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我靠盛宠捂热冷清白月光》作者:绯雨旧城   文案:   莫长情死了,死在了边关大战的战场上。   若说还有什么遗憾,那大概是没有亲口告诉那人自己的心意。   若是人生能够重来一次,莫长情一定不会再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一定会亲口告诉那人自己的心意,将人追到手,并给他所有的爱。   上天垂怜,他竟真有幸重新来过。   这次,他带着温柔小意,也带着霸道强势,誓为那人挡风遮雨,护他敬他,疼他爱他。他一心向明月,明月又当如何?上一世身边之人结局各不相同,这次他又是否能以一己之力改变身边之人的命运?   莫长情:“世人贪名利,独我最贪心,贪你的心。”   陆朝晞:“心与君同。” 第一章 隔世再逢君   莫长情微微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膛,那里插着一把剑,血顺着剑尖滴下,渐渐汇成了一条线。左手“白虹”已脱手,坠落在地,他只能死死握紧了右手的“倒春寒”,支撑着他不至于倒地。   嘴唇微动,还未发出声音,便是血如泉涌。周围的人都不敢再靠近,这个人濒死还爆发出强大的战意,硬生生又拉了几十个人垫背,实在令人胆寒,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再次暴起。   莫长情突然扯了扯嘴角,眼神犀利地扫过眼前手持刀剑长枪的人群,最前方的人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他的视线缓缓移动,最后定在了某个方向,眼神渐渐柔和下来,嘴角带笑,似乎还喃喃着什么。   他在唤一个名字,一个他生死不忘的名字。   “……朝……晞……”   每吐出一个字都带着鲜血和剧痛,但他舍不得停下。   时间不多了,能多回想一下那人的模样都是好的,似乎这样,胸口就没有那么疼了。   如果有来生,莫长情一定不会再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他一定勇敢一些,告诉那人自己喜欢他,爱他,要和他一生一世。   可惜,今生已矣,何谈来生?   花王牡丹阁。   莫长情觉得自己胸口闷疼,呼吸不畅,皱着眉想动一动,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僵硬的根本不听使唤。慢慢掀开了眼帘,咦?怎么入目一片紫色?   心里一惊,“嗯”了声,这下眼睛是彻底睁开了,也发现了自己不适的缘由。他正趴在床上,左手横在胸前,已经被压的麻木,动弹不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疼的很。他慢慢挪了挪,右手出手相助这才解救出了左手,然后翻身坐起,打量四周。   自己处在一片紫色之中,紫色的锦被,紫色的纱驭。艳。帐,甚至不远处的那架屏风之上都绣着紫色的牡丹花。   等等……牡丹?   莫长情终于记起自己身在何处了,花王牡丹阁,魏紫姑娘的房间。   可是,自己不是在边关战场上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自己做了个梦?可如果是梦,怎么会难么真实?那么真实的场景,难么真实的惨烈,那么真实的痛楚,那么真实的……后悔……   到底是不是梦?   莫长情也弄不清楚了,狠狠抓了把自己的头发。   这时屏风外传来了脚步声,声音不大,但也没刻意控制。莫长情看着自屏风那头走来的少年,愣住了,他不可置信,“莫……铭……?你怎么……怎么……这么……小?”   莫铭不是已经十五岁了吗?怎么还是这副身量未长成的小小少年模样?   少年看着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十岁的人,只有这么大。”   什么?!十岁?莫长情瞪大了眼睛。   莫铭十岁的时候,他不就是二十岁吗?莫长情眉头皱的都能挤死蚊子了,脑子里现在也是一团浆糊。突然,他的目光锁定在了少年的背上。少年背上背着两样东西,长刀“倒春寒”,长剑“白虹”。   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少年近前,伸手拔出了长刀,急切地去看刀柄处。那里,什么都没有。   这么说这不是梦,他竟是……重生了?   莫长情脸色几番变化,握刀的手忍不住轻颤。他重生了,他重生回了五年前。所以,他有机会再来一次,他可以弥补曾经的遗憾,他……   莫铭一直盯着莫长情,看他奇奇怪怪的动作,看他变幻不定的脸色,他觉得,这人肯定是醉酒疯掉了。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也不待回应,便推门而入。莫长情绕过屏风,刚好看到一个紫衣女子将一个朱漆拖盘放在圆木桌上。   “公子醒了?可要用些醒酒汤?”女子面带微笑,笑时犹带清风过。   魏紫,花王牡丹阁四大美女之一,琴棋书画诗酒茶,无一不会。这还只是表面能耐,她其实还是花王牡丹阁的使者之一。花王牡丹阁,其真面目,是一个情报组织。   莫长情笑了笑,“多谢姑娘。”   然后一撩衣摆坐了下来,伸手朝魏紫做了个“请”的手势。   魏紫施了一礼,大方坐下。然后自袖中拿出了几张纸,双手递了过来。   莫长情心下疑惑,时间过了那么久,他也不记得当初来此是为何了,面上不显,他打开来看了一眼。   这一眼,他就愣住了……   脑中走马观花般闪过各种画面,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他腾地站起身来。   魏紫不解,正要开口询问,却听见“砰”地一声,一个青色身影破窗而入。莫铭警觉,迅速来到莫长情身前,盯着那不速之客。魏紫也是秀眉微皱,站起身来。   唯独莫长情没有动,他眼神发亮,指尖微动,胸膛不断起伏。   陆朝晞,他见之不忘,梦中犹记的陆朝晞,此时,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隔世再见,君一如从前。而我,将不再畏缩,坚定且温柔,向你伸手,向你靠近。   陆朝晞此时很不好,肩上有伤,伤口处有毒,半边身子都麻木了,行动不便不说,头脑也有些混沌起来。慌乱闯入花王牡丹阁乃是无奈之举,若是平日,他是绝不会踏入此地的。   眼神冰冷地扫过房里的三人,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自己此时行动不便,负伤在身,后有强敌紧咬不放,被找到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难道自己真要丧命于此吗?心中蓦地涌出一丝悲哀。   莫长情激动之后终于平静下来,几步上前就要搀扶陆朝晞,却是被人横剑在身前,做出抵御之态。   他肩上伤口因刚才的动作又涌出血来,几乎刺痛了莫长情的眼睛。他赶紧出口,声音有些低哑,“你不要怕。”   楼下传来一阵阵的惊叫声,只能大概听清一些“滚开”“受伤的人”“要你命”之类的话。   魏紫开门出去了,回来时脸色不大好看。   “是长乐仙宫左护法孟寒舟,大概十二人,个个步履稳健,身手不凡,似乎在找什么人。”说完看了眼还半跪在地上的人。   莫长情来不及多想,迅速伸手将陆朝晞扶起,将人架在自己肩上。   而陆朝晞已无力挣扎,只得任由莫长情动作。   最重要的是,陆朝晞感觉不到敌意,似乎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大概是毒又深了些的缘故。   莫长情望着魏紫,眼神诚恳,“魏紫姑娘,这人是我的朋友,恳请姑娘出手相助,日后若姑娘有所求,只要我能,但凭吩咐。”   长乐仙宫孟寒舟啊,那可不是什么等闲之辈,现在最重要的是陆朝晞的伤势,不宜硬碰硬。   魏紫看着莫长情眼中的恳切与焦急,心念电转,轻叹一声,“好吧”。   “多谢姑娘。”   莫铭跑到门口,将门开了一条小缝,就见一个一身黑色劲装的人带着一群人,踏上了拐角处的楼梯。他将门合上,跑回莫长情身边。   “已经上楼了,现在怎么办?这房里有没有什么暗室或隔间?”莫铭望着魏紫开口问。   魏紫摇了摇头,“并没有,即使有,也不能藏人。”   莫铭不解。   莫长情赞同道,“我们能想到的,对方也能想到。”   三人能清晰地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那声音此时就像一柄铁锤,重重地敲在几人心上。   一步,两步……越来越近……   快到二楼了,这里是三楼。   “怎么办?”莫铭问。   魏紫手心都沁出了汗来,她四周看了看,突然,她的目光定在了床榻旁的披风上。她回头,就发现莫长情也正看着她,并朝她点了点头。 第二章 救人多波折   孟寒舟的脚正踏在三楼最后的一步阶梯上,他目如鹰隼,扫过整个走廊。   此时的三楼走廊人并不多,大概能上楼的人都是有些底气和身份的。   孟寒舟身后四人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其中一人粗暴地拉过身侧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确定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后,直接一掌拍向那人胸口,只见那男子整个倒飞出去,撞烂了栏杆,自三楼坠下,生死不知。   这个动静不小,如油锅内骤入了一滴水,一楼大厅内顿时响起了尖叫声——   “啊……”   “杀人啦!”   “死人啦,快跑啊!”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孟寒舟对此丝毫不觉有何不妥,他们长乐仙宫可不怕事,得罪了长乐宫的人都得死,更别说胆敢伤了他们宫主,不将人碎尸万段绝不罢休。   扫视了一圈,孟寒舟闭上了眼睛,从大门到一楼大厅,从二楼到三楼,从楼梯到走廊,他的脑中正闪过自他进门所发生的一幅幅画面。女子执扇半遮面,清瘦小厮利落地端茶倒水,老男人形容猥琐,笑意淫淫,还有急不可待横抱起美人的……   嗯?等等!孟寒舟猛地睁开了眼睛,死死盯着三楼走廊的拐角处。   难怪他会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此时他知道自己感觉违和的地方在哪了,刚刚踏上三楼,他眼神扫过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三个男人各自搂着一个女人相继朝他们的方向过来,两个女子背对着他们向前走去,还有……刚好抱着人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抱着人不假,在这青楼中也没什么不对,只是,那被抱着的人为何裹着披风,那身量是否较之寻常女子偏大了些?   也许,那被抱着的并不是个女子,而是……一个男人。   孟寒舟的脚重重踏下,下一刻便消失在了原地,半晌,这方小小的走廊才停止了震颤。   待人消失不见后,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手执绣牡丹花团扇的女子出现在了走廊上。她以扇遮面,只露出了那双带着笑意的狐狸眸子。   孟寒舟将轻功运用到了极致,不肖片刻便来到了花王牡丹阁的后方。那里连接着外面的主道,围墙边依次停着数辆马车。   很不巧,刚好有一辆马车正缓缓驱动,似乎着急离开。   孟寒舟冷笑一声,“想走?做梦。”   说罢便腾飞而起,下一刻落到了那辆马车旁。将车夫一把提起摔了出去,须臾之间变掌为爪,直直朝车内抓去。谁知这一下竟是被人挡了回来,扑了个空。孟寒舟眉头一皱,当即一把掀开车帘。   “啊!!!”一声惊叫传来,这才彻底让他看清了车内的情形。   男子靠在车壁上,怀里正抱着一个衣衫凌乱,露出半边光洁肩膀的紫衣女子。女子惊叫过后迅速将脸埋入男子胸前,男子在孟寒舟掀帘的刹那就抓起一旁的披风披在了女子的身上,而后狠狠地瞪着他。   “你是何人?想做什么?”男子怒气冲冲。   孟寒舟阴沉着一张脸,几乎滴出水来。平生最恨这等鲜廉寡耻之事,今日却是从进门开始就一直见到,此时场景更是令他恼火。若不是今日要事在身,他定一掌拍死这对狗男女,实在是平白污了他的眼睛。   “这姑娘已经答应了今晚陪我,你想强抢不成?我说……”   孟寒舟忍不可忍,眼神冰冷地打断他:“再废话,剁了你。”   说完也不管男子是何反应,怒摔了把车帘,转身就走。   这时有人禀报道:“没有发现。”   之后陆续有人赶来,说的话也无二致。   “负了伤,中了毒,跑不远,一定还在附近,继续找。”   人走了,刚刚被摔出去的车夫这才慢慢爬起来,没事儿人似的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将掉落在不远处的斗笠捡起来戴好,这才走到马车旁低声道:“走了。”   莫长情从马车内钻了出来,朝着角落里一辆看起来并不怎么起眼的马车走去。莫铭听见声音,迅速掀开车帘跳了下来,莫长情则进车内将陆朝晞抱下了车。   那边魏紫已经整理好了仪容,站在那里看着这边。莫长情感激地朝她点了点头,魏紫回以一笑。   魏紫无疑是个美人,美人一笑可倾国倾城,只是莫长情此时无暇欣赏了。   车夫将车赶了过来,说了句“先走了”便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莫长情看了一眼怀里昏迷的人,脸色苍白,伤患处缠着布条,血至少流的缓了些。   莫铭稚气的小脸上有些许疑惑,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问:“你不是曾经跟我说‘路见不平,绕道而行’吗?”   莫长情一顿,自己已经记不得曾经跟莫铭说过什么了,如今自己已是多了五年经历,多长了些心智的人,他抬头看了眼夜幕星河,说:“那今天再告诉你一句,‘路见不平,量力而行’,记住了。”   话毕,莫长情运起轻功,朝车夫离开的反方向掠去。莫铭紧跟其后,不一会儿就远离了烈酒红灯之地,没入了黑暗中的远山里。   今晚有月,虽不是满月,但也隐约能看到不远处的景象。风毫不吝啬吹着,沙沙作响。   莫长情片刻都没停留,陆朝晞的伤势不容乐观,必须尽快赶到紫竹观,他只信那人的医术。   若是五年后的莫长情,定然能一口气赶到目的地,并且气息稳定。但现在……他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年轻了五岁,内力也差了许多,只是多带一个人而已,怎的就如此无用,这才多远,竟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手臂收紧了几分,看来,之后必须勤加练功了,否则,如何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其实莫长情是关切之情太甚,从而否定了自己的能耐。按现在的年岁,他已是极其优秀的了,但显然,这还达不到他的要求。   本来刚确定自己重生了,思绪紊乱需要梳理,但此刻他没有时间去思索,当务之急是陆朝晞,其他的事情之后再想吧。   莫长情落到一块空地上,莫铭紧跟其后并不落下他多少,可见其小小年纪内力不凡。   莫长情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气息平复不少。就在他准备再次动身的时候,自黑暗中传来一阵破风之声。莫长情身体后仰,脚下一踏,直直向后退去,在两三丈外的地方停下。   夜色中,莫长情看见那闪着光的东西,似有生命般回到了主人手里。   “来者何人?”莫长情警惕道。   “呵!”有一人自小树林缓缓踱步而来,正拿着一把匕首漫不经心敲击着自己的掌心。 第三章 杭见溪拦路   借着微弱的光,莫长情看到了那被月光拉的格外修长的身影,头戴帷帽,一身溶于夜色的黑色长衫,仅仅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令人难以忽视的肃杀之气。   虽然此前并没见过这号人物,但结合今晚发生的事情,以及江湖传闻来看,不难推测出此人的身份——   杭见溪,长乐仙宫宫主。   江湖传闻,此人貌胜潘安,风姿卓绝,只不过无人亲眼目睹过罢了,因为美人总是神秘的,一顶帷帽遮盖住了人们的幻想,却又更加引人遐思。除此之外,高傲乖张,睚眦必报,残忍暴戾也是人尽皆知的。再看那手中所持之物,乃是难得的神兵利器,匕首“紫火”,虽然短小秀气,但杀伤力可不低,寒芒迸射,削铁如泥。此物乃长乐仙宫的圣物,也是宫主信物。所以,莫长情才敢断定此人身份。   也不知陆朝晞究竟与其结了什么怨,竟让人不惜出动那么多高手不夺其性命不罢休。   此时正是金秋之际,夜风微凉,枯叶应着黑夜的召唤落地,有些萧索。   莫长情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绕了这么大的弯儿,就是想不动手也不动口地节约时间,将人带去疗伤,奈何天不遂人愿呐,还是躲不掉战一场。不过,得速战速决。   杭见溪把玩着匕首,又踱近几步,悠悠然道:“我劝阁下莫惹祸上身,将人留下,我就大发慈悲放了你。”声音阴柔清冷,傲睨自若的感觉,在这暗夜里格外清晰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莫长情笑了一下,歪了歪脑袋,“这可不行,这人我必须带走,若要我留下他,除非……”他顿了顿,“我死。”   从醒来那一刻就已暗自发誓,护他周全,即使是死,也要在替他排除危险后。   “喔?那看来这事儿是谈不拢了。”杭见溪似乎颇感遗憾,随即话锋一转,狠厉道:“不过没关系,都杀了便是。”   莫长情将人轻轻放在一边的大石块上坐着,莫铭赶紧充当人形靠枕将人扶住。   只是这片刻时间,杭见溪已至近前,手中匕首银光乍现,直取莫长情脖颈间。莫长情偏头躲过,起手为掌,劈在了杭见溪的手腕处,硬生生改变了匕首的既定路径。杭见溪“呵”了一声,出手更快,每一下都瞄准人体最薄弱的地方,脖颈,心脏,眼睛等处。   莫长情尚能应对,不至于落下风,但是陆朝晞等不得,所以下一刻,莫长情动了,他倒退数步,停在当前离杭见溪较远的地带。   他喊了一声,“莫铭。”   莫铭听他召唤,用力一抖,背后的长刀长剑迅速出鞘,朝着莫长情的方向而去。莫长情脚尖一点飞掠上去,左手接剑,右手接刀,而后稳稳落地。   握着刀剑,莫长情有一瞬间的恍惚,好似自己还身处在那那金鼓连天,刀光剑影的战场上。他整个人突然就气势暴涨,凛然逼人。他紧了紧手中刀剑,低喃了一句:“老伙计们,好久不见了。”   杭见溪见对方亮出武器,“咦?”了一声,“你就是那个女人的徒弟啊,呵”。声音中的不屑一顾毫不掩饰,莫长情皱眉不语,也不作答。   不再废话,莫长情刀法剑法迭出不穷,交替使出,如风如电,招式也越来越凌厉,越来越快。他现在的内力不足以支撑太长时间的消耗,所以他只能凭着上一世的记忆,以诡谲多变的招式取胜。   面对疾风骤雨般的攻势,杭见溪渐渐处于下风,但是这人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怪胎,越挫越勇,越战越强,兴奋激动地大笑起来:“哈哈,好,好,就是这样,还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吧。”   他现在不像是在追杀人,而像是在跟人比武,只不过在他眼里,只分生死,胜者生,败者死。   莫长情不喜欢在打架的时候废话,打架就打架,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能说好的事情哪还需要动手啊。   莫长情也没想到杭见溪年纪轻轻竟如此了得,尤其是其霸道的内力不容小觑。五年后的他战杭见溪稳胜无疑,但现在还只能战个不分高下。   见莫长情气势渐弱,杭见溪冷哼,“莫祁英果然没用,教出来的徒弟也是个废物,活该她沦为笑柄不说还身死边关。”   听到对方口出不逊,莫长情握刀剑的手瞬间收紧,眼神冰冷,刀剑相交,裹挟着他的内力和愤怒狠狠劈砍而下。杭见溪欲抵挡,却反被击中胸口,推出去数丈才脚下一踏,止住身形。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他生生咽下,再抬头,哪还有人影。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陆朝晞,莫长情,你们给我等着。”杭见溪几乎是将这两个名字在齿间碾碎了才吐出来。自己竟然接连被这两人所伤,实在是可恨至极。   一路奔驰,此刻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看着眼前的道观,莫长情抱着陆朝晞转到了道观后方,喘了口气,无瑕顾及额上的汗水和嘴角边的血渍,再次越起,翻过一道围墙,落在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小院里。莫铭也累的很,稚气的小脸儿上不仅满是汗水,还微微泛着苍白,大口大口喘息着。   许是听到动静,“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一个披着道袍的人走了出来,只见他头发凌乱,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显然还没完全清醒。   莫长情见到他就像见到救星一般,赶紧上前道:“伏靖琛,快救人。”   “嗯?莫长情?这么晚了,你……”不待他说完,莫长情打断他,“其他的稍后再说,赶紧看看他怎么样了。”   看着莫长情紧张焦急的样子,被称为伏靖琛的人此时算是完全清醒了,看了眼莫长情怀中抱着的人,伸手探脉,然后皱眉道:“快进屋,放在床上。”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偏过头问:“他是谁?”   “飞鹤山庄二公子,陆朝晞。”   伏靖琛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莫长情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平在床上,正要催促,伏靖琛却是在他转过头来时往他嘴里塞了颗丹药。   “咽下,”然后他又说,“气息不稳,消耗过大,你们俩先在一边自行调息一下,不然会出岔子。”   莫铭已经坐在椅子上调息起来,莫长情此时却顾不得自己了,只忧心陆朝晞的情况。伏靖琛去一旁的柜子里挑挑拣拣,最后拿了个青花小瓷瓶,先倒了颗药给陆朝晞服下,之后又相继挑选了几个小瓶放在一边,准备齐全了这才着手处理伤口。   “他怎么样了?”莫长情急道。   伏靖琛头也没抬,“性命无碍,中毒还好,内伤有些严重,外伤处理的不够及时,失血过多,肯定是要将养好一阵子。”   听到性命无忧,莫长情总算舒了口气,随即敛眸自责道:“怪我。” 第四章 花王牡丹阁   花王牡丹阁中,魏紫站在阁主谢芳菲的房里,自进门后就一言不发,侍立一旁。过了一会儿,相继进来了三个女子。一身鹅黄衣裙的姚黄,一身粉色裙装的赵粉,以及一身碧色的欧碧。四人并排站着,颜色分明,各有千秋,美不胜收。这四人便是这花王牡丹阁中的四朵珍品牡丹,容色倾国倾城不说,琴棋书画诗酒茶也不在话下,培养出这么几个人可不容易,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可想而知。四人平日不仅仅是接待客人,还要收集来自各方的情报,上交阁主。   花王牡丹阁是做情报生意的,只要出得起价钱,就可以买到情报。但是,花王牡丹阁独立于各方势力之外,不参与势力争斗,只要出得起价,情报就卖给谁,完全有一种认钱不认人的嫌疑。   可是很奇怪,这样一个不站队不结党的组织,竟然能在各方势力之中混的风生水起,其手段可见一斑。   四朵牡丹花立在那儿,这要是平日来逛楼子的人看见了,可不得口水流成河。但是此刻,倾城的容颜上毫无表情,甚是严肃。   谢芳菲掀开珠帘,走到桌旁坐下。高挑纤细的身段被一身白色束腰长裙包裹,面覆白纱,不见真容。长发及腰,如墨如瀑,一支素玉牡丹花簪点缀其上,恰到好处。   “你们每时每刻都是有重任在身的,行事须小心谨慎,考虑后果,知道吗?若是违背原则,定然是要受处罚的。”   声音不大,语气平和,也听不出喜怒,但无端的就是让人后背一凉。不过,从这声音可知,此人年岁应是不大。   谢芳菲说完,抬眼扫了四人一眼,那眼神淡漠到极致,似乎含着冰。年纪最小的赵粉被那眼神刺的一颤,连忙低下头去,假装自己是透明人。   “前面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之后还发生了什么事吗?”谢芳菲问。   姚黄上前行了一礼道:“禀阁主,之前有一人被长乐宫的人一掌自三楼打下,之后却消失了,我们的人一直都盯着呢,并不见有其他人接近,却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这阁中有固定前来的常客,也有慕名远来的人,江湖之大,藏龙卧虎,偶尔出现几个奇人能人实在平常的很。   谢芳菲沉吟不语,半晌说:“既然如此,那便不必多管了。”   姚黄应了声,退回原处,端庄站好。   一身碧色,气质清冷淡雅的欧碧福了福身,问:“长乐仙宫的人不是善类,我们该如何应对?”   长乐仙宫这次闯入阁中寻人,看着人入了阁却一无所获,必然认定是花王牡丹阁从中作梗,按照其狠厉霸道的行事风格,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谢芳菲伸出自己葱白如玉的纤纤素手,做了个翻覆的动作,有微微笑意落在四人耳畔。   “不必太在意,我自有办法对付,你们且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够了。”说完之后忽又想起一事,目光转向欧碧,“边关近来可有消息?”   “还是一月前传来的消息,近来并无什么有用消息传来。”   谢芳菲点了点头,然后让她们退下了。   四人陆续走了出去,刚拐过走廊,原本一脸严肃的赵粉瞬间垮下了那张俏丽的小脸儿,伸手拍拍自己的小心口,还深呼吸了一口气。那模样儿,有点劫后余生的感觉。她最怕见阁主了,她就是谢芳菲亲自挑选教导出来的,所以谢芳菲的严厉手段她是最清楚的,以至本能畏惧。魏紫回头看了眼小丫头的动作,忍不住轻摇了摇头。赵粉见魏紫望过来,俏皮地吐了吐小粉舌,眨了眨灵动的大眼睛。   她快走几步跟上魏紫,小声问:“魏紫姐姐,那个人是谁啊?你为什么帮他?”   魏紫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能同她说的,“他是我的一个常客,帮他是因为他请求我了。”说完也不顾迷惑在原地的小丫头,走了。   赵粉撇了撇嘴,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深夜,飞鹤山庄。   陆圣朴坐在书案后,看着脸颊带伤,略显狼狈的陆文杰,皱紧了眉头。   “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招惹到长乐仙宫的人?”   陆文杰一脸愤恨,“原本不会招惹到那群人的,但朝晞看到长乐仙宫的人,正在殴打两个茶铺伙计,就出手阻拦,结果那群人就杀到了我们这边……”   “他……他真是多管闲事,现在惹出这么大的祸事,长乐仙宫怎么可能罢休。”陆圣朴恼怒拍桌,最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朝晞人呢?”   “不知道,我们走散了。”   陆圣朴气结,“那还不快去找。与天澜城二公子的切磋之约在即,他人生死不知,到时候要怎么办?”   陆文杰一听就有些不服气,“那李司孝只说与飞鹤山庄切磋,又没说一定是他,我也可以为山庄争光。”   看陆文杰这副模样,陆圣朴不由得放软了语气,“有朝晞在前面挡着,哪用得着你出面啊,将来你做了庄主,他还是得扶持你的。对了,给我说说具体情况,你们怎么对上长乐仙宫的?”   陆文杰这才娓娓道来。   原来,长乐仙宫的人停在一处茶铺歇息,伙计胆子小,被这群气势凌人的人给吓住了,给人上茶水的时候一个手抖就给人家怼身上了,这还得了,直接就给人俩大耳刮子。陆朝晞他们一行人也在场,见那群人拳脚相加,全然不顾缩在地上求饶的人,眼看就要将人打死,陆朝晞抬手一震,就将剑鞘投掷出去,直接打在了那几人身上,将人震的倒退不止。   于是那几人一涌而上,陆朝晞也迎了上去,不一会儿就战成一团。陆文杰在一旁看着,根本就没有帮忙的打算,他巴不得陆朝晞受点教训,免得老是一副瞧不起人的冷冰冰模样。而且,自己明明才是大哥,而他半分尊敬也无,实在可恨。   抱着看热闹心态的陆文杰悠悠喝着粗制茶水,看陆朝晞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几人放倒,面上笑道:“我就知道三弟可以,完全不用我出手相助。既然教训完了,那就出发吧!”   心里其实很不爽,他还想这小子被人揍一顿,压一压他的气焰呢!那些个人也真是没用了些。   陆文杰,飞鹤山庄的大公子,与其妹妹陆诗霖是一对龙凤胎。陆朝晞排行第三,还有一个妹妹。之所以如此介绍,其实是因为这两对兄妹并非同父同母,而是同父异母。   陆圣朴为了增强飞鹤山庄的实力,娶了一个商人独女,便是陆朝晞的母亲。婚后生下了一男一女,陆朝晞的母亲原本以为陆圣朴真心相待,心中欢喜,自是全心付出。直到有一天,一个女人带着一对龙凤胎来到飞鹤山庄大闹起来,自称孩子是陆圣朴的,自己是他养在外面的女人,一直骗她说会娶她,谁知孩子都这么大了也没兑现,后来才知道他早已瞒着自己成亲生子了。   看那龙凤胎,竟是比陆朝晞兄妹还大些,陆朝晞的母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之后她极力反对让母子三人进入山庄,但没能抝过陆圣朴。不久,陆朝晞的母亲染病身故,奇怪的是,那女人竟也病死了。   陆文杰成了大公子,陆诗霖成了受父亲喜爱的女儿。陆朝晞因着自己的武功天赋和能力,为飞鹤山庄立下一桩桩大功劳,但陆圣朴并未因此格外喜爱他,更别提小女儿了。   陆文杰兄妹不待见陆朝晞兄妹,更恨陆朝晞天赋比他高,得父亲看重,且处处抢他风头。所以他时刻都想陆朝晞被人教训呢!为什么不自己来,而是想靠别人?自然是因为,实力不允许啊。   陆朝晞不理会陆文杰,正要离开时,一个戴帷帽的男子带着一群人从天而降,“伤了我长乐仙宫的人,还想安然离开吗?”   之后便是一场混战,最后陆朝晞一人阻拦住了杭见溪等人,陆文杰见势不妙就溜之大吉了。   这才有了陆朝晞被追杀,又被莫长情救了的事情。 第五章 忆往事多艰   伏靖琛替陆朝晞处理好伤口,将东西收拾妥当后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汪汪的。   “已经没什么大事了,你照看着就成。”伏靖琛拿布巾擦了擦手,完事后远远就一把丢进水盆里,竟是没有一滴水溅出来。   “你不问些什么吗?”莫长情望着伏靖琛那副瞌睡虫附身的模样说。   听到问话,伏靖琛睨了莫长情一眼,“我很困,要睡觉,没空问。”   刚一脸不情愿的他走到莫铭身边,弯腰勾住他稚嫩的肩膀,脸上瞬间堆起了笑容:“小莫铭呀,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呀?累了吧,来,跟哥哥睡觉去,别管你师父了,瞧他这黑心肝儿的,竟然让你累成这个样子,可把我心疼坏了。”说完伸手摸那嫩嫩的小脸儿。   莫铭调息过后脸色好了很多,这会儿被伏靖琛揉搓着脸面无表情,只是黑葡萄似的眼睛先盯着伏靖琛,然后又转向莫长情,末了应了声“嗯。”   见小孩儿面上丝毫波澜也无,伏靖琛讪讪收回了手,拉着莫铭就走,边走还边囔囔:“啊!困死我了,走走走,赶紧睡觉去。对了,别帮你师父背剑了,这得多重啊,他就是懒……”   声音渐行渐远,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人走了,房间立即就安静下来。莫长情在床边坐下,看着烛火下那张熟悉又陌生,苍白又脆弱的脸,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前世惊鸿一瞥,短暂相处,从此便将人烙在心上,小心翼翼远远望着,不去靠近,不去打扰。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慢慢忘记,谁知不仅没有淡忘,那身影反而越来越清晰,直到刻进骨子里。   他记得自己初见陆朝晞是在天澜城,六月流火,炙烤大地,路上行人匆匆,他就那么很巧合地跟陆朝晞来了个肩撞肩。少年初长成的陆朝晞清俊淡雅,眉目如画,眼中虽隐匿着疏离,行动却有礼有度,率先向他拱手致歉。莫长情至今记得自己那时的傻样儿,直勾勾盯着人家,都没听到人家到底说了什么,以至陆朝晞最后尴尬又古怪的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本以为此后再无交集,谁知竟又在城主府再次相遇,那时他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陆朝晞,朝露未晞的朝晞。之后他们结伴去云水村解决附近的匪患,两人相识相知,颇为投缘。   再后来,红雨的一句调笑让莫长情意识到自己对陆朝晞异样的感情。   那时他和红雨聊着聊着就聊到陆朝晞,他说陆朝晞天赋异禀,武功高强,说他君子之风,品性高洁,说他侠义心肠,仁心仁德。红雨听他说着,最后掩唇一笑,说:“人家说,当你经常将一个人挂在嘴边时,多半是你喜欢上了那个人。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那个名叫陆朝晞的小公子了?”   本是玩笑话,谁知莫长情却怔住了。   他喜欢陆朝晞?一个男人?不能吧!   事实证明,他就是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而且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莫长情找各种理由去见陆朝晞,暗中帮他解决飞鹤山庄的麻烦,在陆朝晞出门远行时假装偶遇,只是他还没剖白自己的心意,就传来了他要与人成亲的消息,莫长情失魂落魄,最后远走边关。   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莫长情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这才再望向昏睡的人。伏靖琛确实得其师父真传,这才不久,陆朝晞的脸色就慢慢回转,虽然不是全然好起来,但至少不像之前那般白的几乎透明了,脸颊上渐渐浮现淡淡的血色。   他伸出手,想替人将额上贴着的头发捋顺,手伸到半空却有些颤抖,他怕伸出手去触碰的是一个梦,指尖一碰梦便消散。但是陆朝晞对他就是有一种强烈的吸引力,吸引着他的手向前,再向前……   手终于触到了额头,那凉凉的触感告诉他,这不是梦,是现实,是陆朝晞,在他眼前。温柔地将头发顺好,转身取了块干布巾,轻轻地替人擦擦额头脸颊,又仔细给人掖了掖被角,这才放下心来。床的外侧还剩一手肘的宽度,莫长情去柜子里翻了条薄毯来,轻手轻脚靠坐在床头,偏着头看着里侧的人。   现在最主要的是先替他治好伤,其他的事都往后再说。莫长情打定主意就这么守着陆朝晞,怕他有个烧热之类的不好反应,自己也好及时察觉,作出反应,心里甚至还想着,到时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将伏靖琛从床上挖出来带过来。每隔一会儿,他就会伸出手去探陆朝晞额头的温度。   莫长情以为自己心绪涌动,又有陆朝晞在侧,不会睡着的,谁知竟无知无觉靠坐在床头睡了过去。这也不怪他,跟人打了一架不说,又将轻功运到极致跑了大半夜,本就疲累的很   。之前撑着没睡,还是因为担心陆朝晞,后来几次试探他额头的温度都没变化,且呼吸平稳顺畅,这才心神松懈下来,睡了过去。   天将明未明,秋风瑟瑟。   一道身影自院墙外跃进来,警惕地四下环顾了片刻,然后慢慢向着最近的窗子靠近,轻手轻脚将窗门打开,一个翻身就窜进了房内,转而又将窗门轻轻合上,这才拍了拍手,放松下来。   此时房内昏暗,看不真切,那道身影大喇喇走向床边,离床还有三四步远就一个飞扑,整个人扑到床上。   “啊!!!”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响起,吓得那道身影迅速蹿起,节节后退。   刚扑到床上他就感被什么东西膈着了,还想着这被子何时这么硬了,原来根本就是床上有人。想到床上有人,不由地更加僵硬了。   “哎哟,我的腰啊,噢哟哟。”伏靖琛扶着自己的腰慢慢从被窝伸出脑袋来,眯着眼睛,借着微弱的光看着那道僵立着的身影。   “师兄啊,你是不是想谋杀亲师弟,然后坐上观主之位?我的老腰啊。”伏靖琛的声音抖了又抖,实在没想到自己睡梦中差点折成了两段。   “那个……师弟?”风佑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竟是心虚的很,以至于脚都不听使唤了。 第六章 师兄与师弟   伏靖琛觉得自己实在是点儿背的很,借个床睡个觉都能遭个无妄之灾。   风佑终于确定,自己的床被人占领了,后知后觉想到是伏靖琛睡在他床上,他就脸色古怪起来。   “额,你的观主之位没人会抢的。”风佑回答了刚刚的那个问题。   谁会想不开,抢只有两个人的道观观主之位?那也忒没出息了些。   伏靖琛龇牙咧嘴扭动了半晌也没能坐起来,狠狠瞪着风佑,“还不快把我扶起来。”   风佑摸了摸鼻子,还是乖乖听话地走到床前,将伏靖琛扶着坐起,靠在床头。   反正从小到大,只要是师弟的要求,他就没有不应的,都成了习惯了。   伏靖琛刚靠在床头,找到个舒服的姿势摆好,就被床里侧的动静吓的一个激灵,险些掉下床去。   被子先是起伏一阵儿,然后一个脑袋从里面慢慢钻了出来。莫铭睁着那双黑溜溜的眼睛,跟伏靖琛大眼儿瞪小眼儿。   风佑一看床上还有个人,顿时炸毛了,撸起袖子上前,就要把人揪下来,却被伏靖琛给拦下来了。   “哎哎,这是小莫铭,跟我来你这儿借个宿的,反正你又不在,空着也是空着。”   为了应证伏靖琛所言属实,莫铭眨了眨眼睛。   风佑听到伏靖琛的话,微微变了脸色,但他很好的掩饰了过去,只是平静下来,坐在床边,笑着揉了把莫铭的头,给他把被子盖好,又给伏靖琛紧了紧被子,这才说:“莫长情来了?”   伏靖琛:“嗯,还带着个人来,所以我的房间就让出去了。”   风佑“喔”了一声,没再继续追问什么,而是拍了拍伏靖琛的肩膀,“你们再睡会儿吧,我去给你们做早饭。”说完就起身离开了,正要抬脚出门去,伏靖琛喊了声,“师兄。”   风佑应声而停,正要转身却听见伏靖琛说:“师兄,以后晚上别出门了,我想找你的时候找不到。”   心好似被针扎了一下,又好似被羽毛轻轻扫了一下,嘴唇嗫嚅着,最后他说:“好。”   莫长情是被伏靖琛那一声惨叫给惊醒的,当时惊的他头一歪,差点就砸到了陆朝晞的头上,还好他及时止住了。   陆朝晞还没有醒,抬手探了探额头,温度似乎有点升高了。这可把莫长情惊着了,瞬间清醒,急忙下床,直冲伏靖琛所在的房间冲了过去,刚冲进房里就大喊:“伏靖琛,你快来看看,他发热了。”   说完也不顾伏靖琛捂着腰嗷嗷叫,直接把人拖到了陆朝晞床边。   伏靖琛这会儿腰都直不起来了,恨恨地瞪着莫长情,“发个热怎么了,又不会死,但是被你这一折腾,我快死了。”   莫长情不明就里,不知道他的腰到底经历了什么,赶紧认乖,“抱歉抱歉,是我鲁莽,你赶紧给看看。”   伏靖琛哼哼了两下,挪到床边去给陆朝晞探脉,左手探完换右手,指腹用力按了按脉门,“咦?”了一声。   莫长情紧张道:“如何?”   “他中的是醉心花的毒,我记得这东西只有长乐仙宫才有啊,这毒有点麻烦。”   莫长情:“……昨晚不是你说中的毒不要紧吗?”一听麻烦,莫长情就蓦地紧张起来。   好吧,果然夜半没睡醒,可靠度直线下降。   “是不要紧啊,又不要命,有什么要紧的,只是让人麻痹无力,然后昏迷不醒而已。对了,你还没说你怎么惹上长乐仙宫的,那可不是好糊弄的主。”说完不等莫长情说话便又眉头一皱,忙道:“不行,没准儿这会儿已经快追过来了,快快快,你赶紧把人带走,别把我拖下水。”   莫长情:……还有朋友情谊吗?果然,死道友不死贫道,用在他身上真真是贴切的很。   伏靖琛一拍脑门儿,这会儿才想起来,昨晚莫铭已经把事情经过告诉他了,看来真是自己忘记了。只是这会儿看莫长情难免疑惑,朝陆朝晞努了努嘴,“你和他很熟吗?为什么会救他?”   很熟吗?是吧,毕竟前世今生。   “嗯,很重要。”莫长情答非所问。   伏靖琛点了点头,以为他说的是凤栖山和飞鹤山庄有什么往来,而陆朝晞在其中担任了不可或缺的角色。   “我记得凤栖山有一汪硫磺泉,于解毒再有益不过。这醉心花的毒不致命,但是麻烦的很,解毒时间长。还有,我这儿药材不齐全,你那儿应该都有,我写几个方子给你,你按我说的做就可以了。”伏靖琛说完就站起起身来,去写药方。   他下笔如飞,执笔时的认真模样实在有别于平日的跳脱。莫长情突然想到了什么,轻声说了句:“我待会儿去给前辈上柱香。”   笔尖一顿,立刻在洁白的纸张上晕染开来,换了张纸再提笔,平稳依旧,就像心情从激荡到平静。无论当初再怎么让你难受,随着时间的推移,哪怕不能忘却,却也总能冲淡一些,再面对时,你已经不像当初那般难以接受了,而平静地接受,这大概也算一种成长吧。   “虽然我已经说过一次,但我还是想说,谢谢你带他回来。”搁下笔,伏靖琛望着莫长情的眼睛,真诚地说。   莫长情回以一笑,眼眸望向窗外,目光深邃,良久,他说:“转眼已经五年了,你失去了你的师父,而我也失去了我的师父。”   风微微吹过,带起地上枯黄的落叶,打了个旋儿,复又落下,终归尘土。   岁月匆匆而过,离开的,永远不会再回来,留下的,就当好好活着。   之后,莫长情随伏靖琛去上了柱香。看着那黑色的灵位,他突然就很想自己的师父,他很想回去看看,哪怕只是一块黑色的牌位,他也想。   莫铭匆匆跑了过来,他言简意赅的说了三个字,“他醒了。”   一听陆朝晞醒了,莫长情即刻加快了步子往房间里去。一进门,就看见了那个坐在床头,因听见脚步声而偏头望过来的人   。虽然脸色依旧不太好,但莫长情依旧望的有些呆了。   这张脸,这个人,他只想一直就这么看下去。 第七章 启程凤栖山   既是重来一次,也不会事事遵循原来的发展轨迹。比如说两人相识这件事,上一世是在天澜城,这次则是花王牡丹阁。不过对莫长情来说,哪里都好,只要能遇到他。   陆朝晞见几人进来,就要掀被下床,莫长情赶忙制止道:“别动,你身上还有伤。”   陆朝晞只好作罢,但仍是抬手行礼,“多谢。在下陆朝晞,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虽然昨晚受伤昏迷,但有几个瞬间他还是有模糊记忆的。   伏靖琛理了理衣袖和前领,然后努力挺直腰板,抬步上前,很是郑重自我介绍道:“咳,在下伏靖琛,颇通医术,乃是这紫竹观观主。”   陆朝晞心里讶异,原来他就是伏靖琛,李善水的徒弟。他之所以惊讶,实在是自己与这紫竹观颇有缘分。自己小的时候过生病,看了很多大夫都没有用,后来娘亲就带着他来紫竹观上香祈求保佑,观主李善水见过后就说自己颇通医术,可尽力一试,后来还真给治好了。   没想到兜兜转转竟又来了紫竹观,确实是缘分使然。   莫长情不甘被抢先,紧接着道:“我叫莫长情,这个是我的剑侍莫铭。”   莫铭板着一张脸小脸儿,点了点头算作打过招呼。他不要莫长情对外说自己是他徒弟,因为他觉得这人实在没有师父的样子,妥妥嫌弃。   风佑去自己房间没看到人,然后转道来了这边,还没进门就看到自家师弟很是热情地跟人聊着天儿,虽然只是他一个人在说个不停,那一脸微笑的模样简直刺的他眼睛疼。   三步并作两步跨进来,不着痕迹地将人拉起来,笑着说:“不早了,大家先去吃早饭吧。”   莫长情倒是没客气,直接就应下了。陆朝晞说:“麻烦风佑兄了。”   风佑挑眉:“你认得我?”   陆朝晞点了点头,他本就不是话多的人,与人交流也是简单明了。   风佑笑了笑,没说话。一般情况下都知道他师父和师弟,自己则是不怎么引人注意的。   莫长情走在最后,看着陆朝晞慢慢前行的背影,他加快脚步走到他身侧,“我扶你吧。”   说完就伸出了手,脸上还带着隐隐的期待。陆朝晞本来准备拒绝的,可是看着那期待且坚定的样子,他将话咽了回去。他不大习惯与人近距离接触,但不知为什么,看着莫长情,他那种与人靠近就不自在的感觉淡了很多。为了不拂对方的好意,他就应下了,“那麻烦莫兄了。”   看对方迟迟没有动作,莫长情本来还有点小失落的,就在自己准备收回手时,那人却是应下了。他自己都不知道,刚刚他的眼睛一下子就被点亮了,哪怕只是这么一件小事。   “不麻烦,不麻烦。”   莫长情伸出手去,轻轻托着陆朝晞的胳膊,稳稳地扶着他出门,保持着与他一致的速度。   刚刚莫长情的手扶上自己胳膊时,陆朝晞还是有一瞬间的僵硬,但看莫长情平静无波的,便也放松了下来。   饭桌上,伏靖琛告诉了陆朝晞他的情况,以及建议他跟莫长情去凤栖山。   陆朝晞:“怎好麻烦莫兄,我已无大碍。”   以陆朝晞现在的样子,莫长情怎么会放心让他独自离开,赶忙道:“不麻烦不麻烦,而且你的伤要紧,凤栖山有几味难得的药材,正对你的伤有益,你就别再推辞了。再说了,若今日是我受伤,我相信朝晞也会倾力相助的,就当大家交个朋友吧,江湖儿郎不必计较太多。”   说完又怕这个理由不够,继续道:“我知朝晞武学天赋奇高,所以也想借此机会向你讨教一二。”他不想让陆朝晞有顾虑,不想伤他自尊,不想他觉得自己欠了他,所以他帮他找理由,找台阶。   话说到这份上,陆朝晞也不好再推辞,而且他确实需要赶快好起来,若对方真有所图谋,又何必得罪长乐仙宫救他。讨教武学并不不可,而且他肯定,莫长情的武功绝对不低,想明白后便应承下来。只是他都没注意到,莫长情已经直接叫他的名字了。   莫铭斯文又快速地吃着馒头喝着粥,借着大碗的遮挡瞟了一眼莫长情,心想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来熟了?   吃完早饭,简单收拾一番就准备离去。临行前莫长情还找伏靖琛要了件披风给陆朝晞披上,直把伏靖琛心疼的嘴角直抽抽,那件披风可不便宜呢。直到莫长情掏出一锭银子晃了晃,才终于缓和了脸色,笑脸示人。   “作为一个道士,这么在乎钱财,不好吧?”莫长情见他那模样,终是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   伏靖琛迅速将银锭揣入怀中,斜了莫长情一眼,“道士就不用吃饭穿衣?道士去买东西就不用钱?要是靠这观里的香火,我不得饿死呀?”那模样语气,嘲笑鄙视的不遗余力。   好吧,莫长情承认,他说的都是对的。   莫长情知道,伏靖琛医术很高,很多有钱有势的人都会找他看病。他看病,一般只给药方,药需自己去买。从来不白看,诊金还不菲。但若是贫苦之人,他不仅分文不取,还酌情送药。   风佑这时走了过来,“你们怎么去?”   莫长情抬头看了看天空,:“也该到了。”   “嗯?”风佑不解。   “马车。”莫长情回道。看着风佑的侧脸,莫长情突然想到了什么,凑近了些说:“喜欢的东西就要努力争取,喜欢的人也一样。”   风佑身躯一震,猛地回头,那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而莫长情却是笑着直视他的眼睛。   对视良久,风佑苦笑一声,“想要一件已不属于我的东西,谈何容易。”   他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不会有人发现,可他忘了,这世界上除了贫穷和咳嗽不可藏,还有感情。   上一世的莫长情也是很久后才知道,风佑喜欢伏靖琛,而伏靖琛心里则装着那个已经离开的人,而风佑最后更是为了保护伏靖琛而死。不想这样的事情再重演,所以想提醒一下,希望这次能有个好结果。   “以前不属于你,不代表以后也不属于你,勇敢去追,还有希望。”虽然话是对风佑说的,但莫长情的眼睛却是看着远处正抬头望天的陆朝晞。   穿过紫竹观后方的竹林,有一辆马车停在路边。车夫头戴斗笠,嘴里叼了根竹枝,正抱臂假寐。听见声音,慢悠悠掀开眼帘瞧了一眼,复又闭上。   【猪三不 小说 网】|Zhu San Bu. Co m|   跟伏靖琛和风佑道了别,莫长情这才扶着陆朝晞,让他先上车,自己紧跟其后。莫铭不知怎么的,今天没进车厢,而是坐在了车夫旁边,抱臂坐好,一脸严肃,像个小老头子。   陆朝晞坐好后有些精神不济,于是靠着车壁休息。莫长情转头就看见他脸色不好,有些担忧,看他披风没整理好,就自然的伸出手去给他整理,系好带子。   做完这些才发现,陆朝晞一直看着他,莫长情不觉有他,还轻声问了句:“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陆朝晞摇了摇头,他只是不太明白这人眼中自然流露出的关心和担忧,他们明明才认识没多久。   莫长情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紫竹观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第八章 忧心伤在身   紫竹观正殿。   一个身穿黑衣,头戴帷帽的男人正在打量面前所供奉的慈航普度天尊,回头问伏靖琛,“道观也供奉观音?”   忽略他话中的不敬和藐视,伏靖琛道:“观音菩萨前世乃慈航道人,确为道教中人。”   男人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手中不停把玩着一把匕首。   “若是烧香拜佛便能心愿达成便好了,可惜……”话锋一转,冷冽地接着道:“世人供奉于神也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话毕,男人抬手一挥,袖袍舞动中带起一阵狂风,瞬间熄灭了殿内的所有烛火。   大殿瞬间落针可闻,只普度众生的慈航天尊仍是仁慈庄严地看着世间。殿外有风,但好像有一道无形的门将其阻隔在外,不能进入大殿中来。   伏靖琛脸色不见半分波澜,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笑容,然后慢慢走到左边的那一排烛火前,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点亮了第一根蜡烛,“人需要精神寄托,在困顿的时候给自己前行的勇气,人们拜的不仅是菩萨,还有自己。”   伏靖琛话刚说完,那一整排的蜡烛全都腾地亮了起来,仿佛第一根被点亮的蜡烛是引子。随后更奇异的一幕发生了,伏靖琛就站在原地,挥了挥手,对面那排的蜡烛也全都亮了起来。   男子见状,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还伸手指了指伏靖琛,似乎很愉悦,“说的有理,如此说来,那我也拜一拜吧!”   说罢,竟真的收起匕首,焚香跪拜起来。   相较于殿内,殿外的气氛也是剑拔弩张。以孟寒舟为首的十几人立于一侧,而对面只有一人。虽然只有一人,但他的气势却完全不输于对方,那双眼睛寒光四射,似乎随时都有冰仞飞射而出。   见他周身气势雄浑,孟寒舟罕见的多看了风佑几眼,背着手,眯了眯眼睛,半天才似有不解地问了句,“道士也逛楼子?”   风佑冷冷地盯着对方,抿紧了唇,没说话。   孟寒舟也不介意,好像并不指望他回答,继续转头盯着大殿内的方向。他刚转过头就看见两人自殿内出来,不知是不是错觉,觉得那两人似乎还聊的挺不错的。   孟寒舟上前行礼,“宫主。”   杭见溪“嗯”了声,将一张纸递给他,吩咐道:“按上面所写去寻齐全。”   孟寒舟接过收好,杭见溪又对伏靖琛道:“多谢观主,那在下就告辞了。”   “恕不远送。”伏靖琛还不卑不亢行了个拱手礼。   面上是相谈甚欢,刚刚殿内那一番暗中较量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了,伏靖琛见人走了这才精神松懈下来,一下子就身体软下来,背靠着殿门,揉着腰,大口喘息,还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风佑上前扶着他,“你没事吧?说让我陪你一起你又不让。”   “没事没事,若是我俩都站那儿,估计真会打起来。”   “那就打,怕他不成。”风佑有些恼怒,也后悔自己没跟伏靖琛一起面对杭见溪。   “嘿,我说师兄,打打杀杀的不好,能动口的就尽量不要动手。对了,我说他怎么追着陆朝晞不放呢,原来是陆朝晞划破了他的脸,难怪人家想要他的命,这杭见溪对自己的容颜可在意的很。我给他开了个药方,保他容颜恢复如初,应该不会再找咱们了,陆朝晞那边肯定还是不会就这么算了。”   听着他絮絮叨叨,边走边别扭地揉着腰,风佑皱紧了眉,突然几步上前,一把就将人抱起,直接往住处去。伏靖琛被吓的一跳不说还微微红了脸,一边挣扎一边拍打也无济于事,最后只得妥协了。   莫长情此时很紧张,因为陆朝晞有些发热的症状,原本毫无血色的脸居然红润起来,他不放心,就伸手探了探,果真是发热了。   他的手触到额头时,陆朝晞就睁开了眼睛,那只手微凉,让人很舒服。莫长情这才发现,可能自己的动作显得太亲密了些,怕陆朝晞反感或是不自在,解释道:“我以为你睡着了,看你脸色不对,担心你发热,所以确认一下。”   “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了。”陆朝晞正了正坐姿,声音有些暗哑道。   虽然他极力表现地很平常,但莫长情知道他不好受。这个样子的他给人一种脆弱的,让人想保护的欲望。   莫长情掀开车帘,跟车夫说先就近找家客栈休息,明天再继续赶路。得先找个地方休息,然后按伏靖琛开的药方抓药,他怕拖下去对陆朝晞不利。如果是他自己,他还可以忍耐,可是对于陆朝晞,他做不到不紧张,他想他能少受点儿累。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到达了一个小镇。小镇不大,但还算热闹,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各种铺子客栈都有,只是建筑规模自然比不得天澜城那种大地方。驾着马车行了半晌,终于在镇子东边的一家客栈门前停下,选中这里是觉得这边安静。   见有客人来,小二麻溜儿的跑过来,十分热情,“几位客官里边儿请,吃饭还是住店呐?我们这儿地方虽小,但很有当地特色的,几位可以试试,包您不后悔。”   赶车的汉子跳下了车,摘了头上的斗笠,对小二说:“给马准备些上好的马草,待会儿我自己喂,另外要三间上房。先就这些,有需要再叫你。”   一听生意稳了,小二更加殷勤,连忙在前面带路,脚下都带起一阵旋风。也不怪他如此激动,实在是这个月吃饭住店的人太少,客栈都快入不敷出了,眼看生意上门,可不得好生伺候着吗?眼前的不是人,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莫长情下了马车等在一边,陆朝晞刚出马车,莫长情就伸出手去,示意自己扶他。陆朝晞看着那只悬在空中的手,顿了顿,没有将手放上去。   等待的时间有些长,莫长情似乎窥到了他的想法,也不恼,反而笑着说:“你身上有伤,还是小心一点的好,我扶你。”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人家是好意,而且这一路上,得人家的照顾还少吗?想通了这一茬倒是不犹豫了,任由莫长情扶着他下了马车。   客栈老板是个模样周正的年轻人,作书生打扮,此时正捧着一本游记看的津津有味,见有客上门,连忙放下书打招呼。   最后定了三间客房,拿了钥匙由小二领着去休息。将人领到住处,小二说了句“几位好生休息,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就退下了。   三间客房是连着的,莫长情将最边上的那间给了陆朝晞,自己进了中间的屋子,隔壁就是车夫的房间,莫铭则是按老规矩跟莫长情一间。 第九章 温柔独予卿   进了房间,莫铭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房间有没有多的被子,这么长时间了,他都习惯了。反正只要跟着莫长情,他就从来没有过自己一间房的待遇,即使跟莫长情一间,自己不是睡榻就是打地铺。   他也曾抗议过,奈何无效,莫长情义正言辞的告诉他,出门在外要节俭。节俭是真的,不过只在他身上节俭,他自己可从没节俭过。还有,晚上莫长情自己睡着柔软的床铺不说,还要让莫铭练功,要么打坐练呼吸吐纳,要么运转内功多少个周天,要么就是敲击自己身体上的穴位,总之就是,不让莫铭睡个好觉他就舒坦了。   见莫铭翻找被子,莫长情道:“不用找了,今晚睡床吧!”   莫铭有些不相信,“你呢?”   莫长情嘴角扬了扬,见莫铭直勾勾盯着他,又敛了笑容,咳嗽一声:“问这么多做什么,你睡就是了。”   莫铭翻了个白眼儿,懒得再问他,转身直接趴到了床上,还打了个滚儿。能独自享受一张床的待遇呢,他得好好珍惜。   莫长情下楼找小二吩咐了一番就匆匆出门去了。他先找了间药铺,将药方递了过去,老大夫眯眼拧眉看了很久,又偷偷打量了莫长情几眼,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公子确定按这药方抓药吗?”   莫长情点了点头,他相信伏靖琛,但看大夫神情严肃,还是问了句,“有什么问题吗?”   大夫掸了掸药方,指着上面飘逸的字迹道:“这本是疗内伤的良方,但最后却加了几味毒性极强的药材,恐有不妥,所以老夫才多此一问。”   莫长情笑了笑,掏出银子递了过去,“多谢老先生,您尽管按药方抓药。”   看莫长情如此坚定,老大夫也就没说什么,按着药方抓药去了。   抓好药,莫长情又去了裁缝铺,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包袱。掂了掂手里的包袱,莫长情嘴角微微带笑,加快脚步往客栈方向走。快到客栈时,他又被一间点心铺子吸引了注意力,心念一动,脚尖一转,就朝铺子走了过去。铺子不大,卖的点心样式也不多,但胜在干净精致,最后每样都包了一些,这才满意地往回走。   刚到客栈,小二就满面笑容地凑了过来,“客官,水已经给各位送到房里了,饭菜稍后就送到,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嗯,有劳了。”莫长情满意地点了点头,递了块碎银给小二,“我等会儿想借你们这儿的厨房一用,不知道行不行?”   看着银子,小二就眼冒精光,连连点头,“行行行,公子您要做什么?吩咐小的一声就可以了。”   莫长情谢绝了小二的好意,他要去给陆朝晞煎药,不想假人之手。   上楼后直接去敲响了陆朝晞的房门,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回应,莫长情瞬间紧张起来,就在他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陆朝晞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谁?”   听到陆朝晞的声音,莫长情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一些,不怪他紧张,实在是陆朝晞的情况不那么好。   “是我,莫长情。”   陆朝晞开了门,脸上是掩饰不了的疲惫神色,但他还是极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常。莫长情心里有些酸涩,这个人就是这样,勉强自己,即使难受也不说,沉默又坚韧。   不待陆朝晞说话,莫长情就将手里的包袱塞给了他,“这里面是我刚去买的衣裳,你沐浴后换上。对了,沐浴时一定要小心些,别让伤口碰到水……”   听着莫长情的叮嘱,陆朝晞张了张嘴,最后却是什么也没有说,还没来得及道谢,莫长情就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望着那道背影,陆朝晞在原地出神。   关了门回到桌边,陆朝晞将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套荼白色的衣裳,领口还有竹枝绣纹。往下翻了翻,还有中衣和里衣,陆朝晞不知怎的,手顿在了那里,脸色也明灭不定。良久,他拿起衣裳就准备去沐浴,谁知一包东西掉在了桌上。   油纸包掉到桌上,有一角散开了,露出庐山真面目来——几块不同口味的点心   。   陆朝晞伸手拈了一块,拿在手里看了看,慢慢凑到嘴边咬了一口,咀嚼了片刻,轻轻皱了一下眉,将另一半也喂进了嘴里,然后将剩下的重新包了起来。   太甜了,甜的发腻。   莫长情进到自己的房间,将点心往桌上一放,什么都没说,就又离开了。   莫铭见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拿起点心就毫不客气的大快朵颐。难得有这么大方的时候,可不得好好珍惜。以前总是以“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为由,拒绝了他无数次可怜兮兮的小眼神。   看来有那个什么陆朝晞在还不错,起码能跟着沾光呢!   莫长情跟客栈借了地方就去煎药,连饭都是守着药罐吃的。楼上三人自有小二送饭菜上去,也没人管莫长情干什么去了。陆朝晞倒是有些担心,但又怕人家有事要做,到底不好过问太多。   吃完饭,小二就来收拾了一番,最后还送了壶茶来。虽然不是什么珍茗,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沐浴换洗,又吃饱喝足,陆朝晞的精神好了很多,刚盘腿坐在床上准备运转内力疗伤,就听到了敲门声。下床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莫长情那张带笑的脸,然后就是他手里的托盘。   而莫长情此时完全被眼前人吸引了,简直心荡神驰。那件荼白绣竹枝的衣裳,简直就是为陆朝晞量身打造的。穿上它使得陆朝晞身形更加挺拔修长,而荼白色则衬的他整个人清俊雅致,容颜昳丽。即使有伤在身,他也背脊挺直,立如芝兰玉树,叫人移不开眼睛。   真真是应了那句“天上皎月白,人间惊鸿色。”   大概是莫长情的目光太过炙热,让陆朝晞有些不适应,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莫兄有什么事吗?”   温和的声音将人拉回了现实,莫长情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失态了。   会不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会不会觉得他唐突轻浮?   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莫长情一边往里走一边说:“这是给你熬的药,你趁热喝了吧。之前你有些发热,可能是舟车劳顿的缘故,喝完药再给伤口换一次药就早点儿休息。”   陆朝晞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汁,一时间既没说话也没有要喝的意思。   莫长情摸不准他的想法,试探着问:“怎么?怕苦?”   陆朝晞摇了摇头,突然抬起眼睛望着莫长情,“为何……为何对我这么好?”   好吗?莫长情只觉得还不够,他想给的远比这人想的还要多的多。只是,他想慢慢来,让他慢慢感受到他的好,慢慢接受他的好,慢慢接受他。不想吓着他,不想给他造成困扰。   莫长情歪着头,笑了笑说:“这个问题,你以后就知道了。现在,先把药喝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药端起来递给陆朝晞,待陆朝晞接过,就又倒了杯热水递到他面前。   面对真心喜欢的人,你能温柔细致到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地步。 第十章 雷鸟印记信   到达凤栖山已经是午后了,红雨早早就撑伞等在门口了。   莫长情还没下车,就听见一个温柔妩媚的声音传来,“可算舍得回来了,叫我好等啊。”   听到这个声音,莫长情面带喜色,还有点小雀跃。红雨比他年长,还是整个凤栖山的管家,无论莫长情在与不在,大部分事务都是她在打理。上一世他离开这里远赴边关的时候,红雨也是在这里撑着伞送他,跟他说要平安归来,可惜……   收回思绪,莫长情掀帘下车,看着眼前风采动人的红雨,笑的开怀:“知道红雨姐在等,我这不就快马加鞭赶回来了吗?再说了,肯定要回家啊,不回家我还能回哪里?”   红雨嗔怒道:“出去一趟油嘴滑舌的本事见长啊。”   莫长情打着哈哈摆了摆手,然后转身撩起车帘,陆朝晞跟着下了车。红雨默默看着莫长情小心翼翼的动作,没有出声询问,而是等他自己道来。   “这位是陆朝晞,我的朋友,请他来山上做客的。”莫长情给红雨介绍完,又对陆朝晞道:“这位是咱们凤栖山的大管家,红雨姐。”   看莫长情对红雨的态度和亲近程度,就知道这女子在凤栖山的地位了。   陆朝晞礼数十足,拱手行了一礼,“在下陆朝晞,见过红雨姑娘。”   陆朝晞这个名字,红雨不陌生,甚至这个人,她也是见过画像的。身为大管家,要知道的事情可不少,即使凤栖山甚少在江湖上露面,该知道的事情都得知道。陆朝晞少年英才,武道天赋极高,十二岁的时候就打败了当时同被称为天才的李司孝——天澜城二公子。要知道,李司孝有其父李元明和兄长李司忠教导不说,还有数不清的武功秘籍供其取阅。陆朝晞则没有这样优渥的条件,不得不说此人确实厉害。   红雨福了福身,莞尔一笑,“陆公子不必客气,既来了就好好欣赏一下山上的风景,多住些时日,也好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   陆朝晞点了点头,“多谢姑娘。”   样貌俊美不说,为人也谦虚有礼,不卑不亢,抬手投足间尽显风流,看来传闻也不尽都是乱编排的,红雨对此人的印象不错。   红雨在前面带路,边走边说着近来山上的一些事情,莫长情与陆朝晞并排走,身后是小尾巴莫铭,车夫早就不见踪影了,但没人在意,反正经常这样,都习惯了。   进大门不久,陆朝晞就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越往里走越清晰。   红雨一边走一边问莫长情,“你看收拾哪里的客房好些?”   本来这种事不需要问,但直觉告诉她,莫长情对此人不一样,所以还是多此一问。   “不用麻烦,就碧桂苑吧。”莫长情不假思索。   闻言,红雨脚步一顿,随即又不动声色地继续领路,“好。”   碧桂苑是莫长情的住处,因院中一棵金桂而得名。碧桂苑只莫长情和莫铭住,没有其他人,就算是收拾打扫,也是红雨一手经办,更别说有别人住下了,所以她才须臾惊讶。看来莫长情对这个人不是不一样,而是非常人可比了。   莫长情倒是觉得理所当然,并无不妥,反正以后都是要在一起的不是吗?   穿过蜿蜒曲折的回廊,远远就看见大半树身探出院墙的金桂树了。靠的越近,香味越馥郁,能让人嗅到一丝甜味,且经久不厌。树身粗壮,一看就是有些年份的了。枝叶繁茂,苍翠欲滴,绿叶中露出的点点金黄就是桂花了,虽然花朵小巧的很,但它们团团锦簇,竟也能绵延成了一片金黄。   天高云淡,金桂飘香,是个甜美的秋日呢!   红雨撑着伞,穿过月洞门的时候,随风飘落的点点桂花打在伞面上,伞面无情,不予挽留,就只好又顺着伞面落到地上,碾落成泥,芬芳了大地。   陆朝晞的房间就在莫长情隔壁,房间里一应俱全,全都打扫的一尘不染,干净整洁。   莫铭回了趟自己房间,这会儿也跑到这边凑热闹。他背上依然背着一刀一剑,不知道睡觉的时候会不会解下来。   红雨伸手摸了摸莫铭的脑袋,笑吟吟地说:“小莫铭出去一趟更英俊了,有没有遇着喜欢的姑娘呀,有的话告诉我,我帮你去提亲。”   莫铭原本话不多的,即使对着莫长情也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但是对着红雨这个漂亮的,不知道该叫姐姐还是姑姑的人,他还是有问必答,不问也能说几句。听着红雨的调侃,莫铭稚嫩的脸颊都红了,呐呐道:“你别乱说,我没有,我还小呢!”   看着他一副不知所措的小模样,红雨笑的更开心了。   莫长情在一旁看着,也笑了笑,孰不知他一回头,就看见一向沉静如海,甚少言笑的陆朝晞竟也轻轻弯了弯嘴角,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原本就好看的人,面部柔和下来,显得整个人都温柔起来。   陆朝晞发现他的视线,立刻敛了表情,还是冷淡的陆朝晞。莫长情并不在意,以后,他会让他笑起来的。   歇息了一阵之后,红雨便安排了人送饭过来,饭菜都偏清淡口味,主要是考虑到陆朝晞的伤。饭桌上还有一道点心,是采摘院中那棵金桂树上的桂花做成的,莫铭很喜欢,一个人就消灭了大半。   饭后半柱香,莫长情又亲自端来一碗药。这次的药可比之前金贵多了,里面加了好几味珍稀药材。陆朝晞道过谢,便痛快喝了。   莫长情看他眼都不眨一下,忍不住问:“什么味道?”   “嗯?”陆朝晞不解地抬头看他,就见他朝自己面前的空碗努了努嘴。陆朝晞还挺认真的回味了一下,“苦,酸,辛。”   莫长情觉得他此刻的表情有些可爱,又忍不住继续逗弄道:“你怎么也不闹一闹,这样我还能趁势哄一哄。”   听到他的话,陆朝晞愣在了那里,不知该如何回答,而且耳朵有些发热,这是拿他当小孩儿了。   见他如此模样,莫长情便适可而止,转了话题,告诉他晚上带他去后山的硫磺泉疗伤。陆朝晞的外伤恢复的很快,只是内伤还需服药调理,体内的毒也在慢慢拔除,不肖几日就能恢复如初。   晚间凉风习习,明月高挂。莫长情正准备带路陆朝晞去后山,红雨就过来了,她依旧撑着那把伞面绘桃花的纸伞。她将一封信递给了莫长情,信封上没有字,只有一个雷鸟印记。看见这个印记,莫长情便明了,只是思绪不自觉飘远。   陆朝晞见他神情有些恍惚,主动开口道:“莫兄有事就先去忙吧,我明日再去不迟。”   莫长情哪能耽误他疗伤,再大的事也没有眼前人重要。不过,这信来的突然,他确实要好好看看。   “那怎么行,让红雨姐先带你过去吧,我处理些事再过来。”   红雨点点头,“是啊,先疗伤才是最重要的,陆公子随我来吧!”   陆朝晞拱手行礼,“那就麻烦红雨姑娘了。”   见他如此一本正经的行礼道谢,红雨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陆公子年岁不大,怎的如此老成持礼,看咱们长情,简直就是不知礼为何物。”   遇沿遇沿   莫长情一听就不乐意了,他想给陆朝晞留好印象来着,赶紧催促道:“已经不早了,红雨姐你赶紧带他过去吧!”   红雨也不恼,“好好好,我这就带路。” 第十一章 温泉疗伤   莫长情回到书房,打开了那封信,信纸不过两页,但他却很紧张。因为这封信来自边关,执笔人为平王府小王爷穆海安。   上一世,他就是带着遗憾死于边关。不自觉伸手按住自己的心口,那撕心裂肺的痛好似清晰起来,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将信仔细阅读了一遍,原本皱着的眉头这才渐渐舒展开来。信中只说寮国近来屡有异动,但暂时并未有真正开战的打算。   寮国与北武国西南接壤,十几年来不断骚扰边境百姓,烧杀抢虐无恶不作。镇守西南的平王穆培风屡次带兵清剿,却因朝廷忌惮不予支援,渐渐力不从心。上一世就是因为寮国出动武林高手暗杀将领,以致军心不稳,渐显颓势。莫长情就是那时,接到平王次子穆海安的书信前去支援的。   至于这莫长情为何与平王府相熟,那还不是因为他师父莫祁英,一个痴情一生,为爱等待的傻女子。   莫祁英年少时遇到了出门历练的平王穆培风,两人相识相知相爱,却终不得相守。穆培风在父母的逼迫下娶了别人,原因是莫祁英一介江湖女子,配不上平王府未来的主人。莫祁英心痛万分却又无可奈何,只身离开。仅是如此也就罢了,最后,莫祁英更是为护穆培风而死。   都说年少时爱的人是最难忘的,年少时的欢喜竟是要用生命去维护,多傻。   莫长情刚回来就去给莫祁英上了柱香,看着那幅与莫祁英本人等高的栩栩如生的画像,莫长情看了很久,最后微笑着说:“师父,我回来了。”   画像上的女子微微笑着,好似要从画中走出来一般,但莫长情知道,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莫长情收敛了思绪,将书信收起来,转身出了门。   去后山的路一直往上蜿蜒,而且越走越狭隘,好在今晚月色很好,不用提灯。   在远处都能隐隐嗅到一丝硫磺味儿,越近越浓烈,温热的泉水冒着热气,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走近了才看清硫磺泉的全貌,大概直径五尺来长的椭圆形池子,周围种着一圈矮青树,池子旁边有一个茅草亭子,亭子四周垂着白纱。   陆朝晞身子隐在池子里,正在运转内功。莫长情走近,他才掀开了眼帘。   莫长情一边伸手解腰间的衣带一边问,“感觉怎么样?”   “还好。”陆朝晞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洁明了,只是看莫长情的动作表情微动。   莫长情下水来到他身边,然后目光落在了肩上已结痂的伤口处,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当初竟然忘了问伏靖琛了。   陆朝晞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微微偏了偏身子,拉开了一些距离。莫长情看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人竟是什么都没穿。   想到这里,血液一路飙升,莫长情突然变了脸色,因为他发现了自己有些地方不可控制的激动起来。   他们离的这样近,触手可及,他们泡在一个池子里,共享相同的水温,只要再向前一步,只要伸手,就能离那人更近一点。   不知是不是泉水温度太高,莫长情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在翻涌奔腾。   莫长情眼神里似有漩涡,似有风暴,他慢慢抬起手,慢慢向陆朝晞伸去……   陆朝晞觉得此时此刻的莫长情,不是这几日他所熟悉的那个人。这人看他的眼神似乎裹挟着烈火,让人不敢直视。   莫长情的手缓慢而坚定地向前,突然“哗啦”一声,一颗黑色的头颅自水下冒了出来,带起的水花溅了莫长情一脸,陆朝晞反应迅速,偏头躲过一劫。   莫长情:“……”   莫铭抹了抹脸上的水,看着手悬空着,脸上不断往下淌水的莫长情,歪头眨了眨眼睛。   莫长情深吸一口气,淡定收回手,抹了把脸,忍着揍人的冲动问:“莫铭,你什么时候来的?”   “比他还先。”边说边冲陆朝晞扬了扬下巴,还补上一句,“我在练习憋气。”   莫长情皮笑肉不笑,“呵呵,练的不错。”说完,一个飞扑过去,一把将才冒头不久的莫铭生生按进水里。莫铭没想到他会偷袭,一时不备就被擒住了,但是他也不是好欺负的,手脚并用几个翻腾就逃了开来。结果,师徒两人就在池子里开启了追逐战,水花四溅。   陆朝晞看着这一幕,竟是觉得很和谐,甚至在两人不知道的时候微微笑了。   闹了一阵,莫铭就灰溜溜,赤条条爬出池子,冲到亭子里穿上衣服飞快跑了。   莫长情重新回到陆朝晞身边,之前的激动经此一闹也平静下来,他伸出右手按在陆朝晞后背上,“我帮你疗伤,凝神。”   陆朝晞感觉,那只覆在自己背上的手很烫。他点了点头,“多谢。”   这边明月洒清辉,温泉池气氛温馨,飞鹤山庄可就完全相反了。   陆圣朴怒气冲冲,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眼神冰冷地扫过面前站着的几人,“都是废物,连个人都找不到,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被骂的人都低着头,不敢抬头。陆文杰见状赶紧上前安抚,“爹,别太生气,气坏了身体可就不好了。”   说完,又转头气势汹汹吼了句:“还不滚出去。”几人赶紧灰溜溜跑了。   陆圣朴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揉着胀痛的额角,“你那边也没有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爹别太着急了,一定会找到朝晞的。”陆文杰认真道。   陆圣朴点了点头,脸色稍霁。陆文杰观察着父亲的神色,试探道:“爹,您说,长乐仙宫会不会来找麻烦?”   陆圣朴一听,哼了一声,“我飞鹤山庄也不是吃素的。”   “这是自然,飞鹤山庄可不是能随便撒野的地方,只是……朝晞这次确实冲动了些。”   听完陆文杰的话,陆圣朴原本好些的脸色又阴沉起来,“真是尽给我惹麻烦。”   见陆圣朴对陆朝晞的行为更加不喜,陆文杰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安慰了几句就退出去了。踏出房门,陆文杰的脸色立时变得狠厉起来,随即又快意的笑了笑,自言自语道:“陆朝晞,我就看你的命有多硬。”   挥手招来自己的心腹,低声附耳吩咐着,那心腹脸色白了又黑,黑了又白,最后还是按照吩咐去办了。   陆文杰此时心中无比舒畅,只觉得今日的天气都格外好,好事也是一件接着一件。这不,刚临走前陆圣朴还告诉他,天澜城二公子李司孝要来了,叫他转告他妹妹陆诗霖,好生装扮装扮。   凤栖山碧桂苑里,莫长情正在煮茶,煮好后先倒了杯递给陆朝晞,陆朝晞接过,吹了吹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水,轻抿一口,唇齿留香。   刚刚煮茶的时候,莫长情摘了一些开得正盛桂花放入了茶水中,所以这茶不仅有茶本身的清香,还有桂花的馥郁香气。   “你身上有伤,不宜饮酒,否则给你尝尝我珍藏的桂花酿,味道很不错。”莫长情自己喝了口茶,放下杯子道。   陆朝晞已经在凤栖山待了两天了,每天都会去硫磺泉泡一泡,身体里的醉心花之毒已经解决干净了,内伤也在莫长情的帮助下恢复到了八九成。他该离开了,否则家里该担心了。   陆朝晞端着茶杯,朝莫长情道:“朝晞多谢莫兄多番相助,在此以茶代酒谢过了,日后有事,但凭吩咐。”   莫长情心想,不用以后,我现在就有事,就怕你不听吩咐。   面上却是笑着说:“朝晞不用这么客气,能相遇就是缘分,能帮上你更是我的荣幸,咱们也算是朋友了,而且年岁相仿,朝晞不介意的话,以后就叫我长情吧,这样更亲近一些。”   嘴上这样说,心里想的却是,恋人不都是从朋友开始的吗?   陆朝晞就想的简单多了,自己本来就没什么朋友,能交一个朋友自然是好事,而且还是莫长情这样的朋友,当即就点头应下了。   这几日的相处让陆朝晞很自在很舒适,不知不觉就在莫长情周到的体贴下,卸下了不少防备和冷淡,渐渐熟稔起来。   “长……情……”陆朝晞犹豫着唤莫长情的名字,“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明日就该告辞了,早些回家也好让家人安心。”   本来听对方唤自己的名字很是高兴,可是一听对方要离开,莫长情就急了,“这么快?”   陆朝晞“嗯”了声。   沉默了会儿,莫长情说:“我刚好有事要出去一趟,就顺道送你回飞鹤山庄吧。”   陆朝晞并未多想,也没有推辞,只是觉得自己又欠了对方一个人情。   “好,那就麻烦长情了。” 第十二章 惊闻突变   杭见溪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身黑衣,头戴帷帽,自然会引起一些人侧目,但是也没谁敢一直盯着看,毕竟那外放的气势,一看就知道惹不起。俗话说得好,好奇心害死猫,还是命比较要紧。   杭见溪悠悠然走进一家名为安康堂的药铺,铺子里只有一个姑娘,正在检查药草,执笔书写着什么。   见有人来,姑娘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抬头一看,却见一个全身都笼罩在黑色中的人立在那里,姑娘愣了一下,随即走到柜台前,脸上带着微笑问:“您是要抓药吗?”   将姑娘的表现看在眼中,杭见溪透过眼前的黑纱,认真打量起了对方。   姑娘身材娇小玲珑,一身绿裙显得清新又干净,鹅蛋脸,圆鼻头,一双杏眼尤为漆黑明亮,十分传神。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清秀端正,干净明朗。   杭见溪心想:跟那人可真不像,不止相貌相去甚远,气质也像。   杭见溪嘴角弯了弯,突然就来了兴致,一手背在身后,缓缓开口道:“确实是要抓药,我一买艳阳牡丹妹。”   姑娘顿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考验她,当即回道:“牡丹妹乃是芍药,本店一直有货。”   “我二买百年土中精。”   “本店今晨刚到货一只百年人参。”   懂的不少呢,杭见溪觉得有些意思,来回踱了两步,继续道:“我三买息事宁人‘和事佬’。”   “甘草。”姑娘张口即来。   杭见溪:“夏无踪。”   姑娘:“天葵子。”   杭见溪:“十大功劳。”   姑娘:“木黄莲。”   ……   杭见溪一连说出好几味药名,姑娘都是准确无误说出它的别名。   最后,杭见溪竟低低地笑了出来,慢慢走近,开口道:“那……天仙子呢?”   姑娘信心满满回答:“莨菪子。”   “不对。”杭见溪伸出手来摆了摆。   “哪里不对?”姑娘皱眉,明明没错啊。   杭见溪走到柜台前,手肘撑着柜台上,隔着黑纱看着那双传神的明眸,语带笑意道:“你。”   姑娘愣了愣,等反应过来正要开口说话,那人却打断她道:“陆姑娘聪颖可爱,在下实在欣赏,想请姑娘随我回寒舍做客几日。”   明明刚刚进门还是温文平和的,但此刻杭见溪的气势却陡然一转,变得凌厉,不容抗拒,虽然仍是笑着,但那笑此刻却让人遍体生寒。   陆幼清在听到他称自己的姓时就有种不好的感觉,后面的话直接让她明白,这人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自己。虽然对方气势凌人,自己的手脚都不听使唤了,但自己绝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陆幼清很庆幸今日店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否则就要连累无辜了。   陆幼清右手颤抖着动了动,杭见溪的手已经伸到她面前,下一刻就要抓向她的肩膀了。突然,寒光一闪,陆幼清拿着匕首,身体前倾,狠狠劈向杭见溪面门。   下一刻,帷帽一分为二,飞向了两边,而两个人也都愣住了。   杭见溪愣住是因为他没想到,这么个小小的姑娘竟然有如此胆量,还身怀利器劈开了他的帷帽。   陆幼清愣住是因为那张脸,那张本该风华绝伦的脸被两处瑕疵生生破坏。右侧脸上一道疤痕,显得狰狞,左侧眼角附近的皮肤异于别处,呈鲜艳红色,让人觉得诡异。   杭见溪面色更加寒冷,眉峰一凛,直接出手如电,一记手刀将人劈晕。   拦腰将人抱起,转身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告诉陆朝晞,想要他妹妹无事,来长乐仙宫。”   门帘后面一个小厮吓的一屁股跌在地上,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想哭,但还不能哭,得快去飞鹤山庄报信。   莫长情看出陆朝晞着急回家,所以早就打点好了,吃过早饭就准备出发。早饭刚过,捧起一杯茶还没来得及入口,就被人打断了,红雨急匆匆过来,进门就道:“不好了,杭见溪将陆公子的妹妹带走了。”   “什么?”陆朝晞猛地站起身来,脸色瞬间铁青。   他和杭见溪结怨,自己刚从他手下脱身,没想到他竟然打幼清的主意。   