   姜如愿正咬唇思索,身后传来一声高亢嘹亮的喊声:“掌柜的,这五件首饰我全要了!”   居然还有人守株待兔?   两人闻声转身,看向那个被众多侍从簇拥着的姑娘,她身着一袭紫色曳地锦裳,百鸟衔枝的刺绣华贵非凡,三千青丝之上珠宝雍容,繁杂却并不显得臃肿。   见他们的视线定在自己脸上,紫衣姑娘微微昂首,淡淡睥睨一眼,目光倏然顿住,这位玄衣少年的模样……   姜如愿便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脸由粉转红,一会儿瞥一眼景哥哥,一会儿又垂眸不语,不由得关切地问:“你眼睛不舒服吗?”   紫衣姑娘回神,正要凶巴巴地回话,瞥了眼盛景,将话憋了回去,别别扭扭地问:“你们什么关系?”   盛景皱眉:“和你有关系吗?”   “胆敢对华宁郡主不敬!”   侍从们齐刷刷地拔剑。   华宁郡主?姜如愿有些愣神,那位一直养在太后膝下的华宁郡主萧千棠?   盛景将姜如愿护在身后,冷声道:“郡主这是何意?”   他声线低醇,夹杂着些微冷意,将萧千棠迷的五迷三道的,不过见他这么护着那个小姑娘,她顿时有些生气,但面对这张脸,她又生不起气来。   “你选的首饰我很喜欢,想和你交个朋友。”萧千棠露出笑容,让掌柜的将首饰包起来。   “这是我先看上的。”姜如愿不满地开口。   掌柜的左右为难,看三人的衣着打扮,她一个都得罪不起,便没上前,准备静观其变。   “你又没付银子,”萧千棠扬扬下巴,“这些本郡主全要了。”   盛景心平气和道:“总要有个先来后到,我们只选一件,剩下的都是郡主的。”   “本郡主从来不要旁人挑剩下的东西,”萧千棠扬起笑容,稍稍往前一步,“你说该怎么办?”   盛景立刻后退,微微皱眉,这位郡主果然与传闻中一样骄横跋扈。   见他不喜这种举动,萧千棠连忙找补:“不过凡事总有例外,你告诉我你们的关系,我就让她先挑。”   珠宝铺子中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盛景淡扫一眼,不欲因此事与皇亲国戚起争端,便道:“世交。”   世交而已,能护到这种地步?萧千棠不信,忍不住问:“不会是娃娃亲吧?”   “请郡主自重。”   他看了眼认真挑选首饰的姜如愿,周围人声嘈杂,想必没有听见郡主的话,不由得松了口气。   众人安静地等着她挑选,萧千棠有些不耐烦了,抱怨道:“从来没有人敢让本郡主等这么久!”   她上下打量一番姜如愿,有些嗤之以鼻,脸圆圆的,也不算高,衣裳也没她的华丽,就是个年龄不大的小丫头罢了。   她可是堂堂华宁郡主,家世、容貌、才情都是顶尖的,这小丫头拿什么跟她比?   姜如愿不知她心中所想,认认真真地挑选了一对耳铛,盛景付了银子,两人走远,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她。   萧千棠望着他们手牵手的背影,越看越不顺眼,气闷道:“愣着干嘛,还不快跟上,看看他们俩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说:   愿愿:哼   盛景:?   愿愿:又有人看上你了!   盛景:……   郡主:我发誓我只是单纯欣赏美色! 18、担心   买到了喜欢的耳铛,又给盛景选了新年礼物,姜如愿早就将偶遇郡主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但盛景没忘,他察觉到有人在暗中跟着他们,不用说,肯定是华宁郡主。   他并不在意,寻了个机会甩掉,两人回府。   “我想现在就戴上,”姜如愿依依不舍地抚摸着耳铛,“景哥哥,我们不能现在就互送礼物吗?”   他非要等除夕那日才送礼物,说这样有仪式感,可是还有好多天呢,她一刻都不想等。   盛景温声拒绝。   就知道是这样,姜如愿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回姜府了。   接下来的日子一如往常,清晨陪阿初习武,看景哥哥舞剑,晌午睡一个时辰,下午学女红。   姜如愿学了四五日便绣的像模像样了,娘亲说学个大概便好,身为世家大族的小姐,各个技能都要会一点,但是不必精通。   不过姜如愿却觉得很有意思,每日都要绣一条手帕,不然总觉得手痒。   盛姜两家一同吃团圆饭的时候,她将手帕拿出来,每人一条,都是用了心思的,绣的东西各不相同。   长辈们纷纷赞她心灵手巧,连姜宁怜也挑不出什么错,但她一句话也夸不出来,收了帕子之后在一旁皮笑肉不笑。   姜如愿也并不在意姑母喜不喜欢,送给她只是因为不好冷待长辈,不然会被爹爹娘责怪不知礼数的。   盛景收到手帕之后极为惊讶,不知道愿愿什么时候学会刺绣了,还绣得这么好。   “景哥哥,我厉害吧?”姜如愿蹭到他身边求夸奖。   她特意瞒着他,就是为了看他此刻诧异又惊喜的神情,达到了目的,她不禁心满意足。   “姐姐姐姐,你给我绣的是什么呀?”姜如初不满自己受到冷落,蹦着跳着让姐姐注意自己。   “这是忍冬藤,姐姐希望阿初有一个健壮的体魄。”姜如愿认真回答。   习武半个月,姜如初的身体比从前结实了一些,至少不会吹个风便发热,这让姜父姜母很是惊喜。   “还是要感谢阿景,”姜宁熹笑着举杯,“伯父敬你一杯。”   盛景怎么敢当,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他不常饮酒,但清酒入喉,只稍稍皱了下眉便习惯了。   “看来阿景酒量不浅!”姜宁熹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同时又有些诧异,嚯,这肌肉!   盛景瞧着清瘦,没想到他小小年纪便这么强健了。   他收回手,关心道:“翻过年,阿景也该十四了,可有想过日后是考取功名还是征战沙场?”   姜如愿闻言也转过头,好奇地望向盛景,景哥哥文武双全,她也想知道他会选哪条路。   盛景毫不犹豫道:“从武。”   他神色坚毅,眼神清澈,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带着少年郎独有的意气风发,让人为之震颤。   盛老将军欣慰一笑。   姜如愿托腮看他,一脸崇拜,等景哥哥上了战场,肯定会将敌人全都打跑的!   “盛家世代从军,你做这个决定并不奇怪,”姜宁熹点点头,“如今我朝与南夷势如水火,开战是迟早的事,你该早做准备。”   前年除夕,传南夷大军即将进犯,盛父盛母回京计划搁置,但这一仗并没有打起来,不过人人心知肚明,这是迟早的事。   盛景微微颔首,肃容道:“伯父说的是,日后我便不去书院了,专心习武。”   说完他看了姜如愿一眼,隐含担忧,这是他早就做好的决定,只是一直没有公之于众,就是怕她会难过。   趁此机会说了出来,他有些紧张,怕她又闹脾气,没想到姜如愿却笑盈盈道:“景哥哥,我支持你!”   盛景讶然不已,他还以为……   等两人独处的时候,他忍不住问她原因。   姜如愿摆弄着新年礼物,气呼呼道:“景哥哥想到哪里去了,我才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呢,景哥哥有梦想是好事,我又不是拦路的小人!”   盛景连忙哄她:“愿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以为你会和以前一样黏我。”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愿愿最近喜欢绣花,确实不太黏着他了。   “景哥哥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也有呀,”她随意说道,“我长大了,再像以前那样黏着你多不意思。”   说完她看了眼刻漏,忙道:“咱们该去正院了!”   盛景闻言,神色复杂。   两人回到正院,长辈们正在说华宁郡主的事情。   刚得到的消息,华宁郡主今年的除夕是在靖王府过的,这可是件稀罕事,要知道她虽是靖王的女儿,但自幼便养在太后身边,十二年来从未踏出过皇宫半步……   “怎么可能?”姜如愿不解道,“我和景哥哥前段时日还见到郡主了,她还跟我抢首饰呢,难道是假郡主?”   众人闻言大惊,和郡主抢首饰?   盛老将军抬手制止他们七嘴八舌的问话,点名道:“阿景,你来说。”   盛景便将这件事简单说了一遍。   “还好还好,不是什么大事,”姜宁熹舒了口气,“既然郡主没有为难你们,这事便算是过去了。”   “那她为什么忽然在靖王府过新年了呢?”姜如愿有点好奇。   姜宁熹与盛老将军对视一眼,苦笑道:“兴许是皇上开恩吧。”   姜如愿更不理解了,回自己家过年不是应该的吗,怎么就成了皇上开恩了呢?   她正想问,长辈们却聊起了别的,她只好问景哥哥。   盛景望着目光纯粹明澈的小姑娘,并不想将朝堂上的弯弯绕绕告诉她,怕污了她的心,便含糊道:“大概是因为皇上和太后习惯了郡主的陪伴吧。”   这话不是在骗她,华宁郡主得太后喜爱,皇上最重孝道,爱屋及乌,有什么好的都会先让她挑,连金枝玉叶的公主们都要排在后头,在宫中极为得宠。   幸好姜如愿不再问了,盛景松了口气。   转眼到了开学?婲前夕,姜如愿想到明日便不能与景哥哥整日待在一起了,便丢下了手中的绣花针,跑去盛府找他玩。   盛景正在教姜如初习武,如今他已渐渐熟悉了习武的节奏,盛景便早晚各教一个时辰。   姜如愿托腮看了一会儿,和魏鸿志聊起了天。   也不知怎么回事,鸿表哥几乎日日都来,来了什么都不做,就坐在这儿看他们习武,一看便是两个时辰,都快要住在盛府了。   “鸿表哥,你最近似乎瘦了呀。”姜如愿上下打量他一眼,发现他的下巴少了一层,不由得有些吃惊。   “有吗?”魏鸿志挠挠头,“可能是因为最近食欲不振吧。”   姜如愿更惊讶了,鸿表哥居然会食欲不振?   不过她再怎么问,他也不说了,姜如愿觉得没意思,还不如在房中绣花呢!   念头一起,她便有些手痒,和三人道别之后又离开了。   盛景望着她的背影,紧抿的唇拉成一条平直的线,他还没来得及和她说一句话。   耐心教完姜如初所有的动作,他去一旁歇息,总能感受到魏鸿志的视线如影随形。   他神色如常地擦汗,道:“愿愿说的对,你最近是瘦了一些。”   魏鸿志顿时有些惊喜,不枉他饿了好几顿!   “不过节食并不是一个好法子,你会生病,”盛景一眼便看穿,淡淡道,“你若是想习武,与我说一声便好。”   “我、我真的可以吗?”他神色惊喜,但是戳了戳自己肚子上的肥肉,又变得懊丧。   自从见到盛景舞剑之后,他便也想和盛景一样,不说身轻如燕,至少能挥得了剑,可如今他这副模样,转身都困难。   所以他迟迟不敢开口,只能每日过来看盛景教小表弟习武,他偷偷记着动作,回去练习。   不过盛景的话又让他充满希望,他真的可以习武吗?   盛景瞥他一眼,神色如常道:“不可以。”   魏鸿志难过了,为什么给了他希望之后又让他绝望。   “只是暂时不可以,”盛景道,“你若是诚心想学,便按照我教你的方法减肥,之后我便会教你习武。”   魏鸿志顿时睁大眼睛。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他点头如捣蒜,恨不得指天发誓:“盛兄你说,别说一个条件,一百个条件我都不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去!”   盛景眸中划过浅浅的笑意,这才说道:“我希望你可以在书院中护着愿愿,若是她出了什么事,立刻告诉我。”   他不再去书院了,他怕会有人欺负她,更担心她日渐长大,容颜如玉,引来少年郎们的觊觎。   她是一朵未开的娇花,不能过早地沾染情爱。   就这点小事,魏鸿志满口答应,拍着胸脯保证:“盛兄放心,谁敢欺负小表妹,我就敢揍得他找不到回家的路!”   作者有话说:   魏鸿志:其实我也是少年郎 19、姐姐   书院开学,明心斋中又少了许多眼熟的同窗,姜如愿已经习惯了,不过还是有些怅然。   难过的情绪没持续一天,便被魏鸿志冲散了。   “鸿表哥,你老是跟着我做什么?”   姜如愿甚是不解,每当下课,他都会在明心斋外面守着,她出去,他便做她的小尾巴,去哪儿都跟着,甩都甩不掉。   “身为你的表哥,我得保护你,”他振振有词,“你生得漂亮,万一被那些浪荡的公子哥调戏怎么办?”   虽然他不觉得小表妹好看,但是旁人都这么觉得,众口铄金,他心想可能是自己的眼光出了问题。   姜如愿有些无语,她的爹爹是正三品太常寺卿,放眼书院,几乎找不到比爹爹的品阶还要高的,世家大族向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旁人想欺负她,还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她将这个道理讲给他听,本以为他会放心,没想到他却道:“道理我都懂,但是我必须要保护你。”   不然盛兄就不教他习武了!   姜如愿只好作罢,算了算了,鸿表哥可能保护两天便懒得动弹了,再忍忍。   没想到一连半个月,魏鸿志风雨无阻地贴身保护,姜如愿彻底火了,哪有这种人啊!   于是她提前请假回府,准备让景哥哥帮帮她。   盛景听了她竹筒倒豆子似的话,沉默了很久,他是让魏鸿志保护她,但是也不必这么尽职尽责。   “你放心,明日便不会了。”他安抚道。   ”景哥哥一定要好好教训他,鸿表哥肯定是吃错药了,”姜如愿想了想又道,“不过我觉得他最近似乎又瘦了许多。”   盛景点点头,这段时日以来,魏鸿志严格执行他定下的计划,确实瘦了不少,想必再过半年便能习武了。   “是你教他的吗?”姜如愿歪头问。   盛景并未否认:“他有毅力,我教一教也无妨。”   “可是你每日这么辛苦,还要盯着阿初和鸿表哥,要累坏了,”她有些心疼地开口,“景哥哥,你今日多休息一会儿吧。”   自从不去书院,他给自己制定了一套完整的训练计划,每日睡多久、每个时辰做什么、什么时候用膳,全都安排地明明白白,比上学的时候还要累,姜如愿觉得自己一天都坚持不了,可是景哥哥已经坚持了半个月。   “愿愿,我对自己严格,是为了我好,”他轻柔地拂去她发间的琼花,“你也不想我死在战场上对不对?”   他随时可能去刀剑无眼的战场,不能懈怠分毫。   姜如愿闻言立刻抱住他,哽咽道:“景哥哥不许这样说!”   什么死不死的,景哥哥肯定会全手全脚地回来,还会挣功名!做最厉害的大将军!   胸膛前的衣襟顿时沾湿了一大片,盛景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宠溺道:“好,我不说了。”   “等你打了胜仗,骑着汗血宝□□旋,我肯定会去接你的,”姜如愿仰脸看他,“景哥哥一定要做到。”   “好,景哥哥答应你。”   她眸中雾气氤氲,泪水挂在脸上,盛景准备帮她擦眼泪,但看了眼自己指腹上的厚茧与脏污,默默收起,改用手背。   她最爱漂亮,还怕疼,他得宠着。   隔日上学,魏鸿志果然没再一直跟着她,姜如愿松了口气,还是景哥哥有办法。   不过再过一个月便是他的生辰了,姜如愿琢磨着该送景哥哥什么礼物,但是思索很久都没个想法,便准备下学之后去街上碰碰运气。   魏鸿志说街上这么危险,他一定要跟着,姜如愿便随他去了,她和玉珠两个人上街确实不安全,鸿表哥虽然瘦了不少,但是他如今的体格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三人来到一家首饰铺子。   魏鸿志大口啃着刚买回来的肉包子,口齿不清地问:”小表妹,不是要给盛兄挑礼物吗,来这里干嘛?”   “你懂什么,”姜如愿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这里也有男人戴的首饰。”   说着她拿起束发的玉冠给他看,下一瞬便被一旁的步摇吸引,立刻将玉冠放下,双手捧起步摇仔细打量。   魏鸿志翻了个白眼,小表妹嘴里没一句实话,她分明就是来给自己挑首饰的!   “鸿表哥,你看我戴上好不好看?”姜如愿将步摇放在鬓边比划,朝他露出一个笑。   魏鸿志立刻便要说不好看,可抬头去看她的时候,忽然愣住了。   天际尚有几丝亮光,偏爱她鬓边的步摇,珠串摇摇晃晃,细碎的光在她的面靥闪烁,万千珠宝比不了她这一笑,明媚动人。   不知为何,他想起娘曾经咬牙切齿说过的话——许姝和姜如愿母女俩是狐狸精变的。   舅母是不是狐狸精他不知道,但是如果小表妹是狐狸精的话,他甘愿被她吸干阳气。   他咽下肉包子,喃喃道:“很……”   “这个步摇,我要了!”   “美”字还没说出来,他的话便被人打断,他抬头怒视前方,谁啊!   姜如愿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诧异地扭头,真的是郡主。   萧千棠也是一惊:“又是你?”   她眼波流转,瞥了眼魏鸿志,撇了撇嘴,问:“怎么不是上次那位公子?”   “景哥哥有事要忙,我不能打扰他,”姜如愿将步摇放下,“你想要这个步摇?那就给你吧。”   萧千棠已经做好了大战八百回合的准备,见姜如愿这么好说话,她不由得扬了扬眉,傲慢道:“这次怎么不跟本郡主抢首饰了?”   “因为你戴着更合适呀,”姜如愿笑意盈盈,真诚道,“我年纪小,并不适合戴这种首饰,郡主姐姐瞧着比我年长一两岁,气度更好,能撑得起如此华贵的珠宝。”   与其将步摇买下来困在首饰盒中不见天日,不如让给比她更合适的人。   不过顿了下,她还是嘟着嘴补充了一句:“如果我和你一样的年纪,肯定不会让给你的。”   前面那句场面话,萧千棠听过太多次,不由得嗤之以鼻,以为又是一个拜高踩低的世家小姐,什么好东西都上赶着送给她。   但是听了后半句,她终于正眼瞧了姜如愿一眼。   细看之下才发觉她是个软软糯糯的小美人,年纪虽小,但已初现倾城之貌,特别是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让人沉溺其中。   更重要的是她叫自己郡主姐姐耶,而且她声音还这么软,原来做姐姐是这么奇妙的感觉!   萧千棠差点迷失自我,幸好不知道从哪传来的铃铛声让她回神,她清清嗓子,问:“你是哪家的小姐?”   姜如愿乖乖巧巧地回答:“太常寺卿姜宁熹之女姜如愿。”   “哦,就是那个主持各种大典的大臣。”   萧千棠对这位儒雅翩翩的大臣有印象,毕竟各种大典都很无趣,又不能左顾右盼,幸好太常寺卿的相貌不错,久而久之,她就记住了。   姜如愿点点头:“郡主说的……”   “叫郡主姐姐,”萧千棠打断她的话,“再叫一声让我听听。”   她困惑地眨眨眼,歪头道:“郡主姐姐?”   萧千棠露出满意的笑容,豪爽道:“铺子里的首饰你尽管挑,本郡主买单!”   叫声姐姐还有这种好事?   姜如愿眼都亮了,立刻开始喊姐姐,清甜的、软糯的、乖巧的,全都来了一遍,萧千棠被哄得找不着北,小手一挥,扬声道:“这个铺子,本郡主买下来送给你!”   作者有话说:   霸道郡主和她的软糯小娇妻~   盛景:……到底谁是男主   萧千棠:是双女主!(挤走   愿愿:你们不要打了啦! 9999990、占有   萧千棠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靖王的嫡幼女,她有三位兄长。   待去了宫中,她依然是宫里最小的孩子,自幼便是被诸位皇子公主当成小妹妹对待的,殊不知她有一颗做姐姐的心。   只可惜盼啊盼啊,盼了十二年,皇帝叔父的后宫没再有一个皇嗣,要么还没出生便被毒害了,要么还没长大便夭折了。   亲爹靖王也没再有孩子,因为她的亲娘七年前因病去世了,亲爹没再娶妻,妾室也无所出,她依然是最小的孩子。   等了十二年,终于有人唤她一声姐姐,萧千棠感动得眼泪汪汪,立刻便要将铺子买下来送给她。   姜如愿见她认真了,又好笑又着急:“郡主姐姐,你想听我便多喊几句,怎么非要送我铺子?”   “这是姐姐送你的见面礼,”萧千棠一边催掌柜的开个价一边和她说话,“不过叫郡主姐姐太生分了,以后你就叫我棠姐姐吧。”   姜如愿抿了抿唇,问:“既然我们是姐妹了,你送我一间铺子,我该回赠你什么呢?”   萧千棠愣了愣,想说她有的是钱,不必回礼,但她知晓若是想真心交朋友,不能以财势压人。   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问:“你说该怎么办?”   “我送你一支步摇,你也送我一件首饰,”姜如愿小声朝她撒娇,“好不好呀,棠姐姐?”   萧千棠乐得找不着北,立刻点头同意,让掌柜的将最好的首饰拿出来,她要好好挑一挑。   见她打消念头,掌柜的擦了擦汗,幸好是虚惊一场,保住了自家铺子,毕竟谁敢对皇亲国戚开高价啊,不赔钱便算好了!   最后萧千棠买了一支珍珠攒花流苏簪,两人互赠礼物,相视一笑。   “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萧千棠看了眼天色,“改日邀你去靖王府做客,一定要来!”   姜如愿朝她摆摆手,扬声道:“好,棠姐姐再见!”   快马疾驰而去,只余漫漫尘烟,她一边用袖子挡住脸一边想,棠姐姐居然是骑马来的,好厉害!   “小、小表妹,咱们还买礼物吗?”   被忽视了很久的魏鸿志终于有机会开口了,他望着她发间的珍珠攒花流苏簪,视线又移到她脸上,心想小表妹戴这个更好看了,娇俏灵动。   姜如愿想了想,道:“不买了,咱们也回府吧。”   在这里耽搁了太长时间,再晚一些回去爹爹娘亲肯定会担心的。   而且她交到了好朋友,她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爹爹娘亲和景哥哥!   念头刚起,她唇边的笑意便凝滞了几分,当初认识冯南笺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做的,可是如今物是人非。   就算不去刻意打听,她也知晓许多冯家的事情,冯夫人生下了儿子,保住了正妻之位,冯南笺的两个嫡亲姐姐一个出嫁一个定亲,夫婿都是商贾之子,算是下嫁。   至于冯南笺,杳无音信。   毕竟她在深宅之中,除非是定亲、成亲这样的大事,否则轻易不会有消息传出来。   姜如愿也并不关心,当初轻易放过她,是因为她们曾经的情意是真的,至于她的未来,旁观便好。   回到府上,她先去了盛府,将偶遇郡主的事情告诉景哥哥。   盛景有些诧异,她们居然成了朋友,不过这次他没犯从前的错误——父母好子女便好,别的便什么都不管了。   正是他的疏忽造就了愿愿与冯南笺的错误友情,这次他认认真真地思索了一番郡主的为人,除了为人霸道了一些,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   他想起上次见到华宁郡主的时候,她看自己的目光似乎与冯南笺如出一辙,夹杂着几丝羞涩。   他微微敛眸,郡主接近愿愿,难道也是为了他?   仔细思虑片刻,他否定了这个猜测,听闻郡主嫉恶如仇,最为厌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既然看不起这种人,那么她一定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况且以她显赫的郡主身份,根本不需要这样做。   希望这次,愿愿可以交到真正的朋友。   “你看,这支簪子是棠姐姐送的哦,”姜如愿朝他显摆,“好不好看?”   盛景回神,看向她发间,眉宇微皱,送簪子?   有一种自己的地盘被外人占领的错觉。   他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小气,那是愿愿的头发,她戴什么簪子都是她的决定,他无权干涉。   所以他大度道:“郡主眼光独到,很是称你。”   不过隔天他便忍不住了,琢磨着她的喜好,一口气送了她三支簪子,姜如愿吓得拿不稳,颤声问:“景哥哥,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或者是你要去打仗了,提前送我生辰礼物?”   “不是,只是想送你,”他神色淡淡地将那支碍眼的簪钗拿下来,换上自己送的,云淡风轻道,“戴上试试。”   姜如愿顿时松了口气,又问:“那我今年还会有生辰礼物和新年礼物吗?”   盛景捕捉到她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不由得摇头失笑:“少不了你的。”   所以今年景哥哥会送她五件首饰,这么大方!她眨眨眼,乖乖巧巧道:“景哥哥是不是有很多积蓄呀?”   盛景嗯了一声:“养两个你也不成问题。”   父母驻守边疆,皇上体恤,经常赏赐东西,庄子和铺子每年的进项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他和祖父都不喜奢侈,这钱便越来越多,这么多年来给姜如愿买首饰花的银子,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他说可以养两个她,还是说的保守了,十个姜如愿都不在话下。   没想到听了这话之后姜如愿却不高兴了,气呼呼道:“景哥哥只许养我一个,不许再养别人了,就算那个别人是我自己也不行!”   盛景难得怔了下,什么意思?   “我才不要让别人分走景哥哥呢,”姜如愿蹭蹭他的肩膀,舒服地眯起眼睛,“景哥哥是我一个人的。”   她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啪啪响,如果还有一个她,那送她的簪子贵重程度肯定会大打折扣,而且为了公平起见,景哥哥肯定会送一模一样的簪子,她只想要独一无二的。   盛景并不知她心中所想,闻言微微垂首,遮掩唇边笑意。   姜如愿仰起脸,望着他清晰凌厉的下颌与高挺的鼻梁,似乎……她也该送景哥哥一份独一无二的生辰礼物。   她忽的直起身,兴奋道:“景哥哥,我想到送你什么礼物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毫不留恋地转身往府外走去,盛景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低眸看了眼余温尚存的肩膀,轻轻一叹。   还没说几句话呢。   没想到这才只是个开始,接连一个月,姜如愿都神神秘秘的,每日从书院回来直奔姜府,每隔四五日才去一次盛府。   盛景有些不满,但是想到她是为了给自己准备生辰礼物,又将那几丝不满压了下去。   终于熬到了生辰那日,盛景松了口气,他从未这么期盼过自己的生辰可以早些到来。   陪祖父用过晚膳,他便在蔚景院静静地等着,等到天际余晖散尽、盛府灯火通明之时,姜如愿这才姗姗来迟。   作者有话说:   婚后小剧场:   盛景在府外等夫人出门,从清晨等到黄昏。   路过的裴临翊:你熬鹰呢?   盛景:…… 9999991、夫君   夜色如雾,姜如愿提灯翩然而来。   盛景抬眸去看,她的脸一半隐在黑暗中,一半被火光映照,影影绰绰,有种朦胧的美,发间的簪子随着她的动作摇曳,比星子更耀眼。   他想起身去迎,又对她的迟来生出一些不满的情绪,便克制着没动,云淡风轻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将茶壶放回原处。   姜如愿刚好坐下,他的手便不受控制地将茶盏推到她面前。   望着她一饮而尽的同时,盛景脑海中缓缓浮现出裴临翊说过的话——盛景,你完了。   “景哥哥,你怎么知道我渴了?”她笑意盈盈地问。   盛景回神道:“凑巧而已。”   他惜字如金,期望她能从他冷淡的语气中发现他的不满。   只可惜姜如愿没听出来,他向来话少,所以她没有在意,狡黠道:“猜猜我要送你什么生辰礼物?”   丝毫没有来迟的愧疚之心。   盛景没说话。   这次总能看出来了吧?   姜如愿却再次习以为常,娇哼道:“我就知道你不爱玩这个,不让你猜了。快抬进来!”   话音刚落,四个小厮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幅屏风进来了。   屏风上是一副竹石图,清竹劲挺,瘦石嶙峋,观之令人心生万丈豪情。   仔细一瞧,屏风不是画的,而是绣的,各色丝线在烛光下流转着浅浅的光泽,青竹秀石栩栩如生。   盛景微怔,问:“愿愿,这是你绣的?”   “不全是,”姜如愿有点不好意思,“一个月的时间我肯定完成不了,我娘亲也帮了我不少忙,石头是她绣的。”   她懊恼道:“本来昨日便绣好了,可是方才检查的时候发现有几株草忘了绣,原本我不准备绣了,可是我想到景哥哥喜欢尽善尽美,便认真绣完了。”   盛景神色复杂地望着堪称完美的竹石图,看向她时,目光中藏着心疼与歉疚。   所以这一个月来,她是真的在为他的生辰礼物操心,今日也不是故意来迟的。   他却误会了她。   “愿愿,眼睛疼不疼?”他声音微哑。   明明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她却老老实实在房中坐了一个月,只为绣好竹石图,这样劳心伤神,对眼睛的伤害肯定极大。   “不疼呀,”她丝毫没有在意,“我的眼睛好着呢,你不信的话我再给你绣一……”   “不许绣了!”他皱眉打断她的话,“愿愿,接下来一个月都不许再绣任何东西,你会累病的。”   姜如愿想反驳,但是见他神色严肃,她只好点了点头,景哥哥也是为她好。   不过他的语气让她有点不开心,她好不容易绣完的,可是他都没有夸她一句。   想到这里,她双膝微动,嘟着嘴背对着他,足踝的铃铛荡漾出几许清音。   盛景微微抬首,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   “愿愿,这一个月以来你辛苦了,我很高兴,也很感动,”他声线温沉,“但是更多的是心疼,这份礼物太贵重,我不知该如何表达。”   以前过生辰的时候,姜如愿总会送他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旁人送的也大多是兵器或书籍,见得多了便觉得没什么,可是今日,他收到了一幅屏风。   愿愿亲手绣的屏风。   这比任何礼物都要珍贵,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似乎说什么都表达不出他的情绪,只能沉默,却让她误以为他并不喜欢。   说完这句话,他紧张地盯着姜如愿转身的动作,本以为她会眼眶红红,没想到她却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今日你生辰,我才不会和你置气呢!”她扬眉看他,得意道,“景哥哥,你被我骗到了吧?”   盛景松了口气,道:“不过这确实是我的错,我答应你一个要求好不好?”   她为他做了这么多,他也想为她做点什么。   姜如愿托腮想了一会儿,双眼发亮道:“我想看景哥哥舞剑!”   这一个月以来,她一直在书院和姜府两点一线,偶尔去盛府,景哥哥要么是在射箭要么是在跑马,她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他舞剑了。   盛景自然答应,带她来到院子里。   姜如愿却不太满意,这里没有坐的地方,一直站着很累的,于是蹦蹦跳跳地牵着他的手出了蔚景院,摸到一个灯火通明的小亭中,熟悉地像在自己家一样。   一切准备就绪,姜如愿坐在亭子里看向月下的盛景,灯笼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挺拔如竹。   为何送他竹石图,这便是原因。   出神的间隙,姜如愿的余光瞧见他紧紧握着剑柄,轻轻一动,长剑出鞘,剑尖浸染了万千月光与星河,寒气逼人。   “铮——”   寒光乍破,少年飒然一跃,剑刃如风,卷起青石板上散落的琼花,扬在半空中,又缓缓飘落,像是在与花瓣共舞。   姜如愿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慢慢走上前,伸出手,一朵琼花落在她的掌心。   她攥着那朵花,抬眸看向十四岁的盛景,忽的想起一句诗——少年恃险若平地,独倚长剑凌清秋。   她的景哥哥,和诗中描绘的一样,未来会仗剑走天涯,去远方寻梦。   心中有万丈豪情翻涌着,待他停下,姜如愿立刻跳起来拍手叫好:“景哥哥,你越来越厉害啦!”   她扑过去抱住他,一如幼时。   盛景浅笑着揉揉她的发顶,又轻柔地将她推开。   骤然失去了温暖的热源,姜如愿有些不满地控诉:“我还没抱够呢!”   盛景没接话,目光望向前方,轻声道:“愿愿,你娘亲来了。”   姜如愿诧异地扭过头去,一片漆黑,哪有娘亲?   不过片刻,一道曼妙的身影从黑暗中行至此处,她欢喜地喊道:“娘亲!你怎么来了?”   “难道盛府只许你来不许我来,谁定的规矩?”许姝亲昵地点点女儿的鼻尖,复又将一个锦盒递给盛景,“这是我与你伯父为你准备的生辰贺礼。”   盛景双手接过,还未道谢,姜如愿便问:“爹爹怎么没过来?”   因为吃醋了,醋养了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精心绣了一幅竹石图屏风送给盛景。他这个做爹的刚过完生辰,得到的礼物却是几本从街上随便买的书,说什么都不愿过来。   不过在女儿和盛景面前,许姝给自家夫君留足了面子,她忍着笑,一本正经道:“他身子不太舒服。”   姜如愿蹙眉担心道:“那我得去看看爹爹。景哥哥,我先回去了。”   盛景颔首道:“我送你们。”   “不用啦,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到我家,盛府就是我第二个家。”   不过见他坚持,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随,她也没再说什么,牵着娘亲的手喋喋不休道:“娘亲,可惜你来得晚了,没看见景哥哥舞剑,你不知道有多好看!”   她将她想到的那句诗念给娘亲听,激动道:“景哥哥就是这样的!”   许姝认真聆听,忍不住打趣:“愿愿这么喜欢景哥哥,长大后让他给你做夫君好不好?”   姜如愿觉得不好,景哥哥只能是景哥哥,为什么要做夫君呢?   她从小就想有个哥哥,好不容易有了景哥哥,她才不要他做什么夫君呢。   想到这里,她皱了小脸,认真回答:“不好。”   许姝在心里叹了口气,好吧,看来自家女儿只将他当成兄长对待。   她回头看了一眼盛景,见他面色如常,想必并没有听到她们娘俩说话,她便放心了,继续问:“那愿愿喜欢什么样的夫君呢?”   作者有话说:   下章V,跪求前三章V章不养肥,对我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会发红包,谢谢大家(鞠躬   下本《娇棠》也求个收藏啦QAQ   云棠嫁给了父亲的得意门生林弗寒。   林弗寒德才兼备,深受太子器重,夫妻二人又琴瑟和鸣,人人都羡慕她的好姻缘。   云棠笑笑,做戏而已。   成婚五年,他的官职越来越高,夫妻感情却愈发淡漠,更有传言林弗寒与长公主有染,意欲休妻。   云棠不信他如此冷酷无情,直到长公主设宴,云棠被人推入水中,溺毙前她拼命睁开眼睛,瞥见枕边人依旧冷峻的眉眼。   云棠心死,心想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了。   谁知她一睁眼,竟回到新婚第一天。   *   林弗寒家道中落,凭借着过人的才学做了尚书的门生,娶了尚书的爱女。   婚前,云棠曾送他锦衣华服与珍贵药材,他亦见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羞涩与欢喜,他一直以为云棠是喜欢他的。   没想到成婚之后,她却开始冷言冷语,拒绝他的触碰。   林弗寒并不在意,志在朝堂的人,不会轻易被男欢女爱牵绊。   直到情动之时偶然吻了她一下,晚上忽然梦见她温柔小意的模样,他着了魔似的开始日思夜想。   从不耽于儿女情长的林大人,第一次动了春心。 999999 999999、标准   喜欢什么样的夫君?   姜如愿还真没想过。   她望着天上的星星与明月, 蹙眉思索了很久,终于笑盈盈道:“喜欢我的、好看的、有钱的……啊对了,最好还会舞剑!”   许姝闻言顿时沉默了, 这说的不就是盛景吗?她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女儿,原来是还没开窍呢。   “可是娘亲, 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吗?”姜如愿有些困惑, “我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又有钱又好看还要会舞剑,着实有些为难人了。   许姝呵呵一笑:“怎么没有?”   你身后不就是一个?   她忍着没说出来, 牵着姜如愿的手跨过盛府门槛, 转身道:“阿景不必送了, 快回去吧。”   盛景微微颔首,脚下却没动, 目送她们离去。   许姝踏入姜府,回眸一看, 盛景还站在原地, 两人对上视线,他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盛景这孩子可真好,处处周到妥帖,许姝有些感慨,若是真的能做她的女婿便好了。   “娘亲,别看了,咱们快走吧, ”姜如愿有些着急, “爹爹还病着呢!”   不过女儿什么时候能开窍呢, 许姝有点发愁地想。   两人来到正院, 姜如愿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瞧见坐在床榻上翻书的爹爹,立刻扑了上去,担忧道:“爹爹,你生了什么病?哪里不舒服?”   姜宁熹摇头叹息:“心病。”   许姝忍不住笑出声,装模作样。   姜如愿转了转眼睛,明白了什么,她轻哼一声:“哦,那就是没病,我先走了。”   说着她作势抬脚离开。   “诶诶诶,回来!”姜宁熹故作生气,“越大越不贴心了!”   “谁说的?”姜如愿上前捶腿捏肩,甜甜道,“你见过比我还贴心的女儿吗?”   姜宁熹继续看书,板着脸道:“贴心的女儿可不会在亲爹生辰的时候只送几本书。”   只要一想到她送给盛景的屏风他便怄得慌,绣了整整一个月!他这个亲爹都没这个待遇!   姜如愿眨眨眼,原来爹爹是因为这个生气的,她立刻说道:“爹爹误会了,女儿也给爹爹绣了屏风。”   “真的?”   “当然是真的,”姜如愿信誓旦旦道,“等爹爹下次生辰的时候女儿便送给您!”   可是距离他的生辰还有一年呢!   意识到是在诓骗他,姜宁熹翻了个身,背对姜如愿,说什么也不肯再理她了。   许姝早已被父女俩笑得合不拢嘴了,柔柔道:“愿愿累了这么久,快回去睡吧,别理你爹,越老越像个小孩。”   娘亲发话,姜如愿自然溜得飞快。   送走女儿,许姝坐在床边,开解道:“和愿愿置什么气,若是她现在再绣一幅屏风,眼睛都要瞎了,你也舍得?”   当然舍不得,姜宁熹叹了口气,心口泛酸道:“我就是觉得愿愿对那小子太好了,我这个亲爹都没这个待遇。”   气得连名字都不叫了,许姝抿唇一笑:“那也是阿景应得的,你想想,他帮了咱们家多少忙,若不是他请来太医,我和阿初说不定就……”   唇上抵了一根手指,阻断了她剩下的话。   “姝儿,不许再说这种话,咱们一家人都好好的。”姜宁熹将爱妻拥入怀中,叹道,“你说得对,是我小心眼了。”   许姝轻声道:“阿景多孤单啊,爹娘远隔千里,祖父盛老将军又是个生性冷硬之人,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咱们附近这么多孩子,他只喜欢愿愿,有愿愿陪着阿景、对阿景好,我便觉得可以补偿他一些,毕竟咱们为盛家做的,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姜宁熹拍拍她的肩,缓缓道:“我懂的。”   见他对盛景改观,许姝忍不住扬起笑容,问:“你说,如果让愿愿嫁给阿景怎么样?”   不等他回答,她竹筒倒豆子似的说道:“你看,咱们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他们俩又是青梅竹马,阿景对愿愿多好不用我说了吧?有时候连我这个当娘的都羡慕。阿景也没有兄弟姐妹,日后必然不存在妯娌纷争,回娘家也方便,多好!”   她激情澎湃地说了一大通,姜宁熹却像是被海浪打湿的落汤鸡,咬牙切齿地颤声吐出两个字:“不好!”   “怎么?难道你还有更合适的人选?”许姝斜他一眼,“说来我听听。”   姜宁熹冷冷一笑,合适的人选多了去了!他在脑海中搜寻着达官显贵家的公子们,然后便沉默了下来。   不说别的,没有兄弟姐妹这个要求,便能排除许多人。   “想不到吧?”许姝有些得意,她看中的女婿人选,无人能敌!   姜宁熹轻咳一声,强撑着道:“不是想不到,就是觉得没人能配得上咱们愿愿,盛景也配不上!”   “哦?”许姝微微扬眉,“那你说说,他哪里不好?”   “这个嘛……”姜宁熹思索良久,终于开了金口,“年纪比愿愿大三岁,这个不好。”   “哪里不好?”   他想也不想便道:“相差三岁,没有共同话题,以后聊不到一块去,而且在愿愿看来,他就是个老男人。”   许姝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道:“我记得,你也比我大三岁。”   姜宁熹闻言顿时一头冷汗,怎么只顾着挑盛景的错处,把这茬给忘了!   他拍拍她的肩,诱哄道:“夫人,天色已晚,该睡了,咱们明日再说。”   许姝一扭身,嗔道:“我可不和老男人一起睡。”   姜宁熹不得不改口:“老男人有老男人的好,夫人先进被窝,为夫告诉你哪里好……”   *   忙完了生辰贺礼之事,姜如愿放下一桩心事,每日从书院回来之后倒头便睡,狠狠睡了好几日,终于养足了精神。   这日下学,她刚回到盛府,还没来得及与在府外等她的盛景打招呼,管家便递来一封请帖。   “小姐,又是华宁郡主的请帖。”   姜如愿接过大红烫金请帖,翻看一番,果然是邀她去靖王府的。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邀约了,这一个月以来,萧千棠给她写过两封,但是她忙于绣屏风,根本没时间,只能婉拒。   这次再拒绝便是不知礼数了,幸好已经绣好了,她可以如约前去。   盛景走上前来,扫了眼请帖,问:“你要去?”   “那是自然,”姜如愿将请帖收起来,“我这就去给棠姐姐回信,明日便去。”   盛景思索片刻,果断道:“我也去。”   姜如愿眨眨眼睛,景哥哥什么时候喜欢赴宴了?他不是不爱凑热闹吗?   盛景没有解释,而是道:“若是你不同意,那便算了。”   “当然同意!”姜如愿笑意盈盈,“景哥哥和我一起出门再好不过啦!”   虽然他身体强健,但是一直待在府上会闷坏的,而且他每日都习武,也得注意劳逸结合。   于是翌日晌午,两人一同前往靖王府。   马车上,姜如愿好奇地问:“景哥哥,为什么郡主现在住在靖王府了呢?”   自从除夕的时候萧千棠回府之后,便没再离开过,不过太后娘娘想念她,隔三差五便要进宫一趟,一去便是一整日,待宫门落钥的时候才出宫。   盛景猜测道:“兴许是靖王求来的,又或许是郡主该选郡马了。”   景哥哥也不知道具体的原因啊,姜如愿咬了一口玫瑰酥饼,心想若是刚认识郡主便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些过于唐突了。   不过郡主也才十二岁呀,这么早便要择婿了?   她看了眼对面的盛景,疑惑道:“景哥哥,你都十四岁了,按理来说明年便要准备成亲了,你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盛景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语。   若是以往,他不想回答她便不问了,但是今日她却想打破砂锅问到底,景哥哥到底会喜欢样的姑娘呢?她真的很好奇。   盛景被她磨得没脾气,终于开口:“愿愿,我没想过婚姻之事。”   “怎么能没想过呢?”姜如愿瞪大眼睛,“难道你要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一个没见过面的姑娘?”   “不是,”他轻轻摇头,“你也知道大战在即,如今的形势并不适合娶妻。”   也是哦,这样的话那位姑娘就独守空闺了,姜如愿觉得很有道理,不说话了,低头琢磨着什么。   见她不再问,盛景松了口气。   不过片刻之后,她又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兴奋道:“景哥哥,不如你做棠姐姐的郡马吧,这样我就可以陪着她了,两全其美!”   景哥哥的妻子是棠姐姐的话,她一百个同意!   盛景眉宇微皱,本能地拒绝。   “为什么呀?”姜如愿有些失望,“我觉得棠姐姐挺好的啊。”   盛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到了,咱们下车吧。”   话音刚落,马车稳稳地停在靖王府门前,姜如愿只好下去了,拒绝他的搀扶,气呼呼地往府中走去。   盛景收回手,在心底叹了口气,脾气还挺大。   姜如愿将请帖递给侍卫,侍卫仔细查验之后,交给一旁的侍女,那侍女笑容满面道:“姜小姐这边请,郡主已恭候多时了,这位是?”   她抬眼看向盛景,眸中闪过一丝惊艳,难道这就是郡主看上的那位公子?   姜如愿简单介绍他的身份,侍女四平八稳地点点头,一边想果然是他一边转身带两人往后花园走去。   与姜如愿想象中的富丽堂皇的景致不同,靖王府颇有江南水乡的柔婉之感,处处小桥流水,充满诗情画意,让人流连忘返。   听说靖王是位饱读诗书的多情才子,从靖王府的布置便能窥见一二。   没走多久,侍女便让两人坐轿子。   靖王府太大,平日里主子出行都是坐轿的,客人自然也有这样的待遇,两人上了轿子,一路摇摇晃晃,姜如愿都快趴在盛景肩上睡着了,后花园终于到了。   她正准备拍拍脸让自己清醒几分,便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愿愿,你终于来了!”   与此同时,萧千棠掀开轿帘看向姜如愿,然后又看了眼盛景,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近距离地看见这张脸,她还是没忍住,又和初见时一样脸红了一下。   幸好轿子里的布置也是红色的,没人看出来,不过她暗唾自己一声,不能肖想好姐妹的男人。   默念了三遍“男人和姐妹不可兼得,舍男人而取姐妹者也”,她终于神色如常地钻了出来,娇哼道:“居然敢拒绝我两次,至少叫三声棠姐姐我才能原谅你。”   姜如愿下了轿子,立刻甜甜地叫了四五次。   萧千棠听得通体舒泰,揽着她的肩道:“好啦,原谅你了!快过来看看园子里的并蒂花,你再不来就要枯萎了。”   两个小姑娘很快走远,盛景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果然是他多虑了,郡主与愿愿交朋友,并不是为了接近他。   正准备寻个亭子闭目养神,前方却传来姜如愿的呼唤:“景哥哥,你快过来!”   盛景眉间一凛,立刻快步走上前去,却见她围着一片花海,不住地发出惊叹声,见状他顿时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出事了。   “怎么全是并蒂的花呀?”姜如愿看得眼花缭乱,“靖王府的花匠好厉害。”   她静下心数了数,大概有二十几朵并蒂花,正是开得最热烈的时候,争相盛放。   “不是花匠厉害,是我父王厉害,”萧千棠道,“这些花都是他亲自照看着的,谁都不能碰。”   姜如愿默默收回想要触碰的小手。   萧千棠见状哈哈大笑,随手摸了一朵,和她咬耳朵:“放心,他现在不在府上,随便摸。”   就算是这样,姜如愿也没再碰,既然是靖王爷爱护的花,还是不摸为好。   不过细细一瞧,她忍不住问:“棠姐姐,这些花似乎都是海棠花,海棠……是为你种的吗?”   萧千棠愣了愣,她不懂花,只是觉得这些花挺好看,趁她爹不在的时候没少糟蹋花,以前有四五十株,现在硬生生折她手里一半。   她喊来花匠问了问,果然全部都是海棠花。   要培育出一株并蒂花都难上加难,遑论这么多,姜如愿问:“王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种的?”   花匠恭敬回答:“郡主出生那年,如今已有十二年了。”   萧千棠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难道她住在宫里的这段时间,父王一直在睹花思人?   真是个好爹!   所以她决定不再祸害这些花了,准备带姜如愿游湖泛舟。   花海中央便是一大片湖泊,湖上莲花如盖,从岸边望去,几乎覆盖了整个湖泊。   两人乘着小舟赏景——湖上风景与盛景。   盛景背对着她们划桨,充当默默无言的船夫,一是担心两人失足落水,二是怕愿愿说出点什么,她在马车上说的让他娶郡主的话,他还记忆犹新。   “景哥哥,你什么时候学会划船的,我怎么不知道?”姜如愿盯着他娴熟的姿势,有些气闷,景哥哥做什么事她不知道?可是现在他居然背着她学会了划船!   盛景幽幽道:“愿愿,你学会绣花的时候,似乎也没告诉我。”   姜如愿顿时蔫了,好吧,彼此彼此,她不问了。   不过她的景哥哥就是这么厉害,就算不会,学一下也会了,她看向萧千棠,轻声道:“景哥哥是不是很厉害?”   正津津有味吃着瓜的萧千棠附和道:“厉害厉害。”   果然青梅竹马才是最配的!   见她这么捧场,姜如愿笑盈盈地继续吹捧:“景哥哥还会舞剑,你不知道有多好看,小时候我每日都要去看他舞剑!”   啊,原来愿愿小时候就喜欢盛景了啊,萧千棠点点头,将团扇覆在脸上,遮住唇边的笑意。   “棠姐姐,你想不想看他舞剑?”姜如愿迫不及待地问。   萧千棠闻言立刻拒绝,虽然好奇,但是她才不会牵扯其中呢,舞给愿愿一个人看就行了。   姜如愿垂眸,有些失望,棠姐姐不喜欢景哥哥吗?既然这样,她便歇了撮合的心思,专心观赏莲花。   船桨破开湖面,水声泠泠,船尾荡开一圈圈涟漪,像皎洁莲花在湖面绽放。   “这里也有并蒂莲啊。”姜如愿惊奇地指着一旁的莲花。   萧千棠仰头去看,也有些诧异,父王到底有多喜欢并蒂的东西,难道……   “父王是不是看上谁家的姑娘了?”她低声嘟囔,“怎么这个并蒂那个并蒂的,天天想成双成对。”   姜如愿偷笑,哪有这样说自己爹爹的!   “不过他当鳏夫当了这么多年,是该找一个了。”   萧千棠啧啧感叹,转念一想,父王确实是极为喜欢莲花的,盛赞莲花出淤泥而不染,那培育出并蒂莲也不奇怪。   而且她的娘亲名字里有个“莲”字,可能父王还对她死去的娘亲念念不忘?   在这胡思乱想也琢磨不出什么,萧千棠便爽朗道:“算了,我还是不管了,咱们摘莲蓬去!”   萧千棠指挥盛景往深处划去,采了满满一船,意犹未尽地上岸了。   “我让后厨做点莲子汤和莲蓬鱼,”她一脸兴奋,“咱们亲手摘的肯定很好吃!”   姜如愿不住地点头,随手抹了抹汗湿的发梢,虽然很累,但是摘莲蓬好有趣!   小船停在岸边,萧千棠第一个下船,吩咐侍从搬莲蓬,又火急火燎地吩咐贴身侍女去后厨说一声,忙得团团转。   盛景将船交给下人,瞥见姜如愿脸上亮晶晶的汗珠,从袖口中拿出一条帕子,神色如常地帮她擦汗。   “景哥哥,靖王府可真好玩,”她一脸满足道,“以后我要嫁给府上有湖的人!”   盛景微微扬眉,听着她看似没头没尾的话,缓缓道:“愿愿这么小便选好未来夫婿了?”   “那倒没有,”她低头认真检查裙摆是否沾上了水,漫不经意道,“我只是觉得,应该先有个择婿标准。”   不然到了年纪再挑,岂不是要手忙脚乱。   盛景不置一词,垂眸望着她来回荡漾的粉色裙摆,比湖上的莲花还要脱俗。   “你们聊什么呢?”   见萧千棠终于回来了,姜如愿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棠姐姐,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怕厨子做的我吃不了,”萧千棠皱了皱眉,“还是宫里的御厨好,将我的忌口记得明明白白,下次进宫我要向皇祖母要个御厨。”   姜如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就像她爱吃形状好看的东西一样,棠姐姐喜欢□□细的东西。   三人一同去花厅用膳,姜如愿坐定,望着一盘盘珍馐玉馔,眼睛都直了。身为三品臣子之女,她自然吃过不少好东西,桌上的这些她也吃过,但是摆的这么好看的,她真没见过。   她面前这道虾仁豆腐,如玉兔捧月般栩栩如生,最中间的西湖牛肉羹,细看之下竟是一人撑蒿泛舟的景象,莲蓬鱼更是不得了,莲蓬掏空,以鱼肉为莲蓬,以花生米为莲子,别具一格。   原来棠姐姐不止爱□□细的东西,也和她一样喜欢吃好看的东西!   她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莲蓬鱼,鱼肉鲜嫩,花生米香脆,色香味俱全,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愿愿慢点吃,”萧千棠笑着捧脸看她,“别光吃那个,别的菜也不错,要不要尝尝这道?”   姜如愿点点头,挨个试了试萧千棠推荐的菜,这才发现她除了刚开始动了下筷子,便一口没再吃过了。   “棠姐姐怎么不吃?”姜如愿有点奇怪地问,“不合你胃口吗?”   萧千棠懒懒地扫了一眼,撇嘴道:“是我没胃口。”   自从断奶之后她便开始挑食了,什么都不想吃,皇祖母他们想着法子哄她多吃几口,所以将她的嘴巴养的越来越刁。   姜如愿上下打量她一眼,怪不得棠姐姐这么瘦,原来是不爱吃饭的缘故。她不喜欢强人所难,便没有劝她吃,自己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盛景在一旁一言不发,安静用膳,继续当自己不存在。   只是她们俩说了什么话,他都在认真听,本以为郡主不会再吃,没想到片刻之后,她竟然拿起了筷子。   姜如愿震惊不已,连盛景都觉得惊异,微微抬头。   “你们干嘛这样看着我?”萧千棠有点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我本来是不想吃的,都怪愿愿!”   “怪我?”姜如愿不解,她做什么了吗?   “怪你吃得太香了,我肚子都开始咕咕叫了。”萧千棠狠狠地吃了口虾仁豆腐,第一次觉得这道菜吃起来还算不错。   姜如愿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吃饭香还能带动别人吃饭,闻言便笑盈盈道:“那我以后日日都陪棠姐姐用膳!”   “好啊好啊。”萧千棠很感兴趣,“我听说你还在书院读书,我跟父王说一声,明日我也去。”   姜如愿差点惊掉下巴,郡主应该和皇子公主们一起读书,去书院做什么?   萧千棠长叹一声:“我父王醉心书画,两个哥哥在外做官,三哥整日不着家,我在府上很无聊的,还不如去书院跟你玩。”   也是哦,姜如愿点点头,又忍不住辩解:“书院不是玩闹的地方,若是棠姐姐真的想去,就要好好读书。”   望着她认真又可爱的模样,萧千棠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她粉嫩的脸,满口答应。   盛景轻咳一声。   姜如愿立刻转头看他,景哥哥怎么了?   “我没事,”盛景扫了眼郡主已经收回去的手,淡淡道,“快些吃吧,一会儿天便要黑了。”   她答应了爹爹娘亲黄昏之时回府。   姜如愿看了眼天色,太阳西斜,云霞已染上了浅浅的黄,再过不久晚霞漫天,确实该回去了。   用过晚膳,她依依不舍地告别,萧千棠笑眯眯地目送他们离开,正要回去,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她面前,她抿了抿唇,终于喊了声父王。   她在皇宫住了十二年,才回靖王府三个月,对父兄并不熟悉,所以举止略显局促,神情也有些尴尬。   靖王挑开帘子,露出一副清俊容貌,他气质儒雅,若不说他是王爷,旁人必定以为他是为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他有些意外地问:“千棠,你怎么在这儿?”   “送我朋友回府。”   靖王下了马车,边整理微乱的袖口边道:“还是第一次见你邀朋友进府,是哪家的小姐?”   萧千棠回答:“太常寺卿之女姜如愿。”   原本两人的对话该像以前一样结束了,然后各回各的院子,互不打扰,然而这次靖王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问道:“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萧千棠紧张地抠了抠手指,道:“在首饰铺子里认识的。”   他问一句她答一句,一板一眼的,不像父女,反而像上峰与下属。   见父王没再说话,她清清嗓子,正准备说“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便听他道:“有空邀她到府上做客,我也见见你的朋友。”   萧千棠点点头,只当他是在客套,行礼之后立刻便要溜之大吉,只是刚抬起脚,她想起一事:“父王,我可以去云松书院读书吗?”   靖王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他知道女儿是最不喜欢读书的,安稳不了一刻钟。   “我想和愿愿一起上学,”她斟酌着开口,“而且我在府上也没什么事做……”   “去吧,”靖王含笑打断她的话,“千棠,你是我的女儿,可以提任何要求,我都会满足你。”   萧千棠顿时有些感动,觉得她和父王的心近了几分。   见她高兴,靖王趁热打铁地问道:“我听下人说,你最近喜欢上了一位公子?他是哪家的?爹爹这就去提亲。”   “不不不用了!”萧千棠摆摆手,慌忙道,“我已经不喜欢了,我才不会横刀夺爱呢!父王快回去吧,我先走了!”   说完她便飞快走远,靖王停下脚步,深深地凝望着她的背影,片刻后,微微叹了口气。   十二年来的生疏,该如何弥补。   *   翌日,姜如愿便在书院见到了萧千棠。   想着明心斋太大,棠姐姐不会第一眼看到自己,她正要站起身喊人,萧千棠媚眼一扫,便气势汹汹地走向她——的后面。   姜如愿愣住了,她在这儿呢,棠姐姐看不见她吗?   萧千棠头一扬,双手叉腰,哼道:“你,去别的地方坐。”   后排的姑娘不认识她,嘟囔道:“你谁啊?凭什么啊?”   姜如愿一看这可不行,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开口:“棠姐姐,你别这样欺负人。”   “放心,我有补偿,”她甩了甩手中的银票,凤眼一瞪,“走不走?”   姑娘拿了银票,立刻麻溜走人。   萧千棠坐了过去,冲她一笑:“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呢,别的没有,就是钱多,以后本郡主罩着你!”   姜如愿立刻鼓掌,太好了,终于可以摆脱鸿表哥了!   最近鸿表哥整日围着她转,比刚开始保护她的时候还要殷勤,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她正愁着该如何甩掉他呢。   傍晚回府,她便在马车上与魏鸿志说了此事。   魏鸿志一百个不同意,他不保护小表妹,盛兄就不会教他习武,这怎么能行?而且、而且他喜欢跟着小表妹,看见她笑便觉得舒心,他想每日都看见她的笑容。   他挠了挠头,却不敢说,只能搬出盛景,一五一十地将两人的“交易”告诉她。   姜如愿瞪大眼睛,怪不得鸿表哥一直跟着她,怪不得他那么听景哥哥的话,原来这一切都是景哥哥指使的!   她怒气冲冲地跑去盛府找盛景。   盛景正在马场跑马,远远地见到那道粉衣身影,立刻夹紧马腹朝她的方向冲去,在尘土快要扬到她身上的时候勒紧缰绳,下马朝她走去。   “愿愿,今日回来这么早?”盛景擦了擦汗,歉意道,“我忘记了时间,没有等你。”   不再去书院之后,盛景便答应她以后每日傍晚都会去府外等她回家。   姜如愿偏过脸不理他,一副气鼓鼓的模样,罪名又多了一个,不可饶恕!   盛景微微皱眉,偶尔他有事不能前去,愿愿也没有这么生气过,这次为什么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他看向她身后唯唯诺诺的魏鸿志。   面对生气的小表妹,魏鸿志完全不敢大声说话,只能朝他做口型。   盛景便明白了,心中一叹,当初他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愿愿,便是怕她拒绝,只能先斩后奏,可后来他始终没有对她言明,是他的错。   “你先回去吧。”他朝魏鸿志道。   魏鸿志期期艾艾地开口:“盛兄,那我习武之事……”   小表妹这么生气,看来以后不能保护她了,那盛景还会教他吗?   “放心,我会教你。”   得到肯定的回答,魏鸿志立刻跑远了,小表妹虽然不轻易哭,但是等她哭起来,他可招架不住,还是交给盛景处理吧。   被冷落的姜如愿有点委屈,景哥哥这么久不理她,是不是不准备哄她了?一想到这里,她的眸中便浸满了泪,轻轻一眨,挂在长而卷翘的睫毛上,像星星点点的碎玉。   她从小便不会扯着嗓门哭,一直都是静寂无声地落泪,将呐喊的力气全留到含泪中,所以余韵悠长,一个时辰都算是少的,哭得让人心疼又心累。   盛景试探着摸了摸她的头发,见她没躲,他松了口气,将她抱进怀里。   姜如愿的眼泪瞬间沾湿了他的衣襟,一片潮湿,她觉得不舒服,又换了个温暖干燥的地方哭。   盛景哭笑不得,怎么连哭都要挑地方。   “是景哥哥错了,以后魏鸿志不会再打扰你,”他温声道歉,“以后先征求你的意见好不好?”   姜如愿不说话,兀自哭得伤心。   盛景却知道这便是有转圜的余地了,他又说了许多话,末了又道:“愿愿想要什么补偿,景哥哥都……”   “就算送我十个簪子我也不原谅你!”   姜如愿终于说话了,说的却不是原谅他的话,只是盛景却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要簪子,那便是要簪子。   他微微扬眉,牵着她的手去了他的私库,将各色珠宝首饰摆在她的面前。   一个镯子、两对耳铛、三支簪子……   姜如愿藏在袖中的手紧了又紧,数次想伸手去拿,又忍住了,她吸了吸鼻子,闭上眼睛不看。   可她的手臂却被他抬起来,五指张开,手中一沉,她睁开眼睛,望着手中金灿灿的首饰,立刻握住,生怕跑了。   她暗骂自己没出息,可是这些珠宝实在是太诱人了,她根本拒绝不了。   看够了,她抬起脸,对上盛景带着笑意的双眸,姜如愿噘了噘嘴,她才不要先说话呢!   盛景见状半真半假地一叹:“愿愿若是再不原谅我,我的私库便要被搬空了,所以愿愿可怜我一下,让我留着几两碎银吃饭,好不好?”   他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说话,姜如愿抿了抿唇,还是没绷住,噗嗤一笑。   盛景也有点不好意思,他轻咳一声,转身找来一个精致雕花木匣,将她手中的首饰放了进去。   姜如愿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他的动作移动,生怕他磕坏了自己的宝贝首饰,等他放好,她立刻将匣子抱到自己怀里。   “说好了,这是你的赔礼,景哥哥不许反悔。”   盛景面色如常地点点头,目光移向黯淡无光的私库,一年比一年送得多了……   他送她出府,姜如愿一本正经道:“景哥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不需要鸿表哥保护,现在我有棠姐姐了,她是郡主,不会让人欺负我的。”   盛景微微颔首,华宁郡主为人霸道,对愿愿也不错,他可以放心。   “明日我一定会准时去府外等你,”他承诺道,“若是去迟了,再送你一个簪子。”   想了想,他补充道:“一直有效。”   姜如愿双眼发亮,所以他这话的意思是每次去迟了都会送她一个簪子,这样无本万利的买卖,她当然同意:“反悔就是小狗!”   翌日傍晚,盛景准时出现在府外,静静地等她回来,可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依然不见姜府的马车。   他疑心自己又记错了时辰,愿愿伤心难过,连簪子都不想要,所以直接回府了。   他皱眉问侍卫:“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侍卫也正纳闷呢,公子在这儿站了这么久了,姜小姐还没回来,闻言立刻说了。   没有迟,盛景拧眉,那愿愿去哪儿了?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他的心紧张地怦怦跳,正准备让侍卫备马,姜府的马车恰好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之内。   盛景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腾空翻进车内,却只看见了正吃得满嘴油光的魏鸿志,他心中一紧,问:“愿愿呢?”   魏鸿志也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和、和郡主去街上玩了。”   盛景缓缓地松了口气,他还以为……   魏鸿志抹了下嘴巴,邀功道:”我知道盛兄你放心不下,所以偷偷跟着她们去看了看,她们去了胭脂铺子,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你就放心吧。”   盛景沉默了片刻,问:“愿愿有没有让你回来告诉伯父伯母和我一声?”   “有啊有啊,”他点点头,“所以我看完之后马上就回来了,不过在路上买了点东西耽搁了一会儿……”   他心虚地将食物放在背后藏了藏。   盛景一阵无语:“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你直接回府便好,或者让你的书童先回来报信。伯父伯母现在肯定很着急,你快回去吧。”   魏鸿志恍然大悟,是哦,他怎么就光想着吃了!   盛景没再说什么,跳下马车,第二日又准时守在府外。   没想到这次回来的依然是魏鸿志,他瞧见盛景,扬声道:“小表妹和郡主又出去玩了!”   盛景点点头,转身回府,以为明日便能见到姜如愿了,没想到接下来十次有八次,魏鸿志都是这句话。   黏人的愿愿不再黏着他了,盛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但她与郡主脾性相投,他又觉得欣慰,愿愿一直没有真正的朋友,如今与郡主成了闺中密友,他乐见其成。   而且随着他们两人的逐渐长大,确实不再适合常常待在一起了。   以往他在烦恼如何让愿愿知晓男女有别,如今她离他远了些,他却又开始怀念幼时无拘无束的日子。   他这边正伤春悲秋,姜如愿的日子却过得有滋有味,这段时日以来,她一直在和萧千棠玩耍,两人时不时上街游玩一番。   她原本是不想去的,看景哥哥舞剑多有趣,但萧千棠却道:“愿愿,你好好想想,咱们是女子,十五岁便要成亲了,还能玩几年?此时不玩更待何时?”   所以她便跟萧千棠去玩了,这一玩这才知晓街上多么有趣,自然就乐不思蜀了。   如今马上就要过年了,太后思念孙女,萧千棠便去宫中住了一段时间,姜如愿便闲了下来,猛然惊觉已经许久没去找景哥哥玩了。   于是这日傍晚,她去了盛府,恰巧盛景在舞剑,她驻足欣赏,不由得惊叹。   多日不见,景哥哥又长高了,动作也愈发果决,不像是在舞剑,反而像是在御剑,但不管他在做什么,一招一式依然凌厉如风。   待他停下,姜如愿像幼时一样拍手叫好:“景哥哥好厉害!”   早在她踏入院中的时候,盛景便看见她了,他收剑入鞘,朝她走来,问:“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我?”   他语气平平,姜如愿顿时有些心虚,不敢说是因为棠姐姐进宫了,她没事做才来找他的。   她转了转眼睛,讨好道:“想景哥哥了,所以便来了。”   “嗯,”他微微点头,“所以这是这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想我?”   多日不见,他的周身忽的有了不怒自威的气势,黑沉沉的影子罩住她在她的周身,一动不动,威压感甚重。   姜如愿绞了绞手指,有些不安地想,景哥哥生气了吗?   “逗你呢,”盛景眸中泄出一丝笑意,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我演得像不像?”   姜如愿登时瞪大眼睛,他居然是装的!她笑盈盈道:“我就知道景哥哥没那么小气!”   盛景摸摸她的头发,没说话。   于是接下来的每一日,姜如愿都去盛府,看景哥哥跑马舞剑,看阿初努力习武,弟弟五岁了,学了一年,身法已经像模像样了,身子也比从前强壮了些。   鸿表哥也开始学武了,虽然没什么天赋,还常常做出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举动,但他足够努力,不像从前一样犯懒犯馋。   只是他总是偷偷摸摸地来盛府,这让姜如愿很不理解,忍不住问他原因。   “因为我娘想让我读书挣功名,”魏鸿志满头大汗地放下手中的弓箭,叹了口气,“她一点都不想让我习武,我只能偷偷过来。”   姜如愿也没办法,姑母将鸿表哥当成命根子,事事都要按照她的想法来做,若是鸿表哥有一点不顺从,姑母便一哭二闹三上吊。   她也为鸿表哥担忧,生怕哪日被姑母发现了,肯定会闹得鸡犬不宁,幸好一直到除夕都相安无事。   今年盛姜两家依然聚到一起吃团圆饭。   每一年的惯例都是小辈们要像长辈们说吉祥话,姜如愿说得口干舌燥,幸好得了不少红封,她捏了捏厚厚的一沓,笑意盈盈。   然后又盯上了盛景手里的,不必她开口,盛景便主动送她了。   拿着双份的钱,姜如愿笑眯了眼,高呼道:“景哥哥也长命百岁!”   这一幕看得姜父姜母忍不住摇头,许姝朝她的小财迷女儿伸出手。   姜如愿立刻往盛景身后躲去,她还没捂热呢,娘亲又要拿走!   “愿愿,你还小,拿着这些银子,没两日便挥霍了,娘亲给你攒着当嫁妆。”许姝循循善诱。   好说歹说,姜如愿终于不情不愿地给她了,娘亲每年都是这个说辞,她倒要看看她成亲的时候到底有多少嫁妆!   坐在上首的盛老将军发话了:“这点银子算什么,愿愿要用便拿去用。”   说着他招呼姜如愿过去,亲手交给她一个红封,叮嘱道:“若是你爹娘再要,便来告诉我,我收拾他们!”   姜父姜母对视一眼,无奈妥协:“您就宠她吧……”   姜如愿眼都亮了,盛爷爷对她真好!她大着胆子伏在他膝上,好一通撒娇。   盛老将军从未体验过这种儿孙绕膝的感觉,他生涩地摸了摸她的头,看向盛景。   原本他还不理解孙子为何非得给他这笔钱,让他说这番话,自己悄悄给愿愿岂不是更好,现在他明白了。   团圆饭吃到一半,姜如愿再次忍不住想看新年礼物。   姜父姜母对此已经麻木了,挥挥手让盛景带她去蔚景院,又叮嘱道:“最多两刻钟便要回来。”   姜如愿觉得莫名其妙,一来一回都快两刻钟了,时间怎么够?她正要拒绝,盛景拦住她,应了声好。   出了正院,她忍不住问:“为什么呀?”   盛景垂眸,因为他们长大了,长大的代价便是不能随心所欲,必须恪守男女有别的规矩。   以前他会解释,但是这次,他选择缄口不言。   到了蔚景院,姜如愿已经将这个问题抛到了九霄云外,满心满眼都是新年礼物。   这次他们没有去房中,盛景带她来到偏厅。   姜如愿正要问为什么,转眼便被面前的礼物吸引了全部视线,她呼吸一滞,难以置信道:“景哥哥,你送了我一副头面?”   这是一副金镶玉头面,共十二件首饰,各个精雕细琢,静静地摆在匣子里,灯火葳蕤,琳琅满目。   她挨个用手抚过,欢喜之情溢于言表,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送她头面呢!   她仰脸看向盛景,小鹿眼里的星星比珠宝还要流光溢彩,她笑盈盈道:“景哥哥真好,我最喜欢景哥哥啦!”   盛景低眸望她片刻,到嘴边的话不受控制地换了一句:“更喜欢景哥哥,还是你的棠姐姐?”   作者有话说:   景哥哥:我不小气——我装的   本章字数一万二,包括一百评论加更~感谢支持,评论发红包,明天同一时间更新~ 9999993、剑鞘   烟花爆竹声响彻云霄, 新年更近了。   姜如愿歪头看向盛景,有点好奇他为何会这样问,景哥哥和棠姐姐她都喜欢呀, 可是他问的是“更喜欢谁”。   她有些为难地皱眉,垂眸思索。   盛景微微抿唇, 有些后悔自己脱口而出的话, 他在计较什么?与她的闺中密友“争宠”?   他正了正神色,道:“我只是随口问问, 咱们先回正院吧。”   姜如愿便一手抱着锦盒一手攥着他的手出了门。   一路上, 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唯有烟花炸开的声音时远时近地传来。   姜如愿仰脸看向盛景,他的侧脸映在烟花之下, 一双眼睛倒映着万千烟火,时而热烈如火, 时而冷冽如水。   她轻轻开口:“我更喜欢景哥哥。”   盛景却不太信, 视线移向锦盒。   “才不是因为这个呢!”姜如愿嘟嘴,“棠姐姐原本还准备送我一个首饰铺子呢,如果我真的见钱眼开,就说棠姐姐了。”   景哥哥陪伴她十一年,这份情谊无人取代,就算她每日都去和棠姐姐玩,她也最喜欢景哥哥。   她将这番话告诉他,又道:“我永远记得景哥哥的好。”   身侧的小姑娘披着红色斗篷, 亮眼的红, 与身后的红梅相互辉映, 仰脸看着他说这番话的时候, 眸中清澈晶亮, 是不掺任何杂质的真心。   盛景垂眸看了她片刻,忽的笑了,他呼出一团白气,摸摸她的头发,温声道:“景哥哥明白了。”   他在愿愿心中,是无可取代的。   但是说归说,待书院开学,姜如愿又开始跟着萧千棠满街跑,玩半个时辰都算是少的。   姜父姜母对此很是担忧,毕竟女儿长大了,如玉的容貌难保不会被泼皮无赖盯上,但想到郡主身后寸步不离的侍卫们,他们又宽了心,心想多玩一会儿也无妨,等过几年出嫁之后,想玩也玩不了了。   做父母的都没说什么,盛景自然也不会多说,开始更加勤勉地习武,傍晚再督促提点一番魏鸿志和姜如初,这一日便过去了。   姜如初五岁了,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去的依然是云松书院。   习武可以强身健体,他早已不再瘦弱,如今虎头虎脑的,正是讨人喜欢的时候,盛景见到他,便像是见到了幼时的姜如愿,所以总是忍不住对他温和几分。   魏鸿志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做错一个动作便要罚跑或是扎马步,不过他时间有限,得提防着不被娘亲姜宁怜发现,所以都是回去之后再受罚。   此举甚是心智是否诚实,所以盛景从来不问他是否完成了,只要他无愧于心便好。   转眼便是三月,盛景的十五岁生辰快要到了。   前不久姜宁熹生辰,姜如愿记得去年的事情,所以送了他一副亲手绣的屏风,放假的时候绣了一半,开学之后也有充足的时间绣另一半,不至于手忙脚乱。   时隔一年,女儿的女红也进步了,所以这幅秋菊图很是精致,姜宁熹悄悄对比过,这幅绣得更好,所以极为满意,放在书房日日欣赏,有客前来他便大加赞赏,将姜如愿的女红与孝心吹的天上有地上无。   姜如愿自然不知道这些事,她一直在忙着准备盛景的生辰礼物,这次她照例去街上逛了一圈,但是没买到满意的礼物。   傍晚她前去盛府,恰好盛景在舞剑,她盯着他出神,不经意间目光落在他的剑上,寒光凛冽,剑穗随着他的动作飘扬。   她心中一动,等他停下,她笑着道:“景哥哥,我能看看这把剑吗?”   他的犹豫姜如愿都看在眼里,她知道这把剑的来历。   他的剑是父亲亲手锻造的,不管是擦拭还是保养都是他亲自来做,从不假手于人,不让她碰是应该的,但是她还是有点小失望道:“好吧,那我不看了。”   “不是不想给你,”盛景解释,“我怕剑刃太过锋利,不小心伤到你。”   他从来没有将她当成外人。   姜如愿一听又笑起来,她一边伸出手一边不以为意道:“没关系,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我有分寸的!”   盛景见状便将长剑搁在石桌上,任她观赏。   姜如愿仔细看了看,没去碰削铁如泥的剑刃,而是摸了摸剑柄,古朴精致的花纹褪了色,呈现出灰金色的质感,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余温,手感极好。   她一边摸一边去看垂在桌沿的黑色剑穗,有些旧了,流苏也长短不一,随风荡漾着,怎么看怎么丑。   她扬起笑容,送剑穗果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怕盛景察觉到她的意图,她又装模作样地往回抚摸,眸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叹。   盛景怕她一时好奇去碰剑刃,一直认真盯着,只是看着看着,他的视线移向青葱玉指,在阳光下白的晃眼,抚过他握过无数次的剑鞘,反复流连。   他耐着性子等她收回手,谁知她停了一会儿,又开始来回抚摸。   一直盯着一个姑娘家的手,已然是失态了,纵然对方是姜如愿,他依然觉得有些不妥。   于是他微微垂眸,视线下移,看向地上不断飘落的花瓣。   身侧传来她好奇的声音:“景哥哥,你说我能挥得动……”   “我去!你居然让她摸那把剑!”   前方传来一声嘶吼,盛景抬眸看向快要惊掉下巴的裴临翊。   “嘶……”   小声的吸气声响在耳边,盛景立刻扭头看向黛眉紧蹙的姜如愿,她举起了手,血珠滚落。   他瞳孔微缩,想也不想便含住她的指尖。   盛景背对着裴临翊,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持续暴怒:“盛景,不带你这样玩的!我求你一百遍了你都没让我摸过那把剑,怎么愿愿摸就行啊?她比我特殊?”   耳边响起裴临翊的聒噪,但是姜如愿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瞪大眼睛,呆呆地望着盛景为她止血。   “诶诶诶,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裴临翊往这边走来,“我跟你说,我现在很生气!”   盛景毫不理睬,待血腥味淡了,他终于松开,轻声道:“你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去拿纱布给你包扎。”   姜如愿愣愣地点头,看着不再出血的手指,可是那里热热的麻麻的,像油锅里的蚂蚁爬过一样。   她自幼十指不沾阳春水,只有绣花针不小心扎到自己的时候受过伤,不过那也不算什么伤,疼一下便没感觉了。   原来被剑刃伤到的感觉是这样的吗?   盛景面无表情地走到裴临翊面前,伸长手臂将他揽过来,忽略他的喋喋不休,把他推到门外,然后闸上门,不给他进来的机会。   裴临翊气得哇哇大叫:“好你个盛景,我好心给你送生辰贺礼,你这样对我!开门!”   盛景不为所动,找来纱布与药膏。   “疼不疼?”他眉宇紧皱,盯着姜如愿右手大拇指的伤口,不深,但是很长,看起来触目惊心。   姜如愿摇摇头,又点点头。   盛景疑惑地看她。   “一会儿疼一会儿不疼,我也说不上来,”她眨眨眼,“原来受伤是这种感觉。”   她最爱美,可是现在受伤了,却又关注起了别的,盛景放松了一些,垂眸,将药膏轻柔地抹在她的伤口处推开,缠上几圈纱布。   姜如愿轻轻嗅了嗅,没什么味道。   “无色无味,也不会留疤,”他解释,“每日敷两次便好。”   姜如愿看了一会儿丑丑的、厚厚的纱布,试着曲了曲大拇指,疼得轻嘶一声。   “别乱动。”他有些担心地皱眉。   姜如愿也皱了小眉头,却不是因为疼的,而是这段时间她都绣不了东西了,自然也不能送剑穗了。   “这礼物你还要不要了?”   门外持续传来撕心裂肺的呐喊,姜如愿这才想起来裴临翊还在外面,催促道:“景哥哥快去开门呀!”   “他吓到了你,所以你才会受伤,我不想见他。”   明明是最为清爽宜人的四月,却因为他冷着的一张脸,硬生生变回了春寒料峭的时节。   但姜如愿不怕他,又不全是裴大哥的错,是她想试试能不能挥得了剑,所以才将手放在那里的,这是一个巧合。   见他不动,她噘着嘴站起身:“你不去我去。”   盛景无奈妥协。   姜如愿望着他的背影,露出得意的笑容,就知道景哥哥吃这一套。   裴临翊终于进来了,他看也不看,直接将怀里的盒子丢给盛景,怒道:“累死小爷了!”   盛景稳稳地接住,脸色比他还臭。   “干嘛?不欢迎我还给我开门?”他气得牙痒痒,“盛景,你这是唱哪出呢?”   自从盛景不去书院之后,他也不去了,准备做个纨绔公子哥儿舒舒服服地了此残生,没想到他爹却是个志向远大的,非要让他以后上阵杀敌建功立业,他当然不干。   裴父一怒之下便将他关在府上不许出门,裴临翊便偷偷逃跑,裴父又派人来追,纠缠一年,好不容易才借着给盛景送生辰礼物的借口正大光明地出来。   与盛家交好,裴父自然高兴,大手一挥,准了。   但裴临翊不高兴,这一年来,他一直被拘在府上,准备跟盛景倒倒苦水,谁知刚来就被拒在门外,他气得要死。   “裴大哥,景哥哥没有不欢迎你的意思,”姜如愿弱弱地开口,“方才他有事要忙,你别和他计较。”   清甜的声线听得裴临翊耳中一阵舒服,他喟叹一声:“愿愿,还是你对我最好。”   姜如愿笑了笑,执起茶壶为他倒水。   “诶,你的手怎么受伤了?”他眼尖地瞅见她手上的纱布,“怎么回事?盛景弄伤的?”   “是你。”   一直没有开口的盛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裴临翊翻了个白眼:“你要诬陷也换个人吧,我刚来,别说弄伤愿愿了,我连碰都没碰她一下呢。”   说到这儿,他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点在石桌上,模仿走路的姿势朝姜如愿划去,他关切道:“快让翊哥哥看看伤的严不……啊!”   盛景甩开他的手。   裴临翊看着泛红的手腕,疼得龇牙咧嘴,他招谁惹谁了,今天就不该来盛府,还不如在自家府上听他爹唠叨呢!   姜如愿也皱了眉:“景哥哥,你别这样。”   她知道裴大哥是和她玩呢,不会真的碰到她。   盛景沉默,垂眸将依然摆在石桌上的剑收入剑鞘。   “诶,我还没摸呢!”裴临翊瞪大眼睛,“你让愿愿摸了,也得让我摸摸。”   盛景斜他一眼,提醒道:“注意言辞。”   裴临翊愣了愣,他说什么了?片刻后终于反应过来,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淫者见淫。”   姜如愿一脸懵。   两人看她一眼,默契地收声,聊起了别的。   裴临翊开始大倒苦水,盛景默默听着,不发一言,他也习惯了,自顾自说得津津有味。   姜如愿也捧着脸听他说话,道:“怪不得这一年都没见过裴大哥,我还以为你和景哥哥吵架了呢,一直没敢问。”   “君子动手不动口,”裴临翊伸出食指摇了摇,“我们只会打架……不对,比武切磋,而且你看盛景那个样子,一整日话都说不了几句,吵的起来吗?”   姜如愿有些疑惑:“是吗?我觉得景哥哥话挺多的呀。”   “那只是对你话多,”裴临翊又喝了一盏茶,“你想想看,从我进来到现在,他说过的话是不是屈指可数。”   两句话,六个字。   姜如愿默默点头,好像是哦,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盛景喜唔……惯……你……”   盛景捂住他的嘴,及时堵住了他剩下的话,淡声解释:“因为我习惯了这样与你说话。”   裴临翊瞪大眼睛,这也能圆回来?   “愿愿,天色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盛景露出一个笑,“我想和临翊单独叙叙旧。”   瞪大的双眼瞬间变成了惊恐,什么叙叙旧,分明是要揍他!   姜如愿不疑有他,闻言便点点头,又轻柔叮嘱:“景哥哥记得多与裴大哥说话哦。”   盛景点点头:“放心。”   一定会多揍他几顿的。   *   进入四月,已隐隐有了夏日的暑气,但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梢落下,只剩融融暖意。   姜如愿眯着眼睛坐在窗前打盹晒太阳,看似惬意,心里却犯了愁。   自从对女红感兴趣之后,她送的礼物都变成了自己亲手绣的物件,不值什么钱,但心意无价,可是如今想送的剑穗因为自己的伤送不了了,还能送景哥哥什么呢?   随着生辰的临近,她越来越愁,可手上的伤还没好,她总不能去街上买个剑穗,那多没诚意。   琢磨了好几日,她还是上街了。   萧千棠自然陪同,跟她出主意:“送个束发的玉冠怎么样?笔墨纸砚也不错,再不济,吃食也行。”   姜如愿边逛街边听她说话,全都否决了,因为这些她以前都送过。   “认识得久就是麻烦,”萧千棠嘟囔一句,“幸好我没什么青梅竹马。”   两人走过一间书铺,姜如愿淡扫一眼,本想忽略,但想到什么,她笑起来,还没送过书呢!如果能淘到孤本就更好了!   于是她兴冲冲地走了进去,只可惜挑挑拣拣好半晌,别说孤本了,连个他没看过的书都没有。   “原来你是要找孤本啊,”萧千棠笑道,“早说啊,王府里的藏书阁多的是。”   靖王贵为亲王,不必吩咐什么,便会有孤本送到面前,更何况他本就爱书,搜罗了不少孤本。   姜如愿虽然心动,但是不能要,毕竟那是靖王爷的书,她不能夺人所爱。   想了想,她问:“棠姐姐,你能帮我借一本吗?我想誊抄一份送给景哥哥。”   萧千棠的目光落在她还伤着的手指上。   “没事,还有十日呢,我抄的完。”她胸有成竹。   萧千棠不解地望着她,既然能抄书,那肯定可以刺绣呀。   “这你就不懂了吧,”姜如愿笑意盈盈道,“景哥哥知道我的字写的丑,所以写成什么样都无所谓,但是女红就不一样了,我绣的好看,所以得绣到十全十美才行。”   萧千棠:“……没想到你包袱还挺重。”   “嘿嘿,拜托棠姐姐啦。”   “不必言谢,我肯定找本最厚的,”萧千棠逗她,“让你从现在抄到生辰那日。”   姜如愿撒娇:“棠姐姐最好了。”   “你说什么都没用。”   两人大步往前走,留下一串笑声。   翌日,萧千棠将一本薄薄的兵书交给姜如愿,此书虽薄,但听父王说,这本书是无价之宝,若是能领会其中蕴意,在战场上如有神助。   于是她便拿了过来,姜如愿听了她说的话之后喜出望外,景哥哥以后是要上战场的,誊抄这本正好!   而且这本书内容不多,她每日花小半个时辰,四五日便能誊抄完成。   到了盛景生辰那日,她便笑意盈盈地送上了书,只是书名朝下,不让他立刻看见。   见她神神秘秘的,盛景也起了好奇心,将书翻了过来。   姜如愿没有错过他的神情变化,见他目露惊愕,久久地凝视着那几个字,她有些心满意足,就知道景哥哥会喜欢的!   不过她还是解释:“这是我誊抄的,孤本还在靖王府的藏书阁中,景哥哥不会介意吧?”   盛景早就认出了她稚嫩又青涩的字迹,只是没想到她居然借来了这本千金难求的孤本,而且他怎么可能会介意,由她亲手誊抄,他亦觉得欢喜。   他读每一个字的时候,都会想起她伏案认真写字的场景。   只是……她的手?   “没事的,差不多快好了,”姜如愿解开纱布给他看,“我很小心的,才不会让自己留疤呢。”   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她自幼便信奉这个观点,所以勤勤恳恳地抹药换纱布,如今只剩了浅浅的疤痕,想必再过几日便全好了。   盛景却皱了眉,上次生辰,她耗费一个月的时间绣屏风,这次又不顾伤口为他誊抄孤本,这生辰还不如不过。   “愿愿,明年不要送了,”他有些心疼,“或者在街上买些小玩意儿,我同样会高兴。”   那怎么能行?   姜如愿噘了噘嘴,不满道:“我都想好明年送什么了,若是景哥哥不要,我扔到护城河里喂鱼好了!”   盛景拗不过她,只好道:“好吧。”   想了想,他又叮嘱:“不过迟几日送也没关系,你自己的身子最要紧。”   与她的费心准备相比,他花些银子买首饰送她简直是不值一提,盛景也开始思量起来,等她过生辰的时候,除了珠宝首饰,他还能送什么。   姜如愿全然不知道他的打算,闻言便道:“我心里有数的,景哥哥不要唠叨了。”   旁人都嫌他话少,她却嫌他话多,又不是小孩子了,景哥哥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对待她。   “好,我不说了。”盛景将书放在一旁,摸摸她的头。   在盛府待的有些久了,姜如愿准备回去,谁知还没站起身,便听他问:“要不要陪我一起吃长寿面?”   姜如愿歪了歪头:“盛爷爷呢?”   往年她都是傍晚来,长寿面早就吃过了,所以盛景从来没有向她提过。   盛景看着她,片刻后薄唇轻启:“我想让你陪着我。”   姜如愿便同意了,今日景哥哥是寿星,寿星最大。   不多时,两碗长寿面摆在两人面前。   她有些惊讶,不是陪他吗,她怎么也要吃?   “总不能让你看着我吃,”他露出几分笑意,“一碗长寿面而已,我还是能拿得出手的。”   葱香味很快飘到鼻息,姜如愿轻轻嗅了嗅,也有些想吃了,于是她笑道:“那我们比一比,看看谁先吃完!”   盛景失笑,哪有比着吃长寿面的,她怎么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   不过他向来纵容她,闻言便轻轻点头。   “至于彩头嘛……”她左右看看,灵光一现,“谁输了就得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盛景觉得完全不用比,不管她有没有输,她的要求他都会照做。   只是见她玩心大起,他亦颔首,等她说开始,两人一同拿起筷子埋进碗里,吸溜声响个不停。   长寿面只有一根,不能挑断不能夹断,两人的动作都有些小心翼翼,又带着不服输的冲劲,刚开始几乎不相上下。   但姜如愿毕竟是姑娘家,用膳的时候又慢条斯理的,最终还是输给了盛景。   玩闹一通,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并没有因为输了便耍小脾气,而是愿赌服输道:“景哥哥要我做什么?”   转了转眼睛,她又声音软软地和他商量:“最好轻松一点,不然我会累的。”   “暂时没想到,”盛景沉吟片刻,“先欠着吧。”   姜如愿欢呼一声,愿赌服输是一回事,希望他过几天就忘了是另一回事,并不冲突。   “姐姐,师父。”   门外探出个小脑袋,一双肖似姜母的眼睛眨啊眨,盛景瞥过去,莫名心颤。   陪他吃长寿面不过是挽留愿愿再多待一会儿的借口,他知道不该这样,所以心虚。   姜如愿并没有去想什么弯弯绕绕,她朝弟弟招招手:“阿初,你怎么来了?”   姜如初脆生生道:“爹爹娘亲让我给师父送生辰礼物。”   说着他捧着一个锦盒上前,双手递给盛景。   盛景收下礼物,将姐弟俩送出门外,目送她们手牵手走远。   十一岁的姑娘,身子开始抽条,背影也显出几分窈窕,微微偏头,双眸清亮,唇边带笑,几乎快要看不出幼时的影子。   只是性子还和从前一样,软软糯糯的甜,娇俏灵动,讨人喜欢。   “嘿!”裴临翊的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走远了,还看呢。”   盛景瞥他一眼:“你怎么又来了?”   “我来了你都不知道,”他翻了个白眼,“方才我还和愿愿说话了呢,你耳力那么好,难道也没听到?”   盛景不想与他插科打诨,转身回房。   裴临翊自讨没趣,跟着他进去,回答他的话:“我爹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继续被关在府上,要么让我来盛府跟你习武,我当然选后者,马不停蹄地过来了。”   盛景知道他只想做个纨绔,闻言便问:“你会好好练?”   “那是自然!”裴临翊用拳头拍拍自己的胸口,扬声道,“小爷我言出必行!”   说完他瞥了眼门外的侍卫低声道:“我爹派人看着我呢,我先装装样子。”   盛景一阵无语,不愿配合。   但裴临翊还是死乞白赖地留在了盛府,清晨与盛景起得一样早,习武时与盛景一样卖力,谁来了都要赞一声勤勉。   精湛的演技成功骗过了侍卫,过了几日,侍卫回去复命。   裴临翊也像一条死鱼一样瘫在地上不起来了,盛景皱眉,姜如初还在这儿努力习武呢,他就不嫌丢人?   “盛景,盛兄,盛大哥,我这几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你就让我歇歇吧,”他气若游丝,“我实在动不了了。”   姜如初还在兢兢业业地扎马步,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扬声道:“师伯羞羞脸!”   听到这个称呼,盛景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不用想,肯定是裴临翊教的。   裴临翊轻咳一声,坐了起来,算了,他确实丢不起这人,于是又开始努力习武。   只是过了几日之后,他实在受不了了,抓狂道:“你每天都不累吗?我不管,我需要休息!”   明日确实是休息的日子,盛景便点了点头。   方才还一脸绝望的裴临翊立刻凑了上来,挤眉弄眼道:“阿景,要不要我带你放松去?”   盛景本能地皱眉,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果然,下一刻裴临翊便道:“听说新开了一家青楼,今日便是花魁□□……”   “不必,”盛景打断他的话,嫌恶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去那种地方。”   裴临翊也不在意,吊儿郎当道:“那可说不准。”   盛景不再理他,视线越过他,投向一个行色匆匆的女护卫,立刻站起身。   那是他派去姜如愿身边保护她的人。   郡主出行虽有侍卫随行,但她们俩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一起,所以盛景便派了个护卫,平时不必做什么,只需要远远跟着她便好,这么久了也没出过什么事,自然也就没被姜如愿发现。   