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和情敌结婚的日子》 《和情敌结婚的日子》 作者:青端 文案: 叶南期和沈度从对头升级为情敌,为了白月光争风吃醋,结果在白月光结婚那天滚到一起,意外结婚。 婚后,两人琢磨过无数方法想让对方先提离婚,然而就在叶南期唱白脸提离婚时,情敌却变脸了。 沈度:不离。 叶南期:…… 沈度:死都不离。 白月光:??? 前期针锋相对中后期宠溺~ 外表温润柔和明星受x刀子嘴豆腐心总裁攻 食用指南 1,情敌变情人,非爽文非典型娱乐圈无金手指,背景略黑暗夸张,慎入。 2,架空背景,想怎么浪怎么浪,同性婚姻合法,日更,1v1he总体甜。 3,观念不合不必勉强看,不是为你写的文,下本有缘再见。 4,想看聪明绝顶的主角请出门左转,就是块小甜饼,狗血逻辑差,不喜请叉,不接受任何写作指导,ky绕道。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娱乐圈 甜文 主角:叶南期,沈度 ┃ 配角:叶湄,赵生,白谕 ┃ 其它:复仇 作品简评: 叶南期为了追寻害死姐姐的真凶进入娱乐圈,为了保护自己放出许多八卦,重遇多年未见的死对头,两人更加嫌恶彼此,追求共同的白月光未果,反而阴差阳错的结婚。一心想要离婚的两人却在不断的接触中,发现对方和印象中完全不一样,渐渐喜欢上彼此,夫夫携手寻查真相,除了坏人皆大欢喜。本文幽默诙谐,用笔调轻松,从两看相厌的情敌,到两情相悦的爱人,叶南期和沈度最柔软的一面只呈现给对方,感情真挚动人,值得一看。 第1章 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莫过于一觉醒来,和情敌赤身裸体抱在一起,躺在一张床上。 叶南期头痛欲裂地挣扎出将他抱得死紧的怀里,刚晃晃悠悠爬起来,就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大腿流了下来。 腰酸腿软之下,他又一下跪倒在床上。 迟钝的痛感爬上了每一根神经。 向来从容的叶南期的脸都僵了。 这明显是某个酒店的套房里,窗帘低垂,屋里昏暗,尚未散去的气息还在空气中纠缠。 叶南期用了十秒钟来思考发生了什么。 身边的男人动了一下,他的神经突然就被触到了,猛地一脚将他蹬下了床。 男人的头磕到地上,彻底清醒,蹙着眉睁开眼,漆黑的眸中带着怒火。叶南期坐在床上,朝他竖起中指,咬牙切齿地骂:“沈度,我操你大爷。” 两人小时候是死对头,阔别多年后再遇,不幸又是情敌,纵使两家家长关系亲近,也不能阻止你一言我一语的冷嘲热讽。 可是他打死也没想到他们有一天会滚到一张床上。 叶南期来不及穿衣服,身上的痕迹明显说明发生了什么。 沈度愣了一下,脸一下黑了,太阳穴突突地跳,眯着眼站起来,道:“爬床都爬到我这儿来了。” 要不是身体酸痛得厉害,叶南期早冲过去给他几拳了,听到这话,更是火大,嘲道:“失恋了还没去找牛郎,沈总就上门服务,小费回头给。” 沈度抹了把唇角,目光划过叶南期脖子上那串吻痕,眉尖奇异地一蹙,还没出口的话噎死在喉头。 叶南期按了按突突跳的太阳穴,思考造成这桩人间惨案的前因后果—— 昨天两人共同的白月光、他的师弟姜沅予结婚,他们俩追求失败不说,还被邀请参加婚宴,郁闷得不行,一时失了分寸……喝多了。 再之后? 叶南期杀人灭口的心都有了。 他得冷静冷静。 得洗个澡赶紧回家,再给经纪人打个电话。 他正头疼地思考着,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沈度!给老娘滚出来!一天不管着你就兴风作浪哈?还包养小情儿?!” 叶南期腾地抬头:“伯母怎么来了!” 沈度也是一吓。 沈家家风极正,不能包容歪风邪气,即使成家立业,也得每周回家让家长检阅。 半个月不归家的沈度,被沈妈妈盯梢已久。 在酒店开房第二天十二点都还没出来,沈妈妈一怒之下,亲自杀过来了。 沈度扫了眼叶南期,迅速沉静下来,叼起一支烟,道:“你去浴室。” 叶南期的脸皮还没厚到在长辈面前裸奔的程度,掀开被子下了床——没料到自己硬件设施损坏过度,扑通一声跪了。 一声“操”被生生咽了回去。 沈度神情怪异,目光难以言喻地在他纤瘦的腰身上一扫,极快地略过那两块像是能振翅高飞的漂亮蝴蝶骨,略一犹豫,还是没去扶他,背过身去穿衣服。 敲门声嘭嘭响,沈妈妈极其不耐烦,威胁着要踹门而入。叶南期不敢多耽搁,一声不吭地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进了浴室。 外面响起开门声,叶南期听到“啪”的一声响,靠着冰冷的墙面偷听着,心想伯母您可得多来几耳光。 “学谁不好!学你堂哥开始包养情人!人呢?!” 沈度面不改色:“妈,这就是你思想陈旧了,包养都是你情我愿的,碍不着别人,何况我没包养别人。” 沈妈妈骂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不懂得为自己负责!叫他给我出来!” 沈度转移不了他妈的注意力,咬着烟低下头,有点接受不了自己睡了情敌的事实。 叶南期也没了幸灾乐祸地看戏心情,毕竟他就是这戏里最惨的那个。 要从这儿溜出去显然不太可能,沈妈妈的脾气叶南期也知道,再不出去,这门八成要被砸了。 换上了干净的浴衣,叶南期有些失望沈度只挨了一巴掌,略带期待地在浴室门前又驻足片刻,确认自己等不到第二声耳光响了,才揉了揉酸痛的腰,走了出去。 看见叶南期的瞬间,沈妈妈的骂声就熄了。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沈妈妈对叶南期都很好,叶南期满心睡了她儿子的负罪感,不敢看她,歉意地低下头:“伯母,抱歉,我们昨晚喝多了……” 意料之中的怒骂没响起,叶南期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他疑惑地抬起头,看到沈妈妈脸上又惊又喜的表情,登时后背发寒。 才经历了上苍开的一个大玩笑的两人难得默契地对视一眼,心里同时觉得大事不太好。 果然,刚刚还怒不可遏的沈妈妈盯着叶南期看来看去,笑逐颜开,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柔满意:“你们这俩孩子,谈恋爱怎么不早说?唉,我家这小子也老大不小了,我还以为没人肯要,前几天还和你妈讨论要不要让你们试试。” 叶南期:“……” 沈度:“……” 沈妈妈自言自语几句,直接拍板:“既然都在一起了,那就结婚吧。” 叶南期和沈度的脸色青白交加,异口同声:“不!” 沈妈妈冷冷地扫了沈度一眼,到叶南期身上立刻春风化雨,笑得叶南期压根张不开嘴:“南期别害羞,你放心,这混小子绝对得对你负责。” 认为是小情侣害羞的沈妈妈不给反应时间,立刻退出去关了门,欢天喜地地去找好闺密讨论两家结亲的事。 叶南期挂起个假笑,道:“男人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就是禽兽。” 禽兽轻飘飘地看他一眼:“说得像你没硬一样。” 小时候两人经常因为一点破事吵得不可开交,搅和得鸡飞狗跳,各自视对方为眼中钉。 阔别多年,旧识并未变得可爱一点,反而成了彼此最厌恶的一类人,也算是难得的……缘分。 房间里安静不到一分钟,催命似的电话就响起来,叶南期心烦意乱地捞起手机,看了眼来电人,赶紧接通。 被“您呼叫的用户无应答”了一夜加一早上的经纪人并未掩饰自己的不满,皮笑肉不笑:“怎么现在才接电话?不会真的和谁去开房了吧?” 叶南期道:“真的?” 闻琛道:“啧,看来真的是真的。恭喜啊叶大明星,你和人开房被狗仔拍到了,特别清晰的正面照,选个吉时剖腹自尽吧。” “……”叶南期有点心虚,“闻哥,你听我解释……” 闻琛压了一会儿怒气,咬牙切齿道:“赶紧滚过来给我说清楚!” 重逢沈度不过几个月,本来就点背的叶南期霉运简直更上一层楼。 在贞操和饭碗间摇摆不过一瞬,叶南期立刻挂了电话,不再看沈度,把尚存全尸的衣物捡起来,三两下套上。 沈度看着他动作,皱起眉:“你要去哪儿。” 叶南期动作一顿,扬起个虚伪到懒得掩饰自己虚伪的假笑:“关您屁事?” 沈度也想不关他的事。可惜两人这么一睡,屁事还真说不清了。 看着叶南期姿势别扭还硬撑着挺直背脊离开了房间,沈度叹了口气,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叶南期戴着口罩,打车去了闻琛指定的咖啡馆,一进包房就被迎面骂了一顿。 几张照片摔到面前,叶南期一看,就是他和沈度。沈度还好,半边脸埋在阴影里,他却耿直地暴露着,瞎了才看不到这是他。 对方还没把照片公之于众,想趁机敲一笔。 叶南期刚红不久,以健康阳光、励志温柔的形象示众,虽然关于他的流言蜚语颇多,但粉丝一直坚信他就是天空中的太阳。 这些照片要是公布出去,黑料就算有了实锤,他还算坦荡的星路就要有波折了。 叶南期锁眉沉思片刻,问道:“他要多少?” 闻琛比了个一。 叶南期:“一张一万?” 闻琛拍了下他的脑袋:“想得美!一张十万!一次性结清了,才把底片发过来。” 这儿大概有二十张照片。 对方明显地讹诈,还讹得很没有人道。 叶南期数了数,抬头认真地道:“闻哥,你看我的肾值多少?” “……” 两人沉默对坐。 闻琛抽着烟,愁云惨淡:“唉,圈里老传你被一堆金主包养,要真有金主爸爸那就好了。” 要是不自掏腰包,这事就只能交给公司处理。恰好上个月,公司某个上层想和叶南期进行“深入交流”被拒,心里正不爽着,已经故意给他穿过几次小鞋,这要是报上去…… 叶南期不抽烟,只能喝着咖啡和闻琛一起愁云惨雾。 昨晚不知道怎么折腾的,他到现在还全身难受,尤其是下半身,能好好坐在这儿面不改色地和闻琛讨论已经是极限。他脸色淡然,在心里不带脏字地又骂了沈度一通。 闻琛心里涌过一堆主意,想和叶南期商量,抬头就看到叶南期不经意地动作间,手腕上尚未消去的勒痕,还有低头时颈侧凌乱的吻痕。 闻琛:“……” 到嘴的话被咽了下去,闻琛语重心长:“说句题外话,年轻人还是要注意身体,别玩得太疯。” 叶南期:“……” 闻琛当他装傻,继续吞云吐雾思考人生:“我说,你的片酬真的没剩多少?” 叶南期一顿,无奈道:“我妹妹的情况,你也知道。” 何况他才借两部片子火起来,未来的钱途可观,但现在积蓄真的不多。 闻琛点头,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实在不行哥给你凑一凑。过了这坎儿,接几个代言就回来了。” 叶南期立刻摇头,闻琛才结婚,在a市买房装修都是不易,哪来那么多闲钱借他。他思考了会儿,皱着眉翻手机通讯录,突然跳出个来电。 是沈度。 叶南期心理上拒接,理智上还是憋着气接了。 沈度的声音磁性低沉,响在耳边很有杀伤力:“在哪。” 叶南期抬手就想挂电话。 沈度道:“照片的事已经解决了。我妈和你妈在等我们去商量事情。” 叶南期一愣。就算是真的卖肾他也没想过要找沈度帮忙,不料沈度动作那么快,不声不响就把事情解决了。 他皱皱眉,问道:“什么事?” 沈度笑了一声,似乎觉得事情很扯淡:“商量一下哪天结婚。” 第2章 结婚——叶南期打死也没想过这俩字现在会和自己有关。 一句“结你妈”差点脱口而出,想到沈妈妈慈祥的脸,又被生生吞了回去。 闻琛还以为是那帮狗仔狗胆包天直接打他的电话来要钱了,当即一拍桌,还没骂出句有点气势的,就看到叶南期脸色阴晴不定地站了起来。 闻琛生怕他真去把宝贵的肾卖了:“还是有办法的,你先别冲动……” 叶南期很快有了决定,沉沉地叹了口气:“闻哥。” 闻琛作洗耳恭听状。 “艳照门和结婚你选哪个?” 闻琛不明白他突然说这个干嘛,“啊”了一声,看叶南期目光诚恳,懵懵地道:“你的艳照门和结婚绯闻?当然是结婚好点……呸!什么选哪个,我们先解决照片的事,否则你恐怕真要有艳照门……” 叶南期点头表示理解,冲闻琛笑了一下:“可是闻哥,你忘记了狗仔不止一家?有缺钱的想讹我一笔,也有不缺钱的想搞个大新闻。” 闻琛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愿意想。 如果真有选择,他会选择把光明正大跑去“约炮”的艺人给掐死。 叶南期看他皱紧了眉,难为半身不遂了走起路来还能风度翩翩,点头道:“那我去结婚了。” 闻琛被这再自然不过的语气给糊弄了一下,在叶南期带上门离开半分钟后才回味出不对来—— 已经晚了。 叶南期关了手机,坐上沈度的车,平时佯装的谦和温柔荡然无存,照着沈度的脸就是一拳。 沈度不躲不闪,挨了这一拳头,青了半边脸,痛得眉头一皱,剜了眼叶南期:“别像猴子一样穿着身乱七八糟的衣服在我车里乱蹿。” 叶南期向来温和有礼,奉行“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原则,可看着沈度的脸,还是想再来一拳。 他身上的衣服是昨晚穿的,混杂着酒气烟味、不知道哪儿蹭到的香水味、汗水味,在狭小的车里,实在一言难尽。 叶南期倒不在意自己的邋遢,在真皮靠椅上又蹭了蹭,看到沈度递来要杀人的目光,皮了这一下觉得神清气爽,才嘲笑道:“照片解决得很迅速啊,没想到沈总也有担心艳照门的一天。” 沈度闻言并不动怒,挑挑眉道:“照片上没露我的脸,解决这事只是给叶大明星的一点小费。待会儿看到我妈该怎么说,你心里应该清楚。” 沈度平时就有点嘴贱,一句话能把人点爆,叶南期一想到等着他们俩的那两尊神,顿时觉得头又大了,连怼回去的心思都没了。 两人心里都十分抵触,却又很清楚一件事。 各自的妈是各自的克星,这婚结不结可能由不得他们俩了。 叶南期的少年时期,过得比较凄惨。他家搬家后不到一年,叶父开车去学校接家里的小妹回家,路上碰到货车逆行,出了车祸。 他爸死死护着小妹,受了重伤,在医院里拖了几个月便没了。小妹至今仍躺在医院里,两条腿废了,眼睛也瞎了。 如果一切到此为止,绝望就该有尽头。可惜上苍并未停止它的玩笑,没过多久,偷偷辍学分担母亲养家之苦的姐姐被星探看中,进了娱乐圈,前途正好,不久却突然爆出各种负面新闻,滥交、吸毒、借高利贷、赌博,每一项都能把人推向风口浪尖。 不堪重负的姐姐跳楼自杀,随后家里又涌来一堆要债的打砸辱骂。 叶南期他妈妈当场就厥了过去,差点就再也没起来。 辗转这么多年,以前关系极好的两家都丢了联系方式,还是几个月前才意外重逢。 他爸在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母亲精神有点崩溃,极为脆弱,主心骨成了叶南期,这几年来,叶南期破块皮都能把她惊到落泪。 因为叶南期进娱乐圈的事,母子俩还冷战了一年,这才和好不久。 沈妈妈十有八九已经把结婚的日子都和这往昔的闺蜜说好了,他妈肯定很高兴。 叶南期想着想着,觉得自己的头真的快要炸了。 相比之下,和情敌睡了的尴尬都无伤大体。 到达两位女士等待的包厢前,沈度先带叶南期去换了身衣服,否则那一身狼狈地上去,叶妈妈可能会吓进医院去。 上楼时叶南期的脸色还有点僵冷,进了门将口罩摘下来时,脸上已经带了柔和笑意。沈度最烦他这副笑意盈盈的虚伪模样,皱着眉站在一边。 叶南期手法娴熟地沏了两杯茶,站到他妈的背后给她捏了捏肩,温声叫:“妈,伯母。” 叶妈妈眉目温婉精致如画,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只有白发。她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含笑看了看沈度,叹息着道:“我们南南也找到照顾自己的人了。” 叶南期在他妈开口前还想垂死挣扎,然而一肚子的话在碰到他妈柔和的眼神后全部哽在了喉间。 无论会不会刺激到这个命运悲惨的柔弱女人,他都不忍心让她失望——至少不要这失望不要来源于自己。 沈度没料到叶南期不战而屈,气得吐血,面对两个长辈的注视,大着胆子道:“妈,刚才我就说过了,你们误会我们的关系了。” 话音一落,沈妈妈的笑容逐渐消失,却没在叶妈妈面前发作。 她握着闺蜜的手笑了笑:“你也知道,这孩子从小脸皮薄,很害羞,我出去和他说两句话。” 叶妈妈敏感地察觉到什么,扭头不安地看向儿子。叶南期的脸色不变,握住她的手,微微笑道:“没事,您放心,别多想。要吃点茶点吗?这儿的茶点还不错,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宛宛应该会喜欢,您可以带点去看看她。我最近有点忙,可能去不了医院。” 几句话暂时转移了叶母的注意力,叶南期暗暗擦了把汗。 叶南期温声安抚母亲的同时,沈度正在挨骂。 沈妈妈做事风风火火,教育儿子也不含糊,左右看看没人,秀眉一挑:“沈度,我和你爸从小怎么教你的?男人要对自己做的事负责!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对南期有意见,不管你们是怎么回事,你既然已经和南期有关系了,就必须对他负责。你他妈还敢做不敢当了?!” 沈度不好提醒他妈他妈就是她,头疼不已:“妈,我不喜欢他。” 沈妈妈道:“哪家不是从不喜欢开始处着的,再说你不喜欢我喜欢。” 沈度耸耸肩,道:“那您直接收他当儿子好了。” 沈妈妈大怒:“南期他爷爷把你爷爷从战场上背下来过,你爷爷临终前都还记挂着这事,他们家现在过得不好,南期又倔,我想帮把手都暗里推三阻四的,当年叶家帮了我们多少次,关键时刻我们却没帮他们家,我和你爸心里都还愧疚着,别说是你和南期睡了,就当是报恩,你也必须得给我把婚给结了!” 恰恰不巧,叶南期家里鸡飞狗跳时,唯一能帮忙的沈家也出了事,差点一家吃牢饭。 沈度心里本来就复杂,听了这话,有点哑然。 好半晌,他才拧着眉问:“那要是叶南期不同意呢?” 如果说沈度是底线的话,叶南期可以为了他妈妈和他妹妹把底线往沈度身上挪一挪。 他妈妈受过太多苦,身体精神都不好,他不想让她为自己担心,也不敢做任何可能刺激到她的事——至少明面上不敢。 这桩亲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定下来了。 沈妈妈生怕两人反悔,第二天就催着他们去领结婚证,节奏太快,叶南期莫名有种上了贼船难下的感觉,去领证的路上,心情活像要去殡仪馆,好半晌,才重新找回自己虚伪的笑容,一字一顿道:“aa制。” 沈度礼貌颔首:“正有此意。”领了红本本,叶南期才打开手机——事实上他的休假昨天就结束了,但是事情太过突然,不得不多请几天假,推了几个通告,他的心都在滴血。 手机刚打开就蹦出闻琛打来的电话,该来的还是要来,不过烂摊子叶南期准备全扔给自己的亲夫。那点绯闻,沈度要处理很简单。 闻琛快要爆炸了:“祖宗你上哪儿去了!我都准备报警了!” 叶南期暼了眼沈度,笑得无比虚假:“和你说了,结婚。” “你他妈上哪儿找的姘头结婚?”闻琛差点气笑。 这一声太过石破天惊,连沈度都听到了点声响,在绿灯空隙回过头,面色不善。 叶南期踹了下前座,觉得自己不能谋杀“亲夫”,但是可以恶心他,于是笑得温柔:“姘头,证呢?” 沈度想了想,回击:“老婆。” 叶南期立刻就被恶心到了。 毛骨悚然之下,他挂了电话,自个儿起身去翻,拍了照,给沈度的脸打了马赛克,把图片发给闻琛,发语音。 “姘头太丑,不辣你眼睛。看好了,国家证书,绝非伪造。” 第3章 沈度这车顿时开得一波三折,好在两人是要回沈家,寸金寸土的别墅区,路上没遇到其他的车。叶南期心惊肉跳,生怕领证的第一天两人就双双殉情。 下车时他的腿都有点软,整了整衣服,和和气气地问:“沈总这是打哪儿买的驾驶证?” 沈度瞥叶南期一眼,看他脸色发白,大概是真吓到了,顿觉心情大好,宽宏大量地不理会他的挑衅,直接往前走去。 闻琛给叶南期气得吐血,一耽搁的功夫发了几十条语音过来,叶南期在后面一步步地挪着,挑着听了几条,发现全是毫无营养的跳脚大骂,并且每一条都长达六十秒,于是若无其事地关了语音,打字过去: 不先恭喜我嫁入豪门?至少以后是不会有艳照门的。 闻琛无可奈何,自暴自弃地想,嫁入豪门也行,总比之前得罪了人还没靠山强。 叶南期继续安慰自己的经纪人,突然被人一拉,他抬头看,才发现面前是根石柱。 这要是一头撞上去,铜头都得凹一块。 沈度拿出帕子擦了擦刚刚拉叶南期的手,啧了声:“你几岁了?走路别玩手机。” 叶南期发现实在没理由反驳他这句话,有点噎得慌。 叶南期答应结婚的条件是不举办婚礼。 理由是“事业正在上升期”,事实上他也没瞎扯淡,才刚开始红不久,没几个艺人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公布结婚。 不过不举行婚礼了,肯定还是要聚一聚。到了沈家,叶南期就收到两个大红包,人民币若干以及一套房子。 叶南期打的主意是坏人不能让他当,现在先暂时结一下婚没关系,反正都是要离的,而提出离婚的坏人一定是要沈度。 他没索要赔偿费的心思,也没有理由平白收那么多东西。 叶南期暗想,现在不能拒绝,就一一收下,等离婚了再还。 重逢之后,沈度多少查过一点叶南期的底细,看他笑眯眯地接过红包房产证,心里愈发不屑。 家里家长不知道,他却听说不少,叶南期爬床要戏、背后一溜金主的传闻传得真真假假,沈度不觉得全是真的,但肯定也不全是假的,娱乐圈里有几个是干净的。 沈少爷的心理洁癖冒出来,皱着眉头不想再看叶南期,觉得有污心灵的窗户。 然而几个小时后,沈度和叶南期被收缴了钱包手机送到了酒店,不得不面对面交流。 ——家长们的意思是,虽然没有婚礼,但是新婚之夜是不能少的。 两人尴尬地对坐了会儿。 没有身份证和钱,就不能多开一间房。这要命的酒店房间不知道怎么设计的,有且只有一张床,沙发都没,床上还用剔了刺的玫瑰摆了个该死的红心。 叶南期拈起一朵花,插到沈度的领口,露出个毫无善意的微笑:“今晚就麻烦沈总打地铺了。” 沈度并不准备礼让自己的新婚媳妇,不过比起眼前的问题,他更在意另一件事:“准备什么时候提出离婚索要赔偿?” 这婚结得仓促莫名,叶南期猜出在沈度眼里他是个贪图名利的小人,不准备向他解释什么,抱着手笑得灿烂,顺着他的话一把糊过去:“沈总真是财大气粗,难怪前几天去参加姜师弟的婚礼时送礼那么大方。” 话音一落,沈度的眼神就冷了。叶南期并不畏惧,心里恶劣大笑。 姜沅予是沈度的痛脚,二话不说使劲踩就对了,他说完调整了一下表情,继续露着让沈度看着就想一巴掌呼过去的笑容道:“赔偿?也没什么太大的要求,别墅随便几套,几辆跑车,要是沈总愿意给贵公司30%的股份让我吃下半辈子就更好了。” 听到这么无理取闹的要求,沈度懒得理他,近水楼台先得月,一脱外套就躺到了床上。 叶南期气得咬牙切齿,又不想和沈度有什么身体接触,他家过得比较艰难时地铺也不是没睡过,扯了床被子铺地上,把自己一卷,半宿没睡着,睁大了眼看着黑漆漆的房间,思考自己的人生为何如此操蛋。 还是到了后半夜,才有了点睡意。 已经是秋季,天气转冷,就算有暖气,叶南期卷饼似的在地上裹了一夜,还是发了烧,眼眶发红,嘴唇苍白,活像遭了场大罪。 闻琛发来亲切问候,得知叶南期生病了,赶紧让他拍个照发微博,博博粉丝同情心。 叶南期对自家经纪人无话可说:“……” 闻琛又殷勤地叮嘱两句,他只好调整了一下角度,自拍一张,登上微博,配字:最近好冷,大家注意身体,不要感冒了。 刚一发出去,果然就涌来一堆回复,粉丝们心疼死了,嘤嘤嘤着要叶南期千万保重身体。 不得不说公司给他的形象塑造得不错,粉丝们都很担忧心目中的“太阳”。 叶南期定定地看了会儿评论,在沈度嘲讽自己之前,先把手机放下了。 沈度让司机开车过来,叶南期上车后就没说过话,恹恹地闭着眼。 侧头看他虚弱的样子,沈度仅存的那点良心突然就触动了,到半路时叫司机停住下了车。叶南期才懒得管他去哪儿,等了三分钟没等到人,耐心告罄,指挥司机先去沈度家再说。 昨天他们去领证时,搬家公司已经把他的东西搬去沈度家了。司机是知道他们俩的关系的,犹豫一下,还是听了话。 沈少爷纡尊降贵去买药,谁知道从药店走出来,就看到他的车一骑绝尘而去,自己吃了一嘴尾气,气得差点把药塞垃圾桶里。 叶南期到了沈度家,找到堆着自己东西的客房,锁上门倒头就睡。 虽然反锁也没用,这是沈度家,钥匙他都有。 沈度回到家,觉得自己对叶南期发善心简直像农夫以身暖蛇,好在叶南期多少算个病人,沈度没有欺负病人的心思,把药扔桌上,转身就走。 叶南期没睡太久,从一串噩梦中醒来,一身冷汗,看到床头柜的药,猜出可能是沈度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生怕里面投了毒,打了个结扔垃圾桶里,冲了个澡,便换身衣服出去了。 虽然给闻琛开玩笑说要休婚假,但这两天推掉的公告已经够他心疼。反正这婚结了跟没结一样,不影响工作。 两人在公司见了面,叶南期捏捏鼻子,笑盈盈地道:“闻哥,两天不见,你好像变帅了。” 两天就变憔悴许多的闻琛忍住掐死他的冲动,把他拉到个没人用的小会议室里,关了门,敲敲桌子:“身体还没好瞎晃悠什么?吃药了吗?” “吃了,没事。”叶南期身体底子好,睡一觉发发汗确实没什么问题了,不太在意地敷衍了两句。 “把事情给我说清了,不然今天别想出这个门。”闻琛敲桌子的声音更大了。 叶南期顿了顿,只得实话实说。 只说了个开头就被闻琛插嘴:“啧,小姜人是挺好,你怎么就贼心不死呢,还去参加人家的婚礼。” 叶南期原本想解释,话到嘴边又打住,笑了笑:“美好的东西谁不想保护呢。” 他说的是“保护”而并非“拥有”,闻琛没太注意这茬。姜沅予是叶南期的师弟,星途坦荡光芒耀眼,刚出道不久就被公司一个资深经纪人抢去。 只是姜沅予家里条件好,似乎顾虑也不多,刚红起来,就雷厉风行地和海外归来的青梅竹马结了婚,幸好也保密了,只有几个圈中朋友知道。 闻琛苦口婆心:“小姜是有夫之夫,你也是有夫之夫,就别瞎惦记了。” 叶南期倒了杯热水,喝了两口,道:“我没瞎惦记。别提醒我这事。” 闻琛的好奇心比愁心还大:“到底怎么回事?” 叶南期想了想,隐去一些不方便说的东西,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闻琛万万没想到事情这么奇葩,听得脸色复杂。 只是事情已经发生并且尘埃落定,再捶胸顿足也没用,这事自家人关起门来说完就消化了,闻琛安慰了叶南期两句,看他脸色依旧不太好看,赶紧说起他最关心的事。 “最近有一个广告代言、几个综艺节目,还有两个电视剧剧本和我求来的电影剧本。电影就别抱多大希望了,不过这个电视剧我们可以试着争争男一男二,你注意看看。” 叶南期点点头,接过剧本。这堆剧本一时半会儿肯定看不完,他也没准备让闻琛陪自己在这儿生根发芽,挥挥手道:“你才刚结婚,回家陪嫂子吧,我看完了再和你商量。” 闻琛道:“你就在这儿看,不回家?” 叶南期道:“我家被搬家公司搬空了,现在在别人屋檐下,恰巧我不太乐意低头。” “……”闻琛也是结了婚的人,不免有点啰嗦,碎碎念,“不就是小时候的冤家,长大了的情敌嘛,你们总不可能一直不见面。” 叶南期当没听到。 清官难断家务事,闻琛一摆手,先行离开,离开前还啰嗦地吩咐叶南期记得吃饭,小心又犯胃病。 叶南期嫌他烦,敷衍地点点头,翻开剧本慢慢看。 他工作起来就没时间观念,全部看了一遍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公司里也安安静静的,大概已经下班了。 叶南期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整理好文件,走出会议室,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不远处的一间办公室。 公司给叶南期包装的是风度翩翩、温文有礼的形象,他也确实做到平时待人眼角眉梢都是温和笑意,此时的眼神却冷冰冰的,几乎带着压抑的刻骨的仇恨。 只是盯了那儿几秒,他知道公司到处都安装着监控,若无其事地回过头,扣上帽子戴上口罩,不好意思在这时候麻烦司机来公司,自己开车回了沈度家。 到了沈度家门前,叶南期才发现自己忘记带钥匙了。 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了几分钟,好死不死的,闻琛的乌鸦嘴灵验,一整天都没消化到食物的胃发来抗议的疼痛,叶南期的脸色立刻就白了。 向来从内部攻击的敌人最为恐怖,病痛当然也是身体内部攻击的更让人难以忍受。叶南期冷汗都下来了,蹲到地上,要死不活地思索这状态能不能安全驾驶,准备回自己家。 还没想好,就听到头顶传来凉凉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蹲在门口的叶南期:“……” 他应该直接就回家的。 第4章 叶南期做不到风度翩翩地站起来,沉默一下,冷静地道:“找东西。” 沈度挑了挑眉,气定神闲地抱着手,上下打量他。沈家不像穷酸的叶家,祖上是书香世家,到沈度的祖父那辈就开始经商,算是真正的豪门望族。叶家以前能住在机关大院里,都是沾的沈爷爷的光。 沈度出生优越,可惜一根独苗长歪,没朝沈妈妈想培养的“翩翩佳公子”方向成长——军区院里的孩子是被他揍着长大的,到现在都很怕他。从小到大顺风顺水,使得他眉目间总有点不自觉的傲气。 叶南期讨厌极了这种优渥环境里长出来的富家子弟,不想仰头和沈度说话,蹙着眉等他先进去。 沈度的眼睛不瞎,何况今晚月色正好,他看出叶南期脸色苍白,在管与不管间犹豫一瞬,忽然俯下身,一把抱起了叶南期。 艺人的身材体重都是有严格管教的,叶南期前不久参演了一部电影,特地减了不少体重,但依旧是一百多斤的人,沈度这猛地一抱,把他都给弄懵了,下意识地就抱住了沈度的脖颈。 沈度:“哟,挺轻。” 叶南期胃痛得厉害,说不出话。 沈度抱着他轻轻松松走进屋里,一把扔沙发上,蹲下来看他冷汗都浸湿鬓角了,诧异道:“你要生了?” 叶南期缩起来,抖着唇,提气骂了声艹。 沈度嗤笑一声,看他捂着腹部,问:“去医院?” 意料之中的,叶南期翻过身,背对着他,满满的抗拒。 沈度了然地一点头,转身离开。 听到脚步声远去,叶南期松了口气,等痛感缓缓了,才蔫蔫地爬起来,去厨房看了看,想找点能吃的。 冰箱里还有袋小汤圆,他琢磨了一下,又翻出些醪糟,想着煮点甜酒汤圆,醪糟刚下锅,就听到厨房的门被敲了敲。 沈度刚洗完澡,穿着浴袍,领口大大方方地敞着,看了眼小锅,讥笑道:“犯胃病吃这个,你是不是嫌命长?” “……”疼痛使大脑短路,叶南期不能利索地回击,连一贯的假笑都没了,孤零零地站在那儿,眼神有点茫然地看过来,可怜极了。 沈度好了伤疤忘了疼,良心又触动了一下,把叶南期提回去坐着,自己撸开袖子,在厨房里奋斗。 叶南期懵了许久,脑子终于转过来,面无表情地思考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听话地坐在这儿。 沈度也终于从厨房走了出来,带着刚出锅的小米粥,时间仓促,没加其他食材,也不算浓稠,寡淡得很,往叶南期面前一放,还不忘嘴贱一句:“怕你死了我妈找我算账。” 叶南期在生与死之间略一思考,选择了生。 好在沈度说完,没继续扯犊子,擦擦手就上了楼。 这晚的事过了,两人都默契地没再提。 叶南期将几个台本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给闻琛的答案是最不好争取的那部电影。 不好争取的原因之一是导演是位名导,虽然屈服于流量数据,仍保持着自己最后的风骨,在一众洪水般源源不断泄出的流水线电视剧里,很有点特色。 “真的要试这个?”闻琛咂咂舌,其实并不意外,却还是习惯性地道,“送上门来的好歹是男二,这个你争破头都不一定拿到男三。” 叶南期答得有条不紊,语气也很平和:“除了这个剧本,其他几个都是固定模式化的,角色定位没什么新奇,就算是男一,差不多也是从以前的流水线拆来的旧螺丝,观众看了就忘,没什么出彩的。闻哥,你之前和我说了,要长久地保持热度,总要有点特色,别让人过目就忘。” 闻琛点点头,试戏失败也没什么,现在叶南期红,不缺机会,便不再多说什么。 试戏是在一个月后,叶南期和闻琛有了一致决定,便专心琢磨起剧本。 琢磨剧本总不能一直空凭想象,以往叶南期在自己家,想怎么精分就精分,这回搬到沈度家里,生怕自己手舞足蹈地会被他当精神病叉走,干脆长期征用了公司的一个训练室,偶尔回趟家,也碰不上沈度。 期间还被闻琛拉出去参加过一次访谈,按剧本讲诉自己的辛苦奋斗史,大家假惺惺地掉点泪,完了拍拍屁股没事人一样各回各家。 恰巧沈度回家,打开电视就看到这个,隐隐有点反胃,直接换台。 转眼过了将近一个月,叶南期早上刚拉着闻琛对完戏,拖着半死不活的经纪人到了公司食堂,一结婚就分居了的合法姘头打来电话:“老婆。” 叶南期差点一口粥喷到闻琛脸上。 沈度道:“我妈让我们今晚回去吃饭。” 叶南期很喜欢沈度的父母,在还没成功和沈度脱离这合法关系前,他并不想伤二老的心。 过两天就要试戏,叶南期不想浪费太多时间,晚上的时间没了,便把整个下午的时间都用来揣摩。下午五点,叶南期才放过奄奄一息的闻琛,从练功室走出来,恰好碰上了姜沅予。 姜沅予有一股天真烂漫的少年气,很惹人喜欢,穿上白衬衫,就可以直接去客串校园剧里骑着单车的白衣少年。 比起叶南期这颗“太阳”,其实他更像灿烂的小太阳。 叶南期注意到他时,姜沅予也看到他了,爽朗地笑道:“师兄,好久不见。” 两人在学校时关系就很好,叶南期追求被拒后关系也没变僵,只是事业都忙,姜沅予结婚后也得顾忌点距离,这一个月他都没主动凑上去过。 叶南期很喜欢这个单纯的小师弟,笑意盈盈地和他交谈了几句,一个男人不急不缓地走过来,安静地站在姜沅予身后。 便是那位高瞻远瞩的经纪人,姓方名行远。 叶南期的笑容更加和煦,态度自然地和他打了招呼。 经纪人也是有“咖位”差距的,闻琛和方行远差距就很大,主要区别在于人脉的宽广。 叶南期正想像以往一样和方行远套套近乎,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只得冲两人道歉,姜沅予笑笑,点点头。 叶南期先行一步,扫了一眼来电人,挑挑眉,唇角带笑,话语刻薄:“沈总这是刚飞美国,和我这儿有时差?” 他还以为是沈度闲得没事打电话催他回去,岂料沈度声音含笑:“老婆,我来接你了。” 叶南期:“……” 沈度居然开车来接,叶南期惊悚过后,直觉没这么简单,回头瞅了眼姜沅予的背影,挂了电话,见闻琛满头雾水地看着他,道:“另一个贼心不死的来了,可惜见不到一根天鹅毛。” 闻琛忍不住替他的“金主姘头”说话:“人家就算是蛤蟆,好歹也是金蛤蟆。金蟾蜍呢,金蟾蜍听过吗?” 叶南期登时对经纪人五体投地,不好对他的比喻做出评价,忍了好一会儿笑,才拍了拍闻琛的肩膀,若无其事地问:“好几天没看到小姜,他在忙什么?” 闻琛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不也是个蛤蟆”,道:“柳导他老人家的新电影选角,据说方哥牵线,要带小姜去见投资人,这事要是成了,小姜离彻底爆红也不远了。闻哥没本事,争取不到这个机会,咱慢慢来……” 叶南期一时有点后背发凉,仿佛有一股寒气,猝不及防地从脚底窜了上来。 十年前少女惨淡苍白的面容犹在眼前,眼中还含着淡淡的哀愁和怨气,和姜沅予一重叠,惊出他一身冷汗。 “……投资方是?”叶南期说话时,身体不由自主地有点发颤。 闻琛有点奇怪他的态度,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自动给他圆了:“听说是荣禹集团的高层——不是你老公吧?你怕你老公兼情敌潜规则你看上的人?” 叶南期:“……” 那确实有点可怕。 闻琛哈哈笑,没注意到叶南期不自然的脸色。 叶南期悄悄地握紧了双拳。 荣禹集团这片阴影笼罩在他心头多年,是深埋在心底的一块坚冰,冷硬可怕,稍微露出点头,都让他颤栗。 他不敢想象,姜沅予若是趟上这滩混水,真的会安然无恙吗? 本来就不好的心情更加不好了,叶南期上了沈度的车后招呼都没打一声,就掏出手机目不转睛地看。 沈度摸了摸下巴,觉得“呼吁当代人放下手机品味生活”这个公益广告做得非常有道理。 叶南期换了一张电话卡,匿名给姜沅予发了条短信,让他万事小心,隐晦地提醒他去见投资人时不要乱喝乱吃,一有不对立刻报警。 甚至还搜了些防狼术发过去。 叶南期一边发一边想,大概会被当成神经病,还是得再想点其他办法。 沈度看了眼叶南期,这一看倒是把叶南期看活了,他把手机放下,装作不经意道:“刚刚听说姜师弟要去见荣禹集团的投资人。” 一个月前,两人还在因为姜沅予你一言我一语夹枪带棒,这话说得实在突兀又不合常理。 沈度想来想去,把叶南期的意思归结为了“难道你不帮我弄个好资源”,漫不经心道:“想要资源就直说。” 沈家产业里也有个影视公司,因为不是主要的,所以并不大,但说小也不小,要捧叶南期,也不难。 叶南期给他噎得一阵心梗,原本是想提醒沈度注意着点,转念一想发现自己这个想法确实又傻逼又一厢情愿,当即不太温文尔雅地翻了个白眼:“资源你自个儿留着捧小鲜肉玩吧,我怕折寿。” 沈度被他堵得莫名其妙,冷笑一下,不再说话。 沈妈妈怕沈度婚后“家暴”,三天两头地打电话来查岗,得知叶南期老是待在公司,逼他下了“接不到人就别回来”的军令状。 两人在车里商量了一下,一致觉得虽然有点恶心,但在长辈面前还是得假装恩爱和睦。 于是阿姨一开门,就看到沈度揽着叶南期的肩膀,给她问了声好。沈度比叶南期高半个头,常年健身,身形修长挺拔,这么揽着叶南期,倒是挺般配。 阿姨慈祥地点点头:“今晚做了你们喜欢吃的菜。” “您辛苦了。”沈度笑了笑。 阿姨悄咪咪地瞅了瞅叶南期,觉得叶南期真人比电视上更好看,见他安静含笑,眉目蕴藉,怎么看怎么喜欢,赶紧让他们进来洗洗手,很快就能吃饭了。 叶妈妈已经被接来了,沈度和叶南期秀完假恩爱,看他妈的脸色似乎挺满意,这才放开手。 叶南期打了招呼,坐到叶妈妈身边,说了几句话后,谈到他妹妹。 小姑娘最近心里难过,抱着以前姐姐送她的兔子玩偶,和谁都不说话,想要哥哥去见见她。 叶南期明天就要回公司继续练习,他工作时能拿半个小时吃饭都是奢侈,小姑娘静养的医院又远,一来一去,加上陪哄的时间恐怕不止一天。 叶南期犹豫了。这次的角色对他来说非常重要,试戏结束后等结果那段期间比较有空,可以放肆地挥霍一下时间,干什么都行。 叶妈妈看出他的犹豫,知道二儿子肩上负担沉重,于是笑了一下:“宛宛说,要是你现在不能去,先给她打个电话也行。” 叶南期愧疚地点点头,不经意和沈度对视上了,双方都是一愣,又不太自在地移开目光。叶南期走出房间,到后院里,给小妹打了个电话。 不到三秒,电话就被接通了。那边传来少女温软的声音:“乌云遮不住太阳,邪恶终将被打倒,真正的胜利永远属于正义。”(注1) 叶南期没说话。 少女顿了顿,接着道:“……他们费心尽力、冥思苦想,让我的缺陷变成了美好的标志,让我在无力改变的阴影里平静而愉快地走着自己的人生之路。”(注2) 叶南期抬头看了看天色,过了秋分后,夜幕降临得更快,月亮已经露出半张脸,淡淡的月光显得惨兮兮的。 而叶宛已经在黑暗中度过十年,连这点月光都看不到。 叶南期的声音柔和得像一阵春风,不是公司包装那样装模作样的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徐徐的,让人不由自主地心里安稳下来:“宛宛,不会无力改变的。” 叶宛的难过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叶南期一通电话过来,就解决了一切。 叶南期耐心地听她叽叽喳喳地抱怨医生老是给她吃很苦的药片,护士姐姐不让她在公园里多玩,聊着聊着小姑娘又不知怎么的开心起来,她最近读了几本书,记了一些句子,一一地背给叶南期听,严肃得像给老师检查背诵的学生。 叶南期哄完小姑娘,等她开开心心地挂了电话,低头才发现地上还有另一道影子。 他僵了一下,回过头,发现沈度抱着手站在他身后,唇角噙着奇怪的笑,目光惊奇,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 他的脸上还有笑意没消失,一看到这人,立刻齐齐扭曲。 沈度看他变脸迅速,也不在意,不评价他刚才的表现,懒洋洋地道:“吃饭了。”叶南期摸不准他的态度,狐疑地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哦”了声,抬脚跟上去。 第5章 吃饭时,沈妈妈脸色温和,言语关切地询问叶南期的喜恶。 说来惭愧,叶南期怎么说也是命运多舛,多少该活得糙一点——实则却非常难养活,其中最大的毛病就是嘴挑。 他不好意思在长辈面前表现出来,妄图塑造一个“隔壁家的孩子”一般完美的形象,刚要含糊过去,就被亲妈笑呵呵地卖了:“南南可挑食了,不吃辣不吃酸,不吃大蒜不吃葱不吃香菜不吃鱼不吃羊肉,白菜只吃菜叶儿,难怪明明比阿度大两岁,还没阿度高。” 叶南期含笑:“……” 沈度扫了叶南期一眼,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字。 “真难养活”。 没想到却被他妈白了一眼,自从叶南期回来后,沈妈妈的心似乎偏到了南半球,似笑非笑地指指沈度:“都记住了?” 连同沈爸爸也扫来威严的目光。 沈度默了默,看着叶南期,语气温柔:“当然记住了。” 以后家里就上酸的辣的,多加点大蒜大葱香菜,顿顿鱼肉羊肉,全上青菜杆子。 吃完饭,两人就被赶上楼,在沈度以前的房间待着。 叶南期和沈度大眼瞪小眼,觉得干坐着实在尴尬,摸出手机才发现没电了,连忙翻出充电器充电。 沈度抱着手,闲闲看着他,冷不丁开口:“是叶宛?” 叶南期愣了一下,想起晚饭前的电话,恍然道:“沈总贵人事多,居然还记得宛宛。” 沈度心想我胸襟宽广,道:“需要帮助可以找我。” 叶南期背对着沈度,脸上毫无笑意,眼神警惕且防备,语气倒还轻松:“不用,谢谢。” 这些年他赚的钱也不少,国内能找的医院专家几乎都找过了,叶宛的病情毫无进展,再再过段时间,他就准备把母亲和妹妹一起送出国了。 沈度当年的脾气臭得不行,就差鼻子朝天走,且就和叶南期犯冲,和叶家其他人接触都不多,便没再吭声。过了会儿,他又道:“你姐姐……” 连踩两道雷,叶南期的眼皮一跳,腾地站起来,直直走进浴室,没理会他。他快速冲了个澡,调整好了心情,走出来忽视沈度,把手机开了机。 刚开机,就弹来几条短信,叶南期点开一看,是姜沅予的回信。 姜沅予果然觉得他莫名其妙,给经纪人辩解了一句,干脆利落地拉黑了叶南期的这个号码。 显然是把叶南期当成什么不怀好意想离间的人了。 短信是两个小时前回复的。 叶南期轻轻吐了口气,心里沉甸甸的,现在已经十一点,这种时候打电话给姜沅予,似乎有点打扰……如果姜沅予没出事的话。 他把玩着手机,等沈度进了浴室,拨了电话过去。 漫长的等待音让他手脚都有点发凉,他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姜沅予的气质性格都和他姐姐叶湄很像,他实在不想看到姜沅予走上叶湄的老路。 还好在十秒后,电话那头响起了姜沅予清亮的嗓音:“喂?叶师兄?” 叶南期一颗心落了地,装作惊讶道:“是小姜啊,不好意思,打错了,这么晚真是打扰了。” 姜沅予笑了笑:“没关系,我还没睡呢,刚从酒局上下来,在车里有点困……哈,没注意手机响了。” 叶南期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旁敲侧击了一番今晚的酒局,确认姜沅予真的没出事,才挂了电话。 沈度早就出来了,站在一边没打断叶南期,看他挂了电话,眉间似乎有点阴翳:“你和沅予说话?” 叶南期微微一笑:“我和我师弟说几句话,沈总有意见?” 是了,姜沅予一结婚,叶南期还是姜沅予的朋友、前辈,而沈度就什么都不是了。 沈度追求姜沅予时,姜沅予只觉得莫名其妙,微笑着发了好人卡:“沈总人很好,很高兴多了沈总这么个朋友。” 这一幕简直经典,叶南期至今回想起来,都想捶地狂笑。 沈度想起初恋,脸色说不上好:“他已经结婚了,不要打扰他。” 叶南期把玩着手机,靠在床头,有点玩味:“小姜并不觉得我打扰。倒是沈总,我现在都奇怪小姜是怎么倒了八辈子血霉被你看上的?” 沈度并没有和情敌探讨自己的恋爱心理历程的心情,微皱着眉道:“你不也追求失败,和我摆什么谱。” 叶南期也不恼,微笑着,感觉自己简直佛光普照:“他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沈度道:“……” 沈度给他那句棒读噎了会儿,话题莫名回到了之前的:“你真的不要资源?” “不要,你投资的剧我会离得远远的。”叶南期笑容一收,无比诚恳地道,“沈总要是愿意下楼和伯母说我们要离婚,我可以立刻滚出你的视线。” 沈度和叶南期的心理一样,不能让自个儿做坏人,闻言,皮笑肉不笑:“叶大明星能做到的话,我也能做到。” 上次打地铺发烧,这次叶南期不打算再矫情让自己难受,和沈度各躺在床的两边,继续把玩着手机。 沈度忍了又忍:“放下手机,睡觉。” 叶南期没分给他一点视线,盯着手机,惊讶地道:“你是我妈?” 沈度家教严,作息规律,这个点早该睡了,只是有声响他就睡不着,叶南期在一边不知道做什么,手机各种提示音闹得他脑仁疼。 他一蹙眉,干脆伸手去抢。叶南期灵活地一让,却忘记自己本来就在床边,嘭地摔到地上,声响不小,呲牙咧嘴,硬咬着牙没在情敌面前丢脸地叫出声。 沈度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刚想说点什么,门就被敲响了。沈妈妈中气十足地喊道:“开门,做什么呢那么大声响?混小子你是不是欺负南期呢?” 叶南期摔得狠,要马上体面地爬起来有点难,沈度瞥他一眼,道:“和他闹着玩,没事,您去睡吧。” 沈妈妈道:“怎么没事?开门!” 沈度一顿,语气有点古怪:“妈,我们在……您可能不太适合进来。” “……”沈妈妈不知道想到哪儿去了,咳了一声,“别折腾太晚,南期还要工作,早点睡。” 叶南期坐在地上,听到脚步声渐渐远了,才松了口气,想站起来,没料到沈度居然伸出手,像是要拉他一把。 他的目光一言难尽,自己站了起来,想了想,问道:“沈总,您听过魂穿吗?” 沈度道:“我还听过夺舍。” 叶南期一脸诚恳:“你可以正常点,真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不过就是睡了一觉,算是互相解决了一下生理需求,你没必要态度这么诡异。” 自从两人睡了一觉结婚后,沈度的态度就有点奇怪了。 ——究其原因也是沈度从小接受的教育古板,偏偏睡的又是叶南期,责任心有点扭曲。 仔细想想,叶南期在娱乐圈混了几年了,也不知道和多少人睡过。 沈度想到这层,脸色淡下来,垂眸想了会儿,道:“说得也是。” 叶南期低头继续看手机,他刚才在联系认识的私家侦探,打算让对方跟踪姜沅予一段时间,对方不知道他的身份,很安全。 看到对方发来一句ok,叶南期删了聊天记录,这才安安稳稳地躺下睡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饭时和沈爸爸喝了两杯,这一觉叶南期睡得格外安稳,多年来纠缠的噩梦也没做,醒来时迷迷糊糊的,竟然想赖床,在这温暖的被子里多躺会儿。 只是眯了会儿眼叶南期就发现了不对。 他竟然被沈度抱在怀里,脸贴在沈度胸前,腰上还搭着只手。 沈度的身体很温暖,被这股纯男性的荷尔蒙气息无孔不入地包围着,叶南期脸都青了,身子一动,竟然没挣开,给他一闹,沈度也醒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叶南期眼里冒着森森寒气,咧嘴笑:“哟,沈总,我的腰细吗?” 沈度醒了神,非但没松手,反而在他腰上一握,淡定道:“细。” 叶南期:“……” 沈度这才又道:“你怎么钻过来了?” 叶南期一愣。 他睡觉不老实,又因为体寒,睡觉时老想往暖和的地方凑……还真可能是他主动钻过来的。 叶南期当即老脸发热,觉得丢脸丢大发了,噎了好一会儿,理不直气也壮道:“床这么大,你管我钻哪儿?” 沈度唇角一翘,讥诮道:“也对,投怀送抱,叶大明星应该很熟练。” 叶南期肃然道:“沈总有所不知,投怀送抱,也是要看人的。” 一大早醒来两人就互相恶心了一把,下楼时都是一脸晦气。 沈妈妈和叶妈妈有说有笑地讨论着某部电视剧,叶南期凑近一听,发现两位妈妈讲的是他最近参演的那部。 两位女士讨论了会儿,由沈妈妈带头,一致觉得整部电视剧里颜值与演技最高的都是乖宝叶南期,拯救了这部剧本不算多好的电视剧。 叶南期哭笑不得。 吃完早饭,沈妈妈慈眉善目地看着叶南期:“南期要回公司了吗?” 叶南期点头:“公司有专门的地方练习,不会有人打扰,后天就要试戏,还得和经纪人多交流一下。” 沈妈妈道:“好孩子,辛苦了。吃完饭沈度送你过去吧。” 叶南期含笑道:“妈,不用了,他公司和我们公司不顺路,万一迟到,阿度面对下属多不好看。” 沈度给他一声“阿度”恶心差点吃不下饭。 沈妈妈道:“之前他半路看到个小姑娘在哭,下去一问说是奶奶养的猫跑了,找了一晚上都没找到,就帮着小姑娘去找猫,结果迟到了。媳妇儿比猫重要呢不是?” 叶南期听得差点笑出声,打死不相信沈度会做这么小学教科书级别的好人好事,却没注意到沈度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在。 第6章 到最后叶南期也没拗过沈妈妈。 沈妈妈年轻时是画家,天然的理想主义与浪漫主义者,总觉得夫妻之间要这样才是完整美好的。 两人一个不情一个不愿,上车了也相对无言。叶南期是因为自己昨晚“投怀送抱”有点尴尬,沈度是在思考另一件事。 车开了会儿,沈度才开了口:“你那些传闻不管有多少是真的,现在最好收着点。” 翻译过来就是:现在有沈家当你的靠山,就不要去爬那些乱七八糟的床了。叶南期本来不甚在意沈度误会什么,听着他这语气,心头火突然就起了,托腮侧头看着沈度,薄薄的唇角一弯,莫名就有点勾人的味道:“沈度,你是不是觉得睡了我一次就要管着我了?那得有多少人要管我,就你……” 车猛地停了。 沈家这别墅在山上,幸好四处荒凉,不然这突然停车恐怕会出交通事故。 叶南期猝不及防,给安全带勒得眼泪都差点下来,火大了:“你想死先把我放下去。” 沈度笑着的时候还好,虽然有几分戏谑,好歹不那么危害社会。脸色一沉下来时,眉目间仿佛涌动着股煞气,颇为可怖。 “我妈很看重你,你爱怎么浪是你的事,别让她听到什么闲言碎语。” 顿了顿,沈度品味了一下叶南期刚才话,做了一件让他目瞪口呆的事—— 他打开车门,仗着自己力气大,把叶南期给扔下去了。 叶南期不可置信地看着扬尘而去的车,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自己被人踹下车的事实,气得差点破口大骂,只能打电话叫司机来接自己。 好在叶南期没有固定的上班时间,到公司时已经是上午九点。 进了小会议室,屋里太热,叶南期靠在桌边,修长的双腿漫不经心地交叠着,脱下外套放在一边,低头把袖子挽起来。 闻琛从包里拿出剧本,话还没出口,看到他露出来的一截小臂,脸色难以言喻地复杂起来:“……南期啊。” “啊?” 闻琛道:“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你们年轻人了,唉。” 叶南期直觉他吐不出象牙。 闻琛指了指他的手臂:“啧,这么激烈。都提醒你年轻人要注意身体了……” 叶南期低头一看,才发觉昨晚从床上摔下去,小臂不知道磕哪儿了,青了一块。他的皮肤本来就白皙,便尤其显眼,昨晚都没发觉,现在才觉得有点痛。 叶南期咬牙切齿:“你哪只眼睛看出这是事后痕迹了?” 闻琛反问:“难道不是在床上折腾出来的?哎,你啊,明天就要去试戏了,要保持充足的体力和精力啊……” 叶南期哑口无言。 这还真是在床上磕出来的。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会儿,耐着性子解释:“闻哥你误会了,是昨晚那个傻逼凑过来拿我的手机,我躲的时候从床上摔下去……” “你们果然同床了!”闻琛惊叹于这个世界的神奇。 叶南期发现越描越黑,干脆不纠缠这个,换了话题:“……我们还是说说剧本的事吧。” 近乎不眠不休地准备了一个月,叶南期很有信心能拿下角色。他的演技本来就不错,算是这一辈“小鲜肉”里最好的那一批,现在刚红起来,还能带动流量。 这个剧本的男三可塑性很强,是被派去黑帮的卧底,在身份没有揭露前,一直显得亦正亦邪,有时候暗中帮主角一把,有时候又坑他们一把,让主角丢失追踪的线索,因为身不由己做过不少坏事,追求正义而做出的牺牲,显得尤其矛盾。 叶南期和闻琛讨论了一上午,吃过饭休息后,去健身房跑了会儿步,安稳地睡了个午觉,下午没再拉着闻琛对戏,而是和闻琛告了别,去了家老电影院,买了张电影票,低调地走进去。 这是叶南期的习惯,每次试戏前他都状若疯魔,只有最后一天,会给自己休息缓和的时间和空间,到这家老电影院选一部老电影看一下午。 闻琛招呼了他明天注意时间,就不再打扰他。 今天叶南期买到的电影票,不知道是不是天意,竟然是他姐姐叶湄演的、并且是唯一一部电影。 叶南期的手指在电影票上掐出几道深痕,才自然而然地入了座。 这个老电影院经常播放一些已经下架或者毫无人气的老电影,没多少客人,再过不久就要倒闭,放映厅还是老式的,又大又空。 叶南期寻到座位坐下,静静地看起这部电影。 伴随着轻柔的bgm响起,叶湄年轻的脸庞出现在了叶南期眼前。 距离她的离开,已经有八年。 当年铺天盖地的艳照门、爆料、各种绯闻仍然像噩梦一样笼罩在叶家人的头顶。大荧幕上的少女眉目如画,长得极美,一颦一笑皆是文章。 即使她已经逝去多年,叶南期仍然没有忘记她的长相。 这些年叶湄频频出现在他梦里,不是苍白惨淡的愁容,就是狰狞恐怖满脸是血的模样,她在他的印象里已经不会笑了,这还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看到屏幕上的叶湄露出宛如春花的灿漫笑容。 当年叶湄被封杀,接的广告拍的剧全部下架,能正大光明在电影院里放出来,还得多谢这个快要倒闭毫不讲究的老电影院。 叶南期前面坐着两个学生,边看电影边嘀嘀咕咕地讨论,叶湄已经离开了八年,人总是健忘的,两个学生嘀咕了好久,想不起电影的女主到底是何方神圣,长得好看演技好,居然没听过,便摸出手机搜。 这一搜可不得了,她们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 “啊,是她!我以前可喜欢她了,可惜……艳照门,还赌博借高利贷,真的看不出来……” 叶南期心想:不是。 “何止,你看,她还吸毒我的天,吸毒分分钟路转黑啊!” 叶南期死死地攥着那张电影票,想:不是。 “说这些都没用了,她很多年前就跳楼自杀了……” “哎……看这电影,突然有点渗得慌。”另一个学生抖了抖肩膀,“算了,别看了吧,下午好不容易逃课出来,我才不想看这玩意儿。” 她们说着就站起来,猫着腰离开了放映厅。 叶南期僵硬地坐着,觉得胸口被什么堵着,又胀又涩,让他有点呼吸不畅。 他想说叶湄不是那样的,她阳光,开朗,坚韧,聪明,不吸烟,不赌博,对待家人很温柔。 电影到了高潮部分,荧幕里叶湄哭得撕心裂肺,叶南期的眼眶微微发红。 他总觉得叶湄像是透过了荧幕和时间在哀怨地看着他,在对他哭,哭得痛苦又委屈。 电影落幕时,叶南期站起来,看着主演的名字匆匆掠过,面无表情地想:姐,我会给你报仇的。 不要哭了好不好? 该死的人一个也不会少。 叶南期裹着围巾戴着口罩,走向放映厅的出口,经过一个座位时,突然被叫住了。 他微微一怔,抬头一看,顿感心中热血沸腾,几乎要冲顶。好歹是克制住了,刚才那股极端紧绷的情绪一下烟消云散,他又恍惚坠回人间,做回了叶南期。 叶南期神色如常,笑笑道:“方哥也来这儿看电影?” 叫住他的正是姜沅予那个高瞻远瞩的经纪人。 也是当年叶湄的经纪人。 方行远站起来,看着叶南期,眼神有点复杂,似有所指:“有个故人,以前很喜欢来这儿看电影,听说快倒闭了,今天有空就过来看看。” 叶南期不动声色,依旧温温笑着,仿佛什么都没听懂。 方行远回头看了眼荧幕,道:“一起喝个下午茶?” 叶南期求之不得:“方哥都邀请了,我当然去。” 方行远带着叶南期到了附近一家咖啡厅,工作日的下午人不多,店里放着首舒缓的英文歌,让人昏昏欲睡。 叶南期摸不准方行远带他来做什么。 叶湄刚出事时,叶南期也以为他姐姐变了,对于叶湄给叶家带来的混乱生出过恨意,那点恨意一直延续到五年前。 他在高考前夕发现了叶湄的日记。 所以不顾叶妈妈的反对,选择了表演系,义无反顾地进入了娱乐圈。 叶南期要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知道叶湄是无辜的,她被人强迫,而那片阴影,似乎就来自荣禹集团。 至于到底和方行远有没有关系,方行远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叶南期一概不知。 叶南期没有掩饰过自己是叶湄的弟弟,好在也没人去深挖这些,他尽可能地表现得自己急功近利、一心爆红,只希望能放松方行远的警惕心。 两人沉默地对坐了会儿,叶南期先开了口,笑着道:“听说最近方哥为了小姜的新片挺忙的,已经忙完了?” 方行远要笑不笑地看着他,眼底没什么情绪,没有多说。下午茶明明是他提出来的,到最后却是叶南期单方面扯话题,扯到两人都无话可说了,他才接了个电话,先离开了。 叶南期反而松了口气,闭了闭眼,觉得有点疲惫,浑身无力地回了家,蒙头睡觉。 隔天一大早,叶南期又恢复了精神,洗漱下楼,和沈度不期而遇。 沈度煮了粥,这回时间充裕,条件宽松,本来想熬叶南期深恶痛绝的鱼片粥,不知怎么脑子一抽,换成皮蛋瘦肉,香气浓郁。 叶南期昨晚就没吃饭,饿得不行,看餐桌上没自己的餐具,就自行去厨房盛来。 沈度瞥了他一眼,竟然没说什么。 两人沉默地吃着早饭,叶南期轻轻吹了吹香气横溢的粥,尝了一口,发现味道居然不输于酒店大厨,由衷道:“总算发现了你唯一一个优点。” 厨艺不错。 沈度动作优雅地拭了拭唇角:“可惜我到现在也没发现你任何一个优点。” 叶南期:“……” 第7章 叶南期想那是我不肯在你面前展现,心底又莫名生出一股在情敌冤家面前受挫的不服气,要反驳显得太幼稚,心里碎碎念着,一时没注意,给自己喂了口粥。 烫得眼泪差点就掉下来了。 沈度骂了声“白痴”,立刻转身倒了杯冷水过来,加了两块冰,递给叶南期。 待会儿试戏还得念台词,叶南期不敢在这关键时刻掉链子,连忙接过含了口冷水在口中,跑去漱了漱口,回来发现沈度已经走了,桌上放着云南白药。 叶南期愣了愣,嘴里火辣辣的,心里滋味难以描述,喃喃了一句“不会有毒吧”,还是乖乖上了药。 好在粥也不是特别烫,只是舌尖烫红了点儿,叶南期吃完饭,等司机来了,坐上车,犹犹豫豫好半晌,才摸出手机,给沈度发了条信息。 【谢谢。】 沈度回得倒是挺快: 【怕你烫死,我是第一嫌疑人。】 叶南期笑容不变,戳手机的力气却变大了不止一倍:【放心,要死肯定不是我先死。】 回完叶南期又惊觉自己幼稚,总是被沈度淡定地撩起火气,一点都不像他。他撇撇嘴,换号码看了看私家侦探发来的姜沅予的行程和接触的人物信息,发现暂时没什么问题,松了口气。 实在不怪他紧张过度,同一个经纪人、同一个投资公司,还有相似的性格脾气,就连爆红的速度也相似,姜沅予简直就像另一个叶湄。 只是不知道,那只黑手会不会像多年前那样,将他也拽入深渊。试戏的过程很顺利。 在演戏这方面,叶南期一向很有自信,结束时,叶南期看得出这位徐导对他的表现很满意。 能做的已经做完了,尽人事听天命,叶南期鞠了个躬,安静地退下去,出去时和一个年轻人擦肩而过,眼尖地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是最近红起来的“小鲜肉”之一。 只是演技口碑没他好。 他刻意走得慢了一步,隐约听到对方似乎也是来竞争男三这个角色的。 总不可能输给他吧? 叶南期一哂,不再多想。闻琛擦了擦汗,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你表现得很好,我看着都揪心,唉崔颢怎么这么惨,被逼得冲朋友开枪,幸好偏离心脏……” 叶南期侧耳听完,道:“闻哥,这就是你理解人物不够深刻了。崔颢是真的想开枪打死这个朋友的。” 闻琛一愣:“为什么?” 叶南期:“他深陷在匪窝里那么多年,不可能坚定不移地坚持本初的信仰,这个朋友不知道他的任务,三番五次差点暴露他的身份,为了自己追求的正义和最终的目的,牺牲在崔颢眼里已经很正常。” 所以饰演这个角色的人,需要在崔颢已经冷酷疯狂的本来面目下,再演出矛盾与痛苦。 闻琛想了想,冲他竖起拇指,“当初就没看错你,以后你肯定能大红大紫。” 叶南期笑笑不说话。 闻琛对叶南期拿下角色的信心刷刷满格,心情大好。试戏结束,叶南期能休息两天,正是初冬,他大发慈悲,提议去吃火锅暖暖身,正巧附近新开了家火锅店,环境好味道正宗,清汤也好吃。 叶南期一年到头吃不到几次火锅这种东西,可惜舌尖又开始火辣辣地发疼,他轻抽了口气,无奈道:“你带嫂子去吧,我有点累,想回家歇歇。” 闻琛感动叶南期为保持身材做出的牺牲,立刻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过了会儿,他发来一堆图片,热腾腾的火锅,红辣辣的油,摆满了的大碟小碟,只是看着都能想象出那味儿。 叶南期不是不吃辣,而是吃不了辣,又馋那辣味,看到闻琛发图,威胁他要拉黑。 闻琛这才心满意足地罢休。 沈度的这栋别墅又大又空,除了每天来打扫的钟点工,以及总是匆匆来匆匆去的两人,没什么人气。虽然主人挺讨人嫌,屋内的装修风格却偏北欧风,十分简约,简约得到处都透露着一股性冷淡的气息。 叶南期想起之前答应了妹妹工作结束就去看她,便上楼换衣服,不经意看了眼镜子。镜子里的人轮廓柔和,眉清目朗,五官秀逸,就是眼窝较深,不刻意温顺垂眸,便显得深沉难明。 虽然叶宛看不见,叶南期还是认认真真打扮了一番,扣上帽子,下楼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咔嚓”一声。 沈度回来了。 叶南期和门外的沈度面面相觑,眨了眨眼,这才想起今天是周六。 那沈度一大早出去干什么了? 他脑中冒出这个问题,迅速被抛到脑后,漫不经心地冲他点点头,不想浪费时间,错开他直接出了门。 ——收拾得那么妥帖精致,甚至还喷了点香水,活像要去幽会小情人。 沈度皱皱眉,看着他风度翩翩的背影,决定等万一有绯闻就扣下来,威胁叶南期去提离婚。 叶南期先给叶妈妈先打了个电话,叶妈妈今天和沈妈妈去隔壁市看画展,兴致很高,接到儿子的电话,便知道叶南期试戏结束了。 因为叶湄的事,她是一万个不乐意让儿子再踏入这滩浑水,然而冷战一年也没拧过,干脆就不闻不问,从不关心叶南期的工作问题。 听叶南期说要去医院,叶妈妈笑道:“怎么不叫上沈度一起?宛宛应该会很高兴的。” 叶南期噎了一下,有些为难地蹙了蹙眉,道:“他工作忙,今天一大早出去,就不打扰他了。妈,你们好好玩,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叶南期去花店买了束黄百合,左右看看发现没有狗仔尾随,才开车去了医院。 平时叶南期是不在意狗仔怎么偷拍怎么编排的,反正他的名声已经被搅和得够乱了,粉丝相信他也好不相信也罢,只要他还能制造话题,有讨论度,就不愁没有戏接。 只是他不乐意让这群沾人血吃馒头的家伙再利用他的家人制造话题。 八年前的事经常让叶妈妈从噩梦中惊醒,纵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曾安宁。 叶南期去得不凑巧,堵车堵了一路,过去时叶宛恰好吃药睡下了。 她最近情绪不稳定,经常失眠,药里有安定成分,睡得很熟。 小护士是叶南期的粉丝,脸颊通红地给他说叶宛的近况,事无巨细地全部说完,小小声问叶南期能不能给她签个名。 只要不在沈度面前,叶南期都是温文尔雅谦和有礼的,含笑给她签了个名,不想打扰小姑娘休息,轻轻放下花,在旁边坐着。 不知不觉间,叶宛也长大了。然而身体的缺陷使她从小到大都待在医院里,过不了和普通女孩一样的生活。 少女清秀的轮廓与时光永远停留在八年前的叶湄也越来越像了。 叶南期静静地坐了许久,才俯下身在叶宛额上落下一吻,轻轻道:“晚安。” 天色已经黑了,叶南期本来要直接回沈度家,开车到半路,等红绿灯时不经意一瞥,竟然看到了方行远。 方行远走进了对面的一家西餐厅,看起来不像是和人有约。叶南期平时能接触到他的机会很少,目光幽幽地盯了会儿那个餐厅,果断找了个地方停车,想了想,又在附近的一家花店里买了束粉玫瑰,款款走了进去。 一进去,叶南期就眼尖地看到方行远,他假装没看到对方,抱着那束花直直走过去,果然才刚路过,就听到方行远的声音:“小叶?” 叶南期立刻做出一副“怎么办被人发现了”的样子,不太自然地捏紧了花,扭过头惊讶道:“方哥?这么巧。” 方行远扫了眼他这副打扮精致的模样,又看了眼那花,明白了什么似的,笑了一下:“真巧。和人有约?” “……没有。”叶南期将花往垃圾桶里一扔,唇角翘着,笑得温柔,眼角微微一弯,竟有种难以言喻、又极其勾人的甜意。 叶南期和叶湄长得不像,唯有一双眼睛,极为相似。 方行远神情恍惚了一下,立刻回神,以为叶南期是警惕,不愿让小情人暴露,便很好心地点点头,随口道:“没有的话,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 叶南期目的达成,脸色迟疑一下,才微微笑着坐下,顺便摸出手机,装模作样地戳了几下,给谁发信息似的。方行远也不多问,颇有风度地递过菜单,叫来侍者。 叶南期心思没放在吃上,他想套方行远的话,又怕打草惊蛇,假装认真地研究菜单,实则在琢磨怎么撬开着老王八的嘴。 他低眉顺目的样子更像从前的某个人,方行远的目光更为复杂,等叶南期点了菜,他突然道:“你和你姐姐长得不像。” 没料到方行远竟然主动就挑破了这层纱,叶南期微微一顿,含笑抬起头,并不言语。方行远也不在意他的反应,又道:“她的功利心也没有你重。” 叶南期依旧笑得天衣无缝,轻描淡写道:“方哥说笑了。我们是一点也不像,我不会像她那样堕落。” 说得云淡风轻,心上鲜血淋漓。 方行远看了会儿叶南期,竟似有些失望,不再谈起关于叶湄的只字片语。 对方很警惕。 叶南期默默想,为什么要那么警惕?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如今方行远在经纪人这个圈子混得如鱼得水,当年的事就算他没有踩一脚的,也肯定没少拿封口费,甚至……可能是他牵针引线,带动的一切。 但他去了从前叶湄经常去的那家电影院,甚至安静地看完那部电影。 是不是说明这老王八心中多少存着点愧疚? 到吃完晚饭,两人都只是随口聊些家常话,叶南期没有旁敲侧击,方行远的防备心过重,稍有风吹草动都会被他敬而远之。 回到家,沈度没在客厅,叶南期心里还在思考着方行远的事,端着咖啡路过书房,听到里面传出敲键盘的噼里啪啦声。 从门缝里可以窥见沈度正聚精会神地工作。 原本还沉甸甸压在心口的东西忽然就散了大半,反倒是作恶欲腾地升起,叶南期略一思考,把咖啡喝完了,手一松,“嘭”的一声响起,在这空荡荡的屋里尤其明显。 他敲了敲门,毫无诚意地道:“哎呀,不好意思,手滑,没打扰到沈总吧?” 沈度在书房里坐着没出来,听外面动静颇响地收拾整理,好半晌,才低低骂了声幼稚。 没等太久,叶南期就收到闻琛的消息,说徐导那边已经开始联系他了,只要彗星不撞地球,这个角色十拿九稳了。 叶南期心情大好,连看到沈度,都觉得此人没有平时那么面目可憎了。结果才过了两天,闻琛又给叶南期打了电话,声音忐忑:“两个消息,一好一坏,先听哪个?” 叶南期直觉坏消息一定糟透了,沉默一下:“好消息?” “月底有个酒会,邀请函发过来了,正好你有空,很多大明星和知名企业家都会去。” 叶南期心里一缓,这确实是个好消息。他问:“坏消息呢?” “……”闻琛咽了口唾沫,“你的角色被人截胡了。” 第8章 再好的心态也禁不住这过山车一般的起伏,叶南期静默了片刻,才压制住了火气,语气还算平静:“怎么回事?” 闻琛担心他气坏了,小心翼翼地道:“本来今早都打电话,说合同准备好了,徐导拍板就要你了——谁知道晚上就说不好意思打错电话了,定的是另一个人。”他说着说着,火气也上来了,一拍桌子,气得不轻,“把我们当猴耍呢?!” 叶南期捏了捏眉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谁?” 闻琛已经打听出来了,立刻回答:“就那天你去试戏时碰到的小鲜肉,叫李绥,演技蹩脚,徐导瞎了才选他。” 之前叶南期也遇到过不少被抢戏的事,但还是第一次在临近成功时被倒插一脚,这种感觉不亚于堆了好久的积木,眼见着要搭好了,被人轻轻一推,没了。 他脸色沉沉的,要咽下这口气实在难。 何况他没理由忍气吞声。 闻琛打听到了不少,是李绥的经纪人捣的鬼,那位经纪人似乎通过各种关系,请投资人吃了饭,不知道说了什么,让对方答应了换人。 也说不上换人,毕竟还未真正拍板。徐导就算不乐意,也不得不屈服于资本,再退一万步说,还好只是男三,闹了会儿,也就答应下来了。 叶南期思考了会儿,慢慢道:“我们也可以请投资人吃顿饭吧?商人重利,男三的质量对电影的影响也不小,何况是崔颢这样的角色。我的商品价值,比李绥的大。” “我尽力。”闻琛想了想,改了口,“不,这酒局你等着,很快。妈的,还敢截你的胡。” 叶南期为试戏付出了多少汗水,只有闻琛清楚,所以他打电话过来时,心里都几乎有些不忍告诉叶南期。 还好叶南期坚挺。 闻琛发动了这些年在娱乐圈的所有人脉,动作很快,第二天就告诉了叶南期酒局的时间地点。 叶南期打了腹稿,还嫌不够,拿来纸和笔,洋洋洒洒写了一堆自己和李绥的优劣对比。他很清醒娱乐圈的明星的定位,真将自己和那个小鲜肉当成了商品来写,写完了又删删减减,看了又看,沉思片刻,干脆将纸揉成一团扔了。 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对方不一定乐意听他高谈阔论。 酒局安排在晚上七点,叶南期换了衣服,提前过去。闻琛比他还紧张:“听说资方是个富二代,拿家里的钱随便玩玩的,脾气还有点怪,会不会不按常理出牌?” 叶南期想了想,道:“他的性取向是?” “……”闻琛的表情一言难尽,“你准备为了个男三的角色献身?” 叶南期表情认真:“我感觉我长得还是不错的。” 何止不错,他相貌极佳,皮肤莹白,眉目蕴藉,安静含笑坐在一边,就让人移不开眼。说句酸倒牙的,“仿若人间水墨画”。刚出道时捞了个只有两个镜头一句话的路人甲角色,被一些颜控看到,立刻让他小火了一把,这才得到公司重视,一步步爬了上来。 可见无论是古代人还是当代人都重色,此传统源远流长,万世不绝。闻琛:“……是不是你老公惹你生气了?还是你受什么刺激了?” “刺激?没有。”叶南期忽略他前面那句,“其实仔细想想,被包养也不错,圈里谁没几个真真假假的绯闻。我那么多绯闻,不坐实一两个都觉得有点亏,何况坐实了还有很多好处。” 闻琛道:“……” 看他无言以对的样子,叶南期这才恶作剧成功似的,扬眉笑起来:“跟你开个玩笑,紧张什么?别家经纪人恨不得把艺人洗干净送到金主面前,你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闻琛白他一眼:“怪你这几年都是干干净净地爬上来的,我可舍不得你这棵嫩水仙自己蹦进污泥堆里。” 叶南期只是笑,没说话。 路上有点堵车,到达约定的酒店时,离七点还有十分钟,叶南期觉得自己提前出门简直明智,和闻琛碰了碰拳,先行进了包厢。 为了今晚的酒局,叶南期咬牙开了好几瓶接近五位数的酒,准备先把人灌醉了好说话。 他和闻琛说着话,心里没来由地一突,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再不好能是什么? 无外乎被对面甩脸就走,或者对方答应了又反悔,说来说去就是被拒绝。叶南期也没有觉得一定能拿下,心里早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然而他心里就是突突地跳,慌得有点坐不住。 七点,包厢的门准时被敲响。 叶南期稳住神,过去开门,笑容得体:“赵先生……” 话没说完,在看到门后的另一个人后,叶南期的笑容差点裂开,噎了一下,才把话说完。 投资人姓赵名生,果然是个年轻的富二代,修眉星目,长得不错,有点大大咧咧,没注意叶南期的不自然,随意摆摆手,挺有兴致地瞅了叶南期几眼:“你们来得倒是很早——沈度,给你介绍一下,叶南期,大明星。” 求人不算丢脸,求人时碰到情敌就丢大发了。 沈度站在赵生身边,抱着手好整以暇地看叶南期表演。他穿着西装,身姿俊挺,脸庞深邃俊美,视线没有刻意垂一下,偏偏就有一种居高临下看人的感觉。 叶南期笑得脸都要僵了,竭力保持着自然,假装沈度是陌生人,含笑道:“赵先生过誉了,也不是什么大明星,来得早,只是求人的态度。” 他这么直接地说出目的,赵生倒是愣了愣,打了个哈哈,带着沈度坐下,这才指了指沈度:“不介意吧,我哥们儿,恰巧遇到,过来吃顿饭。” 叶南期听他介绍,和沈度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里的嫌弃。 闻琛莫名觉得叶南期和沈度间的气氛不对味,倒也没多想,笑眯眯地凑过来。 叶南期本来准备了一肚子大言不惭、羞耻至极的台词,看到沈度的瞬间齐齐胎死腹中,干脆不绕弯子,敬了两杯酒,便直接说起了来意。 赵生敲了敲桌子,轻飘飘地道:“这……可能不太好吧,剧组已经确定了要用李绥,我只是个出钱的,什么都不懂,不好干涉。” 叶南期和闻琛当即为他的脸皮之厚感到震惊。 闻琛笑眯眯地道:“哎,这个嘛,其实我们也不是来求赵爷和剧组为难的,只是想再求个机会,徐导也说过南期很适合这个角色……” 这声“赵爷”倒是听得赵生浑身舒坦,但还是不软不硬的样子,没有松口。 叶南期没吃几口饭就一直在喝酒,胃里不太舒服,轻吸一口气:“不好意思,我先去趟洗手间。” 闻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叶南期笑了笑,起身去了洗手间,干呕几下,没吐出什么,揉揉太阳穴,用冷水洗了把脸。 他仰头闭上眼睛,琢磨怎么才能让赵生松口,侧容玉石般冰冷苍白,薄唇紧抿成一线。 经常笑的人,一旦敛了笑,便显得有些沉郁。 叶南期抹了把脸,没注意到洗手间的门刚才是开着的,现在半掩上了。 回到包厢里,闻琛还在笑眯眯地和赵生打太极似的你来我往。 叶南期和闻琛对视一眼,都没料到传说中无脑的资方这么难说话。僵持了会儿,一直冷眼旁观的沈度冷不丁开口:“之前决定了是叶南期,临时改了?” 赵生诧异地看他一眼。 叶南期的脑子有点混沌,摸不准沈度想表达什么,他对自己的酒量颇有自信,想灌醉赵生好说话,谁知道赵生酒量太大,他已经微醺,对方还谈笑自若。 闻琛接了话:“剧组还没定角色呢,呵呵。” 叶南期心想,闻哥你知道呵呵代表着骂对方傻逼吗? 虽然这么想,他还是想说呵得好。 沈度暼了眼叶南期,他倒是没料到被发小缠着来趟酒局会遇到自己法律意义上的“老婆”,看他喝得脸色微红,忍不住皱眉。 赵生家有个地窖,藏的全是好酒,赵生从小在酒坛子里滚过来的,真正的千杯不倒,叶南期喝死了都喝不过他。 他思考片刻,附过去和赵生耳语了两句。赵生本来就为他突然开口感到惊讶不解,听完差点一口酒喷到他脸上,给自己突然转性的发小驱驱邪。 好歹是压下了震惊,赵生迅速反应过来,转了转眼珠,假兮兮地和叶南期又碰了碰杯,装作喝高了,一拍桌子:“嗨,我也觉得你更适合,待会儿就打电话给徐导说说这个问题。老子投了钱,可别亏了。” 叶南期只觉得心情复杂。 前几天还义正言辞地说不需要任何帮助,一转头脸还真疼。虽然不是他求着沈度帮忙,但沈度那随便的两句话,确实是他不会拒绝的。 他笑了笑,认认真真道了谢,赵生演技拙劣,大概是平时看狐朋狗友都是一醉就倒了,于是也倒头就睡,一场酒局就这么结束了。 闻琛的酒量比叶南期还差,卯足了劲地喝,早就懵圈了,还能四平八稳地走、口齿清晰地说,实为奇人。 叶南期搀着他,把人扶上车,后劲上来了,自己也醉得东倒西歪,好在意识还清楚,听到闻琛醉醺醺地说:“就这么成了?是不是那个沈度给赵生说了什么……嗝,那个沈度是不是看上你了,长得不错,好像也挺有钱的……嗝……” 叶南期手疾眼快,一把掐住他下巴让他仰起头:“别吐车上——看上个屁。” 闻琛认真地道:“你别这么说自己……” 叶南期一松手,闻琛一头磕前面的座椅上,顿时清醒不少,嘶了一声:“小崽子你想谋杀呢?啊,刚才说什么呢?哦对,我觉得就是看上你了,不然怎么平白无故给你说话,咱俩还不至于说得六月飞雪吧?” 叶南期道:“那可能真是看上我了。” 闻琛还没说话,他深沉地道:“看上了我的才华。” 闻琛:“呕!” 第9章 趁赵生装醉趴在桌上,沈度也默默离开了包厢,免得待会儿他问东问西,耳根得不到清净。 出了酒店,他才发短信,让赵生自生自灭。 赵生悲愤发来回信:见色忘友!你是不是跑去跟踪人家小明星了! 沈度懒得搭理他。 赵生没收到回复,又打来电话:“哎,我说沈度,你怎么转性子了,是谁前几天还在和我说娱乐圈脏污只有你的白月光纯洁无暇的,今天看着人家长得好看,就让我帮忙了?我怎么才发现你是个没有节操的颜控呢……” 赵生八卦时说话仿佛机关枪,喋喋不休,沈度明智地选择将手机放在一边,任由发小自由发挥,等他说完了,直接挂了电话。 沈度做任何事都讲究因果,他也思考了一下自己为什么要帮叶南期。 脑中浮现出叶南期在洗手间里仰头闭着眼的模样,苍白又疲倦,和平时的风度翩翩、意气风发大相径庭。 ——看着就很不顺眼。 他印象里的叶南期不该是这样的。 看不顺眼所以帮了一把,没毛病。 回到家,沈度一开门,脚就被东西给压住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是叶南期。 大概是醉懵了,叶南期回来就靠着门迷迷糊糊眯过去,也不知道多久了。 沈度顺手开了灯,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肩:“起来。” 叶南期酒品极好,醉了也不闹,被沈度叫醒,不适地用手遮了眼睛半晌,才放开手,半眯着眼,仰头看沈度,脸上抹了胭脂似的,泛着淡淡的红晕。 他挡了路,沈度却还不至于踩着他过去:“别躺这儿。” 叶南期显然没认出他是谁,醉醺醺地一伸手:“……抱抱。” 沈度看他脸红红的,醉得可爱,着魔似的伸手在他脸上掐了一下,才回过神:“嗯?” 叶南期有点委屈:“不抱抱就不起来。” “……”沈度想了想,“叶宝宝,几岁了?” 说着就俯下身,想把叶南期提溜起来扔到一边。 叶南期敏锐地感知到危险,刷地坐起来,仰头看着沈度,神情委屈,眼圈微红,薄唇微启,嵌着粒漂亮的唇珠,湿润柔软,淡淡的桃红,像在勾引人亲上去。 沈度扫了一眼,顿觉头皮发麻。那晚叶南期没什么记忆,他却记得不少暧昧片段,包括这张唇柔软的触感。 叶南期醉得发懵,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这是沈度,于是拖长了声音叫:“……沈度。” 沈度抱着手,想看看这醉猫儿能怎么折腾。 叶南期道:“你个傻逼。” 沈度:“……” 沉默一下,沈度绕开叶南期,想直接回房,才走了两步,就听“扑通”一声,叶南期又倒了。 他没有理会,回屋洗完澡换了衣服,下了楼才发现叶南期还睡在门边。 虽然屋里有暖气,到底地上凉,这么睡一晚对身体不好。 沈少爷天生一副俊美刻薄相,嫌弃地看了会儿躺尸的叶南期,还是过去把他抱了起来。他没那个耐性送佛送到西,将叶南期放沙发上盖上薄被,刚要转身离开,叶南期一翻身,手机掉了下来。 沈度顺手捞起,无意间瞥了一眼,恰好屏幕一亮,一条短信发过来。 【j最近都待在家里准备新戏,f没有什么动作,一切如常。】 沈度的动作一顿。 藏头藏尾的名字,还有这意喻不明的短信。 叶南期在监视某个人? 不知怎么回事,沈度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姜沅予。 他的脸色微寒,将手机放到桌上。 理智使得沈度并没有立刻摇醒叶南期对峙,他转身去了厨房,做了碗醒酒汤,回客厅时放到桌上,便上了楼,思考另一件事。 ——其实姜沅予结婚那天,沈度并未喝多,但他的意识太模糊。那天醒来后,叶南期一离开,他就去检查了一下,发现体内有残余的药物。 是某个人在姜沅予的婚礼上下了药,才导致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的。 这个狗胆包天的人还没被查出来。隔天一大早,沈度还来不及泼盆冷水到叶南期身上找他算账,就被亲妈gank了。 新晋亲儿子叶宝贝宿醉未醒,委屈地蜷缩在沙发上,两条长腿不得不屈起,眉头蹙得死紧,无论是睡的地方还是睡的姿势,肯定都很不舒服——也可能是做噩梦了。 但这并不在沈妈妈的考虑范围,她只扫了一眼,就暴怒了:“沈度!你个混账小子!就这么对南期的?为什么让他睡沙发?你是不是趁着老娘不在欺负他?!” 沈妈妈血压高,沈度不好顶嘴,怕一句话顶回去让他妈血压飙升,只能面无表情地承受怒火。 叶南期蒙蒙地醒来,就听到沈度在受训,他没睁开眼,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是怎么回事,想到昨晚沈度帮了忙,也不好意思落井下石,撑着额头坐起来,脸色虚弱地安抚沈妈妈。 简直一阵兵荒马乱,好在沈妈妈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捂着心口心疼叶南期,直言要找个保姆来,照顾两个大男人的同时监视沈度。 沈度道:“妈,下午我们去做个亲子鉴定吧。” 沈妈妈白他一眼:“不用鉴定了,你这臭脾气,要不是亲生的早被我掐死了。” 叶南期忍住笑意,先上楼洗漱了一通,下楼后左右一看,沈度正在厨房熬粥,看背影仿佛快要成仙,随时能乘风归去。叶南期竭尽全力绷住了自己的表情,颇为“贤妻良母”地表示要去帮帮沈度,沈妈妈却拉住他,语重心长:“别管他,咱家就该他们煮饭,厨艺不好还想讨老婆——不要怕这混小子,我们给你做主,他敢欺负你马上告诉我们,让他滚去乡下跪三天祠堂。” 叶南期诚恳点头,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笑得简直散发出了谜之圣光:“沈度对我很好,妈您别担心了,您还信不过自己儿子?” 沈妈妈这才点点头,等沈度一脸无奈地把粥端出来给他们盛上,指了指自己带来的东西,笑眯眯的:“听你妈妈说,你喜欢吃蟹黄包,顺路带过来的,尝尝。” 叶南期心里一热,眼眶不知怎么有点发红,连喉咙都在发哽。自家中出了一桩接一桩的祸事后,便是他来照顾这个家,而不是靠柔弱的母亲。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被人时时惦记、时时关怀的感受了。 平时口齿伶俐从容自若的叶南期一时哑了声,好半晌,才垂下双睫,含笑道:“谢谢妈。” 陪着两人吃完早饭,沈妈妈又叮嘱了沈度一番,才放心地离开。 伴随着沈妈妈离开,屋里方才还算得上温馨的气氛立刻烟消云散,叶南期宿醉后其实有点头疼,没在沈妈妈面前表现出来,待她一走,便懒得再伪装,看都没看沈度一眼,准备再上楼睡会儿。 岂料沈度叫住了他:“叶南期。” 叶南期诧异回头。 沈度靠在桌边,漆黑的瞳眸仿佛冬夜里凝结的寒霜:“你找人跟踪姜沅予?” 叶南期一顿,立刻摸手机,翻出短信看了一眼,脸色不善:“沈总真是好涵养,居然偷看别人的信息。” 沈度道:“你默认了?” “默认?”叶南期诧异地一挑眉,失笑,“沈度,单凭一个字母你就脑补一出大戏,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有当小说家的天赋?改天整理脑洞去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吧。” 他说着,心中却很犹豫——要不要顺着这个机会告诉沈度姜沅予身边潜在的危机? 可是沈度凭什么相信他? 但是依照沈度的性子,只是透露点风声,他应该会去注意吧? 沈度没被叶南期糊弄了,他眯着眼打量了叶南期半晌,才道:“为什么找人跟踪姜沅予?” ——即使想掩盖过去,看沈度这样,也掩饰不了什么。 叶南期从不愿意同人说起叶湄的事,那是他心里的一道枷锁,紧扣在心房的门上。他顿了顿,姿势优雅地坐到沙发上,道:“因为我发现,有人在跟踪他。” 得到意料之外的回答,沈度略微一怔。 “我和小姜在一个公司,前不久发现不对。”叶南期撑着下颔,面不改色地说着鬼话,“有几个人总是远远地跟在他后面,既不像狗仔也不像粉丝,鬼鬼祟祟的。” 沈度似乎在思考他的话的可信度,过了片刻,道:“但这不是你让人跟踪他的理由。” “沈总。”叶南期嗤笑一声,好笑道,“我怎么做,关你什么事?你是姜沅予的什么人,还是我的什么人?” 沈度没有被激起火气,扬扬下巴:“立刻把人撤了。” 叶南期长眉一扬,刚要说话,沈度又道:“猜猜你这种行为会被拘留几天?” 叶南期不可置信道:“你要报警?” “我不报警。”沈度露出个和善的微笑,“我把证据发给沅予的丈夫,让他来处理。” “……”叶南期鲠得难受。 他和姜沅予关系很好,又因为他追求过姜沅予,那位海外归来便抱得美人归的优秀人才便把他看作眼中钉肉中刺,烦得不行。 沈度大概不会对他下手,那位就不一定了。 叶南期只能在沈度眼前发短信给那位私家侦探,终止跟踪行为。 虽然知道多少提醒了沈度去调查调查姜沅予身边发生的事,但这被实实在在压了一头的气实在难以咽下,叶南期回到房间,和闻琛通话讨论了一下昨晚的酒局,便开始琢磨怎么扳回一局。 而且被沈度发现自己找人跟踪姜沅予的事情让叶南期意识到,攘外必先安内是有一定道理的,其他的事他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能早点把沈度解决了也是好事。 于是辛苦工作一天的沈度回到家,上楼进了房间,正准备先换衣服洗个澡,就看到床上趴着个人,身形修长,穿着黑色的浴袍,小腿一晃一晃的,不经意露出的皮肤白皙得惊人。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趴在床上看着书的叶南期抬头灿烂一笑:“老公,你回来了?” 沈度:“……” 第10章 一瞬间沈度有点怀疑叶南期是不是被黄皮子吃了,床上躺着的是只笑里藏刀的黄鼠狼。 叶南期面上淡定自若,心里其实是有点虚的。 毕竟沈度的表情看着……就像随时会过来把他乱棍打死扔出去一样。 气氛尴尬又沉默。 叶南期想了想下午补的电视剧,努力让自己朝“霸道总裁的小娇妻”方向靠拢。 要单纯中含着点魅惑,魅惑中带着点清纯…… 叶大明星沉思着,觉得自己这方面的演技非常不足,值得反思。 沈度目光怪异地看了他会儿,忽然长腿一迈,三两步走过去,坐到床上。 叶南期费了老大的劲才控制住身体,没一下子蹦起来,冲沈度眨巴眨巴眼,笑得纯真。 沈度不是烦他吗,那他就可劲往他跟前凑,烦死他!恶心死他! 他暗搓搓地想着,眼前一暗,冷不丁额头被亲了一下。 叶南期目瞪口呆地看着沈度,后者不紧不慢地做出了回击:“嗯,宝贝儿久等了。” 叶南期:“……” 沈度站起来,单手扯松了领带,唇角含着意味深长的笑,“宝贝等等,我先去洗个澡。” …… 人与人为什么要互相伤害? 叶南期想起自己的目的,略微一顿,笑得更贤妻良母了:“辛苦一天了,我帮你洗吧,之前应角色需求,学过点按摩。” 沈度没料到叶南期居然会毫不退缩地接招,想了想,深情款款地牵起他的一只手,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长睫低垂,深潭般的眸子里竟然真的有几分说得上“温柔”的情绪。 “乖,好好休息,老公舍不得你累。” …… …… …… 骚不过。 叶南期甘拜下风。 他一缩腿,盘腿坐在沈度的床上,抖了抖鸡皮疙瘩,道:“沈总不去演戏真是可惜了,保管能为我国捧回一堆小金人。” 沈度居高临下看着他,抱着手不说话。叶南期刻意来恶心人,浴袍却捂得死紧,脖子都捂得严严实实,屋里暖气足,沈度瞧着都嫌热。 他伸出手,在叶南期头上一按:“少作点妖。” 说完就去洗澡了。 没想到洗完澡回来,叶南期还没走,躺在他的床上,笑盈盈地道:“老公,已经暖好床了。” 沈度:“……” 你还没完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假惺惺地一笑,沈度往床上一躺,思考该怎么整治叶南期。 叶南期说着“暖床”,实则整个人都挂在床边,生怕跟沈度挨边,心里念着清心咒,闭着眼,压根睡不着。 要是平时,叶南期也不会这么折腾自己,然而他现在没几个通告,那部电影又是过了年才开机,暂时不用飞来飞去,这几天闲得很,早上不用起早。 僵硬地躺了许久,身边忽然动了动,叶南期刚想转过身看沈度要干什么,腰间就环上了一只手。 他整个人背对着沈度,被他扣在了怀里。 沈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刻意压低的声音,磁性性感得让人腿软:“怎么离我这么远。” 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沈度恶劣地笑起来。没多久,他忽然发现叶南期在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侧耳听了会儿,奇异道:“你在念什么?” “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沈度虚心请教,“你是不是信邪教?” 叶南期睁开眼,微笑道:“这是清心咒。” “你念这个干什么?” 叶南期一脸无欲无求,道:“也没什么。老公,你是不是也睡不着,我们一起看会儿法制栏目吧。” 沈度疑惑地扬扬眉。 叶南期转过身,语气认真:“压制一下我犯法的冲动。” 沈度警惕道:“婚内强奸也是强奸。” “……艹你大爷。” 叶南期忍无可忍,推开沈度的手,回了房间。 沈度拍拍手,感觉到叶南期的战斗力没想象中强,关了床头的小灯,放心地闭眼睡去。 结果没隔几天,又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叶南期抱着电脑过来了。 沈度无言地看他爬上床,往后挪了挪,抱着手道:“叶南期,我现在很想敲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是核桃还是大脑。” 叶南期丝毫不在意他的嘲讽,打开电脑,把自己找了一整天的电影打开。诡异凄凉的bgm一响,原本在一边思考怎么把叶南期踢出去的沈度后背一毛,腾地站了起来,脸色阴晴不定:“你干什么?” 叶南期侧身一让,全屏模式下突然冒出的鬼脸和凉惨的女鬼笑声效果卓绝,沈度的脸都青了,想过去把叶南期的电脑关了,然而手脚发凉,完全不敢靠过去。 叶南期悄悄注意着他的反应,心里十分满意。 这几天打着想增进了解对方的口号上沈妈妈那儿刺探情报,出乎意料的得知沈度居然怕这些神神鬼鬼。 目的达成,叶南期关了电脑,若无其事地下了床,走到门边时,回头不怀好意地笑:“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沈总怕什么呢?” 沈度青着脸道:“怕?怕什么?谁怕了?” 叶南期思索一下,点头道:“是,是,你什么都不怕。我回去了,沈总可注意着点,这满屋子的人陪着您呢。” 回到房间,叶南期微笑着摸出手机,发了条朋友圈。 【伟大的唯物主义者马克思曾说,傻子才信鬼。】 过了几分钟,有人评论了。 闻琛:【祸害完鲁迅又来祸害马克思?】 姜沅予:【马克思:我没有,别瞎说。】 助理a:【信则有不信则无哦,叶哥要小心床底啊~】 叶南期不怕鬼,如果叶湄是鬼的话,他这么多年几乎夜夜都梦到她。他笑眯眯地回复了评论,心情好极了,哼着小调躺上床。 昏昏欲睡时,叶南期忽然听到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立刻警觉地睁开眼,发现床边站了个人。 他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第一直觉是小偷,随即就看对方一声不吭地直接掀开被子钻了进来。 叶南期默了默,开口道:“怕?怕什么?谁怕了?” 沈度道:“闭嘴。” 叶南期忍不住噗噗笑出声:“沈宝宝,几岁了?还怕鬼?” 沈度揉了揉额角,恶狠狠地道:“闭嘴。再说强奸你。” 叶南期道:“婚内强奸也是强奸。” 沈度:“……” 得,一字不漏全还回来了。 虽然感觉很别扭,但是沈度今晚实在不想一个人睡。一闭上眼,眼前就浮现出那张青白的鬼脸,叶南期临走前说的话更是一记猛药,他下床过来时都觉得床下会伸出只冰凉的手拽住他的脚踝,而窗外有个小鬼正看着这一切。 感觉糟透了。 察觉到沈度的身体在轻微地发抖,叶南期略感诧异。 真的那么害怕? 他眨眨眼,摸小狗似的摸摸沈度的脑袋:“都是假的,别想了。” 沈度闭着眼没吱声,却悄悄往叶南期身边靠了靠。 叶南期觉得实在好笑,沈度平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谁知道居然会怕这些玄乎的东西。他顺口安慰了几句,困意重新涌上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隔天醒来,叶南期一睁眼,发现有哪里不对。 他和沈度竟然又以一种极为亲密地姿势拥抱在一起,你顶着我,我顶着你。 那晚算不上美好的一点回忆涌上心头,他猛地一抬脚,把沈度给踹下了床。 “咚”的一声巨响,沈度倒抽凉气,坐在地上醒了会儿神,爬起来,眯眼道:“叶南期,你最近是不是很闲?” 叶南期泰然自若:“你需要练练胆了。” 沈度盯了会儿他,闷声不吭地转身下楼。 叶南期慢悠悠地洗漱下楼时,沈度已经在厨房做早餐了。 沈度人不咋地,厨艺却很好,而且耐心奇佳,每天早上都坚持熬粥,加上大碟小碟的小菜,又养胃又养眼。还会加上他的那份一起做。 说来惭愧,穷苦人家长大的叶南期厨艺实在不佳,至今只会做两道,蛋炒饭和饭炒蛋,能违心称赞捧场的只有小妹叶宛。 叶南期含着几分心虚,揣测今天的早餐有没有自己那份。 眼巴巴地等了许久,他等来了一锅鱼片粥。 叶南期:“……” 沈度悠然自得地盛了粥,看都没看叶南期一眼。叶南期摸了摸鼻尖,打开冰箱一看,只发现两个可怜兮兮的番茄。 叶南期叹了口气,琢磨番茄能怎么吃。 沈度看他在冰箱前晃来晃去,道:“别看了,什么都没有。” 叶南期磨磨蹭蹭地关了冰箱,拿出瓶牛奶,准备垫垫肚子。见他都不准备热一热就要喝,沈度忍无可忍道:“厨房的锅里还有蔬菜粥,自己去盛。” 说完也不等叶南期有什么反应,擦了擦唇角,便走了。 第11章 叶南期一边喝着粥一边发微信给闻琛。 一大早就被吵醒的经纪人心情不太好:【怎么了?约炮又被人偷拍到了?】 叶南期忽视这条信息,认真地组织了一下语言: 【闻哥,假如你有一个多年不见的死对头,后来升级成情敌,你还和他结婚了……】 这个剧本太熟悉了,闻琛不耐烦:【和你老公吵架了?】 叶南期:【差不多吧。然后他还给我做了早餐。】 闻琛原本还困得不行,看到这句话,腾地坐起来。 叶南期还在认真思考着问题:【你说他这是个什么意思?】 闻琛迅速回复:【这都不算爱?!你嫂子都没怎么给我做过早餐!】 叶南期:【别装了,我们认识的时候你有八块腹肌,和嫂子认识后九九归一。】 和经验人士讨论无果,叶南期干脆不再思考这个问题。 早上吃人嘴短,晚上叶南期没好意思再去沈度的房间瞎晃悠,老老实实在房间里看剧本。 赵生一出马果然有效,剧组迅速打了电话来,表示“前几天看错了”,并且带来了合同。这回是真的十拿九稳,虽然离开机时间尚远,但现在就进入备戏状态也不算太早。 深秋寒凉,今晚忽然下起了雨,外头的雨声淅淅沥沥,屋内更显寂静。 叶南期已经把台词全部背下来了,正反复看着其中一段惊险的剧情时,灯突然灭了。 屋子瞬间黑魆魆的,叶南期眨眨眼,扔开剧本,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着亮走出房间,去敲沈度的房门:“你这供电系统也太差了,八成是跳闸了,电闸在哪儿,我过去看看。” 喊了两声没人应,叶南期啧了声,刚转身想走,沈度的房门就开了。叶南期回过头,道:“哟,沈总可算理我了。” 沈度的身体有点僵硬,低声说了电闸在哪儿,看叶南期要走,立刻伸手拽住了他。 叶南期:“你干嘛?” 周围一片黑暗,叶南期也看不清沈度脸上的表情,只听到他道:“……晚上过去检查多危险,先睡觉吧。” 叶南期一脸莫名地被他拉进房间,目光在漆黑的房间里一转,福至心灵,恍然大悟:“哦,你怕鬼!” 沈度似乎有点羞恼:“不怕。闭嘴。” 叶南期忍不住想笑,头一次觉得沈度和“可爱”二字沾边,作恶欲噌噌地涨,轻咳一声,阴恻恻地道:“沈总,你就没想到,万一你拉进来的不是叶南期呢……” 话音未落,他的手就被沈度触电似的甩开了。 叶南期笑得东倒西歪,打开电筒,朝自己照:“是人,是人。” 沈度青着脸瞪他。 叶南期伸手过去,碰到沈度的手,这才发现他居然吓得手指冰凉,微觉愧疚,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有温度的,冷静点。你先睡吧,我去看看电闸。” 沈度垂下眼,拽住他的袖子,没说话。 叶宛和叶湄小时候都怕鬼,家里停电了,或者睡前看了恐怖片,都要跑到叶南期的房间里,姐弟妹三人挤在一张床上,小声说话。 等她们睡着,爸爸就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小心翼翼地把姐妹俩抱回她们的房间。 后来爸爸车祸去世,叶湄……含冤跳楼自杀,叶宛眼盲。 叶南期盯着那只拽着自己袖子的手,突然就心软了。 他拍拍沈度的手,拉着他躺到床上,声音柔和下来:“成,我不走。” 沈度显然还是不太放心,过一小会儿就要睁眼看看叶南期还在不在,如此反复几次,叶南期无言地凑过去,蒙住他的眼睛:“老实睡觉。” 沈度的睫毛长,眼睛一眨,就在叶南期手心里刷一下,弄得他痒痒的,想一巴掌按上去。 好在沈度似乎安心了,没多久就睡着了。 叶南期本来想回房间,发现沈度居然还拽着他的衣角,叹了口气,心想送佛送到西,便收收心思,闭上了眼。 第二天,沈度起得尤其早,叶南期七点醒来时他已经出门,留了便利贴,让叶南期别去管电闸,已经修好了。 叶南期觉得他是难得的脸皮薄,觉得不好意思了。 这怕鬼都要怕成一种病了。 现在他们俩没离婚,不得不住在一起,晚上停电还好,这要是他走了沈度还不吓死? 出于对沈度每天的早餐投喂投桃报李的心思,叶南期琢磨了一早上,想找个方法帮沈度治一治。 白天见不到沈度,叶南期只能晚上去他的房间。 沈度下班回来,看到叶南期坐在自己的床上,竟然有种“果然又来了”的奇妙心境。 暼了眼叶南期手里的书,沈度有点无奈了:“你要干什么?” 按叶南期的尿性,不会是鬼故事吧? 叶南期道:“听伯母说你是在国外念的大学,你是不是年年期末都挂科?” 说着,他展示了一下自己拿过来的书:“《存在与虚无》,《自然辩证法》,《哲学笔记》,《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 沈度:“……”叶南期:“鬼是不存在的,只是意识投射在大脑中的一种虚幻印象,你可以多了解了解。” 沈度:“……” 叶南期有点不爽:“你什么表情,我可是年年拿奖学金的学霸。” “学霸胃痛时准备吃甜酒汤圆。”沈度不怕鬼的时候一点也不可爱,“你先去学点常识吧。” 叶南期道:“常识告诉我世界上没有鬼。” 两人安静对视了会儿。 下一刻,叶南期被沈度俯身抱起来,打开房门,扔了出去。 叶南期:“干你爸爸!”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还被直接扔出房间,叶南期气得不行,也不去沈度跟前晃悠了,单方面和沈度进入冷战。 好在闻琛又给他找到了活儿,不用待家里看剧本发霉。 忙碌许久,转眼就到了月底,天气转寒,沈妈妈招呼着叶南期和沈度回家。她最近和叶妈妈沉迷织围巾,给沈爸爸织了几条,又各自给他们俩织了,还嫌不够,家里刚养的狗也荣幸围上一条。 叶南期倒是挺高兴沈妈妈带着他妈做这些,和沈度回了家,毫不吝啬地夸奖了一下两位妈妈的心灵手巧,夸得两位女士乐呵呵地笑个不停。 阿姨从厨房里探出头:“饭菜快好了。” 沈妈妈这才想起还在书房里的丈夫,上楼去叫人,叶南期趁机坐到他妈旁边。 叶妈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容渐淡,低声道:“也给宛宛和……你姐姐织了一条,你有空就带过去吧。” 她说话时垂着眼,神色淡淡的,像是不在意。 叶湄的忌日快到了。 叶南期沉默地点点头。 叶妈妈叹息着,扭头看到沈度,冲他招了招手。沈度在叶妈妈面前倒是很有风度,坐到她旁边,笑问道:“妈,怎么了?” 叶妈妈露出笑意,牵起他的手,又牵起叶南期的手,放到他的掌心里:“小时候你们俩凑一块闹得可凶,谁知道现在会在一起。” 沈度和叶南期对视一眼,都有点尴尬。 叶妈妈没觉察,继续道:“你是个好孩子,把南南交给你,我很放心。” 叶南期心里委屈地想,妈你不知道,前不久他把我扔出了房间。 恰好沈妈妈和沈爸爸从楼上下来,听到叶妈妈的话,笑道:“都这么久了啊。南期,你还记得你们小时候为什么闹得鸡飞狗跳的吗?” 叶南期茫然摇头。 沈妈妈乐不可支道:“因为你拿了颗棒棒糖塞给沈度,说‘小妹妹你好可爱,当我的新娘子吧’。” 叶南期不可置信地看向沈度,后者明显还记得这茬,眼神不善。 沈爸爸补刀:“还连着追了好久,哈哈哈哈。” 叶南期:“……” 可能那时候瞎了眼了。 叶妈妈笑了笑,拍拍他的头,“去厨房帮阿姨端饭菜。” 叶南期听话地起身去帮忙,回头发现趁他不在,他妈在和沈度说悄悄话,顿时心里酸酸的,决定今晚给沈度讲几个鬼故事。 吃完饭回了房间,叶南期才憋不住问:“我妈给你说什么了?” 沈度看他一眼:“凑过来点。” 叶南期凑过去。 沈度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秘密。” 叶南期:“……” 叶南期微笑:“沈宝宝,要听睡前故事吗,我刚看了几个新鲜的鬼故事。” 沈度不咸不淡道:“你可以试试。” 叶南期怎么可能被威胁到,张口就说:“有个人半夜起夜,到洗手间时突然……” 话没说话,眼前陡然一暗,叶南期微微瞪大了眼,嘴唇被另一张唇覆住的感觉透过神经投射到大脑,他的脑袋空白了瞬间,只有那种柔软温热的触感留存。 沈度很快就放开了叶南期,脸色有点不自然。 他是想让叶南期说不出话,结果看他嘴唇启启合合的,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低头就亲了下去。 迅速控制好表情,沈度轻咳一声:“再说我就继续了。” 叶南期的表情空白了许久,突然想起自己“妖艳贱货”的设定,立刻回神,嘴唇一动,那种触感仿佛又回来了,顿时有点头皮发麻。 妈的。 叶南期凉凉地暼了眼沈度,抿着唇走进浴室,心想,那天停电怎么就没把你给吓死呢。 第12章 因为那诡异的一吻,两人之后没再说过话。 叶南期睡在床边,熄灯后屋里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他浑身不自在,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事,才想起明天的酒会。 据闻琛所言,许多社会名流都会来。这种酒会,自然是许多人勇攀高枝、广交好友的机会……荣禹集团应该也会来人。 想到这层,叶南期立刻逼自己尽快入睡。他必须保持最好的状态,这也是最好的武装。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时,叶南期感觉自己被人捞了一把,从床边挪到了中间。 大概是心思过重,想得太多,许久没有入梦的叶湄今晚又来了。 她穿着最喜欢的雪白色的裙子,美丽苍白得像个精灵,坐在桌子前,摊开日记本,在写日记。 “……我真的很需要这个角色,可以赚更多的钱,小妹的眼睛还有救……投资人暗示我过几天陪他去一个酒局,方哥说娱乐圈很脏,如果能攀上荣禹集团……可是我不想……” “……” “……” “史铁生说,命运而言,休论公道。那么,一切不幸命运的救赎之路在哪里?” “……原来罪恶可以被原谅,卑鄙也能被许可。”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现在噩梦要醒了。” 叶南期看着叶湄放下笔,一步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风呼呼地灌进来,她弱不禁风似的微微一颤,却毫不犹豫地爬上了窗台。 她望了望楼下,似乎又犹豫了,在窗台上蹲下,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背影瘦弱,仿佛一阵风都能把她刮下去。 叶南期浑身发凉,却动弹不得,他疯狂挣扎着,这个梦却没能由他做主。 不知道看了多久,叶湄幽幽地回过头,看向叶南期,眉目凄婉,她流着泪道:“弟弟,我好冷……” 叶南期的心脏狂跳,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姐姐…… 叶南期的眼眶也红了。 你不要再往前了,停下来,好不好? 叶湄却决绝地转回了头,站起来,张开双臂,像第一次迎接风的雏鹰,一跃而下。 叶南期猛地惊醒了。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额上全是冷汗,身子不由自主地发着抖,目光茫然,脸色苍白得可怕,还沉浸在这个梦中难以自拔。 直到沈度敲了下他的脑袋:“傻了?” 听到沈度的声音,叶南期一下坠回了现实,迟钝地想起,叶湄已经在八年前跳楼自杀了。 她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沈度又敲了下叶南期的脑袋:“刚刚勒着我的脖子一直喊不要,做春梦了?” 叶南期彻底回神,发现天色已经微亮,怔了怔,才恢复常态,双眸一眯,道:“我梦到你强奸我,被我勒死了。” 说完便下了床,准备先去冲个澡。 沈度嗤笑:“强奸你我还不如去找鸭。” 叶南期懒得理他。 沈度唔了声,看着叶南期走进浴室,摸了摸下巴。 叶南期醒来时的那脸色,瞎了才会觉得他是做了什么旖旎的梦。 不过……既然叶南期不想让他知道,他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在沈家吃完早饭,叶南期和沈度笑呵呵地在沈妈妈放心的眼神中出门,一出去就心照不宣地分道扬镳。 酒会晚上六点开始,叶南期先回了趟沈度家,把自己带过来的密码箱打开,翻出了很久以前他请私家侦探查到的资料。 荣禹集团是一个家族形式的集团,大部分股东都是家族里的人,这么个集团,上层极为复杂,集团招收员工的要求也很高。 当初叶南期考虑过读经济类的专业,能更快接近靠近荣禹集团的人。可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可能把自己的背景隐藏得天衣无缝,只要对方稍微一查,就会查出他是叶湄的弟弟。 曲线救国,走叶湄走过的路,总会有机会接近荣禹集团的高层。 叶南期盯着资料发了会儿呆。 要不是意外和沈度结婚,他早就做好了将母亲妹妹送出国的准备,接下来只要能接近仇人,他会拼了命地爬过去。 他的内心其实是一片无边无垠的荒野黑暗,从来不是粉丝们向往的温暖太阳。 回过神,叶南期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这是荣禹集团几个年轻高层的资料。 虽然资料很少。 叶湄在日记里提及过,强迫她的其中一个人,是荣禹集团的一个公子哥,大腿上有块月牙形的胎记。 叶南期到现在回忆起来身子都忍不住发抖,一股无名的火灼烧着他的灵魂,直让他失去理智,却又在冰冷的现实中清醒过来。他实在不敢深思。 为什么叶湄会知道那个人腿上有胎记? 而带入这个可怕的设想,“其中一个人”几个字更令人不寒而栗。 到现在,他都不敢细想,那个人……或者说,那些人,对叶湄都做了什么。 她那么要强的人…… 叶南期的手抖了抖,手上青筋爆出,差点撕了这几份来之不易的资料。 可惜资料本来就不详尽,更不可能描述他们几人的胎记在哪儿。 要怎么知道?挨个和他们上床?他原本是那么打算的,自暴自弃,只想要个同归于尽的结果。 可是沈度偏偏横叉一脚突然坏了他的事。 叶南期在屋里沉默地呆到下午,他直直地坐在椅子上,将那几份资料翻来覆去地看,即使早就熟记于心,还是徒劳地看着,希望能有什么看漏的东西。 直到闻琛打电话来,屋里仿佛静止了一天的空气陡然重新流动,叶南期从仇恨中抽回神,立刻将资料放回去,接了电话。 闻琛让他先去公司一趟,换身衣服化个妆。 叶南期望着窗外凋零的枯树,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目光冷淡空洞,声音却很温和:“好。” 到公司时,叶南期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微微笑着冲化妆师点点头,说了声“麻烦”,便坐着由她发挥。 一些艺人在化妆师化妆时总有这样那样的不满,甚至是刁难,叶南期却很好说话,全凭化妆师做主,对方说话就接话题,脾气好得不得了,到哪儿都深受喜爱。 等化完妆上了车,闻琛才道:“都是有家的了,能别撩人家妹子吗?” 叶南期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撩人了?” “‘哎呀,南期你的皮肤真好呀,平时都怎么护肤的?’”闻琛突然捏着嗓子学刚才那姑娘说话,说完又转了个声调,“‘你的皮肤才好,男人和女孩子怎么能比。’” 叶南期:“……” 闻琛啧了声:“人家姑娘脸都红了。” 说完伸手在叶南期脸上掐了把:“皮肤是挺不错的。” “你再捏一下我告嫂子你非礼我。化过妆的脸蹭一下都是钱。” 闻琛的手缩回去,喜滋滋地道:“长得好就是好,我带出去都觉得有面子。” 叶南期似笑非笑,懒懒地靠坐着,眉目间流淌着股说不清的风情。 闻琛看得打了个激灵:“现在还没到春天,你怎么就开始发春了。” “我这是准备艳压群芳的风情。”叶南期白他一眼,摸出手机玩小游戏消磨时间。 到达会场时不早不晚,刚好六点。 这还是叶南期走红后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酒会,来来去去的侍者,流水般的酒,衣香鬓影,空气中都流动着一股名为奢靡的气息。 闻琛并不进去,目送叶南期离开,心里有点紧张,低头刷刷刷地发短信安慰叶南期,让他冷静点。 叶南期感受到手机的震动,摸出来看了一眼,有点无言。 本来不紧张,给闻琛这么一闹,心里也开始紧张了。 他的目标是荣禹集团的人,随手拿起杯香槟,抿了一口,到处扫视。今晚来了很多人,各个圈子的都有,叶南期还看到几个一起搭过戏的熟面孔。 酒会已经开始,觥筹交错,叶南期在人群里穿梭,自如地朝人打招呼。也有看到叶南期主动过来说话的,都被他三言两语不着痕迹地打发了。 转了一圈都没看到人,叶南期略有点郁闷,刚想找个角落歇歇,突然被人叫住了。 叫住叶南期的是之前一部戏的搭档,叶南期借这部戏火起来,他却还在原地踏步。 这位许久没见的老搭档挽着一个男人的手,笑意盈盈地给叶南期打招呼:“好久不见,没想到今天你也来了。” 叶南期冲他礼貌颔首,目光一转,看到他挽着的那个人的脸,瞬间有种血气上涌的感觉。 老搭档没发现他的异常,热情地介绍:“这位是荣禹集团的薛少。薛少,这是我之前的搭档,哈哈,他最近挺火的,说不定您听说过。” 旁边的男人正是叶南期资料上的人之一。荣禹集团是个家族集团,自然就有各种亲戚分支。 这个人比较特殊,是其中一支的私生子。私生子就私生子,薛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大概能组一个团开荒打副本——重点是他还被抱回去养着,长大了又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薛家的公司里。 这位光明正大的薛家私生子面容俊美,生得一副风流相,一看就是经常流连花丛的老手。他用一种怪异的目光上上下下将叶南期打量了个遍,才噙着笑,揉了把怀里人的腰,要笑不笑的。 “不,没听过。” 第13章 “老搭档”顿时笑得跟朵花儿似的,看着叶南期的眼神不乏得意。 用膝盖都想得出来,这位大概是勾搭上了薛家的人,想在叶南期面前炫耀一下——不仅是条大腿,还难得长得不错。 毕竟叶南期借那部电视剧火起来,他却依旧是个三线小明星,总觉得叶南期是踩着自己上去的。 