莫长情相对冷静许多,“可有什么话留下?”   “杭见溪说,若想见人,陆公子去长乐仙宫。”   莫长情思索了一会儿,极力在脑中搜刮上辈子关于陆幼清的信息,因着她是陆朝晞的妹妹,莫长情这才有关注到。上辈子陆幼清并未有什么危险,而且最后似乎还与人成亲了,之后就不清楚了。   陆朝晞拳头攥的紧紧的,脸色很难看。在他心里,妹妹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了,自己曾答应过母亲绝对会保护她的,岂料竟因自己害她陷入危险。   莫长情站起身来,走到陆朝晞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   陆朝晞眼神些许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说“走吧”是什么意思。   莫长情一笑,“去长乐仙宫啊,我陪你去。”   陆朝晞其实该说“我自己可以”或者“不用,已经麻烦你太多”,但最后他只是声音低沉沙哑道了句:“多谢。”   出了门,马车已经候着了,依旧是那个头戴斗笠的汉子,莫铭背着刀剑,站在马车旁。   莫长情冲汉子拱了拱手,“又要麻烦周大哥了。”   汉子名为周庆,以前就是给莫祁英赶车的,后来她不在了,就接着给莫长情赶车。周庆摆了摆手,“别给我整这么严肃,我瘆得慌。”   莫长情笑了笑,和陆朝晞上了车,莫铭钻进来后就准备启程了。   红雨撑着伞站在台阶上,她说:“一路顺风,平安归来。”   周庆看着红雨,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就挥下马鞭驱车前行。莫长情掀开车帘,朝红雨挥了挥手。   飞鹤山庄内,陆圣朴将桌案上的东西全扫到了地上,“一个二个都不让我省心,”他咬牙切齿道。   陆文杰小心翼翼问:“那……现在怎么办?”   陆圣朴一听更火大了,“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吼完半晌,他才渐渐平静下来,语气冷淡地嘀咕了句:“都是来讨债的。”   陆文杰没听清,但也没敢追问,只静静候在一旁。   “将庄里的高手都派出去,秘密前往,务必救出幼清。”   陆文杰一怔,庄里的高手都派出去?培养那些人可不容易,要是折了可是自断羽翼,那等他接任庄主还剩下什么?   陆圣朴闭了闭眼又睁开,“幼清是我女儿,孩子有难,做父亲的哪能不管不顾。”   陆文杰在心里嗤笑一声,然后乖顺应下,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路边一间茶馆里正有人在说飞鹤山庄小姐陆幼清被劫一事。   “听说是陆公子得罪了长乐仙宫,这陆小姐是无辜受累。”   “你说,这女子名节大于天,被长乐仙宫的魔头劫走……”   “嘘,你别说了,祸从口出。”旁边的人赶紧打断正在说的兴起的同伴。   “喔喔,我知道,不过长乐仙宫放出消息,要陆公子去长乐仙宫就放人,这明显就是设好陷阱等人跳啊。”   “谁说不是呢!”   两人聊的起劲,也没注意到隔壁桌的人一直在认真听着。   李司孝起身走到两人面前,“两位大哥你们好,小弟刚听你们在说什么陆小姐,到底怎么回事,能详细说与小弟听听吗?”   少年郎英俊有礼,实在叫人顿生好感,刚刚聊的起劲的人有了新听众,更加热情地说下去。   李司孝出了茶馆,将那把与陆朝晞青冥剑齐名的步光剑横扛在肩上,拍了拍剑柄,“咱争取不见血啊。”   然后迈开步子往前走,看那方向,应该是长乐仙宫。 第十三章 两人对垒   陆幼清已经第四次逃跑失败了,她坐在院中石凳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老神在在的人,想起这几日的经历,心中的怒火蹭一下又燃烧了起来,奈何实力差距太大,只能偏过头去,当人是空气。   杭见溪见她这模样,倒是饶有兴趣地调笑了起来,“你都走了四次,最后还是回来了,是不是舍不得我?爱上我了?”   四次都被人拎回来的陆幼清……表示无语。这人无赖又自恋,对付他的最好办法就是选择无视,这是她这几日逃跑无果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   第一次是在回长乐仙宫的路上,陆幼清醒了后仍装晕,正要趁人不备开溜,就被杭见溪再次点晕。   第二次是到了长乐仙宫,陆幼清敲晕了守着她的丫头就要跑,结果又被杭见溪逮个正着,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差点断了气,那时候陆幼清清晰看到了他眼中的不耐和杀意。不仅如此,还一掌将那丫头拍出去几丈远,口吐鲜血,生死不知。他面色阴冷地说:“人再跑了,你也不用活了。”   陆幼清想不到他对自己人都如此心狠手辣,心里对他还是有些畏惧的。   但是,她不可能真为了别人就乖乖留下来,反正又不是她的人,所以她第三次逃跑了。   第三次逃跑跟前两次不一样,她选择了迂回战术,决定先麻痹敌人,再伺机而动。她见过杭见溪的真容,虽然惊讶,但也没觉得多可怕,所以她说她有办法让杭见溪以后都不用戴帷帽,果然,对方答应了。陆幼清将自己的办法付诸了行动,收效甚好,正要跟人委婉提条件呢,就被人无情拒绝了。   不愧是魔头,果然卑鄙恶劣,毫无诚信可言,不是说人无信而不立吗?   第四次逃跑最惨,不仅没跑掉,还崴了脚,现在脚还肿痛难消呢,这下别说跑了,连走都成问题。杭见溪心情格外好,还自顾自煮起茶来,自斟自饮,也不知道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本来抓回来的人都该关去地牢的,但杭见溪不仅没把陆幼清关地牢,还好吃好喝供着,甚至还容忍对方三番四次逃跑。   孟寒舟站在门口,也不知道来了多久,杭见溪看了他一眼,孟寒舟愣了一下,随即走到杭见溪身边。   “什么事?”明明刚刚跟陆幼清说话还语带调笑,这会儿却是冷淡的很。   孟寒舟看了眼对面气鼓鼓的,河豚似的陆幼清,附耳低声道:“陆朝晞来了,还有莫长情陪同。”   杭见溪笑了笑,端起刚倒的茶一口饮尽,站起身来,“那就去看看吧!”   陆幼清刚才没听清两人的对话,但她知道肯定没好事,看杭见溪走了就在想着怎么趁人不在,赶快脱身。   已经一脚踏出门了的杭见溪停了下来,回头看着皱眉深思的陆幼清,好心提醒道:“你不用担心,你哥哥来接你了……”   陆幼清先是一喜,然后脸色一沉。果然,就听见杭见溪接着道:“不过,我会告诉他,陆姑娘很喜欢长乐仙宫,不打算回去了,哈哈哈……”   陆幼清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最后也只能愤愤然作罢。这会儿院子里有四个丫头,零星地站在不同的地方,陆幼清扫视一圈,明白了,这是堵死了她所有可能逃跑的路线。   陆朝晞和莫长情从山脚开始就有人阻拦,两人也不废话,直接拔剑而战。两人虽是第一次并肩作战,却意外地很是默契。莫长情对陆朝晞的武功路数很了解,加之两人一路行来,交换心得,很是受益。围攻他们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似乎没想让他们死,但也没打算让他们轻易到达大殿。两人两剑配合默契,速度越来越快,然后就这么势如破竹攻到长乐仙宫大殿。   杭见溪就那么姿态慵懒地坐在大殿之上,撑着头看着下方的人,嘴角带着笑。莫长情和陆朝晞见到他的时候都明显愣了一下,因为杭见溪今日没有戴帷帽,以他真正的面目相对。   脸上的伤痕消失无踪,左侧眼角附近画了几瓣桃红的莲纹。杭见溪长年戴帷帽,脸上肤色雪白,此刻眼角处的桃红莲纹十分显眼,给人一种妖冶之感。   平心而论,这样子的杭见溪很是好看,介于女子与男子之间,雌雄莫辨。   原来这才是长乐仙宫宫主的庐山真面目。   孟寒舟看了眼杭见溪,而后将视线依次落在了陆朝晞和莫长情的身上,没说话。   陆朝晞手持青冥剑,剑身上还沾有新鲜的血迹,他踏前一步,面若寒霜,冷然道:“我来了,人呢?”   人,自然是指陆幼清。杭见溪笑了笑,站起身来,拾阶而下,一直走到陆朝晞五步远的地方才停下来。   “想要从长乐仙宫带人走……呵呵,可以,凭你的本事。”杭见溪眉眼带笑望着陆朝晞,那笑很好看,但是陆朝晞有种被蛇盯视的感觉。   杭见溪说完,从大殿门外涌进了一批人,将他们两人团团围住,莫长情扫视了一眼,十八人,九男九女,个个身着短装,手持长剑,气势不凡。显然,这跟刚刚一路拦他们的人不是一个层次。而且,看这阵仗,摆的应当是剑阵。   杭见溪回到座位上,歪着头笑容明媚道:“请吧!”   陆朝晞脸上神色不变,但见不到妹妹安然无恙他很着急,所以他直接提剑攻了上去。只能动手解决问题的,还是不浪费口舌了。   莫长情从进门就没说话,他一直都在观察着周围,此刻他就提剑战于陆朝晞身侧,时刻提防着危险……以及,高座上的杭见溪和孟寒舟。   十八名男女结成的剑阵非同一般,他们默契十足,相互援助,这剑阵虽非铜墙铁壁,但也差不离了。陆朝晞心里愤懑着急,但剑却握的很稳,速度也越来越快,加之莫长情从旁协助,倒也能应付,只是一时也脱不了困。   杭见溪眯眼看着作困兽之斗的两人,眼神晦暗不明,他幽幽开口问身侧的孟寒舟,“怎么样?看出什么来了吗?”   孟寒舟继续看着下方缠斗的场面回答说:“这两人本身就实力不俗,还有不错的默契,虽然之前有消耗,但影响不大,破阵只是时间问题。”   杭见溪点点头,继续作壁上观。   孟寒舟偏头,看了眼杭见溪绘有莲纹的侧脸,转过头去继续说:“实际战斗才是快速提升的最好办法,这个阵法练了很久了,但在两人联手强攻之下,许多不足之处也显现了出来,不过宫主请放心,我已心有计较。”   杭见溪“嗯”了声,眼睛一直盯着阵中的两人。陆朝晞使用的是飞鹤山庄的剑招,轻灵飘逸,莫长情则是变幻莫测,奇招迭出。   莫长情长剑斜挑,一招就挑飞了一名女子的手中长剑,直逼人而去,眼看剑尖就要刺穿对方的喉咙,突然,一把匕首自高座上直飞而来,莫长情不得不放弃,足尖点地,向后掠去,躲过了突然袭击。   那匕首的尾端系着一根透明的丝线,若不是有光照射,还真看不出来。杭见溪指尖微动,匕首活泛地回到他了手中,他拿着匕首挽了个花式,然后突然暴起,飞身而下,却是劈向另一边的陆朝晞。   陆朝晞此时正被两男一女三人合围,这会儿再来个杭见溪,可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进退维谷了。   危险来临之际,陆朝晞不知怎的,下意识就看向莫长情的方向,果然,那人也正在看他,还回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莫长情倒提长剑,几乎瞬间移到陆朝晞身前,一剑劈下,剑气四溢,将那两男一女直接震飞了出去,倒地吐出鲜血,长剑也脱了手,这阵法算是不成气候了。   陆朝晞提剑回身,直接挡住了杭见溪的匕首,长剑和匕首相接,都是削铁如泥的宝器,这会儿碰撞,发出了阵阵嗡鸣。   “上次是大意了,才让你有机可乘,这次,我要在你的脸上划上几刀,毁了你这张让人看了就讨厌的脸。”杭见溪看着陆朝晞的脸,笑着这样说,手下再加三分力道。   “废话少说。”突然加力让陆朝晞的手臂弯了弯,随即陆朝晞就反击回去,两人撤回武器又再次碰撞在一起,速度越来越快,最后一路从大殿内打到大殿外的场地上,两人间的战斗愈演愈烈。 第十四章 声东击西   李司孝已经在长乐仙宫找了半天了,半点儿陆幼清的踪迹都没发现,抓了个人逼问也没问出结果,气的他一掌将人劈晕了丢进草丛里。   多年不见,也不知道幼清妹妹还记不记得他,自己肯定是认得她的,不过眼下还是先找到她才最重要。   李司孝正要腾身而起跃上屋顶,却被突然从转角走出来的两个丫头打断了,只得迅速闪身藏起来。只见其中一个小声说:“你说那姑娘是什么人呐,听说是得罪了宫主的,但是居然没被关去地牢,还被安置在了宫主的松风小苑。”   另一个身材娇小玲珑的丫头摇了摇头,表示也不清楚。   松风小苑?李司孝略一沉吟,悄声跟在两个丫头身后。刚才这俩丫头,一个手里拎着食盒,另一个端着的是衣服,女子的衣服。   跟在身后七拐八绕了半天,终于在松风小苑前停了下来。两个丫头刚到门前,就有人出来接过东西。   待人走了,李司孝跃上院墙,借着墙边一棵树的遮挡,观察着里面的情况。石桌上放着几样点心,以及刚送来的衣服,旁边坐着一个女子,背对着他,看不到面容。虽然没见到正脸,但李司孝可以肯定,那就是陆幼清无疑了。   周围四个侍女在走动,看那轻盈的脚步就知道,个个是练家子,且功夫不弱。李司孝观察了一会儿,似乎这院中只有这几个人,看来杭见溪很有信心呢!   一个侍女正经过李司孝藏身的那面墙,他果断出手,迅疾如电,点了对方的穴,将人定在原地。其他三人发现有人闯入,迅速拔出藏匿于盈盈柳腰间的软剑,齐齐朝李司孝攻了过来。李司孝剑未出鞘,以一敌三仍是游刃有余。其中一人想去解救被点穴的同伴,被李司孝以剑鞘横拍了回来。   陆幼清此时也站了起来,正要趁乱跑路,奈何脚还疼着,一下子跌回了石凳上。李司孝见状,几个腾挪转身,将那三人也点了穴。   陆幼清神色紧张:“你……你是谁?想做什么?”   李司孝见到陆幼清,瞬间绽放了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幼清妹妹,我是李司孝啊,李司孝,你还记得吗?”   看着对面那人欣喜若狂的模样,陆幼清皱眉想了想,面上露喜色,“你……是李二哥?”   见对方认出了自己,李司孝笑的更加灿烂。不过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赶紧离开才是。   “是我是我,不过先不说这些了,你哥正在拖延杭见溪,咱们赶紧离开。”   一听哥哥正和那个可恶的人战斗,陆幼清就忍不住担心,那人狡猾阴狠,哥哥会不会有事?   “哥哥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看还有个人跟你哥一起,功夫还不错,应该没什么问题,只要你离开了,他们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陆幼清点点头,才走两步就脚下一疼,差点倒地。李司孝见状,赶忙上前扶住,犹豫了一下道:“要不,我背你吧,这样快一些。”   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陆幼清也顾不得其他,果断攀上了李司孝的后背。将人背起,李司孝运起轻功,几个起落就离开了松风小苑。   莫铭猫着腰正探头观察情况呢,突然就一个影子从自己头顶飘过,回头一看,一个男人……正背着一个……姑娘!?   莫铭想,这光天化日还有人敢公然抢姑娘?   周庆眼睛一眯,拍了把莫铭的小脑袋,“放信号弹。”   莫铭不解地看着他,周庆解释说:“陆幼清被人救走了,你放个信号,然后咱们跟上去就是。”   “你怎么知道是救,而不是掳?”莫铭疑惑地问。   懒得费心跟这小屁娃儿解释,周庆直接朝着李司孝他们的方向追了过去。   此时的大殿之外,莫长情运起内力,白虹剑一挥,喝到:“春风化雨——”顿时剑气倾泻如狂风骤雨,将对面仅剩的五个人击倒在地。名为春风化雨,哪有半点春风的温柔,疾风之刃才最贴切。   莫长情正要提剑去帮陆朝晞,却被一剑拦了路。孟寒舟挽了个剑花,盯着莫长情道:“你的对手是我。”   莫长情望了眼那边的战况,心下稍定,横剑在前,冷然道:“那就先打倒你。”   突然,空中一声炸响,几人同时停下了动作。   陆朝晞一喜,看来妹妹成功被救走了,那就没有再拖延下去的必要了。   看陆朝晞的反应,杭见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就是声东击西。好,好一个陆朝晞。   他满脸阴郁,咬着牙低吼道:“都是废物。”说完,他又突然笑了起来,那张雪白的脸有些疯狂扭曲,“早知如此,我就该杀了你妹妹的。陆朝晞,你几次三番挑衅于我,实在是可恨,没有人在跟我作对后还能活在这世上的,今天,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话刚落,人也来到陆朝晞身前,匕首闪着寒光直逼他的脖颈,青冥剑挥出,抵挡住了攻击,复又分开。   陆朝晞:“有事冲我来,家妹无辜,何必迁怒于她。”   杭见溪:“我可是魔头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才是我的行事风格,否则可对不起江湖人给我的称谓。”   莫长情也趁着间隙靠拢到陆朝晞身边,两人背靠着背,将信任交到对方手里,也将性命交到对方手里。   刚刚远处围墙之上陡然站出来一排人,他们个个手持弓弩,正对着他们的方向,箭在阳光下闪着森然的光,让人不寒而栗。   “要么束手就擒,要么被射成筛子,怎么样?选哪个?”杭见溪拿匕首拍打着自己的掌心,在两人面前来回走动着。他长乐仙宫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两人根本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莫长情肩膀微微撞了陆朝晞一下,轻呼出了一口气,他说:“按原计划行事。”   “嗯,”陆朝晞点了点头。   于是,半柱香后,长乐仙宫后山。   杭见溪看着被逼至断崖边上,气喘吁吁的两人,笑问:“跑啊,怎么不跑了?从这儿跳下去,也省得我动手。”   不理会杭见溪的话,莫长情和陆朝晞瞥了眼身后,崖壁陡峭,不知深几许。两人对视一眼,重重点头,然后双双决然转身,一跃而下。   这突生的变故让杭见溪也是没有预料到的,没成想两人竟真敢跳下去。孟寒舟一直都在观察着两人,从刚才两人不遗余力往断崖处逃跑他就有疑虑了,所以就在两人刚刚转身的同时,他就祭出了暗器,目标本是陆朝晞,但莫长情身子倾斜了几分,生生替陆朝晞挡住了。   “找,死了就带回来,要是活着,那就杀了。”   杭见溪吩咐完,孟寒舟就立刻带人走了,他可不信那两人会死。那暗器上淬了毒的,肯定跑不远,除非陆朝晞丢下莫长情独自离开,但孟寒舟知道,陆朝晞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第十五章 雪蚕寒毒   来的路上,莫长情就与陆朝晞商定,自己陪他一起去应付杭见溪,吸引他的注意力,尽量拖延时间,而周庆和莫铭则趁这段时间去找陆幼清。   杭见溪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孟寒舟也不可小觑,还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到时候脱身肯定艰险不易。所以最后他们决定,待周庆他们救出陆幼清,就放出信号,他们将往长乐仙宫后山的断崖处撤退,若情况危急,那就跃下崖去再行离开。若不兵行险着,杭见溪暴怒之下必不死不休,他们焉能有胜算?   刚才跃下的那一刻,莫长情为陆朝晞挡了一记暗器,痛感顿时如潮般侵袭而来,他咬了咬牙,没吭一声。崖壁光滑,鲜少有树木生长,也没什么突出的石块,下坠之时连借力停顿的地方都没有。   陆朝晞下坠的太快,以剑插入崖壁都做不到,他几次想攀住崖壁都失败了,手掌被摩擦出血,崖壁上沾着冷汗鲜红的血迹。   莫长情心中着急,暗自后悔他们之前的决定了,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杀出一条血路。   突然,莫长情发现了一棵松树,那树自缝隙伸展而出,在风里摇晃着。   莫长情一喜,用力在崖壁上一蹬,借力抓住了那棵树,同时反手用劲,将剑狠狠插入崖壁的裂缝中。他自腰间摸出一根绳子,甩向陆朝晞,他在风中大喊道:“接住。”   陆朝晞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绳子,两个人的身体就这样悬空摇晃着,脚下是虚无的深渊,一眼看不到底。   “你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可借力的地方,快。”莫长情焦急地对陆朝晞喊到,他的额头已经冷汗涟涟,手臂也在止不住地颤抖,裂缝中的剑也正在一寸寸抽离……   莫长情现在不仅痛,还很冷,右半边身体就像浸在寒冰之中一般。   是毒,是雪蚕。   莫长情咬了咬牙,干脆自己将剑拔了出来丢下崖底,然后一拉手中的绳子,将自己带到陆朝晞身边,双臂一拦,将人抱在了怀里,向下坠的更快。   莫长情动作太快,不等陆朝晞反应,自己就被人抱在了怀里。   莫长情手臂收紧几分,牢牢护住怀里的人。陆朝晞意识到他想做什么,脸色瞬间变了,连忙挣扎起来。   “你……你做什么?快放开我。”他的声音在风里有点儿微微发抖,心里顿生一阵恐惧。   “呼……别动。”莫长情似乎正忍耐着什么,艰难道。   陆朝晞还欲说什么,脑袋就被莫长情重重按进了怀里。他只感觉耳边呼啸的风声不止,好一会儿,一阵天旋地转后两人摔到了地上。   最后一刻,莫长情死死将他护在怀里,自己则做了人肉垫子。   陆朝晞赶紧从他身上起来,去检查他的伤势。   “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陆朝晞一边将他从地上扶起,一边问。   莫长情脸上被树枝刮出了几道血痕,正冒着血珠,几缕发丝凌乱地垂在耳边,衣裳也破了,还沾了些许血迹和污迹。   相较之下,陆朝晞则好的多,除了手上的伤,发丝乱了些,其他都还好。   莫长情摇了摇发晕的脑袋,缓和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赶紧双手扶着陆朝晞的肩,去检查他的情况。   “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伤到?”他眉头紧锁,一脸担忧。   这一刻,陆朝晞感觉心里酸酸胀胀的。原来,有人关心,有人护着,是这样的感觉。   明明他自己受伤更重……   “我没事,你怎么样?”陆朝晞忍着酸楚,一边扶着他站起来一边问,“还可以走吗?我们要赶快离开这儿。”   “可以。”   陆朝晞将掉落在不远处的白虹青冥剑捡了回来,正要扶着莫长情走,就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陆朝晞一惊,果然来得够快。   陆朝晞想了想说:“他们追过来了,我们干脆进山,虽然进山很危险,但也容易藏身,不易被找到。”   此时,莫长情内腑中正有一股寒气在乱窜,他内力提不上来,直感觉冷的不行,甚至连牙齿都在打颤,连出声回应都困难。   陆朝晞扶着他,感觉他在微微发抖,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会儿终于知晓了,莫长情的身体冷的像冰。   “你……你中毒了?”陆朝晞惊慌地去探他的脉门,莫长情连手都抖的不成样子。   莫长情此时只觉得冷,骨头缝里都冷,血液似乎都要结成冰了。他慢慢蹲下来,双臂交互着抱紧自己。   “是……是雪蚕,你……快……快走,别管我……你快……”   陆朝晞不等他说完,直接简单粗暴地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迅速转身将他背了起来。   他说:“要走一起走,非要说起来,还是我连累了你,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   胸膛贴在陆朝晞后背上,莫长情像是找到了最温暖的地方,紧紧贴了上去,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他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迷糊地想,他说他不会丢下自己。   他们本就身高相仿,陆朝晞背起他来倒也不是特别吃力。他深吸了一口气,运起轻功,很快就隐没于山林深处。   孟寒舟看了会儿地上的痕迹,又将目光投向了山林深处。   此时的陆文杰正骑着马,晃晃悠悠地在官道上前行着,好不悠然自在。   这像是去救人的吗?这是出来游玩赏景的吧?   突然,一人策马来到陆文杰身侧,“少庄主,咱们要不要加快行程,不然我担心小姐有危险。”   陆文杰不喜欢别人叫他大少爷,而是少庄主。刚才这人是父亲身边的,但陆文杰知道,这人其实是倾向陆朝晞的。   陆文杰眉头一皱,满脸不悦,“那是我妹妹,我心里有数,你操什么心。”   “是。”刚才问话的人应声退下了。   陆文杰在人看不见的时候扬起了一抹讽刺的笑,救人?呵,他可是巴不得那兄妹俩从这世界上消失呢,他从来只有陆诗霖这一个妹妹。   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不然别人会说他冷血无情,对兄弟姊妹都见死不救。   策马前行了五里路,陆文杰停下了,抬眼四顾,也不知道还有多久到达长乐仙宫的地界。   路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拄着一根青竹杖,看着他们这一行人。   陆文杰一夹马腹来到老人身前,高坐马背大声喊道:“喂,老头儿,此地离长乐仙宫还有多远?”   老人掀开眼皮看了眼马背上的人,收回视线,慢慢转身,没搭理。   见老人居然没理会自己,陆文杰顿时心头火起,喊到:“聋了?问你话呢,上哪儿去?”   老人身形顿住,总算是说了句话,他说:“去前面儿看骡子下马。”   陆文杰一愣,不明所以,“骡子怎么会下马?”   老人哼笑道:“我怎么知道那畜生会不会下马?”   陆文杰感觉哪里不对劲,皱眉思索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顿时怒火中烧,拔剑出鞘,正想着给老头一个教训,可再抬头四顾,哪里还有什么老人?   陆文杰脸色黑如锅底,一剑劈倒了路旁的一棵大树,狠狠将剑掷向地面,颤鸣不止。   这时,不远处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赶车的是一个头戴斗笠的汉子,此时正卖力挥舞着马鞭,汉子旁边坐着一个小少年,他背上背着一个黑布裹挟的长形物什,目不斜视望着前方。   马车很快就看不见了,只徒留扬起的尘灰,久久未散。 第十六章 夜宿山野   夕阳余晖散落在风中,不一会儿,月亮便斜挂于天空,将月辉洒落,给人间增添了几分凄清冷冽。   陆朝晞背着莫长情在深山老林里艰难前行着,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最后在一面山崖边停了下来。   他先将莫长情放下,然后抬手附上他的后背,将自己的内力渡一些给他,帮他抵抗体内的雪蚕寒毒。   内力入体,莫长情的头顶慢慢蒸腾出了一阵雾汽,之前头发上结成的薄霜也融化了。内腑之中注入一股暖流,缓解了一些痛苦。   陆朝晞收手,将他扶到一边的树下,让他背靠着树干坐着。   若不是今晚有月,可真是两眼一抹黑了。借着月光映照,陆朝晞在附近转了转,然后在山崖边上发现了一个山洞。   长乐仙宫地势险峻,周围不是断崖就是山谷,易守难攻,位置绝佳。   陆朝晞取出火折子,慢慢走进山洞探查了一番。这山洞不大,最多容纳五六个人,似乎不是天然形成的,更像是人力为之。洞内比较干燥,地面上都是碎石。   他将莫长情带到洞内,扶他在一块干净的地方坐好,然后起身准备去找些柴火来,莫长情此时惧冷,得生火取暖,而且这深秋夜半本就寒凉。   正要离开,手腕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陆朝晞回身,蹲下,安抚道:“我去找些柴火来,你先在这儿待着别动,我很快回来。”   莫长情声音有些喑哑,他说:“夜间深山危险,别出去了。”   他有些愧疚,再次见到他的那一刻就暗自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护他周全,谁知不仅没能践诺,还连累他受苦受累。   陆朝晞借着洞口偷溜进来的月光,看着莫长情几乎透明的脸,心情与他别无二致,充满了内疚。   他们不过萍水相逢,他救他性命在前,又帮他救出妹妹在后,为护他又身中寒毒,他陆朝晞何德何能,能得人如此倾力相护?   平定了一下起伏的心绪,陆朝晞说:“不用担心,就在洞口外,不会走太远的。”   听他这么说,莫长情放心了些,点了点头,松开了手。等陆朝晞一走,他整个人都抖了起来,紧紧抱住了自己,靠在一边闭上眼睛,竭力忍耐着渗进骨缝里的寒冷。   陆朝晞不一会儿就抱了一堆干柴进来,很快就生起了火。莫长情往火堆边凑了凑,突然一把抓住了陆朝晞的手,陆朝晞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忙往回抽,却反被握的更紧。   他的手掌现在满是血污,已经干涸成了黑色,手背上还有两道刚添的新伤。   莫长情的眼里盛满了心疼,他抿着唇,盯着那满是伤痕的手,顿生一种想要吻下去的冲动,最后还是忍住了。   陆朝晞宽慰道:“没事,不怎么疼。”   莫长情撕下自己的衣服下摆,拉起陆朝晞的手,低着头,一边给他包扎一边低声道:“怎么可能不疼?”   “真的还好,以前——”陆朝晞忙止住了话头,不再说下去。   莫长情在他手背上系好结,端详了一下,这才放开。   “朝晞以前受过很重的伤吗?”   “还好。”   陆朝晞一边将干柴折断丢进火堆里,一边转移话题对莫长情说:“火荆棘可解雪蚕寒毒,现在正是火荆棘结果的时候,天一亮我就去找。”   火荆棘莫长情是知道的,喜阳耐旱,一般生长于岩缝之中,秋季结果,要不是陆朝晞说,他还真不知道它能解雪蚕。   “那就麻烦朝晞了。”莫长情微微一笑,没有客气,解了毒才能不成为他的累赘。   陆朝晞摇了摇头,抬眼认真看着他,“说起来,是我累你受伤,本该如此,何谈麻烦?”   莫长情最怕他觉得对不住自己,这会让他觉得两人之间隔山阻海,遥不可及。   “我们是朋友,朋友不就是应当互相帮助的吗?还是说,朝晞到现在都没把我当朋友。”莫长情说到后面,竟是带着上了一丝委屈。   陆朝晞忙解释,“怎么会呢,我自是当你是朋友的,”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很好的朋友。”   莫长情终于满意了,虽然身上冷的让他止不住颤抖,但脸上却满是笑意。   两人聊了一会儿就肩靠着肩睡了。半夜,陆朝晞醒来,往火堆里添加了些柴火,回到莫长情身边的时候发现他在发抖,连呼出的气都带着寒意,输给他的内力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陆朝晞迅速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给莫长情披上。   莫长情睁开眼睛,发现陆朝晞正给他披自己的衣服,连忙阻止,“不用,夜里凉,你快……快……穿上。”   陆朝晞看着他,犹豫了一下,开始动手解自己的中衣,然后是里衣……   莫长情瞬间瞪大了眼睛,前世今生,这是第一次,陆朝晞在他面前宽衣解带,他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陆朝晞倾身抱住他,以内力提高自己的体温,为他取暖。莫长情身子都僵住了,这次却不是冷的,而是暖的。   陆朝晞的胸膛贴着他的,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着温度,双手抚着他的后背,在他耳边问:“有没有好一点儿?”   呼出的热气尽数喷薄在莫长情耳边,酥酥痒痒的,他半边身子都麻了。   “好……好多了。”   他指尖微微动了动,手慢慢抬起,顿了会儿,又收了回来。他想抱住这温暖的存在,想抱住这个人,永远不放开,但他又怕这是自己因寒冷而致的幻觉,更怕睁开眼,发现自己依然身处战场中,生死一线间。   但是,胸膛传来的温度是真实的,那有力的心跳也告诉他,这是真的,他真的被自己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拥在怀中,鼻端还能嗅到那人身上清新的味道。   陆朝晞此时也心若擂鼓,面上发热,他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还是如此主动。但是看莫长情冷到颤抖的样子,就顾不得其他了。   他能闻到莫长情身上的桂花香,也感觉到了他刚才片刻的僵硬,幸好他没有推开自己,否则就太尴尬了。   “睡吧。”好一会儿,他在他耳边轻声说。   “好。”莫长情应了,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抬手回抱住了他。   似乎没有那么冷了,心也是满满当当的。   他想,抱在怀里了,那就永远不放开了。   他想,抱在怀里了,那就是我的了。 第十七章 有意逗弄   莫长情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见陆朝晞的身影,自己身上盖着他的外衣。   他站起身来,将衣服上的灰尘仔细拍了拍,搭在左臂上。   莫长情心下自责,自己居然睡着了,连陆朝晞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外面还有长乐仙宫的人在找他们,不知道会不会遇上,他不自觉担心起来,正准备出去找他,陆朝晞就自己回来了。   陆朝晞只着白色中衣,手里提着一个用藤蔓编成的筐,里面放着一簇一簇红色的东西,还有几个黄灿灿的果子。   莫长情见他无事,脸上带了笑,快步来到他面前,陆朝晞向他扬了扬手里的东西,“火荆棘,我找到了。”   然后又拿出果子递给他,“先吃一点,然后就离开这儿。”   莫长情接过来,在袖子上擦了擦,递给陆朝晞。   陆朝晞微愣,摇头,“我已经吃过了。”   火荆棘能解雪蚕不错,但是需内服外用。内服就是熬成药汁直接服用,外用就是用以药浴。所以,他们要尽快离开深山。   莫长情现在能行动自如,心里知道,肯定是陆朝晞趁他睡着,又输了内力给他。   陆朝晞出去的时候已经探过情况了,没有发现长乐仙宫的人。   两人在密林里不知道行了多久,最后终于发现了一条隐匿的小路。两人顺着小路一路前行,终于在正午的时候走到了一个小镇上。   两人十分谨慎,最后在一家门可罗雀的客栈住了下来。   房间不大,桌上还有层薄灰,被子也有一股子霉味儿,难怪没什么人入住,但是他们没有计较这些。   莫长情没有马上给自己解毒,他硬撑着打了盆水来,强行将还在忙碌的人按在凳子上坐下,细心地给他清理手上的伤。   冰凉的手握着伤痕累累的手。   陆朝晞手指修长,指甲饱满圆润,每根手指的指甲上都有一道半月痕。因为握剑,手掌和虎口有一层茧子,手背上的筋络清晰分明,很好看的手,却被几道伤痕破坏了这份美感,莫长情想,以后一定不要再让他受伤。莫长情小心翼翼,一边上药一边轻轻朝着伤处吹气,生怕弄疼他。   陆朝晞出门,看着自己被包的像粽子的手,忍不住嘴角携笑,摇了摇头。他要出去一趟,将所需之物都准备齐全。   两个时辰之后。   陆朝晞端着熬好的药进门,刚放到桌上,莫长情就拿起来咕咚咕咚喝了,那架势,不像是在喝药,倒像是在喝酒,甚是豪迈。他还拿着空碗对陆朝晞扬了扬,笑说:“上次是我端药给你,这次换成你端药给我了。”   陆朝晞也微微一笑,“愿以此为界,再无下次了。”   莫长情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两人洗漱收拾一番,换好衣衫后,小二就送来了饭菜。   火荆棘的药效已经渐渐显现,莫长情感觉内腑之中正如大地回春般暖起来。   这镇子不大,客栈环境也十分简陋,就连饭菜也只能勉强入口,更别奢望什么色香味俱全了。   莫长情夹起一筷子青菜,刚入口就皱了下眉,抬眼看了眼对面面不改色的人,囫囵吞下,然后就对那碟青菜望而止筷了。   陆朝晞见状,倒了杯水递给他,莫长情接过来喝了,奇道:“你不觉得咸吗?”   陆朝晞不疾不徐吃了口白米饭,“觉得。我妹妹有阵子很喜欢做菜,每次都把盐放多,还每次都让我吃完。”陆朝晞说着,脸上带着些许温情,与平日的冷淡神情迥异。   莫长情想,什么时候,他也可以在说自己的时候带上这样的表情?   有兄弟姊妹一起长大,是一种他没有的幸福,莫长情有些艳羡。   陆朝晞提到妹妹的时候,先是微微笑着,然后轻轻放下了筷子。但渐渐地,脸上的笑意被担忧取代。   莫长情知道他在担心,宽慰道:“不用担心,周大哥和莫铭会保护好她,把她送回飞鹤山庄的,你且放宽心。”   “嗯。”他勉强应了声,说不担心是假的,而且他担心的不止是妹妹的安危,还有父亲……   莫长情以为他不信,接着说:“周大哥原是军中人,武功不弱,又善隐匿踪迹,你不用太担心。”   “军中人?”陆朝晞有些讶异。   “嗯,他原是平安王的车夫,后来给我师父赶车。”莫长情说。   关于莫祁英与平安王的感情纠葛,江湖人都知道一点儿,陆朝晞也听说过。事关莫长情的师父,他若说,陆朝晞就听着,他不说,他也不会追问。   吃完饭,莫长情就要准备药浴了。   跟客栈借了厨房,熬了两大锅药汁,然后全都倒入浴桶中。   陆朝晞说:“等会儿我会从旁协助,以内力引导药力化解你体内的寒毒。”   莫长情拒绝了他的提议,“不用,这两日你为我消耗了太多内力,我担心于你有损。”   陆朝晞倒是不在意内力的消耗,他之前受的伤已经好了,莫长情又拿了那么多珍贵药材给他吃,他完全没有问题。他说:“没事的,我心里有数,这样能帮你尽快解毒。”   “那好,不要勉强,如果力有不逮,马上收手。”莫长情还是不放心地交代着,直到陆朝晞点头应下,他才放下心来。   陆朝晞出去拿布巾给他,他一边往回走一边说:“这布巾我洗过了,你将就……”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眼前的情景震住了。   莫长情已经脱了衣服,露出精壮健硕的上半身,他骨肉匀称,肌肉发达,曲线分明,充满力量感,这会儿,一只手放在裤腰上,正准备脱裤子。   陆朝晞看着他的动作,顿时脸上发热,赶紧背过身去,“你……你怎么不回避一下?”   说完陆朝晞就后悔了,怎么叫人家回避?该回避的不是自己吗?   莫长情抬头,发现陆朝晞背对着他,而且,耳尖还可疑地红了,他顿时心下明了,朝晞这是……不好意思了。   思及此,他不禁生出一丝逗弄之心。他慢慢走到陆朝晞身后,伸手从他手里抽走布巾,故意在他耳边呼着热气说:“这是不好意思了吗?我其实——”   莫长情故意拖长了声音道:“不介意给朝晞看的。”   刚刚只是耳尖发红,这会儿则是整张脸都染上了绯色。   陆朝晞只觉得脸烧耳热,他轻咳一声,强自镇定道:“那个……你……你准备好我再来。”   见他要走,莫长情赶紧一脚跨进浴桶喊道:“哎哎,我已经准备好了,逗你的。”   听到莫长情入水的声音,陆朝晞不自觉松了口气,但他还是没有回头,他说:“我喝个水再来。”   看着陆朝晞逃似的背影,莫长情心下十分欢愉,嘴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   原来逗一逗都会脸红,他的朝晞,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啊!   真好,这样的陆朝晞更加鲜活。 第十八章 再次跑路   陆朝晞回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丝毫慌张,从容如故。   莫长情已经泡在浴桶里了,水汽氤氲,一股浓郁的药味儿充斥在房间里。   陆朝晞来到莫长情身后问:“可准备好了?”   “嗯,开始吧!”莫长情回答,然后平心静气,闭上了眼睛。   陆朝晞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抬起手来,将双掌贴在莫长情背上,将内力传递过去。   陆朝晞的手刚触到自己后背,莫长情就忍不住心神一晃,他脑中不自觉就浮现出了山洞里的情景——   陆朝晞解开衣裳,倾身相拥,紧紧抱着他,双手揉着他的后背……   彼时只是隔着衣料感受他手掌的温度,此刻没了衣裳为屏,就连他掌心的茧子都能清晰感觉到。   莫长情呼吸乱了节奏,浸在药汤里的手倏然紧握成拳,内息也跟着一阵激荡。好在他毅力过人,几乎瞬间就平复下来,及时止损。   若是他此时内息紊乱冲撞,不仅会伤自己,还会伤到陆朝晞。一想到可能伤了陆朝晞,他就什么心思都熄灭了。   那些旖旎心思哪及陆朝晞的安危重要?   两个时辰后,陆朝晞收了手,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查看了一下莫长情的情况,发现并无异常,于是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莫长情此时正在调息,不宜打搅。在药力和陆朝晞内力的引导下,莫长情已将体内的雪蚕寒毒驱散了十之八九,至于剩下的那一二,以自己的内力慢慢化解便可,已无大碍了。   大约一炷香后,莫长情穿戴整齐走了出来。   陆朝晞此时正坐在床边发呆,见莫长情过来才回过神来,表情柔和了下来,“感觉怎么样?”   莫长情带着微笑走到他身边坐下来,神情温柔,“多亏了朝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陆朝晞欣慰道。   莫长情偏头,看着陆朝晞略显疲惫的脸,有些心疼。他想向他伸手,将他揽入自己的胸怀,抚平他的疲累。   但是,他怕,他怕自己的唐突会吓到对方,也怕自己被厌恶,还是慢慢来吧!   这时,陆朝晞站起身来,对莫长情说:“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见他要走的样子,莫长情忙问:“你呢?”   陆朝晞看了眼床铺,“我再去找小二要一间房。”   听他这么说莫长情心下委屈的不行。   跟自己待在一起不好吗?   跟自己待在一起会不自在吗?   那之前还抱他来着……   眼看人就要走到门口了,莫长情心下一急,脱口而出,“你跟我睡吧!”   刚说完,莫长情就后悔了,恨不得赏自己一个大耳刮子。他此刻很紧张,心跳都加快了,额头都快渗汗了,自己这么说,他会怎么想?他会不会……   陆朝晞不出声,莫长情的拳头再握紧三分,忙补救道:“那什么,太晚了,你也累了,就别折腾了,要是你不习惯跟人同睡,那我打地铺就是了。”   陆朝晞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莫长情局促不安的样子,顿了顿说:“我是怕打搅你休息。”   听得此言,莫长情总算心下稍定,稳住了情绪,忙道:“不会不会,怎么会打搅,就是委屈你了。”   陆朝晞简单洗漱后,就看见莫长情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薄被,正在往地上铺。敢情这人还真准备打地铺?   深秋露寒,夜半更清冷,怎么能睡在地上,他才刚解了寒毒。陆朝晞看了会儿莫长情蹲在地上铺被子的背影,提步上前,不由分说从莫长情手里抽走了被子,放到了床上。   莫长情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一阵激动。   他……他这是……在邀请自己和他一起睡吗?   是这个意思吗?   是这个意思吧!   陆朝晞没有回头看莫长情,自顾自将被子铺好,末了道了句“睡吧”,便率先上床歇下了。   躺在陆朝晞身侧,莫长情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心都快跳出胸腔了,他们这算不算同床共枕了?虽然他们一人一床被子。   莫长情曲指一弹,一道劲风将烛火熄灭了。黑暗里,他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陆朝晞是真累了,没多久就睡熟了。莫长情因为按捺不住那颗躁动的心,就在黑暗中悄悄翻身,面对着陆朝晞,试图酝酿睡意。   哪知不仅没睡意,还越来越清醒。   时间就在静夜里流淌而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莫长情正打算平躺回去,谁知屋顶竟传来一阵响声,声音不大,但莫长情肯定,那是有人在屋顶行走,顿时心中一凛,这是追过来了?   他此刻毒已解,内力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倒是不惧。只是,陆朝晞好不容易休息一下,还是躺在自己身边,竟然选在这个时候,莫长情简直恨得牙根痒痒,但还是伸手推了推陆朝晞的肩,谁知刚推了一下就被人一把抓住了手,原来陆朝晞也醒了,两人同时坐了起来。   门外,一个黑衣人从怀里掏出早就备好的迷烟,顺着门缝吹了进来。   两人都闻到了味道,迅速捂住了口鼻。只不过,捂的都是对方的,两人皆是心中一顿。   莫长情只感觉陆朝晞的鼻息喷在自己手心,热热的,掌心下的唇也是,温热的,软软的……   莫长情只觉得,一股电流从掌心传到了全身。   黑衣人拿匕首撬开门栓,慢慢摸向床的方向,然后举起匕首,狠狠扎了下去。   下一刻,黑衣人就整个倒飞了出去,连门都被撞的四分五裂,只剩下痛苦的哀嚎。   同伴失手被重创,其他人立刻现身,纷纷亮出武器,朝着莫长情和陆朝晞攻了上去。   屋子里没灯,只听见桌椅倒地碎裂的声音,还有人痛苦的呻吟声。其中一个黑衣人趁机摸到陆朝晞身后,正要趁其不备来个出其不意呢,结果被莫长情挑飞了手中剑不说,一掌拍在心口,估计是活不成了。   也有识时务者,眼见不是对手,就准备溜为上策。莫长情冷哼一声,“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说罢,一剑将人逼了回来。   有两人跳窗而逃了,陆朝晞紧跟着追了上去,莫长情一见陆朝晞走了,忙追着他的身影而去。他不确定是不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陆朝晞不在他身边他总是很担心。   不一会儿,陆朝晞就在一片空旷之地追上了那两人,并且正在与对方交手。对方虽是两人,但对上陆朝晞,是丝毫胜算也无,更别说还有个紧跟其后的莫长情了。   陆朝晞打落两人手中长剑,剑尖指着其中一人,冷声道:“谁派你们来的?”   被剑指着的黑衣人果断偏头,不理会陆朝晞散发出的冷冽杀意。   莫长情拿剑拍了拍那人的脸,然后挑开蒙面的黑布,瞅了瞅说:“长相普通,属于丢在人堆就找不回来的那种。”   黑衣人无语,这时候是评判他长相的时候吗?   只听莫长情接着说:“不是长乐仙宫的人,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也算对他们的行事风格有些了解了,若是发现我们,那么必定是杭见溪或孟寒舟亲自前来。”   陆朝晞也点点头,正要再次追问,那两人竟同时自我了断了。   陆朝晞皱眉,收回了青冥剑。莫长情来到倒地的两人身边,四处查看一番,什么都没发现。没有任何可以表明他们身份的标记,或者物什。   莫长情朝陆朝晞摇了摇头,两人都陷入了沉思。   最后还是陆朝晞先开口,他看了眼地上的尸体,询问莫长情:“这下要怎么办?”   莫长情无奈,好好的睡个觉怎么那么难,还不知道下一次跟陆朝晞同床共枕在什么时候呢!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   莫长情一把抓起陆朝晞的手,带着他跑出了好几步才吐出最后那个字,“跑”。   就这样,陆朝晞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跟着他一路向前跑。   天上一轮明月,映照着地上一双奔跑的人影。 第十九章 送你回家   莫长情终于停下了脚步,呼了口气说:“我们得尽快离开,若是长乐仙宫的人在附近,很快就会察觉的。”   “去哪里?”陆朝晞一边问一边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可以休憩的地方。   “送你回家。”莫长情笑着说。   陆朝晞微愣,莫长情将剑递给他拿着,自己则双手拢在嘴边,学起了鬼鸟叫,大约四五声后,远处竟也有鸟叫声传来。   莫长情一喜,忙拉着陆朝晞,朝着鸟叫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穿过一片树林,便来到了一条小溪边,溪水潺潺,波光粼粼。一辆马车停在小溪边,周庆双手抱胸,拿斗笠盖住脸,靠在车上。莫铭站在马儿前,正伸手去摸它的头。   见到周庆和莫铭两人,陆朝晞忙挣开被莫长情拉住的手。刚才一路奔跑,倒是忘了,这时反应过来有些尴尬。   莫长情只觉手一空,掌心的温度消失,心也微微落空,想伸手再次拉住,知他面薄,也就不再勉强。他相信不久以后,他不会再挣开他的手。   看到周庆和莫铭,却不见陆幼清,陆朝晞顿下脚步,有些紧张。   周庆将斗笠戴好,拿起马鞭,声音略显沙哑道:“上车吧!”   莫长情知陆朝晞忧心妹妹安危,所以一边走向马车就一边忙问:“陆姑娘呢?”   周庆道,“没事,应该已经到达飞鹤山庄了,具体情况让莫铭说吧。”   陆朝晞听着他们的对话,知妹妹已回家,总算放心了些。虽有疑虑,但他选择相信。走到周庆身前,郑重抱拳行礼道:“朝晞多谢周大哥相助。”   周庆打量了一下这个身姿挺拔,不卑不亢的年轻人,点了点头,受了他这一礼。   陆朝晞转身,对莫铭也作同样礼,莫铭见状,赶紧抱拳回了一礼。周庆比人家年长,自己按辈分应该还低一点儿,可受不起人家如此大礼。   上了车,莫铭就跟他们说起了这一路经历。   说他们在半路就见陆幼清被人救走,然后一路追了上去,险些跟人刀剑相向,最后陆幼清叫了那人一声李二哥,周庆问他是何人,那人自称天澜城二公子李司孝,是来救陆幼清的。恰巧此时长乐仙宫的人追了上来,几人一起并肩作战,最后破了长乐仙宫的包围。   陆幼清担心哥哥的安危,李司孝就提出分头行动,自己送陆幼清回飞鹤山庄,他们回身去助陆朝晞莫长情两人。   听到这里,莫长情嘴角直抽抽,这李司孝是专挑肥差啊,送美人回家这种事……   额,偷瞄了眼陆朝晞,貌似自己现在做的也是送美人回家的事哟!   李司孝,莫长情脑中闪过关于此人的信息,只知道他是天澜城二公子,武功高强,为人正直。其他的嘛,上辈子没什么交集,知道的不是特别清楚。但是此人也是去了边关的,只是那时他们各司其职,没有碰过面,至于其结局如何,自己都死了,哪还知道别人怎么样了?   陆朝晞听说李司孝送陆幼清倒是很平静,莫长情好奇道:“你就不担心那个李司孝?”   陆朝晞摇了摇头,“他武功不错,虽然有些时候不太靠谱,但是品性很好,言出必行。”   听陆朝晞如此评价李司孝,莫长情有些吃味,“你们……认识很久了?”   “嗯,从小相识。”   嚯,那不就是青梅竹马?莫长情感觉自己被比下去了,有些郁闷。   车内一时间陷入了安静,莫铭突然开口问:“他不是天澜城的二公子吗?怎么会在这里?”   陆朝晞想了想,解释道:“应该是来找我的。”   莫长情一听就急了,声音都不由自主大了几分,“他找你做什么?”   莫铭和陆朝晞同时偏头望着莫长情,不明白他的反应为何如此之大。莫长情不自在地咳嗽一声,理理衣袖,装作不甚在意地样子说:“我是说,他找你是有什么事吗?”   陆朝晞说:“我与他有比武之约。”   “喔,”莫长情点了点头,然后眼睛一亮,才反应过来,“比武?”   原来,李司孝与陆朝晞因父辈自小相识,两人自小就定有一年一比武的约定,后来年岁渐长,又定为两年一次,且时间都是晚秋。有时是陆朝晞去天澜城,有时是李司孝来飞鹤山庄,这个倒是没有特别规定。   莫长情想,陆朝晞与人比武,那自己可不能错过了,便问:“我到时候可以来观战吗?”   陆朝晞点了点头,答应了,说到时候自己递消息给他,告诉他时间和地点。   莫长情奇怪,“不是在飞鹤山庄?”   以前确实都在飞鹤山庄,但这次莫长情要观战,陆朝晞就想换个地方。   “我到时传书信给你,告诉你具体时间与地点。”听陆朝晞这么说,莫长情心下雀跃,点头应了。   陆朝晞要写信给他,这让他很高兴,自动忽略了写信只是说事情而已。   第三日,天微亮,一辆马车悄然驶入飞鹤山庄后方的巷子口。   马车停稳,陆朝晞向莫长情抱拳行礼,却被莫长情单手扶住了,“你我也算生死与共过了,何必还在乎这个?”   陆朝晞说:“好,若有事需我相帮,但说无妨,我必全力以赴。”   莫长情笑了笑,心想,我需要你和我过一辈子,你也全力以赴么?   嘴上却说:“一定。”   下了车,陆朝晞再次向几人拱了拱手,这才转身离去。   莫长情跳下车,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有种追上去的冲动。   莫铭伸长脑袋,看了看陆朝晞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家师父,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爪子在莫长情眼前挥了挥,“都走远了,还看什么?”   莫长情一把拍掉莫铭的爪子,“小屁孩儿懂什么,一边儿玩儿去。”   陆朝晞的背影马上就要消失在转角了,莫长情忍不住,脚往前踏了一步,正要开口唤住他,陆朝晞却是在这时候回头了。   借着天边洒落的晨光,莫长情看见陆朝晞朝他挥了挥手,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温柔明朗,满身华光。   莫长情看着人消失的方向,笑的活像个二傻子,莫铭又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刚离别,便想念。莫长情不知道别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他自己就是想时时刻刻跟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即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要睁开眼,偏过头,就能看见那人,便觉得开心和满足。   回凤栖山的路上,莫长情总是三五不时的问莫铭,“怎么还没到啊?”   正静坐一旁,运转内力的莫铭眼皮子都懒得掀,“这已经是你问的第五遍了。”   莫长情挠了挠头,烦躁,靠着车壁打算闭目养神,脑中却不断闪过陆朝晞的面容,他皱眉的样子,他发呆的样子,他认真的样子……想着想着,莫长情就不自觉嘴角上扬。   回到凤栖山,莫长情告诉红雨,自己要带着莫铭去书楼“闭关修炼”,若无必要之事,不要打扰。   猝不及防被点名的莫铭一脸哀怨,“你想去就去,带上我干嘛?”   莫长情狠狠瞪他一眼,“再不努力练武,下次等着被人追着打吗?”   莫铭噘嘴小声嘀咕道:“那是你吧!”   莫长情耳朵一竖,伸手就给莫铭后脑勺一巴掌,“你个小兔崽子,我揍不死你跟你姓。”   莫铭见状不妙,拔腿就跑,边跑还朝莫长情边喊:“跟我姓不还得姓莫?”   莫长情气了个仰倒,这还没出师呢,就欺师灭祖了,不给他一顿结实的教训是不行了。   书楼藏书丰富,江湖传闻,奇闻异事,武功秘籍都有涉猎。以前,莫祁英总要求莫长情多读书,她说,读书使人明智,增长见闻。那时莫长情是能躲就躲,没少挨他师父的揍。   莫长情将自己脑中所有的剑招剑式都练习了一遍,这会儿正在看一本关于内力修习的书,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提升自己的内力,使自己现在的内力支撑得起上辈子的招式,增强自己实力。他想给一个人保护,即使对方强大到不需要他保护,也想要跟那人并肩同行,携手共进。   除了看书只是一个预言。练剑,修习内力,莫长情还在期待着陆朝晞的来信,他跟红雨说了,若有飞鹤山庄来信,一定要第一时间给他。   飞鹤山庄,庄主书房内。   陆朝晞看着稳坐书案后的父亲,忍着心中欲喷薄而出的怒气说:“父亲不是说,只要我好好为山庄做事,幼清的婚事由她自己选吗?”   陆圣朴腾地站了起来,重重一拍桌子,冷声道:“你也说了,是你好好为山庄做事,你做了什么?你惹了长乐仙宫,不仅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还连累幼清被掳,一个姑娘家的清誉全毁了,不趁现在赶紧订一门婚事,以后还有谁要她?还有,你大哥为了救你们现在还没回来,你们倒是好好的回来了,他还生死未明呢!”   陆朝晞和陆幼清都回来了,陆文杰这个前去救援的人却还没回来,甚至连消息都没有,陆圣朴担忧大儿子的安危,食不能咽,寝不能寐,就将所有的怨气冲着陆朝晞来了。   那天陆朝晞回到飞鹤山庄,陆幼清就告诉他,自己被人掳走的消息一下子传开了,父亲经过考量,迅速给她定下了一门亲事,定亲的对象是七星门门主的儿子吴寻柳。   七星门势力不弱,但在飞鹤山庄面前还是不够看。早前,七星门为了攀上飞鹤山庄就有意求取陆诗霖,被陆圣朴婉拒了。虽然有了七星门能增强飞鹤山庄的实力,但想娶陆诗霖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时陆圣朴说:“哼,就凭吴寻柳那五大三粗的酒囊饭袋,也想娶我家诗霖,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第二十章 千里追随   曾经的陆朝晞还会觉得悲哀,同样是父亲的孩子,为何差别就这么大?现在的他却不会了,因为早就看清了,也死心了。   陆朝晞可以不顾自己,但不能不顾及妹妹,娘亲不在了,父亲又偏心至此,他一定要给妹妹找一个好的归宿。   陆圣朴揉了揉眉心,坐了下来,抬头看了眼这个儿子。身姿挺拔,立如松柏,脸上没什么表情,完全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就连对他这个父亲亦是如此。不仅是他,就连陆幼清对他这个父亲也无亲近体贴。还是陆文杰兄妹更得他的心,恭敬有加,又贴心孝顺。   陆圣朴觉得,自古以来长幼有序,陆文杰既是长子,那就是要继承飞鹤山庄的,而陆朝晞身为次子,那必定要扶持大哥才是。   至于陆幼清的亲事,陆圣朴是有打算的。   父子间气氛沉闷,还是陆圣朴先开口,“明日你就随李二公子去天澜城,你且听其吩咐便好。”   陆朝晞皱眉,如果有事,李司孝应该会提前告诉他,怎么自己回来了也没见李司孝来找自己?若不是陆幼清说李司孝就在山庄里,陆朝晞还当他已经离开了呢!   见陆朝晞既不回话也不看自己,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陆圣朴就气不打一处来,奈何山庄内有诸多事宜皆需仰仗于他,也只能放软了语气。   “天澜城附近的云水村出现了匪患,你去相助。”   陆朝晞终于偏头看向了自己的父亲,陆圣朴被他看得直皱眉,但还是先安抚住他,叹了口气才道:“你且放心去,幼清的亲事——”   话还没说完,陆朝晞就打断了他,“我可以去,但还是先前的条件,幼清的亲事,她自己选。”   说完,也不管陆圣朴什么反应,转身就出去了,直把陆圣朴气的胡子轻颤。   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入口冰凉,刺的他直接吐到了地上。最近这是怎么了,儿子女儿们一个二个都不让他舒心,如今自己竟是连口热茶都喝不上了。以往,陆诗霖最是注意这些的,经常亲自送些热茶糕点来,这两日连人影都没见到。   陆诗霖这两日可是忙的很,忙着梳妆打扮,至于爹,早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李司孝就在山庄内,陆诗霖可不得铆足了劲往人家跟前凑吗?   李司孝刚准备出门,就见陆诗霖满头珠翠笑魇如花地朝他走来,手里还端着一碟子点心,他眉心跳了又跳,最后只得挤出一丝笑意来,“陆大姐怎么来了?”   听他对自己的称谓,陆诗霖险些一个趔趄,陆……大……姐……?   画着精致妆容的脸僵了僵,陆诗霖有些不自在地说:“我说了,叫我诗霖便好。”   李司孝似是想起了什么,嘴角挟着一抹坏笑道:“诶,那怎么行呢,你本就比我大,自然该叫大姐的。”   陆诗霖嘴角抽抽,大姐?这叫法可显得她很老了啊,这人是不是不喜欢比自己大的姑娘啊?她面色有些难看,勉强道:“也没大多少的。”   李司孝却是一本正经地说:“可不是这么说,大一天也是大。”   陆诗霖还欲说些什么,就见李司孝几步越过了她,忙朝着门外的陆朝晞喊,“哎,我正有要事跟你说呢,快快快……”   然后,逃也似的跑了。   陆诗霖咬牙切齿,气的她把手里的点心都摔到了地上。   李司孝推着陆朝晞往前疾走,还频频回头,像是怕什么洪水猛兽追过来一样。   待走远了,李司孝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说:“我天,可把我吓坏了,你不知道,你大姐那眼神儿像是要把我吃了似的。”   陆朝晞睨他一眼,然后带着他向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问:“到底怎么回事?”   李司孝还深陷于陆诗霖的噩梦中,一时没反应过来,迷茫地问:“什么怎么回事?”   陆朝晞停下脚步,侧过身来,“协助解决匪患。”   李司孝一听,原来是这事儿啊,继续推着陆朝晞的肩膀往前走,“走走走,去你院子里说去。”   原来,李司孝这次来不仅是赴比武之约,更重要的是找陆朝晞帮忙平匪患的。   每年仲冬末,岁终初,天澜城附近的云水村都有土匪出没,近处的百姓深受其害。天澜城也曾派人平过匪患,但是其中一个名为逍遥寨的土匪们却屡次逃脱。这次,李司孝就是来找陆朝晞帮忙,打算一起端了逍遥寨,还附近一方百姓安宁的。   陆朝晞听完有些奇怪,“天澜城人才济济,怎么还未解决此事?”   李司孝叹了一声,“天澜城的人才呀,是贵精不贵多,都分散出去办事了,哪有那么多闲人。对了,听说这逍遥寨的人凶残嗜杀,还个个身手不错,也不知道这伙人是从哪里来的?”   两人聊了许久,最后决定次日清晨便出发。至于比武的事情,还是等解决了匪患之后再说吧!   莫长情每天都在等陆朝晞的来信,每次红雨送饭去书楼,他都急忙迎上去,问有没有信传来。   红雨撑着伞,提着食盒走进书楼,莫长情听见声音,急忙丢下手里的书籍迎上去,乖顺地叫了声,“红雨姐——”   红雨将食盒往他面前一推,“叫姐也没用,没你想听的消息。”   好吧,莫长情认命地耷拉下了脑袋,拎着食盒去桌边坐下,将饭菜一一取出,却没什么食欲。   红雨看他的样子有些好笑,自胸口处慢慢抽出一封信来,递到莫长情面前。   刚刚还无精打采的人瞬间被这封信给点亮了,伸手夺过信来,手指抚过上面“莫长情亲启”几个字,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抑制不住。   打开信来看了会儿,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因为陆朝晞在信中说,自己已随李司孝去天澜城,协助平匪患。   莫长情看完信,将其小心翼翼折叠好,放回信封中。沉吟了一会儿,莫长情问红雨,“红雨姐,我记得凤栖山在天澜城那边还有几笔账没收吧?”   红雨笑意吟吟看着莫长情,“是啊,近日正打算抽个空去走一趟呢,怎么?心疼一下你姐姐我,替我走一趟呗!”   莫长情一挑眉头,“乐意之至。”   莫铭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将看了一半的书收了起来,放回原处,然后就很有自觉性地去收拾包袱了。莫长情要出门,一定会带着莫铭,因为他太懒,连自己的武器都懒得拎。   莫长情回到住处,从怀里掏出那封信,反复摩挲着,似乎这样就离那人更近了些。   心里想着,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来到你身边。   喜欢一个人,就是想要靠的更近,陪在他身边,给他保护。   当天下午,莫长情就带着莫铭出发了。这次出行没有让周庆驾马车,而是一人一匹良驹。   莫铭嘟着嘴,一脸的不情愿,他还是觉得坐马车比较舒服,可惜,莫长情不会理会他的诉求。   师徒两人星夜兼程,终是在一个晚霞漫天的黄昏,到达了为大多江湖人所称道的天澜城。   金色的暖光残留着天空最后的温度,太阳是暖橙色的,给整个天澜城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使其呈现出了女子般的温柔。   莫长情眯眼,遥遥望着城门处那龙飞凤舞的“天澜城”三个大字,越看越觉得下一刻那几个字就要从牌匾上飞走了。   据说这几个大字由现任城主李元明以剑写就,其中还藏有剑意,非有缘人不得见。   莫长情盯着那几个字看得出了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领悟到了其中所藏的剑意呢!实际上,他看着那几个字,不自觉就联想到了上辈子的事情。   上辈子,自己初遇陆朝晞就是在天澜城的主干道上,然后又在城主府再次相逢,最后还结伴同行,一起解决了一个村庄附近的匪患。   莫长情想着想着就皱起了眉头,重来一次,有些情况竟与上一世完全不同,这是怎么回事?   比如,上辈子初遇陆朝晞是在天澜城,这辈子竟是在花王牡丹阁。时间也不对,上辈子初遇是在六月,这辈子可是在秋天。   上辈子陆朝晞没有被长乐仙宫的人追杀,也没有自己出手相助的事。不过,也有可能是上辈子他遇到困难时,自己全然不知。   莫长情想着今生和上辈子发生的一些事情,脸色渐渐严肃起来,因为他发现,到此刻为止,现在和上辈子所发生的一些事情全然不同。时间不同,顺序似乎也乱了。   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最后,莫长情紧了紧手里的缰绳,又放松了下来,既然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那就干脆不去想了,也许重来一次就是要跟上一世不一样呢,若是发生的事情完全与上辈子一样,那陆朝晞不是跟别人成亲了吗?那自己最后不也死了吗?若真是这样,那还怎么玩儿?   莫长情在心里默默宽慰着自己,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甩出自己的脑子,从此时此刻起,他忘记上辈子,只认真过这辈子。   这辈子的陆朝晞,你是我的。   “驾——”   莫长情一挥马鞭,策马直奔天澜城。 第二十一章 危机感   陆朝晞并不知道,自己的一封书信让人追着跑了几千里。   莫长情进了城先找了家客栈休憩整顿,他可不想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去见陆朝晞。   莫铭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感觉自己还在马背上颠簸。   莫长情收拾一番后就开始催促莫铭,“快点儿起来,跟我去城主府。”   莫铭哀叹一声,“你去找陆公子,我去干什么呀?你还有没有人性,我都快散架了。”   哟呵,他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就连莫铭都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莫长情坐在床边,手指头戳了戳了莫铭的额头,“怎么跟你师父说话呢,我要没人性早把你丢在半路上了。”   最后,还是莫铭妥协了,不过,不是对他师父妥协,而是对糕点糖果妥协。   莫长情满怀期待,带着莫铭往城主府的方向而去,一路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所见所闻皆繁华。莫铭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这会儿神采奕奕,一路上东张西望,看什么都新奇。在莫长情眼里,再多繁华也不及他此刻想去见一个人的心。   走到天澜城最大的酒楼前时,莫长情突然顿住了脚步。刚刚抬头时,不经意望见窗户边一个身影。   即使距离遥远,而且只匆匆一眼,莫长情可以确定,那是陆朝晞。   他脸上不自觉就带上了笑,心里甜滋滋的,连日奔波的疲惫也被欢喜掩盖,满心满眼都是那人的模样。   鞋尖转了个方向,正要朝酒楼方向走去,另一个身影突然闯入了莫长情的视线,脚步再次顿住,脸上的笑意也堙灭无踪。   那是一个女子,看样子应该是跟陆朝晞相对而坐的。   而陆朝晞呢……   莫长情认真回想了一下,还没见过他对别人露出过那么温柔耐心的神色。   他的心微微泛酸,还裹挟着一丝不为人知的疼,两相交织,竟让他一时半会移不动步子了。   他忍不住想起上辈子,听说陆朝晞成亲的消息时,他绝望一笑,决然转身,只身赴边关,没有勇气相问他所娶何人,更做不到祝他幸福,他怕控制不住自己,把他抢走。   莫长情紧了紧袖中的拳头,黯然转身。他突然觉得,赶了那么久的路,还是有些疲累的,该好好休息一下才是。   莫铭歪头看了眼莫长情,又抬头看了眼窗边,漆黑明亮的眼珠子转了转,突然计上心来。他跑到路边摘了一片树叶,然后又跑回莫长情身边,将内力注入树叶之中,抬手将树叶掷向窗边。   酒楼内,包厢里。   陆朝晞与李司雅相对而坐,李司孝则坐在两人下手位。   李司孝正给陆朝晞介绍这酒楼的特色菜呢,突然,李司雅秀眉一皱,眼神一凛,纤纤素手一伸,双指夹住了一片飞射而来的碧绿树叶。   李司雅接住树叶的同时,陆朝晞就望向了窗外的街道。这一眼,他就愣住了,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莫长情会出现在这里。   多年后,某日下午,陆朝晞靠在某人的肩头,想起这事就问他,“你当初是怎么那么快就追到天澜城的?”   某人笑笑,忍不住侧头吻了吻他的额头说:“只要你在,我飞也能飞到你身边。”   莫铭仰着脑袋,看着同样望向这边的陆朝晞,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还伸手使劲挥了挥。陆朝晞朝着他点了点头,看向了莫长情,结果莫长情正兀自伤怀,错过了陆朝晞望过来时,惊喜欢愉的神色。   李司孝也站起来朝窗外看了看,见陆朝晞站起来,有些急切地往楼下走,忙问:“那是谁?”   陆朝晞的声音远远飘来,“我朋友。”   陆朝晞很快来到莫长情面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开怀,问道:“你怎么来了?”   莫长情笑了笑,“有点事需要处理,就过来了,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早有预谋却被他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不一会儿,李司孝和李司雅也跟着过来了,一听是陆朝晞的朋友,忙把人请上了楼,添加了两双碗筷和几道菜,还拿了两坛酒楼最好的酒来。   有陆朝晞介绍,又都是年轻人,年纪相仿,一边喝酒一边聊着,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其间聊起了平匪患一事,莫长情表示,自己也有心帮忙。这可把李司孝高兴坏了,二话不说,直接倒了满满一碗酒,和莫长情干了。   莫铭才不管他们聊什么,只专心对付桌上的美味佳肴,实在是忙碌不已。李司雅见莫铭还是个孩子,特意为他点了几样甜汤点心,这让莫铭对这位美丽的姐姐好感飙升。   莫长情偷偷打量了一番李司雅,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个美人。虽然话不多,但是举止大方得体。既有大家闺秀的端庄优雅,也有江湖儿女的豪气爽朗,还有几分清冷高贵,叫人只可远观,不可亵渎,这样的女子,谁都会喜欢吧!   端起碗喝了口酒,偏头瞄了眼陆朝晞,突然,莫长情脑中嗡的一声响,想到一件事,上辈子与陆朝晞成亲的人不会就是李司雅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莫长情就有些坐不住了,他掌心濡湿,手都有些控制不住颤抖起来,脸色也不太好。   陆朝晞很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变化,有些担心,凑近了低声问:“没事吧?”   莫长情望着陆朝晞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盛满了关切,慢慢抚平了莫长情不安的心。   他勉强对陆朝晞笑了笑,嘴唇翕动,无声地说了两个字——“无事”。   之后,李司孝邀请莫长情去城主府做客,本来莫长情是不打算去城主府的,但当他的目光触及到李司雅的时候,他改变了主意,应下了李司孝的邀请。   只要一想到陆朝晞的成亲对象可能是李司雅,他就无法放任两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言笑晏晏。只要想象那个画面,莫长情就觉得自己有些受不了,这次,他绝对不能让陆朝晞喜欢别人。   吃完饭,几人就出了酒楼,由李司孝带路,往城主府的方向走去。   中途,莫长情独自离开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盒子,那是买给城主李元明的礼物。   初次登门,莫长情又是以晚辈自居,自然是不好空手登门的。   到了城主府,李司孝直接先带着他们去前厅见自己的父亲。前厅主位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男子一身青衣,面容俊逸,年轻时候的风采可见一斑,这便是天澜城的主人李元明了。莫长情上前,抱拳行礼道,“晚辈凤栖山莫长情,见过李城主。”   李元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你就是莫祁英的徒弟?”   莫长情不卑不亢,回道:“正是。”   说完,又从莫铭手里接过刚买的东西奉上,“晚辈初次登门拜访,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希望您别嫌弃。”   一旁的管家上前,从莫长情手里接过了礼物,捧在手里又站回李元明身侧。   李元明看着这个有礼有节,处事不惊的年轻人,甚是满意,“你太客气了,我认识你的师父莫祁英,你若不介意,可称我一声伯父。”   莫长情立马叫了声,“伯父。”   李元明连声说好,伸手请几人坐下,这又对莫长情说:“你师父可是个奇女子,巾帼不让须眉,身为女儿身,却能行男儿都不敢行之事,叫人佩服。”   听李元明对师父如此评价,莫长情站起身来,对其郑重一礼,“晚辈替家师多谢伯父。”   他这一礼,谢的是李元明对师父的认可,谢的是天澜城城主对师父的尊重。   之后几人说起了云水村匪患之事,云水村在天澜城三十里之外的清溪山山脚下,村子大概有二十几户人家,去年年关被附近山上的土匪劫掠了一番,人们苦不堪言,性命都难保,又无力反抗,最后只得求助天澜城。   天澜城知道此事后是立刻派了人前去解决了的,但是今年又有人来求助,说是有土匪下山入村抢劫。那时李司孝兄弟几人都不在天澜城中,李元明就派了一个武功还不错的弟子前去,谁知竟是遇上了高手,不仅没解决匪患,还深受重伤。   李元明身为天澜城城主,是不能轻易离开的,不知有多少只眼睛盯着他,他若离开天澜城,谁能镇住深水里的老王八和各路鼠辈宵小。   李司孝归来后,和那名受伤的弟子了解了一下情况,然后决定找陆朝晞帮忙。   李司孝虽然面上大意的很,但内里却不是一个高傲自大的人,相反,他极其谨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能打伤天澜城弟子,想必不是什么普通的土匪。   最后,几人决定后天一早出发去云水村。莫长情本来挺高兴的,因为这意味着他能有更多机会和陆朝晞待在一起,但是李司雅提出自己也要一起去,而且陆朝晞和李司孝居然还同意了,这就让他有些郁闷了。   他不是没有试图阻止,但是最后失败了。   莫长情正在客房里休息,陆朝晞这时却过来了。   一看见他,莫长情就心情大好,面带微笑,“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陆朝晞点了点头。还真有事啊?莫长情忙问,“怎么了?”   陆朝晞看着他,抿了抿唇才道:“其实你不用担心。”   莫长情没明白,“不用担心什么?”   陆朝晞说:“李姑娘虽是女儿家,但她武功并不比李司孝差,且行事稳重,很多时候她也是独自外出处理天澜城的事情,不会拖后腿的,所以你不用担心。”   莫长情心情复杂,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真是个傻瓜,一切都是因为我不想你和她走的太近,结果呢?你来找我还真是为了她。   莫长情的危机感又浓烈了几分,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要找个机会告诉陆朝晞自己的心意,若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那自己重来一次还有什么意义? 第二十二章 醋好吃   月朗风清夜。   莫长情正盘腿坐在床上,运转内力多个周天,他惊喜地发现,自己的内力终于突破了瓶颈,有了不错的提升。这样的话   ,他的武功就能更上一层楼了。大概是在书楼阅览了许多书籍,又静心修习的缘故。   莫长情欣喜万分,有了心得体会就想找个人分享,陆朝晞无疑就是最好的人选。他有些等不及,整理好衣襟袖口就风一样出了门。   莫铭趴在桌子上,歪着头看着莫长情离去的背影,慢悠悠站起身来,爬上床睡了。   估计今晚自己能独占这软乎乎的床一整夜,莫铭舒服地眯了眯眼睛,真幸福啊!   来到陆朝晞房门前,发现房里漆黑一片,原本激动的心情平复了些。   陆朝晞可能已经睡下了,自己这时候过来定然会打扰他休息,还是明日再说吧!   莫长情转身,抬头看了眼,发现今晚的月亮格外清亮。想了想,莫长情往花园的方向走去,反正也睡不着,干脆散个步再回去吧!再者,他也要想一想,上辈子平匪患的经过,因为他隐约记得并不是很顺利,中途好像还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现在记不起来了。虽然这一世很多事情都不一样,甚至发生的顺序都改变了,但是说不定匪患之事还是和上一世一样呢,这样也好有个准备。   莫长情一边走一边努力回忆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花园凉亭边,一抬头,发现了两个身影。   这个发现顿时就让他手脚冰凉,如坠寒冬风雪之中。   月色下,凉亭中,陆朝晞和李司雅相对而坐,似乎正在交谈些什么。   莫长情觉得,自己应该立刻冲进凉亭,然后拉着陆朝晞就走,告诉他,自己心悦他。但是最后,他紧了紧袖中有些颤抖的手,咬了咬嘴唇,准备转身离开。   他现在没有立场去打扰相谈甚欢的两个人,他们看上去那么般配,那么美好,般配的让他看着就觉得心里酸疼。   陆朝晞那么好,他就应该娶一个貌美贤良的女子,恩爱两不疑,相伴一生,儿孙绕膝,享尽天伦。   如果……如果是和自己呢?他不会有貌美体贴,温柔如水的娇妻,不会有子孙后代,   还会被人诟病,连他辛苦建立的声名也会荡然无存。   但是,单是想想陆朝晞与别人恩爱的场景,莫长情都觉得,呼吸都带着疼。   莫长情在心里对自己说,你应该赶快离开这里,赶快转身。   但是实际情况却是,他完全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身不由心,心不由己,抬脚大跨步往凉亭的方向走去……   他不甘心的,他带着对陆朝晞的执念重活一次,怎么可能甘心看着他与别的女子恩爱缠绵?   他有些受不了,白天看到陆朝晞与李司雅相对而坐,夜里又看到两人花前月下凉亭中,他觉得自己再不为自己做点儿什么,怕是会遗憾终身。   他会对他很好很好,给他自己所能给的一切,倾尽所有,倾尽一生。   他豁出去了,他想求一个答案,就在今晚。   陆朝晞发现了莫长情的身影,一下子站起身来,他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莫长情走过来,自己竟然有些紧张,还有些慌乱。   “你怎么来了?”陆朝晞开口。   莫长情没有回答陆朝晞,他看了看还坐着的李司雅,对她点头致意,“李姑娘。”   李司雅性子清冷,话不多,闻言点了点头,“莫公子。”   莫长情看着眼前的女子,带着些审视,这让李司雅有些不悦,但是她也没说什么。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陆朝晞看了看莫长情,又看了看李司雅,再次对莫长情开口,“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莫长情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转头就说了句,“你也知道这么晚了?”   话一说完,他就后悔了,他怎么能这么对陆朝晞说话?真是该死,竟然全然乱了方寸。但是他真的冷静不下来,再在这里待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说出什么话。   陆朝晞忍不住皱了皱眉,自相识以来,莫长情还从未对他如此说话,这让他愣了愣,继而心里涌上了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委屈。他抿了抿唇,沉默着。   李司雅神色古怪地看着两人,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着,然后偏过头去,不再理会他们了。   气氛更加尴尬了,静的只能听到凉风刮过的呼呼声。   莫长情深深吸了一口气,拉起陆朝晞就往回走,走到凉亭外又停了下来,转头对李司雅道了声,“抱歉。”   莫长情越走越快,拉着陆朝晞的手也不知不觉加深了力道,仿佛下一刻陆朝晞就会消失一般。   陆朝晞觉得手臂上传来了一阵疼痛,他皱了皱眉,但还是没有叫莫长情停下,就这样任他拉着自己。   他能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但是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走出去老远,莫长情才后知后觉,自己手下太用力,定然捏疼了他,他连忙松开手,拉过那只手,轻轻揉捏着,慌乱地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别生气……”   陆朝晞不知道他怎么了,但是自相识以来,还没见他如此失态过。他轻轻按住那只揉捏的手,按抚道:“我没事,”   顿了顿,他又轻轻开口询问,“你怎么了?”   陆朝晞的声音很轻,很柔,似乎风一吹就会消散,但是莫长情听见了,他听见了陆朝晞话里的担忧,还有一丝关切和温柔。   莫长情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陆朝晞刚想收回手,却被莫长情握着又拉了回来,陆朝晞疑惑地望向他。   月光下,陆朝晞的脸更加白皙俊秀,那担忧迷惑的眼神更是直直望进莫长情的心里。   莫长情几乎看得痴了,这就是他心心念念了两辈子的人儿,怎么可能不心动心醉呢!   也许是今日受了刺激,也许是月光太温柔,也许是眼前的人太过美好,总之,莫长情承认,他被蛊惑了。   下一刻,他慢慢伸出手,抚上了那俊逸微凉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着,眼神痴迷又缠绵,他缓缓靠近,越来越近……最后,他轻轻吻在了那人微凉的唇角。   陆朝晞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僵立在了原地。   这时,平地起了一阵风,吹的两人衣摆微微晃动,发丝飘舞,都快缠到了一处。   陆朝晞只感觉唇角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脑中一片白雪皑皑,他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莫长情会有此举动,他可是个男人啊!   