可是现在她行色匆匆地回来了,身边却并不见姜如愿的身影,盛景心跳如雷。   护卫走上前,神色却并不惊慌,盛景见状稳了稳心神,问:“出了何事?”   护卫看看四周,还没开口便通红了一张脸,有些难以启齿道:“郡主带着姜小姐去了青、青楼。”   作者有话说:   盛景:我这辈子都不会去青楼。   下一秒飞奔而去。   裴临翊:好家伙,跑得比我还快!   盛景:……   本章七千字,包括二百评论加更~下一章也是零点更新,本章发红包~ 9999994、察觉   “棠姐姐, 你要带我去哪呀?”   临近傍晚,萧千棠一脸兴奋地约姜如愿出门逛街,只是她们已经逛了半个时辰了, 眼见着天都要黑了,可她却依然不紧不慢, 一家铺子都不进, 姜如愿不得不问出来。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萧千棠神秘一笑,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姜如愿想了想, 轻声问:“难道是皇宫?”   棠姐姐几乎带她逛遍了整个长安城, 唯独宫里没去过,她也只远远地见过, 碧瓦红墙,巍峨庄严, 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那地方有什么好, ”萧千棠耸耸肩,“宫规森严,说错一句话便会惹来杀身之祸,人人脸上都带着面具,我在那四方天里都快要窒息了。”   她深吸一口气,畅快道:“还是宫外好,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去哪就去哪, 不必看人脸色过活。”   棠姐姐在宫中生活的不好吗?姜如愿微微蹙眉。   见她一脸忧心, 萧千棠忙道:“宫里当然也有好玩的事情, 比如看妃子争宠啦, 听各种趣事啦, 还有许多在宫外吃不到的东西,多着呢!”   说完她拉着姜如愿去了一家酒楼,要了个雅间,不多时,有人送上两套衣裳。   她吩咐侍卫在门外守着,谁都不许进,然后将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悄声道:“愿愿,快换上!”   姜如愿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衣裳,诧异道:“这是男装呀!”   萧千棠已经将自己的衣裳褪了下来,一边穿一边道:“这是我按照你的尺寸做的,快试试。”   她毫不避讳地换了,姜如愿做不到,只好红着脸背过身,有些害羞地脱衣裳,动作慢吞吞的,比穿衣还要慢。   “快来不及了!”   萧千棠直接上手,三下五除二地帮她脱了,本想立刻帮她穿上,但粗略打量一番含羞带怯的姜如愿,她忍不住摸了摸,滑腻如水,感叹道:“愿愿,你怎么养出来的,肤如凝脂这词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吧?”   灯下,姜如愿的肌肤散发着淡淡的光泽,莹润如玉,脸上因害羞而产生的酡红更是点睛之笔。   萧千棠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男装,再看看只着肚兜亵裤的姜如愿,忽的生出几分调戏良家妇女的感觉,她勾起姜如愿的下巴,笑道:“好生俊俏的姑娘,要不要来爷的后宅做美妾啊?”   姜如愿的脸更红了,她抓起衣裳,小声道:“棠姐姐别闹了,我穿就是了。”   不多时,两人都换好了衣裳,萧千棠唤来侍女为她们梳妆,头发高高束起,戴上玉冠,两道眉毛画的粗粗的。   姜如愿有些呆愣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有些难以置信。   萧千棠凑过来,啧啧感叹:“好一个玉面书生。”   就是瞧着矮了点,一颦一笑也像个姑娘,她想了想,递给姜如愿一把折扇,神秘道:“一会儿你什么都别说,用折扇挡着脸便好。”   “可是棠姐姐,咱们到底要去哪儿呀?”姜如愿站起身抚平衣裳的褶皱,她第一次穿这样的衣裳,有些不自在。   萧千棠还是那句话:“跟着我走便好。”   两人下楼,姜如愿看看一楼,人满为患,忙打开折扇挡住脸,紧紧地拽着萧千棠的衣角。   萧千棠安抚地看她一眼,正要带她出门,掌柜的拦住了路,陪笑道:“二位客官,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请问您定的是哪个雅间?”   萧千棠清了清嗓子,将雅间名字报上来。   她的声线忽然变得低沉又粗犷,不细听根本听不出来是女子的声音,姜如愿诧异不已,轻声问:“棠姐姐,你从哪学的啊?”   这个称呼……萧千棠连忙看了眼掌柜的,见他正核对着账册,面无异色,这才松了口气,没开口。   待出了酒楼,她叮嘱道:“不能再叫我棠姐姐了,就叫……唐表兄吧,我唤你元表弟。”   姜如愿有些新奇地点点头,跟她走远。   酒楼里的掌柜的望着她们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记得这个雅间是两位貌美姑娘定的,怎么下楼的时候却变成了两位翩翩公子?   酒楼掌柜面色凝重,做生意数十年了,他居然还能有记错人的时候?   姜如愿的面色也渐渐凝重起来,她望着不远处香风阵阵的地方,穿着妩媚清凉的浓妆艳抹女子拉揽着过往的男子,偶尔还能听见媚笑声与靡靡之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棠姐姐要带她去青楼!   她停下脚步,紧张道:“棠姐姐,咱们是女子,为何要去这种地方?”   “谁说女子不能进?”萧千棠依然兴致勃勃,“况且咱们现在是男子,进去看看而已,又掉不了一两肉。”   她兴奋道:“今日可是醉仙居的花魁开.苞之夜,肯定有不少人出天价你争我抢,这么有意思,说什么都不能错过!”   姜如愿抿了抿唇,还是不敢上前,若是被爹爹娘亲和景哥哥知道她去这种地方,肯定会打她的。   “你放心吧,”萧千棠信誓旦旦道,“我已经让柳绿把玉珠支走了,没人会发现咱们去了醉仙居。”   顿了顿,她轻声道:“愿愿,你就不好奇那是什么地方吗?咱们进去看看而已,两刻钟便出来,神不知鬼不觉。”   听了这话,姜如愿也有些意动,她当然好奇,只是不敢。   见她神色动摇,萧千棠再接再厉道:“愿愿,过几日我生辰,我最大的愿望便是在十四岁的时候看一看青楼长什么样,你就陪我去嘛。”   姜如愿只好点头,又强调道:“说好了,就两刻钟。”   “好好好,君子一言,八匹马也追不上!”萧千棠兴奋地拉着她前往醉仙居。   门外的老鸨轻摇团扇,观察来往男子的衣着,若是粗麻棉布,便让妓子上前,若是锦衣华服,她便亲自招待。   忽的瞧见两个身着蜀锦的公子,老鸨眼都亮了,娇笑着迎上去,边打量边道:“两位公子……”   她顿了下,细眉微蹙,怎么是两位姑娘?   老鸨的笑意顿时淡了几分,慢条斯理道:“两位姑娘,别耽误咱们做生意,去别处玩吧。”   如此轻易被老鸨戳穿身份,姜如愿顿时尴尬起来,扯了扯萧千棠的袖子,准备离开。   萧千棠大惊,果然是火眼金睛,不过她早有准备,悄悄塞给老鸨一锭金子,笑而不语。   老鸨瞅了一眼,脸上又堆上笑:“两位公子快里面请。如卿如岚,给两位公子安排最好的雅座!”   “诶,奴家这就过来!”   不多时,如卿如岚一人拉着她们一只手,躲过与青楼姑娘们追逐嬉戏的风流公子们,穿过端茶递水的丫鬟们,有惊无险地送到雅座上。   姜如愿松开姑娘的手,满脸不自在,萧千棠也轻咳一声,粗声粗气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先下去吧。”   如卿如岚望着两人一个赛一个俊俏的脸,依依不舍道:“公子……”   萧千棠瞪着眼睛,一副凶相。   她们只好不情不愿道:“公子记得有事再唤奴家。”   等她们退出去,姜如愿将遮脸的团扇拿下来,松了一大口气,她生怕再次露馅,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幸好没被别的人发现她是女子。   “元表弟一点都没露怯嘛,”萧千棠笑容满面,“唐表哥都自愧不如。”   姜如愿嗔她一眼,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醉仙居。   她们坐在二楼,由屏风隔成一个个雅间,一侧是朱红栏杆,稍稍往下望去便是一个极大的花团锦簇的台子,数十位舞娘伴着乐声正跳着魅惑人心的舞,一阵阵叫好声,几乎淹没了靡靡乐音。   放眼望去,满目的红,彩绸与灯笼不及姑娘们发间的簪钗夺目,姜如愿不禁感叹,世人将青楼唤作“销金窟”,言之有理。   她不禁看得更仔细,直到瞧见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拦腰抱起一位妩媚的姑娘,油光满面的大嘴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了上去,衣帛刺啦声响起,她连忙闭上眼睛正襟危坐,满面通红,心跳也有些快。   她提醒道:“还有一刻钟便要走了,唐表哥别忘了。”   萧千棠却看得津津有味,满不在乎道:“别着急,等花魁出来了咱们再回去也来得及。”   姜如愿咬了咬唇,也有些期待花魁到底长什么样,便没再劝她,拿起桌上的玫瑰酥瞧了瞧,倒是挺精致的,只是这青楼的东西她不敢吃,又悻悻地放下了。   欣赏了一会儿歌舞,她渐渐放松下来,托腮打量青楼姑娘们的衣着与首饰,倒也能找到几个可以学习的地方。   正琢磨着,楼下忽的有两个颇为眼熟的身影一闪而过,姜如愿猛地绷直脊背,结结巴巴道:“棠、棠姐姐……”   吓得萧千棠立刻捂住她的嘴,着急道:“嘘,是唐表哥!”   姜如愿扒开她的手,喃喃道:“我怎么觉得我看到了景哥哥?”   “怎么可能?”她扫了眼楼下,除了恩客便是青楼姑娘,便不以为意道,“肯定是你看错了,自己吓自己罢了。”   姜如愿却开始坐立不安,她和景哥哥相处十二余年,早已对他的身形与相貌了如指掌,那道身影分明是景哥哥,另外一个瞧着像裴大哥。   “棠姐、唐表哥,咱们还是走吧,”她扯扯萧千棠的衣袖,软声道,“我有点害怕。”   萧千棠完全不为所动,此时正是精彩的时候,花魁就要出来了,气氛达到高潮,将姜如愿的声音淹没在喧闹声中,她目不转睛地望着楼下,跟着众人一同喊着花魁的名字。   等了一会儿,走廊处并无任何异动,姜如愿咬了咬唇,以为真的是自己大惊小怪了,便扭头望向楼下。   恰好花魁露出红衣一角,裙裾曳地,繁复精致的刺绣让整个青楼都黯然失色,众人屏息凝神,等待着一睹真容。   姜如愿被气氛感染,忍不住睁大眼睛,屏息凝神。   “愿愿。”   花魁轻移莲步现身的刹那,她听见身后平静如水的呼唤。   姜如愿浑身一僵,也顾不得去看花魁是如何倾国倾城了,她慢慢转头,露出一个牵强的笑:“景哥哥,好、好巧,你也来逛青楼啊?”   盛景没有说话,拧眉打量着她的男子装扮,有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但她的声音没变。   所以听见她的话,盛景额间的青筋跳了跳,扫了眼垂首不语的郡主,没管,扯着姜如愿的手腕将她带出来。   姜如愿眼巴巴地最后看了眼花魁,可惜只看到了花魁曼妙的背影。   走出温暖明亮的醉仙居,被朦胧夜色与盛景周身的寒气包围,她立刻不敢动了,绞尽脑汁地想岔开话题,最终在他的注视下开口:“景哥哥,裴大哥去哪儿了?”   盛景淡声道:“你看得倒是挺仔细,居然知道裴临翊也来了。”   见他愿意理她,姜如愿放松了一些,露出一个笑,问:“那我怎么没看见他?”   盛景顿了下,当然是因为他还在青楼里,不过这话自然不能告诉愿愿,他意味不明地问:“这么关心他?”   就知道不能轻易混过去,姜如愿立刻缩着脑袋道歉:“景哥哥,我错了。”   自从记事起,她便没见过他发脾气,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发脾气,而且姜如愿有预感,惹景哥哥生气的下场肯定很严重。   她偷偷抬眼观察他,就算他此刻什么都没说,也像是一座屹立在冰天雪地中的高山,浸染了皑皑白雪,只等雪崩的那一刻。   她紧张地舔了舔唇,在他不辨喜怒的神色中再次开口:“以后我再也不会去这种地方了,连路过都不会看一眼,不对,以后我根本不会路过!”   盛景垂眸望她,淡淡道:“是你的主意,还是郡主的主意?”   姜如愿硬着头皮开口:“是我的主意,我好奇青楼到底是什么地方,所以拉着棠姐姐一起来的。”   她是不会供出棠姐姐的,况且棠姐姐又没有逼她过来,是她自愿的。   盛景轻嗤一声:“胆子原来越大了,不仅敢来这种地方,还敢撒谎了。”   此刻,他不是对她千依百顺的景哥哥,而是一位严厉的兄长。姜如愿的头越埋越低,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折扇早已被撕成两半,被风吹进浓重夜色中。   萧千棠踩着折扇碎片走上前,扬声道:“确实是本郡主的主意,你想怎样?”   她神色镇定,声音洪亮,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都是装的。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还真有点怵盛景,瞧着不声不响的,可一举一动都无法让人忽视。   萧千棠不禁庆幸起自己只是短暂地喜欢了一下他的脸,若是真的为了这张脸求皇叔父赐婚,她的下半辈子就完了!   不过就算怕他,她也要和愿愿有难同当,萧千棠努力挺直脊背,安抚地看了一眼姜如愿。   “郡主离开王府太久,靖王殿下该担心了,”盛景扫她一眼,淡淡道,“郡主还不回去吗?”   萧千棠轻咳一声,问:“你是准备向我父王告状吗?”   “郡主若是不走,盛某去一趟靖王府也无妨。”   言下之意便是她若是留在这里,便要去告状,若是直接离开,他便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好狠!   萧千棠咬了咬牙,正准备说不走,姜如愿扯扯她的衣袖,轻声道:“棠姐姐,你先回去吧。”   这怎么能行?她瞪大眼睛,正要反驳,姜如愿又与她耳语:“你放心,我有办法的。”   她们越靠越近,盛景眉宇微皱,催促道:“郡主是走是留?”   萧千棠咬了下唇,看来自己留在这里也是添乱,便递给姜如愿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麻溜地带着侍卫们跑远。   姜如愿目送她离开,又狗腿地凑到盛景身边,甜甜唤道:“景哥哥……”   盛景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她这副扮相与他撒娇,总让他觉得浑身不对劲,而且这里离青楼不算远,还能听到欢呼声与丝竹声,浓重的脂粉香气若隐若现,他顿了下,道:“先回家。”   他是骑马来的,但是愿愿不会,只能步行,所以说完他便抬脚往前走去,姜如愿乖乖跟上。   远离了明亮的醉仙居,夜色愈发浓重,街上的灯笼便显得朦胧,三两行人更显幽静。   她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地勾住他的小指,见他没有拒绝,她笑着握紧,景哥哥虽然生气,但是对她还是很好的。   她试探着问:“景哥哥,你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我爹爹娘亲呀?”   盛景模棱两可道:“看你表现。”   姜如愿转转眼睛,故作苦恼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裳,叹气道:“算了,你不用说他们也能猜到。”   他瞥她一眼,道:“先去盛府。”   姜如愿眨眨眼睛,盛府有她以前的衣裳,虽然旧了,但是凑合能穿,所以景哥哥不会告诉爹爹和娘亲!   她放下一半的心,皱着小眉头思考该怎么哄景哥哥。   盛景在心底冷哼,他可没那么好糊弄,若是不让她长个记性,下次她还会去,而且会更大胆,这次是青楼,下次便是赌场了。   两人各怀心思地往盛府走去,玉珠忽然气喘吁吁地捧着衣裳出现——肯定是萧千棠吩咐的。   姜如愿眼都亮了,她左右看看,恰好瞅见今日去的酒楼,商量道:“景哥哥,我能不能先换个衣裳?”   盛景几不可察地颔首,往酒楼走去,要了个雅间。   掌柜的让小二带他们过去,心底暗暗道:这次是两位公子带着一个丫鬟,可不能再记岔了。   三人上楼,盛景守在外面,不多时,姜如愿换好衣裳,简单地梳了个双丫髻,让他进来。   他皱眉道:“直接回去便好。”   “可是我饿了,”姜如愿扶着门框可怜兮兮道,“景哥哥,我还没用晚膳呢。”   下午跟着棠姐姐漫无目的地逛了半个时辰,又去了青楼,她早就饿了,只是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都快忘了自己还饿着肚子。   盛景顿了下,无奈地叹了口气,叫住路过的小二,低声吩咐几句。   姜如愿小心地将唇边的笑意遮掩好,不仅能填饱肚子,还能拖延时间,等回去之后,景哥哥肯定就消气了!   一箭双雕,她可真聪明!   等菜的间隙,她殷勤道:“景哥哥,这顿饭我请你吃吧?”   盛景微微抬眸,淡声道:“我已经付过银子了。”   她毫不气馁,又道:“那我亲自给你做道菜?”   盛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定定地望着她,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藏着几分狡黠,他看得懂,她在转移话题,好让他不再去管她偷偷去青楼的事情。   他神色紧绷道:“愿愿,你知不知道青楼有多危险?”   见他又提到这个,姜如愿有些僵硬地点头,心里却有些不服气,她嘟囔道:“可是我没觉得有什么危险,景哥哥不要大惊小怪了。”   盛景额间的青筋跳了跳,他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道:“若是被人发现你女扮男装,那些人绝对不会放过你,退一万步讲,就算没有发现,那些男人见你一副唇红齿白的书生模样,同样会……青楼那么多间厢房,就算你喊破喉咙也无济于事,就算我踏平青楼亦为时已晚,愿愿,你明不明白?”   策马狂奔的路上,他满脑子都是这件事,生怕她被人发现身份,生怕他去晚了,幸好一切都来得及,否则他不会原谅自己。   姜如愿抿了抿唇,微微低头,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   盛景却敏锐地捕捉到她眸中闪动的泪光,他怔了怔,开始反思自己方才的语气是不是太重了。   姜如愿吸吸鼻子,委委屈屈地开口:“景哥哥,你不要对我这么凶嘛,我已经知错了。”   他立刻将语气放柔:“错在哪里?”   “错在不该去青楼,错在不该和景哥哥撒谎,错在呜呜……不该哭,”她努力仰起脸让眼泪憋回去,“我不哭了,景哥哥不许骂我。”   两行清泪滑入她的青丝中,盛景凝视着她倏然变得湿润的鬓角,微微叹息一声,他温声哄道:“景哥哥不怪你了,不哭了好不好?”   只要她平安,他可以不计较任何事。   姜如愿伸出手心,哽咽道:“景哥哥说的是对的,要不你打我几下,我肯定长记性。”   他说的那些,她根本没有想到,老鸨已经认出了她们是女子,可她还是怀着侥幸的心理进去了,万一真的有男人看出来……   她想起看到那个男人亲吻青楼女子那一幕,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她泪眼朦胧道:“景哥哥,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去了!”   见她吓成这样,盛景拧眉,他的本意并非如此,可是现在也只能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她不安的情绪。   姜如愿跑到他身边坐下,紧紧地牵着他的手。   “愿愿乖,”他拭去她腮畔的泪珠,“景哥哥在呢,景哥哥永远不会让你置于危险之中。”   他的手拂过她哭得微微发颤的肩,顿了下,忍住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长大的代价,便是不能再肆意妄为。   姜如愿却不管不顾地埋进他的胸膛,轻声抽泣,盛景的手僵在半空中,半晌没动,最终他拍了拍她的背。   空荡了一夜的心,此刻终于被填满。   吃饱喝足,两人前去结账,又一同走远。   掌柜的望着他们的背影,再次神色凝重,吩咐一旁的小二:“明日,不,现在就给我请个郎中去!”   走出酒楼,姜如愿哼道:“景哥哥不是付过银子了吗?骗人。”   盛景瞥她一眼:“你是不是忘了,中途你还要了一盘樱桃肉。”   姜如愿顿时不说话了,嘿嘿一笑。   两人终于回到府上,她正准备道别,姜府的门却开了。   许姝缓缓走出来,站在他们面前,神色严厉。   姜如愿吓了一跳,紧紧抓住盛景的衣摆,不敢撒手,娘亲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呀?   盛景安抚地看她一眼,拱手行礼。   “你们俩去哪了?”许姝美目微瞪,看向女儿,“快说!”   姜如愿咬了咬唇,瑟缩着肩往盛景身后躲去,娘亲这副样子,肯定是察觉了什么,她一个字都不敢乱说。   盛景垂眸道:“我带愿愿去街上逛了逛,然后去酒楼吃了点东西。”   虽然隐去了一部分内容,但是说的也是事实,姜如愿点头如捣蒜。   许姝气笑了,她望着两人,压抑着怒气问:“逛街之前呢?”   盛景顿了下,知道瞒不住了,低声回道:“……醉仙居。”   “是我的错,请姜伯母责罚。”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本章红包,下章更新时间是【周日晚上九点】~   本章六千字,包括三百评论加更,专栏还有很多完结文可以一睹为快~ 9999995、别扭   夜色如雾, 许姝望着垂首认错的两人,愈发生气。   她扬声道:“既然知错,为何要去那种地方!”   两府的侍卫们纷纷朝她们看来, 许姝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低声怒斥道:“跟我过来!”   她抬脚往盛府走去, 盛景微微扬眉, 神色放松了些。   姜如愿的脑子却还混沌着,她捏着他的衣角不敢撒手, 趁娘亲走远了一些, 她趁机轻声道:“景哥哥, 对不起。”   是她连累了他。   “没事,伯母不会责罚你的, ”盛景温声道,“你乖乖听训便好。”   “为什么?”   作为大家闺秀, 她居然胆大包天去青楼, 若是旁人传出些什么,必然会有损清白,爹爹肯定会打断她的腿的!   姜如愿泪眼朦胧道:“景哥哥救我,我不要挨板子!爹爹会打我的!”   “窃窃私语什么呢?”许姝停下脚步,蹙眉朝他们看去,“快跟上!”   姜如愿不敢再说话了,亦步亦趋地跟在娘亲身后,紧紧攥着盛景的手。   三人来到一间偏僻幽静的厢房。   姜如愿咬了咬唇, 颤声道:“娘亲, 景哥哥……”   她想将前因后果说清楚, 景哥哥没有错, 但是他却看了她一眼, 轻轻摇头,示意不要出声。   姜如愿低下头,没再开口,准备迎接娘亲疾风骤雨般的暴怒,还做了极大的心理准备,想替景哥哥挨打。   可等来等去,娘亲却没打她,只说让她不要再去。   直到娘亲离开,姜如愿还没回过神,就这样结束了?   盛景揉揉她的脑袋,轻叹道:“怎么这么傻。”盼盼   “为什么呀?”姜如愿一脸懵,“娘亲就这样放过我了?爹爹也不出面?”   “既然带你来盛府,说明伯父是不知情的,”盛景为她解惑,“伯母替你瞒了下来。”   姜如愿眼睛一亮,原来是这样!   他失笑:“在酒楼听到我说去盛府换衣裳的时候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现在傻乎乎的了?”   姜如愿娇嗔一声:“因为有你呀,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要有景哥哥在,我就不用动脑子。”   盛景微微垂眼,望着全然信任着他的小姑娘。   “可是娘亲是怎么知道的呢?”姜如愿蹙眉,“我在青楼没碰到什么熟人呀。”   盛景敛去笑意,道:“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愿愿便别再追问了。”   姜如愿点点头,她可不敢去问娘亲,万一再教训她一顿,她肯定受不了。   青楼一事之后,姜如愿乖巧了一段时日,萧千棠也不好意思再邀她出来,于是两人书院府邸两点一线,准时回家。   如此过了一个月,连大忙人姜宁熹都察觉到自家女儿最近过于安静了,他刚升任礼部尚书,各种交接工作,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如今终于步入正轨,可以游刃有余地处理政事与家事了。   他去问妻子,许姝故意往别的地方引,姜宁熹果然被带偏了,疑惑道:“难道愿愿与华宁郡主闹别扭了?”   他不禁想起冯南笺来,他们尊重女儿,所以并不知晓两人发生了什么事,如今竟分道扬镳了。   好不容易又和郡主做了朋友,如胶似漆这么久,忽然又不一起玩了,着实有些奇怪。   许姝极为配合,提议用晚膳的时候旁敲侧击地问一问。   姜如愿有点心虚,爹爹问的小心翼翼,娘亲脸上却是了然的神色,她便以为爹爹察觉了什么,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刚吃两口便说饱了,走得飞快。   见她往正门跑去,像是去盛府,姜宁熹看了妻子一眼,叹了口气,难道女儿只能和盛景玩到一起吗?   “爹,娘,你们放心吧,姐姐和郡主好着呢,”姜如初安慰道,“今日在书院我还看到她们手挽手呢。”   姜宁熹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他看了看面色红润的儿子,有些欣慰,习武强身健体,他早已褪去了几分病弱感,虽然才刚过了八岁的生辰,但眉眼间已有了几分稳重,说话也不疾不徐的。   许姝笑道:“想必是与盛景待的久了的缘故。”   姜宁熹不高兴了,烦闷道:“怎么就像盛景了,这是我儿子,眉眼稳重明明就是像我。”   “爹,书院的夫子说我是下一个盛景。”姜如初道。   “什么意思?”   “师父在书院的时候次次考试都是第一,我也是,”他的神色中带了几分笑意,“能与师父比肩,是我的荣幸。”   姜宁熹的脸色更臭了,他佯装淡然道:“那你说说,你是更崇拜你爹,还是更崇拜你师父?”   姜如初放下筷子垂眸沉思,像是在思考什么绝世大难题。   气得姜宁熹深吸一口气,这还用想吗?他应该毫不犹豫地说“我爹天下第一”!   旁观的许姝掩唇轻笑道:“行了行了,方才还说自己眉眼稳重呢,都做尚书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姜如初这才发现自家父亲难过了,他轻咳一声,道:“我自然更崇拜爹爹。”   语气里带着三分勉强,姜宁熹听了出来,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儿子女儿都喜欢往盛景身边凑,他这个当爹的这么没威信吗?   一家人这边插科打诨,那边厢,姜如愿一口气跑到了蔚景院,焦急道:“景哥哥,大事不好了!”   盛景正在沐浴,听见她的动静,他连忙弹指吹熄灯盏,扬声道:“愿愿,别进来。”   姜如愿正低头调整凌乱的呼吸,抬头发现房中的灯全灭了,不由得有些奇怪道:“景哥哥,你睡了吗?”   他默了默,想顺着她的话说,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撒谎,低声道:“我在沐浴。”   正是夏季,习武一整日,早已大汗淋漓,所以他每日晌午冲凉、傍晚沐浴,不巧,这次撞上了忽然前来的愿愿。   他有点后悔没让侍从守着,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他起身穿衣。   姜如愿连忙背过身去,有点不好意思,特别是听到水声哗啦作响的时候,她的脸红了红,往前走了几步,盯着夜空中的明月出神。   不多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首去看,见他穿戴整齐,悄悄松了口气,只是头发披散着,还滴着水,面色也带着被雾气熏出的浅浅的红,俊逸的面庞显得有些……妖冶。   她见惯了他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模样,忽然见到他这副像是男妖精的模样,有些不习惯。   盛景却面色如常,问:“出了何事?”   姜如愿正要回答,侍从带着丫鬟们走上前,饭香味飘来,她吸了吸鼻子,道:“边吃边说吧。”   她吃了两口便过来了,还饿着呢。   盛景点点头,往偏厅走去。   姜如愿跟在他身后,瞥见他被发尾水珠打湿的后背,夏日衣衫轻薄,他穿的又是月白色装束,打湿后几近透明。   十五岁的年纪,处处都展现出蓬勃的生命力,让她朦胧地望见后背中间凹陷的线,一直延伸到……到……   她有些脸热,连忙移开视线,左右张望一番,却见一个丫鬟也偷偷抬眼去看景哥哥,她不由得皱眉,快走几步站在他左后侧,挡住丫鬟们的视线。   两人坐定,丫鬟们开始摆膳,姜如愿状似不经意地打量那个丫鬟,见她丽嘉故意落在后面,好能多看几眼景哥哥,放下盘子时的弯腰动作也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让她想起青楼里的那些搔首弄姿的姑娘。   她又皱眉去看盛景,见他只是盯着碗筷,这才松了口气。   摆完膳,丫鬟们静悄悄地退去,姜如愿托腮望着,果然见那个丫鬟扭头看了眼景哥哥,不期然对上她的视线,蓦地一怔。   姜如愿朝她一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盛景抬眸。   那丫鬟原本还害怕着,以为姜如愿察觉到了什么端倪,但余光瞥见他的目光,顿时心中一喜,姜家小姐才十一二岁罢了,想必只是好奇问几句。   她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露出她对着铜镜练习过一万遍的自认为最好看的笑容,恭恭敬敬道:“奴婢染春。”   姜如愿唤她上前,好奇地问:“你在盛府当差几年了?”   见她对一个丫鬟感兴趣,盛景有些不解,但是并没有打断,安静地用膳,习武是件耗费体力的事情,他早就饿了。   染春一边回答一边去瞟盛景,见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用膳,没再往她的方向施舍一眼,不由得有些失望。   蔚景院没有丫鬟伺候,只有摆膳的时候才能过来,她自认是摆膳的丫鬟里最好看的那个,便想着或许能被公子看中,从丫鬟变成通房,飞上枝头变凤凰。   可公子十五岁了,已经到了成为男人的年纪,依然没有看上她,原本她已经不抱希望了,可是姜小姐阴差阳错给了她机会,她一定要抓住!   姜如愿看出她目光中燃烧着的渴求,对盛景道:“景哥哥,我觉得染春很好看,鹅蛋脸杏眼,皮肤白皙,你觉得呢?”   盛景闻言随意扫了一眼,没记住长相,他没说好看也没说不好看,问:“怎么了?”   “随便问问嘛。”姜如愿嘟了嘟嘴。   “你的事又不着急了?”盛景有些疑惑,“怎么忽然关心起一个丫鬟?”   她这才想起她是有正事的,闻言顿时慌了,摆摆手让染春退下。   染春愣住,这么好的机会白白溜走她如何甘心?   她咬咬牙,慢慢直起一条腿,却又弱柳扶风地往地上一坐,楚楚可怜道:“公子,奴婢的腿麻了。”   姜如愿虽然着急,但是见此情景又觉得有趣,便没再说什么,想看景哥哥会怎么解决此事。   盛景闻言扫她一眼,淡淡道:“长林。”   长林是他的贴身侍从,闻言便从门外闪身进来,抱拳道:“公子有何吩咐?”   “将她发卖了吧。”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三人同时抬起头,愕然地望着他。   长林最先反应过来,拖起染春便往外走,像拎着小鸡崽似的,毫不费力。   染春拼命挣扎,大喊道:“公子!公子……奴婢犯了什么错?”   其他的摆膳丫鬟们还没离开,垂首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心里都有些发颤,她们和染春朝夕相处,自然知道她整日都做梦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她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防止她们再动什么歪心思。   待蔚景院中安静下来,姜如愿忍不住问:“景哥哥,你做的是不是太过了?”   染春还什么都没做呢,他就把她发卖了,万一其余的丫鬟不服怎么办?   “杀鸡儆猴,”盛景并不在意,“若是再有丫鬟往我身边扑,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姜如愿眨眨眼睛,问:“景哥哥不近女色吗?”   他忽的一笑,意味不明道:“那坐在我面前的人是谁?”   “我才不算呢,”她满不在乎道,“我又不会勾引你。”   盛景默了默,执起筷子为她夹菜,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姜如愿吃下他夹的菜,忽然有些味同嚼蜡,她声如蚊讷道:“爹爹今日有些奇怪,他是不是也知道我去青楼的事情了?景哥哥,怎么办呀。”   盛景闻言却并没有放在心上,淡然道:“若是真的知晓了此事,你觉得你还能出府吗?”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这个!姜如愿顿时瞪大眼睛,依照爹爹的脾气,肯定会将她关在府上不许出门,然后与娘亲轮番对她进行教育,怎么可能会问她和棠姐姐的关系好不好。   姜如愿顿时有些羞赧,她肯定是吓傻了,才会不管不顾地跑过来求景哥哥救命。   “我第一次去那种地方,没经验嘛,”她小声为自己辩解,“才不是因为我……”   “难道你还想去第二次?”盛景皱眉打断她的话。   “当然不是!”姜如愿颇为硬气地反驳,“我已经老老实实地在府上待了一个月了,都没有和棠姐姐出去逛街!”   盛景眸中泄出几分笑意:“嗯,我知道。”   他只是想看她张扬明媚的娇俏模样。   姜如愿却因为他的话转过弯来,景哥哥为什么会第一时间知道她去了青楼?   她狐疑地望着他,问:“景哥哥,你是不是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   盛景微怔,倒是没想到她居然猜了出来,他轻咳一声,微微颔首道:“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危。”   说完他紧张地望着她,生怕她不高兴,怕什么来什么,她的眉下一刻便皱了起来,硬邦邦道:“就算是为了我好,你也该告诉我一声。”   她一想到这么久以来,身边一直潜伏着一个人,如影随形,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话那人统统知晓,可她却毫无所觉,她便觉得浑身不舒服。   她看向罪魁祸首,一字一顿道:“我不需要。”   盛景错开她的目光,垂眸看着已经不再冒热气的饭菜,没有同意她的要求,他试图商量:“愿愿,我不能时时刻刻地陪着你,没有人在你身边保护你,我不放心。”   “可是别的世家小姐也没有人保护,同样活得好好的,”她嗤之以鼻,又问,“景哥哥是盼着我出事吗?”   “当然不是!”盛景脱口而出。   “那就不要让人监视我,”她站起身,握了握拳,“我先走了,你慢慢吃。”   盛景有些无力道:“愿愿,不是监视……”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她怒气冲冲道,“把那人从我身边赶走,立刻,马上!”   盛景长久地凝视着她,慢慢颔首。   得到他的回答,姜如愿知道他会说到做到,所以毫不留恋地转身往姜府走去,夜风微凉,将她的愤怒吹散几分,她深吸一口气,莫名有些难过。   没等她思索难过的情绪从何而来,前方出现一盏提灯,皎皎如月光,不疾不徐地来到她面前。   “娘亲,你怎么在这里?”姜如愿看向她,“你来散步吗?”   “你这么久没回来,我有些担心,”许姝莞尔一笑,“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我只是去了一趟景哥……盛府。”她不想再提盛景。   许姝看她一眼,与她并肩往府中走去,静静地问:“与阿景闹别扭了?”   姜如愿正郁闷着呢,见娘亲问起,索性不吐不快:“是他惹我不高兴了,他怎么能派人监视我呢?”   许姝眸中闪过什么,又被很好地隐藏,她问:“监视?”   姜如愿正处于愤怒中,所以并没有发现,她将盛景的说辞说了一遍,又道:“我才不需要这种保护,在我看来,这就是监视。”   “或许……他真的是好心。”   见娘亲也赞成他的做法,姜如愿瞪大眼睛,扬声道:“娘亲,你怎么和他一条心了?”   她连景哥哥都不叫了,许姝叹了口气,只好顺着她的话说道:“不过他的做法确实欠妥,愿愿,若是他提前告诉你了,你会不会还这么生气?”   姜如愿思索了一会儿,轻轻摇头。   “那你会同意吗?”   她认真想了想,再次摇头,噘嘴道:“可是就算他猜到了,这也不是他先斩后奏的理由,我一想到一直有人在暗处盯着我,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许姝摸摸女儿的头,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愿愿,若是我告诉你,此事经过了我的同意了呢?”   姜如愿惊疑不定地看向她,娘亲知道此事?   “阿景不去书院之后,便与我商量了此事,这么好的事情,我当然愿意,阿景便准备告知你,是我拦住了他。”   “为什么呀?”   “我不想让你觉得不自在,”许姝笑道,“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发现呢,没想到却因为你去了一次那种地方,察觉到了此事。”   姜如愿顿时心虚起来,她支支吾吾道:“娘亲别说了。”   许姝看她一眼,轻叹道:“我知道那件事和阿景没关系,是我迁怒了他,但是我不得不这样做。”   “为什么?”   许姝淡淡道;“难道让我去怪罪郡主吗?”   姜如愿抿了抿唇,娘亲果然什么都知道。   “别与阿景闹别扭了,他也是出于好心,”许姝宽慰道,“除了我与你爹爹,他是最担心你的人了。”   姜如愿点点头,但一连几日,她也没有再去找盛景,虽然知晓不是景哥哥的错,但是她也没错,所以她便这样僵持着,不理他也不凑上去。   盛景倒是依然每日风雨无阻地在傍晚等她下学,待她从马车上下来,他便朝她点点头,然后踏入盛府。   连续几日,两人没再说过一句话。   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姜如愿想主动,但是又拉不下脸,直到这日下学,盛景没有出现在盛府门前。   她有点好奇,难道景哥哥忘了吗?转念一想,或许他猜透了她的心思,所以故意不来,等她去问。   姜如愿才不会上当,她面色如常地回了姜府,却没去自己的院子,脚步一转,去寻弟弟姜如初。   姜如初正在院子里扎马步,见姐姐过来,他也没有起身,喊了声姐姐便继续专心致志地扎马步了。   不是原来的弟弟了,姜如愿摇头叹息,她还记得五岁前,阿初很黏她的,跟在她屁股后面转来转去,像条小尾巴,现在愈发沉静了。   一边想着一边坐在了廊下,她托腮盯着弟弟扎马步,思索该如何开口。   见她不说话也不动,姜如初疑惑道:”姐姐,你是有什么事吗?“   姜如愿立刻反驳:“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他便不说话了,心里却想姐姐无事不能三宝殿,她上次来他的院子还是一年前呢,就为了让他帮她抄写大字帖,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转念想起这段时日姐姐没去逛街,也没再去过盛府,和师父似乎许久没说过话了。   他试探着道:“姐姐,一会儿我准备去找师父,你有事就快说吧。”   姜如愿立刻回神问:“你要去盛府?”   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有几个动作我还不太明白,准备去请教师父,姐姐要和我一起去吗?”   “我才不去,”她撇撇嘴,负气道,“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去盛府!”   果然如此,姜如初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点点头:“好吧,那我去了。”   “诶,站住!”姜如愿喊住他,她抿了抿唇,“你什么时候回来,别忘了用晚膳。”   她有点不好意思直接问,好像问了就在这场无声的战役中输了似的。   姜如初为故作难道:“我的悟性不太好,或许会很久……这样吧,如果我过了一刻钟没有回来,姐姐便去盛府找我吧。”   姜如愿想了一会儿,矜持地点点头。   “那我走了。”姜如初淡然地转过身,脸上却笑得灿烂无比。   姜如愿毫无察觉,安静地数着时辰,待过了一刻钟,她步伐轻快地往盛府走去。   她是要去催阿初回家用晚膳,才不是想知道景哥哥在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虽然我知道写小时候会没有多少人看,但是从开文到昨天,收藏真的涨得很好很好,让我产生了一种这本可以比肩曾经的《娇生兄养》的错觉,但是今天夹子第 999999 999999名狠狠地打了我的脸。   虽然我明白有很多人养肥等着长大,我也很想让男女主长大,可是很多事不是一蹴而就的,我做不到让他们马上就长到十四五岁可以搞暧昧谈恋爱的年纪。   我喜欢细水长流的故事,青梅竹马更是细水长流里的细水长流,所以没多少人看我也明白。   这本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梗,甚至没什么梗,有时候我也觉得很无趣很没意思,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感觉。但是这就是我想写的青梅竹马,我会写完的,按照我的原定计划写完的,但是对我还是有影响的,没有收益就没有好榜,没有好榜就没有收益,这是个死循环,到最后能写多少字,我说不准。   我也不知道我在胡言乱语什么,你们随便看看吧,我怕我不说出来,我会码不了字,自从入V,我三天没码字了,幸好还有一点存稿撑着。   以后也会好好更新的,希望更到长大的时候读者会多一点,谢谢大家连载期的陪伴,你们都是菩萨。 9999996、骑马   姜如愿来到盛府。   即将抬脚踏入的时候, 她顿了下,收回踩在门槛上的脚,她看向守门的侍卫, 正色道:“你们怎么当差的,有客登门, 还不快去通传?”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 姜小姐进盛府什么时候通传过,哪次不是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简直将盛府当成了自己的家。   其中一个恭敬道:“我们公子说了, 您来了不必通传。”   “那是以前说的, 今日可没说,”姜如愿轻哼一声, “反正你们快去,我先在这儿等着。”   侍卫见状只好一头雾水地去了。   姜如愿安静地站在廊下, 没过多久便忍不住开始走动, 怎么这么慢,早知道她就直接进去了,为什么要装模作样呢?   刚在心里抱怨完,侍卫小跑着回来了,气喘吁吁道:“姜小姐,我家公子请您进去。”   她顿时收起脸上的不耐神色,柔柔一笑:“劳烦你了。”   等她走远,两个侍卫还没回过神, 其中一个挠挠头, 问:“姜小姐今日怎么了, 这么客气。”   “女人心, 海底针, ”另一个侍卫露出一个不可说的神情,“咱们好好当差就行了,别瞎打听。”   姜如愿自然不知道两个侍卫的悄悄话,她慢慢往蔚景院走去,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应该说什么,语气是什么样,看见盛景又会有什么样的神情。   她低头想的太认真,以至于没留神前方多了两个人,直到木制轮椅的辘辘声沉闷地响起时,她才猛地抬头,瞧见坐在轮椅上面容严肃的盛老将军,她连忙垂首,恭敬问好。   “愿愿啊,”盛老将军朝她点点头,打量着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越看越喜欢,不由得欣慰道,“是来找阿景玩的吗?”   姜如愿抿了抿唇,轻声道:“我是来找阿初的,让他回去用晚膳。”   他静静地望着她,片刻后颔首道:“那就快去吧,你们姐弟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饿着肚子。”   姜如愿点点头,退立在一旁,等他先走。   轮椅慢慢前行,她正欲转身,盛老将军却喊住了她,沉声道:“愿愿,若是有空,便来这儿陪陪阿景吧。”   她有些不解地抬头。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若是阿景做错了事惹你不快,”盛老将军缓缓道,“我代他向你道歉。”   姜如愿怔忪一瞬,忙道:“盛爷爷,景哥哥没做错什么,是、是我这几日太忙了,没顾得上找他玩。”   对着盛老将军撒谎,她心里有些怵,虽然他年事已高,可那双眼睛依然是火眼金睛,怕他看出什么。   没想到他闻言却露出一个微微的笑,道:“真的?我见阿景这几日神色萎靡,你也不来,我便以为你们闹别扭了。”   “没有。”她咬了咬唇,继续撒谎,不过盛爷爷说景哥哥这几日神色萎靡……   “没有便好没有便好,”盛老将军松了口气,“是我想多了,你快去吧。”   说着轮椅由侍卫推着慢慢走远,姜如愿站在原地,有些苦恼,要不还是和景哥哥说几句话吧,不然就显得她太绝情了。   慢腾腾地挪到蔚景院,她看向静静地坐在石凳上擦拭长剑的少年,寒光从高挺的鼻梁移向他的眼睛,眼神中便多了几分冷意。   似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他慢慢抬眸,冷意消散,迸出惊喜的光,亮的灼人心魄。   他放下剑,猛地站起身,大踏步朝她而去,颤声问:“愿愿,你肯原谅我了?”   姜如愿抿唇后退半步,望向他身后的姜如初,弟弟似乎没看见她,依然在一丝不苟地练武。   她垂下眼睛,低声道:“我是来找阿初的,爹爹娘亲让他回去用晚膳。”   “撒谎,”他一眼看穿她的小伎俩,“若是让他回去,随便派个人过来便好,何必你亲自过来。”   顿了顿,他眼底笑意弥漫:“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对不对?”   被他戳破心思,姜如愿立刻否认道:“才不是,你想多了!”   盛景丝毫没有将她这句话放在心上,慢条斯理道:“让我猜猜,你来找我,是不是因为我今晚没去府外等你回家?”   姜如愿顿时涨红了脸,他以后不是要从军吗,没事长一颗这么聪明的脑袋干什么!   她跺跺脚,索性不再理他,扬声朝姜如初喊道:“阿初,回家了!”   不知道是因为她声音太小,还是他习武太认真,总之姜如初没往这边瞟一眼,依然专心练武。   “今日没去府外等你,是因为我这几日习武太累,晚上没有睡好,晌午筋疲力尽,睡过头了,”他低声解释,“不是故意不去的。”   姜如愿低下头望着绣花鞋上的玉兰花,半个字都没理他。   谁知下一瞬,玉兰花被他的拳头掩盖,紧接着拳头松开,一对玉兰花耳铛静静地躺在手心,她瞬间被吸引了全部视线。   大掌纹路清晰深沉,虎口处磨出了厚厚的茧,更衬得那对耳铛小巧精致,微风吹来,玉兰花轻轻动了动,光华流转,比月色皎洁。   “这是赔礼,”盛景的手往前递了递,解释道,“今日没有等你的赔礼。”   姜如愿克制着自己的目光,稍稍偏了偏头,气哼哼道:“别以为一对耳铛就能收买我了。”   娇俏又明媚的模样,盛景喉间滚了滚,问:“愿愿,你想要什么?”   她转了转眼睛,勉为其难道:“这样吧,若是你将你常买的那家首饰铺子告诉我,我便原谅你,包括你派人监视我的事情。”   盛景微微扬眉:“真的?”   “自然是真的,”姜如愿皱眉,“你不信便算了,我走了。”   她准备转身,果然听见他的挽留:“等等,我告诉你。”   姜如愿洗耳恭听,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啪啪响,等她找到了那家铺子,她就不会被盛景轻易拿捏了,每次都被一件首饰哄好,也太没面子了!   她催促道:“你快说呀。”   他这才缓缓开口:“没有首饰铺子,是我画的图纸,让银匠们做的。”   姜如愿瞪大眼睛,什么?画的?怪不得她从未见旁人戴过一模一样的!   她觉得自己被耍了,扬声道:“我再也不理你了!”   看出她想离开的意图,盛景轻轻松松地扯过她的手腕,眉宇松缓道地哄道:“愿愿,怎么刚原谅我便闹脾气,嗯?”   最后一个字,像是气音,纵容又宠溺,听得姜如愿头皮发麻,她想也不想便道:“是又如何?”   “那我便没办法了,”他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只能送你一百张首饰图纸赔罪了。”   首饰图纸?姜如愿噘了噘嘴,她才不要什么首饰图纸,她要能看得见摸得着的首饰!   她抓过他手里的耳铛,仔细观察玉兰花,越瞧越喜欢,忍不住露出三分笑意,余光却见他笑意深深,她连忙收起来,故作镇定地轻咳一声。   “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了,”她别别扭扭地开口,“不过如果再有下次,就算是一百件首饰摆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是,愿愿大人,小的记住了。”   他一本正经地拱手作揖,姜如愿没忍住,噗嗤一笑,一本正经的景哥哥忽然不那么严肃了,还挺有趣的。   “好了,天色已晚,先回去用膳吧。”盛景看向姜如初,喊了声他的名字。   姜如初立刻扭过头,从容道:“师父,您叫我?”   “你练的不错,该回去了,”他叮嘱道,“回去之后不要再练了,今晚好好休息。”   姜如初抱拳应是,姐弟俩一同回去。   路上,姜如愿时不时地看弟弟一眼,满腹狐疑,她叫了他两声,他一句都没听见,景哥哥只喊了一声,他便屁颠屁颠地过来了。   真是奇怪,景哥哥的声音也不大啊?   姜如初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佯装镇定道:“姐姐,怎么了?”   “你们俩是不是串通好的?”姜如愿忍不住问,“你怎么只能听见景哥哥说话?”   “姐姐在说什么?”他眨了眨无辜的眼睛,“阿初怎么听不明白。”   见他一头雾水,姜如愿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弟弟这么乖巧,肯定不会骗她的,应该是巧合,所以她便没再多想,笑道:“没什么,咱们回去吧。”   姜如初落后她半步,悄悄松了口气。   两人回到姜府正院,姜宁熹不禁抱怨道:“你们俩去哪了,居然让我跟你们娘亲等你们。”   “我去请教师父,姐姐怕我忘了时辰,所以前去提醒,但我悟性差,姐姐等了好一会儿,所以迟了,”姜如初面不改色道,“爹爹恕罪。”   姜如愿诧异地望着他,虽然事情确实是这么个事情,但是从他口中说出来,似乎又变了点什么,她来不及深想,姜如初便拉着她坐下了。   “姐姐多吃些,”他殷勤夹菜,“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姜如愿愣愣地点头。   夫妻俩对视一眼,见不是自家女儿主动去找盛景,同时松了口气,愿愿马上十二岁了,再频繁出现在盛府并不合适。   一家人用过晚膳,姜宁熹忽然起了散步的兴致,于是他们便一同月下散步。   皓月当空,姜如愿牵着娘亲的手漫无目的地往前走,时而仰脸望一眼头顶的星空,好不惬意,她吟叹道:“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许姝笑道:“怎么忽然想起来这句诗?”   “因为好玩,”她蹦蹦跳跳地往前走,“我还想起来一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走在前面的姜宁熹听到女儿背到这句,忍不住叹了口气。   母女俩对视一眼,方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只是想到了你盛伯父与盛伯母,”姜宁熹勉强笑道,“他们许久没回长安了,也不知道在林州过得好不好,会不会思念故乡。”   姜如愿眨眨眼睛,兴奋道:“爹爹,今年伯父伯母是不是可以回长安了?”   她还记得八岁那年,因得到南夷大军进犯的消息,所以搁置了回京计划,转眼四年,除了偶尔的骚乱,边境风平浪静,大军进犯的消息像是空穴来风,今年是不是可以回来了呢?   姜宁熹在女儿期待的目光中摇了摇头,他沉声道:“南夷最近有了新的动静,这一仗或许不远了。”   他的话像一声惊雷响在耳边,姜如愿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她不由得焦急道:“爹爹,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是真的吗?什么时候开战?”   她的话像连珠炮似的,姜宁熹不由得有些意外道:“这是朝堂之事,与你又没什么关系,这么关心做什么。”   “怎么没关系!”姜如愿提高音量,“伯父伯母都在林州,万一受伤怎么办,景哥哥十五岁了,若是开战他定会去的,万一、万一……”   她的喉间哽了哽,说不下去了。   她泪盈于睫,姜宁熹忙哄道:“愿愿,你别这么想,盛家人吉人天相,自然会没事的,而且开战本就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你别担心了。”   没想到他越哄她越哭的厉害,姜宁熹手忙脚乱,求救的目光望向许姝。   许姝上前,柔柔笑道:“愿愿,你是不是忘了,那年除夕,阿景说以后他会从武,你不是也支持的吗,怎么他要去建功立业了,你却哭哭啼啼的?”   姜如愿呜咽道:“我后悔了,我更怕景哥哥受伤。”   姜宁熹擦了擦满头的汗,他本就是随口一提,哪里知道女儿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顿时后悔不迭。   “姐姐,师父不会受伤的,”一直静立在旁的姜如初开口,“他武艺高强,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姜如愿闻言便是一愣,对啊,景哥哥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会受伤,他肯定会将敌人打的落花流水,她瞎担心什么呢?   于是连忙呸了几声,生怕自己乌鸦嘴。   见女儿不哭了,姜宁熹递给儿子一个欣慰的眼神,又叮嘱他们此事不要外传,便带着许姝溜之大吉,再待下去,他真怕他再说出点什么惹得女儿哭。   “姐姐,我也得回院子了,”姜如初道,“要我送你吗?”   姜如愿擦干眼泪,有点不好意思,她居然在弟弟面前哭鼻子,哪有一点姐姐的样子,她摇摇头,两人很快分别。   暗处,一道黑影一动不动地藏于假山之后,随着月亮的偏移,露出一点影子。   一连数日,姜如愿都胆战心惊地等着是否有开战的消息,没想到一直都是风平浪静的,她暗道爹爹不靠谱,渐渐淡忘了此事。   很快便到了中秋,一家人用过晚膳,姜如愿带着弟弟去盛府送月饼,说是去送月饼,其实就是走个形式,去盛府玩才是真的。   两人先去正院,陪盛老将军吃了个月饼,说了些话,姜如愿便要带姜如初去蔚景院。   姜如初却道:“姐姐,你自己去吧,我陪盛爷爷待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再叫我。”   望着孤孤单单的盛爷爷,姜如愿抿了抿唇,她怎么只顾着玩,还没弟弟懂事呢,于是立刻道:“我也不去了,景哥哥喜静,我陪着盛爷爷便好。”   “不行!”姜如初顿时急了,“我和盛爷爷还有话要说,姐姐快去吧。”   姜如愿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什么话她不能听?   他急中生智:“盛爷爷要教我武功,枯燥无味的,姐姐听了肯定会犯困的。”   他瞟了眼盛爷爷,无声地祈求不要拆穿他,盛老将军含笑望着姐弟俩,缓缓点头。   原来是这样,姜如愿顿时不感兴趣了,告辞之后轻快走远。   姜如初松了口气,为了让师父与姐姐独处,他真是操碎了心。   “盛爷爷,我推您去赏月吧,”他站起身,“今晚的月亮很大很圆,您见了定会喜欢。”   盛老将军笑着摇头:“看见月亮,只会思念亲人,走吧,我教你武功。”   姜如初顿时瞪大眼睛,那只是一个借口罢了,盛爷爷怎么当真了?   “我都点头了,自然要教你,”盛老将军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边厢,姜如愿端着月饼来到蔚景院,本以为院子里会和从前一样静悄悄的,谁知却传来了喊声,细听,是裴临翊的声音。   “阿景,好阿景,你就陪我去吧,不然我爹肯定不会同意的,就算他同意了,我一个人也没意思。”   姜如愿走上前,好奇地问:“裴大哥,你要去哪儿?”   两人同时朝她看去,裴临翊像是看到救星一样扑过来,扬声道:“愿愿,你想不想去打猎?”   他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只要搞定了姜如愿,盛景肯定会屁颠屁颠地跟过来!   盛景无奈地叹了口气,裴临翊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要去打猎,还要去最危险的伏虎山,软磨硬泡半个时辰,怎么赶都赶不走,愿愿来了,他才终于得了片刻的清净。   “愿愿,你别理他,”盛景抚了抚被他弄皱的衣袖,“他只是心血来潮罢了。”   话音刚落,姜如愿便道:“好呀好呀,咱们去哪儿?”   盛景:“……”他怎么忘了,愿愿是最爱凑热闹的。   裴临翊一听有戏,顿时乐了,他坐在她身边,激情四射道:“就去伏虎山,那里有老虎有鹿还有野猪,你喜欢兔子吗,回头我给你捉两只养着怎么样?”   姜如愿兴奋地点点头:“好啊好啊!”   不过片刻后她又沮丧道:“可是我不会骑马。”   “这有何难,明日我便教你,一个时辰便学会了,保证你下午就能满围场跑。”   “哇!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丝毫没有注意到盛景神色紧绷,直到姜如愿问了这句话,裴临翊才瞟了他一眼,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只要你能说服你景哥哥去打猎,咱们后日就能去。”   姜如愿立刻看向盛景,撒娇道:“景哥哥,你陪我去嘛。”   “不去,”他声线冷硬,“我没空。”   “别这样嘛,你有什么事要做?”她毫不气馁,继续试着说服他,“打猎多有趣呀,你抽出一天陪我们不行吗?”   盛景微微扬眉,重复道:“我们?”   姜如愿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笑盈盈道:“对呀,陪我和裴大哥。”   裴临翊看出盛景神色不对,连忙开口:“愿愿,你说这话就不对了,什么你们我们的,怎么像和阿景生分了似的,你和阿景最好了,应该是你们陪我去打猎。”   姜如愿不明白这两句话有什么差别,但是见景哥哥神色松动,立刻说道:“对对对,是我说错了,咱们陪裴大哥打猎去。”   盛景没说话,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裴临翊抓耳挠腮,难道他还说错什么话了吗,看他不顺眼直接说不行吗,他宁愿盛景揍他一顿,也不想在这儿打什么哑谜。   拼命回想方才说过的话,裴临翊福至心灵,狗腿道:“我粗心大意的,教愿愿骑马这事我实在难当大任,万一摔了她就不好了,还是您来教比较好,您细心又耐心,我根本比不了。”   见他对景哥哥又是捶腿又是捏肩的,姜如愿瞪大眼睛,为了打猎,裴大哥真是拼了,不过景哥哥会同意吗?   盛景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缓缓颔首。   两人一同欢呼一声,激动地在半空中击了个掌。   盛景慢慢垂眸,沉声道:“别高兴太早,我还没说完,不能去伏虎山,此处危险,愿愿又是姑娘家,我不会容许她出一丝意外。”   裴临翊马上道:“那咱们不带她了。”   姜如愿忍不住瞪他,不管,她也要去!   盛景淡淡道:“那我也不去了。”   “好好好,不去伏虎山,”裴临翊叹了口气,“两个祖宗,咱们去千灵山总行了吧?”   千灵山几乎没有大型猛兽,相对安全,盛景便同意了。   三人商量一番便各自回府了。   姜如愿兴奋之后才想起来,此事要征得爹爹娘亲的同意才行,但是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拿不准他们会不会同意,索性先不说了,只说想让景哥哥教她学骑马。   姜父姜母从来不阻止她培养兴趣爱好,便同意了,毕竟整日坐在房中绣花也不太好,骑马可以放松一番。   于是次日一早,姜如愿换上骑马装,兴冲冲地来到盛府。   盛景带她去马厩挑了一匹温顺的枣红色母马,让她喂草料培养感情,过了片刻才让她试着坐上。   姜如愿又激动又忐忑,颤颤巍巍地上马,母马一动,她吓得趴在马背上,生怕掉下去。   “愿愿别怕,”盛景握住她冰凉的手,“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摔下来。”   令人安心的声线划过耳廓,姜如愿抿了抿唇,慢慢挺直脊背,在盛景的带领下试着骑马走了片刻。   “目视前方,抓紧缰绳,”他沉声指点,“不要夹马腹。”   姜如愿已经不害怕了,她深吸一口气,原来骑马的感觉是这样的,无拘无束,轻盈自在。   她低头看向比她矮一截的盛景,眼睛亮晶晶的,兴奋道:“景哥哥,我现在能跑快点了吗?”   盛景摇摇头:“先慢走一圈,适应一下。”   他边走边教她技巧,待走完一圈,教她下马。   姜如愿小心翼翼地踩着马镫,因为紧张,另一只脚摸索半天都没敢踩到地上,随着她的轻颤,足踝上的铃铛不断轻响。   她怕自己抓的太紧马儿失控,害怕道:“景哥哥,你快抱我下来!”   盛景微愣,他的双手虚虚地环住她,却半晌没动。   “你快点呀!”她的声音带了点哭腔,“我害怕……”   盛景闻言没再犹豫,双手圈紧她的腰,稳稳地放在地上。   终于踏踏实实地踩到了土地上,姜如愿拍了拍心口,有点腿软,倚靠在他肩上保持平衡。   她浑身冒热气,脸也红扑扑的,又吹来一阵似有若无的香气,盛景情不自禁地微微垂首,轻嗅她发间。   片刻后意识到自己有多失态,他偏过脸,望向打着响鼻的骏马,没有催促她从自己肩上移开。   过了片刻,姜如愿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斗志昂扬道:“景哥哥,咱们继续吧!”   盛景扫了眼余温尚在的肩,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反复教她如何下马。   来来回回折腾,姜如愿腿都疼了,还是不太敢,不由得嘟囔道:“以后景哥哥也抱我下来不就行了嘛。”   见她如此依赖他,盛景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等她学会下马,这才开始让她跑马。   姜如愿终于体会到了驰骋围场的快乐,她策马奔腾,笑声不断,盛景骑着马跟在她身边保护她,目光却总是忍不住落在她娇俏明媚的脸上。   酣畅淋漓地跑了两圈,姜如愿满头大汗,虽然好玩,但是她刚学会,累也是真的。   一点都跑不动了,她“吁”了一声,马儿听话地停下,她笑着摸摸马儿的脑袋,准备下马,只是腿刚抬起,她便敛起笑容,静止在原地。   盛景好笑道:“又不敢下来了?”   他走上前,随时准备抱她下来。   姜如愿却又一声不吭地坐了回去,好半晌才道:“景哥哥,我的腿好像流血了,是不是磨破皮了?”   盛景神色微怔,皱眉问:“疼吗?”   又忍不住去想,她的肌肤居然如此娇嫩。   姜如愿蹙眉摇头:“好奇怪,不疼,像是忽然从某个地方涌出来的一样……”   说着那种感觉又来了,她仔细感受一番,顿时浑身一僵,颤着手摸了摸身后,举到面前,满手的血。   她两眼一黑,喃喃道:“景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作者有话说:   写了这么多本,我很少在作话抱怨什么,就算当初因为某些原因被撸夹子撸榜也没说什么,怕带给你们负能量。   昨天实在忍不住了,本来以为不会有多少人理我的,没想到大家都在鼓励我。谢谢你们,昨天看评论的时候鼻尖一酸,以后写不下去的话看看你们的评论就好啦~   爱你们,今天我要努力码字啦^o^ 9999997、心慌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姜如愿在轻微的颠簸中睁开眼睛, 抬眼便是盛景线条流畅的下颌,唇瓣却紧抿着,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   见她醒了, 他分神看了一眼躺在臂弯里面色苍白的小姑娘,温声安抚道:“愿愿别怕, 我带你去找郎中。”   声音带了几分颤抖, 从他的胸腔中传递到姜如愿的手臂上,有些麻。   “景哥哥, 人死之前是不是感受不到疼痛?”她喃喃道, “为什么我觉得一点都不疼?”   盛景的神色绷得更紧, 忍不住喝道:“别瞎说!”   骑个马而已,怎么可能会死, 可是他却解释不了她忽然流血的缘由,心里乱得厉害, 只能加快步伐, 可他此刻六神无主,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姜如愿攥紧他的衣裳,轻声道:“去我家找府医吧。”   盛景抿紧了唇,往姜府奔去。   姜府正院,许姝刚对完上个月的账,她伸了个懒腰,准备出去走走,刚开门便见盛景满头大汗地跑过来, 怀里还抱着女儿, 她顿时一惊, 迎上前去, 慌乱道:“这是怎么了?”   姜如愿瘪瘪嘴, 忍了一路的眼泪啪嗒掉了下来,她哽咽道:“娘亲,我流了好多血,我好像要死了。”   许姝心疼地红了眼眶,关切地问:“怎么回事?哪里流血了?快放下让我瞧瞧!”   盛景将姜如愿放在床榻上,攥紧了拳稳住心神,简短地将经过说了一遍。   许姝却越听越镇定,等他说完,她伸手掩住唇边笑意,轻巧道:“阿景,你先回府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盛景猛地抬眼,诧异道:“可是愿愿流了许多血,不然我去请太医来看看?”   姜如愿也插话,依依不舍道:“娘亲,我不要景哥哥走。”   “愿愿没事,真的没事,”许姝轻叹一声,“你放心吧,过两日便好了。”   盛景微微抿唇,见姜伯母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只好点点头,深深地看了姜如愿一眼,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等他走了,许姝吩咐道:“去端一壶红枣姜茶来,再拿个新的月事带子。”   丫鬟们对视一眼,笑盈盈地离开了。   躺在床榻上的姜如愿却越发委屈,她都伤得这么厉害了,怎么人人都在笑?   许姝走上前,握住女儿微凉的手,感慨道:“愿愿成了大姑娘了。”   “娘亲,你到底在说什么呀?”她急得不行,生怕自己下一刻就撒手人寰了,娘亲到底在打什么哑谜?怎么流了血就成大姑娘了?   许姝终于轻笑着解释:“这不是伤,是月事,咱们女子长大之后都会有的,每个月持续五六日,这几日一定要多加注意,不能吃凉的和辣的。”   她一直以为愿愿会在十二岁之后才会来葵水,所以一直没将此事告诉她,谁知却闹了个乌龙。   许姝笑着摇头,教她如何用月事带子,又殷殷叮嘱了一些话。   姜如愿这才懂了,她不是要死了,而是真的从小姑娘变成大姑娘了。   “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景哥哥。”她忽略那一丝轻微的疼,兴冲冲地站起身。   许姝连忙拦住她,哭笑不得道:“愿愿,这是姑娘家的秘密,不能告诉旁人的,特别是男子。”   姜如愿有些失望地开口:“连景哥哥也不行吗?”   她遇到好玩的事情总喜欢和景哥哥分享,这次怎么就不行了呢?   “不行。”   许姝斩钉截铁地拒绝,看出女儿还不明白这些道理,于是便吩咐下人离开,与女儿促膝长谈一番。   待讲完了,她口干舌燥地端起茶盏,见女儿正低头思索,她便没再说什么,等女儿自己想明白。   刚喝了口茶,便听女儿好奇地问:“娘亲,你有月事的时候也不会告诉爹爹吗?”   许姝险些被茶水呛到,琢磨一会儿才答道:“我和你爹爹已经成亲了,成亲之后自然是要说的,这样你爹爹就会更为仔细地照顾我。”   每逢月事,诸事不便,许姝便有些懒散,脾气也差,所以大小之事一应吩咐夫君去做,她偷个清闲。   姜如愿仔细回想,果然发现每个月有几日爹爹都会对娘亲小心翼翼的,顿时有些了悟,她雀跃道:“那我更应该告诉景哥哥了,这样景哥哥也会好好照顾我!”   完全忽略了成亲这个先决条件。   许姝叹了口气,想找些话说服她,但是想了半晌,竟有些语塞,女儿的话其实是有几分道理的,但是自古以来,这些事总要避着男子,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遵守便是了。   许姝便用这个理由哄了女儿。   姜如愿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了告诉景哥哥的想法,继而又问:“如果景哥哥自己发现了呢?”   景哥哥那么聪明,肯定会从细枝末节中察觉她的变化,就算她不说,景哥哥也会猜出来的,她可瞒不住他。   许姝温温柔柔地笑了,没在意她稀奇古怪的念头,在她看来,盛景身为男子,再细致也不会看出什么,除非去问郎中,但愿愿好好的,想必他也不会去问,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呢?   于是她便离开了,让女儿好好睡一觉。   姜如愿平躺在床榻上,却睡不着,她不再关心景哥哥知不知道了,她心里装着另一件事——打猎还去得成吗?   想着想着,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次醒来,天刚擦黑,赤红色云霞燃烧着最后的余烬,美得惊心动魄。   她忍不住坐起身,却瞧见窗外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她一眼认出是盛景,轻声唤道:“景哥哥,你怎么站在外面?”   盛景转身,哑声道:“身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她乖乖巧巧地回答,“不疼也不难受。”   “那便好,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养身体。”   说完他便径直离开,没有问她得了什么病,也没有问她为何流了那么多血,更没有进来看她一眼,姜如愿有些疑惑,景哥哥怎么什么都不问?   凉风从被褥的缝隙中穿过,小腹处忽然短暂地疼了一下,她“嘶”了一声,赶紧躺好。   因着是第一次月事,许姝担心她照顾不好自己,便做主为她书院请了三日假,姜如愿精心养了两日,月事便结束了。   姜如愿有点担心,娘亲不是说要四五日吗,怎么这么快?   许姝连忙宽慰道:“你第一次来月事,这是正常的,下个月可能也不会规律,不必放在心上。”   姜如愿便又重新活蹦乱跳了起来,还有一日假呢,明日她便要去打猎!   刚出姜府大门,迎面便碰上一辆熟悉的奢华马车,萧千棠款款从马车上走下来,抬眼看见她,立刻不顾仪态地扑上去抱紧她。   “愿愿,你这几日去哪儿了?怎么没去书院?我快无聊死了!”   姜如愿拍拍她的背让她放松一些,轻咳一声才缓过气,悄声道:“我来月事了,所以才请假的。”   萧千棠扬眉,惊喜道:“愿愿长大了!”   说着她又神神秘秘地凑上来,眼睛盯着她的上半身,色眯眯地问:“让棠姐姐看看,那里有没有长大呀?”   姜如愿反应了一下才察觉她说的是哪里,不由得惊叫一声,红着脸往盛府跑去。   谁知刚跑上台阶,气还没喘匀,直接撞上了一个结实有力的胸膛,鼻尖顿时一酸,她抬起雾蒙蒙的眼,对上盛景的视线。   见是盛景,她便没躲,揉着鼻子闷声道:“景哥哥,你撞疼我了。”   盛景有些不自在地退开半步,瞥见裴临翊暧昧的视线,警告地看他一眼。   裴临翊连忙正色,继续软磨硬泡:“阿景,明日到底去不去啊?你都推脱两日了,明日再不去,我爹肯定就不让我去了。”   不等盛景回答,姜如愿便兴奋道:“当然要去,就明日了!”   盛景微怔,问:“你身子好了?”   “好了好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   “愿愿生病了?”裴临翊大惊,“怎么不告诉翊哥哥,快让翊哥哥看看。”   在他的手碰到姜如愿之前,盛景皱眉将她藏到身后,不耐道:“你回去吧,明日我会和愿愿准时过去。”   达到目的,裴临翊立刻笑道:“好嘞,咱们城门见!”   等他走了,一直暗中观察的萧千棠上前,兴致勃勃地问:“你们要出城?去哪儿?”   姜如愿笑盈盈道:“去千灵山打猎!”   “这么好玩?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于是翌日清晨,众人在城门处汇合。   姜如愿以为自己来的最迟,她好不容易才说服爹爹娘亲的,承诺下午便回来,他们这才答应,费了好一番口舌。   没想到片刻之后,萧千棠才带着数十个侍卫姗姗来迟。   这阵仗也太夸张了,姜如愿眨了眨眼,早知道棠姐姐带了这么多侍卫,爹爹娘亲肯定就放心了,她会来的更早!   萧千棠望着寸步不离的王府亲卫,苦恼道:“我本来想偷偷过来的,奈何还是被父王发现了,没办法,他非得派人保护我的安危,不然不让我出来。”   裴临翊啧啧感叹:“女人就是麻烦。”   萧千棠翻了个白眼,气哼哼道:“小心我让我皇伯父革了你爹的职!”   他们常常在宫中见面,所以很是熟悉,裴临翊闻言也不怕她,鼻孔朝天道:“是郡主了不起啊?”   “哼哼,就是了不起,”萧千棠头一扬,“有本事你来打我啊?”   裴临翊闻言立刻挥起了拳头,身后的亲卫们齐刷刷拔剑。   他尴尬一笑,改为捶了捶盛景的胸膛。   盛景没说话,人越多越好,在山上才不会出乱子,毕竟这里有两位姑娘,这是好事。   他制止了他们的斗嘴,淡声道:“走吧。”   众人出了城门,往千灵山行去。   姜如愿骑在马上,又兴奋又紧张,她还是第一次骑这么远呢。   裴临翊和萧千棠耐不住慢悠悠的速度,早已跑得没影了,盛景陪着她慢慢走,散步似的。   “愿愿,一会儿进了山也要跟紧我,”他细细叮嘱,“千万不要乱跑,我怕你迷路。”   姜如愿不辨方位,原本她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了,毕竟万事有景哥哥在,但是现在她却觉得有点愧疚,这样的话,景哥哥打猎岂不是不会尽兴。   “没关系,我本来就没想来,”盛景叹了口气,略带些谴责地望着她,“是你非要来打猎,我才同意。”   姜如愿吐吐舌,驱马快走。   盛景无奈追上,远远的瞧见前方烟尘滚滚,提醒道:“愿愿,注意避让。”   她第一次见有人骑得这么快,吓得勒紧缰绳,停在原地不敢动了,盛景驱马停在她身侧,两人望着一人一马往长安城奔去,十万火急的模样。   姜如愿吸了一嘴的尘土,掩唇闷声道:“这么着急做什么。景哥哥,咱们走吧,裴大哥和棠姐姐都没影了。“   盛景没说话,目光紧紧追随着方才路过的人,眉头紧锁,他总觉得,那人的穿着有些许眼熟。   见他不动,姜如愿挥挥手:“景哥哥?”   他回神应了一声,最后望了一眼早已不见踪影的人,与她一同往前走去。   城门外,那人勒紧缰绳,骏马累的瘫倒在地,他却一刻不停,举着信往城中奔去,边跑边喊:“急报!急报!南夷大军进犯!”   千灵山。   正值仲秋,银杏叶染黄,簌簌而落,山路铺了厚厚一层,远远望去,像一条通向天路的金色石阶,令人心驰神往。   “景哥哥,千灵山的风景似乎也不错。”   姜如愿在山脚下慢悠悠地晃着,丝毫没有进山打猎的打算,盛景没有催促,紧紧跟着她,生怕她出了什么意外。   姜如愿转悠了半晌,渐渐放松下来,这里只有花香与鸟鸣,似乎没什么猛兽,她望着那条由银杏叶铺就的山路,向往道:“你说棠姐姐和裴大哥是不是已经打到好多猎物了?景哥哥,咱们也去吧。”   盛景颔首道:“跟紧我,不要乱跑。”   两人便慢慢往山中行去,姜如愿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他观察着路况,分神看她一眼。   “我不是小孩子了,而且棠姐姐给我留了很多侍卫,景哥哥可以直接去打猎的,”她有点愧疚,“你陪着我似乎有点无聊。”   有哪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不喜欢打猎呢,裴临翊早就撒欢似的进山了,景哥哥肯定也很想去吧?   “陪着你比打猎更有意思,”他想也不想便道,“愿愿,我喜欢照顾你。小心,前面有根树枝。”   姜如愿小心跃过,心里也因为他的话升起几分欢喜,她也喜欢景哥哥照顾她。   两人在山林中漫无目的地闲逛,说是闲逛,盛景也会时不时抬手让她别动,然后往某个放向射一箭,姜如愿屏住呼吸,下一刻便会有侍卫将猎物拿过来。   她的眼里顿时亮晶晶的,不住高呼:“景哥哥好厉害!”   盛景望着她的笑容,心想她一直都没有变,不管是五岁的她还是即将十二岁的她,都是一样的崇拜他。   姜如愿有点手痒,她也想试试射箭。   盛景看了眼手中的弓箭,叹息道:“愿愿,你可能拉不开。”   若是早知她会好奇,他便准备一把小一些的弓了。   姜如愿却坚持要试一试,她在盛景的指点下将箭矢放在弦上,奋力一拉——   没拉开。   她却不信邪,继续使劲,脸都憋红了,盛景皱眉,不许她再用力。   “会伤到筋骨,”他劝道,“我带你射一箭。”   说着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松松地拉开弓箭,瞄准一只正低头吃草的野兔。   他靠得极近,下颌磕在她的头顶,胸膛贴着她的后背,轻轻环抱着她,姜如愿努力稳住心神,不再去关注,但他手心的温度烫得她忍不住蜷缩手指,无端有些心慌。   她抬头去看他,他恰好垂眼,认真道:“愿愿,专心。”   她胡乱点点头,感受到他愈发紧地攥着她的手,厚茧磨过她柔软的指腹,轻微的疼。   与此同时,绷紧的弦射出,野兔倒地,流了一小滩血。   盛景适时放开她。   姜如愿松了口气,往野兔的方向看了一眼,顿时心跳隆隆,不管是野兔还是盛景,她都不敢再看第二眼。   晌午,四人在小溪边汇合,架起火堆烤肉。   裴临翊显摆完自己打到的猎物,又坐不住了,见溪水中的鱼活蹦乱跳,立刻拿了叉子,又递给盛景一个,道:“跟我比一场,谁先抓五条鱼谁赢。”   此处安全,盛景自然答应。   不多时,两个男人走向溪边,很快便响起裴临翊的惊叫:“你抓鱼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我还没准备好呢!”   姜如愿顿时得意起来,那是自然,她的景哥哥最厉害了。   裴临翊是个越挫越勇的性子,三下五除二地挽起袖子与裤腿,直接跳了下去。   这下子姜如愿和萧千棠都不好意思看了,两人一边转着手中的烤肉一边聊天。   “愿愿,还有两个月你就过生辰了,想要什么礼物?”   姜如愿一听她说这个便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几年过生辰,她送的礼物全是御赐之物,各个价值连城,姜如愿只能供着,生怕摔了。   于是这次她便道:“棠姐姐送我一幅画吧,你亲手画的画。”   前不久书院举行书画比赛,姜如愿画的画向来一言难尽,所以没参加,萧千棠却兴致冲冲地报名,还夺得了魁首。   姜如愿这才知晓棠姐姐深藏不露,画的那么好。   “我画的画?”萧千棠噘了噘嘴,“那也太不值钱了,我送你一件衣裳吧,你想要天蚕丝还是如仙锦?苏绣还是蜀绣?衣裳上面绣三百颗玛瑙两百颗玉石够不够?”   姜如愿:“……凤冠霞帔都没这么奢靡的。”   她随口一句话却让萧千棠啧了一声,她摸了摸下巴,沉思道:“做件嫁衣送你似乎也不是不行。”   见她当真了,姜如愿忙道:“棠姐姐,我说着玩的!”   萧千棠噗嗤一笑,笑盈盈道:“我逗你呢!”   “就送我一幅画吧,”姜如愿环顾四周,“就画……千灵山的景!我要好好印在心里。”   “没问题!”   两人闹够了,烤的肉也熟了,姜如愿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外酥里嫩,香得直冒油。   见她吃得这么香,萧千棠也想吃,烤肉刚送到嘴边,侍卫们便大喊道:“郡主!”   “吃一口死不了,”萧千棠不耐道,“我就尝尝。”   姜如愿有些困惑,这是怎么了?   萧千棠一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一边道:“我只能吃最精细的东西,吃这个可能会长红疙瘩。”   姜如愿点点头,怪不得她们上街的时候,棠姐姐从来不吃街上的吃食,不过见她又咬了一口,姜如愿顿时急了:“那你还吃!”   “烤肉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萧千棠不以为意道,“就让我放纵一回吧。”   过了片刻,盛景和裴临翊回来了。   “肯定是因为我的叉子没你的好,”裴临翊神情不忿,“等会儿咱们俩换换,再来一次。”   姜如愿递上刚烤好的肉,笑盈盈道:“裴大哥又输啦?”   “他险胜而已。”裴临翊嘟囔着,泄愤似的咬下一大口。   盛景懒得理他,慢慢将手中的肉吃了。   四人吃饱喝足,萧千棠和裴临翊开始活动筋骨,准备再次出发打猎,盛景叫住他们,淡淡道:“我先带愿愿回去了。”   姜如愿瞪大眼睛,为什么要回去?她还没玩够呢!   “我心里总觉得不安,”他沉声道,“我想回去看看。”   “半天而已,能出什么大事?”裴临翊有些不解,“最多两个时辰咱们就走了,你放心玩。”   但见盛景不为所动,他便不管了,扬声道:“你们慢慢商量吧,反正我不回去!”   萧千棠也道:“愿愿,我先去打猎了,无论是走是留,你都派人去跟我说一声,别让我担心。”   转眼便剩他们两人,姜如愿焦急道:“景哥哥,我也想去!”   燃起的火堆还有零星的火光,偶尔还爆开几声噼啪声,盛景踩灭,这才开口:“愿愿,我不放心你留在这里。”   只有在他身边,他才会完全放心。   姜如愿嘟了嘟嘴,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考虑一下要不要跟你走。”   “还记得我们出城的时候遇见的那个骑马极快的人吗?”   她点点头。   “那时我只是觉得眼熟,并未深想,可是如今我越想越觉得是林州士兵的衣裳。”   这样的衣裳,他只见过一次,就是三岁那年,父母回京,身边环绕着从林州带来的士兵,如今已过去十余年,他只有零星的记忆,并不能确定是否与他的猜测一样。   姜如愿闻言却深信不疑,景哥哥的记忆从未出过错,那肯定就是林州士兵!   她顿时着急道:“那咱们快回去,景哥哥,快上马!”   见她如此信任他,盛景微微垂眸,问:“愿愿,若是我猜错了,你就失去了在千灵山游玩的机会,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   姜如愿坚定颔首。   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城门前。   出城的时候轻轻松松,想进城却难如登天,城门处的防守多了一倍,盘查通关文牒也更加仔细,是以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两人来到队伍末尾,盛景眉头紧锁。   姜如愿想了想,拍了拍前面人的衣裳,笑盈盈道:“这位大哥,今日出城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忽然这么严了呀,出了什么事吗?”   “嗐,小姑娘,你还不知道呢,南夷进犯,如今盛将军正在林州奋勇杀敌呢!”   果然与景哥哥料想的一样,姜如愿抿唇谢过,仰脸看向盛景。   他牵起她的手,穿过长长的队伍,来到守门士兵面前拿出腰牌亮明身份,士兵顿时充满敬意地望着他,放他们进城。   盛景一刻都没有耽搁地回到盛府。   “阿景,你回来了,”盛老将军已等了许久,淡淡道,“你可想好了?”   姜如愿有些发懵,想好什么了?   盛景抱拳,斩钉截铁道:“是,孙儿明日便出发前往林州,助父亲一臂之力!”   盛老将军面含慈爱地望着孙儿,当初裹在襁褓里小小的婴儿,如今已经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可以建功立业了。   “好,你去收拾行囊吧,”他推着轮椅往外走,“我会照看好这个家。”   沉闷的辘辘声远去,姜如愿这才回神望向盛景,眼眶立刻红了,轻轻一眨,豆大的泪珠落下,她喃喃道:“景哥哥……”   她一想到会很久很久都见不到他,她便想哭。   “愿愿别哭,”他蹲下身为她擦眼泪,轻声道,“最多三年,我一定会回来。”   她扑进他怀里,哽咽着道:“三年太久了!我不要!我要每天都见到景哥哥!”   她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懊悔,若是早知道今年开战,她便不会每日都跑去和棠姐姐玩了,她一定会每天都陪着他,看他舞剑,看他骑马,听他温柔地唤一声“愿愿”。   可是从明日开始,这些再也无法拥有了。   她埋在他怀里哭的愈发凶狠,片刻后却又直起身,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想将他的脸刻在心里。   盛景任她打量,又温声道:“我不在的时候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月事那几日,不要吃辛辣冰凉的食物,注意休息。”   姜如愿瞪大眼睛,原来他都知道。   盛景有些窘迫地垂下眼睛,他原本可以不说的,可是他担心她忘记,现在多说几遍,说不定她就能记在心里。   “景哥哥,我后悔了。”她闷声道。   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盛景不解地望着她。   “我不想让你做大将军了,我想让你考取功名,做官是不会出事的,明年科举你若是下场,定会有个好名次……”她瘪瘪嘴,又想哭了,“可是战场凶险万分,我好害怕……”   剩下的话她不敢说出口,生怕自己乌鸦嘴。   “我一定会平安归来,”他承诺道,“等凯旋那日,愿愿去接我,好不好?”   姜如愿拼命点头,又扑进他怀里汲取温暖。   盛景将哭得难受的姜如愿哄好,感受着她在自己怀中呼吸放缓,等她睡熟,他将她打横抱起放在榻上,满目留恋。   他何尝不想亲眼看着他的小姑娘长大。   长指抚过她软嫩的脸,他不禁想到三年之后,她十五岁,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若是他还没有回来……   盛景收回手,望着跳跃着的烛火陷入沉思。   姜如愿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   她望着熟悉的帐顶与房中陈设,悚然一惊,难道景哥哥已经离开了?她连忙呼唤玉珠。   “小姐放心 ,盛公子在盛府收拾行囊呢,明日才走。”   姜如愿顿时松了口气,她还以为自己直接睡到了明日下午,她掀开被子,想也不想便道:“我去看看景哥哥。”   与景哥哥相处的机会不多了,她居然还睡了这么久,真是不应该,她有些恼怒于自己的困倦,哪日睡不行,偏偏今日睡!   她提着裙角走得飞快,只要再绕过一道影壁,便能来到府门前了。   谁知刚走过影壁,她却听到了轮椅走过时的沉闷声响,下一瞬,盛景推着盛老将军出现在她面前。   姜如愿下意识觉得是她还在做梦,盛爷爷不是从来不踏出盛府的吗?怎么忽然来姜府了?或者这里其实就是盛府,她看错了?   正怀疑着,盛老将军开口:“愿愿,你爹娘在府上吗?”   她点点头,有些疑惑道:“盛爷爷,您这是……”   “我与你爹娘有事商量,”他笑容满面,“你带我过去吧。”   姜如愿稀里糊涂地走到盛景身边,想了想,拧了他一下,盛景皱了下眉,困惑地望着她。   “景哥哥,你疼吗?”   盛景失笑,目光温和地望着她,轻轻颔首。   姜如愿百思不得其解,这就是姜府啊,她也没做梦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说:   【以后晚上十二点更新,所以今晚还有一更】   设定在古代,所以月经羞耻,现在千万不要这样啦,买卫生巾不需要用黑袋子装着,用卫生巾不需要偷偷摸摸,如果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这件事,说明ta还活在古代~拒绝月经羞耻,从我做起! 9999998、亲密   姜府正院。   姜宁熹夫妻愣愣地望着盛老将军爷孙俩。   他们都记得几年前, 盛老不愿出府,更是说出了“此生不会再踏出盛府一步”的话,可是今日, 他竟离开盛府,亲自登门。   姜宁熹反应快些, 忙道:“快请进快请进!上茶!”   姜如愿正要跟着过去, 盛老将军笑道:“愿愿,你与阿景留在此处吧。”   “可是我也想……”   盛景朝她摇摇头, 带她走出正院。   门很快便关上了, 姜如愿探头探脑屏息凝神, 却什么都听不见,不由得气馁道:“景哥哥, 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呀?为什么不让咱们听呢?”   盛景没说话,垂眸, 掩去唇边笑意。   “难道你不好奇嘛?”她狐疑地望着他, 又兴奋道,“景哥哥,要不然你带我爬到房顶上吧,咱们去那里偷听。”   盛景:“……”   他高深莫测道:“不要乱打听,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便知道了。”   姜如愿抓狂:“可是我现在就想知道!”   到底什么事值得盛老将军亲自出马啊?   她拽着他的衣袖撒娇,大有不偷听誓不罢休的感觉,盛景险些答应的时候,一声“小表妹”唤回了他的神智。   他松了口气, 看向不远处的魏鸿志。   听到声音, 姜如愿松开他的衣袖, 好奇地望向鸿表哥。   不知他最近在忙什么, 似乎也很久没出现在书院了, 她已经许久没见过他了,不由得认真打量他。   经过这几年的锻炼,魏鸿志瘦了许多,如今虎背熊腰,瞧着高大伟岸,很有安全感,完全看不出他曾经是个小胖子,若是只看背影,她完全认不出来。   魏鸿志稳步走上前,视线从姜如愿脸上移向盛景,低声道:“盛兄,明日你是不是就要启程去林州了?”   盛景颔首,猜测道:“你也想去?”   “是,我要从军,”他目光坚毅,“明日我可以与你一起去吗?”   盛景眉宇微皱,有些犹豫,虽然他长得高大,但是也才十四岁而已。   见盛景不说话,魏鸿志顿时急了,连忙说道:“几个月之前舅舅便说过或许要开战了,我从那时候起便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比以前更为努力地习武,就是盼着这一日的到来,盛兄你信我,我可以的。”   姜如愿瞪大眼睛,鸿表哥怎么偷听爹爹说话呀!   瞥见她的神情,魏鸿志挠挠头,不好意思道:“那时我路过,不小心听到了,你放心,我谁都没说。”   “算了,我不跟你计较,”她嘟囔道,“计较也没用,我又打不过你。”   “我不打女人!”魏鸿志急忙为自己辩白,“我连你一根手指头都不会动的,我、我会保护小表妹……”   盛景看着忽然满面通红的魏鸿志,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打断他们的话,问:“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魏鸿志立刻拍着胸脯保证,“我愿意为了大周奉献一切!”   “好,”他终于点了头,“你回去收拾行囊吧,明日拂晓便出发。”   话音刚落,正院的门开了,盛老将军的贴身护卫恭敬道:“公子,老将军请您进去。”   盛景颔首,正要过去,手臂却被人扯住了,他看向一脸好奇的姜如愿。   “景哥哥,你带我一起去吧,我也想听听他们在商量什么。”   护卫为难道:“小姐止步,将军只让属下带公子进去。”   姜如愿不情不愿地放开了他的手,叮嘱道:“记得告诉我你们都说了些什么哦。”   盛景不敢答应,匆匆离去。   门再次关上,她和魏鸿志大眼瞪小眼,静了一会儿,她问:“你怎么还不走?”   已是晚上了,再过几个时辰便要出发,鸿表哥还要收拾行李,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魏鸿志挠挠头,低声道:“我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他声如蚊呐,姜如愿没听清,往前走了一步,疑惑地问:“什么一会儿?”   她忽然靠近,清浅的馨香窜入鼻息,魏鸿志猛然后退,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我是说,我有点好奇发生了什么,想在这儿多待一会儿。”   姜如愿望着他忽然变得通红的脸庞,关心地问:“鸿表哥,你很热吗?”   