如果他的金主换个对象,甚至是沈度的话——叶南期才懒得搭理,皮笑肉不笑地恭喜两句就走,可是现在他却移不开步子。 脑中快速地闪过面前这个薛家人的部分资料,少得可怜,除了知道他叫薛向榆,是个花花公子外,没有其他有用的资料。 会是他吗? 叶南期设想了一下自己突然发疯大庭广众下扒人家裤子的场景,立刻否决这个念头,丝毫没有尴尬之色,微微一笑,冲薛向榆伸出手:“我只是个小角色,薛少不知道我很正常。久闻薛少大名,我是叶南期。” 薛向榆盯着他,笑容似乎有点怪异,漫不经心地伸手和叶南期一握——倒真是个流氓,手指顺着在他手背上摸了一把,又在他掌心挠了挠,才意犹未尽地收回去。 小明星的眉毛微不可察地一拧。叶南期之所以能“踩着他”火起来,不仅是演技的缘故,颜值分也比他高太多,这花花公子也不是走心的,看上朵更艳丽的花,手上这朵可能就想扔了。 他心中当即警铃大作,赶紧挽着薛向榆的手道:“那边也有个熟人,薛少我们过去吧?” 叶南期没有立场让他们停下,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眼睛一眯,头一次想把阴阳怪气的同行按在地上摩擦。 不过既然已经见面,就不愁接近不了。 会场里的气氛热烈,连空气都仿佛是热的,叶南期思忖着,微笑婉拒了几个人的邀请,问了下侍者洗手间在哪儿,过去用冷水洗了把脸。 不远处的会场觥筹交错,沸沸扬扬,洗手间里倒是只有他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像是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旁边是一个繁华梦境。 刚才略有些浮躁的心情渐渐平和下来,叶南期低着头,一丝不苟地擦完手,注意到镜子里出现了另一个人。略微一顿,他抬头一看,竟然看到名义上的“老公”。 “……”叶南期转过身,表情有点一言难尽,“你怎么在这儿?” 沈度抱着手倚在一边,修长的双腿漫不经心交叠着,闻言轻轻踢了踢地面,笑了:“你不觉得这是句废话吗?” 叶南期这才想起这场酒会邀请的是“社会上流阶层的人”。 上流?下流还差不多吧。 看叶南期没说话,沈度摸了摸下巴。之前就看到叶南期满场乱晃了,打扮得这么招眼还敢在这种场合跑来跑去,毫不设防的,怎么被人吃干抹净的都不知道。 两人默然对视了会儿,沈度突然道:“不想沾染上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就离薛家的人远点,他家的人……”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没说下去。 叶南期眉心一跳,声音不由沉下来,“他家的人怎么……” 话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男人含着风流笑意的声音:“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叶南期对声音极其敏感,立刻听出这是谁的声音,在大脑做出有理有据的正确思考前,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有了动作。 沈度被叶南期拽着躲进一个隔间,一脸莫名其妙,正要开口发问,又被叶南期一把捂住了嘴,只好作罢,用眼神询问他们为什么要跟偷情的一样。 外面的人却已经进来了,锁上洗手间的门,调情了几句,不过一会儿,就传来了一种非常不和谐的声音。 叶南期:“……” 沈度:“……” 叶南期觉得,他和沈度睡了都没和沈度一起躲在洗手间隔间里听活春宫尴尬。 偏偏洗手间里还有回音,那两人隔他们也不远,要不是有一扇门,简直就像在他们跟前做一样。 两个大男人挤在小小的隔间里,不免身体挨着身体,两人都有点僵硬,又怕惊到外面那两人,打扰人家的“性致”,都不敢动,生怕碰到什么发出声音。 空气里都缠绵着某种情色意味,气氛暧昧过了头,叶南期不自在地别开目光,心里暗骂这两头思想集中在下半身的猪。 还以为能听到点秘密什么的,谁知道对方居然如此奔放,直接在随时可能有人来的洗手间里滚了起来。 这种诡异又尴尬的气氛在叶南期那位老搭档一声又软又绵长、带着哭音的“啊”的呻吟中升到了顶点。 “……”沈度附到叶南期耳边,用气音问,“你拉我进来就是想听这个?” 叶南期的脸上有点红,咬牙切齿:“我有病?” 他现在只希望薛向榆能快点鸣金收兵,可别越战越勇。 好在外头的两人还是有点“这是公共场合”的意识的,没有没完没了,叶南期的腿快麻了的时候,终于听到了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叶南期和沈度同时松了口气,随即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的人不经意,竟然轻轻敲了下旁边隔间的门。 叶南期顿时心跳如雷,无意识地往后靠了靠,听到薛向榆玩笑似的问:“你说,要是洗手间里有其他人怎么办?” 刚把裤子穿好的小明星立刻脸色煞白,嘴唇都有点哆嗦。 薛向榆哈哈笑着拍拍他的头:“没人,我检查过了,宝贝儿别怕。” 等他们的脚步声远去了,过了会儿,沈度开口道:“我说。” 叶南期回头看他:“有屁快放。” 沈度慢吞吞压了把他的头:“先离我远点。” 叶南期这才发现他几乎靠到了沈度怀里,连忙打开门走出去,一想到刚才有人在这儿干过什么,就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正想直接离开,就发现洗手台上放着张名片。 他心里一颤,趁沈度不注意,将名片拿起来揣进了兜里。沈度瞥他一眼:“别像只花孔雀晃来晃去的,这酒会上的很多人,是真的能吃人的。” 叶南期闻言,笑了:“沈总竟然还会担心我的人身安危?” 沈度注视着叶南期,想起中午送到他桌上的叶南期的资料,有心说点什么,却觉得以他们俩的关系,说什么都不适合。 他皱了皱眉,伸手点了点叶南期的额头:“总之收起你的孔雀尾巴,离薛家的人越远越好。” 顿了顿,他有点别扭:“酒会结束联系我,一起回去。” 叶南期:“……” 叶南期忍不住拽着沈度的领带,一把把他拉低下头,仰头嗅了嗅,满脸怀疑:“你是不是喝醉了?”这个姿势其实是很暧昧的。 叶南期的容貌不是有侵略性的那种美,然而这么近距离地看,杀伤力也很大。沈度几乎可以在他的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一低头就能亲上去。 他咬了咬舌尖,觉得自己可能是被情敌突然改变的形象惊得有点疯魔,忽略心头那点怪异的感觉,手按在叶南期额头上把他推开。 “义务。”说完觉得这话连自己都不会信,他又加了一句,“我妈知道你今晚也参加这个酒会。” 搬出沈妈妈,果然好使,叶南期恍然大悟,松开沈度的领带,便转身慢条厮礼地对着镜子整理仪容。他今天穿着身givenchy西装,裁剪得当,优雅闲适,合身的西装也完美地突显出他的身材,从后面看,那腰身实在有点犯规,让人很想伸手抱过去。 沈度也确实抱过,不得不说实话,感觉不错,很让人想再次惠顾。 意识到自己都在想些什么,沈度黑着脸移开目光,把这些莫名其妙的念头归结于听了场活春宫,闷声不吭地转身走了。 叶南期从镜子里看他离开,好半晌,才摸出那张名片。 果然是薛向榆的。 是不经意掉的?不,怎么会那么“不经意”地掉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薛向榆为什么要故意放张名片在这儿?生怕隔间里的人不知道是他?或者说……他知道某个人、更直接点就是叶南期在隔间里,刻意的。 ……那为什么要留名片给他? 叶南期定定地看了会儿名片,重新把它放回兜里。 不论薛向榆是不是对他产生了“性趣”,既然对方主动留下联络方式了,他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离开了会场一会儿,再过去时已经有点难以融入这种气氛了。叶南期目的达到了小半,便不再满场溜达,找了个靠角落的地方,默默拿着喜欢的点心吃,准备再等一会儿就告辞离开。 谁知麻烦不请自来,他才安生坐了一会儿,眼前蓦地一暗。叶南期抬起头,面前站着两个人,左边身宽体胖的他不认识,右边的倒是有几分熟悉——以前他还是个三线小明星时合作过的导演。 心里觉得事态不太对,叶南期放下吃到一半的小蛋糕,抿唇笑了笑:“陈导,好久不见。” 陈导搓着手嘿嘿干笑了两声,眼神躲闪了会儿:“小叶,好久不见……啊,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伟捷公司的孙总。” 叶南期含笑点头:“孙总好。” “孙总可喜欢你的作品了,最近想投资一部电影,觉得你是最适合的,一直想和你聊聊,这不,今天刚好碰上了。” 叶南期假装露出讶异惊喜之态,飞快想出推脱之词,不无遗憾道:“承蒙孙总和陈导厚爱,只是最近档期满了,过不久有一部新戏要开机……” 没说完就被孙总打断了:“没事,戏嘛,可以等人。要是南期不介意,不如酒会结束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陈导插嘴道:“这个机会可不多。” 是啊,这种机会不多,拒绝了就是不识抬举。 可是天底下哪来的免费午餐。 叶南期心道真要和你们去了,那就是教科书级别的羊入虎口。他只能一边和两人打太极,一边考虑怎么不得罪人地甩掉麻烦。 还没想出什么办法,肩上忽然环来一双手,吓得他差点条件反射地给个肘击。 沈度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淡定自若地抱着叶南期。他身高腿长,比面前的两人高出许多,低着头,竟有点俯视的意味,虽然噙着笑,眼神却冷冰冰的。 “两位。”他笑着开口,声音隐含威胁,“很遗憾,他和我有约了。” 第14章 “……”叶南期面含微笑,心想,谁他妈和你有约。 不过沈度特地出现解围,叶南期还不至于在这时候抬杠,刻意往沈度怀里靠了靠,略带歉意:“孙总,陈导,真是不好意思,我刚才正想说……” “……”想说还废话那么多推这推那? 陈导暗暗腹诽一句,这酒会上名流太多,他虽然不认识沈度,但被他的气势压住,没敢说话,求助性地扭头看孙总,才发现孙总的表情不太好。 沈家不仅资产雄厚,而且还有军方背景,就算拉拢不得,也万万不能得罪。沈度刚毕业就开始逐一接管沈家的产业,虽然低调鲜少露面,但这位孙总不至于认不出来。 心知踢到了铁板上,孙总连忙笑呵呵地摆手道歉:“原来是沈总……哈哈,没关系,南期客气了。” 沈度得寸进尺,手往下滑,改为搂住觊觎已久的叶南期的腰。 像个偷看了很久蜂蜜又不敢去碰的小孩儿,偷偷尝了尝,心里全是种奇妙的满足感。 叶南期僵了一下,沈度却旁若无人地把他往自己怀里按了按,淡淡道:“未来一段时间南期都没空,白费孙总一番好意了。” 孙总又打了个哈哈,眼睁睁看着沈度揽着叶南期离开,脸上和蔼的笑容一收。 陈导满脑门的汗:“原来是攀上了沈家的高枝,难怪狗眼看人低,这人啊,红了都这样……这个,孙总,关于那部电影的投资……” 孙总似笑非笑,打断他的话:“再说吧。” 会场里人来人往,看似每个人都漫不经心,实则随时注意着周边动向。叶南期不好在这种场合推开沈度,干脆就反手搭过去,勾肩搭背,假装没一腿。 沈度的心情不错,目光在餐桌上一扫,拿了块蛋糕,往叶南期面前一递。 叶南期瞅了眼,发现是自己刚才吃了一半被打断不得不放弃的樱桃蛋糕,也不在意沈度按在他肩上的爪子了,矜持地道了声谢,捧着咬了一口,腮帮子微微鼓起,像只小仓鼠。 喜欢吃甜的? 沈度默默看着,很想戳一下他的脸。 还没付诸实践,身后忽然传来个熟悉的声音:“师兄和……沈总?” 叶南期猛地一噎:“……” 沈度刷地收回手:“……” 两人急急忙忙转过身,都生出种诡异的心虚感。叶南期艰难地咽下口中的食物,实在噎得慌,沈度立刻拿了杯酒递过去,他接过喝下,方觉死里逃生。 抬眼看到姜沅予瞅着他们俩的复杂眼神,叶南期觉得自己可能把沈度踹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姜沅予纠结了一下,还是很镇定的:“……晚上好。” 叶南期挤出个微笑:“晚上好,师弟,之前都没看到你,刚来吗?” 姜沅予含蓄地道:“嗯……就刚才你们和陈导说话的时候来的。” 沈度:“……” 三人一起陷入了谜之沉默。 不知道叶南期和沈度的一系列行为被姜沅予脑补了多少,他上前来,握住叶南期的手,鼓励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又朝沈度笑了一下:“我师兄说话总是心口不一,别信他嘴上那些……沈总可要对他好点。” 叶南期仿佛回到了被沈妈妈“捉奸在床”的那天,脸色发青:“不是!师弟你误会了!” “师兄跟我还害羞吗?”姜沅予笑眯眯的。 他笑起来和当年的叶湄实在是像,叶南期完全无法拒绝这样的笑容,于是扭过头,把问题交给沈度。 沈度苍白无力地解释:“沅予,你真的误会了。” “就当我是误会了……哎,方哥在找我,改天再见,我先走了。”姜沅予手机震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笑着冲他们挥挥手,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沈度的心情有点沉重。 叶南期对姜沅予的保护心理比喜爱心理重,在姜沅予结婚那天就放下了,被姜沅予这么一误会,忍不住同情地看向沈度。 好半晌,沈度才收回“我该怎么办”“他误会我了”“我要不要跳进黄河游一圈”的复杂表情,缓缓开口:“……好吃吗?” 叶南期目光诡异地看着他,思考一下,点了点头。 沈度默了默,重新拿了块蛋糕递给叶南期:“……还吃吗?” 平时压根没机会吃几块甜点的叶南期挣扎一瞬,自暴自弃地接过来塞嘴里。 两个本该是人群焦点的人物躲在角落里吃点心填肚子,沈度指了指叶南期吃了一半的点心,道:“这个做得真差,我也会做。” 叶南期惊诧:“你祖上其实是御厨吧?” 沈度还陷在被初恋误会的悲痛中,充耳不闻,道:“这个雕花太差了。” 叶南期感觉他大概是被打击过头,于是接下话茬:“你还会雕花?” 沈度:“这个可以雕成小兔子。” 叶南期来了兴趣,笑道:“还有呢?” “小猫小狗,小鱼小鸟,都行。” “改天……”叶南期本来想说“改天露一手”,突然想起两人一直针锋相对,差点咬到舌头,紧急刹车。 沈度侧头看他一眼,那一眼目光太过复杂,叶南期分析不出来。沈度似乎知道他咽下去的话是什么,道:“好。” 叶南期略微一震。 ……这是,被刺激过头了? 填饱肚子的两人做贼似的偷溜出了会场,深秋夜里的凉风飒飒,迎风一吹,整个人都精神许多。 两人一前一后安静走了会儿,沈度的脚步突然一停,专心致志摆弄手机的叶南期一头撞他背上,下意识“哎”了声。 沈度转过身,好气又好笑地问:“手机就这么好玩?” “我通知司机呢……”叶南期说着抬起头,漆黑的夜空下,旁边有光柔和地铺过来,沈度靠在车门边,抱着手闲闲地看过来,眸光沉静。他的相貌俊美,却有点锐利凶气,被光线映亮半边脸庞,较往日柔和不少,神情也没那么倨傲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姜沅予的话给影响了,他的心跳无端漏了一拍,手指无意识捏紧了手机,感觉有什么陌生的感觉在往心底的警戒线下钻,他非但不觉威胁,反而有种惶恐的期待。 半晌,叶南期才从怔忪中回过神,不太自在地扭过头:“忘记说了,刚才多谢了。” 沈度道:“要是知道沅予看着,我才不多管闲事。”话毕,竟然主动伸手给叶南期打开了车门。 叶南期没把他的话放心上,小心翼翼地问:“你真没喝醉?” 沈度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单手扯松了领带,叼着根烟,笑得有点痞气:“你可以试试。” 叶南期抱着怀疑态度坐上车。沈度本来要点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介意烟味吗?” 叶南期诚实地道:“介意。” “……”沈度顿了顿,还是把烟收了回去,一边开着车,一边思考怎么面对叶南期。 之前他心里厌烦,没想过要具体查一查什么,少看一眼叶南期都觉得能多活几年。 昨晚叶妈妈支开叶南期,对他说了许多,最后这个命运多舛的母亲握着他的手,眼中隐现泪光,轻声道:“我就怕……怕这孩子做什么傻事,这几年我一直很怕。沈度,我是个自私的母亲,你是好孩子,就算不喜欢南南,请以后也要拉他一把……” 那神情不是作假,他心中一动,这才叫人去深入调查一下。 今天中午在办公室里看完那份薄薄的资料,沈度才发现他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情敌。 资料不一定全是真的,透过这点东西也看不出叶南期真正的样子,但和他印象中的,简直就是两个人。——高中时一边兼职打工补贴家用,一边认真学习。本来能稳上a大,最后却临时选择了表演专业。 这么几年来,叶南期一步步爬上来,圈中传得真真假假的绯闻,全是假的。 匪夷所思的是,叶南期身上那堆乱七八糟的绯闻,大部分是他自己发出去的。 叶湄的死似乎有蹊跷,一时半会儿查不出什么,沈度看完资料,在办公室里呆坐了一中午,满脑子都是叶南期。 想他故意的挑衅,还有从前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他好像犯了个大错,可是被误会的叶南期非但不解释,反而笑眯眯的接受这种有色目光,把它当做一件防身武器。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叶妈妈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叶南期是因为叶湄而选择这样做的? 沈度想问点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叶南期不会喜欢他调查他,更不愿意谈及自身的事。 他一直警惕地和他划开一条界限,把伪装的和不屑伪装的一面扔给他。 印象里的人突然颠覆,沈度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叶南期。 叶南期不知道沈度纠结的内心,只当他是受刺激了,被沈度有意无意盯了一路,有点后背发凉,生怕沈度暴起伤人,回到家头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视,调到法制栏目。 刚好播出的主题是家暴。 沈度:“……你干什么?” 叶南期一脸沉静:“知法学法。” 第15章 薛家的分支多,平时天南地北难得见一面,现在接近年关,老爷子一声吩咐,便全部回了老宅。 酒会结束后,薛向榆也回了薛家老宅,却没去看老爷子一眼。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一身酒气,脚步轻快地在走廊上走着。 老宅大得像个行宫,曲曲折折,更像个牢笼,外面的人削尖了脑袋想进来,里面的不少人却惶惶然想挣扎出去。 薛向榆好笑地想着,迎面忽然走来一个人,他的脚步一顿,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吹了个口哨:“哟。” 对面的青年脸色有点阴沉,没理他,准备直接擦肩而过。 薛向榆抱着手,笑得灿烂:“猜猜我今天在酒会上碰到了谁?” 对方依旧不理他,眼见着就要过了转角,薛向榆的声音略微拔高:“还记得八年前的‘阿芙洛狄忒’吗?” 青年的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脸色不善地看过来。 “你说什么?” 叶南期没有急着去联系薛向榆。 既然对方特地留了联系方式,早晚会找上来。他不清楚薛向榆的目的,一切谨慎为好。 只是沈度似乎在酒会上受的刺激太大……态度变得古怪起来。 以往沈度虽然连着他的那份做了早餐,但并不吭声,从酒会回来的第二天,叶南期一下楼,听到沈度的早餐邀请,差点一口喷他脸上。 这种诡异的态度持续到沈度真的下厨做了那晚说到的小点心。叶南期接过装点心的盒子,内心复杂,颇为纠结:“沈度。” “嗯?”沈度的发梢上还沾着点白色的面粉,眉峰微蹙着,围着围裙,居家得不像样。 叶南期想问你是不是下了毒,话到口边,转了个弯:“你是不是查出我有什么绝症了?” 沈度:“……” 叶南期狐疑:“或者是你查出你有什么绝症了?” 沈度低头擦干净手,在他头上按了把:“少贫嘴。” 想了想,察觉到自己这样的举动确实很奇怪,沈度低咳一声:“你去公司碰到沅予的话送给他。” 做小点心送给心仪的人? 那不是初高中的小女生干的事吗? 沈度居然这么少女心? 叶南期忍了忍,没忍住嘴角一翘,差点笑出声。 沈度有点无奈,他心里愧疚,却又不好解释,干脆就随便叶南期去脑补。 叶南期提着点心盒到了公司,脸上的笑意比平时要真切不少,到了经常和闻琛会面的小会议室,悠悠关了门,脱下大衣,解开衬衫上的两颗扣子。闻琛看他心情不错,调笑道:“怎么,周末加班很开心?” 叶南期没理他,打开点心盒,里面躺着精致的点心,尚带着余温,甜甜的香气弥漫出来,闻琛凑过来一看:“哟,哪个小妖精给你做的爱心午餐?” 说着伸手就想去取,怎料平时大方的叶南期伸手截过,含笑道:“都说是爱心午餐了,你还跟我抢?” 闻琛惊奇:“到底谁给你做的?难道是……你老公?” “……”叶南期冷静道,“是我妈。” 闻琛恍然大悟:“伯母手艺不错。” 不错——个鬼。 叶妈妈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做出来的料理连叶宛都不敢捧场。 就知道沈度贼心不死。 叶南期心里想着,眼里的光有点贼,心情愉悦,拿起来慢慢品尝,悠悠想,到了他的手还能传到姜沅予那儿去的话,他就跟沈度姓。 闻琛撇撇嘴,翻出日程表,递给叶南期:“年底了,好像也没什么活。这个代言下午拍,赶紧吃完干活去。” 叶南期哦了声,正要加快咀嚼速度,闻琛又道:“哎,慢点,不急,你的胃不好。” 叶南期:“……” 闻老妈子真不愧是闻老妈子。 吃完点心,叶南期坏心一起,用手机拍了空点心盒的照片,发给沈度。 沈度很快就回了:【吃完了?】 果然贼心不死,居然还守着等回复。 叶南期一肚子坏水:【我吃完了,味道不错,你祖上果然是御厨吧。】 沈度:【……】 叶南期忽略心头怪异的感觉,开朗地觉得又扳回一局,拍拍手,和闻琛赶去拍广告。 这次是一种巧克力的代言,女主也是当红小花旦,就是脾气有点大,叶南期提前到达,并且等了半个小时后,小花旦才姗姗来迟,毫无诚意地道了歉,开始拍又各种ng。 本来用不着拍多久的广告,愣是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小花旦上头有人,导演也不敢说什么,让人给叶南期道歉,又折腾了会儿,才顺利拍完。 叶南期不急不躁,被拖了这么久也没拉下面,导演看他顺眼,结束后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道:“……她背后的人有点厉害,这几天傲气惯了,恨不得把鼻孔往脑门上贴,也只能忍着气。” 叶南期温和笑了笑,表示自己没生气。导演是真的心火烧得旺,忍不住就多说了两句:“以为攀上薛家就可以飞了,也不看看在她之前有多少摔下来摔死的。” 听到“薛家”二字,原本漫不经心的叶南期心中一动,导演却自知失言,忙不迭闭嘴,尴尬地道:“小叶,刚才……” 叶南期心思急转,微微一笑:“刚才您什么都没说呀,怎么了?” 导演感激地冲他点点头,交谈几句,叶南期便先告辞,上了保姆车,思考刚才听到的话。 本市只有一个薛家是常人惹不起的。 那个小花旦背后的大概又是薛家的人——听导演所言,像这样几乎明目张胆被包养的小明星好像很多,并且下场都不太好? 他脑中隐隐有灵光一闪,却想不清楚,摸出手机想搜索点什么,还没琢磨出来,突然跳出一条短信。 【亲爱的阿芙洛狄忒,下午好啊。】 叶南期一怔,看清那串电话号码,神色一凛。 闻琛扭头看他神情严肃,奇怪道:“怎么了?” 叶南期道:“嘘,看鬼故事呢。” 闻琛:“……” 自家艺人什么时候还有这种放松心情的习惯了? 薛向榆主动联系了。 叶南期盯着这条短信,有点疑惑。 阿芙洛狄忒?不是一个女神的名字吗?薛向榆这是发错人了,还是故意的? 他思考片刻,谨慎地回:【你是谁?】 薛向榆:【收了我的名片还不认我,真是叫人伤心。】 果然是故意留给他的! 叶南期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几乎要沸腾的热血,客客气气地回:【薛少有何贵干?】 叶南期思考过无数个薛向榆联系他的原因,可能是单纯看他长得不错,想玩一玩,可能是一时兴起大脑发病,还有可能是——他就是当年的凶手,知道他是叶湄的弟弟后,想试探他。 如果是最后一项,叶南期不介意以身犯险。 叶妈妈和叶宛的签证已经办好,随时可以出国,和沈度的牵扯也不过只是一张薄纸。 他预想了无数个可能,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等待薛向榆的回应。 闻琛看他神色凝重,忍不住又开口:“鬼故事就那么好看?” 叶南期随口道:“我老公喜欢听。” 闻琛:“……” 你们夫妻间的小情趣真奇怪。 等了两分钟,薛向榆才回了消息。 【你的小师弟被人盯上了哦,阿芙洛狄忒。】 叶南期猝然一惊,犹疑片刻,再发短信过去问,薛向榆却再也不答了。 那次叶南期被沈度发现取消跟踪后,沈度应该有让人查一下姜沅予身边的情况,看起来似乎没动静,他也就跟着放了心。 现在薛向榆突然联系他告诉他这个消息,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有,叫他“阿芙洛狄忒”,有什么特殊寓意?他究竟知道些什么、又想干什么? 叶南期心里惊涛骇浪,放下手机,脸色有点阴沉。 闻琛看他终于不盯着手机了,笑道:“看完了?”看他脸色不好,闻琛摸了摸下巴,满心好奇,“很恐怖?” 叶南期阖了阖眼,再睁眼时脸色已经恢复自然,似笑非笑道:“还好,假的。世界上没有鬼,作祟的都是人。” 他说完,换了个电话号码,又联系了一下之前请的那个私家侦探。 对方显然还记得他之前中途取消业务的仇,哼哼:【你该不会是变态吧,三番五次要我去跟踪人家小明星,那你还不如去收买几个狗仔……】 叶南期:【好像是个好主意。】 私家侦探不敢皮了,赶紧召回金主:【爸爸!我错了!这次跟上回一样?】 叶南期想了想,回了句嗯,顺便让他注意危险。 吃了上次的亏,叶南期和那位私家侦探联系时更加小心,然而薛向榆像是在逗着叶南期玩,一连好几天,都没发现姜沅予身边有什么可疑人物。 倒是一直不回信的薛向榆突然又联系了叶南期。 这回他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声音懒洋洋的:“宝贝儿,今晚一起出来吃顿饭?” 第16章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叶南期没有犹豫多久,便一口答应下来了。 薛向榆动了心思和他接近,即使有坏心,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他没打算告诉其他人这件事,以防万一,离开前敲了一封定时邮件,发给沈度,如果今晚十一点前他还没回来,就直接报警。 从看完叶湄的日记那一刻,叶南期就做好了和仇人同归于尽的准备。这么几年过来,他不热衷于社交,称得上朋友的只有闻琛,所有的事他一个人默默承受着,没有告诉过其他人,唯一能托付的,竟然是沈度。 叶南期关掉电脑,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 希望沈度不要以为他是在恶作剧,否则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他就有苦说不出了。 薛向榆邀请叶南期去的是一家颇有情调的中餐厅,每个包厢装修都不一样,古典浪漫,是个幽会偷情的好场所。 开车到了地方,叶南期坐在车里没动。他还是不太放心沈度对他的信任值,思考片刻,戴上口罩扣上帽子下了车。 a市已经开始下雪,风冷飕飕的,仿佛能刮骨,大街上的人步履匆匆,低着头漠然与陌生人擦肩而过。明星也只是普通人,能慧眼识英雄的除了死忠粉外也只有狗仔了。 叶南期先去便利店买了罐热咖啡,四下看了看,抬步走向附近的一个年轻人。 这个小伙子似乎还没过“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年纪,背着大大的背包,冷得瑟瑟发抖,看到叶南期直直走到自己面前,差点跳起来。 叶南期伸手一按他的肩膀,低低笑道:“别紧张,发现你跟踪我好几天了,技术太差了,你刚当狗仔?” 年轻人瞪圆了眼,哆哆嗦嗦指着他,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我不是狗仔!” 叶南期“哦”了声。 年轻人正气凛然:“我是记者!” 叶南期失笑:“那你跟踪我干什么?” “曝光你们这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明星的真面目!” “……”叶南期很想说那不就是狗仔,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打击年轻人,于是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你做得很好。” 说着,他把热咖啡塞给这位零下几度寒风瑟瑟也不戴手套的勇士,道:“我要进前面的餐厅,如果十一点前我没出来,拜托帮忙报个警。” 刚大学毕业的年轻人有点懵懵然,毕竟拿人手短,脱口而出一句:“好。” 叶南期温柔道:“辛苦了。” 年轻人条件反射:“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 看着叶南期转身离开,年轻人愣了愣。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薛向榆来得挺早,叶南期进去时,他似乎已经等了会儿,看到叶南期进来,眼底精光一闪,脸上仍是那种风流多情的笑:“宝贝儿,终于来了,我还担心你放我鸽子呢。” 叶南期充耳不闻,脱下大衣放在一边,他的身形修长,姿态优雅,一截腰细而不弱,薛向榆满目欣赏,丝毫不掩饰自己露骨的目光。即使叶南期被看多了,还是有点别扭,直到坐下了,才礼貌颔首:“薛少,第二次见面了。我有名字。” 薛向榆撑着下巴盯着他:“阿芙洛狄忒?” 被三番五次这样称呼,叶南期心中略感不适,修长的十指搭在一起,含笑道:“薛少很喜欢希腊神话?” “不。”薛向榆妖娆的眼角上挑,意味不明地道,“我只是喜欢欣赏美。” 叶南期微微蹙眉,薛向榆却很绅士地递过菜单,很贴心地介绍了几样招牌菜,仿佛他真的只是请叶南期单纯地共进晚餐的。 敌不动我不动。 叶南期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着急,忍了那么久了,不急于一时。薛向榆是只狡猾的狐狸,狐狸还没露出尾巴,他就陪着演。 等待上菜的空当,薛向榆谈笑风生,什么都能聊开来,竟然没冷场。 没等多久,菜就上来了。叶南期留了个心眼,薛向榆下筷子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别的什么都不动,一番下来,薛向榆捂额哈哈笑:“原来我们的口味这么相近。” 叶南期逼着自己吃了口鱼肉,冲他微微一笑。 薛向榆却突然一放箸,往椅背上一靠,道:“放心吧,都没下毒,也没下迷药。” 他这语气正经,叶南期不动声色,也放下筷子,静静地看着他。 “你累不累的?”薛向榆随手倒了杯酒,抿了一口,“明明就很想扑过来掐着我的脖子,还笑得这么良家,难怪那几个蠢货觉得你没威胁。” 叶南期的眸子微微冷下来,依旧没说话。 “知道我让你过来是为什么吗?” 叶南期终于开了口,语气淡淡的:“薛少如果不想说,我也不可能逼着你说。” 薛向榆抿了口酒,整个人放松下来,玩味地盯着叶南期:“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我知道得不多,也没义务告诉你。” 叶南期道:“如果不想告诉我,那薛少今晚是想干什么?” 薛向榆露出个流氓的笑:“就不能干你吗?” 叶南期想了想,道:“二十分钟?” 那天在洗手间里听活春宫,前前后后似乎就过去了二十分钟。 薛向榆的脸一僵,笑容一下没挂住:“那只是非常情况。怎么,对我的提议动心了?” 他说着,一直游移的目光终于和叶南期的眸子对上了。 那是一双冷淡沉静、澄澈漆黑的眸子。 他突然嗤笑一声:“非要我说出来吗,叶湄的死有蹊跷,可是过了这么多年了,不说许多线索都没了,当年的事遮掩得天衣无缝,想查都无从查起。” 乍听到姐姐的名字,叶南期勉强维持的淡定终于土崩瓦解,他坐直身子,冷冷地看着薛向榆:“你想干什么?” “我想帮你啊。”薛向榆无辜地耸了耸肩,“不过你心里肯定在想,我会不会是其中一个呢?放心吧,我只对男人感兴趣。” 叶南期皱起眉,心底的事就这么被人一副轻松的模样揭起来,血淋淋的。他沉默了下,想先确认一件事,直接道:“裤子脱了。” 薛向榆:“……啊?” 十一点前,叶南期从餐厅里走了出来。 他一眼就注意到那个跟踪技术极差的小狗仔,没料到他居然还真在风雪里等了几个小时,愣了愣,折回身又买了罐热咖啡,过去递给他。 看他打了个喷嚏,叶南期好笑道:“行了,你快回去吧。” 年轻人哆哆嗦嗦道:“我还要……跟着你……” 叶南期道:“已经晚上十点了,我现在要回家,洗个热水澡然后睡觉,明天没有工作,不打算出门。明白了,小朋友?”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便转身径直回到车上,直接离开了。 回到家时,叶南期看到沈度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这人回来不是工作就是睡觉,没点娱乐精神,叶南期心里还想着其他事,上楼时顺口问道:“看什么?” 沈度瞥他一眼:“法制栏目。” 叶南期:“……” 沈度轻咳一声,漫不经心地问:“上哪儿去了?” 叶南期脚步一顿,露出个挑衅的笑:“见金主去了。” 沈度:“……”死鸭子嘴硬。 看叶南期上了楼,沈度的目光移回电视上。正在插播广告,他看得无聊,正想关了电视,叶南期的脸突然闯入视线。 是叶南期拍的那个巧克力广告。大概是薛家塞了钱,审批流程和上架都很快。 屏幕里的叶南期笑得很甜,一对上摄像头,他的笑容就变得富有感染力,好像那个巧克力真的很好吃。 沈度看完广告,心里有点痒痒的,很想去撩一撩叶南期,看他炸毛的样子。 叶南期并不知道沈度脑中那些危险的想法。 他取消了定时邮件,紧紧盯着电脑,修长的手指飞快地打着字,搜索一些明星的相关事宜。 薛向榆也是够光棍,在包厢里还真把裤子给扒了,光溜溜的大腿上并没有叶湄所说的胎记。 叶南期对薛向榆的提议很动心,与虎谋皮确实危险,可是这无疑能加快他查出凶手的速度。 按薛向榆的说法,他也不清楚薛家里很多人在搞什么,八年前也只是偶然得知此事,并不清楚个中经过,但薛家那群混账似乎不止干过一次这种事,娱乐圈更像是他们的禁脔圈,捧起了谁,看上了谁,过不了多久,那个人就会神秘隐退。 现在有人盯上了姜沅予。 他会帮忙找点线索给叶南期,却没明确地提出要求。 这种大家族里鱼龙混杂,利益纠纷更复杂,何况薛向榆是个私生子。叶南期没觉得他会出手帮自己对付薛家人奇怪,只是依旧心里提防,这个人的话肯定不能全信。 搜索了几个小时,到下半夜,叶南期整理出了一个名单。 长长的,有男有女,从八年前开始,都是在娱乐圈中惊鸿一现,没多久就销声匿迹的。 他实在太过疲倦,保存好了名单,抱着电脑,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隔日,沈度照例给叶南期留了早餐,出门上班。接管家中产业后,曾经的军区小霸王俨然成了一名合格的管理者,只是今天的沈大少爷有点心神不定,到达公司后,叫住了司机,思考了一下,问道:“李叔,你……觉得巧克力好吃吗?” 李叔疑惑道:“那不是小女生才喜欢吃的吗?” 沈度唔了声,不置可否,左右看了看,发现一家便利店,抱着“随便看看反正大概没有”的心思下车走进去,结果还真找到了叶南期代言的那个巧克力。 他纠结了一下,干脆欲盖弥彰杂七杂八地买了堆零食,才拿了几块巧克力一起加上,进了公司,就让助理把零食随便分发下去,自己揣着巧克力进了办公室。 眼见四下无人,他这才撕开包装袋,咬了一口。 也没那么好吃。 沈度漫不经心地想。 可是一想到叶南期的那个表情,他沉默一下,莫名的,觉得舌尖有点甜。 第17章 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叶南期揉了揉眼睛,大脑放空了会儿,才想起睡着前在干什么,稍微洗漱一下,把昨晚查出来的名单调出来,挨个输入搜索。 这项工程很繁琐,毕竟都是明星,就算大部分已经被现在的人遗忘,当初依旧有乱七八糟的绯闻爆料,要一个一个看过去,找到自己需要的,极为耗时。 名单上的明星,在经历上,和叶湄都有或多或少的相似之处。 只是这些人没有像叶湄那样决绝地跳下高楼,引起一时的轰动。他们都是悄无声息的消失,甚至没多少人察觉。 时间慢慢流逝,叶南期的注意力全放在电脑上,连外面的天色从亮变暗都没发觉,眼睛里有点细微的血丝,等名单上最后一位的资料查完时,天色已经黑了。 叶南期动了动肩膀,酸痛得厉害,坐了将近一整天,双腿也在发麻,他没太注意这点,微微呼出口气。 果然,这个名单上的大部分明星,据说背后都有个神秘的金主。 他正沉吟着,房门忽地被人一把推开,嘭地一声,吓得他条件反射性啪地合上电脑。 回头看到门边站着的人,叶南期有点恼:“干什么!” 沈度一回家就看到桌上纹丝未动的早餐,忆及叶妈妈说的话,吓了一跳,想也没想拿出备用钥匙就开门冲了进来。 未料叶南期好端端地坐在屋里,他一怔,又听叶南期咬牙道:“好歹也是一个屋檐下,伯母没教过你进门前要敲门?” 沈度从善如流地敲了敲门:“我进来了。” 叶南期:“……” 沈度倒是没再进一步,靠在门上,歪头看了眼叶南期身后的电脑,扬了扬眉:“慌慌张张的,在干什么?” 叶南期微笑:“看小黄片。” 沈度没那么好打发,闻言不退反进,走到叶南期面前,气定神闲地道:“一起看?” “……”这种话为什么能那么顺利地溜出口? 叶南期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沈度,心想,果然前几天把他要送姜沅予的点心吃了,这人面上不显,心里还记着仇呢。 两人对视片刻,沈度眨眨眼,抬手在叶南期额上一弹,竟然先退让了。 “你是不是一天没吃饭了?” 叶南期因为警惕而绷紧的后背略微一松,迟钝的饥饿感争先恐后地冒出来,被虐待了一天的胃十分应景,“咕”地叫了一声。 叶南期:“……” 沈度忍了忍笑意:“我去看看冰箱里还有没有菜。” 叶南期无言地看着沈度离开,捏了捏耳朵,发现自己的耳根在发热。 等他把查出的东西存了档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件不得了的事。 ……沈度干嘛一回家就往他屋里跑? 他满心狐疑地下楼,沈度已经麻利地在烧菜了。 下了班的沈大少爷不像个传说中的霸道总裁,一身居家服,穿着围裙,挽起袖子,露出结实漂亮的小臂,背影修长闲适,颇为赏心悦目。 叶南期看了一天的八卦,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沈度是不是也包养过什么小情儿,倚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沈度回头看到他,冲他招了招手,叶南期凑过去,沈度夹起个洋葱圈凑过去:“刚好看到有洋葱——尝一下?” 叶南期简直见了鬼了:“……沈度,你到底在搞什么?” 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之一,莫过于昔日的对头突然反过来关心自己吧? “什么搞什么?” 叶南期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你是不是忘记咱俩的关系了?” 沈度淡定道:“没忘记。” 叶南期舒了口气:“那拜托你正常一点,你这样我总担心你哪天会偷偷在我菜里下毒。” 沈度把洋葱圈往他嘴里一塞,拍拍他的头:“咱俩是领了证的关系。出去,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伯母说你胃不好,让我监管你的三餐。” 叶南期目瞪口呆。 比起冷嘲热讽、和他针锋相对的沈度,明显是这个有点不正常的沈度更难搞。 沈度这是从哪儿摸到了新思路,准备用怀柔政策,等他松懈下来了再给致命一击? 叶南期糊里糊涂地抬着装着洋葱圈的瓷盘坐到餐桌前,发现越吃越饿,感觉到了满满的恶意,于是更加坚定了沈度这是假相,是找茬的另一种方式。 就像他前一阵天天跑沈度房间里恶心人一样。 这样一想,连日来沈度奇怪的举动都有了解释,叶南期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踏实下来,甚至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反击,可惜他实在没什么精力,吃完最后一个洋葱圈时,决定按兵不动,等沈度装不下去了,肯定会自动现出原形。 天可怜见的,突然就变阴谋论的沈度一边烧着菜,一边还在琢磨适合胃病人士的菜谱。 沈度在待人处事上的态度是很纯粹的,要么就是好,要么就是不好,要么就漠不关心。之前误会叶南期,对他的态度太差,明白过来后,他心里愧疚,认真看完叶南期的经历,愧疚中又参杂了点自己也没搞清楚的怜惜。 大概是因为叶南期的前后反差太大。 印象里意气风发、虚荣客套的眼中钉突然成了小可怜,沈度向来嘴硬心软,叶妈妈拜托他照顾叶南期,在那些恶感散掉七七八八后,照顾一下也没什么。 这番复杂的心理不足为外人道也,沈度很快做好了两菜一汤,色香味俱全,全赖沈先生从小培养,教导有方。 叶南期饿得胃里像在烧灼,在识破沈度的“诡计”后也不嘟囔什么了,低下头安静吃饭。沈度原本站着,叶南期低头时,柔软乌发的头发遮住了眼,露出一截白皙漂亮的后颈,他觉得这景象有点灼眼,赶紧坐下。 两人间难得有片刻安宁,沈度却耐不住时不时打量一下叶南期,看他红红的唇上沾了点油,亮亮的,又想起那则广告,很想问问他巧克力的味道到底怎么样。 这个无聊的问题在沈度脑子里盘旋一天了。 问出来会被嘲笑的吧。 沈度摸摸下颔,觉得自己是真的够无聊,做好了被嘲笑的准备,刚要问出口,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看到来电人的名字,他皱皱眉,起身离开餐桌,走回厨房。 叶南期五分饱后进食速度就慢下来了,抬头瞅了眼厨房方向,也没在意。等他细嚼慢咽下最后一口饭时,沈度终于沉着脸走了出来。 叶南期直觉他这脸色和自己有关,稳稳坐着,挑眉问:“怎么了?” 沈度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和叶南期说清楚。 查了这么久,那个下药的混蛋终于被查出来了。这么难查,对方的背景肯定不简单,只是得知幕后指使人是谁时,他还是有点错愕。 “叶南期。”沈度思考完毕,缓缓道,“其实,沅予结婚的那晚,我被人下了药。” “下药的是薛家的人。” 叶南期原本毫不在意的表情一凝,一股恶寒从后背升起:“……薛家的人?” “我没有和他们交恶过。”沈度有点疑惑,“那人也只是拿钱办事,不清楚是薛家的谁。” 有过那么一段尴尬的经历后,叶南期就没再刻意回想过姜沅予结婚那晚发生的事,现在沈度一提,他影影绰绰想起,当时似乎有个酒侍给他递过酒。 因为那个酒侍长得有点像闻琛,他印象挺深,后来似乎……他没喝那杯酒,反倒是沈度没注意,抬起来喝了。 叶南期打了个哆嗦,腾地站起来:“有那个人的照片吗?” 沈度找出一张照片,递给叶南期看。叶南期只扫了一眼,心里就炸了。 果然是那个酒侍! 这么说,薛家的人一开始是想给他下药的,结果阴差阳错,酒被沈度喝下去了。 所以……是他把沈度拖下水的? 叶南期的嘴唇动了动,他的脑子有点乱,没有告诉沈度这件事,想到另一点,只觉得手足冰凉——薛家早就有人注意到他了? 现在想起,昨晚薛向榆似乎说过一句“难怪那几个蠢货觉得你没威胁”。 一瞬间叶南期像是被人脱光了扔到茫茫雪地中,无遮无挡,冷得刻骨。他自以为掩饰得不错,谁想被人盯上过都不自知。 两人各有想法,沉默了许久,忽然异口同声道:“对不起。” 叶南期:“……”你对不起什么? 沈度:“……”你在道什么歉? 心情都异常复杂的两人却都没解释或追问的心思,叶南期摇了摇头,回到房间,把心中的疑惑发给薛向榆。 一时没得到回复,他精神紧绷了一天,昏昏沉沉睡过去,睡到半夜,被手机提示音给惊醒。 发来信息的却不是薛向榆。 而是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的方行远。 【明天出来见一面。】 第18章 叶南期懵了会儿,清醒过来,看着这条信息,有些失笑。 最近他倒是变得受欢迎了,谁都想见见他。 笑着笑着,他坐起来,靠坐在床头,有点发怔。 当年叶湄化名“叶清清”进入娱乐圈,凭借惊人的美貌与浑然天成的演技,迅速爆红,忙得不可开交,很长一段时间里,叶南期和叶妈妈都没见过她,直到有一天,突然爆出惊天丑闻,叶湄形容惨淡地回了家,被怒火攻心的叶妈妈扇了一巴掌。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给家里的人说过自己遭遇了什么,情况最恶劣的那几个月里,叶湄东躲西藏,偶尔回来一次,也被叶妈妈赶出家去。那段时间叶南期在准备中考,学习和家里的事搅和成一团,经常有狗仔跑到他家蹲点,心里又乱又慌,发挥失常,没考上重点高中,心里对叶湄是有点恨意的。为什么要进入那个圈子? 为什么要迷失在那个圈子里? 为什么要给本来就乱的家里又添乱子? 前前后后又是几个月,叶湄再也没回来,那年年底,本来是欢祝新年的日子,叶家却支离破碎,爸爸长眠地下,妈妈四处找工打,妹妹躺在医院,叶南期一个人待在家里,发了高烧,从医院里醒来时,就听说他姐姐跳楼了。 网络上铺天盖地的都是“跳得好,怎么还有脸活着”的冷血言论,叶南期躺在病床上,叶妈妈握着他的手,怔怔地看着窗外,他听到病房外的小护士叽叽喳喳地讨论这件事,风雪席卷,心里荒凉。 然而那件事很快就被压了下来,关于叶湄的一切一点一点被删得干净,“叶清清”这个明星像从来都没出现过,喜新厌旧的民众的目光又追随向喜闻乐见的新星。 如今每每回想起来,叶南期心里都沉甸甸的,压着什么东西似的,喘不上气。 叶湄当时有多痛苦呢? 而她的家人,都在做什么? 这种事太过残忍,叶南期选择独自承受,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妈妈一定承受不了。 他们在她最绝望的那段时间,冷漠地把她推向了深渊。 叶湄生前最后一段时光,是和当时的助理还有方行远在一起的。当年叶湄出事后,那个助理就彻底消失了,知道叶湄生前事的,也只有方行远了。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斜映进来,叶南期的脸色苍白冰冷,从带着血泪的回忆中抽回神,回了句好。 醒来后叶南期就再也没睡着,干脆继续查那份名单上的明星。 他将背后疑似有神秘金主的挑了出来,搜了搜近年的事迹,发现全无踪迹。 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有一只神秘的手,悄无声息地抹平了他们曾经存在的痕迹。 叶南期蹙了蹙眉,感觉这一定是关键,决定再找人去查一查他们后来去哪儿了。 早上七点左右,叶南期的门被敲了敲。 他默默合上电脑,过去开门,皮笑肉不笑:“沈度,这句话还给你——你是不是很闲?” 沈度胸襟宽广,不和他计较:“洗漱一下,下来吃早饭。” 两人仿佛都把昨晚的事情忘了,默契地不提起这事,叶南期一脸怀疑:“你至于吗?” “伯母说你三餐不规律,让我监视好你。”沈度振振有词,不缺支持自己满嘴跑火车的理由。叶南期嘭地关上门,还是没适应沈度这态度转变。 吃了一碗典型“闭门羹”的沈度摸了摸下巴。 他一直怀疑叶湄的死不简单,小时候虽然相交不多,但对叶湄的脾性还是有几分了解,不像是会做那些事的人。 可惜当年沈家正乱着,那段时间他又被送出国读书,沈爸爸沈妈妈从来不关注娱乐圈的事,闻所未闻“叶清清”,后来事情又被压下,现在要查,几乎无从下手。 何况叶南期提防着他,什么都不肯说,还躲躲闪闪的,他想帮忙却有心无力。 沈度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叶南期最近神神秘秘的,肯定在做什么关于追查真相的事。 叶妈妈怕他把自己搭进去,他可得看紧点,别把人弄丢了。 肠胃娇贵的叶大明星不太好养,沈度要避开他的忌口,又要兼顾养胃与美味,早餐很下了一番功夫,叶南期吃得满意,像只被顺毛的猫。 沈度顺口问:“今天有工作?” 叶南期一时没有防备,轻飘飘地道:“没。” “那起来这么早?”沈度诧异地扬扬眉。 叶南期噎了噎,回敬道:“今天周六,你又起早干嘛?” 沈度并不心虚,淡定道:“晨跑,给你煮早饭。你待会儿要出门?” 方行远约在九点见,叶南期确实要出门。 他默了默,微笑道:“是啊,去见金主。放心,不会让狗仔会拍到,伯母不会听到什么闲言碎语的。” 沈度:“……”差点就信你了。 姜沅予说得对,叶南期这人,心口不一,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从来都对不上。 吃完饭,叶南期就出门了。 沈度在犹豫片刻后,换了辆低调的车,悄悄跟了上去。 丝毫没想到会被跟踪的叶南期没有注意到后面不远不近跟着自己的车,方行远说的地方有些远,周六的早晨a市依旧热热闹闹地堵着车,没有休息日的放松。一路走走停停,到约定的地点时,正好差不多九点。 叶南期注意了一下周围,没有发现狗仔,才谨慎地下车进了这家僻静的咖啡馆。叶南期点了一杯咖啡,扫了一眼,因为路段的关系,这家小咖啡馆这时候都没客人,方行远坐在角落,看到叶南期来了,只冲他点了点头。 等叶南期坐到他面前了,他才开口:“这是你姐姐的咖啡馆。” 叶南期的手微微一颤。 方行远抿了口咖啡,声音里仿佛带着怀念:“她临走前,把这里交给了我。” 叶南期沉默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讲这些的意思。 方行远一定知道些什么,然而在一个公司几年,他都没有过表述的意思。叶南期分不清他到底是敌是友,是善是恶,只能谨慎以对。 “你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很长一段时间后,方行远才又说出这句话。他顿了顿,终于抬起眼,仔细打量了一下叶南期年轻漂亮的面孔,摇了摇头,“算了,和你说这些没用。” 叶南期忍了忍,唇边带着笑,眸中却全无笑意,道:“方哥特地叫我过来,就是想说这些?” 他那副自以为掌控、了解什么便擅自决定什么的面孔实在气人,叶南期很想揍他一拳,又生生按耐回去。 方行远总不可能是约他来说这些讨打的话的。 果然,方行远搅了搅杯中的咖啡,沉声问道:“小叶,你是不是和薛家的人牵扯上了?” 叶南期一顿,没料到方行远居然会偷偷关注他的动态,修长的手指在咖啡杯沿摩挲片刻,露出个奇异的笑:“薛家不好吗?方哥不也带着小姜去见了荣禹集团的高层?” 方行远一僵,嘴唇动了动,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小姜……是对方指名想见的。叶南期,你就算为了你姐姐,也别再和薛家的人有牵连了。” 叶南期头一次放下了以往的谨小慎微,淡淡道:“为什么我要为了她放弃我的机会?方哥,我敬您是前辈,您以前是她的经纪人,她干的事情你也清楚,我妈到现在都还不愿意认她。这是我家的事,您跟着掺合什么?” “……她不是。”方行远喉咙干涩,又重复了一遍,“她不是那样的。叶南期,本来我不打算告诉你什么的,可是你居然和薛家有了牵扯……” 叶南期姿态优雅地抿了口咖啡,一副冷漠的样子。 方行远的脸色灰败,低声道:“你姐姐之所以会那样,全是因为薛家。” 叶南期不动声色:“薛家的谁?” 方行远却警惕地摇了摇头:“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最好。我能说的就这些,今天叫你过来,还有一句劝告。” 叶南期凝视他片刻,方行远移开视线,道:“叶南期,你最好隐退吧。” 无言的愤怒充斥满胸膛,叶南期失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方行远,声音冷了几度:“方行远,你当你是谁。有些事,不是你不说,我就被蒙在鼓里的。就算你死守着某些事不松嘴,我也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这几乎算是在告诉方行远自己知道、并且在追查此事,方行远明显一震,满脸愕然,却很快收了情绪,又垂下眼。 叶南期等了片刻,看他依旧什么都不肯说,有些失望,也不再指望能在他这儿获取什么信息。他穿上大衣,转身就走,拉开咖啡馆的门,一出去,就和准备进来的沈度迎面撞上。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都愣住了。 “……”叶南期感觉自己最近和沈度撞上的次数有点多,满脸狐疑,“你怎么在这儿?” 沈度做事周详,半路就叫来了同伙,不慌不忙地指了指自己身边一脸八卦的赵生,面不改色道:“出来买东西碰到他,被他拉过来的。” 从天而降一口大锅,赵生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笑呵呵的:“好久没和沈度一起逛街了,到处看看,刚好路过这儿。” 沈度:“……” 叶南期:“……” 神特么大冬天逛街路过。 第19章 赵生这个人,虽然不傻,但是有点二。 傻和二是不一样的,傻可以是傻逼,赵生现在就离傻逼只有一步之遥。 沈度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一脸自然地应和:“嗯,听说这附近有个不错的咖啡馆,过来看看。” 叶南期假装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心里更加纳闷了,侧身一让,彬彬有礼地道:“那你们去吧,我走了。”又冲赵生笑了笑,“赵总,好久不见,多谢上次照顾。” 沈度头一次当小人,暗搓搓跟踪人家跑出来,结果马前失蹄,功亏一篑,眼睁睁看着叶南期要走了,很有点复杂难言的心思。 心里不爽,又不能冲叶南期发泄,沈度目光不善地看了眼赵生。 赵生打了个哆嗦,关键时刻站了出来,挽回了场面——虽然是靠他炽烈的八卦心思和强烈的求生欲:“啊?你们认识啊?” 叶南期:“……” 就是不想听到这个问题他才想赶紧溜。 赵生看了一眼沈度,眼神传递着“你小子果然看上人家了是不是献殷勤被拒绝了看兄弟我的”一长串复杂信息,沈度还没解读完毕,赵生搓了搓手,笑嘻嘻地道:“叶大明星是沈度的朋友,兄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这寒冬腊月的,附近有个兄弟开的火锅店,我们一起去尝尝?” 叶南期的拒绝还没出口,赵生又轻飘飘地道:“诶,我这个人,对投资的项目一向很认真,正好可以跟你讨论一下那部电影。怎么样?南期不会拒绝吧?” …… 能拒绝吗? 敢拒绝吗? 资方就是上帝,叶南期还没忘记自己是个签了合同的明星,有点头痛于赵生的难缠,憋了会儿,还是含笑点了头。 沈度也开了车过来,本来要跟赵生坐一起,岂料发小白他一眼,嘭地关上车门,才降下车窗,冒出头道:“我来带路,这顿我请客,沈度你负责跟南期聊聊天啊。” 叶南期:“……” 心情凌乱的叶南期一头雾水地上了车,远远地看沈度和赵生说话。 沈度目测了一下距离,确定叶南期听不到他们说话,黑着脸道:“你多什么事?” “我这不是帮你吗。”赵生瞪大了眼,啧啧道,“你这人怎么恩将仇报,我可怜你二十多了还是个老处男,不叫我神助攻就算了,还说我多事,难怪人家看不上你。” 沈度道:“他没有看不上我。” 赵生正想嗤笑,就听沈度很认真地说:“他只是讨厌我。”赵生心里生出了微妙的怜悯:“……” 沈度说完发现不对,无奈摇头:“我也不是要追他,充其量算是补偿,你别乱说话了。” “咱们沈霸王落入情网后变成只小蜜蜂了。”赵生咧嘴笑,“就会嗡嗡嗡的,当年揍我们的威风劲儿哪去了?信你才有鬼。情网跟蜘蛛网似的,听过盘丝洞的妖精吗,落入网了只有被吸干的份。哦,不过人家讨厌你应该是真的。” 沈度看他说完就摇上车窗准备上路,只好转身上了叶南期的车。 叶南期开车很谨慎,只求一稳,全神贯注,也不怎么说话,大概是对当年车祸的阴影。 看他没追问,做贼心虚的沈度暗暗松了口气,扭头去看,才发现叶南期的侧容真的好看,像是被工匠精心雕琢打磨的,脸庞细白如玉,长长的睫毛下,每一个弧度都是神来之笔。 等红灯的时候,沈度鬼使神差开了口:“开车累吗?” 叶南期幽幽看他一眼。 沈度说话不带刺,怪不习惯的,他都不好找茬怼一怼了。 沈度一摸兜,发现买的巧克力竟然还剩一块,想也没想就摸了出来,递给叶南期。叶南期本来要拒绝,一看到包装纸上的字,神情有点微妙:“……这个巧克力?” 沈度:“……” 他该怎么解释看了广告后莫名其妙买了很多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呢。 脑中灵光一闪,专业甩锅侠沈总机智地甩锅:“昨天助理买的,我不喜欢吃。” 叶南期想起圣诞节快到了,这个在国内被过成情人节的洋节……送喜欢的人巧克力好像不是什么稀奇事。 他目光深长地看了看沈度,接过来撕开包装,塞进嘴里。 前面的车开始缓缓挪动,叶南期回过头,认真开车。看他慢悠悠地嚼动,沈度终于忍不住把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很好吃吗?” 叶南期默了默,咽了下去,幽幽道:“任何一种食物,只要你一天内连续不断吃了十几次,暂时都不会再觉得好吃了。” 拜那位小花旦所赐,叶南期那天拍了两个小时广告,吃了一地包装袋的巧克力。 沈度:“……” 意识到自己干了件蠢事,沈度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鼻尖,没话找话地道:“那以后就不吃了。” 叶南期斜睨他一眼,哼笑:“沈总当然随心所欲,不过我这种小明星,就算吃到吐都还得忍着。” 沈度一顿,想到叶南期多年来的坚忍,不知道怎么,竟然有点心疼。他的眼神柔和了点,心想,你也可以随心所欲的。 到了火锅店,叶南期又戴上帽子口罩,低调地跟着赵生去包厢。即使如此,也有不少人频频回顾这三人。两个一俊一帅,剩下那个戴着口罩也能看出相貌不俗,这样的组合在身边还真不多。 进了包厢,赵生忍不住道:“你们当明星的也是辛苦,出趟门都要藏着捂着,冬天还好,夏天还不捂出痱子啊。” 叶南期露出擅长的虚伪笑容:“在这一行就要吃这一行的罪,说不上辛苦,过得比大部分人好,也只是出门不太方便而已。” 听他四两拨千斤说得轻巧,赵生道:“小同志思想觉悟很高啊,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和我之前遇到的那些破了块皮都要哭唧唧的不同,哎呀你……” “阿生。”沈度听不下去了,拍拍他的肩膀打断他,“当年你爷爷上战场时没带你真是可惜了。” 赵生茫然:“为什么?” 沈度诚心道:“你这嘴比机关枪还快。” 赵生:“……” 叶南期忍着笑,假装认真看菜单,发现沈度不怼自己时,看他怼人反而是件趣事。 点好了菜,沈度想起叶南期吃不了辣,嘱咐服务员加了清汤。上回在酒局上,赵生端着架子没露出真面目,这回绷不住了,闲不住嘴,咋舌道:“你们啊,清汤还算是火锅吗?简直邪教!在我家你们这样的是要被鄙视的,我妈从四川嫁过来,嫌阿姨做的饭不好吃,我从小就是给辣椒浇灌长大的……” 沈度抬头对叶南期道:“他今年幼儿园大班刚毕业,不用介意。” 赵生气得吱哇儿乱叫,他废话多,却说不过沈度,气哼哼地摸出手机,要了叶南期的微信,想刷刷看看叶南期朋友圈,了解一下兄弟看上的人的爱好,结果震惊地发现这个小明星朋友圈里多半是转发的科研论文或者新闻,往下翻了翻,才看到一条: 叶南期:伟大的唯物主义者马克思曾说,傻子才信鬼。 作为好兄弟,赵生当然知道沈度怕鬼,当即差点喷出来,把手机凑到沈度面前让他看。 沈度没有刷朋友圈、以及刷前情敌现老婆的朋友圈的习惯,当然没看到这个,再一看时间,隐约对上了某个月黑风高夜,叶南期提着电脑来他屋里放鬼片的事。 沈度:“……”幼稚。 火锅上来时,沈度装作不经意,把叶南期喜欢吃的全推到他那边,叶南期讨厌吃的放到赵生面前。好在赵生虽然是个富二代,但比叶南期好养活,吃什么都倍儿香,没发表反对意见。 边吃火锅,赵生边装模作样地问叶南期准备电影准备得如何了,叶南期解答仔细,赵生——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家主要是卖房地产的,对影视圈还真两眼一抹黑,啥都听不懂。 沈度悠悠地听着,趁机把他喜欢吃的菜捞了。 赵生说废话时难得有人认真聆听,越看叶南期越顺眼,一时开心,叫上来不少酒,大冬天的也没温过,喝了两口,舒服地叹了口气,笑嘻嘻地劝他也喝两杯。 沈度含笑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态度自然地回身倒了杯温开水,递给叶南期。 气氛比想象中要和谐,赵生也没继续追问“你们认识啊”的后续,叶南期略微放松了点,从方行远那儿走出后紧绷的心情缓解不少,刚露出点笑意,手机忽然震了震,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发现是薛向榆回信了。 叶南期放下筷子,冲两人笑了笑:“经纪人的电话,我出去接一下。” 沈度眼尖,压根没看到有电话,心里虽然好奇,还是没做什么出格的事,盯着叶南期的背影琢磨。 赵生朝叶南期的背景敬了杯酒:“美人啊,连背影都美。” 沈度瞥他一眼:“让你帮忙查的东西查到了吗?” “查——不到啊。”赵生耸了耸肩,“薛家又不是吃白饭的,那么容易查?比起渊源历史,薛家可比你家还久。不过话说回来,你让我查薛家的人干嘛?谁得罪你了?你们最近不是有个项目要合作吗,难不成想窃取对方的机密文件?” 这件事实在不太好说,毕竟还牵涉到叶南期,沈度思考了半晌,隐晦地解释一下,道:“去找个女娲帮你把脑里的空缺补上。” 赵生呸呸呸。 叶湄的事一时半会儿查不清,似乎有几个很大的势力在同时隐瞒什么,薛家下药的人也找不出来,沈度皱皱眉,总觉得事情不简单。 叶南期走到门外,看了看短信。 发现薛向榆发的是一段废话。 大意是“哎呀昨晚碰到个难缠的小妖精大战三百回合现在才醒其实我真的不止二十分钟你要不要来试试”。 叶南期回了一串点点点。 薛向榆这才正经地回答问题: 【你姐姐当年可是他们最珍贵的宝贝,你是她弟弟,又走了老路,他们当然注意着你。你伪造的绯闻骗得了一般人,怎么可能骗得过他们——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对你下手,你怎么没中招?】 因为最后中招的变成沈度了。 虽然倒霉承受的还是他。 叶南期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感觉自己如果玩抽卡游戏的话,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有ssr。 第20章 非酋叶南期调整了一下表情,回到包厢。沈度和赵生在讨论公事,赵生似乎并不是外界传的二百五富二代,说起公司项目来头头是道,叶南期站在门边没过去打扰,直到赵生话锋一转,提到这是和薛家合作的项目。 叶南期心中一动。 薛向榆并不完全可信,如果能亲自接触薛家其他的人无疑会更好。 赵生吹完牛了,抬头看到叶南期,热情地朝唯一“真挚”的听众招了招手。叶南期含笑走过去,神情和之前没什么两样,态度却更温和亲近了许多。 沈度挑挑眉,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就称兄道弟,不知道该感谢好友为自己的“幸福”做出努力,还是该感慨名义上的“老婆”当着他的面和他的好兄弟热乎。 左右为难的沈总细嚼慢咽下一片肥牛,然后终于开了口:“阿生。” 赵生茫然扭头,就看沈度指了指叶南期,异常淡定地道:“叫嫂子。” 赵生:“……” 叶南期:“……” 两人一起对沈度投来火热的目光。 区别于赵生八卦中带着“啥你说啥你结婚了为什么我不知道”的怒火,叶南期皮笑肉不笑,目光冷飕飕的,简直能杀人。 沈度泰然自若,巍然不动。 赵生“你你你他他他”了半天,提起一瓶酒一口干了,目光在叶南期和沈度身上逛来逛去,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很快,这位平时不管事的二世祖突然接到紧急电话,要他赶紧回公司处理事情。临走前赵生偷偷朝沈度眨了眨眼,等他离开了,沈度就收到条短信。 【回头给小爷一五一十把事情交代了,给你点空间和人家单独交流,不用谢,是兄弟就该这么做。】 沈度心想要不是你这头猪,我也不用这样。 叶南期吃得七分饱就停下手了,睨了眼沈度,嘲道:“放心,我不会对你的朋友下手。” 沈度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叶南期误会他的意思了。 并不知道自己的许多秘密都被扒光了被沈度看光的叶南期,依旧坚守着自己“妖艳贱货”的设定,以为沈度是担心他把赵生变成下一个“金主”。 这还真不好解释。 沈度心里纠结是一回事,叶南期有点憋气,心想沈度你他妈有病吧,我就是妖艳贱货也不至于对名义上的老公的兄弟下手啊。 沈度为叶南期的敬业感到心情复杂,注视他半晌,别开了目光。 他刚刚脱口而出那句话,也不是完全的冲动,一是防止赵生再做点什么事,二是看到叶南期笑得温柔和赵生亲近有点小不爽。 至于为什么不爽,沈度归结于雄性心理作祟。就算他不喜欢叶南期,但在两人还有着婚姻关系时,叶南期讨厌着他去和别的男人接近,不爽再正常不过了。 在心里安慰到自己并且觉得这个理由满分的沈度琢磨着开口:“叶南期,你是不是对薛家的事感兴趣?” 相处这么几个月,沈度对叶南期的脾气已经有了几分了解,自然看得出在叶南期出去“接电话”前,对赵生其实都不冷不热的,假装听得认真,实则思绪不知道穿过太平洋去了哪儿,秉承一向的虚伪和气,还真把赵生给唬住了。 叶南期回来时沈度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眼角余光一直附在他身上,从他漫不经心的表情到听到“薛家”时神色一凝。 沈度心想,果然他还是在意下药的事的。 这件事两人都是受害者,只是沈度想一个人包揽,现在看叶南期在意,干脆把他这几天在查薛家、以及有个项目即将与荣禹集团合作的事一并说了出来。 叶南期听完,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了敲,轻声道:“你要和薛家合作……” 沈度淡声说:“私人感情不能影响共同利益。不过查出来是谁,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叶南期眯着眼,若有所思。 沈家和薛家在a市都是名门,听别人说起,薛家似乎已经盛极而衰,不复以前辉煌。 也不知道……比起沈家怎么样。叶南期此前凭着一腔孤勇,只想靠自己的双手报仇,可是他知道,他面对的绝对不止薛家这个庞然大物——无论是叶湄还是薛向榆,说的从来都不是“他”,而是“他们”。 现在他突然动了其他的心思——如果能利用沈度呢? 这个想法刚生出来点火苗,叶南期忽地打了个冷颤,立刻把那点火苗扑灭了。 就算是沈家,对上“他们”,大概也吃不了好。沈度已经被他无辜拉下水一次了,沈爸爸沈妈妈又对他那么好,他是魔怔了,居然生出这种念头。 回去时,叶南期终于从这股愧疚感中抽回神,沈度的车被赵生开走了,继续心安理得地蹭副驾驶座。 叶南期的注意力被吸引到其他地方许久,终于回到了初始:“你和赵生为什么会在那儿?”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该来的还是要来。 沈度脸不红心不跳,淡定地道:“如果我说是真的路过,你信吗?” 叶南期皱眉道:“你当我是傻的?你跟踪我干什么?” “……”沈度慢悠悠地反问,“对啊,我跟踪你干什么?” 叶南期:“……” 好像沈度在他身上也没利可图。 难道真是巧合? 沈度看他脸色有点阴郁,装作不经意开口:“再过几天是薛家老爷子的大寿,按惯例都会送请柬过来。以往不一定会过去,不过这回我想去看看,薛家这一代大多酒囊饭袋,如果是他们谁做的,应该很好分辨出来。” 叶南期眼睛微亮,侧头看了眼沈度,发现后者脸色贱贱的,他刚要脱口而出的一句“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立刻被咽了回去,绷住了没露出异色,只假装淡定地“哦”了声,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沈度往后一靠,抱着手笑道:“别装啊,你真不想去?现在不说,回头求着我都不带你。” 红灯亮起,叶南期心思急转,扭过头,认真地道:“谁求谁还不一定。” 沈度疑惑地挑了挑眉。 这个疑惑在回家半个多小时后得到了解答—— 叶南期偷偷溜出去,把电闸给关了。 刚从浴室走出来,眼前刷地黑成一片,沈度吓得够呛,随即就看到叶南期缺德地笑着,举着手电站在门边,语气轻快:“沈总,谁求谁啊?” 沈度:“……” 叶南期:“嗯?” 沈度又好气又好笑,揉了揉额角,克制住自己不发脾气:“……我求你。” 叶南期用损招获得了欺负沈度的快乐,心情又开朗不少,拍拍手准备去让沈度重获光明,结果被沈度拽着衣角不准走。 “……”叶南期回头,看他有点发白的脸色,道,“上回给的书你都没看?” 沈度:“看了。” 叶南期道:“看了还这么怂?” 沈度被他三番两次撞破自己怕鬼怕黑的怂样,干脆坦然承认:“就是怂。” 叶南期沉默了一下:“……你跟着我过去吧。” 窗外正飘着雪,沈度还穿着浴袍,不可置信道:“外面那么冷,你居然想让我跟着你出去?” 大丈夫做事得敢作敢当,叶南期无言地回房拿了枕头过来,先睡觉,明天再解决电闸的问题。他天生手足冷,总是捂不热,每到冬天,总是辗转反侧,睡得不踏实。沈度刚好相反,身体总是很温暖,像个无言的诱惑。 叶南期睁着眼躺了会儿,不知不觉地往沈度那边缩了缩。 看沈度没反应,叶南期贼头贼脑地瞅了瞅,发现沈度闭着眼,呼吸平缓,大概已经睡着了。 叶南期小声叫:“沈度?” 叶南期:“着火了。” 叶南期:“姜沅予过来了。” 没回应。 叶南期眨眨眼,本来打算等沈度睡着就回自己屋,现在却舍不得这点温度了,磨磨蹭蹭了会儿,反而又往沈度身边凑了凑,小心地把自己凉凉的双脚贴过去,差不多要缩到他怀里了,才停下来,想捂暖和点再回去。 没想到捂着捂着就睡着了。 听到身边的人终于不折腾了,沈度睁开眼,感到贴在自己身上的那双足的冰凉,心里有点好笑。叶南期到底对他有什么误解,才会觉得他这么凉飕飕地贴过来不会把他弄醒。 不过他也确实没睡着。 就算是睡着了,叶南期的姿态也是防备的。 沈度眨了眨眼,看他微蹙的眉头,心想,这个人怎么这么能挨呢。 沈度从小到大顺风顺水,难以想象叶南期经历的事情,他从前看叶南期一言一行都只觉得此人虚伪至极,而今看他一言一行,知道是虚伪,可是在知道这层虚伪下掩饰着什么的时候,就想对他好点儿。 他轻轻地把叶南期的手搭到自己腰间,伸手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睡梦中感受到暖意,叶南期果然自投罗网,一头扎进沈度的怀里,脸贴着他的胸口,呼吸浅浅,眉头也不再蹙起,睡得安稳。 沈度借着微光盯了他一会儿,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困意上涌,也合上眼,半搂着怀里体温偏低的叶南期,陷入睡眠。 隔天一大早,沈度不出意外地第三次被叶南期踹下了床。 这次倒是没了头两次的火冒三丈,沈度盯着天花板躺了会儿,心想还是睡着的叶南期可爱点。 叶南期坐在床边,嘴皮子上下一碰,还没说出话,就被沈度先发制人了:“先把电闸拉了,又钻进我怀里,一大早恩将仇报把我踢下来,下一步就是家暴了?” 叶南期:“……” 沈度从地上坐起来,为自己在屋里铺了厚厚的地毯的先见之明感到骄傲,托着下颔懒懒道:“让你一下就插上小翅膀要飞了,叶南期,你很恶劣啊。” 叶南期噎了好了一会儿,才憋出几个字:“昨晚求我的事别忘了。” 沈度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叶南期皱着眉,抬脚过去踢了踢:“别忘了,不然今晚也停电。” ——还真是个祖宗。 沈度看他白皙的脚在面前晃来晃去,伸手一把抓住,触感温凉。 他顿了顿,手指随意在他脚心一挠:“再停电我就搬到你屋里,天天和你睡一起,你可以试试。” 细细的痒直窜上心头,叶南期形容不出这一瞬间自己怪异的感受,呼吸微沉,垂下眼,略微一顿,随即毫不留情,当胸一脚就给沈度踹了过去。 第21章 荣获叶大明星四次踹成就的沈总带着内伤去煮了早餐。 不能说一点气都没,可是一对上叶南期的脸,气就给憋回去了。沈妈妈曾说自家儿子刀子嘴豆腐心,现在刀子搁一边了,就剩块嫩豆腐。 叶南期不知道沈度的心态变化,担心自己的态度太差,沈度临时反悔,吃饭时忍不住又提醒:“别忘了啊。” 神情态度有些紧张,像个小孩儿。 沈度看他唇角沾着饭粒,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他之前到底是怎么瞎了眼,以为叶南期真是个妖艳贱货的。 吃完早饭,两人各忙各的。 叶南期把名单上的所有信息全部统计完毕,考虑了一下,发给薛向榆一份。 薛向榆很快回了信,难得正经一回,说会注意名单上的人的信息,找人查一下他们现在都在哪儿。 最后他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查不出来的话,可能要么就是死了,要么生不如死着。 叶南期一阵后背发寒。 因为已经接触到薛家的人,以后说不准会发生什么,叶南期有意识地让闻琛推了些工作,年底其他人忙得要死要活,就他还算清闲。 和闻琛碰了面,叶南期听完自己的行程,手指在圣诞节后的那天点了点:“这个就算了。” 圣诞节后的那天是薛老爷子的寿辰。 闻琛看了眼,啧道:“这个节目收视率还不错啊,你最近怎么嫌这嫌那的,别任性。偷偷告诉你,姜沅予也会去。” 闻琛没诱惑成功,叶南期笑了笑,语气依旧坚决:“有更重要的事。” 一起合作几年,叶南期鲜少有不靠谱的时候,闻琛琢磨了一下他这句话,皱眉道:“有多重要?” 叶南期闻言一顿。他这几年都活在仇恨与愧疚中,深夜辗转难眠时,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报仇一事在他心中确实是最重要的。 他对上闻琛的目光,一字一顿:“硬要说的话,大概,比我的命还重要。” 叶南期的眼神实在太认真了,闻琛忍不住抬手一巴掌按他脑袋上:“少把命啊什么的挂在嘴边,咱俩还要一起努力去拿小金人呢,一嘴一个卖肾,还老是不好好吃饭,啧,今天又没吃早饭吧?” “……”叶南期沉默了一下,“吃了。” 闻琛惊诧:“你转性子了?” 叶南期要笑不笑地扯了下嘴角:“姘头奉命监督我吃饭。” 闻琛欣然鼓掌:“中国好姘头,改明儿你们生孩子了我包个大红包。” 叶南期啧了声:“改天你生了我也给你包个大红包。” 距离圣诞节也没几天了,街上一片喜庆,到处都是欢乐的圣诞歌。 叶南期和闻琛分开后,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悠一下,发现那个年轻的小狗仔居然还在跟着他。 叶南期唔了声,车停在一家宠物店外,叶湄曾经很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想着想着,又想起多年以前,他正憎恨着的叶湄,在冰天雪地里,找不到一个容身之处。 他沉默了会儿,下车去给家里人买了礼物,准备结账时发现那个小狗仔蹲在外面偷偷摸摸地举起相机,觉得有些好笑,随手再拿了双毛茸茸的手套,一起结了帐。 小狗仔发现叶南期出来了,准备撤退,叶南期却比他快一步,三两步走过去把手套往他怀里一扔,提着礼物回到车上。 小狗仔愣了一下,瞪大了眼噔噔噔跑到车边,叶南期降下车窗,没等他说话,又摸出个帽子扣他头上:“回家过年吧,小朋友。” “……”小狗仔一脸纠结,“你怎么这样!” 叶南期含笑道:“哎呀,要曝光我吗?欢迎。” 说完他升起车窗,直接走了。 小狗仔愣在原地。 沈家是,到沈度这辈还好,其他的心里都还有股清高气,不屑于过洋节。然而今年不同以往,两个都无心过节的小年轻反而被叫回了沈家。到沈家时,阿姨正端出个大盘子,全是洗干净的苹果。 叶妈妈去陪叶宛了,今天没过来,叶南期心里想,过了这个年就该让她们出国了。 理由叶南期很早前就想好了,国外有更好的医疗方案,说不定叶宛有一天还能站起来,重获光明。而她一个人在国外未免孤独,叶妈妈跟过去正好。 “南期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沈妈妈的笑语打破叶南期的发愣,他想了想,含笑道:“想了一下明年的工作计划。” “年轻人啊,也别太沉迷工作了。”沈妈妈慈祥地抚了抚叶南期的头,“知道你们有梦想,但是太逼着自己可不好。” 沈爸爸看着财经频道,插嘴道:“南期这是有计划性,年轻人少有这样的,不错。” 沈妈妈不满地扭过头,和丈夫拌嘴。沈度被亲爸妈无视在一边,看他们其乐融融的,拿起个苹果凄凉地咔嚓咔嚓啃着,思考自己到底是不是真被捡来的。 守着时间吃完苹果,两人上了楼,沈度盯着走在前面的叶南期,直觉他的状态不太对。 进了屋,沈度想了想,道:“你刚才是骗我妈的吧,还想工作计划,你不是推了好多通告了。” 叶南期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沈度冷静推锅,“赵生想了解一下你的工作进程,让我关注了下。” 才怪。 赵生在知道原委后笑得要死要活,笑过后缺的筋才长回来,后知后觉好兄弟居然结了婚没告诉自己,小脾气上来,不理沈度了。 叶南期最近听多了这种勉强的理由,也勉强接受了,点了点头,似笑非笑道:“是啊,没在想工作计划。” 沈度试着探他的口风:“听叶伯母说,再过段时间是你姐姐的忌日?” 叶南期低垂的长睫一颤,这次没有敏感地避开了话题,点了点头。 沈度再接再厉:“你姐姐当年也进了娱乐圈,你是……” 叶南期打断他的话,眯着眼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沈度迎着他的目光,一脸无所谓:“叶伯母给我说了些话,我对你姐姐有点好奇。都这么多年了,以前的印象都模糊了。” 叶南期提起的警惕心依旧没有放松,微微笑着道:“既然已经模糊了,那也没必要想起。她只是个普通人,也没什么特别的,不劳烦沈总记住。” 沈度气得牙痒痒。 怎么就这么警惕敏感? 偏偏还不能开门见山地问,沈度可以预料到如果他直接问叶湄的事,叶南期十有八九会离他远远的。 叶南期觉得沈度最近越来越奇怪了,疑惑地扫了他两眼,忽然想到什么,神色一紧:“沈度,你是不是偷偷查了我?” 沈度装傻,故技重施:“我查你干什么?闲的?” 叶南期冷笑:“我觉得你就是闲的。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沈度不慌不忙:“先不说我查没查,你这么紧张干什么,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叶南期没来由有些气,又有点慌。他不想让任何人觉得他可怜,更别说这个人可能是沈度。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会儿,沈度心想,他是真的不想让人知道。 于是他笑了笑,回道:“没有。” 叶南期依旧存着疑心,但又不能逼着沈度说什么,满心不爽,上床时躺到床的正中间,把沈度挤到床边,威胁道:“明早醒来,你要是还抱着我,我就废了你。” 沈度:“……” 沈度很想提醒一下这位蛮不讲理的叶大明星,基本每次都是他钻过来抱着他死不放手、推一下还委屈得直哼哼的。 然而叶南期转个身,毫不留情地只留个后脑勺,沈度把话咽回去,再次在心里感叹。 真的是个祖宗。 圣诞当天活动多,叶南期起了个大早,欣慰地发现这次没和沈度抱在一起。匆匆吃了饭,他和沈家两位长辈告了辞,坚定地拒绝了让沈度送他去公司的建议,自己先走了。 一到公司,叶南期就被闻琛拉去化妆,换了身礼服,话都来不及说一句,又被拉上车。闻琛神情严肃,拿着几份文件,叽叽咕咕说得飞快。 叶南期都清楚这些事,只是闻琛不放心,再说一遍。听着他语速飞快,叶南期默然想,闻琛很适合和放飞自我的赵生当朋友。 婆婆妈妈和废话多的,简直绝配。 一早上叶南期不是在车里就是在录制现场、见面会以及其他活动上,还是闻琛想起他常年不更的微博,让他发张自拍,给粉丝们发祝福。 终于看到微博更新的粉丝们喜极而泣,评论刷刷刷往上冒,不过叶南期没时间看。闻琛算是把他前一阵清闲的债全加到了今天,叶南期忙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能坐下来喘口气了,手机又忽然响起。 叶南期揉着太阳穴,疲惫地摸出手机看的时候,闻琛在不满地抱怨:“都快一年了,那老头至于吗,不就被你拒绝了,说了好久的新助理还没给你招来。臭老头子,祸害小鲜肉就不觉得良心不安?” 他嘀嘀咕咕着,看到叶南期的脸色突然剧变。 “怎么了?”闻琛从来没看到过他这种表情,吓了一跳。 叶南期的手微微一颤,嘴唇开合几度,闭了闭眼,声音低沉下来:“闻哥,拜托你一件事。” “啊?什么?到底怎么了?” “……帮我把晚上的活动推了。” 闻琛差点咬到舌头:“什么?你疯了?你让我怎么和主办方解释?” 叶南期抿着唇站起来,冲闻琛鞠了个躬:“对不起。等我回来再给你解释。” 说完,他连大衣都来不及披上,脚下带风,快速走了出去。 闻琛阻止不及,跑出去时,叶南期已经开着车跑了。 “……妈的。臭小子!”闻琛咬了咬牙,没找车追上去。 毕竟还有更麻烦的事等着他。 叶南期边开着车,边报了警:“你好,a市东城区,有一起绑架事件,歹徒带着人正在向城郊方向移动,车牌号是……” 接线的警员还在懵,叶南期已经效率极快地报完,挂了电话,鬼使神差地,又给沈度发了条短信。 内容和那个私家侦探发给他的差不多。 【姜沅予被人绑架,城东城郊方向。】 第22章 叶南期在接到信息的瞬间生出许多考量。 最后得出结论,他非去不可。 报警后还得等待出警——他也不确定到底会不会出警。 薛向榆早就告诉他,姜沅予被人盯上了。绑架姜沅予的明显是薛家或者和薛家同伙的。那些人的背景到底有多大?叶南期从来没有怀疑过。 他不信任警察,五年前他拿着叶湄的日记本,傻兮兮地去报警,想给叶湄翻案,然而没人拿他的话当一回事,反而嘲笑他没事找事。 警方从不觉得叶湄跳楼是一件案子,所以更不存在翻案的说法。 甚至几个警察看了日记后,问叶南期这个是不是叶湄生前写的文艺小笔记,然后让他回去好好准备高考。 叶湄的日记断断续续的,记事并不清楚,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她的心情发泄,但也不能就这样毫无疑点地全盘否定了。 而且薛向榆这两天提了一下,警方里可能有“他们”的人。 绑架姜沅予的目测有六个人,是趁姜沅予录完节目,去后门透气顺便躲前门的粉丝时下手的,不清楚有没有带武器。 六个人。 叶南期放下手机,默默想,他学过散打,以前也和人动手过,算有点经验,可要和这么多人打起来,实在勉强。 先跟上去,看看情况。 大概是绑了人不敢大摇大摆地走,对方的车在城里饶了几圈才真正开向郊区,叶南期趁这段时间跟了上来,盯住那辆车。 私家侦探任务完成,让叶南期注意点,便不再联系。 叶南期不远不近地跟着那辆车,咬着牙想,他们想对姜沅予做什么?重复名单上明星的历史?他们究竟把艺人们当成什么、把他们自己又当成什么了? 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决策者? 他们则是被圈养着的宠物,可以随意把玩? 这群人无论是八年前还是现在,都一样的恶心透顶。 叶南期脸色冷淡,将手机调成静音,看到屏幕亮了,他扫了一眼,发现是沈度的电话。 我没有开玩笑。 他在心里说了一句,漠然无视,尾随着那辆车出了城。 叶南期本来以为这几人会把姜沅予带到郊外的巢穴,谁知对方越开越远,最后停在了一个废弃工厂前。 这个工厂废弃不知多少年了,也没人管,四周冷冷清清的,叶南期没敢开车过去,下车前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发现难得幸运一回,他穿的是白色,在冰天雪地里,不太容易被发现。 他小心地靠过去,躲在一面墙后,看到几个人从那辆商务车上陆续走下来,最后一个扛着姜沅予。远远的看不清楚姜沅予的状态,他没有挣扎,应该是昏迷了。 停在这儿干什么? 叶南期心里担心姜沅予,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救人,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躁动,等他们陆续进了工厂里,才悄悄靠过去。 这个小工厂破破烂烂的,窗户上洞也多,叶南期不敢太明目张胆,左右前后观察完毕,才凑上去偷看。 似乎都没带武器。 叶南期微松了口气,扫了眼四周,又发现地上有些钢管之类的东西,真要打起来,捡起来就能用,他还是会很吃亏。 扛着姜沅予的人把他放到地上,随即几人坐成一圈,轻松地说着话。小工厂里空荡荡的,回音也大,叶南期隐约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奇怪的老板”,“大生意”,“明星”,“药”之类的。 断断续续地听了会儿,叶南期整理出个大概。这几人只是宣称混黑的流氓混混,前几天有人找上他们,出手极其大方,要他们绑一个人。 这些流氓混混在a市这种纸醉金迷的地方,过不了正常人的生活,更不可能接触上层社会。表面上有多光鲜的地方,背地里就有多阴暗,他们在这个繁华的都市里,可以说是活在阴沟中,除了没杀过人——或许也杀过,什么坏事都多多少少做过点,只是绑一个人,虽然是很麻烦的明星,但也难不倒他们。 何况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冬日的风沁骨的冷,叶南期却出了一身冷汗。他没穿外衣就跑了出来,薄薄的毛衣并不能抵御寒冷,半跪在窗户前,几乎冻僵了。 但是他不敢动,生怕踢到什么发出声响。 里面的几人虽然没被寒风直接刮着,但这工厂破破烂烂的,哪儿都漏风,想必也不好受,没多久就有人嚷嚷起来,为首的像老大的那个也不管,点了支烟慢慢抽。 他们在等那个“老板”的命令?叶南期满心疑惑,天色渐暗,等他背后都起了层薄霜时,工厂里的老大接到了电话。 那个老大低头看了一眼,朝叶南期这边的窗户走了过来。叶南期连忙侧身一躲,听到老大嘶哑难听的声音:“……老板。” “是,人已经带到了您说的地方……没呢,没人发现,您尽管放心!” “都过了几个小时了,我们要在这儿等多久?您会让人来把人带走吗?万一警察追过来就不好了……” “先扎一针?成,东西都带着的。” 叶南期猝然一惊,捡起地上的一根钢管,在窗户破洞口一看,那个老大走过去说了句什么,然后有人摸出个盒子,拿出了注射器。 直觉告诉叶南期那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他脸色一沉,摸出手机,找到警笛声,开到最大,往门边一丢。 警笛声惊雷般乍然响起,几个小混混全部吓了一跳,拿着注射器那个一哆嗦,差点扎到自己,连忙一甩手把注射器扔到一边。 老大比较沉稳,惊吓过后,皱眉道:“……这个声音不太对。小亮,你出去看看。” 叫小亮的脸色一苦,被老大瞪了一眼,还是不太情愿地往门边走。 其他人都屏息静气,目不转睛地盯着小亮。 天色有些黑了,走到门边时,小亮庞大的身躯挡着光线,看不太清。 叶南期站在门边,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神色决绝沉冷,在对方冒出头的瞬间,手中的钢管猛地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闷响,小亮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被打昏了过去。 工厂里的几人紧张地握紧了钢管,没看清是谁打了人,面面相觑。叶南期冷声道:“里面的,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紧放下人质。” “奶奶的。”老大懵了会儿,勃然大怒,“你他妈唬谁!兄弟们,给老子上,他就一个人!” 叶南期有点无奈,他的力气不够大,地上躺着的“小亮”其实是个大亮,想拽起来当人质都不行。 一耽搁间,那几个人已经冲了出来,看到果然只有叶南期一人,都冷笑起来。叶南期不慌不忙,踩在小亮的胸口上,手中的钢管对着他的脑袋。 “几位。”叶南期噙着缕森然的笑,“你们不想他死的吧?” 老大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没有被威胁到:“死就死呗,道上的谁还怕死。里面那个小明星是你朋友吧,话还给你,你不想让他死吧?猜猜你打死小亮这功夫,老子能不能跑回去弄死里面那个。” 叶南期心底一沉,冷冷地环视了一番包围着自己的五人,略微一顿,忽然暴起,冲向了老大。 这几个流氓本来做好了偷袭的准备,没料到叶南期动手居然比他们还快,都愣了一下,那个老大身手倒是灵活,堪堪避开,只被刮了下手臂,穿得厚实没太大影响。其他几个人骂骂咧咧的,提着钢管就往叶南期身上招呼。 这些流氓混混打架经验更丰富,叶南期没躲过,背后挨了狠狠的两钢管,闷哼一声,眼眶微微发红,拼着被一脚踹到腰上的代价,沉沉的一棍劈飞了一个混混的钢管,一下打在他脑袋上。 这一下没留力气,只是被他卸了些力道,就算如此,那人还是差点昏过去,倒在地上呜呜叫着缓不过来。 叶南期也被踹倒在地,剩下的人劈头盖脸地打下来。打架时如果倒了地,就可能再也爬不起来,叶南期护着头,好在寒冬屏蔽了不少痛觉,他一屏息,竟然徒手抓住了朝他挥来的钢管,手掌似乎都响起了轻微的骨裂声。 强忍着痛意,叶南期借力跳起来,在对方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双腿猛地凌空蹬出,当胸一脚狠狠将他踹飞开去,一头撞上后面的墙,翻了个白眼,站不起来了。 还差三个。 叶南期发了狠,无视朝他挥来的钢管,朝另一个人扑了过去。 俗话说狠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叶南期这么不要命的打法,着实也吓到了这几个混混,三个人竟然被他逼得节节退后。 好痛。 叶南期的手微微颤抖,大口大口喘着气,抹了下嘴角,虎口破裂、满是划伤和乌青的手上也渗出了血,没抹去唇角的血迹,反而增添了更多的血红。 他不确定右手是不是废了,使不上力气,面无表情地扫过这几人,正打算再出其不意地扑过去,耳边忽然有风声响起,他下意识地想躲,然而却晚了一步。 被狠狠一闷砖拍到头上,叶南期眼前一黑,踉踉跄跄地靠坐到墙上,血腥味冒出来,他低垂着头,感觉到有温热的血蔓延着,从额角流下,淌过脸颊,滑落到他手上。 他的头有点痛,分不清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的,耳边也在嗡嗡响,隐约听到这几个混混是在笑骂嘲讽着他。 叶南期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这几个人未必会杀了他,但如果就在这儿任由血流的话,他可能会死于失血,或者干脆冻死。 他心里没有恐惧,只有不甘。 意识恍惚了会儿,叶南期隐约听到有什么声音,抬起头,看到那个老大提着钢管朝他走来,高高扬起。 现在的小混混都敢杀人了? 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下一瞬,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老大的钢管还没砸下来,便被人狠狠踹开了,力道之大,竟然将人直接踹飞几米远,一时间爬不起来。 叶南期身体冰凉,眼前蔓延着血色,勉强眨了眨眼。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看到了沈度。 第23章 仿佛神兵天降。 就是神兵同志还穿着得体的正装, 像是刚从会议室里走出来。他站在叶南期面前,阻绝了一切危险,眼神冰冷且危险, 环视了一下重新围上来的五个人,单手扯开领带, 将外衣扔到一边, 动作迅捷地冲了上去。 叶南期模糊地想:他来干啥?给我收尸? 沈度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阴沉, 他从小受过专门的培训,身手比叶南期好太多, 对上这些小混混跟捏小鸡似的,下手又狠辣, 三下五除二便将包括偷袭叶南期的那个在内的五人全部撂翻在地上。 叶南期的头脑昏昏沉沉的,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时,看到沈度半跪在他面前, 脸色急切地说着什么。 叶南期艰难地动了动唇:“沅予……在里面……” 沈度却没像他想的那样立刻冲进去, 他颤抖着把叶南期轻轻地抱进怀里,把外衣给他披上。 叶南期朦胧地看着他, 好一会儿, 才听到远处有警笛声和120急救的声音响起。他朝沈度笑了一下, 心终于安定了。 在沈度怀里失去意识前,叶南期心想: 救人都不知道先去救心上人, 而是顾着他这个情敌。 难怪是个单身狗。 眼前漆黑一片。 昏睡过去后的梦境其实不能欺骗到叶南期, 也许是因为这么多年来噩梦不断, 他已经能轻易地分出现实与虚幻,在黑漆漆的梦境里探寻着走了两步,眼前陡然一亮。 眼前是他小时候住过的那个军区大院。 他茫然地左顾右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梦,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走了一圈,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和……沈度。 沈度比叶南期小两岁,小时候长得精致,被恶趣味的沈妈妈套上粉色的小裙子带出来,像个可爱粉嫩的小姑娘。 小时候的叶南期目光亮亮地看着小沈度,摸出兜里的糖,讨好地递过去:“你好可爱呀,可不可以当我的新娘子?” 小沈度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被当成女孩子了,很有一种尊严受辱的感觉,嗷地一嗓子,愤怒地扑上去,二话不说就和小叶南期打了起来。 叶南期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扭打在一起的孩子,脑中被刻意遗忘了很久的东西渐渐清晰。 ——他小时候那么讨厌沈度……其实是因为觉得沈度欺骗了他。 他是真的喜欢那个看起来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的,谁知道居然是个带把的。 一愣神间,眼前的场景又是一变,叶南期一眨眼,居然看到小沈度一步步朝他走来,每走一步就变高一点,走到他面前时,已经比他高了。 长大的沈度不复小时候的精致可爱,气场太过强势,总有点漫不经心,面容虽然俊美,却仿佛有点凶又有点刻薄,一般人都不想接近。 叶南期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梦中的沈度却按住了他,吊儿郎当地笑着,俯下身笑道:“你好可爱啊,老婆。” 叶南期直接吓醒了。 睁开眼,眼前居然还是沈度那张帅脸。 “……”叶南期又闭上眼,思考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 “醒了又闭上眼干什么?” 耳边传来清晰的声音,叶南期认清现实,只好再次睁眼,微微皱眉,动了动唇,嗓音有点沙哑:“……医院?” “赵生名下的私人医院。你差点就去见阎王了。” 沈度的脸有点黑,他接到短信的瞬间,就立刻通知了警方,派出人调查,随即打电话给叶南期,让他稍安勿躁,结果电话没打通,追查过去找到闻琛,一问之下,才知道他居然单枪匹马一个人跟过去了。 大概是向叶妈妈担保过,这些日子又对叶南期关注过多,沈度一时有点慌,通知了姜沅予的丈夫,便率先出了城。 好在他一个人的行动快,到得及时。看到叶南期差点被下死手时,沈度的心跳都要骤停了。 这个他以前讨厌的人软软地靠在墙边,眼神涣散,头上不断冒出鲜血,半边脸都染红了。沈度出离了愤怒,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残存,那几个混混不死也要残废。 饶是如此,稍后到达的警察同志还是批评了他。他把人的手全部打折了,一个个脸上全是血,要不是叶南期被抬上车送去急救了,一脸戾气的沈度倒更像是绑架人的。 他的脸上甚至沾了点血,听警察同志批评完,莞尔一笑:“自卫过度。” 叶南期看沈度的脸色不太好,想不通怎么又得罪这位少爷了,头还有点痛,思维放空了会儿,连忙问:“沅予呢?” “吸入乙醚导致昏迷,没受伤。沅予做完口供后也一直守着你,刚刚被他家那位拉出去吃饭了。” “我妈和伯母知道吗?” “都瞒着。” 叶南期放心了,想起在工厂那儿看到的一幕,又问:“工厂里的注射器呢?” “警方带回去化验了,里面是海洛因。” 海洛因。 那个“老板”让人给姜沅予注射海洛因……叶南期的大脑终于清晰了,无比庆幸自己跟了过去,否则那一针扎下去,姜沅予这辈子可能就毁了。 想起叶湄吸毒的传闻,他感到一阵恶寒,把人抓走后注射毒品,也是那些人惯用的套路? “那几个人?”叶南期沉默了会儿,抬头看沈度,发现他的脸色越来越差了。 这少爷脾气……谁惯的? 沈少爷不冷不热地道:“也带回警局了。” “媒体方面?” “压下了。”沈度摸了摸下巴,“不过旗风这个平时最爱凑热闹的大嘴巴居然也没乱报道什么。” “……谢谢你救了我。”叶南期说完,发现沈度的脸色稍霁,心里哭笑不得。他讨厌沈度这种心高气傲的人,可是不得不承认,这次如果不是沈度及时赶来,他已经死了。 这人……还是有点靠得住的。叶南期对沈度有点改观,可是要他真的和颜悦色对待沈度,又觉得浑身不自在,干脆把这比恩情记在心里,眨了眨眼,继续问:“我昏睡多久了?” 沈度道:“一天一夜。” 叶南期哦了声,先是点点头,随即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瞪大了眼:“什么?一天一夜!那薛老爷子的寿辰……” 看他激动得差点坐起来,沈度啧了声,打断他的话,戳了戳他的脸:“醒来了一直东问西问,怎么不问问你自个儿是什么情况?” 叶南期的情况说不上好。 失血过多,现在都还有点恍惚,头上绑着绷带,腰上背上也全是被打出来的淤青痕迹,右手拇指轻微骨裂,几乎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皮。 不过他不在乎,他很庆幸自己跟过去并且果断出了面,姜沅予是灿烂的小太阳,他不想让这个和姐姐相似的人堕入深渊。 沈度看他浑不在意的样子,暗暗决定以后必须看管好他。 一不留神就把自己搞成这样,改天真要找到叶湄内幕的真凶,他还不冲上去和人同归于尽? 叶南期垂下眼,又想了会儿,想起某个一直帮他擦屁股善后的倒霉蛋:“……闻琛呢?” “对外宣传你得了病毒性感冒。”沈度边说边把刚温好的粥取出来,道,“我和他碰过面了,昨晚他来了一趟,说如果你醒着,他能把你活活打死。” 叶南期很心虚,他就那样不管不顾地跑了,都不知道给闻琛惹了多少麻烦。 沈度也不多说,坐到床上,动作自然地舀了一勺粥喂给叶南期。叶南期在想事情,居然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漫不经心地张嘴吃了,边问:“昨天你去寿宴了吗?” “没去,不想去。”沈度随口答道。 事实上把叶南期送到医院后他就没离开过,不知怎么的,看着满身是伤的叶南期皱着眉昏睡着,就是放不下心。 叶南期哦了声,遗憾极了。就着沈度喂着吃了小半碗,他才反应过来:“……你在干什么?” 沈度淡定道:“喂你吃粥。张口,啊。” “……我自己能吃。” “啊。”沈度坚持不懈。 叶南期和他对视片刻,闷闷地扭过头:“不吃了。” “不吃?成,那我吃了,不能浪费粮食。” 想到沾着自己口水的调羹,叶南期震惊地转回头,发现沈度还真的不嫌弃,舀起一勺就要往嘴里送,简直目瞪口呆,咬牙切齿地道:“我吃!” 沈度满意地把粥喂给他:“医生说你两只手暂时都不能拿重的东西,我和你的经纪人商量好了,从现在起你安心养伤,没工作了。唔,待会儿警察要过来问点话。” “……”想到自己找人跟踪姜沅予,叶南期有点虚。 沈度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明显看出了他的小心思:“安心点,就问问你在工厂那儿看到了什么,做了什么,不会问其他的。说不准还会给你送一面‘见义勇为好市民’的锦旗。” 两人正说着,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姜沅予和他先生走了进来。 姜沅予的丈夫宋执是海归高知,平时清高傲气,看叶南期尤其不顺眼。夫夫两人工作都忙,聚少离多,姜沅予出事时他正在h市出差,接到电话立刻就赶了回来。 大概是依旧后怕着,进出门,都拉着姜沅予的手不肯放。 看到沈度在喂叶南期吃粥,两人都愣了一下。 沈度喂完最后一口,放下碗,冲姜沅予笑了笑。他倒是把持得住,姜沅予结婚后就没主动靠过去,不打扰他的婚姻。 叶南期爬不起来,只能半残地侧过头,露出个苍白的笑容:“师弟,受惊了吧?” 姜沅予看到他,眼眶就红了,快步走到病床前,带着鼻音道:“师兄……谢谢你,我……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很疼?对不起,都是我没用!” 他有些语无伦次,不知该怎么才能表达出谢意。醒来后得知自己被绑架,还差点被注射毒品,姜沅予就是再心大,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宋执也冲他点点头,脸色诚恳:“多谢你了。” 叶南期扯了扯唇角,没搭理他,脸色温和地冲姜沅予道:“我没事,都是外伤,很快就好了,以后出去小心点,最好和人结伴而行。这几天活动多,在这儿得耽搁多少事,去工作吧,守在这儿干什么。” 姜沅予正想开口,叶南期继续说话,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听话。” 姜沅予闷闷地擦了擦眼睛,点点头,明显还是不想离开。 叶南期也不看他,眼神凉凉地瞥了眼宋执,道:“沈度,师弟,你们先出去一下。” 摆明了想教训人。姜沅予想给宋执解释一下,却被沈度拍拍肩膀,半是强硬地带了出去。病房里只剩两个人,叶南期这才淡淡道:“宋执,你平时有关注过沅予吗?” 宋执顿了顿,道:“是我的错。” “不,这件事没你的错,不过我还是想骂你。”叶南期冷冷道,“你连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又凭什么去拥有?” “……是我疏忽了。”宋执自知理亏,面对救了爱人的前情敌,面沉如水,“不管怎么样,这次多谢你,恩情我记下了。以后我会多多注意,沅予的事也轮不到你继续操心。” 叶南期淡淡笑了笑,牵起脸上的伤,有点痛:“希望如此。” 等姜沅予被劝着离开后,沈度趁着在外面打电话交代助理解决了几个工作上的问题,回病房看叶南期一脸困倦,刚想让他睡会儿,警察来了。 只要不问叶南期为什么会第一时间得知姜沅予被绑架,叶南期都知无不言,如实将自己跟去那个小工厂后听到的看到的全部说了出来。 心里隐约猜出大概是沈度替他瞒下了什么,等警察走了,沈度回到病房时,叶南期才犹犹豫豫地说了声谢谢。 沈度哼笑一声,敲敲他的头:“睡吧,赶紧养好了,快过年了,当心瞒不过去。” 叶南期困倦地眯着眼,努力坚持着不合上眼:“你不用去上班?” “我是老板。”沈度一脸资本家的无良和无所谓,“发工资的是我,我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叶南期感觉他这个表情实在讨打,冷漠地哦了声。 第二天闻琛就来了,原本气不打一处来,看他凄惨的小模样,叹了口气,气消了大半。 叶南期突然出事,后续不知道有多少麻烦,好在有沈度在旁帮忙,擦屁股的事变得简单容易了很多。 闻琛看他缠得像个木乃伊,冷哼道:“知道的会夸你英雄救美,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叶大明星上演了埃及法老。” 叶南期心里愧疚,也不耍宝调侃,老实认错:“对不起。” “谁要你那句对不起,啧,你这臭小子,差点吓死我了。”闻琛不满地敲了敲柜子,埋怨了几句,然后提起了目前最关心的问题,“……原来你的姘头就是沈度啊,难怪上次突然帮忙说话。” 叶南期选择装死。 在医院里躺了两个周,叶南期就回家了。 大概是叶湄保佑,他被那么劈头盖脸地打,身上皮外伤居多,没太伤经动骨,不是很影响行动,最严重的还是骨裂的右手和被狠狠呼了一板砖的脑袋,出院时脑袋上缠着绑带,手上也缠着,形容凄惨。 离开医院,叶南期的精神也放松了许多。这半个月警察时不时来做口供,他打听了一下,那几个混混果然也就是拿钱办事,压根不知道对方是谁,给的那个电话在当天就成了空号。 叶南期一时间搞不清楚那些人的做法,是一贯这么粗暴直接?那这些年陆陆续续隐退那么多明星,怎么会没人察觉?警方就没发现绑架案? 这事只能问薛向榆,叶南期在医院里被沈度一直守着,回了家沈度也不放过他,到了晚上,才找到机会联系薛向榆。 电话那头的薛少不知在哪个温柔乡,很没节操地让身边的不知道是谁轻点重点,显然知道叶南期的事,听他语气有点不耐了,才笑得开心:“哎呀,英雄救美,英雄又救英雄。小阿芙洛狄忒,果然靠上了沈家呢。现在他们都有点忌惮了,没搞清楚沈家会不会给你撑腰前,暂时应该不会对你下手。” 叶南期皱眉问:“绑架姜沅予的是薛家的人?” “不是。” 意料之中的,薛向榆否定了,懒洋洋地解释,“薛家那几个和不止一家联手着,专门干这种事,大概对逼良为娼很有兴趣。不过薛家这边动手都不会直接绑架人,而且这几天老爷子过生日,他老人家向来不喜欢这些事,家里看得紧,没人敢做小动作。” 叶南期顿了顿,点头:“明白了。” 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他赶紧道,“先挂了,下次再说。” “和谁打电话?”沈度拿着东西进了屋,顺口一问。 叶南期两只手都被绑带缠着,就露出食指尖来,可怜兮兮的,连戳一下手机屏幕都费劲,否则也不会选择打电话。 他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和闻琛说几句话……那是什么?” “涂你身上伤处的药,要我帮忙吗?” 叶南期的伤全身都是,上半身尤其严重,和沈度那双含着揶揄的眼对上,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滚出去!” 沈度听话从容地滚出去了。 叶南期的目光略过那个药酒,身前的伤很容易擦到,可是背上的就……有点困难了。 他默了默,干脆就不擦了,吃了药,换上睡袍就想睡觉,谁知刚关上灯,沈度就跟一直盯着他房里一样,拿着枕头进来了。 “……”叶南期警惕地道,“今晚没停电,你来干什么?” “照顾你。”沈度说得理所应当,把枕头往床上一放,瞥了眼药酒,“没擦?” 叶南期睁着眼睛说瞎话:“擦了。出去,不然告你性骚扰。” “你是没见过真正的性骚扰吧?”沈度拿起药酒,“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叶南期死死地攥紧了衣领,倔强地瞪着他。 沈度明了地点头:“成,那我就来给你表演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性骚扰。” 说着他伸手将叶南期往床上一按,就想扒衣服。叶南期的力气没他大,使劲挣扎,不小心蹭到伤,疼痛反而让力气更大,沈度本就顾忌着他的伤,一个没按住,手拽着他的后领,却让他挣脱了。 这件睡袍本来就宽松,刷地一下就被扯下大半,叶南期的背脊全部露了出来,背部线条优美,腰细而不弱,皮肤雪白,视线一路往下,还可以隐约窥见隐没在睡袍下的那两瓣浑圆。 风景极佳,就是那些青青紫紫的淤痕非常碍眼。 沈度条件反射地松了手,轻咳一声:“……我只是想帮你擦一下后背的。” 叶南期僵得像块木头,连忙把睡袍拉回来,回头怒瞪沈度,平时带笑的眸中盛满了怒火。 沈度一摊手,道:“你想让伯母担心吗?我妈也很担心你,听说你生病,还想来看你,被我阻止了。今天刚让阿姨送来一堆你喜欢吃的东西。” 被戳中了死穴,叶南期又僵了僵,背对着沈度垂着眼思索了片刻,闷声不吭地放下睡袍,轻柔的丝织品重新滑落下去,他跪坐在床上,身子看起来有些伶仃瘦弱。 沈度心软了,也不再说什么,轻轻地给叶南期擦药酒。 两人都沉默着,等擦完了,叶南期才回过头,低声道:“谢谢。” 沈度一时之间很难描述眼前的画面。 半裸着的叶南期侧头看过来,目光幽深,侧容精致,屋里柔和的光线洒在他身上,那一眼突然就有种风情万种的味道,仿佛西方油画中的古典美人。 他的喉头有点干涩,恍惚了一下,叶南期已经穿好了睡袍。 沈度莫名有点失落,这才回了句没事,拍拍手上了床。叶南期瞥他一眼,竟然没把他轰下去。 大概是全身哪哪儿都疼,不好抬脚就踹。 沈度想到他身上那些伤,关了灯,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睡吧。” 叶南期冷冷道:“你碰到我的伤口了。” 沈度连忙缩回手,想开灯看看这突然在他心里就成了易碎的玻璃人儿的伤势,黑暗中,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拉住了。 微光里,叶南期唇角微不可见地翘了翘,止不住地想笑:“骗你的。”相安无事过了一夜,叶南期敏感地察觉到他和沈度间的气氛变了。 说不上是好是坏,他平生也很少同别人有其他交集,干脆把这点诡异的气氛归成“化敌为友、冰释前嫌”的前兆。 要是沈度肯去提离婚就更完美了。 年终公司的事太多,沈度装了几天无良资本家,在家里小心翼翼地观察照顾珍惜保护动物叶南期,还要随时防止他炸毛,悲哀地察觉到两人的关系好像有哪里不对,期间积累了一堆事,还没弄清楚是哪里不对,助理就哀嚎着差点打爆他的电话。 沈资本家做不到“从此君王不早朝”,也放不出“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的豪言壮语了,灰溜溜地回公司干活。 叶南期身上的伤仍然在痛,虽然被强制性提前休假了,每天还是醒得很早。沈度也没告诉他他得回公司了,所以叶南期下了楼,没看到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愣了愣,还有点不习惯。 