莫长情只是吻着,没有动,他怕吓着他。   莫长情退了回来,看着还呆愣在原地,没缓过神来的人,他将他的手拉到唇边,轻轻碰了碰,这才缓缓开口:“刚刚是我唐突了,抱歉。”   说完,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又接着说:“但是,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陆朝晞没有说话,沉默着偏过了头,手下用力,挣脱了莫长情的手。   手里一空,莫长情的心也跟着一沉。但是他面上却是笑着的,他说:“你不是问我怎么了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我吃醋了,看着你和李司雅一起,我吃醋了。”   陆朝晞藏在袖中的手倏然一紧,指甲都陷入了掌心之中。   这边莫长情继续说着,“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我是认真的,不是一时兴起,不是突发奇想,而是……而是……”   莫长情想说,而是情自心中起,一往而深。   但是,陆朝晞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他像是这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一样,他倒退了几步,眼中带着惊惧,然后脚步凌乱地朝自己的住的方向走。   看着他跌跌撞撞,魂不守舍的样子,莫长情很担心,怕他磕到碰到。他想追上去,送陆朝晞回去,但是他没有。   刚刚陆朝晞眼中的惊惧刺痛了他,他突然就很后悔,他慢慢蹲下身来,然后狠狠抓了把头发。   不该那么冲动的,要是没有这么做就好了,至少明天他还能赖在他身边,多跟他说说话,保护他。   现在呢,明天还能待在他身边吗?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恶心,会不会觉得自己丧心病狂?抑或是是觉得自己放浪轻浮?   莫长情蹲在地上想了很久,最后,他狠狠搓了把脸,撑着膝盖慢慢站起身来,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现在莫长情脑子里就两个字:完了。   陆朝晞不知道是怎么回到自己房间的,他一回到房间就锁上了门,然后爬上床,拿被子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   刚刚是梦吧,莫长情,他当作朋友的人,一个男人,竟然吻他?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刚才只是懵,这会儿反应过来却是脸上烧的烫了起来,他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忘记刚才的触感。   但是人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是想淡忘忽略的东西,就越是清晰明了的出现在你的脑子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长这么大,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谁来告诉他,现在该怎么办? 第二十三章 好吃醋   莫长情回到自己的房间,莫铭已经睡了,还发出细微的鼾声。莫长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将莫铭踢到一边的被子拉过来,给他盖好。   心想,还是小孩子好啊,吃的好睡得香,无忧无虑的。   房间里没有亮灯,莫长情就那么枯坐了一整夜,心事与长夜为伴,无眠。   陆朝晞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与黑暗对峙,最后直到天微亮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清晨,众人陆陆续续起床,梳洗收拾完毕后就有人带着前往膳堂用早膳。   李司孝身为主人,自然是第一个到的,之后便是李司雅。城主李元明则是不会来膳堂的,他说,年轻人就应该在一起,热闹些也自在些。   城主李元明共有三子一女,大儿子李司忠,沉稳内敛,不矜不伐,将来的城主继承人,已经成亲,夫妻二人同心同德,同进同出,近来有事外出,不在府中。其夫人乃是一个相貌平平,毫无背景的江湖女子。这两人无论是相貌,还是背景,都不相配,但最终还是有情可依,终成眷属。那时候,李大公子心有所属的消息一出,可是让一众仙子女侠碎了芳心一地。   二儿子李司孝,仗剑江湖爱自由,其父李元明曾经也想为他好好选一个女子成家立室,结果李司孝对他爹说:“爹,你要是逼我成亲,我就离家出走。”这可把一向儒雅随和的城主气的不轻,抄起扫帚就追着李司孝跑了大半个天澜城,愣是把李司孝的轻功提升了一个层次。   三女儿李司雅,灿如春华明媚,皎如秋月清寒,提笔能写诗词美句,持剑可斩鼠辈宵小。这样的女子自是倾慕者无数,上门求亲的人能从城主府排到城门外,但是,无一能入李姑娘的明眸,也是让李元明操心不已。   四子李司诚,自小对道法兴趣浓厚,后来偶然遇见一游方道人,拜其为师,一同游历江湖去了。   莫长情和莫铭在婢女的带领下来到膳堂,李司孝率先开口打招呼,“莫兄早啊!”   说完又笑着对莫铭招了招手,“小莫铭也早啊,来我这边坐。”   在救陆幼清那次,两人就已经熟识了,这会儿也没有忸怩,直接坐到了李司孝身旁,李司孝还特意吩咐给他多加了一份甜点。   莫长情也笑了笑,看了眼动作优雅,自顾自用早膳的李司雅,这才回道:“两位也早。”   李司雅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异样,仿佛昨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莫长情坐了下来,就有婢女端上了精致多样的早点。   “公子请慢用。”其中一个婢女面带笑意,动作麻利地将东西一一摆上桌。   天澜城是江湖巨擘,就连城主府的下人都是落落大方,举止言谈皆得体大气。   莫长情伸手接过婢女递过来的筷子,笑着说:“麻烦姑娘了。”   婢女掩唇一笑,“公子太客气了,这是奴婢的福分。”   莫长情挑了挑眉,心道:好一张会说话的嘴。   陆朝晞刚进门,看见的就是莫长情和那个容颜秀丽的婢女言笑晏晏的场景。   他停下了脚步,看着莫长情笑意微扬的侧脸,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竟然不由自主升起了一丝难过和愤慨,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连呼吸都顿住了。   昨晚不是吻过他,还对他说……   说什么?陆朝晞回想了一下,脸色竟然一时有些难看,他慢慢垂下了眼睛,他想起来了,莫长情并没有说什么。   大概是感觉到了陆朝晞的视线,莫长情转过头,却错过了他刚刚的表情。   陆朝晞走到桌边坐下,李司孝打量了他一番道:“难得见你晚起,怎么?晚上没睡好?”   其实众人起的时间相差不大,陆朝晞只是最后一个到的,从前他可是比主人家还早呢。   李司孝本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关心之语,却让气氛突然安静,几人同时停下了用膳的动作,一会儿后,又重新开始埋头吃东西。   李司孝不明所以,摸摸鼻子,他有说错什么吗?   陆朝晞没抬头,舀了勺熬的软糯香甜的粥送进嘴里,咽下后才淡然回道:“还好。”   莫长情抬眼偷偷看了一下陆朝晞,见他慢慢吃着粥,倒是心里安慰了些,多吃点才好,陆朝晞还是太清瘦了。   李司雅将喝了一半的粥放下,从婢女手里接过手帕拭了拭嘴角,这才站起身来,如黄莺吟鸣般开口道:“司雅今日有事不能相陪了,就让二哥带两位去城中走走吧!”   陆朝晞闻言,朝李司雅点了点头,“请便。”   莫长情闻言,心中迸发出强烈的欢喜之感,这意思是,今日陆朝晞不会和李司雅走在一起了?   莫长情也对李司雅笑笑,“李姑娘客气了,请随意。”   李司雅走了,李司孝拿筷子敲了敲面前的空碗,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对他们说:“明日才出发,今日带你们去城中走走如何?”   莫长情下意识就望向陆朝晞,陆朝晞没有抬头,只垂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见李司孝看着自己,莫长情笑道:“客随主便。”   就这样,用完早膳,休息片刻,李司孝就带着莫长情莫铭和陆朝晞三人,往天澜城城中走去。   天澜城中,八街九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繁华之象,可见一斑。   李司孝一边走,一边给他们讲述天澜城中的趣事和好去处,除了莫铭一脸好奇,莫长情和陆朝晞都心不在焉的样子。   莫长情总忍不住偷瞄陆朝晞,不知道昨晚有没有吓到他,自早上再见面,陆朝晞都没有正眼看过他,这让他心里打鼓,焦躁不安。   陆朝晞能感觉到来自那人的灼热视线,他怎么也想不通,莫长情怎么会对自己怀有那样的心思?自己可是一个男人啊。   难道说,莫长情其实就是喜欢男人的?   “嘿,朝晞,陆朝晞?”李司孝狐疑地盯着陆朝晞,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李司孝还没见过陆朝晞这么神思恍惚的模样呢。   陆朝晞被他的举动拉回现实,从自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他迷惑地看着李司孝,“什么?”   莫长情也在一旁看着他,眼中盛满了担忧和关切。陆朝晞一接触到他的眼神,就慌忙地避开了,这让莫长情的眼神暗了暗。   李司孝搂着莫铭的肩膀,说:“我说,我有个好去处,带你们去逛逛,怎么样?”   莫长情倒是没什么,只要能走在陆朝晞身边,无论去哪,他都高兴。   几人跟在李司孝身后,待看清他所谓的好去处后,莫长情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陆朝晞也是皱了皱眉。   李司孝带他们去的,是天澜城最负盛名的销金窟——花楼。   没错,就是花楼,这楼名取自“乐着德之华也”,“华”与“花”同义,寓意这楼有德的品质与花的美丽。   其本意说的是楼,用在这里,就改了原本之意了。   李司孝看着两人古怪的神色,凑近了笑眯眯道:“看你俩这模样,不会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   莫长情轻咳一声,“啊,在下自是不及李二公子这般风流雅致。”   陆朝晞面无表情,转身就要走,李司孝忙一把将人拉了回来,“诶诶诶,走什么啊,我是带你们听琴来的。”   陆朝晞偏头盯着他,李司孝被他盯的心虚了一把,忙解释道:“是真的,这里有位琴师,弹琴特别好听,我还没听过这么好听的琴音呢,所以带你们来听听。”   最后,几人被李司孝说服,跟着他进了花楼。莫铭懵懵懂懂,只觉得看什么都新奇。   楼里白天都在休息,安静地很,只一个面容昳丽的年轻男子接待几人。   待落了坐,喝了两杯酒,这才等来了李司孝极力推荐的那位琴师。   本以为会是位花容月貌,艳绝多姿的女子,谁成想,竟是个清瘦的年轻男子。男子名为文棋,是这花楼唯一的琴师。文棋话少,简单与几人打过招呼后,便开始抚琴。   莫长情不懂琴音,但一曲终了,他看着那抚琴的年轻男子,肯定了一件事,这人琴中有情,心中有人。   陆朝晞本对这烟花之地无甚好感,以为尽是些腌臜景象,但今日听琴一曲,让他觉得,人间处处有绝景,是自己狭隘了。   陆朝晞很欣赏这位琴师,脸上的神情也温和了起来。但当他不经意瞥到莫长情的表情时,瞬间僵住了。   莫长情将酒杯凑到唇边却没有喝,就那么望着弹琴的人,嘴角挟笑,眼神温柔,似能将寒冰都化作春水。   陆朝晞想起了莫长情喜欢男子这件事情,不自觉握紧了酒杯,张了张嘴,手指微颤,却失了力道,竟“砰”地一声将酒杯捏碎了。   这一声响,不仅止了琴音,也吸引了在坐众人的注意力。   莫长情最先反应过来,腾地站起身来,忙来到陆朝晞身边,不由分说拉起他的手来查看,“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伤着?”   陆朝晞抿了抿唇,忙把手往回缩,却反而被握的更紧,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觉得心里不畅快,最后干脆闭口不言。   李司孝倒是神经粗的很,没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忙凑过来问,“怎么回事?有没有受伤?”   陆朝晞倒是没受伤,只是酒水洒了,湿了他的衣袖,莫长情正掏出手帕给他擦拭。   文棋站在一侧,观察两人半晌,忽然心中明了了,而后唤人送了水和布巾,给陆朝晞净手。 第二十四章 相维护   陆朝晞不知道,在莫长情眼中,抚琴的那人并非文棋,而是陆朝晞。   无论前世今生,他的眼中,他的心里,满满当当都是陆朝晞,仅他一人,从未改变。   莫长情知道陆朝晞会弹琴,只是他从未听过,之前听文棋琴音袅袅,便不自觉将他看作了陆朝晞,眼中自然而然盛满温柔情意。   出了文棋房间,几人便沿楼梯往下走,刚走到大门口,就遇到进来的两三个人。李司孝走在最前面,见有人进来,便打算退到一边,先让人进来。   结果,他刚迈开一步,就听对面那人趾高气昂道:“滚开,让爷先过。”   已经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敢在他面前称爷?李司孝上下打量了一番,不认识。而且只觉得这人长的实在是让人难以形容,鼻子眼睛都挤在一处了。李司孝冷冷瞥了那人一眼,理都没理。   对面那人见李司孝如此反应,顿时火气更甚,正要开口责难,却被同伴拉住了。   能在白天出入花楼的人,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李司孝正想那人继续口出狂言呢,这样他就能正大光明把人揍的连他爹妈都不认识,既然人家收敛了,自己今日心情又不错,那就大发慈悲不计较了,这对李司孝来说可是难得的。身为天澜城二公子,家世背景摆在那儿,自己的实力也是不弱的,可极少有退让的时候。   一行人连眼神都没再多施舍一个,兀自往门外走去。   那人被李司孝震慑,反应过来后觉得失了面子,见到走在最后的一人,突然像发现了什么新奇事儿一样,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大声道:“哎哎哎,那不是莫长情吗?”   莫长情转过了头,看了那人一眼,那人见莫长情回过头来,顿时更加起劲了,对身侧同伴道:“哟,还真是呢!哈哈哈……瞧见没,就那,那就是娘们儿教出来的,凤栖山的。”   此人名叫吴远志,乃是金威镖局的少主。前些年金威镖局挤破了头,才在天澜城的外城落下脚跟。这吴远志就是典型的,除了吃喝嫖赌外啥也不会,啥也不干的货色。   莫长情不知这人怎么会认识自己的,脑中全无此人信息。凤栖山一直是比较低调的,即使在外人员,也鲜少有人报凤栖山的名。   莫长情听那人说话,眼神一冷,前面的李司孝陆朝晞闻言也停下了脚步,都皱了皱眉。   莫铭听到那人的话,满脸怒气,一下子蹿了出来,就要上前揍人,被莫长情一把按住了肩膀。   那人仍然不自知,见莫长情没有动作,周围零星走动的几人也望向这边,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顿时更加嚣张,“哈哈,是不是和你师父一样,都喜欢惦记别人的人。”   这言语,将师徒两人侮辱了个彻底。   莫祁英对平安王穆培风爱而不得的事情,江湖皆知。只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还有几人记得这些?   莫长情眼中瞬间流露出了杀意,手下已经运起内力,下一刻就要出手,这时却有一个身影闪到了自己身前。   莫长情一愣,眸中的杀意敛去,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心中一软。   他……是不是……也在意自己?否则,怎么会站在自己前面呢?   只见陆朝晞冷着一张俊脸,眼神凛冽,“请阁下慎言。”   吴远志看看为莫长情出头的陆朝晞,愣了愣,然后笑的更加欢快了。   他哈哈大笑,“原来是这样啊,你师父喜欢惦记男人,你也一样啊!”   下一刻,陆朝晞抬掌就拍了过去,掌风凌厉,迅捷无比,却在半途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轻轻握住了手腕。   莫长情看着他,眼神温柔,轻声说:“别脏了你的手,不值得。”   话音刚落,就听大门外传来“轰”地一声巨响。   众人的视线也跟着慢慢移到了大门外——   大门外,莫长情一手掐住那人的脖子,狠狠按在地上,地面上的青石板犹如蜘蛛网一样裂开。   吴远志眼露惊恐,嘴角渗出血来,即使躺在地上也抖如筛糠。   本想找个软柿子捏一捏出口气,谁知竟然碰了硬钉子。   莫长情邪邪一笑,“娘们儿教出来的又如何?你连个娘们儿都不如。”   吴远志抖了半天,终于恢复了一些,他嗓音沙哑,断断续续道:“我……是……是金威镖局……少……少主……你……你敢杀我……”   莫长情浑身散发出摄人的气势,他哼笑一声,“那是谁?又如何?当我不敢杀你?”   陆朝晞看着他,自他们相识以来,他还没见过这么愤怒又带着悲伤的莫长情,虽然面上笑着,可那浑身上下的冷意,手背凸起的青筋,都昭示着他的愤慨。   李司孝没想到莫长情的武功这么高强,本以为只是身手不错,可刚才那速度,就是自己都不一定能达到。   嫌恶地看了眼地上快要晕死过去的人,李司孝走到莫长情身侧,“莫兄可否把这人交给我处理?”   无论这吴远志再怎么不是个东西,毕竟属于天澜城,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莫长情在天澜城内杀人。   莫长情没理会李司孝,手下缓缓用力,眼看吴远志就要断气了,与他一同前来的人也不敢上前阻拦,只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吴远志混在一起的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更何况,见识了莫长情的身手,就更不敢动了,谁会嫌命长呢?   李司孝看了看陆朝晞,心里想着让陆朝晞上前劝说,谁知,陆朝晞干脆移开了目光,完全当作没看见。   李司孝心下无奈,来到莫长情身侧,“莫兄,今日这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莫长情松开了手,站起身来甩了甩衣袖,“好,那我就相信李兄。”   说完,莫长情对李司孝和陆朝晞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一步了。”   刚才的事,让莫长情心里很不舒服,他觉得自己需要找个地方冷静一下。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只是在背后说些什么,没听见也就罢了,但是当着自己的面侮辱自己的师父,莫长情不可能还无动于衷,而且,还连累了陆朝晞被侮辱。   莫铭跑到吴远志旁边,先是狠狠剜了一眼,然后狠狠一脚下去,把人踢晕了,这才连忙跟上莫长情的步伐。   看着莫铭的举动,李司孝有些哭笑不得。   望着那道离去的背影,陆朝晞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这才对李司孝说:“我去看看。”   陆朝晞远远跟着,就见莫长情七拐八绕进了一家酒肆。   陆朝晞在酒肆门口停顿了一会儿,还是抬步走了进去,招来小二一问,才知道莫长情在贵客包房里。陆朝晞来到门口,正要伸手敲门,门就开了。   四目相对了片刻,陆朝晞偏过了头,而后轻启薄唇,“你没事吧?”   莫长情没有回答,而是深深地望着他,如果视线能化为实质,那陆朝晞此刻应该已经被烫到了。   “进来吧!”莫长情说。   陆朝晞进了门,无端有些紧张,这会儿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视线一转,却见桌上放着   一壶酒,并两个白瓷酒杯。   莫长情慢慢靠近,然后伸出双臂,自身后轻轻拥住了陆朝晞。   陆朝晞一僵,只感觉后背贴上了一个温暖的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莫长情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僵硬,微微紧了紧手臂,安抚道:“别怕,让我抱会儿好不好,就一会儿。”   本来想挣脱的,可是莫长情用那种委屈难过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着,一下子就让他软了心肠,只能应了他的要求。   就当安慰情绪不好的朋友吧,陆朝晞想。   可他忘了,有几个朋友是需要这样拥抱着安慰的?   莫长情在他颈边嗅了嗅,忍不住更加用力拥紧了些,这个人这么暖,这么贴心,怎能叫他不喜欢。   房间里落针可闻,良久,莫长情才放开他,扶着他的肩膀,让他面对着自己,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说:“抱歉,今天让你看到这样的我。”   陆朝晞垂了眼睛,摇了摇头,沉默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面对莫长情他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总觉得,离的太远了又怕见他难过的眼睛,离的太近了他又不适应,所以总在莫长情有所动作的时候呆愣住,这实在不像他自己。   莫长情想起陆朝晞挡在自己身前,维护自己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抚上了他的侧脸,眼神缱绻又温柔,似春风化雨,如暖阳高照。   他想起了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已离开了的莫祁英,想起了前世怎么也无法靠近的陆朝晞,悲从心中起,眼神里自然也带上了悲伤。他很害怕,怕这一切是梦,怕陆朝晞依旧不属于他。   陆朝晞愣愣的,感受着脸颊上那只手的温度,忘了闪躲。只是不知道那人的眸子为何染上悲伤,心里竟也不自觉跟着泛起一丝酸疼。   良久,莫长情伸手将他额前凌乱的发丝顺到耳后,将人拉到桌前坐下,斟了一杯酒递过去,“尝尝,味道还不错。”   陆朝晞想,这人心情不好,大概需要一个喝酒的人,他接过来,只觉香味游离于鼻吸间,轻轻抿了一口,清凉液体倏然滑过舌尖,润润地入喉,渐渐升起一股暖意,而后浮动在心腹之中,是好酒。   莫长情喝了一杯,然后撑着头看陆朝晞喉结上下滑动,咽下酒液。   他眼神暗了暗,也跟着咽了咽,赶紧偏过头去……   两人在包房待了大半个下午,喝了三壶酒才一起离开。 第二十五章 遇土匪   第二日一早,一行五人就骑上快马出发了。   今日的天空灰蒙蒙的,有种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一路上没有耽误停留,便也很快到达了此行目的地——云水村。   到了云水村,四下观望一番,莫长情总算明白了,为何离天澜城这么近,土匪也没能被剿清了。   云水村附近地势陡峭,尽是悬崖绝壁,山路难行古木参天,易守难攻。站在高处俯瞰整个云水村,简直就像一个大水盆,唯有东边条一条路通向外界。   之前天澜城也派人来清剿过,一些小打小闹的要么被清理了,要么被遣散了,如今最令人难以对付的就是逍遥寨。   逍遥寨在云水村东边的深山里,据回去的人说,寨子里大概有百来人,个个都有些身手,根本不像普通的土匪,尤其是他们的大当家徐秀虎,身手不凡。   一行人高坐于马背之上,俯视整个云水村,只见其中几缕炊烟袅袅升起。   陆朝晞轻夹了夹马腹,来到李司孝身侧,“这时候村里有人,我先下去打探打探,然后再作打算。”   李司孝摸了摸了下巴,正要开口,莫长情却是抢了先,“我陪你一起去。”   李司孝偏过头,看了看莫长情,又看了看陆朝晞,笑了笑,“还是我去吧,你们先在这儿等着,我去村里打探打探。”   说罢,自马背上一跃而下,将那把步光剑横扛在肩上,往村里走去。   李司雅清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下了马,伸手摸了摸马儿的头,然后拍了拍马背。马儿似乎明白她的意思一般,轻晃了晃头,往树林里去了。   接下来都是崎岖坎坷的小路,马儿根本没法走,陆朝晞和莫长情也下了马,将马儿赶到树林里去了。   莫铭骑在马背上,摸了半天,最后才恋恋不舍地下了马,来到莫长情身侧。   几人站在路边,一边观望四周环境,一边等待李司孝。   莫长情抬袖扫了扫路边一块大石上的落叶和灰尘,对陆朝晞说:“先坐会儿吧。”   陆朝晞看了眼干净平整的石块,走到李司雅身侧,轻声道,“坐着等吧。”   李司雅轻轻地摇了摇头。   莫长情心情有些复杂,看着陆朝晞关心李司雅的样子,他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偏过头去,不再看他们。   风卷起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落了地。   等待总是漫长的,刚开始还能耐着性子等,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几人都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应该,李司孝不应该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即使遇到什么事,也当会想办法通知他们,不会失去音讯,以他的身手几人倒是不担心其安危,只是不知道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这村子实在静的有些诡异。   莫长情一直盯着下方,突然说:“你们有没有觉得……太安静了?”   经他这么一提,陆朝晞也皱起了眉,确实太过安静了。虽然一开始就看见了村里的炊烟,但是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按说这么大的村子,不可能大人小孩都没有声音。   距离虽然远,但都是习武之人,耳力非一般人可比。   李司雅将右手中的剑换到了左手,“去看看。”   陆朝晞赞同,然后下意识去看莫长情。莫长情朝他笑了笑,点头。   陆朝晞快走几步来到李司雅前面,将她护在身后。莫长情见状,眼神暗了暗,然后又迅速恢复了平静,出声道:“等等。”   听到他的声音,李司雅和陆朝晞同时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莫长情走上前来,“我在前方探路,李姑娘和莫铭走在中间,朝晞在最后,大家都小心一些,这村子情况不寻常。”   几人沿着蜿蜒曲折的小路朝着村子前进,快到村口时,一条身上带有血迹的大黄狗夹着尾巴蹿了出来,见莫长情几人,吓的呜咽一声,立刻改道跑远了,那模样,像是见到了什么怪物一般。   莫长情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了一会儿,似乎听到了一阵打斗之声。   莫长情将几人护在身后,警惕着往前走,绕过几间快要倒塌的土房子,却见两三个五大三粗拿着刀的壮汉来回走动着。   莫长情迅速退了回来,将所见情况跟身后几人说了。   李司雅轻声问:“二哥呢?”   莫长情摇了摇头,“没看到。”   莫铭突然伸出小脑袋,疑惑地看着三人,说:“直接一路打过去不就得了。”   三人一愣,好像也对喔,他们似乎小心过头了,这样躲躲藏藏,还不如干脆直接打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好了。   陆朝晞揉了揉莫铭的小脑袋,点了点头。   然后,莫长情一阵风似的出现在那几个壮汉面前,出手如电,将人打晕了过去。   前面的人也发现了几人的身影,都挥舞着手里的刀和剑冲了过来。   李司雅一脚踢开举刀扑过来的人,一掌劈晕了事。   大概是他们这边的动静太大了,终于惊动了他们的领头人。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拨开人群,看着以莫长情为首的几人,开口问道:“阁下是何人?来此有何事?”   莫长情上下打量了一番来人,一身长衫,帛带束发,大概二十五六岁,模样周正,若不是手握的长刀闪着寒光,妥妥的就是一个读书人。   “在下凤栖山莫长情,刚才我的朋友不见了,所以特来寻他的,不知这位公子可有看见?”   那边,只听见一阵打斗之声,还有李司孝的低吼声。   “喔?”那书生模样的人疑惑,装作没听到那边的动静,继续道:“不知公子的朋友是何模样,我倒是可以差人帮忙寻上一寻。”   莫长情微微一笑,伸手拦住了就要提剑上前的李司雅。   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土匪,言谈举止文雅,处事不惊不慌,看来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莫长情唤了莫铭过来,伸手在他背后抽出了白虹剑,挽了个剑花后直指眼前人,“不用麻烦了,我们还是……自己找吧。”   说完,提剑就冲了上去,两剑相击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迅速分开,复又撞上,发出阵阵嗡鸣。   手持大刀的壮汉们见那边两人打了起来,又见这边还有个漂亮的女人和小孩,立刻来了精神,举着刀嗷嗷冲了过来。   李司雅皱着秀眉,将剑拔了出来,甩手将剑鞘掷了出去,把不远处的两人打倒在地。   莫铭把背上的刀拔了出来,双手握着,也加入战局,很快就把人打的爬都爬不起来了。   陆朝晞解决了自己身侧的麻烦就提剑支援莫长情去了,虽然那书生模样的人身手还算不错,但终归不是莫长情的对手,更遑论还有个陆朝晞。   莫长情长剑抵在那人的心口处,“你可是那逍遥寨的人?”   那人双手负后,毫不畏惧,昂着头道:“在下逍遥寨二当家,颜书。”   刚才跟那些人交手后陆朝晞就觉得,不像普通土匪,虽然不是他们的对手,但大多都会些招式。   莫长情将剑架在颜书脖子上,“为了方便我们寻找朋友,只好委屈颜二当家随我们走一趟了。”   当莫长情挟着颜书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李司孝长剑一挥,退到莫长情身边来,李司雅忙上前,担忧道,“二哥没事吧?”   李司孝甩了甩手臂,“没事,不过这家伙力气真大。”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魁梧,面容坚毅的男子提着长刀,看着突然闯入的几人,扫视了一圈冷脸道:“连这么几个人都拦不住,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   这人便是逍遥寨大当家徐秀虎,擅使长刀,力大如牛。   再看被莫长情长剑相挟的二当家颜书,徐秀虎冷冷嘲讽道:“颜书,这么轻易就被人挟住了,我看你还是趁早死了算了,免得丢我逍遥寨的人。”   颜书苦笑,无奈道:“是颜书无能。”   陆朝晞从进来就开始观察了,只见角落里蹲着一群抱着头瑟瑟发抖的男人,有几个还鼻青脸肿倒在一旁,不知是死是活。另一边是把小孩紧紧抱在怀里的女人和老人,也都发着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周围是一圈看守他们的人,虽然这些人身材不似外面那些人高大魁梧,但陆朝晞可以肯定,这些人个个身手不凡,难以对付。   陆朝晞上前,冷冷盯着徐秀虎道,“阁下带人闯入村子行凶,伤害这些无力反抗的无辜村民,是何道理?”   “哼,我就是将这些人都杀了,又关你鸟事?”徐秀虎提刀指向陆朝晞,“多管闲事,我宰了你。”   听到这话,莫长情眼神如刀,将颜书劈晕了甩向徐秀虎,徐秀虎收了刀,一把接住颜书,然后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将人甩到了地上,完了还擦了擦手。   晕过去的颜书:……大当家真是无情啊,可寒人心了。   莫长情长剑劈向徐秀虎面门,徐秀虎提刀阻挡,感受到了莫长情的力道,眼神亮了。看守村民的那些人提着武器就要冲上来帮忙,却被徐秀虎喝住了,他看着莫长情,眼中带着兴奋之色,“好久没遇到过对手了,今日竟然一下子来了俩,我可得好好活动活动。”   莫长情心里也是一惊,他没想到逍遥寨的大当家竟有如此实力,也难怪李司孝与之战了那么久。   上辈子,他们亲眼见徐秀虎杀了好多村民,最后被他们几人围攻,带着一个男人跳崖而死。   不知为何,莫长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想不起来,挥剑逼退了徐秀虎,他说:“我观大当家也不是嗜杀之人,却不知为何为难这些村民?”   听到莫长情这么说,陆朝晞和李司孝皆是一愣,不知莫长情何出此言,但四下观望一番,还真是没见被杀的村民。   徐秀虎听得莫长情的话却是突然冷了脸,眼神中迸发出强烈的怒气,“有些人,该死。” 第二十六章 是熟人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徐秀虎如此怒气冲天。他也不管莫长情一行人了,提刀走到那群蹲在地上的男人,怒喝道:“到底是谁,自己给老子滚出来,否则我就把你们整个村子都灭了。”   莫长情皱眉,李司孝倒是上前了,举剑对着徐秀虎道:“身怀武艺的七尺男儿,竟只会做些伤害无辜之事,实在令人不齿,有我们在,你休想伤人。”   刚刚几人的打斗都看在眼里,蹲在最里面角落的几个男人听见李司孝的话,眼中乍现奇异的光彩。有人救他们了,他们不会死了。   徐秀虎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那声音大的能刺穿人的耳膜,待笑够了,他才摸了摸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我知道,你是天澜城的二公子李司孝,实话告诉你,今日就算是你爹李元明在这里,也保不住这些人的狗命。”   说完,徐秀虎转身,眼带怒气和狠厉,看着那群男人,“我再问最后一遍,到底是谁,再不站出来,就挨个儿宰了,今日我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之前,还高兴有人救他们的那几个男人,这时候却吓的抖如筛糠。   莫长情和陆朝晞对视一眼,总感觉不太对啊,这徐秀虎不像是进村抢劫的,倒像是来找人的。   徐秀虎提刀走到一个男人面前,拿刀拍了拍那人的脑袋,那人立马就吓尿了,连忙跪下求饶,“大爷,不是我不是我,饶命啊……”   徐秀虎慢慢举起刀,“要怪就怪那几个不敢站出来的人吧!”   刀锋雪亮,映照出那个男人惊恐的脸,徐秀虎的刀缓缓落下……   “噌”地一声,一柄长剑撞上了刀锋,阻止了它继续下落。   男人当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看守的那些人见状也不继续看守了,迅速回身给大当家支援,却被除莫长情之外的四人阻了去路。   一时间,场面混乱,刀剑乱舞。   陆朝晞心下有些担心,想要去莫长情那边帮忙,却见李司孝已经过去帮忙了,这才稍稍放心些。   莫长情一边提剑战斗,一边总忍不住分心去看陆朝晞那边的情况,结果就看见陆朝晞护着李司雅的一幕。   莫长情和李司孝两人对徐秀虎一人,不曾想,徐秀虎竟然能不落下风。他本身就力气极大,一把长刀更是被他耍的虎虎生风。   突然,徐秀虎瞥见最角落里有个人正猫着腰准备趁乱逃跑,他死死盯着那人,双眼通红,挥退莫长情和李司孝的双剑合击,飞身而起,一下子来到那人身前,提刀就要砍下去……   莫长情和陆朝晞都提剑而来,但到底是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刀落下……   “阿虎——”   一声低沉沙哑的呼唤,止住了下落的刀势。   莫长情他们也听到了那声呼唤,都不自觉顺着声音来处望过去,这一望,都是都愣住了。   那是一个清瘦的年轻男子,面容清秀却是苍白如纸,一身青衣,行走时脚步虚浮,随时都有倒下去的可能。   几人愣住,是因为这是个熟人,前两天还听过这人抚琴呢!   没错,来人正是文棋。   只是,前两天见到这人还是好好的,今日却是一副病态。   徐秀虎忙将刀扔了,旋风一般卷到文棋面前,忙一把将人扶住,眼中盛满心疼和担忧,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不是叫你好好休息吗?你来干什么?”   围攻陆朝晞他们的人见大当家连刀都扔了,也跟着停了下来,训练有素地退回徐秀虎身后,手持利器保持警惕。   文棋先是跟李司孝打了个招呼,“李二公子,”随后又对莫长情和陆朝晞点头致意。   徐秀虎见文棋跟几人竟然相识,不自觉就皱了皱眉头,但感觉手下的身子快要站不住,干脆一把将人打横抱在了怀里。   文棋惊呼一声,苍白的脸色瞬间涨红,手都不知该如何安放了,只能捶着徐秀虎结实有力的肩膀,“快放我下来。”   徐秀虎收紧了手,不悦道:“怕什么。”   李司孝被眼前两人的动作惊呆了,心理受到了严重冲击,微微张大了嘴巴,“你……你们……”   看着两人间的互动,莫长情眼神柔了下来,偏头去找陆朝晞的身影,陆朝晞刚一回头,就触上了他的视线,忙低下了头去。   李司雅一贯清冷如霜雪,眼睫都没眨一下。   刚刚准备趁乱逃跑的那个人,被一个大汉拎小鸡仔似的拎了过来,一把丢到了地上。   文棋见到那人的模样,身子都忍不住抖了一下,徐秀虎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问:“是不是他?”   文棋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莫长情几人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只听徐秀虎吩咐道:“来人,把这人给我剁了。”   “是,大当家。”一人上前就要执行命令,却被文棋阻止了。   他说:“我没事,你不要计较了,我不想你的手沾上血。”   徐秀虎听着,有些生气了,“你叫我什么?”   文棋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人到底会不会抓重点啊?   “阿虎,算了吧,不值得。”   闻言,徐秀虎似乎更加生气了,“什么?不值得?你不值得谁值得?”   李司孝见状简直是眼睛要掉到地上了,其他几人相对来说就平静得多了。   逍遥寨众人早就见怪不怪了,不管他们老大对文棋公子说什么做什么,他们都能面不改色保持静默了。   最后,在文棋的劝说下,徐秀虎只是将那人的手拧断便作罢了。   本来李司孝是要阻止的,但没来得及。   有文棋在,几人一经了解才窥得事情全貌。   那天文棋为他们抚完琴后便匆匆来找徐秀虎,平日里都是徐秀虎亲自来接他去逍遥寨的,文棋想着多日不见,便想给他一个惊喜,结果走到云水村附近时就遇到了几个地痞无赖,见他独身一人,面容俊丽又清瘦,文弱的很,便起了歹心。   文棋誓死不从,以命相拼,险些被那几人得逞,幸好最后逃脱了。   当他衣衫不整,由于惊吓过度而精神恍惚出现在徐秀虎面前时,徐秀虎赤红着双眼,疯魔了一般。   要不是顾及文棋受了惊吓,需要他守在身边,他早就提刀杀人去了。   解开那人身上的衣衫,不是淤青就是暗紫,尤其是手腕处和脖颈上,脸颊上也有清晰的指痕。   徐秀虎将人安抚睡着后,就准备下山找人算账,结果刚动了动就被人抱住了腰身,身子发着抖,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直把他心疼地心尖尖都在发颤。   其实文棋身上的伤不是特别严重,擦了药倒是消肿止痛的快,只是被吓坏了,至于为什么连站都站不住,那就得问徐大当家的了。   徐秀虎记得,文棋累的快睁不开眼睛时问了他一个问题。   他说,“如果我的命和清白只能二选其一,你希望我选什么?”   徐秀虎倾身吻了吻他薄汗未消的额头,对他说:“只要我还在,就不会让你做选择。退一万步来说,如果真有这样的时候,我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其他的都不重要,无论你是什么样子,都是我最爱的宝贝。”   文棋受了惊吓,心里留下了可怖的阴影,他不知道,若自己真被人欺负了,徐秀虎还要他吗?   听徐秀虎这么说,文棋枕着他的手臂,嘴角挂着安心的笑容,睡了过去。   文棋虽然没什么大事,但徐秀虎可不会就这么算了,给文棋房里点了安神香,派人守着他,然后带了人下山去寻妄图欺负文棋的那几个地痞无赖去了。   带人进村问了一圈,没人出来承认,原本就怒气冲天的徐秀虎耐心更是欠奉,于是将村里所有男人赶到角落里逼问,甚至扬言要把他们都杀了,结果还没动手就迎来了李司孝这位不速之客。   李司孝见徐秀虎一行人举刀对着手无寸铁的村民,瞬间拔剑出鞘,打了起来。   平日里的徐秀虎也不是个冲动莽撞的人,但这次事关文棋,他就管不了那么多了。不管来者是谁,都阻止不了他将人找出来剁了。   结果,文棋一出现,他就连刀都扔了。   也不知道徐大当家是怎么做到的,以最快速度奔到自家媳妇儿跟前。   几人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陷入了沉思,李司雅看着徐秀虎,“那你之前又为何屡次下山入村抢劫,甚至还杀人放火?”   徐秀虎还没说话,文棋倒是先急了,赶忙出声:“阿虎从没做过这样的事。”   莫长情和陆朝晞都疑惑了,据天澜城弟子汇报,确实是逍遥寨的人入村烧杀抢掠。   李司雅明眸含着冷光,“你说没有就没有?”   徐秀虎也浑身气势陡变,虎着脸道:“哼,做了便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有什么可说的。”   若是对他如此说话倒也罢了,但是对文棋说话如此冷冽,他就心头火起了,才不管来人是谁。若真惹毛了他,提刀砍人都是轻的。 第二十七章 解误会   观徐秀虎的样子,并不像是在撒谎,难道说这其中还真有什么误会?   文棋与李司孝相识,自然也知道他的身份,城主府的势力不是他们可以抗衡的,他不希望徐秀虎受到伤害,所以尽力说服他们能坐下来好好谈谈,解开误会。   最后,在文棋的劝说下,一行人答应坐下来好好谈谈,但是徐秀虎却有个条件,那就是去逍遥寨谈。   李司孝怪异地上下打量了徐秀虎半晌,说:“去了你的地盘,还能好好谈吗?”   与文棋相识是不错,但刚才与徐秀虎交手后,李司孝就防备心渐重了。   听李司孝这么说,徐秀虎瞥了他一眼,将文棋向上掂了掂说:“他累了,不回逍遥寨,怎么休息?”   看着魁梧高大,不像个细心体贴的男人,但对待文棋,却是处处温柔上心,这大概就是喜欢吧!   徐秀虎抱着文棋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他回头对拥挤在一处瑟瑟发抖的村民说:“那日帮了我家文棋的人,我感激不尽,自有重谢。”   最后,一行人还是决定跟着去逍遥寨,看看徐秀虎有什么可说的。   文棋下山的时候是坐轿子的,本就身上难受,加上山路崎岖难行,颠簸的他更加难受了。这会儿,徐秀虎是怎么都不让他坐轿了,就那么抱着他走在最前面,怕他难受,脚步都慢了下来。   若是之前,即使有逍遥寨众人在,他也习惯了,不会不好意思。但是这会儿有李司孝他们几个熟人在,他倒是很不自在,几次都想下地自己走,都被徐秀虎果断拒绝了。   所以,一行人就这么跟在两人身后,看人家恩爱缠绵,还时不时咬耳朵。   莫长情总是不经意看向陆朝晞,忍不住幻想他也和文棋在徐秀虎怀里一样,乖乖窝在自己怀里,想着想着就抑制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莫铭盯着他看了半晌,被他的笑意恶心到了。   陆朝晞知道莫长情在时不时看他,心下波涛汹涌,面上风平浪静,只装作没发现。   一行人随着蜿蜒山路向大山深处进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见了一道山谷。   只见一条小溪将山谷分成两半,左右两边是连绵的木质房和茅草房,几缕轻烟缓缓升起,让人觉得人间烟火可亲。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虽然近在眼前,但走起来还是费了许多时间。   徐秀虎始终没有放下文棋,哪怕他已经额角渗汗,手却是稳得很,生怕怀中人受半分颠簸。   文棋知道说服不了他,只好捏着袖子给他擦汗。   山谷的入口处竖立着一块丈余高的青石,青石上以柳体书写着“逍遥寨”三个大字。   这字是徐秀虎央求文棋写上去的,写好后可把他乐坏了,直盯着那几个字又看又摸的,好似那石头是个绝世美人儿。   徐秀虎盯着石头嘿嘿傻笑,“我媳妇儿真厉害,字儿写得这么好看。”   一众逍遥寨兄弟集体翻了个白眼儿走远了,老大从不放过任何一个炫耀自己有媳妇儿,嘲笑他们没媳妇儿的机会。   来到逍遥寨后,李司孝兄妹,莫长情师徒,以及陆朝晞被请去会客厅等待。   徐秀虎送文棋回房,把他安置好了才去见几人。   李司孝看着木质房屋外挂着“会客厅”的牌匾,忍不住啧啧称奇道:“不是说是一群目不识丁的土匪吗?我怎么瞧着人家挺有学识的啊。”   一路过来,看见了许多这样的牌匾,有的写着“群英居”,有的写着“芳菲居”,有的写着“东厨”等等。   带路的是一个身着黑色短装的年轻小伙子,听了李司孝的感慨也不恼,只解释说:“这些都是文棋公子写了挂上去的。”   几人在会客厅等了许久,才见徐秀虎步步生风地进来,他一屁股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拿起手边的温热茶水就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喝完后抹了抹嘴,长舒一口气道:“可累坏老子了。”   然后甩了甩自己的手臂,活动活动肩膀。   众人:……   敢情这是一路逞能,怕在心爱之人面前落了面子哟!   陆朝晞见徐秀虎缓和的差不多了,这才起身抱拳一礼,“云水村遭匪一事,还请徐大当家与我们说一说其中内情。”   徐秀虎坐在主位上,这会儿才有空打量一番陆朝晞,清俊挺拔,气质清冷,有礼有节,不让人反感。   徐秀虎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人怕天澜城,于是借着我逍遥寨的名头为非作歹呢!”   几人听了都顿了顿,李司雅有些不相信,于是她声音有些冷,说:“有人?那是谁?”   徐秀虎懒洋洋瞥了她一眼,这女人之前对文棋态度不好,所以他也懒得有好颜色,手撑着头哼了声,“那我怎么知道?”   说李司雅生的倾国倾城一点儿也不为过,但徐秀虎才不管她长什么样呢!   李司孝皱眉,正要开口,却被莫长情抢了先道:“徐大当家,我们这次是特意来追查在云水村为非作歹之人的,若大当家有线索,可否告知我们,这样也能还大当家一个清白。”   徐秀虎听了却是无动于衷,还挖了挖耳朵,“清白什么的不重要,我没做的事就是没做,老天爷有眼着呢!”   文棋不在,徐秀虎显然懒得跟他们合作。   陆朝晞见状,遥遥给了莫长情一个眼神,上前对徐秀虎说:“文棋公子是个亲和善良之人,与大当家又是情深义重,定然不忍看无辜之人受苦,更不想大当家平白受冤。所以,若大当家有线索,还请不吝相告。”   只要提到文棋,徐秀虎眼神立刻就柔了,陆朝晞说文棋温和善良,这可说到徐秀虎心坎儿上了。   只见他眼神发亮,盯着陆朝晞道:“对吧对吧?我家文棋就是善良的很。”   众人无语,这人到底会不会抓重点啊?   陆朝晞却是罕见地挟了抹笑回道:“确实如此。”   徐秀虎高兴了,于是也乐意合作了,就将他知道的说了出来。   原来,附近几座山里都有土匪,他们都是杀人放火不眨眼的,那次侵袭云水村就被天澜城给打杀的四分五裂了。后来,化雾山的头领贾升就把四下逃窜的人拉到了一起,人多了,吃饭的嘴也多了,所以不想办法就不行了,于是就下山抢劫云水村了。   但是,离天澜城这么近,都怕天澜城闻讯赶来,所以贾升就说自己是逍遥寨的人,还穿了与逍遥寨大同小异的衣服。   李司孝听到这里就有些疑惑了,据天澜城弟子的描述,遇到的确实是徐秀虎。   徐秀虎听了他的疑惑后说:“碰巧遇到了而已,不由分说就朝我动手,我心情不好就揍了他一顿,不然你以为他遇到贾升那伙人还能活着回去给你们报信吗?”   莫铭不知道是不是被徐秀虎感染了,问了个问题,“额,你们会入村抢劫吗?”   一看是个孩子,徐秀虎乐了,“我们不入村抢劫。”   莫铭点点头,觉着这群人还挺好的嘛,不打劫,于是接着问:“那你们吃什么?”   徐秀虎嘿嘿道:“我们抢附近官道上的来往行人。”   官道之上来往的人,要么是江湖豪客,要么是富贾商人,要么是官老爷。   莫铭无语,原来是嫌村子贫苦,没甚可抢。   逍遥寨确实是土匪窝子,但是他们不抢平民百姓,不抢老弱妇孺,要抢就抢大票的,因为他们有这个实力。也只有化雾山贾升之流才如此低劣,只抢贫弱之人,烧杀手无寸铁的村民。   莫长情问徐秀虎为什么不对付化雾山,那些人可是借了他逍遥寨的名头作恶。   徐秀虎不甚在意道:“我没空跟那群人一般见识。”   说的这么轻松不在意,其实徐秀虎想的透彻的很。他对天澜城的行事风格门儿清,定然不会不问缘由就打杀他们逍遥寨,自己跟贾升之流打生打死,总会有损伤,那不是替天澜城除了恶吗?他可没那空和那行侠仗义的心。   文棋云水村受惊吓和委屈是他没想到的,否则遇到李司孝一行人,他肯定率先向他们说清情况,让他们去对付化雾山了。   没成想,文棋不久前才和他们见过,又劝他坐下来好好谈谈,他也就打算听文棋的,但李司雅冷淡的态度刺激到了徐秀虎,索***答不理的样子,还好陆朝晞几番话将徐秀虎说服了。   莫长情知道徐秀虎的心思,却也对他的做法没什么好置喙的,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更何况他还有文棋和手下这么多的人。   上辈子徐秀虎被他们误会就是侵袭云水村之人,与逍遥寨大战一场,最后徐秀虎怀抱着一个年轻男子,两人纵身跃下了悬崖。   虽然记不太清楚了,但那时徐秀虎怀里抱着的应该就是文棋。   所以这次,莫长情就尽力让大家好好了解情况后再作决定,不想再像上辈子一样误杀,让真正作恶的人逍遥快活。   之前,莫长情和陆朝晞在酒楼喝一下午酒的时候,就是在努力回忆这次的逍遥寨之行。   既然真正杀人放火的不是逍遥寨,那他们也就不便多留了,自然是要入化雾山找真正的恶徒的。 第二十八章 化雾山   离开之前,徐秀虎给了他们一张去化雾山的地图。   本来他不想多事的,但是文棋从床上爬起来,坚持要送送李司孝莫长情他们,徐秀虎就看在文棋的面子上,拿了张地图给他们。   道了谢,几人就离开了逍遥寨。   文棋扶着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碎碎念,“天色不早了,你怎么不留他们歇一晚,明天再去,或者留下用过饭再走也不迟啊……”   徐秀虎满脸不悦,一把将人抱起来,哼哼道:“你倒是关心他们,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啊?”   文棋无奈,干脆闭口不答,免得这人又以此为借口做些什么奇怪的事情。   莫长情看了看天色,苦笑一声,“看来咱们不招人待见啊!”   陆朝晞看了看四周茂密的森林开口道:“天色不早了,先找个地方休息,明天一早再出发吧!”   今日本就是阴天,这会儿天色暗下来就更像是夜幕即将来临一样。   莫长情走在最前面,拿剑劈开拦路的荆棘和藤蔓,陆朝晞跟在他身后,莫长情时不时回头看看他。   密林深处无阳光照射,地面湿滑难行,陆朝晞小心地跟在莫长情身后,他之后依次是莫铭,李司雅以及李司孝。   突然,陆朝晞踩上了湿滑的腐叶,脚下一滑,整个人就往旁边歪去,莫长情刚好回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后面也跟着停了下来。   莫铭探出头来,“嗯?怎么不走了?”   莫长情扶着陆朝晞的手臂,陆朝晞站稳后就要挣脱,感觉到手下僵硬不自然的人,莫长情松了手,回头对莫铭说:“没事,小心点儿,路面湿滑。”   几人最后找了一处背风地带休息,李司雅是女子,几人本不要她做什么,但她也不会坐享其成,就带着莫铭在附近捡一些干柴,用来生火。   李司孝刚才似乎看到不远处有野生的栗子,打算过去看看,距离不远,几人也就同意了。   天马上就黑了,风吹的有些冷,李司雅和莫铭已经把火升起来了,陆朝晞抱着一堆刚砍的湿柴添到了火堆上,火烧的更旺了。   李司孝把刚刚趁亮捡来的一衣兜栗子堆放在了火堆旁,还有几个野果。莫长情这时候走过来跟他们说要去找些水,陆朝晞听了就有些担心,夜幕四合,又是在深山,怕有危险,就提议跟他一起去。   莫长情看着他,眼神都快化成了水,心想:有陆朝晞担心自己,那夜宿山野也别有一番滋味,心情顿时好得很。   陆朝晞跟在莫长情身后,不一会儿还真找到了一条小溪。   莫长情走到溪边,捧起水喝了一口,然后才对陆朝晞说:“没问题,可以喝。”   陆朝晞“嗯”了声,走到莫长情旁边蹲下身,掬了捧水洗脸。   莫长情将剑搁置在一旁,洗了洗手,突然说:“上次我们在深山里可没有水喝。”   陆朝晞抿了抿唇,他也想起了上次两人在深山里的情形,还想到了一些……令人难堪的画面。   莫长情突然来到陆朝晞面前,陆朝晞只感觉他的气息扑面而来,自己心跳都快了几分。恰巧今晚无月无光,只溪水汩汩而流,哗哗作响。   莫长情突然展臂将他抱住了,陆朝晞下意识就要挣开,莫长情却在他耳边说:“让我抱一会儿好不好,看你对李司雅那么好,我心里难受。”   陆朝晞则睁大了眼睛,顿了会儿才从莫长情怀里离开,退后了两步说:“我们自小相识,司雅又是女子,我当她是朋友或者如幼清一般。”   说完陆朝晞也愣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急切地解释。   莫长情看着他慌乱后退的模样,有些伤心,但到底不忍心责怪,最后笑了笑说:“嗯,我信。”   两人带了水回去给几人喝,然后就轮番值守,换班休息。   第二日一早,几人就按照地图指示往化雾山而去。   走到化雾山山脚,才明白这山名字的由来。此山高耸入云,山腰处环绕着一圈云雾,经久不散,此处的玉带环腰也算是个奇景。   地图到了化雾山山脚便没了,几人也就只能摸索前进,还是和之前一样,由莫长情打头阵。   快到山腰时莫长情抬手止住了众人的脚步,他的鼻端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李司雅鼻尖微动,皱了眉头,“有毒。”   现在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条小路,一直往雾气弥漫的深处延伸,好似在引诱着来人往里走。   “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到达山顶。”陆朝晞望着雾气缭绕的前方说。   李司孝和莫长情陆朝晞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自己三人闭气穿过云雾,李司雅和莫铭就在这里接应。   三人商量好后,莫长情把剑丢给了莫铭,莫铭接过,将背上的倒春寒解下来递给了莫长情。   陆朝晞有些讶异,他还没见过莫长情用刀呢。之前莫长情为救他与杭见溪打斗之时就用过,只是那时他昏迷不醒,没看到而已。   三人闭了气,做好准备后就冲进了雾气之中。   进入雾中视线便受阻,若离的远了就看不见了。莫长情生怕与陆朝晞走散了,时刻注意着他的动向。   三人跑着跑着突然就硬生生止住了脚步,因为他们前方正站着一排人,戴着面巾,手持弓箭,闪着寒光的箭尖正对着他们。   三人见状立刻分散两边,箭应声而落,莫长情因为一直注意着陆朝晞,理所当然就随着陆朝晞去了,李司孝则闪躲到了另一边。   距离一拉开就看不见人了,莫长情护着陆朝晞往前跑,大致是上山顶的方向。   跑了会儿,陆朝晞突然一把捂住了嘴,莫长情也跟着顿住了脚步,看他难受的样子,大概是闭气到了极限。   刚才进了雾中便一直往山顶跑,跑了那么久又遇袭耽误,此时陆朝晞就有些支撑不住。莫长情发现了他的异样,伸手扶住他,陆朝晞感受到他的担心,朝他轻摇了摇头。   再往前跑了一段距离,莫长情发现陆朝晞的脸越来越红,额上青筋暴起,汗水都渗出来了。   莫长情心下着急,正要拉过陆朝晞,就发现身后有人追了过来,他回头看了一眼,是刚才手持弓箭的那群人。带头的人也看到了他们,抬手做了一个手势,一群人形成包围之势向他们追了过来。   莫长情将陆朝晞往前推了一把,反手就是一刀劈了过去。他刚才用了八成内力,刀势狂猛,卷起一阵飓风,带着地上的落叶袭向那群人,只见最前面的人被击中,弓箭断裂,身受重伤,失去了战斗力。   争取了些时间,莫长情飞身来到陆朝晞身侧,拉着他跑向一棵大树后,躲了起来。   陆朝晞已经越来越难以支撑,莫长情看着他,心下也十分着急,这该死的雾浓烈不分散,遮挡视线不说,还带毒。不知道这毒的厉害程度,可不敢轻易吸入体内。   莫长情能闭气这么长时间还得感谢他师父莫祁英,那年夏天,莫长情跑到湖里洗澡,有一天被无聊的没事做的莫祁英看见了,突发奇想就把他一把按进了水里,让他练习闭气。那个夏天,他每天都被莫祁英一脚踢到湖里练习闭气,气的他对莫祁英大喊:“等我长大了就把你也按进水里。”   莫祁英听后笑得前仰后合,说:“行,只要你打得过我了,就可以报仇了。”   但是这会儿,就连莫长情都感觉有些吃力,额角也在渗汗。   陆朝晞已经咬破了下唇,脸都憋成紫色的了,莫长情看着他,心疼又心焦,突然,他一把将人拉到近前,近乎粗鲁地吻上了他的唇,然后撬开牙关,长驱直入,将自己的气渡给他。   不远处,一行人正到处寻找他们的踪迹,虽然没有人说话,但到处劈砍的声音却是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陆朝晞很紧张,怕被人发现就麻烦了。不过有了莫长情渡气给他,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待缓过这一阵儿来才意识到自己唇上的温度从何而来,顿时脸色又变红了。   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莫长情吻了,但他还是会紧张,会心跳加快,会慌乱,会……不知所措。   他用力推了推,却是没有推动,莫长情反而将手臂又收紧了几分,继续渡气给他。   陆朝晞不知道自己是闭气太久了有点晕,还是因为别的。他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眼睫眨一下都能扫到的那双眸子,一时竟呆了,然后就见那双眼睛缓缓闭上了。   不知是不是受了莫长情的影响,陆朝晞也似乎被蛊惑了一样,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唇上传来了与之前不一样的感觉。不知为什么,他竟然就干脆放松了下来,靠在莫长情怀里。   他迷迷糊糊想,刚才扶着他肩膀的手什么时候移到了腰上的?还有,他们怎么贴的这么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莫长情终于离开了他的唇,然后迅速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以眼神询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陆朝晞胸口起伏剧烈,那双清冽的眸子里隐约有水光显现,他只呆呆地眨了下眼睛,莫长情点了点头,慢慢收回了手。   将手隐在袖中,莫长情捏紧了拳头,掌心还有他唇上的温度,他想留的久一些,再久一些,最好经久不散。   刚开始确实是为了让他轻松一点,但后来,他承认,他情不自禁了。   这世上有些东西比糖还甜,比金钱名利还令人陶醉。 第二十九章 伤眼睛   李司孝跟两人分开后也遇到了一群人,虽然过程艰辛,但他还是解决掉了那些麻烦,并且很快走出了毒雾区。   李司孝觉得,若是再晚一步自己也憋不住了,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半晌才觉得是真的活过来了。   莫长情和陆朝晞走出雾区的时候又遇到了一批人,个个五大三粗,凶神恶煞。莫长情手持倒春寒,伸手将陆朝晞护在身后,完美展现了英雄救美的戏码。   这群人看着凶恶,实力倒是真不怎么样。   李司孝回头,不见莫长情和陆朝晞,有些担心,好在不一会儿,他们也跟了上来。   看着莫长情手中刀上的艳色,李司孝说:“你们也遇到了麻烦?”   莫长情甩了甩刀,“实力差的很,就是费了些时间。”   李司孝也深以为然,三人一路往山顶而去,路上时不时有几个人出来阻拦,都被他们处理了。这化雾山的土匪实力是真不行,比起逍遥寨来可真是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若不是有山腰处的毒雾作为天然屏障,估计早就被人端了老巢了。   现在想想,也能明白为什么贾升借逍遥寨之名作恶,徐秀虎也懒得管了,山腰处的毒雾就是最大的障碍,没有把握,又对自己没有致命的伤害的事情,不理也罢。   几人提刀持剑,旋风似的卷到了山顶,来到了化雾山头领贾升的面前。   贾升,三四十岁的样子,身材矮小,体型瘦弱,留着两撇小胡子,身穿粗布衣,手里提着一把与他体型并不匹配的大刀。   只是一个预言。   若不是亲眼所见,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个短小精悍的人居然能成带领一群为非作歹的土匪。   既然能做化雾山中的老大,想必这人还是有些手段的。   贾升的身侧站着两排人,年龄有大有小,身材有胖有瘦,有的穿着粗布麻衣,有的裸露着胸膛……   贾升看着闯过毒雾,又一路杀到自己面前的三人,恶狠狠道:“居然没被毒雾毒死,还杀了我的弓箭队,今日一定要把你们剁碎了喂狗。”   回想起那些粗制滥造的弓箭,莫长情有些想笑,若不是有毒雾作为掩护,早把那群人灭了。那群人戴着面巾,遮住了口鼻,面巾上应该是浸了什么药,能有效化解毒雾的毒性。   李司孝提剑指向贾升,“你们杀人放火为非作歹,今日必除了你们这些祸害。”   贾升听后哈哈大笑,露出了一口大黄牙,“我们是土匪不错,不为非作歹,怎么活呀?”   陆朝晞上前,“为了活下去就要谋夺他人的性命吗?”   贾升偏着头打量陆朝晞,渐渐露出了奇怪的笑容,那笑容令陆朝晞十分不悦。   莫长情皱了皱眉,几步上前,将陆朝晞挡在身后,然后冷冷地盯着贾升。   贾升觉得眼前这人气势有些摄人,竟不自觉吞了吞口水,随即又觉得,这是自己的地盘,不应该这么怂,就又大起胆子挺直了腰板,说:“若是别人死,换我活,为什么不做?”   跟恶人讲道理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之前他们已经了解过这伙人的罪行了。不止杀人放火,他们还强抢村里的姑娘,连小孩儿都不放过,掳上山一段时间后就把人卖到脏地界去,还能赚一笔钱。为了拉更多的人入伙,他们拦住过路的人,给人递上一把刀,让人把他们山上老的没用了的人杀死,这样一来,要么加入他们,要么赔命给他们。若不是杀山上老快要死的土匪,那就杀过路的人,提着头当投名状,也是可以的。   这贾升还好男风,有一次碰巧见到了文棋,哈喇子流了一地也没敢多肖想,因为知道那是徐秀虎的人,若是动了,那肯定下场凄惨。后来呢,贾升将一个过路的书生掳去了化雾山,反正听说那书生上了山就再也没下来过。   所以,陆朝晞莫长情和李司孝一路杀过来并没有什么心理压力,如此恶人,不杀还留着作甚?   几人也不再废话了,直接就冲了上去。刚开始,贾升还提刀跟他们打了一阵子,随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他身上也添了几道口子,他就想着赶快逃跑了,再这样下去,自己的小命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莫长情意识到他想逃跑,脚下重重一踏,运起轻功,一个纵身就拦住了他的去路。贾升额头上的汗一颗一颗滚下来,握着刀的手也颤抖不止。   莫长情盯着他,提着刀一步一步逼近,贾升被逼的步步后退。莫长提刀就朝贾升劈了过去,贾升惊的半天没提起刀来。眼看着刀就要落到头顶,贾升眼睛一瞥,刚好看到自己不远处有个人,想也不想就一把拉了过来,挡在自己身前。   莫长情的刀落下,劈的却不是贾升,而是刚才贾升拉过来的替死鬼,再看,贾升正往外逃跑。   莫长情一脚踢开自己面前的人,然后提剑追了出去。   陆朝晞不放心,解决了自己身边的麻烦也赶紧跟了上去。   李司孝“哎哎……”了两声,发现那两人都追出去了,这儿的烂摊子居然都留给自己了,顿时有种交友不慎的感觉。   贾升见身后那两人追了出来,额上的汗珠子滚的更快了。   眼看陆朝晞就要提剑刺向自己后背了,贾升一边跑一边慌乱地在怀里一阵摸索,连鞋都跑掉了一只。   陆朝晞运起轻功,一个飞身就跃到了贾升前面,拦住了他的去路。   贾升及时刹住了脚步,紧张道,“你别过来啊,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陆朝晞冷笑一声,“那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如何不客气。”说完,提着剑就要砍过去。   这时,贾升突然一把扔了手中的刀,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痛哭流涕地求饶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求你饶了小的这一次吧,我保证,我一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再也不做土匪了。”   陆朝晞皱眉,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地上跪着的人还在不停磕头求饶,陆朝晞冷冷道,“像你这种大奸大恶之辈,若不除了,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   听了陆朝晞的话,贾升一顿,慢慢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鼻涕眼泪,神色却是平静了下来,“你当真不会放过我吗?”   陆朝晞凛然道:“大奸大恶之徒,如何放过?”   贾升见求饶也没有用,突然就笑了起来,只不过那笑怎么看怎么瘆人,陆朝晞皱眉不解,正要动手,就听莫长情大喊道:“朝晞小心——”   话音刚落,陆朝晞只觉眼前一黑,眼睛灼痛不止,顿时长剑脱了手。   刚才,贾升趁陆朝晞放松警惕,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就洒向了陆朝晞的眼睛。   莫长情又惊又怒,运起十成内力,灌注于倒春寒之中,狠狠掷了出去,准确无误地扎在了贾升的心口之上,他顿时口吐鲜血,栽倒在地,决计是活不成了。   陆朝晞捂住自己的眼睛,疼的呜咽出声,莫长情赶紧过去将人扶起,自责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小心,你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疼……”   陆朝晞眼睛灼痛不止,就这一会儿功夫,后背都汗湿了,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莫长情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心疼地抓住陆朝晞的双手,不让他去碰自己的眼睛。   陆朝晞疼的颤抖,“痛,水……水……”   莫长情赶紧把人抱了起来,四处找水,嘴里不停念叨着:“对,对,水,用清水洗一下就不疼了。”   李司孝这时跑了过来,了解了情况后忙拉住了莫长情,“不行,不能用水,要用油,否则他这眼睛就别想要了。”   李司孝的话让莫长情慢慢冷静了下来,忙抱着陆朝晞往寨子里去寻找猪油,所幸很快就找到了。莫长情用油小心翼翼地帮陆朝晞清理掉了药粉,眼睛虽然不痛了,但是……陆朝晞……却是看不见了……   陆朝晞意识到自己眼睛看不见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莫长情也顾不得李司孝就在旁边了,将人拉进了怀里,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别怕,别怕,没事的,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眼睛,有我,有我呢……”   莫长情很自责,为什么自己不能再小心谨慎一些,明知道贾升不是良善之辈,怎么能让陆朝晞靠近他呢?   现在说这些都无济于事了,眼下匪患已除,最重要的就是治好陆朝晞的眼睛。   一说到治病,首当其冲想到的就是伏靖琛。   上次陆朝晞被长乐仙宫所伤,昏迷不醒,莫长情就带他去找的伏靖琛。   莫长情背起陆朝晞,李司孝跟在他们身后,肩上扛着两把剑,一把刀。   回去的时候没有人阻拦,穿过毒雾森林也就更快了。   李司雅和莫铭见三人出来,先是一喜,但看到莫长情背上的陆朝晞时都心里咯噔一下。   李司雅忙上前问道,“怎么了?”   李司孝回答说:“朝晞眼睛受伤了,得尽快治疗,否则……”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   莫铭跑到李司孝身边,将倒春寒接过来背到了背上,说:“走,咱们快点儿去紫竹观。”   紫竹观伏靖琛,医术了得,莫铭对他还是很信任的,反正比起自己不靠谱的师父,他更信任伏靖琛一些,也不知道莫长情这师父是怎么当的。 第三十章 幸无大碍   几人走到云水村外就看到徐秀虎站在路口,路边是他们来时骑的马,这时正要悠闲地跺着步子,一看就是有人喂,吃饱了的。   徐秀虎什么也没有说,只朝着他们抱拳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就走。   李司孝看着那道挺拔宽阔的背影,出声道:“若徐大当家他日也如贾升一般,那天澜城必不会放任不管。”   闻言,徐秀虎停下了脚步,微微偏头道:“我不会做小棋不喜欢的事情。”然后大跨步往前走,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李司孝觉得,这人的行事作风一点儿也不像土匪,回去得好好调查一下这个人。   莫长情也觉得徐秀虎不像土匪,倒像是从军中出来的……不过,这似乎也不太可能。   李司孝把马牵了过来,莫长情将陆朝晞抱上马背,然后坐到他身后,策马赶往天澜城。   因着担忧陆朝晞的眼睛,回天澜城比来的时候花的时间更短。   李司雅提议先到城主府去,府上有大夫,可以先稳定一下情况,然后再去找伏靖琛。   莫长情想了想,也觉得此法可行。   当他们到了城主府,才明白了那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的含义,伏靖琛和风佑居然就在城主府上。   莫长情一见伏靖琛就把人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快快快,快来给他看看眼睛。”   “哎哎……”伏靖琛一口茶还没喝全乎呢就被莫长情拖到了陆朝晞面前,无心问伏靖琛怎么在这里,只关心陆朝晞的眼睛能否治好。   伏靖琛抱着手揉着下巴,看了看陆朝晞,啧啧道:“怎么又是你啊陆二公子?”   陆朝晞苦笑一声,抬手行礼,“伏观主……”   伏靖琛立刻抬手打住他,想了想他现在看不见,忙开口道:“别叫我观主,叫我伏靖琛就行了。哎呀呀,我看你也是多灾多难,怎么我每次见你你都受伤了。”   城主李元明叫李司雅过去了解了一番情况,也是着急的很,来到伏靖琛身边,“不知朝晞的伤势如何,只要能治好,府中药材尽管取来用,即使没有的,我们即刻派人去寻。”   陆朝晞朝着声音来处拱了拱手,“朝晞多谢伯父。”   李元明忙扶住了他的手,“孩子,你受苦了。”   莫长情在一旁急的不行,一把抓住伏靖琛的胳膊,激动地很,“他到底怎么样啊?”   风佑看着莫长情抓着伏靖琛的胳膊,皱了皱眉,随即走过去,一把将莫长情的手挥开,不悦道,“师弟会看的,你这么着急也没用。”   莫长情也知道自己冲动急躁了,但是事关陆朝晞啊,他能不激动吗?   上辈子可没有遇到这种情况,若是……若是他的眼睛……   莫长情狠狠甩了下脑袋,将那些没用的念头丢掉,不会的,陆朝晞会没事的。   伏靖琛认真仔细检查了一遍,回头对他们说:“没事,能治,只是要花点儿时间而已。”   听到伏靖琛的话,莫长情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能治就好。   陆朝晞听了却是忙问:“那要多久?”   “不多,两个月左右吧!”伏靖琛说。   陆朝晞脸色不太好,两个多月对他来说太长了,但是这也没有办法,总比以后都看不见要强,也只能忍耐了。   莫长情看着他脸上那落寞的神色,明白了他的担忧,两个多月眼睛看不见定然是有诸多不便的。   伏靖琛认真思索了片刻,然后提笔开始写药方,风佑走到伏靖琛身侧,将挽袖磨墨的婢女挤到了一边,自己亲自给他磨墨。莫长情看着他俩默契十足的模样,心想,这俩人估计是有进展了。   开了药方,伏靖琛又去城主府的药库挑选药材,并且亲自掌握火候煎药。   陆朝晞在客房的床上坐着,李司雅端了碗燕窝粥过来,莫长情伸手接了过来,道了句“有劳。”   李司雅看着自己已经空了的手,慢慢地收到了身前交握着,端庄淑雅,点了点头就准备出去,走到门口挥退了正要进来伺候的婢女,吩咐道:“不用进去了,在门外侯着就行,里面有什么吩咐照做就是。”   婢女行了一礼,应了,“是,小姐。”   莫长情端着粥,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陆朝晞嘴边,陆朝晞往后一退,压住了莫长情的手,说:“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来就行。”   莫长情一笑,“怎么会麻烦呢?”   陆朝晞压着他的手,没有撤回,也没有动。   莫长情慢慢敛了笑意,有些心疼,将粥碗递到陆朝晞的手里,然后稳了稳情绪才说:“那好,你自己来,慢点儿,小心烫。”   陆朝晞点了点头,接了过去,小口小口吃着。   一个见惯了光明的人突然被黑暗笼罩,该是多么的失落和害怕。   陆朝晞从来坚强,不仅要照顾好自己,还要照顾好妹妹,从来都不允许自己软弱,即使眼睛不方便,他也习惯了尽量不依赖别人,不给别人添麻烦。   莫长情想,若是自己能更早地认识他,定然竭尽所能让他不那么累,让他能多一些依赖。   照顾陆朝晞休息了,莫长情才有空去找伏靖琛和风佑。伏靖琛正在挑挑捡捡包袱里的瓶瓶罐罐,风佑在一旁帮忙。   莫长情朝两人打了招呼,这才坐下来问两人为何会出现在城主府。   伏靖琛收拾好东西,从怀里掏出两个瓶子递了过去:“内服,一样一粒,一日两次。”   给了东西,伏靖琛才说:“有一天我突然觉得只是一个预言。紫竹观挺小挺无聊的,于是就决定和师兄出来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   有一天,伏靖琛坐在紫竹观大门口晒太阳,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师父,想起他曾经走遍山川大地,见惯山河秀色,四季更替,最后将紫竹观当作了临时休憩的地方,只是,最后……边关战场成了他生命的终点。   伏靖琛站起身来,拍了拍宽大道袍上的灰尘,回房换了身衣服,然后找到了正在厨房做饭的风佑。   风佑正在炒一碟青菜,听见伏靖琛的声音,头也没回道:“等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伏靖琛“嗯”了一声,风佑有些奇怪,平日里早就叫饿叫的不停了,今日却是安静的很,回头一看,手里的锅铲都差点儿掉到了地上。   伏靖琛脱下了他一直穿在身上的道袍,换上了一身长衫。   风佑知道,伏靖琛心里装着一个人,后来那个人不在了,他就穿上了那人的道袍,不曾脱下。   风佑的手有点儿抖,嘴唇嗫嚅着,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   伏靖琛歪头一笑,眉眼弯弯,“师兄,我想出去走走。”   良久,风佑才回过神来,难得的笑了笑,说:“好,我陪你。”   于是,两人就将天澜城当作了出行的第一站,没想到刚到天澜城就遇到了莫长情陆朝晞他们。   莫长情不放心,又问了伏靖琛陆朝晞眼睛的伤,伏靖琛再三保证没事,可以恢复,莫长情才放下心来。   莫长情心想,陆朝晞现在眼睛不方便,就想带他回凤栖山休养,不过这也得问问陆朝晞本人的意见。   有李元明的交代,又有李司孝李司雅的悉心吩咐,各方面照顾都尽善尽美。   莫长情来到陆朝晞房里,就见陆朝晞眼睛上蒙着白布,安安静静坐在床上,平添了一份岁月静好。   听到声音,陆朝晞微微扬了扬嘴角,“你来了?”   莫长情扬了扬眉毛,“怎么知道是我?”   “脚步声。”陆朝晞道。   莫长情不知怎么的,心下有些高兴,陆朝晞竟然能听出他的脚步声。   来到陆朝晞身前,莫长情慢慢蹲下身,仰头看他,放轻声音道:“伏靖琛说了,你的眼睛是可以治好的,凤栖山药材齐全,那个……你……”   陆朝晞放在膝盖上的手一紧,莫长情忙伸出手去,但最后还是停在了半空中,怕吓着他,收了回去。   玉岩征里   陆朝晞慢慢松开了拳头,笑了笑,“谢谢你。”   莫长情看着他,等待着他继续往下说。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还是回飞鹤山庄吧。”陆朝晞低低地开口。   陆朝晞声音温润,莫长情听完后心下一阵失落,但还是笑着说,“好。”   当晚,陆朝晞就与李元明说明自己明日就将离开天澜城,回飞鹤山庄。李元明当即表示要派人送他回去,然后又说,干脆叫李司孝李司雅亲自送。陆朝晞拒绝了,恰好这时莫长情来了,直接将送陆朝晞的事情揽了下来,并且表示一定会安然将人送到飞鹤山庄。   第二日一早,莫长情就带着陆朝晞和莫铭启程了。   这回,莫长情成了马夫。不过,只要是为了陆朝晞,别说马夫了,小厮都可以,并且甘之如饴。   即使陆朝晞不说,莫长情也知道一点他的想法。无论如何,飞鹤山庄才是他的家,上次是事急从权,这次自己清醒明白,自然是不想给莫长情添麻烦。   再者,莫长情虽然没有将喜欢两个字说出来,但他的种种表现比语言更直接地表达了出来。面对一个男人不加掩饰的倾慕,陆朝晞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面对。   莫长情不想立刻逼他做出选择,给他足够的空间和时间,让他想清楚。即使陆朝晞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是拒绝,那他也只能接受。 第三十一章 父与兄   回去的路上,莫长情将老妈子的本色发挥到了极致,直把莫铭看得白眼儿翻不停。   吃饭的时候恨不得嚼碎了喂,走路的时候恨不得背,晚上睡觉的时候也在一旁陪。莫铭觉得,在自己师父眼里,陆朝晞不是看不见,而是瘫痪了吧?   本来莫长情就对陆朝晞的事情上心的很,这会儿他眼睛看不见,就更加小心体贴了。   递到陆朝晞手中的茶水,温度总是最适合入口的,吃饭的时候,碗里的菜都是他平日里爱吃的,晚上休息的时候,连被子都是暖的。现在的天气,晚上已经能觉出很深的寒意了。   莫长情越体贴入微,陆朝晞就愈加沉默。这日赶路赶的快,附近既无客栈又无人家,只得就地休息了。   晚上风大,三人就靠在马车里睡了。莫长情将唯一的毯子盖在了已经睡着的莫铭身上,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给陆朝晞披上。   半夜,陆朝晞动了动,然后伸出手四下探了探,确定了位置后身体慢慢往外挪动,刚伸腿准备下车,就感觉腰上一紧,随即整个人都趴在了莫长情身上。   莫长情也是一惊,不知道这大半夜的陆朝晞想下车做什么,该不会是想撇下他逃跑吧?   莫长情将人扶正了,忙问:“这么晚了,你要下车做什么?”   把莫长情吵醒,陆朝晞有些过意不去。这一路上莫长情都没好好休息过,这会儿睡得正好,竟然被自己吵醒了。   陆朝晞小声道:“抱歉。”   莫长情扶着他的肩膀,将披风紧了紧说:“没事的。对了,你是要下车去?想要做什么,你告诉我,我去就行。”   陆朝晞脸有些热,他总不好说,我想去解手,你能替我去吗?   陆朝晞没有回答,莫长情莫名紧张起来,连忙扶着他的肩膀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眼睛疼?”   陆朝晞犹豫着,没有回答。   见他这副模样,莫长情更加确定他有事,只是不愿意说出来,心下焦急不已,面上还是温柔地诱哄着,“有什么事就跟我说,我来就好,好不好?”   “那个……”陆朝晞有些难为情,“我想去方便。”后面的话已经细弱蚊蝇,好在莫长情还是听清了。   莫长情松了一口气,不是想逃跑就好。   他先伸手揽过陆朝晞的肩,然后伸手去抄他的膝弯,把他抱下了车。莫铭睡熟了,陆朝晞怕打扰他,就没有出声。   刚下了马车,陆朝晞就挣扎着要下来,莫长情忙抱的更紧了,低声在他耳边道:“你别动,把你抱到地方了就放你下来,好不好?”   陆朝晞只得“嗯”了声,抱着他的那双手太过坚决,想要拒绝,最后却还是妥协在了他的小心温柔之下。   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孤独地过冬,很冷。   突然,有一个人出现,给他了一床被子,还抱着他给他温暖,怎么能不贪恋?   莫长情知他脸皮薄,自尊重,怕他尴尬,将他抱到了不远处就放他下来,对他说:“我在那边等你。”   “嗯。”   “那你小心一点。”   莫长情很君子的走到不远处背过了身去,即使陆朝晞看不见,他也会给他足够的尊重。   直到陆朝晞出声,莫长情才赶忙过去扶住他,依然如来时一般将他抱回了车上。   第二日下午,几人就到达了飞鹤山庄。   刚到飞鹤山庄,陆幼清就从大门内飞奔了出来。   “哥,你怎么才回——”   “来”字还没说出口,就被陆朝晞眼睛上的白布刺的失了颜色。   陆朝晞偏了偏头,微微扬了扬嘴角,唤了声陆幼清。   听到哥哥的声音,陆幼清顿时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哥哥的眼睛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陆朝晞有多艰难,陆幼清是知道的,如今看他眼睛蒙着白布,不知道他又遭了什么样的罪。   只听到陆幼清的哭声,陆朝晞伸出手探了探,陆幼清忙把手伸了过去。陆朝晞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哭什么,又没有什么事。”   