原本他是不热的,可是她这么一说,他忽然觉得热得厉害,豆大的汗珠贴在脊背上,浸湿了衣裳,他垂下眼睛,不敢多看她一眼。   “好像是有点热。”他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下意识挠了挠头。   姜如愿蹙眉,鸿表哥真是奇怪,不过她也没多想,一心等着正院开门,好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看着雕花门,魏鸿志便忍不住偷偷去看她。   即将十二岁的小表妹,脸上还有些许婴儿肥,如今是娇憨可爱,但他已能想象到日后的倾城之姿。   月光流泻,为她的侧脸镀了一层柔柔的光华,魏鸿志移不开眼,希望看得再久一些。   可惜半刻钟后,院门便开了。   他遗憾地收回视线,姜如愿蹦蹦跳跳地迎上前去,看向众人。   娘亲笑容灿烂,盛爷爷也面带笑容,景哥哥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不过他脸上一向没什么表情,她也习惯了,便看向爹爹……爹爹的脸怎么臭的像是有人欠他八万两银子似的?   她好奇地问:“爹爹,你怎么不高兴?”   姜宁熹呵呵一笑:“我不高兴吗?没有啊,我可太高兴了!”   他咬牙切齿地将这句话说完,一双利目看向盛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小小年纪便计划着拐走他的宝贝女儿,用心着实险恶!   “撒谎。”姜如愿嘟了嘟嘴,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问,“你们方才在商量什么呀,为什么不让我听?”   许姝笑道:“只是在商量去林州的路线罢了,你爹爹担心阿景在路上吃不好睡不好,所以神色不虞。”   哦,原来是关心景哥哥,姜如愿便放心了,正要说话,便听到爹爹重重地哼了一声。   她疑惑地望过去。   许姝瞪他一眼,忙道:“你爹爹鼻子不舒服,擤鼻涕呢!”   姜宁熹:“……”   盛景顺势关心道:“伯父公务繁忙,千万要保重身体。”   许姝扬唇一笑:“阿景可真是个好孩子。”   “伯母也是,操持家务更是不易,您注意休息。”   “好好好,伯母一定爱惜身体,”许姝笑容满面,望着盛景和女儿,感叹道,“真好,真好……”   姜宁熹听得直翻白眼,还没成女婿呢就献殷勤!   他越看盛景越不顺眼,鲜花插在牛粪上!好好的大白菜被猪拱了!他怎么可能配得上如珠似宝宠大的愿愿!   许姝见自家夫君面色狰狞,知晓他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生气,怕他在愿愿面前露出什么端倪,毕竟只是私下商量,事情还没摆在明面上,她忙岔开话题,看向魏鸿志,问:“鸿儿,你怎么在这儿?”   魏鸿志挠挠头,道:“我想和盛兄一同去林州,问问他答不答应。”   “鸿儿,你说什么?”   听说正院极为热闹,姜宁怜从鸿鹄院出来看热闹,却不想听到这句话,她震惊地望着自己的儿子,扬声道:“你方才说要去哪儿?”   魏鸿志看了自家娘亲一眼,丝毫不惧道:“我要去从军,去林州打仗。”   啪——   姜宁怜不顾有外人在场,给了儿子一巴掌,她颤着手红着眼,怒吼道:“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就你这一个儿子,你若是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魏鸿志脸上很快有了一道清晰的巴掌印,但他却感受不到疼痛似的,斩钉截铁道:“我志在边疆,不在官场。”   “好啊,好啊,”姜宁怜气极反笑,“你想去林州,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她歇斯底里,姜如愿小声劝道:“姑母,你冷静一点,鸿表哥他……”   “都是被你教唆的是不是?”姜宁怜扭头看向她,目眦欲裂,“鸿儿从前是多么乖巧的孩子啊,都是因为你和你娘两个贱蹄子!”   说着她的手举到半空中,掌风呼啸而过,还没碰到姜如愿的脸,被人一把攥住。   盛景挡在她面前,淡淡道:“注意言辞。”   他手上用了几分力气,姜宁怜疼得龇牙咧嘴,依然咬着牙开口:“还有你!鸿儿逃学的时候都去了盛家吧?你们串通好的!就是为了让鸿儿离开我!”   “娘,我说过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魏鸿志闭了闭眼睛,无奈道,“我十四岁了,不是再任你揉捏的软柿子,我有自己的路要走。”   姜如愿略显震惊地望着他,她还记得从前鸿表哥总是将“我娘说”挂在嘴边,如今竟然敢与姑母抗衡了。   姜宁怜见硬的不成,开始来软的,她抽抽噎噎道:“鸿儿,你有没有想过,你娘我独自拉扯你长大有多苦,你真的舍得离开我吗?”   “……舍不得。”   姜宁怜心中一喜。   “可我必须要去。”   自从抛弃四书五经开始习武,他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自由,就像被关在笼中的鸟雀第一次飞上天空。   后来他越来越抗拒书院,索性开始逃学,去盛府或是没人的地方习武,他一直准备找个机会与娘说,但每次都是稍稍提了一句,她便开始大吼大叫,他只能继续偷偷习武。   明日便要去林州了,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姜宁怜神色微滞,大喊道:“我不许!我不许你去!”   盛景放开她的手腕,姜宁怜直接跌坐在地上,像是忽然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双目无神地盯着地面。   姜如愿面露不忍,尝试着劝道:“姑母,有景哥哥护着,鸿表哥不会出事的,您别太难过了,等鸿表哥得了一官半职,您也会跟着享福的。”   “我只想让他好好的,不想让他拼命啊!”她泪流满面,“我造了什么孽,夫君死了,儿子也要离我而去,上天是在惩罚我啊!”   猛然间,她看向姜宁熹,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一般,眸中升腾起几分希望,她跪着爬过去,抓着他的衣襟乞求道:“大哥,大哥,你劝劝鸿儿,我就他这一个孩子,你也就这一个侄子,咱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啊!”   姜宁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冷哼道:“方才你说什么?谁是贱蹄子?”   姜宁怜动作一滞,慌乱道:“大哥,我瞎说的,是我口不择言,日后我再也不说了,只要你不让鸿儿去林州,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会对嫂子和愿愿好,掏心掏肺地好,不然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一边听着她的承诺,一边抢走她死死拽着的衣摆,看向同样泪流满面的魏鸿志,缓缓道:“鸿儿,舅舅只问你一句话,你去不去林州?”   魏鸿志闭上眼睛,重重颔首。   “好,你母亲这边,我会拦着,明日你放心去。”   “多谢舅舅,”他抱拳道,“我先带我娘回去了。”   姜宁怜心如死灰,一动也不动,魏鸿志轻轻松松将她背起来,母子两人的身影隐入夜色中。   待他们走远,姜宁熹看向盛老将军,歉疚道:“让您看笑话了。”   “无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此事我会烂在肚子里,你放心吧。”   盛老将军并不在意,活了数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只是一朵小浪花罢了,激不起一丝涟漪。   他看向盛景,示意离开。   姜如愿连忙道:“等等!我能不能和景哥哥说几句话?”   盛老将军自然同意,姜宁熹却臭了脸,不情不愿道:“天色已晚,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景哥哥明日就走了!”她扯着他的手撒娇,“爹爹,真的就几句话,你别这么严厉嘛。”   许姝笑道:“好,娘亲替你爹爹同意了,快去吧。”   姜如愿欢呼一声,扬声道:“景哥哥快跟我来!”   姜宁熹眼睛一瞪:“去哪儿?”   “去我的院子里呀。”   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是就说几句话吗,什么话要到闺房里说?他坚决不同意。   “我要送景哥哥一个东西,”她看向娘亲,甜甜道,“娘亲,你劝劝爹爹嘛。”   “好,快去吧,”许姝笑道,“一刻钟够了吧?一刻钟之后,你爹爹去了我可不拦着了。”   姜如愿点点头,拽着盛景的手腕便要走。   盛景看了眼姜伯父,见他没那么抵触了,这才松了口气,跟着姜如愿往她的院子走去。   她怕时间不够,一直小跑着,他却只需要快走便能跟上她。   盛景望着堪堪到他胸口的小姑娘,不禁想,等他回来,她的身量应该就到他肩膀了吧?   他望着两人交握的手,到那时,她还会和现在一样与他亲密无间吗?   身后传来姜伯父的声音,高喊着“不许牵手”,他却忍不住将她的手攥得更紧。   似乎感受到他的力度陡然增加,她没有松手,回首嫣然一笑,眸中盛满月光。   “景哥哥不乖哦。”   作者有话说:   姜父: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9999999、分离   不多时, 两人到了姜如愿的院子。   姜如愿正要带他进去,盛景却松开她的手,克制道:“我就不进去了。”   她便没有坚持, 火速冲进去,又抱着一个锦盒火速跑回来, 一刻也没耽搁。   “快打开看看!”她气喘吁吁的, 额头上多了细微的、亮晶晶的汗珠,面色也红得不正常。   盛景接过锦盒, 却没打开, 而是抬起袖子, 轻轻为她擦汗,无奈道:“这么着急做什么, 满头大汗的。”   姜如愿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想必是方才跑得太快的缘故, 她深吸一口气放松。   两人慢慢往回走去, 姜如愿道:“这是我送你的十六岁生辰礼物,不过你的生辰我是等不到了,所以提前送了。”   盛景眉眼温和地望着她,温声道:“那就等我生辰的时候再看。”   “那可不行!”她忙道,“万一你不知道这个东西的用处是什么,那就麻烦了。”   盛景一怔,他有这么笨吗?   姜如愿不由分说地打开了,他垂眸去看, 眼底漾开笑意, 护身符。   不过怎么有三个护身符?细看之下, 只有颜色各不相同, 一红一黑一蓝, 他想了想,没有开口去问。   “这是我亲手绣的剑穗哦,”她欣赏着自己的绣品,满意道,“原本想今年生辰送你的,但是那时候我的手受伤了,所以没来得及绣,伤好了之后我就忍不住绣了,没想到刚好派上用场。”   盛景:“……”   原来不是护身符,幸好没问。   “怎么忽然想起来送我剑穗?”他换了个问题。   姜如愿闻言便重重地哼了一声:“你还说呢,你每日只知道擦剑,却从来没关注过剑穗已经脏了旧了,流苏都快垂到地上去了!”   盛景失笑,哪有这么夸张。   她笑盈盈道:“总之你回府之后便换上我送的,明日送你出城的时候我要检查的。”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渐渐低了,盛景也隐去笑意,轻轻一叹,正准备安慰她,没想到姜如愿却凶巴巴道:“景哥哥听见了吗?怎么不说话?”   她在驱散悲伤的情绪,努力和从前一样。   盛景摸摸她的脑袋,笑道:“好,明日让你检查。”   顿了顿,他又道:“回来那日,你再来检查一次,好不好?”   姜如愿红着眼眶,重重颔首,怕他看见自己的泪光,她埋进盛景怀里,浅浅地拥抱一瞬,再站在他面前时,眸中倒映着璀璨星光。   “景哥哥快回去吧,今晚睡个好觉,”她故作轻松道,“若是明日让我瞧见你眼下乌青,我就拦着你不让你走了!”   盛景颔首,脚下却没动一寸。   月光下,他们凝望着彼此,不舍与眷恋悄然流淌,两道影子靠在一起,无声地道别。   “天色已晚,阿景快回去吧。”许姝缓缓走来,“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盛景回神颔首,与两人道别,大步而去。   姜如愿望着他挺拔的背影,紧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许姝将女儿拥入怀里,轻柔道:“是不是舍不得阿景?放心,他会回来的。”   “那是自然,景哥哥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她闷声道,“我只是害怕他会受伤,会吃不饱穿不暖睡不好,娘亲,景哥哥在林州可怎么办呀?”   “愿愿,你往好处想,他要与他的父母团聚了,”许姝宽慰道,“他们一定会照顾好阿景的。”   姜如愿眨眨眼睛,对呀,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景哥哥这么多年没见父母,去了林州之后不就一家团圆了吗?   她终于扬起笑容,放心地去睡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姜如愿便从睡梦中惊醒,穿好衣裳便去敲盛府的门。   她跟着盛景忙前忙后,清点了一番要带去的东西,喂饱了骏马,还盯着他用了早膳,这才放下一半的心。   不多时,姜宁熹夫妻过来了,见到自家女儿还愣了愣,她一向爱睡懒觉,什么时候这么勤快过?   姜宁熹又要泛酸,他去外地办差的时候可没这个待遇!   许姝表面上笑得如春风拂面,暗地里拧了自家夫君一下,你才去几天?人家阿景可是要去好几年的!   姜宁熹不满,哪有帮着外人的!   许姝温婉一笑,怎么是外人呢,这可是未来的女婿,丈母娘看女婿,自然是越看越喜欢。   姜宁熹重重地哼了一声,等着瞧吧,他肯定能找到比盛景更好的女婿人选!   许姝微微一笑,拭目以待。   两人的眉眼官司打得火热,姜如愿震惊地望着他们挤眉弄眼,问:“爹爹娘亲,你们眼睛不舒服吗?”   许姝轻咳一声,笑道:“刚睡醒,活动一下面部,愿愿什么时候来的?”   几人闲聊几句,魏鸿志背着包袱过来了,姜宁熹拍拍外甥的肩,感慨道:“到了林州,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你明白吗?”   魏鸿志热泪盈眶,重重点头:“舅舅放心,我会的。”   离别的愁绪还没酝酿好,门外又有人进来。   裴临翊臭着脸往圈椅上一坐,扬声道:“烦死了!”   姜如愿好奇地问:“裴大哥,你怎么了?”   “我爹让我去林州打仗,”他双目无神地望着房顶,“他是不是嫌儿子太多了,所以让我出去送死?”   众人:“……”   姜如愿没再理他,检查盛景的剑鞘,见上面挂着她送的剑穗,她唇边带笑,满意颔首。   “如果弄脏了就换一个,用完了便写信告诉我,我再绣几个差人送过去。”   盛景轻声应好,顿了顿,他问:“愿愿,你会每个月都给我写信吗?”   “我每天写一封都不成问题,可是,”她苦恼道,“你收信方便吗?万一送不到你手上怎么办?”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他轻舒一口气,“说定了,一个月一封。”   闲聊片刻,该启程了。   他们三人并未跟随长安派出的士兵一同前往,而是单独行动,这样到达林州的时间更快,但晚上能走到哪里,谁都说不准,只能早早出发,晚上好睡在驿馆,不至于在荒山野岭中露宿。   众人一同来到长安城外。   还有些时间,众人便抓紧时间多说几句话,姜如愿刚想起去找景哥哥,爹爹便将他拉到一旁说话了,她只好换了个人,看向孤孤单单的裴临翊。   “我爹好狠的心啊,”他哭天喊地,“我都要死了他都不来送我一程,我这个儿子不做也罢!”   姜如愿:“……”   算了,还是去找鸿表哥吧。   姑母也没来送行,他身边只有姜如初,他们俩经常在盛府习武,是以很是熟识,此刻不像是表兄弟,反倒像师兄弟。   姜如愿顿时不想过去了,奈何魏鸿志看见了她,她便挽起笑容上前,问:“你们聊什么呢?”   “小表妹,你有话和我说吗?”他心生欢喜,立刻撇开小表弟,上前一步。   “嗯……鸿表哥要好好保护自己,军营艰苦,你多吃一些。”她连忙客套地说了几句。   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是在她的记忆中,鸿表哥一直是那个贪吃的小胖墩,如今瘦下来,像换了个人似的,她有些不习惯,所以言辞并不像从前一样随意。   魏鸿志却没听出来,他激动道:“好,我一定照顾好自己,你放心等我回来!”   姜如愿便对他笑笑,余光瞟向一旁,不由得噘了噘嘴,爹爹到底在和景哥哥说什么呀,再不走开她就不能和景哥哥说话了!   “姐姐,你扶我一把。”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姜如愿回神,看向扶额皱眉的弟弟,吓了一跳,连声问道:“阿初,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姜如初摇摇头,低声道:“只是有些头晕,你让爹爹过来扶我吧。”   姜宁熹很快便过来了,神色焦急地查看儿子哪里不妥。   母女俩也面带忧色地紧盯着,姜如初却趁爹爹不注意,朝她们露出一个笑,无声道:“姐姐,我装的。”   他指指一旁的盛景,让她快去。   姜如愿瞠口结舌,无奈摇头,她怎么不知道弟弟这么会演戏?   “愿愿。”   盛景轻声呼唤,她立刻提着裙子飞奔过去,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才问:“方才你和我爹爹说什么呢?”   “没什么,”他短促地笑了一声,“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姜如愿抿了抿唇,有点不信,说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是小事。   盛景叹息,姜伯父只是假借着和他说话的名义让他和愿愿少说些话罢了,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他看出来了,但是不能点破,幸好有阿初帮忙。   他打量着即将十二岁的姜如愿,不错过她的每一个表情,深深地印在心底。   “以后你有没有什么打算,还去书院吗?”他问。   姜如愿点点头,轻哼道:“不然我在府上做什么呢,你又不在这里,难道让我每日绣花吗?”   他失笑,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   姜如愿立刻护住头发,不满道:“我怎么觉得你很开心的样子,景哥哥是不是早就想离开我远走高飞了?”   “没有,”他收敛笑容,低声道,“愿愿,我舍不得你。”   若是去其他地方,他会将她也带上,但是他去的地方是战乱四起的林州,他不会让他的小姑娘颠沛流离。   姜如愿咬了下唇,止住眸中泪意,昨日她已经哭了一场,今日不能再哭了,不然多丢脸。   他却是像心有灵犀似的,道:“我还以为你会躲在我怀里哭一场,我都准备好巾帕了。”   “我才不会呢!”她红了红脸,“最讨厌景哥哥了!”   “可是景哥哥最喜欢愿愿了,”他温声道,“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也要每日想我,好不好?”   他的言语间带了几分更深层次的亲昵,但姜如愿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她点点头,微微红了眼眶。   “还有一件事,”盛景道,“没有人保护你,我不放心,我不在的日子里,可以让月影跟着你吗?”   月影?   盛景唤来一人,道:“这便是以前暗中保护你的人,名唤月影,武功极高。”   姜如愿望着一身黑衣,举止干练的女人,终于点了头。   既然是景哥哥的一番好意,她就收下吧,她不想让他远隔千里还在担心她的安危。   “时辰到了,该走了!”姜宁熹见儿子没事,扬声开口。   “到了林州,我会立刻给你写信,”盛景抓紧时间说话,“愿愿,每个月一封信,不要忘了。”   姜如愿眼含泪花,强调道:“每封信至少要十页纸,不然我不看!”   他应好。   姜宁熹再次催促一声,三位少年这才齐齐上马,英姿飒爽。   姜如愿的视线追随着盛景,一刻也没有挪开,她拼命朝他挥手,等他策马离去,泪水决堤。   她和景哥哥从未分开过这么久,只要一想到从此刻开始见不到他,她便觉得害怕,她离不开景哥哥,刚分别,她便开始想念他的好。   许姝将痛哭的女儿抱进怀里,安慰地拍拍她的肩。   “娘亲,我应该多陪陪景哥哥的,”她呜咽着开口,“为什么我这两年只顾着玩,却忘了景哥哥呢?”   “阿景不会怪你的,”许姝柔声道,“只要你将他放在心上,日日为他祈祷,他很快便会回来的,到时候,你多陪陪他。”   “可是你和爹爹会拦着我的,”姜如愿眉头紧蹙,“每次我去找景哥哥,你们便会让我早些回去,一点都不尽兴。”   许姝闻言笑着摇摇头,点点女儿哭得通红的鼻尖,叹道:“傻孩子,你怎么不明白呢?”   那时候肯定已经定亲了,过了明路,谁还拦着他们?   姜如愿嘟着嘴开口:“那你说明白嘛,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景哥哥,什么都思考不了。”   她看向尘土飞扬的官道,擦干眼泪,长长地叹息一声:“娘亲,咱们回去吧。”   她怕再待下去,她还会忍不住哭起来。可正要转身往城门走去,衣袖却蓦地被娘亲扯住。   “愿愿你看,阿景又回来了!”   她瞪大眼睛,迫不及待地转身,看向朝她飞奔而来的身影。   众目睽睽之下,他翻身下马,坚定地走向她。   姜如愿往前一步,喃喃道:“景哥哥……”   盛景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轻声道:“差点忘了,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   还有两个月便是她的十二岁生辰,他来不及回来,只能提前送她。   见她准备打开,他托住她的手腕,沉声道:“愿愿,答应我,等我回来的时候再看。”   姜如愿不解地望着他,这不是生辰礼物吗,为什么要等他回来才能看?   他的目光紧紧地跟随着她,道:“答应我。”   她转了转眼睛,轻轻松松地应了声好,反正他一会儿就走了,她看与不看他都不知道。   可他却像是猜出了她的想法,笑道:“还记不记得,上次我生辰,我们吃长寿面,你输了,所以要答应我一个要求,我的要求便是这个。”   姜如愿诧异地望着他,她都快忘了,他居然还记得!   她不情不愿道:“好吧好吧,不过我只等三年,三年内你若是不回来,我立刻打开。”   盛景目光温和地望着她,声音很轻:“好,等我三年,这是你说的,不要反悔。”   更深一层的意思,他希望她能懂,又希望她懂的慢一些。   姜宁熹看不下去,催促道:“快走快走,你再啰嗦下去,天都要黑了!”   盛景应了声好,深深地看了姜如愿一眼,策马远去。   愿愿,等我回来娶你。   作者有话说:   景哥哥要去打仗啦,存稿刚好写到景哥哥回来,所以我很笃定地说要分开四章,会看这部分的宝子们这四章评论发红包哦,一章最多6000字,正好19个币,就当免费看了求求了QAQ   不想看这部分的宝子们可以跳过,周二再回来看,答应我,一定要回来(挥手绢~   再说句心里话,其实这部分不写比较好,毕竟这是感情流嘛,男女主长时间不见面肯定会有人弃文。   但是我觉得他们分开这么久,各方面肯定会有一些变化,如果直接跳过,写变化的时候我觉得会有些突兀,所以我就写了出来,希望你们和我一起见证阿景和愿愿的成长~ 30、作画   姜如愿随家人回到姜府。   她左右看看, 明明家人一个都没少,但是她的心却空了一块。   这么多年了,她早已将盛景当成家人, 习惯了去盛府看他舞剑,习惯了去盛府蹭吃蹭喝, 习惯了他的存在。   可是从今日起, 这些都没有了。   她神色恹恹地回到自己的院子,躺在床榻上, 明明很困, 但是她却毫无睡意, 翻来覆去地在被子里打滚。   许姝悄悄来看了一眼,见女儿这副模样, 便吩咐玉珠点了安神香。   姜如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觉睡到傍晚。   一整日都没吃什么东西, 现在有些饿了, 她前去正院用膳,没想到却见到了姑母姜宁怜。   除了逢年过节,姑母已经很久不和他们一同用膳了,姜如愿愣了愣,终于想起唤一声姑母。   姜宁怜勉强笑笑,神色憔悴。   安静地用过膳后,她很快便告辞离开,背影寂寥。   许姝道:“鸿儿去林州了, 你姑母一个人吃饭很是孤单, 所以以后便和咱们一同用膳了, 你们俩不要在饭桌上提任何有关林州的事情, 知道了吗?”   姜如愿姐弟俩齐齐应是。   “不过姑母真的不会寻死吗?”   昨日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姜如愿有些担心,虽然她不喜欢姑母,但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姑母没了性命。   姜宁熹冷笑一声:“她惜命的很呢,怎么舍得去死。”   与妹妹多年相处,他早已看透了她的本性,那点怜惜也荡然无存了,只有所剩无几的亲情还维系着彼此的关系。   他恨不得早日将她嫁出去,可是不知为什么,七年过去了,没有一个人敢娶她。   待姐弟俩走后,姜宁熹皱眉问:“还未寻到合适的人选?”   许姝点点头,说来也怪,姜宁怜长相姣好,年纪也未及三十,正值青春年华,虽然带着一个儿子,但毕竟是二嫁,根本无关紧要,可是就是无人求娶。   一晃七年,夫妻俩为此事操碎了心。   许姝猜测道:“会不会是有人知晓她的本性,私底下传开了?”   这个问题她很久之前便问过,姜宁熹依然摇头,而且就算知道又如何,泼辣一些在有些人眼里或许并不算是坏事,这样的女人才能守住家。   二嫁之事依然无果,夫妻俩都叹了口气,相携着前去卧房。   正院熄了灯,姜如愿这边却还亮着,她奋笔疾书,开始给盛景写信,从回府之后睡了多久写到晚上吃了什么,事无巨细。   玉珠催促道:“小姐,该睡了,明日还要去书院呢。”   姜如愿恰好写完,搁下毛笔,心情舒畅地去睡了。   可刚闭上眼睛,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什么,将盛景送的锦盒翻出来,想打开,又碍于承诺不敢打开。   她晃晃盒子,里面叮铃咣当的,听着像是首饰的声音,可是如果只是首饰的话,景哥哥为什么不让她看呢?   姜如愿百思不得其解,研究了一晚上,次日顶着一圈乌青去书院,准备和棠姐姐一起研究。   谁知该上课了,她却还没来,这是常有的事,毕竟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来不来都正常。   谁知等了三日,萧千棠还是没来,姜如愿坐不住了,往靖王府递了封信,询问出了何事。   萧千棠很快便回了信,说是那日吃烤肉,身上起了不少红疹,便没有出门,在府上养着,还千叮咛万嘱咐姜如愿不要去看她,因为自己的样子太丑了。   姜如愿无奈,过了小半个月后,终于见到了萧千棠。   与此同时,长安派出的数万将士也赶往林州了,声势浩大。   姜如愿皱眉,出兵速度也太慢了,林州肯定早就打起来了,景哥哥还好吗?   林州军营。   盛景步入帐内,脱下沉甸甸的盔甲,顿时一身轻松,只是身上出了汗,黏腻不已,但条件艰苦,很少有机会沐浴,他只简单地洗了下手,便坐在书案前。   灯火如豆,映亮他半边侧脸,坚毅面庞不自觉地带上一抹温柔的笑,若是被士兵看见向来不苟言笑的盛公子露出这副神情,定要大吃一惊。   刚写了几个字,便有人敲门,扬声道:“阿景,我能进来吗?”   是母亲的声音,盛景应了一声,抽出一张宣纸盖在信纸上。   盛母林嫣进来便是见到这样一幅场景,打趣道:“又在给愿愿写信啊?”   林嫣长相温婉,声音也柔,但在边疆待了这么多年,性子早已磨砺地如将士们一样豪爽,有什么便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   而且面对这个多年未见的儿子,总有人要主动些才好培养感情,儿子是个闷葫芦,她就得多与他说话。   盛景起身行礼,这才应了声是。   “快坐快坐,你累了一日了,别整那些虚礼了,”林嫣坐在一旁,继续打听道,“我记得你每日都在写信,怎么写了这么久,什么时候寄过去?”   盛景是七日前到的林州,盛父短暂地见了他一面便上战场了,至今还未回来,盛景也在父亲心腹的带领下慢慢熟悉了军中诸事。   如今正与士兵一同操练,虽然年纪最小,但是凭本事做了伍长,官职虽小,但一切总要慢慢来。   闲暇之时,他不是在吃饭睡觉便是在写信,按理说早就应该寄出去了,可是现在还在写,她便好奇问了一句。   盛景道:“我答应了愿愿,要给她写十页。”   林嫣不由得咂舌,所以儿子就这么实诚,真准备写完十页再寄去长安?   她语重心长道:“阿景,你有没有想过,这十页写完可能都过去一个月了。”   随时可能上战场,那时候更忙,吃饭睡觉都来不及,遑论写信。   盛景顿了顿,似乎真的是他钻牛角尖了,只顾着答应她十页信,却忘了她更担心他的安危,他几乎能想象到她皱着小脸眼巴巴等信的模样,心软的一塌糊涂。   “明日信使要送信回去,你也寄一封吧。”林嫣笑道。   盛景点头。   母子俩又闲聊了一会儿,有士兵前来禀报,说盛将军回来了。   两人立刻起身,赶往城门迎接。   不多时,盛将军盛怀安身披血甲而归,飞溅的血滴凝固在脸上,儒雅的面庞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父亲,战况如何?”盛景沉声问。   “自然是大捷而归!”盛怀安豪爽一笑,大步走向帐中,喝了整整一壶水。   林嫣送上简单饭菜,关切道:“可有受伤?”   “一切都好。”盛怀安边吃问,“阿景,这几日可习惯了军营生活?”   盛景颔首。   “既然如此,明日便与我一同杀敌吧,”他果断道,“还有你那两个好友,一起去,咱们去偷袭敌营!”   林嫣的手顿时一颤,有些害怕,儿子才十五岁而已,第一次上战场,万一、万一……   “母亲放心,我迟早要去的,”盛景低声宽慰道,“我不怕,您也别担心。”   翌日,月黑风高之时,盛怀安带领一队精锐潜入敌营。   盛景冷静地将长剑刺入敌人的胸膛,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落在他的手上、脸上,他不由得一怔,心跳来不及加快,余光瞥见有人朝魏鸿志举起了剑,他想也不想便将剑抽出来,刺进那人的胸膛。   杀到最后,几乎麻木,那丝怔愣早已消失殆尽。   回到城内,三人都是一样的神情,兴奋中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瘫在地上大口喘息。   这次他们只去了三百人,却杀了几乎两倍的敌人,士气大振。   “我居然活着回来了,”裴临翊喃喃道,“我还以为我会死在那里呢。”   魏鸿志最为后怕,他感激道:“多谢盛兄,若不是你,我不死也会残废。”   盛景朝他点点头。   “看来你还需历练,”盛怀安喝了口茶,看向魏鸿志,“这段时日你就别去了,先专心习武吧。”   魏鸿志虽急于立功,但也知晓命最重要,他起身领命,与裴临翊相互搀扶着离开。   房中陷入寂静,盛景正要告退,盛怀安道:“自从你来到林州,我还没有与你好好说过话,咱们一家人聊一聊?”   有仆役端来饭菜,三人就坐。   紧张了一整日,此时都饿了,安静又快速地吃了个七分饱,这才开始说话。   盛景本以为会聊些家常,没想到父亲开口第一句却是——   “阿景,你可去姜府提亲了?”   他被饭粒呛到,咳嗽出声,脸也红了,不知是被呛的还是吓的。   十余年未见面,他对父母总有一种疏离感,怎么也没想到父亲张口便是关心他的婚事。   盛怀安哈哈大笑,边为他拍背边道:“怎么激动做什么,翻过年你便十六了,我和你娘自然关心你的终身大事。”   盛景顺了气,喝了口母亲递来的茶,这才低声道:“可是愿愿还小。”   他没有正面回答,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显而易见的,夫妻俩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喜意,齐声道:“你真的想与愿愿成亲?”   盛景含蓄内敛,招架不住他们的热情,掩饰般地喝了口茶。   见儿子面皮薄,两人便没再为难他,盛怀安笑道:“愿愿也快十二岁了吧?算是个大姑娘了,过个两三年,等你回到长安刚好定亲。”   林嫣也感叹道:“我还记得当年回长安抱愿愿的时候,软软嫩嫩的,怎么看怎么招人疼,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也不知她现在出落成什么模样了。”   盛景想起姜如愿的模样,唇边泄出一丝笑意,轻声道:“依然招人疼。”   林嫣顿时紧张起来:“那岂不是有很多人喜欢愿愿,你有几分把握娶她?你又不在长安,万一她被别人拐走了怎么办?”   这么好的儿媳妇可不能被别人抢了先,她给儿子出主意:“你多给愿愿写几封信,让人送些林州的特产过去。”   盛怀安也道:“你娘说的对,下次你就在信中说你受伤了,她肯定伤心难过,得让她时时牵挂着你。”   林嫣白他一眼,扬声道:“你出的什么馊主意!怎么还咒阿景受伤呢?”   被夫人一顿训,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盛将军气势顿时矮了一截,弱弱道:“我这也是为阿景好……”   盛景望着爹娘吵架斗嘴的模样,眸中笑意流淌,那丝隔阂莫名消失了,他们是真的在牵挂他,每时每刻都在想他。   当然,他也一样。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将染血的剑擦拭干净,取下脏污的剑穗,换上一直贴身放在怀中的红色剑穗,他拨弄了几下流苏,眸光温和。   窗外,明月皎洁,将他的思念带去长安。   *   生辰前半个月,姜如愿终于收到了盛景的信。   信中说他平安到达林州,与父母见了面,如今正在与士兵一同训练,还未上战场。   看到这里,姜如愿松了口气,没上战场便好,她一直担心战事吃紧,人手不够,他刚到便要去前线杀敌,幸好幸好。   可下一句写道——明晚父亲将带我与裴、魏偷袭敌营。   她的心跳顿时乱了一瞬,那他现在可平安了?有没有受伤?会不会被敌人抓住了?   他怎么选在这个节骨眼上送信,还不如偷袭之后再送呢!   姜如愿的心怦怦乱跳,一会儿觉得他英勇无匹,定会成功的,一会儿又怕他资历尚浅,不小心被敌人抓住。   脑子里的小人打了一架,最后成功小人赢了,因为她选择相信景哥哥,他那么厉害,定会战无不胜。   她继续往下看去,却没什么重要的话了,不由得噘了噘嘴,说好了十页,景哥哥不守承诺!她写了整整十二页呢!   生辰那日,姜如愿收到了来自林州的数封信,厚厚的一沓,不仅有盛景的,还有盛父盛母和裴临翊以及魏鸿志的,她先拆开这三封,都是祝她生辰安康的话。   正要放在一边,其中一封信里却掉出一片薄薄的花,她好奇地拿起来看了看,粉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她没见过,想必是林州才有的花。   她不知道是谁放里面的,于是挨个闻了闻信封,只有魏鸿志那封有淡淡的香气。   她露出笑容,鸿表哥瞧着五大三粗的,没想到还挺有雅趣的嘛。   想了想,她将那朵花放入一本常看的书中,当成书签似乎也不错。   终于该看盛景那封了,她郑重又小心翼翼地打开,屏气凝神仔细数了数——十页,不多也不少。   她笑意盈盈,又忍不住哼了一声,真是的,说十页便是十页,一页都不带多的。   她坐在窗前细细地读,他分享了他的军营生活,写了他经历的大小战役,看的姜如愿心惊肉跳,她喝了口茶压压惊,继续往下看去。   幸好接下来写的是他与父母之间的趣事,从一开始的生疏到如今的默契,字里行间都是他对父母的爱。   姜如愿也看得眉眼弯弯,原来盛伯父盛伯母是那么有趣的人,她还以为都像盛爷爷那样不苟言笑呢,想到这里,她又有些遗憾,若是伯父伯母一直在景哥哥身边,景哥哥的性子或许会更开朗一些。   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她安慰自己,至少他没像裴大哥那样花言巧语,而是默默付诸于行动,这样的人最可靠了。   她带着笑往下看去,笑意却微微凝滞,景哥哥是不是没话说了,为何开始评价她上次写的信了?   不过看了一点,她又觉得景哥哥在认真回答她说过的话,就像他还在她身边。   姜如愿抚摸着那些或规整或潦草的字迹,几乎可以想象出他是在什么情况下写出来的,规整的是没有战事的时候,潦草的是他忙碌的时候。   她忽的有些后悔在她寄出的信里批判他不守承诺,甚至批判了整整一页,实在有些不应该。   怀着这样的心情,她饱蘸浓墨,开始写今日收到了什么生辰贺礼。   哼,她才不会道歉呢,更不会心疼他让他少写一些,他已经答应了她一个月十页信,反悔就是小狗!   盛景收到信的时候哭笑不得,怎么就牵扯到若是他下次不写十页便是小狗了呢?   不过郡主送她的生辰礼物是一幅亲手画的画?   他忽的想起父母说过的话,想看看愿愿如今是何模样,他沉吟片刻,提笔给萧千棠写了封信。   时隔一个月,萧千棠收到盛景的信,有些莫名其妙,他没事给她寄信做什么?难道是要表明心意?   事先声明,她可不会抢愿愿的男人!若是盛景真的朝秦暮楚,她就把他的腿打断!   萧千棠咬牙切齿地拆开信,看了内容却喜笑颜开,想让她画愿愿啊,这还不简单!   不过他的要求是每隔三个月画一幅,还不能让愿愿知道,她摸了摸下巴,有点为难。   不过幸好盛景的报酬足够丰盛——若郡主有所求,盛某义不容辞。   盛家正得圣宠,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好时候,得到他的承诺,就等于得到了整个盛府的支持。   她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亲爹靖王考虑,毕竟皇伯父忌惮父王,万一哪天看父王不顺眼想一刀咔嚓了,她好歹还能求一求盛家。   这可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萧千棠弹了下信纸,哼着歌去了姜府。   她不请自来,姜如愿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绣绷前去迎接,见她的贴身侍女手中捧着画笔颜料,有些不解。   “这不是快过年了嘛,我便想着为你画一幅画,”萧千棠说谎话眼都不眨一下,“你快去换身漂亮衣裳,现在就开始画。”   姜如愿一头雾水地被她带着走,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她按在贵妃榻上摆好动作不许动了。   “棠姐姐,我要保持这个动作多久呀?”   姜如愿提前穿上了新春装束——茶花红色百蝶穿花留仙裙,手中拿着一枝开得正盛的白梅,垂眸轻嗅。   看似有意境,其实她悬空的手臂与微垂的后颈快要酸死了!   萧千棠没说话,作画的她难得安静肃穆,全身心地沉浸其中,丝毫不受外物干扰。   姜如愿见状只好作罢,不过才坚持了一会儿,她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了,便吩咐玉珠拿来一个软枕垫在下面,手肘终于有了依靠。   从晌午一动不动地坐到暮色四合,萧千棠终于开了金口:“画完了!”   姜如愿立刻扔了白梅,倒在贵妃榻上,她气若游丝道:“玉珠,快来帮我按按,我动不了了。”   萧千棠看了眼画卷上含羞带怯的嗅花美人,再看看姜如愿此刻坐没坐相的懒散模样,不由得笑着摇摇头。   “棠姐姐,你不累吗?”姜如愿叹气,“你也一动不动地画了两个时辰,怎么像没事人一样?”   “画画多有趣呀,就像你绣花一样,不也是一动不动吗?”   姜如愿闻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对某件事有了兴趣之后便会上瘾,心理上的满足感远远大于身体上的疲累。   不过画画又不是她的兴趣,她再次瘫倒在榻上。   萧千棠却兴致勃勃道:“我决定了,下次就画你绣花的模样,这样你肯定不会累了!”   姜如愿垂死病中惊坐起,扬声道:“还画啊!”   “那是自然,你不想让我画,宫中的妃子和皇子公主们求着我画,我还不乐意呢,”萧千棠一副“你赚了”的神情,“想让本郡主画画的人,直接从长安排到林州!”   “哼,别人我不知道,身在林州的景哥哥肯定不想让你画画,”姜如愿活动着手腕,笑盈盈道,“只有你求着他画的份儿!”   萧千棠闻言也不反驳,笑眯眯地想,恰恰相反,是盛景求着她画。   不过这话自然不能与愿愿说,她将愿愿说的话狠狠地印在脑海里,等此事能告诉她的时候,一定要狠狠地取笑一番!   “好了,我得走了,”萧千棠卷起已经干透的画卷,“你好好歇着吧。”   姜如愿愣了愣:“棠姐姐,不是送给我的吗?”   差点忘了这茬,萧千棠轻咳一声,想好了借口:“这画我不太满意,回府之后我得再修改一番,过几天我差人送过来。”   可是这画在她看来非常完美啊,姜如愿有些不解。   萧千棠摇了摇手指,高深莫测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画里的不足只有我能看出来。”   姜如愿被她哄得一愣一愣的,乖乖道:“那我等着棠姐姐将画改好。”   真好骗,萧千棠忍不住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暗恨自己不是男人,不然她肯定要与盛景争一争,真是便宜他了!   她气冲冲地离开,看在姜如愿眼里却是她急匆匆回府修改画卷的模样,于是扬声道:“棠姐姐,我不着急的,你慢慢改!”   萧千棠的背影一滞,朝她挥挥手。   接下来,姜如愿便满心期待着送画,等到除夕那日,靖王府的小厮终于过来了。   恰巧姜府一行人正在盛府吃团圆饭,拿到画之后便开始轮流欣赏。   姜如愿和姜如初年纪最小,又挨着坐,所以姐弟俩最后一个看,两人一人捏着画卷的一角细细地看。   看了半晌,姜如愿喃喃道:“似乎和上次见到的一样呀,甚至瞧着更凌乱了,棠姐姐怎么越改越丑了?”   她的话淹没在烟花声中,只有坐在她身边的姜如初听见了,闻言便好奇地问了一句。   姜如愿便简单给弟弟说了说那日的事情,继续琢磨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难道记忆会自动美化那幅画,所以见到这幅画之后会有些失望?   姜如初听完整个过程,垂眸思索片刻,状似不经意地摸了摸画卷上的颜料,显然是刚画好的,还有淡淡的光泽感,而距离郡主来姜府已经过了半个月,就算这幅画保养得再好,也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感觉。   那么那幅画去哪儿了呢?   他思量片刻,无声地笑了。   怕她也看出什么,姜如初连忙开口:“姐姐,过几日你是不是要给师父寄信?”   姜如愿回神,点点头。   他请求道:“我想师父了,也想给他寄封信,到那日你提醒我一下,好不好?”   “没问题,”姜如愿看着懂事的弟弟,感叹道,“你师父没白疼你!”   姜如初朝姐姐露出一个乖巧无害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白甜姐姐和腹黑弟弟~ 31、新年   团圆饭少了盛景和魏鸿志, 一下子便显得空了许多,一桌都坐不满,众人都有些伤感。   盛老将军生性内敛, 所以瞧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姜宁怜喝了几杯酒, 忽然开始哭了, 哭诉儿子离开她,哭诉她的艰难。   众人默默地听着, 都没有打断她发泄情绪。   只是大过年的, 哭过头便不好了, 姜宁熹给丫鬟使了个眼色,将喝的烂醉的姜宁怜扶了回去。   厅堂上顿时安静和谐了不少, 但悲伤的气氛还在蔓延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好了, 这么好的日子, 都别苦着脸了,”盛老将军缓缓开口,“阿景在林州很好,此时肯定也在与他爹娘吃团圆饭,咱们也得热闹热闹。”   气氛这才活络了一些,姜如愿好奇地问:“盛爷爷,军营怎么过新年啊?”   姜宁熹闻言,心头顿时一紧, 用眼神示意女儿别再说下去。   只是已经晚了, 姜如愿并没有瞧见他的神色, 那句话早已脱口而出, 他连忙开口:“盛老, 您别在意,愿愿她是无心的,咱们用膳吧,您喜欢喝碧粳粥吗,我帮您盛一碗。”   “不必,”盛老将军扬手制止,“愿愿又不知道从前的事,不知者不罪,况且,我已经不在意了。”   姜如愿察觉自己说错了话,立刻起身道歉。   “无妨,你坐下好好用膳,”盛老将军朝她露出一个笑,“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放在心上。”   姜如愿咬了咬唇,知晓自己不宜再提,正思索着再想个什么话题,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便开始缓缓讲述军营的新年了——   战事有个约定成俗的规矩,新春休战,双方各自回去过年,不必忧心外敌入侵,只管围着篝火烤肉吃酒,与百姓们载歌载舞,仰头是高悬的明月,低头,是最好的战友。   盛景此刻便是如此,他坐在篝火旁吃酒,时而看裴临翊和魏鸿志跳着奇怪的舞。   “阿景,你也来啊!”裴临翊摇头晃脑,显然已经嗨了,“你不知道有多快乐,老子现在就是天下第一!”   盛景摇摇头,他不喜欢这样。   “包袱怎么这么重呢!”裴临翊喝醉了,也就不怵他了,直接将他拽了起来,“给老子跳!”   盛景淡淡瞥他一眼。   裴临翊吓得一激灵,清醒了三分,呵呵笑道:“方才发生了什么?我怎么记不清了?啊哈哈哈……”   他尬笑着跑到一旁,没再靠近,不过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暗中鼓动着士兵们,不一会儿,人人都高呼着“盛小将军跳一个”,喊声震天,颇有节奏感。   盛景无奈,他不会跳啊。   魏鸿志笑呵呵道:“盛兄,你不是会舞剑吗?”   众人立刻开始喊:“舞剑!舞剑!”   盛情难却,盛景只好舞了一段。   月色下,他神情坚毅,肃穆庄严,挥剑力如千钧,收剑行云流水,少了一分张扬,多了一分稳重。   即将十六岁的盛景,在战场的磨砺下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待他停下动作好一会儿,已经坐了回去,这才开始拼命叫好。   气氛如此热烈,又有人开始展示才艺,舞剑的、唱家乡小调的、说笑话的,不一而足,但各个精彩。   最爱凑热闹的裴临翊却没参与,他盯着盛景的剑琢磨,他怎么记得前几日在战场上,他的剑上挂着一个又破又丑的黑色剑穗,怎么今日的剑穗是红色的,瞧着还格外精致?   他边想边准备上手摸摸,谁知还没碰到,便被盛景一掌拍了回去。   “不许摸。”   他将剑穗拢在手心,宝贝得不得了。   偏偏裴临翊喜欢犯贱,越不让干的事情他越想尝试,最后被盛景一掌拍在后颈上,彻底睡了过去。   耳边终于清净了,盛景松开剑穗,仔细将打结的流苏整理好。   魏鸿志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此刻盛景神色淡淡,眸中却流露出从未见过的温柔,他喝了口酒,闷声问:“小表妹送你的?”   见他搭话,还猜了出来,盛景有些意外,轻轻颔首。   “小表妹对你真好,”他往地上一躺,望着皎洁明月,喃喃道,“真好,真好啊……”   魏鸿志也睡了过去,盛景有些无奈,坐在中间守着他们俩,待热闹的篝火宴结束,叫了个没喝酒的士兵帮他将人搀回去。   将他们两人送回去,盛景回到房间,坐在书案前,却没写信,而是望着窗外的月亮出神。   这是第一个没有愿愿陪伴的新年,他有些想她。   可是他见不到她,只能将思念注入书信之中,期望她可以窥见一二。   姜如愿收到信的时候,已是开春,但从字里行间,她似乎感受到了新春的氛围,军营好热闹呀,不过最吸引她的还是舞剑。   说起来,她很久没有景哥哥舞剑了,她忽然有些嫉妒那些将士。   姜如愿噘着嘴奋笔疾书,勒令他以后不许在旁人面前舞剑,只能给她看,不然她就打开那个锦盒,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番威胁果然有效,下次的信中盛景便说道:“从那之后,有许多人让我舞剑,但我全都婉拒了,你若是不信,便去问裴、魏二人,他们可以作证。”   写完这句话之后,信纸上洇开了一团墨迹,黑乎乎的,似乎停顿了许久。   他说:“我答应你,以后只为愿愿舞剑。”   姜如愿顿时高兴了,在信里夸了他一通,正写得兴起,玉珠提醒道:“小姐,咱们该去靖王府了。”   昨日萧千棠下了帖子,邀她去靖王府做客,约定的时辰马上便要到了。   姜如愿只好搁下毛笔,坐上马车去了靖王府。   进了府上,侍女却没带她去上次的花园,而是直奔正院,她连忙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侍女笑道:“王爷想见见您。”   姜如愿顿时定在原地,棠姐姐怎么不在信中和她说呀,她都没有准备礼物,也没换上得体的衣裳!   想拒绝已经来不及了,侍女已经引她进了正院,她硬着头皮进去,没敢多看,进门便行礼:“臣女姜如愿拜见王爷。”   “起来吧,赐座。”   一道温润如春风的声音响起,姜如愿眨了眨眼睛,王爷的声音还挺好听的。   坐下之后,她终于有机会看了眼靖王,他有一双温和清明的眼睛,面庞俊朗,还蓄着胡须,一副读书人的打扮,根本不像王爷,但他举手投足之间又充斥着矜贵,让人不敢小觑。   她打量靖王的时候,靖王自然也在打量她,乖巧软糯的小姑娘,任谁见了都心生欢喜,他露出一个和蔼的笑,温声道:“几年前便听千棠提过你,今日终于见面了。”   姜如愿忙起身道歉:“来之前不知会见您,所以并未准备礼物,下次登门,臣女定会……”   “无妨无妨,该是我送你礼物才对,”靖王捋了捋胡须,看向坐在一旁的女儿,“千棠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放心。”   话音刚落,便有人端着一个木托盘进来,上面摆着两支金灿灿的步摇,靖王还没开口,萧千棠噌的一下站起身,惊讶道:“这不是我求了好几日都没求来的步摇吗?”   靖王笑道:“正是,今日我便送给你们,一人一支,愿愿先挑吧。”   这么亲昵的称呼,让姜如愿有点不好意思,她选了一支,福身道:“多谢靖王伯父。”   既然喊她愿愿了,她也不能太过疏离,便叫了声伯父。   靖王一愣,笑道:“好好好,日后多来伯父家做客,你们去玩吧。”   萧千棠得了喜欢的步摇,嘴甜道:“父王放心,女儿每日都请愿愿来府上玩,请到你厌烦为止!”   说着她便拉着姜如愿跑远,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   靖王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深深地凝望着她们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两人跑到萧千棠的院子里。   姜如愿不满道:“棠姐姐,你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好让我做个准备,方才我快吓死了!”   “愿愿,这你可误会我了,”萧千棠边摆弄着步摇边解释,“我事先也不知道父王要见你,不过见了就见了,你表现得挺好的,我父王也很满意,不然他才不会送这么珍贵的步摇呢。”   说着她拿起姜如愿手里的那个,选了个地方为她簪上,啧啧感叹:“愿愿,我发现你还是适合戴这种雍容华贵的,将那些珍珠簪子都收起来吧。”   见她不信,萧千棠便拉她进了房中,让擅长梳妆的侍女为她打扮,又换了件鹅黄色绣青鸾衔枝襦裙,粉嫩可人的小姑娘顿时变成了仪态万方的明艳美人。   姜如愿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险些没认出来。   “我的眼光真是不错!”萧千棠围着她转了两圈,扬声道,“今日就穿着这身衣裳画吧!”   姜如愿顿时清醒了,委屈巴巴地问:“棠姐姐,怎么还要画呀?”   “这么好看,不画岂不是可惜了。”萧千棠在箱笼中翻找着什么,顺便吩咐侍女去拿绘画工具。   余光瞥见姜如愿百无聊赖,她便道:“你随意活动一下,省得到时候又喊累。”   姜如愿只好起身走走,顺道参观她的闺房,走了一圈,萧千棠还在翻找,身边摞满了东西,她不解地问:“棠姐姐,你到底在找什么?”   “你手上太空了,我找把合适的团扇,不能每次都拿着花,会审美疲劳的。”   姜如愿懵懵懂懂地点头,望着那一摞团扇,这么多都没有一把合适的吗?   正要收回目光,余光却瞥见一个颇为眼熟的字迹,她怔了怔,仔细分辨,这不是景哥哥的字吗?   “多谢郡主,盛某言出必行……”   后面的字被团扇挡住,看不见了,她好奇地问:“棠姐姐,你也与景哥哥有联系吗?”   萧千棠的动作顿时一滞,完蛋了,她忘记把信收起来了!盛景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愿愿知晓此事,千万不能被愿愿看见了!   她忙起身将信抽出来,支支吾吾道:“啊……嗯……不过联系的不多,你、你都看到什么了啊?”   她不善撒谎,迎着愿愿澄澈明净的目光,总觉得有些脸热。   “也没什么,”姜如愿眨眨眼,轻快地问,“找到了吗?咱们去画吧。”   见她神色无异,想必没看见什么,萧千棠松了口气,随意抓起一把团扇,带她远离了闺房。   两人来到园子里的凉亭坐下,身后簇拥着许多海棠花,姜如愿坐在中间,人比花娇。   她找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双臂撑在石桌上,团扇半掩,眼睫微垂,颇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   萧千棠也很满意,等盛景见到这幅画,岂不是要抓心挠腮地想知道愿愿到底有多美,肯定就迫不及待地想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盛景:我看不看都想回来。   即将出场的苏砚青:不,你不想。   居然有人想让我把分开的四章内容一下放出来,魔鬼!放完我就没存稿了!几天前我还是个富有的人,存稿好几万,本来打算V后也每章都是三千字的,但是订阅太差,怕上不了好榜,所以一章六七千眼都不眨一下,结果还是没上,赔了夫人又折兵……写了八本,一次没上过,好心酸QAQ   还有小可爱担心男主从林州带回来一个女人,no!怎么可能!只有雄竞!雌竞不存在滴! 3 999999、挣扎   在靖王府待了一下午, 姜如愿腰酸腿疼地回姜府了。   腰酸腿疼也就算了,这次萧千棠依然没将画卷给她,说还是不够完美, 需要修改,只让她看了一眼便收起来了。   姜如愿靠在软枕上, 咬牙切齿地想, 下次说什么都不能让棠姐姐画了!   步摇忽的甩到车壁上,声音清脆, 她的神色缓了缓, 坐半日换一个金灿灿的步摇和一身新衣裳, 还是很值的。   回到府上,姜如愿去了正院。   姜宁熹夫妻俩正在下棋, 见女儿这身打扮,顿时眼前一亮。   “愿愿, 你穿鹅黄色比粉色更好看。”许姝由衷道, 又问,“怎么忽然换了风格?”   “棠姐姐送我的,”姜如愿转了两圈让娘亲看清楚,又指指发间的步摇,“靖王爷送我的。”   夫妻俩对视一眼,齐声问:“你见靖王了?”   “是呀,他还叫我愿愿呢,”姜如愿笑道, “我便唤他一声靖王伯父, 他也笑了。”   姜宁熹却没笑, 他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 沉声道:“愿愿, 日后见到靖王殿下,不可再如此亲昵了。”   “为什么?”   许姝给丫鬟们使了个眼色,等她们出去,她亲自关上门。   姜宁熹望着十二岁的女儿,这才低声道:“靖王才德兼备,遭皇上忌惮,你与郡主交好没什么,若是与靖王有所牵扯,或许会祸及全家。”   姜如愿闻言,怔了许久,她从来不知道,送个步摇而已,居然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可是皇上与靖王不是亲兄弟吗?   姜宁熹低声答:“亲兄弟又如何,为了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手足相残又有什么稀奇的。”   先帝驾崩的时候,靖王还年幼,但已展现出几分才能,世人皆传,若是先帝过两年再仙逝,那个位置说不定是谁的呢。   不过姜家人口简单,不会发生手足相残的事情,为了让女儿更直观地感受到皇权斗争的残酷,姜宁熹思索片刻,问:“愿愿,你觉得,华宁郡主为何在宫里待了十余年?”   若是从前,姜如愿定会想也不想地说是因为太后娘娘喜欢棠姐姐,所以养在宫中承欢膝下,可是如今深思片刻,她寒毛倒竖。   皇上有那么多公主,同样是太后娘娘的亲孙女,为何不养公主,反而舍近求远养个郡主?   她喃喃道:“牵掣靖王,以防犯上作乱……”   见她懂了,夫妻俩对视一眼,松了口气。   但姜如愿依然有疑问:“既然如此,棠姐姐应该一直养在太后膝下才对,为何又送回来了?”   她记得第一次去靖王府的时候,她问过类似的话,当时景哥哥怎么说来着?似乎是——或许是靖王求来的,又许是郡主该选郡马了。   当时她深信不疑,可现在想得多了,却生出几分怀疑。   “同样是为了牵掣靖王,”姜宁熹缓缓道,“若是郡主一直养在宫中,与生父不够亲厚,到兵戎相见的时候,便不会顾忌她了。”   送回来就不一样了,有郡主时时说起皇帝的好,就算靖王真的有什么心思,也会因为好不容易盼回来的女儿迟疑几分,要亲情还是要皇位,够他思索许久。   萧千棠是维系皇帝与靖王的纽带,纽带不断,表面的兄弟情就不会断。   第一次接触这些,姜如愿险些缓不过神。   “你自幼娇养,爹爹娘亲本来不打算与你说这些事的,但你日渐长大,该明白的还是要明白的,懂分寸才能活得长久,”许姝摸摸女儿的脸,“愿愿,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身为皇上的子民,事事以皇上马首是瞻,皇上喜欢的要双手奉上,惹皇上厌恶的,便要远离。   姜如愿抿抿唇,低声道:“爹爹娘亲,女儿明白了。”   可是在她心里,靖王殿下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像爹爹说的那样,就算德才兼备,也只能做个闲散王爷,这样才能保住性命。   可当今圣上……除了有孝义之名,别的都平平无奇,甚至毫无建树。   这些也就算了,最让她生气的是出兵速度那么慢,独留林州将士负隅顽抗顽抗,若是盛伯父的能力差一些,林州早就守不住了!   不过这些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姜如愿叹了口气,回了自己的院子。   坐在书案前,玉珠早已磨好了墨,姜如愿抓起毛笔,却迟迟没有落笔,她的脑子里乱乱的,一会儿是和蔼可亲的靖王殿下,一会儿是笑容明朗的棠姐姐。   不知怎的,她又想起在棠姐姐的闺房中看见的那封信……景哥哥与棠姐姐也有联系吗?   姜如愿抿了抿唇,从前,她有意撮合他们两人,又因为种种原因放弃了,如今他们重新熟络起来,她应该高兴的,可是不知为何,她竟有些五味杂陈。   她停顿的太久,笔尖不堪重负,在信纸上落下浓墨,很快洇成黑乎乎的一团。   玉珠轻轻喊道:“小姐?”   姜如愿回神,忙移开毛笔,笑道:“你去泡壶茶吧。”   玉珠应是,很快离开。   她垂眼,视线落在信纸上,咬了咬唇,一鼓作气地提笔写道——景哥哥,你与棠姐姐也有联系吗?   最后一笔写完,她没有停顿,直直地往上划了一道,将这几个字糊得再也看不清,比那团墨迹还要丑陋。   姜如愿丢开毛笔,趴到贵妃榻上翻来覆去。   到底问还是不问呢?   若是问了,景哥哥岂不是知道她看见了棠姐姐的信,若是不问,她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这一迟疑便是大半个月,转眼便是送信的日子,她破天荒地忘了按时寄信,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加上那句话。   林州。   信使出现的瞬间,将士们再也没有了训练的心思,频频朝那人望去。   恰逢盛将军带兵训练,见他们这般模样,很快便解散了队伍,人人都盼着家书,他自然不想做坏人。   侍卫会将书信送到他手里,盛将军便没动,看着士兵们一拥而上,淹没了信使,不由得失笑。   再一抬头,盛景也在其中,他顿时一愣,儿子向来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怎么对书信这么积极?   过了片刻他便转过弯来,是盼着愿愿的信呢,他们俩感情这么好,看来打了胜仗之后必须得回京提亲了。   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盛将军暗暗盘算着大概还需要多久才能回京,谁知下一刻,盛景却面色不虞地出现在自己身边。   围绕着信使的士兵们找到了各自的书信,都迫不及待地拆开看信,欢笑声震天,盛景显得格格不入。   “父亲,我听说您有数十只训练有素的信鸽?”   盛将军点点头,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   “可否借我一只?”他抿了抿唇,如实相告,“我没有收到愿愿的信,担心她出了事。”   “没收到愿愿的信?”盛将军一愣,宽慰道,“兴许是你没找到,再去找找。”   盛景摇摇头,他已经找遍了,确实没有。   “是不是你惹她生气了?”盛将军调侃道,“她一生气,便不给你寄信了。”   盛景认真思索他上次写的信里是不是有什么会让她生气的事情,但思来想去,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请求道:“父亲,可以吗?”   见他着急,盛将军终于松了口:“给你也可以,只是明日在战场上要好好表现,万不可因此分心。”   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一时不察,是会丧命的。   盛景郑重颔首,立刻写了信,将一张小纸条绑在信鸽腿上,目送它往长安的方向飞去。   姜如愿收到信的时候愣了许久,怎么也没想到景哥哥居然会因为她没有按时送信而派了信鸽过来,她慌忙将信寄出。   待信使走了,她才想起自己并没有在信中询问那件事。   ……算了,或许是天意吧,况且这是他们的私事,她本就不该多问的。   于是傍晚前去用膳的时候,她一改前几日的愁眉苦脸,变得神色轻松起来。   许姝察觉到女儿的变化,笑道:“给阿景寄了信就这么高兴?”   “女儿才没有,”姜如愿下意识反驳,“我就是觉得今日的饭菜好吃。”   “好好好,”许姝给她夹菜,“好吃你就多吃点。”   一家人用过膳,姜如愿陪了爹爹娘亲一会儿,正准备回自己的院子,还未走出门,忽的有人敲门,扬声道:“老爷、夫人,不好了,盛老将军吐血了!”   众人俱是一惊,连忙赶往盛府。   盛老的身子时好时坏,是以一直喝着汤药,但是从未吐过血,今日怎么忽然这么严重?   姜如愿不敢深想,随着父母和弟弟来到盛爷爷床前,离得越近,苦涩的药味便越发浓重,惹人干呕,她却全然不觉,望着枯瘦的老人家。   她记得上次除夕之时见到盛爷爷的时候,他还算是精神矍铄,还能和爹爹畅饮,可是现在却……   她悚然一惊,她居然已经三四月没去看望过盛爷爷了吗?景哥哥临走之前拜托她常去陪伴,她答应的很好,可是从未履行过。   越想越不是滋味,姜如愿上前,轻轻握住盛爷爷的手,姜如初也离得近了些,皱眉望着缠绵病榻的盛爷爷,轻声道:“昨日我来这儿的时候,盛爷爷还好好的。”   姜如愿顿时一怔,连弟弟都比她来得频繁,她更加愧疚,心想以后一定要常常来陪伴盛爷爷才行。   他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宅子,肯定很寂寞吧。   爹爹娘亲去一旁询问郎中了,她和姜如初留在这里照看,不多时,丫鬟小心翼翼地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姜如愿主动请缨,喂盛爷爷喝下,断断续续地听到郎中的声音:“……年纪大了……身子不好……急火攻心……”   急火攻心?   姐弟俩对视一眼,盛府向来安稳,盛爷爷又是波澜不惊的性子,能让盛爷爷急火攻心的只有……远在林州的亲人!   姜如愿顿时慌了,手抖的几乎端不稳药碗,姜如初适时接过来,轻声道:“姐姐,我来吧。”   她退到一旁,红着眼睛搜寻是否有什么密信,摸索了许久,终于在被褥下发现了小纸条的一角,她小心抽出来,却又一个字都不敢看。   姜如初看了她一眼,将碗放在一旁,接过信略扫一眼。   “师父没事,”他压低声音,“是盛伯父的腿受伤了。”   姜如愿落下的心瞬间又提起来,颤声问:“伤得重不重?”   还没来得及回答,小厮回禀说太医来了,两人连忙腾出位置,好让太医仔细诊治。   皇上看重盛家,是以派了三位太医过来,众人屏息凝神,静静等待着。   终于,最为德高望重的太医发话,说的与郎中差不多,无非是受到刺激急火攻心导致吐血,还有些发热,若是天亮之前不见好,病情会更加严重,会出什么事,谁也说不好。   姜家人心中一沉,都留在了盛府。   不过姜如愿姐弟俩年纪小,许姝便想让她们回府,两人都不走,她便也没再劝。   太医吩咐每隔一个时辰喝一次药,众人轮流喂药,胆战心惊地等到天色拂晓。   太医神色严肃地望闻问切一番,长舒一口气,道:“盛老将军已无大碍,只要好生将养两个月便好。”   姜如愿望着依然沉睡的盛爷爷,有点担心,他什么时候会醒呢?   “小姐不必忧心,最迟半个时辰便醒了。”太医笑道。   只是太医回去还要复命,前因后果得查清楚,姜如初拿出纸条给父亲看,姜宁熹神色凝重道:“我随二位一同进宫,亲自向皇上言明。”   盛将军受伤一事可大可小,万不能泄露出去动摇民心,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许姝带着一双儿女在盛府守了一夜,见他们的神色都有些萎靡,便道:“都回去吧,等盛老醒了,我派人去喊你们。”   姜如愿摇摇头:“半个时辰而已,不差这一会儿,等盛爷爷醒了我们再走。”   两刻钟后,盛老将军悠悠转醒。   姜如愿离得近,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见他浑浊的眼睛里沾满眼泪,划入早已泛白的银发中。   “怀安啊……”他喃喃着,“我的怀安……”   听之让人心生悲戚。   姜如愿没再出去玩,每日下了学之后便往盛府走去,一如从前,不过以前是为了和景哥哥一起玩,现在却是为了照顾盛爷爷。   精心照顾一个多月,盛老将军可以下床了,更让人高兴的消息是盛将军的腿并未被废,再养一段时日便能上战场了。   姜如愿将这件事讲给他听,盛老将军难得想出去走走。   今日阳光不错,姜如愿推着盛爷爷出了院子,在盛府漫无目的地闲逛,怕他觉得无聊,她还说了不少在书院发生的趣事,将自己逗得咯咯直笑。   盛老将军听到她的笑声,也不禁露出笑容,慨叹道:“我还记得十年前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哭得不行,像是见了什么妖怪,当时我便想,你这个小娃娃不喜欢我,谁知一转眼,你竟然对我笑了。”   姜如愿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道歉:“那时候是我不懂事,盛爷爷见谅。”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越来越了解盛爷爷,对他的惧怕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偶尔想起幼时,也想一头埋到地缝里去。   “也不怪你怕我,那时候我确实像个妖怪。”盛老将军云淡风轻地讲起从前。   姜如愿这才知晓,原来那时盛爷爷刚失去双腿三年,从威风凛凛的战神将军到形容枯槁的残疾老者,任谁都接受不了这种落差。   “所以我知晓怀安……也就是你盛伯父的腿受伤的时候,才会如此着急,我怕他与我落得与我一样的下场,”盛老将军幽幽一叹,“幸好幸好,上天还是眷顾我们盛家的。”   姜如愿听得心里不是滋味,轻声道:“盛伯父和景哥哥吉人自有天相,以后定会平平安安的。”   盛老将军不想让气氛如此沉重,笑道:“倒是许久没听你提过阿景了,他近来可好?”   缠绵病榻许久,他很久没看信了,从姜如愿口中便能得知林州的大小事情,他也习惯了有个小姑娘每日在耳边叽叽喳喳,也让他有了几分难得的活力。   姜如愿点点头,兴奋道:“景哥哥又立功了呢,如今已是百人将了,不知回京之后论功行赏能封个什么官职?四品还是五品呢?我觉得四品将军的名字比较气派,明威将军,一听就很厉害!”   盛老将军摇头失笑:“愿愿,你想多了,四品啊,至少得立件大功。”   “什么才算是大功呢?”   盛老将军却没说,斩下敌方得力干将的头颅这种事,实在是太血腥了,她还是个小姑娘,还是不知道为妙,晚上若是做了噩梦哭鼻子便不好了。   春去秋来,盛景离京整整一年了。   姜如愿还没来得及伤感,便被京城的喜气冲散了,秋闱已过,诸多学子赶赴长安,准备参加明年二月的会试。   姜如愿不禁对盛老将军道:“若是景哥哥去科举,肯定能夺得魁首。”   这句话惹得他哈哈大笑,附和道:“愿愿说的不错,阿景文武双全,定会连中三元。”   自从有了姜如愿姐弟俩的陪伴,盛老将军渐渐不再沉郁,开始变得爽朗起来,颇有当年做将军时指点江山的气势。   姜如愿又陪了他一会儿,见他困倦,静悄悄地离开。   走出盛府,却见姜府隔壁的宅院开始有人进出,她好奇地看了两眼,这座宅院年久失修,自从她记事起便一直废弃着,这是要有人住了吗?   回到府上,姜宁熹也在说这件事:“听说是从金陵来的,姓苏的人家,似乎还是金陵首富呢。”   姜如愿好奇地问:“既然是金陵首富,为何要搬到长安来?”   “今年乡试的解元便是金陵首富的小儿子,”姜宁熹简单解释,又由衷道,“这可是个厉害人物,才十五岁便中了解元,前途不可限量,阿初日后也要科举,倒是可以和这位苏解元结交一下。”   姜如愿噘了噘嘴,嘟囔道:“若是景哥哥科举,解元肯定是景哥哥的。”   姜宁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景哥哥景哥哥,天天景哥哥,都走了一年了,自家女儿还天天念叨呢!   十一月中旬,隔壁的宅院换上了新的牌匾,神秘的苏家人悄无声息地住了进去。   姜如愿纵然好奇,但是也没过多关注,只听下人说隔壁只有一个主子,便是那位中了解元的苏小公子。   她听过之后便忘了,照旧是书院、姜府、盛府来回晃悠,没想到三日之后,那位苏小公子倒是亲自来拜访了。   下学归家,姜如愿来到正院,本以为会见到一位唇红齿白、清瘦含蓄的读书人,没想到一进院子便被闪瞎了眼。   传闻中的苏小公子身着一身招摇的绿色锦袍,袖口与衣襟上绣着金线,还装饰着不少金灿灿的玉石,头顶玉冠上的翡翠有鸽子蛋那么大。   姜如愿愣住了,没人告诉她读书人会打扮的像个花孔雀啊!   “愿愿,快过来!”姜宁熹露出一个甚是勉强的笑容,朝她招招手,“这便是苏小公子。”   姜如愿调整了一下表情,端庄行礼。   “这就是姜家妹妹吧?”苏砚青扫她一眼,笑容满面道,“我叫砚青,比你大两岁,日后唤我兄长就行!”   他的语气吊儿郎当的,不像读书人,配上那身锦袍,倒像个纨绔,似乎下一瞬便要冲出姜府去醉仙居逍遥快活了。   姜如愿抿了抿唇,喊了一声苏公子。   见她生疏客套,他也没恼,脸上依然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让人猜不透他心底的想法。   姜如愿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他,忽略那身张扬的衣裳,他确实可以称得上一句唇红齿白,甚至白的有些过分。她暗暗对比,悄悄松了口气,幸好没她白。   “砚青快入座吧,”姜宁熹道,“早就知晓你要搬到京城,只是一时事忙,没能前去拜访。”   苏砚青落座,笑道:“您公务繁忙,又是大儒,于情于理都该是晚辈拜访您,父亲挑选宅子之时便是知晓您住在隔壁,所以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期望砚青能沾沾您的才气,好在会试中得个好名次。”   姜宁熹闻言顿时对他多了几分喜欢,不过嘴上还在客套:“哪里哪里,你年纪轻轻便夺得了乡试解元,我在你这个年纪,还不敢科举呢。”   苏砚青语气谦逊:“您力求稳妥,待有了全然的把握才下场,晚辈年少轻狂,只是侥幸得了名次罢了,说到底,还是您更厉害。”   姜如愿和娘亲对视一眼,都笑了,被这么一夸,爹爹心里肯定乐开花了。   果然,姜宁熹忍不住扬起笑容,热情道:“别只顾着说话了,快吃快吃!”   他亲自为苏砚青夹菜,眉眼间全是赞赏,早已忘了他的穿着有多一言难尽了。   姜如愿看向弟弟,轻声道:“阿初,爹爹上次给你夹菜是什么时候?”   苏砚青才来一刻钟而已,居然分走了爹爹对她和阿初的宠爱,岂有此理!   姜如初瞥了姐姐一眼,想说她幼稚,又硬生生忍住了,继续埋头苦吃。   见他不说话,姜如愿只好清了清嗓子,甜甜道:“爹爹,我也要。”   她将碗端到爹爹面前,一双澄澈无害的小鹿眼眨啊眨,让人的心都变得软软的,姜宁熹自然也笑着给女儿夹了菜。   许姝皱眉,还有外人在场呢,愿愿的举动有些不合时宜了。   见妻子面色变了,姜宁熹顿时板起脸,训斥道:“愿愿,你是大家闺秀,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一边说一边给她夹了小半碗,全是她爱吃的。   姜如愿笑意盈盈:“女儿知道啦!”   她扬起下巴看了眼苏砚青,轻轻哼了一声。   他接触到她的视线,微微耸肩,不置一词,片刻后却感叹道:“旁的世家大族都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姜府用膳却如百姓们一样有烟火气。”   话锋一转,他神色低落道:“我在家中排行最小,爹娘与两位兄长都在外经营生意,偌大的苏府常常只有我一个人,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体会到家人的温暖了。”   姜如愿微微撇嘴,苏砚青这张嘴,黑的都能说成白的,谁知道是不是真的,爹爹才不会同意呢。   谁知姜宁熹闻言神色动容道:“既然如此,日后便多多来府上用膳吧。”   她瞪大眼睛,爹爹就这样同意了?   “多谢尚书大人。”苏砚青起身行礼。   “叫什么尚书大人,贤侄,日后便唤我一声伯父吧。”   苏砚青微微一笑:“姜伯父。”   虽多了个外人,但席间丝毫不曾冷场,苏砚青能言善道,与姜宁熹聊得极为投机,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刚用过膳便邀他去书房探讨。   苏砚青却道:“晚辈还为诸位准备了见面礼,先看过之后再去也不迟。”   说着便有人呈上礼物,单看锦盒便觉得雍容华贵,打开之后更显奢靡。   送姜宁熹的礼物是一副名家的赏菊图,千金难求,送许姝的是珊瑚摆件,小巧精致不易多得,送姜如愿的是一整副红宝赤金头面,金光闪闪,送姜如初的是价值千金的徽墨。   四件礼物,个个难求,样样得人心,偏偏苏砚青气定神闲,送的毫不心疼。   送完礼物,他很快便随着姜宁熹去书房了,姜如愿还望着那副头面回不过神,眼睛都直了,这也太财大气粗了吧!   “这位苏公子,可真不简单,”许姝亦是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珊瑚摆件,“每个礼物都是用了心的,让人拒绝不了。”   姜如愿的视线终于从头面上移开了,她还没见过爹爹这么喜欢一个后生,不由得好奇道:“娘亲,你觉得爹爹更喜欢景哥哥还是苏公子?”   许姝噗嗤一笑:“怎么忽然问这个?”   “我就是觉得,在爹爹心里,景哥哥还比不上刚见面的苏公子呢,”姜如愿噘了噘嘴,“爹爹没眼光。”   虽然他送的礼物深得她心,但是在她心里,还是景哥哥最好,可是爹爹似乎不这样认为,才见一面便拉着他去书房了。   许姝啼笑皆非:“愿愿啊,以后你就知道原因了。”   老丈人看女婿向来不顺眼,若是苏砚青是女婿,自家夫君定然也会将他赶出书房。   姜如愿叹了口气,知道继续问下去,娘亲也不会再说什么了,便转移话题道:“苏家在金陵经营什么产业?”   “正是你最喜欢的珠宝玉器。”   怪不得苏砚青穿金戴银的,送的礼物虽价值千金,但是眼都不眨一下,姜如愿有些羡慕,如果她也有家珠宝铺子,也整日穿金戴银!   翌日一早,她簪上了红宝赤金簪,戴上了红宝赤金耳铛,与她琥珀黄的衣裳极为相配。   如今她喜欢穿黄色的衣裳,但盛景送的首饰大多都是粉、紫、红色的,很难找到合适的,为此她特意去买了些首饰,不过看来看去,还是红宝赤金头面最合适。   这是她第一次没戴盛景送的首饰,姜如愿过意不去,想了想,戴上了某次新年盛景送的镯子,这才前去正院用膳。   姜如初眼尖地瞥见姐姐头上的首饰是昨日苏砚青送的,他没说什么,低头用膳。   “怎么不见爹爹?”姜如愿左顾右盼,“难道已经去上朝了吗?”   “昨日你爹爹与砚青聊到很晚,还没起呢,”许姝摇头叹息,“今日便不用早膳了,一会儿我让人去叫醒他。”   姜如愿点点头,心想这位苏公子真厉害,居然能与爹爹彻夜长谈。   自此苏砚青便成了姜府的常客。   姜如愿也渐渐与他熟络起来,发现他就像个花孔雀,整日穿着一身金闪闪的衣裳招摇过市,时不时地还在她面前显摆一下,只有爹爹拿他当个宝,整日说他文采好。   文采好不好姜如愿不知道,她只知道苏砚青每到饭点必然会出现,难道他是来蹭饭的吗?甚至连除夕团圆饭他也在!   姜宁熹道:“砚青一个人在长安孤孤单单的,总不能让他独自吃团圆饭,热热闹闹的多好。”   “伯父说的是,”苏砚青爽朗一笑,又起身行礼,“差点忘了,我还为诸位准备了新年礼物。”   又送礼?姜如愿心底的那丝不虞顿时烟消云散了,忍不住坐直身子。   他微微抚掌,下人们便捧着各色锦盒进来了,他亲手将礼物奉上,最后轮到姜如愿,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轻声道:“愿愿,这是你的,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愿愿:让我瞧瞧又是什么名贵珠宝~   阿初:师父!我姐姐要被人拐跑啦!   盛景:莫慌,马上回京。   这章八千二,四舍五入日万了(?我看看谁还说我→_→ 33、捷报   二月春闱, 苏砚青拔得头筹,成了会试会元。   苏砚青满打满算不过十五岁,小小年纪连中两元, 自然惹人侧目,人人都在等着殿试, 看看他是否会连中三元, 夺得状元之衔。   若是果真如此,他便是大周开国以来第三位连中三元的人, 亦是年纪最小的一位。   但左等右等, 一直等到七月盛夏, 殿试却迟迟没有举行。   宫中有消息传出,说是钦天监夜观天象, 需得等林州一仗大获全胜之后才能举行殿试,不然会对皇上龙体不利。   流言一出, 考生顿时怨声载道, 他们不是官员,自然没人管衣食住行,住在长安需要花费大量银钱,他们大多生于贫寒人家,十年寒窗苦读,只等一朝跃龙门,却迟迟没有音信。   得知考生的窘境,大臣们便将考生们收作门生, 好歹有了庇护之所。   苏砚青身为金陵首富之子, 自然不必担心此事, 照例每日读书, 闲暇之时来姜府蹭吃蹭喝, 去书房与姜宁熹探讨政事,简直成了半个姜家人。   这日,他刚从书房出来,迎面便遇上了姜如愿。   回她的院子要经过书房,偶尔遇上也是在所难免的,姜如愿朝他点点头便要离开,还要给景哥哥写信呢,实在没空逗留。   “愿愿。”他喊住她。   姜如愿转过身,有些疑惑:“你有事吗?”   他扬眉一笑:“我听说,你的生辰在十一月?”   姜如愿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我记住了,“他说,“等你生辰的时候,我送你一件礼物可好?”   怎么送礼物还要提前知会一声?姜如愿不解地望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苏砚青轻咳一声,垂眼道:“过几日我生辰,我想在我府上设宴,你会来吗?”   姜如愿狐疑地望着他白皙的脸上的两团羞红,怎么还害羞了呢?平日里他不是最为张扬的吗,在爹爹面前都能侃侃而谈,在她面前怎么像个小媳妇似的?   她想了想,诚恳道:“爹爹娘亲去我就去。”   顿了下,她又道:“不过你放心,不管去不去我都会送你生辰贺礼的。”   苏砚青曾送她两次礼物,都是极为名贵的珠宝,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既然知晓了他的生辰,她自然会送的。   他眼睛一亮,上前一步道:“听闻你的女红极好,能否送我一件你亲手绣的物件?”   姜如愿抿了抿唇,为难道:“那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身为金陵首富家的小公子,他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非要她绣的物件做什么,况且她渐渐长大,再送外男亲手绣的东西,难免惹人非议。   可向来八面玲珑的苏砚青似乎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又往前走了一步,着急道:“心意无价,我就喜欢这个。”   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些近了,姜如愿往后退了半步,依然摇头,就算现在是景哥哥站在她面前说这句话,她也得思考一会儿,姑娘家的东西不能轻易送人了。   想到盛景,她便想到了还没写完的信,笑道:“我得回去了,过几日我会将礼物送你的,小青再见!”   苏砚青额间青筋直跳,又羞又怒:“不许再叫我小青!”   这是爹娘和兄长们给他取的小名,有次家中来信,他刚好在姜府书房,小厮便送了过来,姜宁熹瞥到那个称呼,笑得难以自抑,自此也开始叫小青。   苏砚青面红耳赤,本以为到长安了就没人知道他还有这个小字,没想到还是被姜伯父知道了,他便央求伯父不要在家人面前提,姜宁熹答应了。   但叫得顺口了,便由不得他了,某次用膳的时候他顺嘴喊了声小青,惹得许姝与一双儿女一愣,纷纷笑起来。   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他板着脸道:“我比你大两岁,你应该喊我一声兄长。”   姜如愿边往前走边道:“知道啦,小青哥哥!”   步伐轻快的少女很快便走远了,只留下一道窈窕的背影。   苏砚青望着她,露出笑容,他第一次觉得,小青这两个字后面跟着哥哥,还是挺好听的。   待那道身影消失不见,他最后看了一眼,这才往正门走去。   姜宁熹坐在书房窗前,少男少女已经远去,只剩满目苍翠,他收回目光,望着面前的书若有所思。   过了三日,苏砚青生辰,姜家人应邀前往。   一家人刚走出门,迎面便有马车停下,萧千棠从马车上下来,十目相对,都愣了愣。   姜家人连忙行礼:“郡主安好。”   “伯父伯母快请起,”萧千棠避开,懊恼道,“你们这是要出门?我来得不巧了,早知道下个帖子了。”   姜如愿让家人们先走,解释道:“今日隔壁苏小公子生辰,邀请我们一家前去。”   “就是那个从金陵来的、得了解元和会元的首富之子?”她顿时有了兴趣,“我能去吗?”   过几日书院考试,她成绩不佳,沾沾才气说不定能考得好一些。   姜如愿笑道:“试试吧,人多也热闹些。”   两人便手挽手往苏府走去。   虽说两家是隔壁,但两府占地面积极大,从姜府正门到苏府正门还要走一段路。   “棠姐姐,今日你怎么忽然过来了?”   萧千棠叹了口气,嘟囔道:“还不是因为太无聊了嘛,书院为何不每日都上学,放一日假我都觉得无趣。”   姜如愿:“……或许你可以将夫子们布置的课业写完。”   那些课业若是认认真真完成,大概要花两三个时辰,足够打发时间了。   “我才不要,”她娇哼一声,“每日上课已经很累了,放假当然是用来玩的。”   姜如愿不听她的歪理。   “不过愿愿,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又长大了一点?”萧千棠的目光在她的上半身流连,“你还没十四岁呢,怎么和我差不多大了?”   姜如愿涨红了脸,压低声音道:“棠姐姐,咱们还在街上呢!你收敛一些!”   自从来了月事,萧千棠说话愈发荤素不忌,每隔几日便要点评一下,甚至还准备上手摸一摸,总是弄得她不知所措。   “好啦好啦,知道你面皮薄,”萧千棠揉揉她的脑袋,“咱们进去吧。”   两人顺利进了苏府,抬眼便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一进门便是一个圆形的湖泊,流水潺潺,汉白玉砌成的柱子束在湖泊中央,水流如注,阳光折射下来,隐约可见一道弯虹。   走近一些,便能看见柱子上镶嵌着不少玉石,湖面清澈见底,锦鲤嬉戏清澈可见。   萧千棠啧啧感叹:“比靖王府还奢侈呢。”   她摸了摸袖口,空空如也,便道:“愿愿,你身上有银子吗?”   姜如愿掏出一块碎银。   萧千棠接过来,将碎银握在手心,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道:“信女萧千棠,愿茹素一日换此次考试进步十名,文曲星大人保佑。”   她将碎银往湖中一抛,轻快道:“走吧!”   姜如愿:“……”合着您来这儿许愿呢。   往里走,处处可见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金瓦红墙更显奢靡,行至比靖王府的湖还要大的湖边时,萧千棠忍不了了:“苏家到底多有钱啊!”   姜如愿忙到:“棠姐姐小声点,小……苏公子就在前面呢!”   萧千棠连忙正了正神色,缓步上前,打量苏砚青,差点惊掉下巴,这穿的什么玩意,简直像个移动的金山,都快闪瞎她的眼了!   姜如愿微微扬眉,果然第一次见苏砚青的人都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她介绍道:“这是华宁郡主。”   萧千棠收敛神色,客气一笑。   “郡主能来寒舍,是苏某的荣幸,”苏砚青微微一笑,“郡主请,愿愿请。”   这还叫寒舍?萧千棠撇撇嘴,都快赶上皇宫了!   两人入座,萧千棠忽然反应过来,和姜如愿交头接耳道:“他居然叫你愿愿?你们俩这么熟?”   “我爹爹喜欢他,所以他天天来我家蹭饭,熟悉了之后叫公子小姐的多生疏。”姜如愿叹了口气。   说的也是,萧千棠点点头,又问:“那你叫他什么?砚青?砚青哥哥?青哥哥?苏大哥?”   姜如愿还没回答,便听到一旁的姜宁熹喊道:“小青啊……”   萧千棠一愣,没忍住,噗嗤一笑。   苏砚青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笑:“伯父,您说。”   “这是我送你的生辰贺礼,”姜宁熹递给他一个锦盒,感慨道,“才十六岁便这么厉害,你还有大好前程呢。”   “多谢伯父。”   其余的人也纷纷送上礼物,萧千棠不慌不忙地从袖口中拿出一枚玉佩,笑道:“来的匆忙,小小心意,苏公子笑纳。”   苏砚青没收,拱手道:“郡主能来已是福分,苏某受之有愧。”   萧千棠闻言立刻将玉佩收了回去,这是皇祖母送她的,方才递上去的时候心都快滴血了,幸好他没要。   姜如愿悄声笑:“棠姐姐,你要演也得演的像一点吧,收的真快!”   “愿愿,我能打开你的礼物吗?”   忽的,苏砚青出声,众人纷纷朝他看去,神色都有些微妙。   萧千棠警钟大作,这喜欢都快表现在脸上了,盛景危!   身在林州的盛景,确实刚经历过一场血战,为救被敌国副将围困的裴临翊,他舍身挡了一剑,趁剑还没□□,他给魏鸿志使了个眼色,两人配合默契,取下副将首级。   盛景虽受了伤,但副将身亡,将士们士气大振,很快便杀出一条血路,全胜而归。   待回到安全之地,裴临翊这才松了口气,望向他的伤处,即使穿了战甲,左肩还是渗出点点猩红,有些可怖。   他正要道歉,盛景摇摇头:“无妨,不是什么命脉,死不了。”   盛景依然中气十足,下令道:“先回城!”   众人快马加鞭,刚来到城门便有郎中迎上前,一刻没耽搁。   林嫣红着眼睛盯着郎中诊治,望向儿子左肩的伤口时,有些不忍去看,皮肉翻开,满目的红。   清理了伤口,郎中撒上药粉,盛景微微皱眉,却一声不吭。   “阿景,若是疼便哭出来,”她捂着嘴,咽下一声声呜咽,“你别忍着,娘看着之后更难受了。”   “没事,小伤而已,”盛景宽慰道,“娘,你别担心了。”   见她依然盯着,眼泪涌出,他只好道:“我有些渴了。”   林嫣这才回神,起身给他倒了杯茶,递到他唇边,竟要亲手喂他喝。   盛景盛情难却,有些难为情地喝了。   仔仔细细地缠上纱布,郎中松了口气,这才道:“伤口不深,也没伤到筋骨,没什么大碍,好好将养半个月就结痂了。”   半个月?盛景皱眉,如今战事正是刻不容缓的时候,他最多休息三日。   不过瞥见母亲担忧的神色,他将话咽了下去,应了声好。   林嫣亲自将郎中送出门,一旁的裴临翊走上前,愧疚道:“阿景……”   “不必道歉,更不必言谢,”盛景打断他,“我知道若是我一时不备陷入险境,你也会这样做。”   裴临翊神色动容:“好兄弟!”   他当初有多不情愿来林州,如今就有多心甘情愿留在这里,从变幻莫测的战场上杀出一条血路,这让人怎么不心潮澎湃。   “累了这么久,你回去歇着吧,”盛景有气无力道,“我也休息一会儿。”   见他神色疲惫,裴临翊没再说什么,退了出来,遇上林嫣,他抿了抿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们的说话声传到房中,盛景听得清楚,但没有上前,既然他心中不安,那就说出来吧。   过了好一会儿,林嫣才进来,本以为儿子正好好的躺在床榻上睡觉,谁知他竟坐在窗前磨墨,书案上摆着写了一半的信纸,想必又是在给愿愿写信。   她连忙上前,皱眉劝道:“阿景,你得好好养伤,过几日再写也是一样的。”   盛景将信纸翻了个面,淡淡道:“过两日便是送信的日子,我没有准时寄信,愿愿会担心我出事。”   他有些庆幸伤的是左肩,若是右肩,肯定就握不了毛笔了。   劝不动他,林嫣叹了口气,上前替他磨墨,又道:“说起来,愿愿快过生辰了吧,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赶上。”   盛景垂眼,恍然惊觉他马上就要在林州待两年了,他答应了愿愿,三年内一定会回来,如今战事比他想象的更加顺利,若是提前一年,她肯定会很高兴。   他唇边露出浅浅的笑意,道:“生辰前也好,明年也好,只要一切顺利便好。”   林嫣打量着难得目光温和的儿子,会心一笑。   虽剑眉星目,但他的眉眼间总是冷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浑身的寒意惹人不敢靠近,如今战场将他的面庞磨砺的愈发坚毅,驱散了三分冷感,却多了三分敬畏。   他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将军,举手投足间都带着睥睨的气势,纵然受伤,亦无损威严。   唯有提到姜如愿的时候,寒冰化成水,眉眼间皆是暖意。   “愿愿的画像可还在?”林嫣笑道,“好几日没见,我总想着。”   盛景便拿出一幅最近的画像,画上,身着淡紫色襦裙的少女手拿莲蓬坐在船上,身后是大片大片的荷花,比不上她笑容明媚。   他便想起那年与姜如愿去靖王府,他们一同游湖泛舟采莲蓬,自在有趣。   他抚摸着那片湖,忽然说道:“母亲,回长安之后,在府上引水建湖吧。”   他还记得,愿愿希望嫁给府上有湖的男人。   数年过去,不知她还记不记得这个愿望,不知她的愿望又多了几条。   但是没关系,他会全部满足她。   姜府。   “娘亲,咱们家能做一个苏府的那种东西吗?”姜如愿比划了一下,“就是进门的时候那个喷水的湖,好有趣。”   从苏府回来,她便迫不及待地问。   许姝点点她的脑袋:“太奢侈了,你爹爹不会同意,养两条鱼倒是可以。”   姜如愿轻哼一声:“那我以后要找个府上有喷水的湖的夫君!”   姜宁熹一听这话顿时凑了过来,故作淡然道:“这不是有现成的……哎呦!”   许姝将脚收了回去,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在愿愿面前瞎说什么呢?   姜宁熹委屈,又不是非得和盛景成亲,小青不也是个好孩子吗,不仅才高八斗,府上还有用不完的银子。愿愿最喜欢珠宝玉器,苏家刚好经营此项,怎么看怎么像为愿愿量身定做的夫君!   许姝白他一眼,苏砚青再好也比不过知根知底的阿景,怎么能让女儿嫁给商贾出身的人家?   姜宁熹哼了一声,等殿试之后,小青定然会有功名,日后封侯拜相也未可知呢?   “爹爹娘亲,你们有话便说出来嘛,”姜如愿左看右看,“打什么哑谜?”   两人却默契地收回视线,一起走了。   萧千棠还没离开,进了姜如愿的院子,迫不及待地问:“苏砚青是不是喜欢你?”   “我不知道。”姜如愿诚实地摇摇头。   “他第一个看你的礼物诶!”萧千棠急得团团转。   “可是后来他也打开了爹爹娘亲和阿初送的礼物,”姜如愿没在意,“只是凑巧而已,我的礼物摆在最上面。”   “可是……”   萧千棠说了两个字,连忙捂住嘴,不行,不能让愿愿意识到苏砚青的特殊,不然她就会开始关注苏砚青,这一关注,万一对他芳心暗许怎么办?   意识到这一点,萧千棠立刻转移话题,聊起了盛景。   说起他,姜如愿便笑道:“最近景哥哥又打了胜仗,上次的来信里,他说说不定今年便能回来呢!”   萧千棠点点头,随意问道:“那他没受伤吧?”   “应该没有吧,”她想了想,“每个月都有信寄来……”   顿了下,她想起景哥哥和棠姐姐之间也有信件往来,抿唇没再说下去,这些事情,棠姐姐肯定也是知道的,她不必费什么口舌了。   想到这里,她笑着道:“不说他了,咱们去插花吧。”   萧千棠略一琢磨,扬眉道:“说起来,也该给你画幅画了。”   姜如愿一听这个便怕,她小声道:“棠姐姐,你没带画笔和颜料,下次吧。”   虽然画的很好看,但是一动不动地坐两个时辰,真的很累。   “我现在进步了,一个时辰就能画好,”萧千棠将她按在绣凳上,道,“你就在这儿插花吧,小幅度地动几下也无妨。”   可以动了?姜如愿这才高兴起来,待取来用具,她极为配合地插花,一个时辰之后,萧千棠将画卷展示给她看。   “棠姐姐,你的画技愈发精湛了,”姜如愿感叹道,“这幅画不必改了吧?直接送我便好。”   这怎么能行?萧千棠立刻卷起来,没得商量。   怕她再提,萧千棠走向她的梳妆台,笑道:“早就听说盛景送了你许多首饰,让我看看到底有多少。”   姜如愿闻言便将所有东西都摆出来,逐一打开,梳妆台也有段日子没收拾了,正好趁此机会收拾一下。   “这副红宝赤金头面也太华贵了!”萧千棠惊呼,“盛景这么有钱吗?”   姜如愿看了一眼,笑道:“那是苏砚青送我的见面礼。”   萧千棠闻言一滞,顿时撇撇嘴:“华贵过了头便是老气,以后你别戴了,不适合你。”   她可是坚定的盛景支持者,青梅竹马才是最最最配的!   姜如愿若有所思,红宝石确实太大颗了,赤金打造的首饰又重,戴在头上有些沉。   她极为听劝:“好,以后我少戴。”   说着便将头面放在最里面,萧千棠满意了,又捧起一支蝴蝶穿花攒金步摇,赞叹道:“这支步摇不错呀,正适合你,娇俏又灵动。”   “这也是苏砚青送的,新春礼物。”   萧千棠手上一滞,她怎么拿哪个,哪个便是苏砚青送的!   她违心道:“不过细看之下,这支步摇又有些普通了,蝴蝶穿花太常见了,很容易与旁人撞上,多尴尬呀。”   说的也是,姜如愿再次点头,将步摇放在里面。   萧千棠又捧起一对碧玉耳铛,以防万一,她先问了句这是谁送的。   姜如愿笑道:“除了那两件,剩下的这些都是景哥哥送的了。”   萧千棠:“……”   好家伙,合着她就是撞了大运。   她立刻吹捧起这些首饰,夸的天上有地上无,连姜如愿五岁那年送的叮当镯都能赞一句颇有童趣。   “不过这里怎么有个没打开的锦盒?”萧千棠眼尖地瞥见角落里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的锦盒。   姜如愿叹了口气,萎靡道:“是景哥哥临走前送我的,说是给我的十二岁生辰礼物。但是他不让我打开,非说等他回来再看,我想知道,又答应了他不看,只能藏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萧千棠挑了下眉,盛景还挺聪明嘛,怕愿愿忘了他,所以和她约定此事,这样愿愿就能常常想起他了。   瞧着冷冰冰的,没想到这么有心机!   “棠姐姐,要不你替我打开吧?”姜如愿眨眨眼,“这样就不是我打开的了,景哥哥也不会怪我偷看了。”   萧千棠闻言立刻将锦盒放了回去,开玩笑,她才不会掺和其中呢!万一盛景怪她多管闲事,她去哪诉苦去?   见她压根不好奇,姜如愿嘟了嘟嘴,只好算了。   不过这锦盒里到底是什么呢,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看呀!   次年二月,边疆终于传来捷报,我军大获全胜,南疆割地求和,云麾将军盛怀安即将带领将士们班师回朝,论功行赏。   此言一出,整个长安城都为之欢呼震动!   作者有话说:   欢呼声在哪里! 34、归来   二月初, 春寒料峭。   前几日才下过一场大雪,天依然冷得冒寒气,万物凋零, 满目灰败。   姜如愿却丝毫没被这种鬼天气困扰,甚至还开了窗, 托腮望着院子里种着的几棵红梅, 碎雪压枝,冷风一吹, 颤颤巍巍地落下, 梅花羞怯地探出头, 好奇地打量。   不过确实有点冷,她抖了下, 关上窗,却没离开, 而是在窗牗上哈了一口气, 笑眯眯地写了一个“景”字。   景哥哥要回来了,这让她如何不欢喜。   “小姐,吃点桂花卷心糕吧。”玉珠笑着端来一盘色泽诱人的点心。   房中封闭,桂花的香气很快便充斥了整个房间,姜如愿深深地吸了口气,笑着点头。   有次苏砚青良心发现,觉得自己整日在姜府白吃白喝不好意思,所以便送来了几样金陵的点心, 姜如愿尝了尝发现桂花卷心糕不错, 便派人偷师, 每隔几日都要吃一次。   一连吃了三个, 她克制着自己的动作, 挥手道:“快端下去,我不能再吃了。”   为了让两年未见的景哥哥看到她最完美的一面,她已经决定减重了,每日定时用膳,吃什么都吃个七分饱,一口都不多吃。   玉珠笑道:“小姐自制力可真好。”   不过在她看来,小姐根本不需要减重来维持身材,现在就很完美啊,十四岁正是豆蔻年华,不管是胖是瘦都是最美的年纪,况且小姐的身子没有一丝赘肉,怎么看怎么招人羡慕。   主仆俩躲在温暖如春的房中说说笑笑。   “不过这个时节回来,肯定很冷,”姜如愿叹了口气,“景哥哥穿得暖不暖?手会不会生冻疮?”   玉珠连忙安慰道:“盛公子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的,而且盛将军和盛夫人都在,定然不会让盛公子受寒的。”   说起这两位长辈,姜如愿忽的没由来的一阵紧张,她就要见到盛伯父和盛伯母了吗?   没等她想明白紧张的情绪从何而来,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愿愿,还在午歇吗?”   是娘亲的声音,姜如愿连忙应了一声,玉珠开门请夫人进来。   许姝走了进来,见女儿歪在贵妃榻上裹在绒毯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摇头失笑:“二月了还穿得这么厚实,小心捂出痱子。”   姜如愿往一旁让了让,给娘亲腾出位置,娇声道:“今日天冷嘛,而且书院还没开学,我的课业都写完了,就让我放松几日。”   “你可能放松不了了,”许姝轻柔地将绒毯放到一旁,“你盛伯父盛伯母和阿景要回来了,我便想着,在盛府办一场接风宴,你盛爷爷腿脚不便,府上又没有女主人,所以商量了一下,由咱们俩来办。”   姜如愿点点头,这两年姜府也宴请过不少客人,她一直在一旁学习,后来娘亲便一点点地将事情交给她做,如今已算是游刃有余了。   “娘亲,那我这次做什么?”她眨眨眼,“草拟膳食单子?管账?派人采买?”   许姝望着娇憨灵动的女儿,缓缓道:“愿愿,你该独当一面了,这次由你全权负责,有什么不懂的便来问我,你意下如何?”   这是她一早便做好的打算,待盛家人回来,提亲、定亲的事宜肯定就要提上日程了,现在累一些,日后接管整个府邸才能做的更为稳妥利落。   不过还有一件事,她得说清楚:“若是你愿意,去书院的事情便要放一放了,毕竟宴席事多又杂乱琐碎……愿愿,你马上便十五岁了,要考虑终身大事了,至于别的该学的,我会请个女夫子教你。”   姜如愿思考了一会儿,同意了。   从前,她说她要读书读到十五岁,这句话终究还是不能实现了。   不过她并没有什么怅然之意,她更想好好操办接风宴,让伯父伯母和景哥哥高高兴兴地回家。   此事便定了下来,姜如愿开始频繁往返于姜府与盛府,敲定各种细节,力求将接风宴办的宾主尽欢。   只是……   “小青,马上便是殿试了,你为何不去温习功课?”姜如愿皱眉看着像个闲人似的苏砚青,这几日去盛府,十次有八次都能碰见他,那身金光闪闪的衣裳,想忽视都难。   苏砚青耸耸肩,笑道:“劳逸结合,况且殿试全看皇上的喜恶,我若是再努力,只能去贿赂皇上身边的公公了,让他透个题。”   想想也是,姜如愿便不理他了,专心算账。   苏砚青却闲不住,他“唰”的一下打开折扇,状似不经意地问:“你与盛景关系很好?”   这几日,长安城中提到最多的便是盛怀安与盛景父子俩,纵然他一心只读圣贤书,依然可以听到这个名字。   他这才知晓,原来姜如愿有一位认识十余年的青梅竹马,原来,还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当然好啊,”姜如愿拨着算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我半岁的时候我们俩就认识了,我经常去盛府找他玩,景哥哥舞剑很好看的。”   景哥哥。   苏砚青敏锐地捕捉到这三个字,如此亲昵的称呼。   他顿了下,摇着折扇道:“什么时候才能听你喊我一声青哥哥啊?”   风吹的有些冷,将账簿刮过去几页,姜如愿瞥他一眼,不满道:“大冷的天,你扇什么风呀?快收起来。”   苏砚青立刻道:“遵命!”   见他老实了,姜如愿这才道:“我只这样叫景哥哥,连裴大哥让我叫他翊哥哥我都没答应。”   言外之意便是你也不行。   裴姓,名字里有翊的公子……苏砚青很快便在脑海中搜寻到答案,殿前指挥使的三公子裴临翊,盛景的好友。   他的心顿时一凉,连裴临翊都没听她唤过一声翊哥哥,他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怎么可能短时间内骗到一声青哥哥?   苏砚青决定不再聊这个,专心地看她拨算盘,素手纤纤,指尖漾着光,吸引他的全部注意力。   “你的字不错,”他点评道,“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极好。”   他言辞真诚,但是姜如愿若是抬头看一眼,便会发现他在装模作样。   不过她正忙着,没抬头,声音里有几分笑意:“真的?”   他点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前几个月景哥哥还在信中说我笔锋稚嫩呢,我苦练好久,等他回来,我得让他好好夸夸我。”   她笑得眉眼弯弯,提起盛景的时候熟稔又亲昵。   纵然苏砚青早有准备,也被她说的话打击到了,盛景不在这里,偏偏又无处不在。   他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没再说话,说什么都要引到盛景身上,还不如不说。   他不开口,姜如愿却出声了:“你要来接风宴吗?”   他顿时坐直了身子,控制不住唇边的笑意地问:“你在邀请我?”   “对呀,正好让你们认识一下,不然到时候你们偶然遇见了,若是相顾无言,那就不好了。”   顿了下,她再次问道:“你要来吗?”   苏砚青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字:“来。”   当然要来,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将她迷的神魂颠倒,张口闭口全是这个名字!   在众人的期盼中,林州大军渐渐抵达,离长安只有五十里,明日便是迎接将士们凯旋的日子。   这种大日子,萧千棠当然要去凑热闹,便登门拜访姜如愿,但她此时忙于接风宴,还在做最后的准备,生怕哪里出了差错。   “愿愿,我斥巨资定了永安楼最好的雅间,保证可以俯瞰整个朱雀大街,明日咱们一起去吧?”   她言辞兴奋,姜如愿也被感染,笑道:“好啊,不过棠姐姐,你知道具体是什么时辰吗?”   萧千棠特意去宫里打探过,闻言不假思索道:“明日晌午。”   两人约定好前去的时辰,萧千棠便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姜如愿抓紧时间检查有无疏漏,待月上中天之时,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姜府。   来到自己的院子,她本以为自己会沾枕头便睡,可躺在床榻上许久,她还在翻来覆去。   两年不见,景哥哥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呢?她明日会一眼便认出他吗?他会看见她吗?   很快,她便将后者否定了,街上那么多人,他能看见才怪。   又翻了个身,她终于困倦地闭上眼睛,坠入黑甜梦乡。   翌日一早,姜如愿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梳妆打扮,依然没想好穿什么衣裳、梳什么发髻,衣裳脱了又穿,发髻拆了又梳,折腾许久。   她不由得有些懊恼,昨晚想那些没用的做什么,怎么就没想想今日穿什么!   与萧千棠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姜如愿咬咬牙,让玉珠举着还算满意的两件衣裳,她闭上眼睛选了一件素雅的鹅黄色留仙裙,梳了个圆髻,簪上盛景送的首饰。   玉珠为她细细描眉,又敷上珍珠粉,姜如愿拿起口脂轻抿一下,揽镜自照,似乎还不错,她勾唇一笑。   在玉珠看来,岂止是还不错,她都要看呆了,小姐极少打扮得如此精细,此刻不管是轻垂臻首还是莞尔一笑,都让人为之沉醉。   门外传来下人的回禀,说华宁郡主过来了,姜如愿忙请她进来。   “哎呀,还进什么进!”萧千棠在院子里喊道,“愿愿,还不快走?”   姜如愿无奈一笑,离晌午还有小半个时辰呢,棠姐姐怎么这么着急,不过她也很期待,披上斗篷出门,步伐不由自主地加快。   坐到马车上,萧千棠这才有空打量她,见她穿着素雅,但小脸嫩的能掐出水来,满意一笑,等盛景见了愿愿这副模样,肯定会被迷的神魂颠倒!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马车便停了。   车夫道:“郡主,前面的路被堵住了,全是百姓。”   萧千棠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好家伙,乌泱泱的,比上元节的时候还热闹些,全是来看大军回城的。   她果断道:“咱们步行过去吧,反正也没多远了。”   艰难地穿过密不透风的人群,两人来到永安楼二楼雅间。   “我都快被挤成肉饼了!”萧千棠看了眼街上的人,黑压压一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姜如愿正在扶正微乱的发髻,闻言忍不住摸摸肚子,叹了口气。她只顾着梳妆打扮了,忘了用膳,萧千棠一提肉饼,她的肚子立刻便开始咕咕叫了。   她眼巴巴道:“棠姐姐,我有些饿了。”   小二很快便走了进来,两人随意点了些吃食,边吃边等,街上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人声极为嘈杂。   见姜如愿一直淡定地用膳,没往窗外瞅一眼,萧千棠好奇地问:“愿愿,马上就要见到盛景了,你不期待吗?”   连她这个局外人都激动的不能自抑,愿愿的表现实在太稀松平常了,好像盛景只是出了趟远门,七八日便回来了。   可是这是整整两年半啊!   “期待呀,”姜如愿软软地回答,“不过很快就能见到他了,还是填饱肚子比较重要。”   昨晚她胡思乱想了许久,差点没睡着,所以今日她决定不想了,反正景哥哥马上就要出现在她面前了,她先好好用膳,再去见他。   说话间,街上的喧嚣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   她们齐齐往窗外望去,彩幡翻飞间,禁卫军鸣锣开道,五步一人,将百姓们阻隔在外,依然抵挡不了他们的热情,口中高呼着“盛将军”。   “说起来,盛将军曾是不少闺阁少女的梦中情人呢,”萧千棠狡黠一笑,“不过再过一会儿,梦中情人就该换人了。”   姜如愿不解。   萧千棠俯身靠近:“你想呀,盛将军如今都快到不惑之年了,那批倾慕于他的闺阁少女早就嫁人了,现在有了新的闺阁少女,梦中情人自然就变成了年纪相符的盛景咯,我的眼光肯定错不了!等着瞧吧,一会儿肯定有人扔帕子和鲜花!”   她在心里祈求,愿愿,我都提点到这份上了,一定要牢牢抓住盛景的心啊!   她说的隐晦,姜如愿便没察觉到更深一层的意思,随口道:“哪有那么夸张,咱们长安城的姑娘还是很含蓄的。”   这话说完没多久,鼓乐喧天,将士们凯旋,盛将军带领一众年纪相仿的部下走在最前面,百姓沸腾,开始往他们身上扔手绢。   姜如愿:“……”   萧千棠早已忘了她说的话,被街上的气氛感染,也开始喊盛将军,激动的脸都红了。   姜如愿也忍不住站起身,探头搜寻盛景的身影。   可是人人头上都带着头盔,她不敢确定哪个是他,又期盼着下一个便是他。   比她更先寻到的是街上的百姓:“那个小将军好生俊朗!”   百姓们随着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激动了。   “小将军的眉眼似乎与盛将军有五分相似,不会就是盛将军的儿子盛景吧?”   此言一出,百姓们更兴奋了,数不清的香帕与鲜花往他身上扔,或是倾慕或是仰慕,期待他能多看自己一眼。   可他谁都没看,经过永安楼时,他像是心有灵犀似的抬起眼,在茫茫人海中锁定她的目光,疏淡的眉眼瞬间变得璀璨。   姜如愿凝视着那个骑在马上身姿昂扬的少年,呼吸一滞。   她该如何去形容这一眼,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腮畔的酡红与杂乱的心跳却诚实地给出答案。   晕晕乎乎间,她生出一种不真实的荒诞感,那真的是她的景哥哥吗?   是她的景哥哥。   因为他在呼唤她的名字——愿愿,愿愿。   无声的,却又震耳欲聋。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他的语气,轻柔舒缓,一如从前唤过的无数遍。   作者有话说:   回来了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嗷呜嗷呜嗷呜!大喜的日子,来看看我的老文吧~   与宿敌先婚后爱文《嫁宿敌》   伪兄妹文《虞美人娇养日常》《菡萏美人》   脸盲皇帝一见钟情文《怀中娇颜》   种田文《猎户养橘日常》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下本“重生后破镜重圆文《娇棠》、强取豪夺文《枕畔美人》求个收藏~ 35、见面   将士们穿过玄武门, 走过长长的巷道,进入庄严肃穆的宫中。   “我还是第一次进宫呢!”魏鸿志的语气中难掩激动,“皇上会封我个什么官职?就算是九品芝麻官我也高兴!”   裴临翊以手抵唇“嘘”了一声:“小声点, 宫中不可喧哗。”   因着父亲是殿前指挥使的关系,他深谙宫里的规矩, 知晓此刻不能出声, 多少人盯着呢,还未得到一官半职之前, 不要出任何差池。   魏鸿志连忙捂住嘴, 生怕惊扰了什么贵人, 片刻后又忍不住小声问:“盛兄,你说我能得个七品官职吗?八品也行!”   可半晌都没听到他开口。   盛景一直在低头走路, 看似认真,实则满脑子都是方才的惊鸿一瞥。   十四岁的愿愿, 褪去了青涩与稚嫩, 圆圆的小脸出落得清丽脱俗,与他看过的画像一样,可他还是看得怔愣。   明明每隔三个月,萧千棠都会准时给他寄来画像,他几乎每日都要看,直到将每一幅画都印在心里,可这是灵动的、鲜活的愿愿,阔别两年未见的愿愿。   一想到再过一两个时辰, 他就能站在她面前与她说话, 他的心便变得热切滚烫。   “盛兄?盛兄?”   魏鸿志的坚持不懈终于唤回了他的神智, 盛景抬眼。   见他终于有反应了, 魏鸿志便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 期待不已。   盛景薄唇轻启,道:“最低是六品。”   他瞪大眼睛,神情中全是难以置信,六品?我的老天爷呀!   他险些站不稳,裴临翊扶了他一把,嗤笑道:“你傻了不成,以为谁都能来宫里论功行赏啊,若是只封个八品小官,皇上还看不上眼呢。”   魏鸿志抑制住快要冲破喉咙的尖叫,只能跺了跺脚表达自己的激动,不然他会憋死的!   不多时,众人来到宣政殿。   殿中已乌泱泱地站了许多人,皇帝身着龙袍坐在龙椅上,面带微笑地接受他们的叩拜。   待站起身,皇帝将目光投向盛怀安,感叹道:“一别多年,盛将军别来无恙啊?”   盛怀安忙道劳皇上记挂,紧接着便是你来我往的客套话,过了一刻钟,终于进入了正题。   “朕听闻,你的儿子也在其中,还立了不小的功劳?”皇帝的视线在下首梭巡,“快让朕瞧瞧。”   盛景上前一步,沉稳道:“末将盛景,参见皇上!”   皇帝上下打量他,面前的少年身披战甲,眉眼坚毅,举手投足间颇有大将风范,假以时日,必是国之栋梁,不由得叹道:“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听着太监细数盛景立下的战功,皇帝又有些遗憾,可惜公主都已出嫁,不然他便让盛景尚公主了,如此年轻又俊秀的小将军,只有金枝玉叶的公主才配得上。   太监念完之后,又手捧圣旨宣读道:“……封从四品中府折冲都尉,钦此!”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这么小的年纪,从四品!   不过听到太监细数盛景立下的战功后,众位大臣又心悦诚服起来,纷纷道贺。   姜宁熹听着身侧同僚的感叹,捋了捋胡须,与有荣焉——瞧瞧,这可是我未来女婿!   接下来又宣读了其余人的官职,裴临翊从五品骑都尉,赏白银千两,魏鸿志正六品中府果毅都尉,赐二进府邸一座。   没等人琢磨出为何正六品武将会封赏府邸,太监紧接着又读了一道圣旨:“云麾将军盛怀安……封正二品辅国大将军,钦此!”   寂静过后,满殿哗然,这可是品阶最高的武将官职!   过了一个时辰,将士们终于从宫中出来了。   其中数魏鸿志最为激动,不仅有了官职,皇上还亲自赐了宅子,宅子虽小,但是他和母亲就不必寄人篱下了!   但激动之余,他也明白皇上赏赐宅院不是无缘无故的,定是盛景向盛将军说了什么,不然皇上才不会将他这个小虾米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他肃容抱拳道:“盛兄,多谢!”   盛景瞥他一眼,道:“这是你应得的,毕竟你亲手斩杀了南疆副将,不必谢我。”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确实有我从中打点,若是没有宅院,你会是正五品。”   “做副都尉也不错,我可以继续在你手下效力,”魏鸿志很是满足,“有了宅院我和娘就能搬出去了,多谢盛兄。”   住在姜府可以时时见到小表妹,他很高兴,但是随着日渐长大,他有了羞耻心,明白这是寄人篱下,他拼命挣军功,便是为了这一日。   盛景垂眼,淡淡道:“不必言谢,我也有我的考量。”   姜宁怜住在姜府不妥,魏鸿志早些开府,姜宁怜便能早些离愿愿远一些,姜伯父顾念着亲情始终没有将她赶走,但是他没有顾虑。   想到姜如愿,他的步伐加快了一些,出了宫门便翻身上马,匆匆与众人打了个招呼便往姜府的方向疾驰而去,他心中燃烧着一团火,唯有见到她才能熄灭。   可真正见到她的时候,离她五步远的距离,那股火却烧的更为热烈,几乎要将他吞噬殆尽。   她背对着他,提着裙角迈上台阶,一刻不停地往姜府跑去,瞧着极为着急,但背影窈窕灵动,头上的步摇晃着,闪动着轻盈的暖光。   那是他送的。   他翻身下马,喉间滚了滚,终于喊出那个他朝思暮想的名字:“愿愿。”   那道背影蓦地一滞,步摇随之轻晃,贴近她小巧的耳尖,剔透如玉。   步摇即将停止摆动的时候,又剧烈地甩了一下。   是她转过身,面含惊喜地与他对视,而后如小鹿一般朝他的方向跳了过来,让他想起在书院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跑来,然后送上一个大大的拥抱,说:“景哥哥,我好想你!”   他心中熨帖,大跨步走上台阶。   但姜如愿却没像从前一样抱他,而是在离他十步远的时候停下,慢慢朝他走来,一步一步,踩在他心上。   最后,她停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   “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呀?”姜如愿磕巴了一下,赶紧稳住心神,“我听盛爷爷说,至少得再等一个时辰才能见到你。”   没有喊他景哥哥,更没有拥抱。   盛景的心蓦地一沉,神色却未变分毫,轻声道:“我提前回来了,为了早些……”   “愿愿,你找到了吗?”   从盛府的方向传来一声少年音,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姜如愿这才想起回府是要拿红布的,忙道:“我这就去!”   刚侧过身,手臂被人轻而用力地握住,她仰起脸,看向罪魁祸首,对上他深沉的目光,她有些脸热,慌忙垂下眼睛。   自从今日见到他,她的心便不是自己的了,总是激烈跳动着,为了让自己忙起来,她给自己找事做,检查接风宴的布置,觉得桌子有些空,便来取红布。   没想到就这样遇到了他,她还以为会很久才能见到他,她甚至没有整理一下凌乱的鬓发,就这样跑了过来,快到他面前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连忙慢下步子,竭尽全力才能走得平稳。   此刻他的手掌贴着她的手臂,纵然隔着几层布料,依然能感受到灼人的温度,烫的她忘了询问缘由。   “要找什么?”   温沉的声线划过耳廓,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姜如愿回过神,讷讷道:“红布……铺桌子用的。”   盛景便淡声吩咐守门的侍卫去找,让她留下。   与此同时,苏砚青也走了过来,两个男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片刻,又同时移开,看向姜如愿。   不知为何,两道视线压过来的时候,姜如愿顿时觉得头顶有千钧重,顿了下才相互介绍道:“这是住在姜府隔壁的苏砚青苏公子,金陵人,前年十一月搬过来的;这是住在姜府对面的盛景盛公子,前两年去林州打仗,今日才回来。”   两人同时伸出手,道:“幸会。”   苏砚青微微一笑:“早就听闻盛小将军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豪杰。”   盛景淡淡开口:“苏公子亦是人中龙凤,小小年纪便夺得会元,殿试定会大放异彩。”   “借您吉言,苏某定会全力以赴。”   姜如愿正要说话,盛景薄唇微掀,竟道:“全力以赴并不是口中说说便能做到,殿试将近,苏公子应去温书,为何在此处消磨时光?”   苏砚青笑道:“苏某心中有数,多谢关心。只是盛小将军一路劳累,该回盛府歇息才是,为何要来姜府?”   盛景看了眼姜如愿,温声开口:“自然是来见愿愿,我与她从小一同长大,分别两年,甚是思念。”   苏砚青略一扬眉,轻巧道:“多谢挂念,这两年愿愿有我陪伴,过得很好。”   两人唇枪舌战,谁也不让谁,连取回红布的侍卫都感受到了他们三人之间的微妙的气氛,脚步慢了下来,踟蹰不前。   姜如愿懵懵懂懂地望着他们,虽然说的都是再平常不过的话,但是她总觉得他们下一刻就要打起来了,明明才刚认识一会儿啊?   来不及思索什么,趁着此刻罕见的凝滞气氛,她忙开口:“既然你们认识了,那我就先去忙了。”   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呢,万一伯父伯母也出其不意地回来了,她可不能手忙脚乱,示意侍卫上前,她接过红布,往盛府走去。   两个男人交握的手这才放开,盛景神色不变,同样往盛府走去。   苏砚青表面云淡风轻,等盛景转身,他立刻原地跳了两圈,神色狰狞地甩了甩发麻的右手,要死了啊,这么大力气!   作者有话说:   打起来打起来(看热闹不嫌事大.jpg   今天温度骤降,零下五度,冷到不想码字,于是愉快地躺平了OvO 36、羞赧   姜如愿来到盛府厅堂, 与丫鬟们一同铺上红布,扭头却见盛景和苏砚青都在,两人都杵在那里, 像两个木桩。 ===========【公众号:玫瑰收藏家呀】 仅供参考交流 24小时内必须删掉文件。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她无奈道:“景哥哥,你不先去换身衣裳吗?”   盛景怔了下, 方才还不愿意唤他景哥哥, 此刻竟脱口而出了,他勾起淡淡的笑容, 心中熨帖。   姜如愿也意识到了, 她抿了下唇, 没再说什么,低头收拾东西。   盛景上前一步, 苏砚青拦住他,笑道:“怎么不听愿愿的话?盔甲这么重, 小心伤了自己, 快去换吧。”   姜如愿又扭头道:“小青,你也该回府了,爹爹说明日会检查他给你布置的课业,你写完了吗?”   这个称呼让盛景微微扬眉,心里觉得好笑,但是又对他们的亲昵生出几分不满。   苏砚青轻咳一声,正要上前,盛景一把将他抓回来, 抬了抬下巴, 示意他离开。   视线再次在半空中交汇, 待姜如愿看过来的时候, 又默契地收回视线, 一个往蔚景院走,一个往府门走,背道而驰。   姜如愿停下动作,目光情不自禁地追随着盛景,远远望去依然身形颀长,让她想起方才在姜府门前的压迫感,经过两年的磨砺,他愈发沉稳自持了。   过一会儿,他还会来找她吗?   “小姐,这样布置可以吗?”   丫鬟的话唤回她的思绪,姜如愿匆匆看了一眼,点头应好。   就像娘亲说的那样,宴会前的事情琐碎又杂乱,刚弄好桌布,又有新的问题出现,她第一次布置宴会,免不得手忙脚乱,很快便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了。   待终于没有什么差错了,姜如愿瘫在圈椅上,松了一大口气,往窗外瞥了一眼,晚霞漫天。   盛景没有过来。   她微微垂眸,还没来得及难过,便有人喊道:“将军和夫人回来了!”   姜如愿连忙站起身,起身去迎,快要走到府门前,拐了个弯,却遇见盛景推着盛老将军走在前面,她这才明白,他是去和盛爷爷说话了。   怎么这么任性,姜如愿暗暗埋怨自己,怎么只想着见景哥哥,却忘了盛爷爷也思念他的孙儿。   她刻意放慢脚步走在祖孙俩后面,静悄悄地打量,换上一身常服的盛景褪去了那股肃杀之气,清瘦挺拔,似乎比苏砚青还像读书人。   正看得出神,盛景忽然回首朝她看过来,眸中带着明显的笑意,似乎在说——看,被我抓到了。   完蛋,被发现了。   姜如愿步伐一滞,踟蹰着上前。   自从见到盛景之后,他极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刻,许是在战场上磨砺过的缘故,他总是很冷,让人捉摸不透,姜如愿便不敢像幼时一样和他过分亲近。   但此刻他似乎有了点从前的影子,她便也大胆了一些,轻声唤道:“景哥哥。”   盛景嗯了一声,等着她的下文。   低沉又带有磁性的声音甫一想起,姜如愿便被砸的晕头转向,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怎么两年不见,他处处都充满魅力,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让她觉得无力招架。   幸好门外很快响起了喜庆的鞭炮声,她不必说什么了,可是又觉得遗憾,见面这么久了,事情一件挨着一件,她甚至还没和景哥哥多说几句话。   众人行至盛府门前,姜父姜母也在这里,姜如愿便和弟弟站在一起,目含钦佩地注视着骑在马上缓缓走来的身影。   钦佩之余,她又多了几分期待,送她长命金锁的盛伯父盛伯母到底长什么样?   鞭炮声响起,蓝色轻烟弥漫,骏马听话地停在盛府门前,身披战甲的盛怀安动作利落地下马,搀扶妻子林嫣下轿,两人相视一笑,好一对璧人。   姜如愿眼前一亮,盛伯父和盛伯母一个俊朗一个秀婉,怪不得景哥哥生的那么好看。   众人纷纷迎上前。   “这便是愿愿吧,”林嫣略略环视一圈,一眼认出姜如愿,惊喜道,“生的可真好,像仙女似的。”   她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白玉镯子为姜如愿戴上,笑道:“这是伯母送你的见面礼,可不许拒绝。”   姜如愿眨眨眼,只看长相,她以为盛伯母是个温吞的性子,没想到这么热情的吗?   她自然没拒绝,乖巧道:“多谢伯母。”   盛怀安也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封,慈爱道:“愿愿,唤声伯父,这就是你的了。”   姜如愿望着厚厚的红封,不禁咂舌,盛伯父也太财大气粗了吧!她立刻甜甜地叫了一声,将红封收入囊中。   姐弟俩都有份,弄得许姝不好意思起来:“我也没给阿景准备什么……”   “姝儿,你常常照顾阿景,这可是多少红封都买不来的,”林嫣挽起好姐妹的手,眸中隐现泪光,“你若是再说这些,便是和我见外了。”   许姝喉间也哽了哽,忙笑道:“好好好,不说了,快去拜见盛老吧,他等候多时了。”   盛怀安与林嫣上前几步,郑重行礼,坚硬的盔甲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几声不规律的声响,像孤雁哀鸣,声声泣血。   “儿子/儿媳不孝,未能常伴膝下,望父亲责罚。”   饶是冷硬如盛老将军,皱纹遍布的脸上也划过两行浊泪,他望着儿子与儿媳,急切地探身道:“地上凉,快起来!”   怕他摔着,盛怀安连忙扶住,又搀扶起妻子,众人这才进了盛府。   接风宴即将开始,姜如愿有些紧张了,不知饭菜合不合伯父伯母的口味,不知宾客是否能尽兴,若是出现了什么差池,又该怎么办?   她竟有些怯意,越走越慢。   原本走在前面的盛景忽的慢了下来,与她并肩而行。   方才还七上八下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姜如愿吸了口气,被猛然灌入的冷风呛到,开始剧烈地咳嗽。   盛景轻拍她的背,无奈道:“怎么回事?”   姜如愿脊背一僵,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逃离他温热的掌心,与他接触,她总觉得不自在。   更确切地说,是羞赧。   面对他的举动,她开始有些害羞,怕自己的神色不够自然,怕他瞧出什么,下意识选择逃离。   盛景的手还举在半空中,他僵了僵,缓缓收回,背在身后,沉默地望着她满面通红的脸渐渐恢复正常。   “景哥哥,咱们快走吧。”   姜如愿觉得自己不能再和他待下去了,明明周遭空旷,但她总觉得下一刻便会呼吸不畅,罪魁祸首便是盛景,他将四周围了起来,又将她裹挟其中。   盛景颔首,又靠近她,轻声道:“吃饱之后,寻个借口和我出来。”   不等她说话,他径直走进厅堂,不给她拒绝的权利。   姜如愿咬了咬唇,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这次宴请的人中有许多与盛家交好的世家,一共五桌,碍于男女有别,他们并没有坐在一起。   姜如愿有些庆幸,幸好人多,不用再面对他,她真怕自己再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自从见到盛景之后,她已经够不正常的了。   宴席开始的前一刻,苏砚青过来了,坐在另一桌,周围全是不相熟的人,他却可以自然而然地谈笑风生,反观盛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像座寒意彻骨的冰山。   虽然早就知晓他性子冷,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姜如愿总觉得他有些难过。   不过她又觉得是自己判断失误,毕竟她正心乱如麻,自从盛景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起,她的心跳便没有正常过,大脑似乎也不太清醒。   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她隐隐约约地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又觉得难以置信。   从前,她没有对盛景生出过一分妄念,只当他是邻家哥哥,对他的喜欢也只是仰慕一个可以依靠的兄长,可今日在楼上惊鸿一瞥,她忽的又将他当成了一个男人。   太奇怪了,这到底算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   姜如愿弄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自顾自地用膳。   吃了个八分饱后,她忽然觉得有一道视线始终注视着自己,抬眼,对上盛景的目光,他视线下移,看向她面前的饭菜,意思不言而喻。   姜如愿忙摇摇头,示意自己还没吃饱,拿起筷子夹了道菜放进碗里。   他的目光却并未收回,她咬了咬唇,送进口中细嚼慢咽片刻,又去夹菜。   吃了五六口,她实在有些吃不下了,硬着头皮强撑着。   忽然,盛景站起身,对着盛将军耳语了几句,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待出了门,他微微偏头,无声的催促。   姜如愿踌躇片刻——今日她似乎一直都在犹豫不决,她叹了口气,又等了一会儿,这才往娘亲的方向侧了侧身,嗫嚅道:“娘亲,我想去更衣。”   许姝颔首道:“快去吧。”   等女儿跑出去,她和前来敬酒的林嫣对视一眼,默契一笑。   这一切同样看在苏砚青眼里,奈何他不能立刻起身离开,身侧的户部尚书实在太过健谈,他又有求于人,不得不面带微笑地听着,待尚书说完,他道了声“失陪”,立刻往门外走去。   但他们早已不见踪影。   夜色朦胧,盛府灯火通明,假山后却不露半点灯光,唯有月光倾泻,隐约能瞧见两道身影。   姜如愿咬了咬唇,问:“景哥哥,怎么带我来这儿了?”   盛景没有解释,而是将他随身携带的长剑解下来递给她。   她不明所以,没接。   “走之前说过的,你要检查剑穗还在不在,”他的手往前递了递,似乎是在催促,“忘了?”   就为了这件事把她叫出来?   姜如愿闭上眼睛深呼吸,然后随意看了两眼,点头道:“是我送的,若是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有事。”   他的声音轻浅,却让人无法忽视。   姜如愿定在原地,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盛景望着她,喉间滚动。   他想起傍晚归家,她从快跑变成慢走的模样,她喊不出景哥哥的模样,她与苏砚青熟稔的模样,她拒绝他的靠近的模样,还有此刻着急想走的模样。   这一切都让他觉得不安,总觉得她在与他渐行渐远。   盛景哑声道:“愿愿,你是不是在躲着我?是因为两年不见,与我疏远了吗?”   他问的小心翼翼,声音里还有轻微的颤,握着剑鞘的手也出了一层薄汗。   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可面对长大的姜如愿,他总觉得自己像个被捉回来的、仓皇的逃兵,斩首示众还是得到原谅,全在她的一念之间。   他竭尽全力稳住心神,说:“我永远是你的景哥哥,不要与我疏远,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愿愿:怎么肥四QAQ   电热毯和暖风机是最大的发明,今天怒码一千五!十二月快乐! 37、拼酒   月色迷蒙, 天际有流星划过,转瞬消失不见。   姜如愿觉得荒唐,她怎么疏远他了?   不过细细一想, 她今日的表现看在旁人眼里确实是奇怪的,她连忙解释:“我没有疏远你, 只是两年不见, 我有些……”   她停顿了一会儿,依然没想出来一个合适的词, 只好囫囵道:“我有些不好意思。”   盛景闻言, 轻轻松了口气。   纵然每个月都有信件往来, 厚厚的一封,不远千里维系彼此的关系, 但信到底只是一封信而已,单薄的文字, 平铺直叙, 远不如见面有效,随时可以关注到她的喜怒哀乐,而不是相隔整整一个月。   信封是纽带,也是一座密不透风的山,想翻越高山,还要走很远的路。   “景哥哥,我得回去了,”姜如愿有些不安, “我只能出来一会儿, 不然娘亲会担心的。”   她也想和他多相处一会儿, 但她出来的借口是更衣, 按理说早该回去了。   盛景放下了一桩心事, 闻言便点点头,道:“回去吧。”   她抬脚转身,又好奇地问:“那你呢?”   “我目送你。”   盛景知晓她不会愿意与他一同进去,出来的时候她都不敢。况且小姑娘长大了,同进同出的事情得避讳些了,免得遭人口舌。   他站在原地,望着她走远,目光倏而落在她的腰间。   盈盈一握。   是长大了,有了少女的窈窕轮廓。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垂下眼睛,余光瞥见她长长的影子拖曳着,下一瞬,另一个影子与她并肩。   盛景抬眸,目光幽深地盯着苏砚青。   看了眼四周,他借着树木的遮挡悄悄上前几步,又自嘲一笑,他自诩光明磊落,竟也会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举动,他暗叹一声,屏息凝神。   “你怎么也出来了?”姜如愿随口问,“我瞧着你在席上左右逢源的,还以为你乐在其中呢。”   苏砚青苦着脸开口:“什么乐在其中,只是为了苏宝阁罢了,我爹娘想在长安开一家分店,让我打探走什么门路,我喝了这么多酒,好不容易才出来吹吹风醒酒。”   原来如此,姜如愿点点头,急切地问:“那打探到什么了吗?”   若是长安城中有苏宝阁,她也能去买首饰了!   苏砚青挑眉一笑:“那是自然,小爷出马,一个顶俩,明日苏宝阁就能开张!”   “你就吹吧,”姜如愿白他一眼,“我先回去了,你自便。”   苏砚青也跟着她往厅堂走去,笑道:“吹完了,我跟你一起回去。”   姜如愿嫌弃:“离我远点,满身的酒气。”   “说到这个,愿愿,你都没关心我一句,一直在惦记我家的首饰!”   “……那我让人给你煮一碗醒酒汤?”   “好嘞!多谢愿愿!您就是天女下凡,人美心善!”   “少来这套!”   两人渐渐走远,愉悦的尾音也消散在风中,盛景从暗中走出来,耳边似乎还残存着他们熟稔自然的语气。   就像他没离开的时候,愿愿也会这样轻松自如地与他说话,可是两年过去,物是人非。   他望着月亮陷入沉思。   姜如愿的来信,他看过无数遍,几乎到了倒背如流的程度,他很确定,她的信中并没有提到过苏砚青,回到长安之后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住在姜府隔壁,伯父器重,金陵首富,才华横溢,年少得志……   若是他不喜欢愿愿,这些都不足为惧,偏偏他看她的目光,带着显而易见的倾慕。   愿愿的表现虽还看不出什么,但她正处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少女心事向来藏得极深,他不敢保证她是否也喜欢苏砚青。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竟觉得有些棘手,离开两年而已,却像是分别了二十年,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回到厅堂,气氛正火热,他瞥了眼姜如愿,她正与母亲展示她发间的簪子,笑的甜甜的,他也忍不住勾唇一笑,她们两人倒是一见如故,以后不必担心婆媳问题了。   想到此处,他步伐微滞,怎么就想到这儿了?   “盛兄。”   一旁有人喊他,清朗的少年音,他收敛笑容,看向花枝招展的苏砚青。   “要不要喝一杯?”苏砚青朝他举杯,笑容招摇。   盛景没有犹豫,直接走了过去,坐下之后,有小厮为他倒酒,色浓味醇,是女儿红,暖身御寒,不易醉人。   苏砚青扬眉一笑,仰脸喝得一干二净。   盛景不甘示弱,一饮而尽。   “再来一杯?”   盛景摩挲了下酒盏,示意倒酒。   接下来,两人全程无交流,一直在拼酒,宾客们纷纷归家,他们脸上也都泛起了红,目光不再清明。   林嫣担心地望着,想出声劝阻,盛怀安却朝妻子摇摇头,满意一笑,儿子那个不争不抢的性子也该改改了,不然愿愿被人抢先,他连哭都没地方哭。   盛怀安低声吩咐小厮去煮醒酒汤,又开始与姜宁熹小酌,说些从前的旧事。   姜宁熹隐隐约约察觉了什么,看了女儿一眼。   “你生了个好女儿啊,”盛怀安轻声道,“瞧瞧,都不服输呢。”   姜宁熹摇摇头:“年轻气盛。”   若是喜欢女儿,那便要拿出表现,与情敌拼酒有什么厉害的,难道喝赢了就能得到愿愿了?   还是太年轻了。   见大人们都不劝阻,姜如愿作为小辈,自然也不敢说什么,但是见他们俩越喝越来劲,地上已经堆了四五个空酒坛,不由得有些担心道:“伯母,要不您去劝劝吧?”   林嫣看着还蒙在鼓里的姜如愿,笑着道:“我是劝不动的,咱们就当看个热闹,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些菜?”   姜如愿抿了抿唇,柔声拒绝了。   他们俩好奇怪,今日才第一次见面,怎么像是三辈子的仇人似的,不仅说话夹枪带棒的,连喝酒都要争个你死我活。   她沉默了看了一会儿,待小厮端来醒酒汤,终于忍不住站起身。   两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同时停下动作,红着眼睛望向她。   姜如愿谁都没看,冷着脸将醒酒汤放在他们面前,一字一顿道:“不许喝了。”   苏砚青喝得眼角眉梢全是风流之色,配上那身五彩斑斓的衣裳,倒像是在青楼似的。   他毫不在意道:“还没喝够呢,愿愿,你累了吧,快回去休息。”   说着他又拿起酒杯,姜如愿倾身夺了过来,扔在地上,将醒酒汤往他面前推了推,神色不容置疑。   苏砚青笑咧了嘴,妥协道:“好好好,我喝我喝。”   他端起还冒着热气的醒酒汤,像喝酒似的一饮而尽,也不嫌烫。   盯着他喝干净,姜如愿又看向盛景,只是看了一眼,她立刻垂眸,总觉得自己脸上也开始发热。   喝醉之后的他,神色不如往常正经严肃,反而带着几分妖冶糜丽。   她暗道一声男狐狸精,同样将醒酒汤往他面前推了推。   “愿愿,”他哑声开口,声音竟显得有几分委屈,“为何先让他喝?”   姜如愿:“……?”因为苏砚青离她近啊。   还没说话,身后传来轮椅转动的辘辘声,她回头,便见长辈们推着盛爷爷出门了。   “我们去散散步、消消食,”盛怀安忍住笑,尽量严肃道咿嘩,“你们聊吧。”   少了长辈们,姜如愿顿时暴露本性,她哼了一声,虚张声势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快喝!”   盛景老神在在地盯着面前的醒酒汤,没动分毫。   姜如愿生气了:“非得让我喂你是吧?”   他忽的抬眸,眸中发亮,轻嗯一声。   姜如愿愣住了,似是受到蛊惑,她的手慢慢往前伸,在他的注视下碰到碗壁。   歪倒在一旁快要睡着的苏砚青顿时清醒过来,恶狠狠道:“你自己没手吗?我喂你怎么样?”   怎么开始装可怜了?卑鄙无耻下流!早知道这样对愿愿有用,他也这样做了!   盛景瞥他一眼,捧起碗。   姜如愿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察觉到滚烫的指腹轻轻贴在她的指尖,她微怔,随即抽离,将手藏在袖口中,心跳声有些凌乱。   他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呀!   两人都喝完了醒酒汤,姜如愿也勉强镇定下来,道:“那、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快去休息吧。”   话音还没落下,她便提起裙角往门外走去,裙裾翩然,一闪而过。   厅堂中只剩他们两人。   苏砚青哼笑一声,站起身摇摇晃晃走远,声音遥遥传来。   ”走咯,下次再找你喝酒!“   盛景支撑不住,闭上眼睛靠在圈椅上,头痛欲裂。   待那股不服输的劲儿过了,他才发现自己做了多蠢的举动,居然会因为一句挑衅答应拼酒,惹得愿愿厌烦,得不偿失。   他站起身回蔚景院,快要走到地方,却见父亲背着手等在那里,他勉强直起身子走了过去。   “喝了多少?”   “……约莫三坛。”   “还能正常说话,酒量不错。”   盛怀安赞许地点点头,又道:“不过你太冲动了,若是在战场上也这般行事,我朝顷刻覆灭。”   盛景被父亲说的脸热,低下头接受教诲。   “我知道,你们都喜欢愿愿,”他语重心长道,“可从你们今日的表现来看,愿愿未必会喜欢你们,就算有什么小心思,也得消散几分,谁会喜欢一个醉鬼?”   盛景惭愧道:“儿子知错了。”   “行了,先去休息吧,”盛怀安扇了扇冲天的酒味,“记得沐浴,明日若还有酒味,罚你一整日不能见愿愿。”   “……是。”   顿了顿,他又商量道:“能不能改成后日?”   盛怀安不解地望着他。   盛景脊背挺直,坚定道:“明日我要去姜府提亲。”   作者有话说:   呜呼~ 38、失眠   盛怀安望着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儿子, 疑惑更甚。   战场上,他从不冲动,总会寻找最恰当的时机将敌人一击毙命, 所以征战两年多,只有左肩瘦了些轻伤。   但是刚回到长安一日, 他便做了两件冲动的事情——拼酒、提亲。   提亲不是小事, 往往是一对男女互相爱慕、两家人暗中达成约定之后才会正大光明地提亲。   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世家贵族,若是被拒, 脸上不好看。   可是盛景只是暗中与姜家达成了约定, 愿愿的心意如何, 他还没有求证。   盛怀安思索片刻,规劝道:“阿景, 这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至少要与愿愿培养一下感情,待半年之后提亲也不迟, 那时候愿愿也才十五岁而已, 正好定亲。   盛景自然知晓,但是他却一日也等不及了,再过不久便是殿试,苏砚青又对愿愿虎视眈眈,若是趁着考取功名的时候前去提亲,姜伯父定然不会拒绝。   他能看出来,伯父喜欢苏砚青胜过自己,至于愿愿……   他吐出一口浊气, 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 道:“被拒绝也没关系, 至少我要让愿愿明白我的心意。”   声线疲惫, 却糅合着少年人最为炽热坚定的心。   见他已做好了决定, 盛怀安将劝阻的话全都咽了下去,拍了拍他的肩,欣慰道:“我支持你,明日我与你母亲陪你一起去!”   姜府这边,姜宁熹夫妻俩也在讨论此事。   许姝慢悠悠地通着发,神色怡然道:“阿景回来了,定亲一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姜宁熹靠在床边翻了页书,闻言瞟了妻子一眼,欲言又止,又翻了页书,紧接着又瞟一眼,还是没说话。   许姝在铜镜中瞧着弋划他进退维谷的模样,道:“想说什么便说吧。”   “那我真说了?”姜宁熹清清嗓子,又道,“我说了之后,你可别生气。”   “快说。”许姝耐心告罄,飞去一记眼刀。   姜宁熹轻咳一声,终于说道:“我琢磨着,不一定非是盛景,小青也是个良配……”   “是良配又如何?”她白他一眼,“阿景离京前夕,盛老亲自登门,暗中结下姻缘,这可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由不得你胡来。”   “你也说了是暗中,”姜宁熹弱弱开口,“又没摆在明面上。”   许姝冷笑一声:“退一万步讲,如你所愿,愿愿和苏砚青定亲了,你觉得咱们和盛家还会有来往吗?你真的愿意背信弃义,从而失去盛将军这个朋友?”   姜宁熹被妻子说的脸上火辣辣的,不说话了。   许姝却滔滔不绝:“你提一次我当个笑话听,再二再三地提便是不知好歹,阿景对愿愿一心一意,你这个当爹的不但不高兴,反而还撺掇着女儿移情别恋,我都替你臊得慌。”   “夫人,夫人,为夫知错了,”姜宁熹作求饶状,“我再也不提了!”   许姝一言不发地放下桃木梳,吹熄灯盏,上了床榻,软声问:“夫君,你与我说句实话,为何不喜欢阿景?”   按理说,盛景一直喜欢愿愿,他这个当爹的不喜欢女婿也无可厚非。   但是如今发觉苏砚青喜欢愿愿了,他不但没有不喜,反而有意撮合,着实让她想不明白。   姜宁熹梗着脖子不说话,半晌才撂下一句:“不说了,睡觉!”   “诶,怎么就睡了呢?”许姝摇晃着他的手臂,“快跟我说说原因,不然你今晚别想睡了。”   姜宁熹把她晃得睡不了,只好坐起身,难以启齿道:“你没发现吗,愿愿从小就喜欢盛景胜过喜欢我这个爹,我、我就是……”   “哦,”许姝拉长音,替他说出来,“心里不平衡!”   她噗嗤一笑:“没想到你居然和阿景争风吃醋那么久,丢不丢人?”   他没说话,默认了。   “所以你心里还是认可阿景的,对不对?”许姝给他台阶下。   “算是吧。”姜宁熹望天,又开始死鸭子嘴硬,“不过小青也挺好的。”   许姝握住他的手,憋着笑道:“夫君,我知道你喜欢小青那孩子,但是喜欢他,不一定非要做女婿,或许你可以认他做干儿子。”   姜宁熹摇摇头,沉声道:“你也知道,虽然他没说,但是他也是喜欢愿愿的,怎么可能会同意做愿愿的兄长。”   从前他做得隐晦些,一般看不出来他的心意,夫妻俩也只是猜测罢了。但是今晚接风宴,他们看得真真的,愿愿离席之后他也马上追了出去,甚至放弃了与户部尚书说话的机会。   毕竟户部尚书关系着苏宝阁能否早些在长安开业,但他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还没有人敢与户部尚书说到一半就走。   纵然后来百般赔罪,但是户部尚书临走前,脸色都还是铁青的,苏宝阁何时能开业,还真是说不准。   不过说着说着,姜宁熹又乐了:“咱们愿愿可真有本事,长安城最为出众的两位公子,刚好一文一武,都喜欢她。”   但许姝却有些愁了:“还不知道愿愿的心意呢,她整日像个小姑娘似的,丝毫看不出来情窦初开的模样。”   像女儿这个年纪的时候,她喜欢过的人十个手指头都数不清了,作为她的女儿,竟如此不开窍,许姝狠狠地叹了口气,不知不觉便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姜宁熹凉嗖嗖道:“是吗?肯定也喜欢过盛怀安吧?”   “那是自然,”许姝大大方方地承认了,“那时候盛将军是多少闺中女子的梦中情人,我不是神仙,亦不可免俗。”   他听得心里泛酸,冷哼道:“刚好今日他回来了,你怎么不和他多说几句话?叙叙旧?”   “咦,我好像闻到了好大一股醋味,”许姝左右张望一番,又嗅了嗅他身上,恍然大悟,“原来是从你这儿传来的!”   姜宁熹哼了一声,躺下不理她了。   许姝笑着去哄:“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我也只是随大流短暂地爱慕他几日罢了,至于夫君,我可是爱慕了二十年呢。”   她言语熨帖,手轻柔地在他胸膛前游走,姜宁熹一把捉住,呼吸渐重。   正院里打得火热,姜如愿在自己的院子里走得火热。   明明很困,但是她一闭上眼睛便是盛景走马游街时瞥她的那一眼,心跳便格外激烈起来。   咚、咚、咚。   敲得她睡不着。   她索性起身去院子里散步,决定什么时候走累了,什么时候去睡。   玉珠站在廊下,掩唇打了个哈欠,眼泪汪汪道:“小姐,还不睡啊?”   眼看着就要到子时了,小姐还走得兴起,她困得眼皮直打架。   “你先去睡吧,”姜如愿挥了挥手,“我再走一会儿就去睡了。”   玉珠不放心,执意陪着。   子时的钟声敲响,姜如愿终于累了,拖着疲惫的身躯趴到床上,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玉珠吹熄灯盏,轻手轻脚地去了外间。   姜如愿闭上眼睛,深呼吸三次,躁动终于消停了一些,她心下一喜,正准备美滋滋地沉入梦乡,盛景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又来了!   她气呼呼地翻了个身,忍不住拍了几下被子,不就是看了她一眼吗,她怎么就这么没出息,从清晨记到现在!   姜如愿强迫自己不去想,开始思考以后要怎么面对他。   今日的表现实在太差劲了,怎么见了他之后连句话都说不完整,甚至不敢去看他一眼,她心生懊恼,明日千万不能这样了!   不过明日还能见到他吗?   姜如愿一阵晃神,他刚回来,今日又喝了那么多酒,定然是要好好休息几日的,长安城中定然会有许多达官显贵邀请他,肯定是要应酬的。   细细一算,她竟觉得得有半个多月见不到盛景。   明明他就住在对面,可是她长大了,没有理由再与他单独见面,不然会遭人非议。   姜如愿忽然怀念起小时候,那时她想什么时候去便什么时候去,甚至住在盛府都没关系,可是现在……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许是声音有些大,传来玉珠迷迷糊糊的声音:“小姐,您怎么了?”   “我没事,”姜如愿闷闷道,“你快睡吧,不用管我。”   她忽的有些羡慕玉珠,没有喜欢的人可真好,睡得又香又甜,不像她,在这翻来覆去,坐立难安。   如果棠姐姐在就好了,倾诉一下想必会好得多吧?手臂有些发麻,她正想翻身,动作又蓦地滞住了。   棠姐姐似乎也喜欢景哥哥。   从她发现盛景写给萧千棠的那封信开始,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   譬如棠姐姐只会夸赞景哥哥送的首饰,对苏砚青送的只有不喜与嫌弃;又譬如她今日格外积极地前去看将士凯旋,往常她更喜欢赖床,去书院常常迟到;还有提到盛景即将成为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时,神色不无担忧。   难道……她真的和好姐妹喜欢上了同一个男人?   姜如愿抿了抿唇,心中还抱有一丝希冀,或许是她想错了呢?   浅眠两三个时辰,天色拂晓。   她睁开眼睛,轻手轻脚地下床,铺上信纸,慢慢磨墨,给萧千棠写了封信,邀她来姜府一叙。   有疑问便要问清楚,她不喜欢这种不明不白的感觉。若是棠姐姐真的喜欢景哥哥,她会及早抽身,绝对不会觊觎闺中密友喜欢的男人。   用过早膳,姜如愿将邀帖交给管家,让他尽快去送,最好回来的时候便能收到靖王府的答复。   接着,她便一边刺绣一边安静地等待着管家回府,只是到底绣不出什么,越看越丑,她叹了口气。   刚巧玉珠折了几枝红梅进门,笑道:“小姐,我听管事婆子说,盛府好热闹。”   听到“盛府”两字,姜如愿心中一颤,绣花针扎进食指,她轻轻蹙了下眉,故作淡然地抚了抚手指,问:“盛府怎么了?”   “小厮们抬了好多东西进府呢,不过都用红布盖着,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都快忙活一早上了,还没抬完。”   玉珠目露惊叹,姜如愿莞尔一笑:“兴许是皇上的赏赐吧。”   刚打完一场胜仗,皇上龙颜大悦,更看中盛家,自然会赏赐许多东西以示恩宠。   不过都快晌午了,管家怎么还没回来?   姜如愿想了想,放下手中的绣绷,道:“玉珠,你去派个人去靖王府看看,是不是管家遇到了什么事。”   玉珠应是,正要出门,管家便满头大汗地跑过来了。   姜如愿听到声响,忙迎了上去,还没开口,管家便喜气洋洋道:“小姐,夫人让我催您快去正院,盛家公子来提亲了!”   作者有话说:   第39-41章建议跳过,剧情大致为女主误以为女二和男主互相喜欢所以拒绝提亲,第4 999999章解除误会,接受不了的宝贝建议跳过,能接受的宝贝建议不看评论区。 39、选择   姜如愿晃神许久。   盛家公子……景哥哥来提亲了?可是棠姐姐……   “小姐, 您愣着做什么呀?”玉珠激动不已,“咱们快去正院吧!”   姜如愿回神,轻轻嗯了一声, 脚下却像是生了根,半步也没动。   她脸上的神色着实不像是欢喜, 管家也狐疑着开口:“……小姐?”   姜如愿垂眼, 终于往正院走去,又问:“棠姐姐回信了吗?她怎么说?”   早知如此, 她便在信中直接问了。   管家这才想起她吩咐的事情, 忙道:“郡主不在府上, 进宫去了,我看您着急, 便想着等郡主回来,谁知郡主竟来信说太后思念, 她要在宫中小住, 我这才回来了。”   又是一个措手不及的消息,姜如愿抿了抿唇,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脑子里一团乱麻,她心神不宁地深呼吸一番,这才迈进正院。   一进门便是挂着红绸的箱笼,整整齐齐地放在一侧,粗略一数,二十多个。   她心里更乱, 有些欢喜, 又有些惆怅。   进了门, 一眼看到盛景, 他站在屏风前垂首静立, 看不出神情如何,许是听到了她进来的动静,终于抬首朝她看去。   姜如愿却匆忙别开眼,不敢与他对视,柔声行礼:“爹爹娘亲、伯父伯母安好。”   四位长辈齐齐朝她看去,林嫣率先起身,笑着将她扶起来,慈爱道:“愿愿,快坐快坐,与伯父伯母不必拘礼。”   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林嫣拉着她的手继续道:“我与你爹爹娘亲很是熟识,虽然没与你见过几面,但是心里一直是记挂着你的。”   昨日没来得及好好打量,只说了几句话,这次林嫣好好瞧了瞧,面前的小姑娘,轻垂臻首,姿态柔婉,一看便知是大家闺秀,但当她抬首,那双眼睛便透出几分澄澈灵动。   林嫣越看越喜欢,心道儿子的眼光可真是不错,昨日夫君与她告知此事的时候她便极为支持,趁愿愿还小商量婚事有什么不好,一家有女百家求,愿愿生的这么好,性子也好,难道要被人抢了先吗?   不过此事也是需要循序渐进的,得给姜如愿一些心理准备,几人说了些家常,这才步入正题。   林嫣道:“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当时便想着,我若是能生个如此漂亮的女儿便好了。”   她喝了口茶润喉,正要说下一句,姜如愿趁机开口,笑意盈盈道:“伯母,既然如此,不如就让我做您的干女儿吧?”   满堂皆惊。   林嫣一愣,放下茶盏道:“愿愿,伯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着,你做我的儿媳妇,与阿景成亲。”   姜如愿正要说话,一直没有开口的盛景终于出声:“愿愿,我们能不能私下说几句话?”   “不用了,”她摇摇头,笑道,“景哥哥,我暂时还没有定亲的打算。”   说完她便站起身,道了声“失陪”便离开了,路过那些箱笼,她脚下一滞,走得更快。   她怕再待下去,她会忍不住反悔。   一直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姜如愿停下平复呼吸。   玉珠忍了又忍,进了屋门之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姐,您怎么不答应啊?”   盛公子和小姐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最是般配,为何盛公子来提亲,小姐却一点都不高兴?而且还拒绝了此事!   姜如愿抿了抿唇,轻声道:“又不是所有的青梅竹马都必须在一起的。”   今日提亲,盛景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只有在她拒绝的时候才开口,想来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毕竟盛爷爷和伯父伯母都喜欢她,都想让她做盛家的媳妇。   可是景哥哥呢,他甚至没有说过一句喜欢她,便贸然来提亲了,或许也是不情愿的吧。   她又想起那封他写给棠姐姐的信,她只是发现了一封而已,私下里或许有无数封,她怕棠姐姐和景哥哥早已互相喜欢,那她不就是插足了他们的感情吗?   不过她现在想的正义凛然,依然挡不住方才有过卑劣的心思。   两家长辈说话的时候,她想说服自己同意,或许他们之间并没有感情,只是普通朋友之间的往来呢?或许棠姐姐着急去看将士凯旋,只是为了凑热闹呢?   可是脑海中又不断闪过一些片段,比如从前在书院的时候,下学回家,她在桥上等盛景,他总是等她跑过去抱住他,从来不会主动上前。   比如一向不喜欢凑热闹的景哥哥,在得知她要去靖王府的时候竟主动要求一同前往。   抛下这些不谈,她还试图从细枝末节中寻找盛景喜欢自己的证据,可是那些所谓的证据,同样可以用“照顾小妹妹”的理由解释。   他们相差三岁半,盛景离开的时候她还没有十二岁,他怎么可能会对她生出异样的心思呢?   棠姐姐就不同了,只是比他小一岁而已,相比自己在十页厚的书信里的胡言乱语和童言稚语,或许他们会更了解彼此。   在这件事没有弄清楚之前,她不会答应定亲的。   正胡思乱想着,有人敲门。   “愿愿,我能进来吗?”   是娘亲的声音,姜如愿抿了下唇,应了声好。   许姝带着几个端着膳食的丫鬟过来,笑道:“还未用午膳吧,过来简单吃些。”   两人安静地用膳,娘亲只字未提拒婚之事,反而让姜如愿觉得愧疚,放下筷子,她主动开口:“娘亲,我和景哥哥……”   “我明白,你还小呢,没考虑过终身大事很正常,”许姝不以为意道,“这不是什么大事,先用膳吧。”   在她看来,自家女儿还是个小姑娘,不管喜欢盛景与否,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得知盛景前来提亲,心里肯定很乱,拒绝实属正常。   姜如愿却有些不安道:“可是咱们家和盛家的关系会不会就此疏远了?”   娘亲与伯母、爹爹与伯父关系很好,若是因为她与盛家断了联系,她会愧疚。   许姝一愣,笑道:“你现在考虑的倒是周全,方才怎么没想到这些,居然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也不知说几句客气话。”   姜如愿被娘亲打趣地满面通红,催促道:“娘亲快说嘛。”   “怎会疏远?”她反问道,“方才你不是说要做他们的干女儿吗?做不成盛家的儿媳,做盛家的干女儿也不错。”   说着她站起身:“我这就去盛家,让你认盛景做义兄。”   姜如愿脱口而出:“不要!”   许姝掩唇一笑:“怎么,你小时候不是还闹着让盛景做你哥哥吗?现在怎么又不愿意了?”   “因为、因为……”姜如愿抿了抿唇,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只是怕自己的拒绝太过明显,顺着伯母的话下意识地说出口了,并没有想那么多。   “好啦,”许姝爱怜地摸摸女儿的头发,“你和你伯父伯母商量过了,日后你与盛景如何,我们做长辈的以后都不会插手。若是喜结连理,皆大欢喜,若是各自婚嫁,便是世交,没什么好纠结的。”   她慈爱道:“愿愿,娘亲希望你嫁给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不会束缚你的。”   就算当初盛景离京前私下相商,定下了结亲的约定,但是最终结果如何,她不会干涉,亦不会将此事告诉女儿,让她徒增压力。   况且女儿下意识地不想与盛景成为义兄妹,结亲一事不是很有希望吗?   目送娘亲远去,姜如愿抿了抿唇,她真正喜欢的人,就是景哥哥啊。   可是棠姐姐……   她忽的萌生了往宫中递信的想法,可下一刻便否决了,往宫中递信要经过层层筛查,信笺会被观摩无数遍,她不愿在信里问如此私密的问题,只能等棠姐姐回王府。   可她归期不定,这段时日,该怎么面对景哥哥呢?   坐在梳妆台前抚摸着盛景送的首饰,她忽的福至心灵,为何要纠结,像幼时一样相处不就行了吗,压抑自己的心动,保持合适的距离,依然将他当成纯粹的兄长对待。   只是……她颓然地叹了口气,拒绝了他的提亲之后,他对待自己肯定就不一样了吧?   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又觉得胡思乱想也没什么意思,她索性起身去正院找娘亲,操办接风宴之前,娘亲说为她寻位女夫子,现在也该提上日程了。   没过两日,夫子林若葭便进了府,娘亲说她是宫中到了年纪被放出来的女官,曾在太后身边当差,出宫后不愿嫁人,所以准备谋个教导闺中女子的差事,于是将她请了过来。   第一次见面,林若葭便轻柔道:“小姐唤我林姐姐便是。”   姜如愿好奇道:“为何不唤夫子?”   “我是你的夫子,亦是你的朋友,”林若葭微微一笑,“何必拘泥于称呼。”   姜如愿细细打量她,宫中侍女大多二十岁出宫,女官二十五岁,听娘亲说,林夫子今年二十八岁。   她书卷气浓厚,一颦一笑尽态极妍,如柔弱蒲柳,有些像姑母,但是比姑母多了几分坚韧,更显出尘脱俗。   不愧是在太后身边当差多年的人,姜如愿有些惊叹,又问:“太后娘娘怎么舍得放您出宫的?”   这么标致的女官,谈吐亦不俗,她又不愿嫁人,按理说应该继续留在太后侍奉身边才是。   林若葭翻书的手微微顿了下,这才不着痕迹道:“犯了些错,惹怒了娘娘,这才……若小姐在意,我立刻请辞。”   见她说的坦诚,姜如愿摇头道:“我就是好奇问问,姐姐别放在心上,现在开始吗?”   林若葭笑得温婉,轻轻颔首。   跟着林若葭学了两三日,姜如愿觉得自己进步神速,惊叹之余,对夫子的教导更是铭记于心,嘴甜的不得了。   女儿喜欢夫子,许姝也欣慰,便常常留她用膳。   这日,姜如愿学完今日的课,眼看着天色已晚,主动道:“林姐姐,要不你直接住在我家吧,你随便挑个院子住下,不会有人打扰。”   “这于礼不合。”林若葭轻轻摇头,拒绝地干脆,府上有男主人,若是传出些什么腌臜话,她说不清楚。   “可是也有夫子直接住在府上的呀,”姜如愿不解,“林姐姐,你不必想太多。”   林若葭毫不动摇:“我自有我的考量,你快去用膳吧,我这就走了。”   “那至少得在府上用膳,总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回去,”姜如愿噘了噘嘴,“况且你一个妙龄女子独自回家不安全,一会儿你坐马车回去。”   林若葭只好点头应了。   两人相携着来到正院,许姝正盯着丫鬟们摆膳,见她们一齐过来,不由得酸溜溜道:“我看你们俩像亲母女,我倒像是个外人。”   “娘亲怎么还在吃林姐姐的醋呀?”姜如愿笑道,“我最爱娘亲了!”   好不容易将佯怒的娘亲哄好了,等了一会儿,爹爹却还不见踪影,她学了一日,已经有些饿了,便问:“爹爹怎么还没过来?这么晚还在处理公务?”   许姝也正纳闷呢,今日休沐,晌午她去书房看了一眼,夫君正在练字,不像事务繁忙的样子,她没有打扰,去盛府找林嫣了,两人去街上逛街,傍晚才回来,难道下午事情又变多了?   正思索着要不要派个人去催一催,姜宁熹便踏入了厅堂。   姜如愿一直盯着饭菜,一听到脚步声,忙欢喜地扭头喊道:“爹爹!你终于来了!我快饿死……”   声音戛然而止。   她瞧见父亲的身后跟着苏砚青,这没什么稀奇的,毕竟他三顿有两顿都在姜府用膳,她已经习惯了。   可是苏砚青后面,赫然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他一进门,所有的烛光都投射到他的身上,整个人都在发光。   ……是景哥哥。   作者有话说:   小青:你来干嘛?   阿景:你能来我不能来?   愿愿:明天都别来了!   小青/阿景:绝不可能! 40、暗流   晌午, 姜宁熹经历了人生中最为痛苦的两个时辰。   他发誓,面对皇上的时候压力都没这么大!   练字的时候,苏砚青前来拜访, 说是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殿试在即, 姜宁熹自然将他请了进来。   两人探讨了小半个时辰之后, 小厮在门外道:“大人,盛公子求见!”   姜宁熹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又问了一遍是谁, 这才敢肯定真的是盛景来了, 抱着想看看他想干什么的心态将他请了进来。   于是,姜宁熹度过了人生中最为痛苦的两个时辰。   两人都带着问题前来, 一人问文一人问武,交替进行, 他精神恍惚, 总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灵魂被分裂成了两半。   半个时辰后,姜宁熹不干了,忍不住道:“阿景啊,你是武将,这些事问你父亲岂不是更好,我一个文臣,也只是一知半解而已。”   盛景作为折冲中府都尉,掌管着操练、调度一千府兵和宿卫京师等事务, 与他一个礼部尚书实在没什么牵扯, 根本不必前来。   盛景恭敬道:“父亲整日待在军营, 我很少见到他。父亲说这些事您也知晓其中详尽, 便让我来请教您。”   姜宁熹:“……”冠冕堂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但是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口, 他又看向苏砚青,还没开口,他便主动道:“殿试在即,还望伯父海涵,您看这道考题我做的如何?”   姜宁熹:“……”   好不容易才盼到休沐日,这俩小子能不能让他休息休息啊!   与他们俩一直待到傍晚,姜宁熹暗示该各回各家了,但两人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想跟他们耗着,但一下午都在用脑,实在有些吃不消,只好有气无力道:“今日天色已晚,都在姜府用膳吧。”   于是三人便浩浩荡荡地去了正院。   面对妻子与儿女的不解,姜宁熹简单解释道一番,众人便开始用膳了。   但姜如愿却迟迟没有动筷子,数日未见盛景,她莫名有些心慌,原本想好的和以前一样对待他全都化成了风飘走了,此刻她只剩无措。   “愿愿,怎么不吃啊?”许姝纳闷道,“饭菜不合胃口?”   这句话引得众人都朝她看过来,姜如愿忽视那道目光,笑道:“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吃哪道菜。”   话音刚落,苏砚青起身执起汤勺,舀了一勺三鲜丸子汤,道:“那就先喝口汤暖暖胃吧,姜府的汤数这个最鲜。”   放进姜如愿碗里时,苏砚青挑衅地看了眼盛景。   盛景怎么可能听不出苏砚青的言外之外——这两年,他在姜府用了许多顿膳食,亦与愿愿一起吃了很多顿饭。   没有他参与的两年,苏砚青却时时刻刻陪伴。   盛景垂眼,安静用膳,余光瞥见姜如愿喝了一勺丸子汤,笑得眉眼弯弯。   他想装作不在乎的,可下一刻却忍不住也给姜如愿夹菜,环视一圈,他递上一筷子糖醋里脊,淡淡道:“你嗜甜,多吃些。”   姜如愿怔了下,连忙开口:“多谢景哥哥。”   盛景微滞,她没对苏砚青道谢,但是对他却客气起来了。   苏砚青见状差点憋不住笑,好心情地给自己舀了一勺三鲜丸子汤,不错不错,丸子劲道,汤底鲜美,真是人间美味啊!   他瞟了眼盛景,心底哼了一声,提亲了又如何,愿愿还不是拒绝了,感情可没有先来后到这一回事。   姜如愿不知道他们心里的小九九,垂眸盯着碗里的糖醋里脊陷入纠结,她从前是喜欢吃的,但是现在总觉得有些腻,而且她十四岁了,开始爱美,晚上吃这个会胖的。   不过这是景哥哥的一番好意,她还是吃了吧。   慢吞吞地吃完了,苏砚青便笑道:“快喝口丸子汤解解腻。”   姜如愿听话地拿起勺子喝汤,一连喝了四五口,他便又送上一大勺,看了眼垂眼不语的盛景,他扬眉道:“盛小将军要不要尝尝?”   盛景神色紧绷,拒绝了。   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落到姜宁熹夫妻和姜如初眼中,他们聪明地保持沉默,暗中观察,并得出结论:第一局,苏砚青胜。   姜宁熹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饭桌上难免无趣,看他们俩各显神通倒是挺有意思的,于是便和蔼道:“阿景啊,两年不见,我与你伯母都挺想你的,以后常常来姜府用膳,把这儿当成你自己的家。”   盛景有些不解地应好,他本就是为了见愿愿一面才来蹭饭的,没想到歪打正着,投了姜伯父的缘,不管是客套还是真心,他已经当真了。   苏砚青抿了下唇,甚是不爽。   姜如愿心里升腾出几分喜意,转瞬又被她压了下去,棠姐姐喜欢景哥哥,她不能这样,于是装作充耳不闻的模样,慢慢喝汤。   许姝表面上微笑附和,暗地里却踩了姜宁熹一脚,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   姜宁熹轻咳一声,笑道:“都别愣着了,快吃吧。”   心思各异地用着膳,众人又聊起殿试。   林州一役大获全胜,钦天监夜观天象,说四月十二是个好日子,殿试便定在了那日,还有一个多月。   姜如愿心不在焉地听着,神思已然飘远,她想起景哥哥的生辰就在四月十二日,她该送什么礼物呢?   “愿愿,你怎么想?”   冷不丁的,姜如愿听到爹爹喊她,茫然地问:“什么?”   见她心不在焉,姜宁熹便重复了一遍:“殿试那日,咱们一家一起去送小青进宫如何?你娘亲和弟弟都同意了,只差你了。”   姜如愿点点头,没当回事,爹爹将他当成半个自家人,她已经习惯了,况且苏砚青在长安举目无亲,唯独与她们姜家走得近一些,这是应该的。   盛景见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心中一凛,殿试须得一整日,那他的生辰呢?她不去了吗?   他的神色晦暗不明,方才他刻意没有提及,便是想看看她还记不记得,答案很明显,在她心里,苏砚青已然超越了他。   正失落着,他听见姜如愿苦恼的声音: “不过那日也是景哥哥的生辰,我还要陪他吃长寿面,小青,我不能一直待在宫外等你。”   苏砚青神色一僵,这么巧?他看了眼唇角微勾的盛景,转瞬便笑道:“没关系,只要你那日时时刻刻想着我便好,不过我希望殿试结束之后,我出宫一眼就能看见你,愿愿,可以吗?”   姜如愿松了口气,自然答应。   盛景瞥了满面笑容的苏砚青一眼,没将他的第一句话放在心上,愿愿答应的是第二句话,别以为他听不出来。   想了想,他缓缓道:“殿试那日刚好是休沐,我也陪同如何?苏小公子可欢迎?”   苏砚青额间的青筋狠狠跳了跳,居然想趁他不在和愿愿待一整日,若是殿试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宫外,这样如何能答得出来?一箭双雕,真是心机深沉!   可他不能拒绝,若是拒绝便是不懂礼数,苏砚青心里像是吞了苍蝇似的,偏偏只能笑道:“那敢情好,有了盛小将军为我保驾护航,殿试定会如有神助。”   听着他们的对话,姜如愿摸不着头脑,前几日他们俩不是还在唇枪舌战吗,怎么今日好得像亲兄弟似的,男人可真奇怪。   见他们聊完了,姜宁熹道:“好了好了,只顾着说话,饭菜都快凉了,快吃吧。”   边用膳边看了场好戏,可真刺激!第二局,盛景胜!   许姝却打开了话匣子,关心道:“阿景当值可还顺利?有没有人为难你?”   宿卫京师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盛景虽是盛将军的儿子,但也难免不会遇到难缠之人。   盛景放下筷子,恭敬道:“多谢伯母关心,无人为难,一切顺利。”   他简单地回答了几个字,和没说差不多,姜如愿咬了下唇,忍不住问:“那你有没有遇到什么难事?千万别憋在心里。”   她知道他性子内敛,遇事也不会多说,就像他在信中报喜不报忧,可打仗哪有不受伤的,又不是金刚不坏之身,他却一个字都没说。   盛景深深地看她一眼,终于开口:“愿愿放心,真的一切顺利。”   他当值不过四五日,又是轮值,说起来也只去了三日而已,没什么稀奇的。   他从不对她说谎,姜如愿这才信了,不过还是得找个机会问问他有没有受伤才行,不然她心中不安。   不多时,众人相继走出厅堂。   用膳的时候,林若葭一直一言不发,姜如愿便与她走在一起,关心道:“林姐姐,饭菜可合胃口?”   “甚是不错,多谢款待,”林若葭露出浅浅的笑意,“愿愿,我先回去了。”   “好,门外已有车夫等着了,姐姐路上小心。”   姜如愿又送了她一段路,这才折返,没想到抬起头,盛景和苏砚青都在,她匆匆露出个笑,问:“你们是要回家了吗?”   盛景快走几步与她并肩,与此同时,苏砚青站在她的另一侧。   两人越过姜如愿,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均是晦暗不明。   “愿愿,”盛景抢先开口,“我有事和你说。”   不等她开口,苏砚青也吊儿郎当道:“巧了,我也有事要和你说。”   姜如愿哦了一声,秉承着先来后到的原则道:“景哥哥先说吧。”   “私下说。”   “私下说。”   异口同声。   姜如愿怔住,看着他们一人往左一人往右,半晌没动,这是干嘛啊?   他们也不着急,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她选择。   姜如愿抿了抿唇,走向右侧。   作者有话说: 41、涌动   他们俩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姜如愿默了默,走向苏砚青。   苏砚青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但是瞧见盛景的神色明显变得更冷之后, 他还是没忍住,笑得眉飞色舞。   姜如愿纳闷地看他一眼, 问:“你怎么这么高兴?”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看了眼沉默不语的盛景, 总觉得他能听到他们说话,于是拉着姜如愿往一旁走了走。   “现在可以说什么事了吧?”姜如愿无奈道。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他摸了摸下巴, “容我想想。”   姜如愿:“……?”   “你到底有没有事啊?”她故作不经意地瞟了眼安静等在原地的盛景, 催促道, “再不说我就去找景哥哥了。”   她先来找苏砚青,便是为了赶紧让他说完, 她好和景哥哥在无人打扰的时候多说几句话。   苏砚青面色微变,扬眉问:“你……”   他有颗七窍玲珑心, 姜如愿怕他意识到什么, 连忙打断他的话,匆匆解释:“我只是怕他等得太着急,毕竟是客人。”   客人?   苏砚青在心底狂笑,故作不经意道:“这么说来,我是你家人咯?”   姜如愿白他一眼:“想得美。”   这一眼娇俏,苏砚青心神荡漾,差点脱口而出他早就准备好的话——等我有了功名之后,十里红妆娶你好不好?   但他不能说, 毕竟殿试还未举行, 一切都说不准, 就算他连中两元, 也不敢保证殿试会取得很好的名次, 况且这话还是等有了功名之后再说更让她信服,如今他还是商贾之子,谁会让千娇百宠的女儿嫁给商人。   想到这儿,他随口问:“三鲜丸子汤好喝吗?”   姜如愿愣了下,道:“你要问的就是这个?”   “怎么,不行啊?”他懒散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家吗?”   “……不会就是因为三鲜丸子汤吧?”   苏砚青颔首,垂眼,侧脸覆上一层淡淡的阴翳,他缓缓道:“这是金陵美食之一,我娘虽不善厨艺,但她会做三鲜丸子汤,我喝过一次就忘不掉了。后来,我喝过无数次三鲜丸子汤,都没有她做的好喝。”   原本姜如愿还时不时地看一眼盛景,生怕他等的着急了,但是渐渐的被苏砚青的话吸引,认真聆听,忍不住道:“那你可以再让你娘亲做给你喝呀。”   苏砚青耸耸肩,继续道:“每次生辰,我的愿望都是喝一次她亲手做的三鲜丸子汤,但是或许是因为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她每次都答应的很好,只是到我生辰那日,她总是那么凑巧不在府上。”   他言辞随意,似乎并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但是姜如愿还是从他的神情中看出几分落寞与遗憾。   “出发前往长安前夕,我娘在府上,说好明日给我做三鲜丸子汤,还答应送我出城,但是清晨我醒来,小厮说我娘去同州了,为了补偿我,给我留下了双倍的银票。”   他笑得稚气:“这样也不错,起码我有花不完的银子了。”   他表现得越不在意,姜如愿听得便越难过,她咬唇道:“那我家的三鲜丸子汤,有你母亲的味道吗?”   苏砚青敛起笑容,认真地望着她,坦诚道:“没有。”   顿了下,他继续说道:“但是伯母看出我喜欢喝这个,我十次来姜府,八次都有这道菜,我很……”   他琢磨了下,郑重道:“感激。”   姜如愿一愣,开始回想这些年三鲜丸子汤出现在饭桌上的频率,确实是在苏砚青来了之后才频频出现的。   “愿愿,我喜欢你家的氛围,从我第一次来你家做客的时候便喜欢,可以边用膳边闲谈。”   所以他每到饭点必会赖在姜府,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姜如愿有些心酸地问:“你在你家的时候,用膳不能说话吗?”   “食不言寝不语,我爹定下的规矩,”他无所谓道,“而且他们都很忙,吃得又急又快,往往我才吃一半,他们就已经各忙各的去了。”   想了想,他又道:“不过我也不常见到他们,总是一个人用膳。”   姜如愿咬了下唇,苏砚青还挺可怜的,她思索着该说些什么话安慰他,他便笑道:“好了,说了这么多,我都渴了,我先回去了,你去找盛景吧。”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背影落寞,姜如愿看了许久,直到察觉身侧悄无声息地站了个人,她吃了一惊,转瞬闻到熟悉的味道,渐渐放松下来。   “看了这么久,还没看够?”   他声音淡淡的,偏偏离得太近,微沉的磁性声线响在耳边,姜如愿觉得自己耳尖发麻,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喃喃地问:“什么?”   盛景眸色渐深,道:“没什么。”   两人保持着一前一后的姿势站着,姜如愿背对着他,想转身,但是又有些不敢面对他,毕竟是她拒婚再先,面对面总有些尴尬,于是便没动,轻声问:“景哥哥,你要和我说什么?”   说什么,说喜欢你,说心悦你,说非你不娶。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她没有心悦之人。   她看苏砚青看了那么久,如此恋恋不舍,其中的含义,他自然知晓。   两年前,他自信地认为等他回来之后愿愿会喜欢他,然后他们定亲、成亲,生两个孩子,温馨平淡地携手走过一生。   可当他回来,一切都变得不可控,处处充满变数,他可以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却握不住她的心。   但是他会一点点地占据她的心,让她的心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望着她的发髻,淡声道:“剑穗坏了。”   姜如愿微怔:“可是那日我检查的时候还好好的呀,怎么就坏了?”   他面不改色道:“抱歉,这几日舞剑,一不小心弄坏了。”   他的重音落在“舞剑”两个字上,姜如愿果然被吸引,她已经许久没看景哥哥舞剑了,但是她又不好意思提,嗫嚅道:“下次我可以和棠姐姐一起去看你舞剑吗?”   盛景面色微沉,她曾在信中说,以后他只能为她一人舞剑,可是今日却邀请萧千棠一同欣赏,她已经忘了吗?   或许她只是说说而已,只有他当真了。   他顿了下,道:“随你。所以,你还会再给我绣剑穗吗?”   姜如愿犹豫不决,她的绣品不能轻易送人了,但是以前又答应过他给他绣,只好同意了。   盛景心中微喜,又听她说道:“不过景哥哥,这是最后一个了。”   心绪一起一落,他询问原因。   “因为我长大了,这些东西不能再送给外男,若是有损清誉便不好了……就算是你也不行。”   盛景却没有失望,反而有些欣慰,她确实长大了,会为自己考虑,不再像从前那般稚气。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他的心被她弄得跌宕不已,不由得失笑。   两人都没再说话,唯有清风拂过的沙沙声,月亮从云层中探出头,照亮沉默的两人。   姜如愿拽着衣角,望着两人紧紧挨在一起的影子,盛景依然垂眼盯着她发间的簪钗,月光下流光溢彩。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   盛景出声:“你先说。”   姜如愿咬了下唇,轻声问:“景哥哥,你在战场上,到底有没有受伤?”   在他开口之前,她故作凶巴巴道:“不许撒谎,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盛景唇角微扬,可是方才他还撒了谎,原本他以为向她撒谎会很难,但是他就那样淡定地脱口而出了,她也没有意识到丝毫不妥。   不过这次他不准备骗她了,于是“嗯”了一声,道:“左肩受了伤。”   姜如愿却在听见第一个字的时候便焦急地转过身,目光直直地望向他的左肩,着急不已,但是男女授受不亲,她不能亲自去看,举起的手慌忙放下,只能问道:“严重吗?现在好了吗?”   盛景垂眼看着她,并不严重,所以他选择不回答,而是道:“你别担心,只是用力的时候会有些疼。”   “是有了什么后遗症吗?”   “当时战况紧急,伤口还没养好,我便上战场了,偏巧左肩又被人撞了一下,伤口裂开,没有及时救治。”   他说的淡然且随意,姜如愿却能想象出当时战场上的万分险恶,若是将撞的那一下换成捅一下,那他的整条手臂岂不是废了!   “你、你怎么不在信里告诉我?”她声音哽咽,后怕不已。   “告诉你,你会担心,”他温声道,“愿愿,我不想让你担心。”   不过他现在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告诉她,若是说了,说不定她会一直记挂着他的伤势,继而满心满眼都是他。   但是后悔也晚了,多说无益。   他看了眼天色,时间不多了,再待下去会惹人生疑,于是快速问道:“愿愿,你头上的簪子是谁送的?”   他看了很久,有两支簪子不是他送的,他怀疑是苏砚青,毕竟他家做珠宝生意,但是又不好直接点明。   姜如愿道:“是我自己买的。”   意识到他在观察她,她不自然地撩了下头发,问:“好看吗?”   他说了句“好看”,顺着她抬手的动作,发现她的镯子也是没见过的,于是问道:“这个也是你买的?”   姜如愿摇摇头:“是小青送的。”   盛景顿时神色不虞,问:“他还送过什么?”   姜如愿细数一番,盛景忍不住吃味,来了个郡主送首饰也就算了,偏偏苏砚青也整日送!   所以回到盛府之后,他精心挑选了许多首饰,隔天便送到了姜如愿手中,送礼的理由是当初临走前答应了她,等他回来之后送她好多好多首饰。   姜如愿抱着首饰微愣,她说过这句话吗?她怎么没印象了?不过以她的性格,确实能说出这样的话,她有点脸红,抱着首饰回去细看。   逐一打开,入眼便是粉色簪子、淡紫色耳铛、粉珍珠手串……全是她从前喜欢的颜色。   可是现在她已经不喜欢了。   两年的时光,可以改变很多事情,比如她不再喜欢粉色,比如她不再喜欢吃芸豆卷,但是这些,景哥哥都不知道。   姜如愿有些黯然,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姑娘了,可是景哥哥,依然将她当成那个喜欢粉色的小妹妹。   那他呢,在林州两年,又改变了什么呢?   望着那些绚丽粉嫩的首饰,她想束之高阁,又有些不忍心让景哥哥的心意付诸东流,于是挑出几件放在梳妆台上,日日看着也好,提醒自己,她和景哥哥都变了,她不能喜欢他。   刚默念了几遍,玉珠敲门,扬声道:“小姐,郡主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解除误会。   最近的评论区讨论的有些激烈,我大致看了一下,解释几件事。   1.这是小甜文,但是没有人规定小甜文里的男女主感情就要顺风顺水,但是对我来说,太顺利反而是坏事。我也是第一次写这种,可能对剧情的把控不太好,所以批评的声音占大多数,我可以保证的是,不会再有这种误会出现,后面就是甜甜甜。    999999.这个剧情不狗血,简单来说,就是女主误以为闺蜜喜欢男主继而放弃定亲的情节,联系现实想一下,你和你的闺蜜喜欢上了同一个男人,你会和闺蜜抢男人吗?我很早就说过,我不会写雌竞的,所以女主为了闺蜜放弃定亲,但是也不全是这个原因,下章会说到。   3.女主父亲对男主男二差别对待的问题,我的想法是父亲惜才,所以更偏爱男二,但是说希望女主嫁给男二只是口嗨。因为从小到大女主都更喜欢男主不太关注他这个爹,所以他心理不平衡,从而看男主不顺眼,其实心里是满意男主的,这个我考虑修一下文。   4.还有宝说为什么误会还不解除,为什么一直拖着,其实没有在拖……可能是因为每章都是三千字的原因,这个误会也就持续三章而已,小说里时间也才过了五六天而已,下一章就好了。   5.还有哈宝贝们,暧昧还没开始,解除误会之后才会开始暧昧。   就解释这么多吧,我希望大家看完这一章之后不看评论区好好想一想,其实这就是一个小插曲而已,根本没有到惊天动地的地步。   欢迎讨论剧情,但是弃文不必告知,谢谢。 4 999999、邀请   翌日清晨, 姜如愿前去靖王府。   刚梳妆打扮好,林若葭便来了,她这才想起来忘了请假, 愧疚道:“林姐姐,我有事出去一趟, 我让车夫送您回去吧?”   “没事, ”林若葭毫不在意道,“我走回去便好。”   这怎么能行, 姜如愿好说歹说让她上了马车, 先送她回家, 然后再去靖王府。   “您住在哪里?”   林若葭报出地址。   正好是靖王府的方向,姜如愿笑道:“巧了, 我刚好要去靖王府,咱们顺路。”   林若葭闻言怔了怔, 轻声道:“你与华宁郡主关系极好?”   她点点头:“我八岁的时候便认识她了。”   说到这个, 她忽然想起林若葭曾在太后身边做女官,不由得兴奋道:“林姐姐,你是不是照顾过棠姐姐呀?”   