不过沈度留了便利贴,字迹漂亮:粥盛在碗里,不要出门,中午等我回来吃饭。 叶南期:“……” 叶南期觉得后背发毛。 沈度到底是哪根筋抽了,觉得他是个易碎物品? 年底事儿那么多,他中午还能赶回来,就为了煮个饭? 叶南期觉得有点好笑,把这事抛到脑后,吃了早饭,便回房间准备看看剧本。刚费劲地找出剧本,手机响了。 来电是个陌生电话,叶南期盯了三秒,接通了。 电话那边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颇有威严感:“你好,是叶南期先生吗?” 这个声音很陌生,叶南期确认没听过,谨慎地回答:“是我。您是?” “我是a市公安总局刑侦大队队长。”对方略微一顿,“李恒然。” 那几个小混混什么都不知道,电话号码也成了空号,警方一筹莫展,查不出幕后黑手,这事便搁置了。 叶南期心中一紧,开始胡思乱想,声音依旧温和:“李队,请问有事吗?” 李恒然道:“我想向你确认一件事。” “李队请说,我会配合调查。” “‘叶清清’,或者说,叶湄,是你的姐姐吗?” 叶南期的表情空白了几秒,没有说话。 李队继续道:“不要紧张。叶先生,有空出来见一面吗?” 早上九点半,叶南期在一家小茶馆和李队碰了面。 来时叶南期心底其实是很犹豫的,他不确定这个李队是真是假,如果是那些人派来诱他的呢? 但想到薛向榆说的,他还是来了。 李恒然今年三十四岁,当了多年刑警,即使穿着便衣,气势也和一般人不同,充满了压迫感。 叶南期走到他对面坐下,微微一笑,主动开了口:“李队叫我出来,是想谈谈我姐姐的事吗?您认识她?” 李恒然斟酌了一下,低声道:“八年前,叶清清——或者说叶湄,有个晚上报过警,那时我还是个小片警,刚好是我的辖区,这件事是我处理的。” 叶南期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她报警?” “到了她家,她穿着睡衣坐在门口,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又没说,我以为她在开玩笑,批评了她一顿。”李恒然带着回忆,沉吟着道,“回去后我觉得不太对劲,打过几次电话去问他的情况,她却什么都没说。直到后来有一天,我看到娱乐头条上爆出她的绯闻,她打电话,哭着求我救她……之后的事,你作为她的弟弟,应该很清楚。” 叶南期当然清楚。 他张了张嘴,觉得有些耳鸣,呼吸不畅:“……那你,救她了吗?” 李恒然的脸色愧疚,低下头,沉重地道:“那时候我什么都做不到,也没发现有哪里不对,以为就是个走错路的女明星——直到后来她跳楼自杀,在此之前,她其实报过警,但是被上头压下了没处理。” 时至今日,李恒然还保存着那些短信,那时候他就心有存疑,叶湄死后曾经上报过许多次,想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却没有回应,没多久他就被调任到a市,凭着出色的表现,一步步升任为队长。 这件事压在他心头,可惜纵然觉得疑惑重重,也查不出什么,渐渐有些淡忘,直到这几天,叶南期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 “当年我去过几次你家,你妈妈情绪很激动,说什么都不知道,把我赶了出来。后来你家搬家离开,我找不到你们,不得不听从调令离开了d市。” 叶南期沉默了许久,低声道:“李队,你想帮我吗?” ——我能信任你吗? 李恒然看出他的犹豫,心下顿时通明。叶南期知道点什么,但是不信任他。他的眉目沉着,肃然道:“我想还死者一个清白。” 叶南期笑道:“你信她是清白的?” 李恒然道:“信。” 叶南期闭上眼,沉沉地吐了口气:“我知道的不多,回家后先把我姐姐的日记拍给你。” “不要相信除了我之外的人。”李恒然点了点,突兀地说了这句话。 叶南期点了点头,换了个坐姿,不小心牵扯到伤处,轻嘶一声:“……逼死我姐姐的不止一个人,我怀疑他们是团伙作案。我有一份受害者名单,回去也发给你。” “行。”李恒然看他一眼,有点出乎意料,“我有过许多猜测,这次姜沅予莫名被绑架,差点被注射毒品,我猜到了点苗头。几个绑匪在公安局里被关着,这几天我一直注意着,对方说不定会对他们下手。” 叶南期心中刚一松,又听李恒然道:“不过有的事还是不要做为好——特别是姜沅予似乎结婚了?” 叶南期的脸僵了一下:“……” 李恒然笑了一下:“万事小心,保持联系。” 被警察叔叔当面戳穿罪行,叶南期在中午前灰溜溜地回了家,回家前买了几桶泡面,准备当午饭。 谁知道到了中午,叶南期才刚泡好泡面,还没吃一口,沈度裹夹着风雪回来了。 叶南期呆住了:“……” 沈度看到他面前热气腾腾的泡面,默了默:“……” 然后他走过来,把叶南期的泡面给扔了。 叶南期瞪大了眼:“沈度,你!” “不健康。”沈度避开伤口,拍拍他的头,敷衍地给他顺了顺毛,走向厨房,“等我一会儿。” 叶南期郁闷得不行,坐在桌前等了会儿,沈度效率极快地做好了三菜一汤,抬了出来。 闻到食物的香味,叶南期这才满意,看沈度擦了擦手坐下来要吃饭,有点惊讶:“你没吃饭?” 沈度道:“忙着回来投喂你。” 被投喂的叶南期纠结不已:“……” 沈度瞥他一眼:“伯母说你一个人吃饭可能会难过死,勉为其难回来陪陪你。” 叶南期确实不喜欢一个人吃饭。 从前他们五口之家,吃饭时桌前坐得满满的,五双筷子,却从那个意外以后,一双双减去,最后辛苦打工的叶妈妈也不常回来吃饭,曾经热热闹闹的饭桌前,只剩下他一人。 叶南期难得没夹枪带棒地反驳,沈度惊诧了一下,也没细想,他的工作还忙,很快填饱肚子,看叶南期吃完了,收拾了餐桌,才起身穿上衣服,回公司了。 叶南期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沈度的另一个优点——细心。 沈度很细心。 即使之前不对付,嘴上说得难听,可实际上却一直不露声色地照顾他。 叶南期满心疑惑——他为什么要对我好? 想到姜沅予时不时打电话过来询问,叶南期恍然大悟: 现在小师弟正满心感激呢,上次被误会,沈度这是想在他面前刷刷好感,间接性在得到姜沅予的好感?或者让他帮忙说说话澄清关系? 虽然满是漏洞错误,叶南期还是接受了这个想法,毫无心理压力地上楼休息。 养到快过年那几天,叶南期才不至于被碰一下都会疼到跳起来,手上头上的绑带也拆了。 期间沈度三餐不落的养着,来来回回跑,叶南期胖了两斤,他瘦了两斤。 赵生了解了前因后果后,幸灾乐祸:“神特么情敌,你这是养祖宗吧?换我,不给他菜里下泻药都是好的。” 沈度学习了一下叶南期那种充满了谜之圣光的笑容:“所以我是老大,你是小弟。宽于待人——懂吗?” 赵生噎得说不出话:“……” 沈度瞒家里瞒得好,叶南期和沈度回去时包括叶妈妈在内的人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只是叶妈妈埋怨了一下叶南期的公司,都快放假了还一堆活儿。 叶南期偷偷擦了擦冷汗,哄她:“这不是休假了吗,暂时也没工作了。” 叶妈妈问道:“不去看看宛宛?” 叶南期顿了顿,笑道:“休息一下再去陪妹妹,我现在精神状态不太好。” 他的脸色确实过于苍白了,叶妈妈点点头,忧心地看着二儿子,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南期避开了她的目光。 他想把叶宛送出国,以后生死未卜,最好让小姑娘对他别有太多挂念,万一他真的出了什么事,也不会太难过。 这番心思叶南期谁也没告诉,倒是沈妈妈听到他们母子说话,凑过来看了看叶南期疲倦的样子,心疼不已。三位家长商量了会儿,决定不如明天就去滑雪场,滑滑雪,也让刚从一堆冗杂事务中脱出身的沈度也放松放松。 叶南期的身体还没好全,沈度看了他一眼,道:“妈,我明天只想多睡会儿。” “年轻人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睡眠上?”沈妈妈一瞪眼,“再说滑雪不是你之前提的吗,多大了还这么娇纵。” 沈度:“……”他确实提过。 就是说不过他妈。 吃完饭,叶南期和沈度坐在一张沙发上,心思都不在电视上。沈度剥了点松子递给叶南期,叶南期本来想伸手接,又突然觉得这算是什么事儿啊,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腰碰到沙发边,痛得条件反射往旁边一窜,差点叫出声。 沈度反应迅速,在沈妈妈投来疑惑的眼神时,已经把叶南期抱在怀里,一颗颗喂他吃松子。 叶南期缩在沈度怀里,乖巧得不行。沈度忍不住恶意满满地道:“小松鼠,张嘴。” 叶南期:“……” 旁边三位家长目光灼灼,叶南期还是硬着头皮张嘴吃了。 这声“小松鼠”简直魔性,叶南期做了一晚上被松鼠缠着要松子的梦,第二天都没计较醒来和沈度抱到一块的事。一家人出发去滑雪场时,叶南期看到沈度,脑中就冒出只松鼠,想得脑仁疼。 沈度小声道:“是不是哪里还在痛?” 叶南期眼神飘忽地看他一眼:“……想吃松鼠肉。” 沈度:“……” 到了滑雪场,三位家长反而不去滑雪了,就让叶南期和沈度去玩,明显是想给两人留个二人世界。 叶南期穿上装备,沈度道:“滑不了就找个地方休息吧。”“不要。”叶南期道,“我一坐下来就好像有松鼠在我耳边叫。” 沈度:“……”你对松鼠还有完没完了。 叶南期看起来有点精神恍惚地先出发了,沈度担心他再摔个半残,不远不近地跟在他后面。 他的表现也不像是要刷好感曲线救国的样子,叶南期百思不得其解,不问清楚心里实在又难受又慌。 沈度跟在叶南期身后,就看到他的身子忽然一晃,直直摔到了雪地中。 沈度连忙过去,蹲下来抱起他:“叶南期?” 叶南期紧闭着眼,呼吸微弱。沈度吓了一跳,刚要打急救电话,突然就被掀翻了。 ——被叶南期骑在身上压在雪地上时,沈度还有点懵。 “……你干嘛?”沈度有些好笑。 附近没什么人,叶南期放心地压制着他,居高临下地问:“沈度,你到底图什么?” 沈度和他的思想不在一个频道,漫不经心道:“图你。” 叶南期愣了愣,不知怎么,心跳就有点加快,耳根好像也在发烫。 沈度没发现他的异常,无奈道:“叫你祖宗成吗,起来,地上很冷。” 叶南期摇了摇头,甩去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刚要继续“严刑逼供”,沈度游离的目光落到叶南期身后,突然一定。 叶南期的二轮问话还没出口,蓦地就被沈度按下脑袋,带着淡淡凉意的嘴唇猝不及防覆上沈度的唇,他压在沈度身上,整个人都僵住了。 沈度盯着他,嘴唇微微蠕动,小声道:“我爸……在你后面。” 第24章 说话时嘴唇相碰, 不同于自身凉薄温度的温暖唇瓣近在咫尺,叶南期心里微颤,瞪大了眼看沈度。 沈度也有点不自在, 不知道刚才自己鬼使神差地一按是想干什么,往后仰了仰:“……不想让我爸看到你‘家暴’我吧。” 叶南期本来要挣扎的动作一顿, 立刻安分趴在沈度身上。隔着厚厚的衣服, 也仿佛能感受到身下人的体温, 他不自觉地握了一把雪,强装镇定, 低声威胁:“再乱动就废了你。” 要是平时,沈度还真看不出身上的人是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不过这事突发情况,叶南期的紧张情绪都没来得及收敛, 小心翼翼的样子,还真的……像只松鼠。 沈度的目光越过叶南期的肩, 看到他爹一脸无言地站在不远处, 随即冲他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叶南期眨了眨眼, 隔得太近, 沈度觉得他眨眼时睫毛像蝶翼似的, 扇动起来,颇有点惊心动魄, 眼珠是纯粹的黑色, 漂亮得仿佛黑色的星球——如果有黑色的话。 “……伯父走了吗?” 沈度暗叹自己居然会被前情敌的美色迷惑, 回了神,觉得叶南期这样子有趣极了,坏心一起,压低嗓音说:“没有,皱着眉在那儿看我们,假装没发现他吧。” 说着,他的手搭到叶南期腰上,虽然地上冰凉,还是止不住地想笑。 叶南期有时候脑回路怎么那么清奇……还有点可爱。 叶南期不笨,立刻就发现沈度面色有异,偏偏还顾忌着可能站在不远处的“公公”,想了想,附到沈度耳边轻轻道:“你说伯母会不会同意你带我去游乐园玩玩,听说鬼屋体验不错。” 沈度不慌不忙:“不信我?那你回头看看。” 叶南期:“……” 磨磨蹭蹭在冰凉的地上躺了小会儿,叶南期都生出种“难道伯父还喜欢看年轻人亲热”的错觉了,沈度才抱着他的腰坐起来,冷得打了个寒颤:“嘶,回去吧。” “……”叶南期简直想踹他一脚,“你骗我?” “也不算。”沈度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若无其事地说道,“刚刚我爸确实来了,大概是叫我们去吃饭。” 叶南期面无表情地跟在他身后,思考谋杀亲夫的可能性。 事实证明做坏事是会遭天谴的,沈度很快就得到报应,回家就感冒了。 有人肉垫子的叶南期倒是没事,幸灾乐祸地看他咳得眼圈发红,假装关心地递热水给他。 典型的塑料夫夫情。 沈妈妈啧啧道:“成天坐办公室就这坏处,滑个雪回来就病了,这以后要是长出啤酒肚,南期不嫌弃你我都嫌弃。你爸也是,还不是我逼着去健身的。” 沈爸爸摸了摸鼻尖,插嘴道:“我没长出啤酒肚。” “腹肌都没了!”沈妈妈恨铁不成钢,“年轻时给我当模特都行,现在呢?嗯?” 沈爸爸张了张嘴,想说现在也还可以,你前几天不就又给我画了幅……然而话到嘴边,看到老婆的脸色,乖乖闭嘴。 沈度差点把水喷出去:“……我一周三次健身,您尽管放心,您儿子不会提前谢顶变胖子。” 说完就见叶南期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的肚子。 沈度迎着他的目光:“……”唉。 好在沈度身体底子不错,也只是有点咳嗽,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叶妈妈回去前似乎和沈妈妈商量过什么,看沈度除了咳嗽也没其他症状,她说道:“明天陪南期去看望宛宛吧,我和媛媛前天才去过,就不陪你们了。” 叶南期一愣:“不用麻烦了,我一个人……” “好。”沈度没等他说完,满口答应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叶南期浑身是血软倒在地上的那一幕刺激过头,他现在一听到叶南期要“一个人”就觉得没什么好事。 叶南期无奈闭嘴,不好反驳什么,心里不太舒服,有一搭没一搭地剥松子。 无论是叶宛还是叶湄,在他心底都是一个不可触碰的领域,沈度突然插足进来,实在是…… 叶南期的目光扫过沈度的面容。 一时脑中有些空白,他想不出该怎么形容这种陌生的感觉。 晚上睡觉前,李恒然联系了叶南期。 这段时间两人断断续续地联系着,叶南期提供的名单上那些明星,接近于“查无此人”,别说李恒然,连身处薛家的薛向榆都没摸出什么。 那种明知道肯定有关键点在这上面,却死活摸不清楚的感觉,实在抓心挠肺。 叶南期对薛向榆和李恒然都有疑心,没全盘托出,给李恒然拍下的叶湄的日记也没有拍全,看到李恒然联系,沉吟一下,还是决定告诉他突破点在薛家。 字还没打完,李恒然又发来一条信息。 那几个混混蹲在牢子里,不出意外这几天就会有人对他们下手了。毕竟这几人虽然描述不清那个老板到底长什么样,但看过人家的脸,光这一点,就够幕后的那些人判他们死刑。 几个人还妄想着寻个方法,尽早出来,殊不知警局现在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叶南期思考了一下,打字回复:【李队,您可以多注意薛家。】 李恒然知道他有所保留,没有多问,只让他注意安全。 他低头打着字,都没注意沈度从浴室出来了。沈度也不提醒他,抱着手看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划拉着什么,一时有点失神。 很适合弹钢琴。 弹古筝也不错……好像什么都很适合。 沈度莫名冒出个念头。 叶南期放下手机,见沈度站在床边,吓了一跳。沈度秉承君子风度,没往他手机上瞥,好笑道:“这么心虚?又在和人联系跟踪沅予?” 叶南期噎了一下,微笑:“事实证明,我很有先见之明。” 是很有先见之明,还有英雄气概。沈度摇头嗤笑,不吃叶南期这套:“到底在和谁联系?” 经过这么一茬,姜沅予已经请了保镖,宋执也减少了工作量,多多注意着,叶南期不至于这时候还去插一脚。 不过为了姜沅予受那么重伤还一声不吭…… 沈度摸了摸下巴,觉得很出乎意料,叶南期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喜欢姜沅予。 只是这人似乎没心没肺惯了,表现得没那么喜欢。 所以他们俩现在……还是算半个情敌? 英明的沈总皱着眉,觉得他们的关系现在真的有点乱。 叶南期往床上一躺,云淡风轻地说道:“还能和谁联系,金主啊。” 沈度:“……” 神特么金主。 那个莫须有的金主不知道都背了多少次锅了。 叶南期是真的丝毫没把他放在心上,觉得一个理由可以糊弄无数次? 叶南期没注意沈度变幻莫测的脸色,翻了个身,继续琢磨姜沅予这事。 之前方行远带姜沅予去赴荣禹集团高层的酒局时,他高度警惕,甚至怀疑过方行远是不是就是搭桥引线的人,但是看姜沅予一无所知、随即对方直接派人过来绑架的态度……恐怕方行远瞒住了姜沅予,又拒绝了对方,惹到人了。 为什么当年叶湄的助理会失踪,而看起来知道不少事情的方行远又被放过,甚至在这件事中,对方都没对他下手? 难道……方行远手里有对方的把柄? 这个认知让叶南期心中一突。 沈度被直接无视,悻悻上了床,盯着叶南期的后脑勺。 叶南期为什么要独自承担那些,谁也不告诉?警惕得简直像个小刺猬。叶家以前对沈家有过恩情,沈家也不是不能帮忙。 想来想去也没个结果,叶湄之死也查不出什么,大概除了当年经历过的人外,再寻不到突破口。 沈度枕着手,撬不开叶南期的嘴实在有心无力,皱着眉思考了会儿,发了信息,让帮忙查这件事的朋友换个方向,先找一下叶湄那个失踪的助理,再暗访一下和叶湄有过较多接触的人。 发了信息,他关了灯,打开小夜灯,低低咳嗽了几声,戳了下叶南期的背:“叶南期。” 叶南期还在生白天的气,闷闷往床边缩了缩,不想理他。 沈度沉默了一下,言真意切地道:“……你现在有点像河豚。” 叶南期转过身,抬脚要踹,沈度被踹多了,反应极快,一把按住他的腿,啧道:“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 “前提是你说人话。” 叶南期的脚被他按着,眉头紧蹙着,不小心蹭到还没好的伤处,痛得眼眶湿润,有点郁闷,觉得受伤这小半个月来的革命友情要走到尽头了。 “……”怎么看着怪可怜的。 明明是先被施暴的对象,沈度却生出诡异的愧疚心,放开叶南期,关切地问:“碰到伤了?” 叶南期:“滚吧,大松鼠。”又是松鼠? 沈度想不通自己和松鼠怎么得罪了这位祖宗,潜意识里想让着点叶南期,于是道:“想吃松鼠肉?” 叶南期:“……不想。你给我闭嘴。” 沈度到底是哪个零件坏掉了。 虽然怀疑沈度哪里出了毛病,但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 隔天一早,叶南期就和沈度出发去医院。去见叶宛时,叶南期总是打扮得格外用心,甚至还去花店买了束花。 沈度隐约想起很久以前叶南期也这样出过门,当时以为叶南期是去幽会了,现在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去见叶宛了。 叶南期一边开车一边叮嘱:“宛宛很害怕陌生人,讨厌嘈杂,容易生气,脾气上来了很难哄的。到了医院你可以在外面等我,或者进去了不要说话。” 叶宛还没有长大就住在了医院,和普通女孩比起,没有精致漂亮的小首饰,没有上过学,没有成堆的作业,没有过暗恋喜欢的男孩子……眼盲与腿部的缺陷让她自卑极了,厌恶也害怕和陌生人相处。 如果八年前叶湄赚到那笔钱,能给她动手术的话,她可能会拥有这些,可是一切都是虚构,她的世界里早就没有天空大地,甚至连小少女该有的烦恼也没有。 叶南期像保护玻璃娃娃,小心翼翼地护着她,不想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他承受不起,他妈妈也承受不起。 说这些时叶南期的表情格外认真,沈度点点头表示了解,也买了一束花,小心地放在叶南期那束旁边。 叶南期怔了怔,喉咙哽了一下,觉得有时候心细也是件挺要命的事。 他居然找不出讨厌沈度的感觉了,只能凭着往昔的态度,来掩饰这一点。 “怎么了?”沈度被他直勾勾盯着,唔了声,理了理衣服。 ——你要是,再讨厌点就好了。 叶南期收回目光,不再说话。 叶宛今年才十五岁,花儿般娇嫩又鲜活的年纪,可惜只能整天待在病房里,时不时接受检查,再吃点药,做点无谓的治疗。 叶南期和沈度到时,她正静静坐在床上,用手细细地摸着盲文。病服笼在她身上,显得愈发的清瘦,仿佛是纸糊的,轻轻一吹就会倒了。 大概是在黑暗中待久了,叶宛的听觉尤其敏锐,叶南期轻轻推开病房走进去两步,她警惕地转过脸来,顿了顿,脸上忽然布满惊喜:“哥哥!” 叶南期含笑出声:“宛宛,在干什么?” 叶宛没回答他的问题,蹙起细巧的眉,背脊紧绷起来,轻声道:“哥哥,你后面的人是谁?” 叶南期猜出他妈妈应该和叶宛说过了,脸上满是不情愿,声音却依旧温和,“是你嫂子。” 沈度挑高了眉,看了看双眼空洞的叶宛,还是把话憋了回去,出声道:“宛宛,你好,我是沈度。” 叶南期熟练地把花换到花瓶中,坐到床边:“在看什么书?” 叶宛对这个“嫂子”依旧警惕,听到叶南期说话,抱着书笑了笑,干脆当沈度不存在:“《巴黎圣母院》。” 叶南期对她看什么书没有意见,细细问起她这段时间的情况,有意避开关于治疗上的。叶宛一一回答了,随即反问起叶南期的情况。 兄妹二人都是敏感敏锐的人,叶南期的耐心出奇的好,事无大小,都耐着性子回答。 沈度坐在旁边,看这对兄妹说话,瞅着叶南期从未对他展现过的耐心与温柔,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大家都是失过恋的,又勉勉强强结了个婚,连个好脸色都没给过。 好歹也算半个患难兄弟,啧。 沈度不禁陷入思考。 他的形象在叶南期心里就那么糟糕? 叶南期才懒得抽空去了解沈度在纠结什么,和叶宛说了一会儿,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斟酌着道:“宛宛,过完年,哥哥送你去国外治疗怎么样?国外这方面病症研究更先进,你的病很有希望治好。不用担心,妈妈会陪你过去的。” 话一出口,叶宛的笑容就挂不住了:“……那哥哥呢?” 明明她的眼睛暗淡无神,什么都看不到,叶南期还是下意识避开了她的目光,微笑道:“哥哥会抽空去看你的。” “哥哥那么忙……”叶宛喃喃道,“去年哥哥来看过我八次,那以后要多久,才能来看我一次?” 叶南期眼眶发涩:“想我的时候可以打电话。” 叶宛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有点激动:“不是因为那个!是因为姐姐对吗!因为姐姐……” 叶南期的脸色一变:“宛宛!” 当年叶湄出事,他和母亲都选择不告诉叶宛,只是纸包不住火,叶湄已经离开人世的事情瞒不住,便告诉叶宛,叶湄是生病去世的。 他还特地叮嘱了护士不要多说。 叶宛怎么会知道叶湄的死有问题的? 他的脑子有点乱,都忘记了沈度就在旁边,叶宛仿佛察觉到他的心声,低低道:“我偷听到的……好多人都在说。姐姐不是那样的,哥哥你一定知道。我不是五岁了,你们不要想瞒我,要想一件事不被人知道,除非没有发生过。” 叶南期不欲多说,语气沉沉的:“不是因为姐姐,是为了你。宛宛,听话,不要多问。” 叶宛咬了咬唇,有点生气,转过身背对着叶南期,“那你就回去吧。” 只要说服了妈妈,其他的也不必担忧。 叶南期沉默地站起来,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好好休息,便准备离开。 离别的时日越来越近,他不想让叶宛有太多牵挂。 叶宛委屈极了,听叶南期真的离开了,烦躁地翻了翻手里的书,咬牙扔到地上。 沈度本来都要后脚离开了,听到声响,思考一下,从兜里把准备好的巧克力摸出来,走到病床边:“宛宛?吃巧克力吗,你哥哥代言的。” 叶宛没动。 “不要吗?那我走了。” 叶宛睫毛一颤,飞快地转过身,手在空中茫然地划拉一阵,便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随即手里多了几块巧克力。 沈度低声道:“我们的秘密。” 叶宛一怔,这才对“嫂子”有了点好奇,紧紧捏着那几块巧克力,小声道:“你是好人吗?” 哪有这样问的。 沈度失笑:“对于一些人来说,我是好人。但对于另一些人来说,我可能是个坏人。” “你喜欢我哥哥吗?” 喜欢……叶南期? 这些日子,叶南期的形象颠覆,他看到叶南期许多陌生的面,心里是有触动的。 可是要说喜欢……似乎还太遥远了。 他喜欢的是姜沅予那种类型的。 沈度仔细思考之后,不想对小姑娘撒谎:“说不上喜欢,不过我会尽力对他好的。” “……那你能尽力喜欢上他吗?哥哥太孤独了。”叶宛抬起脸,说完似乎觉得太突兀,立刻又改口,“谢谢你。你会保护他吗?” 沈度看着她认真的神色,心里不忍,感觉背后黏着一道视线,于是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轻声道:“我会。” 叶宛敏锐极了,或许眼盲后更能察觉出人的善恶,直觉沈度没有说谎。 她想了想,冲沈度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和宛宛说了什么?” 刚一离开医院,叶南期就脸色不善地发问。 沈度面不改色:“宛宛说,那是我们的秘密,不能和你说。” 看叶南期黑着脸要开口,他立刻先发制人:“宛宛说你为了姐姐……你姐姐怎么了?” 叶南期立刻闭口不言。 “你这欲盖弥彰的样子真是越来越敷衍了。” 叶南期沉着脸道:“沈度,咱俩是什么关系你别忘了。少管闲事。” 这话说得实在伤人,沈度一顿,这才想起面前的人真的不是易碎的玻璃娃娃,看起来那么温润柔和的一个人,骨子里其实又偏执又孤僻。 成,我心胸宽阔。 沈度没有发怒,悠悠一笑,没说什么。 因为明天就是除夕,塑料夫夫俩直接回了沈家。 沈家其实不止沈度父母这一支,沈爸爸头上还有一位兄长,便是传闻里沈家有军方背景的那个背景。 只是这位大伯早年痛失爱妻,再未续弦,单身一人在外,就算过年也不怎么回来,只托人带礼物送给沈度一家人。 连叶南期都收到了礼物,心里不由羡慕沈度这种和美的家庭。 除夕前后来了不少拜访的客人,沈家一家人都不喜欢这类应酬,能避则避,都交给沈爸爸处理。叶南期也难得偷个懒,躲在二楼的放映室里,放着电影打瞌睡,眼帘半阖不阖的,一脸困顿地拿着手机回祝福短信。 昨天回来后他就没和沈度说过话,晚上睡觉时躺到床边,沈度居然没把他挪回去,他手足发冷,心里事又多,辗转反侧一夜都没睡着。 回完最后一个名字熟悉的人的祝福短信,叶南期手机一滑,差点睡着。结果手机提示音又响起,他无奈地睁开眼看去,发现这回是……赵生。 【嫂子,新年快乐!】 叶南期盯着“嫂子”二字,忍住摔手机的冲动,客客气气地回了过去。 即使有段时间不见了,赵生的话唠属性依旧不减,继续回:【嫂子,我给你打听个事啊……你是怎么收服沈度的?我一直以为这傻逼八成会孤独终老。】 叶南期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条消息,比较赞同他后半句话,其余的不想回答。 赵生:【听说他现在跟个人妻似的,就差把您供起来了,要不是我爷爷禁足,现在就想跑来瞅瞅……】 叶南期一脸糊,发现回什么都是坑,沉吟片刻,干脆搜了段火星文的拜年祝福发过去,便收起手机,出去看了看。那一波波的客人总算走了,赵生八卦的对象正在厨房里忙活。 大年三十,阿姨也回家了,据说以前沈家的年夜饭由沈爸爸负责,后来沈妈妈发现儿子厨艺可担此大任了,便一直由沈度负责了。 收服?人妻?还供起来? 叶南期起了层鸡皮疙瘩,诚然他现在不讨厌沈度了,沈度对他态度也不错,但扯上这些,还是让人头皮发麻。 沈度那么喜欢姜沅予,也不知道赵生是怎么想的。 他站在楼上趴在栏杆上想了会儿,下楼去厨房帮沈度打下手。 结果被沈度塞了几个春卷推出了厨房,让他别添乱。 叶南期吃着春卷,咬牙切齿,很想送沈度几本鬼故事当新年礼物。 这顿年夜饭比叶南期想的要朴实许多,沈家虽然是真正的富贵之家,但从来不铺张浪费,沈度的厨艺好,饭菜色香味俱全,一道道摆上来,充满了家常的气氛。沈妈妈笑眯眯的:“度度没什么优点,就厨艺不错,南期多吃点,看你瘦的。” 叶南期微笑着点点头,随手夹了筷子面前的肉菜,尝出有点不同。皮酥肉嫩,和猪肉不太一样。 他疑惑地扭头看沈度:“这是什么菜?” 沈度擦了擦手,拿起筷子,淡定回答:“松鼠肉。” 叶南期:“……” 叶南期有点凌乱了,总觉得耳边又响起了松鼠连绵不绝的叫声。 第25章 看他的表情像是懵住了, 沈度忍着笑,凑到他耳边道:“骗你的。” 叶南期莫名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当着一家人的面也不好露出其他表情, 又听沈度压低了声音道:“是老鼠肉。” 叶南期:“……” “小两口说什么悄悄话呢?”沈妈妈俨然是一家之主,轻哼一声, 却是满面笑容, 揶揄地道, “混小子,老是缠着南期, 就不怕南期烦你?” 沈度闻言,脸不红心不跳:“妈, 你不懂,这是年轻人的情趣。” 还情趣? 叶南期迅速整理好情绪, 沉默了一下,笑眯眯地夹了一大筷面前那盘不知名的肉类, 往沈度碗里一放, 关切地道:“多吃点。” 目光灼灼的,沈度只能在他热切的目光中吃完了, 他心想叶南期你还能不能行了, 道:“我刚才是帮你消除松鼠的魔障呢。” 叶南期懒得搭理他, 要不是场合不对,老早一脚踹过去了。 叶妈妈的话不多, 看叶南期和沈度之间气氛融洽, 露出了淡淡笑意。 叶南期和她的目光撞上, 略略一顿,冲她笑了笑,才移开视线。 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过他妈妈露出这么放松的笑了。 等过了这两天……再提出国的事吧。 吃完饭,沈妈妈催沈度带叶南期出去转转,继续培养培养感情。叶南期有点无奈,比起和沈度出去走走,他更情愿回房间看看剧本。 可惜他驳不了沈妈妈的面子,只能跟着沈度走去后院。 a市的雪已经停了,却没出太阳,积雪依旧在,后院里白茫茫的全是雪,沈爸爸没让人铲,觉得这样也挺不错。 沈度在前面走,叶南期就跟在他身后三步远的位置,心里琢磨薛向榆最近怎么没和他联系。 薛向榆这个人太飘忽不定了,比起李恒然,后者要更靠谱许多。而且薛向榆知道的显然不止那么点,却从不多说。 他不信任对方,对方果然也不见得就全盘信任着他。 沈家的后院据是沈爸爸亲自规划设计,然后自己动手,一切以满足妻子的喜好为上。 沈妈妈喜欢吃葡萄,沈爸爸就修了个葡萄架,到了夏日,满目都是清新的绿和讨喜的紫。 可惜此时是深冬,葡萄架子被冰霜覆盖着,在清冷的月色下泛着冷光。沈度走到架子旁,脚步突然一停,叶南期之前吃过亏,及时刹住,鼻腔里发出疑惑的“嗯”? 等了半晌,他听到沈度斟酌着开口:“叶南期,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叶南期思考了一下,含笑点头:“当然记得,你穿着条粉红色的小裙子,像个洋娃娃,很可爱。伯母当时还画了画纪念,我挺想看看的。” 沈度猝不及防被翻出视为奇耻大辱的经历,噎了一下,循循善诱:“还有呢?” “还有什么?”叶南期有点不耐烦,“还记得我很讨厌你。” “啧。”沈度不爽地咂咂舌,然后变戏法似的摸出几根仙女棒。 “我问了问伯母……她说你以前过年很喜欢这个,经常吵着要玩。” 叶南期的神情一滞,像是没听懂这句话。他抬头看向沈度,试图看出点开玩笑的成分,可惜这张被月光眷顾的脸庞上满是认真,深邃的眉目沉着俊逸,他甚至难以移开目光。 不可否认的,除去某些时候,沈度的嘴有点毒,看着又有点凶,大部分时候,这个人其实是充满吸引力的。 之前在酒会上沈度帮了他一把后的那种陌生情绪又缓缓淌进了四肢百骸,最后归入到心间。 直到到了一个危险的地方。 常年掩饰情绪的能力再次派上用场,叶南期很快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耸耸肩,微笑道:“沈度,你也知道那是以前,是我十来岁的时候。现在我对这些已经没兴趣了。” 沈度早就领教过了叶南期死鸭子嘴硬的脾气,也不和他争辩,点了一支,塞到他手里,懒懒地道:“没事,你不喜欢了,我还喜欢。你放着,我看。” “……你早上起床时撞脑袋了?” “过年就得轻松点。”沈度不理会他的挑衅,一旦识破叶南期,他这些话就像小猫挠痒痒似的。 同时沈度略感欣慰的是,在叶南期同志“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磨合下,他的脾气是越来越好了。 叶南期转过身,背对着沈度,眼神有点茫然。 沈度……是知道了什么吧。 可是为什么要用这种小心翼翼的态度?他们俩不是还算情敌?就算不是情敌了,也是小时候打过不知道多少回架,到现在依旧旧恨难平的对头。 他早就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追查真相的路上,他也做好了去死的准备。 一个不畏死的人,也不畏寒,不畏疼,自然也不需要别人对他多好。 叶南期一时感觉自己有点难以承受这种好意,张了张嘴,想摊牌问问沈度知道了什么,话终究没出口,等生命流逝得极快的仙女棒熄灭了,默不作声地拿起另一根燃放。 每放一根,他就觉得,心里似乎真的有什么,开始改变了。 气氛凝滞到最后一根燃放完毕,沈度伸手在叶南期头上拍了拍:“嘴上说着不喜欢,却很诚实地放完了。看不出叶大明星还有点口嫌体正直。” 叶南期拍开他的手,微笑:“沈总就这么看着我放完了,也很有童心呢。既然这么喜欢童年,干脆我待会儿去问伯母要了那幅画带回家,裱起来放在客厅里?” 两人微笑对视,互相伤害完了,才维持着假笑回到屋里。 见两人回来了,沈妈妈笑眯眯地凑上来,递给叶南期一个厚厚的红包:“压岁钱。” 沈度左看右看,见他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妈也没其他动作了,没人理会他,面色有点古怪:“我的呢?” “你的?你都多大的人了?” 沈度冷静地道:“我比叶南期小两岁。” 沈妈妈:“……” 这就有点尴尬了。 叶南期眸中闪过笑意,拍拍沈度的肩膀,安慰道:“你的压岁钱我给你。” 也只是随口一说,叶南期转头就给忘了。 在楼下坐了会儿,看春晚实在无聊,叶南期呵欠连天,便先上楼准备洗洗睡了。 沈度跟上来,看叶南期就准备睡了,不可思议地挑高了眉,伸手到他面前。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干净又温暖的样子。 叶南期掀起眼皮子瞥他一眼:“干嘛,我这儿没戒尺。” 沈度理直气壮:“压岁钱。” 叶南期一脸问号,半晌无言地回身在自己的衣兜里摸了摸,居然还真摸出个硬币。他把那个一元硬币放到沈度的掌心里,和颜悦色地说了声“你的”,便钻进被子里,效率很快地入眠了。 沈资本家平时工作,动辄都是上百万上千万,还真没见过几次寒酸的一元硬币,更是生平第一次被人用一元钱就给打发了。 他和掌心圆溜溜的硬币上那个“1”大眼瞪小眼半晌,最后还是选择放进了衣兜。 好歹也算他成年后首次收到的……压岁钱。 虽然叶南期相当的敷衍。 除夕圆满过去,大年初一,叶南期醒来就接到个不太好的消息。 是李恒然发来的。 除夕夜,那几个小混混的熟人来探监,带了饺子来。值班的小警员觉得大过年的,这样也无所谓,结果半夜人全部吐了,送到医院洗胃,只救回三个。 值班的警察记了大过,差点就此下岗,市公安局里闹得鸡飞狗跳,调出监控一看,果然是那顿饺子的祸。 警方立刻派人去抓那个送饺子的——也是一个小混混,抓到时尸体也是凉的,被人活活打死在没有监控的暗巷里。 随后警察在这个人的家里搜出了一手提箱的现金。 如果不出所料,大概是这个人和那些人接触到,对方给他钱,让他去探监送饺子。 哪知道这钱是无福消受的。 叶南期听完后背发凉,即使屋里暖气充足,手还是僵冷的。 人命关天,而那些人居然就这么毫无顾忌、肆无忌惮地杀人。 在他们眼里,人命算什么? 这个案子被压下没有露出风声,李恒然道:“他们比我想象的还要凶残狠辣,背后的人肯定非富即贵。叶南期,听我说,有什么消息,能告诉我的尽量告诉我,千万不要一个人擅自行动。你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叶南期沉默了会儿,没有告诉李恒然他的想法,应声道:“李队,您也小心点。” 在沈家过了初一初二,叶南期总有点心神不定,看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回一趟d市,看看叶湄。 岂料这次沈度主动请缨,要陪叶南期过去。 叶南期:“……” 好烦。 叶妈妈已经回去陪叶宛了,沈度本来想剥点松子递给叶南期,想到他跨不过去的松鼠噩梦,换成了瓜子,悠哉悠哉道:“是伯母拜托我的。” 叶南期道:“编谎话要像样点,我妈这两天都没和你单独说过话。” “不是这两天说的。”沈度回忆了一下,“好久以前了。还记得那次的酒会吗?” 叶南期立刻想起来了——那晚他妈特地支开他和沈度说了会儿话。 没想到自己那么早就被卖了,叶南期一时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第26章叶南期迫不得已, 只得拎着沈度一起回d市。 两人准备坐飞机回去,看到叶南期出门前扣帽子戴口罩,恨不得把自己每一寸皮肤都给遮住, 沈度思考了一下:“想不想坐私人飞机?” 叶南期这才想起自个儿的“姘头”相当有钱,恐怕出门专包头等舱, 还没体验过经济舱。 心里的作恶欲蠢蠢欲动, 叶南期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不用了。” 沈度看他一笑就知道他在盘算什么, 挑了挑眉,笑而不语。 经济舱可没头等舱舒服, 叶南期本来幻想沈度能娇气一点抗议不坐,他就可以顺势把人踢走, 谁知沈度表现得比他还闲适,悠哉悠哉地拿着本书看。 叶南期是甩不掉这块牛皮糖了, 只好认命。 每年叶南期都会去两趟d市,到了这种时候, 就必须全副武装, 千万不能让人察觉。 叶南期掩饰得好,之前还没出过问题, 飞机很快到达d市, 下飞机时, 他总觉得一个姑娘老在瞅他,目露疑惑, 犹豫不定的样子。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会是狗仔或者粉丝吧? 一般来说, 他全身上下就露出双眼睛了, 这还能认出来的,都是真爱。 果然一下飞机,那个姑娘就跑了过来,纠结地看着叶南期,想上来确认,又不敢。叶南期被她盯得冷汗都要下来了,走在他身侧的沈度脚步忽然一顿,伸手把叶南期揽到怀里,姿态亲昵地道:“宝贝儿,累不累?” 叶南期僵了一下,配合地点头。 沈度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便保持着抱着叶南期的动作,道:“等一下,有车来接。” “唔?” “这边分公司的人。”沈度道,“放心。” 说着,他抬头看向那个姑娘,朝她和善地笑了一下。这不笑还好,沈度峰眉冷目,面目轮廓深邃分明,薄唇抿着,看着凶凶的。不真心实意地笑时,好听点叫“痞帅”,直接说就是有点……吓人。 小姑娘直接吓跑了。 叶南期忍不住抬手给他鼓了个掌。 沈度不解:“我就那么吓人?”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不是。”叶南期真心实意地道,“你小时候和松鼠一样可爱。” 沈度不想讨论自己小时候的黑历史,啧了声,没有说话。没等太久,公司的车就过来了,沈度问道:“先找个酒店休息一下还是直接去看姐姐?” “她不是你姐姐。”叶南期看了看时间,“直接去吧,路过花店停一下。” 离开机场没太久,路边就有个花店,叶南期下车时沈度也跟着,看叶南期挑了束白玫瑰,也买了束白玫瑰。 叶南期瞥他一眼,付钱回到车上,才道:“她喜欢玫瑰。” “那加上我这份,她说不定会更高兴。”沈度知道叶湄是叶南期心里的禁区,他对叶湄的一切都敏感得不行,说完看他表情和缓了点,又升起了心疼的感觉。 除了娇弱的母亲和妹妹,叶南期大概不敢信任别人,也不愿意依靠别人。 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看看身边的其他人呢? 沈度眨眨眼,觉得叶南期像颗把自己固守在坚冰层里的花,不把那层坚冰捂化,便一点花香都嗅不到了。 早高峰时期,即使过年也没怎么缓解,还有不少去祭祖的,车辆排成条条长龙,到d市的公墓时,已经是中午。 想起叶南期的胃不好,沈度的眉头皱了皱,看叶南期的样子大概也忘了自己的胃经不起折腾,都到这儿了,这时候再提先吃饭,八成会被踹。沈度只好惦记着这事,抱着花跟叶南期一起走进去。 生前掀起再大的波澜,死后也不过安安静静掩埋在黄土下。 公墓中石碑林立,叶南期似乎很熟悉,半晌停在一个墓碑前,半跪下来,把怀里的花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 沈度学着他的动作放下,看了看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眉目如画,笑得温柔,虽然只是张照片,也能看出她的灵气逼人。 即使放在今天的娱乐圈,她的姿容也是最上乘的那类。 叶南期长得和她并不像,唯有一双眼睛,极为神似。 叶南期跪在墓碑前,眉眼柔和,抚了抚面前的碑,轻声道:“姐,我来了。” 有些话,沈度在旁边,他不好说,便只是沉默地和照片上的叶湄对视。 他想,这么多年了,姐姐,你怪不怪我? 怪他当初误会了她,怪他过了几年才发现那本日记。她的弟弟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冷眼旁观,在她死后却想给他报仇。 叶南期有时候想,叶湄走的时候,是不是在恨着他们呢? 沈度站在一边,回忆了一下印象不多的叶湄。 可惜他小时候对叶家的关注全在叶南期身上,对叶湄的印象大多是他们吵着吵着打起来时,十来岁的小姑娘跑过来阻止。 凛冽的风在墓园中穿过,不知名的呜呜声活像鬼号,沈度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明明是大白天,还是有点发怵,仿佛这儿上了一层黑白滤镜,瞬间变得鬼气森然。 到处都是坟墓,也不知道飘荡着多少冤魂。 沈度强忍着不适,没有吭声,默默靠近叶南期。 叶南期立刻注意到他的动作,略一思考,便明白过来,觉得有些好笑,站起来拍拍裤子,再次看了一眼墓碑,道:“走吧。” 沈度唔了声:“这么快?” 叶南期道:“听说这个墓园以前闹过鬼,守墓的老头半夜听到声响,打着手电过来看,一道黑影闪过,手电忽然熄灭,满墓园仿佛都响起呜呜鬼泣……” 他面不改色地瞎掰了两句,墓园很给面子地又穿过一阵凄风,沈度的脸色都有点发白了,一把捂住他的嘴:“……我们走。” 叶南期乐不可支。 出去时还得经过不少墓碑,沈度怂得不行,干脆直接过来牵住了叶南期的手。 和想象中一样,他的手冷冰冰的。 叶南期给他吓了一跳,使劲甩手,没忍住爆了句粗口:“卧槽!你干什么?” “谁让你吓我。”沈度泰然自若,握得更紧了。 叶南期甩不开他,又抽不回手,气得不行:“有本事你一直握着别松手!” 沈度歪头看他:“你确定?我一直很有本事。” 叶南期:“……” 这人的脸皮可以拿去砌城墙了。 到公墓外时,司机还在候着,见两人牵着手,一脸“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 叶南期忍无可忍:“放手!” 沈度发现这样逗叶南期很好玩,也能报一下刚才的仇,闲闲地道:“不放。给你看看,我可有本事了。” 叶南期不可置信:“沈度,你今年三岁?” “那你五岁,也不大。” 叶南期的坏心情都被他破坏了,现在在往狂躁的方向一路狂奔。 可惜论武力他比不过沈度,论脸皮厚度也只能甘拜下风,只能自暴自弃地随他去了,眼不见心不烦,闭目养神。 然而一闭上眼,情况就更糟糕了。 看不见时,听觉嗅觉触觉都要灵敏许多,沈度的手干燥温暖,握着他凉凉的手,也没变冷,反而渐渐的把他捂热,那点温度跟毒一般,散发到身体各处。 他觉得耳根和脸皮都在发热,忍不住又试图抽了抽手,沈度扭头看他,惊讶道:“你发烧了?” 叶南期闭了闭眼,沉声道:“放手。” 见他真要生气了,沈度赶紧放手。 刚才那种逼仄燥热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叶南期这才欲盖弥彰地道:“车里有点热。” 他低垂着眼,睫毛乱颤,脸色尚带着绯色,沈度也觉得有点热了,胡乱点点头,没话找话:“休假快结束了,你的新剧要开机了吧?” 叶南期点点头。 沈度自言自语:“还没看过你的电影……” 他之前讨厌叶南期,但凡演员表上有叶南期三个字,一概敬而远之,现在一想到身边的人拍过电影,又抓心挠肺地想立刻看看,他在荧幕上的表现是什么样的。 叶南期耸耸肩,坦然道:“我就拍过一次电影,还是男n号,戏份不多。” 沈度随口道:“不嫌弃。” 说着就摸出手机,搜了搜叶南期的名字。 不得不说,叶南期为了自黑,也算下了血本,一搜他的名字,铺天盖地都是绯闻,难为粉丝还觉得他是太阳,温暖如春。 沈度也能理解他这样做的原因,想在娱乐圈里保持清白太难,让自己一开始就是污浊的,也会少了很多觊觎——虽然是个男人,但叶南期确实生得是很美的。 特地来了趟d市,叶南期也不准备急急忙忙地来了又走。只是搬家去a市时,他在这儿买的房子也卖了,只能订了酒店,休息一晚,明天再走。 到了酒店,叶南期有点困倦,想先睡会儿,刚躺下门就被敲了敲,是来送餐的:“先生,您订的午餐。” 应该是沈度订的。 叶南期摸了摸肚子,这才后知后觉胃里不太舒服。 吃完午饭,叶南期活动了一下,还是有点疲倦,干脆又躺下小憩。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朦朦胧胧听到门又被敲了敲,揉揉眼睛过去开门,来的是个送花的:“一位先生送您的花。” 叶南期懵了懵,下意识接过来,看了看这捧蓝色的鸢尾花,满脑门问号。 沈度搞什么鬼? 他把花随手放到一边,果然没多久,门又被敲响了。 叶南期有些无言,过去开了门,终于见到了正主:“一起吃晚饭?” 叶南期道:“说重点。” 沈度没料到自己的目的一下被识破,轻咳一声:“晚上一起睡?” 他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想到叶南期在墓园里说的话,总觉得瘆得慌。 叶南期忍不住想笑,看他为了寻点安心感甚至送他花,大度地点点头:“成。” 沈度被放进门,松了口气,目光一转,看到叶南期放在床头的鸢尾,疑惑道:“你什么时候还买了束花放这儿?” 叶南期闻言一怔,脑中隐隐闪过什么,疾步走过去,这才看到这捧花里还夹着一张卡片。 金色的卡片上喷了雅致的香水,上面写着一句诗。 ——连蓝宝石的光芒也因你而失色,它怎能比得上在你凝视的眼神中。(注1)没有落款。 叶南期盯着这个字,背后缓缓窜上一股寒意。 不是沈度,那是谁? 竒_書_網 _W_w_w_._q ǐ_S_u_W_α_N_G_._C_ò_M 第27章 见叶南期盯着那束花, 像只进入警戒的猫儿似的紧绷起来,沈度的笑意一敛,过去看了看, 从他手里拿过那张卡片,低声读出那句诗, 要笑不笑的:“还挺浪漫。” 叶南期的手指在发凉, 沉默地看着他的动作。 沈度没有继续说话, 他的脸色冷下来,抬手撕了这张卡片, 随手扔进垃圾桶里,把外衣拿过来给叶南期披上, 这才含笑道:“走吧,该吃饭了, 你的胃受不住的。” 叶南期抿抿唇,微微一笑:“嗯。” 出门前沈度把那捧花拿起, 在里面翻了翻, 果然找到一个窃听器。 两人对视一眼,叶南期穿戴好了, 不动声色地拿过这捧花, 下楼时路过垃圾桶, 把那捧花扔了进去。 真变态。 沈度想着,看了眼身侧明显心事重重的叶南期。 是什么疯狂的私生粉?狗仔?还是……叶南期在追查真相时惹到的仇家? 无论是什么……他可得把人看紧点。 叶南期一晚上都心不在焉的, 草草吃了晚饭, 回来时没选择回自己的房间。 沈度给他倒了杯热水, 便去阳台打电话。叶南期轻轻吐出一口气,想到卡片上的情诗,心里实在膈应得慌。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对方注意上他了,并且可能派人监视着他,甚至还让人送花来。 这次是送花,下次呢?难道他们不顾忌沈家了? 想着想着,叶南期忍不住翻出薛向榆的号码,把这件事简略地说了一下,问他的看法。 薛向榆很快就有了回复:【回来后见一面吧。】 沈度过了很久才回来,在阳台待久了,一身的寒气。 叶南期的心情说不上好,也没心思和他贫嘴,两人难得安静地躺在一张床上没爆发大战,过了许久,沈度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打开看了一眼,开口道:“叶南期。” 叶南期翻个身,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嗯?” “送花的是离酒店不远处的一家花店。”沈度斟酌了一下,“订花的人号码拿到了,是空号。” 叶南期呼吸一滞,始料未及沈度居然会在意这件事,忙活那么久原来是在找人查这个…… 一时间,他的脑子有点乱,不知道该在意沈度做的事,还是在意那个空号。 沈度安慰似的,隔着被子摸了摸他的脑袋:“放心。” 他为什么不追问点什么呢? 叶南期眨了眨眼,虽然沈度问了他也不会说,但心里还是有些好奇,又有些小心翼翼的、连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期待。 可惜沈度体贴过度,到最后也没有问,叶南期混混沌沌地陷入睡眠前,总担心自己做噩梦,不由自主地往沈度身边蹭了蹭,悄悄拉起他的一片衣角。 那片衣角护身符似的,果然护他一夜无梦。 隔天回到a市,叶南期下了飞机就想和薛向榆见一面,可惜薛向榆没有回信,直到晚上,才发了邮件给他。 【虽然很想和美人见面,不过好像被薛家的人发现我们的私情了,这几天被人盯着,电话被窃听,过几天再约吧。】 叶南期有点无奈,又做不了什么,只能祈祷薛向榆能成功脱身。 那部电影过两天就要开机,到时候可能会有点忙,叶南期先去找了叶妈妈,给她提起出国的事。 这位遭受命运不公待遇的柔弱母亲静静地看了许久自己的儿子,还如少女般清澈的眸中闪动着某种情绪,但她清楚儿子的秉性,最终只是问:“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 叶南期莫名有种被看破了的感觉,顿了顿,才含笑柔声道:“事不宜迟,这两天就走吧。等宛宛好一点就可以回来,那边我都安排好了,您尽管放心。” 叶妈妈没有说话,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心里再怎么不忍,叶南期都决定了必须尽快送叶宛和母亲出国。送花的事简直给了他当头一棒,那些人监视着他的话,说不定还会对她们下手。 以前叶父尚在人世时,总会教育儿子,万一他先走了,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子,要保护好姐姐妹妹和妈妈。 姐姐他没有保护好,妹妹和母亲是他的软肋,他可以死,但不可以让她们受到任何伤害。 母子俩抱了抱,叶南期低垂着眼,没注意到他妈妈微笑说着话,眼中却含着泪。 初七那天,叶南期把叶宛和母亲送上了飞机,来送行的还有沈度一家,沈妈妈唉唉叹着气,很舍不得多年未见的闺蜜。 叶南期宽慰了会儿她,揉了揉额角。 如果他能再强大一点,能保护好她们,他也不会选择这么做。 但国外是那些人难以伸手的地方,他也只能这样了。 过了初七,闻琛就联系了叶南期:“不错,假期都没给我搞出什么大新闻来。我这心惊胆战的,老怕你给我来个新年开门红……准备好了吗,徐导那边已经联系我了。” 叶南期没料到闻琛还有这担忧,张了张嘴,有些无奈:“闻哥,你以前很信任我的。” “那是以前。”闻琛哼哼,“顺便,公司招的助理有信了,这回就他跟着你跑腿。” 叶南期还在思索怎么委婉地告诉闻琛今年想减少工作量,闻琛就话锋一转:“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你老公昨天打电话给我,让我少给你找点活,说你身体不好,我想了想,还是身体要紧,你没意见吧?” 叶南期听得一愣,一瞬间描述不出心里的滋味。 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吃下了一堆水果糖,甜是甜,可是已经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味道了。 直到挂了电话,叶南期都还没回过神。 他捂了捂脸,突然就很想见见沈度。 见见这个他以前避之不及的人。 傻傻地跑出房间敲了敲沈度的屋门,半晌没回应,叶南期这才想起沈度已经回去上班了。 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他现在已经没那么严重,昨天回来时沈妈妈又不放心,塞来一大堆阿姨包的饺子,沈度中午是不会回来煮饭了。 习惯了沈度不动声色地无微不至,叶南期简直浑身难受,自己煮了饺子,吃着却总觉得哪里不对,缺了点什么。 其实阿姨包的饺子味道是不错的,很照顾他的口味,可是叶南期就是觉得难以下咽,勉强吃了几个,面无表情地放下筷子,承认了一个事实。 他被沈度给养刁了。 不知道家里的祖宗心情正狂风暴雨的沈总忙了一早,本来想中午回趟家例行煮饭,临时又开了两个会议,不能做“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庸事,得点空时已经是下午了。 休假回来后一忙活,不光员工怨声载道,其实老板也不怎么开心。沈度揉了揉太阳穴,看助理拿着文件出去了,暂时不会再来烦他,这才舒了口气。 本来想继续再看看报表,打开电脑时,他却鬼使神差地搜了搜叶南期的名字,摸摸下巴,看了下叶南期拍过的那部电影的影评。 叶南期说自己是男n号不是谦虚,角色确实不怎么重要,戏份也不多。 他饰演的是一个……男妓。 沈度觉得自己眼花了。 纠结了一下,他往下翻了翻,看到有点评叶南期在这部电影里表现的。 只有四个字——活色生香。 ……随便看看吧,也不算偷懒,反正戏份不多。 说不定以后下面的公司还会和叶南期有合作。 沈度默默说服了自己,发现还有叶南期后来的死忠粉标明了叶南期出现的每一个镜头的时间,在心里记下后,打开电影,直接拉到叶南期出现。 那是很难以言喻的一幕。 重重帘幕之后,若有若无的呻吟的,朦朦胧胧的,只能看到两个暧昧交叠的人影,隐约可以窥见雪白的肤色,男妓的腿翘了起来,镜头陡然清晰,那条修长白皙的腿一下绷直之后,无力地垂下。 随即客人离去,男妓懒懒地从床上下来,赤裸的双足随意晃着,绯红色的衣襟半开,长发如墨泉抖落,脸白中透着粉,漂亮的眸子里含着媚气,横波一扫,似笑非笑。 沈度针扎似的,“啪”地合上了电脑。 刚巧助理又敲门进来了,没发现老板在偷懒,道:“沈总,荣禹集团的代表人刚刚过来了,现在过去接待吗?” 沈度的脸色不太自然,轻咳一声:“让他们……稍等一下。” 助理眼色极好,发现老板似乎有点不太对劲,赶紧先溜了。 沈度望了望天花板,不太想承认自己居然看出了某种一言难尽的……反应。 叶南期胡乱塞了点食物凑合了两顿,就等着沈度晚上回来投喂。 等待时顺便看看剧本。 他其实挺喜欢演戏的,毕竟戴着另一个人的面具时,可以不想太多,精神都要放松不少。以前压力太大时,他什么戏都想接,逃离一下现实。 可是今天突然就很焦躁,连剧本也看不下去。叶南期想了想自己有什么事没做——打电话给叶妈妈确认平安过了、和闻琛交代完工作了、日常联系不上薛向榆、等待李恒然的消息。 就是还没见过沈度吃他做的饭菜。 叶南期越想越郁闷。 这种郁闷在沈度回来后到达了顶峰——晚上沈度回来,居然都没看他一眼,匆匆地就往楼上走。 叶南期有点懵,感觉仿佛回到了刚结婚那会儿,最后一点革命友情也没了。 平时沈度不会这样……难道是碰到什么麻烦事了? 叶南期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干脆丢下剧本,上楼去敲门。 沈度换了衣服来开门,眼神飘忽,不敢直视叶南期:“怎么了?” “……”叶南期直觉他不太对劲,想了想,谨慎地道,“等下,我打个电话咨询一下经验人士。” 沈度不知道叶南期神奇的脑回路又解析出了什么,看他把门关上离开打电话去了,赶紧去洗手间用冷毛巾擦了把脸。 等他终于彻底冷静下来了、欣慰地觉得自己再面对叶南期时不会心虚得夹起尾巴想跑时,门又被敲了敲。 沈度开了门,正想问叶南期吃晚饭了没,就看叶南期脸色奇异,半晌才微笑开口:“沈总,你是不是……有外遇了?” 沈度:“……”第28章 没想到叶南期去咨询什么“经验人士”, 回来会问出这么一句话,沈度都懵了。 什么狗屁经验人士,哪来的糊弄人的江湖骗子! 叶南期观察着沈度的神情, 了然地点点头:“也没什么,你不用心虚。我们俩结婚本来就是意外, 你可以随时去给伯母提离婚的。” 看他说完就想走, 沈度简直都想笑了, 心里腾着股说不清的怒火,一把把人拽进自己屋里, 咬牙切齿:“我哪来的外遇,还心虚?” 叶南期避开他喷火的眼神, 觉得这人八成是恼羞成怒了,斟酌一下, 道:“根据……经验人士的分析,回家后躲躲闪闪, 态度反常冷淡, 十有八九就是有外遇了。你刚才回来都没敢和我对视一眼,不是吗?” 分析得还很有道理啊。 沈度反思了一下, 问:“经验人士是谁?” “……”看他脸色不善, 叶南期还是决定不出卖经验人士, 道:“不要牵扯别人,你有外遇应该不影响去煮饭的吧?我饿了。” 轻飘飘的一句“我饿了”压下来, 沈度那点火气就散了大半, 然而还是因为不得信任有点不满。他拎着叶南期下楼, 道:“没有什么外遇,别胡思乱想。” “唔。”叶南期拍开他的手,“开开玩笑,知道你最喜欢姜师弟了。” 最喜欢姜沅予? 沈度闻言微怔。 他确实……喜欢姜沅予。 回国时偶然看到一段电影宣传,姜沅予在里面扮演一个气度从容、心思狡黠的小公子,看着就很戳人,仿佛聚集了一切美好,不知道触到他哪根筋了,忍不住就再三关注,最后分析自己应该是喜欢上人家了,便直接去追求。 哪知半路杀出个叶南期,然后他又被一脸问号的姜沅予发了张好人卡。 在沈家的教育里,“喜欢”并不是草率的感情,真的喜欢上了,会慢慢积淀为更深的爱意。因为从不是草率的,所以也不是可以轻易撇开放弃的。 沈度从小做事认真,并不觉得自己的喜欢是轻浮的,然而现在经叶南期提醒,他才想起自己是喜欢姜沅予的。 沈度一时有点茫然。 理不清脑中的混乱,反而越理越乱,他干脆不再想,让叶南期坐着等等,便钻进了厨房。 叶南期坐了会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点气闷,干脆低头发了条朋友圈。 【微笑经验人士。】 不到三十秒,经验人士闻琛跳了出来,兴奋地给他发微信:【怎么样,你老公真有外遇了?】 叶南期回:【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 闻琛:【你不是讨厌人家吗,看看热闹不挺好的,不过你老公看着也不像那种人……】 叶南期指尖一顿,也终于想起他是讨厌沈度的了。 虽然……早就不讨厌了。 他不知道回什么好,撑着下颔想了会儿,戳了张表情图回过去。 沈度做的菜不多,怕叶南期等久了胃痛,只挑了简单的做,端上桌时看叶南期在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叶南期回神,却依旧保持着托腮的动作,眼角一撩,抬眼看来,沈度脑中便浮起下午偷闲时看到的电影里的那一幕。 还有给叶南期上药时,他侧头看来时的那个眼神。 不止这些,那个暧昧的夜晚,虽然被下了药,但他还是有几分意识的,那些看着就很美好的东西……他都拥有过,并且记得清楚。 沈资本家心虚了,立刻夹着尾巴就跑:“……慢点吃,我去看看文件。” 叶南期满头雾水。 直到叶南期要暂时离开a市去拍戏了,沈度都躲躲闪闪的。 出发前他把拍戏的事写了两份邮件,分别发给了李恒然和薛向榆。 薛向榆可能真的被缠住了,一时没有回复,李恒然倒是很快有了回复,让他万事小心。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l a 身边的人都忧心忡忡,就闻琛什么都不知道,只用担心叶南期的身体。 回公司见新助理时,叶南期碰到了许久不见的方行远,比起以前,方行远显得更阴沉了点,见到他,方行远紧锁着眉,像是想过来和他说几句话。 最终还是没有。 新助理名为张酩,看着二十来岁,身材高大,一脸憨厚,很能吃苦耐劳的模样。 助理这样的角色基本就是负责拎包跑腿,叶南期之前的女助理怀孕辞职后,他懒得自己找,就等着公司啥时候想起来了配一个。 张酩看着老实,话也不多,坐车去机场的路上,闻琛一直在絮絮叨叨,告诉张酩叶南期的喜好,以及怎么做事,小伙子倒是很听话,闻琛说一句他就点一下头。 叶南期盯了会儿张酩,半晌扭过头,拿起张酩的资料又看了看。 从名字到履历都平平无奇。 可惜叶南期现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疑神疑鬼的,唯恐助理是那些人派过来。 ……总之,暂时肯定不能信任他。 闻琛不跟着叶南期过去,啰嗦了一路,到了机场,趁着还没过安检,又嘱咐了两句,让叶南期记得好好吃饭。 叶南期简直烦不胜烦,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捂着耳朵假装没听见。 闻琛又转向张酩:“你叶哥有时候做事冲动,多看着他点。” 张酩郑重点头。 叶南期感觉闻琛不是在教助理而是保姆,哭笑不得:“成了,你快回去吧,公司不是给你塞了个新人要你带吗。” “啧,我最关心的还是你啊。” 叶南期转过身,摆了摆手,算是道别。 早上出发的,中午就到了,剧组还特地派人来接,应该是赵生说了什么,剧组才这么客气。 想到赵生,不可避免地又想起沈度,叶南期心不在焉地摸出手机,正巧看到沈度发来信息,问他到了没有。 心里那点没来由的焦虑顿时消散大半,叶南期迅速解锁,打了一串字,还没发出去,又觉得自己秒回一串字太奇怪了。 他沉吟着,把那段话删删减减地改来改去,最后干脆全部删了,高贵冷艳地回了一个字:嗯。 远在a市的沈度收到信息,想回点什么,又发现很难在叶南期这冷漠的一个“嗯”字上找话题切入点,干脆就放下手机,不再多想。 叶南期等了好一会儿,没收到回复,气得咬碎嘴里的棒棒糖,心想:不回消息……果然是有外遇了。 剧组把演员们安排在片场附近的酒店,配置总体上都不错,毕竟资方大方。 张酩把行李提到叶南期的房间,扫视了一下房间,等工作人员走了,才开口道:“叶哥,我打扫一下房间吧,酒店的房间一般都挺脏的。” 叶南期含笑看着他,后者依旧一脸憨厚老实,仿佛真的只是在意房间脏不脏。想了想,他点点头道:“一起来吧。” 张酩愣了愣,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叶哥比传闻里还要随和。” 叶南期笑而不语。 这个房间早就打扫过了,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张酩却打理得认真,叶南期偷偷注意他的动作,等把整个房间都翻了一遍,张酩才心满意足地收了手,冲叶南期道:“叶哥,我先去剧组安排的房间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叶南期点点头,等张酩走了,把他翻过的地方都看了一遍,弄得满身大汗,猜想的窃听器摄像头都没找到。 难道只是想多了? 叶南期皱紧眉头,又翻了一遍,确实什么都没有,只能总结为自己疑心病犯了。他趴在床上翻了个身,打开邮箱,发现薛向榆有了回复。 大意是正巧他最近会来一趟z市,到时候就可以见面了。 叶南期盯着手机发了会儿呆,铃声突然响起来,他的手下意识松开,手机顺应万有引力定律,啪地砸到了他脸上。 “……”叶南期痛得轻嘶一声,拿开手机,发现是沈度的电话。 心里愤愤不满,他开口的语气便不太好:“干嘛?” 沈度思考了一下自己远隔千里的怎么又惹这位祖宗生气了,想不出罪状,便安静略过他的语气,道:“明天要开始拍戏了吧?” “新的一年,沈总很闲?” 沈度心胸宽阔,不和他一般计较,道:“除了拍戏就不要随便去其他地方了,身边最好有人跟着。听闻琛说新来的个看起来很能打的助理?随时带着吧。” 叶南期听得纳闷,但沈度确实又是好意,不好再得寸进尺地噎过去,只能闷闷地嗯了声。 两人一时无言,气氛安静得仿佛能顺着电流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叶南期张了张嘴,想打破这个寂静,又不知道说什么,谁都不说话,却不想把电话挂了。 ……肯定是疯魔了吧。 前一阵一直和沈度待在一起,现在分开了,不太习惯而已。 叶南期垂下眼,薄唇紧抿,犹豫再三后,还是先动手挂了电话。 那边沈度搜肠刮肚,刚想出点比“那边天气怎么样”要巧妙点的话题,电话就被挂了,只能摸摸下巴,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心里习惯性开解自己。 大概是担心叶南期出事,又不习惯回家了家里没人吧…… 今夜的天空朗然开阔,冷星点点。沈度站在窗边抬头看了会儿,回身坐到书桌前,手指点了点面前的一份资料。 薛家。 新戏开机,刚开始都比较难,毕竟演员之间需要互相磨合。 叶南期这回运气好了点,没碰上像拍巧克力广告时的那种公主脾气小花旦。这部电影徐导花了心血,主演都是很有口碑的演员。 叶南期一一给前辈们打了招呼,又见过了徐导。大概是因为叶南期差点被换掉又被换回来,徐导总觉得赵生就是他背后的人,颇为另眼相待。 --奇@ 书#网¥q i & &s u& # w a n g &. c o m-- 毕竟赵生是个很大方的投资人。 娱乐圈里这些脏污的事大家心照不宣,他也不鄙视叶南期,何况叶南期的演技是真的不错。 叶南期察觉到徐导的心思,简直哭笑不得,又不好解释,干脆随便他想。 拍戏是件有趣又辛苦的事,起早贪黑是常事,为了一幕戏通宵都有可能。 张酩默默地跟在叶南期身边,除了提醒他一日三餐,基本就是个隐形人,很多时候,不是叶南期敏感,都会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个助理。 不过忙碌起来时,很多堵得人喘不过气的事便远了,叶南期反而轻松不少。 沈度每晚都会打电话过来,没事找事地说两句话。如果不是肩上扛着的东西太沉,叶南期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过了十来天,薛向榆终于再次冒了出来,神清气爽地给叶南期打电话,直接说了晚上在哪儿见。 晚上叶南期刚好有空,本来想一个人溜出去见薛向榆,哪知道好巧不巧正好碰上了张酩。 张酩沉默寡言,性子挺倔,叶南期解释去见见刚好来出差的朋友,张酩依旧执意要跟着他。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叶南期皱皱眉,原本想口气硬一点,蓦地想起沈度说过的话,犹豫再三,还是带上了他。到了地方,他告诉张酩包厢号,让他在外面等着,这才进去见薛向榆。许久没见,薛向榆依旧是个风流的花花公子模样,似乎也没被他族里的怪兽吃去几斤几两肉。 叶南期打量了他几眼,才坐下问:“你脱身了?” “不。”薛向榆一手摇晃着酒杯,托腮看着叶南期,声音懒洋洋的,“与其说我脱身了,不如说我取得他们的信任了。现在在他们眼里,我算半个‘自己人’。” 叶南期淡淡道:“那你是他们的‘自己人’吗?” 薛向榆闻言,夸张地捂了捂胸口:“哎呀,好心痛,我为了你与狼共舞,你还怀疑我跟他们狼狈为奸。” 叶南期冷眼看着他浮夸的表演:“什么时候切入正题?” “好吧,说正事。”薛向榆耸耸肩,抿了口那杯酒,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他问,“叶南期,你猜猜,‘阿芙洛狄忒’在他们眼里,是谁?” 第29章 这个问题叶南期在意很久了。 只是薛向榆突然郑重提出来, 他心里忽然有了预感,低垂的眼睫颤了颤,希望能听到和自己想象中不同的答案:“……谁?” 薛向榆眼眸一弯, 语气很轻快:“算是一个统称。比如说你姐姐,就是他们心里永远的阿芙洛狄忒。” 什么叫统称?什么叫永远的阿芙洛狄忒? 叶南期心里惊涛骇浪, 死死握着杯子的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看他这副样子, 薛向榆不等他提问, 同情地开了口:“知道为什么这样叫吗?” “比如说你姐姐,她真的是太美了, 他们觉得她值得这个称呼。爱与美的女神。”薛向榆的笑容有点讽刺,“还有就是, 阿芙洛狄忒并不是个忠诚的女神,和很多人都有过……” “闭嘴!” 叶南期终于听不下去了, 失手摔碎杯子,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胃里一阵抽搐, 泛着恶心。 薛向榆很“体贴”地住了嘴,悠闲地又喝了两口酒:“好, 换个话题。给你说个好消息, 我接触到他们了。可以确定, 他们觉得你没有复仇的动机,毕竟当年的事掩饰得太好, 他们又很确认你姐姐生前最后一段时间都没和家里人接触过, 你姐姐死后他们还派人去你家翻过东西……” 当年叶湄死后, 除了铺天盖地的记者,还有不知道从哪儿涌来的一堆追债的人,非说叶湄借了高利贷,在叶南期家里又砸又抢,逼得他们到处搬家,家里没用的东西基本都扔光了。 只是叶湄的日记夹在叶南期的书里,侥幸逃过一劫。 现在听薛向榆一说,叶南期浑身发冷,终于知道那些人是从哪儿涌来的了。 他们担心叶湄留了什么证据,派人来他家找。 如果说除了日记,叶湄还可能留下了什么……那东西不是在方行远身上,就是在那个失踪的助理身上。 但目前看来,应该不是在方行远身上。 如果能找到那个失踪的助理,事情肯定会容易解决许多……只是人海茫茫,那人为了躲避那些人,应该早就改头换面,隐匿在某个角落里,不敢出来。 如果叶湄的案子能重提,发个公告,说不定他会出来……但也可能以为是个陷阱,躲得更深。 关键性的证据肯定在他身上。 竒_書_蛧_W_ω_W_._q_í_δ_U_ω_ǎ_й_g ._℃_o_m 叶南期思定,抬头问:“上次有人匿名送花的事,你怎么看?” “应该算他们给你打个招呼吧……”薛向榆勾起唇角,“虽然你姐姐死了,还闹出很大的风波,但他们都很舍不得她,到现在都还念念不忘,想找个相似的替代品……” 叶南期头皮发麻,觉得更恶心了。 “看来你很不喜欢我提到你姐姐——那再换一个话题。”薛向榆继续假装体贴,注意着叶南期的神情,悠闲得不行,“我跟你联系被他们察觉到点苗头,不过被我忽悠了一通后,他们比较信任是我在恬不知耻地勾搭你。” 叶南期盯着薛向榆,想到那次洗手间里的事,觉得恬不知耻四个字很适合他,于是点了点头。 薛向榆:“……你点什么头。” 叶南期喝了口冷水,压下愤怒和其他负面情绪,才道:“有吗?你的错觉。继续说吧。” 薛向榆犹疑地看他一眼,道:“虽然算半个自己人,但是薛家这边来找我的就有三四个,他们引见给我的又有十几个人——其中应该就有害你姐姐的凶手,不过我分辨不出来,他们也不会给我说这回事。” “所以?” 薛向榆露出个笑容:“敢不敢以身犯险一次试试?” 叶南期顿了顿:“什么意思?” “你在他们眼里是可口的小绵羊,可惜被沈家护着,不好下嘴。”薛向榆总算喝完了那杯酒,神态更放松时,说话的语气像在问叶南期吃午饭了没,“所以,敢不敢跟我去见见他们?” 张酩等了许久,已经开始担心叶南期的安危了,正准备上去看看,叶南期就回来了。 漂亮的年轻人戴着口罩,眼神还没恢复到平时的温和,漆黑的眸子没有温度,看人时冷冷的,不再平易近人。 张酩也不多问,看叶南期上车了,安静地开车回酒店。 直到回了房间,叶南期还在思考薛向榆的提议——去见见那群恶狼。 理智告诉叶南期,不可以。 太危险了。 可是一想到那什么狗屁的“阿芙洛狄忒”,想到被逼死的叶湄,还有不知道多少人被迫害着……他就觉得有一股火在心口烧,非凡不热烈,反而让他全身都堕入冰窟。 利益与危机是同等的,虽然危险,但是那么近的靠近仇人,也是个巨大的诱惑。 薛向榆没让叶南期立刻给出答案,他也只是在这儿办点事,很快就会回去。 叶南期的戏份没主要角色多,不出意外的话,一两个月就能杀青回去,一个两月的思考时间,已经很长了。 头疼地想着这件事,叶南期几乎一夜无眠,隔天起来精神不太好,去片场时张酩默默递给他一盒薄荷糖。 叶南期强打精神,接过了却没吃,冲他笑了笑:“谢谢。” 张酩也冲他笑了一下,对他接过不吃的态度也不置可否。 一进片场,叶南期敏感地发现所有人都若有若无地看了他一眼。 怀疑是昨晚去见薛向榆被偷拍到了,叶南期提起警惕,先看了看手机——没他的什么爆炸新闻惊天内幕。 也对,如果出事了,闻琛肯定提供叫醒服务,一大早就会打电话来把他骂醒。 他满心狐疑地走向自己的休息室,一推开门,看到里面坐着的人,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赵生和沈度正坐在他休息室里,一个无聊地磕着不知道哪儿来的开心果,另一个侧着头在打电话。叶南期让张酩在外面等等,关上门抱着手,和和气气地给赵生打了个招呼。 赵生眼睛一亮:“嫂子!好久不见啊!来来,吃点开心果,开心开心。” 叶南期不知道说什么好,走过去坐下,还没开口,赵生就狗腿地剥了一把开心果递给他:“听沈度说你喜欢吃松子,不过那玩意不好剥,也只有他才有耐心……” 叶南期:“……” 又是松子。 脑仁疼。 沈度加快语速,三两下讲完电话,叶南期微笑开口:“沈度,你是不是破产了?” “……”对于叶南期的脾气,沈度是越来越把握得准了,淡定地道,“出差来这边开个会,我妈知道你在这儿拍戏,让我来探个班。” 经常被推出来背锅的沈妈妈首次受到了质疑:“伯母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拍戏?” 沈度道:“她是你的……死忠粉吧,不是有路透吗。” 叶南期闻言,差点被一颗开心果谋害了性命。 赵生笑嘻嘻的:“我就顺便来看看嫂子,哎呀这么早就来拍戏,嫂子辛苦了。” 叶南期矜持点头:“不辛苦,谢谢赵总照顾。还有,能不能别这样称呼我。” 得亏赵生,剧组提供的三餐顿顿加鸡腿,荤素搭配非常完美,因为伙食良好,大家的工作积极性都挺高。 “不叫嫂子多生疏啊。”赵生假装没听懂,“我还没来过拍戏的地方,出去转转,你们俩慢慢说啊。” 叶南期想说你别装了。 演技真的太差了。 赵生演技是差,但是禁不住脸皮厚,哼着小调准备离开,开门看到站得笔直守在门边的张酩,眼睛倏地瞪大:“你怎……” “咳。”沈度突然咳了一声,“想去逛就赶紧去,免得待会儿开工了你妨碍人家。” 赵生立刻了悟,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沈度,拍拍张酩的肩膀,感叹道:“大兄弟,你怎么长这么高啊。” 张酩朝他笑了笑。 等赵生终于晃悠走了,叶南期才道:“真是伯母让你过来的?” 沈度大方地道:“不是。” 叶南期:“……” 这么坦率,他都不知道接什么了。 沈度斟酌了一下,不知道要从何说起。他派出去查线索的人前不久找到了个人,是叶湄曾经的化妆师,辞职后回到老家,一个十八线小城市,接点化妆的小零工。 那个化妆师收了一大笔钱,才吞吞吐吐说,当年她给叶湄化妆师,叶湄脾气很好,她对她印象不错,有一天,她发现叶湄的后颈上有一些……奇怪的痕迹。 那时候叶湄已经很阴郁了。 那天化妆化到一半,闯进来个人,她看着有点眼熟,只知道非富即贵,不敢多想就赶紧离开。 后来想想,似乎在薛家的宴会上看到过。 可惜时间太长,她已经忘记那个人的长相,沈度的人把薛家的全家福找来让她看,她也没能看出是谁。 这事要是说出来了,摆明地告诉叶南期“我在查你”。 叶南期已经够讨厌他了,总不能“雪上加霜”吧? 沈度思考间,叶南期已经有点不耐烦:“那你来这儿想干嘛?” 沈度脱口而出:“想你。” 沈度:“……” 叶南期:“……” 叶南期脑中足足空白了十来秒,才冷酷地给了回应:“滚。” 第30章老远一趟过来, 沈度当然不会说滚就滚。 再者……叶南期让他滚他就滚? 沈度心想,我不要面子的啊。 恰好化妆师来了,沈度这才站起来, 充满绅士风度地离开了。 叶南期原本还有点气闷,看他这样, 实在想笑, 忍了忍, 才把扬起的嘴角给压了回去。 今早的重头戏在叶南期身上,他饰演的崔颢在枪战中为了掩护主角, 肩上中弹,他咬牙自己取出了子弹, 没事人似的回到匪窝。这时候的崔颢已经被怀疑了,老大亲手打中了逃跑的人的肩膀, 怀疑是崔颢,便故意拍了拍他受伤的肩。 崔颢用尽全身力气, 控制住了身体, 没有条件反射地做出其他动作,若无其事地继续说话, 老大这才消除了疑心。 叶南期换好衣服后, 把这段戏又前前后后回忆了一遍, 场景已经布置完毕,道具师检查道具时, 叶南期不经意地回过头, 看到了沈度。 两人目光相碰, 皆是一怔。 导演喊了叶南期,叶南期立刻扭回头,心里纳闷。 沈度这么闲的?留下来干嘛?看他拍戏? 徐导问:“准备好了吗?” 叶南期赶紧收回思绪,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时,他已经是“崔颢”。 “action——” 崔颢戴上防毒面具,蹲在货架后,即使情况危机,他的心情依旧平静,侧头听着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他已经掩护警方的人安全撤离,接下来能不能逃走,是生是死,都看他自己的。 还剩十发子弹。 脚步声几乎响在耳边时,他的眼中狠色一闪,抬头看了看距离地面两米多的窗户,蓦地站起来,朝着脚步声靠近的地方就是一枪。 那人闷哼一声倒去,看脸还有几分熟悉,似乎就在不久前还在组织里冲他笑,叫他“崔哥”。 崔颢的手抖了抖,动作却很迅速。枪声暴露了他的方位,几乎在他攀上货架的瞬间,脚边就嘭嘭嘭地射来了子弹。爬到窗户高的位置后,他抬手一枪打碎玻璃,一跃而起,翻了出去。 外面有他之前准备的一辆摩托,他刚坐上去,心头陡然升起危机感,下意识的一偏,肩膀上顿时一阵剧痛。 但是崔颢不敢停下来,他骑着摩托轰地冲进了不远处的树林。 逃亡到自己郊区偷买的房子时,追兵已经被甩开了。 崔颢疲惫地进了屋里,翻出医药箱,脱下衣服。他赤裸的身躯上伤痕累累,肩上新绽开的伤口尤为显眼。 经过简单的消毒后,他咬着牙,试着把那颗子弹挑出来。他俊美的脸庞上冷汗滚滚,苍白又冷漠,额上青筋隐现,浑身都紧绷着,却依旧有条不紊,挑出子弹,熟练地给自己上了药后,只绑了一层止血绑带。 待会儿回去,他还得面对更艰难的挑战。 崔颢垂下眼,脸上古井无波,汗水滑下,在他瘦削的下颔上略一停滞,滴了下去。 “过!” 叶南期抬起头,冲镜头微微一笑。 沈度这才回过神。 原本以为看没有处理过的现场表演会有些尴尬,未料他居然看得入了神,丝毫不觉得违和。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认真的、演戏的叶南期。 不可否认的,这样的叶南期,充满了魅力。 沈度好像有点明白某些追星族的心情了,他盯了叶南期一会儿,有点不满地扭头对赵生道:“怎么还不让他穿上衣服?” 赵生看了两眼叶南期:“可能还要补拍点细节什么的?看不出来,嫂子居然有腹肌,哎哟,还有腰窝,身材真漂亮……” 沈度递给他个冷嗖嗖的眼神:“好看吗?” “……不好看!”赵生顿时一个激灵,赶紧别开眼。 沈度又不乐意了:“不好看?” 赵生:“……” 沈度你今年是不是才三岁。 丝毫不觉得自己幼稚的沈度眯着眼,看叶南期补拍了几个镜头,才把衣服穿回去,再想起上次看的叶南期演的男妓,突然就对叶南期经纪人的选本眼光充满了怀疑。 还是……可以偷偷塞点不露身材的好资源给叶南期的。 沈总如是深谋远虑地想。 沈度确实是来出差的,赵生则是来凑热闹的。他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家族企业实在不用他费心什么,挂个名字随便玩玩而已。 孤独的独生子女沈度看了一会儿,接到助理几十个催促的电话,只得先走一步。 离开之前,他远远地和张酩对视一眼,冲对方轻轻点了点头。 赵生断定沈度喜欢上叶南期了,对叶南期殷勤得不行——毕竟叶南期难得地能听他叨逼叨,脾气好,长得好,最重要的是,还能让沈度跪下叫祖宗。 如此奇人,作为被沈度欺负大的,他当然充满了敬佩之心。 叶南期忙活了一早,午休时,板凳还没坐热,赵生就乐颠颠地跑过去和他说话。徐导本来想和投资人套套近乎,发现压根插不了嘴,看赵生要把叶南期捧天上去了,对叶南期的心里估量又提高不少。 叶南期简直哭笑不得,发现赵生是真的有点缺心眼,三句话不离沈度。 对方既然如此卖力地推崇沈度,那他也该回应一下:“赵总。” 赵生笑眯眯地“哎”了声? 叶南期道:“你是不是……暗恋沈度?” 赵生:“……” 赵生被秒杀了。 战斗力太弱,叶南期淡定地接过张酩递来的茶水,缓解了一下嗓子的干渴。 赵生哭丧着脸道:“嫂子,您可别误会了,我瞎了眼都不会看上他啊,要你我也不要他。” 叶南期:“……” 沈度来了一天就匆匆走了,临走前也没时间再来看看叶南期,倒是在赵家的酒店里稍作休息时,借了厨房,做了简易的晚餐,让赵生带给叶南期。 赵生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要给他闪瞎了。 叶南期拿到饭盒时也差点一口水喷出去。 不远处的徐导默默看着赵生递饭盒给叶南期,心里肃然起敬。 ……看来不是玩玩而已,居然让这二世祖亲自下厨带饭过来了? 不知道导演的复杂心理,叶南期躲回休息室,满脑子都是“沈度的脑子是被松鼠当松子给磕了吧”的凌乱。 不过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这一晚叶南期难得没做噩梦。 赵生在z市玩了几天,时不时跑回剧组,献点殷勤,吹吹沈度,没多久就玩腻了,离开前请叶南期出去吃了顿夜宵,吃了没几口又开始花式吹沈度。 叶南期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他们俩就是塑料夫夫,赵生充耳不闻,装疯卖傻,有点像给好闺蜜卖安利的疯魔小迷妹。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叶南期无奈,只能由着赵生吹。赵生是个话唠,一顿夜宵下来也没冷场,散了时赵生先走,叶南期随后才离开,看到张酩和离开前一样笔直地站在车边,揉了揉太阳穴:“哎,怎么就不进去呢。” 说着,他把吃饭前特地让服务员打包的饭盒递过去:“味道不错,回去可以试试。” 张酩愣了一下,才终于笑了一下:“谢谢叶哥。” 和赵生相处的确很轻松,叶南期的心情放松不少,目光习惯性在周围一转,停滞在一个地方。 他大步朝那个方向走去,一把抓住来不及跑的小狗仔:“怎么又是你?” 每次都被抓到,小狗仔一脸屈辱。 叶南期惊讶道:“你就这么喜欢我,大老远的还从a市跑来z市蹲?” 小狗仔道:“我是为了曝光你的真面目!” 叶南期:“我的真面目?” 说着,他轻松地从小狗仔怀里夺过数码相机,翻开照片看了看——全是他的个人特写。 叶南期忍不住吃吃笑出声:“我的真面目还挺帅。” 小狗仔脸都红了,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是上回你送我手套,我才不拍你和那个富二代的!” “唔,那就多谢了。”叶南期看了看,确实没其他照片,这才把相机递回去,“这么晚了,回去休息吧。” 看他转身要走,小狗仔忍不住问:“赵生也是你的金主之一?” 叶南期脚步一顿,回过头,他捂得严实,只露出一双沉静温和的眼睛:“小朋友,有时候事情不是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的。” 坐回车上,叶南期刚把口罩摘了,就听担任临时司机的张酩道:“刚才那个是旗风社的小少爷吧。” 乍一听到熟悉的名字,叶南期的动作一停:“嗯?” 张酩盯着前方,认认真真开着车:“据说他家小少爷很看不惯家里的作风,非要去当战地记者,结果被他爸扣下来,扔到了娱乐版块。” 旗风报纸是著名的大嘴巴,尤其以明星八卦为甚,叶南期有不少绯闻都是他家爆出来的,也算是老冤家了。 叶南期没料到自己随便抓个看起来挺顺眼的小狗仔,就抓到了什么小少爷,再一想起上回他放鸽子跑去救姜沅予,旗风却什么都没爆料的事,心里隐隐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他对未来如果还能安全活着也有点计划,如果能借助影响力够大的媒体……那再好不过了。 回到酒店,叶南期刚准备搜一下旗风小少爷的相关事迹,琢磨怎么攻略这小孩儿,沈度就打来了电话。 跟嗅到了什么气息似的,时间掐得非常准。 叶南期只好接了电话,皱眉道:“有事?” 沈度的语气很严肃:“叶南期,你是不是在接近薛家的人?” 第31章 叶南期一愣。 沈度这是要和他摊牌了? 他无意让沈度卷入这场风波, 静默片刻,决定和往常一样:“你在说什么?”沈度气得想敲他的头:“还装傻?” “沈度。”叶南期思考着,慢慢道, “与你无关的事情,你为什么想管呢。” 他说完, 没等沈度说话, 便立刻挂了电话, 顺手把沈度拉黑,打开电脑搜索自己之前想要的东西。 手指虽然灵活地动作着, 他的眼神却有点茫然。 他一点、一点都不想让沈度知道他的事,即使知道了, 也要假装不知道才好。 否则沈度对他的那些细心宽容,岂不都成了常人的怜悯可怜? 叶南期的手指蜷了蜷, 最后握成拳,目光在电脑屏幕上扫过, 却什么都看不进去。 他像是在寒夜里独行的人, 磕磕碰碰的,前方忽然映来一道光, 他不希望这道光参杂着他恐惧且厌恶的情绪。 尤其这个人是沈度。 挂了那个电话后, 连续很久, 沈度都没再联系叶南期。 叶南期收拢心绪,照常该干什么干什么, 偶尔拍完戏出去吃宵夜, 就请那个小狗仔一起——虽然知道他的名字了, 叶南期还是想这样叫。 刚开始小狗仔宁死不屈,躲在一遍咔咔咔地偷拍,后来叶南期出来的时间越来越晚,他饿得肚子咕咕叫,便放弃了抵抗,和叶南期一起吃。 叶南期看他狼吞虎咽的,有点奇怪:“你……你们当狗仔的,不是挺有钱的吗,怎么你像饿了几天了?” 小狗仔含糊不清地道:“我爸……嫌我烦……我和他打赌,只要我能爆出一个惊天大新闻,他就放我去当战地记者……在此之前不给我发工资……” 说完还吐出个鸡骨头,要不是叶南期看着,他大概想舔舔手指头。 叶南期略一沉思,大手一挥,又叫上来一堆菜,慈祥地看小狗仔吃得一脸满足。 还真好接近。 叶南期含着笑,心想,迟早送你个惊天大新闻。 对于叶南期来说,拍戏的时光是幸福的,而幸福的时间往往是短暂的。 男四的戏份也就那么多了,电影主要表现的还是男一男二,跟着跑了几次外景后,离开a市一个多月,叶南期顺利杀青。 临走前徐导把叶南期夸得天花乱坠,差点亲自送叶南期去机场。叶南期暗暗擦汗,这误会真的大了去了,要解释也不方便。 登机前,叶南期才把在黑名单里躺了许久的沈度放出来,顺便告诉李恒然和薛向榆自己回a市的消息。 下飞机时,叶南期先收到的是李恒然的回复。 【工作辛苦,到了打电话过来,有新的进展。】 叶南期揉了揉太阳穴,跟着张酩赶紧上车,想回家给李恒然通电话。一上车,看到后座上的另一个人,叶南期顿时吓了一跳:“大白天的,你怎么在这儿?” 沈度老神在在地坐着,也不准备挪一下让让叶南期,显然被叶南期拉黑他还是有点气的,抱着手道:“大白天的,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叶南期看他是不准备让开了,转到另一边,拉了拉车门,竟然拉不开。 他转回去,瞪了会儿沈度,抿着唇越过他爬到另一边。 今早杀青回到酒店后,他才洗了个澡,隔近了,便能嗅到淡淡的沐浴乳和洗发水的香气,像阵风,一掠而过,便消匿无踪,却撩得人心头发痒。 沈度忍不住扭头看了眼坐稳的叶南期,得到叶南期的一枚冷眼。 他轻咳一声,态度软了点:“我妈让我来接你回去吃饭。” 叶南期微笑:“哟,这回不是你想我了?” 沈度:“……”真的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心胸宽阔的沈总再次放宽心态,伸手到叶南期面前:“手机。” “干嘛?” “把我拖出黑名单。”沈度道,“莫名其妙就把我拉黑,叶南期,你是小女生吗?” 叶南期憋了憋,微笑道:“你这个傻逼。” 司机还从没见过敢叫沈度傻逼的人,手抖了抖,三十年的老司机差点把车开漂移。 沈度被骂了,非但没生气,反而有点美滋滋——他也算摊牌了,叶南期没生气他偷偷调查,难道不该高兴? 他摸出手机,偷偷给叶南期发了条微信,终于能发过去了,赶紧撤回,心里一阵宽慰。 叶南期低头看了眼手机,张了张嘴,半晌还是无言地看向车窗外。 撤回是有提示的。 他心想,这个人是真的是傻的吗? 按耐住立刻给李恒然打电话的心情,叶南期先和闻琛商量了一下,闻琛担心他的身体,也不敢接太多通告,让他先休息一下。 回到沈家,沈妈妈第一个迎出来,看叶南期瘦了,心疼得不行:“唉,拍戏多辛苦啊,伙食又不好,南期多吃点,都是你喜欢的。” 叶南期不好意思说剧组提供的是三荤两素,微笑着点点头,先上楼换衣服。 趁换衣服的空当,叶南期锁上门,给李恒然打了电话。 李恒然似乎一直在等他的电话,立刻接通,声音沉沉的:“有两个消息,其中一个说不上多好,另一个很坏。” “李队请说。” “前一阵,那个昏迷的混混老大醒来了。他应该是唯一见过‘老板’的人,我告诉他情况后,他赶紧把自己偷偷拍的照片发给了我。” “查出是谁了吗?” “嗯,顺藤摸瓜查出来,是韩氏集团的一个高层叫的人。对方很小心地掩藏了痕迹,如果所料不错,他们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你给我的名单里那些明星,应该有部分和姜先生情况相同……” 只是没人去救他们,而有心人又悄悄抹去他们的痕迹。娱乐圈是个缤纷多彩的地方,比起其他圈子,这个圈子里没有背景后台的人太多,俊男美女无数,更新速度又快。 叶南期沉默地走到阳台,靠在围栏上,道:“……所以就算知道是韩氏某个人干的,也没用,对吗?” “不。”李恒然低声道,“除了韩氏,还有薛家,只要他们做了恶,就会被查出来。真相是否会被揭露,只在于有没有人愿意以身涉险去查。” 叶南期微微怔住,想到几年前的自己哭着抱着叶湄的日记本,求那些警察再看看、再查一下,心里突然就止不住地酸涩起来,他的眼眶红了红,轻轻道:“谢谢您。” 李恒然笑了一下:“这是我应该做的——还有另外一件事。” “当年你姐姐生前接触最多两个人,一个是经纪人方行远,目前我盯着他,没有发现异状,不排除他是同伙的可能,或者他手里持有某个令那个组织忌惮的东西。但要接触他容易暴露,我们一切都是暗中调查,最好不要被发现。”李恒然顿了顿,“另一个是助理许昼,九年前你姐姐自杀后消失无踪。我用内部系统查了一下,发现五年前t市有一起恶性连环车祸,死了许多人,其中一个,和许昼正好对得上。” 叶南期皱紧眉头,道:“要伪造死亡简单吗?” “我也希望他没死。”李恒然沉沉地叹了口气,“许昼老家在a市,这几天我抽空去过,他家里只有一个失明的母亲。许昼已经很多年没和家里联系过了,资料简介他是个挺开朗孝顺的孩子,似乎不会是放着家里失明的母亲多年不管不问的人。” 言下之意,许昼十有八九是出事了。 叶南期心里凉了凉,手指在围栏上轻轻敲了会儿,道:“之前我和方行远有过交流……他和那些人不是一伙的,但他不愿意告诉我他知道的。李队,明天我去和方行远见一面,如果还是得不到回应,过几天,我会给你其他消息。” 李恒然迟疑了一下,道:“行。如果得不到回应,不要冲动,比查出凶手更重要的是保证你的安全。” --竒@ 書#網¥q Ι & &δ u& # ω ā Ν g &. ℃ ǒ M-- 挂了电话后,叶南期望着渐渐暗沉的黑色,低头给方行远发了信息。 信息刚发出去,屋里突然传来“咔”的一声。 叶南期把手机揣回去,进屋一看,是沈度拿着钥匙进来了。 “换个衣服换了半个小时。”沈度顺手关上门,道,“我妈担心你睡着了,让我来看看。” 叶南期道:“以后你说话别带上伯母,我会比较信任你。” 他只穿了件薄薄的衬衣,刚刚在阳台没感觉,进了屋反而冷得瑟瑟发抖。沈度顺手拿衣服给他披上,态度自然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冷得跟冰块似的。一回来就忙着跟‘金主’聊天?” 说其他人还好,说警察叔叔是“金主”,叶南期还真说不出口,不太自在地别过头:“一个老朋友而已。” “是吗?”沈度道,“可是无论是从伯母那儿,还是你的经纪人那儿,我得知的都是你没有朋友,哪来的老朋友?” 彻底摊牌了。 这话和“我在查你”没两样。 在车上时沈度没提,叶南期有了侥幸心理,然而现在他猝不及防地提起,叶南期僵了下,本能地升起了警惕,谨慎又小心,漆黑的眸子盯着沈度,没有其他情绪。 “什么时候?” 叶南期顿了顿,想起沈度的态度是什么时候转变的,又道,“那次酒会前?” 沈度不避不让,坦然地和叶南期对视着:“是。” 叶南期反而笑了:“都查出了什么?” “能查的都查到了。” 叶南期眸中仿佛有什么突然熄灭了,他退了一步,语气甚至有点尖酸:“可怜我?沈总果然是位慈善家。” “不是可怜你。”沈度没料到他的态度会是这样,有点心惊,连忙上前想解释。可他自己都还没理清楚为什么会做这些,实在解释不出一朵花来。他进一步,叶南期就退一步,实在退无可退了,叶南期才语气飘忽地说:“那你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好回答,沈度盯着他,认真地道:“我想帮你。” 气氛凝滞半晌,叶南期抬眼,平静地道:“不好意思,我不信任你。” 第32章 沈度庆幸自己的心脏够坚强, 不然叶南期这一句话出来,真的让人凉透心。 不过即使再坚强,他一时还是没想好怎么接叶南期的话。 这人平时眉眼带笑温柔款款的, 怎么一对着他就变成把冰刀,这么戳心窝。 屋里的气氛尴尬地凝滞片刻, 叶南期低着头, 想越过沈度离开, 擦身而过的瞬间,沈度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还有事吗?” 沈度也不知道说什么, 但是直觉不能放叶南期走。他想了想,道:“真的不是可怜你。” 叶南期似乎很在意这个。 看叶南期不说话, 沈度眨了眨眼,灵光一闪, 连忙问:“你害怕把我拖下水?”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叶南期抽不回手,皱着眉, 脸色漠然:“你想多了, 我只是不想让无关的人掺合进来。” “果然。”沈度找回点信心,心里那点寒意也慢慢散了, 唇角一翘, “怕什么, 多个队友不是更好?” 叶南期恼了:“都说了不是!你管我的事干什么,我们有什么关系吗?你哪来那么多慈善心!” 怎么就这么别扭? 竒 書 蛧 W W ω . q í s ú W à N G . c o M 沈度把他掰过来面对着自己, 低声道:“信不信我你自己心里有数……走着瞧吧。”叶南期挣脱不了, 愣了愣, 看着沈度认真却带着笑意的脸,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 心里涌动着一股陌生怪异的情愫,让他烦躁又不安。 这个人为什么非要这样,非要……变得一点也不讨厌,一副宽容大度的温柔模样。 自以为是地猜他所想,想插足他未来的轨迹。 明明喜欢姜沅予……还对他这样干什么。 他刚生出这个念头,身后就传来沈妈妈威严的声音:“沈度,你这小兔崽子!要和谁走着瞧?” 沈度:“……” 叶南期:“……” 等了许久没见人下来,好巧不巧上楼来听到沈度最后一句话的沈妈妈,成功误会沈度意欲欺负叶南期,大怒之下罚他在书房里抄家训,晚饭就不用吃了。 叶南期简直哭笑不得,连忙解释。大概是以前圣光发散多了,沈妈妈觉得他是受了欺负不敢还嘴,还帮沈度说话,气哼哼地拉着他下楼,拒绝任何解释。 叶南期觉得良心不安,心不在焉地和两位家长吃了晚饭,熬到他们去后院散步,立刻溜到厨房,拜托阿姨拿来饭盒装了饭菜,上书房一看,沈度正一丝不苟地抄着家训。 沈家教育里没有体罚这个概念,犯事了就得用毛笔乖乖抄家训,字必须端正,写完了贴在墙上,以示警告。 沈度近年才安生起来,以前三天两头惹事被罚抄家训,熟门熟路,抄起来竟然还有点怀念。 听到开门声,沈度抬头,见叶南期提着饭盒进来,挑了挑眉。 叶南期把饭盒放桌上,学着沈度,把锅推给沈妈妈,语气自然:“伯母让我送上来的。” 沈度饿得不行,也不客气,接过便吃。叶南期本来想送了饭就走,可惜目光在书房里飘来飘去,脚却不听使唤,挪不动。 要不要道个歉? 他垂着眼,想刚才那句话是不是太伤人了? 对沈度,他确实不乏信任……可是他不想让沈度趟浑水。 那些人还没全部露出来,已经有薛家这样的庞然大物,韩氏虽然不是什么很厉害的角色,但一般人也惹不起。 沈度和他的关系,就是一张没什么实际意义的结婚证……何必掺合进来。 别人不欠他的。 “想什么?眉头皱得跟个小老头似的。” 沈度夹起个丸子,凑到叶南期嘴边:“张嘴。” 叶南期没反应过来,顺着他的话张开嘴,沈度把丸子喂进他嘴里,笑了笑:“阿姨的手艺二十年如一日,丸子老是咸过头。” 叶南期把丸子嚼嚼咽下了,感觉是有点咸,再一转念发现有哪儿不太对,刚要说话,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两人对这阵脚步声都颇为熟悉,叶南期一惊,劈手夺过沈度的筷子,饭盒一盖,动作迅速地塞到书桌下。 被夺食的沈度:“……” 祖宗,请问我做错了什么? 叶南期站起来的瞬间,沈妈妈就推门进来了。 手里还提着个饭盒。 沈度看了看书桌下,又瞅了瞅他妈手里的饭盒,眼神渐渐古怪起来。 叶南期不敢去看沈度的表情,面上微笑着,恨不得捂起脸,反思自己为什么要多事。 沈妈妈气势汹汹地罚沈度不许吃晚饭,转眼又悄悄带着饭盒上来,还撞上叶南期,也有点尴尬。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不等她开口,叶南期主动道:“妈,我来看他……抄家训。” 沈妈妈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保持着大将风度,赞许点头:“是该盯着他。” 说着把饭盒往桌上一搁,点了点沈度的额头:“南期也在这儿,那我就直说了。要不是南期求我,你这顿饭是吃不上的。” 叶南期感觉一股热意窜上了脸颊,简直羞愤欲死:“……” 咱什么都暴露了,求求您别说了。 看叶南期的脸色发红,沈妈妈冲他眨眨眼:“南期就别害羞了,你们俩慢慢聊,我先下去了。” 说完,大将抛弃士兵,匆匆溜了。 沈度哪儿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给叶南期留留面子,然而越想越觉得好笑,没绷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叶南期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 沈度连忙拉住他,保证道:“我不笑了。真的。” 叶南期甩开他的手,搬了张凳子,坐在他对面,努力装作严肃:“抄家训。抄完再吃,我监督你。” 看他故作冷淡,脸色却还微微泛着红意,沈度被可爱得心都软了,不说二话,立刻举双手赞成。 叶南期偷偷瞥了眼沈度,看他确实在认真抄家训,脸上的热意才稍稍退却。 他不甚自在,摸出手机看了看,方行远有回复,明天愿意见一面。 想到正事,叶南期才彻底恢复正常,神色冷淡且严肃。 沈度瞄了他几眼,猜出这人大概又在琢磨叶湄的事,很想摸摸他的头,安慰他,再递给他颗糖吃。 叶南期沉思完毕,抬头发现沈度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鸡皮疙瘩顿生,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退:“你傻了?” 沈度总不可能说想喂糖给你吃,默默将笔放下。 叶南期:“抄完了?” “没有。”沈度观察着他的脸色,“但是饿了。” 叶南期:“……吃吧吃吧。” 两人许久没有同床共枕,睡前沈度缩到床的一边,颇具绅士风度地把中间留给叶南期。然而想着今晚书房里发生的事,他怎么都睡不着。 叶南期总会做些出乎他意料的事。 沈度想着想着,侧过身看向枕边的叶南期,心里还在想他什么时候才会开始动,叶南期就默默地动起来了。 已经睡着的人浅浅地呼吸着,身体趋暖,不自觉地往他身边凑。 果然死鸭子嘴硬,在他身边睡着就这么没防备,还不信任他? 沈度有点得意,张开双手,噙着笑,看叶南期一点点钻过来,最终“自投罗网”,贴到他怀里,安心睡去。 在叶南期回来前,沈度就考虑到了这种情况,把被子拉过来,裹了裹叶南期,确定第二天叶南期醒来了也踹不了他,这才放心睡去。 事实证明沈度是有远见的。 第二天叶南期醒来,发现自己被沈度抱着,抬脚就想踹,可惜整个身子被被子裹着,压根动弹不了。 怀里的人一挣扎,沈度也醒了,看叶南期怒视着自己,心情还很好地打招呼:“早啊。” 叶南期郁闷极了:“……你有病吗。放开我。” 沈度笑着地放开他,然后被解放的叶南期一脚踹下了床。 还好上次被叶南期踹下床后他就让人在屋里铺了地毯,爬起来看叶南期钻进浴室,悠悠叹气。 讨巧果然是不行的。 该来的还是要来。 叶南期和方行远约在上回见面的那个咖啡馆。 等沈度上班去了,叶南期借口出来见朋友,提前到了咖啡馆,买了咖啡,坐在角落里等方行远。 可以确定方行远手里有证据,如果是叶湄给的……那说不定叶湄是信任他的。 叶湄信任他。 叶南期摇摇头,抿了口苦涩的咖啡。 没等太久,方行远也到了。 时隔几个月,两人再次坐到一起。 叶南期还没开口,方行远便沉沉地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他盯着叶南期,眼圈青黑,看起来阴沉极了:“这太危险了。沅予的事情还不能警醒你吗?他们不是一家两家的问题……是很多你惹不起的人。” 叶南期觉得不可思议,语气带了怒意:“你难道不想让我姐姐沉冤昭雪?” 像是被他的怒意点炸了,方行远头一回激动起来:“不可能的!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着什么!我答应和你碰面,是想来劝你放弃的。死去的人死就死了,你为什么还非要把自己搭进去!” 叶南期冷冷看着他,突然就明白方行远一直避而不谈的原因了。 因为他懦弱,他在害怕。 即使手里拿着某种证据,他也惶然不已,将这个当成保命符,而不是武器。 叶湄为什么会信任这样一个人? 叶南期实在不解:“你知道的很多吧,那些人不动你,是因为你手里有某个把柄?录音,录像,或者照片,其他东西。你觉得那些东西能护你一辈子?那些人会容忍你拿着刀站在他们身后?” 方行远搅了搅咖啡,冷静下来,片刻,才道:“我和薛家的人有协议。只要没人动我,他们担心的事就不会发生。但是我要是多嘴说了什么,这条命就不保了。” 叶南期和他对视着,清晰地明白了一件事。 方行远不会说出任何事,更不会交出证据协助他。 “我想你误会了。”果然,方行远往后靠了靠,冷漠地道,“我看在叶湄的面上,提醒你不该做什么。但你真去做了,我也不会帮你。” 第33章 【决定了吗?】 回去时叶南期看到了薛向榆的信息。 许昼也许出事了, 方行远不愿意配合,他们也不可能胁迫方行远。 他闭了会儿眼睛,再睁眼时眸中充满了坚定, 动了动手指,回了一个字: 【好】 要带叶南期去那些人的聚会也不容易, 薛向榆让他等几天, 顺便心态放松点, 别杀气腾腾的。叶南期倒是不害怕也不紧张,他只担心自己万一认出凶手, 会控制不住地想杀人。 在沈家待了两天,塑料夫夫俩又大包小包地提着回了家。 在家里比在随时可能被沈妈妈抓包的沈家要方便不少, 沈度抓着叶南期,问起上次的事:“你还没回答我, 你在接近薛家的人?” 叶南期撒不了谎,微笑道:“接近又如何?” 沈度一看他的神情就明白了:“你想借着薛向榆找出凶手?你知道薛向榆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没想到沈度连和他联系的是薛向榆都一清二楚, 叶南期略感惊讶, 随即摇摇头:“我说过很多次了,这事和你无关。” 他拒绝交流, 沈度没办法, 琢磨了会儿, 有了办法。 不到半个小时,叶南期就接到了闻琛的电话:“南期啊……” 叶南期唔了声:“有事?” “最近a市好像挺乱的, 我让张酩过去跟着你。”闻琛解释道, “张酩当过兵, 万一别人看到你,想辣手摧花,他也能保护你。” “……”叶南期不想吐槽他这句辣手摧花,“我的身手你没看过?” 刚认识的时候,叶南期和闻琛出去吃饭遇到几个喝醉的流氓闹事,被叶南期几下就解决了。 闻琛默了默,机智地道:“你的身体不是还没好吗?” 叶南期:“……” 要是说好了,推了那么多通告好像说不过去,要是说没好,又推辞不了张酩。 现在接太多的工作并不好,他又需要适当的曝光,以便于将来送那个小狗仔一个大新闻…… 思来想去,叶南期只好点头:“行吧。” 反正张酩话不多,也从不多问,仿佛一个透明人,带着也跟没带一样。 薛向榆在这事上的效率倒是很快,通知叶南期两天后等他来接。 叶南期沉思许久,还是告诉了李恒然这件事。 李恒然先是不赞同,但就目前的局势看来,能接近那群人再好不过。 最终两人商定,到时候李恒然带着几个信得过的手下跟过去,叶南期每隔十五分钟发信息报一次平安,否则他们就冲进去找人。 和薛向榆碰面前,叶南期已经戴上了定位仪和窃听器。 为了保证安全,在聚会开始前,李恒然和叶南期见了一面,教了他几招简单的擒拿和防身术,还塞给他一个报警器,万一出事立刻按下。 张酩也跟了过来,听他的话开车远远跟着。 情况比叶南期想的要好一些,至少他不是在孤军奋战。 在约定的地点等了一会儿,薛向榆就来了。薛向榆面带欣赏,目光将他优雅漂亮的身段寸寸扫视了一遍,才打开车门,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支玫瑰花递过去:“送给我们今晚的阿芙洛狄忒。” 叶南期坐上车,摘下口罩,冷淡地道:“你再叫一次试试。” “好凶啊。”薛向榆不怒反笑,托腮看着叶南期,笑吟吟的,“待会儿还有个小可爱会来。” 叶南期一开始还有些不解,等车停下后,钻进来个花里胡哨的青年,隔着薛向榆都能嗅到馥郁的香水味,他才明白薛向榆嘴里的“小可爱”是什么。 小可爱看到叶南期,不满地嚷嚷:“薛少,怎么还有一个呀。” 薛向榆漫不经心地哄:“当然是为了对比出宝贝你的美啊。” 小可爱瞅了瞅叶南期,他的半边脸埋在阴影里,剩下的一半暴露在光线中,皮肤白得惊心动魄,隐约可见秀美的轮廓,却并不阴柔,极具韵味。 小可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当即就哭唧唧:“薛少,您是不是嫌弃我了?” 薛向榆也不恼,笑意盎然地抱着人哄,叶南期实在受不了,往旁边挪了挪,瞥了眼这对狗男男,注意到薛向榆虽然笑着哄着人,眼里却没什么笑意,甚至透着不耐烦。 这人从头到脚都透着虚伪的气息,连叶南期都得自叹不如,他也不意外,没有多看,平静地移开了目光。 聚会的地方在一个私人会所,处在一个黄金地段,是哥特式风格,不知道是设计师有毛病,还是会所的主人有毛病。 平时这地方不对外开放,几乎就是一群认识的富二代群魔乱舞的地方。 薛向榆左拥右抱,搂着叶南期和一脸不忿的小可爱走了进去。 保安认识薛向榆,略过他,想盘查一下叶南期和小可爱,薛向榆老大不高兴地拍开他的手:“手往哪儿摸呢?” 保安只好缩回手:“抱歉,薛少,但是按规定得搜查一下。您要是不愿意我碰到他们,我去拿仪器。” “得了,省得麻烦,我来。”薛向榆带着笑,和叶南期的目光胶着,先在他衣兜里搜了搜,只摸出部手机。 随即又在他怀里摸了摸,故意流连在他胸前,暧昧地道:“手感不错。” 叶南期好脾气地笑着,忍住撂翻他的冲动。 定位仪在手表里,窃听器伪装成了纽扣,他也不怕薛向榆能搜出什么。薛向榆也没打算多认真,搜完叶南期,他又转身去搜那个小可爱,都检查完了,才懒洋洋地道:“可以了?” 保安看了两眼叶南期,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变得通情达理了:“这……那请进吧。” 薛向榆搂着他们俩施施然进了会所。 他们来得不早不晚,到的人却已经有七八个。和薛向榆一样,几乎每个人怀里都抱着一两个漂亮的男男女女,叶南期眼尖,发现有几个人脖颈上戴着个项圈,抱着他们的人,手里牵着一根绳子。 他心里微惊,刚一落座,几个人的目光便落到了他身上,有的惊讶有的失落,颇有些耐人寻味。 薛向榆挨个介绍:“这位是钱家二公子,那位是杨家的大少爷,这是韩家老三,这是白少,那是我家的老五,那边那个也是我家的……” 叶南期含笑一个个看过去,将名号与容貌挨个对上。 这群人里,是哪几个让叶湄含辱自杀的? 叶南期正按耐着情绪,自然地微笑着,忽然察觉到一道灼热到不能忽视的目光。 他转过头,和那个钱家二公子对上了目光。 薛向榆凑过来,低笑着在他耳边道:“放心,今晚他们不会做出格的事。不过那个钱二你注意点,他是个变态。不要和他说话,递给你的东西都不要喝。” 叶南期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人总算到齐了。叶南期粗略一数,发现本市的还算知名的企业后人就有五六个,还有一个家里沾着政治背景。 薛向榆说今晚的人还没来完。 那到底有多少人? 难怪方行远吓成那样,一丝抵抗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他手中的证据大概只威胁得到薛家,要不是薛家在意那个东西护着他,他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气氛并非叶南期预料的纸醉金迷,这群人在人前衣冠楚楚,凑到一块了也暂时没暴露本性,天南海北地聊着,不知谁先说到项目合作,几个人举着酒杯笑得优雅,目光却在激烈交锋,话里藏针,你来我往,兵不血刃。 叶南期垂着眼,琢磨了一下,隐约摸到了这个组织的轮廓——他们似乎并不是一个整体。 如果面前这些人都是那个组织的,那明显可以感觉到,他们应该是合作关系,关系也没那么融洽,甚至还有不少利益冲突。 利益一直是个祸国殃民的大美人,这些人能凑到一块,十有八九是有人牵线。 而他作为叶湄的弟弟,似乎也不是所有人都对他感兴趣。 叶南期含笑再次扫视了一下所有的人,刚才薛向榆一通介绍,李恒然该也听到了,有了大概的名单,就好下手了。 他一直琢磨着,喝了两口酒就没再动过酒杯,薛向榆风流地笑着代他喝了,小可爱立刻不高兴了,想让薛向榆也帮他喝酒,被他注视半晌,战战兢兢地自己喝了。 坐旁边的钱家二公子大概是喝懵了,笑嘻嘻地道:“薛少,你这小宠物还没调教好啊,要不要哥们支支招……” 这群人里唯一一个没有带人,入场后也几乎没开过口的那位“白少”淡淡道:“钱二,你喝醉了。” 钱二打了个激灵,立刻闭嘴装死。 竒*書*蛧*w*W*W*.*q*Ι*s*ú*W*ǎ*Й*G*.*℃*O*m 他怀里的两个小少年赶紧给他递酒喂点心,钱二才被教训,心烦地一巴掌扇过去,其中一个少年手里的酒被打翻在地,笑得勉强。 钱二踢了踢他:“笨手笨脚的。跪在地上舔干净。” 少年没有犹豫,听话跪到地上,伸出舌头,竟然真的去舔地上的酒液了。 叶南期实在看不下去,偏偏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都不能冲动逞英雄,只能别过视线,感觉呼吸困难。 白少眉头一皱,又开了口:“钱二。” 钱二不耐烦地啧了声,踢了脚地上的少年:“起来,丢脸的玩意儿。” 给他一闹,其他人也没说话的兴致了,准备玩牌。 会所里有个专门用来赌的分区,还有特地聘请的荷官,各种赌法应有尽有。