陆幼清不相信,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又不敢,将手缩了回来,只颤声道:“哥,你的眼睛……”   莫长情看着兄妹俩,上前对陆幼清道:“你不用担心,你哥哥的眼睛没事,只是需要些时间恢复。”   陆幼清抹了抹眼泪,这才对莫长情行了一礼。   陆朝晞让陆幼清扶着自己,对莫长情说:“几次三番的给你添麻烦,我……”   莫长情出声打断了陆朝晞接下来的话,“我们是朋友,如何就是添麻烦了?”   陆朝晞抿了抿唇,“好,那我就不说了。你一路相送也辛苦了,进去坐坐吧!”   听陆朝晞这么说,莫长情也露出了笑意,但他并不打算进去坐坐。   从陆朝晞回来,就只有一个陆幼清出门相迎,连管家下人都没有出来一个,莫长情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陆朝晞的家里情况他也是多少知道一些的,母亲早逝,父亲偏心,兄弟不恭,姊妹不和。   虽然陆朝晞邀请他进去坐坐,但莫长情理解他的难处,还是婉拒了。   莫长情将伏靖琛写的药方交到了陆幼清手里,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药一定要按药方上的来,最好是你亲自照看。”   陆幼清接了过来,郑重点头。事关陆朝晞的眼睛,陆幼清绝对会亲自照看,保证不会出任何差错。   交代完了药方,莫长情又从车上拿下来一个包袱递给陆幼清,里面装的是伏靖琛配制的药。别看这些药看起来平平无奇,都是伏靖琛自己种的药研制的,一般的大夫根本配不出来,而且有的药方里面添加的药还是带毒的。   什么都交代完了,莫长情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飞鹤山庄。   回了凤栖山,莫长情就一头扎进了库房里,挑挑拣拣了半天才提着一个大大的包袱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陆朝晞回到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就迎来了他不想见到的人。   陆文杰听说陆朝晞回来了,眼睛上还蒙着白布,十之八九是受了伤。陆文杰听说后倒是高兴的很,祈祷着陆朝晞瞎了才好。   陆朝晞一回房,他就不请自来,背着手在陆朝晞面前来回跺着步,阴阳怪气道:“哎呀,陆二公子回来啦?怎么?眼睛受伤了?”   陆朝晞端坐于床边,“多谢大哥关心,小伤而已。”   陆文杰哈哈大笑起来,“眼睛受伤可不是小事,得小心照顾着,不然一个不小心可就……呵呵……瞎了。”   陆朝晞比自己强,明明自己才是飞鹤山庄的少庄主,为什么人人提起飞鹤山庄,最先想到的都是陆朝晞?   别看父亲陆圣朴对自己偏爱些,其实他的眼里只有飞鹤山庄,指不定哪日主意一改,就将飞鹤山庄庄主之位传给陆朝晞了。   陆朝晞听陆文杰口出恶言,也不恼,依旧温温和和开口:“多谢大哥关心,我会注意的。”   看着陆朝晞八风不动,不怒不恼的模样,陆文杰恨的牙痒痒。   眼睛都要瞎了,他居然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好像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能平静面对,根本看不到他脸色大变,或者惊慌失措。   陆文杰正要再开口,门外却传来了陆圣朴的声音,“文杰,管家有事跟你说,你先过去吧!”   陆文杰咬了咬牙,转头对着陆圣朴的时候却是换了一副嘴脸。   恭敬,平和。   “是,父亲。”陆文杰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陆朝晞听到了陆圣朴的声音,没有起身,没有行礼,甚至连声都没有出。   陆圣朴皱眉,不悦道:“回来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   开口并没有问自己的儿子伤的怎么样,而是责难。   反正陆朝晞也已经习惯了,没什么伤心的。   “说回来就回来了。”   陆圣朴对陆朝晞的冷淡态度很不满,但是看到陆朝晞眼睛上的白布时还是忍了下来,“眼睛怎么伤的?能治好吗?”   陆朝晞在心里冷笑一声,真是关心自己吗?不,只是怕他真的瞎了,以后不能为飞鹤山庄出力了,不能帮衬他的大儿子了。   “紫竹观观主伏靖琛说可以治好。”陆朝晞说。   “伏靖琛?”陆圣朴顿时眼睛一亮,“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伏靖琛医术高明妙手回春,但是他却极少与那些江湖门派中人来往,能和他交上朋友可是好处多多。   陆诗霖幼时不小心烫伤了手臂,至今有一块疤痕,一听陆朝晞认识伏靖琛,陆圣朴就想借陆朝晞向他讨一些灵药。   陆朝晞没有说话,听陆圣朴的语气,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自己的这个父亲,没有什么可图如何会多问自己一句。   “我与他不熟。”   “不熟?不熟他怎么会为你看伤?他可是如他师父一般,请都请不动的人物。”陆圣朴快走几步来到陆朝晞身前问他。   感觉差不多了,陆朝晞这才悠悠开口,“我的一个朋友与他相识。” 第三十二章 风雪夜   陆圣朴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能耐,更清楚现在的他不是那样好拿捏的。顺了顺心气儿,陆圣朴整了整衣服,坐在了桌旁,还叫人送了壶茶水过来。   倒好两杯茶,朝一旁伺候的小厮投去一个眼神,小厮会意,来到陆朝晞身前行了一礼说:“二公子,小的扶您。”   陆朝晞点了点头,由着小厮将他扶到桌边坐下。   陆圣朴将一杯茶推到陆朝晞的手边,随意问道:“你说伏靖琛是因为你的朋友才为你看眼睛的?”   陆朝晞慢慢悠悠抿了口茶,“嗯。”   嗯完又继续喝茶,完全没有要深入聊聊的意思。   陆圣朴又忍不住心烦,但想到自己的目的,还是尽量放柔了声音,“你那个朋友是什么人呐,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陆朝晞:“喔,他叫莫长情。”   陆圣朴:“嗯,既然是你朋友,和伏靖琛交好,想必和你也相熟。”   “还好。”陆朝晞依旧淡淡地。   陆圣朴仗着陆朝晞眼睛看不见,狠狠剜了他一眼,再开口时声音一如之前般平静祥和,“你看看什么时候再见伏靖琛,向他讨要一些个去疤痕的奇药,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陆朝晞没应声,心想,终于是说出自己的目的了吧!   陆圣朴见他这副模样,又说:“你眼睛不方便,我再安排几个人过来伺候,需要什么就去库房取。对了,还有幼清的婚事,我也觉得可以再斟酌斟酌,无论如何,我陆圣朴的女儿都不是一般人可以娶的。”   陆朝晞已经喝完了茶,将杯子推到了一边,“伺候的人不用再安排了,有幼清在身侧就差不多了。”   这意思很明白了,药的事,陆朝晞答应了。陆幼清的婚事,暂时也不提起了。   接下来的日子,陆朝晞都在自己房里待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养伤。   陆幼清不放心任何人,煎药换药都是她亲自动手,就连陆朝晞的膳食都是她自己掌勺。   自己幼小脆弱的时候,是哥哥保护着自己。如今,哥哥受伤,自己一定会好好照顾他,说什么也不能让那些妖魔鬼怪伤到他。   陆诗霖听说陆朝晞眼睛受伤的事,也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过来看好戏,趁机奚落一番出出气。谁知,陆朝晞扬手一剑劈断了院子里的一棵树,就把人吓的花容失色,惊慌失措地夹着尾巴逃回了自己的院子。   凤栖山,莫长情书房。   红雨收起伞,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信,递给莫长情。   信笺之上,有雷鸟之印。   这是边关穆海安的来信,不过,即使不打开信笺,莫长情也能猜到其中内容。   莫长情接过来,捻了捻信笺,并不急着打开,而是问起了别的。   “红雨姐,上次传信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红雨笑了笑,“你说的事情,当然是查的清清楚楚了。上次除了长乐仙宫,另一波追杀你们的人就是陆文杰。”   去长乐仙宫救陆幼清之时,被杭见溪和孟寒舟追的崖都跳了,后来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们,竟然又平地起波澜,晚上被一伙黑衣人袭击。   那时候莫长情还不知道那伙黑衣人的来历,所以就让红雨查了一下。   红雨又接着说:“陆文杰其实是奉了陆圣朴之命去救陆幼清的,但他故意拖延观望,不曾出手。后来你们和李司孝救出了陆幼清,他就派人追踪陆朝晞,然后装扮成黑衣人害他性命。”   莫长情听着,倒是一点儿也不惊讶,他也猜测到了,但还是要调查清楚再说。   虽然陆文杰与陆朝晞是隔山兄弟,陆朝晞再怎么样也没想要他的命。   不知道陆朝晞会怎么做怎么想,反正莫长情是在心中的小本本儿上给陆文杰狠狠记了一笔。   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怎么对他好都还嫌不够,居然还有人想着伤他性命,无论是谁,都不能原谅。   时光匆匆过,容易把人抛,黄了落叶,冻了江河,白了人间。   一场雪纷纷扬扬了下四五天,目之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让人觉得这世界也干净纯澈。   陆朝晞站在走廊里,凛冽刺骨的风吹起了他如墨如瀑的长发。他静静地站着,听着雪簌簌飘落的声音,慢慢伸出手去接飘落的雪,脸上的神色温柔无比。   又是一年雪落千寒,可惜自己目不能视,辜负了这美景。   陆朝晞很喜欢冬天,虽然寒冷,也有温暖。   母亲还在时,会赶在雪飘人间之前给他们兄妹俩做冬衣,帽子,鞋子。会在冬夜寒风呼啸时把他们聚在温暖的房间里,给他们烤栗子和花生吃,给他们讲故事做吃食。   那时陆幼清很小,拿着烤好的栗子非要喂给哥哥和娘亲吃……   那些个寒夜里,只有他们母子三人,那个名为父亲的人,从来缺席。   陆幼清端着药走了过来,看见陆朝晞站在外面,忙将药放到屋内的桌子上,然后去扶陆朝晞。   “哥,你怎么到外面去了,雪还在下呢,这么冷还是别出去了。”陆幼清一边扶着陆朝晞进屋坐下一边念叨着。   将温度刚好的药递到陆朝晞手里,陆幼清又忍不住念叨,“今日我去拿碳,管家竟然跟我说没有了,明明昨天我还看到陆诗霖领了好多……”   一说起这事儿,陆幼清就生气的很,真是恨不得跑上去,把陆诗霖那张笑的得意的脸抓破。   陆朝晞听着她絮絮叨叨,将空碗放到桌上,突然出声问陆幼清:“幼清,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正说的起劲儿的陆幼清顿住了,看着自家哥哥,“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朝晞伸手摸了摸自己眼睛上的白布,说:“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一定要跟我说,我会想办法让你离开这个家。”   陆幼清一惊,忙一把抓住了陆朝晞的手,“哥,你怎么突然说这个?我没有喜欢的人,也不会离开的,你还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陆朝晞沉默,最后,他拍了拍陆幼清的手背以示安抚,便也没再说什么。   夜晚很冷,孤枕寒衾就更冷了。   房间里虽然烧着碳火,还是不能完全驱散寒意。   突然,窗边传来一阵响动,惊的陆朝晞一把掀开被子,迅捷地拔出了挂在床边的青冥剑,冷声喝道:“谁?”   莫长情关好窗子,语带笑意轻声道:“你猜?”   听到声音,陆朝晞手里的剑差点儿就掉到了地上。   这么冷,这么晚,莫长情怎么会来?   心跳骤然加快,血液奔腾如江河不息。   借着房内微弱的灯火,莫长情看到了那个令自己辗转难眠的人,无言地笑了。   他慢慢走到陆朝晞面前,伸手将他手里的剑接了过来,归于悬挂着的剑鞘中。   “怎么?猜不到我是谁?”莫长情语带调笑,微微躬身靠近陆朝晞。   陆朝晞终于平静了下来,恢复了泰然自若的模样,嘴角却是不自觉带上了一丝笑意,“我可猜不到爬窗而来的是何人。”   莫长情从进来就一直看着他,看着他从冷厉到喜悦,再从喜悦到平静,没漏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一身雪白里衣的陆朝晞站在床边,整个人的气质由冷冽转变成了温柔。   莫长情看得呆住了,不知不觉就慢慢凑到了陆朝晞的耳边,唇微动,声音柔,呼出的气也是热的,说出了那句话。   陆朝晞没能自控,脸就那么猝不及防地热了。   莫长情很满意他的反应,拉开了些距离,笑了。然后把他拉到床边,强行塞到了被子里,细心地给他掖了掖被角。   陆朝晞任由他动作,然后开口:“你怎么来了?”   莫长情想说,因为寒夜漫漫,我的心中人不在身侧,不在枕边,思念泛滥成灾,无计可施。只得踏风御雪,前来相见,一解相思之苦。   然而,出口却成了,“喔,来这边有些急事需要处理,处理完后就顺便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有多少心中的特意,最后变成了嘴上的顺便?   陆朝晞这时也没有过多思考,只是顺着话题继续着,“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莫长情看着那张脸,白布遮目,也遮去了他平日眼中的清冷,此时露出来的尽是温柔祥和。   莫长情故意说道:“怎么?这么急着赶我走?”   陆朝晞:……不走,那睡哪儿?   见陆朝晞不说话了,莫长情竟然闷声笑了起来,半是认真办是开玩笑道:“天已晚,夜寒路遥好孤单,朝晞若是不弃,留我歇一晚如何?我睡觉很老实的,还能暖被窝呢,怎么样,考虑一下如何?”   幸亏陆朝晞此刻看不见,否则莫长情这话配上此刻的表情,活像个自荐枕席的,还是生怕别人不要的那种。   陆朝晞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然后开口道:“既然你如此诚心诚意,那我也就勉为其难应了你吧。”   莫长情也是笑了,他很高兴,不仅是因为陆朝晞应了他留下来,还因为陆朝晞终于在他面前剥下了坚硬的外壳,露出了内里的一点柔软。   这是不是说,自己于他是很不一样的呢?会不会有一点儿喜欢?   陆朝晞说完也没有忸怩,掀开了被子的一角,说:“外面冷,床上来吧!”   额,这算是邀请?还是勾引?   莫长情摸了摸鼻端,还好,没流血。 第三十三章 提建议   放下床帐,躺在陆朝晞的身旁,莫长情真心觉得,自己这一场无视风雪的奔赴千金难买。   而陆朝晞呢?   他此刻的脑海里,还在不断回荡着之前莫长情说的那句话,那句令他脸热不已,心跳加速的话——   我是来爬床的。   陆朝晞想:这人现在说话怎的这般肆无忌惮了?刚认识那会儿似乎不是这样子的。   刚开始的时候,莫长情怕吓到他,唐突他,所以克制隐忍,纵有千言万语在心头,依旧表现地平常稳重。   莫长情这会儿还沉浸在能与人再次同床共枕的喜悦中,嘴角上扬了怎么都压不下来。   躺了一会儿,激动的情绪总算是平复了一些,手伸进被子里去探陆朝晞的手。刚一触到,陆朝晞就像受了惊的兔子一般缩了回去。   不曾想,莫长情是一个锲而不舍的猎人,追逐着,前进着,直到捕捉到了那只冰凉的手。   陆朝晞的手很凉,莫长情先是单手捏了捏,觉得这样根本不能暖和起来,于是双手揉搓起来,黑暗中低低地问:“怎么这么凉?”   其实陆朝晞不止是手凉,刚刚躺进被窝里的时候,都感觉不到暖意,想必他的身体也一样冷。   陆朝晞本来想挣扎,想从他的掌中逃离,但是那双宽厚温暖的手那么轻柔,那么炙热,让他一下子忍不住贪恋起来,于是便听之任之了。   “还好。”陆朝晞的声音也很低,低沉中带着点儿喑哑。   莫长情搓了半天的手,终于是有些温度了,于是伸手把被子拉高一些,掖紧一些。   “眼睛感觉怎么样了?”莫长情自己也躺好,这才开口问陆朝晞。   陆朝晞回道:“还好,坚持用药,已经能感受到一些光了,应该快好了。”   莫长情想,伏靖琛的医术确实厉害。   “那就好。”莫长情欣慰道。   陆朝晞睡觉的姿势很规矩,也不爱动。莫长情却是恰恰相反,每天晚上睡觉不在床上滚来滚去好几遍是睡不着的。这会儿,他又忍不住翻身,结果一个没收住,一条腿压在了陆朝晞的腿上。   两人俱是一惊。   陆朝晞惊的是莫长情怎么会突然压到自己腿上,他想做什么?脑海中不由自主就浮现出了莫长情吻他时的情景,顿时身体紧绷起来。   莫长情惊的却是,这人的腿到现在居然都是冰凉冰凉的,不用说,脚肯定更冷。   都说寒从脚起,脚不暖和,怎么能睡的着睡的安稳?   莫长情在心里把陆圣朴来回骂了好几遍,有这样的爹吗?   都说儿女是债,到了陆圣朴这里倒好,他才是儿女的债。   儿子受伤,居然都没有真正地好好关心一下,眼里全是陆文杰那个废物。   说起陆文杰,莫长情在心里冷笑一声,自己备了份礼物给他,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   莫长情突然一把掀开了被子,陆朝晞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跟着坐了起来,出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莫长情把被子抖落平整,扶着陆朝晞的双肩将人放倒在枕头上,盖好被子,“没事,你睡。”   说完,莫长情就睡到了陆朝晞的脚头,解开自己的中衣,把那双冰的刺骨的腿脚贴心口牢牢抱着。   陆朝晞开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这会儿明白了他的意图,却是怎么也不肯让他抱着了。   怎么能让他给自己捂脚呢?   陆朝晞觉得,太委屈他了。   莫长情却是难得强硬,抱着就不撒手了,还伸进被子里拍了拍他的膝盖,“都凉成这样了,别动。”   陆朝晞被他拍的腿一抖,正要坐起来,却听莫长情语带威胁地说:“再动,我可不敢保证拍的是别的什么地方了。”   陆朝晞瞬间老实了,也不说话,闭上眼睛听之任之。   莫长情感觉到陆朝晞从紧绷到放松,终于满意了。   陆朝晞觉得现在一点儿也不冷了,甚至有点热,手心都出汗了。   双脚紧贴着莫长情的胸膛,虽然隔着里衣,依然能真切感受到从他身上传过来的热度。除了热度,还有那清晰的,渐驱明快的心跳。   迷迷糊糊间,陆朝晞竟然困意上涌,睡了过去。   夜已深,雪未停,本该是一如既往的寒梦缠身,却因着一个人的温暖相依,坠入了一个温柔织就的暖梦里。   怀里的冰冷慢慢回暖,莫长情也跟着睡着了。   原来,不是凤栖山的被子不够厚,而是少了一个陆朝晞。   天微亮,雪压青竹声声脆,宁折也不弯。   陆朝晞悠悠转醒,翻了个身,脸上传来了一阵凉意,瞬间清醒,所有意识都在这一刻回笼了。   雪夜……寒风……莫长情……   温暖……相依……莫长情……   莫长情?陆朝晞忙伸出脚去探了探,什么也没有……   一丝寒风趁机钻了进来,陆朝晞忙缩回了脚,还卷了卷被子,半晌才伸出手来捂住了额头。   昨晚似梦一场,但他知道,都是真的。   自己竟然会同意莫长情留下来,还和他一起睡了一晚,这事儿看起来怎么有点儿像那个……偷……那个……什么……   突然想起刚才脸上似乎有凉意传来,在枕头上摸索了一阵,手指触到了一个沁凉的物什。拿在手中摩挲了片刻,陆朝晞指尖颤了颤,唇抿成了一条线。   这是一块玉佩,陆朝晞很熟悉。因为这块玉佩他自小贴身佩戴,是母亲留给他的。   陆朝晞将玉佩捏在手中,许久,才戴在了颈间。   陆朝晞没有想到,莫长情竟然什么都知道,还把玉佩赎了回来。   没错,这块玉佩,他曾经当掉了。   那次两人被追杀,好不容易从山林到了镇上,却都身无分文了。陆朝晞趁莫长情不注意,将自己的玉佩当了,换了钱去住宿吃饭,置衣买药。   玉佩是母亲留给他的,是个念想。若不是没有办法了,他是绝不会当掉的。   有一次陆幼清问他,怎么没见他戴玉佩,他含糊其辞,说放在房里了,怕出远门弄丢了。   后来派人去赎,竟被告知已被人高价买走了。   原来,是莫长情买走了。这会儿,竟又回到了自己手中。   陆朝晞在床上呆呆地坐了许久,手一直压在胸前的玉佩上。   早饭的时候,陆幼清说父亲带着大哥去了天澜城拜访城主,陆朝晞没怎么在意,只吩咐陆幼清今日抽空去药铺看看,吩咐一些事情。   莫长情此刻坐在酒楼最顶层的包间里,身披白色狐裘,正在认真煮着一壶酒,一股浓郁的桂花酒香扑面而来。   莫长情满意地点了点头,唤来小二,将煮好的酒放到了食盒之中。   将装好的酒交给小二,吩咐道:“与刚做好的特色点心一起送到飞鹤山庄,给陆朝晞陆公子。”   “是,公子。”小二应下,动作迅速麻利,脚步轻快,一看就是个会武艺的。   刚煮好的酒,刚做好的点心,在这寒天冻地的季节里,要送到飞鹤山庄还保有余温,身手太差可办不到。   莫长情朝着远处的飞鹤山庄遥遥举杯,然后喝了一口桂花酒,顿时只觉满腹暖流淙淙而过,桂花与酒的香味萦绕于口,经久不散,暖人心脾。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说不上来为什么的,只想把自己觉得好的都给他,即便如此,犹觉不够。   安排好了这些事,莫长情唤人送来纸笔,开始写信。这信是写给平王穆培风的,因为他有一个建议要告知于他。   边关来信他已经看过了,果然与自己所料相差无几。寮国已经在采取行动了,时不时派出一些武林中人混入军中,甚至派人暗杀他们军中的将领和副将,防不胜防。   莫长情给平王的建议就是,想办法让北武国的江湖高手入边关帮忙,以江湖人对付江湖人。甚至还在信中告诉平王,可向天澜城城主李元明言明情况,请他相助。   请李元明出面不仅仅只是为了天澜城出手相助,还要李元明号召江湖中,有头有脸有能耐的门派派弟子赶赴边关相助。   莫长情也知道,一直以来,北武国的江湖和庙堂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庙堂高,江湖远,互不相干。   但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莫长情还在信中言明,有些人可以用家国大义相邀,有些人可以用旧情相换,有些人可以予以金银,有些人甚至可以想办法予以官职。   写好了信,莫长情折好放进信封,封好后交给了小厮,吩咐其务必好好传送到目的地。   整了整衣服,莫长情站在窗口遥遥望着飞鹤山庄的方向。   陆朝晞此时正坐在桌边,摸索着给自己倒了杯温度正好的桂花酒,慢慢凑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香味浓郁,酒醇厚,很得他的心。   他还记得那次在凤栖山,桂花树下,莫长情说他有伤在身,不能饮酒,否则一定给他尝尝自己珍藏的桂花酒。   想不到,他连这都记得。酒入口,暖的不止是口,还有那颗带有裂痕的心。   这一刻,陆朝晞突然觉得,就这样也挺好的。 第三十四章 闻亲事   莫长情觉得自己好像中了毒,中了名为陆朝晞的毒。   只想见到那个人,只想靠近那个人。   哪怕不能时时刻刻相见,分分秒秒相守,也想离的更近一些,坐在窗边遥遥相望都是好的。   雪化比雪落要冷的多,尤其夜晚更甚。   莫长情望着飞鹤山庄的方向,忍不住想——   陆朝晞现在在做什么?   夜里寒凉,他会不会很冷?   有没有想自己?   莫长情是个实干的人,既然心中有所忧,那就亲自走一趟,一求心中所想。   上一刻还在窗边沉思,下一刻就自窗边翻跃而下,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灯火阑珊处。   莫长情熟门熟路摸到了陆朝晞的院子外,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在附近才翻过院墙,落到院中。   陆朝晞的房间里还亮着灯,但对于他来说,现在有无光亮区别不大。   那抹光亮令莫长情眼神一柔,他自顾自将那抹光亮当作是给自己留的,抬脚就往房门处走。   莫长情没有发现,就在他抬脚往前的时候,不远处的角落里,一双震惊又带着愤怒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如果眼神能灼烧,那此刻莫长情就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烧死了。   陆圣朴眼睁睁看着莫长情推开陆朝晞房间的窗户,动作利落地翻了进去。   陆圣朴双手紧握成拳,脚都踏出了一步,忍了又忍,又撤回了脚步。   不一会儿,陆朝晞房间里的灯熄灭了。   万籁俱寂。   若是第一次见此情形,陆圣朴或许不会这么在意,但事实是,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见到了。   第一次的时候,他以为是什么歹人侵入了飞鹤山庄,正要唤山庄内的护卫前来,却临时改变了主意。   因为他想借此机会看看,陆朝晞的眼睛到底恢复的如何了。结果就是,等了许久,房内也没传出什么动静,这就让陆圣朴疑惑不已了。   第二次是陆圣朴心中存疑,特意隐藏身形气息守株待兔的。   结果就是,名为莫长情的兔子还真被人等到了。   还是一如既往地情形,莫长情翻窗而入,灯熄,直到天微亮。   陆圣朴心情复杂,若是夜半翻窗而来的是个姑娘,他还能认为是自己儿子有了相好的。可这是个男人啊……   男人?等等,陆圣朴迅速冷静下来,想想陆朝晞有没有展现出一点儿他喜欢男人的样子。   结果他拧眉思索了许久,还是觉得陆朝晞不可能跟一个男人……额……那什么……   那两次后,陆圣朴就暗地派人调查了莫长情,包括他与陆朝晞之间的来往。   不调查还不知道,一调查就惊怒交加,烈火燎天。   莫长情与陆朝晞多次生死相依,两人关系密切。   陆圣朴一把将手里厚厚的一沓纸拍到了桌上,怎么也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可能跟一个男人纠缠不清。   他在意的其实并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飞鹤山庄的名声。若江湖上都知道他陆圣朴的儿子喜欢男人,并且跟一个男人纠缠不清,会怎么看待飞鹤山庄,怎么看待他呢?   还有,陆朝晞本就不安分,若再有个人相助,他可能不会留在飞鹤山庄,更不可能安心扶持陆文杰做庄主。   闭上眼睛想了许久,陆圣朴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不仅没能实现他心中所想,还让他悔不当初。   莫长情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事实上,他虽与陆朝晞独处,甚至相拥而眠,却从未做过一丁点儿逾距之事。   这几日,陆朝晞取下了蒙眼的白布,已经能模糊看到模糊的影子,快要恢复如初了,莫长情不放心,非要每晚都去看看。   现在,他每晚都会为陆朝晞输送一点儿内力,于自己没什么损失,却能帮陆朝晞更快恢复。   别说陆朝晞现在没有明确接受自己,就是陆朝晞接受了自己的感情,在他不愿意,不喜欢的情况下,莫长情都不会勉强他。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有爱有欲,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克制着欲,倾注更多的爱。   莫长情将陆朝晞轻拥在怀里的时候,感觉自己拥着的是一团火,燃烧地自己血液奔流不息,但因为是陆朝晞,他便成了真正的君子。   冰消雪融殆尽之时,陆朝晞的眼睛恢复如初。   陆幼清高兴地快要一蹦三尺高了,连声说要去外面订一桌好席面庆祝一下。   陆朝晞伸手挡了挡眼前的阳光,再看妹妹欢喜的模样,很是爽快地应下了。   兄妹二人在订好的包间里等着上菜,陆幼清一直在他耳边念念叨叨,比人家放箭的速度还要快。   “喂——”   陆幼清看着陆朝晞的脸叫了一声。   没反应。   “喂,哥——”陆幼清突然加大音量,还伸手在陆朝晞眼睛前面挥了挥。   “嗯?什么事?”陆朝晞终于反应过来,一把压下陆幼清的手道:“这么大的姑娘了,该稳重些。”   陆幼清歪头看着自家哥哥,与他认真对视,“哥,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陆朝晞不知为何,竟然泛起了一丝心虚。   “怎么会这么问?”陆朝晞收拾起情绪,状似平静地问。   陆幼清把脸贴在冰凉的桌面上,望着陆朝晞说:“我发现你最近老是走神,前两天早上我给你送早饭的时候,居然看见你在笑,你知道吗?我已经很久没见你笑过了。”   陆幼清看到陆朝晞一个人静坐窗边,嘴角弧度越来越大,那一刻,陆幼清就猜想,哥哥是不是心里有人了?否则一向冷面冷心的他怎么会笑的那么温柔。   陆朝晞承认,他刚刚是在想莫长情,在想他帮了自己那么多,是不是应该请他吃顿席面,或者邀他喝个酒?   之前每晚莫长情都会来,但是前两天突然就失去了他的消息。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否则怎么会不说一声就离开了?   自己的眼睛恢复了,莫长情却不在身侧,陆朝晞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失落吗?   似乎是有一点儿。   陆幼清期待的小眼神儿太犀利了,陆朝晞觉得自己无处可躲,只得故作严肃道:“没有,没什么人。”   陆幼清见他这样,也就不问了,安心吃着价格不菲的席面。   吃完饭,兄妹俩就打算回家,刚跨出门,就听到有人正兴致勃勃地谈论着飞鹤山庄与天澜城的亲事。   起初,陆朝晞没有在意,但当自己的名字从那些人口中冒出来时,他便硬生生顿住了脚步。   “听说天澜城三小姐李司雅倾国倾城,美的不可方物,这陆公子还真是福分顶天大啊。”一个壮汉撸起袖子,一脚踏在板凳上,边吃菜边滔滔不绝地说。   壮汉对面一个身形瘦小的男人嘿嘿笑了两声,“这飞鹤山庄也真有意思,都说长幼有序,现在呢,大公子陆文杰都还没成亲呢,二公子陆朝晞却是要先成亲了,哪还有什么长幼尊卑?”   有人好奇道:“为什么是陆二公子先成亲?”   旁边的人拿手肘撞了一下发问的人说:“嘿,这都不明白吗?自然是李司雅姑娘看上了陆二公子呗!有人倒是希望长子先成亲,可惜别人看不上啊!”   “哈哈哈……”一群人哄然大笑了起来。   陆朝晞此时却是胸中怒气难消,而且是越来越甚。   自己与李司雅的婚事?为什么好像全天下都知道了,作为当事人的他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还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   陆朝晞想起来了,之前陆圣朴是带着陆文杰去了趟天澜城的,说是去拜访李元明的。原来拜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想为陆文杰说亲,谁知这事最后竟然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陆朝晞冷着脸,脚下步子迈的有点大。他要去问问陆圣朴,究竟是怎么回事?   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连亲事都定下了,问过他的意见了吗?   别的事也就罢了,这样的人生大事怎么能如此?   还有,陆朝晞想不通,观李司雅的模样,不像是喜欢自己的,为什么也会同意这门亲事,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别的隐情?   愤怒过后,陆朝晞平静了下来,不知为何,他居然在此刻想起了莫长情。   若他听说了自己与别人的亲事,会怎么想?会怎么做?   虽然陆朝晞没有明确回应过莫长情,但这么久以来,莫长情的温柔体贴已经逐渐将他的心捂化了。   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心里也强迫自己不去多想,但感情这种东西,越是压抑,爆发起来就越危力无穷。   这一刻,陆朝晞彻底打开了自己的心扉,由着自己去想某个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然后呢?   然后,他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将那人放在了心上。   会担心他的安危,会担心他不开心,会在闲暇无聊之余想起和他经历过的点点滴滴。   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感觉被珍惜,会因为他的舍命相护而生出一种生死相依的感觉。   陆朝晞在回飞鹤山庄的路上不由自主地想:若自己真与人成了亲,莫长情听到这个消息时会怎么样?   不过,眼下还是要先找陆圣朴问清楚,这个亲事,他是不会答应的。 第三十五章 逆安排   陆朝晞很快回到山庄,并且直接去了陆圣朴的书房。   陆圣朴正提笔写字,见陆朝晞门都不敲就进了门,很是不悦。不过,这个儿子一直都是这样,他也懒得追究他是否有礼了。   最后一笔写完,他认真端详了一下,才开口道:“眼睛好了?”   陆朝晞避而不答,开门见山,“与天澜城的亲事是怎么回事?”   陆圣朴搁下笔,坐在椅子上整了整衣袖,头都没抬,“你说这件事啊,我正准备跟你说呢,既然知道了,那也免得我多费口舌。”   陆朝晞强忍着自己的怒气,“为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擅自决定?”   陆圣朴皱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如此,哪还需要征得你的同意?”   陆朝晞也没奢望过自己的父亲真会为自己着想,只是很愤怒他的自作主张。   “自古如此便是对的吗?”陆朝晞问。   陆圣朴忍了又忍,还是不待见这个儿子对自己的态度,干脆一股脑儿把话都说了。   “自古如此当然是对的,否则怎么会从古至今都是这样,还有,我今天就告诉你,不仅是你,就连幼清,她的婚事我也决定了,人家七星门已经请人正式来说这件事情了,过几天就会抬聘礼来了。”   陆朝晞没想到,父亲竟然真要将幼清嫁到七星门去。那少门主吴寻柳可不是什么良配,别说良配了,只说是个人就是了。   果然,为了利益,他们兄妹俩就是可以随便丢出去的物件。吴寻柳不是良配,陆圣朴不是不清楚,但是七星门承诺,结了亲就是一家人,会竭力支持飞鹤山庄,他就应了。   陆圣朴一直都想陆文杰或陆诗霖与天澜城的公子小姐们结缘,否则之前也不会带陆文杰前去拜访城主李元明了。但是,话匣子还没打开,就被人家关上了,说自己女儿与飞鹤山庄二公子甚是相配,有意结个缘。   人家都这么说了,陆圣朴也只能僵硬笑着,接了下来。   李司孝来飞鹤山庄的时候,陆圣朴将女儿的言行看在眼里,暗地里也是持支持态度的,只是李司孝完全没那个意思,只得放弃了女儿嫁到天澜城的打算。后来就想着让自己的大儿子娶天澜城的三小姐,不更有面子,更有利吗?   谁知,竹篮打水一场空,好事落在了陆朝晞头上。   虽然遗憾,但想着陆朝晞也是自己的儿子,走到哪里都和他,和飞鹤山庄脱不开关系,也就想开了。   陆朝晞深深地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眼神坚定,隐含怒意,“幼清的事我不会答应的,我的事,也不劳父亲费心。”   陆圣朴气的一把拍在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混账,我为你们操碎了心,你就是这样跟我说话的吗?”   陆朝晞觉得自己越来越无法面对这个父亲了,为他们操碎了心?还真是大言不惭问心无愧啊。   “是否为我们操碎了心,父亲扪心自问便知。”陆朝晞说完,就要离开,却被陆圣朴叫住了。   “你不答应也没用,没有我这个父亲点头,那就名不正言不顺。”   陆朝晞冷哼一声,“原来父亲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就是想拿幼清的婚事逼我乖乖就范,还真是煞费苦心,不过,我也说了,我不会依。”   走到院子门口,陆朝晞回头看了眼书房门寓小言。似乎每次来父亲书房,都伴随着愤怒和失望,最后都是以不欢而散收场。   陆朝晞想,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都不会来书房了。   将陆幼清带到药铺,把底下的人都召集了过来。陆朝晞坐在主位上,认真听着他们的汇报,最后只说了一句话——   我要你们以最快的速度将我娘名下的产业全部拿到手。   他已经谋划很久了,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莫长情这几日很忙,出了趟远门,解决了一些凤栖山产业的问题。   凤栖山一直都是低调行事的,但最近却接二连三出事。   比如酒楼有人闹事,古玩店丢失东西,药铺有人买了药吃中毒的。   显然是有人故意给他制造麻烦,既然人家有心“关照”,莫长情若不礼尚往来一番,岂不辜负人家的美意?   结果,一经追踪调查才发现,关照他的竟然是飞鹤山庄。   莫长情纠结了一只是一个预言。会儿,大手一挥,算了,不追究了。   底下的人不明所以,还以为是他怕了飞鹤山庄,纷纷向他进言,说飞鹤山庄虽实力不错,但也不用怕他们,一个陆二公子再怎么厉害也只有一个人,独木难成林,他们兄弟又不齐心,对付起来也没什么困难的。   莫长情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说:“解决了麻烦就收手,不必太过,这事我心里有数。”   他当然心中有数了,陆朝晞不会对付他,不是陆圣朴就是陆文杰,这两个人,他可没那么心软了。早就想给陆文杰一点教训了,只是没抽出空来,这会儿倒是可以安排上了。   陆文杰也是个喜欢逛楼子的人,只是藏的比较深而已,连陆圣朴都不知道,瞒的还是挺深的。他在花王牡丹阁就有自己专属的房间,并且负责的还是姚黄。   莫长情也没想伤他性命,只是想在他逛楼子的时候让所有人都认出他而已。不过他还在想,让人认出他的时候是穿着衣服呢?还是不穿衣服?   这天,莫长情在天澜城处理完事情就准备回去了。想想自己那么急促地离开,都没跟陆朝晞说一声,有些抱歉。   陆朝晞的眼睛应该恢复了吧?莫长情还特意准备了礼物,打算直接去看他,然后再回凤栖山。   可他的脚还没踏出天澜城,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炸的失去了所有的期待和兴奋,瞬间手脚发凉,定在了原地。   陆朝晞要成亲了???   莫长情只觉得自己的世界静止了,没有了声音,失去了颜色。   他愣愣地看着传消息给他的人,喉头滚动,声音低哑,“是……是真的吗?”   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了传信人的手臂,力气大的吓人,还有些颤抖,急切地问:“谁?是谁?”   虽然他没有说明白,但传信的人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声道:“回公子,是天澜城三小姐,李司雅。”   听到李司雅的名字,莫长情感觉自己失去了所有力气。   上次几人一起平匪患之时,陆朝晞就一路上对李司雅照顾有加,自己还因此醋了许久。那时陆朝晞说,自己照顾李司雅只是因为李司雅是女子。   现在想来,有李司孝这个亲哥哥在,哪里还需要陆朝晞多加费心,除非是……   莫长情连想都不愿再想下去,可那两个字就像尖刀一样扎入了他的心——   喜欢。   莫铭在一旁听着,再看自己师父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送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并开口道:“你去问问陆公子不就知道了吗?”   莫长情一下子就抬起了头,直直盯着莫铭,直把莫铭盯的后背发凉,结巴道:“干……干什么?我说……说错了什么吗?”   莫长情腾地站起身来,一把抓住莫铭就拖了出去,再一把丢到马背上,飞奔而去。   莫长情想,无论如何,自己也要亲口求一个答案。   曾经他想求的,是陆朝晞是否喜欢自己。   现在他想求的,是陆朝晞是否真的要与李司雅成亲。   莫长情紧紧地捏着缰绳,手心渗出汗来,只希望马儿能长出翅膀才好。   马背上,莫长情的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陆朝晞的模样,还有那些两人相处时的甜蜜。   山洞里的倾身相拥,明月下的轻柔亲吻,雪夜中的同床共枕……   每一个画面都是他最珍贵的回忆,如今,每个画面都深深刺痛他的心。   他忍不住想,如果陆朝晞是真的与李司雅两情相悦,那自己该怎么办?   是笑着说成全,在他们大婚之日送上一份贺礼,祝福他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还是不管不顾,直接将陆朝晞带走?   雪跟不要钱似的撒下来,风像恨透人间一样拼了命地吹。   莫长情日夜兼程,风雪不惧地赶路,终于在换了三匹马后到达了飞鹤山庄。   莫长情让莫铭去凤栖山名下的客栈休息,自己则是去找陆朝晞。   到了陆朝晞的院子,漆黑一片,连灯都没有,莫长情忍不住皱眉。天才黑下来不久,应该不是入睡了,那就是不在房间内了。   不在房内,陆朝晞会在哪里?   莫长情心下焦躁,在飞鹤山庄内探了一圈,犹不见陆朝晞的身影。正要离开,却突然听到一阵怒吼声。   莫长情脚尖换了个方向,几个起落就到了房顶上,收敛气息,侧耳听着房内的对话。   一个声音说:“陆文杰,你竟然去那些烟花柳巷,醉的不省人事也就罢了,还***被人丢到大街上,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莫长情冷笑一声,就听另一个声音说:“爹,一定是有人算计我,是陆朝晞算计我的。”   听这对话便知,是陆圣朴陆文杰父子。   陆圣朴怒不可遏,一拍桌子,“你给我闭嘴,若不是你自己去那些地方,人家又如何能算计你?你是飞鹤山庄的少庄主,是我飞鹤山庄的门面……”   接下来就只听陆圣朴说个不停,陆文杰则偃旗息鼓,一言不发了。   莫长情没时间听他们父子俩在这儿叨叨,我现在要去找陆朝晞。   至于为什么会有陆文杰这件事情,莫长情应该最是清楚不过。 第三十六章 绮丽梦   飞鹤山庄内找不到陆朝晞,最后,莫长情在陆朝晞的房间里留了一张字条,约他在花王牡丹阁相见,等着他。   花王牡丹阁,还是魏紫负责接待莫长情。莫长情很多消息都是从花王牡丹阁得到的,价格也是按行情来。   魏紫与莫长情相熟,那次还帮忙救了陆朝晞,莫长情心存感激,回到凤栖山不久,莫长情就派人送了两份礼物到花王牡丹阁。   一份是给阁主谢芳菲的,另一份就是给魏紫的。只是,当两人打开锦盒看到礼物时,都忍不住笑了。   虽是送给女子的,但莫长情是个谨慎又周到的人,送的并不是什么珠钗玉饰之类的东西,而是一叠银票。既不会引起误会,又能表达谢意,再合适不过。   魏紫替莫长情安排好了房间,并为他准备好热水洗漱,以及换洗的衣裳。待莫长情收拾好了,魏紫又亲自送来酒菜,斟了杯酒递过去后才离开。   这几日心绪起伏剧烈,又不要命似的赶路,着实是累了。这会儿坐在温暖的房间里,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似乎听到陆朝晞要成亲的消息就是个梦,马不停蹄地赶路也似是穿越了无尽的时光。   莫长情偏头看了眼窗外,明月高挂,清寒冰冷。   陆朝晞到底去了哪里?他有没有看到自己留的纸条?看到了纸条会不会来赴自己的约?   莫长情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安抚躁动不安的心。   窗外有一树梅花正开,月光下花瓣颤颤,清香幽幽,令人沉醉。   桌上已经倒了两个酒瓶,莫长情眼神迷离,望着窗外,脑海中突然就跳出来了一句诗——   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眼神迷离之际,神思恍惚之间,他似乎看见了陆朝晞。只见陆朝晞负手站在梅花树下,身形修长,容颜昳丽,并朝自己微微笑着。   莫长情脸上尽是温柔之色,缓缓伸出手去,想要触摸那令他心折的容颜,喃喃低语着陆朝晞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朝晞……朝晞……朝晞……”   他慢慢趴到了桌上,嘴里喃喃细语,最终入了梦。   梦回前世,再到今生,莫长情竟然缓缓流下了眼泪,敲打到了桌面上。   恍恍惚惚间,莫长情感觉有什么东西触上了自己的脸,冰凉的很,激地他打了个颤,缓缓掀开沉重的眼皮,就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莫长情觉得很熟悉,很亲切,努力睁了睁眼,似乎看到了陆朝晞。   陆朝晞???   莫长情瞬间站了起来,身形摇晃了一下,一把抓住了眼前人的手臂,急切地想要确认,唤道:“朝晞,朝晞,是你吗?”   眼前人只是看着他,抿着唇,没有出声。   莫长情有些慌,他怕陆朝晞还在生他的气,出声解释:“朝晞,朝晞,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不辞而别的,我有事才不得已离开的……我应该早一点遇见你的,这样是不是就能早一些……”   莫长情前言不搭后语解释了半晌,突然一个手下用力,一把将人拉入了怀中。   紧紧把人抱在怀里,带着酒气的炙热呼吸喷薄在怀中人的耳朵边,把那只带着寒气的耳朵温暖地发了热,变了颜色。   “朝晞,你是不是要成亲了?”莫长情抱着人问。   陆朝晞没有吭声。   听不到回应,莫长情慌了,忙松开了怀里的人,望着那双幽深的眸子,忍不住抚上了陆朝晞的侧脸,眼眸中含着悲伤,“你……你不要和李司雅成亲好不好?”   语气里有委屈,有伤心,还有恳求。   紧接着,莫长情说出了那句他曾要说,却没说出口的话。   “我喜欢你。”   说完,犹觉不够,生怕陆朝晞不信似的,继续道:“我真的喜欢你。”说完又慌忙改口:“不,不是……我……我是爱你,我爱你啊!”   陆朝晞深深闭上了眼睛,心跳快的都控制不住了,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陆朝晞有预感,今晚来见莫长情,定然会与往日不同。谁知,竟然听到那人的剖白。   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深情和爱怜,两相交织成了漩涡,将陆朝晞卷入其中,晕晕沉沉。   直到他感觉到唇上一凉,才惊醒过来,手下用力将人推开。刚推开,莫长情复又吻了上来,带着些粗鲁和急促,狠狠将人勒在怀里。   “唔……”一股铁锈味儿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陆朝晞只觉得唇上传来一阵刺痛,想用尽力气挣开,又怕失手伤了莫长情,正要抬手将人打晕,莫长情却突然退开了。   陆朝晞的手还悬在半空,这会儿慢慢放了下来。莫长情眼神温柔缠绵,深情款款地看着他,唤道:“朝晞……”   然后缓缓靠近,先是小心翼翼地试探,触碰,然后渐渐加深力道,直至缠绵。   陆朝晞本想拒绝,但莫长情一直唤着他的名字,融化了他冰封雪飘的心。   心软成了涓涓春水,陆朝晞松开了莫长情的手臂,缓缓攀升,搭在了他的肩头。   莫长情醉了,醉的很厉害,否则怎么会感觉到陆朝晞的纵容呢!   温暖的房间里温度渐升,莫长情觉得很热,越来越热,越来越难以忍受。   一直没有开口的陆朝晞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用力推开莫长情,问他,“你怎么了?”   刚才没意识到,莫长情的脸已经烫了起来,不仅是脸,手上的温度也一样,烫的人心慌。   听到陆朝晞的问话,本该清醒的莫长情却是如烈火碰到了松油,更加燎原,一把将人抱了起来,走向紫纱飘散的床的方向。   陆朝晞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莫长情这像是中了药。目光扫过桌上倒着的酒瓶,心中明了了。正要抬手为莫长情输送些内力,助他化解药性,后背已跟床来了个亲密接触,刚要起身,又被一床滚烫的被子盖在了床上。   莫长情本就爱他,这会儿靠的这么近,呼吸可闻,如何还能继续端着君子之态?   先是吻如春雨绵绵,点红朵朵桃花,后如疾风骤雨狂乱猛烈……   陆朝晞没有动,他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如何想的,只是担心莫长情熬不住。   他当然知道这样的纵容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早已不是青涩的小小少年,如何会不知某些事情。   他此刻很清醒,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脑中挥之不去的都是莫长情护在自己身前的样子,对自己笑的样子,逗弄自己又小心翼翼的样子……   其实自己也不是没有感觉的,之前是没有想清楚,最近想清楚了,却又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根本无瑕分心。   紫色的纱帐落了下来,隔绝了想要一窥究竟的视线。   纱帐内,莫长情突然停下了所有动作,用尽全身毅力控制着自己,撑在上方望着偏着头闭着眼睛的人。陆朝晞发丝凌乱,呼吸也失了韵律,有一缕短发贴在额前,遮住了左边的眼睛。   莫长情呼吸一滞,再次低下头去,不停地唤他,“朝晞……朝晞……我的朝晞……”   陆朝晞被莫长情紧紧抱在怀里,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呼吸,都失了分寸,乱了节奏。   蜡烛燃烬了,陆朝晞掀开纱帐,穿戴整齐,回头看了看脸犹自红彤彤的人,睡的安稳又满足,嘴角带着笑意,还在梦中唤他的名字。   突然觉得这人很可爱,犹豫了一下,想着这人反正也不会醒,干脆慢慢靠近,轻轻印了一个吻在他的额头,这才转身离去。   回去的路上,陆朝晞想,等自己解决了麻烦问题,一定会给莫长情一个答案。   一个莫长情最希望得到的答案。   一边走,陆朝晞一边想,自己到底是怎么来找莫长情的。   他从药铺回来,到自己的房间正准备休息,就在枕头上发现了一张纸条,打开一看,就见两行力透纸背的字——   吾于心中筑一城,愿卿来住。   花王牡丹阁,紫苑,天字房。   这字迹他熟悉的很,是莫长情。拿着那张纸,在昏黄烛火下愣怔了很久,最后将那张纸折叠,放进了胸口,吹灭了灯,出了门。   来到莫长情所说的地方,推门而入就见许多天不见的那个人趴在桌上。   桌上摆着精致的菜肴,一筷子都没动,已经凉透了,旁边还倒着两三个空荡荡的酒瓶。   陆朝晞反手关了门,慢慢走近,却听那人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微微躬身凑进了些,只听那人叫着自己的名字,然后……两行泪自眼角处滑落了下来。   陆朝晞瞬间睁大了眼睛,只觉得那两行泪自那人的脸颊流进了自己的心里,滚烫,酸涩。   男儿有泪不轻弹,何故流泪?   忍不住伸出手,慢慢抹去那两抹水光,却将人惊醒了。   莫长情越抱越紧,不停地在陆朝晞耳边呼唤。   陆朝晞回到飞鹤山庄,躺在自己床上,眼前飘过的,全是莫长情的表情,迷离恍惚的,深情缠绵的……   脑子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醒,最后终于在天亮之前睡了过去。 第三十七章 逮现行   莫长情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挣开了为自己套上的枷锁。   对那个放在心尖上还怕委屈了的人,做了他想做的事情。   告诉他自己喜欢他,爱他。   抱他,吻他。   这是自己两辈子的执念,上辈子没能说出口,最终成了遗憾。这辈子想说,却怕唐突了佳人,一直在隐忍。幸好,梦中,什么都有。   何为人?欲望满身。   莫长情因为爱,欲念横生,想将人据为己有。但是最后,他没有这样做。   哪怕是在梦中,莫长情都告诉自己,不可以强迫他,更不能伤害他。   莫长情以爱打造成锁链,将自己牢牢束缚了起来。任何人都不能伤害陆朝晞,包括他自己。   所以哪怕是在梦中,最后他都没有真正做什么,只是拉过了陆朝晞的手,虔诚神圣地吻在了手背上,然后拉向了自己……   梦太美,美的不敢想象,美的不愿醒来。   但是,是梦总会醒的。   莫长情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撑着坐起身来,狠狠揉了揉太阳穴,甩了甩头,好一会儿才神魂回归。   入目一片紫色,惊的莫长情血液都凝固了,赶忙掀开纱帐,四下查看了一番。   半晌,心跳才恢复正常。他还以为回到了自己刚重生那会儿呢,还以为重新认识陆朝晞,相依相随也是梦一场呢!   这时,“咚咚咚”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进来。”莫长情说。   魏紫端庄优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然后带着两个小丫头走了进来,先是将洗漱的东西放下,然后去收拾桌上的残局。   莫长情将烫热的毛巾盖在脸上,驱除醉酒后的不适。洗漱完毕,莫长情的脑中不断回想昨晚的记忆片段,有的很模糊,有的又很清晰,他都分不清了。   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盛粥的魏紫,莫长情眼神闪躲,欲言又止。   魏紫盛好粥递到莫长情面前,“公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不必有所顾虑。”   莫长情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想问问姑娘,昨晚……额……有没有什么人进来?”   他给陆朝晞留了张纸条,如果看到了,应该会来找他。但是他昨晚喝醉了,然后一直沉浸在无边的旖旎梦境中。他想问问清楚,是否有人来,是不是陆朝晞?   “没有。”魏紫回答道。   听到这个答案,莫长情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出了花王牡丹阁,莫长情还在想,昨晚陆朝晞是不是没有来?他是不是真的要和李司雅成亲了?   突然,他一把拍在自己脑门儿上,旋风一样又刮到了魏紫的面前。   魏紫疑惑这人的去而复返,还没开口相问有何事,莫长情就匆匆忙忙开了口,“魏紫姑娘,飞鹤山庄二公子是不是真要和天澜城李司雅成亲了?”   魏紫点头,“是的,听说聘礼都抬进天澜城了,似乎打算年前完婚的。”   花王牡丹阁专门做情报生意,一般来说,情报的准确性是很高的,连魏紫都这么说,想必这事情是八九不离十了。   莫长情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交到魏紫手上,说:“我想知道这件事里,两个当事人是不是真的两情相悦。”   魏紫微微皱了皱秀眉,人家门当户对,郎才女貌,若不是两情相悦,又如何会说要成亲呢?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行了一礼道:“必不叫公子失望。”   做生意,只要出得起价,别说查人家是不是两情相悦了,就是查人家祖宗十八代也不是不可以。   莫长情找到莫铭的时候,他正在抱着一个大海碗呼呼啦啦吃面条,整张脸都快被碗吞了。   莫长情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吃饱了没?”   莫铭吸溜一声,吞下最后一根儿面条,抱着碗站起身,理都没理莫长情。   莫长情无语,当师父当成他这样儿的也真是少有。别人家的徒弟哪个不是恭敬孝顺,捶肩捏腿的?他倒好,享受不到当师父的乐趣也就罢了,还得看徒弟的脸色。   走到门口,莫铭终于幽幽说出了自己不满的根本原因,“哼,去花王牡丹阁潇洒都不带我。”   莫长情哭笑不得,他还真不是去潇洒的,他是去等人的。   好不容易捱到夜半,莫长情整了整衣服,就准备出发了。   刚开门,就见莫铭站在他房门口。莫长情伸手去捏他的脸,被莫铭一巴掌拍开了,“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   莫长情好笑,因为莫铭的动作反应减轻了他的紧张感。   “你站在我房门前干什么?”   “就知道你又要出去潇洒,别想丢下我。”   莫长情笑了笑,慢慢蹲下身,认真地看着莫铭,他说:“我不是出去潇洒,我要去找一个人,问清楚一件事,这对我很重要。”   看莫长情这么认真地跟自己说话,莫铭思索了一下,问他:“有多重要?”   莫长情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一个小孩子说这些,但他还是很诚实地告诉了他,“有多重要啊?嗯,这关系到我以后的幸福。也就是说,我今后会不会感到开心快乐就看这次了。”   莫铭似乎懂了,小眼神儿更加坚定,“那我更要陪你去了,我还给你背剑呢!”   莫长情伸手,自莫铭背后取出长剑白虹,看了半晌,叫莫铭拿了匕首过来,就坐在石阶上,借着灯光,在剑柄上刻了一个字——明。   然后一把丢给莫铭,“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莫铭还欲说什么,莫长情实在没空和他多说了,就告诉他,若自己天亮了还没回来,就去找他。   莫铭想了想,正欲问莫长情,要去哪里找他,抬头就不见人影了。   莫长情借着夜色的掩盖,潜入了飞鹤山庄。两个下人挑着灯从走廊走过,莫长情赶忙闪身到了角落,收敛气息。   其中一个人说:“最近可真忙啊,二公子不久后就要迎娶李小姐了,咱们做事也要麻利些。”   另一个人压低声音说:“就算二公子迎娶了李小姐也不会成为下任庄主,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看呀,咱们还是要多听大公子的。”   ……   两人交头接耳,嘀嘀咕咕的,不一会儿就走远了。   莫长情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看这山庄里的布置,下人忙碌的模样,似乎真是准备喜事的。   莫长情脚下一踏,腾身而起,数息之间就到了陆朝晞的院子。   院子里四处挂着灯笼,亮如白昼,这是往日里没有的景象。房间里也亮着灯,窗上还映着一个人的影子,似乎正在看书。   莫长情的神色一下子就柔了下来,陆朝晞,他在的。只要自己再前进几步,打开门,就能见到他,就能当面问他了。   心里这么想,实际上也是这么做的。   当莫长情看着靠窗背对自己的人时,忍不住轻声唤道:“朝晞——”   背对他的人听到了声音,手里的书掉到了地上,却没有回头。   莫长情不知道他为什么听到自己的呼唤也没有回头,难道他不想见到自己吗?   心中如江海翻涌,莫长情几步上前,伸出手去,“朝晞,你……”   话还没说完,一道亮光划过,莫长情即刻收手,迅速后退。一把长剑直取他的咽喉而来,莫长情伸出手,双指夹住剑尖,而后曲指一弹,对方连人带剑被震地退到了一旁。   “陆文杰。”莫长情收手,冷冷盯着眼前的人。   陆文杰哈哈一笑,“莫长情,这半夜三更的,你不请自来,还潜入我二弟的房中,是何居心?”   莫长情皱眉,心道坏了,这分明就是个陷阱,专门针对他的陷阱。   先脱身才是正经,也懒得跟陆文杰多费话,一个箭步冲出了房门。   来到院中,莫长情终于明白陆文杰为什么没有急切地追出来了。因为院中里里外外围满了人,个个手持武器,冷冷地盯着他。   陆圣朴背着手,眼神如刀,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就是因为你,朝晞才反抗于我,今日,我就将你这孽障除了,免得你再继续祸害我儿。”   莫长情浑不在意,丝毫不怕他,冷冷笑道:“有你这样的父亲,真是他的不幸。”   关于陆朝晞的事情,之前他并没有派人去调查,或者去花王牡丹阁买情报。因为他不知道这样做,陆朝晞知道后会不会不开心,会不会觉得自己没有尊重他?   但是眼看他要成亲了,不得不查清其中真正缘由,便也顾不得其他,向魏紫买情报。   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那莫长情现在已经千疮百孔了。陆圣朴突然就敛了眼神,哈哈大笑起来,“那又怎么样?无论如何,他都是我陆圣朴的儿子,至死都不会变。”   陆文杰提着剑站在莫长情身后,朝陆圣朴道:“爹,别跟他废话,让我一剑杀了他。一个大男人,竟然敢肖想我二弟,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陆文杰的声音不算很大,但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能听的清清楚楚,一个二个都被陆文杰的话震的张大了嘴巴。   有的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有的露渝衍渝衍出不屑,有的露出鄙夷,总之,没有一个是友好的。   他们的二公子,真的和一个男人……那什么……吗?   陆文杰心思歹毒,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陆朝晞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丢飞鹤山庄的脸,根本不配与他争庄主之位。   有些人就是这样,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总觉得别人什么都要跟他争抢。   莫长情双拳紧握,恶狠狠盯着陆文杰,“陆文杰,你真歹毒,比不过你兄弟就污蔑他,其心可诛。”   陆圣朴打了个手势,一群人提剑就攻向莫长情。陆文杰见状,也提剑攻向莫长情后背。   陆文杰对莫长情的敌意可不是因为陆朝晞,而是自己衣不蔽体被丢到大街上这件事情。后来他动用了一切关系网,又花了不少银子才查到,跟凤栖山有关。   再后来,父亲告诉他莫长情夜会陆朝晞之事,他才确定,之前必是莫长情从中作怪。 第三十八章 被擒拿   陆文杰的武功不如陆朝晞,但是他阴险,只要能重创敌人,才不管什么道义。   莫长情一掌将身侧的人拍的倒飞出去,又一脚踢飞了正举剑而来的人,突然一个回身,躲过了陆文杰的偷袭。   莫长情眯起了眼睛,抬掌向陆文杰而去,中途又变掌为爪,直取陆文杰咽喉处。陆文杰以剑抵挡,却被莫长情一拳打的后退了好几步。莫长情正要趁势追击,却被三四个人拦住了去路。   刚开始,莫长情还有把握离开,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额头渐渐渗出汗水,感觉越来越脱力,他就知道,今晚若想离开,不速战速决是不行了。   对方人多,车轮战术用的是出神入化。若只是车轮战术倒也罢了,问题是这群人还能结阵将他困住,虽然不至于伤他,但是能困住他,消耗他的内力和体力。   莫长情心里无奈,朝晞啊朝晞,没想到你训练出来的列阵之法竟然用在了我的身上,这是该高兴你的天赋奇才呢,还是悲哀我的不幸?   这战术莫长情很熟悉,和陆朝晞并肩作战了多次,对他还是很了解的。再说,凭陆文杰那个废物,怎么能想出这些东西,还是他的朝晞天赋异禀。   哪怕身处险境,莫长情也不忘在心里夸上一夸喜欢的人。   陆文杰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一直游离于阵法之外,时不时蹿出来偷袭一把,见莫长情要蓄力一击的时候就立马退到安全地带去,简直像泥鳅一样溜滑,着实可恨。   莫长情感觉到了,内力消耗极快,体力也似有不支。正常情况绝不会如此,除非……中毒,否则不会这么快就有脱力的感觉。   到底是什么时候?怎么会中了毒的?   突然,莫长情脑中灵光一闪,他想起来了。他因为心情急切,推门就大跨步走进了陆朝晞的房间。进门的那一瞬就似乎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飘进了鼻腔。很淡,若不是他嗅觉灵敏,根本注意不到。   他当时还疑惑呢,陆朝晞几时爱点熏香了?但见到那个背影,他就忘了所有,根本没去深思。   现在想来,应当就是那时的香味在作怪。   陆圣朴在一旁看着,眉头也是越皱越紧。这莫长情年纪轻轻,武功竟然如此高强,内力也是十分深厚。   中了毒,又有这么多人轮番上阵,耗了这么久竟然一点儿伤都没有。陆文杰一直在旁虎视眈眈,也没有一次得手。其洞察力,耳力,反应力都非常人可比。   可不是嘛,莫长情可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若这点能耐都没有,不早就死在敌人的刀剑长枪之下了。   突然,莫长情感觉无力,脚下不稳,一个踉跄,陆文杰瞅准时机,一剑刺了过去,莫长情闪避不及,手臂被长剑划了一道,瞬间鲜血淋漓。   陆圣朴见状,连忙一个飞身跃进包围圈,一掌拍在莫长情后背上。莫长情往前一栽,狠狠跺了跺脚才堪堪稳住身形,腿有些发抖,然后就是一口鲜血自喉间涌了上来。   他死死咬住了下唇,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而后将那股腥甜硬生生咽了回去。   莫长情慢慢转身,看着陆圣朴,面上带着笑意道:“今日我算是大开眼界了,儿子不行,老子上,老子不行就一起上,飞鹤山庄,哈哈哈,名不符实。”   飞鹤山庄,名不符实,除了陆朝晞。   陆文杰见他受了重创还如此镇定自若,竟还有力气出言讽刺,心头火起,抬剑指向莫长情,“还敢嘴硬,看我一剑了结了你。”   莫长情看着那剑直逼自己心脏处而来,蓄了半天力的右手动了动,他将自己此刻的全部内力都调动了起来,集中到了手掌间。莫长情保证,只要陆文杰再靠近几分,他就拼个鱼死网破,定叫陆文杰不死也成残废。   若自己今日注定命丧于此,那他也要在最后一刻,为陆朝晞除去一个对手。而且,陆圣朴不是偏爱陆文杰吗?那正好,废了他的心头宝,要他半条老命。   莫长情眯起眼睛,正要奋力一击,就听陆圣朴喝道:“住手。”   莫长情也是一顿,因着他的停顿,掌中之力瞬间消散无踪。   剑尖离心口只余寸许,陆文杰满心不甘,再前进一点点,就能杀了这个令自己受辱的罪魁祸首。但是,他停下了,本来上次就被陆圣朴狠狠教训了一顿,这会儿不能再惹他不快了。若是陆圣朴真觉得他不是可塑之才,转而偏向陆朝晞,那他就得不偿失了。   剑虽止了去势,陆文杰还是忍不住道:“爹,留着有什么用,还不如让我一剑杀了。”   “留着他自有我的用处,人交给你,只要不死就行。”陆圣朴说完,转身离去了。   听陆圣朴这么说,陆文杰转而望向莫长情,眼神嗜血又阴郁,“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   说完,挥手让人将莫长情押去了地牢。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哼,哪需要十年?哈哈哈……”   陆文杰自顾自哈哈大笑起来,脚步轻快地回了自己的院子。他要好好想想,该如何招待莫长情这位“贵客”。   莫长情被人带到了地牢,地牢长年不见光,阴暗潮湿,蛇虫鼠蚁都以此为大本营。   有人打开铁门,将莫长情扔了进去,然后又重重将门锁上了。莫长情手脚无力,直接倒在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受伤的手臂也因为这一摔传来剧痛,又流出血来,莫长情立时白了脸。   好一会儿,莫长情才缓过气来,缓缓坐起,又慢慢挪到墙角靠着,不让自己倒地。即使狼狈,也要体面和尊严,不给人嘲笑的机会。   莫长情四处打量了一番,这地牢竟然只有他一个人,而且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这是笃定了他无法逃出去吗?   待遇还真不错,还有蛇虫鼠蚁作伴奏乐呢,不会孤单。   莫长情靠着墙壁喘了喘,感觉心口传来一阵钝痛,他的手死死按压在心口处,希望能以此减轻些疼痛,谁知下一刻就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陆圣朴那一掌可是丝毫不留情面,当时莫长情又无法使出全部内力来抵抗,受到的创伤可想而知了。   他抬手抹去了唇边的殷红血迹,正要打坐运转内力给自己疗伤,陆文杰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陆文杰像个打了胜战的威武将军,看莫长情就像看待这地牢里的鼠蚁一般。抬手示意属下上前,将一个香炉点燃,放在了地面上。   莫长情盯着那自炉中升起的粉色烟雾,终于明白陆文杰为何没有将他绑起来了。这烟雾含毒,能让人手脚无力,还能压制内力,所以不担心他会逃跑。   陆文杰背着手在莫长情面前来回踱步,啧啧道:“哎呀,你说你对我二弟这么好又有什么用呢?他还不是要和别人成婚了。”   莫长情试着调动自己的内力,但是失败了,索性暂时放弃了,看着陆文杰说:“陆大公子说的什么话,我与陆二公子乃是知己好友,他成婚,我自是十分高兴的。”   虽然这么说,但莫长情感觉心口处比刚才更疼了几分。   陆文杰眼神阴郁,如毒蛇一般死死盯着莫长情,慢慢凑到莫长情耳边低语道:“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信,知己好友?哼,别以为你们做的那些腌臜事就没人知道……”   若出言侮辱的只是自己,莫长情可以不在意,但带上了陆朝晞他就没法忍受了。正要开口,就被陆文杰接下来的一句话震的愣在了原地。   陆文杰说:“花王牡丹阁,紫苑,天字房。”   莫长情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凝固,如寒冬水凝成冰,又瞬间如熔浆奔腾,堙灭一切。   陆文杰怎么会知道自己约陆朝晞见面的地方?   还有,照陆文杰这么说,那个梦……   难道说那竟不是梦吗?   可是魏紫说过,那晚并没有人进房间。   这到底怎么回事?   还不待莫长情多想,陆文杰就命人上前蒙住了他的眼睛,冷冷笑道:“这地方怎么能招待好莫公子呢?咱们换个更好的地方再慢慢招待。”   莫长情被蒙住了眼睛,然后被人架着离开了地牢。他感觉走了很久,七拐八绕的,也不知道要把他带到哪里,走了很久,他听到了石门打开的声音,然后被人架到刑架之上,绑住了手臂。   粗砺的绳子勒进了他手臂的伤口处,硬生生磨砺着伤口处的血肉,疼的他将唇都咬破了,汗如雨下,却是一声都没有吭。   莫长情怕疼,尤其是外伤伤口,他的痛感比常人灵敏。一般人感觉到的五分疼痛于他而言就是十分。   陆文杰在一旁挑挑拣拣,最后拿起了一根黑色的鞭子,走到莫长情面前来,一把将他眼前的黑布扯下来,将鞭子在莫长情眼前晃了晃,“看见没有,这根鞭子是用墨蛇的皮做的,坚韧的很,打在身上那叫一个舒坦。”   莫长情撇过脸,懒得理他。陆文杰见不得他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简直和陆朝晞一模一样,都那么让人生气,生厌,让人想狠狠抽打,再看他痛哭流涕,求饶的样子。   陆文杰见状也不废话,退后两步,抬起手中的黑鞭,狠狠抽打在莫长情的胸口。   莫长情猝不及防,闷哼一声,然后死死咬住后槽牙,坚决不肯再发出过多的声音。   陆文杰很满意他刚才的反应,哈哈大笑起来,“莫长情,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次是你捣的鬼。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颜面尽失,在父亲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还被训斥了一顿,这个仇,我可是记得的。”   话音落,又是一鞭落在莫长情胸口,这次他是哼都没哼一声,只眼神冰冷地盯着陆文杰,“你若是个有用的,又何惧他人?”   莫长情这话更是刺激到了陆文杰,他眼睛发红,青筋暴起,一鞭接着一鞭全往莫长情身上招呼。待他停下来,莫长情胸前已是血肉模糊,鲜红一片。   陆文杰犹不解恨,还欲继续,一旁的属下阻止了他,“少庄主,再打就死了,庄主那里……”   听人这么说,陆文杰总算冷静了几分,丢下鞭子就离开了。 第三十九章 父胁子   陆朝晞此时正从天澜城往回赶,眼看着就要到飞鹤山庄了,他却突然勒马停了下来。   刚才,他感到一阵急促地心悸,这会儿停下来仔细感受却又消失无踪了。   陆朝晞皱眉压了压自己的心口,若不是刚才的感觉太强烈,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了。停顿了一会儿,他又继续赶路。   陆朝晞是秘密去天澜城的,他要去找李司雅,希望她主动提出反对这门亲事。   陆朝晞已经不止一次跟陆圣朴表态,自己不会和李司雅成亲的,但是陆圣朴态度坚决,并且多次以陆幼清的婚事相挟,这让陆朝晞很是愤怒。   于是他就想到了找李司雅,陆圣朴不松口又怎么样,只要李司雅说不会嫁他,那谁也没有办法。   可是,令陆朝晞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李司雅竟然说不会反悔,坚持要嫁他。   当时陆朝晞整个人都懵了,他说:“你……你说什么?”   李司雅美丽清冷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笑意味,她说:“你我自小相识,青梅竹马,结秦晋之好也在情理之中。况且……”   李司雅停顿了一下,然后抬头,极其认真地看着陆朝晞的眼睛,“我对你早生情意,今生嫁你,绝不后悔。”   陆朝晞听完整个人都呆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总觉得李司雅看自己的眼神不对,仿佛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似的。正要再继续说些什么,李司雅已经不见了。   李司孝听了陆朝晞的话立时收了平日里的嬉笑神色,严肃地对陆朝晞说:“我妹妹对你情深似海,你可不能辜负她,否则我可不会放过你。”   陆朝晞就很迷茫,李司雅什么时候对他情深似海了?他怎么就没看出来?   本来打算从李司雅处着手的,现在这条路是行不通了,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陆朝晞回来就直接去了安康堂药铺,敲了敲后门,不一会儿就有药铺的伙计跑过来开门,将他迎了进去。   伙计给他端了盆水净面洗手,又泡了杯茶递过去,这才去把药铺的管事叫了过来。   药铺的管事叫童仲,已是知天命的年纪,曾经是陆朝晞母亲手下的人,后来一直都为陆朝晞打理着一切事宜。   “仲叔,我让查的事情怎么样了?”陆朝晞喝了口茶,驱散了一些疲倦,这才开口问。   童仲正要躬身行礼,被陆朝晞抬手止住了,“坐下说吧。”   “好的,少爷。”童仲应了一声,坐在了陆朝晞的下手位,这才娓娓道来,“据汇报的人说,那天莫公子去牡丹阁不久,大公子也随后就到了,负责接待他的是姚黄姑娘,而且姚黄姑娘曾经出现在紫苑附近,但是否做过什么就无从知晓了。”   那天在花王牡丹阁,刚开始陆朝晞以为莫长情只是喝醉了酒,但后来发现似乎不只是喝醉了酒,而是中了药。   听童仲这么说,陆朝晞陷入了沉思。   童仲看陆朝晞满脸都是疲惫之色,忍不住道:“少爷累了就先休息会儿吧!您交代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   说完便从怀里掏出厚厚的一叠东西,双手递了过去。   陆朝晞勉强笑了笑,“没事,仲叔不用担心。”   接过童仲递过来的东西,一张一张翻开来看,有地契,有房契,还有铺子。   看完后,陆朝晞又将东西递还给童仲,说:“东西先交给仲叔保管吧,我现在也只有仲叔可以相信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幼清嫁给她不喜欢的人。”   童仲微微躬了躬身,双手接了过来,“少爷尽管放心,一定不叫你失望。”   因为信任,必不辜负,因为你是她的孩子。   离开安康堂,陆朝晞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陆圣朴的书房。   陆圣朴好整以暇地看着陆朝晞,他想看看自己这个儿子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又想出了些什么招来跟自己作对。这几日陆朝晞不在飞鹤山庄,刚开始陆圣朴还着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现在他不怕了,不仅不怕,还是有恃无恐。   因为他现在,手握着一个最大的筹码,不怕陆朝晞有什么异动。   陆朝晞看着自己的父亲,面无表情,“幼清的婚事,我已经解决了,七星门自动反悔。”   陆圣朴意味深长地“喔∽”了一声,而后看着陆朝晞说:“幼清是个女子,男方反悔,对她以后的婚嫁影响重大,还有谁会娶她?”   说完,陆圣朴慢慢站起身来,踱步到陆朝晞身侧继续说:“退一万步说,就算有人看在她是飞鹤山庄的二小姐,愿意娶她,又怎么会敬重她?”   以前,陆朝晞还会觉得愤怒,觉得不公。现在,他平静地就如同一汪丝毫涟漪也无的湖。   从希望到失望,从失望到绝望,就没有什么可在意的了。   年少天真,才觉得血浓于水,经历了种种才知,血缘也可能变成一种束缚。虽然残忍,但也是事实。   陆朝晞面无表情道:“以后,幼清的事情,她自己决定。有人娶她,要么因为真心,要么因为她是我陆朝晞的妹妹。”   陆圣朴冷冷一笑,“看来你是早有准备的,但是……”   陆圣朴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幼清的事情,你为她安排好了倒也是好的。那你与李司雅的婚事……”   “我也不会答应的,”陆朝晞开口打断他,“这门亲事是父亲你答应的,我没有答应,所以我不会负责。”   换做往日,听陆朝晞这么说,陆圣朴肯定是怒不可遏了,但今天他却是稳如泰山,甚至还有心情挟着笑意看着陆朝晞说出那番话。   陆朝晞心下也疑惑,总觉得今日的陆圣朴与平日不同。说完了自己想说的,陆朝晞转身欲走,却被陆圣朴叫住了。   “与李司雅的婚事,我劝你还是应下比较好,不然你会后悔的。”   陆朝晞不想再听他的话,回了句,“我不会后悔的。”   陆圣朴:“是吗?如果我说你不答应的话,有个人会因此有生命危险,你会怎么做?”   陆朝晞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陆圣朴很满意陆朝晞现在的反应,这个儿子在他面前一向没有恭敬和驯顺,现在这个惊讶的表情他看着很顺眼,很舒心。   陆圣朴笑了笑,“凤栖山莫长情……”   他故意停了下来,观察着陆朝晞的表情。   听到莫长情的名字时,陆朝晞微微瞪大了眼睛,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神色,漠然地盯着陆圣朴,没有说话。   说了这么久的话,陆圣朴也没有耐心再继续下去了。   “好了,我没空与你闲话,就开门见山吧。莫长情在我手里,你若好好与李司雅成亲,那你成亲之后我便放了他。如果你不依,或者有什么异动,那我可不能保证他还能好好的出现在你面前。”   陆朝晞双眼通红,额头的青筋凸起,双拳隐在宽大的袖袍下,指尖深深地嵌入了掌心的血肉里,痛感阵阵袭来。   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陆圣朴竟然会拿莫长情来威胁自己。   他的亲生父亲,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威胁他。   但是,莫长情为什么会落到陆圣朴手里?什么时候?   陆朝晞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平复下来。现在不能乱了方寸,必须冷静下来,还不知道陆圣朴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一听到莫长情的名字,他就心跳乱了节奏,失了平日惯有的冷静自持。   原来他早已深深印在了自己的心头,听到他有危险,呼吸都快停滞了。   再抬眼对上陆圣朴的眼睛,眸中含着冬月里的飞雪寒冰,毫无温情,“不知他是何时落入父亲手中的?”   陆圣朴的作息十分规律,马上就到了他安寝的时间了,所以也想快速结束这场对话。   “之前很多个晚上他都来找你,甚至还宿在你房中,这些我早已知晓,一直都没有声张。昨晚,他夜半之时潜入你的房中,然后被我擒获。”   陆朝晞心中一惊,原来早就被陆圣朴发现了,也难为他的好父亲能忍耐这么久。   “口说无凭,以何证明?”陆朝晞问。   陆圣朴瞅了他一眼,“这事当然是真的,我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你要证据,可以,但不是现在,明天我就给你证据。现在,我要休息了。”   说完,也不管陆朝晞是什么反应,转身就出了书房门。   陆朝晞慢慢松开了手,掌心已是一片濡湿,散发着铁锈味儿。   看陆圣朴那自信满怀的样子,这事应该不假。但是陆朝晞多么希望这不是真的,只是父亲为了逼他就范而欺骗他的。   他最不希望莫长情因为自己而受到牵连,甚至是伤害。   陆朝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躺在床上,拉过被子把自己捂了起来。   似乎这样还能嗅到莫长情留下的味道,那种淡淡的桂花清香。   第二日一早,管家端着个托盘敲响了陆朝晞的房门。   陆朝晞开了门,管家就将托盘举到了他的面前,“二公子,这是老爷差我送过来的。”   陆朝晞看着那盖着黑布的托盘,心底生出了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   黑布之下会是什么?   大敌当前都临危不惧的人竟然害怕了,握剑稳如泰山的手颤了颤,然后一把掀开了黑布。   托盘里只有两样东西,一块沾着血的玉佩,一块被血染红的衣裳布料。   衣裳看不出什么,但是那块玉佩,陆朝晞认识。   那晚,花王牡丹阁中,紫纱垂落而围的空间里,他近距离看过那块玉佩。   陆朝晞接过托盘,转过身,说:“告诉陆庄主,我答应了。” 第四十章 只愿君安   是了,陆庄主,仅此而已。   对陆朝晞来说,父子情,本就薄如纸。如今纸已破,便再无其他了。   手抖的厉害,陆朝晞定了定神,才平稳地将托盘放到桌上。   仔细端详着那块玉佩,白玉无瑕,隐隐泛着沁润的柔和光泽,上面的血迹久久不凝,鲜艳殷红,散发着妖冶的光。   陆朝晞慢慢伸出手去,想要触摸一下玉佩,快触到的时候又临阵脱逃般蜷起了手指,试了两次,最后才心一横,一把将玉佩抓在了手中。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朝晞觉得玉佩上的血迹犹有余温。一想到这血从何而来,他就觉得被烫的掌心刺痛,心也痛。   那个人其实很怕疼,但是为了保护他,义无反顾地为他挡刀挡剑,疼的大汗淋漓,全身颤抖,还要安慰他说没事,不疼。   