林若葭露出浅浅的笑容,陷入回忆:“郡主出生那年,我刚好被拨到太后宫中,算是看着她长大。”   姜如愿恍然大悟,没想到还有这一层渊源,她又问:“那太后娘娘对棠姐姐好不好?”   “自然是极好的, 吃穿用度比皇子公主还要奢侈, 郡主说是太后娘娘的心尖尖也不为过。”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 姜如愿想起一事, 连忙问道:“那棠姐姐在宫中的时候, 靖王殿下会经常去看望她吗?”   林若葭垂眼,轻声细语道:“愿愿,我得下车了。”   这么不巧,姜如愿只好和她挥手告别,林若葭弯腰下车,回首道:“多谢愿愿,我先回去了。”   “姐姐慢走。”   马车重新行驶,不多时便到了靖王府。   侍女一早便等着了,见她过来,便要带她去见萧千棠,没想到半路上竟有侍女拦路道:“姜小姐,王爷有请。”   她只得过去。   意料之外的,这次萧千棠不在,她抿了抿唇,行礼问安:“靖王殿下安好。”   靖王看她一眼,笑道:“上次见面,不是还唤我伯父吗?这么快便与我生分了?”   自从上次与爹爹娘亲谈话之后,姜如愿便不敢叫伯父了,她牢牢记得他们的话,乖顺道:“上次是臣女失礼了,还望王爷不要见怪。”   靖王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和蔼地问:“近来宫中放出了一批宫女,我听千棠说,你也选了一位女官做夫子?”   见他没有揪着称呼不放,姜如愿松了口气,道:“是位姓林的女官。”   靖王垂首思索片刻:“校书林若葭?”   原来林姐姐的职位是校书,姜如愿点点头:“林夫子是个很好的人,臣女受益良多。”   “那便好,”靖王随意道,“你去寻千棠吧,我还有事。”   这么轻易就离开了?姜如愿有些愕然,但是也松了口气,行礼之后立刻退了出去,刚走出院门便瞧见萧千棠在外面探头探脑,看见她出来,连忙招招手。   “棠姐姐,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唉,别提了,最近父王催我成亲呢,我得躲远点。”萧千棠撇撇嘴,“还有皇祖母,我本以为我进宫是去避难的,没想到连她都要为我选一位郡马!”   说到这儿,她又乐了,兴冲冲道:“愿愿,你猜我皇祖母的人选是谁?”   姜如愿抿了抿唇,轻轻摇头。   她迫不及待道:“就是盛景!”   姜如愿拽紧了裙角,轻声问:“那、那你的想法呢?”   她紧张地声音发颤。   萧千棠眨眨眼:“我能有什么想法,我都没和盛景说过几句话,怎么可能嫁给他,况且……”   她神秘一笑:“总之你放心,我不喜欢他,皇祖母还没说完我就拒绝了。”   姜如愿心口的大石头落地,原来棠姐姐并不喜欢景哥哥,那景哥哥呢?是不是也与她一样?可是那封信又该怎么解释?   见她一直沉思着什么,萧千棠奇怪地看她一眼,问:“想什么呢?”   姜如愿咬了下唇,还是决定趁此机会弄个明白:“棠姐姐,景哥哥离京的那两年,你们经常联络吗?”   萧千棠也想到了那封被她不小心看见的信,有些心虚道:“不常吧……”   三个月寄一次信应该不算经常联络吧,况且都是她寄信,盛景只回过一封信,只是可惜答应了盛景,不能将前因后果都告诉愿愿。   她想了想,认真道:“盛景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盛景,我们俩绝无可能,愿愿,你放心吧。”   听着她斩钉截铁的话,姜如愿的眼睛亮了亮,又嘟囔道:“什么叫我放心呀?”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萧千棠神秘一笑,“不过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姜如愿动作微滞,好半晌才道:“你进宫那日,我拒绝了景哥哥的提亲。”   萧千棠闻言差点跳起来,惊叫道:“你说什么?”   这几日她一直住在宫中,对宫外的事情知之甚少,根本没听说盛景去姜府提亲的事情!最关键的是愿愿居然还拒绝了!   她颇有些一言难尽道:“愿愿,你不会以为我和盛景情投意合才拒绝的吧?”   姜如愿沉默地点了下头。   萧千棠急得转圈:“你怎么不问问我呀?哦对,我进宫了……那你派人送信给我……也不行,会有人查验,那、那你可以去问盛景啊!”   “我当时没有想那么多,”她慢慢道,“而且就算他不喜欢你,若是你喜欢他呢?棠姐姐,我不会与你争男人的。”   好吧,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萧千棠狠狠地叹了口气。   恰巧路过一个小亭,她钻进去喝了一大口茶,脑子又转过弯来,笑容满面道:“愿愿,你喜欢盛景对不对?”   姜如愿有些忸怩地摆弄着裙子的褶皱,讷讷道:“大概是吧。”   她脸上的羞红做不得假,萧千棠兴奋地直拍手,又好奇道:“快跟我说说怎么喜欢上的?以前也没见你对盛景生出什么异样的心思啊!”   姜如愿托腮,缓缓道:“那日去看将士凯旋,他居然能从那么多人中找到我,和我对上视线的时候,我觉得旁人都变成了黑白两色,只有他是……”   “七彩的?”   “……发着光的。”   姜如愿噗嗤一笑,眸中闪动着星星,颔首道:“不过也差不多吧。”   安静了一会儿,萧千棠拍了下手,懊恼道:“可是你拒绝了他的提亲呀,这可怎么办?”   “棠姐姐,其实就算你们没有互相喜欢,我也不会这么快便答应的。”她轻声解释,“分别两年,我们虽有时常联络,但是都不知道彼此变成了什么模样,喜欢的东西有没有变,性子又变成了什么样……一切都是需要磨合的。”   就像景哥哥不知道她已经不喜欢粉色和紫色了,依然在送那些首饰,他也一定不知道她不喜欢吃芸豆卷了,而是喜欢桂花卷心糕……   萧千棠不解:“定亲之后再磨合不也一样吗?”   “不一样的,”她摇摇头,“你和景哥哥接触的少,所以不清楚他的性子。若是定了亲,发现彼此不合适,他也不会说出来的,依然会与我成亲,余生只会相敬如宾,但是绝对不会鹣鲽情深。”   她喃喃道:“我不想这样。”   她想要的,是磨合之后依然会坚定地选择她。   萧千棠琢磨了一会儿,笑盈盈地摸摸她的头:“愿愿真的长大了呀,比我想的还要周全。”   姜如愿也笑起来:“别说我了,棠姐姐,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呀?”   “这个嘛……”她很是为难地思考片刻,“我这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温柔体贴秀外慧中,似乎没有男人能配得上我。”   姜如愿:“……”   两人笑闹一通,萧千棠问:“对了,我父王和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她回想一番,“就是问了问林夫子的事情。”   “林校书?”萧千棠微微扬眉,“倒是没想到他居然关心起女人来了,老房子要着火了吗?”   哪有这样说自家父亲的,姜如愿扬唇一笑,解释道:“王爷根本不知道谁是我的夫子,还是我告诉他的呢。”   这样的话萧千棠就不关心了,留姜如愿用了顿午膳,这才归家。   回到姜府,恰巧遇到苏砚青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他掀唇一笑:“愿愿,这么巧。”   姜如愿微微扬眉:“又来蹭饭啊?”   “那你可就误会我了,”他举起手中厚厚一沓宣纸,“我是有正事要干的,用膳只是顺便。”   “那你快回府吧,”姜如愿朝他摆摆手,“我回去午睡了。”   “我倒是真羡慕你,想睡就睡,”他耸耸肩,“不过你这样的姑娘,确实是要娇养着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她没听清,好奇地问:“我这样的姑娘怎么了?你不会是在骂我吧?”   “我说,你这样的姑娘,确实挺好的。”他眨眨眼,“行了,我先走了,你快回去吧。”   说完他便匆匆离开,转眼便消失在拐角处。   “一阵风似的。”姜如愿嘟囔着往府中走去。   不过科举确实是极累的,饶是被爹爹盛赞过的苏砚青,每日也会看书到很晚,人都瘦了不少,方才她还在不经意间看到了他眼下乌青,甚是清晰。   转念她又想起盛景,他是中府折冲都尉,只有冬天才会负责率兵操练,平日里也是需要宿卫京师的,免不得熬夜,也不知他最近如何了。   这样想着,她便回首看了眼盛府。   恰好府门大开,身披银甲的盛景缓缓走了出来,日光照亮他坚毅的脸庞,步步铿锵,让她想起凯旋那日。   心中有团火燃烧着,姜如愿想也不想便往府外走去,装作是出门的模样,借机与他偶遇。   他已经下了台阶,抬眼往姜府看去,姜如愿也故作惊讶地扬起脸,笑盈盈道:“景哥哥,这么巧,你去上值呀?”   盛景微怔,根本没想到会偶遇她,她不是刚从靖王府回来吗?怎么又要出门?   他没多想,颔首道:“是。”   察觉自己的语气似乎有些冷淡,他顿了下,询问道:“你要去哪儿?”   姜如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道:“你要巡哪条街?”   “朱雀大街。”   那就好办了!姜如愿笑道:“我刚好要去那儿买些首饰。”   盛景敛眉看她,总觉得她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他缓缓问:“只有你和玉珠吗?”   “原本邀请了棠姐姐同去,但她临时有事来不了了,”姜如愿苦恼道,“我只好自己去了。”   盛景眉宇微皱:“你一个人不安全,我送你过去。”   目的达成,姜如愿唇角微翘,怕他发现,她忙压了下去,矜持颔首。   “有劳景哥哥,待你下值,我请你用晚膳如何?”   盛景呼吸微滞,与愿愿一同用晚膳。   还未上值,他便开始期盼可以早些下值。   作者有话说: 43、改变   三月, 草长莺飞。   如今正是春色宜人的时节,姑娘们穿着轻薄绚丽的春衫与三两好友踏青游玩,少年郎们身着锦服骑马游街, 笑声不断。   姜如愿与盛景走在街上,因着是一男一女, 是以行在僻静之处, 但两人过人的容貌依然吸引了不少人猜测他们的身份。   “那位公子身着禁卫银甲,不会是折冲府的人吧?”   “难道是盛小将军?”   “瞧着极像。旁边那位姑娘……我怎么看着像是姜尚书的千金?”   “嗐, 怎么可能, 不是刚拒婚吗?”   “那……他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姜如愿闻言抿了下唇, 偷瞄了眼盛景,他神色淡淡的, 瞧不出什么,似乎并没有听到他们说话。   她便也保持沉默, 只是路过卖面纱的摊位时, 花了十文钱买了个白色的面纱,系上之后,她笑盈盈地问:“景哥哥,我好看吗?”   盛景望着她弯成月牙的眼睛,倏而微风扬起面纱,红唇若隐若现,他垂下眼睛,淡淡道:“愿愿, 不必如此, 我不介意旁人说什么。”   “我不是为了你, ”姜如愿继续往前走去, 轻快道, “我就是觉得面纱挺好看的。”   走出几步,回眸却见他还站在原地,她扬声道:“你还没说好不好看呢!”   盛景快步追上她,轻声道:“好看。”   他的回答总是一板一眼,没有花哨的词语,说的时候却格外真诚。   不多时,两人来到朱雀大街。   分别之时,姜如愿问:“你喜欢哪家酒楼?我先去订个位置。”   “都可……”顿了下,他改口道,“永安楼吧。”   那不就是他凯旋之时她待的酒楼吗?不禁又想起他朝她望去的那一幕,姜如愿面色微红,幸好有面纱遮掩,瞧不清。   远远地便瞧见折冲府的士兵往这边走来,她囫囵颔首:“好,那我先走了。”   盛景目送她走远,直到听到魏鸿志喊了一声“盛兄”。   “盛兄,你看什么呢?”魏鸿志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咦,那个身影怎么那么像小表妹?”   “就是她。”盛景没有隐瞒,“走吧。”   魏鸿志最后看了一眼,跟着转身,又问:“小表妹最近还好吗?我一直忙着修缮房屋一事,还没见过她呢。”   自从回京,他一直在府邸与折冲府两头跑,极少去姜府,每次去总是不凑巧,姜如愿不在府上。   “她很好,”盛景关心道,“院子修缮地如何了?”   “本就是直接能住的府邸,我就是简单弄一下,快完工了,”他笑的憨憨的,“等乔迁的时候,盛兄一定要来。”   “一定。”   那边厢,姜如愿去永安楼订了位置,然后直奔首饰铺子。   一个一个逛下去,没过多久便买了几件心仪的首饰,只是时间还早,她想了想,去了一家离永安楼极近的茶楼,边吃茶边看戏。   戏台上,一男子将士打扮,一女子依依不舍地折柳送行。   姜如愿愣了愣,不禁想起幼时,她缠着景哥哥扮演这出戏里的将军和小姐,脸上有些羞臊。   她一边看得津津有味一边想,真是讨厌,都快十年了,这出戏怎么还这么卖座。   终于演完了,她又有些意犹未尽,等待下一出戏的时候,茶楼中人声鼎沸,姜如愿左右看看,没想到竟看到了刚进门的姜宁怜。   两人对视,俱是一愣。   没过一会儿,姜宁怜雄赳赳气昂昂地过来了,身后的丫鬟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瞧着累得不轻。   姜如愿看不下去,示意玉珠分担一些。   姜宁怜皮笑肉不笑地坐下了,做出一副长辈的姿态,教训道:“你一个待嫁的姑娘,怎么整日出门?丝毫不守妇道。”   姜如愿想了想,歪头问:“姑母,你知道盛爷爷为什么能长命百岁吗?”   “为什么?”   姜如愿凉凉道:“因为他从来不多管闲事。”   “你!”她提起声音,茶馆里的人顿时看向她,她立刻压低声音,“我可是你的长辈,长辈说话你就得听着记着!不许反驳!”   “都说长兄如父,姑母,我爹爹也算是你的长辈吧?”姜如愿无辜道,“那我一会儿回家就让他禁足你几日,好不好呀?”   姜宁怜顿时熄了气焰,如今她在大哥心里的地位还不如一只小猫小狗,若是姜如愿扮个可怜,说不定大哥真的会听她的。   这个小贱人!   姜宁怜咬牙切齿道:“怎么还不上茶!”   小二连忙端了过来,小心翼翼道:“客官慢用。”   她将怒气发泄到小二身上:“上个茶这么慢,知不知道我是谁?小心我让我儿子把你的茶楼全端了!”   小二点头哈腰:“客官消消气,消消气……”   心里却撇了撇嘴,瞧着温柔和婉的模样,怎么是这样的脾气。   姜如愿示意他离开,心中一叹,自从鸿表哥做了官,姑母愈发“厉害”了,看见谁都能发难几句。   她不得不提醒道:“姑母,为了鸿表哥的仕途着想,您得收敛一些。”   “收敛什么,我巴不得让所有人知道我儿子是副都尉,”姜宁怜漫不经心地盯着染得殷红如血的丹蔻,“多气派!”   姜如愿耸耸肩,没再说什么。   又看了一出戏,天色渐晚,姜如愿道:“姑母,我先走了。”   “刚巧,鸿儿也该下值了,”姜宁怜站起身,“我跟你一块儿走。”   姜如愿抿了下唇,不想让姑母知晓她要和景哥哥一同用膳,不然她肯定又会说些什么。但是想了想,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借口,只得一同出了门。   没过一会儿,两人便遇见了往这边走的盛景和魏鸿志。   “小表妹!”魏鸿志赶紧跑过来,“你怎么和我娘待在一起?”   他面露惊喜,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巧遇见她,这么久不见,小表妹又漂亮了,也长高了。   就算余晖将尽,她也是长街上最为惹眼的存在,他的目光恨不得黏在她身上。   他邀请道:“附近便是永安楼,小表妹、盛兄,我请你们用晚膳吧?”   姜宁怜是女人,尝过情爱的滋味,自然嗅出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自家儿子看见姜如愿的模样,活像她那个死了的老公看见小妾的死样子。   她冷了脸,作为她的儿子,怎么能喜欢这个小贱人!   “鸿儿,回家去!”她压抑着愤怒,“府邸的事情还没忙完,跟我去看看。”   魏鸿志一想也是,还有好多事没做呢,只好遗憾道:“那我下次再请你们,一定要来啊!”   盛景和姜如愿一同颔首,目送他们远去。   只剩他们两人了,街上喧嚣,他们之间的沉默便显得格格不入。   晚风轻拂,吹乱她的发梢,姜如愿不自在地抚了抚,道:“景哥哥,那咱们去用膳吧。”   盛景颔首,两人进了永安楼二楼雅间。   好巧不巧,店家安排的正是上次的位置。   点了菜之后,姜如愿往窗外看了一眼,夜晚的朱雀大街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但是远远没有凯旋那日热闹。   她托腮感叹道:“景哥哥,那日你到底是怎么一眼就看到我的?”   盛景给她倒了杯茶,声线温沉:“经过这里的时候,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告诉我,‘抬头’。”   “这么神奇?”她有点不相信,但是唇边还是泄出几分笑意,就算是哄她的话,她也极为受用。   “是真的,”盛景抬起眼睛,目光灼灼,“愿愿,佛祖知道我想见你,于是让我抬头。”   他眸中的光太盛,姜如愿红着脸避开,不敢与他对视,讷讷道:“瞎讲,你又不信佛。”   盛景闻言一笑,没有反驳。   她不知道的是,她送的剑穗便是他的护身符,日日贴身放置在靠近心口的位置,让他得以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日日念着,剑穗便有了灵性,让他抬头望见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说起剑穗,他点了下桌子,问:“剑穗可绣好了?”   姜如愿一愣,怎么扯到剑穗上了,不过她还是乖乖回答:“还没绣呢。”   这几日她只顾着伤春悲秋,早就将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了,她想了想,忙道:“明日我就能绣好了,你什么时候下值,我给你送过去如何?”   盛景闻言微怔,再次确定道:“你亲自来送?”   姜如愿自然地点点头,又提了一个要求:“我想看你舞剑。”   盛景自然答应,转念想起她说过的话,问:“还有别人吗?”   “别人?”   他幽幽道:“你上次说,要带你的棠姐姐一起看。”   姜如愿:“!”   “我说着玩的!”她慌忙道,“你不许当真!”   盛景颔首,松了口气。   “不过景哥哥……"她欲言又止,“你觉得棠姐姐这个人怎么样?”   她终于鼓起勇气问出来了,忐忑地望着他。   盛景启唇,只是还未出声,门外小二敲门:“客官,您的膳食好了!”   姜如愿心中暗恼,怎么不等景哥哥说完再过来!   待小二放下膳食关上门,她的视线便定在了他脸上。   盛景自然忽视不了,回答道:“我与她不熟,所以无从评价。”   “那如果太后娘娘让你与她见一面,你会答应吗?”   盛景闻言眉宇微皱,将筷子放下,认真问:“愿愿,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你先回答我嘛。”   “不会。”   姜如愿这才高兴起来,解释道:“今日我去见棠姐姐,她说太后娘娘想撮合你们。”   盛景神色微沉,正要寻找拒绝的理由,便听她道:“不过棠姐姐已经拒绝了,说你们不合适。”   他松了口气,又自嘲道:“短短几日,我竟被人拒了两次。”   一次是萧千棠,另一次自然是姜如愿。   姜如愿心虚地干笑一声:“景哥哥,用膳吧,都快凉了。”   盛景本想直接去问,但是见她不欲多谈,便没再开口,他不喜欢强迫她回答。   况且如今她不再躲他了,开始像从前一样对待他,已是一个好兆头,若是逼得太紧,或许她又会缩到壳里不敢出来。   思及此,他便开始安静地用膳。   姜如愿不太饿,又在茶楼吃了些茶点,所以随意吃了几口便饱了,开始和盛景展示她买的首饰。   “这是我一眼就看中的步摇,鸾鸟衔珠,造型别致,做工也精细,这个是一支赤金攒花簪,瞧着平平无奇,但是戴上之后就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还有这个……”   她逐一介绍,眉飞色舞的模样,盛景沉默地扫了眼刚买的首饰,又看向她的发髻。   乌发间插着几支金簪,没有珍珠,没有琉璃,连衣裳都变成了鹅黄色。   他恍然惊觉,愿愿不再喜欢粉色了。   前两日,他送过一次全是粉色和紫色的首饰,怪不得她还要出来买首饰,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等她介绍完,盛景道:“愿愿,我记住了。”   姜如愿微愣,记住什么了?   他却没有解释,问:“吃好了吗?”   姜如愿点点头,付了银子后和他一起离开。   街上依然人流如织,他们穿梭其间,眉眼坚毅的男子小心地护着俏皮灵动的小姑娘,像一对再平凡不过的少年夫妻。   盛景心间微热,总有一日,这会成为再寻常不过的时刻。   顺利回到家,他还想和姜如愿说点什么,但瞧见姜府门前有人翘首以盼,细看之下是姜伯母的贴身丫鬟,他便说道:“若是伯母问起,你就说在路上偶遇我,与我一同回来的。”   姜如愿扬眉:“景哥哥,你居然教我撒谎。”   “没办法,”盛景叹了口气,“形势所迫。”   他现在没名没分的,若是说实话,岂不是让愿愿难做。   姜如愿和他挥手告别,径直去找娘亲。   许姝正在喝茶,见女儿回来,终于松了口气,问:“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有点事耽搁了,回来的路上还遇见景哥哥,所以我们一起回来了。”   许姝点点头,正要让女儿回去,抬眼却见她脸上笑容明媚,想了想,示意丫鬟出去,问:“愿愿,你到底喜不喜欢阿景?”   姜如愿被娘亲直白的话闹了个大红脸,讷讷道:“您不是说不过问我和景哥哥的事情吗?”   许姝笑道:“我说的是不干涉,你与娘亲说实话,娘亲保证不和别人说,连你爹爹也不说。”   “真的?”   “自然是真的。”   姜如愿纠结了一会儿,这才声如蚊呐道:“……喜欢。”   “那你当初拒绝定亲又是为什么?”   姜如愿跺跺脚,误以为景哥哥和棠姐姐两情相悦这么丢脸的事情她才不要说呢,于是边往外走边道:“娘亲,我困了,先回去了!”   她要回去绣剑穗,明日还得看景哥哥佩戴着新的剑穗舞剑呢!   作者有话说: 44、手腕   魏府。   府邸虽然还未修缮完成, 但是已经可以住人了,此处离折冲府也近,是以姜宁怜和魏鸿志便搬到了此处住着。   回到府上, 魏鸿志道:“娘,那我先回去了, 你也早点睡。”   他打了个哈欠, 正要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姜宁怜便冷声道:“站住!”   “啊?”他挠挠头, 下意识问, “娘, 您又有哪里不满意啊?”   这段时日她一直在挑刺,从床榻上的花纹不对说到梳妆台的木头用的不对, 这些都是小事,这两年魏鸿志也攒了一些银子, 可以支撑一段时日, 但是就算有了银子,也扛不住娘亲这么挥霍。   他期期艾艾道:“娘,您先住着,有什么不好的等我发了俸禄,咱们过段时日再换。”   “谁要跟你说这个?”姜宁怜气冲冲地坐下,“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姜如愿那个小贱人?”   魏鸿志一愣,怎么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张了张口, 他选择默不作声。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气的抓起桌上的茶盏往地上砸, 啪的一声, 四分五裂。   “那个小贱人除了容貌有什么好?你真以为她对你笑一笑就是喜欢你了?小狐狸精!蛊惑盛景和苏砚青也就算了, 怎么连你都被她迷住了!”   魏鸿志小声辩解:“娘,她不是狐狸精,她是小表妹。”   姜宁怜狠狠剜他一眼:“你从什么时候有的这种心思?”   “这个您就别问了,总之我想娶她。”   她冷笑一声:“她心比天高,连盛景都看不上!”   纵然对儿子有自信,但是她也不是个眼盲的,自然知晓盛景处处比儿子优秀,连盛景都能拒绝,自家儿子又能得几分好?   “小表妹不喜欢盛景,说不定会喜欢我呢?”魏鸿志不以为意,憧憬道,“等我娶了她,我一定对她好。”   娶她?   姜宁怜想骂他,弄进来这么一个祸害……她顿了下,若是儿子娶了姜如愿,那这个儿媳妇岂不是任她这个婆母拿捏?大哥又是心疼女儿的,陪嫁不得二十多箱?那可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她顿时笑起来,几乎已经想象到了以后的畅快日子。   魏鸿志被她笑得心里发毛,小心翼翼道:“娘,若是没事,我先回去睡了?”   “回吧,”姜宁怜笑容满面道,“方才是我小心眼了,还记着那时候的事儿呢,现在想想,就是个小事罢了,愿愿是个好姑娘,娘支持你。”   “真的?”魏鸿志半信半疑。   姜宁怜微微一笑:“当然是真的,这几日娘多往姜府跑一跑,你也多去见见愿愿,好好培养感情。”   魏鸿志终于放心了,咧嘴笑道:“那我明日就去!”   翌日下值,他先兴冲冲地去了趟盛府,向盛景请教武功,为了多见见姜如愿,他使出十二分的力气努力学习。   盛景意外道:“进步极大。”   魏鸿志憨憨一笑:“盛兄,还有最后一个招式了,咱们抓紧时间吧。”   盛景点点头,知道他最近事多,便没耽搁,教完之后留他喝了杯茶。   魏鸿志正要拒绝,余光却瞥见姜如愿过来了,他浑身一僵,难道小表妹和盛景还有联系吗?不是已经拒绝了吗?   见她手中捧着一个匣子,他迫不及待地问:“小表妹,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哦,我娘亲让我来给景哥哥送点东西,”姜如愿淡定道,“鸿表哥,你怎么在这儿?”   是舅母让送的啊,魏鸿志松了口气,道:“送完了咱们就走吧,刚好我要去你家。”   这怎么能行,她还得看景哥哥舞剑呢,但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赶紧示意盛景说话。   盛景轻笑:“愿愿好不容易过来,喝杯茶再走吧。”   “对对对,我恰好有些渴了!”她连忙坐下,摸了摸茶壶,“有些凉了,我想喝热的。”   盛景便吩咐仆从去煮茶,魏鸿志舍不得走,只好默默坐了回去。   “对了鸿表哥,”姜如愿小口品着茶,提醒道,“有件事你得劝劝姑母。”   她将昨日在茶楼里偶遇姜宁怜的事情说了一遍,不无担忧道:“姑母再这么任性下去,若是被有心人传出去,对你的仕途有损。”   魏鸿志心头一暖,小表妹想的可真周到,他保证道:“你放心,一会儿回去我就和我娘好好说说。”   姜如愿笑眯眯道:“鸿表哥,你记性不好,小时候连一句诗都记不住,万一忘记了就不好了,不如现在就去吧。”   他一想也是,站起身道:“好,我这就回去,盛兄,小表妹,我先走了!”   等他毫不迟疑地快步走远,盛景忍不住一叹:“你啊,怎么这么调皮?”   姜如愿哼了一声:“还不是因为鸿表哥太碍事了,打扰我们……”   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她连忙捂住嘴,怎么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偷觑他一眼,盛景面色淡淡,像是没听见。   她便也没再提,将匣子打开,笑盈盈道:“我昨晚便做好了,还是红色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盛景拿起剑穗,皱眉问:“你又晚睡?”   “我没有!”姜如愿连忙反驳,“方才我说错了嘛。”   她又装作可怜兮兮的模样道:“你不夸我剑穗做的好看就算了,居然还教训我。”   盛景怔了下,解释:“不是,只是劝告。”   姜如愿也愣了,现在他不应该顺着她的话说剑穗好看,以后再也不这样说了吗?真是……   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只好恹恹道:“好吧,那我先走了。”   不是还要看他舞剑吗?又不想看了?   盛景站起身,有些不解。   姜如愿决定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你现在应该说什么?”   他沉吟片刻,不确定道:“我送送你?”   姜如愿沉默很久,叹了口气:“走吧。”   她现在真的怀疑他那次提亲就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然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让她走了呢?她心心念念的舞剑还没看呢!   绝对不行!   只是直说是不是太明显了,毕竟她才拒绝过他,姜如愿纠结片刻,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她清清嗓子,指点道:“景哥哥,以后若是你有了喜欢的姑娘,可千万不能这样做了。”   盛景看她一眼。   “比如方才那一幕,你若是说送她离开,她不会觉得你有安全感,只会觉得你不想和她待在一起,想赶她走。”   姜如愿镇定地将话说完,手心冒了一层汗,他应该不会多想吧?   盛景“嗯”了一声:“还有吗?”   “当然有,但是我累了,得玩一会儿才能说,”她暗示道,“比如听人唱个曲儿啊,跳个舞啊,我都行。”   “可我只会舞剑。”   姜如愿故作为难道:“勉强可以……诶,你拉我干嘛呀!”   “带你回去看舞剑。”   他回首看她,眸中倒映着她微红的脸颊,姜如愿连忙垂眼,目光定在手腕处,隔着衣袖,他松松地握住她,偶尔贴得紧了,时不时传来灼热的温度,和她的心跳一样没有规律。   待回到蔚景院,姜如愿回过神,连忙挣开,轻声道:“景哥哥,这于礼不合。”   盛景深深地看她一眼:“好,以后不会了。”   他下意识地将她当成从前的愿愿对待,可以肆意牵手拥抱,一时间竟忘了,她已至豆蔻年华。   而他,对她而言只是一位邻家兄长。   盛景执剑起舞,招招凌厉,心中却在盘算如何让她心甘情愿地来见他。   跃起、挥剑,卷起一地琼花,不经意间瞥见她的神色,带着仰慕与欢喜,他手上一顿,“咣当”一声,长剑落地。   姜如愿正看得意犹未尽,正要开口让他继续,却见他用右手捂着左肩,眉宇紧锁。   她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惊慌道:“景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扯到伤口了?疼不疼啊?”   她扶着他坐下,盛景道:“还好。”   “哪里像是还好!”她急得不行,“你乖乖坐着,我去找府医过来给你看看。”   找了府医不就露馅了吗?盛景微微扬眉,制止道:“没事,我歇一会儿就好了,你别着急。”   她还想去,他沉声道:“愿愿,陪我一会儿。”   姜如愿抿了抿唇,只好答应了,只是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伤口不会裂开吧?”   “不会,我没有那么脆弱。”   “那我扶你回房吧?”她有点不放心,“现在还有些冷,万一冻着了怎么办?”   盛景默了默,她似乎忘记了他们不能共处一室,可他还未开口提醒,姜如愿便小心翼翼地将他搀扶起来,往房中走去。   他顺从地往前走,心底告诫自己,只放纵这一次。   到了房里,姜如愿让他坐在圈椅上,给他倒了杯茶,又盖上了一条薄衾,忙个不停。   盛景本就是装的,见她忙前忙后,不由得有些心虚,他轻咳一声,道:“愿愿,你坐下歇一歇。”   姜如愿不同意:“小时候你就是这样照顾我的,现在你受伤了,应该让我来照顾你。”   她又端出来一盘点心放在桌上,仔细看看,吃的喝的暖身子的都有了,她轻舒一口气:“好了!”   不过似乎还缺了点什么,她思索片刻,恍然大悟:“还得再拿本书给你看!”不然就这样坐着多无趣。   随意从书架上拿了一本放在他面前,姜如愿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了,道:“景哥哥,那我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盛景歉意道:“今日舞剑没能尽兴,明日我一定……”   “不行!你先养好身子,”她打断他的话,“不然我以后都不看了!”   盛景笑着应好。   姜如愿朝他挥挥手,正要离开,忽的瞥见长榻上的一抹粉色,夺目耀眼,她难以置信地上前看了一下,顿时两眼一黑,这不是她小时候让他铺上的丝绸吗?   “景哥哥,你怎么还留着这个!”   她语气崩溃,盛景却面带怀恋地上前,长指慢慢抚过丝绸。   “因为很好看,”他笑着,“你坐在这里的时候,像一个小仙子。”   片刻后,他抬眼望她,神色专注而认真。   “这里始终是你的专属位置。”   作者有话说: 45、坦言   回到姜府, 姜如愿照例先去了趟正院,没想到竟看到了姑母,她一边上前微笑问安一边心想早知道不来了。   谁知姑母这次居然没有阴阳怪气, 反而和善道:“明明才几日不见,我看咱们愿愿反而愈发光彩照人了。”   姜如愿也笑:“姑母也正值好年华, 与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   姜宁怜叹息:“我可就比不上当年了, 那时我才二十四岁,现在都是半老徐娘了。”   两人姑侄情深, 仿佛前两日的龃龉并未发生。   姜如愿从容应对, 心里却在纳闷姑母又想做什么。   姜宁熹夫妻俩也是这样想的, 自从愿愿过来,她一直在和愿愿说话, 从前可是连看都不看一眼的,吃错药了不成?   “愿愿啊, 听姑母一句劝, ”姜宁怜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以后找夫婿,可千万要擦亮眼睛,别被男人的好颜色骗了,容貌不是稀罕的,待你好才是真的。”   这话说的在理,姜宁熹难得附和道:“你姑母说得对,若是识人不清, 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你看你姑母便是如此……啊!”   许姝将绣花鞋从他脚上挪开, 瞪他一眼, 说什么呢!   姜宁熹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姜宁怜从前的经历在姜府向来是禁忌,虽然不喜欢这个妹妹,但是他也从未往她伤口上撒盐,这次纯粹是失言了。   正要说些什么找补,姜宁怜却笑着开口:“对,我就是一个例子,当年我看中了一个举子,不顾父兄的劝阻执意嫁他,婚后甜蜜几日,生下你鸿表哥后他便纳了三房小妾,丝毫不顾我们娘俩的处境。后来他因贪墨入狱,处以极刑,你爹爹救下我和你鸿表哥,日子这才过得轻松些。”   她三言两语讲完了,神色也云淡风轻,其余人都震在当场。   姜宁熹和许姝震惊的是她居然这么轻易地说出来,姜如愿震惊的是原来姑母一直住在这里的原因居然是这样的,从来没人对她说过。   好半晌她才想起来开口:“姑母,我记得了。”   待姜宁怜走后,房中一时无言。   姜如愿求证:“爹爹娘亲,姑母说的都是真的吗?”   “是真的,”姜宁熹叹道,“我还以为这是她心里的一根刺,一直没和你说过。”   许姝颔首道:“看起来她是真的放下了。”   “自从鸿儿做了官,她的性子确实软了不少,”姜宁熹的眼中带着几抹怀念,“倒是让我想起她还未出阁的时候。”   姜如愿却不太信,她可记得上次见姑母的时候,她还在阴阳怪气呢,哪能这么快就转了性子?不过这话多说无益,她又待了一会儿便回院子了,下午还得上课呢。   进了房,林若葭正在摆放笔墨纸砚,见她进来,抬眸一笑:“愿愿,你回来了。”   林若葭颇有一种江南美人的气韵,这一笑更是温婉,她又弯腰躬身,如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姜如愿便舍不得她做这些事,忙道:“林姐姐,这些事让丫鬟做便好,您歇着。”   说着她便唤来两个丫鬟。   “我闲着也无事,况且姜府给我这么多银子,我受之有愧。”林若葭站起身,“给你泡了壶茶,要不要尝尝?”   姜如愿坐下,欣然应允。   素手纤纤,茶香四溢,倒茶的动作甚是赏心悦目,她捧着脸道:“这茶醇厚香浓,林姐姐怎么什么都会?”   “做校书之前,我负责奉茶,”林若葭闲谈道,“后来校书女官犯了错去了掖庭,我这才有机会在太后娘娘面前露脸。”   姜如愿觉得自己在听故事,忍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林若葭露出一个笑,“后来我也犯了错,被放出宫,听说,新的校书女官也是奉茶出身。”   一个又一个轮回吗?姜如愿入了神,又找出一个不同寻常的点:“为什么前任校书犯错之后去了掖庭,您却被放出宫了呢?”   “去哪里不就在太后娘娘的一念之间吗?”林若葭随意道,“让谁生让谁死,都是一句话的事儿,全看那位心情如何。”   世人常道伴君如伴虎,便是如此。   姜如愿便不再问了,开始下午的授课。   临近傍晚,林若葭看了眼天色,笑道:“今日就到这儿吧。”   她垂首合上书,姜如愿不经意间抬眸,瞥见她细白的颈间有一道明显的红痕,从前似乎是没有的。   “林姐姐,昨日你被虫子咬了吗?”姜如愿担忧地问,“脖子怎么红了?”   林若葭微怔,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默然道:“或许是吧。”   “这虫子咬的还挺厉害,一整日都没消下去。”姜如愿嘟囔着,又道,“一会儿我让玉珠给你拿个驱虫的药粉,在房中撒上就行了,明日肯定就没了。”   “多谢愿愿。”   不多时林若葭便离开了,走得又急又快,姜如愿看着她落下的一本书,不由得有些纳闷,林姐姐可从来没有丢三落四过,难道家中有什么事吗?   可惜她专心了一下午,脑子再转,肚子便开始抗议了,她只好不再去想,去正院用膳。   刚进厅堂,她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端坐在侧陪娘亲说话,态度熟稔自然。   景哥哥怎么来了?她抿了抿唇,上前,一一问好。   “愿愿快坐,就差你了。”   许姝看着她和盛景坐在一起,笑得合不拢嘴,自从得知女儿喜欢盛景之后,她看待盛景便更像是看待女婿了,这不就是一对璧人吗?   怕他们害羞,她移开目光去夹菜。   趁着没人关注,姜如愿小声问:“景哥哥,你怎么又来了?”   盛景扬眉:“怎么,苏砚青能来,我不能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连忙解释,“我只是有点好奇。”   “是我让师父过来的,”姜如初插话,“我有问题要问师父,占用了他许多时间,便邀请师父过来用晚膳了。”   姜如愿点点头,莫名有些失落,她还以为是景哥哥主动过来的呢。   “对了阿景,你父母什么时候启程去林州?”姜宁熹关心道。   盛景思索片刻,道:“约莫再过五六日。”   姜如愿有些怔愣,这么快便要走了?明明还没回来多久啊。   不过细想之下也觉得正常,短时间内虽然轻易不会有骚乱,但是还是应该居安思危,林州百姓离不开他们。   “愿愿,阿初,你们还没与伯父伯母说过什么话呢,”许姝道,“这几日若是有空,便多去看看他们吧。”   姜如愿也正有此意,不过她又有些发愁,她刚拒绝定亲,怕惹得伯父伯母不喜。   这样一想,她便有些恹恹的,当初她是有些冲动了,一门心思想着退让,丝毫没有想过拒绝的后果。   “愿愿,多吃些,”盛景温声道,“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夹菜?”   姜如愿回神,看了眼凉拌鸡丝,还未开口,他便已经夹来放进她碗中。   这么厉害?她又瞟了眼八宝鸭,下一刻也出现在她碗里。   “景哥哥,布菜的丫鬟们都应该向你请教,”她笑着,“你可真懂我。”   “我也可以为你布菜,”他靠近一些,轻声说,“不需要什么丫鬟。”   低沉的声线与温热的气息一同拂过她的耳畔,姜如愿心中一麻,有些受不了,借着夹菜的名义离他远了点,然后将菜放进他碗里。   盛景朝她一笑。   两人旁若无人的小动作落在许姝眼里,她顿时欣慰不已,瞧瞧,多般配!   姜宁熹心里泛酸,问:“愿愿,我呢?”   姜如愿看过去,问:“爹爹,您怎么了?”   他敲了敲比脸还干净的碗。   姜如愿没懂他的暗示,一脸茫然。   许姝给他夹了一筷子,咬牙道:“快吃吧你!”   别打扰女儿和女婿培养感情!   姜宁熹在心里老泪纵横,算了算了,女儿指望不上了,夫人夹的菜也不错。   用过膳,照例要散会儿步。   姜如愿刻意与爹爹娘亲保持距离,慢吞吞地与盛景走在最后。   待离得远了,她有些苦恼地问:“景哥哥,你的爹爹娘亲会不会不喜欢我呀?”   “怎么会不喜欢你?”他有些不解。   姜如愿咬了下唇,讷讷道:“因为那件事啊……”   盛景明白了,敛眉不语。   见他不说话,姜如愿有点着急,可是张了张口,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   夜幕四合,姜府灯火通明,照亮脚下的路,两人的影子挨在一起,清晰可见。   “不定亲也没关系,”他慢慢开口,“我父母都是不拘小节的人,他们不会在意这些。”   想了想,他又继续说道:“他们一直想要一个女儿,但是怕我多想,所以一直没有践行,若是你多去陪陪他们,他们肯定会很高兴。”   姜如愿骤然想起那日她说的话——做他们的干女儿。   她硬着头皮解释:“不是的,景哥哥,我不想做他们的干女儿。”   “可是我记得,小时候你一直想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兄长。”   他站定,在她周身投下一片阴翳,神色笼在夜色中,捉摸不透。   最终,他问:“愿愿,你拒绝的原因,除了误会郡主喜欢我,是不是还有始终将我当成兄长的缘故?”   姜如愿愣住,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猜出来那个原因了,明明她只是与他用膳的时候随意提过一句。   她一时忘了回答。   盛景走近她一步,叹声道:“算了,我不问了。”   他说:“不管是什么原因,愿愿,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的想法。”   姜如愿嗫嚅:“什么想法?”   “非你不娶。”   作者有话说: 46、酥麻   隔了一日, 姜如愿与姜如初一同去盛府拜访盛淮安与林嫣。   对此姜如初感到不解:“姐姐,昨日为何不去?”   “昨日我有事,”她镇定道, “况且今日正好是休沐,可以多陪伯父伯母一会儿。”   姜如初沉默, 可是盛伯父是回长安休养的, 除了每日上朝之外,并不需要上值, 至于休沐……今日师父倒是休沐。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乖乖点头。   见他面无异色, 姜如愿松了口气,自家弟弟是个鬼灵精, 什么都骗不过他,幸好这次骗到了。   进了盛府, 两人直奔正院, 只是不巧,盛伯父外出会客了,伯母倒是在府上。   林嫣见他们过来,笑容满面地招待了,问了问姜如初在书院中的事情,又关心姜如愿怎么又瘦了些。   “愿愿,千万不要尝试减重,你这个样子刚刚好, ”林嫣劝道, “而且你还小,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见她们聊起女儿家的话题, 姜如初识趣地告退, 去找盛爷爷了。   两人目送他远去,林嫣笑眯眯道:“阿初是个懂事的孩子,听你娘亲说,他的成绩也不错,可有准备科举入仕?”   她毫无隔阂地与姜如愿说些家常,似乎已经将拒婚一事忘了,姜如愿心中那丝紧张瞬间消散了,笑道:“是有这个打算,不过他还小呢,再多学几年也不迟。”   “也是。”林嫣赞同地点头,又道,“不说他了,伯母说的话你可要记着,千万别减重。”   “我没有,”姜如愿连声道,“只是最近吃的少了一些罢了,多谢伯母关心。”   “那便好那便好,”林嫣打量着像花骨朵似的小姑娘,眸中染上几分艳羡,“还是做姑娘的时候好,嫩得能掐出水似的。”   姜如愿有些羞赧,讷讷道:“听闻林州风吹日晒,伯母的皮肤还是这么好,想必是天生的。”   两年征战,风吹日晒,盛景的皮肤已经显得有些粗糙了,但是盛伯母在林州待了十余年,却并不显老态,她有些羡慕。   林嫣摸了摸脸颊,自嘲一笑,道:“只是注重保养罢了,在那种地方待着,谁又能永葆青春呢?”   顿了顿,她直言道:“愿愿,作为阿景的母亲,我希望你嫁给他,但是作为一个女人,我觉得嫁给一位武将,并不是什么好事。”   姜如愿愣住。   “咱们女儿家,最在意的就是容貌,可是征战的地方连男人都有些受不了,遑论咱们这些自幼娇养的姑娘家,”她叹道,“当然也可以选择不随军,但是谁又能完全放心呢?”   担心夫君吃不饱穿不暖的同时,还会忧虑他身边是否会有别的女子,相隔千里,若是想瞒着,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姜如愿抿了抿唇,下意识握住她的手,没有开口。   “其实我也是想过和离的,”林嫣云淡风轻道,“去林州的第一年,我便受不了了,可是看着那张脸,我便想,算了,明日再说吧,后来日复一日,我习惯了林州的生活。”   她陷入回忆,又猛然回神,道:“愿愿,你拒绝定亲的时候说要考虑一下,我遗憾的同时,又有些欣慰。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想想,阿景到底值不值得你托付终身。”   她脱离了母亲的身份,像闺中密友一样将心里话和盘托出,姜如愿也不负所望,认真道:“伯母,我一定会想清楚。”   话音刚落,门外有人扬声道:“夫人,公子过来了!”   林嫣看了姜如愿一眼,失笑道:“这么着急便来了,一点都不稳重。愿愿你说,他是不是知晓我与你说了这些话,所以赶紧过来哄你了?”   姜如愿被她打趣的话闹了个大红脸,不自觉地想起昨日在脑海中萦绕了许久的声音——非你不娶。   他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说出口,让她不知所措,昨日冷静了一整日,本以为今日忘了,可他一过来,她的心又开始怦怦乱跳。   林嫣催促:“愿愿,你想不想见他,快给伯母一个准话呀。”   姜如愿六神无主,想见他,又觉得直说不矜持,只好小声道:“但凭伯母做主。”   姑娘家面皮薄,说这话便是同意了,林嫣笑容满面地起身道:“好好好,伯母这就走。”   说着她又提醒道,“独处之时,若是阿景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尽管来告诉伯母,伯母一定罚他跪祠堂,跪到你消气为止。”   什么算是不好的事情?   姜如愿的思绪有些发散,再回神,盛景已经走了过来。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他坐在她的对面,姿态闲适地给自己倒了盏茶。   姜如愿没他那么悠闲,自从看见他起神色便有些紧绷,她一板一眼地回答:“没什么。”   又察觉自己语气不好,她怕他误会,又忙问:“景哥哥,你怎么来了?”   他毫不遮掩地开口:“听说你来了,所以我来碰碰运气。”   姜如愿:“……”早知道他回答的又是这么直白,还不如不问呢!   她又觉得有些新奇,从前的景哥哥是含蓄内敛的,轻易不会说这种话,可是现在他却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我想见你,所以我来了。   是不是因为前日醉酒之后与她说了那句话,所以开始破罐子破摔了?   她放松了一些,捧着脸道:“你不是景哥哥。”   他微微扬眉。   “我印象中的景哥哥不是这样的,”她故作苦恼道,“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他没理会她的后半句话,缓声问:“愿愿,你印象中的景哥哥什么样?”   姜如愿想也不想便回答道:“沉默寡言、含蓄内敛。”   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的,话少、沉默,夸赞她永远只会说“好看”,做了什么都不会邀功,默默地对她好。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他,所以当他开始坦诚相待、有话直说,她就觉得新奇不已。   他静静地望着她,轻声道:“若是再这样下去,我喜欢的姑娘就被人抢走了。”   他至少得有些变化,才能让她将从前的景哥哥与现在的盛景区分开来,让她明白,他是一个男人,而不是一位兄长。   兄长可以温润包容,可以背她上花轿,可是男人却拥有占有欲,会无时不刻想将她拥入怀中。   姜如愿避开他灼灼的眉眼,有些招架不住,不争气地脸红了。   她避而不答,低声道:“哪有人抢。”   别的姑娘家十三四岁便会有人来提亲了,一家接一家,可是她还有半年便十五岁了,也就只有盛景提过亲而已。   盛景笑而不语,当然是因为他有先见之明,早就私下定下婚约,旁人暗中向姜伯父打探,姜伯父自然婉拒了。   只是他的先见之明拦住了旁人,也拦住了他自己。   他轻叹一口气,半真半假道:“因为那些人还没进姜府便被我打跑了。”   姜如愿瞪大眼睛:“可是你一直在林州呀!怎么打跑的?”   她天然便信任着他,不管他说什么,都会信他。   盛景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我雇了杀手,埋伏在你家附近,只要有人过来提亲,就会被他们打跑。”   姜如愿终于明白他在骗她了,红着脸挥着小拳头去打他:“你真讨厌!”   她有点明白了,面前这个人是盛景,而不是景哥哥,景哥哥不会骗她,可是盛景会。   盛景挨了她微重的一拳,却笑得格外开怀。   姜如愿却没笑,她担忧地望着方才砸下去的地方,焦急道:“景哥哥,你疼不疼啊?”   她怎么又忘了,他伤的是左肩!   “没事,”他感受了一番,“一点都不疼。”   她这才放下心,看了眼天色,似乎待得有些久了,她起身道:“我该走了。”   盛景没有挽留,送她离开。   快要行至府门前,他敏锐地意识到什么,透过影壁的缝隙瞥了眼姜府的方向,与苏砚青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他慢悠悠地收回视线,看了眼低头走路的姜如愿,停下脚步,唤了一声“愿愿”。   姜如愿偏脸看他,有些懵。   “你的簪子有些歪了。”他扬手帮她扶正。   他的动作轻而缓,扶正簪子的时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温柔,她情不自禁地扬起脸,注视着他的眉眼。   倏而,他的指腹轻触她的耳尖,将微乱的鬓发别在她的耳后,明明只是短暂地停留一瞬,她的耳尖却开始发烫,以燎原之势蔓延到整个耳廓,继而爬上她的脸颊。   姜如愿忘了呼吸,亦忘了离开,静静地站在那里,任他的手似有若无地抚过她的脸,心间一阵酥麻。   “脸怎么红了?”他低声呢喃,“愿愿,你是不是生病了?”   是生病了,病因是你。   姜如愿几乎是落荒而逃,路过苏砚青,他已经扬起了笑容想打招呼,她却像一阵风似的跑回府中。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看向那个好整以暇的男人。   片刻后,盛景离开,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匆匆回府。   姜如愿一刻不停地跑回房中扑到床榻上,蒙着被子盖住通红的脸颊,可心跳却掩盖不了。   咚、咚、咚。   像密集的鼓点,像汹涌的惊雷。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方才的一幕,不知怎的,她又想起盛伯母说的那句话,这算是对她做不好的事情吗?   算吧,肯定算吧。   这么过分的事情她一定要告诉盛伯母,让他去跪祠堂!   可是她又忍不住露出笑容,雀跃着打了个滚,算了,这次先原谅他好了。   下次再这样,她肯定不会心软的!   作者有话说: 47、沉溺   没过多久, 魏府修缮完毕,亲朋好友纷纷前去恭贺乔迁之喜。   姜如愿和娘亲一同下了马车,打量着这座宅院, 南北通透,位置极佳, 是个风水宝地。   许姝赞许不已, 但是进了院子,神色便有些变了。   “娘亲, 这里怎么花里胡哨的?”姜如愿也看出一些问题, 皱眉道, “这些栏杆怎么一会儿是红木一会儿是梨花木,这个摆件又太过招摇, 有些格格不入。”   许多风格糅杂在一起,便显得毫无美感。   许姝拍拍她的手, 压低声音:“这话与我说说就行了, 别与旁人说,知道吗?”   姜如愿自然知晓,乖巧点头,只是不知这是姑母还是鸿表哥的主意,竟将好好的一座府邸变成了大杂烩。   送上乔迁贺礼,两人随意入座。   紧接着还有不少人过来,大多是魏鸿志的同僚,姜如愿数了数, 人倒是挺多, 连许久不见的裴临翊都在, 鸿表哥的人缘还不错嘛。   正感叹着, 门外忽然出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 盛伯父盛伯母和景哥哥来了!   房中寂静一瞬,齐齐起身。   魏鸿志连忙跑过去,甚是惊喜,他是提前邀请了他们,但是根本没想到他们能来,毕竟再过几日便要启程去林州了,如今正是事多的时候。   “别傻站着了,”盛怀安拍拍他的肩,含笑问,“不会忘了给我们准备位置吧?”   “当然有当然有!”他连忙道,“将军、盛兄这边请!”   姜宁怜也迎上前招待林嫣,将她安排在女眷席上,刚好是姜如愿旁边。   姜如愿本想再看一眼盛景,但是瞧见林嫣朝她看来,她便忍住了,乖乖巧巧地问好。   寒暄过后,她小幅度地左右张望一番,瞧见他的位置就在她的对角,他一抬头便能看见她的背影,她却只能扭头。   关注地久了,背后像是长了一双眼睛,总能及时察觉有一道目光时不时地定在她身上,姜如愿有些无措,不由自主地挺直脊背,生怕让他瞧见自己仪态不好的时候。   不多时便开宴了,她不太饿,随意吃了几口便开始发呆,总想往盛景那边看,可是顾着矜持,她不能去看,只好听桌上的人说话。   姜宁怜并没有什么闺中密友,除了盛家和姜家的人,还有几个魏鸿志同僚的妻女,刚好坐满一桌。   聊着聊着,话题便引到了姜如愿身上。   “愿愿从小便可爱,如今愈发漂亮了。”姜宁怜笑道。   她乐意吹捧,许姝自然也不会冷脸,况且谁不喜欢有人夸自己的女儿呢?她微微一笑:“俗话说侄女像姑,外甥像舅,愿愿漂亮,有你的功劳。”   她们有来有往,姜如愿不必开口,只要全程垂首羞涩脸便好。   这边没有冷场,男人们那边更是热闹,都是从林州回来的,战场上拼来的友谊,自然熟稔,起哄着比武,不多时便有两人自告奋勇上前,你打我斗,好不精彩。   她们纷纷被吸引,看得津津有味。   比了几场,有人受了点小伤,盛怀安做主不再比武,改为表演。   众人便都想起在林州过春节时的场景,裴临翊再次起哄:“盛景,舞剑!盛景,舞剑!”   姜如愿也有点想看,但是又担心他的伤,一时陷入两难。   盛景在沸腾声中看向她。   姜如愿立刻垂下眼睛,好好的,看她做什么呀!   “我答应了一个人,以后只为她舞剑,所以恕难从命。”盛景端起酒盏,“为表歉意,我自罚三杯。”   一片起哄声。   姜如愿讶然地抬起眼睛,他还记得那句话。   既然他执意如此,旁人自然也给他面子,很快又有人上前表演,裴临翊压低声音问:“阿景,谁啊谁啊?不会还是愿愿吧?”   盛景没说话,浅酌一口醇酒。   “还真是她啊?”裴临翊一口老血,“她不是拒绝了吗?你还信守承诺呢?”   “现在不一样,”盛景看向姜如愿的方向,“我能感觉到,她对我不一样。”   裴临翊耸耸肩:“陷入爱情的男人都一个死样子。”   顿了下,他好奇道:“既然你说不一样,那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不然咱们打个赌,你现在约她出去,看看她去不去。”   “不赌。”   “诶,你玩不起是不是?”裴临翊使出激将法,坏笑道,“是不是怕自己输得一穷二白啊?”   盛景瞥他一眼,坦然道:“是。”   裴临翊:“……真没意思!”   他百无聊赖地一手撑着脸一手敲着桌子,忽然发现了什么,他立刻直起身,小声说:“诶诶诶,愿愿好像在看你。”   盛景瞥他一眼:“大惊小怪。”   裴临翊:“……行行行,怪我话多行了吧。”   这俩人真有意思,一个提亲被拒还眼巴巴地守着,一个拒绝提亲还眼巴巴地望着,所以到底为什么不定亲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他们俩都有病。   小半个时辰后,宴席散了,众人纷纷归家。   裴临翊拉住急匆匆往前走的盛景,道:“着什么急啊,我有点手痒,咱们俩要不要找个地方比试一场?你家还是我家?”   “不了,”盛景推开他的手,“我还有事,下次吧。”   说着便直接离开了,裴临翊站在原地,看着他一直快步走到姜如愿身后才慢下脚步,不由得长叹一口气,重色轻友啊!   姜如愿与娘亲和盛伯母慢慢走着,忽的察觉到盛景的脚步声逼近,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还真是他!立刻扭过头去。   两人注意到她举动异常,齐齐往身后看去。   盛景点头道:“伯母、母亲。”   “我还当是谁呢,”许姝掩唇一笑,“许久没见你的朋友了吧?怎么没和他们多说几句话?”   盛景看了眼姜如愿,直言道:“我找愿愿有些事,伯母,我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林嫣不满:“你这话说的不对,还没问愿愿同不同意呢。”   说着她扭头看向姜如愿:“愿愿,你可愿意?”   许姝也含笑看向女儿。   被两位长辈盯着,姜如愿微微红了脸,小声道:“我愿意。”   说完她便有些懊恼,点个头不就行了,说“我愿意”总觉得有些正式。   她偷觑一眼盛景,见他面无异色,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两人往一旁走了走,她问:“景哥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呀?”   “也没什么事,”他坦诚道,“就是几日不见你,有些想你。”   姜如愿被他直白的话弄得面红耳赤:“你、你不许说这种话了!”   而且为什么不见面他心里没数吗!   “什么话?”他似有不解。   姜如愿才不信他不明白!   她跺跺脚,嗔道:“我不理你了!”   她快步往前走,盛景毫不费力地追上她,再次与她并肩。   “你干嘛呀,不是已经说完了吗?”姜如愿哼了一声,“我该走了,省得被某个登徒子吃豆腐。”   盛景微微扬眉:“登徒子?”   “你上次摸我的脸,我生气了,”她抑制着心中的羞意,强撑镇定道,“所以我决定不理你,除非……”   “除非?”   “除非你给我一个正当的理由。”   盛景沉吟片刻:“抱歉,是我情难自禁。”   姜如愿:“!”   哪有就这么直接承认的啊!   甚至他还问道:“这个理由够不够正当?”   姜如愿:“……当然不够,难道是个男人摸我的脸之后跟我说情难自禁,我都要原谅他吗?”   “也是,”他颔首道,“那我没有理由了,任你处置。”   姜如愿正要开口,他又道:“但是在这之前,愿愿,我想问你一句话。”   “你说。”   “既然说我是登徒子,”他慢悠悠道,“那你当时为何不给我一巴掌?”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她硬着头皮解释,“回去之后才反应过来。”   “既然如此,那你现在打我一巴掌?”   说完他顿住脚步,站在原地。   姜如愿抬眸看他,日光正盛,他眉眼舒展,璀璨如画,似乎被她打一巴掌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既然如此,她咬咬牙,抬起了手,刚举到他胸膛的位置,他忽然躬身,脸贴在她的手心。   姜如愿呼吸一滞,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颜。   从未离得这么近过,她一时忘了收回手,更忘了后退,就这样呆呆地望着他。   他的眉长得极好,是标准的剑眉,眉骨凸起,眼睛专注地望着她,让她不敢细看,只能盯着他挺直的鼻梁。   有淡淡的光恰到好处地落在他的鼻尖与脸上,他喝了酒,脸上有些红,还有淡淡的红晕,坚毅的面庞变得妖冶,让她想轻轻抚摸。   意识到自己不合时宜的想法,她将视线落在他的嘴唇,薄而红,让人想亲一亲。   这个想法更加大胆,她终于回过神,猛地后退两步。   盛景直起腰,似乎并没有看出她的慌张,而是疑惑地问:“怎么不打了?”   “你、你忽然靠的这么近做什么?”姜如愿故作凶巴巴道,“我都快吓死了!”   他轻笑一声:“抱歉,离得远,怕你使不上力气。”   “你故意的!”   他再次承认:“对,我故意的,所以要不要再打一次?”   姜如愿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攥紧了手,只是手心中似乎还残留着他脸上的热度,她又慌忙张开手指,心里发慌。   景哥哥是变了,从前的温润与内敛虽然还在,但是如今更多的是直白与热烈,让她无力招架,让她沉溺其中。   可是她不能放任自己沦陷,这里随时会有人经过,她稳了稳心神,坚定开口:“景哥哥,你喝醉了,在说胡话,咱们该回去了。”   “好,回去,”他很好说话,脸上荡漾着笑意,“我们一起回去。”   他已经确定了一件事,愿愿是有些喜欢他的,不是对兄长的喜欢,而是对男人的喜欢。   她的动作与眼神,作不了假。   作者有话说: 48、牵手   三月末, 正是适合踏青游玩的时节,萧千棠邀姜如愿前去游湖,约了在湖边碰面, 临时又改为王府。   姜如愿一头雾水地去了一趟靖王府。   本以为这次靖王爷也会找她说话,姜如愿在马车上还担心了好一会儿, 直到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萧千棠的院子, 她这才松了口气。   想来前几次靖王只是心血来潮罢了,哪能次次都见她呢?她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姨母, 这个好吃吗?雅雅也想吃。”   刚进院子, 便有一道稚嫩的女声传来, 脆生生的,带着最纯粹的好奇与垂涎。   “这个不好吃, ”萧千棠一边说一边塞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道, “乖啊, 你自己吃点心去。”   “那姨母为什么吃了?”   “姨母是大人了,你还是个小孩子,小孩子不能吃。”   她说起谎来眼都不眨一下,姜如愿轻笑着上前,哼道:“堂堂华宁郡主,居然连小孩子都骗。”   离得近了,她这才看清那个叫雅雅的小姑娘,约莫七八岁的模样, 生得粉雕玉琢, 似是精致的瓷娃娃, 一碰便碎了。   姜如愿好奇地问:“这是谁家的姑娘?”   萧千棠艰难地咽下点心, 这才介绍道:“这是我大姑母的小孙女, 名唤萧雅,雅雅,快唤姐姐。”   姜如愿捋了捋皇家错综复杂的关系,她的大姑母便是长公主,长公主的小孙女便是县主,难道这便是那个被长公主捧在手心里的宜舒县主?   “姐姐好。”萧雅甜甜一笑。   姜如愿回神,微微一笑:“县主安好。”   “姐姐以后唤我雅雅好不好?”她真诚道,“我喜欢的人都唤我雅雅。”   “好,”姜如愿笑盈盈地揉揉她的脸,“雅雅。”   她很快便去一边玩了,萧千棠长叹一口气:“差点没把我累死,趁她不注意,咱们快点走。”   “为什么不带她一起?”   “带上她?那麻烦可就大了,”萧千棠打了个冷颤,“别多说了,快走快走。”   两人悄咪咪地往外走去,刚走出五步远的距离,身后便传来一声甜甜软软的呼唤:“姨母!你要去哪儿呀,雅雅也要去!”   萧千棠回头,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姨母就在附近走走。”   “才不是呢!姨母休想哄我!”   她们两人拉扯着,姜如愿看得头大,只好喊停,拍板道:“让雅雅一起去吧。”   萧千棠面如土色:“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这次随行的侍卫比以往多了两倍,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浩浩荡荡,路边的百姓纷纷投来疑惑的视线。   姜如愿后悔了。   没想到更后悔的还在后面,刚走了一刻钟,萧雅便说马车硌得慌,还有股怪味,非要坐轿。   大街上哪来的轿子,萧千棠忍不了了,轻轻掐了下她的脸,扬声道:“雅雅,不许任性!”   萧雅委委屈屈地开口:“姨母,那咱们等着轿子过来嘛。”   见她瘪嘴要哭,萧千棠只好答应了,三人下了马车,站在路边等靖王府的轿子。   “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带她了吧?”她和姜如愿咬耳朵,“她被我大姑母宠坏了,遇见不顺心的事便要哭,麻烦死了!”   “别气别气,”姜如愿笑着宽慰她,“反正咱们今日有一整日的时间,不着急。”   萧千棠叹了口气:“好吧。”   她低头警告萧雅:“雅雅,你若是再……雅雅呢?”   她的声音有些抖,姜如愿低头一瞧,心里也颤了一下,萧雅呢?   侍卫们也面面相觑,冷汗直流,这么多人看着,竟让县主跑了?!   “这个死萧雅!不就是说了她几句吗,”萧千棠跺跺脚,“等我找到她,非得扒了她的皮!”   “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姜如愿连忙开口,“咱们分头找找,她肯定还没走远。”   于是两人便各自带着一队侍卫去寻。   恰好今日是休沐,街上人影幢幢,姜如愿提着裙子穿梭期间,心里有些慌乱,县主丢了可不是件小事……   “愿愿?”   前面出现一道不确定的声音,她猛然抬眸,眼睛瞬间亮了,像看见救星一样扑了过去,惊喜道:“景哥哥!”   盛景稳稳地接住她,扫了眼她额间细密的汗珠,皱眉问:“怎么这么着急?”   姜如愿三言两语解释一番,道:“你快带人去找找,县主眼睛圆圆的,肤色白皙,大约这么高……”   她连说带比划,盛景轻轻握住她的手,镇定道:“这样说不清楚,你让跟着你的侍卫顺着这条街往前找,你跟我走。”   这是一个好办法,姜如愿立刻同意了,跟着他穿梭在小巷中,阳光时隐时现,风声掠过耳畔,她环顾着四周,不经意间垂眼,终于察觉他始终握着她的手。   那只手立刻变得滚烫起来,姜如愿慢慢停下脚步,心跳与呼吸通通快得不可思议,不知是因为长时间的奔跑还是牵手的动作。   而且,后面还有那么多人。   她顿时有些羞赧,试图轻轻挣开,他却握得更紧。   “走不动了?”他似是不知,慢慢开口,“我背你?”   姜如愿下意识往前走去,只是思绪变得混沌,脑海中萧雅的身影变成了盛景的脸,她强迫自己不去关注交握的手,一直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有人快步冲了过来,扬声道:“都尉!县主找到了!”   姜如愿立刻上前,惊喜地问:“在哪找到的?可有受伤?”   “属下不清楚,”那人红着脸后退一步,“只知道县主现在和郡主在一起。”   她终于松了口气,真挚道:“多谢你。”   那人羞涩开口:“属下就是来传个话而已……”   “你们先去巡街,”盛景不容置疑地开口,“我随后就到。”   众人顿时训练有素地应是,齐齐转身,小跑着往街上走去,步伐铿锵有力。   “不愧是景哥哥训练出来的人,”姜如愿有些惊叹,“他们跑得好整齐啊!”   望着他们跑远,直到消失不见,她还有些意犹未尽,正准备说“咱们也走吧”,忽的意识到,小巷中只剩她和盛景两个人了。   她顿时有些慌,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出了汗,她藏起来的那些心思,似乎也开始暴露无遗。   “回去吗?”   他声音淡淡,声线却沉,让她恍惚一瞬。   “回去,”姜如愿小声开口,“你先松开我。”   盛景勾起一个笑容,从容道:“此处偏僻,出口难寻,又常有贼人作乱,愿愿,你应该握紧我的手。”   骗人。   若是难寻,若有贼人作乱,方才就应该随那些人一起离开。   她抿了抿唇,却没有说出来,听话地牵紧了他的手,大拇指故作不经意地在他的手腕上滑动了一下,她嗫嚅道:“那景哥哥一定要保护我。”   盛景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呼吸有些不稳,那一下像是划在了他的心上,心旌摇荡,可轻瞥她一眼,她的神色却只有紧张与不安。   兴许是他想多了。   他带着她往街上走去,只是故意放慢脚步,想与她再待一会儿。   姜如愿没有戳穿,她也想多与他独处片刻,哪怕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牵着手,她也觉得心里甜得快要冒泡。   只是她太过紧张无措,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早已变得湿腻不已,她有些不舒服,商量道:“景哥哥,咱们能不能换一只手?”   盛景微微扬眉,同意了。   他伸出手,她放进掌心,像是在举行什么郑重的交接仪式。   被自己的脑补脸红到,姜如愿咬了咬唇,轻声开口:“景哥哥,你觉不觉得怪怪的?”   他不解地看她一眼。   “没什么,”她又有点不好意思说,“咱们还是先去找棠姐姐她们吧。”   盛景便没有多问,他更关心另一件事:“再过几日便是我的生辰,你可准备好贺礼了?”   往前数十年,他也从来没有这样问过,往往她送什么他便接什么,哪怕是串糖葫芦,他也高兴。   所以今年便显得格外迫不期待,像是知晓她要送什么,又不好点破一样的迫不及待。   姜如愿微微抿唇,可是怎么可能呢?   她斩钉截铁道:“想好了,但是我不告诉你,你也不要瞎猜,不管你猜什么我都不说话。”   “那就好,”他显然松了口气,“只是你若是再晚睡,礼物我便不收了。”   原来他是误会她又要绣什么东西送他了,姜如愿偷笑,才不是这个呢!   高兴地忘乎所以的结果便是忘了他们还牵着手,她极其自然地捏了几下他的指尖,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眸色渐深。   “愿愿,”他声音微哑,“别玩了。”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他便有些克制不住想亲近她的冲动,想十指紧扣,想拥她入怀,想吻她的唇。   她对他总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幸好很快便走到了街上,往来喧嚣声驱散了他的冲动,他主动松开她的手。   却又在滑落的同时用力用指腹勾缠她的掌心,似是不舍。   短短一瞬而已,却像是过了一刻钟那么久,姜如愿被他的动作勾的手心发痒,连忙将手藏进袖口中,微红着脸去找萧千棠。   抬眼,萧雅正牵着一个半大少年的手不撒开,似是在撒娇,她好奇去看,顿时一惊。   这不是阿初吗?他现在不是该在书院用功读书吗?怎么在这里?   “姐姐,”姜如初拖着黏着他的小尾巴上前,不慌不忙地解释道,“今日书院清扫,所以提前下学了。”   萧雅扬声继续:“然后我在街上遇见了阿初哥哥,他长得这么好看,一看就是好人,我就跟着他回来了!”   姜如愿:“……?”   虽然阿初确实是好人,但是县主是不是有些太单纯了,见他好看便跟他走?   “雅雅就是这样,”萧千棠为她解惑,“她一看见长得好看的小公子就丢了魂儿,你家弟弟大概是她看上的第二十六个男人。”   姜如愿沉默片刻,看了眼容色愈盛的盛景,虽然年龄相差有些大,但是她还是小声开口:“你快点蹲下!”   千万别被县主看见了!   盛景:“……”   一旁的萧雅不满地反驳:“姨母,阿初哥哥是第二十七个!”   萧千棠讶然:“你什么时候又看上一个?怎么没告诉我?”   “唔,我也忘了……不过那个不重要,”她摆摆手,老神在在道,“现在我只喜欢阿初哥哥,别的男人对我来说都是过眼云烟了。”   众人:“……”   萧千棠一言难尽:“你上次也是这样和我说的。”   作者有话说: 49、暗示   萧雅走丢一事弄得姜如愿和萧千棠筋疲力尽, 两人一拍即合,决定改日再约,打道回府。   分别之时, 萧雅依依不舍:“阿初哥哥,你记得来找雅雅玩哦。”   姜如初点头, 眉间不显丝毫不耐。   姜如愿已经怕了这个磨人的小县主, 和两人道别之后连忙拉着弟弟离开,远离之后才长舒一口气。   不过这倒让她好奇起弟弟的态度, 虽然知晓他生性温和, 但是面对缠人的县主还这么有礼, 她不禁有点怀疑他的心思。   想了想,她故作不经意地问:“阿初啊, 在书院里,可有什么小姑娘喜欢你?”   姜如初点点头。   还真有?她忙问:“那你喜欢人家吗?”   “姐姐说的是哪一个?”   姜如愿:“……一共几个?”   他想了想:“表现的明显的有五个。”   已经猜出她下一句问什么, 他继续说道:“第一个经常给我送点心, 第二个喜欢找我玩,第三个……”   姜如愿:“停!你喜欢哪个?”   姜如初瞥她一眼,义正言辞道:“我才十岁。”   “哦,没有喜欢的啊,”她又问,“那你喜欢县主吗?”   姜如初沉默了一会儿,道:“姐姐,方才我看见你和师父牵手了。”   姜如愿的步伐凝滞了下, 佯装镇定地解释:“你想多了, 是因为我累了, 所以他扶了我一把。”   “哦, 我只是随便问问。”   他有些苦恼地开口:“如果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我是该叫你姐姐还是师娘呢?”   姜如愿咬牙切齿:“你再乱说试试?”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闭上嘴。   两人没回姜府,而是往盛府走去,后日便是伯父伯母启程前往林州的日子,下次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便准备多陪陪他们。   来到正院,林嫣正在看着丫鬟们收拾箱笼,姜如愿便不好意思进去了,正准备问个好便回去,林嫣已经看见了她,笑盈盈道:“愿愿快过来,我正嫌无聊呢,刚好你来了,咱们说说话。”   见状她便进去了,只是房中稍显杂乱,她无处落脚,林嫣带她进了里间。   “后日便要走了,我最舍不得的便是你,”林嫣疼惜地摸摸她的小脸,“只是可惜你不喜欢阿景,伯母原本还想着这一趟回来能看见你们定亲呢。”   说完她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忙道:“不过缘分一事也不能强求,你不喜欢阿景也正常,他又不是什么香饽饽,愿愿,你别将伯母的话放在心上。”   姜如愿抿了抿唇,不忍让伯母失望,于是轻声开口:“伯母,其实我是喜欢景哥哥的。”   林嫣心中一喜,忙问:“那又为何拒了提亲?”   姜如愿简单解释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这件事是我误会他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您也知道我们两年未见,我有些担心定亲太快,日后不知该如何相处。”   林嫣颔首道:“你的顾虑我也明白。”   她喝了口茶,继续道:“愿愿,你想不想听一听阿景在林州发生的事情?”   姜如愿立刻点头,虽然很多事情景哥哥已经在信中说了,但是他肯定是报喜不报忧的,若是伯母来说,肯定有很多她不知道的细节。   林嫣思索片刻,笑道:“你知不知道为何你那么晚才收到他的第一封信?”   这件事姜如愿也纳闷呢,明明他早已到了林州,她却隔了大半个月才收到信,本以为是十页纸,没想到只是薄薄的一封,忙问为什么。   “他啊,一根筋,”林嫣嘲笑起自己的儿子来毫不心软,“他非得给你写十页纸才寄,说这是你们之间的约定,我说愿愿现在只想知道你是否平安,他这才顿悟,慌忙寄了一封。”   姜如愿噗嗤一笑,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这个缘故,景哥哥也太傻了吧!   “不过你也别怪他,”林嫣又为儿子说好话,“他每日回去第一件事便是给你写信,就这样整整写了两年,我瞧着都有些羡慕。那时候我与你伯父定亲之后,他也时常在外征战,半年能寄一封信就不错了。”   姜如愿也有些动容,是啊,景哥哥一个月一封,每封都是整整十页,不是敷衍了事,而是真心实意。   接下来林嫣又讲了许多关于盛景的事情,姜如愿听着听着,忽然想起景哥哥没有父母参与的那十余年,伯母肯定也很想知道景哥哥发生过什么趣事吧?   于是听完之后,她也开始讲这些年来盛景发生过的大小事情,林嫣听得极为认真,笑容越来越大的同时,眸中也隐现泪光。   “伯母,您怎么哭了?”姜如愿吓了一跳,忙拿出手绢为她擦眼泪。   “没事没事,”林嫣随意抹了下眼睛,哽咽道,“我只是有些后悔这些年没有陪伴他,父母都不在身边,他还这么优秀,我真的有些愧疚。”   她执起姜如愿的手,感激道:“愿愿,谢谢你将这些事告诉我。”   姜如愿抿了下唇,心中有个想法徘徊了许久,她还是决定不留遗憾,大胆提议道:“伯母,其实现在参与也不晚,您可以留在长安的。”   林嫣一怔,喃喃道:“留在长安?”   “是呀,如今林州局势稳定,伯父不再需要频繁征战,您也可以少些牵挂,”她一一列举好处,“景哥哥虽然长大了,但是他亦需要母爱,若是您在,他肯定会高兴的。”   顿了顿,她又轻声说:“伯母,您不想留在这儿也没关系,但是我希望您可以陪景哥哥过完他的十八岁生辰再走,只剩十几日了。”   林嫣陷入沉思,缓缓道:“愿愿,你先让我想想吧。”   姜如愿点点头,告辞离开。   回到姜府,她去了趟正院,还没进去,娘亲便急匆匆地出来了,瞧见是她,愣了下,道:“我还以为是你爹爹呢。”   “娘亲,你找爹爹是有什么急事吗?”   许姝露出一个笑:“没什么大事。今日和郡主玩得尽兴吗?”   “别提了。”姜如愿叹了口气,竹筒倒豆子似的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又说了许多话,她口渴得不行,咕嘟咕嘟喝了一盏茶,转眼想起与盛伯母说的话,她有些忐忑地讲给娘亲听。   “娘亲,我是不是不该说出来呀?”她有点担心。   “没事,我也正有此意,她也该陪陪阿景了,”许姝笑道,“没想到你与我心有灵犀,我还没说,你倒是先说了,明日我便去探探她的口风,若是能留下最好,不想留,换我来劝。”   姜如愿放心了,正要再说点什么,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许姝起身看了眼,确定是姜宁熹,忙道:“愿愿,你先回去吧,我与你爹爹有些事要说。”   “我不能听吗?”   “过几日你就知道了,”许姝道,“现在先别问。”   神神秘秘的,姜如愿更好奇了,问:“是好事还是坏事?”   许姝静了一瞬,慢慢道:“是坏事,也是好事。”   姜如愿:“……”   行吧行吧,她不问了。   出了正院,忽然不知从哪飘来一阵花生糖的香味,她吸吸鼻子,有些馋。   左右也无事,她便往街上走去,想着或许能碰到盛景,没想到竟在一家书铺碰到了苏砚青。   两人对视,都愣了愣。   几日不见,他瘦了不少,但那双眼睛却明亮灿然,几乎可以与他那身五彩斑斓的衣裳相媲美。   既然遇见了,她便上前,笑道:“苏小公子亲自来逛街啊?”   “唉,出来透透气,整日在府上读书,我都快憋出病了。”他将手中的宣纸交给掌柜的,吩咐道,“裁半尺。”   “那你得注意休息,”姜如愿关心道,“殿试临近,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差错。”   苏砚青还没来得及感动,便听她道:“虽然得不了什么好名次,但是也得试试。”   苏砚青:“……我怎么就得不了好名次了?”   她扫了眼他的衣裳。   “殿试那日我肯定换一件,”他扯了扯衣裳,啧啧叹道,“这么好看的衣裳,世人都没有眼光!”   两人闲聊着往府上走去,快到苏府的时候,苏砚青突发奇想道:“愿愿,如果我和盛景一同参加殿试,你觉得谁是状元?”   姜如愿不假思索地回答:“自然是你。”   身后,盛景恰好路过,顿下脚步,眸光微黯。   苏砚青听了这话却心下窃喜,他在愿愿心里果然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文曲星!   他的尾巴顿时翘了起来,连忙问:“那盛景呢?”   “自然是探花呀,”姜如愿笑得眉眼弯弯,“景哥哥那么好看,只有探花郎才配得上他!”   古往今来,探花都是相貌最好看的人当选。   苏砚青自然知道,他僵了半晌,缓缓往苏府走去,呆滞地碎碎念:“不,我不信,我得去照照镜子,我居然比不上军营晒了两年的武夫,这没道理……”   一旁偷听的人却唇角微翘,心情愉悦地走上前,温声唤了一句“愿愿”。   姜如愿惊喜地扭头,问:“景哥哥,你下值啦?”   他微微颔首,问:“方才逛街,怎么没买些东西回去?”   绝口不提苏砚青。   姜如愿这才想起来正事,她看看天色,太阳快落山了,她还得去用膳呢,来不及了,于是气馁道:“我想吃花生糖来着,结果忘了。”   话音刚落,卖糖葫芦的吆喝声隐约传来,她不由得有些向往,似乎也许久没吃糖葫芦了。   盛景微微一笑,问:“愿愿,你想吃花生糖还是糖葫芦?”   他只给了她两个选择,没有给她拒绝的权利,姜如愿果然被带偏了,开始思考是吃花生糖还是糖葫芦,完全忘了她应该先回府。   她纠结了半晌也没个取舍,向来不喜犹豫不决的盛景却没有出声催促,静静地等她抉择。   面对她,他总有足够的耐心。   打仗时,他喜欢快刀斩乱麻,不给敌人一丝喘息的机会。   但捕猎时,引诱猎物主动坠入他精心编织的陷阱,比直接猎取更让他开怀。   日光慢慢偏移,在少女姣好的面容上撒下浅淡的光,盛景目光流连,舍不得移开。   衣袖被轻轻扯住,他垂首,玄色袖口上青葱玉指惹眼。   “景哥哥,我可不可以都吃呀?”   小姑娘讨好的、甜甜的声线传进耳廓之时,盛景几乎立刻便要回答一声“好”。   幸而忍住了,他严词拒绝。   姜如愿有些失望,抿了口脂的唇瓣微微撅起,像沾了朝露的三月桃花,娇嫩欲滴。   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愿愿,你总得拿出一点诚意。”盛景低眉看向她的指尖,暗示意味十足。   姜如愿立刻改为牵住他的手,轻轻挠了下他的手心,心中羞赧不已,今日和景哥哥牵了好多次手呀。   他反握住,笑得恣意。   “你先回府,花生糖与糖葫芦稍后便到。” 50、欢喜   四月初一, 宜远行。   姜如愿心里藏着事,醒的很早,不多时, 她和娘亲一同往盛府走去。   “娘亲,伯母到底会不会留下呀?”她忐忑地问。   许姝叹了口气, 怅然道:“没劝住, 她还是执意离开。你没将这件事告诉阿景吧?”   姜如愿自然没说,还没确定的事情, 她怕景哥哥获得希望后又失望。   “那就好, ”许姝叮嘱道, “一会儿你也别问伯母了,就当你没说过这句话, 也不要表现出失落的神色,记得了吗?”   不管是走是留, 都是她的选择。   姜如愿颔首, 只是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伯母真的如此狠心吗?   她不禁开始思索起以后的事情,若是她嫁给了景哥哥,生了一个孩子,然后他要戍边,她会留在长安还是去边疆呢?孩子又该怎么办呢?   茫然地想了一会儿,她竟想不出一个完美的答案,若是与孩子一同去边疆, 虽是团圆了, 但是不忍孩子受苦, 若是一同留在长安, 又会与景哥哥分隔千里, 若是和姜伯母一样的做法,又会与孩子十余年难见一面……   当初伯母与她说这些的时候,她并没有细想,如今才发现,确实是件棘手的事情。   来到盛府,盛伯母正在清点行李,姜如愿跟着娘亲上前,得知盛伯父与盛爷爷在书房说话,她陪了一会儿,却迟迟不见景哥哥的身影,忍不住问出口。   “阿景还在蔚景院呢,”林嫣笑道,“想必还没醒,他昨日回来的太晚了。”   姜如愿不信,今日伯父伯母启程离开,他怎么可能睡得着觉,说不定正在房中偷偷哭呢,想到这个可能,她便坐不住了,悄声道:“娘亲,我能去景哥哥的院子里看看吗?”   许姝细眉微蹙,他们虽两情相悦,但是还未成亲,她有些担心会闹出什么不合时宜的动静,虽然知晓盛景生性稳重,但是到底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   姜如愿知晓她在想什么,红着脸道:“我一会儿就回来,最多一刻钟……我担心景哥哥难过。”   “你去吧,”许姝松了口,“但是得隔着窗说话,别进去。”   姜如愿点头,赶紧往蔚景院跑去。   刚进院子,她便知晓娘亲多虑了,景哥哥就在院子里舞剑,他们不会共处一室。   她站在院门外,没有打扰,静静地欣赏。   天蒙蒙亮,浓雾如纱,几盏暖灯照亮脚下的路,少年的身影时隐时现,长剑破开浓重的雾,剑气如虹。   金乌升,浓雾散,少年目光如炬,收剑起身。   他的动作招式颇具美感,但姜如愿看得出来,这只是最纯粹的发泄。   她上前,挽起一个笑,从袖口中拿出手绢,轻声道:“景哥哥,低头。”   盛景听话地俯身,感受着她的指腹隔着手绢擦过他的额头,轻轻柔柔的触感。   谁都没有开口,便显得他的呼吸格外重,喷薄在她的脸颊上,痒痒的,热热的,他又那样深情地望着她,让她几乎维持不了自己平静的动作,只能匆匆擦完。   正欲收回手,他忽然攥住,十指交握,手心隔着碍事的手帕。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有些哑。   姜如愿嗫嚅:“我来叫你起床。”   她没敢实话实说,不能让他知晓她在脑补他躲在被窝里痛哭的事情,她抿了抿唇,唇边泄出一丝笑意,看来景哥哥比她想象的要坚强。   盛景垂眼盯着她的唇,鲜艳欲滴,是朝露,是琼浆,他的喉间滚动了一下,在失态之前放开她的手,直起身不再去看。   “景哥哥,咱们去正院吧?”姜如愿将手绢放回去,故作轻快道,“就差你了。”   盛景沉默一息,淡淡道:“好。”   两人往正院走去,方才的旖旎气氛消弭于无形,步伐都有些凝重。   天光大亮之时,众人来到城外。   送行的队伍庞大,有名有姓的朝臣与望族几乎都到场了,都不好冷落,盛怀安与林嫣每人说几句话,也过了大半个时辰。   最后是姜家人与盛景。   城外风大,衣袍猎猎作响,也将眼角的泪吹远。   姜如愿含着泪抱了抱林嫣,轻声道:“伯母,您一定要常常给景哥哥写信,他很想念您的。”   林嫣笑着应好,看向盛景。   盛景上前,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认真地望着她,像是要将她的面容刻在心里。   “等你成亲的时候,我与你父亲一定回来。”林嫣眼含泪光。   盛怀安拍拍儿子的肩膀,笑道:“阿景,你得抓紧点啊,最好我们还没到林州的时候你就派人送信了。”   盛景偏脸看了眼姜如愿,温声道:“好。”   姜如愿垂首不说话,心里有些难为情,他们说话就说话,看她做什么呀!   可是心里也是欢喜的,几乎要溢出来,最后变成唇边翘起的弧度。   没过多久,盛怀安与林嫣启程离去,只余滚滚尘烟,盛景却长久地站在原地,凝望着那两个越来越小的圆点。   姜如愿看了眼四周,朝臣大多都已离开,她大着胆子上前,借着衣袖的遮掩握住他的手。   盛景猛地攥紧,终于回过神看了她一眼。   “景哥哥,该回去了,”她轻声道,“今日风大,再吹下去会生病的。”   盛景摩挲着她的手背,缓缓应了声好。   姜如愿红着脸挣开,小声骂道:“登徒子!”   “愿愿,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他心情很好的模样,“这次是你主动的。”   “我是在安慰你!”   “哦?是我理解错了?愿愿,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如何?”   “怎么补过?”   “再让我牵一次,我这次一定不会……”   “我不理你了!”   回到府上,盛景的心情不再沉重,姜如愿放下了一半的心,又每日都找机会去见他,陪他一会儿,见他变得和从前一样了,这才高兴起来。   这日从盛府出来,恰好遇见姜宁怜进姜府,她连忙往一旁躲了躲,最近姑母对待她实在有些好,她无福消受,能躲多远便躲多远。   等不见踪影了,她这才松了口气,溜回了自己的院子。   那边厢,姜宁怜进了正院。   姜宁熹和许姝一早便等着了,见她来了,许姝关上门,一副有大事相商的模样。   姜宁怜笑着道:“怎么不见愿愿?我好几日没见她了,有些想她了。”   “我请你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愿愿不适宜在场。”姜宁熹直言道,“有位公子想约你见一面,姓名不便告知,只是此事不好推脱,我也是想了好几日才不得不开口的。”   姜宁怜微怔,不说名字就要见面?她本能地皱眉,十余年也没能再嫁也就罢了,这次又是什么歪瓜裂枣想打发了她?   她站起身,僵硬道:“容我好好想想,先走了。”   姜宁熹点头,将地址递给她,道:“明日亥时,千万不要迟了。”   她接过来,一言不发地走了。   待回到魏府,她冷笑着看了眼地址,永安楼若风居,倒是财大气粗,但是连名字都不说,谁知道是不是个奇丑无比的土财主?   正要将纸条撕碎,丫鬟回禀说鸿儿回来了。   她顿了下,将纸条藏起来,笑着迎上前,问:“鸿儿,今日当值累不累?”   “还好,娘,你今日没出门?”魏鸿志坐下歇了口气。   “去了趟姜府见你舅舅舅母去了,”姜宁怜笑道,“愿愿长得愈发标致了……这几日你可与愿愿见面了?”   “没有,”他有些苦恼,“最近一直在忙,刚巧明日休沐,我准备去看望小表妹。”   “怎么和娘想到一块儿去了?”姜宁怜惊喜道,“方才娘便派人去永安楼定了雅间,明日你带愿愿去吃顿饭。”   “永安楼?”魏鸿志震惊,这可得不少银子呢!   “愿愿从小娇养,自然不能去那些便宜的地方,”姜宁怜循循善诱,“娘可是斥巨资定下的,你得把握住啊。”   魏鸿志拼命点头:“谢谢娘,原本我还不信您支持我娶小表妹呢,是我错了,娘,您可真好!”   姜宁怜微微一笑:“娘没放在心上。”   她又指点道:“鸿儿,明日是独处的好机会,若是能生米煮成熟饭……”   “娘,您说什么呢?”魏鸿志难以置信地打断她的话。   见他一根筋,姜宁怜忙道:“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就是怕你不会讨小姑娘喜欢才出此下策的,你别放在心上。”   魏鸿志放松了一些,坚定道:“总之我绝对不会这样对待小表妹的。”   姜宁怜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话后哄他离开,心中暗恼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一个不开窍的玩意儿。   不过……他不愿意,总有人会愿意。   翌日,魏鸿志邀姜如愿出门,说是上次没能请她吃饭,这次算是补偿。   姜如愿本不想去,毕竟那时候他还邀请了景哥哥,可是今日景哥哥当值,她一个人去多无聊。   只是在府上也没事做,林姐姐今日有事不能来,出门说不定还能见到盛景呢,她便欣然赴约了。   “鸿表哥,咱们去哪儿吃?”   魏鸿志没想到她真的来了,喜不自胜道:“上次说好的,去永安楼!”   姜如愿讶然:“真的假的?你一夜暴富了吗?”   “我又不是没银子,”魏鸿志红了脸,“请你吃顿饭而已,能花多少钱?”   两人慢慢往永安楼走,姜如愿忍不住往街上看,只是一直到了永安楼,也没瞧见她想见的人。   许是不在这条街吧,她叹了口气,往二楼走去。   到了雅间内,魏鸿志让她点菜:“小表妹,想吃什么便点什么!”   “那我就不客气啦,”她仔细看着菜单,“樱桃肉不错,松鼠鳜鱼也来一个……”   还没点完菜,门外便有人喊魏鸿志,说是有事。   他一头雾水地站起身,道:“小表妹,你慢慢点,我过去看看。”   他很快便出了门,一眼瞧见母亲的贴身丫鬟正一脸焦急地站在不远处,他走上前,纳闷道:“怎么了?”   丫鬟忙道:“公子,夫人似乎生病了,自从您走之后,一直在咳嗽,要不您回去看看吧?”   娘生病了?他顿时着急起来:“那我先去和小表妹说一声,这就回去!”   丫鬟拦住他:“奴婢去就行了,您快回去吧!”   魏鸿志点点头,赶紧走了。   丫鬟亲眼看着他离开永安楼,又左右看看,将迷烟顺着门缝吹了进去,悄无声息地离开。   不多时,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推门进入雅间,看着歪在圈椅上昏睡的小姑娘,沉默不语。   作者有话说: 51、爱抚   路上, 魏鸿志越想越不对劲。   只是咳嗽而已,又不是什么大病,娘为什么会派丫鬟过来找他, 而且丫鬟还拦着他不让他和小表妹告别。   此事处处透着蹊跷,他停下脚步, 立刻转身往永安楼跑去。   气喘吁吁地来到若风居, 他一边呼唤着“小表妹”一边推开门,房中却空无一人。   他大吃一惊, 额头上冒了冷汗, 小表妹是已经回家了还是……   刚巧有小二经过, 魏鸿志连忙拽住他,问:“这里面的姑娘呢?”   “似乎被一个男人抱走了, ”小二一边往前走一边道,“客官您让让, 小的还得上菜呢。”   魏鸿志没理, 一堵墙似的立在那,连声问:“那男人长什么模样?高矮胖瘦?有没有什么特征?”   他虎背熊腰的体格极有威慑力,小二不敢怠慢,细细回想一番,道:“穿的衣裳挺好的,温文尔雅的模样……”   见他不满意,小二忙道:“客官饶命,再多的小的真不知道了!”   魏鸿志咬了咬牙, 放开小二, 跑到街上去找盛景。   一连跑了两条街, 终于在一个拐角追上了他, 魏鸿志手扶膝盖不断喘气, 断断续续道:“盛兄,小、小表妹……丢了。”   盛景瞳孔紧缩,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沉声问:“你说什么?”   