几个人去玩起了梭哈,张口就是百万千万。薛向榆还挺感兴趣,带着小可爱过去准备玩几把。 叶南期估算了一下时间,低头给李恒然发了报平安的信息,旁边有人问:“不去玩两把?” 他抬起头,发现说话的是那个颇有威信、沉默寡言的白少。 叶南期定了定神,微笑道:“不会玩。” 白少脸色寡淡,也不说其他的,点点头,没再多说,喝完杯里的酒,也过去了。 叶南期松了口气,又觉得遗憾。 每个人都不好接近,他得找一个防御薄弱的人。 想什么来什么,他的念头刚落,先前发威的那个钱二从牌桌上下来,看到叶南期一个人坐着,也不客气,坐到他身边,脸上带着丝古怪的笑,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慢慢开口道:“叶……南期?” 叶南期礼貌地冲他一笑:“钱少。” 钱二打量商品一般,目光惊艳又带着遗憾,半晌才低低笑着道:“你跟沈家那个臭脾气不对付,跟薛向榆这个废物又是屈才。要不要考虑考虑跟了我?” 叶南期静静地和他对视片刻,粲然一笑:“好啊。” 第34章 这场聚会简直“乏善可陈”, 除了有人豪气万丈地赌了几把,以及他们怀里都有一两个争宠的“小宠物”外,每个人都几乎可以说是新时代好青年典范, 始终保持着优雅得体。 叶南期担忧的事一件都没发生,要不是清晰地知道这是群衣冠禽兽, 他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直到快散场时, 衣冠楚楚的富家子弟们打量着同伴带来的人, 目光像是在看宠物店里的宠物,任意交换起来。 甚至有人充满性味地看向叶南期, 好在薛向榆及时挡到他身前,撩了撩头发, 扫视一周,笑意盈盈地把自己怀里的“小可爱”一推:“钱二, 换你那个听话的。” 小可爱懵了懵,慌了:“薛少?” 薛向榆没看他, 冷漠地将他推过去。 钱二也不拒绝, 把怀里的人推了个给薛向榆,从始至终, 他的目光一直在叶南期身上。叶南期冲他微微一笑, 明白薛向榆多带一个人来的意思了。 这里每个人都在交换床伴, 明明荒谬极了,却依旧显得很得体。除了薛向榆的小可爱, 其他人似乎都默认了这种命运。 薛向榆搂着新的“小可爱”, 看也不看旧的, 拉着叶南期一起离开了。 出了会所,叶南期再次看了眼这个特立独行耸立在四周高楼下的哥特式高楼,幽幽地转回头。 走到车边时,薛向榆挥挥手让那个人先上车,看了看叶南期的表情,点了支烟,笑道:“怎么,很惊讶?你还以为他们会来一场混乱的sex party?或者聚众吸毒强迫良家?” 叶南期没说话,默认了。 “他们不会在这种地方放纵。”薛向榆眯着眼,不知道想起什么,唇角的弧度带着嘲讽,“再怎么禽兽,在人类社会,还是得装作是人。别看他们假惺惺的很和谐的样子,实际上关系一直如履薄冰。要不是他们关系差,有突破的机会,我也不会帮你。” 叶南期自然看出来了,他轻轻扣了扣车窗,轻声道:“他们暴露兽性的地方呢?” “有个秘密的地方,不过我还没资格过去。肯定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那他们今天的聚会是什么意思?”叶南期思来想去,还是想不出他们这样聚会的意义是什么。 “闲的吧。”薛向榆咬着烟道,“时不时聚一次,联络感情,交换床伴——也不怕互相睡出病来。对了,之前看你和钱二说话,说什么了?” 叶南期微微一笑,睁眼说瞎话:“约炮。” 薛向榆:“……要约你还不如找我。” “二十分钟?” 叶南期的这句话成功点炸了薛向榆。 薛向榆的脸色都变了,一贯风流轻佻的笑都没了,上车后一声不吭,把那个被换过来的少年吓得瑟瑟发抖。 叶南期在之前上车的地方下了车,彬彬有礼地道了谢,薛向榆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驱车走人。 已经是晚上九点,这条街上人来人往,天气依旧寒冷,过往的人来去匆匆,也没注意到戴着口罩扣上帽子的叶南期。 不过站在这儿被认出来的几率太高,叶南期正想叫张酩过来,衣服被人拉了拉。他低头一看,一个小孩儿捧着一束蓝色鸢尾花站在他身后,冲他露出个甜甜的笑,把花往他怀里一塞。 “大哥哥,一位先生送你的。” 说完他转身就跑,一溜烟便钻进了人群,眨眼没了踪迹。叶南期来不及追赶,皱眉在这捧花里翻了翻,果然又看到一张卡片。 和上次一样,金色的卡片上带着淡淡的香水气息,上面写着一句情诗。 ——我是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注1) 叶南期紧咬着牙,一阵恶寒。 送花的明显还是上次那个人,这样的句子,不像在对他说,更像是……在对叶湄说。 那样凌辱她,却还要做出这种姿态,简直恶心透顶。 叶南期面无表情地把卡片撕了,和花一起塞进旁边的垃圾桶,打电话叫来张酩。 张酩似乎真的当过兵,警觉过人,看叶南期上车了,沉声道:“叶哥,有人跟着你。” 叶南期并不意外:“能甩掉吗?” 张酩点头:“您放心。” 张酩果然很快就甩掉了人,对方似乎也没有死咬不放的意思,多绕了几条街,叶南期才到回家。 他精神疲倦,对张酩道了谢,进门前强打精神,不想让沈度看出异状。 沈度正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叶南期看到他,心里忽然就安定下来了。 这个原本是“不得不低头”的屋檐下,在这几个月里,不知不觉的,好像真的变成他的家。 沈度听到脚步声也没回头,叶南期走过去,看了眼电视屏幕上,哑然:“你怎么在看这个?” 屏幕上赫然是他,白衣翩翩,摇着扇子一脸风流。这是他以前演的一部古装电视剧,剧本虽然脑残,但确实是那时他能接到的剧本里矮个中的高个,整个剧唯一可圈可点的就是布景与造型。 听到叶南期说话了,纠结了一晚要不要出去逮人的沈度收敛了一下狰狞的表情,回头看他:“去哪儿了?” 叶南期略微一顿,想起自己和那位钱二少的对话,莫名心虚:“去参加了个小聚会……没事我去休息了。” “等等。” 沈度站起来,过去拉起叶南期的手,感觉有点凉,下意识捂了捂,随即发现自己似乎有病,连忙地放开他。 叶南期指尖颤了颤,沈度的体温仿佛通过刚才的接触传到他身上,他觉得身体微热,想转身就走,又被沈度拉住了。 叶南期想踹他,说不上为什么,就是想:“你干嘛?” 沈度轻咳一声,拉着他坐到沙发上,把桌上准备了很久的项链摸出来,给叶南期戴上,嘱咐道,“我妈让我送给你的,据说能保平安除病患。戴好了,别弄丢。” 叶南期对他的理由深表怀疑:“伯母?” 沈度低头和他漆黑明亮的眸子对上,镇定地道:“对。” ……什么项链还有这种神奇的功效? 叶南期依旧狐疑,低头看了看,看不出什么名堂,只好点头收下。 他还要回屋给李恒然说一下今晚的具体情况,走到楼梯口了,听到沈度说:“晚安。” 叶南期说不清心里的感受,他低声回了句晚安,赶紧回了房间,像是身后的沈度会吃人。 窃听器没关,叶南期知道李恒然肯定听到了什么,打电话时有点莫名的窘迫:“李队。” 好在李恒然不是赵生,没那么八卦,听完具体情况,又在名单上刷刷加了几个名字,道:“没事就好,名单已经记下来了,接下来需要挨个调查排查。辛苦你了。” 叶南期笑了笑:“总要有人迈出那一步。” “你和那个钱家的人说的……”李恒然皱眉道,“安全起见,还是不要接近他为好。” “您放心。”叶南期微笑着,摸出钱二的名片,盯着上面的“钱潜”二字,语气温和,“我只是临时配合一下。” 虽然推掉了不少工作,但叶南期还是有工作的。 不知道沈度对闻琛说了什么,闻琛紧张他的身体紧张得过分,之前拍那部电影时动作戏不少,闻琛带新人之余过去探班,每次都是一脸担忧,生怕叶南期拍完下场就会碎掉了。 所以他接的工作大多是访谈,综艺客串之类的,也幸好有沈度在后帮忙,否则公司肯定不乐意叶南期这么颓废。 叶南期难得又忙了两天工作,歇下一口气时,收到了钱潜的信息。 请他晚上一起吃顿饭。 叶南期很快回了信息,漠然想,终于来了。 钱潜约在一家西餐厅,去前叶南期特地打理过一番,准备出门了,才想起最近沈度都会提前回家给他煮晚饭,顿时良心不安。 虽然他们只是形式婚姻……这样做好像还是很对不起沈度。 可是他需要从钱潜那儿获得更多信息。 叶南期犹豫了一下,先是发短信过去,好半晌没回复,担心沈度没看到,干脆直接打电话过去。 隔了会儿沈度才接电话:“怎么了?饿了?” “……不是。”叶南期想先说正事,动了动唇,却溜出另一句话,“怎么不回短信?” 沈度压低了声音:“在开会。借口家里养的猫生病了出来打的电话。” 叶南期:“……” 沈度含笑道:“说吧,不是有事吗?” “今晚我和……朋友出去吃饭,你不用赶回来了。”叶南期觉得别扭,说得也磕磕碰碰。不知道是不是电流传音导致,沈度在电话里说话总是显得格外温柔,仿佛有求必应。 沈度瞥了眼另一条短信,心想你骗人的段数越来越低了,微微蹙着眉,心头有点火,平静地应了声。 回到会议室,明显感觉到沈度心情不好的下属汇报时战战兢兢,唯恐一不小心触怒沈度。大boss年轻,平时脾气不错,但发怒时是真的吓人。 整个会议在低气压中缓慢进行,开完会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逃命似的抄起自己的东西就跑。 沈度的助理眼巴巴看着人都跑光了,只好小心翼翼地问:“沈总,是……您家猫怎么了吗?” 沈度手里拿着一支钢笔,心烦气躁,在指间灵活地转了转,微微眯着眼,没回话。 助理不能擅自离开,想哭哭不出来。 好半晌,他才听到沈度叹了口气,往椅子上一靠,道:“跟人跑了。” 竒 書 網 W w w . q í S ǔ W A И G . C ō M 第35章 “跟人跑了?”助理疑惑地问, “沈总您养猫多久了?”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沈度:“……几个月吧。刚开始有点仇视我。” “猫很记仇的,您对它做什么了?”助理一脸深沉,“养猫很耗神, 特别是品种猫,您要有耐心。对了, 您家猫是什么品种?” 沈度也深沉地思考了一下叶南期是什么品种的猫, 半晌答:“布偶吧。” 助理小小声道:“布偶脾气挺好的。” 所以你到底对它做了什么? 迎着助理怀疑的眼神, 沈度坦然自若,继续征询意见:“你觉得, 我该不该去把他抓回来?” 助理道:“肯定要啊!不过沈总要看好别让它再跑了,猫很敏感的, 您也别太凶。大部分猫假装高冷,其实可黏人了, 养好了就能随便呼噜了……” 沈度若有所思:“你很有经验啊。”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助理顿时一个激灵,回想是哪句话说错了, 就见沈度起了身, 拍拍他的肩膀:“成功了就奖励你。” 不知道自己被“拟猫”讨论了半天的叶南期到了钱潜所说的西餐厅,下车没在周围发现那个小狗仔, 还有点可惜。 “去四周逛逛吧。”叶南期回头对张酩道, “可能会多坐会儿, 你别一直等着,错过吃晚饭的时间。” 张酩点点头, 看叶南期进去了, 又低头发了条信息。 钱潜选的这个西餐厅颇有格调, 可见变态和品味其实关系不大。 叶南期随着侍者的引导找到座位,钱潜似乎也才刚到,四周有小灯亮着,桌上点着蜡烛,映得他的脸苍白阴柔,眼神总有些阴沉癫狂,像只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吸血鬼。 和薛向榆的感觉完全不同。 叶南期略感不适,坐下后保持着得体地笑,道:“钱少,好久不见。” 钱潜盯着他看了会儿,没有接他的话,反而道:“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吗?” 叶南期依旧含笑看着他不语。“幽黑,澄澈,像星星一样。”钱潜也笑了,“和我以前碰到的一个人像极了,眼神都一模一样。” 叶南期长得像父亲,叶湄和叶宛长得像母亲,姐弟俩要说像的地方,只有一双眼睛。 他在说叶湄。 叶南期无意识攥紧了餐刀,假装好奇:“是谁呢?” “是个婊子。”钱潜抿了口红酒,幽幽道,“已经死了。” “……”一瞬间的愤怒差点冲破伪装,又在和钱潜对视的瞬间冷却下去,叶南期不再说话,只微微笑着,漠然想,钱潜肯定就是“那些人”的其中一个。 还不用他旁敲侧击,这个人就自己招了。 叶南期借着低头看菜单掩饰自己,悲哀,愤怒与绝望在胸腔交织着。他的对面坐着他的仇人之一,可是他不能妄动。 这些人……都该死。 点完菜,叶南期已经收拾好了情绪,钱潜也不再有意无意地说到叶湄,一本正经地说了几句,叶南期有意无意地提起那天聚会时的那些人,微妙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向往与崇敬。 钱潜心高气傲,在家被家里的老大处处压制,心里本就扭曲,更讨厌那些和自己一样、却一个个宛若天之骄子的人,不屑地道:“那是你没见过他们的真面目,一个个的……” 话没说完,他就闭了嘴。 叶南期围绕着“真面目”说了几句,钱潜盯着他,慢慢道:“很想知道?” 叶南期转着酒杯,声音温和:“只有朋友才能看到朋友的真面目不是吗?我可是很想和您当朋友的。” 钱潜嗤笑一声:“那还是有区别的,我和他们算‘真朋友’,不过我可不想和他们上床。” 叶南期决定卖一卖薛向榆:“是吗?薛少说过你的大腿上有胎记……” 钱潜差点一口酒喷出来:“去他妈的薛向榆,我和他清白着!有胎记的不是薛景山吗!” 薛景山。 叶南期回忆了一下,那天来了另外两个薛家的,一个有点阴沉沉的,另一个看着阳光灿烂,薛向榆介绍那是薛景山。 他的笑容不变,想要继续说下去,钱潜却摇了摇手:“老说别人干什么,别扫兴了。” 叶南期只好咽回话,钱潜把自己身边另一杯酒推过去,笑容诡异:“来,试试这个酒。” 叶南期微微一顿。 薛向榆说钱潜是个变态,最好不要和他说话,他递过来的东西也不要碰。 里面加了什么? 和钱潜对视半晌,叶南期接过来,还没喝下,钱潜悠悠道:“放心,我不玩那套,里面不是毒品。” 不是毒品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叶南期心想着,只抿了一口,就不再碰。 钱潜也不在意,盯着叶南期看了一会儿,看到人软倒在桌上,心情大好,站起来过去扶人。 沈度还是没有立刻去找叶南期,回家换了套衣服,他就陷入了一种“为什么要在意叶南期去和别的男人亲近我喜欢的是姜沅予啊”的纠结境地。 说不上为什么,想想叶南期可能会和其他人亲吻甚至上床,他就觉得自己可能要疯。 难道又是雄性心理作祟? 沈度的朋友多,但能说知心话的少,恰恰身边暂时只有赵生这么个不靠谱的。思考过后,他打电话给赵生,没说自己的纠结心理,只想理性讨论叶南期为什么去和别人吃晚饭还要给他打电话。 赵生看热闹看得开心,恨不得能捧着块瓜来看他们俩表演,一边笑一边幸灾乐祸道:“你不是说嫂子讨厌你吗,他告诉你,难道不是想膈应你?” 沈度知道叶南期是为了追查真相才去的,又不好说叶南期的事,啧了声:“笑够了?” “笑够了笑够了。” 赵生正在一家格调不错的西餐厅,在门口笑喷,引得不少人注视,连忙闭嘴,正想低声嘲弄沈度两句,余光似乎看到了熟人。 他定睛看去,顿时目瞪口呆:“……不得了。不得了!沈度,你媳妇儿跟人跑了!” 沈度差点没给他噎死。 赵生急急地道:“我刚看到嫂子被一个男的扶上了车——有点眼熟……妈的,那不是钱二吗!” 几乎就在赵生说话的同时,沈度也收到了短信。 相比赵生的急迫,沈度倒是淡定很多,他挂了电话,冷静地问清情况,大步流星走向车库时,脸色已经阴沉下来。 凶得吓人。 叶南期那口酒没咽下去,装晕了一路,想看看钱潜会把他带去哪儿。 按理说,他答应了钱潜“跟他”,钱潜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为什么还要特地把他弄晕了带走? 直到被挪到一张床上,叶南期才悄悄睁开一只眼睛,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 似乎是个小公寓。 他正疑惑钱潜想做什么时,钱潜带着工具进来了。 叶南期只瞄了一眼,闭上眼睛,后背有点凉——是绳子,鞭子,甚至还有注射器。 他的身体微微紧绷,蓄势待发,听到钱潜的脚步声靠近,随即钱潜悠悠道:“果然是姐弟……一模一样的蠢。” 说着,便想拿绳子绑住叶南期,岂料他还没想好怎么绑才漂亮,眼前倏地一黑——叶南期一跃而起,猛地一脚将他蹬翻在了地。 上次打架的教训还在,叶南期迅速跳下去,在钱潜爬起来前一口踩在他胸口上,环视一下,确定这个公寓里只有他们两人,才低下头盯着钱潜,寒声道:“你想做什么?” 钱潜先是一愣,随即似乎明白过来,非但不害怕,反而边摇头边笑:“我就说,你们姐弟俩,性格还真像……” 叶南期面无表情,拿了绳子将他的手脚绑住,拽着他的头发,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钱潜断定了他不敢伤害自己,有恃无恐,笑得怪异:“太可惜了,长得一点都不像。” 急躁的情绪让叶南期的脑袋有点疼,他的身子发着抖,头一次不再瞻前顾后,狠狠一脚踹到钱潜肚子上。 钱潜差点喘不上气,缓了许久才缓过来,平生第一次被人如此对待,他的脸色错愕:“你……你敢打我?” 叶南期照着他的脸一拳打去。 钱潜怒不可遏:“你还敢打?” 叶南期又给了他一巴掌。 钱潜呼哧呼哧呼着气,瞪着叶南期,半晌,突然又笑了:“这副样子和叶清清还真像,不知道你们被人上的时候像不像。婊子和婊子的弟弟,应该是一路货色。” “还跳楼自杀?在我们身下时叫得不知道多欢畅,臭婊子。” 叶南期的眼睛冒出了血丝,一字一顿:“你们?” 钱潜轻蔑地看着他:“要我详细地给你描述一下?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还记得,我们扒了她的衣服,她哭得特别可怜,差点跪下来磕头求我们放过她,不过那样反而更诱人了……是谁第一个来着?我们轮流……” 叶南期脑中嗡嗡嗡地响着。 即使已经清晰地知道,当初叶湄经历了怎样的对待,但在钱潜说出来的一瞬间,他脑中的弦突然就崩断了。 他想杀人。 头一次愤怒彻底冲散了理智,叶南期红着眼扑过去,疯狂地踢打。 沈度带着人冲进来时,钱潜差点被他掐死。 “叶南期!住手!” 沈度吓了一跳,没有丝毫犹疑,冲过来一把拉开了叶南期。他技巧性地扣住他的手脚,把他死死压在床上,然而叶南期这一刻力气大得惊人,差点挣脱。 他在沈度怀里踢打挣扎,嗓子已经哑了:“滚!滚!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放了你可以,但是你不能杀人。” 沈度死死把他抱在怀里,看他红着眼,嘴唇哆嗦着,似乎发现了自己的挣扎毫无用处,他绝望地看着沈度,眼泪毫无征兆地流出来,痛苦到身体都在颤抖。 沈度突然觉得自己那颗坚强的心像被扔进了玻璃渣堆里,滚了滚,疼得他不知所措。 他低下头,温柔地拂开叶南期额前狼狈的碎发,抹去他脸上的血迹,随即,轻轻地在他唇上吻了吻,坐起来,将他按在自己怀里,低声哄。 “乖,冷静点。你不能杀他,不能。” 一旦杀了人,他就会跌进真正的深渊,万劫不复。 叶南期流着泪,茫然地和沈度对视了许久,像是慢慢放松了警戒,身体不再紧绷,他将头埋到沈度颈窝,低低说着什么。沈度耐心地轻抚着他的背,好半晌,才听清叶南期在叫:“姐。” 沈度不知道,九年前,其实叶湄在自杀的那天,回过家。 那时家里只有叶南期,他发着高烧,半梦半醒间,恍惚看到了叶湄,听她带笑说了一些话。 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再见了”。 叶南期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那时候没有睁开眼,拉住叶湄,让她别走。 可是那时候他不知道,叶湄那声再见,是永别的意思。 第36章 这件事深刻在叶南期的心底, 除了他没有人知道,他的愧疚与执着不仅在于没有信任保护好叶湄。 还有他错过了和叶湄最后一次说话,甚至没抓住机会, 救下她。 假如那时候他睁开眼,拉住叶湄, 叶湄是不会去跳楼的。 她怕疼又怕鬼, 要不是到了绝路, 怎么会自杀。 可是了解得越多,叶南期又恍惚觉得, 他没有拉住叶湄是对的。她太痛苦了,死亡才是解脱。 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这一刻耗尽了, 叶南期安静地伏在沈度怀里,许久才抬起头, 回头冷淡地看了眼钱潜。 他一时气急攻心,将人打昏了。 跟着沈度过来的还有张酩和赵生, 赵生缩在门边一脸纳闷地看来看去, 看着这个气氛不敢说话。 见叶南期抬头了,他干笑一声, 想活跃一下气氛:“嫂子你没事吧?得亏张酩一路跟过来了, 不然还真找不到, 钱二居然还有这么个地方……” 沈度抬头瞪了他一眼,他噎了一下, 无言地看向人事不省的钱潜:“这个……钱二怎么办?” 钱家是近年才窜起来的, 比起沈家赵家不算什么, 赵生也没觉得是回事,打得半死算什么,压一压就能私了。 叶南期摸了摸兜,他的手机被钱潜拿走了,平静了一下情绪,冲沈度伸手:“手机。” 他低垂的眼睫因为泪水显得分外漆黑,沈度还是第一次看到叶南期落泪,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蔓延出来,乖乖摸出手机解锁递给他。叶南期记得李恒然的电话,也不顾忌沈度,继续坐在他怀里,打通电话,低低道:“李队,我是叶南期。” “……事情有点复杂,可以的话请过来一趟,钱潜对我出手,被制住了。” “这里是……” 他顿了顿,沈度摸了摸他的头,告诉他地址。 赵生没想到叶南期把人揍成这样还要报案,唏嘘了一下,又惊讶于这两人的和谐,看来看去,觉得自己很多余,想拉张酩出去透透气,张酩礼貌地拒绝,蹲下来查看了一下钱潜的伤,确认不会死人,才回头思考怎么把这个公寓的门安装回去。 这大概是钱潜某个不为人知的私产,好几年前的公寓,附近都没什么住民,他嘭嘭嘭地把门砸开也没有人跑出来制止报警。 也不知道钱潜是不是想把叶南期关在这儿干点什么。 沈度没管他们怎么折腾,确认叶南期没受伤,叹了口气,又把他按在怀里抱紧了。 这只猫儿太不安分,又敏感得很,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了。 叶南期猝不及防再次被他紧紧抱住,怔了怔,才回神推他:“……干什么,我不打人也不杀人了,放开我。” 沈度没放开他,他皱眉看着叶南期,神情很严肃。 他刚才在想……怎样才能保护好叶南期,把这个不省心的藏在自己怀里,好好对待。 这个想法一窜出来,他也愣了愣。 就像叶南期说的那样,他为什么想管不关自己的事? 他不是可怜叶南期,又想对他好,好到自己都把控不住度了……是为什么? 看着叶南期痛苦,他也心疼得不行,又是为什么? 他突兀地想起叶宛的那个问题——你喜欢我哥哥吗? 沈度想在心里否定,他喜欢的明明是姜沅予。 可是他不喜欢叶南期吗?答案也是否定的。 这是他此前尝试思考过,却吓了一跳没敢深思的问题——他自认不是花心的人,可是他竟然在喜欢姜沅予的同时,又喜欢上了叶南期? 或者,他喜欢的人真的是姜沅予吗? 这个问题简直在挑战沈度二十多年来的感情观,措手不及地让他混乱起来。 叶南期没空搭理沈度,又挣了挣,沈度才顺势放手,他走到桌边,拿起钱潜之前带过来的那支注射器。 里面会是什么? 没等沈度纠结完,李恒然就带着人匆匆来了。 现场立刻被封锁,李恒然看了眼钱潜的惨状,愣了一下,他还以为受伤的是叶南期,没料到是作恶的那个。 两个小警员把钱潜抬起来,赵生从一边冒出来:“送到我家医院吧,保密。这位警官您好啊,我叫赵生,赵氏集团的,这事儿和我嫂子没关系……” 李恒然接受了他前一个建议,没理他后半截话,让人在现场拍了照片,又把那个注射器包好准备带回去化验,才对叶南期道:“如果没有其他证据,还不足以立案,先等化验结果。几位,请来一趟警局,做个笔录吧。” 叶南期点点头,才出了事,他也没伪装的心情了,面色淡淡的。 沈度脑子里一团浆糊,搞不清到底是自己花心了还是什么,想立刻见姜沅予确认一下还有没有感觉,现在又不是时候,只能跟上叶南期,把另外两人赶上其他的车。 天色已经黑了,这座城市却开始五光十色,两人坐在后排都没说话,外面的光打进车里,被稀释得薄弱散乱,映在叶南期侧容上,他像是面无表情,脸色清冷,闭着眼睛,和平时总带着笑的样子天差地别。 沈度又想抱抱他了,不仅想还行动了。 叶南期竟然也没反抗,睁开眼怔然地望了会儿前方,低声道:“我饿了。” 沈度没想到他开口会说这个,鬼使神差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胃痛吗?回家了给你做好吃的。” 叶南期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这一刻他实在太累了,不想再去想太多,而躲在沈度怀里很安心,他想稍微放纵一下。 就……这一次。 下车前,沈度脱了外套给叶南期披上,低声在他耳旁道:“放心。” 叶南期冲他笑了一下,赵生和张酩从另外那辆车上下来,坦然地跟着走进警局。 李恒然亲自给叶南期录口供,两人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但又不可能记这是“多个集团组织团伙犯罪”,只能期待从钱潜那儿获取其他关键信息。 以及……再期待一下钱潜在那个组织里的地位。 否则如果对方要放弃钱潜,按他们的手段,十有八九能斩断他们和钱潜的联系,把他推出来当炮灰。 叶南期和李恒然心照不宣,略去不好说的“金主”提议,将事情前后叙述了一下。 录完口供,李恒然拍了拍叶南期的肩膀,有些无奈:“下次别这么冲动了。” 叶南期知道李恒然在警告他只身去见钱潜的事,无奈地笑笑。 他还以为钱潜至少会见几面再下手,哪知道居然见一面就出手了。 等叶南期出来时,其他人的也做完了笔录,赵生看了看这夫夫俩的气氛,果断自行溜走,张酩保持透明人状态,把两人送回家。 等张酩离开了,叶南期才若有所思地道:“之前你说我找人跟踪姜师弟是犯法行为,要被拘留的。那你说,你找人跟踪我,会不会被拘留?” 沈度眉毛也没动一下,淡定地道:“这不叫跟踪,叫贴身保护。而且张酩是通过合法途径成为你的助理的,不是吗?” “……”叶南期说不过他,换了鞋想往楼上走,被沈度扣下了。 叶南期回头看他,微微不耐。 “还没吃晚饭。”沈度随手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多问今晚的事,“吃了再睡。” 叶南期只得坐在一边等他在厨房折腾。 他摸出失而复得的手机,看了看信息,薛向榆没有联系他。 那基本可以确认,钱潜是擅自行动,没有告诉其他人。 这人的精神状态似乎一直有点癫狂,不知道是药磕多了还是怎么,难怪薛向榆让他离远点。 今晚得到了两个凶手的名字,可是现在,已经不是查出逼害叶湄的凶手的问题了。 他们身后还有其他人,大集团或许不多,但诸如钱家韩家这样的中小势力,加起来也令人望而生畏。 要为叶湄报仇,最根本的办法就是将他们——连根拔起。 吃过晚饭,叶南期回到屋里,身边终于没有人了,他才彻底放松下来。 他的执念太过,仅仅是面对第一个敌人,就差点失控,耗尽精力。 下次不能这么冲动了。 叶南期默默记下教训,强打精神去洗漱,一出浴室,就看到沈度坐在他床上。 从沈度带着人破门而入阻止他下死手后,他们俩之间的气氛一直怪怪的。 叶南期想起沈度安慰他时的那个吻,突然有点退缩。 沈度知道得太多了。 还派人在他身边保护他…… 他迟早会被拖下水。 叶南期盯着沈度,脑中突然冒出那个消失了很久的念头——离婚。 沈度……可怜他,想帮他一把,沈家的人都很好,他怎么能贪恋那点温度,连累人家呢。 叶南期走过去,动了动唇,想说出这个想法,嗓子却干涩异常,说不出来。 没等他挤出话,沈度轻咳一声:“我刚才不小心看到个鬼故事……今晚一起睡吧。” 叶南期把话咽回去,幽幽道:“鬼不可怕,人才可怕。” 沈度微微笑了笑:“但是人是可以战胜的,鬼……拿它没办法。” 叶南期沉默了一下,没把他赶出去,上了床,嘀咕道:“我看是你心里有鬼。” 沈度盯着他,心想我心里有鬼?是,有只小鬼。 想了想才想起叶南期比他大两岁,那就是大鬼。 叶南期耗费太多心神,又在沈度身边,没有辗转难眠,呼吸很快变得平缓。看他睡着了,沈度才凑过去,轻手轻脚地把他抱到怀里。 对一个人太上心了也不好,时时刻刻都想把他揣在怀里,带着护着。 沈度小心地抱着他,恍惚了一下。 至少在这一刻,他确定了自己似乎……真的有点喜欢叶南期。 第37章 隔天一早, 李恒然打电话过来,告诉叶南期那支注射器里是什么。 “含有致幻和催情成分。”李恒然道,“不是毒品。” 叶南期被沈度圈在怀里, 很想给他一脚,皱皱眉忍住了, 推开他, 坐到床边问:“钱潜呢?” “今早醒了, 带来警局,一句话都不说, 不肯配合。” 叶南期琢磨了一下。 如果他出面当证人,告钱潜绑架他意图强奸, 那能让钱潜蹲五年十年牢。 但是这群人渣做的事,不是蹲几年牢可以抵消的, 况且把钱潜推出去了,嗅到危险的其他人恐怕会偷偷安排一下, 把事情全往钱潜身上推, 让他当替死鬼。 那些人嚣张那么久,怎么可能轻易就拔除。 可是要这样放过钱潜, 怎么甘心。 如果能从其他方面给钱潜定罪, 尽量不惊动那些人…… 叶南期还在思考, 肩上蓦地一沉,被吵醒的沈度凑了过来, 下巴搁他肩上, 说话时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他的脖颈, 痒得不行。 “钱潜的罪证吗?还真不少。”沈度道,“李警官,稍后请注意查收一下,有些你需要花点时间而且还不方便查的东西,我托人查到了。先把钱潜关着,慢慢问。” 叶南期一怔,尚来不及思考沈度什么时候开始查钱潜的,沈度凑在他的手机旁,继续道:“不过得多派点人守着,钱潜知道的应该不少,对方要是下死手就不好了。” 李恒然也愣了一下,稍作迟疑,便应了声,让叶南期万事小心,随即挂了电话。 叶南期:“……”沈度得寸进尺地伸手抱住叶南期的腰。 一旦弄清楚自己是真的喜欢这个人后,任何一点亲昵地接触都仿佛变了味道。 像是一罐蜂蜜。 沈度抱着叶南期想,可惜这罐子密封过头,想尝尝里面的蜜不是件简单的事。 叶南期低下头,拉开他的手,皱眉道:“你不用上班?” “今天周六。”沈度也不想惹毛他,顺势放开,看他走进浴室,躺回床上。 他得去见见姜沅予,先确定一下他弄错没有。 而且……以叶南期那种别人进一步他就退一步的性格,他最好别逼得太紧,让叶南期知道他的感情了,说不定立马就会提离婚。 沈度思考完毕,和叶南期一起吃了早饭,打电话给姜沅予。运气不错,姜沅予刚好杀青回来,待会儿就能见面。 看沈度出了门,叶南期和薛向榆联系了一下,询问薛景山的情况。 薛向榆漫不经心道:“薛景山?我二伯的儿子,虚伪得很,看谁都笑着,冷不丁就能给你捅刀。我小时候被他从四楼推下去,幸好命大,没瘸没死。” 叶南期道:“你能看看他腿上有胎记没吗?” “我又不是变态。”薛向榆嗤笑,“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张口就让人脱裤子。” 叶南期:“……” 在家里等着也没事,叶南期心里不太定,去了趟警局。刑侦大队里正忙着,等了会儿李恒然才抽出空,拍了拍叶南期的肩膀:“你老公可以的,不知道从哪儿扒出钱潜的一堆黑历史。聚众吸毒、参与地下洗钱,这两项够他吃的。要去看看他吗?” 叶南期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钱潜在审讯室里坐着,昨天叶南期发了狂,好在存着一丝理智,没往死里打,除了差点被掐死,钱潜最大的伤就是被叶南期用床头的台灯砸破的额角。 看到叶南期进来,钱潜冷笑一声,没吱声,只用口型说了两个字:婊子。 叶南期冷冷地看着他,没被激怒。 昨天两人的对话如今摆出来只能说是空口无凭,况且就算他找到东西录了音,没有其他证据也没用,这是一场长久的斗争,他不能再自乱阵脚。 李恒然侧头道:“想说什么吗?” 叶南期想了想,点点头,凑到钱潜身边,低下头,在他耳旁轻轻道:“你们都要偿命的。” 离开警局前,李恒然想到他这次擅自和钱潜接触,忍不住又反复叮嘱了几句。 叶南期知道他是一片好意,乖乖点头,驱车准备回家时,想起沈妈妈的生日快到了,想去买礼物。 大概是所谓缘分天注定,他不经意转过头,就看到了街道对面的沈度和姜沅予。 姜沅予全副武装着,担心被狗仔发现,先上了车,沈度站在车边,脸上带着淡淡的和煦笑意,低下头似乎在说什么,半晌绅士地替姜沅予关上车门,看起来心情不错。 叶南期微微发怔,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起喇叭,他才惊醒,逃离般赶紧离开。 隔了这么久,他才又想起来,他和沈度曾经是情敌,他已经放下了姜沅予,沈度却还喜欢着人家。 虽然沈度喜欢谁都无所谓,但是亲眼看到,叶南期还是莫名地被针扎了似的,说不上是难过还是失落,亦或是庆幸。 沈度待人好太有迷惑性了。 那种千依百顺、细心呵护的态度,要不是又看到他和姜沅予待在一块的样子,叶南期都会以为沈度是看上他了。 沈度看上我了? 叶南期想着想着,哑然失笑,暗想沈度看上他的可能性,跟他看上沈度的可能性一样,这么天方夜谭的事,他居然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 离婚是必须离的,这两天就可以托律师起草离婚协议,等过了沈妈妈的生日就可以提了。 他空身来到沈家,空身离开,也没什么问题。 叶南期是“想通”了,沈度和姜沅予见了一面,也想通了。 他看着姜沅予,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当初会心动,是因为回国时看到姜沅予的那个扮相。 仔细想想,那个扮相和叶南期也很相似。 他是真的……真的喜欢叶南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从很久以前,他还以为自己仇视叶南期时,就喜欢他了,喜欢得不知所措。 心情大好的沈总想赶紧回去看看姓叶的家养猫,结果回家没看到人,郁闷地压制住打电话询问的心思,下午叶南期终于回来了,却跟没见到他似的,直接往楼上走。 沈度过去拦住他,迎上叶南期带笑却没什么感情的眼神,他大脑当机了一下,问:“去哪儿了?吃饭了吗?” 叶南期含笑点头:“吃了,不劳沈总操心。” 沈度看到他的假笑就瘆得慌,认真回忆了一下自己究竟怎么得罪他了,最后选择打电话给赵生求助。 赵生哟了声:“不知道是谁前一阵还让我少管闲事,不要多事呢。” 沈度:“……” “沈度,我就说我火眼金睛,还看不出你看上谁了?信誓坦坦地说着不喜欢人家,瞧你那快把他供起来的劲儿,悔悟了?脸疼不?” 沈度道:“你的嘴越来越欠了。” “犯不着威胁我,老早不怕被你揍了。嘴欠我是跟谁学的啊?” 赵生难得回趟公司,在办公室里坐着,不想看报表,实在闲得慌,突然发现沈度的热闹,兴奋得坐不住,咔嚓咔嚓啃着薯片,道:“嫂子那性格我也看出来了,得温水煮青蛙——哦对了,你们俩小时候不对付是吧?真可惜那时候我在国外没回来看你们俩闹腾……接着说,而且嫂子还喜欢那个姜小鲜肉吧,新仇旧恨呢,人家讨厌着你,你别一上去就说喜欢啊,换我,我的情敌加老冤家给我说这话,我会请他去看精神科。” 沈度:“……” 沈总顺风顺水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明白了什么叫“扎心”。 赵生风流史不少,分析得头头是道:“不要急色,要充分发挥你的魅力,嫂子那不是有困难吗,你就去帮他,也别太显得急功近利,慢慢的让嫂子沦陷——那什么,你长得也还成,住在一个屋檐下,偶尔展现一下自己肉体上的魅力也行嘛。” 沈度想象了一下自己不穿衣服去叶南期房间的后果。 可能会被叶南期一个过肩摔扔出窗户。 “总之。”赵生总结道,“发挥你的优点和长处,务必做到不要脸。” 沈度冷漠地哦了声,挂了电话,觉得赵生说了一堆废话,不过还是有几点可以一试的。 当晚,沈度家里久违地停电了。 叶南期正在浏览网页,查看目前已知的那个组织的参与者家世,突然眼前一黑,愣了愣,想起沈度怕鬼,赶紧起身想去沈度屋里。 刚开了门,他又觉得不对。 干嘛要这么在意? 他在门口踯躅不前,对面沈度的房门就开了,沈度披着浴衣,还来不及穿整齐,看到叶南期在门口,谜之沉默了一下,三两步走到叶南期面前:“……可以一起睡吗?” 叶南期也沉默了一下,侧身让他进屋。 沈度特地没掩好浴衣,露出并不夸张却漂亮紧致的胸肌腹肌,却被完全无视,有点小失落。 赵生果然不靠谱,他家猫儿并不是能被色诱的人。 不会被色诱的叶南期上了床,冷酷地下了指令:“穿好衣服,否则别上来。” 沈度乖乖穿好衣服,爬上床,没像往常那么绅士地离得远,怀揣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小心思,特地挨到叶南期身边。 叶南期手里拿着本书,没注意沈度的小心思,打开台灯,冷不丁道:“物质决定意识。” 沈度还在思考怎么开启话题,被他这句话直接给吓得噎回了喉中:“……” 叶南期:“认识是主体对客体的能动反映。” 沈度:“……你在干什么。” “帮你复习最简单的唯物主义知识。”叶南期冷冷道,“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怕鬼的。你该投诉物业了,三天两头地停电。” 沈度悄悄弯了弯唇,这才想起怕鬼也有怕鬼的好处,于是正大光明地又往叶南期身边凑了凑,看他拿着书想继续念,连忙伸手把书夺走,随手一放,道:“一点小事就不麻烦人家了——我就是怕,你说这些也没用。” 叶南期皱眉道:“等离婚了,你上哪儿找人给你驱邪去。” 沈度的动作一顿,想说那就不要离,叶南期却转过身缩进被子里,拒绝和他继续交谈了。 他叹了口气,伸手关了台灯,安静地等叶南期睡着了,才把他翻了个身,透过窗外投来的微光,看到叶南期蹙着眉,不算安稳的睡容。 这只刺猬。 他心想着,故技重施,把叶南期裹进被子里抱着,凝视了他一会儿,觉得赵生说必须“不要脸”说得挺对。 一旦认清了心意,住在一个屋檐下,还躺在一张床上,哪能不心猿意马。 沈度伸手在叶南期薄薄的唇上按了按,心里克制不住地发痒,目光飘忽地在屋里打了个转,便把自己学到的君子风度、绅士礼仪忘了个干净,安慰地抚了抚叶南期的背,然后低下头,在他唇角小心地啄了啄。 看他没反应,并没有传说中的“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的沈总得寸进尺,大胆起来,亲吻上这张总是口是心非的唇。 虽然嘴跟刀子似的,但又意料之中的又软又甜。 半晌他恋恋不舍地放开叶南期,露出个势在必得地笑,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乖,我会负责的。” 第38章 大概是因为钱潜被抓的消息传出去了, 那些人不敢妄动,过了两天,叶南期身边都风平浪静, 只有薛向榆打了个电话过来,玩笑似的道:“钱二进局子了, 你干的?” 叶南期微笑应答:“我要是有这本事, 你们早都进去了。” 身边暂时没异动, 叶南期才想起自己还是个签约艺人,难得主动联系了一下闻琛, 疑惑道:“最近都没通告?” 闻琛摸了摸鼻子:“这不是担心你身体还没好吗。” 沈度昨天约闻琛见了一面。 叶南期所在的这个影视公司在a市还算大,公司里虽然没有顶级流量的天王, 但当红花旦小生不少,叶南期自从得罪了高层后公司的态度冷淡不少, 而合约将近。 沈度暗搓搓地准备下手,把叶南期捞到自己即将收购的影视公司, 顺便把闻琛挖过来。他提出的薪金是原公司的两倍不止, 闻琛当然心动,准备和沈度一起努力, 说动叶南期。 在此之前, 就不要接什么乱七八糟的通告了。 叶南期自然不笨, 猜出闻琛在隐瞒什么,顺口调侃了几句, 就听到闻琛道:“南期, 你的合约快到期了, 有想下家的事吗?” 叶南期愣了下,完全忘记这事了。 闻琛含蓄地继续说道:“最近博盛一直在向我打听你的合约问题,提出的条件不错,对方表示如果你愿意签博盛,经纪人还是我。” 闻琛虽然是老妈子脾气,但是性情宽厚,和那些快要成精的经纪人相比,并不算多好,但合作几年,两人都很合拍,感情也不错,硬要说的话,闻琛算是叶南期的朋友。 如果有条件更好的公司,还能带闻琛一起过去,叶南期当然乐意,干脆就出门和闻琛见了一面,拿起对方起草的合同看了看。条件还算优厚,但没有太过,看得出颇有诚心,但也不是非他不可。 再搜了一下这个公司,叶南期仔细看完,确认这是家“身世清白”的影视公司,爽快点头。 闻琛没料到这么容易就成了,笑呵呵地出去打了个电话报告未来老板,拍了拍叶南期的肩膀,目光仿佛在说“嫁得好”,又含蓄地收了回去。 叶南期搞不清他是什么毛病,算了算时间,离他约满还有半个月,刚好过了沈妈妈的生日就到。 离开沈家的庇护,肯定会更艰难。 和闻琛告别后,叶南期一件件思考着后续的事,走到车门边,眼角余光里闪光灯一闪。 他的心情忽然就好了不少。 又是那个小狗仔! 已经四月底,a市渐渐热起来,小狗仔和冬天时只穿两件薄薄的衣服瑟瑟发抖完全相反,反而穿着厚厚的卫衣,热得大汗淋漓。 叶南期按着他去买冰淇淋,他身高腿长的,就算罩着个麻袋都比常人有气质,一进奶茶店,就引来不少目光。比起他,小狗仔显然更怕叶南期暴露身份,紧张得全身僵直,警惕地到处扫视,做好了叶南期被认出来就立马拉着他狂奔逃命的准备。 叶南期瞥了眼视死如归的小狗仔:“喜欢什么口味的?” 小狗仔下意识回:“草莓。” 口味跟个小姑娘似的…… 叶南期想着,给他买了支草莓味冰淇淋,注意到窗外有狗仔,思考了一下,还是没提醒面前这位非常没有职业修养的小狗仔。 小狗仔舔了舔冰淇淋,小小声道:“谢谢。” 叶南期头一次发现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的类型,可怜地摸摸他的头。 小狗仔长得清秀幼嫩,像个高中生,旁边有几个小女生在买奶茶,看他吃相可爱,笑嘻嘻地道:“好可爱,帅哥,这是你弟弟吗?” 叶南期含笑道:“比较像我儿子。” 小狗仔瞪他一眼。 小女生都被萌化了:“真的好可爱!” “小哥哥,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还戴着口罩?” 叶南期面对女孩子时一向耐心,压低了声音,和和气气地解释:“脸上长了痘,怕吓到人。” “骗人的吧。”后面一个小姑娘嘀嘀咕咕,“气质好像明星……看着感觉好眼熟。” 小狗仔耳尖,听到这话,紧张得大气不敢喘,赶紧拉着叶南期出了奶茶店,把他往车上推,边吃着冰淇淋边道:“你还有没有点明星的自觉了!” 叶南期洗耳恭听。 “大大咧咧地在街上到处逛,万一被狗仔拍到怎么办?” 叶南期平生第一次被一个狗仔教训这种事,觉得这种经历恐怕绝无仅有,坐姿更端正了。 小狗仔批评了他几句,把甜筒吃完了,舔了舔唇角:“看在你请我吃冰淇淋的份上,算我欠你个人情。” 叶南期诚心实意地道:“我第一次看到不到十块钱的人情……” 小狗仔怒气冲冲:“十块钱就不是钱了?不是,十块钱的人情就不是人情了?赶紧回家去,瞎晃悠啥?” “……”叶南期忍着笑,没提醒小狗仔他的身份,肃然点头。 每次抓到这个缺根筋的小狗仔,叶南期心情都会好上不少,回家时还轻哼着小调,看到沈度在家,难得露出个不算假意的笑。 沈度的脸色却不太好,冲他招招手,叶南期奇怪地凑过去,沈度把手机往他面前一放。 赫然是新鲜出炉的八卦,八卦主角正是叶南期,地点就在不到一个小时前的那家奶茶店,绯闻的另一主角是满脸青涩的小狗仔。 叶南期头一次跟着狗仔一起上头条,还没看内容就失笑出声,暗想这是哪家狗仔行动力这么快,低头一看,笑意更盛了。 好巧不巧,正是小狗仔他老爹家的。 沈度被刚出炉的绯闻气得不轻,满腔都是酸涩的醋意,看叶南期还没心没肺地笑,很想不管不顾教训他一顿。 “你怎么和旗风的小少爷混到一块去了。”沈度没忍住,抬手捏了下叶南期的脸,把他的笑容给扯没了。 力道不大,就是动作暧昧了点,叶南期毫不客气地拍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的。我和谁混到一块你管我?” 沈度看了眼照片里叶南期给小狗仔递冰淇淋的动作,有点低落:“你都没给我买过。” 叶南期没听清:“什么?” 沈度闭嘴不说话,幽幽地看了会儿叶南期,抬手敲了下他的脑袋,警告自己不要急。 温水煮青蛙,慢慢来,迟早把这只青蛙连皮带骨拆吞入腹。 这个八卦出来还没热乎半个小时,就被撤了。 叶南期猜想了一下小狗仔跳脚的样子,有点可惜一直没要小狗仔的电话,否则慰问一下,逗逗这小孩儿,心情会更好。 恶趣味是不需要掩饰的,叶南期一肚子坏水,蔫儿坏,除了对沈度使使,也就能逗那个小狗仔了。 沈度只能不动声色地供着这祖宗。 没安生几天,薛向榆又打来电话,告诉他下个月薛家有个宴会。 “老爷子死了老婆多年,脚都踏进棺材半步了,不知道打哪儿听来个邪说,续弦好续命,祸害人家清白姑娘。”薛向榆声音带着笑意,说话却不怎么好听,“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他还非要宴请四海。那姑娘也就和我一样大,也真下得去手。” 叶南期无言片刻,不想评价这种事,摇摇头道:“你能给我弄来请柬?” “能啊,不过你最好要有个伴,我到时候顾不上你,怕你顺手就被人牵走了。”薛向榆声音一低,暧昧不明地道,“我看沈家那位就不错。” 叶南期没吱声,挂了电话,想来想去,能信任的人不多,他把沈度给忽略了,目光都转向赵生时,沈度敲了敲门,进来了。 叶南期掀起眼皮子:“没打算征询我的意见的话,就别敲门了。” 沈度矜持道:“基本礼仪。” 说着他坐到叶南期身边,思考了一下,道:“你一直在和薛向榆联系着吧。” 叶南期眉毛一扬:“你监听我的电话?” “张酩看到你们见面过。”沈度避重就轻,摸摸他的头,算是顺毛,“薛家老了,但凡老了的大家族都会很乱——知道薛向榆的身份吗?” 叶南期当然知道,薛向榆是个被薛家光明正大抱回去养的私生子。 然而沈度出口的话却让他吃了一惊:“薛向榆是薛老爷子和他大儿媳的儿子。” 叶南期:“……” “薛老爷子的大儿子一直体弱多病,不过苟延残喘多年,不出意外大概别人都死了他还没病死,可惜在薛向榆出生那年暴毙。我猜可能是发现老婆和爹有奸情,孩子是他爹的,气死的。”沈度递了杯水给叶南期压压惊,“薛家应该有不少人都清楚薛向榆的身份,他这个身份尴尬又复杂,干脆对外说是私生子,抱回来养了。” 叶南期喝了口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在沈度也不是说这事来给他要观点的,他点了点叶南期的额头:“薛向榆小时候经常被歧视欺负,知道自己的身份,观察一下就能发现,他对薛家抱有很强的报复心和敌意。你姐姐的事情,与其说他在帮你,不如说他想利用你报复薛家。” 叶南期微笑道:“我利用他,他利用我,互惠互利,没什么不对。” “是这样。”沈度顿了顿,深深地看着叶南期,“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也利用利用我?” 第39章 “……” 叶南期脑中反复回响着沈度这句话, 瞬间有点懵了,甚至怀疑自己听到的可能不是中文,机械地一个字一个字分析过去。 这句话带来的信息量实在难以承受。 他目光古怪地盯了会儿沈度, 含蓄地问:“沈度,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病?” 沈度直觉他说不出什么好话, 先做好了心理准备, 才问:“什么病?” “……圣父病。”叶南期微笑着道。 不是圣父, 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对他好,还说出这么有牺牲精神的话。 果然不是什么好话。 沈度郁闷了一下, 伸手揉乱叶南期的头发,目光不躲不闪, 直直和他对视着,浅浅地勾了勾唇角:“开玩笑的。” 叶南期还真没见过谁用这么认真的表情开玩笑, 没来由一阵心慌,在退缩与追问中徘徊一阵, 别开目光:“我要睡了。” 还是选择了退缩。 “等下。”沈度不等他把自己赶出去, 道,“还有一件事——过不久薛家有个晚会,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叶南期怔了怔, 立刻拒绝:“我有约了。” 沈度皱眉:“谁?” 叶南期毫不犹豫:“赵生。” 沈度:“……” 好你个赵生。 看沈度离开, 叶南期立刻打电话给赵生。 赵生还不知道自己被从天而降一口大锅砸中了,心中一动, 立刻满口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 想告诉沈度这事,到时候他假装有事到不了,让沈度来救场,岂不是美滋滋。 刚挂了叶南期的电话,沈度的就来了。赵生接了电话,春风得意:“兄弟,这次我帮你大忙了。” 沈度按耐着把他按在地上摩擦的冲动,听他在电话那头吹了一波自己,然后把打算说了出来。 沈度火气顿消,敲了敲自己的头。他现在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十几年学到的冷静自持都没了,碰到叶南期的事就容易上火。 叶南期是怎么看他的? 努力把形象扭转一下,说不定能把这只青蛙煮得快点? 在沈度认真思考怎么攻略叶南期的时候,叶南期已经把离婚协议书准备好,大笔一挥,签上字了。 结婚以后沈妈妈送给他的房产会归还,二老给的现金都在抽屉里,他空身过来,也没准备带走什么,趁着现在有空,顺便收拾了一下房间。 他的东西也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能装完。 叶南期原定的打算是,过了沈妈妈的生日,就把离婚协议书给沈度看,如果他没意见,签了就可以去领离婚证了。长辈这里可以多瞒几天再说,他会把错揽到自己身上,不让沈度被误会。 计划很完美,沈度应该会直接答应。 叶南期如是美好地想。 两人各干各的,到了沈妈妈生日那天,才一起提着礼物回沈家。沈妈妈嘴上嫌弃过生日,说“又老了一岁”,却对沈度和叶南期的礼物十分喜爱,笑容停不下来,拉着叶南期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开开心心地去找沈爸爸。 沈度眸色温暖,低声道:“我妈很喜欢你。” 叶南期想到自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心里有点沉重。 夫夫俩许久没回来了,今天又是沈妈妈的生日,沈度和沈爸爸父子俩上阵,钻到厨房里煮饭炒菜。 等饭菜上桌后,沈家父子俩俨然有了对峙之态,开饭后,叶南期才夹了颗四喜丸子吃了一口,父子俩就目光灼灼地看过来。沈度问:“猜猜这是谁做的?” 叶南期被他们盯得头皮发麻,好在他被沈度好生养着,吃一口就能尝出是不是沈度的手艺,摇了摇头,眸色狡黠:“比你做的好吃。” 沈爸爸那点小紧张立刻化为笑意,颇为得意地和儿子对视了一眼。 沈度无奈耸肩。 吃完饭,沈爸爸抬出自制的小蛋糕,一人分了一块,剩下的都给沈妈妈。夫妻俩挽着手,便去庭院里单独相处了。 沈度不太喜欢甜食,吃了两口蛋糕,转头看叶南期已经吃完了,伸出红红的舌尖舔了舔唇角的奶油,手指上也沾了点,又低头舔了下指头,随即发现不对,眯着眼斜睨沈度。 有些人就算不刻意,随意一个动作也是风情万种的。 沈度忽然口干舌燥,态度自然地把蛋糕递给叶南期:“我不喜欢甜食,扔了可惜。你要吗?” 叶南期迟疑了一下,也没嫌弃被沈度咬过,接过来慢悠悠地吃了。 沈度想到这大概算是“间接接吻”,心底更痒了,很想抱着叶南期亲亲他。 两人安静地坐了会儿,叶南期的手机响起来,他摸出手机看了看来电人,瞥了眼沈度,稳稳当当地坐着,没起身:“李队?” 李恒然的声音低沉:“钱潜出事了。” 就在不久前,钱潜忽然中毒昏倒,送去医院急救了。 轮流值班的是李恒然的几个直属手下,有过命交情的那种。 按理说有他们一直盯着,不会出这种事。 叶南期的脸色凝重起来:“怎么回事?” “下午钱潜的大哥来探过钱潜,除此之外别无异样……或者说有异样,但是被人隐瞒下来了。” 叶南期立刻明白李恒然语气沉重的原因了。 他怀疑自己的几个手下里有内奸。 叶南期朋友不多,更别说过命交情的,不能理解李恒然的感觉,但知道他肯定不好受。 沉默一下,叶南期问道:“钱潜怎么样了?” “救过来了,陷入昏迷。” 和之前绑架姜沅予的那几个小混混一样。 李恒然叹了口气:“不过也有好消息,前不久你去参加那个聚会,名单上的人我挨个查了,发现大概从七八年前开始,这几家原本没有什么牵涉的公司合作越来越频繁,具体从哪一单生意开始的不好说,但就从他们交流频繁开始,此前那份失踪明星名单上的人才开始逐个消失。” 从这个方向查过去,应该会有所突破。 叶南期道:“薛家应该是最开始的牵头羊。” 不过薛家渐渐势弱,现在那个组织里领头的还是不是薛家,就不一定了。 打完电话,叶南期才放松不久的脸色又显得心事沉沉,沈度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总会有办法的。” 叶南期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没多久,去后院逛的沈父沈母回来了,沈爸爸拿着一坛酒,沈妈妈指了指那个圆圆的小坛子,笑道:“前年你爸在我生日时酿的酒,刚刚忽然想起来,挖出来一看,已经可以喝了。今天高兴,大家一起喝一杯,尝尝味道。” 叶南期已经恢复了平素的温和笑脸,起身开了封,看沈度拿来几个精致漂亮的小酒杯,挨个倒上酒。 他心事重,喝了两杯就有点晕,说不上醉,但想闭上眼,什么都不想,休息会儿。 沈度注意到他的状态,放下酒杯,扶着他先回了房,把人半扶半抱地放到床上。 叶南期闭着眼,昏昏沉沉地就要睡去,额上忽然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蹭过。 他的身体顿时微僵,还没想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下一刻,那两片温暖的唇便落在了他的唇上。 叶南期的那点酒意和昏沉顿时吓没了,心提到了嗓子眼,模模糊糊地想:不小心碰到的? 这点想法在沈度撬开他的唇齿,将舌伸进来时宣告破产。 叶南期陡然睁开眼,一把推开沈度,从床上坐起来,脸色桃红,声音都惊到颤抖:“你……你在干什么?” 沈度偷香窃玉被当场揭破,好在脸皮够厚,立刻就稳住了,表情淡定,回答得相当磊落光棍:“亲你啊。” 叶南期张了张嘴,润泽的红唇看起来相当有诱惑力,只是他并没有这个自知,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你醉糊涂了吗?我不是姜沅予。” 沈度盯着叶南期,目光深沉难明。叶南期身为“被害人”,居然不敢直视他,垂下头,听到沈度叹了口气。 沈度自然后悔一时冲动,可惜他不是圣人,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毫无防备地躺在床上,嘴唇微张,脸色红红的,可爱到了心头,没忍住就亲了下去。 曲线救国、循序渐进的方案彻底失败,沈度干脆破罐子破摔:“我没喝醉。我知道你是谁。”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想,给叶南期表白要浪漫一点,便准备了许许多多肉麻的情话,古今中外一应俱全。然而在事情突然失控的状况下,他也把那些繁杂的情话忘记了个干净,最后盘旋在心底的,只有“我喜欢你”四字。 他喜欢叶南期……就算说出来叶南期退缩,不相信,离他远远的,他还是喜欢,并且会去追求,直到这个人愿意直视他的感情……成为他的人。 叶南期心底忽然有点慌,仿佛预感到了什么,立刻打断了沈度即将出口的话:“有件事想和你说。” 沈度把话咽回去,温和地看着叶南期,用足了他不曾对家人以外的其他人有过的耐心。 叶南期说话时表情很镇定,微笑着和沈度对视上了:“我们离婚吧。” 屋里的气氛凝滞了。 叶南期没在意沈度的表情,说得又轻又快:“一开始就打算离婚的,拖了这么久,再拖下去也不好。离婚协议书已经准备好了,就放在我屋里,明天你回去看看,我已经签好了,你没有异议就签吧,过两天去把离婚证领了。” 看沈度依旧沉默,叶南期忽略心头缓缓涌上来的不忍和酸涩,笑容不变:“放心,伯母送的房子我会归还,其他的钱我也没动过,都在屋里。行李我已经让人送回我家了。对了,不用担心伯母这边,我会解释,可以先瞒他们几天再……” “什么时候做的打算?” 沈度脸上的笑已经消失了,俊美的面容上没有表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叶南期,神情冷得吓人。 叶南期许久没有感受过沈度这种气势上的压迫了,有些不舒服,想站起来,又觉得不适合,便继续坐在床上,道:“有段日子了。” 很好。 沈度脸色漠然,他在这儿想着怎么表白怎么对叶南期好,叶南期却在计划着离婚。 他忽然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叶南期的脸,咬牙切齿道:“叶南期,你什么时候才把你这个臭毛病改了!碰上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上,不和别人讨论讨论就轻易下结论,离婚?你问过我吗?” 叶南期静静地看着他:“你不是很高兴可以离婚吗?” “高兴?”沈度心里品了品这个词,笑得让人后背发毛,“是,我快高兴死了。” 叶南期察觉到有点不对,刚想转移阵地,就被沈度一把按到床上,抬头看着沈度,脑子开始发懵——怎么这个发展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沈度不是应该高兴终于能摆脱他了,迫不及待地把离婚协议签了吗?然后他们一拍两散,分道扬镳,各回各家,很好的结局。 怎么现在看表情……沈度恨不得把他吃了。 他脑袋里乱糟糟的,以至于忘记了反抗,沈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匹被激怒的狼,磨牙霍霍看着自己的猎物。 “离婚?门都没有!” 叶南期这才惊醒,后知后觉地想挣脱,反而被手疾眼快的沈度按住,整个身子几乎全部压到他身上,牢牢地钳制着他,低沉的声音里满是怒意。 “死都别想离。” 叶南期目瞪口呆。 沈度实在气得慌,不再客气,低头咬上那张可恨的薄唇,委屈得不行。 反正都暴露了,趁机亲够本再教训人更好。 第40章 叶南期惊得魂飞天外。 突如其来的亲吻让他彻彻底底地懵了, 有什么他一直在刻意躲避的东西,被沈度捧着递到了他面前,一丝退让的余地都没有。 可是他不能坚定地抗拒。 他心底犹豫又期待, 却因为曾经的经历和性格感到焦虑不安。他把自己困在一个壳中,不敢探出头, 除非有人把这个壳砸碎了, 让不见天光的他看到光, 把他拉出来。 叶南期一时有点恍惚。 这个人会是沈度吗? 好不容易找回意识,叶南期唔唔抗议了一下, 沈度好心地让开了点,他一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 沈度趁机吻来。 话没说出,反而被侵入得更深, 强势地亲吻让叶南期的呼吸都开始不畅了,心跳嘭嘭嘭的, 仿佛响在耳边。 叶南期推不开沈度, 又交流失败,只能期待他亲够了放开, 哪知道身上的人没完没了, 又亲又咬, 像是要把他吃下去才肯罢休,手也开始不规矩了。 叶南期恼了, 蛮力比不过沈度, 干脆就智取。他微微张开嘴, 试探着回应了一下,沈度有些激动,手脚钳制着他的力度弱了不少。叶南期趁机一把撂翻他,坐起来,熟练地一脚把人踹到了床下。 沈度习以为常,也不意外,从地上站起来,狼似的盯着叶南期被亲得红红的嘴唇,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 这动作看着就让人脸红心跳,叶南期的脸还泛着红,嘴张张合合的,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半天,他才一竖眉毛,咬牙道:“你……” 说话时唇舌都还在发麻,被吮吻的感觉还残留着,叶南期话都说不完整,背脊阵阵地发麻。 沈度俯身看着叶南期,目光灼热且专注:“嗯?我什么?混蛋?流氓?要我负责?放心,我会负责一辈子的。”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叶南期闭了闭眼,给沈度找了个理由:“……你是不是被我踢坏脑子了?” “都这样了,你还想躲。”沈度脸色黯然了一瞬,道,“你不是已经知道我的答案了吗。” 叶南期脑子有点乱,沈度的态度确实很明显…… 但是他和姜沅予又是怎么回事? 他喜欢的人不是姜沅予吗? 他还在茫然,沈度忽地捏住他的下颔,不允许他移开目光,动作强势,声音却放得柔和:“其实我准备了很久,想在比较浪漫的时候说这句话的,说不定你心一软,我就得逞了。”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温柔,叶南期觉得刺眼,移不开视线,甚至想闭上眼。他知道沈度想说什么,心里还有几分荒谬与不真实,沈度已经在他额上落了一吻,轻柔却坚定地道:“我喜欢你。”“假装听不清没关系,躲我也无所谓,我可以说很多遍。” “我喜欢你,叶南期。” “很喜欢你。” 合约到期那天,叶南期去公司谈解约,公司委婉地挽留了一下,见留不住,也没再多说。 闻琛的辞职信也递上去了,两人一起离开公司,踏出大门时,闻琛回头看了眼这座大楼,叹了口气:“都五年了。” 叶南期本来在愣神,听到他开口,笑了一下:“是啊,都五年了。” 闻琛带着怀念道:“刚认识时你还没我高呢……” 叶南期实诚地道:“那是因为你胖了吧。” 闻琛怒道:“你说话和你老公越来越像了。” 猝不及防提起沈度,叶南期沉默下来,上车看到代替司机的张酩,面无表情地转过头:“闻哥?” 闻琛笑眯眯地:“张酩说你脾气好,想跟着你,我一寻思,这么老实靠谱的助理也不多见了。怎么样,开不开心?虽然换了个陌生的环境,但是身边还是熟悉的我们。” 张酩转过头,露出个憨厚的笑容。 看着老实极了,谁能想到前不久他还一个人破开了钱潜那个小公寓的门。 叶南期到嘴的话咽了回去,他清楚张酩是谁的人,然而一想到沈度,就好像……唇齿间都还残留着他的气息,那天他说的每个字,都烙在心底。 过了好几天了,叶南期一直在回避,不去回忆,然而总是不经意想起,满心的滚烫,又慌又乱。 他没有接受沈度的告白,沈度也没有答应离婚。 离开沈家,叶南期就回了自己以前买的房子,钟点工已经打扫整理过了,可以直接住下。昨天他收到一份快递,是那份离婚协议,沈度签了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想得美”。 叶南期面无表情地把离婚协议撕碎,回头就把沈度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了。他想冷静冷静,离沈度远点,好好思考沈度是怎么瞎了眼看上他的。 命运所致,叶南期一度觉得自己最终的下场不会有多好,同归于尽是很蠢,但也在他的计划中。他没想过太多情情爱爱,追求姜沅予时也并非托出真心,大概姜沅予也察觉出来了,拒绝他时非常坚定,很肯定地道:“师兄,你不是喜欢我。” 沈度这一通表白,像横冲直撞而来的一辆车,打乱了他原定的线路。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沈度在他昏暗的人生里,就像个意外。 今天是周日,叶南期和闻琛商量好明天再去新公司,张酩先送闻琛回了家,随即自然地开向沈度家。 叶南期一阵头大,连忙道:“不是这边。” 张酩还不知道沈度表白失败,两人现在是分居状态,茫然地回过头。正巧李恒然打来电话,带来个好消息。 叶湄生前重度抑郁,偷偷吃过很多药,也独自去见过心理医生。 这件事她只在日记里很简单地提了一句,原话是“陈医生说我这样下去会疯了”。 姓陈的医生数不胜数,就算是李恒然也头疼,锁定了时间段,查了d市大大小小医院里姓陈的心理医生,没查出个所以然。 何况私人心理咨询所也不少,以叶湄当时的处境,去找私人心理医生的可能性明显更高。 原本一筹莫展,知道线索也没用,谁知居然查到了。 叶南期飞快地结束通话,心里有些激动,让张酩掉头去和李恒然约定见面的茶馆。 到了地方,叶南期想到张酩大概会在这儿一直守着,心里不太舒服,回头道:“你先回去吧,不用一直跟着我。我来见李恒然,不会有危险。” 张酩见他说开了,摇摇头:“抱歉,沈少让我保护您,尤其是您去见别人时。” 叶南期噎了噎,赌气似的嘟囔:“那我去约会你也跟来?” 张酩思考了一下:“这个……我会通知沈少。” 看他是不会走了,叶南期只好道:“那就别在这儿等我了,上去喝杯茶吧。” 李恒然还在警局里忙着,待会儿才能过来,叶南期点了壶乌龙茶,捻起送的茶点尝了尝,心里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没有沈度做的好吃。 他的嘴角抽搐了下,觉得自己可能中毒了,原本嘴挑得不行,觉得不好吃就不吃,这下起了气性,逼着自己连吃了好几块,总算压下了那个念头。 张酩坐在叶南期对面,即使是坐着,坐姿也极为端庄,后背挺得笔直,叶南期硬塞完茶点,有点噎到,小小地打了个嗝,目光落到张酩身上,没忍住好奇心,问道:“张酩,你真的当过兵吗?” 张酩冲他笑了一下:“以前在特种兵部队。” 叶南期呆了一下,没想到沈度安排人在他身边就罢了,居然还安排了个特种兵。 张酩看他滞住,解释道:“沈少只让我保护你,没有其他奇怪的要求,你放心。” 奇怪的要求?能是什么? 叶南期想起沈度对他表白,大概就是喜欢他,喜欢一个人想做什么奇怪的事……奇怪的要求,好像不难猜到。 他的耳尖突然就红了,心里骂了沈度两句,连忙喝茶掩饰。 李恒然没让叶南期等太久,他进来了,张酩就退出包厢,守在门外。 “那个心理医生叫陈玟。”李恒然没有多废话,摸出一份资料,夹带着名片推给叶南期,“能查到他,还得多谢沈总。你们夫妻俩搞什么,怎么沈度查到的资料,要给我再转交你。” 叶南期尴尬地笑了笑:“没什么。” 李恒然难得多说了几句:“我知道你的情况,不过沈度看起来是真心对你好的,有个人陪着也不错。” 叶南期不吭声,低头看这个心理医生的资料。 正巧,因为工作调动,这位陈医生已经搬到了a市,这几年自己开着一家私人心理咨询所。只是最近他老家有老人去世,暂时离开了a市。 陈玟的老家在祖国南方的一个小山村里,茫茫大山中,查不出详尽地址,心急也没用。 只能等他回来了再说。 叶南期收了名片,和李恒然讨论片刻,说到了钱潜的问题。 “抱歉,最近四汐区闹连环命案,一直在忙,通宵好几天,昨晚才抓到人。”李恒然捏了捏额角,满脸疲倦,“上次钱潜的事没说清楚。我队里的人你去警局时应该都见过了,当天轮流值守的有三个,都是追剿毒贩时替我挡过子弹的交情……我不想怀疑他们任何一个人,可惜事实不允许。” 他说着,摸出手机,点出一张拍下的合照,依次指出那三个人:“我之前很信任他们,透露了点我们在查这案子的消息……如果以后他们某个人单独接近你,说了什么,不要信,打电话给我或沈总,不要一个人出头。我们不知道那些人都在哪儿安插了眼线,能保护自己的,唯有不信任。” 顿了顿,他道:“就算是我,也不要太过信任。我不知道会不会被他们的人带偏误判什么,局里应该还有他们的人。” 叶南期记住那三个人的脸,点点头,低声道:“辛苦你了。” 李恒然摇了摇头:“我一直很内疚……当年,没有拉你姐姐一把。” 这件事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过了多年,这根刺没被拔出来,在心头埋得更深,想要根除,就得把刺拔出来。 交谈结束,叶南期想着其他问题上了车,在一个红灯前回过神,看了下路线,幽幽道:“张酩,我家不在这边。” 想偷偷把人带回去的张酩被发现,露出个憨厚的笑,乖乖换了方向,往叶南期家开去。 没了沈度细心妥帖的照顾,叶南期又不想制造黑暗料理虐待自己,这几天买了一堆速冻饺子和泡面,晚上煮了泡面,凑合着填肚子,挑剔的舌尖尝不到之前美味的饭菜了,泡面都没滋没味的。 叶南期总算明白什么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了。 他郁闷了一晚上,梦到他回到沈度家,沈度煮了一桌子他喜欢的菜,他正要下筷,沈度制止了他,托着下颔,笑吟吟地道:“想吃我的菜,得先要了我的人才行。” 叶南期半夜直接惊醒,初夏的夜已经开始闷热,他却依旧手脚冰凉,翻来覆去的,再也没睡着。 隔天去新公司时,闻琛穿了身正装,臭美地喷了点香水,想风风光光的,给叶南期添面子。 相比精神饱满的闻琛,叶南期就有点蔫了。 他心不在焉的,没想怎么在新公司出头,到了公司,只低头跟着闻琛走,睡眠不足导致精神恍惚。 他们俩要先去见见博盛的老总。 叶南期之前查过,博盛的老总是个大腹便便的地中海,虽然看着有点一言难尽的猥琐,但风评很正直,应该不会出现潜规则一类的事。 秘书等了两人有一会儿了,带他们进办公室,叶南期漫不经心地抬起头,习惯性地扬起温柔的笑容:“周总……” 话没说完,剩下的一半卡死在了喉咙里。 沈度坐在老板椅上,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得意笑容,纠正道:“是‘沈总’。” 叶南期面无表情,发现闻琛已经悄悄退出去了,还很贴心地关上了门,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俩。 很好,不需要逼问,闻琛这个从犯就自己招了。 沈度观察着他的表情,嘴角噙着笑,添了一句:“不过叫‘沈总’太生疏,你要是愿意叫老公的话,我会很高兴。” 第41章 叶南期震惊了。 好像说开之后……沈度就格外地没脸没皮了。 还老公呢? 叶南期琢磨了一下把人扔下楼的可能性, 微笑着开口:“沈总,您怎么在这儿?周总呢?” 沈度被噎到了。 叶南期不用做什么,这副岁月静好温文尔雅的客气模样, 就够他难受了。 他顿了顿,不故意摆架子了, 知道叶南期今天会来, 特地让人准备了一桌的水果和点心。见叶南期脸色稍霁, 沈度才解释道:“巧合,不久前收购了这个公司, 今天才知道你签了合同。” 叶南期吃了几块糯米凉糕,眯着眼享受香香糯糯的味道, 听到解释,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继续认认真真地吃东西。 他尝得出这是沈度的手艺。 很好,果然那个梦是假的, 吃沈度做的东西不需要……那样。 自从被表白后, 叶南期还是第一次和沈度见面。见不到人时胡思乱想心慌意乱,见到了反而镇定自若, 假装无事发生。 沈度几次想说话, 看叶南期垂着眼睫, 吧唧吧唧吃点心,嘴微微鼓起来, 瞧着又软又可爱, 想伸手戳一下他的脸颊。 他也不心急了, 猜出搬出去后叶南期就没吃过几顿好饭,心疼之余又有点气。 自己照顾不了自己,还总是瞎折腾,一腔孤勇,就是不看身边的人。 是不觉得真的会有人把他捧在心尖尖上,伤到点都会疼痛难忍吗。 叶南期昨晚没吃下泡面,今早又没吃早饭,饿得不行,默默填饱肚子,吃得急有点噎到,眉头一皱,沈度就默契地递过来了一杯温开水。 填饱肚子就该算账了。 叶南期抬起头,面无表情道:“不知道我签了博盛?你和闻琛当我傻的?”他的嘴角还有自个儿没发觉的点心残屑,表情却又严肃,沈度忍着笑,真诚地摇摇头:“只是怕你生气。” “所以你承认你和闻琛合伙耍我?”叶南期皱皱眉,“我现在可以后悔解约吗。” 沈度摸出手帕,按着叶南期给他擦了擦嘴角,语气淡定:“可以啊,违约金两千万。” 叶南期被这个数字惊到忘记推开他:“……” 资本家丑恶的嘴脸暴露了。 沈资本家细细地给他擦了嘴角,故意使了点力,看他的唇角变红,想到前几天不管不顾时尝到的滋味,又有点蠢蠢欲动了。 反正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寡欲圣人,既然都说开了,干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趁叶南期不注意,飞快凑过去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叶南期吓得跳起来,又被沈度按回来坐下,微笑道:“当然,还有另一个选择。当总裁夫人怎么样?工资卡归你管,每个月给我一点零花钱买菜,唔,再多给点,还得每天买一束花给你。保证绝对不偷偷存小金库。” 叶南期气闷地踢他一脚:“不怎么样。我们已经离婚了,不要动手动脚的。” “只是你认为离婚了,我可没同意。”沈度安然地坐着任由他踢,反正叶南期也没用力,他就自动解读为舍不得用力,况且偷了一吻后心情不错。 “法律上我们依旧是一对儿。你刚才说离婚了不能动手动脚,但是咱们可没离婚,我可以动手动脚吗?” 叶南期活了这么久,头一次看到有人这么彬彬有礼、条理清晰、一本正经地耍流氓。 沈度被他谴责的目光盯得有点挂不住,觉得不能把人逼急了,轻咳一声,不逗他了:“好了,说正事。” 叶南期警惕地看着他:“我们俩好像也没什么正事可以说。” “那个姓陈的心理医生其他的消息。”沈度笑得像只大尾巴狼,“你不想知道?” 叶南期沉默了一下。 他想离婚的原因之一就是不想拉沈度下水,可是这人在知道他面对的是什么之后,在被他三番五次拒绝之后,居然还这么不怕死地往前凑。 他心里难受,堵得慌,垂下眼淡淡道:“我不需要你做这些,我只要你保证以后不管这事儿,不再牵涉半分。” 沈度倒是一怔。 他知道叶南期在怕什么。 叶南期那么害怕这件事牵扯到他,说明他在他心里是有份量的。 但是这个份量还不够……到现在,叶南期都不肯敞开心扉,不愿接受他,承认他,不想他掺合进去。 他又是心疼,又是被戳心窝子似的难受,叹了口气,走到叶南期身前,在后者愕然的眼神,张开手囫囵一把把他抱到怀里,还趁机凑到他颈边嗅了嗅,笑着低低说了句“好香”,趁他反应过来揍人前迅速放开。 “好了,报酬拿到了。你就当我们在做交易,我给你你想要的消息,像你和薛向榆那样,互相利用。” 叶南期的恼怒被他这番话压下去,摇摇头:“我没有可以和你交换的东西。你少掺合这种事。” “有啊。”沈度打了个响指,煞有其事,“你就是我想要的,不过你不给,那就退而求其次。这样吧,视消息的轻重缓急来分,不急的就让我抱一抱,吸两口,急的就亲一下,如果是特别急的……” 他没说下去,扫了眼叶南期,脸色奇异地微微发红。 夏天来临,叶南期穿得不多,薄薄的衬衫勾勒着身形,沈度这几天把叶南期演过的所有电视电影都看了个遍,还觉得不够,把广告、各种见面会上的剪辑也扫了一遍。 有部电视里,叶南期演和朋友去沙滩的戏,只穿着条泳裤,皮肤白生生的,像块无暇的玉。 他曾经抚摸、也亲吻过。 叶南期被他侃侃而谈的样子唬了一下,听到他卡壳,稍微一想就猜出他想说什么,耳尖发烫,笑得很假:“我还不知道我这么值钱。” 沈度目光柔和,淡定地接了招:“你在我眼里是无价的。” 沈度豁出了脸皮,明撩暗撩的,叶南期受不了这气氛了,站起来就想离开,才走了两步,听到沈度道:“陈玟和许昼小时候是同学。” 叶南期的脚步一滞。 沈度知道他最在意什么,声音柔和下来:“别总是这么抗拒我,我现在想退出也退出不了了,何况你在风暴中心,我怎么能坐视不管。再说了,你不听,回头我去告诉李队。” 叶南期摇摇头道:“你会后悔的……” “除了以前误会你的事,我长这么大还没后悔过什么。”沈度微微一笑,“顺便提一下,办公室门锁了,你出不去。听我说完才能出去。” 怎么就……会有这样的人。 叶南期又好气又好笑,坐回去道:“接着刚才的说吧。” “听令。”沈度装模作样敬了个礼,道,“查到陈玟,还是因为许昼。我怀疑他的车祸死亡是伪造的,但一时不敢确定,就去查他的社会关系,刚好有次不小心听到你和李队说到姓陈的心理医生……别瞪我,真的是不小心听到的。陈玟和许昼关系很不错,不过后来陈玟搬家,把随母亲的‘阮’姓改回陈姓,两人偶尔联系一下,很多年都没见过面。” “陈玟大学时攻读心理学,凑巧又和许昼在一个大学,两人关系又密切起来。毕业后许昼建了个私人心理咨询所,在d市小有名气。我猜想你姐姐找的心理医生,会不会是许昼介绍的,继续深入调查,确定当初那个心理医生就是他。” 沈度说完,冲叶南期眨了眨眼。他面相比较冷,皱起眉就显得凶巴巴的,很不招小孩子喜欢的样子,然而一笑起来,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像残夜未散的一束星光。 叶南期无意识地握了握手,一瞬间他竟然很想主动靠过去。 “怎么样?”沈度笑着道,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字:快夸我。 叶南期敷衍地夸了句“不错”,坐等后续。 两人大眼瞪小眼,得不到想象的奖励的沈度失落地叹了口气:“……那些人没有你姐姐的日记,所以不知道存在这么一个心理医生,否则许昼早就被他们揪出来了。” 叶南期双眼一亮:“许昼还活着?” “虽然有点对不起陈玟,不过我查了他的银行账户。”沈度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靠近叶南期,“发现从七年前开始,每隔几个月会有个人打一笔钱给他,还特地做成海外账户。而陈玟收到后,都会让人借着‘社区送温暖’,‘国家送福利’,‘慰问孤寡老人’……之类哄骗老人家的名头把钱送到位。” 之前李恒然说,许昼是个孝子,如果他还活着,不可能抛下年迈失明的母亲不管不顾。 那个海外账户很有可能就是许昼的。 许昼手里有证据……十有八九,是能确定叶湄的事是一桩案子,能够迫使警方正式立案的证据。 叶南期恨不得立刻就能见到陈玟,问出许昼在哪儿,略微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后,才说出话来:“谢谢。” “说‘谢谢’不如说喜欢我。说好了这是交易,刚才我已经收到报酬了。”沈度勾着唇,笑得贼,“如果有额外奖励的话,我会更高兴的。” 叶南期随口道:“请你吃饭。” 沈度道:“你亲手做的?” 这世上除了叶宛,还没第二个愿意捧叶南期场的人,他愣了一下:“你想吃我做的?” 沈度点点头,添了一句:“觉得你的报酬不够的话,做顿饭补上就行。” 叶南期怪异地看了他一会儿,想想能一波吓跑沈度也不错,欣然点头:“成。” 两人在办公室里少说待了两个小时,出来时闻琛已经和公司里几个人混熟了。 公司换了老总,听说还是个富二代,他们都不清楚是谁,a市混吃等死被家里的人扔去管公司的富二代多了去了,管不了自己更管不了人,他们都有些松懈,拉着闻琛躲在会议室里斗地主。 叶南期敲了敲门,探头看了一眼,听到沈度在他头顶道:“哟。擅离职守,上班时间聚众玩乐,几位今天手气怎么样?” 几人一抬头,看到新的总裁站在叶南期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登时一头冷汗,齐刷刷地站直了。 沈度挨个看过去,低下头,凑到叶南期耳边,说话的音量却不小:“唔,你说,该怎么罚他们?” 叶南期不想被其他人看出什么,往旁边挪了两步,目不斜视:“沈总说怎么罚就怎么罚,我们是员工,您是老板。闻琛是我的经纪人,您要扣工资的话就连着我的一起扣吧。” 沈度点点头,皱着眉训了他们一顿,等其他人畏畏缩缩地离开,就剩闻琛和叶南期了,才散了那副阎罗脸,笑道:“待会儿报上去,扣我的工资。” 叶南期:“不是扣我的吗?” “我的就是你的。”沈度表情淡定,“何况你没有工资。” 叶南期:“……” 闻琛觉察出两人的气氛不太对劲,乖乖认了错就想跑,又被叶南期逮回来。 沈度没那么多空,抽出时间来陪叶南期这么一会儿已是不易,临走前想再偷个吻,奈何闻琛在一边盯着,只好改成摸摸叶南期的头,顺了顺毛:“晚上我来接你?还是直接去你家?” 叶南期拍开他作乱的手:“来我家吧。” 闻琛蹲在一边吃瓜,总觉得这画面颇为诡异,像一条狼问兔子“今晚可以去吃你吗”,兔子还乖乖回答“可以的,已经洗干净了,你今晚来我家吃吧”。 等沈度走了,他才贼兮兮地问:“你和沈总发展到哪步了?刚刚在办公室里那么久干嘛呢?外面都传你来公司第一天就被老总潜规则了。” 叶南期道:“……” “真被潜规则了?”闻琛瞪大了眼,察觉叶南期笑容不善,连忙换话题,“怎么还你家我家的,你们分居了?” “你八卦的样子和赵生真的很像。”叶南期拒绝回答任何问题,“先给我说清楚,签博盛这事到底是不是你和沈度暗通款曲哄我的?” “祖宗,暗通款曲不是这么用的。”闻琛庆幸沈度不在这儿,否则非得气死不可,“怕你不乐意嘛,反正也没什么影响,大boss还是你老公,这回就没不长眼的想潜你了。” 叶南期也没认真生气,摇摇头,不想告诉闻琛那些阴暗复杂的事。 在公司里其实也没什么事做,叶南期先回了家,打电话告诉了李恒然陈玟和许昼的关系。 李恒然也很惊喜:“帮我谢谢你先生。” 叶南期耳垂红得发烫:“……不是我先生。不用谢他,而且他有报酬的。” 吃白食是不好的,为了表现自己是真的心怀感激,叶南期先去厨房热热身,在浪费了几个鸡蛋之后,终于成功找到做蛋包饭的秘诀。 晚上沈度来得准时,六点刚到就敲门了。 叶南期开门前有点纠结。 他明明想把沈度推远点,可是沈度的态度太自然了,自然得他都不由跟着放轻松起来,下午睡了一觉,清醒不少,觉得自己可能脑子有坑。 把人放进来,不就是活脱脱的引狼入室吗? 叶南期纠结着,把门打开,却没打开防盗链,探出头闷闷地道:“要不出去吃?” 激动了一天,一下班就跑来的沈度道:“……” 看他挑了挑眉,眸子眯起来,叶南期缩了缩脖子:“不知为什么,看到你就想到小兔子乖乖的故事。” 沈度哭笑不得:“难道我还得唱个童谣才能进来?” 叶南期唔了声:“你唱试试?” 他不过是随口一说,沈度还当真了,大男人低下头看着他,含着笑唱出第一句“小兔子乖乖”时,他差点喷了。 “……好了。” 叶南期赶紧阻止,放他进门。 沈度满意地摸摸他的头:“小兔子真乖。” “我比你大两岁,你这样叫着不觉得膈应得慌?”叶南期抱着手看他换鞋,道,“你应该叫我哥。” “行。”沈度从善如流,冲他一笑,“哥,我饿了。” 叶南期趁机冷笑:“这么大人了还撒娇。” 沈度:“……”等叶南期抬上自己奋斗的成果后,沈度才发现自己要经历的考验除了心理上的,还有生理上的。 “宝贝儿。”沈度逼着自己吃完那份蛋包饭,灌了两杯水,心疼地问,“你一个人是怎么过的?” 第42章 “……” 叶南期道:“还能怎么过, 反正饿不死。”说完看了看空空的盘子,眉头拧得死紧,“很难吃?” 沈度含蓄委婉地评价:“我个人感觉, 不太适合你的胃。” 叶南期:“……” 他倒不是故意的,只是尽全力倒腾出来, 没天赋就是没天赋, 努力了也还是一样的难吃。 能面不改色把他做的东西吃下去的, 继叶宛后,多了个喜闻乐见的沈度。 沈度道:“你的晚饭呢?” 叶南期怕他看到自己吃速冻食品和泡面又要唠叨, 敷衍道:“待会儿吃。好了,你也吃完了, 那我就不留客了。” 沈度丝毫没有“我是那个不被挽留的客人”的自觉,怀疑地看了两眼叶南期, 突然想起什么,站起来就去开冰箱的门。 叶南期都还来不及阻止, 两排速冻饺子整整齐齐地码在沈度面前, 看着还挺壮观喜人。 沈度的目光难以言喻,看了两眼, 回头皮笑肉不笑的, 道:“宝贝儿, 你最近搞饺子批发生意呢?” 叶南期理直气壮:“我乐意,我喜欢。”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你就这样折腾自己?”沈度气得够呛, 好不容易顿顿粗粮养胃, 把他的胃给养好点了, 回头他又这么闹腾。 他越想越气,很想把人抓过来按在身下教训一顿:“你就宁愿吃这些都不愿意回去让我照顾你?” 叶南期的笑意淡下来,冲他做出一个送客的手势:“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在重遇沈总前,从来都是我照顾人,我用不着谁来照顾。挺晚的了,不送。” 沈度和他对视了片刻。 他知道叶南期偏执又敏感,再说下去只会把人激怒了,张了张嘴,一条巧舌便蔫了,关上冰箱门,叹着气道:“我想照顾你。” 叶南期摇了摇头:“我还是觉得你喜欢我只是你的错觉。谢谢你,回去吧。” 叶南期是家中的老二,向来家里偏爱最小的,而他又是男孩子,叶爸爸喜欢女儿,从小教育他将来长大了,要保护好家里的女孩子们。 他不曾当过被人处处照顾、处处保护的那一方,对沈度的这种态度,既不适应,又措手不及。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才导致他提离婚歪了方向的? 沈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叶南期独自在餐桌前坐了会儿,望向窗外,心想,这下麻烦解决了。 结果隔天一早他就被门铃声吵醒,出去一看,门口放着个餐盒。 叶南期蹲下来,跟看几千年的古物似的,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辨认出这是什么,左右看了看没人,悄悄叼回屋里关上门,打开盖子时,里面的粥还冒着热气,还带着余温。 叶南期尝都不用尝,就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了,摸出手机想发信息给沈度,才记起他把沈度拉进黑名单很久了,连忙移出来,打了个电话过去。 “早。”沈度没有丝毫惊奇,声音带笑。 叶南期不可置信:“你到底在干什么?” “好好吃饭,我担心你。”沈度说完便挂了电话。 叶南期掰着指头数了一下。 按沈度那脾气,熬粥大概要一个小时。 从沈度家开车过来,不堵车也要将近两个小时。 现在是早上七点十分。 合着为了给他送个粥,沈度还不睡觉了? 他越想心里越复杂,说不出是什么个滋味,想要再打个电话过去制止沈度的这种行为,结果—— 风水轮流转,沈度把他拉黑了。 沈度不做半途而废有始无终的事,中午和晚上时,叶南期果然又收到了午饭和晚饭。 叶南期吃着带着温度的饭菜,心里甚至有点怀疑沈度是不是会什么特异功能,不然哪来的时间跑来送饭。 这种情形连续了两天,沈度神出鬼没的,叶南期联系不上他,去公司也逮不到人,干脆一晚上没睡,蹲在门边,一听到动静,立刻开门,抓了沈度的现行。 他还抱着点希望,猜测天天来送饭的说不定不是沈度,看到一身西装身形颀长、站在门边准备摁门铃的沈度时,思绪彻底凌乱了。 沈度倒是若无其事,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又捂了捂他的手,感觉都冷冰冰的,皱眉道:“你在这儿蹲了我一晚上,没睡觉?” 叶南期艰难地道:“……你也没睡?” 沈度略微一顿,捂着他的手更用力了,淡淡道:“我心甘情愿。你不会连这个都要拒绝吧?拒绝也没用,我还是会这样做。吃完饭去补个觉,我先去上班了。” 叶南期难受得不行,哪儿还睡得着。 沈度大步流星地离开,走到车门边时,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叶南期还站在门边,唇角一翘,冲他抛了个飞吻,才驱车离开。 “……真是。”叶南期喃喃道,“他疯了吗?” 今晚叶南期要去参加薛家的晚会,注定是吃不到沈度送的晚饭了。 出发时,叶南期决定等会儿见到赵生,就让他阻止沈度的这种行为。 他察觉到自己看到沈度就会摇摆不定,不想……抑或说不敢再去和沈度单独相处。 带着这种想法,叶南期拿着请帖到了薛家的老宅——薛老爷子的脸皮大概和岁数成正比,老扒灰的能光明正大接名义上的孙子实际上的儿子回家,自然不介意这个岁数了续弦还到处请客。 晚会的地点就在薛家的老宅,老宅坐拥一个山头,据说是以前薛家先人在朝当官时求万岁爷赏的,也不知道老祖宗如果看到现在的薛家,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翻出来。 叶南期心里惦念着等会儿见赵生时要说的话,过去约好的地点一看到人,就哑了。 来的人是沈度。 沈度唇角不乏得意的笑,抱着手,一本正经地故作惊讶:“赵生说身体不舒服,让我代他来给朋友做做伴,没想到居然是你。” 叶南期面无表情:“哦,我是谁?” 他今晚穿着浅银色的得体西装,戴着眼镜,颇有几分斯文败类的味道。金丝镜框压在细致高挺的鼻梁上,收束了不少情绪,瞧着又有几分禁欲系的美感。 沈度喉头发紧,心想他老婆就是好看,左右看没人,凑近叶南期,压低声音道:“是南南,祖宗,我的猫儿,宝贝老婆——嗯?” 叶南期差点当场炸毛。 沈度顺毛顺习惯了,很快把人按住了,低笑道:“好了,别生气,都是我的主意。你躲着我不让我见见,就不能让我耍耍小心机吗?” 叶南期没理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一句都吐不出来,可惜到了这种时候,也不可能踹了沈度临时换个人。 两人递交了请帖,走进薛家的大宅子里。 沈度道:“信不信我这宅子能吃人?待会儿不要一个人乱跑。” 叶南期目不斜视:“不能吃人我就不会来了。信不信你脚下可能以前埋过尸体,这儿到处都飘着死不瞑目的鬼魂?” 薛家这老宅没怎么翻新过,古色古香的,走廊上挂着一排的红灯笼,风一吹,滴溜溜地转悠起来,看着就渗得慌。 沈度默了默,凑到叶南期身边,脸色有点发白。 叶南期斜了他一眼,没把人踢开:“以后不要再过来送饭了,我还饿不死。” “南南。”沈度声音柔和,“喜欢一个人,是想倾尽所有对他好的。” 叶南期张了张嘴,哑了片刻,道:“你怎么做是你的事,但是我还不想你因为睡眠不足猝死。” “不用担心我。”沈度笑得有点贼,“放心,我不会亏待自己。” 他眸中的笑意和得意太明显,叶南期扭过头不看他,不太服气:“谁关心你了,少自作多情。” 沈度百依百顺:“乖,就让我自作多情乐一乐吧。” 走廊上画风诡异,好在请客的大庭院里画风还是正常的,热热闹闹亮如白昼,叶南期不动声色地离沈度远了点,在来客中一扫,发现不少熟面孔。 好几个在那个会所见过的人,今天过来了。 他印象最深的那个白少也在。 薛向榆就坐在白少身边,穿着西装也没个正形,一副浪荡子的模样,扭头和旁边灿烂笑着的青年说话。叶南期扫了一眼,脑中的名字和脸庞对上,确认了那是薛景山。 又是一个。 叶南期漠然地想。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悲切难忍,怒不可遏,可是都没有。 大概是因为沈度在身边,亦或是其他的什么,他做到了毫无波澜——至少明面上毫无破绽。 来到这种宴会,自然不乏想和沈度结交的,一堆人凑过来,叶南期趁机溜开,寻了个位置坐下。 刚刚和沈度进来,吸引了不少目光,相信无论是薛景山还是其他人,都看到他了,他有十足的把握,会有人过来找他的。 上次过了大寿后,薛老爷子的身体便不太好了,刚才露了一面,都是那个年轻的祖奶奶推着轮椅推出来的。 这场晚会俨然成了纯粹的上层精英交流会,不少明星也被请来,洁身自好的坐在一边不说话,心里藏着点小九九的便到处找人攀谈,想寻个好点的金主,把今晚卖到部好电影或者电视的主角。 气氛很恰到好处地纸醉金迷,叶南期拿起点心尝了尝,大概是对薛家有偏见,感觉他家连点心味道都不如沈家。 今晚也有不少人猎艳,叶南期刚才还在嘲笑一来就被围住的沈度,一下又轮到自己,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人,寻着空子躲到角落,身后突兀响起个声音:“南期,好久不见。” 终于来了。 叶南期从容地转过身,和身后的人对视上:“薛先生。” 薛景山的面相看起来很有欺骗性,和气良善,看着他的脸实在难以想象,这个人小时候面不改色地把薛向榆从四楼推下去,长大后更像披了人皮的狼,那样糟践人。 表面光鲜的人,内心往往阴暗。 看叶南期微笑不语,薛景山继续和和气气地说:“我和几个朋友都看过你的作品,很喜欢你,一直想和你结交,只是上次没机会说话。这儿人多,想不想去安静点的地方说说话,交个朋友?” 叶南期笑起来时和叶湄极为神似,宛然道:“好啊。” 第43章两人仿佛生来就带着假笑的面具, 说完薛景山便要带路。趁他转身,叶南期心虚地左右看了看,生怕沈度从哪冒出来。 薛景山带着他往里走,看起来没什么异色, 边走边温声介绍薛家老宅各处的风水讲究, 还有发生在那些地方的趣事。 叶南期微笑着应和,警惕心又提高了点。 和钱潜完全不同, 薛景山的段数明显要更高,伪装得一派良善,要不是知道他的真面目,叶南期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 老宅又大又绕, 叶南期边走边暗暗记下路,眼看越走越深入, 四处甚至没有其他声音了, 眯着眼绷紧了身体。 薛景山想带他去哪? 想把他诱拐进去直接打晕带走?应该不是, 他看起来不像是会做这么粗暴直接容易暴露事情的人。 正想着,薛景山的脚步一停,微笑着指了指前面:“到了。” 是个单独的小庭院,种着几棵花树, 还有人工湖和假山,此时天色已暗,弦月半挂, 月色清冷, 看着静谧美好。 叶南期也朝他一笑, 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摸了摸兜里的窃听器和录音器。 今天来薛家的事是和李恒然商量过的,一接触到薛家的人,叶南期就会打开窃听器。如果出什么事,李恒然会最快速度抵达。 薛景山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悠悠道:“这儿景致好,小时候我和家里的兄弟姐妹经常来这儿。南期有姐姐或者妹妹吗?” 叶南期略微一顿,淡淡笑道:“有个姐姐和妹妹。都不太好,就不说了。” 薛景山神色如常,语气自然:“有姐姐妹妹多好,我家里多半是兄弟,一言不合就可能打起来,男孩子嘛,容易冲动。我身上还有道疤,和堂弟打闹时不小心弄上的。” 两人坐到凉亭里,薛景山侃侃而谈,除了一开始说到家里成员的问题,再没有明里暗里地提叶湄了。 叶南期满心疑惑,谨慎地谈了片刻,薛景山突然朝着他身后一笑:“哟,来了。” 叶南期缓缓回头,正巧看到那位“白少”走了进来。 如果不是在那个聚会上见到过他,叶南期不会怀疑这样一个看起来冷淡的贵公子会是那群变态之一。 薛景山笑着介绍:“这是白谕。” 白谕没有什么表情,眸色浅淡,坐到一旁,冲叶南期微微颔首。上次隔得远,这次离得近,他说话的声音便很清晰,低沉悦耳,颇有质感:“久违。” 叶南期直觉这个人和他目前见到过的那个组织里的人都不一样。 说不上是哪里不一样,但就是有着微妙的不同。 白谕淡淡地看了会儿叶南期,移开目光,没再开口,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薛景山看他不语,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才笑着重启话题:“南期,最近都没看到你的消息,是发生了什么吗?” 叶南期睁着眼睛说瞎话:“让薛少担心了,只是上回听从一个前辈教育,想沉淀一下,多学习学习,再回到荧幕前,不辜负大家对我的喜爱。” 这冠冕堂皇的话出来,白谕似乎的嘴角似乎弯了一下,薛景山默了默,大家都心照不宣这是假话,偏他还语气真诚:“见过许多有点名气就一直买热搜蹦跶在大众面前的艺人,南期有这么沉稳的心态,真是难得。” 他说着,和白谕对视了一眼,一瞬间眼神再没那么良善,甚至有点阴沉,带着询问的意味。 白谕没有回应,他脸色淡淡地听两人虚伪地你来我往半晌,终于开口了:“景山,该去见见老爷子了,走吧。”说着,视线落到叶南期身上。 叶南期笑起来有种天真明媚的味道,和叶湄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的目光变幻莫测,缓缓道:“先失陪了。” 叶南期微笑点头,站起来看他们离开,目光凉凉的。 白谕的那个眼神。 想为他开脱他什么都不知道都不可能。 只是这个人……和其他人的感觉不同。薛向榆说那些人执念着他姐姐,想寻找一个代替品,其他人有对他感兴趣的,也有对他毫无感觉的,但白谕似乎真的执念着叶湄,并且,不想寻找代替品。 薛景山想对他做什么?白谕阻止了他? 那两人刚走,薛向榆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笑吟吟的:“宝贝,你的胆子倒是很大,那只笑面虎最喜欢笑着阴人了,能把你吃了连皮都不带剩的。你居然这么听话,叫你过来你就跟过来了。” 叶南期瞥他:“你跟着我们?” “怕他们联手吃了你。”薛向榆虽然笑着,脸色却没那么轻松,警告道,“还有,白谕不好惹,我也搞不清他的态度,你不要招惹他。他和钱潜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等级,皱下眉都能吓死钱家。” 叶南期隐约记得白谕的背景,摇了摇头。不管惹不惹得起,只要他继续查下去,会碰到的何止一个白谕。 只是白谕的态度确实太奇怪了。 他还在思考,薛向榆迟疑片刻,又开了口:“再给你个忠告。小心沈度。” 乍一听到沈度的名字,叶南期脑子里空白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薛向榆慢悠悠地道:“这个组织里的人都挺变态的,可能是整天装模作样心理扭曲了。除了钱潜和韩家那样看上了就直接抓走的,还有那种抱着戏弄心思,一步步靠近,假意追求,把人捧上云端了,等一交心,就狠狠把人摔到地上的——这种手段也就他们乐此不疲。我之前一直觉得奇怪,沈家那个臭脾气,怎么会帮你这帮你那的。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到处拉权贵富商下水,沈度是沈家的独子,沈家又家大势大的,怎么可能不找上他……” 一瞬间叶南期手脚都冰凉下来,初夏的天,竟然仿佛置身隆冬,连思考都凝结了。 他闭了闭眼,冷冷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不信我?”薛向榆挑眉,“你不觉得他突然对你好很奇怪吗,看着也不是多有同情心的人。何况我是亲耳听到薛景山说的,他以前邀请过沈度。” 叶南期的脑子混乱起来。 理智告诉他,薛向榆不值得算盘信任,他更应该相信沈度。 可是情感上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从小到大,他一碰上沈度,就会先自乱阵脚。沈度对他好……很好,他觉得奇怪,沈度为什么会喜欢他,为什么要喜欢他,难道真的是薛向榆说的那样? 叶南期无意识地攥紧了拳,拼命想逐去心底涌上的怪异,他不想怀疑沈度一分一毫。 沈度给他的太好了,像对着一个从小到大没吃过甜食又极度向往的人,递来一块美味的蛋糕,连气味都充满了诱惑。 “我也不是很确定他加入没有,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之前就知道这个组织的事情了。他那么帮你,有对你说过吗?”薛向榆不怀好意地笑,“虽然怀疑人是不好,但你最好还是有点警惕心,别跟只兔子似的往狼嘴里送。万一他真是变态中的一员,看似追求,其实是在玩弄你,那可就……” “闭嘴!”叶南期咬牙切齿,冷声打断他的话。 薛向榆听话地不再说那个,观察了下他的神情,笑得古怪:“看你这样,难道对他动心了?” 叶南期面无表情:“你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再来操心我的事吧。” 说完,他直接便走,出了院子的门,怔愕地发现沈度居然在外面等着。 他听到了吗? 叶南期冒出这个想法,随即摇摇头。他和薛向榆的声音很小,离这儿也远,沈度听不到。 看叶南期出来了,安静等了许久的沈度没说什么,过来习惯性摸摸他的头,调侃道:“随便就跟着陌生人到处乱跑,一点警惕心都没,将来咱俩的女儿可不能随你,不过希望长得像你……” 叶南期脑中又回响起薛向榆的声音,心里还没冒出什么念头,身体却已经条件反射地往后一躲。 沈度一怔,注意到他的神色似乎不太对,故作轻松的笑意渐渐褪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叶南期动了动唇,很想问问他薛向榆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很惶恐。 沈度在他生命里是个意外,是场虚幻的梦,他害怕这是假的。 万一连这么好的沈度都是假象,他还剩什么呢。 叶南期甚至冒出个念头——如果,如果沈度真的是……他舍不得揭露,舍不得放弃他,舍不得…… 他从未得到过什么,沈度不是他的,他也恐惧会失去,甚至连确认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叶南期从未如此憎恶过自己的怯懦。 沈度敏锐地察觉到叶南期的躲避和逃避他的感情不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更深层次的逃避。 那群人到底给他说什么了? 沈度心里顿时恼了,他顾忌到叶南期需要打探消息,硬是按着焦虑在外面等着,谁知道人一出来就这样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意,在薛家这里不便多说什么,抿着唇盯着叶南期,准备等回去后再说清楚。 薛家这群王八蛋,最好祈祷没有对叶南期胡说什么。 第44章 事实证明了, 薛家的人不仅胡说八道,而且是非常过分地胡说八道了。 一晚上叶南期对沈度都躲躲闪闪的,趁有人过来说话,便顺势推开了沈度。 沈度郁闷得想吐血。 叶南期敏感又多疑, 真的跟只猫儿一样, 一点点动静都容易把他吓跑了。 这种感觉,就像开荒打副本, 艰难地推倒了第一个boss要往前走了,突然被重置重来,并且打法还不一样了。 去他妈的薛家! 晚会即将结束前,沈度盯紧了叶南期, 怕他先溜了,不想麻烦找上门来——某些想要走捷径的明星环顾全场, 沈度就是个很好的人选。 只是刚才他身边簇拥着人, 凑不过来, 现在沈度明明显显的一脸不爽,抱着手冷着脸,往那儿一站,把几个动了心思的又给吓回去了。 勇敢往前凑来的是个皮相不错的小明星, 沈度掀起眼皮子瞥他一眼,心烦得很,一句“不约”还没出口, 叶南期喝完杯中的酒, 有意无意地看过来了。 沈度连忙后退以证清白, 小明星以为他要走,慌忙凑上前,支支吾吾的话还没说出口,便领悟了平地摔的真谛,在平滑的青石板上一个趔趄,摔进沈度怀里。 沈度如芒在背,触电着火似的一把推开他。 他的劲有点大,小明星摔倒地上,泪眼朦胧。 四周的目光刷地投过来,窃窃私语声响起,沈度一阵头大。 叶南期看起来有些醉了,静静地看了两眼,便转回头,神色如常地给身边的人道了别,转身离开。 沈度知道这么一推这小明星大概就成了今晚的笑话,耐着性子把他扶起来说了声抱歉,看起来绅士又有风度,行动却很急切,不等人家开口,便转身大步流星地追过去。 叶南期被人轮流灌得下盘不稳,也走得不快,沈度很快追上去,解释道:“他突然凑过来的。” 叶南期沉默。 沈度看他没有表情的脸,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你都不礼貌性地生气一下,或者吃吃醋吗?” 叶南期目光复杂,心里沉甸甸的,半晌才道:“有钱人间流行着这种事,见怪不怪了。” 沈度就差举起手对天发誓了,肃然道:“沈度,虚岁二十四,前十二年在a城长大,之后在英国进修,前年才回国。喝点酒,不嗜酒;偶尔抽烟,正在戒。没跟着潮流包养过小情儿,也没其他不良嗜好。” 说着,他笑起来,“如果喜欢你算是种嗜好的话,应该不是不良的。” 叶南期怔怔地和他对视了片刻。 面前高大的男人对外人漫不经心不冷不热,此刻眸底仿佛流动着温柔的星光。是给他的。 叶南期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意识有些朦胧,一通坏心情被搅散大半,凝视着沈度,目光中闪动着自己也没发现的情绪。 他动了动唇,借着酒意,艰难地开了口:“沈度……” 你不要骗我。 沈度正计划着怎么把人拐回家说清楚,上了车悄悄钻到驾驶座上,听到叶南期叫他,侧过头,眼神包容且耐心。 叶南期坐在副驾驶座上,脸颊有些绯红,目光茫然地落到沈度身上。 这是他不敢触碰,心底又无比渴望的美梦。 叶南期到底还是没敢问出口,皱着眉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缓。 沈度伸手轻轻抚平他眉间的折痕,止不住地心疼。 你在想什么,又想问什么呢? 等你醒来,问什么我都说。 人已经在车上睡着了,大灰狼不介意叼着醒着时处处防备,睡着了却全然信赖的小兔儿回家。 打电话叫来张酩把自己的车开走,沈度久违地把叶南期拐回自己家。老婆离家好几天,曾经一个人住惯了的沈度好几天辗转不得眠,现在终于把人叼回来了,一心满足,感觉这个“家”终于完整了。 叶南期睡得不安稳,沈度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到自己的床上,想走时却被拽着一只手,实在走不脱,只能放弃打电话的念头,单手持着手机,给助理发信息。 不管是薛景山还是薛向榆,既然敢胡言乱语,就别怪他下绊子了讨点债了。 和助理讨论了许久,他才把手机放到一边,摸了摸叶南期的脸,又低下头,在他的唇上亲了亲,叹了口气:“这么安静的醉猫儿头一次见……” 怎么就不闹腾一下,好让他有个理由酒后乱性呢。 “酒后乱性”这种念头沈度也只敢想想而已,典型的有色心没色胆,又亲了亲叶南期的手——那双手修长漂亮,指间却有浅浅的茧子。 叶南期从来不是娇生惯养的,他从小就做着各种活儿,照顾姐姐和妹妹,等稍微长大了点,就开始照顾失去父亲的那个家庭。 大概是因为家里只有他一个男孩子,他习惯把所有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沈度抽出自己的手,姿态虔诚地在他指尖流连地亲吻过去,心中道:乖乖,以后就让我宠着你好吗。 估摸着叶南期待会儿醒来会头痛,沈度下楼去做醒酒汤。听到门被关上,叶南期才睁开眼,张开不久前被细细亲吻的那只手,伸到眼前看了会儿,慢慢握紧。 轻轻的吻落下来时,从指尖痒到了心间。 他想了一个晚上。 还赌装醉过来后,沈度会不会对他做什么。 他们俩在结婚前说不上了解,虽然小时候在一块闹腾过几年,但搬家后失去联系,过了这么多年再见,阴差阳错结婚,才相处了这么久。 慌乱之后冷静下来,他是更倾向于相信沈度的。 如果一个人能伪装得这么真诚……那他栽了也认了。 他重新阖上眼,这张床是沈度的,仿佛带着还带着他身上温暖的气息。叶南期离开这儿后睡眠质量急剧下降,几乎夜夜难眠,在这张床上,闭上眼都觉得安心。 恍恍惚惚躺了会儿,他听到刻意放得极轻的脚步声,沈度端着什么东西进了屋,轻手轻脚地放到桌上,随即床头微微陷下。 叶南期感觉到一只手在他脸上抚了抚,想要把他皱紧的眉头抚平。 “……想亲一下。” 沈度喃喃地说了一声,随即竟然毫不客气地说亲就亲,说好的“一下”都喂了狗,叶南期吓了一跳,想立刻推开人站起来,又觉得可能那样两人会很尴尬,僵硬地躺着,怀疑自己的嘴唇都要破了,沈度才放开他,欲求不满地在他颈侧蹭了蹭。 “别人家的老婆都乖乖的,就你不乖。” 叶南期继续不动声色地躺着,心想原来沈度废话这么多。 沈度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终于动手把叶南期在被子里一卷,准备上床抱着他睡觉,刚躺下,叶南期就睁开眼了。 四目相对,沈度想到自己自言自语的那些话,有些汗颜:“刚醒?头疼吗?要不要喝点醒酒汤?” 叶南期静静地看着他,道:“从你说‘安静的醉猫儿’时醒的。” 沈度:“……” 沈度自诩脸皮厚如城墙,然而一想想刚才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事,就觉得臊得慌。 叶南期却破天荒地没对自己被卷进被子里的造型有质疑,沉默了一下,语气认真:“沈度,我……问你一件事。” 沈度直觉他要问到今晚态度诡异的关键问题了,点点头:“嗯?” 叶南期道:“你不要骗我。” “不骗老婆是老沈家的优良传统。”沈度坐在他身上,神色从容。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那个组织,还和他们接触过?” 叶南期说的时候,仔细观察着沈度的脸色,没有错过他脸上一瞬间的疑惑。 那是人最自然的感情流露,做不了假。 他是清白的。 叶南期的呼吸有些急促,一瞬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眼眶甚至在发热,心底有什么在叫嚣着,迫使他的身体有种靠近、去接触沈度的冲动。 他脑中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沈度是清白的,他不知道,而他误会他了。 叶南期心乱如麻,沈度却在疑惑过后,陷入了沉思,没有不必要的多余念头:“是谁跟你说这个的?” 叶南期想也不想就卖了人:“薛向榆。” 沈度皱眉:“他动机不纯。” 顿了顿,他道:“如果非要说的话,我确实接触过一点。前几年假期回来时,咱爸都会让我去公司处理点业务,为将来接手公司练练手。大概是三年前,和薛家有过合作,接触了许久。最后一次酒局过后,他们带我到了一个会所,展示给我看一些私底下养着的……性奴。过去太久,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这两件事间有联系。” 越上层的圈子其实就越乱,沈度也见过不少有sm癖好的人,却从未见过那种。沈家是书香世家,他的家教严,骨子里也有自己的坚持,没觉得好玩,看着被主人指挥着脱光衣服任人欣赏的“奴隶”,只觉得恶心。 对方隐晦地问了问他有没有兴趣,沈度直言拒绝,项目完成他也该回英国了,便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再也没回想过。 也因为这事,他对薛家没了什么好感,在叶南期和薛向榆第一次见面时,才会出言让叶南期离薛家的人远点。 哪知道这被他抛到脑后的陈芝麻烂谷子,竟然被薛向榆挑出来离间。不管薛向榆是有心还是无意,沈度心里都满是怒意。 对待家人以外的人,他可没那么好的涵养。 他正细细掂量这事的前因后果,突然听到叶南期闷闷地道:“对不起。” 沈度一怔,收回思绪,看到叶南期局促不安地低着头,半晌又抬起头,目光清澈,带着不安:“对不起。” 沈度倒是不生气,他擅于换位思考,明白叶南期乍然听到那样的消息后心乱很正常,含笑道:“你居然怀疑我,我生气了。不过能把怀疑的事情说出来,得奖励一下。” 说着,他张开手,毫不客气地一把抱住叶南期,下巴在他头顶蹭了蹭:“好啦……抱一抱,就过去了。要是实在愧疚,今晚就陪我睡吧。” 叶南期闭着眼,觉得自己现在如果睁开眼,可能会红了眼眶:“怕鬼吗?” 沈度把他抱得更紧,笑了笑:“是啊。” 怕鬼把你给叼走了。 第45章 叶南期隔天就走了,塑料夫夫继续保持分居状态。 沈度依旧不紧不慢地供着这祖宗的一日三餐, 叶南期实在劝不住他, 干脆去找了小区保安, 隐晦说明那个每天早上过来的是私生粉,请求禁止他通行。 保安大哥满口答应, 结果第二天的早饭敲门声准时响起。 叶南期无奈,自暴自弃,不想管了。 反正做这么累还没回应的活儿, 沈度也不会坚持多久。 沈度倒是没觉得累, 心情不错地一边逗着叶南期,一边继续给薛向榆施压——他知道的比叶南期知道的多多了。 薛老爷子对这个名义上的孙子实际上的儿子还是有愧疚心的。 薛向榆的母亲当年和薛老爷子……并非苟合, 而是被迫,生下薛向榆后丈夫活生生气死, 她直接疯了, 差点掐死刚出生的薛向榆。 薛向榆五岁前都和她住在外面,她时而清醒时而癫狂, 经常寻死觅活, 又被救下。直到有一天,她带着薛向榆去后院玩耍, 趁保姆不注意, 在身上绑上一大块石头, 让薛向榆举着摄像机坐在椅子上不要动。 然后她笑着冲薛向榆挥了挥手, 抱着石头转过身, 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湖里。 这么多年来薛向榆在薛家活得像个笑话, 薛老爷子试图补偿一下这个儿子,把他安排进荣禹集团,可惜薛向榆并不听话,胸无大志,只知拈花惹草,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纨绔子弟之态。 扶不起这儿子,薛老爷子干脆藏了私,把自己私人的几家公司划到薛向榆名下,还偷偷给了他不少荣禹集团的股份。 