陆朝晞把那块被血浸染的布块也拿在了手中,布块上的血已经凝固,渐渐呈现出黑色。他用布块去擦玉佩上的血迹,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最后他拿了自己的手帕去擦拭,小心又仔细。   但是擦着擦着他就停了下来,滚烫的眼泪拒绝了眼睛的挽留,哗的一下就挣开了眼眶的束缚,落在了冷硬的桌面上,溅起了细碎的水花。   那块玉佩的正中刻着两个小字,如果不凑近了细细观察,根本就发现不了。   那两个小字以平和简静,萧散自然的小楷写就——朝晞。   他记得这块玉佩莫长情都是贴身放着的,而且绳结较长,一直到心口处。   陆朝晞觉得,自己的心快要烧起来,单靠这块玉佩,他都能多活好几年。他竟在不知不觉中,被人这么深沉爱着,何其有幸。   如果是别人,将自己的名字刻于玉佩之上,并且贴近心口放着,陆朝晞会觉得被冒犯。但是想到这么做的人是莫长情,他不仅没觉得被冒犯,反而有种被人放在心上珍惜的庆幸。   将染血的布块和玉佩用手帕包好,放进怀中,陆朝晞再次去了陆圣朴的书房。   “我会安分守己,但你不能伤害他,否则……飞鹤山庄,我能让它发扬光大,也能让它销声匿迹。”   陆朝晞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也不管陆圣朴是怎样的气急败坏,咬牙切齿,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时间浪费在这儿。   安康堂是他的地方,做起事来也方便的多,不怕有人监视。陆朝晞先是写了第一封信,差人秘密送往凤栖山,收信人是红雨。   第二封信是送往花王牡丹阁的,与信一并送过去的,还有丰厚的银票和珠宝首饰。   第三封是写给李司孝的,信中说希望他能帮忙保护好陆幼清。李司孝自小与兄妹二人相熟,而且关系不错,重要的是他有能力保护好陆幼清,只要他答应。   写完信,陆朝晞对童仲说:“仲叔,一定要将信送到我信封上所写的本人手中。还有,从现在起,召集所有人手,一定要尽快找出凤栖山主人莫长情的下落。”   凤栖山?莫长情?   童仲不知道陆朝晞什么时候与此人交好的,竟然不惜召集所有人手寻找其下落。不过,他不会问,少爷早已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了,自有主张,他只需尽心竭力帮助少爷就是了。   安排好后,陆朝晞将陆幼清叫到身边,说会派人送她到天澜城中自己名下的药铺去。   陆幼清听着,没有问原因,只是跟陆朝晞保证,“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还有,你也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了。”   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所以我听你的话离的远远的,但你也不能有事,只因你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陆朝晞看着这个几乎自己一手带大的妹妹,有些歉疚。   母亲去的早,自己那时也不过是个孩子,虽然对妹妹百般疼爱,但终究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妹妹自小就坚强勇敢,怕哥哥担心,不额外给哥哥添麻烦,是个让人心疼的女孩子。   陆朝晞看着妹妹,想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但随即想到,妹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女孩了,即便是哥哥,也要保持适当距离,就收回了手,改成拍了拍她的肩膀。   陆朝晞记得,自己曾经问过妹妹一个问题,他说:“你将来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度过一生?”   那时正是草长莺飞二月天,妹妹在温暖的阳光下回答说:“我将来啊,只要找个有哥哥一半好的人就行了。”   说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暗淡了许多,咕哝了一句,“千万不要像爹一样。”   父亲不曾给的父爱,都由兄长补全了。作为兄长,能得如此评价,已经是一个很合格的兄长了。   作为父亲,如果女儿选择终生伴侣的时候说,只要有我爹一半好就好了,那么至少在女儿面前,这是个成功的好父亲。   安排好了陆幼清,陆朝晞就可以放开手脚去做了。   那晚陆圣朴说莫长情在他手上,陆朝晞回到自己房间躺下,待到万籁俱寂之时,他悄然起身,直奔飞鹤山庄地牢而去,结果一个人影也没发现。但是他搜到某个牢房的时候,发现了地上干涸不久的血迹。   地牢没有人,陆朝晞找遍了山庄内的每个角落,依然毫无所获,直到天蒙蒙亮,他才回到自己的房间,这也是后来他主动找陆圣朴妥协的原因。   找不到莫长情,暂时就只能先稳住陆圣朴,再想办法救人了。   至于亲事,在他确认了莫长情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后,他就没想过成亲。   面上应承亲事,不过是为了保护莫长情。   石室内,漆黑一片,一丝光亮也没有,若仔细听,能听到微弱的呼吸声。   陆文杰打开石室门,一股血腥味儿迎面扑来,他先是皱了皱眉,随即脸上露出满足嗜血的笑意。   将墙上的烛火全部点亮,石室内的情形便一目了然。刑架上绑缚着一个人,头发散落,遮住了脸,满身都是血污,有的地方已经干涸成了褐色,有的还在往外渗着血水,走近了更是能看清那胸口处是怎样皮开肉绽,伤口森森。   陆文杰走上前,拿鞭子抬起了莫长情的下巴,笑的春风得意,“怎么样?我的尽心招待莫公子可还满意?”   莫长情慢慢掀开了似有千钧重的眼皮,只看了一眼,就十分嫌弃的闭上了。   陆文杰脸上的笑意消散了,反手就是重重一鞭抽打在莫长情的肩头,瞬间伤口裂开,迸溅出鲜红的血滴。   莫长情咬破了下唇也没法抑制住自己的闷哼声,这一鞭虽是打在肩头,但是他的五脏六腑都在绞痛,如同刀削火烧。   看到他痛苦不堪的表情,和忍痛不能的闷哼声,陆文杰就觉得很畅快。   “没想到你也有落到我手中的一天呐,之前破坏我飞鹤山庄生意的也是你吧,这账我也给你记着呢!”陆文杰一把捏住莫长情的下巴说道。   莫长情现在没有一处不疼,但他就是不求饶或者认怂。   他的声音细弱蚊蝇,说出的话却一点儿也不弱,“我若不死,你不死也得死。”   陆文杰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好,好,是条真汉子。我是真没想到,竟然有人毅力如此惊人。外伤倒也罢了,中了毒竟也如此能扛,实在是令人佩服,我就等着你。”   莫长情睁着眼睛,努力保持清醒,脸上虽全是血污,整个人都显得狼狈不堪,但他的眼神冰冷又透着轻蔑。   他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发抖,全身上下,由里到外,哪里都是疼的,疼的他想吐。   陆文杰给他下了毒,一时半会儿的不会要他的命,但五脏六腑剧痛无比,时间久了会损耗身体。   陆文杰把对陆朝晞的不满,和恨也一并加注在莫长情的身上,平日里再怎么恨意滔天也要忍耐,至少人前得演好“兄友”的戏码,至于“弟恭”,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莫长情越是软弱,甚至是痛哭求饶陆文杰越高兴,可这人就是块硬骨头,即使被啃断了,都有可能扎人一嘴血。   突然,陆文杰想到了什么,一把将鞭子扔到了角落里,拿过一块布巾,一边擦手一边对莫长情说:“我今天来呢,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的好二弟马上就要成亲了,今天刚试了秀坊连夜赶制出来的新郎喜服,那叫一个英俊……”   后面的话,莫长情已经听不清楚了,他只觉得,心在一寸寸皲裂,然后碎成了渣,扬成了灰。   陆文杰看着这个自始至今都铁骨铮铮的男人,这会儿却因为自己的几句话,瞬间塌了脊梁,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只觉得满心愉悦。   原来,不需要抽打,也不需要下毒,几句话就能摧毁这个男人,可真是个令人满意的发现。   陆文杰又说了许多陆朝晞与李司雅成亲的事情,莫长情本不想听,但又怕漏掉关于那个人的一切,哪怕痛的是自己,也不愿错过分毫。   陆文杰很满意那张脸上的失望,难过和痛苦。   毕竟,别人越痛苦,他就越开心。   陆文杰一走,石室内就暗无天日。莫长情不知道现在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知距离自己被关到这儿过去了多久,身上的伤加上中的毒,让他痛苦不堪,整日昏昏沉沉,完全不知道时辰了。   莫长情相信,红雨知道他不见了,肯定会想办法救他的,但是现在这个地方肯定不好找。   石室内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那是陆文杰特意点燃的,能让他内力受制,全身无力,无法逃脱。   现在,只能祈祷红雨能快点找到他了,否则时日久了,体内的毒会伤及根本。   还有,再拖下去,陆朝晞……就是别人的新郎了,他不愿。   他总要亲口问他一问,是否喜爱自己?   若是,他莫长情定然带他离开,绝不将他让给别人。   ……若不是……若不是……那……自己该如何?   放手吗?做不到。   不放手?不忍心。   所以,若不是,那他只能放手。   因为爱,只愿君心愉悦,不必君心似我心。   因为爱,只愿君安好! 第四十一章 寻踪影   莫铭以为,那天莫长情只是跟他开玩笑而已,可是真到了天亮他还没回来,莫铭就慌了。   他找了离他最近的凤栖山的人去找人,结果一无所获。莫铭想,可能真的出事了,于是连忙赶回凤栖山找红雨。   红雨一边听莫铭讲事情原委,一边就派人出去打探。以周庆为首,凤栖山一连派出了三批人分头行动。   结果仍是没找到,这可让一向处事不惊的红雨慌了神。莫长情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还是比较清楚的,虽然表面看起来不太靠谱,但实际上他是很有分寸的。   正在红雨一筹莫展之际,收到了一封来自陆朝晞的书信。红雨本来以为这信是给莫长情的,接过来一看,署名竟然是自己,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可能与莫长情失踪这件事情有关,连忙打开来看。   陆朝晞信中说,莫长情被陆圣朴擒住了,自己找遍了飞鹤山庄也没发现,派出的人四处打探也没有消息,希望凤栖山尽快派人帮忙寻找。陆朝晞还说,怀疑莫长情就被困在飞鹤山庄的某个角落。   红雨一把将信纸捏了个粉碎,手一扬,洒成了灰,愤然道:“你们父子不和,怎么还扯上了他,哎,也是他自己……”   莫铭没听懂,只问红雨:“那现在怎么办?”   红雨收起了伞,眼睛微眯,寒光乍现,“我亲自带人去。”   与此同时,花王牡丹阁中,谢芳菲也收到了一封信。   打开信封,取出来阅览了一遍,谢芳菲秀眉微动,沉思片刻,便唤人叫了魏紫过来。   魏紫来到谢芳菲面前,福身行礼,“阁主找我有何吩咐?”   谢芳菲直接将信递了过去,魏紫带着疑惑接过了信,看完了又双手递还了回去。   谢芳菲纤白的手指敲击着放在桌面上的信,“你觉得该如何?”   魏紫略一沉吟说:“花王牡丹阁本就是做生意的,只要有人出得起价,自然会做。再者,凤栖山虽然行事隐秘不张扬,实则势力也不小。至于飞鹤山庄,除了陆二公子,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人了……”   谢芳菲听着,没有出言打断,她知道魏紫与莫长情有些交情。   魏紫说到最后看了看谢芳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谢芳菲看出了她的犹豫,出言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魏紫又行了一礼,“莫公子与小公子也私交甚笃。”   谢芳菲微微点了点头,抬手打开桌上的两个锦盒,小的雕花锦盒里是一叠银票,大的里面是珠宝首饰。她随手拿了好几张银票,又拿了一对飘绿玉手镯,递给魏紫,“下去吩咐吧!”   魏紫接了东西,然后退出了出去。   刚刚魏紫说了许多,谢芳菲都没怎么放在心上,最后那句倒是让她很在意。   魏紫出了房门就加快了步伐,很快吩咐下去,人手迅速出动。   姚黄也被谢芳菲叫了过去,不过出来的时候脸色十分不好。   她伙同陆文杰给莫长情下药的事情,陆朝晞已在信中言明,谢芳菲既已知晓,自然会过问一番的。花王牡丹阁不站队,不偏帮任何一方势力,只做生意。姚黄的做法已经违背了花王牡丹阁的宗旨,谢芳菲一直都是赏罚分明的,这回定然是要罚姚黄的。   安康堂很快就收到了花王牡丹阁和凤栖山的回信,陆朝晞一一看过,总算是稍微舒了一口气。   陆朝晞回到飞鹤山庄,经过抄手游廊的时候,与陆圣朴身边伺候的一个小厮擦身而过。待人走远了,陆朝晞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加快脚步,回了自己房间。   四下观察了一番,然后关上门窗,这才将手中皱巴巴的纸打开。   掌心大小的不规则黄纸之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   莫,毒,碧蚕。   仅仅几个字,就让陆朝晞眼前阵阵发黑。   莫长情中了碧蚕毒。   碧蚕,陆朝晞是知道的,让人痛不欲生,若是时日久了还会伤身体之根本。   陆朝晞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愤怒了,将纸条烧了,静静地坐在桌前。   暗夜来临,陆朝晞开了门,周围监视的人立马精神一振,警觉起来。结果,陆朝晞只是在院中坐了一阵子就又回了房,不一会儿就熄灭烛火睡下了。   监视的人见房间漆黑一片,这才放下心来。若陆朝晞真有异动,他们不得不出手阻拦,但肯定不会是他的对手。   之前还好,就是陆朝晞将陆幼清送走,陆圣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今天却发现了陆朝晞异动,所以就派了人盯着他。   本该待在自己房间的陆朝晞,此时已经摸到了陆文杰的院落。刚到陆文杰房门口,就听到了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陆朝晞在心里狠狠咒骂了一声,然后用竹筒吹了阵迷烟进去。   等到房间里安静下来,陆朝晞才小心翼翼打开门,溜了进去。   还好今晚陆文杰将院里的人都谴走了,否则陆朝晞还要费不少功夫呢。   进了门,陆朝晞就在房间内小心地翻找起来。他要找的是密室机关之类的,这飞鹤山庄每个角落都被他找遍了,就是没发现什么莫长情的踪迹。之前也怀疑过是不是他们秘密将莫长情送出了飞鹤山庄,但是据他的了解,根本没见最近有什么可疑的人或者马车离开。   其他的地方都已找过了,只剩陆圣朴,陆文杰以及陆诗霖的院子没找过了。   陆朝晞也找来飞鹤山庄的图纸看过,也请懂行的人研究过,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现在,陆朝晞就只能自己挨个找了。房间里都找遍了,只差那床帐紧闭的床上没找过了。一想到刚听到的声音,陆朝晞就直皱眉头。但是为了莫长情,他也顾不得这些了,掀开床帐,偏过脸将人提起丢到角落里,就在床头翻找起来,连床板和床下都找遍了,没发现密室或机关。   陆朝晞看都没看角落里的人,拉上床帐,迅速离开了。   陆诗霖的院子是最不好进的,看守的人多,伺候的人也是最多的。若没把握,只会打草惊蛇。陆朝晞也没想过自己亲自去一探究竟,而是找了陆诗霖身边伺候的丫鬟,那是他的人。只是,结果一样,毫无所获。   最后就是陆圣朴的房间了,也是最有可能的地方。晚上夜探是不可能了,于是陆朝晞找到了那天悄悄给他传信的小厮。   小厮左顾右盼,提心吊胆来到陆朝晞面前,一听陆朝晞的请求,小厮都快哭出来了。哭丧着脸道:“二公子,小的不敢呀,您放小人一条生路吧!要是被老爷或大公子发现了会杀了小人的呀!”   陆朝晞以前帮过这个小厮,他知恩图报,才将陆圣朴与陆文杰的对话传递给陆朝晞。   陆朝晞也不与他为难,只问:“你是在哪里听到他们对话的?”   小厮东张西望,生怕被人发现,急急忙忙说:“书房,老爷的书房。”说完就一溜烟儿跑了。   书房,陆朝晞这才想到,很有可能就是在书房。于是他一边走一边想,该如何尽快去书房看看。   他已经没法等到晚上再去了,莫长情现在很危险,正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苦,他要尽快找到他。   陆朝晞让人在陆诗霖的茶水里放了一点东西,然后陆诗霖就头痛发热,像染了风寒一般。陆圣朴一听陆诗霖病了,立刻赶了过去。   陆朝晞就趁这个机会,潜入了书房,他的时间不多,一定要加快速度。   书架,装孤本珍藏的盒子,书案,椅子,花瓶等等,就连书案上的砚台和笔架陆朝晞都搬开检查过,还是没有发现。陆朝晞失望透顶,但也只能先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陆朝晞这几天的脑子里全是莫长情,他的笑脸,他的动作,他的温柔体贴,他的潇洒俊朗。   夜半孤枕寒,一朝入梦,全是他。   他最近总梦见莫长情,梦见他全身上下都是血,向他伸出手,唤他的名字,委委屈屈地对他说:“朝晞,我好疼。”   惊的陆朝晞猛然从床上弹起,大口大口喘息着,里衣都被冷汗浸湿了。他慢慢回抱住自己,将额头抵在了膝盖上。   第二日,陆圣朴来到陆朝晞的院子,连房门都没有进。   “安分些,他还能少受点儿苦,否则我一个心情不顺,有人就要遭殃了。”陆圣朴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寒风里响起。   陆朝晞看都不愿多看陆圣朴一眼,陆圣朴也不在意这些,接着说:“刚收到消息,司雅要来飞鹤山庄,你到时候好好陪她四处走走。”   陆圣朴不是来商量的,说话也是不容置喙的语气。刚准备抬步离开,就听陆朝晞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要见他。”   陆圣朴停下了脚步,回头深深地看着陆朝晞,似模似样的叹了口气,“你……真的要为一个男人跟自己的亲爹这样吗?”   陆朝晞根本不想多说废话,又重复了一遍,“我要见他。”   “若我说不呢?”   “可以。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如你的愿与李司雅成亲,那么你想与天澜城结成亲家,增强飞鹤山庄实力的愿望也就落空了。”   陆圣朴仰头看了看天,发现今日又是阴天。最近这天气怎么总是不见晴呢,不是阴云密布就是寒风呼啸的,让人压抑的很。   “见了,你就会乖乖听话,好好与李司雅成亲?”陆圣朴问。   “是。”陆朝晞回答的干脆。   “嗯,可以。”陆圣朴思索了一会儿就点头应下了,“待会儿会有人过来带你去的。”说完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第四十二章 终相见   陆幼清被一队人马保护着前往天澜城的方向而去,天色已晚,只好先找个客栈住下。   陆幼清心地善良,给护送她的人要的房间和吃食都和自己一样,路途遥远,大家都累了。   晚上休息的时候,有人轮番守夜,毕竟出门在外,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夜深人静时,陆幼清睡的深沉。一道黑影自窗外闪过,速度快的眼睛都难以捕捉到。再看看守夜的人,已经软倒在了地上。   黑影轻轻推开门,慢慢走到床边,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拉开了床帏,然后就保持着这个动作没动,像一座雕像。   陆幼清武功虽然不高,但出门在外警觉性还是很高的。刚才守夜人软倒在地发出的细微声响,就将她吵醒了,但她没动,手在被子里,悄悄握紧了随身携带的匕首。   陆幼清手心都在冒汗,虽然闭着眼,但那两道灼热的视线还是让她无法忽略,而且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是盯着她人,还是她的命。   她在想,究竟是谁要害她?是那兄妹俩派来的人吗?   现在想这些真是不合时宜,再不做点什么就可能被人抹了脖子。陆幼清握紧了匕首,全身蓄力,然后猛地睁开眼睛,反手就劈向了床边的人。   谁知那人竟不躲不避,眼看着匕首就要落到身上了,他又轻又快地伸出手,一把握住了陆幼清的手腕,再稍微加深了力道,匕首应声落地,陆幼清疼的差点儿喊出声来。   那人松了手,黑暗中笑意盈盈道:“还是这么辣啊!”   陆幼清正在揉着手腕,听到声音就顿住了,艰难地吐出了那个名字,“杭见溪。”   杭见溪很满意陆幼清的反应,曲指一弹,内劲飞出,便点燃了烛火。   那张脸妖冶美艳,尤其是眼角附近勾画的绯色莲纹,更衬得那张脸明媚绝伦。   杭见溪歪头看着陆幼清,陆幼清被他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往床的里侧退了退,“你……你又想做什么?”   杭见溪轻笑了笑,“我路过此地,发现陆姑娘也在这里,于是过来打个招呼。陆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在下可以送你一程。”   陆幼清满眼戒备,果断拒绝,“不用了。”   杭见溪啧啧两声说:“你哥哥都要成亲了,你居然还有心思往外跑?”   听杭见溪这么说,陆幼清顿时泄了刚刚的气势,整个人颓丧起来。   她当然知道哥哥要成亲了,而且,她还知道,哥哥不愿意。   可是,她除了听哥哥的话走的远远的,并不能帮到他什么。   杭见溪见陆幼清不说话,突然抬脚踏在床沿,摸着下巴看着陆幼清,“你好像不是很想你哥哥成亲嘛,要不……”杭见溪故意停顿一下,“我去帮你杀了李司雅如何?”   陆幼清一惊,竟也顾不得害怕,一把抓住了杭见溪的胳膊,“不行,你不能去杀她。”   杭见溪竟然听了她的话,没再坚持。但他提了一个条件,那就是,让陆幼清带他进天澜城。   陆幼清怕真带了他进天澜城,他真的去杀李司雅,那就糟了。结果杭见溪表示,自己才不会真傻到与天澜城过不去,只不过想去看看天澜城内的繁华。   陆幼清无法,只得答应,毕竟武力差距摆在那里,由不得她说不啊!   杭见溪其实是偷偷跑出长乐仙宫的,因为有个人跟他说了一句话,结果吓得他趁夜跑路了。又怕那人追过来,于是就想到了去那人最想不到的地方。   堂堂长乐仙宫之主,竟然也有怕的时候,真真是奇哉,怪哉!   飞鹤山庄。   陆朝晞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陆文杰就带着手下过来了。   见到陆朝晞,陆文杰竟然出奇地没说多话,脸上也是严肃的很。他给手下递了一个眼神,那人立刻会意,拿出早就备好的黑布条,走到陆朝晞面前,“二公子请把眼睛蒙上。”   陆朝晞皱眉,这么谨慎,是怕他发现莫长情的藏身之处吗?   他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先顺从,于是点了点头,任由那人给他眼睛上蒙上黑布,隔绝了所有光明。本以为这样就可以了,谁知那人又掏出棉花来,将他的耳朵也堵住了。   这可真是“又聋又瞎”了。   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扶着他出了院子。   看不见也听不见,陆朝晞只觉得左拐右绕的走了许久,也不知是真有这么远,还是怕他察觉,故意绕远路的。   扶着他的人突然停了下来,陆朝晞刚偏过头,就有人扯下了他眼睛上的黑布,然后取出了他塞住耳朵的棉花。   陆朝晞睁开眼睛,结果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石室内。石室不大,大概三尺多宽,一丈多长,墙壁上点着灯。   陆文杰挥手让手下退到一边,走到陆朝晞身侧,阴恻恻道:“你猜,待会儿你会看到什么?”   陆朝晞充耳不闻,只道:“他呢?”   陆文杰啧啧两声,“这么心急?一个男人而已,真值得你这么在意吗?”   陆朝晞只盯着他,恨不能将他盯出两个窟窿来。   “好吧,既然你这么急,那就让你看看好了。不过……”   陆文杰故意说话说一半,然后哼笑了两声,转身在墙上一阵摸索,摸到一块石板时用力按压,结果那块石板就往旁边移了过去,墙上出现了一个窗口。   陆朝晞等不及,急忙来到窗口处,向里面望去。   只一眼,陆朝晞杀人的心都有了。   莫长情被捆在刑架上,应该是昏迷过去了,头歪一边,长发盖住了脸,手上和脚上都扣着铁链,浑身是血,衣衫褴褛,狼狈不堪。   予讠予讠   虽然没看清脸,但陆朝晞可以肯定,那就是莫长情本人没错,无论是身量,还是熟悉的感觉。   这还是那个肆意飞扬的莫长情吗?他看起来那么痛苦,那么脆弱……他不该如此的,都是因为自己。   陆朝晞想,若不是因为自己,他是不是还是那个笑容灿烂,肆意洒脱的莫长情。   陆朝晞很想一掌打穿这面青石砌成的墙,然后将那人带离这暗无天日的魔窟。他从来都不知道,飞鹤山庄还有这样的地方。   他的手死死按在窗口边,手指都快陷入青石里了,留下了几个清晰的指印。   他没想到,短短数日分别,再见竟然是如此情形。   一道青石墙将他们分作两边,一个在那边昏迷不醒,痛苦不堪。一个在这边,目眦欲裂,心痛如搅。   陆文杰背着手悠悠提醒道:“我劝你不要生不该有的心思,先不说你带不走他,就算你带走了他又如何?你有碧蚕的解药吗?”   陆朝晞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半晌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按在窗口边的手认命似的缓缓松开了。他喉咙发紧,低声道:“给他解药,不要为难他,我听你们的。”   陆文杰觉得畅快极了,这样的陆朝晞才像个人,而不是孤高自傲的仙人。他也会痛苦,也会挫败,也会乱于心,困于情。他甚至也会低声下气,会服软。   “可以。不过你记住了,要是你哪点让我不高兴了,遭殃的可是他。”陆文杰一边说一遍指向对面的莫长情。   “好。”陆朝晞没有办法不答应,那个人正在痛苦之中煎熬。   陆文杰满意了,然后催促到,“那好,见也见了,走吧!”   说完就示意一旁的手下上前给陆朝晞重新蒙上黑布,陆朝晞没有转过头,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的人,眼神哀伤又痛惜。   突然,对面的莫长情微微动了动脑袋,似乎是有所察觉,慢慢抬起了头。浑浊的眼睛半开半阖,却在看到陆朝晞的时候瞬间睁大了。   浑浊的眼睛似乎被点亮了,如暗夜里的星子在闪。   莫长情微微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很痛,发不出太多声音,他只能微弱地唤着陆朝晞,“朝晞……朝……晞……朝晞……”   陆朝晞眼眶湿润,死死咬住了后槽牙。他说:“我会救你的。”   我会救你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自由也好,感情也罢,都不及你无痛无灾,好好的活着。   莫长情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努力扯出了一个笑容,而后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他干枯的嘴唇微动,说:“不……不要成亲,不要……和她……成亲。”   我不要你为了救我和自己不爱的人成亲,即便不是我陪着你,也希望你能找个喜爱的人共度余生。   不过……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不会放弃你。   陆朝晞突然笑了,那个笑容如三月桃花绽仙姿,春风拂绿嫩柳芽。   莫长情看得呆了,看得忘了蚀骨噬心的疼痛,只觉如沐春风。他很高兴,陆朝晞对他笑了,只对他一个人笑,温暖的,美丽的,充满柔情的。   此时此刻,两人遥遥相望,眼里只有对方,仿佛身边的一切都化为乌有,他们不是在阴暗潮湿的石室里,而是身处百花盛开,蜂拥蝶舞的花海之中。   陆文杰已经很不耐烦了,冷冷道:“够了吧?还不走?”   陆文杰的声音将两人拉回了现实,陆朝晞眼中的柔情瞬间消散,他嘴唇微动,无声地说:“等着我。”   莫长情唇角轻轻扬了扬,也无声地说了几个字,陆朝晞一愣,然后弯了弯眼睛。   离开石室也和进来的时候一样,蒙着眼睛,捂着耳朵。   一路上,陆朝晞脑中回荡的都是莫长情无声吐出的那几个字——   我爱你。   一遍又一遍。 第四十三章 相思红   回到自己的院子,陆朝晞就一头扎入了自己的房间,找来纸笔,一边闭着眼睛回忆,一边在纸上画着什么。   虽然蒙住了眼睛堵住了耳朵,但是他的手脚还是活动的。手触摸到沿途的柱子和墙壁,脚步丈量所行的距离,陆朝晞在心里默默记着路程。   但是显然陆圣朴和陆文杰也想到了这些,所以陆文杰就带着陆朝晞在山庄里转圈,还好这飞鹤山庄也是他自小生长的地方,一花一草,一砖一瓦,他都熟悉的很。   陆朝晞绘制了半天的图,展开一看,全是东一段西一段的线条,密密麻麻布满了整张纸。这是陆朝晞脑中记下的行走路线,他还要推测分析,精简之后才能得出结论。   突然,陆朝晞耳尖微动,门外似乎响起了脚步声,他迅速收起了东西藏好,整理好了衣襟袖子坐在桌边。待敲门声响起,这才慢慢站起身去开门。   “二公子,李姑娘来了,老爷请您过去。”丫鬟行了礼,低着头传话道。   陆朝晞面无表情“嗯”了一声,转身关上门,由丫鬟领着往前走。   陆朝晞不知道李司雅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来飞鹤山庄,她若是不同意这门婚事,那上次自己去找她的时候她就应该答应。可她上次明明说属意自己,既然属意,那婚期将近,她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啊。   陆朝晞带着疑惑,终于见到了李司雅。她身披白色狐裘,衬得人又清冷几分,美丽的脸因为天冷的缘故更加透明,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冰清玉洁的玉人。   李司雅是个美人,陆朝晞很早就知道了。可是那又怎么样?他不喜欢。   之前还能把她当作朋友或者如陆幼清一般的妹妹,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她了。   李司雅来到陆朝晞面前,“你我婚事将近,我特意来看看你。”   陆朝晞皱了皱眉,很快又舒展开来。看了李司雅一眼,然后对她说:“我一直都将你当作妹妹看待,我……”   陆朝晞准备继续说下去,却被李司雅抬手止住了,“找个地方坐着说吧,赶路累了。”   “抱歉,是我失礼。”陆朝晞说完,就带着李司雅往客房的方向走。不用陆朝晞说,自有一群丫鬟端上点心热茶之类的东西。   李司雅看了眼桌上各色精致的点心,突然撑着头看着陆朝晞,“有酒吗?”   陆朝晞倒茶的手一顿,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李司雅便又重复了一遍,“有酒吗?”   陆朝晞递了杯茶过去,应道:“有。”   然后吩咐人去拿酒过来。   陆朝晞总觉得今日的李司雅与往日不同,似乎平添了几许惆怅。   冬日天寒,陆朝晞叫人拿了器具过来,煮起酒来。   李司雅望着院墙边上的一棵雪松,开口问陆朝晞,“你不愿和我成亲,是心里有人了吗?”   陆朝晞闻言,动作如常,倒了杯温热的酒递了过去,说:“是。”   李司雅并不惊讶或者气愤,反而很满意他的坦诚相待。   “虽然之前你同我说,希望我反对这门亲事,但后来我收到的消息是你最终同意了,为什么?”一杯酒饮下,李司雅的脸颊上这才添了一些暖色。   “因为他的命在别人手上。”陆朝晞拿着酒杯,凑在唇边,却没有饮下,又说:“碧蚕你知道吗?”   李司雅若有所思,然后点了点头。她没有问陆朝晞心里的人是谁,也没问是谁威胁他。只是突然偏过头看着陆朝晞,说了句令陆朝晞为之一振的话。   李司雅说:“解药我有。”   陆朝晞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也失了平日的淡漠冷清,甚至激动地一把抓住了李司雅的手腕,“真的吗?你怎么会有解药?”   李司雅的目光落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上   ,陆朝晞目光随之移动,这才惊觉失礼了,连忙缩回了手,道了句抱歉。   李司雅没怎么在意,只是说:“我有一样东西,可解百毒。”   “相思红。”陆朝晞直接说了出来。   李司雅点了点头,“和我成亲,相思红给你。”   “好。”陆朝晞像是怕李司雅反悔似的,丝毫犹豫也无,一口应下。   李司雅盯着陆朝晞的眼睛,一眨不眨,陆朝晞不明所以,就听李司雅说:“看来你是真的喜欢了。”   真的喜欢吗?是的。   陆朝晞低低地吐出了一个字,“是。”   李司雅没再说什么,也并没有因为即将成亲的对象心里装着别人,她一连饮下好几杯酒,竟然丝毫不见醉意,只是一直望着某处出神。   两个人分坐两边,饮着同一壶酒,共看同一片天,却各怀心事。   李司裕宴。雅就这样,在成亲之际住在了飞鹤山庄。   陆圣朴总是催促陆朝晞多去陪陪李司雅,培养培养感情。陆朝晞没空理会,他有很多事情要做。   现在,飞鹤山庄就像一口大锅,锅里什么菜都有,一经熬煮,就成了一锅浆糊。   陆朝晞发现,现在自己在飞鹤山庄行走,不出三步就能遇到一个小厮或者丫鬟,但是,每次的面孔都不一样。陆朝晞倒是很满意这样的情况,越来越多,越来越乱才好。   陆朝晞最近都在研究路线图,已经基本锁定了大概区域,不在陆圣朴的住处就在他的书房。只是,陆朝晞已经探了好几次,都没能找到入口。他将这个消息传给了凤栖山和花王牡丹阁,所以最近山庄内才多了许多生面孔。   李司雅在飞鹤山庄里,身边不可能没有天澜城的人,只是未现身罢了,只要不影响到自己就可以了。   红雨一收到陆朝晞的消息,就立刻派了凤栖山通晓机关的人潜入飞鹤山庄。   飞鹤山庄最近忙的很,因为喜事将近,进进出出采买的人很多,即使检查再严格,也有疏忽大意的时候,这就给了一些人机会溜进去。   花王牡丹阁这边由魏紫负责,连尘封多年的情报都调了出来,最后整理出来交给了陆朝晞,所以他才能确定莫长情的藏身范围。   一场雪连续下了三四天,富贵人家地龙暖炉温热酒,贫苦人家衣薄被单难熬冬。   李司雅现在是飞鹤山庄的贵客,马上就是陆二公子的夫人了。下人也都个个是人精来的,都知道这位姑娘来自天澜城。虽说嫁的是二公子,但她娘家势力强大,哪怕以后大公子娶了妻,也不一定能越过她去。所以现在混个脸熟绝对是不会有坏处的,说不定日后好处多多。   陆圣朴也是对这位准儿媳大方周到的很,叫人取了库房里最好的貂裘送过去,每日命人准时准点送温补的汤水,每日都会有几样新鲜的菜式。   这样的关怀备至可怕陆诗霖气的不行,每天都在自己房里发脾气,气鼓鼓的像只河豚。这些东西本来该是她的才对,现在那个李司雅一来就全成她的了,这还没成亲了,真成了亲可不是更不得了了。   于是,陆诗霖就起了坏心思,打算整治一番这个李司雅。她谴身边的丫头给李司雅的汤里下药,结果汤还没到李司雅的手里就被人察觉了。于是,陆诗霖就喝到了自己精心给李司雅准备的汤。反正后来听说陆大小姐肚子跑了一天的路,最后都虚脱了,不得不找大夫来开药。   这就叫作自作孽不可活啊!   李司雅一身白衣,头上也戴着白色兜帽,蹲在墙头完全与一片白雪融为一体了。   她看着陆诗霖走路都走不稳的样子,心情很好的眯了下眼睛,然后趁人不备跳下墙头。   结果,刚跳下墙头就看见对面一个端着水盆的丫头正看着她。   李司雅没说话,对面的丫头见了她竟然也不害怕,还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李司雅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人哪像是下人,那眼神简直就像要立刻扑过来一样。   李司雅带着戒备,慢慢挪动着脚步。突然,那丫头一把将盆掷了过来,盆里的水顿时向李司雅洒了过来。李司雅脚下一措,身子向前倾,一脚踢向了盆,那盆在空中翻了几翻,水全都落到了盆里。李司雅再抬脚,呈金鸡独立式,那盆稳稳当当落在李司雅的脚尖之上,里面的水一滴都没有洒落出来。   那丫头长相普通,属于多看几眼都记不住的类型。她微微嘴角上扬,笑嘻嘻道:“哇,还挺厉害的嘛。”   李司雅脚尖一动,那盆水突然袭向了对面的人。那丫头飞身而起,一脚将盆踢开,里面的水还是洒了出来。李司雅连忙拉过貂裘,挡住了几滴水。   她正要出手抓住对方好好拷问,却见那丫头自袖中飞出一枚暗器,直直向她袭来。李司雅眼睛微眯,出手如电,两指夹住了那枚暗器,再抬眼,哪里还有人?   低头看指间夹着的暗器,李司雅忍不住皱眉,这哪是什么暗器,分明就是一张纸折叠起来的。纸上还散发着墨香,李司雅将其展开,竟是一幅简单的地图,旁边好像是一个房间的格局,有个地方还特意圈了起来。   李司雅拿着看了会儿,总觉得很熟悉,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想起这纸上所画是哪里了,这不就是陆圣朴的书房吗?   李司雅将图纸收了起来,然后迅速离开,赶往陆圣朴书房的方向。她倒要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 第四十四章 探密室   李司雅一路来到陆圣朴的书房门前,恰巧陆圣朴此时就在里面。听到门外的脚步声,陆圣朴停下了笔,开口问:“是司雅吗?”   李司雅心道,他怎么知道是我?   然后干脆走到门口,“是我,陆叔叔,我方便进来吗?”   陆圣朴慈祥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哈哈,当然可以。”   李司雅推开门,走到了陆圣朴面前。只见桌案上正摊开放着一幅墨迹未干的字,纸上的字威武有力,仿佛快要刺破纸张。   李司雅看着“发扬光大”几个大字,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圣朴笑着问:“司雅觉得我这字写的如何?”   李司雅移开目光,说:“我不太会欣赏书法。”   陆圣朴笑笑,并没有因为李司雅的话而不高兴,反而称赞道:“司雅是个实诚的好孩子,我很喜欢。”   李司雅微微一笑,实在是浅的很,若不仔细观察都看不出来她是笑了。她转头,在书房四处打量了起来。然后走到书架边上,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翻,是一本地理游记。   “您这儿的书很不错。”她说。   陆圣朴见李司雅似乎很有兴趣,于是开口道:“司雅若喜欢看,可以多挑几本回去看。”   李司雅将手上的书还到了原位,又挑了一本,“拿回去太麻烦了,我也不是很爱看书,只是刚才一时来了兴致,就翻开看看了。”   看书可不是李司雅来书房的目的,她还惦记着刚才那张纸呢!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书架上并没有古怪,真正被圈划出来的是对面的博古架。但是,李司雅一眼都没往那边瞟,她怕引起陆圣朴的怀疑。   陆圣朴面上笑的温和,心里指不定在怎么想呢,他极富耐心,“你挑几本拿回去看比较好,这寒天冻地的别在这儿把你冻着了,要是你冻坏了我可没法儿向你的爹爹兄长们交代哟!而且马上就要做新娘子了,可不能生病了。”   “陆叔叔言重了,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拿回去看好了。”李司雅也不再坚持,认真挑选起书来。   陆圣朴见她如此,捋了捋胡须,很是满意。   突然,门外传来了丫鬟的声音,“老爷老爷不好了,大小姐生病了,您快去看看吧!”   陆圣朴腾地站起身来,“什么?又怎么了?”   丫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回道:“奴婢也不知道,是大小姐叫我来找老爷过去的,老爷您快去看看吧!”   陆圣朴忍不住皱眉,最近本就忙碌的很,陆诗霖不是生病就是闹脾气,真是一点儿也不能体谅他这个做爹的。   陆圣朴回头看向李司雅,“这诗霖呀身子不太舒服,我先过去看看。你挑了书就回去慢慢儿看,我叫人给你送些热茶点心过去。”   李司雅手里抱着两本书,朝着陆圣朴点了点头,“好,您先过去吧,我挑了书就回去。”   “嗯,好,那我就先走了。”陆圣朴说完就急急忙忙出了门。   走到门外,陆圣朴脸上的笑意就被寒风刮走了,对站在一旁低眉顺眼的丫鬟吩咐道:“你就留在这儿,待李小姐挑好了书出来,你就马上将人送回去,不可怠慢。”   丫鬟行礼应了声“是。”   陆圣朴回头看了一眼,还在书架旁挑选书籍的李司雅,眉头皱了又舒展开来,最后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陆圣朴刚转过身,丫鬟就慢慢抬起头来,待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拐角处时,丫鬟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冷笑。   李司雅侧耳听着,待脚步声完全消失,她一把将刚刚挑选的书丢在书架上,大步走向了博古架。   门外的丫鬟也迅速闪身进来,轻手轻脚关上了门,快速来到李司雅身边,“小姐,人走了。”   李司雅“嗯”了一声,指着博古架说:“快找找这里有没有什么机关。”   丫鬟应了一声,也立刻动手帮忙找起来。   李司雅将那张纸拿出来又看了一遍,然后收起来,继续挨个儿去搬动博古架上的物件。   玉瓶,檀木盒,陶瓷,鎏金,都一一翻动,依然没有发现什么机关。眼看着整个博古架都要翻动完了,还是没有收获,李司雅有些急躁。   她忍不住想,那人为什么会将那张纸条给自己呢?还有,那纸条上的内容到底是不是真的?   李司雅停了下来,既然没有什么发现,那就算了,反正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若是因此跟陆圣朴对上了可不划算。   那丫鬟却是突然惊喜地叫她,“小姐,小姐,你快过来。”   李司雅依言走了过去,“你发现了什么?”   丫鬟眼睛亮晶晶的,连忙将自己的发现告诉李司雅,“小姐你看,我们动了博古架上的每样东西都没有发现什么机关,然后我就想机关是不是博古架上每个摆放东西的格子,可是我找了找还是没发现,刚刚我有一个大的猜想,会不会这整面博古架就是一个机关,然后我就试着推了推,结果真的推动了一点点。”   李司雅有些惊讶,忙过去看,整面博古架真的被这丫头推动了一点儿。   她看了眼一脸兴奋的丫头,点了点头,“不错,回天澜城后任你去我那儿挑选一件你想要的东西。”   这丫头聪明伶俐的很,所以李司忠才将这丫头给了妹妹。   丫头道完谢后,两人就一起用力,推起了博古架,只听两声咔咔的声音响起,然后整面博古架就往旁边挪动,随后就出现了一面墙。   李司雅上前摸了摸,不一会儿就摸到了一块凸起的石砖,她往下一按,墙上就出现了一道石门,正缓缓转动,直到能容纳一人通过才停了下来。   李司雅抬步就要进去,却被丫头一把拉住了,“小姐,里面情况不明,太危险了,还是让我去吧!”   李司雅摇了摇头,“没事,你在外面守着,我很快就出来。”说完也不管丫头如何反应,一个闪身就钻进了门内。   这可把丫头吓坏了,要是小姐进去出了什么事,自己也会小命不保的。   李司雅进了门,门就立刻合上了,这边博古架也自动回复到了原位。   门一合上,就真的是漆黑一片。李司雅慢慢往前走,直到拐了个弯,才有一道光亮出现。李司雅就寻着光亮往前走,待走过了这道光亮,又陷入了黑暗。   李司雅腹诽,这飞鹤山庄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还有这样的地方。   她掏出火折子,这才看清,前面又是一面石墙,没有路了。   她才不相信这里是尽头,肯定前面还有更大的空间。上前检查了一番石墙,发现是有一道石门,但是没有什么小机关可以开这扇石门,李司雅皱眉,然后突然想到那整面博古架,然后收起了火折子,运起内力,双掌贴在石墙上,用力往前推,竟然纹丝不动。   李司雅收了手,刚刚她用了五分力,既然推不动,那再用七分力道试试,她调起内力,双手再次贴上去,发力狠狠一推,竟然就这么将门推开了。   门是推开了,可是里面依然漆黑。李司雅站在门口侧耳倾听了一阵,似乎听到了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虽然不是特别强烈,但她可以肯定,是人。   不仅如此,她还嗅到了血腥味儿,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腐朽的味道。   从听到的呼吸和心跳,以及嗅到的味道,李司雅可以肯定,里面的人还活着,但是受了很重的伤。   什么人会被关在这里?   李司雅再次点燃了火折子,她得省着点用,用完了可就麻烦了。   借着火折子的光亮,她往墙上照了照,发现了一根火把,她就凑上去将火把点燃了。   火把一燃,石室顿时被照亮,李司雅也看清了石室里的情形。   离她不远的刑架上绑着一个头发凌乱,全身是伤的人,那微微起伏的胸膛昭示着那人还活着。   旁边摆放着许多刑具,一根黑色的鞭子正躺在地上。   李司雅慢慢靠近,想要看看这人究竟是谁。   不知道为什么,自她进来这间石室,她就感觉这人很熟悉,所以她要拨开那凌乱的头发,看看这人到底是谁?又为何会被囚禁在这里?   那人似乎陷入了深度昏迷,这样的动静都没有将他惊醒。   李司雅警惕着慢慢靠近,然后缓缓伸出手去,将盖在脸上的头发一点点拨开……   待那张脸完全呈现在李司雅面前时,李司雅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莫……莫长情?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李司雅连声相问,却没有得到回答。   看这样子,该是受了很重的伤和折磨,胸前的伤口很多,有的甚至在恶化。李司雅去探他的腕脉,却发现他的手臂被铁链锁在了刑架上,根本取不下来。   李司雅只得就这样探他的脉,这一探,李司雅就更震惊了。   这人中了毒,而且这毒她还知道。   之前陆朝晞说,他的心上人被人下了碧蚕毒,有人以其性命要挟他。   这会儿,李司雅算是反应过来了。   心上人……碧蚕……莫长情……   原来,中了碧蚕毒的是莫长情,而莫长情就是陆朝晞的心上人。   李司雅惊讶不已,陆朝晞的心上人竟然是莫长情,而且是一个男人,她从没听说陆朝晞喜欢男人啊!   惊讶过后,李司雅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她继续为莫长情探脉,这人内伤也极其严重,再不治疗,怕是会越来越严重,到时候伤到根本就很难治好了。   虽然与莫长情不是很熟悉,但之前好歹并肩作战过,他也不是什么恶人,怎么也不能见死不救。 第四十五章 治其伤   李司雅自怀里拿出一个小玉瓶,倒了粒药出来,然后喂给莫长情。   这药是医治内伤的上品药,还是出自伏靖琛之手呢!喂了药,李司雅又抬起手掌,抵在莫长情的心口,传了些内力给他。   做完这些,李司雅又将头上的梅花簪子取了下来,借着火把散发的光亮看了看手中的簪子,然后伸手将镶嵌在梅花中间的红色珠子取了下来。   指间的珠子圆润饱满,鲜红如血。   之前李司雅对陆朝晞说过,只要他和自己成亲,就给他“相思红”,为他的心上人解毒。李司雅将红色的珠子掰成两半,里面躺着一颗红色的药丸,正是“相思红”。   内伤可以治,外伤李司雅就无能为力了。而且,捆住莫长情的铁链是精铁打造,没有钥匙,没有神兵利器,根本无法打开或砍断。   李司雅突然就想起上次他们一起去平匪患的事情了,一路上莫长情都小心翼翼照顾着陆朝晞,看他的眼神温柔似水,处处小心周到。   那时候,李司雅以为他们只是知己好友而已,现在想想,哪个知己好友的眼中露出的是绵绵不绝的情意的?   对了,还有那次她和陆朝晞在凉亭聊天,莫长情突然闯进来将陆朝晞拉走了,那模样,可不就是逮着小情人与他人相会而吃醋的表现吗?   以前不知道倒也没怎么在意,现在知道了再回过头去想,似乎两人之间总有种暧昧气息在悄然流淌……   李司雅看了眼莫长情,也不管他此刻听不听得到,说:“抱歉,我要和他成亲了。”   说完,李司雅迅速沿着来路离开。   李司雅来到博古架背后的那面墙,贴耳听了会儿,没听到什么动静,伸手在墙面上叩了叩门。   守在博古架旁边的丫头听到声音,赶忙推动博古架,李司雅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人又将其复原。   李司雅走到书架旁,拿起之前挑选的书,离开了书房。   陆圣朴去看了看陆诗霖,其实没什么大事,只是借故撒娇而已。若是往日,陆圣朴一定会好生安抚,可是最近有太多事情需要他处理,就无瑕顾及陆诗霖了。   吩咐大夫好好给陆诗霖看看,然后交代下人,小姐想吃什么就做什么。交代完这些,陆圣朴突然想到了什么,吩咐贴身伺候陆诗霖的丫头,让她去看看李司雅有没有回住处。   虽然陆圣朴相信李司雅没那么容易发现石室,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若是让李司雅知道陆朝晞的心里装着一个男人,那李司雅还会和陆朝晞成亲吗?如果李司雅不和陆朝晞成亲,那飞鹤山庄要怎么和天澜城亲上加亲,怎么能得天澜城的帮助增强实力?   虽然之前与天澜城的关系也不错,但朋友之好哪及一家人来的亲?   不仅如此,若李元明得知此事,定然觉得受到了侮辱,到时候勃然大怒可就难以收场了。   幸好,回禀的人说李姑娘早就不在书房了,陆圣朴总算松了一口气。   花王牡丹阁。   一个穿着丫鬟服饰的女子跪在地上,仔细看去便能发现,那衣服乃是飞鹤山庄丫鬟的统一服饰。   她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去看魏紫。   魏紫双手交叠置于腹部,脊背挺直,端庄高雅。她朱唇轻启,声音中透着一丝冷意,“若是不曾拿到手也就罢了,已然到手还丢失了,这是不可原谅的错误。按规矩去领罚,下去吧!”   跪在地上的女子闻言,身体颤了颤,后背发凉,而后抬起头对着魏紫一拜,“多谢姑娘。”   抬起头来便会发现,这人就是在飞鹤山庄与李司雅交手,将纸条当作暗器掷出去的人。   待人退了出去,魏紫才走到桌边坐下,按了按太阳穴,深深叹了口气。   本以为这次能准确找到莫长情的藏身之所,谁知竟然出现了这样的意外,看来只能另寻他法了。   刚刚出去的女子是个不错的人才,若不是魏紫惜才,有意保她,可不是按规矩领罚这么轻微了。   另一边,红雨坐在窗边,望着远山之上的皑皑白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庆敲门走了进来,将端着的饭菜放到桌上,而后轻轻开口:“吃点儿吧!”   红雨闻言,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怎么样了?有消息了吗”   周庆叹了口气,摇头道:“没有。”   红雨眯了眯那双好看的眸子,冷然道:“飞鹤山庄,真当自己了不起了,再找不到长情,我就直接带人杀过去,看看陆圣朴那个老匹夫到底有什么能耐,敢留我凤栖山的人。”   周庆感觉到红雨浑身散发出的冷冽气势,慢慢走到她身边,叹了口气说:“你冷静一下。还是要暗中寻找,若现在直接带人过去向飞鹤山庄要人,不仅救不出长情,还会让他们狗急跳墙,于长情更为不利。”   红雨一听就火气上涌了,失去了平日里的亲和冷静,声音都拔高了几分,“那要怎么办?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长情受苦吗?”   周庆偏过头去,觉得心里有些酸涩,他忍耐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也不是说要你坐以待毙,只是觉得这样对长情更有利。”   红雨这会儿才发现周庆的异样,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半晌,叹了口气才放轻了声音说:“抱歉,我不是对你发脾气,只是这么久了还没有长情的消息,我实在是有些担心。”   “我知道。”周庆说。   一时间房间内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我一直都把他当作弟弟看待。”突然,红雨的声音倏然响起。   周庆闻言,眼睛里顿时冒出了光,在红雨看不到的时候眼睛里盛满温柔笑意,“我知道,我知道。”   红雨伸手拿过身侧的红伞,慢慢撑开,上面的桃花朵朵开,栩栩如生。她说:“后日就是飞鹤山庄大喜了,这是最好的时机,一定要救出长情。”   “嗯,你放心,我会安排好的。”周庆出言安慰,然后就去准备了。   大喜之日本就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一下子多出几个人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   凤栖山已经集结了所有高手,将外地的人也召集了回来。这回,不仅要救出莫长情,还要让整个江湖都知道,凤栖山不是好惹的。   飞鹤山庄。   陆朝晞此刻正在自己的院子里练剑,马上就要成为新郎的人了,脸上却不见半点喜悦之色,甚至满脸都是戾气。出剑的速度越来越快,剑势也越来越凌厉。   陆朝晞心里很乱,他到现在还没找到莫长情,与陆圣朴交涉,想再见莫长情一面也被拒绝了。   想起自己当时见到的莫长情,他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捏在手里一样,痛的没法呼吸。   自己真是没用,竟然都救不了他。陆朝晞恨自己的无能,也恨自己的软弱。若是自己早与飞鹤山庄脱离关系,也就不会让自己最在乎的人受到伤害了。   陆圣朴说,只要自己和李司雅成亲,并且以后都不再见莫长情,他保证不会难为莫长情。而且现在他已经给了莫长情碧蚕的解药,也给他治了内伤,现在只是囚着他,不让他出来破坏陆朝晞大婚。只要陆朝晞与李司雅成婚,洞房花烛夜之后,必定放了莫长情。   现在只要想起陆圣朴和陆文杰,陆朝晞就恨意滔天。心中愤怒不已,手下的长剑青冥也如同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一样,长啸嘶鸣,哀嚎不止。   猛地向前劈砍而去,剑气裹挟着愤怒,直直撞向了院中的青树,瞬间被劈成了碎渣。   陆朝晞大口大口喘着气,冬日天寒,他却是额头上的汗不断滚落下来。   握着剑的手有些黏腻,定睛一看,竟是虎口裂开了,鲜血淋漓,而他就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   这两天,陆朝晞的院子很热闹,都过来帮忙布置新房。该洗的洗,该换的换,就连院中都移植了许多正在盛开的梅花,据说李司雅是很喜欢梅花的。   陆朝晞懒得理会忙碌的人,每天不是练剑就是看书,只是到了晚上,床上却是没有人的。   陆圣朴的书房他进去过,探查过,没有发现异常。就连陆圣朴的住处,他也亲自探过,仍然没有任何发现。   夜晚,陆朝晞坐在廊下,拿着一坛酒在喝,从酒坛里散发出阵阵桂花香。他有点醉了,四下无人之时,他放任自己喃喃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李司雅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慢慢走到已经醉了过去的陆朝晞旁边,欲伸手拿过他的酒坛,结果没拿动,陆朝晞死死抓住不松手。   李司雅眼睛闪了闪,两指并拢,直接用力点在陆朝晞的手腕,这才将酒坛从他手中抽走。将酒凑在鼻端嗅了嗅,很香。提起酒坛,张开樱唇,往嘴里倒了一口,清香馥郁,是好酒。   陆朝晞还在喃喃自语着,李司雅侧耳听了听,听到了他唤的名字,面无表情又喝了口酒。   李司雅喝着酒,坐在陆朝晞身边,也开始自言自语,不知道是不是也醉了。   “酒是好酒,像你这么喝就是浪费了。”   “要是你也能为我如此就好了……不,不好……”   “要是有人也能为我如此就好了。”   天澜城,最负盛名的酒楼里,即使现在是晚上,也依然人满为患。   人们点上一壶好酒,并两个小菜,就可以三五四伙计的聊上大半天。   现下聊的最火热的,当然就是天澜城三小姐明日出嫁的事情了。   据说三小姐还未成亲就住到飞鹤山庄去了,与陆二公子真是情深。   又说,城主真是疼爱女儿,嫁妆丰厚的惊人。   ……   角落里,一个黑衣男子静静听着,突然一把捏碎了手中的酒杯,吓的坐的近的人纷纷投去怪异的眼神。男子丢了一锭银子在桌上,然后转身就出了门。 第四十六章 迎亲去   时间可不管人们在想什么,期盼什么,厌恶什么,依旧遵循自己的轨迹,静静流淌。   陆朝晞一夜未睡,一直坐在桌前,独自面对满屋子红色,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欢喜吗?没有。   因为他不喜欢李司雅,和一个不喜欢的人成亲,何来欢喜。   不欢喜?也不是。   成了亲就能救喜欢的人了,为何不欢喜?   天光微亮,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陆朝晞就像一尊雕像,毫无反应。   敲门的丫鬟久久没听到回应,顿时慌乱起来,又连忙敲起门来,“二少爷,二少爷,开门呐,您在里面吗?二少爷……”   陆朝晞深深地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他慢慢起身,打开了门。   敲门的丫鬟见到了陆朝晞才大大松了口气,刚才敲了半天的门都没反应,她还以为二公子不在里面呢!   据说二公子并不是很喜欢李姑娘,真是想不通,像李姑娘那般家世样貌俱佳的人,二公子怎么会不喜欢呢?   陆朝晞平日里就不爱笑,即使今天是新郎,脸上也没有笑容,甚至是一丝丝欣喜之意都寻不到。   开了门,陆朝晞就转身进去了,丫鬟们鱼贯而入,端着东西纷纷站到一边。陆朝晞偏头看着托盘里折叠整齐的大红喜服,出了会儿神才抬起手来,示意丫鬟可以换衣服了。   两三个丫鬟一起动手,不一会儿就穿好了。陆朝晞也不在意整齐不整齐,随她们折腾就是了。穿好衣服,又被按在铜镜前束发戴冠。   抬眼看着铜镜里的人,眉目成书,清秀俊雅,是个美男子无疑了。只是,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盛的却不是闪耀的星辰,而是一潭死水。   李司雅昨日就到客栈住下了,父亲李元明,大哥大嫂,二哥以及四弟也都赶了过来。   今日陆朝晞会从飞鹤山庄出发,来客栈接李司雅,然后入飞鹤山庄拜堂。   李司雅此时也正在梳妆打扮,丫鬟有飞鹤山庄过来的,也有天澜城过来的。   穿衣束发都是丫鬟帮忙打理的,唯独脸上上妆这件事,李司雅不要任何人帮忙,甚至将丫鬟全谴到了屋外,关上了门,独自坐在铜镜前,认认真真给自己上妆。   她亲手给自己画眉,点唇,她要今日的自己最美。   毕竟,成亲是件不同寻常的事情。   今日的飞鹤山庄喜庆红火,热闹非凡,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贺礼都堆成了一座小山。   陆圣朴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不断与前来道贺的人打招呼寒暄。   陆文杰是最憋屈的,明明心中愤懑不已,还要强装微笑,帮忙招呼客人,努力扮演着一个好兄长。   飞鹤山庄内热闹,山庄外也是如此。   红雨站在窗边,远眺着张灯结彩的飞鹤山庄,眼神冰冷,蕴含着怒气,她握紧手中的红伞,头也不回地问:“都安排好了吗?”   周庆回答说:“都准备好了。对了,老爷子也回来了。”   “什么?”红雨惊讶地回头,“老爷子怎么在这时候回来了?”   周庆走到红雨身边,望着楼下拥挤的人群道:“老爷子听说长情被人困住了,很生气,所以就赶回来了。我本来是说叫他老人家在凤栖山坐镇的,结果老爷子听都没听就走了。”   周庆语气中有些无奈。   红雨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抬眼再看时,就见陆朝晞自大门内走了出来。   红雨死死盯着陆朝晞,眼中闪过一抹恨意。若不是因为他,莫长情怎么会至今下落不明?   陆朝晞已经翻身上马了,红雨拿着伞,转身就下楼去了。   魏紫此时也正盯着飞鹤山庄大门处,见陆朝晞出来,立刻吩咐人去做准备。   若按花王牡丹阁的规矩,是不会介入这件事的,但是莫长情不一样,所以谢芳菲破了例,交给魏紫去处理,自己则带了赵粉和欧碧前去道贺。   陆朝晞骑着高头大马,去迎接他的新娘。   而莫长情此刻正在暗无天日的石室里,忍受着蚀骨灼心的痛苦。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是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来过,还给他喂了什么东西。他的潜意识里是拒绝的,但是那人态度太过坚决,不喂他吃下绝不罢休,最后他被迫吞了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吃下的是什么东西,只是没多久,肺腑内就如同烈火灼烧,痛苦不堪。他痛的冷汗涟涟,禁不住发出阵阵呜咽。   他不知道自己被困在这里多久了,也不知道陆朝晞现在怎么样了。一想到陆朝晞,他就觉得自己的痛苦被那个名字抚平了,嘴里喃喃唤着:“朝晞……朝晞……”   待这一阵痛过了,他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然后张着嘴大口大口喘息着。   突然,莫长情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陆朝晞好像要成亲了……   成亲……   莫长情突然害怕起来,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日子,上次他见到陆朝晞的时候跟他说过,不要成亲。   自那次后他就没见过陆朝晞了,为什么陆朝晞没有再来见他?他……是不是真的要和李司雅成亲了?   不可以,朝晞怎么可以和别人成亲呢?   他突然用力挣扎起来,手脚都被铁链束缚住了,他再怎么用力也挣不开,心中焦急万分,手腕都被磨出了血,腿上也布满了伤痕。他却顾不得那么多,只想离开这里,去到陆朝晞身边。   他挣扎了很久,除了再添新的伤痕,一点儿用也没有。渐渐地,莫长情停下了挣扎的动作,眼泪顺着他脏污的脸颊缓缓淌下,他带着破碎的哭腔,“朝晞……朝晞……不要……不要和她成亲……我爱你……爱你……”   是的,我爱你,不是乍见之下的喜欢,而是深入骨髓的爱恋。   大街上,陆朝晞突然回头看了眼飞鹤山庄的方向,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唤他。但是仔细听,哪里有人?围绕着他的尽是嘈杂的恭贺声,他不想听。   别的新郎只恨路太远,不能早点接到自己的新娘,陆朝晞却是不同,他只希望这条路永无尽头,他可以一直走下去。   就这样走下去,他就可以不用和李司雅成亲了。他也不明白,他已经明确告诉李司雅,自己已有心上人了,按说李司雅应该很介意,不会与他成亲的。   但是,李司雅就那么平静地听他说着,接受了他心里有人的事实,还是坚持。   他不懂,李司雅不喜欢他,他看得出来。既然不喜欢,又为何坚持呢?以她的家世和样貌,完全不需要受这份委屈,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陆朝晞想得出神,突然眉头一皱,一把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又是那种心悸的感觉,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心跳骤然加快,他下意识就唤出了那个随心跳动而出的名字,“长情……”   长情,长情,情长久伴暖我心。   陆朝晞想起了石室里身受重伤,狼狈不堪的莫长情。他的心里愈发难受,感觉呼吸都不畅了,脸色也变得煞白起来。   是我软弱无能,如果这是救你的唯一方法,那我应该义无反顾。   “长情,我心亦向君,不悔。”   他慢慢松开了捂住心口的手,突然一夹马腹,马儿嘶鸣一声,撒开四蹄就向前跑去。   接亲的队伍顿时有些慌乱,不知道陆朝晞突然跑起来是为什么,这于礼节不合呀。   飞鹤山庄的管家也不明白,自家二公子这是唱的哪一出,只好笑着对接亲和围观的人说:“哈哈,见笑了,我家公子这是等不及了。”   听管家这么一说,四周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哈哈,二公子真是的,这就等不及要去接新娘子了吗?”   “这不很正常吗?听说李姑娘生的花容月貌,倾国倾城,不急才怪呢!”   周围的人又是好一阵哄笑。   只有策马奔腾在最前面的陆朝晞才明白,迫不及待不是要去接新娘子,而是想让心上人早点脱离苦海。   陆朝晞将接亲队伍远远甩在身后,率先到了客栈。   李司孝站在客栈门前,看着陆朝晞下马,朝自己走过来。   “来了。”李司孝开口,看了看陆朝晞身后,皱了皱眉。   陆朝晞点了点头,抬步就往里走。李司孝突然伸手拦住了他,“你是真心娶我妹妹的吗?”   陆朝晞停下了脚步,没有看李司孝,目光平直望向前方。   “你应该问,她是否真心嫁我?”   说完,也不管李司孝,径直走向了大门。   李司孝总觉得陆朝晞不太对劲,就连自己的妹妹也是如此,但具体怎么个不对劲,他也不知道。   突然,一个小厮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司孝回过神来,就听小厮气喘吁吁地说:“我哥来了吗?”   这小厮不是别人,正是陆幼清。她不放心大哥,怎么也要跟着李司孝来看看。但又怕陆朝晞见到她会生气,于是就把自己扮成了小厮。   李司孝对陆幼清倒是亲和的很,“嗯,已经进去了。”   陆幼清左顾右盼了一番,怀疑李司孝是在骗她,“接亲的队伍都没有来,我哥怎么会提前来?”   回头看,哪里还有李司孝的身影。陆幼清拧着眉,正准备进客栈去,就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吓了一跳。   陆幼清狠狠剜了一眼面前的人,“杭见溪,你干嘛总是神出鬼没的?还有,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信不信我告诉我哥还有李城主他们,把你抓起来。”   杭见溪甩甩袖子,不甚在意陆幼清的威胁,笑意盈盈,“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个好呢?”   陆幼清懒得理他,转身就走。突然,杭见溪叫住了她,“小姑娘,我要走了,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   陆幼清头都没回,背对着杭见溪摆了摆手。   杭见溪扬了扬嘴角,真是无情呀! 第四十七章 及时到   离飞鹤山庄不远的官道上,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正像疾风一样奔驰着。马背上的人面容肃穆,一身黑衣,手里还提着一杆长枪,气势凌人。   这么急着赶路,也不知道是要去办什么要紧的事情?   陆朝晞已经接到了李司雅,正在赶往飞鹤山庄的路上。两人是合过八字的,据说是天作之合,锦绣良缘。只是拜堂的这个时辰颇有讲究,按两人的生辰八字合算的,拜堂须在未时,未时大吉。   此刻离拜堂吉时还有一段时间,所以队伍行走的很慢。这可让一众宾客好等,不过也没什么,茶水点心反正是够的,而且好事多磨嘛!   红雨带着莫铭和周庆潜入了飞鹤山庄,这会儿正加紧脚步,往陆圣朴书房的方向而去。   就在刚刚,他们三人被一个蒙面女子拦住了去路,本以为会有一场打斗,谁知那女子丢给他们一张纸就消失在了原地。   红雨打开那张纸,只见上面画着的是飞鹤山庄的地图,其中有一处还做了特别标注,写了一个“莫”字。   周庆皱眉道:“会不会是陷阱?故意引君入瓮?”   红雨思索片刻说:“也可能是陆朝晞的人,不管是不是陷阱,咱们都要闯一闯。不是陷阱更好,即便真是陷阱,那也没什么,杀出去便是,有何可怕?”   莫铭踮着脚看了一眼红雨手中的纸,催促道:“那快走吧!”   石室内,莫长情正在凝聚内力。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来过这里了,就连陆文杰最近都没来。以前还有人送饭送水,最近就没有了,看来是打算将他活活饿死在这里了。   身上的伤依旧疼的要命,而且有些地方还开始溃烂了。不过也有好的事情,那就是他感觉内伤正在恢复,内力也可以凝聚了,虽然不到全盛时期的一半,但好歹是能用了。   莫长情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想,可能是时间长了,药力消失了,所以内力慢慢恢复了,内伤也就跟着好转起来。   他已经试过很多次了,手脚上的铁链不是能轻易挣断的,但是他真的不能等了。   现在的内力还不够,要想挣断铁链,必须提升内力。但以他现在的情况,强行提升内力只会让他伤的更加严重。   莫长情现在心急如焚,只想马上离开这里。于是他一咬牙,闭上眼睛,全神贯注提升自己的内力。半炷香后,莫长情蓦然睁开眼睛,全身狠狠一震,手脚上的铁链也被震得抖动起来,哗啦啦作响,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但是铁链还是没有断开。   莫长情气喘吁吁,忍不住咳嗽了起来,竟然有零星的血沫飞溅而出,身上的旧伤也被扯的鲜血淋漓。   看来是失败了,刚才凝聚起来的内力不够。这铁链要么用钥匙打开,要么用神兵利器砍断。倒春寒或者白虹都可斩断,陆朝晞的青冥,李司孝的步光都可以。若强行挣开就要深厚的内力了。   歇息了一会儿,莫长情又开始凝聚内力,可惜这次还是以失败告终。   第三次的时候莫长情在心里发誓,这次一定要成功。所以这次,他凝聚内力就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即使痛楚加倍,虚弱的眼前都模糊起来,莫长情依然没想过放弃。   他突然收紧了拳头,睁开眼睛,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全身用力的同时,喉间发出低哑的爆喝——“啊!!!”   铁链应声而断,莫长情也因为脱力向前倒去,身体倒地发出沉闷的声响,额头瞬时青紫一片。   刚刚似乎用尽了莫长情所有力气,他慢慢撑着爬起来,坐在原地调息了一会儿,才又颤颤巍巍站起身,往石门处摸索而去。   推了推石门,竟然纹丝不动。莫长情双手撑在石门上,实在是忍不住,苦笑了一声,“还真是……麻烦啊。”   队伍已经到了飞鹤山庄的门口,周围围满了人,小孩子欢欢喜喜围成一圈,一边拍手一边欢呼——“新娘子到咯,新娘子到咯!”   陆朝晞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一旁的媒婆催促他接新娘子下轿,他这才反应过来。   然后慢慢抬步走到轿子前,然后就定在了那里,再无动作。周围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哎呀这怎么回事呀?”   “这二公子怕是高兴傻了吧,怎么半天不动啊?”   ……   李司雅等了半晌也不见陆朝晞有任何动作,周围人的声音也尽数落入她的耳中。   她微微叹了口气,慢慢掀开了轿帘,伸出了手去。   蔻丹涂在圆润饱满的指甲上,使得那只手更加纤细白皙。   直到手伸到自己面前,陆朝晞才缓缓伸出手去接住,然后顺势将人扶了出来。   李司雅身穿金丝绣花大红喜服,身段高挑,玲珑有致,头上盖着流苏鸳鸯盖头。   李司雅将手放在陆朝晞的掌心,两人并肩往前走着。   突然,陆朝晞轻轻捏住了李司雅的指尖,面向前方,低低开口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其实,陆朝晞这话是问李司雅,也是在问自己。   “嗯。”李司雅轻声应着。   两人并肩走着,步趋一致,同时抬步踏上了第一级台阶,然后是第二级,第三级……   终于,两人走到了大门口。放眼望去,尽是一片喜庆红色,就连一旁的树枝上都挂着红纸剪成的图案和喜字。   陆朝晞其实并不喜欢红色,他总觉得红色太扎眼,就像血一样。   新人已到,满座的宾客都纷纷站起身来,向这对璧人投去祝福的目光。   两人慢慢走到厅堂内,面对着坐在主位上的陆圣朴和李元明。   陆圣朴难掩脸上的笑意,李元明也是高兴的很。   这次,由李司忠担任这场大婚的傧相。   李司忠年轻潇洒,气度谦和,而且谙悉礼规,还是李司雅的大哥,再好不过了。   不仅如此,李司忠还是天澜城未来的继承人,能得他担任此次婚礼的傧相,飞鹤山庄可算是有面子的很。   陆朝晞麻木地看着笑容满面的父亲,心中已经丝毫涟漪也无了。   李司忠向前一步,清了清嗓子,抬手示意人群安静,这才望向新人,开口道:“天高地广,人海茫茫,两位新人,鸾凤呈祥,一拜天地——”   两人竟然都停在原地,没有跪拜。   周围顿时低低议论起来,“怎么回事啊?怎么不动啊?”   陆圣朴眉头一皱,李元明也一样。   李司忠心中也一顿,面上却依然笑意不减,拔高了声音又喊了一遍,“一拜天地——”   陆朝晞慢慢跪了下去,偏头一看,李司雅竟然还站着。   这下子,李司忠也急了起来,不知道妹妹怎么回事,只得压低声音叫她:“司雅,拜天地。”   李司雅听到大哥的话,身子忍不住颤了颤,就在周围的人不明所以的时候,她也慢慢   跪了下去。   本以为跪下去了就该拜了吧,这对新人确实出奇地心有灵犀,跪着就跪着了,都没有拜下去。   这可把主位上的两位父亲急的不行,一众宾客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   一时竟然就这么僵持着。   红雨三人赶到陆圣朴书房的时候愣住了,书房门已经四分五裂了。往里走,整个博古架倒在了地上,地上全是碎瓷片和碎玉器。一道石门半开着,仅容一人通过。   红雨皱眉,感觉有蹊跷,抬步就要往里走,却被周庆抢先一步。他说:“我先进去看看,你们守在这里。”   事情紧急,红雨也不推辞了,只好应下,“好,那你一定小心。”   【猪三不 小说 网】|Zhu San Bu. Co m|   不一会儿周庆就出来了,莫铭连忙迎上去,“怎么样?他在不在里面?”   周庆摇头,“不在,没有人,但是地上有未干的血迹,还有挣断的铁链。”   闻言,红雨猛然回头盯着周庆,“你说什么?血迹?铁链?”   周庆点点头。   红雨怒极,将手中的红伞狠狠拄向地面,地面顿时裂如蛛网。   “现在怎么办?”莫铭在一旁出声。   “如果真是长情,那他此时肯定正赶往一个地方。”红雨出声道。   “哪里?”莫铭和周庆异口同声问。   “新人拜堂的地方。”   飞鹤山庄的布局莫长情可谓熟悉的很,他此时正跌跌撞撞往厅堂的方向赶去。   因为长时间不见光,刚出来时他的眼睛刺痛,还模糊不清。书房周围是有人看守的,听到东西倒地发出的响动,纷纷冲了进来,拔剑对着莫长情。   莫长情的内力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再要对付眼前的人可真是困难的很。眼看着那些人就要冲上来了,却突然一个个软倒在了地上。   莫长情不明所以,一个人就跳到了他的面前。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莫长情就惊住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死对头,杭见溪。   杭见溪见到他倒是没有了之前要杀之后快的架势,而是蹲下身,拿匕首挑起莫长情的下巴,啧啧道:“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呐,看着你这副样子我可真是高兴得很。”   莫长情只能死死盯着他,“你想做什么?杀了我吗?”   杭见溪摇头,“杀你做什么?杀你又没有钱。我不但不会杀你,还会帮你呢!”   莫长情不明白这个阴鸷诡变的人到底想做什么,正要开口,就被杭见溪一掌拍在脑门上。   紧接着,莫长情就感觉一股霸道无匹的内力横冲直撞地进了他的内腑。那种熟悉的,火灼般的痛感顿时袭来,直到杭见溪撤了手,他才缓过气来。   痛过了,也感觉到了力量。终于有力气站起来了,至少赶到拜堂的地方足够了。   这边,一拜天地总算是完成了,两人转过身面对着主位上的两位。李司忠也暗自抹了把汗,赶紧开口道:“跪谢父母养育恩,二拜高堂——”   这次,两人竟然都没有过多犹豫,动作一致,跪拜,起身。   陆圣朴这会儿脸色终于好转了些,向李元明笑了笑。   李司忠也不再拖延,又接着说:“新郎新娘面对面,双双对拜花堂前,夫妻对拜——”   两人慢慢悠悠偏过身,却是没有立刻对拜。   盖头下传来李司雅的声音,“这一拜下去,你的心上人就只能是旧人了。”   这话,是说给陆朝晞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陆朝晞藏在袖中的人紧了紧,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只要他好……便好。”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礼成后,相思红。”   李司忠这会儿也忍不住皱眉,今日一拜的时候他喊了两遍,难不成这第三拜,他也要喊两遍吗?   好,那就喊两遍吧!   “夫妻对拜——”   李司雅深深地闭了闭眼睛,陆朝晞也深深地吸了口气,两人身子慢慢前倾……   陆圣朴捋了捋胡须,心想,终于成了。   “朝晞——”   一声嘶哑的呼唤突然闯入了这方天地,硬生生止住了陆朝晞的动作,他猛地站直身体,向声音来处望去…… 第四十八章 抢新郎   只一眼,陆朝晞就觉得自己的心被撕裂成了碎片。   那个人是谁?   这还是那个神采飞扬,笑意温煦的莫长情吗?   他头发凌乱,遮住了半边脸颊,但没能遮住额头上的青紫伤痕。他衣衫褴褛,满身血污,尤其是胸前,道道鞭痕清晰可见,还有鲜红的血水渗出。   陆朝晞整个人都在发抖,他眼眶都红了,脚下似有千钧重,怎么也提不动步子。   莫长情已经快要力竭了,虽然杭见溪给了他一些内力,但沿途又遇到了阻拦他的人,他只好先扫除那些障碍。   他向陆朝晞伸出手,颤颤巍巍往前挪动着步子,他努力让自己笑的好看一些,尽量将声音放得轻一些,他说:“朝晞,不要和她成亲,好不好?”   “你答应过我的,不要骗我,好不好?”   “我喜欢你,喜欢你啊……你呢?”   莫长情眼神温柔,耐心地等待着那个人的回答。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我的天呐,陆二公子怎么会跟一个男人……这李姑娘可怎么办!”   “天呐,真是恶心死了,亏我还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简直污了我的眼睛。”   “这飞鹤山庄可真是,大儿子喜好女色,这二儿子喜欢男色,哈哈……”   底下一片议论之声,本就没想压低声音,在场的又个个都是耳聪目明之辈,全听得一清二楚。   李元明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但其中最震惊的莫过于李司孝了。   他真的没有想到,陆朝晞与莫长情,竟然……竟然是那样的吗?   难怪,难怪他总觉得两人怪怪的。他俩这样,那自己的妹妹怎么办?   莫长情觉得自己已经快撑不住了,心口处很疼,疼的他都呼吸不过来了,但他的手还没伸到那个人的面前,他不甘心。   “朝晞,你真的要成亲了吗?”   “朝晞,我好痛啊!”   那种带着痛楚和委屈的声音传到陆朝晞的耳朵里,敲击在他的心坎儿上,又酸又疼。   他再也无法忍耐下去,脚尖一转,下一瞬就来到了莫长情的面前。   陆朝晞伸出手,刚准备去扶莫长情那只伸向他的手,莫长情就因为体力不支向前倒去。   莫长情想,怎么这么不争气,都走到了他的面前,怎么就不能多撑一会儿。   本以为还会像之前一样,倒在冷硬的地面上,然后传来阵阵痛感,但这次他却是预料出错了。   前体向前,骤然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而后将他团团裹住了,他浮沉不定的心一下子就静了下来。莫长情就放任自己在那人的怀抱里沉沦,再不愿离开。   陆朝晞扶着他慢慢坐到地上,伸手将他凌乱的头发拨开,拿大红的喜服衣袖给他擦脸。   莫长情缓缓伸手,阻止陆朝晞的动作,“别,脏。”   他的朝晞穿喜服的样子真好看,大红的衣裳衬的他更加俊逸明艳,他都舍不得移开眼睛了。   “不会。”陆朝晞认真地擦着他脸上的污渍,眼中盛满了心疼和愧疚。   这个人,一身伤痛,皆因自己而起。   两人的言语动作,陆圣朴全程看着,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黑。如果他此刻有剑在手,一定会毫不犹豫提剑奔向莫长情,然后狠狠刺入他的心脏。   他气的身体都在发抖,额头上现出道道沟壑,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和怒气问陆文杰:“怎么回事?”   莫长情出现的那一刻,陆文杰的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受了重伤中了毒,他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   陆文杰也不知道莫长情到底怎么逃出石室的,老老实实回道:“我也不知道啊!”   陆圣朴狠狠瞪了陆文杰一眼,“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陆文杰被瞪的心头一颤,只得讪讪地退到一边。   周围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难听。   李元明的脸也黑的像锅底灰,正要开口,就见陆圣朴一拍椅子扶手,猛地站起身来,脚下重重一踏,一个呼吸的时间就来到了莫长情和陆朝晞的面前。   “好你个孽障,竟然来我飞鹤山庄捣乱,看我不好好教训你。”陆圣朴双指指向莫长情,恶狠狠地开口。   莫长情靠在陆朝晞怀里,努力扯了扯嘴角,“教训?陆庄主不是已经教训过了吗?将我幽禁余彦征里,给我下毒,对我用刑,如果这都不叫教训,那还要怎样才算教训?”   闻言,在坐宾客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什么?幽禁?”   “哎,还有下毒,用刑?”   “飞鹤山庄不是名门正派吗?怎么行事也这般狠毒?”   ……   陆圣朴听得更加怒气冲天,也不管周围如何议论了,“你夜探我飞鹤山庄,意图不轨,我岂容你放肆?”   说完,抬掌就向莫长情的头顶拍去。   人群中有人小声道:“这架势是准备杀人啊!”   