凌厉的气息倏而席卷了他,魏鸿志吓呆了,结结巴巴道:“今日我约、约小表妹去永安楼,我娘让、让我回家……”   盛景冷声打断他:“说重点,在哪里丢的,什么时间。”   “永安楼若风居,两刻钟前。”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极力控制着自己,有条不紊地吩咐众人前去找人。   魏鸿志缓过劲来,劝道:“盛兄,这动静是不是太大了?对小表妹清誉有损。”   “清誉?那是什么东西?”盛景冷笑一声,“我只要见到安然无恙的姜如愿。”   在性命面前,清誉不值一提。   他很确定,只要她活着,他便会娶她。   他下达了命令,然后独自来到永安楼,询问所有经过,终于得知了一个有用的消息,那个男人抱着愿愿往南边去了。   他立刻往南边走去,顺着那条街询问是否瞧见有人抱着一个姑娘,却一无所获,前去搜查的众人也纷纷来报并无可疑之处。   她和那个男人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踪迹可寻。   盛景握了握拳,正准备让人出城去寻,忽然有人拦住他的去路,他微怔:“靖王殿下?”   靖王颔首,温声道:“你要找的人,我已经送回家了。”   知道他还一头雾水,靖王继续道:“此事解释起来有些麻烦,你回去问姜家人吧,告辞。”   盛景一刻不停地来到姜府,见到陷入昏迷的姜如愿,他终于狠狠地松了口气,关心道:“伯母,可找郎中看过了?她的身子有无大碍?”   许姝眼眶微红,满目怜爱地看着女儿,轻声开口:“无碍,只是昏睡罢了。”   “那就好,”盛景松了口气,“既然没事,伯母,我先走了。”   许姝微怔:“阿景,你不问问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过什么都不重要,只要她好好的,我就放心了,”盛景沉声道,“只要愿愿愿意,我依然会娶她。”   这份非她不可的心性让许姝再次对盛景刮目相看,她莞尔一笑,解释道:“没有发生不好的事情。”   她简单地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只是心里也是后怕的,根本没有想到姜宁怜竟然会做出这种事,幸好靖王殿下是正人君子,若是换个人,难保不会见色起意。   盛景听完之后攥紧了拳,一字一顿道:“伯母打算如何处置她?”   许姝收敛笑容,一时没有开口。   “若是伯父伯母像以前那样对她心慈手软,我不介意亲自动手,”盛景冷声,“我不会容许这样一个祸害留在愿愿身边。”   当初他是个外人,年纪又小,不管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在意,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想悄无声息地解决一个人,他有的是办法。   许姝肃容道:“你放心,这次我绝对不会退让。”   从前她愿意忍气吞声,不过是为了整个姜家着想,况且姜宁怜又没有真正威胁到什么,可是如今愿愿差一点就失了清白,这让她如何再退让。   既然退让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残害,那么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不多时,一身官服的姜宁熹铁青着脸回到家中,身后跟着神情忐忑的姜宁怜与魏鸿志。   迷药的药性还没过,许姝关上门让女儿好好休息,来到外间,她坐在上首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盏上的浮沫,先看戏。   姜宁熹看着这个妹妹,狠狠地拍了下桌子,怒道:“你若是不愿去可以直说,何必让愿愿掺和进来!”   姜宁怜吓得一抖,依然嘴硬:“谁知道你给我找的男人是什么人,我让愿愿先替我看看怎么了?”   “看看可以,”姜宁熹压抑着怒气问,“为何要下药?你怕愿愿跑了?你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姜宁怜,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是傻子,只有你聪明绝顶?”   魏鸿志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看着自家娘亲,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一样,难以置信道:“娘,你是故意让我把愿愿约出来的,也是故意把我支走,就是为了让旁人染指愿愿对不对?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姑母?”   昨日说到“生米煮成熟饭”的时候他就该想到的,是他傻,一步步地落入她的陷阱中,他后退两步,眼含热泪。   被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说成是蛇蝎心肠,这比杀了她还难受,姜宁怜痛哭出声:“鸿儿,你怎么说得出口啊!我一个人将你拉扯大,你不知感恩也就算了,居然……”   “别说了!”姜宁熹被她哭得心烦意乱,怒吼道,“再说一个字我便着人撕烂你的嘴!”   姜宁怜一怔,抽抽噎噎地闭上了嘴。   许姝不想再在这里掰扯这些废话,直言道:“夫君,你打算如何处置?”   姜宁熹闭上眼睛,缓缓开口:“林州有一处庄子……”   “大哥!”姜宁怜瞪大眼睛,“你什么意思?”   他没理她,继续道:“虽有些破败,但适合修身养性,日后若再有战事,鸿儿见你也方便些。”   说完,他看向许姝与魏鸿志,问:“你们意下如何?”   魏鸿志泪如泉涌,重重点头:“但凭舅舅做主。”   一息之间,众叛亲离。   姜宁怜目眦欲裂:“鸿儿!”   “今日你便先睡在柴房吧,”姜宁熹冷眼看着她,“明日一早启程。”   许姝也对这个决定很是满意,林州偏远,只需给盛将军打个招呼,到了林州,插翅难飞。   心情终于舒畅了,她笑道:“我一定派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跟着过去,好好照顾小姑。”   很快便有几个侍卫上前,将姜宁怜拖下去,她不住地咒骂与求情:“鸿儿,快救救我,我罪不至此啊!许姝!你不得好死,你蛊惑……唔唔!”   侍卫捂住她的嘴,她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魏鸿志一直在看,只是没有再上前一步,姜宁熹拍拍他的肩,欣慰道:“好孩子,被你母亲这样教育,居然没有走歪了路,明日要不要送你母亲一程?”   “不了,舅舅,”他摇摇头,仓皇道,“我怕我会忍不住求情,我、我先走了。”   说完他便快步离开,没有片刻迟疑。   许姝去内室看了看女儿,还没有要醒的迹象,心中对姜宁怜的怨恨更深,到底下了多大的剂量!   琢磨着她已经在柴房安顿好了,许姝便去看了一眼。   此处是姜府最为荒凉的地方,门窗都用木板钉着,四周还有侍卫看守,姜宁怜还在柴房里不停地咒骂,骂许姝,骂姜如愿,骂世道不公。   许姝怒极反笑,隔着窗说道:“姜宁怜,你知不知道为何这么多年,你都没有二嫁?”   她猛地一顿,安静下来。   “因为有人拦着,有个位高权重的人心悦于你,”许姝一字一顿道,“原本,你是有机会做靖王妃的,落得这步田地,是你咎由自取。”   还有什么能比从指缝中流失的荣华富贵更让姜宁怜痛苦?   许姝说完这句话便畅快地离开了,徒留姜宁怜怔愣,缓缓地坐到地上。   靖王?靖王!   居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靖王殿下!   靖王府。   靖王泛舟游湖,穿梭在大片的莲叶之间。   还未到莲花盛开的季节,他找寻许久,最后只找到了一个小小的花苞,粉粉嫩嫩的,一如他初见姜宁怜那日。   彼时她未嫁,他亦未娶,少年的心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他原本打算从外地回来便去姜府提亲,可人算不如天算,回京之时她已嫁给旁人。   父皇为他择选王妃,他选了一个名字中有“莲”的小官之女,渐渐放下她。后来王妃病逝,她亦和离,本是嫁娶的好时机,可作为皇帝的皇兄,如何能容忍他娶一个高官之妹?   一等便是十余年,皇兄松口,可她却已经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人了。   靖王折下花苞,送入水中,年少的心动终究还是化为泡影,再也寻不见了。   “父王,你在那里做什么呢!”   靖王回首朝女儿一笑,片刻后便上了岸。   “千棠,你若是有喜欢的男子,一定要告诉父王,”他望着莲湖,怅然若失,“不管他是皇亲国戚还是乞丐和尚,父王都会同意,父王只想让你此生不留遗憾。”   原本想插科打诨的萧千棠张了张口,有些说不出来了,只好道:“父王,我记住了。”   想了想,她又道:“不过我现在最希望的是您别催我成亲,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您不催,说不定我明日就找到喜欢的人了呢?”   靖王看着她,笑道:“好,父王答应你。”   耶,今日父王这么好说话!她扑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笑盈盈道:“父王真好!”   望着天真烂漫的女儿,靖王微微一笑,他该知足常乐。   姜府。   姜如愿悠悠转醒,头痛欲裂。   房中似乎没人,她转了转眼睛,忽的瞥见窗外有个熟悉的身影,只是天色已晚,她又两眼发昏,瞧不真切,不确定地喊道:“景哥哥?”   盛景微僵,看向房中的姜如愿,急切地靠近几步,问:“愿愿,可有哪里不舒服?”   “我渴了。”   他松了口气,道:“我去找丫鬟……”   “我要你给我倒水,”她瘪瘪嘴,“不然我不喝。”   干嘛要隔着窗说话呀,她现在难受极了,才不想顾忌什么男女大防。   盛景只是迟疑了一瞬便踏入了房中,摸摸茶壶,是凉的,他微微皱眉:“我去让人烧一壶。”   “不要,”姜如愿不自觉地撒娇,“景哥哥,我就想喝这个嘛。”   盛景便没再坚持,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姜如愿却没接,坐起身就着他的手喝了,只是他的手抖了一下,茶水顺着她的下颌缓缓往下流,她忙扬起下巴,小幅度地启唇道:“快擦擦!”   她面色苍白,唇瓣却被茶水浸染地殷红发亮,盛景喉间滚了下,用指腹缓缓擦拭。   姜如愿愣住了,半晌没敢动,只觉得他的手上虽然有茧,但是动作轻柔,还挺舒服的,意识昏昏沉沉,她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慵懒地往他的方向靠拢。   像只被侍候得舒服的猫,还想求更多的爱抚。   盛景不想趁人之危,奈何温香软玉在怀,他不是圣人,长指顿时换了个方向,扣住她的下巴。   正欲吻上去,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顿了下,稍稍偏头,克制地啄了下她软嫩的脸颊。   姜如愿只觉得自己身处云端,迷迷糊糊地软声开口:“还要亲。”   他失笑,无奈地哄:“愿愿乖,一会儿再亲。”   作者有话说: 5 999999、口脂   许姝推门进来, 见到盛景,愣了好一会儿。   盛景稍显局促,起身解释道:“愿愿渴了, 没人照顾,我便进来了。”   “无妨, 先坐吧, ”许姝看向女儿,“愿愿感觉怎么样?”   “嗯……头昏脑涨, 一动就觉得疼。”姜如愿一本正经地撒谎。   其实她已经有些清醒了, 只是想起方才说的话, 她宁愿继续装下去,她怎么能和景哥哥说那种话, 什么“还要亲”,她简直将矜持抛到脑后了!   许姝眉间微蹙, 望着她微红的小脸, 担忧道:“那我让府医过来看看?”   说着她便要起身,姜如愿忙道:“不用了娘亲,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吧。”   见了府医岂不是就要露馅了!   许姝复又坐下,给女儿讲了讲整件事情的经过,盛景在旁补充。   “我与你爹爹决定将姜宁怜送到林州修身养性,”许姝道,“以后她再也不会对你做出这种事了,愿愿, 你别怕。”   姜如愿点头, 心中并无波动, 对于这个姑母, 她并没有什么感情, 既然做出了这种事,那么不管结果是什么,始作俑者都得一力承担。   又闲聊了一会儿,盛景准备告辞。   姜如愿有点不舍,反正她现在“意识不清醒”,那么做什么都很正常,于是拽着他的衣角挽留,小鹿眼湿漉漉地望着他。   盛景方寸大乱,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在伯母面前做出这种举动,一时没有动。   许姝看出他们之间的小九九,思忖片刻,果断道:“阿景,你先回去吧,今日不是还要当值吗?”   盛景颔首,安抚地看了眼姜如愿,举步离开。   “娘亲,你干嘛让景哥哥走啊,”姜如愿不高兴,“我想让他陪着我。”   他方才还说一会儿再亲呢,纵然害羞,但是不得不承认,她很喜欢。   许姝莞尔:“愿愿,方才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   姜如愿顿时一惊,连忙将脸藏进被窝里,不敢看娘亲,心中暗恼,娘亲怎么猜到的?   几息之后,她又察觉自己的举动有些不正常,连忙又从被窝里探出头,脸颊一片酡红。   “你们情难自禁,做出什么都正常,”许姝语重心长道,“只是愿愿,若是想长久,并不在于这一时半刻。”   姜如愿琢磨片刻,似乎有些明白了,她不能让景哥哥这么快便拥有她。   许姝又是一笑,看来女儿的悟性还不错,她又叮嘱了一些事,这才离开。   姜如愿越想越觉得娘亲说的对,所以她决定最近不再见他,要让他一直抓心挠肝地想着她。   所以盛景每次想见她一面,她都推脱有事,直到殿试那日两人才见面。   天蒙蒙亮,众人便准备出门了。   姜如愿慵懒地打着哈欠和娘亲走出府,抬眼瞧见盛景和苏砚青,她连忙捂住嘴,维持着淑女风仪,乖乖巧巧地喊人。   盛景轻瞥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苏砚青笑道:“愿愿终于来了。”   今日他一身书生打扮,白衣胜雪,更显唇红齿白,姜如愿打量他两眼,觉得顺眼多了。   几人上了马车,姜如愿没有说话的心思,靠在娘亲肩上昏昏欲睡,听着他们闲聊。   许姝问:“准备的如何?可有把握?”   苏砚青从容道:“伯母放心,尽人事听天命,就算落第也没什么,我年纪小,就算再考二十年也无妨。”   这种心态极好,许姝便放心了,不过她还是鼓励道:“别妄自菲薄,你伯父常常夸赞你,想必你必有过人之处。”   不多时,几人到达宫门前。   许姝和姜如愿各说了一番鼓励的话,盛景也道:“祝你金榜题名。”   苏砚青看向他,微微一笑:“多谢。”   那些恩怨纠葛在殿试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孰轻孰重他们都分得清。   目送他与一众人进了皇宫,宫门缓缓阖上,三人的心都震了震。   “娘亲,爹爹是不是会看着小青作答呀?”姜如愿喃喃道。   许姝点点头,轻叹一口气。   今日殿试,姜宁熹比他们去的都要早,听说皇上和六部尚书都会在殿中待着,殿试需考一整日,人人都要煎熬。   三人又在马车内坐了片刻,等天光大亮之时,一同回府。   马车停下,姜如愿正要去盛府,许姝让盛景先回去,然后拉住她,悄悄说了几句话。   “娘亲,你说的是真的?”她惊喜不已。   “自然是真的,”许姝抿唇一笑,“你先拖延着时间,待我派人过去喊你的时候,你再与阿景一起过来。”   姜如愿拼命点头,激动地脸都红了。   迫不及待地跑进盛府,正想去蔚景院,没想到盛景就在影壁后等着,她忙停下脚步,疑惑道:“景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没什么。”   说完他便往蔚景院的方向走去,姜如愿却明白过来,是在等她呢。   她连忙跟上,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你怎么好像不开心呢?”   自从见到他开始,他便没有说过几句话,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六七日不见,景哥哥似乎并没有想她。   “没有不开心,”他语气淡淡,“过生辰罢了,和从前的每一日没什么区别。”   可是这次不一样,姜如愿笑眯眯地在心里反驳,丝毫没发现他越走越快。   待进了院子,他没停,拉着她直接进了房间,门“砰”地一声关上。   姜如愿的心猛地颤了颤,看向近在咫尺的盛景。   房中并未点灯,只有浅淡的日光从缝隙中泄出几分,他眸光如星,静静地望着她。   “愿愿,你是不是后悔了?”他声音微哑,沉的像一汪湖水。   姜如愿有些懵,后悔什么?   “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你,”他的指腹抚过她柔软的脸,“为什么要躲着不见我?”   所到之处,酥麻不已。   姜如愿咬了下唇,没有说话。   “那你有没有想我?”他抬起她的下颌,“愿愿,你想我吗?”   她有些受不住,嗫嚅着吐出一个字:“想。”   他便因为这个字笑了一下,继续问:“所以为何不见我?”   姜如愿有些不好意思回答,正想着该如何糊弄过去,脸上便落下了浅浅的、柔软的吻。   她怔在原地,感受着他的吻在眉间倾泻,在双眼流连,又在鼻尖印下一吻,还有继续向下的趋势。   他的手捧着她的脸,鼻尖碰鼻尖,呼吸交缠,似乎在等她回答。   “告诉我原因,或者亲你,你选一个。”他蹭了蹭她的鼻尖,无奈地叹息,“愿愿,我真的坚持不了太久。”   甜香萦绕在鼻息处,他想不顾一切地吻上去,可是他要尊重她,这对她来说是有些快了。   姜如愿轻轻抿了下唇,心跳轰鸣,她讷讷着开口:“娘亲说,要让你想着我才行,所以我们不能常常见面,太容易得到的,你不会珍惜的。”   说完她便开始后退,身子挨着门板,与他相隔半臂的距离。   盛景气笑了,就是因为这个?   他靠近一步,道:“愿愿,对我不需要这样,你只要站在我面前,就已经足够吸引我。”   他第一次说这种话,姜如愿羞怯不已,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盛景却一直注视着她的唇,问:“愿愿,你的口脂是不是葡萄味的?”   她愣了下,下意识舔了下唇,这才点头。   盛景克制地闭上眼睛,要疯了。   可是想亲吻她的冲动却抑制不住,方才的想法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再次靠近她,缓缓开口:“我能不能尝尝?”   姜如愿震惊地望着他,这么直白的话居然是从景哥哥口中说出来的?   她决定装傻,连忙回应:“那我去给你拿。”   说完她便要推开门,盛景攥住她的手,轻笑道:“愿愿,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   “公子,老将军唤您过去!”   门外的呼唤让姜如愿松了口气,她轻轻挣开,笑道:“景哥哥,快去吃长寿面吧。”   “真是不巧。”   他毫不掩饰他的失落,姜如愿又红了脸,捶了他一下,娇嗔道:“还不快点出门!”   两人往正院走去。   刚坐定,姜如愿便开始东张西望,怎么只有盛爷爷在,娘亲不是说……   盛景问:“愿愿,在找什么?”   她忙扭过头,笑道:“我怎么没看见长寿面呢?”   话音刚落,便有人捧着长寿面进了厅堂,盛景随意抬眼,身形便定在了原地。   “阿景,生辰安康,”林嫣笑容温柔,“来尝尝,我亲手做的。”   他还未回过神,直到长寿面端到了他面前,独属于母亲的味道在他的周围扩散。   “母亲……”他难以置信地开口,“您怎么回来了?”   “当然为了给你过生辰啊,”林嫣和姜如愿相视一笑,“是不是很惊喜?”   心中的欣喜顿时散去,他垂眼不语,片刻后才问道:“那您什么时候去林州?”   “这个嘛,”林嫣很是为难地开口,“这得看你会不会挽留我,若是挽留,那我就不走了。”   “母亲,您不要走。”   话音刚落,他便迫不及待地开口。   他第一次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原本只是想逗逗儿子的林嫣愣住了,笑得眸中带泪,哽咽道:“好好好,不走,以后我都会陪着你。”   他不确定地问:“真的?”   纵然面对所有的事情都游刃有余,唯有面对父母的时候,他还是个稚童,渴望父母的爱。   林嫣几乎泪如雨下,坚定道:“真的。”   盛景便朝她露出一个笑,真挚道:“多谢您。”   “快吃吧,”林嫣擦擦眼泪,递上筷子,“一会儿就不好吃了。”   姜如愿捧脸看着这一幕,也湿了眼眶,真好,盛伯母可以永远陪着景哥哥了。 53、承诺   临近傍晚, 姜如愿与娘亲再一次来到宫门外,盛景要陪着母亲打理箱笼,是以并未前往。   这也方便了母女俩说悄悄话, 坐在马车上,许姝好奇道:“愿愿, 你送了阿景什么礼物?”   姜如愿也有点懵:“我还没送呢。”   许姝讶然:“那你们独处那么久……都做什么了?”   不怪她会这样问, 毕竟女儿还小,盛景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她实在有些担心。   姜如愿眼神乱瞟, 嗫嚅道:“也没什么。”   就是亲了她几下而已, 她也同意了,不算过分的举动吧?   许姝便不多问了, 过了片刻又道:“愿愿,你准备什么时候和阿景定亲?”   顿了顿, 她解释道:“你别嫌我啰嗦, 只是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定亲后可以正大光明地相处,岂不是更好?”   姜如愿羞红了脸,讷讷道:“这得看景哥哥什么时候提亲呀,我说了又不算。”   “你和他说一句不就行了?”许姝觉得好笑,“是不是因为上次拒了他,所以你不好意思提?”   被娘亲猜中心事,姜如愿抿了抿唇, 默认了。   是她拒绝在先, 又是她反悔在先, 其实景哥哥应该生气的, 气她朝令夕改, 气她驳了他的面子,可是他什么都没说,表现得和从前一样,反而让她心中愧疚。   他是天底下最好的景哥哥,可是她竟误会他心有所属,明明他对她那么好。   有时候她会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太过任性,知晓他不会怪她,所以仗着他对自己的偏爱为非作歹。   “愿愿,你知道爱是什么吗?”许姝缓缓道。   姜如愿思索片刻,不确定道:“是陪伴?”   许姝微微一笑:“这样说也不错,但是我觉得,爱是勇敢,是不顾一切。”   顿了下,她又道:“其实当初与你爹爹成亲,是我主动求来的的。”   姜如愿轻缓地眨了下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娘亲口中说出来的,娘亲瞧着文文弱弱的,也会主动吗?   许姝陷入回忆,笑道:“当初啊,你爹爹喜欢我,但是我当时倾慕盛伯父,不过这也不怪我,那时候他可是全长安女子的梦中情人……你爹爹知晓之后便不敢向我吐露心思,默默对我好,是我猛然惊觉,对我最好的人是你爹爹,于是主动约他见面,然后顺理成章地定亲、成亲,就这样过了大半辈子。”   她慨叹道:“后来我才知晓,公爹已经为你爹爹物色了一个才貌双全的好姑娘,若是当时我再犹豫几日,想必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姜如愿听得入了神,怎么也没想到爹爹和娘亲的故事竟是这样的。   所以,她也应该勇敢一次。   天色渐晚,街上亮起了灯,宫中有钟声遥遥传来,姜如愿顿时一惊:“娘亲,是不是结束了?”   许姝颔首,掀开车帘。   过了一刻钟,陆陆续续有学子出宫,各个面色疲惫,走路的时候腿还打着颤,全靠小厮搀扶,清晨意气风发的众人,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   殿试虽然只需写两千字,但是极为耗费心神,又有皇上亲自监看,都得跪着写,一跪一整日,不累才怪。   不多时,苏砚青走了出来,行走间虽动作迟缓,但是好歹可以自己走,但是上马车的时候就有些费劲了,腿根本抬不起来,姜如愿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无奈,殿试可真是折磨人。   过了好一会儿,苏砚青终于坐下了,他长舒一口气,饶是金尊玉贵的苏小公子也受不了这般折磨,打过招呼便头一歪,直接睡着了。   姜如愿小声问:“娘亲,咱们还等爹爹吗?”   “回去吧,”许姝思索片刻,道,“你爹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呢,万一皇上有翻阅考卷的兴致,他一时半刻出不来。”   没过多久,马车停在苏府。   苏砚青困顿地睁开眼睛,无精打采地道谢:“伯母、愿愿,多谢你们前来,我先回府了。”   他下了马车,走得歪歪斜斜,姜如愿望着他这副模样,蹙眉不语。   许姝也皱了眉,愿愿的神情……难道她也喜欢苏砚青?   正琢磨着该如何开口询问,便听她道:“娘亲,爹爹殿试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许姝猛然松了口气,她就说嘛,她生的女儿怎么可能朝三暮四。   想了想,她回答道:“你爹爹殿试的时候我不在,不过我记得那时候先帝并未监考,所以不用跪着,想必可以轻松一些。”   原来是这样,姜如愿松了口气,幸好爹爹没受什么苦。   到了姜府,她又问:“那爹爹那时候得了什么名次?状元?”   “是探花,”许姝抿唇一笑,“你爹爹年轻的时候还是挺俊的。”   姜如愿哼了一声,为爹爹抱不平:“那娘亲还喜欢盛伯父做什么?”   本就是讲了个故事,没想到被女儿抓到了把柄,许姝后悔不迭,刮了刮她的鼻尖,嗔道:“不许再提此事了!”   “就说就说!”姜如愿眨眨眼,“我还要和景哥哥说!”   她笑着跑远,许姝摇摇头,无奈一笑,忙喊道:“愿愿,一会儿去盛府记得早些回来!”   姜如愿应了一声,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将准备好的生辰贺礼拿出来,然后一股脑地全扔掉,又将宣纸裁成大小一样的纸条,磨墨写字,玉珠要上前帮忙,她拒绝了,想了想,又让玉珠拿来年历。   忙活了两刻钟,她仔细将纸条叠好,放入匣中,又拿出另一份礼物,正要去盛府,猛然想起什么,从梳妆台上拿起一个锦盒。   差点忘了,景哥哥去林州之前送她的礼物她还没打开看呢,正好趁这个机会看看到底是什么。   兴冲冲地抱着礼物来到盛府,得知盛景在正院,她连忙过去了,恰好碰到他们一家人闲聊,三人的目光一齐朝她望去的时候,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忙端正仪态上前行礼。   林嫣扶她起来,笑着打趣道:“愿愿有心了,居然送阿景两份礼物。”   姜如愿正要解释,盛景开口:“祖父、母亲,我带愿愿去蔚景院了。”   “阿景这么迫不及待啊?”林嫣笑得合不拢嘴,自从得知他们两情相悦,她便忍不住打趣。   她满意地扫了眼少年少女脸上的薄红,满意一笑,待定了亲,一切尘埃落定,可就没这么好玩了。   盛老将军笑着催促:“快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远,待出了门,盛景便主动接过她手中的东西,一手拎着,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她轻轻挣了下,没挣开,小兔子似的回眸看了眼长辈们,惊慌失措地拉着盛景跑远。   林嫣看着这一幕,抿唇一笑:“我还以为阿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也会内敛呢,我都做好他们定亲半年之后才牵手的准备了,没想到竟是我多虑了。”   还没定亲呢,竟敢在长辈面前牵手了,看样子似乎还挺熟练,儿子好样的!   不过该提醒的她也得提醒一番,可不能还没成亲便偷尝禁果了,对愿愿不好。   那边厢,盛景牵着姜如愿的手来到蔚景院。   本以为他会带她进房中,没想到他却停在了院子里,就在他常舞剑的地方,两人坐在石凳上。   院子里点的灯不算多,四周昏暗,姜如愿直接坐下,本以为会是冰冰凉凉的坚硬触感,没想到却陷入柔软的一团。   她讶然地低头看去,竟是一个厚厚的蒲团。   “虽是四月了,但你是女子,坐石凳不太好,”盛景解释,“若刚好葵水已至……”   他一本正经地说出来,反倒让姜如愿微微红了脸,轻声打断他:“多谢景哥哥。”   “对我无须客气,”他认真地望着她,“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姜如愿几乎不敢去看他深情的眼,怕一眼便会沦陷,她将他送的锦盒推到他面前,好奇道:“景哥哥,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盛景微微扬眉:“你真的没打开过?”   虽然落了锁,但是他以为以她的性子,定会忍不住偷看的,没想到她居然忍到了今日,不过问完他又觉得多此一举,若是她看了,当日肯定不会拒绝定亲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轻易地将锁掰开,打开锦盒。   姜如愿凑上前,瞧见一只色泽上乘的白玉扳指和一串璎珞,这倒是没什么稀奇的,让她怔住的是璎珞下压着的一行小字——传于盛家儿媳。   她呼吸微滞,原来景哥哥两年前就认定她了吗?   “愿愿,”盛景极力控制着自己发颤的声线,“你要不要戴上?”   戴上它,然后成为我的结发妻子。   姜如愿想点头,但是她忍住了,轻快道:“我要想一想,你先看我送你的礼物。”   盛景笑着应好,打开长匣,几张宣纸上搁着一支束发的玉簪,样式简单,他拿起来细看,忽的瞧见上面刻着一行歪歪扭扭、大小不一的小字——事事如愿。   一看便知是初学者的雕刻手法。   他猛然抬眼:“愿愿,是你刻上的吗?”   “是呀,我想着你送了我那么多首饰,我也得送你一件,”她笑盈盈地解释,“而且每一个首饰你都做了标记,我便依葫芦画瓢,也刻上了。”   他望着那四个字,明知故问:“为何不刻‘盛景’?”   她红着脸解释:“因为事事如愿是我对你的祝福。”   盛景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你想让我常常想着你啊。”   被他猜透心思,姜如愿慌乱反驳:“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她手忙脚乱地合上匣子,转移话题:“我还有一份礼物,就是那几个纸条,你拿到什么,我便兑现那个承诺。”   盛景感兴趣道:“都写了什么?”   姜如愿开始瞎掰:“请我吃糖葫芦、给我一百两银子、送我十个簪子……”   盛景沉吟片刻:“愿愿,今日到底谁过生辰?”   “哎呀,你快点选一个嘛,”姜如愿将匣子推到他面前,迫不及待道,“我保证,全是好事!”   “对你来说确实是好事。”   盛景无奈地笑了,罢了罢了,就陪她玩一会儿吧,于是哄小孩似的随手拿起一个。   他要打开,姜如愿慌忙按住他的手,问:“你确定吗?不改了?就这个了?”   盛景反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握,纸条覆在两人手心,被揉成皱巴巴的一团。   他坚定道:“就这个。”   姜如愿笑眯眯道:“如果我告诉你,里面有一张是关乎我要不要戴上玉扳指的呢?”   言外之意,便是要不要做盛家儿媳。   盛景的手立刻收紧,却没犹豫,哑声道:“就要这个。”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姜如愿慢慢松开他的手,让他自己去看。   盛景屏息凝神,缓缓打开纸条,他发誓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过。   姜如愿托腮欣赏着他的神情,由无措到强自镇定再到惊喜,她满意一笑。   “愿愿,你要说话算话。”他抑制着激动,将纸条放在石桌上。   她垂眼,郑重又欢喜地念出来:“七月初九是个好日子,景哥哥,我们定亲吧。”   盛景眉眼温和地望着他的小姑娘,坚定颔首:“好,我们定亲。”   若干年后,盛景陪孩子们玩闹之后,帮夫人整理被弄乱的妆奁,忽的在一个匣子里找到了几张泛黄的纸条,他逐一打开——   “五月二十八是个好日子,景哥哥,我们定亲吧。”   “六月十六是个好日子,景哥哥,我们定亲吧。”   “八月初七是个好日子,景哥哥,我们定亲吧。”   “……”   无一例外,全是她挑选的吉日。   作者有话说:   【明天的更新大概也是 9999993点左右】   谢谢大家关心。   周日就已经退烧了,但是头疼得厉害,稍微做个大动作或者低头就感觉下一秒头要炸掉一样,所以我这几天做什么都像开了0.5倍速,完全不想思考不想说话,每天就是睡醒了吃药,吃完药继续睡。   胃口也不太好,不过幸好嗓子不太疼,只是觉得很干,想喝水。   阳了真的很难受,大家保重身体,都要好好的。   如果不幸阳了可以喝红糖姜茶,红糖、姜、葱根、姜块(放的越多越好)一起熬,水开之后转小火煮十分钟,焖一会儿,趁热喝,喝完吃药,然后马上睡觉发汗,对我很有效果,可以试试。 54、揽腰   过了半个月, 众人得到消息,殿试终于要放榜了。   姜如愿不解:“爹爹,皇上需要看这么久才能做出决定吗?”   姜宁熹忙让她小声点, 可不能妄议圣上,这才解释道:“兴许是在犹豫一甲的排名。”   殿试之后的次日, 他便让苏砚青默了一遍答卷, 细细读过之后,虽有一些无伤大雅的瑕疵, 但他陪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 总能琢磨出几分圣上的喜好, 便觉得一甲稳了,只是苏砚青的年纪到底是有些小, 又是商贾出身,皇上犹豫也是正常的。   “原来是这样, ”姜如愿点点头, “那你觉得小青会是其中之一吗?”   “不能揣摩皇上的心思,”他老神在在道,“我不知道。”   她还想再问,姜宁熹道:“你不是约了郡主去游湖吗?快去吧,别误了时辰。”   今日午时放榜,萧千棠便约她先去游湖,然后晌午一边用膳一边看状元游街,安排的极好。   姜如愿看看时辰, 只好出门了, 正准备坐马车前去靖王府, 恰好有一辆马车停在她面前,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探出头, 笑盈盈道:“姐姐好!”   “雅雅?”她又惊又喜,还有点怕,这个小县主甚是难伺候,棠姐姐怎么又将她带出来了?   她上了马车,萧千棠靠在软枕上,有气无力道:“没办法啊,她非得跟过来,我不带她去,她就得住在靖王府了,你多担待。”   姜如愿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怕小县主又要求这个要求那个,萧千棠也是这样想的,三令五申道:“你若是再闹脾气,我直接把你送回长公主府,哭闹也没用。”   萧雅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歪头道:“姨母,如果阿初哥哥在,我肯定会乖乖的。”   “都这么久了,你还记得你的阿初哥哥呢?”萧千棠奇道,“这半个月你没遇见第二十八个喜欢的哥哥?”   “我很长情的,”萧雅嘟了嘟嘴,“我现在只要阿初哥哥。”   姜如愿反倒松了口气,恰好今日书院放假,她便派人去问弟弟要不要同行。   萧雅闻言立刻跳下马车往姜府跑去,欢快道:“雅雅也要去!”   “诶!”萧千棠刚伸出手,她已经跟着侍卫跑得无影无踪了,不由得暗恼,“湖边那么多人,她这么喜欢跑来跑去,非得丢了才长记性。”   姜如愿一想也是,若是再丢一次,县主便没这么好的运气遇上阿初了,想了想,她有了一个好主意:“棠姐姐,要不然咱们现在偷偷去吧?”   “你的意思是把雅雅留在你家府上?你这个想法真是……太棒了!”萧千棠笑得合不拢嘴,“快快快,咱们这就走!”   车夫刚挥起鞭子,两人便听到萧雅的声音:“姨母!等等我!”   萧千棠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挑开帘子,便瞧见萧雅牵着姜如初的手跑了过来,她要抓狂了!   两人上了马车,姜如愿好奇地问:“怎么这么快?”   “我刚进府就遇见阿初哥哥了,”萧雅得意道,“我和阿初哥哥心有灵犀!”   马车再次启程,四人来到千树湖,顾名思义,这里的树极多,包围着整个湖泊,树木倒映下,湖水清澈如翡翠。   景美的同时,也意味着危险,萧千棠再三叮嘱萧雅不要乱跑,她一边答应一边拉着姜如初往林子里钻去,拦都拦不住。   姜如初回首道:“放心,我会照看好她。”   明明才十岁,言辞却稳重,已有了令人信服的能力,萧千棠摩挲着下巴,啧啧叹道:“若是你弟弟再大几岁,我就下手了。”   “别想,现在是雅雅的,”姜如愿笑道,“你好意思和侄女争男人吗?”   “这个嘛……得看你弟弟长大后到底有多俊美。”   两人边闲聊边往湖边走去,然后开始泛舟游湖。   因着今日是殿试放榜,人人都想一睹状元郎风姿,所以游湖的人并不算太多,但两人还是碰到了不少世家小姐,离得远的便点头致意,离得近的,认出萧千棠的身份,纷纷行礼。   萧千棠一边面带微笑接受她们的行礼一边与姜如愿道:“这个人喜欢盛景,你记着些。”   “那个也喜欢盛景,还曾放话说非他不嫁。”   “还有那个,经常给盛景送吃的。”   姜如愿看得眼花缭乱,她怎么不知道景哥哥这么受欢迎?   “你啊,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仗着盛景喜欢你所以不将他放在眼里,”萧千棠恨铁不成钢道,“等他被别人拐跑了,有你后悔的时候。”   “哪有被别人拐跑,”姜如愿骄傲地宣布,“我已经和景哥哥说好了,七月的时候便定亲。”   萧千棠闻言顿时有些惊喜,不过想了想,她皱眉问:“怎么还要这么久?”   “他选的日子,你问我做什么?”姜如愿眼神乱瞟,“而且我还小呢,十五岁的生辰还没过呢,棠姐姐还是先操心自己吧。”   说到这个,萧千棠顿时激动了,道:“愿愿,你猜猜我父王前段时间跟我说什么了,你绝对想不到!”   不等姜如愿去猜,她便直接说道:“他说以后不会再催我成亲了,原本我还不信呢,没想到这么久以来他真的没提过,我还有点不习惯呢。”   姜如愿抿唇一笑:“若是你不习惯,我和靖王殿下说一声如何?继续催你,让你明日便成亲!”   “愿愿!”她气呼呼地喊道,“我不理你了!”   她转身背对姜如愿,随意往前看了一眼,忽的瞧见一个颇为眼熟的身影,她激动不已,连声道:“愿愿你快看,那个是不是你家景哥哥!”   景哥哥?姜如愿茫然地顺着她的方向看去,湖边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人,盛景身着银甲站在一侧,明明不在中心位置,却直接闯进她的眼里。   她顿时眼前一亮,真的是他!   可是今日他不是当值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愿愿,咱们要不要去看看?”萧千棠怂恿道,“你们俩也几天没见了吧?”   这几日盛景一直在忙,很少休息,姜如愿也在忙着学习,原本不必这么着急的,只是前几日林若葭忽然提出要离开,许姝和姜如愿都很不舍,劝了一次,但见她执意要走,只好作罢。   于是近日的课程便安排的极满,学了好几日,今日好不容易才出来透透气,没想到就这样遇见了他。   她不由得多了几分欢喜,她和景哥哥果然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在这里也能碰到。   “咱们远远地瞅一眼吧?”姜如愿道,“若是他有公务在身,我就不打扰他了。”   两人回到岸上,悄悄往盛景的方向靠近,刚进入被人群包围的外围,他的视线便转了过来,随意一望,定在姜如愿脸上,眸中也浮现出讶然的、浅浅的笑。   他没有靠近她,她亦没有再动,两人静静地凝视片刻,盛景朝她颔首,继而收回视线,继续维持秩序。   姜如愿的心还在因为他怦怦跳,见他终于不看她了,她忍不住捂着心口平复自己躁动的心,真是的,才几日没见而已,她怎么这么没出息!   “愿愿,你快看,那个和尚生的好俊!”   身旁的萧千棠早就不关注他们俩了,直勾勾地望着中心位置,一个身着袈裟的僧人捻着佛珠静静地站在那里,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可以荡去所有污浊。   周围的人屏息凝神,声音都小了许多:“那是辅国寺的空净大师吧?”   “这么俊的和尚,除了他还有谁……能见空净大师一面,我这辈子也值了!”   传说中的空净大师在盛景一行人的簇拥下乘船前往湖心亭。   萧千棠扯扯姜如愿的衣袖,迫不及待道:“愿愿,咱们也去看看吧,你去看盛景,我去看俏和尚。”   姜如愿:“……”   不过她也正有此意,两人再次坐上船往湖心亭的方向驶去。   “早就听说空净大师的名号了,只是他一直在闭关,无缘得见,没想到今日这么巧,”萧千棠兴致勃勃,“他不会要在这里讲经吧?怎么没人提前通知我?”   姜如愿纳闷道:“我怎么没听说过什么空净大师?”   “你眼里只有你的景哥哥,什么时候关心过别人?”她哼了一声,看向湖心亭,惊叫道,“这些人也太快了吧!”   短短一会儿的功夫,湖心亭已经挤满了人,周围船只停泊,全是前来听大师诵经的。   萧千棠正思索着要不要报出郡主的名头让他们闪开,便见盛景朝她们的方向看来,然后招了招手。   “有人罩着的感觉可真好。”她乐得找不着北,船一停下,她便直接大跨步踏上湖心亭。   姜如愿扶额,看了眼距离,正要小心翼翼地迈过去,一旁伸出一只宽大的手掌。   她不必抬头,便知道是他。   姜如愿抿了抿唇,压下唇边翘起的弧度,将手放进他的掌心,盛景立刻握住,伸手一拉,失重感袭来,还没来得及害怕,他便揽着她的腰将她带到自己身边。   炽热的温度久久不散,姜如愿扭了扭身子,轻声道:“景哥哥,你快放开呀!”   湖心亭中还有这么多人呢!   盛景依言放开,那只手垂了下去,改为握住她的手。   偏偏他神色坚毅,尽职尽责地看顾着四周,任谁也看不出他正牵着一个小姑娘,十指相扣。   姜如愿肃容听着庄严的梵呗圆音,心中却全是吹不散的旖念。   她在心中祈求,佛祖饶了她这回吧,谁让景哥哥这么令她心动。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又发烧了,一直在反反复复发烧,去挂了水,体温正常了,但是还是头晕眼酸,不知道一觉醒来怎么样,所以明天不一定更新,抱歉抱歉(鞠躬 55、轻吻   “愿愿,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盛景声音很轻,隐没在流水声中,姜如愿却听得一清二楚。   “前段时日不是和棠姐姐约了游湖吗?结果被小县主搞砸了, 我们便约了今日,”她的声音低低的, “没想到这么巧遇到了你。”   “嗯, 我们心有灵犀。”他垂眼看她,眸中是化不开的浓情蜜意。   姜如愿翘起嘴角, 却忍不住反驳道:“你明明是在办差, 这是巧合。”   他什么都没说, 捏了捏她掌心的软肉,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开始反复揉弄。   她又羞又怕,压低声音道:”景哥哥, 别被人发现了。“   他倒是毫不在意的模样:“有什么关系, 正好让旁人知晓我们两情相悦。”   “可是你是在办差呀!”姜如愿不得不提醒他,“你这是徇私。”   “我有分寸,”顿了下,他叹息一声,“愿愿,这么久不见,你都不说一声想我。”   忽然说起这个,她顿时面色通红, 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呢!   盛景便没有非要她说出口, 道:“一会儿你乘船上岸, 我们去玩。”   姜如愿听话照做, 不一会儿, 他也上岸了。   湖边空无一人,湖心亭又离得远,正是正大光明独处的好地方,她有些兴奋,又担忧道:“景哥哥,你这样擅离职守真的可以吗?”   “我是来湖边巡查的,什么擅离职守?”他打量着姜如愿,肃容道,“你这位姑娘倒是形迹可疑,偷偷摸摸来岸边做什么?”   姜如愿眨眨眼,慢吞吞道:“私会情郎。”   盛景便再也演不下去了,张开手臂将她抱在怀里,深深地吸了一口她发间的香气,温声问:“这几日有没有想我?”   她倚靠在他怀里,羞涩又大胆地开口:“每日都想。”   已是初夏,湖边吹来凉爽的风,驱散几分燥热,却吹不散涌动的热烈情愫。   盛景轻轻吻了下她光洁的额头,理智压制着情感,终于放开了她,两人牵着手在湖边漫步。   姜如愿仰脸看他一眼,有些不高兴:“景哥哥,我送你的玉冠呢,你怎么不戴?”   “收起来了,”他笑道,“你第一次送我这个,我得好好珍藏。”   “你的意思是如果送的多了就不用珍藏了吗?”姜如愿轻哼,“那我明日送你十个。”   “真的?”   “假的,我再也不送你了!”   盛景失笑,忽而又正色道:“愿愿,其实我想让你亲手为我簪上。”   姜如愿“啊”了一声,下意识便要答应,又想起她不能随意与他共处一室了,便道:“那大概要等我们成亲……之后了。”   她第一次提到成亲,说话磕磕绊绊,神色也有些不自然。   盛景却神色如常道:“好,等我们成亲之后。”   又问:“你想什么时候成亲?”   “还没定亲呢!”   他叹了口气:“那还不是怪你,怎么选了七月,还有两个月呢。”   语气中竟然有一分委屈,姜如愿却毫不心疼,小声说:“明明是怪你。”   又在心中腹诽,你自己选的日子,干嘛怪我?   没等盛景想明白为什么怪他,不远处便传来一个欢快的声音:“姐姐!”   姜如愿抬头,是雅雅和阿初,她吓了一跳,差点忘了他们俩去林子里玩了,试图挣开盛景的手,他轻轻松松地握紧,牵着她上前。   姜如初恭敬问好:“姐姐,师父。”   完全没有对他们为何牵着手产生一分质疑——虽然已经显而易见了。   萧雅就好奇多了,开口便问:“你们成亲了吗?”   姜如愿差点吐血,盛景笑着道:“快了,到时候县主记得来喝喜酒。”   “好呀好呀,”萧雅笑眯眯地答应,“不过以后不要叫我县主了,叫我雅雅,知道了吗,姐夫?”   姜如愿:“……”这到底谁教给她的啊!   她慌乱地解释:“雅雅,你别乱说,他不是姐夫,以后你叫他哥哥吧……”   “可是以后我是要嫁给阿初哥哥的,现在叫和以后叫有什么区别呢?”萧雅振振有词。   姜如愿:“……”   盛景轻笑一声,她偷偷拧了他一下,决定不再聊这个,四人在湖边散步,好不惬意。   还没玩一会儿,萧雅摸摸肚子,可怜兮兮地说饿了。   姜如愿给她买点心,她又嫌弃这个味道怪那个太腻,非要去永安楼才行。   这个难伺候的小县主让姜如愿长叹一口气,趁着阿初去哄了,她悄悄问:“景哥哥,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如果是这样,那也太烦人了!   “自然不是,你幼时很听话,”盛景回想起她的可爱模样,笑道,“给个点心就会乖乖跟我回家,不哭也不闹。”   “那我是不是有点太好骗了,”姜如愿又纠结起来,“以后你不会也给我一个点心打发我吧?”   “你可一点都不好骗,”他轻轻叹息一声,“从小到大我送了你多少件首饰?”   “也没多少……吧,”她心虚起来,忙转移话题,“景哥哥,你什么时候下值?咱们可以一起去用膳吗?”   盛景看了眼湖心亭的位置,思忖片刻,道:“约莫两刻钟。”   刚巧萧雅被姜如初哄好了,不再闹着去永安楼了,待两刻钟后,几人离开千树湖,前往永安楼。   长安城内正是热闹的时候,今日状元郎游街,场面比起凯旋那日亦不遑多让,人人翘首以盼。   幸好提前定了雅间,不至于和旁人挤在一起,几人浩浩荡荡地进了雅间,推开窗,乌泱泱的人群,谈论的全是即将到来的游街,人人都在猜测一甲人选到底是何人。   姜如愿被气氛感染,兴致勃勃道:“不知道一会儿小青能不能在这儿游街。”   盛景倒茶的手微顿,若有所思地问:“这么期待?”   “我爹爹比较期待,我喜欢看热闹,”她抿了一口茶,又有些遗憾,“若是你也科举就好了,肯定可以一举夺魁。”   盛景便笑,故作不经意地问:“那你觉得我和苏砚青谁会更胜一筹?”   “自然是你呀!”她毫不犹豫道,“景哥哥肯定是最厉害的人!”   “行了行了,你们俩也不怕教坏小孩子!”萧千棠有些受不了,“早知道你们来这儿是为了调情,我就继续去看俏和尚了。”   姜如愿红着脸拍她一下:“棠姐姐!”   萧千棠嘿嘿一笑,小声说:“你们俩是不是想独处?需不需要我带他们俩去别的雅间?”   “景哥哥听力很好的,”她也低声道,“你的话他已经听到了。”   “这么厉害? ”萧千棠转了转眼睛,压低声音道,“盛景,愿愿和我说,她最最最喜欢你。”   “嗯,我知道。”   盛景笑着出声,姜如愿的脸色瞬间爆红,暗暗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装作没听见!   不多时,小二上菜了。   萧雅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口齿不清道:“姨母,回去之后我要让祖母把永安楼买下来。”   “好好吃吧你!”萧千棠刮了下她的鼻尖,“吃完了姨母带你去看状元,以后雅雅也嫁个状元好不好?”   “好呀好呀,让阿初哥哥做状元,然后我嫁给他!”   姜如愿笑眯眯地望着她,这小姑娘对阿初还真是一往情深啊,她又看向姜如初,小声调侃:“阿初,你得好好努力啊!”   “姐姐多吃些吧。”姜如初无奈开口。   吃饱喝足,不远处传出一声锣鸣。   萧雅已经按捺不住地放下筷子,跑去另一个窗台处仔细盯着,萧千棠不放心,连忙跟着上前,姜如初本来没动,但看看两人,识趣地也跟着去了。   姜如愿顿时坐立难安,下一瞬,盛景轻轻握住她的手。   “专心看。”他望向窗外。   可是这样要怎么专心嘛,姜如愿腹诽,弟弟和棠姐姐都在这儿呢,他居然还牵她的手。   心里乱了一会儿,见他一眼都没往她的方向看,她顿时大胆起来,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身子前倾,轻轻亲了一下他的脸。   整个动作不过一息,那三人根本没有察觉,她没事似的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下一瞬唇边便落下了轻吻。   “这么多人呢,就敢亲我。”   他的声音带着点哑,荡在耳边,姜如愿忍不住颤了颤,又大着胆子开口:“我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她神色无辜,又像是在撒娇,盛景笑着揉揉她的脑袋,轻声哄:“好,我只看你。”   姜如愿满意了,扭头去看窗外,恰好有人鸣锣开道,一袭招摇红衣的状元郎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走来,瞧着有些年纪了,榜眼倒是有些清秀,再往后,赫然出现苏砚青的脸。   他骑着一匹白马,唇红齿白,倒是有几分翩翩佳公子的感觉,姜如愿震惊不已,他竟是探花!   见她看得呆愣,盛景微微扬眉,问:“很奇怪吗?”   以苏砚青的才学,探花算是委屈了。   “可是他没你好看,”姜如愿悄声道,“景哥哥,你知道吗,若是你也参加科举,定会将他们都比下去。”   这话让他心中熨帖,盛景捏捏她的手心,忽然问:“你想要多大的湖?”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姜如愿愣住,什么湖?   “你曾说想要嫁给府上有湖的人,”他慢悠悠道,“我得让你实现愿望。”   今日去千树湖,不只是公务在身,也是这个缘故。   姜如愿又感动又好笑,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他居然还记得!   她想了想道:“现在我又改主意了,我想嫁给住在姜府对面的男人。”   盛景闭了闭眼睛。   “愿愿,一会儿找个借口把他们支走吧。”   “为什么?”   “想亲你。”   作者有话说:   好多天没更新,是因为我的体温不太正常,连续四天维持在35-35.8之间,现在是感冒的症状,没力气,脑子转不动,但是不得不更新了,不然完不成榜单就要要进小黑屋QAQ以后可能就是每天更新了,但是更新时间不固定,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更,晚安~ 56、意义   走出永安楼, 街上的人群已经散了,只是往来谈论的依然是方才的盛况。   姜如愿小声问:“小青现在是正八品翰林院编修了,对不对?”   盛景点头, 自古以来,状元由皇上亲授正七品翰林院修撰一职, 榜眼与探花皆是翰林院编修, 官虽小,但日后会是朝堂上的股肱之臣。   “那还是景哥哥厉害一点, ”她笑盈盈道, “刚做官便是从四品, 以后也会封将军的!”   盛景笑着轻叹一口气,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   将萧千棠与萧雅送回靖王府, 马车中便只剩下他们三人了。   姜如初道:“姐姐,我想去书肆看看, 你和师父先回去吧。”   说完他便直接下了马车, 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阿初可真是……”盛景缓缓开口,“识趣。”   姜如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没回神便被他拥在怀中,耳鬓厮磨。   “愿愿,”他喟叹着,“好想亲你。”   说着他的吻便落了下来,从眉心到鼻尖,却迟迟没有吻她的唇, 而是用指腹缓缓摩挲着, 眸色渐深。   姜如愿有些迷茫地睁开眼睛, 她已经准备好了呀, 景哥哥怎么不亲她?   正思索着, 盛景已经放开了她,正色道:“回去吗?”   她一头雾水地点点头,马车很快驶向姜府。   路过苏府,一片吵嚷声,她好奇地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瞧见许多丫鬟小厮正在抬东西,进进出出,好大的排场。   “是皇上的赏赐吗?”她有些惊叹。   “不是,如今皇上正在设宴款待三鼎甲,赏赐还不到时候,”盛景思索片刻,“或许是苏家人来了。”   他猜的极准,姜如愿刚回到府上,便有丫鬟迎上前,说苏老爷和苏夫人登门了。   小青的爹娘?她好奇地去了正院,想要一睹金陵首富的真容。   进了厅堂,便见一位穿着锦服的中年男子,气质儒雅,不像商贾,反而有些像官宦人家,苏夫人身量娇小,但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洒脱之意,颇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质。   她行了礼,苏夫人便笑道:“这便是姜小姐吧?真是个妙人儿,小青来信说她像是天上的仙子,原本我还不信呢,今日一见才知晓他说的是真的。”   这种吹捧的话,姜如愿听多了,但是偏偏由苏夫人说出来显得如沐春风,她微微一笑,坐在一旁听长辈们说话。   “砚青能有今日,该谢姜尚书。”苏老爷长揖一礼。   “砚青这孩子肯吃苦,我不过是偶尔提点一番罢了,”姜宁熹忙笑道,“能得皇上青眼,是他的造化。”   姜如愿听得出神,正准备找个机会溜了,一旁的许姝问:“愿愿,怎么只有你回来了?阿初呢?”   “阿初去书肆了,”她忙开口,“想必一会儿就回来了。”   许姝笑道:“你也许久未出门了,今日玩得可高兴?”   “高兴,”她将今日的见闻讲了一遍,“我们还遇到了净空大师,娘亲,咱们什么时候去寺庙转转?”   她忽然想到娘亲也许久没出过门了,娘亲信佛,去寺庙进香也可以散散心。   许姝思索片刻,笑道:“你一说我便想去了,改日我问问你盛伯母,我们两家一起去。”   那岂不是还有景哥哥?姜如愿抿了抿唇,还是挡不住唇边的笑意,她笑容满面地应好,有些期待,上次去寺庙还是小时候呢,记忆已经淡化了,这次她一定要去月老树下许愿!   临近傍晚,苏砚青回来了。   众人起身去迎,姜如愿想了想,与苏夫人走在一起。   “伯母,我听说您做的三鲜丸子汤很好喝,小青每次提到都赞不绝口,”她小声开口,“所以您今晚能不能给小青做一份,他很想念您的手艺。”   苏夫人讶然地望着她。   姜如愿朝她一笑,没再多说什么。   行至府门前,苏砚青刚好下马,看见自家父亲母亲站在台阶上,顿时定住了,好半晌没回神。   苏夫人上前抱住儿子,喜极而泣。   苏家人很快离开了,姜宁熹望着他们的背影,有些感慨道:“当年我也是这样意气风发,可惜啊,有人没瞧见。”   许姝拧了他一下,笑道:“愿愿,咱们去用膳吧。”   姜如愿应好,想了想又道:“爹爹,既然如此,那你再去考一次好了,这样不仅娘亲瞧见了,我和阿初也能看看您有多意气风发。”   “那还是算了,”姜宁熹立刻摇头,“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这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饭桌上,许姝提起姜如愿的建议:“过段时日,我准备带愿愿和阿初去寺庙,在那里住几日也不错。”   姜宁熹自然没意见。   “还有林嫣,她早就说在府上快要憋坏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许姝越说越激动,“再带上阿景,全是女眷,他负责保护我们……”   “这个可不行,”姜宁熹不同意,“他是外男,愿愿还在这儿呢,若是传出什么怎么办?”   姜如愿默默用膳没敢开口,若是让爹爹知道她和景哥哥已经在一起了,还亲过,那还得了?   许姝微微一笑:“没事,反正他们快定亲了,等定亲后再去也是一样的。”   姜宁熹僵住了,怎么就要定亲了?什么时候定亲了?怎么没人通知他一声?   “娘亲,您别吓爹爹了,”姜如愿有些不好意思,“还有好几个月呢。”   听完前半句话,姜宁熹松了口气,听了后半句,他差点咳出一口老血,女儿和盛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啊?   于是接下来几日,他看见盛景便要“哼”一声,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姜如愿暗笑,爹爹怎么也不知道装一装,表现得也太明显了吧!   盛景像是知晓缘由一般,比以往更为恭敬,就差喊岳父了,姜如愿被自己脑补得羞红了脸,连上课的时候都要傻笑好一会儿。   林若葭自然看出她神色有异,趁着歇息的工夫,两人随意谈天。   “愿愿,你与盛家公子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姜如愿被她直白的话闹了个大红脸,认真想了想,憧憬道:“应该是明年吧,最好是四五月份,那时候春暖花开,最适宜成亲。”   林若葭垂眼一笑:“这日子不错,不冷也不热。”   “到时候林姐姐也来参加我们的婚宴吧?”姜如愿邀请道。   “大概是不行的,”她摇摇头,“我准备回老家,日后可能也不会再回长安了。”   姜如愿不解:“你不喜欢这里吗?”   “倒也谈不上喜不喜欢,”她叹了口气,“只是觉得活得有些压抑,我过惯了没有自我的日子,想试试另一种活法。”   “是因为宫中的生活吗?”   姜如愿记得她说过,她很小的时候便进宫了,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一时转变不过来也是正常的。   “不是,”林若葭温柔一笑,“是因为……”   她收敛了神色,叹道:“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姜如愿倒吸一口凉气,她都快以为林若葭不食烟火,快要出家了,没想到她居然还有喜欢的男人?不过喜欢上一个男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呀,何必离开长安。   “你还小,”林若葭望着她,“愿愿,我已经快三十岁了,像我这个年纪的人,都快做祖母了,可我还在情窦初开。”   “那又如何?就算是五十岁也有追求爱情的权利,”姜如愿忍不住反驳,“林姐姐,你不能这样想。”   林若葭却没再说什么,她捧起了书,笑道:“咱们继续吧。”   这件事却在姜如愿心里扎了根,她想知道林姐姐喜欢的人是谁,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但是她藏得太深,直到临走前夕也没有透露分毫。   姜如愿只好放弃了,邀她明日在姜府用晚膳。   送走林若葭,她神色恹恹地去厅堂用膳,没想到竟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苏砚青身着绿色官服端坐在一侧,盛景身穿墨蓝色常服与姜如初聊天,见她进来,两人齐齐抬头。   姜如愿朝他们笑笑,心中腹诽,今日这是什么日子,他们俩要么不来,要么一起来。   不过能见景哥哥,她一百个乐意,于是坐下的时候特意坐在他身边,趁旁人不注意,悄悄牵住他的手。   盛景没想到她这么大胆,环视一圈,见没人关注,他顺势握紧。   “你怎么来了呀?”姜如愿有些欢喜。   “想见你。”他毫不遮掩地开口,不过还有另一个原因——得知苏砚青要来蹭饭,他自然也要来。   饭桌上并不安静,但苏砚青一直关注着姜如愿,自然听到了盛景说的话,他神色一僵,目光落在他们的手上,又很快别开眼,神色如常地与姜伯父聊天。   姜如愿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满心满眼都是交握的手。   没有用膳的时候还好,他们的姿势并不奇怪,众人一动筷子,便显得他们的动作格外突兀。   盛景神色如常地夹菜,奈何姜如愿被握住的是右手,不禁暗恼,她怎么没坐在另一侧呢?   “愿愿,怎么不吃?”姜宁熹奇怪地看着她,“饭菜不合胃口?”   “不是,我就是过来的太着急,还没缓过来,”姜如愿急中生智,“爹爹你先吃吧。”   盛景这才放开她,低眉一笑,有胆子牵手,没胆子承认。   小插曲一过,姜如愿顿时瞪他一眼,都怪你!   盛景觉得无辜,是她主动牵的。不过见她不高兴,待用过了膳,他小声说:“一会儿送你一份礼物赔罪。”   姜如愿好奇地问:“又是首饰吗?”   盛景但笑不语。   苏砚青望着他们,还是忍不住开口:“愿愿,我们能不能单独谈谈?”   盛景停下脚步,微微俯视着他。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已经没有意义了。”   愿愿已经选择了他,他亦不会放手。   作者有话说: 57、矜持   夜风习习, 两个男人站在廊下,同样目光如炬。   苏砚青靠近盛景一步,沉声道:“我知道, 但是至少要让她知晓我的心意。”   盛景不置可否,不管她是同意私下相谈还是拒绝, 他都没什么意见, 若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他也不必待在这里了。   于是他将选择权交给姜如愿。   被两道目光一同注视着, 她忽的觉得有些压力, 他们的针锋相对她看在眼里, 往常她并没有在意,可是今日, 她忽然悟出了点什么。   想了想,她点了下头, 与苏砚青走向一旁。   “原本我准备得了功名便来向你提亲的, ”他笑道,“可是现在看来,是我晚了一步。”   姜如愿没想到他会如此直言不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以对。   从前,她并没有看出他对她的喜欢,今日忽然得知他的心意,她除了惊讶, 没有半分其余的神色。   苏砚青自然也看了出来, 他苦笑道:“是我藏得太深了吗?”   姜如愿抿了抿唇, 小声说:“我一直以为你是敬佩我爹爹的缘故, 想要结交他, 所以才一直来蹭饭的。”   况且他来姜府用膳的日子里,很少与她说话,偶尔说几句,也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或许是因为他家中从商的缘故,他耳濡目染,是以八面玲珑,并未表露出分毫,姜如愿的心思亦没有在他身上,自然什么都没看出来。   苏砚青叹了口气:“是我太过犹豫,总想着有了功名才好求娶,没想到你已经心有所属了。”   顿了顿,他试探着问:“愿愿,若是你没有喜欢上盛景,会试着喜欢我吗?”   姜如愿摇摇头,没有给他一丝希望,她喜欢的人,自始至终都是景哥哥。   苏砚青眸中的光便黯淡了下去,他始终记得初见姜如愿的时候,她穿着一袭桃粉色襦裙,小脸藏在毛茸茸的毛领中,像是剥了壳的荔枝,一眼难忘。   回府之后,他翻来覆去全是她的脸,这才知晓自己是一见倾心了。   可他除了每日蹭饭,什么都没做,总想着自己没有功名,她不会嫁给他,于是拼命用功,可到最后,他有了功名,她也属于别人了。   苏砚青很快便离开了。   盛景上前,从容道:“愿愿,我也该走了。”   姜如愿眨眨眼,问:“你都不问问他说了什么吗?”   “他说喜欢你,想娶你,”他不咸不淡地开口,“见他第一面的时候,我就能看出他眼中的敌意。”   顿了顿,他笑道:“当然,我也一样。”   说起来,他得感谢苏砚青,不然他不会这么快便确定自己的心意,非她不可的心意。   不过他有件事藏在心里很久了,他望着苏砚青早已模糊的背影,问:“上次我们俩都想与你说话,愿愿,你为何先选择了他?”   姜如愿抿了下唇,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想与你多说会儿话嘛,所以要先将小青打发走。”   盛景一愣,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缘故,他叹了口气,当时望着他们相谈甚欢的模样,他甚至以为自己没有希望了。   姜如愿准备将他送到府门处,走出月亮门,还没迈出几步,她便被他抵在影壁上。   天色昏暗,灯笼摇摇晃晃,她的心也因为他的动作起伏不定。   呼吸交缠,他的身影覆了下来,姜如愿大着胆子揽住他的脖颈,垫脚亲了亲他的脸。   她总是忍不住与他有肢体接触,才不管什么矜持不矜持呢。   盛景吻了下她的鼻尖,轻笑道:“这么迫不及待?”   “我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姜如愿哼了一声,“说不定我小时候你还帮我换过尿布呢。”   旖旎的气氛顿时散了,盛景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颔首:“对,我帮你换过尿布,当时谁碰你你都不愿意,只有我可以。”   姜如愿本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有这事,她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你就长大了,闹着让我亲。”他的指腹揉弄着她的唇。   她乖乖嘟起嘴巴,鲜嫩似桃花花瓣的唇瓣微微撅起,含糊不清地问:“那你怎么不亲呀?”   盛景垂下眼睛,轻轻捂住她的唇。   “现在还不是时候。”   姜如愿不解,那应该是什么时候?   他却什么都没说,告辞离开了。   景哥哥真是奇怪,她一头雾水地回去了,梳洗之后,她有些睡不着,索性亲自拟了一份膳食单子,明日要与林姐姐一同用晚膳呢,最后一顿饭,她得尽心。   翌日一早,林若葭准时过来了。   该学的已经学完了,今日并没什么事做,两人便凑在一起刺绣,时不时说些话,倒也算过得悠闲。   “等回了老家,林姐姐会嫁人吗?”   林若葭笑了笑:“不会。”   她咬断丝线,淡淡道:“我这个年纪,也就是做个继室罢了,与其伺候男人,不如拿着银子逍遥快活。”   姜如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也觉得不嫁人比较好,咱们女子这么辛苦,既然有了银子,就是应该为自己活才是。”   林若葭莞尔一笑:“你可千万别这样想,盛公子对你这么好,你们俩该早些成亲才是。”   “林姐姐说什么呢,”她有点不好意思,“我们还没定亲呢,说成亲也太早了。”   不过她心里也是期待的,真想早些成亲呀。   林若葭望着她脸上的憧憬神色,忽的慨叹道:“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极为期待嫁人。”   姜如愿有些疑惑:“难道你从十四五岁的时候便喜欢上那个人了吗?”   若是果真如此,这也太久了些。   林若葭的神色挣扎了几次,最终还是轻轻点了下头。   姜如愿呼吸微滞,这么多年她都没出过宫,宫中又有几个男子?联想到她这么多年来都没将心意诉之于口,那么她喜欢的绝对不是侍卫之流,而是一个位高权重的男子……所以她是喜欢皇上吗?   姜如愿的神色顿时复杂起来,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这样,可是皇上的年纪,都可以做她的父亲了。   不过想想也正常,林姐姐年少之时,皇上的年纪似乎也没有很老,有倾慕之心也属平常。   但她心里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正垂眸沉思着,林若葭道:“愿愿,你不必猜了,对我来说,那些都不重要了,我只希望可以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   顿了下,她又道:“不如你给我讲一讲华宁郡主吧,她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这次一别,想必再也见不到了。”   姜如愿便说了说萧千棠的近况,心神微动,既然如此,她为何不将棠姐姐邀进府中让她们见一面呢?   说干就干,她立刻找借口离开,让玉珠去了一趟靖王府,傍晚时分,萧千棠果然来了。   还没到用膳的时候,姜如愿便先将她带到房中,林若葭见到来人,错愕不已,慌忙站起身,稍显局促地行礼。   萧千棠忙去扶她,笑道:“林女官不必多礼,咱们虽然有日子没见了,但是你也别跟我生分了呀。”   林若葭镇定了些,轻声道:“如今我不是女官了,郡主便叫我的名字吧。”   “那我就唤您一声林姑姑吧,”她拉着林若葭坐下,有些羞愧道,“我一直知晓您在这儿,可是我竟没有来看望您,着实该罚。”   她们闲聊了一会儿,便有人禀告说晚膳准备好了。   三人便一齐前往厅堂,远远地便有香味飘来,姜如愿笑道:“今日的菜都是我吩咐人准备的,希望林姐姐喜欢。”   林若葭闻着饭菜的香味,细眉微蹙,好半晌才开口:“多谢愿愿,只是我这几日胃口不佳,劳烦你费心了。”   “没关系,咱们说说话也好,”姜如愿并不在意,“我爹爹和娘亲肯定到了,咱们也快些过去吧。”   进了厅堂,许姝站起身,温婉一笑:“林先生过来了啊,快坐。”   对于林若葭,她也是敬重的。   姜如愿坐在娘亲身边,见林若葭还在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入座,不由得有些担忧道:“林姐姐,饭菜不合胃口吗?”   她看了眼桌上的菜肴,她和林若葭吃过几次饭,是以记得她喜欢吃鱼和虾,所以准备的也大多是这些,难道记错了?   林若葭屏息坐了下来,歉疚道:“怪我没有提前与你说,我这几日沾不得荤腥。”   姜如愿微微蹙眉,问:“你生病了吗?”   她的神色僵了下,含糊道:“大概是吧。”   许姝关心道:“既然如此,归乡之事该暂缓几日才是,总得先养好病,不然我让府医过来给你瞧瞧?”   “不必麻烦了,”她连声拒绝,拿起筷子夹菜,“我吃菜便好。”   姜如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怎么忘了提前问问林姐姐想吃什么,现在这顿饭吃得一点都不尽兴,正思索着,一旁传来一声干呕声。   她顿时一愣,看向掩唇干呕的林若葭,林姐姐竟病得这么严重,吃个青菜也会想吐?   萧千棠也是这样想的,着急道:“得去请府医过来看看!”   林若葭闻言擦了擦唇角,白着脸开口:“不用去请,我很好……你们别担心。”   许姝皱眉望着这一幕,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了,自?蒊然能看出林若葭不是单纯的不舒服,反而像是……   她回神笑道:“只是干呕罢了,不是什么大事,我有法子。郡主、愿愿,你们先吃着,我带林先生去内室。”   林若葭神色凝重,垂眼看向平坦的小腹,这才跟随许姝进了内室。   作者有话说: 58、初吻   内室, 烛火葳蕤。   许姝吩咐丫鬟几句,又扶着林若葭坐下。   她小心翼翼地落座,有些不安地开口:“夫人, 我……”   纵然她已二十八岁,在宫中沉浮多年, 第一次经历此事, 依然紧张害怕。   原本她是想瞒着所有人的,然后找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生下孩子, 带着孩子过活, 可是今日的饭菜荤腥实在太多, 她克制不住干呕的欲望。   许姝已经生了两个孩子,她的状况, 根本瞒不住许姝。   “你不必多说,我明白的, ”许姝叹了口气, 满目怜爱地望着她,“只是你这样,以后的日子会很艰难。”   未婚有孕,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不管去哪,都难逃这一劫。   林若葭感激她什么都没问,便与她说了些心里话:“艰难也无妨,这个孩子, 我是一定要留下的。”   许姝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哪个男人让她如此痴心, 不过这话不能问, 想了想, 她关切道:“你的银子够吗?日后有什么打算?”   “我在宫中这么多年,攒下了不少银子,”林若葭垂眼道,“至于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是迷茫的,得知腹中有个孩子时,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要走,以她的身份,最多也就是做个侍妾罢了,以后生下孩子,就算母凭子贵,也不会扶正。   她有自己的傲骨,更不愿孩子是庶出。   唯一的办法,便是离开。   有丫鬟端来一壶茶,许姝亲自为她倒上,轻声道:“这是碧螺春,你喝了或许可以压一压,当初我怀阿初的时候,什么都吃不下,喝绿茶倒是可以缓解几分。”   林若葭谢过,捧起茶喝了,心里终于舒服了些,那几丝愁绪也散了。   许姝又给她讲了些需要注意的事,两人这才出门。   姜如愿和萧千棠都没动筷子,担忧地望着,见她们出来,齐声问:“林姐姐/林姑姑可好些了?”   “好多了,我没什么事,”林若葭故作轻松地笑着,“你们快吃吧,都要凉了。”   见她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两人都松了口气。   用过膳,姜如愿送林若葭和萧千棠离开。   “林姑姑,您要去哪儿呀?”萧千棠不舍地开口,“您告诉我地址,到时候我去找您玩。”   林若葭微微抿唇,笑道:“不是什么好地方,郡主不必费心了,若是有空,我会来长安的。”   见她不说,萧千棠也没强求,神色恹恹地开口:“若是知道您走了,我皇祖母肯定也很难过,您服侍她那么久。”   林若葭没说什么,快步上了马车,掀开帘子,见姜如愿眼眶红红,她眸中也含了泪。   “愿愿,以后要好好的,”她轻声道,“祝你事事如愿。”   姜如愿哽咽着点头。   林若葭又看向萧千棠,莞尔道:“我听说,靖王殿下为郡主栽种了许多海棠花,那就祝郡主永远如海棠花般明艳吧。”   萧千棠拼命点头,朝她挥挥手,待马车走远,忽然回过味来,林姑姑怎么知道此事的?   马车内,林若葭也有些后悔怎么心直口快说了出来,明明可以省略那句话的,可多想无益,只能祈求郡主没有多想了。   不多时,马车在一户安静的院落停了下来。   她缓步下了马车,推门而入。   月色如水,一个男子静静地立在槐树下,长长的影子拖曳着,落在她的身边。   林若葭身形微僵,福身柔声道:“殿下。”   男子走上前,露出一副温润的面容,他平静地望着她,问:“真的决定了?”   “决定了,”她呼出一口气,“请殿下放妾身离开。”   “我从未拦你,”他淡然地开口,“当初是你情我愿,如今你要走铱誮,我也不会挽留。”   他总是这么清风霁月,林若葭却维持不住脸上的神色,苦笑一声:“那殿下今晚为何过来呢?”   她拢在袖中的手攥得紧了些,期待可以听到她期望的那个回答。   “你我相逢一场,”他微微俯视着她,“我该来送送你。”   就知道会是这样,林若葭轻轻叹了一声,疲惫道:“既然送过了,殿下也该回去了,明日我一早便要启程,实在没有精力待客。”   他应了声好,脚下却没动。   林若葭便也没再理他,像往常一样走进房中,关上门,泪水涟涟。   “我为你准备了几张银票,你拿着傍身。”   隔着门,他的声音依然清晰明朗,一如初见之时。   林若葭咬着牙,咽去那一声呜咽,想开口,又怕他听出来,只好沉默以对。   “说到底,是我对不住你,”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愧疚,“你一定要收下。”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声线平稳地开口:“多谢靖王殿下。”   她会收下的,就算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也会收下的。   脚步声渐渐远去,她跌坐在地上,想起那夜醉酒,他第一次失态,将她当成了一个叫“莲儿”的人,她知道,那是他的结发妻子的乳名。   她本就对他有意,纵然知晓他认错了人,可还是在他的撩拨下乱了分寸,一夜荒唐。   太后娘娘发现后并没有当回事,准备将她指给靖王做侍妾,她没同意,自请离宫,又阴差阳错地做了他的外室。   后来她才知晓,他念的名字不是“莲儿”,而是“怜儿”,他喜欢的人,是姜尚书的妹妹姜宁怜。   她曾在姜府见过姜宁怜几面,自然知晓她们两人是有几分相似的,挣扎之后,她故作大度,劝靖王去求亲,也给自己一个了断。   他去了,但不知为何,靖王只身回来,借酒消愁了几日,姜宁怜亦消失在长安。   后来,他再也没有提过姜宁怜,情到浓时,他会唤她的名字。   若葭,若葭。   她不再是替身了。   她本打算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可这个孩子来得突然,她猛然醒悟,她没有名分,孩子自然也没有名分。   那就离开吧,天高海阔,总有她和孩子的容身之所。   清晨,林若葭安静地出了城,没有回头看一眼生活了许多年的长安。   靖王站在暗处目送她决绝地离开,心口忽的爬过一丝隐秘的疼,他吐出一口浊气,径直回了王府。   日子照常过着,五月中旬,湖中的莲花开了,待到六月末,满湖娇艳如霞,他赏着莲,脑海中却出现了一道清丽的身影。   萧千棠神色轻快地走了过来,好奇地问:“父王,今年刚种上的莲花明年能开吗?”   靖王回神道:“自然。”   “太好了,”萧千棠欢呼一声,“等愿愿嫁过去,盛府的莲花刚好开了!”   前不久,盛府建了一个规模不小的湖,刚种上莲花。   靖王疑惑道:“婚期定了?我似乎没听说。”   “快了快了,再过段时日,盛景就会去提亲了,”萧千棠比自己嫁人还要激动,“真好真好!”   姜府。   姜如愿正百无聊赖地打理着梳妆台,忽然想起什么,她问道:“玉珠,你还记得景哥哥上次送我首饰是什么时候吗?”   玉珠思索片刻,不确定道:“似乎是盛公子刚回京的时候。”   姜如愿噘了噘嘴,她也记得是那时候,可是上个月,他明明说要送她礼物赔罪,可是直到现在也没送过来。   是因为这段时日忙着建湖忘了吗?   她想要去问,但又没理由去见他,未婚男女相见总是有诸多束缚,远不如幼时来得轻松,只好作罢。   下次再见,已是七夕了。   七夕是女儿节,亦是男女相会的日子,姜如愿早早便打扮好了,满心欢喜地出门,盛景已经站在府外了,身形颀长,面如冠玉。   原本想好的讨要礼物的话早就忘了个干净,她只想扑上去抱住他,但瞧见两家的侍卫,只好忍住了,矜持地握住他的手。   盛景攥紧,带她往热闹的街上走去。   姜如愿忍不住傻笑,盛景看她一眼,问:“怎么了?”   “第一次和你一起过七夕,”她坦言道,“我有点激动。”   盛景捏捏她的手心,温声道:“不是第一次,以前七夕的时候,我会给你讲牛郎织女的故事。”   “哎呀,这不一样,”姜如愿哼了一声,“那时候我可不喜欢你。”   他微微扬眉,慢悠悠地开口:“怎么不喜欢?那时候你每日都会说‘最喜欢景哥哥’。”   他还能回忆起她甜甜软软的语调,还有满目倾慕的模样,眼尾便漾了几分笑意。   “那是喜欢兄长一样的喜欢,和现在不一样。”姜如愿强调。   “现在是什么样的喜欢?”   姜如愿才不会上当,她买了一根糖葫芦,咬下山楂,含糊不清道:“像喜欢糖葫芦一样。”   他恍然大悟:“原来愿愿喜欢吃我。”   她的脸色顿时比糖葫芦还要红,忍不住轻轻拍了他一下,说什么呢!   不过她仰脸看向他微翘的唇,心想她确实想吃他。   亲吻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她故意将他引到僻静处,踮起脚尖。   盛景再次躲开,喉结滚动,垂眸不语。   她有些迷茫,为什么要躲开?难道景哥哥不喜欢她吗?   一想到这个原因,她的眸中便浮动着浅浅水色,她主动了这么多次,可是他每次都躲开!哪有这样的人呀!   “愿愿,你听我说,”盛景尽量平静地开口,“我们还没有婚约,况且我比你大三岁,你可以胡闹,可是我得恪守礼仪,所以等婚后……”   “我只知道喜欢一个人就要和他亲吻拥抱,”姜如愿有些委屈地打断他,“既然你不想和我亲密,那我就换个人好了。”   “换谁?”   姜如愿不假思索地开口:“那人可就多了,比如小青……”   “啊”字还没说出来,下巴倏然被人捏住,不疼,但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娇嫩的肌肤,微痒。   他面沉如水道:“你再说一次。”   看来激将法有用,姜如愿一点都不怕,反而笑盈盈地将手臂搭在他肩上,只是刚举到半空中,还未来得及落下,手臂便结结实实地碰到墙壁。   他攥紧她的手腕,呼吸炽热滚烫,吻猝不及防地落下。   姜如愿懵了,和她想象的蜻蜓点水一点都不一样!   她试图推开他,可他常年习武,力气极大,轻而易举地将她箍进怀中,含着她的唇反复品尝。   淡淡的山楂味在口腔中弥漫,交织着麦芽糖的香气,他的吻又变得温柔,只是呼吸依然发烫,略显急促地吹拂在她的脸上,留下一片湿热。   姜如愿渐渐沉溺其中,迷迷糊糊地想,吃景哥哥的感觉,确实像是在吃糖葫芦。 59、定亲   盛夏, 晚风吹拂,依然吹不散狭小空间中的燥热。   姜如愿有些呼吸不畅,可面前的人还在吻她, 一刻也舍不得放开,她憋的小脸通红, 软软地推着他。   盛景低低地笑了一声, 最后亲了一下,终于放开了她。   可姜如愿浑身发软, 怕自己倒下去, 手忙脚乱地攀着他的宽肩, 急促地喘息。   “感觉如何?”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她微乱的发,像是温存, 与方才的霸道大相径庭。   “一点都不好玩!”姜如愿压了压有些疼的唇瓣,轻轻“嘶”了一声。   她一直以为亲吻是轻轻柔柔的, 像他亲她的脸一样, 蜻蜓点水,所以一直抱有期待,可是他的力气那么大,几乎要将她拆吃入腹。   虽然最后她也有一点飘飘然,不过现在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见她吃痛,盛景微微俯身,长指抬起她的下颌仔细观察,被如此深情的双眼注视着, 姜如愿的心顿时小鹿乱撞, 早就忘了那点不愉快。   “有一点破皮, 但是没出血, ”盛景松了口气, “我下次注意。”   他们离得极近,说话间,姜如愿能闻到淡淡的麦芽糖的香气,她有些脸热,枕在他的肩上,不让他看出来。   “害羞了?”盛景心情愉悦地低笑一声,“方才亲我的时候倒是大胆。”   “明明是你亲我的。”她底气不足地开口。   “你若是不提旁人,我不会这么冲动,”他吻了吻她的乌发,“愿愿,以后不要这么调皮。”   顿了顿,他回味了一番她柔软的唇齿,又道:“不过这种感觉还不错。”   说着他的吻又细细密密地倾泻下来,这次温柔了许多,姜如愿不会亲,只能一动不动地承受,她晕晕乎乎地想,景哥哥怎么连接吻都天赋异禀。   亲完了,周遭的风也变成了热的,呼吸交缠间,他一下又一下地吻着她娇嫩的芙蓉面。   “景哥哥,我听说军营中有军妓?”   她忽然煞风景地来了这么一句,盛景不必想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好笑道:“我没去过。”   姜如愿认真盯着他瞧,狐疑道:“真的?”   “真的,我只喜欢你,”他攥住她的手,“从小到大,我的眼里只有你,再无旁人。”   他的父母与姜伯父夫妻都是从一而终,耳濡目染之下,他羡慕之余,更是要学习,既然他喜欢姜如愿,便认定了她一人。   两人回到热闹的大街,姜如愿还想着他说的话,心里有些甜。   “想吃什么?”盛景扫视一圈街上的零嘴儿,“花生糖?甑糕?”   “你得赔我的糖葫芦,”姜如愿嗔他一眼,“我才吃了两个就掉地上了!”   方才他亲得急迫,她毫无招架之力,糖葫芦早就滚到地上不知所踪了。   盛景便又给她买了一个,姜如愿咬下一个山楂,总能想起方才亲吻时的麦芽糖的香气,她顿时觉得手里的糖葫芦是烫手山芋,丢给盛景了。   他疑惑地问:“怎么不吃了?”   “不想吃了,赏给你了,”姜如愿故作淡然地开口,“小景子,还不谢恩?”   盛景不疾不徐地开口:“多谢夫人赏赐。”   姜如愿:“!”   她羞恼地捶了他一下,他喊得也太顺口了吧!   盛景顺势握住她的手,笑得畅快恣意。   姜如愿小声问:“景哥哥,你还记得什么时候去提亲吗?”   “七月十二日,五日后。”他不假思索地开口,心中同样热切,他一直记得这个日子。   姜如愿眼眸微转,微微踮起脚尖,在他耳边笑盈盈道:“我也盼着唤你夫君呢!”   说完她便往姜府的方向跑去,只留下一阵银铃清鸣,盛景愣了下,只觉得她说出的那两个字又娇又柔,心中涌动着情愫,他连忙追上她,在僻静处轻吻了她一下。   “愿愿,我一定会尽快与你成亲。”   姜如愿心中比蜜还甜。   七月十二日一大早,盛家人便抬着聘礼过来了,整整齐齐二十个箱笼,与上次如出一辙。   只是上次多少带着些许不确定的因素,这次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姜如愿尤甚,她欢喜地坐在房中,等着娘亲派人喊她。   过了一刻钟,娘亲的贴身丫鬟过来了。   虽然两家都心知肚明这次要成了,但是该走的过场不能少,姜如愿正要迫不及待地去正院,想到什么,她拿起一个锦盒,这才过去。   进了房中,她终于矜持了些,一一行礼,目光对上盛景的,她甜甜一笑,唤道:“景哥哥。”   “愿愿,”林嫣笑得合不拢嘴,朝她招招手,“来伯母这边坐。”   姜如愿依言坐在她身边,林嫣打量着板上钉钉的未来儿媳妇,欢喜地问:“愿愿可愿意嫁给阿景,做盛家的儿媳妇?”   姜如愿以为盛伯母会像上次一样客套两句,根本没想到她说的这么直白,懵了一下,一时忘了回答。   “母亲,会吓坏愿愿的,”盛景低声提醒,“况且这话让我来说比较好。”   林嫣和许姝相视一笑,行吧,她们不掺和了!   盛景一步一步上前,目光坚定,姜如愿没由来地紧张起来,她攥着裙角,强装镇定。   “愿愿,我们认识快十五年了,”他温声开口,“我照顾你很久,你亦依赖我数年,以后的日子,依然由我陪你可好?”   他执起她的手,郑重又深情地说:“你可愿嫁我为妻?”   姜如愿眼眶湿热,在爹爹娘亲和伯母的注视下站起身,哽咽道:“我愿意。”   成为他的妻子,亦让她心生欢喜。   她从袖中拿出锦盒递给他。   盛景不解地打开,见是他送她的盛家的传家宝,忽的笑了,他为她戴上,两人相视一笑。   林嫣道:“愿愿你放心,日后阿景若是敢欺负你,尽管来找伯母,伯母亲自打断他的腿!”   许姝笑着擦了擦眼角:“哪有这么严重,而且阿景从小便对愿愿好,这么多年我都看在眼里呢。”   幼时难免有吵架拌嘴的时候,但是盛景自幼稳重,她从未见他对女儿红过脸,这样好的女婿去哪找?   “哼,谅他也不敢欺负愿愿,”一直没有开口的姜宁熹终于出声,他神情严肃地望着盛景,“我就这一个女儿,若是你对她不好,我会让她休夫,以后我养她一辈子!”   “伯父放心,我一定对愿愿好,”盛景攥着姜如愿的手承诺,“我会尽我所能,让她日日欢喜。”   姜宁熹的面色和缓了许多,他不爱听什么若是对愿愿不好便天打五雷轰之类的虚话,这世道总是祸害遗千年,发个毒誓又掉不了二两肉,盛景说的正合他意,日日欢喜,幸福平安。   既然提亲事宜都没有异议,两家人便开始商量婚期。   “我觉得愿愿还小,我想多留几年,”姜宁熹率先开口,“依我看,后年六月不错,吉日多。”   许姝瞪他一眼,他是真不着急,但是盛景那时候都多大了!   林嫣不得不笑着反驳一句:“阿景年纪不小了。”   许姝笑着打圆场:“是啊是啊,他开玩笑呢,我瞧着明年就不错,愿愿马上十五了,过了年成亲,喜上加喜。”   林嫣附和。   姜宁熹奋力挣扎:“那明年十二月。”   总之能拖多晚便多晚!   这次是姜如愿不满地开口:“不行啊爹爹,太冷了。”   “……”姜宁熹无言片刻,再次让步,“那十月如何?”   他也舍不得让宝贝女儿受冻,想了半晌,最迟便是十月了。   姜如愿还是不满意:“那时候秋风萧瑟,若是冬天来得早,都要下雪了,花啊草啊全没了。”   许姝和林嫣对视一眼,都喝了口茶,看父女俩争论。   其实这事姜如愿本不该说什么,长辈们定了婚期就成,她一个小辈只要低头害羞就行了,但谁都不想让她委屈了,自然要参考她的意见。   姜宁熹一想也是,犹豫半晌,终于说道:“那就八月吧,硕果累累、金秋送爽,你总满意了吧?”   姜如愿再次摇头:“我不喜欢秋天。”   这下姜宁熹看明白了,合着她早就想好了,非得说到她满意的月份才行,于是问:“你想什么时候成亲?”   姜如愿不假思索地开口:“明年四月。”   当初定提亲的日子的时候,她顺便选了下婚期,四月初七是个吉日,诸事皆宜。   姜宁熹不满意:“太早了。”   距离明年四月还有九个月,成亲事宜繁琐,大半年够干什么的?而且他也舍不得。   许姝也觉得有些早了,劝解道:“愿愿,至少要过了端午。”   姜如愿还想再说话,盛景握住她的手。   “就依伯母所言。”   商量之后,婚期定了明年五月十七。   送盛家人离开之前,姜如愿与盛景获得了珍贵的片刻独处。   “景哥哥,你怎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姜如愿微微噘嘴,“我就是想四月嘛。”   虽然五月十七也是个好日子,可是对她来说,四月更好。   盛景不解:“有什么区别?”   早一个月晚一个月对他而言都无妨,只要最后是她便好。   姜如愿却不说话了,她红着脸别开眼,唇瓣轻启,最后又什么都没说。   盛景便开始回想四月初七对她来说是什么大日子,可思来想去,除了离他的生辰近了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就是因为你的生辰,”姜如愿轻声说,“我原本想着,以妻子的身份为你庆生,可是现在又要等整整一年。”   越说声音越低,语调也越来越委屈,盛景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丽嘉个缘由,他张开手臂拥住她,神色动容。   “没关系,在我心里,你现在便是我的妻子。”   姜如愿仰脸看他,终于破涕为笑。   见她笑意盈盈,盛景情不自禁地亲了她一下,低声呢喃:“所以夫人,现在可以唤一声夫君吗?”   姜如愿:“……”   她毫不犹豫地红着脸退开两步,想得美!   作者有话说: 60、微醺   七月末, 盛姜两家准备前去寺庙。   但出发前夕,盛老将军病了一场,此事便暂且搁置, 专心照顾他。   因着有了婚约,姜如愿可以去盛府了, 是以她和盛景常常见面, 情意更胜从前。   这日,姜如愿去探望了盛老将军, 经过半个月的休养, 他虽然瘦了许多, 但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只要好好补身子, 心态也积极,不愁回不到从前的状态。   珍贵补药自然不必说, 皇上赏赐了许多, 还派了太医过来,盛老将军每日的药膳都由太医亲自煎制,身体自然恢复的好,他的心态更是乐观,还等着抱重孙呢。   “愿愿,你放心,没见到你们的孩子之前,我不会倒下的, ”盛老将军笑道, “我身子好着呢, 今晚能吃下一头牛!”   自从姜如愿不怕他之后, 他说话也随意了许多, 像这样的调侃,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盛爷爷又说大话,”姜如愿给他掖了掖被角,关心道,“太医说了,这段时日您得吃清淡的,我听景哥哥说,您又偷偷吃了肉,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好好好,我听愿愿的。”盛老将军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姜如愿不放心,板着脸道:“若是景哥哥再与我说您偷偷吃了肉,我和阿初就三日不来看您!”   他对待姜如愿姐弟俩像亲孙子似的,一日不见都难受,闻言立刻真心实意地表示记下了,为表诚心,他将私藏的牛肉干交给姜如愿。   姜如愿:“……”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盛爷爷是个老顽童呢。   