薛向榆表面依旧散漫,暗中却借着这几个公司的资产,养自己的小公司,大概是想等薛家把自己玩完之后彻底脱身出来。 这事顺着查其实也不难查出来,但薛向榆平时的表现太有迷惑性,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就是个混吃等死的草包,也没有人想多查点什么。 因为薛向榆离叶南期太近,看起来居心也不怎么良,沈度花了几个月时间,把薛向榆换内裤的颜色频率都给统计出来了。 不动声色地施压了几天,意料之中的,沈度接到了薛向榆的电话。 薛向榆光棍惯了,也不惊惶失措,推开温存了一夜的小情人,挥挥手让人滚,声音懒洋洋的:“哟,沈总,我给你说件事,可奇怪了。我名下有个糊口的小公司,最近找谁谁翻脸,您说奇怪不奇怪?” 沈度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眼睛盯着屏幕上的报表,不紧不慢道:“薛少,如果等到下午,你就可以收到贵公司的真实财务表了。你们公司的会计不太行啊。” 薛向榆呛了一下,知道沈度说得出也做得出。 a市的贵公子圈里有几个人是不能惹的,沈度就是其中一个,而且此人下狠手时什么书香世家绅士风度全都抛到脑后,他还不想自己的退路之一莫名其妙就没了,轻咳一声,语调恢复正常:“明人不说暗话,我这是哪儿得罪沈总了,不如直说,明天就登门谢罪。” “你说呢。” 沈度轻轻巧巧地反问回去,脑子里全是离家出走的家养猫,干脆放下手中的笔,点开一个文件夹。 里面全是叶南期拍的剧的截图,神情造型各异。 微笑的,皱眉的,愤怒的,温柔的,伤心的,开朗的,深情的……仿佛只有拍戏时,叶南期才是真正的叶南期,会把自己平时轻易不肯给人看到的情绪全部释放出来。 难怪有导演评价叶小鲜肉演技精湛,感情真挚。 能不真挚吗,平时那么压抑地活着,就拍戏时能多喘口气。 他想要,叶南期也能像戏里一样,鲜明自在地活着。 沈度目光幽幽地盯着截图看时,薛向榆正在回忆自己最近干的混账事,想来想去,与沈度有关的,只有一件。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愕然道:“……叶南期?沈少,你来真的?” 沈度淡淡道:“他是我的心头好。你再和他瞎瘠薄扯试试。”薛向榆愣了好一会儿,他听薛景山说到那些事,还真以为沈度也是组织里的一员,没料到人家居然是来真的,半晌才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成,我的错。下次登门拜访,给你们赔礼道歉。不过沈少等了我的电话这么久,应该也不全是为了说这个吧?” 沈度提前就将工作完成了,确认下午不用去见谁,会议也开完了,莞尔道:“薛少是聪明人。出来见一面吧。” 在沈度和薛向榆进行不为人知的交流时,薛景山联系了叶南期。 也不做什么,他不像钱潜那样冒进,就和叶南期吃吃饭聊聊天,毫无异状,仿佛真的只是在交朋友。 白谕有时候会过来,安安静静地坐一会儿,听他们俩说话。 明明长相不同,比起容貌相像的妹妹,叶南期却更像叶湄。 叶南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从容地应付着两人,和薛景山的关系越来越融洽,没多久就假兮兮地开始称兄道弟。 这样缓慢又窒息的日子,叶南期只有见到沈度才觉得呼吸顺畅,沈度来送饭不急着离开时,便请他进屋里喝杯茶。 太过体贴的人很可怕,无孔不入地侵入人的生活,假如有一天像氧气那样不可或缺了,一离开就会让人死亡。 在这样既期待、又害怕看到沈度的日子里又过了几天,叶南期总算迎来一个好消息。 回老家给老人办后事的陈玟回来了。 陈玟当过叶湄的心理医生,而他本人又是许昼多年的朋友,那个汇款的海外账户是借别人的身份,虽然暂时查不出真正的汇款人,但八九不离十,基本能确认就是许昼。 许昼还活着,并且和陈玟有联系。 据资料上看,陈玟性格谨慎,他不一定知道内幕,但他知道许昼被人追杀着,肯定更为警惕。 直接说出他是叶湄的弟弟,是为了还叶湄一个清白才来的……又太过傻白甜了,他不是傻白甜,陈玟也不是。 叶南期和李恒然商量了一下,分析完陈玟的性格,只得决定慢慢来。 在五月的最后一个早晨,叶南期拿着陈玟的名片去了咨询所。 陈玟三十来岁,戴着眼镜,穿着白大褂,眼角和眉间有淡淡的细纹,脸上含着笑意,看起来温文和气,表面上和叶南期是一类人。他知道叶南期是明星,见他来了,也没有其他表情流露,态度无比自然:“早,叶先生,我是陈玟。” “陈医生。”叶南期伸手和他一握,微微笑着交谈了一会儿,发现此人不愧是心理医生,谈了一会儿,他居然还搞不清楚他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真正的情绪又是怎样的。 比起专业的陈玟,叶南期又是专业的演员,只是最近有些心浮气躁,被看出了点问题。陈玟笑道:“叶先生看起来有些焦虑,不用紧张,放宽心,我是心理医生,有什么事都可以与我交流,我以人品担保,绝对不会泄露一言一语。” 叶南期一时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心理问题,叶湄的事是他的心病,他心知肚明怎样才能铲除,而他说得上纠结的,最近也就一件事…… 沈度。 陈玟的眼睛毒得吓人:“为情所困?” 叶南期微微一吓,收拢情绪,连忙摇头:“没有。” 明星的感情问题一向复杂,陈玟了悟地一笑,温声道:“既然来找我,那就是需要我的帮助。叶先生不用担心什么,我做这行十几年,从未有过走漏的事。无论是哪方面的问题,都可以咨询我,不用腼腆……” 他的声音柔和低沉,带着迷惑性,仿佛自带催眠效果。叶南期没有放松下来,在说与不说间略一犹豫,虽然心急,还是忍住了立刻摊牌的冲动,假装苦恼地叹了口气:“那……我就说了,希望陈医生能帮我分析一下。” 本来只是想借用沈度的事来糊弄一下陈玟,但沈度也确实让他苦恼,开了个头,就不太收得住了。 叶南期隐去沈度的身份,含含糊糊带过许多不便说的,把两人的感情纠葛拎了出来。 陈玟很想说我是心理医生,不是感情咨询师,不过叶南期给的钱多,有钱的是大爷,顾客就是上帝,这段感情也挺有趣,他听得津津有味,还不忘倒了杯热水加了蜂蜜递给叶南期润润喉,听到最后,忍不住开口:“叶先生难道不喜欢他?” 看你这样子,不像没动心啊。 叶南期顿了顿,避过这个问题:“我觉得……他确实是喜欢我的。但还有我的小师弟,之前我们都喜欢小师弟……前一阵我见到他们俩碰面,他很少笑得那么开心。” 陈玟道:“你怀疑他脚踏两条船?” “不。”叶南期神色冷静,声音淡淡,“顶多是拿着竹竿在两条船间摇摆不定,哪条船他都上不去。” 陈玟:“……” 第46章 陈玟内心对不被透露姓名的沈度充满了同情。 “这……”陈玟斟酌了一下, 很多能地把自己摆到感情咨询师的位置思考这件事, 注意到叶南期礼貌地接过了那杯水后压根没碰过, 眸光微动。 这么警惕? 他心里疑惑, 说话依旧不紧不慢的:“听叶先生的描述,那位先生应该不是花心的人。您刚才说他去见了您的师弟, 心情似乎很不错……由此判断的他还喜欢您的小师弟?” 叶南期闻言一怔。 因为上次撞到沈度和姜沅予碰面, 看沈度的样子确实很开心……他应该没有误会吧? 他的意识还停留在沈度喜欢姜沅予和他争风吃醋的时候,现在一细想,惊恐地发现自己心底竟然有点酸, 立刻摇头。 当局者迷, 陈玟怜悯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含笑道:“不说这个, 先说其他的。叶先生, 他对你那么好,你喜欢他吗?” 叶南期不假思索的一句“不喜欢”脱口而出 , 和陈玟对视片刻,有种被洞察心事的错觉,稳定了一下心绪,微笑道:“今天就到这吧, 我先回去了。” 陈玟乐得有这样不麻烦钱又多的病人,起身送叶南期离开。 叶南期琢磨了很久怎么撬开陈玟的嘴。 目前看来, 陈玟应该是心性比较坚韧的类型, 他只希望将事情说明白后, 陈玟不要像方行远那样, 畏畏缩缩的,拒绝任何合作。 这条线太重要,他必须找到许昼。 隔天叶南期习惯性起早,洗漱后等了几分钟,不出意外的门铃便响了。 他过去开了门,接过今天份的早餐,抬眼看到沈度,略感意外:“你怎么穿这一身……今天不上班?” 和往常不同,沈度穿着身闲适的休闲服,他的年纪并不大,平时都穿着正装看不出来,现在穿着休闲服,倒显得年轻了许多,俊美又惹眼。 叶南期知道沈度耀眼,克制自己不想多看,没听到回应,手无意识地捏紧了食盒。 靠在门边带笑注视着叶南期,沈度的眼神变幻莫测,半晌笑道:“下次来开门时,不要穿这件睡衣了。” 叶南期不怎么买衣服,穿的基本都是代言商送的,这件睡衣领口大,又偏宽松,自个儿看着没问题,比他高的人却低头就能看到他领口下的风光。 沈度刚才一饱眼福,很想啃两口叶南期精致的锁骨,在他漂亮的身体上面留点自己的印记。 真是……太可惜了。 想到之前两人在同一屋檐下,自己却没争取多饱饱眼福,沈度怅然若失。 他的目光太露骨,叶南期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后知后觉地悟出来了自己被耍流氓了,又不好捂住领口,耳尖发烫,面无表情地想关门送客,沈度连忙拦住他,笑道:“别,我一看到你,就只记得看你的脸了,真没看其他地方。” 叶南期幽幽地看他一眼,转身拎着食盒走进屋,沈度一笑,跟着进门,顺手关上。 今天早餐是山药粥,配着几道爽口的小菜,绵软清香的粥还是热热的,山药又粉又糯,叶南期吃了几口,眼睛满足地微微眯起,扫了眼坐到对面的沈度,连忙收起自己的表情,薄唇抿了抿。 “虽然说了你也不听,不过以后就别来送了,我还饿不死自己。” 沈度道:“乖乖,你还是别下厨了,真的不适合你的胃。” 叶南期的厨艺被委婉地鄙视,郁闷道:“不是还有外卖吗。” “外卖有我做的好吃?”沈度似乎真的不急着去上班,撑着下颔道,“心疼我大老远地跑来的话,就跟我回家吧,老婆。” 叶南期给他这声“老婆”呛到,还没拒绝,沈度又道:“没事,不急,我有的是耐心。今天一起出去散散心?” 叶南期道:“你不上班?” “翘了。”沈度脸色淡定,“今天可是你的节日。” 叶南期看了下日历。 今天是儿童节。 沈度看他脸色不善,立刻改口:“我的。我的节日好了吧?” 叶南期无言道:“伯父知道你这样吗。” 沈度欣然道:“知道啊。” “……”叶南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现在理不清自己的感情,看到沈度就有点乱,理智上知道最好离沈度远点,然而沈度却一直在招惹他。 沈度看他态度松动了,眼睛一弯,使出最后一招:“哥哥,好不嘛?” 被沈度带出去时叶南期还有点犹豫。 沈度真把自己当个宝宝了,叫来张酩开车,和叶南期坐在一块,总想找个机会把叶南期抓到怀里揉一揉。 “昨天去见陈玟了?” 叶南期点点头,想到陈玟还是他查出来的,又说了声“谢谢”。 沈度佯装难过,道:“我不想听到你说‘谢谢’,不是说‘我喜欢你’的话,下次就不用开口了。” 叶南期动了动唇,很想问问他对姜沅予是什么感觉,又是不是真的敢和他一起面对那些事而不会后悔……想了一会儿,他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间被沈度影响到了。他现在居然不再思考如何不让沈度下水,而是沈度会不会后悔。 陈玟问了叶南期两次喜不喜欢沈度,第一次他无视了,第二次他否定了,但是底气已经没那么足了。 可能只是错觉。 叶南期心想。 沈度经常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难免总是想沈度。等以后找个机会离远点,让双方都保持冷静,想清楚了,或许就好了。 而且就算沈度不害怕,他却在怕着。 万一沈度因为他卷入这件事,受到什么伤害,他怎么给沈家二老交代,怎么……给自己交代。 沈度不知道他心里乱七八糟想的事,继续刚才的话题:“怎么样?” “他很谨慎。”叶南期回神,“李队建议我慢慢来。” 沈度点点头:“谨慎点好。不过如果他和方行远一个样,就把他们俩交给我吧。” 叶南期先是诧异他怎么知道方行远,听到后面,忍不住问:“交给你干什么?” “李队为人民服务。”沈度露出个超凶的笑容,“我可不为人民服务。” 说话间,车已经到了一个游乐园前,张酩降下车窗和保安说了两句话,开进游乐园里。沈度不知道叶南期在计划怎么离自己远点,眼神温柔:“赵生家的,今天,唔,我的节日,他送给我们一个包场礼物。放心,除了我们俩,今天这儿没有其他客人。 叶南期惊讶:“看不出来他人这么好。” “我们俩单独相处时,不要提其他男人的名字,更不要夸他好吗?” 张酩自觉地下车回避,沈度下了车,转过去打开车门,风度翩翩地朝着叶南期伸出手:“我会嫉妒的。” 叶南期无视他的手,下了车,道:“那你就继续嫉妒着吧。”“宝贝儿,你不会想知道极度嫉妒下的我会做什么的。”沈度凑过来想拉他的手,两人幼稚地你追我赶,最后沈度棋胜一招,握住叶南期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地亲了一下。 叶南期和他对视半晌,抽不回自己的手,沉吟道:“会做什么,强奸我?” “……”沈度被他平静淡定的样子弄得说不出话。 叶南期高看他了,他还没那个胆子,顶多就是亲亲蹭蹭,不敢进去。 昨天沈度才被赵生嘲笑“一点霸道总裁的风范都没有”,然后找来一些总裁小说给他参考真正的霸道总裁都会做什么。 沈度善于学习,效率极快地看完那几本小说,还做了详细的笔记,然后总结了一下,发现自己还想讨老婆,不想那么早把自己给作死。 沈度特地打了电话给叶妈妈场外求助,得知叶南期很少来游乐园,这才想趁着节日带他来的。 可惜叶南期兴致不太高,玩比较惊险刺激的项目时,也没被惊到,一脸平淡,沈度连把他抱到怀里安慰安慰的机会都没有。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沈度如是想着,做好了心理准备,把叶南期带到了鬼屋。 叶南期看了他一眼,惊讶道:“你认真的?” 沈度面不改色:“脱敏治疗。” 叶南期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欣然点头。 然而一进去,扮演鬼的员工还没冒出头,仅仅是环境黑暗阴森点,叶南期心里那点刚升起的欣慰就被沈度给吃了。 就算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还是怂得不行,一进去就贴在了叶南期身边,脸色发白。 叶南期好笑道:“脱敏治疗?” 沈度闭上眼,深呼吸好几下,觉得不能前功尽弃,咬着牙和叶南期深入。 这点勇气在工作人员扮的鬼跑出来的瞬间飞到九霄云外,沈度条件反射地把叶南期扑到地上,把他的头摁在自己怀里,身体不可抑止地发着抖。 虽然害怕,但那是保护的姿态。 叶南期本来还觉得好笑,想看沈度能坚持到什么程度,猝不及防被他扑倒护在怀里,一下愣住了。 你在做什么? 他想问。 你不是很怕鬼吗? 为什么第一反应是保护我? 二十多年来,叶南期从未被人以这样保护的姿态相拥过。 家里遭受巨变后他便习惯性地戴起了面具,后来发现叶湄的日记,他直接将自己藏进了壳子里。 他坚信自己不需要别人的关心呵护,沈度表白之后,一直细心待他,几乎千依百顺,但他心底那层自我保护的壳没有过多少变化。 但是在刚才,那层坚硬的壳,好像被沈度这样不经意地,只是下意识的动作,摔出了道裂缝。 叶南期并非感性的人,可是想着想着,他的眼眶突然微微红了,控制不住地回抱住沈度,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示意那只被眼前情景惊住的“鬼”赶紧走。 “沈度……”他低低道,“你怎么这么讨厌。” 沈度不是第一次被说讨厌了,身体还僵硬着,不敢回过头,看着身下的叶南期,无奈道:“我也不想这样……刺激过头了。宝贝儿你信我,除了鬼,我没什么不敢面对的……”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叶南期的动作打断了。 叶南期原本静静地看着他,听到他的辩解,唇角渐渐有了笑意。 然后他抬起头,主动地亲吻上那张近在咫尺的薄唇。 和他微凉的唇不同的温度。 属于沈度的温度。 两张唇贴到一块儿的瞬间,沈度心里炸开了无数道烟花,璀璨得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古人说朝闻道夕死可矣…… 沈度的大脑空白,半晌才缓缓冒出个念头。 现在死也值了。 第47章 叶南期闭着眼, 睫毛不安地微微颤动, 不得要领地亲吻了一会儿,一点回应都没有, 睁开眼看到沈度僵硬到不敢动弹, 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好笑又无奈, 侧过头,脸颊上还带着羞怯的微红,轻声道:“起来吧,我们出去……唔。” 总算把三魂七魄找回来的沈度没等他说完,把他的脸掰回来, 强势地亲吻了回去。 呼吸的节奏都被打乱了, 叶南期差点喘不过气来, 小小的挣扎了一下, 调整了一下呼吸, 主动迎合。安静的鬼屋里依旧阴森森的, 比外面的温度要低不少,透过薄薄的衣衫紧靠在一块儿的两人却都没觉得冷,反而火热难以疏解。 不远处蹲着一群奇形怪状的“鬼”, 默默围观了一会儿, 识趣地散了。 不含欲念的吻过了许久才结束,沈度站起来, 把叶南期拉起来, 拍了拍他衣服上沾到的灰, 想说点什么,看到垂眸含笑的叶南期,又说不出来。 叶南期扭头看了看他,伸手拉住他的手:“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沈度稳定了一下心神,回握过去,点点头。 两人安静地并肩往前,阴森的鬼屋仿佛都没那么恐怖了,沈度几次想说话,又不想打破这种静谧,直到叶南期陪着他,走出了这个没有鬼的鬼屋。 从鬼屋里出来,沈度觉得仿佛过了一个轮回。 他看了看叶南期,声音有些不稳:“南南,刚才……” 叶南期歪头看他:“你喜欢我吗?” 沈度郑重地点头。 叶南期又问道:“那你喜欢姜师弟吗?” 沈度立刻摇头,无奈道:“我就怕你还对姜师弟念念不忘。” “好巧,我对姜师弟……也谈不上喜欢。”叶南期的心定了。 沈度确实是他原定的生命轨迹里的一个意外。 这个意外把他从自毁的边缘捡了回来,又敲开他拒绝所有人的那个壳,说想保护他。 如果……如果。 叶南期定定地看了会儿沈度,在他紧张的视线里,伸手一拽他的领子,把他拉低下头,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果然是很安心的感觉。 叶南期轻轻呼了口气:“沈度……再给我一段时间,不会太长的,我需要再理一理。”他说得模糊不清,摇了摇头,“我有点乱。” 沈度笑了笑,张开手把他抱到怀里,紧紧地抱了一下,才松开手:“不要急,慢慢想,万一你答应我了,可就是一辈子的事了,后悔了我也不会放开你……乖乖,你今天真的给了我一个大惊喜。” 叶南期刚才那股劲儿过了,干咳一声,脸烧得不行,想赶紧找个能吹吹风的游戏玩玩,沈度盯着他红了个透的脸,眸中涌出笑意,从兜里摸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递到叶南期面前:“今天的最终目标是把这个送给你的……本来想学习一下,待会儿带你去坐摩天轮再送的。” 叶南期看着递到眼前的小盒子,猜出里面是什么,有些犹豫,沈度却拉过他的手,取出里面那枚精致的戒指,在叶南期的无名指上比划了一下:“订做了很久的,正好适合。你先拿着,想清楚了再选择还给我,或者戴着来找我。” 他说着,抬起自己的手,叶南期这才看到原来他的无名指上戴着同款的戒指。 沈度显然也有点紧张,没话找话的:“赵生搜罗来不少攻略计划……说坐摩天轮到了顶,送你戒指你也跑不了,只能收下。” 叶南期沉默了一下,把戒指戴上无名指试了试,摘下来珍重地揣进兜里,点点头:“是很适合。” “赵生说……” 叶南期好笑地打断他:“之前是谁不准我提别的男人的,你怎么提得比我还多。” 沈度默了默,终于恢复正常了,唇角一翘:“吃醋了就和我说,我等你嫉妒对我做点不太好的事。” 叶南期道:“相信我宝贝儿,我真做了,你大概不会高兴。” 说着,他脸上的热度终于褪去不少,左右看了看,抬脚往前走去。 沈度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去哪儿?” 叶南期顿了顿,道:“坐摩天轮。” 给三岁的沈宝宝过完儿童节,晚上叶南期回到家,彬彬有礼地把妄图留宿的沈总推出家门,靠着门发了会儿呆,才回到房间。 可能是因为白天一直和沈度待着,叶南期难得独自一人也有了好眠。 隔天叶南期又去找陈玟了。 陈玟正在接待病人,让小助手带他先去旁边的房间等着,还贴心地上了一些点心。叶南期面容俊美温润,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小助手不是粉丝,看着他礼貌温雅的样子也有点圈粉,偷偷拿出个小本子求签名。 叶南期微笑着签下名字,往旁边房间看了一眼,似是不经意地道:“陈医生很忙啊。” 陈玟待人客气,小助手眼睛亮亮的,点点头,忍不住想多说两句:“陈医生上学时是d大著名的才子呢,许多人慕名而来,都不敢相信他还这么年轻。” “听说天才都是寂寞的。”叶南期笑得眼睛微微弯起,无形中就有些撩人的味道,“不知道陈医生是不是。” 小助手哪儿直面过这种美色诱惑,有点七荤八素,点点头,又摇摇头:“陈医生有个好朋友……就一个,好多年前的了,听之前的助理姐姐说失踪了,陈医生难过了很久。” 叶南期没料到真能从这小助手这儿打听到点消息,心中一动,正想继续问下去,门被敲了敲,陈玟含笑探头进来:“久等了,叶先生。” 叶南期知道他眼睛毒,不过他没什么心虚的事,也没刻意紧绷精神。等小助理走了,陈玟打量了一下叶南期,笑道:“叶先生这是和那位先生摊牌说明白了?” “你们学的是读心术吧。”叶南期侧头淡笑,看陈玟走到他对面坐下,不置可否地扬扬眉。 “既然已经不为情所困了,叶先生还有问题需要我帮忙吗?” 叶南期略微一顿,迎着陈玟的眼神,笑容敛了敛:“陈医生,我有一个姐姐。” “她和我一样,进入娱乐圈,摸滚打爬,为了养活家人。” 陈玟神色一肃,作洗耳恭听状。 “可是后来,她遭遇了一些事,走投无路,极度抑郁,我和家里人也没有在那种时候,对她伸出援手。”叶南期的表情风轻云淡,实则每个字,都像在剜心头肉。 在叶湄的事情上,没有人比他更痛苦。 “她跳楼自杀了。”叶南期的声音低沉下来,隔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我不知道她跳下去时是不是恨着我们……我没有亲眼看到,可是这么多年了,我经常梦到她。” “她说她很痛苦。” 室内静寂得可怕,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叶南期的声音很轻,他一边说,一边注意着陈玟的表情,注意到陈玟有一瞬间的怔愣。 “陈医生。”叶南期沉声道,“你说,这种心病,我又该怎么治?” 陈玟的表情很凝重,和叶南期对视一眼,半晌,微笑道:“常年的心病,一时半会儿可能根治不了。我们慢慢来。”从陈玟那儿离开,叶南期先联系了李恒然。 “抱歉,李队,今天接触陈玟,我没忍住提了一下……陈玟的反应和预料中一样。” 陈玟知道一些内情,但是还有些犹疑。 值得庆幸的是,没有像方行远那样躲躲闪闪。 李恒然道:“你是叶湄的弟弟,说服力再强不过,既然已经提出来了,接下来就看他的态度了。” 叶南期轻吸一口气,回到家刚坐下,就接到了闻琛的连环夺命call。 “我说!”闻琛的语气急切,“你和沈总要公开的话能不能先联系下我,提前准备好公关,刚刚看到推送消息我都傻了,大半年没啥消息了,一来就来个大的,粉丝们都爆炸了……” 叶南期听得没头没尾的:“啊?” 闻琛冷静下来:“啊什么,你昨天不是和沈总出去了吗?” 叶南期迷之沉默了一下:“……你等等,我先看看怎么回事。” 本来以为是去游乐园时被偷拍了,打开那条推送的娱乐新闻,叶南期先看了下照片,才发现是在小区里被偷拍的。 他这个住处是红起来后换的第三个,前两个一个被疯狂的私生饭堵到不得不搬离,一个被狗仔发现后天天蹲在家门口,没想到这个住处还没一年,又被蹲了。 叶南期皱皱眉,有点奇怪。按理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动态了,狗仔应该不会这么精力旺盛地蹲他,除非是公司想要炒一炒,但他现在签的是沈度名下的公司,沈度不会让人这么做的。 标题一如既往的触目惊心:《又是新“朋友”?实拍叶南期家门口的神秘男子!》 配图是叶南期穿着睡衣站在门口,沈度只有个背影。因为是张酩开的车,察觉到狗仔后把他们都甩了,狗仔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剩下的只有通篇意淫。 叶南期盯着看了会儿,倒是无所谓,道:“爱怎么说怎么说吧,我的这种绯闻还少吗,只要沈度没被扒出来……” 闻琛道:“扒出来了。” 叶南期:“……” 闻琛:“所以你们要公开吗,这样扒下去迟早把你们结婚了的事扒出来,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解释。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一波人,扒得这么厉害,你最近也没干啥啊……” 讨论了一下,闻琛让叶南期打电话和沈度商量商量,先去找公关了。叶南期刚挂,沈度的电话就来了。 “不用担心。”沈度道,“我会让人处理。” 叶南期问:“怎么处理?” 沈度顿了顿:“把事情彻底压下去,或者公布结婚。南南,你想要哪个?” 第48章 当初结婚的时候, 叶南期就没有想过要公开。 如果沈度没有喜欢上他, 还在离婚前表了白,按他的预期,应该是两人悄悄离婚,除了双方家人谁也不知道最好。 没想到居然会被偷拍到他和沈度, 而且有人在扒沈度。 在他悄无声息沉寂了这么久还盯着他的, 不是真爱就是深仇了。 叶南期立刻想到了薛家钱家,可惜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找出人来, 况且眼下还是先把事情解决最好。 他顿了顿,道:“我们……” 压下应该是没问题的, 删帖控评, 放出公告,沈家要做到也不难,事后的一些闲言碎语不理会也罢。 这是理智上的做法,可是在情感上……沈度应该是希望能公开的吧。 而且沈妈妈一个不关注娱乐圈的人为了他化身妈妈粉, 成天看着动态,肯定也知道了这事,长辈虽然没说, 但肯定也是希望能公开的。 他哑了会儿,听到对面的沈度轻声笑了笑, 随即轻叹一声,声音像是在他耳边响起的, 磁性又好听, 温和且宽容:“我知道了。” 叶南期心中一刺,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脱口而出道:“公开吧。” 沈度一怔:“公开后要花的力气可比事先压下要花的大,宝贝儿你确定吗?” 叶南期心里忐忑,但又不觉得后悔,张了张嘴,最后只“嗯”了声。 “你这样……”沈度叹了口气,“我真想立刻出现在你面前,抱着你狠狠亲一口。” 叶南期道:“教你礼仪的老师看到你这样大概会气死。” 沈度道:“跟媳妇儿比起来那算什么。乖乖,别想这事了,睡个午觉,醒来事情都解决了。” 叶南期靠到窗边,不自觉地望向沈度公司的方向,轻轻地应了一声。 沈度去解决这件事了,叶南期不可能真没心没肺地去睡觉,思考了一下,打电话给李恒然,将事情叙述了一下。 李恒然对娱乐圈的事一窍不通,但能做的比叶南期多,立刻托人去查。 绯闻最开始是在一个微博小号上传起来的,自称是叶南期的死忠粉,随后几个营销号一转,几个小时内就上了热搜。 叶南期等待的同时一直在小号刷微博注意事态发展,他基本不上微博大号,换了个公司跟退圈似的没点声息,全部扔给了闻琛来经营,时不时诈尸提醒粉丝他还活着。 闻琛大概在和沈度商量,现在还没发话。 那个表示“非常失望爱豆是这样的人,已转黑,准备继续搜集实锤曝光”的“黑粉”又发了几条长微博深扒,除了扒他和沈度的关系,还扯到了赵生,附上去年叶南期被人抢戏,然后请赵生喝酒的几张模糊照片,恶意揣测是不是玩3p。 叶南期看了看评论,意外地发现大部分人站在他这边,维护着他。 一个久久不归一:从南期刚出道就粉了,算是最早的一批老粉,看着南期一点点走过来,网上的绯闻那么多,每次所谓的“实锤”都很搞笑。清者自清,相信南期! 青青今天想早睡:去年去剧组当过群演,幸运地碰到过叶南期,人真的很温柔,对待女孩子很绅士贴心。我的裙子被器材划破了,看到他时都要羞死了,旁边有人在偷笑,南期给我披了件衣服,让人带我去休息室换了衣服。比起某些攀上高枝就眼高于顶的,细节就能看出人品吧。 小三三:相信南期,说他爬床要资源的我也是呵呵了,你家爱豆爬床要资源会要到没什么戏份的男四,然后息影大半年什么活动都不参加? …… 在大部分粉丝心目中,叶南期还是那个“太阳”。 叶南期心情复杂,看了好一会,往上翻了翻,意外地发现一个id“你爸爸赵生”的人转发并评论了一个久久不归一的评论:别瞎说啊,神他妈3p,我还不想死。 叶南期抱着怀疑的心态点进去,一眼看到认证“赵氏集团分公司ceo,知名插花艺术家,相声界新星赵生”。 叶南期:“……” 两分钟后,沈度行动了。 没有像叶南期想象的那样直接公开,沈度注册了微博,很淡定地解释了一下,他正在追求叶南期。 随即公关放出公告解释澄清,赵生平时就喜欢在微博上抽科打诨,粉丝不少,嘻嘻哈哈地转发了微博,还很不要脸的艾特了叶南期,亲切称呼这是未来的大嫂。 姜沅予之前就发声过了,看到翻盘,立刻又转了微博,表示大家早就认识了,是朋友。 沈度要压制这事比那些人暗里扑腾容易多了,何况“名门富二代追求当红男星”比泛滥到天际的包养梗要抢眼多了。 随即不知道是友军还是敌军的猪队友放出扒沈度的长微博,“年轻的财团掌门人”,“英国留学海归”,“红三代”等关键词不断冒出,还放出了沈度在国外毕业时的毕业照,英气逼人,耀眼又俊美,连叶南期的粉丝都忍不住评论两人很般配。 不用继续看叶南期也知道结果了,垂眼想了想,打电话给沈度。 沈度像是随时等着他的电话,立刻就接通了:“唔,解决了,要表扬我吗?” 叶南期道:“不是要公开吗?” “和闻琛商量了一下,这样最好。”沈度一笑,“何况这就是事实啊,我在追求你。” 叶南期的脸有点烫,又听沈度道:“看到评论了吗?” “嗯?” “‘南期大宝贝评论:看着感觉好般配’。”沈度笑道,“连你的粉丝都这样觉得。嗯,我也觉得我们很般配。” 叶南期忍不住也笑了:“臭不要脸。” 风波压下去的同时,李恒然给叶南期发了一下暗中搞事的那几个狗仔的信息:“我不方便继续深入这个,交给沈总吧。” 叶南期顺手转发给沈度,嘱咐他不要暴力行事。 一天之内掀起的两个狂潮,第一波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后面那个潮流般继续升腾,沈度一时间多了几十万粉丝,并且还在继续涨,叶南期小区外则又蹲来一大批狗仔,目光炯炯地等着叶南期出门。 叶南期头疼不已,偏偏沈度还能在这种时候淡定地来送晚饭,顺便建议了一下:“要不要搬回去?我那边他们是不可能进去的。” 叶南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界定他们的关系,摇头拒绝。沈度继续劝说,搬出许久没被搬出来的沈妈妈:“咱妈也担心你,今天问我你怎么住回来了,以为我欺负你把你气走了呢。” “婆媳问题”在沈妈妈和叶南期这儿都不是事儿,沈度需要担心的只是亲妈会不会把他踢出去。 看叶南期听到沈妈妈时睫毛一颤,沈度循循善诱:“这边的保安很松懈,你看我天天来,他也没有拦一次。万一有狗仔溜进来了怎么办?” 叶南期敛眉沉思了半晌,点头:“有道理。” 沈度还来不及开心,又听叶南期道:“那我借住一下伯母上次送的房子吧。” 沈度忍不住捏了把他的脸:“我又不会吃了你……暂时不会,怎么就不乐意搬回来。我妈送你的那套房子,你不是还回来了吗?” 叶南期才不理会,打开今晚的晚饭,色泽鲜亮的糖醋里脊皮酥肉嫩,很合他的口味,他尝了两口,斜睨还在苦口婆心想劝说他回去的沈度,夹了一筷子塞他嘴里:“归还的条件是离婚。你想和我离婚吗?” 沈度不说话了,咬着筷子,眸中神色古怪。叶南期被他盯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刚才自己吃过的。 他的动作一滞,若无其事地放弃那双筷子,换了一副,沈度这才笑道:“味道不错。” 叶南期被调戏惯了,懒得回应。 沈度撑着下颔看了会儿叶南期的侧颜,接到个电话,低声说了两句,抬头道:“查到了。” “那几个狗仔承认了,拿钱办事,照片是对方给他们的。” “联系他们的人呢?” “……”沈度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容淡了点,“空号。” 和之前找人绑架姜沅予,还有给叶南期送花那次一样,可以确定是那群人搞的鬼,但对方警惕得过分。 想到送花的事,叶南期心里升起朦胧的预感。 他看了沈度一眼,还是没说出来。 果然等沈度离开后不久,叶南期家的门铃被按响,有人送了一束花。 依旧是蓝色的鸢尾花,里面夹带着一张卡片。 “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注1) 叶南期摸了摸卡片,这回是真的确认了。 送花的人,不是送给他,而是送给叶湄。 卡片上的情诗也是给叶湄的。真是可笑,将叶湄差点逼疯,在她自杀后,却用着抒情浪漫的语调,怀念着她。 这些人口中的爱,恶心到他有些反胃。 隔天中午,叶南期悄悄地开了辆没有露过面的车,低调地离开了这儿。他没什么重要的物品,除去衣物收拾出来还塞不满行李箱,今天离开也没打算再回来。 叶南期通知沈度搬家的事,只短信让他今天不用来,他出去见人时顺便吃。 算不算给他一个大惊喜? 还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 叶南期沉思着,堵车时也不心急,折腾了将近三个小时才到沈度家,心里复杂难言。 沈度究竟是哪儿挤来的时间每天送饭过去的? 离开那天叶南期没想过要回来,把钥匙也还了,好在保安还记得他,放他进去了。 到了家门口,叶南期轻一口气,敲了敲门。 没动静。 叶南期郁闷了一下,按了门铃又留言,还是没动静。 沈度平时在家就看看书,处理处理文件,心情好了就给后院的花花草草浇浇水,从不去夜店,很少去酒局,不怎么出门。 叶南期想了想,只得打电话给沈度。 沈度电话里语气奇怪,满头大汗地赶回来后,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看叶南期可怜兮兮地坐在门口,沈度心疼极了:“不是说不回来吗?” 叶南期微笑:“哎呀,真是打扰了,不知道沈总周末也这么忙,过来看看而已。既然这样,那我走了。” 看到旁边的行李箱,沈度哪儿能不知道怎么回事,赶紧把这祖宗拉住,开了门连人带行礼一起叼进屋了,才松了口气:“听我解释。” 叶南期环视了一下这屋,敏感地发现有段时间没住人了,抱着手,继续和和气气地道:“听说你们这个圈子喜欢在外面养情人,买个房子给金丝雀住下了,心情好了就过去陪着住几天。嗯,你要解释什么?我听着。” 沈度无奈道:“别说来气我了,我坦白——别生气啊。” 叶南期作洗耳恭听状。 “……你搬回去后,我放心不下。”沈度轻咳一声,边说边小心翼翼地注意叶南期的表情,“在你那边的小区买了房子,也过去住下了。除了这个我什么都没做,真的,不是变态。” 叶南期:“……” 难怪他一日三餐总是准时送达,还有时间去上班,保安也不拦。 沈度怕他生气要走,靠着门,低头认错:“我的错,生气了也不许走。” 叶南期眯了眯眼,沉着脸往前走了几步,把人高马大的沈总逼到角落,无路可退了,他的嘴角才止不住地抽动了几下。 沈度伸手在他耳侧蹭了蹭:“嗯?” 叶南期继续虎着脸,朝他勾了勾手。 沈度听话地低下头:“别打脸,要打轻点打,妈让咱俩明天回去呢,打了就……” 叶南期勾着他的脖子,凑过去在他唇角亲了一下,放开手,舔了舔红红的唇,像在回味。 随即不理呆住的沈度,他回身轻轻松松地提起行李箱,往楼上走去。 第49章 叶南期心跳如雷, 撩完就跑,回到许久未住的房间, 发现和离开前一模一样。 除了那张摆在桌上的离婚协议书被沈度寄过去撕了,没有任何改变。 扫视了一周这个房间, 身后传来沈度的声音:“不考虑住我的房间吗,又大又软的双人床, 随你怎么扑腾。” 叶南期回过头, 沈度倚靠在门边, 双腿闲闲交叠,环抱着双手,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和刚才被他“偷袭”后呆滞住的是一个人。 很有耍帅的嫌疑。 不过比起网上爆出的一些旧照和宴席上的偷拍照, 活生生站在面前的沈度显然要更赏心悦目许多,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摆的姿势, 但确实帅得一塌糊涂。 “免了。”叶南期收回目光,随口道, “我睡觉老实,不想睡大床。” 沈度回味了一下刚才一触即分的吻,目光落在叶南期柔软的嘴唇上, 想起他一睡着就往自己怀里钻的毛病,唇角弯了弯:“没事,以后你会想的。” 叶南期挑挑眉,对上沈度直白露骨的眼神, 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肉骨头。 还是自己骨碌碌滚到饿狼嘴边的那种。 “……”叶南期越想越不自在, 随手捡了个东西扔过去, “出去。” 沈度听话地滚了。 本来以为晚上沈度会借着怕黑怕鬼之类不靠谱的理由跑过来同床,结果铺好床等到十二点了,也没听到点动静。叶南期心中说不清是失落更多还是庆幸更多,犹豫再三,打开床头的小夜灯,自个儿睡了。 隔天约了陈玟,叶南期起了个大早,看到眼前的环境还愣了一下,洗漱完下楼,沈度晨跑回来,厨房里的粥温着,正好可以吃。 叶南期久违地和沈度一起吃早餐,莫名觉得手脚不协调,连吃粥的动作都比平时要更矜持温雅点,边吃边思考自己这是什么毛病。 沈资本家丢了平时在下属面前的威严,吃完饭看叶南期要出门,絮絮叨叨地嘱咐了一堆话,提醒他早点回来今天要回沈家,送到家门口了,还觉得不够。 叶南期好不容易回来了,就躺在隔壁屋的床上,他都不敢想太多,否则脑中全是马赛克,辗转难眠了一夜,跑去洗了几次冷水澡,生怕一个冲动没控制住自己,过去吓到叶南期。 叶南期被他唠叨得没法:“你少和闻琛赵生说话,被传染了都。” 沈度看他嘴唇启启合合,毫无防备,终于恶向胆边生,捏着他的下颔低头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这才放开手,含笑道:“其实我就是想亲你。” 叶南期的脸可疑地红了:“……” “我可以提前申请一下以后的早安吻、晚安吻和出门前的道别吻吗?”沈度的表情认真,仿佛在讨论什么重要的合作项目,“保证只亲一下,叫停就停。” 叶南期张了张嘴,发现此人真的可以一本正经地耍流氓而脸不红心不跳,且越说越来劲,干脆冷酷地开门出去,嘭地关上门。 沈度眸中笑意一闪,丝毫不去深思什么叫做“沉默地拒绝”,自言自语道:“没拒绝,那就是答应了。” 毫不知情地就被单方面答应的叶南期抵达陈玟的私人诊所,没有等待多久,就和陈玟见了面。 陈玟的态度依旧沉稳温和,给叶南期递了杯热水,看叶南期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摩挲着手中茶杯的杯沿,半晌开口:“叶先生上次说的人,是沈氏的沈总?” 叶南期这才微笑道:“想不到陈医生也会看八卦。” “偶尔看看,调剂一下。”陈玟顿了顿,再次打量了一下叶南期,“看来叶先生是真的不用担心感情问题了。那上次提到的事,可以说得稍微详细点吗?” 叶南期捧着他倒的那杯热水,六月份的天,他的手依旧温凉,笑容淡了不少:“陈医生想听详细点?那我就详细点说。十年前,我父亲和小妹出了车祸,父亲没多久就去世了,小妹从此住在医院,医药费太重,我家没什么亲戚,远房亲戚在出事后也纷纷销声匿迹,唯一能帮上忙的也丢了联系。我母亲一个从小没吃过苦的柔弱女子挑着担子,姐姐为了分担家里的负担,辍学出去打工。” 陈玟看着他,眼神似乎有些不忍。 “不久后,她被星探看上了。”叶南期转着手中的杯子,语气越来越平淡,“她以前的梦想就是当演员,学的也是表演,演技很好,长得更好,理所当然地红起来了。” “红起来了,被更多的人看到了。” 叶南期抬眸,不躲不闪地直视着陈玟:“有一群禽兽看上了她,毁了她。她崩溃又绝望,家里人不理解她,所有人都不相信她。她什么都做不到,能怎么办呢?陈医生,你说呢?” 陈玟沉默。 “所以她选择了自杀。”叶南期忽然轻笑了一声,眼眶却在发红,“……她怕痛,又恐高,我不知道,她那时候,究竟有多痛苦,才选择了这条路。” 叶湄的日记最后一句说,噩梦终于要醒了。 然后她跳了下去,永远地沉睡了。 话音落下时,室内陷入沉寂,陈玟慢慢地开了口,不是像心理医生一样,去疏导叶南期,而是道:“九年前,我接到过一个病人。” “可惜那时候我初出茅庐,没有能力治好她,消除她求死的念头。”陈玟往前倾了倾,注视着叶南期那双和记忆中的人相似的眼睛,“她遭遇了很痛苦的事,绝望地自杀了。” 叶南期闭上了眼。 陈玟道:“后来我遇到过无数个有心理问题的病人,帮到了他们,但我始终无法释怀那个女孩。” 叶南期的嘴唇微微颤抖:“你想帮她吗?” 陈玟深吸一口气:“叶先生,下次你来,我会给你答案。抱歉,有些事,要做决定,是很难的。” 叶南期和他对视半晌,起身拿起衣服,轻轻道:“期待您的回答。” 因为沈妈妈发了话,让夫夫俩今天回家,叶南期出了诊所,和沈度商量了一下,找了个地方碰面,一起回去。 张酩总是神出鬼没,开叶南期的车回去,沈度委屈地当了司机,问道:“今天怎么样?” “你不是和李队一直有联系么。”叶南期哼笑道,“找李队问去。” 沈度无奈:“这不是……你做什么都避着我,我没办法。” “陈玟口气松动了很多。”叶南期侧头看着他,调侃道,“看来不需要沈总不为人民服务了。” 沈度莞尔:“乖,永远为你服务。” 表白之后沈度的情话直球不断,叶南期以前自认脸皮很厚,最近才发现自己的脸皮其实挺薄,耳垂有点烫,干脆闭嘴不说话了。 到了沈家,沈度提着礼物走在前面,叶南期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注视了他修长的背影片刻,终于良心发现,上前去接过一半,不等沈度抗议,另一只手便牵上了沈度空着的那只手。 最近频频被总是嫌弃讨厌自己的家养猫亲近,沈度受宠若惊,下意识地握紧了那只手,生怕他反悔逃出去。 叶南期踢他一脚:“手劲这么大干嘛。” 沈度恍然回神,松了力道,悲哀地觉得自己在叶南期面前可能一辈子都威风不起来了。 歪头看了会儿叶南期秀致清俊的侧容,沈度勾了勾嘴角。 算了,谁家养只猫,还要在猫前抖威风呢。 沈妈妈憋着气,就等着把媳妇儿气到离家出走的儿子回来,当着叶南期的面骂他一顿解解气,趁机让夫夫俩和好,谁知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等到的是手牵手、气氛和谐得就差冒粉色泡泡的夫夫俩。 “……”沈妈妈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怀疑道,“你们俩怎么回事?沈度你是不是逼迫南期什么了?” 沈度道:“妈,您可真是我的亲妈。” 沈妈妈叉腰:“当然是亲妈!亲妈清楚你的脾气,所以担心儿媳妇怎么了?南期最近怎么又瘦了,你是不是又欺负人家了?待会儿找你算账!” 沈度无奈摇头,看叶南期在偷笑,进屋把礼物放下了,剥了颗糖给他吃下了,才回头主动去找沈妈妈,母子俩在厨房说话。 “妈,您可别数落我的不是了。”沈度不等沈妈妈开口,先行求饶,“我在追南期呢,给我树立个好形象吧。” 沈妈妈没料到儿子会说这话,眼睛一亮:“真的?” “您不是都看到了吗,我是真的喜欢他。”沈度笑得狡黠,“您要是还想要儿媳妇,就帮帮我。” “那南期搬出去住是怎么回事?”沈妈妈尚存怀疑。沈度机智地道:“我也搬过去了啊,离公司近一点。不过最近被狗仔找到,又搬过去了,您不信可以随时过来看看。” 沈妈妈怀疑地瞅他。 沈度面不改色,巍然不动。 沈妈妈也了解儿子,放心了:“行,只要你们小两口能安安心心过日子,妈就帮帮你。” 于是吃晚饭时,一向是被数落的沈度突然成为晚饭的中心,叶南期发现沈妈妈转变了态度,干什么都要扯上沈度,再吹两波儿子。 颇具浪漫主义艺术细胞的沈妈妈夸人,可以总结为两个字:尬吹。 沈度:“……” 叶南期:“……” 沈爸爸:“……” 好在沈妈妈是一家人的团宠,沈爸爸非但不尴尬,反而竭力配合表演讨老婆开心,沈度只得假装谦虚,恨不得捂脸钻到桌子底下,叶南期睨着坐在对面的沈度,随着沈爸爸配合表演。 吃完饭,叶南期忍着笑和沈度上楼,进了屋,终于忍不住破功:“找伯母来给你说话,你这是作弊啊。” 沈度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作弊不就是为了考高分吗,最初的目的都是好的。” “得了吧你。”叶南期坐到床上,想想沈妈妈是怎么夸的人,乐不可支,“三岁时就不尿床不用尿不湿了,沈宝宝真棒。” 沈度默了默,过去把他按到床上。 叶南期愣了愣,总算想起自己是个肉骨头,有点慌了:“你想干什么?” 沈度压着他,被他挣扎几下蹭出点火气,身体立竿见影有了反应。 两人紧贴在一起,叶南期立刻就察觉到了这具年轻的身体的变化。 那夜的记忆还隐约残留着,虽然有点羞于启齿……但沈度是典型的器大活烂。 叶南期现在都还有心理阴影。 看出身下人眼中的惧意,沈度心里郁闷,低头在他脖子上啃了一口,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喑哑:“想干你。” 叶南期挣扎得更欢了。 沈度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把冲动压下去,笑了:“开玩笑,别怕。我就讨一下今天份的晚安吻。” 说着安抚地摸了摸叶南期的头,掐着他的下颔,不容拒绝地深深吻了下去。 叶南期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垂着眼睫,半晌,还是伸手抱住了沈度劲瘦的腰。 绵长的一吻结束,他的呼吸有点凌乱,白皙的脸颊透着粉,思考着道:“沈度,我们现在的关系算什么?” 沈度翻了个身,舒服地把人搂在怀里,懒懒道:“即将成功的追求者和被追求者?” “不。”叶南期拍了拍他按在自己腰间占有欲极强的手,淡淡道,“我感觉像霸道总裁和契约小娇妻。” 沈度:“……” 第50章 契约小娇妻说完, 踹开了一脸复杂的霸道总裁,自个儿去洗澡了。 沈度忧郁地叹了口气,过去敲敲门,有点可惜浴室的门看不到身影:“宝贝儿,我怎么觉得我比较像小娇妻……需要提供搓背服务吗?” 叶南期和和气气地道:“滚。” 睡觉时沈度怕把叶南期吓跑,为了表明自己真的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了, 特地靠到床边,也不说骚话了,默默在心里念清心咒。 这张床很大, 叶南期伸手都够不着沈度, 气闷地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看了半天,耳边是他轻缓的呼吸声,阖上眼怎么都睡不着, 干脆往他身边挪去。 沈度还以为叶南期睡着了, 习惯性地伸手一搂,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觉得手感不错, 又捏了捏,自言自语道:“等以后有你好受的。” 叶南期抬头看他, 冷冷道:“哦?” 沈度:“……” 叶南期:“有我好受的?” “我错了。”沈度非常没有骨气地立刻认错, 捧着叶南期的脸亲了好几口,边亲边摸头顺毛, “乖, 很晚了, 睡吧,明天不是约了陈玟吗?” 叶南期哼笑一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安心地阖眼睡觉。 陈玟是否配合对叶南期来说至关重要,虽然在沈度怀中醒来感觉不错,他还是踢了踢这个得寸进尺抱着他不放的伪霸总:“起来,公司要凉了。” 沈度醒得比他早,只是舍不得放开手,闻言乐了:“放心,凉不了,我还要养你呢。做好接收我的工资卡的准备了吗?” 叶南期推开他下了床,懒得搭理。 吃完早饭,两人向沈妈妈道了别,一起坐上车。叶南期看了看时间,头也不抬地道:“陈玟的诊所和你公司不同路,到前面就放我下去吧。” “没事,赶得及。”沈度合计了一下今天的日程,确定没什么重要的事,想体验一回送老婆出门的感觉,坚持要送叶南期。 叶南期内心偏执,沈度性格执拗,两人大眼瞪小眼,过往叶南期真不顺心了,说不定会拉开车门直接跳车,然而现在…… 他暼了眼沈度,往后一靠,选择把出门前揣进兜的奶糖剥了颗塞给沈度吃。 “迟到了你怎么给下属解释?” 沈度含着奶糖,淡定地道:“家有娇妻。” “……我们还是离婚吧。” 到了地方,叶南期瞥见沈度一脸欲言又止,奇道:“还有什么事?” 沈度深沉地道:“恳请上层通过昨天的提议。” “什么?” 沈度冲他招了招手。 叶南期心存警惕,不进反退。见诱敌失败,沈度揭竿而起,把嗅到危机准备下车的叶南期按在座位上,索要了一个离别吻。 下车时叶南期的脸还泛着红,原地散热了两分钟,才在心里骂着沈度进了诊所。 现在还早,只有提前来整理资料的助理在,看叶南期来这么早,有点讶然:“还没到上班时间,陈医生待会儿才过来,您来得好早。” 叶南期心想不是我想来这么早,按耐下心里的急躁,微笑着冲他点点头,坐在休息室里等。 干坐着无聊,叶南期望着窗外发了会儿呆,摸出手机上了微博小号,随意刷刷微博。他的小号就关注了几个人,好巧不巧,一刷就刷出了沈度的动态。 新晋网红沈总不像赵生那样成天叨逼叨,注册几天粉丝已经快破千万,却只发了三条微博。 除了第一条说明自己在追求叶南期的,另外一条是昨晚发的沈家的晚饭照片,一条是……刚刚发的,转发的养猫指南。 “……” 沈度什么时候还喜欢养小动物了? 叶南期戳进去看了看评论,关注沈度的除了他们俩的cp粉和吃瓜路人外,还有不少被他的颜值家世吸引来的怀春少男少女,希望沈度不要继续瞎眼喜欢叶南期,纷纷惊叹“沈大少这么有爱心”。 叶南期心想,前一条图片里半桌子菜也是他做的呢。 目光在沈度乏善可陈的主页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叶南期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这个人和之前死皮赖脸拉着他索吻的不是同一个。 鬼使神差的,他上网搜了几张猫的图片,切换大号,发了条微博。 叶南期:可爱,以后想养猫[图片][图片][图片] 不到一分钟,沈度就转发评论了。 沈度:好@叶南期:可爱,以后想养猫[图片][图片][图片] …… 好你个棒槌! 叶南期都不敢看评论了,手忙脚乱把提示音暴增的微博关了,戳进微信,义正言辞地批评上班开小差的沈总:好好工作,上班刷什么微博! 沈度态度良好地认错。 叶南期放下手机,唇角还有未消失的笑意。 等了半个小时,眼看着上班时间到了,一向早来十分钟的陈玟依旧没见人影,叶南期心中忽然略过阴影,起身去找助理:“有陈医生的电话吗?” 助理立刻找出电话,递给叶南期。 叶南期尝试着拨了几次,全部未接通。 他心中陡然一沉,微笑道:“看来今天是见不到陈医生了,那我先回去了,等陈医生回来,麻烦给他说一下,我明天再来。” 助理点点头,歉意地鞠了个躬。 叶南期本来想出去打出租,走出来就发现张酩竟然站在车边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是沈度的吩咐。 他没有犹豫,上了车,道:“去桃源小区。” 张酩也不多问,立刻驱车开向桃源小区。叶南期略一思考,当机立断给李恒然打了电话:“李队。” “陈玟可能出事了,我现在在去他家的路上。” 昨天约好的今天见面,陈玟看起来不像是会迟到失约的人,何况是这么重要的事。 不是他出事了,就是他害怕和叶湄的事牵扯上,跑了。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叶南期宁愿他跑了。 如果是出事了…… 他心里沉甸甸的,连带脸色都阴沉下来。 如果陈玟出事了,十有八九是那些人因为他注意到了陈玟。 以那群人无法无天的做法,陈玟可能凶多吉少。 他希望给叶湄洗刷冤屈,但不希望无辜的人因为这件事出事。 之前想犹豫不决,想离沈度远点,就是因为这种事随时可能发生。 桃源小区离这儿不远,到达后叶南期还在愁怎么进去,张酩不声不响地掏出卡,顺利混了进去。 叶南期一阵愕然:“你……” 张酩道:“这个是沈氏开发的房产之一,查出陈玟医生的信息后,以防万一,沈少派了其他兄弟在他家附近盯着。如果陈玟出事了的话……”他顿了顿,没说下去。 张酩先带叶南期去让人盯梢的那屋里看了看,屋里没人,检查了一下,也没有打斗痕迹。 从这个屋的窗正好可以看见对面陈玟的家,窗帘没拉严实,可以看到里面没人。 叶南期像置身浪潮中,刚平息了没多久,猛地又掀起巨浪。 好在他一个人独自在这命运的破船上晃久了,还能保持冷静。 对方暂时不会对陈玟下手,他们也想知道许昼的下落,否则许昼活着一天,手里拿着那个不知名的证物一天,他们就如坐针毡。 同理的是,方行远想凭借手里的东西安稳地过一辈子,也是不可能的。 没有人可以忍受头顶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 叶南期想了想,想再联系一下李恒然,沈度便打来电话。 “南南,别急。”沈度的声音有些失真,却依旧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刚才我的人联系我了。半个小时前,陈玟准备出门,被几个人拉上了车。我的人跟上去,刚刚已经联系了李队,对方带着陈玟往城郊去,暂时不会有危险。” 叶南期一怔:“你……” “你可以试着多依靠依靠我。”沈度说话时带着点笑意,“我很可靠的。” 叶南期心里涌过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好似终于有个人和站到了他身边,不用他一个人再风雨飘摇。 他没说好与不好,挂了电话,和李恒然保持联系,刑侦大队按沈度给的消息追出去,问清楚情况后,叶南期也让张酩跟了过去。 他心知肚明陈玟被绑架有自己的责任。 如果他之前,再信任李恒然一点,告诉他自己可能被人跟踪,李恒然派人跟着陈玟的,不会这么被动。 虽然沈度有先见之明,派人看着,但出了这么一出事,他还是有点呼吸困难。 他一个人待惯了,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一直有人和他同行着。 等安全救出陈玟,他再说这些事后没用的废话。 “燕子跟着出动了。” 隔着手机,李恒然也察觉不到叶南期的情绪,压低了声音:“我不知道他们三个中究竟是谁,这段时间挨个试探,每个人都没有异样。” 顿了顿,李恒然吐了口气:“这种感觉……” 真是太可怕了。 身边有着过命交情的兄弟可能是那些人的人。 李恒然与这三人同事多年,这说明对方很早就渗透势力进来了,还是他这几个兄弟中的某个,被财色收买了? 无论是哪个,李恒然都不忍心去细想。 陈玟被挟持着带出了城,叶南期明白对方不会轻易下手,也没那么坐立不安了,张酩开车开到半路,突然停靠到路边。 本该在办公室的沈度打开车门,坐了上来。 叶南期简直不可置信:“你怎么来了?” “那你怎么想去?”沈度问得理所当然,答得也理直气壮,“上回姜沅予被绑架,你出事那样子让我做了几天噩梦。这次再放你出来上房揭瓦,万一出事了,我还要不要命了?” 叶南期听得脸上一阵烧,下意识地看了看张酩,后者老老实实地开着车,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沈度想想那回就手足冰凉,教训了叶南期几句,把人拉过来捂了捂手,低声道:“以后有什么危险,千万不要一个人去。你不为我想,也要为岳母和妹妹着想。你出事了,她们怎么办?” 叶南期不想骗他,沉默地和他对视。 沈度略微一顿,慢慢品出了点让他一瞬间后背发凉毛骨悚然的味道,喉间一阵发涩,咬了咬牙,伸手把叶南期带到怀里狠狠一抱,确认他还好好的,没去做那些傻事,才深吸了口气,声音微颤:“没事了。” 他想象不出,假如他没及时拽住叶南期,这人恐怕真会在悬崖边跳舞,一个失足便会跌入万丈深渊……何况他也不怕跌入,他早就做好了粉身碎骨的准备。 沈度想着,心疼得厉害,恨不得能把叶南期变成小小一个,护在手心里,谁来了也不给看,替他挡住那些痛苦的往事。 他亲了亲他冰凉的指尖,又低声道:“没事了。有我在。” 叶南期垂着头,许久才仰头看着沈度,眼眶似乎微微红了,点了点头:“嗯。” 第51章 抓走陈玟的那辆车出城时被沈度的人故意拦了路, 堵了几分钟, 对方突然有所察觉一般, 立刻变更了方向, 往另一个方向开去。 好在有沈度的人跟着, 随时通报消息,紧跟了半个小时, 和警车一起将那辆车围堵在了一家小工厂前。 在李恒然去救人的同时, 沈度和叶南期抵达了一个高档会所前。 “救人的事警察会去做,再着急, 过去了也帮不到忙。运气不错,今天可以去个地方。” 沈度一边说着, 带着叶南期往会所里走,“现在我们做我们该做的, 李队会做他该做的。” 叶南期沉默一下,点点头,也没急着问这是哪儿。 有沈度带着, 保安没有多检查, 就让两人走了进去。叶南期还在满头雾水, 进了一间屋子, 就看到屋里两人正滚在沙发上蓄势待发,开门声响起也没被惊动。 叶南期挑了挑眉。 竟然是很久没有联系的薛向榆。 自从上回在薛家老宅见面后,薛向榆基本没联系过他, 要不是沈度的性格温良, 叶南期都要以为是沈度出手教训人了他。 薛向榆脸皮够厚, 被叶南期和沈度盯着,也能面不改色地继续脱人家衣服,他怀里那个却不行,泪眼汪汪地小声叫了几声薛少,他才放开人,抹了抹唇,笑得像枝桃花:“来得好早啊。” 叶南期抱着手,凉凉地道:“不早,正好。” 来晚一点可能就会撞见这两人妖精打架,或者再晚一点,坐沙发上都不知道坐在有某种液体上了。 可不是正好。 薛向榆懒懒地挥挥手,让怀里的少年出去,领口还大大敞开着,头发略微凌乱,往沙发上一靠,笑得风流:“需要检查一下屋里有摄像头和窃听器吗?” 一直透明人似的跟在沈度身后的张酩也不客气,拿出携带的仪器,细细检查了一边,才收回手,毫无诚意地道:“不好意思。” 薛向榆上下打量他一圈,笑得灿烂:“哟,这位兄弟长得不错嘛。” 目光在张酩长年累月锻炼出来的好身材上转了圈,他舔了舔唇,还没发骚,沈度及时冲张酩道:“辛苦了,先出去吧。” 张酩被薛向榆看得后背发毛,忙不迭出去守门。 叶南期检查了下另一张沙发,看起来没异状,这才小心坐下。薛向榆看他那小心样儿,捧心作委屈状:“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会到处乱搞的人吗?” 沈度顺势坐到叶南期身边,代他答:“你不像。你就是。” 薛向榆戏瘾过了,无所谓地耸肩:“既然过来了,那你们应该都清楚吧。先声明,这趟浑水是你自个儿要进来的,可不是我拉着你来的。” 沈度淡淡道:“废话少说。” 叶南期看看沈度,又看看薛向榆,搞不清楚这两人怎么一副认识已久颇为熟悉的样子。 分明上次两人见面时,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想到薛向榆乱搞成性的脾气,叶南期目光幽幽地看向沈度,沈度被他盯得如坐针毡:“……宝贝儿,等下就给你解释。薛少,劳驾,先出去一会儿吧。” 薛向榆被他那声“宝贝儿”恶得寒毛倒竖,目光奇异地在两人身上窜来窜去,施施然离开了。 “事出意外。” 沈度把面对外人时疏离的面孔收起来,摸摸叶南期的头,“刚刚在车上接到消息,就带你过来了……之前瞒着你和薛向榆接触了一段时间,那个组织做事时滴水不漏,必要时又会弃车保帅。如果能从内部接触,效率会高很多。” 叶南期盯着他道:“你要怎么接触?” 沈度不答反问:“南南,你先告诉我,如果我没有插手这件事,你想怎么解决?” “你不是猜到了吗。”叶南期突然笑了笑,褪去了伪装,他的笑容便没那么温柔了,眸中甚至带着些许冷意,“从内部开始接触。” 只不过他想的这个内部接触太过惨烈,报仇的同时也会自毁,简直是从一个深渊跌到另一个深渊。 沈度握着他的手紧了紧:“你真是……” “我真是什么?”叶南期暼了眼刚才薛向榆和人滚过的沙发,“先说清楚你怎么回事。” 沈度顿了顿,道:“如果我能接触他们,会比依靠薛向榆好得多吧。” 叶南期一怔,敛眉断然道:“不行!” “只是稍微接触一下,不会有事的,我和李队说过,最后抓人时不会把你老公我误抓进去的。”沈度玩笑道,“说不定还会给我送面锦旗,挂在咱家客厅里。等我们老了,有客人来,就可以吹一吹当年的丰功伟绩。乖,不用怕的。” 叶南期什么都听不进去,腾地站起来,咬牙道:“我之前就不想你因为我被拖下水,你怎么还自己往深水钻……你知道那群人有多变态吗!” 沈度早就预料到了叶南期的反应,把他按回来坐下,含笑捏捏他的脸:“就知道你是担心我。”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叶南期皱眉拍开他的手,想想这事就觉得离谱,极度不愿:“你知道他们会干什么吗……轮奸,共享性奴,交换床伴,这种泥潭一旦陷入是那么容易抽身的?你……” 沈度道:“唔,我的黄瓜只为你而硬,安心。” 叶南期给他气到身子颤抖,站起来就想走,又被强势地拉了回去。 “宝贝,乖乖。”沈度的动作强势,态度却很温和,把他按在怀里,随他挣扎,却不放手,语气柔和下来,“之前不和你说,就是怕你不同意。” 叶南期冷冷道:“现在我也不同意。” 沈度注视了他片刻,道:“薛向榆此人,并不可信,帮你仅仅是因为他想报复薛家。而我就不同了,我是你的丈夫,你的爱人,我比其他人都值得信任,你不会否认这一点的,对吧?况且,我能快速接近那个组织的核心人物。” 叶南期哑然。 “你都知道的。”沈度亲了亲他的发顶,笑道,“我的宝贝儿怎么这么善良,哪有一心复仇的人不抓着身边任何可以利用的人来利用呢。不说喜欢我,利用一下我总可以吧?” “……我不想要。”叶南期靠在他肩头,声音闷闷的。 “我说了要帮你,这不是句空话。之前我说想照顾你,其实话没说完,我还想保护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可以全身而退。”沈度轻抚着他的背,“做这件事还需要你的协助,我知道你会帮我的,南南,你比任何人都想要还你姐姐一个清白。” 叶南期久久没说话,突然一张嘴,一口咬上沈度的肩膀。 他是卯足了劲儿咬的,夏天薄薄的衣衫帮不到那块皮肉的忙,沈度痛得眉尖一抽,却没吭一声。 良久,叶南期才松开口,坐在沈度怀里,伸手解开沈度的衬衫看了看。 他的肩头上多了个深深的牙印,再使劲点就要见血了。 沈度扭头一看,反而笑了:“小野猫儿……嘶。” 叶南期面色淡淡地低下头,伸出红红的舌尖,在那个牙印上轻轻舔了舔,又亲了一下。 其实没什么感觉,比起痛,痒意更甚,而且视觉上的刺激太大,沈度放在他腰上的手一紧,刚才还在侃侃而谈的人,现在呼吸都不稳了:“南南,你干什么?”叶南期放开他,淡定道:“打个标记。” “所以你是我的人了?” 叶南期给他扣上衬衫的扣子,连最上面的扣子也扣上了,才道:“不是。” 沈度略感失落,他掀起眼皮子快速瞄了眼沈度,极轻极快地道:“你是我的了。” 沈度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得有点发懵,还没一个字一个字抠出来研究出这句话的含义,叶南期趁他愣神,灵巧地钻出他怀里,过去开了门。 薛向榆凑进来,沈度没有在别人面前腻歪的爱好,只好闭嘴不提刚才的事。 “都讲清楚了吧?”看叶南期微皱着眉,薛向榆不太放心地又问了一句,“叶南期你不行的话,我送沈总个人来代替吧。” 叶南期抬起眸子:“代替什么?” “楼上待会儿群魔乱舞,有些人会展示一下自己的性奴,不带人上去都会显得格格不入……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薛向榆吐槽了一句,继续道,“代替嘛,反正不会真刀实枪地做起来,顶多摸摸屁股亲亲嘴。” 叶南期凉凉地看了眼沈度。 刚被“标记”的沈度背脊挺得笔直,往他身边凑了凑以表示自己的主权属于谁:“所以说需要你的配合……” “大家都戴着面具,不用露脸的,放心。”薛向榆托着下巴,语气带笑,眼神漠然,“因为他们带来的人中可能就有什么大明星、名模,林林总总。我之前不太明白他们搞这个的意思,不过目前看来,除了养性奴送人来打通关系,还有其他的。这些腐烂的贵公子也只是其中一面,其他还有走私军火、贩毒洗钱一类的违法交易。水太深,我可不太敢继续深入。” “你盯着薛景山就行。”沈度说完,又伸出手做出送客的样子,“南南要换衣服,劳驾,回避一下。” 继“宝贝儿”后被“南南”这个昵称恶心到,薛向榆看着两人的目光难以言喻,不可置信一个京城贵公子居然真会把一个人捧成祖宗。 薛家实在太乱太腐朽,薛向榆从小到大在其中的所见所闻里,没见过也没听过什么是“宠爱”,什么叫“专情”。 看薛向榆离开了,沈度把屋里提前准备好的礼服取过来,递给叶南期,撑着下颔,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手按在领口上下不去手的叶南期:“……劳驾,出去。” “早晚都是要看的。”沈度并不掩饰自己的流氓,振振有词地道,“让我多看看,提前熟悉一下不是很好吗?” 叶南期的目光落到他笔直修长的双腿间,凉凉地道:“那我帮你废了吧。长那么大活儿还那么烂,早晚也是没用的,提前废了也挺好。” 沈度被他盯得胯下一凉:“……乖乖,这是你的幸福。” “你有的我也有。”叶南期脱了外衣,开始脱衬衫。 沈度无视他那句话,继续道:“还有活烂,我需要为自己正名一下,那晚只是喝了药神志不清……” 叶南期耳尖红得要滴血,实在忍无可忍,提着外衣扔过去盖了他一头一脸:“出去!” 沈度被小娇妻轰出房间,和薛向榆面面相觑。 薛向榆满脸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哟,这不是沈总吗,怎么也出来了?” 沈度面对外人时态度一向欠扁,理了理衣服,慢条厮礼地道:“薛少,关于贵公司做假账的事……” 薛向榆立刻闭嘴,心里愤愤然。 这夫夫俩,真没一个是好鸟。 第52章 聚会开始的时候, 沈度风度翩翩地带着身边的人走了进去。 露天泳池里有几个人在无聊地划水, 随手接过一杯酒, 倒在身边人的头顶上,被倒酒的人得潜到水底憋气三分钟,实在受不了了想浮上来,又会被人按着头压下去。 把生死系在一线上的游戏, 却没有人质疑,反而哈哈大笑, 抚摸跪在脚边的“奴隶”。 几乎每个人都戴着个面具,简直像个假面舞会。 叶南期皱皱眉,下意识地往沈度身边靠了靠。 这些人释放着人性最阴暗丑恶的一面,却都很要脸,戴着面具恣意妄为, 等离开时,又会衣冠楚楚, 变回社会的精英。 沈度也觉得不适,要不是可能会有亲密举动, 他对别人下不去手, 绝对不会选择带叶南期来这种场合。 怕自家猫儿被人揩油占便宜,他搂住叶南期的腰,在他发顶亲了亲,低声道:“待会儿跟紧我, 不要擅自行动。” 叶南期作出温顺的样子, 顺势靠在他怀里, 点了点头。 沈度的进入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太多注意,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在被遮着脸的奴隶身上,两人出乎意料地顺利走到群魔乱舞的中心。 中间这几人没有参与那些乱七八糟的活动,安安稳稳地坐着,隐约是这场聚会的领头人。 虽然都戴着面具,但叶南期能看出其中有白谕和薛景山。 他对这两人印象太深,加之他们也没太掩饰,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难怪薛向榆给的剧本人设是“性感火辣小妖精”。 叶南期能明白为什么了。 不然还真会被看出来他是谁。 沈度过来,薛景山倒是不意外,微笑着举起手中的酒杯:“难得,沈少居然真的来了。” 沈度坐到沙发上,暼了眼周围跪着的性奴,打死不乐意糟践叶南期,思考一瞬,选择把他拉到怀里坐下。 叶南期抱着他的脖颈,软软的唇若即若离地在他唇边蹭了蹭,靠在他怀里,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隔着他被扣到最上面纽扣的衬衫,挑逗似的咬了口。 沈度被他搞得差点原地升旗,警告地拍了下他的屁股,才侧头道:“怎么,薛少不欢迎我?” “当然欢迎。”薛景山保持着万年老好人笑脸,扫了眼叶南期,“只是我以为沈少不会养这种小玩意儿。前几天不是还公开追求叶南期吗?” 这个问题沈度和叶南期商量过了,然而要当着叶南期的面说,沈度心里还是膈应得慌,不紧不慢地道:“谁叫家里人逼得紧,还能怎么着?不过叶南期长得还可以,等追到手了,收藏起来也不错。” 另一个人忽地笑了:“我们的阿芙洛狄忒在沈少眼里,只是还可以?” 神色冷淡坐在一边旁听的白谕微微一顿,扭头看向那人,眸色森冷。 他的眼珠子颜色略浅,被面具遮挡后呈现出一种野兽般极为幽深的颜色,那人被他盯得后背发毛,干笑着转移话题:“原来沈总也喜欢收藏美人儿。” 沈度笑而不语。 虽然知道沈度是满口胡话糊弄这些人,叶南期还是听得郁闷,照着刚才咬的地方又啃了几口。 沈度被他撩得不行,心里骂了写剧本人设的薛向榆几句,装模作样地掐了把叶南期的腰,捏着他的下颔,眯着眼道:“还没回家就开始发骚了。” 从没被他这么说过的叶南期一时有点凌乱:“……” 沈度被他睁大眼看着,心都软了,想把人搂着好好哄一哄,然而在这种场面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哼笑:“想被教训了?” 叶南期心想,沈度,你死定了。 沈度被他盯得隐约胃疼:“……” 不过按照人设,叶南期还是主动亲了上去。 沈度难得被主动亲一次,恨不得能反客为主,现实却只能敷衍地揉着叶南期的腰,任由他舔咬自己的唇瓣。 比起周围戴着面具的性奴跪到主人双腿间开始磨练口技,两人的互动还算好的了,堪堪搬得上“大雅之堂”。 薛景山看着叶南期的背影,隐约有几分熟悉,又不确定这种熟悉感的来源,笑问:“还没问沈少,这是打哪儿找来的宝贝?” “路上捡的。”沈度漫不经心回答着,推开叶南期,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红红的唇瓣上轻揉描摹着,又笑了笑,“一只小野猫。” 叶南期冷冷看他,张嘴含住他的手指,一口咬下去。 得意忘形的沈度:“……” 薛景山还是存着疑心,目光在叶南期细瘦的腰肢上一扫,笑得古怪:“我也喜欢收藏美人,不知道沈少可不可以让我们看看,这个美人的真容?” 沈度废了点功夫拯救出自己的手指,把叶南期按到怀里,终于有了点赵生提供的小说中“霸总”的气势,浅浅笑着,眸中却全无笑意,即使坐着,气势都颇为迫人。 “不好意思。”他淡淡道,“我的东西,一般都舍不得给人看。” 这群人非富即贵,沈家这样家世的也有几个,闻声都笑了,也没多说什么。 本来就是一群人性扭曲的人,又哪儿会在意别人的怪脾气,谁还没几个怪癖。 其他人不说什么,薛景山也不好咄咄逼人,责怪地看了眼不帮他说话的白谕。 白谕被他盯了半晌,终于有了动作。众目睽睽下,他放下酒杯,推开跪在身边的人,目光落在叶南期身上,却冲着沈度伸出手,声音依旧冷淡。 “欢迎。” 其他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了一下,纷纷举杯一笑:“沈少,欢迎。” 沈度也站了起来,和他握了握手。 其他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只有敏感的薛景山察觉不太对劲,然而白谕的地位似乎很高,他一出面,就没人再理薛景山的那点不快了。 注意到这一点,叶南期和沈度对视了一眼。 白谕的态度一直很奇怪,疏离冷漠,寡言少语,有时候和这个组织格格不入,但是不止一次看到其他人对他忌惮着。 看来薛家式微后,白家占了大头。 只是他的态度…… 叶南期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谕刚才似乎是在帮他和沈度。 气氛不久便进入了热烈的高潮,混乱又癫狂。一眼扫去,几乎所有人都赤裸裸得把一些平时隐藏着的、不敢暴露出来的一面释放出来了。性奴被当众撕开了衣物,赤身裸体,被周围的人以观察物品的目光观摩。 更荒诞的,直接拽着人就倒到泳池里做不和谐运动。 周围真的如薛向榆所说的群魔乱舞,就连坐在中间的几人也陆陆续续离开,最后只剩下白谕和薛景山。 沈度和叶南期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乍一看到这幕,还是都觉得头皮发麻。 叶南期直面过的黑暗不少,略感不适便过去了。沈度却不一样,要不是有面具遮挡,能看到他刚才持续了几秒的呆滞和厌恶。 他出身书香世家,小时候虽然调皮,但耳濡目染皆是圣贤,长大后又去了英国读书,上的贵族学校,哪儿接触过这种场面。 两人的手默默握到一起,叶南期看出他的不自在,坐在他怀里挡住他,手在他脸上轻轻抚了抚,低下头咬耳朵:“受不了的话,我们就先走吧。” 沈度很快压下了心中的不适,微微摇头。 一来就走,下次看到更乱的场面怎么办?迟早得做好遇到这种场面还面不改色的准备。 薛景山刚才心里的熟悉感挥之不去,还不死心,看两人还留在这儿,又笑起来:“沈少怎么不过去玩会儿?” 沈度意味深长地道:“我只喜欢我怀里这种的。” “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儿?沈少这么遮遮掩掩的。”薛景山一脸好奇,“反正这儿就我们三人,让我看看解解馋还不行吗?” 沈度似笑非笑:“我家小猫儿我会喂饱,就不劳烦薛少了。”其实这儿还有六个人。 不过依薛景山那种自然而然的态度,恐怕在他眼里,除了他们,剩下的这些都不是人。 这里的人几乎都这样想着,觉得自己天生高人一等,毫不犹豫地糟践人。 沈度因为家世,眉目间总有骨子清高的傲气,但这种傲气从不主动伤人。 叶南期垂着眸子,心想,他和这些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薛景山笑得一团和气:“沈少误会了,我只是好奇这位美人儿。” “薛少一直盯着我家小猫儿,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没料到沈度这么直接地说出来,见鬼说鬼话见人说人话的薛景山头一次被直球砸得发懵,迅速反应过来,忍不住又看了眼白谕,才打了个哈哈:“既然沈少不乐意,那就不强求了。” 白谕像是什么都没看到,随手勾起一直跪在身边的人的下巴。逗弄小动物的动作,那人却受宠若惊,谄媚地张开嘴,讨好地吸吮舔弄他的手指。 他似乎笑了一下,奖励似的亲了下那人的额头。 薛景山沉着脸看他的动作,半晌转过头,眸中神色阴沉,是他自己都未发觉的烦躁和嫉恨。 不过很快,他又收拾好了情绪,依旧笑意盈盈。 沈度一直注意着薛景山的表情,看到此情此景,眉毛一挑,和叶南期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里的惊诧。 薛景山和白谕从来形影不离,白谕的态度冷漠,似乎也没把薛景山放在心上过,薛景山却截然相反,每次说话做事,前后都要看看白谕的态度。 刚才他眼中的嫉恨…… 叶南期有心和沈度讨论,可惜此处人多眼杂,既然已经得到了“欢迎”,那也该走了。 薛景山讶然:“沈少这么快就走,不会是在气我刚才的冲撞吧?我自罚一杯。” “薛少言重了。”沈度娴熟地推锅,“家母催我回去一趟。她身体不好,我不想违逆。” “想不到沈少还是个孝子。”薛景山要笑不笑地抬了抬酒杯,“劳烦代我给伯母带句问候。” 离开会所时,张酩已经离开了,开车的是另一个司机。 上车前,叶南期不动声色地暼了眼身后,发现果然有人跟了上来。 沈度也察觉到了,神色不变,冲司机报了个地址。 叶南期把面具摘下来,侧头看了看沈度,伸手也给他摘了下来,把玩了一下手里的面具,想开口说刚才的事,沈度竖起食指按在唇上,摇摇头,谨慎地做了个口型: 窃听器。 叶南期一顿,嗓音一转,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沙哑又动听:“沈少……不要在车上这样啦。” 叶大明星的台词功底出了名的好,戏感十足,声音低柔婉转,带着点喘息,司机都忍不住想回头看一眼身后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但是现在很想做点什么的沈度:“……” 叶南期和沈度对视着,心里的坏水突然就涌了出来,用着那种诱人的嗓音,继续吃吃低笑着道:“刚刚薛少又提到了叶南期,您到底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叶南期多一点?” 沈度好笑又好气,捏了捏他的脸,求生欲很强烈,回答得完美:“我只喜欢你。” 叶南期唇角的笑意止都止不住,那种看着仇人、却不能手刃对方,反而得憋着气和他虚伪客套所带来的负面情绪烟消云散。 他凑过去,给了沈度一个一触即分的奖励性质的吻,刚要推开他,就被一把掀翻,牢牢地压在了软软的车座上。 “宝贝儿。”沈度咬着他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低开了口,嗓音又低又磁,叫出来的昵称宠溺非常,听得叶南期一阵耳根发软。 沈度一笑,狠狠亲了口他的唇,眼睛仿佛在发绿:“撩完就跑不太好吧?按刚才那个剧本,不继续下去,除非我不行。” 第53章 气氛突然就变得暧昧起来了。 叶南期的心跳有点快, 被压制着, 又不好让人滚开,瞪大眼看着他。 他的眸色幽黑,直直看着人时, 清澈得仿佛能倒映出一切。 “别这样看着我……”沈度忍不住伸手遮住他的眼睛,声音喑哑, “你这样, 好像在邀请我快点吃了你。” 低沉悦耳的声音在耳边说着流氓话,叶南期身体发软,没力气推开他,生出种“耳朵怀孕”的感觉,把他的手拉开,和他对视一瞬, 心里更忐忑了。 沈度……似乎不是开玩笑。 他的眼神真的仿佛要把他拆吞入肚。 叶南期受不了这么直白的眼神, 徒劳地往后躲了躲。 好在沈总嘴上流氓, 却从不强迫硬来,除了喜欢动手动脚、亲亲蹭蹭, 大体上勉勉强强算是个“君子”了。 叶南期想着,不知怎么心情愉悦起来, 忘记自己的危险处境,朝着沈度微微一笑。 有的人真心实意地笑起来时,就格外好看。像一朵难得一开的花, 在黑暗里缓缓绽放。 沈度的眸色转深, 原本只是逗逗叶南期, 现在已经开始琢磨今天就把人拐上床吃干抹净了。 沈度脑中的车开到城市边缘,思绪飞到要用哪种套套什么姿势时,叶南期忽地抬起手,拿着手机,当着他的面,打了个电话。 铃声一响起,气氛顿时被搅散大半。叶南期笑得可恶,故作惊讶道:“叶南期的电话?” 沈度:“……” 沈度好笑地捏了把他的脸,依旧懒懒地压在他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他略长的发丝,接了电话,淡定自若地开口:“嗯?宝贝儿,怎么了?” 叶南期无言地看他自言自语。 “……好,不要一个人出去,外面坏人多。你是个大宝宝了,出门记得带助理。” “晚上想吃什么?” “唔,才一会儿看不到你,就想你了。宝贝儿想我了吗……很想我?乖。” 叶南期心想,沈度你还要点脸吗? 旁若无人地演了会儿,沈度挂了电话,笑得轻松,抱着叶南期亲了口。 叶南期道:“抱着我和别人说情话,沈少真过分。” 沈度莞尔:“我看着你时,眼中就只有你了。” “……我们是在偷情吗?”叶南期别过头,推了推他。 那种若有若无弥漫在空气中的气氛已经被叶南期破坏干净,继续刚才的事显然是不可能了。沈度满心遗憾,抓着他揉了一下,顺从地坐起来,却没放开他,低头捕捉着他的唇,款款道:“嗯,你喜欢吗?” 他说“你喜欢吗”时眼神认真,明显不是在说“偷情”。叶南期顿时心领神会,略微一顿,又想推开他。 他喜欢沈度吗? 答案是确定的。 但是叶南期分不清自己的喜欢,有几分是真的。 沈度对他太好了,几乎填满了他多年来从未体验过的感情空缺。在他还没察觉时,感到疲惫不堪了,能安稳入睡的,也只有沈度身侧。 沈度于他像什么?可以停泊的港湾,一束……光? 在黑暗中摸索爬行、摔得头破血流的人,看到一束光,依赖惊喜的心情肯定大过喜欢。 沈度察觉到叶南期的退却,皱着眉把他拽回来,仗着比他小两岁,心安理得地撒娇,耍赖靠在他肩上,低声道:“宝贝儿,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要始乱终弃吗?” 叶南期看着沈度紧扣在自己腰上的手,一时有些迷茫。 沈度在他心里确实很重要。 那他对沈度,到底是感激依赖多一点,还是喜欢多一点? 叶南期活了二十多年,从未有过真正喜欢他人的经历。 想起沈度时,心情会好,这就是喜欢?或者只是单纯的依赖? 如果是后者,沈度那么纯粹地喜欢着他,他用这种心情来回应,简直玷污了沈度的喜欢,配不上那份感情。 如果是前者…… 如果是喜欢的话…… 叶南期转头沉默地看着沈度,不自觉地握紧了手。 他不会再逃避。 但现在,他需要分清楚感激、依赖和喜欢。 车停在了沈度在本市其他的房子前。 到地儿了,沈度才把搜出来的两个窃听器丢给司机,示意他去处理。 这是个高级小区,保密性很高,后面跟来的车进不来,在外面游走片刻,返回交差。 进屋时,叶南期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左右看看,挑眉道:“没听说过你还有这么个住处,屋里不会藏着只金丝雀吧?” 沈度看他这样就想咬一口,悠悠道:“我的金丝雀,不就在我面前吗?” 叶南期笑得和善:“我不是小野猫吗?” 沈度:“……” “我还欠教训,沈总会喂饱我?” 沈度怕被家猫一爪子挠花脸,纠正道:“是家猫,欠教训的是我。乖,以后会喂饱你的。” 叶南期的脸皮没他厚,不能淡定自若地讨论这种话题,哑了哑,踹他一脚,坐到沙发上,轻咳一声:“先说正事。” 被搅和了一下,正事不知道从何说起,叶南期想了想,选择先联系李恒然。 李恒然很快接了电话,背景音略微嘈杂。过了会儿,才找到个安静的地方,开了口:“人救下来了,绑匪也抓到了。陈医生受了点惊吓,不过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现在在医院接受检查。” 明明是好事,他的语气却沉沉的,叶南期抬头看了看沈度,按了免提。 “李队,发生了什么?” 李恒然沉默片刻,艰涩地开口:“在工厂里解救人质时,对方开了枪。对方熟悉地形,有人绕到背后开冷枪……燕子给我挡了,幸好没有生命危险。南期,你不能理解,在燕子中枪前,我还在怀疑他是不是奸细,和里面的人里应外合,否则对方怎么知道我们的部署,差点逃出去。” 怀疑过命交情的兄弟是件很痛苦的事,在这种煎熬中,兄弟还为自己受了伤,李恒然一时精神恍惚,在怀疑自我的边缘徘徊不定。 叶南期之前也有过因为薛向榆的一番话心绪不宁、质疑沈度的经历,多少也能理解,低声开解了李恒然几句,最后道:“李队,您是警察,应该比我清楚,有时候眼见并非为实,正常不过的逻辑推理,也会有比不过直觉的时候。” 李恒然轻轻叹了口气,嗯了一声,挂了电话。叶南期把玩了会儿手机,也没觉得他的话会对李恒然产生多大的影响。 很多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令人释然的,语言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李恒然和战友多年的感情,他帮不到什么忙。 “待会儿要去看看陈玟吗?”沈度给热水加了点蜂蜜,试了试温度,觉得可以,这才递给他。 叶南期接过,暖了暖依旧微凉的手,点点头:“之前薛景山的表现,你怎么看?” “很熟悉的眼神。”沈度一眨不眨地看着叶南期,“我看你时,大概也是这样的眼神。” 叶南期被他盯得手足无措,掩饰性地小口喝了口水,低声道:“但你们是完全不一样的。” “对,白谕和你也不一样。”沈度笑了笑,知道他神经绷得紧,不再逼迫他,移开视线,神色若有所思,“薛景山居然喜欢白谕……他们这些人还真会玩,白谕明显知道薛景山对他的感觉吧。” 叶南期回忆了一下自己搜集的资料,迟疑着道:“但是……薛景山不是直的吗,我以前查过,他只跟女人有关系,似乎还挺讨厌和男人接触的。” “资料是一回事,现实又是一回事,什么都会变的。”沈度托着腮靠在沙发上,懒懒道,“资料上说以前有个小零爬薛景山的床差点被打死,但是他看白谕的眼神那么不对劲。资料上还说我是性冷淡呢,啧,我这儿天天盯着你,都要憋死了……” 叶南期冷漠地哦了声:“辛苦一下,继续憋着吧。” 沈度忧郁地叹气:“媳妇儿,你不试试,怎么就知道我活儿差呢?那次真的只是意外,相信我的学习水平,我看了不少视频……” “闭嘴!”叶南期的脸红成一片,恼羞成怒地把手里的水一口干了,迅速跳过这个话题,“你有没有觉得,白谕是在帮我们?” 白谕的那声欢迎,似乎认可了沈度加入他们。 虽然暂时不能深入,但至少是顺利地迈出第一步了。 沈度道:“应该是。他和其他人的感觉不一样。” 其他人是披着一层光鲜的皮、内里却腐朽得厉害的禽兽,白谕却至始至终都像一个高高在上、克制着自己一言一行的贵公子。 “我还看到了几个熟人……”沈度歪着头,嗤笑道,“好几个比我还能装的。在外就差变成禁欲标杆了,在泳池里浪得……不知道他们家里人知道他浪费了亿万子孙在泳池里,会是什么感受。” 叶南期被他说得差点笑出来,摇摇头道:“这些人……或者说大部分人,他们家里未必就不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 要走完这条路必然是艰辛的。 方行远当初可能受到了叶湄的嘱托,现在却苟且偷生,恐惧被疯狂报复。叶南期可以指责他辜负了叶湄,却不能强迫他必须和他站到一条战线上。 沈度没必要帮他,可是他不仅帮了,还主动跳进了泥潭,托着他一起前行。 仿佛在脱离这个泥潭前,死也不会松手。 叶南期想对沈度说谢谢,可是一句轻飘飘的谢谢,怎么可能抵过沈度为他做的。 况且沈度不需要他的谢意。 他能给沈度什么? 剔除掉感激和依赖,他的喜欢,比得上沈度的吗? 叶南期几度犹豫,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这房子是沈度刚和叶南期结婚时准备的……预防叶南期太烦人,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不下去时,可以搬过来住,眼不见心不烦。 毕竟在半年前,如果有人给他说,他会喜欢叶南期喜欢得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他,他肯定不信,反而会觉得那人脑子有毛病。 往事不堪回首,沈度琢磨一下,还是没敢把这房子本来的用途说出来。 钟点工阿姨有定时清理房子,时不时买点东西放在冰箱里,快坏了就带回去自己吃了,因此冰箱里一直有新鲜的果蔬。 叶南期中午没吃饭,胃里已经开始不舒服了,打开冰箱,看到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东西,目光复杂:“你是不是真的背着我养人了……在楼上吗,我不生气的,你叫他下来煮个饭吧。” 沈度冤得没处说,缠着叶南期非要抱着他,贴在他背后环着他的腰,无奈道:“我只养你,养别人干什么?” 叶南期把自己想吃的菜拿出来,最后找到一把面条,推开沈度的手,把东西递给他,随口道:“哦?为什么不养别人?” “别人有你好看吗?” 叶南期抬眸看他,目光更复杂了:“原来……你是看上了我的脸。” 沈度任劳任怨地进厨房洗菜,顺着他的话道:“对,我的南小期可好看了。亚洲男艺人颜值前十呢。” “……你还去看了那种东西?” “我还混进了你的粉丝群。” 沈度说着,切了片新鲜的黄瓜塞到叶南期嘴里,微笑道,“你的粉丝天天都在嚷嚷着想睡你。” 叶南期:“……” 沈度定定地看着他,语气认真:“我也想睡。” 叶南期在他灼热的目光中硬撑了三秒,落荒而逃。 第54章 填饱肚子后, 叶南期和沈度一起去了医院。 之后的麻烦事还多,李恒然先回去了, 留下几个人守着。陈玟坐在病床上,经过一场惊吓, 脸色微白,不过他的心理素质良好, 也没有多惊慌, 见到叶南期身后还有人, 笑了笑:“这位是沈总?” 沈度面色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并不多话, 坐在一边,目光跟在叶南期身上。 叶南期被他盯得如坐针毡,尽量保持着镇定:“受伤了吗?” “没有。”陈玟摇摇头, “在车上倒是威胁了我几句, 不过之后被撵着跑,没空再逼问我什么。” 叶南期道:“陈医生, 你的答案呢?” 陈玟没有多作犹豫,从床头拿过纸和笔,刷刷刷写下一串字。 叶南期伸手接过,上面是一个地址,很长,最后的结尾是一个村子的名字。 陈玟不知想起什么, 摇摇头, 低声道:“这几年他东躲西藏, 无处安身,汇过来的钱都是以前的存款。上个月我回老家,和他见了一面,他把剩余的存款全部交给我了。现在他躲在我老家的村子里,我联系不上他,除非他主动联系我。有耐心的话,就等他联系吧,你是叶清清的弟弟,他会信任你的。” 叶南期盯着那串地址没吭声。 他没有耐心。 “那些人既然对我下手了……”陈玟看出他的意思,思考一下,道,“应该是知道你在追查了,但是他们不知道你了解多少。放心,我也不会多嘴问这个,只是你现在动身去找他,那些人大概也会跟过去。” 叶南期道:“我知道。” 所以,得找一个听起来很自然的由头。 “还有一点。”陈玟拍了拍叶南期的肩膀,低声道,“小心你姐姐的前经纪人。” 叶南期一怔。 “你应该还不知道,当初你姐姐洁身自好,拒绝了所有暗示想要包养她的人,方行远贪心不足,偷偷联系薛家的人,把你姐姐引荐上去,想把你姐姐送到薛家一个高层的床上。” 陈玟的声音不大,一向温和,叶南期却有种耳鸣的感觉。 一瞬间所有热血轰地冲到头顶,他瞪大了眼,死死克制自己,继续听下去。 “……后来他跪着求你姐姐原谅他,说不知道那群人是变态,会那样对她。”陈玟的脸色淡下来,眉宇间满是嫌恶,“你姐姐不肯原谅,他对你姐姐说‘就算不是我,迟早他们也会看上你’……当时你姐姐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却遭受了那种事……” 叶南期以前猜想过叶湄的事会不会和方行远有关,后来因为方行远有意无意的劝阻,又打消了那种猜疑。 却没想到事实居然是这样。 这个懦弱、卑鄙、可耻的人! 他气到身子都在发颤,如果方行远就在他面前,他毫不怀疑自己会立刻掐死他。 求原谅?愧疚?这个人也配? 怒火差点吞灭了理智,手突然被人拉住,温暖的手把他冰凉的手紧握着,叶南期的唇微微抖着,红着眼转过头,沉默地看着沈度。 沈度心疼得要命,安抚地亲了亲他的手背,温声道:“南南,需要我为你服务吗?” 叶南期死死咬着牙,好半晌才把堵在心口的那口气艰难地咽下去,闭了闭眼,沉沉地道:“方行远和我说过,他跟薛家的人有交易。他手里有部分证据,只要不多说,薛家就不会对他下手。” 陈玟闻言,摇摇头:“目光短浅,难怪当初会做那种事。哪有一辈子的护身符。” “这样说来……”沈度当着外人的面不好抱着叶南期顺毛,轻轻抚着他的背,若有所思道,“他和薛家其他的人还有联系。宝贝儿,我们放长线钓大鱼怎么样?” 叶南期忍了这么多年,刚才只是一时气疯了,现在冷静下来,知道急不得,点点头。 陈玟看着他们的互动,摸了摸鼻子:“你们俩可以别在我面前这么腻歪吗?” 叶南期纳闷了:“我们哪儿腻歪了?” 陈玟哑然。 要谈腻歪也说不上,但这两人凑到一块就有种密不可分、旁人无处插足的气氛,存在感比故意秀恩爱的那种还强。 单身solo三十多年的陈医生郁闷地挥挥手:“行了,我知道的都说了,你们可以走了,别在我面前讨论这些。” “李队会派人保护你。”叶南期也不介意自己被赶了,“出行千万注意安全。” 陈玟打了个手势表示知道了。 离开陈玟这儿,叶南期又往楼上走,去了燕子的病房。 他之前去过警局几趟,和李恒然队里的人混了个脸熟,后来又特地记下了有嫌疑的三人的脸,对燕子的印象是三人中最浅的。 燕子长得普通,脾气憨厚,嘴笨,不怎么说话,存在感其实不高。 敲开房门,来开门的却是另一个刑警。好巧不巧,是李恒然圈出的三人中的另一个,名为周尧春,比起燕子,他的皮相要上几个档次,经常满嘴跑火车,看叶南期和沈度来了,回头笑道:“燕子,叶明星来看你了。这位是?” 沈度目光落在叶南期身上,镇定地道:“这是内子。” 叶南期在这群人面前也隐藏不了自己已婚的事实,凉飕飕地暼了眼沈度,微笑着走进了病房。 沈度在外人面前一向是臭脸,放下果篮,托着腮继续看叶南期谈笑自如地和他们周旋。 两个刑警比心理医生可怕,叶南期动用了十二万分的演技,保持着自然,亲切问候了燕子几句。 燕子平躺在床上,腹部缠着绷带,挠挠头道:“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跑来看我,我没事儿,就中了一枪,避开了重要位置,不危险。” 周尧春似笑非笑道:“怎么,我们来看你还不欢迎了?受伤了还能在床上躺着多休息两天呢,上头下了命令,十天内必须查出西区案子的凶手。我们一个个天天通宵加班,你倒好,能借机喘口气,还不知足?” “我没想要偷懒……”燕子一急舌头就打结,憋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周尧春乐不可支:“开玩笑呢,急什么?” 叶南期装作好奇,问道:“什么案子,这么忙?”周尧春暼了眼这个漂亮的年轻人,阴森森地道:“就在三天前的早晨,一个清洁工在西区一个垃圾堆里清理出三具女尸,装在很大的行李箱里……样子有点恐怖,就不给你描述了。避免造成恐慌,上头压下来没有报道,具体细节也不便于透露,不过那三人的身份确认了,生前都长得不错……说给你听是想让你提高点警惕,说不定是什么看到长得漂亮的就抓去蹂躏的变态。” 生前长得不错。 叶南期脑中灵光一闪,强忍着继续问下去的欲望,装作受惊地点点头。 他想立刻回家和沈度说说话,好在周尧春还忙着,没坐多久,嘱咐燕子好好休息,便走了。叶南期和燕子不熟,周尧春前脚走,他便告了辞,后脚跟着离开了。 回到车上,叶南期忆及刚才和陈玟的对话,失神片刻,没头没尾地道:“她……从来没和我们说过,她有恋人。” 也许是想给他们一个惊喜,在事业蒸蒸日上时,带着喜欢的人回到家里,得到家人的祝福。 在遇到那件事之前,她虽然很累,但做着喜欢的工作,又帮到了家里,还遇到喜欢的人……是很幸福的吧。 可是方行远一下把她拽进了深渊。 叶湄在日记上也没提到过那个疑似是她男朋友的人,叶南期翻看过那本日记无数次,前面有过被撕的痕迹,大概就是关于那个人的事。 沈度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略微发酸,安慰道:“姐姐不告诉你们那些事,也是为了你们好。我想她没有怪过你和你妈妈,更别说恨了。” 叶南期摇摇头,低声道:“就算恨也是应该的。” 虽然那时候他才是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初中生,可是每每想起那时他对叶湄的漠视……甚至怨恨,他就痛苦到难以抑制。 何况后来,他错失了救下她的机会。 沈度定定地看着意志消沉的叶南期,突然摸出一颗奶糖,剥开糖纸含住,手按在叶南期后脑上,不允许他退后,凑过去吻住叶南期,灵巧地用舌尖将这颗奶糖喂给了他。 温柔地亲吻了会儿,他才退开,声音轻柔:“南南,别给自己太多压力,你总是想太多了。我用这颗奶糖打赌,姐姐不怪你,也不恨你。” 叶南期动了动唇,咬了咬嘴里多出的奶糖,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你好好开车。” “等红灯呢,不怕。”沈度看他心情似乎好了点,眸子微微弯起,“甜吗?” 叶南期含着那颗带着奶香的糖,不太自在地别开头,惊讶地发现这颗奶糖竟然比他以前吃过的任何一颗都要甜。 满口的甜香,直逼到心头,将他沉重的情绪都稀释了不少。 他甚至不太舍得吃完这颗糖了,半晌才道:“甜。” 沈度勾了勾唇角,正色道:“我会让人再仔细查一下和你姐姐接触过的年轻男人……在遇到那群禽兽前的。说不定那人会知道点什么。” 叶南期也整理了一下获取到的信息,咬了咬那颗糖,眸色微冷:“方行远……” “之前派人盯着,跑不掉。”沈度眯着眼,他从前打架斗殴什么都来,沾着点不该有的痞气匪气,看起来有点危险,“等利用完他了,我让人把他蒙头抓过来。想灌水泥沉进海底,还是碎尸万段?我帮你。” 叶南期忍不住笑了,摇头道:“你啊……” “开心了?终于笑了。”沈度松了口气,目视前方,嘴却不闲着,“真的是在养猫儿,喂饱了还要哄开心。” 叶南期斜睨他:“所以呢?” 沈度轻轻笑了,道:“甘之如饴。” 叫别人来养,他可不乐意。 叶南期莫名觉得那颗糖更甜了,脸上发烫,再次别过头,含糊不清地道:“许昼在那个山村里……我得有个合适的理由过去找他。” 沈度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从容道:“以工作的名义过去怎么样?” 除去上次的包养风波,叶南期已经很久没有露过脸了,粉丝已经不满好几轮了,担心他会就此隐退。 闻琛虽然不满,但发工资的是沈度,沈度吩咐了别给叶南期找麻烦,他也只得听着。要不是看这夫夫俩气氛不错,闻琛都要怀疑他们俩吵架,沈度故意把叶南期雪藏了。 刚巧,沈度收购的这个公司之前有做一个半综艺半纪录片形式的节目,主打明星与美食,吃遍大江南北,凡到一个地方,就让参与节目的明星们在当地的民居借住,品尝当地美食,穿插介绍一下历史,然后艺人们做做游戏,尝试学习去动手。 借助明星的人气、夺目的美食、美丽的风景,在其中又不乏趣味地科普一下小历史,收视率不错,想参加的艺人不少,但鼓起勇气来的不多。 毕竟是一个专注于吃吃吃的节目……万一回来变成个大胖子,经纪人哭都没地哭去。 沈度大体介绍了一下,悠悠道:“按进度,正好到南方美食了。节目组到那附近时,可以去找许昼。” 叶南期眼睛一亮,夸奖的话还没出口,注意到窗外有道熟悉的人影,咦了声:“在前面停一下。” 沈度挑挑眉,听话地停到路边,张开手想等老婆扑过来赏几个吻,感动地说几句“老公真棒”。 然后就看到叶南期扣上帽子戴上口罩,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下了车。 沈度:“……” 这是看到谁了? 沈度默默收回手,跟着下了车,一眼就注意到了叶南期。 叶南期正堵着个小狗仔,态度亲昵地伸出手,捏了捏那个小狗仔的脸。 还挺眼熟……可不就是那个跟叶南期传过绯闻的小狗仔! 沈度满腔酸倒牙的醋意,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打开百度搜索了一下。 老婆疑似喜欢小奶狗怎么办? 第55章 然而搜索的结果不尽如人意。 不是分享和小奶狗谈恋爱的好处, 就是讨论老婆出轨,抑或干脆来一篇小黄文。 沈度干脆把手机丢进车里,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正巧听到叶南期道:“这种天气你怎么还穿这么厚……想吃冰淇淋吗?” 沈总的醋坛子哗地一下,彻底翻了。 他凑过去搂住叶南期,不动声色地把人往自己怀里一带, 对上明显吓了一跳的小狗仔, 皮笑肉不笑:“这不是旗风的小少爷吗。宝贝儿,你还认识狗仔团啊?” “……”叶南期简直难以置信沈度会这么幼稚, 想拍开他的手, 沈度抵死不从,反而抱得更紧了。 小狗仔愣愣地看着他们俩,有点害怕笑起来不显和善反而凶凶的沈度,犹疑地看来看去,看不出叶南期有哪怕一丝被强迫的迹象,纠结了一下:“你们……你们来真的?” 沈度简直想宣告全世界这是他老婆, 可惜也只敢想想而已:“小少爷想吃冰淇淋吗, 我和南南带你去买?” 小狗仔察觉得出沈度对他的敌意,觉得莫名其妙, 虽然很想吃冰淇淋,还是警惕地拒绝了。 他这段日子都找不到叶南期, 也没看到有什么报道, 担心他出事了。现在看他没事, 就可以了。 沈度立刻道:“那我们就先回家了, 再见。” 全程插不上一句话的叶南期:“……” 目送神情恍惚的小狗仔离开,叶南期瞅了瞅神色自若的沈度,给出了评价:“……你还真是没有小孩缘。” 沈度心里委屈。 回到家,沈度反而没拉着叶南期骚扰了。 叶南期乐得轻松,劳累一天,只想先上楼洗个热水澡放松放松,再和沈度讨论一下吃飞醋的这个问题。 沈总的醋坛子大概有鲲鹏那么大,被踹翻了后一路酸到家,眼巴巴看叶南期上楼了,把好几个兄弟拉到一个群里,就“老婆可能喜欢小奶狗”这个问题进行讨论。 这些都是从小跟沈度在一个军区大院里被他揍着长大的,俨然以他为老大,这些年大家天南地北的分开了,但跟着沈度学的一嘴骚话还是改不掉。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许久,全是不着调的废话。 过了会儿,一个在国外学医的兄弟终于一针见血地道:你老婆不是比你大吗,你怎么就不是小奶狗。 群里顿时翻天了。 赵生哈哈哈:这禽兽可能是只小狼狗,嫂子想换个口味的。 另一个人表示:说不准是小泰迪呢。 于是所有人都跟着起哄:沈大少,你倒是也奶一下啊,当一只品种优良的小奶狗不好吗?追老婆不下血本怎么成。 沈度:“……” 沈度只想把他们挨个抓过来揍一顿,懒得再看他们起哄,把手机一丢,准备上楼问清楚叶南期的口味。 门没关,沈度顺手一推,就看到叶南期从浴室走了出来。 刚洗过热水澡,白皙如玉的身子还透着微微的粉,晶莹剔透的水珠在他身上滚落,略长的发湿漉漉地被抹到额上,露出一张俊秀温文、雅致绝伦的脸。 目光向下,还有……还有…… 沈度一股热血涌上来,抓紧时间把难得的福利瞄了个光,才趁叶南期扔东西过来前,反应迅速地合上门,欲盖弥彰地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叶南期抓起台灯没机会扔过去,深吸一口气,赶紧找出毛巾和睡衣,擦干身子穿上衣服。 他离开这个家许久了,沈度没改变屋里的布置和陈设,却忘了浴室里没毛巾和浴衣,他心里藏着事,洗完了才发现不对。 这都能给沈度撞上…… 叶南期捂了捂烫得像在发烧的脸,打开窗吹了吹凉风,又去洗手间用冷水物理降温,感觉脸没那么烫了,这才去开门。 沈度还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等着。 “你……”叶南期欲言又止。 “我什么都没看到。”沈度目光灼灼,说着谁都不信的假话。 叶南期给他弄得好气又好笑,踹他一脚:“谁问你这个了……再说看没看到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 沈度得寸进尺,期待地道:“那我可以再看一次吗?” 叶南期坐到床上,拿毛巾擦了擦头发,微笑道:“你是过来讨打的?” 沈度不退反进,一手插在裤兜里,俯下身用另一只手挑起他的下颔,笑得有点邪气:“不,我是来讨晚安吻的。” 今早下车前被压在车座上吮吻的感觉仿佛又回来了,唇齿间甚至还残留着那种被用力亲吻的酥意,叶南期感觉自己可能又要烧了,拍开他的手,窘迫地移开视线:“你吃错药了?” 好像并不讨厌小狼狗。 沈度在心里分析完毕,迅速切换角色,抱着叶南期的腰躺到床上,低声撒娇:“哥哥,今晚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叶南期木然道:“你脑子给门夹了?再夹一下能不能恢复?” 看来不喜欢小奶狗。 沈度神清气爽,翻身压着叶南期,咬了口他格外甜美的唇,笑道:“我都是你的人了,还这样对我。” 他没把重量全压下来,就是姿势太暧昧,比较危险。 叶南期和他对视半晌,摸索到手机,故技重施,只是这回是给李恒然打电话。 “李队,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关于西区那个抛尸案,可以稍微告诉我点儿细节吗?” “死者都是几年前失踪的女孩儿?李队,虽然可能有点无厘头,但是我想到了那个组织,您可以试试从这个方向突破……” 沈度无言地看着叶南期淡定地和李恒然通话,等电话终于结束了,才幽幽开口:“媳妇儿,你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有。 叶南期早就感觉到……沈度压在他身上时就有反应了。 “今天可以吗?” 沈度的眸色深深,已经忍了无数次,但他想得到叶南期的同意。 心甘情愿地想和他做那才是享受的做爱,但凡有一点不乐意还继续,那叫强奸。 意料之中得到了沉默的回答,沈度习以为常,不甘心地又亲了他两口,才站起来转过身:“宝贝儿,借用一下你的浴室……” 走了两步,他被拉住了。 叶南期低着头,拽着他手的指尖微微颤抖。 夏天的睡衣不厚,薄薄的,遮盖不了他优美的身体曲线……这具身体也的确修长又漂亮。 刚洗完澡,凑近了还能嗅到淡淡的沐浴乳香气。 看着又清甜又好吃…… 沈度及时遏止住扒光叶南期的念头,耐心地等了几秒,叶南期微红着脸抬起头,说得又轻又快:“我帮你。” 沈度激动得差点把他就地正法。 叶南期常年心事积压,不怎么想这方面,平时需求不多,很少使用禁忌的右手。 所以某种一言难尽的技术……不咋地。 结束时两人都是一身大汗,叶南期的手酸得不行,沈度则怀疑自己秃噜皮了。 一个人的贤者时间弥漫在两个人的中间,好半晌,沈度才轻咳一声,很违心地夸奖:“南南真棒……” 叶南期洗着手,羞恼道:“闭嘴!” 沈度忍住笑意,懒洋洋地道:“嗯……刚刚算是奖励吗?” 叶南期洗了手,才把那种挥之不去的触感忘掉大半,暼了眼像只大型犬似的靠在自己肩头的沈度,道:“我第一次帮人做这个。” 沈度感觉出来了。 顺便很心疼自己媳妇儿这破技术。 叶南期慢条厮礼地擦干手,继续道:“也只会帮你做。不要乱七八糟地吃飞醋,晚饭做了吗?别做出一桌带醋味的。” 沈度心情不错,也不醋了,恋恋不舍地又揉了揉叶南期,觉得老婆就算板着脸也可爱,赶紧回去煮晚饭。 等他走了,叶南期才盯着自己的右手,瞅了会儿,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尖舔了下手指。 反应过来这只手刚才做过什么,他愣了一下,捂着发烫的脸,喃喃道:“我在干什么啊……” 休息了几个月的叶南期终于要接活了,闲得带着老婆去马尔代夫旅游回来的闻琛喜极而泣,提着一堆礼物特产和叶南期在公司见了面。 两人对视片刻,都有微妙的沉默。 叶南期:“……闻哥,你又胖了。” 闻琛道:“你也是。” 叶南期体型偏瘦,以前对自己抱着消极的想法,不好好吃饭,闻琛死活喂不胖他。现在被沈度成天琢磨着精细地养着,增了点体重,虽然依旧偏瘦,但比原来好了许多,气色都要红润不少。 闻琛用一种老父亲的眼神看着叶南期,欣慰得直点头:“沈总养得不错,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养肥了再杀!” 叶南期:“你才是猪。” 闻琛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养肥了杀的又不止猪,杀法也不同。” 对于自家艺人终于接的活,闻琛并不挑剔,何况公司这档节目热度确实不错,火速去请健身教练提前定制了健身计划,风风火火地去忙了。 有沈度在后主导,叶南期也不怕会出什么岔子,打电话和李恒然讨论了一下这件事,李恒然也不反对,只是担心他的人身安全。 叶南期道:“没事,沈度让人跟着我的。” 张酩重拾旧业,又来当一个低调的透明人助理了。 节目组明天就要启程,沈度很难过。 媳妇儿离家出走后,回来没两天,还没揣热乎呢,这下至少要离开半个月。 叶南期心中也很不舍,沈度几乎成了他的定心丸,未来的一段日子可能会有点难熬。 注意到沈度的眼神,他心里更是软得一塌糊涂,当晚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三更偷摸进了沈度的屋,差点被吃干抹净。 第二天一大早赶飞机,叶南期戴着口罩,穿着高领毛衣,全身上下只能看到一双眼。 闻琛来送他,纳闷地道:“这儿又没人,你不热的?” 叶南期捂了捂口罩,没吭声。 脖子上全是吻痕,嘴唇还肿了,露出来怎么解释,蚊子咬的? 心里后悔纵容了一回沈度,等到登机看到座位边的人时,叶南期揍人的心都有了:“……你怎么在这儿!” 昨晚还可怜兮兮地抱着他念叨“宝贝儿我舍不得你,去那边要注意安全注意身体”的沈总穿着得体的西装,戴着金丝框眼镜,一身精英范儿,面不改色地道:“好巧,公司准备买下那边一块林地进行开发,我去实地考察。” 叶南期冷冷地瞅着他,面无表情地想:干死你。 第56章 毫无疑问,这事儿是沈度早就计划好的。 叶南期还没傻到觉得会有这么巧的“巧合”。 想到昨晚沈度那副恋恋不舍的模样, 叶南期黑着脸坐到靠窗的位置, 觉得沈度当个商人真是委屈了。 这人应该进军影视圈, 肯定能为国争光, 夺回一排小金人。 沈度不在意叶南期凉凉的眼神,笑吟吟地坐到他旁边,伸手把他的口罩摘了,挑眉道:“这么热的天,也不怕捂出痱子。” 叶南期盯着这个罪魁祸首不说话。 沈度毫不心虚,甚至是很满意叶南期身上全是他的“标记”, 哄道:“乖,就算捂出痱子了,你也是最好看的南小期。” “……”叶南期黑着脸,瞪他一眼,觉得自己很凶,“给我一个不把你扔下飞机的理由。” 沈度赶紧收起不正经的神色, 低下头老实道:“那边确实有项目,和爸商量了两天, 临时换成我去了。没告诉你是因为不确定爸准不准,他不来管, 我也不能抛开公司半个月……” “爸……”叶南期被他自然而然的态度带跑,差点咬到舌头, “那个项目也用不着半个月吧, 伯父就许你跟着我到处跑?” 沈度自然不会告诉叶南期, 他忧心他忧心到,他不在视线里就会担心害怕,闻言一笑:“咱妈现在全力配合我追你呢,她心心念念你这个儿媳妇好久了。” 而沈爸爸的中心是沈妈妈。 叶南期说不出话了。 沈度托腮侧头凝视着他,注意到他还微微发肿的唇,想起昨晚差点剥开他坚硬的壳子,把那口软嫩香甜的肉吃下去,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所以,南南,宝贝儿,打算什么时候答应我?” 叶南期这才发现自己上当了,不该坐窗边的。 沈度伸手一拦,便仿佛遮得密不透风,把他困在了个小角落,无路可退。 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胸前的项链——沈度给的那枚戒指,他舍不得放抽屉里生灰,又不好戴在手上,便找了条链子串上,当成项链戴着。 沉默片刻,叶南期轻声道:“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沈度略感失落,不过还是收回了迫人的视线,递给叶南期一个眼罩,道:“等多久都行。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叶南期戴上眼罩,才听到他又低低地说了句:“昨晚折腾你折腾得有点晚了。” 叶南期:“……” “都那样了,还没把你吃了。”沈度继续悠悠叹气,“我比柳下惠还柳下惠了。” 叶南期恼怒地踹他一脚。 沈度大概是叶南期天然的助眠药,加上本来就困倦,知道沈度就在旁边,他很快就安心地入了眠。 沈度等了半天,没等到睡着后的叶南期把头靠过来,觉得小说电视上的套路果然都是假的,想要福利还是得自己动手。 他小心翼翼地把叶南期挪了挪,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弯唇盯了他一会儿,没忍住又亲了亲他红红的嘴唇。 然后伸手拉住叶南期的手,和他十指交握,要了条毯子,盖在两人身上。 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文件,沈度闭上眼,打算也眯一会儿。 没料到睡得比叶南期还沉。 飞机降落前,叶南期醒来,看到睡得沉沉的沈度,有点哭笑不得,想把他戳醒,一抬手才发现右手和沈度十指交握着。 愣了愣,叶南期没有选择挣开,用另一只手摇了摇沈度:“醒醒。” 