陆圣朴的手掌离莫长情的头顶仅仅三寸远,却是无法再进一步。   陆朝晞一手扶住莫长情,一手挡住了陆圣朴的手掌。   陆圣朴怒极反笑,“逆子,竟然要与我动手?”   陆朝晞看了眼怀中人那双关切担忧的眼睛,回头直面父亲,“既然说我是逆子,那我也不能辜负父亲的期盼,我就逆给你看。”   说完,手下用力,直接将陆圣朴给挥退了。   看戏的不怕台高,人群中还真有个汉子兴味盎然,竟拿了把瓜子边磕边看。   旁边书生模样的人拿手肘顶了他一下,“你还有心情嗑瓜子啊,接下来要怎么办?”   汉子不甚在意道:“管他呢,随机应变。”   再抬头看时,父子俩已经打了起来。   陆圣朴手下毫不留情,他现在只想杀了那个让他飞鹤山庄蒙羞的人,竟然在自己儿子大婚之际说出那般话来,不杀了他,不仅难消他心头之恨,也无法向天澜城交代。   莫长情看着缠斗在一起的父子俩,心中焦急万分。陆圣朴出手毫不留情,全然不顾亲子之情,他就怕陆朝晞看在父子情分上一再忍让,那样他会吃亏的。   两人打斗之时,陆文杰已经带人将莫长情团团围住了。陆文杰看着坐在地上,连站起来都做不到的人,抬起剑就刺了过去……   陆朝晞回头,刚好看到这一幕,顿时全身血液都冻结了,大喊道:“不要——”   奈何陆文杰根本不听他的,陆朝晞不顾陆圣朴一掌拍在他后背,飞身朝莫长情的方向而去,想要拦住陆文杰。   陆朝晞表情痛苦,嘴角渗出血来,但他此刻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莫长情那里。   怎么可以这样,他还没告诉他呢,他还有很多话没跟他说呢!   眼看着剑尖就要刺入莫长情的胸膛了,一把红色的伞直接将陆文杰手中的剑击飞了出去。   “谁敢伤我凤栖山之主?”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人们的视线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   一身红衣的红雨从天而降,脚尖点在伞柄之上,稳稳立着,凌厉的眸子冷冷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周庆和莫铭赶紧上前,将莫长情扶了起来,架到自己肩上。   陆朝晞总算松了口气,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接剑”,陆朝晞转身,一伸手就接到了青冥剑。他挽了个剑花,闪身退到了莫长情几人身前。   陆圣朴看着不请自来的三人,冷冷笑道:“凤栖山当我飞鹤山庄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来人,给我拿下。”   一大群人涌了上来,连陆朝晞一起围住了。   陆幼清很担心哥哥,正准备跑出去就被李司孝一把拉了回来,并且点了她的穴位,让她动弹不得又发不出声音。   红雨一脚将伞踢的飞了起来,然后一把握住伞柄,伞瞬间打开,伞面上的桃花全部盛开,妖冶诱人。   她撑着伞,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了两步,看着陆圣朴,嫣然一笑,“我凤栖山久不在江湖走动,所以这是被人看轻了?我们从未与飞鹤山庄结仇结怨,陆庄主竟然伤人至此,真是欺——人——太——甚。”   最后四个字,红雨几乎是咬着牙吐出来的,只听她又接着说:“今日,我就让你们看看,伤我凤栖山的人是个什么下场。”   话音刚落,一枚信号弹就飞向了天空,发出了一声炸响,然后天空中就出现了一朵红色的桃花图案。   几乎同时,围墙上迅速冒出一排排手持弓箭的人,闪着寒光的箭头纷纷对着场内飞鹤山庄的护卫。还有一批人从围墙上跳了下来,纷纷持剑站到莫长情红雨几人身后。   陆圣朴大惊。他没有想到,凤栖山竟然有如此实力,拥有这么一支箭队。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安排的护卫竟这么快被人解决掉了。   场面一时陷入了僵局。李元明终于慢慢站起了身,走到陆圣朴的身边,冷脸望向红雨,“这位姑娘,今日是小女与陆二公子的大喜之日,你们凤栖山与飞鹤山庄的恩怨容后再说不迟,误了新人时辰可就不好了。”   莫长情一听,连忙看向陆朝晞,轻轻摇头,正好陆朝晞也正望向这边,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天澜城城主都发话了,江湖上有几个人敢不给面子,可事情总有例外,也总有那不怕事儿又不怕死的。   那个人那就是莫长情。   “他根本不喜欢李司雅,如何与她成亲?只要他不愿,今日即便是抢,我也要把他抢走。”   这话一出口,满座皆惊。   听说过抢新娘的,竟然还有抢新郎的?简直惊世骇俗。   李元明眯眼看着要被人架着才能站稳的莫长情,全身散发出阵阵寒意,“年轻人,我劝你还是不要冲动的好。”   李元明其实对莫长情的观感不错,之前他去天澜城也是有礼有节,不卑不亢,还有一副侠义之心,他其实很欣赏。只是今日乃是李司雅的大婚,他这个做父亲的不能让女儿受这个委屈。   还有,今日这婚礼不完成,他女儿以后如何做人?   天澜城为现今江湖势力之首,李元明身为城主,武功自然是无人能比,他故意散发出高手气势,不断给凤栖山一众人施加威压。   双方对峙着,谁也不退让。   周围的人也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突然,一个人影自门外飞进了人群,重重摔在地上,发出阵阵哀嚎。   紧接着,就见一个黑衣男子,手持长枪,一路冲杀了过来。他将围攻他的飞鹤山庄的护卫,和天澜城的人通通打趴下了。   他拖着长枪一步一步往前走,简直像个煞神,直到看到那个一身红嫁衣,盖着鸳鸯红盖头的人,他才停下了脚步。   男子无视纷纷投到他身上的视线,只望着眼前的女子,半晌才语带祈求和温柔开口道:“司雅,我错了,不要和他成亲好不好?”   众人震惊,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第四十九章 抢新娘   难不成真是先有人抢新郎,现在又有人抢新娘?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戏剧性了吧?就连茶楼的说书先生都不敢这么讲。   黑衣男子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一身红衣,站得笔直端庄的人,而李司雅既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人们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除了拜堂之时,李司雅似乎有些犹豫,后来的她一直都这么安静。无论是莫长情出现,当着她这个新娘的面说喜欢陆朝晞,还是陆朝晞舍她而去,奔向了一个男人,她都没有出声。   好像这些都与她无关,好像她什么都不在意。   黑衣男子提着长枪,一步一步向李司雅靠近,他说:“是我错了,是我懦弱,你不要成亲,原谅我,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我喜欢你,不……不是喜欢,是爱你,司雅,我爱你……”   这番话犹如一道惊雷砸在众人头顶,众人皆屏气凝神,侧耳倾听,不敢高声语。   这番剖白,可不比之前莫长情的差。   刚刚还压抑着怒气,“好言相劝”莫长情的李城主,这会儿却也是愣在了原地。   不仅是李元明,李司忠和李司孝也是一脸茫然,这男人是谁?哪里来的?怎么听着好像跟自家妹妹源颇深的样子啊!   只有天澜城最小的公子李司诚,从出现在众人面前到此时此刻,都是一个表情,丝毫变化也无。   陆圣朴现在简直就像一只河豚,气鼓鼓的,快要炸开了。   本以为解决了自己儿子这边的麻烦,还能把这场婚礼继续下去,但是现在已经不止是自己儿子的问题了,人家的女儿那边也有问题。   若是别家的女儿,陆圣朴必定怒气冲冲上前质问,然后率先退婚,要求对方给予补偿。   但是这是李司雅啊,李元明的女儿,他不仅不会质问或者退婚,现在还想着怎么补救才好呢!   人群中这会儿却是鸦雀无声,全然没了莫长情说要抢走陆朝晞那般惊讶,那般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开玩笑,得罪天澜城,是嫌死的不够快?   李元明死死盯着那个手持长枪的黑衣男子,眼眸闪出寒光,话不多说,直接抬掌就袭向那人的后背。   黑衣男子似有所觉,额前发丝随风飘舞,反应敏捷如豹,回身就以长枪抵住了李元明的攻击。   两人面对面对峙着,正好方便李元明打量这个人。   浓眉大眼,面庞坚毅,表情冷冽。长相一般,不算英俊,也不算难看。   李元明手下再添两分力道,黑衣男子被压制的节节败退。突然,黑衣男子眼神一凛,脚下重重一踏,手下翻转,长枪一扫,然后枪尖直直刺向李元明。   李元明不停后退,而黑衣男子却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直到一声柔中带刚的娇喝传过来——   “徐如林,你住手。”   两人竟就真的停了手,一同望向李司雅,众人的目光也跟着转到李司雅身上。   只见李司雅慢慢抬手,掀了自己头上红如烈火的鸳鸯盖头,露出了那张绝美的脸。   “司雅,你……”李元明唤着女儿,却不知道要如何继续说下去。   徐如林也收了长枪,几个箭步来到李司雅面前,柔声唤道:“司雅——”   李司雅看着面前的黑衣男子,突然,嫣然一笑。   这一笑,竟比那三月盛开的桃花还要艳丽三分,直教人舍不得闭上眼睛。   李司雅性子清冷,没几个人见她笑过,这一笑可真是十分难得,有幸见到即赚到。   笑过之后,李司雅轻启红唇道:“你说你我不合适,说你我相识一场本就是个错误,那么现在我问你,你在我大婚之日叫我不要成亲,跟我说你喜欢我,在你眼里,我算什么?”   徐如林抿了抿唇,满脸愧疚,正要开口,却被李司雅阻止了。   “我不是一件物品,你看着顺眼的时候就多看几眼,不顺眼的时候就弃之不顾,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顿了顿,李司雅深深地叹了口气,“徐如林,你走吧!你现在这个样子,很难看。”   众人听着两人的对话,纷纷在脑中想象着两人的情感纠葛……   “不,不是的,司雅,我喜欢你,从初见之时我就喜欢你了,而且那时候我就知道,我这一生,都忘不了你了。可是……你是天澜城的三小姐,而我……只是一个江湖游侠儿,怎敢妄谈喜欢,又怎敢许你未来?”   徐如林一直看着李司雅,完全不顾现在是什么场合,他的眼里只有那个一身红衣的女子,他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女子。   “既然如此,你又来找我做什么?”李司雅美丽的脸上挂满了哀伤和失望。   “因为我现在醒悟了,我终于明白了,喜欢一个人就要努力去争取,不该自怨自艾,也不该辜负这份感情,最应该做的,就是为了喜欢的人努力上进,给她自己所能给的一切,让她幸福。”徐如林一口气说完,然后深深地望进李司雅的眼睛里,“所以,司雅,我来迟了吗?”   不待李司雅回答,他又接着道:“只要你点头,今日哪怕是抢,我也会带你走。”   说完,长枪重重一顿,发出沉闷的声响。   哇,又一个要抢人的,怎么今日来的人都这般豪横?   李司雅的脸上终于带上了柔和的笑意,再不是冷冷清清不可靠近的模样,人们这才知道,原来她也是会温柔笑着的啊,原来她也是一个柔软的,期盼感情的女子。   终是仙子落了凡尘,从此沾上人间烟火。   无论多么冷清如月,不食人间烟火,沾了情爱,都是凡夫俗子。   李元明再也不能任由这两人继续下去,抬手就再次攻向徐如林,“孽障,看我不收拾你。”   李司雅见父亲动了真火,顿时担心起徐如林来。父亲生气,不会对她这个亲生女儿如何,但肯定会把气撒到徐如林的头上。   李司雅闪身来到徐如林的身前,抬手就与李元明对了一掌,顿时被震的连连后退,徐如林见状,赶紧一把搂住了李司雅的纤纤细腰,长枪狠狠刺入地面,才堪堪止住两人的身形。   一看搂着李司雅的那只手,李元明恨不得给他拧下来。   李司雅的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徐如林又心疼又恼火,一边小心翼翼给李司雅擦拭嘴角的血渍,一边朝李元明大吼道:“她是你女儿啊,你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围观众人纷纷在心里给这位壮士竖起了大拇指,以示佩服。   也不知是不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的缘故,你抢了人家的女儿,还敢对不知道是不是老丈人的老丈人如此不敬,真是条汉子。   李元明见李司雅吐血了也是心疼的不行,他本来是要打徐如林的,谁知自家傻女儿竟然跑上前来,还好他及时收了力道,否则可不止伤成这样。   被徐如林这么一吼,原来愧疚自责的李元明这才回过神来,顿时怒火中烧,“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来教训我?”说完就再次抬手攻了过去。   李司忠在一旁看着,正要抬步上前,就被夫人轻轻挽住了手臂,并且向他轻轻摇了摇头。   李司孝也准备出手,却被李司诚一把拉住了,“有爹在,二哥不用担心。”   李司雅一个箭步冲到两人中间,极力阻止道:“你们不要打了。”   李元明一把推开女儿,又和徐如林打了起来。这徐如林也真是,按说对待未来的老丈人,如今江湖的第一人,服个软也没什么,但他就是不服输,即使已经受了伤,依然不退。   李司雅无法,一把扯过徐如林,连忙后退,与李元明拉开距离。她扶着已经气喘吁吁,口吐鲜血的徐如林,抬头对李元明说:“爹,是女儿不孝,我会回来向您请罪的。”   说完,施展轻功,扶着徐如林一个旋身就落到了屋顶之上。   陆朝晞忙站起身来,对着李司雅的的方向喊道:“相思红?”   那时陆朝晞与李司雅约定,成亲之后,李司雅就给他相思红,为莫长情解毒,陆朝晞不相信父亲真会给莫长情解药,他更相信李司雅。眼看着李司雅就要离开,陆朝晞心中焦急万分,这才出言相问。   李司雅回头,看了眼莫长情,目光又回到陆朝晞身上,“早已相赠。”   话音刚落,两人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这一幕幕场景发生的太快了,有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张大嘴巴,呆愣愣望着李司雅消失的方向。   所以说,新娘这是被人抢走了?   不对,新娘好像自愿跟人走的。   陆圣朴完全没料到,李元明竟然就这么看着李司雅跟人走了。   新娘都跟人走了,这婚礼还怎么完成。陆圣朴强忍着怒意,来到李元明面前,“李兄,你看这……”   还没说完,李元明就抬手打住了他,并且对着陆圣朴就是一辑到底。   这可把陆圣朴和在场所有人惊住了,李元明何时对人这般过,这一辑的分量可不轻。   “李兄,快快起身,何故如此?”陆圣朴连忙扶起李元明。   李元明痛心疾首道:“陆兄,是我教女无方,请受我这一礼。”   “李兄,你不必如此,你……”   李元明抬手打断陆圣朴,“是我天澜城对不起你飞鹤山庄,晚些时候,我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现在,我要将那不孝女抓回来严加惩治一番,都怪我教女无方啊!”   陆圣朴正要出言安慰,李元明就抱拳告辞,然后对着三个儿子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那不孝女给我抓回来。”   三人精神一振,齐齐应声,“是。”   然后几人抬手行礼,告罪一声,纷纷朝大门出走去。李元明也告辞,跟着一起出了门。   人群角落里,一个汉子忍不住偷偷笑了一声,旁边作书生打扮的人忙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耳边小声道:“这也敢笑,你想死啊?”   汉子眼睛转了转,伸出舌尖在那人的手心一扫,惊的那人连忙松开,耳朵一热。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逍遥寨徐秀虎与文棋。   本来徐秀虎是陪着文棋出来散心的,途径飞鹤山庄听说陆朝晞要与李司雅成亲了,索性就备了份礼,前来参加了。   徐秀虎悄悄凑到文棋耳边道:“这李元明可真是个老狐狸!”   文棋稍一思索,也赞同了徐秀虎的说法,点了点头。 第五十章 恩断义绝   李元明表面上是痛心疾首,对不住飞鹤山庄,实际上还是偏向自己女儿的。   他一个江湖公认的武功第一,竟然留不住两个小辈?   还有,说是要抓回来严加惩治,你等人家走远了才带着儿子慢悠悠从大门走出去,是嫌人跑的不够远吗?   陆圣朴心中明镜似的,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   飞鹤山庄实力不及天澜城,否则他也不会费尽心机想要与天澜城结成亲家了。这下倒好,亲家没结成,他飞鹤山庄还沦为了整个江湖的笑话。   心中郁积的愤怒已经快要到顶点了,陆圣朴握紧了拳头,狠狠磨着后槽牙。   突然,陆圣朴一把拔过离他最近护卫的手中剑,返身就刺向莫长情。   陆朝晞眼睛微眯,提剑就迎了上去。红雨一个错身,站在了莫长情的身前,一手撑着伞,一手护着莫长情。   莫长情见父子二人再次兵戎相见,不免担心,“红雨姐,你去帮帮朝晞,他……”   红雨回头瞪了他一眼,“他们父子间的事,哪容外人插手?”   莫长情当然明白,可是看陆圣朴那模样,根本就是不将陆朝晞伤成一定程度不会罢手,他这会儿将所有的愤怒和屈辱都加注到了陆朝晞身上。   担心他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目光也随着他的身影移动着。   徐秀虎凑在文棋耳边道:“这陆圣朴怕是有毛病吧?”   文棋无奈在他额头敲了一记,“你少说两句吧!”   现在最无辜的就是在坐的宾客了,原本是前来观礼的,现在礼没观成,被迫看了一场又一场大戏。不知道知道的太多了会不会被灭口?   陆朝晞一剑挑飞了陆圣朴手中的长剑,剑尖直指陆圣朴,陆文杰正要上前帮忙,却不知从哪里飞出一枚石子,点了他的穴,将他定在了原地。   陆文杰顿时大怒,咆哮道:“谁?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算计老子?”   话刚说完,又是一枚石子飞出,干脆连哑穴也点了。   人们才懒得关注陆文杰,纷纷将视线投到陆圣朴和陆朝晞父子这边。   只见陆圣朴怒极反笑,颤抖着手指向陆朝晞,“好,好你个逆子,竟然拿剑对着自己的亲生父亲,好你个孽障,竟然为了外人与父为敌。”   陆朝晞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等陆圣朴发泄完了,陆朝晞才慢慢开口:“你说我是逆子,那我又逆了你什么意呢?你让我做什么便做什么就不是逆你的意了是吗?那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个人,不是傀儡。”   “你……咳咳……”面对儿子的质问,陆圣朴正要反驳,却是气的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陆朝晞收了剑,慢慢踱了两步,眼睛扫过在场的人,缓缓启唇,“趁着今日众位江湖朋友都在,陆朝晞斗胆,请诸位帮我做个见证。”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嘈杂之声——   “这……这是要做什么?”   “什么见证啊?”   ……   陆圣朴隐隐觉得,陆朝晞接下来要说的,一定不是什么好话,他的心顿时都提了起来。   “我陆朝晞自今日起,与飞鹤山庄恩断义绝。”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久久不能回神。   陆圣朴一口老血喷了出来,眼睛睁得大大的,“你……你这个不孝子,白玩儿狼,早知道你生下来我就该把你掐死……”   他竟是一时找不到词来骂陆朝晞了,而听的人也纷纷震惊,身为父亲,心思如此歹毒吗?竟然要将自己的亲生孩子掐死,实在是闻所未闻。   莫长情听着只觉得心疼,听到这样的话,陆朝晞该多伤心啊!   陆朝晞远远望了莫长情一眼,然后收回视线,“娶我母亲之前,你已经在外有了相好的人,你娶她只是想得到她身后的财力,娶了她却不曾善待过她,你养在外面的女人生了孩子,你就将他们通通接了回来,这也就罢了,最可恨的是,你明知道那个女人要害我母亲,你还放任不管,任由我母亲被那个女人害死。”   陆朝晞说着似乎很久远,却又老是出现在他眼前的事情。他突然回身指着陆圣朴道,“你枉为人夫,既然不喜欢,那就别娶,既然娶了那就善待她。”   陆圣朴只狠狠盯着他,恨不能将他盯出一身的窟窿来。   只听陆朝晞又说:“都是你的孩子,你却偏心那个女人生的,哪怕是个废物,你也要将庄主之位传给他。我不在乎你将庄主之位传给谁,只是,你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幼清来威胁我。”   说到这里,陆朝晞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眼睛里蕴含着化不开的恨意。   人群中的陆幼清已经是泪流满面,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都不知道,母亲不是病死的,而是被那个女人害死的,还是在父亲知情的情况下。   “为了扩大飞鹤山庄的实力,这些年都是我在出生入死,我要的也不过是你给幼清好好寻一门亲事而已。你呢,你做了什么?你拿幼清的亲事威胁我,要与天澜城结亲,不管我的意愿如何,你想做便去做了。   还有,我被长乐仙宫追杀,你不曾出手救我,幼清被劫走,你也不曾出手,有你这样做父亲的吗?哪怕我们之间没有父子情,看在这么多年我为飞鹤山庄出生入死的份上,你难道不应该出手救一救吗?   我去救幼清那次,你让陆文杰带人支援,结果呢,他不仅没支援,还半途反过来杀我,我就不信你毫不知情。”   陆朝晞连番质问,句句扎心,越说越激动,胸膛甚至剧烈起伏。   这些事情,有的甚至还是飞鹤山庄的秘辛,可陆朝晞就将这些不堪完全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陆圣朴恨的咬牙切齿,眼睛通红,只是嘴里不停地喃喃道:“逆子,孽障,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周围的声音快将陆圣朴淹没,他恨不得冲上去撕烂那一张张可恶的嘴脸。   “原来还有这事啊,宠妾灭妻啊。”   “竟然还有兄弟相残的事情,这陆二公子真可怜,摊上这么个爹……”   “竟然威胁自己的儿子,太不要脸了,为了名利地位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   陆朝晞不在乎,他有什么好在乎的呢!卖命的时候就想到他了,拿捏不住了就拿妹妹威胁他。这个家不是家,而是他的牢笼,如今,他要飞出这牢笼。   其实陆朝晞最恨的,是陆圣朴囚禁了莫长情,将他重伤,折磨他,给他下毒。   “童叔。”陆朝晞唤了一声。   童仲手里捧着一沓账本来到了陆朝晞面前,陆朝晞拿起一本账簿朝陆圣朴扬了扬,“属于我娘的东西,我全部都要拿走。”   看着陆朝晞手中的账本,陆圣朴突然就像疯了似的扑过来,“你敢,你竟然敢……那是我的,是飞鹤山庄的。”   陆朝晞歪了歪头,“你的?不,这些都是我娘的,是她的嫁妆。现在,我要代她收回。”   陆圣朴心里比谁都清楚,那些东西被陆朝晞拿走的话,飞鹤山庄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不……你不能拿走……不能拿走……”陆圣朴似乎有些疯癫了,伸手就向陆朝晞抓了过来,却被陆朝晞轻巧的躲过了。   陆朝晞此刻心里也不好过,说不上快意,只是觉得堵的慌。   说完了该说的,他就转身,准备离去。谁知陆圣朴却叫住了他,“你说你与飞鹤山庄恩断义绝是吗?”   陆朝晞没有回头,“是。”   “好,很好,翅膀硬了,不由我了。既然如此,那就把你手中的青冥剑留下,它是我陆家的家传宝剑。”   陆朝晞转过身来,面对着陆圣朴。   陆圣朴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讥讽道:“怎么?舍不得了?你不是说要恩断义绝吗,那你就……”   话还没说完,就见陆朝晞反手一掷。   青冥剑脱手,如疾风一般,狠狠刺入了厅堂的匾额之上。   以颜体写就的“海纳百川”四字匾额颤动起来,长剑也久久颤鸣不止,似是哀鸣控诉主人的弃之不顾。   做完这些,陆朝晞朝着人群中的陆幼清唤了一声,陆幼清在哥哥的视线里乖乖走了出来,然后跟在他身边。   陆朝晞径直走向了莫长情,莫长情看着他,眼中满是担忧和心疼。   陆朝晞平复了一下心绪,对他说:“我没事。”   说完就走到莫长情身前,然后转身背对着他,微微躬下了腰。   莫长情不解其意,半晌没动。陆朝晞回头过来,“上来,我背你。”   莫长情正要拒绝,却被那温柔体贴的动作,宠溺怜爱的眼神蛊惑了,竟真的听了陆朝晞的话,慢慢趴到了他的背上,任他将自己背起,然后一步一步走出飞鹤山庄。   飞鹤山庄的护卫还想阻拦,红雨手持红伞,运起内劲在地上狠狠一划,地面上顿时出现了一道沟壑。吓得那些想阻拦的人硬生生止住了脚步,还有的甚至后退了几步。   陆朝晞身上干净温暖,莫长情趴在他身上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眼前渐渐模糊起来,眼皮也越来越重,直到最后完全闭上。   陆朝晞一惊,连忙唤他,“长情,莫长情,别睡,你不要睡。”   莫长情一直都在强撑,这会儿离开了飞鹤山庄,还是陆朝晞背着的,他紧绷着的弦松了下来,人也就陷入了昏迷。 第五十一章 主动吻   陆朝晞很担心莫长情的状况,恰好红雨带人赶了过来。   红雨施展轻功,几个腾身就拦住了陆朝晞,她看了眼已经昏迷在陆朝晞背上的莫长情,脸色不太好,语气也不似初次见到陆朝晞时那般温和。   “陆公子,人就交给我们吧,不劳你费心了。”   红雨也不想如此的,但是当她亲眼目睹莫长情伤痕累累的模样时,她就忍不住心疼这个她当作弟弟一样看待的人。一想到让莫长情变成这样子的是陆朝晞,她也就没了好脸色。   虽然心里清楚,是莫长情自愿的,但她就是没法释怀。   陆朝晞眉头一皱,偏头看了看背上的人,脸色苍白如纸,状态十分糟糕。即便如此,莫长情的手依然死死环住陆朝晞的脖子,好像生怕陆朝晞会把他放下一样。   周庆这时走到红雨身边,看着她摇了摇头。   红雨又扫了一眼陆朝晞,然后“哼”了一声,撑着伞在前面走了。   周庆来到陆朝晞面前,“她平时不是这样的,只是心疼长情而已,你别和她计较。”   陆朝晞摇了摇头,“我知道,有人心疼他,是好事。”   周庆点了点头,“得快些带他回凤栖山治伤,否则落下病根,伤了根本就不好了。”   陆朝晞也赞同周庆的话,背着人继续往前,一路上他施展轻功,速度极快。即使现在是冬日,天气寒冷,他背着一个人也累的汗如雨下。   周庆怕他吃不消,提议换他一会儿,被陆朝晞摇头拒绝了。   他说:“一直都是他在保护我,为我付出,我也想为他做些什么。”   既然都这么说了,周庆也就由他去了。只是一直都跟在旁边照看着,若有什么需要,他也好及时施以援手。   红雨和莫铭在前,陆朝晞背着莫长情紧跟其后,陆幼清出了飞鹤山庄就被童仲带走了。   接下来,飞鹤山庄会怎么样,陆圣朴又会怎么样,陆朝晞已经不想去关心了。都跟他无关了,从他说出“恩断义绝”那四个字的时候,他与飞鹤山庄,与陆圣朴就再无瓜葛了。   叶子不是一天黄的,人心也不是一天凉的。   既然无望,那就再也不期望了。   到了凤栖山,陆朝晞就熟门熟路背着莫长情去了他的“碧桂苑”,桂树依旧苍翠,只是没了花香。   来到床边,陆朝晞想将莫长情放下,谁知莫长情竟然紧紧环住他的脖子不松手,周庆见状连忙上前去掰莫长情的手,连续几下,竟然没掰开。   周庆皱眉,正要再次动手,却被陆朝晞阻止了。   他偏头凑到莫长情的耳边,低声耳语了一阵,然后莫长情的手就松开了。   周庆无语,敢情是要哄的啊!   莫长情现在身上都是伤,而且衣裳褴褛,不先清理一番,药都上不了。   陆朝晞想起了伏靖琛,他医术高明,若是他在就好了。可惜现在他行踪不定,根本不知道在哪里。   飞鹤山庄应该也给紫竹观送过请柬,不过人都不在,送去也没人接收。   陆朝晞伸手给莫长情把脉,发现他的毒确实已经解了,看来那时候李司雅并没有骗他。不过,李司雅是什么时候把解药给莫长情的?   现在没空去想这些了,陆朝晞只觉得,莫长情现在虚弱的很,内力也溢散的厉害。他来不及想太多,扶莫长情坐起,然后双掌贴在莫长情的背后,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输送给莫长情,一边帮他聚集四散的内力,一边帮他疗伤。   突然,房门被人推开,一个熟悉的声音闯入了耳朵。   “哎呀呀,怎么我每次见到你们都没好事啊,我说,你们最好去我观里上个香,拜一拜。”   来人正是伏靖琛,陆朝晞顿时激动起来,莫长情有救了。   伏靖琛定睛一看,这莫长情伤的还挺重的,再一看,好家伙,陆朝晞正在给他输送内力。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不要钱似的给他灌内力是没有多大用处的,完全就是浪费。   他几步上前,直接出手点了莫长情胸前的几处穴道,然后抬手一挥,将陆朝晞的手给撤了回去。   “师兄。”伏靖琛朝着一旁的风佑喊了一声,风佑直接扔了一个瓷瓶过来。   伏靖琛伸手接住,取了粒药给莫长情服下,这才松了口气。   再一看,这脏兮兮的模样哪还能看啊?忙吩咐道:“快快快,快去准备热水给他沐浴,不然这怎么上药啊!”   红雨早就去准备了,这会儿正有几个小厮提着热水往浴桶里加。   准备好后,陆朝晞也不顾房间里的其他人,直接抱起莫长情就往旁边的耳房走去。   伏靖琛正在包袱里挑挑拣拣,风佑在他旁边看着。伏靖琛突然问:“你刚才怎么知道我要的是那个药啊?”   风佑背着手回答说:“大概……心有灵犀吧!”   闻言,伏靖琛手一抖,药瓶差点儿掉地上。他觉得自从出了紫竹观,师兄越来越奇怪了。   红雨差人送了点心和茶过来,不过现在谁也没有这个心情。   伏靖琛和风佑其实是跟在陆朝晞他们身后过来的,他们一直都在人群里,全程观看了这一场跌宕起伏,直到最后也没有成功的婚礼。   听见莫长情对陆朝晞说的话,伏靖琛更是惊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不过他却没想到莫长情竟被陆圣朴抓住,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后来见陆朝晞背着他走了,伏靖琛就和风佑一路追了过来,特意来给莫长情治伤。   伏靖琛想,这次把莫长情治好了,一定要他多付点费用,他的药可不是那么好制成的,成本可高了。   陆朝晞慢慢去解莫长情身上的衣服,待他小心翼翼脱的只剩里衣的时候,他的手都在抖了。   里衣和胸前的血肉都粘在一起了,如果用力撕扯,必定鲜血淋漓,皮肉都会扯下来。   陆朝晞安置好莫长情,走出屏风。伏靖琛抬头,“嗯?怎么了?”   陆朝晞将莫长情现在的情况说了,伏靖琛挑了个瓶子就跟着陆朝晞走了进去,风佑和周庆也跟在他们身后。   伏靖琛瞥了一眼莫长情胸前的伤势,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指在上面按了按,莫长情顿时皱紧了眉头。   陆朝晞看得紧张不已,生怕伏靖琛下手太重,莫长情会受不住。   伏靖琛这会儿还有心思开玩笑,“怎么?心疼了?”   陆朝晞没有回答,而是撇过头去不忍再看了。果然,大夫才是下手最狠的人。   伏靖琛打开瓶子,对着陆朝晞和风佑说:“你们俩过来按住他,这药倒上去可能很疼,我怕他挣扎,伤口撕裂的更严重就麻烦了。”   闻言,陆朝晞和风佑一人一边按住了莫长情的肩膀和手臂。   伏靖琛凑近,将药慢慢倒在了莫长情的胸前。   药刚倒上去,莫长情就剧烈挣扎起来,脸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青筋暴起,嘴唇发白颤抖,疼痛让他从昏迷中醒转过来,口中迸发出沉闷的喊声——“啊!!!”   一声过后,他突然失去了力气,软倒下来,陆朝晞赶紧接住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莫长情竟是又硬生生痛昏了过去。   陆朝晞心疼不已,微微偏头,嘴唇触上了莫长情冰凉的额头,喃喃安慰道:“没事了,不疼了。”   三四个人折腾了许久,才给莫长情沐浴完,上好药,竟是都出了一身汗,也不知是累的,还是紧张的。   伏靖琛一边写药方一边说:“留下一个人看着就行,其他人都出去吧!”   陆朝晞一直坐在床前,闻言也没有动。   大家心里都知道,这会儿他是一定会陪着的,而莫长情肯定也希望陪着自己的是陆朝晞。   房门关上了,屋子里就只剩他们两个了。   陆朝晞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了,伏靖琛说没什么大事,只要这两天不发热,并且醒过来了,好好修养一阵子就差不多了。   他给莫长情掖了掖被子,又拿热手帕给莫长情擦拭额头。做完这些,他才有空静下来,看着睡梦中都痛苦不已的人。   看着那紧皱的眉头,他就想伸手去抚平,手比脑子快,他已经这么做了。只是,那人似乎还是很不安稳,突然,陆朝晞心念一动。   他身体缓缓前倾,然后俯身,轻轻地吻在了那紧皱的眉头之上,好一会儿,他才直起身子。再看,眉头竟然舒展开来了。   好像这是陆朝晞第一次主动吻莫长情,以往都是莫长情主动,陆朝晞从未如此。那时候他有太多的顾虑,不能回应。现在,他想明白了,也看开了,所以也就没那么多矫情了。   面对喜欢的人,主动吻一下是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陆朝晞眼神温柔,慢慢伸手抚上了莫长情的脸庞,只想把自己的温度传给他。   陆朝晞就一直那么守着莫长情,静静地看着,似是要将他深深地刻进骨子里。   “……嗯……水……”突然,莫长情轻声呢喃起来。   陆朝晞没听清,连忙凑近了他唇边,“什么?你说什么?”   “……水……”过了好一会儿,莫长情又模糊地呢喃了一个字。   这回陆朝晞听清了,他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连忙道:“好,你等着我,我去给你拿水来。”   桌上一直备着温水,陆朝晞倒了一杯过来,然后他就犯难了。这人还昏迷着呢,怎么喝水,直接喂有可能呛到他,这可怎么办?   突然,陆朝晞的耳尖起了一层可疑的绯红之色。   他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复又放松下来,像是打开了什么心结一般。   他将杯中温水含在自己嘴里,然后凑到了莫长情的唇边,慢慢覆了上去……   莫长情只觉得自己很渴很渴,渴的都快冒烟了,突然,他感觉到有水送到自己嘴里,他就忍不住想要喝更多,然后一直追着水源不放……   陆朝晞直起身的时候已经是整张脸都红了,刚刚……刚刚这个人竟然咬住他不让他走,他连心跳都不自觉加快了。   还好莫长情现在是昏迷的,要是醒着,他可就尴尬了。   这时,一些画面闯入了陆朝晞的脑海里。花王牡丹阁里,莫长情喝醉了酒,中了药,那时候他们……   陆朝晞及时打住,回头看着莫长情,心里想着,这些他应该不记得吧? 第五十二章 师徒情   如果莫长情知道陆朝晞主动吻自己,那他拼了命也要醒过来。   如果他知道这两天陆朝晞是怎么给他喂水喂药的,那他宁愿永不醒来。   陆朝晞衣不解带照顾了莫长情两天,每天喂水喂药,擦身盖被都不假人之手,周到细心地连红雨都挑不出一丝错处。   莫长情昏迷之时,有两人来到凤栖山,说是来探病的。红雨不认识那两人,结果对方说认识莫长情和陆朝晞,还请代为通传一声。   陆朝晞一下子也没想起来是谁,待人走到近前才认出来,是徐秀虎和文棋。两人还带了一株品像极好的老参来,说是前来探望不好空着手,然后两人就在凤栖山住了下来。   莫铭这几天经常跑过来陪陆朝晞一起守着,他来了就自己搬个凳子坐在床边,也不说话,就双手撑着下巴直盯着床上的人看。   别看平时莫铭对莫长情没什么尊敬,其实他还是很在乎这个不太靠谱,又无师长之相的人的。   他还记得自己跟这人第一次相见的场景,那时候他正在跟一群比自己大的小乞丐抢东西吃。明明是他乞讨来的馒头,那些比他大的小乞丐就合起伙来抢他的。   他们一群人抢了他的馒头还不止,还把他按在地上打,打破了他的头,血流的他都睁不开眼睛,连手臂也被打折了。   那时候他就想,既然你们想让我死,我也不会让你们活。他摸到了地上一块碎瓷片,然后抓住一个人就死不松手,任凭其他人怎么打,甚至是掰断了他的手指也不松手,将瓷片抵在了那人喉间,正要狠狠划下,那人就被人一脚踢开了老远,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一群小乞丐被来人的气势吓住了,抖着嗓子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救他?”   那时,一身劲装,身背刀剑的少年郎说:“我救的不是他,是你们,还不快滚。”   小乞丐们被吓的四下逃窜,少年郎蹲到被打的满身是伤的小乞丐面前说:“喂,还能走吗?腿没断吧?”   小乞丐不愿服输,鼻涕眼泪血糊了一脸,还是忍着剧痛站了起来。   少年郎笑了笑,“不介意的话以后跟着我吧,不过跟着我就要干活。”说完,就将身上的刀剑解下来丢到小乞丐怀里,说:“刀剑在,你在,刀剑不在了,哼,你懂?”   就这样,小乞丐的伤被治好了,还有了个名字,叫莫铭。   给他取名字的那个人说:“我的名字是我师父取的,我给你取了名字,就是你师父了。”   莫铭一直不叫莫长情师父,因为他觉得莫长情就没个师父样儿,还老是喜欢欺负他,哪有这样的师父?   让他背着刀剑,连睡觉都不许解下来,每天都要练功,练不好就扣他的零花钱。每次出门都让他打地铺,自己就舒舒服服睡床,实在讨厌。   可是,当他在飞鹤山庄看到受伤的莫长情时,他愤怒地想拔剑杀了陆圣朴。可是他知道,陆圣朴是陆朝晞的父亲,那样做,陆朝晞会伤心。陆朝晞伤心,莫长情也不会好过,最后,他就只能这样多陪陪莫长情,希望他早点醒过来了。   以前不明白莫长情为什么老是欺负他,后来越来越大,也就懂了他的良苦用心了。   不好好练功,难道走出去了还要像曾经那样,被人按在地上打吗?   一直让他背着刀剑,不许解下来是为了让他多被剑气浸染,有助于他提升实力。   莫铭盯着莫长情的方向,眼神飘忽,思绪万千。   陆朝晞叫了他两声,竟然都没有回应,无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莫铭这才反应过来,疑惑地望着陆朝晞。   “你先去休息吧,他醒了我叫你。”陆朝晞说。   莫铭点了点头,站起身就准备离开,谁知走了两步他又搬着凳子退了回来。陆朝晞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就问:“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不放心我照看他?”   莫铭头摇的像拨浪鼓,然后一脸为难地看着陆朝晞。   陆朝晞就觉得这小孩儿挺有趣的,“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直说,不必顾虑。”   莫铭表情纠结,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问:“那个……你……喜欢他吗?”   说着,伸手指了指床上还昏迷不醒的人。   陆朝晞正给莫长情擦手,闻言停下了动作,小心地将手塞进了被子里,这才认真地看着莫铭。   他没想到,莫铭会问他这个问题,一个小孩儿竟然还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陆朝晞放柔了表情:“怎么会这么问?”   莫铭又双手撑起了下巴,朝莫长情努了努嘴,“他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喜欢你啊,你如果不喜欢他,他肯定很伤心。”   陆朝晞沉默不语,莫铭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不为别的,只为自家这个不要命的傻子师父,虽然很不想承认。   “你知道的,我们都是男人。”   “嗯,知道啊!他不介意。”   “这是为世俗不容的……”   “嗯,所以呢?你喜欢他吗?”   陆朝晞愣住了,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莫铭依然睁着圆溜溜的黑亮大眼睛,眼中含着期盼。陆朝晞觉得,在这样一双清亮的眼眸中,他无所遁形。   最后,他弯唇一笑,吐出了两个字——“喜欢。”   莫铭终于放心了,抱着手臂,有模有样地走了。   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来,陆朝晞以为他还有事,“怎么?还有事?”   莫铭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说:“他醒了也不用叫我,反正他一睁开眼就想看到的肯定不是我,我要去闭关修炼了。”   陆朝晞忍俊不禁,这小孩儿是吃醋了吗?还挺可爱的。   莫铭却是一边走一边想,还是要好好练功的,要是下次师父被人打了,自己还能帮他打回来,嗯,要努力。   陆朝晞其实很羡慕他们这样的师徒情义,都不言于表,但其实都是记挂对方的。   莫长情一直都把莫铭带在身边教导,不仅是教他武艺,还要增加他的江湖经验和广博的见识。   莫铭不仅担心莫长情的安危,现在连他的感情都要跟着操心了。年纪虽小,要操心的事可多了呢!   第三天,旭日临窗,千山初醒。   莫长情慢慢睁开了眼睛,只觉得浑身没有一处是不疼的。缓了会儿神,这才确定自己回了凤栖山,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慢慢偏头,发现有个人趴在了床边,只一眼,莫长情就认出了这个人,陆朝晞。   看样子陆朝晞是累着了,一直守着自己吗?   莫长情觉得又甜蜜又心疼,甜蜜的是陆朝晞一直守着他,心疼的是他肯定累坏了,不然也不会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他忍着痛,慢慢从被子里探出手,轻轻摸了摸陆朝晞的头。   陆朝晞本就觉浅,这会儿被人摸了头,顿时就清醒了。一抬眼,就对上了那双饱含温柔和情愫的眸子。   大概是清冷惯了,陆朝晞还是不太适应莫长情如此火热直白的眼神,如果眼神能化为实质,陆朝晞想,自己现在肯定已经被灼伤了。   但是,想想这个人所做的一切,陆朝晞又觉得,为了他做些改变实在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陆朝晞微微一笑,柔声问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   莫长情看呆了,刚刚陆朝晞是笑了吧?是笑了的吧?   陆朝晞容貌俊秀,只是平日里极少露出笑容,整个人就显得更加清冷,不可靠近。这会儿不仅是笑了,还带着一丝温柔,莫长情只觉得整个人都被这个笑容晃晕了。   陆朝晞见他呆愣愣地看着自己,半天没反应,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担忧。   他连忙伸出手去探莫长情的额头,却并没有发热的遇訁遇訁迹象。   “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陆朝晞问完,发现莫长情还是只盯着自己,顿时有些慌了。   该不是重伤后有什么后遗症吧?不然怎么看起来傻傻的?   不行,得赶紧叫伏靖琛过来看看。   陆朝晞转身欲走,手却被莫长情一把拉住了,他微微启合干裂的唇,嘶哑唤道:“朝……晞……我……没事。”   陆朝晞回过身来,坐到床边,重重松了一口气。   “那你感觉怎么样?”陆朝晞再次问。   这次莫长情终于完全清醒了,他安抚性地捏了捏陆朝晞的手,“还好。”   其实他现在一点儿也不好,身上的伤口有些疼,躺久了全身骨头都疼,但是他不想陆朝晞再为他担心,为他皱眉。   说完,他吞咽了一下,感觉喉咙像火烧一样难受,于是偏头看了眼桌上的水壶。   陆朝晞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明白了他的意思,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然后去倒了杯水端过来。   水有些烫,才送过来不久,陆朝晞怕他等不得,于是端着杯子轻轻吹着气,吹了一会儿又自己凑到唇边试了试温度,感觉不烫了刚好入口,这才慢慢扶起莫长情,在他身后垫了个枕头,将杯子凑到他嘴边。   莫长情一直看着他的动作,低头看着凑过来的杯子,他先是笑着看了眼陆朝晞,然后故意将唇凑到了刚刚陆朝晞尝试温度的地方……   陆朝晞这才反应过来,顿时脸有些发热。好像刚刚莫长情触到的不是杯沿,而是他的…… 第五十三章 说爱我   喝完了水,陆朝晞就叫伏靖琛过来检查一遍。听说莫长情醒了,一下子全过来了,伏靖琛和风佑,徐秀虎和文棋,还有红雨周庆,莫铭,屋里一下子就站满了人。   伏靖琛把完脉又检查了一下伤口,大手一挥,宣布道:“没大碍了,好好修养一段时日即可。”   陆朝晞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下了,他其实很担心莫长情的身体会有损坏。中了碧蚕毒,又内伤外伤一大堆,即便是有伏靖琛在,他也担心。这会儿听到无大碍,他总算可以放心了。   一群人呼啦啦过来,现在又呼啦啦离开了,莫长情总算得了清静,他是不会承认其实是想和陆朝晞独处的心思的。   现在还是冬天,虽然屋子里很暖和,但是陆朝晞的手还是很凉,莫长情就拉过来给他揉搓,然后拉到自己胸前给他捂着。   陆朝晞不敢乱动,怕碰到他的伤口。   莫长情突然松开了他的手,身体往里面挪了挪,大概挪动的幅度有些大,扯到了胸前的伤口,顿时疼得他龇牙咧嘴。   陆朝晞一下子紧张起来,一把按住他,脸色沉了下来,“你乱动什么?扯到伤口怎么办?”   莫长情顿时露出了委屈巴巴的神色,眼睛里似乎还含了水汽,颇具撒娇意味地对陆朝晞说:“疼——”   他就赌现在陆朝晞舍不得凶他。   陆朝晞叹了口气,语气也柔软了下来,“你要什么跟我说,不要自己随意挪动,身上还有伤呢!”   莫长情心里乐开了花儿,看来撒娇真的有用,于是他趁热打铁道:“我真的要什么跟你说就可以了吗?”   陆朝晞理所当然点头,“嗯。”   莫长情继续乘胜追击,“那我要你和我一起睡。”   陆朝晞顿时很想把刚才说那话的自己掐死,他正要当作没听见转身,却被莫长情抓住了手,他还轻轻晃了晃,“好不好,朝晞?”   陆朝晞现在严重怀疑,莫长情不是伤的胸口,而是脑子。现在怎么还撒起娇耍起无赖了?   他很想迅速抽出手,果断离开这儿。但是莫长情接下来的话就让他无法镇定了——   “虽然昏迷,可我就是有感觉,你一直都在。守着我这么久,你都没有好好休息过,眼睛都熬红了,我看着心疼。”   莫长情说完,拉了拉陆朝晞的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上来休息会儿吧!”   陆朝晞望着那张憔悴的脸,突然有些心酸。这个人真的是什么时候都想着自己,昏迷期间还呢喃着他的名字。   他努力压制住翻涌的心绪,哑声道:“好。”   躺进暖乎乎的被窝,躺在莫长情身边,他突然就觉得特别安心,不一会儿就眼皮沉重,困意上涌,睡了过去。   莫长情一直偏头看着他,直到他呼吸沉稳,睡熟了,莫长情才忍着疼,慢慢靠近,在他的眼睛落下轻如蝶翼的亲吻。   这些天睡的够久了,他现在完全没有睡意,就专心看着陆朝晞入睡。   看他躺在自己身边睡的安稳踏实,莫长情就觉得心涨的满满的,甜蜜又满足。   陆朝晞这几天确实累到了,一直守着莫长情,都不敢睡,即使打个盹儿都不敢花太长时间。这会儿听到莫长情无事,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一睡就睡到了日落西山,暮色茫茫。   待他醒来时,房间里已经亮起了烛火。   莫长情见他睁开眼睛,凑过去吻了吻他的额头,笑着问:“睡得好吗?饿了吧?先起来吃点儿东西吧!”   陆朝晞点了点头,完全没觉得莫长情刚才的动作有何不妥。正要掀被下床,却又折了回来,“伤口还疼不疼?”   莫长情看着他关切的模样,心念一动,当即捂住胸口,皱起了眉头。   陆朝晞一惊,连忙过去扶住他的肩膀,“怎么了?很疼?”   按说不应该啊,伏靖琛在药方里加了止痛的药,怎么会突然疼起来?难道伤口恶化了?   莫长情这时腾出一只手,拉着陆朝晞的手贴到自己脸侧,蹭了蹭,然后凑近陆朝晞的耳边低语道:“朝晞亲亲我就不疼了。”   呼出的热气尽数喷洒在耳廓,陆朝晞只觉得有些麻,有些痒。待反应过来才发现,这人分明就是故意逗自己的,干脆扭过头去不看他了。   知道自己担心,这人还一再骗自己,陆朝晞不知为何突然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缄默不言了。   莫长情发现好像逗的过火了,连忙道歉,“你别生气,我不逗你了,你别不说话,我错了,我再也不这样了——”   “好不好”三个字还没说出来,莫长情就觉得唇上传来一阵柔软温热的触感,他顿时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了,生怕惊走了这一抹令他留恋痴迷的温度。   莫长情承认,他想靠近陆朝晞,甚至是拥有他。但是他知道,以陆朝晞的性子,他若真一时冲动随了自己的心,那他只会把他推的越来越远,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太远怕疏离了,太近又怕他不高兴,也就现在,趁着自己受伤,撒娇打滚要抱抱。   他其实也是在试探,看陆朝晞到底能不能接受自己。那时在飞鹤山庄,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喜欢他,其实还是太冲动了。自己早已非他不可了,那陆朝晞呢?   结果,刚刚这个举动是莫长情万万没想到的,陆朝晞,他竟然会……主动……吻自己……   这要放在以前,他连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其实还是莫长情忘记了一些事情,花王牡丹阁中,他们做过比这更亲密的事情。只不过别人酒后乱性,莫长情不一样,他是酒后没记性。   陆朝晞刚一离开,就被莫长情猛然用力勒进了怀里,唇上的温度更热了。   陆朝晞怕自己碰到他的伤,只得用力推着莫长情的肩膀,拉开一点距离,又不敢太用力挣扎。可是莫长情全然不顾了,只抱紧他,越来越用力。   分开时,两人都已是面红耳赤,莫长情抵着他的额头,呼吸紊乱,努力平复了一下心跳,亲了亲陆朝晞的鼻尖说:“朝晞,我好高兴,我真的好高兴啊!”   真的好高兴,等待了那么久,终于得到了你的回应。   陆朝晞认真地看着莫长情的眼睛,他说:“莫长情,我是个男人,你想清楚。”   莫长情眨眨眼,心想:我当然知道你是男人。   脸上却是盛满了愉悦笑意,说:“我也是。”   陆朝晞总觉得他回答的太快,根本就没认真听他说的什么,于是他又补充道:“我不会生孩子。”   莫长情听到这儿,一下子乐了,凑到陆朝晞脸颊蹭了蹭说:“真巧啊,我也不会。”   说完,再次吻住他,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话来。莫长情先是小心翼翼地触碰,试探,然后渐趋缠绵……   莫长情觉得,他的心快要不受自己控制,擅自跳出胸腔了,血液也奔腾不息,叫嚣个不停。   陆朝晞倏然睁着眼睛,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然后慢慢松开了紧紧扣住莫长情肩膀的手,转为轻轻搭在对方肩头,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虽然未宣之于口,但陆朝晞已经接受他了,对他的纵容和迁就,都是从来没有过的。   莫长情觉得自己现在变得很贪心,得了陆朝晞的偏爱不说,还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他放开陆朝晞,双手捧着他的脸,紧紧抵着他的额头,一句话,被喘息截成了好几段才说完整。   他说:“朝晞,我……我爱你……爱你……   你呢?朝晞……你呢?   你爱……爱我吗?……说你爱我好不好?我想听。”   陆朝晞的脑子里现在五光十色的,身体有些发软,唇水润光滑,指尖也有些颤抖,眼睛里似乎蒙上了一层薄雾,脸颊绯红。   被莫长情这般锲而不舍地追问,在他极富耐心的诱哄下,陆朝晞脑子一热,就说出了莫长情期盼已久的三个字——   “我……”陆朝晞轻吐了一个字,然后嘴唇翕动,好一会儿,才在莫长情热烈期盼的眼神中说出了剩下的两个字——“爱你。”   他从前世奔赴至今生,从绿意盎然追到冬雪皑皑,拨开悠悠烟水,越过崇山峻岭,终于听到了心爱之人的亲口喜爱。   鱼。烟。读。加。   一切都是值得的。   莫长情想要的,也不过是心爱之人的认可,无论是心里,还是嘴上。现在得到了他想要的,高兴地像个孩子,紧紧抱住了怀里的人,就像抱着这世间最珍贵的礼物。   他穿过时间的缝隙,为的就是拥抱怀里的这个人,现在,他已经很满足了。   陆朝晞很庆幸现在被抱着,这样就看不到他红透了的脸了。   一个人是不是喜欢你,身为当事人其实是有感觉的。只是,感情相对匮乏,又无感情经验的陆朝晞,不敢相信自己被人如此珍重地喜欢着。   陆朝晞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跟莫长情认识很久很久了,但他们明明就只认识了几个月而已啊。   也许,这就是上天安排的,真正的缘分吧!   既然如此,那他便接受了。 第五十四章 父母心   话说,李司雅和徐如林逃出飞鹤山庄后就碰上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一身灰衣,拄着一根青竹杖,就站在路中间。   李司雅皱眉,大路朝天,既然站在中间,那就是要拦路了。她慢慢走到徐如林身前,伸手将他护在身后,冷冷地盯着老人。   徐如林跟李元明动手,现在还能行动自如,已经是李元明手下留情的结果了。   老人眯眼看了看李司雅,突然笑了起来,捋了捋雪白的胡须说:“嗯,是个不错的丫头。”   李司雅皱眉,自己似乎不认识这老人。   徐如林这时候按下了李司雅的手,上前两步对着老人行礼道:“师父。”   谁成想,刚刚还颇具风范的老人,一下子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跳了起来。   他拿竹杖指着徐如林大喊道:“你……你给我闭嘴,说了多少次了别叫我师父,别叫我师父,你怎么就听不懂啊?”   徐如林一本正经道:“您授我枪谱,我自当尊您为师。”   老人一把捂住了眼睛,“都跟你说了那是我不小心掉的。”   徐如林固执道:“无论过程如何,结果都是我修习了您创出的枪法。”   老人觉得,这个年轻人忒无趣了,按他这性子,该是个打光棍的命,真不知道这貌美无双的小姑娘是怎么喜欢上他了的。   老人哀叹了一声,突然往前踏了一步,银发无风而舞,下一刻,他已经一手抵在了徐如林的后背上。   李司雅大惊,抬手作掌就要朝老人劈过去,徐如林赶紧出声,“别动,师父是在为我疗伤。”   又听到“师父”两个字,老人手一颤,恨不得干脆一掌拍死这人算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撤了手,老人也瞬间没了影,只留下一句话在风中飘荡,“还不快点儿跑,等着被抓回去拜堂吗?”   老人姓章,名映雪,囊萤映雪的映雪,也是红雨口中的老爷子。没错,章映雪是凤栖山的人。   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在外游历的时候,听说莫长情被飞鹤山庄给囚禁了。老人顿时就气的胡须都抖动了起来,连忙赶过来看看。   不是气飞鹤山庄囚禁莫长情这件事,而是气莫长情竟然如此不济,给凤栖山丢脸。于是匆匆赶赴飞鹤山庄,誓要将莫长情揪出来好好教训一番。   谁知,人没教训,倒是听到了一连串晴空霹雳般的消息。   老人最后感叹,年轻人的想法是越来越不懂了,还是不掺和了,继续四处观光大好河山吧!年轻人嘛,就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不过走之前,老人还是得帮自家那臭小子做点什么,那就帮他喜欢的那个小子的新娘逃跑吧!   李司雅和徐如林已经跑了很远了,但是他们却没发现一个追过来抓他们的人,两人不禁都皱起了眉头。本来做好了迎接一切暴风雨的准备,结果倒好,什么暴风雨,连个小雨点儿都没有。   李元明带着李司忠他们出了飞鹤山庄,就直接往天澜城的方向去了。他一直沉着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谁也不敢凑上前去问。   本以为会就此隐藏起来的李司雅徐如林二人,竟然主动回了天澜城。   刚踏进天澜城的城门,李元明就收到了汇报。李城主听说自家女儿回来了,先是一喜,然后又突然垮了脸,冷哼道:“她回来做什么?她还敢回来?”   听到汇报说徐如林和李司雅一起回来的,李元明顿时就怒火中烧了。   飞鹤山庄那么多人面前对自己出手,拐走了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李元明转身就去找自己许久不曾用过的配剑,誓要将徐如林好好教训一番。   有了女儿后,每一个男人都会变成曾经自己最讨厌的老丈人。   李司雅和徐如林跪在李元明的房门前,祈求原谅,李元明一直闭门不出,谁来规劝都没有用。   两人就这样跪了整整一夜,第二日天微亮的时候,房门打开了。李元明一脸疲惫地看着两人,许久才开口道:“跟我来。”   李司雅身体一软,差点倒在地上,还好徐如林扶住她,走到房门口时,李元明却停下脚步十分不待见地斜了徐如林一眼,“我可没说让你也来。”   李司雅委屈地叫了声“爹”,李元明丝毫不买账。   徐如林恭敬行了一礼,退到一边老实等待着。现在这谦逊有礼的模样,可不像婚礼上说要抢人的那个人。   房间里,李元明看着眼前出落的美丽动人的女儿,竟不知什么时候已和自己这个父亲疏远了那么多。   半晌无言,最后还是李司雅先开口的,“爹,女儿不孝,给您添麻烦,让您颜面扫地了。”   李元明叹了口气,“司雅,爹觉得很难受,不是因为你当众跟别人走了,让我脸上无光,而是……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就连心里有了喜欢的人也不跟我说,从什么时候,我们父女之间这般见外疏远了?”   女儿渐渐长大了,就如燕子长大了该离巢了一样。女子本就心思细腻敏感,很多事情,女儿是没法跟父亲去说明的,甚至怕说了会遭到反对,所以距离就越来越远了。   李司雅突然就觉得心里很难过,娘亲走的时候她还不懂事,父亲身为男子,连母亲的角色也一并担任了,给她的关心爱护够她成长,但有些事情终究是没能和父亲沟通,现在又让父亲这般难过。   “爹,对不起。”李司雅说。   李元明摆了摆手,“你不必向我道歉,我只是觉得,你若喜欢谁,可以跟我说,我替你把关。如果确实值得你喜欢,那我又怎么会反对呢?只要你开心,爹别无所求。”   闻言,李司雅先是心里酸楚,随即瞪大了美眸,“爹,你不反对吗?”   “嗯?反对什么?”李元明不解。   “他不是出身名门,也不是武功盖世,他只是一个江湖游侠,我原以为,爹是不会同意的。”   “你又没问过我,怎么知道我会不会反对,你这是以你之心度我之腹。你都可以为了他逃婚了,我还怎么反对?但是……”   李元明停顿了一下,这才严肃认真地看着李司雅,“无论是什么出身,总要有上进心,他若毫无上进心,拿什么给你幸福,又凭什么让我们安心?   司雅,现在你可以为了感情不顾一切,但是日子还长着呢,以后的生活里柴米油盐才是主导。   你从小有父兄护着,没吃过什么苦,我养了这么大的女儿都没受过苦,又怎么舍得让她去跟着别人吃苦呢?他若闯不出什么名堂,就别想跟我女儿在一起。”   父母爱子女,则为之深远。   孩子们年轻,经历的太少,总以为眼前所见皆美好,却不知未来有多少甘蓝辛苦。   父母走过的路到底是多一些,经历也丰富许多,所以适时给些建议,能帮助孩子少走弯路,顺利到达幸福的康庄大道。   可惜,不是每个子女都会明白父母的苦心的,也不是每个孩子都能和父母好好沟通的。   李司雅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李元明面前,紧紧拥抱了一下自己的父亲。   不久,江湖上就有了传言。   听说李城主这次是动了真怒了,就连自己女儿的在门前跪了几天几夜也没有看一眼。   又说,李城主气不过徐如林将他女儿拐走,害他颜面尽失,将人打的奄奄一息,幸好三位公子纷纷劝阻,这才堪堪罢了手。   还说,李城主不忍父女离心,又实在是拗不过李司雅,最后就和女儿作了一个约定,五年之内,徐如林若不能混出个模样,让自己满意,那就别妄想能和李司雅在一起了。   莫长情听完这些后,只是笑了笑,而后握紧了陆朝晞的手。   对他来说,别人怎么样都与他没什么关系,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怜取眼前人。   陆朝晞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腻歪,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便开口问了——   “对了,李司雅是什么时候给你相思红的?”   李司雅与徐如林离开时,陆朝晞曾问过她,那时候李司雅说早已相赠。要说早的话,那只能是莫长情被困住的时候,如果是被困之时给莫长情服的解药,那不是说明李司雅那时就知道了莫长情的藏身之处吗?   莫长情略微思索了一下说:“我在石室里看不见外面的天光,所以也就无法判断时日,后来昏昏沉沉更是什么都不知晓。”   陆朝晞听着他简单平静的话,心里却又掀起了一阵阵浪涛,于是抿紧了唇,脸上闪过一抹愧疚之色。   只听莫长情又接着说:“只是,有段时间我感觉到有人进去,那个人让我感觉没有任何敌意,似乎也是那时,我感觉到一股柔和的内力注入了我的内腑之中,痛感也是从那时减轻了些,后来我就完全不记得了,应该是陷入了昏迷……”   陆朝晞听的入神,莫长情说完了他都还没反应过来。   刚刚陆朝晞脸上那稍纵即逝的愧疚之色,没能逃过莫长情的眼睛,他不想陆朝晞为此耿耿于怀。   莫长情慢慢倾身,将陆朝晞温柔地搂进了怀里,叹了口气说:“我不想你为这件事情耿耿于怀,更不要你对我怀有愧疚,如果这样就能得到你的真心和爱,即使再来一次,我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是的,如果这样就能得你的偏爱,我永不后悔。   如果真的心有愧疚,那就多爱我一些吧! 第五十五章 叙因果   自莫长情回到凤栖山以来,陆朝晞就一直相伴左右,江湖上怎么流言纷纷他都不闻不问,只在凤栖山专心照顾和陪伴着莫长情。   现在莫长情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而且马上就要过年了,很多事情还是要陆朝晞去处理的。比如自己和妹妹的住处,还有母亲手下的那些产业,他也要亲自整理一番,还有一件他没有告诉莫长情的事情,他要去一趟天澜城。   陆朝晞跟莫长情说了自己要走的事情,结果这个堂堂七尺男儿汉,居然学起了小女子的作态,拉着他的手撒娇不让他走。   “你别走了,有什么事情我让人去办就是了。”莫长情拉着陆朝晞的手不停摇晃。   陆朝晞无奈,把手挣脱出来,“有些事情需要我亲自去办,还有,这么久都没有看到幼清,我有些担心她。我置办了一座宅子,以后我和幼清就住在那里,修整好后我还没去看过。”   陆朝晞在凤栖山待着的时候,都是写信与童仲商量事情。陆幼清只写了一封信过来,信中叫陆朝晞不要担心,她会帮着处理一些问题,其他的一概没说。   听到陆朝晞说置办了宅子,莫长情不干了,急忙道:“你置办宅子做什么,来我这里就好了。”   陆朝晞嘴角上扬,笑问:“我什么都不做了,就来你这儿,你养我吗?”   “是,我养你。”莫长情斩钉截铁地说。   “首先,我也是一个男人,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其次,还有幼清,我带她离开了飞鹤山庄,就要给她一个家。”陆朝晞认真地看着莫长情的眼睛说道。   莫长情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脸上绽开一个明朗的笑容,“是我考虑不周了,但是我说要你来我这儿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我想时时刻刻都看见你,和你在一起。”   这个人,现在一开口就是情话,陆朝晞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离开时,莫长情又上演了一出十八里相送的戏码,拉着陆朝晞的手送了一里又一里。   莫铭在旁边看着,不太明白陆朝晞怎么就这么由着他,直接一巴掌拍过去不就结了嘛!   最后陆朝晞脸一沉,说:“你的伤都还没好全,这么折腾什么时候才能复原,快些回去……”   话还没说完,就见莫长情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陆朝晞想,自己还真是栽在这人手里了啊,不由得放缓了语气安抚道:“你回去好好休养,我办完事情就来看你。”   陆朝晞走了,莫长情就站在原地看着,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了才转身往回走。   陆朝晞先去了安康堂药铺与童叔会面,大致了解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陆朝晞把属于母亲的那些产业都收了回来,很多人觉得陆朝晞这么做简直就是忘恩负义,那些产业是属于飞鹤山庄的,纷纷吵嚷着要走人。   陆朝晞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童叔将所有事情禀报完他才幽幽开口:“想走的就让他们走,不必留,该付的钱一分不少。马上抽调我们的人进去,生疏些不要紧,人品要端正,好好教导即可。至于留下来的……”   陆朝晞皱了皱眉,才又接着说:“留下来的人好好筛查,没有问题的,一律按从前的待遇,要是办事麻利出色,多给些奖励也无妨,至于有问题的,尽早清理出去。”   童叔认真听着,看了看陆朝晞说:“要是一下子走太多人会耽误很多事情,即刻抽调我们的人补上空缺,因为不熟悉,也可能会亏损。”   “即使不走,那些人也没有做事,亏损更大。”陆朝晞说完,童叔想了想,确实如此,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童叔将厚厚一摞账本交给了陆朝晞,自己则办事去了。   陆朝晞叫了个小厮过来,带上账本和自己一起去了陆宅。   没错,就是陆宅,陆朝晞买下的院子,重新修整一番,换了门匾。   刚到陆宅,就听见陆幼清在给新来的人训话。陆朝晞没出声,就站在一旁听着。   只听陆幼清嗓音清亮,在一众下人前来回踱步,颇有威严的样子,“……做事不可偷懒,品性不可不端。做好了自然有奖,做不好那也有罚……”   突然,陆幼清转身,就瞥到了站在门边的陆朝晞,顿时忘了自己正在训话,像只蝴蝶似的就飞扑到了陆朝晞面前。   “哥,你回来啦!”陆幼清笑着叫了陆朝晞,然后就一个劲儿往门外瞟,瞟了半天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你在看什么?”陆朝晞不明所以,不是迎接自己来的吗?   陆幼清笑嘻嘻地凑到陆朝晞身侧,“那个……莫大哥没有来呀?”   陆朝晞不解,“他为什么要来?”   好吧,陆幼清顿时泄了气,也不指望自家哥哥能有什么特别反应了。   将陆朝晞拉到了一众下人面前,郑重道:“这位,是这宅子的主人,以后你们就称呼他为公子吧!”   刚才陆幼清跑过去时,有些胆大的就伸长了脖子使劲儿瞅,这会儿见到正脸,不由得都看愣了。   纷纷感叹,真是好俊逸的公子呀!   陆朝晞只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甩下一句“以后我不在,全听小姐的”就走了。   好几个刚来的丫头小脸儿都红透了。   回房后,陆朝晞就一直在查看账本,直到华灯初上,才放下手中的笔。   今晚歇的早一些,因为明日天微亮就要启程去天澜城。   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洗去一身疲惫,陆朝晞就熄灯歇息了。   躺在床上,盖上被子,刚一闭眼,一张熟悉的脸就出现在眼前。   陆朝晞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对着漆黑的屋子说了句“好梦”,再次闭上了眼睛。   朦朦胧胧间,陆朝晞似乎听到一个极轻的声音也说了句“好梦”。   第二天,晓雾蒙蒙。   陆朝晞骑上快马,赶往天澜城。   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跟了上去。   莫铭的小脸儿被风吹的红通通的,鼻涕似流水一般,止都止不住。他在马背上偏头问自家傻子师父,“你确定你不会被骂吗?”   “嗯?为什么会被骂?被谁骂?”莫长情奇怪地问。   莫铭翻了个白眼儿,“还能有谁,当然是陆公子啊,他说了叫你好好养伤的,你又偷偷跟着跑出来了。”   莫长情一听,立马勒住了缰绳,止住了马儿前奔的趋势。   他看着莫铭,深以为然道:“我觉得你说的太有道理了。”   莫铭一听,看来这是想开了要回去了?那是不是就不用一边奔波,一边受凛冽寒风的洗礼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就听莫长情说:“不对,叫什么陆公子啊,叫师娘,额,好像也不对,要不然……叫师爹?”   莫长情试探性问莫铭,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   莫铭觉得他已经完全不能直视这个人了,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缘故,他感觉自家师父似乎更傻了。干脆懒得理他,自己拍了拍马背,率先走了。   莫长情策马来到莫铭旁边,郑重其事道:“所以,咱们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要被发现了。”   陆朝晞到了天澜城就径直往城主府走去,避免太过惹眼,他就下马步行。   城主府的管家不愧是迎来送往,深谙各种人情世故的人精。见到陆朝晞,依旧笑眯眯将人迎进了门,不见丝毫怠慢。   一路走,管家就一边给陆朝晞说府里的情况。   城主最近不在,三位公子也贵人事忙,倒是三小姐最近得闲,在府中的暖阁里侍弄花草呢!   陆朝晞本就是来找李司雅的,于是管家就将他带到了暖阁。   李司雅正看着一盆开得正好的兰花出神,见是陆朝晞前来,有些惊讶,不过转瞬即逝,随即向陆朝晞点了点头。   两人就在暖阁里坐了下来,李司雅倒了杯茶递过去。   “他的伤怎么样了?”李司雅问。   陆朝晞回道:“托你的福,已经差不多了。”   李司雅抬头,看着陆朝晞的脸,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儿别的什么。   “我是说真的。”半晌,陆朝晞说。   李司雅微微点了点头,吹了吹茶杯里溢散开来的热气。   陆朝晞拿着杯子,轻轻摩挲着杯口,突然开口说:“如果他没有从石室里出来,如果徐如林没有来……”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李司雅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我们,就真的成亲了。”   听到李司雅的话,陆朝晞竟一时愣住了。   李司雅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又继续道:“如果莫长情没有从密室里逃出来,如果徐如林没有去找我,那我们就真的成亲了。我曾经想,除却我喜欢的,如果非要找个人成亲,那你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和你成亲,即使我们之间没有喜欢,没有爱,那至少也能相敬如宾。你会看在自小相识的份上,以及我爹和哥哥的面子上尊重我,保护我,即使不开心,不幸福,我也能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生。” 第五十六章 终是两人两心两相悦   陆朝晞试着想象自己和李司雅成亲后的生活,他居然完全想象不出两人相处的细微末节,这大概就是没有感情吧!   “你早就发现了石室,然后进去给他喂了解药,还帮他疗伤,后来也是你派人给凤栖山的人递的消息。”陆朝晞平静地讲述着事实,一如他亲眼目睹一般。   他本来平视着前方的,突然转过头看着李司雅,“其实无论如何,你都不会真正和我成亲。如果徐如林没有来,你也一定会想办法让莫长情从石室里出来的。只是,我想知道,你为何宁愿牺牲自己的名声,也要让那么多人看着你进飞鹤山庄的大门?”   李司雅坐得端正,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优雅。她给陆朝晞续了杯茶,雾气袅袅,淡雅的茶香萦绕在两人之间。   她的语气也是淡淡的,听不出一丝波澜:“因为他觉得我们不适合在一起,躲着不肯再见我,所以我就想知道,如果他听说我要成亲了,会不会来找我。我们第一拜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下一刻他出现在我面前,什么都不用说,我就跟他走。   我从小在父兄们的呵护中长大,虽然不娇气,但也算养尊处优了。见到我的人,大多都是赞扬,再后来,看着我的时候其实看的都是我爹,我哥哥们,以及天澜城的势力和名望。   我遇到他的时候我是易容了的,模样不太好看就是了。他不知道我是谁,却依然对我保持着尊重。有一次,我的行踪被人察觉,对方派了很多人来抓我,为的就是报复天澜城。明知实力差距悬殊的情况下,他依然挺身而出。   也是那次,他看到了我的真容。   后来,他就一路护送我……”   “一路相送,朝夕相处,暗生情愫。”陆朝晞如是总结。   李司雅说到徐如林的时候,曾淡如冰霜的脸上尽显宁静和温柔。   “不是暗生情愫,是两心相悦。”李司雅纠正道。   “后来呢?”陆朝晞又问。   “后来我向他表达心意,他就跑了。”   “……”   陆朝晞静静地听着李司雅讲述她和徐如林之间的事情,如果用说书先生的话来概括的话,那就是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子与一个富家千金的故事。   陆朝晞突然想起了那些江湖传言,就问李司雅,“李伯父真的伤了徐如林?”   李司雅挑了挑秀眉,看着陆朝晞道:“等你以后有个女儿了你就明白了。”   说完,她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精致的眉眼里含了点儿戏谑,补充道:“啊,我忘了,你不会有女儿了。”   陆朝晞掩饰性地喝了口茶,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很少见到陆朝晞这个模样,李司雅难得好心情地弯了弯红唇。   两人聊了一会儿,陆朝晞自怀中掏出一本书来放到桌上。   李司雅瞥了一眼,睁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没什么,碰巧得到,物归原主罢了。东西已送到,我也该走了,请代我向伯父问好。”   陆朝晞说完,站起身就走。李司雅将他送到门口,望着那道背影,李司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现在的陆朝晞一身轻松,还多了几分暖意。   “喂——”   听到身后的声音,陆朝晞停下了脚步,微微偏头。   “你真的不后悔吗?”   “嗯,不悔。”   陆朝晞回答得果断又坚定。   李司雅回到桌前,拿起了那本旧书。其实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武功秘籍,或者难得的孤本典籍,那只是一本普通的手札。只不过,书写的人是自己的母亲。   曾有人潜入城主府盗取武功秘籍,没成想,竟将李元明深深藏匿的亡妻手札误当作武功秘籍给盗走了。   李元明知道后大发雷霆,并且放出消息,谁能找回手札,或抓到盗取之人,天澜城必有重谢。   李司雅没想到,居然让陆朝晞给找到了。这次特意过来送手札,其实也是当作补偿吧!   李司雅轻轻摩挲着旧书封面,心想,其实这不怪陆朝晞,自己本就有错,他幼何必强自揽到身上呢!   不过,若是真有人和他在一起,应该会很幸福吧!   此刻,应该感觉到幸福的人正一脸哀怨地盯着城主府的方向。   莫长情脸色不太好,心中有疑惑,有焦急,还有害怕。   他忍不住想,陆朝晞去城主府做什么?   是不是去见李司雅?   他不会真的喜欢李司雅吧?   那见到之后,他们会不会再叙前缘,然后再成一次亲?   ……   莫长情的思绪如野马脱缰,越跑越远。   他本来是想悄悄跟着陆朝晞,若有什么事情,他好第一时间出来保护。结果,人家根本就不需要他的保护。他若真出现了,可能还会遭人嫌弃。   某人就这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唉声叹气。所以,完全没有发现身后多出了一个人。   莫长情双手托着下巴,又深深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问莫铭,“你说,他们现在正在聊什么呢?他会不会觉得比跟我在一起要开心?”   莫铭悄悄翻了个白眼儿,干脆轻手轻脚推门出去了。   陆朝晞看着那个耷拉着脑袋的人,慢慢走到他对面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莫长情本来是闭着眼睛的,这会儿听到动静,掀开眼帘看了一眼。这一眼,吓得他差点从凳子上滚下来。   “啊……啊……朝晞……”莫长情语无伦次,啊了半天,最后唤了陆朝晞一声。   陆朝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自倒了杯白开水道:“嗯,确实很开心,起码有好茶好花和美人。”   莫长情委屈巴巴,特别会抓重点,“你是说我没她好看吗?”   陆朝晞无语。   他慢慢放下手中的杯子,认真地看着莫长情的眼睛,“我……让你很不放心吗?”   莫长情一听,连忙敛了刚才的表情,摆手摇头道:“没有没有没有,我说笑的。”   陆朝晞抿唇沉默,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   “我……”两人异口同声。   然后都愣了一下,停顿了片刻。   “你……”又是不约而同开口。   这下,两人竟相视笑了起来。   莫长情突然就高兴起来,为着两人刚刚的默契。   “还是你先说吧!”莫长情温柔一笑。   陆朝晞点了点头,然后思索起来,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好一会儿他才幽幽开口。   “我第一次谈感情,可能还不太适应,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相处,很多时候我都是一个人,也没有问建议的人,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让你没有安全感,我很抱歉。”   莫长情听着,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眨都不带眨的。陆朝晞一看他这反应,不由自主皱起了眉。   难道,刚才自己说的不对吗?还是说……   莫长情总算恢复了过来,他慢慢起身,走到陆朝晞面前,然后蹲下身,将他放在膝上的微凉的手握进掌中,呵了口热气,不停地揉搓,直到手微微发热他才停下来,却依旧握着陆朝晞的手没放开。   抬头仰视着那张日思夜想了两辈子的俊逸脸庞,莫长情突然就笑了。然后缓缓抬起手,抚上了陆朝晞的侧脸。   他说:“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不相信这么好的你会喜欢我,我怕这一切只是我的一个梦,梦醒了,你依然不属于我。   我细细思索了许久,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呢?样貌,权势,名声,我一样都不占。”   陆朝晞听到这儿,脸色突然沉了下来,莫长情赶忙拍了拍他的手安抚,继续说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但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多想,甚至患得患失,我……”   莫长情正要继续说下去,一根手指抵在了他的唇上,阻止了他。   陆朝晞看着那双饱含深情,眸中全是自己影子的眼睛,突然就笑了。   这一笑,可比春风十里。遇訁遇訁   他慢慢伸手,遮住了莫长情的眼睛,然后身子缓缓前倾……   莫长情不知他要做什么,却也没有阻止。突然,唇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不由得睫毛颤了颤,如羽毛般在陆朝晞的掌心划了划。   陆朝晞主动吻他的次数屈指可数,每一次,莫长情都觉得自己幸福的快要晕厥过去。   他不敢动,深怕惊扰了这一刻的温馨甜蜜。   直到唇上的触感消失,莫长情才反应过来,呆呆地望着眼前人。   陆朝晞曲指刮了刮他的鼻子,“怎么?傻啦?”   莫长情突然就咧开嘴笑了,然后迅速起身,一把将陆朝晞打横抱起,还转了个圈。   陆朝晞毫无防备,被他的动作惊的连忙搂住了他的脖子。   莫长情照着那诱人的唇再亲一口,这才抱着人坐了下来。   现在怀中抱着的就是他的整个世界,是他的前世今生,是他所有的执念,是他所有的幸福。   他深情款款,笑意温煦,他说:“朝晞,世人贪名利,独我最贪心,贪你的心。”   陆朝晞笑着柔了一把莫长情的后脖颈,温柔启唇道:“心与君同。”   如此,便是两人两心两相悦了。   之后,休息了一晚,三人就启程回去了。   莫长情还在暗自高兴,陆朝晞终于忘了跟他算擅自跟过来的账了。   谁知,下一刻,就听某人严肃道:“莫长情,我们还有笔账没算呢!” 第五十七章 边关战起   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   时间若流水潺潺,马上就是新元了,也就是过年。   莫长情这几天忙的很,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反正不在凤栖山,也没有去陆宅。