她没收了牛肉干,盯着他用了午膳,看他睡下了,这才静悄悄地出了门。   快要走出盛府,她忽然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景哥哥回来了!   她惊喜不已,正要开口,他却揽着她的腰走向一个无人居住的院落,姜如愿的心怦怦跳,不由得嗔他一眼,也太着急了吧!   不过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还挺刺激,她左右张望一番,见院子里没人,终于松了口气。   “景哥哥,你怎么回来了呀?”她的手抚摸着他穿的银甲,今日太阳大,银甲被晒的滚烫,她缩回指尖,脸也离他的胸膛远了一些。   “方才刚好在附近巡视,我便索性回来用膳了,”他握住她的手,“没想到遇到了你。”   “那你怎么不去用膳,”姜如愿故作不解,“拉着我来这儿做什么?”   “古人有云,秀色可餐,”盛景将她拉进怀里,声音很沉,“吃你也能充饥。”   他的吻顷刻间便落了下来。   往常他们总是在傍晚或是房中亲吻,还是第一次在白天的院子里,这里四处透风,院门也未落闸,姜如愿紧张不已,几乎不敢呼吸,总觉得会被人听到。   “那就闭上眼睛。”盛景的手覆上她的眼,“专心些。”   姜如愿眼睫颤颤,视线被阻隔,其余的感官便格外敏锐,呼吸之间萦绕着浅淡的酒香,随着他的吻渡到她的口中,她有些眩晕地想,景哥哥喝酒了吗?   不过她很快便思考不了了,他的吻还在深入,有羞人的声音传来,明明极为轻微,她却觉得震耳欲聋,耳尖发烫。   她偏过脸,娇娇怯怯地低呼出声:“不亲了……”   她语调绵软,盛景舍不得放开,便顺着她的唇角向下,吻落在她的雪肤上,轻的像冬日的雪,寂静无声,可他的鼻息却比烈阳还要滚烫。   姜如愿惊呼一声,想逃,他已经提前一步揽住了她的腰肢,再次将她按坐在腿上。   不经意抬眼,她瞧见他的目光,像狼一样泛着幽幽的光,似乎下一刻便要将她拆吃入腹。   “景哥哥,你、你是不是喝酒了?”她忙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嗯,两刻钟前喝了三杯,微醺而已。”他诚实地回答,目光却依然紧盯着她翕动的红唇,被滋润过的唇瓣,色若桃花。   “那你快去用膳,然后睡一觉,”姜如愿站起身,“我得走了。”   她下意识地觉得喝醉酒的景哥哥很危险,他的目光太有侵略性,目之所及之处,她的肌肤似乎都在发烫。   盛景也站起身,纵然脑中有些昏沉,他也知晓不能久留,攥着她的手道:“我送你。”   就这几步路了,不过姜如愿没拒绝,做贼似的出了院子,见没人发现,终于松了口气。   盛景也恢复了往日的清和模样,在姜如愿看来却有些像道貌岸然,方才他都那样亲她了,现在装的倒是挺像个正人君子。   “不许偷偷骂我。”他捏捏她的手心,漫不经心地开口。   姜如愿大惊:“你怎么知道?”   “这么多年了,若是连你这点小心思都看不出来,我便不用活了,”他笑音低沉,“愿愿,这就是青梅竹马的特别之处,心有灵犀。”   她神色懊恼:“那我怎么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呢?”   景哥哥也没比她多长一个脑子,为什么她想什么他都能猜出来,可是她却看不透他的心思。   盛景闻言停下脚步,站在她的面前问:“猜猜我在想什么。”   姜如愿听话地仰起脸,呼吸微滞,阳光从浓密枝叶的缝隙中穿过,错落着覆上他的肩头与发梢,染上几分恰到好处的光。   十八岁的少年,是会发光的。   纵然背着光,他的眼眸亦因她而璀璨,告诉她答案。   姜如愿喃喃着开口:“你在想,好喜欢愿愿。”   “好喜欢愿愿,”他低声重复,“最喜欢愿愿。”   在他的身形压下来之前,姜如愿回神推开他,嗔道:“在外面呢!”   盛景遗憾地退开一步,忽然觉得婚期定在五月确实很晚,他现在便迫不及待了。   九月初,盛老将军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去寺庙一事再次提上日程。   没过两日,两家人便出发了。   这次去的依然是上次的寺庙,姜如愿已经记不清寺庙的名字了,只记得那条长长的、陡峭的山路,令人望而生畏。   只是今日再踏进这条山路,仰头向上望的时候,却觉得和印象中不太一样,似乎宽敞了许多。   她将这个发现惊奇地讲给身旁的盛景听。   “是你长大了,”盛景笑道,“那时候你才八岁,人小小的,自然看什么都大。”   说的有道理,姜如愿骤然生出几分感慨,那时一同爬山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幸好她身边始终有景哥哥在。   山路上铺满枫叶,踩在上面虽好玩,但山路年久失修,也有踩空的风险,盛景及时牵住她的手。   姜如愿的脸顿时比枫叶还要红,山路上人来人往,虽相隔甚远,但是只要抬头就能看见他们的动作。   “你我定亲了,没人会说什么,”盛景宽慰她,“不必在意。”   虽然知道是这么个道理,但她还是觉得不自在,不过她也没松开,欣赏着周围的景色。   不多时,山路旁出现一个小亭,她眼睛一亮,回忆道:“那时候鸿表哥爬到这里便不爬了,折腾那么久,白来一趟。”   不过如果现在鸿表哥在的话,想必一口气爬到山顶都很轻松。   她边走边回忆过往,盛景怕她想起不愉快的事情坏了兴致,故作吃味道:“说了这么多,我呢?”   “你一直在我身边呀,”姜如愿笑容满面地接话,“等我们老了再回忆才有意思,到时候我们坐在藤椅上,老掉牙了,头发都白了,抱着孙子孙女回忆。”   盛景想象着那幅画面,唇边勾勒出浅浅的笑意。   “所以景哥哥,你一定要平安,”姜如愿神色认真地开口,“我们要一起变老。”   他是武将,随时都有可能上战场,而她身为女眷,除了祈求平安,毫无办法。   盛景正感动着,便听她自言自语道:“求十个护身符应该够了吧?上一次战场送一个,至少十年都不用来寺庙了。”   盛景:“……”   不过说到这个,他骤然想起将她送的剑穗当成护身符的事情,便随意讲给她听。   姜如愿听完却沉默了下来,抬脸,眼眶微红。   “你怎么这么傻,”她哽咽着出声,“剑穗就是剑穗,又不能护你平安。”   “都是差不多的,红色丝线、象征平安的结,”他温声宽慰道,“对我来说,这就是你送我的护身符,在战场上护佑我平安。”   姜如愿神色复杂,有些后悔在他上战场前没有去一趟寺庙,诚心求一道护身符,那时候她怎么就没有想到此事呢?   不过……她眉头一皱,问:“景哥哥,那我送的剑穗现在是不是都好好的?”   盛景轻咳一声,有些心虚,那时他还告诉她剑穗都坏了,又让她绣了一个送给他,他很后悔提及此事,这下要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以后我再也不送你剑穗了!”姜如愿气呼呼地往前冲。   “愿愿,其实我只是舍不得挂上,”他底气不足地解释,“我不想溅上了脏污的东西,只想好好珍藏。”   姜如愿自然知晓他是这样想的,可她还是不高兴他骗了她,于是轻轻哼了一声,景哥哥变了,现在已经学会骗她了,以后还了得!   盛景自知理亏,想了想,他赔罪道:“我听说寺中有棵姻缘树,需男女亲手绣一把姻缘扇挂上才更显诚心,一会儿我来绣好不好?”   姜如愿闻言惊奇地瞪大眼睛,摊开他的手掌翻来覆去地看,景哥哥握剑的手要拿绣花针了?   见他说的毫不犹豫,她兴致盎然地问:“你会绣吗?”   难道他偷偷学过不成?   盛景瞥她一眼,理直气壮地开口:“不会。”   姜如愿:“……”   那得绣得多丑啊!   作者有话说:   今天状态不错,写了两章,以后更新就可以固定零点了。   很久没放下本文案了,感兴趣的话就收藏一下《娇棠》吧,作者收藏也麻烦点一点~   云棠嫁给了父亲的得意门生林弗寒。   林弗寒德才兼备,深受太子器重,夫妻二人又琴瑟和鸣,人人都羡慕她的好姻缘。   云棠笑笑,做戏而已。   成婚五年,他的官职越来越高,夫妻感情却愈发淡漠,更有传言林弗寒与长公主有染,意欲休妻。   云棠不信他如此冷酷无情,直到长公主设宴,云棠被人推入水中,溺毙前她拼命睁开眼睛,瞥见枕边人依旧冷峻的眉眼。   云棠心死,心想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了。   谁知她一睁眼,竟回到新婚第一天。   *   林弗寒家道中落,凭借着过人的才学做了尚书的门生,娶了尚书的爱女。   婚前,云棠曾送他锦衣华服与珍贵药材,他亦见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羞涩与欢喜,他一直以为云棠是喜欢他的。   没想到成婚之后,她却开始冷言冷语,拒绝他的触碰。   林弗寒并不在意,志在朝堂的人,不会轻易被男欢女爱牵绊。   直到情动之时偶然吻了她一下,晚上忽然梦见她温柔小意的模样,他着了魔似的开始日思夜想。   从不耽于儿女情长的林大人,第一次动了春心。   【食用指南】   1.前世今生男女主身心1V1    999999.女主重生,男主慢慢想起前世 61、姻缘   爬了小半个时辰, 两人一同来到寺庙。   姜如愿抬头去看,“宝华寺”三个字古朴遒劲,阳光撒下来, 烫金的字像是有了几分佛性,让人心生敬畏。   她下意识松开盛景的手, 一本正经道:“佛祖面前不可如此。”   盛景失笑:“那寺中为何会有姻缘树?”   姜如愿答不上来, 顾左右而言他:“为了让你给我赔罪。”   她可一直记得他要绣姻缘扇呢,得绣到让她满意才行, 反正要在这里住几日, 有的是时间。   不过他们进了寺庙, 没有直奔姻缘树,而是站在一旁等长辈们过来。   宝华寺往来香客众多, 有人满怀希冀,亦有人面带悲伤, 众生百态, 姜如愿看得津津有味。   不多时,长辈们终于进寺门了,姜如愿迎上前,左边搀着娘亲,右边扶着伯母,将盛景抛到了一旁。   盛景便与姜如初走在一起,九岁的小少年,因着常年强身健体的缘故, 竹节似的猛蹿, 比同龄人高出不少, 不过他身量偏瘦, 与盛景相比略显单薄。   盛景拍拍他的肩, 笑道:“用功读书固然重要,但是你也得多吃些,若是身子熬坏了,纵然有心亦无力。”   “师父,我明白的。”他点点头。   他一直唤师父,倒让盛景觉得受之有愧,况且按理来说,该是他讨好未来小舅子,于是道:“如今我也没教你什么,不必叫师父了。”   姜如初微微一笑:“可是叫姐夫有些早了。”   盛景:“……随你吧。”   两人闲聊着,跟随她们来到长明殿,这里是供奉长明灯的地方,殿中灯火通明,随意一瞥便是上百盏长明灯,煌煌如梦。   姜如愿下意识屏住呼吸,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盏,旁边便是盛景的,两盏长明灯紧紧挨着,皎若明月。   “愿愿,你看我们多么相配。”盛景走上前,声音带笑。   姜如愿嗔他一眼。   在长明殿转了一圈,一行人又前去正殿拜佛,殿中静悄悄的,一座座宝相庄严的佛像面含悲悯地俯视着众生,任谁也不敢大声喧哗。   许姝和林嫣上前,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姜如愿小声问:“景哥哥,一会儿你会说什么?”   “国泰民安。”他同样轻声答。   与他相比,姜如愿的愿望便显得小的多了,她只希望爱她的人与她爱的人都可以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她又去问弟弟姜如初,他的愿望和她差不多,姜如愿有些欣慰,果然是姐弟,心有灵犀。   众人拜完了,走出正殿,都有些累了,便在小沙弥的带领下前去寮房。   不过寮房离这里有些远,还要往上爬,姜如愿已经爬了这么久的山,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是再次走山路,便觉得腿疼了。   盛景刻意放慢脚步等她,关切道:“还走得了吗?”   能走倒是能走,就是觉得腿酸,而且盛景在这里,她便懒得动了,于是撒娇道:“景哥哥,你能不能背我过去?”   小时候他经常抱她,现在他们长大了,抱她有些惹人侧目,背她或许会好一些。   盛景没有犹豫,直接蹲了下来。   姜如愿打量四周,去寮房的香客虽然不多,但是隔一会儿便有一两个,她不好意思起来,但是望着盛景宽阔的后背,她还是趴了上去。   想了想,她将头枕在他的右肩,偏脸看路边的风景,这样就没人能看见她了。   但是她还担心一件事:“景哥哥,我沉不沉呀?”   盛景闻言托着她的腿往上掂了掂,猝不及防的一下,姜如愿吓得搂紧他,短促地惊叫一声。   他笑了笑:“若是连你都背不动,我也不必习武了。”   他言语轻松,说话与平常无异,姜如愿终于放心了,虽然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见过彼此所有的样子,但是谁乐意让心上人觉得自己重呢?   “一会儿我给你捏捏腿吧,”他一本正经地开口,“你这样一直酸着,不舒服。”   姜如愿轻轻拍了他一下,果断拒绝了。   其实没有很酸,她更想让他背她,但是这话她才不会告诉他呢。   不过她忽然想逗逗他,于是凑近他的耳朵,轻声说:“景哥哥,我好喜欢你。”   盛景的步伐凝滞了下,又恢复正常,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但是姜如愿却看见他的耳垂染上了红,她忍不住捏了捏,有点烫。   “乖一点,”他的语气没什么变化,“一会儿就到了。”   姜如愿微微噘嘴,她还以为景哥哥会立刻说他也喜欢她呢。   不多时,两人来到寮房,盛景小心翼翼地放下她。   他们要在此处小住几日,恰好近日进香的人不算多,是以安排了五个寮房,一人一间,都离得很近,方便互相照应。   走了这么久,都累了,选好寮房后便各自歇在房中,等着用斋饭。   姜如愿回到自己的寮房,正准备关门,一只手忽的抵住门板,强势地挤了进来。   关门、亲吻一气呵成,姜如愿懵懂地承受着,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盛景在亲她,在佛门净地亲她!   她手忙脚乱地推开他,他却将她抱得更紧,汲取着甘甜。   片刻后,盛景终于放开她,却有一道亮晶晶的银线黏连着,他忍不住又亲了一下,沉声道:“我也喜欢你。”   在回应她逗他的那句话。   姜如愿怎么也没想到,一句话而已,他居然用这种方式与她说,于是凶巴巴道:“下不为例!”   盛景捏了下她的脸,笑道:“你好好睡一觉,傍晚我们去姻缘祠。”   被他这么一闹,姜如愿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用过斋饭后躺在床上,只觉得山中幽静,周围只闻鸟鸣,此处又是寺院,更显平和,不知不觉便坠入了梦乡。   醒来的时候,晚霞漫天,一半被山峰所掩,颇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她欣赏了一会儿,这才出门。   盛景已经在寮房外等着了,姜如愿和娘亲说了一声,两人便往寺中走去。   “这次还让不让我背你?”他语带调侃。   姜如愿哼了一声:“我的腿已经不疼了。”   下山比上山简单的多,不多时两人便进了宝华寺,直奔姻缘祠。   已至傍晚,但姻缘祠中的人并不少,少男少女们都在绣姻缘扇,神色虔诚,虽然刚进姻缘祠便有卖姻缘扇的地方,绣工精美,但人人都想亲手制作,更显心诚。   姜如愿自然也不例外,盛景买了扇面与丝线,两人寻了个地方坐下。   穿针引线难不倒盛景,他很快便穿好了,对着扇面便要扎下去,姜如愿忙捂住,问:“景哥哥,你可想好绣什么了?”   买的姻缘扇都是千篇一律的鸳鸯,但是若是自己来绣,能绣的就太多了。扫一眼姻缘树,便能瞧见上面挂着许多好玩的姻缘扇,不过绣的最多的依然是彼此的名字,再加上白头偕老之类的话。   盛景早就想好了,不假思索地开口:“良辰美景,事事如愿。”   姜如愿默念了一遍,笑盈盈道:“既有我们的名字,寓意也好,就这个吧!”   不过他不会女红,姜如愿想了想,接过扇子,道:“我绣‘良辰美景’,你绣‘事事如愿’。”   盛景自然没意见,姜如愿便一边和他讲解如何刺绣一边手腕翻飞,她已经尽量慢一些了,但是也只用了两刻钟便绣好了。   姻缘祠中早早便点了灯,她对着灯笼欣赏片刻,满意颔首,她的女红愈发精进了。   盛景也夸了她几句,然后神色凝重地接过来,换了金色的丝线。   姜如愿不解,用红线不好吗?   他却没解释,小心翼翼地落针,绣花针在大掌的衬托下更显纤细,姜如愿托腮看着,越看眉头皱的便越厉害。   这绣的也不是“事”字呀!   不过见他神色专注,她便没有去问。   过了一刻钟,盛景轻舒一口气,认真地打了结,然后咬断了金线。   姜如愿皱眉望着扇面,辨别了好半晌,为什么景哥哥画了两个圆?   不过针脚还算是细密,姻缘扇背面也没有多余的痕迹,她便夸了他一通,第一次能绣成这样,已经很厉害了,她以为他会绣的乱七八糟呢。   没过一会儿,盛景换上了绿色的丝线。   姜如愿沉默片刻,劝阻道:“景哥哥,颜色太多了,可能不会太好看。”   “会好看的,”盛景坚持将绿色丝线打了结,“一会儿你就知道我绣的是什么了。”   姜如愿闻言只好作罢,不再去看他绣什么了,而是望着他的脸。   他眉眼微垂,目光专注地盯着扇面,淡淡的光落在他的鼻梁上,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摇曳,就算是握着绣花针,他也是英武不凡的,丝毫不见阴柔之气。   看够了,姜如愿唇角微勾,视线终于落在了他的手上,他似乎熟练了许多,小巧的绣花针穿梭在扇面上,时隐时现,像是在跳舞。   她也终于看懂他绣的是什么了。   两颗黄澄澄的柿子。   柿柿如愿。   姜如愿的眼睛骤然亮起,虽是谐音,但比起规规矩矩的事事如愿,她更喜欢这个,生动又活泼。   盛景百忙之中分神看她一眼,轻轻松了口气,他就知道她会喜欢的。   夜幕四合,姻缘祠中的人走得也差不多了,盛景终于绣好了。   细看之下,“如愿”两个字歪歪扭扭,但倾注了满腔爱意,与两个柿子并在一起,倒也显得有几分可爱。   姻缘树上很快多了一把姻缘扇。   姜如愿仰脸去看,片刻后笑意盈盈地踮脚亲了盛景一下。   对她来说,景哥哥便是世间最好的良辰美景,他们亦会事事如愿。   作者有话说: 6 999999、同榻   寺中生活平和悠闲, 每日或是下山逛一逛寺庙,或是什么都不做,看看经书吃些斋饭, 也能让人心生平静。   如此滋养了三四日,姜如愿觉得自己的气色更胜从前, 甚至觉得自己可以轻松爬山了, 于是心血来潮地邀请盛景明日早起看日出。   盛景自然答应,他每日拂晓便会起床习武, 看日出不过比平常早起一刻钟罢了, 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只是他担心姜如愿起不来。   姜如愿对此很是不满:“我也可以早起的,景哥哥不要小瞧我。”   盛景慢悠悠地反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你上次早起是为了送我出征,那日看见你之后, 我还惊了下, 以为自己起得太迟了。”   姜如愿:“……”   伤害人的方式有很多种,他偏偏挑了最伤人的那种,她今日才发现他的嘴也是很毒的。   她哼了一声,誓要找到别的早起的时候,思索片刻,她眼睛一亮,立刻说道:“上次早起就在不久之前呀,送小青进宫殿试……”   越说越觉得不妥,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偷瞄一眼盛景, 他的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 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景哥哥没这么小气。   “那就这样定了,”盛景道,“明日卯时一刻,我会在你的寮房外等你。”   姜如愿愣住,这么早?和爹爹前去上朝的时间一样!   盛景无奈地看她一眼,其实已经不早了,甚至有些紧迫,日出就那一会儿,若是去得迟了,又得等一日。   “那好吧,”她勉为其难地同意了,“若是我没有起来,你便喊我一声。”   “到底是谁提议的看日出?”盛景笑着揉揉她的脸,满眼宠溺,“怎么这么不情愿?”   是哦,姜如愿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要回去睡觉了,明日我肯定能起来!”   豪言壮语是立下去了,但是翌日一早,她照样赖床。   明明卯时一到她便醒了,但是就是不想起,于是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眼睛微阖,又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睡梦中,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似乎有人挑起了她的乌发,发梢轻轻蹭着她的脸颊,痒痒的,她却不想动,双脚轻轻一蹬,脸陷进柔软的被褥里。   “这么不设防……”   她似乎又听见了景哥哥的声音,带着无奈与担忧,她本能地开口使唤他:“头发掉到脸上了。”   下一瞬痒痒的触感便消失了,她瞬间放心了,正要继续睡,额头上落下了一个热烫的东西,像热乎乎的馒头,从额头划到鼻尖,反复流连。   过了一会儿,被子被掀开了一点,馒头递到她的唇边,诱.惑着她吃下去。   怎么会有这么讨人厌的馒头!   姜如愿的馋虫被勾起来了,下意识咬了一口,下一瞬便响起了一声轻嘶,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   姜如愿大惊,这馒头怎么还带流血的?   她立刻睁开眼睛,对上一双黑沉沉的双眸,她心中一紧,看出是盛景,心跳渐渐趋于平缓,视线下移,便瞥见了他嘴唇上的血迹。   她缓缓地眨了下眼睛,再次缩回被子里,只留下一双无辜的眸子。   “你怎么来了?”她闷声闷气地开口。   盛景收回撑在她周身的手臂,直起身慢条斯理地用手背抹了下嘴唇,碰到伤口,细细密密的疼。   他微微皱眉,不过出血倒是不多。   “我叫了你许多声,只是你不应我,我只好进来了。”   没想到一来便给了他一个大礼。   盯着他瞧了片刻,姜如愿忽然反应过来,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了,她现在只穿着里衣他便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啊——唔!”   下意识的尖叫声刚喊出口便戛然而止,她瞪大眼睛,望着盛景近在咫尺的俊颜。   他似乎刚洗过脸,睫毛上还有未干的细密水珠,将他的睫毛变成一簇一簇的卷翘弧度,少了几分凌厉感,显得有几分亲和力,可他的眼底黑沉沉的,嘴唇上的伤口还在,又让人望而却步。   “别叫,”他声音微沉,“你想将旁人引来吗?”   姜如愿羞愤地扒开他的手,明明是他不请自来在先!   正要教育他几句,门外忽然传来娘亲的声音。   “愿愿?你怎么了?”   脚步声急急地往她的方向冲过来,姜如愿悚然一惊,看向盛景,他也心中一紧,环顾四周,这里陈设极为简单,根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除了……   他当机立断,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这床不大,并没有多余的空间让他躲藏,可是又不能侧身,不然床上凸起明显,更惹人生疑,他只能直直地平躺着,紧挨着她温热的身躯。   姜如愿已经吓傻了,属于他的气息几乎是在一息之间便席卷了她,她浑身发烫,总觉得被窝里烫的可以烤红薯。   可是脚步声更近,她不能推开他,甚至还得趁娘亲过来之前抚平被子的奇怪褶皱。   直起身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喷薄在她的大腿上,她下意识蜷了蜷脚趾,抖着手去弄褶皱,但越着急便越弄不好,她咬咬牙,又躺了回去,闭上眼睛调整略急的呼吸。   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极力忽视身侧的盛景,感受到浅浅的光照在脸上,于是皱眉睁开眼睛。   “娘亲,你怎么来了?”她睡眼惺忪地开口。   见她好好的,许姝松了口气,放下举起的灯笼,只是眉眼间依然担忧,关切道:“方才你怎么了?为什么喊了一声?”   姜如愿有些无措,方才她只顾着遮掩痕迹,忘了去想应对举措,被窝里又热得厉害,她的额头上很快闷出了汗。   忽的灵机一动,她有些后怕道:“方才似乎做了噩梦,我梦见有鬼魂追我……”   为了让娘亲相信这个说辞,她边说边往被窝里躲了躲,却在不经意间摸到了盛景的嘴唇,她怔了下,正要缩回手,他却含住了她的指尖。   姜如愿大惊,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调戏她!   “别怕别怕,”许姝拿出手帕给她擦了擦汗,宽慰道,“这里是寺庙,按理来说应该没有鬼魂才是,若是再做噩梦,娘亲便去寺中为你求个平安符。”   “想必是因为咱们住在山上的缘故,都说山上的孤魂野鬼多,”姜如愿尽量镇定地开口,“娘亲你回去吧,我没事了。”   “可是你担心会害怕,”许姝体贴道,“我在这儿陪你一会儿,天亮了再走。”   姜如愿不敢留她,怕再迟一会儿便要露馅,娘亲虽然好说话,也支持她和景哥哥培养感情,但是也仅限于偶尔独处,亲亲抱抱都没什么,但是天不亮便共处一室,谁会相信盛景是刚来的呢?   将心比心地想一想,反正姜如愿不会信,推己及人,她不敢冒险。   虽然就算被娘亲发现了,罚她抄写经书或是跪祠堂都无伤大雅,此事也传不出去,但是她面皮薄,还未成亲便在娘亲面前做出这种不体面的事,她臊得慌。   “不用了娘亲,”她再次拒绝,“我不怕鬼魂,我知道那些都是假的。”   见她言辞坚决,许姝便也起身了,她还有事要做,于是道:“那我先走了,你再多睡一会儿。”   姜如愿赶紧点头,没想到娘亲又开始弯腰给她掖被子,她顿时有些慌,掖被子的时候手掌下压,不可避免地会有一些显眼的轮廓,可她又不敢伸手阻拦,怕抬手的时候让娘亲看见被子里面多了个人。   她紧紧地盯着许姝,许姝自然察觉到了,一边掖被子一边笑道:“怎么了?又舍不得我走了?”   见娘亲的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脸上,姜如愿立刻甜甜一笑:“是呀,不过娘亲起这么早要去做什么?”   “与你伯母一同去求签,”许姝腾出一只手开了半扇窗,看眼天色道,“听说住持会亲自解每日前十位前去的香客的签,我得赶紧走了。”   姜如愿点点头:“那娘亲快去吧,不过天还没亮,下山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些。”   “放心,我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许姝直起身,“你再睡一觉吧,若是有事便喊阿景陪你一会儿。”   姜如愿:“……”他就在您面前呢。   “不行,”她斩钉截铁地拒绝,大义凛然道,“我和景哥哥还未成亲,不能共处一室。”   话音刚落,被窝里的人便极具存在感地勾了下她的里衣,手掌包住她的小腿,暧.昧地打着圈。   她忍不住一缩,身体瞬间紧绷。   许姝已经走出门了,闻言又回首柔柔一笑:“阿景是正人君子,无妨的,娘亲相信他的为人。”   姜如愿再次沉默,七夕之前,她确实也是这样想的,但是自从亲吻之后,他寻到机会便要亲她,看她的目光总是如狼似虎,什么正人君子,分明没有比他更道貌岸然的人了!   不过想到第一次亲吻是她主动的,姜如愿悔不当初,早知如此她才不会那样做呢!   “愿愿,你好香。”   正想得出神,被窝里传出一句沉闷的话,带着几分喑哑,还未反应过来,腰间又多了一只手,然后她便不受控制地转身,跌进一个滚烫的怀抱。   盛景埋进她的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姜如愿还惊魂未定,又被他扯进怀里,顿时生气了,她直接推开他,不高兴道:“娘亲还没走远呢!”   “原本共处一榻是无奈之举,我忍了,可是娘亲刚走你便来抱我,枉我娘亲这么信任你,”她连珠炮似的开口,“我都快吓死了,你都不安慰我一句,只顾着抱我亲我,你不是事事为我着想的景哥哥了!”   越说越委屈,她的眸中含了泪,幽怨地望着他。   盛景微怔,想去抱她,又怕再次惹她厌烦,于是立刻从床榻上坐起身,大跨步下了榻,只着足袜踩在地上——怕弄脏她的床榻,最后关头他还脱了鞋塞进床底。   因为着急,精心梳理好的头发也变得乱糟糟的,衣裳的褶皱比老太太脸上的皱纹还要多,姜如愿从未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时候,上下打量他一番,唇角微动,差点忍不住笑出声,连忙收敛神色,继续幽怨地望着他。   “愿愿,我没有要强迫你的意思,”他有些无措地解释,“只是你我同榻而眠,我情难自禁。”   自从她长大之后,他们最为亲密的举动便是亲吻,不过他每次最多亲到她的锁骨,然后便会克制地放开她,生怕自己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   可是今日,他们同榻这么久,温香软玉近在眼前,他若是克制得了,便是圣人了,头脑一热便直接抱住了她,没有顾及她的想法。   不过不管是何缘故,都是他的错,他再次诚恳地道歉。   姜如愿抿了抿唇,没有理他。   盛景也沉默了一会儿,猛然发觉现在他留在这里似乎更为不妥,于是商量道:“我先出去,等你穿戴整齐之后我们再谈,好不好?”   “你进来的时候怎么没这样想。”姜如愿小声嘟囔。   见她愿意说话了,盛景悄悄松了口气,立刻解释道:“我以为你会很快起床,没想到……”   姜如愿怒目而视:“你的意思是我赖床了?”   虽然是事实,但盛景权衡了一会儿,违心道:“没有,是我业务不熟练,耽搁你起床了。”   她的神色缓和了几分,只是语气依然不高兴:“你先出去吧。”   盛景抬脚便要走,姜如愿忙喊住他:“你的鞋还在床底呢!”   他愣了下,显然已经忘了这回事,复又折返,蹲下找鞋,拿到手之后,他请求道:“愿愿,我能坐下穿吗?”   姜如愿往里面挪了挪,无声地同意了。   只是被窝里属于他的气息还在,稍稍一动便有清冽好闻的气息钻入鼻息,像雨后破土而出的嫩芽,沾着湿润的雨露,混着泥土的清香,全然地裹挟了她。   她忽然想起方才他拥着她的时候,有力的臂膀与坚实的胸膛让她透不过气,却又有着十足的安全感。   不得不承认,有一瞬间,她想更紧密地贴着他。   更不想承认的是,她生气的原因有三分之一是因为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她是大家闺秀,自幼通读诗书恪守礼仪,怎么可以涌现出这样荒谬的念头呢?   “愿愿,我先走了?”   盛景已经穿戴整齐,见她似乎在发呆,便提醒了一句。   姜如愿回神,轻缓地眨了下眼睛,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这样无辜地望着他,看得他心中发软。   “景哥哥,”她慢吞吞地开口,“为什么你想抱我亲我的时候,可以这么轻易地说出口呢?”   小时候她是会毫无顾忌地让他抱的,可是越长大越矜持,她明明也是想亲近他的,他的拥抱、亲吻与抚摸,她都喜欢,却不敢表现出来,甚至羞于启齿。   盛景思索了一会儿,为她解惑:“因为世间对女子的桎梏太多,女子听得多了,便会为自己上一道无形的枷锁,言行举止自然格外矜持。”   顿了顿,他又道:“愿愿,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如此,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我不会嘲笑你,更不会禁锢你。”   他说:“你有表达自我的权利。”   姜如愿认真地沉思了片刻,问:“真的说什么都可以吗?你都会答应吗?”   盛景颔首。   “那……”她紧张地舔了下唇,轻声说,“我想和你一起睡。”   话音刚落,半掩的窗牖处钻进一丝微弱的光,紧接着又泄出几寸,渐渐爬满整个寮房。   姜如愿想看的日出,到底还是迟了。   只不过日出已经不重要了,他们脸上没有一丝遗憾,静静地凝视着对方,像是要透过眼睛,直直地望进彼此的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一息或是一刻,盛景掀开被子,半个身子钻进温热的被窝,右手不甚熟练地穿过她的青丝,慢慢地、坚定地环住她的肩。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他吻了下她的额头,不掺杂任何欲.念,却让姜如愿禁不住嘤咛一声,浑身酥麻。   冷静了一会儿,她试图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景哥哥,我觉得你这样抱着我很有安全感,我喜欢你这样抱着我。”   “等成亲之后,我每天都会这样抱着你,”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披散着的长发,“就算你与我吵架,我也不和你分房睡,就算你赶我走,我也赖着不走。”   他何尝不喜欢这样的拥抱,呼吸相缠,心跳一致,她近在咫尺,想将她融进骨血,想与她时刻相连。   姜如愿闻言却甚是不满,气哼哼地开口:“你的意思是,吵架都是我先挑起来的不成?”   明明重点不是这个,她的脑回路却奇奇怪怪地绕到了这里。   盛景失笑:“我就是随口一说,我的错,我们以后肯定不会吵架。”   他胸腔震动,连带着姜如愿也颤了几下,乱了心曲。   “今日的日出是看不成了,”他遥望着窗外的灿阳,“过段时日我再带你过来。”   姜如愿好奇:“什么时候?”   “自然是成亲之后,”他又笑,空闲的那只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傻不傻?”   她故作嗔怒着抬眸,他满目柔情地垂眼。   相拥之后的第一次对视。   原因无他,一个怕自己会害羞,一个怕自己控制不住,眼睛都没闲着,四处乱瞧,就是不看彼此。   猝不及防对视,却再也移不开了。   “愿愿,告诉我,”他喉结滚动,“你想让我亲你吗?”   姜如愿没有回答,臻首微抬,主动献上香吻。   作者有话说:   阳了之后写文一直没状态,但是这章写得很开心,简直就是一气呵成,不过和我预想的情节一点都不一样emmm但是爽就完事了!   今天是 9999990 999999 999999年的最后一天啦,祝大家不留遗憾,事事如愿(愿愿举着两个黄澄澄的柿子如此说道 63、心跳   从宝华寺回来之后, 姜如愿便不像从前那样闲了,婚期临近,她要开始绣嫁衣了。   本朝女子出嫁之时极少买嫁衣, 通常是母亲绣嫁衣,即将出阁的女儿绣上自己喜欢的纹饰, 许姝母女自然也不例外。   这是个耗费心力的大工程, 自姜如愿十岁开始,许姝便断断续续地开始绣了, 对女儿的爱全部倾注到嫁衣中, 是以一直修修改改, 力求完美,去年终于绣好了。   女儿定亲之后, 她便将嫁衣交给了姜如愿,随她如何发挥, 做母亲的不会干涉。   姜如愿犹豫了很久也没绣一针, 不是因为对自己的女红没自信,而是不知道该绣什么,凤凰、牡丹之流虽雍容华贵,女儿家也喜欢绣,但是她不想泯然众人矣。   所以从七月到今日,嫁衣一直放在箱笼里。   但是这次出去玩,倒是给了她不少灵感,姜如愿已经知晓自己要绣什么了。   不过她没急着绣, 而是花了整整三日画了幅画, 又花了两日功夫改画, 终于满意了。   焚香沐浴之后, 她神色虔诚地绣下第一针,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每日都要耗费至少两三个时辰绣嫁衣,瞧着用时很长,其实嫁衣繁琐,到了生辰那日,她也只绣了四分之一而已。   用午膳的时候,许姝柔声劝道:“愿愿,今日给自己放个假吧,还有半年呢,肯定能绣好。”   姜如愿也是这样想的,一年只有这一次生辰,若是劳心劳神,还有什么意思,于是用过膳便跑到盛府串门去了。   她先去拜访了盛爷爷,卧床休养这么久,他的气色甚是不错,看姜如愿的目光也愈发和蔼,简直要将她当成亲孙女疼,连送的生辰贺礼都是一块小金砖,打首饰还是换成银子都随她。   姜如愿见到金光闪闪的东西便走不动路,更何况这是货真价实的金砖,她一边握在手里一边佯怒道:“好像我来看您就是为了讨要生辰礼物似的,明年我可不敢来了。”   盛老将军笑眯眯道:“你不来,那我便亲自送到你手上,反正明年这个时候,你就嫁过来咯!”   他毫不掩饰对这门婚事的满意,隔三差五便要提一句,姜如愿刚开始还会脸红害羞,听得多了,神色便变成了遮掩不住的甜蜜。   这是她未来的家人,在盛爷爷面前,她不用不好意思。   “您怎么又调侃愿愿。”   远远地便听到了林嫣的声音,隔着厚厚的帘子传来,依然清晰可闻。   她挑开帘子进来,姜如愿迎上前,甜甜地唤了一声“伯母”。   “愿愿用过膳了吗?”林嫣自然而然地关心道,“若是还没吃,我便让厨房给你做。”   她简单地回应了两句,林嫣拉着她的手坐下,忽然又皱了眉,道:“手有些凉了,平儿,去拿汤婆子来,可不能冻着了。”   与汤婆子一同送来的,还有许姝的礼物。   “这是我和你伯父的一点心意,”她笑着打开匣子,“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索性便送你银票了,想买什么便去买。”   粗略一数,得有十张。   姜如愿咽了下口水,盛爷爷和盛伯母也太财大气粗了吧?   长辈赠礼,不能不收,她揣进怀里,心里美滋滋,还未出嫁,小金库里便拥有了这么多银子!   三人又闲聊了几句,盛景姗姗来迟。   今年冷得出奇,十月末便下了雪,十一月已然很冷了,饶是常年习武的盛景也有些扛不住,披着一件墨狐大氅过来,掀帘进来的时候,姜如愿刚好抬头。   她只见过爹爹穿大氅的模样,他是文人,又蓄了胡须,是以显得风度翩翩、温润如玉。   可是景哥哥不一样,骨节分明的手松松拢着大氅,下颌微扬,多了几分睥睨的气势,往下,宽肩窄腰一览无余,气场反而更为凌厉,叫人望而生畏。   姜如愿并不畏惧,反而更想亲近,他的大氅肯定很暖和吧,不知能不能将她也完完全全地包裹住?   正想象着那幅场景,林嫣开口:“居然让愿愿等你这么久,干嘛去了?”   她才不管儿子俊不俊,今日他不当值,居然来得这么晚,该骂!   恍惚之间,姜如愿萌生出一种自己已经嫁给景哥哥的错觉,盛伯母的语气也太像为儿媳妇撑腰的婆母了吧。   盛景放下手中的锦匣,边脱大氅边道:“本来已经过来了,但中途想起忘拿了一样东西,只好折返,母亲见谅。”   林嫣恨铁不成钢:“你该对愿愿说!”   盛景将大氅交给长随,这才有空看一眼姜如愿,没想到竟瞧见她脸上有几分遗憾的神色,他不由得有些疑惑,遗憾什么?   他走上前,坐在姜如愿身边,轻声问:“今日生辰,不高兴吗?”   “啊?没有呀。”   姜如愿奇怪地看他一眼,她收到了金砖和银票,怎么可能不高兴。   盛景便放下心了,掌心贴上她抱着汤婆子的手,一本正经道:“让我也暖一暖。”   姜如愿惊慌失措,盛爷爷和盛伯母……诶,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也不知道你方才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盛景摩挲着她的手背,笑道,“是不是在猜我要送你什么礼物?”   姜如愿顺势点头,目光落在锦匣上,这个锦匣极大,放两件衣裳都显得绰绰有余,她好奇起来,往年景哥哥送的都是首饰,难道今年送的是衣裳?   盛景将锦匣放在她面前,姜如愿站起身,正要打开,忽然发现落了一把小巧的锁,没有钥匙。   盛景一言不发,垂眼暧.昧地抚摸着她的手,像是在讨要奖赏。   姜如愿轻哼一声,不情不愿地快速亲了他一下。   他不知餍足地开口:“没了?”   “我有点担心嘛,毕竟是在你家,万一被丫鬟小厮发现了,以后我还有什么威望?”她试图萌混过关,一双小鹿眼眨啊眨,语气也像撒娇。   他避而不答:“这么快便想到成亲之后的事了,愿愿,你这么迫不及待嫁给我?”   姜如愿抿了下唇,知晓他想看她害羞脸红,但是她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轻巧地点了下头。   她就是迫不及待,怎么了?   盛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喟叹着捏了下她的脸:“你啊……”   “别摸,我上了妆的,”姜如愿微微噘嘴,“万一蹭掉了,脸上斑斑驳驳的就不好看了。”   盛景闻言仔细端详她片刻,皱眉道:“已经蹭掉了。”   姜如愿大惊:“那怎么办?”   这里又没有镜子,她根本看不到,只能选择相信他。   “亲干净就行了,”他倾身揽住她的肩,低声道,“我来帮你。”   胡闹了一通,姜如愿脸上的粉全掉了,但此刻她眸光潋滟、粉腮如霞,反而更胜一筹。   她娇嗔道:“钥匙呢?现在能让我看礼物了吧?”   盛景微微一笑:“你找到钥匙便给你。”   姜如愿怒目而视:“你说话不算话!”   “我可没说亲一下就给你钥匙,”他心情很好地倒了杯茶推给她,“润润喉。”   姜如愿哼了一声,还是喝了,索要提示:“钥匙大概在哪个地方?”   他慢条斯理地回:“我身上。”   无耻!   姜如愿咬牙切齿,丢下一句“我不要了”便要离开,话音还没落下,一阵天旋地转,再回神,她已经坐到了盛景的腿上。   “你找一找,”他执起她的手,虚虚地贴在胸膛的位置,“很好找的,我不骗你。”   这已经算是明示了,姜如愿咬了下唇,有些犹豫地想,冬日的衣裳都很厚,应该碰不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吧?   她鬼使神差地探了进去,察觉到他瞬间紧绷的身躯,她顿时也紧张了,手背贴着他的外裳,手心尽量不触碰到里面的衣裳,如此摸索了片刻,却一无所获。   不过他的体温比汤婆子热得多,姜如愿觉得自己的手在发烫,五指僵硬地伸着,犹豫不决地寻找。   盛景更难受,柔若无骨的手来回试探着,似有若无地贴近他,不知为何,他想起话本中写的勾.人的狐狸精,只凭一个眼神便能让才子王爷俯首称臣,心甘情愿被吸干阳气,现在的他便是这样,只求她给他一个痛快。   可她的行动愈发犹疑,似乎还有收手的打算,盛景深呼吸了下,隔着衣裳攥住她的手,带她来到放钥匙的位置,哑声道:“在这里。”   手掌之下,姜如愿率先感受到的是无声的、蓬勃的心跳。   她想起在宝华寺的那次短暂的同榻,他胸膛震动,她胸腔共鸣,当时她便在想,他的心跳声会不会和她一样杂乱无章?   此刻她终于有了答案。   她攥紧钥匙,指腹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划过他的胸膛,肌理分明,坚实强健,手感极好,姜如愿微怔,似乎有些明白他为什么穿大氅了。   她下意识地摸了几下,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忙缩回手,脸红得彻底。   盛景已经达到了目的,见状低低地笑了一声:“不摸了?那就看礼物吧。”   姜如愿极力忽略方才的小插曲,捏着钥匙对准圆孔,手却抖着,怎么也对不上。   他默默看了一会儿,叹息一声,终于握住了她的手,两人齐心协力,“啪嗒”一声,锦匣应声弹起。   入眼是一支珍珠压鬓簪,长长的金色流苏垂落下来,长度占据了整个锦匣。   姜如愿拨弄着流苏,她的脸恰好对着窗,阳光穿过金灿灿的流苏,在芙蓉面上撒下斑斓的光,美得像仙子。   盛景轻抿一口茶,压下紧张的心绪,问:“喜欢吗?”   “喜欢喜欢!”姜如愿点头如捣蒜。   这支压鬓簪并不花哨,珍珠与金链亦相得益彰,不管是淡雅还是娇俏的衣裳都能用,她已经想到可以用作好几件衣裳的首饰了。   盛景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我做的时候一直担心你不喜欢。”   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开,姜如愿差点拿不稳压鬓簪,她震惊地望着他,景哥哥亲手做的?   “你曾送过我不少亲手做的礼物,我却只买来给你,难免没有诚意,所以便动手制作了这支压鬓簪,”他语气和缓,“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送你亲手制作的首饰,好不好?”   他的言辞轻松到像是只需要给花浇个水就能获得一支簪子似的,但是哪有这么容易,光是打磨便要耗费不少时间。   不过这份礼物她很喜欢,景哥哥辛苦一点也无妨。   于是姜如愿笑盈盈道:“好呀好呀,明年我想要手镯!”   盛景自然答应,又示意她看第二份礼物。   与姜如愿猜测的一样,果然是件衣裳,红色的,还有个毛茸茸的白色毛领,毛领之下是蓝白相间的云肩,甚至还垂着珠链,不像是长安城中常见的款式。   她新奇地抚摸着衣裳,又问:“景哥哥,这不会是你亲手绣的吧?”   盛景:“……是我在林州的时候买的,当时见到这身衣裳,我一眼便看中了,想着你穿上之后肯定好看。”   姜如愿也很喜欢,她将衣裳抱在怀里,笑眯眯道:“今年除夕我便穿这件衣裳了!”   每年新春,姜如愿的衣裳都是红色的,她精挑细选很久才会选择一件,现在她想也不想便决定了,盛景便觉得这件礼物送对了,不由得更加期待新春。   除夕夜当晚,盛姜两家再次聚在一起吃团圆饭。   这已经成了两家人心照不宣的约定,两家人之间的来往本就频繁,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今年盛景和姜如愿定亲,更是亲上加亲,更为圆满。   酒过三巡,长辈们都面酣耳热,说话不再顾忌,纷纷感叹着这门亲事有多好。   姜如愿不好意思听,扭头和盛景说话:“景哥哥,咱们一会儿去蔚景院吧?”   她如约穿了那件衣裳,与盛景想象中的一样,娇俏明艳,他又多看了一眼,严词拒绝了。   就算已经定亲,在没有成亲之前他们也不能在蔚景院单独交谈。   “好吧,”她耸耸肩,遗憾道,“原本我还想亲手为你束发呢,现在没机会咯。”   随着她耸肩的动作,云肩下的珍珠滑落到盛景手上,像是在邀请。   他握住珍珠,还未开口,一旁的姜如初忽然说道:“下雪了。”   姜如愿立刻望向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地撒落,不一会儿便铺了薄薄一层,瞧着短时间内不会停,她兴致盎然道:“一会儿咱们去打雪仗吧!”   她还是小姑娘的性子,爱玩爱闹,盛景乐意纵着她,于是从容颔首。   当然,他也有私心。   打雪仗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会弄湿头发,到时候去房中束发,岂不是正合时宜?   作者有话说:   我们在跨年的同时,几千年前的今天,景哥哥和愿愿也在过新年ovo   回顾一下 9999990 999999 999999,我写了两本半小说,共85万字,比 9999990 9999991年多了10万字,今年写的《虞美人娇养日常》和《嫁宿敌》完结后都万收了,也出了繁体,嘿嘿,我很棒棒!(dream一个《吻青梅》连载期万收,完结后出繁体   这一年来,我感觉我是有进步的,因为写文快三年终于有了万收文QAQ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很普通的人,过着普通的生活,写小说也是因为当初疫情上网课太无聊,所以才开始写小说。   晋江签约很难,我已经做好了被杀十次的准备,没想到第一次申签就过签了,我萌生了一种自己很有天赋的错觉,结果写了两本也无人问津。   存稿第三本《怀中娇颜》的时候,出版社编辑忽然联系我,告诉我《猎户养橘日常》过稿了,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是 9999990 9999990年的最后一天,距今刚好整整两年。   当时似乎已经放寒假了,我在郑州玩,贪便宜住了一个很脏很破、开在小区里的小旅馆,甚至还财大气粗地付了十天的费用,年少不更事,住了一晚忍不住退房,但是老板只退了一半,欲哭无泪,但是没办法。   拖着行李箱找到了一个万达的酒店,价格只比小旅馆高 9999990,环境天差地别(有了这个教训之后,后来我再也没贪过小便宜   不过那些钱已经打了水漂,我在为钱包空空发愁的时候,出版社编辑带着一笔小巨款(对当时是学生的我来说)像天神一样降临了(虽然那笔钱隔了三四个月才到账   我始终忘不了当时的心情,激动无措,从床上一跃而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复和编辑确认到底这是不是真的,心想我何德何能啊(当然,后来我成长了,再也没这么丢过人   出版之后,我再次对自己的写文之路充满信心,结果又写了三本,全在原地踏步甚至是退步,整个 9999990 9999991年像白过了一样。   当时我觉得自己不可能再差劲了,开始接受自己平庸的事实,心态趋于平和,然后我涅槃重生了(肯定也有写得多了所以开了一点点窍的原因,但是这样说出来不够牛逼   《虞美人娇养日常》原名《娇生兄养》,开文以来涨幅前所未有的好,收藏涨得让我心慌,经常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找水军刷了收藏,更惊喜的是入V第一天,收益是我从前入V三天的收益,我以为自己要飞了。   上夹子那天给我致命一击,被举报,被锁文,被撸榜,大修大改,编辑一个字一个字地检查,错过双周榜,整整 9999991天没有榜单,自此一蹶不振, 9999991万字匆匆完结。   所以写《嫁宿敌》的时候,我反复在作话里提及上一本,我承认我意难平,我走不出来。   《嫁宿敌》的文案写于黯淡无光的 9999991天里,所以创作的时候,多多少少带了点与《娇生兄养》相似的东西,比如都是女主暗恋,男主没有察觉,比如都有一点禁忌元素,伪兄妹相爱/宿敌相爱,比如男主都是文臣……   那个名为《娇生兄养》的故事再也不会有后续了,尘封在我电脑的文件夹里,我命名为《娇生兄养1.0》,连大纲都没舍得删,但是再也没有勇气打开。   顺带一提,《虞美人》出版之前,因为字数太少,所以出版社编辑让我再写两个番外,都是配角的故事,女主表姐方若诗和男主好友楚平遥、昭阳郡主魏弦歌和太子李矜,如果有想看的宝就在评论里提一句,我在专栏里放一下,免费滴。   《虞美人》的出版名是《福运绵绵》,当时我还和基友吐槽说好土的名字,现在想想倒是很喜欢,这四个字一看就很幸运,我的写作之路也因此变得幸运起来。   新的一年到了,希望我们都可以一直幸运下去,至少 9999990 9999993年无病无灾、平平安安,这已经是最幸运、最美好的事情了。   祝你新年快乐。 64、束发   新年钟声即将敲响, 窗外雪落无声,已铺了松厚一层。   姜如愿早已离席,托腮趴在窗边盯着漫天飞雪, 既欢喜又担忧,喜的是瑞雪兆丰年, 忧的是一会儿打雪仗的话, 衣裳就要湿了。   盛景走上前,为她披上一件衣裳。   纵然不开窗, 窗边也冒着丝丝寒气, 姜如愿抱着汤婆子, 手是热的,周身却有些凉, 瞬间被暖意包围,她舒服地眯起眼睛, 忍不住靠在盛景肩上。   她似乎忘了身后便是推杯换盏的长辈们, 盛景无声一笑,也没提醒,只是回首看了眼,拜托他们不要调侃,就算是善意的,她也会害羞。   不必他说,长辈们自然有眼色,只静了一瞬便继续喝酒去了, 偶尔看两眼窗边。   漫天飞雪之中, 娇俏少女枕在清俊少年肩头, 光是这幅景象便让他们深觉情意动人, 不禁想起自己年少之时, 继而慨叹时间飞逝。   姜如愿毫无察觉,舒舒服服地蹭了盛景几下,将自己的欢喜与担忧讲给他听。   盛景闻言失笑:“瑞雪兆丰年与湿了鞋袜……”   一个是大事一个是小事,她居然也能相提并论,真不知道该说她心怀天下还是喜欢玩乐。   “要不然不打雪仗了吧,”她微微撅嘴,“我不想弄湿新衣裳,明日我还想穿呢。”   盛景自然不答应,想了想,他慢慢开口:“至少打雪仗的时候是快乐的,新年的时候放纵一下没什么的,何必束手束脚,你该学会及时行乐。”   及时行乐。   姜如愿品着这四个字,终于道:“好吧,那咱们只玩一刻钟。”   话音刚落,属于新年的钟声敲响了第一下。   盛景践行着“及时行乐”这四个字,在长辈面前从容地揽着她的肩,垂眼望她,满目深情地开口:“新年快乐,愿愿,祝你事事如愿。”   “景哥哥新年快乐!”她笑意盈盈,“祝你拥有世间所有的良辰美景。”   他瞥了眼长辈们,趁他们都没注意此处,飞快地亲了下姜如愿的唇,低声道:“你便是我的良辰美景。”   姜如愿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么大胆,目光移向长辈们,见他们都在互道新年快乐,没有关注这边,终于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   盛景但笑不语,拥着她离开窗边,和长辈们道贺。   姜如愿又收了不少红封,嘴甜得不得了,将长辈们哄得心花怒放,她趁机提出和盛景、姜如初去外面打雪仗,也得到了应允。   她欢呼一声,将红封仔仔细细地放好,立刻拉着两人冲到门外。   姜宁熹轻咳一声,道:“愿愿今日太过活泼了,回去之后我得教教她礼仪。”   怎么说也是快要出嫁的大姑娘了,在未来的婆家人面前如此不端庄,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盛老将军摇摇头,笑道:“我就喜欢看愿愿活泼灵动的模样,这才是过年的气氛嘛,何必拘着她。”   林嫣附和道:“父亲说的是,愿愿这么可爱,等嫁过来之后盛府肯定会添不少人气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听到这话,姜宁熹又悲从中来:“再过几个月,我宝贝了十余年的女儿便是你们家的儿媳妇了,想回趟娘家还得走这么远的路。”   众人:“……”   是挺远的,还得出个门过条街才到姜府。   林嫣忍不住噗嗤一笑,忙道:“对愿愿来说,嫁过来只是多了一个家罢了,她想回哪个家便回哪个家,就算住十年都没问题,只要让阿景也跟着。”   姜宁熹闻言终于好受了点,酒意上头,他扬声道:“行,先让愿愿和阿景在姜府住十年……哎呦!”   许姝想捂他的嘴都来不及,气得她狠狠地拧了他的大腿一下,闭嘴吧你!   厅堂中热闹,院子里也不遑多让,姜如愿已经玩嗨了,她仗着盛景舍不得砸她、姜如初不敢砸她,一直作威作福,简直要将他们俩按在地上摩擦。   两人左躲右闪,偶尔对视,仿佛看到了自己,都是一样的狼狈,谁也别笑谁。   姜如初到底年纪小,被砸了这么多下,他忍不住开始还击,趁着倒地的工夫,他快速地攥了把雪,一边躲避一边偷偷团了个结结实实的雪球。   趁姜如愿低头,他瞅准时机直接扔了过去,正中姜如愿的手臂。   雪球炸开的一瞬间,有小雪粒儿蹦到她的下巴上,微微一动便顺着毛领划到脖颈里,冰得她忍不住叫了一声。   计谋得逞,姜如初毫不愧疚,笑得格外开怀,笑够了,见姐姐早已蹲下团雪球,他也不甘示弱,两人你来我往,打得极为热闹。   盛景便不参与了,他抖了抖大氅上的雪,专心看姐弟俩玩闹。   “姜如初,你受死吧!”姜如愿大喊一声,丢了个大雪球。   姜如初躲闪不及,雪球在脖子上炸开,他也打了个寒颤,一手一个雪球砸了过去,可惜只命中了一个。   姜如愿哈哈大笑,一边说“阿初真笨”一边有气无力地丢了两个,姜如初跑得快,全都掉到了地上,根本没近他的身。   这次轮到他哈哈大笑:“姐姐没力气了?”   他又团了一个小雪球,姜如愿还没来得及不高兴呢,立刻吓得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喊:“景哥哥救命呀!我被阿初欺负了!”   盛景闻言也加入了战场,他的箭术愈发精进,砸个人自然不在话下,团好雪球随意一砸,任姜如初跑得再快也没用,百发百中。   一连被砸了十余下,姜如初根本来不及团雪球,只顾着狼狈逃窜,他被砸得没脾气,索性直接逃离了战场。   姜如愿兴奋地小脸通红,挥着小拳头扬声叫嚣:“有本事继续呀!”   “你有救兵,我不跟你玩了!”   他丢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姜如愿拍手叫好,欢呼道:“我赢……啊!”   她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脸,满手的雪,不过不疼,因为他只是抓了一把雪轻轻拍在她的脸上。   但是姜如愿极为愤怒,景哥哥居然搞偷袭!   她怒目而视,盛景毫不愧疚,反而语重心长道:“兵不厌诈,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姜如愿忍不了,她抓起一把雪,也顾不得团成球了,直接往盛景身上砸,可他常年习武,躲避小雪花有什么难的?是以逃的飞快,只有大氅上溅上了零星。   姜如愿见状,很快激起了胜负欲,誓要砸中他,可气喘吁吁地砸了数十下,连他的衣角都没挨到。   她一边急促地喘息一边盛气凌人道:“你蹲下来!不然我不理你了!”   这副嚣张跋扈的小模样要多娇蛮有多娇蛮,偏偏盛景就吃这一套,乖乖地蹲了下来。   姜如愿趴到他背上,垂着双手在他面前团了个雪球,直接塞到了他的衣领里。   纵然早有准备,盛景也被冰得“嘶”了一声,还得忍着道:“要不要再来一次?”   姜如愿已经玩尽兴了,她拍掉手上的雪,却没离开他的背,再次命令道:“你背着我去蔚景院。”   盛景托着她的小腿站起身,便听姜如愿又关心道:“身上还有雪吗?难受吗?”   盛景闻言微微扬眉,将她放了下来,在她不解的目光中解开大氅,整个包裹住她,然后微微俯身,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你帮我暖一暖就行了。”   双脚离地,失重感袭来,姜如愿惊呼一声,不管三七二十一,双手双脚都缠住了他,生怕他松开手。   此举正合盛景的意,不过她缠着他的腿,他根本走不了路,于是揽着细腰往上一提,姜如愿便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了他的腰上。   “你!”   她仰起脸,娇艳动人,又带着几分薄怒,唇瓣还微微撅着,像是在邀请他亲吻,盛景便也这样做了,蜻蜓点水一吻。   姜如愿有点懵,就这样?她还以为他会亲很久呢。   “到了蔚景院再亲,”他安抚道,“现在毕竟是在院子里。”   盛府不是苛待下人的地方,林嫣早早地便让下人们回家团圆了,剩下的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也聚在一起吃酒,今日又下雪,是以盛府显得既空旷又安静。   盛景踩着厚厚的雪,咯吱咯吱地穿过游廊与重重院落,来到了蔚景院。   进了院子,姜如愿还舍不得下来,大氅里暖和极了,她撒着娇搂紧他,让他抱她进房。   盛景自然答应,进了房中,他关上门,将姜如愿放在榻上,他也压了下来,冰凉的唇与火热的吻交织在一起。   姜如愿被亲得舒服,可是衣裳是半湿的,原本在雪中还不觉得难受,但是进了烧着地龙的屋里,衣裳紧贴着肌肤,浑身不自在。   她轻轻推他一下,盛景还贴着她的唇,含糊不清地问:“怎么了?”   “衣裳湿了,不舒服,”她抱怨着偏过脸,“不亲了。”   纵然还想亲,盛景也离开了,他轻轻捏了她的脸,无奈一叹:“娇气。”   “娇气也是你宠的,”姜如愿振振有词,“从小你便开始照顾我,我现在变成这样,和你脱不了干系。”   盛景反驳不了,也不想反驳,他示意她张开手臂。   姜如愿乖乖照做,没想到他竟要解她的衣裳,她顿时双手环胸,警惕道:“你做什么?”   “脱掉外裳会好受一点,放在一旁烤一会儿便干了,”他既无奈又伤心,“将我当成什么人了?”   “自然是登徒子。”姜如愿口中这样说着,却张开了手臂,享受他的服务。   衣裳褪下,他拿去地龙烧得最热的地方平铺放好,姜如愿坐在榻上看着,忽然冒出来一句:“景哥哥,以后成亲了,是不是就变成我这样侍候你了?”   盛景愣了下,为何?   他的祖母去世了,父母也在他很小的时候便离京前往林州了,他自然不知道夫妻之间是如何相处的。   姜如愿便解释道:“自古以来都是妻子伺候夫君。”   她想起爹爹和娘亲,平日里都是娘亲这样侍候爹爹的,她瞧见过许多次,但是爹爹却从来没这样做过。   “你想做便做,”他低头抚平衣裳的褶皱,“我有手有脚,这些我也可以做,更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姜如愿:“那你会这样服侍我吗?”   “服侍了十余年,也不差这数十年了。”   他的语气甚至称得上是轻描淡写,但是姜如愿听了却觉得感动,景哥哥真好。   她主动上前,也要帮他脱衣裳,手刚碰到大氅,他便握住她的手,颇有些不自在道:“不用脱。”   姜如愿不解,就算衣裳没湿,房中也够热的,他体温高,不是最怕热吗?   盛景却没有解释,牵着她的手坐了下来。   他摸了摸茶壶,凉的,于是给自己倒了杯茶降火。   “我还把雪球塞到了你的衣领里,你不觉得潮湿吗?”姜如愿百思不得其解。   盛景闻言又想起方才抱她来蔚景院的一幕,柔若无骨的小手抱着他的背,细伶伶的腿缠着他的腰,那个动作,他想忽视都难。   靠着强大的自制力来到房中,她却偏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一口气喝了个干净的茶丝毫没派上用场,盛景只好又给自己续了一杯,淡淡道:“你真的想知道原因?”   姜如愿未经人事,自然想不到那里去,于是好奇地点了下头。   盛景贴近她的耳朵,轻声说了几个字,然后很快退开,安静地欣赏她的面容从粉粉嫩嫩的桃花色变成娇艳欲滴的牡丹色。   “你无耻!”姜如愿吓得跳起来,“你居然敢说这种话!”   可是她的视线却忍不住扫了眼他的腰.腹之下,面色更红。   “是你问的,”他毫无愧疚之心,“况且我是个正常男子,亦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若是什么反应都没有,那才是不正常的。”   姜如愿捂住耳朵不听。   既然已经说了,盛景便笑着继续道:“再过五个月,才是你害羞的时候。”   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在房中找到铜镜,揽镜自照,发髻有些乱了,她难以忍受,自己动手整理一番。   见盛景还坐在那里,她想了想,问:“你要不要去洗把脸冷静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将大氅脱了,淡淡开口:“已经好了。”   姜如愿讶然:“这么快?”   盛景:“……”   他站起身朝她走去。   姜如愿直觉有些危险,本能地后退,他轻轻瞥她一眼,没过去,而是将大氅放在她的外裳旁晾着。   她松了口气,坐下继续梳头发,没过一会儿,背上便贴上了一具温热的躯体,盛景含住她的耳垂,压低声音道:“其实,我硬起来更快。”   姜如愿:“!”   她眸光潋滟,惊慌失措地开口:“以后不许对我说这种话!”   盛景知道她面皮薄,也没再说什么,拿起木梳轻轻梳着她的青丝。   姜如愿平复着心跳,在铜镜中看着这一幕,明明是再温馨不过的场景,她却总觉得他另有所图,是以越看越别扭,都怪他说了那两句话!   打雪仗的时候她玩得忘乎所以,压鬓簪的珠串都缠在了一起,七拐八绕的,盛景将压鬓簪取下来,耐心解开。   他低垂着的眉眼温柔宠溺,姜如愿终于看他顺眼了许多,面色稍霁。   “景哥哥,你会描眉吗?”   盛景看了眼她的眉毛,许是沾了雪水,有些深浅不一,他倒是可以试试,只是这里并没有描眉的工具。   “我带了呀。”姜如愿从袖中拿出两个小物件,一个是螺子黛,一个是口脂,女为悦己者容,她出门忘了什么都不会忘了带这两样东西。   盛景看眼口脂:“我更想为你抹口脂。”   姜如愿哼了一声:“古时有张敞为妻子画眉,夫妻二人颇为恩爱……你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盛景立刻拿起螺子黛,道:“我们夫妻只会比张敞夫妻更恩爱。”   谁跟你是夫妻呀,姜如愿默默腹诽。只是她没有说出口,大过年的,就让他嘴上占个便宜吧。   她转了个身,盛景也弯下腰,神色认真地端详着她的眉毛,细如柳叶,修剪得宜,他小心翼翼地淡扫几下,生怕手抖画偏了,不能还原她的美貌。   姜如愿也在打量他,他的神情是温和的,眉眼欢喜,为她描眉似乎是他的荣幸,她便也笑起来,眉眼弯弯。   盛景按住她,紧张道:“一会儿再笑,我第一次画,怕画不好。”   姜如愿立刻正襟危坐,问他知不知道张敞画眉的典故。   盛景不知,从小到大,他看得书都是四书五经与兵书,别的书很少去碰,是以只知张敞,不知张敞画眉。   姜如愿便给他讲了这个故事。   “张敞和他的妻子也是青梅竹马呢,小时候一起玩的时候,张敞扔石头误伤了他的妻子,所以眉毛被削掉了一块。   “后来他做了官,听说妻子因为破了相,迟迟没有出嫁,所以很是愧疚,两人便成亲了。成亲之后他日日都为妻子画眉。   “这件事在我看来是件美谈,但是当时却不被人所接受,所以有人将这件事告诉了皇帝,想要责罚他,你猜张敞说了什么?”   盛景猜不到,将自己的想法讲给她听:“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当回事,毕竟这是闺阁私事,与旁人何干?与政事何干?若是皇帝因此责罚张敞,这官不做也罢。”   姜如愿脸上浮起笑容,想到他还在画眉,忙收敛神色,道:“张敞与你说的差不多,‘臣闻闺房之内,夫妻之私,有甚于画眉者’。”   言下之意与盛景说的八.九不离十。   盛景听完了,一边细细描眉一边道:“这说明我和张敞都是爱妻的男子。”   姜如愿俏皮地问:“那你是不是也得扔块石头砸我一下让我破相?”   “我舍不得,”他放下螺子黛,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所以我比张敞更爱妻子。”   姜如愿:“……”这也要比,小心张敞老先生从棺材板里爬出来吓死你。   “看看画的怎么样。”盛景揽着她的肩转了半圈,面对铜镜。   铜镜中,一位娇俏姑娘笑语嫣然,柳叶眉也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更添绝色。   姜如愿甚是满意道:“小景子画的不错,本宫决定亲自为你束发,以示奖赏。”   “多谢夫人赏。”   再次被他占了便宜,姜如愿不高兴了,以后再也不说了!   她站起身翻找玉冠,盛景却走开了,她没在意,翻出一个安置妥帖的锦盒,打开果然是玉冠,她这才回首去看盛景,没想到他是去拿衣裳了。   “先穿上衣裳。”他示意她抬起手臂。   姜如愿已经知晓他不会做出格的举动了,于是照做,享受着他的贴心服侍。   衣裳穿好,还要系扣,盛景神色认真地系好第一个,系第二个的时候,他的手攥着盘扣不动了。   姜如愿疑惑地低头看了一眼,面色微红,他看哪呢!   她忙双手环住,转身道:“我自己来!”   他却不同意,直接贴上她的背,拨开她的手,执意亲自动手。只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盘扣总是对不上那个小孔。姜如愿不信是无意,他连穿针引线都能快准狠地穿好,盘扣这么大,怎么可能系不上?   不过他什么都没做,姜如愿也不好意思提,任由他微重的呼吸喷薄在她的颈侧,只觉得自己被他撩.拨得浑身发软。   “景哥哥,我心跳好快。”她无辜地出声。   “是吗?”他的手自然而然地覆了上去,一本正经道,“我来检查一下。”   姜如愿倒在他怀里,他的吻随之落了下来,刚好亲在颈侧的呼吸喷薄之处,烫得她发颤。   “是有些快,”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我为你治一治。”   她承受着,咬唇开口:“怎么治?”   “已经在治了,”他的吻又落在小巧的耳垂上,“都说熟能生巧,所以等熟悉了之后就好了。”   歪理。   姜如愿却无法发出声音反驳了,整个人飘飘然,似在云端,偶尔重了,她嘤.咛一声,他手上微滞,克制地放缓。在局面还能控制住之前,盛景松开手,深呼吸一番,缓缓道:“好了。”   还没忘继续帮她系扣,然后穿上缀满珠串的云肩,戴上软软白白的毛领,她又变成了那个娇俏可人的小姑娘,方才的一切似乎没发生过。   姜如愿却无法忘记,方才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她不敢低头,嗫嚅着开口:“你、你要不要去洗把脸冷静一下?”   盛景拒绝了,他们已经在这里待得太久了,不能再耽搁时间。   两人位置颠倒,他将木梳递给姜如愿。   “景哥哥,你头发好多呀,”她挑起他的头发仔细观察,“我想给你梳一个流云髻,然后簪上簪钗和步摇,肯定很美。”   盛景:“……别闹。”   姜如愿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放弃了,将原本的玉冠摘了下来,然后为他通发。   “一会儿要不要吃柿子?”盛景从袖中拿出几个黄澄澄的灯笼柿,这是方才在席上拿的,他不想吃,只是看见柿子便想起了姜如愿,于是鬼使神差地放进了袖中。   姜如愿也不想吃,他便随手摆在了桌上。   她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忽然忘了动作,满脑子都是方才匆匆一瞥的一幕。他的大掌完完全全地收.拢着,肆意揉.捏,让她像溺水的人一样心跳失控。   沉浮在他的手上,亦臣服在他的手上。   透过铜镜,盛景见她不动了,目光还直直地盯着灯笼柿,问:“怎么了?”   姜如愿回神,不敢和他说实话,于是小声道:“我又想吃柿子了。”   盛景没怀疑,直接探身拿了一个,慢慢给她剥。   男子的发髻都是千篇一律的,姜如愿也弄不出什么新花样,规规矩矩地将将他的头发梳起来固定好,然后捧起玉冠,小心翼翼地为他戴上。   她端详着铜镜中的盛景,他原本便是眉清目朗的人物,被她的巧手一梳,更显丰神如玉。   盛景也剥好了,只剩底下的浅浅一层皮,刚好方便她拿着,不会将汁液染得满手都是。   灯笼柿偏小,姜如愿三四口便吃完了,她靠近镜子,想看看嘴唇上有没有沾上汁水,却被盛景拉到怀里。   “我帮你。”   他的吻再次落下,柿子的甜糯气息瞬间充斥了唇齿,过了片刻,意犹未尽地放开她。   今日亲了太多次,姜如愿靠在他怀里平复呼吸,景哥哥怎么越来越会亲了,明明只亲了一会儿而已,她却觉得眩晕。   “我也想继续,”他低低一笑,餍足道,“只是我们真的得走了。”   姜如愿捶他一下,站起身整理衣裳。   抬头,她瞧见那两个挨在一起的灯笼柿,想了想,她一手拿着一个,笑眯眯道:“打一个成语。”   “猜对有奖励吗?”   姜如愿:“这么简单也要奖励?”   他慢条斯理道:“总得有些好处,我才能心甘情愿地陪你玩。”   “好吧,猜对就送你。”   盛景啧啧感叹:“这题是有些难。”   他皱眉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片刻后才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是事事如愿。”   将戏做了个十足十。   姜如愿笑得前仰后合,看在他这么卖力的份上,她将柿子递给他,又大方地附赠了香吻一枚。   盛景却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还有你这个奖励。”   姜如愿不解,关她什么事啊?   “方才你说猜对便送我,没说只送柿子,所以人也是我的了。”   姜如愿又气又想笑:“你耍赖,我说的就是柿子!”   “已经晚了。”   他语气得意,意气风发地抱着她大跨步往外走去,留下一路笑声。   作者有话说:   这章七千字!束发那里写的是封面的场景哦,尽力还原了ovo 65、情动   上元灯节。   姜如愿和盛景约好去赏灯, 但今日不设宵禁,街上的人极多,折冲府为了保护百姓安危, 必然要增派人手,盛景作为都尉首当其冲, 不得不去。   因此他赔罪很久, 姜如愿却觉得没什么,保护百姓是大事, 男欢女爱又有什么要紧?况且因着除夕那夜之事, 她也有些不敢见他, 总觉得别扭,是以松了口气。   他抽不开身, 姜如愿退而求其次,约了萧千棠见面。   她们俩也许久未见了, 萧千棠十二月初便进宫小住了, 这次新春也是在宫里度过的,今日上元灯节,好不容易才能出宫一趟。   姜如愿在府外等了一会儿,萧千棠远远地走来了。   本以为又会跟着乌泱泱的一大群侍卫,没想到这次她身边却只有一个神色严肃的冷面侍卫,脸上线条冷硬,一看就不好惹。   而且他长得虽高大魁梧,但步态轻盈, 龙行虎步, 姜如愿一眼便知他武功极为高强, 或许可以与盛景打个平手, 这么厉害的人放在萧千棠身边, 自然可以以一当百。   但是萧千棠似乎不太高兴的模样,一直在与那个侍卫说话,颐指气使的郡主派头,侍卫却安安静静不发一言,随她说什么,脸上的神情变都没变一下。   瞧见姜如愿了,萧千棠这才高兴起来,她扬手挥了挥,大声喊了一声“愿愿”。   姜如愿提着裙角走上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笑盈盈地问:“棠姐姐,你怎么没坐马车过来呀?”   “别提我的伤心事了,”萧千棠瞬间哭丧了脸,狠狠地剜了侍卫一眼,“还不是因为这个大呆瓜,说什么一直坐马车对我不好,居然直接让我走过来。”   她恶狠狠道:“还没有人敢这样与本郡主说话,等着瞧吧,回府之后我就罚你睡在院子里!”   侍卫依然不动神色,只恭恭敬敬地垂眼,但谁都能看出他脸上的桀骜不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当她说的话是耳旁风。   姜如愿默默腹诽,那你不还是走过来了。   萧千棠挽住她的手臂,张口想说什么,又回头看了眼侍卫,昂首道:“你离远点,不许偷听。”   侍卫便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她们走出十步远,这才默默抬腿。   姜如愿回头看了一眼,小声问:“棠姐姐,他是哑巴吗?”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糊涂了,如果他不会说话,那怎么说服棠姐姐走过来的?   “我倒是宁愿他不会说话,”萧千棠满脸愤恨,“他说一句话能噎死人,所以我命令他一天只能与我说十句,现在用完了,他若是再开口,我就让他睡马厩!”   姜如愿猜测:“今日说的那十句话,不会都是为了让你放弃马车步行过来吧?”   萧千棠诧异:“你怎么知道?”   姜如愿:“……”用十句话就能劝动棠姐姐,也算是有本事了。   “不过他是什么来历呀?”   本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萧千棠听到这句话之后更生气了。   “十二月初,皇伯父忽然让我父王下江南,父王自出生起便没有离开过长安,这次忽然离京,也不知道所为何事……   “不过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皇祖母想念我,是以父王一走我便进宫居住了,结果我还没和皇祖母叙旧呢,她便指派了这块木头给我,让他贴身保护我。”   萧千棠咬牙切齿:“别以为我不知道皇祖母打了什么主意,什么冠冕堂皇的侍卫,不就是想让我嫁给他吗?一个七品小文官的儿子罢了,也配得上我华宁郡主?”   若是在别的地方,七品已是不小的官了,去哪都能被叫一声官老爷,但是这里是长安,随意扔块砖便能砸到达官显贵,七品官比芝麻也大不了多少,实在不足为奇。   萧千棠身为本朝最受宠的郡主,自幼千娇万宠,连诸位公主都比了下去,让她嫁给一个七品小官的儿子,还是个侍卫,确实不相配。   萧千棠也有些自怜:“想我堂堂华宁郡主,向来便是要什么便有什么,唯独夫君不能自己做主,居然要嫁给一块木头。”   姜如愿宽慰道:“或许太后娘娘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让他保护你罢了,你别多想。”   “原本我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但是我不小心听见了宫女们说话,”她叹了口气,继续道,“说皇祖母千挑万选了一个月,终于选中了这只老鹰,不管是相貌、能力、官阶都可以与我相配,这才巴巴地喊我进宫。”   呆瓜、木头、老鹰,还没说几句话,她对侍卫的称呼便换了三个。   姜如愿虽然好奇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她更好奇的是为什么官阶也与棠姐姐相配。   她又回头仔细打量侍卫一眼,相貌嘛,倒是万里挑一的好,不过比起景哥哥差了点,能力暂且不知,但是肯定没景哥哥厉害。   “哦,他原本是皇伯父的御前侍卫长,”萧千棠轻描淡写地解释,“似乎是正五品吧,我记不清了。”   姜如愿:“……”   本朝自建立以来,五品便是一个坎儿,因为只要官阶五品,便可以荫及子嗣,不必科考就能做官,多少人挤破脑袋,致仕了也没混个正五品。   这个侍卫的年纪瞧着也不算大,能凭着自己的真本事做了五品武官,成了皇上的侍卫长,假以时日必定是人中龙凤。   “他很老的,都二十二了,”萧千棠撇撇嘴,“我才十七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才不想嫁给一个老男人呢。”   既然说到这里了,她不吐不快:“你想想,他都二十二了还没成过亲,说不定有什么不能人道的隐疾,我嫁过去不就是守活寡吗?”   姜如愿的脸红了红,小声提醒:“棠姐姐,咱们在大街上呢!”   说话间,她们已经走到了最为繁华的朱雀大街,夜幕四合,但此处亮如白昼,一盏盏精巧的灯笼悬于两侧,如梦似幻。   萧千棠吐出一口郁气,手一挥,扬声道:“不说这个了,放开玩吧,愿愿,你想买什么便去买,本郡主付银子!”   这句话怎么这么似曾相识呢。   “铺子里的首饰你尽管挑,本郡主买单!”   “这个铺子,本郡主买下来送给你!”   恍惚之间,姜如愿仿佛见到了第二次见面时的萧千棠,也是如此财大气粗,她可不敢再调侃了,万一将整条街买下来可了不得了。   她选了个小巧的玉兔捣药灯笼,不为别的,就是觉得好玩,轻轻一动,玉兔会一上一下地捣药,甚是有趣。   既然是会动的,价格自然也就高一些,萧千棠眼都不眨一下付了银子,又问:“你不再多买几个?”   姜如愿:“……棠姐姐,我就两只手。”   也是,萧千棠便给自己选了一个雍容华贵的牡丹灯,还没买尽兴,看眼后面的呆瓜,她摸着下巴瞅了半晌,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纸糊灯笼,四角尖尖的宫灯样式,但是远远没有宫灯好看,而且做工粗糙。   见她拿起那盏灯端详,摊贩忙道:“贵人,这是我家五岁小儿随意糊的,您再看看别的?”   萧千棠一听,马上说就要这个,摊贩闻言搓了搓手,道:“那就送您了,不要钱。”   她笑意盈盈:“多谢。”   转身看向侍卫,她又换了另一幅面孔,神色倨傲道:“这个给你,回头等我皇祖母问起来,你就说我送你礼物了,省得她念叨。”   侍卫默默接过来。   萧千棠扬眉:“你真是块木头,郡主有赏,你不道谢?”   他动了动唇,终于开口:“多谢郡主恩赏。”   声线清冽如山涧泉水,闻之令人忘俗,这么好听的声音,该多开口的,姜如愿默默评价一句。   萧千棠满意了,一边往前走一边道:“你与我多说了一句话,一会儿回去记得扎马步半个时辰。”   姜如愿讶然,这就是惩罚?对习武之人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   “没办法,”萧千棠叹了口气,“他扎马步我还能解释是因为他自己想练练,若是罚别的,皇祖母会念叨我的。”   原来如此,姜如愿默默点头,不过……   她打量几眼身量娇小的萧千棠与高大魁梧的侍卫,眼中泄出笑意,话痨娇蛮郡主与沉默护主侍卫,还是挺配的嘛。   转念她又想起盛景,心中一叹,她还是很想他的,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巡街,冷不冷、饿不饿……   在灯会上逛了一圈,三人前去永安楼用晚膳。   说是三人,侍卫自然是没有资格入席的,等两人点完菜,他拿去交给小二,又默默地回来,站在萧千棠身边。   偏巧他站的位置挡住了烛火,萧千棠觉得视线昏暗,不耐烦道:“你站远点。”   侍卫瞥她一眼,默默移开。   这次他的影子又投到了萧千棠身上,大大的黑影笼罩着她,她更为火大:“你去门口!”   侍卫抬脚便往门外走去,尽职尽责地站在门外把守。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他了吧?”她拍着胸口顺气,“除了武艺高强,他在察言观色方面简直像块木头,怎么提醒都不开窍,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御前侍卫长的,不会是贿赂了哪个得脸的公公吧?”   姜如愿却觉得有趣:“我觉得你们俩斗嘴还挺好玩的。”   不过自始至终,侍卫只说过一句话,她严谨地改正:“你自己斗嘴还挺好玩的。”   萧千棠有气无力地问:“你旁观当然觉得好玩,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那还是算了,她有景哥哥就够了,姜如愿默默喝了口热茶,看向窗外。   饭菜很快便端了上来,她吃得极快,萧千棠纳闷地问:“你赶着去投胎吗?”   说完她便觉得不妥,这种日子怎么能说这种话,忙道:“这段时日我和那个呆瓜斗嘴,顺口就说出来了,你就当我没说过。”   姜如愿笑道:“没关系,棠姐姐若是和我道歉便是见外了。”   她解释:“我就是想早点吃完,看看景哥哥会不会经过这里,能看他一眼就行。”   “唉,坠入爱河的人啊。”萧千棠耸耸肩,继续吃了。   坐在这里看不太方便,姜如愿便去了另一个窗台。   不过她也没抱什么希望,毕竟长安有这么多条街,朱雀大街虽繁华,但她方才便看见了一队人马经过,并没有盛景,想必短时间内不会巡到此处。   于是时而漫不经心地盯着街上的行人,时而玩一会儿手里的灯笼,时而与萧千棠说几句话,倒也不觉得无聊。   就这样看了一刻钟,她忽然瞪大眼睛。   从街对面走来一行身披银甲的男人,为首的人挺拔如竹,神色严肃地左右巡视,有摊贩搭话、递东西,他又变得温和,随意询问几句,什么都没收,又继续向前。   姜如愿看得目不转睛,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办差的模样呢。   等他走到永安楼,即将路过她的时候,她心中波澜起伏,忍不住扬声喊道:“景哥哥!”   盛景诧异抬首,万千灯笼都为他燃起,他眉眼璀璨,与凯旋那日一模一样。   只是抬头的不只是他,还有其余的士兵,甚至还有好奇的行人与摊贩,齐刷刷的对姜如愿行注目礼。   姜如愿第一次这么冲动大胆,忙缩了缩脑袋,不敢再看一眼,只听到了一阵善意的笑声。   等了一会儿,声音消失了,她小心翼翼地问:“棠姐姐,人走了吗?”   萧千棠正笑话她呢,闻言看了一眼,笃定道:“走了。”   她这才抬起头,却见盛景站在街中央,周围已没了士兵,他同样扬声道:“愿愿,在此处等我!”   说完他便急匆匆地追上了士兵们,姜如愿只来得及再看一眼他的背影。   “唉,原来谈情说爱这么好玩啊,”萧千棠调侃她,“弄得我都想找人试试了。”   姜如愿不甘示弱:“门外不就是一个?”   “他?那还是算了吧,”萧千棠噘嘴,“我宁愿像我父王说的那样,嫁给和尚或者乞丐,也不愿意嫁给他。”   她最厌烦的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王好不容易不提了,皇祖母又开始张罗,她烦不胜烦,但是又不能对长辈说什么,只能将气全撒在那块木头身上。   这样一想,木头也是挺惨的,说不定他也不愿意呢,萧千棠仔细思索片刻,还是找个合适的时机问问他吧,若是不愿,到时候他们一致对外,岂不是更好?   她脸上忽然又浮起笑容,姜如愿好奇地问:“棠姐姐,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萧千棠又执起筷子,“既然你要等他,我便陪你一起等,咱们再吃一会儿。”   姜如愿放下一桩心事,也有些饿了,便又吃了些。   过了一刻钟,依然不见盛景的身影。   萧千棠吃饱喝足,已经有些困倦了,为了打起精神,她唤来门外的木桩子,准备挑他的刺。   可他又学聪明了,站得远了些,一丝光也没挡住,萧千棠觉得没意思,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姜如愿说话。   见她眼皮都要抬不起来了,姜如愿有些愧疚道:“棠姐姐,要不你先走吧?”   “不行,”她立刻清醒过来,“既然你叫我一声姐姐,我怎么可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盛景什么时候来我什么时候才能走。”   又过了一会儿,她再次进入半睡半醒的状态,眼看着就要磕到桌子上,姜如愿吓得起身,有人比她更快,眼疾手快地托住她的脑袋,然后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让她睡觉。   姜如愿松了口气,多看了侍卫一眼,他脸上神色淡淡,似乎只是为了完成保护郡主的任务。   左等右等等不来,姜如愿有些愧疚和着急,景哥哥怎么还不来?   她决定再等一刻钟,若是再不来,她真的得走了。   默默地数着时辰,即将到时间了,她叹了口气,正要说“咱们走吧”,门外忽然响起一阵熟悉的、急促的脚步声。   她立刻惊喜地站起身,动静有些大,萧千棠动了动,侍卫看她一眼,默默收回手。   有人推门而入,正是行色匆匆的盛景,他披着一身清辉,踏月而来。   姜如愿欢喜地开口:“景哥哥,你终于来了!”   “既然来了,那我们就先走了,”萧千棠揉揉眼睛,清醒了几分,“你们好好玩儿。”   “玩”字说的暧.昧,姜如愿假装听不懂,送萧千棠出了门。   侍卫却朝盛景抱拳道:“盛都尉,告辞!”   盛景这才瞧见他,诧异道:“戴侍卫长?”   戴侍卫正要开口,萧千棠一把扯过他,没好气道:“没眼色,别打扰他们了!走了!”   他们很快便离开了,姜如愿关上门,转身,落入一个微冷的怀抱。   “愿愿,”他嗅着她发间的香气喟叹,“终于见到你了。”   “我都等你好久了,”姜如愿缩在他的胸膛前,闷闷不乐地开口,“我本来都想好了,若是你再不来,我和棠姐姐就回去了。”   “幸好还来得及。”他牵着她的手坐下,目光扫过饭菜。   “景哥哥用膳了吗?”   盛景摇头,拿起姜如愿用过的筷子夹菜,解释道:“今日忙了一整日,只有晌午吃了几口。”   姜如愿顿时有些懊恼,她早就该猜到的,怎么就忘了再点一些菜?不过现在应该也不晚,她喊了声小二。   盛景忙拉住她,道:“这些就够了,不必麻烦。”   小二已经进来了,闻言进退两难。   姜如愿道:“那就上一壶烧酒吧,喝了暖暖身子。”   烧酒很快便送了过来,盛景浅酌一口,顿时浑身舒泰,五脏六腑都热了起来。   姜如愿托腮看着他吃,就算饿得狠了,他也没有狼吞虎咽,吃得虽快,但是还维持着仪态,丝毫不惹人生厌,反而是一种享受。   古人有云,饱暖思淫.欲,盛景放下筷子,将姜如愿拉到怀里,他们这才有机会好好说话,只是两人都是无声的状态,想说的话都含在唇齿间,慢慢渡给对方。   一番深吻,姜如愿气喘吁吁地倒在他怀里,只觉得他的吻格外霸道,她根本透不过气。   “这么久了,还没学会换气?”盛景无奈地笑起来,“教过你多少次了?”   “还不是都怪你,你能憋气很久,我又不行,”她断断续续地开口,“你再这样亲下去,我迟早要死。”   唇上忽然抵了一根手指,他眉眼沉沉:“不许说这种话,你会长命百岁。”   姜如愿哼了一声,到底没再说什么,她拿起玉兔捣药灯笼给他看,笑盈盈地拨弄着玉兔。   “是不是很神奇,玉兔真的会捣药!”   盛景附和几句,看眼天色,不得不开口:“愿愿,咱们得回去了。”   姜如愿茫然地抬头,可是她还没和景哥哥说几句话呢。   “你回去得太晚,伯父伯母会担心。”   可她还是不高兴,将灯笼往旁边一放,任性地钻进了他怀里,眼巴巴地瞅着他,一言不发,却将“委屈”二字表达地淋漓尽致。   他拿她没办法,只能继续温声劝道:“听话,愿愿,咱们回去的路上也能说话。”   “咱们?”姜如愿眨眨眼,“你和我一起回去?不用回折冲府了吗?”   “傻不傻,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回去,”盛景亲亲她的鼻尖,“我已经下值了。”   顿了顿,他问:“你是不是以为我擅离职守?一会儿还要东躲西藏地回去巡街?”   被他看穿,姜如愿吐吐舌,不好意思道:“景哥哥,咱们快走吧。”   只是刚出门,她便看见折冲府的人巡视,不由得奇怪道:“为什么你这么早?”   盛景简单解释:“魏鸿志代我去了。”   姜如愿却不解:“今日不是上元节吗,你是都尉,他是副都尉,这也能替?”   “有件不确定的事情,我原本想真正确认了才告诉你的,既然你问了,我便说了,”他仔细解释,“再过段时日,我可能要晋升官职,我想推举魏鸿志做都尉,所以他现在也该练练手了。”   姜如愿有些惊喜:“这么快便要了?”   距离他回京还不到一年呢。   她满眼崇拜,盛景失笑:“旁人虽然唤我都尉,但我只是一个中府都尉罢了,掌管一千人,往上便是上府都尉,掌管一千二百人,只是多了两百人罢了。”   “那也厉害!”姜如愿夸赞道,“我爹爹从太常寺卿做到礼部尚书用了整整十年呢,景哥哥不到一年便要升职,厉害得不得了!”   盛景无奈,不是这样算的,但是她说的话让他心中熨帖,于是笑着摸摸她的发,道:“那我便借愿愿吉言,争取十年内做个大将军。”   姜如愿想反驳他,但是又想起他若是升职得快,必定是要上战场挣军功的,她立刻笑眯眯地点头:“就算二十年也没问题,我不会嘲笑你的。”   既然说到了魏鸿志,她便问了问他的近况。   盛景还未开口,前方忽然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盛兄,小表妹?”   说曹操曹操到,盛景微微颔首。   姜如愿笑盈盈道:“鸿表哥,我和景哥哥正说着你呢,没想到你真的过来了。”   虽然出了姜宁怜那件事,但是与魏鸿志无关,她分的很清,是以待他和从前一样。   他好奇地问:“说我什么?”   “说你最近愈发瘦了,得多吃些,”盛景接话,又问,“巡逻得如何,可有人闹事?”   魏鸿志立刻肃容回答:“回都尉,一切顺利。”   盛景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就继续吧,不要耽搁时间。”   魏鸿志很快便大步离开了。   姜如愿嗔他一眼:“我还没和鸿表哥说几句话呢。”   “要务在身,耽搁不得,”盛景牵起她的手,“走吧。”   姜如愿想起一件事:“鸿表哥今年没和咱们一起吃团圆饭,他一个人不孤单吗?”   “他看着盛姜两家和睦团圆,他却只身一人,这才是真正的孤单,”盛景随口道,“就像苏砚青一样。”   话音刚落,前方出现一道清瘦的少年身影。   六目相对,彼此都有些怔然。   苏砚青没再穿那些花里胡哨的衣裳,而是穿着一袭读书人常穿的青色长衫,宽宽大大的,更显他身形消瘦。   他看了眼他们牵着的手,挽起笑容:“盛公子、愿……姜姑娘,这么巧。”   她已定亲,他再叫愿愿,并不合适。   盛景淡淡颔首:“是有些巧。”   姜如愿已经许久没见过他了,忽然偶遇,是以有些陌生,还有些尴尬,她露出一个略显局促的笑:“苏公子。”   他匆匆颔首,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他便快步离开,姜如愿回头看了眼他萧索的背影,攥紧盛景的手。   “长安城中要开苏宝阁了,想必他是去看铺子的,”盛景解释,“没想到偶遇了你我。”   姜如愿点头,原来是这样。   两人继续往姜府走去。   只是盛景面色不虞,话明显少了许多,怎么情敌轮番出现,打扰他们难得的二人世界。   姜如愿知晓他在想什么,距离姜府还有一小段距离之时,她停下脚步,盛景随之而停,不解地望着她。   她抱住他的腰,踮脚去吻他的唇。   盛景下意识揽住她,这才沉溺其中,享受着她忽然变得大胆的吻。   “景哥哥,我是你的,”姜如愿细细地喘着,坚定道,“没有人能抢走。”   盛景眼底似有波澜,他抚摸着她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情动之时,忽的从姜府的方向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盛景,你在对我女儿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最近很勤奋! 66、心痒   上元节休沐, 姜宁熹与家人一同用过晚膳,前去书房看书。   大半个时辰后,天色已晚, 他准备回去睡了,想起出去赏灯的女儿, 便让小厮问问有没有回来, 得到否定的答案,他睡意全无。   虽然是与郡主出门, 不必担心安全问题, 但是女儿独自出门, 做父母的哪有不担心的?他便让小厮去府门外等着,他继续看书。   过了两刻钟, 小厮还没来禀报,他坐不住了, 亲自去了府门外。   刚站定, 守门侍卫便从街上回来了,满头大汗道:“老爷,靖王府的人说,郡主两刻钟前已经回来了。”   姜宁熹大惊,那愿愿呢?   他正要派人去寻,余光忽的扫到一旁的角落里亮起了一盏灯,暖暖的光晕,他眯着眼睛看了看, 顿时怒气冲天。   正要上前, 瞧见侍卫们, 他强压下来, 道:“守了一日也辛苦了, 这里没你们的事了,拿上银子吃酒去吧。”   