沈度迷迷蒙蒙地睁开眼,漆黑的眸子尚带迷茫,倒映着叶南期的脸,眸中涌出温柔的神色,微微笑道:“宝贝儿,睁开眼就能看到你,真幸福。” 叶南期耳根有点发烫,把手抽回来,轻咳一声:“到了……你先跟着我在节目组待几天?在其他人面前不要这样叫我。” 沈度听话点头。 “也不要抱我。” “好。” “更不能亲我。” 沈度迟疑一下,看叶南期脸色严肃,只好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沈资本家低调进组,除了导演没谁知道跟在叶南期身后的另一个助理是谁。 导演面对着大boss,心里颤颤巍巍,干脆给叶南期安排了最好的套房。 为了不使其他艺人产生心里落差,对叶南期产生微词,沈度干脆大手一挥,大家都住最好的。 到酒店时正是中午,叶南期进娱乐圈以来,跟过各种剧组,头一次看到这么豪气的,进了屋才嗤笑:“沈总,您这叫什么,人傻钱多还是财大气粗?” 沈度把帽子摘了,悠悠道:“器粗不粗你不是知道吗。” 叶南期:“……”这人到底还要不要脸了?不要脸好歹也要留层皮吧,风刮着不疼吗? 沈度拿着帽子,煞有其事地冲叶南期弯了弯腰,行了个礼,彬彬有礼地道:“沈太太,我的遗产继承人是你。” “你是在鼓励我赶紧谋杀亲……谋杀你?”叶南期挑挑眉,挑衅地上下看他。 沈度笑着一把抱住他:“好,谋杀我,榨干我,可爱死我吧。” 叶南期拒绝和他交流,推开他脱下外套,看沈度自然而然地坐到桌边打开笔记本看文件,接了杯热水放桌上,敲敲桌子,道:“沈助理,你的房间不是这个。” 沈度盯着屏幕,斟酌着修改了几句话,笑着说道:“宝贝儿,你是第一个聘得起我的老板。” 沈氏集团的掌权人,也就沈太太雇得起了。 叶南期哼笑一声,气还没消完,懒得理他,自顾自去洗了个澡。 鼓起勇气来参加节目的明星加上叶南期总共五个,其他人明天才到,今天到的都是沈度公司的人。 都是在公司见过的,加上公司上下都在传沈度和叶南期隐婚了,看到他都诚惶诚恐,叶南期就不准备去挨个问候了。 洗完澡出来,沈度还在看文件,他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声,先去订了午饭。 沈度是真的有正事,难得香甜可口的媳妇儿在身边晃来晃去,也不抓过来揉两把再亲两口。 叶南期晃得无聊,干脆搬了张凳子,坐到沈度身边,暼了眼电脑上的文件,发现看不懂后,便托着腮瞅认真工作的沈度。 沈度长相俊美英挺,不笑的时候便显严肃,笑起来却没多正经,多好的修养都掩盖不了那股子邪性痞气……和沈妈妈梦中的翩翩贵公子儿子背道而驰。 看他嘴唇紧抿着,下颔线条利落又硬朗,叶南期眨了眨眼,难以想象这样的沈度平时是怎么骚话一套套、什么情话都张口就来的。 他想着想着就有点出神,盯着沈度的侧脸发呆。沈度在他坐过来时就在忍,现在终于忍无可忍,一推电脑,伸手把他拉到怀里,抱着他的腰,擎起他的下颔,盯着那张饱满漂亮的唇,恶狠狠地道:“想被吃了吗?少勾引我!” 叶南期冤得满脸问号:“我?勾引你?” 沈度没忍住扯开他的衣领,看到他胸口上深深浅浅的吻痕,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冲动,拍拍他的屁股,用极大的意志力把他放开了:“一边玩去……我工作时别晃来晃去的。宝贝儿,你不知道不能直勾勾盯着喜欢自己的人吗?那是一种邀请,会被操的。” 猝不及防的黄腔,叶南期刚要出口的骂都被吓回去了:“……” “或者说。”沈度暼了眼自己起了反应的地方,笑得很讨打,“南南愿意在我工作时帮我分分忧?” 叶南期认真地道:“我要举报你了。” 沈总自个儿定力不足,却全赖媳妇儿诱惑力太强,叶南期委屈地抬着凳子去了房间另一角,给李恒然打电话。 远在a市的李恒然为抛尸案焦头烂额了几天,今天才得已喘气,天天抽烟提神,嗓音都沙哑了许多。 叶南期之前的思路给了他提示。 然而他想不明白,如果真的是那个组织把人虐待致死,依他们的手段,没必要用这么劣质的手法来处理尸体。 这可能会暴露他们。 现在已经顺着行李箱和路边的监控排查出了大致的目标,虽然还没最终确定去抓人,但李恒然越查心里越通透,基本可以确定,抓到的人只是个诱饵。 换句话说,有人在故意引导警方去查那个组织。 “李队,会是谁呢?”叶南期心里震动。 他之前也没想那么多,现在听到李恒然分析,才发现除了他们外,可能还有人在试图攻破这个组织。 是除了他以外的其他鼓起勇气、想反抗的受害者家属,还是那个组织里某个怀着其他心思的人? 没有多考量,叶南期眼前就浮现出了一双冷淡浅色的眸子。 ——白谕。 这个猜测比之前的联想还要无厘头。 虽然白谕态度奇怪,还帮过沈度,但他在那群人里隐然是领头的,那白家八成都干净不了。 白家比起沈家或薛家这样的老牌家族,要年轻不少,繁盛起来没几代,两代人基本都从政。比起商人,他们这种家族一旦有污点被暴露出来,就是死穴。 加入这种组织,虽然利益巨大,但与组织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何况白家是领头的。 真帮警方查过去了,头一个挨枪的就是白家。 白谕会为了某个不知名的原因,置全家人的安危于不顾? 叶南期摇摇头,剔除了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和李恒然通话完毕,就被身后等待已久的人抱住了。 叶南期回头瞥他一眼,掰开他的手,转过身,微微一笑,嘴一张一合,吐出让沈度差点崩溃的话:“屁股痒了,想被干了?” 沈度一口血:“……” 媳妇儿? 叶南期:“不要在我谈正事时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沈度:“……” 叶南期:“昨晚和今早的事我的气也还没消,别在我面前发骚。” 沈度:“……” 叶南期捏捏他的脸,冷笑道:“弟弟,我学会开黄腔时,你连毛片都还没看过呢。” 沈度迷之沉默,没告诉叶南期他这个表情姿态可爱到他想流鼻血。 简直想抱起来转几圈。 怎么能这么可爱! 以为沈度被震住的叶南期欣慰自己终于扳回一局,一句“战斗力不过如此”的嘲讽还没说出来,忽然被拦腰横抱起来,放到酒店软软的大床上。 叶南期身上的痕迹还没消,不想再添,垂死挣扎着,想爬起来,沈度却也躺了下来,他愣了一下,还没搞清楚沈度想干什么,就被后者伸手一带,压到了他身上。 沈度仰头看着呆住的叶南期,懒洋洋地笑着,张开双手,作出一副任君采撷的姿势。 “来吧,宝贝儿,不要怜惜我。” 第57章 渴望被疼爱的沈娇花没能得偿所愿, 叶南期订的午饭来了。 沈度去拿了午饭回来, 看叶南期慢吞吞地理好衣物, 由衷地道:“宝贝儿, 我感觉你像在故意折磨我。” 叶南期眉梢一动,笑得温和:“怎么会。” 沈度一看他笑,心里就确定了。 挑挑拣拣地吃完午饭, 叶南期含蓄地表示这饭菜做得不太合心意,沈度则直言这哪家的还没他做的好吃。 沈度看完文件, 琢磨着怎么不着痕迹地给叶南期开小灶, 查了一下,发现他们入住的酒店是一个兄弟名下的,当即乐了, 打电话提了两句, 借了个厨房。 叶南期从来不是娇生惯养的命,看他为这个忙活, 哭笑不得:“我妈都没这么娇惯过我, 订的饭菜又不是不能吃,别折腾了。” 沈度答得理直气壮:“我的媳妇儿, 我想宠着怎么了。娇生惯养了还不好?等被养得离不开我了, 就跑不掉了。” 叶南期被他一番话弄得晕乎乎的, 半晌才撑着额角, 低声道:“我也没想跑……” 隔天剩下四个明星到了, 考虑到叶南期和沈度不可告人的关系, 节目组特地把他们安排在另一楼。 直到导演让大家去大厅见见面熟悉一下, 叶南期才有机会见见未来要相处一段时间的队友。 沈度留守在屋里,眼巴巴看着叶南期和张酩走了,脸上的笑容倏地一收,坐回桌边,目光冷淡地扫了遍托人查到的资料。 节目组跟过来的都是他筛选过的,基本不会有问题。唯一可能有问题的,就是刚来的几个嘉宾。 把每个人的资料都看了一遍,沈度心里有了数,给张酩发了照片示意他注意点,才随便搜了部叶南期演过的电视剧来看,等心头好回来。 叶南期到大厅时人还没来齐,导演看到他就条件反射性地紧张,搞得叶南期也有点紧张。 两人面面相觑,紧张对望,副导演和其他工作人员摸不着头脑,也不敢说话。 好在几个嘉宾陆陆续续过来,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有勇气参加的女嘉宾只有一位,其余四个都是帅气俊美的小鲜肉。这几人都是最近窜红的,好奇沉寂了几个月后突然又冒出来、却不接电影电视剧反而接综艺的叶南期。 要说过气了,那张脸和前一阵爆出的富二代追求事件热度不减。要说没过气,消失那么久没几家娱媒提也奇怪。 叶南期在他们的视线中维持着温和的笑容,副导演不知道一些门道,看面前的几个年轻人非俊即美,唯一的女孩子也嫩得能掐出水,笑呵呵地道:“看来是个骑士团了,蓉蓉是唯一的公主。” 导演脸一绿,生怕沈度听到这话,心头凉凉,赶紧道:“什么世道了,还骑士公主的。” 副导演没看懂他的眼神,继续笑呵呵:“也对,同性婚姻合法好几年了,五个人能凑出十几对cp,哈哈哈。” 导演:“……”闭嘴吧你。 叶南期含笑换了话题:“什么时候开始?” “他们刚刚才到,休息一下,拍下午和晚上的。”导演连忙接话,心里松了口气。 叶南期看他的样子,心里纳闷。 沈度除了嘴有点贱,脾气其实不错,细心且温柔,宽容又大度,怎么他们似乎很畏惧的样子? 叶南期戴着几十层滤镜看沈度,心里越想越满意,连嘴贱这个缺点都扭曲成了风趣幽默,简直完美。 沈度在叶南期面前展现的都很美好,试图抹除以前和叶南期不对付时创下的黑历史。 某种意义上来说,沈总做到了,而且非常成功。 进组前,节目组就提供了一本厚厚的资料,是即将去的各地风俗人情和美食的历史渊源。这个节目的主持人就是几个艺人,轮流交替,大家看的剧本都一样,防止谁忘词了另一个人来救场。 叶南期不是第一次参加综艺,不过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形式的综艺。除了吃以外,其余挑战、解密之类的游戏挺耗体力。 ……大概是为了让大家放心快乐地吃。 下午的游戏拍摄进展顺利,很快就到了吃的环节。 吃之前,几个艺人凑到一块,用着一种幸福中夹杂着痛苦,期待中隐含着担忧的纠结表情,讨论自己每天大致的食谱。 “青菜,鸡蛋,牛肉。” “圣女果,胡萝卜,半个苹果,西兰花。” “番茄,西芹,椰菜。” “香蕉,西红柿,鸡胸肉。” “嘴淡到丧失了味觉。” “每天还要健身两个小时……”叶南期微笑:“……” 其他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南期呢?” 天天被沈度早餐中餐晚餐投喂,偶尔加个夜宵的叶南期想了想,违心地道:“……和你们,差不多。” 看他们又凑到一块儿叽叽喳喳地讨论,叶南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放纵了。 毕竟连闻琛都说他胖了。 趁着去厕所的空档,叶南期悄悄卷起衬衫,看着腹肌和人鱼线已经不太明显的肚子,再次陷入了沉思。 ……沈度是真没发现他胖了还是偷偷嫌弃但是不说话? 闻琛说养肥了再杀……难道沈度有种不为人知的爱好? 天地良心,在和沈度结婚前,叶南期也是个老老实实吃着营养师给的减肥餐,天天锻炼身体的三好明星。 刚刚更新微博发了张自拍,粉丝还觉得他瘦了直呼心疼……是粉丝滤镜吗? ……总而言之。 叶南期决定恢复以前的节奏了。 录完晚上吃的部分,叶南期先去健身房跑了会儿步,才回到酒店的房间。 沈度像往常一样凑过来要亲亲抱抱,随口问:“饿不饿,想吃点东西吗?” 叶南期:“……不吃。” 沈度发现他的语气和平时不太一样,立刻抓着人促膝而谈:“怎么了?” 叶南期思忖着道:“我想……减肥,你以后就别去厨房忙活了,我吃点蔬菜水果就好。” 沈度给他呛了一下:“宝贝儿,你再减就没了!吃点水果蔬菜就好?你当我养兔子呢?” 叶南期:“你才兔子。” “好,不是兔子。”沈度在心里默默补了声“是猫”,继续道,“我费了老大的力才把你多养出来几两,你怎么想的,要把我辛辛苦苦养出来的这几两给减了?” 叶南期纠结了一下,看看这毫不知罪的罪魁祸首,把衬衫叼起来,指了指腹部:“我不能做一个没有腹肌的男人。” 沈度:“……” 这画面,其实应该是很诱惑的。 然而搭上叶南期的表情和说的话…… 沈度拼命忍着笑,但还是止不住笑意从嘴角弥漫,忍了三秒,噗地破功,哈哈哈笑出了声。 叶南期气闷,不想再搭理这人,想去洗澡,被笑得肚子疼的沈度拉了回来。 沈度笑得喘不过气,伸手摸摸他的肚子,努力把脸色摆得严肃:“这不是还有吗……别动,让我多摸摸。现在抱着多舒服,以前抱着就剩块骨头。” 叶南期被他摸得痒痒的,踢了他一下,低声道:“都怪你。” 沈度态度良好的认错:“都怪我。” 随即捧着他的脸,笑意盈盈地道:“乖宝,别闹,你的胃不好,以前我管不了,就算了,现在我是不可能同意你节食的。你这么瘦,我还想再多养养呢,想健身我陪你。再说胖了算什么,我要。” 叶南期本来也只是一时兴起,被沈度连哄带诱地说了一阵,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顺便默默看着镜头前开心吃美食、镜头后哭丧着脸摸肚子的几个嘉宾偷偷乐。 陈玟的老家在y省一个小镇子外很远的山里,之前叶南期调查过路线,出了镇子过了几里,只有一趟车,到了山边就没路了,只能步行进去。没有熟人引路的话,还找不到路。 陈玟给了叶南期一个亲戚的电话,到时候给点钱,请那人带路即可。 节目组按照上一季的进度慢慢靠近目的地,倒计时三天,沈度先行离开,去办此行的正事了。 与此同时,节目组里一个男嘉宾吃坏了肚子,早上开始上吐下泻,赶紧送去了医院,临时请来个明星救场。 下午那个倒霉男星的经纪人就遗憾地表示,以他家艺人的肠胃,不能继续参加节目了。 叶南期和其他人一样,进行了亲切的慰问,回了酒店,看看时间,猜沈度此时大概在谈生意,便转换目标,把张酩叫过来:“你们把他弄出去的?” 张酩没料到他这么敏锐,摸出手机点了点,递到叶南期面前:“沈少吩咐尽快把他解决,不让我告诉您。您怎么知道的?” 叶南期暼了眼这个明星的发展历程和背后的人,和心里预料的差不多,淡淡道:“他们几个都对我这个过气明星不怎么感冒,只有这位喜欢嘘寒问暖,偶尔问点问题想套话,做得挺小心的了。” 只是他生来就对人有几分疑心,本来想就这么周旋着,不告诉沈度,免得又让他伤神劳烦,哪知道沈度调查得比他还清楚,不动声色地就把人给挪走了。 张酩怔了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沈度不想让叶南期知道后担心而小心遮掩,叶南期不想让沈度伤神劳烦而假装若无其事。 这两人,分明一个对外倨傲淡漠,一个因为自身经历冷漠警惕,却都像着了魔,对彼此露出最柔软的部分。 怎么说的,大概也勉勉强强算是天生一对。 张酩离开后,叶南期在屋里什么都没做,呆坐了十来分钟。 平时这个时候,沈度都在逗他,从不觉得时间难熬。 好像重遇沈度之后,一切都不再那么难熬了。 叶南期的心跳忽然加快了些,好像他对沈度朦胧不清的感情又清晰了几分,只剩一层纱,揭开便能看到,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到底是感激和依赖所形成的错觉,还是纯粹的喜欢。 他突然想沈度想得不得了,在床上滚来滚去,克制住那种情绪,迫使自己等到晚上,才给沈度打了个电话。 沈度挂了电话,随即直接打来个视频电话。 屏幕里的沈度脸微微发红,大概是被灌了不少酒。叶南期清楚某些规则,左看看右看看,道:“你的合伙人没给你安排人吗?” 沈度笑道:“安排了,被我扔出去了。” 叶南期道:“多好的机会,锻炼一下你的技术。” “我只要你。”沈度皱了皱眉,重复道,“只要你。乖宝,恃宠而骄可以,别说这种话戳心。” 叶南期托着下巴,看着屏幕里的沈度不语。 沈度醉了酒,但并不影响他的思维,看叶南期这样子,突然福至心灵:“或者说……南南,你吃醋了?” 做好了被叶南期以各种理由否定的准备,沈度却听到叶南期低低地“嗯”了声。 什么意思? 承认了? 沈度微微一愣,视频通话宣告结束。 手机没电关机了。 丢失了千载难逢的机会,沈度懊恼不已,赶紧爬起来给手机充电,开机后再请求视频通话,叶南期全部拒绝,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打电话。 沈度迫不及待地问:“乖宝,南南,你刚才是不是承认了?” 怕他不认,又道:“不要说假话,我今晚就指望着你回句话做个好梦呢。” 叶南期顿了顿,扭捏了一下,勉勉强强回了声“嗯”。 沈度开心得止不住笑,低低喃喃道:“如果你现在就在我面前多好,我肯定马上扒光你。不忍了,当禽兽多好……” 叶南期:“……” 叶南期冷冷道:“洗洗睡吧你。” 第58章 沈度有为了追老婆豁出脸皮的觉悟, 叶南期那声“嗯”也让他的心情好得像吃了块甜滋滋的糖, 便格外的没羞没臊,调笑道:“梦里有你吗?没有就不睡。” 叶南期:“……” 沈度道:“或者你亲口说, 你会梦到我。” 叶南期:“……” 迟迟没回应,沈度猜测可能是害羞了, 刚想收敛一下哄哄人, 听到叶南期开了口。 叶南期的声音温润,就算冷着脸说话,也一贯是和气好听的, 此时有些模糊,但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入了沈度耳中。 “我梦到你就行了,你不要梦到我。”叶南期顿了顿, 警惕地添了一句, “梦到我也别做春梦。” 说完便挂了电话。 沈度被这席话激得酒意彻底散去, 心里徘徊着隐秘的激动, 本就毫无睡意, 这下更没有了。 他坐在床头,兴奋地一遍遍打电话过去骚扰叶南期,想再听一次那句话。 叶南期不胜其烦, 干脆把他拖进黑名单。 没有影像了可以打电话, 不能打电话了委屈一下发文字也行——沈总的思想觉悟很高,立即灵活地更改了策略, 选择给叶南期发微信。 【沈流氓度:媳妇儿, 一言不合拖进黑名单是冷暴力, 冷暴力也是家暴。】 叶南期看着这条信息沉默:“……” 【沈流氓度:当初是谁说知法学法的,还拉着我一起看法制栏目】 叶南期揉揉额角,唇角却不由自主地翘着,翻了个身,慢悠悠地打字。 几秒后,沈度收到了叶南期的回复。 【奶猫南小期:微信也想被拉黑?睡觉】 说着睡觉,却你来我往地扯了会儿淡,沈度心满意足,看时间有点晚了,想起叶南期还要跟着节目组跑来跑去,才道了晚安。 叶南期放下手机,心想沈度果然才三岁。 他安稳睡下了,沈度却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最后干脆打电话给赵生,大半夜的特地把他吵醒,嘚瑟地把叶南期的话重复,感觉自己的革命就快成功了。 赵生睡得好好的,给他吵醒了塞狗粮,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听了会儿,嗤笑道:“连本垒都还没上,嘚瑟什么?等嫂子怀了你再来吵我吧。” 一句话给了沈度启发,虽然知道不可能,沈度还是认真查了查男人怎么怀孕。 大概是沈度心有所念,且执念颇强,叶南期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比如他给沈度生了个孩子。 国外代孕技术成熟,不少同性夫妻都有自己的孩子,叶南期醒来后黑着脸许久,回忆梦中内容,觉得他可能是对和沈度上床感到过敏。 下一个目标地点在y市附近,离这儿太远,不可能再住这个酒店,节目组退了酒店的房,开车上路。 有沈度的嘱咐,节目组事先就把落脚地点改到了y市的另一个城区,虽然离周围有名的美食街比较远,但方便叶南期行动。到达y市时,沈度那边的事还没结束,只好让叶南期先走,他稍后会跟来。 叶南期跟着拍了早上的节目,下午就生病去了医院。 防止其他嘉宾产生恐慌不干走人,节目组没敢再用急性肠胃炎一类的病状来搪塞,换了个听起来就很厉害的病名,随即把事先就准备好替换的另一个艺人请了过来。 叶南期躺在病房里,接受了几位队友的慰问后,确定不会再来人了,换了身低调的衣服,戴上帽子口罩,偷偷离开,和张酩碰了面。 张酩道:“现在是南方的雨季,最近可能会下大雨,山里不好走。” 叶南期望了望天色,又看了看天气预报,点点头道:“尽早过去吧。” 张酩特地换了辆越野,按照地图,开到y市周边的一个县城里,到约定好的地方,接了陈玟的那个老家亲戚。 二十来岁的青年,皮肤黝黑,名字和面相一样普通,叫张平。 张酩缓缓打量了会儿,看张平和照片里一模一样,又问了几句陈玟提供的特征问题,随即不动声色地试了试这男人,确定他只是个普通人后,请他坐在副驾驶座上。 因为之后沈度还会上山,张酩又拜托他联系了个人带沈度。 张平没那么多考量,拿钱办事,话倒是挺多,问了张酩的名字,说话时夹杂着浓重的土味:“也姓张啊,咱俩是本家哩。” 张酩要沉默时就是个透明人,说起话来也能接茬,扮什么像什么。叶南期侧头听了会儿,发现不用他帮忙,顺手摘了口罩,低头和沈度无聊地扯闲。 张平回头看了眼叶南期,呆了呆,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好俊的小哥,像电视上的大明星。” 叶南期在荧幕上其实不如本人好看,抬头冲他微微一笑。 低头就看到沈度发了条微信。 【沈三岁流氓度:不许冲其他男人笑】 【奶猫南小期:……】 叶南期抬头看了眼平静等红灯的张酩,头一次明白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出了县城,路还远,叶南期想到即将见到的许昼,心里滋味复杂,沉甸甸的,说不清究竟是高兴多一点,还是沉重多一点。 据陈玟的说法,当初最后陪着叶湄的另一个人不是方行远,那按推测,很有可能是叶湄的恋人。 见了许昼,就可以知道很多当年的事……知道叶湄最后那几个月是怎么样的,那个神秘的男人是谁,还有那份至关重要的证据。 张平试图和叶南期多说两句,沈度又发微信过来,凶巴巴地让叶南期不要理会。 其实叶南期小时候的性格并不圆滑,相反很害怕陌生人,说谎也磕磕巴巴,能和沈度打成一团也是难得的孽缘。父亲去世后他就愈发沉默,直到后来进入娱乐圈,才强迫自己改变,去迎合他人、笑脸待人。 以前沈度说他虚伪,一点不假,他确实虚伪,笑容都是假的。 张平热情高涨,叶南期都回得平淡,不知道是不是神经太粗,他都没发觉,继续起劲地问叶南期叫什么,多大了,哪儿来的,干什么的。 叶南期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张酩贴心地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忽略张平话多,路上气氛也算得上和谐。 慢慢接近那座山时,路面变得崎岖不平,坐个车仿佛在坐旋转木马,忽上忽下,也亏得越野性能好,折腾着开到一条路边,张平差点被颠吐了。 路窄到过不了车,周围全是树和草,一眼望去都是一个样。 果然和陈玟说的一样,没人领着都找不到路,难怪许昼躲进了这里。 越野车被丢在路口,张平领着两人往前走。 日头已经西斜,叶南期摸出手机看了眼,信号断断续续的,连不上网。 再回头看看,来时的路被各种东西挡住,不看脚印都不知道是从哪边过来的。 许多拐卖事件曝光后都说进了山就出不去了,叶南期以前还抱着怀疑态度,现在是彻底信了。 走了许久,手机终于有了点稳定的信号,沈度在期间发来几条消息,告诉叶南期他正在赶来。 今晚应该能汇合。 知道沈度会来,叶南期心定不少,晕头转向地跟着张平走了不知多久,天色微黑时,终于看到了山中村子的影子。 小山村的住户稀稀落落的,炊烟袅袅,四周很静。张平带着叶南期去了许昼借住的那一户,却没看到人。 逮着旁边的大叔一问,才知道和村里人砍柴去了。 “可能要再等会儿才回来。” 张平擦了把汗,注意到叶南期的脸在暮色中白玉似的,不经意抬起的手修长白皙,漂亮得仿佛能发光,顿觉不好意思,把黑黝黝的手缩到背后,“你们要不要先来我家吃晚饭?走了这么久也该饿了。” 叶南期微笑着婉拒:“多谢。我肠胃不好,张酩带着适合我肠胃的食物,我们吃那个就好。” 张酩背着个大大的登山包,里面有食物和几件衣服,还有些琐碎的物品,走了那么久也脸不红气不喘,三人中走得最轻松的就是他了。 这个理由挑不出毛病,张平徘徊了会儿,远远的听到家里人在喊自己回去吃饭,这才走了。 张酩掏出面包、水果罐头和水递给叶南期,道:“沈少可能半夜才能到。” 山路虽然崎岖,不过一路走下来似乎没有特别危险的地方。叶南期点点头,趁着手机接收到信号,发过去一句注意安全,拿着面包啃了几口,食不知味。 本来以为过来就能碰到许昼,他心里略微紧张,不知怎么回事,没见着人,反而松了口气。 山里夜间冷,张酩递给叶南期一件厚厚的外套,解释道:“沈少让我准备的。” 叶南期披上衣服,才发现这是沈度的衣服。 这点小心机…… 他暗暗嘀咕几句,发觉风越来越大,心头忽然略过一丝不安。 天色变了,飘来一片黑沉沉的乌云,叶南期打了个冷颤:“好像要下雨。” 话刚落,豆大的雨滴就落了下来。 两人赶紧进屋躲雨,叶南期有点紧张:“这雨不会下大吧?” 按沈度所说的时间,这时候他应该在爬山,万一雨下大,现在天又黑了,有点危险。 叶南期越想越焦虑,想到天气预报说过几天才下雨,心里骂了几句。 张酩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应该不会,你要相信气象局,说不定只是架势唬人,等下就……” 话音没落,天边一道闷雷轰响。 两人面面相觑。 等了会儿,有人来敲门,是张平,手里还抱着两床被子,用大大的塑料袋套着,进屋就递给了张酩。 “待会儿要下暴雨。”他道,“许先生他们今晚可能赶不回来了,这是我三叔公的屋,你们就在这儿睡一晚吧。” 叶南期和张酩对视一眼,问道:“下暴雨会很危险吗?” “上山下山都危险,万一遇上山崩……”张平打了个冷颤,“骨头渣子都难找。” 张平离开后,叶南期的心情更不定了,担心沈度的心情超过了见不到许昼的失落。 这地方破旧得连电灯都奢侈,屋里只有油灯蜡烛,张酩点了根蜡烛,继续安慰他:“不打紧,沈少发现天气变了,应该会折返……” 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叶南期的脸色略微发白,几次想现在动身去找沈度,都被张酩拦了下来。张酩紧皱着眉,犹豫是听命令继续贴身跟着叶南期,还是出去找人。 叶南期焦虑得不行,只能一遍遍地刷新,好不容易又来了点可怜的信号,还没什么都没看到,信号栏又成了叉。 他只能按耐住焦虑,又等了会儿,听到雨声噼里啪啦地砸在屋顶。 随即在某个瞬间,叶南期听到了仿佛什么崩塌的轰的一声响,被雨声裹夹着,闷闷的,不太清晰。 却已经足够使脑子里紧绷着道弦的叶南期崩溃了。 他猛地站起来,直接跑了出去。大雨劈头盖脸砸上来,瞬间全身都湿透了。 找到张平家,叶南期敲开门时手都在抖:“刚刚……刚刚是什么声音?” “哪里滑塌了吧。”张平望了望声音的来处,“好像是我们来的那条路,看来下山时得走其他的路……” 叶南期的脑子嗡地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巧合,手机突然蹦出两格信号,接收到了信息。 十五分钟前,沈度说快到了。 张酩跟过来,略一思考,沉声道:“您在这儿等着,我去找沈少。” 叶南期僵硬地转过身,声音涩涩:“我也去。” 张酩皱眉道:“我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你……” 他的话说不下去了。周围的光很淡,两人都湿透了,可是良好的视力还是让他看见,叶南期眼里有泪光。 叶南期的声音有点颤抖,语气却很坚定,重复道:“我也去。” 张酩默了默,道:“可是万一你出事了……” 叶南期摇了摇头,恐惧淹没了他每一寸神经。他不敢想象,假如沈度真的出事了,他以后怎么活下去。 沈度是为了他才来的,他连心里的话都还没说给沈度听,万一沈度…… 在黑暗中见到光的人,万一丢失了那道光,这辈子都会陷入无尽深渊。 就在不久前,他才准备好好珍惜自己,报仇也不能把自己搭上,和沈度在一起,试试以后都有人陪伴的日子。 尝过沈度的味道,他不可能忘记。 跟着过去找人是很危险,但不跟着过去,就算报了仇,他这辈子也都不会再安稳,只会更痛苦。 张酩和他对视半晌,叹了口气:“成,您跟紧我。” 张平被两人的对话搞得莫名其妙,捋了捋才明白过来:“你们的同伴上山了?” 叶南期默然点头。 看他眼里的神光似乎都黯淡了,张平想来想去,咬咬牙:“你们加点钱,我带你们过去,山上绕,你们应该也忘记来的路了。” 合作达成,三人打着手电跑去。大雨滂沱,哗啦啦的雨声把脚步声都掩盖过去了。 张酩心里后悔一时冲动答应了叶南期,担心他的体力跟不上,走了十几分钟也没见他掉队,终于松了口气。 手电能照射到的范围有限,三人边摸索着往山下走,边叫着沈度的名字。 黑夜,暴雨,树林,重重鬼影。叶南期从未遇到过这种环境,心沉到了谷底,忍不住胡思乱想。 沈度会不会害怕?这人又怕鬼又怕黑的,为什么天黑了还要上山? 他要是出事了,他怎么办?又要怎么对沈爸爸和沈妈妈交代? 冰凉的雨水沁得全身发寒,叶南期裹紧了沈度的大衣,仿佛得到了点慰籍,恐惧感消除了点。下了山,往远处一照,发现那边竟然垮了大半,和来时对比太大,一眼就看出来了。张平安慰道:“没事,领路的是我们村的,知道暴雨天不能乱走,说不定这会儿正躲在哪儿。” 叶南期的头有点昏沉,充耳不闻,继续大声叫着沈度的名字。 “三个凑一块不好找人……”张平皱皱眉,“要不分头找?” 叶南期立刻点头,张平和他一起。 张酩是特种兵出身,识路和生存的本领比两人强了几倍不止,承受过雨林沙漠雪山的历练,依着习惯带着指南针,从兜里摸出来递给叶南期,趁张平不注意,又塞了把匕首在他手里,才往另一边搜去。 张平和叶南期单独相处,颇为紧张,没话找话:“上山的人是谁啊?” 叶南期的嗓子已经沙哑了,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淡淡道:“我爱人。” 张平不敢说话了。 随着时间的点滴逝去,叶南期几乎绝望了。 雨势倒是收了不少,他的头却更昏沉了,脑中反反复复都是沈度的脸,他调笑时说话的声音,还有抱着他时温暖的怀抱。 他捏紧了胸前的戒指,颤抖着低头在戒指上亲了一下。 从小到大的经历让他从不信什么鬼鬼神神,可是这一次,他却无措地求着神保佑沈度。 沈度…… 叶南期想。你出事了,我会活不下去的。 头脑正乱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喊声,叶南期怔了怔,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那是有人在叫他。 手电照过去,叶南期看到了同样浑身湿透的沈度。 一瞬间叶南期的脑子空白,连惊喜都还没冒出来,眼泪却一下涌了出来,身体的反应比大脑快,沈度往前走了两步,还没跑过来抱紧他的宝贝,叶南期已经仓皇地跑到了他面前。 沈度低声道:“南南,你怎么来……” 叶南期流着泪,扑进他的怀里,死死抱着他,头埋在他的颈侧,呼吸都在微微颤抖。 鲜活的,温暖的,完整的沈度。 沈度被他紧紧地抱着,愣了愣,一时竟然忘了回抱。叶南期抱得太紧,他都有点疼了。 那么绝望又庆幸的拥抱。 像是拥抱住了生命中最后一缕光和救赎。 第59章 只是怔愣一瞬, 沈度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立刻回抱住了叶南期, 一只手在他耳廓脸颊摩挲轻抚, 安抚着他, 把他按在怀里。 顺便平息自己受到的惊吓, 以及看到叶南期时的惊愕与惊喜。 他想问叶南期怎么来了,张酩呢, 为什么不在村里好好等着,这儿多危险。 怀里的人抬起头,眼眶通红着, 还流着泪,他一下子心软到不行,又涩又疼, 低声道:“宝贝儿, 担心了吗?没事……” 话没说完, 唇上陡然贴上一张凉凉的、柔软的唇。 叶南期捧着沈度的脸,发狠地亲吻他。 他扑过来的力道太大, 地上又滑,沈度没站稳, 两人齐齐摔到地上, 叶南期倒在他怀里。 好在土层松软, 没察觉到多少痛, 一时之间, 沈度所有的感觉像是都在唇上, 感受到叶南期小兽般惊恐后怕的啮咬,紧拽着他衣领的手冰凉颤抖。 他吻得极深,唇舌交缠,有一种将自己彻底打开送上门的架势,猛烈得连雨夜的寒冷都仿佛被驱散了。 沈度一时也忘了边上还站着两个人,手按在叶南期瘦弱的背脊上,反客为主,回应着叶南期。 激烈缠绵的亲吻过了许久才结束,叶南期的恐惧凝结在心底,还没完全散去,发红的眼死死盯着沈度,生怕这只是个幻影,过了会儿,才道:“你说句话。” 沈度觉得眼眶有点湿热,心心念念的人此刻眼里心里全是他,当真是死了也值。 他用力抱了抱叶南期,从地上坐起来,臭脾气的大少爷这会儿不再在意自己一身的泥泞,头抵着叶南期的额头,眸光温柔,问:“我的南南,想听什么?” 叶南期胡乱在他怀里蹭了蹭,激烈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忽地耳旁一热,沈度亲了下他的耳垂,在他耳边轻而缓,却很坚定地道:“我爱你。” “这次听清了,听明白了吗?” “我可以说无数遍,只要你想听。” 才刚平息的心跳又激烈起来,叶南期和沈度对视着,嘴唇蠕动了一下。沈度也紧张起来,还没听到自己做梦都想听到的话,张平尴尬地咳了一声:“那个……叶先生,既然找到人就不要逗留了,雨已经停了,我们回去吧。” 叶南期被人打断,思绪回笼,刚刚做的一切就够他脸红的了,更没脸当着两人的面说什么情话。 不好意思地从沈度怀里起身,把沈度拉起来,他的手却不伸回去,和沈度紧紧交握着,跟在那两人身后。 回时换了条路,好运地碰到了张酩,人都到齐了,一晚上的惊心动魄总算结束。 叶南期和沈度谁都没说话,走了许久,回到村里时,已经凌晨三点了。 张酩略收拾了一下,去隔壁屋住,叶南期和沈度进了屋,没有其他人打扰了,沈度反手紧握住叶南期的手腕,目光灼灼,把折腾了自己一路的问题问出来:“南南,你刚才想说什么?” 终于有了一个暂且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牵挂的人又平安无事地回到身边,虽然周边环境破旧又寒酸,叶南期却从未如此满足过。 他挣开沈度的手,退后一步,目光清澈明亮,屋里的油灯晃悠悠的,搞得环境阴森,仿佛又回到那个鬼屋。 “沈度。”叶南期的声线柔和,道,“那就正式说一句吧。” “想活到一百岁挺贪心的,但是我就想我们都能长命百岁。已经耗了二十多年了,还剩七十多年。剩下这七十多年,我们就在一起吧。” 沈度听得心热眼热,恨不得能将叶南期揉进自己怀里。他还嫌不够,听不够,也看不够,往前走了一步,得寸进尺地道:“说得再清楚一点,南南,不要让我误会。” “傻子,你当我为什么要冒险去找你?”叶南期绷了一晚上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坦坦荡荡地道,“我喜欢你。” 没有其他的犹豫,这场大雨打散了心底的迷雾,山崩惊断了他的心弦。 依赖和感激是有,但他明明白白地知道了自己对沈度的感觉。 他喜欢沈度,想亲吻这个男人,保护这个男人,和他携手,和他一起……都和他一起。 附近山崩时沈度都没有惊慌过,叶南期轻轻巧巧的四个字却让他一时呆住,迅速反应过来,捉着叶南期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声音哑哑的:“不行,南小期,还不够。” 叶南期对沈度拥有绝对的耐心与宽容,和他对视着,低笑着道:“你在撒娇吗?” 沈度抱着他的腰,目光磊落,理直气壮:“是。” 叶南期顺着他的意,捡着那句烂俗却令人心动的话,道:“我也爱你。” 沈度按在他腰上的手力道收紧,目光深深:“南南,我很贪心。” “那要我说多少次?”叶南期眨了眨眼,抱住沈度,头靠在他肩上,在他耳边,缓缓地用学过的几种语言,反复说着“我爱你”。 声音带着调笑,浓浓的眷恋,还有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深情。 叶南期尚在七分真情三分逗弄地刻意压低着声线,忽然被一把掀翻,按在了床上。 鼻尖被沈度咬了口,感觉到沈度的热情,他慌了下,看着沈度的脸,却又奇异地平静下来。 “宝贝儿。”沈度亲昵地蹭着他,眸色愈深,语气诱哄,“身上都湿透了,穿着湿衣服不好,我帮你脱掉,好不好?” “不好。”叶南期捏捏他的脸,丝毫不解风情,学着他的语气道,“宝贝儿,冷静点。我们刚淋了场雨洗不了澡,而且这是别人的床。” 沈度当然知道,况且这四周漏风,什么准备道具都没有,在这儿把叶南期吃下去,指不定得多受罪,他心疼都来不及。 他想着,在叶南期耳边低语一声。 叶南期的脸瞬间涨红,咬牙道:“……这都谁教你的流氓话。” 谁他妈把一个好好的京城贵公子教得能说出“看到你就硬,想被杵一个晚上吗”这样的话的! ……赵生给的小说。 沈度还认真做了笔记。 但此时沈度不乐意提起其他男人,谁都不行,他醋劲大,来一个淹死一个。 揉了揉叶南期的腰,他转身把登山包里仅存的一套薄衣服拿出来,又掏出几颗奶糖,边剥糖纸,边道:“自学成才,看到你就学会了。” 说着把糖含到口中,回身挑起叶南期的下颔,嘴对嘴喂给了他。 叶南期张嘴想接,被沈度趁机打劫,软舌被欺负得奄奄一息,嘴唇抹了胭脂似的,气都喘不匀了,才被放过。沈度搂着腿软的媳妇儿,伸手三两下把他的衣服扒了。 叶南期晕乎了一下,含糊道:“不行,待会儿许昼就回来了……” “嗯?”沈度没想要在这儿就把他办了,调笑道,“真的不行?” 叶南期脸红红地看着他,没吭声。 今晚惊魂未定的该是沈度,可劫后余生的却是他,惊心动魄之中,他现在可以对沈度百依百顺。 还想补偿沈度许多许多。 ……也就是说,不是真的不行。 沈度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低低骂了声操。叶南期听觉敏锐,眯眼道:“操什么?” “操你。”沈度面不改色,“不过时候不对,乖乖,先换衣服。” 坦明心意,叶南期也不扭捏了,任由沈度给他把剩下的衣物脱了,偶尔占便宜摸两把,又回过头亲一下沈度。 各自撩火的后果是两人都有点想唱国歌,沈度干脆抱着他放床上,抖开被子,看是干净的,迎面就把叶南期给罩住了。 这时候倒成了君子,非礼勿视。 叶南期怀疑自己的魅力不行了,推开被子,凑过去道:“不想看看我吗?” 沈度露出个有点悚人的笑,侧头凉凉地道:“宝贝儿,你会后悔的。” 叶南期非但不怕,反而又凑过去,舔了下沈度的唇角,款款道:“想干死我吗,我很期待。” 沈度真是怕了他了,简直怀疑人生,反思自己是不是把人宠过头了。 思来想去,又觉得宠得还不够。叶南期受了太多苦,他没有过的,他都想补给他。 恃宠而骄就恃宠而骄吧……也就这只家猫敢对他这么嚣张了。 自己宠的老婆,怎么着也得宠完这辈子。 沈度回头看了眼穿好衣服的叶南期,随意脱下湿了的衣物,漫不经心地想,再宠下辈子也行。 夜里太凉,薄薄的衣物穿着没什么效果,叶南期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沈度钻进来,他没干净的衣服穿了,赤着身子将就一下。 叶南期伸手就摸到他薄削有力的肌肉,忍不住又捏了捏,眨眨眼,伸手抱住沈度的腰,想试试这种亲密的睡姿。沈度的身体暖暖的,果然很舒服。 手不太老实地又到处摸了摸,沈度忍不了了,按着他的手:“老实睡觉。” 叶南期小声道:“我想摸一下有几块。” 沈度:“八块。” 叶南期:“真的?” 沈度干脆放手随他摸,摸完了捏捏他的耳朵,好笑地道:“老板,还满意吗?” 叶南期的脸在发烫,强自镇定:“勉勉强强,一般,还行。” “真的?” 叶南期默然了会儿,沈度以为他不会出声儿了,才听到他道:“假的。” 安生了没多久,牛奶糖在口中化尽,叶南期又动了起来,低低道:“牛奶糖味道不错。” 沈度心上身上都是火气,抱着叶南期压根不可能睡得着,也想说说话转移注意力,望了望桌子的方向:“还想吃吗?” “不想了,老吃它腻得慌。”叶南期推开他的手,笑容羞涩又古怪,兴奋又好奇,低声道,“我想比较一下,你的牛奶和牛奶糖哪个好吃点。” 猝不及防地开了车,沈度还没绕过弯,叶南期已经钻进了被窝。 沈度:“……” 今晚叶南期好像特别主动,各种意义上的。 结束时,沈度捂着额角,平复了一下呼吸,掀开被子,闷声不吭地抱起叶南期。 后者舔了舔唇角,笑了一下:“果然,还是牛奶糖好吃。” 沈流氓头一次被弄得说不出话,给他盖上被子,不知道他的脸是不是被闷的,微微发红,眸中盈盈带着水光,抬头一瞥,俱是风情。 沈度想起很久以前,叶南期孤身去对峙劫匪,满身的伤。 出院那晚他给叶南期上药,叶南期赤裸着背脊,眸光清澈地看过来,光线散落在他身上,侧容有如神颜,美得像一幅油画。 叶南期还在说话:“……不过你的营养价值高,偶尔可以喝一下。” 沈度差点崩溃了。 什么油画,明明就是个妖精。 折腾了大半宿,两人都疲倦了,夜色渐渐褪去,村子里的鸡鸣声此起彼伏。 张酩去找了户村民,买了两身看得过去的衣服送来,沈度刚穿上,鸡鸣声就更起劲了,随即远远近近地传来各种声音。 叶南期刚眯了会儿,就被这极不富艺术色彩的山村合奏曲给惊醒,揉了揉眼睛,迷迷瞪瞪地坐起来。沈度给他披上件外套,穿着那身和他格格不入的衣服,倒没什么嫌弃之意。 两人出了屋,正巧就看到一个男人走进了院子。 回来时有人给他说了有来客,其中一个叫叶南期。 如果不是听到这个名字,他已经跑了。 即使如此,他还是有些紧张,神色警惕。 叶南期和他对视着,深吸一口气,道:“许昼,你好。” “我是叶湄的弟弟。” 第60章 叶湄是家里最大的孩子, 底下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小妹。 弟弟有点内向,但是成绩优异, 乖巧听话,叶湄在闲暇之余经常提起,言语间全是对弟弟的喜爱和骄傲。 许昼听过叶湄提起过无数次这个弟弟, 也看过他的照片。 沉默地对峙片刻,他抬了抬手:“进屋说吧。” 山村里的小房子, 简陋又寒酸,关着门都有风漏进来, 和千里之外华灯璀璨、高楼林立的a市有着天差地别。 许昼假死之后,那些人还在追查,这些年东躲西藏, 在一个地方安稳不了几天, 又得换地方。这儿虽然寒酸, 但与外界的联系几乎断绝, 这几个月是他多年来最安心的时候。 他很少和人交流了,对叶湄的弟弟也没有多热情,语气很平静:“有什么事吗?” 叶南期收回打量的目光。 许昼出身名牌大学,也不知道怎么会给叶湄当助理。沈度查到的照片还在, 当年意气风发的青年,现在冷漠又疲倦,满目警惕与苍然, 要不是五官一样, 一时之间都不会让人察觉这是同一个人。 沈度握住叶南期的手, 掌心温暖。叶南期的心定了定,道:“我想问你一点事,再讨要一个东西。” 许昼依旧警惕,并不多言。 “几年前……我偶然翻到了我姐姐的日记。” 叶南期顿了顿,看许昼神色微动,把特地带过来的日记本递给了许昼。 许昼默不作声地接过,手微微颤抖,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折到。 叶南期脸色淡淡,继续道:“因为这本日记,我得知姐姐的死另有蹊跷,选择了和她一样的路,进入娱乐圈,想接近她当初的经纪人,还有里面提到的荣禹集团。” 他淡淡地叙述自己这几年打算怎么做,做了什么。沈度虽然查到不少东西,猜出他的打算,但从未开口问过,怕戳他的伤口,还没有听过他这么详细地说出。 看他神色平静,沈度握着他的手又紧了紧,心中不住地庆幸。 幸好他没有回来得太晚,没有让叶南期在孤独中走向自毁。 叶南期不想让沈度太难过,提及苦处时,轻描淡写地三言两语略过。 虽然难捱,但他捱过来了,身边还有了沈度陪同。 以前那些事,再想起来时,也没那么痛苦了。 他缓声说完时,许昼也翻完了叶湄的日记。 原以为奔逃这么多年,心里已经麻木,可是看着日记上熟悉的字迹,听到叶湄疼爱的弟弟平淡地叙述自己怎样追查、想为她报仇,他的眼眶倏地红了。 沉寂在心里几乎落了灰的悲恸、痛恨、愤怒与无奈升腾上来,交织膨胀,他的喘息急促,眼泪突然就滑落眼眶,落到手中的日记本上。 叶南期望着他含泪的眼,道:“许昼,你喜欢我姐姐,对吧?” 许昼一遍遍地、反复地看着叶湄最后的那篇日记,看着那句“噩梦要醒了”,最终沉默地点了点头。 当年他刚毕业,看到滚动的大屏幕上叶湄回眸一笑的风采,原本的雄心壮志倏地翻覆。 在此之前,许昼从来不信一见钟情,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可是他就是对叶湄一见钟情了。 凭着一腔热血,心甘情愿地给她当助理,只为能多接近她一点。 得知叶湄有恋人后,许昼本想等那年叶湄封影后就辞职,谁知一切在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叶湄失踪一天一夜才回来,精神恍惚,差点疯了,却没有告诉其他人发生了什么。 许昼合上日记本,珍惜地摩挲了片刻,递回给叶南期,暼了眼沈度,问:“这是谁?” 叶南期平静自然地道:“我爱人。” 沈度一怔,握着叶南期的手,在他手背上轻轻亲了一下:“不方便的话,我出去,你们说。” 许昼摇摇头,不等叶南期多说,直接开了口:“我的脑子有点乱,想到什么说什么吧。” “……你姐姐是被方行远拽下去的,那些人其实不太敢对太红的明星下手,容易出事。”许昼的脸上带着回忆之色,“你姐姐她太美好了,和她接触过的人都很喜欢她……我发现她的精神状态不对,逼问她发生了什么,她找不到人来倾诉,崩溃之下,才给我说了那些事。” “一开始她想报警,可是第一次报警后没有反应,反而收到了那些人的警告。后来她又报了警,来了个小片警,什么都做不到……” “他们觉得她不够乖顺,给她注射毒品,让她染上了毒瘾。” 那些人还用叶家三人的生命安危来做威胁,叶湄反抗不了,和陈玟见面,做过许多次心理疏导,依旧抑郁又痛苦。 她还有个恋人,名为谭弈,是个小有名气的青年摄影师兼画家,遭受此事后,她忍痛和他分了手。 叶南期无意识地回握沈度的手,胸口堵着,即使已经有了点预感,他还是问出了口:“他人呢?” 许昼沉默了一下:“他接受不了你姐姐突然提分手,觉得肯定另有隐情,跟踪你姐姐到了那些人聚会的别墅外,被发现了。” “那些人当着他的面……凌辱你姐姐,又把他打了一顿,赶出去了。第二天,他在巷子里被一个醉酒的小混混拿刀捅死了。无冤无仇的,那个小混混被判了死期,进去时还在挣扎,说不是他干的。” 叶南期知道当初最后陪着叶湄的是两个人,还是叶湄在日记里写的。 以前他以为另一个人是方行远,后来又以为是叶湄的恋人。 但那个人早早就死了,还会有谁? 看出叶南期的疑惑,许昼摇了摇头:“那段时间,她的精神很不稳定了,最后陪在她身边的只有我……她还偶尔联系一个人,日记里说的也可能是那个人。” “是谁?” “她没告诉我。不过有一次她毒瘾犯了,控制下来后昏过去,我偷偷拿她的手机,看到通话记录上只有一个字……白。” 白。 一阵冷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叶南期打了个冷颤。 他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面孔,是白谕。 许昼不清楚叶湄联系的对象,低着头继续道:“谭弈的死肯定没那么简单,可惜一切都被伪造得太简单,警察没怎么查就抓了凶手。那个小混混无亲无故的,谭弈看起来也只是运气不好,家里把人带回老家安葬,法院判定下来,死刑,也很快就执行了。” 谭弈的死,是压垮叶湄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堕入深渊,还间接害死了恋人,痛苦到极致,想回家寻求家人的安慰,然而那时候她的激烈反抗惹怒了对方,各种虚构的丑闻爆出来,回家面对的只有不知实情、觉得都是她错了的家人。 于是家人反而变成一把推力,把她推向死亡。 当年毫不知情的叶南期痛恨过叶湄,可许昼何尝没有恨过叶家。 沈度默默记下谭弈的事,准备回去查一查。看叶南期沉默的样子,他伸手揽住他的肩,轻轻抚了抚。 叶南期得到安慰,才有力气继续说话:“她怎么激怒了那些人?” 许昼突然笑了一下:“她装作顺从,放松了一些人的警惕,偷偷带了针孔摄像头,拍下了那些人狂欢的视频;同时请了个侦探,让他偷拍了不少照片;还匿名找了几个有名的狗仔,告诉他们几个地点,说有明星在那儿开性party。” 人性最丑陋最阴暗最恶心肮脏的一面,在不需要掩饰的假面party上暴露无遗。 想到上回的所见所闻,叶南期和沈度不用深思,也能猜出会是何等的糜乱。 那几个狗仔也算神通广大,真给他们拍到点东西,刚爆出来就引起轩然大波,只是很快就被死死压了回去,那几个狗仔也再也没出现过。这件事差点暴露那些人,他们气急败坏,干脆把这帽子往叶湄身上一扣,反泼脏水。 叶南期消化了许久,道:“照片呢?” “方行远偷走了。”许昼冷笑一声,“那些人被你姐姐激怒,他也好不到哪儿去,来求你姐姐原谅他,然后偷走了照片。” 叶南期额上青筋跳了跳,忍着怒意,问道:“视频在你手里?” 许昼点点头:“我剪辑了一小段放到网上,想引起警方和民众的关注,结果被发现了,差点死在他们手上,逃走后就伪造了死亡证明。” 往后遇到谁,他都觉得不可信,连最信任的陈玟,都不知道他手里到底有什么。 在实力悬殊过于巨大时,他举目茫茫,寻不到任何可靠的东西,只能将视频攥在手里,也仅仅只敢攥在手里而已。 叶南期听完,叹息道:“辛苦了。” 许昼捂了捂眼,低声道:“不,我很懦弱,我逃跑了,不敢拿证据举报上去,没有你那种决心给她报仇。” “你想帮我一把吗?” 许昼道:“我做梦都想给你姐姐报仇。” 下山时绕了另外一条路,大雨过后,山路泥泞又湿滑不堪。 好在张平熟悉地形,走的路顺畅又安全。即使如此,到山下时几人都是一裤腿的泥。 许昼把证据交给了叶南期,多年的逃命生涯让他害怕与人接触,加之那些人还在追查他,他暂时就躲在小山村里,需要时再出面。 花了一番功夫,几人才在山脚找到停靠的两辆车,万幸附近太荒凉,没梁上君子觊觎。 叶南期的行李都在车上,有几件换洗的衣物,和张平告别后,先钻进车里换衣服。 沈度靠在车上,摸出手机,高科技在山野里成了废铁一晚上了,现在总算有了信号,可以发挥大用。 他联系了一个兄弟,让他帮忙查一下九年前谭弈的案子。 叶南期换好衣服,降下车窗,敲了敲沈度的背:“穿我的衣服?” 沈度收起手机,欣然点头。 叶南期身形削瘦,又比沈度矮了小半个头,衣服穿着略短。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何况还是老婆穿过的,沈总很满意。 顺便评价了一句:“媳妇儿,你的内裤有点紧。” 叶南期扫了眼他的下三路:“你可以选择脱下来,或者我给你剁了就不紧了。” 沈度捏捏他的耳朵,遗憾又难过:“昨晚还宝贝得不行,今天就这样……果然尝过的美味就不是美味了。” “……”叶南期昨晚惊魂未定,现在冷静下来回想,脸红得要滴血,语气冷酷,“闭嘴。” “就订明天下午的机票吧。”沈度老实地换了个话题,订好机票,侧头看了看叶南期。 叶南期拿着u盘在发呆。 他凑过去,伸手把叶南期的脸掰转过来,面对着自己,柔声道:“不要太难过,我们能给姐姐报仇。等解决了这件事,我们去见姐姐,宝贝儿记得指着我,告诉姐姐‘这是要和我在一起一辈子的老公’。” 叶南期靠在他怀里,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笑了,在他肩窝里蹭了蹭,轻声道:“沈度,其实我宁愿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就算报了仇,他也未必会有多快意。 叶湄存在过的痕迹,遭受过的痛苦,都不可能随着时间和事情的解决而抹去。 只有什么都没发生过,才是最好的。 沈度亲了亲他的脸颊:“我也宁愿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叶爸爸没有车祸,叶宛没有眼盲瘫痪,叶家和和美美的,叶湄没有遭遇那些事……那样他的南南就可以幸福地过完这辈子,而不是在心底刻下了永远不会磨灭的印记。 即使那样,他们可能不会重遇,他不会爱上叶南期,叶南期对他也永远是讨厌的……即使那样,都好。 张酩很有耐心等他们俩磨蹭完,上了另一辆车,往市里开去。 颠簸了一段,路才渐渐平缓,开回最近的y市时,天色已经擦黑。 查了下y市的酒店,沈度带路去了沈家产下的,到了地儿,找到酒店经理亮了身份,让他保密,去买两身衣服回来。 昨天折腾了一天,晚上也没休息好,床板又硬,硌得不行,叶南期在车上睡了会儿,都睡得比在山上好。 只是依旧困倦,和沈度进了酒店的房间,冲了把冷水才清醒过来,打电话给李恒然,说明了一下情况,随即借用沈度的电脑,把视频用邮箱发给了李恒然一份。 做完这一切,他的手指按在鼠标上,指尖颤抖,好半晌,才有勇气打开了那段视频。 画面抖动了一下,开始不太清晰,随即有杂音漏出,清晰起来。 看不出背景是哪儿,但和沈度叶南期遇到的差不多,奢侈得过分。 唯一不同的是,“主仆”界限很清晰。 奴隶脖子上有项圈,被主人牵着,或者脖子上挂着个标牌,明码标价,都没有戴面具,甚至没有穿衣服。 叶南期脑子里嗡嗡的,不敢想象叶湄可能也会是这样,惶然地回过头,沈度亲了亲他的额头,低低安慰了他几句。 他几乎想闭上眼时,叶湄出现了。 时隔多年,继上次在那个快倒闭的电影院看到叶湄后,这是叶南期第二次看到她。 她穿着一身雪白的裙子,高贵纯洁,仿佛西方神话中的女神。只是那张眉目如画的脸苍白如雪,原本爱笑的嘴角抿得笔直,整个人看起来和死了也差不多。 她的模样依旧很美,只是灵魂已经死了。 看哪儿都毫无波澜,一片死寂。 叶南期的呼吸都变得轻缓了许多,喃喃道:“姐……” 接下来的一切不堪入目。 叶南期看完后脑子一片混沌,浑浑噩噩的,撑着额头,好一会儿才发觉自己满头的冷汗,呼吸都很困难。 沈度紧张地看着他,见他似乎回神了,一把推开电脑抱住他,想驱散他身周的寒意。 他觉得命运待他的南南实在不公,为何偏要他来遭受一件又一件痛苦的事。 “沈度……” 叶南期许久才哽咽着开口:“我好冷。” 沈度抱起他往浴室走,在他额角轻轻一吻,缱绻温柔,温声低语:“泡泡热水,放松一下,乖宝,先别想太多。” 他放了热水,看叶南期进入浴缸,想回去联系几个朋友,叶南期却抬手拉住他的袖子:“陪陪我。” 沈度百依百顺,和他一起洗了澡,很君子秉承了非礼勿视,换上睡衣,把人牵回床边,找到吹风机,耐心地给他吹干了头发,才道:“睡吧,我在旁边看着。南南,你太累了。” 叶南期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的指尖还残留着那股寒意,只有拉着沈度的手,才觉得没那么冷。 他是公司塑造的假的太阳。 可惜要散布阳光到别人心里,先得自己心里有阳光,他从来没有。 沈度才是真正的,闪闪发光的,温暖的,属于他的太阳。 叶南期怔怔地想完,看沈度要走,倏地一把将他拽上床,跪坐在他身体两侧,依恋地在他脸侧吻了吻,目光中带着哀求:“沈度,我想要你。” 沈度头一次得到叶南期的邀请,却没半点开心,大手在他头上轻抚,把他按在自己怀里,道:“南南,你现在的状态……” “我想要你。” “南南……”沈度无奈地道,“你这个状态,我怎么可能下得了手。想哭就在我怀里哭出来吧。” 看完那个视频,叶南期明显有点崩溃。 就算做过再多的心理准备,清楚至亲遭受过什么,然而亲眼看到,总会有另一种让人倍感无力的绝望。 叶南期伏在他怀里没动静。 沈度耐心地等着。 等了许久,肩头传来湿意,沈度安慰地轻轻抚着他的背,等他收拾好了情绪,睡衣却被一把扯开了。 沈度抬眼看他:“嗯?” 叶南期低下头索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哭过,声音略哑:“我想要你。” 沈度对他实在没法,干脆抱着他翻了个身,一起躺在床上,认真地观察了下叶南期的表情。 叶南期看起来不是真的想和他上床,只是现在很需要他,离不开他。 他盖上被子,搂住叶南期,道:“不是我想当君子,等你状态好点儿了,跑都跑不掉。” 叶南期无言地看着他。 他也算是明白什么叫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了。 嘴上那么流氓,亲亲蹭蹭占便宜都不含糊,真要真刀实枪地干起来了,又顾虑太多。该说他是君子绅士呢,还是有贼心没贼胆的臭流氓? 追求的时候恨不得天天睡他,到手却不碰了。 叶南期在心里嘀咕几声,被抱着却觉得安心,看了看手机,得到李恒然的回复,沉默了会儿,扯了扯沈度的领子。 沈度低头看他。 叶南期看起来有点可怜:“还是想要你。” 心爱的人就在自己怀里,三番五次地大胆撩拨,沈度假装自己快要参禅悟道立地成佛,一直在忍。 忍到现在,终于忍无可忍了。 第61章 沈度比叶南期醒得早一点。 醒来就能看到叶南期的感觉太好, 他笑着低声说了句“早”,看看时间,已经中午了。 叶南期睡得沉,他不太忍心叫醒他, 轻手轻脚地起身去给叶南期觅食。 等叶南期昏昏沉沉地醒来时, 果然错过了上飞机的时间。 沈度一直照顾着他,除了身体略有不适, 也没太难受。床头还有束新鲜的花,花香淡淡,被子里暖暖的, 躺着嗅着花香,心情都要愉悦不少。 叶南期舒适地眯起眼,趴了会儿脑子才清晰过来, 发现不对,侧头没看到沈度, 心里不太爽。冷漠无情的男人, 和他滚了就跑。 他趴着在心里念了会儿, 冷漠无情的沈度回来了。 还端着冒着香气的白粥和精致的小菜, 看叶南期醒了,坐到床上, 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就好……宝贝儿,感觉怎么样?” 叶南期的声音哑得不行, 开口时把自己吓了一跳, 习惯性犟嘴:“还可以, 以后不会再光顾了。” 沈度嗤笑着戳戳他的脸,道:“这就不是你说了算的,你要对我负责的,这辈子你就只能是我的了。饿不饿,想不想喝粥?机票改成今晚的,吃完还可以再睡会儿。” 叶南期慢吞吞地撑起身子,往他身边挪,靠在他怀里,全身都不舒服,连动一下手指都嫌累。 “沈小度。”他懒懒地抬起眼,道,“不想动。” 沈度莞尔,抬起碗儿,瓷勺儿舀出来试了试,感觉温度恰好,这才慢慢给叶南期喂粥。 睡到现在饥肠辘辘,吃这个也不错。 白粥里加了点白糖,味道还是清淡,叶南期却吃得开心,更享受的是沈度的温柔。 沈度不想让他这时候想起烦恼的事,耐心喂着粥,道:“我让节目组把准备的菜单给我了,回去研究一下,做给你吃。” 叶南期摸了摸没有赘肉的肚子,道:“我胖了怎么办?” “胖了更好,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意淫你了。”沈度想想就觉得气,看叶南期不打算吃了,也不嫌弃,把剩下两口粥喝了,继续道,“回去你给妈说说,我把你拐到手了。今早打电话过来问我,我说了她还不信。” 叶南期觉得好笑,吃了东西恢复点力气,抱着沈度不让他去其他地方。 静静相拥了会儿,他才想起一个问题,眸色微沉,轻轻问:“那天都天黑了,为什么还要上山?” “看不到我的话,你会很不安。”沈度答得毫不犹豫。 猝不及防的,心底被什么击中了,叶南期张了张嘴,声音艰涩:“所以……” “所以想赶紧到你身边陪着你。”沈度并不是邀功讨巧,说好听话,微微叹气,“你跑出来找我,真是让我又惊又喜,到现在还后怕。” 叶南期不是喜欢述说的人,没把自己的担心恐惧说出来,小小地奖励了沈度一个吻,忆及那晚的风高夜黑,道:“你怎么那么怕鬼怕黑?小时候不是都不怕这些吗。” “想知道?” “说实话。” 沈度顿了顿,慢慢道:“我……十二岁时,与其说是出国留学,其实不如说是出国避难,家里出了点乱子,不过挺过来了,就不说给你听,让你担心了。那时在国外担心家里,脾气不太好,一点就炸,有几个人经常欺负中国人,我把他们打了一顿。他们联手整蛊我,把我关进了那个市里有名的鬼别墅里。” 叶南期沉默。 “关了三天,才有人找过来……”沈度看看他的表情,没有细说那三天的经历,轻描淡写地略过,“以后就有点怕黑怕鬼了,其实也没什么。出事后赵生带着几个兄弟,把那几个人打进医院躺了几个月,回来所有人都挨了罚。” 叶南期其实不会安慰人,尤其是亲密的人。只是想想十来岁的沈度背井离乡,被关在那种地方三天,心里针扎似的难受。 以前不了解情况,他还故意吓过沈度好几次,现在想起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摸摸沈度的头,笨拙地哄:“没事,我不怕黑,也不怕鬼,以后哥护着你。” 沈度好笑地道:“好啊,哥哥,以后要保护我啊。” 离开y市前,李恒然打来电话。 许昼因为这份视频东躲西藏多年,无处安身,他曾经放出视频,被顺藤摸瓜查到藏身之处,差点丧命。 这份视频太过沉重,不好好利用,都对不起叶湄和许昼。 李恒然打算先不把视频作为证据公布出来,而是先上传到网上,推广一下,作为诱饵,那些人紧张这个,说不定能钓到大鱼。 叶南期也觉得可行,商量完毕时,心态已经完全收拾好了。 因为和沈度在一起,才会露出那么多软弱,放在重遇沈度前,看完视频他还能对着那些人谈笑自若。 沈度看他打完电话在发怔,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想谁呢,老公不就在你身边。” 叶南期思考完毕,道:“我感觉……” “嗯?” “我的脾气好像变好了。” 沈度的唇角抽了抽,笑道:“这不是正好,现在一点也不磕牙了。” 叶南期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上飞机坐下了,才道:“我以前很磕牙?” 沈度想想自己被推拒的日子,委屈地心想:何止。 叶南期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低头瞅了眼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把沈度的手拉过来。 他们俩还没公布结婚,现在也不是公布的时候,他不能戴着这枚戒指乱跑,也就现在能戴会儿。 叶南期牵起沈度的手,在他的戒指上亲了一下,掀起眼看他:“现在还磕牙吗?” 轻轻的吻落在戒指上,像根羽毛,一飘而过,心痒得不行。 要不是环境不对,沈度都想按着他亲上去了,手指在他脸上戳了戳,笑意深深:“现在?是软软呼呼的南小期。” 看他笑得开心,叶南期难得生出想宠一下老公的心情。 算了吧,对着外人磕牙点就好了。他想。 飞机降落a市前的时光都还算美好,叶南期和沈度在酒店睡饱了,拿着本书一起看。 沈度有些不舍,出来虽然没多久,但确实是他和叶南期最轻松的几天了。 可惜有的事是不可能避免的,他要做的是和叶南期一起走到最后。 到达a市时,叶南期将戒指摘下,珍惜地挂回脖子上。 沈度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千里迢迢回来这个地方,叶南期又会是虚伪客套,内心敏感冷漠的叶南期了。 他只觉得心疼,想让这一切尽快结束。 还是那个经常冷言冷语、看着一点也不可爱的真实的叶南期最可爱。 来接两人的是公司安排的司机,张酩让他打车先走,安安稳稳地开车回家。 沈度看叶南期望着外面神色恍惚,怜惜地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宝贝儿,我在你身后呢,随时回头看看我。” 叶南期搂住他的脖子,半晌才道:“……我不回头。” “你不在我身后,沈度,我们是并肩前行的……谢谢你。” 沈度笑着道:“之前说过,说‘谢谢你’不如换成‘喜欢你’,比谢谢要好听多了。” 叶南期凝视着他,道:“好,我喜欢你。” 没料到他这么听话,直接就说出来了,沈度怔了怔,揉了揉叶南期的头发,声音温和:“沈太太,巧了,我也是。” 叶南期不满:“你应该叫我叶先生。” “那你叫我什么?” “叶太太。” “……” 发视频的任务交给了沈度。 沈度认识的人更多,且不限手段,李恒然睁只眼闭只眼。 请来的是以前大院里的一个兄弟,毕业后无心管理家里的公司,反而向着一个顶尖黑客的方向狂奔。 前段时间有不少东西就是他帮沈度查出来的,沈度没有交代太多,对方也没怎么问,看了视频内容,挑了挑眉:“哟,沈少,你是要搞大事啊。” 沈度倚在窗边,抱着手淡淡道:“帮个忙,欠你一份人情。” “沈少的人情可不得了。妥了,要怎么做?” 沈度道:“截取一段视频放到各大网站上。去d市上传。” “行,d市的哪儿?电视台我都能黑了。” “在d市的……这儿。”沈度推过去一张纸。上面写着叶湄跳楼的那个地址。 九年过去,d市的重心渐渐转移,还算繁荣的地方已经荒凉,那座大楼质检不过关,也快拆了。 选择在那个地方钓鱼,能让对方产生许昼再次出现,想要鱼死网破的错觉。 要是只是如此也用不着请动这位,沈度继续道:“设置几个障眼法,会有人想钻破障眼法,找到你的位置。到时候就劳烦你反追踪了。” 商量完毕,沈度和李恒然联系一下,把人送走,回叶南期屋里一看,叶南期还在看邮件。 是白家的资料。 叶南期对叶湄最后还和白谕保持着联系耿耿于怀。 白谕是那些人中的一员,叶湄和他的关系是什么? 她遭受那么多不堪,痛恨着那些人,为什么在最后独独和白谕联系着? 而且白谕的态度一直很奇怪。 他和叶湄的关系肯定不简单。 会是什么样的关系? 叶南期扫过白家人的资料,目光凉薄。 总不至于,白谕爱上了他姐姐,在她死去多年后,还觉得惋惜,看他想要报仇,便帮他一把。 怎么可能。 所谓蛇鼠一窝,朋比为奸。白谕既然和那些人在一起,清白不了多少。 这种人,哪儿会有真心。 沈度上楼时顺带着一小篮子草莓,坐到叶南期身边,看他皱眉看着那些资料,顺手捻起一颗递到他嘴边:“妈让人送过来的,挺甜。” 叶南期顺从地张开嘴,又听到他道:“不过没有你甜。” “……”叶南期的耳根发热,即使坦明心意,也不太受得住沈度时不时的甜言蜜语,轻咳道,“做正事呢,别闹我。” “从昨晚到今天,你看了不下五十遍了。”沈度道,“还能看出朵花儿来?” 叶南期:“……草莓呢?” 沈度递到他嘴边,很享受投喂他的感觉。 叶南期咬着甜美多汁的草莓,含糊不清地道:“还记得上次回d市看我姐姐时,有人匿名送来一束花吗?其实后来又送了几次,都附着情诗,我看着不像是写给我的。”沈度的关注点歪了:“怎么没告诉我?” 叶南期心虚:“那时候……不是还没和你在一起吗。” 沈度怫然不悦,最后一颗草莓不给叶南期吃了。 叶南期觉得这人有时真是幼稚得可爱,笑了笑,道:“姐姐最后还联系着一个姓白、或者说是名字里有白字的人,白谕的态度又那么奇怪……我怀疑姐姐联系的人就是他,送花给我的人,也是他。” 沈度正要开口说说自己的看法,叶南期的手机响了。 俗话说白天不可说人,晚上不可说鬼。刚刚还在聊的人,名字就在手机屏幕上跳着。 来电人是白谕。 第62章 白谕一向都和薛景山待一块儿,虽然他对薛景山的态度也不冷不热的。 大概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白家的势态正旺, 但也不好得罪薛家这样的老资历。 薛景山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接近叶南期, 煞有其事地称兄道弟,白谕每次都跟在他身边。 但是白谕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叶南期,这是第一次。 接电话前的想法诸多, 一瞬间涌出无数想法, 叶南期甚至生出个荒诞的想法: 该不会薛景山早就想对他下手, 一次次地约出去总不可能真是想和他吃饭,他沾过的饭桌还没仙气,薛景山要向一个人示好,犯不着这样。 白谕跟着过去,是防止薛景山对他下手。 ……怎么可能。 叶南期甩了甩头,好笑地把这个念头抛之脑后, 接了电话, 按下免提。 白谕的声音稍显清冷,低低咳嗽了两声, 才开了口:“叶南期?” 叶南期和和气气地应声, 猜测他想说什么。 白谕却没先提其他的,而是道:“从y市回来了?” 白谕几乎就没怎么开过口, 难得会多说两句,叶南期往后靠了靠, 低头拿另一只手勾着沈度的小指, 挠了挠, 就被沈度反手抓住了。感觉心里的戾气消减了点,叶南期才开口,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刚回来没两天,白少有什么事吗?” 白谕淡淡道:“下个月初,别墅有聚会,告诉沈少,到时候会有人送东西过去。” 沈度握着叶南期的手一紧,和他对视一眼。 果然,上次白谕就看出了沈度怀里的“美人儿”是叶南期。 看出了却没说破,反而似有似无地阻止了薛景山的试探……这人到底是什么心态? 白谕没有多说,也可能是想说什么,却犹豫不定。 最后他也没再说话,沉默几秒,便挂了电话。 沈度的目光从叶南期身上转到电脑屏幕上的“白谕”二字上。 上面关于白谕的篇幅不多。 白家有三个孩子,白谕是小儿子。他出生时比较惊险,白母下楼时跌下楼梯,送到医院又难产,最后尽了全力,保下孩子没保住大人。 白家这对夫妻青梅竹马,恩爱非常,爱妻难产而亡,白父见不得这个小儿子,刚从医院抱回来,转手就把他送去他爷爷那儿,由退休在b市养老的爷爷养。 从小到大,这对父子几乎没怎么见过面,直到读高中,白谕才被接回去。 可以看出,白谕和白家其他人的关系应该也不算好,尤其是和父亲的相处。 沈度思考片刻,道:“他在提醒我们?” 叶南期道:“提醒?” “提醒我们带上摄像头,窃听器,通知警方,媒体,把他们一锅端了。”沈度用的是开玩笑的语气,叶南期却没觉得这只是个玩笑。 白谕知道他想复仇,知道他大致了解是他们这个组织,却不在意他和沈度地潜入,还给他们……通风报信?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叶南期伸手,在白谕的名字上点过,道:“如果当初姐姐最后联系的人真的是他,他现在想帮我们,那等视频放出来,他还会联系我。” 沈度颔首,和叶南期讨论了会儿,该说的说完了,低声道:“妈让咱俩今晚回去吃饭。” “伯母……”叶南期开口,没说完被沈度按着后脑勺亲了一口,只好红着脸改口,“妈……这样叫好别扭。” “哪儿别扭了,我是你老公,我爸妈就是你爸妈。”沈度靠在他肩头,不想让他老沉浸在复仇的痛苦中,语调轻松地道,“今晚回家算是真的见公婆了,别指望你之前口不对心的样子能糊弄他们俩。” 叶南期把资料加密保存好,关上电脑,睨了眼没骨头似的赖在他身上的人。 “妈可喜欢你了,觉得你才是他梦中的亲儿子,她想生的就是你这样标致俊俏的。” 沈度以前想想就觉得酸,现在却只觉他妈的眼光实在是好,轻笑道:“她老早就看上你当我们家儿媳了,现在你被我拐上手,老太太这几天心情美得不行。” 叶南期想到长辈对他的喜爱,莫名有点紧张:“那我穿正式点。” 沈度也不劝他,巴不得媳妇儿能穿得更好看。精心细养的猫儿漂亮又娇气,抱出去谁都惊艳,他骄傲。 衣柜里衣服太多,叶南期犹豫不定,试了几件,都觉得不太好。沈度坐在一边,不千篇一律地评价好看,但嘴跟吃了蜜似的,哪件都能给说出花儿来。 “这件很衬身材,宝贝儿你身高腿长的,腰线收得很诱人,小姑娘都管这叫脖子以下全是腿。” “黑色的衣服衬肤色,南南穿着这件像一捧雪,想亲。” “这件……” “……”叶南期无言地把衣服放回去,穿着衬衣回过身,露出微笑,“那你说我怎么穿好?” 沈度坦荡荡地道:“在我心里,你当然是不穿最好。” 叶南期懒得理他。 沈度起身走过来,一手插兜,闲闲地在衣柜里扫视一圈,挑了件休闲的出来。叶南期侧头道:“会不会不太正式……” “宝贝儿,别紧张。”沈度失笑,“是去吃晚饭,不是去开会。安心点,穿这个就好……别动,我给你穿。” 叶南期伸开手,安静地看着镜子后的沈度给他穿衣服。 他是天生的衣架子,一副好身材,肩线优美,腰部窄瘦,穿着合适的衣服,更衬身材。 沈度给叶南期穿好了衣服,却没放开,伸手从后面抱住他,在他发间身上嗅到淡淡的清香,抬起头看着镜子里他喜爱的秀致容颜。 两人在镜子里看着对方,安静地抱了会儿。 镜子里的叶南期身形修长,黑色的休闲衣衬得手指雪白,俊秀漂亮的眉目冰雪一般。 沈度越看越觉养眼,呼吸微滞,修长的手指不老实地往上一挑,解开他衬衫上的两颗扣子,轻笑道:“宝贝儿……还有三个小时。” 叶南期挣了挣,道:“衣服弄脏了怎么办?” “我洗。” “这件衣服不能机洗……” 沈度讨要他的吻,含糊不清道:“那我手洗,你在边上看着监督我……” 洗衣服这种家务没能吓退沈总,然而后果比洗一件衣服更严重的是,要洗半个衣柜的衣服。 叶南期的大半衣服都遭了殃,好在还有几件能穿的,出门时脸有点黑。 沈度轻咳一声,想给自己找条活路:“媳妇儿,那些衣服……” 叶南期微微一笑:“我会监督你的,每天下班回来了煮完饭就洗衣服。” 笑得温柔又好看,如画的眉目仿佛都带了光华,沈度一时晃了眼,失去抵抗的心,乖乖点头。 叶南期这才消气,摸出颗奶糖剥给沈度,以资鼓励。 到了沈家,沈妈妈果然等待已久,对捡来似的亲儿子态度都好了不少,目光仿佛在说“你就这点用了”。 随即拉着叶南期坐到一边,笑眯眯地慰问起来。 沈度抱着手站在边上看了会儿,抬头和他爹对视一眼,一起上了楼。 书房里点着段檀香,还伴着墨香,安然宁静。沈度暼了眼桌上摊着的一幅字,凑过去瞅了两眼,眼睛一眯:“爸,你的字写得越来越有我妈的范儿了。” 沈妈妈作画不错,写字却一言难尽。沈爸爸被儿子拐弯抹角地嘲讽了,也不生气,坐下来看着他:“想说什么?” 沈度也不废话,直言道:“薛家做了什么,爸您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吧。” 沈爸爸默然。 “叶家出事时,咱家还在被爷爷的死对头咬着,您和妈顾及不了其他的事,不知道也正常。”沈度迎着父亲的视线,淡淡道,“可是重遇之后,您不可能不去查查叶家的事。以您的手腕,当然也不可能不清楚南期姐姐的事。不过我还记得当时我看的资料,是您给我的。” 沈爸爸总算开了口:“沈度,你不是小孩子了。” “所以我才会和您说,不然就直接上了。”沈度浑不在意地耸耸肩,“您知道薛家还勾结着其他势力,甚至有政界的人,前后顾及,怕把全家拖下水,站在各种利益上考虑,确实是不帮南期为好。我又没怪您。” 沈爸爸皱眉道:“你还有立场怪我?” “南期是我爱人,我的人。”沈度摩挲着手上的戒指,垂着眼道,“换成是你,有人欺负我妈的话,你不也要拼命。” “所以你是来求我帮忙的?” “不是。”沈度撑着桌子,气势有些迫人,沉声道,“爸,我是沈家的一份子,我做了什么,沈家也会跟着被拖下水,但是我会把所有风险降到最低。我不是来求您帮忙的,您别出手阻拦就成。” “就只有这个要求?” 沈爸爸不动声色,平静地看着沈度。父子俩长得五分像,只是经过岁月沉淀的沈父更为成熟稳重,没有被儿子的气势唬到半分。 沈度无赖地笑:“您要是乐意帮帮忙,我肯定欢迎。稍微接触了一下,那些人也没想象中可怕,核心就几个,其他人接触不了内部,以利益和美色来做牵绊,太散。” 沈爸爸道:“少唬我,我知道没那么简单。” “那您别拦着我就成,您跟您媳妇儿长长久久着,我也想跟我媳妇儿白头到老。”沈度撂下话,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安心,我能带着南期解决这事儿,完事儿带瓶茅台来看您,不会引火上身。” 书房的门被轻轻带上,等他闲散的脚步声远了,沈爸爸揉了揉额角,好半晌,才笑着摇头骂了声:“小兔崽子。” 第63章 沈度清楚他爹的脾气, 明明白白地敞开说了, 就算还有顾虑, 也不会拦他, 说不定还会悄悄帮一把。 他心里盘算好了,去后院转了转,给朋友打了个电话。 提出谭弈案子的档案很简单,看起来就是桩普通的杀人案, 但他需要更深入的调查, 包括当年接触这个案子的警察、法官、目击证人。回到屋里, 叶南期正蜷在沙发里, 和李恒然通话。明天李恒然的人就会带着沈度的朋友在那座大厦传出视频,他们俩在商议细节。 叶南期和李恒然、沈度商量过很多次, 到底要不要放出关于叶湄那一段,沈度知道叶南期在纠结什么, 都向着他。 于情感上,叶南期是不愿的。 叶湄曾经因为那些人安的罪名,被迫曝光于大众面前, 有口不能言, 没有人相信她的解释,她试图解释过,反而被骂得更甚, 说她心虚, 说她垂死挣扎, 站在道德制高点, 高高在上地踩着人。 一个观点首先被提出后,反对的人太少,几乎所有人都在辱骂以及继续延展性意淫,流言比拳脚相加还让人疼。这是压死骆驼的其中一根稻草。 可是理智上来说,这是为叶湄平反的第一步,而且无论他愿不愿意,等以后事情真相大白,还是会有无数人讨论叶湄,再次把她曝光大众。 李恒然问:“想好了吗?” 沉默良久,叶南期低声道:“李队,姐姐会怪我吗?” 李恒然顿了顿,明白了他的意思,声音柔和了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她不会怪你的。” 沈度在旁边盯了会儿叶南期清瘦漂亮的轮廓,虽然比他大两岁,但接触的教育、个人的经历不同,叶南期的真实性情比刺猬还扎,眼神却始终是清澈明亮的。 就算拼了命想报仇,也没想过去做破坏自己底线的事。 又天真又惹人心疼。 好在猫儿终于驯服,是他的了。 叶南期低垂着眼,没注意自己被人窥视了个遍,轻声和李恒然说完道了别,面前倏地递来一朵散发着幽幽甜香的栀子花,馨白的花瓣颇为俏丽。 这朵花像是有魔力,也可能是那股清香太过沁人心脾,他的目光移动到托着花的白皙干净的掌心上,心里郁结的闷气散了大半,伸手拿起来。 沈度坐下来,道:“妈喜欢栀子花,刚搬来爸就种了一排,严禁我破坏。刚才偷偷在院子里折的,待会儿藏起来别被发现了,不然我又得被罚抄家训。” 叶南期忍不住笑起来。 沈度看到他笑心情就好,也跟着笑:“妈去哪儿了?” “上楼去了。”叶南期抬起眼,黑白分明,清澈无辜,“问我想要什么礼物,我觉得你以前穿着裙子的那幅画不错,想要回去挂客厅里,你觉得怎么样?” 沈度对上他的眼神,无奈了:“我觉得……我都听你的。” 回去就把赵生养的猫抱过来,撕了那幅本就不该存在的画,然后嫁祸给猫。 最后的锅就给赵生背。 推锅专业户沈度如是周全地计划着。 愉快地决定了这事儿,叶南期心情不错,调了个讲相声的节目看。沈度顺手剥了把松子,想起过年时松鼠带给叶南期的噩梦,眸中含了笑。 叶南期还以为他是剥给自己的,伸手想要,半天没回应,扭过头时眼神很委屈。 沈度逗他:“张嘴,啊。” “……”叶南期唇角还沾着点糕点屑,看着他的目光一言难尽,“你把我当婴儿养呢?” 沈度养得心甘情愿,乐在其中,把松子往盘里一放,凑过去伸出舌尖舔去他唇角的糕点屑,低声说了句“好甜”,便轻柔地吻上那张唇。 还没来得及深入,楼梯上传来阵咳嗽声,叶南期一吓,赶紧推开沈度,抓起那把松子往旁边挪了挪,被家长抓到亲热场面,脸红了大半。 沈度稍稍一顿,脸皮使人无畏,很自然地抬起头,皱眉道:“爸,妈,你们怎么下来得这么快。” 沈妈妈看到旁边烧得耳尖都在发红的叶南期,瞪他一眼。 和沈家的人相处起来很轻松,刚好阿姨这几天家里有事没有来,吃完饭后叶南期主动揽下洗碗的活儿,心里开始倒计时。 果然不到半分钟,沈度就钻了进来,挽起袖子,和他并肩站着,一起洗碗,道:“媳妇儿,我讨厌洗碗。” 叶南期掀起眼皮子瞅他:“那家里的碗谁洗?” “买个洗碗机吧。”沈度以前一个人住,其实还请了钟点工,每天自己煮饭吃完放着,下班回来就洗好了。 正洗着碗,又想到那堆遭受无妄之灾的衣服,沈度暗暗计划,买一模一样的回来,一天丢几件,假装洗完了。 叶南期不知道沈度心里的小九九,声音放轻了许久,差点被水声盖过:“李队告诉我,抛尸案的凶手自杀了。” 到底是不是自杀不知道,不过显然那群人注意到了,内部可能会有点动荡,说不定下个月的聚会就是为了严查一番。 “等视频曝光,证据拿出来,立了案,李队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查了。”沈度在洗碗池里勾勾他的手指,“到时候方行远应该会有异动,我的人就在他家附近盯着,屋里全是窃听器和摄像头,他跑不了。” 叶南期点点头,想了想,又觉得担忧:“他当姜师弟的经纪人,到底……” 是觉得姜沅予和叶湄有几分神似,想把姜沅予推向叶湄的路,还是愧疚心理作祟? 无论如何,他还是谁的经纪人也别当最好。 到底是两人曾经共同追求过的白月光,沈度怕叶南期在意,一直闭口不提,现在看他主动提起了,散漫地道:“那就让他当不了经纪人吧。” 叶南期扬扬眉。 沈度觉得他这神态实在可爱,想捏一把,抬起满是泡泡的手,只得收回去,说:“我和你的老东家喝过几次酒,说得上几句话,解雇一个人也不成问题,之后再给你的姜师弟换个好点儿的经纪人。” “什么叫‘我的姜师弟’?”叶南期不满,“不是你的白月光吗?” 沈度温柔地看着他:“我的白月光是你,朱砂痣也是你。” “你可拉倒吧。” 叶南期把瓷盘冲洗干净,转身想放进柜子里,被突然搂住腰,差点摔了盘子。 沈度靠在他肩上,含笑道:“吃醋了?没开玩笑,真的是你。” 叶南期沉默不语。沈度盯着他发红的耳尖,心里琢磨要不要咬一口。 随即听到叶南期小声道:“我的白月光,是穿着小裙子的你。老公,改天穿小裙子给我看看吧。” 沈度:“……” 隔天一早,各大网站和平台首页中病毒似的冒出一条剪辑过的视频。 酒池肉林,群魔乱舞,似乎年代久远,隐约还能看出,有几个和前几天还在开记者会、一本正经地讨论公司发展历程的年轻老总有点相似。 不久画面里出现了一个年轻女子,随即画面变得不堪起来。 之后虽然打了马赛克,但没人会觉得这是场你情我愿的交易。 视频刚出来就被疯狂转发,不到半个小时又被控制删除。然而已经有很多人留了底,八卦点的扒出了画面里露脸的人的信息,最后翻到了一个名为“叶清清”的女明星。 一些不是很健忘的人细细回想,便想起了她的模样和当年的事迹。很奇怪,明明那么大的事,后面却被压得一丝风声也无。 生平事迹一被扒出来,结合视频一看,网上涌出了一堆福尔摩斯,推测出一个惊天大案。虽然夸张得有点好笑,但实际也确实让人觉得离谱。 当年轰动一时的叶清清此时又造成了轰动,知道与不知道、骂过与没骂过叶清清的都潮水似的涌来,口风倒是出奇的一致,同情她。 顺便面不改色地把以前写的诸如“不知廉耻的母狗,活该去死,还脏了地板麻烦清洁工”一类的话偷偷删了。 不久叶清清能查到的资料就被神通广大的网友全部扒出来了,眼尖的立刻看到亲属栏里有个叶南期。 好事的立刻连叶南期一起扒,扒出叶家当年的境况,少年的叶南期有多凄苦,还圈出个疑点——高二时,学习成绩稳在全级前三的叶南期选择了参加艺考。 叶南期的绯闻也被挨个扒去,除了被富二代追求一事有喜闻乐见的实锤,其他的都经不起推敲,可以断定是假的。 各种臆测不断,众说纷纭,被封了删了就注册小号继续讨论,没有什么能堵住悠悠众口。 叶南期刷网页刷得眼睛发涩,眼神淡漠地扫过一条条讨论。 他从不愿和人大吐苦水,哀叹自己的经历,每一次说起、回忆起以前的事,都像是一个轮回。太过痛苦,像在心口剜了块肉,鲜血淋漓。 如今被好事者扒出来当白菜似的呈现给所有人看,他比想象中要平静许多。 同样的时间里,沈度正在公司工作。 他盘算着暂时把公司的事扔回给他爹,还没成功,只能耐着性子,先处理堆积的文件。 处理完了,沈度立刻上网看了看情况,皱了皱眉,给叶南期发信息。 没等多久,叶南期就回了。 【奶猫南小期:上班别摸鱼,我好着呢】 【沈三岁流氓度:不想摸鱼,想摸你,你摸我也行】 叶南期:“……” 这个臭流氓。 两人都时刻关注着动态,没多久,沈度打了通电话给李恒然,随即通知叶南期。 “有人定位到那座大厦了。”沈度从文件成堆的办公桌前起身,缓步走到窗边,俯瞰车水马龙的街道,嘴角带着笑,眼神却不算良善,甚至有点冷意,“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有鱼儿上钩了。” 叶南期道:“方行远呢?” 沈度透了气,回到桌前。办公桌上有三台电脑,其中一台被暂时征用,屏幕画面上赫然是在家的方行远。 被突然提出解雇通知、看到今早的视频后心神大乱的方行远关紧了房门,心虚地拉上窗帘,缩在家里,脸色灰白得像个死人。 沈度道:“也要上钩了。” 画面里的方行远在屋里焦虑地来回踱步,许久,不知想起了什么,一咬牙,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沈度要对付方行远实在太容易,早就让人偷偷弄了电话监听,低声对电话那头的叶南期说了句“好戏来了”,把手机搁在电脑前,按了录音。 漫长的铃音过后,电话那头接通了。 不等那边的人说话,方行远急急地开口,因为一直没说话,声音干涩到有些怪异:“薛先生,公司突然解雇我了,刚还曝光出那个视频,许昼回来了?他想干什么?激怒那些人我也会被牵连……薛先生,他们是不是要对我下手了?” 那头沉默三秒,传来声嗤笑。 叶南期瞳孔一缩。 他对声音很敏感,虽然经过重重的周折才传到他耳中,但能确定声音的主人他见过。 脑子里还没分析出来,那边的人开了口:“下手就下手呗,你早就该死了。” 方行远薄怒道:“薛向榆!你想破坏我们的约定?” “约定这东西嘛……”薛向榆的语气悠悠,说着很欠打的话,毫不掩饰地坏笑,“不就是用来破坏的?” 第64章 仔细一想, 当初在那个酒会上, 是薛向榆主动接近的,留下名片, 一点点接近。 叶南期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薛向榆,也没有信任过李恒然,但对这最先主动接近他的两人,心情颇为复杂。 心底是希望他们不要站在对立面的。方行远在薛家有认识的人, 叶南期和沈度都揣测过可能是薛景山,或者薛景山的同伙。 谁料居然是薛向榆。 一时脑中闪过无数个想法, 方行远和薛向榆还在交谈。 薛向榆的语气轻浮又讥诮, 方行远气得不轻, 但还是忍住怒气,道:“当初是你说的, 照片给你一半, 以后只要我不多说,你就保我的命……我只想好好活着而已, 你想破坏约定, 就别怪我告诉薛景山你做了什么!” 薛向榆道嗤笑:“那算什么?不就是帮叶清清背后捅他一刀吗, 我干得还少了?你当真以为威胁到我了?” 方行远气得脸色发白。 叶南期听得有点糊涂, 沉心静气听到最后, 在心里默默理了理。 方行远说的那个薛家人就是薛向榆无疑了。 但是薛向榆给他说,他才刚取得薛景山的信任、处于组织外围、不敢再进一步、除了知道点他姐姐的事外其他一概不知……都是狗屁。 这人从一开始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叶南期把认识薛向榆以来他透露过的真真假假的消息细一咂摸, 竟然也没多少意外。他防备着薛向榆, 也不见得薛向榆就天真地信任他。 薛向榆知道的肯定比说出来的要多得多, 之前与其说是帮他……更像是在搅混水。 他这么做是为什么? 给薛家带来麻烦? 叶南期想起了薛向榆的身世。 他妈和他名义上的爷爷生下了他,精神崩溃后,让他举着录像机,在他面前跳湖自杀。 一个母亲要有多恨这个孩子才会做这种事。 薛向榆整天笑得没心没肺,心底的黑暗不见得比谁少。 他五六岁就回了薛家,不知道经历过多少侮辱折磨……这人打心底地恨着薛家,利用他和沈度倒是很溜,那次的挑拨离间恐怕是在试探他和沈度的关系到底如何。 刚刚他说……帮过叶湄? 叶南期深吸一口气,调出薛向榆的资料,再次扫视了一遍。 看来方行远手上的照片没他想象中那么有用,九年前叶湄出事后薛家的人就准备解决他了,只是方行远用薛向榆帮助叶湄给薛景山等人捅刀的事威胁,和他达成了某种协议。 不过看起来,薛向榆似乎不太在意那件事,也不准备继续履行约定了。 钓出来的大鱼实在出乎意料,沈度也琢磨了会儿,微笑着问:“宝贝儿,把两个人都绑过来?” 刚巧接到一条短信,叶南期暼了眼,摇摇头:“抓方行远就行了……我们钓到的大鱼刚刚发短信给我,邀请我晚上一个人去和他吃个晚饭。” 沈度的关注点总是跑偏:“一个人?” 叶南期好笑道:“他是一个人就行了,我是不是一个人他管不着。” 沈度的人跟在方行远身边潜伏已久,早就摩拳擦掌准备干一场,接到电话,立刻出动。 方行远的门关得再严实,也没用了。 与此同时,d市那边传来了新消息。 抓到人了。 李恒然坐镇a市,没有告诉派出去的人是做什么的,直到抓到人了,才松口气,叫来叶南期,做准备已久的事。 叶南期递交了叶湄的日记本和视频的根底,作为受害者家属去了警局。 确定立案调查叶湄跳楼一案之后,警局外涌来一堆记者,也有人还在茫然,为什么一个死去已久的人,会造成这么大的轰动。 曾经叶湄出事后,家里天天都来蹲点的记者和狗仔,叶南期对闪光灯和相机镜头有着心理性的厌恶和恐惧。 这些年克服心理阴影,接受采访也就算了,现在仿佛又回到多年前,一群人不是为了伸张正义而来,只是为了看热闹。 叶南期心头烦躁,拒绝任何采访,躲在警局里待了一下午。 刑侦大队本来就忙,叶湄这案子一出来就更忙了,成立了调查小组,此前收集到的诸多证据也能光明正大地拿出来用了。 看认识不认识的人为着此时忙里忙外,他一时有点恍惚。 几年前刚刚翻到叶湄的日记本时,他怀着痛苦悲愤的心情去找警察,反而被嘲笑一通,本就因为家里的事敏感,此后更是多疑。 以为叶湄难以得到清白,仇人只能由他手刃……现在的一切他都没奢想过。 今早爆出视频后,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的电话短信微信潮水似的涌来,叶南期一个都没回复,在屋里坐了会儿,到走廊里透透气。 他精神疲倦,现在只想看看沈度,再抱抱他,沈度亲他两口,他就有力气继续往前走了。 从d市抓来七人,刑侦大队在挨个审问,对方为了抓许昼,这回终于动用了自己的人,不再会查无此人。 狐狸尾巴被抓住了。 不过那个组织的人又多又杂,叶南期并不认为这样就能击垮对方、将他们连根拔起,等到天色微黑时,沈度下班来了。 外面的记者蹲了一下午无果,走了一半,还有一半执着地蹲着,一出去铁定被围攻。 周尧春审完一个人,什么都没问出来,郁闷地出来抽根烟,看叶南期皱眉望着外边,略一思考,潇洒地把警服一脱,递给叶南期:“借你。” 叶南期微笑道:“谢谢周警官,不过这不符合规定吧。” 周尧春薅了把头发,靠在墙上,抽着烟,不像是警察,更像个小开,吊儿郎当地道:“明星也是人民,为人民服务嘛。你就这么出去,他们能把你围到明早,穿着警服出去就不会了,他们只脸熟李队。” 李恒然用冷水洗了把脸也出来了,听到这话,瞪他一眼:“看到墙上的标志没有?禁止吸烟!还借警服?你怎么不爬上警局大楼用你的警服擦警徽?成天目无纪律,等事情忙完了,分别写三千字检讨上来!” 周尧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李恒然,讪讪地灭了烟:“老大,别了吧……” 李恒然眼睛冒着红血丝,听到这话,拍板道:“六千。不准找燕子和原骊给你代写。” 不顾周尧春皱起来的脸,他看向叶南期:“先回去吧,后门有个地方应该没被围堵,春儿带你过去。不要擅自行动,等我的消息,有进度会告诉你。现在你可以相信我们了。” 叶南期和他握了握手,由衷地道:“谢谢你,李队。” 折腾了一番,叶南期跟着周尧春从另一个门偷偷溜了出去。 周尧春趁机在门口点了支烟,抽了两口,朝他挥挥手,转身回去。 天色一黑,凉风就起,沈度在外面等着,靠在车门边,忙了一整天略感焦虑,烟瘾犯了,嗅了嗅烟的味道,忍住没抽,扔到一边。 这张嘴还要亲媳妇儿的,得克制住。 等了片刻,叶南期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地走了出来,沈度立刻注意到他,大步流星地上前,拉开风衣把他往怀里一卷,低声道:“累不累?” 叶南期摇摇头,上了车,揉揉额角。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暂时缓不过来。 沈度习惯了在车里备着把奶糖,看他微蹙着眉,熟练地剥了颗喂给他。 车里放着轻缓的音乐,沈度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叶南期含着糖问:“方行远怎么说?” “他吓破胆,没怎么招呼就招了。”沈度从容地道,“不过我让人先堵着他的嘴揍了一顿,才让他开口的。” 这人蔫坏,不过叶南期喜欢,趁着交通灯变红,凑过去奖励了一个带着奶香味的吻。 “和许昼说的差不多,当初他觉得姐姐假清高,打听到荣禹集团不少高层都是年轻的纨绔子弟,就想把姐姐送上去。”沈度得到甜滋滋的奖励,精神抖擞,说话愈加流利,“在姐姐喝下他递过来的酒之前,姐姐都很信任他。” 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觉,恐怕比万箭穿心还痛苦。 叶湄喝了那杯参杂着迷药的酒时,方行远在盘算自己的大好前途,他是孤儿出身,小时候穷怕了,几乎钻进了钱眼子里。 他只和薛家的人接触过,后来隐约知道还有个组织。此前为了利益出卖叶湄,后来为了保命又想利用叶湄。 叶南期出了一身的汗,咬着那颗奶糖,忍了许久,才把心头的杀意压了回去。 如果不是现在有了沈度,他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忍。 报完仇后他想和沈度好好在一起,不想手上沾血。 沈度偷偷观察着叶南期的神情,有点后悔告诉了他这事儿,坏心情。 叶南期不想让他担心,微微一笑,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听说李队的生日快到了,把他送给李队当礼物吧。” 沈度张了张嘴,附和媳妇儿:“李队一定会很喜欢这个礼物的。” 薛向榆约在一家西餐厅,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是沈氏旗下的连锁餐厅。 是太过光棍,还是想取得沈度信任? 沈度这边才监听完毕,他就给叶南期发了短信,巧得过头了,叫人不多想都难。 进门前两人对视一眼,沈度把媳妇儿按到身后,兵来他挡,土来他掩,薛向榆来了他揍。 开门就见薛向榆穿得休闲,姿态也很悠然,像是来会朋友的。看到沈度,薛向榆也不慌,倒了杯酒,朝他敬了一杯:“说好的来一个,两位还真是一体的。” 沈度挑挑眉,并不多言,和叶南期一起进去坐下,皮笑肉不笑:“外面都要变天了,薛少还真是悠闲。” 薛向榆说话一贯弯弯绕绕、真假参半,闻言把酒杯放下,笑容微敛,难得一开始就进入正题,直言道:“可不是,两位搞的好动静,不然方行远也不至于今天就联络我。” 叶南期和沈度都没表示,桌上点了菜,也没人动。 薛向榆自说自话:“沈总派人跟着方行远,我知道后就禁止他再联系我了。不过这个白痴,从以前到现在都沉不住气。” 叶南期掀起眼皮子,终于开了口,语气凉凉的:“所以薛少是来终止合作的?” “不。”薛向榆站起来,朝他伸出手,笑容正经了点儿,“以前算不上合作,今儿找上你们,是想正式地求合作的。大家的目的大体一致,我知道的东西也比你们想的多,还算有价值,不是吗?” 沈度漫不经心地在桌下把玩叶南期的手,嘴角有笑,目光却冷冷的:“不好意思,薛少。你有值得信任的地方吗?” 薛向榆的笑容不变,手也没有收回去:“沈总不是调查过我的身世吗,应该猜得出我想做什么。好柱子被蛀虫啃烂就该倒了,这群垃圾吃祖上积来的福气还没撑死,危楼都要塌了,推一把不是挺有趣的吗。薛家再瘦也是骆驼,沈总就没兴趣分一杯羹?” 沈度对利益没那么趋之若鹜,不为所动,目光淡淡地看着他。 薛向榆顿感头疼,他不想让沈度跟着来的原因就是这个。 沈度在叶南期面前装得乖,比谁都温柔,对上外人心硬如铁,谁见了谁头疼。 虽然他竭力想把握主动权,但主动权被沈度和叶南期牢牢地攥着,他确实势弱。 僵持片刻,薛向榆退步了:“……这样,今晚我先发一份资料给沈总,沈总看完后决定要不要和我合作,怎么样?” 沈度终于点了下尊贵的头颅,准备和叶南期回家,侧头看到他似乎有点走神,低声问:“南南,怎么了?” 被沈度一声惊回神,叶南期握紧了沈度的手,抬眼看薛向榆,目光复杂:“你帮过我姐姐?” 薛向榆平静地道:“我见过她两次。第一次她全身赤裸,躺在地上,拽着我的裤脚,求我救她。” 叶南期的呼吸粗重,死死盯着他。 薛向榆并不掩饰,一字一顿,清晰而残忍:“我告诉她,我救不了。”叶南期喃喃:“你……” 薛向榆道:“我给她披了件衣服,就离开了。”顿了顿,他继续说,“第二次,她偷偷带着摄像头进来,被我发现了。我帮她打掩护,也说不上帮,就是看她可怜。” 叶南期不再说话,直到同沈度起身,走到门口时,才转过头,沉声道:“多谢。” 第65章 回去的路上叶南期明显情绪低落, 当着沈度的面没有表露出来。 大概是许久没有演戏,亦或是习惯了在沈度面前没有防备, 情绪并未收敛得滴水不漏, 沈度看在眼里,没有明说。 到了家,屋里没开灯, 黑漆漆的一片。沈度正想开灯, 身后撞来一股大力,按在开关处的手没能按下去,沉默了一路的叶南期将他压在门板上, 黑暗中只能模糊看到轮廓, 两人都没说话。 叶南期一拽他的领带,凑上两片微凉的唇,呼吸微微发着抖。 沈度一顿,头一次不再畏惧黑暗, 伸手抱紧了他,温柔地由着他发泄。 不知过了多久, 灯啪地被按开,叶南期低垂着头, 埋在沈度怀里, 手伸回来, 哑声道:“对不起。” 沈度抚了抚他的后背, 突然一伸手, 把他拦腰抱起来。 叶南期吓了一跳, 抬起头搂住他的脖子。沈度臂力惊人,走得稳稳当当,仿佛怀里的人只是根羽毛,甚至还有闲心低头笑着问:“对不起什么?” 叶南期低声道:“你怕黑。” “有你在我就不怕。”沈度脚步轻快,抱着他往楼上走。 沈度活了二十多年,春心萌动过两次,仔细一琢磨,第一次也是因为姜沅予的扮相有点像叶南期。 他疾言厉色时什么戳心的话都能说出来,一旦喜欢上谁,就不可解了。千般温柔、万般迁就,看得让人牙酸也毫不在乎。 进了屋,沈度把他往床上一放,撑着双臂看着他,却不说话。 叶南期想到自己进门时大胆的举动就有点窘迫,偏过头回避他灼灼的视线,想了想,又转回头,直视着他,解释道:“下午……在警局里时就想亲你,之后都不太适合,刚才进屋就……” 沈度难得看他讲心里话,何况还是关于亲近自己的,笑了笑,干脆压在他身上,问:“为什么想亲我?” 叶南期皱眉:“起来,你好重。” “为什么?”沈度不依不饶,得寸进尺,“进门就亲我,是忍不住了?” 叶南期没有躲避他的视线,理不直气也壮:“就是想亲,我的人我想亲就亲,想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亲就亲,沈总有意见?” 沈度忍住笑意,郑重点头:“叶先生说的是。” 叶南期和他对视半晌,都忍不住笑起来,他掐了把沈度的腰,道:“起来……去看看薛向榆的邮件发来没,或者你想洗衣服?” 沈度行动快,已经把遭殃的那半柜子衣服的品牌款式颜色统计出来了,正叫助理去买一模一样的,顺便给媳妇儿添点他喜欢看的新衣服,暗暗计划着丢衣服行动,闻言不慌不忙,起身打开电脑。 薛向榆假装扶不上墙的烂泥,混成个屁事不懂的二世祖,让薛家的人放松警惕,待在荣禹集团多年,不知道暗中收集了多少东西。邮件里是有关薛家转移灰色收入的证据,没发完整。 叶南期凑过来看了看,听沈度浅浅讲解了下那堆让人眼花缭乱的报表,迟疑着道:“我们要和他合作吗?” 薛向榆除了不值得信任外,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只是他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目的性很强,他痛恨薛家,但是那个组织里也不止薛家,万一有其他人冲他抛出橄榄枝,这人不一定会坚守合作承诺。 沈度侧过头,看着叶南期:“南南,你想和他合作吗?” 叶南期一时答不上来。 他对薛向榆的心情很复杂。 薛向榆那样的人,难以用好人或者坏人这样清晰的词来界定。他有很痛苦的过去,糟糕的成长环境,养出了不算好的性格,为了弄垮薛家或许也是自私的,但是他……帮过素不相识的叶湄。 可能只是一时兴起,单纯的可怜。 叶南期离开前的道谢不是在谢他帮叶湄带进了摄像头,而是谢他给叶湄披上了那件衣服。 他还在犹豫,沈度已经明白,打下一串字,回了邮件,起身捧着叶南期的脸亲了口:“累了一天了,给我亲一下。” 叶南期偏头去看:“你答应了?” “他确实有用。”沈度淡淡道,“不用怕他临阵倒戈,碍不着我们。” 叶南期唔了声:“李队的人抓到了几个人,正在审问。” “他们已经生出了警惕,警方要调查这案子,内部可能会推几个替死鬼出来。” “没人愿意当替死鬼。” 沈度道:“对,没人愿意,所以应该是核心成员挑选几个倒霉鬼,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摊子全推上去,毕竟虽然有视频证明,但是视频里大部分人都戴着面具。只要证据一落实,倒霉鬼就百口莫辩了——本来他们也没几个清白的。” “既然这样,组织里恐怕人心惶惶。”叶南期顿了顿,疑惑地道,“但是把人推出去当替死鬼,他们不怕惹急了被反咬一口?” “祸不及全家的话,他们应该拿着倒霉鬼的把柄,何况牺牲几个人而已,剩余的人要压下也不难,只是以后不能再那么嚣张地行事了而已。”沈度说话时神情有点冷,漠然道,“不过这种组织看起来稳固,实际上很容易从内部崩溃,一群人互不信任,以把柄做要挟,一旦狗咬狗,就是时候完蛋了。” 叶南期看他这样子,头一次在说正事走了神。 对着敌人时一脸冷淡的样子还……挺帅。 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叶南期长睫一颤,努力稳住心神,暗骂自己一声,甩甩头道:“说得这么头头是道,有什么想法吗?” 沈度把他揽到怀里,面对面坐着,很享受抱着他的腰的感觉,仿佛能宣告绝对的占有权,微笑道:“哎呀,口渴了,想要南南亲亲。” 叶南期:“……” 沈度道:“刚刚看着我发呆,发现老公的帅了?上学时追我的人可不少,南南你要珍惜着我点儿。” 叶南期道:“天天喂你吃竹叶够不够珍惜?” 沈度讪讪闭上嘴,整理了一下思绪,正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叶南期凑过来蜻蜓点水地亲了他一下:“嗯?” 沈度尝到甜头,唇角含了笑,悠悠道:“他们能组建这个组织,我们也能弄散这个组织。何况他们倒一个,就有一群人想落井下石瓜分利益。沈家不用做牵头羊,只需要放出点风声就可以。” 叶南期琢磨片刻:“那李队那边……” “警局里有内应,而且应该不止一个。” 他的话没说完,叶南期却会过意来:“刑侦大队成立了调查小组,有不少人是上头分给李队的人。李队也说不清楚谁会是那个人,现在虽然能光明正大地查了,但保密性没之前好,他的进度会提前泄露,对方会根据李队目前拥有的线索推出替死鬼……你什么时候和李队商量的?” “拿到视频时和李队商量过了,不告诉你是因为……”沈度顿了顿,“要拆散那些人难免就要有所接触,姐姐的仇人……不止一个,怕你心里不舒服。” 叶南期想了想,低头给薛向榆发了条短信。 沈度见缝插针:“当着老公的面给其他男人发短信?” 叶南期好笑地道:“怎么了?薛向榆和我是脱过裤子的交情。” 沈度的手劲一下大了不少,分明笑着,目光却仿佛带着嗖嗖寒气:“哦?” “他脱裤子,我看着。”叶南期解释了一下,反而被抱得更紧了,不好继续逗沈度,继续解释,“姐姐的日记里说……其中一个薛家的人大腿上有胎记,他刚来找我时我想证实一下。” 沈度简直想掐死薛向榆:“宝贝儿,难道你当时准备见一个脱一个?” 叶南期尴尬地笑了笑:“什么都没看到,别紧张。” 见沈度仍然面色不善,很可能明天趁他不注意就去剁了薛向榆,叶南期义正言辞地道:“他就二十分钟,也没你大。二十分钟是你听到过的,那个是脱裤子目测的。” 沈度:“……” 叶南期道:“这茬过了?” 沈度捏他一把:“成,过了。” “刚才发了短信,问他当初都有哪些人。”叶南期收回手机,被沈度时不时抽科打诨搅合一下,说起这些事也没那么难受了,“他应该知道一些。” “要避开那些?” “不。”叶南期面无表情,“先整死他们。” 沈度看他一脸冷酷,只觉得可爱得让人腿软,摸着下巴想了会儿,把人叼进浴室,诱哄道:“累了一天,洗个澡休息一下吧。” 叶南期还以为洗澡只是单纯的洗澡,毫无防备地跟进去,两个小时后再出来是被抱着的,眼睛红了一圈,气抽抽地在床上滚了滚,不一会儿就疲惫地睡着了。 沈度餍足之后发现自己不用洗衣服,欣然地出去和友人打了个电话,回来捂热了双手,满足地抱着叶南期睡觉。 视频爆出后,白谕没有联系叶南期。 叶南期耐心等着他的反应,把从薛向榆那儿拿到的名单分别交给沈度和李恒然,还没开始采取行动,李恒然那儿就取得重大进展—— 刚拿到一份上面写着“杨家”的名单,线索就追到了杨氏投资有限公司。 对方果然开始推出替死鬼了。 第66章 替死鬼一个肯定是不够的。 抓一个也是抓, 李恒然就没客气地收下了。 这么大的事儿,新闻记者随时跟踪报告,薛向榆一早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和叶南期见面时, 语调飘忽地道:“其他人都要吓死了,现在人心惶惶,恶狼都变成了小白兔,谁看谁都觉得可疑, 指不定谁倒霉呢。” 叶南期靠在椅背上, 十指交叉,盯着他没吭声。 薛向榆又暼了眼站在他身后的张酩, 无辜道:“以前让这小帅哥守门,现在直接站进来了,沈总就这么不放心我?我又不会吃人。” 叶南期淡淡开口:“你多心了, 他只是不放心我。” 薛向榆愣了下,一咂摸, 只觉满嘴的狗粮味, 趁沈度不在, 忍不住酸溜溜:“之前还以为沈总就是想玩玩你, 谁知道居然还玩得挺认真。这些富家子弟的真心都是有期限的, 别怪我不提醒你。” 叶南期的手机就搁在桌上,闻言拿起手机, 给薛向榆瞅了瞅。 通话中, 进门就和沈度通着电话。 得了, 不用说,刚才那句话肯定被记在账上了。 薛向榆对于这两人的黏糊劲儿以及他们对自己的不放心格外无语,干脆不再扯淡,把带来的文件袋推给叶南期,道:“依旧是一部分资料。” 双方的合作是你不信我、我不信你的,薛向榆要看着沈度和叶南期能继续撼动薛家和那些人,才肯继续拿东西出来。 叶南期也不意外,接过文件,垂眸思考片刻,问道:“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薛向榆扬扬下巴,不怀好意地瞅着后边的张酩,笑得贱贱的:“让这位小兄弟喂我块点心,我就乐意。” 叶南期:“……” 张酩:“……”张酩年龄不大,但身高一米九,长得并不花枝招展,高大阳刚,沉稳帅气,与薛向榆进出时带着的那种小妖精天差地别,也不知道怎么就倒了血霉,被薛向榆盯上了。 叶南期踯躅不定,想得到问题的答案,但又不乐意牺牲张酩给薛向榆喂点心,正要拒绝,张酩已经有了决断,三两步上前,拿起块椰子糕,走到薛向榆面前,彬彬有礼道:“请张嘴。” 薛向榆可不想要这么纯情不污浊的喂点心,张口想说明一下,结果张酩抓住机会,快准狠地一把塞他嘴里,动作利落干净,完事立刻转身回去,丝毫不拖泥带水,仿佛在执行任务。 “喂完了。”张酩目不斜视,语气平静,“叶哥,您问吧。” 薛向榆被噎到翻白眼,灌了两杯茶,才把糕点咽下肚,不满道:“这样就算了?忒没见识了,喂点心是嘴对嘴喂的……” 叶南期皮笑肉不笑:“喂也给你喂了,才刚合作,薛少就想毁约?” 薛向榆只得讪讪闭嘴,目光放肆地在张酩身上飘,像要脱了他的衣服。 张酩心理素质良好,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地把他忽略。 叶南期摇摇头,问道:“那个组织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向榆乱飘的目光落回来,神色也正经了点,道:“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其实当年还没形成这样的组织,只是一群被家里管束着的二世祖到底找人,凑到一块儿消遣,你姐姐出事后,才有几家联合压下事态。之后有人觉得其中有利可图——打通关系、拉拢合作,用美色是个不错而且省事的主意。你和沈总都只见到了这个组织的一方面,还有走私贩毒的、贩卖军火的,胆大妄为。到境外比较乱,用美色和财色也好打通路。娱乐圈里姿色上乘的人太多,有名气的太少,可不就是一池的鱼,他们想怎么捞、就怎么捞。” “你姐姐在他们心里的地位特殊,大概是因为她长得太美,还有就是……她启发了这些禽兽的心思。” 薛向榆顿了顿,“加入这个组织的很多也不是自愿,稀里糊涂就被哄骗进来了,随即被下套抓住把柄,之后又有利可图。打一棒子给个枣,能勉强维持住和谐。只是日子长了,组织越发壮大,你们应该也猜到了,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并不稳固。” 叶南期听罢,消化了一下,抬眼道:“白谕在里面的地位如何?” “刚刚免费给你说了那么多。”薛向榆狡猾地道,“我要让这个小帅哥再喂我块糕点,动作温柔点。” 叶南期:“……” 张酩按住他的肩,再次上前,拿起块软糕,声音听不出情绪:“薛少,请张嘴。” 薛向榆警惕道:“温柔点。” 张酩的话不多,把软糕递到他嘴边,吃一点喂一点,不等他说话继续塞,看着耐心十足,态度却很强势,薛向榆嘴里塞满了没机会说话,直到他喂完转身离开,才反应过来,给他气笑了:“你当喂三岁小孩儿吃饭呢?” “咚咚”的敲桌声响起,薛向榆只得转回头,看着叶南期那张清丽漂亮的脸,就觉得不忿。 不过已经说好了,也只得继续解答:“白谕……你也能看出来,白谕不是这个圈子的,我一直觉得他挺倒霉的。九年前白家还没现在厉害,他爸也巴结着薛家,那年白谕被他爸接回来,在薛家的一个晚宴上露面,比他两个哥哥要漂亮精致多了,薛景山那孙子看到他就移不开视线。” 心中的猜测成真,叶南期挑了挑眉。 “薛景山鄙视我们这些走旱路的,看上了白谕却死不承认,非要用好朋友、好兄弟的名义接近。人家可不觉得他是什么好朋友好兄弟。” 薛向榆说着,唇角浮起一丝讥诮:“薛景山趁着白谕酒醉了偷亲,被我发现后,为了证明自己,居然一不做二不休,把白谕拖下水,带入了那个混乱的圈子。只是今非昔比,白家成了组织里的大头,反过来压过薛家,也不知道薛景山那孙子心里有多复杂。” 叶南期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茶杯,追问道:“他和我姐姐……认识吗?” 薛向榆戏谑的目光瞥向张酩:“懂我的意思吧?” 张酩默了默,上前想拿糕点,薛向榆却伸手一拦,眼角眉梢都是风流笑意,轻佻地道:“小哥哥,你叫什么?” “……”张酩面无表情,站姿笔直,“张酩。” “张是二十八星宿之一,和其他南方七宿形成鸟象,也就是朱雀,属火的。”薛向榆侃侃而谈,煞有其事地道,“你平时火气是不是特别旺?” 张酩道:“……” 薛向榆没得到回应,也不失落尴尬,反而更来劲儿了:“酩就是好酒。你的名字的意思是让人觉得火辣的好酒吗?” 张酩当了几年的特种兵,风里来雨里去,生死一线都毫不畏惧,此时此刻却有点崩溃了,求救地回头看叶南期。 叶南期倒是看出来了,薛向榆就是冒坏水,想逗逗一本正经的张酩,赶紧把受惊的张酩拉回来,道:“薛少,人你也逗了,答案呢?” “答案啊。”薛向榆失望地收回目光,耸耸肩,“薛景山天天赖在他身边,说是好兄弟,却谁接近咬谁,所以我和他不熟。至于你姐姐,我说过,就见过两次,所以不清楚。” 他说完,饶有兴致地补充道:“当初白谕和薛景山爆发过几次剧烈的争吵,都是在你姐姐倒霉被拉进来的那段日子,不过最后被薛景山仗势压下了。你提白谕和你姐姐,莫非他们俩有什么关系?白谕看着不像是个弯的,说不定那次吵架的源头就是你姐姐。” 叶南期没想到白谕进入那个组织还有这样的曲折,一时说不出话。 白谕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他想了许久,凭空钻研不了陌生人的心思,只能作罢,拿起文件袋,淡淡问:“你在那个组织里,又是什么角色?” “看戏的。” 薛向榆笑得依旧不正经,看谈话要终止了,站起来冲张酩飞了个又骚又浪的媚眼,才慢悠悠地离开。 叶南期同情地拍了拍张酩的肩膀,安慰道:“以后出来见他,就不让你跟着来了……我们回去吧。” 薛向榆知道的很多,以前装成那样,也真是为难他了。 离开茶楼后,叶南期有些心不在焉。他把对话录了音,准备回头交给李恒然。文件拿回去给沈度看了之后备份,再交给李恒然。 七月下旬的天太热,叶南期请张酩去买了两支冰淇淋,买来递给张酩一个,张酩坚决摇头拒绝。他舔了口,觉得甜滋滋的,看了看左手里的那个,一下想到了沈度。 沈度的公司……好像离这儿不远。 叶南期突发奇想,想去公司看看沈度。 不提前通知,搞个突然袭击……沈度的助理秘书什么的会是大美女或者大帅哥吗? 他咬着甜筒,给自己找了个完美的理由。 李恒然现在忙得脱不开身,他去警局的话会被所有人关注,一言一行都被盯着,让张酩代他过去,反而更好。 张酩几乎不会拒绝沈度和叶南期的要求,听完他的想法,点头应下,接过录音笔,把叶南期送到沈氏公司的大楼下,看他进去了,才掉头去警局。 叶南期从来没有来过沈度的公司,心里有几分好奇,等走进去了,才后悔自己多买了个冰淇淋带来。 