还不让莫铭跟着,神秘兮兮的。   不用跟着到处奔波,有时间可以大吃大睡,莫铭欢喜的很。可是他吃撑了就会忍不住怀疑,自家师父不会是另结新欢了吧?   陆朝晞最近也忙的很,各种大小事务都需要他亲自处理,等理清了头绪,填补空缺的人熟练以后,他就可以当个甩手掌柜了。   平日里有负责专门收集情报的人定期向陆朝晞汇报,生意往来,江湖轶事等等。   前段时间传来了关于飞鹤山庄的消息,据说陆圣朴大病了一场,最近才能勉强下床走动。陆文杰一直都忙于山庄的内外事务,既要安抚稳定人心,又要经营各种产业,还要每天面对各种流言蜚语,很是焦头烂额。   还说,天澜城为表歉意,特意在生意上帮了不少忙,不然飞鹤山庄就是四面漏风的状况了。   陆朝晞只是面无表情听着汇报,待人说完了,挥手让人退下,自己继续在房间里处理各项事宜。   现在听着关于飞鹤山庄的一切,他都很冷静,心中一丝波澜也无。自己只是拿回了属于母亲的东西,其他的他不管,也不要,无论陆圣朴是留给他那一双心爱的儿女,还是拱手送给别人,都与他毫无关系了。   岁终三十这天早上,莫长情和众人一起吃了饭就又出去了,临走时还特意交代晚饭不用等他了。   红雨夹了根红烧排骨到莫铭碗里,瞥着莫长情急匆匆离去的背影,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道:“哎,谁说只有闺女才是泼出去的水哟。”   莫铭咬着筷子频频点头,应声道,“嗯嗯,师父也泼出去了。”   周庆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表示很无语。   莫长情怀着激动的心情,骑上了心爱的高头大马,直奔陆宅而去。   虽然才分开不过几天,但莫长情却是切实体会到了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莫长情就抑制不住嘴角上扬,心情也是雀跃不已。   陆宅此刻也是热闹非凡,陆幼清带领着一帮子下人四处整理打扫,又买了大红灯笼挂上,还央了陆朝晞亲笔写了几副对联贴上,宅子里一片喜气洋洋。   陆幼清觉得,这是他们离开飞鹤山庄后过的第一个年,一定要热闹喜庆。   就是不知道莫大哥会不会来,要不要再多加几个菜?   陆幼清正想得出神,却不知墙头蹲着一个人,已经暗中观察她很久了。   传说中阴狠毒辣的长乐仙宫宫主,此刻正很没风度气势的蹲在别人家的墙头,看人家如何欢欢喜喜过大年,很是忧郁。   想着要不要回长乐仙宫呢,刚一转头,就发现身后一个人正仰头看着他。   杭见溪被突然闯入视线中的人吓了一跳,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就往后倒去。正想着怎么在下落时借力转身,然后安然落地呢,结果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   杭见溪:“……”   杭见溪整个人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抬手就递出一掌,直接将人打得倒飞出去。   孟寒舟咳嗽不止,吐出一口鲜血来,心里苦笑一声,还真是没留半分情面呐!   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孟寒舟慢慢来到杭见溪面前,单膝下跪,低眉抱拳道:“属下来接宫主回宫。”   杭见溪眯眼看着面前乖顺的人,眼神晦暗不明。   他没出声,孟寒舟便一直跪着。   半晌,杭见溪也没让人起来,直接从他身侧走了过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孟寒舟最后还是忍不住唤道:“宫主……”   杭见溪闻声停下脚步,脸色阴沉,似能滴出水来。   “属下已知错,任宫主责罚。属下以性命起誓,从前如何,今后也不会更改,还请宫主跟属下回宫。”孟寒舟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很难受,但是他的语气如常,让人听不出别样深意。   如果喜欢一个人是错,那他已经错了几十年了。既然已经错了这么久,那要怎么知错改错呢?   杭见溪听完,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威严有加,“哼,谅你也不敢。”   这意思就是暂时翻篇儿了,孟寒舟站起身来,跟在杭见溪身侧。   两人正要离开,迎面就碰上了一个老朋友。   莫长情本来打算突然出现在陆朝晞面前,给他一个惊喜的,结果惊喜没有,惊吓倒是先来了。   都没有想到会在此时此地遇到老对头,莫长情瞬间眼神冰冷,抬手拦住两人的去路,“你们偷偷摸摸在陆宅外做什么?再敢兴风作浪,我定饶你不得。”   杭见溪全身气势暴涨,匕首自袖子里滑至手中,冷笑道,“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口气。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不饶我。”   话音刚落,闪着寒光的匕首就朝莫长情头顶劈下。莫长情早有防备,闪身躲过了。   孟寒舟也拔剑加入了其中,两人一长剑,一匕首,配合的异常默契。   若是之前,莫长情在这两人的联合攻击下,肯定会越来越吃力。但是现在,他却能不落下风,还显现出越战越勇的趋势。   就在主人家门口打架,主人哪有不知道的道理。还没战几个回合呢,一道清冷的遇訁遇訁声音就在几人背后响起,“来我陆宅,有何贵干?”   莫长情一听这声音,顿时眉开眼笑,一掌挥退孟寒舟,旋风似的就来到了陆朝晞面前。也不管在场的还有其他人,声音中含着软糯和喜悦,唤道:“朝晞……”   明明刚才还面带寒霜,一见莫长情就立刻冰消雪融了。所以,当两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哪里还有杭见溪和孟寒舟的影子?   “他们又想干什么?”莫长情就要追上去,被陆朝晞一把拉住了。   “算了,都走远了。”   一想到陆朝晞曾被这两人追杀,还绑过陆幼清,莫长情就满脸愤慨。   想着今天时日不同,也就暂时不去计较了。   两人转了个弯儿,从正门走了进去。刚进门,陆幼清就急忙跑过来打招呼,然后说要去厨房,亲自下厨添两个菜。   陆朝晞便带着莫长情来到了自己的住处,也是一个小院子。大概是因着要过年了,院子里挂满了红灯笼,连树上都系上了红飘带,还挂着福字。   虽然不如他在飞鹤山庄的院子那么大,但是这个小院给人更加鲜活温暖的感觉,也显得雅致清幽。   岁寒三友——梅竹松,也全被请进了这方院子。   刚一进门,莫长情就从身后抱住了陆朝晞。   把人拥进怀里,莫长情才长舒了一口气道:“感觉像隔了几辈子那么长。”   陆朝晞轻笑,“哪里有?几天而已。”   陆朝晞声音中含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宠溺和温柔,莫长情听得心里发痒,偏头吻了吻他的耳垂,轻声说:“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陆朝晞面若桃花绯艳,正要反驳自己不是某人口中的“美人”,结果就先被人堵住了嘴,用嘴。   两人腻腻歪歪了许久,直到陆幼清来叫他们去吃饭,这才一道来到前厅。   桌上摆满了菜肴,丰富非常,但是人却不多,陆朝晞陆幼清兄妹,还有童叔,加上莫长情总共也才四个人。   宅子里的下人另行开了两桌,桌上的菜式都是差不多的。   陆幼清很是开心,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酒,然后举起酒杯说:“来,祝我们岁岁年年平平安安,朝朝暮暮高高兴兴。”   童叔也笑着,“好,希望小姐公子平安喜乐。”   陆朝晞接着道:“童叔也要好好的。”   “诶,好好……”童叔笑着,然后忍不住偏头抹了把眼睛。   这两个孩子终于长大了,可以自己保护好自己了。   莫长情一直笑着,眼神温柔,用心感受着这温馨。   待他们都说完了,莫长情这才轻碰了碰陆朝晞的酒杯,“常喜乐,长安宁。”   陆朝晞回以一笑,“你也是。”   说完,两人饮尽杯中酒。   坐下来后,莫长情突然倾斜身子,凑到陆朝晞耳边说:“我准备了一份礼物,晚上带你去看。”   陆朝晞还是不太习惯有人的时候,跟莫长情这样明目张胆咬耳朵,只是点了点头。   陆幼清偷偷瞄了眼两人间的小动作,又瞥到哥哥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终于安心了,埋头吃饭。   饭刚吃到一半,一个下人急匆匆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撑着伞的女子。   莫长情连忙站起身来,“红雨姐,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   红雨几步来到莫长情面前,收了伞,对几人点头致意,然后将一封信交给莫长情,脸上尽是严肃紧张之色,“不好了,边关传来消息,寮国趁年关举兵进犯,已经攻下了一座城池。”   “什么?!”莫长情大惊。   不是他不冷静,而是这件事比前世发生的要早了两三个月。   所以之前他写信给平王,给出的建议就是希望能早做准备,以防寮国突然举兵。他想,两三个月的时间做些布置该是来的及的,但是他没想到,事情提前发生了。   赶紧拆开带着鲜红血迹的信,莫长情快速浏览了一遍,然后将信收起,对红雨说:“麻烦红雨姐帮我准备一下,我要出发去边关。” 第五十八章 率先出发   与此同时,北武江湖大小门派的团圆饭桌上,都静静躺着一封书信。   书信无言,但看到它的人,无不愁眉苦脸,惊惧非常。   莫长情手上的信与其他人的不同,他的信乃平王府小王爷穆海安亲手执笔,其他的信则来自天澜城城主李元明。   平王穆培风接到莫长情的信时就惊叹不已,不仅是预估了寮国接下来会有的动作,还给出了相应的对策,每一步如何实施都在信中一一言明了。只是,办法虽好,真要实行起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庙堂高,江湖远,北武庙堂与江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平王本来不抱太大希望的,谁知,李城主深明大义,既有侠者风范,高手气度,又有忧国爱民之心。平王亲笔书信递到李元明面前,本以为多少会经历些周折,谁知李元明即刻就给了回信,表示愿意出力相助。   所以,这才有了由天澜城送信到各个门派的事情。   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时刻,这封信就像一道雨夜惊雷落人间,有人愁,有人怕,甚至还有人哭。不过,也有人跃跃欲试,勇往直前。   莫长情本来就打算去边关相助的,现在也不过是时间提前了。他极力回忆着上辈子边关发生的事情,希望这次自己能帮到忙,如果事情发展的大方向不出差错的话。   陆朝晞看着莫长情严肃认真的侧脸,发现这人不笑的时候,也是冷冷的。   莫长情回过神来,一扫刚才冷肃的表情,对陆朝晞说:“抱歉,给你的礼物怕是不能亲自带你去看了,但是我可以叫莫铭带你去,你……”   “莫长情——”陆朝晞本来温和的脸突然就阴了下来,语气冷淡地打断了他。   似乎是生气了?   莫长情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变脸,一时竟真的顿住了。   陆朝晞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即刻出发赶赴边关,那我呢?”   莫长情虽没说话,但那表情就是很清楚地在说:当然在家啊!   陆幼清和童叔早就溜了,此刻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莫长情意识到不对,讨好地去牵陆朝晞的手,谁知手下一空,竟然被躲开了,莫长情只得转了个弯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不知为何,陆朝晞耍小性子似的模样,让莫长情感觉很高兴。这说明陆朝晞真的将他当作了爱人,没有刻意隐忍,在他面前展露了自己真实的一面。   虽然心里高兴不已,但嘴上还是得哄着,“别生气呀,你听我说嘛!”   莫长情还是没有放弃牵陆朝晞的手,这会儿终于逮住了,顺势拉着人坐了下来。而陆朝晞也不说话,就用那双清澈冷淡的眼眸望着他。   在那双眼眸中看着自己,莫长情偏头喃喃了句:“再看就忍不住了。”   陆朝晞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咳……没什么。”莫长情轻咳一声,糊弄过去,随后又接着说:“我是肯定要去边关的,不仅是因为我师父的关系,我也曾聆听过平王教诲,将其当作长辈,而且和小王爷还是朋友,所以我一定会去。我没有什么忧国忧民的高尚情怀,只是因为长辈,朋友有难,仅此而已。边关战起,混乱危险不说,环境和条件也不好,你不要去,留在家里好好照顾妹妹,帮我照看着凤栖山,乖乖等着我回来……”   陆朝晞很是认真听莫长情说话,然后捕捉到了重要信息,于是出口问道:“你和小王爷……是朋友?”   从来没听莫长情说起过,今天才知道,陆朝晞就脱口而出就问了,刚说完就恨不得堵上自己的嘴,这话问的有点儿像那什么了……   莫长情一愣,再看陆朝晞微皱的眉头,随即反应过来,脸上是掩都掩不住的激动喜色,“朝晞……你……是不是……是不是吃醋了?”   问完,紧接着又表清白又表忠心道:“朝晞,我和穆海安绝对是清白的,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生生世世都只有你一个人。”   陆朝晞脸色变幻,一抹绯红爬上俊颜,最终道了句:“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完才发现,他们的话题已经偏了,赶紧又转回来,“刚刚不是说的这件事,我想说的是,我是个男人,不是弱柳扶风的女子。我不想一直都安逸地待在你的保护之下,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也可以保护你的,也可以成为你的依靠,成为你能生死相托的人,   这样我才觉得我们……我们才是真正的在一起。”   陆朝晞骨子里是个极其固执的人,否则他也不会一心脱离飞鹤山庄了。对于感情,也是如此,既然认清了自己的心,那就摆明自己的态度,认真且专一。   在他心里,在一起,不只是安逸宁静的时候待在一起,更是在艰难困苦的时候相依相偎,共同面对。他可以享受莫长情的爱护,但他也同样的想给对方爱护,方不负情深一片。   莫长情静静地听着,眼眶发涩,心里却是温暖又窝心。   他的朝晞,他的爱人,想保护他,陪伴他,生死相托。   他也是有人保护的人了。   一把将人拥进怀里,紧紧抱住,他在陆朝晞耳边低语道:“你怎么这么好?真是……真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爱你才好。”   陆朝晞红着耳尖,听着这人现在随时随地吐露的情话,说:“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莫长情只能答应下来。面对这人,无论什么   要求他都无法拒绝。   不过,之所以应下,还是因为莫长情记得,上辈子的陆朝晞并没有去边关,所以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这辈子的事情虽然发生的时间不一样,但大体上没什么改变。就算到时候真有什么变故,莫长情想,就算拼了命他也会护陆朝晞周全。   既然想通透了,那也就没什么了,于是两人准备一番,很快就启程了。   陆朝晞其实是去过边关的,只是那时候莫长情不知道了而已。   与此同时,飞鹤山庄可就不那么宁静了。   本来陆圣朴和陆文杰兄妹也是在吃饭的,结果天澜城的信一到,饭桌上就不得安宁了。   陆文杰大骂天澜城居心不良,竟然在今日送信来,骂那平王父子无能,竟还向他们这些江湖门派求助,又骂寮国无事生非,全都该死……   陆诗霖在一旁哭哭啼啼,说这可怎么办啊,父亲年事已高,本就身体不适,怎么还能奔波劳碌去边关杀敌?又说,哥哥现在是父亲唯一的儿子,若是去边关出个差池可怎么得了?   陆圣朴听得脑袋嗡嗡直响,不胜其烦,最后实在忍受不了一个发牢骚,一个哭哭啼啼,一拍桌子怒道:“都给我闭嘴。”   兄妹二人顿时都噤若寒蝉,齐齐看向陆圣朴。   “都慌什么?遇事需沉稳冷静,哭哭啼啼,骂骂咧咧像什么样子?”陆圣朴板着一张脸教训兄妹两人。   陆文杰皱眉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试探性问道:“爹,您说,那个……他……会不会去?”   陆圣朴一听就知道陆文杰说的是陆朝晞,想起这个儿子他就脸色阴沉。   陆文杰见父亲没应声,接着说:“如果他去的话……”   还没说完,陆诗霖赶接接话道:“是呀,这样的话,哥哥和父亲不就不用去了吗?”   陆圣朴听着,冷哼一声,“那个不孝子,已经不是我飞鹤山庄的人了。”   最终,陆圣朴和陆文杰商定,先观察一下大形势,看看其他门派的人怎么做,到时候自己这边再做决定。   紫竹观内,伏靖琛拿着那封信,一改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难得严肃起来。   风佑看着他,许久才出声问道:“你会去吗?”   伏靖琛点了点头,“我想去看看,那里……”他顿了顿才又接着说,“带走了师父。”   他想去看看那个带走师父的地方,想去亲眼看看战场是什么样子的,更有个未宣之于口的心思,他想报仇,报杀师之仇。   风佑看着伏靖琛的神情,便知道他的心思,没办法,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怎么可能不了解呢!   “好,我陪你去。”   “师兄……”   “谁叫你是我师弟呢,我也想去看看那个带走我们师父的地方。”   师兄弟二人坐下接着将饭吃完,然后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伏靖琛一定不会做这个令他后悔一生的决定。   天澜城内,李元明看着面前站着的四个人吩咐道:“你们三人即刻启程赶赴边关,助平王一臂之力,司雅留下来帮我。寮国人阴狠毒辣,派谴众多武林高手潜入军中,刺杀我军将领,致使军心涣散,节节败退。我要留下来,争取说服更多门派的高手去边关相助。战乱四起,会死很多无辜的人呐!”   兄弟三人早就知道了,纷纷领命而去。   李司雅也想偷溜跟去,结果被李元明一个眼神制止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因为那小子也去了边关吗?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上什么战场,那是你该去的吗?再说了,有你兄弟们在,怎么也轮不到你去,给我老实在家待着。”   好吧,果然知女莫若父。   灰蒙蒙的天空飘着零星的雪花,风吹的人面颊生疼,尤其是骑在马上,感觉就更冷了。即使如此,也没有止住马儿奔腾的脚步,更没有吓退马背上的人。   莫长情与陆朝晞,伏靖琛和风佑,李家三兄弟,已经率先出发,赶往西南边陲。   北武江湖有儿郎,寮国贼子何足惧? 第五十九章 寮国高手   莫长情骑在马背上还在想,礼物没送出去,自己的美好愿望也落空了。   哎,期待了好久的洞房花烛夜呀……   两人在一条三岔路口勒马停下,等了没多久,红雨和莫铭,还有周庆就到了。   莫铭身后又多了两把剑,远远看着有点儿像个刺猬。   周庆本来也要随莫长情他们去的,但是莫长情拒绝了,因为凤栖山需要人坐镇,以免有些心思不纯的人趁机作乱,他怕红雨一个人太累了。   莫铭策马慢慢来到莫长情和陆朝晞身边,莫长情伸手,自莫铭身后取下了长剑白虹。   剑出鞘,寒光乍现。   莫长情看了看,将剑归鞘,递到了陆朝晞的面前。   陆朝晞微愣,不解地看向莫长情。   莫长情笑了笑,“青冥已随飞鹤去,我赠白虹与朝晞。”   陆朝晞已将青冥剑归还飞鹤山庄,一时并没有寻到中意的,索性就不用剑了。   宝器是有灵性的,认主。就像陆文杰,他用青冥剑的时候,就完全发挥不出它的威力。   此去边关,危险重重,有兵器在手,莫长情也能安心些,所以就将他师父传给他的白虹剑给陆朝晞。   “先不说宝器认主,单是这剑乃你师父所授,我就不能接。”陆朝晞摇了摇头,拒绝道。   莫长情并未收回手,说:“我已经跟它说好了,会听你的话的,你就当我借你的,再还我就是了,有白虹剑在手,我也能放心些,再说,我师父一向不拘小节,不会计较这些的。”   跟它说好了?这也行的吗?   陆朝晞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在莫长情殷殷期盼的眼神中接下了。   伸手握住的那一刻,陆朝晞不禁有些惊讶,因为他能感觉到,这剑,没有拒绝他。如此说来,还真是有缘了。将剑拔出来看了看,陆朝晞发现,剑柄处刻了一个字,凑近了仔细一看,是个“明”字。   陆朝晞想了想,并不解其中深意,于是以眼神询问莫长情,发现莫长情也正微笑着看向自己。   莫长情似乎就在等着他问呢,嘴角携笑,眼神中的情意快要溢出来,他说:“朝……晞……”   陆朝晞先是一愣,再一沉吟,明白了其中之意,心中顿时如石子落入湖心,晕开道道涟漪。   是他的名字,是他……   朝字右边是月,晞字左边是日,日月相近,可不就是明吗?   心脏鼓噪不安,陆朝晞用力呼吸了几下才平静下来,总感觉这剑是烫的,不仅烫手,还烫心。   红雨撑伞来到莫长情他们面前,“一路顺风,我在凤栖山上等你们回来。”   “好,其他的就有劳红雨姐了。”莫长情应下,并对红雨郑重抱拳一礼。   周庆也抱拳道:“平安归来。”   两人皆回礼应下,“一定。”   莫铭将背上的两剑一刀捆绑起来背好,准备出发,莫长情突然回头问:“你真要跟我去边关吗?”   莫铭点头,“嗯,你那么懒,自己的兵器都懒得拿,我要不给你背着,你拿什么去跟人打架啊?”   自家师父是真懒,自己要是不给他把刀剑背到边关,他要拿什么跟人打架,赤手空拳吗?万一输了呢?   莫长情听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伸指点了点莫铭,“就你最乖。”   三人策马奔腾,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路途本就遥远,又风雪交加,就更辛苦了。几人已经换了好几匹马了,终于在第三天傍晚到了边关外。   莫长情疲惫地呼出一口气,“嚯,终于到了。”   陆朝晞也深呼吸了一下,接话道,“是啊,就算马不停蹄也还是要三天。”   也得亏他们是习武之人,若是常人哪受得了这般日夜兼程赶路。马累了可以换,人累了也得撑着。   莫铭到底年纪小,武功又不如他们两个成人男子,小脸有点儿发白。莫长情看着他说:“多练习几下之前教给你的吐纳方法。”   莫铭按他说的做了,呼吸果然就恢复正常了,脸色也慢慢变好了。   停顿了一会儿,三人就准备继续赶路。谁知,还没走出去几步,就见一人迎面走来。   莫长情三人勒马停住,盯着那看似闲庭信步,实则速度奇快无比的人。   刚才的距离只能看到有个人走过来,此刻,那人却已至他们身前。   莫长情瞳孔猛缩,急忙喝道,“快退开。”   三人的身形刚离开马背,莫长情所骑的马就被那人一拳打倒在地。其余两匹马受惊,疯也似的跑远了。   那人转过身,正视面前的三人。   三人此时也得以看清这人的面貌,此人大约不惑之年,浓眉豹目,一身玄色衣裳,气势凌人。   莫长情眉头紧锁,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他唤了声莫铭,莫铭会意,将背上的长刀倒春寒掷向莫长情的方向,莫长情头也没回,伸手就一把接住了。   陆朝晞缓缓握紧了手中的白虹剑,额前发丝飘舞,面容肃冷。   那人缓步走向他们,缓缓启唇道:“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不过……”   顿了顿,那人才又接着说:“来的快也没有用,此地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处,穆培风的如意算盘是打不响了。”   听他提到平王穆培风,陆朝晞与莫长情对视了一眼,轻声问,“他是何人?”   莫长情眼神里全是戒备,似乎整个人都处于紧绷状态,他声音不大不小,简单明了道:“应宗南。”   说完才反应过来,陆朝晞不认识这人,又补充了一句,“寮国第一高手。”   那边的应宗南听着两人的对话,看向莫长情,奇道,“哦?你知道我是谁?”   莫长情心想,上辈子就认识你了,托你的福,让我吃了不少苦头,最后身死都有你一份功劳。   陆朝晞额间的纹路更深了,这人他不认识,但是,第一高手这个称谓让人不得不重视起来。一出手就是最强,看来寮国是铁了心要截断平王府的后援了。   应宗南离他们越来越近,莫长情突然对陆朝晞说:“你和莫铭先走,这里我来拖住他。”   “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陆朝晞斩钉截铁地说。   他多少能猜到莫长情在想什么,这是遇到困难危险就想把他摘出来,那怎么能行呢?   “再说,两个人的胜算更大一些。”   “可是……”   “没有可是,从今往后,我说了算。”   “……”   好吧,突然就变强势的陆朝晞让莫长情缩了缩脖子,只能乖乖听话。   应宗南武艺超群,还是寮国帝师,真是没想到一开始就是这么个劲敌。看来应宗南是想以一人之力拦截下前来助阵的人,果然不按常理出牌,一个第一高手竟然就这么成了打手。不过,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想法,只要应宗南真能办到。   莫长情很清楚这位寮国第一高手的实力,如果非要在北武江湖中拉个人与之比较的话,那大概就是天澜城城主李元明了。   虽然知道对方实力强大,除却刚开始有几分紧张,此刻并无恐惧,甚至头脑十分清醒,还有几分跃跃欲试。   莫长情突然扬了扬嘴角,握紧刀柄,迅速抽刀,一道寒光拂过面容,倒春寒出鞘。下一刻,莫长情整个人都蹿了出去,提刀奔向应宗南的方向,刀尖与地面摩擦起了零星的火花。   快到应宗南面前时,莫长情脚下重重一踏,身体凌空,而后双手举刀,将内力运转到极致,狠狠劈下。   凌厉的刀锋裹挟着风雪袭向应宗南,气势磅礴,威力不俗。   应宗南眯了眯眼睛,冷哼一声,脚下一踏,双掌合十,竟将倒春寒夹在了双掌之间,硬生生接住了这一刀。只是,他脚下冻硬的土地现出了道道裂痕,犹如蜘蛛网一般向外延伸。他也没想到,这人看着年纪轻轻,武功竟然如此深厚。   莫长情知道这一击肯定是不会得手的,他本来就没想着能一击即中,那可是寮国第一高手,能这么轻易被他打倒,那早就只要回去种地了。   他只是想制造一个机会……   倒春寒被钳制住了,两人对峙着,谁也不相让。   突然,一道罡风袭向应宗南,他余光一瞥,是那个使剑的小子。   眼看着长剑就要刺向自己,应宗南松开了手,一手握紧成拳,狠狠砸向莫长情,另一边长袖一挥,一道劲风平地而起,挡开了陆朝晞的剑。   莫长情将长刀刺入地面,身体不断向后滑去,足足退到离应宗南五丈多远的距离才堪堪止住身形,地面现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陆朝晞一个闪身,躲过了应宗南的攻击,而后再次提剑攻去,两人瞬息之间已是过招无数,但陆朝晞到底年轻,渐显颓势。   莫铭在一旁看的着急,就要拔剑上前帮忙,莫长情瞥他一眼,严肃冷然命令道:“回去。”   莫长情极少这样对莫铭说话,一直都没个正经师父样儿,否则莫铭也不会这么活泼了。但是刚刚,莫长情那一眼,以及冷冷的语气,真是把莫铭吓住了,而后忍不住撇撇嘴,委屈地小声儿嘟囔道:“凶什么,我也想帮忙的。”   若是别的敌人,莫长情倒也不会阻止莫铭,有自己在旁,怎么也能护他一二,可现在面对的,是他自己都没把握的对手,可不敢让这初生的牛犊胡来。   那边,应宗南正一掌拍向陆朝晞,莫长情睁大了眼睛大声吼道,“朝晞小心。”   陆朝晞抬剑格挡,被震的倒飞出去。莫长情此刻也顾不得擦拭嘴角渗出的血迹,飞身而起,一把接住陆朝晞。 第六十章 四剑齐出   应宗南缓步而行,边走边道:“倒春寒,白虹,你们是她什么人?”   听他这意思,应该是认识莫祁英。   莫长情在心里哼哼,不合时宜地想,我是她徒弟,这是她徒弟媳妇儿。不过,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可不敢说出来,怕陆朝晞生气。   应宗南离他们越来越近,原本平静如水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了杀机,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正在蓄力。   “好了,不管你们是谁,都是时候送你们上路了。”应宗南冷漠又狠绝的声音再次响起。   莫长情看着越来越近的人,没搭理对方的话,而是偏头低声对陆朝晞说:“我来吸引他的注意力,你看准时机再动手,这还没到目的地呢,可不能折在这儿。”   陆朝晞虽然有些担心,但目前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同意。   他们顶着风雪,日夜兼程的在马背上颠簸了三天三夜,体力早就不支,这会儿又遇强敌,可真是不太妙。不过,未战至最后,不可能就言败。   两人对视一眼,莫长情点了点头,再次提刀冲上前。刚刚受了点伤,来不及调理内息,呼吸有些不平稳,他竭力压制着心口处传来的不适。   应宗南一眼就看出莫长情的问题,一拳砸在刀锋上,将莫长情震退开来,明显感觉这一刀的威力大不如开始的那一刀。   他不屑地“哼”了声,身形迅速移动,瞬间来到莫长情背后,抡起拳头就要砸下。   莫长情感觉自己背后冷汗瞬间淅出,心口跟着就是一凉。   这一拳下来,他可就要小命不保了……   陆朝晞也是没料到情况发生的如此之快,现在这个情形,根本来不及施救,他双眼通红,几乎喷出火来,喊出的话几乎破了音,“小心——”   时间似乎放慢了,每一个动作都放慢了。应宗南的拳头带起一阵肉眼可见的罡风,缓缓砸向莫长情的后背……   莫长情身体像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脑门儿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滚落下来。   自己这就要死了吗?还没到达平王府就要死了吗?还没和陆朝晞过一辈子呢,这就要死了吗?   不……不……绝对不可以,他还有好多事情没和陆朝晞一起做,好多话没和他说呢!   莫长情管不了那么多了,瞬间提起自己全部的内力,他要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来搏这一线生机。   正在莫长情聚集起了全部内力,准备奋力一搏的时候,一把长剑自天边而来,直直刺向应宗南面门,逼的他不得不放弃攻击莫长情。侧身后退几步,应宗南一拳砸在剑身之上,长剑被砸的深深扎入了地面,发出阵阵嗡鸣。   只一眼,他就认出了那把剑,“五方单符。”   话音刚落,他身后又有一剑飞来。   应宗南身都没转,长袖一挥,那把剑就打落到了刚才那把剑的旁边,同样深入地面,颤鸣不止。   他眯了眯眼睛,缓缓吐出两个字:“步光。”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陷入了某些回忆之中,而后他说:“流星……”   结果,真有一剑似流星划过夜空一般飞向他。这次,他没有躲,没有动,任凭那名为“流星”的剑刺向自己。只是,剑在离他额头三寸远的地方悬停下来,颤抖不止,却也无法再进分毫。   一人一剑对峙着,很快,悬停的长剑就败下阵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主动刺入了刚才那两把剑旁边的地面上。   不知为何,应宗南突然微微笑了起来,他扬声道:“五方单符,步光,流星……那么,承影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又有一剑随风而来,只是这名为“承影”的剑似乎并无杀机,不待应宗南出手,它就主动去跟那刺入地面的三把剑待在了一起。四把长剑并排而立,颤鸣之声不绝于耳。   莫铭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嘴巴张的都可以塞下一个大鸡蛋了。   不远处的树林里陆续有人走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此次天澜城派来增援平王府的人,天澜城的三位公子,还有……李司雅。   李司忠面容温和,不慌不忙,缓步行来,遥遥向应宗南施了一礼,温润开口道:“晚辈李司忠,见过前辈。”   说罢,他眼神一凛,手一伸,喝道:“回来——”那深深刺入地面的长剑五方单符受到主人的召唤,立刻飞回到他的手中。   应宗南看着他,并不阻止他的动作,“怎么?李元明没来?”   李司孝瞥了一眼自己的步光剑,慢悠悠,懒洋洋说了句,“再不回来就折了你算了。”   步光剑像是听懂了主人的威胁一样,忙颤颤巍巍飞离了地面。   李司孝打量着应宗南,回道:“这种小场面还用得着我爹来?有子在前,父自不必亲临。”   这话说的让莫长情忍不住偷笑了起来,这是说他应宗南没儿子,所以才要自己跑来干这种事儿呢!这李司孝说话就是这么过瘾。   莫长情的眼神落到了李司雅的身上,自上次她帮了自己后,他还没见过这位倾城美人呢!如今再看,似乎更添了几分冷冽美艳。   按说有兄弟们在,怎么也不用她一个女儿家跑到边关来御敌啊?   李司诚倒是没他兄长们这么气势强大,他就慢慢走到自己的“承影”剑前,将它从地面拔了出来,还不忘跟陆朝晞与莫长情打招呼,“你们走的真快,差点儿没追上。”   陆朝晞朝他抱了抱拳,“还好。”   应宗南这时总算收敛起了闲适的姿态,似乎开始认真对待了,即使被李司孝嘲讽也不恼。   “很好,原来都是故人,那就让我看看,你们有没有学到他们的一半本事。”应宗南说完也不再犹豫,直接朝着几人攻了过来。   李司忠,李司孝,李司雅,李司诚四人,纷纷提剑上前,与应宗南战了起来。   四人武功都不弱,尤其是李司忠,他可是天澜城未来的城主,其实力可见一斑。四人时而分散,时而配合,一时竟能与应宗南战个不分高下。   有了帮手,莫长情可就没那么担心了,提着刀就要上前助阵,却被李司忠阻止了,他一挥长剑,对莫长情说:“这里,我们来应付,你们赶快去平王府,之前收到消息,平王可能有危险。”   莫长情皱眉抿唇,陆朝晞这时来到他身侧说:“这里就交给他们吧,平王若出了事可就麻烦了。”   “嗯。”莫长情应下,然后对李司忠抱拳道:“保重。”   说完就和陆朝晞转身往平王府的方向奔去,莫铭也赶忙跟上。   应宗南一见三人奔跑的方向,就要摆脱四人追过去,结果被四把长剑逼了回来。   李司孝敛了一惯吊儿郎当的模样,冷声道:“你的对手是我们。”   与此同时的天澜城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有些人已经开始浴血奋战了,有些人还优哉游哉坐在椅子上喝茶。   自从收到天澜城的信之后,大家都保持着静观其变的态度,但是也不能一直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啊,所以最后大家又不约而同来到了天澜城,想看看李元明怎么说。   李元明一脸阴沉地坐在主位上,目光幽远,气势冷冽。坐在下方的人都噤若寒蝉,心里猜测着,是不是因为他们接到信后来的晚了些,所以李城主才怒意横生,以至于他们来了这么久都没个好脸色。   其实他们都误会了,李元明完全是因为自家女儿偷跑去边关的事情而生气,跟这些人没什么关系。   陆圣朴此刻的脸色也很不好,他忍着身体的不适,和陆文杰大老远跑到天澜城来,结果就看了李元明半天的脸色。一想到陆朝晞与李司雅的事情,他的脸色就更黑了。尤其是许多人一看到他就嘀嘀咕咕说着些什么,一猜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也不能一直耗在这里,陆圣朴瞟了瞟身边的这些人,个个闷不作声,心里嘲笑他们没胆量,一个李元明竟让他们如此惧怕。   “咳……”陆圣朴轻轻咳嗽了一声,看向李元明道:“李兄,来了许久,怎么不见几位公子?”   李元明被这声音拉回现实,脸上的阴沉冷冽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亲和的模样。   众人心道,不愧是修炼多年的人精,这变脸速度堪称一绝。   “噢,犬子和小女在收到消息的当天就赶往西南边关了。”李元明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么句话,而后似又想起什么,接着说:“凤栖山莫长情,还有朝晞……”   说到陆朝晞的时候,李元明的眼睛转到了陆圣朴陆文杰父子的方向,然后又移开了,“以及紫竹观观主伏靖琛与其师兄风佑,也是在接到消息当天就出发了。”   说话的人轻描淡写,听的人可有些挂不住脸面。这些年轻后生这会儿估计已经上阵杀敌了,他们这些自诩的正义之士,前辈还在这儿相互观望。   七星门这次来的居然是吴寻柳,他眼下黑影浓重,完全一副没睡好的模样,身后站着两个貌美的背剑女子。   一听李司雅都去边关了,忙抓紧机会夸赞道:“李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实在叫我等男儿也望尘莫及呀!”   众人:“……”   你这是夸别人,还是贬自己啊?   李元明笑笑,谦虚道:“哪里哪里!”   虽然这吴寻柳的风评不大好,但他这话倒是说的李元明很舒心,孩子当然是自己的好,何况李司雅确实很好。   “喔,对了,我接到消息,长乐仙宫杭见溪与孟寒舟也于第二日出发往西南去了。”   如果说刚刚众人是脸上挂不住,这会儿脸上就是五颜六色的了。连他们一向视为邪魔外道的杭见溪都去了,他们居然还在这儿耗着。   人一旦觉得丢了面子,就会使出浑身解数去诋毁甚至毁灭那个令他们丢了面子的人。这会儿就有人不屑道:“杭见溪?他怕是没安好心,打算中途对付前去支援的人吧?他一个阴狠毒辣的邪魔外道,哪里会做什么正义之事。”   杭见溪之前跟各个门派都有大大小小的过节,是以都对他恨之入骨,却又奈何不得。   其实李元明也不知道杭见溪到底是要做什么,之所以这么说,就是要让这些人觉得被人比下去了,好赶快出发去边关。   “我收到的消息就是这样。”李元明说完,慢慢站起身来,“寮国派遣武林高手暗杀我军将领,致使人心惶惶,士气低迷。我北武江湖也是人才济济,高手如林,还怕他们不成吗?在坐的诸位都是我北武江湖中的高手,此次就要仰仗各位了,如信中所说,彼时必有重谢,除了平王府,我天澜城也不会忘了各位的仗义相助。”   众人听完,纷纷表示李城主严重了,说什么酬谢,他们可是也有一腔热忱的,怎么会只为酬谢才愿意帮忙呢! 第六十一章 变故迭起   话说,莫长情三人一路前进,就在快到军营的时候,远远看到一队骑兵策马而来,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铠甲的英武年轻人。   陆朝晞心生警惕,正欲拔剑,却被莫长情伸手轻轻压下了,“没事,是自己人。”   不一会儿,人就来到了他们面前。为首的年轻人一见莫长情就喜上眉梢,笑意盎然,远远便大声唤道:“莫大哥——”   莫长情见状,挥了挥手,对陆朝晞说:“来人乃是平王次子穆海安。”   闻言,陆朝晞不仅多打量了一下马背上的人,果然是俊逸潇洒,英姿勃发。   穆海安在离莫长情他们不远的地方勒马停下,动作干脆利落地下了马,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莫长情等人面前,不待说话,就一把抱住了莫长情。   莫长情:“……”   只听穆海安高兴道:“莫大哥,你可算来了,我听人汇报说有人往这边来,有些像你,我就赶紧过来接你了,真的是你啊,太好了……”   莫长情此刻心里十分苦逼,身体僵硬着不敢动,只脑袋转向了陆朝晞的方向,可怜巴巴的望着他,以眼神传递着自己的心声——   “不怪我,是他要抱的。”   陆朝晞两眼望天,表示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当着媳妇儿的面被人抱了,偏偏自己还不能将人甩出去,这是晚上要睡冷硬地铺的节奏啊!   莫长情“咳咳”两声,伸手拍了拍穆海安的后背,“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穆海安松开了莫长情,“在你们面前,我可以一直是小孩子。”   莫长情无奈笑笑,伸手点了点穆海安,“你呀,要有个小王爷的样子,不然怎么服众。”   穆海安不以为意,偏头就看见立在一旁的陆朝晞和莫铭,两人正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们俩。   “这位是……”穆海安刚刚只顾着高兴了,都没仔细看人,这会儿认真看了看陆朝晞,只觉得此人眉目如画,俊秀非凡,通体散发着风雅内敛的气质,脸上些微疲惫不但不减他的俊雅,更添了几分别样魅力。   莫长情看着陆朝晞,眼中的温柔都快化为实质流淌而出了,介绍道:“他姓陆,双名朝晞,听说了消息就与我一道前来了。”   说完又对陆朝晞介绍道:“朝晞,这是小王爷穆海安,我与你说过的。”   穆海安总觉得,莫长情看向那位陆公子的眼神不一般,似乎多了些什么。于是,他忍不住再次打量起陆朝晞来。   陆朝晞好似不觉穆海安的打量,大方抱拳道:“在下陆朝晞,见过小王爷。”   “陆公子客气,既然是莫大哥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能得陆公子不吝相助,我很感激。”穆海安笑着抱拳回礼。   身为小王爷,却并不拿捏身份,虽然外表看着开朗活泼,但行事却是严谨有礼的。   莫长情此时心里想的却是:我什么时候说他是我朋友了?分明就是我媳妇儿,你嫂子啊!   莫铭在一旁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莫长情介绍他,忍了又忍,等了又等,最后实在憋不住了,慢慢挪到莫长情身后,踢了他一脚,还装模作样咳了声。   莫长情只感觉小腿肚子传来一阵疼痛,却不想是这小兔崽子在后面踢他。明知道他的意思,莫长情偏偏假装不知道,结果莫铭气的脸都绿了。   穆海安将一切尽收眼底,笑着伸手去摸了摸莫铭的头,“你好啊,你叫什么名字,也是来帮我们打寮国人的吗?”   莫铭一时竟然有点儿脸红,磕磕巴巴回道:“我……我叫……叫莫铭,我来……帮忙的……”   穆海安又笑着揉了把他的头,“那先谢谢你啦!”   莫长情在一旁看得直翻白眼儿,以前自己摸这小崽子的头他就跟自己急,今天被摸头居然还高兴到脸红,真是差别对待,没出息,白眼儿狼。   很快,就有士兵牵来了马,几人也不再多说,骑上马,跟着穆海安往军营的方向奔驰而去。   刚到军营,穆海安就感觉气氛不对,明显比自己离开时紧张。   一见穆海安回来,就有士兵立刻来到他面前,脸上是担忧焦急的神色。   “发生了什么事?”穆海安皱眉问。   士兵看了看穆海安身后的三个陌生人,欲言又止。   “自己人,你快说发生了什么事。”穆海安催促道。   “王爷被人行刺,受了伤,现下军医正在王爷帐中给治伤呢!”士兵语速飞快地说。   “什么?”   穆海安一听到这消息,脸色瞬间就变了,急忙往穆培风那边赶去,莫长情三人也跟着他一起去了。   来到帐外,守卫见是穆海安带的人就没有阻拦,直接放他们进去了。   刚进帐,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穆海安大步上前,就看见穆培风躺在床上,军医正在给他包扎伤口,旁边的铜盆里一片血红。穆培风胸前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毫无血色,眼睛紧紧闭着,眉头紧锁,要不是胸膛还在起伏,都看不出这是个活人了。   穆海安咬紧牙关,额上青筋暴起,拳头捏的咔咔作响,好半晌,他才恢复冷静。   等军医忙完了,穆海安才轻声问:“我爹怎么样了?我才出去一会儿,怎么就……”   军医朝穆海安行了个礼才道:“王爷伤的不轻,需要休息,咱们还是到外面说吧!”   出了帐子,军医才一一细说之前发生的事情。   原来,穆海安离开大帐不久,一个伙房的小兵就端着碗汤走了进来,声称是小王爷临走时特意嘱咐的,让他给王爷送碗汤来。   穆培风一直都在低头研究当前两军形势,根本没腾出空来看这个小兵,只伸手接过汤来,正准备入口,却突然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突破点,于是也顾不得喝汤了,连忙放下,继续研究去了。   那个小兵见穆培风半晌没想起喝汤的事就急了,慢慢从袖中抽出了匕首……   莫长情听着军医的叙述,眉头紧皱,“那碗汤验过吗?”   军医沉声道:“验过,剧毒。”   “那个小兵呢?”莫长情又问。   “那根本不是什么小兵,而是寮国的高手假扮的。”   听到这话,几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那抓到人了吗?”莫铭在一旁听的着急,别的他不懂,但是敌人都闯入我军军营来刺杀主将了,事情已经极其严重了。   “没有,那人武功很高,事情败露后就逃了,世子殿下担心那人回去报信,所以带人追过去了……”军医一边解释一边愤然道。   穆海安听到这儿却是一惊,“什么?大哥带人追过去了?”   陆朝晞与莫长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浓浓的担忧。   “恐怕是个陷阱,世子殿下这会儿可能有危险。”陆朝晞脸色凝重道。   穆海安心中充斥着无边的愤怒,就要带人前去找世子穆海宁,却被莫长情阻止了。   “王爷重伤,世子外出,你不能再离开了,好好守着王爷,封锁一切王爷受伤的消息,一定要稳住军心。至于世子殿下那边,我带人去。”   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先按莫长情说的做了。   陆朝晞在一旁补充道:“人不宜多,五十骑兵就可以了。”   “好,没问题。”穆海安果断应下。   莫长情将莫铭推到穆海安身边,严肃道:“莫铭,现在是非常时刻,我们要去帮世子殿下,你就负责留在小王爷身边,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   莫长情说的严肃又认真,莫铭顿时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千钧重,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坚毅,身子都不自觉挺直了,大声应道:“是。”   莫长情与陆朝晞带了五十骑兵,有人带着他们往穆海宁追人的方向疾驰而去。   路上,两人并排策马,莫长情偏头看着陆朝晞,心里不由地升腾起了心疼的感觉。   连续奔波三天三夜不说,路遇应宗南又战了一场,本以为到了军营能喘息片刻,谁知又有变故。   陆朝晞的脸略显憔悴,下巴似乎更尖了,还有青色的胡茬儿冒了出来,衣衫上也沾了不少灰尘。   他一向喜洁,注重仪表,现在却讲究不了这些了,而且还要不断奔波,甚至是战斗。   莫长情突然有些后悔,如果他没有跟自己来这里,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些苦了?   陆朝晞觉察到了莫长情的视线,偏头与他对视,只一眼,他就明白了这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陆朝晞唤道:“莫长情——”   陆朝晞很少连名带姓的唤他,以前叫“莫兄”,现在要叫就叫“长情”,大多时候都不用叫,莫长情就自己来到他身边,或者眼神落到他身上。   这会儿听见陆朝晞唤自己全名,莫长情一时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应道:“嗯,怎么了?”   陆朝晞一边策马向前一边说:“你是不是以为只有你能吃苦,别人就不行?”   这还用说吗?当然……不是啊……   只听陆朝晞接着又道:“既然选择来这里,就不是来享福的,这些根本不算什么,何况……”   莫长情正听着呢,谁知陆朝晞却突然止了声,于是追问道:“何况什么?”   陆朝晞朝他微微一笑,将马儿赶的离莫长情更近些,他嘴角携笑,微微启唇道:“何况,和喜欢的人一起,做什么都是好的。”   莫长情只觉得自己呼吸一滞,心里像被羽毛拂过一般,酥酥痒痒的,还有……   本该安静低伏的地方,竟然不合时宜的精神抖擞起来,莫长情的脸都憋红了。   妈的,该死的寮国人,没事儿老找战打是有毛病吗?害的老子有媳妇儿不能抱,得跑来跟你们打架,简直忍无可忍。 第六十二章 八人同战   跑出几里路后,莫长情在一个小山坡上勒马停下,后面的人也跟着停了下来,整齐划一地立在原地。   在他们下方,正在上演着一场激烈的围追堵截。   士兵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中间正酣战的两人,其中一人身穿银色铠甲,手持一杠长枪。另一个则是穿着普通士兵的黑色铠甲,手里一柄软剑,舞的就像蛇一样灵活,使出的招数也像蛇一样阴狠毒辣。   只见两人正打的难舍难分,边打边快速移动,且两人身上都带了伤,尤其是身穿黑色铠甲的人,胸前的铠甲都裂开了一条大口子,正流着血,手臂和后背上也都是鲜艳红色。   地上躺着许多具士兵的尸体,围在最里面的那一层士兵直接拿着武器,朝黑色铠甲的人冲杀上去。但是刚冲上前去,不少人就被那柄软剑收割了性命。   即便如此,也没有一个人退缩,即使倒下了,后面自有人冲上前填补空缺,誓要留住那人,哪怕是用尸体堆起一面墙,也要阻住那人的去路。   穆海宁握剑的手还在止不住地颤抖,刚刚上前战了一轮,差点儿被那柄软剑刺透了心脏。   他的表情阴郁的可怕,紧紧咬着后槽牙,死死盯着那个一路杀了他们几十个将士的寮国人,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陆朝晞看着下方的战况,一眼就发现了一个老熟人,于是出声道:“那是徐如林。”   莫长情笑笑,然后微叹一声,故意拖长声音道:“是啊——,就是他抢走了你的新娘。”   闻言,陆朝晞忍不住偏头看向他的侧脸,心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他是不是还在介意那件事?   只有在意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在意他的想法,在意他开不开心。   大概相处久了,从那人说话的语气都能判断他是否说笑,又是否认真了。刚刚莫长情的语气,分明是调笑的。   陆朝晞甩开之前的念头,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弧度,“嗯”了一声,然后说:“所以你就抢了新郎。”   莫长情看着他,自然也看到了那抹笑意,心里顿时觉得无比舒畅。   他终于不再对那件事那么愧疚了,时至今日,他终于可以笑着与他玩笑了。   无论什么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后都是能笑着说出来的。   “朝晞,你变了。”莫长情突然感慨。   “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自然是好的,无论你是否改变,变成什么样子,在我心里都是最好的。”   现在的陆朝晞,对这种随时随地吐露的情话,已然能坦然面对和接受了,于是会心一笑,继续将目光放到下方还在激战的两人。   莫长情眯眼环视了一下这处的地形,思索了一会儿说:“你带人往前,去堵死那人的退路。”   “那你呢?”陆朝晞有些担忧的问。   “嘿嘿,为了感谢他抢走了你的新娘,我决定出手帮他一把。”   莫长情说完,一夹马腹,似离弦之箭一般冲向下方的人群。陆朝晞也带人往莫长情说的方向奔去,其实他们要守的不仅是下方那人的退路,还要提防救援。   穆海宁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被围困的人身上,再加上距离稍远,所以刚刚并没有发现莫长情他们一行人。这会儿听到动静,才分心去看来者何人。   只见一骑朝他们飞奔而来,另一边则有一骑带领着几十人往前方而去,定睛一看,都是军营将士,穆海宁心下稍定。   到了近前,看着莫长情那张脸,穆海宁终于完全放下心来,喜出望外的打招呼唤道:“莫兄。”   莫长情在马上抱拳,“世子殿下。”   “敢问莫兄可是来助我的?”穆海宁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他。   “正是,先解决了这个麻烦再说。”莫长情话音刚落,就策马奔向包围圈里面。外围的士兵纷纷让出一条道来,待莫长情进了包围圈,两边的人又迅速围拢。   莫长情双手举刀,自马背上腾身而起,汇聚起自己的内力,狠狠劈向那个寮国高手。   那人被围困这么久,身受重伤又筋疲力竭,哪里能接住莫长情这凌厉的一刀,欲举起软剑阻挡,却已经是晚了,硬生生被砍翻在地,胸前血流如注。   徐如林见那人犹有气息,长枪一甩,飞射而去,结束了他的生命。   徐如林自己也不好受,之前就受了点伤,围追这人更是边跑边打了一路,又添新伤,这会儿解决了麻烦,心神松懈下来,大口大口喘息着。   待气喘匀了,徐如林才将长枪收回,抱拳与莫长情打招呼。两人之前仅一面之缘,还是在飞鹤山庄那场婚礼上,这会儿也不知道要怎么称呼才好,干脆就省去了。   “多谢。”徐如林郑重抱拳道谢。   莫长情一甩长刀,刀身上的血迹顺着刀尖滴落到地上,渗入了泥土。   “哪里,不谢。”   这会儿面对面,莫长情才算真正看清了这人的长相,然后就忍不住想,这李司雅到底什么眼光啊?   徐如林五官硬朗,如刀劈斧削一般,整体上虽然说不上难看,但也绝对跟英俊潇洒,翩翩佳公子的形象沾不上边儿。   哎,大概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不过说真的,长的好看不一定就是良人,还好,陆朝晞既好看,又是良人。   现在的莫长情遇见任何人,任何事,都会联想到陆朝晞,然而最后的结论都是——我家朝晞最好,无人能及。   解决了麻烦,收拾了战场,一行人就往回赶。现在情势不容乐观,还是要谨慎小心为好。   刚到军营,远远就见六七个人站在一片空地上聊着些什么,莫长情认出来了,是李司忠他们一行人,旁边的是伏靖琛和风佑。   看他们都站在这里,莫长情舒了口气,还好,都无事就好,之前他还担心对上应宗南会有危险。   陆朝晞快步上前,将莫长情丢在了身后,忙来到李司忠他们面前询问情况。莫长情看陆朝晞匆匆忙忙的背影,有些吃味。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是以赶紧跟了上去。   互相打过招呼,见几人除了受了些小伤,略显疲惫外再无不妥,终是彻底放松了下来。   伏靖琛很是高兴再见老朋友,脸上尽是雀跃。   寒暄了一会儿,莫长情才问:“应宗南呢?”   不待其他人开口,伏靖琛回道:“被我们打跑了,什么寮国第一高手,也不过如此。”   李司孝在一旁忍不住嗤笑一声,“不过如此?伏观主啊,人家可是以一敌八,要不是他突然自行离开,咱们可没这么轻松。”   伏靖琛一听就不乐意了,“喂,我说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你……”   “等等——”陆朝晞出声打断了伏靖琛,“八个人?”   “额……那个……就是那两个讨人厌的人……”伏靖琛一听陆朝晞的疑惑,含糊其辞道。   这么个说法,谁能懂啊?   李司忠干脆利落解释道:“是长乐仙宫宫主杭见溪,以及孟寒舟。”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李司忠四人在莫长情他们走后,竭力缠住应宗南,刚开始还可以战个势均力敌,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四人渐显颓势。就在李司雅差点儿被应宗南一掌拍中的时候,伏靖琛与风佑及时赶来。两人挡下应宗南的攻势,然后迅速加入了战斗。   四个人变六个人,应宗南依然不退,还有空讽刺北武江湖人才辈出,以多敌寡。   论嘴上功夫,伏靖琛和李司孝可谓功力高深。   李司孝说:“那是当然,我北武江湖人才济济,可不像你们寮国,就你一枝独秀。”   伏靖琛边打边笑道:“我们可不是以多欺少,明明是你以大欺小,啊……不对,是以老欺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想把应宗南气的乱了心神才好。可是人家多活的那些年可不是白活的,不仅不怒,还有心情与他们边打边聊。   “彼此彼此。”应宗南一掌拍开风佑即将刺中他的长剑一边说。   六个人虽然都用出了全力,奈何应宗南太强悍,无论是体魄,招数,内力都是一等一的好,破绽都鲜少露出。本来是六人占上风的,但是这风水实在转的太快,这会儿已经明显开始处于劣势了。   就在六人准备合力使出目前最强的一招,来决胜负也决生死的时候,又有两道身影飞身加入了战斗。   李司孝喘了口气,眼睛盯着应宗南,头也没偏对来人说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哥们儿你……”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刚刚李司孝往旁边瞥了一眼,这一眼就让他顿住了。   来的居然是杭见溪与孟寒舟,这可让李司孝一惊,这俩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声音都拔高了几分,质问道:“你来干什么?”   杭见溪一身玄色衣衫,长发用一根墨玉簪子束着,手握匕首“紫火”,整个人显得十分冷厉。但他眼角附近的红莲花纹淡去了这份冷厉,平添了几分妖冶。   杭见溪眼神都没给李司孝一个,薄唇微启,冷言道:“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什么?你找死吗?”   李司孝被他气的就要提剑上前,谁知杭见溪根本没空理会他,和孟寒舟交换一个眼神,就直直攻向应宗南。   李司孝还在吵嚷,李司雅实在看不下去自己这位二哥不分场合的聒噪,“先对敌再说。”   于是,八人一起出手,纷纷向应宗南攻了过去。虽然他们单个实力无法与应宗南相比,但俗话说得好,蚁多咬死象,更何况这些人都不是小蚂蚁。   战斗愈演愈烈,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应宗南突然就走了。他们每个人也都挂了彩,但都不太严重。   待大家把气喘顺了,正要找杭见溪说清楚来此的目的时,哪里还有那两人的影子? 第六十三章 美人一笑   听了事情的经过,大家一时都没有说话。被称为邪魔外道的杭见溪,居然会出手相助,而自称正道的那些正义之士,此刻还不知道在哪里。   最后,风佑说:“不管怎样,只要杭见溪不是来与我们为敌的就可以了,大敌当前,个人恩怨先放一边。”   大家都赞同了他的说法,毕竟此一时彼一时。再说了,先齐心协力对付了那些寮国人,与杭见溪有恩怨的,待此间事了再清算不迟。   伏靖琛医术高明,所以他和风佑跟着穆海宁往平王的帐中去了。穆海安忧心不已,一直望着平王的方向。   莫长情安慰他道:“不用担心,他医术很高明,王爷会没事的。”   穆海安点点头,吩咐人去准备住处,吃食和热水。   军营清苦,条件有限,一时也做不到一人一个住处,都是两人一个帐子,除了李司雅一个女子。   说到李司雅,几人这才发现,她一直没说话,正望着不远处的徐如林。   两两相望,一时无言,但眼神中自有温柔情愫缓缓涌动。   许久不见,徐如林坚毅的脸这会儿也柔和了起来,他突然有点儿后悔,怎么没先收拾一下再来,这样子被李司雅看见是不是不太好?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抬起袖子,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都希望在自己心爱之人的面前保持一个好形象,无可厚非。   李司雅眼睛里一贯的清冷冰消雪融了,被春水般的温柔所取代。她缓步走到徐如林面前,而后取出自己的手帕,轻轻地替徐如林擦拭着脸颊。   徐如林已经看呆了,眼中除了这个美丽温柔,又刚强不输男儿的女子,再无其他。   我见终生皆无意,唯独对你动了心。   李司雅擦拭完,慢慢收回了手。冷风吹乱了她鬓边长发,她伸出纤纤玉手撩了撩。见徐如林还是那幅呆呆傻傻的模样,她忍不住歪了歪头,翩然一笑。   这一笑,似乎连风都停驻了,周遭一切皆被她的笑意打动,变得鲜活明媚起来。   莫长情连忙拉了拉陆朝晞的衣袖,“喂,你看你看……笑了……”   陆朝晞顺着莫长情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就见到了那抹倾尽人心的笑容。这一笑里,有小姑娘的俏皮灵动,也有大家闺秀的温柔似水,端庄优雅。   周围的士兵从李司雅来到营地时就在偷瞄,军营里没有女子,这会儿不仅来了个女子,还是个这么美的,当然都忍不住偷偷多看几眼。而此刻,竟然有幸见到美人一笑,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巴,目不转睛,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徐如林总算是反应过来了,狠狠瞪了瞪那些望着李司雅呆住的人,完全忘了自己刚刚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你怎么来了?”徐如林轻声问,虽然声音有些喑哑,但比平时柔和多了。   “我来帮忙,定要让那些寮国人知道,我北武可不是好欺负的,女子都胜男儿。”明明是个看起来柔弱女子,可她的话却掷地有声,振奋人心。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就有小兵前来给李司雅带路,说是准备好了饭菜热水,请姑娘去洗漱用饭。李司雅点了点头,就跟着小兵往自己的住处去了。   徐如林一直目送她离开,直到人进了帐子再也看不见,这才来到李司忠三兄弟面前,认真严肃地见礼。   没办法,大舅哥,小舅子,都是绝对不能得罪的主儿,尤其是老丈人还看他不顺眼,那就更要和他们搞好关系了。   李司忠三兄弟倒是对徐如林没什么意见,这人能为了李司雅来参军,不辞艰辛建功立业,目前看来是不差的。他们不在乎这人是不是名门望族,只看他是否真心对待李司雅。只要李司雅喜欢,只要这人倾心相待,其他的都不重要,难道他们兄弟三个,还护不住一个李司雅吗?   莫长情自不当然是和陆朝晞住一个帐子,热水已经送来了,莫长情将两人的换洗衣物拿出来,凑到陆朝晞耳边,语带笑意地说:“一起洗吧!”   陆朝晞瞬间耳热起来,轻咳了一声,“咳,那个,你先去吧,我……”   莫长情忍不住闷笑起来,将衣服塞到他手里,“逗你的,你先去吧,我去看看平王那里的情况,很快就回来。”   说完,莫长情突然倾身,吻了吻陆朝晞干燥的唇,然后就出了帐子。   陆朝晞盯着手里的衣服,轻抿了抿唇,转身沐浴去了。   伏靖琛的医术确实了得,经他一番诊治,平王已经醒转过来了,之前给平王医治的军医一个劲儿喊着要拜伏靖琛为师,结果当然是被拒绝了,原因是伏靖琛不想收年纪这么大的徒弟。不过,为了能救治更多的人,他还是可以传授一二的,只是不接受对方喊他师父,只当是同道切磋。   莫长情到的时候,伏靖琛和风佑已经走了,一路劳累,他们也该回去休息了。穆培风脸色依旧不太好,但是总算脱离了危险,剩下的就是静养了。虽说静养,可现在形势如此严峻,他又怎么可能安心养伤。敌人已经嚣张到来刺杀主将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好在目前他们也有武林中人来相助,之后会有更多人前来,这样的话,以武林中人对付对方高手,战场上则是将士们的主场了。   “长情来了,一路辛苦了。”见到莫长情,穆培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莫长情缓步来到近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见过王爷。”   穆培风脸上的笑意淡去了一些,微叹道:“怎么不叫我伯父了?长情还是在怪我吧,你师父……”   说到莫祁英,穆培风的脸上既有痛苦,又有歉疚。   “不是的,您误会了。”莫长情打断他,忙出口解释,“叫您伯父的时候是在平王府,而现在我们是在军营里。”   听他这么说,穆培风总算舒心了些,笑着点了点莫长情,“你这孩子啊,还是这么懂事,你师父……一定会很欣慰的。”   莫长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不知道师父在天之灵知道自己给她找了个男媳妇儿,会不会气的跳脚喔!   两人聊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穆培风催促他赶紧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莫长情这才打算离开。   临走时,莫长情对穆培风说:“关于您和我师父的事情,我不会去怪您,就是师父她也不会怪您的,我想她只是遗憾,遗憾上天不怜,让您们有缘相识,无缘相守。”   莫长情走后,穆培风一个人沉默了很久。这辈子,他辜负了两个最好的女子。一个是他最爱的人,一个却是爱他至深的人。而他呢,心里装满了莫祁英,却无法和她在一起。和王妃在一起,生育了子女,却无法给她一丝一毫的爱。他才是那个最糟糕,最不值得的人。   回到帐子,陆朝晞早已收拾妥当了,正拿着一块布巾擦拭着还在滴水的头发。莫长情见状,从他手里抽走了布巾,将人拉到床边坐下,细致地给他擦头发。   陆朝晞闭上眼睛,享受着此刻只属于两个人的温馨宁静。那些奔波,战斗,好像已经远远离去了。   “朝晞……”莫长情温声唤道。   “嗯?”   “以后都由我来给你擦头发,好不好?”   “好。”   听着陆朝晞略带沙哑的声音,莫长情又说:“一直在一起,直到地老天荒也不分开,好不好?”   “好。”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任何停顿,陆朝晞就这样答应了他。答应了与他执手相携,直到永远。   陆朝晞感觉到了,莫长情的情绪有些不同寻常,但他没有多问,而是催促他赶紧去沐浴,莫长情很听话的去了。   有士兵送来了饭菜,两人相对而坐,慢慢吃着东西。莫长情先给陆朝晞盛了碗汤递过去,然后才给自己盛。   吃完饭,莫长情就拉着陆朝晞躺到了床上。看着陆朝晞眼睛底下深深的青影,他忍不住泛起了心疼,指腹轻柔地抚过陆朝晞的眼底,最后,他慢慢凑近,轻吻了一下。犹豫片刻,他的唇一路向下,吻上了陆朝晞干燥微凉的唇。   直到感觉陆朝晞在微微回应他,而小长情也在欢欣鼓舞地叫嚣时,他才猛然回过神来,将陆朝晞揽进怀里,盖好被子,瓮声瓮气说了句:“睡觉。”   开玩笑,再不睡,就别想睡了。   陆朝晞任由莫长情抱着自己,将脸埋入他的胸膛,发出阵阵闷笑。   莫长情咬牙切齿地威胁道:“还笑,还笑就把你吃了。”   陆朝晞毫不畏惧他的威胁,伸出手指在他胸膛点了点,然后说:“我累了,睡吧!”   声音喑哑低沉又慵懒,莫长情心都要化了,吻了吻陆朝晞的发顶,抱着他睡去。   不过,睡着之前莫长情还在迷迷糊糊的想,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来着?还没等他想清楚,就抱着怀里的温暖陷入了深眠。   这一觉,大家都睡得很久,暂时没什么事情,也没有人去打扰他们。   第二日,莫长情自美梦中醒来,陆朝晞还在睡着,他没有动,而是望着陆朝晞因温暖而泛粉的脸颊定定出神。   突然,莫长情瞳孔一缩,脸色瞬间变了,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来是什么事情了。 第六十四章 全员抵达   莫长情终于想起来被自己遗忘的事情是什么了,他轻手轻脚起身,给陆朝晞掖了掖被角,这才转身去洗漱。收拾妥贴之后,他就往平王的帐中走去。   上辈子,边关大战十分惨烈,不计其数的将士连马革裹尸还都做不到,只能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也不知道北武最后有没有打赢。不管上辈子如何,这一次,莫长情想,既然老天让他重新来过,那他也不能坐以待毙什么都不做,不然就太辜负老天爷了。   他记得有一次特别惨烈的战役,那就是寮国夜袭西城的时候。那时候,寮国派遣大量武林高手夜袭,在城内制造恐慌,随意杀害城中百姓,最后从里面打开城门,让外面的寮国军队攻入其中。最后,西城血流成河,尸骸遍野,无一人生还。那些平民百姓和士兵的尸体层层叠叠堆在一起,隆成了一座尸山,地面血流成河。   寮国有位皇子,名叫荣麟,他最喜欢的就是兵行险招,出奇制胜。西城其实是边关四城中最繁华,入驻兵力最多的地方。按常理来说,应该是先从兵力最薄弱的地方进攻才对,但荣麟不是,他偏偏聚集起最强的队伍,先啃最难啃的骨头。   莫长情一边走一边想,虽然事情发生的时候和上辈子有出入,但是总的来说事件却是没有多大的改变的,那么西城的惨剧可能还是会发生。那么,自己既然知道了会发生,可不可以提前防范呢?   不过,这事该怎么跟平王说呢?总不能直接冲过去说:“我是重生的,我知道西城会被荣麟攻破,咱们快做准备吧!”   这是不是也太不可信了?还有就是,他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他是重活一世的,包括陆朝晞。   停下脚步思索了一会儿,莫长情进了平王的帐中。芋堰芋堰   这一谈,就是两个多时辰。   陆朝晞在莫长情离开后就完全没了睡意,但还是就着莫长情留下的温度,在被窝里发了会儿呆。   起床收拾好后就有人送早饭过来,说是莫公子在王爷帐中谈事情,带话让陆朝晞先吃。   心里暖暖的,无论从前如何,现在总有一个人惦记他是否粥可温,他早已习惯那人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照顾。   这两日寮国倒是没什么异动,只是,这平静之下隐藏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惊涛骇浪。   寮国军营之中,荣麟正坐在主位上,听着探子的汇报。   只见他一手撑着头,一手缓缓敲击着椅子扶手。随着探子的汇报,他敲击扶手的频率越来越快,等探子汇报完毕,他也停了下来。   荣麟乃寮国三皇子,年方二十四。长相偏阴柔,一双狐狸眼中满是算计。   “你是说,有大批武林高手正赶来助阵?”荣麟望着下方的人问。   “是。”探子半跪在地上回道。   “你是说,我派去拦截的那些人都折了?”   荣麟的声音慢慢变冷,眼神也凛冽起来。半跪在地上的探子此刻如坠冰窟,身体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回……回……是……”探子已经语无伦次了,额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荣麟慢慢站起身来,踱步到探子面前,一脚将人踹翻在地,冷然道:“没用的东西。”   被踹翻在地的探子已经口吐鲜血,站都站不起来了。   应宗南冷眼看着这一切,半晌才挥手让那个倒了八辈子霉的探子退下去。   “殿下息怒,那些北武的江湖中人确有些本事,普通的士兵根本拦不住他们。”应宗南就站在荣麟身侧,既不行礼,也不惧他的威慑。   如今的寮国皇帝乃是荣麟的大哥,应宗南是帝师,荣麟对其也是尊重的,更不在意那些虚礼。   荣麟轻微皱了皱眉,右手食指点着自己的下巴。   应宗南截杀莫长情一行人失败,荣麟心里其实是很不高兴的。堂堂寮国第一高手,竟然没能杀了那群人,极其对己方声势有损不说,还让平王多了份助力。现在呢,更多的北武高手赶了过来,自己本想半路截杀,谁知反被将了一军。   召集各个将领商讨一番,最后,荣麟决定,集中精兵和武林高手攻打西城。   与此同时,整个西城的气氛却是异常紧张。城中的百姓陆续被送走,入驻城中的兵力也比原来翻了一番。   这两天,莫长情一直跟着穆海安在西城那边巡防,陆朝晞自然也跟在身侧。莫铭还未见过这些场面,小脸上既是兴奋又是新奇。   回到帐中,莫长情让陆朝晞休息一下,自己则是去端饭食去了。陆朝晞好笑,自己倒是像个要人伺候的大少爷了。   每晚同榻而眠,对莫长情来说既是幸福又是折磨。幸福的是可以拥抱爱的人入眠,折磨的是怀中人对自己的诱惑力太大,小长情几乎就没消停过,莫长情感觉自己快要烧成灰烬了。   这么几天下来,陆朝晞也是察觉到了,一时有些慌神,但随即又冷静下来,有些难为情,还有些歉意。   今晚,两人吃完饭,洗漱完毕就早早钻进了被窝。因着不知道寮国什么时候会有动作,大家都在保持警惕的同时好生养着精神呢!   一如既往地,莫长情抱着陆朝晞,给两人盖好了被子就熄灭了烛火。   陆朝晞觉得自己被他抱的太紧了,有些不舒服,然后在他怀里扭了扭,谁知黑暗中传来莫长情低沉沙哑的声线,“别动。”   陆朝晞当真听话的停了下来,耳边是莫长情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声音和心跳让陆朝晞意识到了,这人……这人怎么又……一时有些面红耳赤,还好这时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莫长情慢慢松开了陆朝晞,身体往外挪了挪,然后又伸过手给他掖了掖被子,压抑着声音温柔哄道:“睡吧!”   陆朝晞没说话,也没再动。就在莫长情默念几遍内功心法,刚要平静下来的时候,陆朝晞轻轻地三个字就又将他打回原形,甚至较为之前更甚。   陆朝晞说的是,“我帮你。”   轻言细语的三个字,但听在莫长情耳边却如雷霆,又如春风。最后,他一咬牙,一个翻身压在陆朝晞身上,紧紧抱着他,将头埋在他颈侧,呼吸滚烫急促。   “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其实莫长情想说的是,你愿意?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片刻,陆朝晞没听到莫长情继续说话,但感受到了他越来越高涨的热情,于是他豁出去一般,伸手探向莫长情的腰侧。   莫长情最敏感的就是腰了,不禁身体一震,但实在熬不住陆朝晞主动作乱的手,撑起身来就凶狠地吻上了陆朝晞的唇。   直到呼吸困难,莫长情这才分开一些,随即在黑暗中低笑一声,将陆朝晞的手拉向自己,自己的手也探向预研拯里了他。   虽然知道时间不对,地点不对,但是现在收手已然是来不及了。   恍恍惚惚间,莫长情觉得这个情景似乎很是熟悉,熟悉到每一分感觉都像是在演练曾经,不由地开始怀疑,这到底是自己得了臆想症,还是真的发生过?   虽然没有完成最终目标,但是莫长情已经很满足了,不仅是身体,还有心理。清冷皎洁如月光的陆朝晞,竟然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陆朝晞由着他胡闹一场,简直纵容的没了边际。没办法,谁让这是喜欢着自己,而自己也喜欢着的人呢,除了听之任之宠着,没别的办法。   第二日,莫长情刚出帐子,就遇到了一个人,一个他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谢芳菲。   谢芳菲依然戴着面纱,不见真容。身边站着的,是花王牡丹阁中的两朵牡丹花,欧碧和姚黄。   见到莫长情,谢芳菲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欧碧和姚黄抱了抱拳,打招呼道:“莫公子。”   莫长情也抱了抱拳,“三位姑娘好。”   说完,便看向谢芳菲,“谢阁主也是来帮忙的吗?”   谢芳菲还没作答,穆海宁却是在这时走了过来,说道:“谢阁主是送药材来的。”   两军交战,死伤无数,药材也是军营中紧缺的东西。   莫长情了然,然后就看到许多架马车上装满了药材,正由人带着往里走去。   穆海宁和莫长情又说了两句,就亲自带着谢芳菲几人往休息的地方去了。   本来莫长情还在奇怪呢,这世子殿下忙的很,怎么亲自出来接待谢芳菲了,不过现在看来也就明白了。   谢芳菲一介小女子都有如此侠义之心,收集药材,亲自送来支持边关将士,实在令人敬佩。再者,花王牡丹阁的势力可是不容小觑的,别看它表面只是个花楼,其收集情报的能力可是一绝。   莫长情想着事情,正要抬步离去,就见又一队人走了过来,看数量可不少呢,再看装扮,竟然是北武江湖门派的各位高手。   穆海安亲自给这些人带路,给足了面子,不少人都一路走着,一边有些得意的笑着。   穆海安此时心里却是忍不住嘟囔,大哥可真是会挑,专挑接待美人的活儿干。   陆朝晞听到帐外有声响,也掀开帐子走了出来。谁知,无巧不成书,他刚出来,就遇上了两个令他心情复杂的人。   陆圣朴和陆文杰一路走过来,谁知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帐外的莫长情,顿时脸上浮现出憎恶的神色来。   莫长情倒是懒得去理会他们,正想着赶紧离开呢,这会儿陆朝晞就出来了。   刚见到陆圣朴和陆文杰,陆朝晞明显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了过来,也不去看对面那两双几欲喷火的眼睛,而是对莫长情说:“一起去吧。”   陆圣朴盯着那两个离去的背影,拳头在袖中捏的死紧,脸上也是厌恶至极的样子。偏偏这时候就是有人想添把火,吴寻柳看着陆圣朴眼睛盯着的方向,凑到近前,疑惑道:“哎呀陆庄主,刚刚那不是二公子吗?怎么不见你们说话啊?”   陆圣朴听到这话更是被激的心头火起,怒道:“我陆圣朴没有这样的儿子。”   说完,狠狠一甩袖子,转身走了。陆文杰则是冷笑一声,看着吴寻柳道:“别找不痛快,不然我要你好看。”   吴寻柳则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若陆朝晞说这话,他还有些忌惮,但是陆文杰他却是不怕分毫的,无论是人,还是门派势力,他现在都不怕。   陆朝晞听到陆圣朴那句话了,但是他脚步依然没有停顿,又不是今天才知晓,反正早已经没关系了。   莫长情还是有些担心他受影响,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用力握了握,安慰道:“没事了。”   陆朝晞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脚步不停随着莫长情往前走。   时过境迁,该看透的看透了,该放下的也放下了,该珍惜的……   他看了看身侧男子英俊的侧脸,嘴角微微含着笑意。   该珍惜的就在身旁,好好珍惜才是。   至此,前来助阵的北武江湖高手算是全都来了,终于可以不用束手束脚,好好战一场了。 第六十五章 西城之乱   自从援助的武林高手到了之后,穆培风就召集各个将领商讨了一番作战计划。因着莫长情与他说的那番话,最后就决定将人划分开来,以达到最好的效果。   敌方不是故意派遣高手刺杀将领吗?那我方将领身边也派遣武林高手随行。   有伏靖琛在,穆培风的伤势已经痊愈了。经过商讨,打算留莫长情和徐如林在穆培风身边,但是两人都拒绝了。而且他们各自推荐了一个人,那就是陆朝晞与李司雅。结果,又遭到那两人的拒绝。   留在穆培风身边也很危险,他是敌人主要攻击的对象,但是相对冲在前线的人来说还是要安全一些的。这么一闹,最后是李司忠留下。穆海宁和穆海安身边跟的分别是谢芳菲欧碧姚黄三人,以及李司诚。   陆朝晞看着莫长情的脸,脸色不太好,不悦道:“我说过,你在哪儿我在哪儿,别说是上战场,刀山火海也一样。”   那双澄澈的眼眸中透出的是坚定不移和倔强,莫长情微微笑了,在周围的人不注意的时候,快速拉了拉他的手说:“好,我在哪儿你在哪儿,我一定会护你周全的。”   “我也是男人。”陆朝晞认真地说。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莫长情笑着哄人。   本来想着让他离危险远一分是一分,但是现下却不这么想了。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让他待在自己身边,这样能看着还安心一些。   最近莫长情和陆朝晞随穆海安在西城,莫铭本来想跟着过来的,但是莫长情坚决不许他跟来,打发了他去跟着伏靖琛,给他打打下手什么的。   开玩笑,小孩子上什么战场啊,他师父曾经也没准他跟着上战场。   漆黑如墨的暗夜里,风呼呼刮着,吹的不堪重负的纸糊窗户哗啦啦作响。   西城里已经没有了百姓,莫长情他们就随便找了间屋子休息。将唯一一床被子让给陆朝晞,莫长情坐在床沿打坐,运行内力。身侧放着长刀倒春寒,虽然未出鞘,但似乎能感觉到刀在颤鸣。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敲锣声,有人大声喊道:“敌袭——”   莫长情猛然睁开眼睛,迅速握紧长刀冲出门外,陆朝晞也拿着白虹剑迅速跟上。   刚出门,迎面就有四五人手持刀剑朝两人袭来,看样子是寮国的武林中人。   莫长情和陆朝晞配合默契,刀剑相行相协,一时间稳稳当当占着上风。对面的人似乎也没想到这两人能有如此身手,一时慌乱起来。趁着这个空当,莫长情手中长刀狂舞,一下子就收割了两个人的性命,而陆朝晞也不遑多让,一剑劈下,剑光大盛,将对面两人利落击杀。   最后一人见己方只剩下自己,当即不顾一切往前逃去。莫长情眼睛微眯,冷厉森然道:“还想跑?留下命来。”   莫长情脚下一踏,腾身而起,而后稳稳落在那正欲逃跑的人面前,不待那人多做反应,反手就是一刀劈下。   解决了这边的麻烦,两人对视一眼,提着刀剑就向已经打开城门,正源源不断涌进来的寮国士兵们攻了过去。   城门被打开是事先就设计好的,为的就是让对方进到城内,然后再关上城门,形成关门打狗之势。   不得不说,这次前来攻打西城的都是精兵,他们作战有条不紊,且勇猛无双,尤其是他们的将领娄昌。此人不仅带兵作战能力卓绝,自身的武功也是不低,擅使双刀,勇猛非常。   莫长情与陆朝晞一路杀到娄昌近前,然后迫使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一刀一剑来势凶猛,娄昌竟然能不慌不乱地与他们缠斗到一起。但是毕竟是以一敌二,娄昌很快就支撑不住,身上也带了好几道伤,这会儿正血流不止。   只听他边打边骂道:“他妈的真是出师不利,竟然一上来就碰到这俩能打的倒霉玩意儿。”   “倒霉玩意儿”抽了抽嘴角,手下的动作更加犀利迅捷了。就在莫长情正要一刀正中娄昌的脖子时,他感觉到后背一凉,当即放弃攻击娄昌,迅速回身,抬刀格挡。结果就被来人一拳砸在刀身上,震的他倒飞了出去。   陆朝晞一掌拍开娄昌,忙飞身到莫长情身侧,伸手将他拉了起来,焦急问道:“你怎么样?”   “我没事儿,看来咱们是碰到老熟人了呢!”莫长情抹了抹嘴角的血渍,朝对面努了努嘴。   来人正是寮国第一高手应宗南。   陆朝晞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脸上尽是专注谨慎。