三人对视一眼,欢天喜地地走了。   姜宁熹又去了对面的盛府,照例让他们拿着银子吃酒去。   只是这两个侍卫油盐不进,公事公办道:“大人,今日不设宵禁,难免会有小人作祟,若是我们也走了,盛府和姜府便危险了。”   两家人亲如一家,两家的侍卫自然也彼此熟识,偶尔有个三急,便拜托对面的侍卫照看一番,久而久之,不必多提,只要一府侍卫离开,另一府侍卫便尽职尽责地守着两座府邸。   姜宁熹劝说了一会儿,见他们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深吸一口气,怒道:“我来守,行不行?”   两个侍卫上下打量他一番,又对视一眼,有些为难,毕竟是文人……   姜宁熹瞄了眼灯笼亮起的地方,生气道:“非得让我求你们是不是?快走快走,一刻钟之后再回来!”   侍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姜宁熹又回到姜府门外仔细观察,越看越像女儿和盛景,这么不隐蔽的地方!亏盛景还是个武将!若是被人看见,愿愿还要不要活了!   越想越气,他来回踱步一会儿,朝着那个方向问:“盛景,你在对我女儿做什么?”   已经尽力平复怒气了,但语气还是有些不好,可不能吓到愿愿了,他一边反思一边盯着两人上前。   姜如愿没想到这一幕被爹爹看见了,神色有些尴尬,她慢慢走过来,躲在盛景身后,胆怯地望着他。   盛景方才已经安抚了她一会儿,也有些懊恼,他被她的主动冲昏头脑,忘了还在街上,如此不谨慎。   姜宁熹沉默了一会儿,神色和缓道:“愿愿,玩了一晚上,累了吧?快回去歇着。”   “那景哥哥也可以走吗?”姜如愿忍不住问。   “爹爹和他有几句话要说,”他平静道,“你先回去。”   她的神色还是有些不安,盛景低声道:“快回去吧,没事的。”   姜如愿这才乖乖点头,提着灯笼准备回府,但走出几步,她小声道:“爹爹,你不要骂景哥哥,是、是我先主动的,所以才……”   姜宁熹一听便觉得这是女儿在为盛景开脱,他的女儿,纯洁如雪的女儿,一张白纸似的女儿,年纪又小,怎么可能会主动!肯定是盛景勾.引!   他一边答应一边对盛景怒目而视。   盛景没去看他,而是笑着对姜如愿道:“此处风大,快回去吧。”   她咬了咬唇,这才进府。   哼,听盛景的话,小心被他骗了!姜宁熹心里酸溜溜,他这个当爹的说话不管用了。   他往府里瞅了一眼,女儿的身影消失在影壁后,他立刻便要开骂,盛景抢先开口:“伯父,咱们去盛府吧,我认打认罚,绝不多说一个字。”   他一听也觉得甚好,万一女儿偷听怎么办?而且这是大街上,三不五时便有来往的行人,若是说出来,女儿的面子往哪搁?   不过盛景现在办事倒是妥帖,方才是被鬼附身了不成?   他瞪了盛景一眼,这才去了盛府,进了一个无人的院落。   盛景打量着此处,轻咳一声,这不就是上次他和愿愿亲吻的地方。他收敛神色,恭敬地问:“伯父,我陪您小酌几杯?”   姜宁熹一听,酒瘾也上来了,但他也不好表现出来,沉吟一会儿,不情不愿道:“去拿酒吧。”   盛景快速地取来一坛酒与几个酒盏,先给他斟上一杯,然后给自己斟上三杯,歉然道:“伯父,我先自罚三杯,方才之事是我的错。”   姜宁熹冷哼一声,没理他,盯着他喝完了,这才移开视线浅酌了几口,忍不住训斥:“今日之事,你做的着实荒唐!那是人来人往的大街,若是被人瞧见,愿愿如何自处?就算她不在意,旁人的唾沫星子也能淹死她,成了多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盛景垂首听训,保证道:“下次绝对不会再犯。”   “我可不听这些,”姜宁熹又抿了一口酒,“这种话我能说十次百次,顶什么用?”   盛景虚心求教:“我听伯父的。”   他的神色这才缓和了几分,提议道:“这段时日,你和愿愿便不要见面了,省得又做出轻薄之举。”   他沉吟片刻:“就两个月吧,小惩大诫。”   盛景紧抿了下唇,心中不愿,本朝有男女婚前一个月不能见面的规矩,如今距他们成亲还有整整四个月,除去这三个月,他们只能偶尔见几面了。   他搬出姜如愿:“得看愿愿的意思。”   “这个你不用管,愿愿忙着绣嫁衣,肯定没空见你,”姜宁熹有些不耐,“况且再过几日,你不是便要去军营训练了吗?”   折冲府的士兵是要上阵杀敌的,自然不只是巡街那么简单,往往上元节之后便要前往军营,一去便是至少一个月。   盛景的心因为伯父的话隐秘地动了一下,愿愿在绣嫁衣,他忍不住想象她穿上嫁衣嫁给他时的模样,心中热切,恨不得时光飞逝,直接来到五月。   姜宁熹却想让时间再慢一点,他爱了十五年的女儿,马上便要嫁人了,一想到日后不能经常见面,他的心便针扎似的疼。   他闷头喝完了一盏酒,盛景回神,立刻满上。   两人都没再说话,自顾自地喝酒,偶尔碰杯,一人怅然一人欢喜,天差地别。   姜宁熹喝了四五盏,酒劲上头,他红了眼眶,也不再维持岳丈看女婿该有的傲慢了,他哽咽道:“我舍不得啊……”   “伯父,我一定会对愿愿好。”   盛景神色郑重,但他也知晓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唯有行动才能证明,可是还未成亲,他什么都做不了。   “谅你也不敢对她不好,”姜宁熹抹了把眼泪,恶狠狠道,“我养了十五年的女儿,若是有一日哭着回姜府,我一定杀进盛府,红刀子进白刀子出!”   红刀子进白刀子出……   盛景轻咳一声,见他还要再喝,忙劝阻道:“伯父,您醉了。”   “我没醉!”姜宁熹挥开他的手,狐疑的盯着他瞧,“你怎么不敢正面回答我?是不是娶了愿愿之后就暴露本性了……你不会纳妾吧?我告诉你,你若是想纳妾,趁早毁了婚约,我可不会让我的女儿与别的女人分享男人!”   这个盛景绝对可以保证:“我会和愿愿一生一世一双人,绝对不会有第三人插足。”   “哼,”姜宁熹扫了眼他的下半身,“若是有,我亲手剁了你。”   “伯父,我向来便敬重您,”盛景恭声开口,“我始终记得我十岁那年,您喝了绝子汤的模样,日后若是愿愿不愿生育,我也会效仿您。”   姜宁熹闻言,酒都醒了几分,他问:“你不怕盛家绝后?”   盛家世代都是武将,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官阶直上青云的同时,代价便是与妻子聚少离多,是以人丁不兴,如今更是连续三代都是只有一个嫡子,若是愿愿不想生,那么盛家便绝后了。   “我与愿愿老去的时候,祖父与父母肯定都已……”他没说出口,继续道,“没有人能阻拦我们,我尊重愿愿的意愿。”   自从上过战场之后,盛景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他觉得不管是富贵还是虚名,全都是过眼云烟,人死后化为一抔黄土,还能计较什么呢?   就像他和姜如愿说过的话一样,及时行乐就够了。   姜宁熹顿时觉得女儿肩上的担子有千斤重,一时神色复杂,没有出声。   盛景叮嘱:“伯父,请您不要将这些话告诉愿愿,我不想让她有压力。”   姜宁熹回神,点了下头,经过这番促膝长谈,他对盛景的偏见全都消失了,只剩满心赞许,既然一心为女儿好,他这个做父亲的还有什么可指摘的?   “今日也累了一整日吧?”他看眼盛景的银甲,忍不住开口,“这么沉,你也不知道先去换件衣裳,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盛景默默点头,心想他怎么敢去换,别看他今晚看似游刃有余,实际上紧张地手心冒汗,女婿见老丈人,总是卑微的。   姜宁熹站起身,盛景也赶紧站起来。   “行了,我先回去了。”他仰望着盛景,眼底浮现出几丝笑意,“你小子,什么时候长得比伯父还高了?”   他拍拍盛景的肩,啧啧感叹,这体格可真结实啊,习武的男人就是孔武有力。   盛景送他出门,姜宁熹仔细打量他,越看越满意,关心道:“我听说军营中极冷,你多带些厚衣裳,若是有空便给愿愿写信,不然她哭起来,我可哄不好。”   盛景有些意外地望着他,这才应了声是。   将伯父送出盛府,盛景敏锐地抬首,瞥见姜如愿的身影,她双手扒着影壁,眼巴巴地瞧着他们,见他完好无损,这才松了口气。   姜宁熹喝得醉醺醺的,慢半拍地抬头,望向自家女儿。   “爹爹,景哥哥,”她嗫嚅道,“你们在聊什么呀?”   方才她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但是越想越担忧,忍不住出来看看,却得知他们去盛府了。她怕爹爹骂,不敢过去,就在这里等着,一等便是这么久,她的汤婆子都不太热了。   “没什么,喝了点小酒而已,”姜宁熹笑容满面、摇摇晃晃地下了台阶,转首见盛景站在原地,催促道,“愣着做什么?过几日便要去军营了,不抓紧时间和愿愿说几句话?”   盛景愣住,可是方才伯父还让他们两个月不见面……似乎自从讨论了绝后的话题之后,伯父便对他和颜悦色起来了。   姜宁熹也发现自己言行不一,轻咳一声,肃容道:“我的意思是,从明日开始不再见面,今日不算。”   盛景拱手一礼:“多谢伯父。”   姜如愿已经跑了过来,闻言蹙眉道:“我不要!”   两个月不见景哥哥,比杀了她还难受,明明他就在对面,他们为什么还要忍受分离之苦?爹爹怎么这么迂腐,他们只是亲了一下而已!   “不许任性,”姜宁熹瞥她一眼,“这是对你们的惩罚,你若是不服,我便打盛景十个板子,你们就能天天见面了。”   姜如愿:“可是……”   “愿愿,没关系,”盛景截住她的话,“两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哼!”姜如愿不高兴地扭头。   姜宁熹捋了捋胡须,有些满意,虽然是他的女儿,但是他也知道愿愿有时候是过于任性了,还会犯迷糊。   盛景虽宠她疼她,但是从不惯着她,有这样明事理的女婿,他一万个放心。   “给你们一刻钟叙旧,”姜宁熹边往姜府走边道,“若是迟了,再加一个月。”   等他走到影壁后,姜如愿噘嘴,小声开口:“爹爹真讨厌。”   “伯父是为我们好,”盛景牵起她的手暖着,“这次是我失了分寸。”   “可是两个月也太久了!”   “再过几日,我便要去军营了,”盛景摸摸她的头,“所以这根本不算是惩罚。”   去军营?姜如愿愣住,又有战事了吗?她顿时紧张起来,眸中瞬间便蓄了泪。   “我不要你走,”她埋进他的怀里,委委屈屈道,“这次你能不能不去呀,等我们成亲之后再走行不行?”   虽然知晓战事刻不容缓,她说什么都没用,但是还是忍不住开口挽留。   盛景也愣住了,连忙解释:“不是去战场,而是去军营训练,这是折冲府的规矩,每年上元节之后便要去一次,少则一月,多则三月。”   “你吓死我了!”姜如愿忍不住打他几下。”   方才她都准备好跟他一起去了,幸好是虚惊一场。   不过三个月之后便是他的生辰了,她抿了抿唇,问:“生辰之前能回来吗?”   “一定可以,我托人问过了,最多两个月,”盛景笑着,满目柔情,“我还等着收愿愿的礼物呢,怎么可能不回来。”   说到这个,他忽的想起嫁衣,忍不住问:“嫁衣绣好了吗?”   “才绣了二分之一,”姜如愿叹了口气,“我设计得太复杂了,早知道就绣个凤凰牡丹了,既简单又不会出错。”   盛景追问:“那你绣的是什么?”   “是我和……”她忽然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嘴巴。   不能说,要保持神秘感!   盛景忍不住思索,她和什么?月亮?星星?或者……他?   他猜不出来,更是觉得心痒。   “过段时日你就知道啦,”姜如愿笑盈盈道,“现在是个秘密。”   她娇艳得像朵开到极致的花,惹人采撷。   盛景看了看四周,两府侍卫早已默契地进了府中,街上空无一人,他将姜如愿拉到一条漆黑的小巷中,倾身吻了上去。   姜如愿气喘吁吁:“你就不怕我爹爹看见?”   “一个月不见,他会理解的,”盛景又吻了上去,含糊不清道,“谁都有年轻的时候……”   一吻结束,姜如愿埋进他的胸膛,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开口:“若是嫁衣绣好之前你能回来,我便告诉你。”   “真的?”   “哼,你不信就算了!”   她抬腿便走,盛景笑着跟上,无奈道:“我自然是信的,只是不知这个告诉是指说还是看?”   姜如愿震惊:“怎么看?”   难不成他还要潜进她的房中不成?那爹爹还不打断他的腿!   “这个你就不必问了,”盛景捏捏她的脸,沉声问,“愿愿,你答应吗?”   姜如愿思索了片刻,终究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于是点了点头,反正到时候被发现的是景哥哥,和她没关系。   盛景从容一笑,愿愿第一次穿嫁衣的模样,他看定了。   作者有话说:   攻略岳父任务圆满完成~ 67、心软   三日后, 盛景随折冲府士兵前往军营。   姜如愿想去送他,但盛景没让,既然答应了伯父一个月不见面, 他自然要信守承诺。   她只好作罢,让玉珠给他送了些点心带过去, 毕竟军营生活艰苦, 粗茶淡饭没滋没味,偶尔犒劳一下自己也是应该的。   玉珠很快便回来了, 不过不是两手空空, 而是带来了盛景送她的礼物——一摞小笺, 薄薄的,但是一堆小笺加在一起, 便显得格外多。   玉珠小心翼翼、气喘吁吁地抱了过来,没敢让旁人碰。   见她这么辛苦, 姜如愿亲自给她倒了杯茶。   “盛公子说, 您先看这封信,”玉珠喝了茶,拿出最上面那封信,“别的统统不能动。”   还挺神秘,姜如愿笑意盈盈地摆摆手让玉珠离开,坐在榻上拆开信纸。   “愿愿,我为你准备了三十张小笺,一日一张, 不可多看, 若是一个月内我没有回来, 便会派人再送一份。   记得念我。   若是想我, 现在可以打开第一张。   景。”   姜如愿噗嗤一笑, 旁人写信都是“勿念”,他倒好,让她想他。   既然可以看了,她便将信放下,郑重其事地拿起小笺,这才发现上面竟写了日期,这么细心。   她笑容更盛,心情甚好地将小笺翻过来。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宝玉阁有一支缠枝桃花纹玉梳篦,是我送你的礼物。”   景哥哥又送她首饰了?姜如愿双眼放光,立刻唤来玉珠:“你快派人去一趟宝玉阁,报盛景的名字,将首饰拿过来。”   玉珠“啊”了一声,有些没反应过来。   “是景哥哥送我的第一份礼物,”姜如愿有些期待地看了眼那一摞信笺,“不会全是首饰吧?”   她想伸手去拿,又连忙缩回手,忍住了,一日一个才有惊喜。   玉珠点点头,笑道:“盛公子对您真好。”   姜如愿脸上浮现出几分甜蜜的笑,见她还站在这儿,佯怒道:“快去呀,若是迟了,小心我打你板子。”   主仆这么多年,玉珠自然知晓她在开玩笑,一边往外走一边回答:“是是是,奴婢直接飞过去,保证一刻钟便回来!”   姜如愿笑骂一声:“讨打!”   玉珠推开门,还未走出一步,便有小丫鬟过来禀告:“玉珠姐姐,宝玉阁的人来了!”   玉珠和姜如愿对视一眼,都愣了愣。   过了片刻,玉珠拿来一个锦盒,姜如愿打开,正是那支缠枝桃花纹玉梳篦,她心中更加满足,景哥哥办事总是这么妥帖。   她让玉珠给她梳了个流云髻,簪上梳篦,揽镜自照,满意颔首。景哥哥的眼光还不错嘛,桃花虽是粉色,但花瓣的边缠了金丝,瞧着华贵又灵动。   一连好几个惊喜,姜如愿抑制不住满腔欢喜,想径直追上盛景表达她的心情,但现在是不能了,她便给他写了封信,洋洋洒洒两大页,比起他离京那日亦不#遑多让。   信写完了,她还有些意犹未尽,停笔去绣嫁衣,将感情倾注到嫁衣之上。   早点绣完嫁衣,景哥哥便能早点回来。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在嫁衣绣完之前,他真的可以回来。   仔细想了想,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他的承诺都兑现了,所以让她对他充满自信。   翌日,为了看小笺的内容,姜如愿甚至没有赖床,早起了半个时辰,精神百倍地梳妆打扮,这才郑重地拿起小笺。   “愿陪九九辰,长奉千千历。   珍奇阁有一首饰,是我送你的礼物。”   姜如愿愣了愣,这次他怎么没写是什么首饰?肯定是知道她一早便打开了,所以让她惦记一整日!   心焦地等到傍晚,珍奇阁的人也来送首饰了,是两对耳珰,一对是荷花缀珠,另一对是梅花含雪,她仔细看了两眼,忽然想起今日的那两句诗。   这两句诗说的是对爱情忠贞不渝,九九辰指的是夏至与冬至之后的八十一天,各分为九个时段,称为夏九九与冬九九,荷花与梅花代表的便是夏日与冬日。   原来还有这层意思,姜如愿勾唇一笑,又想起昨日的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所以他送了梳篦。   景哥哥什么时候这么会讨人欢心了?她爱不释手地拿着小笺与耳珰,暗暗期盼着明日。   每日绣嫁衣的间隙想想他明日又会写什么诗,看完之后猜测他又要送什么,猜对了便觉得他们心有灵犀,猜错了便觉得他甚有巧思,每一天都过得格外有意思。   如此过了半个月,姜如愿打开当日的小笺。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苏宝阁有一首饰,是我送你的礼物。”   苏宝阁?姜如愿愣了愣,这不是苏砚青家的产业吗?上次见他,景哥哥还不高兴呢,怎么忽然愿意买苏宝阁的首饰了?   她又想起那次她说的话,“我是你的,没有人能抢走”,难道是这句话起了作用不成?那景哥哥还是挺好哄的。   姜如愿脸上浮现笑意,再次期待礼物送到她手上。   没想到到了傍晚,来的人竟是苏砚青,还说想与她说几句话。   姜如愿有些怔愣,去了府门处,他就在月亮门那里等着,姜如愿虽然已经定亲,但是此处人来人往,两人正大光明说话,也没什么不妥的。   今日有风,她走近,瞧见他的背影,宽宽大大的浅青色衣裳随风飘向一侧,弱不禁风似的。   她抿了抿唇,记得当初刚见到他的时候,他远远没有这么清瘦,满脸的张扬,穿着花孔雀似的衣裳,少年意气几乎可以溢出来。   短短两年,物是人非。   她心中一叹,又挽起笑容:“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苏砚青听见声音,这才转首,快速地上下打量她一眼,温声解释:“今日休沐,我刚巧在铺子里,听闻今日要来姜府送首饰,我想着咱们是邻居,这么近的距离,也不必劳烦旁人了。”   从前,他说话是有几分张扬的,如今只剩平和斯文,与姜宁熹的语调相似,做了臣子之后,便会变成相似的人吗?   姜如愿慢慢点了下头。   她将锦盒接了过来,直接问:“你要和我说什么?”   苏砚青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泄出一丝笑意,终于有了几分当年的模样。   “原本是想问问盛景对你好不好,但是今日见了你便觉得多此一举了,你定亲之后,比从前更……”   顿了下,想到再夸赞她似乎有些不妥,他换了个词:“比从前更好了。”   姜如愿闻言松了口气,以为他会再说什么喜欢她的话,幸好他有分寸,于是笑盈盈道:“嗯,景哥哥对我很好。”   她没有举例子,她手里拿着的东西便是最好的例子。   毕竟是做珠宝生意的,同行之间卖了什么、去哪个府上送了首饰,每一家掌柜心里都有数。盛景一连送了她半个月首饰,苏砚青是苏宝阁的少东家,苏府又与姜府邻近,多多少少肯定知道一些。   苏砚青沉默了一会儿,笑道:“那我就能放心离开了。”   他说的离开似乎不是回府,姜如愿忍不住问:“你要去哪儿?”   “去年我朝大胜,南疆割地求和,皇上便划分了三个州,全都改了名,其中一个叫青州,再过段时日,我便要去青州任职了。”   姜如愿愣住,好歹是相处了两年的人,就算没有男女之情,心里也是不舍的,还没来得及伤心,他又得意开口:“我叫苏砚青,那个地方叫青州,恰好都有“青”字,所以我命中注定是要去青州的。”   伤感的心绪顿时散了,姜如愿笑道:“那我就祝你在青州混得风生水起,早日做上青州知府,管辖一州百姓,为皇上分忧。”   他的神色变得坚定,认真道:“一定。”   半个月后,苏砚青离京前往遥远的青州,不像来长安时的大包小包,他轻车从简,只有一个不大的包袱与一辆马车。   姜如愿随着家人去送行,道了一声“万望珍重”,他静静地望着她,真诚道:“祝你和盛景白头偕老。”   马车辘辘远去,姜如愿遥望着,唇边露出笑容,希望他真的放下了。   回到姜府,她这才有空去看盛景的最后一封小笺,没想到这次送的不是首饰,而是让她去盛府摘荷花。   姜如愿觉得莫名其妙,这才二月中旬,哪来的荷花?   不过她还是去了一趟,照例先去拜访盛爷爷和伯母,然后才前往湖边。   这片湖建成快一年了,但姜如愿过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她长大了,不方便常常来盛府,不过如今荷花还未盛开,倒也不算遗憾。   等她和景哥哥成亲的时候,湖中的花肯定已经开了,若是有并蒂莲就好了。   湖面上吹来徐徐的风,姜如愿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去找荷花,可这里一片绿油油的荷叶,哪有什么花?   她绕着湖走了半圈,依然没看见荷花,顿时有些生气,景哥哥不会在耍她吧?这么冷的天让她在这里转圈!   前面有个小亭,她也走累了,便准备过去休息一会儿,刚靠近亭子,她便瞧见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她顿时双眼发光,轻快地走了过去,竟是一支缠枝荷花簪,原来这个就是他送她的荷花!   姜如愿仔细看了几眼,发现这支簪子做工虽好,但是远远不够精巧,难道这是景哥哥亲手做的?   她顿觉欢喜,立刻回到姜府准备写信,谁知竟见到了前来做客的萧千棠和那个冷面侍卫。   “愿愿,你怎么才回来?”她边吃点心边抱怨,“这一碟都快被我吃光了,又得胖不少。”   姜如愿笑盈盈道:“那你怎么不派个人过去催催我?”   “我等一会儿也无妨,万一你有什么要紧事呢?”萧千棠拍了拍手心的碎屑,又将手递给侍卫。   侍卫冷着脸从怀里拿出一条粉色的手帕帮她擦拭。   猛男用粉色,姜如愿挡住唇边的笑,轻咳一声,这才坐了下来,正要说话,玉珠抱着一摞小笺走了过来,笑道:“小姐,盛公子又来信了!”   萧千棠看直了眼,这么多?   姜如愿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先放到房里去吧,还放在原来的位置。”   玉珠应是,小心翼翼地走了。   萧千棠问:“这全都是盛景给你写的啊?”   “是呀,这是一个月的信,我每日看一封,每一封信里都有送我的礼物,”姜如愿简单解释,又拿出今日的荷花簪,“景哥哥亲手做的。”   萧千棠顿时羡慕不已,故作不经意地扫了眼矗立在一旁的死人脸侍卫,暗暗撇了撇嘴,木头就是木头,也不知道学着点!   等她移开视线,侍卫这才瞥了她一眼,又漫不经心地看了眼簪子,继续尽职尽责地保护她。   姜如愿将荷花簪收回袖中,问:“棠姐姐,你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难得出趟宫,我来看看你。”   “靖王殿下还没回来吗?”   萧千棠点点头,随口道:“还没有,皇伯父说,父王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过他想留在江南赏景,所以才迟迟未归。”   是这样啊,姜如愿便放心了,靖王殿下难得离京,江南风景好,他又是个风雅之人,自然流连忘返。   不过她更想知道的还是棠姐姐和侍卫的近况,待了这么久了,他们居然没有拌嘴,着实神奇。   恰巧萧千棠渴了,吩咐侍卫去倒茶,姜如愿赶紧问了。   “也没什么,”萧千棠眼神飘忽,“我就是忽然发现他还挺厉害的,我现在是……欣赏他,对,就是欣赏。”   姜如愿才不信呢,偷笑道:“看来棠姐姐好事将近了呀!”   “好你个姜如愿,居然敢调侃本郡主,”萧千棠佯怒道,“信不信我让戴瑛把你扔出去!”   姜如愿一愣,戴瑛是谁?   转瞬她又转过弯来,难道就是那个呆瓜、大木头、老鹰侍卫?   她细细琢磨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大木头是说他的性格,呆瓜和老鹰分别取自他的姓和名,她无奈扶额,棠姐姐给人取外号是真厉害。   “是。”   门外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戴瑛端着茶壶快步进来,将茶壶一放,便要去提溜一脸懵的姜如愿。   萧千棠忙道:“你傻了不成,我开玩笑的!”   戴瑛这才收回手,淡淡道:“望郡主慎言,我会当真。”   她不耐烦地回:“知道了知道了。”   姜如愿大惊,这还是棠姐姐吗?怎么和上次见面的时候判若两人?   送走两人,她还有些懵,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棠姐姐对戴瑛肯定是有些许好感的,戴瑛暂且不知,但是她希望可以有一个好结果。   三月十二日傍晚,姜如愿神色郑重地用剪刀剪下金线,轻舒一口气。   终于绣好嫁衣了。   她将剪下的丝线抖落干净,打量着这件由她和娘亲完成的嫁衣,一想到她即将要穿着这件嫁衣嫁给景哥哥,心中便溢满欢喜。   她将嫁衣挂好,抚平每一丝褶皱,这才放心去沐浴。   室内安静,熏香袅袅升腾,片刻后忽的飘向一侧,窗牖也发出一声极轻的响,随即被水声所掩。   姜如愿毫无所觉,褪下衣裳沐浴,自从十二岁起,她沐浴的时候便不习惯有人在旁服侍了。   泡在木桶中,疲乏顿消,她却靠在桶沿幽幽地叹了口气。   雪腕轻垂,慵懒地拨弄着水中花瓣,一时不知是花瓣更艳还是雪腕更娇。   姜如愿无暇自赏,心里想着另一件事,五日前她便给盛景写了封信,告知今日嫁衣完工,他一直没有回信。   他去军营快两个月了,还是没有要回来的意思,是军营中太忙了吗?她抿了抿唇,既然他不来,那她今晚到底要不要试嫁衣呢?   纵然害羞,但是她私心是想让他看的,虽然到了成亲那日再看才有惊喜之感,但是姑娘家的一生,为什么只明艳动人那一次呢?   这样想着,她心中也坚定起来,等景哥哥回来的时候再试穿,反正离成亲还有整整两个月呢,若是尺寸不合适,也没什么难改的。   只是如果景哥哥还是迟迟不能回来呢?   她叹了口气,给他一个最后期限——一个月之内。   沐浴完毕,她穿上衣裳,取下挽发的白玉簪,如瀑青丝垂至腰际,她轻轻推开门,雾气也飘了出来。   她眨了下挂满细密水珠的睫毛,冷不丁的,腰被人揽住,直直地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姜如愿吓了一跳,抬首瞧见盛景带着笑意的双眸,顿时惊喜不已,景哥哥回来了!   她仔细打量他,却只来得及看见他下巴上冒出来的青青的胡茬,吻便随之落下。   她最先感受到的不是柔软的双唇,而是硬硬的胡茬,刮得她的脸生疼,她“唔”了一声,用尽全力推开他。   “怎么了?”他蹭着她的脸,声线温沉,炙热的鼻息喷薄在她的脸颊。   姜如愿远离了他一些,一边揉脸一边抱怨:“你这一个多月都没刮胡子!”   盛景愣了下,军营艰苦,他根本没在意过这种小事,于是下意识摸了摸下巴,确实有些扎,她肌肤娇嫩,岂不是更难受。   他眉宇微皱,仔细观察,果然红了。   “今晚不许亲我!”姜如愿冷哼一声。   盛景无奈:“愿愿,我着急回来,一时忘了,你原谅我这一回?”   姜如愿没说话,上下打量他一番,头发有些乱,眼下乌青明显,风尘仆仆的赶路模样,她顿时有些心软。   正要开口,盛景忽然出声:“好吧,不让亲也行。”   他退而求其次:“摸一摸总可以了吧?”   他上下打量她一眼,遗憾道:“怎么穿这么多?是不是知道我要来,故意防着我?”   姜如愿:“……”   走开吧你!她就不该心疼男人!   作者有话说:   不要脸进度50% 68、嫁衣   常言道, 小别胜新婚,姜如愿和盛景虽然还未成亲,但彼此都有这种感觉, 是以温存了好一会儿。   姜如愿面色酡红地埋进他怀里,指尖在他的胸膛前画着圈, 思绪飘得很远。   如今景哥哥去军营两个月, 她便这么想念他,若是以后他去战场, 少则半年, 多则三四年, 她该怎么办呢?   “在想什么?”盛景捉住她的手吻了一下,“别乱动, 我克制不住。”   姜如愿嗔他一眼,没回答他的第一句话:“那也得忍着。”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景哥哥说的对, 要及时行乐,何必烦恼以后。   “再忍两个月,抱得美人归,”盛景轻轻一叹,“愿愿,我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自从察觉自己的心意那一刻起,他便一直盼着这一日,从青梅竹马到结发夫妻, 光是想到这几个词, 心中便满是热切。   姜如愿好奇地问:“等了多久?”   “三年。”   他讲故事似的语气, 娓娓道来:“从前都是朦朦胧胧的好感与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 我从未深思。第一次察觉, 是在离京前夕,那时我什么都不担心,只有满腔热忱,唯一担心你会在我离京的时候喜欢上别人,我的心告诉我,‘一定要娶愿愿为妻’,于是我去见祖父,求他来姜府议亲。”   姜如愿有些懵,三年前议亲了吗?她怎么不记得?   忽的又转过弯来,当时从不出府的盛爷爷忽然来姜府,她还好奇过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来竟是来议亲的吗?   她心里有些甜蜜,又有些不高兴:“当时怎么不告诉我?”   “那时候你才十二岁,还是个小姑娘呢,”他叹了口气,“若是告诉你,我担心你会疏远我。”   那时候她不懂情爱,他自然一个字都不敢提。   姜如愿哼了一声,正要说话,门外传来玉珠的声音:“小姐,您沐浴好了吗?需要我服侍吗?”   她这才想起来她是要试嫁衣的,不过现在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玉珠就在门外,而她身边有个偷香窃玉的采花贼!   她顿时紧张起来,深吸一口气,勉强声线平稳地开口:“我有点累了,明日再试,你去睡吧。”   玉珠怔愣:“今晚不需要守夜吗?”   姜如愿随意找了个借口让她离开,再待下去真怕出意外。   “胆小,”盛景笑她,“没有你的允许,谁敢进来?”   姜如愿轻飘飘地瞥他一眼:“你呀。”   盛景轻咳一声,揽着她站起身,转移话题道:“去试嫁衣?”   他来得巧,进来的时候她刚好在沐浴,为了不推开那扇近在咫尺的门做出轻薄之举,他极力转移注意力,恨不得将嫁衣看出一个洞。   明明已经仔仔细细地欣赏过了,此刻再看,他还是心中一软。   她绣的是一幅四季图。   春日,青梅长出新芽,竹笋破土,两小无嫌猜;夏日,青梅开花,竹笋长成青竹,含羞带怯;秋日,青梅结果,青竹挺拔,静静依偎;冬日一同覆雪,意为白首。   这是他们的一生。   盛景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看向姜如愿。   “怎么想出来的?”他低叹一声,“愿愿,我真的很喜欢。”   姜如愿俏皮地回:“那成亲那日你穿嫁衣?”   盛景:“……”   他忽然逼近她,眸中盛着凌人的光,让她不敢直视,缓缓后退。   她渐渐无路可退,而他长臂一伸便勾到她的腰,挑开一条极细的系带。   姜如愿根本没来得及拦,见他还要再帮她脱,她忙捂住,嗫嚅道:“景哥哥,你先出去,我自己来就好。”   她只想让他看她穿嫁衣的模样,没想让他帮她脱衣裳呀!   “玉珠走了,你一个人穿不好,”他一手握住她的两只手,另一只手继续动作,“所以我得来帮你。”   姜如愿吓得后退:“那我不试了!”   一想到一会儿只穿着里衣,她心里便发慌,这和坦诚相待有什么区别?   他忽的抬首一笑:“由不得你了。”   姜如愿根本反抗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褪下她的衣裳。   “等成亲之后,我也这样伺候你好不好?”他克制不住地贴近她的脸,呼吸滚烫,“为你穿衣脱衣,竟是件享受的事情。”   幽香侵入鼻息,他几乎维持不了平静的面容,用尽全力克制着想要揽她入怀的冲动。   姜如愿觉得不好,若是每日都来这么一遭,她承受不住。   待脱到只剩里衣的时候,他的目光放肆地打量她,她抿了抿唇,心中忐忑,没想到片刻后,他一言不发地拿起衣裳为她穿上。   姜如愿愣住,她还以为……   盛景依然什么都没说,继续手里的动作,终于只剩那件嫁衣了,他郑重其事地为她穿上。   姜如愿松了口气,以为危机解除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铜镜处看看自己长什么样,还未迈出一步,腰间箍了一只手,转瞬热烈的气息便包围了她,引她沉沦。   她忍不住抗议:“让我先看一眼!”   “等一会儿,”他轻轻咬着她的唇瓣,“我在帮你上妆。”   素面朝天确实压不住这么热烈的正红色,姜如愿晕晕乎乎地答应了,完全忘记一旁的梳妆台上便有口脂。   吻了很久,盛景最后啄了下她的唇,下巴磕在她的发顶平复呼吸,这才退开几步,将她带到铜镜前。   镜中有一个娇俏的女子,她身着嫁衣,却未施粉黛,可眼波妩媚,雪腮含情,红唇微张,更显动人。   姜如愿抚摸着自己的脸,镜中人也做了这个动作,她吃惊,镜中人也是一样的神色。   她穿过许多次红色,却从未见过这样的自己。   盛景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她,他声音微哑地开口:“尺寸不必改了,正合身。”   姜如愿看他一眼,不满道:“你就不夸夸我吗?”   “我喜欢用行动夸你,”他的吻再次落下来,喟叹着,“若是今晚便是洞房花烛夜该多好。”   一吻结束,姜如愿这才气喘吁吁地开口:“原本是有机会提前一个月的,还不是怪你!”   他轻笑一声:“看来愿愿也很期待此事。”   姜如愿脸一红,极力否认。   可是她心底不得不承认,她是期待的,不过她期待的是嫁给他,才不是他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为了让他少说这种话,她故作生气道:“你再说这种话,我就和我爹爹说,接下来的一个月也不见你。”   盛景:“……”   搬出老丈人,他确实是怕的。   于是立刻表态:“以后不说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他果然没再说,而是变本加厉地用行动证明,姜如愿一边享受一边难受,还不如直接说呢!   四月十二日,盛景生辰。   他们的婚期定在五月,因着有男女婚前一个月不见面的规矩,是以见一面少一面,彼此都很珍惜。   晌午刚到,姜如愿连午膳都没用便迫不及待地带着礼物去了盛府。   两家人都知道盛景生辰之时,姜如愿也会吃一碗长寿面,于是林嫣早早地便将长寿面送到了蔚景院,就等着姜如愿去了。   是以她刚到地方,便瞧见满石桌的菜与两碗长寿面,顿时笑意盈盈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有两个人生辰呢。”   “我的生辰自然也是你的生辰,”盛景接过她手中沉甸甸的礼物,牵着她的手坐下,“我的寿命分你一半也无妨。”   姜如愿闻言立刻默念了三遍“景哥哥长命百岁”,然后怒目而视:“你今日生辰,不许胡说!”   “既然我今日生辰,你还对我不假辞色,”盛景暗叹一声,“愿愿脾气见长。”   他边说边打开礼物,这个锦盒又大又重,他原本猜测是许多书籍,没想到是一件红色的衣裳。   细看,竟是吉服。   “那日与伯母闲谈,她无意间透露你的衣裳还没有买,原本我还纠结送什么呢,”她轻快道,“这下好了,我送你吉服不就行了?”   盛景抚摸着衣裳,察觉并不只是买一件这么简单,有些纹饰一看便知是出自姜如愿之手。   他郑重道谢。   “你还送过我两个月首饰呢,”姜如愿满不在乎地开口,“我花的银子只是你的九牛一毛罢了。”   “多少银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意,”他弯起唇角,“愿愿,我很喜欢。”   这件衣裳还绣了青梅与青竹,与她的嫁衣相似,他们会穿着一样的衣裳拜堂成亲,只是想象着,他便觉得欢喜。   “你喜欢就好,”姜如愿的眼睛早就移到石桌上了,她拿起筷子,“咱们先吃面。”   盛景无奈一笑,也拿起筷子。   “等等,”她想到什么,连忙开口,“咱们再比一次,这次我肯定赢!”   前几日她着人做了好几次长寿面,苦练速度,誓要扳回一城。   雄心壮志刚起便被浇灭,她再次惨败,盛景吃完的时候,她碗里还有大半根。   “怎么会这样,”她不满道,“你是不是也偷偷练习了?”   盛景沉吟,这个“也”字……   姜如愿也察觉自己暴露了,连忙转移话题:“景哥哥,你还没许愿呢!”   “许什么都行?”   “那是自然,”姜如愿觉得他问得莫名其妙,“今日你生辰,自然许什么都行。”   “好,”他一本正经道,“我的愿望是早日洞房花烛。”   姜如愿微微红了脸,悄声开口:“我也很期待。”   四月的风温柔静谧,吹动少女的发梢,将含羞带怯的话递到少年耳畔。   五月啊,一定要早些到来。   作者有话说:   8好意思,晚了半个小时~不出意外下一章成亲! 69、成亲   许是盛景的生辰愿望起了作用, 姜如愿总觉得从那日之后,时间过得飞快。   婚期临近,两家也开始紧锣密鼓地进行布置府邸、邀请宾客之类的大事, 丫鬟小厮们忙得团团转,长辈们更是脚不沾地, 即将成婚的两人反而是最无所事事的。   但他们也不能见面了, 不过隔三岔五地互赠东西,有时是价值不菲的首饰, 有时是一条新绣的手帕, 有时是院子里新开的一朵花, 分享彼此的生活,岁月静好。   离成亲之日还有半个月的时候, 萧千棠来了一趟,手上还牵着小县主。   萧雅闹着来找姜如初, 萧千棠烦不胜烦, 刚好她也来看看姜如愿,索性便带萧雅来了一趟。   姜如愿正闲得发慌,见两人来了,甚是高兴地招待她们,派人去请弟弟过来。   萧雅反而不关心姜如初了,她好奇地看着下人们来回走动,懵懵懂懂地问:“他们在做什么?”   “你的如愿姐姐要成亲了,”萧千棠耐心解释, “过几日我带你来观礼。”   “成亲是什么?”她不懂, 便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萧千棠耐心告罄, 她不喜欢小孩子, 特别是聒噪的小孩子, 纵然萧雅长得玉雪可爱,但她叽叽喳喳的,喜欢问来问去,她实在觉得麻烦。   余光瞥见姜如初过来了,她立刻将萧雅往他的方向一推,笑眯眯道:“乖,去问你的阿初哥哥去。”   萧雅眼睛一亮,马上扑了过去,姜如初稳稳地接住,两人说了几句话,萧雅便要去姜如初的院子里玩,萧千棠巴不得她走,摆摆手应允了。   小魔星终于走了,萧千棠松了口气,语出惊人道:“你弟弟这么会哄雅雅,不如让他们定个娃娃亲吧。”   姜如愿:“……如初已经不是娃娃了。”   不过这个不是重点,她笑道:“你又不是雅雅的娘亲,说的又不算数。”   顿了顿,她瞥了眼沉默的戴瑛,压低声音道:“棠姐姐,你操心雅雅的终身大事做什么,你先操心自己吧。”   “我有什么好操心的?”萧千棠涨红了脸,“本郡主一辈子不嫁人也没人敢说什么!”   她身后的戴瑛忽然咳了一声。   两人一同回头,他淡定道:“抱歉,喉咙有些痒,你们继续。”   萧千棠瞪了他一眼,梗着脖子强调:“总之我是不会嫁人的,除非我父王再娶。”   反正父王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鳏夫,肯定不会成亲的。   戴瑛再次极具存在感地拍了下手,声音清脆,他言简意赅地解释:“有蚊子。”   姜如愿揶揄地望着他们,还说没什么事呢,那这是在干什么?   萧千棠怒目而视:“你出去!”   戴瑛瞥她一眼,没说话。   她皱眉:“说你呢,呆瓜!”   他不动如山,过了片刻才开口:“我叫戴瑛,不知郡主说的呆瓜是何人?”   萧千棠:“……”   姜如愿早已笑得前仰后合,笑够了,为他们打圆场:“好了棠姐姐,咱们不说这个了。我听你的意思,难道靖王殿下还没回来?”   “没呢,不过我回靖王府住了,不然皇祖母每日都要催我成亲,我一气之下直接出宫了,”她不再去看戴瑛了,抿了口茶道,“不过江南再好,也不能流连忘返数月吧,听说江南多美人,我怀疑他在江南有了新欢。”   姜如愿想了想,不太相信:“长安这么多世家贵女,王爷不愁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去一次江南就遇见了喜欢的人不成?”   “谁知道呢,不过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萧千棠感叹着。   也是,这话姜如愿赞同,又问:“若是真的,你支持王爷成亲吗?”   这个萧千棠还真没想过,她思索了很久才慢慢开口:“也不是不行……我还挺想有个弟弟妹妹的……不过父王这么大岁数了,还能生吗?”   姜如愿:“……”不懂棠姐姐的脑回路。   萧千棠忽而兴奋起来,迫不及待地开口:“对了愿愿,你和盛景准备……”   余光瞥见戴瑛,她忙闭了嘴,改口道:“你出去守着,别偷听。”   戴瑛立刻离开了,她不解地望着他的背影,嘟囔道:“这次倒是听话。”   姜如愿问:“棠姐姐,你想说什么?”   “你和盛景准备生几个孩子?”她压低声音,却抑制不住激动,“盛景是武将,肯定龙精虎猛,你们会不会刚圆房就有孩子了?”   姜如愿听到龙精虎猛的时候便明智地捂住了耳朵,有些脸红心跳,棠姐姐从哪学的这种话,以后她都不能直视这四个字了!   她忍不住道:“戴瑛也是武将。”   “他是武将关我什么事!”萧千棠立刻跳起来。   姜如愿慢悠悠地开口:“我也没说关棠姐姐的事呀。”   萧千棠难得吃瘪,红着脸不说话了。   她便也没有刨根问底,他们两人瞧着还在别扭期,可能连萧千棠都说不清他们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她还是不问了。   于是顺着上面的话题回答:“我以前和景哥哥说,准备生两个。”   萧千棠诧异地问:“你们讨论过这个啊,那你还害羞!”   “是在我七岁的时候!”姜如愿涨红了脸,慌忙解释,“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呢,自然想说什么便说了。”   “那现在呢?”   “现在……”她想了想,笑道,“三个似乎也可以,我想要一个哥哥两个妹妹。”   “你不怕疼啊?”萧千棠打了个哆嗦,“以后我可不生,玩一玩你的孩子就行了。”   她的话打开了姜如愿尘封的记忆,忽的想起娘亲生弟弟的时候的惨叫声,她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   萧千棠也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暗暗埋怨自己,忙道:“愿愿,你别听我瞎说……”   “其实你说的很有道理,”姜如愿抿了抿唇,“我也是害怕的,但是我更想拥有我和景哥哥的孩子,如果真的很疼的话……那就只生一个吧。”   顿了顿,她笑道:“景哥哥与我说,及时行乐最重要,我还没成亲呢,想这么多做什么。棠姐姐,要不要去看看我的嫁衣?”   见她有自己的主意,萧千棠松了口气,起身应好。   待见到嫁衣,萧千棠羡慕不已:“等我成亲的时候,我也要绣一件有意义的嫁衣。”   姜如愿故作不解:“棠姐姐,方才你不是还说以后不成亲吗?”   “哎呀,重点是绣嫁衣,不是成亲!”她狡辩道,“我给我自己绣件嫁衣穿一穿不行吗?”   “行行行,你绣一百件都行。”她啼笑皆非。   “真想早日看见你穿嫁衣的模样,”萧千棠抚摸着刺绣感叹道,“五月十七日,怎么还有这么久。”   闺中密友盼着她早日成亲,父母却盼着那一日晚些到来。   转眼到了出嫁前夕,姜如愿盯着丫鬟为嫁衣熏香,玉珠提醒道:“夫人来了。”   她诧异抬首,笑盈盈唤了一声娘亲。   “你们都下去吧,”许姝看向丫鬟们,“玉珠在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房中很快只剩了她们母女俩,姜如愿有些担忧地问:“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想和我的女儿好好说几句话,”许姝眉眼柔和地望着她,“我和你爹爹这一个月以来忙得厉害,忘了关心你的起居。”   姜如愿闻言松了口气,笑道:“我很好呀,娘亲别担心。”   十五岁的小姑娘,脸嫩得像豆腐,像是能掐出水来,一笑更是倾城,无端让人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许姝掩去心底的伤感,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册子。   “这是什么?”姜如愿好奇地凑上前。   “自古以来,女子出嫁前一晚都是要看的,”许姝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将册子递给她,“你先看看,若是有不懂的便问我。”   姜如愿随意翻开第一页,定定地看了一息,立刻将册子扔地上了。   她的脸臊得不行,娘亲怎么给她看这种东西!   许姝原本还觉得尴尬,但见她反应这么大,不由得觉得好笑,捡起来拍了拍灰,也没勉强,道:“先放在这儿,等我走了你再看。”   姜如愿立刻拒绝,她才不会看呢!   许姝没说什么,谁都有好奇心,从前她出嫁的时候也是这个反应,但晚上窝在被窝里点着蜡烛琢磨了很久。   但她没有点破,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个了,咱们叙叙旧。”   姜如愿松了口气,等着娘亲开口。   但她迟迟没有出声,姜如愿抬头一瞧,便见她满脸是泪,顿时慌了,干巴巴地开口:“娘亲,你别哭……”   即将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姜如愿一直都很高兴,每晚入睡的时候都是憧憬的,期待着明日,因为那意味着离婚期又近了一日。   娘亲一直是祝福她的,可是今日忽然哭了起来,她顿时不知所措。   “愿愿,娘亲舍不得你,”许姝哽咽着抱住她,“嫁给阿景真的很好很好,可是我的心像刀割一样疼。”   姜如愿泪水决堤,她拍拍娘亲的背,笑道:“娘亲放心,离得这么近,以后我每天都会回来的。”   许姝被她逗笑:“傻孩子,哪能每日都回来?”   “就是可以,”姜如愿哼了一声,“若是景哥哥不愿意,那他自己过好了。”   “还没成亲就说胡话,”许姝捏了捏她的脸,慈爱道,“你和阿景好好的就行了,咱们家也没什么大事,不必常常回来。”   “娘亲不要我了不成?”姜如愿故作委屈,“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您也这样想?”   许姝立刻便要反驳,但见她眸中狡黠,反其道而行之:“是,我也这样想,明日这水便泼出去了,我乐得轻松。”   两人笑成一团,气氛顿时松快了不少。   又说了一会儿体己话,许姝看了眼天色,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你早些睡,明日还得早起呢。”   姜如愿点点头,将娘亲送出院子。   五月夜风温柔,她没有立刻回房,静静遥望着天际,今日月圆,月色如水,撒下一地清辉,她沐浴着月光与晚风,心中激荡。   明日啊……   回到房中,她先沐浴一番,不知怎的,脑海中频频出现娘亲带来的那本小册子,反正没有人,要不就悄悄看一眼吧?   姜如愿做贼似的揣着册子躺到床榻上,想了想,又拉上了床幔,这才觉得安全。   翻书的手微颤,她咽了咽口水,这才捏起几页书角,一只眼睛紧闭着,一只眼睛睁开,自欺欺人地打量着书中内容。   方才她一眼便看见不堪入目的画面,现在细细一瞧,这才发觉是有文字的,这一页写着“观音坐莲”,她默默地观摩了一会儿,简直不敢再直视“观音”这两个字了。   再翻一页,名为倒挂金钩,她愈发脸红心跳,这都是谁取的名字!   姜如愿不敢再看了,将小册子扔到角落,闭上眼睛睡觉,明日要早起,她不能晚睡。   可满脑子都是那两页图画,她翻来覆去,开始想盛景,想明日的成亲,终于睡着了。   只是她做了一个难以启齿的、香.艳的梦,被娘亲推醒的时候,她有些茫然地打量四周,什么时候来了满屋子的人?   全福人长得喜气洋洋的,见她面色酡红,善意调侃道:“新娘子都不必上妆了,老婆子我省了不少事!”   姜如愿的脸更红了,一句话都没敢说,在玉珠的服侍下梳洗之后,坐在梳妆台前安静地扮演木头人。   许是做梦做得太久了,她还不太清醒,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昏昏欲睡,激动了一个月,到了今日只剩平静,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直到许姝笑盈盈地拿着最后一支珠钗走上前。   姜如愿眸中滚烫,可她不敢哭,拼命地仰起脸,将眼泪憋了回去。   “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呢?”许姝温温柔柔地摸了摸女儿的鬓发,“都要成亲了,还像个小姑娘似的。”   姜如愿身子后仰,小心翼翼地靠在她的腿上,小声说:“我永远都是娘亲的小姑娘。”   许姝没说话,为她簪上珠钗,眸中泪光隐现,退到一旁擦眼泪。   她来不及再说什么,丫鬟们走上前,服侍她穿上嫁衣,又扶着她坐在床榻上。   萧雅第一个凑过来,眸中全是羡慕:“姐姐好美呀,等雅雅和阿初哥哥成亲的时候……”   萧千棠连忙捂她的嘴,这个小祖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幸好人声嘈杂,没人听见她说话。   姜如愿笑意盈盈,觉得萧雅很可爱,这样的小姑娘做她的弟妹肯定很有趣,于是悄声道:“到时候雅雅也很美,不过雅雅不能再说出来了哦。”   她登时瞪大眼睛,片刻后眉眼弯弯,重重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不多时,窗外的喧闹一声高过一声,新郎官要来了。   姜如愿望着满屋子的人,片刻后目光在娘亲脸上流连,许姝也看向她,轻轻颔首。   红盖头阻隔了视野,目之所及只有一片红,她顿时紧张起来,直到被人背起来,令人安心的气息萦绕着她,她趴在盛景背上,唇角微弯。   出了房门,鞭炮声震天,她趴在他耳边开口:“景哥哥,我等你好久了。”   他没有说话,握着她小腿的长指却轻轻按了三下,以示回应。   姜如愿知道他在说——我也是。   将她背到花轿上,他这才趁机开口:“愿愿,我们终于成亲了。”   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满足,姜如愿失笑,景哥哥傻了,拜过堂才算成亲呢!   迎亲的队伍很快启程,她坐在一颠一颠的花轿里,心尖也一颤一颤的,涌动着许多情绪,可花轿像是走不到尽头,一直在长安城里转悠。   姜如愿开始昏昏欲睡,为了打起精神,她将从小到大经历过的事情全都想了一遍,一直想到盛景回京,花轿终于稳稳地停下。   她有些无奈,明明就在对面,还要绕这么远的路!   被人搀扶着下了花轿,小心翼翼地跨过火盆,一旁递来红绸,她紧紧握住,知晓另一端便是景哥哥,她便觉得甜蜜。   一路来到正堂,红绸被人收走,继而她的手被一双宽厚有力的大掌攥住,她紧张了一路的心归于平静。   景哥哥在这里,她什么都不怕。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姜如愿转身,面对着盛景,她看不见他,但是她知道,他一定在凝视着她。   两人一齐弯下腰,深深一拜。   从此刻开始,景哥哥便是她的夫君了。   被人搀扶着来到蔚景院的时候,姜如愿还在琢磨着“夫君”这两个字,满心甜蜜。   不经意间,盖头被喜秤挑开,她来不及收回笑容,便大大方方地送上一个娇俏的笑。   一室生辉。   满屋子的人都开始夸赞新娘子的美貌,盛景却一言不发,紧紧盯着她。   姜如愿被他火热的目光看得低下头,这么多人呢,他也不知道收敛一些。   一旁有人催盛景去席间招待宾客,他喉间滚动,应了一声,脚下却没动。   姜如愿小幅度地偏了下头,见屋子里的宾客都走得差不多了,于是小声道:“夫君,你快去呀。”   这一声夫君唤得又娇又甜,盛景的神色顿时变了,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你唤我什么?再唤一声。”   姜如愿却不说了,仰起脸,笑眯眯地望着他,眸中盛着璀璨的光。   盛景忍不住抚摸了一下她娇艳的芙蓉面,心中热切。   “愿愿,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尽快回来。”   他大步离去,心中却燃着一团火,他有的是办法让她开口再唤一声“夫君”。   作者有话说:   祝阿景和愿愿新婚快乐,我们都是证婚人~ 70、克制   前院的热闹声隐隐约约地传来。   姜如愿仔细听了一会儿, 百无聊赖地坐在床榻上,完全不像新嫁娘一样紧张。   她从小便喜欢往盛府跑,在盛府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自然没什么顾虑。   她摸了摸肚子,今日这么多事情, 她都没来得及吃一口饭, 此时闲下来才察觉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玉珠,你去看看能不能拿些点心过来。”她吩咐道。   玉珠对盛府也很熟悉, 闻言便往门外走去, 刚推开门, 便瞧见一个颇为眼熟的小厮远远地端着东西过来了,细瞧, 托盘上竟是几盘菜。   “玉珠姐姐,这是我家公子让我送来的, ”小厮熟稔地将托盘递给她, “公子还让我问一句,姜小姐……呸呸呸,瞧我这张破嘴,少夫人可好?”   他们叫了十几年的姜小姐,头一次改口,真没转过弯来。   “放心吧,少夫人一切都好,”玉珠笑盈盈地接过来, “方才少夫人还说饿了呢, 你这东西送的真及时。”   “是公子想的周到……”   两人的对话传到姜如愿的耳中, 她抿唇一笑, 景哥哥真体贴。   玉珠很快便将菜肴端了过来, 打开一看,一道清炒虾仁,一道拌三丝,都是清爽可口的小菜,似乎怕她饿得太狠了,还有一盘玫瑰酥垫肚子。   姜如愿拿起筷子吃了个虾仁,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   玉珠也没吃什么,她便让玉珠坐下一起吃,主仆俩都饿了,也没在意那些虚礼,安静地大快朵颐。   姜如愿吃了个半饱便放下了筷子,拿起玫瑰酥小口小口地咬着,静静地看着天色逐渐昏暗下来。   “也不知道景哥哥喝了多少酒,”她有些担忧,又哼了一声,“如果吐了,我可不和他一起睡。”   玉珠听了前半句话,以为她在关心盛公子,听了后半句,她忙塞了几口菜,拼命克制笑容,这才道:“少夫人放心吧,公子向来是有分寸的。”   也是,姜如愿点点头,她还没见他喝醉过呢。   她便不去想了,打量着布置喜庆的蔚景院,处处都挂上了红绸,还有她送他的屏风,就摆在他的床榻对面,他一起床便能看见。   姜如愿抚摸着各色丝线,心里却想起那日和娘亲的谈话。   娘亲问她喜欢什么样的夫君,她说什么来着——喜欢我的、好看的、有钱的,最好还会舞剑。   她莞尔一笑,当时她怎么就没想到她形容的便是景哥哥呢,怪不得那时娘亲沉默了好一会儿,原来一切冥冥之中都已注定,是她没开窍。   在房中转悠了两圈,姜如愿的头都快抬不起来了,于是坐在梳妆台前让玉珠把满头珠翠全都拿下来。   玉珠踌躇道:“可是这似乎不合规矩。”   “景哥哥才不会在意这个,”姜如愿直接上手拿下一支珠钗,“快点快点,沉死了!”   玉珠只好帮她拿下来了,连发髻也拆了下来,拿桃木梳帮她通发。   姜如愿舒服地喟叹一声,成亲虽然好玩,但是累也是真的,时时刻刻都要维持贵女仪态,她的神经紧绷了一整日,到此刻才真正得到了放松。   通到两百下的时候,院子里有了动静。   姜如愿转首去看,不知何时,夜幕四合,庭院中灯火通明,透过窗牖,隐约能瞧见一身量颀长的红衣男子在旁人的搀扶下缓缓走来。   她咬了咬唇,站起身,忽然不知道自己该上前去迎还是站在原地等他过来。   正犹豫着,门外传来盛景低沉的声音:“你们都下去吧。”   又传来脚步声渐渐远去的声响,雕花木门被轻轻推开。   玉珠正要福身行礼,盛景道:“你也下去。”   她看了姜如愿一眼,慢慢退出门外。   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了,姜如愿咬了咬唇,垂首不语。自从进门,他的视线便黏在了她的身上,她原本打好的腹稿全都消失了,此刻只剩无措。   像是盲婚哑嫁,第一次认识他一般,只因他的目光实在太过火热。   “愿愿,”他走上前,声线平稳地问,“今日累不累?”   她嗯了一声,小声开口:“景哥哥先去沐浴吧。”   她已经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轻轻蹙眉,她喜欢淡淡的酒香,若是重了便是刺鼻,她只觉得难受。   盛景停下不动了,听话地转了个方向,往盥室走去。   姜如愿松了口气,她还以为他会直接扑上来呢,幸好还没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她又坐到梳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梳头发,没过一会儿,水声停了,盥室的门开了。   姜如愿诧异地回首,这么快?   他的步伐急匆匆地往她这边走来,她还没来得及准备,便落入了一个带着潮湿水汽的怀抱。   他先斩后奏:“现在是不是可以抱你了?”   姜如愿终于找回了一点熟悉的感觉,享受地窝在他怀里,眼皮渐沉,昨晚没睡好,今日又起得太早,被他这样极有安全感地抱着,她困得睁不开眼睛。   可他的吻又落了下来,从雪颈到耳垂再到唇瓣,炙热的呼吸让她清醒了几分。   “景哥哥,我得去梳洗了。”她推开他。   盛景却没放她走,打量了下她的嫁衣,慢条斯理地解开腰封,道:“盥室中水太多了,你先脱几件衣裳。”   姜如愿不敢让他动手,祈求道:“我自己来。”   “乖,我帮你,”他一边偷香一边一本正经地开口,“你已经累了一整日,剩下的让我来,你只要享受便好。”   姜如愿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可是思绪早已被他的吻击溃,什么都思考不了。   嫁衣一件件地剥落下来,被他妥帖地放在长榻上,姜如愿的模样却不够妥帖。   她眸中水雾朦胧,口脂尽数被他吃进口中,只剩一层薄薄的红,与腮边的颜色一致,红色的里衣也被揉弄地皱巴巴的,偶尔浮现出一抹白,像枝头梅花上的碎雪。   “景哥哥……”她有些受不了地喊,“可以去盥室了。”   盛景却片刻都舍不得离开她,于是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进入盥室才放下。   姜如愿简单梳洗一番,手抖得差点抓不住巾帕,他接过去帮她擦脸,动作温柔,与方才判若两人。   “怕什么?”他声音微哑,“我又不是豺狼虎豹。”   姜如愿默默低头看了一眼,似乎和豺狼虎豹也差不了多少。   盛景失笑,安抚道:“一会儿我会轻轻的,不会让你……”   “你不许说!”她急急地捂住他的唇,面色羞赧。   “好,不说了,”他再次将她打横抱起,“我直接做。”   室内的蜡烛尽数吹熄,只留下两盏龙凤双烛,床帐放下,朦胧似雾,隔绝了所有喧嚣。   “景哥哥,”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有些怕。”   盛景啄了下她的唇,将她的手放在他的心口处,没有阻碍地贴紧,他平复着呼吸,隐忍着沉声道:“我在这里。”   她低呼的一瞬,盛景克制着自己想要继续的动作,拨开她汗湿的鬓发,印下一吻。   “愿愿,我会永远爱你。”   月上中天,姜如愿沉沉睡去,他简单收拾一番,欣赏了一会儿她满脸酡红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将她搂进怀里,满心缱绻。   是他的愿愿。   他盼了许多年,终于正大光明地将她拥入怀中。   翌日,姜如愿是被亲醒的。   她懵了一瞬,忘了自己已经成亲了,立刻便要对贼□□打脚踢,奈何身上酸痛,她刚抬起手便疼得叫了一声,睁开眼睛,见是盛景,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气了。   她怒目而视,都怪你!   盛景皱眉,昨晚他已经很克制了,怎么她还是这么疼?   “克制?”姜如愿噘了噘嘴,“谁克制的时候是一晚三次?”   盛景轻咳一声,为自己辩解:“我说的是动作,我帮你捏一捏舒缓一番。”   他捏得舒服,姜如愿便不跟他计较了,昨晚她也是感受到趣味的,眯着眼睛享受他的服务的同时,又猛然惊醒:“是不是该去敬茶了?”   虽然和盛家人已经很熟了,但是该有的礼数她不能失了,敬茶便是头等大事。   “不着急,再过两刻钟也不晚,”盛景看了眼天色,“你再睡一会儿。”   姜如愿哼了一声,明明是他将自己弄醒的,现在又让她睡觉!   “不想睡?”他搂住娇娇懒懒的新婚妻子,“那就唤一声夫君吧,我想听。”   昨晚她叫了一声,他便一直想着,可在床榻上,她一声都没叫过,只唤他“景哥哥”,恼了便喊“盛景”,着实有些好笑。   姜如愿慵懒地枕在他的手臂上,任性地吐出两个字:“不叫。”   他叹了一声:“早知如此,昨晚我便该哄着你叫。”   她有点脸红,又忍不住问:“那你怎么没哄我?”   他慢条斯理地回答:“毕竟是初次,我太兴奋,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姜如愿愤恨地拧了他一下,难道她还得感谢他不成?   劲还挺大,盛景笑着握住她的手,沉声问:“休息够了?那我来哄哄你……”   姜如愿顿时后悔了,还没来得及拒绝,便被他拉进了被窝里。   “夫君,呜呜呜……”她的声音又娇又媚,“我错了我错了,不能白日宣……”   剩下的话都被他堵住,她的意识随着他的动作起伏,不知无意识间唤了多少夫君,他才终于放过她。   穿上衣裳,他又变成了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满脸餍足,姜如愿瞅他一眼,快速地翻了个身,不愿承认这是宠了她十五年的景哥哥。   “我服侍你穿衣?”他又贴上来,爱不释手地抚着滑嫩的香肩,他的愿愿,每一处都娇得不行。   姜如愿想了想,马上就要去敬茶了,谅他也不敢再做什么,于是抬起了手臂。   他握住柔荑,直接将她拉到怀里,将衣裳拿过来帮她穿上,动作熟练。   他眉眼温和地开口:“你小的时候,有一次住在盛府,我也是这样帮你穿的,当时你刚醒,还有起床气,谁帮你都不行,只能是我。”   姜如愿已经对这件事没印象了,好奇地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手忙脚乱地帮你穿好了,”他示意她站起来,“后来我还特意学了一下该怎么给小姑娘穿衣裳,没想到从那之后你再也没住过盛府,学了也没派上过用场。”   姜如愿狐疑地问:“怎么学的?”   不会是找了个丫鬟帮她穿吧?   他轻咳一声:“随手拽了一个小厮……”   姜如愿噗嗤一笑,笑盈盈道:“也不算没派上用场,你现在不是记得挺熟的吗?”   “所以当初学穿衣,”他眉眼微垂,认真地帮她系上腰带,“就是为了此刻。”   姜如愿吻上他的唇。   “夫君,嫁给你,我很欢喜。”   “我亦然。”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就全是甜甜蜜蜜的婚后日常啦,大概还有两三章的样子就正文完结咯!   提前说一下番外安排~   1.养崽    999999.萧雅X姜如初    999999.萧千棠X戴瑛(可能包括靖王那对,也可能单开一个番外,暂时不确定)   4.青梅竹马现代篇 71、避孕   两人又磨蹭了一会儿, 这才出门。   刚走了几步,姜如愿便觉得自己的腿有点酸,不由得瞪了盛景一眼, 都怪他,方才非要胡闹。   盛景摸摸鼻子, 也有些愧疚, 但美色当前,他若是不尝一尝, 便是对不起自己。   他扶着她慢慢走出了蔚景院。   姜如愿想起一事, 问:“盛伯父……”   盛景好笑地瞥她一眼, 调侃道:“怎么,不给红封便不改口?”   姜如愿红了脸, 她不就是一时忘了嘛!   她重新问:“公爹前几日是不是就回来了?”   虽在深闺,但盛怀安回来的动静并不小, 爹爹娘亲也在用膳的时候提过, 她该去拜访的,奈何不能去,今日再去,已是盛家媳了。   盛景颔首道:“五日前回来的,过两日便走了。”   作为驻守林州的将领,他不能随意离开林州,提前两个月便给皇上递了折子,好不容易才回来的, 只是不能久留, 七日是最大的期限。   姜如愿咬了下唇, 轻轻叹息一声。她一共也没见过公爹几面, 虽只有寥寥数次, 但始终心怀敬佩。   “没事,我听说父亲一会儿会送你一个分量极重的黄金镯子,”盛景笑着开口,“可以保你十年衣食无忧了。”   姜如愿嗔他一眼,她又不是为了要黄金镯子!   不过听了这话,她忽然觉得腿不酸了,走得比盛景还快。   小财迷。   盛景望着她笑盈盈的模样,有些心痒,飞快地俯身亲了下她的脸。   姜如愿连连后退,警惕地环顾四周,没看见一个人,这才松了口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成亲之后他怎么忽然不守规矩了?   “抱歉,一时没忍住。”   盛景一本正经地开口,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他是方才偷香窃玉的小贼。   两人笑闹着来到正堂。   姜如愿肃容进去,忽然有些紧张,从前是以姜家姑娘的身份进来的,没什么顾虑,现在忽然变成了盛家的媳妇,她生怕自己做不好,是以束手束脚,半晌也没走几步。   盛景问:“不然我直接抱你过去?”   那她还要不要活了!姜如愿白他一眼,步伐终于正常了。   两人进了门,盛老将军坐在上首,盛怀安和林嫣分坐两侧,面含慈爱地望着新婚夫妻上前。   一旁有丫鬟端来托盘,姜如愿深吸一口气,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茶端给盛老将军,轻声细语道:“祖父喝茶。”   盛老将军笑眯眯地喝完了,立刻从怀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封。   姜如愿笑容满面地收下了,又照原样给公婆敬茶,和盛景说的一样,盛怀安送的是一个黄金镯子,林嫣送的是一支赤金石榴花簪子。   “咱们盛府子息不丰,这石榴啊,寓意多子多福,”林嫣笑道,“不过我不会干涉你们夫妻的生活,但是希望可以多生几个,让咱们盛家也热闹热闹。”   姜如愿红着脸颔首。   盛景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牵起她的手。   敬完了茶,便要用膳了。   趁着上菜的工夫,盛景轻声道:“别将母亲的话放在心上,你想生便生。”   姜如愿诧异:“真的?”   盛景正要说话,一旁的盛老将军关心了姜如愿两句,两人这才止住话头,专心陪长辈们说话。   用过膳回到蔚景院,盛景说得细了一些。   “你还记得那日上元灯节,我们被你父亲看见的那次吗?”   姜如愿有些脸热,偷偷摸摸地亲吻被爹爹抓到,她都不好意思提,景哥哥怎么忽然说这个,她催他说重点。   盛景把玩着她的手,慢慢将他和姜宁熹的对话说了一遍。   “当初我承诺岳丈,并不是花言巧语,而是真心的,”他道,“生不生孩子,都以你的意愿为主。”   姜如愿瞠目结舌:“你不怕盛家绝后吗?”   “怎么和你爹爹问的一样,”盛景笑道,“不愧是父女俩。”   他便将当日的对话完完整整地讲了一遍。   姜如愿若有所思,感动之余还想逗逗他,于是笑盈盈道:“太好了!我怕疼,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们就不要孩子了。”   盛景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又确定了一次:“真的?”   她轻轻颔首,盛景立刻起身。   姜如愿有点懵:“你去哪儿?”   他不会反悔了吧?其实只是说说而已?男人都是大骗子!   还没等她多骂他几句,盛景道:“喝绝子汤宜早不宜迟,我这就去姜府问岳丈喝的是哪个太医研制的。”   他快要走出门,姜如愿连忙喊道:“景哥哥!我和你开玩笑的!”   盛景迟疑地顿住脚步。   她将他拉了回来,小声说:“方才是骗你的,我想拥有我和你的孩子,只不过我想晚几年。”   虽然成亲了,但是她嫁的人是处处照顾她的景哥哥,所以总觉得自己还小,还没玩够便要做娘亲,她不想这样。   盛景揉揉她的脑袋,道:“好,那我便去太医院问问有没有避孕良方,不能伤了你的身子。”   他说完又要离开,姜如愿不高兴道:“你不许走,一个多月了,我们还没好好说过话呢。”   盛景正要应好,她却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泪汪汪的眼睛,满脸倦色。   昨晚三次,今早一次,她初经人事,自然有些吃不消,撑到现在已是极限了,歪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口齿不清道:“我们去床上说。”   这句话颇有歧义,盛景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若不是她困得厉害,他真想再来几次。   两人复又躺在床榻上,姜如愿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周身都充斥着令人安心的熟悉气息,她忍不住感叹:“成亲真好。”   “是啊,成亲真好,”盛景静静地拥着她,第一次懂得“岁月静好”这个词有多么令人心驰神往,幸好,他已经全部拥有。   窗外有阳光撒进来,荡涤所有阴霾,满室明亮。   姜如愿再次醒来的时候,已临近黄昏。   她茫然地打量着四周,不是熟悉的陈设,心中一紧,又猛然想起自己已经成亲了,松了口气。   可是景哥哥去哪儿了?她摸了摸被窝里另一侧的温度,早已凉透了。   她唤来玉珠询问,这才得知他出府了,去见今日不当值的太医。姜如愿一听便知晓他是去询问避孕的法子了,不由得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这么着急做什么?   用晚膳的时候,盛景回来了,见她醒了还有些意外:“这么早?”   姜如愿嗔他一眼,等摆膳的丫鬟们退下才开口:“难道我还能睡一整日呀,那不就变成猪了。”   她睡饱了之后面色红润,气色更胜从前,盛景情不自禁地亲了亲她的脸,低叹道:“我可舍不得。”   用膳的时候,姜如愿不好意思提及那事,但是她有好奇心,是以视线在他的周身乱瞄着,似乎也没带回来什么东西呀,难道没有不伤及女子身体的避孕法子?   盛景自然知晓她在瞅什么,只当没看见,慢条斯理地用膳,偶尔给她夹菜,催她快些吃。   姜如愿问:“为什么要快些吃?”   难道是想早些告诉她吗?   盛景又给她夹菜,叹道:“你吃得太少了,今晚若是没力气怎么办?”   昨晚便一直哭着说不要了,若是将喊叫的力气留下来,说不定最后一次还能尽兴。   姜如愿:“……”   从前关心她衣食住行的景哥哥去哪了?为什么成亲之后满脑子之后都是这件事!   她气呼呼道:“今晚你睡书房!”   盛景微怔:“为何?”   “你不是我的景哥哥了,”她不高兴道,“以前景哥哥才不会这样说话呢。”   “现在我是你的夫君,”盛景握住她的手,坦诚道,“愿愿,我是一个十九岁的正常男人,从前亦没有通房妾室,新婚第一日不馋这个,馋什么呢?”   他说的这么直白,姜如愿涨红了脸,轻哼道:“用膳的时候不许说这个,你还是馋红烧排骨吧。”   说着她给他夹了一块。   不过她心里也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男子通常十五六岁便成亲了,景哥哥过了十九岁的生辰才成亲,着实有些晚。   用过膳之后,两人去庭院里散步。   夜风习习,吹乱姜如愿的发梢,她低头随意拨弄了几下,忽然瞧见墙缝里开出的黄色野花,不由得想起那片湖。   如今已是五月,荷花该开了吧?   盛景没注意过,他甚少去湖边赏景,隐约记得前几日母亲似乎提过,于是颔首道:“应该开了,明日咱们去看看?”   姜如愿不满:“为什么现在不去?”   今日月圆,柔和的光晕会撒满整个湖泊,月色下的荷花肯定也别有一番意趣。   她顿时心动起来,立刻便要拉着盛景往湖边走去,他却站在原地没动,任她怎么使力也拽不动分毫。   盛景道:“明日看一整日我都随你,但是今晚不行。”   她不解地望着他,今晚怎么了?   他低首望着她,眸若点漆,蕴着无限情意,姜如愿忽然反应过来,讷讷不语。   他却偏要说出来:“天色已晚,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夫人,就寝吧?”   虽是询问的语气,他却不由分说地将她抱起来,径直来到床榻上。   姜如愿往床边爬,忙道:“不行不行,万一有孕了怎么办?”   盛景将她揽在怀里,从袖中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是几个薄如蝉翼的东西,他道:“有了这个就不会了,试试?”   他压了下来,姜如愿又喊道:“还没梳洗呢!”   “那咱们去盥室,鸳鸯浴……”   作者有话说:   没羞没臊的小夫妻婚后生活~ 72、回门   翌日, 用过午膳,盛景带着姜如愿来湖边赏荷。   五月还不算太热,日光和煦, 湖边尚有微风,轻轻一吹, 荷花摇曳, 像是置身于一片粉色湖泊。   两人沿着湖边慢慢走着,姜如愿觉得不太尽兴, 这里没有船, 亦没有桥廊, 只能在岸边观赏,好没意思。   盛景便道:“这几日我着人设计桥廊和湖心亭, 拿给你亲自过目,如何?”   姜如愿这才高兴起来, 想了想, 她又狡黠道:“景哥哥,会不会耗费很多银子呀,要不要拿我的嫁妆贴补?”   “会,”他一本正经地颔首道,“所以我决定明日我拿你几支簪子贴补。”   她拿团扇拍了下他的肩,立刻拒绝:“不行!簪子是我的命根子!”   盛景扬眉:“我送的也不行?”   姜如愿气哼哼道:“你送我了,便是我的,而且那上面刻了我的名字的。”   “那好吧, ”他假意叹息, “你送我的总可以吧?似乎也刻了我的名字。”   姜如愿怒目而视:“你敢!”   盛景笑着亲她一口:“不敢不敢, 我藏起来还来不及呢。”   她忙用团扇遮住半张脸, 小鹿眼环顾四周, 不满道:“以后在外面不许对我举止亲密,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盛景明白,但是总是情难自禁,他摸摸她的头发,歉然道:“以后我注意。”   顿了下,他又问:“牵手总可以吧?”   姜如愿主动握住他的手,笑盈盈道:“当然可以!”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过了大半个湖,此处的荷花离岸边近,姜如愿忽然想采一些放进房中,只是需要涉水,她道:“要不然唤来两个小厮?”   盛景却已经弯下了腰挽起裤腿,道:“有我在呢。”   他蹚着水往荷花的方向走去,姜如愿有些羡慕,用手试了试水温,有些凉,而且湖边随时有人经过,她立刻放弃了这个想法。   “愿愿,要几朵?”   盛景的声音传了过来,她想了想,扬声道:“五朵!”   他应了声好,只是回来的时候却交给她六朵,姜如愿疑惑地望着他。   “成双成对才好,”他笑着望向她,眉眼温存,“就像我们一样。”   姜如愿又拿团扇挡住脸,不过这次不是吓的,而是羞的。   两人回到蔚景院,她哼着欢快的小调插花,盛景却准备出门。   她不解地问:“夫君,你要去哪儿?”   这两晚不知喊了多少声夫君,她下意识地便叫了,盛景虽然也开始习惯,但是还是情不自禁地过去亲了她一下。   她唤景哥哥的时候,声音是甜软的,总能激起他的保护欲,唤夫君的时候却是娇柔的,让他想起她陷在红色锦被中的模样,极致的白与极致的红,让他流连忘返。   他不敢去深想,回答道:“明日回门,我去库房看看,若是缺了什么,再去街上买一些。”   姜如愿眨眨眼,明日便是回门的日子吗?   她在盛府过得乐不思蜀,都快忘了,顿时有些愧疚,忙道:“那你多买一些。”   一个时辰后,盛景回来了,姜如愿望着堆成小山的礼物陷入沉思,好半晌才艰难开口:“夫君,明日你是要去提亲吗?可是我家只有我一个姑娘。”   盛景的语气颇为委屈:“你说让我多买点。”   那也不必这么多吧!姜如愿深深吸了一口气,算了算了,反正是给爹爹娘亲的,又不是给外人的。   翌日一早,两人带着提着大包小包的小厮们走出盛府,过了一条街,进入姜府。   她还没酝酿出几分归心似箭的情绪,转眼便到了家。   “嘿嘿,离得近就是好,”她转首看了眼两府的距离,笑盈盈道,“以后我每日都要回家。”   说完她看了眼盛景,问:“你答应吗?”   “答应,”他慢条斯理道,“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也要过来。”   姜如愿:“……”这算是什么条件。   “愿愿!”   前方忽然传来娘亲的声音,姜如愿愣住,眼泪顿时决堤,她飞奔过去,紧紧抱住娘亲。   “娘亲,”她将眼泪都蹭到许姝的肩上,哭得梨花带雨,“我好想你。”   “都嫁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礼数?”许姝又哭又笑,“哭成这样像什么样?”   “像娘亲的女儿样,”她擦擦眼泪,撒着娇挽住娘亲的手臂,又抬头和爹爹问好,“爹爹……诶,您怎么这样看着景哥哥?”   姜宁熹收敛咬牙切齿的模样,低声询问:“盛景对你不好?哪里不好?爹爹这就去教训他!”   “没有没有,是我想你们了,”姜如愿好笑道,“景哥哥对我很好很好的。”   姜宁熹这才满意,换上如沐春风的笑意,温和道:“女婿来了啊,居然拿了这么多东西,快请快请!”   众人:“……”   盛景假装没听见,恭敬行礼道:“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好好好,别在这儿站着了,咱们去正院。”许姝笑道。   不多时,四人来到正院,先闲聊了一会儿,许姝便带着女儿去了内间。   她细细地打量姜如愿几眼,见她面色红润便知晓婚后过得不错,但是还是得问几句:“愿愿,阿景对你可好?”   “当然好,”姜如愿露出幸福的笑容,“他什么都依着我,我没受过一丝委屈。”   说着她举了个例子:“昨日我们去湖边,我说想去湖中心赏荷,他今日便着人设计了图纸,想必明日便要开始修建桥廊和湖心亭了。”   不等许姝开口,她又道:“还有还有,昨日我说让他多买些礼物,他回来之后简直将礼物堆成了小山,吓了我一跳呢。”   她噗嗤一笑,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满心欢喜道:“景哥哥还说,以后生不生孩子都依我,我和他开玩笑说不生,他毫不犹豫地走了,你猜他要做什么?”   许姝这才有机会插话,配合地问:“做什么?”   “他要来找爹爹,问爹爹喝的绝子汤是谁研制的,他也要喝。”   她郑重其事道:“娘亲,景哥哥真的把我放在了心尖尖上。”   她满脸羞涩又甜蜜的笑,许姝还有什么担心的,心里的大石头稳稳地落了地,不过她还是关切道:“日后你准备生几个孩子?”   “我已经想好了,若是真的很疼,我便只生一个,若是可以忍受,那两个或者三个都可以。”   许姝握住她的手,叹息道:“女子生产向来是要走一遭鬼门关的。愿愿,娘亲希望你晚些再生,现在你还年幼,不要着急。”   顿了顿,她继续道:“你不要嫌娘亲对你指手画脚,这是忠告,知道吗?”   姜如愿颔首,亲密地伏在娘亲腿上,喃喃道:“我知道娘亲生我和弟弟的时候很艰难,我会小心的,更会加倍孝顺您。”   有她这句话,许姝便觉得值了,她爱怜地摸摸姜如愿的头发,虽梳成了妇人发髻,但女儿永远是她的女儿。   不多时,一家人坐在一起用膳。   姜宁熹终于有机会和女儿好好说话了,一边拼命给她夹菜一边问东问西,像是三四年没见过她似的。   姜如愿也没想到爹爹这么热情,她苦笑着吃了,又拒绝道:“可以了爹爹,我够吃了,您也快吃吧。”   “怎么像是瘦了一点?”姜宁熹叹道,“是不是盛府的膳食不合你胃口?要不然一会儿你带着咱们府上的厨子回去?”   姜如愿连忙拒绝了,哪里至于这么兴师动众,而且她瘦了一点只是因为清晨起不来,错过了早膳罢了。   仔细想想,这事怪盛景,她悄悄瞪了他一眼。   黄昏之时回到蔚景院,她还记得这件事,气呼呼道:“明日我要准时吃早膳!”   盛景应好。   “所以你今晚不许碰我,”她噘了噘嘴,“我要好好休息,明日才能起得来。”   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她的面庞艳若桃李,盛景心中一荡,又强压下去,一本正经地颔首。   趁姜如愿和玉珠说话的时候,他将一个小东西妥帖地放进怀里。   稍晚一些,丫鬟们鱼贯而入,送上晚膳。   姜如愿下意识瞥了眼天色,霞光漫天,还没到用晚膳的时候呢。   盛景解释:“既然要早睡早起,那么就要早些用晚膳,不然会积食。”   有道理,姜如愿完全相信今晚他不会碰自己了,愉快地用了晚膳。   吃饱之后照例出门散步,盛景却拉住了她,问:“要不要去书房看看设计图?明日便要开始修建了,若是你不满意,还来得及修改。”   两人便去了书房,姜如愿拿着设计图,却有些看不懂,盛景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仔细给她讲解一番。   她嗔他一眼,倒也没拒绝,一边认真听一边想象着建好之后的模样,满意道:“就这样吧,不用改了,咱们回房吧。”   盛景却没放她走,他放下设计图,吻向她的后颈,又啃噬她的锁骨,像蛇一样缠绕着她,引她沉沦。   姜如愿还有几分清明,她拒绝道:“说好今晚不碰我的。”   “今晚还没到呢,”他亲了亲她的唇角,声音蛊惑,“况且今日饭后没有运动,咱们现在运动一下,岂不是两全其美?”   昏昏沉沉间,姜如愿竟觉得有几分道理,但此处是读圣贤书的地方,怎么能这样?   她觉得羞耻,声如蚊讷:“夫君,别在这里……”   “就在这里,” 他不容拒绝地开口,又轻笑道,“以后我们还要在马车上、在船上、在藕花深处……”   姜如愿:“?!”   作者有话说:   愿愿:呜呜呜现在和离还来得及吗?   嘿嘿,来不及惹,下一章正文完结! 73、光阴   成婚三日, 姜如愿终于睡了个好觉。   阳光已经撒了进来,透过窗格暖融融地落到锦被上,她舒服地翻了个身, 滚到盛景怀里,躲避略有些刺眼的光线。   “还不起?”他满是怜爱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姜如愿嘟囔道:“又没什么事做, 我再睡会儿。”   新婚第一日, 婆母便想将盛府诸事交给她打理,但姜如愿婉拒了, 婆母做起来得心应手的事情, 她却甚是吃力, 所以先帮着打下手。   而且新婚还没几日,她想再过几日舒心日子, 反正往后还有数十年呢,她不着急。   盛景沉声开口:“愿愿, 你是不是忘了, 今日父亲启程离京。”   原本昨日便要走的,但毕竟是小夫妻回门的大日子,皇上又宽限了一日,今日必须得出发了。   姜如愿闻言猛的睁开眼睛,立刻坐了起来,惊道:“你怎么不提醒我?”   盛景拉住她想要穿衣裳的动作,笑道:“晌午用过膳才走呢,你别急。”   不过现在距离午时也没多久了, 姜如愿哼了一声, 还是穿上了, 盛景自觉地拿起下一件服侍她穿衣。   她仔细观察了一会儿, 见他神色平和, 忍不住问:“这次公爹去林州,你不难过吗?”   她还记得上次他神色紧绷的模样,眼底的落寞怎么也藏不住,这次似乎平静了许多。   “现在有你了,”他为她披上外裳,语调也平淡,“我不会孤单。”   却在姜如愿心中掀出几分波澜。   她抱住他,轻声道:“景哥哥,我们永远不分开。”   前去正院用了午膳,众人送盛怀安离开。   “行了,就到这儿吧,”他的视线一一扫过亲朋好友,翻身上马,豪爽道,“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再见,诸位保重!”   林嫣忍着眼泪朝他挥挥手,姜如愿忙上前安慰,心里也不是滋味。   作别盛怀安,一家人在此处静静地站了许久,这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姜如愿和林嫣坐一辆马车。   “我好多了,”林嫣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笑道,“我们都是老夫老妻了,早就两看相厌了,哪有那么伤感。”   姜如愿松了口气,却不自觉地开始思索等景哥哥去战场的时候,她是走还是留。   林嫣也有这个担忧,她拍拍儿媳的手,叹道:“你还没嫁过来的时候我便与你讲了此事,你可想好了?”   “今日我还在和景哥哥说呢,‘我们永远不分开’,所以我会陪着他,”姜如愿笑意盈盈,憧憬道,“我还没离开过长安呢,与景哥哥一同游览大好江山,岂不是一件美事?”   可战场远远没有那么好玩,林嫣刚要劝她,她又道:“我知道娘想说什么,我明白的,但是有了景哥哥,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面前的姑娘神色坚定,眸中带着最纯粹的欢喜与倾慕,让林嫣看入了神,想起从前亦是如此,毅然决然地跟随夫君前往林州。   转眼二十年,她扪心自问,后悔吗?   不悔。   如今愿愿也会这样做,她顿时感动不已,连声道:“若是日后阿景负你,我亲自了结他!”   盛景骑马跟随在侧,听得真真的,他心中一片柔软,怎会负她,这是他捧在手心里十余年的小姑娘。   小夫妻俩回到蔚景院,离别的愁绪都淡去几分。   盛景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吻她,一回房便捧着她的脸亲了下去,姜如愿懵懂地望着他,有些不解他怎么忽然来了兴致。   “方才你和母亲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愿愿,我很感动。”   姜如愿嗔他一眼,她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呢,不过既然说到了这个,便问:“那你怎么想?”   “我不太赞同,”他叹了口气,“跟着我去打仗是要受苦的。”   “哦,你不让我去呀。”姜如愿并不恼,笑眯眯地开口。   盛景颔首,他不愿将她置于危险的境地,更何况她娇养了许多年,他不忍见她受苦。   他撩起她散下来的一绺青丝把玩着,商量道:“所以不要去,好不好?”   “好啊,”姜如愿答应得干脆,又道,“你不让我去,那我就偷偷去,如果被你发现了我就回来,然后……”   她卖了个关子,盛景忍不住问:“然后?”   “然后我就给你戴绿帽子,”她想起从前看过的一个话本子,绘声绘色道,“丈夫离家三年,孩子一岁,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啊!”   她被一股大力拉到他腿上坐下,唇舌被肆意攫取,细腰被箍紧,她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被迫任他予取予求。   终于结束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软在他身上,伏在他肩上急促地喘.息,断断续续地开口:“景哥哥,我、我错了……呜呜呜。”   她只是开个玩笑嘛,他居然反应这么大!   “以后还说不说了?”他啄了下她热烫的耳垂,吻又变得和风细雨起来。   姜如愿被他弄得耳尖酥麻,忙直起身子承诺:“再也不说了。”   她眸中水光潋滟,唇瓣比抹了口脂的颜色还要娇嫩,一张一合,不自知的撩人,盛景眸色渐深,又吻了上去。   姜如愿一脸懵,呜呜呜怎么会这样,她不是说了以后不说了嘛!成亲后的景哥哥太讨厌了!   幸好没过几日他便继续当差了,姜如愿顿时一身轻松,平日里不是去陪祖父说话,便是去找婆母学些理家之道,在盛府待的无趣了,便去姜府晃悠一圈。   姜宁熹和许姝夫佚?妻俩已经从最开始的惊喜激动到波澜不惊了,一开始还会准备精美的膳食,现在已经和未出嫁前别无二致了。   姜如愿不高兴道:“我决定一个月不回来!”   许姝调侃道:“挺好挺好,也让我跟你爹爹松快松快,感受一下父母见到远嫁的女儿是什么样的心情。”   姜如愿:“……”远嫁的女儿在回娘家的路上都得耽搁一个月吧。   回到蔚景院,她一边吃从姜府带来的点心一边继续生气。   刚巧盛景下值回来,见她这幅模样,边换衣裳边笑道:“谁惹我家愿愿了?夫君帮你出气?”   “你的岳母大人。”   他轻咳一声:“当我没说。”   姜如愿气呼呼,盛景换了一身常服,揽住她的肩道:“桥廊和湖心亭修建好了,要不要去看看?”   她立刻被这话吸引了心神,诧异道:“这么快?”   因着修建的缘故,她甚少前去湖边,而且万事都有盛景盯着,自然不知晓进度如何。   “夏天还未过去,总得让你玩个尽兴,”盛景偷亲一口,“所以夫人可否赏光?”   姜如愿故作勉为其难地应了,步伐却欢快得像归巢的雀儿。   还未靠近湖边,便瞧见一片层层叠叠的粉紫色荷花,比傍晚的云霞更为夺目,四处桥廊直通对岸,湖心亭立在中央,她欢呼一声,提着裙子跑了过去。   盛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她娇俏灵动的模样,姜如愿察觉他没有跟上,回首粲然一笑:“夫君,快来呀!”   他大步走向她,攥紧她的手,问:“满意吗?”   “满意极了!”   不过言语没有说服力,她瞄了眼四周,做贼似的踮脚亲了他一下,又飞快地退开几步,和他保持距离。   盛景好笑道:“没人的,我回来的时候便吩咐附近的下人离开了。”   姜如愿哼了一声:“你不早说!”   她撑在栏杆上望着不远处的荷花,满心欢喜,可看着看着,她忽的想起刚成亲的时候,他说以后还要在马车上、船上、藕花深处……顿时警钟大作,警惕地望着他。   盛景见状微微扬眉,原本他还没往此处想,既然她提起此事了,他轻笑一声,缓缓靠近她。   姜如愿虚张声势:“你不许过来!”   盛景偏要逗她,走得更快了,行至近前,他揽上她的腰,与她一同并肩看夕阳。   啊?就这样?姜如愿眨眨眼,心底竟然还有一丝失望。   他静静地望着金乌沉坠,像是落入湖底,忽然说道:“上次没有看日出,等有了机会,我再带你去。”   姜如愿依偎在他怀里,小声说:“我现在不想看日出,我想玩水。”   她有些为难地并了并双足,可是这样做又不太好。   盛景却没有犹豫,扶她坐下,又蹲下来为她脱下绣花鞋和罗袜。   粉润小巧的双足暴露在空气中,她顿时又缩了回去,银铃荡起清响,她抱着双膝不敢动,满脸羞赧。   前段时日她便想玩水,但是那时还是初夏,水太凉了,如今水是温的,她却不敢下水了,担心会被人看见,担心弄湿裙子,瞻前顾后。   盛景没强求,一边将绣花鞋放在干燥之处一边道:“你两三岁的时候也喜欢玩水,可是又怕摔倒,总会扶着我踩水玩。”   提起从前,他的声音染上更深的笑意:“那时我便在想,我是愿愿的依靠,我得好好照顾她,所以你从来没有摔倒过,衣裳也没有弄脏过,反倒是我总是被溅了一身水。”   姜如愿听得入神,她已经完全没印象了,此刻从他口中得知她的幼时,她觉得有趣的同时,心里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记得她的一切,哪怕穿过十余年的光阴,依然清晰如故。   盛景伸出手,沉声道:“所以愿愿,你别担心,我会照顾好你,和从前一样。”   她被他的言语感染,将手放了上去,双足落在微湿的木板上,她顿时惊喜不已,迫不及待地提起裙子去踩水。   盛景稳稳地扶着她,神色温柔地看着她尖叫嬉戏,溅起的水珠晶莹剔透,片刻后又落入湖中,荡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她唤作“如愿”,他便想让她此生事事如愿。   所以,愿愿,继续做个小姑娘吧。   在我身边,你可以永远做小姑娘。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咯,明天开始更养崽番外!   放一下《娇棠》文案,求收藏~   云棠嫁给了父亲的得意门生林弗寒。   林弗寒德才兼备,深受太子器重,夫妻二人又琴瑟和鸣,人人都羡慕她的好姻缘。   云棠笑笑,做戏而已。   成婚五年,他的官职越来越高,夫妻感情却愈发淡漠,更有传言林弗寒与长公主有染,意欲休妻。   云棠不信他如此冷酷无情,直到长公主设宴,云棠被人推入水中,溺毙前她拼命睁开眼睛,瞥见枕边人依旧冷峻的眉眼。   云棠心死,心想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了。   谁知她一睁眼,竟回到新婚第一天。   *   林弗寒家道中落,凭借着过人的才学做了尚书的门生,娶了尚书的爱女。   婚前,云棠曾送他锦衣华服与珍贵药材,他亦见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羞涩与欢喜,他一直以为云棠是喜欢他的。   没想到成婚之后,她却开始冷言冷语,拒绝他的触碰。   林弗寒并不在意,志在朝堂的人,不会轻易被男欢女爱牵绊。   直到情动之时偶然吻了她一下,晚上忽然梦见她温柔小意的模样,他着了魔似的开始日思夜想。   从不耽于儿女情长的林大人,第一次动了春心。   1.前世今生身心1V1   3.女主重生,男主慢慢想起前世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