太格格不入了。 前台小姐倒是很有礼貌地微笑:“这位先生,请问您找谁?” 叶南期只是一时兴起,现在又生出悔意。带着个冰淇淋来打扰沈度工作,怎么想都傻缺得过分,捂紧口罩,摇摇头想离开。 正巧电梯下来个人,注意到大热天还戴着帽子口罩的叶南期。 并且一秒就识破了他的身份,惊叫出声:“嫂……” 叶南期额上青筋一跳,微笑打断:“赵先生,好巧。” 赵生知道最近发生的事,立刻闭嘴,笑嘻嘻地凑过来,没敢和叶南期勾肩搭背,贼兮兮地问:“来找沈度?去吧去吧,午休时间呢。” 前台小姐“啊”了声,赵生转头道:“这是你们沈总最不敢得罪的人,下次来了直接放进去就行,沈总不但不会怪你,说不定还有额外的奖金。” 说完拉着叶南期走到电梯边,小声道:“嫂子,来查岗啊?” 叶南期无言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电梯门正好开了,赵生带着他走进去,按了沈度办公的那层:“天气热了,沈度的火气也旺,你过来正好给他消消火。冰淇淋给他买的?” 叶南期把冰淇淋递向他,尴尬地道:“你想吃吗?” 赵生猛摇头:“吃了你给他买的东西,我这条舌头还要不要了?” ……沈度这么凶残的形象到底是怎么树立起来的? 叶南期满心疑惑,到了楼层,赵生带他往办公室走,压低声音道:“我走的时候叫了个项目经理上来,估计要骂人,现在不知道骂完了没,你可以见识见识,谨防家暴。” 叶南期心里愈发好奇。 走到办公室前,一个微胖的年轻人正在外头,看到两人,神色一怔。赵生伸出手指按在唇上,嘘了声,小声问:“陈助理,他训完人了?” 助理点点头,目光往叶南期身上飘。 赵生热情地介绍:“这是你们沈总的心肝儿,带来给沈总清清火的。” 叶南期由衷地觉得,赵生嘴贱的本事和沈度是一脉相承的。 办公室的门开着条缝,助理被那声“心肝儿”吓到,惊疑不定,又因为赵生的身份不敢多问。 赵生倒是很自然,带着叶南期去偷窥。 透过门缝,正巧能看到沈度站在办公桌前,脸色微沉,神情严肃。他长得俊美刻薄,凶起来吓死人,周身的气势没有收敛,压得人喘不过气。 错过了沈度训人的时间,赵生捶胸顿足,实在想让叶南期看看沈度的真面目。 叶南期还没见过这样的沈度,不由多看了两眼。那目光没有收敛,沈度立刻警觉,看过来沉声道:“谁?” 叶南期磨蹭了一下,总觉得就这样跑来沈度办公的地方不好,想退回去。赵生从来不懂看人眼色,笑嘻嘻地把门一开:“看你心情不好,送个快递,要不要立刻拆了验货?” 快递盒叶南期:“……” 看到叶南期,沈度微微怔住,莫名心口一甜,眉目间的厉色霎时融去七七八八,不太自然地轻咳一声,不想吓到媳妇儿,声音都柔和了许多:“下次再犯同样的错误,就直接递交辞呈。出去。” 挨训的项目经理又是一抖,听到最后两个字,如蒙大赦,感激地看了眼赵生,赶紧跑了。 赵生把叶南期逮上来了,想要邀功,话还没出口,沈度看他还没走,不耐烦地道:“你跟进来干什么?不是要走了?出去出去。” ……妈的! 这什么人啊? 赵生头一次亲身体验到了什么叫过河拆桥,气得直翻白眼,不过还是不敢和沈度正面刚,退出办公室,顺带把门给关上了。 陈助理看赵生出来了,小声问:“那位先生呢?” 赵生没好气道:“被你们沈总扣下来玩办公室py了。” 第67章 被强行办公室py的叶南期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办公室门, 正思考要用什么完美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的突发奇想,转回头时,沈度已经站在他身后了。 和在家里完全不同,仿佛两个沈度。 叶南期转过身, 仔仔细细地打量。 面前的沈度穿着白色的衬衫,身高腿长, 颇具气势。可能是嫌热,领口解开了两颗, 隐约露出一小片胸膛, 袖子挽到手肘,小臂白皙结实。 大概因为才刚训过人, 眉宇间还有未散尽的傲气和厉色, 在外人看来, 未免太过傲慢可恶, 叶南期却觉得可爱。 一时间他能想到的形容只有“器宇轩昂”, 琢磨了下还能怎样形容这样的沈度,目光不经意下移, 看到他腕上有一条与一身精英范儿格格不入的手链。 和很久以前借沈妈妈的口送给他的那条, 一模一样。 其实和在家里……也没什么不同的。 他心里陡然一松。 沈度大大方方地任由媳妇儿打量, 恨不得把孔雀屏开得再漂亮点儿。瞅着叶南期冰雪一般白皙漂亮的脸, 心头那点烦躁彻底消融, 伸手把人往怀里一搂, 手不太老实地在他细瘦的腰间摩挲:“看够了吗?尽管看, 我还没看够。” 叶南期立刻收回目光, 把快融掉的冰激凌递过去:“……还要吗?”沈度接过,丝毫不嫌弃,接过来几口解决,觉得甜得过分。 奇怪。 他盯着叶南期红红的嘴唇,漫不经心地想,冰淇淋有这么甜吗? 他心里痒痒,想亲亲叶南期,试试到底是他更甜,还是冰淇淋更甜。 可惜没抓住机会,叶南期擦擦手,到沙发前坐下了。 沈度原本还在恼手下人的粗心大意,现在烦恼全部抛到脑后,只想抱着叶南期揉揉他,再捏捏他瘦削的腰,亲两口看起来就很甜很软的嘴唇。 不过沈度还保持着表面上的正经,虽然说出口的话并不正经:“宝贝儿,来查岗?放心,公司没谁有你好看。” “要是有比我好看的呢?”叶南期闻言,把到口的解释咽回去,微笑发问。 “你是最好看的,这个假设不存在。” 沈度抱着叶南期,生出了另一种一言难尽的火气,继续绷着一本正经的模样,道:“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有跟你一样好看的,也没你可爱。” 沈总的情话信手拈来,随口就是,叶南期听得直抖鸡皮疙瘩,心里庆幸赵生被赶出去了,不然还不被恶死。 他推开沈度坐到旁边,扫视了下这个办公室。 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有小半的空间都是书架,书架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书,旁边有几个玻璃的收藏柜,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办公桌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只看起来很古旧的西洋钟,钟声一下一下的,衬得室内非常安静。 风格很简约,没想象中资本家的阔气风范。 沈度见他的目光落到了办公桌上,捏捏他的耳朵,轻声道:“电脑的开机密码,是咱俩结婚的日期。” 想到刚结婚时两人的状态,叶南期不可置信地扬高了眉,惊疑不定:“你很怀念那段日子?” 沈度振振有词:“要不是结了婚,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还有机会把你拐到手呢。” 两人对视半晌,都绷不住笑了。 叶南期道:“突然想来看看你……没打扰你工作吧?” “打扰了。”沈度的神情严肃,“你突然跑来,我只想亲你,都没心思再工作了。要不我当回甩手掌柜?” 叶南期玩笑道:“你不上班怎么养我?养不活我,我会爬墙的。” 沈度道:“我的墙太高,你这枝红杏是爬不出去的。再者工资卡里的钱够花到下辈子,不上班也能养你,乖。” 大概这也算是一种浪漫的告白了,叶南期哭笑不得,摇摇头,把带来的文件袋递给沈度:“薛向榆给的。” 沈度接过来,打开看了会儿,沉吟着道:“薛向榆收集得很详细了……公布出来的话薛家绝对吃不了兜着走。看他对薛家也没什么感情,怎么一拖再拖不愿公布?” “他想趁薛家倒下时分点利,不过薛家这块大蛋糕他一个人吃不下,还得谨防被那个组织和薛家其他人报复,不找人合作不敢动。”叶南期说完,想到被性骚扰的张酩,继续说道,“以后去见薛向榆,就不带张酩吧。” 上午沈度一心两用,戴着耳机边听他们说话边工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道:“没关系,随他瞎撩。张酩的脾气可没看上去那么好,惹急了揍一顿,他就老实了。” 叶南期和沈度一样蔫儿坏,满肚子的坏水,闻言只期待那天的到来。 “午饭时间了。”沈度伸手摸了摸他平平的肚子,又按了按,“瘪了,饿了吧。去食堂吃还是让人送上来?” 叶南期倒是挺好奇沈氏的员工食堂,不过他身份敏感,到处跑已经很冒险了,再去那种公共场合实在不明智,便道:“在这儿吃吧……等会儿我先回去,你好好工作。那边的事李队和我照看着,你别分心。” “不行。”沈度给助理发了信息,抱着叶南期耍无赖,“之前就想带你来我的办公室,好不容易你主动送上门来了,不能让你就这么走了。” 叶南期抬眼瞅他:“想带我来干什么?” 沈度神情淡定,理所当然地回答:“干啊。” 叶南期的耳尖迅速漫延上一层薄红:“……” “怎么样?”沈度低笑着咬他耳尖。 要想制服流氓,就要比流氓更流氓。 叶南期和沈度待久了,深谙此道,努力忽略耳尖上的滚烫,平静地说:“那你倒是干啊。” 沈度:“……” 助理的行动力很好,不到十五分钟就送来两份午餐。他好奇顶头上司的心肝儿,悄悄瞅了两眼,对方依旧戴着口罩,帽子摘了,仍然只露出一双清冷漂亮的眼。 黑白分明的眸子,见到他来了,才带了点温和笑意,虽然没到眼底。 平时傲气的沈总坐在旁边,低声慢哄,满眼笑意。看着像是那位要星星,他都会立刻去摘了送来。 陈助理否定了赵生说这是沈总“心肝儿”的说法。 这明明是沈总心里的妖精。 午餐颇为丰富,味道也不算差。等助理走了,沈度试图让叶南期坐怀里他来喂。叶南期觉得沈度要把他养得生活不能自理了,坚定拒绝,坐在他对面,边吃饭边聊正事。 薛向榆给的名单上人物有大有小,排除暂时不能接触的,其他的沈度正在让人接近。 而且除了沈家,赵家也在帮忙。 吃完饭时,叶南期也搞明白赵家和沈家的关系了。 赵家是沈妈妈的本家,算起来赵生还是沈度的表弟。 沈度望着叶南期,轻描淡写地道:“在大院里一起长大的兄弟们都会出力,不用我主动说……当初叶叔叔要是不搬出去,南南,你也能认识他们。” 叶南期沉默不语。 他小时候能住进那个机关大院里,还是因为沈爷爷想照顾叶家,托关系把他们一家弄了进去。只是没几年,他爷爷病死,叶爸爸不好意思再受沈家的照拂,便搬回了d市老家。 如果当初叶父没有搬出来,说不定后面就没那么多事了。 叶父和叶宛说不定不会遇到车祸,叶湄不会为了钱进入娱乐圈,他和沈度……可以一起长大,虽然不见得会成为恋人。 沈度洞悉了叶南期的所想,眸光柔和地看着他,握着他的手,亲了一下他的手指,道:“如果你没有搬家离开,我们就能一起上学、一起放学。除了我,谁都不能欺负你,谁欺负你我就揍谁……然后一起长大了,我发现我特别喜欢一个叫叶南期的小哥哥,想亲想抱的那种喜欢,就找个日子告白。反正住在一个大院里,你跑也跑不掉。” 叶南期眨眨眼,眼眶发热。 沈度望着叶南期,说不下去了。他们俩错过了太多时间。 他想和叶南期一起慢慢长大,让他别在初三那年被狗仔记者追堵,被铺天盖地的流言戳伤,让他别在高中时边上学边打工,通宵几天几夜,差点昏死在街头。 他心疼叶南期,想尽全力地对他好。 甚至会想,如果时光能倒流就好了。 回到当年,他要拽着叶南期不放,让他爷爷按住叶家一家,不准他们走,好好护着叶南期,让他陪着自己一起长大。 午后的办公室格外安静,只有钟声嘀嗒。忘记了是谁先吻上谁的,叶南期被缠绵的亲吻弄得呼吸不畅,低低喘息,听到沈度诱哄般在他耳旁道:“旁边有休息室,宝贝儿,陪我午睡好不好?” 叶南期垂着眼,半晌,极快地抬眼瞥了下他,点了点头。 午睡的时间有点长,叶南期一觉睡到天色微黑,身子已经没什么不适了。沈度早就起身了,怕他怀里空空睡不安稳,还把枕头塞他怀里抱着。 叶南期扔开枕头,揉揉眼睛,下床去开门,想看看沈度在不在办公室,好巧不巧,正好和听到开门声后转头看来的陈助理对视上。 叶南期:“……” 陈助理:“……” 叶南期迅速调整好表情,冲陈助理笑了笑:“不太舒服,借沈总的休息室睡了会儿。” 陈助理的目光在对方带着牙印的耳垂、凌乱的衣领下布满吻痕的胸口,以及咬痕暧昧的小腿上略过,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哎呀,是这样啊。您的身体舒服点了吗?” 他都不忍心告诉叶南期,阁下的嘴角破了。 沈度忍着笑,起身走过去,挡住陈助理的视线,替叶南期理了理衣领,低头在他发顶落下一吻:“乖,换了衣服再出来。” 叶南期退回休息室,在镜子里看了眼自己的尊容,顿时五雷轰顶,面无表情地思考杀人灭口的可能性。 沈度倒是不慌不忙,扭头冲陈助理道:“都看到了吗?” 陈助理打了个寒颤,担心自己丢饭碗,赶紧摇头。 沈度似笑非笑:“不用害怕,他对外人时脾气很好。” 陈助理自然认出了里头的人是谁,了解前段时间沈度公开表白的事,也知道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风波。 前后一合计,沈度趁虚而入、拿下美人儿的经过就入了脑,陈助理赶紧点头:“您出手真快。” 沈度看出他在想什么,也不解释,慢悠悠地道:“不过我的心肝儿脸皮薄,别告诉其他人。” 陈助理以非常人的速度对这个称呼免疫了,忙不迭点头,送了文件,赶紧跑路。 叶南期换好衣服,贴在门边,侧耳听了会儿,确定陈助理走了,才重新开门走出来,埋怨道:“你……吓我一跳。” “提前锻炼锻炼,以后还得面对全公司的员工呢。”沈度含笑道,“到时候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介绍‘这是我媳妇儿,你们的老板娘。’” 叶南期微笑:“那我带你去见姐姐,给姐姐介绍,‘这是你的弟媳’?” 沈度想了想,积极提议:“谁大谁是老公好了,我很公正的。” 叶南期:“……” 你可要点脸吧。 第68章 “嗯?”沈度不依不饶, “南南?” 叶南期的脸红着, 和他对视半晌, 突然福至心灵。 “谁大谁是老公对吧?”他微笑着, 轻佻地摸摸沈度的脸, “弟弟,叫声老公来听听。” 沈度挑挑眉,搂着他的腰一反身, 把他按在办公桌上,倾身挑起他的下颔, 低笑道:“要叫老公也行。宝贝儿, 我可以在这上面脱你的衣服吗?” 叶南期凛然不惧,仰着头看他:“你想干什么?” 沈度肃然道:“处理文件。” 说着,他拿起桌上放着的钢笔, 煞有其事地在叶南期额头上一点, 悠悠道:“处理文件, 要一点一点细细地看, 慢慢分析……” 钢笔顺着向下, 扯开他的领子。 “检查是否有错误漏洞……” 冰冷的钢笔贴上温热的皮肉, 叶南期打了个颤, 沈度直视着他, 眸光沉沉:“……最后才能签名盖章。” 叶南期眨了眨眼:“我腰还酸着,屁股也疼。” 沈度一秒从禽兽切换成人, 揉揉他的腰, 想了想没去乱揉屁股, 把人从桌上捞起来,在他耳畔亲了下:“老公,今天就放过你了。”头一次被叫老公,叶南期感觉还挺新奇,回味了好几遍,追着沈度想再听几声好的,沈度却不干了。他重新戴上帽子口罩,心情不错,和沈度一起下楼。 沈度下班本来就晚,现在天色已经黑了,其他员工也已经走了,大楼里空荡荡的。 沈度牵住叶南期的手,进了电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侧头问:“南南,你为什么喜欢拍戏?” 叶南期闻言一怔。 他没有和沈度谈起过自己的喜恶爱好,一切都是沈度不动声色地观察分析。 那是独属沈度的体贴温柔,只是什么都由他来猜,太过恃宠而骄,沈度也会累。 他该和沈度好好谈谈才对,这场恋爱并非沈度的独自追赶,感情是两个人的事。 思考了许久,叶南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喜欢演戏,是因为能摆脱现实沉重的桎梏,暂且成为另一个人。 谁都好,只要能忘记一些事,他都乐意投入。 这样说出来,沈度未免心疼担忧。于是他换了个说辞,避重就轻道:“因为……可以体验一下别人的人生,很有趣。” 沈度听完,却没吭声,盯了他一会儿,才转开视线。 叶南期感觉到沈度似乎看透他了,迟疑一下,想告诉沈度,他现在已经没那么厌恶现实了,沈度忽然伸手在他耳侧抚了抚。 “你喜欢就好。”沈度牵着他步出电梯,玩笑似的,悠悠叹息,“我还想,假如只是想赚钱,等事情结束,不如我这儿工作。” 叶南期哭笑不得:“我什么都不会,来公司做什么?当你的随行秘书?” 沈度道:“当我的易碎贵重物品,摆在办公室里,随时看着才能放心。” “成天看着我,腻歪不死你。”叶南期笑着说话,神情却很认真,“薛向榆说得挺有道理的,喜欢是有期限的,成天待在一块会儿只会加剧化学反应,让喜欢流失得更快。” 他不是不相信沈度的感情,相反,沈度对他的喜欢与爱意清晰而热烈,直白明显。但世上的一切都有终点,沈度虽然比许多人成熟,但到底还年轻,以后或许会喜欢他一辈子,或许过不了几年就会腻味。 这并不是悲惨的爱情观,只是叶南期多年摸滚打爬悟出的道理。 可惜沈度是他心底的光,就算哪天沈度真的对他没感觉了,他也不会放过沈度。 气氛凝滞片刻,沈度没有急着反驳,慢慢想了会儿,只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走着瞧吧。” 刚到家,沈度接到个电话,叶南期不打扰他,下车到院子里溜达,顺便联系李恒然。 听完薛向榆和叶南期的对话录音,李恒然对这个犯罪集团已经有了清晰的认识,许多疑点也拨开云雾,和叶南期商量了会儿,疲惫地叹气:“沈总帮了大忙,替我谢谢他。” 叶南期低声道:“是我该谢谢您和他。” a市繁华如水,鱼龙混杂,经常发生各种各样的案子,刑侦大队本来就很忙。 此前暗中追查,李恒然还得兼顾其他案子,现在摆到明面上,又要防备可能是敌人的同僚,比谁都累。 最近天天抽烟提神,嗓子都要坏了。 结束通话后,叶南期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着神游天外。沈度觅过来,坐到他身边,道:“和李队谈完了?” 叶南期回过神,点点头,眸色微黯:“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到。” “不是这样的。”沈度的神色淡淡,否决了他的话,声音平静,“你做得到,但是你会受伤,所以我不允许你去。南南,你让我太放不下心了,这场博弈不能来近身战。我有私心,不想你被擦到碰到一根毫毛。你可以说我控制欲强,说我变态,但是我想让你包容一下,让我保护你就好。” 叶南期望着他不语。 沈度不躲不闪,依旧直视着他:“有个好消息。当初谭弈的案子疑点颇多,草草结案,档案也很简单。我托人去查了一遍当初的具体经过,还有所有经手此事的人。” “怎么样?”叶南期的心微微提起。 谭弈被刺了十几刀,死在暗巷里。 那双用来作画和摄影的手被割得鲜血淋漓,几乎被砍下来,死状颇为凄惨。 九年前d市还没做到大街小巷都安装监控器,恰巧附近唯一一个监控器也坏掉了——也可能是事后被人故意弄坏的。 早晨清洁工路过,发现尸体时,不远处趴着个醉醺醺的小混混,身上染着血,手里拿着刀。 小混混和朋友鬼混完,醉得东倒西歪地出来撒欢,把一条命都给撒没了。 当初经手此事的人大多已经退休,挨个查过去,有的人已经忘了个中细节。本以为查不到什么了,山穷水尽之时,竟然从当初经手那个案子的一个退休警察那儿,拿到了一段监控录像。 录像是那个坏掉的监控器里的。那个倒霉的小混混虽然无亲无故,但有一众奇形怪状的好兄弟,偷出监控后交给那个警察。 然而事态不对,小警察留了个心眼,备份了录像才交上去,果然杳无音信,没多久小混混就被判了死刑。 他嗅出其中的不同寻常,也不敢再说话了。 监控录像不太清晰,但能看见里面的人的脸。刺死谭弈的不是那个小混混,从暗巷里款款走出来的,是前不久还上了报纸的年轻富二代,小混混是没多久被两个人拖进去的,喝得烂醉,人事不省地任由摆布。 可能那位觉得杀个人不算什么事,警觉性太低,事后才发现有监控。 “监控录像发到我邮箱里了。”沈度说完,一阵夜风吹来,有点冷。 叶南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沈度脱下外衣,很自然地给他披上,看了看天色,乌云重重,大概要下雨。 叶南期揉了揉额角,跟着沈度回屋里。 叶湄,谭弈,许昼。 还有更多不知姓名的人,因为这群人的私欲,一辈子、甚至一条命都赔进去了。 这群人就该不得好死。 看视频前,沈度备份了一下,给李恒然也发了一份。 视频里的人也是个熟脸,很久之前,叶南期初次接触这个组织时见过他,他的名字也在薛向榆给的名单上。 沈度冷静地看完录像,道:“他们没把谭弈的死当回事,大概也没想到有人查这个。在谭弈的案子上直接下手,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他们内部应该会更乱。” 李恒然那边不得不被牵着鼻子走,现在杀出这招,对方那种恶心人的高高在上的姿态,也该先停消停了。 叶南期的呼吸都不敢太用力,看了几遍监控录像,长出了口气,出去联系李恒然。商量完毕,他回来看到沈度还坐在原地等着,像只等待主人的大狗狗,心里一软,凑过去亲亲他的脸颊:“辛苦了。” 沈度侧头看他:“宝贝儿,有没有觉得这句话还差了点什么。” 叶南期试探着道:“老公?” 沈度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叶南期心想不和小孩儿计较,看沈度挽着袖子,那条手链在腕上不住晃悠,好奇心耐不住了:“说好是伯母送我的手链,你怎么也有一条?” “嗯?” 叶南期勉强地改口:“伯母……妈。” 纠正了错误称呼,沈度才拉起叶南期的手,挽起他的袖子,看他还好好戴着手链,唇角含了笑:“因为这不是妈送的,是老公给你的。” 叶南期想了想,满脸狐疑:“你送我手链时,咱俩还没好上吧。说说,那时候有什么企图?” 沈度像个做错事不好意思的小孩儿,垂着眼,手按在叶南期后颈,低头亲了他一口,才底气不足地道:“是有企图。我说出来的话,今晚可以不睡沙发吗?” “可以。”叶南期心想,除了沙发你还有别的去处。 沈度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老实交代:“这是监听器兼定位器,能随时追踪到你……乖宝,那时候我也担心你,怕你出事,才让人做了送来。” 叶南期默然。 依那时候他和沈度的状态……亏得沈度还这么好心。 沈度紧张得像是即将开标,一眨不眨地盯着叶南期。半晌叶南期才摸了摸那条手链,若有所思地道:“妈之前说,你上班路上帮小姑娘找猫,最后还迟到了,这么一看……原来是真的?” 沈度:“……” 不用沈度回答,他发红的微微发红的耳尖就说明一切了。 叶南期看得清楚,一时间百感交集,思虑万千,没料到自家老公居然还有这等的善良和细心,面冷心热。 毕竟沈度看起来就是个高高在上的傲慢贵公子,还有点儿刻薄,有点凶,大部分时候说话也不讨喜。 沈度观察着他的神色:“生气了?” 叶南期哪儿还顾得上生气,笑着道:“那你手上这条,又是哪来的?” 沈度的脸皮够厚,神色恢复自然,由着叶南期笑,也不恼,道:“和你这个是一对,万一你的定位器损坏了,我这儿会显示最后的位置,给出警报。” 叶南期涨了见识,把袖子拉下,玩笑道:“就这么放不下我?” 沈度配合着他,假装苦恼:“是啊,宝贝儿,怎么办呢?爸从小教育我,男人要拿得起放得下。可是我把你装心里了,就放不下了。” 叶南期本来想顺口调侃一句“那就不要当男人了”,抬眼却不慎溺在了他流露深情的眼神中,一时忘了语言,声音也不由自主地低下来:“……那就不要放下了。” 反正他也放不下了。 不等沈度说话,他凑过去抱住沈度的腰,红着脸暗示:“腰不酸了……屁股也不痛了。” 沈度的呼吸一顿,搂在他腰间的手力道大了许多,咬牙道:“妖精。” 叶南期警觉地眯起眼:“你叫我什么?” 沈度把他抱起来往浴室走,大大方方地道:“妖精。” 叶南期气闷,掐了掐他腰侧薄薄的肌肉:“知道妖精专门做什么的吗?” 沈度笑了:“迷人心窍的?” “不是。”叶南期趁他没有防备,轻轻咬住他的耳垂,“专门榨干你这样的人的。” 第69章 沈度没被榨干, 叶南期倒是够呛, 被哄着说了堆脸红耳热的好话,才得以喘气。被清理过后抱回床上, 拉下脸色,背对着沈度不肯转身。 沈度也不急, 环着他的腰,膝盖一抵,轻易分开他的双腿挤进去, 慢慢蹭磨了会儿, 低声道:“确定要背对着我?” 叶南期的腰有点软, 思考半晌,闷闷地转回来。 沈度喜欢面对面搂着他,在他颈间轻嗅一下,道:“要我哄哄吗?” “……”叶南期抖了抖鸡皮疙瘩, 推开他的脑袋, “你当我是小姑娘?” “你是小姑娘我也喜欢。”沈度说着, 又把他捞回来,“睡吧,别想烦心事,所有问题都会解决的。” 夜里寂静, 隐约有屋外树叶摇曳的沙沙声,屋内只有身边人轻缓的呼吸声。 叶南期靠近沈度的胸口, 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的, 闭上眼,将这当成催眠曲,咕哝着说了句话。 沈度眉梢微动:“什么?”叶南期闭着眼:“睡觉。都这么晚了,秃了我就不要你了。” 沈度不吭声了,抱着他轻轻抚了抚他的背。 其实他听到了。 叶南期说的是“遇上你真好”。 他想再听叶南期说一遍,或者很多遍。 监控录像送到李恒然手上,立刻就起了作用。 谭弈和那个当替死鬼的小混混都死得冤枉,案子重审,消息一出,又把蹲点的媒体惊得人仰马翻,直叫最近这是什么天儿。瓜农种地太勤快,吃瓜的都要撑死了。 当年与谭弈一案有关的人员被召回,李恒然带着人,直接去把多年前在监控里嚣张得不可一世的人扣下来,带回了警局。 连当初那个已经升迁的法官也回来了。 证据确凿,只是对方有钱,请了辩护律师,在庭上拖延。 沈度得知消息,眉头也没皱一下,在朋友圈子里扫了一眼,请了一位颇负盛名的律师过去帮忙,文明骂架。 赵生喜欢热闹,还神通广大,把那个小混混的朋友给找回来了,又通知了谭弈尚且在世的父亲。 当年谭弈出事,谭母本就带病,接受不了打击,回家后愈发消沉,没多久便撒手去了。谭父的丧子丧妻之痛有如刀割灵魂,多年前便不能释怀,如今又得知谭弈的死另有蹊跷,千里迢迢赶来,已经白发苍苍的老教师举着牌子,红着眼眶,怆然无措,只要一个公道。 网上流传着只言片语,提及凶手是个富二代。颇富正义感的网友纷纷讨伐,谈论着谈论着,话题突然就歪了,变成讨论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富家子弟。 结果a市有点名气的富二代被点草,没一个幸免,都轮了一遍。 赵生闲着没事,跑来沈度家,还带着几盒冰淇淋,说是送给叶南期吃,结果看到这茬,怒火中烧,冰淇淋全给他挖进肚里降火了。 “嫂子!”赵生悲鸣,“你看看网上都怎么说我的!包二奶?照片上那是我姐姐!玩豪车?京城谁没几辆跑车了?最他妈神奇的是,说我不务正业,不好好经商去讲相声……我讲相声碍着谁了?” 叶南期:“……” 赵生:“嫂子?” 叶南期温和笑着,把最后一盒冰淇淋推到他面前:“多吃点,消消气。” 赵生边吃边继续看,瞅了会儿,咦了声:“嫂子,沈度也被批斗了。” 叶南期的眉尖一颤,立刻摸出手机去看。 果然一个都没被放过,连向来低调的沈度都膝盖中枪,找不到黑点也要尽力抹黑。 “居然看上个小明星,不过是个梨园戏子,还一掷千金,成天正事不做,惦记着小情儿,去国外留学,都留到下半身了?” 叶南期面无表情地看了会儿,冷着脸抱着手机戳戳点点。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着,赵生莫名感到一股杀气,小心翼翼地问:“嫂子,您在干什么?” 叶南期啪地把手机按在桌上,淡然道:“联系经纪人,找了波水军。顺便和几个傻逼对骂了一下。” 吃冰淇淋吃饱了,猝不及防又被塞了口狗粮,赵生实在噎得慌:“嫂子,你这区别对待也太大了点吧?刚我被骂,你就笑眯眯地看着我,沈度被骂,你立马就骂回去……” 叶南期补充道:“也帮你骂回去了。” 赵生感动得泪眼汪汪,一秒改口:“您可真是我的亲嫂子!前天买了辆跑车,嫂子你要吗,赶明儿就让人送来!” 找点水军和骂回去几句就喜提跑车,叶南期哭笑不得,赶紧摆摆手免了。 赵生笑笑,也不说什么。叶南期还以为这事就这么翻篇了,结果当晚就有人联系他,把车送来了。 叶南期表情空白,指着车看着沈度道:“你们富二代都这样吗?” 沈度道:“对啊,有事没事送辆车,高兴了送套房子,再乐呵点,还可能会送点股份。” 叶南期在考虑要不要让水军倒戈:“……” 沈度看着他的表情就想笑:“乖,收着吧,赵生不差这几个钱。你的生日要到了,这是他送的礼物,一点心意而已。” 叶南期打量了下这辆价位少说也在几百万的跑车,觉得这一点心意刺激过头了,琢磨着给赵生送回去,侧头瞅了会儿沈度,轻轻一抬眉梢。 “那你给我什么礼物?” 沈度略一沉思:“体验天伦之乐怎么样?我的子孙后代都给你。” 叶南期的脸控制不住地发烫:“……滚!” 杀人的富二代找的律师被沈度找来的那位不带脏字地骂了个体无完肤,直接败退。 多年前惨死在暗巷中的谭弈和无辜被牵连的小混混,两条人命的债,终于迟来地落回了人面兽心的凶手身上。 介于凶手和正在追查的犯罪集团还有牵连,李恒然把人带回去继续问话。 谭父带着儿子和妻子的照片,孤身来到a市,只想还儿子一个公道,其他的别无所求,听到最终判决,抱着儿子的照片痛哭失声。 这事儿还没完,当年涉事的所有人都要被查一遍,尤其是那位已经升迁的法官。 谭父不知道这些,也没有人忍心告诉他,他儿子的死,说不定只是那些禽兽的一时兴起。 表面上,为此事献力最大的就是那位律师和李恒然,谭父送锦旗到警局时,叶南期也在。 明明还没到七老八十,谭父却已经白发苍苍,颇显老态。他看到李恒然,立刻想下跪,李恒然连忙扶住他,因为经常抽烟喝咖啡提神,嗓音又沉又哑:“……您别这样,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相信我们,恶人最终都会伏法。” “虽然迟到了,但是谭弈得到了公道……还有其他人,也会得到公道的。” 叶南期站在后面,默默地看着谭父。 谭弈的父母都是大学老师,谭父虽然已显老态,但仍能看出儒雅气质。 当庭骂凶手骂得最狠的,也不过“丧心病狂”“蛇蝎心肠”“不得好死”。 如果当初什么都没有发生,谭弈和叶湄走下去,这会是叶湄的公公,和叶家是亲家。 或者谭弈没有执着地去探求真相,懦弱一点,不要去那个别墅,就能好好活着了。 可是这样的设想是错误的。 没什么不该的,没什么假如。他们都没有错,不该的、错的是那些无法无天作恶的人。 他觉得嗓子发涩,上前几步,想说点什么,喉结滚动几下,却都说不出来。 谭父看着走到身前的漂亮的年轻人,神色疑惑。半晌,他看到对方低下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问:“伯伯,我可以抱抱你吗?” 谭父察觉得出善意,没有迟疑,张开双手,和他拥抱了一下。 感觉到谭父的瘦弱佝偻,叶南期眼眶更酸涩了,轻声问:“伯伯,凶手有给您说什么吗?” 谭父一顿,淡淡道:“他说‘对不起’。” 不等叶南期继续追问,他道:“我拒绝原谅。” 谭父没有待多久,回去时,是叶南期送的他。 对于这个有着莫名善意的年轻人,谭父感到好奇,却没细问什么,直到快要过安检前,才回头问:“你是弈弈的朋友吗?” 叶南期顿了顿。 谭弈还活着的话,说不定他们真的会是朋友。于是他点了点头,微微笑着:“嗯,我是。伯伯,祝您一路平安。” 谭父冲他点点头,回道:“万事顺遂。” 沈度站在远处,看谭父离开了,才走过来,搂住叶南期的肩。 叶南期冲他笑:“今天不工作?” 沈度也笑了下:“当一回甩手掌柜,都交给咱爸。” 沈度和他爹斗争了许久,终于成功甩手,分担了一半事务给出去。 当然,是有代价的。等事情尘埃落定后,他得彻底接管沈氏。 沈爸爸想回家养并不老的老很久了。 沈度不想叶南期心里有事,还假装轻松和他说话,不动声色地逗他开心:“别家都是争权夺势,老子快病死了,才肯把权让出来给儿子。就我老子,我刚毕业回来,就巴不得我把公司全盘接管了,好让他轻轻松松地和老婆过日子。” 叶南期闷闷地笑:“爸这是信任你。” “我也想和媳妇儿轻轻松松地过日子。”沈度假意叹了口气,“结了婚才谈恋爱,什么摆蜡烛告白,一起旅游看电影,都略过了。唯一算得上好的,就是不用拐着你去领结婚证。” 叶南期想象了一下沈度摆着心形蜡烛、大喊我爱你的场景,顿时恶寒:“摆蜡烛告白就免了,我嫌丢脸。其他的以后我陪你。” “我不想以后,多委屈自己。”沈度把车停下来,侧头一笑,“我想今天就和你一起看电影。” 窗外的霓虹灯光映进来,沈度的侧容英俊得过分,让人不由心跳加速。叶南期觉得沈度真是他独一份的糖,不开心了,只要靠近他,尝尝味道,又觉得这个世界都是甜的。 他看了看窗外,发现沈度停在了一家影院前。 沈度应景地从兜里摸出两张电影票,递到叶南期面前,彬彬有礼地道:“叶先生,我可以邀请你看电影吗?我很喜欢里面的一个演员,想和你一起观看。” 叶南期低头看了眼,有点意外。 竟然是他年初拍的那部电影。 时间过去太久,最近也没心思去管这个。上个月闻琛有告诉他,影片快要上映了,他直接就忘了这茬。 最近的事闹得满城风雨,闻琛不瞎,全看到了,自然心疼自家弟弟般的艺人。 现在闻琛对他就像对着贵重古董,不敢大声说话,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他承受不住压力,一下想不开。 干脆就再也没提工作上的事。 没想到他忘了,沈度还记得。 走了个神,回神来,沈度还在耐心地等着答案。叶南期抬眼道:“邀请我看电影,不怕沈太太不高兴?” 沈度一本正经地回答:“叶太太挺高兴的,我想沈太太也不会有意见。” 叶南期和他对视半晌,莞尔一笑:“嗯,沈太太同意了。” 第70章 沈太太和叶太太达成友好协议, 拿着电影票一起进了影院。 沈度早就计划好了,提前订了个情侣包间, 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叶南期跟他进去了, 才后知后觉,有点羞赧。 看电影倒是没什么,但是……和沈度一起看他演的电影, 总觉得奇怪。 好在他这回演的男配没有什么奇怪的戏份。 叶南期庆幸地想,幸好沈度不知道他以前还演过男妓。电影放映前, 沈度抱着叶南期靠在沙发里,玩笑似的道:“一直都想和你来看你演的电影。网上有很多粉丝都说, 要是能和男神一起看一部男神的电影,就死而无憾了。宝贝,我好像也要死而无憾了。” 叶南期横眉冷眼, 杵他一肘子:“什么死不死的, 这种话少挂在嘴边。人家小姑娘是在追星,我是你老公, 瞎比较什么?” 沈度认真地道:“看完你的电影后,我成功从颜粉转变为了死忠粉。那么叶先生, 请问我可以睡你吗?据说能睡到男神, 也是一件能让人……无憾的事。” 叶南期没跟他客气,面无表情道:“你还睡少了?” 沈度盯着他,夏日衣裳薄, 叶南期隔得近, 领口微微敞开, 隐约胸口红痕点点,都是他亲口吮出来的。霎时间心满意足,一脸的流氓相:“睡不够。” 贫嘴了几个来回,电影开始放映。 叶南期是男四,虽然是个性格出彩的角色,但戏份不是太多,毕竟只是配角,怎么能喧宾夺主。 本以为沈度只是借着看电影的名头来干点其他的什么事,过程中肯定有无数骚扰,岂料沈度看得认真,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只手环在他腰间,勒着他的一把细腰,舍不得松开半分。 电影的剧情不错,制作精良,评价也不错。叶南期也认真看起来,心里只觉滋味复杂。 他喜欢拍戏,可是等事情结束后,他还能不能继续在演艺圈,或者说能不能继续拍戏,都是个问题。 看到一半,沈度忽然问:“南南,崔颢的结局是什么?” 叶南期盯着荧幕上的自己——神态表情已然是另一个人。他笑道:“还没看完,剧透多没意思。” 沈度道:“我只是有不好的预感。” 叶南期回头看他:“嗯,最后死了。” 沈度半晌没吭声。 电影到达三分之二时,叶南期扮演的崔颢为了掩护主角,一颗炸弹扔下去,拉着一仓库的人全死了。死无全尸,颇为惨烈。 叶南期觉得拦在他腰间的手又紧了紧,勒得他细腰都要没了,呼吸不畅。转头看到沈度盯着荧幕,脸色阴沉,目光中残存着显然的惶然后怕,好笑又无奈:“只是电影而已,沈先生,请别那么入戏,您还没丧偶呢。” 沈度撇开目光,不再看荧幕,把头埋在叶南期颈间,说话时带着温热的吐息:“南南,我刚刚在想,要是我来得晚了,你也会这样……” 叶南期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沈度抬起头,眼眶竟然在发红:“自从知道你的事后,我经常做噩梦,梦到你去跟那些人拼命,拼了个同归于尽的结局。” 叶南期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打败那些人的,他曾经孤军奋战,最后除了死亡,也没其他的路。 叶南期低声重复:“不会的。” 沈度认真地道:“南南,沈家的家训很古板,从小教育着我们,真的喜欢上谁了,就是一辈子的事儿。我大伯母去世十多年了,大伯从未动过续弦的心思,一颗心都在队里。你想想我多惨,万一你出了事,我还不得天天加班处理文件,迟早猝死。” 叶南期心软得一塌糊涂,却又气又笑,捶他一拳,道:“瞎说什么。” 沈度紧抱着他,大夏天的,也不嫌腻热,喃喃道:“所以我不能失去你。” 叶南期抱着他,身后的屏幕缓缓变黑,他们在寂静与黑暗中相拥,声音也像从远处飘来:“沈小度……如果你没意见,过段日子我们就公开,怎么样?” 沈度愕然抬头。 “不过你得补偿我一场婚礼。”叶南期假装很在意那个可有可无的仪式,神情严肃。 沈度抱紧了他,好半晌,才道:“……宝,我天天给你办婚礼都成。” 看完电影回家,沈度已经恢复正常,接了几个电话,一个电话语气一个样,仿佛精分现场。叶南期听得想笑,等沈度结束第七个电话,才问道:“都上钩了?” 最近沈度带着几个兄弟,当初各种谣言,危言耸听,重点吓那些参与组织的小公司。对方生怕被推出来当替死鬼,又害怕被警方查出来,已经有了脱离组织、找个大树避风的心思。 在引导下,不少找上了沈家。 沈度带着人把他们哄得团团转,就等着人全部跳进来,一镰刀全收割了。 沈度捏捏他的脸:“差不多了。白谕联系过你吗?” 叶南期摇摇头。 白谕到现在还没联系过他,要么是他此前关于白谕的猜测全是错的,要么是白谕太沉得住气。 要么就是……他被薛景山紧紧盯着。 薛景山的心理似乎真的变态,按薛向榆的说法,他疯狂迷恋着白谕,但是又不肯向其他人承认。白谕看着也没多喜欢他,以前大概是不得不应付他,现在只是不想撕破脸皮罢了。 要看白谕的态度,只能在过几日的聚会上了。 隔了两天,果然有人送来一份请帖,附赠面具,请帖上是聚会的具体位置。 叶南期把那张请帖翻来覆去地看:“这种紧急时刻,只要他们的脑子还没进水,就不会聚在一起醉生梦死。薛景山不信任你,这个地点可能是假的,或者他们准备来场内容健康向上点的宴会。” “不管真的假的……”沈度咔嚓把请帖上的地址拍下来,传给李恒然,“总之去了肯定不会无功而返。要辛苦我的妖精了。” 叶南期抬眼看他:“他们要是搞什么恶心的活动,怎么办?” 沈度反问:“我可以当场翻脸打人吗?” 叶南期眸中笑意一闪:“不可以,你沉住气。不然我去找薛向榆都不找你。” 沈度冷冷道:“我一只手就能掐死他。” 聚会当天,叶南期和沈度换了衣服,驱车前去。别墅的地址颇为偏僻,到达时天色微黑。天气不太好,像是要下大雨。 沈度的两个袖扣一个是监听器,一个是定位器,做得还挺别致,看不出经过高科技改造。叶南期的头发许久没修剪过了,遮住耳朵,正好可以塞只耳机。 还没进去,两人对视一眼,却没说正事。沈度摸摸他柔软的头发,闲扯淡:“头发长了。” 叶南期侧头看看,果然长了,道:“回去就剪短。你觉得板寸怎么样?” 沈度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宝贝儿,你乖点。” 不知道自己被扬言一只手就能掐死的薛向榆正好路过,看到他们俩,咳嗽一声,搂着怀里的小情儿目不斜视直接路过,假装不熟。 沈度带着叶南期慢慢跟在后面,进别墅时,象征性地被搜了搜身。 最近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别墅里倒是岁月静好,音乐缠绵。穿着得体的精英们在探讨投资金融,你来我往,丝毫不见淫靡之风。 沈度和叶南期早就预料到了,倒不意外,目光在人群里搜寻片刻,看到了白谕。 薛景山像往常一样,神色自如地坐在白谕的身边,一脸好脾气地笑着,周围坐了圈人。沈度带着叶南期过去,薛景山神色如常地和他打招呼:“沈总。” 白谕的目光也转了过来,在叶南期身上略过,落在沈度身上。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冲沈度伸出手,颔首道:“沈少,许久不见。” 沈度老婆在侧,伸手一握就想放开,谁料白谕不仅不松手,反而握得更紧,向来清冷的脸上也带了淡淡地笑:“上次来不及多说,改天一起喝杯酒?” 沈度莞尔道:“好啊。” 两人互动时,叶南期安静地坐在一边,暗暗打量薛景山。 薛景山别无异色,只在白谕握着沈度的手不放并说出邀请时,眼角抽了抽,一瞬间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阴沉得吓人。 从多年前到现在,看来薛景山的独占欲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爆棚了。 白谕松手后坐回去,神色恢复清冷。薛景山瞥了眼沈度,控制不住地拉住他刚才握住沈度的那只手,力道极大,白谕的手疼得厉害,却依旧不说话。 薛景山的声音压得极低,笑得渗人:“你看上他了?” 白谕继续无视他,一只手不能用了,就用另一只手抬起酒杯,轻轻抿了口。 他漠视的态度让薛景山看着就上头,忍了忍,松开他的手,面上依旧带着笑,声音却很冷:“你想这样无视我多久?再怎么,叶湄也活不过来了。” 白谕的手一松,杯子啪的落到地上。 清脆的响声引来周围人的注视,红酒溅到裤脚上,他站起身,微微躬身:“不小心摔了杯子,没事。你们继续,别坏了兴致,我去换身衣服。” 说完,他便往楼上走去。 薛景山坐在沙发上静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也跟了上去。 见两人都走了,沈度如法炮制,觅了机会起身去洗手间。他带着叶南期起身走进去,洗手间空间大,说话声音也会很大,于是谁都没说话。 叶南期奇怪地看着他,挤进个隔间,沈度竖起手指在唇边轻轻嘘了声,伸出手,手心里赫然是一张纸条。 是刚才白谕和他握手时塞来的。 沈度打开纸条看了眼,递给叶南期。 上面是一家咖啡馆的地址,写着明早八点。 两人对视了一眼,担心隔墙有耳,依旧谁都没说话。 叶南期看完记在心里,便把纸条扔进马桶冲走,和沈度对视着,都明白彼此的想法。 白谕为什么要这么小心? 上次打电话过来,他明显有话想说,最终却也没说出来。 在这个组织里,和他牵涉最深的就是薛景山了。 难道薛景山有他的把柄,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所以他忌惮着薛景山? 叶南期想到被沈度监听电话的方行远,猜测是不是白谕也被监听着。 当然,往坏的方向想,说不定这只是一个局。或许白谕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设着局,等他往里钻。 只是这样一想,白谕这个人就太可怕了。 在洗手间待了会儿,回去时白谕也换了身衣服下来了,脸色比平时更冷。反观薛景山,心情倒是不错了,连笑意都有了几分真情实感。 耳机里传来李恒然的声音:“我们的人装作侍者混了进去。你们还没取得信任,他们聊天时似乎在对暗语,确定着什么地址,暂时破译不出。” 叶南期心想也是。 这种时候,这群人不敢太嚣张,真正的聚会应该只有核心成员,外面的人只是来凑个数交流交流。 而且今晚的聚会除了组织里的,还请了不少外人。难怪进来时没怎么排查。警察现在冲进来也没用,什么都抓不到。 虽然和猜测的差不多,叶南期还是略感遗憾,这场聚会成了衣冠楚楚的上层社会交流会,没多久就有人依次离开。 沈度也带着叶南期离开,上了车,把叶南期的面具摘了,捧着他的脸看看他的表情,好笑道:“宝,你还真想发生点什么不好的事?” 叶南期却道:“那样的话,警察就有理由冲进来,这事儿也能很快结束了。” 沈度沉默一下,摸摸他的头:“南南,白谕的字条是给你的,你要去吗?” 没有人比叶南期更想知道白谕和叶湄的关系了。 就算这真的是个套,叶南期也钻得心甘情愿。 叶南期没开口,沈度却已经看出他的心思,点点头:“张酩陪你去,还是我陪你?” “明天是周六。”叶南期知道沈度既要忙工作,又要为他操心这事,还要陪他,每天的睡眠时间都不够,比谁都累,“你在家好好睡一觉,做好饭等我回来。” 沈度也没意见:“成。明天想吃什么?” 叶南期思考着道:“上回的樱桃肉和拔丝山药就不错。”又报了几个菜名,沈度一一记下了,便不再提这事儿。回了家,他却心神不定,非要把叶南期抓过来,教他擒拿手。 教了一些基本,又絮絮叨叨,让他小心白谕。叶南期在他的唠叨里昏昏欲睡,最后只好求饶,拿脑袋蹭蹭他的手心,柔软的头发在手里蹭着,痒到心底。 他迷迷糊糊地道:“好了,知道了。不乱喝,不乱吃,不单独跟着白谕离开,不信他的鬼话,十分钟给你发条信息报平安,一个小时之内必须出来……成了吗,沈小度,我好困。” 沈度只好放过他,不放心地又去叮嘱张酩,千万看好叶南期,他的心头肉,祖宗儿。 折腾了半宿不够,隔天一早,叶南期离开前,沈度硬是跟着爬起来,想再说两句,又被叶南期按回床上。 “你已经连续十天睡眠时间不足四个小时了。”叶南期道,“我还不想这么早继承你的遗产。好好睡一觉,我很快回来。” 张酩开车来接叶南期。那家咖啡馆在市中心,离家不远。寸土寸金的地方,一大早,却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 没有人来阻拦或是拦路,叶南期走到白谕写的包厢前,推门而入。 白谕穿着身唐装,脸色莹润,像块刚出土不久的温玉。他背着手,站在窗边,闻声转过身,盯着叶南期,眸色浅淡,却难得带了丝隐忍又痛苦的感情。 未等叶南期说话,他先开了口:“你的眼睛,和你姐姐很像。” 第71章 叶南期一顿。 他没想到白谕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白谕看着他的眼神, 一直像在看叶湄。 沉默良久,叶南期回头对身后的张酩道:“回车上等我吧。” 张酩出来前被沈度反复叮嘱,直接拒绝。两人僵持片刻, 各退一步,张酩守在门外, 开着道缝,随时警戒。 作为被警戒的对象, 白谕倒没什么意见, 看着他们的动作没说话。等叶南期坐下了, 他把咖啡推到他面前,道:“她最喜欢蓝山。” 叶南期看着那杯咖啡却没动,淡淡道:“抱歉, 可惜,我喜欢拿铁。” 白谕那种放松的神态一滞, 看着叶南期, 半晌失望地摇摇头:“除了眼睛, 你们长得一点也不像。” 叶南期的感觉别扭极了, 声音都不由冷了点:“我们从来就不是同一个人, 当然不会像。白少让我过来, 就是为了说这个?” 分明掌握大半主动权的是白谕, 看着叶南期的眼睛,他却让了步:“你过来, 想知道什么?” 叶南期想知道的太多了。 他皱眉看着白谕, 确定他没有在开玩笑, 毫不犹豫地开口:“你和我姐姐是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 白谕今天约叶南期来,似乎就是为了坦白一些事,拿过那杯蓝山,抿了一口,说话很慢:“怎么认识的,你应该猜到了。” 叶南期的呼吸一沉。 果然如此,白谕是在叶湄被迫害后认识她的。 那能算什么美好的邂逅?那种情景……那些人。 他胃里翻江倒海,几欲呕吐,盯着白谕,只觉齿间发寒。 白谕的神态依旧很平静:“进入这个组织,做什么不是你想做就能做,想不做就不做。没什么好辩解的,我不是来求原谅的,我也是作恶者之一。” 和那些人的区别大概是,他真正地爱上了叶湄。 叶南期:“所以?” 白谕垂下眼:“我爱着她。” 爱? 叶南期觉得既好笑又愤怒。 他装顺从太久,此刻竟然忘记了怎么表现自己的心情。心间都在灼痛颤抖,像把一瓢水泼进了热油中,溅射出滚烫的、足以灼伤人的大片怒意。 有苦衷?这能改变他也是施害人的事实吗?爱?叶湄需要吗?她愿意承受吗?这种东西被白谕递给她,叶南期都觉得恶心! 他咬着牙,好半晌,才冷冷道:“你不配提这个字。” “她当时也这么说的,我不配,我也知道我不配。”白谕没有被刺激到,他的神情很冷静,“你问我和她的关系?在我看来是追求者和被追求者,在她看来是施暴人和受害者。她一直厌恶着我,从始至终,我都知道。” 叶南期努力压下冲动,深吸一口气,问出自己最在意的问题:“她为什么到最后还和你有联系?” “我想救她。”白谕放下咖啡杯,仿佛握着杯子不足以给他安全感,双手交叠着放到桌下,“但是那时候的我……很懦弱。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暗地里尽力帮她,但是被薛景山发现了。” 说到薛景山的时候,他的神色更冷,眼底有着浓浓的厌倦和恨意,“他和我大吵大闹,然后变本加厉地折腾你姐姐……于是我想带她走。” 叶南期并不想照顾他的面子,帮他藏着伤疤,开门见山地问:“你和薛景山又是什么关系?” 白谕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肖似叶湄,仿佛叶湄在看着他。 他突然怪异地笑了一下:“你不是猜到了吗。” 叶南期默了默。 他继续道:“当年我反抗不了,他觊觎着我,又介意外界的目光,我爸便把我双手奉上,作为攀薛家高枝的筹码之一。”顿了顿,他的神色依旧很淡,“你应该想象不出,被亲爹送到一个男人床上的感觉。” 叶南期继续沉默。他说不出话。 “想听得再详细点?”仿佛话里的人不是自己,白谕当着叶南期的面,不紧不慢地撕开心底依旧带血的疤,“白家和薛家的交情很好。但是当年势弱的白家为什么能攀上薛家,得到帮助,你不好奇吗?” 叶南期动了动唇,终于能开口了:“现在薛家日薄西山,白家已经比薛家厉害了。” “是啊。”白谕淡淡地附和,“但是薛家人深知养虎为患,早早攥紧了白家的把柄。薛家出事了,白家也别想好过。” 他算是两家博弈牵连的牺牲品,不是决定性的人物,但却是一条很关键的纽带。 叶南期的喉头无端哽了下。 白谕不再提这个,继续刚才的话题。 谭奕横死后,白谕发现叶湄的态度渐渐转变了,对他不再那么冷漠。即使知道叶湄对他的转变不是被他打动亦或心软了,知道叶湄还厌恶着他,但他还是很高兴。 他计划好了,告诉叶湄,他想带她和叶家的人离开。去哪都行,只要能远远地离开这些人和事。 这是当年叶湄能脱离那个泥潭的唯一一次机会。 有那么一瞬间,白谕确定叶湄是真的想和他一起走的。叶湄也微笑着答应了。 他计划周全,想好了该怎么离开,以后怎么待她和她的家人好。 想好了一切,独自唱着自欺欺人的独角戏。 说到这里时,白谕再也抑制不住,露出痛苦之态,脸色都在发白,说话也变得缓慢:“……我和她说好了,再等两天,就两天,我能准备好一切,带她离开。” 可是白谕忘记了,他是爱上叶湄了,但叶湄和痛恨所有人一样痛恨着他。 “那天早上,她主动给我打了个电话,告诉我时间地点,让我去接她。” 白谕说几个字就停一下,仿佛心脏和舌尖都有着重压,被什么阻碍着,不愿意再回忆叙说这一切。 “我刚到地方,看到有很多人围在一座大楼附近……” 叶湄特地叫他过去,当着他的面,从几十层的高楼上跳了下来。 鲜烈又决绝的恨意,明明白白的,宣泄在他眼前。 这简直是此后每夜的噩梦,就连被薛景山侵犯时也没那么痛苦。白谕当场崩溃,眼睁睁看着叶湄从高楼上一跃而下,摔到地上满地鲜血。 这场景就像刻在了他心底,成了一段录像带,反反复复的在他心里循环播放着,磨损每一寸心上的血肉,狠狠地折磨着他。 能在深渊中活下来的人,都有一个信念支撑,有的人向往光明,有的人是在骨子里深埋痛与恨。 叶南期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他知道,叶湄看着温柔可亲,实际上好强又倔强,她能忍那么久,全因挂念着弟弟妹妹和母亲,在白谕的保证下,她知道他们不会有事,于是干脆利落地离开。 两人对坐,久久无言,没有人说话。 直到手机微微一震,叶南期才回过神,发现是沈度的短信。他超过十分钟没有发过去了。 沈度这人……让他好好休息睡一觉,偏还抱着手机时刻注意着他的回复。他只好回了条信息,让沈度滚回去好好睡觉, 注意力被稍稍分散,白谕瞥了眼门边的张酩,已经收敛好了情绪,道:“沈度待你挺认真。” 叶南期含着刺,回道:“毕竟他洁身自好,没诸位那么多毛病。” 白谕又抿了口苦涩的咖啡,并不反驳。 叶南期看着他:“你约我出来,除了说这些,还有什么?帮我给姐姐报仇?” 白谕一顿:“只是,告诉你一些事。”嘴有点难以张开,但他还是继续道,“有些事,至少现在我还不能做。” 方行远什么都不做,因为他就是懦弱的罪人之一;陈玟不仅帮了忙,还告诉了他许昼的去处;许昼流离失所多年,拼死保护着叶湄最后的东西,给了他证据,并答应了随时可以来帮忙。 偏只有口口声声说着爱着叶湄、恨着那些人的白谕直言不能出手。 叶南期是不想问的,可是他觉得讽刺,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 白谕阖了阖眼:“牵一发而动全身。” 叶南期讽道:“我还以为你恨着你那位爹,看来白少肚量很大,是我小人之心。” “他和那两个哥哥怎么样都无所谓。”白谕珍惜地喝完了那杯咖啡,擦了擦唇角,“我只关心我爷爷。” 白老爷子和儿子关系不好,才远居他处。他一手把白谕带大,十几年的养育爱护,不是轻描淡写就可化无的。白家要是因为这件事出了问题,就算老爷子不受牵连,也不会好受。 白谕自认冷血,但他不是没良心。 “你要阻拦我?”叶南期皱起眉,话音落下,却见白谕勾了下唇角。 “你们皱眉时很像。”说完这句,他将杯子一推,“老爷子现在躺在医院里,挂念着白家。他并非老眼昏花,早发现了些门道,日日嘱咐我照看好父兄,阻止我动手。” 至少,他要等老爷子安心地咽气了,才会下手。 叶南期盯着那个白色的咖啡杯,不知道问什么,说什么。面前这是半个仇人,半个同病相怜的罪人,他是携着剧烈的恨意的,在恨意之外,却又夹裹着一丝奇异的、微妙的心情。 仿佛是怜悯。 他不觉得白谕可怜,但这种微妙的心情一时难以剔除。 这丝情绪彻底败坏了叶南期的所有心情,他站起身,转身走了两步,又想起一件事,最后问了一句:“那些花,是不是你……” 白谕打断他的话,道:“刚认识时,她二十岁。” 他想送叶湄二十捧花,带上二十句情诗,算是示爱,算是补偿。 可惜当年二十捧花还没有送完,叶湄就走了。后来叶南期走进视线,他将叶南期当成叶湄,补上最后几束。 意料之中的,这对姐弟都对他们避之不及又恨之入骨,将花扔得远远的。 叶南期没再说话,走出门时精神恍惚。他和张酩慢慢下楼,往停车场走,觉得自己有点浑浑噩噩。 他只好走一步就理一下思绪,直走到停车场时,一抬头,竟然看到了沈度。 停车场里反常地没有多少人,沈度穿得休闲,环抱着手,靠在车门边,侧头望着远处,安静耐心地等待。 听到脚步声,沈度转过头,发现叶南期的脸色在发白。他注视着叶南期走到身前,才道:“想到你可能会难过,就睡不着。过来等你,果然又有人让你伤心了。” 说着,他张开双手,眸光沉静且包容,温柔地看着叶南期,嗓音柔和:“来,抱一下,就没那么难过了。” 第72章 霎时间坚硬又脆弱的心底仿佛被清风阳光亲吻而过,满是蜂蜜般温暖的清甜, 叶南期无法形容这一刻沈度在他心里像什么, 他扑过去, 一把抱住沈度, 在他怀里深吸一口气, 觉得方才心里的迷茫困扰都像云雾拨散了大半。 “沈度……”叶南期不知道说什么,狠狠勒了把他的腰,抬起头恶声恶气, “来多久了?谁让你来的?我是二十六岁不是六岁。” 沈度任他撒泼, 裹着人坐上车,张酩已经学会忽视他们俩的相处方式, 淡定地开车回家。 从车里的小柜子里摸出颗奶糖喂给叶南期, 沈度才回答:“你出门我就跟过来了,放心不下, 老担心你被人拐了, 真想要我好好休息睡一觉,回家陪我。” 叶南期戳戳他的额头:“看来不是我六岁,是你四岁, 睡觉都要哥哥陪。” 沈度摸出他的手机, 瞅了眼自己的备注,煞有其事的把“沈三岁流氓度”改成“沈四岁可爱度”, 道:“哥哥, 那你可得看着我长大, 弥补一下咱俩缺失的十年。” 叶南期把那个一言难尽的“可爱”改回“流氓”, 静了片刻,冲他微笑:“好。” 沈度看着他:“那现在开心点了吗?” 叶南期道:“你以为你是开心果?” 沈度唔了声,叶南期咬了咬那颗奶糖,靠在他肩头笑:“你就是。” 沈度佯怒,掐了把他的腰。叶南期的腰敏感,每次被掐都没什么招架之力,赶紧求了饶,薄唇抿了抿,整理好思绪,将和白谕见面后听到的大致说了一遍。 他以前猜测过很多次白谕和叶湄的关系,未料如此惨烈,未料白谕的经历也很凄惨。 但是白谕的经历如何不关他的事,他是伤害叶湄的人之一,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叶南期难以言明的那点复杂心理,是因为白谕说,他想带叶湄走。 说完时正好到家,两人给张酩道了谢,一同进屋。叶南期断断续续讲了一路,口中干渴,沈度倒了杯水,加点蜂蜜递给他,若有所思:“难怪白谕的态度那么奇怪。” 温热带甜的水润泽了喉咙,叶南期身体里最后一丝寒意被驱逐,握着杯子。搬回来后沈度将家里所有日常用品都折腾了一通,情侣拖鞋,情侣杯子,情侣睡衣,就连杯子都是同款,骄傲地显摆。 他抱着杯子,沈度过来抱着他,思考着白谕没说完的许多话。 白谕在意的亲人只有他爷爷,按兵不动也是因为老爷子的叮嘱祈求。 白家发迹没多少年,老爷子和儿子关系又不好,大概只是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老爷子知道他的小孙子被他儿子送去一个男人床上吗? 如果不知道那还好,如果知道,白谕未免也太…… “老爷子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清楚。”沈度把头抵在叶南期的颈边,贴得太近,说话时胸膛微震,叶南期感受得一清二楚。 “那白谕知道吗?”叶南期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傻,问完摇摇头,刚想跳过这个话题,沈度就回答了。 “知不知道都一样。” 叶南期喝完最后一点水,望着天花板,半晌点了点头。 都一样。就算白老爷子默认了儿子把他送去当筹码,白谕也不会舍得对唯一给他亲情的爷爷置之不理。尝过甜头和温暖的人总是有点怯懦的,有很多的舍不得与放不下。 白谕是很痛苦的吧。 可是叶湄比他更痛苦。 如果不是彻底绝望了,怎么会放弃逃跑远离的欲望? 白谕想带着叶湄离开,何尝又不是他自己也想逃离。 但是他的喜欢,愧疚,痛苦,自责,憎恨,所有的情绪,都不关叶湄的事,也不关叶南期的事。做错了就是做错了。 沈度很了解叶南期,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此前在纠结什么,淡淡道:“不用同情他,站在你的立场上,他没什么值得同情的。就算同情了,也不用觉得愧疚,你从来就不是什么心肠冷硬的人。” 叶南期轻轻呼出口气,点点头,回头看到沈度眼底微微的青黑,心疼泛上来。 他以前觉得沈度是个意外,现在这个意外撞进了他的心头。缘分未免离奇,一年前他绝不会想到他会和沈度在一起,也不会觉得沈度会是什么温和性子。那时只觉得沈度是个傲慢的人,谁和他在一起谁倒霉。 偏见和误会驱除,剩下的看着,哪哪都好。 “很累了吧。”叶南期轻轻啄了他一下,“睡会儿。” 沈度确实疲惫又困倦,懒懒地接受叶南期的温柔。抱在一块儿谁都不想动,叶南期拉过毯子盖上,窝在沈度怀里,低声和沈度说话。 “白谕不会阻止我们。” “嗯,不会,会也无所谓,老公帮你揍他。” “白老爷子身体不太好了,白谕说是肝癌。”叶南期想翻个身,被抱得太紧翻不了,轻轻踹了脚沈度,“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不过老爷子的寿命不知道还有多长,白谕要等他去世,才会动手。他在组织里这么多年,一旦动手,动作应该会更大。” 沈度阖着眼,点点头。 “他也恨着那些人……”叶南期的声音小得像在催眠,“我不喜欢他,可是姐姐好像其实没那么恨他。” 在咖啡馆见面时,白谕痛苦地回忆以往,说出那些事时,叶南期想起了叶湄的日记。 那个日记本只有几个人看过,他反反复复看过无数遍,叶湄在日记写过,她很感激最后陪着她的人。 最后陪着她的是白谕和许昼。隔了这么多年,叶南期不能揣摩出叶湄的心理,可是除了恨外,应该也有其他的情绪。或许就是在白谕提出要带她和叶家的人走的那一刻。 但是一点点的触动改变不了痛恨,叶湄还是选择了告诉白谕,跳下高楼。 沈度没有回应,叶南期抬头一看,沈度已经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他盯了会儿沈度的睡容,觉得自己倒霉了二十多年,可能是在等沈度来。 或许他和沈度不是阴差阳错凑在了一块儿,而是一开始就注定了。 放在腰间的手霸道又温暖,还好沙发够软够宽,容得下两个大男人。叶南期睡不着,放空大脑,目光移到挂在客厅墙上的那幅画。 还是带回来挂在客厅里了。 沈度虽然老大不乐意,但看他兴致勃勃,还是没阻止。 沈妈妈想要个温文尔雅的翩翩贵公子当儿子,或者一个可爱的小女儿。可惜沈度小时候就是个混世魔王,两项都搭不上边。她生沈度时难产,差点没下来病床,沈爸爸吓得魂不附体,死也不想她再遭罪,拒绝再生一个的提议。 沈妈妈怒从心头起,趁沈度还小,单纯好骗,经常哄他穿各种可爱的小裙子。沈爸爸不仅不阻止,反而助纣为虐,看到儿子粉嘟嘟的一小个,可爱得人心都化了,便觉填补了遗憾。 除了这副画,沈家还有个相册,里面都是小时候穿着小洋裙的沈度。 为了防止沈度偷出相册销毁黑历史,沈妈妈郑重地把相册藏在银行保险柜里,开玩笑说等叶南期生日到了当礼物送。 沈家的人都很可爱,沈度也是。 叶南期收回目光,悄悄地说了声“谢谢”。 白谕坦白后没两天,李恒然那儿又有了新进展,放出话说拿到了一个名单。 目前为止,对方内部已经踢出了三四个替死鬼,李恒然的这话一出,显然吓到了对方。毕竟谭奕的案子是意料之外的,他们也没想把那位推出去,李恒然审问过后,得到名单也不是不可能。 所谓的名单上究竟有谁没人知道,名单不完整,还需要深挖,暂时不能公布。被沈度和一堆兄弟影响到的几家更为摇摆不定,担心李恒然只是在诓人,又害怕这是真的。 主动投案的话还能减轻点罪行,要是等警察来抓就不一样了。 何况其实大部分被拉下水的家族企业只是提供钱与拿钱,很少去参加那些变态的活动,真要论起来,他们也不是做伤天害理的事的那一方,只是助纣为虐,从中谋取些甜头,还不能脱身。 动心思的已经开始考虑怎么脱离组织,沈度乐意效劳。任何一座高楼都是一砖一瓦添上去的,没有千万个根基,上层的几个核心再厉害也没用。这些人走一个,那个组织就弱一分,本来就不是什么特别稳定的关系,人走光了,要对他们下手也就更容易了。 唯一的缺点是,会有一些作恶的人被漏过。 叶南期迫使自己去考虑大局,暂时不去想那些漏掉的小虾小鱼。 李恒然放出的话当然是假的,杀死谭奕的凶手除了对谭奕父亲道歉,之后就没松过口。最近口风渐渐没那么严了,但是还没供出名单。 这个子虚乌有的名单,是用来骗警局里的内奸的。 配合着薛向榆给的名单,三天之内抓了两个,对方终于慌了,不再保持观望,派出人来偷名单。 李恒然等待已久,请君入瓮,一举抓到了几个。 但是没一个是此前让叶南期注意的那三个。 放出去的饵能钓一回,就能钓第二回 。对方对名单势在必得,李恒然乐得他们自己来咬钩。 只是没多久,他就收到了恐吓意味的快递。快递里放着个圆溜溜的脑袋,眼睛还大大的睁着。是拍戏的道具组的假脑袋,处理得逼真,毛发染血,打开的瞬间,小组里唯一一个女警吓得花容失色,差点叫出声。 李恒然倒是很冷静,他孤家寡人一个,不担心对方会用家人威胁,对方的死亡威胁也吓不了他。何止是威胁,将快递寄到警局,还带着明晃晃的挑衅。 顺着这家快递查过去,果然查不出什么。 叶南期知道这事儿,提醒李恒然小心点儿,没料晚上薛向榆打来个电话,提醒他注意点。 “薛景山知道了白谕和你偷偷见面的事,最近和白谕闹腾着,大概要冲你下手。”薛向榆幸灾乐祸,又不屑一顾,“我要是白谕,老早趁他睡着了掐死他。小心点吧,他那扭曲的嫉妒心可不是你能想象的。” 叶南期挑挑眉,和沈度对视一眼,挂了电话,列出了薛景山可能攻击的地方。 说来说去,他想到一点:“上回说你包养我,这回又会说什么?” 沈度唔了声,略一思考,拿起手机把叶南期按到怀里,咔嚓拍了张照片:“沈太太,介不介意咱俩今天就公开?” 叶南期很不赞同,拿过手机看了看:“……你把我拍得好丑。” 三分钟后,叶南期登上许久没上的微博,把两人的合照发了上去。 上回爆出沈度追求叶南期的事后,不少人都猜他们俩其实早就结婚了,合照一发出去,沈度顺手一转,轻描淡写地附上一句话:结婚纪念日的礼物,是恶人都伏法。 最近的瓜太多,诸多网民吃得略撑,叶南期的微博一发,说什么的都有,猜测质疑,说风凉话,吃路人瓜,更多的却是祝福。 尤其是他的粉丝,看着网上的人将他痛苦的过往一点点扒出来,毫不夸张的说,仿佛在剜心头肉,心疼到哭出来。 叶南期做好了接受一切质疑的准备,没想到打开评论,热评第一条却出乎意料。 你经历了太多苦难,能有个人好好陪着你我们都会放心。 爱豆和粉丝的距离,是粉丝的生活中处处都是你,但是你离我们却有千万里远。 不管曾经有多痛苦,我们都陪着你,相信恶人一定都会落网,姐姐会得到安息!你永远是我们的太阳。 第73章 你永远是我们的太阳。 叶南期眨了眨眼, 半晌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眶已经湿了。 即使……他的光鲜亮丽都是伪装出来的, 即使他并不是公司塑造的那样积极阳光的人, 这世上原来还有一些人, 不论如何, 都热爱着他, 不因其他因素而改变。 何其有幸。 沈度也看到了这个热评,斟酌半晌,看叶南期眼眶红红的样子,把他揽到怀里,勉为其难地道:“好吧,原谅她们想睡你的事了。” 叶南期胸口的热意稍退, 好笑地看着沈度。 沈度往下翻了翻,意外的, 恶言恶语的评论不多, 大部分都是善意的。 还有不少人担心叶南期, 他已经半年没有活跃在大众视线里了,爆出叶湄的事后,粉丝们总是惴惴不安,害怕他也出什么事, 甚至提议组建个艺人护卫队。 当然都是一群小姑娘天真的想法,但满是善意。 叶南期一一看去, 原本还有几分紧张, 渐渐也化为了平静安宁。只是那些比例偏少的恶言恶语他可以无视, 沈度却不可以。 堂堂沈家大少爷, 当着老婆的面,买了个小号,面不改色地把骂得难听的全部怼了一遍,许久才抬起头,悠悠一叹:“老婆是明星也不太好,情敌真多。” 叶南期瞅他一眼,提醒他:“沈少,你老婆以前也是你的情敌。” 沈度呛了一下:“咱就不提这茬了。” 各路认识的不认识的不久都转发微博表示祝福,姜沅予也在其中,沈度看了一眼,后发制人:“你们还是师兄弟呢。师兄弟,多美好的词儿。” 叶南期冷笑接招:“我们沈少现在也是个网红了,评论还挺多。” 说着清清嗓子,拿着沈度的手机,抑扬顿挫地读出来。 “啊啊啊,老公好帅。” “单纯论颜值我老公比叶南期帅多了。” “啧好好一个红三代居然喜欢个梨园戏子。” “我失恋了。” “但求一睡沈大少!” “哇居然公开了,结婚都那么久了?到底谁追谁啊?” …… 沈度:“……” 叶南期读得有点口渴,靠在沙发上,态度相当的大爷:“水。” 得了,不管怎么着,祖宗就是祖宗。 沈度麻利地端茶倒水,坐下后一言不发,拿着手机戳戳点点。叶南期好奇地凑过去一看,沈度在回复他刚才读的那些评论。 “谢谢,我很帅,不过我是南小期的老公。” “南南比我帅,我屈居第二。” “结束单方面恋情也挺好的。” “抱歉,身心都是南南的。” “我追的他。” …… 叶南期:“……” 沈度抬眼看他:“还满意吗?老板。” 叶南期想了想,笑得狡黠:“差了点什么。” 沈度低笑,看叶南期的眼神像在看一只撒娇要摸的小猫儿,顺从地道:“嗯?老公?” 叶南期像只被呼噜舒服的猫,眯着眼满意地点点头,得寸进尺地道:“再多叫几声。” 忽视频频震动的手机,沈度予取予求,又叫了几声老公,看叶南期偷了腥似的得意模样,附在他耳边加了一句:“一声一次。” “……”叶南期毫不畏惧,胆大妄为地踢踢他的胯部。 敌军挑衅上来,甚至兵临城下,沈度自然不会怯场。正琢磨怎么把这大胆偷袭的敌军拆吞入腹,手机又疯狂震动起来。 叶南期毫不留情地踢开欲求不满的老公,拿起手机看了眼,顿觉头皮发麻。 是闻琛。 经纪人赋闲许久,艺人还没重新回到荧幕上,就先公布结婚炸了微博,大半夜的看到消息,惊得从床上滚了下来。 叶南期没等他开骂,先乖巧认错:“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闻哥你别生气,我错了,我和沈度不是故意的,刚刚已经通知了公关……” 闻琛满头雾水:“你道什么歉?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嗯?”叶南期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 闻琛非常佛系,絮絮叨叨:“谁还管你公关不公关了,反正已经公开了,就这么着吧。你就别看评论了,他们爱怎么说是他们的事儿,你顾好自己就成。沈总看着还算靠谱,要是不靠谱你透露给我他的行踪,我报上你的粉丝群,有再多保镖都得被胖揍一顿。你的心态是最重要的,只要别崩了,什么都好说,闻哥跟着你好几年了,早把你当亲弟弟了,你能过得好就行……” 叶南期转个身,把头埋在沈度怀里,喉咙酸涩,半晌才道:“你们是故意的吧……” 反常地不骂他了,还和粉丝说一样的话。他才刚收拾妥帖心情,一转眼眼眶又微微红了。 父亲和姐姐相继出事,妹妹和母亲依靠着他,他长到现在,很少得到过这样的关怀。 并非母亲妹妹不够好,而是她们太过脆弱,于是叶南期在她们面前铜皮铁骨、刀枪不入。 可是哪有人真的练就了金钟罩,不仅身体会疼,心也是肉长的。 闻琛又絮叨了几句,沈度静静抱着叶南期,抬手接过电话,正好听到闻琛在嘀咕他。 “你们以前的关系不好,能走到现在也挺不容易,不过咱还是要留个心眼,富家子弟的花花世界不是我们能想象的,万一他以后又看上了谁谁谁呢……唉,闻哥也只是给你打个预防针……” 沈度皮笑肉不笑:“劳烦你了,我见过的花花世界就是我媳妇儿,迷倒在他这儿就够了。” 闻琛:“……” 电话悄无声息地挂了。 叶南期忍着笑:“你吓他干什么……这不是因为你的路人缘太差吗?刚还有人让我提防着你,见你面相不善,像是会家暴的。” 沈度郁闷了会儿,弯腰把他抱起来,往楼上走。 叶南期挣扎了下:“干什么你?” 沈度低头咬着他的耳垂,含糊不清道:“家暴。赵生送给我的小玩意还没用完。宝贝儿,昨晚那种会震动的还喜欢吗?今晚换一个怎么样?” “……”叶南期道,“滚。” 刚公开结婚就被嫌弃的沈总被关到门外,半夜三更在书房里实在睡不着,估摸着叶南期应该睡了,蹑手蹑脚地拿着备用钥匙去开门,才发现门没锁。 他哑然失笑,轻手轻脚上了床,拿被子捂了会儿自己,才凑过去把睡熟的叶南期捞到怀里,盖上小薄毯,满意地睡去。 公开结婚的风波没有预想中的大,大概是因为九年前叶湄一事发生时的伴生了网络暴力,现在一回头不知道多少人被打脸。 大部分人说话都算谨慎,何况又扒出叶南期和沈度小时候就认识,两人也算是半个青梅竹马了,一对欢喜冤家走到一起,也是难得。 撇去不好的言论,就连一些喜欢搞事情的娱乐新闻,也都是祝福的声音。 薛景山那边果然就没了声儿。 大概本来想在两人隐婚一事上做文章,没料到叶南期先主动提前曝光了。 因为叶湄的事儿和叶南期被扒出来的经历,粉丝和娱媒对他的接受度高,公布结婚的事儿没惹恼粉丝,反而得到铺天盖地的祝福,还有个别担忧沈度照顾不好她们的宝,忧心忡忡地在沈度微博下监督巡逻。 虽然这是想防患于未然才毫无准备的提前公开,但效果比想象中好太多,叶南期想到薛景山吃瘪就开心。 这边进展良好,还有其他的事要忙。 作为叶湄的弟弟,叶南期得时不时到媒体面前说几句话,或者配合沈度去与那些游离在是否脱离组织边缘的人接洽。 眼看着一堆小鱼虾咬住钩了,李恒然又抓到了一个内奸。 从公布假名单开始,李恒然就计划着了,抓了一些边缘外的后,假意放松警惕,让队里每个人保管一部分所谓的名单。 内奸拿到部分,看到上面都是熟悉的名字,一时慌了阵脚,想偷其他人手里的名单,结果被早就准备好的李恒然一举抓住。 是他队里被怀疑的对象之一。 虽然早就知道身边有兄弟是对方的眼线,李恒然还是有点接受不能,抓获的当场,控制不住地给了对方一拳,满是愤怒和失望。 任谁都难以接受,同吃同喝多年,一同说着未来的梦想,替自己挡过枪,一起拼命抓过犯人的同伴,居然会是内奸,被钱买通,暗地里走露消息,以此获利。 向来最温暖人的是人的情谊,最伤人的也是这份情谊。 经过这个打击,李恒然的神情态度都和以往有了明显的不同,更为沉默了。 叶南期安慰不了他,只能默默祈祷这事儿尽早过去。 要让那些小虾米上钩也不容易,叶南期在他们面前得展现一种“我只是想要钱追究这件事的根本就是想要很多很多钱”的态度,人前满身铜臭笑意盈盈,人后只恶心到想吐。 沈度本来担忧叶南期能不能继续,见他自如地穿梭在那些人间,还是没说什么。 叶南期知道他担心自己,只是笑,待到四周没人时,过去抱一抱沈度,便觉又充满了力量。 叶湄的案子爆出后,不光是以前拍戏认识的合作人有慰问,姜沅予也经常联络,只是他之前在外地拍戏,忙起来时一个头两个大,力不从心。 叶南期算是救过他一条命,回到a市,姜沅予就直接找来。 于是提前翘班回来的沈总一进客厅,就看到老婆和某种意义上的初恋兼老婆的白月光坐在沙发上友好地聊着天。 他默默脱下外衣,去泡了两杯茶端上来,才开口道:“姜师弟怎么来了?南南不会招待人,不好意思。” 姜沅予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上次见面,对这三百六十度的前后态度转变有些惊讶,不过还是笑着道:“看到你们俩公布,吓我一跳。” 他没问两人怎么那么早就结婚了,语气真诚地祝福了几句,把自己买的礼物拿上来。 对着曾经和沈度共同追求过的姜沅予,叶南期的神情倒是自然,瞥了眼沈度,点点头:“谢谢师弟。你家宋海归呢?还天天忙着工作,满世界的飞机?” 虽然是工作原因,但姜沅予的老公一年到头没几天和他在一起的。 姜沅予和宋执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宋执出国那年就约好了,等了他多年,一直是异地恋。现在宋执回国,他们俩结婚了,却还和谈恋爱时的境况差不多。 要不是因为这样,当初姜沅予被绑架,他第一个想到的人,也不会是当时还作为半个情敌的沈度。 姜沅予有点无奈,抿了口茶,轻声道:“上次那事后,他想辞职,被我阻止了。我和他都一样,忙起来时脚不沾地,天天飞机,到处跑,或者在外拍很久的戏,聚少离多,也顾不上他。” 沈度看着叶南期漂亮的侧容,默默引以为戒。 不能让老婆经常跑出去溜达,也不能经常不回家。 叶南期没注意沈度在打什么算盘,他虽然站在姜沅予这边,但对他们俩的相处模式也评价不出什么,只能换个话题,询问姜沅予工作上的事。 说到工作,姜沅予皱着眉道:“前段时间,方哥突然辞职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前也没交代过我,联系不上。我担心他出事了,去报警,警察告诉我他现在很好,不用担心。” 看他明显的疑惑之色,叶南期微笑着想:因为他就在警察叔叔那儿蹲着啊。 能不好吗。 知道方行远没出什么事,姜沅予也不纠结,继续道:“公司给我换了个经纪人,人很好。” 叶南期点头,想起上次的事,忧心那些人还没放弃姜沅予,多问了几句,姜沅予对他信赖,毫无防备地告诉了他最近的行程。 刚拍完一部戏,回来时休息时间,没多少活儿,除了几个见面会和访谈,就只有过几天的一个宴会,主办方特地邀请的。 那天正好是宋执出差回来的日子,其实姜沅予不太想去,可惜对方来头不小,他不好拒绝。 叶南期凝眉问道:“哪家那么霸道?” 姜沅予小声道:“荣禹集团的薛家……上次方哥带我去和他们喝过酒,也不好拂了他们的面子。” 薛家两个字像是道警铃,乍一响起,叶南期和沈度都立刻警觉。 他们俩对视一眼,保持着平和自然的神态,问道:“薛家?” 姜沅予点点头:“听说是私人宴会,过去了不好提前走。我和宋执快两个月没见了,他肯定闹意见……” 沈度追问:“是薛家的哪位?说不准我认识,可以说两句话。” “可以吗?”姜沅予双眼一亮,又略微迟疑。他和面前这两人,算来有段感情纠葛,其实颇觉尴尬。 他担心沈度帮他的忙,叶南期会不高兴。 叶南期一眼看出他的隐忧,暗暗踢了脚沈度,笑道:“没事,你是我的师弟,勉勉强强也算是沈度的师弟,都是一家人,别想太多。” 姜沅予又仔细看了看他们俩。 沈度坐在叶南期身边,一直没怎么说话,主要是倾听。叶南期说话时,他会注视着叶南期,眼神中流露着温柔的光。 大概是许久没跑通告,没太在意形象,叶南期的头发长长了很多,侧过头过一缕发遮了眼,还没伸手,沈度就很自然地帮他拂开。 这两人间仿佛有什么息息相关的磁场,互相影响,排斥着其他。从一开始姜沅予就看出来了。 虽然他们俩都曾追求过他,但他对感情嗅觉敏感。无论是沈度还是叶南期,对他的喜欢都不是真正的喜欢,反而他们俩针锋相对,一旦对峙上时,就容不下别人插足。 貌似走得艰难,实则命中注定,大概也算是天生一对。 姜沅予沉吟片刻,轻松下来,洒然一笑:“那就辛苦沈度师兄了。下帖子邀请我的是一位叫薛景山的,和上回酒局认识的不是同一位。” 叶南期问:“酒局上认识的是?” 姜沅予:“有好几个,不过印象比较深的是一个叫薛向榆的……他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师兄您见到的话,小心点他。” 叶南期:“……” 沈度微微挑眉,假装没听过这个名字,对姜沅予道:“要去的时候通知我一声,我和你一起过去,露个面就能走了。”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姜沅予有点吃惊。 “没事。”叶南期浑不在意,“他最近挺闲,也没事做,帮帮你是应该的。” 叫来张酩送姜沅予回去,沈度和叶南期安静对坐,一起沉思。 都到这种时候了,薛景山还想干什么? 难道是知道他和沈度以前都追求过姜沅予,想把姜沅予带走做个筹码? 薛向榆说薛景山的精神不太正常,偏执得像个疯子,性格阴狠又残忍,对待与叶湄神似的姜沅予会做什么? 疯子的思维,正常人难以揣摩。叶南期无法预料姜沅予落到薛景山手里的后果。 只能防患于未然,保护好姜沅予。沈度的人都在到处跑动,这事儿得和李恒然商量商量。 想了半天,叶南期才发现沈度一声没吭,纳闷地问:“沈总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沈度的神情一肃,叶南期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很有见地的看法,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随即就听他道:“南南,我对姜师弟真的没感觉了,你也不要对他有感觉。过几天跟着他去薛景山的鸿门宴时,你可以监视我,保证我的身心都是你的。” 叶南期道:“……” 叶南期哭笑不得,踹他一脚:“谁问你这个了。” 沈度抱住叶南期,用力揉了揉,道:“还不是怕你的醋坛子翻了。” 叶南期挑挑眉:“不好意思,咱俩在一起到现在,我吃过几次醋?” 沈度:“……” 叶南期:“倒是阁下,简直醋坛子转世,有事没事都要醋一醋,满身的酸臭味儿,我都怀疑你下厨时把咱家的醋给偷喝了。” 沈度稍觉挫败:“南南,你都不吃醋吗?” “你应该换个角度想。”叶南期淡定道,“我这是对你放心。你吃醋倒挺正常,毕竟我从前有那么多绯闻,是个妖艳贱货。” 沈度眉尖一抽,听不下去,低头咬住他的唇,不准他继续说下去。 叶南期被吻得喘不过气,揪着他的衣领。 白皙修长的手,淡青色的经络,无力地挣扎着,让人想把这份脆弱的美丽悄悄收藏起来。 沈度放开他,牵着他的手亲了一下。 好一会儿,叶南期的呼吸才平缓下来,道:“沈小度,你是小狼狗吗?” 沈度“嗯”了声,尾音上扬。 叶南期道:“我发现比起小狼狗,小奶狗要更可爱点。” 沈度立刻想起那个小狗仔,咬了口他的手,回归正题:“薛景山突然发疯,除了李队那边的事 ,应该还有个原因。” 叶南期盯着他。 沈度道:“白老爷子被下病危通知书了。” 薛景山对白谕的喜欢畸形又恐怖,不可能不知道白谕在意着什么。 白谕并不在乎薛家握着的白家人的把柄,他投鼠忌器,只因为白老爷子。等白老爷子去世,白谕就会脱离他的掌控。 到时候白谕会做什么,谁也不知道。 叶南期也隐隐察觉到了薛景山的失控。 姜沅予被重新盯上,叶南期提起警惕,和李恒然商量完毕,李恒然抽出空闲的人手,便衣去保护姜沅予。 在几人密切关注着薛景山的这次私人宴会,猜测这其中会不会藏污纳垢做某种交易时,医院那边传来个消息。 昏迷已久的钱潜醒了。 第74章 钱潜昏迷了几个月, 没有人知道他昏迷前遭遇了什么, 究竟是谁对他下的手。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下手的人是那个组织的, 担心钱潜会说出什么对他们不利的话。 经此一事, 李恒然让人看得更严,防止昏睡中的钱潜再遭意外。 这么久了, 叶南期都快忘记钱潜这个关键人物了, 没料到他居然醒了。 李恒然通知过来,叶南期立刻放下手中的事, 去了医院。 钱潜抢救过来陷入昏迷后,钱家的人并未表现过多少关心, 也没出面指责警察, 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到最后的唯一动作, 就是给钱潜换了个私人医院, 更加的安全和安静。 起初李恒然也奇怪钱家的态度,暗中调查了一番,才知道这位“钱二”在家中地位并不如何, 不受重视。他上头有个优秀的大哥压着,家中企业用不着他插手, 父母也偏爱大哥,对这个无所事事的小儿子不怎么看重,需要钱就给钱, 其他的一概不管。 可惜这说明不了钱潜的昏迷和钱家的人有关。 好在现在人终于醒了。 到达医院时, 李恒然和周尧春已经在等着了。想到抓捕钱潜时叶南期的状态, 李恒然不太放心地叮嘱了两句,怕钱潜才刚醒来,又被他打昏过去。 叶南期无奈道:“放心吧,我不会亲自动手的。” 他的手上不能沾染鲜血,不能和这群禽兽一样。 沈度还在他身边,和他一起,他要是因为手上沾血走向不归路,沈度怎么办。 李恒然没对“亲自动手”四个字多做研究,他亲自到楼下接的叶南期,两人走到病房前,周尧春正守着,见他们俩来了,笑嘻嘻地道:“迟来的恭喜一下,叶大明星,新婚快乐啊。” 叶南期不太笑得出来,不过知道周尧春并无恶意,保持着礼貌的浅笑:“谢谢。” “医生刚刚过来,现在在检查,等下才能进去。” 医院里满是消毒水的气味儿,闻着实在不太舒服,周尧春忍不住摸出支烟,叼在嘴里咬着,在李恒然瞪过来前赶紧解释:“烟瘾犯了,含一下,又不抽。人民警察怎么可能在医院里抽烟嘛,老大你对我要有点信心。” 顿了顿,他继续道,“希望里面那孙子健健康康的,不然判刑时还可能钻钻空子。” 叶南期和两人一起靠在墙边等待,看周尧春叼着支烟咬得起劲,无端想到沈度,忍不住问:“烟瘾犯了很难受吗?” 沈度以前也抽烟,不常抽,不过因为他不喜欢烟味儿,从两人结婚后,就没见过他抽烟了。 两人还不对付时,沈度没有戒烟,但是抽烟都避着他,在一起后就没碰过了。 叶父从小教导叶南期不抽烟不酗酒,他保持着良好的习惯,酒在应酬中不得不喝,烟就一概不碰。 也不知道烟瘾犯了是什么感觉。 周尧春瞅他:“大概和吸毒的人犯毒瘾差不多吧……啧老大你别瞪我啊,我就瞎比较一下,又没有教唆小叶去吸毒。” “结案后再多加三千字检讨。”李恒然不顾周尧春一下皱起来的脸,一锤定音。 叶南期笑了下,扭头看了看病房,垂眼摸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戳戳点点,发了条消息给沈度。 【奶猫南小期:烟瘾犯了是什么感觉?很难受?】他的本意是想让沈度卖个惨,然后含蓄地告诉他少抽点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信息发过去不到三分钟,就有了回复。 【沈四岁流氓度:和想亲你却亲不到时的感觉一样。】 叶南期愣住,别不开目光,盯着这句话,在护士走来窜去的医院走廊,不可自抑的,一股久违的滚烫烧回了脸颊。 周尧春刚把叼着的烟扔了,扭头见叶南期盯着手机脸色红起来,好奇地凑过去调侃:“看什么呢?脸都红了,警察叔叔就在这儿呢,叶大明星你是在看什么小黄书还是上什么不健康网站?分享一下,不给你查封了。” 叶南期连忙遮住手机屏幕:“……没什么。” 周尧春还想再逗逗他,叶南期慌了一下,迅速镇定下来,微笑道:“警察叔叔是想非法窥探我的隐私吗?” 周尧春只好讪讪退开,无聊地去骚扰李恒然。 看热闹的走开了,叶南期才又重新看了看那条信息,默然半晌,悄悄截图存起来,随即义正言辞地指控上班期间公然摸鱼的沈度。 周尧春在李恒然那儿讨了顿训,吃不到好,安生了两分钟,目光又落到跟着叶南期来的张酩身上。 “这兄弟……” 当初跟着李恒然过去抓钱潜的就有周尧春,自然还记得张酩,打量了他几眼,问叶南期:“这块头……部队上的?” 不等叶南期回答,又喃喃道:“你老公真是人才,找个特种兵来贴身保护你。” 叶南期话还没出口,他又截断了话头,继续道:“有钱人的生活我们果然想象不到。当公务员一辈子都不可能那么有钱,还忙得昏天暗地,有人身危险,唉……” 李恒然抱着手听他叨叨了几分钟,飞过去一个眼刀:“怎么着,对工作不满意?” “哪有!”周尧春神情严肃,“为人民服务,我感到光荣!” 本来因为要见钱潜,叶南期有些焦虑,被周尧春一顿抽科打诨,也没那么纠结了。 没等太久,医生和护士推门出来,和李恒然讲了下情况。大体上已经没事,人以后都会是清醒的,不用担心他昏迷不醒,逃过该受的刑罚。 钱潜醒来的第一时间,李恒然就封锁了消息,没有向钱家的人和媒体透露。 三人走进病房,钱潜正靠在床头发呆。躺了几个月,他的精气神都大不如前,简直形容枯槁,活像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钱潜也有些神经质,和薛景山有些相似。不过说来,自愿加入这个组织的,能有什么正常人。 叶南期咬了咬牙,站在病房门边,没有走过去。 昏迷了许久,钱潜醒来还有点蒙,不过等李恒然走到他面前时,他已经大致理清楚了思绪。 李恒然上下看他几眼,没开口。周尧春眼中满是嫌恶,先一步开启嘲讽:“哟,钱少爷,在鬼门关游走一圈的滋味怎么样?” 钱潜的目光落到后面的叶南期身上,声音很哑:“不怎么样。” 叶南期嗤笑一声。 “阿芙洛狄忒……”钱潜看着他,眼中依旧是那种令人不适的阴郁感,“好久不见啊。” 叶南期冷冷看着他。 “钱先生。”李恒然淡淡道,“你对昏迷前的记忆是否清楚?是谁对你下的手?你知道吗?” 意料之中的,钱潜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下来。 李恒然也不急,手指在臂弯轻轻敲着,等了片刻,想再次提问时,钱潜开了口。 他的嗓音沙哑、语调古怪,眼神嘲讽,仿佛在说什么笑话。 “当然记得。”他道,“我大哥。” 李恒然搭在臂弯敲打的手指一顿。 抓到的内奸熟悉大家的审讯风格,死死咬牙一言不发,所以对于是谁对钱潜下的手,暂时没有清楚的定论。但即使有过猜想,李恒然还是觉得吃惊。 居然真的是钱家的人下的手。 小儿子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所以在他有可能供出什么消息,给家里招来什么祸端时,干脆直接下死手? 确实是死手,要不是李恒然发现得早,钱潜这条命早就交代出去了。 这些人,还真是有够冷血的。 李恒然收起其他的心思,不咸不淡地问:“既然如此,钱先生愿意配合我们做些调查吗。” 钱潜的脸色阴沉又苍白,像只刚从地底走出来的吸血鬼。他没有立刻答应,反而问:“我的罪会判死刑吗?” 李恒然盯着他没说话。 他笑得神经质:“那我协助你们的话,会不会酌情减刑?” 周尧春道:“钱大少,你想的可真多。” “钱大少不是我。”钱潜一听到这个称呼,脸色就更加难看了,他呼了口气,眼神甚至有些凶恶,“行啊,他们都给我下药了,我还管他们死活?不过你们别期待太多,我也就是个编外人员。钱家可没那个本事当核心成员。” 钱潜知道的确实不多,至少比薛向榆知道的少,但他了解一些薛向榆也不清楚的事,暂时与警方行程合作关系。 叶南期对此没有发表意见。 只要能把最终的所有做恶人都抓到,他能忍住恶心与痛恨。 钱潜的精神不济,没多久又睡过去。叶南期抿着唇,和李恒然一起走出医院,不再被那股消毒水的气味包围了,微微紧绷的肩膀才放松下来。 李恒然都看在眼里,道:“抱歉,暂时只能这样。” 叶南期摇摇头:“您给我道歉干什么。该道歉的是这群人渣。” “你做得很好了。”李恒然拍拍他的肩膀,“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执行过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到一个黑帮当卧底,在他们进行交易时,见到了之前从手里跑掉的一个逃犯……那个逃犯强奸了一对母女,尾随她们回家,入室行凶又杀了那一家四口,穷凶极恶。当时我没忍住,露了馅,行动差点失败,林凡为我挡了一枪,躺了一个多月……回去后写检讨,降职处分,又停职了一个月。要不是局长欣赏我,全力保我,可能到现在我都当不了队长。” 说到林凡时,他的神色明显黯然下来。 叶南期猜出那个警方的卧底大概就是这位,没有多问,低声道:“李队,为了这件事你操了很多心,下次……你有空的话,跟我一起去见见姐姐吧,她会很感激你的。” 李恒然是无神论者,不过还是点点头:“她知道你的努力,也会很欣慰的。” 当年的叶南期什么都做不到,现在已经不同了。 两人低声讨论薛景山对姜沅予的企图。才刚起了头,叶南期的眉心倏地一跳,一股毛骨悚然的危机感窜上脊背。 身后忽然传来周尧春声音变调的大叫:“车!李队南期!快躲!” 惊呼声四起,前方急速奔来一辆车,见到人丝毫没有停顿,反而直直开来,横冲直撞。 那声大吼响起的同时,叶南期使劲一推李恒然,自己也被人一把拉到旁边。 电光火石之间,车堪堪撞在两人刚刚站立的位置。叶南期的手臂被擦了一下,火辣辣的痛,惊魂未定之时,那车居然掉了个头,冲李恒然再次撞去。 好在附近有个花坛,李恒然冲过去,在行人的尖叫中,那辆车两次袭击不成,立刻转头跑了。 光天化日之下开车袭警,还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除了那个组织寄快递威胁李恒然的人,还能有谁。 叶南期的心脏狂跳着,头一次距离死神这么近,脸色都止不住地发白。还好张酩离他近,瞬息之间拉了他一把。 他深呼吸一口气,把瞄到的车牌号告诉了周尧春,才转身看张酩:“谢谢……刚才好险,你救了我一命。” 张酩还保持着冷静,摇摇头,给他检查了一下,看到他被擦伤的手臂,摸出手机想给沈度打电话报告。 叶南期连忙阻止:“没事,没大碍,别告诉他了。” 张酩听话地点点头,趁他转身去看李恒然时,默默给沈度发了短信。 李恒然的脸色算不上好看,嘱咐叶南期回医院包扎一下,没把时间浪费在痛骂上,道:“看来他们不准备低调行事了,突然发什么疯……待在外面说不定还有什么问题,南期,你包扎好赶紧回去,这几天没要紧事就不要出来。” 叶南期冷静下来,点点头:“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万事小心。” 周尧春和同事联系完毕,抬头道:“老大,定位到那辆车了。” 李恒然没有多说,立刻和周尧春开车赶去。 会指使人开车来撞人的,除了薛景山,叶南期暂时想不出其他的人。 白谕那边对他的影响居然这么大。 叶南期深觉可怕,刚从医院出来,又回了医院。好在张酩拉救及时,只是轻微擦伤,简单包扎后就没什么大碍了。 回到家,没等多久,叶南期就接到李恒然的电话。 人没抓到,半路弃车跑了。 车……是薛向榆给的名单上其中一家的车库里的。 生出祸心,害人时还不忘记栽赃陷害,推给替罪羊,叶南期摇摇头,心里对薛景山的认识又清晰了几分。 好在只是受了点轻伤,叶南期想到沈度对他的紧张程度,不想让他瞎担心,换了身衣服,遮住缠着纱布的手臂。 沈度虽然和他爹一起分担了工作,但轮到他处理工作时还是很忙,每次都回来得很晚。 叶南期猜测他大概要晚上十点才能回来,想来想去,用保鲜袋包住受伤的地方,先洗了个澡,免得晚上一起洗澡露馅。 艰难地冲了个澡,他才套上衣服回客厅,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等沈度回家。 他们俩一公布结婚,在薛景山那边的谎言就不攻自破了。毕竟沈度在他们面前假装两人不和,现在都公开了,对这群富家子弟来说,玩玩而已不算什么,真的结婚还公开出来,意义就不一样了。 他有点担忧那些人会对沈度下手,发了几条消息过去,让沈度路上注意。 沈度反常地没有秒回。 叶南期猜测他应该在忙工作,又等了会儿,还是没回复,正想再叮嘱一番,开门声响起。 才下午六点,沈度不可能现在就回来。张酩就住在附近,叶南期提起客厅里的棒球棍,给张酩发了条信息,准备看看是贼人还是恶人。 结果看到了一身正装的沈度。 神色还异常的凝肃。 叶南期愣了下,手里的棒球棍一松,疑惑道:“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被爸炒鱿鱼了吗,还是……” 话没说完,沈度一言不发地走过来,将他搂进怀里,手按在他的腰上,抱得很紧,手在微微颤抖。 他这种态度太明显,叶南期反应过来,有点无奈:“我没事……” 沈度搂得更紧,半天才咬着牙挤出一句:“你要吓死我。” 沈度的精神一直紧绷着,收到信息,看到叶南期被袭击受伤时,脑子里瞬间空白。 得知他已经回家了,才强压下焦虑,处理完文件赶回来。 叶南期猜出他的心理历程,安慰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哄道:“没事,真的没事,一点点擦伤,张酩救了我……” 他说着,抬起头看沈度,才发现他的眼眶居然红了。 沈度像是无坚不摧的,向来坚强任磋磨,即使怕鬼时也没露出过这么脆弱的神态。叶南期怔住,低声道:“我们沈总原来也会哭啊……别担心了,我又没被撞死。”沈度捏了他一把:“别瞎说。” 顿了顿,他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叶南期受伤的那只手:“还疼吗?” 叶南期想说不疼,可是看着沈度怜惜的眼神,不知道怎么,那点不甚在意的伤痛一下被无限放大,疼得他像要站不稳。 被车擦刮而过,再严重点就是骨折了,疼啊,怎么会不疼。 他张了张嘴,笑了笑:“本来还不疼的……看到你就疼了。” 说完就在心里唾弃。一个大男人矫情什么,之前那么多年再怎么疼怎么苦,不都一个人捱过来了。 怎么被人宠一下就开始犯毛病。 沈度也是……大惊小怪什么。 沈度查看了一下伤口,沉着脸一言不发。叶南期不知道他在酝酿什么,提前认错:“不想让你瞎担心才让张酩瞒着你,谁知道张酩偷偷告诉你……” 沈度忍不住又捏他了一把:“还想瞒着我?” 叶南期顿了顿,道:“真的没事。” “不是还疼吗?” 叶南期眸中带了笑意:“你亲我一下,就不疼了。” 沈度依言亲了亲他。 叶南期望着他道:“你怎么那么慌张?” 沈度一时没说出话。 软肋和死穴是有区别的。 被伤到软肋不会死,被戳到死穴必死无疑。 叶南期是他的死穴。 那一瞬间的恐惧让他手脚都冰凉下来,没有语言能够形容。 沈度恍然发现,他对叶南期的喜爱不是重遇后才生出的,而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俩还在大院里闹得鸡飞狗跳时,就深植下来的,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过。 叶南期被沈度直勾勾地盯着,有点毛毛的:“沈小度,你还好吧?” 沈度沉默片刻,没有回答,道:“南南,你以前受伤,有人着急吗?” 没有。 父亲离世多年。母亲看到他受伤反应会很大,他一直瞒着。叶宛看不见,正好。唯一能给他慰问的叶湄已经离开九年,变成一捧骨灰,丢弃那身被玷污的皮囊,沉睡在地底。 叶南期没有回答,沈度已经明白。 他叹了口气,心疼得几乎要掉泪:“你要我怎么办才好。” 叶南期小声道:“这样就很好。你别反应过度了,以前拍戏吊威亚出问题,从几米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没事,拍拍灰起来继续。我没那么脆弱。” 沈度道:“我脆弱可以了吧,乖乖,以后不要吓我了。” 叶南期被他说得耳尖发烫,正想提醒这位沈先生别那么肉麻,沈度又道:“南南,你有没有想过,假如当初叶叔叔没有带着你们搬出去,咱俩会怎么样?” 叶南期想了想,依照当时两人的关系推测了一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对于叶南期的不解风情,沈度又得到了更进一步的认知,无奈地亲了下他的额角,更正道,“不是你死我活,是生死相许。” 假如当初叶南期一家没有搬离,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他。 喜欢谁,从来都无关天时地利,人和就够了。 第75章 温情融融没多久, 敲门声响起。 叶南期迅速收敛了情绪, 起身去开门。张酩站在外面,踯躅着往里看了眼:“……叶哥,你和沈少的矛盾解决了吗?” 叶南期一愣, 这才想起自己发的那条短信。 张酩第一时间赶过来,八成就看到他和沈度抱在一起, 然后怀疑人生地蹲在门口到现在。想毕,只觉得耳根子发热,臊得慌。 沈度惯来没脸没皮, 跟着出来一看,笑道:“还没吃饭?” 张酩点点头。接到叶南期的短信他正在外面买面条, 付了钱东西都没拿就跑来了。 叶南期摸摸肚子, 这才觉出点饿意:“我也没吃。” 到点了还没投喂家里的祖宗,沈度略觉失职,冲张酩颔首道:“留下来一起吃吧, 正好感谢你今天救了南南。” “都是我该做的。”张酩略微迟疑。他生来抗拒和人相处,但是又不好拂了两人的好意,想了想,还是点点头:“那就打扰了。” 叶南期对沈度厨艺充满了信心, 骄傲地拍拍沈度的肩膀:“正好可以尝尝沈度的手艺。” 沈度看他那小模样就觉得心痒痒, 想挠挠他的下巴,勾着他的脖子亲得他喘不过气。 进了屋, 沈度钻去厨房, 琢磨今晚吃什么。 叶南期是很难喂养的生物, 挑食不说,胃也不好,平常人喂不来。不过他养得精细,也养得乐意。 丝毫没有自觉自己多贵重的叶南期在客厅和张酩闲聊天,问一句张酩答一句,有一搭没一搭的,活像考生和老师,连他都带动不了气氛,尴尬地对坐片刻,为了结束两人的痛苦,起身去厨房泡茶。 扒到厨房门口,叶南期往里瞅了眼。 沈度正在择菜,系上了他昨天买的小猪佩奇围裙。他像是来巡视的领导,满意地点点头,道:“想吃炒年糕。” 沈度低头择好菜,擦擦手把他抓过来按在怀里,补上刚才被门铃打断的吻。 客人还在客厅里坐着,叶南期只是来泡个茶,猝不及防被偷袭,呜呜抗议,反而被压在冰箱上吻得更深,又不敢踹沈度,免得出声儿了张酩过来查看。 绵长的一吻过后,沈度心里的最后一点焦虑和担忧散尽,捏捏叶南期的腰,冷静下来了,从容地把刚才泡好的茶递过去:“送了茶就回来。” “啊?”叶南期喘着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度道:“张酩不习惯和战友以外的人单独相处,你待在外面他反而不舒服,平时出去保护你是例外。不用和他客套,我和他认识也有几年了,清楚他的脾气,大伯也交代过我。” 听到沈家的那位大伯,叶南期好奇张酩的来历,不过现在不好多问,端着茶回客厅。张酩正襟危坐着,看叶南期回来了,背绷得更直。果然是很不习惯和人相处。 叶南期放下茶,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我去厨房帮沈度打打下手,你随意,不要拘束。” 张酩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红通通的嘴唇,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点点头。 叶南期满意地钻回厨房。 沈度做惯了厨子的活儿,手脚麻利。叶南期四体不勤,择菜沈度怕他弄不干净,切菜沈度怕他切到手,连递个东西都怕他累着。刚才受过惊吓,就差把叶南期揣在怀里,当个宝贝似的护着了。 叶南期只能跟个镇店之宝似的,坐在边上镇着,进行嘴上的慰问。 沈度怕他饿着,切黄瓜就递块黄瓜给他,煎丸子也塞个到他嘴里。叶南期嘴里就没停过,半饱时拒绝投喂,要听八卦。 沈度其实也不太清楚,道:“你觉得好好的一个特种兵跑a市来干什么?” 见叶南期乜着自己,他好笑道:“真当你老公只手遮天呢?这是军人,还是特种兵,我要人我大伯就给啊?” 叶南期也没真以为是沈度要了人大伯就给了,托腮盯着他。 这副模样太可爱,沈度瞬间被俘获,把话全部交代了:“张酩似乎是执行任务时犯了错误,受了伤,伤不重,但是心病难除。大伯很欣赏他,不准他用这种状态上战场,让他来这边歇一阵,想通了再回去。” 叶南期理解。 就连含着金汤匙出生、顺风顺水活了这么多年的沈度,都会在多年前出事,害上怕鬼的心理阴影,谁不会有自己难以说出口的难处? 在重遇沈度前,他也没打算和人说自己的事儿。 晚饭做得精致,沈度的厨艺很好,色香味俱全。张酩给足面子,和叶南期一起扫光饭菜,才告辞离开。 叶南期怕沈度担心他的伤又犯毛病,赶紧把白天去医院见钱潜后的所见所闻全部说了。 沈度没分心,拍了下他的屁股,才顺着他的话道:“嗯,钱家两兄弟的关系不好,下这种狠手,应该是钱潜他后妈做的。钱潜虽然混不吝,但到底姓钱,钱家的产业无论如何都会有他一份。当然,他死了就另当别论。” 叶南期忍不住摇头。利益相争,真是可怕。好在沈家家风正,教养好,又只有沈度这么一根独苗苗。 被袭击了一次后,沈度看叶南期更着紧了,出去时不仅让张酩跟着,还找了其他的保镖。 被一群人跟着到处跑感觉算不上多好,叶南期知道他担心,也不抗议,只嘱咐他也注意安全。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知道薛景山还会做什么。 薛家实在是梗在心头的一根刺,叶南期和李恒然商量一下,只等收网之时,再给上薛家一梭子。 钱潜醒来的隔天,表示可以开始提供帮助。李恒然心里有别的主意,嘱咐了钱潜一番,让他去和杀害谭奕的凶手谈话。 巧的是,钱潜与那人算是朋友,沆瀣一气的狐朋狗友。 听到自己的狐朋狗友也被抓进来了,钱潜笑得灿烂,似乎很开心,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李恒然。 他们俩进行谈话时,李恒然破例让叶南期旁观,和周尧春一起待在监控室里看着监控,听着监听器里的对话。 叶南期屏气凝神,眼睛一眨不眨的,观察着画面里的两人。 钱潜才从生死边缘挣扎出来,他的昔日友人则变成了阶下囚。昔日的风光全部吹了,两人脸色都不好看,对坐片刻,钱潜先开了口。 “杜少,都要死了,还想着帮他们隐瞒?” 杜少一言不发。 钱潜躺了个把月,瘦得几乎脱形,目光阴郁地盯着杜少:“看我这样,你就不觉得兔死狐悲?他们无非是给你承诺,只要你什么都不说,到时候想方设法把你换出去,帮你减罪行,还护着你家里。我呸。” 面对的不再是刑警,杜少的精神绷得没那么紧了,抬眼道:“你是来给警方当说客的?” 钱潜一摊手:“你误会了,我只是想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我被抓来时,他们也承诺我,只要什么都不说,就想办法捞我出去。结果你还不知道吧,他们给我下了药,差点就没命了。还出去?尸体倒是能抬出去。” 他的语气不似作伪,杜少的脸色微变:“你说真的?” 钱潜冷笑:“你觉得呢?我骗你干什么。都是要死的,不多拉几个人下水,老子心里不舒坦。你以为杜家在外头为了你跑东跑西?你老子的第不知道多少个私生子昨儿刚出生呢。” 杜少的手死死攥紧。 这些人凑到一块,从来不是因为情谊,也没几分兄弟义气,个顶个的自私,就算是合作时,也红着眼想在对方身上咬块肉下来。 平心而论,自个儿判了刑,做了一样的事的人却逍遥自在?他们没这么大度。 不招供,只是因为抱着被捞出去的一线希望。 可是看钱潜这副惨状,杜少动摇起来。 钱潜趁热点火:“警方已经知道了大部分名单了,现在就差挨个调查出证据。最近上头正抓这种严打,有谁逃得过?说不准我们立了功,还能减减刑,死刑变无期,无期变有期,不比你在这儿负隅顽抗、替他们把守着秘密强得多?”一番话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重点是说话的人是钱潜。 杜少动了动唇,挣扎半晌,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他们当真……” “联系我了。”钱潜面无表情,“上来就给我灌了毒。今儿监控室里就李警官,没他们的人。不过改天说不定就有了,现在不表态,你就没机会了。以后你要是敢走漏一句,下一秒就能子弹把你崩了。” 言尽于此,钱潜暼了眼脸色发白的杜少,起身离开。 钱潜说得很成功,李恒然放下记录的笔,一目十行扫了一遍,揣进兜里,准备去找姓杜的谈话。 监控室的人快回来了,叶南期和周尧春走出来,周尧春咧嘴笑道:“老大难得破例违规,看来你姐姐的事在他心头梗着过不去,让你看着,也是为了让你姐姐放心。” 叶南期道:“李队人很好。” 周尧春又摸出烟叼在嘴里,瞅着和燕子一起走进审讯室的李恒然背影,直到门关上了,才道:“是很好。当初我刚来,年纪最小,谁都不服气我,觉得我是靠关系进来的,就老大肯正眼看看我。你说老大孤家寡人的,平时看着也严肃,怎么心软时就那么会照顾人呢?不过有时候也很烦人,自己抽烟抽得嗓子都哑了,还不准我们抽。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叶南期一笑,又听周尧春嘀咕了一声:“真是讨厌……” 他的话没说完,也没说下去。叶南期瞥了他一眼,没继续问。 等李恒然再出来时,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他的脸色显然得透露着疲倦,却也有欣喜和担忧,带叶南期进了另一间屋,单独说话。 叶南期看他把其他人都隔绝了,有点惊讶:“怎么了?” 李恒然道:“他交待了一些。后天薛景山除了请姜先生的那个私人宴会,还有一个交易的地方。” 叶南期凝眉:“但也不能说明我师弟这边没问题。” 李恒然点点头:“后天的行动会很紧急,两边都要兼顾,到时候场面可能会很混乱。” 叶南期心里一凛:“会很危险吗?” 李恒然没答。 按计划沈度要陪着姜沅予一起过去,照应一下这个被无辜牵涉的局外人。 到时姜沅予露个面,沈度想办法让他先走,接下来就得留下来,和警方里应外合。 如果姜沅予没去,难保薛景山不会起疑心,取消这次的交易。这是一次收网的机会,错失了就太过可惜。 这个机会……叶南期等了很久了。 那些上钩的小鱼虾也能起钓竿,没了基础,这个组织再怎么厉害,也做不到一手遮天了。 两人沉默地对视良久,叶南期有一千万个不情愿让沈度去冒险,却又难舍这个机会,嘴唇抿得发白。 李恒然看出他的踯躅,喟叹道:“你们俩是一对,但是个人的决定谁也干涉不着,对吧?我打个电话给沈度,看他的决定,怎么样?” 叶南期望着他,鬓角有些细汗。他了解沈度,不用李恒然问也知道答案。可是他还是想听听,沈度会怎么说。 李恒然得到默认,拨通沈度的电话,将刚才的话重新说了一遍,末了,警察叔叔破天荒地撒了谎:“你怎么决定?不去也没关系,我另外安排人,只是不一定能混进去。这事南期还不知道。” 叶南期的手心也在发着汗。 李恒然特地开了免提,几乎是他问完的那一刻,沈度清晰的声音就传出,毫不犹豫。 “我去。” 顿了顿,他加了一句:“不要告诉南南。” 第76章 叶南期:“……” 挂了电话, 李恒然紧绷的脸上带了点笑意,看着叶南期, 眸中也有欣慰和羡慕:“怎么样?” 叶南期颓然地后退一步:“李队, 我这样做,是不是很自私?” “你自私什么了?”李恒然淡淡道,“你为自己谋了财还是故意害了命?抓捕凶手是大家最想看到的,沈度许下的愿望也是这个,即使你不同意, 相信他也会说服你, 选择过去。不过我相信你不会拦他的,你懂得分析利弊。” 叶南期沉默片刻, 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低声和李恒然道了别,转身离开。 张酩就在外面等着他, 见他来了,问道:“回家吗?” ——回家。 在遇到沈度前,叶南期也有家,但是很破碎。 有了他才开始完整。 叶南期的眼眶发热, 点点头。 今天跑东跑西,去了报社,又去和薛向榆见面拿了最新一手的资料, 最后在警察局周转一番回来, 莫名的疲惫窜遍全身。 叶南期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或许后天就可以结束了。 沈度忙了一天,深夜才下班回来。 不知道薛景山是不敢对他下手,还是觉得找不到机会没必要,他身边一片风平浪静,满心的担忧都倾注在叶南期身上。 当初他说会帮叶南期抓出所有人,结束这一切,陪他走到最后。 说到做到,沈家的家训即是如此。 开门时的声音惊醒了叶南期,他裹着薄毯在沙发上等到睡着,迷糊地沙发上坐起来,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靠近。 沈度在他额上落下一吻:“宝贝儿,怎么在这儿睡了?” 叶南期顺手搂住他的脖子,尚有些朦胧的眼瞅着他,心想这人怎么能这么好。 又怎么能对他这么好。 沈度不想他知道,他就假装不知道。想来想去,舌尖抵在上颚,叶南期忍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垂着眼道:“等你回来,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沈度笑得鸡贼:“果然是娇妻,等着老公下班回来呢。” 叶南期捶他一拳。 沈度单手扯松领带,在冰箱里拿了罐牛奶,喝了两口,缓解了渴意,才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南南,再过三天就是你的生日,想要什么?” 叶南期想说要你平平安安,盯着他看了半晌,含笑道:“送什么难道不是你来挑,给我惊喜吗?” “赵生送了你几百万的跑车,我可不能输给他,掉面子。”沈度假装沉思,道,“想要私人飞机吗?” 叶南期看他那脸严肃劲儿,估计他要是顺着玩笑说想要,搞不好真要去给他弄一架过来,赶紧摇头。 沈度大笑,亲他一口,满嘴儿的牛奶味,狂妄又自傲:“做我老婆好处可多了,最重要的一点就不说了。其他的,你想要什么,我都能尽全力给你倒腾过来。” 叶南期纳闷:“你先说说最重要的哪点?” “我帅啊。”沈度脸不红心不跳,气也不喘,“还器大活好,宠老婆。” 叶南期:“……” 叶南期决定无视他这句话,似笑非笑道:“我要是想要天上的星星呢?” 沈度道:“都给你。” 说完,还真让叶南期闭上了眼,牵着他往楼上走。 叶南期不明所以,不过对沈度有着天然的全然信赖,亦步亦趋。 上楼,转弯,又继续上楼。 这房子有三层,叶南期平时也不喜欢到处晃悠,感觉自己似乎来到一个住了许久的陌生地方。 须臾站定,沈度让他闭着眼,不知道在折腾什么,随即带着他往前走了两步,眼睛触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 他吓了一跳,却没避开。 眼前一片黑暗,沈度低沉的声音里掺着笑意,在他耳边轻轻一咬:“南南,慢慢睁开眼。” 叶南期依言,慢慢睁开双眼。 眼前从黑渐渐明亮,视野广阔,眼前清晰起来。 远的近的,无数尘埃般的光点组成浩瀚的星云,形状怪异的环形山,纷繁又绚烂,仿佛没有尽头。从未触及的世界忽然跌进眼底。霎时间的所有烦恼,都仿佛被抛在这个宇宙,同无尽的星尘一起,化为天地间的一点。 好像没什么烦恼,也没什么值得烦恼了。 一切都豁然开朗。 叶南期轻吸一口气,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一时分不太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沈度调整着天文望眼镜,搂着他的腰,含笑道:“天气不错,咱这视角好。