面对强大的对手,切忌自乱阵脚,否则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周围已经是一片混乱了,武器相击的声音,将士们的喊杀声,还有黑夜中呼啸的风声交织在了一起,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且悲惨。   应宗南微微皱了皱眉,显然是没想到又碰到他们两人。不过,碰见谁都一样,杀了就是。   废话不多说,一刀一剑闪着寒光就袭向应宗南。他还是那副淡然处之的模样,依然赤手空拳,依然沉默不语,只认真……杀人。   因着上次多少过了几招,又养精蓄锐这么多天,莫长情和陆朝晞一时气势如虹,竟也能挡住应宗南的攻击。   另一边,穆海安与娄昌打了起来。娄昌现下已经受了不轻的伤,这会儿对上穆海安只能是节节败退,就在穆海安以为自己能取了他性命之时,突然脊背一凉,顿觉不妙。   不用看也知道,有人背后偷袭。前面是娄昌的双刀,后面是不可知的危险,不能前进,不敢后退,穆海安脸上露出惊惶的神色。   娄昌见状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小崽子,去死吧!”   娄昌的刀与他的话一齐落下,他不禁笑的得意起来,杀了这小王爷,那可是立了大功,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论功行赏的场面了。   但是,天往往是不会遂人愿的。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李司诚一剑挑开了娄昌的刀,然后将剑掷了出去,杀了穆海安背后那人,而后凌空一脚,将娄昌踢的倒飞出去,挣扎了半天都没爬起来。   穆海安是知道娄昌的,他是荣麟手下最得力的将领之一,这人必然是留不得,死在他刀下的穆家将士可不少,这会儿正好了结了他,以祭奠死去的英灵们。   穆海安在李司诚的护卫下走向娄昌,手中的长剑在火光的映照下更显冷厉,他的脸色冰寒,周身气势恢宏,如同煞神。   这模样,跟他平日里可相差甚远,看来,人真的是有千面呢,就看对方想让你看见哪一面了。   四下环顾一周,此时此刻的娄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中计了。   本来是想聚集精兵突袭西城的,谁知对方早有准备,不仅增加了兵力,还增加了这么多武艺高强的江湖人,看来这次三殿下是失策了。   这次带出来的都是荣麟最得意的精兵,还有寮国不少江湖高手,谁知竟然偷鸡不成蚀把米,正中敌人下怀。   这会儿,不断从城门外涌进大批穆家军,声势浩大,把娄昌带领的人杀的四分五裂。不仅如此,还有许多江湖人士提剑扛刀,从四面八方杀了过来。   莫长情和陆朝晞还在与应宗南交手,要不是应宗南一直在分神关注着战况,他们俩肯定讨不到什么便宜。   莫长情和陆朝晞经常交换武学心得,而且两人多次一起对敌,都对对方比较了解,加之两人对彼此都没有藏私,且心有灵犀,所以很多招数两人都是会的。   刚刚对付应宗南的时候,他们俩就配合出了刀剑合并的势头。刀上前,剑就断后,剑上前,刀就辅助,默契十足,威力自然也是不容小觑的,哪怕是应宗南这样的高手,也有些欣赏这两人的招数和默契了。   应宗南一边应付着两人,一边关注着周围的一切。结果就发现,越来越多的江湖高手冲了过来,将他们这边的高手击杀的寥寥无几了,仅剩几个人还在苦苦挣扎,但很快就被制服。而攻入城内的士兵也被团团包围了起来,那些誓死不降的,下场自不必去看了。   他余光一瞥,发现娄昌还活着,但是下一刻他就发现,娄昌马上就不能活着了,因为穆海安已经举起了长剑,正准备落下。   这娄昌是个不错的将领,也深得荣麟信任,这次已经折了这么多人,可不能让这人死了,不然荣麟就等于失去了一条手臂。   应宗南一掌拍开陆朝晞的长剑,又一拳将莫长情砸的后退不止,这才一个纵身来到娄昌面前。   娄昌本来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了,眼睛都闭上了,结果半晌没等到穆海安动作,于是睁开眼睛一看,竟是应宗南正在与穆海安和李司诚打斗。   看到应宗南,他就知道,自己这是不用死了,当即心中一喜。可是,但他环顾四周时,心下却是又涌上了无限悲凉。   娄昌心头愤怒,誓要铲平穆家军,为同袍报仇雪恨。他忘了,当他们将屠刀砍向别人的时候,对方也是如他这般怒火滔天,痛不欲生。   看来,世间是没有感同身受的,得亲身经历了,才有资格说话。   应宗南一把抓住娄昌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然后迅速飞身遁走了。   穆海安狠狠吐了口鲜血,愤怒地凌空劈了一剑,“就差一点儿,就差一点儿就能杀了那娄昌,为死去的将士们报仇了……”   李司诚站在他身侧,没说话。若应宗南要保下娄昌,单凭他们俩是做不到取其性命的。   寮国剩下的那些高手见应宗南都遁走了,顿时心下悲愤起来,纷纷更加卖力拼杀起来,希望能凭手中利器杀出一条生路。但是,他们岂还有机会?最后,也就寥寥几人逃了。   忙活的差不多时天边都泛起了鱼肚白,这一晚上,整个西城乱的就像是在煮沸水一般,终于在晨曦来临之际平息下来。   莫长情拉着陆朝晞就往军营而去,结果刚一转身就碰上了陆圣朴和陆文杰父子。陆圣朴那眼神简直是想把他撕碎了,陆文杰更是不加掩饰地展现了他的鄙夷不屑,还有嫌恶。   陆朝晞没看那两人是什么表情,只是道了句:“走吧。”   莫长情当然听他的话,跟个乖宝宝似的跟着他离开了。   他们的任务就是对付对方的高手,防止他们暗杀,这会儿任务完成,剩下的就是军中将士们的事情了,该穆海宁穆海安兄弟处理,他们可以回去休息了。 第六十六章 随风而去   回到帐中,自然是要好好休息一下,一晚上都在战斗,精神体力都消耗极快,得赶紧养足精神,积极备战才是,谁知道荣麟会不会再出奇招,杀他们个回马枪。   莫长情他们不知道,西城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寮国的中军大帐也是人仰马翻。原因无他,荣麟被人行刺了。   这回可是把荣麟气的不轻,一向只有他算计别人的,竟然也有他被人算计的一天。不仅如此,就在他怒火中烧发脾气的时候,他的中军大帐内竟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两个来刺杀他的人,这让他更加怒不可遏。   之前都是他派人前去骚扰刺杀穆培风他们,就算杀不死,给敌人制造恐慌,不断施加心理压力,让其自乱阵脚也是好的。但这回却总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刺杀自然是没有成功的,不过荣麟还是被猝不及防刺伤了手臂,伤可见骨。荣麟本身武功不弱,再加上身边有高手保护,可没那么容易取他的性命,能伤到他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闯敌军中帐可不是闹着玩的,稍有不慎就是尸骨无存的下场。荣麟派遣了一队弓弩手,外加一支骑兵,还有自己身边的高手去追击刺杀他的人,誓要将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剥皮抽筋。   杭见溪和孟寒舟此刻正从小路奔逃,但追击他们的人却是紧咬不放,如同疯狗一样狂扑。   杭见溪心中恼火,他几时这样狼狈过?回头瞄了眼追击的人,他干脆停下了脚步,一个极速回身,举起手中的匕首就刺向了离他最近的人。   孟寒舟发现杭见溪回身的时候不禁惊呼出声,但是杭见溪没理会他。   越来越多的人赶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两人背靠着背,身上已是伤痕累累,但眼中依然是寒光不减。   其中一个手持长剑的人指着他们道:“是自己了结,还是要我动手?”   杭见溪眼神都没给对方一个,舔了舔嘴角的血迹,竟然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来。   眼角的红莲花纹,脸上的血迹,明媚的笑容,这些让杭见溪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狼狈,反而是有一种妖冶又危险的美丽。   刚刚说话的持剑人眼眸逐渐幽深起来,那眸中逐渐泛起不加掩饰的淫邪之意,他邪笑着道:“长的倒还不错,要是你乖乖让我……”   话还没说完,那人就见眼前人影一闪,然后就被孟寒舟一剑封喉了。   杭见溪看着孟寒舟,不禁皱眉。这人刚才那带着愤怒的一击用尽了力气,当下应保存体力才是,此刻的处境实在是不容乐观。   那些围攻的人见有人被杀,顿时也懒得再耽误,直接冲杀了上去。   杭见溪手握匕首紫火,砍人砍的手都软了。孟寒舟一边对付周围的人,还分神去照顾杭见溪,所以他身上的伤比杭见溪严重得多。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从包围圈冲了出去,只是孟寒舟此刻情况实在是糟糕的很,他还替杭见溪挡了一支弩箭。   莫长情他们知道荣麟被行刺已经是第二天了,当即就猜到是杭见溪与孟寒舟,只是听说两人被追击又忍不住替他们捏了把汗。   无论从前如何,如今大家都是统一战线的。听到这个消息时,大家的反应各异,有的高兴于杭见溪这个魔头终于被人重创,恨不能跟着再补一刀才好。有的则觉得很可惜,这么胆识过人的人很可能陨落于敌国之手,直叫人扼腕叹息。   莫长情看陆朝晞皱着眉思索,伸出手去抚平他眉间的纹路,不悦地说:“怎么?他把你伤成那样,你反倒替他担心?”   陆朝晞轻摇了摇头,“时过境迁,如今我们最大的敌人是寮国,多一份助力总是有益无害的。”   莫长情哼哼了两声,“你替人家担心,人家可未必领你的情。还有,你担心别的男人,就不怕我吃醋吗?”   闻言,陆朝晞不可思议地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捂住了眼睛。   这人现在越来越像小孩子了,动不动就无理取闹一下,顺带还调个皮。陆朝晞突然有种自己总是在哄孩子的感觉,心中瞬间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这个几十岁的“小孩”,然后陆朝晞果断加快脚步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总是不太平的,寮国屡屡来犯,结果大多数时候都以惨败告终。之前采用江湖高手刺杀将领的方法也失去效果,带兵攻城也无法取胜,因为他们每次都像掉进了穆家军的圈套里一样,好似人家早就磨着刀在那儿等着他们。   穆培风稳坐中军大帐,身边有人寸步不离的保护着。现在的穆家军士气大涨,已经不满足于防范敌人进攻了,他们要主动出击,也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没多久,穆海安就带着几千精兵突袭南城,将南城从寮国人的手中抢了回来。之前寮国派人刺杀了南城主将,而后赶在救援来临之前快速攻下了南城。   接下来的日子里战事不断,时而是大规模的两军厮杀,时而是小规模的奇袭,还有刺杀对方将领这样的事情,双方互有胜负和损伤。   有一次穆海宁带人突袭对方,却反被对方的增援围困住,陆圣朴和陆文杰自请带人前去救援,结果中了对方的计,半道儿就被敌方拦截,差点儿就丢了性命。最后,是陆朝晞和莫长情带人将他们救出,然后又去援助穆海宁。   当时为了救陆文杰,陆朝晞还被对方的弓弩手射伤了手臂。莫长情一见陆朝晞受伤,当时就爆发出强大的战力,完全不顾自己死活一样的打法,差点将人家的弓弩手全灭了。对此,他就收获了敌人赠送的绰号——“疯子”。   虽然陆朝晞救了陆文杰,但他不仅不感激,还愤怒指责他多管闲事,为什么没死在敌人手里。   陆朝晞根本不理他,救他不过是不想己方战力有损罢了。   他能忍,莫长情可不能忍。为了救陆文杰,他的朝晞都受伤了,结果对方不感激也就罢了,居然还诅咒他,当即就冲到陆文杰面前,反手就是一巴掌。   陆文杰都被打蒙了,半天没回过神来。陆圣朴见此情形也是万万没想到,就要拔剑上前替陆文杰讨回公道,莫长情却是先拔刀指向了陆文杰。   他的刀指着陆文杰,人却是面对着陆圣朴,面色冷若寒霜,他说:“陆庄主,既然您的儿子没教好,那我少不得要越俎代庖替您教训一下了,恩将仇报不识好歹的人我可容不得。”   陆圣朴父子之所以这么积极,那也是有私心的。飞鹤山庄已经势微,这次他们是想多捞些功劳,进而多得些好处,以此来壮大飞鹤山庄,也可落个心怀家国大义的好名声。   事情的最后就是莫长情与陆朝晞去救援穆海宁去了,陆圣朴与陆文杰父子俩气的原地跳脚,将陆朝晞骂了个遍。但是陆庄主显然是气糊涂了,骂陆朝晞不就是骂他自己吗?   自打北武江湖中人前来援助开始,荣麟的气就没顺过。最后,经过他的多番打听和探查,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败再败了。对方有个叫莫长情的人总是在平王身边出谋划策,说来也奇怪,似乎对方总是能未卜先知,荣麟甚至一度以为自己这边有奸细,但经过几次试探后,他确才定自己身边没有消息走漏。   鉴于此,莫长情这个名字就成了荣麟特别关照的对象。不仅是他,还有那些该死的江湖高手,他也都一一记着呢!杀了他们那么多人,还毁了他精心培养的弓弩队和斥候,他一定要让这些人全都葬身于此。   这天,伏靖琛正在给受伤的伤员处理伤口,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跌跌撞撞冲了进来。伏靖琛一看,赶紧过去将人扶住,并伸手帮他捂住血流不止的腹部伤口,回头对正在忙活的莫铭大声喊:“拿药来,快。”   那受伤的士兵一把握住伏靖琛的手腕,也不管自己的伤了,断断续续对他说:“伏……大夫,风……风……”   伏靖琛没听清,只当他要自己救他,不停安抚道:“你别说话,我会救你的。”   那士兵还是死死捉住他的手,似乎用尽了力气微摇了摇头,才接着说:“风……佑……出……事……”   士兵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言简意赅说出了他想说的话,然后就晕了过去。   “什么?师兄怎么了?”   听到士兵的话,伏靖琛心底陡然一凉,手也颤抖了起来,但他的话却无人再回答。   伏靖琛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但他很快又镇定下来,将这人交给其他军医,然后拔腿就冲了出去。   他一边跑一边想,不会有事的,师兄不会有事的。   今天早上,风佑来跟他说自己今天要出去一趟。来了军营这么久了,出去一趟是什么意思,伏靖琛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与敌方作战了。   他像往常那样点了点头,然后拿出自己配的药丸交给风佑,嘱咐道:“这是我新配治出来的,比以前的药效还要好,你带在身上。”   风佑接过去收好,然后发现伏靖琛的头发有点儿乱,他就将人按在椅子上,用五指给伏靖琛将头发理顺,然后用发带给他绑了个高马尾。   伏靖琛坐在椅子上,享受着风佑给他梳头的过程。他能感觉到师兄动作的轻柔,生怕拉扯疼了他,一直小心翼翼的,一如从前。   后来有人来叫风佑出发,他才恋恋不舍的提步离开。   走到门口,风佑突然回头看着伏靖琛。伏靖琛不解,疑惑道:“嗯?还有什么事吗?是忘了什么东西还是……”   他话还没说话,就被大步返回的风佑一把抱住了。而且,他感觉抱着他的人还在缓缓加重力道,他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师兄?”伏靖琛不解地轻唤了一声。   风佑又紧了紧手臂才松开了怀里的人,认真地看着伏靖琛的眼睛,他脸上突然绽开了一个笑容,他说:“琛,待此间事了,我有话与你说,等我回来。”   风佑这次没有回头,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而伏靖琛还怔愣在原地。   琛?师兄不是一向叫他师弟的吗?什么时候改称呼了?   此刻正在奔跑的伏靖琛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恨不得现在的自己有四条腿。但是当他看到不远处的情形时,却是脚下一软,差点儿就摔到了地上。   不远处,莫长情正背着风佑往这边跑,两个人都满身是血。风佑的人垂在莫长情的身侧,血还在顺着他的指尖不断滴落。陆朝晞和李司孝在左右两边帮忙扶着。   伏靖琛发了疯似的冲到他们面前,然后夺过风佑,将他抱着坐在了地上。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伏靖琛不停唤着风佑,不敢去看他满是血污的脸和身上的大小伤口。   “师兄没事的,你别怕,我会治好你的,我医术很好的……你别怕……”伏靖琛不停地对风佑说着话,手下慌乱地去拉风佑的手,试图探他的脉。但是他的手不听自己的使唤,连抓了好几下都没抓紧风佑的手腕。   伏靖琛急的眼泪都掉下来了,他看着身边一群围着他们的人,没有一个上前帮忙,急的嘶吼出声,“你们快来帮忙呀,我探不到师兄的脉了,你们谁来帮帮我啊……”   莫长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陆朝晞已经偏过头去,不忍心再看。   其实,回来的路上风佑就没了气息,此时怕是只剩下一点余温了。   伏靖琛的眼泪滴在风佑的脸上,和他脸上那些血污混在了一起。   此刻的伏靖琛无助又可怜,没有人来帮他,他的师兄受伤了,需要他治疗。可是他太没用,都抓不住师兄的手,探不到师兄的脉搏,他该怎么办啊?   “怎么办啊师兄,你别睡,你告诉我怎么办啊,师兄……”   伏靖琛还在跟风佑说话,可是没人回应他。   再也没有那样一个人,他问,他就答。   他一回头就能看到他,他总是在他身边,总是纵容他,陪着他……   良久,伏靖琛终于安静下来,他紧紧抱着风佑的身体,好似这样就能阻止怀里的温度慢慢流失。   “师兄……你不是说叫我等你回来吗?我等着呢……”伏靖琛凑到风佑的耳边,声音温柔的说。   “师兄,你不是说有话跟我说吗……我不要等回去,你现在就说好不好?”   ……   明明伏靖琛的声音很轻柔,但却像重锤一样砸在在场的每个人心窝上,难受极了。   怀中人的温度彻底消失了,伏靖琛嘴唇发白,终是颤抖着崩溃哭喊出来:“师兄,你不要离开我,不要啊……啊……”   风佑,他是上天派来保佑伏靖琛的一阵风。   如今,这阵风,终是远去了。   两场战争,一次带走了他的师父,一次带走了他的师兄,伏靖琛恨透了这该死的战争。   其实,战争还带走了很多人,留给人们无尽的悲苦和伤痛,无论是敌方还是己方。   战争起,无赢家。 第六十七章 忧心如焚   伏靖琛这个名字其实是他师父和师兄一起取的,那时候风佑年纪也不大,见到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小娃娃就喜欢的不得了,一听师父要给小娃娃起名字,当即就和师父抢起了这个差事。   师徒俩琢磨了好几天,都不满意对方取的名字,最终才想出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一人想一个字,且一次定下。   他的师父取了一个“靖”字,意为平安,希望伏靖琛能一生平安。   风佑那时候读书还不多,生怕自己取的字不好,会让小师弟不喜欢,于是他翻了好几天的书,最终取了“琛”这个字,取意“珍宝”。   是了,从小时候起,风佑就将伏靖琛当作珍宝。   伏靖琛拿着布巾给风佑擦拭着脸上的血迹,然后又给他换上了干净的衣衫,这才拿着梳子给他梳理头发。   “一向都是你给我梳头,也让我给你梳一回吧,我可能梳的没你好,你别嫌弃。”   伏靖琛慢慢梳理着风佑的头发,一边还轻声与他说着话。   陆朝晞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伏靖琛的轻声碎语,心里很难受。   莫长情站在不远处,陆朝晞慢慢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的左臂问,“伤口疼吗?”   “没事儿,你不是给我上了药了吗?”莫长情伸手拉住陆朝晞,“我们先走吧,给他们留些时间。”   陆朝晞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帐内,收拾好一切的伏靖琛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风佑。   他们一个站着,一个躺着,从此就是天上地下了。   伏靖琛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最后俯身,轻轻吻在了风佑冰凉的唇角,他说:“师兄,其实我都知道的,我也是喜欢你的……对不起,我明白的太晚了……”   年少不知何为情爱,待到明了时悔之晚矣。   天快黑的时候,伏靖琛抱着风佑出了帐子,莫长情默不作声在前面带路。   到了地方,伏靖琛将风佑的遗体小心放置好,然后接过陆朝晞手中的火把,亲手点燃。   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火,伏靖琛在心里说:“师兄,一路走好,我会为你报仇的。”   伏靖琛终于在风佑死后说出了那句喜欢,可是,人已逝去,风佑终是到死都没听到他梦寐以求的那句话,这是多么令人遗憾的事。   如果喜欢,就别犹豫,干脆的说出来,不要遗憾留下,因为你不知道明天会怎样。   风佑的死让大家都很难过,虽然他话不多,但是为人却是极好的。战场上被他救过的士兵更是无数,要知道,生死之间谁还有心顾及别人?   莫长情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的思绪很纷乱。   这次他们得到斥候汇报,说是荣麟正带人往他们的方向过来,于是莫长情和陆朝晞,李司孝和风佑就陪同穆海安一起前往迎战。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荣麟的目标似乎就不是穆海安,而是他们几个人。大批精兵不断围攻他们,其中还混杂着不少高手。刚开始他们还能互相照应着,后来硬生生被隔开。其中风佑离荣麟最近,所以荣麟毫不犹疑地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他……   莫长情不记得上辈子风佑是否也来了边关,那时候的他什么都不关心,只是麻木的杀敌,所以也就不清楚这些。   他极力回想着这件事,太阳穴突突直跳,竟是头疼了起来。就在他打算放弃的时候,突然脑中划过一道白光。   他想起来一件事,上辈子有一次他们杀敌归来,他正要回帐休息,途径一个帐子的时候听到里面有人在悲痛欲绝的哭喊着,他没多停留,很快就离开了。每天都有人战死,哭都哭不过来,所以那时候的莫长情根本没放在心上。   如今回想起来,那声音不就是伏靖琛吗?   伏靖琛在哭,那么,那时候死的就是……风佑。   莫长情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冰凉了起来,上辈子风佑死了,这辈子风佑也死了,那么……   上辈子也死了的自己呢?这次……   他没敢往下想,偏头看了眼陆朝晞,轻轻掀开被子,然后给他盖好,独自离开了帐子。   莫长情刚离开,陆朝晞的就睁开了眼睛,然后也起身披上衣服走了出去。   莫长情走到军营外的一条小河边上停了下来,他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盯着河水发呆。   陆朝晞远远跟着,见他坐在石头上就走了过去。   莫长情察觉有人,回头一看是陆朝晞就微微笑了笑,向他伸出手,“吵醒你了?”   陆朝晞将手递给他,然后在他身边坐下,回答道:“没有。”   莫长情搓了搓掌心里的手,观察了一会儿陆朝晞的表情,突然说:“朝晞,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朝晞一把捂住了嘴,莫长情无辜的眨眨眼睛,却是对上了一双带着怒气的眸子。   “莫长情,你不会死,我也不会。”陆朝晞坚定的声音响起,在这静夜里格外响亮,不知为何,莫长情突然觉得自己平静下来了,不那么焦躁了。   陆朝晞说他不会死,陆朝晞不要他死。辗转两辈子,他终于得到这人的认同,他怎么舍得死呢!   “呜呜……”莫长情被捂住嘴,发不出声音,呜呜了两声后,陆朝晞才慢慢松开了手。   莫长情觉得石头挺硬的,陆朝晞这样坐着肯定不舒服,于是一把将人拉进了怀里,直接抱在了自己腿上。   陆朝晞顿时有些脸热,挣扎着就要下去,莫长情却紧紧抱着,不让他走。   抱着这个人,莫长情就觉得心绪安宁,心中甚是满足。   还好,他这次没有犹豫,告诉了他自己的心意,也得到了对方的回应。何其有幸,他喜欢的人也喜欢着他。   就这样抱着,莫长情将头埋在陆朝晞颈侧,久久没有说话。   陆朝晞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轻轻推开莫长情的脑袋,有些担忧道:“你怎么了?”   刚刚明显是有话要跟自己说,但被自己打断后就再没开口,他明显感觉到了对方情绪低落的很。   莫长情退开一些,看着陆朝晞的脸,“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出了事,你要好好活着,然后……”   他停住了,心中苦涩,似乎接下来的话实在难以说出口,即使是个假设,他也揪心难受的很。但是顿了顿他还是说了下去,“然后……忘了我……”   陆朝晞微微瞪大了眼睛,他知道风佑的死让大家很难过,可是他没想到莫长情竟然受到这么大的刺激,甚至是觉得自己也可能随时死去。   莫长情看着陆朝晞的脸,不想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本来惊惶的神色慢慢改变,陆朝晞几乎是冷笑着出声的,他说:“忘记?然后呢?再找个人好好生活对吗?”   莫长情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此刻那张脸上满是愠怒,他就没敢应声儿,甚至是怂巴巴的缩了缩脖子。   见他这个动作,陆朝晞却是有些哭笑不得,原本的质问和怒气都消散的差不多了。   他想,这个人现在很不安,需要他安抚。   于是,陆朝晞慢慢回抱住了他,轻轻吻了吻莫长情的耳朵尖儿,在他耳畔温柔吐息道:“忘不了,也舍不得忘……”   莫长情只觉得脑袋都在嗡嗡作响,半边身子都酥麻无力了,然后又听到陆朝晞继续说道:“所以,莫长情你不准有事,你说过要一直陪着我的。”   从前哪能听到陆朝晞说这样的话,也许是两人相处的久了,有些话自然而然就能说出来,也许是连日来的战斗让人觉得疲惫,此刻终于能得片刻温馨宁静,所以让人敞开了心怀。   总之,莫长情觉得,凭这几句话他就能多杀几个敌人。   也许是还不太习惯这么直接表露自己的心思,陆朝晞有些不太好意思,尤其是半晌没得到莫长情的回应,这让他一下子更加尴尬。就在他准备从莫长情身上下去的时候,突然被人一把扣住了腰,吻住了唇。   听到了这么动人的话,怎么能不做点什么呢?   恍惚中,莫长情想,也许是自己想的太多了,自己可是不一样的,是带着上辈子的记忆而来的。   再者,有怀中这个人存于世间,他就是掉下了十八层地狱也要挣扎着爬出来,回到他身边。   他的朝晞,性子有些冷,朋友也不多,更不太会照顾自己,他怎么能放心让他一个人在世间游走呢?   两人又相拥着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就手拉手回去睡觉去了。   待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里,穆海安这才敢大口呼吸,并且不断给自己的脸扇风,试图以此降低一下脸上的热度。   他只是忧心战事睡不着,所以才来河边走走,谁知竟然看到莫长情和陆朝晞也过来了。听两人说话他就没好意思打扰,好不容易等两人停止了对话,他正要出声打招呼,就骇然看到莫长情一把将人抱进了怀里,于是穆小王爷只得讪讪地收回伸出去一半的右手,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见两人这样,穆海安就打定主意不打招呼了,免得人家尴尬,可是还没说一会儿话呢,居然还亲上了……   穆海安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瞬间冲到了脸上,烫的他十分不自在。   穆海安离的不是很远,只是他坐的地方草比较深而已。他发誓,他真的不是有意偷窥,真的只是意外。   两人走后,他才终于长舒一口气,赶紧到河边捧了水洗脸。   虽然他早已知道那两人关系非常,但是知道和亲眼目睹还是不一样的,穆海安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他也打定主意,将今晚所见全烂在肚子里,开玩笑,他能和别人说他堂堂小王爷半夜不睡觉,跑到河边偷窥别人亲亲吗? 第六十八章 浴血奋战   三月十五这天,黄历上说诸事不宜,而这天,荣麟亲率十万大军,兵临西城城下。   莫长情就不明白了,这荣麟是对西城有什么执念吗?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攻打西城,西城似乎成了他的心魔了。   陆朝晞说,可能是想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吧,毕竟之前荣麟在攻打西城的时候吃了亏,大概就是一种越得不到就越想得到的心理在作祟吧!   穆培风对此倒是并不意外,像这样光明正大的来攻城还让他敬重些。将士就该战于沙场,无论生死,都是一种荣耀。   这一天,穆培风披甲上阵,亲率五万大军迎战寮国三皇子荣麟所率的十万大军。   绣着雷鸟的穆家军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那威武霸气的雷鸟似乎要挣脱束缚,飞向天际。   虽然敌我双方兵力悬殊,但没有一个人害怕,甚至没有一个人觉得他们会输。相反,他们斗志昂扬,豪气冲天,他们要将这些骚扰了边境几十年的贼寇赶回他们的老巢,甚至是将其完全消灭。   穆培风左右两边分别是穆海宁和穆海安,再往两边则是莫长情,陆朝晞,李司忠等江湖人士。   徐如林一身战甲,手握长枪,威风凛凛。侧脸看了看身侧美丽又刚强的女子,他的心里既是柔软,又是坚定,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会保护好自己心爱的姑娘。   男儿上了战场,女子也不甘示弱。李司雅,谢芳菲,欧碧和姚黄,皆手握利剑,站在大军之前,就连吴寻柳的两个贴身侍俾也是一脸坚定的站在吴寻柳的身侧。   她们也许看上去是柔弱的,可是她们的信念,她们手中的利器,皆坚若磐石。   伏靖琛握紧了手中的剑,这剑是风佑的。他一直死死盯着荣麟,眼神里是滔天的恨意,若是眼神能杀人,那荣麟这会儿估计已经千疮百孔了。   对面,荣麟高坐于马背之上,神态倨傲又悠然,不出所料,他的身边正是应宗南。   在荣麟看来,自己的兵力是对方的一倍,若这样还打不赢,那他只要直接卷铺盖卷儿滚回寮国了。   他现在甚至是有些后悔,就不应该玩儿那些小把戏,应该直接率大军碾压过去的。   两军对垒可不像江湖中人切磋,还讲究先相互喊个话行个礼再动手。   穆培风眼神锐利地盯着对面黑压压的大军,倏然拔出腰间的配剑,高喝道:“杀——”   几乎是穆培风喊出话来的同时,荣麟也是举起手向前一指,同样铿锵有力地喊道:“迎战——”   随着两军主帅的喊话,两边的将士们皆握紧手中的利器冲向对方,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场面十分壮阔。   莫长情握紧倒春寒,狠狠劈向自己身边的寮国士兵,顿时收割了好几个人的性命。就在他准备再接再厉之时,猛然察觉到了身后不一般的危险气息,于是他的行动比脑子转的还快,反手将刀挡在了自己的后背,堪堪挡住了突袭而来的利剑。   打斗了片刻,莫长情赫然发现,自己好像是被特别关照的幸运儿。围攻他的除了寮国的士兵,还有四个高手在一旁虎视眈眈,趁他自顾不暇的时候就在背后给他来几剑,十分阴险。   陆朝晞一剑挥出,利落地劈断了对面士兵手中的长矛,然后趁着对面愣神的片刻,瞥了眼那边莫长情的情况。这一瞥,就让他顿时拧起了眉头,他发现莫长情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困在中间,还有几个人在他身边游走着,似乎是在找出手的最佳时机。   陆朝晞眉头紧锁,第一个想法就是——我要去他的身边。   抬脚将扑上来的人一脚踢开,然后那人就砸到了后面正往前冲的人身上,巨大的冲劲儿顿时将一大片人砸倒在地。陆朝晞狠狠地挥着剑,不停地往莫长情的方向挪动,可是渐渐地他发现,那些士兵死死地缠住他,哪怕是以命来挡,也要阻止他靠近莫长情。   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莫长情被针对了,这些人不在乎死多少人,只要能取了他的性命就可以了。   陆朝晞手中的剑舞的密不透风,扑上来的人都倒在了白虹剑下,他也终于一路杀到了包围着莫长情的圈外。眼见莫长情就在不远处与四人缠斗,陆朝晞长剑一甩,提起内劲,腾身而起,在空中翻了个身,然后落到了莫长情的身边,并且十分及时的挑开了袭向他腰腹间的长剑。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徐如林与李司雅配合默契,一枪一剑攻势凌厉,如秋风过境一般扫倒了一大片。   陆圣朴与陆文杰父子拼尽全力奋战杀敌,只是对方不要命的一股脑儿涌上前来,实在让父子俩叫苦不迭,稍有不慎就挂了彩。   最让人意外的居然是吴寻柳,虽然他体型看起来比较笨拙,但实际上他却是很灵活,而且耐力很不错,那些手持长矛和大刀的士兵一时竟然被他震慑住了,都有些缩手缩脚不敢贸然上前。吴寻柳身边的两个女子时刻都护在他身边,杀起人来也是毫不手软,三人一时间还有余力说起话来。   “哎妈呀,这些人都不怕死的吗?这么拼干嘛呀,命都没了有军功也没什么用了啊!”吴寻柳一掌推开身前的士兵,一边疑惑发问。   “公子,专心应敌。”两女同时对吴寻柳喊道。   吴寻柳闻言只得闭上了嘴,他也深知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得保存力量专心对敌,否则就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若说此刻战场上杀敌最多,出手最快,最凶狠的人,那绝对是非伏靖琛莫属了。   伏靖琛的性子是比较开朗的,而且又是从小修道,按理说这样的凶狠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身上,但是此刻,他看上去不像个修道者,反而更像来自地狱的修罗。   手中的长剑越舞越快,剑身上的血都来不及完全滑落就又沾上了血,周而复始,源源不断。伏靖琛的身上已经沾满了血迹,但看他现在的样子便知,那些血是别人的。他的脸上也沾着血迹,温热的红色液体还在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眼睛里隐隐泛着红光,眼神冰冷且专注的盯着一个人。   他盯着的是被重重保护起来的荣麟,他要杀了他。   他想去到荣麟那边,挥剑将他斩落马下,可是那些人真的好可恨,一直死死地缠住他,所以他怒了。   伏靖琛横剑于胸前,双指在剑身上一抹,那些血迹就流成了一条血线,而后听到他森然冷厉的声音响起,“弱水三千。”   他的话音落,手中的长剑也一并旋转挥出,顿时剑光四射,将围在他身边的那些士兵通通击倒。   趁着这间隙,伏靖琛腾身而起,脚踩在士兵们的头上或肩上,不肖片刻便来到了荣麟的面前。   伏靖琛眼中恨意大盛,抬剑就向荣麟攻去。荣麟倒是挺意外这人的身手,竟然能这么快攻到自己面前,之前那么多次交手可是没见过这个人啊!不过,也只是意外而已,并不害怕。因为,他有寮国第一高手在侧保护。   果然,伏靖琛的剑还没到荣麟身前就被应宗南一拳砸了回去。之后,一人一剑就向着应宗南疾掠而去。   谢芳菲和欧碧姚黄三人在穆海宁身侧战斗着,女子出招可能没男子那般惊天动地,但是取人性命也是丝毫不含糊的。   谢芳菲脸上的面纱都沾上了血迹,看上去有些像泼墨而成的画,只是红的有些惊心动魄。她一手肘击退身后的人,反手就是一剑,直接将人来了个对穿过,出手干脆利落。   突然,穆海宁极速奔向她,一边跑一边朝她大喊,“低头,”然后就将手中长剑掷向了她。   谢芳菲几乎是听到声音的同时就迅速低了头,而穆海宁的剑也已到来,直接擦着谢芳菲的头皮,刺入了她身后正举着长矛准备偷袭的人。那人顿时血如泉涌,轰然倒地。   穆海宁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握住剑柄,将其收回,还不忘对谢芳菲沉声交代一句,“小心。”   谢芳菲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眼,然后再次提剑冲向了对面疯狂扑杀过来的士兵。稍有眼力劲儿的欧碧和姚黄赶紧跟上自家阁主的步伐,她们算是看出来了,阁主一直都在世子的身边,那战斗姿态完全就是在保护对方。   两方士兵都拼了命地厮杀,鲜血喷洒在地面上,很快就将脚下的土地染成了深红色,脚踩在上面都能感觉到泥泞打滑。   荣麟眼神扫过周围,似乎并不担心战况,他不相信自己举十万兵力会败给对方。   穆家军英勇善战又如何?到底是不能以一当十。   那些江湖高手武艺高强又能如何?能扛住一波又一波的人海冲击吗?更何况还有己方高手在侧时不时骚扰。人都不是铁打的,就算是铁打的刀,也有卷刃的时候不是?   荣麟的想法其实很直接了当,那就是用人生生耗死他们。   他眯眼寻找着穆培风的身影,然后唇角露出一个笑来。差不多的时候,他就亲自出手,砍了那老家伙的脑袋,那这场战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第六十九章 生死相依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久到莫长情握刀的手都不稳了,久到他觉得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长。   莫长情大口大口喘息着,喉间的铁锈腥甜被他再一次咽了回去,耳边嗡嗡鸣响,他的脑子里乱哄哄的。   背靠着他的陆朝晞情况也是差不多,从那呼吸的频率就可以感受到他此刻的疲惫。   两人背靠着背,警惕地盯着周围那些手拿大刀长矛的士兵。那些人似乎也有些畏缩不前,不是他们不够胆量上前刺死这两人,实在是这两人太过强悍了。   莫长情和陆朝晞的周围都是被他们杀死的人,那些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竟然层叠着堆起来,最上面的就是那四个高手的尸体。   莫长情不知道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不怕死的人,反正那些人又前仆后继向着他们涌了上来。   莫长情的左手捂住自己受伤的侧腰,鲜红的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了出来,他额头上的汗珠也在滑落的过程中连成了一条线。   其实他本不会受到这样的重创的,只是那时候眼见长矛就要刺向陆朝晞的腰间,他一时情急返身去救,结果中途被人拦住耽误了时间,眼看就要来不及了,于是他就飞身而至陆朝晞的身侧,以自己的身体替他挡下了这一击。   莫长情很怕疼,他此刻脑门儿上的汗更多是疼出来的。但是只要他想到身侧之人安然无恙,他就觉得,再疼他也能忍。   陆朝晞知道他受了伤,但是这时候没法去查看,心下也是焦躁的很,喘息间他问莫长情,“怎么样?你没事吧?”   若是平日里,莫长情肯定要摆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然后说:“有事,要朝晞亲亲才能好。”   但是此时此地此境,他咬了咬牙,然后尽量放轻松回道:“还好。”   他刚说完,对面一个士兵突然喊道:“他们受伤了,不要怕,咱们人多,冲上去一定能杀了他们。”   本来还在畏缩不前的人听到这话,顿时就跃跃欲试起来,一副随时冲杀上来的架势,嘴里还不停喊着,“对,不怕他……杀了他……”   莫长情冷冷盯视着那个说话的人,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来,然后大声吼道:“来呀,不怕死的就过来。”   那些人被他登时提高的音调吓的一哆嗦,但是很快他们就镇定下来,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再不犹豫,全都冲了上去。   两人竭力战斗,手在痉挛着抖动,但还是将刀剑握的死紧,他们很清楚,若是此刻武器脱了手,那也就真的离死不远了。   看着从四面八方冲上来的人,莫长情有些恍惚,感觉这个情景就像是在重演,那些凶狠的士兵,那些带着寒芒血光的刀和长矛,他曾经都见到过,经历过……   那是……上辈子最后的经历。   偏头,看到陆朝晞被好几个人逼的后退,莫长情猛然发力推开面前挡住自己的人,飞快来到陆朝晞身边,一刀将那些人砍翻在地,而后一把拉住了陆朝晞的手。大概是觉得这样的牵手让自己不满意,于是莫长情干脆将自己的五指插入陆朝晞的指缝。   两人身上都是伤痕累累,两只带着鲜红血液的手紧紧扣住,似乎怎么也不会分开。   这次不同,这次他不是一个人,这次……有他……   当莫长情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混沌的脑子里是欢喜的,可是随即他就皱紧了眉头,心下大乱起来。   是了,这次不同,这次有陆朝晞在自己身侧,可是……可是他怎么能让陆朝晞陪自己死在这里呢?   莫长情又想到了风佑,也许……也许自己也会死去……   想到这里,原本就不好的脸色顿时更加惨白,他看了看两人交握的人,然后将视线落在陆朝晞的侧脸上,突然加重手中的力道握了握陆朝晞的手,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感觉到手下传来的力道,陆朝晞突然就觉得充满了力量,心也跟着柔软起来,于是他轻柔又坚定的声音就那么清晰地钻进了莫长情的耳朵里。   他说:“同生共死。”   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莫长情的心猛然一颤,又酸又软又疼,简直五味杂陈。   他觉得,什么都够了,怎么样都无所谓了,有陆朝晞这句话,他就圆满了。于是他温柔地“嗯”了一声,手下又用力捏了捏陆朝晞的手,然后深深闭了下眼睛,复又睁开,眼中的坚定之色更甚。   转过头,莫长情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线,望着将他们团团围住,且还在不停增加人数的寮国士兵们,他突然怒吼一声,然后提刀一路冲杀过去,简直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   陆朝晞被他握紧了手,整个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带得跟着他前进起来。陆朝晞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能一边跟上他的步伐节奏,一边打退两边正扑上来的人。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突然,莫长情猛然松开了陆朝晞的手,然后愤然发力,一把将陆朝晞拎起来扔了出去。   这变故来的太快了,陆朝晞简直来不及反应,身体已在空中时他才反应过来,顿时明了,他朝莫长情声嘶力竭大喊道:“莫长情,你混蛋。”   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莫长情一路冲杀都是在给他开道,直到差不多距离,他就被扔出了包围圈,而他即将落下的地方大概是穆家军所在了。   陆朝晞眼睛通红,眼泪已经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落了下来。   说好的同生共死,生死相依呢?   说好的从此天涯海角,地狱天堂永相随呢?   他怎么能说话不算数,他怎么能骗他呢?   莫长情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陆朝晞看到他朝自己露出了一个笑容来,然后嘴唇翕动,说了句什么便再也没看自己,返身与那些士兵厮杀起来。   莫长情此刻很平静,平静到能清晰地感受自己心脏的搏动,他在心里对陆朝晞说:“朝晞,我怎么舍得让你陪我死呢?即使是我死了,也想要你好好活着。”   他喜欢这个人,爱这个人,所以也尊重这个人。刚开始是顾及陆朝晞的感受,只希望慢慢亲近,可是后来有很多次机会,他都快控制不住自己了,最终还是悬崖勒马,止住了前进的步伐。   不是不够爱,不想更近一步。相反的,是太爱了。因为太爱他,所以不想给他留下更多更深刻的记忆,他怕自己真如上辈子一样死去,那留下来的陆朝晞会不会很难过?   他希望他爱的人能好好活着,开心的活着,无论自己是否还在,就算化作人间风雨,天上星辰,他也会看着他,守护着他。   陆朝晞此刻很绝望,很疯狂。身体落地的时候砸倒了一大片人,然而他根本顾不得其他,迅速弹跳起来,提剑奔向莫长情所在的方向,将挡在他面前的寮国士兵通通击杀。   他赤红着眼睛,不断挥舞着手里的白虹剑,只希望能快点回到那人的身边。可是,好不容易等两人分开来的寮国士兵们,怎么会再放他回去与莫长情刀剑合璧对付他们,当然是紧紧咬住他不放,哪怕用尸体把这人堆压起来也在所不惜。   莫长情这会儿根本没有余瑕去关注其他,只能凭本能挥舞着长刀。陆朝晞一走,他的压力就成倍增长,而且那些人此刻似乎更加兴奋了,大概是觉得自己已经不行了,只能任他们宰割了吧!   一把推开被长刀刺透了身体的士兵,莫长情忍不住猛咳一声,血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喷了出来,腰间的伤口也因为刚才的这一动作被狠狠牵扯,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痛感。身上无一处是不疼的,手抖的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他还觉得冷,眼前也逐渐模糊起来,耳朵似乎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莫长情想,只能这样了吗?又是这样吗?   看来,自己还是无法挣脱天命的束缚啊!   眼看着从四面八方刺向自己的长矛和大刀,莫长情手指动了动,却怎么也抬不起手了,于是干脆闭上了眼睛,竭力放松下来,脑中闪现过的一幅幅画面,皆是陆朝晞。只要想到他,莫长情就觉得没什么是可怕的,包括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莫长情觉得自己等了很久,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传来,正疑惑间,他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一把扣住,然后耳边响起了一阵刺透耳膜的声音,“喂,不想死的就给我清醒点儿。”   莫长情身形不稳,踉跄了一下,然后就被人扶住了,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一眼,然后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很是熟悉,在混乱的脑子里搜寻了许久才蹦出了一个名字——徐秀虎。   没错,来人正是徐秀虎,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莫长情。   来人不只他一个,还有一百多个身穿粗布衣,手拿大刀的汉子。那些人,正是逍遥寨中的人。   只见他们个个出手狠绝果断,利落干脆,那悍然的样子绝对不是普通的山贼土匪,他们更像是久经沙场的战士。   莫长情喘息了片刻,按住额角摇了摇头,恍然间似乎还听到了一阵激励人心的鼓声。那鼓声似乎有一种魔力,能让听到它的人精神振奋,英勇无敌。   莫长情也在这鼓声中重新燃起了力量,竭力提起了自己的刀,想要继续冲杀。然而,他现在的力量不足以支撑起他的野心,还没提起刀来就眼前一黑,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七十章 战争结束   其实,真不能说莫长情弱,围攻他的那四人乃是寮国的大内高手,不仅如此,在那些士兵中还隐藏着诸多武艺高超的江湖人。   应该是为了降低莫长情的警惕性,所以才化装成普通士兵的模样。   时间倒退回到一个时辰前,战场的另一处……   伏靖琛正与应宗南打的如火如荼,也不知是伏靖琛怒从心头起,激发了他的潜力,还是他在短暂的时间里提升了武艺,此刻的他竟然隐隐有与应宗南打成平手的趋势。   他知道,不解决应宗南这个麻烦,他就无法亲手了结荣麟。   荣麟看着不远处打斗的两人,嘴角浮现出了一个嘲讽又冷厉的笑容。他观察了一会儿,然后向身边的人伸出手,那人会意,赶紧将他常用的弓箭双手奉上。   荣麟伸手接了,慢慢悠悠弯弓搭箭,然后将泛着寒光的箭对准了伏靖琛。   他很喜欢这样的猎杀,很能展现他超群出众的箭术。   他嘴角慢慢上扬,定准了伏靖琛的后背,下一个呼吸就是松开手,然后那个北武的高手就该死了。   然而,想象总是很美好,可现实却老是唱反调。   就在荣麟准备放箭的时候,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不知道从哪飞了过来,哗的一下将他手中的弓箭砍成了两段,向两边飞散了出去。   荣麟一惊,偏头一看,竟然是自己这边的一个士兵。说他是自己这边的人是因为他穿着寮国士兵的衣服,手里还拿着属于寮国特制的长矛。   然而,他的另一只手还保持着刚刚掷出匕首的动作没有收回,下一刻,奇异的一幕就发生了。那飞出去的匕首砍断了荣麟的弓箭后居然调转了一个方向,就像是受到某种牵引一样,“刷啦”一下就回到了那人的手中。   只见那人悠悠然抬起头来,朝荣麟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是你。”荣麟的脸色顿时就变的阴沉起来。   杭见溪拿着匕首挽了个花式,“不错,是我。”   话音落,人已至荣麟身后,荣麟只觉后背发凉,全身毛孔都张开了,想要在马背上转身,却心知是来不及了,额角的冷汗倏然滚落下来。   杭见溪正要得手,匕首离荣麟后背不过两三寸距离,这时变故陡生。应宗南摆脱了伏靖琛的纠缠,移形换影一般来到荣麟身侧,一掌劈向杭见溪的头。说时迟那时快,杭见溪连想都没想就果断放弃了当下的机会,全速撤离荣麟的身边。   “真可惜。”杭见溪后退几步望着荣麟,颇为遗憾道。   这时候,伏靖琛也过来了,他只看了一眼杭见溪,然后就再次提剑冲上去了。   杭见溪站着观察了一会儿,看着渐渐显露出颓势的伏靖琛,说了句“我可不是来帮你们的”,然后就跟着加入了战斗。   曾经,他们八个人都没打过这位寮国的第一高手,如今只有他们两个,不一会儿就完全落于下风了。   应宗南双掌齐出,将他们两人拍的倒飞出去。几乎就在两人倒地的同时,应宗南就来到了两人面前,那张淡漠到没什么表情的脸,就那么突兀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中。下一刻,他的双手变掌为爪,直取两人脖颈而来。眼看着就要得手,却被突然出现的长剑挡住了。   长剑不只一把,来人也不止一个。李司孝,李司雅,李司诚三人,穆海宁穆海安兄弟,还有谢芳菲徐如林。   各自解决了自己身边的麻烦,他们就加速赶往此地,只要擒住荣麟,或者将其斩杀,那这场战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虽然他们人多,可是每个人的状态看上去都不是那么好。满身伤痕,血迹斑斑,但他们的眼神都是那么坚定,神情都是那么无畏,他们以挺拔刚毅的身姿告诉敌人,他们无惧无畏,宁死战,不后退。   寮国的江湖高手之前就已经耗的差不多了,这次还能拿得出手的就更少了,最可笑的是,荣麟为了置莫长情于死地,还特意将人都调去对付他了。   所以说,莫长情成功以一人之力吸引了对方大多数的江湖高手,然后又合陆朝晞两人之力解决了那些人。而荣麟大概是觉得自己身边有应宗南就安全无虞了吧!   所有人一起冲向应宗南,一时间战况激烈胶着,那些普通的士兵根本没有靠近的机会。   荣麟四下环视了一会儿,又盯着正在与人战斗的应宗南,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穆家军死伤惨重不假,可他寮国的将士也死伤无数,入目皆是尸山血海。突然,他调转马头,打算离开这方危险重重的地方,谁知他刚一动作就惊动了那边刚被打出战圈的穆海宁。   穆海宁吐了口血沫,然后目光锁定荣麟,提剑就朝这个方向奔来。   荣麟倒是并不害怕,就算再厉害,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消耗,那也是没了牙的老虎。身边的几个护卫不用多说,纷纷拔剑就迎了上去。   伏靖琛一边和众人对付应宗南,一边注意着荣麟的行动,当他发现荣麟打算离开这里的时候,急忙从战圈中退了出来。   由于伏靖琛的突然退出,其他人一下子感觉压力骤然增加,但是也没有办法,只能苦苦捱着,然后在心里祈祷伏靖琛和穆海宁能快点解决荣麟。   眼看着荣麟就要离开了,伏靖琛当即运起轻功,纵身一跃就落到荣麟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紧接着就将手里的长剑挥了过去。   荣麟身为寮国三皇子,而且久经沙场,自然是练过武的,虽然不如那些高手,但放在此刻,实力也是不弱的。   只见他迅速拔剑格挡,身边的护卫见状也纷纷加入战斗。仇敌就在眼前,伏靖琛焉能放过,长剑横胸,一招“弱水三千”便将人全部击倒,荣麟也受到波及,手臂和脸上都现出道道血痕。   伏靖琛提着剑步步紧逼,眼神里全是冰碴子,毫不犹豫地朝荣麟的脖颈劈砍而去。谁知这时候应宗南摆脱了众人的缠斗,双指夹住了伏靖琛的长剑,而后松开,一掌拍向他的额头,被伏靖琛迅速偏头躲过。不过几个呼吸间,两人又过了几十招,伏靖琛的身形也是摇摇欲坠。   突然,一声痛苦的哀嚎打断了两人,他们同时望向声音来处,只见穆海宁双手死死握住剑,而那长剑的剑尖已经没入了荣麟的胸膛,鲜红滚烫的血液汩汩流出。   荣麟双眼几欲喷火,他死死盯着穆海宁,带着颤音道,“你……你怎么敢……”   穆海宁冷漠的声音响了起来,“害我父亲,杀我同袍,掠夺我边关百姓,我怎么就不敢杀你?”   荣麟失策了,他以为有应宗南在,自己至少不会有性命之虞,可是看着自己胸口的那把剑,他发现自己还是太自负了。   应宗南一拳砸在伏靖琛胸口,只听得“咔咔”两声脆响,应该是肋骨断了。伏靖琛被砸的倒飞着地,挣扎着也没爬起来,然后就晕了过去。   应宗南来到穆海宁身前,在他惊愕的眼神中一掌拍在他胸口,登时就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然后也晕了过去。   此刻还能动的就只剩下徐如林和李司孝了,其他人都被应宗南打的倒地不起,试图挣扎着爬起来,最后都颓然跌了回去。而应宗南呢,只不过是手臂上蹭了道口子而已。   其实这只是表面现象,任他再怎么是宗师级别的高手,被这么多人缠了这么久,内力消耗也不小,呼吸早已经乱了,只是他不得不做出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现在的他们只能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应宗南给荣麟点穴止血,然后将人带走。   就在应宗南带着荣麟离开的下一刻,远处一骑正疾驰而来,只听马背上的士兵高声呼喊道:“援军到了,我们的援军到了——”   众人极力望去,果然,远远只见一个年轻男子高坐于马背之上,银甲长枪,威风凛凛,而他的身后则是千军万马,正朝这边赶来。   这场战持续了两天一夜,若用语言形容,不过寥寥数语便讲完了,可是放在真刀真枪的混战中,真的是惨烈又令人心生敬畏。   最后,这场战以朝廷救援大军赶到,荣麟身受重伤遁走而宣布结束。   战争开始前夕,穆培风便八百里加急传信朝廷,请求援助。和以往的拖延不同,这次朝廷竟然真的派了援兵,由最负盛名的赵将军领兵,实在是穆培风没料到的。   只是,援军确实是到了,可却是在穆家军死伤殆尽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说来的也太巧了。   打扫战场这样的事就交给了后来的赵将军,穆培风此时实在无瑕顾及其他事情了。世子穆海宁重伤昏迷不醒,莫长情也躺在床上生命垂危,就连医术最高的伏靖琛此刻也高烧不退,呓语不断,还有其他受伤昏迷的人,也都需要救治和安抚。还好,还有穆海安处理着各项事宜。   西城城楼之上,徐秀虎看着对面那个瘦削的身影,心疼地不知如何是好,几步上前,“哐当”一下丢了手里的大刀,然后将文棋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拉了过来,继而快速地给他揉捏起来。   这双细弱的手臂就那么不停地擂着鼓,给舍生忘死的将士们鼓劲,也给他指着路,直到双臂无力地垂下,人也累的跌倒在地才罢休。   文棋眼眶通红,忙阻止了徐秀虎的动作,一把抓起徐秀虎皮开肉绽的手臂,声音都变了,“你……你受伤了,我先给你包扎一下吧!”   拉着自己的那双手还在不停地颤抖,徐秀虎突然一把将人抱紧,也不顾自己的伤了,在文棋的耳边说:“余生,我只给你一个交代,好不好?”   文棋回抱着这个温热的身体,眼泪奔涌而出,半晌才沙哑回答道:“好。” 第七十一章 为你醒来   莫长情不知道自己此时身在何处,只是觉得冷,冷的刺骨,冷的心尖都在发颤。   他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拼了命去想也没想起来。周围一片漆黑,一点儿亮光也没有,他试着喊了几声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就连自己的回音都没有。   他慢慢抬起脚往前走去,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能去哪里?只能这样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一直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累的停了下来,茫然四顾间,一个可怕的念头袭上了心头,他刚刚走了那么久,似乎又回到了原地。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又站起来往前走,这次甚至还奔跑起来,但是当他再次累的喘不过气,停下来看的时候,他依然停在原地。   无边无际,没有方向,无论走多远都会回到原地,莫长情的心底慢慢浮现出了一丝恐惧。为了压抑这丝恐惧,他抱住自己的头蹲下来,拼命地想要想起来被自己忘掉的事情。   脑子里一片空白,头也疼了起来,似乎是要阻止他继续想下去。   但其实他骨子里是个很执拗的人,说好听点叫执拗,说难听点儿就是一根筋,越是头疼欲裂,他越是拼命去想,仿佛是跟自己较上劲儿了。   剧痛铺天盖地的袭来,莫长情忍不住咬牙痛哼。突然,剧痛的脑袋里像是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那道白光就悠悠汇聚成了一道模糊的人影。   那道人影背对着他,没有回头,只是在前面脚步轻快地走着。   莫长情忍着剧烈的头痛急忙出声,“喂,你是谁?这是哪里?”   那人没有回答,仿佛没听到似的继续前行,莫长情又连喊了好几声也一样没得到回应。没办法,他只能追着那道身影往前跑。   莫长情直到累的喘不过气来,眼皮都控制不住地往下耷拉,那道模糊的身影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大概是发觉莫长情没有跟上来,于是那道身影缓缓转过身来,然后遥遥地向莫长情伸出了手,像是鼓励,像是等待。   那人面容模糊,莫长情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心底自然而然升腾起了熟悉的亲切和温柔,他顺从了自己的内心,再无顾忌的用尽最后的力气奔向那道身影,然后一把抓住了那只伸向他的手……   指尖刚碰到,莫长情就猛地被拉入了一片光明之中,那强烈的光芒刺的他睁不开眼睛,但是感觉周身暖融融的,渗入骨缝里的冰寒被驱散了,就连心肺都暖了起来。   那只手还牵着他的手没有松开,莫长情用手挡住了刺目的光,想透过指缝去看清那人的脸,还不等他看清楚,那人就倏然消失在了光晕中……   平王府内,陆朝晞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人。半晌,他缓缓伸出手去,轻轻摩挲着莫长情冰凉的脸颊,声音轻柔地如同春雨绵绵——   “你怎么还不醒呢?”   “怎么这么贪睡?”   “你再不起来,我就……”   就怎么样?陆朝晞也不知道了,他怕说轻了莫长情不理会他,又怕说重了莫长情会伤心,所以他顿住了,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了。   莫长情已经昏迷了八天了,来看过的大夫都说不清楚人为什么还没醒来。   陆朝晞面上虽然还算镇定,但心里已经是焦躁难安了。   后来,陆朝晞亲自去将还躺在床上养伤的伏靖琛抱过来给莫长情探脉。真的是抱过来的,伏靖琛断了两根肋骨,不宜走动,正躺着养伤呢,结果就被风一样的陆朝晞给卷走了。   看过后,伏靖琛也说不出个缘由来,外伤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内伤也正在恢复中,但人却是还昏迷着。伏靖琛不用看也不用问就知道,内伤也能恢复的如此之快,肯定是陆朝晞的功劳。   再次仔细检查过后,伏靖琛思忖了许久才说,以前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自己得去翻翻古书,暂时只能看莫长情他自己的了。   连伏靖琛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陆朝晞更加担心了。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他很害怕。他怕那个说要陪他一辈子的人食言而肥……   陆朝晞微微叹了口气,去门外接过婢女送来的热水,拧了个热布巾,认真仔细地给莫长情擦拭脸颊,脖颈,和双手。   做完这些,陆朝晞就像这些天经常做的那样,轻轻拉过他的一只手,紧紧地握在掌中,然后神情温柔地注视着他,脑海中浮现而过的,都是两人自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就在陆朝晞正想的出神的时候,手倏然被人攥紧,惊的他赶紧回神去看,就见莫长情眼睫微微颤抖了两下,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陆朝晞忍不住红了眼眶,莫长情亦是如此,一时间两个人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莫长情定定看着陆朝晞,将他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握的更紧了,千言万语哽咽在了喉头,良久,才汇聚成了一句:“谢谢你。”   谢谢你带我回来,谢谢你一直没有放开我的手。   他知道,那个带他走出虚无寒冷世界的,握着他手的人,就是陆朝晞,他心心念念了两辈子的,他的朝晞。   陆朝晞觉得自己的眼眶很热,似乎有温热不小心落了下来,他偏过头努力眨了眨才直视莫长情的眼睛,双手握住莫长情的手,声音嘶哑地说:“也谢谢你。”   谢谢你能醒过来,谢谢你能回来。   他想起了战场上,莫长情将他推出包围圈时对他说的那三个字——我爱你。   这个人真的爱他,为他受伤,为他欢笑,现在,为他醒来。   莫长情看见了那两行滚烫的泪,心疼地不知如何是好,忙伸手去擦,但又够不到。陆朝晞见状,直接倾身,将自己的脸凑近了些。   莫长情的指腹抹过他的眼角,眼神怜爱又温柔,他的朝晞何曾掉过泪,都是自己的错。于是他说:“别哭,你流的泪,就是我的错。”   陆朝晞将那只手贴在自己湿润的脸颊上,然后说了莫长情醒来后的第二句话,“你终于醒了。”   莫长情的手移到他的后脖颈,然后慢慢往下压,直到唇触上了唇,又摩挲良久,莫长情低哑又富有磁性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有我最爱的朝晞在,我怎么舍得不醒来。”   听说莫长情醒了,屋子里一下子就挤满了一大帮人,一个二个都表示了真诚的关怀和友谊。莫长情脸色一直不太好,眼睛一直随着陆朝晞移动,他这时候只想要媳妇儿,不想要朋友啊!   果然是将见色忘友发挥地淋漓尽致。   最后,还是伏靖琛一指床上的莫长情,一锤定音道,“他需要休息,全都出去。”   一伙人这才哗啦啦出了屋子,房间里最后只剩下伏靖琛和陆朝晞了。   莫长情皱眉看着伏靖琛,不解地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伏靖琛狠狠瞪了他一眼,“我走了谁来给你把脉?他吗?”   说完,还伸手一指陆朝晞。   莫长情讪讪地笑了笑,然后任由伏靖琛给他把脉和检查伤势。   伏靖琛一走,莫长情就迫不及待地拉过陆朝晞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一副十分黏人的模样。陆朝晞看着他依旧十分苍白的脸色也就由他去了,哎,自己喜欢的人,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   陆朝晞拿了个大软枕垫在莫长情身后,将他扶起来靠坐在床头,给他讲战场上发生的事情,以及后面陆续传来的消息。   应宗南救下荣麟后就火速回营找军医给他治伤,虽然凶险万分,但最后好歹也是稳定住了伤势。可是,第二日凌晨的时候,荣麟的伤势却突然爆发,来不及救治就死了。   莫长情听着,凝神思索着什么,然后就听陆朝晞说:“我问过世子殿下了,他说他当时那一剑并未刺中心脏,而且应宗南很快给荣麟点穴止血,既然伤势都稳定下来了,那又怎么会突然爆发了呢?”   莫长情想了想,然后笑着说:“看来想要这位三皇子死的可不止是我们。”   陆朝晞一愣,心说,那还有谁?随即稍一思索便也明白过来了。   寮国现在的皇帝是荣麟的大哥,据说当年老皇帝更看重荣麟,可是有立长不立幼的规矩在,又有许多人支持大皇子,最后老皇帝只得传位于大皇子。   虽然荣麟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他手握兵权这一条,就够他皇兄难以安寝的了。皇权在上,哪还有什么兄友弟恭?   再说,应宗南是帝师,与现在的皇帝既是君臣,还是师徒,那他当然是站在皇帝这一边了。所以说,荣麟突然伤势爆发是最好不过的了,最后还能落个为国尽忠的好名声,而他的好皇兄也不介意给死去的皇弟风光大葬,甚至是让人在史书上美言。   见陆朝晞想的出神,莫长情便拉过他的手,送到唇边吻了吻,然后抬起眼帘笑着看他,“别想那些了,多想想我吧!”   陆朝晞哭笑不得,心说:你不就在我眼前吗?哪还用想。可是,他出口的话却是,“好。”   不待莫长情说什么,陆朝晞便又将徐秀虎的事情告诉了他,毕竟他们还得感谢徐秀虎,要不是他及时赶到,莫长情就危险了。   徐秀虎出身军营,因为自身有些过于直爽的性子得罪了一些人,后被人陷害欲取其性命,于是他就逃走了,跟着他一起走的还有一百多个兄弟。   按说军营中是不可能一下子跑这么多人的,但当时陷害徐秀虎的人是故意放他们走的,这样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杀了他们。谁知,最后竟真被他们一伙人给逃了。   徐秀虎深知他们不能大摇大摆走在大街上,于是就钻进山林中,搭建好寨子,做起了山大王,这次是听到了边关打战的消息后特意赶过来的。   莫长情听完后恍然大悟,然后说:“我就说嘛,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觉得他不像土匪。”   陆朝晞也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说,“对了,他拒绝了上报朝廷为他请功的事情,也没有接受世子殿下请他加入穆家军的邀请,不过他手下的那些人倒是被小王爷拉入了穆家军。”   那天,徐秀虎当着真诚邀请他的世子殿下和小王爷的面,一把揽过文棋的肩膀,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柔软说:“我终于给了我的弟兄们一个交代,余生,我只想给他一个交代。”   有人在意功名利禄,有人在意荣华富贵,也有人……只愿得一心人,从此不分离。 第七十二章 长情于卿相依偎朝晞与共看山河   这场边关大战的最终结果就是,寮国与北武签订和平契约,向北武称臣纳贡。   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家属,都得到了抚恤。援助边关的江湖人,也得到了平王府和天澜城的双重谢礼。   有人拒绝为朝廷效力,比如莫长情,陆朝晞等很大一批人,他们只想江湖逍遥自在,可不想入驻庙堂。但是,如果真的家国有难,他们也会挺身而出。   也有人接受封赏,比如徐如林。他比其他人早赴边关,稳重又谨慎,还武艺高强,多次救下平王,得到众人的认可和尊重。后来战场上也是立下累累军功,平王亲自为其请功,封其为将军,赐宅邸,以及金银无数。   还有人做好事不留名,比如杭见溪。他与孟寒舟远赴边关,几次关键时刻出手,也是帮了大忙。虽然他不屑留名,但是大家却是都知道的,只不过不同的人看法也不同。杭见溪可管不着别人的想法,他就是想会会寮国的高手,闯闯寮国的军营而已。   而此刻,身在长乐仙宫中的杭见溪却是表情扭曲古怪,想发火想打人却又不得不忍住。孟寒舟正从身后抱住他,淡漠的声音在杭见溪耳边响起,“如果你想打死我就动手吧,这样我就不会觉得难受了。”   杭见溪那张美艳的脸上真是色彩缤纷,几次三番抬起手来,最后只能握了握拳,妥协似的放下了。   这人重伤至今未愈,别说打了,就是推一下都可能倒地不起,哪还敢下狠手啊。杭见溪慢慢冷静下来,想起了这人毫不犹豫为他挡箭的事情,似乎每次遇到危险,这人总会不自量力地挡在他身前,也会在他回头的时候都站在他的身后,这样……似乎很多年了吧!   沉浸在思绪中的杭见溪突然被收紧的手臂唤醒了,他一下子烦躁起来,一把掰开孟寒舟的手,冷冷道:“再敢乱动,我拧断你的手。”   说完便怒气冲冲离开了,独留孟寒舟在原地失笑,这人现在怎么看都是色厉内荏假凶狠,和以前不一样了。而这变化,正是孟寒舟喜闻乐见的,他求了很多年的。   杭见溪心底烦的很,又找不到事情做,于是就打算去找找那些正道中人的麻烦。   此时的莫长情和陆朝晞正在陆宅的花园里喝茶,他们已经回来一个月了,本来是要送莫长情回凤栖山的,可是这家伙就是要赖在陆宅,还说离开了陆朝晞自己的伤势就会恶化。   陆朝晞当即一头黑线,不知这话如何说起,结果就听莫长情深情款款道:“看不见朝晞,我就会多犯一种病,不就是伤势恶化了嘛!”   陆朝晞不解,但这么久相处下来的经验告诉他,肯定不是什么好话,脸色顿时古怪起来。   果然,就听莫长情道:“相思病。”   陆朝晞心道,自己果然不该心软地听他胡诌,当即回道:“我看是神经病。”   莫长情顿时被噎住,委屈巴巴的追上陆朝晞,极其自然的握住陆朝晞的手,打定主意跟着他,就是不回凤栖山。   红雨听到这事过后,非常淡定的把莫长情的东西收拾好,差莫铭送到了陆宅。   嗯,这下子算是打定主意,彻底把莫长情泼出去了。   莫长情的伤势虽然恢复的快,但毕竟昏迷了那么久,谁也不知道身体内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患,所以陆朝晞非常负责地监督他每天吃药,调理内息,还有……无视某人越来越火热的眼神,以及拒绝某人坚持不懈的爬床。   莫长情一边喝药一边不断在心里骂伏靖琛,不知道那人是不是故意的,给他开的药真是难吃的世上再无第二家,又苦又辣又臭,偏偏有陆朝晞在侧监督,他又不好倒掉。   伏靖琛正在紫竹观内打扫,突然,他揉了揉鼻子,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完了还愤愤道:“哪个不长眼的在背后骂我?”   回答他的只有簌簌的风声,他的神色慢慢黯淡下来。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在他【猪三不 小说 网】|Zhu San B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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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觉到陆朝晞的一点不自在,莫长情怜惜的吻了吻他的肩膀,“好了,不逗你了,你最近太累了,好好泡一下解解乏。”   得到了莫长情的承诺,陆朝晞终于放下心来,放软了身体靠着莫长情,闭上眼睛享受着被泉水温柔包裹着的舒适惬意。   泡温泉不宜太久,莫长情不等陆朝晞动作,就快速地将人抱起。陆朝晞一惊,连忙挣扎,莫长情却是一意孤行,并且轻笑着说:“放心吧,只有我看到。”   刚刚在水里好歹是看不清,这会儿出了水,四下又是灯火通明的,什么都暴露无遗了。陆朝晞觉得此刻不仅是脸和耳朵,连前胸后背都是烫的。   本以为莫长情会目不转睛盯着他看,谁知这人竟然君子的不能再君子,目不斜视,只从包袱里取出一件件衣服,耐心细致地给陆朝晞穿戴整齐,然后拿了块布巾给他擦干头发,又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把梳子,慢慢给陆朝晞梳理着长发,最后拿一根玉簪将头发束好。端详了一会儿,自觉很满意,这才让陆朝晞坐着等自己。   陆朝晞觉得从刚才莫长情给他穿衣服时,他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不为别的,就因为他身上穿的,是一件红色的外衣。这衣服的款式很简单,与他平日所穿的并无不同,只在颜色上区别于往常,是鲜艳的红色。   陆朝晞突然觉得自己的心猛跳了一下,他想问莫长情这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又怕自己猜错。他一向不太喜欢红色,因为血也是红色的,莫长情是知道这个的,既然知道,那还给他穿红色的衣服做什么?   他突然想起来,今天,陆幼清和李司雅穿的是红色的婚服,李司孝和徐如林的新郎服也是红色的……   莫长情看着陆朝晞待在原地出神,忍不住轻咳一声吸引他的注意力。果然,听到莫长情的声音,陆朝晞立刻转头望了过来。   只一眼,陆朝晞就呆住了。因为……莫长情身上也穿了一件与他一模一样的红色衣服。   这……他……是什么意思?   不等他继续思考下去,莫长情就笑意盈盈来到他面前,牵起他的手送到唇边吻了吻,然后拉着他继续往山上走,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   若不是陆朝晞此刻恍惚出神,他就会发现,莫长情头上的簪子也和他发间的一模一样。   一路往前,两边都是高挂的红色灯笼,映照着两人俊逸又泛着红光的脸。莫长情其实有一丝紧张,但这丝紧张在陆朝晞无意识抓紧他手的时候就荡然无存了,只余无限情意绵绵深入心间。   就这样拾级而上,陆朝晞也不知道跟着走了多久,直到莫长情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侧开身子,让眼前的景象完全呈现在陆朝晞的面前。   眼前是一座小院,院子里到处挂满了红色的灯笼,树梢上系满了红色的绸带,在夜风里欢快地飘舞着。不仅如此,地上还摆放着一盆盆红色的花,正开得热烈娇媚。   院子的大门上挂着一块匾,匾上挂着红色的大花,陆朝晞忍不住上前两步,借着四周红色的光,看清了那匾上的字——明情居。   他记得,莫长情在白虹剑上刻了一个“明”字,这“明情居”的含义便不言而喻了。   跟着莫长情进到屋里,陆朝晞才真的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大红喜字贴在墙上,镜面上,窗上,一对龙凤呈祥红烛正燃烧着,桌上摆放着一壶酒,白玉酒壶上也贴着一个红艳艳的喜字,旁边是两只白玉杯紧紧靠着。床帐是红色的,床上的被子也是红色的,而上面的图案则是鸳鸯交颈。   莫长情不说话,只是拿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陆朝晞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   屋里的一切都在告诉陆朝晞,这是新人洞房花烛夜才有的摆设,他倏然轻握了握拳,微微垂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长情拉着他的手来到桌边,倒了两杯酒,先递向给陆朝晞。陆朝晞看着面前的酒杯,然后看到了端着酒杯的那只手,继而看向了这只手的主人。   莫长情眉目中含着笑意,情意,还有些微隐藏起来的紧张,就那么直直望到了陆朝晞的心里,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不受控制地猛跳,似要跳出胸腔才肯罢休。   深呼吸一口气,陆朝晞慢慢伸手,接过了那只酒杯。   莫长情见他接了,这才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他不相信陆朝晞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所以他怕,他怕陆朝晞拒绝,也怕他会不高兴。   “怎么?傻了?”莫长情轻笑出声,然后不等陆朝晞作出反应,就环过他的手臂,将酒杯送到自己唇边,也不喝,就那么看着陆朝晞,那眼神似乎是在催促他。   这是一个喝交杯酒的姿势,结果也如莫长情所期待的那样,两人一同饮下了手中的酒水。   酒是桂花酒,就是碧桂苑里那棵树上摘的桂花酿的,芬芳馥郁的酒香令人沉醉,也让莫长情的心颤动起来。他接过陆朝晞的酒杯放在桌上,然后走到陆朝晞的面前,轻轻地将他抱在怀里,然后轻嗅着他脖颈间的味道,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莫长情抱着怀里的人,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幸福,他跨越荏苒时光,还能拥紧怀里温暖的身体,是他的幸运。   “朝晞,我爱你。”莫长情带着笑意和温热呼吸的话语,在陆朝晞的耳边响起。   陆朝晞感觉自己的心,柔软的像天空中飘浮的云,他从莫长情的怀里抬起头来,在一片喜庆的红色海洋中与莫长情对视着,那双眸子里也携着笑意和情意,直接将莫长情的理智淹没了个干净。   两唇相贴,温暖柔软的触感激的人血液奔腾咆哮起来,直催促人去撷取更多。等陆朝晞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主动环住了莫长情的脖颈,沉迷于他的温柔和怜惜里。   当莫长情将他打横抱起,轻柔地放在大红的鸳鸯锦被上的时候,他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颊,然后默认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而这时候,莫长情却是格外的有耐心,无论心跳的多么快,呼吸多么急促,他的动作始终不疾不徐,完全不像刚才吻陆朝晞的时候那么急切。   温柔的吻落在陆朝晞的额头上,然后莫长情伸手抚过陆朝晞的眉眼,低低地唤他:“朝晞……”   陆朝晞看着眼前的男人,微微笑着,然后也伸手去抚莫长情的脸。这个人喜欢自己,尊重自己,护着自己,爱着自己,只要他想,自己也同样什么都能给他……   还没接着往下想呢,陆朝晞就突然发出一声惊呼,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压在了莫长情的身上。   莫长情笑着又吻了吻他,然后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我舍不得让你疼。”   陆朝晞的脸腾的一下就变成了天边的火烧云,他看着莫长情眼中正在燃烧的烈焰,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忽然手下一个用力,将莫长情翻到了自己的身上,然后将莫长情的脖颈往下压向自己,吻着他的唇角,用能蛊惑人心的声音说:“我知道,你不会让我疼的。”   听到这话的莫长情,再也不能像刚才那般镇定,直接剥夺了眼前人再次说话的机会,伸出一手,摸索着拉下了半边床帐。   似乎连时间都不忍跑的太快,只想停留在此时此刻,为这对有情人送上祝福。   莫长情额头上的汗滴落到了陆朝晞的脸上,他有些心疼地将陆朝晞的唇,从他洁白的牙齿下解救出来,然后送上自己的让他咬。   迷蒙沉溺之时,看着陆朝晞此时的模样,莫长情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朵开在烟雨蒙蒙中的桃花。   这一晚,烛影摇红间,风光无限好。   第二日,陆朝晞是被一阵光亮刺的醒过来的,等确定自己身在何处时,他不禁愣了一下。   此时他正被莫长情抱在怀里,身上披着一件披风,身下是一块平整的石头,而他们周围,竟然开满了各色各样的小花,正随风轻轻摇晃着。抬头向远处望去,一轮红彤彤的太阳正从山的那边冉冉升起。   陆朝晞偏头,正对上了一张英俊的脸庞,他有些疑惑自己是怎么一觉醒来就到了这儿的,于是问,“我怎么在这儿?”   莫长情闻言挑了挑眉,然后带着笑意说:“当然是……你男人抱你来的。”   “你男人”三个字让陆朝晞顿了一下,正欲开口,就听莫长情又接着道:“我想抱着我的男人,来看看凤栖山的日出。”   说完,莫长情吻了吻陆朝晞的发顶,又补了句,“我想带你看遍我见过的所有山河美景。”   陆朝晞靠在莫长情的怀里,听着他的话,嘴角的笑意只增不减,忽地仰头,吻了下莫长情的下巴,回道:“好,那以后就一起去看看你看过的所有美景。”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温暖的阳光洒在相拥着的两人的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微风轻拂,送来阵阵花香,让人沉醉不知归路。   只要他们在一起,以后的每一天都是这般美好,经历了前世今生,莫长情终于实现了他“朝晞与共,共看山河”的愿望。   【作者有话说:终于结束了,虽然心知写的不太好,但是 依然很开心,感谢几个可爱的小可爱。   下次一定要存稿。】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