看看月亮,再看看星星,今晚都是你的。” 震惊过后,心思渐渐回落,叶南期扭头,盯着沈度看了许久,笑了:“只有今晚?” “每晚。”沈度看着他精致漂亮的侧容,忍不住凑过去,细细地亲吻他的眉梢眼角,“南小期,以后只要一抬头,就想想,‘这是我老公送我的一片星空’。几百万的跑车算什么,多俗气,赵生是个俗人,不要惦念他。” 叶南期笑得止不住后仰:“你连兄弟的醋都吃?” “那可不。”沈度道,“以后咱家养猫猫狗狗,都不能养公的。” 叶南期靠在他肩头笑了好一阵,才转过身,把头埋在他的颈窝,死死抱着他。 继那次山崩后,他又一次清晰地发现,他特别特别喜欢这个男人。 紧紧地相拥着,叶南期悄悄红了眼眶,努力控制着气息,语气平稳,说道:“明天有事吗?没事就陪我在家里待着吧。” 沈度抚着他的背,声音依旧轻快:“遵命,我的宝贝。” 生日的前两天,叶南期和沈度窝在一块儿颓废,放弃了早起和晨跑。 叶南期腰酸腿软地从被子里钻出来,不小心让从浴室出来的沈姓禽兽看到,又被按回去可劲弄了回,醒来已是中午,非常浪费光阴。 丝毫没有浪费光阴自觉的两人找到碟国外的情色电影光盘,光天化日之下,一起缩在沙发上看。 沈度还不忘记推锅:“赵生弄来的。” 叶南期无语:“你说是你弄来的,我又不会歧视你。” 沈度抱着他回忆峥嵘岁月:“年少无知时偷偷买的,还没看就被爸发现了。” “爸怎么说?” 沈度的表情很空洞:“让我注意身体,看一次到书房抄一遍家规。” “你看了多少次?” “一次都没,一想到要抄家规,我就提不起兴致看。”叶南期倒在他怀里直乐。 不健康的小电影没看完,两人又抱着滚到一块儿。直到晚上,叶南期扶着腰直踹他:“今晚离我三尺远。” 沈度轻轻松松地抓住他的脚,惊讶地发现,他一只手就可以握住叶南期的脚腕。 怎么养来养去,还是这么点肉,没有稍微变大只点。 忧心完了,又心神荡漾。 这么漂亮的足,白皙的皮肤,很适合戴点什么东西在这脚腕上。 “你现在看我的眼神有点变态。”叶南期被压在沙发上抬着只腿,姿势实在算不上舒服,“想干什么?” 沈度笑着亲了下他的脚腕,放开他,道:“宝贝儿,明天我有事,可能会很忙,你乖乖待在家里等我回来,后天妈叫我们回去吃饭。” 叶南期盯着他,半晌点了点头,略长的发垂落下来,遮了眼里的情绪。 他担心沈度,沈度更担心他。既然他会让沈度分心,那不如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睡前沈度又禽兽了回,叶南期异常乖巧地随他摆弄。半夜才筋疲力尽地睡过去,躺在沈度怀里,安稳地睡了一觉。 昨晚运动过度,醒来时已经接近中午。叶南期睁开眼,侧头看了看。 床单换了,睡衣也换了,沈度一向很细心。 他起身换了衣服,下楼看到桌上的粥,慢慢吃完,给薛向榆发了条信息。 薛向榆和他们合作后,俨然成为了警方的线人,不断提供积累证据,功劳颇多。 等事情结束后,估计他罚点钱就能脱身。 两人见了面,薛向榆带来最后一份文件,递给叶南期:“最后一份报表,薛家现在虽然没以前厉害了,但在组织里也是半边天。老子做低伏小装疯卖傻这么几年,在里面可被恶心了不少次,就指望你们帮我回个本了。” 说完,往叶南期身后直瞅:“那个小帅哥呢?今儿没来?” 叶南期瞥他一眼:“楼下,说不想看到你。” 薛向榆作出心碎的模样。 叶南期心说你就装吧,可劲地作。 薛景山的私人宴会傍晚开始,现在还早,叶南期干脆吊着薛向榆在茶楼里坐着续杯,将文件整理了一下,看不懂也慢条斯理地看。薛向榆闲不住,没一会儿就有点崩溃:“你干啥啊,你不走,还不准我走了?我几个小情儿还等着我去滋润呢。” 叶南期笑得可亲:“我没拦你啊。” 薛向榆气笑,指着门神似的拦在门口的保镖:“你逗我呢小美人?想让哥哥陪你坐?好啊,把那个小帅哥喊上来呗。” 叶南期没吱声,他继续道:“想不想知道你姐姐的事儿?说只见了两面骗你的,把人叫上来,我就给你说。” 叶南期冷冷看他一眼:“闭嘴。” 薛向榆冷不丁被他瞪了眼,只好讪讪地坐回去,给自己的小情人们挨个打电话,什么“朵朵想不想我”,“毛毛在干什么”,风流的神情,甜腻的语气,明摆着在故意恶心他。 叶南期抖了一地鸡皮疙瘩,无比庆幸沈度根正苗红,没跟这群人一样受到污染。 薛向榆恶心着人,他却越想越觉得沈度好,猜出现在沈度现在应该和李恒然待在一块儿,琢磨了下,打电话过去。 沈度刚和李恒然商量完今晚行动的细节,接到叶南期的电话,立刻接通,笑意盈盈的:“南南,怎么了?” 李恒然指间夹着只笔,默然地看沈度哄老婆。 并且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叶南期什么都知道。 他还没挣扎好,很有效率地哄完老婆的沈度放下手机,冲李恒然微微一笑:“谢谢李队,要是南南知道,肯定会担心。” 李恒然做了十几年警察,一身浩然正气,事事问心无愧。 头一次心里充满了罪恶感。 薛向榆被迫和叶南期坐了一天,他喜欢长得好的人,特别好叶南期这口,可惜人家有主又是朵带刺的玫瑰,盯着他却不能动,和禁欲有的一拼,就想见见张酩,还看不到人,觉得叶南期是在故意报复他。 痛苦地捱到傍晚,薛向榆道:“合作讲究的是信誉,我又不会通风报信什么,值得一直盯着我?” 叶南期瞥他一眼没吭声。 薛向榆也不继续问,干脆玩着小游戏消磨时间。 他们俩一个命运多舛被人细心备至地护着,一个出身富贵却是浮萍的命。叶南期望着窗外看了许久,薛向榆慢慢开口,眼里的轻浮敛了不少:“今晚收网?” 叶南期望着远处阴沉沉的天,嗯了声。 “不是很好吗,得偿所愿。你还苦着脸干什么?” 叶南期没说话,薛向榆却问得咄咄逼人,他想去现场,却又不能去添乱,心焦得厉害,干脆放了薛向榆,带着文件去了警局。 刑侦大队的人今晚都没空,人走得七七八八,叶南期只能坐在外面等消息。没多久,姜沅予发来信息,感谢沈度的帮忙,改天请两人吃饭。 计划应该正式开始,叶南期更加坐立不安,默默祈祷叶湄保佑。 李恒然和沈度分开行动,前者带着大部分人去薛景山的秘密地点,沈度则是和一部分人来今晚聚会的别墅。 把姜沅予送走后,沈度随手拿起杯香槟,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圈。 今晚的主人除了薛景山,还有两个。但是从他进来后,就没看到过薛景山。 白谕也不在。 沈度心思急转,一路打着招呼往楼上走。上下有不少人来往,临江的别墅,楼上视野好,也好吹风醒酒。 上楼依旧没看到薛景山,沈度拦了个人,难得对外人露出点称得上和颜悦色的表情:“薛少不在吗?” 被他拦住的人看到他笑就发怵:“没,没,白少不在,薛少肯定也不在,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还没过来。沈少怎么来了,要不要喝一杯?” 沈度婉拒他的邀请,站在二楼,视野开阔不少,扫视了一遍来客。 发现了今晚的另外两个主人以及李恒然那边查出来的人,他留了心,吹着风盯着人。 果然没多久,那几个人挨个起身离开,沈度摸了摸作为定位器的袖扣,低声对着肩侧道:“他们有动作了,我现在跟过去,你们快想办法进来。” 得到回应,沈度才悄悄跟过去。 这个别墅带着花园,设置的位置却颇为离奇,站在楼上也看不到。 沈度镇定地避开四周的监控,脚步放得很轻。前面的几人走得很慢,也很谨慎。他算半个军人出身,小时候就被扔到部队待过半年,侦查反侦察都会点儿,跟着走走停停,也没被对方发现。 花园后别有洞天,转过座假山后拂开绿藤,竟然又有座屋子,一般人寻不着。 沈度和警方的人又联系了一下,确认他们已经进来了,才小心地跟上去。转过转角,沈度的瞳孔骤然一缩。 一管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 第77章 夜风灌进窗口, 叶南期打了个冷战,忽然生出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毒蛇缠绕, 发生了什么一样。 不安的感觉笼罩在心底,他捂着胸口, 感觉到了加快的心跳声,莫名的惶恐粘稠地散布在空气中纠缠不分, 他有点喘不过气。 九年前叶湄出事时,他也这么心绪不宁过。 叶南期再也坐不住了, 他要过去, 哪怕只是在那附近看着, 都比坐在这儿什么都不做强。 警方的行动是保密的,连他也不知道李恒然和沈度的具体计划。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四周的灯火次第亮起, 这座城市进入喧哗的夜晚,叶南期望着远方, 心底愈发不安。 可是计划已经开始行动, 他不能任性地打扰任何人, 内心焦虑,忍不住催促张酩开快点。 张酩还在犹豫:“叶哥, 那边会很危险。” 叶南期当然知道,可是他坐不住, 低声道:“我就想在外面看看……” 话没说完, 一个电话横空打来。叶南期的指尖颤了颤, 低头一看,是周尧春。 他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行动结束了?人都抓到了?还是出什么变故了? 行动前后也有一个多小时了,如果顺利,也确实该结束了。 可是为什么是周尧春的电话?沈度和李恒然呢? 叶南期心中略过千万个想法,也不过瞬息的时间,他毫不犹豫地接了电话,开口问:“周警官,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十分嘈杂,隐约还有警车和急救车的声音。周尧春说了两句,叶南期都没听清,只能耐心地等周尧春找安静的地方,半晌才听到他说:“这边行动结束……在他们交易犯罪物品时抓了个现行,十几家的名单都有了。但是对方带着枪,刚才爆发了一场枪战。” 叶南期的脑中一白,不知道周尧春是不是跟在沈度这边的,嘴唇蠕动两下,才小心地问出声:“有人受伤了吗?” 周尧春一贯不着调的语气难得严肃,沉沉地道:”李队中弹了……刚刚已经送去医院急救了,走之前撑着一口气要我通知你。坏人已经被抓了,你姐姐可以安心睡了。” 过了很多年,知道叶湄的事另有内幕的李恒然才猜到,当年叶湄深更半夜的报警,应该只是因为睡不着。 她害怕,随时都担心坏人会来欺负她。 这么久了,李恒然心里的那根刺终于拔出了,他可以不再愧疚,他做了所有应该做的,可以做的。 叶南期险些拿不稳手机:“李队……情况怎么样?” “很难说,中弹的位置靠近心脏。你要是有心,就来医院看他,说不定……反正,今晚乃至未来一段时间,别乱跑,别添乱。对了,沈度那边还没消息传来。”周尧春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叶南期没有过多纠结,抬眼道:“转车,去市医院。” 医院里送来不少伤者,叶南期赶来时,李恒然刚被推上手术台。周尧春偷偷哭过,红着眼站在外面,见叶南期来了,说话时带着鼻音:“我要继续去实行收网计划了,没有时间在这儿候着。李队没有家人,没人守在外面,你可不可以……代我在这等他出来?” 见叶南期僵硬着身子点点头,周尧春步履匆匆,叫上人离开,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忙。 好半晌,叶南期才盯着手术室,声音干涩:“张酩,你说,好人真的可以长命百岁吗?” 张酩按住他的肩,低声道:“好人能不能长命百岁我不确定,但坏人肯定不得好死。沈少不会有事,你别担心。” 叶南期沉默。 李恒然出了事,他心里的滋味实在难受。 为了这件事,李恒然被寄人头威胁信恐吓,又被当街袭击,这回甚至中了弹,险些交代出一条命。 仇人被抓了,他应该高兴的,可是现在实在高兴不起来。 沈度呢?沈度又会不会出事?不可能只是李恒然这边的人有枪,万一那边也爆发枪战,子弹不长眼…… 叶南期的嘴唇抿得发白,不敢再想下去。他死死攥紧了颈间挂着的戒指,想些好事。 沈度说了,等事情结束,他们俩就去叶湄的墓前,沈度当着叶湄的面给他戴上戒指。他要给叶湄重新介绍一下沈度。 张酩看着他的表情,继续安慰道:“沈少的身手很好,虽然比不过特种兵,但对上几个人也不怕,何况不止他一个人在那儿。” 叶南期扭头看他,问出盘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嗯,差不多吧。”张酩顿了顿,思考怎么回答得体,“沈少七八岁开始,几乎每个寒暑假都会来一趟营里,跟着训练。” 叶南期心想果然是练过的,难怪两人打架沈度永远是让他一只手还能输得风度翩翩的一方。 他想再聊点关于沈度的话题,可是越发的心慌,干脆便不再说话。 这次和上次在山里不同,他不知道警方的计划,大家都想保护他,他不能再任性地跑出去寻找沈度。 况且其他人今晚大概得忙一个通宵,涉案的人员很多,光抓他们都得耗去一宿。 没有人在这儿候着,他必须得等李恒然平安度过险境才能放心。 时间点滴过去,医院里人来人往,人人都来去匆匆,也没人注意到叶南期。 医院里的生离死别太多,每天都有人等在手术室外,等一个或好或坏的消息。叶南期这样的,见怪不怪了。 手术进行了几个小时,红得让人心烦意乱的灯悄然变成了绿色。 叶南期腾地站起,险些没站稳,张酩扶了扶,他摆摆手,看医生走出来了,连上前问:“医生,李队怎么样?” “你是家属?”几个小时的手术下来,医生的脸色疲惫,不过笑容欣慰,“李队?还是个人民警察啊,难怪吉人天相……救过来了。很幸运,子弹差点击中心脏,取出来的过程比较艰辛。” 叶南期连忙鞠躬道谢,却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一时想不清楚,他给周尧春发短信报了平安。李恒然的情况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暂时转进重症监护室里,看看情况。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连呜呜风声都能听到。叶南期站在床边,看着李恒然苍白的脸色,怕打扰这份寂静,无声地动了动唇。 谢谢您。 当初李恒然联系他时,他别无其他,抱着能有一点消息算一点的心思过去,其实并不信任李恒然。 没想到李恒然真的做到了。 他忍不住又用唇语说了句“谢谢”,轻手轻脚离开病房,坐到外面的长椅子。医生建议观察两天再转普通病房,他想来想去,又去找了医生,问了些问题,医生顺便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 再回到病房外,看看时间,竟然已经快十二点了。 沈度还是没有消息。 叶南期不由自主地握住那枚戒指,望着窗外苍茫的夜色,心想,你能赶回来吗? 最后几分钟了。 张酩拍了拍叶南期的肩:“叶哥,从晚上到现在你还没吃饭,先去楼下吃点东西吧,不然沈少回来会心疼的。” 叶南期本来没有食欲,听到最后一句,还是起身,和张酩去医院食堂吃了顿食不知味的饭,顺便买了点白粥,带上楼,担心李恒然醒来会饿。 走进病房时已经过了十二点,叶南期放下那份粥,看了看昏睡不醒的李恒然,摇了摇头。 他的脑子好像不太清楚,现在买了,等李恒然醒来时肯定都凉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拎着粥,想退出去,眼皮倏地一跳。 心跳再次加速,却没有之前心慌不祥的预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一个念头划过脑海,叶南期猛地转过身。 病房门口倚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医院过道黯淡的光倾泻在他背上,背着光,俊美的五官更为深刻。身上的西装微微散乱,头发也乱了,明明该显得狼狈的,非要凹个姿势站在那儿耍帅。 脸上带着疲倦和淡淡的笑意,却好看得要命。 叶南期的呼吸顿住了,想叫一声,却不敢高声说话,眼眶红了,快步走过去,想抱住他。 沈度伸手一根手指轻轻嘘了声,轻轻关上病房的门,背负在身后的另一只手伸出,在这苍白的医院里,变戏法似的,呈出一朵算不上娇艳也算不上美丽的憔悴玫瑰。 “生日快乐。”沈度的声音温和得像一阵春风,“宝贝儿,抱歉,我来晚了。街上的花店全部关了,不太照顾我这种夜晚想买花的人士。” 叶南期忍住泪意,依旧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沈度低笑:“比较幸运,到医院外时,看到花坛边有束蔫儿的玫瑰,捡了朵就上来了。礼轻人意重,不要嫌弃……” 话音未落,叶南期再也忍不住,扑到他怀里,死死抱紧他的腰,头不住地在他颈窝蹭,感受着他温暖的气息,心想,是真的。 沈度回来了。 沈度回来了。 他脑中反反复复都是这个念头,好半晌,才挤出话来,轻飘飘的,仿佛会随风散了:“玫瑰没有你好,你回来了最重要。” 玫瑰掉到地上,没人理会。 沈度察觉到他的惊恐担忧,反手将他抱得更紧,不住地亲吻他的鬓角额头,哄道:“没事,别担心,你老公这么厉害,怎么会出事?” 叶南期抬起头,眼眶依旧红红的:“你知道?” “你在别人面前掩饰得好。”沈度受不住他这表情,又是心疼又是心软,唉唉轻叹着气,“在我面前你就藏不住了,满眼都在说着担心。昨天跟只发情的猫儿似的,还想让我不早朝了?” 叶南期说不出话。 沈度都知道,反过来配合他,让他放心。 他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大孽,这辈子的命运才待他如此不公……又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让沈度来到他身边,喜欢他,爱怜他,将他没有的缺失的东西,一一补足。 沈度轻轻拍着叶南期的背,哄了几句,望了望病房的门:“那边一结束我就过来了,李队怎么样?” 惶然的心落回原处,叶南期紧张地摸了摸沈度,发现这人确实完完整整平安无事地站在自己面前了,才回答道:“暂时情况稳定,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医生说还要再观察几天。” 说着,他俯身捡起那朵凄惨的玫瑰,轻轻地吻了下花瓣,珍惜地放好。 听到李恒然没事,沈度松了口气,他累得不行,抱着叶南期,幻想如果现在是在家里就好了。 洗完澡的叶南期又香又可口,还乖得不行窝在他怀里,随便怎么揉怎么捏。 这么听话乖巧的叶南期可不多见。 “还说我比玫瑰重要。”沈度想着,看着那朵玫瑰,神情竟然有些委屈,“吻玫瑰都不吻我。南小期,我吃醋了。” 沈总的吃醋范围囊括天地万物,叶南期暂时想不出他有什么不醋的,无言片刻,没那个脸皮在过道里亲下去,拉着他在长椅上坐下。 正想问问沈度发生了什么,沈度的手机震动起来。他只好把话咽下,安静等待。 听着对面的人报告,沈度原本放松下来的眉头再次蹙起,半晌挂了电话,脸色说不上多好。 叶南期问:“怎么了?” 沈度的目光随之落到叶南期脸上,漫不经心地俯首在他的唇角上烙下一吻:“没什么大事……刚刚得到个消息。” 叶南期简直想捶他:“别大喘气。” “不知道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沈度耸耸肩,“白老爷子昨晚病逝了。” 第78章 白老爷子病逝了? 沈度一直让人关注着那边的情况,既然是昨晚的消息, 为什么现在才有通知? 难道白谕瞒下了这个消息?那他干什么去了? 叶南期直觉不好, 沈度知道他想问什么, 接着道:“今晚过去,没有看到白谕和薛景山。” 说着,他低头发了几条消息出去, 让人重点排查搜寻他们。今晚要抓的人太多, 也不知道周尧春那边的情况如何,能不能顾上这关键的两人。 就算猜出了今晚没见到白谕和薛景山,可能是因为白老爷子病逝, 现下也起不到什么用。叶南期定了定神,反过来抚了抚沈度的背, 让他安心,随即问出刚才被打断的话:“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发生了什么?” 沈度眨了眨眼:“你老公阴沟里差点翻船, 被几个小贼持枪带走,当做人质。” 那道绿藤上竟然别有机关, 沈度小心摸过去,没注意就中了阴招, 被发现了。 藏在后面的人见沈度摸过来了, 猜测警方肯定也离得不远, 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 挟持着他, 想找机会逃跑。 叶南期的呼吸一滞, 沈度赶紧摸摸他的头, 顺顺毛,不想让他事后担心,轻描淡写道:“身上的通讯工具和追踪器都被搜出来了,不过我留了个心眼,内衬里有枚纽扣定位器。燕子他们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快出城时找机会制住了他们。” 事情肯定没这么轻易,不然也不会这么晚才回来。叶南期没被他安慰到,也不想再多问,手指插在他凌乱的发间,默不作声地凑上去,发泄不安与恐惧一般,咬了口他的唇,不管不顾地胡乱亲吻。 沈度随他啮咬,抱着他的腰,轻轻抚摸他的背,好半晌,双唇分开,他低笑道:“刚刚有个小护士路过了三趟,一直想看清你的脸。” 叶南期的耳根发烫,别开目光。 沈度忙了一整天,抱着叶南期,只觉安心又舒适,不久就有些乏了,靠在他肩上,闭目养神。 有很多话没有说出来,事情经过当然没那么简单。他差点中弹,被手枪指着时,他的反应够快,躲开了。 这多亏了过世多年的沈老,一得空就把他扔进部队里操练。他摸过见过,也开过枪,在军队生活过一段时间,没有常人那么畏惧黑洞洞的枪口,不至于恐惧到动弹不得。 随后同行而来的的燕子一枪一个,枪法奇准,打掉了那几人手里的枪,他才得以脱离险境,顺利抓获这伙人。 不然除了李恒然,今晚他也得躺在这儿,听不到、也看不到叶南期伤心。 行动尚未结束,他的任务倒是完成了。燕子和人离开,去与周尧春会和。 见已经很晚了,沈度便直接来了医院。他向来很注重外在形象,这次也忘了换身衣服,害怕多等一刻,叶南期会受尽煎熬。 只是这些没必要和叶南期说。 叶南期经受的苦难太多了,只要他开开心心的,沈度就满意了。 时间无声无息地流走,沈度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叶南期将他的疲倦看在眼底,小心地让他靠在自己的腿上,晚上医院里有点冷,又脱下外衣给他披着。 张酩看了看沈度,又看看叶南期。他精神充沛,叶南期的精神状态却没多好,他和沈度都需要休息。 想着,他戳了戳叶南期的肩,叶南期抬头,见张酩用唇语,边说边比划,问他要不要弄个陪床位,好好休息会儿。 常人都觉得当兵的性子糙,张酩的心思却很细腻。 叶南期心里感动,不过还是谢绝了张酩的好意。沈度困倦过头睡过去,稍一挪动,肯定会立刻就醒。依他的性子,醒了就不乐意休息了。 这人平时无坚不摧水火不侵,他现在只想抱着他,让他也能卸下防备与武装,在他怀里多睡会儿。 这个夜晚注定了漫长与不平静,只是再长的夜色也有尽头。天色渐渐亮起,这座城市醒了。 忙碌的一天又再次到来,城市里的人们行色匆匆,没几个人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叶南期一动不动地坐了一夜,身子僵硬。他只闭上眼眯了会儿,眼睛酸涩得厉害,看到光时整个人都不太好了,正在心里埋怨今天活力过于旺盛的太阳,手机震了震。 他低头看了看睡眠中的沈度,接了电话,微微仰起头,尽可能地离沈度远点,声音放得很轻:“周警官。” 周尧春忙了一晚上,晕头转向,几乎虚脱,有气无力的,头一句话就是问:“队长怎么样了?”“还没醒,半夜医生来检查时说状态不错。待会儿还会过来做做检查。” 周尧春深深呼出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沉在心底很重的东西,慢慢道:“组织的名单统计出来了,编外人员就是你和沈度钓来的那些,已经让人继续深入调查,暂且不计。忙了个通宵,抓了一批,还没完,估计这个月都没得闲了……不对,未来几个月都够呛。有部分人已经自首了,不过也有部分藏起来或者逃了。” 叶南期发现他的话还没说完:“还有一部分呢?” 周尧春沉默一下,语气怪异:“……死了。” 死了? 叶南期一怔。 周尧春斟酌着回答:“死在家里,或是宾馆,酒店,暗巷,到处都有,都是些比较隐秘的地方,作案手法很残忍,尸体都被摆成跪伏的姿势,像在磕头谢罪。” 脑中灵光闪现,叶南期立刻知道了是谁做的。 白老爷子死了,所以白谕也开始报仇了。 白谕比他知道的更多更早,从叶南期懵懂地恨着叶湄给家里带来的灾祸时,他就陷入了深渊。 他的仇恨也比叶南期的要疯狂,他要的是让那群人陪葬。 听起来也真是可笑,一个外人,一个涉及的罪人,居然比他还痛恨那群人。 叶南期心里滋味复杂。有愤怒,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忽视的快意,即使他知道不该如此。 可是这群人渣就是该死……如果让他们上了法庭,指不定还会有什么变故,让他们逃过该受到的惩罚。 做这个杀走狗的屠夫太难,各种意义上的。他曾经动过念头,已经临近悬崖时,沈度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回去了。 白谕潜伏在组织里多年,掌握这些人的信息地址,清楚怎么可以轻易地杀了他们。 叶南期脑中乱七八糟地想着,周尧春也没说话。他无意间低头,发现沈度不知何时睁开了眼。还是把他吵醒了。 和叶南期对视片刻,沈度微笑着说了声“早安,宝贝”,企图在这寂寥的医院走廊滋生出点儿情人间的浪漫。 显然是不可行的。 他坐起来,把衣服给叶南期披上,捏了捏他酸痛僵硬的腰和腿,安静地听他和周尧春说话。 周尧春翻出了名册,宣布死亡名单似的,挨个读出那些闻风潜逃的人的名字。 赫然有薛景山和白谕。 白谕是因为白老爷子去世,放下顾虑,藏在暗处,开始自己的报复。 那薛景山为什么提前跑了?警方的卧底都被清理了,这个大案各级都十分重视,行动计划也是绝对的保密。 薛景山不应该提前知道的。 难道是因为白谕藏起来了,他和白谕一起? 不,不会。白谕最痛恨的就是薛景山了,这种时刻,他怎么可能带着薛景山藏起来,他最想杀的就是薛景山才对。 薛景山跑了的话,无异于在闹市放出了一条毒蛇。 叶南期心头隐隐不安,眼皮也很应景地一跳。 白谕的目标明确,不用太担心他伤及无辜。薛景山就不一样了,他的心理极度阴暗扭曲,精神不太正常。 他藏在暗处,绝对没好事。 通话结束时,叶南期的脸色不太好看,对上沈度关心的眼神,没有犹豫,直接道:“薛景山和白谕跑了。” 沈度猜得八九不离十,沉吟一下:“暂时还不知道薛景山会做什么,我们继续做我们该做的。南南,我有一个要求,在抓到薛景山之前,不要单独行动,更不要擅自行动。万事先告诉我,我们商量过后再做决定。他有很大的可能会对你下手。” 白谕的执念是叶湄,而薛景山的执念是白谕。 当年的事,少不了薛景山的推波助澜。如今叶湄离开多年,他恨屋及乌,最有可能下手的就是叶南期。 沈度担心他的宝贝会被坏人伤害,皱着眉把叶南期揽到怀里,嘴唇抿得很紧。 他相信自己有能力保护好叶南期,可是面对走到绝路的狂徒,他仍避免不了忧心。 谁都不知道,山穷水尽的薛景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叶南期明白他的担忧,乖乖地点点头。 没多久,医生过来检查李恒然的情况。大概真是吉人天相,或是叶湄在天保佑,他的情况很好,没有恶化,过两天就能转普通病房了。 医生做检查时,李恒然也醒了,等叶南期和沈度进来,才开口说话,气息微弱:“怎么样了?” 叶南期道:“周警官和燕子他们还在收网,你放心养伤。” 李恒然虚弱地合上眼,半晌,又睁开眼,让叶南期靠近他。 叶南期凑过去,李恒然在他耳边低语,声音很轻很快。 说完,医生便催他们离开,让病人好好休息。 李恒然的话在耳边反复回响,出了病房,叶南期的眼里都还存着丝愕然。 沈度没有深入地问他,打电话叫人来照看李恒然。等到人到了,他嘱咐几句,才拉着叶南期回家。 上车时,沈度道:“往后的事轮不到我们来操心,警察和法官会处理。现在我们只需要回家补个觉,下午回家,你的公公婆婆想给你过生日很久了。” 叶南期明白他的意思。沈爸爸和沈妈妈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二老默默支持着,估计也很担心他们的安危。最好不要在二老面前露出疲累之态,让他们再操心。 他打开车窗,吹着晨风,醒了醒神,琢磨了会儿李恒然那句话,才凑到沈度耳边,声音像根羽毛,轻轻的。 “李队说,当时的场面很乱,但是……他很确定,开枪打中他的,是他后面的人。” 第79章 后面的人, 都是自己人。所以……除了上次抓到的那些, 还有内奸。 沈度思忖半晌, 开口问:“李队还有其他的交代吗?” “……他说暂时谁也不能信。”叶南期慢慢道,“当时站在他身后的人, 他都有印象, 稍后会找机会发邮件给我, 挨个调查一下, 究竟是谁。” 说话时,叶南期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周尧春。李恒然很信任他, 当时在李恒然身后的人……应该也有他。 他昨晚张口就说出枪口的位置,到底是目光锐利,还是其他的什么? 这个猜想太过可怕,叶南期打了个冷战。他已经不想再怀疑任何人, 可是事实不允许如此。 周尧春的担忧是真情实意的,看不出作假。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相处了许久的同事居然有内贼, 李恒然痛心又失望,他对李恒然的态度也很小心,顺口调侃时从不踩人痛脚。 假如不是周尧春,又会是谁呢? 医院离家有点远,叶南期和沈度有足够的时间交谈。张酩平平稳稳地开着车, 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因为薛景山的逃离和警局内还未清除的内奸, 两人的心情都说不上多美好。沈度听完叶南期总结的话, 沉吟片刻, 问的角度很奇怪:“南南, 你觉得白谕做得对吗?” 叶南期和他深沉的黑眸对视着,说不出假话,也骗不了自己。车内安静了许久,他说:“不对。” 即使他也动过这个念头,也曾想着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群人渣就是该不得好死。 可是内心的最后一道底线制止着他那种快意又癫狂的想法。他和白谕一样痛恨着这些人,但是他们又不是同样的人。解决那些人,需要让双手染血,他以前尚且很难做到,如今有了沈度,就更难了。 进一步是无底深渊,白谕早就陷进去了,谁也拉不回来。 沈度轻轻抚着叶南期的后脑,像在抚摸什么珍惜的古董珍藏,亦或是疼爱的小宠物,眸色温和且宽容:“对,宝贝儿,很高兴你没有在以前的经历中扭曲自我。要惩治这些人,有法律做担保,他们逃不掉。”顿了顿,他继续道,“除了薛景山,我们还必须赶紧找出白谕,防止他继续作案。” 叶南期点点头,沈度捧着他的脸,在他额上轻轻一吻:“好了,到此为止。宝贝儿,今天什么都别想了,你是寿星,今天你不开心的话,就是我的失职了。” 叶南期调整好状态,秀致清丽的脸上露出笑容,是沈度闭着眼睛都无法拒绝的那种:“行啊。沈总,我的生日礼物呢?不会就是这朵玫瑰吧?” 说着他把那朵蔫蔫儿的玫瑰从怀里摸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度。这小表情太过可爱,沈度心里又酥又麻,忍不住想逗他:“就是这朵玫瑰,不喜欢?” 叶南期拈着那朵玫瑰,横挑鼻子竖挑眼,认真打量。 这朵本就半只脚踏入棺材的垂暮美人,被沈度捡着送上来,又被他揣在兜里蹂躏了一夜,此时花瓣歪七扭八,齐齐低头,将死未死,看起来也没什么回光返照之态。横看竖看,愣是挑不出一片可以入目的,更别提属于玫瑰的香气了。 真的不算什么好礼物。 以前活跃在荧幕前,叶南期经常收到粉丝送的礼物,各种各样,精巧夺目,也有花。叶南期收下后,好好地存放着,将那些花的意思解读为粉丝对偶像的崇拜之意。 所以沈度送的,是他正儿八经第一次收到的情人间的花儿。 虽然是朵凋零的玫瑰。 叶南期被沈度搂在怀里,自下而上看着他,下颔线因为仰头的动作,显得格外紧绷细致,薄薄的唇抿着,半晌,没像沈度猜测的那样毫不留情地怼他一顿,反而乖乖地点头,坦白道:“喜欢。” 沈度简直给跪了:“……” 要不是张酩就在前面,要不是张酩是个耳聪目明的特种兵,他现在很想把叶南期亲得喘不过气,做到他哭出来。 回到家里,时候还早,两人洗澡换衣服,褪去些许疲惫。 叶南期刷好牙,侧头看看沈度,忍不住伸手在他下巴上摸了摸,感觉到了短硬的茬儿。 男人只要稍不注意,就会显得邋遢落拓,沈度顾不上修理自己的形象,被他呼噜得痒痒的,往他颈窝蹭,利用年龄优势发动进攻:“哥哥,帮帮我。” 叶南期受不了沈度撒娇,小心给他刮了下巴,清理好了,又搔了搔变得光洁的下颔,评价道:“跟刚剥出来的鸡蛋一样了。” 沈度莫名被这个比喻戳到笑点,笑着笑着,看叶南期也抿着唇跟着他低笑,眉眼微微弯着,怎么看怎么好看。 他按住叶南期,使劲发狠地吻他,发泄昨日的惊魂。叶南期卡在洗漱台上,硌着腰,却不在意,揪紧沈度的衬衫,竭力迎合。 他也需要发泄一下整整一日的担惊受怕。 两个表面平静,内心却依旧翻覆汹涌着浪潮的男人都清楚对方的心思,心照不宣,只有接触到彼此,才有安全感。 被按在洗漱台扒下裤子上时,叶南期咬着沈度的手指,模糊地想:澡白洗了。 沈总想玩情趣,奈何家猫不太配合,愣是给叶南期的一口好牙咬得破皮。 两人重新洗澡换了衣服,抱在一块儿小小地补了个觉,这才开车去沈家二老那儿。 进门前,两人已经是轻松自如的神态,仿佛从未有什么烦恼。沈妈妈高兴地招呼两人,也不对儿子横眉冷眼了,只隐晦地传达着担忧之意。 见儿子手指破了皮,亲妈也终于给了点关心:“怎么搞的?” ——搞您儿媳搞的。 沈度从善如流:“猫咬的。” 叶南期面不改色地踹他一脚。 沈妈妈不明所以:“注射疫苗了吗?” 沈度明目张胆、甚至非常流氓地看了眼叶南期,微笑:“注射了。”本来规规矩矩的一句话,被沈度这个带着某种暗示的眼神引得偏离轨道,开到了城市边缘。叶南期反应过来这不要脸的在说“注射”了什么“疫苗”,耳根腾地仿佛火灼,咬着牙狠狠碾他的脚。 沈度自作自受,痛并快乐着。 慰问完沈度,沈妈妈的目光转到叶南期脸上,心里滋味复杂。 当初重逢叶家,沈父查到了一些事,起初没告诉她,但夫妻多年,哪还察觉不到丈夫的隐瞒。 一番逼问下来,她发现要权衡利益的话,放着叶南期不管最好。 可是他们夫妻俩怎么放得下,趁着叶南期和沈度的那次误会,商量了一下,赶着他们俩结婚。 婚姻能够最大程度地给叶南期带来庇护,如果他们离婚了,夫妻俩也不会阻止。做这一切,除了心疼叶南期,同情叶家的遭遇外,还能让心里的愧疚感少点儿。 当妈的最清楚儿子的刀子嘴豆腐心,相信他能把叶南期照顾妥帖。 两人看对眼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就连沈度直言坦白要帮叶南期,夫妻俩也没觉得意外。 他们没有责怪叶南期的意思,也没有阻拦的想法,只悄悄在后面,用多年结交的人脉和关系,到处奔波,给予他们最大程度上的方便。 气氛轻松地闲谈了几句,叶南期的手机震了震,低头一看,除了信箱和微信里一堆的祝福,还有几个未接电话。来自海外。 叶南期冲沈妈妈歉意地笑了笑,起身去后院接电话。 隔着一片汪洋,远在异国他乡的母亲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温和柔软:“南南,今天是你的生日。” 前段时间,叶南期一直紧绷在一个奇怪的状态,怕被敏锐的叶妈妈察觉,便只时不时发信息报个平安。 现在听到声音,他才恍惚察觉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打电话过去了,连忙道了歉,轻声细语:“最近有点忙,忘记打电话过去了。那边热不热?您不要贪凉,少吃点沙冰。宛宛也是,她就是随您的,一到夏天就喜欢吃凉的。” 这么远的距离,她们一个看不见,一个不怎么会上网,应该还不知道国内的新闻吧? 叶南期靠到花园前的栏杆上,听到他妈妈一向温软的声音,思念忽然汹涌袭来,他死死捏着木栏,什么都没表露出来。 等抓到薛景山,处理完那些人,风波再平息点,他会把她们接回来。 叶宛说得对,要想让人不知道一件事,除非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 迟早她们都会知道叶湄遭受过什么,他得循序渐进,慢慢告诉他们,以防她们受到太大刺激。 聊了许久,叶南期不免啰嗦地又嘱咐了几句,等那边先挂了电话,靠着木栏,想得入神。 漫无边际的思维在后背上贴来一个胸膛时集体归家,腰上也搭来只手,沈度的脑袋靠在他肩上,以一种非常亲密的姿势,给予他安慰:“想妈和宛宛了?” 叶南期安静片刻,“嗯”了声。 “再等等。”沈度轻轻蹭着他的肩,像只大狼狗,安慰着人,“抓到薛景山后,我们就订机票过去看看她们。” 叶南期由着他抱了许久,收拢思绪,立刻过河拆桥,带着笑反脚踢踢他:“够了没?多大了还这么黏糊,待会儿妈看到了,你脸往哪儿搁。” 沈度不以自己黏人为耻,反以为荣,振振有辞道:“有媳妇儿了,还要什么脸。” 叶南期发现脸皮不能束缚此人,只能旧事重提:“我的礼物呢?” 那朵玫瑰被他带回去,夹在书里,准备好好珍藏。 生日收到这朵花,其实他已经心满意足。 沈度含笑道:“最好的礼物不就是我吗?” 叶南期勾着他的下巴,仔细看了看:“嗯,是不错,长得很好看,少说也能卖个十几万吧。” “我就那么便宜?”沈度高高扬起了眉,一脸不可置信,“好歹也能卖个几千亿吧?” 叶南期:“……” 重点是这个吗? 礼物沈度早就准备好了,躲躲藏藏的,要等吃完蛋糕再送。两人互相调侃了几句,回到屋里,叶南期才后知后觉,明面上的一家之主不在。 沈度附在他耳边,悄悄道:“……在替我加班。” 叶南期一时为这深厚的父子情肃然起敬。 好在沈爸爸回来得不算晚,正赶上吃蛋糕。 叶南期尝的苦多了,便格外的嗜甜,小半个翻糖蛋糕都进了他的肚子。沈度看得心惊胆战,生怕媳妇儿未来会患上糖尿病,心里开始盘算怎么科学投喂。 吃完蛋糕,沈妈妈还真把以前拍的沈度小裙子装相册送给了叶南期,顺便告诉沈度家里还有很多备份,杜绝他销毁相册的野心。沈爸爸则送了前几天特地去拍卖行拍下的一对价值不菲的玉雕。送了礼物,二老也不继续打扰小两口,一起上了楼,给他们留了空间。 沈度这才神神秘秘地准备拿出自己的礼物。 叶南期好奇得不行,却被拉到后院里站着,还让他闭上眼。他依言照做,心里愈加好奇。 难道这回沈度又要送星星? 尚在思考,院子里忽然响起一阵轰轰的声音,声音虽然不大,也吓了他一跳。 天色将黑未黑,沈度半天没说话,他试探着睁开眼,循声望去,一架无人机正在半空中转悠着,仿佛是发觉他看过来了,欢快地往前飞去。 那上面挂着什么,无人机幅度颇大地一动,霎时落下一阵纷纷扬扬的玫瑰花雨。 玫瑰花瓣终于是娇艳能看的了,随着花雨落下的,还有许许多多的小纸条。 叶南期没料到会有这阵仗,傻傻地抬着头看了会儿那架无人机,才想起去捡那些散落在花园各处的小纸条。每张小纸条上都绑着一颗糖果,他顺手剥了一颗糖塞进嘴里,犹疑着打开纸条看了看。 “南宝宝一岁生日快乐!” 他略一怔忪,忽然领悟过来,迫不及待地一张张打开查看。 上面的字迹他很熟悉。 “我的南南今年三岁了。” “祝南南十岁生日快乐。” “五岁的南南小奶猫,生日快乐。” “给十六岁的南南,赶紧遇上我吧。” …… 被打乱的祝福漫天飞扬着,空气里仿佛弥漫着糖果的甜香。 叶南期怔了会儿,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第80章 叶南期思考过很多次。 沈度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 晚风徐徐, 地上的花瓣时不时被吹起, 绑着糖果的纸条被收集完毕,有二十四张, 不同口味的糖果,散发着沁心的甜香味。 叶南期攒了一大把糖, 慢慢地将所有纸条看完了, 似有所感地回过头。沈度倚在花园的栏杆边, 抱着手看着他,俊美的面容上笑意微微,神情专注认真。见叶南期看过来了, 他抬脚慢慢走来, 狡黠地眨了眨眼:“还有一张纸条在我这儿。” 叶南期红着眼眶看他。 “猜猜写的是什么?” 沈度问完,不等叶南期回答,从兜里摸出那张纸条,声音低沉温和, 醇厚得像一杯酒:“送给二十五岁的叶先生。请问你同意沈先生吻你吗?” 话毕,他又自言自语一声“当然可以”, 随即剥了那颗糖, 含进嘴里,低头吻住了叶南期。 刚刚才捡起来的糖全洒到地上,叶南期伸手勾住沈度的脖颈,长睫还湿着, 随着眨眼的动扇动, 像只被打湿的黑蝶。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黑暗, 也有光明。 叶南期睁开眼,和沈度对视着。 他找到了自己的光明。 攥紧了,这辈子都不想放开。 不含欲望的吻缠绵许久,沈度使坏咬了口他的下唇,才放开他,戳了戳他含着两颗糖鼓起的腮帮子,声音低柔磁性,道:“想了想,私人飞机你不要,无人机总行吧。” 十指不知道何时交缠在了一起,没有人说话,叶南期想不出说什么。 他把糖一颗颗捡起来,唇角带了笑,在沈度肩上蹭了蹭:“回屋里吃糖吧。” 两人慢悠悠回了屋,没人理会满地残花的花园。 悄悄围观了很久的沈爸爸皱紧眉头,看着精心布置时时打扫的花园,很有点教训人的冲动。沈妈妈擦擦眼角,小声道:“咱儿子真好,比你浪漫多了。” 无端被牵连,沈爸爸更想把人抓过来抄家训了。 沈度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和叶南期回到屋里,没能温情多久,叶南期接到了周尧春的电话。 对于周尧春,叶南期的心情略感复杂,顿了顿,才接了电话,在沈度怀里蹭了蹭,换了个舒服的角度:“周警官,怎么了?” 周尧春声音凝重:“就在刚才,我们找到潜藏的犯罪人地址,到达时,发现他们已经……被人杀死了。和之前发现的命案一模一样。” 叶南期默了默。白谕的行动又快又狠,看来他已经准备了很多年,现在时机到了,他不再隐忍。 “凶手的行动很快,带着明显的报复意味。”周尧春顿了顿,这时候还有开玩笑的心思,“要不是知道叶明星很纯良,我都要以为是你在行动。” “您高估我了。” 叶南期还在捉摸怎么告诉周尧春杀人的是白谕,沈度化身解语花,伸手拿过手机,开口道:“周警官,那个组织里白谕和薛景山是年轻一代的主要领头人,其他的你们都查了,我就顺手一查这两人,发现白谕和当年的受害人叶湄,嗯,我媳妇儿的姐姐,有段感情纠葛,你可以重点调查白谕。” 周尧春应了声,提醒道:“你们最近出门小心,也让自己的熟人朋友多注意,薛景山还在潜藏,说不定会对你们做出什么报复性行为。” 挂了电话,叶南期和沈度对视一眼,准备先查一下周尧春。 调查一个警察不太容易,白谕和薛景山又藏得太深,一时两人没有进度,只能先暂时看情况。叶南期发信息给关系较近的闻琛和姜沅予,简单地叙述了一下此事,让他们出行小心。 隔天,薛向榆就找上来,把薛家洗钱的证据整理了一下,准备公布出去。 种种变故之下,叶南期原来的许多打算都被打乱,此时此刻才终于想起一心搞个大新闻的小狗仔,立刻联系了他。 小狗仔听完来意,吓了一跳。做这件事需要勇气,但也是个大机会。他想当名战地记者,被家里拦着,只有这个机会。 见他咬牙应承下来,叶南期忍不住笑:“你不是欠我一个人情吗,现在可以还了。” 盯着薛家的人太多,消息刚一公布出去,就引起了轩然大波。比起“薛家有人参与不知名犯罪集团,现在已经潜逃”这种消息,这个明显更直接有效。 都不用再落井下石推一把,这大楼就自己塌了。薛向榆等了多年,兴奋得忘乎所以,忘了多年的低调油滑,迫不及待地去见许久没见的亲爹,要分享这个好消息给他——你辛辛苦苦守了一辈子的薛家没啦。 半年前,薛老爷子还能不依靠轮椅行走自如,仅仅半年的光景,已经卧床不起。他膝下的一堆孙子儿子不是忙着争权夺势,就是万众齐心等着他死,没几个来看他的。老爷子风光一辈子,晚年凄凉,只有续弦的小妻子不离不弃,给他灌着不知名的药,看薛向榆来了,还乖顺地叫了声:“薛少。” 老头儿的眼睛都要瞪出眼眶了。薛向榆奖励性地摸摸她的脸,扭头看看床上瞪着眼说不出话的老头儿,笑得没心没肺:“哟,爸,您当初搞您儿子的媳妇儿,我搞一下我的小妈,风水轮流转呗,大家谁都不吃亏。” 他往床边一坐,说不出的畅快。 当年他妈当着他的面跳湖自杀,让他举着摄像机拍下全程,都是如今躺在床上任人宰割的这老头儿逼的。 他活了多久就痛恨着薛家多久,如今薛家要倒了,他却可以全身而退,微笑着将自己做的事慢悠悠地说出来,像在和家里的长辈聊些琐事一般,说到薛家完蛋时,加了一句:“都是我和朋友齐心协力的成果,您老总骂我不思进取,不懂努力,这回我努力了,欣慰吗?” 说完时薛老爷子吭哧吭哧地剧烈呼吸着,人老了身体器官衰竭,胸膛起伏间的声音残破又可怜,死死瞪着薛向榆,浑浊的眼里看不出来到底是失望后悔还是痛苦。薛向榆也不关心,他摸出手帕,擦了擦手,说完了转身就走。 荣禹集团被调查的第三天,薛家的老爷子大概是被薛向榆气的,半夜三更一蹬腿。 去世了。 叶南期也收到了李恒然的邮件。 十来个名字,有眼熟的也有陌生的。沈度交给自己的黑客朋友,不住地保证自己真不是想犯法。 对方还是不太相信:“沈少,你他妈查谁不好,查一堆警察,我虽然是个黑客,但没想过违法乱纪啊。” 嘴上说着,还是去帮忙了。 没等他查出什么来,叶南期收到了一封邮件,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叶宛,她坐在病房内,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往外侧着脸,被淡金的阳光描摹着,愈发显得和叶湄相似。 底下是一句话。 “和你姐姐很像,对吧。” 一股寒意窜上脊背。 像是毒蛇躲在暗处,吐出了信子,阴冷地看着人,不知何时会窜出来咬人一口。让人毛骨悚然。 是谁?薛景山?白谕? 叶南期的脸色微白,反复思考自己的安排。安全起见,他让叶宛和母亲去的只是一个小国,出国后不报信息,直接联系了一家旅游公司,不订行程,去到了他安排的地方。 为了她们的人身安全,叶南期也找了人跟在她们后面。 他的手微微颤抖,怔愣一瞬,立刻拨了电话过去,没有接通。 一耽搁的功夫,又有一封邮件发来。 叶南期稳定心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回的照片是他妈妈,和叶宛差不多的动作,看着窗外发呆。 底下依旧有一句话。 “如果不是白谕以前经常去偷看这小姑娘,我还不知道这个大惊喜。南期,你说呢?” 薛景山。 叶南期甚至能想到他貌似温和地带着笑说这句话的样子。 他立刻回复了邮件,随即联系张酩,将邮件截图发给沈度,出门时张酩已经开车等着他了。 沈度的电话在他钻上车时打来:“南南。” 叶南期竭力维持着平静,“嗯”了声, 沈度的声音有点古怪:“抱歉……打我骂我都行,一直没给你说,丈母娘和小姨子那么重要,我当然也得护着。你送她们出国后,我联系了那边的熟人看着的。” 叶南期:“……” 沈度到底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做了多少。 “联系不上应该只是暂时的。”沈度那边有键盘声,噼里啪啦地响着,“刚刚让人去确认了,妈和宛宛都在。薛景山发来的照片是在国内拍的,应该是此前宛宛还在a市医院时偷拍的。他应该没想到我也会派人在那边看着。” 心落回原地,沈度问:“薛景山想做什么?” 叶南期抽空看了眼邮件,回答:“他想让我和他见面。” 离收网的第一天过去了将近一个周。 a市每天清晨的报纸头条上不断刷新增加着落网的人,看热闹的看热闹,置身事内的人却每天都在煎熬。 沈度看了眼手边的报纸,扫过那个触目惊心的标题,沉吟着问:“南南,你想去吗?” 薛景山狡猾得过分,藏得太深,如果不是他这次主动出面,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抓出他来。换言之,虽然危险,但这也是个难得的机会。 叶南期没有犹豫:“去。” 第81章 去见薛景山, 需要冒很大的风险。 沈度不是很乐意让叶南期冒险,手中的笔转了转, 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 半晌才搁下笔, 道:“好。” 要答应见面, 不能太过轻易, 否则薛景山会察觉到。 叶南期略吸了口气,谨慎地发邮件,要确定一下人到底在不在他手里。 不到五分钟, 这回薛景山发来一段视频, 画面里叶宛和妈妈凑在一块儿说悄悄话。叶南期仔细看了看, 几处细节和原来叶宛住的病房对上,心里不由对薛景山的大胆毒辣感到胆寒。 如果不是沈度留了一手,他真会以为人在薛景山手上, 受制于他。到时候会发生什么, 谁也不知道。 提前把她们送出国果然是正确的,薛景山早就注意到她们了, 竟然还偷拍了不少照片和视频。 思及此, 后背都在发凉。 薛景山不疾不徐,发邮件时语气甚至和往常说话时一样平和。他不担心叶南期不会入套,还有闲心扯些别的, 有意无意地提起一些人。沈度, 薛向榆, 白谕。 叶南期面无表情地和他周旋, 眉头紧皱。去见薛景山当然不能他一个人去,警方能提供助力最好,谁也不知道薛景山带着人没有,又带了多少人。 沈度也不可能放心他一个人去。 去市医院的路上,沈度发来一份邮件,是李恒然给的名单上人的基本资料。 根据资料分析完毕,对于谁是卧底,沈度和叶南期心里都有了数。 叶南期心里实在疑惑。一个人心里藏着恶意,为什么还能毫无破绽地装作亲热、混淆视线?这种人简直太可怕了。 防止再遭意外,出了重症监护室,沈度把李恒然转到了安静又较为安全的高级病房。养了几天的伤,他也终于能正常说话了。 到病房时,周尧春和燕子以及队里唯一的女警原骊也在。叶南期微微一顿,不动声色地在三人间扫视一眼。薛景山提前知道计划,潜藏起来,卧底说不定就是他的人。那此时他出现在这里,薛景山也会知道。 如果现在他不说出薛景山联系的事,必然会让薛景山察觉到,他们已经猜出了警方的卧底,继而防备。对于薛景山这样生在暗处的人,躲起来实在太难抓到。 脑子的想法转了一圈,不过过了两秒。叶南期放下买来的果篮,笑了笑,问道:“李队,恢复得怎么样了?” 李恒然半靠在枕头上,和叶南期对视一眼,知道他有话想说,点点头:“命硬骨头硬,没事,别担心了。” 周尧春正在灵活地削着苹果,闻言抬头埋怨:“还骨头硬呢?这枪幸好是打在肉上,打骨头上你再硬也该碎了。” 叶南期静静地看他一眼。李恒然负伤住院,原来的小组便由周尧春担任队长,燕子和原骊担任副队长,他有调配人员的权利。现在三人都凑到病房来,也不知道之前在商量什么事。 他默了默,开口道:“正好你们都在这儿,有件事想和你们说一下。薛景山联系我了。” 周尧春削苹果的动作一滞,完整的果皮断了一截。他哎了声,脸色颇为可惜,三两下削完最后一点,将苹果递给李恒然。 “他怎么说的?”原骊和叶南期接触不多,这位警花对叶南期这样的小明星一向看不上,总觉得是奶油小生,油滑又弱鸡。 薛景山没有像电视上的绑匪,威胁叶南期如果报警就撕票。他莫名觉得有点好笑,警局里有他的人,报警后警方的动作他都知道,难怪不怕。 将薛景山联系的前后讲了一下,叶南期道:“我妈妈和妹妹不在他手里,不用有后顾之忧,我去和他见面,你们伺机抓他。” 原骊和燕子对视一眼,点点头。周尧春却道:“薛景山不会这么傻吧,只要你带了人,他不就是自投罗网?根据资料显示,他具有潜在的反社会人格,危险性很高。” 顿了顿,他看向沉默的李恒然:“老大,你怎么看?” 依赖惯了一个人,不论做什么都会想问问他。李恒然看他一眼,却没说出自己的看法,反而道:“你现在是队长,你来做决定。” “我只是代理……”周尧春有点委屈。 李恒然道:“在其位谋其职,你在这个位置就做自己该做的,不要想着依赖别人。回去制定作战计划,别在这儿闲晃悠,你很闲?” 周尧春:“好多嫌犯都藏起来了,要不就是跑了死了,一时也没头绪,这不是来你这儿喘口气吗。” 见李恒然眉头一皱,周尧春只好站起来:“好,忙活去了兄弟们……南期跟我们过去。” 叶南期道:“你们先回去,我和李队说两句话再去。” 警局最近忙得七窍生烟,周尧春偷偷跑出来看望李恒然,还夹带了两位副队长,回去事儿还多,时间不多,点点头让叶南期尽快,便带着人走了。 病房里安静下来,叶南期和李恒然对视一眼,嘴上说着无关紧要的话:“沈度也想来看你,不过今天该他工作了。” 李恒然颔首:“沈总让我大开眼界。” 叶南期一面在床头桌椅上摸索着,闻言一笑:“怎么?” “不像什么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哥儿。”李恒然道,“看着不好相处,不过意外的很可靠。” 明明夸的是沈度,叶南期却骄傲得不行,漂亮的眼睛微微一弯,像个炫耀的小孩儿:“他很好。” 闲扯间,他终于摸到了想要的东西。 病床旁的柜子上,之前不知道谁送来的果篮里,一枚小小的窃听器。 李恒然的脸色微白,闭上眼摇了摇头。这几天来看望他的不是叶南期夫夫,就是同事,还能是谁。 叶南期明白他的心情,侧头瞥了眼,道:“这篮子的水果都坏了,我处理一下。” 将果篮连带窃听器扔出病房,叶南期回到病房,看着李恒然,低声道:“查出来是谁了。” 他没有说出来,将手机递过去,李恒然看了半晌,依旧不语。叶南期道:“暂时不动他,利用一下,应该能有更多收获。” 李恒然开口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你要冒险吗?” “如果是值得的,那不叫冒险。”叶南期直视着他,“叫等价交换。” 警局里人人行色匆匆,周尧春正带着人开会。叶南期等在外面,心里琢磨怎么把风险降到最低。 沈度能同意他去见薛景山已经是很大的让步,如果再让他知道他还要冒其他风险,肯定会阻止。 可是这件事他必须去做……也不能让沈度担忧。 周尧春出来前,叶南期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从会议室走出来的周尧春一眼就看到了叶南期:“来了啊,来来,咱找个安静的小房间商量。燕子,原骊姐姐,你们通知完毕也过来。” 叶南期点点头,和周尧春走进旁边的屋里。 等燕子和原骊回来时已经过了二十分钟,原骊先回来的,见周尧春叼着支烟站在窗边发呆,啧了声:“队长不在你就这样。”周尧春回神,轻轻巧巧将烟丢进垃圾桶里:“……我巴不得老大赶紧回来管着我,让我写检讨。原骊姐姐你写的检讨特别好,队长都没发现不是我写的。” “那是队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原骊瞪他,“少扯这些,以后自己写。” 周尧春举手投降。 燕子也来了,听见他们的对话,笑了笑。看人齐了,周尧春转头看叶南期:“薛景山还在联系你吗?” 叶南期点头:“断断续续地联系着。他要求我一个人去见他,暂时还没告诉我什么时候在哪儿见面。” 说是见面,其实更像是过去送人头送人质。 几人心照不宣,原骊道:“这也没什么好计划的吧,等他说了位置,我们跟在后面,还抓不了他?信息栏里叶湄说明薛景山还会拳脚功夫吧。” “谨慎点好。”燕子不太同意原骊的看法,转头看周尧春。 “资料上的也不能全信。”周尧春低头翻薛景山的个人资料,“我看看啊……二十岁时,和人起冲突,把人打进医院。起因是好友白谕被那人多看了几眼……这哪门子好友?被打的还是个学过拳击的。原骊姐姐,咱看资料得细心一点,你还是女孩子。” “说起白谕。”周尧春放下资料,“既然两人相识多年,说不定是合伙潜逃。南期要面对的可能不止薛景山,还有个危险系数未知的白谕。他们俩总不至于是孤身跑的,身边应该还有人,那些人也得抓,一个都不能放过。” 燕子道:“不过既然薛景山的威胁是假的,我们行动时只需要顾忌到南期的安全就行,可以放开手脚。” 手机忽然震了下,叶南期收回游窜在他们中的目光,低头看清新的邮件,脸色一变。 “怎么了?”周尧春赶紧问,“薛景山又联系你了?” 叶南期抿了抿发白的嘴唇,将手机递过去。 这次的邮件依旧是一张照片,只是这回没有了多余的话。 照片上是被绑着的陈玟。 第82章 周尧春的脸色也是一变, 转头看燕子:“燕子!打电话去确认一下!” 燕子沉着脸给下属打电话。 叶南期猜测过薛景山会对他身边的人下手,提醒了姜沅予夫夫, 姜沅予随身带着保镖,不会出问题。闻琛和闻琛的妻子也被沈度派人守着。 千算万算,竟然忽略了被警方保护着的陈玟。 薛景山似乎知道了自己的诡计被识破, 缺少一个能够钳制叶南期的把柄,一转头竟然钻空子绑了陈玟。现在警方想跟在叶南期身后动作,都得投鼠忌器了。 电话很快拨通,燕子问了几句,挂了电话,道:“……确认陈医生不在家, 也不在心理咨询所。” 不用多说了。 叶南期轻吸一口气,飞快回了邮件:你想我怎么做? 薛景山回:先离开警局。 叶南期将信息给周尧春看了眼,起身准备离开时, 周尧春摸出个纽扣形状的追踪器给他:“不用担心, 相信我们。我们会让人跟着你。” 燕子正想说话,原骊举手自荐:“队长,我带人去。我是女性,对方会女性的警惕应该没那么高。” 燕子道:“要不我也跟上?” “你凑什么热闹。”原骊白他一眼,“你个头这么大, 目标太明显。带人准备支援我们, 做好后续工作。” 见燕子还想说话, 周尧春拍板道:“那就原骊姐姐去。燕子, 服从命令。” 燕子只好把话咽回去。 叶南期和周尧春对视一眼, 点点头,转身离开。 薛景山仿佛在暗处盯着,知道叶南期的一举一动,才走出警局,他又悠闲地发来一串话:晚上见。见面时不要带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不然对你有恩的医生的尸体明早就会在垃圾堆里被人捡到。 叶南期心烦意乱,低下头,舒展了一下表情,和守在外面的张酩上车回家。 张酩听电话就猜出七七八八,难得多话,问道:“叶哥,怎么样?” “和周警官商量好了。”叶南期微微一笑,“一切顺利,就等瓮中捉鳖。” 他的表情自然,张酩看不出什么,不疑有他。 薛景山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变态,沈度心慌了一整天,提前下班,回到家里,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愁眉苦脸的南小期,哪知道这没心没肺的窝在沙发里,盖着薄毯,看着电影昏昏欲睡,全然没有紧张感。 窗帘挡着光,屋内又没开灯,黑白默片里不知道在表演什么。听到声响,叶南期从薄毯里钻出脑袋,一张脸闷得红扑扑的,眼睛像一汪潋滟的湖水:“这么早就回来了,沈小度,是不是又翘班了。” 他的表情毫无异样,眉梢眼角都是淡淡笑意,沈度一时分辨不出这轻松之态是真是假,坐到他身边,道:“发工资的是你老公,翘班了也不会被扣工资,放心。”顿了顿,忍不住问出来,“和薛景山的交涉怎么样?” 叶南期望着他,牵着他的手,慢慢道:“明晚见面,周警官让人跟着我,放心,不会有事。” 沈度沉默片刻,反抓住他的手,在他手背上亲吻,温热的唇瓣,吻得珍惜温柔:“南南,我真的舍不得让你去……” 叶南期眨眨眼:“上回我让你去了,这回你让我去,多公平。” 沈度揉了揉他的手指,没接话茬。 叶南期蹭过来,靠在他腿上:“别这么愁眉苦脸的,事情很快就能解决了,到时候我带你去见姐姐。” 沈度没说话,将他托抱起来,保护的姿态,按在怀里,亲吻他的额角:“宝贝,我该怎么做?” 叶南期滞了片刻,把他压在沙发上,主动凑上去亲吻,仿佛要将自己毫无保留地献祭给这个男人,被反客为主压倒在客厅的地毯上时,他的唇贴在沈度耳边,每说一个字都像在虔诚地亲吻。 “等我回来。” 晚上十点半,叶南期睁开眼。 沈度躺在他身旁,即使在睡梦里,眉头也不安地拧着,手将他纳在怀里,像个守在财宝边的巨龙。 和薛景山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他轻手轻脚地从沈度怀里钻出来,换了身衣服,扣上扣子,回头看了看沈度,俯下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晚安。” 薛景山没有告诉叶南期在哪儿见面,发来指令,让他到市中心的一个公馆前等候。 持续了许久的抓捕犯罪集团大案的行动让a市的夜晚都不再那么繁华,叶南期打车到了地方,步行过去,左右看了看。街上的人很多,看不出哪个是要和他接头的。 目光在四周巡视,不远处站着个女郎,穿着吊带裙,化着烟熏妆,手上还夹着支烟,漂亮的脸上却覆着层寒霜,让周围想搭讪的都不敢上前。 叶南期默然收回目光,想:这年头吃公家饭也不容易。 等了十来分钟,人群里才走来个人,面貌普通,属于扔到人海里一眼就泯然众人的人。叶南期站直了看对方走近,微笑道:“等了好久。吃糖吗?” 男人冷冷地看他一眼,不苟言笑,无视他递过来的奶糖:“叶先生,请跟我走吧。” 叶南期也无所谓,从善如流地剥了糖纸自己吃。 本以为这个男人马上会去见薛景山,坐上最后一趟地铁时叶南期才反应过来。薛景山不放心他,想多绕绕路甩掉人。 原骊带着一群人过来太显眼,假装醉醺醺地跟上来。她极富牺牲精神,把一头头发剪了又染,五颜六色精彩极了,即使薛景山有警方人员的照片,八成也一眼看不出这是同一个人。 这么显眼,反而容易被忽视。带着叶南期的男人看了眼原骊,撇开视线,只以为是个小太妹。 下了地铁,又绕进一个公园。叶南期气定神闲,并不畏惧,男人看着他,眼底浮着讥诮。 将近凌晨时,一辆车停在了路边。 叶南期不用招呼,自己走进去。男人跟进来,不知道打哪儿摸出两片药剂,递给叶南期:“吃下去。” “什么东西?”叶南期蹙起眉,担心薛景山给他喂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让你安心睡一觉的东西。”男人说着,忽然拉过叶南期,将他腕上的手表扒下来,又将他衣服上第三枚纽扣扯下,扔出车外。 叶南期顿了顿,耸耸肩,接过药片,平静地吞了下去。 窄暗的车里,药片起效很快,叶南期的眼皮止不住地亲热,失去意识前,只有个念头:可惜了,不是那枚。 在算不上多好的处境里,昏昏沉沉的梦境竟然还不错。 刚搬进那个大院时,叶南期十岁,沈爷爷照顾他们一家,叶家被安排在沈家隔壁,沈爷爷经常来找叶爷爷喝酒下棋,叶南期就在一边,吃着糖看两个老人家在棋局上厮杀,说些他听不懂的话。 沈度从姥爷家回来,又被他妈连哄带骗套上小裙子,被沈妈妈带过来显摆,沈爸爸助纣为虐,丝毫不在意儿子长大以后会有多大的心理阴影面积。 叶南期偷偷地看穿着小裙子的沈小度,心想这个小姑娘真可爱。转过身,他爸爸在琢磨修理坏掉的西洋钟表,沈爸爸过去,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这精贵娇气的西洋货。 这是梦吗?叶南期看着这幅其乐融融的画面想。 没多久,院子的门被推开,叶湄和妈妈买菜回来了。她穿着白裙子,小小的少女窈窕且青涩,笑起来眼角微弯,是真的好看。他愣了愣,跑过去,叫了声“姐”,叶湄摸摸他的头,把攥了一路的糖递给他,嗓音很温柔:“宛宛要换牙了,吃颗糖黏一下,说不定就掉下来了。” 叶南期笑:“没我的份吗?” 叶湄也笑:“男孩子怎么这么喜欢吃糖。” 叶南期模模糊糊地想:不是。 他小时候没那么嗜甜,长大了苦吃多了,才开始有这个嗜好。 到底是梦境,和真实有很大的区别。 周围很安静,叶南期回味了几遍那个美好的梦境,才睁开眼。 周围的环境很陌生,光线昏暗,看不出是哪儿,什么时候了。借着高高的窗口漏出的光线看了半晌,叶南期才辨别出来,这或许是哪儿的仓库。 薛景山似乎对他挺放心,没把他绑起来,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东西,叶南期站起来,摸索着站起来,大门忽然被人推开,“啪”的一声四周亮起。 骤然的灯光对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不太友好,叶南期捂了捂眼,再睁开时,许久没见的薛景山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附近跟着几个人,虽然看不分明,不过叶南期不会怀疑他们腰间突起的东西会是什么有趣的东西。 “好久不见。”薛景山微笑着,“睡得好吗?被追着跑,条件不太好,我也不想让你睡在地上的。” 叶南期没理他的嘘寒问暖,直接问道:“陈玟呢?” 薛景山顿了顿,拍拍手,没等多久,就有人带着陈玟过来了。 职业修养使得陈玟没有露出惊慌之色,即使被人用枪顶着腰部,走路也稳稳当当。叶南期看他毫发无损,松了口气:“薛少让我过来想做什么?” 叶南期原本以为薛景山是想报复,但见面后立刻推翻了这个想法。或许是真的要报复他,但又不仅仅是这个目的。 薛景山轻轻笑了,眼底冰冷,伸手捏起叶南期的下颔,迫使他仰起头,露出脆弱的脖子:“到底该说遗憾还是庆幸呢,你这张脸,和你姐姐不像。” 叶南期后背起了微微的冷汗。 薛景山像条毒蛇,对人说话时便是在吐着蛇信子,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下一刻就会翻脸,一口咬上来。 他是有杀意的,但是他又有所顾虑。 能让薛景山顾虑的……只有一个人。 叶南期突然明白过来。 薛景山费了这么一番力气,是想用他引出白谕?第83章 薛景山没有多说, 把陈玟扔在仓库里,带着人转身走了。 仓库里依旧开着灯,此时是深夜,叶南期身上的通讯工具都被搜出来扔了, 不知道现在具体的时间。明明是依旧炎热的九月份,仓库却透着股湿湿的寒意。叶南期给他松了绑, 歉意地低下头:“抱歉,这次又连累你了。” 陈玟摇摇头:“不怪你。他想做什么?” 叶南期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他大概想利用我引一个人出来。” 说完, 他忽然觉得白谕真是倒霉。 刚出生就死了娘, 父亲哥哥不亲, 唯一算得上亲近的爷爷看着他被卖了也不吱声。莫名其妙被薛景山看上, 被拉进那个组织,身处淤泥保持不了不染……如果没有遇上薛景山,他大概也不会这样。 “这儿好像是个废弃的码头。” 两人走到大门边, 透过门缝,隐约看见对面黑沉沉的海水。 门口守着几个人, 两人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回到仓库里, 坐下来交换有限的信息。 “只有你一个人?沈度呢?李队呢?”陈玟问。 “警方的人在后面跟着。”叶南期顿了顿,“李队受伤住院,没有大碍。你放心,我会带你安全离开的。” 陈玟对此倒是没有什么质疑, 想了想, 有一点想不通:“薛景山现在应该是被通缉着, 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引人出来干什么?” 叶南期望了眼大门的方向:“他可能……想带他走。” 有点儿讽刺。 当年白谕想带叶湄走,薛景山推波助澜,叶湄含着恨,情愿从高楼上一跃而下。 如今风水轮流,薛景山想带白谕离开,不知道白谕又会作何反应。 况且,白谕真的会出来吗? 叶南期靠在冰凉的墙面上发怔, 他不是叶湄,白谕也不是什么好人,即使深爱着叶湄,对叶湄有着执念,但是……他真的会来吗? 想来想去,叶南期又觉得白谕会来。 他最恨的人是薛景山,现在他们俩藏身不同的地方,找不到彼此,能有机会找到薛景山的藏身之所,有机会杀了他,他当然会来。 叶南期打定主意,等白谕时就按约定通知警方的人过来,其余的暂时不能告诉陈玟。好在陈玟职业素养高,心理素质好,反过来安慰了叶南期几句,两人靠在墙面上沉默下来。 刚从一场虚幻的美梦中醒来,叶南期无心睡眠,想到沈度,不由伸手握住胸前的戒指。 沈度总是对他的事高度重视,这回不知道得多紧张。 冒一回险,换取之后的平安无事,很值得。 因为不知道白谕什么会来,叶南期做好了长期面对薛景山这只笑面虎的准备。 隔天一早,薛景山又带着人过来,居然还带着颇为精致的早餐,给叶南期和陈玟的。 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陈玟看得出此人面善心狠,两人干脆都不吃。叶南期随身带着几颗奶糖没被搜走,倒是能补充一下能量。 薛景山不在意他们吃没吃,拍拍手转身就走。 看得出薛景山家族企业倒闭,本人又成为丧家之犬后的日子很闲,时不时就来到仓库,也不说话,只是噙着古怪的笑,看叶南期的眼神意味深长,让人不由自主的毛骨悚然。 等他走了,陈玟道:“他想杀了你?” 叶南期想了想,认真地回答:“他想对我下手很久了。事情有点复杂,如果要对我下手的话,大概引出人后就会出手。” 陈玟听得皱眉,在仓库里转悠一圈:“小叶,你确定警方会来得及时吗?他们手里有枪,即使警察来了,一时半会应该都讨不了好。” 叶南期微微一顿:“我相信他们。” 被薛景山“请”来的第三天,白谕终于有消息了。 薛景山显得激动又焦躁,在仓库里转来转去,眼睛都在发红,像只饿极了嗅到猎物味道的凶兽。 叶南期平静地道:“有白少的消息了?” 薛景山看他一眼,头一次收敛了笑,冷冷道:“你长得和你姐姐不像,但是这双眼睛真的碍眼。” “想挖了我的眼睛?”叶南期并不畏惧,淡淡道,“那就不能在白谕面前展现另一个‘叶湄’完整的死亡过程了吧。” 他像是洞悉了一切的眼神让薛景山感到不适,那双平静的双眼像极了多年前的叶湄。白谕就是因为那双眼睛喜欢上的叶湄,他本来抗拒和那群人同流合污,惊鸿一瞥之后,却开始慢慢接近。等薛景山发现不对时,为时已晚。 薛景山厌恶着同性之间的爱恋,可是白谕对他来说又有致命的吸引力,像是毒品,为他几乎发狂,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他干脆把白谕变成自己的禁脔,即使无数次爱欲缠绵时,白谕都不为所动,空洞的望着其他地方,仿佛在忍受什么刑法,忍过了就过了。 上刑的不止白谕,他也是。 只是白谕生不如死,他沉迷其中。 即使白谕一直都冷眼看他,但是能保持着这样畸形的关系到这辈子结束,他也乐意。喜欢一个人,得到就行了,有没有心无所谓,有人也是好的。白谕不想和他待在一起,他偏要绑着这个人,和他永远互相折磨下去。 原本一切都是好的。 至少在表面上都是好的。 薛景山的眼神沉冷下去,神情褪去了伪装的温和,阴鸷又冷漠。他头一次明显地表现出了恶意,毫不掩饰对叶南期的厌恶。叶南期依旧淡淡笑着,不担心他会突然暴起伤人。 薛景山果然没动作,转身走了。 陈玟低声道:“他似乎有精神问题,抓回去的话只能关在精神病院。” 叶南期没吭声。这两天他们俩寻觅一切机会,偷窥外面的情形,现在对周身位置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确认四周没有监听设备,叶南期拽下从下往上数的第三枚纽扣,按了两下。 那个男人拽去的只是定位仪,还有这枚小小的通讯器在。 “靠近a市的一个临海小城,路程在四个小时以内。是个废弃的码头,我们被关在仓库里……”叶南期将得到的信息大致说了一下,顿了顿,“目测有二十人左右,半数配枪,是否有其他危险物品暂时未知。薛景山的目的应该是下海离开,不过这样逃不远,他应该不会这么蠢,到底会如何暂时未知。” 通讯完毕,叶南期抛了抛那枚纽扣:“接下来等警方过来吧。” 陈玟依旧带着隐忧。依靠警方没有错,但是现在警方离两人不知道多远,什么时候能够找过来,薛景山看着并不像精神稳定的,他像是一根绷紧的线,一旦白谕来了,线说不定就崩了。 到时候他会做什么,没人知道。 看叶南期气定神闲的样子,他也只好调整心态。 气氛没有安宁太久,天色渐暗时,远空压来一团乌云,沉闷的雷声隐约响起,大雨似乎就要来临。 仓库的大门被嘭地踹开,却没见薛景山。先前带叶南期走的那个男人走进来,带着几个人走过来,声音不带感情:“叶先生,请走吧。” 叶南期朝陈玟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安心,坦然地跟着走出去。 迎面吹来一股凉风,叶南期穿得不厚,下意识打了个哆嗦。被关了几天之后终于出来呼吸了口新鲜空气,环视四周,还没看清什么就被推搡着往前走。他收回视线,不经意摸了下腕上那个不怎么起眼的手链。 薛景山还真放心他的人,以为他就真的只带着一枚定位仪。 既然把他抓出来了,是不是意味着,白谕来了? 思考间,叶南期被带进了另一个仓库,这个比他和陈玟被关的那个要大不少,薛景山的人都站在四周。迎面就能看到薛景山,他今天打扮得尤其精致,穿着挺括的西装,打着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领口插着一只娇艳欲滴的玫瑰。 如果不是气氛和四周的场景格格不入,他倒像个要去见心上人的翩翩贵公子。 叶南期在他身前站定:“白谕来了?” 薛景山不理会他,安静等待。 不到十分钟,门口渐渐走来一道纤长的人影。天边轰隆隆打着雷,闪电劈开天地的一刻,叶南期看清了走来的人。 白谕。 薛景山迫不及待地站起来,仿佛要起身去迎接爱侣,望着门口站定的白谕,眼神疯狂又痴迷。 腰上贴来一道冰冷的东西,叶南期猜出那是刀,神情依旧沉静,望着白谕。他站在光影模糊处,神色厌倦而冷漠,两人隔得远远的,他没有看叶南期,只盯着薛景山:“你想把我逼出来,我出来了。放了他。” 闻言,薛景山的神色一滞,他没有理会白谕的这句话,转而看向叶南期,眼神可怕。在叶南期作出反应前,他猛地在他膝上一踹。膝盖上一痛,叶南期控制不住地跪了下来,薛景山一脚踩在他肩上,笑着看向白谕:“阿谕,你最好不要动。在你开枪打死我前,他肯定被打成筛子了。” 白谕往里面走了几步,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哗哗的雨声反而衬得这儿一片死寂。他举着枪,冷冷地看着薛景山:“背信弃义对你来说是家常便饭吧。” 像是被白谕的神情态度刺激到了,薛景山一脚蹬翻叶南期,劈头盖脸的狠踹猛打,喘着气笑得怪异:“你一直躲着我,为了救他居然出来了……白谕,是我这几年对你的包容太过,你不知道求人的态度是什么样?” 顿了顿,不等白谕说话,他又一脚揣在叶南期的腹部,冷冷道:“不,你对我横眉冷眼这么多年,要是为了他对我谄媚软化,我可能会忍不住立刻杀了他。” 白谕投鼠忌器,咬着牙根:“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得寸进尺?”薛景山的脸色近乎癫狂。多年前,白谕为了叶湄和他对抗,多年后,又为了她的弟弟出面。 从头到尾,他都是疯狂妒忌的那个。明面上他是强势的那方,实则低入尘埃。 薛景山盯着叶南期,漠然想,在他面前亲手杀了叶湄的弟弟,是不是断绝他最后一丝念头? 想着,他挥挥手,让手下离远点,自己上前,扯着叶南期略长的发,强迫他站起来,抬起头。挨了顿毫不留情的拳打脚踢,叶南期依旧很平静。他擦了擦唇角的血,歪头问:“就这样?” 薛景山像是发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你好像不害怕。” “我应该害怕吗?”叶南期反问,见他的神色奇异,挑了挑眉。肿了半边脸做这个动作有点滑稽。他摸了摸剧痛的小腿,怀疑自己被打断腿了。 “你和你姐姐……”薛景山的声音低下来,像在说悄悄话,“凭什么呢。” 叶南期抬眸看他,润黑的眸子情绪浅淡:“你想多了,他不是来救我的,是来杀你的。” 薛景山当然知道,要不是他手里有叶南期,白谕走进这儿的第一个举动,恐怕就是抬手给他一枪。白谕对谁都好,对他永远那么绝情冷漠。他盯着叶南期,蓦地笑了:“你在等警方的人赶过来救你?” 叶南期佁然不动。 薛景山好以整暇地指了指侧门:“看看那是谁。” 叶南期转头看去,就看到吃公家饭吃得艰难、穿着身和气质格格不入的原骊走了出来,避开叶南期的视线,低着头一言不发。 薛景山放开他,张开手。做了个夸张地咬拥抱安慰的姿势:“你和她联系时我就坐在旁边,你想等的警方支援恐怕是没影儿了。在这儿看到认识的人,惊喜吗?” 叶南期脸上没有他意料之中的震惊绝望,反而笑了一下:“一开始我还以为卧底是燕子,后来又猜是不是周尧春,最后测试了一下,竟然是原骊姐姐。据说李队还暗恋过她,下手真狠,偏一点李队就直接上天堂了。” 薛景山的笑意一敛。 叶南期面不改色地侃侃而谈:“第三颗纽扣是诈你们的,通讯器也是。不好意思,我比较怕死,恰好老公家里研究高科技的,身上的东西都有玄机。” 薛景山的脸色愈沉。 “惊喜吗?”叶南期鼓了鼓掌,微微一笑,“你看侧门。”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周尧春警帽歪戴着,靠在门边,笑着朝薛景山吹了个口哨。 “哟,薛少,真巧。”第84章 周尧春的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不知道是被这个完全不像警察的警察惊到了,还是什么, 薛景山明显怔了怔, 似乎难以置信。 叶南期抓住时机, 趁机抓住薛景山的手,忍着身上的剧痛,熟练地一把将他拧翻在身下,牢牢地钳制住他。 十秒不到,局势逆转。 叶南期微微喘着气,这一刻无比感谢沈度。多亏了沈总经常的训练——沈大少爷借帮助他训练格斗技巧的名头, 光明正大地吃了不少豆腐。 豆腐没少吃, 叶南期也学得快。 薛景山本来就对叶南期存着三分轻蔑,又被吸引了注意力,一时不慎就着了道。 脸被摁在地上摩擦时, 薛景山还有点愣神:“……怎么会。” 叶南期没理他,手里抓着刚才一瞬间从地上捡起的刀,挨在薛景山脖子上, 歪头看了看身边的人。 他们举着枪对着他, 他拿刀贴在薛景山的脖子上, 双方没谁敢动。 没人想试试, 先死的会是叶南期还是薛景山。 薛景山被死死钳制着, 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像是在冷笑。 叶南期知道他在疑惑, 觉得自己只是阴沟里翻了船, 可惜他没学习名侦探, 去解说每一步怎么走的心思。 猜出原骊就是卧底,还是因为收网后,她开始冒进,似乎很急切,露了破绽。 之前出什么事,叶南期的第一反应都是怀疑跟李恒然亲近的燕子和周尧春,或是其他人。直到李恒然中枪后,叶南期才发现,这位女警员做什么都喜欢凑个热闹,跟在李恒然身边,只是因为她入队颇早,怎样都没人注意。 毕竟卧底这种活儿,一时都难以怀疑到队里唯一的警花身上,太显眼。 按资料分析下来,周尧春的履历最精彩,其次是燕子和其他人,只有原骊的家世经历很简单,非常短,乍一看没问题,不会出任何错。 在这种时候,看起来越没问题的说不定就有问题。沈度原本扫一眼就略过了她,突然心思一动,让那位黑客朋友继续深查了一下,资料依旧很少,查出原骊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叶南期转换思维,请他反过来去查了查薛家二十多年前,有没有做过什么慈善活动。 薛景山把原骊的身份藏得滴水不漏,却忘了薛家这边会有问题。其实也算不上问题,一般不会有人闲着没事去查薛家二十多年前做的慈善活动。 不过叶南期就闲了。 不仅查了,还查出当年薛家资助孤儿读书的名单,其中赫然有原骊。 当然,不能仅仅因为原骊受过薛家的资助就断定她是卧底,叶南期注意到她后,和李恒然交流完毕,继续往深了查。 因为是女孩子,那晚爆发枪战时,大家都下意识地将原骊安排在大后方,情况紧急,也没人注意她。 上级对枪支弹药看得很紧,每个人配枪和子弹都有严格的管控,本来在那种环境下,计算出谁谁谁用了多少发子弹是件扯淡的事,可被保护在后面的原骊居然少了几发子弹。 那天在警局里,原骊和燕子还没来时,叶南期和周尧春商量了计划,顺便准备诈一诈原骊。 原骊的侦查和跟踪技术其实比大块头的燕子要差得多,却急急揽了活儿,彻底坐实。 周尧春再次尝到了被兄弟背叛的滋味,果然不太好受。 那晚出发前,叶南期给原骊发了“怀疑周尧春是卧底”一类的话,虚虚实实的告诉她,他身上的通讯工具只有那两枚纽扣。 薛景山的人可能以为叶南期是傻的,在地铁里时,目光扫过原骊,毫不停滞。 叶南期只能努力配合表演。 和原骊讨论的计划是一套,和周尧春提前商量好的则是另一套。 叶南期告诉张酩和沈度“已经和周警官商量好,等着瓮中捉鳖”,不是在安慰他们,而是真的。 原骊跟上来的同时,经验丰富的周尧春也带着人跟着,并且他们有更加稳妥的追踪手段。 沈度给叶南期的手链。 叶南期的目光从十步开外的白谕身上滑过,沈度已经出现在了周尧春身边,看着这个局面,眉头紧拧,抬脚就想走过来,叶南期赶紧道:“不让你来你还来,现在还想过来?嫌我这儿不够乱的?原地立正!” 说话的声音略大,动作牵得破开的嘴角发痛,叶南期舔了舔唇角,尝到一股血腥味儿。沈度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不太情愿地原地站住了。 陈玟站在沈度身后,朝他扬了扬手,示意他放心。 薛景山残余的手下被他一嗓子吓得更紧张,叶南期神色不改,甚至还笑了笑:“各位,稳着点啊,要是走火了,你们老板也没命给你们发工资了。” 薛景山努力扭脸看叶南期,眼底满是憎恶与厌恨,笑容轻蔑:“叶南期,有种就在我脖子上划一刀,你不是想给你姐姐报仇吗?” 警察从侧门涌入,秩序井然地包围了这儿,举枪对着薛景山的人。 身在包围圈的最中间,叶南期依旧淡定,垂眸和薛景山对视,莞尔道:“可惜,我怕你的血脏了我的手。” “你只是胆小怯懦。”薛景山转头去看白谕,说话时的神情像是恶魔在低语,怨憎又恶毒,“你就是个懦夫而已。说到底你还是自私,当年你为了自己的事记恨叶湄,后来想给她报仇,也只是因为愧疚。亲人?你还不如白谕,他还算你半个仇家,杀的可都是欺辱过你姐姐的仇人。你又做什么了?躲在后面,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嘭”的一声枪响打断了他的话,也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周尧春眼皮跳了跳,看向白谕,扬了扬手铐:“白家的小少爷,现在就别添乱了。手铐服务了解一下?” 白谕冷冷道:“闭嘴。” 周尧春被怼得震惊。 在这行干了多年,头一次看到这么势单力薄又中气十足的杀人犯,竟然敢让警察叔叔闭嘴? 然而白谕那声不是对他的,是对被挟持着还想开口乱人心的薛景山的。 薛景山笑得几乎有点变态:“我就喜欢你这样子,像是高山雪莲,一般人碰不着。” 只被他玩弄在股掌间。 白谕面无表情。 闲扯完了,薛景山突然从兜里摸出个东西:“局面逆转了?英雄要打倒反派了?叶南期,或者那边那个警察,认识这是什么吗?我们在这儿待了十几天,附近埋了不少炸药,只要我按下去,‘嘭’的一下,你们都会跟着我上天。” 这儿少说有百余人,还有沈度周尧春陈玟等人…… 叶南期的脸色一变,立刻伸手想夺那个控制器,手上的劲道一松,薛景山却忽然笑着松了手。 糟了! 叶南期心知中计,再想钳制住薛景山时已经晚了。之前就查到薛景山是个深藏不露的练家子,狠狠一蹬脚,踹在他的腹上,他刚才被打了一顿,本来就有点头晕,这下更是晕头转向,朦胧间只知道自己被大力踢飞起来,撞到墙上,砸到头,满口的血腥气,睁开眼却什么都看不到,呼吸都呼吸不过来。 屏息几十秒,他才颤抖着呼了口气。 叶南期就在眼前被人如此对待,沈度的神色骇人,理智的弦几乎绷断,却被周尧春死死按住:“别动,兄弟……你他妈别动!知道那是你老婆,我们还得想办法把他救出来,你过去了就是给薛景山送人头!” 话音才落,沈度看到薛景山摸出了枪。 叶湄和叶南期,甚至叶宛都是薛景山的心病。 他情愿不要叶南期这个人质,也不想再拖泥带水,直接杀了他。 持枪的手刚抬起来,腕上猛地一阵剧痛,枪啪地落地。 之后才有“嘭”的一声枪响。 子弹比声音还快。 薛景山痛得倒退几步,差点没站稳,死死咬着牙,猛地转头去看白谕。 白谕面无表情:“不是我开的。” 沈度把从周尧春那儿夺过的枪扔回去给他,推开他的手,往叶南期跑去。 白谕说完却立刻出了手,抬手对着薛景山就是一枪。 薛景山不躲不闪,张开手看着他,像个拥抱的姿势。那枪打在他的小腿上,他舔了舔唇,脸上还带着血迹:“……怎么不冲着我的心脏开枪?” 沈度冲过来时,薛景山的人枪口一转,白谕不知怎么想的,立刻闪身过去,挡在了沈度前面。 虽然不一定会打到他,但子弹不长眼,谁知道呢。 薛景山红着眼暴喝:“把枪放下!谁他妈伤到他一分试试!”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放下。 叶南期早就从眩晕中回过神,只是站不起来,爬到掩体后躲着,喘着气儿,看沈度跑到了自己身边。 他满身的伤,沈度心疼得不知所措,默然搂住他,吻了吻他的眉心:“……宝贝。” 叶南期在厨房里转悠打下手,不小心切到手都被他轰出厨房禁止入内,就差把刀具挂在天花板让叶南期够不着,再挂个“叶南期与宠物犬不得入内”的牌子。 他捧在心尖尖的人,就被薛景山这么作贱,他还只能看着,痛得呼吸都有点困难。 叶南期安抚地摸摸他的脸:“没事,不疼,一点都不疼。沈小度……他打我的脸了,我现在是不是特别丑?” 沈度亲吻他的鬓角嘴唇,额头抵着他的,声音放得很轻:“没有。还是颜值前十的南南。” 两人躲在这儿说话时,白谕又朝薛景山开了一枪。 这枪打在右腿上,薛景山的人无所适从,不能朝白谕开枪,那白谕不是挡在警方前,他们就只能任人宰割? 白谕毫不在意这些人,走到薛景山面前,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 薛景山依旧不躲不闪,他站不住,半跪在地上,仰着头,迷恋地看着白谕。 周尧春连忙开口:“白谕,住手!薛景山是重要嫌犯!” 白谕的动作微微一顿,侧过脸,他的眼神早就死寂一片,浅淡冷漠,像是覆着一层终年不解的冰层。 对上这个眼神,周尧春的巧舌打了结,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白谕却没立刻开枪,目光冷淡地落回到薛景山身上。他的手被沈度一枪打穿,染着血,疼痛难忍,却硬是伸手,去拉白谕的手。 白谕没有躲开,也没有去回应。 他盯着冰冷的枪口,靠在白谕的腿上,笑得开心:“好久没碰你了,你的手还是这么暖和。阿谕,怎么不开枪?你恨了我这么多年,和我同床共枕时,无数次想对我下手对吧……” 白谕用枪顶开他的脑袋,眸中没有情绪,平静地道:“薛景山,你真恶心。” “因为我够脏,才玷污得了你。”薛景山低低笑着,那只手轻轻地敲着他的手,“阿谕,告诉你一个秘密。刚刚我没有开玩笑,看这只控制器……一按下去,附近就会开始连环爆炸。叶南期还以为我想带你走……我确实想带你走,我去了地狱,也要拉你下来。” 诅咒般的喃喃低语,环绕在耳侧,是这辈子都摆脱不了的阴影。 话音未落时,薛景山另一只手已经按下了控制器。 白谕来不及阻止,附近突然山崩地裂般猛地一晃,巨大的爆炸声轰然响起,仿佛穿透了一层层墙面,席来一股热浪。周尧春大骂一声“操”,扯着嗓子吼:“撤离!” 薛景山的人没料到老板真的按下了控制器,再多的钱也买不回自己的命,当即有人拔腿就跑。 叶南期站不起来,沈度小心地将他挪了挪,想将他抱起来。 越过沈度的肩头,叶南期无意间望到一管冰冷的枪口,瞳孔一缩,脑子里还没清晰的想法时,身体已经有了下意识的动作。他猛然一把扑倒了沈度,发出一声闷哼。 枪的响声并不陌生。 开枪的是那个带叶南期来的男人,白谕瞳孔一缩,似是怒不可遏,对着那个男人的脑袋就是一枪。 薛景山惋惜道:“这可是陪我一起长大的手下,阿谕,你可真是狠心。” 这边的动作丝毫没影响到沈度,瞬间的惶恐已经夺走了他的思绪,连远处的爆炸声和周尧春的嘶吼都在变远,仿佛是荧幕上格格不入的背景音。 沈度的脑子有几秒的空白,才迟疑着,小心翼翼地发出声:“……南南?” 叶南期咬着牙没吭一声,半晌缓过来,身子微微颤抖:“我还没死……没被我压断腿就走,愣什么神……鬼知道这儿什么时候爆炸。” 沈度不敢看刚才那一枪打在哪儿了,抱起他就往外跑。 空荡荡的破旧仓库中只剩下白谕和薛景山,薛景山的脸色格外苍白,却笑得更灿烂了:“都十几年了,你还是没变。我当初一眼就看上你了,其他人都会变,内里都恶心,只有你不一样。” 白谕静静地看着他不语。 爆炸声越来越近,似乎延伸到了这边。 薛景山道:“清净,那些人都走了。他们不配在这儿给你陪葬。阿谕,你摆脱不了我的,死都摆脱不了。”他低头亲吻白谕的衣角,偏执得神经质,“我们一起死在这儿。” 地上轰地动了起来,仿佛爆裂的火光下一刻就在突破地底席卷上来。良久,白谕忽地笑了:“你喜欢我?” 薛景山道:“我爱你。” 白谕踹开了他,踩在胸口,冷着脸几枪打下去。落在他的腿上手上,却没一枪落在致命处。 随即白谕丢开的枪,俯身抱起薛景山,往仓库外走去。 薛景山一怔,不知道白谕想做什么。 这种疑惑在白谕将他抱到仓库外,放下后转身往回走时变成了无边的冰冷与恐惧。 “……回来!”薛景山动弹不了,眼眦欲裂,几乎要疯了,“白谕!白谕!你他妈站住!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对我!” 白谕没有回头。 他从来不肯回头看这个说着爱他,却把他拉入地狱的人。 火光烈烈时,纤长的人影迎着火光,踏入死亡之地。下一瞬,就被爆炸与火光彻底吞灭。 刚刚歇了一阵的小雨又下起来了。 叶南期的意识不太清晰,腹部剧痛,除了薛景山踢的,还有枪伤。 小雨淅淅沥沥,天色昏黑,沈度看不清他伤了哪儿,只能祈求似的,一遍遍的低声哄着他:“南南,不要睡觉,救护车就在前面,马上就到了……” 他害怕得说话时声音都在微微发抖。 叶南期从来没有这么虚弱过,身体很冷,靠在沈度怀里,才感到一丝暖意。他开了口,用他所认为的最大的声音,实际上却很微弱:“沈小度,换我保护了你一次……” 不知道沈度有没有落泪,雨总是能遮掩许多事情与痕迹。他红着眼眶看叶南期,低声道:“嗯,南南真棒,待会奖励你好不好?看看天……南南,看看天,再看看我,今晚看不见星星,但是我在。” 叶南期闭上眼,喃喃叫了声“姐姐”。 身后又传来轰然的爆炸声,不知道是附近哪儿遭了秧。 叶南期勉强睁眼,看到小雨中连成一片的火海,不知道白谕有没有跑出来。 他昏昏沉沉的,不知道到了哪儿,周围有很多人声。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醒不过来了,想对沈度说的话很多,却又说不完,急切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沈度小心地将他放到救护担架上,俯身听他说话。 叶南期闭着眼,片刻,轻轻道:“忽然又想说了……沈小度,我爱你。” 第85章 震天撼地的连环爆炸将这个海边小城的夜晚染得通红, 好在靠海又下雨, 附近没有民居, 火势没有蔓延,也没有引起民众恐慌。 整场事故有十几人受伤,一人死亡。 消防队来灭下火势后, 周尧春带着人过去,发现了靠近海边没被炸死的薛景山。发现他时,他全身都是血,意识已经不太清晰了。周尧春让人架着他, 想把他带走, 他却像猛地清醒过来,死死盯着一个方向不愿离开。 周尧春带人进去,搜出了一架残缺的骨架。 是白谕。 薛景山当场就疯了。 可惜这时候白家上下都被带去审问, 无人认领这架尸骨。 眼睁睁看着白谕去死的薛景山精神直接崩溃了,被带回警局后说不出话。即使因为精神问题, 暂时判不了死刑, 余生他也会活在痛苦的煎熬中。 十年前, 叶湄从高楼上一跃而下的那一幕成为白谕一生的噩梦。 十年后的今天,白谕走进火场的一幕也会成为薛景山永远的噩梦, 日夜在他眼前倒映, 至死方休。 原骊也被带了回来,审问的过程很顺利。 天空中的阴霾渐渐散去, 太阳终究会出来。 接下来的行动很顺利。 可惜叶南期不能去亲自参与了。 在那晚的混乱中, 他的小腿骨折, 手腕脱臼,小腹被狠踹后内出血,轻微脑震荡,还被打了一枪,满身大大小小的伤,红红火火热闹非常,送到医院抢救时就剩半口气了。 沈度恨不得直接上警局一枪崩了薛景山,联系了几家媒体,在征得李恒然同意的情况下,将薛家为首的一堆人做的事彻底曝光出去。 接下来的事不需要他再操心,衣不解带地在病床边守了三天,叶南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个胡子拉碴、满眼通红的男人,吓了一跳,赶紧闭上眼。 迟钝了三秒,才想起这不是其他人,是他老公。 这回叶南期是真的吓坏了沈度,被强制按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月,结婚纪念日也是在床上喝着清粥度过的。 倒是赶巧,李恒然刚出院,叶南期就进来了。 大伙陆陆续续地来看他,沈家二老,李恒然,周尧春,燕子,闻琛,赵生,张酩,薛向榆,姜沅予和宋执,还有沈度的一堆兄弟……连小狗仔都摸了过来,悄悄带来个冰淇淋。 一时间病房里花团锦簇,果篮和花摆满了病房,好不热闹。 陈玟又回了趟老家,同许昼说明后,奔逃了十年的许昼终于摆脱了多年的噩梦,迟疑着再次踏入a市,来探望叶南期。 他这辈子算是毁了大半,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去陪着他的母亲,弥补十年不在膝下的不孝。 躺了一个月,叶南期自我感觉没什么问题了,可惜沈度的问题还大着。 爱人在生死边缘游走了一圈,沈度后怕得手脚发凉,每天下班后直奔医院,看着叶南期才能放心。晚上睡在一块儿,半夜也总是惊醒,看叶南期还在他怀里,呼吸平缓,胸膛起伏,才能松口气。 在这种情形下,叶南期也不驳回他的意见,百无聊赖地又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月,躺到开始怀疑人生与爱情时,沈度让医生再次给他做了个全身检查,终于大发慈悲,把他卷一卷,抱回家了。 久违地呼吸到医院外的污浊空气,叶南期简直心旷神怡,坐在副驾驶座上,撑着下颔扭头看沈度:“你现在看着就像个操心的老父亲。” 两个月过去,叶南期被养得面色红润,反而沈度憔悴了许多。 沈度无数次后怕,梦里都是说完“我爱你”的叶南期再也没睁过眼。 他没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叶南期却能理解,便调侃着转移他的注意力,侃得沈度心头火气,很想教训人。 沉着脸的沈度喂了他一颗奶糖,道:“不想操心,只想操你。” 叶南期:“……” 趁着交通灯转红,沈度看着叶南期,眼神诚挚。 叶南期嚼了嚼散发着奶香的奶糖,含糊不清道:“我是病人,你不能对我下手。” 沈度道:“已经出院了。” 叶南期凑过去给了他一个奶香味的吻,嘀咕道:“原来你这么操心我,就是为了我的肉体。” 沈度哼笑一声。 出院没通知其他人,却不得不告诉沈家二老,沈妈妈打来电话,让两人回去吃饭,庆祝叶南期出院。 操不成人的沈总心里颇为郁闷,到了沈家,下车给叶南期开车门。要不是叶南期的脸挂不住,打死不从,他还打算抱着他进去。 沈妈妈这两个月也操心了不少,叶南期出院,特意准备了一桌补血的菜。 吃饭时没有人提那些烦心事,沈妈妈眉飞色舞地说起她最近联系了以前的朋友,准备一起办个怀旧画展。 一家人都没意见,举双手双脚赞同。 叶南期表示一定会去看看,沈度则表示会把画都买下来,被艺术人士沈妈妈怼了一顿。 吃完饭,沈度被一家之主抓去书房,讨论公司的问题,叶南期和沈妈妈坐在沙发上聊天。 叶南期随意换了个台,正好看到新闻里在播报最近的大案。波动牵扯太大,除了名单上的,又牵涉了许多知名人士以及政界高官。 只是这些叶南期不想继续关心了。 沈妈妈怕他刚出院劳神,换了个台,斟酌着道:“南期,以后准备做什么?” 叶南期含笑道:“我喜欢演戏,当一名演员的感觉很好。如果以后还有机会的话。” 沈妈妈执着他的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慈和温柔的眸中带着点点的心疼:“想做什么,就去做,沈度和我们都会支持你的。一切都过去了。” 叶南期轻轻点头。 沈妈妈沉默片刻,看了眼楼梯方向,继续道:“沈度这孩子,打小就要强,四五岁时从楼梯上摔下来,头破血流都不哭不闹,受委屈了也是一个人默默解决,从来不跟我们叫屈服软。你昏迷的那两天,我去医院送饭,他看着你在偷偷抹泪,见我来了,问我‘妈,万一南南醒不来了怎么办’。我从来没见他这样过,他心里都有数,知道该怎么做,但那时他是真的害怕了。” 叶南期的喉结动了动,喉间发涩得厉害,连说话都很困难。沈妈妈笑了笑,道:“你们俩啊,小时候那么闹腾,打打闹闹的。其实我们都看得出来,你不讨厌他,他也不是真的讨厌你。你们能走到一起,我不意外。以后啊,就安安心心过日子,这混小子还是挺懂得疼人的。” 叶南期忍着那股涩意,轻声道:“谢谢您。” 聊了会儿,沈度和他爹的交涉也结束了,看得出父子俩两败俱伤,谁也没讨到好。 沈度坚持他顶天立地的爹还没到退休的年纪,不该提前交出大权。沈爸爸觉得他英勇无畏的儿子已经可以肩负起所有责任,急于甩锅。 最后谁也没让谁让步,沈度脸色不太爽,想直接把叶南期叼回家。 沈妈妈瞪眼:“这就回去了?” 十月底的天气转凉,沈度细心地给叶南期披上衣服,眼皮也没抬一下:“妈,您想非法占用我媳妇儿多久?我多说句话都要说我缠人,我回家去腻歪还不成吗。” 叶南期轻咳一声。 沈度浑不在意,抱着他的肩,挥挥手道:“没事我们就先走了。” 沈妈妈看他这样就来气,去厨房把阿姨提前煲的人参汤提来:“去去去,别在我跟前碍眼。拿回去趁热喝,补身子的。”沈度伸手接过,嘀咕一声“我也会煲”,叶南期杵了他一下,唇角含着笑,点头应是。 两人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趟警局。 忙了两个多月,能抓的暂时都抓到了,跑了的要抓也只是时间问题,接下来就交给检察院和法院处理,忙到头秃的刑侦大队总算缓了口气。 李恒然出警不在,周尧春接见了两人,恭喜了下叶南期总算出院,便将大致的情况说了一下,最后道:“以前你找到的那个名单上的艺人基本确认死亡,受害者家属很多。到时候你要不要也以受害者家属的身份上法庭?” 叶南期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转而问白谕和薛景山的情况。 周尧春道:“白家一家都下狱了,我去问了问,他家人对他的态度……不咋地。我就做主找了家火葬场,把他的骨灰寄存在那儿了。至于薛景山……” 疯了。 现在薛景山被关在一家精神病院里,虽然疯了,但白谕的死带给他的痛苦没有被混乱的精神抵消,他每天都在想方设法去寻死,却被医护人员牢牢看着,这辈子大概都只能这样生不如死地活下去。 叶南期喝了口周尧春泡得奇苦无比的茶,舌尖抵着上颚,忍住那股苦意没骂出声,将茶杯推远了,心有余悸地往沈度身边靠了靠。 对这两人的结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说完正事,周尧春的脸色一肃:“还有一件事,我得批评一下沈度同志。那天竟然抢了我的枪,还擅自开枪了。知道抢夺警察的枪还开了枪的后果吗?” 沈度眼神冷漠:“哦?” 周尧春摸着下巴道:“介于情况特殊,允许你写检讨上交,不得少于四千字。” 沈度问:“周副队长,你这么黑的心,谁教的?” “破例告诉你们,李队。”周尧春迅速甩了锅,补充道,“你们也可以选择请我吃顿火锅抵消检讨。” 叶南期挑挑眉:“身为公务员公然受贿?为了你的清白,还是让沈度写检讨吧。” 从警局里出来,叶南期想起个人:“张酩呢?” “帮了我们这么久,大伯急着要人回去。昨天走的,军令如山,来不及和你道别。”沈度把围巾给他围上,在他额角亲了下,“以后见面不容易,你要是想他了,下次我带你去部队。” 被强迫待在医院里躺了两个月,叶南期回家一开门,看到里面的光景,怀疑自己还没醒。 性冷淡的北欧风一改全貌,墙面刷成了淡蓝色,家里添置了许多小玩意儿,灯光暖黄,细节处也焕然一新。 没之前的简洁高端,却比之前更像一个家了。 开门时还扑出来一只小狗,亲热地在沈度脚边打转。 叶南期呆了一下:“……咱走错门了?这狗你打哪儿偷来的?” 沈度好笑地揉了把他的头发:“没走错……喜欢这样吗?” 叶南期没吭声,走进屋里,才发现除了那只萨摩耶幼犬,沙发上还趴着只布偶猫。懒洋洋的猫儿听到声音,蓝汪汪的眼睛看过来,叶南期和它深情对望,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张口叫:“喵。” 沈度没忍住,抱着狗噗地笑出声。 叶南期不搭理他,凑过去专心逗猫。 在沈度眼里,这俩大概是同类相吸,初次见面,小猫也不害怕,被叶南期抱起时没有挣扎,看得他心里酸溜溜的:“你都没这样抱过我。” 叶南期心想你他妈连只小奶猫的醋都吃,和颜悦色道:“你要是跟它一样的体积,我天天抱着你。” 顿了顿,他道:“什么时候弄的?” 沈度放下狗,把他搂到怀里,蹭着他的肩头:“你醒来后就让人开始装修了……这样是不是更像一个家了?” 叶南期看着这和原来天差地别的屋,说不感动是假的。他摸了摸怀里的猫,轻轻“嗯”了声。 “这两小只是上周抱来的,还没取名字,想给你一个惊喜。”沈度得寸进尺地亲了亲他的颈侧,声音里含着笑,“小狗叫什么好?” 叶南期道:“沈小度。” 沈度还没应声,叶南期把猫递给他,抱起小狗,对着狗道:“沈小度,不要吐舌头。“侧过头,眼神揶揄,“你觉得怎么样?” 沈度无言片刻,带着怀里的小奶猫点头:“南小期觉得很不错。” 第86章 结局 虽然叫彼此的昵称听起来还不错, 但是……想象了一下赵生一类的朋友来串门,看到家里的猫和狗,询问它们叫什么时…… 画面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本来沈度的脸皮够厚无所谓, 不过往深处一思考, 赵生可能会抱着小猫儿贱贱地喊“南小期”,顿觉不妥, 道:“刚刚那是大名,就咱俩喊, 再取个小名吧。” 两人都没什么取名天赋。 毛茸茸的小猫被简单粗暴地定了小名“毛毛”, 一脸懵逼的萨摩耶还在吐着舌头绕着沈度转, 叶南期观察了会儿,拍板道:“叫酷蛋吧。” 毛毛喵了声,酷蛋弱弱地汪汪叫, 仿佛都在抗议。 沈度果断无视,抱着叶南期的手开始不太规矩了。 下衣摆伸进来一只手胡乱抚摸,叶南期耳根发红,踹了他一脚,低低道:“当着两个孩子的面, 别乱摸。” 沈度从善如流, 给毛毛和酷蛋倒了粮食, 吩咐兄妹俩好好玩耍, 不许打架, 便把家里最大的一只猫儿叼上了楼。 被沈度那种充满了占有欲和渴求的眼神盯着,叶南期的腿莫名发软, 靠在他肩上嘀咕:“沈总,白日宣淫不太好吧?” 沈度将他压在床上,莞尔一笑:“这叫小别胜新婚。” 叶南期任由他扒自己的衣服,顺便提醒了一句:“咱俩新婚那晚,你睡床上,我睡地上,第二天起来我感冒了。” “……”沈度的吻从他的鬓角落到下颔,满脸懊悔,“我该早点对你好的。” 叶南期好笑道:“我就随口一说,瞎想什么。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以前不也对你不待见吗。” 沈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现在呢?” 叶南期道:“我不是说过好几遍吗?” 沈度搂着他的腰低笑起来:“嗯,听到了,你说你爱我,爱得死去活来。” “不要擅自添加修饰词。” 叶南期的上衣被扒光了,腰上的绑带还没解下来。 其实伤口早八百年就愈合了,只是沈度担心他力气大点又会流血,不准他拆。 那晚把叶南期送到医院后,他身上都是叶南期的血。 除了鬼,他这辈子还没害怕过什么。 可那天他是真的怕了,恐惧到夜夜难眠,直到现在,才稍微放松了点儿。 沈度伸手在叶南期中弹的腹部摩挲了一阵,将今早才换的绑带解开。平坦的腹部依旧白皙,好在没有留下太大的痕迹。 叶南期被他摸来摸去的,痒得不行,忍着没躲,低笑道:“别摸了,怀不了,咱俩不会有孩子的。” 沈度的坏心情给他一句话搅合没了,重新把人压到身下,在他颈窝胡乱蹭了蹭,笑得叶南期后背发毛:“谁说怀不了的,不试试怎么知道。” 叶南期道:“你看得我想报警,少胡思乱想。” 沈度含着他的耳垂,声音低沉喑哑,盯着这块鲜美的肉饿了两个月,看叶南期的眼睛都在发绿。 “多努力努力,肯定会怀。”他一本正经道,“天道酬勤。” 叶南期:“……闭嘴。” 沈度不仅没闭嘴,反而缠着叶南期说了不少荤话。情至酣时,他抱着叶南期,宝贝宝宝地哄着,哥哥南南地叫着,叶南期被弄得没力气也没脾气。一到床上,这人的体贴温柔就成了飞灰,只恨不得把他的魂儿都给弄出来。 迷迷糊糊之际,叶南期感觉到脚腕上贴来个冰凉的东西。他含着泪想叫沈度,张口就打了个小小的嗝,眼眶红红的,说话时声音还打着颤儿:“……你在干嘛?” 沈度给他可爱坏了,乐得抱着他狠狠亲了口,道:“系个东西。” 叶南期侧头一看,沈度在他脚腕上系了条脚链。 红色的绳儿,串着看不出材质的玉石雕的小花,还有几只小小的铃儿,一晃动就有轻微的铃声响起,响个不停。 他的肤色本就雪白,被链子一衬,伴着周围被弄出来的点点红痕,无端多了几分情色意味。 “一周年礼物。”沈度迎着他惊呆的眼神,面不改色,“本来想送个脚铐,可惜不太便携,就改成这个了。” 叶南期沉默几秒,由衷地问:“你是变态吗?” 沈度是不是变态,别人不知道,叶南期身体力行地体验到了。 从医院回来,他不仅没能好好休息,反而劳累过度,直接睡了过去。从天刚黑睡到晚上,又被沈度摇醒,哄着吃了点粥,翻个身继续睡觉。 直到第二天早上九点,才清醒过来。 罪魁祸首将他紧紧锁在怀里,一直看着他,在他睁眼的一瞬,吻了吻他纤长的睫毛:“早,南南。” 叶南期全身酸软,不想动弹,大脑放空了三秒,才想起自己经历了什么,鸵鸟似的把头往他怀里埋:“……早。” “刚刚订了后天的机票。”餍足的男人总是格外的温柔,体贴地给他顺了顺毛,“宝贝儿很早以前就想去看妈和宛宛了吧。” 叶南期唔了声,懒懒点头,想了想,抬起头道:“走之前,我们去看看姐姐吧。” 沈度千依百顺,点头说好。 叶南期阖上眼,从未有哪一刻有现在好。坏人被抓走了,一觉醒来爱人就在身边。 他会和沈度一直走下去,直到生命终结。 距离上次叶南期带沈度来d市已经过了很久,那时沈度还未喜欢上他,他也还对沈度有着偏见看法。 这次两人十指相扣而来,叶南期猜想叶湄会不会吓一大跳。 他捧着叶湄最喜爱的白玫瑰,走到墓前时,发现已经摆了几束花,应该是许昼来过。 目光在那些花里扫过,叶南期一滞,将里面的两束紫色鸢尾挑了出来。这两束花已经枯萎了很久,不会是许昼送的。 脑中缓缓浮出了送花人的名字。 叶南期可以想象到,几个月前,白老爷子去世的那晚,失踪的白谕说不定带着其中一束花来了这儿。 后来抱着死志去见薛景山时,又来了一趟。 他和沈度对视一眼,犹豫片刻,只将这两束花摆远了点儿,才放下手里的白玫瑰,看着照片里清丽的少女,语气沉沉:“姐,我回来了。” 给你报完仇后,回来了。 走神了一瞬,叶南期哑着声继续说话:“你还怪我吗?怪我的话,今晚就来我梦里,和我说说话。你好久没来我梦里了。” “今天过来,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他跪在墓碑前,将头靠在了碑上,紧紧握着沈度的手,“还记得沈度吗……他也来了,我和他在一起很久了。如果你对他不满意,也可以去找他谈谈。” 沈度哭笑不得,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诚挚地开口道:“叶湄姐,我会照顾好南南的,你要是不放心……就来找我吧。”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叶南期将脖子上挂着的戒指取下,沈度接过,吻了吻他的手指和那枚戒指,神情温柔得不可思议,郑重而严肃的,将那枚戒指给叶南期戴上了。 这只修长漂亮的手上,多了枚象征着一辈子的婚戒。 他忍不住又亲了亲那只手,神色柔软:“现在这是最好看的手了,南南。” 十月底的天已经转冷,叶南期的脸颊却微微发红:“还有呢?” 沈度望着他:“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了,我盖戳了。” 叶南期含笑挑眉。 沈度握紧了他的手:“下辈子也是。” 去拜见丈母娘和小姨子天经地义,回来沈度大手一挥,当给自己放蜜月假,休息半个月。 沈爸爸的不满无声地湮灭在沈妈妈的眼神里。 考虑到毛毛和酷蛋还小,送到沈家去又要折腾,沈度别出心裁,给两小只请来个靠谱的保姆照顾。 叶南期头一次见到这种操作,忍不住发了条朋友圈吐槽。 立刻获得了八方点赞。 【赵生:我出差时怎么就没想到还能这样,挪来挪去我家娜娜生病了好几次,学习了】 【周尧春:壕无人性,啧】 【闻琛:你还记得你是个艺人吗】 【薛向榆:不回我微信还发朋友圈!我的小朱雀去哪儿了?】 叶南期:“……” 叶南期选择了忽视最后两名发表无关言论的人士。 沈度订的是早上的机票,下午五点便到了,没有提前通知叶妈妈和叶宛,沈度安排了人来接的机。 路上那人开车,顺便给两人说了不少母女俩在这边发生的趣事。叶南期找的人和沈度的人将她们照顾得很好。 到医院时天色微黑,其实说是医院,不如说是高级疗养院。大医院叶南期都咨询过,纷纷表示对叶宛的情况无能为力。 出国前,沈度找到了一支专业的治疗团队,打听了一下,叶宛的腿伤或许难以治愈,但眼睛还有一点希望。 虽然只是一点,但至少看到了希望。 叶南期将事情埋在心底,暂时不准备告诉叶宛。沈度勾着他的手,同他一起站在房门外,往里面看了看。 年轻的护工在和叶宛说话,将近一年不见,小姑娘又长高了,与叶湄也愈加相似。 以前叶南期想送她去盲人学校,被激烈拒绝后,干脆断了念头,只想让她开开心心地过着。她天生聪慧,虽然没上过学,但学习东西很快,如今正在一字一句,艰涩却又开心地用这个国家的语言和护工交流。 她问今天天气怎么样,虽然已经天黑了,护工还是很有耐心地回答,听到开门声,回头看来,“喔”了一声,道:“两个很俊美的东方男人!” 叶宛很小就看不见了,对俊美一词没有概念。但她的听觉很敏锐,叶南期往屋内走来时,她的笑容忽然凝滞了。 那个熟悉的脚步声停到床边,还没开口,她腾地扑到他怀里,眼泪掉下来,委屈地哭着:“哥哥,哥哥!” 叶南期反手抱住她,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歉意地低声道:“抱歉,宛宛,这么久才来看你。妈妈呢?” 叶宛抽抽搭搭了一阵,才止住眼泪。沈度站在旁边,适时地摸出干净的手帕递来,叶南期给叶宛擦了擦脸,笑道:“小花猫。” 叶宛红着脸,转移话题:“最近妈妈认识了一个生病的阿姨,刚刚陪阿姨出去散步了。”顿了顿,她侧着脸,对着沈度的方向,声音变小了很多,“是……上回哥哥带来的那个哥哥吗?” 叶南期淡定道:“嗯,是他,叫嫂子。” 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两人的气氛和当初有着天壤之别,叶宛没有太多犹豫,乖巧地叫:“嫂子。” 沈度无奈地捏了捏叶南期的脸,应了这声嫂子。 叶南期和沈度的到来无疑是个巨大的惊喜,很快叶妈妈也回来了,埋怨了儿子几句,又止不住地落泪。叶南期忙着安慰着她们,一时顾不上沈度,沈度安静地陪着他,时不时开口帮帮腔。 陪着叶宛和叶妈妈待了三天,叶南期被亲妈推着去陪受到冷落的沈度。 叶南期捂了捂领口,心说他可没受冷落。他们俩住在距离疗养院最近的一家酒店里,每晚回去,沈度都能以各种理由折腾他几个小时。 然而这种事是不可能说出来的,叶南期答应了叶宛回来时给她带马卡龙,和沈度一起离开了疗养院。 沈度顺手查了查附近的景点,搂着叶南期亲了口:“附近有个挺出名的教堂,想去看看吗?” 叶南期对这些没兴趣,但是和沈度一起去,又仿佛充满了趣味。他点点头,两人牵着手,在这异国他乡的街头穿梭行走。 这座城市的历史颇久,古老的建筑林立,天空是漂亮干净的蓝,像最澄澈美丽的大海倒映。行走的人仿佛都染着这份宁静,只是在街上走着,都让人感到心情放松。 只是走了许久还没到地方。 叶南期扭头看着沈度,含蓄又不失礼貌地问:“你是不是带错方向了?” 沈度迷之沉默,觑见不远处有个广场,面不改色地牵着他的手走过去:“这个广场挺漂亮的。宝贝儿,想喂鸽子吗?” 叶南期好笑地看看他,照顾他的面子,不再多说,恳切地去喂鸽子。 出来时已经不早,现在天边夕阳只余一层薄辉笼罩大地。晚风微凉,叶南期戴着围巾,穿着白色的风衣,似乎格外地讨鸽子喜欢,不一会儿就聚来一大片白鸽,扇动着洁白的翅膀,仿佛一只只天使。 他的唇角噙着笑,悠悠地洒下面包屑,头微侧着,看肩上那只大胆攀来的鸽子。余晖映在他的脸上,侧容秀致而美好,眸色温柔如水。 一时沈度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定定看了许久,将这一幕悄悄拍了下来。 随即打开微博,输入一句话,和照片一起发了出去。 “我的天使。”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